《清贵名媛》 收藏满500加更 这本书我一定会写的很美好,希望大家都能继续关注。不只收藏加更,推荐满500也加更。 这段时间,由于我的事情较多,所以更的也不多。但随着情节的开展,当然我最近也忙完了,我要写的自然也就变多了,希望大家能关注我的作品。 谢谢大家的支持与关爱!这部作品定不会令人失望! 第一章春雨(上) 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整片天地笼罩在云里雾里一般,空气中是乍暖还寒的味道,潮湿而令人心烦。 只有在窗前向外远眺,朦胧中看到的绿意,才令人心情欢畅起来,那是春天渐渐引人注目而拉开的序幕。 连日的阴雨令人昏昏欲睡,心情烦闷。一个八九岁的小丫鬟手支着头小心翼翼的趴在榻边上,呼吸轻浅,显然已经是睡着了。 榻上同样睡着人,一大一小,呼吸轻浅。大红色的锦被将睡着的两人盖的严严实实,一丝缝隙也无。 赵嬷嬷拎着小巧保温的雕花食盒蹑手蹑脚地靠近熟睡的人,似乎在想如何将人叫醒。看到在一旁呼呼大睡的小丫鬟,却是怒了,狠狠的推了一把。小丫鬟揉着朦胧睡眼仔细一看,却是吓了一跳,差点呼喊,被赵嬷嬷狠狠瞪了一眼,才缓过神来,紧紧地捂住嘴巴,怔怔的看着赵嬷嬷。 大红的锦被好似是动了动,“什么时辰了?”轻柔软糯的声音在阴雨天中好似一缕叹息。 “未时二刻了,少夫人。少夫人起吧,要不晚间走了觉,该睡不着了。”赵嬷嬷轻声缓语,顾不得偷懒的小丫鬟,服侍榻上的美妇起身。 美妇慵懒地起身,好似还为睡醒,但依旧将锦被仔细的掖好,动作轻柔,怕将锦被中娇小的女娃弄醒。看着锦被中小小的人儿,美妇微微一笑,刹那间整个屋子都好似亮堂了许多。美妇轻手轻脚要出屋子,沉默中让偷懒的小丫鬟继续在屋子里守着。赵嬷嬷在一旁打了帘子,美妇又回头看了一眼榻上安睡的女娃,才慢悠悠的出了暖阁。 美妇一番洗漱,坐在黄花梨的梳妆台前,整理着自己的鬓发,“怀了身子之后就莫名的困倦,和怀着丽姐儿的时候一样。” “少夫人这一胎一定是个小少爷,这是心疼少夫人呢。小少爷啊,一定是个孝子。”赵嬷嬷笑意盈盈。 “哥儿姐儿都好,我不在乎,这一胎还是姐儿的话,我也高兴,都是我身上掉下的肉。”美妇一脸平淡。 “少夫人,恕老奴逾越一句,您和少爷成亲五年,只有一个丽姐儿。上次生丽姐儿的时候,元气大伤,这养了这些年,才又有了胎,这要是再生个姐儿,可怎么是好呦!”赵嬷嬷一连焦急。 美妇微微一笑,皇帝不急,太监急。 “这生男生女我也说了不算,就听天由命好了,我着急也没用。”美妇一脸淡然。 赵嬷嬷无可奈何,只能看着阴沉沉的天,一个劲地在心里祈祷少夫人这一胎定是个哥儿。 “嬷嬷,有小食吗?”美妇问道。 “哎呦,瞧我这记性!今儿个给少夫人准备的是鸡丝燕窝,给丽姐儿准备的是牛奶炖蛋,都还在食盒里用银霜炭温着呢!今天这两道小食都是老奴亲自盯着做的,都够火候。”赵嬷嬷拍了脑门儿,恍然记起,“那叫醒丽姐儿吗?”赵嬷嬷一脸疑问的看着那美妇。 “该叫醒了,这孩子生来就身子弱,三灾八难的。一定要好好的调养。都是我这个做娘的给弄出来的,我一定得把丽姐儿给调养好了。”美妇一脸自责,起身去暖阁中要将榻上的小人丽姐儿叫醒。 “少夫人,让老奴来吧,您身子重!”赵嬷嬷自动请缨。 “还是我来。”美妇执意。 美妇走到榻前,才发现榻上的小人儿已经醒了,睁着一双大眼睛对着她笑。 “你这小调皮鬼儿,醒了怎么不喊人?这些丫鬟婆子不顺心的话,尽管和娘说。”这是在敲打那些偷懒耍滑的奴仆。 美妇温柔的为女儿穿上了大红的夹袄,大红的棉裙。用温水濡湿了软巾,仔仔细细地给女儿擦脸。榻上那原本睡眼惺忪的小女娃经过一番洗漱折腾,变成了一个美丽的瓷娃娃。松松的双丫髻配了两条大红缎带,在美妇灵巧的手指中打了两个漂亮的蝴蝶结。两条缎带的末端各系着一个如樱桃大小,光泽莹白的南珠,一晃一晃,若隐若现的露出一双白玉耳垂。 “我的丽姐儿真漂亮!饿了吧,有牛奶炖蛋,还有鸡丝燕窝。快吃一点,今天的晚饭会晚一点。”美妇关切地对着怀里粉雕玉琢的小美人儿说着话。 “娘,女儿两个都想吃一点儿。”丽姐儿一双大眼睛亮闪闪的看着美妇。 “小馋猫儿,少不了你的。”美妇一脸喜气,女儿以前吃点东西简直是千难万难,不管食物做的多精致可口,也都是十顿饭只吃一顿。一场大病之后,胃口好了不少,要是以前,肯定就不吃了。 “快点,把吃的都摆出来。”美妇张罗起来。 赵嬷嬷手脚利索,不一会儿就摆放妥当,亲自舀了甜品和滋补汤递了过去。 “还是老奴来侍候小姐吧。少夫人您身子重,还是老奴来抱着小姐吧。”赵嬷嬷时时刻刻关注着美妇的肚子。 丽姐儿似懂非懂的看着美妇略为凸起的肚子,细白的小手指着道:“娘亲要生小弟弟给女儿吗?”童言童语配着丽姐儿可爱的小脸,令美妇忍俊不禁。 “丽姐儿怎么知道是个小弟弟?”美妇存心逗逗女儿。 “嗯……就是知道!”丽姐儿一脸认真。 “小姐说得对,一定是个小少爷,小姐这是心疼少夫人,也是心疼少夫人肚子里的小少爷。”赵嬷嬷一张老脸笑得和菊花儿一般。 美妇听了也笑了起来,亲了亲丽姐儿的小脸,执意要亲自喂女儿吃东西。丽姐儿胃口不错,两样食物都各吃了小半碗。吃了之后,还嚷嚷着晚上要吃鱼,美妇的孕吐已经过去了,难得女儿有想吃的东西,连忙吩咐厨房备着。 吃过小食,美妇带着丽姐儿翻花绳。丽姐好似很喜欢这个游戏,兴奋得眼睛闪闪发亮。这令美妇高兴得不得了,以前丽姐儿病恹恹的,哪有现在这样的精力。 丽姐儿心里却在想:装个小孩子可真累。 第二章春雨(中) 天开始擦黑,外面的春雨依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那美妇命人掌灯。天色不好,早些掌灯也是常情。 这时一个十八、九岁,身着粉红棉比甲,内里衬着月白长裙,眉目清秀,举止得体的丫鬟打帘子进来,敛衽作礼道:“少爷回府了。”这是美妇身边的一等丫鬟丹桂。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个家的男主人就进了屋。美妇起身相迎,笑得很温柔。 “今天感觉怎么样?孩子乖吗?”男主人注视着美妇的肚子,眼睛闪闪发亮。 “和怀丽姐儿时一样,困倦的很。”美妇一边帮自己的相公换衣服,一边答。 “那就多歇息,怎么舒坦怎么来。”男子嘴角微微上翘,显然是心情愉悦。 一番折腾,男子注意到坐在一旁,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的丽姐儿。男子很激动,一把抱起身着大红的丽姐儿,道:“丽姐儿今天真精神,在家都干什么啦?” “翻花绳,吃甜甜。”丽姐儿奶声奶气。 男子和美妇都笑开了花儿,高兴得不得了。 “我们丽姐儿终于好了,将养了四年,为夫真是高兴,苍天有眼!”男子兴奋地对美妇说。 “可不是,丽姐儿好了,我们一家也会越来越好。我父母和弟弟也会好的。”美妇开始还笑意盈盈,慢慢地却苦意连连。 男子一看这情状,连忙将丽姐儿抱给丹桂,吩咐道:“把丽姐儿抱回暖阁呆两刻钟,别让丽姐儿闷着。”又嘱咐丽姐儿,道:“丽姐儿去暖阁和丹桂玩一会儿,一会儿爹爹和娘亲叫你吃饭。” 丽姐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男子抚了抚丽姐儿的小脸,笑意温暖。 看着丹桂抱着丽姐儿打帘子走了,男子连忙搂着美妇小意体贴,宽慰一番,只怕夫人的情绪影响了身子。 当年夫人怀着丽姐儿,心思郁结。生产时,伤了身子,丽姐儿也先天不足。这个教训令初为人父,为人夫的他很是自责。 这四年,每每看着丽姐儿生病,夫人在一旁哭泣,他都很是心痛。 年前,好容易夫人怀了胎,他更是不敢掉以轻心,只盼着生产时,母子平安。 那美妇被相公小意哄着,也慢慢收起愁容,吩咐下人摆饭。又让外间的小丫鬟跑腿让丹桂将丽姐儿送过来。 松子鳜鱼,清蒸芙蓉蛋,凉拌猪肝菠菜,清炒豆芽,酸笋鸡皮汤。 丽姐儿看着色彩漂亮的四菜一汤,抿嘴一笑。美妇看着丽姐儿的笑了,赶紧给女儿夹了一箸鱼,道:“吃吧。” 丽姐儿看着鱼,不动筷子。 美妇奇怪:“不是想吃鱼吗?怎么不吃?” 丽姐儿委委屈屈地喃喃道:“我怕有鱼刺,娘亲,你喂我不行吗?“丽姐儿声音越来越小。 美妇咯咯直笑:“是娘亲的错,娘喂你吃饭。” 美妇高兴极了,丽姐儿还是第一次和她撒娇呢。这可不是病好了嘛!要不哪有力气来跟她撒娇呢。 丽姐儿的爹也很高兴,他的想法和妻子一样,丽姐儿这就是大好了。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丽姐儿以后必定是安康平顺。 美妇亲自喂丽姐儿吃饭,丽姐儿一边吃饭,一边仔细打量美妇。 美妇年纪大概二十出头,打扮得很是家常。满头乌发只是用一只红宝石白玉压发梳紧紧地别着,和一丝胭脂也无,白玉一般的巴掌大的小脸交相辉映。一双大大的杏眼,小巧的鼻子,樱桃红唇,典型的古典美人。一举一动皆有大家风范,柔和而不失礼,规矩而不刻板。上身着猩红夹袄,下身着一条浅碧色棉裙;衣袖处,裙角边都绣着团花暗纹。脚踏一双大红缎面石榴绣鞋。表面寒酸,内里精致。这就是书香门第的贵女,京都名门闺秀的典范,林琅媛,林氏,丽姐儿的娘。 林氏正仔仔细细地挑鱼刺,丽姐儿又把目光转向男子。男子看似在吃饭,其实却时不时瞟一眼正在给女儿喂饭的林氏。神色温和,双眸中带着神采。 男子二十五、六,身材修长,身着深绿色青竹暗纹长袍。乌黑长发用一根墨玉长簪挽着,面如冠玉,眉目英俊,浑身书卷气,一看就是个书生。这是林氏的相公,徐熹,字元晦,也是丽姐儿的爹。 徐家是蜀州的名门望族,家风极好,名声极好,家产无数,想嫁给徐家的女儿天下不只千千万。当然其中最重要的原因还有,徐家的家规,男子四十无子才可纳妾。也正是因为这个家规,徐家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人丁不旺。在徐熹这一代,就他一个男丁。这也是赵嬷嬷焦急的希望林氏这一胎是个小少爷的原因。 徐熹十五岁父母双亡,在家守孝六年,赴京赶考。一考即中,高中探花,可谓是少年得意。总之,徐熹是个古代完美好男人,丽姐儿鉴定完毕。 徐熹发现丽姐儿一直盯着他看,很是欢喜,他不是个严父,也不打算当个严父。在他眼里,女孩子都是该娇养的,尤其是这个身体不好的长女。 徐熹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清蒸芙蓉蛋给丽姐儿,丽姐儿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这把徐熹高兴坏了,放下碗筷,抱起丽姐儿原地转圈儿。 “快放下来,把丽姐儿转晕了!”林氏大叫。她挑完了鱼刺正要喂给女儿,可是竟看到丈夫高兴的抱着女儿转圈儿。林氏很是惊恐,女儿身体这么娇弱,半个月前还生了大病,这么个转发,女儿今晚又要发热。 “没事的,我们丽姐儿好了,我们丽姐儿再也不用吃苦药了,对不对?”徐熹兴奋极了,“以后,上巳节丽姐儿可以和我一起出去踏青,赏花了,对不对?”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丽姐儿生在上巳节,徐熹起了大名,徐丽人。 往年因为丽姐儿体弱,所以上巳节从不曾去郊外游玩,生怕有个闪失。 “对。”丽姐儿呵呵直笑,丝毫没有因为徐熹抱着她转圈,而感到丝毫不适。在这里,爹和娘都不错啊,这是一种幸运。 第三章春雨(下) 吃过晚饭,林氏带着丽姐儿回了正房,徐熹去了外院书房。这可能是古代夫妻大多数的相处模式,丽姐儿暗想。 雨一直下个不停,不大不小。林氏本想带着丽姐儿在回廊下走走,消食,又怕夜寒风凉,再弄出病来,就拉着丽姐儿进了屋儿,和丽姐儿说话,翻花绳。丹桂在一旁做绣活儿,时不时的看林氏和丽姐儿一眼。 丽姐儿到底是大病初愈,玩了一会儿,就身子疲乏,眼皮打架。林氏瞧着,赶紧命人拿热水,铺床。亲自给丽姐儿换了衣服,哄着丽姐儿睡觉。丹桂拿了个小小的铜暖炉塞进丽姐儿的被子里,林氏看见,很满意。 “可是银霜炭?”林氏对女儿的事情向来事无巨细。 “是。”丹桂回答的声音很是轻微。 “天色晚了,你先下去吧,不用在这儿陪着了。”林氏吩咐。 “奴婢告退。”丹桂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徐熹就回了房。 “今天丽姐儿睡这里?”徐熹问。 “天气不好,就睡在我身边才放心。”林氏回答。 “也好,今晚我们一家四口一起睡。”徐熹盯着林氏的肚子。 “相公又说笑了。”林氏脸上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色。 “娘子,我跟你说件事。”徐熹有些犹豫。 “什么事?”林氏看着徐熹脸色有些不好。 “岳父来信了……”徐熹还没说完,就看见林氏脸色发白,浑身颤抖。 “娘子,冷静点,是报平安的信。岳父,岳母还有琅?都很好。”徐熹加快语速,生怕林氏昏过去。 林氏当年怀着丽姐儿时就因娘家被流放之事而伤心过度。丽姐儿身子不好,林氏也伤了身子。将养了这些年才又怀了子嗣,再出事,徐熹伤不起啊。 “快把新拿给我看。”林氏听了徐熹的话,脸色稍稍缓和些。 徐熹不敢怠慢,掏出信件,递给林氏。林氏双手颤抖,好容易看完,满脸泪水。 “可是能回来了,可是能回来了……”林氏哭得泣不成声。 “娘子,这是好事,你应该高兴啊,哭什么。”徐熹劝慰。 “不对,这事不对劲啊。我娘家的流放之刑,是御笔亲批,皇上怎么可能收回成命,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林氏顾不得擦眼泪,紧紧地盯着徐熹,“而且,我看相公你脸色也不大好,相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娘子,你真是有一颗七巧玲珑心。”徐熹感叹。 “你快说啊,急死我了。”林氏焦虑。 “岳父曾经是三皇子的老师。”徐熹说。 “有人要害三皇子?”林氏猜测。 “恐怕是这样。”徐熹回答。 “三皇子有什么可害的?生母早丧,也从不过问朝廷事。我记得小时候见过他,很是洒脱的一个人。一次两次都是天家子孙互相倾轧,总拿无辜的人作筏子。”林氏说。 “天家的子孙怎么可能对权力一点都不在乎。”徐熹感叹。 “最近也没听到京城有什么风声啊?三皇子一个闲散王爷,无兵无权的,害他也没什么用啊。”林氏继续。 “这件事不好说啊,我也是云里雾里,看不透啊。”徐熹迷惑。 “不行,我得写信给我爹,一定要少安毋躁,这可是要命的事儿。”林氏很坚决。 “我的意见和夫人一样。再等等,听说皇上身体越来越差了。”徐熹很小声,“不管哪位皇子继位,都会安抚学子。到时候,夫人一家团聚就不是奢望了。” “会有那么一天吗?”林氏眼角湿润。 “会的,一定会的。”徐熹安慰林氏。 夫妻两人压下心中种种焦虑,不安的睡去。丽姐儿翻了身,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丽姐儿在这半个月中,从赵嬷嬷与林氏,徐熹与林氏的对话中,大致弄明白了家中情况。 徐熹出身蜀州的名门望族,自小喜读书,小小年纪便中了举人。十五岁本要上京赴考,结果徐父,也就是丽姐儿的祖父病逝。徐熹只好在家守孝三年,再赴京赶考。可哪里知道,守孝期间,徐母伤心过度,郁郁而终。徐熹逢父母丧,大病一场,心境不同以往。幸好徐熹的祖父在一旁开解,徐熹才渐渐好转,只等守孝六年后,赴京赶考,光耀门楣。 徐熹的祖父,徐淳,字永平。是先帝年间的状元,三十岁不到就任朝廷二品封疆大吏。儿子去世,深受打击,大病一场,辞官回乡。回到蜀州之后,只专心打理祖业,教养孙儿,再不过问政事。 林氏出身京都最有声望的书香门第,家中子弟众多,父亲林海是学问最好,官职最高的林家子弟之一。当年,林海与徐熹的父亲同在永州游学,两人一见如故,就定下了两家小儿女的婚事。订亲信物是一对五彩玲珑鸳鸯玉佩,男女双方各执一枚,只待儿女长大,就做两姓之好。 徐熹二十一岁赴京赶考,一考即中,高中探花。榜下捉婿的皇族贵女,世家嫡女比比皆是,徐熹炙手可热。当徐熹拿着自家的帖子和五彩玲珑鸳鸯玉佩登门求亲时,林海高兴的愣是大醉了三天。满京都的贵女都知道林琅媛要嫁给探花郎了,咬碎一口银牙,夜里都悲伤而泣。 三个月后,徐淳到京,还带来了一百二十八台聘礼以及两只活雁。林家大喜,在徐熹进翰林院之前操办婚事,为林琅媛准备了一百六十八台嫁妆。十里红妆,满京都的女子都羡慕的眼红。三朝回门,林海夫妻看到佳女佳婿,颇感欣慰。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朝廷夺储之战拉开帷幕,林海因为是三皇子的老师,被牵连,抄家流放三千里到西北边境。林海夫妇带着林琅媛的弟弟,十二岁的林琅?共赴西北。林琅媛是出嫁女,罪不及出嫁女,林琅媛逃过一节。可是却拖累了徐熹,徐熹只能去东南一个偏远小县做一个小小的九品县主薄。这令林琅媛痛苦不已,既为了父母幼弟,也为了才华横溢的丈夫。林氏本要自请下堂,徐熹不肯,徐淳也不准。后来,林氏又被诊出有孕,这才让林氏断了心思。 林海一家三口流放那天,徐淳带着徐熹夫妇为林海送行。徐淳给了办差的官差衙役两万两银票,只求能在路途上对林海一家多加照顾,到了西北,也会为他们安排一二。 因为银子的缘故,官差衙役给了林家和徐家些许时间。林琅媛把准备好的五万两银票藏在一只中空桃木花簪里,插在母亲发间,泪流满面,痛哭不已。林家倒是淡定,从林海到林琅?,没有丝毫的伤怀。 烈火见真金,危难见人心。刚一事发,徐淳便四处奔走,疏通关系,上下打点。可是林家那么多人口,却没有一人愿意出手相助,反而落井下石人多。这世道本是锦上添花人多,雪中送炭人少,可骨肉至亲却如此冷漠,这让林琅媛寒了心,从此与林家断了往来。 送走了林海等人,徐淳便回了蜀州,走之前还安慰林氏一番,令林氏感激不已。于是林氏怀着身孕随徐熹来到了江州的宁安县赴职。娘家失势,亲人流放,亲戚冷漠,林氏怀胎心情抑郁,就导致了难产,女儿先天不足,自己也伤了元气。现在好容易怀了胎,却是平地起波澜,又不安稳了。 第四章上巳节(上) 绵绵细雨可算是停了,太阳好似娇羞的姑娘,终于从云层中跑了出来。大地好容易从阴霾中走出,世间一片光明,人们的心情也敞亮起来。 小县城中一个两进的小院子热闹了起来。这一天是上巳节,也是江州宁安县九品主簿徐熹的长女徐丽人的生辰。 林氏早早起来,亲手煮了鸡汤面,喂了丽姐儿。丽姐儿吃得很好,这让林氏很高兴。今天,她要带着女儿去踏春。本来丫鬟婆子也是要给丽姐儿拜寿的,可又怕丽姐儿人小,身子娇弱压不住,就免了,但赏钱是一文未少。 徐熹也逢休沐,林氏又是双身子,便打算陪伴母女俩一同去踏青。正好,也可以和妻子女儿亲近亲近,平时尊着礼法总是在外院,现在女儿身体也好了,一定要好好地补偿做一个慈父了。 丽姐儿年岁尚小,显得玉雪可爱。林氏看着乖巧的女儿,心里更加辛酸,要不是自己做胎时胡思乱想,丽姐儿也不会长这么大才第一次去踏春。林氏一门心思要给丽姐儿补偿,仔仔细细的打扮女儿。 丽姐儿身穿一件红缎暗纹蝴蝶花春衫,系一条月白撒花长裙,裙摆处绣着明艳的海棠,简简单单的双螺髻,插了两朵银珠花。这打扮一扫丽姐儿的病容,散发出健康的光彩。林氏很欣慰,丽姐儿也很高兴。 还是第一次在镜子里这么清晰的看见自己,虽然年纪尚小,却已见颜色,是个小美人儿,比以前的自己不知道要漂亮多少倍,真好。 就那么讨厌以前的自己吗?所以从那么三十二层跳下来也没胆怯,也没怕疼,哪怕是到现在也没有后悔。以前的自己是有多令自己厌恶,才会这样做。 丽姐儿就这样怔怔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异样。丽姐儿脸色惨白,目光呆滞,额头还隐隐地冒汗。林氏在一旁却是给吓坏了,一把抱住丽姐儿,忙着叫赵嬷嬷请郎中。 徐熹听见林氏的喊声,一进屋就看到林氏紧紧地搂着丽姐儿,满脸焦急,这是怎么了? “这是怎么了?”徐熹惊慌。 “不知是怎么了,看着镜子就魔怔了,也不理人。”林氏着急。 “给我抱抱。”徐熹一触到丽姐儿冰凉的小手,心里一惊,一边忙喊着请大夫,一边把丽姐儿放在床上。 丽姐儿早就缓过来了,不想却惊动了父母。看着这对年轻的夫妻对自己患得患失的样子,丽姐儿哭了。原来世上还有人对自己的孩子如此好的,只有自己是异类吗?原本的丽姐儿真是没福气,这么好的父母哪里去寻,你却不要了。 徐熹和林氏看见丽姐儿哭了,更是慌张,认为丽姐儿这是病得难受,只有力气哭,都没有力气说话了。这下林氏先受不住了,搂着丽姐儿就开始嚎啕大哭,怎么止也止不住。外面的下人听了,都以为丽姐儿这是要不行了,也跟着哭。徐熹也吓住了,都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傻傻地愣在当场。 “夫人,您先别哭,郎中来没来呢,你先缓缓。”丹桂在一边劝慰。 “对对对,郎中还没来,先别哭。”徐熹缓过神儿来。 赵嬷嬷在二门处等着郎中,急急忙忙带着郎中去上房。还没到上房,就听见里面哭喊一片,心下一惊,小跑起来,直奔上房。进屋就看见林氏搂着丽姐儿哭得声嘶力竭,徐熹和丹桂在一旁劝慰。 “少爷,少夫人,郎中来了。”赵嬷嬷忙道。 “快请,快请。”徐熹一听郎中到了,心下大喜。林氏也顾不得什么避讳,只是搂着丽姐儿不动,只等着郎中来看诊。 丽姐儿这时候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也不敢说话,只希望郎中实话实说,别再给她开药。这不是现代啊,那药味儿都能要个人的命。 郎中一进内院,听到哭声,就知道待会儿看诊会看到内宅女眷,所以一直低垂着头,也不四处乱看。进了上房,也只是瞟了一眼四周环境,就开始看诊。 诊了一炷香的时间,郎中也没诊出什么结果,只说是身体太弱,要好好将养,食补为好。也没留方子,只是叮嘱了几句,就走了。徐熹付了诊金,亲自送郎中出门,又问了好多,郎中都说不妨,才放下心来,回了正房。 丽姐儿看这郎中没有乱开药,心下稍安,才张口说话,劝慰林氏。林氏看见丽姐儿没事了,还知道劝慰自己,就止住了哭,可是吓坏了她。丽姐儿看着闹了一场后的林氏,心里发酸,又要掉泪,红了眼眶。 “怎么了,又难受了?”林氏现在是惊弓之鸟,稍稍看见丽姐儿难受,就惊慌失措。 “没有,娘亲,是我不好。我没有难受,我只是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一时怔住了。”丽姐儿喃喃地说。 “好端端的,看见自己怔住什么?”林氏问。 “我也不知道。”丽姐儿撒谎。 “少夫人,怕是被什么脏东西冲撞了丽姐儿吧?”赵嬷嬷在一旁猜测。 “脏东西?”林氏惊讶。 林氏开始还不信,可是赵嬷嬷一大把年纪,见多识广,她不敢不信。可是这两天丽姐儿一直在身边,并不曾冲撞到什么。而且,今天是丽姐儿的生辰本就是百无禁忌啊。 看这林氏犹豫不定,赵嬷嬷又加了把火:“不会是犯了上巳节的忌讳吧?” 林氏一惊,连忙找徐熹,和徐熹商量。 三月初三是上巳节,周、秦、汉的时候,每逢这一天人们都要走出家门到水滨去洗濯,洗掉积淀的污垢,祈求幸福,除去不祥,称为“祓楔”。最初还有专职的女巫司管此事,即《礼》所书:女巫掌岁时祓禊衅浴。祓,是祓除病气和不祥;禊,是修洁、净身;衅浴,谓以香熏草药沐浴。此节祭祀主要是要通过洗濯身体以除去凶疾。而发展到后期,沐浴、采兰、嬉游、临水饮宴等综合性活动才是百姓大众所热衷的。 “丽姐儿今天没有沐浴?”徐熹问。 “都是晚上洗,哪有大白天洗得啊。”林氏仔细一想,因为没沐浴? “现在就洗吧,图个心安。”徐熹也害怕,就这么一个女儿。二十多天前又生了场大病,好容易瞧着康健了,生辰日又来了一出。 赵嬷嬷和丹桂服侍丽姐儿沐浴,林氏就在一边等着。林氏心想怎么都得去趟寺庙,好好的求一个平安符,要不然实在是心难安。心里这么想,就直接把这意思告诉了徐熹。 第五章上巳节(下) 徐熹自然是很赞同林氏的想法,可是不赞同她挺个大肚子和丽姐儿去。徐熹要在下个休沐日亲自带着林氏和丽姐儿一起去。一来是为了给丽姐儿求平安,驱邪岁;二来也是为了林氏和肚子里的孩子祈福,期望生产那天母子均安。 丽姐儿被人服侍洗了热水澡很舒服,脸色也变好了,大家才松了一口气。丽姐儿向徐熹和林氏央求去郊外走走,两人都是不许,要在家休息。丽姐儿叹气,好不容易可以看看外面的世界,还是被自己给搞砸了。丽姐儿只好闷闷得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米兰色帷帐,细细地数着水草纹。林氏就坐在床边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娘,你总看这我做什么啊?”丽姐儿声音软软的。 “娘时时看着你,天天看着你都不嫌够。”林氏温柔地抚着丽姐儿的头发。 丽姐儿周身感觉舒服温暖,慢慢的就想睡了。林氏看出来丽姐儿累了,就哄着丽姐儿睡觉。丽姐儿感觉眼皮在打架,林氏又哄的温柔,闭上眼睛,睡着了。林氏看见丽姐儿睡了,回了上房,也觉得困倦的很。这一早上,又是哭,又是闹,自己又怀着身孕,自然是受不住的。徐熹见林氏乏了,舔着脸要和林氏一起午睡,林氏娇羞嗔了徐熹一眼,徐熹嘿嘿傻笑,高高兴兴地搂着娘子一并歇午觉。 等丽姐儿醒了,已经是掌灯时分。休息充分,丽姐儿觉得神清气爽,心情很好。唯一影响心情的是自己的生辰就这么睡过去了。 丹桂一直在丽姐儿身边服侍,看见丽姐儿醒了,连忙给丽姐儿穿衣洗漱打扮一番。待全部规整之后,便带着丽姐儿去上房。上房里,徐熹在一旁看书,偶尔饮口茶;林氏对着烛火认认真真地做一件小衣服,这是给要出生的孩子做的。听见丹桂隔着帘子喊丽姐儿来了,徐熹放下书,林氏放下针线活,齐齐盯着门口。丽姐儿进来,呆呆的看着两人,不动也不说话。徐熹和林氏心又揪起来,面面相觑。丽姐儿猛地上前并没有行礼,只是一眨不眨看着桌上的针线活。林氏看见这情况,看了眼丹桂。 丹桂忙道:“小姐这是刚醒,怕还是没醒过神儿来呢。” “这是做给谁的啊?我也有吗?”丽姐儿到底不是个古人,不懂得这里的规矩礼仪。在这里她也不知该怎么与这对溺爱女儿父母相处,只好装傻充愣,讨好卖乖。她当然知道这小衣服做给未出生的婴儿的,只是没话找话,缓解尴尬罢了。 林氏见丽姐儿说话了,在嗓子眼儿的心马上掉进了肚子,踏实不少,说道:“这是给你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做的。你也有的,只不过你长大了,你的那些小衣服穿不上了。你既然喜欢,明天娘就给你做。” “娘给小弟弟做吧,女儿不要了,怕娘累着。”丽姐儿笑着仰起头,看着林氏。 林氏高兴坏了,伸手抱住丽姐儿,道:“丽姐儿懂事了,知道心疼娘了。” 徐熹也很高兴,可是有些吃林氏的干醋,对着丽姐儿说:“丽姐儿有没有要对爹说的话?” “有,爹看的是什么书?”丽姐儿蹿到徐熹面前。 “爹看的是《庄子》。”徐熹很高兴,到底是徐家的后人,对书感兴趣。 春宜读子,夏宜读史,秋宜读经,冬宜读集。徐熹是个真正的风雅之人。读《庄子》,看来他对功名利禄确实不甚在意,看他对林氏的态度就知道了。五年前,徐熹和林氏刚成亲,林家就出事了。林氏从一个名门闺秀,千金小姐便成了犯官之女;徐熹这个探花郎也被牵连成了一个小小九品县主簿。五年里,林氏也只给徐熹生了个女儿。按照常理,徐熹一个刚刚冲出茅庐,未及弱冠,春风得意的少年郎,遇到种种打击多多少少对林氏会有一些不待见。可是丽姐儿这半个月的冷眼旁观,徐熹对林氏可谓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丽姐儿开始也怀疑是不是林氏有孕了,徐熹才这样。不过,丽姐儿也经常不经意地听见下人们说徐熹对林氏的好,这绝对不是一日之功。如今看来,徐熹是个真性情,品德端方的真君子;是个真真正正古代完美优质男。 “丽姐儿要不要识字读书?”徐熹看着丽姐儿对着《庄子》愣神,问道。 “丽姐儿读什么书啊,身子还没好呢。”林氏反对。 “对,等着丽姐儿身子彻底好了,我们再读书。”徐熹转念一想,是了,孩子身体不好,读书伤神。 “等我身体好了,爹爹亲自教我,好不好?”丽姐儿软软的问。 “好,好!”徐熹兴奋了。 “丽姐儿饿了吧,我们吃饭吧。”林氏赶忙转移话题。 丽姐儿点点头。 林氏吩咐下人摆饭,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桌面上就摆了清蒸鱼,花菇炖母鸡,鸡油炒豆苗,拌笋丝,鸡汤面还有三十六个红鸡蛋。 丽姐儿确实饿了,拿起筷子开始吃面条。这回鱼刺都被赵嬷嬷去掉了,丽姐儿直接夹鱼肉就好了。丽姐儿的胃口很好,也没有要林氏喂,一下子吃掉了比平时多一倍的量。这吓坏了徐熹和林氏,生怕丽姐儿不消化,吃过饭后,就拘着丽姐儿喝消食茶。丽姐儿一点都不困,瞪着一双大眼睛四处瞧。 徐熹和林氏的上房很是寒酸,家具都是半新不旧,摆设也是徐熹自己书画的。一件贵重物品也无,至少看着都不值钱。徐家不是豪富吗?林氏不是有丰厚的嫁妆吗?莫不是当时徐熹和林氏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只能保持低调吧。仔细想想,徐熹现在只是一个九品官,要是太豪奢,就是贪官了。看来徐熹和林氏都是低调的性子,这是清贵之家,书香门第教养下的共同性吗? “是不是闷了?”林氏问。看着丽姐儿东张西望,就知道这孩子是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了。 丽姐儿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林氏想了想,对着烛火打起了手势。一只可爱的小兔子就出现在对面的墙上。 “丽姐儿,你快看。”林氏催促。 “啊,看到了,真好看!”丽姐儿是发自真心,前世的娱乐活动太多,根本就不屑看这种东西。可是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年代,这种古朴的游戏却让人移不开眼。 徐熹也看到了林氏哄女儿的做法,也抢着和林氏逗女儿高兴,也做了好些有趣的手势,乐得丽姐儿合不拢嘴。后来,丹桂和赵嬷嬷也加入进来,大家笑闹到很晚,才结束。 徐熹看着女儿就想,爹爹一定要丽姐儿天天都这么笑。 第六章寺庙 春天真真正正的呈现在眼前时,原来是语言无法形容的。丽姐儿看着马车窗外大片大片的野花,眼波流转,露出一朵微笑。丽姐儿回头看了一眼假寐的林氏,微笑扩大,用软软的小手去摸林氏乌黑的长发。 林氏睁开双眸,眼睛里都带着笑意,笑着道:“小淘气,看到什么好看的,这么高兴?” “外面的花大片大片的,真漂亮。”丽姐儿的声音轻轻的。 “娘亲也看看。”林氏坐起来,一旁的赵嬷嬷和丹桂都在一边帮忙,生怕林氏有个闪失。 徐熹自从和林氏商量要带着丽姐儿去寺庙求平安符,就开始了准备了工作。今天坐的马车里铺了厚厚的褥子和棉垫,好让林氏舒服些。林氏已经怀了五个月了,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赵嬷嬷天天说着吉祥话儿,祈祷佛祖让林氏生个小少爷。可林氏淡然的很,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肚子,她只担心丽姐儿,生怕哪一天丽姐儿又不舒服,又是一场大病。 林氏搂着丽姐儿向车窗外看,心情舒畅,随即绽放一朵微笑,红光满面,真真好看。徐熹骑马在马车前,看着大好春光,心情甚好。偶尔的回头,却看见母女两个对着花田言笑晏晏,顿觉浑身舒泰,欣喜异常。 马车走的极慢,丽姐儿知道这是因为林氏有孕的关系。望着外面的景色,闻着清新的空气,丽姐儿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净化了。这里真美好,至少目前是这样,丽姐儿转过头看向林氏的脸,她真美,这是心底的赞叹。 日上三竿,徐熹一行到达了寺庙。徐熹先将丽姐儿抱出来,站在一边,目视着丹桂和赵嬷嬷将林氏稳稳地扶下来,才向寺庙大门走去。一行人走过一段长长的山阶,中间歇了两次,才慢慢悠悠地来到了寺庙大门前。丽姐儿抬头一看,普普通通的一块匾,上书安宁寺。 进了寺庙,丽姐儿才发现,这间寺庙破败得很。院子里杂草丛生,侍奉佛祖的大殿都染上了一层灰。林氏有些不喜,心里埋怨自家相公怎么来这样一个香火不旺的寺庙。徐熹却不以为意,装作没有看见林氏的不喜。 这时,一个眉清目秀,僧袍整洁的小沙弥走上前来,“阿弥陀佛。” 徐熹直接命随行的小厮将香烛等物交给了小沙弥,直言要求见了空方丈。 丽姐儿是没想到,这样一个又小又寒酸的寺庙能有什么神僧大师。可是看见自家爹的态度,又觉得这个了空可能是真的高僧也不一定。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丽姐儿抛下对寺庙的偏见,和林氏一起去拜佛。毕竟能从以前的世界来到这里,不信也是不能的了。 丽姐儿看着林氏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心里温暖。挺着大肚子跪在这里一定难受,可还是为了自家的孩子如此虔诚。丽姐儿抬头望向慈眉善目的佛祖,默默念道:“佛祖在上,信女徐丽人,祈愿一家平安,不图大富大贵,但求康健顺遂。既然已经成为了徐丽人,那就好好活着,连同前世的那一份。” 拜过佛,丽姐儿陪着林氏在精舍休息。林氏很困倦,靠在榻上就睡着了。赵嬷嬷心疼的给林氏盖被子,生怕林氏有什么闪失。 不到两刻钟,林氏就醒了,睁开眼就找丽姐儿在哪儿。看见丽姐儿坐在她身边,一动不动,呆呆地,吓了一跳,以为丽姐儿又魔怔了。丽姐儿连忙劝慰母亲,只说是有点累了,不想动。林氏这才放心,又问了徐熹在哪儿。 徐熹早已经拜访了了空大师,拿到了了空大师供在佛祖面前,念了一千遍药王经的玉佛坠子。这是给丽姐儿求得平安符。 徐熹又向了空大师询问其师弟了悟大师的行踪。原来这位了悟大师还是个很有名望的医者,医术了得,经常四处云游。徐熹想请了悟大师为林氏和丽姐儿看看身子。不想,这位了悟大师恰好在昨晚云游到安宁寺,这令徐熹喜出望外。 徐熹打发了小厮去精舍给林氏报信,自己亲自去请了悟大师。了悟大师不多话,跟着徐熹来到精舍。 林氏听了小厮的话,才知道徐熹来这个寺庙的原因,抿嘴一笑,也不多话。 了悟大师进了精舍,目不斜视,给丽姐儿诊脉。果然,和上次的郎中说的差不多,无非是不用吃药,多食补。林氏听了了悟一番话,才将心彻底地放在肚子里,踏实了。了悟又给林氏诊脉,却是用了很长时间。林氏心凉了半截,丽姐儿紧张了,徐熹面色白了,赵嬷嬷在一旁一个劲儿的念佛,只有丹桂还算镇静,却也绞着帕子不松手。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怀了双胎。”了悟大师双手合十,一脸平静。 徐熹听到这个消息一点都不欢喜,反而面带忧色。丽姐儿心里“咯噔”一下,这里到底是古代,生产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儿。林氏本就身子不好,将养这些年才渐渐好起来,还怀了胎。可是双胎,林氏能受得住吗? 就在大家不知是该欢喜还是忧愁的时候,了悟开口:“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身子调养的很好,生产必会十分顺利,无用担忧。”听了这话,大家才都舒了口气。 徐熹仍是不放心,问了了悟好多,了悟都说不妨。最后磨不过徐熹,只好开了一张调养的方子,让林氏每天吃一副。徐熹还问了悟在安宁寺会呆多久,了悟的回答让徐熹很无奈,俩字,随缘。不过,徐熹仍是将原来的二百两香火钱增加到了伍佰两。 林氏很是欢喜,丝毫不在意生产的事儿。她现在只想好好安胎,只等着瓜熟蒂落的那一天。相反,除了林氏的所有人都很担心,尤其是丽姐儿。佛祖啊,刚刚拜过您老人家,您就给了个大棒。丽姐儿开始思索如何能让林氏安全生产的方法了。不过,自己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就算想出了办法,林氏会照着做吗? 第七章立夏 自从安宁寺一行回来之后,宁安县九品主簿家里的气氛就变了。原来全家人的焦点在长女丽姐儿身上,现在焦点变成了还有五个月就临盆的林氏身上。 林氏依旧淡然,只是脸上总挂着微笑,那微笑很是耀眼,丽姐儿知道那是母性的光辉,和林氏看着自己时的微笑是一样的。 赵嬷嬷每天闲下来的时候都双手合十对着天念念有词,不是祈祷林氏母子平安,就是祈祷林氏顺利生产。丽姐儿是天天缠着林氏多散步,多运动。除了这个,她也不知道还能为林氏做什么。徐熹每天下衙就直接回家,原来在外面多少还有一些应酬,现在是全部都推掉了,老婆孩子最重要。 丽姐儿从安宁寺回来之后,也开始了启蒙教育。因为是女孩,又大病初愈,徐熹也仅仅是每天用半个时辰在上房里当着林氏的面给丽姐儿读《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什么的。徐熹从来没考察过丽姐儿学的怎么样,林氏也不在意。林氏在意的只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丽姐儿都得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丽姐儿在功课上也没有展现什么超人的才能,爹爹在念,她也就跟着看看。只是将不认识的繁体字用同音字标示上,以免忘记。 后来爹爹的心思慢慢的都转移到林氏的大肚子上了,丽姐儿也体贴的说自己更喜欢照着帖子练字。徐熹对丽姐儿又是一番愧疚抱歉,觉得女儿太乖,这也不好。丽姐儿只好对徐熹说自己想先练好字,在继续学习深奥的知识,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徐熹听了女儿的话,吓了一跳,问这话是谁说的。丽姐儿天真烂漫的回答,是赵嬷嬷。丽姐儿一点都不害怕徐熹去问,因为赵嬷嬷确实对自己说过这话。 徐熹认为丽姐儿说的也对,就不勉强,反而因为丽姐儿有一种自学意识而兴高采烈。这一兴奋,徐熹就把欧阳询的《张翰帖》送给了丽姐儿。丽姐儿惊悚了,这不是什么拓本,而是真迹啊!蜀州望族徐家,就这么有家底吗?也没见家里吃得有多好,住得有多好,仆人也没有多少。自己不过一个四岁女童,想要练字,字帖就是名家真迹,将来要请状元来掌闺学吗? 其实,丽姐儿错了,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不懂得嫡长女对一个显赫而清贵的世家意味着什么。在家中,嫡长女的地位和嫡长子是一样的,都身负着给弟妹作表率的作用。更何况,她是徐熹和林氏在仕途不顺与家族危机中,最危难的时候诞生的,这对一双刚刚新婚又经历了磨难的小夫妻来说,是快乐,也是希望。 要不是因为徐熹在这个贫瘠的小县城中当官以示低调,徐熹和林氏早就命人造绣楼了。当然,这些丽姐儿不知道,她知道得只是徐熹和林氏愿意在风雅上花银钱。比如面前丹桂刚刚送来的文房四宝,这些都是老坑翡翠的啊,爹娘就不怕她把这些弄坏了,给自己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自从丽姐儿开始以练字代替启蒙,林氏就更紧紧地盯着女儿。只要看出来女儿有一丝倦意,就马上让女儿停止,休息。这些在丽姐儿看来,心里都更加坚定的要好好活一世。这么好的父母,自己说什么也不应该辜负。 转眼,立夏就要到了,赵嬷嬷和丹桂开始挑鸡蛋,要煮立夏蛋用。邻里之间也开始串门子,讨要茶叶和米。依照习俗,要讨够七份才好。立夏前一晚,用七家茶叶加上花椒大料胡桃壳煮鸡蛋,煮出来的鸡蛋染上了茶色,微微带着咸味。立夏一早,用红糖和各色豆子熬煮讨要来的七份米,一家子就将“七家粥”和立夏蛋作为早饭。据说,在立夏这天吃了蛋,热天就不会中暑。 中午,厨娘还送来了用赤豆、黄豆、青豆、黑豆、绿豆等拌合白粳米煮成的“五色饭”,据说在立夏吃了五色饭会身体健康。吃罢中饭,大家都去称重,据说可以清静安乐,福寿双全。 丽姐儿身体好了,吃得多了,体重自然也就重了,这让徐熹和林氏都高兴不已。丽姐儿也很高兴,刚刚过来的时候,自己的身体一吹风都能倒,现在就好多了。 好日子没过几天,林氏不舒服了。这可吓坏了一大家子人,徐熹,丽姐儿尤其着急。虽然请了郎中,郎中只说是中暑,对孕妇和孩子都没有什么损害,可是徐熹依旧担心。这不,一大早就独自一人骑马赶往安宁寺,去寻了悟大师。 丽姐儿一直守在林氏的床边,侍疾。其实丽姐儿人小,也做不了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氏,希望林氏赶快好起来。心里,向上天祈祷,林氏一定要平安生产。看着林氏,丽姐儿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原来的名字,叫丽茗,徐丽茗,与现在的名字还是很相像的。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就不知道了。自小也算是娇生惯养吧,虽然家境一般,不过父母也不错,虽然不像徐熹和林氏这般,也算是好父母了。可是自己大学毕业的那天,父母来参加自己毕业典礼的路上,交通意外,去世了。这对从小到大还算顺遂的徐丽茗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真是狠心的父母,说抛下孩子就抛下了,连句话都没留。徐丽茗只要一想到父母是因为自己的毕业典礼而出交通意外的,就厌恶自己厌恶的喘不上气来。最后,鬼使神差的从三十二层楼顶跳楼自杀了。没有后悔,没有害怕,没有痛苦,只有解脱。 想着这些事情,泪流满面的丽姐儿看着林氏,沙哑着声音,喃喃道:“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林氏醒了,看着哭成泪人儿的女儿,一阵心酸,强撑着起来,紧紧地搂着丽姐儿,哽咽道:“都是娘不好,惹得你哭了。以后娘再也不生病了,就守着你一个人,好不好?”林氏细声细气地哄着。 赵嬷嬷看了,忍不住心酸,对着林氏道:“少夫人,您可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子,要不然小姐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林氏眼角湿了,对着丽姐儿说:“娘一定让身子健健康康的,一定不让丽姐儿再哭了,都是娘不好。” 林氏的自责在丽姐儿听来是对女儿的承诺。丽姐儿心满意足了,只要有父母亲人陪在自己身旁,哪怕是地狱也是天堂。 ------------------------------------------------------------------------------------------------------------ 感谢蓝点点和另一名我不知道名字的朋友收藏这部作品。我一定会继续努力,请继续关注。 第八章盛夏 徐熹回来了,却并没有带回了悟大师。原来了悟大师听闻曲州附近有人得了怪病,在立夏之前就不告而别了。徐熹无法,只好面色惨白的回来了。幸好,林氏真的只是中暑而以,不过两天,就如以往了。全家的心都安了。 全家人又回到了原来的作息时间。徐熹上衙,赵嬷嬷准备小食,丹桂处理内院杂务,林氏除了初一、十五集中处理府里的帐目外,就是做小衣服。自从知道自己怀了双胎,就怎么都觉得原来做的小衣服不够,就开始不断的做小衣服。 这不,林氏正在缝制一双小袜子呢。丽姐儿透过翡翠羊毫看着林氏发呆。林氏察觉到了丽姐儿在盯着自己看,以为丽姐儿临帖累了,就吩咐丹桂将文房四宝收了,让丽姐儿休息。丽姐儿的作息很规律,上午吃过早饭,就陪在林氏身边临帖。正常是一个时辰,可实际上林氏只让丽姐儿临半个时辰。理由很简单,丽姐儿大病初愈,临帖时间太长伤身。 对于林氏对自己身体健康的重视,丽姐儿已经完全习惯了,并且积极配合林氏的一切叮嘱,唠叨,关怀,安慰。丽姐儿已经成为这个家庭真正的一员了,对徐熹和林氏也能像亲生父母一般看待并对待了。自从寺庙归来,丽姐儿就立志要好好的过这一辈子,她开始努力适应这里的一切,从赵嬷嬷那里了解规矩,礼仪,常识等等。总之,鉴于自己的实际年龄,丽姐儿尽量表现出自己的少年老成。大病之后,心性变了,长大了,懂事了,明白了作为蜀州望族徐氏一门嫡长女的责任和义务。 林氏似乎并不喜欢丽姐儿这样的转变,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女儿依靠自己多一些。礼仪,规矩,自己的女儿不需要,女儿只要无忧无虑地向自己撒娇就好了。为了这件事,林氏甚至还和徐熹单独深谈过一次。徐熹认为林氏小题大做了。女儿这样有什么不好?多孝顺,多懂事,我们只要更爱她就好了。丽姐儿想多了解一些也不是什么坏事,总比变成个野丫头好吧。再怎么样,自己的女儿也是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林氏想想也对,是自己多虑了,是怀着孩子的原因吧,总是莫名其妙的焦虑。可林氏还是时刻注意着女儿,只要女儿脸色不好,发呆,或者在想什么,就用游戏打断她,以求最大效果的让女儿放松。 丽姐儿不知道这些,只知道林氏这是关心自己,爱护自己。又想到,林氏大着肚子还一点都没有疏忽她,丽姐儿就更加想对林氏好,这是自己的娘亲。 丽姐儿凑到林氏的身边,安静而巧妙地坐在一旁,既能看清楚林氏在做针线,又能不挡着光,让林氏的眼睛达到充分的轻松状态。 林氏给未出生的孩子做衣服,料子用的是最上等的细棉布。先将细棉布仔仔细细地洗干净,再细细地缝制。统统都是将接缝翻在外面,并借一点绣花也没有,极为朴素。开始丽姐儿不太明白,仔细想想,懂了。新生的婴儿皮肤嫩滑,接缝和绣花会磨伤婴儿的肌肤。丽姐儿有这样的习惯,凡事遇到问题喜欢自己思索,找不到答案,才会问。 林氏发觉身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有似有若无的呼吸声,猛地转头一看,只见丽姐儿一双大大的黑黑的眼珠盯着自己手中的活计。 林氏笑着说:“怎么盯着这小袜子看?你也想要?” 丽姐儿如实回答:“没有,只是觉得娘亲做了这许多,也尽够了。” 林氏高兴了,笑道:“丽姐儿吃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的醋了?” 丽姐儿知道林氏在开玩笑,装着无可奈何道:“真的没有,只是觉得娘亲这样劳累,肚子里的小弟弟也会跟着劳累。”丽姐儿委婉的希望林氏多休息。 林氏觉得自己的女儿越来越懂事儿,反而不太高兴了,有些伤感,看着丽姐儿道:“那母亲就休息一会儿。”随手就将正在缝制的小袜子放下了。 丽姐儿敏感的觉得林氏不高兴了,可是又不知道为什么林氏不高兴,只好把这突如其来的情绪看作是孕妇的烦躁情绪。只不过,丽姐儿希望林氏的休息不是躺着一动不动,而是多散步。在现代,就听说过,多散步可以使产妇在生产顺利些。好吧,丽姐儿也把林氏一动不动地坐着做小衣服的行为,也视作是对生产不顺利的举动了。 丽姐儿眼睛一转,说:“娘亲,那天我听赵嬷嬷说多散步对您和小弟弟都有好处,不如女儿陪您走一走?” 林氏听着女儿的话,有丝辛酸,是不是自己上次中暑把孩子吓着了,才会变得这么懂事,怕自己离开。这么一想,林氏舒服了,觉得自己错怪女儿了,又是愧疚,又是抱歉。女儿这么紧张自己,一定要好好的。林氏回答的很干脆,丽姐儿一直观察着林氏的表情,虽然没看出什么来,可是又敏感的发觉林氏的心情又好了。看来真的是孕妇情绪波动频繁。 丽姐儿,丹桂还有赵嬷嬷拥着林氏在廊下慢慢的走。大家都不敢在太阳的直接照射下散步,不只是因为上次中暑,还有最近的酷热。 时值盛夏,天气热得不行,宁安县都已经有些轻微干旱了。要是以前在蜀州或者是京都,徐家和林家都会在冬天储存大量的冰用来夏天防暑。可是现在身处的这个小县城,别说是没有像徐家或者林家这样的世家,就是普通的大户人家都没有储冰的习惯。总之,一句话,这里就是偏远的小县城,既不繁茂也不富庶,想要冰,没有。在这种天气,不管是谁,只能挺过去。 林氏走了两刻钟,中间休息了一次,就已经汗如雨下。丽姐儿算着今天的运动量差不多了,赵嬷嬷和丹桂扶着林氏回房沐浴,丽姐儿像个小尾巴也在后面跟着。 林氏沐浴之后,全身舒爽,和丽姐儿一起吃了酸辣凉面之后,就乏了,和丽姐儿一起午睡。 下午,林氏继续做小衣服,丽姐儿和丹桂翻花绳打发时间。晚上,徐熹下衙,一家人在一起吃饭聊天,好不快活。 --------------------------------------------------------------- 不知道哪位朋友收藏了我的作品,很感谢。我会继续努力。 第九章来人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要入秋。林氏怀胎已经八个月了,全家都进入了紧急状态。这时,蜀州来人了。林氏带着丽姐儿在内院专门待客的花厅看到了来人。 一个三十多岁的仆妇,打扮得中规中矩,身上没有一处金银,但衣饰整洁,一点都不像风尘仆仆赶了数千里路的人。林氏似乎认识这个仆妇,看到她很高兴,待她也很礼遇。 林氏抿了一口蜂蜜水,笑道:“老太爷身子还好吗?” 那仆妇一一答了,无非是老太爷身子身子还算硬朗。只是下人们启程的时候,老太爷受了点风寒,虽然在路上不知道老太爷如何,但是想来也没什么了。 林氏点点头。那仆妇接着就领了两个妇人,四个婆子进来给林氏看。丽姐儿开始还没弄明白这是干什么,听了那仆妇的话,才明白。 “少夫人,这是老太爷亲自为小少爷选的奶娘,还有少夫人生产时的稳婆。”那仆妇低眉垂眼。 原来,徐熹和林氏在宁安这里选不到合适的稳婆和奶娘,就派了人,捎了消息去了蜀州。蜀州的老太爷一听到林氏怀了双胎,高兴之余还请自选了人,不到两个月,就派人过来了,随人过来的还有两大车吃食和婴儿用品。 “少夫人,您看看可是好?要是觉得不合心意,就换。”仆妇接着说。 “老太爷选的,我看就挺好的。”林氏笑着答。林氏并不是碍于老太爷的脸面而同意,是看着两个人奶娘确实不错,干净还懂规矩。 林氏又和那仆妇说笑了两句,赏了来人,就命人散了。 晚上,丽姐儿在上房里装睡,偷听徐熹和林氏说话。 “娘子,我和你说件事。”徐熹开口。看吧,丽姐儿就知道有秘密。 看到林氏一脸担忧,徐熹连忙说:“放心,不是坏事。”林氏的脸色缓了缓。林氏这几年早已变成了惊弓之鸟。 “祖父的来信中说了很多事。现在京都的形势很紧张,皇子之间斗得厉害,好多大臣都遭到牵连。上次岳父稍给我的信幸亏写的很隐晦,要不然恐怕就要遭难。”徐熹这几句话听似轻描谈写,实则腥风血雨无数。 “祖父的意思是,等你生了孩子满月之后,要我立刻辞官,带着全家回蜀州避祸。”徐熹接着说。 “已经这般严重了?”林氏有些惊慌。 “祖父信上说,今上可能时日无多了。”徐熹的声音压得很低。回答徐熹的是林氏的颤抖。 “现在皇子们都在等今上咽下最后一口气,很有可能天下要大乱。”徐熹猜测。 “你是说皇子们要……”林氏还没有说完,就被徐熹打断了:“夫人,我们得避祸。” 林氏听了徐熹的话,镇定了下来,点了点头。 徐熹和林氏聊到很晚才歇下,丽姐儿睡不着了。本以为能过几天安稳日子,没想到却要天下大乱了,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丽姐儿的无数怨念根本什么都无法改变,有的只是等待。 第二天,大家依旧像以往一样,丽姐儿却开始思考了。如果林氏生了孩子满月就走,这数千里的路程,林氏和孩子都会吃不消,这该怎么办呢? 算算日子,应该是十一月到十二月之间启程,那时天气会变冷。林氏刚出月子,得多准备保暖用品,两个孩子也是如此。丽姐儿还在想,就听见“砰”的一声。丽姐儿连忙回头,看见丹桂大惊失色的从林氏的内室跑出来,大喊:“赵嬷嬷,少夫人要生了!” 丽姐儿也被吓了一跳,这才八个月,怎么就要生了呢。今天早上,林氏就有些不想起床,大家都以为是昨天徐家来了人,林氏累着了,就让林氏继续睡。没想到,这是要生产的前兆。丽姐儿又飞快地思索,不是昨天晚上徐熹的一番话让林氏吓着了吧。丽姐儿趁着大家慌乱,钻进内室,看见林氏满头大汗躺在床上。地上满是水还有一只孤零零的铜盆。 丽姐儿想也不想,拿着帕子就给林氏擦汗。紧接着,就翻出干净的中衣,要帮林氏换上。林氏虽然生过孩子,可是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是很紧张。看着丽姐儿镇定地帮自己擦汗,帮自己找衣服,林氏反而不紧张了,只觉得女儿贴心。 “娘,你别担心,了悟大师都说了,您会顺产。”丽姐儿安慰着林氏。丽姐儿力气不够,帮不了林氏换衣服,只能帮林氏把被汗濡湿的衣服脱下来。 这时,赵嬷嬷带着四个稳婆进来了。虽然刚开始看见丽姐儿有些吃惊,但马上就进入了帮助林氏生孩子的状态。丽姐儿看见赵嬷嬷带着四个稳婆有条不紊的行事,有些安心了,又对着林氏说了两句安慰的话,就出去了。 丽姐儿命人去给还在衙门的徐熹报信儿,自己让丹桂拿了张椅子在外面坐下等着。丹桂还是未嫁之身,只能在外面陪着丽姐儿。不一会儿,赵嬷嬷出来了,丽姐儿奇怪的看着她。 “少夫人还有得熬呢,这才刚刚开始,老奴这是要去给少夫人准备些吃食。”赵嬷嬷有些担忧。 这么说林氏是真的要生孩子了,不是什么“假性生产”。俗话说:七活八不活,这是要林氏的命啊。丽姐儿很担心,什么话都没说,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 过了两刻钟,徐熹回来了,满头大汗,脸色惨白。看见丽姐儿像个大人一样在外面坐着等消息,徐熹又有一些安慰。丽姐儿看到徐熹,简单的将里面的情况说了一下,徐熹的脸色更差了。 徐熹和丽姐儿就这样在外面等着,一点声音都没有,气氛冷凝,两人面上都看不出什么,可是站在一旁的丹桂知道,父女俩是担心极了。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流逝,产房依旧忙碌,可是林氏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让丽姐儿很不安。这时,赵嬷嬷出来了,说了里面的情况。原来林氏吃了东西之后,又睡着了,稳婆认为这样很好,补充体力,等到关键时刻再用。徐熹和丽姐儿都松了一口气。赵嬷嬷吩咐丹桂服侍徐熹和丽姐儿吃午饭,徐熹和丽姐儿才发觉坐了这么长时间,都忘了饿了。 第十章生产 徐熹和丽姐儿简单的喝了点粥,就又在产房门外坐下等着了。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八月的夜晚已经染上了丝丝凉意,徐熹想让丽姐儿回去,丽姐儿很坚定地摇摇头。徐熹把丽姐儿抱在怀里,用体温暖着女儿,说不出一句话。徐熹真的害怕了,害怕自己失去太多。 徐熹似乎想起了多年前,自己第一次入林府,隔着屏风,看到的那抹窈窕的身影,他知道,那身影的主人会是自己的妻。 洞房时,他挑开那艳丽到刺眼的盖头,看到的是娇嫩如桃花一般的脸。他觉得自己很幸运,自己的妻很完美。哪怕以后的生活曲折而历经磨难,徐熹都不曾后悔。他知道,自己的妻是会陪伴自己一生的。直到她第一次生产,他才明白,她随时都有可能离去,自己要好好珍惜。 现在,他内心的焦灼是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他只希望自己的妻好好的,只要她好好的,就行。 丽姐儿自然无法知道父亲怎么想,她只知道父亲把自己抱得越来越紧,就好像是溺水的人抓着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丽姐儿深深地体会到了徐熹的紧张和害怕。 “爹,娘亲和小弟弟都会没事的。”丽姐儿安慰徐熹。徐熹看着女儿亮丽的小脸,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个时辰,林氏的声音传了出来,是痛苦的喊声。丽姐儿知道这是开始发动了,徐熹和丽姐儿的心都提了起来。 又过了两刻钟,林氏的喊声一次高过一次,丽姐儿大气都不敢喘,觉得马上要窒息了。突然一声啼哭划过了夜空,丽姐儿觉得眼前都明亮起来。徐熹放开丽姐儿站起来,等待着面前的房门打开。一个婆子如预料一般抱着襁褓推门而出,对着徐熹说:“恭喜少爷,少夫人为您添了一位小少爷。”徐熹欢喜之余,不忘了赏了婆子一袋银钱,抱起那个小小的襁褓,问道:“少夫人怎么样?不是说双胎吗?” “少夫人精神还好,还在生。”那婆子答得很清晰。徐熹点点头,看见丽姐儿眼巴巴地瞅着襁褓,就蹲下来,让丽姐儿也看看这个刚刚出生的小弟弟。 丽姐儿就着丹桂打着的灯笼,仔仔细细的看着。是一个白胖白胖的肉团子,双眸紧闭,还在睡着,很是可爱。丽姐儿对着徐熹笑了,徐熹也很高兴。 这时,林氏突然又大喊一声,把沉浸在喜悦的徐熹和丽姐儿拉回了现实。徐熹把襁褓交给了奶娘,嘱咐其好生照顾,就拉起了丽姐儿,抱着女儿继续等。徐熹都没有注意到,只有抱着女儿,才能舒缓内心的紧张。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长,又仿佛没有流逝,徐熹和丽姐儿都觉得自己要虚脱了。这时,又一声啼哭声响起,丽姐儿明白,自己的煎熬终于结束了。 又一个婆子抱着个襁褓推门而出,看到徐熹就笑道:“恭喜少爷,少夫人又生下一位小少爷!”徐熹很高兴,抱着丽姐儿就着不算明亮的灯光瞧了一眼,和前面的小婴儿几乎一模一样。 “娘亲怎么样了?”丽姐儿看到两个弟弟都还不错的样子,急切地问林氏的情况。徐熹也在一边,双眼里尽是关切与紧张。 “母子平安,母子平安。”婆子连忙说。 丽姐儿这才将心放进肚子里。告诉婆子,府里备下了酒菜,忙完了,大家尽可以去吃喝。婆子千恩万谢的退下了。徐熹放下丽姐儿,抱着小儿子,带着丽姐儿进了正房。 因为林氏早产,情况突然,产房还不曾备好,只好在正房内室生产。赵嬷嬷带着四个稳婆早已经收拾好,尽管房里还残留一丝血腥气。房中在林氏生产时就升起炭火,徐熹和丽姐儿一进来,热气就迎面扑来。丽姐儿一看有四个火盆,可门窗一丝风都不透,这可不行。 丽姐儿先轻手轻脚的走近林氏,仔细就着灯火看林氏的脸色。还好,林氏的脸色还算红润,尽管看起来疲惫。林氏睁开眼睛,看见丽姐儿,微微一笑。 “娘亲还没睡?”丽姐儿问道。 “娘亲想看看孩子。”林氏回答。 徐熹连忙将小儿子放在林氏身旁,又将在奶娘怀里的大儿子放在小儿子身旁,微笑着和林氏说:“你辛苦了,看过儿子之后就好好睡吧!” 林氏侧着脸仔细看着两个儿子,微微一笑:“丽姐儿,你说这两个小家伙是不是一模一样?” “是,我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区别。”丽姐儿笑答。 徐熹和丽姐儿看出林氏倦了,就吩咐人好好服侍。临走前,丽姐儿吩咐人将房中离林氏最远的一扇窗开一丝缝隙。下人不解,丽姐儿也不解释,就让下人照做。 第二天,丽姐儿早早地起来到正房看林氏。知道林氏昨晚是喝了一碗鸡汤才睡的,现在还在睡。丽姐儿知道了,转身回暖阁,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先简单地吃了早饭,然后临了一个时辰的字帖。因为没有林氏的干预,这回丽姐儿没有偷工减料,整整练了一个时辰。 刚刚收笔,丹桂就进来告诉丽姐儿,林氏醒了。丽姐儿很高兴,快步向正房走去。 进了屋子,就看见林氏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头顶的帷帐。丽姐儿,忙忙地走到林氏身边,问:“娘亲,在做什么?” 林氏看见丽姐儿,笑了:“娘亲在高兴。” 丽姐儿看见林氏笑了,道:“怎么没看见两个弟弟?” “奶娘抱去喂奶了。”丽姐儿点点头。 “丽姐儿,娘和你说件事。”林氏很认真。丽姐儿点点头。 “等弟弟们满月之后,我们会回蜀州。”丽姐儿还是点点头,看着林氏。 “舍得这里吗?”林氏问。这是什么意思?林氏不舍得这里?可是林氏不像是不想去蜀州啊?再一想,明白了。这个是二十四孝娘亲,恐怕是担心丽姐儿不想离开这里吧。毕竟这里是丽姐儿的出生地,成长地。除了宁安县,丽姐儿就没去过别的地方。 “娘亲,不管是哪里,只要有您和父亲还有两个弟弟在,就是好地方。”丽姐儿很认真地回答。 “好孩子!”林氏眼角湿润。 “娘亲,您现在在月子里,不能哭。”丽姐儿用胖胖软软的小手拿着帕子给林氏擦眼泪。 ---------------------------------------------------------------------- 谢谢书友的推荐票,我会继续努力。 第十一章家仆 “是了,是娘错了。”林氏一脸慈爱地看着丽姐儿。丽姐儿还没和林氏说上几句,赵嬷嬷就送饭来了。 丽姐儿看着赵嬷嬷从食盒里拿出的鸡汤小米粥,和红糖水卧鸡蛋,心里不厚道地笑了。林氏是个喜欢素食的,怀着孩子的时候还能为孩子忍着。可是现在,像这样的月子饭,林氏恐怕是要发愁了。想想还有一个月要吃这样的饭菜,林氏除了忍也没什么别的法子了。都是为了孩子,也都是为了自己。 丽姐儿看见林氏面有难色,就哄着林氏吃饭,看着林氏像小孩子一般耍赖,丽姐儿在心里笑了。赵嬷嬷在一旁给丽姐儿助阵,最后主仆俩是千求万求才让林氏将这些月子饭吃了一滴不剩。 丽姐儿来到这里五个月时间,也搞清楚了赵嬷嬷和丹桂的情况。赵嬷嬷是林氏的奶娘,年轻时是林氏母亲,也就是丽姐儿的外祖母何氏的陪嫁丫鬟。听说赵嬷嬷很小就跟了林氏的母亲,和林氏的母亲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后来,林氏的母亲也给赵嬷嬷许了一门好亲事,赵嬷嬷也曾幸福了一段时间。哪曾想到,赵嬷嬷的婚姻不过两年,丈夫就因为急病就那么去了,还留下一个没满月的男孩。林氏的母亲何氏看着赵嬷嬷实在可怜,恰好当时林氏缺个奶娘,就让赵嬷嬷进府当差,做了林氏的奶娘。本以为,赵嬷嬷就这样守着儿子,又有林府的帮扶,将来也会有好日子过。哪曾想,赵嬷嬷的儿子五岁的时候被拐子给拐走了。这对赵嬷嬷是个很严重的打击。 可怜天下父母心,赵嬷嬷找了自己的儿子这么多年,到现在也没个结果。听说赵嬷嬷在刚刚丢了儿子那会儿是不吃也不喝,每天就对着儿子的小衣服发呆。最后还是因为林氏病了,喊了一声嬷嬷才把赵嬷嬷给叫醒了。自那儿以后,赵嬷嬷就把林氏当作是自己的亲女儿一般养。所以才会有赵嬷嬷对林氏千百般的维护,林氏出嫁,赵嬷嬷也跟着来了。 知道赵嬷嬷的经历后,丽姐儿有些疑惑。赵嬷嬷把林氏当作自己的亲女儿养,何氏不会难受吗?这跟抢自己的女儿有什么不一样?可是后来又想想,何氏的想法说不定就是希望林氏有这么一个奶娘,将来嫁去夫家,也好有一个臂膀。那时候谁知道林氏的夫家是什么样的?要是个内宅混乱不堪的,就林氏的绵软性子,早被糟践的不成样子了。要是有个忠心的臂膀,像赵嬷嬷这样的,人老成精也能帮帮林氏。 那自己的奶娘在哪里?丽姐儿疑惑了。丽姐儿也曾经打听过,后来才知道自己没有奶娘。丽姐儿刚生下来的时候身体极弱,要活不活的,林氏知道后,也不管自己的身体状况,说什么都要自己奶。徐熹和赵嬷嬷没有办法,只好顺了林氏的意。林氏当时也很虚弱,可还是坚持奶孩子,这让丽姐儿感动了好久。林氏在对待自己的问题上,可是说是天上有,地上无了。 再说说丹桂。丹桂的老子娘都是林家的世仆,丹桂六岁就被送进林府内院给林氏当丫鬟。丹桂模样好,性子好,做事周全,尤其是女红,极为出色。听说林氏当年嫁人的盖头,鞋子甚至嫁衣都有丹桂的针线。听赵嬷嬷说,林氏的嫁衣,盖头,绣鞋等等,当时可是羡煞了整个京都的贵女名媛。 林氏和丽姐儿的衣物大多数也都出自丹桂一人之手。丽姐儿还没开始学针线,也不知道该怎么判断一个人手艺如何。但是,丽姐儿会看。裙子上鲜艳的海棠,袖口处朴素的玉簪花,还有帕子上娇艳欲滴的桃花,栩栩如生,很是美丽。丽姐儿想好了,学针线,只要找丹桂就好了。不过丹桂在丽姐儿看来也有缺点,就是不爱说话,问一句答一句,从不多说。莫非这是遗传? 丽姐儿也曾经打听过丹桂的爹娘在哪里。最后还是装睡在林氏和赵嬷嬷说话时知道的。丹桂的爹娘受过林家的大恩,至于什么恩情,不清楚。总之就是林家似乎也意识到了危险,在出事之前将林家的仆人大部分都遣散了。丹桂的爹娘也在遣散之列,后来林家出了事儿,老两口才知道林家这是不想牵连人。 丹桂的爹娘左思右想觉得不能就这么在一旁看着,什么都不管。就把家底掏空变卖,换了银钱,追随林家去了西北,好照应旧主。林氏本就如姐妹般看待丹桂,知情之后更觉得对不起丹桂。丹桂到觉得自己的爹娘做的没错,反而对林氏和丽姐儿更上心。前年,徐熹的贴身长随徐福像林氏求娶丹桂。林氏问过丹桂的意思之后,答应了。本来丹桂去年就该嫁的,哪想到林氏怀孕了,丹桂就主动留下一年。这回林氏生了孩子,做了月子之后就要去蜀州了,丹桂恐怕也要在蜀州成亲了。 听说,林氏原来还有好几个陪嫁丫鬟,都在林氏成亲后,走的走,散的散了。现在看来,应该都不是什么善类,被赵嬷嬷和丹桂想着法的打发走了。 总之,赵嬷嬷和丹桂都是不错的忠仆!丽姐儿鉴定完毕。 洗三那天,徐熹和林氏一个人都没请,就一家人过,显得很淡薄。丽姐儿有点纳闷,这是徐熹第一次有儿子,还是两个儿子,怎么不大办?就算这里是穷乡僻壤,徐熹的上官和下属总得来吧。最后,丽姐儿才知道,林氏和徐熹商量了,洗三小办,满月大办。 这是丽姐儿第一次看见洗三的全过程,说不好奇那是假的。作为一个现代人,在没有先进的医疗发展的古代社会。能看到这样古朴,真实,而又具有深刻意义的只为祈祷新生儿洗涤污秽,消灾免难,祈祥求福的美好愿望的仪式。这多么令人感叹啊。 这仪式有科学道理吗?管它有没有,这时候的人们能做的只是诚恳地祈祷,祈祷每一个新生命都能得到健康的成长。 -------------------------------------------------------------------- 感谢黑山道人,我会继续努力。 第十二章洗三 徐熹和丽姐儿简单地用过午饭后,洗三的仪式就开始了。因为林氏还在月子里,所以没有参加。 作为具体主持洗三仪式的收生姥姥是两个帮林氏生产的稳婆。 首先,在外厅正面设上香案,供奉碧霞元君、琼霄娘娘、云霄娘娘、催生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眼光娘娘等十三位神像。香炉里盛着小米,当香灰插香用。蜡扦上插一对羊油小红蜡,下边压着黄钱、元宝、千张等全份敬神钱粮。林氏内室的床头上供着“炕公、炕母”的神像,均用三碗至五碗桂花缸炉或油糕作为供品。收生姥姥上香叩首,随之三拜。 随后,家里将盛有以槐条、艾叶熬成汤的铜盆以及一切礼仪用品均摆在炕上。收生姥姥便抱起两个孩子,“洗三”正式开始了。不知为什么,丽姐儿有隐隐的紧张。 徐熹是家里最大的长辈,他最先往盆里添一小勺清水,再放十二个金元宝,这是“添盆”。 收生老姥姥在抱着孩子喊:“长流水,聪明灵俐。” 丽姐儿拿着六个桂圆,放进盆里,听见收生姥姥叫:“桂圆,桂圆,连中三元。” 丽姐儿在一旁感叹古人的智慧,这些都是怎么联想的呢?当然吃惊的还在后面。 之后收生姥姥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搅,说道:“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接着才开始给婴儿洗澡。两个孩子都受凉一哭,丽姐儿吓了一跳。 不过,看见徐熹不说话,丽姐儿也沉默了。后来赵嬷嬷告诉丽姐儿这是吉祥之兆,谓之“响盆”。 收生姥姥一边给孩子们洗澡,一边念叨祝词,什么“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蛋,作知县;洗洗沟,做知州”。随后,用艾叶球儿点着,以生姜片作托,放在婴儿脑门上,象征性地炙一炙。又用鸡蛋往婴儿脸上滚滚,说什么“鸡蛋滚滚脸,脸似鸡蛋皮儿,柳红似白的,真正是爱人儿。” 洗罢,又把孩子捆好,用一棵大葱往身上轻轻打三下,说:“一打聪明,二打灵俐。”随后叫人把葱扔在房顶上。只有这个举动丽姐儿明白,是祝福两个孩子聪明绝顶之意。后面收生姥姥还说了好多,丽姐儿都不记得了。 总之,洗三仪式虽然只有徐熹和丽姐儿两个主子,多少都有点冷清,可是还算过得去。都是亲人,想必满月大办,可以弥补两个孩子。 最后收生姥姥将敬神钱粮连同香根一起请下,与“炕公、炕母”送至院中一起焚化。 徐熹又赏了全府的下人三个月的月钱,又吩咐厨房把早就准备好的红鸡蛋送给上官下属,邻里街坊。至此,洗三告一段落。 丽姐儿去看林氏,将洗三仪式上的看到的,听到的像流水帐一样,一字不差地说给林氏听。又看着林氏吃了晚饭,才起身要回暖阁。刚一入秋,林氏就将暖阁布置好,让丽姐儿住了进去,就怕一时疏忽,再把丽姐儿的病勾出来。在照顾女儿这方面,林氏绝对是百里挑一,有这样的娘亲,丽姐儿的身体也只会越来越好。 林氏又吩咐丹桂好好照顾丽姐儿,自己要做月子,不能时刻守着女儿,只好让丹桂多尽心。丹桂自然是比以往更加尽心,不敢有怠慢。 刚刚走出院子,一个小丫鬟就给丽姐儿行礼:“小姐,晚饭备好了。” 丽姐儿点点头,直接去花厅吃饭。 一进了花厅,才看见徐熹已经坐在位置上等着了。 “爹,你怎么还等我啊?”丽姐儿向徐熹撒娇。 “丽姐儿你就想着娘,不要爹了。”徐熹很伤心。 丽姐儿想笑,但是忍住了。徐熹和林氏多少都有一点小孩子心性,当然这些只会在女儿面前表现。丽姐儿一直在想,徐熹和林氏一定都是得到很多爱长大的。要不然,不可能在经历这么多之后,这种心性都没有泯灭。 “今天洗三,娘没有参加,我是去把所见所闻说给娘听了,这才忘了饭点,让爹等着了。这是女儿的不是,以后,女儿一定多加注意,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丽姐儿回答的很真诚。 徐熹马上就不装可怜,高高兴兴地和丽姐儿一起吃饭了。徐熹和林氏的好处就是向来好哄。对于这点,丽姐儿很是欣慰。 丽姐儿看了看菜色,红烧鸡块,五香牛肉,炸酥鱼,溜豆腐,鸡汤面,还有红鸡蛋。由于是洗三,主食也由米饭变成了“洗三面”。 吃过晚饭,父女二人边喝消食茶,边说话。 “丽姐儿,爹原来给你念的《三字经》,有疑问吗?”徐熹现在没什么事儿了。儿子生了,老婆也平安了,再过一个月就要回祖宅了,也没什么烦心事了,自然又将注意力转移到女儿这里来了。 “当然有。”丽姐儿回答。其实丽姐儿根本什么疑问都没有。开玩笑,丽姐儿前世大学念的是中文系,就是自杀前还收到了一所知名高校的中文系研究生录取通知书。 可丽姐儿现在的年龄是四岁,要是对这个年龄的读物一丝疑问都没有的话,以徐熹和林氏二十四孝爹娘的程度看,他们一定又会胡思乱想。丽姐儿都不敢想象,自己只要稍微显示一下自己的才学,徐熹和林氏会有什么反应。 所以丽姐儿毫不犹豫地说谎了,顺便向徐熹提了一个请求。这也是丽姐儿在前世的学习中遇到的困难。想不到,前世遇到的学习困难,这一世才能得到解决。 面前的爹是谁啊?当今圣上钦点的探花郎,有没有!自己在前世学的那点东西,在他面前,顶多也就秀才的水准。有这么好的私人教师,一定要充分利用。 “爹,您能不能给我做一本读书笔记?”丽姐儿问。 “什么是读书笔记?”徐熹很疑惑。 “就是将整本《三字经》用白话解释出来,写在白纸上。当然,其中的典故也要写出来,并且标注出处。在其他的书本中,只要有关于这个典故的也要标注出来,以便以后翻阅。最后,再将这些写满注释的纸装订成小册子,就是读书笔记了。”丽姐儿回答。 徐熹吃惊了。女儿的这种办法简直是妙啊。以后只要看总结出来的这种笔记就好了。女儿用过之后,儿子到了年龄可以接着用,便于理解,也便于背诵,而且还有利于记忆。自己的女儿真是聪慧! 第十三章过往 “你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徐熹很高兴。 “女儿看书的时候,就遇到了困难。当时就想,要是有这样一本笔记就好了。”丽姐儿将前世时遇到的学习困难说了出来。 “但是,爹,您一定要写的越白话越好,要不然,女儿看不明白。”丽姐儿接着补充。 “放心,爹爹整理出来之后,就给你看。你哪里不懂,爹爹就改,重新写。《千字文》也要这样吗?”徐熹问。徐熹对整理读书笔记这件事显示了极大的兴趣。 “当然,最好《百家姓》也整理出来。”丽姐儿很高兴徐熹有这样的热情。 “《百家姓》,《百家姓》怎么整理?”徐熹疑惑了。 “就把《百家姓》中每个姓氏的起源、发展还有现在分布在哪里。还有出现这些姓氏最早的文献是什么。还有各朝各代的文人名士,他们的姓氏是百家姓中的哪个姓氏的哪一支,只要文献有记载的,父亲能找得到的,就标注出来。”丽姐儿回答的很认真。 徐熹呆了,原来《百家姓》是要这样标注的。女儿才四岁,要知道这些做什么?可是女儿既然有这样的求知欲,做父亲的自然就要满足女儿了。病了这么久,终于恢复健康的女儿这点要求,在徐熹眼里算不得什么,徐熹一口答应了。 夜里,丽姐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为什么,全身上下有种莫名的躁动。前世,一旦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就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这一世,还会奏效吗? 丽姐儿翻身起床,随手拿了件夹袄披在身上,摸黑打开窗,抬头向天上看。今夜是个晴天,星星都在闪烁,照亮了一片黑暗。这个世界很纯净,至少天空是如此。丽姐儿看着看着不觉的痴了,都没有发现丹桂拿着烛台就站在她身后。 “丽姐儿?”丹桂唤丽姐儿。 “嗯?”丽姐儿回头看到了丹桂直直地盯着自己看。 “怎么了?”丽姐儿问。 “小姐可是睡不着?”丹桂接着问。 是了,自己这种举动在前世是没什么;在这里,可不就是怪异嘛。 “对,我是睡不着。大夜里的,我也不想惊动谁,就起来看看星星。今天我运气好,星星都很亮。”丽姐儿解释。 “打扰到你了吧,我这就不看了,回去睡觉。”说着,丽姐儿就要去关窗户。 丹桂已经先一步将窗户关起来了。 “丽姐儿,你要是睡不着,奴婢给你揉揉背?”丹桂问。 揉背?和按摩差不多吧。丽姐儿猜测。 “好!”反正也睡不着,丹桂也被自己弄醒了,就享受一下吧。 丽姐儿脱了夹袄躺进被窝,等着丹桂的动作。丹桂先是搓了搓自己的手,让手暖和起来,才给丽姐儿翻了个身,慢慢地揉上了丽姐儿的背。 真是舒服,丽姐儿在心里慨叹。丹桂的手劲儿不大也不小,把丽姐儿弄得暖洋洋的,不一会儿就眼皮打架,想睡了。 “丹桂姐姐,这本事你是在哪里学的啊?”丽姐儿迷迷糊糊地问。 “和少夫人学的啊,丽姐儿你不记得了?”丹桂手一顿,问丽姐儿。 糟糕,以前这具身体的记忆,现在的丽姐儿可是一点都不知道。这不是露馅儿了? “丽姐儿你以前总是生病,一生病你就睡不着,难受得只能睁着眼睛看少夫人。少夫人就给你揉背,哄你睡觉,幸好这办法还算奏效。后来夫人怀了二少爷,三少爷,精力不济,才把这套手法教给我的。”丹桂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丽姐儿沉默了,自己现在所拥有的,并不属于自己,而是原来的那个丽姐儿。 “小姐,小姐?你睡了?”丹桂问。 “没有,我只是在大病之后,以前的事情记得不大清楚了。”丽姐儿找到了唯一的借口。 “那要不要找郎中看看?”丹桂打吃一惊,急忙问。 “不用了,以前的事你讲给我听就好了,我也不是全忘了。”丽姐儿可不想再看什么郎中,喝什么中药。 丹桂絮絮叨叨的讲了很多,大都是丽姐儿从小到大几乎天天生病,天天喝药。林氏天天抱着丽姐儿,以泪洗面;徐熹则是束手无策,在这个偏僻的小县城,找不到名医,买不到好药。夫妇俩人看着女儿就觉得内疚等等。直到今年的二月,一场大病,夫妇俩人都以为丽姐儿要没了,林氏更是悲伤欲死,肚子里的少爷们都差点掉了。最后上苍垂怜,丽姐儿竟然病愈了。之后,丽姐儿身子也一天比一天好了,也不生病了。 “丹桂姐姐,你继续给我揉背吧,我想睡觉。”丽姐儿声音闷闷的。 “好。”丹桂一边给丽姐儿揉背,一边在考虑要不要对林氏说丽姐儿有些事情记不得了。丝毫没有在意丽姐儿的声音不对劲儿。 丽姐儿哭了,咬着被子才没有发出声音。最后,丽姐儿在丹桂舒服的揉背中睡着了。丹桂也给丽姐儿仔仔细细地盖好被子,退了出去。 第二天,丽姐儿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正常。像从前一样先去花厅和徐熹吃早饭,说说话。然后徐熹上衙,丽姐儿就去给林氏请安,看着林氏吃饭,陪林氏说话,再逗逗两个小弟弟。 两个小弟弟还没有名字,虽然徐熹说要和自己的祖父商量才行。可是,林氏和丽姐儿都知道,徐熹早就准备了几十个名字,只不过现在看看哪个都不合适了。于是,就先给两个小婴儿取了乳名,一个叫喜哥儿,另一个叫乐哥儿。 看着两个小婴儿像粽子一样包裹着,丽姐儿不由自主地笑了。两个小婴儿很安静,除了吃奶,就是睡觉,从不哭闹。 丽姐儿看着满脸幸福的林氏,心里不是滋味。对不起,你的女儿已经死了,我只是占据她身体的外人。丽姐儿越想越难受,不自觉地想吐。 林氏看见丽姐儿脸色变幻,吓了一跳,想问丽姐儿是怎么了。话还没出口,就看见丽姐儿直奔痰盂,“哇”的张口,将早饭全部吐了出来。 第十四章生病 丽姐儿难受得很,觉得自己的胃被火烧了一般,从口到心像被针扎一样难受。 林氏早就从床上跳下来,一面叫人请郎中,一面命人去叫徐熹。林氏轻轻地拍着丽姐儿的背,问这问那。 丽姐儿什么都听不见,只觉头重脚轻,想接着吐,可是没力气了。猛的向地面一栽,就双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这可急坏了林氏,吓得直哭。 “少夫人,您先别哭。您还在月子里呢,哭容易做病的。还是让丽姐儿躺下吧。”赵嬷嬷在一旁劝慰,手脚麻利地抱起丽姐儿放在床上。 一盏茶的功夫,徐熹回来了,看着老婆守着女儿在哭,脸色惨白。 “好好的,又怎么了?”徐熹问。赵嬷嬷把事情发生经过对徐熹说了一遍,徐熹沉默了。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郎中才到。郎中来这里给丽姐儿看病早就是家常便饭,熟门熟路了。所以径直进了内院,一直低着头,直到给丽姐儿诊了脉,写了方子才仔细和徐熹说话。 郎中只说是天气入秋,胃火旺盛,吃的油腻,不消化;还有轻微的着凉,还有点思虑过甚。不是大病,养养就好。徐熹再三确认,知道丽姐儿没什么大病,只是这几天有些劳累,吃的不对胃,再加上天气变化,才会有今天的事。徐熹放下心来,厚赏了郎中,派人送出了府。 林氏知道之后,看着丽姐儿惨白的小脸,只觉得辛酸。林氏打起精神,仔细地问了丹桂丽姐儿的饮食和作息。丹桂知道事关重大,不敢隐瞒,一一说来。 比如昨晚的饭菜有些油腻,例如炸酥鱼;晚上丽姐儿睡不着,开着窗户看星星;还包括了丽姐儿大病之后有许多以前的事情不记得了。 林氏听了之后只觉得两眼发黑,这么多事情,自己这个做娘的,怎么现在才知道。还有,丽姐儿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怎么从没听女儿说起过。 林氏怒了。自己这个当家主母不过是做个月子,厨房就开始怠慢女儿的伙食,瞧瞧昨晚的饭菜,哪里是一个四岁的女童承受得了的。林氏罚了厨房的人打了板子,然后又训斥了丹桂。 “丹桂,我罚你三个月的月钱,你可服?”林氏很生气,这还是林氏第一次惩罚丹桂。 “奴婢有错,少夫人您罚得对,是奴婢大意了。”丹桂很诚恳地认错。丹桂也确实觉得自己错了,那么油腻的饮食,自己怎么没劝;丽姐儿吹冷风看星星,自己怎么也不劝;还有丽姐儿不记得以前的事,这怎么可能瞒得住,应该一早就告诉林氏的啊。这是日子过得太顺心,脑子生锈了!丹桂自责。 林氏看见丹桂确实在自责,也就不多说了,还让丹桂继续照顾丽姐儿。林氏让丹桂把丽姐儿的东西收拾出来,搬到正房。赵嬷嬷知道林氏这是要丽姐儿和自己一起住。可是林氏在做月子,丽姐儿搬过来也太不方便,太不合规矩了。赵嬷嬷有心想劝,可是再一看丽姐儿昏睡的模样,赵嬷嬷到嘴边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算了,这也不是京都,不是蜀州,穷乡僻壤的,哪儿来这么多讲究。赵嬷嬷知道,丽姐儿就是林氏心里的一根刺,只要丽姐儿有丁点儿的不适,那林氏就一定会崩溃。恐怕还不止是林氏,还有徐熹。 别看徐熹看着还算镇静,其实比林氏强不到哪里去。徐熹对林氏处罚下人,是一点意见都没有,同时还有自责。自己怎么就没发现饭菜不适合丽姐儿呢?是了,一直在想着给丽姐儿做读书笔记。这孩子不是因为读书,练字累病的吧?郎中不也是说女儿思虑过甚吗?是了,一定是自己给的课业重了。徐熹自责。 林氏直接把女儿思虑过甚归结到女儿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上。女儿一定是天天在想以前的事,所以这段时间才会显得心思重。这是不想让父母操心啊!可怜的闺女! 睡梦中的丽姐儿要是知道父母想象力这么丰富,一定会笑醒。可是,丽姐儿还在昏睡中。她太高看这具身体的健康程度了,稍微不注意,这不,就病的不省人事了。 第二天,丽姐儿才幽幽醒来,看着眼睛红红的林氏,心里不是滋味。自己不是已经向佛祖发誓,这一世要活得精彩,连同身体原本的主人嘛。这还有什么好纠结的,林氏爱自己的女儿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怪自己一时的想不开,导致了身体的强烈反应。结果闹得一家都不安生。 “娘。”丽姐儿听见自己的声音,哑了。看来昨天的呕吐留下了后遗症,现在嗓子还难受。 林氏听见丽姐儿在叫她,眼泪一下子就留了下来,道:“丽姐儿,你可吓坏娘了。” 丽姐儿看见林氏在流泪,心里焦急。林氏还在做月子,这么个哭法,极容易做病,昨天也一定哭了不少。 “娘,你别哭了,我饿了。”丽姐儿转移林氏的注意力。不过,丽姐儿也确实饿了,虽然胃还是不舒服。 “对对对,瞧娘的记性。”林氏看见丽姐儿知道饿,破涕为笑,喊道:“丹桂,去把温的白粥拿上来。” 丹桂端来了白粥,林氏亲自喂丽姐儿喝粥。丽姐儿昨天吐了之后,就昏睡不醒,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丽姐儿见了粥,就丝毫没有节制,把粥喝了底朝天。林氏怕丽姐儿吃多了,再吐,就没张罗着盛粥,只让赵嬷嬷把煎好的药拿来。 丽姐儿听见林氏说要吃药,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是没办法。自己确实生病了,也确实折腾了大家一番,不吃药的话,一家人都不能安生。丽姐儿捏着鼻子,一口气将药喝了,真是苦。幸好有林氏提早准备好的蜜饯,丽姐儿也没心思知道那是什么蜜饯,只知道祛除嘴里的苦味儿效果很好。 吃了药,丽姐儿从口到胃就不那么难受了。看来中医药果然博大精深,有疗效。可是,这药好似也有催眠的作用,丽姐儿眼皮打架了。林氏看丽姐儿脸色好了许多,又有睡意,就抱着丽姐儿躺下睡了。 第十五章皮影 再过几天便是中秋,空气中已经有了丝丝凉意。 丽姐儿伏在林氏的怀里,闭着眼假寐。丽姐儿当然知道林氏在做月子,这样会很伤身体,可是这个怀抱实在太温暖,丽姐儿不想动。 经过几日的将养,丽姐儿的身体渐渐痊愈。可在饮食上,依旧是喝粥。白粥,菜粥,肉粥,鸡粥还有鱼片粥,现在只要看见粥,丽姐儿就反胃。 门口的帘子一阵响动,是奶娘带着喜哥儿和乐哥儿来了。丽姐儿睁开眼睛,在林氏的怀里挣扎着要出来。林氏也不勉强,她知道女儿这是看见两个弟弟来了,想让她这个做娘的多和儿子们亲近亲近,就主动让地方了。这个女儿,真是太懂事,太乖巧了。 林氏让奶娘将两个儿子放在床上,开始仔细端详两个小男孩。 “丽姐儿,你要是乍一看他们哥俩,能分得出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吗?”林氏问丽姐儿。 “看不出来。”丽姐儿说的是实话。 喜哥儿和乐哥儿不是长得像,而是长得一模一样。徐熹和林氏都分不出来。两个孩子身上白白嫩嫩的,一颗痣都没有,所以用这方法来判断两个孩子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也不可能了。最后只好拿了两颗金豆子,分别刻着“喜”“乐”两字,用红绳串起来,挂在两兄弟的脖子上,借以区分。 丽姐儿精神很好,看着两个小娃娃心情极好,一会儿捏捏小手,一会摸摸脸蛋。林氏分别抱了抱两兄弟,就让奶娘带走了。 林氏看着丽姐儿,道:“丽姐儿,陪娘说说话吧。” “好。”丽姐儿早就知道林氏是一定会找她谈关于自己失忆的事情的。 “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怎么不和娘说呢?”林氏表情很受伤。 “那时候娘亲怀着弟弟们,女儿不想让娘亲再操心。再说,女儿只是不记得一部分事情,并不是全部不记得。而且,一开始,女儿也不确定是不记得了,还是做梦,梦中事。”丽姐儿把早就编好的借口说了一遍。 林氏点点头,若有所思。 “娘亲,女儿饿了。”丽姐儿赶紧转移话题。肚子饿了这个借口万试万灵。 “好,娘亲这就让丹桂把粥端上来。”林氏果然不再追究了。 “娘亲,女儿不想喝粥。都喝了这么长时间粥了,女儿现在一看见粥就想吐。”丽姐儿的表情很痛苦,这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乖女儿,你现在病了,必须喝粥。”林氏劝慰。 赵嬷嬷在一旁看见丽姐儿神色痛苦,就说道:“要不然,老奴去做鸡蛋羹?” 林氏看见丽姐儿明显变好的神色,觉得吃鸡蛋羹也不错,就点头了。丽姐儿笑了,林氏轻轻地掐了一下丽姐儿的小脸蛋,也笑了。 自从丽姐儿生病和林氏一起住之后,徐熹也不再花厅吃饭了。徐熹并不是一个人在外院书房吃,而是和在月子里的林氏,还有病中的丽姐儿一起吃。 开始赵嬷嬷还会委婉地劝说徐熹,也不知道徐熹是真没听懂,还是装没听懂,继续我行我素,赵嬷嬷也就不劝了。赵嬷嬷给自己不再劝说的理由是反正这里穷乡僻壤,没那么多讲究。总之,赵嬷嬷是把宁安县给定位了,穷乡僻壤。 晚上,徐熹下衙直奔内院上房。先看看两个儿子,逗了一会儿,就和林氏,丽姐儿吃晚饭。 今天的菜色又是不同,林氏是月子饭;丽姐儿是蛋羹;徐熹就是一碗鸡汤面和一碟酸辣黄瓜。一家三口的饭菜放在一起,委实寒酸。 赵嬷嬷看不过去,想去做几道小菜。 “嬷嬷不必忙了,这些已是足够,天色晚了,嬷嬷还是去休息吧。”徐熹说道。 赵嬷嬷看徐熹坚持,就退下了。 “厨房的下人都已经被我罚了,还是如此怠慢,看来我出了月子,得好好收拾他们。”林氏恼了。 “夫人何必生气,反正我们也不会在这里久留。夫人出了月子,我们就走。”徐熹劝慰林氏。 “您已经和上官说了?”林氏询问徐熹。 丽姐儿看徐熹和林氏两人在自己面前就毫无顾忌的聊起来,看来是不打算让自己回避,也就大大方方地在一旁听着。 “我说的很隐晦,不过他应该听明白了。”徐熹边吃边说。 “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林氏问。 “夫人现在就是好好做月子,将养好身子,等你出了月子,我们就收拾收拾,立即动身。”徐熹回答。 吃过晚饭,一家人坐在一起喝消食茶,聊天。 “我差点忘了!”徐熹双眼闪动着兴奋的神色。 林氏和丽姐儿疑惑地看着徐熹。 “丽姐儿生辰那天,夫人不是对着烛火做影子戏嘛!我当时就想做一套皮影给丽姐儿玩。可是夫人也知道,这个小地方,什么都没有,我有银钱也买不着。恰好那一阵子我正要写信给祖父报平安,就在信里说了,结果上次祖父派人来送夫人生产的物件时,也把一箱子皮影捎来了。后来夫人你突然临产,跟着丽姐儿又病了,为夫就把这件事情忘了。刚刚看到烛火映着茶杯的影子,又想起来了,我这叫人把东西抬上来!”徐熹越说越兴奋。 不一会儿,就有两个婆子将一口大箱子抬了上来,看起来颇为沉重。林氏赏了二人,就命她们退下了。 徐熹亲自打开箱子,丽姐儿好奇地看过去。只见满满一箱子五颜六色,美丽得令人惊讶的皮影。丽姐儿走过去,拿起一个美人皮影细细端详。红裳绿裙,乌发雪肤,精致极了。林氏看见丽姐儿喜欢的不得了,心情也很好。 “这都是我小时候祖父命人给我做的,后来读书了,才锁进箱子里。我当时可舍不得这些了,现在好了,都送给你,你好好玩吧。等回到蜀州,再给你做一套新的。”徐熹看见丽姐儿眼睛闪着神采,也很高兴。 “这些就够了,不用再做新的了。”丽姐儿很兴奋,她还是第一次看见皮影,而且是这么漂亮的皮影。 第十六章启程 中秋这一天,没有菊花盛放,也没有碧空朗朗,有的只是飒飒秋雨。这是秋天的第一场雨,寒凉袭人。 赵嬷嬷不自觉地紧了紧身上的夹袄,下了厨房,亲自做了一碗酸辣汤。蒙蒙雾气缭绕,细白的瓷碗也变得模糊不清。煮上高汤,将细细的豆腐丝,香菇丝还有木耳丝慢慢熬煮,最后加上胡椒和醋。 丽姐儿慢条斯理地吃着赵嬷嬷精心熬制的汤,从身到心,倍感舒畅。在这样的天气喝着这样一碗汤,算是福气,也算运气。 晚上,月亮看不见,一家三口只好面面相觑地坐着。丽姐儿看着碟子中的酥皮月饼,思绪飞了好远。 来了这么长时间,好像还不知道自己处于哪一个朝代。丽姐儿曾经简单地推测过,因为这里没有自己喜欢吃的辣椒,所以丽姐儿推测这里是明朝末期以前。可是又确定不了是这里没有辣椒,还是家里从不吃辣椒。所以想去外院书房找历史书看,是丽姐儿现阶段的愿望。可是现在自己还在将养期间,更何况现在这个年龄,自己认得太多字好像容易受怀疑。上次编给林氏听得借口,已经是丽姐儿想出来最妥善的了,找不出再好的理由了。没办法,再忍忍吧。再说,知道自己处于哪个朝代又能怎么样,自己改变不了什么。 林氏看着丽姐儿直勾勾地看着碟子里的酥皮月饼,以为是丽姐儿想吃,就用手细细地掰碎了,喂给丽姐儿吃。丽姐儿温顺地张口,慢慢地嚼着。是椒盐馅的,不咸也不甜,刚刚好。美味向来是令人心情愉悦的,刚刚一丝郁闷就随着可口的月饼消失不见了。 “丽姐儿,闷了吧?”徐熹问丽姐儿。丽姐儿点点头。 “那为父就来一出皮影戏?我们丽姐儿这还是第一次看皮影戏,对吧?”徐熹很兴奋。 丽姐儿兴奋得点头。这确实是自己第一次看皮影戏,前世根本就没有看过,顶多是在电视里看关于皮影戏的纪录片。林氏也在一旁点头微笑。 自从那天看见女儿喜欢皮影的样子,徐熹这几天就一直盘算着演一出皮影戏给丽姐儿看。既然今天这个日子老天不作美,没办法赏月,那就来一场皮影戏吧。 “丽姐儿你想看什么故事?”徐熹问。 “父亲想看什么故事,女儿就想看什么故事。”丽姐儿认为还是演徐熹拿手的好。 “那就三顾茅庐吧!”徐熹很高兴。丽姐儿看着徐熹的脸色,知道这出经典的桥段应该是徐熹最拿手的了。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皮影戏的准备工作就完成了,长长的亮布伸直架好,几盏烛台几乎把布照得透明,精致的皮影一跳一跳,优美的台词婉转而令人记忆悠长。 很多年后,丽姐儿都会想起来到这里第一个中秋,是那样的温暖和令人难忘。 接下来的日子没什么不同,丽姐儿依旧是将养,不用练字,不用看书。有时丽姐儿会想,这样米虫般的生活实在是太好了,宁静而安详。前世年龄二十四岁,现在实际年龄四岁的丽姐儿,觉得自己的心理年龄应该是六十四岁了。 闲的发慌的丽姐儿开始想徐熹答应自己的读书笔记了。可惜,没有机会询问,因为自从上次吐了之后,林氏就真的一天十二个时辰监视自己了。还有不管自己去哪里,都会跟在自己身边的丹桂。自己的一言一行,林氏都是在第一时间知道。丽姐儿不想拖累徐熹。 于是,丽姐儿投入到了另一个兴趣中,折纸。丽姐儿前世就很喜欢这种手工活动。鉴于自己有两个很可爱的弟弟,丽姐儿让丹桂找了好多色彩明艳不刺眼的纸张,裁成一小张一小张,开始自己的折纸工程。丽姐儿折的都是纸鹤,打算折个五、六十个,串起来,加上几只铃铛,做成漂亮的挂饰,挂在弟弟们的床头。 开始,林氏还会怕丽姐儿累着,可是看见丽姐儿一天无所事事,闲得发闷的表情,林氏也就不拦着了。林氏秉着天大地大,女儿最大的原则,开始动员赵嬷嬷和丹桂一起加入折纸的行列。就这样,不过几天,两串比想象中还要美丽的挂饰就这么做出来了。 转眼就到了喜哥儿和乐哥儿满月的日子,家中摆了十桌的酒席,请了宁安县大部分有头有脸的人。 林氏也出了月子,身着大红妆花缎的衣裙,很是美艳。林氏满脸笑容,心情极好。来恭贺的女眷都奉承林氏有福气,一下子就生了两个儿子,都来沾福气。 可筵席还没开两刻钟,徐熹就被长随徐福叫走了。离了席的徐熹来到花厅,才听徐福说是蜀州来人了。 一进花厅,徐熹就认出了是上次来府中送东西的仆人之一。 “家里出什么事儿了?”徐熹直接问。 “老太爷病重,要少爷带着少夫人,小姐,小少爷们即刻赶回蜀州。”那仆人说着,就递上信件。 徐熹一目十行看完了信,虽说知道这是祖父的计谋,可还是不由自主地出了一身冷汗。不敢想象,要是祖父真的得了重病,自己该如何是好。 徐熹立刻命人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林氏,又直接找了上官,将事情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总之,徐熹要的结果就是辞官回乡,为祖父侍疾。 徐熹官职不高,再加上朝廷是以孝治天下,徐熹的理由很充分。所以上官也没有难为徐熹,爽快地应下了。 徐熹向宾客解释缘由,并赔礼致歉,最后散了筵席。不到半个时辰,整个宁安县都知道九品主簿徐熹徐大人辞官归乡,为祖父侍疾了。 林氏得到消息之后,也向来恭贺的女眷致歉,并挨个送走了女客。随后,便开始收拾行李,整理行囊。 丹桂把丽姐儿的衣物,首饰,茶具,文房四宝等等都整理的丝毫不乱,一条帕子都没有留下。平时看着不大的暖阁,却整整装了两大箱子。自己原来有这么多东西。丽姐儿感叹。 另一边,林氏正在遣散奴仆。林氏只打算带着赵嬷嬷,丹桂和喜哥儿、乐哥儿的奶娘回蜀州,剩下的人都一人赏了一两银子打发了。 遣散奴仆之后,林氏就开始帮着徐熹整理衣物,书籍等等。林氏自己的东西不担心,都有赵嬷嬷管理。就这样,大家都忙到了晚上,才将将整理完。 这个小院子是租来的,家具也是附赠的,所以处置也好处置,并不难。 丽姐儿知道今天一定会有变故,却不知道自己对于远行是这样的兴奋,兴奋地睡不着。 第二天,丽姐儿伏在林氏的怀里,冲着车窗向外看,整整四辆马车。这就是一家人回蜀州的车队,并不打眼,很低调,很符合徐熹和林氏的风格。 丽姐儿又打量曾经住过的又小又旧的宅院一番,心里默默向它告别。 马车动了,丽姐儿知道自己的旅程开始了。 第十七章西北(上) 一灯如豆,昏暗而残败。 一双曾经保养得宜,现在却略显衰老的手,正穿针引线,缝补一件半旧的夹袄。一刻钟,光线实在是太过微弱,只好放弃。一声轻微地叹息,透露出无尽的深意。 细微的声响惊动了缝衣的妇人,她起身向外探去。在明明灭灭的光亮中,她眯起眼睛才看清楚,是儿子在劈柴烧火。原本清秀俊逸的脸现在染上了一丝成熟与刚毅。 “烧水做什么?”妇人问。 “今天儿子想洗个澡。”一个高高大大的青年听见问话猛地站起身。 “你放下吧,娘来做。”妇人说着就挽起袖子要劈柴。 “儿子都已经劈好了,娘歇着就好。在这里烧火,娘的咳喘又要犯了。”高大的青年劝阻。 是啊,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不是累了,就是病了;连针线都力不从心了。 妇人的失落在脸上稍纵即逝,可是年轻的儿子还是察觉了,那么令人心酸。 青年向内室看去,昏暗中,模模糊糊的针线活在小小的油灯下,显得突兀而讽刺。 “娘,最近天气不好,您就好好歇着。”儿子避重就轻。 妇人还要说什么,就被院子里的话音打断了。 “夫人在吗?”这声音透着精明和爽利。 “是陈家的来了。”妇人对着儿子说。转身就开了门,迎陈家的进来。 “夫人近来可是安好?奴婢给您请安了。”陈家的敛衽行礼。 “快起来。都说了多少次了,你早就不是我家的奴仆了。”妇人很不好意思。 “奴婢这次来,是带了灯油和面粉。奴婢家的那口子说等到年关,保准弄一只羊过来。”陈家的丝毫不在意那妇人说什么,照旧自说自话。 妇人连忙进了内室,从箱底掏了两吊钱出来。拿着钱,出了屋,就往陈家的手里塞。 “什么东西都拿到我们家来,你们两口子怎么办?这钱不多,你先拿着。”妇人几乎无地自容了。 “夫人折杀奴婢了,这钱奴婢万万不能收。奴婢和奴婢那口子苦日子过惯了,怎么都能挨过来。夫人现在只是暂时的落难,早晚还是要回去的。夫人要保重身子,多想想老爷和少爷。再说,奴婢这一生一世给您做牛做马都报答不完您的恩德,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陈家的说什么也不收,放下东西就要走。 “陈妈妈还是把钱收下吧。我们麻烦你们一次,两次好说,可这一下子就麻烦你们五年。你们手头也不松快,总是接济我们一家,实在是难得。如果还继续这样的话,我们是万不能再接受你们的好意了。”青年说道。 “这……”陈家的还没说完,就被那妇人打断了:“别罗嗦了,帮我做饭吧。”妇人说着挽起袖子要活面。 “这样的粗活哪里是夫人做的,奴婢来做就好,您和少爷去歇着吧。”陈家的连忙上来帮忙。 “娘,您在家好好歇着。天色晚了,我去接爹回来。”青年说着,披了件旧旧的斗篷,就往外走。 “夜路难走,你打着灯笼去,小心些。”夫人满脸担忧。 “娘放心,不过半个时辰,儿子一定和爹平安回来。”儿子回答。 直到儿子消失在天际,妇人才回头叫住陈家的,道:“把你那口子也叫来一起吃吧。” “叫他做什么,奴婢在家里准备吃食了,他回家吃一口,就洗洗歇了。”陈家的说道。 妇人不再说什么,径直进了里屋,又从箱底翻出来一根木簪,轻轻一拧,掏出了银票。当年女儿给的五万两,现在也只剩下不到一千两了。妇人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就将木簪仔细藏好,出了内室。 “陈家的,这里是一百两银票,你帮我好好收着。”夫人说。 陈家的还没说话,妇人就抢先说:“我都知道,你家那口子在外面给人做工,受了伤,主人不理,对不对?” “哪有这事儿……”陈家的敷衍。 “我们老爷和我还能活着,多亏了你们。你知道我从没把你当下人待过,在这里,我们就是一家人。这是一百两银票,你拿着这银钱,快去给你那口子看病。剩下的钱你找个机会都兑换成铜钱,千万别让人发现,这就是我们这一年的花销了。你也知道,我一年到头,不是病,就是病,针线活根本就做不了多少,给家里也贴补不了多少钱。这一百两看着很多,一沾上延医吃药,就剩不下几个钱了。这钱放在你手里,还能保得住,我们也算有一条后路。”妇人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夫人,您千万放宽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您和老爷少爷都是大富大贵的人,早晚会离了这儿的。”陈家的劝慰妇人。 “不说了,我们赶紧做饭,你也在这里吃。”妇人擦掉眼泪,帮着陈家的做饭。陈家的推让了几次,那妇人才回了内室,加了灯油,继续刚刚的针线活。 不过半个时辰,破败的小院就有脚步声传来,细细地听,是父子俩回来了。妇人赶紧迎出去,接了两父子。父亲有些驼背,但步子还算稳健。 进了内室,一家三口就开始了晚饭,一大盆热汤面。妇人胃口不佳,没有吃多少。父子俩人似乎很饿,吃的一点不剩。妇人深感欣慰,不管怎么样,两父子的身子还都不错。 陈家的走后,妇人就和丈夫儿子说了给银票的事情。儿子点头赞同,父亲也点头赞同。 “这几年,这里的官绅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们手里有银票,变着法儿的压榨我们,娘您做的对,留条后路没错。”儿子补充说道。 “那些人最近还难为老爷吗?”妇人转头关心丈夫。 “是我们在这里露富了,当初那件新做的大毛斗篷是祸根。虽说我们编了不少谎话,可人家还是见钱眼开啊。”父亲双眸微眯,接着道,“最近还真没难为我,为什么呢?”最后的一句好似自言自语。 第十八章西北(下) “夜了,睡吧。”妇人说道。 父子俩看出妇人的沮丧,互相看了一眼,就从善如流,洗漱过后就睡了。 西北苦寒,刚进入秋季,寒风就呼呼大作。呼啸的风打在又薄又脆的窗户纸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音。听着窗外飞沙走石,都可以想象到外面是什么样子,这些都时时刻刻提醒着妇人,一家人现在的处境。 妇人又紧了紧身上的被子,翻了个身。一双手探了过来,紧紧地搂住她,道:“冷吗?” 妇人沉默了。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五年已经过去,剩下的日子呢?这辈子跟了这个人,说无怨无悔,是假的。可是,至少身边还有他。但儿子怎么办?顶着犯官之子的帽子,这辈子都不能科举了。不仅如此,儿子的终身也是妄想了,好人家的姑娘谁还会嫁他。想着想着,妇人红了眼眶,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枕上,低低地呜咽。 枕边人似乎习惯了妻子的悲伤,轻轻地抚慰着她的肩膀。劝慰道:“都会好起来的,都会过去的。” 妇人猛地掀起被子,朝躺在一旁的丈夫吼道:“什么时候会过去,还有多久?这话你已经说了五年,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是?哥儿呢?他怎么办?还有媛儿姐,成亲五年,只有个长女。来的信也是报喜不报忧,焉知姑爷是好是坏?我们抄家流放,受了亲家多少关照,就凭这些,媛儿姐在夫家腰杆子怎么直得起来。”妇人越说越伤心,竟是嚎啕大哭起来。 寂静的夜,妇人的哭声显得凄凉而无助,外间的儿子听到动静披衣起身,本想劝慰母亲几句,却不知说什么。这样的日子,母亲不喜欢。是啊,自己也不喜欢。 回想小时候,自己住在一个江南式的小院子里。院子里种满了修竹和玉兰花,一到春夏,满院芬芳,令人欢喜。那时自己特别讨厌读书,什么都不如堂哥的蝈蝈,堂弟的八哥有趣。可是现在,想读书也读不了了。还有姐姐,那么温柔,那么美丽,经常给自己吃点心。那点心什么名字来着?是啦,芙蓉甘露酥,那滋味美极了,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吃过了? 父亲并没有错,可还是被流放了。那时虽年纪小,却也知道母亲日日以泪洗面,父亲日日叹息。和父母一起踏上遥远而艰苦的路途,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长大得了好多,至少学会将情绪掩藏在心底,面上不显。来到这里以后,自己从不说苦,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大委屈。不错,不喜欢这里的日子,但也决不讨厌这里的日子。在这里,自己成长了很多。 “夫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们只能接受。夫人只要相信为夫,再忍耐一段时日,就好。”丈夫在一旁尽可能的劝慰自己的夫人。 “再说,咱们那姑爷是个不错的,定会将媛姐儿照顾好。没看当初媛姐儿要自请下堂,姑爷说什么也不愿嘛。再说,那徐家有家规,男子四十无子才可纳妾。那是真真正正的清贵之家,最在乎名声,断不会欺负我们女儿的。”丈夫继续说。 妇人慢慢地冷静了,丈夫赶紧给妻子披上了棉袄。 “夫人啊,再耐心等等,恐怕也就两个月了。”丈夫低声地说。 妇人惊恐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身子不住的颤抖。 “夫人,且再等等。五年,这日子就快到头了。”丈夫的双眸在暗夜中显得灼灼发亮,令人安心。 这一夜,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人心也浮动起来,摇摇欲坠。 第二天,儿子早起劈柴烧火,母亲用细白的面粉做了两碗疙瘩汤。这就是早饭。 父子两人吃过之后,一个穿着旧夹袄出门抄书去了;一个坐在窗前读书。 抄书的活计是陈家那口子帮忙找的,说是在这里还算是有点家财的人家,想找个可靠的人抄书。一天下来,丈夫也能赚几个铜钱,顺便过过看书的瘾。丈夫是个书痴,很久没有看到这些还算是孤本的书了。幸好,自家的孤本典籍都给女儿做了嫁妆,也算保留下来了。 妇人做着针线活,心神不宁,连连扎手指。丈夫昨夜的话还环绕耳际,不是又动了什么心思吧。二月时曾给女儿捎过消息,女儿的回信也很是隐晦,说是不要轻举妄动。事实证明,女儿说得对,京都形势不明朗,不能动的心思断断不能有。三皇子现在自身难保,哪有心思照顾到远在西北边境的老师呢,要不然这五年怎会过的如此艰难。这小地方的官个个都能欺到头上来,作威作福。可怜女儿给的银票,百一都不剩了。这银票怎么来的,做母亲的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其中一部分定是女儿嫁妆里的压箱银子,剩下的不是变卖了嫁妆里的首饰匹料就是卖了陪嫁的铺子庄子。这以后在婆家的日子,手里一点银子进项都没有,日子该怎么过啊。每次看到那支可以转动的桃木簪子,妇人都忍不住掉眼泪,自己的媛姐儿啊,可怜的孩子。 这边妇人的心思不断的变换,那边丈夫却已经坐在明亮的书房中开始工作了。 难得好久没有看到这些珍贵典籍了,原来自己也有的,可惜都到了这个地步。丈夫抄写着,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忘记了自己身上的旧夹袄,忘记了一切,只有眼前干净的书本。 “林先生,我家老爷有请。”一个小厮低眉顺眼地传话。 “有何事?”丈夫抬头问。林先生,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这样的称呼了,往事已矣。 “小的不知。”小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林先生撂下笔墨,跟着小厮走出书房,来到花厅。一个小丫鬟上了茶,就随着小厮都退了下去,花厅之内只剩了林先生一人。 这时花厅内闪进两个人来,林先生定睛一看,登时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手边的茶碗摔了个粉粹。这,这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十九章京都(上) 七月流火,太阳仿佛燃烧着大地,树木花草都没有生气。一切都变得萎靡,不管是百姓还是贵族,奴隶或是皇族。 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院落,给闷热的人心烧了一把火。一双温柔的手抱起软软的小身子,用沾了温水的软巾慢慢地擦拭。小婴儿就这样安静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这张美丽高贵的脸,突然弯了嘴角。 三皇子妃看见女儿笑了,自己也笑了,丝毫没有察觉到门口有人,那是正在看着母女两人的三皇子。 三皇子在这一刻很幸福,妻子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说不清道不明。 “站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看看女儿啊。”三皇子还在愣神,三皇子妃却已经看到三皇子了。 “哦。”三皇子整理心情,步履如风,来到自己的妻子身边,专注逗着女儿。 “你今天进宫,父皇说了什么?”三皇子妃装成丝毫不在意地问。 “没什么,无非是最近身子不爽快,让皇子们都进宫侍疾。你也知道,为夫我也不受其他皇子们待见,所以就远远地看了父皇一眼就出来了。”三皇子若无其事。 “父皇会不会怪罪你?”三皇子妃有些担忧。 “怪罪就怪罪吧。都怪罪那么多次了,无所谓了。”三皇子微笑着说道。 三皇子妃想安慰丈夫,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丈夫是冷了心吧,虽是皇子,却过得比平头老百姓还不如。无时无刻不处在算计和陷阱中,总会牵连着一些或是居心叵测,或是口是心非的人中。自己的丈夫自己最清楚。嫁给他这么多年来,从不见他争权,他只想做一个闲散王爷,怎么就这么难呢。没有实权,没有争夺的心,却处处成为其他皇子兄弟们相互倾轧争夺的牺牲品。 皇帝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们互相争斗,互相厮杀,只等着那个胜利者。拥有一切的帝王丝毫不会同情,怜悯自己的任何一个儿子,尤其是一个整天只知道吟诗作画,玩虫斗鸟,为了所谓的爱情,放弃妻妾成群的儿子。 这个儿子与皇室是多么的格格不入,对权力是都么的不屑一顾。那就成为牺牲品吧,不是不在乎嘛!既然不在乎争夺,不在乎地位,不在乎权力,那就成为陷阱,算计,相互倾轧的祭品吧。谁让你天生是皇子呢!本就应该流着为了权力而不顾一切的血液,居然幻想着作闲散皇室,清静的生活,那么就注定要受屈辱。 今上一共有八子,八位皇子都已成年,都封了亲王。只有三皇子,已过而立之年的三皇子依旧是皇子。这就是不遵从自己的父亲的下场,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慢慢的,三皇子的老师被流放,三皇子的岳家被流放,三皇子府邸中有很多或是皇帝或是其他亲王府中的探子。三皇子妃曾一度在被废的边缘,今上用各种借口、理由给三皇子府塞人。 不过,这个三儿子似乎真是心静止水了。不管做父皇的说什么,做什么,他除了跪拜谢恩,就是低头认错。委屈,欺辱,算计,陷阱,他样样都是这个反应。今上奇怪了,这儿子有点意思,还得继续观察。 可是,皇上渐渐地觉得自己力不从心了,儿子们却都半斤八两,谁也没把谁斗败,最多也就是个元气大伤。这可不行,最强的那个才有资格得到一切。皇上再仔细看了看,查了查八个儿子的状况,只有老三还是老样子。再仔细看看,还是没什么不同寻常之处,皇上顿悟了。这个儿子根本就叫人看不出破绽,他才是藏的最深的。皇上乐了,有了这么个极品儿子,自己不用担心了,可以等着大限那一天的到来了。 皇上老了,可是儿子们都还年轻,个个都是人精。皇上的心思不知是有人看出来了,还是皇上故意吐露出去的,总之三皇子府不安全了。 夜里,铜炉中烟雾缭绕,是令人愉悦的玫瑰花香。三皇子妃浑身水汽坐在铜镜前,三皇子在给她绞头发。 三皇子妃表情恬淡,透过镜子看着自己的丈夫。 “今天,父皇真的没说什么?”三皇子妃问。 “你觉得父皇能说什么?”三皇子笑着对着铜镜中的妻子说道。 三皇子妃沉默了,每次三皇子进宫,她都心惶惶的,今天也不例外。 三皇子放下手中的软巾,轻轻地搂住自己的娇妻,吻了吻隔着纱衫的肩膀。三皇子妃身子战栗着,脸红了。还是这么敏感,和刚刚成婚时一样。 三皇子抱起三皇子妃直接走进内室,入了帷帐。三皇子妃有些发晕,不知是天气热,还是自己热。三皇子的吻在眉,眼,唇上轻轻落下,好像在呵护一件精美的瓷器。接着,就是快速的解着衣服,双手抚着妻子的双峰和腰线。 三皇子妃朱唇的一声“呻吟”取悦了丈夫,丈夫紧紧地搂着有些已经迷迷糊糊的娇妻,将自己的坚挺进入了柔软,律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快到身下的人已经开始低低地呜咽。 烛火映照着帷帐内两个重叠在一起,合二为一的身影,是那样的缠绵悱恻,令人脸红心跳。 事毕,三皇子一遍遍抚摸着妻子的长发,用小到不能再小的声音说:“等我。” 说着,掏出一个小瓷瓶,拔开盖子,在早已熟睡的人鼻子下面轻轻一晃。 “玲珑,玲珑。”三皇子提高声调,叫了两声。 三皇子妃依旧睡得沉沉的。 三皇子披了一件纱衫,抱起寸缕未着的妻子沐浴。那样的仔细,那样的轻柔,好像是在对待一件珍宝。 末了,三皇子抱着三皇子妃泡在水中,对着依旧没有知觉的妻子说:“我爱你。” 不多时,一个老嬷嬷轻轻咳嗽了一声,似乎是在提醒什么。三皇子道:“都准备好了吗?” “回主子话,都准备好了。”老嬷嬷回答。 “一定要安全,就这一个要求。”三皇子的声音隐约有一丝颤抖。 “回主子话,奴才万死不辞。”老嬷嬷跪地叩首。 第二十章京都(下) 三皇子抱着三皇子妃走出净房,为其轻轻地擦干身子,穿了衣服,绞了头发。最后,为妻子戴上了一个手指宽的金手镯。 三皇子迅速的打理着自己,一袭黑色劲装把以往的温和,洒脱全都抹煞掉,显露的只有刚毅和坚韧。 三皇子抱着三皇子妃犹如暗夜中的一缕孤魂,飘飘荡荡地来到了后门处。门口停了一辆青帷小车,好似等待主人久已。一旁的老嬷嬷上前打开车帘,车内铺了三层棉褥子。三皇子仔细地打量一番,很满意,将妻子安顿在里面,最后看了一眼。 随后,两个衣着简单,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各自抱了一个孩子过来。三皇子上前,借着月色仔细瞧着。一个孩子突然醒了,睁了一双大眼睛看着三皇子。三皇子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的长子会醒来。 “父亲,我们要去哪儿?”男孩子声音清亮。 “嘘!”三皇子将手指按在自己的唇上,表示噤声。 “乖儿子,今天父亲母亲要和你还有弟弟妹妹一起玩个游戏。从现在开始,你就不能再出一点声音,直到你母亲醒来,知道吗?”三皇子的语气格外的柔和。 男孩子闪着大眼睛点点头。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一个男子汉,就要开始保护母亲,还有弟弟妹妹,知道吗?”三皇子的语气没变,可是眼神变了。 男孩子依旧点点头。 三皇子微笑,抱起自己的儿子轻轻一吻在额头,随后将孩子抱上车。三皇子又抱起另外一个儿子,同样亲吻了额头,也抱上了车。 两个抱着孩子的女子向三皇子行了大礼,道:“奴才必保主子万无一失。” “我可以相信你们,对吧?”三皇子似乎是随意说出这么一句话。 两个女子伏地叩首,久久不动。 三皇子沉默地看着她们,没有一丝声响。 一声呼哨打破了寂静的夜,一个少年抱着一个小婴儿突然出现在三皇子的面前。 “晏殊,一切都交给你了。”三皇子依旧没有动作,只是用低低的声音说话。 “舅舅,看看妹妹吧。”那少年一身黑色劲装,却丝毫没有肃杀之气,怀里的小婴儿睡得很香。 三皇子从少年手中接过小小的女婴,爱怜地看着,除了向前两个儿子那样亲吻之外,又从怀中掏出一只精致小巧的西洋表小心翼翼地塞进女儿的襁褓。 “你舅妈醒来之后,一定要稳住她。告诉她,我一定会去找他们。”三皇子在外甥面前格外的和颜悦色。 “舅舅放心,只要晏殊还有一口气在,必保舅妈和弟弟妹妹安全无虞。”晏殊的双眸在黑夜的映衬中格外闪亮,要是别人看到一定会受到惊吓或是大吃一惊,因为那是双眼眸是碧绿色的。 三皇子把手搭在外甥的肩膀上,想起了很多往事。那些美丽的记忆是永不退色的珍宝,永远散发着光彩夺目的光。 三皇子看着外甥,不知不觉间,这孩子也长这么大了。姐姐,姐夫在九泉之下,也该欣慰了吧。三皇子不禁在心底感叹。每次看到这双清澈的碧眼,都会想起姐姐和姐夫,多好的一对璧人,却早早地去了。如果他们还活着,是不是也如同自己一般如此欣慰。姐姐,姐夫,你们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这孩子。 “舅舅,得快点了。”晏殊看到三皇子对着自己出神,就知道舅舅又在想自己的父母了。 “是啊。一切都准备好了?”三皇子回神,重整精神问晏殊。 晏殊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我等你的信号。”三皇子说完之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赵晏殊迅速的将青帷小车整理好,确定了舅妈,三个弟弟妹妹的安全,还有随行的一个老嬷嬷,两个会武功的使唤丫鬟,就坐在车把式的位置上,轻轻挥动鞭子,令马车前行。 车内老嬷嬷抱着依旧睁大眼睛的男孩子,精神抖擞。另外两个婢女也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坐在一旁。只有三皇子妃依旧沉睡,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小车停在了京都城门口。漆黑的夜,什么都不见,有的只是闷热和紧张的气氛。 城门的守卫并不森严,稀稀拉拉,校尉拉着小兵就着面前的花生喝酒。 赵晏殊只是瞄了一眼,暗地里摇头。 赵晏殊随手掏出十两银子砸在其中一个小兵身上,道:“爷要见你们头儿。” 小兵看见赵晏殊出手豪爽,不敢怠慢,请了守门的校尉。校尉细细一看,咧嘴笑道:“呦,这不是赵小国公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开门,我要出城。”赵晏殊脸色很不好。 “小国公爷,这是城门,哪能说开就开。”校尉笑道。 赵晏殊懒得和他废话,掏了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塞到校尉手里。 那校尉在昏暗的灯光下笑得看不见眼睛,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看的赵晏殊直恶心。 “还不快点,耽误爷的事儿,吃不了兜着走。”赵晏殊装的很着急。 “这……小公爷,您有什么事儿啊?”校尉不再嬉皮笑脸,摆正了态度问道。 “爷的事儿还要向你交待吗?”赵晏殊装的不耐烦。 “银子你也拿了,怎么着,嫌少?”赵晏殊说道,又拿了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塞到那校尉的手里。 “不是这回事儿。关键是爷您怎么样也要给小的们一个理由不是。”校尉笑着把银票揣进兜里。 赵晏殊抬了抬手,让那校尉离自己近点。校尉小心翼翼地把耳朵递过去。赵晏殊嘀嘀咕咕地说了两句,校尉脸色大变,连忙让兵丁打开城门,给赵晏殊放行。 赵晏殊驾着马车疾驰而去。 原来那校尉在外面养了一个粉头,家里的河东狮并不知情。刚才赵晏殊无非就是威胁了那校尉一下,没想到那校尉还真是个惧内的,一说就开了城门。 赵晏殊不放心,令车中那两个懂得武功的婢女观察是否有人追踪。还好,一切顺利。出了京都外城十里,赵晏殊一抬袖子,放出一枚袖箭。袖箭升入空出,绽放出一朵红色的烟花,夺人耳目。 三皇子府中,三皇子在得知晏殊安全出城,并未有人跟踪的消息之后,他的心瞬间安定了,他什么都不怕了。当看到那朵绚烂醒目的红色烟花在黑色的夜空绽放之后,三皇子笑了。那笑容好似惊鸿一瞥,犹如那朵烟花。 三皇子回到内室,举起油灯,最后看了一眼那金黄色九蟒袍,毫不犹豫的将油灯摔过去,丝毫不留恋。接着三皇子将自己的侍卫全部召集起来,命令他们烧毁整个三皇子府,府中的姬妾,下人一个不留。这时的三皇子有的只是冷酷,残忍,血腥,嗜杀。 三皇子府火光冲天,几乎照亮了整个京都城,照亮了整片天。百姓们全都打开门窗向外看,那种震惊令人哑口无言;京都的权贵官宦也惊得傻了眼;还有皇宫,皇帝在得知消息后,却在病榻上哈哈大笑。 这时,五十余骑人马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京都城北门,向远方而去。 第二十一章迟疑 西北的天阴沉沉的,没有丝毫生气。暖暖的花厅中,林先生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神儿来。 林海如今早已经过了四十而不惑的年纪,人生的路已经走了大半;可惜,不是越走越顺畅,而是越走越艰险。 年少得志,如花美眷;儿女双全,仕途平坦。哪怕家中几房兄弟不和,也没多上心,都是兄弟嘛,打断骨头连着筋,不会有什么大事端。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临了临了,因为皇子们争储而受了牵连,弄得全家流放千里。老妻埋怨自己,自己对着儿子也深感愧疚。 本以为安安稳稳地呆上几年,等到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一家人自会返回京都。可是眼前的这两人让林海的美梦破碎了,一切都不可能了。 两人对林海的反应丝毫没有惊讶,反而淡定的很。两人不说话,也没有动作,甚至一个表情都没有,沉默着注视着林海。一炷香之后,林海慢慢地接受了现实,镇定了下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眼前的两人林海都认识。一个是三皇子的幕僚,名叫关东南;另一个是三皇子的亲外甥,小国公爷,赵晏殊。这两人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来找自己,可自己的处境是自身难保,这二人是来做什么的? “林先生别来无恙?”关东南先开口。关东南身着一件深蓝色棉袍,脚蹬黑色棉靴,头发只用同色头巾绑着,打扮的像一个有点体面的下人。 “万事皆好。”林海战战兢兢地回答。 关东南哈哈一笑,道:“林先生莫不是把我们当作了洪水猛兽?我们可是有求于先生的。” “关先生太抬举老夫了。老夫不过一介犯官,哪里还能帮得上关先生。还是另请高明吧。”林海想走,虽然知道根本就走不了,可还是想走,而且也行动了。 林海这一动作。把赵晏殊急得不行,赵晏殊偷眼瞄了关东南一眼,关东南倒是没什么表情,可是眼色也有些焦急。 关东南看明白林海确实是不想参与此事,也就没有挽留林海,只好林海先回家了,并且嘱咐林海明日还可以来这里抄书。林海根本就没听见这些话,他已经慌了。 林海在路上,想了很多,真的是久不在京都,自己的政治敏感性都没了。当年自己也并没有参与什么,可还不是被牵连了;可又一想,不行,这要是参与了,将来事败还得连累女儿。可是如果不参与就不连累女儿?一路上林海脸色变幻,满头大汗,焦头烂额。 林海走后,关东南看着赵晏殊,心中暗暗纳罕,才十二岁的少年就已经如此稳重了,将来不可限量。随后,又开始想三皇子的处境。 三皇子的状况并不好,兵权还没有完全到手,京都中的情况也还不明朗,现阶段最是需要像林海这样的大儒帮衬。原因很简单,天下间的读书人千千万,林海对大多数读书人有着极大的影响,要是林海出头帮衬,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更何况,当年林海获罪,心明眼亮的人可都看到了成千上万的学子写了谏言书。这绝对说明林海的影响力了。 林海是三皇子的老师,不管林海愿意不愿意,这辈子都会被人看作是三皇子一派的,所以按照道理,林海是一定会帮三皇子的。可是五年前,林海因为皇子们争储而被牵连流放西北,可以说这件事情和三皇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三皇子并没有为林海求情,这会不会寒了老臣的心。林海现在不想参与这些,会不会也和这些有关系,关东南心里有些摸不准。可是又一想,三皇子之所以不替自己的老师说话,又何尝不是变相的保护,流放并不是死刑,还有机会重新来过。像林海这样心明眼亮的老狐狸怎么可能不明白殿下的意思,还是真的怕了?关东南疑惑了。 一旁的赵晏殊看着关东南的脸色不停变幻,长出一口气,不知道林老爷子怎么想。 林海回到家中,看到老妻正在缝补那件旧夹袄,心里一阵酸痛。自己的老妻何氏也是大家闺秀,名门望族的女儿,何曾吃过这样的苦,怪自己,怪自己啊! 何氏看到林海,问道:“怎么这么早回来?” 林海撒谎,道:“今天要抄的书不多。” “还没吃饭吧?”何氏接着问,“我去给你做饭去。”何氏挽着袖子出去了。 林海独自一人坐在屋子里,想自己该何去何从。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个所以然。其实关东南真的是高估了林海,林海就是一个书呆子。读书,教书还好,当官还真就是不怎么样,要不然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趋利避害,林海从来就没明白过。当初就不应该给皇子当老师,给皇子当了老师,也没有应有的觉悟,这不,犯难了吧。 林海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反而眼皮子打架,困倦了。最后,也没有等来老妻的那碗面条,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何氏端了碗面条进屋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何氏赶忙放下面条,叫醒迷迷糊糊的林海,让他去炕上睡。林海从善如流,躺在炕上,就那么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何氏看着林海疲惫的脸色,又开始责怪自己昨天闹得太过。又一想,是不是抄书的主人家给的书太多,林海一时适应不了,才这么累的。想着想着就觉得是如此,赶忙去和儿子商量该怎么办了。 林琅?听了母亲的话,觉得有道理,表示自己可以替父亲抄书,减轻父亲的劳累。何氏很是欣慰,更觉得对不起儿子。 林海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看着老妻儿子,心里越发的不好受。听何氏说儿子要替自己去抄书的时候更是说什么也不同意,甚至发了火。林琅?和何氏不明所以,惊讶地看着林海。最后林海忍不住将事情说了出来。 第二十二章往事(上) 黑黑的夜,如一坛上好的烧刀子,烈性而又上头。现在林海一家子就如喝了烧刀子一般,晕晕乎乎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何氏现在也不埋怨林海了。命中注定啊,这就是逃不开的劫难,避不开,躲不开。这些都怨怪不得丈夫,不是丈夫一人可以决定的。 林琅?想的更实际一些,现在只有两条路走。一是帮助三皇子,二就是不帮助。一的话,成功就是从龙之功;失败就是抄家灭族。二的话,三皇子登基,自家就是背信弃义,忘恩负义的小人;其他皇子登基,自家也会被看作是三皇子一派的人,依旧是死无葬身之地。 总之一句话,就是帮助三皇子还有一丝生机。林琅?把想法说了出来,林海依旧沉默地皱眉头。 “爹,你倒是说句话啊。”林琅?打破了林海长时间的沉默。 “今上有八个儿子,个个都宠爱有加,唯独三皇子,你知道为什么吗?”林海说话了。 林琅?摇摇头。 “开始为父也不明白,后来才慢慢地明白了。”林海说道。 林琅?不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今上是怎么登基的,你知道吗?”林海问林琅?。 “篡位!”林琅?简单地说了两个字。 林海手捻胡须,微微点头,道:“不错,今上是篡位才得到的皇位。” “那你知道三皇子的生母是谁吗?”林海接着问。 “这……”林琅?就不清楚了。 “不是说是地位低贱的宫女吗?”何氏问道。 “不是,三皇子的生母是前朝的皇后马氏。”林海回答。 这个答案令何氏和林琅?大吃一惊,都面面相觑,不说话。 “听说那马氏容颜堪比沉鱼落雁,羞花闭月,极是美貌。今上只瞧了一眼,就怎么也要将其纳入**。也曾听闻那马氏不止一次自尽,怎么也不肯服侍今上,今上也从未怪罪。后来听说马氏之所以不再折腾自己,是因为自己怀孕了。怀的是前朝皇帝的骨肉。”林海的声音越来越小,可是说出的话却令何氏和林琅?直冒冷汗。 “父亲不是说三皇子是今上的儿子嘛。再说那马氏,就算不寻死了,怀的孩子也保不住啊,那是前朝血脉啊!我还记得父亲您说过,今上当年可是诛尽了前朝的血脉啊!再说,今上将马氏纳入宫,满朝文武不是该死命地劝谏嘛,怎么这样的事一丝风声都没有?”林琅?的声音有一丝颤抖,自己都没有发觉。 “今上是篡位得来的皇位,所以当今上处于权力的顶峰时,自然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况中。今上篡位之后,你知道杀了多少功臣,为父告诉你,今上的政权是杀戮得来的。今上看上的女人,不管她是谁,当时的臣子们都不会说什么,因为他们想活命。”这算是解释了为什么马氏入宫没有人反对。今上是崇拜暴力主导一切的统治者。 “为父现在想想,今上也确实是多情的,至少在对待马氏上,是这样的。今上准许马氏生下这个孩子,并许诺不会伤害这个孩子,不论男女。但条件是,马氏要在生了孩子之后,进宫侍君。马氏也算是有运气,生的是个女孩。”林海喝了口水。 “和兴公主?”何氏问。 “不错,就是和兴公主,她和三皇子是同母异父的亲姐弟。”林海接着说。 “就是那个嫁给安国公的和兴公主?”林琅?问。 “不错,就是她。”林海回答。 “和兴公主很得圣宠,原因八九成是因为马氏。马氏也确实不再折腾自己了,也安心侍君了。听说当年马氏是宠冠六宫,很是风光,皇后都要避其锋芒。然后,马氏就怀了身子。今上知道很高兴,曾经连摆了三日筵席。今上在筵席上当着满朝文武,**妃嫔就说过,马氏如果生了男孩,就直接立为储君。”林海接着说。 “看着是给了马氏极大的荣宠,可这不是把马氏推倒了风口浪尖的地步了吗?”林琅?问道。 “圣心难测啊!为父也一直想不明白。”林海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我倒是明白了。”何氏在一旁说道。 “那夫人快给为夫解惑。”林海直勾勾地盯着何氏。 “马氏就是在求死。”何氏回答。 林海和林琅?恍然大悟!马氏根本就不想入宫侍君,马氏只是为了和兴公主才委曲求全。马氏怀了皇嗣,可根本就不高兴,甚至有可能是憎恨肚子里的孩子,更加憎恨今上。她唯一想要的就是解脱,就是死。可是,她又不能不管和兴公主,所以她就撺掇今上在那样的场合说那样的话。这样,**倾轧,那些有儿子的妃嫔一定会联手置她于死地,她就得偿所愿了。今上也会因为自己的死,心怀愧疚,定会善待和兴。这就是马氏所愿的,至于自己和今上的孩子,她一点为母的心情都没有,她应该是极度憎恨这个孩子的,所以也不会管这个孩子的死活。也有可能马氏的想法是带着这个孩子一起死,不在人间,她会对这个孩子好一点。 当然,后面的这种可能只有何氏这样想。 最后,果然如马氏所愿,马氏难产死了,但是自己所出的三皇子还是活了。 今上震怒,杀了一批太监宫女,还有地位较低的妃嫔。可是再怎么样,马氏也活不过来了。今上果然心怀愧疚,对和兴公主加倍好,对三皇子也多有照拂,只是把三皇子立为储君的话不再提了。没有母亲的太子,还是刚刚才出生的太子,是活不了多久的,今上深知这个道理,也算是变相的保护三皇子。 按照道理说,今上决不会是个会吃亏的人,更应该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要不然怎么可能爬上那个位子。不过这样的人却被马氏算计了,这怎么都不符合逻辑,今上应该多少会有察觉,可是当时今上却没有,这是不是用情之深的结果呢?无人知晓。 第二十三章往事(下) “为父现在想想,才真正明白了三皇子为何不得宠了。”林海慢慢地说。 “原以为是马氏因生三皇子难产而死,今上才不待见三皇子;现在看来恐怕是日子久了,今上明白了马氏的心思,所以才处处打压三皇子。”林海说道。 一旁的何氏和林琅?也听明白了,这就是爱之深,恨之切吧。今上确实是对马氏一片深情的,可是百般的荣宠换来的却是怎么也暖不热的一颗心。哪怕是平头老百姓恐怕心里也有疙瘩,更何况是一国之君,主宰天下万民命运的人。 “父亲您说了这么多,是想说三皇子想登上皇位是很困难的?”林琅?问。 “不错,三皇子的生身之母是前朝的皇后,不管是从哪方面讲,三皇子登基都是名不正,言不顺。再说,三皇子为什么拉拢为父,不仅仅是因为为父是他的老师,还因为为父在天下学子中的影响。三皇子是想用为父在学子中的声望来堵住天下读书人的嘴巴。”林海叹气。 “可三皇子的生母是前朝皇后这件事,早晚会人尽皆知,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还有那些视三皇子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他们唯恐天下不乱,一定会嚷嚷得世上皆知。到时候天下的读书人会怎么想?如果为父支持了三皇子,那又有何面目去面对天下学子!”林海两难。 “为父现在唯一还能被人利用的,除了名声,就什么都没有了。”林海出自书香世家,又是当世大儒,自然格外看重名声。 “最关键的就是现在京都的形势是什么光景,今上是什么想法,为父毫不知情。今上想立谁做储君,想把天下交给谁,这才是关键之处。”林海把说都说明白了。 一旁的何氏和林琅?听过林海的话,都垂头丧气,进退两难。 “如果陈家那口子现在没受伤,还可以去让他打听打听,可偏偏在这时候。”何氏现在觉得世事无常。 “要不然,儿子现在就出去打听打听。”林琅?说着就要穿上外套出去。 “你去哪里打听,三更半夜的。”何氏很担心,不想让儿子在大夜里出去。 “娘,你放心在家里等着,儿子去酒肆看看。现在还不算晚,应该有不少人去酒肆喝酒。儿子常听陈家那口子说,他打探到的消息大多都是去酒肆听来的。”林琅?看出何氏想劝阻,加快了穿斗蓬的速度,步履匆匆的消失在夜里。 何氏看着儿子的背影融入一片夜色中,埋怨自己忘了让儿子拿灯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本应该是诗意的夜色确被酒肆中人声鼎沸所渲染,变得欢闹而略显祥和。 西北边境,民风彪悍,人人都仿佛是在渡过生命中的最后一刻,谁知道鞑靼和瓦剌的铁骑何时会杀过来,性命不保。所以,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这不,夜色越浓,酒肆的生意就越好,甚至还有大姑娘,小媳妇也还凑热闹。 “桃花,桃花,你快看那个坐在角落的男人,长得真好看,不像是我们这边的人。”一个鹅蛋脸,浓眉大眼,性情泼辣,年龄不大的小媳妇对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说道。 那名叫桃花的姑娘顺着光线,细细瞧去,不知不觉脸就红了。性情泼辣的小媳妇愈发地撺掇桃花去搭话。 那坐在角落里,低头喝酒的男人正是林琅?。他正在仔细地听着近来关于京都的消息。本来是打算打探到了就走的,可是结果坐了将近半个时辰,也是什么消息都没有打听到。林琅?从怀里掏出一个大钱,打算走人。谁知这时,恰好听到喧闹的人声中,谁说了一句“京都”。林琅?满脸兴奋,想找到刚刚那个说话的人。果然,那人的嗓门还算大,林琅?一眼就看出来了。林琅?拿着自己的酒碗就走到那人的桌边,硬是挤了一个位置。 “哟,小兄弟有事儿?”那大嗓门叫道。 “小弟乃是京都人氏,半年前游学至此,结果生了一场大病,就滞留在此地。方才听兄台说起家乡事,就想过来听听,一解相思之苦。”林琅?把想好的谎话说出来。 “原来如此,那好,那俺就再说一遍。俺是随俺们主子去的京都,俺们主子是贩药材的,无非就那几样,枸杞什么的。这不,才刚刚回来。俺们在京都那段,本也没什么,可谁知道,一天夜里火光冲天。开始还以为是哪户人家失了火,打开门窗一看,俺的老天啊!那火势大啊,几乎烧了半边天,俺从没看见过这样的大火,张着嘴愣是说不出话来。第二天大早上,主子就派俺出去打听。这一打听,才知道,着火的那户人家是三皇子府。”大嗓门歇口气,喝酒。 林琅?一听,大惊,但面上不显,道:“然后呢?” “这还有啥然后?”大嗓门问。 “没伤到人吗?”林琅?接着问。 “怎么没伤到人,听说全府上下都死了!三皇子和三皇子正妃都烧死了!”大嗓门接着说。 “什么?!”林琅?这回是真的跳脚了。不过,林琅?却在瞬间镇静下来,三皇子绝对没死,这是金蝉脱壳之计。 “然后呢?”林琅?定了神,接着问。 “还有啥然后啊?”大嗓门有点傻。 “圣上没说什么吗?三皇子是圣上的儿子啊!”林琅?问道。 “对了,对了。到底是读过书的。”大嗓门感叹,“圣上雷霆大怒,说是三皇子的死和其他皇子脱不了干系,把其他皇子都禁足了。圣上还说什么时候查清楚了,什么时候放了他们。”大嗓门回答。 “那三皇子的后事呢?”林琅?接着问。 “这……俺在京都呆了半个月,也没听说给三皇子办后事。现在想想,真是怪事,圣上咋不给自己儿子办后事呢?”大嗓门兀自苦恼。 这边林琅?早已经一阵风似的扔给店家一个大钱,飞一样地向家中跑去。 性情泼辣的小媳妇埋怨着身边的桃花:“让你去搭个话,瞧你,扭扭捏捏的。看吧,俊俏的男人跑了。” 桃花也一脸神伤,似乎在后悔没有拦下那英俊的后生。 第二十四章决定 林琅?紧赶慢赶回到家中,也顾不得母亲的嘘寒问暖,就把打探到的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何氏刚刚还在担心深夜未归的儿子,现在就好比兜头一盆凉水,整个身子掉入了冰窖。林海也不比何氏好到哪里去,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显然是被消息惊到了。 “爹,您怎么想啊?”林琅?问林海。 “这……为父现在也没了主意。这件事恐怕是三皇子的脱身计,要不然关东南和小国公爷也不可能来找为父。可是,你说三皇子府无一生还,这太血腥了,不像是三皇子做的。可是除了他,还能有谁?为父现在也吃不准了,不愧是今上的血脉,一样的残暴。这样的暴虐,你觉得为父该支持吗?今上已经是一位在鲜血中浸泡出来的君主了,要是继承皇位的皇子也是这样的话,不敢想象。”林海慢慢地闭上眼睛,似乎在想象。 “爹,你先不要这样偏激。您也知道三皇子状况一直不好,这也许也是他不得已而为之呢。”林琅?有意站在三皇子一边,并不是什么感情用事,而是京都中今上的态度。三皇子府一夜血洗,火光震天,可是今上并没有为三皇子办后事,而且禁足了其他的皇子们,这不是在给三皇子机会吗? “哦?你有什么想法?”林海很想听听儿子的想法。 于是,林琅?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换来的是林海长时间的沉思。 “为父现在终于明白今上的意思了。今上还是属意三皇子啊。至于为什么,不得而知。也许是其他皇子都有或多或少的不足;或者是因为今上还是喜爱马氏的缘故。不管怎么样吧,今上还是打算把皇位交给三皇子。”林海肯定的说道。 “那今上这么多年打压三皇子也不只是因为当年马氏的算计吧?”林琅?疑惑。 “一定有马氏的原因,却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恐怕是观察与历练。”林海回答。 “其他皇子们也一定有被今上用手段打压,目的是观察、历练的过程,只是所有人都被迷惑了,至少不重视。结果,就像我们看到的,三皇子赢了,至少在今上的心中,他已经赢得皇位了。”林海解释道。 “可是为什么三皇子要这么做呢?血洗皇子府又烧得一干二净,这不是堵死了自己的后路吗?还有,如果今上看重三皇子,想将皇位传给三皇子,为什么不下诏直接立三皇子为储君呢?这不是简单许多,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些事情了?”林琅?有很多疑问。 “也许在三皇子破釜沉舟之前,今上属意的未必是三皇子。可是看到三皇子的决绝,今上反而赞赏了,改变了主意也不一定。”林海猜测之后,陷入了沉思。 又或者,其实今上就是坐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上,看着自己的儿子们互相争斗,你死我活。最后活着的那个就才是胜利者,才会得到一切。又或者,今上就这样通过这样的阴谋,算计,陷阱来监视所有的皇子们,当然三皇子也在被监视中。这个时常沦落为牺牲品,经常被兄弟们踢来打去的皇子,从不抱怨,从不反抗,只会逃避现实,想通过做闲散皇室来寻得一片净土。这样的三皇子反而提起了今上的兴趣,这个儿子有意思,什么时候才会懂得皇室无情,最强的那个才能主宰一切呢?于是,今上加了一把火,这么多年,今上终于通过皇子之间的倾轧把三皇子逼急了。于是,就有了血洗皇子府,火烧皇子府的三皇子。三皇子是明白了今上的意思吗?所以用了置于死地而后生这一招。 油灯是那么昏暗,一丝光亮也感觉不到,可是林海一家三口的表情,看不到也猜得到,很是灰败。 夜越发的安静了,三人也一动不动,好似雕像一般。在这间小屋子里,时间都似乎停止了流动,有的只是缓缓地情绪焦虑。 何氏是个妇道人家,想法也不多。除了平静安宁的生活,就是不希望亲人卷入任何一场冒风险的争斗中。她也不知道现在该如何是好,除了跟随丈夫和儿子,她没有其他选择,也没有任何可以改变实际情况的办法。 林琅?已经明白父亲必是会支持三皇子的,可是他觉得父亲还有很多顾虑,他很想知道。 林琅?问道:“爹,儿子看您还有顾虑?” 林海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儿子期待的眼神,道:“为父想知道三皇子正妃,还有正妃所出的三个孩子是否还活着。” 林琅?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三皇子正妃凌氏玲珑,是当朝一个刀笔吏的女儿。当时今上经常用各种方式来打压三皇子,婚配也是其中一种。那刀笔吏得意忘形,女儿还没嫁入皇室,就仗着自己是皇子的准岳丈干了很多横行跋扈的糊涂事儿。最关键的是这个小小的刀笔吏,居然还是一位宠妾灭妻的主儿,身为嫡长女的三皇子正妃经常受庶妹的迫害。本来就要嫁进三皇子府了,却在婚期前大病了一场,这一病就是三年。本以为今上会为三皇子另结良缘,谁知道今上没有任何想要改变旨意的意思,三皇子还特意去警告了那刀笔吏,要在凌玲珑病好之后举行婚礼。 凌氏玲珑痊愈之后,在二十岁时嫁入了三皇子府,本以为不会得到三皇子的垂爱,没想到却是鸳鸯交颈,琴瑟和鸣。大部分人认为这是三皇子讨好今上的行动,可是林海知道,三皇子是极喜欢这个门第不高,却人品性情样样都好的正妃,甚至拒绝过今上赐予的侧妃和侍妾。当时今上大怒,差点废了三皇子正妃。因为这个,三皇子还曾经跪在今上的寝殿外一天一夜。 林海担心,如果三皇子正妃也死在三皇子府中,那么三皇子这样的虚情假意之人,怎么能为他效忠。哪怕是搭上全家的性命,也不能让这样的人成为皇帝。 天亮了,可是林海和林琅?更加焦虑了。林琅?认为父亲说的对,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支持林海。而何氏,她从来都是支持自己的丈夫的。 林海没有吃早饭就去了那户给他抄书活儿的人家。林琅?和何氏都很担心,可更多的是紧张。今天是不是最后一次看见升起的太阳? 一路上,林海都在想自己要说的话,无非就是三皇子正妃还好好活着的话,就效忠;如果不在了,宁可全家受死也要保住清誉什么什么的。 不知不觉间,林海来到了大门前,上书“川府”。林海不自觉地笑了,自己真是没有眼色。“川”字横过来不就是“三”嘛! 林海进府,关东南和赵晏殊都喜出望外,亲自相迎。看见林海双眼红肿,都心中有数,看来是仔细想过了。 关东南三人在花厅坐定,一个小丫鬟上了茶,就退下了。林海看见只有三人,就表明了来意与立场。言辞间,不乏有不畏权贵的激烈言辞。 关东南和赵晏殊开始是被林海说愣了,后来就想笑。开始就听三皇子说林海多少有些迂腐,现在一听,果然如此。 最后还是关东南温言劝解林海,并告知三皇子正妃就在这里,是赵晏殊一路从京都护送到西北来的。 林海一听,嗓子眼里的大石头就掉进了肚子里。看来今上的眼光不错,三皇子是重情重义的,虽说不是一个统治者该有的,可林海却觉得庆幸。 之后,关东南和赵晏殊就叮嘱林海要尽快举家搬到川府,怕有心人的探子在监视西北的一切。林海很听话,回家之后就把情况详细地告知了何氏和林琅?。 林琅?亲自去了陈家的家里,把陈家两口子接到了家里,又一起整理了自家的行李,只等午夜关东南来接。 午夜,关东南守时来接,林海一家就这样安全的住进了川府。何氏当晚就见到了三皇子正妃,正妃脸色很不好,何氏劝慰了几句,正妃很感激这位丈夫的师母,胸中的郁气也消散许多。 就这样,林海一家静静地等待着三皇子的消息。 第二十五章客栈 连天阴雨,空气中沾染着水汽,丽姐儿懒懒地趴在被窝里,不愿意挪动。林氏用暖暖的双手搓着丽姐儿白嫩嫩的小脚丫,不时挠一下,逗丽姐儿赶紧起来。 丽姐儿实在不喜欢林氏这种变相的骚扰,可还是经不住脚底痒痒,本能地咯咯笑个不停。丽姐儿赖床的时候,林氏都是这样逗自己闺女起来穿衣,洗漱,吃早饭。 丽姐儿不情不原的爬起来,看着林氏撅嘴。林氏笑呵呵地给丽姐儿穿衣。十天前还穿夹袄,可现在还穿夹袄的话,就略显单薄了。林氏给丽姐儿穿了厚厚的棉衣,然后给丽姐儿梳头发。简简单单的双丫髻别着两朵银珠花,显得丽姐儿唇红齿白。 这时,赵嬷嬷拿出碳炉,点燃炉火,架上陶罐,开始煮粥。看样子,今天的早餐会是燕窝粥。丽姐儿在心底哀叹,又是粥。 徐熹带着全家离开宁安县已经有十二天了。本来打算的好好的,通过马车走陆路八、九天就会到通州,然后在那里改走水路,通过渚江逆流而上去往荆州,然后在荆州弃舟行车,不到四、五天就会到达蜀州。满打满算,二十天怎么也能到蜀州祖宅了。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马上还有二百里路程就要到通州了,却开始下雨,这雨下的不大不小,连绵不断,很是折磨人。这不,徐熹带着的家眷,夫人刚刚出了月子,三个孩子又还都小,在这样的气候下,身体都多少有些不舒服,行动多有不便。没办法,徐熹带着体弱多病的一家人在恶劣的天气状况下,只好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地方停留下来,蜗居在这个又窄小又破旧的客栈里。徐熹心里时常哀叹,这趟多灾多难的旅途,快些结束吧! 再说说这家客栈,其实就是一个大车店。大车店里招待的大多是些贩夫走卒,或者做小买卖的,总之并不会有多富贵的人在这里住店。徐熹一家人住进来的那天,可是把掌柜的欢喜了一阵子。徐熹一来就把三间天字号上房包了下来,要的饭食都是相对不便宜的。可是徐熹马上就发现了这客栈的糟糕之处,比如上房严重的受潮,再比如饭食不够精细。结果最糟糕的自然就是糟糕的天气,只能把徐熹一家人滞留在这里。徐熹也打算过冒险一次,冒雨带着家人前行,可是刚刚准备出发就看见一路形容狼狈的旅人,打听清楚之后,满身冷汗。原来,从这个大车店到通州码头的必经之路是一段山路,最近大雨如注,山上的泥土被雨水整个冲了下来,山路几乎被山石泥流给挡住了,刚才几人要不是发现不好,跑得快,那时恐怕就被活埋了。 徐熹听到前路艰险,立马收了冒雨赶路的心思,就在这个大车店里等待,反正这雨是一定会停的。 既然打算安心住下来,饭食问题就摆在了眼前,赵嬷嬷开始亲自煮食物给林氏和丽姐儿。林氏和丽姐儿觉得身上有些不好,看过大夫说只是有些体弱,于是赵嬷嬷就开始煮燕窝粥。林氏倒觉得没什么,可怜丽姐儿自从那次生病喝粥喝腻烦了,现在还喝粥,直让丽姐儿反胃。可是没法子,林氏看得紧,丽姐儿也知道自己脾胃弱,吃不得油腻的食物,只好忍着。想想前世,自己可是无肉不欢,现在却连一点荤腥都没法子吃,这是不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在心底哀叹的同时,丽姐儿开始在桌子上找其他食物。还好,还有煎得嫩嫩的鸡蛋,这极大的满足了丽姐儿的口欲。不一会儿,早饭摆上来了,酸辣黄瓜,蒜蒸茄子,还有燕窝粥和煎鸡蛋。简简单单的早饭,透着赵嬷嬷的辛勤,丽姐儿是很感激的。所以看在赵嬷嬷辛苦的份上,丽姐儿还是忍着对粥的偏见,把早饭吃得一干二净,这令林氏和赵嬷嬷等人都高兴不已。 饭后,望着窗外的连绵秋雨,丽姐儿又想睡了。下雨天看来真的是让人补眠的好时日。丽姐儿马上脱了鞋子爬上床,打算睡觉。林氏本想拘着丽姐儿玩一会儿或者干点别的什么转移丽姐儿的注意力的,以防止丽姐儿又睡觉,可是都不管用,这不,又要睡了。林氏心疼女儿,开始是怕丽姐儿晚间走了觉就不睡了才拘着。可结果,晚上也照睡不误。后来瞧着丽姐儿的睡法,林氏又担心闺女这是病了,也请郎中来看过,只说不碍,就是体虚,这睡眠是好事。就这样,林氏也就随着丽姐儿的意思了,累了就睡,也不再拘着丽姐儿干这干那了。林氏有时也想,莫不是这天气的缘故。也是,这样的天气,谁不是昏昏欲睡的呢? 丽姐儿的两个弟弟,林氏是一点都不担心,有时丽姐儿都觉得奇怪,要不是亲眼看见这两个弟弟确实是从林氏产房里抱出来的,丽姐儿都会怀疑两个弟弟不是林氏生的了。林氏在两个儿子身上怎么会如此淡定,除了问问奶娘情况,就是亲眼看看,抱抱,从不像照顾丽姐儿这么细心。丽姐儿又哪里知道自己从小就三灾八难的,从不让林氏省心,可是两个弟弟从出生到现在,能吃能睡,什么毛病都没有,身体很健康,林氏自然就更担心闺女了。 晚上,丽姐儿是被香气给弄醒的。原本丽姐儿还以为是在做梦呢,可是一睁眼,原来赵嬷嬷在用陶罐煲鸡汤。丽姐儿的睡意都没了,只是眼巴巴地瞅着赵嬷嬷。赵嬷嬷被丽姐儿瞅的浑身不自在,开口道:“丽姐儿,再等等,一会儿嬷嬷一定把鸡腿盛给你。”丽姐儿欢喜地拍手傻笑。 这个情况,林氏自然看在眼里,也明白了闺女为什么总是提不起精神了,看来得给闺女改善膳食了。林氏又开始自责了,自己喜欢吃素,以为女儿也是这样的,把荤食做得不油腻不就好了。女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肉怎么长个啊?该不是闺女这些年总生病就是因为不怎么吃肉吧,这个想法将林氏惊了一跳。 晚饭时分,林氏看着丽姐儿吃得满嘴是油,眼睛笑咪咪的。女儿身子好了,只要女儿喜欢,油腻点又算得什么。 看吧,林氏都忘了丽姐儿脾胃不好的事儿了。 第二十六章渚江 黑夜,伸手不见五指,丽姐儿从噩梦中醒来,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生活已经改变,这里没有电。 丽姐儿的噩梦是前世自杀的情景,不知为什么梦中的自己是惊恐的,明明现实中是什么感觉都没有的。 榻上的丹桂动了动,道:“丽姐儿,要水喝?”丹桂很是尽职尽责,丽姐儿哪怕是呼吸重了点,丹桂都能感觉得到。 “好,给我点水。”丽姐儿出了一身汗,本来有些难受,想洗澡。只是大半夜的,再把徐熹和林氏惊动了就不好了,人在旅途,还是算了。 丹桂麻利地披了件衣服,给丽姐儿到了一杯温水。丽姐儿就着丹桂的手喝了大半杯。 还好,中间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丽姐儿的睡眠,丽姐儿也没有胡思乱想什么梦的警示。丽姐儿的内心深处是真正接受这里的一切了吧,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没有答案。有的只是时间的流逝带给人们或多或少的惊喜或是伤痛。生活都是自己用心经营的,端看自己的了。 第二天早上,天空放晴,阳光穿透朵朵云雾照在大地上。打开窗,看着干净明亮的光线射进屋里,丽姐儿的心情明显变得更好了。这个世界没有污染,很是纯净,空气中都透着清新干爽的味道,令人心花怒放。 丽姐儿瞄了一眼早饭,鱼片粥和水晶包子,还有四碟荤素搭配的小菜。丽姐儿有点儿不好意思,自从上次自己啃了整个鸡腿之后,一日三餐都加了一、两道肉菜。寂然饭毕,赵嬷嬷就端上了一小碗牛奶喂给丽姐儿喝。 “怎么有牛奶?”丽姐儿问。在这个世界,牛奶可不是什么常见的饮品,还是很珍贵的。目前为止,算这次,丽姐儿也就喝过两回。 “少爷弄来的,好像是住在这附近的人家养的母牛最近生了小牛,才得来的牛奶。”赵嬷嬷回答。 “娘不喝吗?”丽姐儿问林氏。 “娘不原意喝这些。”林氏回答。林氏是真的不喜欢喝这些,总觉得膻得慌。 丽姐儿喜欢喝牛奶,又看见林氏皱眉头的样子,就没再谦让,一口气喝光了整碗奶。 “丽姐儿喜欢喝?”林氏问。 “是啊,女儿很喜欢这味道。”丽姐儿笑得像只小狐狸。 “赵嬷嬷,一会儿去跟少爷说,小姐喜欢牛奶,多弄一些,路上吃。”林氏吩咐赵嬷嬷。 赵嬷嬷应了,就退下了。 丽姐儿早就知道林氏会帮自己多弄牛奶,可是更兴奋的是她们终于要上路了。 “娘,我们可以走了?”丽姐儿一脸喜色地问林氏。 “是啊,天也放晴了,前面的山路也有人走过了,没什么危险。所以啊,你爹就决定午饭前就走。想来,太阳落山之前必定会到江边。”林氏回答。 不过两刻钟,赵嬷嬷和丹桂就忙碌起来,两人将金银细软等等零零碎碎的东西仔仔细细的收拾好,然后就随着林氏和丽姐儿进了马车,静等出发。马车中还多了一个陶罐,那是徐熹特意去农家给丽姐儿买来的牛奶。 丽姐儿喜滋滋地看着那个陶罐,心里不禁鄙视自己。现在的自己除了吃,就是喝,生活一点追求都没有,真是堕落了。到了蜀州必须找事情做,不能这样过米虫的生活。 丽姐儿下定决心后,就把目光转向了两个弟弟。喜哥儿和乐哥儿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四十多天了,小哥俩的双眸很是明亮,清澈得好似雨后碧空。丽姐儿对着两个弟弟的目光,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多少有点心慌。丽姐儿转过头,拿出自己做的纸鹤风铃,轻轻一摆,清脆的响声吸引了两个小婴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丽姐儿看。丽姐儿笑了,看来自己做的玩具是不错的,至少两个弟弟买账。 林氏看见小哥俩对纸鹤风铃很感兴趣,就让赵嬷嬷和丹桂将两串风铃挂在车棚。马车移动,风铃就丁丁当当的响,这声音令人精神愉悦,两个小婴儿也都笑了。丽姐儿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小婴儿笑,很是稀奇,凑到小哥俩身边,欢喜地拍手。林氏也很高兴,搂着丽姐儿微笑。赵嬷嬷和丹桂在一旁凑趣,马车里欢笑声不断。 徐熹坐在车辕上,听着车内气氛不错,心情也骤然一喜,不再因为天空不作美,而耽搁行程闷闷不乐。 要是林氏和丽姐儿或者是赵嬷嬷和丹桂现在看见徐熹的样子一定会大吃一惊。这样的徐熹是她们怎么也没见过的,除了那一身还算是昂贵的衣装,徐熹就和一个车把式没什么两样。徐熹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书生模样,气质也是闲庭阔步的,和现在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旅途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气质吗? 丽姐儿在车中实在是无聊,看见两个弟弟已经在乳娘的温暖怀抱中去见周公了,就想打开车帘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的,丽姐儿真的很好奇。 丽姐儿在春天时看过花田,却还没有见过秋季的景色,现在这个机会是很可贵的,丽姐儿心里清楚的很。丽姐儿瞄了一眼闭目养神的林氏,又朝赵嬷嬷和丹桂扫了一眼,就磨蹭到车窗边,掀开车帘向外看。 连绵不断的山脉云雾缭绕,好似人间仙境。哪怕已经将近午时,炽烈的阳光也穿透不过这些虚实难辨的袅袅白雾。已经过了中秋,天气一日比一日凉寒,可山却依然是翠色的,丝毫不见红黄两色。这颜色令人目不转睛,好似有不可言传的魔力。这种大自然的美,令丽姐儿形容不上来,有的只是天大地大的辽阔之感。如果是在前世,自己一定会大声喊,仔细地去听自己的回声;可是现在,丽姐儿觉得根本就不用费力气,只要看着就可以想象自己的回声在大山之间碰撞折返。 “外面的景色好看吗?”一个温暖的怀抱搂住了丽姐儿小小的身体。 “好看。”丽姐儿丝毫没有被人发现的心虚,她觉得自己为了这景色被林氏埋怨也是值得的。 “到了蜀州之后,你会发现景色更漂亮。”林氏慈爱地把丽姐儿转过来,抚摸着女儿细软的头发。 “娘亲去过蜀州?见过那里的景色?”丽姐儿问。就丽姐儿所知,林氏也从没有去过蜀州的。 “娘亲虽然没有见过,却听你父亲说过啊。”林氏回答丽姐儿。 是啊,蜀州是徐熹从小生活的地方,徐熹当然很清楚蜀州是什么样的。 丽姐儿不知不觉间被林氏搂着回到了座位上,丹桂赶紧拉了车帘,动作极快,就好像在一眨眼之间。丽姐儿看得清楚,却没有挣扎,看来娘亲也慢慢琢磨出了不动声色之间看管自己。丽姐儿虽然想哀叹一声,却想着自己的身体到底才四岁,林氏看得紧也正常。这样想着,丽姐儿就开始眼皮打架,想睡了。看来,多漂亮的景色也没有让自己长时间兴奋,长时间的除了睡觉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儿了。 丽姐儿哪里知道自己所乘的马车不仅仅是行驶在山路上,而且也是悬崖峭壁旁,车夫一个不谨慎,马车就会翻车掉下山崖。这也是徐熹坚持坐在车辕上的原因。 丽姐儿刚刚被景色所吸引,并没有注意马车行驶的山道,所以也就没怎么恐慌。其实林氏也想让丽姐儿看看外面的风景,毕竟一生中这样的旅途也遇不到几次。可是万一看到外面的凶险怎么办,自己的女儿本就身子不好,万一吓着了,就得不偿失了。再说,到了蜀州,什么景色看不到,丈夫不是说了,这里的景色和蜀州的比起来,不过就是清粥小菜。想到这里,林氏也就坦然了,搂着已经熟睡的女儿浅浅微笑。 丽姐儿睡着之后,马车行驶的越发快,林氏都有想吐的感觉了。林氏知道,这是一定要在太阳下山之前赶到渚江,要不然一家人就得夜宿野外了。想到这里,林氏有些担心了,早知道这样,劝劝丈夫明日再启程好了。 林氏哪里知道徐熹的心思。徐熹接到祖父病重的信件很是着急,虽然祖父已经提前使人来说这是个假消息,可是万一是真的呢?徐熹很是心焦。本想自己一人快马前行,可是看着自己刚刚出月子的娇妻,还有三个年纪小的孩子,自己就怎么都狠不下心来。偏偏又赶上了连日的阴雨,这令徐熹更是莫名的焦躁。好不容易天晴了,自己定然要加快速度。想到这里,徐熹又狠狠地冲着拉车的马匹抽了一鞭。马匹疼痛,更是飞快的跑起来。 总之,紧赶慢赶,一家人是安全地到了渚江边了。 丽姐儿醒时恰好是林氏抱着丽姐儿从马车出来,遥望江面。丽姐儿来到江边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浑身的血液都流动得更快些。丽姐儿盯着渚江,千头万绪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红红的太阳好似一颗咸蛋黄浮在江面上,江水滔滔,似乎要吞噬美食。 第二十七章行舟 黄昏,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红黄色,令人莫名其妙的感到伤感。好似一种再也追不回的珍贵。不知为什么,丽姐儿的心紧紧地一跳,回头看了看来时的山路。宁安县的生活已经彻底结束了,丽姐儿深深地感受到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地方,明天一早就是和这里远别。 丽姐儿挣扎着从林氏的怀抱里下来,向江边走去。林氏拉着丽姐儿的小手也跟着过去。 看着江水泱泱,丽姐儿的表情是不符合年龄的悲伤。林氏不知道丽姐儿这是怎么了,想问,却还是保持了沉默。也许女儿是想宁安县的家了。 江风习习,丽姐儿打了一个哆嗦,林氏不由分说地抱起丽姐儿,直接回了江边的客栈。徐熹早已让徐福在客栈打点一切,一家人直接入住就好了。 这家客栈可不是大车店了,是真正的大客栈。丽姐儿也有幸看了一回以前在电视剧里总看到的客栈。这个客栈不怎么华丽,但是处处透着古朴之气,一看就是做生意多时的。 林氏抱着丽姐儿直接进了上房,上房在二楼,楼梯就在大堂内,很是方便。可能是今天的天气不错,滞留在客栈的旅客大部分都走了,所以客栈多少有些冷清。 林氏进了房间,第一件事情就是吩咐丹桂准备热水给丽姐儿洗澡驱寒。赵嬷嬷和丹桂也手脚麻利,不到一刻钟就都准备好了。两人过来把丽姐儿扒光了,直接塞进浴桶就开始清洗。 等到丽姐儿浑身冒着热气,收拾妥当出来的时候,晚饭已经准备好了,炭盆也燃起来了。丽姐儿觉得自己所有的毛孔都张开,正呼吸着这前所未有的舒适。 丽姐儿又看了看晚饭,红烧狮子头,清炒菜心,炒蛋,还有清蒸草鱼。 “丽姐儿,快来尝尝,这是草鱼,味道很鲜美。”徐熹夹了一箸鱼给丽姐儿。 丽姐儿张口就吃,慢慢地品着味道,果然鲜美。 “怎么样?”徐熹问丽姐儿。 丽姐儿当然实话实说,很是开心。 徐熹早就从林氏那里听说丽姐儿喜爱食肉,今天是特意让徐福去挑新鲜的鱼做晚饭。当然,自己和夫人也要趁这个机会大饱口福,毕竟美食的力量是无人能敌的。 丽姐儿吃着草鱼,心里想的却是鲥鱼。这种鱼在前世可是名贵得很,因为只有在长江初夏时节才能看到,所以称为鲥鱼。还记得宋朝著名的诗人,当然也是美食家的苏东坡就曾经作过赞美鲥鱼的诗:“芽姜紫醋炙鲥鱼,雪碗擎来二尺余。南有桃花春气在,此中风味胜莼鲈。”想想都能猜到那滋味该是多美味。 丽姐儿想这个问题的时候,纠结了。这里到底是什么朝代啊?自己现在对这里的大环境还是一无所知,刚才看到的渚江,就总是把这条江看作是长江。内心的郁闷表现在了脸上,徐熹和林氏都不知道女儿是怎么了,面露异色。 “丽姐儿,怎么了?不舒服?”林氏开口。 丽姐儿马上知道了自己的失态,忙道:“没什么,刚刚好像是吃到鱼刺了。”丽姐儿想,以后可千万要控制自己的表情了,活了这么多年,怎么都不会伪装自己呢?丽姐儿自责。 “娘忘记了,娘现在就给丽姐儿把刺挑出来。”林氏说着,就开始给鱼挑刺。 丽姐儿本想说不用了,可是看到林氏那么认真的在挑刺,心想,还是让林氏继续吧。自己现在也编不出什么谎话来敷衍,安慰林氏了。一是丽姐儿确实不会编什么谎话;二是丽姐儿也不想再说什么谎话,至少对着自己的爹娘,她是一句谎话都不想说了。 丽姐儿这段时间对前世的父母印象已经越来越模糊了。丽姐儿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可是丽姐儿知道,在经过林氏生产,自己大病之后,丽姐儿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温暖的家,喜欢这对慈爱的父母。丽姐儿不想再说什么假话来骗他们,自己爱他们。 吃过晚饭,徐熹就去吩咐徐福准备出发的事宜,丽姐儿也跟着林氏说话聊天,做游戏。 这一夜,外面狂风大作,丽姐儿整个人裹在被窝里,还是被冻醒了。最后,丽姐儿叫醒丹桂,要她和自己一起睡。其实,丽姐儿就是变相找了个暖炉。丹桂似乎也睡得很不踏实,赶忙抱着丽姐儿钻进被窝,互相取暖。 第二天清晨,风停了,渚江一派风和日丽,丝毫没有呈现昨夜的暴虐。可是丽姐儿明显地感觉到了气温的变化,真冷啊!林氏特意给丽姐儿添了一件白狐裘小斗篷,丽姐儿知道这已经是冬季的衣服了。 吃过早餐,徐熹一家就开始登船了。昨夜徐福已经租好了两条小船。先是将行李等物什装满一条小船,徐熹和徐福就住在这条船上。林氏则带着丽姐儿和喜哥儿、乐哥儿一行人坐另一条小船,贵重物品也放在丽姐儿所在的这条小船船舱中。 望着明丽的蓝绿色江水,丽姐儿的心情好起来,先前因为气温的骤然降低而感到不适的烦躁情绪也一扫而空。丽姐儿深吸一口气,清冽而略微甘甜。这里的空气都是甜的,丽姐儿惊诧的发现。 “娘,您有没有觉得这里的空气都是甜的?”丽姐儿问林氏。 “娘亲没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天越来越冷了。”林氏吸了一口气,确实没什么味道,笑眯眯地看着丽姐儿。 “女儿感觉这里的空气是甜的,好像山泉水。”丽姐儿回答。 “丽姐儿喝过山泉水吗?”林氏疑惑。女儿长这么大,哪里让她喝过什么山泉水。 糟糕,丽姐儿心道。前世自己旅行的时候爬山就喝山泉水,味道确实有丝甜味。可是现在的自己哪里喝过什么山泉水?丽姐儿灵机一动,说道:“娘亲,您忘了?我们在安宁寺喝的茶水就是山泉水啊!”丽姐儿其实也不确定上次在安宁寺喝的就是山泉水,只是胡诌的。 “是吗?娘亲不大记得了,丽姐儿还记得?看来很喜欢山泉水啊。”林氏又给女儿添了一项爱好,喜爱山泉水。 丽姐儿发誓以后说话一定要小心,再也不犯这种原则性错误了。 丽姐儿一直坐在林氏的怀里,眼睛却四处乱瞄。原来船舱就是这个样子的,四周都是光滑的木质墙壁,在这种天气里多少添了些冷意。这时,一个貌似是船娘的妇人拿进来一个炭火盘,放在船舱的正中央,行了礼,并没有多话就出去了。 赵嬷嬷从刚才开始就脸色不大好,也没有责怪船娘的无礼。船似乎行得更快了,赵嬷嬷的脸色也变得愈发的难看了。丽姐儿最先注意到了赵嬷嬷的脸色,开始还以为是赵嬷嬷对谁不满了。可是现在看来,赵嬷嬷恐怕是晕船了。 “赵嬷嬷,您身体不舒服?”丽姐儿问道。 赵嬷嬷勉强的笑了一下,捂着嘴巴就开始呕。赵嬷嬷动作极快地冲出船舱,趴在船舷上,对着清碧的江水就开始吐。 林氏连忙吩咐丹桂去照顾,顺便让丹桂去询问船娘有没有什么法子。 赵嬷嬷再回到船舱的时候脸色已经惨白,一幅虚弱的的样子。林氏吩咐丹桂服侍赵嬷嬷躺下休息,又询问了船娘有没有办法令赵嬷嬷舒服些。 船娘仔细看了看赵嬷嬷的脸色,马上出舱拿回了味道并不怎么难闻的膏药,点了蜡烛,用火光烧热,用细细的竹丝挑出小手指甲大小的一块,轻轻地粘在极小的油纸上,再在赵嬷嬷的两耳耳根处轻轻的贴上。 “这就行了?”丹桂问船娘。 “过一会儿,就会好了。”这船娘说话很是简洁,也没什么表情。不过看到刚刚船娘熟练的动作,想来这是常做惯了的。应该有不少行船的人都有晕船的症状吧。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赵嬷嬷的脸色就没有那么难看了。赵嬷嬷虽然没什么精神了,可至少不再吐了,也看起来没有那么难受了。 丽姐儿又观察了林氏和两个弟弟的脸色,还好没有晕船。丹桂和两个乳娘看起来也没什么,想来赵嬷嬷到底是年纪大了,长途旅行确实是不适合了。 “娘亲,我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的。”丽姐儿祈求林氏。丽姐儿看见赵嬷嬷的情况也稳定了,就提出要求。 林氏想了想,说:“只能打开窗子看,不能离开船舱。”林氏担心丽姐儿想去船舱外,这有点危险,万一掉进水里怎么办?不过林氏也不希望丽姐儿被闷到,所以就退一步,打开窗子看就好。 丽姐儿欣然答应。丽姐儿也不想出船舱,外面一定很冷。就这样,丹桂开了半扇窗,林氏搂着丽姐儿向外看。 外面依旧是江水澄碧,滔滔汹涌。丽姐儿盯了一会儿就有点眼晕,马上移开视线转向对面的悬崖峭壁,很是巍峨雄壮。巍巍乎,高山;荡荡乎,流水。丽姐儿突然想起来这样的形容。果真是如此的。 就这样,持续了一刻钟之后,江风微寒,丽姐儿感觉到冷了,就缩回了船舱。 第二十八章辣椒 就这样,江中的两条小舟顺着汹涌的水流好似快箭一般“嗖嗖”行驶。如果丽姐儿站在甲板上说不定也会晕船,林氏说不定直接就会晕过去了。看来急流险滩确实是危险万分的,也可见船公行船的经验丰富了。 不知不觉到了黄昏,船停靠岸。不一会儿,整条船上都弥漫了饭菜的香味。这香味很是诱人,船舱中的众人都被这香味所吸引,面面相觑。 不到两刻钟,船娘端了一口大锅进来,直接摆在小小的矮桌上,接着就打开锅盖,香气四溢。众人都直接忽略袅袅升起的白雾,向锅里看,原来是一锅鱼。 这锅鱼看似普通,可是丽姐儿却兴奋起来,因为她看到了一样食材,自己前世最为喜爱的辣椒。丽姐儿眨了眨眼睛,仔细盯着大锅里的小小的红辣椒,心情激动。丽姐儿清楚的记得,辣椒这种食物是舶来品,是明朝末年才引入中国的。转念一想,现在难道就是明朝末年了?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娘,这是什么?”赵嬷嬷自从耳朵上贴了膏药之后,就一直处于半睡半醒中。丹桂接替了赵嬷嬷的工作,在一旁布菜。她正用筷子夹起一颗红辣椒。 “对了,丽姐儿还没吃过这个呢。这个是辣椒,味道很辛辣。”看来不管什么时代,辣椒都叫辣椒。 “像胡椒一样?”丽姐儿装的很懵懂。 丽姐儿在宁安县时吃的所有是辛辣的味道基本上都是胡椒的味道。丽姐儿那时就在想,看来前世的古书中所提及的“五味”中的辛,应该就是指胡椒吧。毕竟那时辣椒还没有被引进到中国,所谓的辛也可能是指葱、姜、蒜或者是韭菜的辣味吧。 “差不多吧。”林氏回答。 “那在宁安县的时候怎么没见过?”丽姐儿继续问。 “这辣椒好像是新鲜吃食,娘记得第一次吃辣椒还是在京都,你外公外婆家。宁安县不是那么富庶,所有没有辣椒。”林氏回答。 丽姐儿点头,原来如此。 “对了,你们这里怎么有辣椒?”林氏问船娘。丽姐儿的一番话反而让林氏困惑,这辣椒在京都时很是昂贵,在渚江一带怎么会有?还是渚江一带已经是如此富庶了? “大概是前两年吧,这辣椒就这附近少数的几个庄户人家种。后来大家发现这东西味道不错,产量也好,渐渐地就家家户户都愿意种了。现在渚江附近的乡下人家都拿这当家常菜,俺们乡下人还真不知道这辣椒在京都是个稀罕物呢。”船娘回答的很详细。 林氏解了疑惑,也就开始喂丽姐儿吃鱼了。可丽姐儿心情就不怎么样了。现在到底是不是明朝啊?丽姐儿心情焦虑,哪怕是看到了前世喜欢的辣椒,也没什么胃口了。 可不知道是这鱼太新鲜,还是因为很久没有吃到的辣椒的辣味。总之,这锅鱼汤令丽姐儿很开胃,味道很是鲜美,甚至慢慢地平复了丽姐儿焦躁的心情。丽姐儿看着粉红色的鱼汤,心想,这极像前世所吃过的酸辣鱼的味道。 饭毕,林氏才询问了另一条船上徐熹的情况。知道徐熹也同样吃过饭之后,林氏就和丽姐儿准备就寝了。 林氏睡之前,还特意去看了看赵嬷嬷。赵嬷嬷已经彻底恢复过来了,脸色也红润了,这令林氏很高兴。 当然,丽姐儿也趁着林氏去看赵嬷嬷的空档,打开窗子向外看。丽姐儿很好奇夜里的渚江是什么样子的,于是把头伸到船舱外,睁大眼睛仔细看。 月光皎洁,星星也还算闪亮,不过配着凉凉的江风,就显得月亮和星星都格外冰冷,没有以往的温柔和煦。也正是因为月光明亮,江面也不黑漆漆的,反而散发着银色的光彩,很是耀目。江水并没有似白天那样波涛汹涌,有的只是温和的一面,潺潺流动,声音不高也不低,很是悦耳。 丽姐儿看得忘了时间,一眨眼的功夫,就模模糊糊地听到了林氏的脚步声,赶忙缩回脑袋,却来不及关窗了。 林氏进了船舱就看见丽姐儿悻悻然地望着她,再一看打开的窗子,就明白了自己的女儿好奇心又来了。 “看了多久了?有这么好看吗?”林氏一边关窗,一边说。林氏从不发脾气,尤其是自己的女儿。小女儿家家的,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不过就是看看江景夜色,这有什么。不过就是怕她遇寒生病而已。 “外面的月光很是明亮,撒在江面上,好似开了一片月光色的花朵。”丽姐儿回答。丽姐儿看林氏的样子就知道娘亲没生气,于是实话实说。 “这么美吗?”林氏听了丽姐儿的话,也勾起了看看夜色的心思。 “对啊。娘亲还记不记得,我们去安宁寺的路上?”丽姐儿说道。 “自然记得,娘亲和丽姐儿看到了大片的花田。”林氏笑着说道。 “对,就是那片花田。那天天气很好,阳光也撒在花田上,整片野花都好似染上了阳光的颜色。刚刚女儿看到江面的情形和那路边的花田都有异曲同工之妙。”丽姐儿接着说。 “丽姐儿真会说话。”林氏夸赞女儿。女儿自从大病之后,就聪明很多,居然还能说出“异曲同工之妙”这样的话,果然是自家相公教导有方。又想到自己的女儿到底是名门望族,书香门第的小姐,有些东西是天生的,很是欣慰。 “娘亲,皇上姓什么啊?”丽姐儿看林氏心情还不错,就问。丽姐儿本来就因为今天看到的辣椒而好奇心蠢蠢欲动,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自然要问一问了。 “丽姐儿怎么想知道这个?”林氏很奇怪。 “女儿就是想知道嘛。”丽姐儿知道林氏是一定要问的,就打算撒娇卖萌糊弄过去。 林氏受不了女儿的小手段,就回答:“今上姓徐。” 听了林氏的回答,丽姐儿傻了。古代历史中哪朝的皇帝姓徐啊?丽姐儿还记得前世时自己的历史成绩向来是全班第一,可是根本就不记得还有姓徐的皇帝啊? 林氏看见丽姐儿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担心地看了女儿一眼。幸好丽姐儿快速地从沉思中回过神儿来,只说累了,要睡觉。 林氏看见丽姐儿也不像是身子不舒服的样子,就抱着丽姐儿睡了。黑暗中,丽姐儿的眼睛愈发的明亮了。 第二十九章茶寮 天气阴沉沉的,江水也好像更湍急了,原本已经不再晕船的赵嬷嬷又倒下了。丽姐儿和喜哥儿、乐哥儿也都有些不舒坦了。这让林氏好不揪心,就连在另一条船上的徐熹都忧心如焚。 丽姐儿脸色惨白,总觉的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上,上不来也下不去,只好恹恹地趴在林氏的怀里闭着眼假寐。喜哥儿和乐儿哥还是襁褓中的小婴儿,自然是无法像姐姐那样安静,哥俩儿扯着嗓子号啕大哭,听着让人难受。三个孩子也许是年纪太小,那种给赵嬷嬷用的膏药,对他们三个丝毫用处都没有。这更加剧了林氏心底深深地恐慌,生怕任何一个孩子有什么不测。 最后,林氏实在是不忍心三个孩子受苦,就与自家相公商量,找个地方停船靠岸休息两天。船公似乎也不反对林氏的意思,只说是天要降大雨,水势太过凶猛,也不好行船。 不到半天,船就停了。待一切准备停当,林氏就抱着丽姐儿上岸。徐熹一早就在岸边等候,见到娇妻脸色凝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还好,徐熹看丽姐儿呼吸还算正常,就是脸色不大好。喜哥儿和乐哥儿被乳母抱着下船,渐渐地也止住了哭声,疲累地睡着了。丹桂是搀扶着赵嬷嬷下船的,这次赵嬷嬷吃了苦,遭了罪,丹桂也很是担忧。 徐熹领着一家人来到的是一件半露天式的茶寮。这座茶寮很是雅致,古风古韵,就在江边。想是其中的茶客可以一边望江景,一边品茶,颇有几分雅趣。翠碧的竹子环绕四周,很有众星拱月的味道。丽姐儿眯缝着眼睛,看到这座精致的建筑物,不觉得眼前一亮,连不舒适感都去了大半。 林氏坐在有些陈旧的靠椅上,仔细地观察着丽姐儿的神色。看到丽姐儿已经睁大眼睛四处打量,就松了口气。紧接着,就有勤快的伙计上茶,嘘寒问暖;那伙计看见赵嬷嬷似乎是身体不适,就将人请到僻静处歇息。 林氏也在观察整间茶寮,当然不像是丽姐儿那么明显,只是不动声色地一瞟,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这恐怕是附近的文人雅士闲来小聚的场所,平时就开门做生意用。 徐熹似乎也看出了名堂,说明了来意,只为上岸休息。那伙计很是通情达理,只说不碍,随意就好。 徐熹轻轻地拨弄着茶盖,嘴唇微抿,茶香四溢。徐熹很识货,好茶。林氏也慢慢地品着茶,惊觉这茶味似苦似甘,芳香迥然,味道很是奇妙。 “这是山上的野茶,我家主人也不曾怎么炮制,只是在晴天暴晒而已。”那伙计看徐熹和林氏都像是懂茶的人,便回答。 “原来如此,主人家很是风雅。”徐熹说道。徐熹很羡慕,还有亲自上山采茶、制茶的闲情,果然风雅。这时,徐熹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不久的将来自己也会上山采茶,回家制茶的。 不多时,乌云翻滚,雷声滔天,倾盆大雨,直泻而下。原本碧绿的江水变得浑浊混沌,不再平静,翻滚不息。 丽姐儿仔细地盯着江水看,只觉得渚江中似乎住着一条龙,上天打雷是在召唤它回家。龙翻腾着江水,似乎要解除束缚,冲出牢笼,返乡回家。 喜哥儿和乐哥儿依旧呼呼大睡,不被雷鸣所打扰,和刚刚在船上完全不一样。丽姐儿又看了看两个弟弟,微笑了。这两个小子,还真是的。 慢慢地雨势平静下来,雷声也不再,天光微亮,江水也似乎不再躁动不安了。徐熹、林氏还有丽姐儿一边喝茶,一边赏景。 这景色难以言喻,丽姐儿真的很享受这种生活,很是淡然。外面的雨帘将一切山水罩得朦朦胧胧,很是神秘;青色的山,绿色的水,碧色的竹,这幅画面,只有身临其境,才能体会。一切都体现着一种安然,令人的心灵得到慰藉。 过了一个时辰,雨停了,江水暴涨,却流速缓缓,丝毫没有几个时辰前的焦躁不安。徐熹和林氏都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在天黑前能感到下一个靠岸之处。 一家人在登船之前,徐熹还不忘在茶寮买了一包野茶,打算回家也给祖父尝尝。这种味道,可遇而不可求,不是有钱就买得到的。 登船之后,两条小船又再次出发。这回丽姐儿不难过了,两个弟弟似乎也不难收了,只知道闭着眼睛呼呼大睡。赵嬷嬷也不是那么难过了,虽然还是虚弱、不精神的样子。 两条小船这回行驶出奇得快,只不过船舱众人都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外面天光大亮,哪怕不见太阳,也心情倍感敞亮。 不多会儿,船娘端着大铁锅进来了。丽姐儿知道,船娘定是觉得众人耽搁了午饭,是来给大家做吃食来了。 果然如丽姐儿所料,船娘又做了一锅鱼。其实大家早就饿了,只是碍于徐熹和林氏这样的主子都没有说什么,她们做下人的自然是不能逾越过主子,发牢骚了。 林氏也似乎才想起来大家都没有用过午饭,就催促大家不要讲什么礼数,出门在外,怎么方便怎么来就好。于是,大家主仆尽欢,吃了一顿热乎饭。 晚上,小船停靠了。这一天,大家都被折腾到了,所以都早早钻进了被窝,歇息了。也许是白天睡多了,丽姐儿一直睁着眼睛在黑暗中苦苦思索。 这也是这些天来丽姐儿一直在思索的。如果现在是在一个自己所不知道,或者是历史中没有、不存在的王朝。那就解决自己即将或者将来肯定会遇到的问题就好了。可是现在要真的是明末,是不是要和祖父还有父亲说尽早避难呢?自己一个小娃娃,会有人相信吗? 转念一想,现在至少不是明朝,毕竟皇帝不姓朱啊!可是又看到了辣椒,这不是郑和下西洋的产物?丽姐儿又被自己的问题给绕糊涂了。 第三十章金锁(上) 总之,丽姐儿没有想明白问题,反而顶着一双熊猫眼起床。林氏只觉得丽姐儿还没有从晕船中缓过来,很是心疼。丽姐儿看着林氏软软的眼神,就撒撒娇敷衍过去了事。 总不能和林氏说女儿在忧愁时代的命运吧!恐怕林氏到时一定会请和尚道士来给自己做法,才不会顾忌现在是在船上的境况呢。 赵嬷嬷倒是完全恢复了以往的样子,也不难受了,脸色也红润了。这倒是让一路同行的人都高兴起来。尤其高兴的就是林氏,丽姐儿和丹桂三人。 林氏自是不必说,自己的奶娘,从小照顾自己,当然希望奶娘一切都好。丽姐儿很喜欢这个善良又唠叨的老人,经常给自己做好吃的,也不因为有自己有了弟弟而偏心。这个时代,哪有不重男轻女的啊,自己的爹娘和赵嬷嬷也算是头一份儿了。丹桂的心思也和主子们的差不多,赵嬷嬷一直对自己不错,不打不骂,也不排挤踩踏,更何况近来都是自己照顾赵嬷嬷,要是嬷嬷身子好了,自己也能松口气。 丽姐儿吃过早饭,就开始补眠,也不知睡了多久,就觉得眼前一片光亮。迷迷糊糊地睁眼,看到的是大家都在歇息的睡颜还有正照着自己秋阳。 已经是深秋,阳光却还是焦灼,让人不可直视,只能眯缝着眼睛轻轻一扫。丽姐儿悄悄地凑到窗子旁,轻轻地推开,“吱呀”的动静令心虚地丽姐儿担忧地看向熟睡的众人。这窗子总是响,真是令人懊恼! 丽姐儿收了心神,专心致志地看江景,那是一片金色。明晃晃地阳光洒在江面上,将江水变成金水,渚江好似幻化成一条金色的龙,温顺而安详。 丽姐儿不禁想,这渚江如果是一条龙,肯定是条变色龙,有时是黑色,有时是月光色,有时是绿色,有时是黄色。丽姐儿在自己的想象中,微微翘起了嘴角,看着静静移动的山石流水,花草树木,丽姐儿都没有察觉赵嬷嬷惊恐的眼神。 赵嬷嬷看到的是自家的小主子大半的身子探出船舱,一个慌神,就会掉入江水,永不相见。赵嬷嬷猛地向丽姐儿扑去,全然不见老态。 丽姐儿觉得自己一下子掉了下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赵嬷嬷紧紧抱着不放手。 “我的小祖宗,想看风景就和嬷嬷说,可千万别再这么吓嬷嬷了,嬷嬷的心刚才都差点跳出来。”赵嬷嬷确实是被吓倒了,不管不顾地大叫起来。 丽姐儿虽然觉得赵嬷嬷有些小题大做,可是看到赵嬷嬷确实是担忧自己,也就乖乖认错。在嬷嬷面前,没有必要说什么自己的立场与决定。反正是对自己好,而且就这点小事,顺着嬷嬷的心意又能怎么样,也许刚才的情况,确实很危急也说不定。 只不过,赵嬷嬷一嗓子却把满船舱的人都给弄醒了。林氏的睡眼不再朦胧,有的只是惊恐,这种惊恐的神色令丽姐儿很是惊慌,不知道该怎么做。 “丽姐儿闷了,娘亲清楚,可是丽姐儿可以叫醒个人帮你开窗,同看风景。你看,幸好赵嬷嬷醒了,看见了,丽姐儿没什么事了。要是丽姐儿你真出了什么事,为娘也不活了,肯定和你一起去了。”林氏说的话不再是柔柔弱弱的了,而是斩钉截铁,威胁加逼迫了。 丽姐儿开始反思了,自己到这个世界真的做了那么多让林氏觉得自己不好养活的事情了吗? 林氏看着不说话的丽姐儿,以为女儿是因为自己刚刚的话吓住了,反而心软了,又好好地哄了一回。可丽姐儿是真的不敢再打开窗子看江景了。 事后,丽姐儿才知道自己看江景的姿势在身后的人看来,是大半个身子向前倾,随时都有可能掉到江水里的。 于是,丽姐儿是彻底的老实了,也不再趁人不注意去开窗看江景了。 明天一早就要登岸了,这让林氏松了一口气。这趟水路走的不顺,还是上了马车才好。 而这一晚,丽姐儿躺在赵嬷嬷的膝盖上假寐。赵嬷嬷摩挲着丽姐儿软软的头发,盯着油灯发呆。 林氏到底是和赵嬷嬷在一起的时间长,知道嬷嬷这是又在想自己的奶兄了,那个五岁就被拐子拐走的孩子。 林氏看见女儿睡着了,就对着赵嬷嬷道:“嬷嬷还在找奶兄吗?” 赵嬷嬷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林氏,道:“媛姐儿,嬷嬷还能找到他吗?” 林氏看着赵嬷嬷失魂落魄的样子,赶忙握紧嬷嬷的双手,道:“会的,会的,一定能找到。兴许当年那拐子将奶兄卖的远了才找不到,这回到了蜀州,我一定会让我家相公派人好好找的。要是还不行,我就去求太公公。太公公他老人家的生意遍布各地,人脉也广,定是能找到的。” “媛儿姐……”赵嬷嬷声音哽咽,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嬷嬷别哭,您老存着念想,就一定能找到。再说当初奶兄丢了也是因为嬷嬷您没日没夜地照顾我,我都知道的,我定会帮您的。”林氏很难过,这么多年看着赵嬷嬷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一旁的丽姐儿听得也伤感起来,只是还维持着熟睡的表情。这恐怕是在这个世界,自己练得最好的本事了。 “我还记得嬷嬷说过奶兄是带着百日的金锁被拐子拐走的?”林氏问。 “是啊,那还是他爹生前给打得。那金锁上一丝花纹都没有,只镶有一块小小的红宝石。那红宝石还是当年太太赏给我做嫁妆的。”赵嬷嬷满脸泪水。 “那金锁恐怕是入了那拐子的眼,才有奶兄的一劫。”林氏猜测。 “本以为是我那冤家在天之灵护着儿子,没想到却是劫吗?”赵嬷嬷茫然地看着林氏。 “嬷嬷您放宽心,我一定会找到奶兄。”林氏自知语失,赶忙转移话题。 另一头,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趴在一个破旧潮湿的小床上,把玩着一个镶有一颗小小红宝石的金锁。 小男孩懵懂无知地对旁边一个缝补衣衫的女子道:“娘,我们攒够钱去救爹了?” 那女子沉默。一旁稍微年长的女孩子道:“虎头,别烦娘,娘累着呢!”说着一把抢过金锁用布包起来,接着道:“也别总把爹的东西拿出来摆弄,小心弄坏了。”说着,麻利地将包着金锁的麻布包塞进箱子里。 那女子直勾勾地看着那藏着金锁的箱子发呆。在烛火的映衬下,那女子的脸色异常的雪白,仔细看,正是那给林氏一行人做鱼汤的船娘。 第三十一章金锁(下) 这一天是个出奇的好天儿。柔柔的风,暖暖的太阳,连江水都格外的温和。丽姐儿很兴奋,下午就要登岸了,再乘个四、五天马车就要祖宅了。那里会是什么样子的,丽姐儿不禁暗暗地想。 原本是一大早就要登岸的,可是偏偏即将要靠岸,却遇见了熟人。听说是徐熹的往日同窗,非要拉着徐熹在江中一游。徐熹本要推辞,可那人好不知礼,偏要徐熹一起,要不然就是瞧不起人。徐熹本就要恼了,可是想到人在外乡,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顺着友人的意思忍了。 徐熹与友人临行前亲自来知会林氏。林氏听了之后,脸色很不好,总觉得这友人恐怕没安什么好心。于是林氏便命徐福紧随自家相公,千万要看情况随机应变,不能有闪失。最后,又好生嘱咐了徐熹,要他多小心,多留意。 徐熹心里很是熨帖,还是老婆好,于是本被友人搅坏的心情也变得好了。最后,徐熹去会友了。 徐熹走了,丽姐儿又坐不住了,特别想去甲板上看看。反正现在也不是行船之时,船也停在浅滩。最后,丽姐儿委屈的小脸到底是让林氏心软了,只好抱着丽姐儿去甲板一游。 出了船舱,就来到了甲板上,丽姐儿一双大眼睛四处瞧,林氏看到丽姐儿的样子只觉得好笑,总觉得自己抱着的是一个大玩偶,很是可爱。 眼前的景色不像是深秋,却像是春季。满目的绿,很是养眼。江水清澈见底,甚至可以看到鱼儿在水中休闲地游荡,很是轻松。丽姐儿不禁羡慕起鱼儿来,真是悠哉。 丽姐儿挣扎着从林氏的怀里挣脱出来,就慢悠悠地走到船舷旁,近距离地看着江水中的自己,展颜一笑。林氏也走过去,蹲在丽姐儿的身旁,瞧着水中的女儿,轻声地笑。丽姐儿转过头,看着林氏,道:“娘亲,祖宅附近能看到江吗?” “这个娘亲也不知道,娘亲和丽姐儿一样,也是第一次回祖宅。”林氏实话实说。 那时,徐熹和林氏在京都刚刚成婚。按照常理本是要徐熹带着新妇回蜀州老家开祠堂告慰祖先,然后将林氏的姓氏正式录入宗谱之中的。可是,那时正逢林氏的娘家抄家流放,林氏心绪不稳,打算自请下堂。后来徐熹又被牵连下放到宁安县当一个小小九品官,即刻上任。所以,林氏并没有回过蜀州,也没有见过老宅,甚至连自己的姓氏是否录入宗谱都不知道。其实林氏对自己的姓氏是否录入宗谱这件事一点都不担心。在自己娘家没落之时徐家都不曾轻言抛弃,更何况现在自己有子嗣傍身,真的没什么可担心的。 丽姐儿听了林氏的话,就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江中的游鱼,保持微笑。心里却在责怪自己,忘性如此之大,连林氏没有回过蜀州都忘了。真是看着美景,脑子都转不动了。 就在这时,林氏与丽姐儿两人听见有人在吵架。母女二人面面相觑之后,都侧耳倾听。 “娘都和你说过了,这是爹的东西,你怎么总拿出来玩!”一个稚嫩的女童声音响起。 “这个金锁实在好看,俺就是忍不住想看看。”另一个稚嫩的声音多少有些委屈。 “虎头,你乖,把这金锁放回去。等姐姐再长大一点,也挣银钱给你打个一模一样的金锁。”原本有些生气的女童声音软了下来。 “好吧。”这声音显得有气无力,很是低落。 林氏和丽姐儿本都不打算管人家的闲事,可是一转身就看见一个长的虎头虎脑,身子很是结实的小男孩垂头丧气的走过来。丽姐儿眼睛一扫,就看见那枚金锁上面很是显眼地镶着一枚小小的红宝石。丽姐儿突然想到了什么,拉了拉林氏的袖子,道:“娘亲,你看那金锁,一丝花纹都没有,还有一颗红宝石呢!” 林氏原本不以为意,可是听过丽姐儿的话,愕然的表情一僵,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丽姐儿看到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就不再说什么了。接着,就是林氏不由分说地抱起丽姐儿回了船舱,就找赵嬷嬷说话。 林氏并没有避讳丽姐儿,直接就把刚才的话说给赵嬷嬷听。赵嬷嬷听了之后,表情呆滞,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嬷嬷,你看这事怎么办?”林氏问嬷嬷。 “这,这……”赵嬷嬷现在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林氏最先冷静下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办。自己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直接就去向人询问。再说,要是那金锁只不过与自己奶兄戴的那块相似而以,不是同一块,又怎么办。还有就是,就算是那块金锁确实是自己奶兄戴的那块,那也不能保证那虎头的爹就是赵嬷嬷的儿子啊。真是伤脑筋。林氏原本好不容易变平静的心,现在又看是烦躁了。 而赵嬷嬷,却好似陷入了回忆之中,不说话,也不动,就那么呆呆地坐在那里,好似没有灵魂的躯壳。 这时,丹桂进来了。看着稍显烦躁的林氏,还有安然自得的丽姐儿,以及一动不动的赵嬷嬷,丹桂很是奇怪。虽然好奇这是怎么了,可还是什么也没问。丹桂进来是告诉林氏,徐熹回来了。 这倒是让林氏的焦躁消失无踪了。自家相公回来了,就能解决了问题了,真是及时雨。林氏笑了,笑得很是甜美。可是,林氏又奇怪,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游江吗?这还不到一个时辰呢。 正在这时,徐熹进了船舱,脸色很是难看。这让林氏和丽姐儿很是吃惊。因为徐熹脾气特别地好,从没有见过他脸色这么难看的时候。 林氏赶忙上去嘘寒问暖,很是担心。徐熹似乎是看出妻子和女儿的惊讶,也快速地调整表情,告诉林氏和丽姐儿,准备下船。这时,赵嬷嬷才醒过神儿来,哀求地看着林氏。 林氏一听说要下船了,又看到了赵嬷嬷那哀戚的眼神,赶忙将赵嬷嬷在多年前丢了儿子,并且刚刚丽姐儿看到了那块与自己奶兄戴着的那块很是相似的金锁的事情说了。 徐熹沉吟了片刻,就将这件事情吩咐给了徐福,叫他好生办理。 不多时,那位经常为徐熹一家做鱼汤的船娘脸色苍白地进了船舱。那船娘大气都不敢喘,跪在地上颤抖不已。 第三十二章寻子 徐熹看着跪在船舱的船娘很是诧异,怎么如此作态?而一旁的林氏也有些不知所措;赵嬷嬷呆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有丽姐儿好整以暇准备看一出苦情大戏。 这时,徐福上前与徐熹耳语了几句,徐熹点了点头。 徐福是一个胖胖的老好人,脸上总是挂着笑,一双眯眯眼总是弯弯的。丽姐儿从来没见过徐福发脾气,不过今天,丽姐儿觉得徐福那双眯眯眼有些寒意,是冲着这船娘来的? “你先起来,我们只是和你打听些事情而已。”徐熹首先打破沉默。 那船娘看了看徐熹,犹犹豫豫地站了起来。 “你是这船上的船娘吧?”徐熹接着问。 “小妇人正是。”那船娘似乎是适应了气氛,不再颤抖了。 “你家还有何人啊?”徐熹接着问。 “除了自家相公,还有一双儿女。”那船娘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你家相公呢?”徐熹继续问。 “小妇人家的相公出门探远亲了。”那船娘的声音很是颤抖,不再那么平静了。 林氏还有些不明所以,赵嬷嬷也还是呆愣愣的。丽姐儿一直在猜测。这船娘说她有一双儿女,是刚才吵架的那两个?那这船娘的相公可能就是赵嬷嬷的儿子,林氏的奶兄了? 徐熹一听船娘的话,又仔细看了看船娘的心虚的样子,转头看向徐福。徐福不经意地点了点头,徐熹接着问道:“哦?什么远亲啊?” “这……”那船娘声音有些惶恐了。船娘很担心,听说包了这两艘船的是个官宦人家,莫不是知道自家相公逃租子的事情了?这要是真的知道了,可就真的是活不了了。想到这里,那船娘禁不住抬头看了看徐熹,试图从徐熹的表情中寻找到什么。 “这位大嫂,您实话实说,我家主子可不是什么贪官污吏。”原本一旁一言不发的徐福开了口。 “这位大爷,救救我家相公吧!”船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哽咽,泪流满面。 这回赵嬷嬷不再发呆了,被船娘此举召回了神魄。 “今年秋天,新上任的知州贴了告示说是要加租子,尤原本的三成一下子加到了六成。小妇人家原本就只两亩薄田,收成也不怎么样。这一加租子,简直就是把小妇人一家往死里逼啊!官差衙役是三天两头就来逼租,我家相公不想卖儿卖女,可也更不想一家都被饿死。没法子,小妇人只好带着孩子出来船上做活讨生计,我家相公逃进山里,避避风头。”船娘说的好不凄惨,令人难受。 “你说的可都是真?”徐熹的脸色和刚刚从外面回来时一样糟糕。 “小妇人不敢有半句假话。”那船娘确实不像作假。 徐熹又抬头看了徐福一眼,徐福又点了点头。 “你先起来吧。”徐熹确认这船娘还算实诚,又感慨这人确实可怜,不免有些怜悯。 “听闻你家相公留下了一枚还算别致的金锁?”徐熹又问。 这船娘还没从自己的悲惨遭遇中缓过来,就听见这家人问金锁的事情,不免有些怔愣。他们怎么知道自家相公有金锁的?是了,一定是儿子又拿出来显摆了!原本以为这家主子是知道了自家逃租子的事,要拿捏自家,现在看来,又好像不是这样。 “你能把那枚金锁拿给我们看看吗?”徐熹接着问。 船娘没有回答,显然是不同意。开玩笑,现在手里就这一个值钱的东西了,有可能是一家人最后的一条路。 徐熹指着赵嬷嬷说道:“我家的这位老嬷嬷曾丢过一个儿子。当时那孩子就戴着金锁,有人看到你的儿子戴的那枚金锁和这老嬷嬷的儿子身上的那枚很是相像。我们只是借来看一看,绝没有其他的用意。”徐熹明人不说暗话,直接说得明明白白。 赵嬷嬷听完船娘的哭诉,心里很是难过。她满眼乞求地看着这船娘,哪怕只是再一次的失望。那船娘看着赵嬷嬷很是疑惑,自家的公公婆婆不是前年下葬的吗?可那船娘似乎是被赵嬷嬷的眼神给灼伤了,就直接出了舱。徐福紧随其后。 不过片刻,这船娘就拿着一个麻布包进来,小心翼翼地打开,递到赵嬷嬷的手里。 赵嬷嬷双手颤抖,就好像再也停不下来一般。这动作令刚刚还沉浸在官府横征暴敛思绪中的林氏心头一酸。赵嬷嬷这些年得有多思念儿子恐怕谁都不晓得。林氏自小就会察觉嬷嬷在夜深人静或是独自一人时会呆呆愣愣的,现在想来,应该是在思念自己的儿子吧。 赵嬷嬷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的金锁,慢慢地热泪盈眶,喃喃道:“是这个!是这个!” 突然,赵嬷嬷冲到船娘身边,紧紧地扯着那船娘,声嘶力竭地大喊:“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在哪?” 丹桂看着不好,连忙上前拽住赵嬷嬷,试图将嬷嬷和船娘分开。哪成想,赵嬷嬷的力气如此大,魔怔了一般,怎么也拽不开,丹桂的脸都急红了。 林氏看着激动中的嬷嬷,也不知如何劝慰,只好抱过一旁的丽姐儿,怕女儿被现在的情景吓病。 徐福看见自己未过门的媳妇眼瞅着就要吃亏,赶忙上去帮忙。好不容易,徐福和丹桂才把太过激动的赵嬷嬷安抚好。事后,丹桂狠狠地剜了徐福一眼,好像在说:你刚刚怎么不帮忙?徐福见了,只是憨憨地傻笑。 “嬷嬷,你先镇定些。”徐熹被赵嬷嬷的行动吓住了。他还从未见过这老人家会有这样地举动,不对,应该说是想都没想过。 丹桂又在旁边好好地劝慰了赵嬷嬷一番。 “嬷嬷,这枚金锁,您能确定?”林氏问。 “一定是的,一看这枚红宝石就能确定,嬷嬷我自己的嫁妆,又是夫人赏给我的,错不了。”赵嬷嬷满脸泪水,嗓子也哑了。 “小妇人的公婆是前年下葬的。”船娘似乎多少有点同情面前的老妪,虽然刚刚把自己扯得生疼。 第三十三章消息 “说了这半天,你夫家何姓啊?”林氏开口问。林氏想得多些,当初奶兄被拐子拐走,身上戴了这么一个值钱的金锁,那拐子怎么可能不见财起意,直接拿走呢。说不定这金锁就是被那拐子转卖了,或者是直接当了都有可能。这船娘家的相公也不知是怎的就成了现在这金锁的主人。 “小妇人夫家姓冯。”那船娘现在是一头雾水,弄不清楚状况。 “你夫家世居此地吗?”徐熹又抛出了问题。 “不是,小妇人夫家是外来户。”冯船娘仔细想了想之后,说道。 “那你是如何得知的?”徐熹接着问。 “我记得当年小妇人夫家来提亲时曾提起过。还有就是,我娘家是本地人,记得我爹娘也说过,小妇人夫家迁居来此地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冯船娘回答。 “你夫家就你相公一个儿子?”徐熹问。 冯船娘点头。 总之,徐熹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船娘回答的额头直冒汗。丽姐儿也在父亲与船娘的问答中,渐渐地失去了兴趣,伏在林氏的怀里呼呼大睡。 丽姐儿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退色的帷帐还有昏暗的灯光。丽姐儿猜测这里肯定是某个不入流的客栈。丽姐儿的猜测完全正确,徐熹一行又耽搁了一天。 丽姐儿仔细感受了一下自身状况,不饿,还是很想睡。索性,丽姐儿翻身睡了。 林氏本来是想将丽姐儿叫醒,吃了饭再睡的。可是看到丽姐儿睡得香甜,也就打消了念头。更何况,现在一家人正因为赵嬷嬷找儿子的事情乱着,赵嬷嬷正是情绪激动的时候,索性还是让女儿睡着得好。 丹桂一直在赵嬷嬷的身边好言好语地劝慰着,赵嬷嬷在晚间总算是不再那么激动,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丹桂心里很难受,赵嬷嬷是多好的人,却连儿子都找不到。 林氏心里也不好受,自己的奶娘这许多年过的怎么样,自己心里可是清楚得很。看起来没什么缺的,日子过得很体面,可是失了儿子的痛苦却只有自己知道。现在好容易找到了当年儿子戴着的金锁,可是主人就未必是自己的儿子了。真是世事难料啊。林氏还在哀叹赵嬷嬷的遭遇时,徐熹也在一旁沉默不语。 林氏回转过来才发觉丈夫今天心情不好,便开口问了:“相公今天也是为赵嬷嬷的事情烦恼?” “是,但不全是。”徐熹开口。 看着自己的妻子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徐熹便把今日发生的不快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说了出来。徐熹说过之后,依旧是气得鼓鼓的,脸色很难看。 “京都原来已经乱到这个地步了。”林氏若有所思。 原来今天非要拉着徐熹去游江的是徐熹在蜀州的同窗叫陆明。这个人最是不学无术,靠着祖上的家产吃喝嫖赌,怎么享受怎么活。今天也不知是刮的什么风,偏偏叫回乡的徐熹遇见了搂着青楼花娘,游船喝酒的陆明。这纨绔不由分说的拉着徐熹就上了花船,喝酒听曲子看江景。徐熹也是从陆明的嘴里知道了最近以来京都的消息。比如三皇子府一夜大火化为灰烬,又比如其他的皇子、亲王被禁足,又比如皇上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怕是要不行了等等。当然,陆明还向徐熹说了蜀州知州吴光地近些年来贪赃枉法,逼死了不少人命;还有今年向百姓征收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等等。总之,这些消息都令徐熹感到深深的无奈。京都政局不稳,到头来只有百姓遭殃。今天看到的冯船娘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该不会是你的同窗道听途说的吧?”林氏虽然知道这样的消息多半是真的,可是看到自家相公愁眉不展的样子,自然是要劝慰几许的。 “不会。开始为夫也以为这些消息多少是有些夸大其辞,可后来我命徐福又去其他地方探听过了,不是虚言。”徐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赶快回家去看祖父。他相信只有他老人家通过这些消息才能看出些什么名堂。自己还是太过稚嫩,什么名堂都看不出来啊。 林氏保持沉默,心里想的却是京都中的消息,三皇子到底还是输了,府邸都化为灰烬了。皇上会不会看在三皇子已经故去的份上,宽恕自己的父母呢?想到这里,林氏心头一喜,忙问徐熹。 徐熹听了一愣,他还真是没有想到这,说道:“这……为夫不清楚,应该得看如何给三皇子死后的封号吧。”毕竟三皇子生前圣上并没有封他为亲王。 林氏再度沉默,徐熹和林氏都有些讷讷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赵嬷嬷的事情该怎么办?”林氏岔开话题。刚才的话题似乎太沉重,自家的相公目前还承担不了。 “为夫已经让徐福去找那船娘的相公了兴许会找到些许嬷嬷儿子下落的线索。为夫还让徐福帮冯船娘家的租子都缴上,顺便多许些银钱,把金锁拿回来。”徐熹说完了自己的吩咐,喝了口茶。 林氏没有回答,愁眉不展。 徐熹看自家娘子丝毫没有喜意,问道:“怎么,为夫做的不够周全?” “相公,你说嬷嬷的儿子五岁被拐,五岁的孩子,记事了吧?”林氏问。 徐熹想了想,点点头,道:“丽姐儿也差不多快五岁了,是记事的时候了。”这么说来,赵嬷嬷的儿子肯定是记得自己的亲娘的。哪怕是时光匆匆,不记得自家娘的样子,肯定也记得自己是和亲娘分开了。 “那你说有没有可能嬷嬷的儿子就是那船娘的相公?”林氏问。 “为什么这么想?就因为那枚金锁?”徐熹反问。 “不知道,就是感觉。虽然我也清楚当初拐了嬷嬷儿子的拐子必是要拿走那金锁的。”林氏回答。林氏是真心希望徐福找到的人就是嬷嬷的儿子,这样不但可以一解嬷嬷的思子之苦,也能救活那船娘一家。经过这几天在船上的接触,林氏觉得这船娘倒是不错,而且自己身边也确实没什么人手,要是船娘一家来帮帮自己那是最好不过。 最关键的,就是林氏当时不觉得,现在回想戴着金锁的那个小男孩,一双眼睛和赵嬷嬷很是相似。这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定数? 第三十四章相认 夜深了,一朵云彩挡住了月光,将原本就不甚明亮的小村落遮掩得更加黑暗。一个黑影闪进村子,躲在一截断土墙根下,静静不动。 这一切都落在远远坐在草垛上的两人眼里。 “那就是你相公?”身材胖胖的徐福低声询问。 冯船娘点头。黑暗中徐福看的不甚清楚,但知道船娘是点头了。 不过一会儿,那黑影发出猫头鹰的叫声,在清冷的夜里,好似鬼魅。 冯船娘从怀里掏出一片树叶,轻轻吹起,似隐似明的声音令徐福在一旁冒冷汗。徐福暗想,这对夫妻到还算是精明。 那土墙根下的阴影慢慢移动,不久就钻进一处破败的稻草房里。 冯船娘也和徐福趁着夜色迅速移动,顺利地进入了稻草房。 刚一进屋,徐福就感觉背后冷风,似有重物袭来,猛一闪身,就从袖子里甩出一把小小的匕首一挡。“当”的一声脆响令被这场面吓住的冯船娘缓过神来,张口就喊:“相公!” 冯老虎一听是自己媳妇没错,越发的越战越勇,继续向徐福发出攻击。本以为徐福是个平常的长随,没想到他功夫还不错,能挡得住冯老虎的猛烈攻击。 天上的云彩散去,月光又复明亮。冯船娘接着清冷的月光,看着面前的两人争斗来,争斗去。 “相公,别打了,这位是我们的恩人!”冯船娘高声大叫,也不怕吵了邻人。 冯老虎已经打得眼红了,哪里还能听到媳妇说什么,最后还是徐福瞅了个空子,用匕首把将冯老虎给打晕了。 “相公!”船娘看见自家相公晕了过去,很是惊慌,立刻上前仔细察看。“这可怎么办?”船娘好似自言自语,其实是在问徐福。船娘也在心底吃了一惊,这徐福身胖,可一点都不影响灵活性,能和自家相公打了这么久的人,还是第一次见。 “找点水,一泼就醒。不过,你家相公有点功夫底子?”徐福也暗吃一惊。这人功夫还不错,力气也大,就是死板,要是被高手指点一番的话,说不定还会有提升的空间。 “我家相公经常去山里打猎,多少会点功夫。但您也看到了,不过就是花拳绣腿,一和您交手就晕了。”船娘这话说得不知道是在讽刺徐福身手太好,还是讽刺徐福不知轻重,将自家相公打晕了。 说着,冯船娘去了稻草房外的水缸里双手掬了一捧水进到屋里来,不由分说的撒向自家相公的脸。 这时,徐福又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借着火光看冯老虎的脸。可惜,冯老虎在山上呆得久了,满脸毛发,根本都分不清这张脸是人还是兽的了。 果然,冯老虎醒了,看见徐福的胖脸就要抄家伙打。结果被一旁的冯船娘一把拦住,道:“相公,这是我家恩人!” “什么恩人?”冯老虎看见妻子的脸,原本的高兴的脸全部化为了乌云密布。 于是,冯船娘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说了一遍。而冯老虎自始自终保持着沉默。 徐福仔细观察着冯老虎的脸色,心里有了底,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他应该就是赵嬷嬷的儿子了。今天的情形,徐福也看了个大概,知道自己的未来媳妇和赵嬷嬷交好,自然希望赵嬷嬷能得偿所愿。 “相公?”冯船娘看着自家相公迟迟不说话,喊了一声。 “媳妇,我确实不是我爹娘的亲生孩子。”冯老虎说话了。冯船娘哪怕是猜出了答案,但还是颇受冲击,吃了一惊。没成亲前,村子里的人就风言风语过,说那冯老虎不是冯家老汉的亲儿子,看来果然如此。 “我虽然不记得自己的亲生爹娘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甚至样子都不记得了,可是我知道我的亲爹娘不是冯家老两口。我还记得自己戴着那枚金锁被人拐走的,虽然后来那人给我灌了药,可是我没忘。”冯老虎的话多少让徐福感到安慰。这大夜里的没白遭罪。 徐福也不是乱下判断的人,他打小就是徐熹的祖父徐淳给自己孙子使唤的。徐福从小接受的也是正统的精英式的长随教育,谁让自己的爷爷也是徐淳的贴身长随呢。徐福早就在村子里打听了冯老虎一家的人品等等,各方面都不错。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家人实诚,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徐福也看得出林氏身边侍候的人少,要是赵嬷嬷找到儿子,自然也是林氏的助力。更何况,自家的少爷自己清楚,爱妻如命四个字当之无愧,看到冯老虎一家被少夫人收为己用肯定也是乐见其成的。总之,这冯老虎一家已经被徐福看作是自己人了。 “走吧,别磨蹭了。赵嬷嬷一定急着见你,你也能想到这些年你亲娘过的是什么日子吧!”徐福说道。 “那我们……”冯老虎犹豫。 “我知道你犹豫什么,无非就是养你的爹娘留下来的这两亩薄田。你为养你的爹娘也算是已经尽了孝道了,现在他们也已经走了,你也该去孝敬你的亲娘了。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也该知道自己是对得起养你的爹娘的。”徐福说的斩钉截铁,丝毫不觉得冯老虎在这里有什么留恋的。 “好吧。”冯老虎仔细想了想,觉得徐福说的很有道理。 冯老虎和自己的媳妇外加上徐福赶了一夜的路才回到徐熹所在的客栈。 到了客栈冯老虎就将自己清洗一新,换了新的麻布衣衫,越发显得人高马大,魁梧壮实。 那边厢,赵嬷嬷刚醒还红着眼睛就听了徐福一番话,心情激动,浑身颤抖。最后,还是丹桂搀扶着赵嬷嬷站起来的。丹桂并没有责怪徐福大清早就将没睡几个时辰的赵嬷嬷叫醒,也是因为丹桂知道这是嬷嬷的心病,还是越早解决的好。 赵嬷嬷看着冯老虎的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翕动着嘴角,却发不出声音,只由着眼泪好像掉了线的珠子一般流着。最后,还是冯老虎跪地给赵嬷嬷磕了三个响头,喊了一声“娘”才算是结束。 最后,赵嬷嬷残存的理智还是让冯老虎验证自己背后的一个好像镰刀的红痣,才算是真正确定了自己的身份。 第三十五章路途 冯老虎改了姓氏,变成了赵老虎;而冯船娘也变成了赵家的;赵嬷嬷总算找到了儿子,结果算是皆大欢喜。 赵嬷嬷又仔细问了儿子关于冯家老两口的事情。原来冯家老两口没孩子,为了有后就只好从拐子那里买下了赵老虎做儿子。赵老虎到冯家的时候,死活要那枚金锁。没办法,冯家老两口就只好又去拐子那里拿回了金锁。就这样,赵老虎成了冯老虎。可是那冯家的老两口又怕买儿子这件事情被旁人知晓,就举家搬迁,来到了邻近蜀州的这个小村子落户。其实冯家的日子还算过得去,只是前年冯家老两口生病花钱买药才把家底给掏空了。也就是因为这个再加上官府逼租,赵老虎一家才过的如此惨淡。 赵嬷嬷知道儿子一家身无长物,有的就只有一把力气,故而并没有向林氏求什么有油水的差事,只要一家温饱就好。况且,赵老虎也和赵嬷嬷表示,并不想让一家卖身为仆。可是这让赵嬷嬷犯了难,本来自己就是林家的世仆家奴啊,家生子。 赵嬷嬷道:“老虎啊,你糊涂了!你本来就是林家的仆人,你爹是,你娘是,你也是啊!” 一语道破梦中人,赵老虎明白了,自己就是个奴才啊!连带着自己的媳妇,孩子们也都变成了奴才。这可怎么办?虽说赵老虎也明白有时做一个良民未必有做大宅中的仆人好,可还是拐不过那道弯儿。 赵嬷嬷一看自己儿子的脸色,就大概猜到了儿子想什么。可是这件事情不能依着自己的儿子,要不然自家小姐就难做了。要不是自家小姐一直真心地对待自己,根本就没有找到儿子的这一天。 “老虎,娘知道你不想做人家奴才。可是少夫人是我们一家的恩人,要不是少夫人,我们娘俩根本就没有见面的这一天。还有,你欠的那么多租子,也是少夫人帮着还的。你不想想,要不是少夫人,你们一家还能活吗?”赵嬷嬷在这件事上立场很明确,态度很坚决。 一旁的赵家的倒是觉得自己的婆婆说的不错,知恩图报,该是这样。 “相公,听婆婆的吧。我们一家能过上吃穿不愁的日子就该谢天谢地了。更何况,夫人救了我们一家人,我们不能丧良心,哪怕是一辈子做牛做马,我也乐意。”赵家的态度明显倾向于自己的婆婆。 “媳妇,我是怕委屈了你和孩子们。你本来就是良民,不该是给人家当奴才的。要不这样,娘您能不能去说说,我当奴才没啥,我媳妇和孩子们不算,行不?”赵老虎还是不希望自家媳妇和孩子们变成奴才。 赵嬷嬷仔细考虑了一番,确实自家的媳妇有点冤。可是又一转念,不行。 “现在外头自卖自身,卖儿卖女的多吧?”赵嬷嬷问。 “多得很。”赵家的回答。 “你们呢?如果娘没找到你,你继续在深山里躲下去,你媳妇孩子就不会被人给卖了?”赵嬷嬷质问。不是当娘的狠心让自己的儿子一家变成奴才,而是自己的儿子本就是个奴才。更何况,要是因为答应了儿子,而坏了这么多年的规矩,自己多年在林氏面前的脸面也就没了。儿子一家的身契不在主子手里,如何辖制得了这一家?万一自己儿子一家在姑爷祖宅里犯了什么事儿,那丢脸的就只有林氏了。不行,这身契必须拿到手。 赵老虎又在赵家的劝说下想了想,最后同意了。虽然在这件事情上还是有点埋怨自己的亲娘,可更多的还是想着顺着娘的意思,就当作是这许多年没有尽孝道的补偿。 于是,赵老虎一家的身契到了林氏的手里。在这件事情上,林氏没有劝说一句,也没有威逼一句,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林氏是要定了赵老虎一家的身契的。林氏这次同徐熹一起回到祖宅,必定是要接管中馈的,手上没有得用的人,那肯定是不行的。 这件事情处理完毕,一家人终于踏上了回家的最后旅程,再过四天,就要到徐家祖宅了。 这次马车里,丽姐儿终于有了年岁差不多的新玩伴,那是赵嬷嬷的孙女儿,赵虎妞。 赵虎妞六、七岁的样子,坐在马车里很是拘禁。不知道她这是因为不习惯自己的新麻布衣裳,还是因为不习惯这么多人打量着她。赵虎妞有一双大眼睛,肤色微黑,有一种农家女孩特有的健康和乡土气息。 丽姐儿瞄了一眼虎妞那双看起来有些粗糙,而且很有力量的双手,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和这个新玩伴混熟。丽姐儿陷入了沉思。丽姐儿前世就大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今世也是一样。 赵嬷嬷看着车上中人不动声色的打量自家的孙女,又看见自家孙女不知所措的小模样,多少也有些不自在了,就开口解围道:“虎妞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种菜,喂鸡,烧火啥的,只要有活就干。”虎妞倒是不怯场,说了一长串。 “是个苦孩子。”林氏听了虎妞的回答,不禁有些怜悯。 “不苦,家家都这样。”虎妞性子还是很爽朗的。 因为那天林氏和丽姐儿听过虎妞和弟弟虎头的争吵,都对这个小女孩有些好感的。才几岁就知道心疼弟弟了,想必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听到虎妞这样直接反驳林氏的话,赵嬷嬷有点挂不住,这孩子还得调教才行。可是林氏和丽姐儿都对虎妞的行为不甚在意。丽姐儿反而因为虎妞知道在这个世界怎么生存而感到一丝好奇和向往。 “姐姐讲讲平时最喜欢做什么吧。”丽姐儿声音天生软软的,让虎妞顿时心中充满了满足感。 “开春的时候啊,大家都去挖野菜,我最喜欢干这个活儿了;还有爬树去搂榆钱,回来做榆钱饭吃。夏天,去村边的河里摸泥鳅,去园子里浇菜。秋天最好玩,和我爹一起上山,看到野果子就摘!冬天太冷,就呆在家里,缝缝补补啥的……”虎妞不认生,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把林氏和丽姐儿的好奇心都勾起来了。 这一路上,也算是欢声笑语不断。丽姐儿看到虎妞盯着自己做给两个弟弟的纸鹤风铃,就知道虎妞也喜欢这个,就拿这个做话题,引着虎妞说话。 “其实,我不会啥折纸,但是我会剪纸。”虎妞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是亮闪闪的。 “姐姐会剪什么?”丽姐儿剪纸也就是幼儿园大班小朋友的水平。丽姐儿心里知道,虎妞说的会剪纸肯定是更胜一筹的。说不定就是民间艺术家那一级别的。 “我现在就能剪……”虎妞跃跃欲试。 “不行!”赵嬷嬷打断了虎妞的话。 “现在车上,万一车不稳,你的剪子扎到人怎么办。”赵嬷嬷说话很是严厉。她从自家孙女开始说话就觉得自家孙女规矩不好,要调教。 “嬷嬷,还是小孩子,别那么严厉。”林氏劝说赵嬷嬷。 “虎妞,现在不能剪纸。等到了宅子,你想剪多少都好。”林氏安抚虎妞。 虎妞笑着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丽姐儿知道赵嬷嬷恐怕是盘算着让虎妞做自己的贴身丫鬟了。可是,虎妞这种性子在大宅院里,未必会高兴。虎妞还是在田野村子里的好,要不然天性都被磨灭了。可是如果这话和林氏或者赵嬷嬷说,恐怕又要有误会,真是难办。还是先看看再说吧,说不定,虎妞适应能力强呢。丽姐儿是真的很喜欢这个活泼,有责任心,又心地善良的好姑娘的。 后面的路程,虎妞很是谨慎,不再多说一句,也不再用好奇的眼光看东西了。丽姐儿对于虎妞的这样变化既感到难受,就感到高兴。难受的是虎妞的天性到底是被磨损了;高兴的是虎妞看起来是可以留在自己的身边的。 一路上,丽姐儿也看了不少风景,高山峻岭,江水绵绵,这是蜀州的特色吧,和在渚江之上看到的差不多。唯一不太一样的就是越靠近祖宅,似乎气候越冷了。 终于,在立冬这一天,徐熹带着家人来到了蜀州城下。 第三十六章祖宅 蜀州城门很是雄伟,连着两边的高山,因地制宜,看起来十分坚固。 还没进城门,就有徐家派过来的小厮,仆妇来接应徐熹一行。丽姐儿偷偷地向车窗外望去,只见日光高照,行人匆匆。 这时一个仆妇走上前来,在马车外与林氏请安。这仆妇不是别人,正是几个月前老宅派往宁安县的管事媳妇。这仆妇依旧是衣饰整洁,浑身上下一处金银也无,态度不卑不亢。林氏只问了几句老太爷身子如何等等,就不再说话了。 这时,徐熹与林氏递了话,说要先行一步,骑马先去老宅。林氏只说知道了,并没有要求马车加快速度,只按照原来行驶。一刻钟之后,林氏的马车才过了城门,缓缓地向老宅进发。丽姐儿这回大大方方地打开车窗向外看,林氏也没有阻止。 蜀州城看起来很是富庶,酒楼商行,比比皆是。蜀州城人看起来也很是富足,少有衣衫褴褛者。 马车缓行,丽姐儿也看到了不少小吃摊子。豆腐花,酸辣粉,馄钝,煎饼还有胡辣汤……各式各样的小吃看得丽姐儿直吞口水。一旁的虎妞也是看得目不转睛。 林氏笑了笑,闭目养神,也不言语。一旁的赵嬷嬷嫌弃虎妞给自己丢人,轻轻地掐了虎妞一下。虎妞会意,马上低眉敛目地坐好,不敢再朝外看。这几天,赵嬷嬷可是没少耳提面命地教导虎妞,只希望虎妞别丢了自己的老脸。 丽姐儿有点饿了,回头看了林氏一眼,看到林氏只是闭目养神,也就歇了想买吃食的心思。一旁的赵嬷嬷看出了丽姐儿的心思,只把盛有吃食的食盒拿了出来,要喂丽姐儿吃点心。丽姐儿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口有些发凉的烧麦,心情低落。 “丽姐儿,嬷嬷和你说,不是夫人不疼你,只是这进了祖宅,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睛盯着夫人。要是被人抓住什么把柄,话可就难听了。丽姐儿你是夫人的女儿,虽然年纪小,可要是吃了小摊子上的吃食,那些黑心烂肝的还不知道说什么呢。那些不怀好意的自然就会把这事儿归结到夫人身上,说她不会教养孩子。好好的大家闺秀,愣是要吃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赵嬷嬷说完之后,丽姐儿就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误。 在宁安县这样的小地方,从来都是自己当家作主,也忘了自己不管做错什么,自己的父母都会视而不见。可是现在回了祖宅,父母就不是真正说得算的了,真正说得算的只有自己的曾祖父。 虽然在内院里,自己的母亲肯定是唯一的女主人,但谁能保证没有居心叵测的人到自己的曾祖父旁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呢。自己现在是林氏身边唯一一个还算年长的孩子,要是自己的言行举止与这个世界约定俗成的礼教有了严重的违和感,那么大部分人也许不会责怪自己,但他们一定会去责怪林氏,一个娘家已经没落的女子。 想到这里,丽姐儿一身冷汗,愈发觉得自己刚刚开了车窗向外看的行为已经是被人给记上了。这可怎么办?丽姐儿又回头看了看林氏。这时林氏已经睁开一双妙目,温和而慈祥,道:“别担心,看看外面的风景也没什么。”这就是说开窗看风景没什么了。丽姐儿放松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看来,林氏这是在通过赵嬷嬷敲打自己,从今天开始,自己就是老宅的一分子了,每一个行为动作代表的都是蜀州徐家。 马车行了有半个时辰,才到了老宅。丽姐儿感到马车不再行动,就知道这是到了。本以为至少可以看到老宅的大门,没想到马车又继续前行,却是不用下马车,直接行进了老宅。马车又行进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有仆妇请林氏一行下车换轿。 丽姐儿并没有踩到地面就被赵嬷嬷抱在怀里,丽姐儿很是乖觉没有挣脱。丽姐儿看得清楚,那是一排青帷小轿,很是普通,丝毫不显眼。可是等到自己和林氏坐在轿子中,才发现这轿子很是暖和,而且内部很宽敞,与外表完全不同。丽姐儿对着林氏傻笑,林氏轻轻地刮了丽姐儿的鼻梁。 这时林氏亲自掀了轿帘一角,丽姐儿凑过去看。宅内风光正好,姹紫嫣红很是独到,好像有一丝前世江南园林的味道。 等林氏带着丽姐儿下轿的时候,已经是来到了一个院落外。这白墙青瓦,院墙不高,里面的景色多少能够看到一星半点。院落大门上方的匾额是“晨曦院”。 林氏带着丽姐儿向院里走,只见两颗高大的银杏树红黄相间矗立于院门口。丽姐儿心想,刚才在院外看到枝叶繁茂有出墙之势的就是这两颗银杏树了。 再往里走,就发现这个院子出奇的大,几乎有五六百平。院中花草繁茂,菊花尤盛。这景色大气中又显精致,相形得宜。 接着就是院子中的一排青砖瓦舍了。远观,好似山水画中的世外桃源;近看,又好似朴素坚实的普通房屋。一进屋子,才发现极为宽敞,室内很是敞亮。 还没有等林氏和丽姐儿参观完,就有仆妇要进来回话,原来是老太爷发话了。祖宅的称呼要统一,徐熹和林氏要称呼爷和夫人;丽姐儿是大小姐;喜哥儿和乐哥儿是二少爷和三少爷。还有就是老太爷吩咐林氏好好休息,今天是立冬,还算是个日子,晚上再开接风宴。言外之意就是吩咐林氏带着孩子们养足了精神晚上再拜见老太爷。顺便又告诉林氏,徐熹现在与老太爷一起在外院书房说话。 林氏点头,并给丹桂一个眼色。丹桂马上掏出一个精致的荷包塞到进来回话的仆妇手中。那仆妇很是高兴,满脸喜色,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林氏压下了参观自己房屋的好奇之意,赶紧张罗自己和三个孩子洗漱休息,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虽然五年前老太爷对待自己还是和颜悦色,可谁还知道现在又是如何呢? 第三十七章立冬 丽姐儿由最初的兴奋到警醒再到好奇,现在已经是疲惫不堪,昏昏欲睡了。丹桂帮着林氏将丽姐儿在各色香草及菊花、金银花煎汤沐浴之后,就将丽姐儿安顿在晨曦院的后院中。 本来丽姐儿是有自己的院子的,奈何丽姐儿年纪太小,身子又弱,林氏坚持还是将女儿安顿在自己院子中的后院。 喜哥儿和乐哥儿分别由两个乳母带着安顿在东厢和西厢,三个孩子就这样安顿妥当了。 林氏本想好好休息一下,不想徐熹回来了。徐熹带回来的消息倒是让林氏心定稍安,原本的顾虑烟消云散。原来,今天恰好是立冬,要开宗祠祭祖,老太爷的意思是顺便也将林氏和三个孩子的名字上族谱,好早早了了心事。老太爷也给两个孩子取了大名,分别是徐琮和徐璋。 “还有就是祖父让我给你透个意思。说是内院从今往后就是你做主,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不用顾忌别的。”徐熹道。 林氏听了这话,对刚刚还在顾虑老太爷态度的自己感到羞愧,只是点了点头。 “你啊,也不用太管,说不定等一过了年,我们就不在这儿了。”徐熹的语气多少有些沮丧。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在这儿了?”林氏很是疑惑。 “刚刚祖父与我说现在京都很是混乱,怕是一过了年,天下就要大乱。”徐熹压低声音。 “这么快?”林氏有些吃惊。 “你没看一路上官府的告示不是收租就是加租,这恐怕是河间王在私下敛财啊。”徐熹猜测。 徐熹看着林氏不甚明白的神色,接着道:“这蜀州的知州吴光地听说和河间王妃的娘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林氏明白了,原来是河间王开始私下运作了。没想到蜀州原来是河间王的地盘啊。河间王是今上的第五子,因为聪慧机智,资质甚好,很得圣心。当然,这也是缘于河间王乃是淑妃所出。淑妃的娘家是颍川侯府,在朝中很有影响力,这样的人家作河间王的后盾,难保今上不多留三分颜面。 “可上次相公你的同窗不是说因为三皇子府一夜大火,其他皇子亲王都因为这事情被牵连被圣上禁足了吗?”林氏还是疑惑。 “像河间王这样的皇子,用得着亲自动手吗?有这么强有力的母族,妻族,难道还怕没人替他办事吗?”徐熹道。 河间王妃吴氏是靖安伯府的嫡女,是淑妃娘娘千挑万选给自己儿子的。这靖安伯府很是了得,从今上起兵造反篡位就一直都是圣上的亲信,这许多年来依旧是盛宠不衰。他家的女儿嫁给了河间王,也等于是变相站在了河间王的一边。 “这么说,我们一过了年就要赶紧避祸了?”林氏问。 “没错,一过了年,祖父就要带着我们去安全的地方,等大乱过去再回来。这段时间,你只要将府中的下人管束好,然后一批批的放出去就是了。”徐熹回答。 “那府中这么多东西怎么办?”林氏问。 “这祖宅有很多地道,把值钱的藏进去就好。祖父说了,大乱之时,那些官兵匪盗肯定是要进府抢东西的。我们就把那些用不着也不值钱的留给他们就是了。”徐熹道。 “那地道安全吗?”林氏接着问。 “祖父说了,这地道是祖宗留下来的,就是把整个老宅烧了,地道也定是安全的。一会儿我就告诉你地道在哪里,你把你的嫁妆不易搬动的都放进去就是了。“徐熹安抚林氏。 “祖父会不会想得太多了,情况未必会有那么糟糕。”林氏多少觉得老太爷是太过多虑了。 “祖父说什么,我们就照着办吧。总不会让我们吃亏的。再说,万一真乱起来,你说我们怎么办?”徐熹道。 林氏想想觉得自家相公也说的有道理,就不再多话了。徐熹和林氏聊过之后,就一并歇下,养精蓄锐。 丽姐儿醒来时正是斜阳午后,一出院子刺目的阳光就照进了双眼,把还没有睡醒的丽姐儿弄的很不舒服。 青帷小轿中,林氏仔细地给丽姐儿交待一会儿见到老太爷该怎么做,丽姐儿有些心不在焉。林氏似乎发现了丽姐儿不是很精神,觉得是长途的劳顿将女儿折磨成这样的,不禁有些心疼。可是一想到一会儿要拜见老太爷,还是狠下心来,要丽姐儿打起精神,好好听自己的话。丽姐儿刚刚睡醒的迷糊劲头可算是疏散了大半,乖乖地听林氏的话。 等到小轿停下,丹桂撩了帘子,林氏带着丽姐儿下了轿子,随着徐熹进了正堂。丽姐儿本是想仔细瞧瞧的,可是林氏拉着自己不放,自己个子又小,没有办法,只好毕恭毕敬地跟着林氏亦步亦趋。丽姐儿低着头跟随着林氏,林氏跪,她也跪;林氏拜,她也拜。 “都起来吧。”这声音很少悦耳,好似佛寺的钟声,低沉而庄严。当然丽姐儿还从中听到了一种情绪,应该是喜悦。 徐熹领着老婆孩子起身,丽姐儿飞快的瞄了一眼在面前端坐的曾祖父。只见他须发花白,双目有神,气色红润;身着墨色长袍,脚蹬一双黑色毡毛靴,很有气势。 “你过来,让我看看。”上座的曾祖父一脸和蔼的笑,对着丽姐儿道。 丽姐儿没有怯场,松开林氏的双手,迈着小短腿就上前,软软地喊:“曾祖父。” 徐老太爷显然高兴得很,一把抱起丽姐儿坐在自己的腿上。可算是见到孩子们了,五年,真是不容易啊。想来,徐老太爷这五年来独自一人在这个大宅子中,也不怎么快活吧。接着,徐老太爷又命两个乳母抱着自己的两个孙子过来瞧,看着很是满意。 “好啦,赶紧办正事,我们去祠堂。”说着,牵着丽姐儿的小手走在了最前头。可还没走几步,徐老太爷就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林氏道:“熹哥儿媳妇身子可大好了?” “回祖父的话,媳妇身子大好了。”林氏毕恭毕敬。 徐老太爷满意地点点头,面容很是慈祥。 没过多久,一行人又来到了祠堂。丽姐儿睁着一双大眼睛本想借着自己曾祖父的势好好的观察祠堂,谁想到却是人小力微,怎么也看不过来。只知道这祠堂多少有些阴森气,要不是人多,自己肯定不敢一个人进来。 徐老太爷为首,一家人对着祖宗牌位跪拜。徐老太爷口中念念有词,什么“佳儿佳妇”,什么“子嗣繁茂”,还有什么“祖宗显灵”等等。丽姐儿是没怎么听清楚的,只知道哪怕是跪在厚厚的蒲团中,膝盖还是隐隐作痛。 好一会儿,徐老太爷给祖宗上香,接着就是徐熹上香。最后,就是徐老太爷将林氏还有丽姐儿,喜哥儿和乐哥儿的大名记录在族谱上。 大功告成,丽姐儿知道接下来就是晚饭时间啦!果然,徐老太爷在给祖宗牌位供上供品之后,就领着一家老小又回到了正堂。 “摆饭。”老太爷一声令下,仆人们立刻将吃食摆了上来,原来今天吃涮锅。 “今天的立冬,大厨房特意准备了涮锅。”老太爷道。 丽姐儿来到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吃涮锅,所以格外的新奇。浓浓的鸡汤做锅底,薄薄的羊肉片,白白的冬笋,肉肉的香菇,嫩嫩的豆腐,还有其他各色时蔬等等。看起来寒酸,可在这个农业还不算发达的时代,已然是上品了。丽姐儿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安静的吃完了晚饭,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这顿涮锅很是美味,有一种说不出的质朴,难道是这个时代没有污染,没有农药,而且食物很新鲜? 徐老太爷看出了丽姐儿很喜欢涮锅,高兴的胡子都翘了起来,看来自己的孙女随自己,真是有品位。 一旁的林氏则心情说不出的熨帖,一切都很顺利,真是太好了。饭后,一家人又在一起喝茶,聊天,诉说多年的思乡之苦。 最后,夜色渐深,徐老太爷打发徐熹一家回去歇着,并且告知明日大家不必到正堂请安,好好整顿三日再说。 第三十八章整顿 冬日可爱,丽姐儿靠着软枕晃着一双小脚丫,眯缝着眼睛望着帷帐之外那一缕橘黄色的光。这日子过得真舒坦,丽姐儿不禁暗叹。 丽姐儿所住的晨曦院后院是一排青瓦白墙的小巧建筑,一明两暗的格局,令丽姐儿很满意。 这两天丽姐儿都睡觉睡到自然醒,着实缓解了一个多月的旅途劳顿。原来还不觉得什么,但是经过这两天的休整,丽姐儿是明白了原来自己还真是累着了,自己现在的这个小身板,还真和前世不一样了。 前世的自己不但是一个大高个,还是一个胖胖的女孩子。整个人看起来,块头极大,和男孩一样。青春期的时候,看着自己的身材,再看看同班女孩的身材,总是不自觉的自卑。这一世,千万不能这样了,当然也不能太弱,要不然就凭借现在的医疗水平,定然是死无葬身之地的。 正在自己胡思乱想的时候,赵嬷嬷进来了,看见丽姐儿半躺半坐的样子,就知道丽姐儿这是醒了。 赵嬷嬷赶紧叫虎妞来帮丽姐儿穿衣,洗漱。虎妞这两天可被赵嬷嬷使唤的厉害,什么事情都要她来做。看着虎妞半生不熟的动作,丽姐儿并没有表达什么看法,反正有人伺候自己。更何况虎妞是赵嬷嬷的孙女,赵嬷嬷又是林氏的奶娘,何必多嘴给自己找不舒坦呢。 赵嬷嬷这边给丽姐儿梳头,那边虎妞就在整理床铺。赵嬷嬷询问丽姐儿想要什么发式,丽姐儿思来想去,还是简单利索的好,就让赵嬷嬷给自己梳个双丫髻,两边各别了一朵小巧的珠花。 随后就是用早餐。这两天林氏并没有歇着,而是以雷霆手段在理顺府里的各项事务,接管中馈,所以也就不免让丽姐儿独自一人吃饭。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丽姐儿表示理解,所以也没有做什么和林氏闹别扭的傻事,而是一如继往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好在回到老宅后,丽姐儿明显感到伙食标准比在宁安县时高了不止一两个层次,这令丽姐儿心花怒放,经常自嘲自己就是个吃货。 今天的早餐尤其另丽姐儿眼前一亮,羊肉馄钝,煎薄饼,银丝卷,豆沙包,翡翠烧卖,什锦粥;拌猪耳朵,酱黄瓜还有一小碟泡椒。主食和小菜都只取了一点,形状好,颜色也好;味道有甜有咸,荤素事宜。这大厨房是谁掌管的,真该好好表扬。丽姐儿忽略了一点,也不看看现在是谁在管家,怎么可能亏待了林氏的心头肉呢? 丽姐儿慢悠悠的把猪耳朵夹在薄饼中,仔细地卷起来,小口一张,味道好极了。当丽姐儿将最后一颗辣椒吃掉之后,优雅的用丝绢擦了擦嘴,早饭就结束了。丽姐儿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真的好满足。 “嬷嬷,我现在能去看娘亲吗?”丽姐儿每当吃过早饭之后,都会去给林氏请安。可是丽姐儿又怕林氏现在正忙,就提前和赵嬷嬷打个招呼。 赵嬷嬷答了句:“恐怕夫人还在忙,等嬷嬷去看看,再来打发人来传话。”虎妞在一旁收拾碗碟,动作麻利,好像没有听见主仆二人说话一样。 丽姐儿点点头就朝靠着窗户的榻边走去,脱了鞋靠在厚厚的软垫上,让透过窗户纸的阳光洒满身。丽姐儿看着身上小袄绣的红梅花在阳光下,好似活了一般,微微一笑,闭着眼睛假寐。 等到丽姐儿再睁开眼睛时,已经快到午时了,本来是假寐,却变成了真睡。丽姐儿不时地提醒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得给自己找点事儿干了。 这时,虎妞打了帘子进来,看见丽姐儿醒了,喜不自胜,道:“小姐可是醒了,夫人那边请你过去一起用午膳。” “刚刚传来的信儿?”丽姐儿问。 “可不是刚刚嘛,小姐现在起吗?”虎妞问。 比起生疏的伺候人功夫,丽姐儿还是更喜欢虎妞爽朗的性子。 “过来帮我收拾收拾。”丽姐儿说道。 虎妞赶忙把梳妆盒拿出来,用精致的玉石木梳简单的整理着丽姐儿睡眠时稍显凌乱的头发。 等一切整理的差不多了,丹桂来了,进了屋就亲自给丽姐儿穿斗蓬,戴手筒。 林氏昨天就给丹桂和徐福订了好日子,所以丹桂这两天正忙着绣嫁妆,但她也时不时地过来看看丽姐儿,怕虎妞一个人照应不过来,赵嬷嬷又帮着林氏管府里的事儿,多少会疏忽丽姐儿这里。按照道理,丽姐儿这里应该多加几个服侍的丫鬟婆子,可是奇怪的是丽姐儿这里依旧是赵嬷嬷和丹桂这几个老人。丽姐儿原先没怎么觉得不对,今天却是觉得自己这里好像服侍的人手少了点。 收拾妥当后,丹桂抱着丽姐儿去了林氏所在的正房。经过不远的小径,就到了林氏的上房。丽姐儿还没仔细瞧过上房,自然是要打量一番的,可是最显眼的当然是正座之上的林氏。 林氏身着一身大红窄袖对襟棉袍,雪白的兔毛滚边,棉袍上用金线绣着丛丛白百合,显得栩栩如生,这应该是丹桂的手艺。这衣裳衬着林氏的气色极好,双颊红润。林氏一头乌发简单的挽髻由一支名贵的南珠钗固定,显得干净利落。一双配套的南珠耳环隐隐约约的摇动更显了林氏三分姿色。 “娘亲真漂亮。”丽姐儿真心实意。 林氏明艳一笑,满室生光,感染着一屋子的下人。 “快过来,我看看。”林氏向丽姐儿招手。 “娘这两天忙着,也就疏忽你了,怎么样?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尽管说出来。”林氏搂着丽姐儿,好一阵摩挲。 “女儿一切安好,不劳娘亲挂心。”丽姐儿回答。 “小嘴真甜。”林氏心情很好。 随后,林氏命人摆饭。 摆上八仙桌的吃食着实吓了丽姐儿一跳,是涮锅。林氏看到丽姐儿的神色,道:“怎么,不喜欢?娘亲看你上次喜欢,好不容易和你吃饭,就命大厨房弄了这个。要不我们换了?” “不不不,女儿喜欢得很,女儿是怕娘亲不喜欢。”丽姐儿很喜欢这涮锅,她还真是怕林氏不喜欢。上次,林氏就没吃多少。 “女儿喜欢,娘就喜欢。”说着,林氏开始动手给丽姐儿布菜。 这顿午饭丽姐儿很满意,有说不出的满足感。 饭后上了茶,丽姐儿喝了一口,就坐在位置上盯着袖口的花纹神游天外了。 “丽姐儿?”林氏的声音将丽姐儿召唤回来。 “什么?”丽姐儿问。 “你这孩子,总是心不在焉的。”林氏看似斥责,实际上满眼的笑意。 “刚才娘说,你曾祖父和你父亲会给你请一位名医给你瞧身子。如果那名医说你身子再无大碍了,娘就不再拘着你,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林氏把刚刚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丽姐儿听了这话,没什么喜悦或是别的什么情绪,觉得没什么所谓。 其实是徐老太爷问了丽姐儿的近况,可是开蒙了等等。徐熹明明白白的说了丽姐儿从出生以来就身子不适,开蒙之后更是大病小病不断等等。徐老太爷自然是很爱护这个重孙女的,就想请名医来给孩子看看;再一个就是徐老太爷也看出了林氏对丽姐儿的溺爱,总是用女儿身子不适推托,这可不好。 徐熹自然是不可能违背祖父的意思,就提前和林氏通了气。林氏自然是希望女儿身子康复的,也就没有异议。于是,丽姐儿请名医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第三十九章神医 徐熹抱着丽姐儿坐在外院书房里的八仙桌旁,一个年纪轻轻的英俊后生正在给丽姐儿诊脉。 丽姐儿安安静静的坐在徐熹的怀里,乖巧的像只小兔子。书房中空气都是凝结的,就连徐老太爷都是一脸的凝重。丽姐儿的头靠在徐熹的胳膊上,脖子僵硬。保持这个动作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怎么还没有完。丽姐儿一肚子的牢骚,却什么都不能说,只是眼前这个美男好像也不是那么英俊了。 不是只有徐老太爷等人一脸凝重,就是隔着屏风的林氏也秉住呼吸,生怕自己弄出了丁点儿声响,影响了这名医诊脉。 丽姐儿开始有点不耐烦了,可还是不敢动。这神医看起来长的不错,可是一看那双眸色微冷的眼睛,就知道这人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眼前的神医应该是有点神通的吧,要不然怎么这种天气还穿这薄薄的长衫,分明是夏天的衣裳嘛。可见他的脸色还很是红润,气色很好,一看就是保养得宜的。 终于,面前的英俊神医动了动手,但说出的话差点让丽姐儿昏过去。那神医道:“换手。” 丽姐儿哪怕是再怎么样的心不甘,请不愿,也换了一只手。不管怎么说,还可以动动身子,改个姿势。徐熹似乎也很高兴,他一边的胳膊也麻了,顺带着他也可以换个姿势。 换了一只手的丽姐儿就继续一动不动的呆着,只是直直地盯着对面的书架。这书架很是古色古香,和前世博物馆里看到的差不多,材质应该是紫檀木的,价值不菲。当然,放在书架上的书更是价值千金了,说不定是前朝的孤本。丽姐儿是一直都知道,自己父亲喜欢在这些方面花银钱的习惯,是源自于自己的这位曾祖父的。想来曾祖父的这种习惯也是传承自自家的先祖们吧。 就在丽姐儿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位英俊的神医终于开口了,但这回说的话,依旧是令大家大吃一惊:“先天不足,后天失养。” “那还能调养回来吗?”徐老太爷最先问。 “可以,但会很漫长。在下也不打算开方子,孩子太小,吃太多药不好,还是食疗为宜。这样吧,我开几帖药膳方子,每日都吃一些试试看。”说着,英俊神医便开始写药膳方子。 林氏在屏风后,伤心不已。先天不足也就是了,怀着孩子的时候确实不安生。可怎么会后天失养?自己明明是照顾的很仔细,吃食也很用心。还有,这要调养多久,会不会对女儿的姻缘有影响,还有子嗣呢? 还好,一直抱着丽姐儿的徐熹开口问了,虽然问得很隐晦,那神医还是明白了。 “只要调养的好,都不是问题。具体多长时间,长则八、九年,短则四、五年。”神医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回答道。 徐老太爷看过饮食方子之后,问了一句:“没有忌口的吗?” 神医想了想,道:“不要吃寒凉的。” 这时,大家才都稍稍心定。丽姐儿却在一边想什么美食是寒凉的,以后再也不能吃了呢?心念一转,天啊,鸭子和西瓜都不能吃了。丽姐儿真的很想问,一口都不能吃了吗?可惜,没人给她这个机会。 这时,徐老太爷又命人将喜哥儿和乐哥儿抱来,也顺便让神医瞧一瞧。曾孙女身子不好,曾孙子会不会也不好,趁着神医还在,还是看看的好。 还好,喜哥儿和乐哥儿身子都很好,能吃能睡,很健康。徐老太爷这才放下心来,终究是了了一桩心事。 徐老太爷本是要留神医吃过午饭再走的,可是那神医执意不肯。徐老太爷便不再挽留,让大管家付了诊金,亲自送出了府。 徐老太爷回来之后,徐熹才问这神医的来历,徐老太爷回答:“他姓李,一家子都是郎中。当然医术最高的是他的祖父,他祖父人们都称李老神医;他啊,就是李小神医。看见他的穿着了吧,他们一家子一年四季都这么穿,可见其保养之术。他们一家子也古怪,看对眼的人,才给人医病。”这是不是也在变相自夸,丽姐儿暗自腹诽自己的曾祖父。 “你们今天就跟我这个老头子一起吃午饭吧。”徐老太爷很高兴,曾孙女的病可以调养好,曾孙子很健康,他这一生别无所求了。 午膳很快就摆了上来,是四大碗云吞面。看来这位曾祖父的食性真的和自己很是相似,李姐儿暗想。 这碗云吞面,丽姐儿吃的很高兴。清鸡汤,羊肉馅儿,麻辣口;云吞皮晶莹剔透,面条细长筋道,这都很和丽姐儿的胃口。可丽姐儿人实在是太小,这么一大碗根本吃不完。最后,丽姐儿只能恋恋不舍的剩下了饮食。 前世丽姐儿从来不剩饭的,当然这是丽姐儿在浪费粮食可耻的教育下养成的习惯。这个可贵的习惯到了这一世,丽姐儿都不知道已经破坏多少次了。真是越来越不严格要求自己了。 “丽姐儿喜欢吃这个?”徐老太爷看见丽姐儿食欲好,很满意地点头。 丽姐儿乖巧的点头。徐老太爷大喜,看到曾孙女食欲这么好,他就相信自己的曾孙女定会将身子调养好,决不会夭折,这就好。 回了晨曦院,林氏又抱了丽姐儿好一会儿。林氏一直觉得亏欠女儿,今天尤其是。想到女儿的身子还要调养那么多年,林氏的心就一阵阵抽搐般的疼。 赵嬷嬷看着自家主子的神色,以为是丽姐儿的病养不好了,一句话都没敢说。后来林氏吩咐赵嬷嬷去府库拿做药膳的药材;又吩咐丹桂去大厨房说忌讳寒凉食物。赵嬷嬷才明白了事情原委,敢情自家主子又在自责了。赵嬷嬷赶忙劝慰了林氏一番,又命人和自家姑爷通了气,这才松了一口气。 松了一口气的还有丽姐儿,她最怕林氏这种自责的表情和目光了。每次看到,丽姐儿都会想起那个真丽姐儿,总觉得自己抢了别人的东西,浑身不舒服。丽姐儿平定心情之后,下定决心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将自己的身子调养好,这样林氏才能安稳。 第四十章观念 小李神医走后,丽姐儿依旧过着原来的日子,唯一改变的就是一日三餐多加了一道药膳。这药膳丽姐儿也大概认得,不过是五红汤,山药枸杞粥什么的。总之,在丽姐儿看来,根本就是很平常的吃食,这让丽姐儿一度认为大家都让小李神医骗了。可是丽姐儿是绝对不会多嘴的,反正不是什么毒药,也吃不死人。再说了,自己的曾祖父可是花了大价钱作为诊金了,自己现在吃的可都是银子啊。想想这个时代一两银子在前世是多少钱,丽姐儿财迷的眯了眯眼,自己现在也算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了。 丽姐儿并不是什么视钱财如粪土的人,自己可是明白不管什么时候,到了何种地步,没有钱,那是万万不可的。想着想着,丽姐儿就陷入了自己的现阶段财产情况。自己有多少私房,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想着想着,丽姐儿就被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仔细一看是虎妞。 “小姐,这是厨房新做的点心,说是给你尝尝。”虎妞最近在丫鬟的位置上越发的得心应手了,既勤快又细心。说着,虎妞将印着繁复花纹的食盒打开,拿出了两碟点心和一碗甜品。 “曾祖父,父亲,母亲那里都有吗?”丽姐儿问道。丽姐儿这可不是随便问问的,像有这种新鲜吃食的时候,至亲长辈必须是要比自己先吃到才可以。 “奴婢特意问过了,大厨房说是都送过了。”虎妞回答。 丽姐儿看着眼前的吃食,分别是苹果酥,芙蓉糕还有杏仁豆腐。看着还算精致,量也不多,正好离晚膳还早着,先吃一点也好。 丽姐儿拿起小银勺,舀起卖相甚好的杏仁豆腐,小口一张,甜腻爽滑,味道真好。丽姐儿又拿起筷子,吃着另外两样,也都还不错。可能是第一感觉就觉得杏仁豆腐好,再吃别的,就没觉得有那么好吃了。看着在一旁垂手而立的虎妞,丽姐儿连忙将苹果酥和芙蓉糕赏给了她。 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丽姐儿还真的不适应有人服侍,慢慢习惯了才将那种违和感驱散。可那也都是针对像赵嬷嬷和丹桂这样的成年人,一旦遇到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虎妞时,丽姐儿原来的那种不适应好像是又回来了。丽姐儿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总是不知不觉中对着虎妞有一种羞愧,渐渐的丽姐儿总是在心里给虎妞挑刺,例如开始服侍人不那么熟练等等。虽然这诸多情绪丽姐儿从来没有宣之于口,但丽姐儿总是觉得虎妞这个敏感而聪慧的小姑娘多半是感觉到了。就像刚刚自己赏给虎妞两碟子点心,虎妞那溢于言表的兴高采烈,是自己从没有见过的。虎妞是不是认为这是自己对她的肯定呢?是啊,虎妞跟着自己也快半个月了,自己好像还从来没有赏过她什么。 丽姐儿好像在甜食的引导下,明白了一些本已经明了,却似乎忘记的事情。在前世自己不是从来都认为人生而平等的嘛,看来在这个世界,眼前的虎妞恰好是违背上一世从本质上对待生命态度的阴暗面。丽姐儿突然明悟了,自己依旧还留着前世的一些观念,例如人生而平等,不是眼前的主子和奴婢。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差不多一年,可是依旧和这里不是那么亲密嘛。 丽姐儿又陷入了沉思。哪怕面前精致小巧的青花碗中,杏仁豆腐已经见底了,银质的小勺在瓷碗边碰撞出“叮叮”的声音,都没有使丽姐儿惊醒。 虎妞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小主子,这是怎么了?虎妞轻轻地唤道:“小姐,小姐?” 丽姐儿终究还是清醒过来,看着虎妞健康的圆脸,道:“虎妞,你喜欢这里吗?” 这是什么意思?虎妞不明白,只好保持了沉默。自己的祖母可是说了,不明白就少说话。眼前的小主子可是爷和夫人的心头肉,可千万不能惹着了。 看着虎妞疑惑的眼神,丽姐儿接着道:“我的意思是,你是喜欢现在还是喜欢以前?” 虎妞想了想,道:“以前有以前的好,现在也有现在的好。小姐问奴婢哪个更好,奴婢也答不上来。不过奴婢觉得,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只要能吃饱穿暖就是好的。”虎妞的双眼实在是太清澈,丽姐儿都看得恍惚了。 是啊,虎妞的愿望不过就是吃饱穿暖,对于自己现在是奴仆还是一个良民,根本就分不出两者有什么区别。 “你伺候我,不觉得委屈吗?”丽姐儿不死心,接着问。 “这有什么委屈的,这不是奴婢应该做的吗?更何况,奴婢伺候小姐,小姐对奴婢也不赖啊,这不还赏给奴婢点心了。”虎妞一脸笑容。 这回丽姐儿彻底死心,不再说什么,自己真是想得太多。赵嬷嬷手底下调教出来的丫鬟,怎么可能有新思想,新观念呢?自己真是苯,根本就不应该把前世的人性理论生搬硬套到这个世界里。 最后,也许是觉得自己的问题实在是太丢脸,丽姐儿毫不犹豫的又赏了虎妞一百个铜钱作为封口费,并且明确的告诉虎妞,今天自己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和别人说,尤其是赵嬷嬷和林氏。丽姐儿都不敢想象,自己的这些话要是传到赵嬷嬷或者林氏的耳朵里会怎么样。赵嬷嬷肯定是会认为虎妞这个丫鬟做的不好,继而会让虎妞日子不好过;而林氏肯定会认为自己的女儿定是身子不舒服,或者是冲撞了什么鬼神邪祟,继而又请医延药。想到这里,丽姐儿后背冒了一身汗,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吓的。 虎妞还真没把丽姐儿说的话放在心上,只是看到赏钱很高兴,一脸的兴高采烈。虎妞心想,今天真是运气好,小姐不是赏点心,就是赏钱,等空了定要将点心分给弟弟吃。也不知道现在弟弟好不好,已经有半个月不见虎头了,虎头是胖了还是瘦了? 第四十一章疏忽 这一天,丽姐儿依旧是无所事事。炭盆中偶尔的“哔啵”声也没有打扰丽姐儿一动不动的坐在榻上盯着面前印着百蝶戏花图案的瓷碟发呆。 一旁的虎妞似乎早就习惯了丽姐儿这种习惯性沉思,保持了沉默。可是这种情形在持续了一个时辰之后,虎妞开始不安了。自己的主子确实不难伺候,可是也太过安静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只喜欢这样呆着而什么都不做呢?思来想去,虎妞开口了:“小姐,小姐?” 丽姐儿终于被虎妞唤回了神魄,道:“怎么了?” “小姐还要吃点心吗?奴婢看着小姐总是盯着空碟子,是还想吃奶饽饽吗?”虎妞问。 丽姐儿好似一个刚刚睡醒的人,一双眼睛迷茫的看着虎妞,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好久,丽姐儿才明白过来,说:“不想吃了,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虎妞心想,小主子什么也没干怎么就这么累呢?但这也只能是在心里想,虎妞可不敢说出口。不一会儿,虎妞就已经铺好床,服侍丽姐儿躺下。 丽姐儿翻了个身,确定帷帐已经放下,虎妞已经出去了之后,丽姐儿又陷入了沉思。 最近不知怎么的,经常会想起前世,前世的同学老师,前世的电脑电视,甚至还有前世的暖气空调。唯独想不到的就是前世的父母,看来徐熹和林氏已经彻底的取代了他们的位置,他们的记忆在丽姐儿的脑海里已经逐渐模糊了。那些总能想起来的人或者事物是因为这个世界没有代替品吗?丽姐儿慢慢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意识流中,再这样下去,自己除了联想能力越来越强之外,还会成为一个有心理疾病的人。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改变现状,必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做什么呢?搞搞发明创造肯定是不行,自己本就是文科生,专业不对口。更何况,做这种事情动静太大,母亲会胡思乱想。那就读书练字?这个也不行,这种天气,屋里再暖和,练字也冻手。读书倒是可以,对了,父亲不是答应自己做了读书笔记了嘛!父亲肯定是完成了,只是因为自己上次病了,才没有给她,现在可以了吧。算了,还是太麻烦,母亲要是知道了,也不会给父亲好脸色。那去跟两个弟弟玩?不过两个弟弟也太小了,能玩出什么来。而且,自己和两个弟弟在一起时,总觉得两个乳母不大自在。还有林氏掌管了中馈更忙了,想见一面都难了,陪自己自然是不行的。那最后一个选择就是和虎妞一起玩了。是啊,和虎妞一起玩也不错啊,自己怎么总是这么后知后觉啊!虎妞不是说会剪纸吗?让虎妞教自己剪纸。丽姐儿精神振奋,马上从床上爬起来,喊虎妞进来说话。 哪知虎妞服侍丽姐儿躺下之后,就直接去找赵嬷嬷了。虽然赵嬷嬷现在帮着林氏很忙碌,可是跟自己的孙女说两句话的时间还是有的。虎妞也没说别的,只说丽姐儿一天到晚孤单的很,只是整日坐在房间里,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笑,好像心情一般。 赵嬷嬷自然也是知道自从林氏接管中馈之后,疏忽丽姐儿也是有的,可还不知道丽姐儿如此闷闷不乐。赵嬷嬷首先嘱咐虎妞好好的陪着丽姐儿,怎么逗丽姐儿开心怎么来,当然是在不影响丽姐儿身子的情况下。嘱咐过虎妞之后,赵嬷嬷就瞧了瞧林氏是否得了空闲,准备和林氏通个气。毕竟自家主子对大小姐上心,丽姐儿心情不好这件事,林氏得知道。 眼瞅着两个管事媳妇出了花厅,赵嬷嬷赶忙进了花厅,看了看满屋子的仆妇丫鬟,上前在林氏耳边低语了几句。林氏并没有表现的很焦急,可攥着手绢的手却紧了紧。 这边,虎妞回到后院的时候,丽姐儿已经穿好了衣裳,坐在榻上,隔着窗子看着外面模糊的景色。 “小姐不睡了?”虎妞道。 “你刚刚去哪里了?我叫你都不在。”丽姐儿多少有些埋怨。本来整个院子就空空荡荡的,虎妞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刚刚奴婢内急,请小姐饶恕。”虎妞第一次被丽姐儿责备,多少有些害怕。丽姐儿虽然小,可是自家祖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服侍小姐的,更何况就在刚刚,祖母还吩咐自己要好好的哄小姐开心。 “算了,我是想让你教我剪纸。我一个人太闷了,是想找点事情,打发时间。”丽姐儿见到虎妞回来,也就不再气闷了。 “这不难,奴婢现在就去弄点红纸,小姐你稍等。”虎妞听了丽姐儿的话心里一松。原本还不知道该怎么哄自家小姐,现在小姐自己说想做什么了,都不用自己费心思,只要照着吩咐去做就好了。 虎妞收拾了床铺,出去找了红纸,回来就亲自认真地剪了一张牧童骑牛吹笛。 丽姐儿拿起虎妞剪得异常认真的那张质朴而简洁的牧童画,不知不觉翘起了嘴角,道:“我学多长时间能像你这样?” “不难,小姐这么聪明,两三天就能。”虎妞回答。 “你怎么知道我聪明!”丽姐儿双眼明亮,面带笑容看着虎妞。 虎妞只是对着丽姐儿傻笑,并没有说话。 “你还会比这更复杂更难的图案吗?”丽姐儿接着问。 “那就是连年有余了,那就是奴婢能剪的最复杂最难的图案了。要不现在奴婢就剪给你看?”虎妞话音刚落下,就有一个小丫鬟隔着门喊道:“少夫人来了。” 丽姐儿听了很高兴,她已经有两三天没有看到娘亲了,今天娘亲亲自来,应该是忙完了。丽姐儿站起来,迈着有点踉跄的步子去迎林氏。 林氏是很自责的,回了祖宅竟忙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连孩子都疏忽了。今天从赵嬷嬷口中知道自己的女儿竟然每天都孤单的对着窗子发呆,想想就心疼。所以,林氏今天很高效率的处理完了所有的事情,紧赶慢赶的来看女儿。眼看自己的女儿好像瘦了,连走路都不稳,林氏很辛酸。 林氏一把抱住丽姐儿全身上下仔细的打量,生怕有一点不妥之处。丽姐儿则是搂着林氏的脖子,很开心的笑。林氏看着自己女儿还对着自己笑,差点掉眼泪。林氏和丽姐儿相互关怀了一阵子之后,就命人摆了午饭。这顿午饭也是按照丽姐儿的口味准备的:鸡丝燕窝,清蒸狮子头,爆炒羊肉还有莲子百合炖银耳。主食是什锦炒饭。 饭后林氏又吩咐人把喜哥儿和乐哥儿抱过来,母女俩人围着两个哥儿笑闹了一阵子。最后,丽姐儿实在是乏了,要歇午觉,林氏才走了。 晚上,林氏和徐熹说了女儿很是孤单这件事,徐熹也很担忧。徐熹这阵子也一直在忙,回了蜀州之后,就多了很多应酬,以前的同窗旧故,很是让徐熹忙乱了一阵子。后来,又和祖父在家里悄悄的将一些贵重的财物偷偷地搬入地道,着实是劳心劳力。现在徐熹也是没了办法,不知道该怎么安顿女儿。 “要不,为夫跟祖父商量,就让丽姐儿跟着我和祖父,也让女儿知道自家有地道啊。”徐熹开始说只是觉得这是权宜之计,后来说着说着反而觉得这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丽姐儿那么小,你们搬东西的时候,磕着碰着她怎么办?”林氏不认同自家相公的主意。 “没关系的,为夫就让丽姐儿坐在外院的书房里,吃着点心,看着我和祖父干活就行。”徐熹一脸的兴高采烈,心想自己也可以向女儿炫耀一下作父亲的可不是什么文弱书生! “那还不如我带着丽姐儿管家呢。”林氏反对。 “丽姐儿反正早晚都要跟着你学管家的,你急什么。丽姐儿现在知道自家的情况才最重要!”徐熹第一次没有听林氏的劝阻。 林氏瞪大双眼瞧着徐熹,觉得自家相公神采飞扬。说着,徐熹就去外院找了祖父,说了情况。 徐老太爷想了想,觉得自己孙子的主意不错,当场拍桌子决定:“从明天起,丽姐儿就跟着我们吧!”颇有些自豪。 第四十二章财产 第二天一大早,丽姐儿吃过早饭就被徐熹抱去了外院书房,和徐老太爷一起整理财物并将其隐藏于地道中。 昨晚上林氏的一番话让丽姐儿没睡踏实。丽姐儿实在是不明白徐老太爷为什么这么做。自己才多大,难道徐老太爷就不怕自己把看到的,听到的没轻没重的说出去?再说,自家的曾祖父怎么这么肯定世道即将大乱,甚至已经到了要将自家的财物隐藏起来的地步?这些都让丽姐儿心生疑惑,可是另一方面,丽姐儿也是好奇的,家里到底有多少财产,丽姐儿还是想见识见识的。 这不,丽姐儿毕恭毕敬的给徐老太爷请了安,徐老太爷满意地瞧着自己,说了一些最近身子怎么样的话,就进入正题了。 “丽姐儿,你徐家的嫡长女,你的地位在一个家族中是很高的。你现在还小,也许还不明白,可是你要记住,你是很尊贵的。凭借着什么,今天你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就是你的靠山,你的优势。”徐老太爷满面红光,样子看起来兴高采烈。 丽姐儿点点头,心想,古人都是这么教育子女的吗?数着自家有多少财产来增长自信?也许嫡长的地位确实很重要,不分男女。可是重要到要一个四岁的小姑娘来看自家的家底吗?还是说以后可能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两个弟弟还小,所以就自己中选了?总之,丽姐儿是没明白徐老太爷的用意。 徐老太爷还真没想这么多,只听说曾孙女一个人心情不好,就打算接到身边来。反正自己整理着这些财物时多少有点炫富的心理,于是自己的曾孙女就成了最好的观众,一举两得。当然,刚刚那段冠冕堂皇的话无非就是一个掩护,没想到自己的曾孙女居然冒出那么多想法。 接着就是丽姐儿随着徐老太爷和徐熹打开了书房中的暗门,走进了又长又深的地道。丽姐儿真是无法相信,徐家的祖先是怎么设计这地道的,和自己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整个地道都是青砖铺地,很干净,一点都不像自己想象的潮湿抑或是灰尘满天。走了好久,丽姐儿一行到达了堆放财物的地方。 在黑暗中,丽姐儿观察这是一个面积很大的空间,足足有前世时自己上大学的操场那么大,徐老太爷和徐熹说话时都带着回音。徐熹动作麻利地将四周的壁灯都点燃,顿时一片光明。丽姐儿又仔细的看了一圈,和刚刚看到的差不多,四周的壁灯都是油灯,缓缓地冒着青烟。 丽姐儿缓缓地走到已经贴了封条的箱子旁,借着灯光细细地看。大部分箱子装的都是黄金,只有几箱子银子。丽姐儿看到那封条上记录了箱子中所装黄金抑或是银子的数量,粗粗估算了一下,大概有十万两黄金,两万两银子。徐家真的很有钱,自己真的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可是再一想,徐老太爷是怎么把这么多钱从钱庄里兑换出来的啊?不会有人怀疑吗?而且这么多黄金一定是用银子兑换的。 丽姐儿很疑惑,可还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跟着徐老太爷和徐熹接着走。这回丽姐儿明显的感觉到,这是再往上走,但绝对不是回书房。等到门开了之后,丽姐儿明白了,这里应该是库房。准确的说,应该是徐老太爷的私库。 这回丽姐儿看到的东西可多了,古董瓷器,字画,孤本典籍应有尽有。看来前些天曾祖父和父亲已经把银钱都整理好了,今天开始是要整理这些物件了。 丽姐儿找了个地方,看着自己的曾祖父和父亲整理。今天,两人应该是先打算将字画和孤本典籍先整理好,所以两人想将整个库房所有带字迹的都归拢到一处,开始根据价值挑拣。 丽姐儿坐在一旁,就当作是在上古董字画鉴赏课。丽姐儿是有心理准备的,自己临帖都是欧阳询的《张翰帖》,那自家曾祖父的私库中价值连城的墨宝肯定比比皆是了。所以当看到王维的《江干雪霁图》的时候,丽姐儿还算淡定;看到苏轼的《潇湘竹石图》的时候,丽姐儿勉强笑了笑;可是当看到宋徽宗的《听琴图》的时候,丽姐儿已经麻木了。她是不是可以和徐老太爷说,自己已经明白蜀州徐氏果然是名门望族,名不虚传。作为徐家的嫡长女,自己已经很自豪,很骄傲了呢?天啊,这些自己只在教科书或者杂志上才能看到有没有!丽姐儿甚至想对徐老太爷说:“这都是真品吗?”不过,丽姐儿仔细地想了想,这些绝对不是赝品,否则徐老太爷怎么可能把他们保管的那么好,甚至还拿到孩子们面前炫耀呢? 当徐老太爷和徐熹收好最后一套孤本,最后一幅字画的时候,丽姐儿已经肚子饿得咕咕叫了。徐老太爷和徐熹也累的不轻,两人将极有价值,和基本上没什么金钱价值,例如是闲暇时自己所做,或者是友人同窗所做的互赠字画区分开来,整理一新。 徐老太爷和徐熹看着整理出来的十几个大箱子,想来想去今天是搬不完了,只好带着丽姐儿回外院书房。三人精疲力尽通过地道回到书房,看到的是一脸焦急的林氏。 原来林氏是担心丽姐儿一个人在外院,怎么也不放心,就亲自送午饭来了。看到祖孙三人满脸疲态的走进书房,林氏一阵心疼,赶紧伺候三个活宝贝洗漱一新,就摆上了午饭。午饭是加大分量的馄钝面,想来林氏一人将这些吃食从内院拿来外院,也定是累得够呛,丽姐儿估算着还不得有个三、四斤。不过,看自家曾祖父和父亲对林氏突然出现在书房并不惊讶,想来林氏是知道这些地道的入口和出口的。 三人吃过午饭,都表示要歇午,林氏很支持,带着丽姐儿回内院。一路上丽姐儿都在考虑今天看到的要不要和林氏说,不过看林氏也没有问的意思,丽姐儿也就歇了心思,在轿子上就睡着了。 等丽姐儿醒过来问时辰时,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一个时辰了。丽姐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要去外院,疑惑地看着林氏。林氏也不知道自家相公是什么意思,只好带着丽姐儿直接去了外院书房。一路上丽姐儿将自己对于那么多黄金的疑惑说了出来。林氏好似也不太明白,只知道老太爷好像筹备这些事情已经不是一两年了,那些黄金应该是几年前就已经备下了。丽姐儿又猜想,难道徐老太爷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所以都提前准备好了? 林氏带着丽姐儿来到书房时,恰好徐老太爷和徐熹正准备着去地道。林氏实在是不放心女儿,恰好内院也没什么事儿了,就跟着徐熹一行,进了地道。 这回是徐老太爷一人去了私库,从私库将箱子沿着斜斜的坡道推下来,徐熹就在下面接应。丽姐儿看着一个个笨重的箱子滑下来,不禁赞叹徐家的祖先,真是有智慧,这都想到了。也幸好,上午徐老太爷和徐熹在整理孤本和字画的过程中,都是把孤本典籍铺了箱底一层,然后再装字画。这样每个箱子都不轻不重,从斜坡上滑下来时,也不容易出现差错,省了不少力。 等到十几口大箱子都推了下来,徐老太爷才走下来。而这边,徐熹和林氏已经开始把这些箱子摆好位置了。丽姐儿看着每个箱子上的封条都仔细的记录着箱子里面装的什么,很是感叹徐老太爷和徐熹的整理能力,相信用不了多久,徐老太爷的私库就会空荡荡了。 第四十三章嫁妆 接下来的几天,丽姐儿都是在地道中看着自己的父亲和曾祖父整理金石玉器,古董珍玩还有名贵家具中度过的。 当然,这几天丽姐儿看到的精品也数不胜数。越窑的秘色瓷茶具,汝窑的笔洗;商周的青铜小鼎,齐国古旧的刀币;汉代的玉蝉,元代的玉壶等等。另外还有五颗有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发着淡绿色的光芒,很是耀眼,把整个地道照得犹如白昼。还有一箱子装的都是极品翡翠料,每一块都放在大小适宜的匣子中,装满了整整一箱子。 最后整理的是笨重非常的名贵家具。这可把徐熹和徐老太爷给愁坏了,二人是连拖带拽,小心翼翼才将这些红木,紫檀木,鸡翅木等名贵木料的家具给安置好。 最后的最后,就连丽姐儿都松了口气,可算是弄完了。现在徐老太爷的私库里,真的是连毛都不剩了。 在这几天的整理中,徐老太爷也从中挑了好些个宝物送给丽姐儿把玩。其中就有一套十二生肖玉雕件,很是小巧别致,造型古朴。丽姐儿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爱不释手,徐老太爷当时就将这套玉雕用锦盒装了,送给自己的曾孙女。还有那五颗夜明珠,徐老太爷也让丽姐儿从中挑一个,丽姐儿直接就挑了一个最小的。 丽姐儿从外院书房回来之后,就打算将夜明珠悬于屋顶,当电灯使用。后来想想,决定还是和林氏商量一下为好,就转身出屋去找林氏。 一进林氏的上房,才看到林氏正在晒嫁妆呢。满屋子里丫鬟仆妇都是双眼放光的看着,满脸的羡慕嫉妒恨。 当年林氏的嫁妆可是有一百六十八台,东西自然少不了。只是压箱银子和一些被变卖的陪嫁铺子,庄子折成了银钱都接济给被流放的娘家了。现在林氏有的就是数不清的绸缎匹料,首饰珠宝,书画典籍和名贵家具了。丽姐儿估计自家娘亲手里也会有些房契地契,只是不像刚嫁人时那么多了。 林氏看见丽姐儿进来,忙让丽姐儿过来,问了好些身子怎么样之类的话,又命人拿了点心甜品给丽姐儿吃。丽姐儿一一回答了娘亲的问话,又将曾祖父送了自己东西的事情说了,顺便问是否可以将夜明珠悬挂于室。林氏没有异议,直接赞同,觉得夜明珠明亮,不伤眼睛,比烛火油灯强。 接下来林氏就将不相干的人都打发出去,只留了丽姐儿,赵嬷嬷和丹桂三人。林氏直接在自己的嫁妆中选了三套头面,两匹大红的妆花缎赏给丹桂做嫁妆,又直接给了丹桂二百两的现银。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现在才把你嫁出去,委屈你了。”林氏说的诚心诚意。 “奴婢不委屈,跟着夫人您,奴婢心里踏实。奴婢一个丫鬟,嫁人还能有这么多嫁妆想都不敢想,都是夫人看得起奴婢。”丹桂边说边哭。 “快别哭了,欢喜的事儿你哭什么。你以后嫁出去,就好好跟着徐福过日子。徐福是个有心人,定会善待你,更何况有我给你作靠山,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我给你作主。还有,你嫁出去之后,也不是不回来了,哭得这么厉害做什么!”林氏笑着说。 丹桂擦了眼泪,红了脸,显然是害羞了,不再说话站在一边。 “嬷嬷,丹桂,帮我整理嫁妆吧。整理之后,都搬到我的私库里去。”林氏面色平静。 又是私库?该不会林氏的私库也连着地道吧?这么说,爹还不能休息,要继续帮着娘亲搬嫁妆?丽姐儿暗自想。 丹桂和赵嬷嬷首先整理的是林氏的珠宝首饰。林氏在一边看着,指挥着二人,也是按照价值的高低来分门别类整理。因为大部分珠宝首饰都是一整套一个匣子,所以并没有费多大力气,林氏三人在半个时辰之内,就整理出了满满三个大箱子。当然,丽姐儿又从中拿到了许多,各种材质的镯子,耳环,簪钗。从金到银,从白玉到翡翠,从玛瑙到宝石,应有尽有,都装进了一个黑漆描金首饰匣子里。 林氏也如徐熹一般,将每个箱子中装有什么都一一记录在箱子外的封条上。 “夫人,这是不是太过了,要是被那些黑心烂肝的看到还不得编排您?”赵嬷嬷不大想让林氏将嫁妆箱子贴上封条,不好看啊。 “我正愁没法子打发这些下人,有人烂嚼舌根就直接撵出去。”林氏自然是照着徐熹的安排做的,怎么可能改,正好借着由头打发几个下人,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这么多下人怎么处理。 丽姐儿是看明白了,所以什么都不说,只是吃着甜甜糯糯的水晶糕。丽姐儿暗想,前段日子还在想自己的私房,今天一口气就得到了这么多,自己现在也是个小资了! 接下来,林氏整理的是书画典籍。整理方式都和徐熹那边如出一辙,看来是夫妻两人商量过了。只不过在这方面,林氏带着丹桂和赵嬷嬷三人做这项工作就吃力了。赵嬷嬷和丹桂都识字,可是在看这些书画是否有价值上就爱莫能助了,只凭着林氏一人。结果三人工作速度减慢,效率也不高。最后,三人只是将一些亲友所作赠给林氏的书画挑出来,剩下的也只好就这么放着了。 夜色袭来,丽姐儿看到林氏还在整理就乖巧的将自己刚得到的夜明珠贡献出来命人悬挂于室。那夜明珠果然是宝物,将屋子照得特别亮堂。虽不如白天,但比烛火油灯要强百倍。 徐熹回到晨曦院的时候就是一愣,也不知道是被那夜明珠吓住了,还是被一片狼藉的卧室给吓住了。桌上,床上,地上到处都是散落得的空箱子,空匣子;还有乱七八糟的典籍字画。 “这是怎么了?”徐熹的问话终于打破了一屋子人的专心致志。 “相公你回来啦?”林氏恐怕是被这些名贵的字画给闹糊涂了,自家相公可不是回来了嘛。 “你可用晚膳了?”徐熹问林氏。原本是林氏该问徐熹的话,今天却变了样。 林氏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才意识到自己都忘了该用晚膳了。林氏大吃一惊,再回头看了看满室狼藉,不觉头疼。徐熹显然是明白了林氏还没有吃晚膳,自己的娇妻已经被自己的嫁妆给弄昏了头了。 “丹桂,嬷嬷快服侍你们主子用膳。丽姐儿你也一起。”这时徐熹才发现坐在角落还在用点心充饥的女儿,一阵心疼。林氏也发现了,自责不已。徐熹笑了笑,他早就在外院和祖父用过了晚膳,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娇妻居然这般狼狈。 晚饭是烧豆腐,炒青菜,红烧鸡,炸酥鱼和冬笋火腿汤。虽然简单,味道却很好,可见这厨子的水准。 “今天的晚膳是谁做的?”林氏问。本来看到如此简单的晚膳,林氏是有点生气的,可是味道实在是好。林氏自然知道越是简单的饭菜越考究厨子的功夫,就随口一问。 “夫人可是不满意?嬷嬷这就去厨房敲打敲打。”赵嬷嬷看到饭菜时也是心情糟糕,自然要去给自己的主子出气。 “嬷嬷别急,这饭菜味道极好,我还是第一次尝到这种味道呢。”林氏实话实说。 “再说现在天都晚了,明天再问也不急。嬷嬷和丹桂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和姑爷还要继续整理那些东西呢。”林氏自然知道今天把丹桂和嬷嬷累到了。人家丹桂还在绣嫁妆呢,愣是耽搁了一天。 赵嬷嬷和丹桂也自觉得确实帮不上什么,就收拾了杯碗盘碟轻手轻脚的退下了。等林氏和丽姐儿再回到卧室的时候,那一片狼藉的情况已经明显改善了许多。徐熹差不多把所有的珍品典籍,孤本字画大概梳理了出来,只差装箱了。 最后,夫妻二人齐心合力,终于在睡前将书画典籍全部整理完毕,装箱密封,记录信息。只是夫妻二人回过头来,看到的却是丽姐儿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第四十四章裁衣 第二天一大早,丽姐儿和父母一起用过早饭,就留在上房看着林氏和赵嬷嬷裁衣料。 丽姐儿猜想这应该是林氏在做避难的准备,当然也有消耗嫁妆的意味。毕竟林氏陪嫁的这许多绸缎匹料并不像金石玉器那样能保存许久。 林氏这回挑了许多价钱昂贵的料子,妆花缎,织锦,月影纱,缭绫,羽缎,软棉布等等,应有尽有,种类繁多。哪怕是这样,也仅仅只是消耗了林氏陪嫁匹料中的五分之一。 “夫人,您这是要做多少件衣服啊?”赵嬷嬷看了有点心惊。 “一年四季的,不只给我自己做,还有姑爷和老太爷,还有丽姐儿,喜哥儿和乐哥儿的。”林氏一边回答,一边手持剪刀飞速的忙着。 “夫人,家里针线房是干什么用的啊,您这又是何必呢?再说,这离春夏还早着呢。”赵嬷嬷有些不明白,夫人这是心血来潮了?再说,还有好多嫁妆还没收拾完呢,就这么晾着? “这么多布料放着也是放着,不如都拿出来用了。再说我想亲自动手给相公和孩子们做。”林氏手下不停,口中回答。 “那总得把这些都收拾好了再做吧?”赵嬷嬷指着遍地狼藉。 赵嬷嬷指得是林氏还没有收拾好的嫁妆。满地散落着开着盖子的红木箱子,匣子;零碎的衣料,绸缎。 林氏看了看又变得凌乱的内室,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活计,开始和赵嬷嬷一起收拾准备装箱保存的绸缎纱料,毛料皮料。同样的,依旧是按照价值高低来分别装箱保存。价值极高的缂丝,软烟罗,缭绫,羽缎和各种没有一丝杂毛的裘皮,毛料分别装箱;剩下的品质也还不错的绸缎等也分别装满了箱子。这样一来,就过了中午,林氏和赵嬷嬷看着整理过后,封箱密闭的二十几口大箱子,都不约而同的疏了口气。就连在一旁观看,一个手指头都没有动的丽姐儿都觉得就这么看着也很累。 林氏没了吃饭的胃口,丽姐儿也只喝了半碗鸡汤就和林氏一起午睡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徐熹已经回来,正在榻上假寐。想来这今天父亲和曾祖父应该是去整理库房的东西了。 林氏和丽姐儿简单地吃了点点心,就开始整理剩下的金石玉器。这一回,内室中只有徐熹夫妻和丽姐儿三人,赵嬷嬷都退下了。 “你手里还有多少银票?”徐熹没有避讳女儿,直接问林氏。 “大概有十五万两。怎么,要换现银?”林氏问。 “换,全部换成黄金,明天就让徐福去办。”徐熹回答。 “那家里的银票也要跟着一起换吗?”林氏接着问。 “也一并换了吧。”徐熹回答。 “换这么多黄金,会不会惹人怀疑啊?再说冬至的时候,庄子铺子上的管事,还有掌柜会来交账,肯定都是现银,也要一并换了吗?”林氏很有疑虑。 “还有,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什么样的?总得看看地方,才能置办东西啊。”林氏顾虑还是很多的,毕竟自己有三个孩子,不是身子娇弱,就是太小,她不能不多考虑。 徐熹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先将妻子的嫁妆整理好,剩下的明天再说。 果然,在接下来的整理过程中,丽姐儿又看到了不少好东西。满满一匣子的宝石,晃花了丽姐儿的眼;唐代的白玉盘,战国的琉璃盏;小巧的犀角杯,鲜艳的鸡血石……最后,在夫妻二人都整理完毕之后,丽姐儿高兴的捧着一套极为名贵的玉质文房用品回了后院。 丽姐儿望着自己近来所得到的这些财富,不禁沾沾自喜,心花怒放。 日月轮转,斗转星移,时间就在丽姐儿看着价值连城的宝物中度过。林氏的嫁妆已经全部搬到了地道,这其中也包括了十五万两银票兑换的一万五千两的黄金。当时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徐熹亲自出马带着徐福走了五家钱庄才全部兑换完的。 库房整理所需要的时间比大家想象的都要多,十天才整理个大概,十五天才将有价值的装箱密封,二十五天才全部被徐淳祖孙二人搬进地道。那些比较常见,在哪里都能买到的物件,书籍,摆设等等依旧还留在库房中。 在转移财产期间,丹桂嫁了徐福;丽姐儿又拿到了不少价值昂贵的摆件饰品;徐家也迎来了冬至和蜀州的第一场大雪。这也许都不是最重要的,因为蜀州城中涌进了大批的难民,这似乎是乱世的预兆。 冬至大如年,那一天徐府杀猪宰羊,包饺子,吃馄钝。徐家也收到了庄子上,铺子中的银钱。徐老太爷亲自见了各位管事掌柜,嘱咐了许多,具体是什么,丽姐儿并不知情。第二天,丽姐儿才从虎妞口中知道了从今天开始,徐家要在城中设粥棚,一直到正月十五。丽姐儿很支持这件事情,认为多做善事没错。再加上这些日子丽姐儿看到徐家的财富,觉得更应该做些接济难民的善事,免得民乱生事时,自家还要担一个为富不仁的罪名。 后来,丽姐儿在徐熹夫妻俩的对话中,知道了曾祖父在冬至那天与那些庄子上管事们说的话。原来徐老太爷早就有了对策,让庄子上的人都藏起来,难民要是进了庄子,不要拦着,随他们去。那些难民无非就是有吃有住就不会生事,庄子上留几个机灵点的伙计就好,不要和那些难民死扛,千万不要让自己人吃亏。未来的一年徐家所拥有的庄子都不用上缴银钱米粮,自给自足就好。铺子直接关门大吉,徐府赏了所有在铺子中做事儿的人,休养一年之后再说。 原本徐家拥有一百个庄子,五十个铺子。前两年,徐老太爷就将一些收成一般,或者生意不好的铺子盘了出去;剩下的都是收成不错,生意红火并且是多年的心腹所掌管的庄子铺子。这样一来,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产业就被徐老太爷把有变成了无。 丽姐儿想着在地道中的二百万两银子,心情一度五味杂陈,也不知是高兴的还是沮丧的。徐家果然家底丰厚,库房中堆着那么多银两难道不怕贼匪破门而入吗?后来想想,估计都是徐老太爷早有准备,想到那几天自己的曾祖父和父亲累得连话都不想说,就可想而知搬钱也是力气活了。 这段时间,林氏又打发出一批下人,管家也不那么忙了,徐府处于一片宁静中。 这一天,林氏继续在内室中缝制新衣,丽姐儿无聊就陪在一边看着。自从那天林氏准备给家人做一年四季的新衣时,赵嬷嬷怕林氏累着就在一旁打下手。后来,林氏又在自己的嫁妆中看到了好几口箱子的成衣,才想起来这些成衣都是在京都锦绣楼定做的,一辈子穿都尽够了,不需要再做新的。于是就将手里的衣料重新整理,全部给家人做。 这不,林氏手里的就是给丽姐儿做的新棉坎肩,大红的绸缎,油黑的狐狸毛滚边,很是高贵典雅,只是在绣什么花样上犯了难。 丽姐儿看了看,道:“在底部绣黑蝴蝶就好。蝴蝶不要太大,小小的一只,密密匝匝的绣,越往上渐次减少就好看了。” 林氏一听,想了一下,展颜一笑,道:“这个主意好,一点都不俗气。”林氏很高兴,继续到她的裁衣事业中。 午饭时,林氏看了看面前的鸡汤面,想到了前些日子那顿虽然菜色简单,可是味道极好的晚饭,问道:“那一次特别简单的饭食嬷嬷还记得吧?问过是谁掌勺的吗?” “问过了,是我那儿媳妇。”赵嬷嬷多少有点骄傲,没想到自家的儿媳妇在做饭上还有一手。 “那可得赏,这也是她做的?”林氏笑着指着前面的鸡汤面。 “是。”赵嬷嬷喜笑颜开,儿媳妇差事办好了可不就是给自己长脸面嘛。 林氏尝了一口,眉眼舒展,味道真是好,道:“赏她一两银子。” 听了林氏的吩咐,赵嬷嬷高高兴兴地走了。 林氏是有意要带着赵嬷嬷一家去避难的。赵老虎和他媳妇,林氏都派人好好的观察过,老实本分。哪怕是开始没派活的时候,也并不怨怼,反而帮着干一些杂活,看来是不错。这回,林氏是要当面看看这赵家的,到底能不能用。 不过一会儿,赵家的就进来谢恩了。赵家的行礼有模有样,规规矩矩,多一步不走,多一句不说,只是一双眼睛还是流露出慌张。林氏反而满意了,要是太好了,这人也不敢用了。 “怎么样,还习惯吗?”林氏问。 “回主子话,一切都好。”赵家的很老实,实话实说。在这样的地方,虽然看见主子们得行礼,可确实不用挨饿受冻,日子比以前不知道好多少。自家相公也说日子过的舒心,孩子们也都不错,婆婆还在一旁帮衬,真没什么奢望了。 林氏满意的点点头,就让赵家的退下了。 夜里,徐熹回了内院,林氏就把想带着赵嬷嬷一家一起去避难的事情说了。徐熹想了想,觉得还是再看看赵老虎为人如何,就暂时将事情压下。林氏非但没有不满意,反而很赞同自家相公的做法,毕竟自己一个内宅妇人,看人没有自家相公眼光准。 日子一天天过去,徐老太爷安静下来,躲在书房中不是看书就是看书;徐熹也是一样,顶多去外面的粥棚看看情况;林氏投入到裁衣的事业中,对什么都是淡淡的;丽姐儿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刚到老宅的日子里,又无聊起来。可突如其来的一场雪,打破了平静的日子。 第四十五章大雪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还不停。铺天盖地鹅毛般的雪花,洋洋洒洒的散落。这寒冷天气无端的令丽姐儿懒散起来,窝在暖洋洋的屋子里,透着薄薄的明纸望着窗外的景色。 丽姐儿的屋外有几颗稀疏松散的红梅树,丽姐儿隔着窗户纸隐隐约约地看到梅花开了,心情极好。 “虎妞,你去外面看看,那红梅是不是开了?”丽姐儿急急地问。 “确实开了,今儿早上奴婢去大厨房拿早饭就看见了。”虎妞笑着回答。 “走,陪我去娘亲那里。”丽姐儿突然想在雪中赏梅了,也想顺便拉着林氏一起去。这段时间林氏总是在屋子里做衣服哪里也不去,这样憋闷着,定会和自己一样想出去走走看看的。毕竟,上一次大雪,林氏还在整理库房中的财物,错过美景;这次大雪定要好好珍惜,不辜负旺盛灿烂的梅花。 林氏自从生了喜哥儿和乐哥儿之后,兴许是月子坐得好的缘故,身子一直很康健,再没有像生完丽姐儿时那样,身子孱弱。想来在大雪中漫步赏梅应该没什么问题。 丽姐儿快速的穿戴整齐,带着虎妞就往林氏住处去。一路上,丽姐儿走得很是艰难,到了林氏的住处时,自己的鹿皮靴子倒是没什么,可是月白绫的棉裙子却有些湿了。 林氏见了,赶忙给丽姐儿脱了衣裳,塞进了被窝,还不停的唠叨一番。丽姐儿一看这种情形,也把想要赏梅的心思歇了,静静地躺在暖暖地被窝中一动不动。 林氏以为丽姐儿听了自己的唠叨不高兴了,就来挠女儿痒痒,试图缓和气氛。丽姐儿本就没有生气,见林氏和自己闹着玩也就跟着笑闹了一场。 “娘,女儿没有生气。女儿其实是看见梅花都开了,想和娘亲一起去踏雪赏梅的。哪里知道,雪已经积得这么深了,根本就寸步难行。”丽姐儿双颊因为炭盆烧得旺盛而格外红润。 “现在这种天气踏雪是不行,不过赏梅倒是容易。你想去,娘亲就给你安排,不是什么麻烦事。正好,家里刚得了几只鹿,我们娘俩烤鹿肉吃。”林氏一听反而来了兴致,要和女儿一起乐一乐。 丽姐儿自然高兴,问道:“我们去哪里赏梅?” “就在府里啊,还能去哪里。这徐府大着呢,有一处叫栖霞亭,就是专门赏梅用的。这栖霞亭外面就是几百株的红梅,盛放时连天一片好似红霞一般,听说景致极好。”林氏回答。 “那我们现在就去?”丽姐儿接着问。 “先等等,让下人们收拾好了,我们再去。”林氏笑着说。 丽姐儿很兴奋,几百株的红梅是什么样的?前世的自己是一个北方人,根本就没有见过梅花,只是在书籍和电视网络中略略有个大概印象而已。一会儿就要见到真正的梅花了,丽姐儿不自觉地想,做个古代贵族千金真好,看的吃的都是这么雅致,这不是只有在《红楼梦》中才有的生活嘛! 丽姐儿这边暗自高兴,林氏那边又拿起未做完的棉袍,一针一线开始绣花样。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有小丫鬟来回话,说是栖霞亭那边都已经备好了。 林氏先把丽姐儿收拾妥当,自己才坐在梳妆台前整理头发,敷胭脂,涂口脂。丽姐儿悄悄地趴在梳妆台的一角,托腮看着。林氏真的是个大美人,而且是气质绝佳,要是在前世做个大明星绝对没问题。林氏早就察觉到了在一旁的丽姐儿,用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戳了戳丽姐儿托腮的小胖手,莞尔一笑。 林氏就这样带着丽姐儿坐着暖轿来到了栖霞亭。雪还在下,丽姐儿在风雪中睁不开眼睛,也就没有看清楚栖霞亭的外观。凛冽的寒冷冻住了丽姐儿因没有看清栖霞亭外观的遗憾,也冻住了丽姐儿赏梅的心情。丽姐儿猛地将头扎进赵嬷嬷的怀里,以防止刀子似的寒风吹在脸上。 进了亭子,丽姐儿也没有因为温暖如春的室内而高兴。自己是不是又做了蠢事?丽姐儿暗想:这大冷天的,就为了看看梅花就拖累娘亲,又折腾了这么一大批下人,她们心里还指不定骂自己呢。想到这里,丽姐儿更加沮丧。 林氏自然是感受到了女儿心情的变化,很是疑惑,这好好的,是怎么了:“丽姐儿,怎么不高兴了?冷?”林氏认为这屋里不那么暖和是唯一能让女儿心情有变化的。 丽姐儿看着林氏,突然觉得很委屈,就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林氏听了女儿的话,心里多少有些难受。自己的女儿是这府中堂堂的大小姐,怎么还能有这么多的顾虑。不就是想看看梅花嘛,这才是多大点的事。不行,得给女儿灌输点贵族意识,做主子的就得有主子的样子。 “丽姐儿,你是这府里的大小姐,是这府里的主子。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用不着有这么多的顾虑,有你爹和娘亲给你撑腰你怕什么?”林氏语重心长,接着又指着站了满屋子的丫鬟婆子,“这些丫鬟婆子要是话多,你直接回了娘亲,娘亲必是帮你罚她们的。你是主,她们是仆,你要是连她们都顾虑,那你这主子当的多没意思。总之,你要记住,你说的话,她们必是会听的。”林氏很严肃很认真。 丽姐儿突然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个大错误。自己现在的地位是不需要有这样的那样的顾虑的,这不是狂妄,也不是骄纵,而是天经地义。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主子,是不容任何人指责或是议论的徐家大小姐。 丽姐儿经过林氏的洗脑后,虽然还是晕晕乎乎,但总算没有再继续胡思乱想了。因为负责烤鹿肉的丫鬟已经把火候适中,卖相极好的肉端上来了。开玩笑,刚才林氏说的那些话不就是在敲打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嘛,现在这节骨眼当然得绷紧面皮,小心当差。 丽姐儿抛开那些让人云里雾里闹不清的东西开始吃鹿肉。丽姐儿还是第一次吃鹿肉,味道很鲜美,和牛肉很像却比牛肉肉质细腻,肉汁多。 林氏看见丽姐儿吃的开心,心情也随之变好了,又给丽姐儿的最爱饮食单上加了鹿肉这一食材。 丽姐儿吃过了鹿肉,摸了摸鼓起的肚子,不经意地望着亭外那连片的梅林。风雪依旧丝毫没有停止的征兆,原本还红得耀眼的梅花都已经被大雪盖住了,只隐约露出了点点红意,越发显得娇柔妖娆。看来今天不是赏梅而是赏雪了。 丽姐儿又将目光转回到自己身处的栖霞亭。这栖霞亭四周都是隔子门,是可以活动拆卸的。就像今天的天气,整个亭子只拆卸了一扇,便于观景。要是到了夏天,这四周的隔子门就可以都拆下来,挂上纱幔,当作凉亭使用,凉快又舒爽。丽姐儿感叹,徐家的先祖真的很会享受生活,他们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在这样的风雪天烤着鹿肉,赏着雪景呢! 眼看着风雪越来越大,林氏和丽姐儿不敢在亭中继续逗留,就坐着暖轿又回到了晨曦院。 林氏和丽姐儿刚坐下没多久,热茶也只喝了一口,就有小丫鬟急匆匆的跑进屋里来。赵嬷嬷眼里冒了火,这屋里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嘛?笑话!快步上前就要训斥。却见那小丫鬟“扑通”一声跪地便喊:“夫人,不好了,爷受了伤被人抬回来了!” 第四十六章受伤 林氏手中的茶盏应声而落,陶瓷撞击地面的声响突兀而尖锐,丝毫没有美感。林氏似乎没有听明白那传话的小丫鬟说的是什么,只露出一脸的惊慌失措。 赵嬷嬷也是怔愣了片刻,抓着那小丫鬟问:“说明白,怎么受的伤,怕不怕?” “这,这……”那小丫鬟哪里知道这些,只听见外院的小厮如此传话,现在想来,那小厮也未必知道前因后果。 赵嬷嬷看着小丫鬟支支吾吾说得不清不楚,又气又急道:“不中用!” 赵嬷嬷中气十足的话音终于让林氏回了神:“备轿,去外院!”说着就往外走。 “夫人,先把斗蓬披上。别急,姑爷定没有什么大碍。”赵嬷嬷一边给林氏批斗蓬一边宽慰林氏。 丽姐儿本想叫住林氏和她一起去外院,可是看见林氏焦急的顾不上自己,而且自己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恐怕到了外院也只会添乱,就按耐下来,等着外院的消息。 丽姐儿垂头看着地上摔破的茶盏,心情烦躁,看来这日子真的不可能永远平静,现在只希望上苍保佑爹伤势不重,定能安然无虞。丽姐儿压下心中的焦躁,坐在椅子上,看着一屋子的丫鬟仆妇都规矩地垂着头,毕恭毕敬地站着,好似石刻一般。 “来人,把这些收拾了。”丽姐儿指着茶盏碎片。 立刻有一个刚刚留头的小丫鬟动作麻利地上前收拾。 丽姐儿就这样悬着一颗心等着,也不觉得饿,也不觉得渴,最后连不再有温度的手炉都感受不到了。直到林氏带着头上裹着厚厚纱布的徐熹回来,丽姐儿才觉得自己的心又回到了肚子里。 晨曦院中一片忙乱,好不容易安置了徐熹,林氏才回转头来看着乖巧站在一旁的女儿。女儿的眼睛湿漉漉的,好似大雨过后的潭水一般。林氏一阵心软,把丽姐儿叫过来,一顿摩挲。 “爹没事了吗?”丽姐儿问道。 “没什么事,小李神医都给看过了。你看着包扎的吓人,其实不过就擦破了点皮。”林氏回答。 “那赵嬷嬷去哪里了?”丽姐儿接着问。林氏回来的时候,丽姐儿就发现赵嬷嬷没跟着林氏一起回来,这简直可以用不可思议来形容了。要知道,赵嬷嬷从来都是不离林氏身的,就是林氏的影子。 “虎妞她爹也伤到了,伤的有点重,娘让赵嬷嬷回去照顾儿子了。”林氏回答。 “那女儿也要让虎妞回家吗?”丽姐儿很吃惊赵老虎也受伤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能让一个如此悍勇的人也受伤了? “让她也回去吧。你今天就和爹娘一起睡,好不好?”林氏先是沉吟了一下,才做了决定。 “好!”丽姐儿虽然还小,但还是想在徐熹面前尽孝道的,留在正房,她一点排斥都没有。更何况,丽姐儿现在和虎妞交情不错,虎妞的爹受伤了,她自然希望好朋友可以回家看望自己的爹。 说着,丽姐儿就把虎妞叫了来:“今天给你放假,回家去看看吧。” “奴婢做错什么了?”虎妞没听明白丽姐儿的意思,以为丽姐儿要赶自己走。 “你爹受伤了,你回去看看吧。这是十两银子,你拿着。”丽姐儿递给虎妞一个钱袋。这钱袋子是丽姐儿平时就时常带着的,这也是前世的习惯,不管去哪里都得带点钱。没想到,今天还真派上用场了,要不然外面的风雪天,虎妞还得多跑一段路。 “啊?”虎妞明显是惊到了。 “赵嬷嬷已经回去了,你也回去看看吧。”丽姐儿实心实意。 “听说没有生命危险,就是得多养一阵子。缺什么药材,你就回禀上来,自会给你。”林氏补充。 “还不快去!”丽姐儿推了虎妞一把,“别忘了多批件衣裳。” 虎妞踉踉跄跄地走了,丽姐儿才问林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氏似乎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说是外面给难民施粥的棚子塌了,砸了不少人,其中就包括自家的爹还有虎妞的爹。现在徐福还在那里处理具体事宜呢。 这时徐熹醒了,一睁眼就看到了一旁的母女正在小小声地说话,心中有说不出的熨帖。徐熹想,这就是人生中最大的快乐吧,睁开眼睛能看到最想看到的人,闭上眼睛也能想象得出母女俩个在干什么。 丽姐儿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转头一看就发现了徐熹目光温和,面带笑容躺在床上。丽姐儿很高兴,拽着林氏就往徐熹这边来:“爹,你还难受吗?” 徐熹摇摇头,其实他真的没受什么伤,都是赵老虎替他挡了,他只不过是晕了过去而已,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丽姐儿看徐熹双眸清明,脸色红润,精神很好的样子,看来真的是伤得不重。 “饿了吧?”林氏问徐熹。 徐熹点了点头。 “那就先吃饭吧,我让厨房备下了鹿肉汤。”林氏道。 “家里有鹿肉?那烤来吃才好。”徐熹从小就喜欢吃烤鹿肉。 “也有,不是什么稀罕物,我让她们备下就是。”林氏看着徐熹小孩子心性,不禁好笑。 “你啊,在外面也小心着点。这马上就要到年根底下了,太太平平的才好。瞧你今天,都把我们娘俩吓着了,这太平日子才过几天啊!”林氏多少有些埋怨。 “为夫也没想到那施粥的棚子会塌,想来是今年的雪太大,那棚子十有八九是被雪压的,也没成想为夫在那的时候,它就塌了。也幸好,那赵老虎护着我。对了,那赵老虎如何了?”徐熹问道。 “听小李神医说是伤了筋骨,但没什么大事,养一段日子就好了。”林氏一五一十的作答。 “养多久知道吗?”徐熹问。 “这倒是不清楚。相公想好了,要赵老虎一家跟着我们一起走?”林氏问。 “为夫经过这次自是想让赵老虎跟着我们一起走。不过,为夫还是要问问祖父的意思。”徐熹回答。 “相公说得是。”林氏表示赞同。 不过一会儿,晚饭就摆了上来。徐熹胃口还算不错,就着烤鹿肉吃了一大碗香米饭,就喝了药睡下了。丽姐儿没再吃鹿肉,而是用鹿汤泡了一小碗香米饭,草草地吃完。之后丽姐儿没有打扰任何人,只是拿着剪子对着红纸开始剪兔子自娱自乐。只不过丽姐儿剪的兔子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兔子,而是兔八哥。自从丽姐儿用剪纸打发时间以来,就经常剪一些小熊维尼,喜羊羊等等比较逗趣的动物。虎妞每次看到都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只说没有这样的动物。 林氏安置了徐熹之后,就来看丽姐儿,发现女儿剪纸剪得稀奇古怪,又不乏好笑。 “这是什么啊?”林氏问道。 “这是兔子精。”丽姐儿随口胡诌。 林氏也没有在意,反正女儿开心就好。只是林氏突然想到了什么,道:“瞧我这记性,你爹给你画了幅九九消寒图,娘亲忘了给你了。”说着,林氏起身去对面的书房。 对了,自己怎么忘了,冬天还有这么个好玩的了。眼看着林氏拿着卷轴出来,丽姐儿觉得好兴奋。林氏打开卷轴,丽姐儿仔细地瞧。自家爹画的是《踏雪寻梅》,那梅树画得格外精神,并不因为天降大雪而压低枝头。这是不是也是自家爹要表达的呢?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挺直腰杆,绝不弯曲。 “丽姐儿知道怎么用吗?”林氏问。 “不知道。”丽姐儿确实不知道。 “晴天涂红,阴天是蓝,雨天是绿,风天是黄,下雪就不涂。”林氏摩挲着丽姐儿的小脑袋笑着回答。 “可冬至都过了这么多天了,女儿不记得前些日子是什么天气了。”丽姐儿向林氏撒娇。 “放心,自有人知道,你的梅花定然是五颜六色的。”林氏笑着回答。 第四十七章麻烦(上) 下了两天两夜的大雪终于停了,阳光映着雪光格外刺眼,整个世界显得玲珑剔透。清晨,徐熹夫妻还有没醒来,丽姐儿就已经在暖阁中蠢蠢欲动了,因为她又想起了一件好玩的事情。 丽姐儿悄声叫进来一个小丫鬟让她把自己收拾停当,就轻手轻脚的溜出了暖阁,打算出门回自己的房间一趟。她记得上次整理库房的时候,曾祖父曾经给过自己一套玉制的茶具,造型好似莲花,很是精致美丽。她打算学着古书中的风雅之人清扫梅花蕊上雪,用来煮茶。而那套茶具中最为精美的茶壶,丽姐儿打算就拿它作为装雪水的容器。想到这里,丽姐儿不觉沾沾自喜,脸色因为即将得偿所愿而愈发红润。 前世的空气中充满了烟尘与废气,就算下雪也不敢就那个煮茶喝。现在不一样了,这里空气极好,而且这雪下了整整两天两夜,哪怕是空气中的浮沉,也早就净化掉了。 本来想的好好的,可是一推开厚厚的门帘,寒风就扑面而来,刺骨的寒冷令丽姐儿认清了现实。外面一定非常寒冷,外面的积雪也一定很深,自己现在的这双小短腿,恐怕走不了几步就会走不动了。还有那套茶具,自从拿回来之后,就那么放着了。本就是陈年旧物,肯定不干净,用它来装雪水之前恐怕还得清洗一番。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自己的个头够得着那梅花吗? 想到这里,丽姐儿的心情变得极端沮丧,自己是想一出是一出,却从来不考虑是否现实。这样的天气,不就应该缩在暖和的被窝中什么也不干,消磨时间嘛。 丽姐儿缩回了小手,回到了暖阁。那个服侍丽姐儿的小丫鬟看着自家大小姐又垂头丧气的回来了,有点奇怪,刚刚不还是兴高采烈的,现在这是怎么了? 丽姐儿看着已经叠整齐的被褥,对着小丫鬟道:“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是。”那小丫鬟也不问缘由,赶忙重新铺被整帐,将丽姐儿安置下来。 丽姐儿躺在暖和的被窝中,心想:这才是冬天最好的消遣,自己就是个俗人,还是别学那些风雅之人找罪受吧。丽姐儿闭上双眼终究是在温暖中又睡着了。这一觉好眠,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丽姐儿醒来时,吃了一顿早午餐就坐在林氏身旁看着林氏做衣服。林氏早把丽姐儿那件棉坎肩做完了,现在做的是一件黑色的狐狸毛手筒。显然这手筒是配着那件棉坎肩做的,想来穿在身上一定显得端庄稳重。 “今天早上溜出去了?”林氏突然的问话让丽姐儿一怔。 “是啊。”丽姐儿回过神来看着林氏依旧在仔细的缝制着那件毛色油亮的狐狸皮。 “那怎么又回来了?”林氏这回停下手里的活计,看着女儿。 丽姐儿想了想,对这自己的娘亲,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就把早上想做却没有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林氏听了之后,居然笑出了声。那笑声极欢快,引来了不少的丫鬟婆子向丽姐儿这边张望。 丽姐儿有些恼了,撇了撇嘴,别过头去不理自家娘亲。其实丽姐儿也知道自己不过就是个羡慕风雅事物的俗人,又懒怠又没有耐心,注定就不是个雅人。可怜自己的爹娘都是极有才情,有魏晋风骨的才子佳人。 林氏看见女儿委屈了,才好不容易忍住笑,拉着女儿的小手摩挲着说:“小小年纪就知道这么多花样,娘亲小时候可不及你。不就是想去扫梅花蕊上的雪嘛,简单得很,一会儿娘亲陪你去。” “不去了,女儿本就是个俗人,畏惧天寒地冻。再说,女儿并没有学到爹娘半点的风雅,也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更何况,女儿也实在不想大动干戈,这么冷的天,女儿这么折腾,难免犯众怒。”丽姐儿多有恼羞成怒,但也说了实情。有些事情,是学不来的,只能羡慕羡慕。 “哟,生气啦!”林氏看着丽姐儿双颊红润,愈发可爱。 “没到生气的程度,只是看开了许多。其实只是看着他人风雅也是一大快事,何必折磨自己呢。”丽姐儿道。 “我的女儿怎么变得老气横秋的,才小小年纪就说出这样的话。还有‘东施效颦’‘魏晋风骨’都是哪里学来的?”林氏疑惑。 丽姐儿的第一反应就是惊慌,好在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这种惊慌只在内里,并没有外露。接下来就是在想借口,就一瞬间,丽姐儿想到,千穿万穿惟有马屁不穿。 “女儿哪里是老气横秋,女儿这般聪慧都因为像爹娘。爹娘聪慧,女儿自然聪慧了。”丽姐儿心里打鼓,总觉得自己的话太假。 “你娘亲我可没你这么多心思。”林氏看起来是信了丽姐儿的话,顺便谦虚了一下,把聪慧之名都让给了自家夫君。 之后,林氏又投入到了缝制手筒的工作中去。而丽姐儿又开始无所事事了,只好一边烤火,一边透过薄薄的窗纸向外看,希望能观察一下外面的琉璃世界。 这时,徐熹从外院回来了。林氏和丽姐儿都起身相迎,结果二人看到了徐熹的脸色,都大吃一惊。丽姐儿还是第一次看见徐熹这样生气,双目冒火,双唇紧抿成一条线,脸色不停变幻。林氏也和丽姐儿一样吃惊不小,赶忙让徐熹坐下,又亲自端了一杯热茶。转眼间,屋内的下人们都退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家三口。 “早上祖父请相公过去,可是说了什么?”林氏足足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问了一句。 “早上祖父找为夫过去,是想交待避难时一家人居住地的情况,以免我们一家搬过去,东西置办不周全。结果还没有说上几句,就有疯狗吠上门来了!”说着徐熹狠狠地拍了拍身边的茶几,震得林氏端给他的那杯已经不再滚烫的热茶溅出来不少。 “到底是怎么了?说清楚啊。”林氏没听明白,轻言细语的问。 “那知州吴光地找上门来了。说什么我们徐家煽动难民,企图制造混乱,图谋不轨。那个小人!要不是我们徐家,这么多难民早就把蜀州城给闹翻天了!”徐熹怒火冲天,这番话说得咬牙切齿,很是愤恨。 “那么多难民进蜀州城,他身为一方之大吏为何不开仓放粮?这蜀州也不是贫瘠之地,向来富庶丰饶,再说他不是今年加了不少租子嘛,为何不接济难民?我们徐家好心好意做了点好事,这个狗官居然把主意打到我们家来了!”徐熹连口气都不喘,说得极快。 “他打什么主意?”林氏听明白了,继续问。 “无非是要挟我们拿银子罢了。”徐熹面色铁青。 “要多少?”林氏问。 “十万两。”徐熹回答。 “祖父答应给吗?”林氏问,莫名地心慌。 “祖父没说给,也没说不给,只说考虑考虑。”徐熹抚额靠在茶几上。 林氏听了这话,愁眉不展。丽姐儿在一旁也听了个大概,看来是徐家这个施粥棚惹的祸,明摆着说明徐家有钱有粮。那吴光地恐怕是一直想从徐家弄出钱来,恰好昨日施粥的棚子被大雪压塌,给了吴光地把柄。所以今天,就直接找上门来要钱了。 “那吴光地最后怎么说?”林氏问。 “那狗官态度硬得很,只说等不了多久,要祖父快点。”徐熹说完就扬手砸了个茶盏,显然是到现在气还没消,恼怒得很。 丽姐儿看着砸碎的茶盏,暗想这才两天就碎了两个茶盏,明天是不是还会碎一个?日子果然是不平静的,只是这一次好像有点凶险。 第四十八章麻烦(中) 原本还是大晴天,一会儿的功夫天色却暗下来,寒风习习,雪花飘飘。这鬼天气,也不过就消停了几个时辰,就又露出狰狞的面目了。 室内温暖如春,炭盆中原本乌黑的银霜炭已经烧得发红,不时发出“哔啵”声。可是炭火烧得再旺也没有徐熹的火气旺。 “想祖父当年也是二品的封疆大吏,今日却被那小小的三品狗官如此折辱,我真是、真是……”徐熹不知是气火攻心,还是怒极生悲,突然咳嗽了起来。 林氏一看徐熹的情形吃了一惊,连忙倒了一杯温水给徐熹,一边给徐熹拍背一边道:“相公,你的伤还没好,现在不宜动怒。我知道你是憎恶那狗官欺人太甚,可也得护好自己的身子。你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们徐家现在老的老,小的小,都指望谁啊。”林氏看着徐熹头上厚厚的纱布,轻言细语的宽慰着。 徐熹很受用林氏的话,果然脸色好了很多,不再发火,也不再叫骂不休。不过一会儿就靠着榻上软枕睡着了,也许是今天烦心事太多,也许是昨日的伤还没有好,也许是骂累了。总之晨曦院又恢复了宁静,只有外面的风雪呼呼作响。 “丽姐儿吓坏了吧。”林氏抱着丽姐儿,低声安慰。 丽姐儿摇了摇头。丽姐儿只是有点吃惊,那么温润如玉的爹居然还有如此暴怒的脾气。想来泥人还有三分脾性,今天是碰到爹的死穴了。徐家是蜀州的望族,最重名声,现在却有人骂徐家煽动难民,恐怕暴怒的不只是自己的爹,还有到现在都没有见到的曾祖父。 “娘,你说曾祖父会拿十万两银子吗?”丽姐儿问。 “不清楚。”林氏不知道,可她是希望可以消财免灾的,毕竟徐家也不差这十万两银子。可再一想,又不能拿。这吴光地指不定打什么主意呢,要是这么痛快的给了银子,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又上门来要更多的银子怎么办。 丽姐儿和林氏的想法差不多。枪打出头鸟,恐怕这吴光地早就想要徐家的银子了。这次徐家出粮安抚灾民,说不定正好中了吴光地的下怀。再加上昨天那场意外,估计吴光地都觉得老天是站在他那一边的了。也说不定,昨天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暗中破坏。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丽姐儿阴谋论的想。 “这风雪停了又下,何时是头啊。”林氏听着窗纸因寒风“咕咕”作响,不禁感叹了一句。在丽姐儿听来,这却是对日后的忧虑。这风雪之夜注定不平静,尤其是人心。 掌灯时分,一个小丫鬟来了晨曦院传话,说徐老太爷召集了一家在外院书房用晚膳。徐熹和林氏快速对视一眼,心知肚明,祖父恐怕是做了不小的决定。想到这里,林氏决定还是把丽姐儿留在晨曦院。丽姐儿还太小,不懂得什么,没有必要让孩子跟着大人们瞎紧张。 夫妻二人就简单地收拾了一番,坐了暖轿直奔外院而去。丽姐儿看着爹娘两人出了院子,顿时放松了下来。看来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自己都喜欢一个人呆着,唯一不同的是前世还可以用网络电视自娱自乐,现在就只能自己动手剪纸,吃东西自娱自乐。丽姐儿晃着两条小短腿,直觉在这个大宅里恐怕呆不了多长时间了。按照道理,现在自己就应该回自己的屋里收拾东西,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可是丽姐儿觉得哪怕是现在收拾,也会手忙脚乱,所以还是别折腾自己,改作折腾旁人吧。丽姐儿不知不觉叹了口气,望着盈盈发光的夜明珠突然想到,这东西是不是得多拿两颗? 外院书房,祖孙三人看着一桌子饭菜都胃口不佳,并不是菜色不好,而是大家心里都存着事儿,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徐老太爷看着孙子铁青的脸色就知道这孩子还在为下午那个不是人的东西生气。徐老太爷暗地里摇了摇头,自己精心培养的孙子,还不到火候啊,还得继续培养。徐老太爷再看看自己的孙媳妇,不错,到底是大家闺秀,果然稳重。看来儿子的眼光不错,见微知著,看明白了林海,所以订的孙媳妇不错。可怜的儿子啊,你要是现在还活着,那狗官还能如此明目张胆的直接来徐家要钱!徐老太爷心头也有火,只不过活了这些年,看惯了世态百情,也懂得现在不是反击的时候。现在就是退避的时候,这银子得给啊,英雄迟暮啊! 想到这里,徐老太爷原本还拿着的筷子就放下了。徐熹和林氏见了,也放下了筷子,等着祖父说话。 “原本还以为今天一家人团聚可以过个团圆年,不过现在看来是不大可能了。”徐老太爷低沉的声音好似寺庙的钟声,参杂了些有气无力。 “还有,祖父打算给银子。”一语落定,徐老太爷疲惫的闭上了双眸。 “祖父,这银子不能给。”徐熹一听就火了。这银子给了就是在打徐家的脸,徐家是宁折不弯的清流,怎么能给。再说这吴光地搜刮这么多银子是为了什么,不都是给河间王用来争储的,徐家不能趟这股子浑水。 “听祖父说完!”徐老太爷音如洪钟。 “得为了孩子想想!吴光地那小人,要是把他逼急了,指不定会干出来什么!元晦,你是当爹的人了!你也得为了你媳妇想想!”徐老太爷一通话下来,徐熹的脸色变得惨白。是了,自己不是一个人了。再看看坐在对面的妻子,脸色不比他好到哪里去。林氏的死穴就是孩子,这是毋庸置疑的。 “媳妇,你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吧。什么都不要想,把心放在肚子里。”徐老太爷对林氏说道。 “媳妇还有些许疑问,想请教祖父。”林氏道。 “说吧。”徐老太爷和颜悦色。 “不知那安置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媳妇也好置办东西。”林氏语气平和,脸色不再那么难看了。既然是要收拾东西,就是要搬走了,孩子们也定是要搬走了。只要孩子们安全,就都不是问题了。 “是了,祖父忘了。那地方环境不错,附近还有温泉。当然,没有家这么大,但也足够我们一家人住了。你奶娘一家就带着吧,那一家人不错。徐福一家也会跟着去,东西什么的,你们女人就商量着来吧。”徐老太爷说完了,林氏就走了。 书房中祖孙两人都保持着沉默,谁都不说话。徐熹看起来像遭受了重大打击,痴痴呆呆的,双眼发直。徐老太爷看着自己的孙子,道:“元晦,祖父原本以为,五年前你中了探花却因为岳家牵连而去了穷乡僻壤会一蹶不振。可没想到你依旧像原来一般,依旧是不骄不躁,不卑不亢,可你今天是怎么了?都不像你了。”徐老太爷话音中透着悲伤。 “那不一样。孙儿一直自认清流,宁折不弯;今日却要对那狗官委曲求全,奇耻大辱啊。”徐熹说得咬牙切齿。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就忘了!那祖父问你,你是要一家平安,还是要徐家的名声?”徐老太爷质问道。 徐熹沉默不语。他心里清楚,他自然是两样都想要;可他也清楚,他只能要一样,就是一家平安。说白了,要那么好的名声绝对不值一家的安全。更何况孩子们都小,祖父年纪大了,就连妻子也是身子娇弱的。自己呢,也不过是个白面书生罢了,既不是官身,也没什么势力。 第四十九章麻烦(下) 屋外风雪大作,屋内炭火通红。丽姐儿看着面前的四菜一汤,很自然的感觉自己好幸福。严寒的冬日,能享受热气腾腾的一餐是多么珍贵啊。可惜这可口的饭菜丽姐儿还一动都没有动,林氏就回来了。 丽姐儿吃惊的看着林氏,一时都忘记了言语。不是要商量大事嘛,怎么娘亲先回来了。 “娘亲,您用晚膳了吗?”丽姐儿缓过神来,问林氏。 林氏看着丽姐儿欲言又止,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直接坐了下来,盛饭便吃。 丽姐儿看着林氏快速的吃饭,小嘴大张,几乎可以吞得下一个熟鸡蛋。这哪里是自家举止端庄的娘亲,分明是干了一天活的婆子啊。丽姐儿刚要说话,丹桂就进来了。这让正在吃饭的林氏停了下来,也把丽姐儿要出口的话压了下来。 这是丹桂自嫁人后第一次回来上房伺候,林氏和丽姐儿都很高兴。丹桂梳着妇人头,穿着大红的衣衫,精神又喜气。丹桂脸色也很好,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不错。 “快来快来,怎么样?”林氏满面笑容轻言细语,隐晦的问起丹桂新婚的日子 丹桂双颊红了红,微微点了点头。林氏看到丹桂娇羞的神情,就知道徐福对丹桂是极好的,自己不用担心了。 “对了,你回来伺候的日子不是明天吗?怎么今天都这么晚了还过来?”林氏突然想起来这回事。 “夫人,奴婢是回来帮您收拾东西的。”丹桂眸色中带着担忧和焦虑。 “你怎么知道的?”林氏很疑惑,祖父吩咐收拾东西也不过才小半个时辰。 “其实,奴婢那口子这段日子一直没闲着,一直在往那边送银霜炭。”丹桂看了看屋内只有林氏,丽姐儿和自己三人,就直接说道。 是了,现在天气这么冷,必是需要取暖物品的。林氏想到这里,道:“你去过那里吗?” “奴婢没去过,不过徐福倒是和奴婢说起过。说那里更像一个农家小院,后院好多空地都种了不少菜。房子不少,也够住,当然跟这里是没法比的。”丹桂没有去过,只是将徐福的话重复一遍。 “这种天气,那里还能种菜?”林氏问道。 “奴婢还听徐福说,那附近有温泉,所以周围也都是热地,这样的天气也可以种菜。”丹桂说道。 “这地方是老太爷选的,果然很周到,既可以泡温泉,还能天天吃到新鲜蔬菜,可见是个好地方了。那离我们这里远吗?”林氏问。要是远的话可得早做准备,冰天雪地,这一路上,怕是要吃苦。 “有些远,坐车得一天一夜。”丹桂对这点也很担忧。 “怎的如此远,孩子们哪里受得住。”林氏有些抱怨。 “夫人,既然是避难,自然是远离人烟的好啊。”丹桂劝慰,原本还没有说出的话,硬是咽了下去。 林氏这时特别敏感,看到丹桂躲闪的眼神,眸色一厉,道:“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的,都说出来。” 丹桂本来就是老实人,有一句说一句,现在看到林氏板起脸色,立刻竹筒倒豆子般都说了出来:“夫人,奴婢说了您可千万别急,我们要去的那地方在大山深处,很是僻静。所以,千万别落下什么东西,不好回来取。” 林氏听了这话,立刻全身涌起一阵寒气,那深山老林如何生活得。且不说那里没有人烟,恐怕还野兽横行,家里的男人哪有孔武有力的,一家子老弱妇孺去了那里岂不是自寻死路! 林氏脸色变幻不定,丹桂在一旁自责自己笨嘴拙舌,说不出什么话来宽慰林氏。这时,门外帘子一掀,赵嬷嬷进来了。丹桂见了,很是高兴,忙不停的使眼色。赵嬷嬷什么人啊,一看这情形就猜出来大概。 林氏看到了赵嬷嬷,也先放下了心中不快,先问候:“怎么不在奶兄身边多呆上两天,可是大好了?” “他皮粗肉厚的,没什么大事,就是被棚子砸了一下而已。那棚子也就是稻草搭的,砸在身上轻飘飘的,能有什么事。小李神医说的太严重了,昨天睡了一觉,今天就活蹦乱跳的了。丽姐儿还赏了十两银子,嬷嬷还得谢恩呢。”说着,赵嬷嬷就要给丽姐儿行礼。丽姐儿躲过,不好意思的笑了。 “夫人可是为了避祸的事?”赵嬷嬷转过头来小心询问。 “嬷嬷也知道了?”林氏心又揪起来。 赵嬷嬷是刚刚才知道徐家要带着他们一家避祸的,怪不得这几天夫人对着她欲言又止的,想来是担心她现在还得顾忌儿子一家吧。赵嬷嬷暗叹,夫人什么都好,就是心软,幸亏嫁到了徐家这种清流世家,人口简单。要是嫁到了那后宅乱七八载的门楣,必是要受气吃亏的。 “夫人别担心,老奴那媳妇说了,山里头也好过,没那么危险。再说,老太爷什么人啊,还能看差了地方,咱们现在就是把什么东西都带齐了,就全了。”赵嬷嬷说出来的话每次都能说到林氏的心坎处。果然,林氏脸色好看了许多。 “那你们可都收拾好了?”林氏这时也是多考虑身边人。 “奴婢都收拾好了,也就两口箱子。”丹桂回答。 “老奴也都收拾好了,没什么东西。儿媳一家也都收拾好了,行李简单得很。”赵嬷嬷回答。 “记得银票都换成银两。”林氏嘱咐。 丹桂和赵嬷嬷都点了点头,看来都已经打点妥当了。林氏也跟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夫人,我们快收拾吧。”赵嬷嬷一语点醒了林氏。林氏赶忙站起来开始指挥赵嬷嬷和丹桂二人。 首先收拾的就是金银细软,包括早已经从钱庄兑换好的两千两白银,林氏的首饰头面,还有一家大小的衣衫裙裤以及林氏要做还没有赶得及做衣裳的衣料、绫罗绸缎等等。丹桂手脚麻利,把夏装最先垫在箱子底下,然后把旧衣,成衣,斗篷等等都一一装起来;再加上各种针线,剪刀等工具,整整装了五大箱子。 “这会不会太多了?”林氏有些担忧,这哪里是避祸啊,简直就是搬家。 “不多。要老奴说,干脆见缝插针,将一些小东西都塞进去。”赵嬷嬷出主意。 “对,再整理一遍,看能不能塞点什么。香料啊,香炉啊,脂粉啊什么的;还有手炉,这个最重要,必是不能缺的。”林氏说道。 果然,经过三人的努力,五大箱子基本将一家人的衣裳,铺盖和零零碎碎的东西都装了进去,也包括了丽姐儿回老宅之后得的东西。 三人缓了一口气之后,又开始装别的了,那就是一些补品药材。花胶,阿胶,鹿太膏;人参,首乌,枸杞子;燕窝,雪耳,茯苓霜。总之,只要是徐家有的,而且都能带的走的,赵嬷嬷和丹桂都仔仔细细地塞进箱子里。 内院这边忙得热火朝天,外院却是冷冷清清。徐老太爷抿了口茶,道:“元晦,这世上有很多无可奈何,不是我们可以改变的。我们应该庆幸,哪怕是如此,我们还可以脱身。那些小人,闹腾不了多久,他们的下场现在就可以预见,所以我们何必与他们浪费力气呢。祖父知道你是咽不下这口气,可你咽不下又能怎么样呢?你什么也做不了不是吗?” 徐熹的脸色黯淡,一丝光彩也无,他知道祖父说的都是对的;可内心的无力感让他深感沮丧,百无一用是书生,说得就是自己吗? “祖父自然不可能给那狗官十万两。说实话,祖父是一两都不想给,可形势比人强,想要脱身,只能给。但是,我们只能给两万两,多了没有。”徐老太爷话落,徐熹的脸色稍微好了点。 “当然,这两万两什么时候给很重要,得全家都脱了身,我们才能给。我们现在应该想的是怎么能让一家人安全,又最大限度的少给钱,甚至于不给钱。所以不要再想那些什么名声,清流之类的了。酸腐!原来老夫没发现,自己的孙儿居然是个腐儒,小小年纪就酸腐成这个模样,当年你怎的还能高中探花呢!”徐老太爷开解完孙子之后又开始训斥孙子了。 “正好我们要去避难的地方很僻静,在大山深处。你给我好好的修身养性,好好的担起一家的责任。”徐老太爷看到孙子的脸色只剩下羞愧之后,变停止了训斥。 接着祖孙二人便去了祠堂,徐老太爷进了祠堂便点了香,下跪拜了好久,才站起身来。一旁的徐熹自然是随着徐老太爷,亦步亦趋。 风雪依旧没有停止,徐老太爷静静地跪在祖宗牌位面前,心里的滋味只有自己知道。徐家百年的名誉决不能坏在自己手里,这钱是万万不能给。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像孙子这样死磕,指定是不行,那该怎么办,徐老太爷也没了主意。但是,徐老太爷很坚定,一定要想办法,活了这么些年,连这点小风浪都经不起那就不是他徐淳了! “元晦,帮祖父把祖宗牌位都擦干净收拾起来。”徐老太爷的话在偌大的祠堂中荡着回音,在漆黑中有不容质疑坚定。 “是。”徐熹回答之后,就站起身来,随着祖父开始整理祠堂。 第五十章准备 风雪终是停了,可对于身在祠堂的徐老太爷祖孙还有身在内院的林氏等人都没有察觉,这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经过一整夜的整理,林氏带着赵嬷嬷和丹桂终是将该带的,不该带的都收拾完了。看着那十口红漆光亮而笨重的箱子,丽姐儿怀疑曾祖父是否能同意将它们运走;或者即使曾祖父同意,实际情况是否允许。 果然,林氏担忧的说道:“这是不是太多了?这还没有算上相公的书呢?还有相公的文房用品呢?” 赵嬷嬷想了想,道:“即使多,也只能这样了。那到底是山里,缺用的上哪里填补,万万不能舍弃什么了。”赵嬷嬷说的也是事实,这箱子里的东西还真的再不能舍弃一样,哪一样都有用,而且都会用得上。 “现在还是想想落下哪样了,要不然到时候可又后悔了。”丹桂一句提醒又将林氏和赵嬷嬷拉回到现实。三人仔细的想了又想,都觉得没什么落下的。丽姐儿在心中暗叹,可不是没有什么落下的嘛,连自己的一箱子皮影都带上了。 不知不觉,天光大亮。林氏望着窗外,才觉得疲累;赵嬷嬷到底是年纪大了,也有些精神不济;就连丽姐儿都已经哈欠连连了。只有丹桂脸色还算不错,她似乎还在想到底还缺什么。 “是了,烹茶的水没准备啊。”丹桂说的很突然,把昏昏欲睡的林氏等三人都惊了一下。 “住在山中,想必也有的是山泉水,用不着再准备了吧。”林氏说道。 “奴婢只是想,现在有现成的梅花蕊上雪,就让丫鬟们去弄。正好夫人多给点赏钱,就当作是遣散他们之前的一点心意。想必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自会感激夫人的。更何况,夫人和爷不都喜欢这雪水烹茶嘛,别辜负了这好时机。”丹桂说的很有道理。 “那就现在让丫鬟们去弄吧,有一个算一个,每人一百个大钱。”林氏很大方的答应了,“大家都歇会儿吧,我有点撑不住了。”是了,一夜不睡,谁能撑得住啊。 也许是过于困倦,林氏等人都没有注意到徐熹一整夜都没有回来。丽姐儿也许是唯一注意到这一点的人,可是她没有说出来。一是看大家都累了,都想休息了;二是自家爹跟着自家曾祖父,难道还会吃亏不成。 这时的徐熹还随着自家祖父在地道中忙碌。也许是昨晚徐老太爷的痛斥,徐熹一夜之间似乎成长了很多,稳重而沉静。徐老太爷自然感受到了这种变化,颇感欣慰,看来适当的训斥是有必要的。 “元晦,今日与祖父同去知州大人府上,看祖父如何应答。你也在一旁看着,这些国之蠹虫是怎样的嘴脸。”徐老太爷的声音在地道中又激起了一阵回音。 “祖父还是歇歇吧,现在如何去得,不如晾那狗官两天,想来那狗官想要银子,自是会等的。更何况,想来家中还有不少东西没有置办妥当,能拖一天是一天吧。”徐熹沉吟了一会儿说道。 徐老太爷听了孙儿一番话,就点了点头,又顺手拿过一个匣子递给孙儿,道:“这里面是两颗夜明珠,拿着这个到了那边就不用油灯蜡烛了。那油灯蜡烛到底是伤眼睛,还是这夜明珠好,反正这珠子放着也是放着,拿出来到了那边也是物尽其用。”徐熹双手接过,心里对祖父是说不出的感激和惭愧。随后二人便出了地道,各自回去休息。 徐熹回到晨曦院,一进上房门就看到丹桂趴在桌在上,显然是睡着了。赵嬷嬷在半跪半坐在床畔睡者,而林氏和丽姐儿在床上也是和衣而卧。徐熹再看看已经收拾妥当的十口大箱子,心下明白,想来娇妻也是一夜未眠。徐熹本想不惊动任何人只在榻上歇歇便是了,只是目光一扫,却见到了茶几上的白瓷瓮。徐熹暗想,怎么把这劳什子拿出来了。走近细细端详一番,打开盖子才知道原来是梅花蕊上雪,怕是要烹茶用的。 徐熹心下黯然,自家的媳妇倒是个贴心人,只是回了祖宅还是如此提心吊胆。现在徐家说是避祸,其实和蜀州城内外逃难的难民又有何分别,无非是家资丰厚一些而已。偏偏就因为这家资丰厚,还被那些别有用心的小人觊觎,可笑自己一介布衣昨夜还妄想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徐熹不自觉地叹气,却弄醒了林氏。林氏醒来看到徐熹脸色惨白看着白瓷瓮发呆,不觉担心。林氏悄悄来到徐熹的身边,一把搂住徐熹的腰身,将头轻靠在自家相公的背上。徐熹鼻尖嗅到淡淡的百合香,心头一暖说道:“阿媛,苦了你了。” 徐熹只觉得腰间的一双素手抱得更紧了,如此依赖。徐熹不自觉的抚上那双腻白润滑的手,心里沉甸甸的,再也没有一丝缝隙可以容纳进任何东西。 夫妻二人还沉浸在爱意中,而躺在帷帐中的丽姐儿却尴尬的很。真是抱歉,真的不是故意醒来看到这一幕的,虽然希望爹娘这种甜蜜可以时时涌现,毕竟夫妻感情好,生活也更美好。可是亲眼见到父母浓情蜜意时,丽姐儿还真是有点不知所措。干脆接着装睡吧,反正穿过来之后,装睡这项技能是最熟练的。 可丽姐儿怎么觉得丹桂右手有些抽搐,整个人却还是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呢?还有赵嬷嬷怎么眼皮一跳一跳,身子却还是纹丝不动呢?原来自己也仅仅是个装睡高手,剩下的人都是装蒜高手。丽姐儿暗叹,自己还是嫩啊,姜还是老的辣! 夫妻二人终是从自己的世界走出,林氏问道:“相公昨夜和祖父一起做了什么?” “祖父将为夫训斥了一番,说为夫酸腐,让为夫好好反省。祖父还说,趁着这次避祸,让为夫好好修身养性,担起责任。昨夜为夫还随着祖父去了祠堂,将祖宗牌位好生擦拭一番之后,收拾起来,搬入地道了。”徐熹面色平静,看不出来有什么负面情绪。 “相公一夜辛苦了,现下还是歇歇吧。”林氏看着自家相公似乎没有昨日的暴怒,心中担忧散去不少。 “不了,为夫想把要带去的书籍收拾起来之后再休息。”徐熹原本的疲惫因娇妻慰藉而一扫而空。正好书籍还未整理,依照现在的局势还是尽快为妙。 “那为妻和相公一起。”林氏抓着徐熹的衣袖不放。 徐熹笑笑并没有反对。徐熹和林氏就这样相携去了书房,只留下三个装睡的高手。 丹桂和赵嬷嬷几乎是同时站起来活动的,两人也都很默契的对视一眼,就转过头去,悄声整理东西,以免打扰到还在“熟睡”的丽姐儿。丽姐儿看到两人的样子,猜想自家父母感情深厚,怕是丹桂和赵嬷嬷都已经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可怜自己今天才是第一次见到,真是可惜。 丽姐儿看着丹桂正在仔细检查那白瓷瓮中的雪水;赵嬷嬷也在检查行李中是否还有疏漏的。原本打算起来吃东西的丽姐儿打消了起床的念头,还是继续装睡吧,免得因为自己这么能干的二人还得过来伺候。现在最重要的是避祸,什么都得给它让路,要不然到最后吃亏的肯定是自己。丽姐儿努力的催眠自己,装睡也不舒服啊,还是真睡的好。也不知是不是熬夜的缘故,丽姐儿还真的睡着了,甚至做了一个格外甜蜜的梦,梦中有连绵起伏的深山,神秘而美丽。 第五十一章危机(上) 徐家的平静的日子又过了两天,当然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也着实不少。赵老虎伤势完全好了;虎妞也回来了;行李都整理好了,满满地装了两大车。而徐福也送炭回来了,带来了那边的具体消息。 “那边在蜀州城外的深山之中,人迹罕至,环境清幽,是个不错的地方。听说宅子外面就是温泉池子,是活水,很方便,平时想泡泡容易得很。那里还有地窖,里面装了不少的米,面,火腿,熏肉,熏鸡鸭,腊肉;还有油,盐,酱汁,糖,醋等等。就这些吃食尽够我们这一行人吃个三五年了,不愁没有吃的喝的。只是那地方不比这里大,顶多就是祖宅占地的十一,空地还都种了菜。”丹桂把徐福昨夜告诉她的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我们吃的是不愁了,可是喜哥儿和乐哥儿怎么办,孩子那么小,没办法断奶啊。”林氏很发愁,奶娘是没办法带过去的,两个儿子吃什么。 “瞧奴婢这记性,那边早已经准备好了两头母牛,是专门给小少爷们准备的。”丹桂笑着补充道。 “那就好。”说是好,可林氏满脸担忧,两个儿子喝惯了人奶,牛奶能行吗? “那里有人看着吧?”林氏疑问,菜地和母牛不都是需要人照顾嘛。 “是有人,是老太爷身边的老仆,在那里呆了将近四个月了。”丹桂回答。 “是不是一个叫徐寿的老头子?”一旁的赵嬷嬷回答。 “赵嬷嬷怎的知道,就是叫徐寿。听说那老仆很勤快,这几个月天天去山里砍柴,那些柴火堆得满柴房都是,说是用个三五年都尽够了。”丹桂的口气里充满了对那叫徐寿的老仆很是敬重。 “我说那老仆这次回来怎的没瞧见,原来是在山里守着宅院呢。当年夫人出嫁时,老婆子远远地看见过那徐寿跟着老太爷,当时就觉得那老仆像是有功夫的,一双眼睛亮得很,不是个含糊人。”赵嬷嬷回想起徐寿说道。 丽姐儿心想赵嬷嬷可真是个人物,五六年前婚礼上老太爷身边的仆人都记得这么清楚。 “到了夏天也不怕,听说那里还有一个小冰窖,暑热的时候直接拿冰出来摆在屋里就好。”丹桂喜滋滋地说。到底是徐老太爷物色的好地方,深山里面都有冰窖。哪里像远在东南的宁安县,那还是县城呢,都没有冰窖。 林氏和赵嬷嬷也都吃了一惊,深山中还有冰窖?主仆二人面面相觑,不是徐福说大话吧。丹桂是个实诚人,压根就没有发现林氏和赵嬷嬷脸色透着怀疑,接着说:“奴婢就知道这么多,夫人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奴婢帮您去问。”丹桂怕自己有什么疏漏没有打探清楚,到时候耽误事儿就不好了。 “既然是深山,冬天必是冷的,运的炭够吗?”林氏很担忧这点。在深山中,气候不好,那就只有多用炭火来保暖。这么一大家子人,主仆都算上,恐怕炭火得耗用不少。更何况,这避祸还不定是几年呢,这炭必是要多多益善的。 “奴婢也问这事儿了,徐福说这炭肯定是够用,三五年不敢说,两年必是够用的。”丹桂也有点担心了,这么一大家子人不会在深山中住个十年八年吧? 避祸,避祸,可这祸,两年内能结束吗?林氏抚额,真是头疼。赵嬷嬷和丹桂一看这个情形,就知道林氏也不知道会在深山中生活多久,林氏也是万般无奈,内心一定是又恐慌,又无措的。 “要不再让徐福送一次炭,这回让老虎跟着一起去,正好一人赶一辆车,能多送一车。虽然也不值什么,但至少多了一车炭啊。”赵嬷嬷看着林氏的脸色说道。 “还是缓一缓,再看看情况。”林氏突然想歇一会儿,想让心也平静下来。这么多年,林氏本以为自己再面对娘家大祸之后,心已经被磨练的沉稳了,却不想依旧是脆弱的,疲惫的。 赵嬷嬷和丹桂本想再说点什么,可是看见自家主子如此,也只好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嬷嬷,您瞧着空,赶紧和夫人说说,日子不等人啊。我听我们家那口子说,现在形势很危急,说不定哪天就乱了。”丹桂一出门就把赵嬷嬷拉到僻静处,样子很急切。还好,丹桂的声音很低,也谨慎地瞧了瞧四周是不是有人。 “嬷嬷我也心慌,当年老爷太太出事的时候,我都没这样。今年也不知怎的,一年到头都提心吊胆的。再说,现在夫人心也不静,嬷嬷我说什么都不顶用啊。”赵嬷嬷也是一筹莫展。 现在蜀州城的形势确实不是用“乱”就能形容的。虽然徐家并没有因为上次大雪压塌了棚子而停止施粥,可是其他大户人家却都在徐家的粥棚子出事之后而偃旗息鼓了。具体的原因徐老太爷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估计也是被那狗官勒索了,罪名肯定是什么煽动灾民之类的。这一下子,徐家的粥棚就成了灾民唯一的指望。原来每日消耗的粮食现在不过一个时辰就没了,徐老太爷也依旧没有停办粥棚的意思,只让管粥棚的管事继续从库房里搬粮,有多少搬多少,搬空了也没关系。这无疑是把徐家放在火上烤,灾民对徐家感恩戴德,可是别人就不这么看了,尤其是想要徐家银子的人坐不住了。 那些人就想,这徐老头三番五次的推托,不是想喂饱了这么多灾民之后,再过来和他们哭穷吧?这不,知州大人下了帖子,说是要请徐老太爷和徐熹过府一叙。这让林氏等人都更加惊慌了,不会是想把两人就这么骗过去然后勒索钱财吧?不,现在钱财都是小事了,最重要的是人能平安。两人去了之后,回来总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吧? 徐熹没有说什么,神色淡然,丝毫不见慌乱。徐老太爷就更淡定了,似乎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的样子。丽姐儿知道这些事情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可以解决的,她除了在心底祈祷曾祖父和父亲能够平安归来,就是在家中劝慰母亲了。 林氏送了祖孙两人出去之后,就心神不安,脸色苍白。赵嬷嬷想来想去,还是上前一步道:“夫人,现在可是紧要关头了,您不能这么干坐着啊。” “那我该做什么?”林氏双眼迷茫地看着赵嬷嬷,却没有焦距。 “要避祸的地方不是有个小冰窖吗,老奴儿媳还守在厨房,就让她现在收拾些家禽家畜往那边运吧。我们总是要去避祸的,不可能总吃那些腊味吧。”赵嬷嬷的意思很明白,深山避祸势在必行,现在情形这么不妙,更应该把唯一的后路安排的更妥当啊。而且现在也得给林氏找点事情做,省得胡思乱想。 “你去办吧。”林氏摆摆手,显然是没把赵嬷嬷的话放在心上。 赵嬷嬷不是不理解林氏的心情,可都到这个关头了,自家主子怎么还是心不在焉的,家里的小主子们又该怎么办哟! 丽姐儿看着赵嬷嬷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悄悄地来到赵嬷嬷身边,低声道:“嬷嬷,把喜哥儿和乐哥儿抱过来吧。说不定娘亲一看见弟弟们,就会打起精神了。”女子虽弱,为母则强。这个道理赵嬷嬷想必也懂,只是这个时候忘了,丽姐儿就提醒了一句。 果然赵嬷嬷明白过来,冲着丽姐儿感激一笑,就忙忙地去请小少爷们了。 第五十二章危机(中) 徐熹垂头看着脚下的青砖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阵寒风掠过,吹起他并不单薄的衣角,空气中带着凛冽的寒冷也并没有影响到他。徐熹好似是一个活死人,没有任何生气,只是盯着明亮的地面纹丝不动。 而坐在他一旁的徐老太爷却悠闲的喝着热茶,满面红光,举止悠然,那神情好像是在品尝天下名茶。可在暗中窥视二人的吴光地知道,那只是一点茶叶末子。 本来想再晾这祖孙一个时辰的吴光地不自觉吐出一句“老狐狸”。他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心想到底是曾任封疆大吏的二品高官,果然是不一样。 吴光地是真的后悔了,当初就不应该去靖安伯府攀亲,不过是都姓吴而已,自己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呢? 人就是这样,遇到好事得到好处时,从不想自己是得到他人的帮助才会这样;只有认为自己吃了亏,倒了霉,无处容身时才会觉得都是他人造成的。 现在吴光地就认为他处境难堪,四处筹钱这些都是因为靖安伯府。可他怎么就不想想,自己能做到知州这个位置还是靖安伯府帮他筹谋的呢?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无财无势,怎么可能在短短六年间就爬到三品呢?他当初厚着脸皮去靖安伯府攀亲的时候不就是已经准备变相把自己“卖身”给河间王了吗?一开始的立场决定着现在的一切。可是现在这些吴光地都忘记了,他只觉得现在面对的二人是眼中钉,肉中刺。老的精乖,小的死倔,两块都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吴光地暗里抱怨唾骂了一番,端着架子,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徐老太爷祖孙面前。吴光地神情很是倨傲,好像自己是天生的上位者,其他人不过是蝼蚁,包括眼前的二人。不就是一个已经辞了官的二品官和一个没了前途的探花嘛,管你们要银子那是看得起你们,还不识抬举!不知道这吴光地打哪里来的自信,刚刚后悔投靠河间王府的沮丧心情突然都烟消云散了,替换的是一种看着他人落寞而上前踩一脚的幸灾乐祸。 徐老太爷并没有太在意这种小人,这样的人多了去了,要是在意了反而让他们更得意。所以徐老太爷接着喝茶,他这时觉得其实茶叶末子也不错,至少比冷水强。徐熹表面上看起来依旧是一动不动,可是有心人可以看出来徐熹隐藏在袖子中的手动了一下,那是他攥紧了拳头。 “徐老太爷觉得这茶怎么样?”吴光地先开了口。 “味道很好,老夫很喜欢。”徐老太爷笑容满面。 “既然您老赞这茶好,不妨就带一些回去,这是本官新得的好茶。”吴光地笑着说。 “恭敬不如从命。”徐老太爷不卑不亢。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吴光地很是不悦。这死老头,真是会绕圈子。吴光地很焦急,今天京都那边又来信催了,要银子急得很,好像蜀州这地方可以长银子一样。 徐老太爷好像并不觉得气氛不好,依旧喝着热茶;徐熹也依旧装死人,好像什么事都不关他的事。 吴光地可没有那么多闲心,道:“上次说的事,不知徐老太爷考虑的怎么样了?” “老夫早就想好了,三天后自会送上十万两白银。”徐老太爷见吴光地直来直去,索性自己也直来直去了。 吴光地吃了一惊,这么痛快,上次怎么那么别扭,这几天老狐狸开窍了,还是揣着什么坏水? “可是这青天白日的,老夫要是明目张胆的直接把银子抬进来,岂不是太难看嘛。要不晚上送过来?”徐老太爷笑呵呵地对着吴光地说道。 “直接拿银票不是最好吗?”吴光地听徐老头的意思是要直接给现钱白银。 “大人有所不知,其实徐府看着富贵,实则没什么家底。施给难民的粮食也无非是府库中的积年存粮而已。自从大人您上次说过银子的事情后,老夫就在筹钱。您也知道,这冬至一过,庄子里铺子里的收益都是直接给现银,老夫还没有去兑换成银票。再说这点子收益哪里就有十万两了,满打满算也就是两万两,所以这段日子老夫正好卖了田地铺子和下人,凑一凑。再有三天,保准让大人满意。”徐老太爷脸色平静。徐老太爷的言外之意无非是徐家不富,根本就没有结余的银子在钱庄,都是拿来就用。 吴光地盯着徐老太爷看了好久,也没看出什么破绽,只好点头同意在第三天的亥时三刻让徐府把银子送进来。 徐老太爷和徐熹就这么有惊无险的出了知州府,坐着马车回了徐家。赶车的赵老虎自然知道徐老太爷笑呵呵的面容和徐熹死人般的面孔之下是无尽的愤恨与无奈,可是他一个下人能做什么,无非是背地里狠狠的诅咒吴家生不出儿子来。其实吴光地有儿子,儿子还不少,整整五个。想来这吴光地也是家大业大才这么拼命的捞钱吧。这样的狗官怎么还能生出来儿子呢?还这么多儿子。想当年自己也是个不愁吃穿的小地主,要不是这狗官总是三天两头的加租子,自己也至于天天躲在山里。现在倒好,自己主家这么好的一家人,这么富有的一家人,也被这狗官即将逼到大山里了,可真是老天不长眼。赵老虎想到这里,狠狠地朝着知州府门吐了一口痰,骂了一句“狗官”。 可这时吴光地却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应该留下一个徐家人放在府中,等到银子到了再放人。原本不是想得好好的嘛,怎的刚刚就忘了这么一出呢?现在要追回人那是万万不可能了,还是派人把徐家严密监视起来吧,免得被那老狐狸给钻了空子。 林氏看到两个儿子之后,果然振作不少,要赵嬷嬷和赵家的仔细打点要带到山中的食材;还拉着丹桂商量是不是要在运些炭。 就这样,赵家的在厨房撸着袖子猛干,一只菜刀舞得呼呼作响。赵嬷嬷在一旁看着,点了点头,这个儿媳妇虽不是自己相中的,可确实挺勤快,活也干得细。这才多长时间啊,媳妇就分了一头羊,刀工纯熟啊。 “婆婆,您老看看这样行不?”赵家的憨憨的表情很对赵嬷嬷的心情。 赵嬷嬷看着厨房大台上分解出羊的各个部位,很是满意的点头。干净利落,内脏也都完整,几乎没有边角料,看来自己仔细教教,说不定将来能够独当一面。 “不错,就这么干。你再像这么弄,弄出来十头牛,二十头羊,十头猪,一百只鸡鸭。哦,还有剩下的那几头鹿。”赵嬷嬷说道。 赵家的腿一软:“这……媳妇一个人干不过来啊。”赵家的是真的干不过来,这得费多少功夫。 “不还有你婆婆我在嘛。”赵嬷嬷说着就撸起袖子,干起来。 ----------------------------------------------------------------------- 求收藏,求推荐,新人一枚,望众位捧场! 第五十三章危机(下) 大厨房热火朝天,赵嬷嬷带着儿媳剖羊解牛,杀鸡宰鱼,毫不手软。这把大厨房的其他人给看傻了,也令大厨房的人愤怒了。 这是什么意思?就算你是夫人身边的也不能在大厨房这么肆无忌惮啊。还张口就十头牛,二十头羊,十头猪,一百只鸡鸭,什么什么还有鹿!外面什么情况大家都清楚,灾民横行,物价飞涨,采买这些猪牛羊费了多大劲别人不知道,你夫人身边的能不知道;眼瞅着过了腊八就是年了,这些可是过年用的,现在这么大手笔都用了,过年怎么办;再说了,这府里一共才几个主子啊,能吃得了这么多? 掌管大厨房的宋嫂子脸色通红,愤然道:“赵嬷嬷,您老这是干什么呢?您老要做什么吩咐我们大厨房的人就行了,怎么还自己动上手了?”敢情这赵嬷嬷是要在大厨房插上一脚了,怪不得一早把媳妇塞到大厨房,原来是早有预谋啊。既然要抢饭碗,那也就不用顾忌什么了,都欺到头上来了,拿大厨房的人都当软柿子拿捏啊。 赵嬷嬷连眼皮都没抬,继续挥舞菜刀,一边细细地剔羊腿骨,一边道:“放心,老婆子我还有一把力气,不敢劳烦大厨房的各位老姊妹了。这些东西都是夫人让准备的,老婆子自然要亲力亲为,也免得老婆子我不放心。”赵嬷嬷说完,一块完整的羊腿肉就处理好了。 哪怕是久在灶台前的宋嫂子都大吃一惊,这刀工无可挑剔,切、片、削、剁、剞、劈、剔、拍、剜、旋、刮,干净利落,只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就完成了。原本就听上房伺候的说这赵嬷嬷精于厨艺,当时只觉得不过是会做点宵夜之类的点心,现在看来说的都是真的。 “可是这大厨房里就这么多猪牛羊,要是都用了,今天的饭食怎么办,过年怎么办?”宋嫂子也不绕圈子了,直接问了。 “夫人已经吩咐采买了,宋妹妹且放宽心,不管是今天还是过年,大厨房断不会因为食材断炊的。”赵嬷嬷还是边干活边说话,手都没停一下。 宋嫂子听了这话,半信半疑,犹不罢休还要再分辨两句,正要开口,就被赵嬷嬷打断了:“夫人还说,要是大厨房的人能搭把手,自会重赏。”赵嬷嬷语气格外平静。 宋嫂子的脸色更难看了,可是大厨房的其他人反而高兴了,马上就要过年关了,谁家不想多拿点实惠的,有额外的赏钱自然好了。 从始至终,赵嬷嬷都没有看宋嫂子一眼,也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依旧是手起刀落,力道不减。其他的人坐不住了,都纷纷向赵嬷嬷讨活计。赵嬷嬷自然知道,这么多的活就凭自己和儿媳根本是做不完的,只能找人帮忙。只是别人干她还真不放心,就说刀工吧,恐怕整个大厨房的人都不中用,也就自家儿媳还算细心一点。 终于把一头羊剔骨剖肉完毕,赵嬷嬷抬起头,看见一双双谄媚的眉眼,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道:“你们两多搬几个大坛子过来,用不着多精巧,干净就好。”那两个媳妇子兴高采烈地往外走。 “你们两,把所有的内脏都收拾洗刷干净,吸干了水放进坛子里。老婆子我可是会看的。”赵嬷嬷恩威并施。那两个媳妇子也同样高高兴兴地走了。 赵嬷嬷又转向了宋嫂子,道:“妹妹果然管教有方,老婆子佩服。妹妹放心,事情都办完了之后,夫人的赏钱也自不会少了妹妹的。”赵嬷嬷心想,现在是非常时期,还是谁也别得罪的好。这种时候,最怕阴沟翻船,可千万别因为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果然,宋嫂子的脸色好了点,再不复刚才的坏脸色。 宋嫂子片刻间想了不少,何必和夫人身边的人计较这一时长短,看赵嬷嬷的样子也不屑大厨房的油水。至于她那个儿媳妇,根本就是个没脑子的,根本玩不过自己,还怕她吗?这老婆子要折腾就折腾吧,反正累不着自己还有赏钱拿,有便宜干嘛不沾。想到这里,宋嫂子摆了一幅笑脸,对赵嬷嬷说道:“要不再吩咐两人帮着您老人家处理这些食材,顺便再多拿点乌鸡?这可是好东西啊,对女人最好不过。” “还有乌鸡?”赵嬷嬷正要下手剖一口猪,听了宋嫂子的话,停了手。 “可不是,不仅仅是乌鸡,还有狍子,野鸡之类的野味。”宋嫂子回答。 “有多少?”赵嬷嬷问。 “狍子就两头,野鸡倒是有十几只。”宋嫂子回答。 “都收拾出来。”赵嬷嬷语气平和。必须收拾出来,要不然也是浪费了。“库房里还有什么?”赵嬷嬷接着问。 宋嫂子听赵嬷嬷这么说吓了一跳,这是要干什么,怎么什么都不留啊。“老姐姐,这夫人是要干什么啊?怎么这架势弄得像什么都不留啊?”宋嫂子仔细观察赵嬷嬷的表情。 “妹妹问那么多干什么,我们这些做人家奴婢的,哪里还能问主子。主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还是只带着耳朵,别带着嘴巴的好,免得惹祸。”说完,赵嬷嬷就狠狠地剁下猪头。 这一动作,很完美的恫吓了宋嫂子,脸色都变了。这回宋嫂子直接就把库房钥匙给了赵嬷嬷,请她自己去看。宋嫂子心想,这老货,平时看不出来还有一把子力气。今日真是倒霉,没得触了霉头。宋嫂子越想越气,直接出了厨房,躲了出去。 “你知道库房里面都有什么吗?”赵嬷嬷转头就问儿媳妇。 “好像是些腌菜,糟鱼,酱料,还有姜蒜什么的。”赵家的对自己的婆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得去看看,你在这里继续干。”赵嬷嬷觉得这些也得带着,山里有什么,可不能委屈了自家夫人。说着就洗了手,朝库房而去。 说着赵嬷嬷就去了库房,查了东西。一方面,赵嬷嬷很满意库房中的干菜,腌货等等。可另一方面,赵嬷嬷又担心这么多的吃食,能不能运出去。想到这里,赵嬷嬷就像晨曦院而去。刚到了晨曦院门口,就见到了丹桂。 “怎么样?”赵嬷嬷关切地问道。 “姑爷平安回来了,夫人也彻底振作起来了。”丹桂满脸笑意,“嬷嬷准备的如何了?” “发现要带走的很多,腌菜,干菜,酱料,哪一样都不能少。可是这么多东西,怎么运嬷嬷还真做不了主。这不想进去问问夫人,该怎么办。” “嬷嬷别担心,姑爷说了,不管多少东西,都能运走。”丹桂笑得看不见眼睛。 “真的?”赵嬷嬷睁大眼睛。 “我还能骗嬷嬷不成,姑爷亲口说的。这不,我要去看看府里还有没有杏仁,花生什么的,都一起带走。那边糖和面都是现成的,我们到了那里,可以给主子做点点心什么的。”丹桂很兴奋。 “是了,我怎么把这些忘了,真是老糊涂了。我们还得再带点各色豆子什么的,给主子解解馋。”赵嬷嬷被丹桂的情绪沾染了。 “正是这个理,那我现在就去了?”丹桂要走。 “那我也不用进去了,得赶紧回厨房了。”说着,赵嬷嬷步履匆匆转身先走了。 --------------------------------------------------------- 求收藏,求推荐。 第五十四章逃离(上) 林氏看到自家相公平安无事归来,心神归一,再不复刚刚的惊慌失措。虽然林氏也看出了相公脸色很差,但她没有追问。她深深地意识到,她要的不过就是一家大小平安,什么都抵不上这个。林氏又看了一眼乖巧的丽姐儿,女儿正看着两个还在襁褓中的儿子,不时的用颜色鲜艳的剪纸哄他们笑。有这样懂事柔顺的女儿,安静不添乱的儿子,还图什么呢。林氏感到满足,发自内心的满足,哪怕现在家中不太平,哪怕现在困境重重,林氏都觉得这只是暂时的,过不了多久就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徐熹哪怕是心里再不舒服,看着妻子由担忧变为庆幸的脸,还有子女恬静幸福的神情,他也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家就是这个样子的,哪怕外面多么肮脏,回到家中,一切就都那么烟消云散了,好似从不曾发生过。原来怎么没有体会到,是自己太迟钝了吗?看着一家大小其乐融融,徐熹觉得哪怕真的拿出十万两白银也没什么,因为值得。 徐熹的脸色变得格外柔和:“都收拾好了吗?” “差不多了,只是嬷嬷和丹桂临时又想起了好多应该带上的东西,都出去收拾了。我想到底是山里,还是多带点东西的好,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啊。再说,也不能委屈了孩子,他们都还小,身子又娇弱。要是到了那边生了病,连郎中都不好找,只能多带些补品药材了。”林氏笑着说道,她能明显的感觉到徐熹心情的变化,心里很高兴。她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也不想问,她只要确定一家大小马上要平安离开这是非之地就好了,不需要其他的消息。她现在需要的是鼓励,而不是沮丧和惊慌。 徐熹点点头,他也很赞同林氏说的话。不管祖父如何说那里好,那里也只不过是一个暂时避祸的地方,没有人烟。他没有亲眼去看过,自然只能把那避祸之地认知为“荒山野岭”。当然,徐熹是绝不可能把那里当做是世外桃源的,不仅仅是因为祖父没有那样的评价,也因为徐熹不想把那里想象得太好。万一到了那里之后,远远与自己想象中的世外桃源有着很大距离,那该怎么办?那不仅仅是现实情况下生活的窘迫,也是对一个读书人至高理想的破灭。 “对,不管能不能运走,都准备好。委屈谁,也不能委屈孩子。”实在不行,就把自己的书留下,反正那些书自己也能倒背如流。徐熹这样想,但不到最后一刻,他还是选择了保留。 林氏听到相公这么说,心情很好。在孩子的问题上,夫妻俩观点向来一致,这对于在这个时代做母亲的女人来说是幸运的,有什么比得上自家相公的支持和理解来的重要。 外院书房中,徐老太爷在藤椅中闭目养神,他知道今天是很幸运的。虽然在没有炭盆等取暖设备的厅堂中,被冷风吹了许久,喝了很多茶叶末子泡的水,被人怠慢了一番,可他还是觉得很幸运。至少今天这番示弱,委曲求全,没有把孙儿留在那里。他原本以为那姓吴的会千方百计的留下一个人做人质,可是他没有。不管他因为什么没有,总之自己和孙儿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这就行了,也好办了。徐家的银子可不是什么人威胁威胁就能拿到的,真以为是徐家怕了不成,只是觉得没必要,反正是要被毁灭的,徐家又何必自己出钱出力帮别人忙呢?早就知道会有今天,才早早做了准备,没想到还是晚了一小步。没关系,还可以亡羊补牢。 这时,门外响起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低沉嘶哑,打破了徐老太爷的沉思:“老太爷,奴才有事求见。” 徐老太爷听出来这是外院的大管事,喊了声:“进来。” 大管事穿的并不怎么样,脸色也不大好,像是一个久病未愈的病人。徐老太爷看到他这副样子并不意外,看来是早已经习惯了。徐老太爷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静的听着。 “今天老太爷和爷回来之后,府外就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不像灾民,也不像是闲汉混混,到了现在还没走呢。”大管事说。 徐老太爷笑了,看来姓吴的是明白过来了,可惜啊,终究是晚了一步。要是今天他非得把徐家的某个人留在自己那里,他还真得拿钱赎人,可是现在他不用了。他现在需要的无非就是处理一下府中的下人了。 “快过年了,家里准备的怎么样了?”徐老太爷心情很好。 “好得很,多亏老太爷的照拂。”大管事纳闷,怎么拐到这里来了? “那就好,外面的人不用管,他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但要是想闯进府或者干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直接招呼就是,别弄出人命就好。”徐老太爷脸色极好,心想,姓吴的,你还太嫩,这点花样都是老子当年用剩下的。就凭这点小手段是拦不住老子的,靖安伯府怎么有这么笨的亲戚,真是没有眼光。哪怕是贴上来的亲戚,也得挑挑拣拣啊,姓吴的就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大管事看到老太爷的笑,明白这是老太爷心里有谱了,就退了出去。 大厨房中,赵嬷嬷和赵家的继续和各种食材打交道,一一处理;那边丹桂在府库中挑选各种豆子,坚果,蜜饯,零嘴;而晨曦院中,徐熹与林氏还在商量没有想到的物事;外院书房徐老太爷依旧是闭目养神,心中盘算。就这样暮色四合,到了晚膳的时候。 徐老太爷似乎很有兴致,要一家人一起吃饭。林氏将喜哥儿和乐哥儿包好,打算也带上兄弟俩,祖父也好久没有看到曾孙子了,想来定是惦念得紧。徐熹和林氏的想法差不多,只是吩咐乳母好生照看,现在是非常时刻,可千万不能生病。外面天气严寒,万一照料的不精心,很容易出意外。丽姐儿也被裹得严严实实,一丝风都不透。丽姐儿有点难受,总觉得自己都要喘不上气来,可也知道父母忧心什么,忍耐下来。 第五十五章逃离(中) 徐熹一行人到了外院书房,分别给徐老太爷请安之后,就依次坐下用晚膳。晚膳不怎么丰盛,仅仅是平淡而已,可一家人都很满意,在饭桌上谁都没有因为菜色表示不满或吃惊。想必不管是谁,都知道大厨房的情况。以赵嬷嬷的性子,今天大厨房的人肯定都不轻松。 晚膳用的时间不过是一刻钟,林氏就打发了带着儿子的乳母。临出门前,林氏对两个乳母千叮咛万嘱托,丝毫不懈怠。回过头来,徐老太爷看了看孙儿和孙媳,不自觉地微笑。人老了,总会有种无力感,只有看到儿孙安然,才会略感欣慰。孙儿虽说还是有些酸腐气,但还好不是不可救药;孙媳娘家倒了,但还好依旧保持本心。没什么强求的了,曾孙女,曾孙子都有了,徐家有后,上天待人不薄了。 “今晚就把收拾出来的装车吧,能装多少就装多少,不必顾忌。啊,差点忘了,还有我的两个箱笼。”徐老太爷心情很好。 “怎的就这点东西,怕是不够吧?”林氏担忧的问。 “大部分早就搬运出去了,孙媳妇不用担心。”徐老太爷的笑容扩大了,还是孙媳妇心细。 “那会不会惊动太多人?”林氏有些迟疑。 “没关系,惊动也不要紧。还有,明天就把所有的下人都打发出去吧。”徐老太爷吩咐。 “处理完毕之后,你们就到栖霞亭去。”徐老太爷的声音低缓而动听。 “祖父还有什么吩咐?”林氏问。 徐老太爷摇摇头,“孙媳妇肯定忙不过来,你也去帮忙。”徐老太爷转向徐熹说。 “是,孙儿明白。”徐熹面色平静。 “明白就好。”徐老太爷颇有言外之意。 徐熹和林氏带着丽姐儿还有徐老太爷的两只箱笼回了晨曦院。徐老太爷看到孙儿一行人出了门就从一个精致的鸟笼中掏出一只毛色雪白的信鸽。那信鸽眼睛通红,灼灼有神。徐老太爷把早就准备好的纸条绑在信鸽爪子上,推开雕花窗,放飞那团雪球,让它在夜色笼罩中翱翔。直到那白色的小身影在天际化作一点之后,徐老太爷才关窗。 徐熹和林氏回到晨曦院,就开始匆忙安排搬运行李事宜。早已经装好的将近二十个箱笼尽可能的节约空间摆放还是占用了两辆马车。这些箱笼中,不仅仅只有老太爷,徐熹和林氏的,还有徐福一家和赵嬷嬷一家的。现实情况令徐熹和林氏都有些发愁,还有很多吃食没有整理,外加上二人都想多搬运一车炭。丽姐儿透过薄薄的窗纸,似乎看到了父母脸上的不安,她是真想帮帮父母,可是自己人小力微,确实爱莫能助。 这时丹桂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虎妞。下午丹桂去府库中挑选豆子,零嘴之类的,也把虎妞带了去帮忙。还好,虎妞和丹桂配合默契,不到三个时辰就收拾了两大箱回来。 “夫人,府库基本被奴婢搬空了,只要是味道不错,品质上佳的都在这箱子里了。”丹桂笑着说话。虎妞也笑得合不拢嘴,一张小脸冻得通红。 “辛苦你了,快去歇着吧,明天还要开府放人呢。”林氏看见这两只箱子,反而更加忧愁。 徐熹在一旁打量着两车箱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丹桂整理出的箱笼分别塞进了两车之中。 “这么快?”丹桂疑问。 “可不是嘛,刚刚老太爷吩咐的。”林氏回答。 “那奴婢现在就去大厨房,嬷嬷那边东西可比我们这里多多了。”丹桂回答之后扭头看了虎妞一眼:“虎妞过来帮忙。” “知道了。”虎妞清脆的声音格外好听,让原本忧愁而疲惫的情绪消散了一些。 “你跟嬷嬷说,收拾不过来就算了,千万别伤了身子,现在这是节骨眼儿上,可千万别因小失大。”林氏叮嘱丹桂。 “奴婢明白了。”丹桂行了一礼带着虎妞急慌慌地赶去厨房。 厨房这边,装满食材的坛子根本数不过来,这还不包括厨房库房中的各种酱料,干菜,腌货。赵嬷嬷也发现了这情况不妙,这么多东西,恐怕不是几车就能运走的。这时丹桂进来了。丹桂也看到厨房里里外外都是坛子,不禁多留意了几眼,看到赵嬷嬷之后,连忙拉着嬷嬷到僻静地悄悄将林氏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说了一遍。赵嬷嬷自然是明白的,可还是觉得这些东西扔了可惜。 “嬷嬷,我们只把那味道不错,品质上佳的收拾起来就好。反正明天就要开府放人,那些拿不走的直接赏给那些家里人口多的下人就是了,还给夫人赚了贤名,这多好。”丹桂把自己在府库中整理东西的经验拿出来分享。 “是这个道理,嬷嬷一时没弄明白,还是你脑子好使。”赵嬷嬷觉得着主意不错,疲累的身子疏朗了很多。 “那你就去库房里挑拣吧。记得几个主子喜欢的都带着,然后就把味道不错或者价值昂贵的收拾起来。一般的就留下吧,正好虎妞在这里,也给你搭把手。”赵嬷嬷说。 “嬷嬷,我刚才看厨房里坛子那么多,都要带走吗?”丹桂问道。 “嬷嬷也没想到一收拾有那么多,刚刚数了数,居然有将近一百个。”赵嬷嬷是真的发愁了。 “骨头都带着了?”丹桂问。 “没都带,只排骨,龙骨,脆骨和蹄棒。”赵嬷嬷说,“还有一些乌鸡,鸽子和野味。”赵嬷嬷回答。 “那就只能在马车上下功夫了。”丹桂喃喃自语。 “行了,还是先收拾吧。带着不带着的,让夫人做主吧。”赵嬷嬷结束了谈话,快速回了厨房,而丹桂也带着虎妞去了库房。 半夜,赵嬷嬷和丹桂来到了晨曦院和林氏商量了好久,才把挑拣出来的食材全部搬到车上,怎么精简,还是装了两车。这回徐熹都有点急了。 徐老太爷听到这个消息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派了个小厮传了话,说只管装。徐熹和林氏听出徐老太爷的悠闲和自信,就又装了一车炭。 这次的动静不可谓不大,徐府的下人们奇怪了。看样子这是要搬家啊,可是又不像,怎么没搬金银细软啊?搬这么鸡鸭鱼肉赶什么,接济灾民?不是已经搬空了粮库吗,还有接济这些东西?大家想来想去,就只想到了这个答案。徐老太爷可真是大善人啊,宁可自家过年时什么都没有,也要接济灾民。 由于知道开府放人这个消息的人很少,赵嬷嬷和丹桂也都是口风谨慎之人,到现在府中的下人都还不知道明天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 求收藏,求推荐,求保养! 第五十六章逃离(下) 天光大亮,徐家的男主子们还没有吃早饭,就穿戴整齐端坐在外院书房商量放人的事宜。 “祖父,下人们不愿意走怎么办?”徐熹还没办过这样的事情,不自觉的有些不自在。下人们也并没有做错什么,如果是平时,主子给了卖身契放了自由身自然是好事;可是现在外面世道不太平,灾民横行,日子不好过。要是就这么放出去,哪怕多赏些银两,也终究是把人往死里逼。虽说有些下人平日里阳奉阴违,偷懒耍滑,挑拨是非,互相倾轧,可毕竟大部分是好的,服侍也算尽心。 “我们不是神,没有办法把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顾虑周全,更何况这次事态如此仓促紧急。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自保、保住自己最大的利益情况下,尽可能不遗余力的帮助他人。可到底是人太多,我们帮不了这将近一百个下人,也救不了整个蜀州城的灾民。你看着吧,不出三天,就要民变。我们不能再拖了,最迟午时就得走。”徐老太爷何尝不是怜悯为了徐府尽职尽力的下人,可惜有心无力,他改变不了什么。哪怕前路艰险,甚至早就料到了结局,他都不能不狠下心肠。他也有要保护的人,他也有背负的责任,种种原因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又何尝不想救助所有人,只是他清楚的很,他的能力也就如此罢了。 与此同时,林氏也在晨曦院中烦恼此事。林氏作为女主人给丫鬟婆子的理由是一家人都要去远地探亲,自然也有避外面纷乱之意,归期不定,所以要放人。开始那些个安分的,不安分的都闹腾,直到林氏抬出了银子,才安静下来。家里的女仆大部分已经成家了,不管是活契还是死契都好办,她们都有男人可依。反正是一定要出府的,有了银子当然好,而且主家又这么大方,自然就不闹了。可是那小部分还没有成家或者死了丈夫的寡妇就难办了。林氏自然知道这样的女子面对外面的纷乱是必死无疑,她想不出办法一举数得,她只能先打发了那些有家有口的,留下单身一人的女子说话。看着面前十几个面上带着或是焦虑或是呆怔抑或是恐惧神情的丫鬟婆子,林氏突然有些慌了,只好让丹桂先把银两发了下去:“这些是赏给你们的,外面的日子不如府里,这些银钱就当作是一点根基吧。”林氏的话没有一丝营养。本就是单身的弱女子,没有依靠,世间艰辛,这些银子反而是催命符。 丹桂反复仔细观察着每个人的神情,她想的很简单,肯定有人是欢喜得了自由身的,哪怕外面困境重重。果然,有几个是面带喜色。 丹桂在林氏耳边低语几句,果然林氏道:“我看你们几个都欢喜得很,可是有了去路了?” 一个丫鬟迟疑了片刻,走出半步,行了一礼道:“奴婢本不是死契,本想到了年头放出去再与父母团聚。可是前年父母都去了,只留了哥哥。哥哥虽在乡下,却时常来探我,奴婢想去投奔哥哥。”这个丫鬟是晨曦院的二等丫鬟,名叫环儿,专门负责庭院洒扫。 林氏听了,点了点头,道:“你们也都是这样的理由?” 那几个丫鬟也都点了点头。看来是还有亲人在,所以得了自由身还有依靠。 “那就快去收拾东西,一会儿开了角门,你们就一起走吧,记得多保重,凡事多留心。”林氏叮嘱。 剩下不到十个女子却是没了着落,让人着实担忧。林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顿感窘迫。 本来就要出门的环儿回过头来,又回来了。林氏诧异,丹桂也诧异。 “奴婢素来和钗儿交好,也知她家里没人了,没得依靠。奴婢只想问,她是否愿与奴婢一起投奔奴婢的哥哥?”环儿口齿伶俐,面色平静。 “你,你真的愿意带上我?”那钗儿已经是泫然欲泣了,满脸感激。 “既如此,恰好你们小姐妹俩做个伴吧。”林氏很欢喜,又打发了一个。而且环儿看起来是个有担当的,既然在主家面前说出这样的话,自然就是会好生照顾钗儿了。 环儿和钗儿刚刚出了屋,虎妞就来了:“夫人,前面传话,说是有几个家丁,小厮要求娶几位姐姐。”之后,就点了几个丫鬟的名字,又说了那几个男仆情况。 那几个丫鬟怕是明白断断不能在府里留着了,如果出去自然是有个男人的好,就都点了头,丝毫没有勉强之意,有的只是坚定之色。 虎妞的话解了林氏的燃眉之急,这令林氏更加欢喜,想来是老太爷知道她难处理放人之事,临时想了办法。可是剩下的三人却着实令林氏犯了难,一个寡妇还有两个没有及笄的小丫鬟。 丹桂想了想,道:“郝姑姑,我听说您在城西有座宅子,足以安身,怎的不似旁人出去呢?”这话令林氏吃了一惊,一个仆妇竟有这等财力,哪怕城西的房子不贵,可乍一听,还是令人眼睛一亮。 “奴婢是个寡妇,自知无儿无女没个指望,所以只好多搜罗钱财,以保下半辈子无虞。本以为这宅子一辈子都用不上,哪成想还是用上了。只是奴婢一个寡妇,这外面纷乱,如何敢住啊?”孙姑姑满脸怆然。 “要不然您就收这两个小丫鬟作女儿,下半辈子招婿不就行了!”丹桂突发奇想。 “这……”孙姑姑沉吟了片刻,又看了看两个小丫鬟。那两个小丫鬟似乎也觉得这条路不算糟糕,就点了头,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就这样,内院的仆妇都打发了。丹桂和赵嬷嬷看着这些仆妇收拾的东西,才开了角门,对着名册一个不落的都送了出去才又关紧了角门。接着,赵嬷嬷和丹桂又急急地将所有空置院子仔细检查了一番,才作罢。 这边厢,徐老太爷让所有的男仆作了最后一个活计也全部放了出去,而徐福和赵老虎也如赵嬷嬷和丹桂一般检查了一番,才赶着马车去了栖霞亭。 到了栖霞亭就看到赵嬷嬷和丹桂一人抱着一个襁褓,而林氏则搂着丽姐儿坐在亭中。赵家的和虎妞正在摆弄一大堆锅碗瓢盆,这是赵家的临时整理出来的。 徐老太爷一马当先进了亭中,先看了看两个曾孙子,便冲着林氏道:“孩子们都捂严实了?我们可是要走好久。” “祖父放心,孙媳都准备好了。”林氏准备了不少炭火打算上了马车就用上。 “上马车吧。”徐老太爷点点头说道。 就这样林氏和丽姐儿一行上了马车,林氏搂着丽姐儿坐在主位。赵嬷嬷和丹桂抱着喜哥儿和乐哥儿坐在两侧。这马车收拾得很暖和,棉被,软垫铺了好几层,车窗和车门也被捂得严严实实。 徐福和赵老虎各赶了一辆马车也是懵懵懂懂的,怎的不是去后门,或是角门? 这时,徐老太爷带着徐熹将栖霞亭中所有的隔子门全部拆了下来,只见空旷的亭中,徐老太爷用脚敲了几块青砖,那栖霞亭的地面就豁开了一个大口子,慢慢地变成了一条宽宽的地道。只不过片刻功夫就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材中等,须发黑白的老者,双眸闪亮,精神甚好。 “老太爷,在下等候多时了。”那老者行了一礼。 徐熹和徐福眼睛一亮,喊了声:“徐叔。”算是打了招呼。这老者正是徐寿。 “时候不早了,快点吧。”徐老太爷也很高兴,看来鸽子安全到达了,否则徐寿也不会在此了。 徐寿仔细看了看面生的赵老虎。赵老虎看见主家的人对这老者很是礼遇,也跳下车来,行了一礼。徐寿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笑了笑。赵家的与虎妞和虎头两个孩子坐在赵老虎赶的车中,并不知外面的情形,只是安静的歇着。 徐寿看看了六辆马车,并没有不满,道:“我赶一辆,走在最前面,老太爷您看选哪一辆?” “先把所有的车都拉到地道里,你就赶食材那一辆吧。”徐老太爷吩咐。 话毕,徐老太爷和其他的男人将六辆马车都拉进了地道。丽姐儿只觉得自己要掉出去,惊了一下;而林氏和赵嬷嬷,丹桂更是吓得不轻,差点都没有抓住孩子。幸好只是瞬间,孩子们都安全无虞,而大人们也都松了口气。从栖霞亭到地道,必是要走一段斜坡,在这里,大家都吃了苦头。 之后,徐老太爷等人又将栖霞亭的隔子门装好,最后看了一眼色彩那样艳丽的梅林,走入地道关了机关。栖霞亭又恢复了原样,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唯有亭外雪地中马车和人的足迹。 地道中,徐老太爷等人适应了黑暗之后,将其中的两辆暂时赶不走的马车留下,便纷纷跳上马车,准备启程。徐老太爷和徐熹驾驶林氏所在的那辆马车,扬鞭而行。就这样,四辆马车在地道中小跑,马蹄声格外的规律。 丽姐儿不自觉地安稳下来,几天慌张而恐惧的内心到底是平和下来。她觉得自己在这里第一个危机结束了,自己所在这个家,是安全的。 四辆马车缓缓行出地道,赶车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深山之中。原来徐家的祖先将这条可以行驶马车的地道和一个巨大的山洞打通,这样逃难的时候就不用过城门了。丽姐儿虽然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可是她清楚的认知到徐家的祖先绝对是安全意识防范第一人,才智过人,心思细腻。有这样的祖先绝对是福气呢! 而徐府大门外正是人间修罗场。原来,徐老太爷派家丁小厮干的最后一个活计就是将府库中所有的存粮都搬到离府门不远的粥棚。并且在撤掉所有的徐家人之后,放出风去,这些粮食随便拿。可想而知,灾民是何等的疯狂,就连一直在监视徐家的吴光地的狗腿子也被牵连其中,不能脱身。等到吴光地知道徐家人都已经走光了已然是一天之后了。 --------------------------------------------------------------------- 求收藏,求推荐,求包养。 第五十七章路途 马车很平稳,丽姐儿并没有不舒服,喜哥儿和乐哥儿也睡得安稳,并不曾哭闹。因为不能带着乳母前去,只好在出行前几天就试着给这两个大宝贝喝牛乳。还好兄弟俩不挑食,对牛乳不排斥。这不,马车行驶不到一个时辰,兄弟俩就都有些饿了,号啕大哭起来。 幸好赵嬷嬷在上了马车之后,就先见之明的将一罐牛乳用炭火温着,打算随时取用。果然,到了两兄弟哭声震天之后,这牛乳解了燃眉之急。丽姐儿乖巧的从林氏怀中挣脱,只是紧紧坐在林氏身旁。林氏腾出手来,亲自抱着乐哥儿,由丹桂拿着小银勺轮流给两兄弟喂奶。不到一刻钟,两兄弟肚子饱了,就又沉沉睡去,好像刚刚雷霆哭声不曾有过一样。 因着这一通手忙脚乱,把车内原本有些紧张而不知前途如何的沮丧气氛冲掉了大半。女人们好像都平心静气了,只看着孩子就不再有惆怅情绪。而丽姐儿也觉得饿了,也许是今天太过匆忙,大家都不曾吃过东西,除了两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弟弟还知道饿以外,大家似乎都忘记了。丽姐儿看了看几人的脸色,虽然比刚刚登上马车时平静了许多,可也不敢说自己饿了,直到腹中打鼓,林氏听到才意识到不仅仅是女儿,大家都饿了。 “要不要老太爷他们停一停,不只是我们都腹中空空,想必他们也饿得难受。”林氏有些担忧。她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停下有没有可能,可是她的担忧也不无道理,腹中空空如何还能继续赶路。 “还是先给丽姐儿煮点东西吃;老太爷他们应该早有打算,心里有数;况且我们女人家不知外面的情势,还是不问的好。”赵嬷嬷沉吟片刻,说道。 “也好。”林氏觉得嬷嬷说的也对,老太爷他们说不定有什么打算。 于是,林氏亲自从一方软盒中拿出一个生鸡蛋直接打入乳罐中,原本金黄的蛋黄在乳白的奶液中慢慢变了颜色,最终与牛奶化为一体,都是一片白。炭火很旺,却以最慢的速度温热这一道在很多年后,丽姐儿一到隆冬依旧会想起的牛乳蛋。这食物都没有在宁安县是吃的精致,也许是饥饿,也许是心慌,也许是寒冷,总之丽姐儿觉得它很美味,好似前世的棉花糖,软软甜甜,有一种回忆的味道。 肚子填饱了,精神松懈了,丽姐儿愈发累了。她只觉得眼皮沉重,眼前的光特别刺眼,最后终究是伏在林氏的膝头,就那样睡了。她不清楚林氏她们在车上有没有吃东西,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休息,甚至不知道马车有没有停过。她只知道再一睁眼之时,已经到了在心中,脑中想象了无数次的避祸之地。 林氏看着女儿因睡意而朦胧的双眼,慈爱抚上丽姐儿的小脸:“醒了?还要睡吗?” “赵嬷嬷和丹桂呢?”丽姐儿在车中未曾看到赵嬷嬷和丹桂,只看到自己的两个弟弟静静地躺在林氏的另一旁,一动不动,睡得很沉。 “我们到了,嬷嬷和丹桂先去收拾了,一会儿就来接我们。”林氏笑意盈盈。 “真的?”丽姐儿很兴奋,她虽也明白这里并不是世外桃源,可依旧保有一份期待之心。说着,就想伸手揭去厚重的锦被,打算开车窗瞧上一眼。 林氏早就料到自己的女儿会这般,道:“不行,外面冷,会冻着你和喜哥儿、乐哥儿。”林氏的语气很坚定。 丽姐儿听了这话,安分下来。不管怎么说,这里是深山,恐怕严寒更甚,要是真的冻坏了两个弟弟,自己也必定是悔恨的。更何况,期待越高,失望也就越高,还是先让自己的心绪平和为妙。再说,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想来总是可以仔细瞧瞧这避祸之地的。丽姐儿又想到蜀州城中老宅,不禁有些可惜。自己只观赏过栖霞亭和那一片红梅林,其他的精致因为天气等诸多因素都并不曾玩赏过,着实可惜。也不知那百年的徐家宅院这次会不会在劫难逃,自己这一生也未必再能看得到那老宅了。 “娘亲吃东西了吗?”丽姐儿看着林氏苍白的脸色,担忧问道。 “吃过了,不必担心。”林氏似乎会读心术,微笑道。 丽姐儿其实直到林氏并没有吃过什么,也没有什么证据,只是感觉。丽姐儿并没有拆穿林氏的谎言,只是静静地靠在林氏的身边,她知道林氏现在心不宁,什么都吃不下,劝慰也是惘然。并不如这样安静的陪伴着她,她的心平静了,自然会感到饿了。 不过一会儿,就有人打破了平静,是丹桂。她的脸那样的明媚,笑容极尽灿烂,好似一朵盛开的海棠:“夫人快下来吧,奴婢们都收拾好了。” 林氏和丽姐儿自然明白了这避祸之地想必是不错的,要不然丹桂怎会如此喜笑颜开,顿时也都藏了三分好奇之心。于是林氏抱着乐哥儿,丹桂抱着喜哥儿,而丽姐儿则自觉一人跟着林氏身后,好奇的打量撞入眼中的景色。 黄昏之中,太阳最后的余光洒在眼前精致的篱笆墙围栏上,好似涂了一层橘子酱,温暖而甜蜜。院中青碧油油,与篱笆墙外的积雪相互映衬,更显得青翠可人。隔着篱笆墙三人就看到了青瓦白墙的院落,直接穿过菜地中的青石小道就到了院外。 赵嬷嬷这时已经从院中赶了出来,接过乐哥儿引着大家往里走。三间正房,宽敞美观,好似晨曦院一般,无非就是小了一些,剩下皆相同。 林氏很满意,喜笑颜开。丽姐儿偷偷推了一扇窗,只见雾气缭绕,将窗外的高山掩入仙境之中。丽姐儿看呆了,这要是在前世哪里会有这样的机会看到这些。 “满意吗?”身边响起一道温润的声音,是父亲。 丽姐儿看着父亲笑着道:“这里真美,好似人间仙境!” 徐熹的笑声如琅琅清冽,发自内心。也许徐老太爷之前那般般隐晦的提起,就是为了今日的惊喜吧。 -------------------------------------------------------------------- 明天开始就是新的一卷,深山生活正式开始。 求收藏,求推荐,求包养! 第五十八章山中 山中格外宁静,伴随着雾气缭绕的幻境不似人间。丽姐儿又一次在冬阳明媚中苏醒,这几天她从来都是睡到自然醒,舒适而闲散。 丽姐儿住在徐熹与林氏所在正房的东侧暖阁内,炭盆中炭火烧得正旺,丝丝缕缕暖意透过粉红色的小袄渗入肌肤,有一种莫名的庆幸和幸福。 丽姐儿没有看到虎妞,她知道虎妞定是和虎头去喂鸡鸭了。丽姐儿也是后来才知道,在这里不仅仅养了两头乳牛,还有一百来只的鸡鸭和四匹骡马。 丽姐儿穿戴好之后,就直接去了林氏那里。林氏所在的内室也极暖和,用不着穿的太厚,清清爽爽的就好。果然林氏穿的素淡又清爽,一只白玉玉兰簪更显的林氏安静娴雅。彼时林氏正和丹桂一起坐在榻上缝制新衣新鞋,神情专注,连丽姐儿进来了都没有意识到。 丽姐儿走到林氏跟前,用白嫩的小手轻轻拽了拽林氏的袖子,林氏才猛地惊觉,看到女儿红润的脸笑道:“醒了?可是早膳已经没了,一会儿就和娘亲吃点补品,好不好?”自从来了这里,饮食就不像以前那么精致了,虽然食材新鲜,味道也不错,可终究是不习惯。只有每天炖的补品,因为是赵嬷嬷亲手来做,所以还算是合林氏和丽姐儿胃口。早膳怎么可能一点不剩,无非是林氏吃着不习惯,没有多用罢了。 丽姐儿乖巧地点头。补品好啊,别看住在山里,避祸准备时,可带了不少的好东西,足够吃个七八年的。再说,家里面就这么几个人,除了林氏,连老太爷都不怎么吃补品,这就等于所有的补品都是林氏一人独享,如今自己也沾了光,自然是偷着乐啊。 果然不过半个时辰,赵嬷嬷就端进了一罐枸杞红枣炖乌鸡。丽姐儿一闻就知道这道汤一定炖了很久,气味香甜浓郁,闻着都是一种享受。林氏仅仅喝了一碗汤,吃了几口肉就不再吃了,继续做针线,而丽姐儿则敞开肚皮吃了一个鸡腿和鸡翅。吃饱之后的丽姐儿餍足躺在榻上,斜着眼睛看着新缝制衣衫上的花样,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林氏担忧地看了一眼女儿,爱怜的为她盖了一层锦被,低声和丹桂道:“你看这孩子,是不是又像在船上那段时光,从白天睡到黑夜,再从黑夜睡到白天?” 丹桂听了林氏的话,盯了丽姐儿一会儿道:“丽姐儿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多睡不是坏事吧?再说,丽姐儿看着也好像对什么都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那箱子皮影,丽姐儿也就玩了那么一段日子;读书写字也不是那么上心;就连前些日子喜欢的剪纸现在也不动了。最关键的,丽姐儿性子也不跳脱,很乖巧。但就是乖巧过了头,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坐着发呆,动都不动,也不知她是哪里来的定性。”丹桂也觉得这样的小孩子实在是太安静了,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玩闹,根本就不怎么发出声音。 “我是不是应该教她做针线活啊?”林氏迟疑。林氏的迟疑有道理,她怕丽姐儿体弱,学了什么再累坏了身子。现在又是在深山之中,真要是病了,去哪里延医问药呢? “要不然就让丽姐儿继续练字吧,就像在宁安县时那样。至少在那时,丽姐儿不这样除了睡就是睡啊。”丹桂根据以前的情况提出建议。 林氏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第二天,丽姐儿起得格外早,披着厚厚的斗篷随着虎妞和虎头穿过绿油油的菜地,一起去喂鸡鸭;随后又跟着徐老太爷和徐熹去了菜园子看种菜。总之,丽姐儿一大早很充实,基本上把这个藏匿在山中的新家从东到西,从南到北的逛了一遍,哪怕气候严寒,哪怕篱笆墙外的积雪和篱笆墙内的新鲜菜蔬形成鲜明对比,好似两个世界。丽姐儿又抬头最后原地转了一圈,看着四周的高山,丽姐儿突然喊了一嗓子,“啊!”丽姐儿原本软软的声音突然变得凛冽起来,充满力量和生气。这一嗓子让还在菜地中忙碌的徐老太爷和徐熹惊了,连忙跑过来看丽姐儿。 丽姐儿只是展颜一笑:“听,那是我的回音,我要让这大山烙上我的痕迹。”丽姐儿说完之后,扭头就走了,洒脱而利落。只把呆愣住的徐老太爷和徐熹留在原地。 回了暖阁,丽姐儿就吩咐丹桂把文房四宝拿去上房,她要对着窗子练字。丹桂虽然诧异却也不劝阻,只让虎妞在一旁看着,教她以后伺候丽姐儿习字。丹桂哪里知道丽姐儿昨天是装睡从而听到林氏和自己的话呢,只是庆幸丽姐儿还是有喜欢的事物的。 丽姐儿选择了对着窗户的桌子,执笔研墨,开始对着欧阳询的《张翰帖》描摹。每当丽姐儿累了的时候,就抬起头来透过薄薄的窗纸看着对面隐隐约约的高山,莫名的激动。直到一个时辰之后,丽姐儿写满了十篇大字才收拾好文房四宝,回到林氏的身边,自然的靠在她的臂膀旁,默默地等着赵嬷嬷今日的补品。林氏似乎习惯了女儿的沉默,也习惯了女儿这种在无声中的依赖,她突然感到欣慰,也突然明白了许多;她的女儿什么都明白,只是没有说出来。女儿用实际行动来抚平她的惶恐与担忧,也无时不在她身边安定她的心神,女儿在告诉她,她很好,毋担忧。 林氏看着丽姐儿写的十篇大字,不免惊异。这字哪里像是一个五岁的孩童写的,根本就像是一个习字十多年的学子。笔锋圆润饱满,丝毫没有毛躁,一笔笔,一字字都显示出一种平静祥和。都说一个人的字代表着一个人的心境,原来自己五岁的女儿心境已经如此安宁了吗? 夜里,林氏将丽姐儿的字拿给徐熹看,徐熹也倍感惊喜,直道自己的女儿是神童。他们又哪里知道,丽姐儿前世从小学到大学一直练了十多年的字呢。后来,徐老太爷也知道自己的孙女是个小神童了,也看到了徐熹按照丽姐儿的要求整理的读书笔记,颇觉得有趣,就照着样子也弄了三本《增广贤文》《幼学琼林》和《训蒙骈句》。 果然丽姐儿拿到之后很喜欢,练字之后,就经常倚在软枕上仔细默读,很是认真。丽姐儿心里明白,这三本书的注释可是自己曾祖父写的,那可是状元啊,比自己的爹还厉害呢,字迹中也有一些豁达的味道,果然是不一样啊。 自此之后,丽姐儿不再白日睡觉了,只要有时间就把几本书翻来覆去的看,直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才罢休。林氏看到女儿不那么懒散了,脸色更好了。她也习惯了山中生活,甚至渐渐地喜欢上了这种宁静平淡的生活,在平静中和丹桂继续着缝制衣衫,照料孩子。徐熹也变得更温润了,天天和老太爷一起下地整理菜蔬,之后就是随着老太爷读书谈话,日子过得也休闲。 赵家的自然是知道自己手艺一般,就天天跟在自己婆婆后头学习如何做精致的饮食。而虎妞和虎头则天天照看着鸡鸭,收捡鸡蛋和鸭蛋,好像又回到了乡村生活。姐弟俩一天到晚不亦乐乎,欢声笑语,嬉笑打闹给平静的山中带来一丝喜悦。徐福和赵老虎也早把留在地道中的两辆马车赶了回来,顺便带来了蜀州城的消息。 全家人都很担忧城中的状况,徐老太爷和徐熹问得尤其仔细。徐福和赵老虎也并没有打探到更多,不过是知道吴光地那厮还没有闯进徐家,蜀州城就民变了。至于徐家有没有什么损失,二人都不太清楚,只知道目前徐家大宅还没有被人闯进去,也仅仅是暂时安全。至于那吴光地目前如何,想也知道定是性命不保,抑或是逃了。哪怕是逃了,河间王府和靖安伯府也绝不会放过他。银子没有拿到便罢了,居然还弄出民变,这不是把本就在京城中举步维艰的河间王往死里逼嘛! “孙儿只是不明白,那些灾民怎会来蜀州城呢?”徐熹依旧对这事想不通。刑州闹灾荒,灾民也该去湖州逃难啊,怎的来了蜀州,为何舍近求远啊? “难道湖州已经有朝廷的兵马紧紧围住,阻止灾民进入?没听说啊。”徐熹很是困惑。 徐老太爷捻着胡子,眯缝着双眼,不发一语,只是望着窗外峦嶂起伏。 还好,家中对于蜀州城的状况也仅仅是紧张了几天而已就平息了。在安宁的日子中,一家人迎来了大寒。 ---------------------------------------------------------------------- 明天看情况两更。 求收藏,求推荐,求包养。 第五十九章大寒 这是一更,二更在晚上。 ----------------------------------------------------------------------- 这一年的大寒恰好和腊八是同一天。这一天赵嬷嬷和赵家的一起熬煮了腊八粥,那股子香甜味让丽姐儿恨不得吃上一大碗。可是丽姐儿的食量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最后也仅仅只是喝了一小碗。唯独林氏那碗粥和别人的多少都有些不同,是加了一片阿胶的。不管这附近有多少温泉,山中依然是酷寒的,林氏虽然不怎么出屋走动,屋内又因为地龙,炭盆而四季如春,可到底是觉得浑身冒冷气,畏寒犹甚。 当然,大家也都没当一回事,反正林氏自从生了丽姐儿之后身子就不好,哪怕是上次生了双生子月子坐的不错也到底是弱些。更何况这样寒冷的山中,谁都有些不适应,又何止是林氏呢? 午间徐家的主子们都在老太爷那边吃火锅,而其他人则找了大厨房外炭火烧得最旺盛的外厅吃火锅。 徐老太爷所住的院子离温泉最近,暖和是暖和,可也最潮。当初徐熹怕这温泉中的水汽伤身,说什么也不让徐老太爷住。可徐老太爷因为喜欢这院子离温泉近,泡温泉最方便,所以丝毫不为所动,照样住的好好的。唯一不同的就是每天都喝一碗鸡肉薏米汤,健脾祛湿,补中益气。这也算是另外一种变相的互补吧。 席间丽姐儿看着碟子中绿油油的菜苗,食欲大增。哪怕是在山中,徐家就是徐家,依旧是豪门大族,这种天气也照样只吃菜苗。其实是这种严寒的天气,哪怕是温泉地菜蔬也照样是生长缓慢,人都等着吃,没有办法也只得吃菜苗了。反正菜地多,种的菜蔬也多,哪怕所有的菜苗都吃完了,也天气暖和了,新种的菜蔬也长起来了。 一家人吃的正欢,丽姐儿刚刚夹了一箸羊肉要往口里送,就有人隔着门大声道:“老太爷,要下雪。” 林氏和丽姐儿到没觉得有什么,而老太爷和徐熹就在短暂的愣神之后,连忙放下筷子冲了出去,连大氅都没有披。林氏不明所以,只好嘱咐丽姐儿不要乱走动接着吃,就急忙拿着两件青狐大氅追了出去。 丽姐儿轻轻推开窗户,只留了一丝窗户缝,偷偷向外看去。家里面所有的男人都在菜园子里,将扁平的长竹片使劲压弯成一个半弧形,再插到一垄垄菜蔬的两侧,牢牢固定住。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什么时候家里的男人们配合的都这么默契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菜园子里就竖起了无数个半弧竹片,破坏了菜地原本的美感。 林氏原本是要把大氅递给徐熹的,可徐熹根本就没有时间停下来理睬,只让林氏快点回去,天气严寒冻病了就不好了。最后,不知道是谁拿出了粗麻布,大家仔仔细细地将长长的布盖在了半弧之上,俨然将所有的菜罩了起来。 丽姐儿这才恍然大悟,谁说古代没有蔬菜大棚的啊,这不就是嘛!虽然没有后世那么功能全面,可至少现在这种特殊处理可以避免即将到来的大雪将菜蔬压塌或者冻死。 等到男人们都忙完了,林氏才提前一步进来了。丽姐儿也在林氏进来之前将窗户关严,安静地坐在八仙桌旁,拿起筷子又夹了一箸菜苗往嘴里送。林氏进来看到了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她似乎也明白了家中的男人为何那么做,表情是豁然开朗,看到女儿斯文而优雅的吃东西,林氏的嘴角又往上翘了翘。 之后徐老太爷和徐熹也进来了,将午饭用过之后,徐老太爷就嘱咐一家人不要外出,哪怕是去菜园子。丽姐儿立即明白了徐老太爷的话,这山中的风雪必定是格外寒冷的,这样的天气不管是谁,都得生病。 果然徐熹领着林氏和丽姐儿回自家院子时,空中已经飘满了鹅毛大雪,洋洋洒洒,铺天盖地,遮住了天光,令人睁不开眼睛。到了内室,通过赵嬷嬷才知道刚刚男人们在菜园子忙活的时候,她和媳妇就赶紧给牲口和鸡鸭喂了食,顺便还挤回了两罐牛奶。驱寒用的炭火也赶紧从库房中搬了两篓出来,就怕这雪下个几天几夜,不便出行。 也许是心理作用,也许是亲眼看到了大雪,林氏总是觉得冷,让丹桂将窗户关严,窗户缝也重新贴了明纸。而自己也加了一件夹袄伏在榻上,身下又压了一床锦被。 丽姐儿则在一旁对着两个弟弟微笑。两个弟弟都特别乖,不哭也不闹,只是睁着大大的湿溜溜的双眼盯着丽姐儿,看得丽姐儿心都软了。丹桂烧上小火炉,将新得的牛乳到出一些来热上,一看就知道要喂孩子了。 丽姐儿算了算两个弟弟的日子,对着赵嬷嬷道:“是不是应该给两个弟弟吃辅食了?” 赵嬷嬷听了惊异的看着丽姐儿,道:“丽姐儿还知道这个?” 丽姐儿只是笑笑,面不改色,道:“我只是以己度人而已。” 赵嬷嬷听着丽姐儿文邹邹的话,不由皱眉,随后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两个小少爷身上,是不是该喂辅食了呢? 丽姐儿现在把自己锻炼的愈发面不改色,面色平静了。反正日子就这么过了,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脸皮厚点也不是坏事。 果然,当天晚上,赵嬷嬷就弄了一点煮熟的鸡蛋黄,将其用勺子压得碎碎的好似粉末一般,然后混入了牛奶,把它搅成糊状,再一点点喂给喜哥儿和乐哥儿。林氏在一旁看着,觉得兄弟俩吃的不错,也就放了心。 而晚饭林氏只吃了一两口阿胶糕,就不再吃了。对于林氏这样小的食量大家都习以为常,也就都没觉得奇怪。丽姐儿晚饭用的是稠稠的米粥和四碟小菜,其中一道令丽姐儿很兴奋,就是茄?。丽姐儿仔细地品尝了这道因为某本书而名声大噪的小菜,果然没有多少茄子味,反而是鲜甜清爽的味道更重些。其实丽姐儿不怎么喜欢吃茄子,但如果是这种味道那还真不错。 第六十章寒冬 这场大雪足足下了三天三夜,徐老太爷看着情况不好,就三不五时带着家里的男人们尽量将菜棚子上的积雪清扫一遍。这项工作出乎意料的困难而艰辛,这三天都把大家折腾的够呛。这场大雪实在是太大了,哪怕是丽姐儿经历两世也被山中的天气给惊住了,自然是强大的,除了善加利用之外,是对抗不了的。 在这种的情况下,别说是去菜园了,就是出了屋子都寸步难行,只能等到雪停,男人们都出来一点一点将雪扫开才行。下大雪的时候还不觉得,雪停之后,天气冷的不行,哪怕只在外面呆上一小会儿,都觉得双手结冰。幸好刚刚到达这里时,丽姐儿就若无其事的向林氏和丹桂透露了手套这种东西。果然两人心灵手巧,一下子就做出了好几双保暖又结实的手套,男人们干活时用着方便,哪怕还是会经常冻僵手,但至少不会生冻疮。事后林氏也问过丽姐儿怎么有那样的想法,丽姐儿只说戴着手套练字不冷。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林氏却坚信丽姐儿练字太苦,坚持让女儿从原来练字一个时辰缩减到半个时辰,顺便在练字的时候多摆几个炭盆,多放几个手炉。丽姐儿知道林氏这么安排之后,也很乖巧的接受了,反正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个二十四孝娘亲宠溺。 林氏似乎更加畏寒了,每天都穿的很厚,烧很多炭盆,用很多热水。幸好当初运了足够多的炭,柴火也足够用,要不然就这种用法,不到两年大家就得天天吃冷食了。 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快过年了,赵嬷嬷和赵家的忙得天昏地暗,丹桂也经常被叫到厨房去帮忙。而林氏依旧是岿然不动,继续做着仿佛永远都做不完的新衣。丽姐儿练完字,坐在林氏的对面看着娘亲红润的脸色,不禁暗叹。其实不管什么时代,女人真的特别容易满足,只要有对她一心一意的男人,还有健康可爱的孩子,外加平淡安宁的生活就足够了。对面的这个女人不就是这样的吗?哪怕是身体娇弱了一些,性子软绵了些,依旧是红光满面,从微微一笑中都能看出满足和喜悦。对面的娘亲是不是将来的自己呢?丽姐儿被这个想法弄得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激灵,自己长大以后就嫁人然后围着丈夫孩子转,一辈子就那么交待了?后来又一想,要不然能怎样,去考科举吗?最后丽姐儿把这些烦心事全部抛开,把精力转移到手中的《四时纂要》中去。想那么多干嘛,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命运在自己手中这回事在这里实在是难以实现。反正以现在父母对自己的宠爱,将来在择偶这方面,必定不会亏待自己的,再说自己还有两个将来可以给自己撑腰的弟弟,娘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有什么好怕的。丽姐儿这样安慰自己之后,平复了心情,认认真真看起书来。 现在的困境是自己有很多喜欢吃的东西这里没有,应该从书中找到种植或者是制作的方法。反正在山中,有什么比天天吃到美食,日日看到美景重要啊,虽然自己已经有很多天没有出门了。没有办法,雪深啊,天寒啊,自己的这双小短腿还有这具小身板,抗不住啊。 这时,丹桂打帘子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喜笑颜开的赵嬷嬷和赵家的。丽姐儿发现丹桂的脸格外红,绝不是涂了胭脂或者是被冻红的,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羞红。林氏也明显发现了这一点,一脸兴致地盯着丹桂看。在丽姐儿看来,大家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丹桂还是新婚,怕是有喜了。 “可是有了?”林氏笑着问。 丹桂开始还害羞的点点头,后来就睁着一双大眼,问道:“夫人怎的知道了?” “看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了,还用问吗!”林氏笑得很美。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丹桂更是害羞的不知道是站好还是坐好。赵嬷嬷一把稳住丹桂,道:“瞧你,都是当娘的人了,还这么毛躁。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可得小心着点。你这孩子还没有两个月,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你可得好好歇着,厨房也不用你忙,你就好好安胎就好了。” 丹桂原本一脸的温柔却变了颜色:“现下正是忙的时候,需要人手,我这又怀上了,这孩子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怀孩子是好事,厨房那点事儿大不了让虎头他爹来干,你何苦来说这些。”赵嬷嬷口带责备。 “就是,怀孩子生孩子可是大事,我虽然不知道厨房有多少事,但也知道再忙再缺人手也不少你一个孕妇。”林氏说的很坚决。 “嬷嬷,每天的补品也算上丹桂一份,她这是头胎,可得小心。”林氏吩咐赵嬷嬷。 “不不不,那些补品是给夫人和小姐准备的,奴婢不用这些。”丹桂坚决不要。 “这是我赏的,又不是没有,那么多呢,一起吃吧。”林氏态度也很坚决。 丹桂还要再推辞,赵嬷嬷说话了:“夫人赏你的,你就拿着,多为你的孩子想想。”丹桂想了想,点点头。 “对了,谁给你诊的脉?徐福知道了吗?”林氏问。 “奴婢今天帮着厨房炖肘子的时候,莫名的想吐,结果徐老太爷恰好从菜园子回来,路过厨房想直接喝了鸡肉薏米汤再回去,省得人跑来跑去。老太爷看到奴婢这个样子,就直接给奴婢把脉,说是有了。”丹桂满脸娇羞。 “祖父还会诊脉?”林氏很诧异。 “听说是和李老神医学过点皮毛,大病看不了,但是不是有喜肯定能诊出来。”赵嬷嬷补充。 林氏听到这里,就不再纠结于老太爷是否会看病了,而是赶紧让丹桂歇着,还从箱笼中拿出不少小孩子的衣服。 “这是上次我怀孩子的时候做的,都是新的,因为怀着双胎,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哪个都做了好多。正好这些你都拿着,要是觉得不够,我这还有好多软棉布可以用,你生十个八个都够用!”林氏笑着说道。 屋子里的女人们听了这话都哈哈大笑,而丹桂则羞红了脸不敢抬头。 “你道我为什么拿这么多棉布,就是知道大家在山里肯定是要生孩子的!”林氏今天心情很好,原本说不出口的话连珠炮一般说的流利。 这天晚上,徐福知道了丹桂怀了孩子,乐得一蹦三尺高,见了人就傻笑,再不复从前的精明干练。因为是喜事,男人们都聚在一起不分主子和下人,喝着原本就存下的梨花白,吃着佐酒的小菜,不亦乐乎。而女人们则聚在一起,说一些怀孕时的禁忌,平静而喜庆。 日子就这样像流水一般淌过,转眼就到了除夕。 第六十一章新年(上) 除夕这一天,丽姐儿比谁都起得早,并不是因为有许多事情做,而是因为兴奋。没错,就是兴奋。第一次在古代深山中过年,这是多难能可贵的经历啊,虽然在大部分人看来,这是苦难;可在丽姐儿看来,这是幸运。这里多好啊,虽然天气寒冷,可毕竟是个好似世外桃源的地方啊。再说了,总比呆在爆发了民乱的蜀州城好吧!由于天气严寒,道路难行,虎妞的爹和徐福并没有再出去打探情况,可是想想也知道,这么冷的天,哪怕是蜀州城也未必暖和到哪里去吧。老宅肯定是遭殃了,哪怕没被烧,没被毁,也定被灾民占据居住取暖了。现在只希望佛祖保佑那些灾民千万别误打误撞发现地道中的财富就阿弥陀佛了。这两天丽姐儿也观察过曾祖父和父亲的神态,面上是丝毫没有表现出丁点担心老宅情况的。既然曾祖父和父亲都这么有自信,那自己也就不要过多担心了,多多相信古代人民的智慧,绝对是减轻自己心理负担的。 丽姐儿穿戴好衣衫,从《齐民要术》中抽出一叠剪纸来,准备贴到窗纸上。这可是丽姐儿和虎妞好几天的成果,丽姐儿每剪一张就夹到书里一张,为的是好好保存,也将喜庆的剪纸变相当作了书签,一举两得嘛。剪纸的花样也都是寓意美好的,像连年有余,松鹤延年,喜鹊登梅,吉祥如意,鹿衔灵芝等等,厚厚的一叠,攥在手中莫名的踏实。 刚一进内室丽姐儿就看见林氏正在对镜梳妆。今天的林氏一改往日的厚重与简单,而是打扮得格外娇艳,大红窄袖对襟长袄,撒花石榴裙。丽姐儿承认,自己的娘亲的确是个大美人,这种美不仅仅是美貌,还有一种书香世家一代代积累下来的独特气质。一句话,娇而不媚,艳而不俗。 “你怎么还穿旧衣服?可是新衣服不合身?”林氏一看见丽姐儿就问。 “不是的,女儿想先贴窗花。”丽姐儿摇了摇手中的剪纸。 “怎么不早说,贴对联的那天就一起贴了。”林氏带着一丝埋怨。 “女儿那天还没有剪呢。”丽姐儿不好意思。 “过来,娘亲和你一起贴。”林氏看到女儿兴冲冲的自然不会扫兴。 丽姐儿把所有的剪纸都递给林氏,让林氏一张张仔细的看。林氏有点吃惊,虽然知道女儿会剪纸,但并不知道剪的这样好,活灵活现的。想想自己的女儿明年三月才五岁,果然是聪明,学什么都快,而且做的很好。过了正月,是不是就开始教女儿针线活呢? 丽姐儿只是等着林氏验看,丝毫没有不耐烦。其实剪纸不简单也不难,就看是不是可以手随心走。其实丽姐儿跟虎妞学习过程中也遇到过疑难和瓶颈期,不过幸好误打误撞冲破了难关,再加上自己喜欢创新融合了自己的风格,就显得自己的剪纸很新颖美观,自然也就不像出自五岁的女童之手了。 最后还是林氏先回过神来,带着女儿先在自己的院子里贴了个遍,再带着女儿去了老太爷的院子中打算也把剩下的窗花都贴上。只可惜老太爷在菜地还没有回院子,林氏不敢擅作主张,只好带着女儿又回了。 回到了内室就看到徐熹从菜园子回来了,林氏笑着道:“祖父也回去了?” “祖父应该在厨房,他定是要喝一碗鸡肉薏米汤再回去的。怎么?有事?”徐熹看着林氏。 “可不是有事,你没看看屋子里有什么不一样啊。”也许是日子过得舒坦,林氏也越发年轻了,这不仅仅体现在脸上,还体现在林氏的举动上。原来是相公长相公短,现在就直接你你我我了,徐熹和林氏也好像是刚刚新婚没多久的小夫妻一般,原本就蜜里调油的感情现在更甜了。丽姐儿只把自己当作是隐形人,什么都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窗花?”徐熹怎么会没看见,多喜庆啊,真是过年了,就是不一样。 “这是我们女儿亲手剪的,你看多好看,还剩下这么多,是要给祖父的。刚刚就是去祖父那里送窗花的,哪里想到祖父不在。”林氏笑着说道。 “现在一定在了,我们这就过去,也让祖父高兴高兴。”徐熹说着就往外走,突然一顿,“徐福他们那里也有窗花吗?”徐熹最近一直接触劳动,顺便也和其他的劳动人民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虽然原本也和徐福关系不错,可到底是身份有别,关系再好也是隔了一层。可是现在不同了,大家一起同患难,共甘苦,虽然你我之间还是主子奴才,可是关系更亲密了。瞧瞧,连窗花是不是大家都有都关心上了。 “虎妞也做了好多,家里人定是都有的。”丽姐儿回答。言外之意就是自己做的这些窗花是专门给父母和曾祖父用的,至于其他人的虎妞也都剪好了。 徐熹闻言满意地点点头,女儿就是聪明,想事情也周全。 就这样一家三口又穿的严严实实去了老太爷的小院。老太爷果然在了,看到一家三口齐刷刷的来请安,心里很熨帖。孩子们孝顺又平安,还有什么可奢望的?知道是曾孙女亲自剪了窗花来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忙不停的让林氏都贴上。 “我们一起去厨房看看吧,那里可热闹了。赵老虎和徐福也都在那里帮着剁肉馅,做年糕呢,我们过去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徐老太爷笑得很慈祥。 丽姐儿直到今日才把自己的曾祖父给彻底定性。他是一个精明强干,诗书百卷,老谋深算,深藏不露,保养得宜外加有百分之一老顽童性格的老财主。他护短,他善良,他强势,他自保,他慈爱。自己真的是很有福气,这样的家人哪里去找。 徐熹自然乐意,他不想扫祖父的兴致;林氏更是同意,长辈说话自然遵从;丽姐儿也好奇古代厨房是什么样的。就这样,一家子四口去了大厨房。 第六十二章新年(中) 厨房中忙碌不堪,男男女女都好像手脚生了火。男人们在剁肉馅,打年糕;女人们则在准备年夜饭。 大厨房并不像想象中的烟熏火燎,污浊不堪;相反很干净,物品摆放的也井然有序。 赵嬷嬷一眼就瞄到一家老小进了厨房,赶忙放下手中的腊味,迎了过来。 “嬷嬷,我们就是过来看看。”林氏先说了话。 “谁说只是过来看看的,我们是过来找吃的。”徐老太爷笑眯眯。 “有吃的,刚刚杀了鸡鸭,做了鸡鸭血汤,热乎乎的,一会儿就送过去。”赵嬷嬷满面笑容。 “这汤汤水水的,一看就是女人们吃的,就没有别的?”徐老太爷问。 “有,刚刚炸了点年糕,还有火候正好的金银蹄子。老太爷您看怎么样?”赵嬷嬷知道老太爷喜欢吃些软糯的。 “好,那就看着收拾几样,我们自己拿回去。”徐老太爷想和孙子好好喝一杯了。 果然,赵嬷嬷忙不迭的准备了两个食盒。一个食盒装的是炸年糕,金银蹄子,糟鹅掌鸭信,辣炒鸡杂,麻辣鱼干,五香花生,腌菜心还有一大碗清新败火的银耳莲子汤。另一个食盒只装了鸡鸭血汤,翡翠烧麦还有烤板栗,炒豆子,桂圆干和蜜饯梅子四样零嘴。收拾停当后,赵嬷嬷又道:“主子们先打打牙祭,一会儿还有香糟鹌鹑和炸鹌鹑,且等着吧。” 徐老太爷听了这话高兴得不行。看来不管哪个时代,民都是以食为天的,美食更是天上天了。大厨房的人们依旧忙碌着,他们的脸上都挂着满足的笑容。还好,当时来到这里,徐老太爷最担心的就是大家的心思,生怕哪个人耐不住深山中的寂寞。可是现在看到的状况,无疑是每个人都惬意而满足,并没有因为与世隔绝而生出什么别样的心思。 林氏又看了看四周,看到虎妞和虎头也在一旁帮忙,一个择菜,一个烧火。林氏的眉头皱了皱,道:“让虎妞和虎头跟我一起走吧。他们两个小孩子也帮不上什么吧。”今天是除夕,林氏见不得小孩子也窝在厨房里干活。平时没来过厨房,没有看到也就算了,今天看到了自然就不能不说了。 其实两个小孩子还真的帮了不少忙,当然他们在厨房干活,自然也少不了吃一些平时吃不到的。赵嬷嬷本来也没指望两个小孩子能做多少事情,可是一下少了两个小劳动力还真有点不方便。在一旁做活的赵家的略带祈求的看了赵嬷嬷一眼,张了张嘴,究竟是什么话也没说。赵嬷嬷不满的看了儿媳一眼,到底还是让虎妞和虎头洗干净手,跟着林氏一行人走。赵嬷嬷最后还在林氏的食盒中装了不少卤蛋和腊肠,不用想也知道是给两个孩子吃的。赵家的自然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干活也更加卖力了。赵家的心里清楚,自己的婆婆心眼儿好,也是舍不得孩子受苦的。赵老虎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主人家宽大;自家娘亲也是刀子嘴,豆腐心;自己媳妇也是个实诚的,自己别无所求了。开始听说要和主人家一起住在山里,还是有点不情愿的,山里再好也没有蜀州城好啊。可是看看现在,主人家是菩萨心肠啊,要不然一家人还不得被冻死饿死。哪里像现在吃得好,穿得好,对孩子也好,活也不累,活儿多又累的时候主人家还跟着一起干。再说,就凭主人家三番两次的救命,这一辈子也一定要好好报答这份恩情。 就这样徐老太爷和徐熹一人拎着一个食盒往回走。林氏也拉着丽姐儿的小手回去。身后的三四步是虎妞和虎头。 到了院子,徐老太爷和徐熹在书房中佐酒吃菜;而林氏则带着三个孩子进了内室。虎妞和虎头都换了以往的旧衣,现在穿得很鲜亮,两个孩子红润的脸色衬着干净整洁的新衣,格外精神。丹桂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看到林氏一行人赶忙站起来,手里的银勺也没有放下,她正在给喜哥儿和乐哥儿热牛乳。 “你怎么不歇着?冰天雪地的,你要是摔倒怎么办?”林氏埋怨。 “没事的,奴婢哪里那么娇贵了,也没干什么活,就是来看看两个小少爷。”丹桂这几日容色愈发好了。 “正好,我从厨房拿了不少吃食,尤其是这鸡鸭血汤,对女人对好,还是酸辣的,你多吃一碗。”林氏说着,就打开食盒端出吃食。丹桂看了,赶紧过来帮忙。随后林氏亲自喂了两个儿子,就随和的请大家都一起上桌吃饭,不分主仆。丽姐儿很喜欢那鸡鸭血汤的味道,鲜甜不腥,喝了满满两小碗,又喜欢翡翠烧麦和卤蛋,着实吃了不少。虎妞和虎头也并没有拘谨,二人吃得也不少。丹桂可能是因为有了身子对腊肠的味道有些不喜,只喝了一碗鸡鸭血汤。林氏的食量还是那么少,不曾吃什么。最后桌子上的汤汤水水吃了不少,只是零嘴和卤蛋还剩下一些。 林氏又从原本就备着的食盒中拿出了不少窝丝糖,桂花糖,玫瑰糖分给几个孩子吃,又亲自拿出一个卤蛋,挑出蛋黄压碎混了牛乳亲自喂给两个儿子吃。 慢慢的林氏和丹桂就开始说育儿经。而丽姐儿也不想打扰两位母亲的谈话,直接带着虎头和虎妞拖鞋上榻,吃零嘴,聊闲天。 “你的窗花都贴了吗?”丽姐儿问。 “都贴完了。我娘还说小姐你就是不一样,大户人家的女儿连剪纸都比我这野丫头强。”虎妞的嘴又甜了。 丽姐儿笑笑不再说话了,只是开始剥栗子吃。这栗子香甜软糯,最是补脾,丽姐儿吃的起劲,两手也因为剥栗子而黑黑的。而一旁的虎头许是年纪还小,手脚不利索,剥栗子这样用巧劲的活计却是很为难,眼看着却吃不到。虎妞本就爱重弟弟,看到这情况,自然是亲手剥了栗子,喂到弟弟嘴里。 第六十三章新年(下) 丽姐儿看了看对面的虎妞和虎头,又看看自己脏脏的双手,回头瞧了林氏一眼,娘亲正跟丹桂聊得热切。丽姐儿慢吞吞地穿鞋向林氏走去,还好林氏总是不时地看孩子们一眼,一看见女儿过来,就满脸询问神色。 “娘亲,我们也把栗子压碎混了牛乳给弟弟们吃吧。他们能吃吗?”丽姐儿觉得栗子和蛋黄质地差不多,而且养胃健脾。看到虎妞喂虎头吃栗子,丽姐儿也心痒痒的。丽姐儿意识到自己好像似乎从来没有喂过弟弟什么。 “弟弟们才三个多月,吃熟蛋黄已经很好了,栗子还是太硬,九个月的时候,再喂栗子吧。”林氏摸着丽姐儿软软的头发,看到了丽姐儿那双脏脏的小手,“看看你的小脏手,随娘亲去洗干净吧。”林氏很宠爱自己的女儿。 “那直接沐浴吧,女儿也顺便换新衣服。”丽姐儿想着早晚都得洗,就现在洗吧。 “刚刚去了净房看着还有早上剩下的热水,现在估计变温了,不过混着温泉水想来也冻不着。”丹桂看着林氏的意思似乎也想给丽姐儿洗澡,就凑趣说了一句。 整个避祸所在除了老太爷的院子因为离温泉近而没有引温泉水入净房的设施外,剩下所有的房屋只要有净房就会有引温泉水设施。丽姐儿来到这里因为天气等诸多因素并没有把这里都逛一遍,所以这是什么样的设施丽姐儿并不知情,只知道净房中引水的管子是竹子。只要有人拔掉竹管的塞子,温泉水就像自来水那样流出来,很方便,而且很干净。在这里如厕也不麻烦,虽然没有上下水,但是很类似旱厕,唯一不同的是有盖子,事必之后用脚轻轻一碰,盖子自动关闭,一丝味道都没有,而且很干净。丽姐儿第一次看到这里的净房时,是觉得很奇妙的,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啊,谁敢鄙视!后来丽姐儿知道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自己的曾祖父亲自动手修整的,丽姐儿就更加对曾祖父崇拜的五体投地了。这要是在前世,自家曾祖父绝对是个建筑设计大师,虽然自己还没有把这里整个逛遍,但就凭着这净房和菜园,那绝对就是创世之举,方便美观,干净舒适。 就这样,丹桂先进了净房直接弄洗澡水,而林氏先把丽姐儿的麻花辫打散,才带着女儿进了净房。幸好,丽姐儿人小,沐浴的木桶也小,所以林氏和丹桂没怎么费力气就把丽姐儿洗得干干净净,直接穿上了过年的新衣,最后才把丽姐儿送回内室。丽姐儿坐在林氏的雕花红漆梨花木的大床上,仔细打量身上的这一套袄裙,真好看。这套就是避祸之前,林氏不眠不休,紧赶慢赶出来的那套绣着密密匝匝黑蝴蝶的坎肩和品红色的小袄还有大红色的棉裙。这几件是一套的,都由黑色的狐狸毛滚边,袖口裙边也都同样绣着密密匝匝的黑蝴蝶,华丽而优雅,穿在小女孩身上反而衬的一丝安静和乖巧。 林氏很满意女儿这身打扮,高兴得直点头。接着就是梳头,林氏按照自己的想法直接给梳了双丫髻,还将两条红丝绦尾端的白珍珠换成了两颗黑珍珠,就这样将丝绦缠入髻中,两颗莹润的黑珍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在丽姐儿耳边随着动作一荡一荡,倒显得俏皮可爱,不失天真可爱。这一身装扮把丽姐儿衬得愈发明艳美丽,好似一朵俏丽的红梅花。虎妞和虎头在一旁看着都惊讶的说不话来,平时不怎么打扮的小姐原来这么漂亮,真的像年画里的人一样。丹桂看着丽姐儿心想将来自己生下来的孩子会不会也这么漂亮。而林氏则是欢喜的微笑,玉耳垂上的碧玺耳环也一跳一跳的。最欢喜的莫过于丽姐儿自己了,自己现在是个小美人,对于前世容貌一般的自己也算是补偿吧。只希望小时候这种美也可以延续到长大,要不然真的是倒霉了。 过不到一刻钟,赵嬷嬷就送来了鹌鹑和野鸡。丽姐儿实在是太喜欢现在的自己,不想吃东西,以免弄脏了衣服之类的。于是丽姐儿就坐在两个弟弟身旁,只看着两个胖娃娃睡觉。 林氏和丹桂都察觉到了丽姐儿的心思,大家都是从小女孩的时候过来的,怎么不明白丽姐儿想什么。于是,丹桂就亲自动手撕了鹌鹑肉和野鸡肉,用筷子一点点的喂给丽姐儿吃。丽姐儿自然知道丹桂的一片好意,也就没闹别扭,就着丹桂的手吃了不少。味道真是好啊,前世自己都没有吃过野鸡肉,原来是这种味道的呀。也许在这里没有现代文明的快捷与便利,可是不知怎的,丽姐儿就是觉得暖暖的,从心里溢满了流了出来,流到四肢百骸,这就是满足吧。 “嬷嬷,厨房都准备的如何了?”林氏问。 “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只要夫人说开席,不到两刻钟大家就都能吃上年夜饭。”赵嬷嬷满脸笑意。也许今年拿不到多少赏钱,可是自己找到儿子啦,这是第一个团圆年,一家老小都保住了性命不说,在深山里还吃饱穿暖,不奢望了。老头子,你泉下有知,也该闭眼了。 “现在才刚刚过了午时,嬷嬷让大家都休息吧。晚上还有的忙呢,现在得养精神呢。”林氏笑道。 “好,嬷嬷马上过去说。那嬷嬷把虎妞虎头也带走了,让他们回去睡。”赵嬷嬷肯定不可能让虎妞和虎头在主子的院子里睡大觉。 林氏点头。虎妞和虎头在这里吃到不少以前没吃过的东西,都有点舍不得走。可是看到赵嬷嬷那严厉的一眼,马上乖乖地低头跟在赵嬷嬷背后走了。 丹桂也要告辞,回去休息是一;看看丈夫是二。林氏好好叮嘱了丹桂要小心,甚至把丹桂送出了院外,直到背影不见了才罢休。 徐老太爷也回到自己的院子休息,养精蓄锐;徐熹也同样进了内室打算好好养养神。丽姐儿喜欢自己的装束,只想靠着软枕眯一眯就好,林氏不同意,丽姐儿只好听从母命乖乖地进了被窝。就这样,在午觉中,大家都沉沉睡去,等待除夕之夜的到来。 第六十四章团圆(上) 即将到来的年夜饭让孩子们都兴奋起来,就连尚在襁褓中的喜哥儿和乐哥儿也睁开一双大眼睛,时不时地叫一声。软软糯糯,奶声奶气的叫唤格外动听,让人心里软软的。徐老太爷满面红光抱抱这个,看看那个,高兴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徐老太爷有时也纠结过对某些小人的委曲求全很伤颜面,可是看着曾孙子的这一瞬间,老爷子觉得这辈子做的最对的决定就是与某些人虚与委蛇,趁乱避祸。徐家有后,什么能比得上这个。只要有了子孙,就什么都不怕了。徐老太爷又看了看曾孙女,明艳又端庄,不跳脱也不愚钝,穿得也体面,很是平和。徐老太爷又想到了早起曾孙女亲手做的窗花,满心甘甜,心想曾孙女喜欢黑珍珠?原来怎么没发现,早知道就把珍藏多年的那一匣子给曾孙女了,反正放着也是放着。不错,三个孩子都不错,这都是孙媳妇的功劳,徐老太爷对林氏愈发满意。 年夜饭摆了两席,主子一席,下人一席,不分男女。用徐老太爷的话说,在山中用不着那么多规矩,只要舒服就好。可该有的规矩也没不遵守,两席之间夹了一个小屏风。果然大家也都没拘谨,对着满桌子的菜肴佐着屠苏酒,吃的不亦乐乎。丽姐儿看着席中间最显眼的那道菜,抿嘴偷笑,这是她对着赵家的言传身教的一道菜,麻辣香锅。徐老太爷看着一桌子美味,乐得差点胡子都飞了起来,虽然今年的年夜饭排场不大,可该有的也都有,味道也不错。尤其是中间那道,以前从没吃过,大冷天的吃果然不错。 “这道菜是什么?味道很好。”徐老太爷从中夹了一箸鸭胗问。 赵家的隔着屏风隐隐约约知道了老太爷问的是那道丽姐儿教的菜,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干愣在那里。 丽姐儿哪怕是隔着屏风都能猜到赵家的神态。果然仆人们都太老实,不知变通也不行。 “红红火火。”丽姐儿抢先一句。 “这个名字好啊,应景应景。”徐老太爷还沉浸在美味中,也没有问丽姐儿怎么知道。 林氏倒是疑惑的看了女儿一眼,可是女儿面色不改,格外镇定,想来是赵家的私下里给女儿做过这吃食,也就没再纠结。丽姐儿看着满桌子的菜色,满足的不行,只可惜眼馋肚子饱,人小胃也小,没吃几口就饱了。最后吃了一片鸭肉之后,丽姐儿就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放下了筷子。 “这么快就饱了?”徐熹看到女儿吃的很少,以为是这些菜色不合女儿的胃口。 “女儿吃不下了,可惜这么多好吃的。”丽姐儿是真可惜,还有好多菜色连尝都没尝呢。 徐熹又仔细看了看丽姐儿的神情,不似作假:“那也再坐一会儿,说不定过了一会儿又饿了。”这正和丽姐儿的心意,原本就想消化消化再吃,没想到爹先说了这番话。 “可是不合胃口?”林氏低声问女儿。 “当然不是,可娘您看女儿的肚子啊,都鼓出来了。”丽姐儿悄声和林氏说话,顺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林氏笑了,原本是怕女儿不好意思说饭菜不合胃口,可是现在看来确实是女儿的肚子装不下了。 年夜饭就在大家或是欢声笑语或是窃窃私语的祥和氛围中结束。菜残了,酒干了,可是大家却更欢快了,大家都想在热闹喜庆的氛围中度过。男人们部分主仆都去外厅喝酒烤肉了,女人们则在内室中吃瓜子,敲核桃,含蜜饯,说话聊天。丽姐儿实在是无聊,却不能看书写字或者剪纸,正月里面规矩多,就是吃喝休息,说说笑笑,哪怕现在还不是真正的正月。丽姐儿拈了一块油炸糖年糕,叼在口中不知道该和虎妞说什么。虎妞很聪慧,瞄了丽姐儿一眼就明白了主子无聊,但看着丽姐儿的样子也不像是要和自己说话,所以就乐得自在,该吃吃,该喝喝,就好像没看见一般。说实话,这个小主子不难伺候,也从不欺负人,相反对自己也不错。可不知怎的,虎妞总是觉得有点别扭,说不清哪里不对,就是觉得小主子心思重,好多事情只在心里藏着,从不说出来。有时虎妞也弄不明白小主子要什么或者说想要什么,只是每每看到她发呆的神情,虎妞不知为什么心里总会有说不出来的难受感,那是丽姐儿在想伤心事吗?可她又能有什么伤心事,不愁吃不愁喝的。到了这大山之后,丽姐儿明显变了,至少不发呆了,虽然话还是不多,可是心思似乎不那么重了,至少每当虎妞看到丽姐儿隔着薄薄的明纸望着大山时,那表情不再是令人难受的。 那边丽姐儿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皮影,这令她的表情格外明朗,显得整张小脸更加的明媚张扬。 “我有皮影,你想玩吗?”丽姐儿一脸期待地看着虎妞。 “真的?”虎妞简直不敢相信。原来在乡下想看一场皮影戏是多不容易的事情,只有村子里的富户有喜事时才会请皮影班子热闹热闹,即便如此也是两三年都没有一回。要是邻近的乡镇有皮影戏的话,自己就得带着弟弟走几十里的山路碰运气才能看到。可是小主子说她有皮影!主子就是主子,果然什么都拥有。 “我骗你干嘛,等着。”丽姐儿看到虎妞的神情,心里得意,不知不觉认为做了一件好事。 “娘亲,我的皮影在哪里?”丽姐儿赶忙到林氏面前问。 “就在你的暖阁里。是了,我们演皮影戏吧,也是个乐事。”林氏认为稍显沉闷,不如在以往的年节,总会请戏班子来唱戏。 说着,女人孩子都挤到了丽姐儿的暖阁,打开箱笼,拿出一个个精致美丽的皮影细细端详。虎妞和虎头像是被皮影戏去了魂魄,只是死死的盯着,眼中的光芒夜幕中的星光,那样的神采,是丽姐儿第一次看到的。这场景好似前世的小孩子看到喜羊羊时一样,那是一种喜爱,一种崇拜。 第六十五章团圆(下) 二合一肥章,收藏满500的加更和正常更 -------------------------------------------------------- 丽姐儿看了看一箱子皮影,又回过头来看着林氏,道:“娘亲要亲自演皮影戏?” “这个得交给你爹,娘亲是不会。”林氏一推六二五。好嘛,刚刚那么兴高采烈的提议,却把演出的重担交给了毫不知情的爹。 “那我们去找爹?”丽姐儿问。 “好啊!”林氏欣然同意。 母女二人直接去了外厅,看到男人们围着炭盆吃烤肉,喝汾酒。一开始丽姐儿还奇怪这避祸之地哪里来那么多酒,后来才知道都是老太爷不辞辛苦早在一年前就亲自陆陆续续来来回回地拉了好几车。当时只觉得老太爷定是酗酒如命,现在看来他也很节制,喝得倒是不多。后来才知道这些酒是藏了好多年的陈酒,想来是徐老太爷怕它们在乱世中遭殃,秉着浪费可惜的原则才弄过来的。毕竟这么多年头的酒了,着实珍贵,要是连味道都没有尝一口就被毁,也确实浪费。 徐老太爷原本就红光满面,通过酒精的作用现在像是一个煮熟的虾子;徐熹已经开始眼神迷离,说话颠三倒四;其他人看着还好,可丽姐儿看着觉得他们眼睛都有点呆怔。丽姐儿若有所思地看了林氏一眼,那眼神的意思是:这还能演皮影戏吗?哪知道林氏看到这种情况已经把皮影戏忘到脑后了,而是赶紧命赵家的去厨房弄醒酒汤。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是林氏心里是埋怨这些男人的。还没有守岁呢,就都有点醉了,这怎么好。老太爷年纪大了,也不知节制;做小辈的更可恶,没有规劝,反而同流合污;还有这些下人,主子不懂事,做下人的怎么不知道劝几句,哪怕是往内室报个信也行啊。 到底是把所有的女人和孩子都惊动了。丹桂看到徐福的样子有些生气,但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推了徐福一下。哪知道徐福看着丹桂就傻笑道:“媳妇,你来了!我们儿子好不好?”说着徐福又伸手去抚丹桂的小腹。 丹桂一巴掌打开徐福的手,羞愧把头低低的,狠狠地掐了徐福的耳朵。丹桂真没想到徐福居然醉倒这种程度,她知道她的耳朵一定通红,真是丢死人了,以后还怎么伺候夫人,怎么见其他人啊,这个冤家! 徐福的话在场的每一人都听到了,只不过男人们都有些微醺,听了也是白听。只有丽姐儿忍不住笑了一下,想不到徐福还有这样的一面,平时深有城府的一个人面对妻子原来是这样撒娇的。林氏的脸不知不觉的红了,恐怕是想到自己怀孕的时候,徐熹也是这样无赖的吧。虎妞和虎头只是看着炭盆中即将成为焦炭的野味感到很可惜,并没有对自己的父亲喝得醉醺醺而感到丢脸或者懊恼。真正生气的只有赵嬷嬷一个人,当然她只生自己儿子的气。真是不给她长脸,哪怕是和主子关系不错,哪怕这里不是蜀州城老宅,哪怕今天是除夕。可主子就是主子,下人就是下人,耳提面命多少次,怎么就不会看火候呢!赵嬷嬷认为儿子的错就是自己的错。失望,羞愧,丢人,生气等等种种情绪混合在一起导致赵嬷嬷的脸色由白变红,再由红变青,色彩斑斓,异彩纷呈。 丽姐儿是最想发现赵嬷嬷脸色不好的,最先闪过的念头就是嬷嬷不会有什么隐疾吧?连忙伸手拽了拽林氏的袖子,引起娘亲的注意让她看向嬷嬷。林氏也吓了一跳,她的想法倒是和女儿一样,道:“嬷嬷不舒服?” 赵嬷嬷这才缓过神来,看向林氏道:“没有没有。”赵嬷嬷是尴尬的,觉得一辈子的老脸都没有了。 “那我们就把人都挪到榻上再说吧。”林氏先提议,她一个人肯定是做不到这些的。 果然,这句话最有效果,丹桂马上捏着徐福的耳朵往榻边走。一看就知道丹桂是用了好大劲儿的,徐福的耳朵都被丹桂拧得变形了,徐福还不停的叫唤“哎哟!哎哟!”也许是徐福的叫唤异常的凄惨,其他的男人们也都有些醒神了,只有丽姐儿对这搞笑的场景笑了笑。 没花多少功夫,男人们都在榻上或倚或靠或躺或坐,总之是炭盆边上空了出来,汾酒也被收拾起来。虎妞和虎头则坐在炭盆边上,开始拯救那些或是烤过了头,或是半生不熟或是已经没有办法挽救的烤肉。林氏和赵嬷嬷打了温水,用软巾浸透,轻轻地擦在丈夫和儿子的脸上,手上。再怎么生气,今晚还是要守岁的,不能因为醉酒,不好好过年,犯忌讳。丽姐儿也搭了把手,拿着软巾在徐老太爷的脸上蹭来蹭去,丽姐儿还时不时的拽拽曾祖父的胡子。徐老太爷原本祥和的表情不时的因为丽姐儿的小动作而抽搐,引得丽姐儿见了愈发觉得好笑。后来的后来,林氏才发现,故作生气的盯了丽姐儿一眼。丽姐儿本来只是想开个小小的玩笑,不想被林氏发现,只好低头认错。林氏不知道低头的丽姐儿是忍不住偷笑。既然看不到皮影戏,那就看看搞笑表情也不错。 赵家的就是这时拎着食盒进来的,哪怕丽姐儿离得远,也闻到了解酒汤中浓浓的酸味,真不知道加了多少醋。看来这一定是赵嬷嬷特别嘱咐的,想来刚刚赵嬷嬷那样的脸色是被气到了。丽姐儿又乖巧地坐在一旁,看着其他人或是温柔,或是气愤,或是怜惜的给男人灌解酒汤。 丽姐儿看着人们的忙碌就好像是在看戏,自己置身事外,只是看个热闹。一旁的虎妞正在烤一只斑鸠,她鬼使神差地转头看到丽姐儿空洞的双眼正看着大人们的忙碌。这一瞬间,虎妞明白了一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情。虎妞觉得丽姐儿根本和夫人他们不像是一家人,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令人莫名的心慌。丽姐儿也不自觉地看了虎妞一眼,她觉得虎妞窥探了她的秘密。不错,今天她才真正明白为什么自己总会觉得不安,这不是什么青春期的躁动,原来她并没有真正的融合到这个时代,没有真正的融入这个家。这种意识令丽姐儿出了一身冷汗,她已经很努力了,也自认为做的很好,为什么今天才洞悉这一切。是自己多想了,还是事实就是如此。可是其他人有这种感觉吗?不,别人一定没有,要不然一定不会这样若无其事。自己明明拜了佛祖,在佛祖面前发了誓愿,也明明和家人相处的很好,为什么会这样?丽姐儿这回是真的心慌了。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丽姐儿又平复了心情。没关系,反正自己是注定要在这里生存一辈子的,日子还长得很,自己一定会改变的,现在的情况只是暂时的。丽姐儿不停的安慰自己,又重新树立了自信。没错,万事都不要刻意,是自己太过勉强了,做自己就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丽姐儿又平静地看着虎妞道:“给我一块烤得不错的野味。”窥探到了又如何,情况会马上改变的,自己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这斑鸠不错。”虎妞早就平复了心情,她也没想做什么,只是对于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感到烦躁。 “谢谢。”丽姐儿接过之后,就大啃特啃,丝毫不在意虎妞诧异的眼光。幸好这斑鸠是用竹签子固定住的,要不然自己的手肯定变得油腻腻了。心情低落时,美味会平复心境,既然如此就大快朵颐吧。斑鸠肉的甘甜令丽姐儿的自信心又膨大了许多,上天让我来到这里,就注定改变不了什么,顺应天意,好好的生活对谁都好。丽姐儿看着酒醒后面上闪过一丝尴尬的老太爷还有面色炯窘迫不敢抬头看林氏的徐熹,心里乐开了花。这样好的家人,自己一定要好好把握住,没什么可不安的,也没什么心慌的,自己就是徐丽人,谁也不能说自己不是,自己一定会做好。 就在女人们要爆发不满唠叨一番的时候,一声嚎叫镇住了所有的人。那嚎叫令人毛骨悚然,好似承载了无数的情绪,孤独或是令人畏惧。那应该是一种野兽发出的声音,凶残而勇猛。 徐寿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没事的,听着清晰,其实离这里远得很。是狼在嚎叫。”这话不说还好,说了之后,林氏一把抱住丽姐儿,显然是被吓到了。幸好丽姐儿眼疾手快,将没吃完的斑鸠高高举起,林氏和自己的新衣才都没有遭殃。 “这山里有狼?”徐老太爷的表情是不可置信。 “当然了,深山老林怎会没有野兽,狼还算是和善的呢。”徐寿一脸平静。 “那野兽什么的不会过来吧。”徐熹问道。 “放心,这里很安全,野兽是不会来这里的。”徐寿安慰徐熹。 “真的没事?”林氏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句。 “夫人,真的没事。”徐寿恭敬地回答。 “好了好了,今天是除夕,我们守岁吧。想来我们住在这里这许久,也没有见到野兽造访,看来是没事的。大过年的,别吓到孩子。”徐老太爷安慰大家,尤其是安慰身心脆弱的林氏。 这意外打断了一切,也重新开始了守岁,只不过除了孩子们继续若无其事的吃烤肉,大人们都沉默了,甚至忘记了今天应该是个喜庆的日子。大人们被野兽的嚎叫给吓着了,当然也慢慢的联想到了这深山老林的安全性。 赵家的有点着急,现在哪里是想野兽的时候,还有半个时辰就子时了,还包不包饺子吃了!赵家的终究是熬不下去了:“老太爷,还有小半个时辰就要大年初一了,还没包饺子呢……”赵家的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哪怕声音再小,还好大家都听到了。不错,现在最重要的是过年。大家回过神来,除了主子们,孩子们和丹桂就都往厨房去了。 “徐寿既然说没事,那肯定就是没事,都别担心。原来我也在这里小住过,真的没见过什么野兽。”徐老太爷又接着安抚人心。 “大过年的,大家都喜庆点。看看孩子们多镇定,都知道自己吃烤肉了,我们作长辈的,也就别再这件事情上面费心力了。”徐老太爷继续劝慰。 徐熹和林氏总算是脸色好看了一些,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孩子们身上。丽姐儿虽然也知道深山老林野兽不少,可一点都不担心野兽会来这里捣乱。前世就听老人说过,人气旺,野兽就不会来。这里人这么多,根本就不用怕。再说现在这个季节,大部分具有攻击性的动物也都处于冬眠状态,哪里会违背自然规律到这里来攻击人。再说,就算野兽真来了,大家也不会坐以待毙。虎妞和虎头更镇定,自己的爹第二职业就是猎户,有什么好怕的。 即将到来的子时,所有人是在饺子宴中度过的。丽姐儿受到了美食的冲击,心情早就变好,对于自己心境的变化也感到满意。所以她对于新年愿望的祈祷只是用尽全力生活得更好。别人的新年愿望是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只有自己过得好,别人也会被她带动。丽姐儿数了数饺子宴中有多少种类,又仔细地尝过每一种馅料的味道,最后挑出最喜欢那一种,告诉林氏。 林氏也被丽姐儿愉悦感染,她总觉得今天的女儿不一样了,怎么说呢?应该是关系更亲密了。原来只是觉得女儿乖巧,今天不同了,更像个需要母亲的孩子了。林氏下定决心,决不让自己的女儿跨出门槛一步,万一有野兽怎么办。丽姐儿要是知道林氏的想法,一定会无奈的笑。 子时一到,新的一年来临。徐老太爷赏了所有人红包,还多赏下人布匹等等。总之是一家和乐,忘记了刚刚的酒醉,也忘记了这里的不安全性。 当丽姐儿钻进被窝的时候,温暖的气息萦绕在全身。这里的日子如此美好,千万要顺风顺水啊 第六十六章正月 大年初一过得喜庆热闹,似乎并没有因为山中的清冷孤寂而改变什么。丽姐儿叼着豆沙年糕听着虎妞讲以前在乡下的趣闻故事,不时地笑笑。正月就好似前世时做学生时的寒假,只不过这里的寒假没有任何作业,只要好好休息,好好玩乐。这不,丽姐儿字也不练了,书也不看了,无聊透顶也只能听听从来没听说过的趣闻故事。虎妞说的起劲儿,可是丽姐儿却听得心不在焉。 “你知道鬼故事吗?”丽姐儿存心逗逗虎妞。 “当然知道了,我家原来的村里有不少老人家知道各式各样的鬼故事,讲出来常常吓得小孩子晚上不睡觉只知道哭。”虎妞一脸认真。 “你觉得世界上有鬼吗?”丽姐儿接着问。 “想必是有的吧。”虎妞不确定。 “给你讲个鬼故事?”丽姐儿颇有兴致地问。 “别别别,奴婢害怕。”虎妞的表情很惊恐,她确实害怕。 “那就算了。”丽姐儿本来还想吓一吓虎妞的,不过看见虎妞的样子,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吓唬一个小孩子。 丽姐儿兴趣缺缺的表情倒是让虎妞真害怕了,万一小主子偏偏要自己听鬼故事怎么办,还是先躲开的好。大过年的,可不想找不痛快,万一自己吓哭了,所有人也都只会认为自己是找晦气,决不会责备小主子一句。想着想着,虎妞赶忙找了个由头去了大厨房帮自家娘亲去了。 丽姐儿自然看到了虎妞的举动,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只是继续吃零嘴,老老实实地呆着。丽姐儿一点都不介意虎妞知道自己的秘密那是假的,刚刚的举动就是介意。丽姐儿其实是有些后悔的,虎妞没有做错过什么,相反虎妞一直很迁就她。不管是因为赵嬷嬷的故意引导,亦或是本性如此。可是丽姐儿终究是喜欢这里的生活,终究是本意想好好生活下去的,哪怕她现在还没有完全的融入。那个秘密是丽姐儿心中的痛,哪怕丽姐儿自己发现也不过在一天的时间。毕竟是大年初一,毕竟虎妞也仅仅是个孩子,丽姐儿有些后悔了,昨天明明想的很好,又为难虎妞做什么呢。看来前世的学习也仅仅是提高了智商,自己的情商恐怕连个小孩子都不如。 丽姐儿郁闷地又拈起一颗梅子蜜饯,舌尖上味道酸涩不堪,明明昨天还是甜的,为什么今天的味道变成这样。看来自己的善良细胞绝对是要比邪恶细胞多的,要不然怎么会仅仅因为自己捉弄了一下虎妞,心情就如此糟糕,连好味道都尝不出来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丽姐儿也渐渐地平复心情,与虎妞关系缓和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女孩子也都把除夕那天的情形忘得差不多了,都说时间可以治愈一切,果真如此。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家里又弥漫了浓浓的甜味。丽姐儿知道那是汤圆的味道,香甜滑腻,别有一番味道。 丽姐儿的变化在林氏心中是明镜一般的,女儿与自己更亲密了,和喜哥儿乐哥儿两个儿子在一起时也和以往不同了。那种不同是什么,说不出来,只能说那是一种欢喜。女儿原来也很关心儿子们,可也仅仅是关心,不像现在。现在的丽姐儿会盯着两个奶娃娃的种种变化或者生理需求,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欢透过丽姐儿那双明亮的眼眸,终究是表达出来了。 丽姐儿在前世是独生子女,对于兄弟姐妹并没有什么领悟。闷了可以看电视上网;想找人说说话,一通电话就可以找到同学朋友。孤独是什么,也是从父母去世之后才领悟到的。由于前世大部分的家庭生活都是自己独自找乐趣的,所以导致到了这里,对于两个弟弟没有什么概念。尤其是哪怕林氏生了两个儿子,依旧是把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丽姐儿身上,丽姐儿就对两个弟弟更没什么兴趣了。除夕那晚丽姐儿的突然觉悟,让她慎之又慎地检讨自己。不管是对徐老太爷或者是父母兄弟,亦或是赵嬷嬷丹桂等人,自己的态度也仅仅是敷衍或者顺从,根本没有用心。自己跟本没有做过什么努力,怪不得总是不安心慌,是自己不懂的珍惜。找到原因之后,丽姐儿就开始一一改正,态度决定一切,丽姐儿首先改正的就是以前玩世不恭的态度,不管是对着谁,哪怕是一支笔,一片纸,都要付出真心。就这样,效果明显了,亲人不必说,更宠溺自己了;其他人也对自己笑得更真诚了;就连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丽姐儿都觉得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同了,那种光彩同娘亲嫁妆中的宝石一般,五彩斑斓。也许婴儿最真诚,哪怕他们什么都不懂,可是不知为什么,丽姐儿觉得他们懂,也许这就是血缘。哪怕里面已经不同,血肉皮囊却是真真正正摆在眼前的。 这一天,徐熹和徐福做了好多灯笼,即便那些灯笼很不精致,甚至有不堪一击的倾向,可其他人看着依旧是喜庆的。男人们将整个避难地都挂上灯笼,把整个院子照得一片光亮,增加节日气氛。 徐熹看着自己做的不伦不类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摇摆摆,不禁沮丧地摇摇头道:“我还在上学的时候,就有一个同窗特别会扎灯笼。当时授课的先生说他不务正业,我们这些一起进学的就都离他远远的。现在看来真是不对,不管怎样都应该去看看瞧瞧的,说不定当时好好地瞧了,今天的灯笼就做的更好了。” “仅仅因为这个?”徐老太爷语气不善。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也因为自己当年同其他人一样冷待他人而感到羞愧了。”徐熹赶忙毕恭毕敬。 “元晦,人情练达即文章。好好地捉摸捉摸这句话,对你很有益处。”徐老太爷郑重其事。 “孙儿明白。”徐熹很敬服。 “明白就好。”徐老太爷满意地拈着胡须,心想孺子可教,还不是那般迂腐,还能成良才。 晚上,大家一边透过窗户纸看灯笼朦胧的光,一边吃汤圆。汤圆种类不少,甜汤圆,肉汤圆,炸汤圆,酒酿汤圆……总之花样不少,想怎么吃都吃得饱。赵嬷嬷还怕汤圆太过甜腻,准备了不少精致的小菜,腌菜给大家解腻。 丽姐儿咬了一口花生馅料的煮汤圆,只觉得舌头差点被烫掉。那甜腻的感觉一辈子都忘不掉,美味到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从舌尖到胃的舒适按摩,那香味也一直消散不去。丽姐儿也承认,吃过几个之后,就得吃一口解腻的酸辣黄瓜,毕竟那汤圆太过难消化。只不过,丽姐儿还想吃的时候,林氏却是不允了,只说不好克化。丽姐儿自然知道林氏说的没错,东西是不错,只可惜自己的身子多少还是有些弱不禁风的,要是小病小灾自己还能挺过去,就怕事情大了,家人也解决不了,毕竟这里不是蜀州城,请医延药都不方便,还是小心谨慎的好。 丽姐儿最后喝了一点煮汤圆的汤,有道是“原汤化原食”,滋补又养生。 就这样,正月中最后一个节日就这样过去了,哪怕还没有出正月,丽姐儿也开始向往春回大地了。 第六十七章青黄 正月里的舒心日子就那么一去不复返了,开始还觉得正月里无聊的丽姐儿现在后悔了。丽姐儿看着手中的字帖,幽幽地叹了口气。厨房不再制作程序繁琐,样式美味的食物了;丽姐儿也不能像在正月里大吃特吃,白天睡大觉了;哪怕是天气渐暖,丽姐儿也被林氏管的死死的,不许出屋子。想来是除夕夜那晚,野兽的嚎叫是印在林氏心底了。丽姐儿又想起正月里徐熹为大家表演的皮影戏,不禁笑了笑,那出《三英战吕布》真的是热闹,徐福也帮忙敲了好久的铜盆当做鼓点。大家也许看的都是皮影戏,可丽姐儿看的却是两个大男人为博大家一笑所做的努力,即便其中也有除夕夜喝醉酒的反省与补偿。所有人都在努力,努力生活,尽量将大山深处的孤寂感与恐惧感降到最低。 当然,也有令丽姐儿精神振奋的,那就是大山的颜色有了明显的变化。原本的苍翠色逐渐变化为嫩绿色,丽姐儿明白那是大山对春的明显感悟,那鲜嫩的颜色被温泉的雾气笼罩之后,又变成了一种不真实的梦幻颜色,令丽姐儿着迷。丽姐儿的现阶段愿望又变成了非常想登山一游,只可惜自己实在是人小力微,且莫说林氏那一关,就说自己的小身板,又能走多远。更何况,那山看着漂亮,里面又有多少蛇虫鼠蚁谁又知道,现在可是万物复苏的时节,动物们也都从冬眠中苏醒了,万一柿子只挑软的捏,就冲着自己来,那该怎么办?想到这里,丽姐儿只好望着窗外被烟雾笼罩的青山,有些东西只能远观不可亵玩。 看着看着,丽姐儿抽出宣纸,拿出大染,匀了石青和赭石,看着窗外的景色开始描画。先用狼毫勾描出轮廓,再渐渐地用颜色渲染,心平气和,层层染色。最后一幅烟云笼青山就那么似模似样的完成了。前世的自己对山水画不过是皮毛,却没想到结合现在近在眼前的景色,反而别有一番情致。丽姐儿很满意,又觉得不能不写点什么,总是自己在这里画的第一幅画。丽姐儿想了想就提起笔来“白云照春海,青山横曙天”。 丽姐儿在山水画中又找到了排解无聊,打发时间的乐趣;可林氏那边的问题就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了。林氏眉头微蹙,心口发闷,天气都开始暖和起来了,可自己不知怎的还是觉得四肢百骸都冒凉气。本来身子就不爽快,再加上现在赵嬷嬷说的事情,林氏脸色很不好看。 年是欢欢喜喜地过完了,可冰窖中的野味也几乎消耗殆尽了。鸡鸭鱼肉虽还剩下不少,可到底是捉襟见肘了。更何况大大小小的主子们从来都是锦衣玉食的,突然要什么却没什么了,这哪里受得了。最关键的,刚到这里才不到两个月,野味现在就消耗个一干二净,那未来还不知要在这里住多久,食物是不是会这样慢慢消耗一直到什么都没有了?作为当家主母的林氏很烦。虽然知道这个情况会出现,可不知道会出现的如此早。 “冰窖里面野味还剩些什么?”林氏问。 “只剩下一些鹿肉和乌鸡。”赵嬷嬷如实回答。 “斑鸠,野鸡,鹌鹑都没有了?”林氏又问。 “也只剩下一两只而已。”赵嬷嬷很为难。 “过年消耗了那么多?我们这里并没有多少人啊。”林氏喃喃自语。 “其实当初野味带的并不多,主要带的是家禽家畜。”毕竟吃野味也只是一时兴起或者是重大节日,并不可能天天吃,赵嬷嬷这么说也是给林氏宽心。 “那剩下的鸡鸭鱼肉能用多长时间?”林氏放下野味,问起了剩下的库存。 “吃到冬天不成问题。”赵嬷嬷回答。 “那也不过就是三季,到了冬天怎么办?”林氏发愁。 “其实也不难办。”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赵家的说话了。 “有什么办法?”林氏抬起头,一双眼睛闪着光芒。 “奴婢家的那口子原本就是猎户,经常在山中狩猎。现在住在山中,他能帮上忙。”赵家的说。 “是了,可是我们这么多人,他一个人打再多的猎物也不够。”林氏想来想去得大家齐心合力才行。 “好了,这件事情我知道了,关于食材这方面也不要省,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我会尽快想办法。”林氏看着赵嬷嬷和赵家的匆匆离去的背影,顿时生出一种无力感。胸口更憋闷,双眼也泛泪,不知怎的,突然喘不上气来。 丽姐儿从暖阁到内室看到的就是林氏半伏在茶几上的样子,这情形把丽姐儿吓了一跳,张口就喊:“丹桂丹桂!” 丹桂自从怀了身子就不再帮林氏管家,平时除了做做针线就是陪着三个小主子。所以她也不怎么出入内室,只在暖阁中照看丽姐儿或是热些牛乳给喜哥儿和乐哥儿,也算是预备妈妈提前实习课程了。原本正做小孩子衣服的丹桂一听丽姐儿大喊,赶忙进了内室,只看见丽姐儿在林氏身边又是递水又是揉背。丹桂也吓着了,赶紧扶起林氏去床上躺下。 “丽姐儿,你在这里守着,奴婢去找人。”丹桂说着就要往外冲。 “不行不行,外面都是冰。”丽姐儿赶忙抓住丹桂的袖子不放开。外面天气刚刚回暖,雪化水遇冷结冰,路面很不好走。丹桂怀的孩子也不过在三个多月,这急急忙忙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在这荒郊野岭的,丹桂恐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 “把窗子打开,我们对着窗子喊。”丽姐儿急中生智。 丹桂也来不及想,把南北两扇窗户都打开,对着南窗外喊:“救命救命!”南窗之外不过数丈就是菜园子,这时候菜园子一定有人。 而丽姐儿则对着北窗喊,她知道曾祖父的院子就在那附近,她经常对着这窗子看山景,看温泉雾水缭绕。 看来丹桂和丽姐儿的嗓子都不错,喊了没几声,徐熹就冲了进来:“怎么了?怎么了?”徐熹原本在菜园子里面除草,听到求救,仔细听还是自己女儿的喊声,连忙往回赶。这一路上,徐熹胡思乱想了很多,最多的就是野兽冲进来了。看来除夕那夜野兽嚎叫不仅仅是吓到了林氏,徐熹也颇受影响。 “娘亲不舒服。”丽姐儿有点累了,但还是从打开的窗外用眼角余光还是瞥到了曾祖父匆匆出了院门往这边走。 丹桂看到徐熹一身泥泞,双手都是土,内室中的青石砖也都布满了泥脚印,不禁有些犯愁,这可怎么办?可林氏身子不好这种情况绝对是占了上风,所以她马上抛开这些,解释补充说明了一番林氏不舒服。 “好好的,怎么就不舒服了。”徐熹满脸愁云惨淡。这可怎么是好,荒山野岭哪里有郎中。 林氏只觉得昏昏沉沉,脑子一片空白,双耳嗡嗡作响,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只觉得反胃恶心,起身想吐。果然,她无意识的冲到床边干呕了两下,却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丹桂和丽姐儿看到这情况都上前不是拍背就是递水,徐熹因着浑身脏兮兮的,不敢上前,不知所措。而这时徐老太爷也进来了,看到这情况,就猜到了八九分,一步上前,不由分说就直接给林氏诊了脉。 “傻小子,你媳妇有身子了,别哭丧着脸。”徐老太爷诊过脉拍了拍徐熹的肩膀。 徐熹只是呆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上窜下跳,高兴得不得了。 第六十八章不接 “先别忙着高兴,媳妇身子不大好。”徐老太爷一句话就把欢乐的氛围打散了。 徐熹傻了,他无声地看着徐老太爷,脸色煞白,好像在疑问该怎么办。 “孙媳妇生喜哥儿和乐哥儿没多久,身子还没调养过来。本来双生子就亏身子,现在又怀上了,明显的气血不足,必须得好好保养,不然的话,怕是这孩子保不住。”徐老太爷知道冰窖中一些比较珍贵的野味都被吃的差不多了,他也没想到野味这么不禁吃。可孙媳妇这种情况,鹌鹑是最好的滋补品。看来去山上狩猎得提前了。 林氏迷迷糊糊地听到自己怀孕了,很是高兴,哪怕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舒适的地方;可又听到自己可能保不住孩子,心痛欲裂,惊恐异常。林氏拼了力气,有气无力道:“我要保住孩子,祖父帮帮我。” “知道,知道,定能帮你保住。”徐老太爷安慰林氏。他也想过是不是打掉这孩子,可又一想孙媳的情况恐怕是不要孩子身子也会大亏,莫不如好好地保住这孩子,最后母子两得宜。 徐熹知道眼下的情况就是这样,不觉得难受愤懑,怎么就到了这步境地。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妻子保住孩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来让妻子安心。他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个无用人,和在蜀州城被人要挟要银两一般,他深深地自责,既无法在关键时刻救家族于水火,又无法在困窘时救妻子孩儿于无虞。 另一边赵嬷嬷在厨房里正想着冰窖中仅存的食物。她觉得自己办错事情了,明明冰窖中的食材就不多,她不应该那么大手大脚的去用那些原本就没准备多少的鸡鸭鱼肉,应该去吃早就储存的腊味。毕竟那些腊味存量多,最起码能吃个三年五载。现在倒好,冰窖中食材日益减少到让人火烧眉毛了。还有就是自己低估了住在这里男人们的食量。自己总在后宅,就以为所有人吃东西都如林氏那般,一口两口就够了,哪里想到经常干活的男人们食量那么大。尤其是自己的儿子,那哪里是吃饭啊,简直就是吞饭!照这么个吃法,恐怕不到两年就什么都不剩了,不行得想办法,不能就这样等着坐吃山空。赵嬷嬷沉思自然就没有听到丹桂和丽姐儿的喊声,可赵家的是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些。 “娘,您听没听到什么声音?”赵家的问。 赵嬷嬷还在沉思根本就没有听到儿媳说什么,依旧是皱眉深思。赵家的看婆婆不理自己,以为是婆婆在生气,气自己刚刚在夫人面前随便插嘴,也就不敢再招惹婆婆,老老实实的继续看着火,她正在煲汤。赵家的心里清楚,婆婆心善人也好,可是自己也得知情识趣,对待婆婆得听话懂事。 就这样,赵嬷嬷婆媳俩并不知道发生什么。可是和徐熹一块打理菜园子的徐寿,徐福还有赵老虎看着徐熹慌慌张张的样子联想了无数情况。 “莫不是什么蛇虫鼠蚁吧?”徐福最先开口,他也被除夕那夜的野兽嘶嚎吓到了,现在冬去春来,那些乱七八糟的是不是也蠢蠢欲动了? “走,随我去干活。”徐寿是把徐福的话听进去了。自己修的篱笆自然是安全的,可是像蛇虫鼠蚁这类的,自然还是能钻空子进来。尤其是毒蛇,要是真进来那就麻烦了,这里这么多女眷,还有怀了孩子的,就算没被怎么样,被吓着也是得不偿失的。 徐福和赵老虎跟在徐寿身后。徐福和赵老虎早就被徐寿给收服了,就凭着徐寿一身的好功夫还有常年在徐老太爷身边伺候的威信。徐福原来在老宅就知道徐寿是徐老太爷身边的红人,自从上次送炭看到徐寿在这里就更加钦佩徐寿的孤勇了。而赵老虎原本是个猎户,对有本事的人想来敬重,他自从见到徐寿可以一人一手搬巨石砌墙之后,他就对徐寿惟命是从,让往东就往东,从不提意见。而徐寿也喜欢这两个年轻人,都是好样的,就凭能随着主子呆在这深山里,就是个忠勇的,必不会是孬种。三人的关系越来越好,徐福和赵老虎管徐寿叫寿叔,而徐寿也答应一声,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妥。徐老太爷知道以后,也就是一笑置之,认为在困境,大家都一条心挺好;徐熹更没有意见,他从小就管徐寿叫寿叔,再多两个人一起这么叫也不错。 徐寿带着徐福和赵老虎到了地窖,直接搬出一袋子粉末,打开之后才知道那是雄黄粉。徐福面带疑惑之色,可赵老虎是明白徐寿这是要干什么了。雄黄粉有刺激气味,它可以使蛇在内的许多爬行动物,昆虫,都远远的避开。 “拿着这些,沿着篱笆墙都撒上,不用省着,库房还有很多。”徐寿没有跟徐福解释太多,只让他们照做,并且尽快。他也知道自己不说,赵老虎是一定会把雄黄粉的作用告诉徐福的。那个傻小子,自打知道媳妇怀了孩子,就变傻了。 等到三人把雄黄粉都撒完,顺便加固了篱笆围墙之后,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然徐老太爷直接找了赵老虎说要猎鹌鹑的具体事宜。 “现在有鹌鹑吗?”徐老太爷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有,这时节恰好就是鹌鹑从南向北迁徙的时候,应该不难抓。只不过它们昼伏夜出,得晚上出去才能捉到。”赵老虎是爽快人,说话也准。徐老太爷放心了,只要有就好办。 “可是要今晚就去抓?”赵老虎问。 “先看看再说,要是夫人气色养好了,就不用那么着急。反正那鹌鹑是早晚都要去捉的。我也不怕和你说句实话,冰窖中储存的食材已是不多,打猎是一定要的,守着大山也是因为山里的野物多,真要是断粮,那里就是唯一的食物来源地了。你原本是猎户,打猎自然是你最擅长的,趁着空闲,你就教教我们,等到秋天,带着我们一起上山打猎。”徐老太爷早有谋算,今天算是把话说明白了。 “哪里用得着主子们,小人一定尽力而为。”赵老虎没想到老太爷居然要亲自去打猎。 “行了,我们这么多人要吃,就凭你一个人能打回来多少,还是得齐心协力才行。今天说的这些话我也会和其他人说,你也不用避讳,别人问你,你就实话实说。”徐老太爷一锤定音。就这样,老太爷定下了打猎事宜。 另一边,赵嬷嬷通过儿子知道了林氏有喜却情况不妙的消息,又想到了儿媳好似是曾说过有声音,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那一定就是丹桂和丽姐儿在求救。赵嬷嬷一下子急了,忙忙地往林氏居住的院子奔去。在赵嬷嬷心中,毫无疑问林氏就是自己的亲闺女,感情要远远超越历经数年才找回的赵老虎。林氏自从出阁之后日子就过得不舒心,不是为了子嗣就是为了病体。现在好不容易都熬过来了,却在这困境之中又怀上了,本是高兴事却因为种种原因拖累得林氏现在身子又不好了。赵嬷嬷这一路上心焦不已,特别怕进到内室之后看到的是林氏苍白绝望的脸;她又时不时地向老天祈祷了,要林氏这回大小平安。 还没有进内室就看到丽姐儿和丹桂在内室外守着,二人脸色还好,不是那么仓惶或者恐慌。二人也同样看到了赵嬷嬷,丹桂看见赵嬷嬷神色焦虑,步履匆匆就知道嬷嬷知道了,连忙拉住赵嬷嬷不让她进去:“爷在里面呢,嬷嬷先喘口气再进去。” 知道徐熹在内室,赵嬷嬷不好进去,只好冷静下来,仔细地问了丹桂事情原委。丹桂就把怎么听到丽姐儿喊她,怎么看见林氏不舒服,怎么打开窗子和丽姐儿喊救命等等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自然丹桂也把老太爷诊断的气血不足说了,还说了老太爷临走时吩咐要厨房炖煮的药膳也重复了一遍:“老太爷说了缺什么就直接报到老太爷那里,老太爷自会想办法。” “鹿胎膏是现成的,弄起来不费劲,带来的也不少,这个不成问题。花生大枣炖猪蹄也能天天吃,食材都够。阿胶我们也带了不少,不管是阿胶糕还是炖乌鸡也都可行。只是这鹌鹑可就不多了,先可着夫人吃,也吃不了几顿。”赵嬷嬷眉头紧皱,刚刚说起冰窖中的野味不多了,愿以为没什么大碍,现在却急需了。 “老太爷好像知道这回事,您老也别着急上火,还是先炖上这几样,看看情况再说。”丹桂宽慰赵嬷嬷。赵嬷嬷也只好点头,毕竟现在的环境就是如此,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去争取最好的结果。丽姐儿在一旁听着觉得有没有鹌鹑都没什么关系,这么多滋补品难道还不够嘛。她觉得女为母则强,以林氏的性子,不管缺了什么,她都是会拼尽全力生下孩子的。再说还有这么多人陪着呢,林氏必定会化险为夷的,天气也转暖了,最艰苦的时光已然过去,只要谨慎小心,保养得宜,林氏这次生产也必定是有惊无险,母子平安。 内室里,徐熹早就把脏衣服换下,把自己打扫干净,双手紧握着林氏白腻的小手不放,只是轻声安慰:“你别怕,祖父都说了一定没事的,一定会帮我们的。我有感觉这孩子必定是健康的,只是埋怨我们做父母的现在才发现。是我疏忽了,让你受苦了。” 林氏听着徐熹说话,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她也不知怎的,就是想哭了,想必也是因为自责。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马虎了,连怀了孩子都不知道,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还如此粗心大意,这个孩子也定是埋怨自己了。幸好这段时间怕冷不敢出去,要是这雪天滑倒了可怎么是好,还是说前段时间全身冒寒气就是这孩子在告诉他的存在?林氏现在的心思都在肚子里的孩子上,再也不想管什么地窖中还有多少粮食,冰窖中还有多少野味了。徐老太爷叮嘱她要卧床休息一个月,林氏为了孩子不管做什么都没关系,更别提仅仅是卧床休息了。她本来也不喜欢出去乱走,现在正好。 “你哭什么,看着你伤心,我也心疼。我知道现在的状况是委屈你和孩子了,可你放心,我一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和孩子平安。不管做什么,我一定好好地补偿你。”徐熹说的都是真心话,哪怕是乱世,也得好好保护老婆孩子,这才是真男人,大丈夫。 徐熹和林氏说了什么,守在门外的丽姐儿和丹桂赵嬷嬷等人自然都听得一清二楚,心里都不是滋味。明明是平静生活,怎得总还是这样波澜壮阔。丽姐儿不禁想起了一句话,平静而不平淡是不是就这个意思?丽姐儿都没想到林氏这么弱的身子生了双生子之后居然这么快又怀上了,还这样凶险,看来自己有事操心了,用不着每天想着今天该干什么打发时间了。 赵嬷嬷实在是不想打扰他们夫妻两人,就借着要炖补品去厨房忙了。而丽姐儿则跟丹桂商量教自己缝制小衣服。 “丽姐儿你还从没做过针线,一上手就要做小衣服恐怕很难。”丹桂实话实说。 “没关系的,我会仔细学。再说,这里一共才有几个女人,大家都那么忙,嬷嬷要做膳食,娘亲身子又不好,丹桂姐姐你身子也重,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我要是再闲下来,恐怕小弟弟生下来都没衣服穿了。我这做姐姐的,总不能让弟弟没衣服穿吧。”丽姐儿说的合情合理。再说,前世虽不会什么刺绣裁衣,可十字绣总是绣过不少,总不至于把自己伤到。就算自己不是做衣服的料,给丹桂打打下手也好,穿针引线自己总是会的。 “这……”丹桂不知道说什么好。 “别这了,丹桂姐姐就教吧,趁着现在您身子还不那么重。”丽姐儿当机立断。 “那好吧。”丹桂答应了,她也承认这里的女人们确实都忙不过来。 就这样,丽姐儿的针线活课程就这么开始了。 第六十九章将养 天地中冰雪消融,一切都变换了颜色,深深浅浅的绿让人眼睛舒适,时不时地找寻勃勃生气之象。春季似乎真的就这么来了,风变得轻柔,连空气中都带着甜味。尽管如此,林氏所在的内室依旧不能大开门户,只能将门窗开一条细微的缝隙,来置换空气。 这两天林氏的气色有明显的好转,吃饭也再不似从前那般只是一两口,而是胃口大开吃得不少,尽管林氏也吐了不少。可即便是如此,丽姐儿心里的大石头也落地了,能吃就好,那是福气。徐老太爷这两天也经常过来给林氏诊脉,虽没说什么好,但也没说什么不好,看来林氏和胎儿都还健康。 赵嬷嬷更是一日三省地送来各式各样补气血的饮食,时不时的还对着林氏说了好多什么昨夜里做的梦是个好梦,显然是佛祖显灵,大人孩子必会转危为安之类的等等。林氏感念赵嬷嬷,看到赵嬷嬷粗糙的双手很不是滋味,嬷嬷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啊,从来都有人服侍过日子的。本来在这里就是一切从简的,可是赵嬷嬷知道林氏不习惯就经常亲自下厨做些吃食,渐渐地原本保养得宜的双手也粗糙了。 赵嬷嬷看到林氏的脸色就明白林氏想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嬷嬷都这么大年岁了,把手护养的那么好做什么,还是多做些吃食给夫人,嬷嬷心里高兴。” 赵嬷嬷这么一说,林氏更不是滋味,眼圈都红了,泪水马上都要掉下来。赵嬷嬷赶忙劝慰:“可别哭,现在怀着孩子呢,怎得还如此!” 林氏听到孩子才努力隐忍了,乖乖吃东西,乖乖躺着,什么都不做,只是闭目养神。 这两天丽姐儿也没闲着,她正忙着学做小衣服。她到底是高估了自己,十个手指头都被扎了针眼。她哪里想到自己目前只有五岁,手指关节还不甚灵活,用剪刀剪纸倒还罢了,到了针线这种细致活的时候,就有点力不从心了。不过还好,到底是没有受太多的折磨,双手就慢慢适应了。到底是年岁还小,又是女孩,手指灵巧,又有前世的生活经验,两天的时间正好完成了一件小衣服。 丹桂看着丽姐儿新做的小衣服,惊讶差点说不出话来。丹桂开始也不过是敷衍丽姐儿,并不是真心教的。原因很简单,且不说丽姐儿是不是一时兴起;学针线这事还没跟林氏说呢,怎么可能说教就教呢。现在林氏需要卧床休息,自然不能打扰它,可丽姐儿这边她又没什么招架能力,所以她也就是粗略地讲过一遍而已。哪成想丽姐儿也实在是太过聪明了,不到两天就做出来一件,而且无可挑剔,哪怕是在蜀州城老宅针线房中当差的老资格绣娘看了,恐怕也说不出什么错处来。丹桂傻傻地看着丽姐儿,只觉得丽姐儿这样聪慧的姑娘家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丹桂姐姐你倒是说话啊,这小衣服怎么样?”丽姐儿看着丹桂发呆的神情,不大明白丹桂怎么想的。 “丽姐儿你真是厉害,奴婢就那么大致的讲了一遍,你就学会了。”丹桂真心实意地夸赞。 “我哪有那么好的记性,其实是丹桂姐姐你说过了之后,我连忙用笔记录下来以免忘记的。等到真正做衣服的时候,一遇到困难我就翻当初记录下来的要点,再仔细想当初丹桂姐姐你缝制的情形,这才拖了两天才做出来的。要是我能够熟练的记住制作的步骤,不到一天我就能做一件。”丽姐儿缝制小衣服的时候确实遇到了不少困难,走了不少弯路,最后还是连猜带蒙的做完的。 丹桂听了丽姐儿的话,暗暗心惊,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姑爷是探花,夫人是才女,所以生下的孩子也都是聪慧的,丽姐儿这么小就会做衣服,那喜哥儿和乐哥儿将来读书也定是事半功倍。 最后丹桂还是把丽姐儿做小衣服的事情告诉了林氏,当然是看林氏气色好的时候。林氏知道后,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心里确是乐开花了。女儿这么小,就这么聪慧灵巧,将来一定错不了。可另一方面林氏又有些感伤,要是自己身子好,怎还能让女儿小小年纪就开始做针线,这个年纪就是该玩闹的时候,却偏偏被针线侍疾给拘起来。想到这里,林氏幽幽地叹口气,更下定决心要好好地将养,赶快好起来。就这样,林氏开始把阿胶糕当饭吃,炖补气血的药膳也都吃的一干二净。过了一个月,林氏的身子渐渐的好起来了,小腹也凸现了一块。 在林氏好起来的日子中,男人们都没闲着,不是晚上出去抓鹌鹑,就是白天在菜园里干活。而赵老虎还时不时的带着男人们上山打野鸡,抓野兔。徐熹经常把自己捉住的野鸡和野兔抱到丽姐儿跟前让女儿看看新鲜。丽姐儿看见自家爹就像一个大孩子一样,把打猎当作一场游戏不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想来爹这么多年一直在读书考科举中度过,想来童年也没有什么乐趣了吧。自从来到这里由最开始的孤寂恐惧到渐渐习惯再到从中发掘乐趣,自家爹也经历了不少心路历程,想来爹已经把这大山看作是大型游乐场所,将其视作是童年缺失的补偿了。不仅如此,徐熹还将野鸡最漂亮的尾羽拔光给丽姐儿扎了一个毽子,那毽子做的很考究,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件艺术品,丽姐儿从不用来玩,只是摆在那里当作摆设来看。这毽子可把虎妞和虎头给眼馋坏了,每次来丽姐儿这里玩都要看一看,摸一摸。丽姐儿看到虎妞两姐弟对毽子极喜欢,又让徐熹分别做了两个送给虎妞两姐弟。反正自己也不愿意运动,只喜欢呆在室内看书写字做针线,自然是要物尽其用了。可爹做给自己的毽子是万万不能给人的,那么精细,一看就知道是专门给女儿的,怎么能随便给人。 转眼又到了三月初三丽姐儿的生日。丽姐儿望着外面的晴天,不禁感叹,已经一年了吗?现在的自己已经完全习惯了这里的种种,再不会心虚,也再不会惶恐。她是徐丽人,谁也改变不了什么,谁也干涉不了什么。 “看什么哪?”徐熹看到女儿小大人一般站在窗前向外看,不禁疑惑。 “没看什么,就觉得山里的空气好,天也特别蓝。”丽姐儿回答。 “丽姐儿喜欢这里?”徐熹又问。 “喜欢啊,女儿觉得这里什么都好。想来五柳先生所书的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女儿怎能不喜欢。”丽姐儿回答。 “丽姐儿还知道五柳先生和世外桃源?”徐熹觉得很新奇。 “自然知道的,女儿经常去曾祖父的书房玩耍,曾祖父也经常念书给女儿听。”丽姐儿说。这些都是真的,丽姐儿一点都不心虚。 “怪不得。”徐熹知道自家女儿异常聪慧,林氏说过,祖父也说过。徐熹自然也从女儿做的画,给未出生的小生命缝制的小衣服以及经常吃到的新鲜吃食中体会到了女儿的聪慧。可是另一方面徐熹也有些害怕,都说慧极必伤,女儿身子也确实娇弱,不会是早夭之兆吧。想到这里,徐熹眉头紧了起来。 丽姐儿看着徐熹的脸色就大概猜到了自家老爹在杞人忧天呢,就插嘴道:“今天女儿生日,爹爹没有礼物吗?” 果然徐熹不再纠结了,而是转过头来问:“你想要什么?” 丽姐儿看着徐熹,双眸明亮:“女儿要什么,只要爹爹能做到的都会满足女儿?” 徐熹想都不想:“当然,只要是你说得出,爹就一定做得到。” “那下次爹爹再上山的话,就带上女儿吧,女儿也想去山上看看。”丽姐儿一直就想去山上走走看看,原来是天气寒冷,山路难行,现在就不一样了,天气暖和了,万物复苏了,定有一番乐趣。 徐熹这才意识到女儿提的要求恐怕做不到了。林氏肯定是不同意的,要不是因为这居住之地确实没有什么蛇虫鼠蚁之类的,女儿都出不了屋。林氏可是很宝贝女儿,生怕被什么野兽之类的伤到,更何况现在夫人怀着身孕,自己一直都是顺着她的,哪里还敢说什么违背她意思的话。 “这……爹爹得和你娘亲商量商量。”徐熹心虚。 “好啊,女儿只要相信爹爹定能带着女儿上山的,对吧?”丽姐儿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徐熹。 徐熹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觉得自己现在是骑虎难下,左右为难。丽姐儿好像没有看到徐熹的为难脸色,只是笑笑就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丽姐儿回到内室,看到林氏安稳地坐在榻上缝制小衣服,脸色柔和,而丹桂也坐在一旁神色安稳地打着络子。两个弟弟也同样穿着单衣坐在一旁,不时地挥动手脚,带动着手脚上的小铃铛“叮叮当当”作响。这还是丽姐儿出的主意,两个弟弟越来越大,慢慢也会越来越好动,用铃铛做成手环脚环戴在身上,只要他们一动,铃铛就会响,自然也就会引起大人们的注意,孩子就不会出意外。这些铃铛还是林氏亲自拆了自己陪嫁的一个银项圈得来的,丽姐儿做手环脚环时格外小心,生怕弄坏了就再也找不到铃铛了。 第七十章秋千 丽姐儿看到两个弟弟不约而同盯着自己,也有了去逗逗他们的心思,便直接走过去,坐在两个弟弟旁,抱抱这个,亲亲那个。喜哥儿和乐哥儿都长得好,两个胖娃娃一看就是福相,和年画中喜气洋洋的娃娃一样。 “小寿星想要什么礼物?”林氏看到女儿过来就放下针线问起来。 “也没什么想要的,等女儿想想再说吧。”丽姐儿攥住喜哥儿的小脚丫挠痒痒,喜哥儿就扭来扭去,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那声音奶声奶气,听着让人愉悦。 “好,那就等你想好了再说。”林氏说完就接着缝起小衣服来。 丽姐儿又继续和两个弟弟玩起来,两个弟弟虽然还小,但是不哭也不闹,欢欢喜喜地和丽姐儿玩起来说不清道不明的游戏。其实解释更确切些是丽姐儿在时不时的把两个弟弟当作是大玩具来解闷了。这两个大玩具可不是人人都有,丽姐儿有幸有了两个正处在不会用语言来表达自己想法较低阶段的弟弟。 眼看着两个弟弟被自己弄得要哭了,丽姐儿赶忙停手,开始帮着林氏和丹桂给两个弟弟煮牛奶,压蛋黄。其实林氏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可是林氏也只是一笑置之,总之女儿开心就好。两个儿子也没受什么委屈,没哭没闹不是吗?做娘的都会偏心,林氏偏心女儿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谁还没个喜好。 喂饱了两个小男孩,赵嬷嬷就带着丽姐儿的寿面进了内室。丽姐儿看着瓷碗中美观的寿面,心情愉悦。用野鸡熬煮的汤头更显得味美浓厚,青青的豆苗和黄黄的鸡蛋都把面条显得更加细白,丽姐儿吃了一口,这绝对是是口欲的享受。寿面,寿面,又长又“瘦”,看来不仅是食材新鲜,赵家的手艺也越来越好,这野鸡汤火候不错,面条也做的精细。 另一边,徐老太爷还泡在温泉池子里。雾气缭绕在徐老太爷四周,把闭目享受的徐老太爷映衬的好似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徐熹也同样泡在水里,神情却不如徐老太爷那般安详,他烦心的事情有了一两样,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既然泡在这池子里,就好好的享受休息,你现在心浮气躁,把这水都搅得烦躁不安了。”徐老太爷用软巾擦了把脸,站起身来出了池子。 徐熹自然听到了祖父说的话,也赶忙从池子里出来,追了上去。随后两人换了衣服,到了书房。不想林氏和丽姐儿拎着食盒就在那里等着祖孙两人,见到二人进来,都起身行礼。徐老太爷摆了摆手,意思是快起来,四人就齐齐坐在八仙桌旁。林氏将寿面都摆了出来,徐老太爷和徐熹就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两人的食量比在蜀州城要大的多,也许是因为这里空气好环境佳,也许是因为二人每天都去菜园劳作的原因。总之,看着祖孙二人吃饱喝足之后满足的样子,林氏和丽姐儿也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徐老太爷的书房并不在徐老太爷所居的院子中,原因很简单,徐老太爷的院子离温泉太近,大量的水汽很容易使书籍受潮,所以书房就建在离徐熹所居住院子的不远处,尽可能的避开温泉所蒸腾出的水汽。由于天气越来越热,徐老太爷也不怎么睡在自己的院子里了,那里又潮湿又闷热,只好睡在书房中。幸好书房建得不错,看书居住两得宜。 “今天是你生日,你想要什么?”徐老太爷吃过寿面很受用自然要来询问丽姐儿了。 “孙女还没想好。”丽姐儿把敷衍林氏的话又拿出来对着徐老太爷又说了一遍。 徐老太爷自然看出来丽姐儿的心不在焉:“要不然给你扎个秋千吧。”徐老太爷早就想给丽姐儿做个秋千,老妻还在世的时候就时不时的总念叨没出阁的时候经常在花园里荡秋千,想来女孩都喜欢这个吧。 丽姐儿一听这个来了精神,天气也越来越热了,总在房间里坐着也确实难受,要是有个秋千那还真是能解闷。丽姐儿想了想,点点头,她的表情其他人都看得清楚。徐熹心说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方法讨女儿欢心呢,这可比带着女儿上山要容易多了。林氏又自责了,怎么就忘了应该给女儿做个秋千呢。徐老太爷沾沾自喜,看吧,丽姐儿还是最喜欢她曾祖父,也就是我这个老头子,看我这想法丽姐儿多给面子。说办就办,吃过了午膳寿面,大家就四处逛逛,打算找一处扎秋千的好地方。丽姐儿知道曾祖父要给自己扎秋千之后,就想到了在哪里扎秋千。 天气渐暖,林氏胎气稳固之后,丽姐儿也经常寻各式各样的由头出去走走。开始林氏害怕这里有些毒蛇猛兽之类的,但看着丽姐儿确实给拘的利害,而且外面也不是那么不安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丽姐儿出去闲逛了。最后丽姐儿就凭着一双小短腿好容易把这避祸之地给逛了个遍,整个地形也烂熟于心。这避祸之地被篱笆墙圈成了一个长椭圆形的大院子,院内最北是徐老太爷的居住地;徐熹一行人住在院子中央;其他人就住在院东边的小院子中;而院内西边是蓄养的鸡鸭和母牛骡马的;空地就都种植上蔬菜或者中药材。院外的西面是大片的荔枝树林,虎妞和虎头经常把鸡鸭赶到林子中,说那叫放山鸡鸭,要比自家喂养的好。两人也经常在林子中乱窜,不是让鸡鸭回窝,就是满世界的找鸡蛋鸭蛋。而从荔枝林出发再往深处走就是大山了,也就是说大山在院落的西侧。院外的北面就是温泉,温泉水自山中流出,再向东往下流,汇入一条小溪,不知哪里是归处。而整个院落大门外,就是院落北面是一大片竹海。现在想来,第一次来到这里时,马车应该是穿过这一片竹海才进来的。也就是说,穿过竹海之外,就是通向蜀州城的路。 当然,丽姐儿也只是知道这些而已,她是出不了这地方的。她中意扎秋千的地方就是徐老太爷书房外的大槐树下。那大槐树很是粗壮,即便是赵老虎那样壮硕的人,一人双手都围不起来,想来这树也得有一百来年了。最关键的是,那槐树有一横向发展的枝丫,很结实,像丽姐儿这样的小身板绝对能经受的住。当然丽姐儿还有更长远的考虑,槐树散发出的独特味道可以使虫子之类的东西都远远地避开,这是最大的好处。丽姐儿可不想在高高兴兴荡秋千时突然被从树而降的虫子吓着或者扫兴。 丽姐儿见其他人还打算四处找寻适宜的地方,就连忙用小手指着那大槐树道:“就这里吧,我喜欢这里。” 徐老太爷仔细看了看那大槐树和周边的环境,认为不错,就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接着就是徐老太爷和徐熹分别找了不扎手的细麻绳和一个样式古朴,由芦苇编制而成的没有腿的靠背椅子。丽姐儿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椅子,不由得暗暗称奇,当然也担心这样的材质恐怕不牢靠。事实表明丽姐儿还是少见多怪的,这样的椅子很牢靠。徐老太爷和徐熹手脚麻利地完成了丽姐儿的生日礼物,让丽姐儿着实惊奇,二人原来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读书人,没想到还有干活如此干练简洁的时候。看来,在山中隐居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这里可以使一个人的另一面迅速成长起来。不是为官做宰才能体现一个读书人的价值,也不是精忠报国才能体现一个人的志向远大,谁又能说竭尽所能保护家庭的人就不是一个英雄呢?至少在丽姐儿的眼中,自己的曾祖父和父亲就不是普通人,他们才是真正的男人,真正的大丈夫。他们为了家人委曲求全,为了妻子儿女隐忍劳作,这世上并不是每一个人在享受了荣华富贵之后还能为了他人如此的,至少前世的丽姐儿是做不到的,所以丽姐儿很崇敬自己的亲人,她相信现在的自己再遇到困境的时候,也会如此对待亲人的,这就是她在这一世通过自己的曾祖父和父亲学到的。 秋千扎好了,丽姐儿迫不及待地坐上去,徐熹连忙在丽姐儿背后推了一下,当然那轻微的力道让丽姐儿觉得好似春风吹过一般,秋千也不过就是晃了晃而已。丽姐儿觉得很舒服,但也大叫:“推高点,推高点!”林氏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徐熹听见女儿大叫,就使劲推了出去,秋千荡高,丽姐儿兴奋的大笑。她在那一荡一荡的波浪高处中看到了碧绿的菜园,春光大地,丽姐儿浑身畅快,一点都没有留意到林氏煞白的脸色。徐老太爷和徐熹却是注意到了,连忙抓住丽姐儿,只说明天再玩。虽然很扫兴,可是丽姐儿看到林氏的脸色后自然就不再别扭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林氏和肚子里的宝宝,丽姐儿分得清轻重。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下午也就那么过去了,林氏回了院子就要丽姐儿再三保证,秋千不能荡太高,而且玩耍的时候,周围得有人陪着。丽姐儿自然知道林氏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也就乖巧的点头应了。只要不是阻止就好,这就行了,没什么奢望了。 晚膳用的是排骨豆角焖面,这自然是丽姐儿交给赵家的,赵家的再做给大家的,借口还是老样子,只说是在书里看到的。赵家的有一点好处,就是不爱刨根问底,丽姐儿也省去了不少麻烦。至于赵嬷嬷,她向来是丽姐儿说什么都信的。大家都是第一次吃这样的面条,都觉得新奇,还好味道不错,大家都给以好评。徐熹只要看到新奇的吃食就知道大半是女儿捉摸出来的,就好像过年那道“红红火火”,不禁又皱起了眉头,又开始担心了。 丽姐儿看到徐熹的神色,以为是自己的生日愿望让徐熹不知如何向林氏开口,便低声道:“可是因为女儿的生日礼物犯愁?” 徐熹回过神来,看着丽姐儿的双眸笑道:“没有。” 一旁的徐老太爷自然看到父女俩正说悄悄话,便插口道:“食不言,寝不语,嘀嘀咕咕的做什么,有什么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丽姐儿一听徐老太爷的话,认为上山的事有门了,直接道:“父亲答应了女儿要带女儿上山玩做女儿的生日礼物。” 丽姐儿话一出口,林氏就变了脸色,徐熹心虚地看了一眼林氏就低头吃面。徐老太爷捻着胡子,眯缝着眼睛,又将众人的脸色看在眼里,沉吟道:“去吧……”还未说完,就听见林氏道:“祖父……”语气中不乏埋怨与不满。 “孙媳妇,这孩子不能就这么拘着,她想去看看就让她去。她亲爹带着去,还能出什么意外。你就安心的养胎,丽姐儿晓得分寸,多乖巧的孩子,可别憋出什么毛病来。”徐老太爷一番话把林氏想说的都堵住了。是啊,本来就娇弱,千万别憋出病来。林氏沉默了,虽然还有些不甘,但最后也没说什么。 徐熹看到祖父把林氏说服了,就偷着笑了笑,不想被林氏一个眼神飞来,差点把嘴里的面条吐出来。丽姐儿则高兴的心里乐开了花儿,太好了,终于能上山看看了,曾祖父万岁! 第七十一章闲暇 虽然在徐老太爷说服下丽姐儿得以上山游玩,可是顾忌林氏的心情,这上山的日子就被丽姐儿推迟到以后再说。当然林氏也自从听了徐老太爷那番话之后,把丽姐儿时常拘在身边的心思也动摇了。不错,总把孩子拘在身边也不好,本来就身子娇弱,再憋出病来可怎么好。 于是丽姐儿自由活动的日子来到了。虽说丽姐儿喜静不喜动,可是渐渐的她明显感觉在屋子里面呆着不舒服了,太热了。哪怕是在深山之中,本应舒爽的温度也被农历四月的天气再加上背靠温泉的地势给消散了,丽姐儿觉得整个人都浸在浓浓的水汽中。诚然感到不舒服的还有林氏和丹桂两个孕妇,这把徐熹和徐福都给急坏了,最后就是用了最笨但还算有效的办法,大开门户,保持通风。还好这个法子还算见效,可丽姐儿担忧的是到了伏天该怎么办。当然,丽姐儿的担忧相信徐熹和老太爷也都会想到,这么困难的问题还是留给他们的好。 林氏和丹桂的肚子都鼓了起来,这不但让徐熹和徐福欣喜,也令赵嬷嬷看了很是羡慕。她不禁嘀咕:“怎么儿媳妇一点动静都没有。”尽管赵嬷嬷也知道要是儿媳也有了身子,就再也没人干活了,可她还是期望儿媳能怀个孩子。这几天,赵家的看到婆婆盯着自己的肚子看就觉得头皮发麻,她觉得婆婆的眼光比刀刃还锋利,就差将自己千刀万剐了。最后,赵家的实在受不住就和赵老虎说了几句。赵老虎是个挺精明的人,听媳妇说了几句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肯定是自家老娘看着别人都怀着孩子,自己也想抱孙子了。可是这事也不是想想就行的,再说现在这地方有两个孕妇不管从哪方面讲都已经有点吃力了,要是自己媳妇再怀上,那就真没什么人可以使唤了。可赵老虎对着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亲娘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来,确实啊,老人家想抱孙子有什么错啊!就这样,赵老虎心思沉重了,干活也总出错了,最后徐熹开口问了一句,赵老虎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和徐熹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徐熹听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直接把听到的又和林氏说了一遍。徐熹的想法很简单,女人的事情还是得女人解决,他们男人没有插嘴的份。再说娇妻的身子也养的不错了,这点小事一定能解决的漂漂亮亮的。 可是徐熹高估了林氏的能力,林氏一听这事就知道不好办。婆媳关系多麻烦啊,自己是个有福气的,进门不存在什么婆婆,太婆婆的,自己从来就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婆媳关系。现在让她解决问题,这怎么解决,一边是一直跟在身边的乳母,一边是在深山里一直起早贪黑照顾一大家子起居饮食的仆妇,林氏哪个都不想得罪。再说了,赵家的要真是也怀了孩子,谁来做饭洗衣打扫啊?就凭着赵嬷嬷一个人,那还不把她给累垮了。男人们就更不用说了,先不说他们能不能做,就凭他们天天在菜园子忙活,还时不时地上山打猎,谁还能说让他们做更多的活呢?自然赵嬷嬷也没有错,谁也不能说她错。不过也说来奇怪,这赵家的怎么也没有动静呢?虎头看起来也五、六岁了,按照道理赵家的也该再有孩子了。 林氏对这件事情爱莫能助,别人家的事情还是少管的好。最多也就是看赵嬷嬷脸色不好的时候多多劝慰两句而已。可林氏心里这么想,面上还是很心疼赵嬷嬷的,到底是一直陪伴自己的乳母,看着她愁眉苦脸怎么能不心疼。 “嬷嬷别急,这怀孩子得看天意,哪里是急来的。再者说来赵家的这几年生活的很艰辛,说不定就是那时候熬坏了身子也未可知。再说了虎妞虎头两个孩子都健健康康的,您老也有孙子有孙女了,又何必为这事操心。”林氏劝慰的还算委婉。 赵嬷嬷果然听劝,但最往心里去的是那句“媳妇熬坏了身子也未可知”。是了,以前儿子儿媳生活艰辛,肯定是那时候伤了身子了。这可得好好将养,可不能再马马虎虎的了。于是,赵嬷嬷对赵家的态度骤然一变,不但不再盯着赵家的肚子看了,而且还帮着儿媳干重活,就连吃饭的时候也给儿媳妇多夹一筷子肉。就这样赵嬷嬷婆媳两个之间的关系朝着稳定而和睦的方向发展,连带着赵老虎一家也呈现了欣欣向荣的景象。 徐熹看到了成效,更加认为求助林氏是对的;而林氏自然也乐得看到赵嬷嬷婆媳关系和缓;赵老虎更是松了一口气,卖力的干活了。丽姐儿到是挺理解赵嬷嬷,她年纪大了,不过是想要一个从出生就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孙辈而已。虎妞和虎头毕竟不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做长辈的难免偏心,谁不是如此呢?当然赵嬷嬷和儿媳的关系比以前好了,在这个避祸之地,自然是对你好我好大家好。虎妞和虎头也一改前一阵子的萎靡,又变得活泼好动了。看来大人们关系不好,直接受影响的就是孩子,孩子总是最敏感的,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体会得到。 这天虎妞和虎头又要去荔枝林中拣蛋,赶鸡鸭回窝了。丽姐儿目前作为一个自由活动者,自然也跟着去了,谁让她好奇呢,她还从没拣过蛋呢。 “虎妞,我们养的这些鸡鸭一天能下多少蛋啊?”丽姐儿问。 “差不多每天拣到的鸡蛋能有四十多,鸭蛋嘛就不好说了。前一段时间鸭下的蛋就不多,近一段时间还好吧,但也就是十几个而已。”虎妞回答。 “你每天都去赶鸭子?”丽姐儿迈着两条小短腿,有点吃力地跟着虎妞。虎妞到底是劳动人民的孩子,体力不是一般的好,干活利索,走得也快。 “当然了,奴婢每天早上醒过来第一件事情可不是洗漱,而是把栅栏打开,把鸭子从窝里赶出来直接送到篱笆墙外的小溪里。”虎妞很得意。在这里居住,除了男人们可以走出篱笆墙之外,就是她了,而且是每天都出去。 丽姐儿并没有关注于虎妞每天都能出去,而是关注那条小溪。丽姐儿问道:“小溪?就是和温泉流水混在一起的那条小溪?” “对啊,那水可清了,水也不冷不热,奴婢有一次还看到水里有鱼呢,就是鱼小了点,不过就奴婢手指头这么长。”虎妞伸出手来比量着手指头给丽姐儿看。 “那你知道小溪向哪里流,最后流到哪里吗?”丽姐儿接着问。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娘说过,赶鸭子下水也不要走太远,怕奴婢遇到蛇,要是被毒蛇咬了,那就不好了。”虎妞说。 原来如此,丽姐儿不再问了,而是跟着虎妞继续向前走。丽姐儿由于快速行走使得呼吸愈发沉重,嗓子里冒出一股血腥味,就好像前是初中时体育课跑了八百米测试一般。丽姐儿暗自抱怨自己的身子骨娇弱,才走了这么几步路就好像跑了八百米一般,身心难受。可还等不及丽姐儿继续多抱怨的时候,丽姐儿、虎妞和虎头三人就来到了荔枝林中。 荔枝林很大,看起来和蜀州城老宅中的梅林差不多,唯一的不同是荔枝树远比梅树高大许多,密密层层,茂盛的树叶密不透风,将春光暖阳都隔绝在外,好似一个小世界。 荔枝树在丽姐儿眼里是雍容华贵的,粗粗壮壮高高大大的一颗,丝毫不见笨重,有的只是稳重。前世的丽姐儿是北方人,并不曾亲眼见过荔枝树,现在看到了自然是喜出望外,毕竟在这深山之中,虽说不缺吃不缺喝,可长时间的没有吃到水果,还是令丽姐儿有些不自在。哪怕依目前看来这些荔枝树是野生的,果实未必像前世那般美味,可是丽姐儿依旧很期待。 荔枝树已经开花了,想来结果也不会太久了,那荔枝花是白色的,密密匝匝凑成一小束,看起来玲珑可爱,让人不觉一笑。那花的味道也浓得很,鼻中灌满了那种甜蜜的香味,令人浑身感到舒爽。恰好那种味道冲淡了丽姐儿嗓子中的血腥味,丽姐儿也不那么难受了。 另一边虎妞和虎头已经开始拣蛋了,丽姐儿跟着两人后面看着两人的动作。虎妞和虎头各拎着一个小竹篮子,看着不大,实则容量很大又结识。丽姐儿跟着虎妞和虎头一直往前走,不时看到好多鸡鸭满林子走或是听到它们“叽叽呱呱”的叫唤,丽姐儿觉得有意思,就笑了笑。虎妞远远地看到了自己用竹条编织而成好似小船一般使得鸡鸭都可在这上面下蛋的类似于“窝”的容器,紧忙上前走了两步看了一眼,而后就抬头向着丽姐儿和虎妞招手喊道:“快来,快来,今天大丰收呢!” 听了这话丽姐儿和虎头赶忙跑了过去,低头一看,都惊喜不已。虎头惊喜自然是今天拣到的蛋多,而丽姐儿惊喜自然是从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场景。那竹条编织而成的小船一般的容器特别精致好看,而其中或红或白,或大或小,层层叠叠堆积起来的蛋更显得美观,原来拣蛋是如此赏心悦目的。 “小姐快摸摸这蛋,还是热的,一定是刚下没多久的。”虎妞拉着丽姐儿的手去摸那枚鸡蛋。 丽姐儿摸了一下,果然是热的,原来新鲜的鸡蛋是这样的,丽姐儿觉得很新奇。 就这样,三个小人儿七手八脚的开始把蛋都小心翼翼地放进小竹篮中,丽姐儿还不时分辨鸡蛋与鸭蛋的不同之处。这边拣完了又去拣那边的,就这样三个孩子忙活了大半天,总算是把整个荔枝林寻了个遍才甘休。看着慢慢两篮子收获颇丰的卵,丽姐儿不知怎的有种莫名的满足与欢喜。难道这就是劳动之后的快乐?丽姐儿自嘲。 随后,虎妞和虎头又拎着沉沉的篮子去追赶鸡鸭,要把这些呱噪的小家伙们全部送回家。丽姐儿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时不时为着虎妞和虎头滑稽的动作莞尔一笑。 不知不觉夕阳西下,丽姐儿看着即将消失在群山中的太阳不禁笑了笑,景色真美啊!山林中都被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那红色一点都不突兀,反而温暖的让人心安。 一百多只呱噪的小家伙被虎妞和虎头熟练的赶回了鸡窝和鸭窝,丽姐儿也随着二人亦步亦趋,终于三个孩子将鸡鸭都安顿好之后,就提着满篮子的蛋来到了大厨房。大厨房中的赵嬷嬷和赵家的都在忙的不亦乐乎,生火煮饭,熬汤炖菜,整个厨房满是香味。 赵家的一眼就看到丽姐儿进来了,忙忙赶过去:“小姐过来可是有什么想吃的?” “我只是和虎妞他们一起去了荔枝林子拣蛋,顺便也过来看看。”丽姐儿随口一说,“今天晚上吃什么?”丽姐儿是有点饿了,问道。 “小炒肉,拌豆芽,腊味蒸,蒜泥茄子,青菜火腿汤。”赵家的回答。 “还是丽姐儿想吃什么?”赵嬷嬷问。 “挺好的,我很喜欢。”丽姐儿笑笑,她可不想给其他人惹什么麻烦,大家不是都这样吃嘛,曾祖父和父亲都没有说什么,她又能说什么。再说这样的菜色也不错,丽姐儿知道冰窖中的肉是不多了,所以她识趣地说喜欢。 “要不再添一道胡萝卜火腿炒蛋吧,正好鸡蛋新鲜。”赵嬷嬷自然知道丽姐儿喜欢什么又顾忌着什么,所以直接开口想让丽姐儿吃的好一些。 “好啊!”丽姐儿听到赵嬷嬷这样说,心想人家都拿了梯子过来,自己就顺着下来吧。而且自己也确实想吃火腿炒蛋了。 丽姐儿又在大厨房很仔细的观看了装放鸡蛋鸭蛋的容器,那是一个大葫芦,极大的葫芦。葫芦分为两节,按照丽姐儿观察的,葫芦的上半节应该成为下半节作为器皿的盖子。也就是说,只要打开作为盖子的上半节,下半节就是盛装鸡蛋鸭蛋的容器。古代劳动人民真是智慧,居然可以把这些看起来平淡无奇的东西神奇的联系在一起,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化腐朽为神奇”? 丽姐儿参观够了,自然就回院子了。赵家的也顿觉轻松下来,对着婆婆道:“这些菜小姐不喜欢?” “你说说小姐都教过你多少道菜了,你怎么就不做一道呢?”赵嬷嬷埋怨儿媳脑子不灵光。丽姐儿之所以教儿媳妇那么多菜还不是因为吃得不习惯嘛 “茄鲞没了?”赵嬷嬷知道这道菜是丽姐儿的最爱。 “前几天刚刚吃完了,本打算这几天就做,只是一直没空闲。”赵家的回答。 “是了,前两天老太爷说过菜园子里的茄子都差不多了,我看就干脆全都做成茄鲞,你记得这两天多准备点鸡油。鸡油还有吧?”赵嬷嬷问。 “有的,有的,今天媳妇就炸出一锅来。”赵家的很听婆婆的话。 “嗯,那就先准备着吧。明天我就亲自去看看有多少茄子。”赵嬷嬷自说自话。 “还有,明天磨豆腐,炸豆腐吃,你赶快把豆子都拿出来泡上。”赵嬷嬷想到丽姐儿喜欢吃豆腐,干豆腐之类的。 “哎!”赵家的有求必应。 丽姐儿回到院子,进了内室看到的是林氏焦急的面孔。丽姐儿呆了一呆,慢悠悠地走上前:“娘亲,女儿想洗澡。” 林氏看着原本来兴高采烈,现在却看着自己脸色的女儿,心情不是很好,她也同样呆了呆,看着女儿小心翼翼地偷瞄了自己一眼,心里更不是滋味。 林氏坐在榻上,把丽姐儿给拉了过去:“娘亲不是拦着你出去玩,可是你出去之前总得和娘亲说一声吧。” 丽姐儿心想要是和您说了,您还能让我去吗?可丽姐儿脸上却一丝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乖乖认错:“女儿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毕竟自家娘亲现在是怀孕时期,可能会时不时有不安全感,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做的确实不稳妥。 林氏看着女儿的小脸道:“走吧,不是要洗澡吗?” 丽姐儿听出来林氏原谅自己了,马上笑嘻嘻地凑上前去,粘住林氏。林氏有絮絮叨叨说了好多,最后才罢休。林氏唠叨完了,丽姐儿也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了。这个澡洗得有多舒服,只有丽姐儿知道,那是一种腰酸腿软之后的休息,很是解乏。 洗过了澡,就开始吃饭。今天的丽姐儿食量变大,吃了整整一碗饭,也把胡萝卜火腿炒蛋吃得一干二净。徐老太爷和徐熹自然知道丽姐儿去荔枝林拣蛋了,也知道丽姐儿玩得很开心,也猜测到丽姐儿会很累,可没想到的是丽姐儿饭量会加大。饭桌上的其他人自然都知道那道胡萝卜火腿炒蛋是专门给丽姐儿准备的,但谁也没想到丽姐儿能自己一个人将它吃得干干净净。丽姐儿并没有注意到其他人都在关注她,她只是觉得很开心。 丽姐儿吃过晚膳就凑到两个弟弟身边,对着他们亲亲抱抱,全然不知道自己的曾祖父、父亲和母亲都在远远地看着自己。也许是今天走的路太多,太过疲惫;也许是今天吃得太多,总之丽姐儿靠在榻上对着两个弟弟打呵欠,慢慢地就眼皮打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看到如此情形,林氏赶忙上前给丽姐儿盖了一条被子,又抚了抚女儿安睡的小脸,那脸上还挂着笑容,睡得那样安详。 徐老太爷看着徐熹道:“孩子还是应该多走多玩,你看今天丽姐儿多高兴,饭也吃得多了。就应该这样,用不了多长时间,丽姐儿的身子一定有起色,绝不会再那么娇弱了。你平时也多劝劝孙媳妇,这拘着孩子未必是什么好事。” 徐熹虽然没说什么,但内心深以为然,孩子确实应该多活动,常年总在屋子里,不跑不跳那可怎么好。更何况这里也不是在蜀州城,在山里面,女儿也用不着奉行什么闺阁淑女之道,只要把身子养好了,比什么都强。 就这样丽姐儿一夜好眠,中间都没有醒过。而林氏在徐熹的说服下,也确实感觉到女儿身心的欢愉和好转。就这样丽姐儿比以前更自由了。 第七十二章茄子 两章合一肥章,推荐满500加更和正常更 -------------------------------------------------------------- 第二天丽姐儿起了个大早,当感觉到四周寂静无人声的时候,她第一个想法就是赶紧去找虎妞一起赶鸭子,她想去看看篱笆墙外的那条小溪。可当丽姐儿马上就要跑出去的时候,却听到一串铃铛声,丽姐儿心虚的回头朝内室看了一眼,原来两个弟弟早就醒了,一直不安分地扭来扭去,从而手脚上的铃铛就发出声响。丽姐儿没有了去看小溪的心情,只好悄悄进入内室去逗弟弟。 想来这个时间林氏还在睡,帷帐紧闭。丽姐儿走到摇篮旁,看到喜哥儿和乐哥儿正瞪大眼睛四处瞧,看到丽姐儿之后都不约而同的笑,那种无声的笑让丽姐儿的心都软了。别看两个孩子还小,可是那种聪明劲儿却已经显露出来了。小哥儿俩睡的摇篮是上个月徐老太爷和徐熹亲自用竹条编织而成的,这摇篮用结实的细麻绳拴住再挂在房梁上,好像秋千一般,只要人轻轻一推,摇篮就会晃一晃,宝贝们睡在里面也舒服。丽姐儿看到两个弟弟软软的微笑,就轻轻推了一下摇篮,两个小宝贝以为丽姐儿在和他们做游戏,就高兴地晃动手脚,把铃铛摇得更响,乐哥儿更是笑出了声。丽姐儿惊慌了,自家爹娘还在睡呢,被吵醒怎么办。她赶忙对着两个小宝贝作了噤声的手势。食指挨着双唇,嘴中发出“嘘”声。果然两个小宝贝是聪明的,他们立刻不出声了,手脚也不乱动了,只是用大眼睛紧紧盯着丽姐儿。丽姐儿也紧紧盯着帷帐,生怕那碧绿色的帷帐有丝毫的晃动。 可结果到底是令丽姐儿失望了,帷帐打开露出了林氏刚刚睡醒的脸。丽姐儿一脸心虚地看着林氏不知作何解释。而林氏看到丽姐儿脸色苍白地盯着自己,再看了看还有轻微晃动的摇篮就明白了。 林氏荡起一抹微笑:“小淘气,睡醒了?” 丽姐儿整个身心都放松下来,林氏看起来并没有介意。丽姐儿继续保持沉默,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在这时是自责而心虚的,她确实是起了贪玩的心思,这些都是真的。明明自己的实际年岁已经是快三十的人了,为什么越活越回去了呢?难道是父母亲人太过宠爱自己而让自己忘了自己的实际年龄早就是一个成年人了? 丽姐儿还傻站着,林氏却已经穿好衣服起来准备洗漱了:“还傻站着做什么,和娘亲一起去洗漱。” “娘亲不再多睡一会儿?”丽姐儿有丝诧异,林氏自从知道有了身子之后,向来是睡到日照三竿的,难道是因为自己吵到了她。 林氏自然看到了丽姐儿的脸色,忙道:“今天你曾祖父似乎是要把菜园中差不多成熟的菜蔬都摘下来,你爹天不亮就起来去了菜园子。那时候娘亲就醒了,再就没睡了。” 丽姐儿当然知道林氏在说谎,要不然怎么一脸倦容。不过丽姐儿也不多辩驳,只是用柳条涂了青盐在牙齿上蹭了好几下才漱口。说实话,丽姐儿最不习惯的就是早晚两次刷牙,来到这里一年多了,这种刷牙的方法她依旧觉得难受,那种严重的违和感令人心慌意乱。 “其实今天娘亲会很忙,娘亲要去大厨房帮忙。”林氏这句话引起了丽姐儿的兴趣。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时候大厨房需要林氏帮忙了,简直是天方夜谭。她自然知道林氏是精通厨艺的,只不过是作为主子,不经常下厨罢了。可是林氏现在的情况,挺个大肚子能帮什么忙,肩不能扛,手不能挑,去了厨房不也是富贵闲人一个。更何况,丽姐儿从林氏的话中听到了更多的讯息,比如林氏要挺着肚子去厨房帮忙,那丹桂自然也是要去的,没听说主子都干活,奴婢还歇着的。可如果丹桂叶去厨房帮忙的话,是不是表示自己今天就要看着两个弟弟呢?即便林氏这样要求她,她也是会心甘情愿的,毕竟自己是姐姐,就应该承担作为姐姐的责任。哪怕她很好奇今天厨房都会做什么,可是看孩子也不错,至少在院子里不用烟熏火燎,而且哄两个弟弟高兴对自己来说也不难。除了给两个弟弟换尿布有点恶心之外(哪怕其他人都不觉得),剩下的事情对丽姐儿来说都不是困难的,甚至可以说是小菜一碟。不过林氏没有直接说让自己看孩子,这令丽姐儿有些意外,看来林氏是另有打算,丽姐儿侧耳倾听。 “娘亲现在的状况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是帮着打打下手,听说是不用在大厨房中帮忙,会直接坐在菜园子中帮着择菜之类的。”林氏继续说道。 原来如此,那就是要自己和两个弟弟都在身边陪着了。也是,自己还这么小,娘亲哪里放心直接把两个弟弟留给自己照顾呢。那也就是说今天自己要在菜园里面自由活动了!想到这里,丽姐儿又兴奋了,她已经把今天的活动看作是农家乐一日游了。 不过一盏茶时分,徐熹和徐福就进来把装着喜哥儿和乐哥儿的摇篮从细麻绳上解下来,连人带着摇篮向外搬。看来男人们也都知道今天的蔬菜加工活计需要全家的女人都出来帮忙了。好在两个小宝贝根本不介意有人这样将他们两个随意搬运,亦或是根本不懂得大人们是在做什么。随着喜哥儿和乐哥儿兴奋的笑声,丽姐儿明白了两个孩子是以为大人们在与他们做游戏呢。听到宝贝们欢快的笑声,丽姐儿扶着林氏跟着徐熹走也不自觉的笑起来。 众人到达的地方是靠近菜园的一小方葡萄架下,那里有石桌石椅,恰好够四个人坐下。石椅的四周还有装着茄子的竹筐,看来这就是林氏的工作了。只不过把摇篮放在哪里却变成了现在的问题。林氏说什么也不同意把摇篮放在石桌上,理由也简单,凉。把孩子弄出病来怎么办,这穷山僻壤的,上哪里找大夫。徐熹和徐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最后还是丽姐儿说把竹筐中的茄子都拿出来摊在石桌上,把空了的竹筐都倒过来放好,再把摇篮放上去就好了。这样既隔绝了地气,潮气,又能承受两个小宝贝的重量,兼顾了方方面面,这不是很好嘛。果然没人反对这个法子,还都赞好,两个小宝贝也没有发觉不舒服,只还是乐呵呵的。徐熹和林氏愈发觉得自家女儿聪明,已经聪明到一定程度了,并不是普通的聪明。而徐福从丹桂口中也得知家里的这位小姐是个极聪明的,可当时徐福也就是想那么小的孩子能知道什么,最多也就是懂事而已,以为丹桂是夸大其词了,可今天亲眼看到才明白自家媳妇所言不虚。 就这样大人们把两个小宝贝安顿好了,这时丹桂拎着大包小裹的来了。徐福见了马上迎上去,嘴里还不停地唠叨什么小心点,有什么活叫我干之类的。丽姐儿看着只是笑呵呵的,觉得徐福是个不错的男人,至少疼老婆是没错的。丹桂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来和林氏的状况差不多,都是没有睡足就来帮忙了。丹桂带来的东西都是棉垫,软垫等等铺的,看来这葡萄架下的地点也早就是选择好的了,而丹桂带来的这些东西都是防止人坐在石椅上被凉到的。好容易忙活完了,林氏和丹桂就开始用干净的软巾擦试茄子了。丽姐儿仔细瞧了瞧,发现这些刚刚采下来的茄子都已经被人洗过了,想来这是自家爹和徐福做的,知道自家老婆行动不便,就多做了一点事情。丽姐儿看着林氏和丹桂干活还算利落,速度也不慢,想来是这活工艺还不算复杂,所以二人都能应对。丽姐儿看着新奇,也要上手来做。可林氏自然是不愿的,但丽姐儿说呆着没事干没意思,林氏也就不拦着了。丽姐儿也学着娘亲的样子,开始擦试茄子,再把擦干净的茄子放在干净的簸箕中。 擦试中,丽姐儿发现这个时代的茄子都不怎么大,都是小小的一个,也就成人手掌心一般大,想来是因为前世的茄子都打了农药的缘故,就不再奇怪了。丽姐儿又特意数了数这些茄子有多少,结果数来数去也没数清楚,只是知道大概有个四五百个左右。整整四筐茄子看来加工之后,不管是腌制也好,晒干也罢,都会缩水很多。看来不管怎么种菜,都禁不住人多口多啊,这回丽姐儿理解男人们为什么天天都泡在菜园子里了。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林氏和丹桂就把茄子都擦拭一番,准备下一道工序了。这时,赵嬷嬷却端了饭菜过来。丽姐儿眼睛好,远远的就看到了,还不断地挥手。林氏和丹桂的吃食和其他人不一样,都是孕妇餐,丽姐儿每次都会凑过去看个新鲜,今天也不例外。果然,林氏和丹桂吃的是香菌斑鸠汤配上豆沙包,丽姐儿的是辣椒酱胡萝卜火腿蛋炒饭,而两个小宝贝的是米汤混牛乳加糖。丽姐儿看到自己心爱的炒饭很开心,并没有注意到腌茄子那道小菜,可林氏和丹桂却是看到了的。 “这是新摘下的茄子做的?”林氏先问。 “是呢,今天老太爷送过来的茄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老奴想着这许多茄子莫不如腌制一些再晾晒一些,剩下的都做茄鲞。”赵嬷嬷回答,顺便将茄子的制作告知了林氏。 林氏点点头,表示同意:“那现在这些茄子是要如何做?” “先切一些,剩下的削皮,等夫人用过膳,老奴和媳妇就会一起过来切条,削皮。”赵嬷嬷说的很明白。 林氏再点点头,赵嬷嬷就回了厨房。想来今天赵嬷嬷和赵家的也忙得不可开交吧。丽姐儿低头猛吃炒饭,丹桂还时不时的给丽姐儿夹几筷子斑鸠肉,而林氏是喂过了两个哥儿吃食之后才吃饭。 大厨房中赵家的正在就着凉水给蒸的热气腾腾熟透的茄子扒皮。今天她天还没亮就起来煲汤,烧火准备了,果然还没忙完老太爷就带着洗干净的茄子来了。那么多的茄子赵家的是着实没有想到,她犯愁了,都做成茄鲞是不可能了,没有那么多鸡油,也没有那么多各色果仁。幸好婆婆也知道看情况,把大部分茄子都用来腌制和晾晒了。这不,自己正在做腌茄子中的某个步骤,将蒸熟的茄子趁热剥皮。刚刚自己腌制好的一小部分已经送去给夫人了,只看是吃的精光还是剩了,要是精光就按着事先准备好的接着做,要是剩了就麻烦了。赵家的又看了看自己刚刚调制好的用香菜,香葱,红椒,大蒜,香油,米醋,酱汁精心准备的调料,心里七上八下,都忘了继续剥手里的茄子。虎妞是乖顺的,今天也起得早,赶完了鸭子就来厨房帮忙了,她也在就着凉水也茄子剥皮,嘴里不时地发出手指被烫到的“嘶嘶”声。赵家的看着女儿小小年纪就干这折磨人的活计,不免有些伤感。虎妞却乐在其中,并没有察觉到母亲的辛酸。赵嬷嬷进到厨房看到的就是这种情况,她没说什么,有时候不说话也很好的表达了自己对虎妞的疼爱还有对媳妇不满。 “赶紧把手头的活计都忙完,我看着腌茄子多做一些没关系,夫人很喜欢。”赵嬷嬷一番话把赵家的拉了回来,赶忙用石钵和石锤把剥了皮的茄子净肉捣碎成了糊状,再将这些茄子糊全部倒进调制好的调料中,仔细拌匀。 另一边丽姐儿又一次把吃食吃得干干净净,顺便还多吃了几口腌茄子。炒饭还是有些油腻,那茄子小菜刚好的解腻。林氏看到丽姐儿胃口不错,终究是承认了老太爷和自家相公的话,看来孩子好动点好。当然林氏也看明白了胡萝卜腊肉炒蛋的魅力,女儿喜欢啊。 赵嬷嬷来拿碗碟的时候自然是看的明白,腌茄子一点都没剩,看来让儿媳提前做是对了。炒饭也没剩,看来丽姐儿喜欢这个,那就隔三岔五的做这个吧,胡萝卜有的是,腊肉也够吃,鸡蛋更不用说了,只要把小主子伺候好了,就一定是皆大欢喜了。 赵家的将腌制好的茄子全部装入坛子里,密封之后就暂时放在厨房里,只等着自家男人有了空闲将冰窖附近的土挖起来,将坛子埋进去就好了,只埋到坛子口就好,这样随取随拿又不会变质,很是方便。 等到这些都忙完之后,赵家的就赶忙到葡萄架下帮着切条,削皮。丽姐儿一看到赵家的急忙忙地赶过来,就起身给赵家的让座,毕竟赵家的比她能干,这样她也可以开小差,去菜园子逛逛。赵嬷嬷哪里敢让丽姐儿让座,自然不依,可林氏知道丽姐儿是不耐烦再帮着给茄子削皮了,就借口让丽姐儿去荡秋千了。 丽姐儿欢欢喜喜地走了,只留下四个女人一边看孩子,一边对付着那四五百个茄子。丽姐儿走了之后,四个女人果然在给茄子切条,或是削皮之后切成碎丁子,这不在话下。 而丽姐儿则在菜园子中逛起来了,她看着碧绿的青菜,大个的南瓜,细长的黄瓜不禁笑了起来。这要是在前世,这片地得多少钱啊,这一世自己真是个小富翁。走着走着,丽姐儿就看到曾祖父,父亲还有徐寿和徐福在移种植株。丽姐儿奇怪地走上前,看着那不到成人手掌长的秧苗,笑了起来。丽姐儿心想,真是可爱,弄成盆栽就好了。 徐老太爷干活太认真,根本没有注意到丽姐儿的到来,直到他蹲在地里刨土种秧苗发现一团红红的小身影才反应过来。老太爷看着丽姐儿对着茄子秧傻笑,慢慢明白了小姑娘都喜欢可爱的小事物,这茄秧子也是如此。 “要不要帮着浇水?”徐老太爷问。 “好啊。”对于徐老太爷的突然提问,丽姐儿一点都不觉得突兀,只是开开心心的用瓢舀了水,小心翼翼地浇地。 徐老太爷看着丽姐儿被晒得红红的小脸,慈爱的笑了笑,继续认真种菜。其他人也对着丽姐儿笑笑了事,他们还没有完成工作。茄子丰收了,自然就得又重新种植了,女人们忙,男人们更不能闲着。 “赵老虎哪里去了?”徐寿问。 “忘了说了,他今天要磨豆腐,不能来菜园子了。”徐熹回答。 “那这么说今天可以吃豆腐了?”徐福喜欢吃豆腐。 “自然了,现在天气愈发热了,豆腐要是不尽快吃,很容易坏掉。”徐老太爷说。 男人们最后终是将茄子秧苗都种植完成了,女人们也把茄子条拿去晒,茄子丁拿去炸了。 晚上,丽姐儿看着茄子炖豆腐,炸茄盒,炸豆腐,拌干豆腐丝,干豆腐卷大葱等等菜肴不觉有点好笑。这么热的天,难为赵家的了。 新鲜的茄子配着新鲜的豆腐令丽姐儿大快朵颐,她从不知道原来这些东西味道是这样的美味。她从不觉得这山里不好,她也知道早晚她还是要回到蜀州城,可不知怎的,她有些害怕回去了,这山里什么都好,蜀州城又有什么好呢? 第一卷山居岁月第七十三章腌菜(上) ps: 感谢樱桃,感谢读者,感谢一切,小草有说不尽的感谢却不知道如何表达。小草只能请求大家来订阅这个有趣的故事,它绝对值得一看。支持正版不是浮云~~~~~~谢谢大家。 这段时间大家都忙得很,蔬菜陆续的成熟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一片忙乱。厨房中的茄鲞和茄子干还有最后一道工序,而清洗干净的黄瓜还有辣椒,豇豆,豆角,葫芦,萝卜,白菜,青菜等等却一筐筐的送进了厨房。 赵家的急了,赵嬷嬷也急了。于是家中的女人们又一次全体出动了,大家都开始七手八脚地忙乱了。男人们依旧在菜园子中劳作,他们不是不想帮帮女人们,而是爱莫能助。他们还要重新种植蔬菜,浇水,照料,这就已经很费力了。这回他们吃到教训,不敢种那么多蔬菜了。这温泉地实在是太肥沃,菜蔬长得太快,大家吃不过来,天气又热,食物不易储存。徐老太爷看着满手的泥泞,心中感叹过犹不及啊。 丽姐儿照样也去了厨房凑热闹,却不想赵家的目光一直追着自己,看来她是把自己当作是救星了。原来上次赵老虎做的豆腐剩下了许多,丽姐儿告诉赵家的把剩下的豆腐都放进冰窖储存,开始赵家的还半信半疑,后来照做也不过是秉持着不浪费的习惯,没想到不过一天,那豆腐就不是豆腐了,吃起来是另一番滋味,大家都说好。从那之后,赵家的就视丽姐儿为神童,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当然这也包括了丽姐儿之前教过她不少菜色的原因。丽姐儿自然知道那豆腐冻过之后就是冻豆腐了,可是她不能和赵家的实话实说,她只说是自己瞎想的。可是赵家的却是认准了丽姐儿可以解决问题的本事。 丽姐儿被赵家的盯着,感到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最后不得已开口了:“这些豇豆都还不错,还算鲜嫩,留出一些今晚烧菜剩下的都用开水汆熟之后晾晒成干。还有这些葫芦,把皮削了,把瓤子扔掉,剩下的肉切成段用水汆熟晾晒成干。这些辣椒用酒泡上做泡椒;黄瓜和青菜用盐腌上,或者直接晾晒成干;大白菜和萝卜直接做辣白菜;还有南瓜直接去皮削瓤。蒸煮成酱;至于豆角也是用开水汆熟,然后放进干净的坛子里送去冰窖储存。” 厨房里的人都听得目瞪口呆,这么几句话就把多么菜都安排好了。听起来过程也不繁琐,人所付出的劳动力也不是那么多。丹桂早就知道丽姐儿这么聪明,一定有办法,所以脸色很平静;林氏虽也知道女儿聪明,可是没想到这厨艺知道的这么多;赵嬷嬷就想。到底是大家闺秀,没有不会的;赵家的倒没什么想法,她是唯一去实践的,这不已经烧上水了。 “丽姐儿你这些都从哪里学的?”林氏问女儿,满脸的不可思议。 丽姐儿满脸平静:“书上学来的。”丽姐儿总不能说她前世是个吃货,对下厨也很擅长吧。她现在能找的唯一的理由就是从书上看来的。从书上学会的。反正这段时间她总是去曾祖父的书房玩耍,看到什么书都有可能。 “丽姐儿什么时候识得这许多字了。”林氏很疑惑,女儿不是只看了点《增广贤文》嘛。能读得通其他书中的意思? 丽姐儿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林氏不傻,可现在自己该怎么回答。还好丽姐儿脸色还是平静,这都是在生活中锻炼出来的:“娘亲不也总夸女儿聪明嘛,女儿识字自然快啊。”这个回答算不算是完美丽姐儿心里清楚。可是说得含含糊糊才好,要不然林氏恐怕更疑惑了。 林氏半信半疑地看着女儿。觉得是自己想的太多了,才五岁的孩子哪里会说谎,看神色也不像,一定是女儿误打误撞,连猜带蒙地读通了书上的内容也未可知。就这样,林氏放下此事,带着丹桂和喜哥儿乐哥儿又去了葡萄架下切蔬菜条,而赵嬷嬷继续着茄子干和茄鲞的最后一道工序,那边赵家的已经把豇豆和豆角用开水汆熟,或是拿去太阳下晾晒或是拿去冰窖储存了。大家有条不紊的行动,丽姐儿对着新鲜的豇豆联想到了前世中的一道菜。那道菜算不得什么名菜,不过是一道家常咸菜,可是那味道让丽姐儿记忆犹深,总还想再吃一次。 “我想吃一道菜,今天能做吗?”丽姐儿对着赵家的说。 “当然,全凭小姐吩咐。”赵家的对丽姐儿是有求必应。 “这道菜味道应该不错,需要的食材这里也都有,应该不会费力,我说你来做。”丽姐儿说。 “新鲜的豇豆,芹菜,香菜,辣椒,姜片,五花肉要连皮带肉,酱汁,辣酱,还有各色的花椒茴香等等放在一起煮,直到煮得烂烂的就好了。”丽姐儿知道这道菜中还差土豆,可是这个世界没有土豆,就只能不放了,希望这菜的味道不要变化太多。 “这不难,奴婢现在就煮上。”赵家的动作麻利,果然不到一刻钟就煮上了。 “今天的豆角也很新鲜,炖上排骨一定好吃。”丽姐儿看似自言自语,可是赵家的却听得真真的。果然赵家的又把排骨和豆角炖煮在一起。 男人们终究是在日头高照的时候做完了菜园子里的活,去温泉洗澡。洗过一身的土,一身的疲乏,徐熹在池子中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今天不能睡。”徐老太爷的声音很严肃。并且率先出了池子,其他人也都陆续出来换洗了衣裳。自从丹桂和林氏相继怀孕之后,赵家的一个人洗不了那么多衣裳,男人们就开始自己动手洗自己的衣裳了。徐老太爷和徐熹自然不用动手,徐寿和徐福会直接帮他们洗,而赵老虎也仅仅是洗自己和儿子的衣裳。 “去大厨房,女人们有困难,男人们就该去帮忙,毕竟我们能帮着干些重活。”徐老太爷说得简单明了,其他人也自然是明白这道理,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两个孕妇,累倒就不好了。就这样,男人们都加快了脚步,向厨房走去。 第七十四章腌菜(下)求首订! 丽姐儿在厨房正和赵家的说泡椒的具体事宜,一点都不知道徐老太爷正领着男人们来帮忙。林氏和丹桂都有些疲乏,对着面前数不尽的菜都有些发晕。赵嬷嬷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茄子干和茄鲞的最后一道工序,就把丽姐儿和赵家的扔在厨房,带着虎妞急急忙忙的往葡萄架下去,哪里想到还没有走出厨房,迎面就看到了徐老太爷一行。 赵嬷嬷赶忙行礼,以为是男人们饿了,过来找吃的来了,先开口道:“马上就会开饭,一会儿就会送过去。” “我们不是来找吃食的,我们是过来帮忙的。”徐老太爷一看赵嬷嬷的表情就知道她怎么想的。看来这里的男人们在女人家的眼里就是要吃要喝的。 赵嬷嬷着实是被徐老太爷的话吓到了,这是什么意思?纯粹就是来帮忙的?赵嬷嬷有些不知所措。丽姐儿正指挥赵家的倒酒入坛,再把辣椒悉数倒入坛中,突然隐隐约约听到曾祖父的声音,就迈着小短腿走了出去。看到男人们都有些别扭的站在外面还有徐老太爷沉重的面色,丽姐儿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结果一问赵嬷嬷才知道,敢情这是男同胞发扬团结友爱的精神,来帮着女人们来干活了。丽姐儿露出甜甜地微笑,表示热烈欢迎! 其他人也许不好意思使唤男人们,可是丽姐儿是个孩子,她充分利用了自己的天真单纯可爱,欢快的给所有人都分配了工作,反正自己又没有真正接受过什么大家闺秀的教育,现在又是在山中,就做一个野孩子好了。 丽姐儿知道徐寿和赵老虎面上挂不住,就直接请二人去山涧中打水了,反正厨房中的水缸都空了。而徐老太爷毕竟年纪大了。就分给他一个轻省的活计,把蒸煮熟了的南瓜用石钵和石锤砸成泥状,能砸多少砸多少。至于徐熹和徐寿两人,丽姐儿要求他们开始制作辣白菜。 作辣白菜可不是什么轻省的活计,这是很需要体力的,恰好有两个身体轻健的青壮年可供驱使,自然这活计就交给他们了。徐熹和徐寿按照丽姐儿所说各拿两把菜刀开始尽可能的将白菜根去掉,然后纵向切开,一分两半。看起来不难,其实挺费力气。徐熹和徐寿满头大汗地切完一百多棵白菜就已经将近大半个时辰了。这还不算完。要将所有白菜的每片叶子都均匀地撒上盐,菜根处要多撒一些。这项工作是丽姐儿与徐熹和徐寿共同完成的,撒过盐之后。别说是丽姐儿就是徐熹和徐寿两个成年人都腰酸背疼。丽姐儿的使唤让徐熹和徐寿都充分地认识到女人们的辛苦,这样的活计男人干着都累,更何况是女人,而且还是怀着孩子,挺着大肚子的女人。 夕阳西下。一天就这样在劳作中度过,林氏和丹桂外加上赵嬷嬷和虎妞好容易将萝卜,黄瓜,葫芦等菜蔬“化整为零”,由原来的整体切成现在的条,块。片,丝;晒得晒,腌得腌。只有剩下的萝卜丝还整齐的放在瓷盆中备用。 恰好这时候,饭菜香味也时不时的从锅中飘来,大家都饿了。这顿饭菜大家都吃得格外香甜,林氏和丹桂也没有吃孕妇膳食,而是和大家一起。丽姐儿教赵家的那道菜获得大家的一致好评。都觉得那道菜下饭,很适合在闷热的天气吃。当然也有人问起这道菜的起源。丽姐儿偷偷瞄了瞄徐老太爷认真吃饭的神色,就含糊地说是在书里看到的。还好,大家都没怎么太注意丽姐儿心虚的回答,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饭食上面。 今天大家都累坏了,吃过饭之后就都回到各自的房间洗漱歇息了,而丽姐儿也累得浑身疼,总觉得自己的胳膊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丽姐儿在净房胡乱用水冲了冲就若无其事的跑了出来,而林氏也确实没什么力气唠叨了,今天可是把她给累坏了,沾了枕头就沉沉地睡去了。徐熹担忧地看了看林氏,生怕她因为今天干活被累着身子出状况,还好只不过是虚惊一场。可哪怕是这样,徐熹也再不敢让林氏多干活了,他只想林氏生产时平平安安的,可别出什么差错。 这一晚上,没有人辗转反侧,也没有人睁着眼睛不睡觉,有的只是平稳的呼吸和轻微的鼾声,或者是赵老虎那打雷般的呼噜,就连喜哥儿和乐哥儿也都睡得乖觉,半夜也没有因要换尿布或是喂奶而大哭。 总之,山中的夜趁着徐家避祸之地的安宁显得格外安详,而方圆几百里之外的蜀州城却是一片刀山火海,人间地狱。当然睡梦中的丽姐儿和其他人都不知此事,知道这些情况也是几个月之后了。 第二天丽姐儿起床时胸口疼得厉害,她知道这是前一天运动量过大的原因,与其说是胸口疼不如说是身上连着骨头的肌肉疼。这种疼痛只有在前世上学时有体育课的第二天早上才会发生。只不过前世是因为立定跳远做多了,而这一世是腌菜累着了。丽姐儿其实很困倦,她也不想起床,想接着睡。可是她知道,赵家的一定不辞劳苦早就醒了,她一定是在等待自己教她做完辣白菜的下几个步骤。 丽姐儿蹑手蹑脚地先进了内室,与前些天不同,今天早上她听见了徐熹和林氏的轻微鼾声。看来父母是真的被昨天的活计给累倒了,丽姐儿这回可什么都不敢动了,只想快点离开以便不吵醒任何一个。 丽姐儿一出了屋子就放松下来,慢悠悠地走到厨房,果然赵家的顶着一双黑眼圈在等着了,看来说严重的睡眠不足啊。 “赵婶子,我实话和你说,就凭我们两个,这些活肯定做不完。”在丽姐儿看来一百多棵白菜简直就像山一般,倒下来都能把自己给砸死,就凭着自己这小身板还有赵家的严重休息不充分的身子,她们两人就是干到明天也干不完。 “那怎么办啊?”赵家的哭丧着脸,更加衬托出她的那双黑眼圈,显得格外可怜。现在的赵家的就好像一个吃不饱的奴隶,让人看着格外不忍。 “必须得找两个人过来帮忙,最好是男人。婶子也知道,我们女人的力气哪里能和男人比呢?”丽姐儿是实话实说,她再不忍赵家的也做不到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 “这样吧,我去叫人,婶子在这里先做早饭吧。”丽姐儿说着就要走。 “那怎么行,多不好意思。”赵家的一把拉住丽姐儿不让她走,这要是让婆婆知道了,还不得骂死她。 “婶子放心,我办事牢靠。”丽姐儿自然知道赵家的脸皮薄,而且愿意把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的既不属于优点也不属于缺点的特征。说着丽姐儿就灵活地甩开了赵家的手,向徐老太爷的院子跑去。 进了院子,丽姐儿直接去敲东厢的房门,那里是徐寿的房间。丽姐儿一路上想来想去只能找徐寿,那位老人家体力好,身体棒,吃嘛嘛香,哪怕是昨天干了那么多活,想来今天也没什么问题。于是丽姐儿轻轻地敲响了房门,果然不过几秒钟,徐寿就出现在眼前。丽姐儿把第一反应惊讶很好的收敛回去,改换作第二反映微笑。 “寿爷爷,我们今天要把辣白菜做完,可是光凭我和赵婶子做不完,只能来求助您老了。”丽姐儿开门见山,实话实说。 徐寿的眼光闪过一丝明了,看来不用自己多费唇舌了,丽姐儿暗想。果然徐寿答应了,丽姐儿对徐寿的好感值明显上升。徐寿和丽姐儿一起很快就赶到了厨房,没想到赵老虎也在,想来是赵家的实在拉不下脸来,还是去找自家相公帮忙了。还好,赵老虎精神还算不错,和徐寿有一拼。 “这一共有一百多棵白菜是昨天用盐腌好的,寿爷爷和赵叔只要把这些白菜都用清水好好地洗三遍就行了,剩下的就不麻烦二位了。”丽姐儿说。 徐寿和赵老虎听了丽姐儿的话就直接抬着白菜走了,想来是把菜弄到篱笆墙外的小溪边去洗干净,省事又省力。 “婶子,我们来拌辣白菜馅,我昨天说的调料您都准备好了吧?”丽姐儿昨天就把辣白菜馅料所需品告诉了赵家的。这个世界没有苹果,所以只好用白糖来代替,想来味道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都备好了。”赵家的打起了精神。 “把所有我昨天说的那些调料全部都倒进萝卜丝里搅拌。”丽姐儿挽起袖子就和赵家的一起干。就这样丽姐儿和赵家的把辣白菜馅料弄成了红红的糊状物。 “一会儿寿爷爷和赵叔把白菜拿回来,我们就直接把这馅料涂到每一片白菜叶子上,然后放进干净的坛子里就好了。”丽姐儿继续说。 “这就大功告成了?”赵家的问。 “还要像其他的腌菜坛子那样埋到冰窖附近,当然也只埋到坛子口,这辣白菜味道不错,我在书上看到的,正好做来试试。”丽姐儿说。 “书上说的一定就是好的,还是小姐聪明,什么都能从书上看来。”这个时代的人对于识字的人是很崇敬的,尤其是像赵家的这样的村妇。 丽姐儿笑笑没再说话,只等着徐寿和赵老虎带着白菜归来。 七十五上山(上)求订阅! 丽姐儿靠在厨房前的石磨边上,望着对面的菜园,呼吸着新 鲜空气,不自觉地就精神起来,这里的风景真是好,花多少钱也买不来。 不知不觉间丽姐儿有些怅然若失。作为一个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丽姐儿其实有许多话想说,可是又无法说出来。对谁说?山川大地还是草木花药?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将那些不安和惶恐藏在心底,时不时被触动了一下,再回过头来看看罢了。 今天自己心底的想法似乎又被触动了,怎么被触动的?就因为一会儿要做辣白菜这道这个世界没有,而原本那个世界有的食物吗?丽姐儿自嘲地摇了摇头,想太多就会老得快,既然好不容易变成了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就往好处想吧! 丽姐儿回头又看了看石磨,是不是想办法做一次臭豆腐,那味道可是鲜美的很啊!还记得高中时,每到晚自习前,自己都会和三五好友偷偷溜出学校门口,到附近的小吃摊子上打牙祭。那时就属自己最喜欢那道油炸臭豆腐,其他人都对那臭味避之不及,只有自己不介意。也曾想过自己暗自喜欢的那个男孩子会不会介意,可在把臭豆腐送入口的那一刻,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个男孩子对自己是否有意也忘记了。直到现在自己也慢慢不记得那男孩子的容貌和名字,却唯一记得那臭豆腐的味道。看来在美食面前,自己的抵抗力最弱了。 徐寿和赵老虎回来之后,丽姐儿就让赵家的按照自己之前所说照做了一遍,也让徐寿和赵老虎仔细观看了一番,直到三人都得心应手之后,就步履飘飘地准备回去再补个回笼觉。 丽姐儿走了一路也看了一路的风景,原本还困倦的身子却因为景色怡然而有些莫名的亢奋。可亢奋归亢奋。丽姐儿还是想在父母还未睡醒时赶快回去。丽姐儿并不想掩盖什么,再说这里又有什么秘密,自己大清早起床去厨房帮忙早晚父母也都会知道的。丽姐儿只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遭遇父母诧异的眼神和问话,太过尴尬。 丽姐儿运气不错,回到房中父母和弟弟都还在睡梦之中。丽姐儿顿觉轻松,赶忙脱了鞋子和衣裳缩紧被子中闭上眼睛就睡着了。这一觉还算安稳,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唯独不同的是梦中丽姐儿又回到了那高楼大厦的前世。 在菜园丰收之后,生活又变得平静了,这回丽姐儿并没有感到无聊。因为她又一次的投入到了新的兴趣中,陪着已经八个月的弟弟练习站起来。 那次丽姐儿只不过是用拨浪鼓哄着喜哥儿和乐哥儿来抓,不想喜哥儿突然就站了起来。这把丽姐儿给吓着了,她从不曾想到喜哥儿的第一次站立不是发生在父母面前。紧接着,乐哥儿也站了起来,好像是不服哥哥一般,哪怕有些颤颤巍巍的。可还是站的很直,并且没有倒下的迹象。丽姐儿大喊,直到林氏和徐熹的到来。丽姐儿生怕两个弟弟的站姿撑不到父母来,喊声很急切。幸好,徐熹和林氏都看到了,这个场面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欢喜。哪怕是随后到来并没有亲眼看到的徐老太爷也深表高兴。可关键是自从两兄弟那次站立之后,那两兄弟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再也没站起来过。这令丽姐儿很沮丧。 后来丽姐儿就变成观察员了,天天盯着两个弟弟,陪他们玩儿,陪他们说话,甚至用各式各样的方法逗他们两个以便看看反映。最后两个兄弟不厌其烦。很给面子的又站起来一两次,这令丽姐儿很有成就感。经常把前段时间弄出来的南瓜酱加上糖和牛奶混在一起喂两个弟弟吃。这南瓜酱当时丽姐儿就尝过,味道很不错,特别符合小孩子的口味,没想到两个弟弟喜欢的不得了,到了现在是一顿饭都离不开了。丽姐儿也怕这南瓜酱太甜不好,就渐渐少放糖或者不放糖,可两个弟弟照样吃的津津有味,不嫌弃甜或者不甜,这令丽姐儿放心不少。 不过说起这南瓜酱还真是挺受欢迎,不只两个大宝贝喜欢,就是孕妇和老人也都挺喜欢。丽姐儿曾经教赵嬷嬷做煎南瓜豆砂饼给自己解馋,不想林氏和丹桂对这种点心都赞不绝口,就连徐老太爷都把它作为零食,甚至让徐老太爷突发奇想要在菜园子中多种植一些。 开始丽姐儿觉得徐老太爷太夸张,可是后来想到南瓜不难保存,而且产量不错,最关键的是这南瓜是健康食品,老人孩子多吃都不错,就觉得这可行。再说要是这煎南瓜饼吃腻了,自己还可以开发南瓜圆子,南瓜派等等食物,也不怕大家都吃絮了。就这样,丽姐儿没有拐弯抹角的劝阻老太爷,而是全力支持,就这样菜园子中南瓜秧苗多了起来,使得整个菜园子愈发的勃勃生机。 这一天晚上,夜明珠将整个室内都照得光亮,林氏看着自己的女儿儿子玩在一起,感到很欣慰。儿子们和女儿很亲,经常只在女儿面前站起来或者高兴的叫唤,可见姐弟情深。当然也说明了丽姐儿对自己两个弟弟好。可不是好嘛,那南瓜酱不就是女儿一开始就要做的,开始以为是小孩子心性,想看看书里写的对不对。现在看来,这不是专门给弟弟们做的嘛。这么小就知道友爱弟弟,长大肯定也错不了。林氏在对待丽姐儿的问题上,从来只把女儿往好里想,其实当时丽姐儿只不过是单纯的想吃甜甜的南瓜酱了。 徐熹一进了内室就看到了如同白昼的光亮下自己的妻子儿女和乐融融的样子。徐熹觉得心里满满的,其他什么事都再也装不下了。 丽姐儿看到徐熹进来了,就放下了拨浪鼓,行了一礼,请了安。林氏则从榻上起来,迎了上去。 徐熹再换了衣服,喝了茶,歇了一会儿之后开口道:“丽姐儿,过几天随父亲上山吧!” 这突如其来的美妙邀请令丽姐儿着实呆愣了。 ps: 今天家里停电,所以没有按时发文;一会儿的二更也得推迟到晚上10点左右。真的很抱歉,今天的不准时小草会作为教训,没有下次了。 第七十六章上山(中) 丽姐儿还在呆愣,林氏却已经不满了,本以为女儿已经把上山的心思歇了,没想到自家相公倒是拆台了。林氏哀怨的眼神让徐熹假咳嗽了几声,却还是不打算让步。本来自己都忘了这回事儿了,谁想到祖父还记得呢,今天特意还跟自己说不要把孩子拘得太紧。再说了自己也确实跟女儿许愿了,总不能对女儿都言而无信吧。再说,上个山而已,哪里有那么多危险。 “夫人,反正丽姐儿也早就想上山去看看,莫不如就带着女儿去看看。”徐熹半是严肃半是乞求。 “可得安全的带回来。”林氏本打算说什么都不同意的,可是祖父都有言在先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再说,当着孩子的面,总得给自家相公留面子不是。而且看这意思,丽姐儿是满心欢喜的,要不怎么就现在还傻傻的?既然女儿高兴,那就随着她吧。总之,女儿高兴就好。 “当然,为夫自然会把女儿照顾妥当!”徐熹对于林氏的退让很高兴。 “可是女儿这么小,怎么爬山啊?”林氏很疑惑。 “早就想好了,为夫身后背一个大竹筐,把丽姐儿放进去就行了。你在给缝制几个装满牛黄的香囊给女儿带上,防蛇虫鼠蚁。还有上山那天最好穿的简洁利落,要不然不方便。”徐熹唠唠叨叨地嘱咐。 “这么麻烦你还带女儿去?”林氏一听蛇虫鼠蚁就爆发了。 “不会有事的,为夫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以防万一!”徐熹没想到林氏又不乐意了。 丽姐儿听到父亲的邀请就在想这个时节山上应该有什么,根本就没有听到父母在说什么。丽姐儿想法不错,她要去看看山上有没有榆树,有的话这个时节恰好是榆钱成熟的时候,摘回来一些。哪怕只是熬汤喝呢。还有桑椹,那种紫红的果实丽姐儿前世就喜欢。还有什么?是了,蕨菜!丽姐儿一直都想吃韩式拌饭,只是苦于没有食材,现在有机会了,自然要好好找一找。说到拌饭,好像这里也没有桔梗,这个时节山上会有桔梗吗?恐怕还得去书房找书查一查……刚刚想到这里就被林氏拔高的声音给打断了。丽姐儿从不知道林氏的声音也可以这样高昂的。 “说得好听,万一真出了事怎么办?女儿本就身子不好。”林氏又开始了。 “不会有事的,你看女儿现在身子多好。来到这里之后。女儿从没吃不下睡不着,也没再生病。”徐熹开始摆事实,讲道理。 林氏还要说话。却发现丽姐儿不知何时到了她身边,拽着她的袖子道:“娘,您就让我去吧,女儿真的特别想去看看。”丽姐儿很卑微地乞求。 “罢了罢了,不管了。”林氏自然是心疼女儿的。看到女儿那张不安的小脸,林氏屈服了。再说刚刚自己的嗓门确实也太大了,都把孩子们吓到了。可怜喜哥儿和乐哥儿虽然人小,可毕竟懂得了气氛中的好与不好。再说徐熹和林氏从来没有大声说话过,这还是第一次,也难怪孩子们都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娘亲。女儿答应您上山之后绝对不乱走,只跟着爹。女儿也会小心谨慎,绝不让自己受伤。您就放心好了。”丽姐儿安抚林氏。她知道林氏心里不舒坦,必须得好好安抚,要不然对于怀着身子的林氏来说可就是大忌。万一要真的因为这事存到心里,身心不快,到时候出事后悔都来不及。 果然女儿是娘的贴身小棉袄。什么都不及女儿,生女儿才是王道。林氏看着丽姐儿讨好的小脸心里熨帖极了。还真就不再把这事放在心里了。徐熹看到这一幕也觉得还是生女儿好,做什么都贴心,父母要是有什么不和,也会在一旁规劝。女儿才多大就这么好,将来不知道便宜哪个混小子。不行,把女儿嫁出去舍不得,这可怎么办才好?徐熹的表情纠结了。 丽姐儿安抚过了林氏再看到徐熹的表情就很疑惑了,这是怎么了,不是都没什么了吗?丽姐儿要是知道徐熹的想法,一定会昏倒过去,自己目前才多大,父亲就已经想到要嫁女儿了。 这一夜丽姐儿因为兴奋睡得不踏实,早上起来即便是精神不错也不免顶着一双黑眼圈,可这些都不算什么,能上山啊!什么比这个有意思。 一连几天丽姐儿都跟虎妞嘀嘀咕咕的,大家都觉得有些奇怪,可是谁都没问,两个小姑娘闲聊又能有什么问题。其实丽姐儿好好的想了想自己有疑惑的问题,就比如说是桔梗什么季节成熟之类的,那些在书中未必能找到,就算找到了,肯定也要花费大力气,莫不如就找个知道的人问问。虎妞自然是最佳人选,她随着父母常年在山里跑来跑去,自然知道这些事情。果然,从虎妞的口中,丽姐儿把想了解的和不想了解的都了解了一番,高高兴兴地准备和父亲上山了。 这一晚丽姐儿休息的很充分,第二天起床就干净利落地梳了一个包包头,穿着一身简单方便的夏衫和花裤,袖口和裤口都用丝绳给绑住以免蚊虫之类的钻进去。丽姐儿的腰间还系着林氏和丹桂准备的牛黄香囊,那味道别说是蛇虫鼠蚁了,丽姐儿闻着都想逃。丽姐儿早早地准备好,就在门外等着父亲。林氏一脸的依依不舍,好像女儿要去什么地方就不回来了。丽姐儿笑着看向林氏,只是沉默,并没有再说什么。 最后,丽姐儿坐进大竹筐中,徐熹乐哈哈地背上了大竹筐,带着干粮和水囊,跟着赵老虎和徐寿的脚步出发了。丽姐儿坐在筐中,活动还算自由,她扭头看着身影变得越来越小的林氏,摇了摇小手,顺带给了林氏一个大大的微笑。林氏的表情丽姐儿自然是看不见了,可是她知道林氏一定哭了。在这一刻,丽姐儿似乎明白了许多,又有点不解。也许等到自己做母亲的那一天,自己才会明白林氏的心思吧。 上山的路并不难走,丽姐儿在竹筐中也并不觉得颠簸,她只是害怕父亲会半道撑不住自己的重量。还好徐熹近段时日把身体锻炼的不错,这点山路外加上丽姐儿的体重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丽姐儿慢慢地放下心来,心安理得的看风光。 山中的气味很好,青草和树叶的清新味道不时地往丽姐儿的鼻子里钻,那味道很让人心情放松,精神愉悦。突然的一声鸟叫令丽姐儿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真好听。可还没等丽姐儿感叹完,赵老虎就一箭将那只鸟射了下来。 “今天运气不错,还没走多远,就猎到一只山鸡。”赵老虎满面红光。 丽姐儿也并没有过多的同情那只山鸡。她承认自己并不是什么心肠软的,反正每次猎到山鸡自己都不会少吃,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本就是真理,自己又不是什么素食主义者,更不是什么有信仰的人,何必呢?食物链就是如此,所以丽姐儿的表情也是不符合年龄的冷漠。 徐熹本以为这会吓坏女儿,却没想到女儿比他还镇定,原本还以为女儿是被吓得不会说话不会叫了,可是渐渐地才发觉女儿很正常。女儿的这种反应反而让徐熹担忧了,只是现在只能先按耐住情绪,回家再说。他也并不能斥责赵老虎什么,毕竟每次进山主要就是打猎,这是必要的生存,并不能因为这回自己的女儿在这里,就什么都不作了。 赵老虎更是没什么自己错了的心理,他也总带着孩子进山打猎,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大哭小叫啊,反而因为自己打道猎物而欢欣鼓舞呢,怎么小姐一点都没有高兴的样子?赵老虎对此还有点小小的尴尬呢。 徐寿是个明白人,可是他看到徐熹的隐忍,赵老虎的尴尬和丽姐儿的冷漠,反而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了。直到一行人等来到了几天前赵老虎设的陷阱前,丽姐儿才又好奇起来。原来这山中野物不少,赵老虎为了多猎些猎物就弄了好多陷阱。挖的洞有之,补兽夹有之,就连毒药亦是有之。丽姐儿心想,那毒药毒死的动物,人还能吃吗?不过丽姐儿看到父亲和其他人都没有异议,想来就是能吃的了。 陷阱是弄了不少,可是收获却是零,什么都没有。这令赵老虎感到没有面子。而徐寿和父亲都在劝慰赵老虎,无非是运气不好等等。看来赵老虎今天是一定要打到猎物才肯罢休了。 丽姐儿则等不及了,她刚刚明明看到了桑树,还从那碧绿的一团中看到了零星的紫红色。她连忙道:“刚刚我们经过的地方有好多桑树,我看到那桑椹都成熟了,我们去摘点吧。” 丽姐儿开了口,可男人们都愣住了,进山就是打猎的,摘什么果子啊? ps: 创作的道路是艰辛的,没想到小草今天花了这么长时间,抱歉。 第七十七章上山(下)求订阅! 太阳渐渐升高,阳光渐渐强烈,将山中原本缭绕的白雾刺透,直接打在树梢草地上。空气中的味道也变得焕然一新,那是阳光混着绿色植物的味道,很温暖,又很清新。 丽姐儿坐在竹筐中看着男人们呆愣或是不赞同的眼光,少不得又装了一回单纯可爱天真的小姑娘:“那桑椹味道好得很,还可以做果酱,猎物什么时候都可以打,可那桑椹过了这个时节就没有了。” 男人们互相看了看,徐熹以为丽姐儿是不喜欢看到他们杀戮生灵,赵老虎认为丽姐儿是小孩子心性,只有徐寿认为丽姐儿是早有预谋。看来老太爷家的这位大小姐果然是不符年龄的聪明。 “去吧,去吧!我们这么多人采摘桑椹花不了多少时间,两个时辰就能把这筐装满。”丽姐儿用手指了指自己所坐的竹筐,接着道:“我可以自己走,这里还不算深山,我能自己走回家。” 开玩笑,谁能让丽姐儿自己走回去,不是且等着挨骂嘛。可是这也更加坚定了众人的自以为。于是队伍中分了两队,赵老虎独自一人去狩猎,而徐寿和徐熹带着丽姐儿去摘桑椹。 果然那几棵桑树就在不远处,碧绿的树叶还挂着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那紫红色的果实若隐若现,令丽姐儿心里痒痒的。 “就是这个。”丽姐儿兴奋而费力的伸着小手指了指那簇紫红色的果实,很明显那桑椹熟透了,眼看着就要掉下来了。 丽姐儿又让父亲把她放下来,赶紧从竹筐中出去。当丽姐儿踩到松软的林地时,只觉得特别幸福。徐熹和徐寿已然明确了目标,就七手八脚的开始摘桑椹。两人动作麻利,也只看着那种颜色深。成熟透了的采摘。丽姐儿也一步上前,直接摘了一簇就往嘴里塞,徐熹想阻止却无能为力,他算谨慎,怕这果实有毒,女儿吃了会出事。可是丽姐儿却一点都不以为意。 桑椹甜甜的汁水溢满了丽姐儿的口腔,她知道她的牙齿和舌头上一定都被染上了紫色,一张口就能吓人一跳,可她还是贪婪的又抓了一簇放进嘴里品尝那诱人的味道。 末了,丽姐儿还不忘记张嘴露出原本细白。现在却被染紫的小牙齿,伸出小舌头吓一吓徐熹。徐熹果然被吓着了,差点把竹筐中的桑椹都扔出去。最后还是丽姐儿拼了九牛二虎之力给拦下了。只说这很正常,吃了桑椹之后就是这样的。过后,徐熹和徐寿也尝了尝桑椹,两人虽然不说,可是看表情就知道二人都觉得味道不坏。 丽姐儿蹲坐在低矮的桑树旁。不经意又回忆到前世的高中校门口好像也有一颗桑树,只不过那桑树太过高大,根本无人能上树采桑椹,只能用长长的竹竿一点点的打下来,可是打下来的桑椹落地之后也不能吃了,只变成果泥一点。还是这里好啊。这里吃的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健康食品,根本不存在造假一说,比珍珠还真。 丽姐儿猛地站起来。上前到桑树旁,也加入了采桑椹的任务中,虽然她人小力气也小,可至少比在一旁蹲着强。就这样三人就这么把几棵树的桑椹都给采完了,可竹筐中也仅仅是铺了薄薄一层而已。 “我们再找找。这山里林子大,不可能就这么几棵桑树。我们怎么也得摘半筐啊。”徐熹可能是也喜欢上这种果实了,积极性加强了。 这回竹筐由徐寿来背,而徐熹则抱着丽姐儿向前走。开始丽姐儿还想自己走,可徐熹执意不肯,丽姐儿也只好顺着父亲的意思了。还好,没走几步又发现了桑树,只是这回桑树不是几棵而是一片了,是桑树林子了。可问题又来了,这里的桑树都很高大,不好采摘,只有零星的几棵还算低矮的桑树果实也不是那么繁茂。徐熹又仔细看了看情形,放弃了这片无法采摘的桑树林子,转而向别处走。幸好,丽姐儿一行人还算幸运,最后找到的桑树低矮可供采摘,果实看着也要比原来采摘下来的要好。 就这样,大家忙活了将近两个时辰,总算是大功告成,收获颇多了。徐寿背着满满一竹筐桑椹,看着丽姐儿神采飞扬的小脸,心想这丫头绝对不会只想采摘桑椹,一定还有别的目的。果然丽姐儿又建议去向阳的山地,看看有没有蕨菜。 果然有!那一片片卷曲的植物好像是魔法世界中的神奇物种,令丽姐儿脑海中闪过无数的遐想。可是现在大家手里都没有盛装蕨菜的器皿了,也只能望“菜”兴叹了。恰好这里还是和赵老虎汇合的地方,丽姐儿就同徐寿和父亲席地而坐静等赵老虎的归来。 丽姐儿原本以为要等很长一段时间,不想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赵老虎就双手拎着五六只山鸡回来了。看来赵老虎也是收获颇丰。 “今天运气真的是不怎么样,没有猎到大一点的猎物,也就是山鸡还猎到几只。”赵老虎有点不好意思。 “能猎到就很好了!”徐熹出言安慰。 赵老虎瞄到满满一筐的桑椹有些惊讶:“这许多?” “是啊,没想到这果子林子里还真有许多。还有这些山野菜,本也想带回去,可没有什么能盛装的器皿了。”徐熹又指了指那一片片的蕨菜。 “原来是蕨菜,敢情小姐是喜欢这些野果野菜啊!”赵老虎恍然大悟,接着道:“选个日子,让俺家那口子带着虎妞陪着小姐一起过来,恰好这山里的野意儿啥的都有了,多采摘一些回去大家吃个新鲜。” 丽姐儿的想法被赵老虎一语说中,感到欢喜又有些小尴尬。自己确实是想吃山珍了,当然这也有自食其力和天天上山玩的意思在里面。 徐熹看到丽姐儿的神色就知道赵老虎说对了,原来女儿喜欢山珍,自己怎么不知道。是了,看书看来的,这也不错,只是林氏那关不好过,怎么办呢? 第七十八章玩水(上) 林氏这天心神不宁,只呆在菜园子里向外望。赵嬷嬷和丹桂自然明白林氏这是在等丽姐儿下山,可是谁都不曾多劝一句。原因很明白,对林氏来说丽姐儿就是她的命根子,她的眼珠子,在女儿的问题上,林氏总愿意往死胡同里钻,谁说都没用,所以还是少说几句吧。 可话虽如此说,赵嬷嬷在小细节上还是将林氏照顾的好好的。晾凉的酸梅汤,清爽的南瓜饼都依次摆在林氏的面前,免得孕妇盼着女儿体力不济,再出点什么状况。 还好,最后还是喜哥儿和乐哥儿手脚上的银铃铛响个不停,才转移了林氏的注意力。林氏照顾儿子就没了在菜园子继续耗下去的精神,这都让赵嬷嬷和丹桂松了一口气。赵嬷嬷看着南瓜饼,又听到银铃响,不禁对着丹桂道:“你看大小姐想的多周到,从饮食到小少爷们哪样都不落下。” “可不是!说实在的像我家丽姐儿这样聪慧的小姐全天下能有几个,这么小读书识字不说,还会捉摸吃食做针线,照顾小少爷。我丹桂是年纪小,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可嬷嬷您老见多识广,可曾听说过有比丽姐儿还贴心的姑娘吗?”丹桂现在对丽姐儿是信服的很。 “自然是没见过,可丽姐儿聪慧这件事情你在这里感叹感叹就好,可到了外头这事你可得烂在肚子里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赵嬷嬷脸上的郑重其事令丹桂不甚明白。 “你怎么不开窍啊!”赵嬷嬷恨铁不成钢,接着说,“你没听说过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啊。你这些话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这哪天要是离了这里,回了蜀州城你这番话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去,丽姐儿还不得遭人忌恨啊!再说将来丽姐儿再受主子们的宠爱。可早晚是要嫁人的,万一那些不长眼的纨绔子弟听到风声过来提亲求娶怎么办?那时候徐家还不定什么情形,老太爷和爷万一那时候也不是什么官身,就凭着有钱又能怎么维护丽姐儿啊。所以啊,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祸从口出,你可得小心点。”赵嬷嬷说的很严肃,甚至可以说是丹桂从未见过的严肃。 “嬷嬷想的也太多了,哪里就会如此运气不好。”丹桂虽然也知道赵嬷嬷说的不错。可也总觉得太过夸大。 “你啊你,怎得自从怀了身子就脑子不灵光了!你忘了当年京都那位才貌双绝的顾家小姐了?她爹还是礼部尚书呢,最后还不是把女儿送给四皇子做了个没名没份的侍妾了。那顾家小姐还是正经的嫡女呢,听说进了四皇子府过的日子连宫女都不如。”赵嬷嬷声音不小,她是真急了,“就算说那顾家小姐是父母不慈亦或是为了那荣华富贵,可是这就跟那顾家小姐总是那么招摇一点都没关系?有一点才学就卖弄。生怕别人不知道,就是那伺候的丫鬟婆子嘴边也没个把门的,不管对着什么人说话都没个边际,最后怎么样,把自家小姐给推到火坑里了。所以你啊可得记住别人的教训!”赵嬷嬷最后用手指狠狠点了点丹桂的额头。 丹桂听过赵嬷嬷的话也想起这回事来,说起来那顾小姐和林氏在闺阁中还有些渊源。算是好友。当年林氏知道那顾小姐没名没份的进了四皇子府也为她伤心过呢。现在看来本是世家嫡女却给别人做妾,这顾府定是有不可对外人言的龌龊,可是顾家小姐自己和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也定是言行不慎。要不然怎么顾家小姐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丹桂想明白了之后,打了个激灵,她这是在山里住的舒坦都忘了外面那个人言可畏的世道了。丹桂这回被赵嬷嬷点醒也进一步的约束了自己,时刻提醒早晚还要回到蜀州城的,万不可懈怠。随后赵嬷嬷和丹桂二人就散了。可是她们不知道的是她们的对话却被原本在菜园子里干活的徐老太爷听得一清二楚。 赵嬷嬷说的那番话徐老太爷只记得一句,那就是“那时候徐家还不定什么情形。老太爷和爷万一那时候也不是什么官身,就凭着有钱又能怎么维护丽姐儿啊。”这句话令徐老太爷反复捉摸了好久,终于下定决心,为了曾孙女,为了徐家,是时候站队了,即便他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形。 没错,要想曾孙女嫁得好,日后日子过得好,就应该有权有势。嫁给小门小户好不好,很好,不是不好,只可惜丽姐儿嫁不到那样的人家。丽姐儿聪慧且不说,现在才五岁容貌就已经现出一抹艳色,端庄典雅也不过是一方面,等到了及笄之年样貌是何等样,这还是未知数。这样的曾孙女嫁到小门小户,万一被有权有势的有心人看中,那小门小户能护得住丽姐儿吗?为了将来还是未雨绸缪的好。现在自己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子子孙孙,为了徐家繁茂昌盛吗?更何况现在也应该是站队的最好时机了,看来得出去看看情况了。徐老太爷开始筹谋,而丽姐儿那边却开开心心地下山了。 赵老虎脱了一件外衣把采摘下来的山蕨菜都包裹起来,这样用手拎着也算方便。丽姐儿开始有些不好意思,只说下次上山再来采摘就好,可是赵老虎却直说没关系,也夸这蕨菜下厨也是一味好食材。就这样,一行人高高兴兴地上山,又平平安安地下山了。 看着渐渐西坠的太阳,丽姐儿希望时间停止,把这美景永远留在心里。她紧紧搂着父亲的脖子:“爹,你能把太阳永远留在这里吗?” “傻丫头,爹自然是不能的。天地万物自有其生存之道,那太阳也是有的,你看过许多书,不曾记得《后羿射日》吗?”徐熹溺爱地看着丽姐儿。 “女儿自然知道那故事的,女儿只是突发奇想,想知道爹会如何回答女儿而已。”丽姐儿确实是一时兴起,想逗逗父亲。 “那父亲的答案丽姐儿可满意?”徐熹笑眯眯地追问。 “自然满意了,爹是探花郎,不管怎么回答女儿定都是满意的。”丽姐儿吹捧徐熹。 徐熹在山间留下一串笑声,那笑声在很多年之后丽姐儿依旧记忆清晰,那笑声好听得很。 徐熹就那样抱着丽姐儿回了家,林氏自然早早迎了出来,看到丽姐儿精神极好搂着徐熹的脖子不肯松手,不知为什么心里酸酸的,只觉得女儿不和自己亲了。丽姐儿自然看到了林氏那哀怨的小眼神,赶忙从徐熹怀里跳下来,到林氏身边讲述山里的见闻。最后林氏到底是被丽姐儿给哄好了,还多看了几眼女儿采摘回来的桑椹和蕨菜。 赵家的自然从赵老虎那里知道了丽姐儿喜欢上山采摘山菜野果的事情,她笑眯眯的私下里对丽姐儿说什么时候要帮忙都没问题。可丽姐儿知道再上山已经不知道是何时了,因为林氏那关过不了。 桑椹被厨房拿去洗干净之后用小碟子一一装好送到各个主子那里,自然赵家的她们也都留下一份,剩下的则按照丽姐儿说的方法全部制成了果酱。林氏和丹桂因为是孕妇,那桑椹性寒,也只是尝了一两颗,剩下的都被徐熹和丽姐儿吃掉了。原本小李神医曾说过让丽姐儿不要吃性寒凉的食物,可因为在山里诸多不便而被人淡忘了,唯有丽姐儿是故意忘记的,反正身子也越来越好了,再说自己吃的也不多。原本丽姐儿还怕林氏想着,后来发现林氏自从怀了身子就精神不济,有好些事情想不起来了,这反而让丽姐儿松了口气。再说那山蕨菜赵家的也是按照丽姐儿所说用开水汆烫熟之后拿到阳光下晾晒成干,丽姐儿每每想到那晒干的山蕨菜都会想到吃拌饭的日子不远了。 晚膳时分,丽姐儿手捧着豆角酱肉馅的包子大快朵颐,还不时地瞅着自己碗里那块野鸡肉。林氏自然看到了女儿的举动,不禁笑了笑,吃着嘴里的还看着碗里的。林氏很体贴地用筷子夹起那快肥美的野鸡肉塞进女儿的嘴里,女儿满足的幸福神情令林氏心情畅快。 徐老太爷不经意地说了一句:“门外那条小溪你们说是流到哪里去?” 饭桌上的人都愣了,这谁知道啊。可老太爷这是什么意思?丽姐儿更是忘了咀嚼嘴里塞的满满食物,惊讶的看着曾祖父,曾祖父和自己好奇的一样。 “我明天打算出去看看,丽姐儿也一起去吧。”徐老太爷若无其事地说过之后就继续喝小米粥。 丽姐儿心里又一次乐开了花,真是太好了,自己的心愿总是都能实现。不过丽姐儿还是不经意地瞄了一眼林氏,还好林氏的脸色还不算难看,想来也是习惯了。 丽姐儿又一次沉浸在小溪流向的想象中,小溪的那一头会不会是一个湖或者只是个小水塘,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会不会可以吃到鲜鱼了? ps: 小草再一次向大家说抱歉,看来小草要改一下更新时间了,还是改为晚上11点吧。很抱歉。 第七十九章玩水(下) 第二天一早,丽姐儿还没有睡醒就被林氏连哄带拽的从被窝中揪起来。没办法女儿再想睡也得起来,老太爷不是说了要带女儿去看溪水往哪里流嘛。说起来这也都怪丽姐儿跑得野了,老太爷不过是顺着丽姐儿罢了。林氏看着睡眼惺忪的女儿,突然有些赌气地掐了一下丽姐儿的小脸蛋。丽姐儿吃疼果然精神了一些,惊异地看着动手的林氏,满脸嗔怒的林氏,不知道作何反应。看到女儿不可置信的反应,林氏马上心软自责了,不就是想出去玩嘛,自己干嘛下这狠手。 “乖女儿,疼吗?”林氏马上补救。 丽姐儿依旧是用迷茫的眼神看着林氏,好像刚刚林氏动手是一场梦。最后丽姐儿终于真正的清醒过来,摇了摇头。 林氏有些尴尬,甚至是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脸色由白变红,很是窘迫。 “娘亲快帮女儿收拾收拾吧,不能让曾祖父等着女儿啊。”丽姐儿拉着林氏的胳膊,把自己的头靠在林氏的身上,把身体大部分重量都压在林氏的身上,自己则闭着眼睛又陷入了昏睡。 林氏看着丽姐儿又闭上眼睛就知道这孩子是叫不醒了,这可怎么办?林氏想到这里就看到徐熹拿着用凉水打湿的软巾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敷在丽姐儿的眼睛上。那冰凉的刺激令丽姐儿打了一个激灵,真正的被弄醒,再也睡不着了。 “你这是干什么,再把女儿给弄出病来!”林氏不乐意了,连忙把软巾拿下来。 丽姐儿彻底清醒,看着父母傻笑,这就是丽姐儿每天清早醒来的状态,不怎么说话,只是看着人傻笑。徐熹和林氏明显是习惯了女儿的反应。只是赶紧帮忙穿衣,洗漱,喂早饭。直到丽姐儿吞掉了最后一个南瓜糯米丸子之后,徐熹和林氏才把干净整洁的丽姐儿送到徐老太爷身边。 徐老太爷显然是等了一会儿,可表情一点都没有显露烦躁,反而很高兴。丽姐儿则暗自猜想曾祖父是不是和自己想的一样也有去郊游一搬的心情,所以被曾祖父快乐的情绪感染,一改傻傻的呆样,牵着徐老太爷的手蹦蹦跳跳起来。可最后丽姐儿依旧是被装进竹筐中,让徐熹背起来随着徐老太爷向篱笆墙外的小溪走去。 有很长一段时间丽姐儿什么都不知道。原因很简单,她又睡着了,可真是个小懒虫。等到丽姐儿再次醒过来之后。显然是到达了目的地,那是一个深潭或者只是个潭。那潭水看着呈现一种浓绿色,好像一块深色的翡翠。 “醒了?”父亲的脸色很深沉,显然是想嘲笑一下女儿的小懒惰。只可惜这对丽姐儿没用,她知道父亲这是假深沉。他从不曾对自己生气过。 “醒了!”丽姐儿理直气壮。 徐熹显然是被丽姐儿的态度给弄得不知所措,不过看到丽姐儿快要忍不住的笑意,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被女儿给看穿了,看来自己以后得装的更像一点,可为什么自己每次都被看穿呢,明明已经装的很像了。 徐熹还在暗自苦恼。可徐老太爷却没那么时间看他们父女耍宝,他现在遇到了难题,这潭里会有鱼吗?家中早就吃不上鲜鱼了。现在能吃到的都是去年在冰窖中储存的,总这样下去一定是不行的,所以找到鲜鱼是目前的重要任务。可是看到这寂静的潭水,徐老太爷又拿不定主意了,这可怎么办?明明顺流而下的小溪中看到了很小很小的鱼啊。还是说只有很小很小的鱼? “你们说这里会有鱼吗?”徐老太爷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 丽姐儿瞪着大眼睛看像徐熹,那意思就是曾祖父问您呢。徐熹哪里晓得这些。一时保持沉默什么都不说。 “下次我们再来,带着鱼竿和鱼食试试看不就好了。”丽姐儿最后说出一句话。 徐老太爷思来想去觉得曾孙女说的没错,就这么办吧,反正自己也想不来个所以然,莫不如就再来一次,带好钓鱼工具试试看。就像丽姐儿说的,什么来着,对了,实践出真知!这么一想,徐老太爷眉头也不皱了,心情也放松了,笑容又重回到脸上了。 “来,看着这里风景如画,这潭水清冽干净,我们洗洗手,尝尝孙媳妇亲手做的核桃酥!”徐老太爷解决了目前的难题,兴致又变得好了,开始有食欲了。那核桃酥还真是林氏亲手做的,不知最近是怎的,林氏总喜欢下厨房做些精巧的点心,丽姐儿也自然乐得有口福。 丽姐儿蹲在水边,仔细看了看水中的倒影,微微一笑,自己的脸总是晃啊晃的,和哈哈镜一般。双手搅入水中,影子都不见了,有的只是一圈圈的涟漪。这水确实清冽,看着是绿的,可是双手一捧,却是水光盈盈的。 洗过了手,丽姐儿挑了一块点心送入口中,只觉得酥软滑顺,美味异常,是不是周围景色太好才会这样?这潭边草木丰盛,四处都开满了不知名的紫色小花,一片片,一丛丛,可爱而有野趣。本来就睡了很久的丽姐儿又来了精神,吃过了东西,就采摘起来。这野花味道很清雅,令丽姐儿很喜欢,就这样她采摘了满满一香囊,把双手和周身都染上了野花的味道。 丽姐儿又把小手伸到父亲和曾祖父的鼻子下询问好不好闻,满怀期待地等待答复。结果徐老太爷和徐熹也帮忙采摘起来,谁让曾孙女,女儿喜欢呢!不过徐熹采摘很有水准,不像丽姐儿只是采摘花朵,他是连梗带花都采摘下来,握成厚厚的一束,看着像是要送人。丽姐儿知道父亲那是送给母亲的,不禁暗自偷笑,不过也羡慕的很,不知道自己的将来是否也如母亲一般如此幸福。 最后,丽姐儿又坐进了竹筐中随着徐老太爷一行回家了,潭水发现了,野花也采摘了,点心也吃完了,不回家还能去哪里呢?一路上丽姐儿并不无聊,她有了精神自然是看景色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小溪流过,她总觉得这一路上很凉爽舒适,就连四周的植物也都更繁茂一些,难怪人人都说水是万物之源,不是假话啊,绝对是按照事实说话啊。 不过丽姐儿觉得父亲走了好久依旧是没有看到家的影子,莫不是迷路了? 丽姐儿有些不安道:“怎么还不到家?”丽姐儿的声音很小,只有背着丽姐儿的徐熹能听到。 “这条路好长,你在去的路上睡着了,所以不记得了,这条路起码得走两个时辰呢!”徐熹不以为然,他现在的体力好的很,走这么点路不算什么。 “啊?!”丽姐儿被吓到了,不仅仅是因为这条路确实很长,也因为自己睡得太久而有些脸红。 “是啊,小懒虫,你睡了好久哦!”徐熹又一次揶揄女儿。可徐熹不知道丽姐儿对着他宽阔的背做了一个很可笑的鬼脸。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天开始黑了,这回徐熹没有开玩笑的心思了,徐老太爷也开始加快脚步了。黑夜对于还在荒郊野外的人来说是很危险的,尤其现在两人还带着一个孩子。不过还好,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时,家就已经遥遥在望了。 “快到家了,不用那么急了,慢慢走也好。”徐老太爷明显放慢了脚步,显然刚刚是提心吊胆了。 危机解除,丽姐儿又开始四处观望了,不过这时刻丽姐儿又发现了新事物,萤火虫!这种昆虫只在特别干净的水边生存,前市住在环境污染严重的大都市中,丽姐儿根本就没有看到过,现在看到那亮晶晶的昆虫,显得格外兴奋与好奇。 “我们不能抓萤火虫吗?”丽姐儿稚嫩的童声使得徐老太爷和徐熹都脚下一顿,开始观赏那夜间生灵所带来的美丽。 “丽姐儿还带着帕子吗?”徐熹问道。 “自然带着!”丽姐儿听见父亲如此说,自然知道这是有门! 果然父亲还没有动作,徐老太爷却迫不及待的上前开始抓萤火虫了,那动作笨拙而耐心,让丽姐儿心里暖暖的,就这样时间流逝,不觉得徐老太爷将帕子折成一个包袱状,而里面的光微弱却闪闪发亮,好似天边的星星! “真漂亮。”丽姐儿手小,并不敢就抓那帕子,只觉得那美丽的精灵都会飞走。 “回家吧!”徐老太爷的脸在萤火虫微弱的光线下显得那样满足而安详。 回到家中丽姐儿看到的自然是林氏焦急的脸色还有准备了火把要出去找人的男人们。徐熹自然拿着一束野花送给林氏,林氏的脸色在夜明珠的光亮下显得格外红,那样好看。而徐老太爷则是把抓来的萤火虫全部分给孩子们,得到的是欣慰的笑容。丽姐儿觉得这一天格外美丽,好似天边的流行掉下来一般,瑰丽而神秘。希望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如此,丽姐儿真心祈祷。 ps: 到底是晚了,抱歉。 第八十章端午 自从溪边一日游之后,丽姐儿就没怎么出门,这回她学乖了,好奇固然重要,可是休息也很重要。丽姐儿的小身板还是虚啊,就这么连续折腾了两天就吃不消了,回家之后不是怎么睡都睡不醒,要么就是整天无精打采的。看来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游山玩水这样的剧烈活动,丽姐儿还是敬而远之的好。林氏是既心疼又庆幸,心疼自然是女儿受了罪,吃了苦;庆幸的是女儿不会再脱离自己的视线了。不过还好,丽姐儿就是累着了,还真没什么大事,休息够了,又活蹦乱跳了。 当然这期间内,曾祖父和父亲又去查看了那个“翡翠潭”(丽姐儿起的名字,曾祖父等人听了还很是赞赏)。确定了其中除了很小很小的鱼和一些普通的泥鳅之外,就再找不到什么像样的水中生物了。这令丽姐儿有些遗憾,不过又想那潭确实不大,几乎是巴掌一块的地方,能有鱼就该谢天谢地了。丽姐儿也早就想好了,既然只有小鱼那也不能浪费,捉回来之后直接就去了内脏晒成干,然后用调料糟上,等到时候差不多了就拿出来用酒蒸。这方子是从一本不知名的古籍上看来的,想来味道会很不错。 相比于曾祖父寻鲜鱼的不顺,赵家的和虎妞在山上采野果野菜却顺利很多,光这两天丽姐儿吃到的榆钱馅的饺子,槐花馅的烙饼还有辣辣的拌桔梗就知道了。看来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果然是有道理的,什么都不能强求。 日子过得飞快,眼看着就要到端午了,林氏也把早就准备好的五彩缕和香包都拿了出来,三个孩子每人一个。丽姐儿闻着空气中不知何时多起来的草药味道,感受着这个时代朴素的庆祝方式。 包粽子当然不只是赵家的一人活计。家里的女人们都帮忙了。只不过这回的粽子不是以往那么精致了,反而因为形态和馅料显得格外质朴而实惠。只可惜丽姐儿对于这种不好消化的食物不是那么喜爱,吃粽子时也只是象征性的吃了一口香菌馅的。 丽姐儿吃过东西回到内室,摆弄着上次从翡翠潭采摘回来的紫花地丁。当然那时的丽姐儿也只以为那是野花罢了,回来之后查了书才知道自己采回的还是中药材呢。那紫花地丁香味很干净,很符合丽姐儿的口味,于是丽姐儿又挑了大晴天,把紫花地丁都晒成了干花直接装入水晶瓶子中做装饰品。至于父亲送给母亲的那束紫花地丁一直用矮口的瓷杯子用水养着(那紫花地丁梗实在是不长,花瓶根本就用不上),直到花朵都开始腐烂了母亲才恋恋不舍的扔了。父亲看到母亲的样子也就隔三岔五的上山去采些野花之类的回来讨母亲开心。直到上一次父亲上山弄到了一株极品淡红色的月季。那花极为娇艳,看着就让人心情好。听说父亲弄到它可是费了不少力气,把根须都好好的保存妥当带回来的。果然那花让母亲气色更好了。什么都不比爱情更滋润人啊,丽姐儿暗叹。 至于喜哥儿和乐哥儿他们也有了新乐趣,就是那天从小溪边上带回来的萤火虫。小哥俩对那会发光发亮的小昆虫很好奇,也很有好感。最后丽姐儿专门用薄薄的白纱作了一个类似小笼子似的布口袋专门用来放萤火虫的,而曾祖父和父亲没事就往小溪那边溜达。看到萤火虫就抓。男孩和女孩的区别就在于此,一边喜欢昆虫,一边喜欢花草,不分年龄。 可惜好日子不长,徐老太爷作了一个决定,要徐熹带着徐寿。徐福和赵老虎回蜀州城探听情况。这可把林氏给吓着了,不是说那里都是乱民嘛,怎么能让他们就赤手空空的去。不是送死吗?林氏的气色不再红润了,取而代之的是苍白。 徐老太爷和徐熹在书房里说了一夜的话才出来,本以为这件事情会因为林氏是个孕妇而且身子不大好而就此罢休,却不想徐熹的态度更坚决,他要回去看看。这让丽姐儿也变得紧张了。家里的其他人也都好不到哪里去,整个山中似乎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不管情况是如何凶险。”徐熹这一回态度很坚决,似乎谁都无法影响他的决定。 祖父说的对,早晚是要回去的,这山里不能住一辈子。自己也不可能一辈子就这样止步不前,早晚还是要做官的。丽姐儿也早晚要嫁出去的,娘家不显,丽姐儿将来是要受苦的。是到了筹谋的时候了,祖父也已经老了,自己该撑起一个家了。这回是一定要回去看看,先不说如何行动,打听消息也好啊,总比在这里闭目塞听的好。 “谁愿意与我同去?”徐熹问。 “老奴愿同去。”徐寿先表态。 “小的也愿同去。”徐福和徐熹自小一起长大,感情和亲兄弟差不多。 “俺也愿意去!”赵老虎一直觉得自己帮不上忙,现在有机会了就一定要向前冲了。 “那里已经不是什么好地方了,大家先想清楚。这回去很有可能就回不来了。”徐熹语调平缓。 “老奴愿用性命保爷无碍。”徐寿态度坚决。开玩笑,这么凶险的事情怎么会少了他。 “小的也愿用性命保爷无碍。”徐福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俺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场面话,俺只知道俺们一家都欠您人情,俺得还。”赵老虎最实在。 “都回去和家人好好说说话吧,明天一早就走。”徐熹闭了闭眼睛。 这个夜晚很难熬,丽姐儿瞪着墙睡不着,她听到了母亲的哭声。那哭声很压抑,想来母亲是担心的,却不敢肆意发泄。丹桂那里会是什么样子,赵嬷嬷那里又是什么样呢?丽姐儿不敢想。 第二天一早,全家就没有一个人的眼睛是正常的,全都是黑眼圈,看来大家都是如此。徐老太爷忧心忡忡,徐熹态度坚决;林氏没有想象中那么脆弱,只是神情呆板;丹桂是忧愁满面,只有赵嬷嬷神情还算是好,不悲伤也不欢喜,很平静。 就这样,徐熹一行人带着赵家的昨夜通宵烙的馅饼和装满山泉水的水囊在众人或是平静或是担忧的目光中踏上了未知的前路。他们就那么走了,甚至都没有人回头看看。丹桂到底是撑不住,伏在赵家的身上失声痛哭,而赵家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眼圈也红了。 于是丽姐投入到用一切方法来平息众人的不安和恐慌的工作中去,首先就是饮食。由于天气热了,大家原本就不思饮食,再加上这次内心的惶恐和不安,丽姐儿决定作冰激凌。原因很简单,这东西解热而且味道是甜的。都说甜食可以缓解心情,虽说不一定管用,但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这里没有淡奶油,自己也不会做,那就只好做低脂冰激凌了,正好健康。于是丽姐儿又一次的来到了厨房,让赵家的帮忙。赵家的显然也打不起精神来,就连做的饭菜都没有以前好吃了。 “婶子,我是相信我爹他们一定会平安归来的,您也要打起精神来才对。”丽姐儿态度很坚决,她也确实坚信父亲会回来。老天既然让她来到这里,必是不会薄待自己,哪怕自己现在也心中不安也必须打起精神来。开玩笑,这里可有两个孕妇,出了事怎么办! 还好,丽姐儿的劝慰还算有效,赵家的果然精神了点,她照着丽姐儿说的方法飞速的动作着。丽姐儿看了很欣慰,不管怎么说,只要不停的干活就不会胡思乱想。鸡蛋黄,牛奶,砂糖的混合物慢慢的变成了浓稠的糊状,看来冰激淋会制作成功,丽姐儿心里默念。 “把这个直接送到冰窖里面冻住就好。”丽姐儿接着说。 “小姐这叫啥啊?”赵家的好奇地问。 是啊,这可不能叫什么冰激淋。丽姐儿脑子转得飞快,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看着赵家的殷切的眼神,最终还是回答:“冻糕。” 厨房忙完了,丽姐儿回了内室就看到母亲正在抄写佛经。自从父亲走后,母亲就什么都不作,只是抄佛经要保父亲平安。丽姐儿很理解,也就从不打扰。后来丹桂也加入了进来,丽姐儿更是欢迎。丽姐儿的想法就是只要有事情做,不胡思乱想就好。丽姐儿又看了看两个弟弟,这两个鬼灵精,别看年纪小,却好像什么都知道,最近乖的很,一点都不哭闹。丽姐儿确定了一家都没什么事情就出了院子去了菜园。 现在菜园里面的活计都由曾祖父一个人干,想想都知道一定是辛苦百倍的。曾祖父自从徐熹一行人走后就开始没日没夜地呆在菜园里,就连吃饭都在菜园里解决,看来也是用忙碌来代替乱想。丽姐儿一看到曾祖父忙碌的身影,就赶紧走过去:“歇一会儿吧,太阳太大了!” ps: 在这里,小草要道歉,每天5000字实在是有些困难,只能改为3000字了。很抱歉。 第八十一章劝慰 徐老太爷把注意力从手中的黄瓜转向了丽姐儿,看了一眼一脸平和的曾孙女,依旧把目光又转向黄瓜。 丽姐儿故作生气,嗔怒道:“孙女现在还不及黄瓜了?” 徐老太爷似乎没听见,继续打理还不算成熟的黄瓜。丽姐儿看着徐老太爷的样子,想来是没什么办法了,只好拿起水瓢,舀了桶里的水,帮着曾祖父浇菜地。 这回徐老太爷有反映了,他不能让自己的曾孙女吃苦不是:“放在那,放在那,你能有多少力气。”徐老太爷看着丽姐儿依旧舀水浇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水瓢拽了过来。 丽姐儿看见徐老太爷肯和自己说话了,目的达到:“孙女做了一样点心,一会儿尝尝吧。” “你做的点心一定错不了,不尝也知道滋味不错。”徐老太爷说。 “父亲一定会平安归来的,您老别担心。”丽姐儿发现了曾祖父情绪中带着一丝沮丧。 “你母亲怎么样?”徐老太爷问。 “还在一心一意的抄佛经,不过这样也好,母亲心中有个寄托,反而不会胡思乱想进而影响身子。”丽姐儿回答。 “我是不是做错了?”徐老太爷喃喃自语。 “曾祖父定是有理由的,父亲也很赞成不是吗!”丽姐儿变相劝慰徐老太爷。 “别再想了,也别总泡在菜园里,这里的活干不完,曾祖父也要注意身子。现在这里没什么人了,您要是撑不住,孙女怎么办啊。”丽姐儿希望自己类似抱怨的话可以让徐老太爷打起精神。 虽说丽姐儿开始也不赞同徐熹回蜀州城打探这件事情,可是人都去了,事情也不可挽回了,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继续好好地生活下去。等待亲人归来就好了。现在这都成什么样子了,一个两个都半死不活的,让自己一个身体年龄才有五岁的小姑娘撑局面。这世上没什么后悔药,既然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不能再自怨自艾,而应该调整心态,努力把局面控制到最好。再说了,现在的丽姐儿比谁都慌,她好不容易融合在这里,好不容易消除了那违和感。不安与惶恐,现在的情况却偏偏又回到了初来那会儿,整个家好像随时都会因为林氏难产而塌了一样。只不过这回是怕徐熹不归。她现在还能在这里打理饮食,劝慰亲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她有时都不禁自问,这是上天留给自己的作业吗?不断的挑战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这个时代太不安全了,生孩子有危险。出趟远门有危险,世道不太平更是全家都有危险。丽姐儿虽说内心比以前变得强悍了,可依旧还是那个怕孤单,脆弱的人。 “孙女啊,曾祖父实在是提不起精神来啊。”徐老太爷真的沮丧了。他虽然知道自己做的没错,可还是不想面对徐熹一行可能会遭遇危险的事实。 “父亲一行已经离开三天了。想来再过几天就会回来了,您老已经提不起精神三天了,想来现在也该恢复了。要不然等父亲回来看到您老的样子。还不得怪母亲侍奉您老不周到啊。”丽姐儿继续劝慰,“再说父亲不是那莽撞的人,在出发之前父亲的态度那样坚决,想必肯定也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想来是不会出事的。” 最后一句话让徐老太爷精神一振。不错啊,自己的孙子可不傻。而且这么凶险的事情想来他会谨慎小心的。 “那我去书房歇会儿,你那点心记得给我备一份。”徐老太爷果然心情好了不少,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连头都没回。这几天他提心吊胆,晚上根本就睡不着,现在突然觉得累了。 “解决了一个。”丽姐儿自言自语。说完丽姐儿又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那里还有两个心情不佳,怀着身孕的孕妇需要她的鼓励与安慰。 内室中安静的令人发慌,林氏一脸认真地抄着佛经,丹桂也一样,不过字写的如何就不敢恭维了。丽姐儿并不打算打扰她们,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两个弟弟,他们也同样的安静,根本不似八个月的小婴儿,手脚上面的银铃铛一动不动,也丝毫没有声响,要不是两个弟弟睁大眼睛看着丽姐儿,丽姐儿都以为两个宝贝是睡着了。丽姐儿无声地叹息,家里的环境就紧张到这种程度了,连不会说话的孩子都能感觉到! 恰好林氏一卷抄完,正要重新再抄,丽姐儿连忙上前道:“娘亲歇歇吧,也看看弟弟们。” 林氏转头看着丽姐儿,终是放下了手中的纸笔,来到摇篮前分别抱了抱两个儿子。喜哥儿和乐哥儿都眉开眼笑的,不吵不闹,只是兴高采烈之余,那叮叮当当的声响显得极为欢快动听。 “娘亲担忧爹是在所难免,可也得多歇歇,多想想肚子里的弟弟,多陪陪女儿和喜哥儿、乐哥儿。过几天爹就要回来了,要是看到娘亲气色一般那就不好了。”丽姐儿再接再厉。 “你怎么知道你爹过几天就会回来?”林氏明显只对这个消息感兴趣。 “算出来的啊,爹他们都走了三天了,想来再过三天就会回来了。娘亲要相信爹爹啊,爹爹那么聪明,当年还是探花郎呢。”丽姐儿给林氏增加信心。先不管这些方法有用没用,都用过再说吧。 “哎呀,差点忘了,女儿刚刚做了一道点心,一会儿娘亲可得尝尝,那可是女儿的一片孝心。”丽姐儿要用甜食来使林氏的心情愉悦。虽说孕妇得少吃凉食,可略尝尝一定是没什么的。 还好,林氏的注意力果然是被转移了一些,不再那么愁眉不展的了,只要林氏情绪稍好一点,想来丹桂的情绪也会变好一些,情绪这种东西,想来也是会感染人的。 中午的吃食是赵嬷嬷亲自送来的,酸辣凉面。这凉面也是丽姐儿想出来的,消暑不说,还开胃健脾,也适合现在一家子人的情况。这吃食很讨喜,红红白白,看着就让人心情敞亮,所以林氏和丹桂都吃了不少。只要还能吃就没什么问题,就怕两个孕妇什么都不吃,丽姐儿看到空空的碗,又放下一半心。 偷了个空,丽姐儿问赵嬷嬷:“曾祖父吃午膳了吗?” “吃了,还吃了不少,比昨天好多了。”赵嬷嬷最近也帮着丽姐儿看看大家的食量如何等一些比较琐碎的事情。 那就好,丽姐儿暗叹,看来曾祖父是缓过劲儿来了。丽姐儿又看了看赵嬷嬷明显消瘦的脸庞,心里一酸道:“嬷嬷您放心,大家都会平安归来,您老也别多想,也别累着自己,如果方便的话再多劝劝赵婶子。”丽姐儿自然也注意到赵嬷嬷精神不佳,和这里所有的女人一样。 赵嬷嬷点头不语,但脸上流露的表情显然是有些感激的,想来现在也没什么人对赵嬷嬷说这些话吧,大家都精神不济。 下午丽姐儿亲自和赵家的去了冰窖,拿出了上午做的那盆已经冻得结结实实的“混合物”。丽姐儿很是高兴,成功了,没想到居然就这么简单的成功了。丽姐儿赶忙用铲子铲出了一块放在碟子中:“赵婶子您尝尝味道怎么样?” 赵婶子没有推托,她也很好奇这冻糕到底是个啥滋味。丽姐儿看着赵婶子明显的表情变化,心里有底了,看来味道不错。赵婶子瞪着一双大眼睛道:“这味道咋这么好,俺一辈子都没吃过这种味儿,又香又滑。” “赵婶子您快拿出来一些去给赵嬷嬷和虎妞虎头去吃,剩下的都帮我盛到碟子里。”丽姐儿也尝了一口,基本上和前世吃到的最质朴的那种雪糕没什么分别,看来还不错。 赵婶子动作麻利的把冻糕都分到一个个的碟子中,丽姐儿二话不说,拿着其中两碟就直接去了徐老太爷的书房。徐老太爷正在看书,精神比前几天要好得多。 “曾祖父快来尝尝!”丽姐儿迫不及待的想听到大家都说好。 徐老太爷看到丽姐儿兴奋的表情就知道这点心恐怕不是一般的好味道。果然,这点心一入口就化了,冰冰凉凉,爽爽滑滑,活了一辈子了,还头一次吃到这种味道。 “你怎么做的?味道很美妙!”徐老太爷一脸的不可思议。 丽姐儿看到徐老太爷惊讶而滑稽的脸色感到好笑,不过还是把早就想好的答案说了出来:“做梦梦到的。” “胡说八道。”徐老太爷佯装生气。 “真的!可能是孙女最近就在想做新点心的事,结果做梦都有所思,本不过想试试,没想到味道还真不错。”丽姐儿面不改色。 “那这叫什么名字?”徐老太爷信了,接着问。 “冻糕,孙女觉得还是质朴的名字好。”丽姐儿继续说谎。 徐老太爷点点头,表示赞同。 “你母亲尝了吗?”徐老太爷问道。 “还没呢,不过现在就打算过去。”丽姐儿起身要走。 第八十二章归来求订阅! 丽姐儿的冻糕很受欢迎,全家就没有不喜欢的,就连不能吃凉食的喜哥儿乐哥儿仅仅是嘴唇沾了一点,也因为那美妙的滋味笑得欢喜。丽姐儿受到了鼓舞,又开发了南瓜冻糕和桑椹冻糕,没有办法,这里水果奇缺,只有这两种还算凑合。最后丽姐儿又把从老宅带来的桂花糖稀和玫瑰糖稀洒在原味冻糕中,效果也不错,大家也都能接受。也许是在吃食方面的舒心,大家的心情都明显有好转,可是这种心情的好转随着徐熹一行久久不归又渐渐消失了,气氛又像刚开始那样焦躁与萎靡了。 这一回丽姐儿也没心思再研究吃食了,她也撑不住了,不管是肉体上还是心灵上。于是林氏和丹桂抄佛经的队伍中又有了新的参加者,那就是丽姐儿。丽姐儿也承认,抄佛经确实能够让人心境平和,她的焦躁多少在抄佛经的过程中消失了不少。这种将内心的惶恐寄托于佛祖的方法似乎并不糟糕,反而让人舒服了很多,不管是从身体上,还是精神上,这都令丽姐儿感到惊讶。 日子似乎又平静下来,可是无边的平静也代表了说不出的绝望。林氏开始做噩梦了,她不敢睡觉,怕再遇到可怕的情景。这对一个孕妇而言无疑是慢性自杀,最后丽姐儿还是从食疗入手,开始给林氏吃一些有助睡眠的核桃粥之类的,效果还不错,只不过噩梦依旧出现。最后没办法,大家都开始守着林氏,只要看到她睡着时眼珠还在眼皮下面乱动就赶紧把她叫醒,以免她继续做噩梦。还好,林氏这样折腾还不过两三天,徐熹一行人就回来了。 那时正是傍晚,夕阳将整个避祸之地染成浓重的红色。篱笆墙上的野蔷薇也好似鲜血一般。那一天的场景丽姐儿一辈子都没忘,徐熹一行蓬头垢面,破衣烂衫地走回来,好像是血色地狱中过五关斩六将逃命归来的勇士。 徐老太爷很激动,正在菜园拿着水瓢浇菜的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整个人都因为兴奋嘴唇翕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林氏只是无声无息地掉眼泪,也同样说不出什么。丽姐儿还算镇定,仔细确定了来人,才赶忙上前嘘寒问暖。别的不说,是不是有人受伤得赶紧说出来。还好。男人们都没事,他们是故意装扮成乞丐逃过了一劫。想来他们所经历是妇孺不好知晓的,或是血腥或是残酷。其中凶险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归来的男人们想来也激动的很,丽姐儿并没有从他们脏兮兮的脸上看到什么,但也同样能够感受到他们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快与愉悦。 女人们因为男人们的归来都打起了精神,又都忙碌起来了。赵嬷嬷和赵家的忙着做饭,林氏和丹桂则准备了衣衫鞋袜。这顿晚饭也实惠而实惠。不是肉就是鱼,并没有多精致,有的只是大分量。看着男人们狼吞虎咽的吃相,女儿们似乎从另一面猜测到了许多。眼看着男人们吃得差不多了,徐老太爷终究是第一个开了口:“怎么样?”这句话问的好,既问了这一行人发生了什么。也问了蜀州城的情况,端看他们想先回答哪一个。 “皇帝驾崩了,就在一个月前。”徐熹最先放下碗筷。也最先回答了徐老太爷。 这个消息无疑是天上掉下来一颗星星那般轰动,只有徐老太爷神色不动,好像早早料到一般,可女人们都不禁发出一阵低呼。这个时代君权至上,想来所有人都会因为这个消息而震惊。 “现在蜀州城是谁的人接管?”徐老太爷问。其实徐老太爷心里清楚。孙子一行人如此狼狈的回来,想来就不是自己选择站队的那一方入主蜀州城。其实准确的说这回徐熹一行去蜀州城不仅仅是去探听情况的。更是拿着徐家的万贯家财去站队的。只可惜目前掌管蜀州城的不是自己要支持的三皇子,看来三皇子的势力还没有渗透到这里。其实徐老太爷早就收到了林海的信件,其中很隐晦地提到了三皇子未死,图谋大事等等讯息。那时徐老太爷就想好要站在三皇子一边了,这样隐忍的皇子,决不是池中物,那龙椅早晚会是他的。要不是吴光地捣乱,害得徐家提前进了山中避祸,打乱了徐老太爷意欲送给三皇子一笔银钱的打算,现在也不用让孙儿去冒险找寻与三皇子联络的方法。 “是荣和王世子。”徐熹继续回答。 “他是支持谁的?”徐老太爷万万没想到接管蜀州城的是一个皇族。 “他谁都不支持,准确的说他是看谁能登基大统他就支持谁。”徐熹一脸的鄙夷。 “坐山观虎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徐老太爷的口气中有一丝嘲笑。 “要孙儿说这才是真正的自寻死路!”徐熹明显地感受到了徐老太爷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是和自己一样的。 徐熹还要说话却被徐老太爷用手摆了一下,表示阻止;而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的丽姐儿看到了曾祖父如此明显的手势自然也明白了曾祖父不想让在座的妇孺知道更多。尽管她还想知道现在是谁登基了,现在的天下是如何的局面。既然有人不想让她知道,那她也就乐得清闲,管他呢,自己过得舒服就好。只不过那荣和王世子也确实愚蠢的可以,像他这样自以为聪明的人,早晚都会死无葬身之地,不管他最后投靠哪方势力,注定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林氏在自己的院子里等了好久才终于等到了与徐老太爷在书房密谈了将近两个时辰的徐熹。丽姐儿很识趣地带着两个弟弟去了暖阁,把空间留给了这样一对恩爱夫妻。丽姐儿只希望父亲好好地安慰一下母亲,这一个月来对一个孕妇来说不可谓是煎熬,总是这样下去的话,难产是一定的,到时候恐怕又是一场心惊胆战。 男人们都平安回来了,女人们又都喜笑颜开了,丽姐儿又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了,上山看看风景,没事去荔枝林子里捡蛋,闲来无事画画练字,有了兴致就再弄点新的吃食,总之日子过得优哉游哉。尽管这些日子以来丽姐儿也听徐福等人说了好多那一次凶险旅程中的事情,扮乞丐啊,讨饭啊,伤人啊等等;可只要听说蜀州城老宅依旧是大门紧闭,没有任何人闯进的痕迹之后,丽姐儿就什么都不担心了。丽姐儿承认她是个财迷,认为银钱很重要,所以只要老宅依旧坚固,她就什么都不担心。尽管她也很相信老宅中地道的隐蔽性,可是一旦有人闯了进去,就不可能一点都不担心老宅的秘密被人发现了,毕竟有的人就是有运气,能误打误撞呢。 就这样,时光慢悠悠地飘过,马上就要到七夕了。七月初七,七夕节,又名乞巧节、女儿节。这个节日本来应该很热闹,可惜山中的条件就是如此,也只能做些能做的而已。白天,丽姐儿去厨房看赵家的做巧果,兴致来了拿起来就吃,又香又甜,味道不错。之后,丽姐儿又去和虎妞一起捣鼓凤仙花染指甲,看着那点点红色,丽姐儿新奇的笑了。 晚上,活动丰富了。一家人都把竹床搬到葡萄架附近,就那么躺着看牛郎织女的银河相会,丽姐儿还去葡萄架下一动不动仔细偷听两人在天上相会时说的脉脉情话。其实她什么也没听到,有的只是夜里凉爽的风吹过葡萄叶子沙沙作响。 丽姐儿回到竹床上,看着父亲特意去溪边捉来的萤火虫在薄薄的白纱囊中散发出幽幽的光芒,百无聊赖的恶作剧一般的用团扇连续扇了两下。最后丽姐儿把纱囊口的绳子解开,让那几只小生命飞出去重获自由。喜哥儿和乐哥儿则看到光亮越飞越远,不时地发出咿咿呀呀的叫声,用胖胖的小手朝亮点挥动,好像是要挽留,夜空中也响动着两个大宝贝手脚上银铃铛所发出的响声,清脆悦耳。 “乖,你们两个别闹,等再过一段日子,姐姐给你们两个做南瓜灯,那个可比萤火虫好看多啦!”丽姐儿哄着两个弟弟,她相信这两个机灵鬼一定知道她说什么。 果然,两个宝贝不再纠结于萤火虫而欢喜地看着丽姐儿,拍着两个小手,那样子要多讨喜就有多讨喜。 “放心,姐姐说过得话什么时候不算数了,到时候一定让你们看个够!”丽姐儿明显看到两个宝贝的眼光中有一丝闪烁,那是不信任。丽姐儿知道别看两个弟弟还不到一岁,可是他们精着哪! “什么是南瓜灯啊?”徐熹听着好奇。 “到时候爹就知道了,等等吧。”丽姐儿一脸的神秘。 “你这小脑袋瓜里都想些什么精灵古怪的主意呢?”徐熹愈发好奇。 “爹你就等等看嘛!”丽姐儿用了万年不败的一招――撒娇。 果然徐熹受用,就不再问了。 ps: 改了又改,希望大家能喜欢! 第八十三章荔枝 七夕之后,天气愈发炎热,哪怕是在深山之中,午后的闷热也愈发令人难过。林氏和丹桂已经在院子中呆不下去了,只能到户外的菜园里,葡萄架下乘凉。丽姐儿自然也热得难受,随同娘亲一起,带着弟弟四处乘凉。不过这深山之中还有一点好处,就是早晚还算凉爽,缓解了许多因为闷热天气而带来的躁动。 因为天气热而困扰的还有赵家的,原因很简单,厨房中好多食材无法保存了。尤其是蛋,鸭蛋还好说,全部腌成咸鸭蛋;可鸡蛋就不好解决了,因为每天大家都要吃些新鲜鸡蛋,大人倒是可以忍忍就不吃了,可孩子们不能委屈了,尤其还有两个顿顿都要吃鸡蛋羹还不到一岁的小少爷呢。最后赵家的又去找了丽姐儿一次,可这回丽姐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前世都是把鸡蛋放进冰箱的冷藏层保存的,可现在还真没这样的地方,冰窖也只是起冷冻作用,这要是放进去还不得碎啊。最后丽姐儿大胆实践,把用来保存鲜笋的方法稍加改进用在鸡蛋上来试验,结果效果很好,鸡蛋果然保存的不错,起码二三十天没什么问题。只要用一个干净的瓷坛子,底部铺一层大豆,然后把鸡蛋一一摆上,再铺一层大豆,再摆一层鸡蛋,这样一层层铺下来就行了。这个方法让赵家的通窍了,随后也自己捉摸出不少保存食材的方法。 丽姐儿解决了厨房的问题心情不错,抬头看看日头转身往荔枝林去,这个时候应该是虎妞姐弟俩去荔枝林捡蛋的时候,丽姐儿自然要去凑热闹。来到这里久了,为了知道时间就把以前看手表的习惯改成看日头了。开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盯着太阳也不知道是几点,慢慢地就悟出来了。现在大约是几点,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的过下来了。来到荔枝林子一看,鸡蛋鸭蛋都没有几个,虎妞和虎头也不在,丽姐儿很泄气,可转眼看到荔枝树上鲜红的荔枝,丽姐儿的心情明显好转。就等着你成熟了,这一天终是来到了。 丽姐儿慢悠悠的直接去找了虎妞:“你们怎么不去拣蛋啊?我刚刚去林子里找你们了。” “这种天气鸡都不下蛋了,它们都在忙着孵蛋呢。”虎妞开口解释。 “哦。”丽姐儿要说的重点并不是这个,也就简略地回答了:“荔枝都熟了。你知道吗?” “是吗?昨天看还是青的啊。”虎妞回答。 “刚刚我过去看到了,都变成红的了,是不是该摘了?”丽姐儿问。 “这奴婢可不知道。要不是小姐你说的。奴婢都不知道那是荔枝树。”虎妞回答。 “那你吃过荔枝吗?”丽姐儿问。 虎妞摇摇头。 丽姐儿看着一脸茫然的虎妞,转身直接去了书房。最近一段时间曾祖父和父亲总是呆在书房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神神秘秘的。丽姐儿也懒得猜测,反正现在一家人都安全的很。这就行了。丽姐儿去书房的原因也不过就是问问一家之主要不要采摘荔枝。到了书房外,还没等丽姐儿敲门,就听讲曾祖父和父亲说话的声音。 “去西北找三皇子不现实,现在是乱世,这一路上太过凶险,恐怕银票还没送到。性命就没了,这个法子行不通。”徐老太爷声音淡然。 “那孙儿就想不出办法了。”徐熹的声音很低迷。 “命里有时中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算了吧。有机缘自会水到渠成,没有机缘就认命吧。”徐老太爷的声音愈发超然。 “那怎么行啊……”徐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徐老太爷打断了。 “不行也得行!你看看你们只是去了蜀州城一趟家里都成什么样子了!我现在都后悔当时让你们去。那样提心吊胆的日子我没法过,你媳妇没法过,你的孩子们也没法过!我老了,要得只是一家人平平安安。以后的事情可以再图谋。现在这种状况,我们只能静观其变。再说了。将来三皇子登基,你岳父一家子定是有从龙之功的,就凭你对你媳妇的不离不弃,你岳父不会亏待你的。”徐老太爷口气和强硬,他也知道自己的孙子将来怕被别人戳脊梁骨,说靠着媳妇娘家得势。这有什么,只要性命还在,就都不算什么。 “总之你要记得,性命最重要!有了性命你才能去争取你想要的,没了性命也就什么都没了。名声?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哪里还有名声!”徐老太爷的声音愈发严厉了。 “孙儿知道了。”长久的沉默之后是徐熹细微的回答。 听到这里,丽姐儿得到的信息就是徐家是一定要站在三皇子一边了。不管是因为林家最开始支持三皇子,而徐家是林家的姻亲也作出相同选择;还是徐老太爷独具慧眼,挑了三皇子拿家中的银票做赌注,这都没让丽姐儿多想什么。丽姐儿唯一害怕的是徐熹的态度。徐熹别看文文弱弱的,骨子里可是个倔强的,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一根筋的。刚刚听他的意思是要自己单枪匹马去西北投诚,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虽然徐老太爷目前把徐熹压住了,可谁能担保徐熹再没这想法了,别再哪一天徐熹来个留书离家,那可就热闹了。林氏一定是最先垮掉的那个,然后就是徐老太爷,别看他老人家精明,在孙子的问题上,他也是管不出个一二三来。想到这里,丽姐儿也忘了荔枝的事情了,只是低头回院子了。 这一晚上,丽姐儿都在有心无心的留意徐熹的一举一动,看着父亲平和的脸色,丽姐儿多少放下心来,自嘲自己想的太多,也就渐渐地把自己今天听到的都埋在心底了。 最后张罗去采摘荔枝的人是赵嬷嬷,想来是虎妞久久不见丽姐儿的回信,自己坐不住了,就直接去找祖母想办法了。丽姐儿知道虎妞并不是一个贪吃的小姑娘,但她是一个爱护弟弟的好姐姐,一定是虎头想吃了,所以虎妞才去找了赵嬷嬷。丽姐儿的猜测完全正确,一看到虎头那双看着荔枝直放光的眼睛就知道虎头有多想吃了。 采摘荔枝也同样是男人们的活计,那荔枝树太过高大,女人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采摘一些低垂的枝丫处的果实而已。开始丽姐儿还对野生的荔枝抱有一点点的怀疑态度,毕竟不是培育的,味道可能会有些酸涩。可是当新采摘的荔枝拿在手里,剥了皮吃到嘴里之后,就不用再疑惑了,那味道和前世吃的差不多,甜极了。 荔枝的受喜爱度大大超过了丽姐儿所想的预期,男女老少人人都喜爱,只可惜大家都不能多吃,太上火了,尤其是孕妇和孩子。所以苏东坡所说的“日啖荔枝三百颗”完全是不现实的,丽姐儿都可以想象一个正常人吃了那么多荔枝之身子后会有多么的不舒服。 一整片的荔枝林,全部采摘下来一共用了十天,这还不算一些位置不好采摘的荔枝,在巨大的荔枝产量面前,赵家的又一次找到了丽姐儿。开始赵家的找丽姐儿还会脸红,可现在早就成习惯了,也就不再那么不好意思了。 丽姐儿早就想好了这么多荔枝的处理方式:“做荔枝酒,剩下的挑一些煮绿豆汤时放进去,再分出一部分作果酱,果汁,最后剩下的全部做成果脯。” “怎么做?”赵家的直接问步骤。 “果脯就是直接把荔枝拿出去晒,就像其他蔬菜干一样。”丽姐儿说,“果酱也像桑椹果酱那么做;果汁就是剥皮去壳捶碎取汁;荔枝酒嘛,让我再想想。” 这边丽姐儿说完,那边赵家的就开始实践了,果然做出来的成品都有鼻子有眼的,看相都不错。最后荔枝酒也是在徐老太爷的帮助下做完的,无非就是把荔枝去皮直接泡在酒里,等待时间的神奇发挥。而荔枝绿豆汤也颇受欢迎,一家人喝了之后也都没什么不良反应,这也让丽姐儿松了一口气,毕竟这汤她也是第一次尝试。 这一天丽姐儿吃着自己新作的荔枝冻糕坐在内室中从窗内向外看山景。可看着看着就发现空中乌云密布,天色渐暗,看来是要来一场风雨了。这时,就看到虎妞和虎头向菜园子跑去,不过一会儿男人们就都从菜园子中回来,各自回屋。赵家的和赵嬷嬷也赶忙将院子里晾晒的衣衫和菜干果脯都急急忙忙地收回来,以免被即将到来的雨水糟蹋了。 一道闪电划过,惊的丽姐儿心一抖,半天缓不过神来。惊魂未定,雷声滚滚,天空异常的黑,使得那雷声好似天神的震怒。丽姐儿有点害怕,她回头看像林氏,才发现林氏正挺着大肚子费力地关窗子。丽姐儿也赶忙把面前的窗子关好,转头就看到了进来的徐熹。 “要下雨了,赶快把窗户都关上。”徐熹的呼吸很急促。 ps: 今天有点卡…… 第八十四章蘑菇 丽姐儿还是第一次在山中体验到如此声势浩大的雷雨。往常山中自然是下雨的,可从不曾如今天这般可怕。哪怕是紧闭了所有的门窗,丽姐儿依旧能够感受到闪电划过长空的震慑,还有雷声滔天的巨响。 徐熹和林氏赶忙抱着喜哥儿和乐哥儿直接进了帷帐躺在床上,用双手捂住儿子们的耳朵;而丽姐儿也马上钻了进去,跟在父母的身后,也同样捂住耳朵趴在被窝里,等待这一切过去。丽姐儿知道平静一定会再度到来,只不过是时间早晚,慌乱中丽姐儿也浑然忘了还在桌子上的荔枝冻糕,好像它从不存在过一样。人对自然的恐惧就是本能,尤其是在这个科学不发达,医疗不昌明的时代。人所面对的自然是强大的,无法对抗的,能做的就仅仅是保护自己而已。 丽姐儿又偷偷瞄了林氏几眼,怕雷声太大惊了胎,还好林氏似乎有思想准备了,并没有被轰轰作响的雷声吓着,不过是皱了皱眉头,不满这种气候所带来的不便。渐渐地雨声取代了雷声,天色也不再那么昏暗,丽姐儿知道一切都过去了,心头一松,就心神疲惫的睡着了。林氏看到丽姐儿睡着了,两个儿子也并没有受到打雷闪电的过多影响,没一会儿也睡着了。林氏放心了,绷紧的精神一松懈,也感到浑身乏得很,要歇息。徐熹精神还好,安顿好了老婆孩子,就出了帷帐,直接倚靠在榻上看书。 等到丽姐儿醒来时已然是过了戌时初刻了。丽姐儿没想到自 己睡了这许久,晚饭都错过了。看着丽姐儿似醒非醒的迷糊样子,林氏忍不住笑了。 “外面还下雨吗?”丽姐儿不清楚外面的状况,却很想知道。 “还在下。”这回林氏笑不出来了,反而脸色不太好。 丽姐儿这时没什么心思察看林氏的脸色。她肚子饿了,想找点吃的。 “娘亲我饿了。”丽姐说。 “娘亲就知道你醒了之后必是要吃东西的,早就把燕窝粥用炉子温着了,你现在就吃吧。”林氏脸色柔和,说着就去张罗吃食了。 丽姐儿起了身,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就坐在丰盛的食物旁准备大快朵颐。只可惜,林氏细致周到,准备的食物一丝荤腥也无,只是不想让丽姐儿在晚间不好消化而已。 丽姐儿看着面前的燕窝粥和四样小菜。不觉撇了撇嘴,依旧是拿起勺子把食物吃的干干净净。知女莫若母,林氏怎会不知自己的女儿是个无肉不欢的主。只是现在时气不好,又是临睡前,哪能吃的油腻,身子不舒服就不好了。 “一会儿还能睡着吗?”林氏问。 “能的,吃了这么多一会儿准能睡着!”丽姐儿每次吃饱了之后都会特别困。也不知是不是吃的太饱的缘故。因为这个林氏没少说她,可她实在是喜欢美食,从不想节制自己。好不容易穿成一个怎么吃都不胖的体质,怎么能亏待了自己的舌头和胃。更何况自己现在的小身板,实在是应该多吃多运动,实在是太弱了。如果不好好保养的话,丽姐儿都怀疑自己长大了之后也一定是林黛玉那个类型的,三天两头的吃药。 “你啊。真是个小馋猫!”林氏打趣。 丽姐儿一点都不介意,又和林氏说了几句俏皮话就直接去了暖阁睡觉了。说起这暖阁,还真是挺实用的,冬季保暖,就是现在这个时节丝毫都不闷热。当然也只限于从晚上到早上这段时间。白天丽姐儿是肯定不会在这里逗留的,不仅仅是因为白天时多少会有些闷热。也因为白天丽姐儿的活动范围都不在暖阁中。所以哪怕是季节更替丽姐儿也没打算换地方,一个是没必要,另一个是丽姐儿不想折腾。本来住在这里就是每个人都不闲着,都有活计,何必麻烦人家呢。 丽姐儿果然睡眠不错,沾了枕头就睡,一点都不用酝酿睡意。林氏临睡前特意去看了看女儿,看到女儿睡得香甜才回了内室,换了衣衫躺在床上。也许是白天睡得多了,林氏睁着双眼数着帷帐上的花草,联想起了没出阁时的闺房。那时也是这种颜色的帷帐吗?不,不是,那时的帷帐是紫色的,很素淡的那种…… “怎么还不睡?”一旁的徐熹清了清喉咙,睁开眼睛问,“可是哪里不舒服?” 被打断思绪的林氏也转过头来看着自家相公:“吵到你了?”明明自己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啊。 “没吵到我,就是能感觉到你没睡。睡不着?”徐熹似乎也没什么睡意,看来是想和林氏说说话。 “嗯。恐怕是白天睡多了,现在走了觉,怎么都睡不着了。”林氏回答。 “我也睡不着。”徐熹的语气多少有些沮丧。 “怎么了?可是因为那温泉旁的那块菜地?”林氏似乎是听到徐老太爷那边传的话,说是今天不知怎的雨水那么大,好像是把温泉附近好不容易新开辟的菜园子给冲毁了。那里种的南瓜过不多久就会成熟了,一番功夫白费不说,恐怕未来的一段时间,南瓜也吃不上了。 “可不是嘛。谁也没想到这场雨来势这么大,更没想到菜园子会被水冲了,我一直以为菜园子是牢不可破的。”徐熹回答。 “明天看看那些南瓜都怎么样了,要是还能吃的话,就提前收获吧。”林氏不知道菜园子会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南瓜的问题。 “只好如此了。明天一定要问问赵老虎该怎么办。”只有赵老虎有种菜的经验,想来他一定可以解决问题。徐熹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也许是睡眠也传染,在徐熹的带动下,林氏也渐渐地呼吸平稳,就那么睡着了。 可本来睡得好好的丽姐儿却因为半夜解手,醒来一次就怎么都睡不着了。丽姐儿瞪着眼珠子适应了黑暗之后,就越来越无聊了,这样干躺着可真是受罪。以后可再也不敢白天睡大觉了,可原本也不是这样的,怎得今天就如此了呢。丽姐儿听着窗外沙沙雨声,不觉心想,是雨声太大,吵醒了自己?不是没有道理,这里的雨声确实挺大的。 丽姐儿再一次的闭上眼睛,心无杂念,只求再度入睡。只可惜啊,丽姐儿确实是再也睡不着了。为了不胡思乱想,丽姐儿拿出了夜明珠,掏出了《东京梦华录》,开始一页页的翻看。这个行动让丽姐儿一直持续到了天亮,雨声停了,丽姐儿都没有察觉。紧接着就是内室的声响,这回丽姐儿察觉到了,赶忙整理夜明珠和书本,钻回被窝静静地注视着门口。原来是徐熹收拾妥当要去菜园子上工了。自从林氏怀了身子之后,徐熹就再不打扰林氏休息,从来都是自己早起准备妥当才出门的。这时丽姐儿眯缝着眼睛装睡,生怕回头看的徐熹发现自己。丽姐儿也不知为什么要装睡,就是觉得自己“做贼心虚”,不想让人发现她晚上没睡觉。被发现,虽说父母亲人都不会训斥,可不知怎得自己就是不想多做解释,毕竟大半夜不睡觉确实不对。 徐熹去了菜园子,丽姐儿钻回被子不一会儿就打了个呵欠,看来是又困倦了。真是拿自己没有办法,该醒着不醒,该睡着不睡。最后丽姐儿还是沉沉睡去,却觉得没睡多一会儿就被林氏叫醒了。这回丽姐儿乖乖地起床洗漱吃早饭,出了屋子想在雨后清新的空气中散步。只可惜,道路太过泥泞,根本没法散步。丽姐儿仔细衡量了脚上崭新的蜀锦绣鞋和清新空气,最后决定在屋子好好呆着,打开门窗照旧能呼吸新鲜空气。 雨后的空气混着青草的香味让丽姐儿精神许多,那感觉很爽。心情愉快的丽姐儿开始临帖,画画,哄弟弟说话,玩得不亦乐乎。等午膳端上桌的时候丽姐儿却发现除了包子馅料不同之外,今天的午膳和早膳竟没什么区别。这真是奇怪,赵家的从不这样的。也许是看到了女儿纠结的神情,林氏给女儿解了惑:“赵家的和虎妞她们都不在,说是去山上采蘑菇了,所以今天的吃食花样也不多,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丽姐儿一听来了精神,这可是件好玩的事啊,可怎得不带上自己啊。因为自己睡懒觉了?还是这采蘑菇不那么轻松简单?还是其他原因?总之这一回是赶不上了。想到这里,原本振奋的精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丽姐儿萎靡的神情。 林氏一看丽姐儿的神情就把女儿心里怎么想的猜了个七七八八。外面那么湿滑,林氏怎能让自己的宝贝女儿上山去,再说了人家是去干活了,女儿又去添什么乱,人家母女二人还得兼顾照顾她。万一没照顾到怎么办,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雨后的山林,去的人又不多,想想就危险。 第八十五章女红求订阅! 这边丽姐儿还在为不能上山采蘑菇而沮丧,那边徐老太爷一众人却是焦头烂额了。看着被污水弥漫的一小方菜地,徐老太爷发愁了。这哪里还是菜地,简直就是个小池塘,除了几个还算大个的南瓜能冒出一部分形态,剩下的菜蔬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而附近的温泉池子里,原本还算清澈的温泉水遇到雨水再混着山上的泥土变了一种颜色,那颜色着实让人看着高兴不起来。 “都看好了?其他菜地都还好?”徐老太爷回头问徐寿。他还是先把温泉池子的事放下,目前的菜地最关键。 “都看好了,只有这里因为靠着温泉,大雨突临水势猛涨才会被淹了。”徐寿一大清早就换上了草鞋把整个篱笆墙内都巡视了一遍。房子自不用说,都修建的不差,哪怕是牲口棚,鸡窝都不漏水。篱笆墙也算结实,有点小塌方顺手就能解决,靠着南面的大菜园也没什么,无非就是有些涝了而已,过两天就能缓过来,还省了这两天浇水,只是这片刚刚开辟不到两个月的菜园却遭了殃,最关键的是里面最主要种植的是颇受欢迎的南瓜,这要是都被淹了,就得两个多月都吃不到南瓜了。不过即便是吃不到南瓜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谁能因为吃不到南瓜就不活了,主要是现在这片菜地不能不管,这天还热着呢,这脏水还在这里不行,招苍蝇蚊子啊。 “该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徐老太爷直接把脸转向赵老虎。 “不难。只要挖条沟,把水排出去就好。”赵老虎说着就拿起锹来顺着低矮出挖起来。其他人见了也都上去帮忙。人多力量大,不到半个时辰,菜地中的脏水就被排了大半直接去了温泉的下游。 “看来这地方还是不种菜的好。”徐老太爷是真没想到会如此。这里虽说是山脚下,可从地势来说也算高了,总以为天降暴雨也断不会冲过来,却不曾想到那温泉水多了是要漫溢出来的。 “其实只要避开这多雨的季节。想来种些菜也无妨,毕竟这里离温泉最近,菜成熟的也快。”徐熹总体还是乐观的,他认为这次是意外。 “看看再说吧,反正也快入秋了,到时候如果没出什么岔子再看。”徐老太爷这是变相认同孙子的建议了。 大家统一了意见就开始在被大水“蹂躏”过的菜地里面挑选那种还能吃,没有被完全淹坏的菜蔬。还好,南瓜这种植物还是很经得起考验的,大多数成熟了的都还能吃。只是一同种植的其他菜蔬如小白菜,韭菜等等就没法挽救了。和已经变得泥泞的土浆混在一起,没有任何生气。也还好,南面的大菜园也都种植了相同的菜蔬。这里种植的也不算多,救不回来就救不回来吧。 “祖父,这两天恐怕温泉水是用不了了吧。”解决了菜地问题,洗澡用的温泉水就变成要解决的下一个问题了。徐熹看着浑浊的温泉池子,不由自主地叹口气。 徐老太爷自然早就看到了温泉池子中的情形:“这两天先缓缓。你没看见上游的水本就是浑的嘛。等到上游的水都清了,再洗刷池子,水自然就清了,也能用了。这两天大家就都先忍忍,烧火煮水沐浴吧。” 这里每个房子所通的水都取自这里,现在源头不清。自然水也没法子用了,看来想要洗澡必须得去厨房烧水来用了。 “对了,山泉如何?”徐老太爷问。这里的饮用水都是山泉。现在温泉水不能用了,山泉水也会如温泉水一般吗? “这……”一听徐寿如此说,大家就知道还没有确定了。 “我去看看。”徐福说完就走了。 “万一要是山泉也如此,该当如何?”徐熹问。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谁都没吭声。 徐福去的快。回的也快“山泉水也如这温泉一般,没法子喝。”徐福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你这张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徐老太爷对徐熹有些生气。可转瞬间又开始发愁了,这不能洗澡没关系,可要是连饮用水都出了问题,那可怎么办? “你快去厨房看看,缸里的水是否都是满的。即便不是满的,也看看能不能撑个两三天。想来两三天的工夫是足够让那水变清的。”徐老太爷对着赵老虎说。 “好嘞!”赵老虎动作飞快,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徐熹刚才听了祖父并不严厉的训斥,腼腆地笑了笑,就不在意了,只是站在一旁,等着祖父发话。 赵老虎也同样动作飞快,站在徐老太爷面前大气都不喘,眉飞色舞地说:“俺娘说了,幸亏是前天勤快都把缸给盛满了,别说是两三天,就是五六天都不是啥问题。不过这些水可不能用来洗澡,要不然一两天都不够。”赵老虎的话很明白,或者说赵嬷嬷的话更明白。缸里水还是满的是恰好,而现在的水吃喝都够用,沐浴却是万万不能的。 徐老太爷点点头,这就算是答应了,也理解现下的情况。 “随我上山看看,不用进深山。”徐老太爷说的有些不明不白,大家都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可也并没有过多的疑惑和踟蹰,都跟着老太爷出了篱笆墙,向荔枝林地走去。 走着走着,徐老太爷才说话:“你们看看这山上的土和石头会不会掉下来?”一听这话,大家都愣了一下,随后都明白过来了。老太爷这是问大雨会不会把山泥石流给冲下来,即便昨天没有,可最近会不会有还是个未知数,毕竟昨天的雨势太大,很有可能将山石等等冲松动了。这要是真的,那可就危险了,山脚下就是房子,离的多近啊,这山又如此的高大雄伟,冲下来的山石都能把这里活埋了。想到这里,大家都出了一身冷汗。 “应该还不至于吧,这里树多植物多,阻止山石泥流的阻碍也多,想来不会出什么事的。”徐寿毕竟在这里守了不短的时间,大体情况还是了解的,虽不敢说十成十的安全,可山石泥流不是小事,这里应该还摊不上这样的倒霉事。 徐老太爷的神色有些松动,似乎不那么焦虑了。徐熹虽然也听说过山泥石流活埋人,但毕竟从未亲眼瞧见过,听了徐寿的话也就安心了。赵老虎觉得徐老太爷是有点杞人忧天,这里的山石还不至于下场大雨就被冲下来。 就这样大家看了看山石树木等等就回了篱笆墙内。虽说徐寿当时说了劝慰的话,其他人都安了心;可徐老太爷心里还是有一分警醒的,时不时地往荔枝林望一下,就怕有什么风吹草动。 丽姐儿自然不知道曾祖父和一众人等做什么,她只一心一意等着虎妞回来,看看都采回了什么好东西。只可惜等待的时间太漫长,心情也变得焦虑了。 林氏自然知道女儿的小心思,但她并不点破,只是在一旁若无其事的缝制衣衫,挑选了嫁妆中那么多匹料,到现在还没有全部消耗掉呢。 丽姐儿可能是太过无聊了,只好磨蹭到林氏身边。看着林氏灵巧的手指随着衣料针线翻飞,丽姐儿心里痒痒的,思来想去还是开了口:“娘亲教我女红吧。”本来丽姐儿还打算在山上能疯一疯的,可是自己的体力的确不好。既然只能留在家中,做点手工也没什么不好,这女红严格说起来也算是艺术了。 “是该学了,好好磨磨你的性子,省得你每天都想要去山上疯跑。”林氏丝毫都没有被女儿说的话吓到,她现在的承受能力可比以前强多了。 丽姐儿不好意思的笑了,她一点都不怕林氏,抬头说道:“那女儿现在就学?” “你想学什么?”林氏先问这个。 “先学绣花呗,最简单的那种针法。娘亲教女儿学,等到入了娘亲的眼了,这些衣衫娘亲就挑女儿能帮得上忙的,也免得娘亲辛苦。”丽姐儿是诚心诚意想帮林氏的。 “看在你孝顺的份儿上,先教你一种。”林氏很感动,女儿五岁就知道孝顺。 “等一下,女儿得去拿纸笔记下来。”说着丽姐儿就去了暖阁拿了上次记录如何制作小衣服的本子和毛笔。 林氏先拿过女儿的本子看了看,字迹清秀,记录详尽,有的地方甚至还画了图作了符号。林氏诧异地看了看女儿,这可真是全面,哪里像出自一个五岁小姑娘之手啊。林氏哪里知道这是丽姐儿按照前世大学时代作笔记的谨慎态度来记录的。 “那就先学平针吧,这个最简单。”林氏放下了本子,开始认真教导。丽姐儿先拿过针,穿了线交给林氏,自己才又把自己所要用的针穿了线。林氏看了丽姐儿动作熟练很高兴,开始了讲解。丽姐儿先跟着作了一遍,等到完全合格之后才付诸于记录,同样文字详尽,还画了图。 第八十六章入秋 丽姐儿似乎还挺喜欢女红这门功课,并没有感到心烦或是焦躁,有的只是心平气和。丽姐儿甚至忘记了赵家的和虎妞是何时回来的,只记得那一筐筐各式各样的蘑菇,木耳和山菜,看来母女俩在山中看见什么就采摘什么,很随机。 晚餐自然是就是菌汤和拌木耳了,丽姐儿又一次大快朵颐,味道真是鲜美,和前世吃到的味道大不一样,这就是纯天然的原因?丽姐儿百思不得其解。丽姐儿又想到自己最爱吃的菌类是金针菇,把它用来涮锅和做辣白菜汤是最好不过的。赵家的和虎妞这次却并没有采摘到,有点美中不足。不过,有的吃就好,何必拘泥太多,现在口中吃的也不错。 “外面还那么潮吗?”丽姐儿一天都没有出门,想知道家里的道路状况,只好拉着虎妞问。 “菜园还好,其他地方都能游鸭子了。”虎妞说的并不夸张,在外面根本就不能穿布鞋,只能穿草鞋。除了菜园之外的空地都坑坑洼洼的,俨然一个个小水塘,明镜一般,映着雨过天晴后的蓝天白云。 “有这么严重?”丽姐儿想象不到外面是个什么情形,也庆幸自己一天都没有出去,要不然崭新的绣鞋肯定是要浪费了。 “可不是,就山上还好点,可也就是好那么一点点,今天走路可费劲了。”虎妞开始说起山中的状况,潮湿,泥泞,路不好走,哪怕是穿了草鞋也和没穿鞋一样。要不是刚刚下过雨是蘑菇都出来的时候,是断不会去山上的。 丽姐儿听了虎妞的话,更加庆幸自己没去。这要是冒冒失失地去了。恐怕也干不了什么活计,只会给赵家的和虎妞添麻烦。 两三天之后,温泉水终于又变得清澈了,山泉水也可以饮用了,这都让大家欢欣鼓舞不用紧巴巴地过日子了,可以沐浴的日子到来了。看来不只是在现代住宅区停水令人不舒坦,在这里亦是如此。 徐老太爷这两三天着实吃不香,睡不着,提心吊胆。不是因为不能沐浴,也不是因为缺乏饮用水。而是他老人家担忧山石泥流。他总是害怕那片荔枝林子挡不住松动的山石泥浆,总是害怕山上的泥土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滑下来,所以总是有事没事地过去看看。哪怕是走不开,也远远地眺望一眼,就怕那边有什么动静。还好,事实证明,自己是白担心一场。自己所选的地方还是很安全的。徐老太爷的心掉进肚子里了,自然又开始原来的生活了。 当暑热渐渐消退,早晚得加件长衫时,丽姐儿意识到秋天要来了。时间总是毫不留情地流逝,谁都无法阻止。丽姐儿看着林氏愈发大起来的肚子,又一次开始紧张了。当然丽姐儿的紧张情绪还是有所缓解的。那就是林氏这一胎绝对不是双胎,肚子绝对没有怀着喜哥儿和乐哥儿时那般大。幸好这次怀的只是一个,这就已经是林氏的运气了。现在的条件实在是简陋。丽姐儿只能寄希望于运气。当然丽姐儿这个时候也开始准备白棉布,小衣衫和剪子等等器具了,毕竟还有一个挺着比林氏更大的肚子来回晃悠的丹桂呢。丽姐儿算过了,丹桂的应该是十月生,当然这是在徐老太爷没有误诊的情况下。而林氏是十一月生。如果丹桂和林氏生孩子都比较准时的话,丹桂做完月子也就能帮着林氏接生了。毕竟接生这事只靠着赵嬷嬷和赵家的还是太过力不从心。没办法。生孩子这事男人们是绝对帮不上忙的,而丽姐儿又太小,只能是帮忙看着熬药或是照顾两个弟弟而已。 丽姐儿想着两个孕妇的事情,而男人们那边已经开始计划去山中打猎,打柴,采摘浆果过冬等事宜了。冰窖中的食物在不断减少,可是日子不能不过了,只能进行生产自救了。于是男人么坐不住了,秋天是个好时候,山中的动物都肥了,山果山菜也都呈现着饱满的状态。既然聚宝盆就在手里,又何必发愁,直接用一身本领换来就是了。而徐老太爷面对膳食中没有鱼类的踪影,已经无法再忍耐了,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沿着翡翠潭接着往下走,什么时候看到成形的大鱼,什么时候罢休。而赵家的似乎早有先见之明,早在春夏两季时就大量的采摘榆钱,槐花,蕨菜,蘑菇,木耳等等一切山中常见,不常见的可食性高,味道又不错的山货储存起来。开始赵嬷嬷也没再意,总觉得儿媳是多次一举,可现在看来,又觉得儿媳这件事办得不错,毕竟食物多了,心里也舒坦。原以为这些东西也没有多少,可仔细一清点才发现,十个大筐满满登登,丝毫不留缝隙。 “我看你平时这厨房的活都忙不过来,这些东西你都怎么弄回来的?”赵嬷嬷看着低着头不说话的儿媳问。 “平时相公上山回来都会弄一些,儿媳也经常带着虎妞去山里转悠转悠。”赵家的声音不大,可赵嬷嬷听得见。 “这事办得不错,有空就带着虎妞上山看看,山核桃,栗子,酸枣,柿子什么的,看到的话就弄一些回来。”赵嬷嬷夸赞,也允许儿媳多出去走走。 “知道了。”赵家的是高兴的,她也知道婆婆这是变相的告诉她厨房里的活计不用担心。说到底,婆婆心善,虽然对自己长久不怀孩子有些不满,却也从不曾为难过,对自己这个做儿媳的已经是很好了。 从那天起,赵家的果然就和虎妞经常去山中弄一些山货回来。丽姐儿的嘴也越发不闲着了,不是吃一捧酸枣,就是砸一个核桃,要么就是吃橙红灯笼一般的柿子。 男人们说干就干,凉风一起就准备好干粮水囊,上山挖陷阱,打猎,砍柴去了。而丽姐儿每天也多了件事儿,那就是每天早上都逛一遍菜园子,看看哪种菜蔬成熟,提前和厨房打招呼。看着看着,丽姐儿就想起自己在七夕那天对还不会说话的两个弟弟许诺做南瓜灯。现在的南瓜都成熟了,个头大,颜色也鲜明,正是做灯的好时候。想到这里,丽姐儿就急忙忙去了厨房,把这件事情同赵嬷嬷说起了。丽姐儿还特意拿了笔纸,画了大概的样子,要赵嬷嬷帮忙。雕刻南瓜可是个力气活,自己是肯定做不了的,现在只能来求赵嬷嬷帮忙,谁让男人们和赵家的母女都去了山上呢。 赵嬷嬷是有些犹豫的,那样子也太怪了,真要是大晚上弄出这么个东西来,还不得吓坏小少爷们。想着想着赵嬷嬷就说了担心的事。丽姐儿想想也是,万一再吓着两个孕妇,惊了胎,早产就不好了。这让丽姐儿犯了难,想着拿什么代替。想着想着就想到了自己中学时曾经做过橘灯,那光亮朦朦胧胧的,也可爱的很,只是这里好像没有橘子。 “嬷嬷,山上有橘子吗?”丽姐儿问。 “丽姐儿想吃橘子了?”赵嬷嬷反问。 “算是吧。”丽姐儿一时说不清楚,只好如此回答。 “老奴那儿媳还真没说在山上有橘子。不过嬷嬷这里有蜜饯金橙子茶,丽姐儿你先凑合凑合。”赵嬷嬷来了精神,开始翻箱倒柜了。 “不用了不用了!”丽姐儿现在可不想喝什么茶,她还得想办法应付两个大宝贝呢。她绝对相信那两个大宝贝是把自己说过的话都记得牢牢的,别看他们不会说话,又那么大点儿,记性可好的很。上次敷衍说给他们吃酸奶,他们到现在还记得呢。丽姐儿哪里会在这里做酸奶啊,不过是逗逗他们的,没想到从那以后不管自己给他们喂什么,他们都会盯着丽姐儿好一会儿,那模样分明是问“这是不是酸奶?”丽姐儿敢肯定,那绝不是自己心虚,而是一种直觉,绝对是。 “哦,差点忘了,黄瓜熟了,嬷嬷记得告诉赵家的一声。”丽姐儿落荒而逃地跑出厨房前才想起来正事,匆匆忙忙的算是告诉了。 “丽姐儿别走啊,嬷嬷把蜜饯金橙子茶找到了。”耳后远远传来赵嬷嬷的声音,丽姐儿不自在的加快了逃跑速度。 回了内室,丽姐儿刚刚喘匀了气息,就去摇篮旁看弟弟们。两个弟弟还没醒,正张着小嘴睡得香呢。丽姐儿看着他们可爱的样子,不自觉地笑了,随即又想到该拿什么代替橘灯。 后来因为实在是伤脑筋,索性就不想了,又躺回床榻上,准备睡个回笼觉。大不了对着两个弟弟承认错误就好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睡之前,丽姐儿又拿出本子回顾了一下近段时日所学的针法等等,熟读一遍,牢记一遍,又背诵了一遍,甚至还在空气中假装动作了一遍。虽说有些夸张,可丽姐儿却乐此不疲。果然不一会儿丽姐儿睡着了。 第八十七章平淡 黄昏总是悄然而至,天际的火烧云太过浓艳,让丽姐儿时不时地眨眨眼睛。 这几天来丽姐儿的作息十分规律,早起去菜园,上午读书临帖,午后做点针线,黄昏去林子里捡蛋。 夏季已经过去,鸡鸭又恢复了产蛋,竹篮的分量随着蛋的增加也越来越重。开始丽姐儿细细的手臂还不适应,几天下来习惯了不少,对于捡蛋这种劳动愈发得心应手。 丽姐儿看着篮子中的蛋,又开始捉摸吃法,煎炒烹炸好像都太没新意,卤蛋糟蛋也吃了不少,得再想想新创意了。丽姐儿打定主意,提着篮子向厨房走去。 内室中林氏和丹桂正做针线,听见脚步声就抬头朝门看,果然一掀帘子赵嬷嬷就闪身进来了。几人只寒暄了几句,赵嬷嬷就步入正题。 “丽姐儿是想吃橘子了,可是老奴那媳妇说是在山上没发现橘树。老奴就想着把蜜饯金橙子茶拿了过来,不管怎么着这味道和橘子还算相近。”赵嬷嬷拿着罐子和林氏说话。 女儿想吃橘子了?自己怎的一点都不知情。林氏让赵嬷嬷把蜜饯金橙子茶放下就继续低头做针线。 厨房那里丽姐儿对着赵家的说起蛋包饭的做法。开始赵家的不得要领,还有点弄不清蛋包饭的概念。等到丽姐儿说一步赵家的就做一步之后,才渐渐明白这种新鲜做法,新奇食物。 “婶子先尝尝味道。”丽姐儿要赵家的试吃。 赵家的也习惯了这种丽姐儿说自己做然后自己先吃的章程,拿着勺子就吃了一口。 “味道怎么样?”丽姐儿看着赵家的神色并不是很好。 “有点淡,不过味道还不错。”赵家的觉得这种吃食很新奇,可是味道确实淡。 丽姐儿马上想到了这东西得加一点酱料。前世自己不那么喜欢番茄酱就加比较符合自己口味的辣椒酱。 “本来应该是淋一点酱料在上面的,可是我不直到家里还有什么酱料。”丽姐儿说的没错,家里到底有多少种酱料自己确实不知道。最关键的是在这里一年多,自己到现在也没有看到番茄。更没有吃过番茄,更谈不上制作番茄酱了。丽姐儿明明记得前世时在书上看到中国在两千年前就有种植过这种植物,可是丽姐儿在这里却没有看到,这让她多少有些困惑。 “加一点那种甜辣酱?”赵家的也是个美味爱好者。 “家里有这种酱?”丽姐儿问。 “把辣椒酱用锅热一下,加点水再加点糖,想来滋味会不错。”赵家的已经兴奋的忽闪着睫毛动手了。 果然加了甜辣酱的蛋包饭味道好极了。丽姐儿笑了,她又一次找到了一种能让大家趋之若鹜的新菜式。 丽姐儿拿着食盒回了内室,看到林氏和丹桂还在做针线,忙道:“娘亲歇歇吧,女儿拿了好吃的过来。” 林氏和丹桂放下针线。挺着大肚子走了过来,坐在桌边。丹桂先打开食盒,直直地看着碟子中被红色的甜辣酱淋满的不明固体。 “这是蛋包饭。是女儿新想出来的。”丽姐儿忙着推销。 林氏对于女儿以捉摸吃食为乐趣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了,拿起勺子就吃了一口:“这味道真好。”林氏丝毫都没有掩饰对饮食的惊讶。女儿果然在吃食上有天赋,林氏的胃早就被丽姐儿铺天盖地想出的吃食给攻克了。 “那给两个弟弟也尝尝吧。”喜哥儿和乐哥儿长牙之后就不满足天天以牛奶为食了,丽姐儿经常喂两个大宝贝鸡蛋羹和菜粥或者汤品。赵家的把蛋包饭做的很软,丽姐儿想两个大宝贝一定喜欢。 “娘亲来喂。你吃你的。”说着林氏就放下了勺子。 “没关系的,女儿都吃过了。”丽姐儿也没说假话,在厨房的时候自己确实吃了不少,“娘亲就稳当地坐在这里吃,女儿想亲自喂喜哥儿和乐哥儿。” 林氏看丽姐儿坚持也就拿起勺子又开始吃眼前的新奇食物了。而丽姐儿则拿了一碟蛋包饭直接去了摇篮边。幸好这时摇篮在榻上,丽姐儿把碟子放在哪里都不碍事。这要是摇篮还是悬空的。丽姐儿根本没力气托着盘子。 丽姐儿把两个还在躺着却睁着眼睛的大宝贝给拉起来坐下,又熟练的给两个小孩子扎上围兜,接着就拿起勺子舀了一点直接塞进喜哥儿和乐哥儿的嘴里。两兄弟明显对蛋包饭的味道赞不绝口。看着碟子就挪不开目光了。丽姐儿知道这两个大宝贝是喜欢蛋包饭的,看来他们是要把这一碟子都吃得干干净净了。喜哥儿和乐哥儿不会说话,但并不代表他们不会表达。喜欢什么事物,他们的一致做法就是盯着看,而林氏和丽姐儿也通过这种方式来弄明白两个不会说话的大宝贝所表达的意思了。 林氏快速的吃完的面前的饮食。慢慢走到榻边,接过丽姐儿手上的勺子开始喂儿子们。 “今天嬷嬷拿了一罐子蜜饯金橙子茶。说是这味道和橘子有些相似,叫你解解馋。”林氏一边喂儿子们,一边和女儿说话。 丽姐儿听了啼笑皆非,赵嬷嬷也太尽责了:“这不是快到喜哥儿和乐哥儿的生辰了,女儿其实是想给弟弟们做橘灯当寿礼的。这不女儿就去了厨房想问赵家的山上有没有橘子,结果赵嬷嬷就误会女儿想吃橘子了。也怪女儿当时没解释清楚。”过两天就是喜哥儿和乐哥儿的生辰了,说来两个大宝贝也算是倒霉了。洗三没大办,满月倒是大办了,可惜却中途停止了,现在就连这么重要的抓周礼恐怕也只得在山里办了。全家人再尽心也没有大宴宾客的风光啊,这可是徐家的继承人,真是委屈两个小家伙了。 “是这样啊,娘亲这一下午都心里都不舒服,总觉得委屈你了。”说到这里,林氏心里难受。即便是住在山里,林氏也想满足女儿的一切愿望,谁家孩子不是手上捧着啊,结果想吃个橘子都没有,林氏心里不痛快。 “哎呦,娘亲您可不能不舒服,肚子里的弟弟怎么办啊。”丽姐儿最怕的就是林氏哪里不痛快。 “你怎么知道是弟弟?”林氏这一胎想要个女儿,徐熹想法和林氏一样。女儿多乖巧啊,像丽姐儿一样。再说徐家也有后了,两个儿子正好。 “女儿是瞎猜的,娘亲想给女儿个妹妹?”丽姐儿听出林氏的言外之意,眉眼弯弯,女宝宝想来更可爱吧! “你爹啊,名字都想好了,叫硕人。”林氏喂过了喜哥儿和乐哥儿,转头和丽姐儿说话。 “这名字好啊,想来妹妹定是个美人。”丽姐儿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不这么想。硕人,这名字也太过张扬了。虽说自己的名字也低调不到哪里去,可好歹是沾了生辰的光了。那硕人,也能做名字? “娘亲也这么想。”林氏笑容明媚。 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父母绝对是天生的一对。 蛋包饭果然受到了上上下下的一致好评,其惹人喜爱程度差点超过三个月前的南瓜豆沙饼。可因为鸡蛋的数量并不多,再加上赵家的已经有意识的暗示孕妇生产之后需要的鸡蛋数量是巨大的,所以大家也就是尝尝鲜,并没有谁一天三顿的吃,顶多就是隔了三五天里吃一次而已。 丽姐儿正等待着两个弟弟的生辰,而这时的徐老太爷却叫上了徐寿和赵老虎骑了青骡子要继续往翡翠潭的下游走。原因很简单,用徐老太爷的原话说就是作为徐家的一家之主,怎么也无法忍受自己的曾孙子在周岁宴席上没有鱼。其实冰窖里并不是一条鱼都没有,只不过那些是留着过年用的,这要是都吃光了,过年可真的就是没有鱼了。 徐老太爷知道路途远,光靠两条腿肯定是不行,就把养在牲口棚的大青骡子牵了出来。徐熹认为老太爷年岁大了,实在不宜远行,就打算替老太爷去。可老太爷性子倔强,执意不肯。徐熹实在是没法子,拗不过,也就答应了。 全家女人又一次丢下手里的活计,开始和面做馅饼等干粮给老太爷一行带上。赵嬷嬷又把十几个水囊都灌满,想了想又装了两囊酒,以备不时之需。而徐熹和徐福也打算在老太爷出行的这两天上山打柴,打草,多弄些板栗,酸枣,柿子等等山货回来储冬。 徐老太爷都想好了,只要发现有鱼,不管大的小的,一定要想办法弄回来。徐寿和赵老虎水性都好,万一真的是发现了大湖或者河流,只要不危险,就直接下水抓鱼就好。也许是徐老太爷想的太过简单,丽姐儿却一点都不看好。首先,这地方有没有大湖或者河流这就不好说。再者,就算这里有这样的地方,谁敢直接下水啊!水里有什么东西怎么办啊,这个时代环保可不错,万一有什么凶残的大鱼怎么办?想到这些,丽姐儿还是劝了曾祖父拿了鱼竿等等,万一用得上呢。至少有了鱼竿在,曾祖父就不会马上让人下水。 就这样在一家人不舍的目光中,徐老太爷一行骑着青骡子消失在升起的阳光中。 第八十八章中秋 丽姐儿认认真真地写完了最后一个字,长舒一口气。她放下笔,待墨迹干了又合上本子,坐在椅子上不动,只是望着窗外的山景。 丽姐儿的鼻端充斥着清苦的味道,那是父亲在山上采集的野山菊,黄黄白白一束养在花瓶中,赏心悦目。 明天就是中秋了,想来厨房一定忙得很,相信只要靠近厨房,就一定能闻到月饼的香气,一定很美味。 五天前,徐老太爷一行人就回来了。令丽姐儿不敢相信的是曾祖父果然带回了两篓鱼来,这让大家又惊又喜。徐老太爷也高兴地告诉大家,沿着翡翠潭往下游走果然有不小的水泽,这些鱼不是用鱼竿钓上来的,就是赵老虎下水抓回来的。丽姐儿有时候都不敢想象自家怎么运气这么好,只要下定决心就要什么有什么。 前天是喜哥儿和乐哥儿的周岁宴,一家人过得欢欢喜喜,兄弟俩抓周也很顺利,喜哥儿拿的是《三字经》,乐哥儿拿的是玉管狼毫笔。这结果显然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差点把大家的嘴都乐歪了。宴席上的野猪肉,狍子肉,鹿肉等等都让丽姐儿大快朵颐,她从不曾想过这一世的日子是如此舒心。 前世的自己在这个时间做什么?丽姐儿看着远处的竹海慢慢回忆,应该是文字学课吧。老师在上面慢悠悠地讲,自己在飞速地做笔记,时不时地开小差想中午去食堂吃什么,炒饭还是炒面?要不然就想今天只有一上午课,下午是去图书馆还是看电影?电影啊,自己有多久没看了? 丽姐儿嘴角微翘,前世的回忆并不都是灰色的,也有彩色的。生活就是如此,有好有坏。只可惜前世的自己似乎忘记了,在这里,才又慢慢想起来了。丽姐儿回头看了看闭目养神的林氏和两个正在玩积木的弟弟,好像这一世的自己拥有的比前世拥有的多,不管是数量还是质量。丽姐儿站起来向喜哥儿和乐哥儿走去,看着两个孩子摆弄着色彩鲜明的积木块,丽姐儿顺手拿起一块对着两个弟弟晃来晃去。两个弟弟也好像移动镜头一般,对着丽姐儿手中的积木块晃来晃去。兄弟俩的样子太过可爱,让丽姐儿忍俊不禁。 积木是丽姐儿想出来要徐福帮忙做的。因为是小孩子玩的,丽姐儿特意吩咐要把原料上的毛刺去掉。把积木的边缘磨圆,以免因为小孩子的肌肤太过娇嫩而受伤。颜色也是纯天然无污染的植物染色,色泽鲜亮还健康。开始丽姐儿是打算用自己手里的琉璃磨成珠子给两个弟弟玩的。可是后来就想到弟弟们还小,有把什么都往嘴里塞的习惯,这要是不小心吃了下去,麻烦可就大了。这里可没有什么洗胃,所以丽姐儿格外注意两个弟弟手里拿着什么。像花生,酸枣,瓜子瓤这样的零食也不敢给,就怕被呛着。 中秋节如期而至,晚宴依旧丰盛。过后,大家都坐在院子里赏月。吃月饼,聊天说笑。丽姐儿看着天上的圆月,明亮通透。似乎和前世没什么不一样。吾心安处即吾乡,这里也是故乡,没什么不妥,也没什么不好。 丽姐儿剥了一颗野葡萄扔进嘴里,真酸啊。可是心里不酸,这就好。月饼有四种口味。五仁,火腿,冬瓜,豆沙。丽姐儿毫不犹豫的拿起冬瓜,入口绵软,甜而不腻。 这一天晚上,丽姐儿好像梦见了前世的父母,面容已经是看不清了,唯有那轮廓让丽姐儿记忆犹新。从那天开始,前世的记忆就在丽姐儿的脑海中渐渐地淡了,再不复从前经常想起。这是冥冥中的安排吗?开始丽姐儿有些困惑,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慢慢地丽姐儿也就不再想了,也许忘记更好。 日子一天天的过,时光匆匆划过。男人们开始天天上山打猎,砍柴,采摘山菜浆果;女人们也全都出动开始腌菜,晾晒,做干粮等等繁杂而繁琐,令人有些头疼的工作。男人们经常打回整头的大型猎物,野猪,鹿,狍子,去皮剔骨。而女人们则将整块整块的肉妥善保管,就连动物血都充分利用,做成血肠或者血豆腐来食用。当然这些活计都避开两个孕妇,毕竟太过血腥。 当地里的大白菜,黄瓜,茄子,青菜,南瓜都变成坛子中的辣白菜,酸菜,腌菜的时候,男人们终于把整个冰窖都塞满了,那里面填充了各式各样的野味和鱼类。女人们也不用在天不亮就起床开始不停做馅饼给男人们当干粮了,这无疑是一种变相的休息。其实大部分的活计还是赵家的干的,她确实被累坏了。没法子,能干这些活计的老的老,小的小,怀身子的怀身子,她不干的话就没人干了。男人们天天上山,不管是在道义上还是在体力上,赵家的都不好对男人们开口,尤其是自家的相公。 现在男人们不用再上山了,重体力的活计男人们又都接了过去,打年糕,磨豆腐,种菜等等。于是大家都在劳动中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愉悦,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从未做过这些活计的徐老太爷,徐熹和徐福等人。 这一天起床,丽姐儿觉得格外的冷,把箱子里半旧的夹袄拿出来穿上才敢出门。虎妞早就不把鸡鸭赶出去了,而是把鸡窝的门打开让鸡鸭就在菜园子外面溜达溜达再给撵回窝里去。天儿冷了,虎妞也不愿意走远路去荔枝林子里放养鸡鸭了。丽姐儿看着院子中摇摇摆摆的家禽,耳中听着叽叽呱呱的叫声,原本因为寒冷而不那么好的心情骤然间敞亮了不少,看来生命还是令人愉悦的。 “这么早去哪儿?”虎妞看见丽姐儿问。 “我想去温泉池子泡脚,你去不去?”丽姐儿也不知道为什么,早上起来特别想去温泉池子看看。温泉池子对成人来说不深,可是对自己来说那就绝对是可以淹死了。于是丽姐儿也只能去温泉池子泡脚,并不能去那里泡澡。丽姐儿自然也希望和虎妞搭个伴,毕竟自己一个人去没什么意思,有人陪着聊天总不至于无聊。 “好,等等。”虎妞显然是想了一会儿才答应的。丽姐儿不知道她想什么,总之她答应了就好。 虎妞动作麻利的把鸡鸭都赶回窝之后才匆匆忙忙赶到丽姐儿身边一起去温泉。一路顺遂,没看到人,也没有什么意外。来到温泉池子旁,丽姐儿就直接找好地方,撩起裙子,拖了鞋袜,麻利的把一双脚伸进去。真舒服啊!丽姐儿心中感叹。这里环境确实好,真没什么好挑剔的,应该说是应有尽有,说它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甚至说不定世外桃源都没这里好。真不知道曾祖父是如何找到这样的地方的,听说这里的房子都是曾祖父一砖一瓦亲手盖的,可见曾祖父对这个地方用心之深。 “听说这几天男人们要加固篱笆墙还有房屋?”丽姐儿是听到父母说话才知道的,她想虎妞一定知道的比她多。 “是啊,要过冬了,老太爷说要做好完全准备。”虎妞果然比自己知道的多,丽姐儿暗想。 “除了这个呢?还有别的吗?”丽姐儿问。 “再就没什么了。柴房早就被堆满了,冰窖里也有的是野味,腌菜坛子都快有一百五十个了,想来也没什么活计了。”虎妞对家中情况很了解。 “你最近还去山上吗?”丽姐儿最想问这个。丽姐儿在院子中眺望远山自然是看不出来大山有什么变化的,唯一可以用眼睛看出来的就是大山本身的绿色越来越深了,不似春夏那般颜色鲜嫩。 “前天去了一次,不过我娘说那是最后一次了。山上现在可冷了,采摘点什么也没有以前那么容易了,果子不是冻烂了就是熟烂了。”虎妞的语气恋恋不舍。 “景色还好吗?”丽姐儿听到虎妞的话多少也有些感伤。大自然的馈赠也并不是都能好好利用的。 “咋说呢?也好看,只不过不和春夏一个样了。”虎妞想说的应该是秋季的那种大气肃然吧。 丽姐儿知道自己肯定也不能再上山了,就闭嘴不说什么了。还以为能看到山上的秋景呢,结果一拖再拖,就怕给大人们添麻烦,现在倒好,机会没了。 “对了,奴婢还得回去帮忙做饭呢,小姐走吧。”虎妞想起来自己还有事,想拉着丽姐儿一起走。 “那好吧。”丽姐儿用裙子把自己的脚擦干净,穿上鞋袜就和虎妞匆忙的往回赶。 “对了,下午还捡蛋吗?”丽姐儿问。鸡鸭都不去林子里面放养了,捡蛋的地点也改做家中的柴房了。丽姐儿特别不能理解鸡鸭怎么就喜欢在柴火垛上下蛋呢? “捡啊,不过小姐要是不想去了,那点活计奴婢也都能做完。”虎妞知道丽姐儿不喜欢去柴房,那里多少有点脏。 “那我就不去了。”丽姐儿连忙回答。 第八十九章入冬 早膳很丰盛,什锦粥,煎薄饼,拌桔梗,腌茄子,拌豆芽还有酱猪货。丽姐儿看着那么大碟子的酱猪货和其他小碟小碗放在一起显得格外突出,不禁抿嘴一笑。看来家里的食物储备量已经是可以让赵家的大手大脚的做吃食了。酱猪货就是把猪的内脏洗净,然后用酱料炖煮出来的零嘴。量大实惠味道好,全家老少在天气刚刚冷起来的时候吃这个最好,既补充体能,又享受了食物所赋予的满足感。看到这么大盘的酱猪货,丽姐儿就知道这是今天一家人的零嘴。 丽姐儿用筷子夹了一箸猪耳朵,塞进嘴里,味道不错有嚼劲,赵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吃过了早膳,男人们都去了菜园子,女人们都坐在屋子里做针线,只有赵家的又去厨房准备午膳了。丽姐儿临帖之后,就用象牙签扎着猪心吃,一口一片,满口生香。也许是天气越来越冷了,丽姐儿的食欲也越发的大了。 “明儿就是立冬了,可要做涮锅?”赵嬷嬷询问林氏。 “要的,不过家里能拿出来的都有什么?”林氏最担心的是这个。 “羊肉和青菜都不缺,野味也可以拿来吃,豆腐也磨好了,明天就能冻上做冻豆腐,香菇香菌也是现成的,还有前两天刚做好的血肠,鱼也能用。”赵嬷嬷林林总总列出来一大堆。 “家里的酸菜能吃了吗?”林氏想起来一个月前就腌渍上的酸菜。 “瞧老奴这记性,能吃了能吃了,只是还不知道味道如何。”赵嬷嬷回答。 “明天看看吧,再包点珍珠饺子就行了,这就差不多了。”家里人都喜欢把涮锅之后的汤底煮饺子吃,林氏没有忘记吩咐。 “知道了,一会儿老奴就和儿媳说。”赵嬷嬷自然也知道各位主子们的喜好。 丽姐儿听到明天要吃涮锅高兴的不得了。说句老实话在这山里真的没什么好玩的,尤其是现在天气冷了,门也出不去,只好在食物上获得慰藉了。 丽姐儿又叼了一口猪大肠就回了暖阁。躺在床上回味着口中残余的食物味道,不知不觉就这么睡了。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就是晚膳时分了,丽姐儿知道自己错过了做针线,多少有点懊恼。针线其实也是需要持之以恒的,自己总是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可不行。 晚膳用的是赵家的开发的新菜肴,铁锅鱼汤。说白了就是用大白菜。各色蘑菇,木耳,豆腐和腊味就着辣酱与鱼同煮。和前世的“乱炖”差不了多少。这道菜味道出奇的鲜美,在天气骤冷,还没有烧炭的屋子中,家人团聚一席,尤其显得暖和味美。徐老太爷带着徐熹。林氏和丽姐儿四人一桌开始吃这道分量庞大的菜肴。还没吃几口,几人就热得直冒汗,都道这道菜痛快。也许是味道好,也许是气氛好,晚膳后那铁锅鱼汤被吃的干干净净,多数人仍旧意犹未尽。 赵家的正收拾碗碟。丽姐儿正想怎么弥补今天落下的功课,就听到外间一声呻吟。那声音不算大,可是听着却痛苦非常。这令丽姐儿紧张起来,她第一反应就是丹桂要生了。 其实丹桂的预产期早就该到了,到现在为止都拖了七八天了,丽姐儿开始还担心来着,怕孩子在母体中越来越大。丹桂又是头胎,恐怕危险的很。 赵家的反应最快。直接出了内室去外间看。丽姐儿没有动,她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还是别去添乱的好。只不过,生产需要用的剪刀,软绵布什么的还在这里,一会儿怕是赵嬷嬷要来取。 果然,外间一阵嘈杂,想来是男人们要把丹桂挪到产房去。这时赵嬷嬷急忙忙打帘子进来要取生产用具。 “怎么样,可是要生了?”林氏很担忧。毕竟丹桂是和林氏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自不比寻常人。 “看样子是了,老奴已经让儿媳去烧热水了,那温泉水还是差点。老奴那儿子也去烧炕搬炭了,必将产房弄得暖暖的。”赵嬷嬷虽然着急,但还是说的很详细。 “在拿坛子酒送过去,用来泡泡剪刀什么的。”说话的是徐老太爷,他年纪大,想来见多识广。 “要不我也过去看看。”林氏确实担心。 “这可不行。”赵嬷嬷果断的拒绝了,“夫人也怀着孩子呢,被惊了就不好了。”万一林氏也开始胎动生产,那可真不够人手了。 林氏听了赵嬷嬷的话点了点头,但还是拿出了给自己准备的参片包了十片递给赵嬷嬷:“这就是点心意,嬷嬷找时机给丹桂喂上。”那参片是用不上力气时用的,最是得用。 赵嬷嬷并没有推辞,而是拿着就急匆匆地走了。 “要不我也过去看看,要是需要催产药的话,我还能帮忙开个方子。”徐老太爷要把自己学的并不精通的医术拿出来了。 徐熹和林氏还没有表态,徐老太爷就已经快步出了屋子,直去了早就准备好的产房。 接下来就是寂静,那种紧张的寂静。丽姐儿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不在正常的位置上,只觉得它们混在一起搅啊搅的,就是不安生。按照道理丹桂不应该痛苦地喊叫吗?怎么这夜如此安静呢?时间过得漫长,不多会儿就传来了丹桂声嘶力竭的叫声。这生孩子真不是闹着玩的,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丽姐儿按了按胸口,她心跳的利害,有些害怕。 林氏倒是安稳的很,丝毫不见烦躁,只是拿出针线就着夜明珠的光亮做活。林氏似乎是有所启发:“是不是拿一颗夜明珠过去,那里恐怕不亮堂。”生孩子都是手忙脚乱的,要是有夜明珠在总好过灯烛。 “那我送过去吧。”徐熹打开箱子拿出了盛有夜明珠的匣子就往外走。 “丽姐儿过来与娘亲一起做针线,你今天下午睡了懒觉,正好现在补上。”林氏说的很平静。 “现在?”丽姐儿有点难以置信。 “怎么,现在不行?”林氏面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丽姐儿听到娘亲如此说只好上前,打开了一件长衫,用前两天刚刚学到的点针开始动作起来。 今天似乎不顺手,丽姐儿总是扎不到准确位置或者伤了手指头。难道是光线不好?也对,夜明珠再好也比不过阳光亮堂。 “女红其实是磨练女子性子沉稳的,你啊平时还好,一到了关键时刻,就浮躁了,可见这女红你还有的学。”林氏低着头看着手中的衣衫眼皮都不抬说了一句。 原来如此,心不静,活计就做得差。怪不得女子都要学女红,是为了磨练心性,确实是磨性子。想到这里,丽姐儿开始认真地做针线了,虽然耳边依旧有丹桂的嘶嚎,听着让人心惊胆战,可至少手中的针不扎手指头了。 后来丹桂的声音渐渐没那么有生气了,林氏才停下了手中的针线,脸色大变。丽姐儿虽然不大明白,可是看到林氏的脸色自然也明白现在应该是危险了。最后的最后就是丽姐儿实在抵挡不住困倦就那么睡着了。等再醒来的时候,丽姐儿懵懵懂懂还不明白发生了时候,直到洗了脸才想起来问了一句,不过看娘亲脸色平静就知道最后一定是大人孩子都平安。 “丹桂生了个大胖小子,身子壮实的很。丹桂现在还睡着呢,可累坏了他。”林氏笑着回答了丽姐儿的问题。 “真应该去恭喜丹桂姐姐,只可惜她现在还睡着。”丽姐儿有想去看看的心,可依旧是不想给大人添麻烦。 “对了,什么时候生的?”丽姐儿问。 “天亮了才生。听说是你曾祖父开了催产药才没事的,要不然得出大事。”林氏慢慢说道。 原来如此,看来昨夜一定是危急万分。 “那现在大家都歇下了吧?折腾了一夜,大家肯定都累了。”丽姐儿问。 “那是一定的,看来晚膳得推后了。你要是饿了,娘亲给你煮奶粥喝好不好?”林氏说。 本来今天大家都打算晚膳好好吃一顿,所以早膳和午膳都没有特别要求吃什么,随便吃点什么垫垫就好。可看现在的样子晚膳应该是很晚,所以丽姐儿也没逞强,让林氏煮了奶粥喝。 林氏并不用去厨房,只要将红泥火炉放好,烧上两块炭,架上小银锅,放米加奶再加点水,不停的搅拌就是一锅粥了。早上喝这个最好,丽姐儿觉得暖心暖胃,也安抚了精神紧张。 也许是因为昨夜丹桂的叫声太凄厉,哪怕还没有歇下的如虎妞也都恹恹的,一幅睡眠不足的样子。气氛如此,丽姐儿也就呵欠连天,吃过粥,没有看书也没有临帖,直接又倒在床上睡了。林氏也没勉强,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也重新躺回床上闭目养神。 总之这一年的立冬几乎是在睡眠中过去的,就连晚膳也取消了涮锅,取而代之的是猪脚姜醋和红鸡蛋。没有人不满,大家都在恭喜徐福,徐福也同样满面春风,好不得意。 第九十章初雪 红泥小火炉端端正正摆在中央,内膛中炭火正烧的旺,侧耳倾听小银锅里都是咕嘟咕嘟的声音,顶得银锅盖不停的叮叮当当乱响。这没有规律的声音使得围着火炉的五个孩子心情格外愉悦,十只眼睛都一错不错的盯着那口小银锅。 “姐,什么时候好啊?”虎头最先打破沉默。 喜哥儿和乐哥儿也跟着咿咿呀呀地叫唤,意外的蹦出“好啊,好啊”的话语。满岁宴过不多久,两个大宝贝就开口说话了,虽说不过是“娘亲,爹,姐”等等简单的词语,可到底是能说话了。这让丽姐儿很新奇,她还是第一次亲身体会到一个小婴儿从不会说话到会说话。 “再等等,还不到时候。”虎妞安抚虎头。 丽姐儿没和两个弟弟说明什么,只是抚摸着两个大宝贝的头顶,算是安抚。 一入了冬,山中的气温就骤降,原本还算苍翠的青山也一夜之间变得冷峻了,没有的以往的温情。孩子们更是被大人们都拘在屋子里,就怕被外面的天气冻着。就连经常帮着赵家的干活的虎妞,也不怎么外出了,除了去喂喂鸡鸭,再去柴房中捡蛋,也就不怎么出屋子了。这两天外面的温泉就像摆设一般,丝毫没有让人觉得暖和。要不是菜园依旧欣欣向荣,洗澡用的温泉水依旧暖和,丽姐儿都要怀疑是不是温泉不温了。 屋子中炭盆不多,也就两个,林氏和赵嬷嬷,赵家的做针线守着一个;另外一个就是孩子们在守着了。可能是去年炭火用的太多,今年大家都开始节省了。赵嬷嬷和赵家的都不在自己的屋里烧炭,只用砍来的柴火烧炕而已。可能是屋子里太冷,林氏就让赵嬷嬷和赵家的白天来内室取暖。晚上再回去睡热炕。赵家的本来是一天都在厨房打转的,只是今天不同,男人们都打算围着火炉自己炖煮或是烧烤食物,女人孩子们也就随大流,赵家的自然也就乐得轻松。 孩子们面前这一锅炖煮的就是萝卜烧羊肉,虎妞特意把炭盆中还算黝黑的夹出两块放进炉膛里,要把一锅肉炖得更烂些。毕竟还有一岁多的小儿,吃食不能硬。香气袅袅,丽姐儿都要忍不住了。 “好啦。”虎妞一边欢快的叫,一边拿着软布垫在手里麻利地掀起锅盖。香味顿时溢出,整个暖阁都弥漫着羊肉汤的香味。 丽姐儿赶忙夹起一小块萝卜,吹了又吹。才送进喜哥儿的嘴里;那边虎妞也是如法炮制喂了乐哥儿一块。虎头早就动了筷子,挑了一大块羊肉塞进嘴里,因为太烫,还呼哧着小嘴,看得丽姐儿和虎妞大笑。 “你个馋猫!小心烫了嘴!”虎妞娇嗔。 “太好吃了……太好吃了……”虎头嘴里含着羊肉。说话也嘟嘟囔囔的。 丽姐儿也飞快地夹了一箸羊肉送进嘴里,软绵细腻口感好,一尝就知道是火候到了。就这样,五个孩子东一筷子,西一筷子,不到半个时辰就把锅里的萝卜和羊肉都吃光了。 “糟了。我还没给我娘尝尝呢!”丽姐儿确实忘了,很后悔,很着急。 “夫人有了身孕。忌讳吃羊肉。”虎妞跟着赵嬷嬷可学了不少。 “对啊!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丽姐儿拍了拍脑袋。 这个时代的饮食是很讲究的,当然并不只是在花样和味道上,还要在忌讳和安全上。尤其是怀孕中的女子和奶孩子的女子尤其重视所食之物。怀孕中的女子吃食忌讳可多了,螃蟹,甲鱼。鱼干,鸭子。桑椹都不能吃;羊肉和兔肉也不能吃。原因也是各式各样的,比如那羊肉听说会令腹中的孩子多疾病。 “夫人那边吃的是花生红枣炖猪蹄,想来她们也都吃过了。”虎妞继续补充。 丽姐儿点头,表示知道了。 “老太爷那边吃得是烤内脏下水。”虎妞又给了丽姐儿一个信息。 什么?曾祖父和父亲居然能这样吃?他们平时虽然对内脏下水什么的也不是很反感,可是就那么烤着吃,他们能受得了吗? 虎妞和丽姐儿相处久了,看到丽姐儿睁大双眼就知道她什么了,忙道:“反正听说老太爷和爷都吃的香,没什么不适。” 看来曾祖父和父亲已经和劳苦大众彻底的融合在一起了。丽姐儿对于曾祖父和父亲的善解人意和亲民虽然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了,可听到虎妞的话内心还是有些惊涛骇浪的。真想不到两个有地位,有身分的读书人可以亲自下地种菜,还可以和下人一起喝酒烧烤,原本在蜀州城已经梳理好的等级观念在山里又变了样子了。不过也好,只要人舒服了,就什么都好了。 “丹桂姐姐那里如何了?”丽姐儿又问,既然虎妞消息这么灵通就顺便多问问。 其实丹桂生产过后丽姐儿也随着林氏去过一趟,产房很暖和,光炭盆就有四个,炕也烧得暖和,总之保暖是做得不错。丹桂生的儿子大名还没取,现在只是用小名唤“冬儿”,因为那孩子准确的说是立冬那天生的,就这么起了小名。冬儿长得确实壮实,抱着掂量着怎么都得有七八斤,而且食量也大,丹桂差点不够奶喂。这里的条件是肯定请不了乳母的,所以丹桂就只好自己喂了。丹桂的精神已经恢复了不少,脸色也好很多,看来月子做得还算舒心。原本赵嬷嬷和赵家的是要帮忙伺候月子的,可是徐福亲力亲为,非要自己来,这倒是让丹桂不好意思了。 “刚才奴婢的娘亲已经送去了小米粥,鸡汤和鸡蛋,想来早就用过了。”虎妞回答。 丽姐儿又点了点头。 想来是屋子里暖和,喜哥儿和乐哥儿吃了羊肉就开始犯困,丽姐儿喊赵嬷嬷和赵家的来帮忙。不一会儿两个大宝贝就躺进摇篮中,盖着小被子甜甜睡去了。 丽姐儿总觉得暖阁里味道不好,有一股闷闷的味道,连忙把窗户推开了一道缝。不想寒风大作吹进来,让丽姐儿始料未及地打了个机灵,定睛一看,却是外面风雪大作。 “下雪了,下雪了!”丽姐儿兴奋大叫。 内室有了动静,赵嬷嬷和赵家的都赶了出来,看了看窗外,赵家的叫道:“不好!”说着就跑了出去。 不到一刻钟,男人们中除了徐福就都尽皆去了菜园子铺,他们都穿得单薄,任凭风雪吹落到他们身上。菜园中的菜蔬两侧也早早被扁平长竹片压弯成弧形插入,想来是早有准备。男人们又像过去那般把粗麻布盖在了半弧之上,俨然将所有的菜罩了起来,防止风雪摧残蔬菜。 还好,男人们干活麻利,不到半个两刻钟就尽皆把活计都做完了,看来今天的男人们是喝了酒,不那么清醒,没有提前意识到风雪的到来。要不是丽姐儿心血来潮开了窗子,菜园中的菜蔬恐怕难逃一劫,大家也就吃不上菜苗了。 赵嬷嬷也赶忙出去了,丽姐儿能猜到她是去厨房准备晚膳了,看来今天的晚膳也要像午膳这般,各吃各的了。 果然,出去干活的男人们再喝了姜汤之后,就聚在老太爷的园子里继续烤下水喝酒;而徐福照顾丹桂做月子,也跟着媳妇吃月子饭,鸡汤,小米粥和鸡蛋;林氏那边是这几天一直吃的猪脚姜醋;孩子们吃的是丽姐儿新开发的辣白菜汤。总之一家人都热乎乎地吃了晚膳,之后就各自散了。 夜晚时分,风雪呼啸成一种令人害怕的声音,丽姐儿实在是害怕,只好抱着被子去了内室。徐熹和林氏自然接纳了她,丽姐儿躺在中间,精神一放松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雪停之后,男人们早早出去将覆盖在菜蔬上的粗麻布揭去。还好,菜蔬都还生机勃勃,这令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孩子们偷偷打开窗子看雪景。今天的雪来的早,整个大山都披上了一层银装,好似前世粘了奶油糖霜的蛋糕,分外诱人。 真想吃西点啊,只可惜这里的条件不够。丽姐儿心里暗自叹气。 “我们出去打雪仗吧!”虎头到底是男孩,他呆不住。 “打雪仗有点危险,要不我们堆雪人?”丽姐儿提议。多久没有堆雪人了,自己最清晰的记忆应该是前世幼儿园的时候。 “什么是堆雪人?”虎妞不明所以。 不是吧,这个时代没有堆雪人?丽姐儿困惑。 “总之挺有意思的,一起来吧。”丽姐儿也不多作解释,直接拿起斗篷穿戴起来,夺门而出。 虎妞和虎头面面相觑之后也都穿戴整齐出了屋子。 真冷啊!丽姐儿也知道下过雪之后最冷,可亲身体会就又是另一番体会了。 “我们先堆一个小山坡,不用太大,这么大就好。”丽姐儿比划着。说着丽姐儿就只了一块空地,蹲下身子开始用手将脚边的雪往前堆。看了丽姐儿的样子,虎妞和虎头也开始照着丽姐儿的动作玩起来。 第九十一章血色 丽姐儿和虎妞、虎头三人合作,不到三刻钟就将雪人的雏形做完了。 “这雪白雪白的,有啥好玩的?”虎头最先发表不满。两个大雪疙瘩,有什么意思。 “还没完成呢!还得找一些漂亮的石头和木桶,胡萝卜,扫帚!”丽姐儿很想证明自己想出的游戏是有趣的,不能在皮小子面前丢面子。 “我们这就去!”虎妞似乎发觉了丽姐儿的一丝不满,拉着虎头就走了。 “死孩子,我这雪人哪里不好。”丽姐儿小心眼儿的嘀咕。 过不多久姐弟二人就拎着一只小巧的木桶过来了。丽姐儿搓了搓早就冻僵的双手,看着小木桶里的胡萝卜和石子。 “把东西都倒出来,然后把木头直接扣在这上面。”丽姐儿比划着雪人的头顶。 三人中虎妞年纪最大,个子也最高,她挺直腰身,将小木桶歪歪地扣在雪人头顶上,很有艺术效果。 “是不是歪了?该正一正?”虎妞有点犹豫不决。 “不用,这样就挺好的。”丽姐儿赶忙回答,好不容易有了效果,怎么能改呢! “然后我们挑漂亮的石头做雪人的眼睛和嘴巴,还有雪人衣裳的扣子。”丽姐儿兴致勃勃,挑选起石头。 丽姐儿专门挑了浑圆的石子做雪人眼睛;扁长的石片做雪人的嘴巴;剩下的则挑出大小相似的五六枚石子做纽扣,一一按进砂糖一般的雪中。丽姐儿还迅速的把扫帚和胡萝卜分别插进雪人一侧做胳膊,脸上做鼻子。 “怎么样,可爱吧!?”丽姐儿对于眼前的雪人很满意,认为它既可爱又不失质朴,很有一种现代艺术感。 丽姐儿得意洋洋转头看着虎妞和虎头,才发现姐弟俩的表情都是一副莫名其妙。一看就知道他们的内心潜台词是:哪里可爱了? 丽姐儿有种被泼凉水的感觉,全身上下都凉了。难道自己的欣赏能力降低了?转念一想,一定是这俩孩子不懂欣赏! “姐,这雪人啥的长得真怪,鼻子那老长,看起来像是驱鬼辟邪的。”虎头的童言童语让丽姐儿听了一愣。难道前世中的雪人在古人眼里就是镇宅的? “小姐,这是驱鬼镇宅的?”虎妞明显很倾向虎头的说法。 丽姐儿愣愣地看着姐弟俩,一时说不出话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怎么雪人就和驱鬼联系上了呢? 虎头明显地对雪人不感兴趣,看着丽姐儿愣愣的也就不再搭理了,只是弯身团了雪团。一下子打在丽姐儿的身上。 丽姐儿回过神来,看着虎头咬牙切齿。死小孩,就是你不懂欣赏。还把我童年中这般美好的雪人弄成了镇宅之物,今天一定要把你收拾的满地找牙!丽姐儿精神振奋,也同样弯身团雪卯足了劲儿和虎妞姐弟俩打起了雪仗。 三个孩子玩做一团,不亦乐乎;而三个孩子高声叫嚷欢笑到底是惊动了大人们。看着三个孩子的脸色都有些发紫不复早上的正常脸色,大人们也没有再纵着孩子们玩闹的心情了。全部拎回屋子里训斥一番。 三个孩子都站好乖乖听训,做知错就改状。丽姐儿左耳朵听,右耳朵出,一点都不记得爹说了什么,只感觉从外面进来之后,一冷一热。浑身不舒服。丽姐儿不自禁地打了个机灵,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都湿了,好像有流动的液体粘糊糊的沾湿了自己的小衣。那感觉像是自己身上长了刺一样,怎么这么难受啊。丽姐儿还没有具体思考什么,就觉得两只眼睛花了,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抬起头顺着光线依旧如此。紧接着就两眼一黑。身子软瘫在地,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留下大惊失色的徐熹和虎妞姐弟俩。 丽姐儿一直觉得自己就好像身在云端飘飘扬扬的,脚踩不到地,就是不踏实。可是眼前白花花一片,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真是笨,既然觉得自己是飘在云端,那看到的白花花的就是云彩了!丽姐儿想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是因为飘起来内心是害怕的,所以嘴巴没有和大脑神经一致吗?丽姐儿胡思乱想中又没了意识,只觉得飘飘荡荡,好似一片浮萍。 “这孩子怎得还不醒,都睡了这许久了。”这声音柔和又焦急,好似还有哽咽之声。 “别哭了,小心肚子里的孩子。祖父说了,无大碍,喝点药,发发汗就好了。”这声音也焦虑的很,不过稍微沉稳一些。 “可女儿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到现在还没醒呢!”先前的声音又响起来,哽咽之声又大了些。 “祖父正在书房中看医书呢,想来一会儿就能开个新药方,女儿就能醒了。”后面的声音说话愈发小声了。 这两人说话好令人心烦,正睡得好好的,偏有人来捣乱。丽姐儿努力睁大眼睛想看看那两个扰人清梦的是谁,结果看到的事物依旧模糊,不过好像越来越清晰了,真是惊喜!终于看清楚了,好像是窗户,古色古香的那种。丽姐儿对着窗户眨了眨眼,外面阳光一定特别好,要不然薄薄的窗纸哪里能那么亮。 “女儿醒了!”突然一张绝美的脸出现在眼前,挡住了那扇窗,挡住了摄人的阳光。 是娘亲!丽姐儿想说话,却发不出声,嗓子干涸疼痛,好像要撕裂了。 “渴了?”林氏看着女儿紧皱的小脸连忙问。 丽姐儿赶忙点点头,又因此脑仁晃荡了一下直发晕,赶紧闭上双眼等待头晕目眩过去。 “哪里难受?”林氏自然发觉了女儿身子不适。 这回丽姐儿乖觉得很,不说话,只是用一双眸子看着林氏,把林氏看的一阵心里发软,发酸。 林氏拿起杯子将水一点点喂给丽姐儿。丽姐儿明显觉得嗓子舒服多了,尽管发出的声音依旧比想像中的还要沙哑,可到底是能说话了。 “女儿好累,想睡。”丽姐儿现在什么都不想干,她现在只想睡觉。 “乖女儿,快睡吧!”林氏看到丽姐儿醒了松了口气,也知道女儿这是无大碍了,知道想做什么,那就是没事了。 丽姐儿沉沉地睡去,都忘了抱怨自己的身子有多娇弱了。 徐熹直接去书房找了祖父,说丽姐儿醒了还说了话就又睡了。如此一来,徐老太爷也不再在医书上较真,赶紧回去看曾孙女了。 丽姐儿这一病,林氏是最紧张的,要是丽姐儿还醒不过来,恐怕这个做娘的也得动胎气了。还好,还好,一切都还算顺遂,有惊无险,大家都平安。 可是虎妞和虎头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先是和丽姐儿一块被徐熹训斥了一番;接着又因为丽姐儿生病,他们成了没有照顾好主子的奴才,被赵嬷嬷狠狠罚了一通。虽说两人还不至于被体罚,可也被罚过年之前不得吃甜食。这对两个孩子来说,罚得不轻;但对于赵嬷嬷来说罚得也不重。 原本徐家上上下下就对这两个孩子很宽容,从不曾苛刻薄待,只要丽姐儿吃什么,他们也都会有一份。尤其是糖和点心这些,丽姐儿从来都是大方的和两个孩子一同分享。就是林氏也经常赏给两个孩子甜食,谁家的孩子不爱吃甜食啊! 可这样一来,虎妞和虎头将有两个月吃不到甜食,这简直就是比罚跪还残酷的刑罚。原本被养大吃甜食的胃口,现在一丁点都不让吃了,还是漫长的两个月,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可两个孩子都是纯朴的,哪怕经受着这样的折磨,依旧是关心还病着的丽姐儿的。虎妞是最自责的,她掉以轻心了,她以为丽姐儿身子好了,不会再生病了。她没有想到仅仅是打雪仗,丽姐儿就会不舒服,就得喝苦药。自己也不过就是两个月不吃甜的而已,可丽姐儿却得天天喝苦药,她比自己惨。 虎头想不了多少,他只知道这一回自己做错了,害得丽姐儿生病吃苦药了。以前丽姐儿总给自己好吃的,现在自己反倒是把她给害病了,虎头很懊悔。 总之两个孩子都认为自己做错了,也都认为丽姐儿生病是自己害得。丽姐儿这时候还昏昏沉沉什么都不知道呢,等醒过来之后听到虎妞和虎头两个孩子的道歉,才不好意思的笑了。自己的小身板自己清楚,两个孩子又有什么错啊。 三天之后,丽姐儿的病就大好了,除了嗓子依旧沙哑之外,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事儿了。这回林氏又开始十二个时辰紧迫盯人了,就怕丽姐儿又到处乱走。 丽姐儿也确实乖觉了,这回再也不乱走了。丽姐儿是真的不喜欢这里的中药,那个味道,死人都能喝活了!丽姐儿真的是不想再生病了。 可万事总有恰巧,这一天丽姐儿实在是无聊,在林氏的万般嘱托下她才得以和虎妞去柴房看看鸡鸭下的蛋。哪里知道刚刚走到院子,丽姐儿就闻到一股血腥味,总觉得是篱笆墙外传过来的。 丽姐儿好奇地拉着虎妞直奔到篱笆墙下,向外张望…… 第九十二章碧瞳 丽姐儿因为生病养病一直被拘在屋子里,所以能有机会去外面呆一会儿对丽姐儿来说是很珍贵的。 路面是干净的地砖,看来积雪早有人打扫过了。丽姐儿没有说什么,只是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寒冷却甘甜的空气。什么时候山中的空气也有了味道,如上好的金华酒,甘冽而醇厚。 只是那本应该美好的气味却染上了一丝血腥味。 “今天厨房杀鸡了?”丽姐儿回头问虎妞。按照道理应该是的,毕竟丹桂还在做月子,杀几只鸡熬鸡汤给丹桂吃也很正常。 “奴婢不知道,不过今天奴婢的娘并没有去鸡窝抓鸡。小姐想吃鸡了?”虎妞回答还算是满足了丽姐儿的问题,可没想到居然转移到自己是不是要吃鸡。 “不不不,丹桂姐姐做月子,想必杀了不少鸡,我就不凑热闹了。”丽姐儿连忙推辞,怎么能跟孕妇抢东西吃。 “丹桂姐姐做月子还真没吃多少,前前后后也就十来只,全是熬汤用的。再说了夏天那五十多只鸡孵了不少小鸡仔出来,现在也都长大了。算一算,家里也有一百多只鸡,奴婢娘说,这些尽够了,不用省的。”伏天时,原本家中的五十多只鸡孵化很顺利,鸡的数量比原来扩大了一倍还多,就连鸡窝都让男人们重新加大加固了。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丽姐儿明显觉得血腥味更重了,而虎妞却把话题扯得越来越远。 “什么味道?”虎妞还是懵懵懂懂。 “血腥味。”丽姐儿说。 “奴婢没有闻到。”虎妞确实没闻到什么血腥味。 “如果是刚才我可能觉得自己是多疑,可是现在我分明闻到那血腥味越来越重了。”丽姐儿脚步一直没停,只不过方向不再是柴房,而是循着血腥味道而去。 “小姐,这都到篱笆墙了。”虎妞有点紧张了,她也闻到那股血腥味了。而且那血腥味道很是浓重。好像杀猪时一般。 篱笆墙并不高,三尺有余。对于丽姐儿和虎妞这样的孩子只要踮踮脚就能看到外面。丽姐儿和虎妞不约而同地踮着脚,趴在墙头上向外望。 一具尸体?没错,准确的说是人的尸体! 丽姐儿看到尸体下的大片的血迹,浑身颤抖,脸色发白。虎妞的反应最直接,她尖叫,声嘶力竭,那声音令人头皮发麻。可丽姐儿脑子却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她只能感受到自己的牙齿不听使唤的上下撞击,停不下来。 算上前世,她都从不曾见过尸体。尤其是这样可怖的尸体,血迹遍布。 “快,快去叫人!”丽姐儿好不容易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丽姐儿发觉身边的虎妞是一动不动,转身一看才发现虎妞早就腿软得瘫倒在地上,颤颤发抖。 “我们快走。”丽姐儿好不容易蹲下来。扶起虎妞就往院子里赶。她很害怕,她也在克服恐惧。 虎妞真的被吓坏了,她缓过神来之后就是拉着丽姐儿跑。丽姐儿跑不动,喘息急促,可虎妞丝毫都没有减下速度,当然她也没有弃丽姐儿于不顾。 很多年之后。丽姐儿也一直记得那个质朴的小姑娘哪怕是那么害怕,依旧没有抛下自己。 虎妞和丽姐儿就那么跑回了林氏所在的院子,不管不顾的冲进了内室。 “死人!外面有死人!”丽姐儿从不知道虎妞的声音是那么尖细的。 “你说什么?”林氏被虎妞带来突如其来的消息有些不可置信。 “是真的。都是血,外面都是血腥味。”丽姐儿看着林氏不解的目光转而盯着自己,就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 林氏和赵嬷嬷,赵家的看着两个神色不定的小姑娘这样说,都有些不知所措。可是丽姐儿和虎妞的神情绝不似作假。而且面色还带有恐惧中所表现的呆滞,女人们害怕了。 “老奴这就去给老太爷递消息。”赵嬷嬷表现得最冷静。和林氏说过之后就出了屋子。 林氏和赵家的连忙把两个孩子拉过来搂抱了一会儿,才具体的问起来。丽姐儿还算镇定,把看到的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可虎妞就不行了,她只是一味地尖叫,却不哭嚎,这令丽姐儿有些担忧。都说哭出来就好,虎妞这个样子,分明就是被吓坏了,这种事情很容易记在心里一辈子。丽姐儿想了想,挣脱了林氏的怀抱,上前使劲掐了虎妞一下。虎妞不妨,那种疼痛一下子就让虎妞流了泪,不自觉地哭嚎起来。看到这般,丽姐儿才算放了心,抚了抚虎妞的后背。 “你怎么欺负人啊!”林氏看到虎妞哭个不停,面子上挂不住,毕竟虎妞的亲娘,赵家的还在场呢。 “女儿看虎妞刚刚的样子,像是魔怔了。女儿自以为虎妞是被吓着了,就掐了虎妞,看看她的反应。还好,她还会哭。”丽姐儿尽量解释的合情合理。 “你这孩子。那你怎么样?”林氏开始还有责怪丽姐儿的心思,不过很快又开始担心女儿了。 “女儿还好,慢慢忘记就好了。”丽姐儿依偎在林氏的怀里,很后悔今天出去。老老实实呆着不就好了,为什么总是呆不住呢,祸事来了吧! 之后的很多年,丽姐儿都以这件事情为警示,轻易不出门。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门帘被掀开,进来的是一脸焦虑的徐熹和赵嬷嬷。 “怎么样?”林氏先开口,问的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那不是死人,还活着。”徐熹一开口,就把一屋子人都吓了一跳。 天啊,这么多血都没死,真是命大。丽姐儿心想,面露惊异。 虎妞听到这个消息也不哭了,既然不是死人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那能救得活吗?”林氏对徐老太爷的医术没什么信心。 “死马当活马医吧,总是不能就扔了不管。”徐熹回答,面色凝重。 “我过来就是告诉你们,那人祖父把他安排在了书房,你们以后避讳着就好。”徐熹说这话时很严肃,很慎重。 “他是什么人啊?”林氏还有些紧张,这里从没有过外人,突然来了一个,多少带着排斥和戒备。 “晚上再说。”分明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徐熹的神色明显有一丝防备。 “乖女儿吓坏了吧?”徐熹蹲下身来对着女儿做一些在他看似有用,在丽姐儿看来丝毫无用的安抚。 “女儿想吃点甜的,让虎妞也跟女儿一起。”丽姐儿觉得现在吃甜食绝对是最好的压惊。 “那匣子里有窝丝糖和玫瑰糕。”林氏的肚子愈发的大了,行动不便,只好用手指了指。丽姐儿哪里用的着林氏来指,她本身可是清楚的很。虎妞原本被罚过年之后才能吃甜的,但在特殊情况下,这惩罚也就是形同虚设了。 徐熹腿长脚长,率先拿到甜品匣子,打开就给两个孩子吃。丽姐儿和虎妞都不客气,拿起来就啃,都丝毫不顾忌吃相了。大人们看着两个孩子狼吞虎咽,自然知道这是受了惊吓的原因,都多少有些心疼。 晚上,丽姐儿自然是和父母睡一个被窝。没办法,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丽姐儿注定是要做噩梦的。只不过丽姐儿半睡半醒间倒是听见了父母的谈话。 “那孩子也就十三四岁,伤的很重,没有百八十天肯定是好不了。”徐熹口气有些悲悯。 “怎么伤的?”林氏关心的是这个。 “一共两处伤,一处刀伤,一处箭伤。算了,你别打听那么仔细,小心吓着你和孩子。”徐熹抚了抚林氏的肚子。 “你说他不会带来追兵之类的吧?”林氏很害怕这个。 “不会,这里很隐蔽,那孩子看起来也是误打误撞闯进来的。放心,这里很安全,你不要担心。”徐熹安抚林氏。 “怎么可能不担心。我现在时时刻刻都担心。”林氏确实是害怕。日子一直很安宁,偏偏就有人要打扰这份安宁。 “好了,万事有为夫在,你怕什么。那孩子应该会给我们带来好运。”徐熹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安抚娇妻。 “这是什么意思?”林氏听得似是而非。 “总之万事都得等到他醒过来再说。”徐熹所答非所问,催促着林氏睡下了。 丽姐儿听到这些对话倒也没想什么,浓重的困倦使得她又昏昏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丽姐儿用早膳,读书,临帖,似乎日子又悠闲了下来。直到中午时分,虎头带来了一个震惊人心的消息。 “昨天那个浑身都是血的人醒了!”虎头一脸兴奋。 “你怎么这么高兴?”丽姐儿直觉虎头高兴的有点失常。莫非他觉得那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身子康复之后能和他一起玩?也确实,这里没有虎头的适龄男玩伴。 “他和我们不一样。”虎头故作高深。 丽姐儿不屑地笑了,表示对于他的卖关子行为不买账。 “真的,他有一双绿色的眼睛!”虎头顶不住丽姐儿的激将,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第九十三章好运(上) 绿色的眼睛!这条消息还真是把丽姐儿惊到了。这要是在前世,要是看到有一双绿色眼睛的人到还真是不稀奇。外国人嘛,哪个大学都有啊。尤其自己还是中文系的,总有长着蓝眼睛,绿眼睛的外国人到系里学习,与自己和同窗交流。 可这一世有绿色眼眸的还真是没有见过。那个命大的是个外国人?不太可能。最有可能的应该是那人是个异族人!昨日太过惊慌,也没有看清他的脸,只知道他衣着是个本朝人的样子,难道是番邦细作?那番邦的势力真是不容忽视,都已经渗透到这深山之中了! 丽姐儿在一边胡思乱想着,也忘了问虎头是怎么知道这消息的了。而那边虎妞又尖叫了:“那不是妖怪嘛!应该洒狗血把他打回原形啊!”虎妞真是被昨天的场景给吓坏了,到现在也没恢复。不过丽姐儿很理解,虎妞才多大,再说了昨日的场景到现在才过去多久啊。可是虎妞的嗓子,丽姐儿的耳朵是真受不了了。 “好了好了,那是人也好,是妖怪也罢,都与我们无关,我们就在屋子里,不出去就是了。”丽姐儿安抚虎妞的情绪,“你要是实在怕,我们就去内室,那里供着观音,想来有什么脏东西也不敢在观音娘娘面前放肆。” 虎妞明显很赞同丽姐儿的后一句话,拉着丽姐儿就往内室走。临走时丽姐儿偷偷给了虎头一块窝丝糖,嘱托他这段日子要照顾好鸡鸭,别忘了去柴房捡蛋。将近半个月没有吃到甜食的虎头喜滋滋地点头应了,忙不迭地跑了。 虎妞进了内室就直奔观音像,叩了三拜,焚了香才算是安静地坐下来。林氏自然看到虎妞的惊慌失色,她不解地看了看丽姐儿。丽姐儿就虎头所说的悄声的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林氏也对那个受重伤的人有一双碧瞳感到吃惊。而丽姐儿只是耸了耸肩膀,摊开双手表示不明白,不了解。 丽姐儿知道林氏显然是没有从徐熹那里得到所救之人是有一双碧瞳的消息,那表情绝不是作假。看来自家爹是想封闭消息的,可是虎头那皮小子却不知怎的知道这事,还被自己激将了一下,就都说出来了。 丽姐儿这段时间不愿意用脑子,更不想搅入这种匪夷所思事件中。不就是有一双绿色眼睛嘛,就当作是前世的留学生吧。既然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就当作吓傻了不明白。不清楚好了。想到这里,丽姐儿打了个呵欠,躺在榻上睡着了。 ********* “祖父。他怎么样?”徐熹看着帷帐中脸色苍白的少年,担忧地问。 “看天意了!我是把自己的看家本事都用上了。至于他能不能活,就只能看天意了。”徐老太爷手中拿着药碗,看着昏睡中的少年,颇感惋惜。 书房中出奇的暖和。四个炭盆都烧得极旺。徐熹不自在地擦了擦额头,从刚刚到现在,他就一直不停地出汗,也不知是焦虑还是这屋子太热。 “他可千万得活着,要不然我们肯定得受牵连!”徐熹有些激动。 徐老太爷没有回答,他当然知道这个少年如果死在这里。自己哪怕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你说他冰天雪地地来这里做什么?”徐老太爷问。 “自然是来送信啊,我们不都看到那信了嘛。”徐熹说的是从这少年身上发现的信件,是原来的三皇子。现在的新帝徐柽给荣和王世子的信件。 “那你说新帝给荣和王世子写了什么?”徐老太爷继续问。“应该是劝说荣和王世子支持新帝。”徐熹想了想说。 “不错。我们看到那信件样子还是未打开的,想来他还没有把信送到荣和王世子的手里。你说他是被谁所伤?”徐老太爷问。 “自然是不希望看到新帝与荣和王世子联盟的人。”徐熹猜测。说着说着,徐熹一脸惊恐“祖父,您的意思是那些对新帝恨之入骨的人早就安插了钉子!” “很有可能。现在你就把家里的男丁都带上把这里四处都巡一巡,看到可疑的人窥视这里。就狠狠心把他们杀了吧。”徐老太爷的脸色依旧平淡,双眸却精光乍现。 徐老太爷意识到孙儿没有说话:“怎么?害怕?我记得你上次回蜀州城探听消息手上就已经染血了。现在让你动手。又狠不下心了?” “孙儿明白了。”徐熹原本苍白的脸色转瞬间又恢复了正常,转身出了屋子。徐熹走后的书房依旧暖和,看着床上没有丝毫变化的少年,徐老太爷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徐熹从不是个残忍的人,他一辈子都没想过伤害什么人。他从来都是善良宽厚的,哪怕是吴光地那个狗官,他也从不曾恶毒的想置他于死地。直到他带着其他人回蜀州城探听消息的时候,看着城墙上早已经分辨不出样貌的人头时,徐熹突然明白了许多。这个世界不是所有人都和他自己一般,更多的人是会踩着别人的血往上爬的。 在逃离蜀州城的时候,流民与他们一行人起了冲突,眼看着官兵就要追过来,徐熹生平第一次抢夺了一把刀,毫不犹豫地刺入了那个想吃人的疯子身上。徐熹在那一瞬间就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即便是以后无数的日夜他都被那噩梦惊醒,也从不曾因为当时的情况而后悔。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人被人杀死,他只能反抗。也许当时他可以把那人敲晕或者只是伤一下,可是他来不及想那许多,他能做的不过就是自卫而已。 回来之后,祖父曾经说过,这个世道,没有对与错,有的只是活着和死了。徐熹活着,代表赢了;相反就是输了。乱世就是一场赌局,不是赢就是输;不是活着就是死了,没有第三条路。 徐熹很快召集了所有的男丁,快速地查探四周。不到两个时辰,徐熹一行就发现两拨人。这两拨人看着都像是正经的军士,四处在查探什么。可还好,这两拨人都不曾往山里走,只是在竹林外晃荡,不见前进也不见后退,很是奇怪。 “主子,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徐福低声问。 “不像是窥伺,也不像是在搜寻,倒很想是敷衍。”徐熹低声回答。 这时一个军士大嗓门喊道:“奶奶的!这大冷的天有什么好查探的!那个小崽子必是被狼叼了去了!他娘的,还让爷爷在这里喝西北风!” 这军士的话似乎很合其他兵士的心意,一时间人马喧嚷,骂娘的,骂街的,什么话都出来了。 “谁再啰嗦,军法处置!”一个似乎是领头的高声呵斥。 一时间这队人马又平静下来,谁都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军士们查探也更敷衍了,有的甚至一动不动。 那领头的似乎也不耐烦再查探下去,只好领着人马走了。 “主子,您看……”徐福的话还没有说完,徐熹就扬了扬手打断了他的话。 “这么多人,我们杀不了,既然他们查探不出什么来,我们也乐得轻松。”徐熹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杀人毕竟不是自己心中所愿。 徐熹一行人回了家,徐熹第一时间把所听所闻告诉给了徐老太爷。 “军心涣散,不管是谁的人马都是好事。你不贸然动手也对,那么多人我们解决不了。既然他们敷衍,我们也就好好过日子就是了。”徐老太爷捋着胡子,放了心。 “你媳妇也快要生了,别告诉她那么多凶险的事儿,生孩子是大事,你心里清楚,可千万别不分轻重,什么都说。”徐老太爷知道自己这个孙子对孙媳妇什么都不隐瞒。可这些已经超过了内宅妇人所经历的,别孙子这边一说,那边孙媳受不了,难产就难办了。 “孙儿晓得了。”徐熹觉得祖父说的很对。 晚膳时分,各吃各的。听赵家的说男人们都聚在书房吃的很简单,不过就是坛子里的腌菜和米饭。女人们这边吃的就相对精细很多,烤野猪,炖鹌鹑,鸡油炒豆苗,豆腐饺子。 “丹桂那边有人照顾吗?”丹桂还没有出月子,家里又出了大事,徐福也就没办法在丹桂身边照顾了。林氏和丹桂情分不一样,自然要时时过问。 “奴婢已经准备好食盒这就要过去了,今夜也会宿在丹桂那里照顾她。”赵家的是第一个接手照顾丹桂月子的人。 “辛苦你了。”林氏很喜欢赵家的这种勤劳。 “不辛苦,不辛苦。”赵家的推辞。 “要是徐福回去了,你就别宿在那里了。”赵嬷嬷倒是想得多,人家夫妻俩睡觉总是在一起的。 赵家的点头表示受教了,接着就拎着食盒去了丹桂那里。 “冬儿那孩子洗三就没大办,这回满月得大办吧。”林氏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说这些不合适,可到底是不想委屈了丹桂。 “夫人,老奴逾越一句,就算是大办也不过就是家里人都热热闹闹地吃顿好的,如何大办啊?”赵嬷嬷说的很实际。山沟里,连人影都没有,能请谁啊。 “那就热热闹闹地吃顿好的,总不能委屈了丹桂和孩子。”林氏到底是心疼丹桂和冬儿。 第九十四章好运(中) 徐老太爷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睡在床上的少年。真是好运气,打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果然是天不灭徐家。只要他醒来,一切都不是问题,只要他醒来,徐家就能搭上新帝那条线。 徐老太爷眼中所绽放出的精光要是被人瞧见一定会浑身冒冷汗。那眼神包含着太多的内容,太过的热切,好像能把人生吞活剥,拆吃入腹。 “祖父您去歇息,今天就让孙儿来守夜吧。”徐熹心疼祖父一大把年纪还劳心劳力,昨夜就忙了个通宵,白天也没多睡一会儿。 “不用,你回去陪你媳妇。”徐老太爷抬头嘱咐,又看了看屋子里的其他人,“你们也都去歇息吧,都杵在这里做什么。徐福你不去照看你老婆,留在这里做什么,还是快回去吧。” 屋子里的其他人都面面相觑,却都不动一下。 “怎的我说话不管用了?”徐老太爷故作动怒。 “这人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本性,万一醒了之后对您不利就不好了。老奴愿陪您一起。”徐寿说话向来是合情合理,又言简意赅。 “他都伤成这副模样了,还能伤得了谁啊。不过既然你有这份心思,那就留下陪我这糟老头子吧。剩下的都有家有口,回去吧。”徐老太爷松了口,徐熹也就不再坚持,和徐福等人各自回了院子。 林氏正照料着火炉中烧滚的酸菜白肉血肠汤,就等着自家相公回来。晚膳只用了腌菜和米饭怎么行,连碗热食都没有。这寒冷的节气,最怕吃不暖,凉了五脏六腑就不好了。 徐熹一进门就闻到了香味,看着妻子挺着肚子正在火炉边上忙着,心下一片柔软。赶忙过去接了妻子手中的银勺子。 “你挺个大肚子不方便,这是干什么呢?饿了?”徐熹知道这汤是留给自己的,可他偏偏故意问了一句,想看看这汤是否真是给自己的。 “我饿什么,这是留给你的。晚膳不是只用了腌菜和米饭吗?现在肯定饿了吧?”林氏让徐熹坐下,准备拿了碗筷给徐熹。 “这汤真香,我还真是饿了。”说着徐熹就着锅开始吃肉喝汤。还是媳妇好,时时刻刻想着自己是不是饿了,是不是冷了。尤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不到一刻钟。徐熹就把一锅汤一滴不剩的都吃完了。他满足地擦了擦嘴,神情安逸,好像一只吃饱喝足的兽。 “听说那个受伤的有双绿眼睛?”林氏把从丽姐儿口中得知的消息又一五一十的说给徐熹听。 “虎头那小子怎么知道的。真是奇怪了,赵老虎不是口风不严的人啊!”徐熹是真不知道虎头是怎么知道的。 “他是不是赵晏殊?”林氏把想了一整天事儿问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徐熹先是惊诧,然后转念一想那赵晏殊是新帝的亲外甥,而岳父又是新帝的老师,想来妻子没出阁之前因缘际会见过也合理。 “有绿色眼眸的自然就不是中原人了。一定是异族番邦。我在京都的时候,只听说有两种异族番邦会来我朝,一种是商人,来赚钱的;而另一种就是细作了。这蜀州深山里,我可实在想不到异族番邦来做什么。做生意,肯定不是;那就是细作了。更不可能。于是我就想到了赵晏殊,他有一双绿色眼眸满京城就没有不知道的,他那双绿眸太出名了!”林氏解释分析给徐熹听。 “夫人真厉害。”徐熹狗腿地拍了拍巴掌。傻傻地笑了。怪不得女儿生的聪明,有其母必有其女。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林氏自从猜测那受伤的是赵晏殊之后就一直坐卧不宁。虽说她从没见过赵晏殊,但她觉得那孩子挺不容易。小小年纪没了爹娘,跟着不受宠的新帝过活。表面上衣食富足,是个国公爷;其实背地里没少被人欺负。 “他是替新帝来给荣和王世子送信件的。没想到受了重伤倒在篱笆墙外。幸好丽姐儿机警,发现了他。要不然他肯定没命了。”即便徐熹没有细说,林氏也猜到了赵晏殊是怎么伤重的。这混乱的世道,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算算年纪他也就十三四岁吧,新帝就这么放心把他派出来送信?”林氏在京都时没少听说新帝对这个外甥很是疼宠,怎得会让那赵晏殊踏上如此的凶险之途啊? “这个嘛……不清楚。还是得等他醒过来才知晓。”徐熹也想过这问题,不过到现在也没想清楚。 “他……不会有事吧?”林氏的言外之意很明显,无非就是担忧赵晏殊没了性命,一家人都得跟着受牵连。 “就看他能不能醒过来了。”徐熹回答得很简略。 至此,夫妻两人就歇下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徐熹顾不得用早膳就去了书房。看到徐老太爷和徐寿都在打盹就连忙上前道:“祖父,我来了,您快回去睡吧。” 徐老太爷睁开眼,先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徐熹,又望了望床上的赵晏殊道:“记得按时给他喂药,只要他醒了,一定要马上告诉我。” 徐熹连连答应。 徐老太爷和徐寿走后不久,赵老虎就拎着食盒进来了。 “俺那口子说您未还用早饭,俺就顺带着汤药把您的饭食也带来了。”赵老虎露出一口的白牙,显得格外憨厚。 徐熹匆匆用了米粥,包子和小菜,就和赵老虎一起给赵晏殊灌药。还好,这次灌药没像以往那么费事儿,赵晏殊的气色也比以前好了许多。徐熹仔细给赵晏殊掖了掖被角,就拿起案上的书,随意翻看了起来。而赵老虎也有备而来,坐在小杌子上用竹篾编篓。 一上午过去,赵晏殊还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徐熹和赵老虎多少都有些焦躁,这都第三天了,再这么下去,这人怕是活不了了。午时,林氏亲自拎着食盒带着丽姐儿去书房给徐熹送饭。这令徐熹颇感吃惊。 “你挺着大肚子怎么还过来!”徐熹语气中带着责怪。 “我这不是担忧你嘛!”林氏笑着回答。自她从赵家的口中得知赵老虎午膳是在厨房用的,她就知道自家相公必是独自在书房中守着那赵晏殊的。于是准备了吃食,带着女儿来给徐熹送饭。当然,她其实也想来看看未出阁前曾经见过一面的赵晏殊。 那时候的赵晏殊是个彻头彻尾的孩子,一双碧绿的眸子满是忧愁,看着让人心软又心酸。那时候的赵晏殊有几岁?林氏记不得了,只记得他身材瘦小,跟在新帝的身后,一步都不敢离开。 “还真是他,和小时候的模样差不多,没什么变化。”林氏去了床边仔细看了看赵晏殊的脸。 “你以前见过他,怎得昨夜不说。”徐熹一直以为林氏没见过赵晏殊。 “好久以前的事情了,我都差不多忘了。今天早上才想起来原来自己是见过的。只是时间那么久了,也不能保证自己是不是能把他认出来。还好,他的样貌并没有改变多少。”林氏回答。 丽姐儿今天并不想出房门一步。只是看着林氏挺着大肚子送饭就有些担忧。其实自己也帮不上林氏什么,可不知为什么就鬼使神差地跟来了。父母在一旁说话,丽姐儿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床上的少年。 仅从样貌上来说,这是个英俊的少年。脸部轮廓柔和却不阴柔,下巴颇具棱角却不失温润。总之他是一个稚气未脱,男人味还没有完全显现的正在发育中的未来型美男子。丽姐儿鉴定完毕之后就打算去父亲那边吃午膳,却在回头的一瞬间似乎见到了那少年的手指在动。 丽姐儿深吸一口气回头吃惊地看着那张赏心悦目的脸。果然那少年慢慢地睁开了双眸。丽姐儿看着那双碧色的眼眸,嘴角不自觉地上翘。她敢保证,她活了两世都不曾见过这么美的眼睛。 那是一对宝石,或是一对玉璧,总之美丽的令人眩目。 “你醒啦!”丽姐儿开心的对着拥有一双美目的少年咯咯地笑了起来。 丽姐儿的笑容在少年的眼中太过明艳,好似春日的第一缕阳光,温暖却不灼烈。也许是被这笑容感染,也许是死里逃生的庆幸,也许是重伤之后初初醒来,赵晏殊一阵眩晕,差点又昏了过去。 “醒了?”徐熹和林氏听到女儿的笑声,连忙过来查看。 赵晏殊乍一看到屋子里另外两个陌生人,第一反应就是用手去摸腰间的匕首。只是那匕首早就被徐老太爷拿走了。那么危险的东西,还是妥善保管的好。 徐熹看到赵晏殊动作,却不知他是要去摸匕首,只以为他是想坐起来:“你先别动。你伤的好重,昏睡了三天,好不容易醒过来你可千万别乱动,小心伤口又要流血,你赶紧躺着。” 徐熹说到这里,又对着林氏道:“我去找祖父,你先稳着他。” 林氏点点头,马上对着赵晏殊道:“你饿不饿?渴不渴?” 第九十五章好运(下) 赵晏殊面对林氏的嘘寒问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在这世上,能这样对待自己的除了舅母就是娘亲了。面对林氏这样热情的陌生人,赵晏殊愈发的局促不安。 丽姐儿早就看出来赵晏殊的不自在,可是她并没有阻止林氏。她反而乐得看这俊美少年令人意外的羞涩与赧然。他的眼睛真漂亮,好似一汪碧潭,深邃而神秘。 徐老太爷果然在第一时间赶到,老人家的热情绝对不输给林氏,又是好一通的嘘寒问暖。赵晏殊就好像一尊易碎的瓷娃娃,全家人都对他温言细语,就怕谁的声音大把他给震碎了。丽姐儿看着待遇如同内室中那尊观音娘娘的美少年,不禁纳闷。好大的面子,好大的排场,这人还真是像佛祖一般被全家人给供起来了。 赵晏殊开始也就是有些不知所措,可现在看着屋子里的一大帮人对着他有着非比寻常的热情反倒让他更加戒备。这都是些什么人,为何笑容都是这么的热切,似乎有着无限深意。赵晏殊的双眸闪过一丝寒意,这种明显不符合年龄的情绪令徐老太爷吃了一惊。小小年纪,就如此杀气腾腾,到底是新帝的外甥,果然不同凡响。想来这小子将来必是前途无量,趁现在他正病弱,得好好拉拢拉拢。 “你现在大伤初愈,有些话等你养好了伤再说。现在你就听老夫的,好好的喝药养病,保证你一个月之后就活蹦乱跳的。”徐老太爷的意思很明了,你现在的身子下不了床,还是好好歇息最重要。就算你有天大的事儿,有别的心思,也得把身子养好了才行。 “我想喝水。”长时间的沉默之后赵晏殊终于说话了。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声音并不好听。 “等着。”徐老太爷满意地笑了。这小子明显是想明白了,他现在为了养好身子只能先顺了自己的意,要不然他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服软就好,这是个好开始,先把他的病养好吧。徐老太爷亲自倒水,亲手喂了赵晏殊喝水,又诊了脉,看一切状况良好才带着男人们出了书房熬药去了。 也许是赵晏殊的苏醒令徐老太爷大喜过望,他丝毫都没有注意到屋子里除了赵晏殊还剩下了林氏和丽姐儿两个内眷。丽姐儿原本是想让林氏带着自己回去的,可是看着林氏对那少年欲言又止的。也就安生的继续坐着了。 赵晏殊自然也看到了林氏的异常,他并没有冷漠的对待林氏。虽然林氏对他也是热切的,可是他能感觉到那种热切是不带功利性的。这世上太少人能像面前的妇人这般。他静静地等待着林氏打破沉默。 “我想你应该是不认得我的,不过我没出阁的时候确实是见过你,认得你的。你那时还小,也就六七岁的样子。”林氏终究是打破了沉默,开了口。 赵晏殊看林氏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有说谎和自己套近乎。可是他仔细回想也没有面前妇人的记忆。 林氏看到赵晏殊疑惑的样子就知道他是不识得自己的。也对,那时候还是她远远地看了这孩子一眼,他什么都不记得很正常。 “我是新帝帝师林海林大人的长女。我见到你的时候,正是你和还未登基的新帝一起到林府上做客。那时我也是远远地看过你一眼而已,你当时应该是没有注意到我的,不过我记得你。”林氏笑着说道。 “你是林大人的女儿?”赵晏殊觉得不可思议。他似乎听林琅玕说过他姐姐嫁得不错。好像是蜀州望族。可名门大族怎的会在这深山之中? “我确实是林大人的长女,绝没有半句虚言。我只是想问问,我父母弟弟现在如何。我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见过他们了。”说到这里,林氏的眼圈红了。 “他们都很好,至少我从西北启程的时候他们都很好。”赵晏殊本想再多问几个问题证实一下的,可不知为什么自己就是莫名其妙的实话实说了。吐出这句话之后,他就后悔了。他应该更谨慎一点的,万一面前的妇人是个别有居心的人呢。 “真的?”林氏红着眼圈问道。 赵晏殊点点头。并没有过多的解释。 “那就好,那就好。我最后一次见弟弟时,他才十二岁,根本就是个孩子却得跟着父母流放到西北。他从小就没吃过苦,想来这么多年他一定受了不少罪。还有我父母,他们年纪都大了,却要过颠沛流离的生活,我当时除了能给他们一些银票就什么都做不了了。我现在想想当时他们临去西北时的场景,都心里难过的很。”林氏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而且是嚎啕大哭。 “娘亲!”丽姐儿低声叫了林氏。这叫什么事,居然在一个伤重体弱的人面前如此这般,可真是有些难看。林氏还怀着孩子呢,数着日子也就这两天就要生了,现在情绪波动如此之大可如何是好。 赵晏殊也不想林氏就这样在自己面前嚎啕大哭,虽说确定了林氏没有说谎,可更多的是尴尬。说起来还真没有什么女子在自己的面前哭成这个样子的。舅母哪怕是难过,也从不曾在自己面前哭过。面前的林氏是过于脆弱呢,还是太过四年家人了? 再看看旁边那个满脸歉意,对着自己不好意思笑的小姑娘,赵晏殊除了低头保持沉默之外,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娘亲别哭了,您要想着肚子里的妹妹啊!”丽姐儿不管什么事都拿林氏肚子里的孩子作借口,谁让这招最灵呢。果然林氏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就不再哭了,一时止不住,又酝酿了一会儿。 林氏不哭了,可满脸的泪痕实在是难看,就艰难地挪动了身子去了净房,那里有流动的温泉水。 “你别介意,我娘亲有很多年没有见过我的外祖父母和舅舅了。我从小就是看着我娘亲天天抹着眼泪思念亲人的,今天也不过知道了他们的具体消息喜极而泣罢了。其实以前也能接到信件的,只是近一年来兵荒马乱的,消息就断了。而且你也看到我娘亲挺着肚子了,她这两天就要生了,情绪也难免不稳定。”丽姐儿有些歉意的和赵晏殊解释。 赵晏殊虽然依旧沉默,可看样子分明就是不介意了。丽姐儿松了口气,也不再说话了。 “你们怎么发现我的?”赵晏殊觉得和这小姑娘套话应该会知道很多对自己有帮助的消息。 “你浑身是血的倒在篱笆墙外的雪地上,我是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才发现你的。”丽姐儿如实回答。 “我记得林大人的长女是许给蜀州望族徐家的,怎得你们会在深山里?”赵晏殊貌似很随意地问。 “这世道这么乱,自然要避祸啊。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可世道还没乱的时候,蜀州城就已经是灾民横行,没法子住人了。”丽姐儿早就看出来碧眼小子在试探自己,可无事不可对人言,她又觉得这也没什么,就一五一十地答了。 赵晏殊看丽姐儿神情坦然,双眸清澈,就点了点头,表示相信。 丽姐儿坐在绣墩上静等着碧眼的下一个问题,可等了半天那碧眼也不吭一声。丽姐儿心想,他不吭声更好,免得自己拿不定主意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不过一会儿林氏就从净房出来了。丽姐儿赶忙上前打算和林氏回去。可林氏看着赵晏殊,想了想依旧是又坐了下来。 “等你曾祖父过来我们再走。这小哥哥身子不好,我们陪陪他。”林氏对丽姐儿温声道。 林氏不走,丽姐儿哪里能动,自然坐下来等曾祖父过来了。 赵晏殊看着神情坦然的母女俩,觉得这两人是对自己有助益的,想来脱离这里,她们应该能帮忙,就打算交好。可话还没说出口,徐老太爷一行就拎着食盒进来了。 “你们还在这里?”徐熹诧异。 “你们都走了,我们要是也走了,只留了他一个人怎么好。”林氏的言外之意就是单独留下一个伤病号是不行的。 “是了,疏忽了。”徐熹恍然大悟。 男人们都回来了,林氏和丽姐儿也没有必要再留下来了,于是母女二人对着赵晏殊善意的笑了笑就出了屋子。赵晏殊后悔没有多套那小姑娘话,可世上没有吃后悔药的,只好不动声色的继续装木头。 “你是要先吃东西先喝药还是先和我们谈谈?”徐老太爷开诚布公。 赵晏殊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盯着徐老太爷。 “看来还是先谈谈的好,要不然这饭食和汤药你也吃不下去。”徐老太爷对着赵晏殊满脸的寒意丝毫不在意。 “这里是二百万两的银票,你回西北的时候麻烦把它带上交给今上吧。”徐老太爷从怀中掏出银票直接拍在案几上。 “还有这是信物。”徐老太爷又拿出了半块玉珏。 第九十六章钱财 徐老太爷的一番动作令赵晏殊心里吃了一惊,可是他面上还算冷静。蜀州徐家这么有家底,二百万两就跟别人家的二百两似的。赵晏殊心里知道舅舅现在需要大量的银钱,他也知道这二百万两银子代表什么。他也能猜到面前的徐老太爷要的不过是荣华富贵,家人平安而已。可是慎重起见,还是问清楚,问明白的好。 “徐老太爷想要什么?”赵晏殊的问题让徐老太爷莞尔一笑,这小子是个明白人。 “明人不说暗话,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不被人所算计,不被人所欺。”徐老太爷坦然得很。 “今上从不亏待有拥立之功之人。”赵晏殊觉得徐老太爷还算坦荡。 “其实一年前就想把银票送过去的,哪里想到那吴光地逼迫的紧。徐家上有老下有小,老夫可不敢拿子孙后代的性命开玩笑。”徐老太爷把话说得清楚,“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查,老夫是一句谎话都没有。”接着徐老太爷就把河间王一派逼迫徐家要银钱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赵晏殊虽不知道徐老太爷说得是真是假,但河间王四处敛财的事情他倒是知道。 话说到这里,赵晏殊算是安下一半的心,看来这徐家人也还算是明白人,知道对舅舅投诚,看来目前的处境还算好,不糟糕。 “信呢?”赵晏殊知道自己的身份肯定是瞒不过徐家人,就凭着自己这双眼睛走到哪里都有人识的出来。 “在这里呢。幸好被鹿皮囊包的紧紧的,要不然早被血给浸透了。”徐老太爷起身将书柜暗格中的鹿皮囊取了出来直接交给赵晏殊。 末了又补充解释一句:“老夫可没动过这信。”可千万得把话说明白了,这要是中间有误会就不好了。 “赵某自然是信得过老太爷的。可赵某贴身的匕首不知在何处啊?”赵晏殊觉得匕首不在身边是不行的。 “在老夫院子里,等你吃了饭喝了药自然会给你。不过,话得说在前面,那凶器可不能伤了我这的人。她们可都是老弱妇孺。经不起惊吓。”徐老太爷开始是怕这小子是个白眼狼,所以凶器自然不敢让他拿着。不过现在看来,这小子还算是个人物,应该不至于恩将仇报,出手伤人。更何况他现在都答应把徐家牵线给新帝了,自然就没什么太防备的了。 “赵某只是自卫,绝不会伤无辜之人。”这就算是保证了吧。徐老太爷点了点头,把粥和汤药递了过去。 赵晏殊端起碗喝了粥,又一口饮尽了汤药,才又在药力的作用下。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他可靠吗?”徐熹心里没底。二百万两银子啊,虽不是徐家所有的积蓄,可那也是十之四五的资产啊。万一赵晏殊伤好之后没有将银票安全送到西北或是说这二百万两和徐家没什么关系。那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虽没有十成把握,但也有七成。这孩子不错,看他的眼神就知道,清明还坚定,是个好孩子。”徐老太爷暗自慨叹。伤的那么重,流了那么多血,刚刚醒来就知道硬挺着把该说的话,该办的事儿都弄清楚,弄明白。就凭这一点,这小子就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都说外甥肖舅。这赵晏殊是新帝一手带大的,果然不同凡响。 “那匕首给他?”徐熹是不愿的,万一他伤人怎么办。 “给他。你不是说有两拨人在找他吗?其中一拨肯定是荣和王世子的人。至于另一拨人我们还都不清楚。所以还是把那凶器给他的好,免得出了意外,我们哭都来不及。”徐老太爷猜测。 “那这里不是不安全了!”徐熹最害怕的就是这个。一家子老老小小,天寒地冻的除了这里哪里都去不了。 “我的意思是以防万一。不过你现在就带着人去竹林外面看看情况也好,有什么情况的话我们也能准备准备。”徐老太爷其实就是在碰运气。希望这避祸之地够隐秘,不被任何人发现。 当初救了赵晏殊一命的时候。徐老太爷就多留了一个心眼,让徐寿带着赵老虎把赵晏殊的血迹,痕迹都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一番。虽说不敢保证一丝痕迹都没留下,但至少那些搜寻的人是没发现这里,这算不算是上天保佑啊? 徐熹出了书房之后果然带着人又出去巡视了。而徐老太爷就代替了徐熹原本的位置,看护伤员。 另一边丽姐儿陪着林氏回了内室。 林氏因为刚刚哭了一场倍感乏力,直接倒床就睡。 而丽姐儿也被虎妞拉了过去。丽姐儿一脸不解地看着虎妞,她还从不曾见过虎妞如此焦虑。 “小姐去看妖怪了?”虎妞的神色很惶恐。 “他不是什么妖怪。”丽姐儿听了虎妞的说辞笑了起来。虎妞是一根筋的把那碧眼当作妖怪了,谁说也不听。 “怎么能不是呢!小时候就听村子里的老人说过,那妖怪长着绿眼睛,专吃小孩子的心,最是可怖了。”虎妞沉浸在恐怖的氛围里。 “他真的是人,而且是个好看的人。”丽姐儿看着虎妞一字一句说道。 “是了,那妖怪能幻化成人,幻化成好看的人。”虎妞把丽姐儿所说的话曲解成另一番意思。 丽姐儿看虎妞是怎么都转不过弯儿,只一味的相信那碧眼是个妖怪,也就不再勉强了,妖怪就妖怪吧,反正那碧眼伤好了就走。 丽姐儿不欲解释,打算回暖阁歇会儿,结果就听到内室林氏的呻吟声。丽姐儿心念一转,心道“不好!”娘亲要生了。 丽姐儿拉着虎妞进了内室直奔雕花大床,一拉开帷幔就看见林氏轻蹙了眉头,正要起身换衣服。丽姐儿虽没有细看,但也明显发现林氏的下身湿了,这是羊水破了。 丽姐儿转身去开柜子门拿出了干净的小衣,对着虎妞道:“你赶紧帮我娘亲换上干净的小衣,然后多弄几个炭盆,把这屋子里弄得暖暖的,我去叫人。” 虎妞只要不涉及到碧眼就是一个正常而且很会照顾人的小姑娘,她耳朵听着丽姐儿的吩咐,手下不停。 丽姐儿出了屋子就跑到了厨房,幸好赵嬷嬷和赵家的都在。 “嬷嬷,我娘亲要生了。”丽姐儿喘着气说的急促。 赵嬷嬷到底是人老成精,遇事不慌不忙。她一边吩咐赵家的炖上鸡汤,和面擀面条;一边拿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酒和草木灰。丽姐儿知道那是消毒用的还有止血用的。 赵嬷嬷和丽姐儿到了内室之后就把惊恐的喜哥儿和乐哥儿抱到了暖阁。赵嬷嬷看着虎妞照着丽姐儿的吩咐做的很稳妥,不禁点了点头,又连忙燃起了蜡烛,挂上了夜明珠。丽姐儿也没闲着,把娘亲早就准备好的包裹从柜子里取了出来,那里面有剪刀,软棉布等等生产用具。等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之后,赵嬷嬷就把丽姐儿和虎妞给赶了出来。丽姐儿虽有些担忧,但面上还算平静。再怎么样,算上这次林氏也经历三次生产了,必不会有事的。不过爹去了哪里,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和自己一样守在产房外面吗? 徐熹这时和徐寿还有赵老虎正在竹林中查看外界的动向。自从昨日见过那军心涣散的两拨人之后,徐熹一行人还真没再看见什么人。可是为了以防万一,谨慎起见,徐熹一行照旧是多巡视了一个时辰,在确定没有异常的情况下,趁着太阳还没有落山才回了家。 结果徐熹刚刚掀了帘子,还没有进屋就看见女儿跑了过来,一脸埋怨道:“爹你去哪里了?娘亲正生产呢!” 徐熹听了这个消息,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凉了。怎的偏偏是自己不在的时候生产,那现在如何了?想到这里,徐熹满脸惊恐地看着女儿。 丽姐儿看着父亲的反应心就软了下来:“刚刚赵婶子送来了鸡汤面,娘亲吃过了,现在正用力呢。爹隔着帘子和娘亲说几句话吧,也让娘亲安心。” “阿媛,我回来了,你别害怕。”徐熹果真不介意在女儿面前宽慰林氏。 林氏显然是听到了徐熹说了什么,悬着的一颗心缓缓落进肚子里。不知为什么,都生了第三胎了,可依旧是得听到他的声音才能安心。 徐熹依旧是坐立不安,可看着怀里的乐哥儿和趴在床上睁大眼睛显得很机警的喜哥儿还有坐在绣墩上,拿着针线绣花的女儿,徐熹莫名的静下心来,不再倍受煎熬了。 又过了两个时辰,林氏终于平安地产下了一个男婴。虽然这不是徐熹夫妇俩所期望的徐硕人,可面对新诞生的欢哥儿,夫妻俩依旧满足地微笑。这个孩子很健康,并没有因为恶劣的环境而病弱,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徐家又添新丁,徐老太爷乐得合不拢嘴,三个男孩,这回够了,谁敢说徐家子嗣不丰!果然是一件事顺利起来,接下来的事情也会件件都顺利起来。看来徐老太爷是把赵晏殊的到来归结到事情顺利的源头了。 第九十七章酷寒 欢哥儿生下来不到两天丹桂就出了月子要给欢哥儿做乳母。可林氏不同意,她想亲自奶孩子,也不想让食量大的冬儿没奶喝。 “到了日子吗?你就出月子了。”林氏是有责怪意味的。 “也就差了两天,不妨事。”丹桂气色很好,一点都不想没坐满月子的。 “你这样多伤身啊,我这边也不是忙不过来。”欢哥儿不闹也不哭,乖顺的很,所以林氏和徐熹也并不因为孩子过小而忙乱。 “奴婢皮糙肉厚的,这些都不算什么。再说哪有主子生孩子坐月子,奴婢还高床暖枕躺着的道理。”丹桂抱起欢哥儿瞧个不停。 “欢哥儿长得可真俊,看着双眼睛多亮。”襁褓中的欢哥儿突然睁开了双眸,亮闪闪的眼睛好似宝石一般耀人眼目。 “可不是,一直想生个姐儿,结果是个哥儿。可哥儿生得比姐儿还漂亮。”林氏看着儿子不自觉地笑。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生了这么漂亮的儿子。 “你看看他的样子像不像丽姐儿刚生下来那会儿?我和爷都觉得他和丽姐儿刚生下来那会儿一模一样。”林氏说到这里,语气掩饰不住兴奋。 欢哥儿生下来就眉清目秀的,他没有喜哥儿乐哥儿刚生下来时那么壮实,却也不似丽姐儿刚生下来时那样羸弱。模样倒是和丽姐儿有八九分相似。也许是因为样貌相似,丽姐儿一看见欢哥儿就喜欢的不得了,她虽然抱不动,却时刻守在他身边。丽姐儿是真的喜欢粉雕玉琢的欢哥儿的,她有时都在想这么漂亮的他将来一定会让好多姑娘倾心,也一定会让好多姑娘心碎。 “夫人您这么一说还真是,欢哥儿果然和丽姐儿长得像。您看这眉眼,一模一样。”丹桂说的并不夸张,丽姐儿有时候都觉得看着欢哥儿就好像照镜子一般。 林氏和丹桂正在说笑,可襁褓里的欢哥儿却不乐意了,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这把林氏和丹桂都吓了一跳。 “怕是饿了。”林氏靠着软枕解衣带打算给孩子喂奶。 “是尿了。”丹桂用手摸了摸襁褓中已经湿了的尿布。说着丹桂手脚麻利地给欢哥儿换了尿布。 这时赵家的和赵嬷嬷送了食盒过来,食盒中正是月子饭。 林氏一口饮尽了鸡汤,又询问了一家人的饮食。赵嬷嬷和赵家的都一一细细地答了,就连书房中碧眼的情况都说了一番。 “老太爷说今天各吃各的,男人们已经在书房用过了。用的是云吞面。”林氏听了赵嬷嬷的话就明白男人们是聚在书房了。 “这两天特别冷是吗?”林氏问。 “夫人可是觉得这里不暖?”赵嬷嬷担忧。这天气是越来越邪乎,冷得让人都不敢出屋,去年冬天也没有这样冷。这两天做饭沾水都是挺痛苦的活计。也就是自家媳妇还能吃得这种苦。 “这里有四个炭盆,哪里还冷,只是看你们的样子猜出来的。辛苦你们了,在这山里赏银钱也没什么可稀罕的,等回了蜀州城。必不亏待你们。”林氏这番话主要是讲给赵家的听的。在这里她活最累最脏,一日三餐,洗衣烧火,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伺候这么多人,再能干的媳妇子也有怨言,可她依旧闷头苦干。从不嚼舌根,就凭这点林氏是怎么都不会亏待她的。 闻言之雅意,赵嬷嬷和丹桂自然也听懂了林氏的意思。丹桂自然是高兴的。赵家的伺候自己月子可是精心,平时也是个极好相处的人。林氏许诺的,也是赵家的应得的,她没什么其他的心思,只一门心思想和赵家的交好。 赵嬷嬷觉得儿媳确实干活是一把好手。人也不错,虽说有时有点畏畏缩缩。不过也可理解,本就是老实人,也不能再要求什么了。夫人都已经这么夸赞自家儿媳了,自己脸上也有光,她也同样心情愉悦。 林氏又想了想,到底是让丹桂开了箱笼,翻找出一套还没上过身的兔皮大氅还有一双翻毛羊皮靴赏给了赵家的。 “我看你也没有毛皮衣服,这些就先对付着穿,等明天我再找找,看看还有没有你,你那口子,还有虎妞,虎头能穿的。”看着赵家的要推辞,林氏连忙打断,“是我们做主子的不周到,这么冷的天也只是赏了棉衣。这山里不比山外,应该有两件毛皮衣服穿。更何况你们干活最多,穿不暖生了病就不好了。” 赵家的看着崭新的大氅和皮靴,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这辈子还从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 晚上回了自己的院子,赵家的就把林氏赏的大氅和皮靴拿给赵老虎看。赵老虎看着也欢喜的很,自己也从不曾见到过这么好的皮毛衣服。 第二天林氏果然叫了女人们都去开箱笼,看见好的,保暖的就拿出来赏人。有些衣服很名贵,都是林氏的嫁妆,赵嬷嬷看着心疼,说什么也不让动。赵家的和丹桂自然也不敢要林氏的嫁妆,只讨要了旧的大毛衣裳。 “那些衣裳不穿留着做什么,莫不如让丹桂和赵家的都拿去。”林氏向来是慷慨大方的。 赵嬷嬷不接林氏的话茬,只是看着丹桂和赵家的不许她们拿林氏的嫁妆。丹桂和赵家的也知情识趣,自然只拿了不怎么贵重的衣料和保暖的衣物。 暖阁里所有的孩子们都坐在床上,盖着被褥大眼瞪小眼。天气太冷了,即便是在暖阁中,丽姐儿也觉得手凉。她不再临帖了,也不再做针线了,双手插进手筒中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虎头也不好动了,他除了趴在被窝里取暖之外,就什么都不干,这小子精着呢! 喜哥儿,乐哥儿,欢哥儿和冬儿也都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排成一排躺在锦被下,或是昏昏欲数,或是瞪着大眼睛四处看。丽姐儿看这虎妞消瘦的脸庞不禁有些担忧。 自从虎妞被碧眼的“尸体”吓着以后,就渐渐地不思饮食了。这才短短五天,虎妞就瘦了一大圈。再这么下去,虎妞恐怕得生病了。原本只以为碧眼走了虎妞就会好,可看这酷寒的气候,碧眼的伤势,再加上碧眼身份的特殊,还有男人们的重视等等因素都决定了碧眼很长一段时间都走不了。什么时候碧眼走了,想来虎妞的小命也没了。 丽姐儿很想劝慰虎妞,可是她什么说法都试了,虎妞是油盐不进,怎么说都不听。这两天晚上都是赵嬷嬷陪着虎妞睡的,因为虎妞害怕,不敢一个人睡。 思来想去,丽姐儿还是决定先保持沉默,别现在一个说不好,让虎妞的惶恐情绪更严重了。说实在的,丽姐儿是真的不会劝慰人,她前世不会,这一世也就稍稍有些长进,还不到什么炉火纯青的地步。早知道前世就应该辅修少儿心理学,对待虎妞正好专业对口。可千金难买早知道啊,她哪里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最后丽姐儿想到的法子是转移注意力,像虎妞现在也不说话,也不动作很容易胡思乱想,还是找点事做的好。可现在大冷的天做什么才好呢?这又让丽姐儿犯愁了。 赵家的到底是心疼女儿,她想的法子很直接,就是每天都准备一个风味独特的砂锅。丽姐儿和虎头自然很喜欢这种既保暖又使心情美好的“游戏”,他们俩拉着虎妞进入这种美味的“游戏”中,渐渐地虎妞也不再那么惊恐不安,日渐正常了。食物的力量是巨大的,丽姐儿将一切功劳都推给赵家的母爱和美味的力量。 时间似乎在山中停止了,丽姐儿觉得每天都是那么漫长,漫长的让人昏昏欲睡,漫长的令人心里长草。也许是好久没有出屋子了,丽姐儿真的觉得憋闷的很。 这回丽姐儿出屋子散步并没有带上虎妞,她不想让虎妞又陷入原本的恐慌中。好不容易饮食睡眠都恢复了正常水平,可千万不能再出什么意外。 在丽姐儿被林氏和丹桂裹成一个粽子之后,她就出发了。她的目的地很明确,大厨房。其实她也不想再被惊吓,有那么一次就够了,所以这回她并不打算去温泉或者菜地那边散步。 真冷啊!丽姐儿内心感叹,幸好自己全身上下唯一裸露的地方只是一双眼睛,要不然她肯定打道回府了。丽姐儿迈着步子向厨房的方向走,坚定不移。 厨房中赵嬷嬷和赵家的并不忙碌,只是看着一罐粥和一壶药。丽姐儿猜测这应该是那个碧眼的。 “小姐怎么过来了?”赵家的很惊异,这天这么冷,夫人怎么放小姐出来了。 “太闷了,我出来透气!”丽姐儿的脸被火狐围脖缠得严严实实的,这导致丽姐儿的声音也瓮声瓮气的。 “要不要拿点吃的?”赵嬷嬷问。 “有什么吃的?”丽姐儿确实有偷吃的想法。 “这里炖了鸡粥,小姐来一碗?”赵家的问。 “好啊!”丽姐儿很高兴。这鸡粥可是难得,最费功夫的。 第九十八章御寒 自从在厨房吃了鸡粥之后,丽姐儿就再也不出门了。原因很简单,天气实在是冷。丽姐儿甚至觉得净房中引入的温泉水都不是那么暖和的了。开始丽姐儿也以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哪想到第二天就看见赵嬷嬷把竹管中引入的温泉水用炭盆加热。看来今年的冬天实在是难捱,刺骨的冷意令人愈发的不安了。 天气严寒,徐熹特意把压箱底的熊皮、虎皮褥子找了出来给林氏取暖;赵嬷嬷也做主每天加两盆炭配给产房;而喜哥儿,乐哥儿和欢哥儿也搬进了产房。几个孩子都太小,经受不住天气剧烈的变幻,所以就不再和丽姐儿住暖阁了。林氏本想要丽姐儿也进产房住的,可丽姐儿打算还是继续住暖阁,她和虎妞做个伴,也冷不到哪里去。毕竟自己不是一两岁的小孩子,都五岁了,再和弟弟们挤位置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再说暖阁和产房很近,仅仅是一帘之隔,丽姐儿并不觉得暖阁有多冷,无非是凉一点罢了。 同样的徐老太爷和徐寿也搬到书房与赵晏殊同住。徐老太爷照顾赵晏殊的伤势,顺便三人作伴还节省炭火。最关键的,徐老太爷把自己压箱底的兽皮,大毛皮的衣服也全带去了书房以御寒。白天徐熹也和徐福,赵老虎在厨房的外间活动,暖和还总有吃的。 就这样一家人都以最大的能力来抵御这场寒冷的冬天。 丽姐儿前世就是北方人,家乡一到冬天就零下四五十度。那时候她身体好,从不觉得天冷冻手冻脚,也不觉得大冷天有什么不好。可是在这里,丽姐儿是真切的感受到了寒冷给自己带来的不便。 她不能随心所欲的散步,也不能看书临帖做针线了,因为冻手。而手炉的运用也令丽姐儿感到是一种束缚。两只手除了用手炉来取暖,就什么都不能做了。这下子丽姐儿是真的郁闷了,她除了和虎妞大眼瞪小眼之外,一天十二个时辰全都是煎熬。 丽姐儿想不出什么法子可以和虎妞两人既不无聊又不挨冻,也想不出法子如何改变现状。她现在除了等待天气转暖就是期待时间快点过。 “你在村子里的时候都做些什么啊?”丽姐儿没话找话问虎头。她早就了解过虎妞在乡下的日常生活,于是把谈话对象转移到了虎头。 “也没啥,就是下河摸鱼,上树掏鸟蛋。有时候去野地里抓蚂蚱和蛇烤着吃,或者去林子里摘野果子吃啥的。”虎头有点不耐烦。 “你才多大啊,几年前就能上树下河了?”丽姐儿明显听出来虎头话语中的逻辑性缺失。 “小姐别听他瞎说。他也就是那帮野孩子里的尾巴,他笨得很,上树下河他都做不来。”虎妞毫不留情面地拆穿了虎头的谎言。还咯咯咯地笑话弟弟说大话。 虎头面红耳赤,明显是羞燥不堪,哼哧哼哧说不出话来。 丽姐儿看着虎头的难堪,有点后悔拆穿这小子的谎话。不就是想威风一下嘛,自己又何必较真。而且看这架势。虎头是真的生虎妞的气了,这要是因为自己而让他们姐弟俩不睦就不好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虎头刚才说的一定是以后的事情。虎头你这么机灵,将来一定也能上树下河,说不定几年后也能像你爹那样打猎样样行。”丽姐儿出来打圆场。 虎头一听丽姐儿的话,果然神情不再那么难看了。小小的脸也不再那么红了。 “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丽姐儿思来想去还是打算把自己前世看过的那么多杂志,书籍中的小寓言故事拿出来给两个孩子听。给自己解闷,也给两个孩子解闷。看着虎妞和虎头都很好奇的样子。丽姐儿缓缓地张了口,说了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丽姐儿噼里啪啦地说完了自相矛盾的故事之后就看虎妞和虎头的反应。还好,两个人听得还算认真,可是脸色都有些兴趣缺缺。自己就讲的这么糟糕?丽姐儿有些不明所以。 “不好听?”丽姐儿问道。 “好听是好听,不过祖母已经给我们讲过好多遍了。”虎妞回答。 原来如此。敢情人家祖母早就已经做了幼儿教育了,自己是画蛇添足了。 “那我再讲一个。”丽姐儿重整精神打算讲一个这俩孩子肯定没有听过的故事。 “一只母鸭坐在巢里。想把小鸭都孵出来……最后丑小鸭才发现自己是一只美丽的白天鹅。”丽姐儿情绪高昂地讲完了丑小鸭的故事。虎妞和虎头听得入迷,聚精会神。 “姐,你说我们养的鸭子里面会不会有白天鹅?”虎头最先发问。 “这个不好说,说不定真有。”虎妞似乎认为弟弟说的很对,又转向丽姐儿,“小姐,我们养的鸭子里面是不是也会有白天鹅?” 看着虎妞和虎头一脸的期待,丽姐儿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丑小鸭》本就是安徒生给读者展现了一个心中有光明,追求自由的奋斗故事。怎么被这两姐弟联系到自家的鸭子了呢,丽姐儿觉得头疼。自家的鸭子应该没有什么天鹅吧,丽姐儿现实的想。 “小姐,白天鹅是什么样子的?”虎头看着丽姐儿不说话不甘心地问道。 “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丽姐儿没了讲故事的耐心,只觉得疲惫。她现在也不想回答白天鹅是什么样子的,尽管她很会形容。 丽姐儿钻进被窝,也没脱外衣,只是抱着暖炉翻了个身,就闭上眼睛睡着了。虎妞和虎头两姐弟不解地看着对方,他们多少发觉丽姐儿情绪不好,不想再说话了。 “姐,你说白天鹅是啥样的?”虎头眼睛闪亮,他很好奇那样的鸟到底是怎么个漂亮法。 “姐也说不上来,不过小姐说漂亮那就一定是漂亮,她从不说大话。”虎妞压低声音。她知道丽姐儿看过许多书,说不定那书里就有天鹅的画像。 “那俺们啥时候也能看见天鹅啊?”虎头对天鹅很向往。 “这个……等我们长大了自然就能看到了吧。”虎妞也不确定。 “那你说俺们家的鸭子里会不会有白天鹅啊?”虎头的问题又转移到原点了。 “这俺哪里知道,这大冷的天,俺们也不能去鸭巢看。”虎妞内心中也是期待家里的鸭巢中也飞出一只白天鹅的吧。 丽姐儿这时并没有睡死,她迷迷糊糊地听到了虎妞两姐弟的对话。她不自觉地笑了,其实她的故事并没有白讲,姐弟两个是喜欢的,这就好,这就好。明天再讲一个吧,冬日严寒,还是趴在被窝里讲故事的好。渐渐地丽姐儿就开始神志模糊睡了过去。丽姐儿这一觉睡得很长,愣是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中间赵嬷嬷,丹桂和赵家的都来看过,可谁都没有叫醒丽姐儿。 丽姐儿醒了之后,就直接进了产房和林氏说了会儿话,又看了看三个弟弟,最后才用了膳食。 也许是三顿没吃,这餐饭食准备的很是丰盛。丽姐儿夹了一只饺子吃的津津有味,还不时地瞄着碟子里的糟鸡。看来真是饿了,一旁给丽姐儿夹菜的丹桂心想。 丽姐儿饱餐一顿之后,又回了暖阁和虎妞说话聊天。 “虎头哪里去了?”天气依旧还是冷,皮小子不可能出去玩啊。 “他去看妖怪了。”虎妞闷闷不乐。虽说虎妞不再因为赵晏殊担惊受怕,可一提起他也是打心眼里的不喜,那表情语气都是满满的憎恶。而且她只称呼赵晏殊叫妖怪,一点都不觉得不妥或是不公。丽姐儿知道虎妞看着和善,可性格中也有不为人知的偏执。她只能替赵晏殊叹口气了,谁让你满身是血地倒在雪地里吓唬人呢?即便我们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不过丽姐儿还是有些疑惑:“虎头怎么想起来去他那里了?这大冷的天,出去一趟可挺难受。”或许虎头已经把赵晏殊当作自己的玩伴了?可从没听说过他和那赵晏殊有什么接触啊!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一点都不替我这个姐姐着想,宁可去找个妖怪玩耍,也不理睬姐姐。”虎妞越说越委屈,眼瞅着就要哭出来了。 丽姐儿一听这话,觉得这两姐弟应该是闹矛盾了,至于是什么矛盾,丽姐儿不清楚,正好要问,虎头却跑了进来。 “姐姐,那绿眼睛要走了!”虎头带来的这个消息带过震惊,不仅仅是虎妞,就是丽姐儿也没想到。 这大冷的天,赵晏殊的伤势也未必养好了,他这就要走,岂不是自寻死路?想必曾祖父和父亲也比不会同意的,可是听虎头这意思,是曾祖父和父亲拦不住。 “你怎么知道的?”丽姐儿问。 “在书房听见绿眼睛和老太爷,爷说的。”虎头回答,表情看不出欢喜还是沮丧。 “那曾祖父和我爹同意了?”丽姐儿接着问。 “开始不同意,不过后来同意了。”虎头回答的很流畅,他没有说谎。 ps: 抱歉,这是昨天的更新,因为小草有事耽误了,今晚正常更新,等大家耐心等待。 第九十九章 离去 看来这赵晏殊是等不得了,至于他是去蜀州城还是回西北都将是一条艰辛的道路。 这两天丽姐儿是赵晏殊的来历,目的和身份都了解个大概。新帝的外甥,和兴公主的独子,年仅十三岁的国公爷,听起来显赫,其实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该受的欺负,该吃的苦,一样都没少,说句不好听的,他还不如那蓬门小户、贫贱夫妻宠溺的孩子。十三岁的少年,独自从战乱的西北到蜀州,真可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了。真是奇怪,那新帝不是很疼惜这个外甥吗?怎的将他处于如此危险的境地?这个丽姐儿倒是没想明白。 至于赵晏殊的那双绿眼睛,丽姐儿也终于明白了。那可不是前世在科教片中所看到的什么基因变异,而是遗传。赵晏殊的爹是异族人,准确的说是蒙古人,他就有一双绿色眼睛。 丽姐儿在山中无聊看了大量的史书,终于是把自己所处的朝代弄明白了。这个时代原本应该是明朝明成祖朱棣所统治的时期,可是他早就在三十多年前,还是燕王的时候就被徐达之子徐辉祖所杀。而这个徐辉祖并没有因为杀了朱棣而满足,反而纠集了一切能掌控的势力把当时的明惠帝的朱允炆拉下了龙椅,并且一箭要了他的性命。可怜的明惠帝啊,无论历史如何进程,都是炮灰啊。至于在明朝以前的历史,大多数都跟前世的历史教材相同,有些小差错也就当作是历史的小小修补吧。 再说那徐辉祖,他杀了明惠帝之后就称帝了,杀了一批不服的人,可谓是血色镇压了。接着就是改朝换代,现在丽姐儿所处的朝代就是徐辉祖建立的大魏朝。这徐辉祖好似很不喜金陵,就把国都改在了北京。也就是现在的京都。 至于徐辉祖为什么要篡位,而且还杀了他亲姐夫燕王朱棣并他的亲外甥,丽姐儿就不得而知了。她也想过这徐辉祖可能也是个穿越人,可是这个朝代就丽姐儿所知,并没有什么前世的痕迹,甚至本应该有的大航海时代“郑和下西洋”事件也没有发生。这其中的缘故不可谓是匪夷所思。继而丽姐儿马上联想到了膳食中的辣椒,不禁疑问,它到底是怎么来的?现在所处的时代明显不是明朝后期,难道这吃食也仅仅是历史的修补?不过丽姐儿现在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大时代下发生的军国大事她都不怎么感兴趣。 至于赵晏殊的来历。他的祖父,父亲都是蒙古人,确切地说是元朝的皇族后人。他的祖父是个颇有远见的人。至少现在还有子孙后代存活就应该算是有远见了吧,丽姐儿暗想。他是唯一一个在当时天下还没有大乱的时候投向朱元璋的人。按照道理,朱元璋那么恨蒙古人,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偏偏他不但保全了一家人的性命。还得到了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明朝建立之后他就被封为安国公,世袭罔替。这个荣耀不得不说是一份安身立命的保证,也是后代子孙永享富贵的保证。不过,朱元璋也同样戏剧性的赐安国公姓赵,这算不算是对南宋灭亡的一种“抚恤”,总之其中的耐人寻味令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当然老安国公也并没有真正的忠诚于大明,他到底是站在了徐辉祖的一旁,并且为儿子求娶了和兴公主为妻。这人可真是不一般。不管怎么改朝换代,他总是屹立不倒,直到他老人家去世。 可惜老安国公的儿子并没有继承老安国公的这种圆滑世故,左右逢源,谁都不得罪;相反他本人也许是被保护的太好。反而有些不通人情世故,得罪了不少人。幸好他是个驸马。还有个颇为得圣宠的公主老婆,要不然早就被人啃得骨头渣滓都不剩了。 即便如此,他依旧是郁郁不得志,最后就那么悄然地死去。最后和兴公主身子也愈来愈差,追随夫君去了,只留下了赵晏殊这个一个小小的孩童。徐辉祖对和兴公主到底是颇为疼宠的,哪怕是一个小小孩童,到底也将安国公的爵位给了赵晏殊。就这样,赵晏殊成了大魏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国公爷。 丽姐儿得知赵晏殊要走了之后,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总觉得这人还是挺可怜的。 而书房那边,徐老太爷和徐熹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有劝动赵晏殊。这小子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怎么都说不通。最后,徐老太爷也不过是让他明天一大早再走,总得穿的暖暖的,带上干粮净水,骑着骡马等等才能上路吧!这回赵晏殊没有拒绝,他知道现在是需要帮助的,既然徐家准备的妥当,那他也就坐享其成就是了。 “你是要去蜀州城还是回西北?”徐老太爷问。 “我打算先回西北。蜀州城那边,我想荣和王世子是指望不上了。”赵晏殊经过多日的调养,脸色好了不少。 “这可是你自己的主意,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你可别赖在我们徐家身上。”徐老太爷向来是不吃亏的,万一那荣和王世子本有投诚之意,却错过时机,将来分辨起来,徐家受了牵连就不好了,所以徐老太爷把丑话说在了前面。 赵晏殊看着徐老太爷圆圆的面孔,不自觉地笑了。这个老人家精明是精明,可一到了家族利益上就像是个老顽童一般,童心未泯却混不讲理。不过也可以理解,本就不关徐家什么事。 “您老放心,徐家对我有救命之恩,不管怎的,我都不会把徐家拖入浑水。”赵晏殊这样回答徐老太爷自然满意,这就是保证啊。 赵晏殊早就想明白了,先不说身上这二百万两银子的银票;只说那荣和王世子定是知道自己出了事的,可是他根本不管自己的性命,只是一味的敷衍。说不得他早就知道有人会半路伏击他,甚至是利用自己的死来试探各方势力,亦或者是想看看舅舅到底会出多少价码来拉拢他。这是个小人,他决不会做出雪中送炭的事情来,他会做的就只是落井下石。既然如此,舅舅就不需要再做无谓的努力了,更何况现在自己有了意外的收获,大量的银钱就是救命符。打仗,打仗,打得不是人,打得是钱粮,现在有了徐家的资助,舅舅很快就会摆脱困境,平定天下。 赵晏殊曾在屋子里没人的时候仔细察看过银票。那是一水的汇通银楼的银票,十万两一张,二十张叠在一起,也有些厚度,握在手中,不知不觉的就安心。看来自己也不能免俗,手握重金,不自觉的就感到满足。赵晏殊每每看到这些银票,都不自觉地想,徐家是真有家底啊,这个家族人口单薄,却是这等富庶,难怪条件也不过是不为人所欺而已。其实赵晏殊对这句话的理解太过表面,他并没有理解徐老太爷的语言游戏。这世道,要是不想被人所欺,不就是要当官嘛,而且是要做大官。赵晏殊还是太过年轻,这其中弯弯绕绕,他并没有深思太多。 赵晏殊又想到了今天来书房的虎头,他居然问了自己是否见过天鹅。天鹅他还真是见过,只是不知这小孩童为何会问自己。那虎头对自己也没有含含糊糊,原来是徐家小姐讲的故事。丑小鸭早晚也会变天鹅,是吗?想到那个说话滴水不漏,却爱护母亲,有一张明媚笑脸的徐家小姐,赵晏殊不自觉的心中流过暖流,能想出这样的故事,想来是个性子好的人吧。赵晏殊又奇怪,一个小丫头,怎得让自己心里暖暖的,莫不是醒来之后第一眼瞧见的便是她?赵晏殊摇了摇脑袋,终究是把注意力转移到如何出山的路线中去。 “祖父说要准备什么?”林氏一边给欢哥儿喂奶,一边和徐熹说话。她自然是知道赵晏殊要走的事情了。 “也没什么,你不用操心,一切都由为夫打点,你就好好的坐月子就好,别想那么多,伤身子。”徐熹看着欢哥儿鼓鼓囊囊的小嘴,一脸认真吃奶的表情,不禁笑了笑,用粗粗的指头划了划小儿子的脸。 原本只是读书拿笔的手,何时变得这般粗糙了!林氏似乎是今天才看到一般,莫名的心疼,那双手哪里还像是养尊处优的。自从来了这山里,徐熹就一直在菜园干活,隔三差五还去山中狩猎,打柴割草,早就不复以前的白面书生了。 “等我出了月子,就好好的帮你保养手。”林氏心里不是滋味,她似乎只能做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用,你这边保养,我那边还得去菜园劳作,费工夫,也不会有什么效果。”徐熹笑得很满足,有娇妻心疼就很好了。 “对了,你要不要带点东西给岳父岳母?”徐熹岔开话题,却也让林氏没了主意。 第一百章 回暖 随着赵嬷嬷,赵家的在厨房中不眠不休的做馅饼;丹桂飞针走线连夜赶制的皮毛大氅。赵晏殊终究是在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就骑着家中最上乘的青骡马,怀揣着巨资银票,被徐寿和赵老虎护送着踏上了回西北的道路。 丽姐儿自然不知道赵晏殊的离开,那时她还躺在被窝里睡大觉呢。而一旁的虎妞也同她一样,不知道一直搅扰着她生活的“妖怪”走了之后她会不会更安心一些。 说来也怪,自从赵晏殊走了之后,天气就变得正常了。虽说还是寒冷干燥,但也不至于大白天还缩在被窝中什么都做不了。林氏产房中的炭盆也撤下来两个,家中炭火缺乏也不是什么秘密了,烤肉,涮锅这样的吃食大家也下意识的尽量避免了。 因为天气回暖,丽姐儿的作息又正常起来了,可她还是偷懒地只选择看书,没有临帖和做针线。这样的举动并没有使家中的任何一个人感到不妥,才五岁的孩子,管教那么严厉做什么,再冻伤了手,那就得不偿失了。就这样,丽姐儿的阅读量骤然加大来打发漫长的冬日时光。 虎妞看着丽姐儿读书识字特别羡慕,她也想学,却也知道能教自己读书识字的祖母每天都忙得很,根本就没空理她。最后还是丽姐儿发觉虎妞一脸羡慕地看着自己看书才明白过来。 “你也想看书吧?”丽姐儿明知故问。 虎妞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 “不难,我教你。”丽姐儿很大方地拿过《三字经》一字一句的教了起来。 还没念完六个字,虎妞就急忙叫停:“小姐,能不能带上虎头?”虎妞真是个好姐姐,有什么好事都不忘记自己的弟弟。 丽姐儿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反正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不过教人识个字,也不是什么大道理大学问,不难。再说虎头这小子机灵,想来读书也不费劲,自己应该也累不到哪里去,当下就点了头。 虎妞急忙跑到厨房把虎头那小子给拽了出来,虎头口里塞着吃食,脸上意犹未尽,手上还攥着两个肉包子。丽姐儿看到这情形,嘴角翘了起来。这小子是个不吃亏的。知道哪里暖和,哪里有东西吃,生活能力强。不管在何时何地都能好好地活下去。丽姐儿莫名的有些佩服甚至赞赏虎头了。 “你姐都跟你说了吧?识字的事儿。”丽姐儿问。 虎头口中的吃食还没咽下去,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最后只能用力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以及愿意。同时虎头又把手里的两个肉包子分别递给了丽姐儿和虎妞。 丽姐儿看着虎头黑乎乎的小手并没有嫌弃,直接伸手送进嘴里。不管怎么说。不吃独食,知道想着自己和虎妞,这就是本性不坏,孺子可教也!丽姐儿一边暗叹一边嚼着肉包子,味道真好,赵家的手艺真的是愈发的长进了。不当厨娘简直就是浪费人才。 三人吃过了肉包子,就开始对着《三字经》识字了。丽姐儿根据两人可以接受的程度,只教了前七十二个字。又反复读了三遍,生怕姐弟两个记不住,又给了他们时间让他们背熟,然后自己挨个检查。还好,虎妞学的认真。虎头聪明,不到一个时辰。俩孩子就把那七十二个字给记住了,效率高,效果也不错。 也许是平日里无聊,虎妞两姐弟对于识字热情也愈发高涨,而丽姐儿做个教人识字的也算是打发了时间,两相便宜。最后徐老太爷知道了这事情,觉得丽姐儿小小年纪就知道教人读书识字,是个有德行的,对丽姐儿也愈发地疼宠溺爱了。 这天实在是无聊,丽姐儿又进了产房和林氏说话聊天顺便看看三个弟弟。虽说天气转暖,可林氏并没有把喜哥儿和乐哥儿移到暖阁,毕竟孩子太小,总是转来转去的不好。更何况三兄弟同吃同睡在一起,也算是培养感情了。 林氏因是在月子中,所以对丽姐儿的起居,饮食并不是那么清楚,好容易女儿来看她,她高兴的不得了,拉着丽姐儿细细地问了一遍,又嘱咐了很多养生的常识。丽姐儿因为林氏坐月子,并不总是来看她,生怕打扰了娘亲的休息。今天这一看,才发觉是自己来得少了。这得好好检讨,丽姐儿暗想。于是便顺着林氏的意思把饮食起居一一都答了,林氏才算满意。 接着丽姐儿又仔细看了看欢哥儿,这个和自己长得颇为相似的弟弟让丽姐儿莫名的心安。欢哥儿总是很精神,睡觉的时间并不像普通的婴孩那般睡得那么久。丽姐儿每次看到他,他都是睁着一双明亮的眼,静静地看着她。丽姐儿每次看到那双清澈闪光的眼,心中都会一片安宁,好似春雨过后的欣喜。 “你刚生下来的时候只有你爹手掌这么大,哭声和小猫一样,只有一双眼睛亮的像天上的星星,比那蓝宝石还璀璨,熠熠生光。”林氏抱着欢哥儿,看着小儿子回想的却是大女儿刚出生的时候。 “那时候娘亲时刻都提心吊胆,就怕你像天上的云彩,风一吹,你就飘走了。于是娘亲就天天抱着你,不敢合眼,就怕一闭了眼你就不在了。”林氏看着丽姐儿一脸的慈爱,“现在看着欢哥儿的脸,总是想起你刚生下来的时候。” 丽姐儿莫名的辛酸想哭,面上却笑着听完了林氏的感叹。她知道林氏当时是很凶险的,可她依旧是拼尽了全力生下了自己。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林氏还做过无数的努力。接着丽姐儿又和两个一岁多的弟弟玩了一会儿,兴致盎然地看了看两个弟弟长出的形状可爱的乳牙,才出了产房。 之后丽姐儿平复了心情又开始了读书,这回是野史,算是课外读物了。这冬日的山中真的是没什么可玩的。她虽然在前世的资料中知道这个时代有叶子牌,双陆这样的游戏,可是她来这个世界时间也不短了,却没有见到家中谁玩过这种游戏。难道说因为徐家林家都是读书人家,认为这些都是可以腐蚀人健康向上的读书意志,所以禁止玩?丽姐儿想了想,算了,就算有自己也未必会玩,何必自讨没趣。丽姐儿揉了揉太阳穴,看书就是累眼睛,这时代可没有什么眼镜,可千万不能像前世那般近视。 偏偏这个动作被进来送饭食的赵嬷嬷看到了。 “丽姐儿可别看了,小心累着眼睛。”赵嬷嬷是真的疼爱丽姐儿,丽姐儿心知肚明。 “没事的,我正打算睡一会儿呢。”说着丽姐儿放下书,钻进了被窝打算眯一会儿。 “不吃饭了?”赵嬷嬷拎着食盒问。 “我还以为这是娘亲的饭食。”林氏的月子饭虽然花样不多,但量大,因此赵嬷嬷总是拎着食盒往返厨房和院子。 “嬷嬷这活计也练出来了,今天一个食盒就把夫人和小姐的吃食都带过来了。”赵嬷嬷有些得意。 丽姐儿听了有些心酸,赵嬷嬷以前哪里干过这些吃力的活啊。现在赵嬷嬷年纪愈发的大了,本是荣养的时候了,却让嬷嬷吃了不少苦。 “辛苦您老了,快坐下歇歇吧。”丽姐儿赶忙下了榻,给嬷嬷让座。 “不辛苦,不辛苦!”赵嬷嬷的笑容愈发灿烂,拉着丽姐儿的手就要进产房。 丽姐儿想到刚刚自己揉太阳穴的动作,拉了拉赵嬷嬷道:“可千万别跟娘亲说我看书累着了。” 这要是被林氏知道了,自己唯一的消遣就会没了,那这日子真的就是除了吃就是睡了。 “好吧,下不为例。”赵嬷嬷明显想了一会儿才答应下来。 丽姐儿对着赵嬷嬷笑得灿烂,赵嬷嬷也同样满脸菊花,这是两人之间的小秘密。 丽姐儿吃了饭食又陪着林氏说了会儿话,其间看着欢哥儿喝奶,尿湿等等都让丽姐儿觉得新奇有趣。虽说丽姐儿也是看着喜哥儿和乐哥儿从刚出生到长这么大的,可那时他们两个都是乳娘带着的,丽姐儿并没有往前凑。这回不一样了,欢哥儿吃的是母乳,自己往前凑林氏也什么意见都没有,反而喜欢女儿陪着。 林氏本身就喜欢监管着丽姐儿的一切,恨不得时刻在女儿身边,这些日子坐月子不方便,现在女儿愿意往跟前凑趣,心里自然是一百个乐意。 “听说你这些日子教虎妞和虎头识字?”林氏抱着欢哥儿突然问道。 “是啊,有什么不妥?”丽姐儿问。 “没什么不妥,娘亲是高兴。看我们丽姐儿多本事,小小年纪都能教其他孩子识字。”林氏没出阁前可是有名的才女,她自然希望女儿也如此。 “女儿不过是先学现卖,看着虎妞羡慕识字的人,就帮了而已。”丽姐儿可不是谦虚,她真不觉得有什么,不过就是山里无聊,聊作消遣罢了。 第一百零一章 打猎 这一天晚膳用的是羊肉汤饭。由于天气寒冷,而家中的炭火不足,赵家的就急智的把米饭放入滚烫的鸡汤中来保温,不想这吃食很受大家欢迎,一家老小就没有不喜欢的。后来赵家的又在汤饭中加入了诸如羊肉,香菌,青菜,豆芽,干豆腐丝,青葱,香菜等等辅料,使原本有些单调的吃食变得更加口味多样化。 这汤饭让丽姐儿想到了前世与这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过桥米线,就私下里跟赵家的提了提,不想第二天全家上下都吃到了过桥米线。丽姐儿对赵家的工作效率又有了新的认识,很是赞赏。 丽姐儿近段日子以来每天除了看书,讲故事,研究吃食就是陪着林氏说话聊天,看顾弟弟们,日子过得愈发的淡然了。原本有些无聊的生活也渐渐适应起来,不再浑身上下好像着了火一般,哪都不痛快了。丽姐儿也仔细研究过心烦气躁的原因,最后将它归结到现在的身体正处于生长期,这是客观上的成长的烦恼。找到了原因,丽姐儿不怕了,有了心理准备,一旦情绪烦躁就直接自我心灵安慰一番也就过去了。由于这办法还真是奏效,丽姐儿不会再因为莫名其妙的无聊,烦躁而不知所措,不是蒙头大睡就是暴饮暴食了。丽姐儿心情好了,笑容也就多了,看谁都笑眯眯的,经常和丽姐儿在一起的虎妞深有体会,不自觉地跟着笑。 另一边书房中徐老太爷和徐熹正在烹茶读书好不惬意。 徐熹亲自倒了茶,摆在祖父面前:“这水是梅花蕊上雪,最轻浮不过,是去年冬天阿媛命小丫鬟们在栖霞亭外的梅林中弄到的。” 茶香满室,徐老太爷很享受的端起茶盏,啜饮一口,点了点头。一脸的满足:“难得孙媳想的周到,不错,好茶好水。”又道,“你说那安国公到哪里了?” 徐熹正在喝茶,冷不丁地听到徐老太爷问话,还是如此严肃深关性命的话,进口的茶水瞬间变了滋味,放下茶盏不再喝了。 “这都半个月了,怎么也出了蜀州地界吧。”徐熹不免担忧,“你说我们是不是做错了?那安国公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怀揣巨资是不是不妥?” “在他身上押宝的时候不也知道本就不妥嘛。”徐老太爷抿了最后一口茶,放下茶盏,起身在书房中背着手转圈。 “是祖父错了。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该事后担忧,不管事情变成什么样子,我们都得承担后果。既然做了决定,就该承担风险,这世道就是赌局一般。是输是赢,都是造化。”徐老太爷表情又变了,不复刚刚的闲适,而是满脸的精明。 “好了,你去看看孙媳,顺便把欢哥儿抱过来给我瞧瞧。今天祖父还没见到他呢。”徐老太爷提起曾孙子又眉开眼笑了。 “是。”徐熹平复心情,没事人一般回了内室,看了看林氏。就把欢哥儿裹得严严实实的,要抱去给徐老太爷看。 “可千万别把孩子冻着。”林氏不无担忧。虽说这里离书房不远,可欢哥儿到底还没有满月,万一冻到怎么办。林氏是多少有些埋怨祖父和丈夫的,可作为晚辈和妻子。林氏只有把欢哥儿包的严实以防生病,却不能流露出不满。 徐熹与林氏夫妻多年。怎能不知道娇妻满腹心思,可是祖父有命,不敢不从,只能硬着头皮抱着欢哥儿去书房了。 丽姐儿在一旁看得清楚,她对着林氏笑着道:“这附近要是有梅林就好了,这时节正是赏梅的时候。”这是要转移娘亲的注意力。 “可不是,去年这时候你还和娘亲一起在栖霞亭赏梅。也不知现在老宅怎么样了。”林氏叹气。 丽姐儿本是想让林氏高兴的,结果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说错话了。 “你是不是想吃烤鹿肉了?”林氏猛然想起女儿去年在栖霞亭烤鹿肉吃的不亦乐乎的事。 “女儿确实馋鹿肉了,可并不想吃烤鹿肉,煮鹿肉汤不错。”丽姐儿确实挺想吃烧烤,只可惜家中情况不允许,炭火不足。而且自己本身也不是非得吃不可,就连忙改口。 林氏又何尝不知道女儿的心思,虽说女儿一点表情都没有流露出来,可到底母女连心,怎能不明白女儿的心思。林氏心里叹了一口气,笑着道:“家里不缺鹿肉,这还不好办,叫赵家的煮上一锅,全家上下都尝尝。”说着就吩咐丹桂跑腿。 徐老太爷抱着欢哥儿欢喜的不得了,这个小家伙,真是好看!徐老太爷看着欢哥儿明亮的眸子,心软的一塌糊涂,都差点忘了用午膳。徐熹在一旁看着,眼馋的很,也想伸手去抱,只可惜他抢不过自己的祖父。 “你天天跟你媳妇住在一起,什么时候不能看着抱着,偏偏这时候和我挣。”徐老太爷脾气上来,变成了一个老小孩。 “祖父您老人家不知道,阿媛是抱着欢哥儿不撒手,谁劝也不听。要不是您老人家要看,阿媛肯定是不放开欢哥儿的。”徐熹一脸无奈,抱儿子都不能随心所欲。 徐老太爷充耳不闻,只是抱着欢哥儿眉开眼笑,丝毫不理睬徐熹。 晚膳果然用的是鹿肉汤。丽姐儿尝了一口,只觉得全身通态。林氏照样吃的是月子饭,连鹿肉汤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欢哥儿也早就被徐熹抱了回来,躺在林氏的怀里,不哭不闹,只是安静地看着林氏。 用过晚膳,丽姐儿回来暖阁趴在床上闭目养神。她现在只要一吃的饱饱的,就困的不行。偏偏虎妞和虎头这时在暖阁吵架,让丽姐儿有些烦躁。 “总之我明天是一定要和爹一起出去的。”虎头有些恼怒。 “爹是去打猎的,你去跟本帮不上忙,还拖累爹。”虎妞实话实说。 “我才不会拖累爹,我能帮爹。”虎头的声音又拔高了。 丽姐儿首先安抚了自己,又听明白了虎妞两姐弟吵什么,这才坐起来看着面红耳赤的二人。赵老虎去打猎,家里的食物不够了?一联想到这里,丽姐儿一个机灵,家里要没吃的了?不对啊,秋天男人们都上山打猎,家里的冰窖明明都堆满了,怎么就没吃的了。就算是野味没了,家里不还有一百多只鸡鸭,还有满库房的腊味吗? “别吵了。”丽姐儿说话对虎妞和虎头还是有震慑力的。 “赵大叔怎么想起来要上山打猎了?”丽姐儿看着虎妞姐弟俩问。 “这时候大雪封山,有经验的老猎人都会进山里看看。听爹说这时节锦鸡和野兔之类的都会陷在雪里,只要用手像拔萝卜那样把他们拔出来就行了,好玩的紧。”回答的是虎头。看着他一脸的兴奋,丽姐儿有点明白家里不是没了食物,而是赵老虎把冬季狩猎当作是娱乐活动了。 “那赵大叔说带你去了?”丽姐儿问。 “没说。不过爹肯定能答应。”虎头开始有点沮丧,后来脸色又亮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丽姐儿疑惑。 “我是男子汉啊!爹说了,只要是个汉子这时节都得上山看看。”虎头兴奋起来。 丽姐儿听了心里偷笑,这小胳膊小腿的,还汉子呢!虽说有点小瞧虎头的心思,可她面上没表露出来。丽姐儿又看了看神色不虞的虎妞,觉得虎妞说的没错,虎头上山确实不那么稳妥。 “你现在和你姐姐吵也吵不出什么结果来,你现在去问问赵大叔不就行了。”丽姐儿对男人们上山不敢兴趣,只是希望耳根清静点。 虎头一听也对,上山狩猎不是姐姐能决定的,直接去找爹就好了,想着想着就笑着出了房门。丽姐儿看着虎妞一脸的不高兴,劝慰道:“放心,赵大叔应该不会带着虎头。再说,就算带着也未必就是拖累了。就像虎头说的,他是男子汉,这时节就是要上山的,你又何必和他吵。” 丽姐儿看着虎妞的神色愈发的不好,仔细一看才发觉虎妞的眼圈都红了。丽姐儿这才意识到不好,连忙做到虎妞身旁道:“这是怎么了?” “小姐也站在弟弟那边了。”虎妞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怎么说的,我一定是站在你这边的啊。你和认识了这许久,我何曾亏待过你。”丽姐儿隐隐觉得虎妞也是想上山的。 “该不会是你也想上山吧?”丽姐儿问。 虎妞抬起头看了丽姐儿一眼,又低下了头。这就是默认了。 丽姐儿轻舒一口气:“你啊,怎么就想不开了。这大冷的天,出去多遭罪。再说那些猎物难道还真能像萝卜一样等着让你去拔吗?肯定是要碰运气的。再说,我们女孩子身子较弱着哪,跟本不能凉到,哪里能像你弟弟那皮小子,怎么折腾怎么来。你忘了我上次只是打个雪仗就病倒喝苦药了?”丽姐儿摆事实讲道理。 “这根本就没什么可吵的,虎头愿意去,就让他去好了。”丽姐儿继续宽慰。 第一百零二章 满月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今天就莫名其妙地想要争一争。”虎妞明显听进了丽姐儿的话。 丽姐儿一听虎妞的意思,是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弟弟可以四处跑。 “你啊,一根筋。这大冷的天,白天短,黑夜长,正是阴气重的时候。前两天还怕撞见不干净的东西,这回不怕了?要我说那山里才阴森恐怖呢,你和你弟弟争什么。他愿意去就去好了,反正他阳气重,火力壮!”丽姐儿半是劝慰半是吓唬。 “我怎么把这个忘了,还是小姐聪明,想得周到!”虎妞一听丽姐儿涉及到鬼怪之说,就双手紧握住丽姐儿的手,满脸的敬畏。丽姐儿知道虎妞自从看见浑身是血的安国公之后就特别敬畏鬼神的,所以就对症下药,对虎妞连哄带吓。 “我们去娘亲那里吧,有观音娘娘在,什么脏东西都不敢进来。”对非常人只能用非常方法。 丽姐儿带着虎妞进了内室。林氏正睡着,丹桂在做针线,看见丽姐儿和虎妞携手进来也不见怪。丽姐儿对着丹桂眨了眨眼睛,丹桂就笑着低了头继续手里针线活,一朵娇艳的海棠还差最后一片花瓣。 丽姐儿和虎妞都无声的对着观音娘娘拜了拜。虎妞嘴唇翕合,无声的念念有词;丽姐儿则在心里保佑了阖家之后,就定定地看着白玉观音像,当作是对艺术品的欣赏。 这尊白玉观音像是徐老太爷特别吩咐必须要带上的。当时全府人心惶惶的,赵嬷嬷和丹桂差点就把这事儿忘了。幸好林氏还记得,很是斟酌了一番,才把这白玉观音像请了过来。自从林氏怀上了欢哥儿,徐老太爷就觉得当时的决定做对了。观音送子,果然神灵。虽说林氏开始对观音像还是无可无不可,可在生了双胞胎不到一年的功夫又再度怀胎。就对摆放在内室的观音娘娘愈发恭敬起来。要不然也不会在男人们去蜀州城打探的时候,一天三炷香,天天抄佛经了。事实证明,林氏的功夫没白费,而这白玉观音也确实显灵,男人们都安全归来了。 丽姐儿看着慈眉善目的观音娘娘,嘴角微翘,做工精细,果然是上好的艺术品。这么大块的羊脂白玉雕塑出来,也更显得徐家有家底。 丽姐儿还盯着佛像看。却觉得有人在拽自己的衣服袖子。扭头一看,是虎妞拜过了,打算和自己悄悄离开。并不想打扰林氏。丽姐儿微微一笑,拉着虎妞的手走了,临出内室之前又回头看了丹桂一眼。丹桂依旧在做针线,并没有抬头。 “小姐在菩萨面前许了什么?”虎妞看丽姐儿早早就许完了愿。 “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所以我也不问你许了什么。”丽姐儿一直觉得愿望还是不要宣之于口的好。 “还有这种说法?”虎妞诧异。 “当然了!”丽姐儿不知可否。 “怪不得我对菩萨许了什么都不怎么灵。原来是我嘴巴太大,都说了出去。”虎妞一脸懊悔。 “你原来对着菩萨许了什么?”丽姐儿疑惑。 “不要做噩梦。”虎妞的要求真是简单。 “你和嬷嬷一起睡,还做噩梦?”丽姐儿向来是身边有了人一起睡就连梦都不做的。 “是啊,还经常惊醒呢。”虎妞有点沮丧。 “是自从上次……”丽姐儿问的自然是赵晏殊浑身是血躺在雪地中那次。 虎妞不安地点头,显得很惊恐。 看来上次的惊吓在虎妞身上留下了烙印,最近虎妞虽然看起来正常了。可内心深处依旧是有阴影的。其实虎妞也在惊吓之后喝过安神汤之类的,大家都以为她好了,不想现在还受困扰呢。丽姐儿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用手抚着虎妞的后背以作安慰。 这时冷风扫过,虎头窜了进来:“我明天要和我爹上山打猎了!”虎头的声音明亮而兴奋,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 丽姐儿望着虎头笑道:“你小声点,我娘亲还睡着呢!”又道,“不过恭喜你。赵大叔愿意带着你这个小小男子汉。” 丽姐儿又看了看虎妞的神色,虽说她眼眸中划过一丝羡慕和怅然。但到底是和善对待虎头,并没有争吵。这就是女孩的局限吧,即便是虎妞没有被惊吓过,也不可能跟着赵老虎上山,不管是从主观上还是客观上,生理上还是心理上。而虎头得了丽姐儿的告诫,压低了声音依旧是欢欣鼓舞地说这说那直到就寝。 第二天,虎头果然穿的严严实实地跟着赵老虎上山了,而同去的还有其他的男人们,家里只留下了徐老太爷。徐老太爷也不闲着,吃过了早饭就在菜园子里干活,丝毫不懈怠。 天气果然是转暖了,在暖隔里,丽姐儿能伸出手了。她又把针线拿了出来,温习以前学的针法。做了大半个时辰,眼睛累,手也累,就直接进了内室看欢哥儿和林氏。再过两天林氏就要出月子了,而欢哥儿也要满月了。 “弟弟满月了,女儿也能借着由头胡吃海喝一通!”丽姐儿无聊,除了吃就是喝。 “你个小馋猫!”林氏抱着欢哥儿打趣丽姐儿。 “女儿这小身板,也吃不了多少,娘亲这就舍不得了。”丽姐儿玩笑。 林氏听了呵呵笑,怀里的欢哥儿也随着林氏大幅度的动作,一晃一晃的,也跟着笑。欢哥儿笑得可爱,吸引了林氏和丽姐儿的注意力,母女俩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丽姐儿捏了捏欢哥儿的小手,不时地又轻轻摇一摇。真软真小,像个小玻璃人,一碰就碎了。想想自己也是从这样小长大的,觉得不可思议。 男人们是趁着天亮回来的,这令丽姐儿有些诧异。肯定是没往深山里面走,要不然这时候肯定回不来。山路有多难走,丽姐儿闭着眼睛都能想象的出来,雪那么大,一定是举步维艰。 “打到猎物了?”丽姐儿问虎妞。 “什么都没打到。”虎妞有些沮丧。虽说自己不能去,可到底希望是男人们一行能有收获。不过丽姐儿还真说对了,打猎也是靠运气的,哪里那么容易打猎物就像拔萝卜一样。 又过了两天欢哥儿的满月到了。厨房果然做了不少好吃的,其欢庆程度和过年差不多。徐老太爷抱着被大红色襁褓紧紧包裹住的欢哥儿笑得合不拢嘴,满面红光。 林氏出了月子也特意打扮了一番。十字髻配着一套红宝石头面;大红缠枝牡丹的棉袍,既简单大方,又明艳喜庆。丽姐儿看着林氏眼前一亮,眼底浸出笑意。徐熹心情更好,已经有三个儿子了,再也不用因为子嗣发愁了。 虎头只顾着吃肘子,什么对他还说都不及吃食重要。虎妞看着弟弟吃相太过难看,不禁有些生气,却又不好当着别人面拦着,弄得像自己这个做姐姐的不让兄弟吃饭似的。赵嬷嬷却忍不住了,自己一直忙也就没怎么管教孙子;儿子儿媳也忙,在教养子女上根本就帮不上忙。 可虎头这孩子最近确实有些不妥。先不说他偷着进书房看那个浑身是血的人;也不说他非得跟着大人们去山中打猎;就说他的吃相,哪里像是正经人家的孩子啊,简直就是个饿了七八天的野孩子。赵嬷嬷脸色不虞,赵家的自然看到了,她也明白婆婆为什么不高兴,只是一看到虎头的脸她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这些年来,一双儿女跟着自己确实吃了不少苦,她实在是说不出狠话来。所以训诫孩子这种事,还是交给婆婆的好,自己就当作是看不见,听不见吧。赵家的打定主意,就真的装起天聋地哑来了。 丽姐儿自然看明白了桌上各人的眉眼官司,她也觉得这虎头确实得管管,就私下拽了拽虎妞的袖子。 “你就别管虎头了,他愿意怎么吃就怎么吃。今天是好日子,别扫了兴,我们俩好好吃喝一番,不管别人。”说着就舀起一勺酒酿。 “你快尝尝,这可是你娘赵婶子的手艺,味道不错。”丽姐儿有劝了几句。 虎妞到底是被丽姐儿说动了,撇下了虎头和丽姐儿吃吃喝喝,窃窃私语。 满月宴之后,赵嬷嬷明里暗里开始教养虎头了。开始虎头有些心不在焉,顽皮淘气,赵嬷嬷怎么说都没用,最后用了鸡毛掸子。虎头开始也撒撒娇,耍耍赖,可看见祖母动了打自己的意思,而且爹娘也不吭气,就明白祖母是要对自己动真格的了。于是,这个精明的小子服软开始好好的规诫自己了。 丽姐儿看着开始循规蹈矩的虎头不自觉地笑,有时甚至有点不自在。赵嬷嬷这种做法算不算是泯灭虎头的天性?丽姐儿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的虎头自己更喜欢一些,至少吃相不难看。 又过了几天,家中的女人们开始忙碌了,又要过年了,日子过得飞快…… 第一百零三章 玩偶 腊月,女人们都忙得脚不沾地。尤其是赵嬷嬷和赵家的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厨房中做吃食。年糕,豆腐,糟鹅掌鸭信,醉鸡醉鸭,野味,腊味等等食材再加上荔枝酒的香味都混在一起调和成一种令人心安的气味。 丽姐儿嘴里含着荔枝干,手握剪刀熟练地剪出一张“三羊开泰”来。来年是羊年,过了年丽姐儿也六岁了,她很欣喜自己生理和心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成长。 这一回虎妞没有去厨房帮工,而是陪在丽姐儿的身边,或是帮着做针线,或是帮着照看还不能跑跳的男孩子们。丽姐儿看着厚厚一叠剪纸,深感无趣,又仔细看了看手中的红纸,对着虎妞道:“我们折纸吧!” “什么是折纸啊?”虎妞不大明白。 “我给你示范,你看着就好了。”丽姐儿手指灵巧,不大一会儿就折了一朵葵花。 “怎么样?好看吗?”丽姐儿刚刚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前世小时候的游戏。丽姐儿是懊恼的,居然在长时间的无事可做,无聊中才想到了消遣的游戏。明明以前是给喜哥儿和乐哥儿折过纸鹤的。 “真好看,可这是啥花啊?”虎妞问。 丽姐儿想到向日葵在这里应该还没有,但说说也没什么,就直接道:“这个叫向日葵,你别看我用红色的纸折叠就以为这向日葵是红色的,它其实是黄色的。你还记得秋天的野菊吧,这向日葵就和野菊很像,只不过向日葵花朵硕大,和春天在山里的芍药一般。因为这花儿总是迎着太阳生长,所以就叫向日葵。向日葵结出的葵花籽是可以吃的,吃法和瓜子一样,书上说味道不错。” “小姐你知道的真多。”虎妞一脸的羡慕。 “你好好识字。将来也能像我一样读很多书,知道很多。”丽姐儿笑眯眯的,虎妞笑容也愈发的灿烂。 虎妞和虎头都不笨,而且对识字还是很感兴趣的,所以短短一个月,他们的识字量已经达到五百了。 “对了,我还会叠天鹅,你要看吗?”丽姐儿自从讲了丑小鸭也会变成白天鹅的故事之后,虎妞和虎头两姐弟就会时不时地问自己天鹅是什么样子的。正好自己会以折纸的形式来表现这种鸟类,于是打算折叠出来。也好给展示出天鹅的一个大概印象。 “要啊,要啊。”虎妞的眼睛亮闪闪的。 丽姐儿说做就做,不大一会儿就折出了一只天鹅。 丽姐儿把折纸递给虎妞道:“天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我画不出来天鹅那种神韵,只能折出来给你看,当然真正的天鹅肯定和你手上的不一样,但大致轮廓是相似的。” 虎妞口中啧啧称奇,双手不停地摆弄着折纸。抬头看着丽姐儿道:“小姐教教奴婢吧!” “好啊!正好我打算做个风铃给欢哥儿和冬儿,你要是能帮我最好不过了。”丽姐儿很高兴。 在山中的这一段日子,丽姐儿跟虎妞的关系越来越好,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了。丽姐儿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和善,喜欢忍让,勤快而又亲切的虎妞的。一个人的好都是相处出来的。 “我们手里的红纸到底有多少啊?够用吗?”不怪丽姐儿担忧。从去年到现在,丽姐儿用红纸向来是不节约的,总是大手大脚的用。 “这奴婢得去看看。”虎妞明显是心里没底。 果然虎妞回来时脸色不大好。丽姐儿一见就明白了大概。 “没多少了吧?”丽姐儿开口。 “奴婢刚刚看了,也就是一箱底子。新年用来剪纸贴窗花,写对联就没了。”虎妞是想告诉丽姐儿家中的红纸所剩不多,更何况家里人还没有写对联,恐怕剩下的红纸不能随意用。 “家里还有其他颜色的纸张吗?”丽姐儿问。 “没有看到。”虎妞很细心。没有看到红纸就又找了找其他颜色纸。只可惜来到山中是逃难的,自然行李中也不存在有没有足够的彩色纸。 “那我们就改作玩偶吧!”丽姐儿知道宣纸不适合用作折叠。而且快过年了,用白花花的宣纸作风铃也不好看,于是想到了前世的布艺。 “怎么做?”虎妞问。 “就是像布老虎之类的,只不过明年是羊年,我们做羊玩偶。”丽姐儿突然想到了喜羊羊。 “布老虎丹桂姐姐会做!羊玩偶是不是该去问问?”虎妞问。 是啊,天天学绣花多没意思,怎么不学学做玩偶啊!丽姐儿这时才找到真正的乐趣!说做就做,丽姐儿和虎妞找了丹桂。 丹桂正在内室看孩子做针线,听到到丽姐儿和虎妞的来意,道:“这有什么难的,容易的很,我这就做个例子,你们照着看就是了。”丹桂笑眯眯的,这点小事算什么,女红那可是自己看家吃饭的本事! 丹桂先是剪裁,将布都一块块地剪好,然后再一一拼缝起来,最后塞上棉花,紧紧地缝制,一只活泼可爱的小羊雏形就好了。接着用黑绒绳盘了两个扣作为羊玩偶的眼睛,惟妙惟肖,令人忍俊不禁。 “如果想做的漂亮一点,就绣上花纹;要是想素净点,那就把棉花装满扎紧。”丹桂把制作完毕的小羊用手晃了晃。 “真好看!”丽姐儿和虎妞不约而同地感叹。 “这算什么,要不我们做个十二生肖!”丹桂兴致来了。其实丹桂也闲得发慌,她不是不去厨房帮忙,只是赵嬷嬷怕丹桂的手做活做粗了,就做不了针线了。这要是双手粗糙,一碰绫罗绸缎必是会抽丝掉线的。于是丹桂就疯狂地做针线,把全家的针线活都包揽下来!衣衫裤裙,鞋袜帕子,丹桂就没有歇着的时候。尽管如此,丹桂的工作效率依旧是很高,这还不到正月里呢,全家的针线活就这么被丹桂全部做完了,或缝补或改制,就没有一处不完美的,当然除了林氏想要消耗的陪嫁衣料。 而林氏的陪嫁衣料注定是消耗不完的,丹桂也就不那么着急,一边琢磨一边刺绣,显然是将名贵精美的衣料当作是艺术品来制作了。林氏看到丹桂做针线有点不要命架子,赶忙连劝带哄地说了她一顿。什么年轻时候不注意,老了要受罪;现在这么拼命容易熬坏了眼睛;刚出了月子不能这么操劳等等。丹桂一律微笑揭过,左耳朵听,右耳朵冒,只当作是听不见。 丽姐儿提出做玩偶不过是丹桂本职工作中一个调剂,她不但不会将它看作是一项任务,反而会将它看作是一种消遣或是乐趣。 既然提出来是做十二生肖玩偶,丽姐儿急忙把在蜀州城徐老太爷赏给自己的那套十二生肖玉摆件拿出来作为玩偶的设计雏形。那套玉雕丽姐儿一直很喜欢,造型古朴不说,还触手升温,怎么看都不是凡品。 “既然是十二生肖,我们就用十二种花色布料来做。当然都要用舒适的料子,孩子们皮肤细腻,这玩偶作出来又是贴身玩的,像缂丝那种布好看是好看,但做玩偶却不合适。”丹桂这样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教导。丽姐儿和虎妞都点头回应。 “我来剪裁,你们在一旁看着。”丹桂双手很是麻利,根本就不需要画什么草图,直接就动手。丽姐儿在一旁看着很是钦佩,手艺真是好啊,令人羡慕嫉妒恨啊。 不到半个时辰,丹桂就把布料都裁了出来,又分给了丽姐儿很虎妞棉花,接着就一一讲解缝制和拼接。丽姐儿能明白丹桂的意图,所以做的很快,只可惜针脚不密,只能慢慢地做。而虎妞恰好相反,她不知道这些不规整的布片该哪边与哪边拼缝,只好等着丹桂和丽姐儿闲了指点一下。 等到丹桂把最复杂的鸡,兔,虎的雏形都做好之后,丽姐儿只做好了一只牛,而虎妞做好了龙和蛇。丹桂并没有嫌弃两个孩子缝制速度慢,她抱持的态度是宁缺勿滥,看到两个孩子所做的完成品不马虎质量过关,她也就笑意融融了。 十二生肖的雏形在三人的认真努力下不到两个时辰就做完了,至于要不要绣花,三人都有各自的态度。丹桂觉得没必要,孩子玩的,浪费线;虎妞觉得绣上花好看,尤其是虎和鸡肯定能人间人爱,花见花开;而丽姐儿觉得这玩偶还真是鸡肋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所以即使是三个人也并没有表决出什么意见来,只好从安全的角度出发,遵循了丹桂的意愿,什么都不绣,只是造型古朴,能让人认出来什么是什么就行了。 丽姐儿很高兴,十二个玩偶哪个都抱在怀里玩一会儿,这可比前世的毛绒玩具环保多了。而虎妞也并没有因为没给十二生肖绣花儿心情沮丧,她也喜欢这些玩偶。最后丽姐儿和虎妞把十二生肖都送到四个孩子面前让他们看。喜哥儿和乐哥儿已经能用手拿着玩了,而欢哥儿和冬儿却只能看着丽姐儿和虎妞拿着玩偶逗他们两个。 第一百零四章 托梦 日子过得飞快,眨眼间就过年了。正月里不能做针线消遣,丽姐儿就只好不停的吃东西。窝丝糖,荔枝干,南瓜饼,玫瑰糕;鸡鸭鱼肉,各色野味;菜蔬香菌,米面茶汤……总之丽姐儿明显的感觉到身上的衣服紧了。 耳边敲击声轰鸣,口中鹿脯香味悠远,丽姐儿全神贯注的看着白绸后的父亲正卖力牵动着皮影,正是经典桥段《长坂坡》。黑脸的张飞,白脸的曹操,都随着徐福的敲盆打碗一跳一跳,演绎着精彩搏杀。 “奴婢娘做了辣炒年糕,要不要?”一旁的虎妞凑到丽姐儿的耳边道。 “要!”丽姐儿想都没想,开口就答了。前世自己就喜欢吃这个,到了这里之后也把这道吃食的做法教给了赵家的。现在看皮影戏就好像前世看电影一般,眼睛看着,嘴也不停,各式各样的零嘴都往嘴里塞。 丽姐儿一边用牙箸插年糕吃,一边看着接近尾声的皮影戏,只觉得日子过得欢快。 “今天的皮影戏真好看!”虎头意犹未尽,又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看到。” 丽姐儿对再不再演皮影戏没什么兴趣,她只知道因为自己吃的太多而困倦乏力,只想睡觉。 火盆烧的旺,睡梦中丽姐儿莫名其妙的梦到了浑身是血,碧瞳圆睁的赵晏殊。这令丽姐儿惊醒,浑身冒冷汗。 “怎么无缘无故梦见他了?”丽姐儿自言自语。 那赵晏殊在丽姐儿的梦中披头散发,血污遍身,极为恐怖,仿如一只绿眸妖怪。那情形令丽姐儿不敢闭眼,只好睁着眼睛到天亮。 之后的日子丽姐儿因为噩梦缠身精神不振,食欲大减。平时喜欢吃的炸豆腐,炒鸡蛋。烤野味也都提不起食欲来。好不容易养胖的身子又瘦了回去,这令家人都着急起来,尤其是林氏。 “这都是你喜欢吃的,怎的不吃了?”林氏看着女儿的脸色道。而丽姐儿则看着满桌子的酱肉包子,榆钱饼,泡菜汤,烤排骨只觉得腻味。 开始丽姐儿以为这噩梦不过是一时,却不想只要闭眼睡觉就做这个梦,不论白天黑夜,令她烦不胜烦。浑身不舒服。丽姐儿又不想把这件事告诉林氏,怕娘亲也跟着多思多虑,毕竟娘亲正给欢哥儿哺乳。她不想影响弟弟吃奶。可现在想来想去,还是打算把梦境说出来,说不定说出来之后自己能睡个安稳觉。丽姐儿这时还不知道赵晏殊怀揣着徐家的二百万两银票,要不然她肯定是再也睡不着了。 “女儿这几天一直梦到那个浑身是血的哥哥。他睁着绿色的眼睛一动不动,浑身是血不说话。”丽姐儿把梦境告诉了林氏。 这可把林氏吓坏了。这可怎么好!先不说那赵晏殊,只说女儿被噩梦缠身,这是不是应该去寺庙做七七四十九天道场祈福啊?怪不得女儿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这应该是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了吧?要不怎的无缘无故的做噩梦。还有怎的谁都不梦,就梦到赵晏殊了呢?难道是那孩子遇到不测。给丽姐儿托梦?那也应该是给他新帝舅舅托梦啊,怎的吓坏了我的女儿?林氏越想脸色越难看。 丽姐儿看着林氏脸色变幻,伸手拽了拽林氏的衣袖。林氏被丽姐儿的小动作打断了思路。这才低头看着女儿因为睡眠不足,食欲不振而苍白透明的脸。林氏一阵心酸。 “丽姐儿别怕,今天和娘亲一起睡就不会做噩梦了。”林氏安抚丽姐儿,亲自喂了丽姐儿吃饭之后直接进了内室等徐熹回来。 徐熹这几天也因为女儿食欲不振而心情低落,他不知道原因。只好陪着徐老太爷一起在书房里看医术,找原因。等到暮色四合。和祖父吃了晚饭,才匆匆回来自己的院子。 进了门,烤热了衣裳,驱走了寒气,才进了内室,发现林氏正拜菩萨,口中念念有词。 徐熹等到林氏拜过了菩萨,转过身,才问道:“怎么又开始拜菩萨了?”又道“我和祖父商量了,打算给丽姐儿点安息香试试看。不过安神药是绝对不能给丽姐儿吃,是药三分毒,对孩子不好。” “你知不知道女儿为什么会吃不下饭?”林氏很急切,惶惶不安。 “你这是怎么了?”徐熹感到了林氏的情绪变化,又道“为什么?” “今天女儿和我说,她这段日子一直在做噩梦,噩梦是赵晏殊浑身是血,一动不动。”林氏说完之后内室一片寂静,针声落地可闻。 “怎的会如此,丽姐儿和那赵晏殊也没什么接触啊。”徐熹听了林氏的话半天才道,他有点想不明白。 “我也不清楚,这才在菩萨面前上香求菩萨保佑,让丽姐儿睡个安稳觉,不做噩梦。”林氏一脸焦虑。 林氏刚刚想到的,徐熹也同样想的到,他是知道赵晏殊拿着家里的巨额银票的,这要是遭遇不测,祖父殚精竭虑岂不是要落到一穷二白的下场。虽说那些银子不是徐家产业的全部,虽说祖父也说过这要看天意,虽说这也不过就是个梦,不代表什么,可这也同样让徐熹后背冒冷汗。再说林氏和丽姐儿并不知道祖父给赵晏殊银票的事情,自然也就只想到赵晏殊的安危处境,可自己心里明镜一般,怎能不惊慌。 “我打算让丽姐儿跟我们一起睡,看看如何。”林氏道。 “就照你说的办,我先去书房和祖父说一声。”徐熹回过身来,又道“这孩子做噩梦怎的现在才说,早说了我们也早想办法啊。” “女儿这不是不想给我们添麻烦嘛,你还不知道女儿心思重!”林氏道。 “好好开解女儿,我先出去了。”说着徐熹披了大氅去了书房。 徐老太爷听了徐熹的话,不过一笑而过:“不就是丽姐儿做了噩梦嘛,找到原因就好办了。” “那安国公……”徐熹欲言又止。 “子不语怪力乱神,你怎么还因为个梦慌里慌张的。你都有三个儿子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徐老太爷皱了眉头。 “你不是向来目下无尘,清高倨傲,对孔方兄,阿堵物不甚在意的吗?怎的丽姐儿一个梦你就如此慌张啊?假清高!”徐老太爷生气了,对这个孙儿到现在依旧不沉稳而生气。 “你自己好好想想哪里做错了,真是可笑。大丈夫居然为了个梦就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你在山里呆了这么久,难道就只知道上山打猎,下水捞鱼?不曾修身养性,反省自身吗?”徐老太爷是失望的,这个孙儿学问不错,却是个脑子不转弯的。居然只为了一个梦境就惶惶然,简直是不知所谓。在山中这许久,又曾去蜀州城打探,手上沾过血,怎得还是如此的轻率。自己的孙儿连那小小年纪的赵晏殊都不如,至少那赵晏殊敢千里走千骑!即便是那梦是个预示,赵晏殊死了,无非也就是没了银子,没有和新帝搭上线,徐家还可以找其他的路子;要是那赵晏殊福大命大没死,天下太平之后,新帝必定会论功行赏,孙儿必是会做官的,就这样能行吗?官场如战场,就凭孙儿这一根筋,也就只能进翰林院才能全身而退了。 “你将来要挑起徐家的大梁,你觉得你能行吗?”徐老太爷一脸的疲惫看着徐熹。 徐熹这时已经是满头大汗了。他以为自己准备好了,其实自己不过是自我感觉良好,实际上依旧是那个遇到事就不知所措,只能让祖父收拾烂摊子的徐元晦。 “祖父只想趁着有生之年看到你将徐家发扬光大,看来是太过贪心了。”徐老太爷看着孙儿一脸的呆怔,心都空了。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回去吧,好好照看丽姐儿,看她这两天瘦的,让人心疼。”徐老太爷转身。 徐熹对自己是怎么出的书房,怎么回的内室统统不记得了,他只记得祖父失望的目光。自己是太不争气了,他自己都知道了。 林氏看着徐熹失魂落魄的回来,很是奇怪。莫不是女儿做噩梦找不到治疗的法子? “相公……”林氏明显感觉到徐熹的沮丧。 “你说我能不能撑起门庭?”徐熹双眼无神。 林氏明白过来了,相公这是被徐老太爷训斥了。 “当然能了,相公不能,谁还能啊。”林氏挽着徐熹的胳膊,又道“是我不对,一惊一乍的,把你也弄得魂不守舍的,所以祖父才训斥你,对不对?说起来是我的错,相公只是带我受罚了。” 徐熹在林氏的软言细语下,终究是心情不那么沉重了。当然他也重新审视了自己,打算好好磨练自身,他是不想再看到祖父失望的眼神了。 晚上丽姐儿和父母一起睡在了内室,原本和丽姐儿作伴的虎妞也离了暖阁,和赵嬷嬷一起睡。这一夜,丽姐儿没有做噩梦,这令她精神好了许多,食欲又回来了。 ps: 我现在才发现,昨天上传之后忘了发了,抱歉! 第一百零五章 受伤 丽姐儿不做噩梦了,食欲恢复了,这令全家上下都松了口气。而徐熹也仔细检讨了自身,不管在何人面前都开始隐藏情绪,遇事不那么慌乱了。徐老太爷观察过后,觉得发一通脾气还真是管用,不禁乐在心里。 丽姐儿看了看自己细细的手指头不禁叹了口气,原本因为正月大吃特吃而胖乎乎的小手因为前段日子食欲不振又变瘦的手,内心郁闷。吃了那么多好东西,结果没有一样留在身上,真是可惜。 而丽姐儿正自怜身子瘦弱的同时,赵晏殊也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丽姐儿明媚的笑容了,有的只是一个满脸褶子,好像即将躺在棺材中的老人家混浊的眼神。不是每次都那么幸运的,能活着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这是哪里?”赵晏殊因为失血过多而声音轻飘飘的。 “你说什么?”老人家有一幅破锣嗓子,嘶哑而难听。他用手撑在耳后,大喊大叫的问。 赵晏殊用尽全身力气未必也能再问出一句,只好放弃闭上眼睛接着睡,习惯性地把手放在腰间,如愿的摸到了凸起的一块,那是匕首和装着银票的鹿皮囊,心下一松,又晕死过去。 那老人家大喊大叫了好一会儿却听不到回应,只好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捡回来的“活死人”。发现他又昏死过去之后,就用手试了试他鼻子下方。还有气!于是他苍老的双手就将一旁散发着难闻气味的黑汤灌进了赵晏殊的口中。赵晏殊依旧没有什么反应,睡得很安详。 这老汉是渭水边上的渔户,年轻的时候还算有把子力气,打得鱼也能养活自己。后来成了亲生了儿子虽说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全家也没饿着冻着。再后来就是村里染了瘟疫,大部分人都死了,老婆孩子也跟着没了。于是又是自己一个人了,就这么活到了现在。这世道也不知发了什么风,最近兵荒马乱的,村子里的年富力强的都跑了,只剩下老弱病残。可世道在混乱,日子总得过下去,饭总得再吃下去。于是老汉照常去江边钻冰窟窿打鱼却意外捡回了还有一口气的赵晏殊。 这少年真好看,自己的儿子如果还活着是不是也已经给自己生下了这样一个孙子?老汉每每看到睡颜平静的赵晏殊都会如此想。还好,还有口气,应该不会死吧?不会。绝对不会,都用了核桃树皮熬水喝了,一定能好好活下去。这好看的俊后生死了太可惜。不如留下了给自己当孙子承继香火,这样自己也有后了。那老汉胡思乱想一通之后咧了嘴笑,露出了满口黑黄的牙齿。 赵晏殊再次清醒就是在老汉罐自己气味难闻的黑汤药之时,他很快的适应了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并且储存体力再打算返回西北之事。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睁着一双绿色的眼眸看着屋顶,好似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他离开山中的徐家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还记得徐家的两名仆从送自己走了两天两夜的山路才出了蜀州地界。之后就是自己一人独行。开始还好,白天晚上路上都人烟稀少,乱民不多,也没有兵马的痕迹。他甚至趁着路上太平日夜兼行,好快一点到西北,也防止路途生变。开始都很顺利。顺利的令人难以置信,直到他遇到了土匪。那绝对是某支势力垮台之后的乌合之众,他们原本是兵士,后来占山为王成了土匪。他已经很小心了,依旧是被那帮人盯上了。他过五关。斩六将,甚至忘了自己双手鲜血逃出来时到底杀了多少人。之后就是大青骡满嘴泡沫的累死了。他没时间伤心,也没时间怜惜,为了保命,他只好一人步行。接着就是乱民,兵马横行。他把自己的脸用布蒙上,假装自己是一个麻风病人,接二连三的躲避各种各样的灾祸。这一路上,多惨烈的状况他都看到了,这世道就是地狱。他一直小心谨慎都没有发出信号弹,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人马中有了细作。一定是,从自己拿到了舅舅给荣和王世子联盟信的时候。这也是为什么他单枪匹马的从西北到蜀州,又一人一骑的从蜀州到西北。如果原来是猜测,那么现在就是确定,果然如此。趁着受伤不能动,赵晏殊想明白了很多以前一直想不通的事情。那么伤好了之后,自己该做些什么呢?是了,尽快赶回西北,舅舅在等他。 经过几天的休养,赵晏殊终于和耳背的老汉弄明白现在所处的位置,这是渭水的南侧,只要过了河,就是西北。可如何渡河呢?听说渭水已经结冰,却不甚结实,人走在上面必会受不住力,最后落水而忙。那坐船?兵荒马乱,村子里的船早就被兵痞抢走或者付之一炬。这渭水单凭自己的力量是万万过不去的,赵晏殊陷入沉思,好看的眉毛蹙在一起。 “我想过河!”赵晏殊的声音足够老汉听到。 “俺有船!”那老汉高兴地咧开嘴。刚刚他还在为赵晏殊愁眉不展而惶恐,留在这里俊后生不乐意啊,这可咋办,真想留住他啊。这回自己能帮得上忙,不让他难过,是不是就能留在身边呢?老汉心里敞亮。 赵晏殊笑了笑,也不知道他是知道老汉的用意还是不知道。 “那晚上能载我过河吗?”赵晏殊大声问。 “能!”老汉高兴的回答。 赵晏殊一双绿眸闪过温和,他也不嫌弃自己有一双绿眸,和那个笑容明媚的小姑娘一样。 夜晚,老汉和赵晏殊喝了一碗稀稀的黑糊糊算是晚饭,就直接去了河边。老汉实在是贫穷,身无长物,仅仅有的,可以给赵晏殊的也不过就是一碗黑糊糊,并且是稀稀的。可赵晏殊并不介意,他觉得那黑糊糊的味道和宫中的秘制烧龙骨的味道是一样的,令人怀念。 夜晚的河边冷极了,赵晏殊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这还是徐家给准备的,果然保暖。那老汉却像是习惯了,只是呵了口热气,迅速的搓了搓双手,然后朝黑暗中的一个土坡走去。赵晏殊视力早就适应了黑暗,在黑黑一片中他看到老汉将土坡上的稻草清理一空,接着就拉出了一条船,一条看起来很结实的小船。 赵晏殊猜到老汉一定是行船的高手,黑夜行船不用想都知道必定是凶险万分的,可那老汉从容不迫,好似夜间去茅房,目的明确,位置明确,自己不受伤害。赵晏殊喜出望外,天不绝我,果然能安全回到西北。 赵晏殊凑了过去帮了老汉一把手,将小船拖入了渭水结冰的表面上。一老一小就这样步步蹒跚,渐渐像渭水中心走去,直到脚下的冰层受不住船和两人的重力,两人这才坐于船上,用船桨凿冰,使船前行。过程中两人配合默契却谁都不说一句话,好似两人都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说什么都是多余。渐渐的水多冰少,小船终究落于水中,可以安稳前行了。老汉依旧是破冰行船,而赵晏殊也不顾伤口的疼痛,用尽了力气,使得小船加速,只有这样才能回西北,赵晏殊要紧牙关,即便他感觉到身上的伤口裂开了。 终于冰层越来越薄,小船速度加快,老汉划桨也越来越快了。可赵晏殊依旧谨慎,生怕这将中突然窜出奇袭的部队,将他一网打尽。 当太阳升起,黑暗消失之后,赵晏殊和老汉依旧全力划桨向河对岸进发,却遇到了整艘整艘的大型兵船,那是西北的兵马! 赵晏殊凝视,只希望那是舅舅的人马,要不然定然万劫不复。 “将军,您看那艘小船。”甲板上银甲小将遥指水面给一旁脸色冰寒的大汉看。 “把皇上赏你的望远镜拿给本将军看看,你指我能看到什么!”脸色冰寒的大汉口气僵硬。 “是!”那小将脸色柔和,甚至展开一个大大的微笑。将军总是这个样子,明明就是想看看那稀罕玩意,却总是以一副讨要的样子来吓唬人。 “小兔崽子,笑什么笑,还不赶紧拿过来给爷看看!耽误了军情,杀你祭旗!”脸色冰寒的大汉眼底透露出一抹笑意。 银甲小将动作利落,连忙将黄铜望远镜拿给将军。那将军手脚麻利,打开望远镜对着眼睛向水面遥望。之后脸色冰寒的将军露出满脸惊诧色,把望远镜放下又拿起看了好久,半天才道:“快,快,是晏殊,是晏殊,快把他救上来,他脸色不好,定是受伤了!” “是晏殊?”银甲小将吓了一跳,拿过望远镜也看了看,接着就面露笑容,又道“我就说这小子福大命大,绝对死不了,果然就是!” “快把船靠过去,那艘小船!”大将军满脸喜色,在不复刚刚的冰寒。 而小船上的赵晏殊也看清了大船上飘扬的旗帜,那上面有大大的“蒋”字。 第一百零六章 立春 “我要见皇上。”赵晏殊衣衫褴褛,神色平淡,眼神中却闪着毅色。 蒋云飞看着面前的少年脸色依旧冰寒,但双眸闪过一抹温和的暖色。 “好,让陆启带你回去,你先吃点东西,再看看郎中。”不用猜都知道赵晏殊一定是受伤了,看这孩子一脸菜色,估计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 “我回来的事能瞒得住吗?”赵晏殊的神色丝毫没有缓和,反而更严肃了。 蒋云飞盯着赵晏殊道:“只说你是本将军的故人之子。不过你这双眼眸恐怕未必能瞒得住船上的将士。”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一双绿色的眼睛太引人注目,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还能把眼睛的颜色换了。 “就说我中了毒,眼睛坏了。一会儿我会蒙住双眼,装失明。您一会儿和郎中通个气就好。”赵晏殊想都没想,满口胡诌,“再说这船上的兵士也万不会返回渭水之北,您只要派人盯着是不是有人传消息就好。” “你怀疑这里有异心之人?还是皇上那里也有?”蒋云飞冰寒的脸色有了一次裂纹。 赵晏殊点点头道:“许是都有,不可大意。” “你这次路途中出了什么事?”蒋云飞脸色一紧。 “有人在半途埋伏要杀我。”赵晏殊言简意赅。 蒋云飞再一次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不禁心中诧异。这孩子好像比以前变得更沉稳了,哪里像个十三岁的少年。新帝果然不是一般人,看看赵晏殊就知道了,教养出的孩子果然与众不同。 而另一面,赵晏殊也在打量着蒋云飞。这是一个年过四旬的大汉,满脸的络腮胡子,脸色轻易不缓和。常常都是一脸的冰霜。不论何时何地,永远都是板着脸,不苟言笑。可熟识他的都知道这个人就那一张脸是冰的,剩下的都是热的。这就是舅舅新笼络的大将军,虽说和自己不熟,只见过两三面,可莫名的自己就是对他有好感,觉得此人是可信的。果然是舅舅的眼光好,挑人总是那么眼光独到,想来这人上了战场。定会带着大军所向披靡。 这时船舱地板上响起了脚步声,闪进来人。蒋云飞和赵晏殊定睛一看正是那银甲小将陆启。 “我让厨子杀了一只鸡,你趁热吃。”说着就从食盒中拿出了饭菜。 “先吃饭!”蒋云飞道。 赵晏殊坐下就大口大口吃起来。吃相不雅却也不糟糕。 陆启显然是看到赵晏殊的吃相很吃惊,看了蒋飞云一眼就倒了杯水递给赵晏殊。 陆启大概有十五六岁,一双剑眉,一双凤眸,悬胆鼻。单珠口,风流少年,银甲小将。说话时顾盼神飞,沉默时芝兰玉树。 赵晏殊将杯中水一饮而尽,看着陆启的好皮相,弯了弯嘴角:“伯母舍得你上战场?” “是舍不得。可更想看我建功立业!”陆启笑得像只狐狸,狡猾的很。 赵晏殊看着陆启一脸偷腥的模样就知道陆启肯定是用了什么花样才能跟着蒋云飞,只是一想到他要和自己回西北。军功的事还得往后拖不觉得嘴角微翘,碧眸划过一丝幸灾乐祸。 “阿启,你送晏殊回西北。”蒋云飞的声音突然响起。 “好!啊?”陆启一脸惊诧地看着蒋云飞,又道,“他又不是没有手脚。怎的还要我送他回去!”陆启乍了一身的毛,跳起来大吵大嚷。 “这是军令!”蒋飞云话说得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这小子真是个我命里的克星!每次遇到你我都只有倒霉的份儿。我跟着蒋大帅出来多不容易。我耍了多少花招才瞒了我娘,你就这么一幅可怜相就把我又给弄回去了,你可真行!”陆启容貌在美也因怒气冲天而脸上闪过一丝狰狞。 赵晏殊瞪着一双碧眸诧异地看着陆启,他从不曾想过陆启会如此的大发雷霆。这还是那个一直眉眼弯弯,永远没有烦恼忧愁的陆启吗? 一时间船舱内落针可闻,尴尬的气氛令三人都不好下台。 “战场上虽说危险,却是明刀明枪;西北安逸,却是冷枪暗箭。你想立军功,不是非得上战场。这回你陪晏殊回去把钉子拔出来,我蒋云飞保证定给你个军功。”蒋云飞打破寂静开了口。 陆启这才明白过来,对着赵晏殊道:“有细作?” 赵晏殊点点头。 “你怎的不早说!”陆启迅速坐下,又恢复了原本貌比潘安,颜如宋玉,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这小子变脸比翻书还快,只要有军功,什么都不是问题了。赵晏殊心里嘀咕。 “你哪给了空让晏殊说,上前就是一番抢白。”蒋云飞笑着回答。 “蒋叔总是护着晏殊,我说什么都比不得他。”陆启还是想上战场的,想了想又道:“如果真的把细作找出来,就给我算军功?”陆启怕蒋云飞事后不认账。 刚刚还是蒋大帅,现在就是蒋叔了?赵晏殊一直佩服陆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同境况说不同的话。 “一个唾沫一个钉,我蒋云飞是条汉子,说话算数!也知道那些酸腐天天口头上挂着的‘人无信不立’。”蒋云飞身上是有匪气的。 “那好,你吃完了吧?我们现在就走。”陆启迫不急待。 “臭小子,我这边还没安排妥当,你急什么!”蒋云飞大声呵斥。 “还需要安排什么?”陆启一脸疑惑。 “你小子一遇到正经事就是个没脑子的。”说着蒋云飞就用手指头朝着陆启勾了勾。 陆启冲着蒋云飞眨了眨眼睛就凑上前去。赵晏殊看着蒋云飞对着陆启一阵耳语,不禁有些疑惑,什么话不能当着自己的面说。等到两人耳语过后,陆启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就好像他以前要使坏之前的神色。赵晏殊心生戒备,却看到陆启一脸不怀好意的笑。 “快点,快点,我们可得赶快下船!”不由分说的拉着赵晏殊就走,只留下强忍着笑意的蒋云飞。 ******* 过了年就到了立春,赵嬷嬷又和赵家的忙着烙春饼,炸春卷;男人们都进了菜园子开始种新菜;林氏和丹桂忙着做春衫,带孩子;只有丽姐儿和虎妞,虎头闲着,在逐渐暖和的天气中捡蛋,赶鸡鸭,嬉戏玩闹。 丽姐儿又一次满头大汗地进了内室,林氏毫无怨言的给丽姐儿梳洗,换衣衫,反而把丽姐儿弄的不好意思。林氏再也不像是从前名门中的贵妇了,十指不沾阳春水,她一天到晚忙得很。带四个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孩子,喂奶,换尿布,还要做针线,兜兜转转,根本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不过丽姐儿从没见过林氏抱怨,她很坚强或者说她现在并不觉得苦。 “今天是立春,家里要吃春饼和春卷。娘亲记得你很喜欢这个,一会儿就不要吃点心了,记得留肚子用晚膳。”林氏伸手探了探丽姐儿的背心,生怕丽姐儿出了汗着凉。 “太好了,我又可以大吃特吃了。”丽姐儿一双眼眸笑成了豆芽。 “你这小馋猫,少不了你的,只管吃就是了。”林氏对着镜子中的丽姐儿说话。 晚膳果然丰盛。春饼自不必说,只说豆芽,萝卜丝,鸡蛋,甜酱,豌豆,酱肘子,酱下水,菠菜都呈现出一种令人垂涎的状态。而春卷更做出了咸甜两种口味。一种是豆沙,果酱馅料的甜品;另一种是鲜蔬肉馅的面食。这顿饭食果然让丽姐儿大饱口福,又把肚子吃撑了起来。 第二天,丽姐儿又吃了用前一夜剩下来的春饼做的炒饼和什锦面饼汤,发现其中滋味更好,不禁嘴角翘的高,满脸的餍足。上午丽姐儿乖乖的呆在屋子里读书临帖,下午丽姐儿开始帮着娘亲和丹桂做针线。虎妞一直陪伴着丽姐儿,寸步不离,而虎头则一人去捡蛋,放鸡鸭。 “你放心虎头一个人啊?”丽姐儿有些奇怪。虎妞向来都是帮着虎头的,可最近怎的感觉虎妞和虎头分开行事,独来独往了。 “是祖母让奴婢别帮着弟弟的。”虎妞一提到这个就浑身不自在。 “为什么啊?”丽姐儿很奇怪。作为赵家的香火承继,虎头一直是赵家所有人的心头肉,向来是不舍得他小小年纪多干活的。 “祖母说是要好好磨磨弟弟的性子。”又道“要我说,能磨出来啥啊,好好干活就什么都能解决了!”虎妞一针穿透了正做的鞋底,看那气势是不大满意赵嬷嬷的用意。爱弟心切啊! 丽姐儿不好说什么,但想着赵嬷嬷走过的桥比自己两世加起来走的路还多,吃过的盐比自己吃的米还多,也就不再计较其中虎头的得失了。本来自己处理这种事物就是弱项,看着就好了,反正赵嬷嬷人老成精肯定是不会吃亏的,至于虎头嘛,吃点亏也没什么,反正是自己的祖母,他还能心怀怨恨不成。 “要不奴婢去看看?”虎妞抬头看着丽姐儿。 ps: 卡文卡的利害,凌晨还有一更。 第一百零七章 细作 “要不奴婢去看看?”虎妞抬头看着丽姐儿。 好嘛,把主意打到自己的头上来了,借力打力这招不知是跟谁学的?这可不能答应,赵嬷嬷是什么人啊,那是娘亲都要尊敬的人,自己可千万别搅进人家的家务事里去。人家赵嬷嬷的用意,自己看不明白,但不代表自己可以随意的搅和,更何况自己不了解内情,还是就在一旁看看的好。不过几天没注意,虎妞倒是精明起来了,以后可得小心,不然就得被套进去。 “你自己作主,我可没绑着你。”丽姐儿笑了笑,接着做针线,又后悔自己多嘴问起虎头的事,差点把自己也给绕进去。那个皮小子,精着哪,哪里会吃亏,根本用不着自己关心。 虎妞看丽姐儿不搭话茬,想了想终究是开了窗户向外观望。想来是看到虎头状态不错,就关了窗,回了丽姐儿身边,继续做鞋。 眼看着又要到晚膳时分,丽姐儿不禁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又是一年春来到,总这样过日子确实无聊,自己是不是该找找什么新玩法。冬天太冷,许多活动都受限制,现在不一样了,春暖花开,自己也不怕被冻着了。而且林氏目前的状态也不是双身子,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都良好,自己也不用小心翼翼的了。只要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不是什么歪门邪道,对身心健康不益的,想来说出来都不会有人反对。没看自己近一段时间在户外活动时间长了点,娘亲都没说什么嘛。或者说四个孩子已经让娘亲和丹桂精力交瘁,根本没时间管自己了。 想到这里,丽姐儿烦躁地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去了书房。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想来书中也有解决无聊的法子。这时候男人们都忙完了菜园子中菜蔬瓜果。正泡温泉休息,而书房中自然也无他人,只有丽姐儿一个。 丽姐儿抓紧时间,一点都不客气,蹬了鞋子直接爬上书柜前的椅子就开始满书阁的乱翻,翻到什么就是什么。也许是天意,丽姐儿意外地翻到一本《全芳备祖》。丽姐儿翻了翻,发现这是一本关于植物的书。丽姐儿愣了愣,现在这个天气,正是弄花弄草的好时节。自己又正处在大山这么个环境,要是以种花为兴趣的话,也不失是一种解决无聊的法子。 丽姐儿嘴角翘了又翘。麻利地把书扔在不远的案几上,然后把书柜整理妥当,才下了椅子穿好鞋,复又抱着书连跑带颠地回了自己的暖阁。 也许是有了新的目标,丽姐儿晚膳用的很快。急火火地吃过了香菇酱肉包子和竹笋老鸭汤,就直接进了暖阁就着夜明珠看书。刚翻了一页才发现《全芳备祖》不是一本而是好几本,可自己明明就只看到这一本而已,不禁烦躁起来。这一本看起来是第一本,可最后一页就好像是“欲知详情,请待下回分解”一般令人抓心挠肝。好不心烦。 丽姐儿把夜明珠收起来,又把书随手一放,钻进被窝打算平静心态睡觉。现在丽姐儿最想做的就是再去书房找寻一番。可这个时候天黑了,并不合适外出去书房,要不然娘亲又要唠叨,所以只能等明天了。 朦胧中丽姐儿似乎听见有人在说话“这孩子,怎么不洗漱就睡了!”“夫人。奴婢来吧。”“我亲自来,不能把丽姐儿吵醒了。现在要是醒了,就睡不着了。”丽姐儿一恍惚又睡了过去,什么都听不到了,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丽姐儿看着床头的《全芳备祖》,一骨碌翻起身来,下了床直接进了内室给林氏请安。林氏正给欢哥儿喂奶,看到丽姐儿只是微笑,并没有说话。就在丽姐儿要站不住的时候,欢哥儿终于吃饱被林氏哄睡了,这才让丽姐儿和林氏说上话。 “先吃早膳,用过之后娘亲给你梳头。”林氏把丽姐儿拉到面前仔细打量,又道“今天想梳什么头?” “娘亲喜欢梳什么都行,女儿都喜欢。”丽姐儿对着林氏笑。 “那就双螺髻吧,你梳双螺髻最好看。”林氏笑着道。 “真的?”丽姐儿还真不知道自己最适合什么发髻。 “当然是真的,娘亲什么时候骗过你!”林氏一脸的兴高采烈。看来做母亲的都喜欢无时无刻地打扮自己的孩子,哪怕是喜哥儿,乐哥儿和刚出生不久的欢哥儿不管是穿的还是踩的都无一不是漂亮的。 用过了早膳,梳好了发髻,丽姐儿穿着花色的小袄一路跑到书房。这个时候男人们都在菜园里忙,所以书房依旧是空着的。丽姐儿又像昨天一般,蹬了鞋爬上椅子翻找《全芳备祖》。这一找不要紧,却找的丽姐儿筋疲力尽到午膳。幸好都找到了,一共三本都厚厚的,好似一套大型的字典。 于是丽姐儿又抱着书兴高采烈地回了暖阁,心花怒放。只不过物极必反,丽姐儿下午是什么也没做成,吃饱了午膳就睡着了,直到了又一次太阳的轮回。 ************* “奶奶的!老子还没到战场,将军就俘获了这么一个小娘们!”一个兵痞子高声大叫引来周围放肆的大笑。 “你懂个啥!那叫胡姬!根本就不是我们中原人!没看她一双眼睛是绿的嘛!”另一个兵油子大喊。 “你个老夏,懂得还挺多!以前咋没听你说过,不是胡咧咧吧!”兵痞子的大叫又引来一阵大笑。 “呸!俺老夏啥时候说过空话,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以前只是听人说过,没想到老子这辈子还能看到!”兵油子说完之后应景地笑了笑。 “行了,该干嘛干嘛,都围在这干什么,都回去!”陆启这两天和这帮兵士相处的不错,说话总还算有人听。 陆启又看了看走在旁边一身回回服打扮成胡姬的赵晏殊,心里乐开了花。他强忍着笑呵斥了团团围住的兵痞子,兵油子,却依旧无法阻止身体因为忍着笑意而发出的颤抖。 终于等到两人上了返回渭水以北的小船,陆启才放声大笑,那笑声欢畅而张扬,只要能听到这笑声的人,都会被感染。 “笑死我了,笑死我了!我陆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天,你赵晏殊在我手上也有把柄了!”陆启的脸色有多欢喜,一旁打扮成胡姬的赵晏殊脸色就有多阴沉。 陆启本还要再接着笑的,可看到赵晏殊的神色才好不容易渐渐止住,笑累了坐在小船上,看着赵晏殊一脸的阴霾。 “好了,不是你说的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嘛。现在看来蒋大帅的主意不错,效果很好,应该不会有人怀疑的。”陆启说完之后又轻轻地笑起来。 “你再笑我就把你扔进水里,我知道你不会游泳,我不介意杀人灭口!”赵晏殊绝对没有开玩笑,他一脸的决绝。 “哎,别别别!”陆启自然看出了赵晏殊不是在开玩笑,他连忙止住笑意。他是知道赵晏殊的,这小子靠山硬,他可惹不起。而且,这小子脾气倔起来可是八匹马,不对,是八百匹马都拉不回来的,这种人可不能惹毛了。 果然陆启面色严肃了起来,说道:“说正经的,我们怎么查出细作?”说着拿过了船桨,划起船来。 “你知道皇上在我去蜀州的路上一直派了心腹人马跟着我的吧。”赵晏殊敛了神色。 “当然了,皇上最疼你这外甥了,怎么舍得你一个人独行。更何况你手里的信件那么重要,怎么可能放心你一个人。”陆启口气泛酸。皇上的心腹人马,也就赵晏殊这臭小子能有福享用了,要是别人,皇上肯定不管。 “我怀疑那人马里有细作。”赵晏殊神色认真。 “你开什么玩笑,那是圣上的心腹,怎么可能!”陆启不信。圣上是什么人啊,哪能那么好糊弄。 “反正西北一定是有细作的,不是皇上的心腹人马就一定是身边的人。”赵晏殊神色端肃。 陆启知道赵晏殊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比刚刚又卖了力气划桨。 ******* “将军,刚刚飞出三只信鸽。”说话的人身长玉立,面貌普通。 “抓起来好好审问。”蒋云飞脸色冰寒道。 “是。”说话的人明显是蒋云飞的亲信,得到命令之后就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还真被这小子说中了。”蒋云飞脸色很不好。连自己的队伍中都混入了细作,更何况是西北呢? 眼看着就要到渭水以南了,可亲信依旧没有消息,是细作骨头不好啃?蒋云飞站在甲板上望着隐约可见的对岸。 这时甲板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蒋云飞不用回头也听出来那是亲信的声音,看来有消息了。 “回将军,招了。”那亲信一脸的平静。 “谁?”蒋云飞很淡定。 “冯玉,冯大人。”声音低沉。 “是他,那老狐狸。可我怎么闻到一丝阴谋的味道?”蒋云飞挑了挑眉毛。 第一百零八章 新帝 看着梨花木案几上的二百万两银票,新帝眨了眨眼,原本焦躁的心情竟然淡定下来。银钱虽说来的晚,但也算来的及时,正好调了十万将士去西南,内里空虚,这些银票也算得上是及时雨了。再看看一脸憔悴的外甥,小小年纪竟能当此大任。新帝有些激动,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当年的赵诚大也是如此孤勇。 “一路上受了不少苦吧?”新帝将右手搭在赵晏殊的肩膀上。 赵晏殊眉头微皱,随后又舒展开来:“还好。” “你受伤了?”新帝脸色阴沉,将手臂放下来。 “郎中怎的还不到!”新帝偏偏头,对着后面的内侍大叫。他早就料到外甥这次远行会受伤,可万万没想到他会受重伤。现在看外甥的样子,他分明是伤的不轻。怪不得一脸苍白,半点血色也无。 后面的内侍额头浸出细细的汗珠,只把腰板压弯,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舅舅,我有话和您说,单独。”赵晏殊声音不高不低。 “等到郎中给你看了伤再说,不急。”新帝脸色平静。 赵晏殊怎么都觉得舅舅好像是知道点什么了,否则不可能如此淡定。难道是那些细作已经露了马脚,出了事?赵晏殊狐疑地看了新帝一眼,却发现新帝正对着他淡淡地微笑,少有的闲适。 一脸白胡子,老态龙钟的郎中到底是拖着蹒跚的步子过来了。赵晏殊本不想当着舅舅的面给郎中诊治,却被一脸严肃的舅舅给震慑了,只好脱了衣裳给郎中诊治。这不脱还好,一脱就把老眼昏花的郎中吓得倒吸一口冷气。这哪里还有完好的皮啊,满背的刀伤剑伤,这还有命活着简直就是苍天有眼啦! 新帝也是一脸震惊,他只以为赵晏殊身上有一两处重伤。却没想到居然是体无完肤,分明是九死一生。 “这是怎么弄的?”新帝的声音明显的有些刺耳,又对着身后的内侍道,“把库里的秘药都拿出来,尤其是活血化淤的那几种。” “是。”内侍尖细的声音传来之后就一溜小跑的退下了。 接着就是老郎中的诊脉,问诊最后开药方,内用外敷统统都记录的详细,丝毫没有遗漏。在诊病的过程中,那老郎中既然动作麻利流畅,丝毫不像是一个耄耋老人。 于是煎药的煎药。打水的打水,室内一阵忙乱。内侍也早已经把皇上先前吩咐的宫廷秘要都大盒小盒的拿了来,而老郎中也迅速的给赵晏殊上药。长时间的艰苦使得赵晏殊倍感乏力。而突然的舒适以及伤口处因良药而清凉感觉更是一波一波地冲向赵晏殊的理智。实在是坚持不住了,真想睡一会儿,赵晏殊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了。 “睡吧。”新帝自然是看出了外甥早就透支的体力,温柔地掖了掖被角。 “我有话说……”赵晏殊还残存着理智。 “舅舅知道,舅舅都知道。不用担心,睡吧!”新帝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情绪。 赵晏殊终究是在新帝柔和的目光中精神涣散,陷入了黑暗,只记得耳边响起“定不会叫你受委屈……” 新帝看着外甥沉沉睡去,就吩咐了郎中和照顾的人,急匆匆回到了书房。 “怎么样了?”新帝对着窗外早春青黄不接的荒凉似乎是在欣赏。 “初见眉目。是伪帝那边的细作,和冯玉,赵九霄还有许四起都有关系。”说话的那人好像是屋内的一道阴影。看不清面目。 “接着查。还有蒋云飞那边也盯着点,不能有漏网之鱼。”如果有人从窗外看到新帝,一定以为他在喃喃自语。 “是。”说着一阵风过,那阴影般的人就消失不见了。 新帝又赶回了赵晏殊所住的屋子,静静地看着沉睡的赵晏殊。脸色凝重。 “不会留什么病根吧?”新帝看似是对着空气说话,其实是在问正在一边打瞌睡的老郎中。 “皇上放心。十天半个月,国公爷定能痊愈,骑马拉弓,不在话下。”老郎中忍着瞌睡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回答。 新帝不再说话,只是看着赵晏殊。 ***** 早春二月,山色还不是嫩绿,家中的菜园子就已经大丰收了。丽姐儿看着成片成片的菠菜和胡萝卜,心情出奇的好。 “我们今天吃炒杂菜吧!”丽姐儿对赵家的说。 炒杂菜就是将汆好的菠菜和粉条同胡萝卜,瘦肉丝,香菇,黑木耳等菜蔬一起用香油炒熟,味道独特清新,别有一番滋味。 “是。”赵家的心情也好。丰收嘛,谁心情不好。 这两天丽姐儿想着弄花弄草的事情,却因为自己一点经验也没有怕到时真在山上找到了和眼缘的或是名贵的花草,再手忙将乱的,糟践了花草。于是就趁着菜园大丰收,到地里看看男人们是怎么和蔬菜打交道的。不管怎么说,蔬菜和花草都是植物。花草虽说比蔬菜金贵,可到底是同宗同源。有了种植蔬菜的经历,再到花草时总不会一窍不通,干瞪眼却使不上力。 “小姐,我们啥时候上山寻花草啊?”问话的是虎妞。丽姐儿想干点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虎妞。没办法,谁让虎妞天天跟着自己呢,瞒得过一时也瞒不过一世。 “现在天气还不是很暖,我也不知道山上有什么。而且那本《全芳备祖》我还没有看完,不知道在山上能找到什么。”丽姐儿见瞒不过也就不瞒了,反正有个帮手在旁边也不错。 “要奴婢说,那花草啥的就是看个新鲜,哪里有山里的野菜好啊!小姐学种花草,那还不如学学认野菜呢。现在野菜正是好时候。那花草只能看不能吃,山里到处都是,哪里用得着像菜似的好好养活着。”虎妞一直低头蹲在菜畦边上,把成熟的胡萝卜拔出来,再放进身边的篮子里。 听虎妞这样一说,丽姐儿开始有点不满,可再想想也觉得虎妞没说错什么,接着不满也烟消云散了。是啊,认识认识野菜也不错啊,又不是就不种花草了。反正现在也是什么都不懂,莫不如先别跟书和现在见不着也摸不着的花草较劲,弄点实惠也不错。 “你能教我认识野菜吗?我除了蕨菜和榆钱基本上都不识的。”丽姐儿蹲下身子也拨出一支胡萝卜。 “这有啥难的,看家的本事,小姐这么聪明,我就说一遍就能记住。”虎妞脸上乐开了花。 “那也得上山才能教吧?”丽姐儿看着虎妞光顾着高兴,就把内心的隐忧说了出来。 “那是啊,要不然我也教不出来啊。”虎妞还在傻傻地笑,而一旁的丽姐儿不高兴了。 “你是不是存心看我笑话啊?”丽姐儿语气不善。 “啊?”虎妞终于是听出来丽姐儿的不高兴,手停了下来,呆愣愣地看着丽姐儿。 “我要是上山,我娘亲那关就过不去,你现在说的教我识野菜,不就是天方夜谭了嘛!”丽姐儿有点生气。 “这,这……”虎妞有点慌了,她还从没见过丽姐儿当面这么发脾气的。 “这什么这!”丽姐儿打断了虎妞的话,转过身就回了暖阁,只留下手足无措的虎妞傻愣愣地站在菜畦边上。 回到暖阁的丽姐儿趴在床上,心里不高兴。想了想,终究是起来直接进了内室,去了林氏那里。 “娘亲,虎妞说要教我认野菜,女儿和她一起上山好不好?”看到林氏一脸的错愕,又道“不往深里走,就在外围看看。” “女儿实在是闷得慌,这里没有九连环,也没有百索,还不能去山上逛逛,这一冬女儿都要闷死了!”丽姐儿终于把内心的苦闷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林氏诧异地看着女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是娘亲不好,来这里的时候把双陆,叶子牌还有百索,九连环忘在老宅里了,可把我的丽姐儿给闷到了。”林氏一把搂住丽姐儿说到,表情很沮丧。 “娘亲让我去山上看看吧,就当是女儿散散步,保证认明白野菜就回来。”丽姐儿看到林氏的犹豫,赶紧加了把火又道“您看女儿的小身板,想走远也走不动啊,就让女儿和虎妞去山上看看吧!”丽姐儿拽着林氏的袖子撒娇。 最后林氏终究是磨不过丽姐儿,点头了。丽姐儿喜出望外,直奔菜园子把好消息告诉虎妞。却不想因为刚刚自己的愤然离去,虎妞正坐在地上嘤嘤地哭呢。 “别哭了,我们能上山了!我也不怪你了!”丽姐儿拿了自己的帕子递给虎妞擦眼泪。 “小姐真的不怪奴婢了?”虎妞红着眼睛问。 “嗯,不怪了。我都能随你上山找野菜了,我还怪你什么。”丽姐儿高兴极了,没想到实话实说这一招对林氏有效。看来自己以后的日子会愈发的轻松,上山下水应该都不是难事了。 另一边林氏却因为女儿的实话心情低落。是自己不对,孩子这个年岁活泼好动很正常,而自己没给孩子准备必要的玩具也是自己不对。 第一百零九章 野菜 山色葱葱,丽姐儿和赵家的还有虎妞就在离荔枝林两百步的山坡上挖野菜。 丽姐儿提着一只小篮子跟在虎妞的身后亦步亦趋,就怕自己不小心踩到了可以吃的植物,又怕看到了冬季冬眠,春季复苏的蛇虫鼠蚁。今天太过兴奋了,自己匆匆忙忙地忘了带雄黄香囊。 “这是荠菜。”虎妞没有发现丽姐儿的拘谨,而是一双眼睛紧盯着脚下,只要看到野菜就弯身用小锄头挖。 丽姐儿听着虎妞的话,也跟着蹲下来看了看离脚下不远的那棵呈放射状的野草,只觉得有趣。虽然不是第一次上山,可前两回坐在竹筐中被人背着是舒适的,这回脚下就是山地,还真是有点吃力。不过这点累还真没有打消丽姐儿的积极性,她觉得很有意思。 前世的丽姐儿就是在城市中长大的,对乡村田园生活是憧憬的,当然只是憧憬美丽的一面,例如空气清新,食物新鲜;至于乡村的交通不便,厕所糟糕都不是在考虑范围之内的。这一世,丽姐儿还没怎么享受到精致的贵族生活就跟着家人逃难到山中,欢喜新鲜的一面有,无聊孤寂的一面也有。 这回丽姐儿又冲破了娘亲的阻碍,好不容易和虎妞上山寻野菜,她觉得自己彻底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或者说即便没有完全适应,也把在山中各种各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当作是一种乐趣。这很好,丽姐儿很满意自身的状态。 经过一上午,丽姐儿的小篮子装满了,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野菜。马齿苋,小根蒜,野芹菜,蒲公英。苦菜,车前草,马兰头,青蒿等等,数都数不清。丽姐儿看到毛茸茸的蒲公英,总是宁可手上沾上那股清苦的味道,也要把嘴凑上去,使劲一吹,一场春雪就那么飘洒开来,好像一大堆小小降落伞。丽姐儿笑笑。跟着赵家的母女俩下山了。 到家正是正午,丽姐儿小脸晒得通红,而林氏则把丽姐儿拉过去。又是洗脸又是洗手,还问了上山的情况等等。丽姐儿也高高兴兴地回答,还仔细说了上山挖野菜的情况。林氏只是在一旁微笑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 “今天上午缝了个沙包,你拿着玩吧。”林氏把一只小巧精美的沙包递给丽姐儿。丽姐儿仔细捏了捏沙包。发现里面的装的是豆子。 “真好看,我很喜欢。”这个沙包实在是太精致,只能拿在手里玩,而且不能掉在地上,弄脏了就不好了。 “不要像你爹给你的毽子那样摆着看,你想怎么玩都行。”林氏知道丽姐儿看到漂亮的东西总是舍不得。 “知道了。”丽姐儿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以为意。这么好的东西,还是娘亲给的,弄脏了多可惜。 午膳用的是新鲜的野菜煎饼。丽姐儿吃了很多,觉得味道很清新,虽说口感有些粗糙,可并不影响味道。林氏似乎不太喜欢这种粗糙的饮食,吃了两口就放下牙箸。改用了鲫鱼汤。 这两天正好是水泽破冰的日子,徐老太爷带着男人们特地走了一趟。打了好多鱼。鱼儿经过一冬的不食不动,都膘肥体壮,有的甚至有男人小臂那么长,那么粗,可把徐老太爷给乐坏了。林氏现在吃的鱼汤就是前两天刚刚打上来的,味道鲜美,还养身子。 喜哥儿和乐哥儿都到了可以吃辅食的年纪了,两人都在林氏的精心照顾下吃蛋羹,喝鱼汤。丽姐儿看着双胞胎兄弟圆圆的脸,胖胖的手脚,不禁笑了起来。真是和年画上的福娃娃一般,越看越可爱。而还在襁褓中的欢哥儿依旧是那副清秀的模样,文静极了,不吵不闹,像个小姑娘。 因为上山消耗体力,而且午膳是饱餐,丽姐儿下午并没有做针线,而是直接洗漱一番上床睡觉了。林氏自然是把这番景象看在眼里,却并没有阻止,只是在丽姐儿熟睡之后,给女儿掖了掖被角。以前不就是祈祷女儿只要身体康健就行了吗?现在女儿身子好了,就不要求什么了,反正在山里,只要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强。想到这里,林氏眉头舒展,瞥见自己做的沙包被丽姐儿摆在案几的中央,心里多了几分欢喜。 徐老太爷自从把银票给了赵晏殊之后,心里就没什么事儿了,整天都是一脸的喜色,好像享福养老的人。每天除了去菜园子种菜,就是想办法弄点新鲜吃食,什么野兔,锦鸡,肥鱼等等。 可等到这些都腻歪了之后,徐老太爷没事找事的知道了宝贝曾孙女的苦恼,孤寂无聊。是了,逃难出来的时候,什么好玩的都没带过来,到了这里就是喜哥儿和乐哥儿还有木头块(丽姐儿想出来的积木)玩,可是曾孙女却真没什么可做的了。看书,天天看书也不行,曾孙女也不能去考科举;吃美食,不可能无时不刻地吃啊;想吃食,这里就这么几样吃食,还能想出来什么花样;玩伴,虎妞和虎头两姐弟明显和丽姐儿不是一个层次;做针线,丽姐儿才多大啊,用得着吗? 总之徐老太爷思来想去,觉得应该给曾孙女弄一只宠物!这要是在蜀州城,什么宠物弄不着。番邦商人那里贩卖的波斯猫,一只眼睛蓝,一只眼睛绿,通体雪白,就没有小姑娘不喜欢的。好像逝去的老妻没出阁的时候也养了这么一只波斯猫,听说当年羡慕她的人多的数不清。还有没有一丝杂毛,性情温顺的爱玩犬,听说也很受女眷的欢迎。要不还可以养鹦鹉,养八哥,会说话,能逗人笑,都算是解闷的宠物。再不济还可以养金鱼,龙睛,蝶尾什么名贵的品种弄不到?总之以前是想要什么都不是问题,都不难。可是,现在却难了,难就难在这山里没法子找什么给曾孙女作宠物? 徐老太爷长叹一口气,这可怎么办?做长辈的也不能厚此薄彼啊,不能三个曾孙子活得挺乐呵,倒把天天给长辈分忧解难的曾孙女给弄的郁郁寡欢吧!徐老太爷郁闷了,吃的少了,喝的不对味了。而敏感的徐熹察觉到了,这是怎么了?不是身子骨不好或者有什么隐疾把?徐熹急了。 “祖父可是哪里不舒服?”看着徐老太爷一脸平淡,又道“孙儿看您近来不思饮食,可是有心事?” “是有点心事,我正想给丽姐儿弄一只宠物。”徐老太爷看见孙子一脸的担忧,心情不错。不管什么时候都这么孝顺就不错,挺好的。 “宠物?”徐熹有点傻眼。 “丽姐儿心情不好你知道吧?”徐老太爷直入主题。 “知道,可是看这几天丽姐儿在山上玩的挺好,也就没再介意了。”徐熹自然知道女儿觉得日子无聊,可看到女儿近来在山里玩的不错,自然也就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了。 “现在是在山上玩的不错,可能一辈子都觉得山上不错吗?还是趁早给丽姐儿弄一只小动物放在身边的好。你看看能不能捉到松鼠,兔子,小鸟之类的?”徐老太爷觉得还是这样的动物温顺一些。 “这孙儿得和赵老虎商量商量。不过祖父这个主意真好,孙儿怎的没想到?”徐熹一脸跃跃欲试。 徐老太爷心想,那是,你是我孙子,哄孩子这门学问就是在和你小时候斗智斗勇中摸索出来的! 于是徐熹风一般的去了赵老虎那里,并把想法说给赵老虎听。赵老虎觉得抓个小动物不难办,可以得主人家小姐一笑也不错,顺便再也让自家的两个孩子沾沾光。 两天之后,男人们去了山上,归来时果然带了不少活物回来。从瑟瑟发抖的兔子再到活蹦乱跳的松鼠,还有嚎叫不已的鸟雀,全都一一呈给丽姐儿看。丽姐儿疑惑地看着父亲,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送给你的,以后你就养着它们,就当作是个玩伴。”徐熹话说的直白。 “给我的?”丽姐儿很感动,看着面前的小动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自然是给你的,要是觉得照顾不过来,让虎妞和虎头帮你。”徐熹看到丽姐儿的笑容,心里软软的。 自此,丽姐儿就和虎妞虎头照顾着两只兔,两只松鼠还有一对鸟雀。赵老虎还特意用竹篾编制了笼子,给小动物们一个新家。 徐老太爷这些天也没闲着,经常采了山地中的狗尾巴草编各式各样的小动物逗丽姐儿开心。丽姐儿还想办法把曾祖父做出来的“草动物”插在床头案几上,一醒过来就能看见。 当然这些小动物也不是没闯过祸的,兔子就一而再,再而三的闯进菜园中,差点把菜都糟蹋了。从那以后丽姐儿就忙了起来,经常一天十几遍的看着自己的小宠物们。 丽姐儿不觉得烦闷了,徐老太爷和徐熹,林氏都松了口气,并且都在暗暗祈祷太平盛世的到来,这样山中的生活也就自然而然可以结束了。 第一百一十章 战事 阳春三月,满山翠色,丽姐儿又提着篮子和赵家的,虎妞去了半山腰挖野菜,采野花,看风景。 这回丽姐儿挖野菜很挑剔了,只挖自己喜欢吃的荠菜和桔梗,其他的野菜吃个新鲜还可以,要是天天吃,顿顿吃,就受不住了。而且林氏似乎很不喜欢野菜的粗糙感,所以丽姐儿特意多采摘了味道和口感还算是好的荠菜。这次丽姐儿带了雄黄香囊,她其实很害怕那些蛇虫鼠蚁,还是娘亲的记性好,要不然肯定是又忘了的。 因为只采荠菜和桔梗,三人的速度不觉快了许多,挖到足够量之后,丽姐儿还有体力就随着虎妞在山野间采摘颜色鲜嫩的花,打算回家之后做成干花随身携带。 等到正午时分,三人才慢悠悠地到了家。丽姐儿依旧是被林氏接住好好地梳洗了一番。而赵家的就和虎妞去了厨房造饭,今天的午膳是荠菜馄钝和辣拌桔梗。 “后日就是你生日了,你想要什么?”林氏自然是心疼女儿的,生日礼物也直接问。 “什么都好,女儿向来不介意这些的。”丽姐儿回答的心不在焉。生日礼物不过就是针线或者首饰玩物等等,还真没什么可期待的。再说这山中其实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原来是想上山看看风景,现在是隔三差五就去,也就不稀罕了。也就去年曾祖父因生辰给自己扎的秋千还算是一项造福家人的活动,全家老小都喜欢。 林氏自然看出了女儿的心不在焉,道:“要不娘给你做个百索?”其实百索就是前世的皮筋儿。这个游戏一大堆小姑娘在一起玩才有意思,可是这里能玩这个游戏的也就是自己和虎妞了,有没有百索都一样,玩不起来。再说这里哪有皮筋或者是有弹力的绳子这种材质啊! “不用了。”丽姐儿想了想又道“娘亲是不是因为女儿上次说的那些话才要做百索的?” “没有!只是不知道你想要什么礼物才那么一说的。”林氏满脸笑容。可丽姐儿知道上次自己说的话林氏肯定是放在心里了。 “娘,女儿什么都不缺。上次女儿说得那些话您也别往心里去。那是女儿不懂事。”丽姐儿开始自责了,林氏对自己这么好,自己还总是把脾气发泄在她身上。 林氏听女儿这么说,浑身上下舒服不少,到底是自己闺女,就是贴心。原来心里的那点不安和忐忑也消了大半。 丽姐儿看得出林氏脸色好了不少,忙道:“女儿知道娘亲不喜欢野菜太粗糙,所以这采了荠菜和桔梗,一会儿的午膳就是荠菜馄饨,娘亲要多食一些。” 林氏听着女儿的话。心情更好了,心里最后残存的一丝小小芥蒂瞬间就烟消云散了。林氏知道自己从未明白说过不喜食野菜,可女儿知道就是时时刻刻关注自己啦!这令林氏心花怒放。抱着女儿狠狠地亲了亲。 午膳时,林氏果然食欲大涨,吃了两碗馄饨,还不住的赞。丽姐儿看到娘亲食欲好,胸口的石头落了地。也跟着高兴起来,吃了不少。 三月初三一眨眼就到了,丽姐儿照以往那样吃了寿面,对其中用猪肉,香菇,春笋。木耳,豆腐等爆炒的臊子尤其喜爱。笋是这两年徐老太爷在竹林中新发现的食物,原来的吃法就那么几样。大家都有点腻歪。于是前两天丽姐儿就让赵家的试着做了一回腌笃鲜,这道菜既用到了原本大量储存的火腿和咸肉,还多少改变了竹笋的食法。大家都觉得味道很特别,对这道菜很有好感,一下子又丰富了家里的伙食。 吃过寿面之后丽姐儿又去看了兔子和鸟雀。松鼠,都分别喂了食。才回了暖阁倒头就睡,也不管晚上会不会失眠。 丽姐儿生辰这一天收到了不少的礼物。徐老太爷是给了一个翡翠笔筒;父亲是给了薄荷盆栽;母亲是亲手做了一双棉布手套;赵嬷嬷特意做了一匣子玫瑰窝丝糖;赵家的送的是各色肉脯;丹桂送的是一套简便的麻布鞋袜;虎妞送得是亲手做的雄黄香囊(原来的那个旧了);而徐寿,徐福和赵老虎则费了好大的力气在林子里捉到了一对画眉鸟。这些礼物都很精巧,也是丽姐儿目前所需所喜的东西。其中一件丽姐儿最喜欢,就是那个薄荷盆栽。丽姐儿一直没有忘记要种花种草的事儿,所以近来也对植物关注颇多。想来父亲早就知道女儿有莳花弄草之意,也就顺其自然的弄个薄荷应景博女儿一笑。 那株薄荷并不大,小巧玲珑的,丽姐儿一双小手就能把薄荷奉于掌上,显得那绿植额外青翠可爱。丽姐儿捧着薄荷傻笑,徐熹见到了也很高兴。去年女儿最喜爱的生辰礼物是祖父扎的秋千,这回女儿明显是更喜爱自己送的,徐熹不禁有些飘飘然。 而丽姐儿看着薄荷是有目的性的,她已经想了无数种薄荷的吃法。薄荷麦饼,薄荷冻糕,薄荷梅子茶等等。不过家里的梅子蜜饯似乎都吃完了,丽姐儿想到这里兴奋的心情一顿,突然又想到了家里还有梅子糖,复又开心地笑了。 几天之后,丽姐儿对薄荷的喜爱又转移到了那对画眉鸟上,原因很简单,那对鸟会说人话。准确地说应该是会学人说话。 因为是生日礼物,丽姐儿并没有将这对画眉鸟扔到原本已有的鸟雀那里去,而是用笼子装了挂在暖阁外的屋檐下。也许是画眉鸟离人近了,所以学人说话也像模像样的,它们开口的第一句就是:“小姐,小姐,上山,上山!” 那一刻把丽姐儿和虎妞都给惊着了,她们从没想到这鸟还能说话。但下一刻丽姐儿就撒了欢一头跑进内室告诉林氏这件事。林氏当时为了不扫女儿的面子特意去了暖阁看了看,听了听,之后也抿嘴笑了起来。这鸟儿确实有趣! 之后的之后就是薄荷被抛到了一边,原来捕捉的鸟雀被放生,只剩下那对画眉,丽姐儿天天教它们背诗词取乐。徐老太爷和徐熹,林氏看到女儿喜欢,天天欢欣鼓舞的,也都跟着高兴。看来孩子就是孩子,性子跳脱,必须得有解闷的在,要不然孩子肯定是要被闷坏了。 ******** 赵晏殊喘着粗气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低头一看却是一片血色。不疼,那就不是自己的血。赵晏殊只觉得筋疲力尽,想好好睡一觉,却不想动了动手脚,竟然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赵晏殊努力支撑着身着几十斤铠甲的身子,却抵挡不住眼皮的沉重,到底是瘫倒在地,昏了过去。 而离着他几十步的陆启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也累得难受,望着身旁一具具的尸首,原还不觉得,现在却心中难过。不管是自己的同袍还是敌人,都不过是普通人罢了。大家决一死战,为的也都不过是清泰平安罢了。 不过相对重伤之后,大病初愈的赵晏殊来说,陆启的体力明显地比他好很多,他看到赵晏殊瘫倒在地,大惊失色,使出全力往赵晏殊那边跑去。好容易拖着厚重的铠甲来到赵晏殊身边,才发现这小子不过是睡了过去。这令陆启破口大骂,只不过赵晏殊一句都听不到而已。 一个月前赵晏殊和陆启随着新帝心腹将西北翻了个底朝天,终究是把所有的钉子都拔了出来。令人吃惊的是,这些钉子不仅仅是什么伪帝的,其他皇子亲王的,居然还有皇室宗亲里的人,有一个藏的挺深的居然还是个小小驸马都尉安置的。这令新帝大怒,难道自己就是那么好欺负的,就连皇室的亲贵都能在自己身边安插人,管得也太宽了!这是什么道理,他才是真正的龙天子,是父皇亲自下诏的,这帮人该不会是以为自己隐忍惯了,所以才这样肆无忌惮的吧!既然如此,那也别怪自己无情了。正好手里有了银钱,粮草充足,既然早晚都要一战,那就现在打吧! 于是新帝兵分两路,亲自率大军五十万向京都进发,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又何必给自己留退路,不战便是死,如此也甚好!本来新帝是要把赵晏殊留在西北让皇后照顾的,可赵晏殊执意不肯,只想陪着新帝攻入京都。开始新帝不同意,可看着外甥那双坚毅的眸子,也只好退了一步,带上了赵晏殊,只不过让赵晏殊时刻在身边,绝不许离开自己半步。哪里想到半夜有兵马袭击,反而牵连了赵晏殊。幸好身边的兵马都是精锐,能征善战,虽说死伤不少,却也没有伤元气,而且也将敌军打杀殆尽。这都令新帝松了口气,只是赵晏殊原本就孱弱的身子又累倒了,这让新帝很懊恼。 “皇上还继续行军吗?”谋士刘安士问。 “先安顿一天,再行军。”新帝文韬武略,在兴兵作战上还是个内行。 第一百一十一章 调养 他现在如何?”新帝所着的铠甲本该在油灯的照射下熠熠发光,却因他染上血迹而污浊不堪。 “只是力竭而昏睡,并无大碍。”年轻的郎中只有十五六岁,但神色淡然,莫名的给人以安定与宁静。 新帝听了少年郎中的话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如释重负。 “但是……”少年郎中又开了口,却欲言又止。 原本松了口气的新帝又把心提了起来,一双亮如星子的眸紧盯着年轻的郎中。 “国公爷本就大伤初愈,本该将养,却连夜行军,不分昼夜。如今又逢大战,体力衰竭,再继续这样下去,恐怕会油尽灯枯。国公爷现如今元气大伤,如再不好好调养,长此以往,很容易猝死。”年轻的郎中紧蹙着清秀的眉头,满脸愁苦。 “那该如何?”新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周身慑人的气势却很强烈。 “找个地方好好的调养,这行军行伍之列是不能再呆下去了。”郎中的建议很中肯。 “调养多久能好?”新帝神色严峻。 “快的话三五月便好,慢的话三五经年也未可知。不过在下虽说不才,也有把握药补,食补双管齐下,这对国公爷大有裨益。况且国公爷正值青春年少,想来将养好了,就算痊愈了,不会留下老伤或是病根。”郎中回答的很全面。 “依你看,去哪里调养最好?”新帝的身体原本有些僵硬,却在郎中的一番话后又重新放松下来,还能调养好,不是就如此孱弱下去了。这就好,这就好,只要还能如从前一般就好。 “最好是风景如画。气候宜人又清泰平安的地方。”郎中知道目前的条件这种地方找不到,可他还是实话实说。 “这样的地方目前不大好找。”新帝烦恼。现在行军所处的位置恰好是西北与京都的中心位置丰州县城,回西北路途遥远,一鼓作气攻进京都又不太现实,正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昨夜的奇袭实在是来的突然,当时的情况很像是三面合围的态势,而人马似乎也不是一路,很显然是有人暂时和解来攻击新帝的。丰州是皇七子徐枫的封地,想来昨夜的奇袭肯定也有他的手笔,只是不知为何一个生下来就双目失明的皇子还要和新帝过不去。借道而以,何必如此斩尽杀绝!不管是谁登基,他都跑不了亲王爵位。又何必多次一举?又或者有人给了他更大的利益或是威逼? 新帝没有想好如何安置赵晏殊,只能先将他放在一旁,先去处理其他事物。死去的将士要安葬,受伤的兵士要安抚;敌人的威胁依旧存在,而军队的状况很不乐观;谋士等着他拿主意。将领等着他下命令;一天的时限即将过去,是走是留都是一条没有退路的死棋……这一切的一切都可以令新帝焦头烂额,是太过轻敌了。皇帝可不是谁都能做的,安享荣华富贵,独得天下大权的代价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付得起的。 新帝正愁的头发都白了,身在大山之中的丽姐儿嘴都快乐歪了。她看着面前小几上的脆皮烤鸭。差点口水都流出来了。日子过得太顺心,丽姐儿都快忘了自己是谁了! 近来男人们未雨绸缪,正在商量制作木炭之事。这几日男人们都分成了两队。一队建窑,一队砍伐。这两年冬天到底是把当初运送的几大车银霜炭都用完了,一家人不节俭之处固然有,可炭也确实不多,这点也得承认。 这两天男人们上山就挑着栎木砍伐。准备做白炭。幸好这片山林资源够丰富,栎木多得是。并不稀少。也是撞运气,男人们果然烧出了上好的白炭。那白炭不冒烟而且燃烧时间长,虽不必银霜炭,红螺炭细腻,但在这种情况下真的算是上好的了。 有了炭,有了窑,丽姐儿再看到鸭子心思活泛起来了。有多久没吃烤鸭了,真是馋得慌。赵家的手艺自然没得说,丽姐儿只是说了一遍,赵家的就明白了大概。也许木炭不是果木的,也许火候掌握的一般,也许上色不是那么鲜艳,可是味道口感确实美好。丽姐儿尝了一块鸭皮,又吃了一块鸭肉,全身所有的汗毛都舒展起来,美事就是如此令人舒服。 当然这段时间丽姐儿一点都不闲,她把院子后面的一小块空地划了出来种花草。由于明花贵草得在山中慢慢搜寻,一时找不到许多,所以丽姐儿就把家中篱笆墙上的野蔷薇移到自己的花园中几株。这个时节正是野蔷薇含苞待放的时候,丽姐儿看着舒服,一直小心翼翼地照顾,生怕它不开花。 林氏看着女儿小心谨慎的样子笑道:“野蔷薇,野蔷薇,你不照顾它,它也照样开花。” 丽姐儿原本火热的心被泼了一盆凉水,心思清明。是啊,不用自己照顾,它们也能开的漂漂亮亮。之后的几天丽姐儿就真的不怎么打理花园了。她认真的想过,山中的明花贵草,都是经过风吹日晒的,还不照样生长旺盛才会被父亲和曾祖父看见,采摘回来。既然如此,哪怕是移栽到自己这里,它们也照样能够生机勃勃的,根本就不用自己操心。不过是把风景移栽到自己的面前,可以一年四季花开不败罢了。又或者自己想的太好,一年四季花开不败不过就是个美好愿望。 于是丽姐儿每天逗鸟玩了,还经常把已经温顺的兔子抱在怀中,温柔摩挲着。前两天丽姐儿就把养在这里已经快半个月却依旧活蹦乱跳不安分的松鼠放了。想来它们也是有家有口的,又何必妨碍它们一家团聚。却不料那松鼠却在每日喂它饭食的时候还回来!最关键的是还带着一大家子来这里大吃大喝!这小东西还真是精怪,既要一家人团聚,又要丽姐儿关它们的伙食。丽姐儿大怒,不再理它们了。可是尽管如此,松鼠一家照旧是每天都来,还都是饭点来,一顿不落。慢慢地丽姐儿心软了,也就拿了花生,杏仁等来喂这群既可爱又可恶的小家伙们。不过赵嬷嬷和赵家的就犯了愁,这些坚果都是做吃食用的,都给了这些扁毛小畜牲,人都吃什么啊! 丽姐儿也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变换了松鼠们的伙食,由高级的坚果换成了地窖里堆积如山的黄豆。结果这些松鼠还嫌弃的了不得,说什么也不吃了。这彻底激怒了丽姐儿,从此之后再不理它们了。虽然松鼠们依旧是天天来,可丽姐儿也不见,只有虎妞看着它们可怜还给些豆子吃。那些聪明的松鼠似乎意识到了丽姐儿的不高兴,也再不敢挑剔了,虎妞给什么,它们就吃什么。即便如此,丽姐儿也还是提醒虎妞要她时时看着菜园子和地窖,免得那帮喂不熟的扁毛小畜牲们蹬鼻子上脸进来糟践粮食和菜蔬。 虎妞清清楚楚地明白了丽姐儿是真的恼了这些小精怪了,也就跟着不怎么搭理那些松鼠了。当然虎妞看见的话还是会撒上一把豆子,她心善嘛。 丽姐儿喜欢乖巧驯化的兔子,对于它们的吃食也算是尽善尽美。萝卜白菜样样不少,也不限制它们的食量。开始两只兔子还是都被绑着的,没办法它们跑得太快,丽姐儿怕它们逃走了。渐渐地兔子适应了环境,能吃能喝,也就变得越发的乖顺了。于是丽姐儿也大方地撤了它们的绳子,只要一有空闲就把洗的干干净净的兔子抱着。最近这段时间丽姐儿觉得那只母兔子愈发的重了,开始只以为是自己喂得好,后来赵家的一看才知道那兔子是怀上了小兔子。这令丽姐儿更开心了,她比兔子妈妈还期待那只小兔崽儿。 可开心的同时丽姐儿又忧愁了。记得前世时就说兔子这种动物繁殖能力特别的强。这要是以这种速度繁殖下去,那家里的菜园子岂不是要被兔子们都给吃光了?想到这里,丽姐儿一阵心慌。开始总以为是自己自己多想了,可自己的记忆又偏偏想起了前世时哪本书上提起过,澳洲因为自然环境很好,最后野兔大量繁殖差点把农作物都给啃食光了。想到这里丽姐儿更惶恐了,这可怎么办?难道也像澳洲似的,兔子多了就猎杀?好像这主意也不错,只是和兔子在一起久了,都有感情了,怎么杀啊? 愁眉不展了两天,丽姐儿觉得自己实在是吃饱了没事干。现在还不知道小兔子能有几只,就算是多到不能再承受了,只要把它们放归自然不就好了。想到这里丽姐儿有眉目舒展了。而一旁时时留心的林氏也把提起来的心落进了肚子里。这两天女儿情绪不大对,幸好时间不长,两天之后又好了。既然是这样,那就当作没看见吧,林氏继续给欢哥儿喂奶,照顾喜哥儿和乐哥儿。 一百一十二章 凫水 丽姐儿看着满院子摇曳的花朵,心情舒朗。 勃勃生机的蔷薇;艳丽芳华的芍药;端雅明亮的山茶;清新明媚的月季;还有参差其中,大片大片不知名的或白色或紫色的手指甲般大小的野花。花香阵阵,一派欣欣向荣。更有不知名满身彩纹的蝴蝶飞来飞去,给丽姐儿和虎妞捉蝴蝶的理由。 这花园的结构是丽姐儿自己想出来的,借助了前世西方园艺的构造,又融合中式的花卉,堪称中西合璧,各取所长了。 丽姐儿除了每天给花浇水,就是看情况或者剪多余的枝丫或者防虫病。也许是院子中的花卉都是来自环境复杂的大山,极好养活,生命力顽强,丽姐儿并没有花费什么功夫。 “好花!看着就让人高兴。”徐老太爷手中拎着小锄头对着窗中的丽姐儿笑着说道。 “曾祖父去哪里?”丽姐儿笑着问。 “去洗澡,刚刚在菜园子里干活,出了不少汗。”徐老太爷转过身朝着温泉的方向去。 丽姐儿没在意,谁不知道徐老太爷的爱好之一就有泡澡。 丽姐儿又把注意力转回到花圃中,心情愉悦。真没想到这些花适应的这么好,不但没有死掉,反而愈发的娇艳。现在的时节好,花都含苞待放或者争相竞艳,风光太好,丽姐儿都舍不得眨眼了。 “丽姐儿。”林氏的声音传来,丽姐儿马上进了内室。 林氏生了欢哥儿之后月子坐的极好,又因为亲自给欢哥儿哺乳,汤汤水水吃的不少,所以身姿日渐丰腴,不似从前那般羸弱,风姿更胜从前。容光焕发,脸色红润,双眸像掬了一汪水,明亮如皓玉。 “娘亲有事?”丽姐儿看着红光满面的娘亲,声音软软地问。 “是有事。”林氏揽住丽姐儿坐在身边,又道“近来总能看见那种不知名的小虫顺着窗缝门缝爬进来。估计是你养的那些花招惹的虫子。” 丽姐儿听了,心里明白,事实如此,娘亲怕是早有不满了。顿时丽姐儿有一种无力感。 “不是不让你养。”林氏看到丽姐儿的神色,知道女儿又多思多虑了。又道“只是要和你说一声,娘亲已经准备好了蝉翼纱准备糊窗子。这样那些小虫进不来,你隔着纱看花也方便。” 丽姐儿一听。眼神一亮。那蝉翼纱顾名思义就真如那蝉翼一般薄而透亮,价格昂贵,产量极少,娘亲用它来做糊窗纸既是可惜也是对自己的纵容。娘亲又何尝不是因为怕那些小虫是有毒或是伤害自己和弟弟们呢。刚刚自己还内里埋怨,真是不孝。而且那蝉翼纱分明是林氏当初的嫁妆。虽说林氏不把那些蝉翼纱放在眼里,可那不管是从价值上还是其他方面上,丽姐儿都很不好意思。 “会不会太浪费了?”丽姐儿绞了绞手中的帕子,抬头看着林氏问道。 “这有什么浪费的,糊窗子又能用多少!再说娘亲带来了好多,放着也是放着。再不用的话,过几年就霉烂了。”林氏一点都不觉得那蝉翼纱有多值钱。 “就这么说定了,你这孩子别总是想这想那的。什么都拿来想想。多费脑子,还不如睡大觉!”日子过得舒心,林氏也不像从前那般多愁善感了。 “谢谢娘亲,还是娘亲疼我!”丽姐儿抱着林氏撒娇。 这时一声嘤咛声响起,把丽姐儿和林氏的注意力都转向声音的发源处。原来是欢哥儿醒了。 “欢哥儿饿了,娘亲得给他喂奶了。”林氏笑着站起来把欢哥儿从摇篮处抱出来。然后解开衣襟喂奶。 丽姐儿看着欢哥儿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眸大口大口的喝奶,发出婴儿独特而大口的喘息,很是吃力。好像是前世哪本书上说过,婴儿喝奶是很费劲儿的,几乎耗尽了小家伙浑身的力气。 这么小就这么有力气!丽姐儿在心底感叹了一番。欢哥儿吃饱喝足之后就又睡着了,宁静而安稳。 可真羡慕他,除了吃就是睡,什么烦恼都没有。丽姐儿看着欢哥儿那张可爱的小脸,实在是忍不住上前就小手摩挲了一番。皮肤真好,好像豆腐一般。丽姐儿从不厚此薄彼,和欢哥儿亲近之后又和喜哥儿和乐哥儿玩闹了一会儿。 林氏乐见丽姐儿和弟弟们亲近,从不管丽姐儿怎么逗弄儿子们。反正儿子们也没伤着或者哭闹,总是相安无事。林氏想的很长远,她就想让女儿和儿子们关系亲近,进而在女儿出嫁之后,娘家时常有人帮衬撑腰。毕竟自己和丈夫早晚有不在的那一天,只有儿子们,喜哥儿,乐哥儿和欢哥儿可以支撑丽姐儿一辈子。所以林氏也想好了,等儿子们一到三岁就给他们启蒙,让他们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不管是对家族还是丽姐儿都是一种支撑。外面的乱世不会是永远,早做准备永远处于先机地位才是以不变应万变。虽然自己嫁到徐家来并没有吃娘家积弱的苦头,可难保女儿将来嫁入的夫家也能像徐家一般啊。虽说打定主意定要找个好女婿,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千万不能没留后手。 林氏看着女儿和儿子们笑闹,愈发坚定了想法,打算晚上和丈夫见面就说这件事。接着林氏让丹桂开了箱笼,拿出了蝉翼纱,要丹桂帮忙给家中所有的窗子都糊上这种昂贵的纱。 丹桂的效率也着实很高,不到一天的工夫,上至老太爷的院子,下至赵老虎和赵家的院子就都用上了蝉翼纱。当然丹桂也不止一次的重复着为何要用蝉翼纱糊窗子的原因。徐老太爷很坦然的接受了,可赵家的却不肯用。理由很简单,糙人一个,用不上这金贵东西。最后丹桂是如何劝动赵家的大家都不得而知,只知道赵家的照旧是用了。 最后丽姐儿隔着蝉翼纱看窗外的花圃,嘴角微翘,真没想到这蝉翼纱竟然有雾里看花的感觉,果然雅致不一般。到底是用银钱堆积出来的窗纸,果然是不同反响,自那以后丽姐儿就习惯性地抬头像窗外看了。因为不止是花圃,连远处的大山也朦胧一片,云山雾缭,真成了仙境。 这天,虎妞和丽姐儿拿着换洗的衣物去温泉泡澡。原本在净房也可用温泉泡澡,可对于从没有在温泉泡澡的丽姐儿这无疑是遗憾的。于是在丽姐儿六岁的这一年,长了个子,手脚也不是原来那么瘦小短的情况下,丽姐儿说服了林氏,带着已经是一名小小少女,身材修长的虎妞去了温泉池子,打算感受一下前世泡个温泉得花一百元买门票的舒适。 丽姐儿对温泉的情况还算熟悉,原因无它,虽不曾在这里泡澡,却经常在这里泡脚。温泉池子有两个,都是一边大,大理石砌成,低调的奢华,一看就是文人墨客的杰作,和暴发户一点关系都没有。两个池子挨得很近,不过到底是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小姐,我们泡哪个?”虎妞问。 “这还用问,自然泡前面那个!”后面池子的水十之八九是从前一个池子中的水流过去的,当然是前面的更干净一些。 “好咧!”虎妞高兴地直扑腾,好似一只小狐狸。 说着丽姐儿和虎妞就脱了外衣和裙子,只穿着内衣亵裤迫不及待的下去。其实按照丽姐儿的意思,本就该都脱光了然后再下去,可是看着虎妞还穿的很严实,自己也就不好意思什么都不穿了。 温泉水很滑润,感觉比前世的好,丽姐儿靠着池壁,细细地感受。她不敢往前走,原因无它,她怕前面深,也怕水流的力量把她打落池底,她可是个标准的旱鸭子,不会游泳,要是在泡澡的时候淹死,岂不是会被笑掉大牙了! 丽姐儿只会泡在水里看山景,看房屋,看四周的绿意。而灵巧的虎妞却在池子里游泳,扑腾,好不快活。直到虎妞一拍池水喷了丽姐儿一脸,丽姐儿才冲着虎妞泼水,打水仗。虎妞向来就是让着丽姐儿的,打水仗自然也是示弱不尽全力。直到两个小姑娘都有些累了,只能趴在池壁上说话。 “你怎么学会游泳的?”丽姐儿问。 “奴婢娘在船上当船娘,奴婢自小跟着船队上的人学的。其实也没怎么认真学,就是掉进水里淹不死就行了。”虎妞回答的轻描淡写。 丽姐儿突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遇见赵家的就是渚江的船上。真是笨,最近太安逸脑子都不灵光了!在船上讨生活的怎么可能不通水性。 “对了,你这说我就想起来赵婶子那时候做的鱼了,真是美味,现在回想起来,依旧回味无穷。”丽姐儿又馋了。 “这还不简单,一会儿回去奴婢就去和娘亲说!”虎妞看来也被丽姐儿提起了胃口。 鱼都在冰窖里冻着,虽不是鲜鱼,但在这里又有什么挑剔的。 丽姐儿又看着虎妞在池子里游了一圈,不觉得有丝羡慕。等到虎妞冒了头,丽姐儿鬼使神差地冒出来一句:“能教我凫水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 温泉 碧草茵茵,池水湛湛。阳光斜照在水面上,折射出各色光环,五彩缤纷,光怪陆离。 虎妞张着一方小口,诧异地看着脸色因为温泉热气蒸腾而晕红的丽姐儿。她虽然明白丽姐儿不是祖母口中的那些千金小姐如兰花般贞静娴雅,可也没想到丽姐儿会想学凫水。虽说丽姐儿喜欢上山乱跑,也喜欢雪地中打雪仗,可还不至于好动到这种程度啊!其实丽姐儿想学凫水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自己的凫水也不过就是淹不死,根本就教不了丽姐儿。 虎妞眨了眨眼睛道:“小姐为何想学凫水啊?这凫水也不大好学的。” 丽姐儿知道每当虎妞不自在或者别扭或者撒谎或者有种种情况的的时候都会眨眼。这令丽姐儿疑惑,难道自己提出的要求这么令虎妞难办? 不过虎妞也说得没错,游泳确实不好学,至少在自己看来不好学。前世大学时就有游泳课,可一个学期下来,她却只能在一米深的水中双手紧抓池壁。虽说每每想起来都觉得自己丢人,可是面对着那些会水的人丽姐儿都是羡慕的。这回看着虎妞在池子里扑腾的欢,又勾起来她的回忆,也勾起了想在水中畅游的想法。 “我只要像你这样淹不死就好。”又道“真的,我要求不多,就想着要是哪天不小心掉水里了,也能自救啊!”现在是乱世,虽说这山中安全,可谁能说得准明天会发生什么,还是多少学门技能,至少能少一分危险。说不定,关键时候还能救人! 虎妞想了想,觉得温泉池子确实不深,而且丽姐儿要求不高。自己倒是能教丽姐儿凫水。不过这件事恐怕不能跟大人们说,否则夫人那关就过不去。而且看现在的样子,丽姐儿也多半不会和其他人说。想到这里虎妞不觉点了点头。虎妞心里知道不管祖母怎么说她们两个是主仆,可在自己的眼中,丽姐儿更是是她的朋友,这才是第一位的。 虎妞也不傻,她早就发现丽姐儿羡慕地看着自己凫水了。那种眼神就跟自己当初进府时看见丽姐儿身上穿着精美的棉裙是一样的。那时丽姐儿笑盈盈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己好多又新又漂亮的裙子,还有好吃的点心…… 想到这里,虎妞坚定地点了点头道:“好,奴婢教您。”虎妞昂首挺胸的样子很坚定。也很可爱。 “谢谢你。”丽姐儿是真心感激虎妞的,她知道这件事要是被赵嬷嬷知道了,自己是没什么。可虎妞是必定会遭到惩戒的。说不定还会不让虎妞禁足,不准她吃饭。 “最重要的是憋气……”虎妞不再和丽姐儿客套,抓紧时间开始给丽姐儿授课了。 其实丽姐儿最害怕的就是水流的那种浮力和自身控制不好的下沉,说实在的,她运动神经确实不发达。而且四肢动作很不谐调,很是笨拙。 这边两个小姑娘正玩的高兴,那边林氏却有些不耐烦了。怎么泡了这么长时间,不是晕过去了吧?不怪林氏多心,现下的时节已经是有点热了,这种天气泡温泉确实容易晕厥或是不适。而且还是两个小姑娘。并没有大人的体力。林氏有点后悔不该放丽姐儿只和虎妞一起去了。 “我要去看看。”林氏突然站起来,匆匆向门外走。 “夫人留步,老奴去看看就是了。小少爷们还得夫人照顾呢。”赵嬷嬷向来心疼林氏。 林氏有点犹豫了。一刻钟之后就是该给欢哥儿喂奶的时候了,她现在去确实有点不合适。赵嬷嬷一看林氏的犹豫,连忙快步出了屋子,直奔温泉而去。 “嬷嬷,一定要叫她们回来。”林氏看见赵嬷嬷出了屋子才喊道。 赵嬷嬷既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只是匆匆而去。她心里暗恼虎妞马虎,也不算算时辰。可真是给自己长脸!赵嬷嬷一肚子气只等着见到虎妞就发火。 丽姐儿还在池子里练憋气,却一会儿都支撑不住,刚刚受不了抬头就恍惚看到了赵嬷嬷气咻咻地往这边走。 “不好,等赶紧上去。”丽姐儿眼神不错,和前世的严重近视迥然不同。 “怎么了?”虎妞还在傻傻地问。 “嬷嬷来了。”丽姐儿飞速地说。 这回虎妞不磨蹭了,动作比兔子还快,飞速地爬上岸,还一把把丽姐儿也拽了上来。 只是丽姐儿和虎妞还没换完衣服,就看到赵嬷嬷站在眼前了。丽姐儿眼看赵嬷嬷要发火,急忙道:“嬷嬷来了,可是有事?” 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把你们两个小姑奶奶给拉回去。赵嬷嬷暗自腹诽。不过看两人的样子好像也确实是没什么不妥,无非多玩了会儿水而已。 “夫人急了,让嬷嬷来看看。”赵嬷嬷对丽姐儿和颜悦色,可一转头就狠狠地瞪了虎妞一眼。 虎妞低着头快速地穿衣,可丽姐儿清晰地看到了虎妞连连眨动的眼睛,看来虎妞是很害怕了。 “嬷嬷帮我穿衣服吧,我累了。”丽姐儿张开双臂。 “好好好。”赵嬷嬷巴不得给丽姐儿穿衣服,她是嫌弃丽姐儿穿衣太慢了。 丽姐儿换了干净的衣衫,披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伏在赵嬷嬷的肩头,趁着赵嬷嬷不注意对着虎妞无声地说话。虎妞看的清楚,丽姐儿说的是“别担心,万事有我。”虎妞微微一笑,表示明白。 内室中林氏正给欢哥儿喂奶,看到丽姐儿还滴着水的头发不由皱了皱眉头。欢哥儿最近胃口颇大,常常一天吃四五顿,含了奶头就不撒口。林氏本想亲自给丽姐儿擦头洗头却无法分身,只好让丹桂代劳。 丹桂也手脚麻利的很,不多时丽姐儿的草窝头就变成了整整齐齐的麻花辫。丽姐儿对着镜子晃了晃脑袋,俏皮的动作令在场的众人都笑了笑。 “娘亲,温泉可好了,以后我天天去泡可好?”丽姐儿想尽快学会凫水,必须走通娘亲这一关。 第一百一十四章 情商 林氏并没有惊讶女儿的要求,她早就料到了。既然女儿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就代表今天的泡澡是有意思的了;而且看到女儿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也能看出来闺女是身心愉悦的。 既然如此,做娘亲的怎么会让女儿扫兴呢?再说,女儿身子渐渐好了,也亲自来娘亲面前开口求了,就是原本不同意,现在也得必须同意了。女儿也渐渐长大了,这内室还有赵嬷嬷,虎妞和丹桂,不能让女儿在下人面前下不来台。 “好,娘亲答应你。”林氏一口回答,可还没等丽姐儿撒欢儿雀跃,林氏又道“但是不能不能超过一个时辰。” 丽姐儿知道今天在温泉肯定不止一个时辰,不过娘亲的要求并不过分,所以她郑重地点头道:“女儿知道了。”只要能继续去温泉就好,只要学会了凫水就好。 “娘亲不是拘着你,只是最近时气不好,天气也愈发的热了,要是在温泉里泡的太久,晕了过去要出大事。别看那里水不深,可你太小,照样能演死人。”林氏怕女儿敷衍,只好把话挑明了,又道,“再说那温泉大多数时候是你曾祖父在泡的,你要是总在那里呆着,你曾祖父怎么办?到那时就是你不孝了!” 原来还有这许多原因,主观的客观的,往大了说都不是什么小事。丽姐儿再次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道:“女儿知道了,定会信守诺言。” “好孩子,该用午膳了。”林氏抚了抚丽姐儿乌黑发亮的麻花辫,慈爱地笑了。 这天的午膳照样的丰盛,汤面,炖鸭,红烧肉。凉拌豆苗等等。样样实惠,味道好。丽姐儿看着满桌子的菜色,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好像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从来就没有在吃上吃过亏。丽姐儿又看了看自己细细的胳膊,怎么只长长度不长肉呢?真是对不起这么好的伙食。前世是喝凉水都胖,可这一世却是怎么吃都不胖,怎么就不能调和一下呢? 想到这里,丽姐儿拿起碗狂吃,虽然吃相还好。但气势慑人,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林氏见丽姐儿食欲好,忙不迭的给丽姐儿夹菜;过后又怕丽姐儿不消化。拽着丽姐儿又满屋子转悠。一上午过去,丽姐儿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忘记了什么。一抬头看到笼子中画眉没精打采的,才发觉今天的鸟儿不说话也不叫了。 “娘亲,今天画眉怎么这么安静。女儿看它们的样子怎么像是生病了?”丽姐儿疑惑地看林氏。 “你别说。还真是,怪不得觉得今天这么安静,感情是这鸟儿不叫了。”林氏上前只是看了看鸟儿,没发觉出什么,又道“要不让赵老虎过来看看?”林氏拿不定主意,只觉得跟山林鸟兽有关系的都得问问赵老虎。谁让人家从前是兼职猎手呢。 “鸟儿是不是想家了?”丽姐儿能想出来的只有这一点,从前的那对鸟雀也是因为没精打采的,而且丽姐儿又新得了这对画眉。所以丝毫不心疼的把那对鸟雀放了。毕竟,鸟兽也是生命,虽说不是人,可也得好好珍惜。更何况,自己没有鸟雀。也能生活的很好,何必强求。 “娘亲我们放了它们吧。”丽姐儿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林氏。 “这鸟儿是不值什么。可到底是你赵叔,徐叔对你生辰的一片新意,你就这么放了不妥,得有个交待。”又道,“娘亲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的,可是到底应该给所有人一个交待。我们这里住着这么多人,大家都低头不见抬头见,和和美美的才好,不能因为小事而起了嫌隙。” 丽姐儿隐约察觉到这是娘亲在给自己上人际关系课。显然是自己年龄渐长,林氏开始进行大家女子的管家教育了。原来如此!丽姐儿不仅仅明白了林氏的良苦用心,还明白了许多。前世自己的人际关系处理就极差,仔细想想未必没有这件小事上的缩影。怪不得前世自己人缘那么差,看来情商低是一方面;没有一个深谙此道的人引导也是一方面。 “娘亲我知道了,我会私下里和丹桂姐姐和虎妞隐隐把要放了画眉的心思透露出去,相信她们一定能把话说得很明白。”丽姐儿看着林氏的表情柔和,就知道自己做的不错。 “娘亲就知道我的女儿最聪明。”林氏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夸耀自己一番,倒是有点前世西方人教导孩子的精神。 之后丽姐儿果然把自己要放了画眉鸟儿的事情和丹桂,虎妞细细说了一遍,而丹桂是何等人物,一听就明白了大概,回去和徐福唠叨了一回。 “这点小事不算什么,丽姐儿要是喜欢,下次再去林子里抓就是了。夫人也太小心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主子呢。”话虽这么说,徐福却觉得心情舒畅。虽说是夫人的教育得当,但也是小姐抬举自己,做下人的也与有荣焉。 而赵老虎一家知道了,只说主子一家仁善,连只鸟都舍不得伤害,这才是真正的大善人。所以也根本没把这事儿当回事,只是一个劲儿地夸丽姐儿心善。 最后丽姐儿尽快地挑了个晴朗的日子,把那两只会说人话的画眉鸟给放了。看着它们嬉戏自由飞翔,丽姐儿心情好极了,一点都没有不快活。 丽姐儿抱着怀了身孕的母兔子自言自语道:“它们都走了,只剩下了你和你丈夫。既然这样,就给你们起名字吧!” 丽姐儿想了老半天,终于想到了《木兰辞》中的一句话:“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既然花木兰替父从军不辨男女,那母兔子就叫花木兰,而公兔子就叫赵俊生! “木兰,木兰,这名字好听吧,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了。”丽姐儿高兴地抱着木兰在暖阁里转圈。 接着丽姐儿又窜到内室,把两只兔子的名字告诉了徐熹和林氏。两人听了都大笑不止,觉得女儿想的主意都是刁钻古怪的,果真是个小机灵。 第一百一十五章 痢疾 春风柔和,艳阳高照。水色清浅,山色环绕。 这原本该是一幅意境深远的山水画,却被丽姐儿鲁莽诡异的姿势给糟蹋了。虎妞看着在水里折腾的丽姐儿,嘴已经有半个时辰都没有合上了,就那么张着。 近来的一个月丽姐儿一直跟着虎妞学凫水,但可能是丽姐儿没什么运动神经;也可能是不得要领。总之到了四月底丽姐儿才终于得以用一种四肢不断挥动,丝毫没有协调感、美感的方式学会了凫水。准确的说应该是在水中仅仅淹不死而已,因为丽姐儿只是原地动作,根本游不出距离。虎妞这段时间几乎是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丽姐儿,这哪里是平时读书写字,绣花缝补的千金小姐啊,简直就是个愣头愣脑的笨蛋嘛。这凫水能有多难,怎的丽姐儿就如此的笨拙? 丽姐儿虽不知道自己的动作有多难看,也没功夫,没心思管那些,她纳闷的是自己怎的不移动,只在一个地方停着不动呢?人家都是一动作就能游出挺远,她倒好,居然是不动,简直是离奇。 不到一刻钟,丽姐儿就累了。想想也是,四肢就那么没有章法的挥着,可不就是浪费体力嘛。丽姐儿虽然沮丧游不出距离,可一想到今天没有再喝温泉水了,情绪又高涨起来。这也是进步嘛,终于可以不像以前那样喝水饱了。 丽姐儿的这种沾沾自喜令原本要吐槽两句的虎妞把话愣是憋了回去,一脸窘迫。丽姐儿因为凫水有了进步只顾着自己高兴也没有把虎妞的表情放在心上,只是估摸了时间之后就上岸换了衣裙,回院子吃中饭。 丽姐儿照旧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来见林氏。林氏也早就习以为常的给女儿梳头戴花。丽姐儿心里清楚自己学凫水的事情娘亲肯定早就知道了,可既然娘亲没说什么,就表明是默认了。既然如此,丽姐儿作为女儿也就乐得装傻。也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继续心安理得和虎妞学凫水。 丽姐儿仔细照了照镜子,就急忙忙地去了暖阁看俊生和木兰生的宝宝去了。 两天前,丽姐儿的宠物兔子花木兰生了一窝两只小兔子。刚刚生下来的小兔子没有毛,就好像光秃秃的两只小耗子,体型小不说,眼睛都没有睁开。不过两只小兔子明显很健康,它们刚生来虽不会活蹦乱跳,却活泼好动,一会儿爬到这里,一会儿爬到那里。丽姐儿都差点没看顾过来。母兔子木兰因为生产早就昏睡过去,丽姐儿和虎妞就把早就准备的上好软茅草铺在密实扎实的篮子中,把幼兔放到里面去。这两天木兰已经醒过来并且给两个兔宝宝喂奶了。两个兔宝宝也还算乖巧,至少不上窜下跳的了。由于兔子一家四口太过和谐温顺,又因为木兰刚刚生产,身子虚弱,丽姐儿就把它们的窝给移到暖阁中的榻下了。以便丽姐儿可以随时照看。 由于木兰一家是丽姐儿现在唯一的宠物,林氏也给予了它们很大的宽容,对于丽姐儿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丽姐儿看着篮子里正晒太阳睡午觉的兔宝宝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化了,心情格外的好。 “它们都叫什么名字啊?”不怪虎妞问,丽姐儿已经想了两天还没有想出来呢。 “让我再想想,我得好好取名字。”丽姐儿是真心喜爱两只兔宝宝的。而且兔宝宝的爹娘名字都那么响亮,它们更不能草草的随便叫了啊。 接着丽姐儿不顾马上要用午膳,直接抱起产后还是有点虚弱的木兰去外面秋千上晒太阳。路过自己的花圃时。丽姐儿的心情更好了。花圃依旧是那么草绿花红的,薄荷已经长的和紫紫白白的野花差不多高了,在花圃中与其他花卉相得益彰,看着格外养眼。 “一会儿我送你回窝之后就剪几朵花给大家看,你说好不好?”丽姐儿一手抱着木兰。一手轻柔地抚着木兰的毛。 木兰并没有给丽姐儿什么反应,只是柔顺地躺在丽姐儿的怀里。均匀地呼吸。 “好花,好兔!”这格外响亮的声音丽姐儿不回头也知道是曾祖父。 “什么都没有曾祖父更好!”丽姐儿向来奉行对长辈进行没马屁略。 回应丽姐儿的是曾祖父爽朗的笑声,那声音很嘹亮,响彻山谷。 “曾祖父刚刚泡过澡了?”丽姐儿看着曾祖父一头湿漉漉的发问道。 “是啊。”说着徐老太爷看了看四周,弯下腰来,对着丽姐儿的耳畔低声道:“凫水学的如何了?” 丽姐儿看着曾祖父一脸的期待和兴奋,眨了眨眼睛,笑道:“今天我没有喝温泉水。”看来自己学凫水果然不是什么秘密,一家人都心知肚明。 “真好!曾祖父我小时候为了习水性可吃了不少苦,有一次还差点淹死呢!”徐老太爷似乎找到了有共同语言的人,一脸的兴奋,满面红光。 丽姐儿装作很吃惊的样子:“真的?” “当然了!”徐老太爷很喜欢丽姐儿一脸向往的表情。于是丽姐儿就被徐老太爷拉着讲了好多“想当年”的故事。丽姐儿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陪了徐老太爷一阵子。老人家是需要关爱的,不管是什么时候。 午膳过后,丽姐儿肚子里装满了鱼汤,一手拿剪刀,一手拎着篮子就去了花圃,她要给家人剪花插瓶以做观赏。丽姐儿挑拣的很仔细,大部分都是含苞待放的那种。蔷薇,芍药,月季,山茶,薄荷还有山野花,各式各样的一大篮子。 随后丽姐儿就拎着篮子直接去了徐老太爷那里,让这个家里最高的长辈来挑。徐老太爷看见曾孙女最先给他送花来,高兴的不得了,几乎每种都拿了一支,惹得丽姐儿很高兴。也许是丽姐儿还忙着去给其他人送花,她并没有注意到徐老太爷的脸色有些差,一直以来红红的脸这回有些许苍白。 之后林氏拿走了所有的芍药;丹桂要了月季;赵嬷嬷要了薄荷;赵家的要走了野花;剩下的蔷薇和山茶中,虎妞选了蔷薇;最后丽姐儿就拿着山茶插瓶或者作佩饰。 第二天,男人们又去了菜园中劳作,而丽姐儿和虎妞也去了温泉。原本应该普通平淡的一天,却因为徐老太爷感染了风寒,身体不适而彻底的不平静了。 开始徐老太爷并没把这病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小风寒,结果一晚上去了四、五次茅房,才发觉自己得的病似乎不是那么容易治愈的。 徐熹得知之后是第一个跑着去了老太爷的院子的,到了那里就开始诊脉,开方子。山中时间清闲无聊,徐老太爷也把自己的皮毛医术教给了徐熹。结果徐熹诊出的结果居然是痢疾!这可把家里的大大小小都吓坏了。这种病传染先不说,只是目前的医疗技术,徐老太爷这条命很有可能就丢在这里了,这让徐熹捏了把汗,他开始在徐老太爷的床前不离不弃的侍疾了。 林氏本应该也要来侍疾的,只是徐老太爷和徐熹都不同意。开什么玩笑,林氏要照顾孩子,这要是传给了孩子,徐老太爷可得心疼死。再说痢疾并不是无法治愈的,家里的药材逃难时林氏拿了不少,都能用到,只要好好喝药,好好休息,徐老太爷是可以痊愈的。 只不过这段时间丽姐儿和虎妞都不能再去温泉泡澡了。因为徐老太爷得病的原因还没有弄清楚,林氏不可能让自己的命根子女儿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其实丽姐儿也能想到娘亲是怎么想的。 一家人的伙食都很正常,应该不是厨房的问题,要不然也不可能只是徐老太爷一个人病了。那就是徐老太爷做的一些事情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比如说徐老太爷喜欢泡澡,说不定就是那温泉附近的什么或者就是温泉内的什么使得徐老太爷染病的。这样一来,林氏是肯定不可能让丽姐儿在去温泉了,就是每幢房子都连接的温泉水,家里人也暂时都不用了。徐熹还特意翻了医书开了不少防治的药方子要厨房熬出来给所有人都喝一点。就连还在襁褓中的欢哥儿都喝了一些。总之家中的防治气氛浓烈,空气中都泛着浓浓的中药味道。 三天后,徐老太爷身体状况渐好,而家里也没有其他人染病,这使得大家都长出了一口气,觉得危机过去。 然而就在这一晚,虎妞却上了几回茅房之后,开始高热不断了。这吓坏了林氏,连忙把虎妞从暖阁迁了去书房,赵家的亲自照看。丽姐儿也有点害怕了,她和虎妞走的很近,自己的身子骨也不是那么强壮,会不会生病啊?这样想的又何止是丽姐儿自己,全家人都很担心,尤其是林氏。 丽姐儿因为怕自己生病也不敢靠近林氏,生怕自己身上有什么传染了弟弟们,只一个人经常坐在秋千上远远看着爹和娘亲。林氏这么一惊一吓,外加上焦虑,差点都不出奶水了,这些都着实令徐熹焦头烂额。 第一百一十六章 病因 山川依旧,花香扑鼻,彩蝶翩翩,春日朗朗。 丽姐儿坐在秋千上眼皮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花圃,看似入迷实则思绪早就飞了老远。现在家中躺着两个病人,丽姐儿根本无心赏景。 虎妞确实患了痢疾,虽说这几天有惊无险,目前呈大好迹象,可丽姐儿依旧心神不定,总觉得病因没找到,恐怕以后还是会有人生病。 这几天她想了许久,总觉得温泉,花圃和兔子一家是最具嫌疑的对象。曾祖父发病前接触最多的就是温泉和花草;虎妞发病前也接触了花草和兔子,所以共同点应该是花草。丽姐儿用探究的眼神仔细看了看花圃,真的是没什么疑点。花草茂盛,没有几不可查的虫子;花草也无毒,都是山中的寻常植物。最关键的是自己才是那个接触花草最多的人,如果花草是诱因,她不应该是第一个染病的吗? 还有兔子。自从曾祖父发病之后,丽姐儿怕动物是传染源就特意用烈酒给兔子洗澡,弄的木兰一家四口整天都晕晕乎乎的。由此丽姐儿还联想到了家里的鸡鸭和骡马,黄牛等动物,也都做了相应的措施来防治。退一万步讲,就算兔子是诱发曾祖父生病的诱因,那虎妞也不应该啊,那时兔子已经做了防治了,而且自己才是接触兔子最多的人,怎得也不该是虎妞生病。 最后是温泉,那温泉大家都用了快两年了,怎么久都不出事,现在才暴露出问题?而且虎妞发病之前也并没有接触温泉,最关键的是自身学游泳时喝了那么多的温泉水,要病也是自己病啊。 丽姐儿想得一头乱麻,脑仁直疼。 丽姐儿坐在秋千上沉思,落到远远望着女儿的林氏眼睛里就是女儿被孤立了。林氏顿时充满无力感。这突如其来的疾病。实在是令人焦躁。 徐老太爷和虎妞现下的情况因为药力的效用和时间的流逝都趋于稳定,可没有找到发病原因到现在依旧像是随时都要爆炸的火药,令一家人惶惶不安。 ********* 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睁大了眼睛也依旧是黑暗,什么都看不见。身体好似千斤万斤,动也动不了。唯一的感知只有听力,这声音是心跳声,一下一下,沉稳有力。是自己的心跳吗?再感觉感觉,略一停顿。没错是自己的,还活着!只要活着就好,意识又一次浮沉。再次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情况比原来严重了,看来是怎么都无法跟着圣上行军了。”少年郎中脸色极差,他全神贯注地摸着一只纤细的腕,抿着嘴不再说话。 “小神医可否再想想办法。”陆启脸色也很难看。 “现在国公爷的情形必须找个地方静养,否则另请高明吧!”那少年郎中一下子炸了毛。跳起来就双手抱拳,打算拿着药箱就离去。 “别走别走,我这兄弟还等着你救命呢!是我唐突了,给小神医赔礼了!”陆启知道这郎中虽然年轻,却是大名鼎鼎的神医杨国之的亲传弟子,医术了得。他要是撒手不管了,那赵晏殊就算是活了下来,肯定也是一副残破的身子。 “恕在下直言。国公爷的身子是怎么样的。在下已经不知说过多少遍了。找个清静地方,好生将养个三五月,在下不才,怎么也能让国公爷身子康健。现在倒好,国公爷都昏迷了六天六夜了。敢情你们还打着要他随军的主意,这差事我实在是接不了了。你们另请高明吧!”少年郎中越说越气,真的就拎着药箱往外走。 陆启一看情势不好,立马上前拦住了少年郎中的去路:“小神医少安毋躁,请听在下一言如何?” 少年郎中本不欲再理陆启,却一眼瞟到陆启被鲜血浸湿的袍角,也就沉默地停了下来,显然是打算听听陆启说什么。 陆启一看少年郎中的态度,就知道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连忙道:“小神医不瞒你说,现在我们的情况根本就找不到什么清静地方。这丰州宵小甚多,实不安全。唯一皇上能保证晏殊好好将养的地方就只有西北。可是你也看到了,这里距离西北怎么也得走上半个月,这一路上不可能不见血,还未必能把晏殊安全送到。所以皇上无法只能带着晏殊一起奔赴京都,毕竟有大军在,安全可以保证啊。皇上是实在没有办法了,要不然绝不会让晏殊跟着走的。皇上已经好几个昼夜没合眼了,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晏殊的事,说明皇上很看重晏殊。所以小神医您千万想想办法,一定要把晏殊的将养时间拖住,等打到了京都,肯定能找到清静地方。到时候别说是三五个月,就是三年五载也任您医治。” 少年郎中还真不知道丰州城内这么不安全,他虽有所耳闻现下不太平,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看来这里是留不得了,可是国公爷这个状态怎么能跟着军队打到京都,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说不得这赵晏殊到了京都不死也变成了废人。 陆启自然是看到了少年郎中的神情,也猜出了其中缘故,接着道:“我这次过来是送些药材,看您是否能给晏殊用上。”说着就“啪啪”拍了拍手掌,接着就有两名军士抬着东西进来了。 小神医定睛一看,好家伙,千年的人参和千年的灵芝啊!皇上就是皇上,出手真大方。 陆启看着小神医闪闪发光的眼睛,就觉得事情有门,又加了把火道:“您看晏殊也未必这些都能用得上,剩下的就由小神医您随意处置。” 小神医很诧异陆启的大方,不过既然人家给了,那就不要白不要。再说国公爷以目前的状况来看也确实需要这些东西,还真说不定这些千年灵性的药材能保住他十天半个月的。 “如此在下就试试吧。”小神医说着就放下了药箱,又回到了赵晏殊身旁。 陆启长长地松了口气,心道“晏殊你小子可得好好活下去,要不然可真是浪费了皇上的一片心意,也浪费了我这许多年的兄弟情谊,更浪费了人家小神医的良苦用心。” 这些药材都是皇上带着人马特意到七皇子府上查抄出来的。皇上这么做除了是给亲外甥弄药材,也是为了震慑四处逃窜的徐枫,更是为了震慑天下宗室,勋贵,士大夫。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说你一个瞎了眼的皇子,好吃好喝,荣华富贵一辈子挺容易的一件事,偏偏就要横生枝节,弄得本不想对你怎么样,现在却是不得不拿你开刀。哪怕你是被人威逼利诱的,只要有点脑子也应该懂得适当的放水,谁也不得罪啊!结果可倒好,弄得逃窜四野,无人帮扶,指使你的那些人也没有跳出来救你。这脑子哪里是出生在皇家的啊?简直比一般庶民都不如。 小神医看着珍惜药材,仔细想了想就提笔写了药方,亲自熬药给赵晏殊喂下。也许是药材好,几个时辰以后赵晏殊的脸色果然好了很多。小神医又把了脉,点了点头,确定了用名贵药材给赵晏殊拖延将养时间的方案,并将其报给了皇上。皇上看了小神医的陈情,果然很高兴,点兵指向京都行进。 第二天,小神医带着依旧昏睡的赵晏殊上了运送粮草的马车,开始悉心照顾。而护卫赵晏殊的恰好是陆启的亲兵,对待赵晏殊和小神医两人也格外的厚待。 一路上并不太平,可赵晏殊被照顾的很好,脸色愈发的红润,却依旧沉睡不醒,好像不愿醒来…… ********** 满天星斗,夜色绮丽。丽姐儿隔着蝉翼纱看着朦胧夜空,心情舒畅。 今天丽姐儿实在是烦闷就在篱笆墙内四处游走,她几乎把所有的地方都走了一遍才算罢休。最后丽姐儿停留在葡萄架下的小石凳上休息。这一休息不要紧,却发现了一旁黄瓜藤上早就结出的小黄瓜。之后丽姐儿又仔细想了想前世书里写得痢疾的病因,其中一条的吃生食使得丽姐儿存了怀疑。于是她就去了曾祖父和虎妞那里问了个清楚。 于是她终于找到了痢疾的病因,原来是曾祖父和虎妞都在发病前去了菜园子吃了没洗干净的小黄瓜。虽说这可能不是患病的原因,可是家里没有生病的人也确实没有在菜园子里生吃东西。这一大一小的贪吃鬼可真是把一家人吓坏了。 看着徐熹因为照顾病号而消瘦的脸庞;又看了看因为赵家的照顾女儿,而伙食大不如前,一个个满脸菜色的男人们;再看了看因替女儿委屈差点没了奶水的林氏;丽姐儿只觉得平淡日子中有点有惊无险的小波澜也不错。只是像疾病这样的小波澜可不能再有了。 丽姐儿转头抱了抱马上就要长毛的小兔子,对着它道:“该给你取什么名字呢?” 明天又将是新的一天,草绿花红,艳阳普照。 第一百一十七章 粽子 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缕缕由菖蒲,艾叶,蒿草,白芷,雄黄酒调和而成的芳香而古怪的味道。 丽姐儿胸前挂着娘亲新做的五彩缕,抱着木兰的女儿金子坐在秋千上看自己的花圃,又是悠闲的一天。 丽姐儿看着已经长了毛的金子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奇地盯着自己五彩缕那长长的穗,深感有趣,就伸手捏着它长长的耳朵把玩,手感真好。 近期金子和它的兄弟银子断奶了,银子倒是很正常,白菜萝卜都爱。可是金子就不那么好伺候了,它食性奇怪,不喜欢吃蔬果,只喜欢丽姐儿花圃中的花草。因为这个,大家都很稀奇,都说这兔子金贵。于是丽姐儿的花圃遭殃了,每天都有一只个头不大却杀伤力极强的兔子在破坏花木。 丽姐儿抱着金子进了花圃,折了一支马上就要凋谢的月季给金子作零食。金子的胃口极好,吃的快速又开心。看来已金子吃东西的速度,花圃很快就要光秃秃了,丽姐儿暗自腹诽。 “小姐要不要吃香菌粽子?”虎妞的声音从花圃外传来。 丽姐儿抱着金子回头,看到了一身新衣的虎妞,点头说好。 虎妞还是原来的那个虎妞,并没有因为生病而又什么不同。她因为年纪小,休养的也好,脸又像以前那般圆圆的,气色红润,似乎从没有生病的样子。 回想起虎妞重病的那时,丽姐儿曾经远远地见过。她两颊凹陷,面色蜡黄,好似永远都好不起来一般。 “你现在还有不舒服吗?”丽姐儿问。 “没有了,都好了。”虎妞的脸色涨红。她生病的原因是因为贪吃小黄瓜,所以每次提到这件事都会很不好意思。 丽姐儿只是单纯的关心,看到虎妞的样子。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虎妞不好意思了。 “我的意思是,你虽然病好了,可肠胃还是比较虚弱。一会儿吃粽子,你尽量少吃些,不要勉强。那吃食不大好克化,免得你再遭罪。”丽姐儿接着关心。 “谢谢小姐,小姐对我真好。”虎妞是很感激的。刚开始生病的时候她确实不知缘由,心里害怕的紧。可那时候丽姐儿依旧远远地看着她,她觉得很安心。虽然她没有近前,可是那种关怀的神情,她分明看的清楚。记在心里。后来她大好了,也确定不会传染其他人了,丽姐儿第一个来和她说话,来问她生病前都做过什么。开始娘亲和其他人也都问过,只不过偷吃小黄瓜实在是有些丢人。她就咬紧牙关什么都没说。可是丽姐儿对她晓以利弊之后,就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于是疾病的源头找到了。事后祖母和娘亲都有把她臭骂一顿,当时是因为她身子还病弱,要不然肯定是要挨打的。那时丽姐儿还替她求情咧,私下里还对她说偷吃也没什么。但一定要洗干净再吃。丽姐儿永远是对她最宽容的,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这样的。 “今天包了多少粽子啊?”丽姐儿问虎妞。 “只包了三十个。”又接着道,“粽子不好克化。夫人说少做一些,大家的肠胃都禁不得折腾。”虎妞如实回答。 徐老太爷大病痊愈之后,虽身子还很康健,气色依旧红润,可不得不说他的肠胃确实大不如前了。原本经常吃得烤野味和糯米制的甜点对他老人家来说负担都有些重了。而自虎妞生病之后。赵家的因照顾女儿不能做饭之后,厨房的所有事宜就都交给了赵嬷嬷。赵嬷嬷做饭精致小巧。清淡少油,一段时间以来都以林氏没出阁以前的吃食作标准。要知道林氏是喜欢吃素的人,这让家中的众人在清汤稀饭中着实都瘦弱了不少。外加上家中被病疾困扰,大家的精神和肠胃都大不如从前。这也就是粽子不像往年包的那么多的原因吧。 不过因为赵家的又回到了厨房,又逢端午佳节的来临,想来大家开荤的一餐不远了。只是不知道大家长久接受清汤寡水的肠胃是否能突然接受荤腥油腻,不再出什么拉肚子的现象。毕竟现在的家里最不期望出现的就是这种现象了。 可能是因为丽姐儿对病中虎妞的关怀令赵家的特别有好感,所以一看见丽姐儿抱着兔子进厨房也都没有阻拦,反而麻利地剥了一只粽子给丽姐儿。 丽姐儿看着自己喜爱的香菌粽子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这粽子的个头起码是去年端午节粽子的两倍!原来娘亲要厨房少做是这个原因? 丽姐儿实在是吃不完这样大的一个粽子,就对着虎妞说:“我们两个一人一半吧。” 虎妞向来是丽姐儿说什么就是什么,这回也毫不犹豫的点点头。等到两人分食之后,丽姐儿就抱着兔子去看曾祖父。近来曾祖父也因为偷吃小黄瓜而生病的事情暗自恼怒,已经好久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门了。老小老小,闹起脾气来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得起的。反正父亲是什么办法都用过了,可依旧不见成效。反而丽姐儿经常带着宠物去见曾祖父能令老人家开怀一笑。 ********* 新帝的大军在京都城外驻扎,七天的急行军令兵士将领都疲惫不堪。 “皇上,现在大军都疲惫难以攻城啊。”一名花白胡子的谋士说道。 “原本也没有让他们攻城,先僵持着吧。顺便让全军将士都原地造饭休息。”新帝气色一般,他也急需休息。 那花白胡子的老头心里明白这是皇上还想给京都的伪帝几分颜面,也就不再说什么,悄悄地退下了。 新帝处理过了几件比较要紧的事情之后就坐在营帐中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就清醒地睁开双眸,手不自觉地按上了腰上的刀。 “皇上在里面吗?”是陆启的声音。新帝把握着刀的手挪了挪。 “在,不过圣上有几件要务。”这是新帝身边的内侍汪五。 “小将军有何要事啊?”汪五的声音有些刺耳。 “我是来向圣上禀报赵晏殊的情况的,他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小神医也束手无策。”陆启的声音很焦躁。 是了,晏殊还没醒呢。新帝对于外甥的身体很头疼。这孩子怎么就昏睡过去之后再也不醒了呢?新帝顿时产生了无力感。 另一边小神医正对着赵晏殊的脸端详。气色不错,怎么还不醒?脉象平稳有力,身体状况良好,又吃了那么多珍奇药材,怎么还不醒呢? 这时的赵晏殊嘴角微翘,正做着香甜的美梦。华丽的衣裙,众多的婢仆,明亮的大殿,五彩的珍宝,还有一个对自己笑容满面的贵妇人。 赵晏殊使劲揉了揉眼睛,仔细看,那分明是朝思夜想的人,娘亲。 赵晏殊猛地跑过去,扑到娘亲的怀里,声音哽咽:“娘亲怎么才回来,这许多年丢下孩儿去哪里了?” 贵妇人只是对着赵晏殊柔和地笑,并不说话。 “娘亲怎么不说话?”赵晏殊任眼泪模糊视线,直到一切都变得模糊,好像幻境。 小神医马上就要转过头接着熬药了,却发现赵晏殊流眼泪了,这是苏醒前的迹象! “国公爷,快醒醒!快醒醒!”任小神医怎么喊,赵晏殊都依旧闭着双眸,好像一具尸体。 ********* “曾祖父,孙女来看您啦!”还不到徐老太爷的小院,丽姐儿的软糯的声音就已经传到徐老太爷的耳朵里。 徐老太爷满面红光,笑得开心,还是丽姐儿孝顺,哪里像孙子,劝了几次就不再来了,让自己不好意思。 徐老太爷开了院门让丽姐儿进来。丽姐儿抱着金子向徐老太爷行了礼,就直接进了屋子。 徐老太爷的屋子因为靠近温泉,所以多少有点潮湿。也因此徐老太爷并不把书和贵重的家具置于此,而是将大部分物事都安置在干燥的书房中。 “曾祖父,今天是端午,晚上大家要一起吃饭,您也来吧。”丽姐儿不等徐老太爷说话,接着道,“今天是赵婶子掌勺,肯定有您老人家喜欢吃的‘红红火火’。” 徐老太爷和丽姐儿一样都喜欢吃辣的,所以那道取名为“红红火火”的麻辣香锅很得徐老太爷喜欢。 丽姐儿慢慢摸索出了曾祖父的脾气。徐老太爷就是一个老顽童,只要不是什么关乎国家民族家业的大事,都可以像开玩笑一般说出来,而且老人家还很吃美食的诱惑这一套。果然徐老太爷动摇了,丽姐儿只要看徐老太爷的脸色就知道了。 “曾祖父已经好久不和喜哥儿,乐哥儿和欢哥儿一起吃饭了,他们可想你了。”丽姐儿又加了把火,把弟弟们都抬了出来。 “当真?”徐老太爷果然是很重视重孙子的。 “当然了,这还有假!孙女从不曾说谎的!”丽姐儿的表情很夸张。 “那好!”徐老太爷兴高采烈。 之后丽姐儿又和徐老太爷聊了一会儿才走,赶忙把徐老太爷要出屋子这个重大消息告知林氏。 第一百一十八章 开荤 山中的夜永远是那么黑,那么寂静。有时黑的可怕,也寂静的可怕。暮春的夜色稍有的一丝暖意也被山中冷风吹得一干二净。可尽管如此,端午的晚宴依旧是摆在漫天星光之下。虽说抬头有美景,丽姐儿依旧是打了个寒颤,说不出是冷风习习,还是因为说话都会有回音的空旷。要不是四周有灯笼照明,恐怕连桌子上的菜色都看不清,还说不定会看到脏东西。 也许是雄黄酒的作用,蚊虫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丽姐儿也没有体会到“我们在享用晚膳,而蚊虫在享用我们”的复杂心情。都是自己多思多虑了,聪慧贤明的娘亲又怎么会让家人感到不适呢。今天的菜色真是可圈可点,赵家的是拿出了十八般的手艺。各色的粽子就不必说了,只看其他的如叫化鸡,桂花鸭,炙羊肉,炖野味,烧丸子,清蒸鱼等等就令人忍不住大快朵颐。即使是大病初愈的徐老太爷和虎妞也不顾肠胃虚弱而埋头苦吃。这真是开荤的一餐,所有人脸上都挂着满足的笑容。 晚膳过后,徐老太爷一手抱着欢哥儿,一手搂着喜哥儿和乐哥儿,喜不自胜。老人家其实要求真的不多,无非就是一家团圆,儿孙满堂,含饴弄孙。不知为什么,丽姐儿眼角微湿。 用过晚膳,丽姐儿和虎妞先后回了暖阁煮茶来喝。因为前一阵子家中烧炭成功,原本金贵的炭又变得普通,可以随意使用了。于是原本封存起来的红泥火炉又被拿了出来,家里人又习惯性的用炭火加热煮食了。虎妞麻利地点燃了炉火,开始烹煮茶水。 “把茶叶拿远点,别让金子吃了。”丽姐儿紧紧捏住金子的耳朵,不让金子往前凑。又道“真不知这小精怪怎的食性如此怪。花木,茶叶,药材,竟挑拣金贵的吃。” 虎妞见雪水沸腾,便将茶叶掷入,手不闲,嘴也不闲:“这正应了小姐取得名字,这兔子可不是金子堆出来的。”虎妞这话也没错,前两天金子也不知怎的进了库房吃了不少名贵的药材。虽说有人及时发现,可它吃的那棵二十年生的灵芝却是价值不菲。足有好几两的黄金。虽说家里也不缺这几两黄金,可是这兔子着实嚣张!难道真是自己名字取错了?当时只想着取个响亮的名字,可思来想去却觉得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所以就直接取了金银这样的名字。不想这兔子还真随着名字食性愈发金贵了,它兄弟银子名字也不便宜,怎得就那么乖巧,萝卜白菜都爱呢!丽姐儿郁闷地看着做为一只兔子比人还嚣张的金子,下定决心。一定要改掉这兔子的坏毛病,不能把它养成骄奢淫逸的兔子。虎妞为丽姐儿盛茶汤时看到小姐一脸的毅然,差点把茶汤都洒了,心倒:这又是怎么了?虎妞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就让丽姐儿眼前的第一宠物金子从此走上了一条由山珍海味到馒头咸菜的道路。 丽姐儿和虎妞吃了茶之后就睡了,山中也愈发宁静了。 ************ 赵晏殊自从流了几滴泪水之后就再无其它苏醒迹象。小神医似乎已经对赵晏殊的醒来失去了耐心,他开始愁眉不展了。到底是自己学艺不精啊。要不然明明状态良好的一个人怎得会用尽了办法也不苏醒?少年得意的小神医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挫折,他不知所措了。 闻讯而来的陆启挑帘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小神医灰败的脸色,陆启顿时心中一紧。脚步都变得踉跄起来,细细密密的汗珠冒出白皙的额头。 陆启害怕了。陆启不敢说自己是个真英雄,但也从没怕过。上阵杀敌,浑身是血没怕过;父亲战死,一家人差点流放辽东不毛之地没怕过;跟着新帝造反。要灭九族没怕过。可现在他不知名的害怕,如果赵晏殊有个三长两短。他该怎么办?那个张着一双绿眼睛,眼神清澈,不待丝毫欲望的神色总是带着善意看着自己,这世上自己唯一的朋友,赵晏殊没了他该怎么办? “他……怎么样了?”陆启的声音颤抖。 “国公爷还未苏醒。在下也没法子了。照着现在的状况,不到两天,国公爷就会……”小神医的声音透着灰败,没说完的话傻子都能听明白。 “你不是神医吗?你不是可以起死回生吗?”陆启的声音格外刺耳。 “在下是人,不是神!”小神医到底是有点心虚,说话不是那么掷地有声。 陆启来来回回在营帐中转圈,回过头来去看赵晏殊。赵晏殊起色极好,嘴角微翘,好像很享受的样子。 “看着样子晏殊也不像是病的凶险,你怎的就救不回来!”陆启的发现小神医自然也看到,只是他也奇怪,怎的国公爷就是不醒呢? “不行,我得去和皇上说,不能就这么干看着。”说着就大手一扬,扬长而去。 *************** 丽姐儿是在一片窸窣声中醒来的,可是一睁眼才发现天还黑着,四处不见光亮。怪事了,自己一般不会在夜晚失眠的,除非是白天睡多了。可是,白天连午觉都在秋千和花圃中消磨掉了,怎会如此惊醒?莫非现在是黎明之前,要不怎的还这么黑,什么都看不见。 丽姐儿分明能感觉到虎妞在一旁睡得香甜,均匀的呼吸淡淡的,却展现了勃勃生命力。丽姐儿待稍微适应黑暗之后,就披衣起身,却不想到底是把虎妞给弄醒了。丽姐儿真不是故意的,可虎妞睡外,她睡内,想要下床只能从虎妞身上越过去。只不过丽姐儿刚刚睡醒,手软脚软,不弄醒虎妞都不可能。 “小姐可是要出恭?”虎妞明显的鼻音衬托着呵欠,显得格外娇憨。 “你家小姐睡不着,想出去看看。正好你醒了,我们两个做个伴。”丽姐儿觉得外面似乎起风了,那窸窣声多半是竹叶的声响。 第一百一十九章 火光 天色黑的吓人,一丝光亮也无。黑暗中丽姐儿的声音多少有些回音,这令虎妞很害怕。 “我不去,我不去,外面太黑,太吓人了!”虎妞的声音好似带了哭腔。 是了,虎妞的心理阴影并没有完全过去,她现在还怕着呢。 “那我一个人去,你等着我。”丽姐儿不勉强虎妞,起身披衣而去。 “小姐……”虎妞虽然害怕却也不想让丽姐儿一个人去,这黑灯瞎火的,再出什么意外可怎么好。 结果虎妞犹豫了再犹豫,终究是在丽姐儿出了暖阁的门前跟了上去。 两个小姑娘站在院子里吹着冷风,都分外精神,最后的那一点睡意也消散了。 “你看外面还是挺亮的,星光耀人啊!”丽姐儿深深呼吸山中的好空气,心情也雀跃。虽说大风呼啸,把她的声音刮的支离破碎,把竹叶刮得哗啦哗啦响,她依旧喜欢。 虎妞虽然还有点怕,可看到丽姐儿从容的样子也渐渐的正常起来,不再躲在比她个子还小的丽姐儿身后,也像天空仰望。 “小姐,你看看那里。”虎妞眼神好,一眼就察觉到天际的那抹红色。 “应该是日出吧!”想到这里,丽姐儿心情雀跃,她在这里还没有看过日出呢,想来今天能如愿了!这么有意义的事情,怎的今天才想起来,丽姐儿心里怒骂自己记性差。 “小姐……”虎妞的神色很奇怪“那边是南边,太阳怎么会从那里升起啊?” 是啊,天际的红色与竹林是一个方向的,是南边。那就不是太阳了,那红色是气象奇景?丽姐儿心存疑惑,南边,南边……那里不是蜀州城的方向吗?电光火石中。丽姐儿心一抖,突然紧张起来。该不会是蜀州城大火吧!如果是,那这场大火得多大,连深山之中的自己都能看得到。如果不是,那红色的一片又是什么?虽然还没有确定,可丽姐儿的内心想法已经靠近前一种了。 老宅还在那里,地道中的财产还在那里,要真是蜀州城出事了,那老宅,地道。还有那么多财物都该怎么办?丽姐儿一瞬间想了很多,她活了两世从不曾反应如今天这般快。 不行,现在正种情况已经不是自己能掌握的了。得叫醒父亲才行。哪怕只是一场误会也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想到这里,丽姐儿拽上虎妞匆匆进了内室。 丽姐儿从不曾像今天这般没规矩,直接挑开帷帐。就推着床上的娘亲和父亲。 “娘亲娘亲,父亲父亲快起来!”丽姐儿很焦急。 “怎么了?怎么了?”林氏最先被惊醒,仔细一听是女儿的声音,赶忙披衣起身,生怕女儿出了什么事情。 “天变红了,从南面开始。”丽姐儿用最简单的语言表达了意思。还因为睡眠而迷茫的徐熹马上领会了女儿的意思,连忙披衣起身。 “什么天红了?”林氏没听出个所以然,只看见徐熹匆匆往外走。只好说了一声:“多披件衣服。” 徐熹这会儿哪里还能听得到林氏说什么,他仔细看了看外面的情形,立马去了徐老太爷所在的院子,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直接把祖父给推醒了。 “祖父。蜀州城好像燃起了大火!”徐熹神色凝重。 徐老太爷年纪大了,睡觉轻。徐熹进来的时候他就听见了。虽说他以为孙儿是有要事,可还没反应过来,孙儿就给了这样一个当头棒喝。这个消息可真是令徐老太爷措手不及。虽说地道中的财物被保护的很好,可如果整个老宅都被烧掉了,变成光秃秃的,难保不会露出蛛丝马迹啊?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关键的是徐家老宅可是经历了两朝,徐家十几代人经营建造的,这要是毁在自己掌管期间,日后去了那边他怎么根祖宗交待啊! “你敢确定那是大火?”徐老太爷心存侥幸。 “孙儿也不知,只是觉得像。”徐熹也不敢确定。 “快,快,叫上所有的人,上山遥望,定能看出来端倪。”徐老太爷恐慌了。 于是山中的“世外桃源”不清静了,男人们都被叫出了房门,女人们也都不安生。唯有孩子们什么都不懂的,依旧睡大觉。 相对于虎妞的瞌睡,丽姐儿就清醒的多。如果男人们带来的消息是虚惊一场,那一切都好说。不对,不是那么好说!万一是山火怎么办?丽姐儿又一次陷入了两难。现在还一直刮南风,要是山火顺势而来,这里岂不是要遭殃?等等,山火的原因有两种,一种是闪电打雷,另一种是人为。闪电,这个季节还没有,果断排出;人为应该不大可能,谁没事闲的在山里放把火啊! 那就是蜀州城大火了。为什么有大火呢?全城走水?不大可能,听说荣和王世子占据了蜀州城之后就天天戒严。那么多人巡查,不可能有那样在山里都能看到的冲天大火。那就是战争兵祸了?丽姐儿一个激灵!对啊!那绿眼睛拿了曾祖父那么多钱,也应该帮着新帝兴兵统一全国了啊!想到这里,丽姐儿心情敞亮,只要是自己投靠的这一方胜,还有什么可怕的,曾祖父花的银钱也有了回报了! 半山腰上,徐老太爷一行打着火把凭借地势远眺。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虽说模模糊糊看得不甚清楚,不过那冲天的火光,漫天的黑烟确实是从蜀州城上方飘来的。徐老太爷眼不花,耳不聋,看了之后差点晕过去。看来老宅是凶多吉少啊!看来将来去了那边,他注定是徐家的不肖子孙了。 徐熹看了看祖父灰败的脸色,当时就道:“祖父别着急,明天孙儿就去查看一番,想来老宅有祖宗庇佑,定能化险为夷。” “过两天再去。”徐老太爷想了想,到底是不想让儿孙遇险。 “祖父……”徐熹还想说,却被徐老太爷打断了:“只要还有人在,其它的都不算什么。” 第一百二十章 国色 蜀州城内烟尘滚滚,大火燎原。破碎的瓦砾遍布原本繁华的街道,不时显出一两具浑身是血的尸体。他们也许是死于他人的刀剑之下,也许是死于大火,也许死于无路可走的绝望中。昔日繁华富庶的蜀州城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断壁残垣,破烂不堪的战火之城。 蒋氏大军在城外已经攻打了一天一夜了。荣和王世子想议和却被拒绝了。原本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任谁都不放在眼里的皇亲国戚就那么乔装连夜出逃了。可笑守城的将士们还以为他们的主子去搬救兵,拼死奋战呢。 知州府中,人心惶惶,仆役四散,门户大开,遍地凌乱。 “小姐,府内几乎没有人了!”一个桃腮杏眼的貌美丫鬟因为神色惊慌而生生减了五分姿色。 “哦,知道了。”梳妆台前的少女如一缕缥缈的烟雾,好似随时都会羽化登仙。 “小姐,我们也逃吧。”那丫鬟对于自家主子的无动于衷丝毫不奇怪。 “我们能逃去哪里?”想来知州府尚且如此,外面也好不到哪里去,又道“在哪里也无非是等死罢了。”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小姐还青春貌美,有大好年华。小姐只要逃过这劫,将来必定能觅得如意郎君。” “春杏,你何时懂得这许多了?坐以待毙,蝼蚁偷生?”少女转过头,一双妙目紧紧盯着春杏。 那少女姿容绝美,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已见倾国之色,琉璃般的眼珠闪烁着无限冷意,小巧的朱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精致的面孔好像结了一层冰霜。 那个叫春杏的丫鬟丝毫不介意少女的脸色,接着道:“我的好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们也赶紧走吧!” “我又何曾不想逃?又何曾不想逃过天意!可逃了之后又该如何?这乱世,以你我的姿色早晚都会万劫不复!再说,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别跟我说回娘家。他们根本不会管你我的死活,就算是收留了我们,只怕也存了要把我们送出去攀附权贵的想法。这样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想过了!还不如现在清清白白的去了。”说着少女不觉间竟握住了几上的银剪刀,面色变的决绝。 “小姐,趁着攻城的兵士还没有进来,我们赶紧走吧。不到最后一刻,您这又是何苦!天大地大。一定有容的下我们的地方。既然老天不公,我们何不与老天争一争!那荣和王世子已经走了,我们带着金银细软。换上男装,变了妆容,未必不能逃过一劫,就自己一命。至于以后,等保了性命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春杏从不认命!不管是小时候差点被饿死,还是家破人亡,卖身为奴,她都顽强的活着!对她来说,只有好好地活着,才对得起自己。 小姐是个命苦的。现在这副模样是心死了而已。父不慈,将她的姿色作为攀龙附凤的筹码,七日前送给了蜀州城最有权势的荣和王世子做妾。可刚进府的那几天。恰好小姐葵水,荣和王世子觉得晦气,就不再来看过小姐。小姐至今还是完璧,一切都可以转圜。小姐说的对,娘家是不能回的。回去等于自断后路。 春杏自然也看见了主子握着的那把银剪刀,她上前轻轻握住了主子的手。春杏说的话有道理。那国色少女被动摇了。 “小姐,我们可以去山上避难。我小时候就是住在山中,养活个把人不成问题。”春杏短短时间内就想到了退路,要不是那少女国色天香,否则还以为她是小姐,那少女是丫鬟。 “既如此,那就赶紧去找两套男装,你再看看哪里有金银多弄点!”那少女显然是被春杏动摇了,谁都不想死,关键时刻都会激发人的潜能。 春杏看到小姐又神采奕奕,高兴地飞奔出去。她直奔下人房找到了两件干净男装,原本衣裳的主人是府内的小厮,看来他们也顾不得什么,都是拿了值钱的逃走了。春杏还多了个心眼去上房拿了两件狐裘,毕竟山上的天气总是变幻莫测的。春杏又怕刚到山上找不到什么吃食,又赶去了厨房拿了干粮和水。 回到院子就看件自家小姐早已经将金银细软打好了包袱,又把黄泥浆一般的涂料递给自己。 “快涂上,你我的脸太打眼了。”绝色少女早就涂得满脸蜡黄,差点认不出来。 “还是小姐想的周到。”春杏放下弄来的衣物吃食,连忙将泥浆往脸上涂。 国色少女也不磨蹭,抓过来男装就手忙脚乱的换上,又将头发打散挽了髻,乍一看就像一个营养不良的小男孩。春杏的手脚更麻利,她也飞速的换装梳头,整体形象和小姐差不多。 国色少女拿着包袱和春杏从后门走,那包袱实在不大,她很拮据,并没有多少钱财。 “你找到银钱了吗?”钱壮人胆,难怪她会在乎。 “在世子那里找到了二十两金子。”春杏还没有来得及把金子给小姐。 二十两金子就是二百两银子,再加上自己的五十两银子和首饰,林林总总也有三四百两了。还好,只要省着点用,说不定还真能安生活一辈子。 春杏打量主子的脸色,知道自己无意中的横财是解了燃眉之急了。原本以为世子房中银钱会很多,不想自己去晚了一步,值钱的都被人拿走了。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利,好不容易在床底下发现了金子,想来是有人匆匆抢夺,将两个金元宝忽略了,她也算是捡到漏网之鱼了。临出门前她还看了一眼杂乱的房间,只觉得有些东西是长久不了的。 “我还弄到了一些吃食,我们省着点吃,也是三天的口粮,还有两件御寒的大氅,我们在山里不会吃太多的苦。”春杏知道山中的生活是很艰难的,可她还是试图令小姐好过点。 “以后别叫我小姐了,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小姐了。以后就叫我姐姐吧,我们姐妹俩做个伴。”蜡黄的脸依旧,可是那双亮如星子的眼却熠熠发光。 “你本可以自行离去,也可以不告诉我那二十两黄金的。可你没有弃我于不顾,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妹妹,我就是你姐姐。我不再是我,你也不再是你。”看到春杏欲拒绝,她说了好多。 春杏看着主子闪闪发光的眼,她眼中酸酸痛痛的,这世上有个人愿意与你一起同甘共苦,是运气。她从不曾对面前的人保留过什么,因为她知道只有面前的人可以庇护她。原本她也只是想安定的生活罢了,却原来面前的人给了她真心。既然原本孤零零的自己现在有了亲人,春杏下定决心要和姐姐一起活下去。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两个小姑娘紧紧抱着怀中的包袱,趁着空荡荡的街道拼命地跑,直到出了城门,进了山林。 *********** “大帅,那小子跑了!”蒋云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慢吞吞地说道:“跟上了吗?” “是。”突然从蒋云飞身后窜出来的一道黑影令人分辨不出来他是人是鬼。 “仔细盯着,看看他背后的到底是谁。好小子,敢在我的军中下钉子,那就得知道我蒋云飞心眼不大,愿意找别人麻烦。”蒋云飞从始至终都没有抬眼皮子,好像很累。 “京都那边有消息吗?”蒋云飞低着头,好似梦呓一般问。 “到了,将京都围困。”那影子继续回答。这个影子杀手是新帝赏给他蒋云飞的,监视他也好,控制他也好,不过办起事来确实好用。 奇怪了,新帝不动手,京都里的伪帝也不动手吗?敢情每天在城墙往下看五十万大军是件高兴事?就不会恐惧? “传消息给京都,蜀州城大捷!”蒋云飞知道这个消息对新帝的重要性,也知道新帝一直在等着他的好消息。看来京都攻占不过就是早晚的事情了,这天下慢慢就要太平了。 ************ 丽姐儿抱着金子等待着父亲一行的归来,也不知他们都看到了什么。丽姐儿站起身透过窗户向外看,天亮了,东方的红色正慢慢扩大,太阳马上就要升起来了。唉,错过了看日出的机会,也不知道近期还有没有机会看日出。 “丽姐儿不累吗?”林氏从昨晚的惊醒恢复过来了。她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老宅的情况。 “女儿不累,女儿想等爹爹他们回来。”丽姐儿是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虽然她已经猜出了八九分,可毕竟没有确定,她心不安。 “乖孩子。”林氏觉得女儿机敏聪慧,心智成熟。 丽姐儿察觉到林氏心绪的平和,也就继续耐心等待。一旁的虎妞已经从惊慌中恢复,疲惫地睡着了。真是好,丽姐儿有点羡慕虎妞了。房中还睡着的也不止虎妞一个,还有丽姐儿的三个弟弟和冬儿,他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对他们来说,睡觉才是最重要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猜测 天边挂着一条金红色的线,好似将湛湛青空分成了两半。 丽姐儿抱着已经有些沉手的金子,腾出两根手指,紧紧地捏着金子耳朵。以往顺从的金子。这次却疯狂的反抗,样子颇有些狰狞。不过金子的反抗被丽姐儿迅速地压制了,看来这兔子委实是被天天的萝卜白菜给弄疯了。 丽姐儿的镇压方法丝毫不费力气,抱着金子,对这它那双黑色的眼睛威胁道:“再不听话就烤了你!” 丽姐儿心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讨乖卖萌,扮可怜的博取其他人的同情,让他们私下里偷偷喂你花木和茶叶。家里的那点好茶叶都差不多让你给吃光了! 这兔子果然是成精了,欺软怕硬,对着丽姐儿发出可怜的呜呜声,叫过之后才彻底安静下来。 “虎妞,你去花圃看看有没有块凋谢的花,折一朵过来。记住,只许折一朵。”丽姐儿不是不可怜金子,只要还是以萝卜白菜为主食,她还是愿意三不五时地给它弄点花草做零食吃的。也许是强制性的更改了金子的食性,金子的毛色没有前一段时间那么亮了。不过金子的体重依旧在增加,并没有变瘦。所以丽姐儿并没有彻底心软,由着金子随意吃花木。 刚醒来的虎妞还迷迷糊糊的,乍听到丽姐儿的吩咐差点没反应过来,只把丽姐儿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几遍之后,才明白过来自己应该去干什么。 “是!”虎妞后知后觉,麻利地穿上衣衫鞋袜就去了。 丽姐儿看着虎妞的身影,深深地感觉到自己融合到了这个时代,她已经不觉得使唤人有什么问题了。这一刻,丽姐儿心情很复杂。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虎妞就手里拿着一支杜鹃花进来了。丽姐儿仔细瞧了瞧那支粉色的杜鹃。果然是快凋谢了。丽姐儿伸手接过杜鹃就开始喂金子,金子狼吞虎咽,不管不顾,差点把花枝和花叶都给吃了。 “要不,奴婢再去摘一朵?”虎妞似乎被金子的吃相给吓到了。 “那就再摘一朵,顺便再拿点白菜过来。”丽姐儿也觉得那朵杜鹃确实有点太单薄。 金子的早餐就在白菜加杜鹃的双重味道下吃的饱饱的,仰面打开四肢,露着肚子躺在窗下。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暖暖的阳光倾泻而下,正好透过窗户照在金子的肚子上。看到金子微眯着眼睛的舒适样。丽姐儿哈哈大笑。 林氏也同样看到了金子的可爱样子,不禁笑着道:“这兔子可真成精了。”又道:“娘亲还记得你好像剪纸剪过什么兔子精的,应该就是金子吧!” 丽姐儿想到了那时还在蜀州城老宅时冬日漫长。闲来无事剪纸玩的事情来。是啊,那回她剪的是前世的记忆兔八哥,对着林氏就说是兔子精。还真别说,这金子确实有兔八哥精明不吃亏的一面。 一旁赵家的却没有心情和主子逗趣,她只知道现在天光大亮。可是早膳还没做呢。 “夫人,早膳何时做啊?”赵家的看林氏依旧安稳地坐着,见了空隙就插嘴道。 是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天光大亮,男人们怎么还不回来?林氏虽有些急躁,却也知道男人们走的并不远。于是静下心来,命赵家的先做早膳。 徐老太爷是怎么下山的,他自己都不清楚。只知道头重脚轻,下山的路上差点摔一跤。徐老太爷是被彻底打击到了,虽说离开蜀州城的时候就料想到了老宅不会保持完好。流民回冲进去践踏花木;宅子里所有的门板都会被卸下来当作柴火烧;灾民们还会随意大小便;说不定还会有人死在里面。老宅会被糟蹋的不成样子,可徐老太爷绝不会想到老宅会被烧得毛都不剩。徐老太爷是打心眼里认定老宅没了。 徐熹在一旁自然把祖父的神情看的清除。山路难行,徐熹看着祖父踉跄的脚步提心吊胆的。还没确定的事情。祖父就已经失魂落魄了,这要是确定了。老宅没了,祖父还不得出更大的事儿啊!想到这里,徐熹冒了一身的冷汗,搀扶着徐老太爷的手就紧了紧。 男人们一行终于是在赵家的做好的早饭回来的。林氏看了看丈夫的脸色知道情况不妙,赶忙压下满肚子的疑惑命丹桂摆饭。徐老太爷满腹的心事,一点胃口都没有,象征性地喝了一口粥就会了自己的院子。当众人都散了之后,徐熹才将看到的和林氏说了个一清二楚。 丽姐儿虽没有听到父母的谈话,可早膳时徐老太爷的脸色就说明了很多。看来父亲过几日就要去蜀州城打探消息了。丽姐儿既不担心蜀州城的情况,也不担心父亲去打探途中的凶险,她担心的是父亲走过,母亲的生活状态。想到去年林氏那段吃斋念佛,抄佛经,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的日子,丽姐儿心头顿时笼罩乌云,暗无天日。看来担心是没有用的,丽姐儿打算凡事向好的方面看,还是好好想想接下来娘亲意志消极的日子该怎么过。 晚上,山中下起了大雨,不但将原本燥热的空气驱散了不少,还降低了山中的气温。也不知这场雨是否也落在蜀州城中,浇灭那里的大火。第二天早上丽姐儿就穿上了夹衣,山中的天气变幻莫测,时冷时热,相比去年很是反常。 几天过后,徐熹带着徐寿,徐福和赵老虎几人按计划去了蜀州城打探,徐老太爷亲自送了一程。而令丽姐儿颇感担忧的林氏这回却是坚强了许多。虽说依旧是每天三炷香,可至少正常进食,也没有不管三个弟弟,情绪稳定,奶水充足,并没有任何消极悲观的状态。许是去年徐熹一行的有惊无险,许是林氏终于觉悟出来自己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等等理由。总之,林氏慢慢地成长了,而且是往好的方面成长。丽姐儿虽有些疑惑,但同时也就放下心来。毕竟有一个能为家庭遮风挡雨的母亲比身为嫡长女的自己更能为使家庭富足稳定。 *************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蜀州地势艰险,山势险峻,连绵起伏,阴天多雨,河沟天堑不计其数,易守难攻,是屯兵驻扎的好地方,也是历来的兵家必争之地。 按照道理,这种地形,完全占据了地利,只要荣和王世子拼死一搏,相信蒋军必定会吃大亏。可是这荣和王世子还真是让人摸不透,既不死战,也不议和,居然出逃,显然是把新帝和伪帝两方都得罪了,他就不怕以后两边都不是人? 蒋飞云根据密报知道这荣和王世子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这种什么好处都捞不到的做法,实在是不符合他的为人。莫不是他已经衡量了各方势力,早就有了新靠山?想到这里,蒋飞云浑身冷汗,思绪颇多。 一向镇定的大将军忽然脸色苍白,这令他身旁的参将都心中一惊,面面相觑。 “将军可是身体不适?”一名参将问道。 “将军可是担忧现下里城中的情况?”另一名参将询问。将军怎会身体不适?大将军可是出了名的食量大,身体壮!将军一定是担现下的状况况。这蜀州城还真是不好打,都打了一天一夜了,才攻进了蜀州城。这城门坚固不说,还依着山势而建,借助了蜀州城的地势艰险,果然是固若金汤。要不是用了投石机将巨石绑上了装满油的皮囊,再由火箭点燃震慑城中的兵士,恐怕到现在大军还在城外呢。要不是将军的妙计,命人向城中喊话,说荣和王世子已经被吾等擒获杀死。并且去死人堆里找一个和荣和王世子身形相像的,缚于战马之上,让整个蜀州城的兵士都看到。并告诉他们,没有什么援军了,他们的主子根本就没有放出消息。接着我军人马就在守军被震慑之时,趁其不备,以最快的速度拿下了蜀州城,继而占领整个蜀州。现在想想还是将军厉害,要不然怎么是将军。只不过这蜀州城内却是一片狼藉,城中的各方暗势力也都鱼龙混杂,不明敌我,令常年打战,明刀明枪的各位将士棘手,颇有些措手不及。 而这时蒋云飞已经听不到手下参将的问候了,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那就是他不该自视甚高,也不该没有将蜀州城看作一回事。他低估了暗中的势力,并没有以最快的速度攻下蜀州城;而是以猫捉老鼠的形式,为了震慑城中的人马,将战争当作了一场游戏。他本该在第一时间里攻下蜀州城的,守军并没有多少,可是到了现在却硬是拖了一天一夜。虽然现在并没有伤一兵一卒,可是他贻误了战机。是自己的错,他居然忘了大局观!京都中的新帝和伪帝在他人眼中又是不是局中的鹬蚌相争呢? “快!向京都传递消息!”蒋飞云彻底惊慌了,要是新帝有什么闪失,他可的只能以死谢罪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救人 丽姐儿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如何,也觉得这种军国大事自己也没那个智商操心。虽说和自己唯一有联系的老宅可能是遭受了灭顶之灾,可毕竟自己除了对老宅没有完全观赏一遍的可惜之外,就再没有什么难以割舍的感情了。虽说丽姐儿很同情徐老太爷的悲伤,只是自己实在是爱莫能助,也只能无声地在心里安慰心灵遭受创伤的曾祖父了。而林氏对老宅的感情和丽姐儿基本相同,所以也没有为老宅的状况怎么伤神,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那就是好好领着家里老人孩子和女人们好好的生活。林氏是彻底的振作精神了,她终于长大了。 父亲一行走了之后,丽姐儿顿时觉得家里清静不少,日子更加平淡无奇。既然娘亲已经振作,她也就乐得天天摆弄花草,看书临帖;闲来无事做做针线,逗逗金子;要不就是和一岁多的两个弟弟说话,讲故事,顺便像逗金子一样逗欢哥儿。欢哥儿已经六个月大了,正是好玩的时候,无形中丽姐儿也把这个最小的,最漂亮的小弟弟当作了另一件宠物。有时林氏看到了,也不过就是微微一笑,反正喜哥儿和乐哥儿小时候不也是这么过来的,有什么要紧。总之,就是一个宗旨,女儿高兴就好。这就是有了三个儿子,却只有一个女儿的母亲的真实想法。物以稀为贵,在家庭生活中也依旧遵循着这样的道理。 喜哥儿和乐哥儿说话已经能说出一整句一整句了,丽姐儿不知道这是不是早慧,却也惊觉时光的奇迹。原来不会说话的小婴儿现在口齿清晰的和自己说话,令丽姐儿觉得惊奇。于是丽姐儿开始给喜哥儿和乐哥儿念《三字经》,《千字文》和一些粗浅的五言诗了。丽姐儿相信遗传的强大力量,认为有一个状元曾祖父和一个探花父亲还有才女娘亲的孩子一定不会笨到哪里去,相反他们都一定对读书有很高的天赋。 这样做的第三天。喜哥儿和乐哥儿居然口齿清晰地念了一句“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这令丽姐儿非常吃惊。要知道这句诗可是不好发音的,这对于两个才一岁多的孩子,丽姐儿完全可以把他们当作是天才神童。虽说丽姐儿总是重复这首诗的原因是因为自己想起了前世的烧鹅,这首诗的内容不就是鹅嘛,既如此就把这首诗当作是对烧鹅的回味了。却不想,两个孩子语言天赋高啊,居然丽姐儿重复了几遍,他们两个小家伙就记住了。 丽姐儿高兴地将这件事告诉了家中的所有人,上至徐老太爷。下到虎妞和虎头。不管怎么说,这样的好消息对于正在伤心的徐老太爷是极大的安慰,他天天对着两个曾孙子发自内心地笑。并且亲自教导两个孩子。开始林氏和丽姐儿都怕老人家大喜过望,揠苗助长,却忘记了喜哥儿和乐哥儿本身才一岁多的年纪。不过后来两人就放心了,并且自责操心多余。徐老太爷什么人啊,那是前朝皇帝钦点的状元。就连徐熹都是徐老太爷亲自教养才考科举得了探花的,喜哥儿和乐哥儿就算考科举拿不到什么状元,榜眼和探花,至少不会长歪了,而且学问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为此,丽姐儿还曾经偷听了一回徐老太爷讲课的内容。原来是《三字经》中一些典故用大白话说出来的故事。其中大部分都是仁义礼智信和孝悌忠义的故事。内容既不呆板,也不乏味,小哥俩听的津津有味。注意力很集中,并没有心不在焉。丽姐儿把听到的,看到的告诉给了娘亲,而林氏也笑着点点头,很满意的样子。以后再也没有过问过。 喜哥儿和乐哥儿去了徐老太爷那里之后,就休息和吃饭的时候才回来。开始林氏还有些舍不得。可慢慢地也感觉到了徐老太爷的孤独,有曾孙子陪在身边也不错,更是一种孝顺。于是林氏因为各种原因也就不再因为这事心里不舒服,倒是多出了大把的时间和丽姐儿,欢哥儿在一起。欢哥儿年纪尚小,对于和两个哥哥相处时间少了并不怎么在意。依旧是和从前一样,不是吃就是睡,要么就是和林氏,丹桂还有自己玩一会儿。当然,他和冬儿在一起玩耍的时间更多。毕竟他们两个小家伙年龄相当,相处的也不错,打打闹闹也都很快乐,虽不是亲兄弟,可感情和亲兄弟也没什么不同了。 这一天,丽姐儿抱着金子坐在秋千上看对面的花圃,心情舒畅。父亲一行已经走了十几天了,可是徐老太爷和林氏都不那么担心。原因无它,只是这次徐老太爷让他们带了信鸽过去。这信鸽也是徐老太爷闲来无事是特意饲养的。只要徐熹用柳笛吹出固定的音节,信鸽就会远远地跟着吹笛之人,其方式好像现在时下里的驯兽师驯兽一般。 前两天信鸽已经带回了好消息。老宅虽有损毁,却没有被毁的精光。蜀州城之所以火光冲天,是因为新帝的军队占领了蜀州城,为首的将军是蒋云飞。这也就是说徐老太爷一直伤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而徐家拿出银钱支持的新帝也确实本事,半年不到,蜀州城就已经被其掌握。这两条消息对于徐老太爷来说,无疑是一种莫大的安慰和肯定。至于徐熹一行为什么还不回来,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要探听这蒋云飞的情形,并且一家人是否要结束隐居的生活,重返蜀州城。在这件事情上,徐老太爷和徐熹的想法惊人的一致,那就是静观其变。一个政权的巩固向来是需要时间来证明的,既然如此,何不再看看再说。毕竟徐家人丁单薄,几个孩子幼小,要是真的因为一时沉不住气而出了事,那可就不是得不偿失那么简单了,而是彻底断了徐家的根基。再说,京都那边的消息还不明朗,新帝和伪帝那里还有一番龙争虎斗,现在说不定才是真正的关键时期,胜负还未可知,还是再等等再说。虽说徐家是新帝一方,可也不能因为新帝一方最后输了,全家跟着一起赔命啊!徐老太爷和徐熹脑子清楚冷静,决定不对现在的形势作出任何不理智的分析,而是当作听不到,看不到,继续隐居。现在的情况,稳健比什么都重要,保命不吃亏是宗旨。 既然徐老太爷做出了决定,而徐熹也不反对,想来男人们的这一趟艰险之途马上也就要结束了。不知道他们何时回来,丽姐儿觉得自己的脖子都等长了。 丽姐儿继续抱着金子微微晃着秋千,却无意中发现一个蓬头垢面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在篱笆墙外徘徊。这令丽姐儿冒出了一身的冷汗。家里可是没有成年健壮的男丁,这人要是图谋不轨,就凭家里的女人们可怎么好。本来要大声喊的她又强迫自己压下了恐惧,生怕他有同伙惊动了所有人,最后歹人来个鱼死网破。幸好敌在明,我在暗,偷偷溜到曾祖父的院子中并不是什么难事。想到这里丽姐儿悄悄从秋千上下来,踩着树荫阴影就那么离去了。幸好今天穿的是一身青色,和周围的花木交相呼应,环境保护色。 丽姐儿特意回过头又看了那身影一眼,确定那人没看到自己之后就撒腿就跑到曾祖父的院子,顾不得叫门,直接闯了进去。徐老太爷正给喜哥儿和乐哥儿讲“孟母三迁”的故事却硬生生的被丽姐儿给打断了。徐老太爷第一次对丽姐儿露出了不满的神情,心想向来稳重的孙女今天是怎么了? 丽姐儿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张口就道:“外面有人鬼鬼祟祟的,蓬头垢面根本就看不清脸,孙女怕是坏人。” 这回徐老太爷不再不满了,准确的说是在以后的日子里,不管丽姐儿做了什么,徐老太爷都不曾不满了。 “你去把这件事告诉赵嬷嬷和赵家的,让她们两个拿上顺手的家伙到菜园附近,切记不要打草惊蛇。告诉她们我随时就会过去。你知会过之后就回你娘亲那里,我不叫你们出来,你们谁也不能出来,知道吗?”徐老太爷脑子转得飞快,想的也算周到。 丽姐儿从不曾质疑过这个睿智的老人,他只说了一遍丽姐儿就照着吩咐去做了。 赵嬷嬷和赵家的听了满头大汗,呼吸不平的丽姐儿的话后,都怔愣了一会儿,缓过劲儿来之后就拿上了棍子和菜刀去了菜园子。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回了林氏那里,林氏很是紧张,虽没有神情恍惚或者泪水涟涟,但也浑身发抖,害怕的要命。这都是正常反应,不怪林氏会害怕,谁能想到这么隐蔽的地方会进来一个活蹦乱跳的人。 不过一刻钟,徐老太爷和赵嬷嬷,赵家的押着一个人过来,准确的说是一个女人,她声音沙哑,只喊了一句:“救救我家小姐!” 第一百二十三章 华发 暖阳和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柔;花木飘香,就连金子都是飘飘然的。 满屋子人盯着蓬头垢面,声音沙哑的女人,都沉默不言,拿不出主意来。最后林氏望向了徐老太爷,不管该如何,都得是徐老太爷作决定。救,也是徐老太爷救治;不救,那也是徐老太爷谨慎罢了。这乱世,人心不古,最怕农夫与蛇这样的事儿了。 徐老太爷沉思良久,最后问道:“你家小姐在哪里?除了你们两人还有什么人?你怎么发现这里的?你和你家小姐的来历必须一五一十,毫不隐瞒地告知老夫。否则老夫不但不会救治你家小姐,还会连你也一并除了!但凡你有一字不实,那就看老夫的手段了!”丽姐儿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曾祖父,原来那么慈爱的老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凶狠的眸色中闪过的一丝狰狞。 徐老太爷的话绝对不假。这年月,虽说在山中打劫的不多,但是小心使得万年船。家中都是老弱妇孺,可不能因为一念之差,一时仁慈而引狼入室。再看看赵嬷嬷从进屋之后手中的菜刀就没放下来过,紧绷得神经,随时的戒备,现在的情况可不是好玩的。 匍匐在地的女人明显是想了想,才开口道:“我家小姐在竹林外的那个山洞里,就我家小姐和我两人。我家小姐是蜀州人氏,却因父不慈,后母不容而要被送与贵人做妾。我家小姐本要拼死不从,可怎也敌不过孝字压头。恰巧蜀州城被蒋氏大军攻城,家中一片混乱,小姐与我就趁乱将已故夫人留下的金银细软都偷偷拿了出来,趁乱离了家从后城门逃了。因我与小姐二人都是弱质女流,一时不知逃往何处,见到城内死伤颇多。就不知觉地进了山中躲藏。不想这山中蛇虫鼠蚁俱全,干粮也都吃完了,前些天的一场大雨更是令原本就体质差的小姐染了风寒,发起高烧。我没有办法,只好在山里寻些草药,野菜给小姐吃,只盼着她能挺过来,却不想在竹林中迷了路,就找到了这里。我真的不知道这里是有人烟的,我只是想挖一点竹笋给我家小姐吃。是真的!” 徐老太爷很显然是听出了其中的蹊跷,这女人含含糊糊,避重就轻。真真假假的一番说辞,听着还真是那么一回事。不过这女人说话还真是口齿伶俐,逻辑清晰,看来不是普通人家的下人,她家小姐恐怕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姐。 “老人家发发慈悲吧。请您救救我家小姐,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脸色黑黑的女人说着就磕起头来。看来她已经看明白这个家里谁说的算了。 徐老太爷的脸色相比刚才已经缓和了许多,似乎正在考虑是救还是不救。徐老太爷的想法也简单,如果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救也就救了,毕竟是一条人命。坐视不理不好。再说,就算是铁了心不出家门,不去救人。那现在眼前的这个人怎么办?一刀杀了,再埋了?这不是读书人的做法。就这么留着也不好,绝对是个祸患,所以莫不如就去救她家小姐,让她心存感激。而且看着样子。听着说的话,还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杀人越货的人。只要妥善处理,还真是一件功德。 “赵家的把她捆起来,捆的结结实实的。”徐老太爷发话了。林氏还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丽姐儿就大概猜到曾祖父是要救人了。 赵家的手脚麻利的用麻绳把那人捆的结实,还留出一段来给徐老太爷牵着。 “刚刚搜你的身,是怕你身上有凶器,对我们不利。现在捆着你,也同样是防备你,依旧是怕你对我们不利。不过只要你不是心存恶意,而且刚才说的都是实话,确实是想救你家小姐的命,你最好就不要挣扎,乖乖地带我们去找你家小姐,老父自会救她。”徐老太爷可谓是做得小心翼翼了。 “我知道了,我不挣扎。”那人听见徐老太爷要就她家小姐,整个人都松垮了下来,浑身上下流露出感激。 丽姐儿觉得这人的话虽不能全信,不过确实是有人需要救治倒是不假,那种感激是装不出来的,绝对的真情流露。 都说救人如救火,徐老太爷麻利地牵着那个女人就和赵家的和赵嬷嬷一起出了家门,只留下了林氏和丹桂照顾孩子们。林氏和丹桂都有些不安,就怕那女人耍花样,反而会出事。毕竟徐老太爷走了之后,家里就真的只剩下妇孺了。 “娘亲别担心。曾祖父和赵嬷嬷还有赵婶子都拿了武器,您不用担心的。而且女儿也觉着那个女人并没有说谎。”想到赵嬷嬷手中明晃晃的菜刀,赵家的腰间别着的棍子,丽姐儿突然很心安。家中做饭的都如此彪悍,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这孩子,不晓得其中的利害!要真是冲着我们来的,那菜刀,棍子哪里还管用!”林氏显然是担忧徐老太爷一行的安危。 丽姐儿沉默了,她必须得承认林氏说的话很有道理,而自己还是想法太粗浅了。看来前世刚刚大学毕业还没有经过社会磨练的自己果然是太过天真,太过轻信,不合时宜的同情在这个世道果然是会酿成大错的。 就这样,留守下来的女人孩子隔着高高坚固的篱笆墙向远处眺望,只希望能看到亲人的身影。 **************** 京都城外,几十万大军井然有序,操练着喊杀声萦绕在肃穆萧索的都城上空,令城内的所有人都胆战心惊。这种隐形的威慑仅仅是潜移默化令敌人胆寒的一种,还有时不时地小摩擦或者是小规模的战争,都令京都守军头疼又恼怒。 中军大帐内,新帝看着两份八百里加急的战报,颇有些举棋不定。谋士们都是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可到底该怎么做,还是把球踢回到自己这里。蜀州城大捷,多好的消息,西南稳固了,这里就可以毫无顾忌了。可是还有人暗自盯着,可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不信吧,还确实是听蹊跷,总觉得有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一切;信吧,现下里又是左右为难,举棋不定,不是怕被人钻了空子,就是怕背后冷不防地被捅一刀。这种进退维谷的情势是兵家大忌!新帝背后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报!”声音清脆的传令兵使得新帝心头一震。是什么消息?好消息,坏消息? “说。”新帝的声音还算沉稳,好消息,坏消息都得听。 “安国公已清醒,身体无大碍!”那小兵也不过就十四五岁的年纪,口齿清晰,礼节一丝不差。 好消息!新帝情绪舒缓,情态放松,外甥终于醒了,心放下一半了。这段日子里,晏殊总是不醒可把新帝给愁坏了,一天三遍的询问,令小神医短短时间内头发都白了两根,他才十六岁就已经早生华发了,可见压力巨大了。 “朕亲自去看!”新帝正好想转换下心情,连忙赶到了外甥的帐外。 刚刚走近,就听见陆启的声音哇哩哇啦的,这两个少年倒是投缘,聚在一起就说笑的没完没了。看守的兵士正要通报,却被新帝抬了抬手给制止了。就让两个少年说说话,他也在一旁听听。 “……从丰州到京都这一路上都是我领着队伍保护你,到了京都之后我还一天三遍来看你,和你说话。好小子,你天天睡,可把我们都给愁坏了!你知道吗,因为你,皇上都愁得差点不吃不喝了。”陆启的话其实并不夸张,可在新帝听来就觉得话多,不知道我的亲外甥现在正虚弱嘛! “你快看看日夜为你操劳的小神医,他都长白头发啦!”怎么听都觉得陆启是以一种狂欢的语调说出来的。 小神医原本还笑着的脸有点僵硬了,怎么我长白头发你还挺高兴!我拼死拼活的照顾你兄弟,现在你兄弟好了,你又开始翻脸不认人了,想得美! “陆小将军这段时间着实是被累着了。天天军务缠身不说还天天还看安国公您,在下刚刚粗略地看了一下陆小将军的脸色,觉得他应该是患了隐疾!”小神医的表情特别到位,果然把刚刚苏醒,脸颊消瘦,只有一双大眼睛的赵晏殊和眉飞色舞,兴高采烈的陆启给惊着了。就连帐外的新帝都吓了一跳,难不成外甥好了,陆启又病了? “什么隐疾,你说清楚!”陆启有点急了,这眼下就是要立军功的时候了,可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放心放心,有在下在,保证让陆小将军安然无恙。”小神医大包大揽,心里却乐开花地看着陆启焦躁的神情。小样,跟我斗心眼,还嫩点! 新帝虽不知陆启有什么隐疾,不过小神医说都包在他身上,想来也没什么大事。外甥都医好了,陆启肯定也没事。新帝高高兴兴地进了帐,要好好慰问外甥一番。 第一百二十四章 诊脉 大帐内干净整洁,弥漫着淡淡的药汤味。尘埃在光线中舞蹈,好像一只只有生命的精灵。新帝数日操劳,眼底泛青的脸在一霎那的亮光中显得格外突出,令刚刚苏醒的赵晏殊心里,眼中都是酸酸的。 “怎么样?还难受吗?”新帝关爱这个外甥不是什么秘密,朝内外的人都清楚。不管是基于新帝微末时和兴公主的暗暗相助,还是基于姐弟情和兴公主临终时的凄凉托孤,新帝都是把赵晏殊这个外甥当作是亲生儿子一般教养,可谓是恩宠无边。这回赵晏殊昏迷不醒,新帝更是为其费了好大的力气四处寻访名贵药材续命,只要是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新帝对赵晏殊的态度。 “晏殊已经好了,让舅舅担心了。”赵晏殊体虚,气虚,说话就好像吹气一般。 “好了好了,好好养着,你醒了就好。舅舅还会再弄些好药材过来,你就安心养病,好好吃饭。”又接着道“舅舅知道你醒了,就过来看看你。你现在一切都好,舅舅也就安心了。你好好歇着吧,等舅舅得空了,再来看你。”说完,新帝又和小神医说了两句,确认赵晏殊确实好了才起身走了。 新帝一走,陆启就由刚刚的毕恭毕敬的态度变换成了抓耳挠腮,火急火燎。 “小神医,我得了什么隐疾啊?”陆启是真的害怕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虽说小神医医术高超,活死人都能救回来,可是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啊。 “别着急,先让在下来给小将军诊脉!”说着,小神医就把陆启拉过去坐下开始诊脉。 小神医闭着眼睛展现了种类繁多的诸如苦恼,难过,疑难等等表情。终于在一刻钟后睁开眼睛,唉声叹气。 陆启早就被小神医的反应弄的提心吊胆,又看他唉声叹气更加心急如焚。 “小神医有话就快说吧!我这病想必小神医必是能救治的吧!”陆启已经断定自己生病了,说话声音都有些抖了。 小神医看了看陆启的脸色心里乐开了花,小子你既然这么上道,那就作弄作弄你,恰好弄两个零花用! 小神医面色为难,口气温吞地道:“实不相瞒,在下诊出了小将军的隐疾在子孙根。”小神医的话如同晴天霹雳把陆启轰的外焦里嫩。就连一旁刚刚苏醒的赵晏殊都被小神医说的话给弄得怔愣了。 “我真的是很仔细的诊过了,绝对没有错。小将军这病很有可能子嗣艰难。”小神医又接着补充解释。 “小神医您快救救我啊!我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丁。我可是我们家九代单传啊!我娘说我这次立了军功就要给我说媳妇定亲了,我还要开枝散叶,传承子嗣。承继香火啊!我不能让陆家绝后啊!”陆启哇哩哇啦地说了一通,双眸湿润,明显是无法接受这个说法。可怜平时精得像猴似的陆启居然一丝都没有怀疑小神医说的话,居然小神医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别急别急,你这个病虽说来势汹汹。可是还能治愈!”又道“我这里有祖传的丹方,只要你每天一粒,连服十五天,我保证你以后会生十个八个儿子不成问题!”说着,小神医就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翡翠小葫芦,拔塞使劲往外倒。只见十几个黑亮的小药丸铺排在小神医细白的手掌心上,闪闪发光,好像很有药效的样子。 陆启二话不说。上去就抓。小神医眼明手快,赶紧护着他的药不被陆启抢走。 “小神医这……”陆启还没说完就被小神医的话打断:“我这药可是炼制了十年才有这么几十颗,其中名贵的药材多的是,费了我多少心血,你就一个子都不拿就想把药都拿走啊!”开玩笑。我还没敲竹杠呢! “是是是,在下太心急了。多少银子?”陆启完全被自己得了有碍子嗣的病给惊到了,一听说有药能医,简直是手脚并用,什么都不顾忌了。 小神医转了转眼珠子,思来想去觉得对于像陆启这样人是能占多少便宜就占多少便宜,自己不吃亏就好。人家陆家家大业大,银子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不过,自己作弄了他,再骗他太多银子也不好,陆启本身也不是什么坏人,自己太过了反而会良心不安。 打定了主意,小神医笑着开口道:“你我兄弟,认识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见外。一口价,三百两银子,我还奉送你一张养身方子,男女老少皆宜,保证你们家人都生龙活虎的!” “好!”说着陆启就从怀里掏出三百两的银票来直接递给了小神医。这小神医真是够意思,这点银子花的值。 “切记,是一天一粒,可千万别多吃!”小神医故弄玄虚地说。 “知道了,知道了!”又对着赵晏殊道“明天我再来看你!”说着陆启就兴高采烈的走了。 小神医高高兴兴地数着银票,开心忘乎所以。原来真这么好骗,怪不得师父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呢! “你缺银子?”一旁的赵晏殊就是再笨再迟钝也知道小神医是在骗陆启了。 “当然缺了,这个世道谁会嫌自己的银子太多吗?”小神医对着赵晏殊丝毫不避讳,他知道赵晏殊不会多嘴多舌。 “我那里有一千两,你要的话尽数拿去,以后别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对你名声不好。”不管怎么说小神医救了自己一命,赵晏殊没有当场拆穿他也是不想小神医下不来台。至于陆启那里,恐怕得想想法子了。 “到底是救你一命,果然是知恩图报。你不怕我给陆启的是毒药吗?”小神医把银票揣进里衣对着赵晏殊说话。 “你不会的。”赵晏殊表情很平和,虚弱的声音很温和。 “你怎么知道不会?”小神医刨根问底。 “就是知道。”赵晏殊看着小神医嘴角微翘,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家伙,还真是妖孽,这一笑,简直是使万物失色了。 “好了,你现在身子还虚,一会儿吃了饭就赶紧歇息吧。瞧你的脸色,八十岁的老翁都比你强。”小神医对着赵晏殊一阵恍惚。 ************* 眼前的女子脸色蜡黄,双颊凹陷。可满头乌发,玲珑娇躯都无不明示着这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在这深山老林中能看到这样的女子还真是奇遇,丽姐儿已经开始忍不住想象女子痊愈之后的风采了。 “老人家,如何啊?”原本被麻绳捆着的女子现下里已经是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物,吃了饭的。她的精神明显要比床上的那个好不少,却也满脸忧郁。 “受了风寒,将养几天就无碍了。”徐老太爷诊了脉,发现女子病情到不严重,倒是心思郁结更严重。心病还需心药医,在这点上药力是无法治愈的。 “老夫给你开个方子,你就照着方子煎药给你家小姐喝,想来不出两天你家小姐就会好利索。”说着徐老太爷就开始铺纸磨墨了。 而那女子也拿了方子和药材千恩万谢地去了厨房熬药了。 床榻的女子是赵家的亲自背回来的,听说那山洞很是潮湿,那女子的脸色也很不好。不过两个姑娘的金银细软还真不少,看着有三四百金,还有两件很是名贵的皮裘。因为金银细软中有不少可以用来做凶器的簪子等等,所以徐老太爷就把这些东西暂时没收,只等着女子醒来,好好盘问她们的身份。如果实话实说就把东西还了;不说实话嘛,也把东西还了,只不过就是再把两个姑娘丢进山里,任其自生自灭了。不管怎么样,得先保住自家的安全。来历不明的陌生人,救了一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我看那姑娘就是个丫鬟,想来有什么说的她也做不了主,只能编了瞎话先应付着我们。这回我们救了她主子,想来她主子醒了自会权衡利弊说实话的。”赵嬷嬷猜测着。 “您看这些首饰金银,样式精致分两足,恐怕这俩姑娘来头不小。再看这两件大氅,这可是上好的狐裘,品相极好,在当铺起码也能当两千两银子。”赵嬷嬷是看过不少好东西,对估价也很在行。 林氏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她只觉得一团乱麻,不知道该怎么安置这两位姑娘。毕竟那位容貌非同一般的姑娘让林氏很不舒服,也许对比自己漂亮的女人都有些敌意是人之常情,可林氏却有了深深的危机感。相公回来之后,不会被那女子勾了魂儿吧,林氏的脸色很不好。虽说相信自家相公不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可是那女子也太出挑了些,她也算见过世面的了,可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美的女人。林氏双手绞着帕子心里不舒服。 赵嬷嬷自然把林氏的这些小动作看在眼里,也明白林氏怎么想的,就开口劝道:“夫人别担心。徐家有祖宗家法,四十无子才可纳妾。现如今喜哥儿,乐哥儿和欢哥儿都好好的,您有什么可担心的。再说等那女子醒了之后,被逐出去就算了,要是留下,嬷嬷自会亲自出马提点她。她要是聪明想保命,自会安分守己,如果她有歪心思的话,嬷嬷肯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内宅老姜指的就是赵嬷嬷了,果然是宝刀未老,雄心依旧! 第一百二十五章 利用 窗外的蔷薇开的正艳,火红雨淡粉两色相得益彰,主次分明。丽姐儿在暖阁中抱着金子不时逗弄着它长长的耳朵。金子乖顺的卧在丽姐儿的膝上,丝毫不以为意。丽姐儿听着内室中不停传来的笑声,不禁嘴角微翘,那是喜哥儿和乐哥儿的童言童语正逗得娘亲开心。 “喜哥儿和乐哥儿怎的不去老太爷那里读书了?”虎妞抱着银子问丽姐儿。 “你忘了,曾祖父不是去照顾那个漂亮姑娘了,没功夫照顾喜哥儿和乐哥儿了。”这两天徐老太爷可不清闲,天天看着病号,还得防着她们对家里人不利。不过这对林氏来说是件好事,儿子天天在身边,天天看着儿子,心情一直不错。 “那貌美姑娘还没醒?”虎妞觉着那姑娘都睡了好些天了,不醒有点奇怪。 “可不是还没醒嘛,说不定是病的太重,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丽姐儿就事论事。她也去看过那姑娘,漂亮是漂亮,可看着她那身子骨就能猜到那也是个“美人灯”,风一吹就破了,身子骨怕也不是很结实。 “我还是头一次看见那么漂亮的姑娘呢,真是好看,就像画上画的仙女似的。”虎妞说话的时候眼睛闪闪发亮,眼中尽是羡慕和喜悦。 虎妞说的丽姐儿也承认,确实是个大美人,就算前世的大明星也不过如此了。不过聪敏如丽姐儿,她也感觉到了娘亲的不喜和不安,她也能大概猜出来娘亲为什么情绪低落。虽说丽姐儿一直都觉得娘亲是有些杞人忧天,可是世事无绝对,小心谨慎也没错。毕竟那女子的容貌太过显眼,性情虽还不清楚,可万一是个能折腾还爱折腾的。最后遭殃的肯定也不止是娘亲一个人。更何况丽姐儿怎么能容许有人欺负那么爱她的娘亲,那是她娘亲啊,不管是从哪一方面看,她都必须保证林氏的一切,这其中也包括了爹爹的所有权。不管外面的世道如何,至少在丽姐儿的眼中,徐家的婚姻爱情观和前世是一模一样的,双双对对,没什么小三小四,以前没有。现在不能有,将来更不可能有! 现在的徐家正是积攒实力,隐忍发展的时候。不能有不和谐因素,尤其这个因素还有很多不确定性,不知其好坏。得充分了解之后,才能将这个因素合理利用,变废为宝。或为家族作贡献,或者干脆弃之不用,总之那美人是外人,而娘亲是自己人。 打定主意之后,丽姐儿看着虎妞道:“那个姑娘你多盯着点。”又道“你也别因为她漂亮就觉得她是天下最好的人。你难道没听说过美女蛇吗?幻化成美人专吃人的,你可小心点!”丽姐儿的话是针对虎妞说的。就怕这傻妮子一厢情愿的贴上去,别人问什么就是什么。那个醒着的女子可不是个简单人,精明着哪。十个虎妞都未必是她的对手,所以只能防着,盯着,看一步走一步。 “小姐是说她们不是人,是鬼?”虎妞脸色紧绷。已经开始浑身发抖了。 这个死心眼,以前的事情她是忘不了了。看来对症下药不能药力过猛,要不然就只有副作用了。 “傻妮子,我的意思是说心灵美才是真的美。你看那姑娘貌美,可心灵未必美,让你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明白?”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明白丽姐儿也没办法了。 这回虎妞是听明白了,她认真地点点头。丽姐儿看着虎妞的样子,心下松了口气。对着虎妞,得把话说明白才行。 “那我现在就去看看?”虎妞放下银子就打算出去。 “当作没事人一样就看看热闹,千万别被那个醒着的看出端倪,那可不是个心灵美的。”丽姐儿其实对那个来求救的女子并不反感,只是和虎妞说话就得黑白分明,要不然她不明白。 “明白了!”虎妞兴高采烈的出去了,看来很喜欢这个差事。 丽姐儿摇了摇头,虽然知道赵嬷嬷会把这件事情处理的很好,可依旧想帮个忙。毕竟赵嬷嬷年龄大了,精力也越发不济了,万一再阴沟里翻船,到时候就被动了。 想到这里,丽姐儿抱着金子和银子艰难地进了内室。这对兔子,最近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越来越沉,丽姐儿差点抱不动。 一进到内室,丹桂就眼明手快的将兔子都接了去,迎丽姐儿进门。 “娘亲和弟弟们在笑什么?女儿在暖阁里听的心里发痒,就过来凑趣。”丽姐儿笑吟吟地说道。 “你个机灵,明明听到了娘亲和弟弟们说笑,还不早些过来,磨蹭到现在,你那暖阁里有金山银山不成,让你天天守着。”林氏说着俏皮话,脸色愈发的好。 “金山银山自然是没有,不过金子银子就有!”丽姐儿看林氏高兴,也跟着凑趣指着两只兔子。 内室的人都跟着笑,喜哥儿和乐哥儿也都拽拽兔子耳朵,摸摸兔子皮毛,不亦乐乎。 “正好你来了,这是新出炉的杏仁豆腐,娘亲记得你挺喜欢这个的,快来趁热吃了。”林氏亲手拿了小白玉碗递给丽姐儿。 “弟弟们呢?”丽姐儿没接只问。 “他们只喜欢水晶糖,刚刚都已经吃过了。你吃你的,不用管他们。”林氏看丽姐儿没接,直接拿着调羹要喂女儿。 恰好这时,赵家的急匆匆赶进来,笑着大叫道:“男人们都回来了!”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在场的所有人都高兴地合不拢嘴。 “老太爷可知道了?”林氏问。 “知道了,已经出门去迎了。”赵家的笑容满面。 就这样,林氏抱着欢哥儿,丹桂抱着冬哥儿,丽姐儿牵着喜哥儿和乐哥儿一起去大门口相迎。 男人们都回来了,谁也没受伤,尽管衣衫已经脏的看不出颜色了,不过男人们的脸色都不错。林氏张罗着男人们洗漱,用膳,休息,等到所有人都安顿下来,才抽了空和徐熹说了关于家里来了两个女子的事情。 那两个女子的住处是林氏安排的,就在菜园子附近的一间小屋内。那间屋子虽说不比现在家里人住的舒适,但也不透风,不漏雨,住人很安全。没办法,那两个女子来的突然,这间小屋没时间收拾,只能整理出个大概。 “这么说那女子没说实话?”徐熹问。 林氏点点头。 “祖父怎么说?”徐熹接着问。 “祖父的意思是等那个病着的女子好了,再仔细问问。”林氏回答。 “听祖父的就好,他老人家肯定有了决定。”又道“这回我们一家人又团聚了,你也不用提心吊胆的了,家里男人多,那两个不敢怎么样。”徐熹搂着林氏安慰。夫妻分离了一段时日,再见自然是如胶似漆,耳鬓厮磨,小别胜新婚般甜蜜。 “你还不快去祖父那里看看,祖父肯定有话说。”林氏脸色红红的,推了推压在身上的徐熹。 “这话怎不早说,我被你哄的火都上来了,现在让我走!”徐熹耳朵通红,抱着林氏不撒手。 “你快去,现在天还亮着,叫人听见了,就没脸了。”林氏语音呐呐。 徐熹好不容易压制了身上的火,看着林氏忍着笑,正幸灾乐祸的看着自己,就没好气地道:“等着晚上,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就赶紧出了院子直奔书房。 书房中徐老太爷正惬意地吃着丽姐儿新做的桑椹冻糕,心里美滋滋的。怪不得孙子孙媳妇想再生一个闺女,真是贴心啊,想什么,就给你送来什么。瞧瞧这吃食,比京都夏天里吃的冰盏不知好了多少倍,精致不说,还解馋。 “祖父。”徐熹进来就对着徐老太爷行了一礼。 “一路辛苦了,快来吃点冻糕,你宝贝闺女新做的。”说着,徐老太爷就拿出了翡翠碟子递给徐熹。 紫色的冻糕配着碧绿的碟子,远看就像一串紫丁香,清新淡雅,赏心悦目。 徐熹看了又看才吃起来,味道甜糯,沁凉可口,果然是好东西。女儿就是聪明,这么好吃的东西都能像出来。 “你知道家里来了两个陌生女子吧。”徐老太爷先开口了。林氏很称职,肯定先跟孙子说了。 “知道了。”徐熹放下冻糕,认认真真听了一遍祖父的叙述。 “我打算好了,如果那姑娘肯说实话,我就认了她做孙女,直接给她上家谱,再给她结一门好亲。”徐老太爷捻着胡子,眯缝着眼睛,心思百转。 徐熹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祖父的意思。既然那女子是绝色,那就干脆为我所用结一门好亲家,来加强徐家的根基。这个法子妙啊!可是,这其中还有许多细节要考虑。并且还是在那女子同意的情况下。如果她不同意,家里就多了一个大麻烦,不但不能为己所用,还给家里放了一个隐患。徐熹想到这里,眉头蹙了起来,这件事情做起来似乎不容易。 第一百二十六章 盘算 翡翠碟子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易化的冻糕开始液态化,却无人注意。 “祖父,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徐熹蹙着好看的眉头沉思良久后说道。 徐老太爷点点头,表示赞同。 徐熹略松了口气,却也知道祖父是打定了主意要这么干了,也就不再多劝,只想着怎么能把这件事情做周全。其他的都还好说,最关键的却是这女子上了族谱之后就是真正的被打上了徐家的标签,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徐家。要是这女子是个举止粗俗,言谈浅薄的,那不是砸了徐家的招牌吗?徐家乃是蜀中望族,书香世家,这要是除了这么一个不识礼,不知进退,不懂规矩的小姐,那岂不是连累了徐家两朝的名声,说不定将来还会影响到丽姐儿的婚事。总之,一切都得看那女子的心性如何。如果那女子仅仅是个教养不好,那就好好教导也就罢了;可要是那女子是个品行不端,心怀不轨的,拼上违逆祖父也要了结了她的性命。反正手上也不是没沾过血的,家中有祸患,怎样都是寝食难安。 徐老太爷在一旁觑着孙子的脸色,心里明镜似的,孙子这是起了杀心了。他又何尝不是不知此事的凶险,只是新朝将立,百业待兴,新帝再怎么眷顾徐家,徐家就徐熹一个能支撑门庭,也是独木难支啊!等到孩子们都大了成材了怎么也要十几年,这十几年难熬啊!找其他家族联盟来扶持徐家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法子,这就势必要用联姻的法子来加强关系。只要看准形势,结两姓之好对徐家绝对是有益无害。丽姐儿还小,根本谈不上亲事,就算是丽姐儿能谈婚论嫁,做曾祖父的也舍不得啊。那可是亲曾孙女,怎么能随随便便的把她的婚事作为交易?幸好在山里遇到这么个美貌姑娘,徐家不就是缺一个云英未嫁的小姐吗?这就是天意啊!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看这女子和徐家有没有缘分了。 徐熹出了书房回了内室就把祖父的意思和林氏说了一遍。林氏听了很是讶异,她怎么都想不到祖父居然想了这么个法子既是给那姑娘一条出路,也能为徐家所用。 “可那姑娘醒了之后能愿意吗?”林氏疑惑。 “她怎么可能不愿意!做徐家的小姐,她这一辈子都有徐家作靠山。凭着徐家的名声,她能嫁一户好人家做当家夫人,她再也不用担惊受怕被人送去做妾了。我们徐家嫁女儿。自然还会给她一笔丰厚的嫁妆,这是天大的好事,只要她有点脑子就会权衡利弊。自然会答应。不过……”徐熹顿了一下,接着道:“就怕是个心大的。” 林氏听明白了徐熹的意思,既高兴那姑娘不会威胁到自己;又惊讶于徐老太爷的盘算;又担心那姑娘的品行。一时之间竟然是心思百转,不知该说什么好。 徐熹看着妻子愁眉不展的样子,觉得没必要把苦恼也留给妻子。就连忙上前劝慰一番。说来也怪,妻子都已经是四个孩子的娘了,怎的还如十六七岁的姑娘一般皮肤吹弹可破,晶莹如美玉,怎么看都不厌烦。再看她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眸,如星星一般。就好像成亲那晚一模一样,越看越可爱,还是抓紧时间再生个闺女吧!想到这里。徐熹也不等晚上,直接把林氏拉近怀里,压在床榻之上。林氏的一声惊呼到底是闷在徐熹的吻中,转化成一点呻吟…… ************** 小屋里药香滚滚,一只略有粗糙的手正不停地搅和着陶罐里的药汤。 “水。”细微的声音太过虚弱。差点被人忽略。 正熬药的春杏惊喜地倒了杯水给床榻的上的女子,一边喂水。一边喊:“小姐,小姐!” 床榻上的女子明显精力不济,喝了水之后就又睡了。 春杏看着暗暗焦急,想着要不要去请徐老太爷诊病。思量了一会子,春杏还是打算静观其变。这家子人防她们二人就好像防贼一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小姐看起来脸色好了不少,呼吸也不似原先那般沉重,想来是没有大碍了。小姐要醒了是好事,可醒了之后又该怎么办?要是这家人赶她们两人走又该如何?想到这里,春杏又有点后悔最开始求助的那番半真半假的话了。以徐老太爷的聪明,肯定听出来其中的蹊跷,他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过问,想来是根本就不觉得那有什么重要。这么精明的人,自己在他面前就好像跳梁小丑一般。想到这里,春杏后背冒了冷汗,只觉得浑身乏力。 晚上,床榻上的女子终于彻底苏醒,也并没有再睡。尽管她身子虚弱,可春杏依旧喂了她一碗粥之后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让她拿个主意。小姐苏醒的消息这家里的人肯定也都知道了,春杏知道盯着她们的人不在少数,她们两人根本没有秘密可言。所以,必须尽快告诉小姐一切,有了准备才好应对。 “你那时不说实话也没错,毕竟我的身份是见不得光的,你要是说了实话,他们未必会救我。”那女子蹙着眉头犹是美艳,又道“不过现在就得说实话了。如果现在还躲躲闪闪的,恐怕他们会觉得救了我的命不值得。与其让他们觉得我们是过河拆桥,诸多隐瞒,莫不如就说实话,赌一赌自己的命吧。”那女子病中也美的别有韵味。 “小姐,春杏都听你的。”春杏不知不觉泪盈于睫。小姐真是命苦,沦落至此,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别哭了,说不定我们会活得好好的,以后会活得更好。”看见心腹丫鬟哭了,她却丝毫没有慌张,她有一种感觉,一切磨难都已经过去,好日子马上就会来到。 五天后,春杏扶着她家小姐进了书房。 “小女子夏雪如谢过救命大恩。”说着夏雪如就跪地叩拜,徐老太爷和徐熹都来不及阻止,只好受了大礼,令其坐下。 徐老太爷和徐熹仔细瞧了瞧这夏雪如,当下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女子果真是国色无双,倾国倾城,可谓是第一美人了。哪怕是还在病中,衣着简单,首饰一件也无,照旧是清丽如芙蓉。而且端看这夏雪如的礼仪仪态,也是个规矩好的,看来事情成了一半。思量到这里,徐老太爷和徐熹面面相觑了一番。 而夏雪如也仔细打量着徐老太爷和徐熹,看到二人品貌不俗,举止优雅,心中断定这二人必定是读书人,而且是有名望的读书人。 “老夫姓徐,在这深山之中与家人于此地避祸。不知夏姑娘可否与老夫说说为何来这深山之中啊?”徐老太爷抛出了橄榄枝。 “小女子是蜀州人氏,家父是蜀州州同夏左。”又道“一个月前因为家父得罪了荣和王世子,就把小女子送去给荣和王世子做妾。”夏雪如说完就看了看徐老太爷和徐熹的脸色。 徐老太爷和徐熹听到这里冒了一身冷汗。且不说这夏姑娘家世不俗,就说给荣和王世子做妾这回事,这女子就不能进徐家的族谱。 春杏是个丫鬟,察言观色的功夫到底是比她家小姐强,她连忙道:“我家小姐是被一顶小轿抬进府的,根本就没有正经文书。而且我家小姐进了府之后就身子不爽利,一直不曾见过荣和王世子,直到蒋氏大军攻城,荣和王世子逃了,我家小姐才收拾了金银细软逃入山中。” 春杏说的这些话徐熹是一句都懒得听,真是剪不断,理还乱;而徐老太爷倒是觉得如果夏雪如果真是如那个丫鬟说的那般,还真是可以赌一赌。 “这丫鬟说的可是真的?夏姑娘可否发个毒誓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徐老太爷问道。 “这丫鬟说的都是真。小女子对天发誓,今日若是有一个字的假话虚言,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看着夏雪如一脸的坚毅,徐老太爷满意地笑了。 “祖父……”徐熹觉得这事还是再考虑考虑才稳妥。 “夏姑娘,和我们家人住一段日子吧。”徐老太爷端茶送客。 夏雪如和春杏听了徐老太爷的话,喜形于色,向徐老太爷千恩万谢之后才出了书房。 “祖父……”夏雪如和春杏刚出了书房,徐熹就忍不住劝祖父打消念头。 徐老太爷挥了挥手,打断徐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知道我这样做会有很大的风险。可是你也看见了刚刚那女子的脸,倾国倾城也不过如此,而且她是个清白女子,说起话来也进退得当,是个不错的。只要我们好好的护着她,所有和她有关系的人都会以为她死了。一个已死之人谁都不会怀疑的。这段时间只要她品行端方,没什么坏心思,我就会让她上族谱。你也要像亲妹妹一样对待她。” 徐熹看着徐老太爷我意已决的那张脸,到嘴的劝说到底是咽了下去,沉着脸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 善待 夏日炎炎,七月流火。花圃中春季花期的芍药,月季,蔷薇等等都凋谢了,只剩下大片大片绿油油的薄荷夹杂着或紫或白的野花。 丽姐儿靠着竹席手拿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昏昏欲睡。金子和银子也提不起精神,耷拉着耳朵趴在一旁。内室中,喜哥儿和乐哥儿,欢哥儿三个大宝贝只穿着大红肚兜临窗而眠,舒适惬意。夏日午后慵懒而静谧,一派田园闲适。 林氏没有睡意,只穿着薄纱裙倚在榻上做针线。一刻钟不到,一朵含娇戴俏的杏花就跃然浮现。 帘子微微晃动,赵嬷嬷风一般飘了进来,靠近林氏低声道:“夫人,老奴拿了些冰镇酸梅汤来。”说完赵嬷嬷就轻手轻脚地拿出了几个比茶杯大不了多少的白玉碗。 “先放一放,太凉受不了。”林氏放下针线,伸手把几个孩子都叫醒。喜哥儿和乐哥儿都还好,欢哥儿却闹起脾气哇哇大哭起来。林氏和赵嬷嬷差点慌了手脚,又哄又抱,好容易才把欢哥儿安抚下来。欢哥儿如愿以偿的又睡了,吐着泡泡仿佛像在示威,惹得林氏一笑。丽姐儿因为欢哥儿的哭声也清醒过来,直接进了内室去看娘亲和弟弟们。 “有酸梅汤!”夏日消暑莫过于冰镇酸梅汤,林氏看见女儿进来就赶忙推销。 丽姐儿自然是喜欢这类消暑饮品的,笑吟吟地走过去,随意拿了一碗就喝了。真舒服啊!看来离家时丹桂早有预见,特意包了不少梅子蜜饯。 “那边送去了吗?”林氏指的那边是夏雪如和她的丫鬟春杏。 “这金贵东西,给她们做什么!”赵嬷嬷对那两个女子本能的排外。 “快送去两碗吧,没有的话也就算了,这不是有嘛,我们吃独食反而显得小家子气了。”林氏笑着道。 赵嬷嬷瘪瘪嘴。很是不情不愿。 “嬷嬷听我说!祖父的意思是要把那夏姑娘变成徐家的女儿。”林氏寻思着还是把这事儿早早透露给嬷嬷的好,要不然以嬷嬷的性子现在给那夏姑娘没脸,到了夏姑娘成了主子的时候,大家脸上不好看不说,还容易让嬷嬷吃亏。毕竟到时候夏姑娘是主,赵嬷嬷再怎么有脸面那也是仆,主子让下仆吃亏那还不是容易的。再说如果让别人误会嬷嬷对夏姑娘没好脸色是自己的意思,以后成了姑嫂俩人也有嫌隙,说不得还会影响到孩子们。而且听相公的意思是那夏姑娘变成徐家的女儿后,自恃相貌。将来肯定会高嫁,到时候她有什么造化还说不定,先交好怎么也不吃亏。 “夫人的意思是……”赵嬷嬷很疑惑。她现在只把问题归结到徐老太爷可怜那对主仆,想认做干孙女之类的。 丽姐儿看林氏说这事并没有避讳自己,就知道娘亲这也是给自己提个醒。看来自己让虎妞去监视夏雪如的事情娘亲已经知道了,看来自己做了什么都瞒不过娘亲的眼睛。丽姐儿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她早就养成了厚脸皮。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林氏。 林氏也同样看着丽姐儿,嘴角微翘。这个鬼灵精,聪明又可爱。 丽姐儿见林氏笑了,就开始思量夏姑娘要变成徐小姐的事情。她的想法和赵嬷嬷差不多,以为是曾祖父爱心大发的缘故。那夏姑娘是变成自己的姑姑,还是要变成爹爹的姑姑?不管是谁的姑姑。这其中到底要怎么做?找个好日子,磕头敬茶?那夏姑娘同意吗之类的。就在丽姐儿一肚子疑问的时候,林氏终于开了口。 “祖父要认夏姑娘做孙女。并且要把她的名字记录到族谱上。”林氏的表情很淡然,可赵嬷嬷和丽姐儿的表情就不淡然了。不仅不淡然,还满脸震惊。 问题严重了!丽姐儿知道这个时代族谱可是非常重要的,绝不容许有混淆血脉的,难道那夏雪如是徐家的私生女?一想到这个。丽姐儿闪亮着双眸看着林氏。赵嬷嬷似乎也和丽姐儿想的差不多,也同样闪亮着双眸看林氏。 林氏被俩人四只亮闪闪的眼睛盯的不自在。有些疑惑。 赵嬷嬷看着林氏眼眸中的疑惑,直截了当的问:“那夏姑娘是老太爷养在外面的……” “说什么呢!”林氏这才弄明白赵嬷嬷和丽姐儿的异状,又道“不许胡说!我们徐家最重名声,祖父的为人你们也清楚,是那包养外室的人吗?” 林氏这时也觉得不怪赵嬷嬷想到那里去,恐怕只要觉得蹊跷的人都会这么想。上族谱,确实是有点过了。可按照相公说的那样,要加强关系也必须得上族谱,要不然将来不好牵制。不过这样一来岂不是把徐家的名声置之不顾吗?徐家对外最值得称颂的也就是名声了。人言可畏,就是做的在周全,恐怕也有端倪的。 赵嬷嬷和丽姐儿看着林氏从淡然到苦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大清楚这其中的缘故。不过既然那夏姑娘是要做徐家的女儿,那么林氏的顾虑就不存在了。这又让赵嬷嬷和丽姐儿高兴起来。不管怎么说,林氏活的安逸舒心是最重要的。 “总之这件事情十有八九是定下来了,你们都对夏姑娘客气点。”林氏还是按照原先的计划行事,她打算得了空再与相公商量。 “嬷嬷您带着人一会儿就去夏姑娘那里看看她们缺什么,顺便再把那间屋子拾掇拾掇。那里确实是简陋了点,您老好好照看着。”林氏吩咐完之后赵嬷嬷就下去做事了,丽姐儿也赶紧回暖阁打算把这件事情好好想想。因为太过匪夷所思,所以这件事情就被丽姐儿当作是山居岁月的调味料。 下午,赵嬷嬷把夏雪如的屋子收拾一新,该添的添,该换的换。最后林氏也去了,她主要的目的是把夏雪如带来的金银细软物归原主。 “夏姑娘清点一下吧。”林氏指着案几上的金银首饰。 这是林氏第一次面对面和夏雪如说话,自然也仔细地打量着夏雪如。只见夏雪如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白纱裙,头发随意绾了个纂儿,简单却更显容色清丽脱俗,好一个美人。 “不用清点,小女子信得过。”夏雪如在这里虽住了没多久,但也知道这家人不缺钱。她那点金银细软,人家未必看得上。 “还是清点的好。”林氏坚持。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仔细些好。 夏雪如看林氏容色出众,气度不凡,做事小心谨慎,也就恭敬不如从命,只略略看了看自己带来的财物,果然是分文未动。夏雪如想了想从中掏出了一锭金元宝,道:“多谢主家收留我两个小女子,吃穿用度尽是不菲,这点子心意还请收下。” “这不大好。相逢即是有缘,夏姑娘又何必用这阿堵物污了这缘分。”林氏笑吟吟地拒绝了。 可夏雪如不这么想,哪里能白吃白喝呢?于是就再三推让,林氏依旧不收,反而显得她有点小家子气。夏雪如也明显感觉到自己不如林氏气度端方,一时涨红了脸,不敢抬头。林氏瞧着夏雪如,觉得这姑娘本质不错,知道不能白吃白喝,不过还得再历练历练才能做当家主母。总的来说,林氏对夏雪如的印象很好。在林氏心里,只要本质不坏就是好的。 丽姐儿在暖阁里想了一下午终于想明白了徐老太爷的用意,那就是徐老太爷想利用夏雪如的美貌,蜀州徐家的背景,攀一门有实力,有能力的亲家!想到这里,丽姐儿一身冷汗,该不会这夏雪如就是以后的自己吧?丽姐儿摇了摇头,又觉得曾祖父不会这么对自己,要不然他老人家完全可以因为家族需要直接把自己的亲事给定下来就是了。毕竟这个时代,订亲和成亲基本没什么区别(至少在她这个灵魂还是现代人的眼中没什么区别)。 又转念一想这夏雪如能答应吗?就算户籍什么的,徐家都能搞定,可人言可畏,这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吗?就算家里人的嘴都能堵住,那夏雪如身份是怎样的,那个叫春杏的丫鬟说的话又有几分真?曾祖父这么做,爹爹也是同意的?想也知道,这么大胆的主意也只能是徐老太爷想出来的,循规蹈矩的爹肯定是不可能想要一个血脉不纯的人做自己妹妹的。 种种疑问,种种猜想都让丽姐儿头疼。这其中这么多关节,曾祖父怎么可能事事都周全,风险太大了!还有就是那夏雪如的人品,曾祖父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啊。再说人心是最善变的,万一一切都顺利,夏雪如也如愿以偿的过着富贵日子,那她还会接受徐家的控制吗?谁都说不准,曾祖父这步棋走的太险,丽姐儿禁不住有点恍然。不过又一想以曾祖父的智慧,想来事事都已经有了对策,他老人家不会做赔本的买卖,自己在这里浪费脑细胞也许就是浪费时间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七夕 月色朗朗,茶香阵阵,一家子大小都在山中露天纳凉。 这边厢林氏与丹桂正烹茶与众人喝,丽姐儿和虎妞在竹榻说笑;那边厢男人们三五成群或是谈论菜地的收成,或是仰观星象预知天气。 今年的盛夏不知名的多了好多蚊子,幸好林氏和丹桂早有准备,用驱蚊的草药制了好些香囊分送与众人戴上。只有喜哥儿,乐哥儿,欢哥儿和冬儿年纪太小,怕香囊不起作用,就在竹榻上支起了纱帐,让孩子们都进去以免叮咬。徐老太爷和徐熹又照老规矩捉了许多萤火虫放入帐内,使得其中亮光闪闪,别是一番风景。几个孩子看着萤火虫都好奇的用手去抓,其间夹杂着笑声,不亦乐乎。 一时赵嬷嬷和赵家的送来了荔枝冻糕分与众人。翡翠碟子精致美观,冻糕莹白似雪,众人都食指大动。农历七月在浓浓的夜色和可口的冻糕中显得格外舒适惬意。 夏雪如和春杏也在其中,两人就好像草木花树一般的静物,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真是难为夏雪如这样的大美人,居然可以让自己如此低调。夏雪如在山中住了一段日子,衣食无忧,并不曾受过苛待。这里的人虽对她的态度大多是疏远而淡漠,不过这些都可以理解。她是外人嘛,人之常情。她自然也通过桩桩件件的小事看到了徐家人的惬意生活,就比如那冻糕,比如那烹茶的水,她格外羡慕。当然她最羡慕的是这里的女人,这里的男人都没有小妾通房,平时的日子也没有明里暗里的绊子和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这里的日子真是平和,比她的家好了不知几百倍。是了,她已经没有什么家了。她要也是这家里的人就好了。夏雪如如是想。 “小姐,要不我们过去跟徐夫人说说话吧。”春杏低声道。 “我不是不想和徐夫人说话,可你也知道,你家小姐我笨嘴拙舌的,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夏雪如是有点胆怯的。 “那我们就这样坐着?”春杏有点窘迫。 “我们就当自己不存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夏雪如知道这里的大多数人对她们仍是防备的,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什么。现下里高调地去和徐夫人说话,莫不如就默默地吃冻糕,免得被人认为她二人有什么企图。 她二人嘀嘀咕咕的举动早被一直盯着她们的赵嬷嬷看的一清二楚,她虽然不知道她们二人在说些什么。可无事不可对人言,赵嬷嬷对夏雪如行事畏缩,小家子气有点看不上眼。 林氏自然也把夏雪如的举动看在眼里。但看她双眸清澈,并不像在抱怨,反而是满脸的羡慕和窘迫。 林氏想了想,走到夏雪如的身边道:“怎么样,这冻糕好吃吗?” 夏雪如看到林氏刚要起身就被林氏按住。又听林氏和自己说话,心头雀跃道:“好吃,小女子还从不曾吃过这美味呢。” “你既然喜欢,明天就到我那里去,我再请你吃桑椹冻糕。”林氏主动和夏雪如说话也是想看看这姑娘的性子。 按照徐老太爷的意思,已经是晾了这姑娘一个月。冷眼旁观这姑娘并无不妥,反而心思纯善,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至于那春杏嘛。心眼虽多,却也是一片忠心为主,这么多人看着,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既然客观观察已经结束,那么全面了解就得和夏姑娘好好说说话。多多接触才行了。 “这……”夏雪如觉得这冻糕定是稀奇的吃食,恐怕得来不易。有些踌躇。 林氏猜出了夏雪如的心思,反而觉得这姑娘知道分寸,笑道:“不是什么稀罕吃食,就是牛奶鸡蛋和糖混合之后冻了就得的,天天吃都使得。” 夏雪如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是林氏的自谦之词,也知道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不能拒绝了,要不就是不识抬举了,也就笑着点点头。 丽姐儿虽注意到夏雪如和娘亲在说话却也没放在心上,因为她要进弟弟们的纱帐里睡一觉。这几个小子可真是会享受,纱帐凉快没有蚊子不说,还有闪闪亮亮的萤火虫做蜡烛,果然是够浪漫,够温馨。电影,童话也不过如此了,这是这几个小鬼头懂得什么是浪漫吗? 丽姐儿小心翼翼地钻进纱帐,既怕蚊子之类的飞进来,也怕萤火虫都飞出去。 丽姐儿刚躺下来就被喜哥儿和乐哥儿声音软软的叫着“姐姐,姐姐”。丽姐儿坐起来看着两个弟弟大大的杏核眼一眨一眨心里软软的,就把两个都抱过来亲了亲。 “讲故事,讲故事!”两个小家伙又叫了起来。 这两个弟弟向来乖巧,也不怎么对丽姐儿提要求,今天好不容易说了一件丽姐儿能做到的,丽姐儿豪气地说:“好!”不就是讲故事嘛!这有什么难的!你姐姐我可是中文系毕业的,故事信手拈来! 不过仔细一想,丽姐儿却不知道该讲什么了。灰姑娘和白雪公主不好,两个男孩子听这个没意思;那孟母三迁或者精卫填海什么的,曾祖父肯定也给他们讲过了;那就讲喜洋洋和灰太郎?不行,这两个孩子要是爱上了喜洋洋,以后不吃羊肉怎么办啊?那小兔子乖乖?那要不吃兔肉又该怎么办啊?思来想去,丽姐儿终于是说了一个《神笔马良》。喜哥儿和乐哥儿果然听的入迷,而丽姐儿也逐字逐句仔细思量着解释给两个弟弟听。毕竟两个孩子还太小,不知道什么是贪官之类的。 故事只讲到一半,丽姐儿就累得不行。怪不得都说带孩子最累,母亲果然是伟大的,林氏是怎么带大四个孩子的,可真得向她致敬。最后丽姐儿撑不住了,只说“下回分解”,并且强迫喜哥儿和乐哥儿和她一起睡。两个孩子先前还不愿意,可最后抵不住丽姐儿的连哄带骗,乖乖地躺在丽姐儿身边,却是扭着身子睡不着。丽姐儿确实是累了,借着夏日凉爽的清风,不过瞬息功夫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丽姐儿看到自己置身暖阁就知道是有人把她抱回来的。这一觉真是舒服,凉爽又舒适。吃过了早饭,丽姐儿被喜哥儿和乐哥儿缠着继续讲故事,而夏雪如也到了内室和林氏说话聊天吃冻糕。 就这样过了几天,就在丽姐儿被两个弟弟轮番轰炸讲故事到想要逃跑的状态下,徐老太爷终于又把喜哥儿和乐哥儿接到身边读书去了。丽姐儿得到了解脱,对曾祖父感激涕零,同时也想法子安慰有些失落的林氏。不过这样的情况也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夏雪如充分填充了母女俩的闲散时光。 因为家里多了两个人,准确的说是多了两个女子,所以这一年的七夕节过的有些盛大。捉蜘蛛织网,穿针乞巧,拜月,吃巧果等等,一样都没差,全都玩了一遍,吃了一遍。夏雪如也一改原本胆怯低调的状态,变得活泼可爱。用丽姐儿的话说,就是被长时间压抑,终于在宽松的环境下变回了最初的样子。 夏雪如不过是有一张倾国倾城脸的普通女孩子罢了。她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不过就是衣食无忧,安乐生活罢了。她本性纯真,心灵美,终于让家里的所有人都渐渐放下了戒心,待她真诚起来。而丫鬟春杏的性情似乎也慢慢被徐家人接受了,这么单纯的主子确实得有这么个精明的丫鬟,要不然早就被吃的渣滓都不剩了。 丽姐儿在众人的默许下和夏雪如亲近起来,这也让丽姐儿明白了许多,了悟了许多。比如凤仙花要选红色和深紫色的混合在一起,指甲的颜色才鲜艳;刺绣是选色比针法更容易体现一个女孩子的内在艺术修养;又比如用普通的珠子串起来就能将一把毫无特色的普通梳子变的可爱美丽,化腐朽为神奇……这些都是书上没有的,或者是即便书上有,丽姐儿也不能够理解的。原来自己作为女孩子欠缺的还真不是一点两点,她的欠缺都在夏雪如的身上得到弥补了。 虎妞也和丽姐儿一样喜欢夏雪如,也经常缠着她用野花做手镯,做戒指,做香囊,做干花用来泡茶等等。到了荔枝丰收的日子,夏雪如也没有娇小姐的架子,和众人一起采摘荔枝,泡荔枝酒,做荔枝果酱。不管是夏雪如刻意地讨好大家,还是她本性如此,总之大家都对她印象不错,而徐老太爷要和夏雪如谈一谈的时间也因为夏雪如的品行而提前了。 如果说这个家里还有一个清醒理性的人,那么那个人不是徐老太爷,也不是丽姐儿,而是精明的春杏。她似乎一直都没有放下防备,尽管她知道在山里这是唯一的安身之所,她一直觉的徐家必有所求,又或者说是天上没有下红雨,她知道所得的一切必定是要等价交换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挑破 大雨如注,窗外珠帘一片,衬着青山如翠玉,天地尽是深深浅浅的绿。 丽姐儿时不时地瞄一眼花圃,心中暗叹:这哪里是花圃,根本就是草地,碧色茵茵,没有一丝杂色。 丽姐儿正寻思着要不要去山上移点凤仙花回来,既美观又好养活还能染指甲等等,就听着内室“啪啪”的声响。丽姐儿知道爹爹一定是在打棋谱自娱自乐,要不就是有娘亲陪着对弈。 古代的雨天就是悠闲,男人们不用下地干活,女人们也因为光线不好不做针线。丽姐儿无聊地伸了个懒腰,打算还是睡一觉的好,只可惜事与愿违。 夏雪如的脸色不如前两天好,有些苍白,双眸也不似以往那么闪亮。淡绿色的曳地长裙虽然很好的保护了,可依旧有点点水痕。这种天气,怎么穿这样的裙子?不过美人就是美人,即便如此夏雪如依旧如天仙一般。 丽姐儿笑吟吟地招待了夏雪如,还特意拿了玫瑰花茶给夏雪如喝。丽姐儿看着夏雪如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疑惑。 夏雪如自然也听到了内室下棋的声音,却还是下定决心道:“我是来找夫人的。” 怪不得欲言又止的,感情不是来找自己的,可惜了自己的玫瑰花茶,本就不多了。丽姐儿暗自可惜,脸上却依旧笑吟吟的。 “我知道夫人在和徐大爷对弈,我也不好打扰,可我都来了好几次了,这雨天也不好行路,就借丽姐儿你的地方进来坐坐,你可别嫌我讨嫌。”夏雪如说的十分客气。 “怎么会呢!欢迎还还来不及呢!”丽姐儿一边说笑着,一边消化着夏雪如的话。来了好几次了都没有见到娘亲,所以便坐在自己这里等着了,什么时候等着什么时候算。娘亲啊,不管是你故意的还是无意的,都把你闺女也给搅进去了!丽姐儿在内心哀嚎。 “夏姐姐不舒服?我看你脸色不大好。”丽姐儿还是先开口,没话找话。 “我脸色很不好吗?”夏雪如是个爱美的女子,对自己的脸很在意。 “也不是特别不好,就是不似以往那么红润了。”丽姐儿随意应付了一句。 夏雪如放松精神,不再说话,只是陪着丽姐儿看雨。不大一会儿。虎妞拎了食盒进来。 “夏姑娘也在!正好和我们一起吃这个!”兴高采烈的虎妞拿出了红泥小火炉,烧了炭火,再把一个看起来有点沉重的陶瓮架在火上烧。不一会儿瓮中就传来了“噼啪”声。 “这是什么?”夏雪如有些受惊地问道。 “一会儿夏姐姐就知道了。”丽姐儿看着即将到嘴里的美食,心情大好。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虎妞就垫着软巾把陶瓮放到案几上,顺势打开盖子,一团热气冲天而上。令夏雪如云里雾里一般,低头一看,却是从没见过的吃食。 “这是拌饭!”丽姐儿指着陶瓮中的吃食道。自从来到这里丽姐儿就发疯一般一直想吃前世的东西,幸好山中香菇,桔梗,蕨菜样样都有。想吃拌饭也不麻烦。 “先用猪油把整个陶瓮内部都刷上一遍,再把米饭放进去压实,再把用水汆熟的豆芽。香菇,胡萝卜,桔梗,蕨菜还有青菜都摆在米饭上,最后加蛋。盖上盖子放在火上烧就行了。现在鸡蛋有五分熟了,我们加了辣酱就可以拌着吃了。”面对夏雪如的疑惑。丽姐儿丝毫不嫌麻烦地说了一遍。 “快尝尝!”丽姐儿豪气的把第一勺拌饭让给了夏雪如。 夏雪如还是第一次吃这样的吃食,好奇加上这种新奇的味道令她暂时忘了烦恼,心情大好。 “真好吃!”夏雪如发自真心。 “好吃就多吃些。”丽姐儿和虎妞也拿着勺子开始向拌饭发起了“进攻”。 三个人不到一刻钟就把陶瓮中的吃食吃的一干二净,连焦焦的锅巴都没有剩。 食物是有治愈能力的,尤其是对于心情低落的夏雪如。丽姐儿就着吃饭的功夫也想了想,能让夏雪如心情这般低落的原因恐怕是徐老太爷和她挑明了。也不知道曾祖父是怎么说的,让夏雪如如此不安。或者曾祖父说的很婉转,可是那精明的春杏听明白了给夏雪如解析了另一层意思?还是说春杏仅仅是给夏雪如说明白了实质,内心也是赞同曾祖父开出的条件,可夏雪如却拐不过弯儿来?不管怎么说吧,反正夏雪如是郁闷了,茫然了,也就急病乱投医的来找平时对她还不错的娘亲了。 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测,是不是这样,丽姐儿不敢确定。不过丽姐儿看了看夏雪如清澈的眼眸,想了想便说道:“夏姐姐你看这拌饭食材颇多,却总有一两样我不是特别喜欢的。就比如这辣酱,我觉得它有点甜,不是特别合我的口味。可是这些食材都混合在一起,反而别有一番风味了。”丽姐儿停下来看夏雪如的脸色,看她很认真地听,就接着道“我这两天就在想,什么事情都不是十全十美的,总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瑕疵。就比如我那花圃吧,怎么都不可能做到花开四季不败。你看现在它就已经一片绿,不再有其他的颜色了。可即使不完美,它也依旧长得茂盛,绿色也不错啊,很养眼。只要往好的方面看,就像这拌饭,使劲的,仔细的,好好的拌一拌,味道并没有因为有点发甜的辣酱而糟糕,依旧是完美的,你说对不对?” 丽姐儿就是希望夏雪如能听明白,什么事情多看看好处,一张白纸就只有一个黑点,忽略的话生活会变的很美好。虽然这个道理娘亲会很明白的说与夏雪如听,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丽姐儿是希望夏雪如能明白曾祖父提出的条件并不糟糕的,千万别因为其中的利益纠葛就心昏意冷,胆战心惊。 夏雪如诧异地看着丽姐儿,丽姐儿则用最温和的眼神看着夏雪如。最后夏雪如微微一笑,脸色好了许多。 “也差不多了,你也该让我见见夏姑娘了。”林氏对于夏雪如是有些愧疚的。 “好好晾晾她,好让她知道你的好。你要是一下子就给她那么多甜头,她还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以后就有的你烦了。”徐熹落定一子。 “不管怎么说,认识这么久了,这么对她有点不好。”林氏对夏雪如的遭遇很同情,也觉得自家多少有点利用人家小姑娘的嫌疑。 “怎么不好?她亲爹都已经不顾她死活,送她做妾了;我们素昧平生却认她做徐家的女儿,吃喝不愁不说,还会给她找高门贵族,书香世家的人家嫁进去做当家主母,正妻。我们陪送她一份丰厚的嫁妆不说,将来她在夫家有什么事情我们还会给她撑腰。相反我们还要担她被人揭穿,徐家蒙羞,名声扫地的风险,只图求的不过是两个家族的联姻,互相照应。这样的好事要是那个春杏肯定感恩戴德的叩首了,可你看那夏雪如一幅提心吊胆的样子,活脱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林氏还是第一次听徐熹说话如此恶毒。 “相公……”林氏好像第一次认识徐熹一般。 徐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把棋子一扔,背过身去,瓮声瓮气地道:“我不想让她这个和徐家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人记到我父母的名下。我爹娘明明就只有我一个儿子。” 林氏这一刻,心里眼里都酸酸的,走到徐熹的身边,从背后紧紧地抱着他。相公是介意的吧,哪怕是过世的公爹和婆婆也只有他一个孩子,突然多出一个陌生人,会抵触也正常。 “我好了,你不用这样。刚刚是我失态了,那夏姑娘也没什么错,是我小心眼儿了。”徐熹很沮丧,他心里就是不舒服。 “相公,你刚刚也听到女儿的话了,对不对?”林氏心软的一塌糊涂。 “女儿说的对啊,凡事往好的方面想想。说不定公爹和婆婆早就想要一个女儿,只是未能如愿。现在有长相标致,心地纯善的夏姑娘做他们的女儿,说不定地下有知,公爹和婆婆都高兴地合不拢嘴。”林氏明显感觉到徐熹的身子一僵。 林氏扳过徐熹有些高大的身子:“你没有兄弟姐妹,一直都是孤独的吧。现在有了,好好疼爱她,无关利益。” 徐熹看着妻子柔和的笑容,心都要化了。得妻若此,夫复何求。心中的隔阂不是一两天就能消除,只能等待时间的流逝。 夏雪如和林氏见面开门见山地说了徐老太爷的话,还有自己的顾虑,无外乎是怕徐家只看门第,不看人品;嫁了之后,怕娘家不给自己撑腰;在夫家如何维护娘家的利益却又不得罪夫家等等。这些林氏都一一细致而有条不紊的回答了,只要夏雪如安心就好,她都会和祖父商量。夏雪如看林氏的样子不似作假,既高兴又感激,道了千万句谢才走了。 夏雪如回了小屋,高兴地和春杏说了一遍林氏的话。即便是再冷静,春杏也笑得好像花一般。 ps: 不好意思,卡文卡的利害,请大家见谅! 第一百三十章 刚烈(求订阅!) 大雨下了两天两夜依旧没有停止,丽姐儿看着花圃中一夜之间异常茂盛的绿草很是惊奇。雨水原来这么有营养?看来得接一点等到晴天的时候再用来浇花草。丽姐儿心里这么盘算着,却没有付诸实践。理由很简单,太麻烦,大雨天的,还是消停消停的好。阴天下雨最是容易打瞌睡,几个年纪还小小的孩子都颠倒黑白的睡。可孩子们的安逸,是建立在大人们忙碌的基础之上的。原因也同样很简单,那就是长时间的大雨把菜园,温泉等地淹了,男人们不得不披着蓑笠,穿上草鞋出去挖坑放水以便雨水泛滥把房子给淹了。丽姐儿透过雨帘看着因为雨水充足几乎是瞬间长大的白菜和萝卜,不觉喜出望外。凡事都有很多的侧面,她在这里看到的都是生活中好的那一面,与前世截然相反。 雨终究是停了,家中原本的空地都变成了镜面一般大大小小的水塘,衬着蓝天白云,风景独好。虎妞早就废物利用把鸭子都赶出来要它们在水塘里游泳,喜哥儿和乐哥儿也都踩着小小的草鞋出去看热闹。林氏自然是不放心的,只好也跟着出去,好像护着小鸡的鸡妈妈,尽职尽责。男人们都在菜园子里忙碌,这场大雨催熟了大部分蔬菜,家里的女人们又要开始忙碌腌菜了。 两天后,雨水退下,空地上的水塘也慢慢被太阳晒干了,家中的蔬菜堆积成山,家中的女人们又开始忙碌了。只不过这一次大家都轻松好多,因为多了两个劳力,夏雪如和春杏。这两人干活都伶俐,一点娇弱的样子都没有,不怕脏也不怕累,就连最挑剔的赵嬷嬷都暗自点头。 自从林氏言语柔和。开诚布公地劝慰了夏雪如之后,两人的关系就亲密了许多,夏雪如颇有以林氏马首是瞻的感觉。林氏待夏雪如也和小姑子一般,知道夏雪如衣裳不多,就给了夏雪如不少的衣料要她做衣服;还时不时的把她叫上,聊天说笑或是将为人处事的道理。还经常把管家事宜详细地说给夏雪如听,甚至还让赵嬷嬷讲一些宅门中阴私,让她多听多想。林氏早就知道夏雪如因为生母早逝,继母不容所以没有学过管家,驭下之术恐怕也是一知半解。人情往来,内宅妇人之见的弯弯绕绕或者是家中喜事丧事如何操办也都是半吊子,所以林氏开始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教给夏雪如。夏雪如也算有心。林氏说一句,她怕记不住就用笔记一句,实实在在的学习,渐渐地也颇有成效。如此一来,林氏又看到了夏雪如的一笔好字。内心又满意了几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没什么用处,居家过日子,柴米油盐酱醋茶才是实际。林氏对这点体会很深刻,所以对夏雪如是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并不在意。 而林氏给夏雪如讲这些的时候并没有避讳丽姐儿。丽姐儿也能明白林氏这也是借着夏雪如也把女儿一并教了。丽姐儿对于林氏所说的也就是一听一过,反正她不急,听个大概给自己打个预防针就行了。丽姐儿早就明白曾祖父和父母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吃苦的。到时候必是要给自己找一个好相公的,所以她一点都不担心。丽姐儿早就想好了,也嫁到像徐家这样一个不纳妾的耕读之家就好。不管将来成婚的相公和自己的婚姻变成怎么样。起码没有小妾通房在眼前,怎么都是好的。在这个时代,要找像父亲这样有忠贞性的男人是不太可能了,可找一个至少表面循规蹈矩,性情绵软的男人却不是那么困难的。所以对于赵嬷嬷口中的某婆婆不满意大儿媳。就给自己的大儿子添人,给大儿媳填堵。还把大儿媳生的儿子弄到身边养,生恩不及养恩大,把孩子养的根自己一条心,甚至还插手孙子的婚事,找的孙媳妇也和自己一条心。当然因着孝道,大儿媳不敢怎么样。某婆婆还不满足,依旧把自己的娘家的侄女嫁给自己二儿子,用二儿媳妇来打压大儿媳妇,更有甚给大儿子娶了一方平妻等等。你说这婆婆得跟大儿媳有多大的仇恨啊?丽姐儿有点想不通。您说您老人家能永远把着儿子孙子吗?早晚有一天您老人家活不过大儿媳,到时候您老眼昏花,什么都管不动了,大儿媳报仇的机会不就来了吗?丽姐儿不屑没关系,有认真听讲的夏雪如。听到这个例子的时候,夏雪如的眼睛闪闪发亮,差点让赵嬷嬷说不下去。 “如果遇到这样的婆婆你们该怎么办?”林氏问。 “找娘家撑腰,要不就是让相公和自己一条心。”丽姐儿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还有呢?”林氏接着问。 “还有就是得给婆婆一个下马威,要她知道媳妇也不是好欺负的,您老人家怎么欺负我,我都会在您老人家的儿子身上讨回来!”丽姐儿听这故事就憋着一股火,一古脑的全说出来。 世界顿时安静了。林氏,赵嬷嬷,丹桂,夏雪如和春杏都惊诧地看着丽姐儿,好像第一次认识她。 “我是徐家的女儿,即便我嫁了,变成了夫家的人,可女儿的父亲依旧姓徐。我在夫家不仅仅是媳妇,还是父亲的女儿,不管是谁,都不能这么打我的脸,这不仅仅是对我的侮辱,也是对我父母的侮辱,对徐家的侮辱。”丽姐儿双眸明亮,坦荡荡地看着众人。 “啪啪啪”的掌声响起,众人回头一看,竟然是徐老太爷在拍着巴掌,大笑道:“说的好,我徐家的女儿怎么能任由他人欺辱!有骨气,有本事,能说出这话的才是我徐家的女儿!”有了徐老太爷的力挺,丽姐儿的下巴扬的更高了。 林氏虽然对女儿的说法有些不喜,可祖父都站在女儿那一边了,她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打定主意,将来必要找一家脾性好,对徐家有所依赖的亲家。要不然以女儿这内里刚烈的性子,将来怕是要吃苦头。原来没发现,女儿不声不吭的,平时温柔和顺,可骨子里依旧是不折的脾气。 而夏雪如惊讶过后却是对丽姐儿极尽羡慕。这就是千娇百宠的徐家女儿,在丽姐儿面前,她怎么都是冒牌货,一点理直气壮的胆量都没有。丽姐儿底气自然足了,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怕,自然有人替她遮风挡雨。可是她呢,不管徐家对她多好,终究是隔了一层。想到这里,夏雪如的眸色暗淡了不少。春杏在一旁看的真切,直等到众人散了,才开始劝说。 “小姐,我们到底不是真姓徐,可不能和丽姐儿比。我们能有今天,已经是上天开眼了。”春杏的话多少有点用处,夏雪如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不管怎么说,做了徐家的女儿就已经是运气了,再贪心就是不知好歹了。夏雪如抛下杂念,露出一个笑容,国色天香。 夜里,林氏躺在徐熹的怀里说起了女儿的一番言论。 “小小年纪就说出这样的话,将来亲事恐怕要好好的挑,要不然女儿嫁出去,我这做娘的不放心。”林氏也知道女儿这性子找个严厉的嬷嬷好好教训个三五年就会有所改变。可林氏舍不得,还有就是祖父也一定会反对,她都有所顾忌。 “没事,丽姐儿的婚事我和祖父自然要千挑万选,你别怕,我们女儿到了哪里都不吃亏。”徐熹早就听说了女儿的精彩言论,高兴地合不拢嘴。可惜是个女儿身,丽姐儿要是个男孩就好了,定能让徐家东山再起。徐熹暗自叹气。 “丽姐儿平时的性子也柔顺的很,却总是冷不丁地来一次刚烈,你说这是像谁啊?”林氏纳闷。 “自然是像我们徐家人呗,徐家人性子都刚烈。”徐熹在黑暗中咧着嘴笑。 夫妻夜话也不过就一刻钟,夜色渐浓,夫妻二人双双沉沉睡去。 七月一过,八月就来了,丽姐儿明显感觉到风已有凉意。女人们把家里的衣裳被褥都拿出来晒,而众人的换季衣裳也早早都准备好拿出来了。丽姐儿又开始喜欢抱着金子了,温暖。不像夏天的时候,浑身都粘乎乎的,再加一只热热的兔子,更是浑身不舒服。而这时节,也是徐家众人上山采山珍,打猎来储存库房里食物的季节了。 衬着众人还没有集体上山打猎采集食物,徐熹便寻了空去山中移植了大片的野山菊给丽姐儿的花圃。五颜六色的野菊花让丽姐儿眼睛亮亮的,而金子的眼睛也不觉间精光四射,好像一匹饿狼。丽姐儿的花圃又成了一道风景,她又开始花大把的时间坐在秋千上赏花了。丽姐儿看着蓝天白云,全身放松,只觉得幸福的快要死了。空气中的甜味令丽姐儿马上就要窒息,偏偏又舍不得这里的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ps: 希望读者正版订阅。写手这个工作特别不容易,一千字一分钱,希望大家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第一百三十一章 渔翁 炭火灼灼热气夹杂着肉香缭绕在暖阁,丽姐儿吞了吞口水只等着面前那块炙鹿肉快些熟透。 今天男人们上山打猎,运气好的打了一只鹿和一只野猪。因着这些野味,众人午膳都只吃了葱油凉面混了过去,都等着晚膳的野味筵席。可丽姐儿实在等不及,虎妞就直接去厨房要了好大一块鹿肉,用红泥火炉并炭火直接烤上了。这块肉是上好的鹿五花,肉质肥而腻,瘦而不柴,用来烤最合适不过。新鲜的鹿肉,肥美的脂肪,旺火的烤炙所迸发出的“嘶嘶”声响和油花无一不刺激着丽姐儿的味蕾。 “快去,把夏姐姐她们也叫过来!”丽姐儿对着兴高采烈的虎妞道。丽姐儿想着这么大一块肉,自己肯定是吃不完的,莫不如就叫上夏雪如,大家也乐一乐。 待到夏雪如和春杏来时,火候刚刚好,鹿肉外焦里嫩,泛着完美的油花,显现出一种漂亮的浅棕色。虎妞用银质小刀分出了一些给内室的林氏等人送去,而丽姐儿则是招呼夏雪如和春杏:“我等不及晚膳,只好厚着脸皮去讨了肉来,不想却是这么大一块,夏姐姐不嫌弃的话就帮着妹妹吃点吧。”夏雪如毕竟还没有上徐家的族谱,现在叫姑姑还早了些。 “哪里能嫌弃妹妹,这么好的事儿落在我的头上,简直是天大的好运!”夏雪如从没吃过鹿肉,这还是头一回,又是丽姐儿想邀,她打心眼里觉得新鲜。 虎妞打了帘子进来道:“夫人连夸这鹿肉好味道,还嘱咐奴婢要小姐少吃些,仔细积了食,晚上还有好菜品。” 丽姐儿笑了笑,赶紧给自己塞了一块鹿肉。真是美味啊。来到这个时代最开心的就是野味好像白面米饭一样,一点都不稀奇。要知道,在前世那个时代,吃野味还真是有钱都不知道去哪里买,回家又该怎么做才好吃。自从来到这里,什么锦鸡,鹧鸪,鹌鹑,野猪,狍子。野兔就没有没吃过的,味道那叫一个好,简直过瘾。这对于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都喜吃肉的丽姐儿来说。简直是入了天堂。 待到四人将鹿肉全部分食之后,就开始说笑聊天不亦乐乎。到了晚膳时分,丽姐儿才知道娘亲那时为什么要自己少吃,原来赵嬷嬷和赵家的真的是大摆筵席啊!香菇鹿肉饺子,三珍汤。小炒鹿肉,酸菜炖鹿血肠,鹿肉卷,扣肉,野猪蹄子等等……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夏雪如也尤其惊讶。真没想到,在山中也能把日子过得这么舒心,虽说以前就知道徐家不一般。可今天更是加深了徐家任凭雷打风吹,岿然不动的印象。夏雪如下定决心,要紧紧攀住徐家这颗大树,林氏说的没错,不管将来自己嫁到哪里去。女子总是要靠娘家,娘家是女子被圈进家宅中唯一可信任的外援。 “夏姐姐块尝尝这三珍汤。赵嬷嬷估计把家里的海参都用了,味道真是鲜美!”丽姐儿的话打断了夏雪如的沉思,接着道“猴头菇也处理的好,这汤一点苦味都没有。” 三珍汤,这名字听起来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能吃的,味道真好,从出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尝到这种味道。夏雪如更加坚定了内心。 丽姐儿这边享受了山珍带来的极致享受,京都城外的中军大帐内却剑拔弩张,气氛冷凝。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晏殊说对了,是朕错了。想不到啊想不到,老七这个瞎子却看透了人间百态,人心易变。”新帝喃喃自语,脸上的微笑好似无限的嘲讽。 赵晏殊已经醒来半个多月了,这段时间他吃好喝好,身子恢复的很快,不到七天就已经能够下地走路,甚至拿剑练武了。只是他发现了新的问题,眉头又皱起来了。 “情绪不好可是影响身心健康的,你可别再晕过去个三年五载的,你死活我不管,可砸了我的招牌,我得损失多少银子啊!”小神医自从把赵晏殊医好了之后就在兵士中名声大噪,有病没病的都上他这里来看看。因着这个小神医可没少往自己的口袋里装银子,不过半个月他现在已经是正经的土财主了,身价直逼西门庆。 “我已经说了,你要是缺钱尽管到我那里取。那些低级的兵士手里才有几个钱,你倒是好意思。”赵晏殊不介意小神医去坑那些吸兵血的军官,可是那些低级的兵士着实可怜,军饷没有多少,还被自己的救命恩人坑的一文不剩。 “这话怎么说的,你何时看见我收那些普通兵士的钱了!”小神医一蹦三尺高,他冤枉啊! “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还没恶劣到去吸那些兵士的血。不说我有多好心,只能说是我不屑,他们能有多少银子,我犯的上吗?我向来都是只打劫富户的!”小神医说的理直气壮,眉毛高高地挑起,衬着他不符合年龄的白发。赵晏殊一时有点气闷,知道对面的少年没有说谎,更觉得他的白发很是刺眼,那是因为日夜照顾他才会如此的。 “总之我那里有银票,有金子,想要你就去拿,都拿走也没关系。”赵晏殊不知把这句话重复了多少遍了,小神医的耳朵恐怕都生茧子了。 “我都说了,你的病是皇上弄来的名贵药材救活的,并不是我的医术功劳,所以我不能要你的钱,还是好好收起来留着娶媳妇吧!”小神医又恢复了他平时的模样,宽袍大袖下的纤薄身子,怎么看怎么瘦弱,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对了,你这两天愁什么哪?我都能感受到你心绪不平了。你这样可对你身子不好。你知道你身子现在虚亏成什么样儿了吗?你要是再不好好养着,以后你要是没儿子可不关我的事儿啊!”小神医其实心地不错,只是性情有点小怪,经常闹别扭。他也就在皇帝面前能做出一派正人君子的样子,其他时候都是现在这副欠扁的模样! 赵晏殊自动自发地过滤了小神医说的话,现在是生死关头,将来有没有儿子是重要,可是现在以及不久的将来还有没有命更重要。他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既尽了为人外甥的本分,也尽了为臣的本分,就看天意了。 赵晏殊自从醒来之后就觉得紧紧这样围着京都不是办法,反而应该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攻进城,坐稳了皇位再说。这样拖时间只会令京都内的伪帝怀着一线希望等待援军,到时候两边夹击,舅舅的军队一定会遭受重创。于是,他直接找了皇帝舅舅,说出的话也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徒然。”不管皇帝舅舅会不会听自己的劝告,至少自己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出来,问心无愧也就行了。 一道暗影闪到了皇帝的身后,一动不动,好似一尊雕像。 “渔翁是老七吗?”皇帝似乎后脑勺长了眼睛。 “是。”那尊雕像声音抵哑。 “是朕大意了,是朕的错。还查出什么了?”皇帝声音疲惫。 “还查出了七皇子与京都内的辽王有首尾。”影子暗卫回答。 “如此甚好。”新帝很高兴,老七到底是做了件对自己有益的事情。 “把这件事情想办法传到京都内,自相残杀就与朕没关系了。”新帝眼底划过一丝肃杀。既然有人替自己杀兄弟,何必搭上自己的名声呢,虽说早就没名声了。本是亲兄弟,却闹到今天这个地步,谁都不能怪,要怪就怪为何托生在帝王家。帝王家中无亲情,果然如此。 “是。”影子暗卫身影一晃出了中军大帐。 “老七啊老七,你骗得我们都好苦啊!既然如此,也就莫怪哥哥心狠了。”新帝对着夜空中的月亮轻轻一叹,蕴含着诸多情绪令人无法辨认。 丽姐儿吃的饱饱的躺在床上,对着头顶的帷帐发呆。在这里似乎已经三年多了,时间过的好快。前世的生活虽然还记得,不过印象却模糊了好多。会不会有一天前世的回忆就变成了一场梦境,自己也变成真正的古人,忘记了电话,电视和电脑?忘记来肯德基和麦当劳?真想吃原味鸡啊……丽姐儿的思绪最后也不知道飘到哪里去,渐渐地就睡着了。 “今天看夏姑娘的样子,你恐怕还要费些心思。她在别人看来肯定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连道三珍汤都没见过,没喝过,这可不行,容易被人看出破绽。”徐熹看出了其中的问题,徐家的嫡女自然是千娇百宠,怎么可能稀罕一道汤品。 “是啊,你说夏姑娘的父亲好歹也是六品官,怎的被养的什么都不知道,依旧是懵懵懂懂的?什么都没见过,还真是有点头疼。”林氏是真头疼,有些东西都是从小培养的,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正过来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攻城 初秋凉爽的风吹落了篱笆墙两边坚持到最后的野蔷薇花瓣,吹黄了菜园中的金瓜,吹凉了山中的空气,吹熟了成串的葡萄。 丽姐儿一大早就穿上了夹袄,不时的对着镜子晃来晃去,总觉得自己还是如去年一般,既没有长高,也没有长胖。其实那夹袄是丹桂在盛夏时便放出来一寸的,一开始就把夹袄做的稍大些,只不过先用针线窝了边。只是丽姐儿不知道这些,只对着镜子叹气,她还是如此瘦小。 用过早膳之后,丽姐儿就开始读书临帖了。玩了整整一夏,是时候收收心思了。总不能弟弟们的功课都已经快赶上自己了,而自己却原地踏步啊。喜哥儿和乐哥儿虽然书法还差劲,不过也不奇怪,两个孩子才两岁多,手腕没劲自然写不出好字。不过两个大宝贝照瓢画葫芦的背诵可是一等一的出色。也许两个弟弟根本不知道自己背的是什么,可是两人口吃清晰展现了对古代汉语的特有天赋,这令丽姐儿望而不及,这就是穿越和本土,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啊。由于林氏亲自教养小儿子,最小的欢哥儿不到一岁最近也开始牙牙学语了,这三个小子的每一点进步都衬托着她这个当姐姐的懒怠不前,没办法,哪怕是装样子,现在也必须把书本拿起来了。只不过想法很好,却没有实践。 夏雪如穿着新做的夹袄来找丽姐儿。丽姐儿看着玉色的小袄衬托着夏雪如红润的脸色一时有些失神,真是漂亮啊。夏雪如看着丽姐儿正拿着笔要写字,有点不好意思道:“莫不是打扰妹妹了。” “姐姐有事?”丽姐儿笑吟吟道。 夏雪如眨了眨眼睛,最后还是道:“妹妹也知道的,眼看着天就凉了,凤仙花怕也是最后一茬了。姐姐想趁现在天气还不是不那么冷,上山采摘。能摘多少是多少。”夏雪如满脸的期待。 人与人就是不同。这时节家里的老老少少都是想尽办法上山采摘,贮存食物。可夏雪如却想着采摘凤仙花染指甲,这么风花雪月,简直和徐家人的做派大相径庭。 丽姐儿想了想,虽然觉得有点不合适,可也确实不好批评什么。人家就是喜欢鲜花胜过蔬菜,这也不是什么错啊。有的人就是觉得精神生活高于一切,可以食无鱼,出无车,却不能放弃自己的某些小习惯。比如夏雪如喜欢的染指甲。想到这里,丽姐儿点点头,答应和夏雪如上山采摘凤仙花。顺便再看看山上有什么蘑菇草药之类的也弄回来些。当然这些也要潜移默化地教给夏雪如,她也得知道吃穿得来不易不是。 丽姐儿撂下毛笔开始换衣换鞋,叫上虎妞拿着篮子到菜园子里和夏雪如,春杏汇合,就慢悠悠地进了山里。林氏在内室中可以把暖阁中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知道丽姐儿只是上山采凤仙也就没放在心上,几朵花而已,用不了多少时间。 林氏放在心上的是夏雪如。自从上次和相公夜话之后,她就仔细整理出一个章程,把夏雪如的优点和缺点都各列了一遍。优点自不必说,相貌非一般的好;心地虽纯善。性子好,但经过赵嬷嬷的脑补之后,宅斗经验已经有了初步的认知。至少有自保的能力;还有一笔好字,不庸俗,算是半个才女;近段时间观察,女红虽比上不足,却比下有余。不会被人耻笑;热爱生活,喜欢染指甲。做漂亮饰品……缺点嘛,有点严重,那就是在见识方面不像是徐家的女儿,说白了,就是不像一个贵女。贵女是什么样的?懂规矩识礼仪是基本,琴棋书画,女红针线是陪衬,也就是可有可无。最重要的就是气度,那种发自骨子里的贵族气质,沉静而倨傲,不卑不亢。而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是在一个富贵之家熏染十六七年才能培养出来的,尤其注重细节,就好比那天那道三珍汤。林氏这回是彻底头疼了,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且不说夏雪如都已经十六了,现在教根本来不及,哪怕是她现在只有十一二岁,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林氏眉头微蹙,而一旁专心致志玩积木的欢哥儿似乎感受到了娘亲的心情,放下玩具大喊:“娘,娘!” 林氏回头看着闪着一双大眼睛的欢哥儿,顿时被萌翻了。不管了,天大地大,儿子最大,烦心事先靠后,陪儿子玩最重要。林氏抱起欢哥儿就出了院子散步去了。 今天家里的大部分男人都上山打猎去了,只有徐老太爷在家教导两个曾孙。林氏带着欢哥儿先逛了一圈菜园,教儿子认识了几种蔬菜,又看了看哪些菜该采摘,心里有个数。 “这是南瓜,那个是黄瓜。”林氏指着两样瓜对着欢哥儿道。 “白菜萝卜。”欢哥儿伸出两只胖胖的小手挥了挥,软软地叫道。 “欢哥儿真聪明!”林氏“叭”地亲了一口儿子。 山上丽姐儿一行运气不错,走了不过小半个时辰就看到了一大片的凤仙花。凤仙花生命力强,花期长,随处可见,所以一般人觉得这花不名贵,不值钱,也就不怎么喜爱。可丽姐儿不这么想,她觉得这种有个地方就能好好生存的植物很值得人类学习,顽强不败,很有品格。在花圃种满了蔷薇,芍药等花卉之后,丽姐儿还后悔过没有移植凤仙花。只不过那时花圃都种满了,总不能拔了别的花再种凤仙,也就罢了。今天再看到那么多艳丽美观的凤仙,丽姐儿下定决心明年开春定要移植这么娇艳的花。 “只采摘红色和深紫色的花瓣。”夏雪如提醒。 丽姐儿手下不停,摘得飞快。那边虎妞也是如此,都把干净颜色深的花瓣仔细地放在帕子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片凤仙花就被四人采摘的面目全非,再无颜色。 丽姐儿看了看满满四个帕子兜起来的量,足有小半篮子,觉得够了。她抬头看了看夏雪如,虽没说话,却是询问。 “这些足够了。”夏雪如觉得这些都够几十人用了,又对着春杏道“春杏再去摘点麻叶来,我们就在这里等你。” 春杏一看就是总干活的,她动作灵活的闪进了山中,而剩下的人也都原地休息。虎妞拿出了早就备好的水和点心分给丽姐儿和夏雪如。刚刚初秋,再加上爬山采摘,大家都出了汗,觉得热,用备用的帕子扇起来。 虎妞四处张望,惊喜地叫道:“小姐你快看,那是栗子树!” 丽姐儿起身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一颗栗子树。叶子狭长,果实嫩绿刺茸茸一个个的分布在枝头树梢。 “一会儿春杏回来了我们就过去看看。”丽姐儿知道现在还不是栗子成熟的月份,恐怕还要等半个月才能去拣。 栗子树的果实是无数的绿色刺球,栗子都包含在绿色毛刺衣里,一枚到七枚不等。当然由于栗子外在的绿色毛刺衣,采摘栗子的方法也不同寻常,是要用棍子将枝头的绿色刺球打下来,再在树下将里面的栗子拣出来。采摘栗子的过程辛苦而危险,去年采拣家人都不让丽姐儿参加,丽姐儿为此还有点小沮丧。 “我们要像采摘荔枝那样也采摘栗子吗?”夏雪如问。 “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栗子,要是家里没剩下多少,就一定会进山里来找的。毕竟这山里的果实很多,我们不采摘就浪费了。”丽姐儿回答。 “那等春杏回来我们就去?”夏雪如很兴奋的样子。 说起来夏雪如还真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大小姐,她勤快能干活,一双原本完美无瑕的手现在多少都有些粗糙了。 “现在这个月份栗子恐怕还没成熟,得等半个月。不过一会儿我们过去看看那栗子品质怎么样,要是好的话就做下标记,回去告诉赵嬷嬷就好了。”丽姐儿回答。 等了半个时辰春杏可算是回来了,她脸色红红的,一看就是走了好久。 “奴婢摘了这些可够?”春杏拿出用帕子兜住的麻叶。 “尽够了,我们走吧。”夏雪如仔细看了看麻叶点点头。 丽姐儿一行仔细看了看那颗栗子树,高大果实多,看起来不错。管他三七二十一,丽姐儿决定做下标记再说,行不行的让男人们上山看看就是了。接着一行人就下山了,一路上之采摘了些浆果打算回去看看能不能吃。 *********** 新帝坐在中军大帐内,好似闭目养神。一道黑影闪过,闭着眼睛的新帝嘴角微翘,胸有成竹。 “辽王府被抄,辽王死于天牢,家眷尽数赐死。”黑衣暗卫声音低哑。 “六弟怨不得我,要怨就怨你贪心不足,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新帝自言自语好似一声叹息,轻柔像一阵风。 “传令下去,今夜攻城。务必谨慎,不可让人察觉。”新帝中气十足,一改刚刚的温情。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名正 火光冲天烧亮了子夜,耳边的厮杀好似潮水一波一波的没有真实感,仿若梦境。浓浓的血腥味夹杂着火药味令人窒息,只有手中冰冷的利剑给了自己一丝清明。非要到这个地步吗?他不知自问了多少次,可始终都没有想出答案。 先帝的元后早逝且没有留下一儿半女,所以整个皇宫表面上是贵人龙子,实则是小妾庶子们的竞争地。你争我夺,你来我往,从不曾安宁一日,就好像谁停下来就会失去所有一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管时光如何匆匆,这些或高贵或低贱,或张扬或卑微各色人物在以皇宫为背景的修罗场上,演绎着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或显赫或尊贵或牺牲或凄惨的结局。没人知道这座皇宫外面奢华,内里血腥,也没人知道它其实就是一个用金子打早的牢笼,一点都不实际。 皇长子徐桉,十六岁封淮王。他生母是个娘家不显的美人,生了他就血崩而死了。年幼的徐桉是先帝第一个皇子,当时也颇受重视,就教由贤妃抚育。淮王生性浪荡,是个典型的纨绔。他最爱美色,府中豢养了大批的姬妾和歌舞伎,这还不够,还经常眠花宿柳,出入青楼楚馆。本应无嫡立长的淮王因为名声太差,又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就被大多数人都忽略了,这其中也包括先帝。先帝还因此迁怒贤妃,认为她是故意把皇长子养废了,由此也就对贤妃所出二皇子徐枞很不待见。新帝不知道淮王是为了明哲保身还是为了报复表面仁慈大度,实则心狠手辣的贤妃,总之他确实用美色来掩护自己。可不知他是总演戏最后变成了习惯还是最后遭人算计,他在二十四岁那年死在了一个舞伎的床上,死于脱阳。淮王死了却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原因不详。可新帝猜测他是遭人算计。 那时的新帝很不得宠,走到哪里都是别人的陪衬,虽然他异常俊美,却不是众人追逐的焦点。也正因为如此,他低调的生活,默默地看着皇宫中演绎着的各式各样结局的悲喜剧。大皇兄的死既是一个警告又是一个威胁,他让新帝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理由只有一个,他不想死。二皇兄失宠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只要保持现状就好。得不得宠无所谓,他本就不想和谁挣什么。 四皇子徐枕也同样母家不显,他想生存下去就只有投靠有权势的兄弟。他左挑右挑结果投靠了二皇子。却不想他运气一般,眼光一般,二皇子倒霉,他也跟着倒霉。只不过徐枕性情不错,颇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觉悟。多年后新帝才明白过来,他哪里是性情好,他是沉得住气。 八位皇子中最得宠最耀眼的就要数五皇子河间王徐楼了。他母妃淑妃是先帝的第一宠妃,又出自名门勋贵之家,相貌艳丽,有心思有手段。很不一般。有这样的母亲河间王日子过的轻松的很,吃穿用度和太子几乎没什么两样,媳妇挑的也是亲帝派。他早做好了一切准备继承天下了。只是他如意算盘打的震天响,却不知树大招风,他早就被其他的兄弟盯上了。 六皇子辽王是个墙头草,东风强一点他就向东偏,西风烈一点他就往西摇。总之这个兄弟只要长眼睛的都有点看不上。也包括在一旁看戏的新帝。 七皇子徐枫最没有存在感,他一出生眼睛就是瞎的。说是胎里带的,其实就是他母妃被人暗算了。这宫里的人都是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没有嘴巴的,即便心里明镜似的,也要把知道的都烂在肚子里。可是谁也不曾想过这个无人注意的七皇子居然是几个兄弟中城府最深,心思最狠毒的。当他被暗卫刺死的消息传来时,新帝眼睛都没眨,他不死就是自己死,自己还想继续活,所以只好他死。 八皇子徐棋年龄最小,为人也最中立。这得益于他的母妃是个明白人。明白人的好处就是不吃亏也不占便宜,从来都是好事坏事都轮不到自己。也许是最小的儿子,先帝格外宠爱,在其十六岁时封为吴王。 在吴王看来不平静的日子是从三皇兄的府邸被付之一炬开始的。他不知道谁有那么大的仇恨对付三皇兄,可是他知道将来的日子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了。果然,父皇震怒了,把包括自己的所有儿子都禁足在府里。他不但不高兴反而觉得不出门不招惹是非,是好事。可是不到一年父皇的身子就不行了,临终的时候更是说不出话来,就那么闭着眼睛去世了。他既没有留遗诏,也没说谁来作皇帝,总之哥哥们都疯狂了。二皇兄和四皇兄是一党,五皇兄和六皇兄又是一党,他们两党相争,就差你死我活了。七皇兄身子不好,眼睛看不见,他害怕殃及自身,精明地赶去了封地丰州。可他没有封地,只好动用了关系把母妃接到吴王府,关闭所有的府门称病静观其变,只希望这场风波赶快过去,日子能接着过下去。 最后二皇兄果然是红了眼睛杀了五皇兄河间王,淑太妃被缢死,颖川侯府和靖安伯府也遭了灭顶之灾,一时京都血流成河。六皇兄辽王为了自保又一次成了墙头草,摇身一变又成了二皇兄的坚定支持者。本以为尘埃落定,可怕的日子过去了,这时却听到了三皇兄手持父皇遗诏在西北称帝的消息。他不是死了吗?敢情是做了一场戏!八皇子这时如醍醐灌顶终于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原来一直隐忍的又何止是二皇兄和四皇兄,不声不响丝毫没有存在感的三皇兄才是其中高手。接着就是谣言四起,什么三皇兄是矫诏称帝,什么三皇兄是前朝余孽等等。吴王一点都不在乎,反正不管谁当了皇帝,对于他这种无欲无求的兄弟都会善待以显示天子的宽仁与慈悲。目前最重要的依旧是自保,只要保住了命,他的好日子在后头。 新帝经过一夜的拼杀率领大军攻陷了京都,坐上了龙椅,他抚着触手生凉的玉玺知道他彻底的赢了。看着远处的熹微混杂着战后的一片狼藉,他莫名地安心,觉得一切都好起来了。 “舅舅。”赵晏殊也参加了攻城之战,他没花多少力气,因为舅舅的暗卫分给了他大半。 “舅舅想把你舅妈和弟弟妹妹们都尽快接过来。”新帝的神色柔和。 “好,我会亲自去。”赵晏殊面带笑容。 舅甥二人看着日光渐盛不觉露出轻松的笑容。 先帝第二子徐枞篡位称伪帝,与新帝在京都一役死于乱军之中;先皇四子徐枕冥顽不灵,宁死不降被斩于马下;先皇六子辽王被伪帝诛于辽王府;先帝七皇子徐枫因眼睛有疾,身患重病于新帝元年暴毙。 至此先帝八位皇子只剩新帝与吴王幸存。新帝对唯一的弟弟吴王爱护有加,称其品性高洁,才智过人。并封吴王生母为静太贵妃,于吴王府荣养。 新帝这一举措让所有人都咂摸点意思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 丽姐儿心不在焉地翻着书页,注意力却集中在橘红色的指甲上。真好看,丽姐儿沾沾自喜。丽姐儿不是第一次用凤仙花染指甲,也不是第一次觉得神奇,她只是第一次觉得好看。奇怪,原来怎的不是如此?丽姐儿的思绪又飘远了,看来时不时的发呆已经是每天必不可少的放松了。 欢哥儿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林氏手中的鸡蛋肉馅羹,迫不及待地挥着小手。林氏拿着银勺一勺一勺的喂,仔细而认真。 “欢哥儿不是自己会用勺子了?你也放下歇歇。”徐熹在一旁说道。 “我不累,我喜欢。”林氏看都没看徐熹一眼。 真是有了儿子就忘了相公,天下女人是不是都如此?徐熹满脸无奈,只好去暖阁找女儿安慰。 “爹爹来啦!”丽姐儿一看徐熹的样子就知道爹爹又被无视了。这点提醒了自己将来的婚姻生活不能因为有了孩子就冷落了丈夫,要不然再好的感情也会有枯竭的那一天。 “今天做什么了?看了什么书?写了多少字……”徐熹问的话天天都一个样,丽姐儿从来都实话实说,包括今天懒怠就什么都没做,只是抱着金子玩了一天等等。徐熹也从不生气,不管丽姐儿说什么他都笑容满面,眉头不挑,哪怕是丽姐儿把染好的指甲给徐熹看,徐熹都会用诗句赞美两句。这样的爹爹根本没的挑剔,没有缺点,没有最好,只有更好,说的就是徐熹,在丽姐儿心中,他简直是模范父亲。 “那今天爹爹做了什么?”丽姐儿每天也会用相同的方式关怀徐熹。 “巡查菜园,捉虫,浇水,上肥;看见成熟的就摘下来送进厨房。”徐熹不管说什么都饶有兴致,神色看上去好像一个对什么都好奇的孩童。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夸赞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如期而至,渐渐寒凉的秋风让花圃中的各色菊花愈发精神,争奇斗艳,好不快活。 因为过节丽姐儿换上了大红底色配金色菊花的缂丝小袄,绣着大朵大朵红菊花的金色云锦马面裙,颇显喜庆;质地光滑,闪闪烁烁的金色猫眼石耳坠随着丽姐儿的动作一蹦一跳,欢庆尽显。丽姐儿对着镜子仔细照了照,满意地点点头,就用微微泛凉的双手紧紧抱住金子。 “今年冬天有了你,我就不用手炉了!”丽姐儿对着金子说完话,就放声大笑。真没想到养宠物是好处多多的,竟然冬季取暖这样的问题都能解决。 林氏在内室中听到女儿爽朗的笑声,抿嘴一笑。待看到丽姐儿的穿着打扮之后,更是暗自点头,喜笑颜开。 不多时,夏雪如也进了内室,她的打扮也一改往日的素净,令人忍不住上下打量。夏雪如外着一件松江紫白锦绣芙蓉花的比甲,内着一件玫瑰红色长裙;头戴两股造型精致的芙蓉花金钗并一支无任何亮点却成色极佳的玉簪。整体看起来艳而不俗,华而不贵,既低调地掩盖了太过美丽的容貌,又展现了其衣饰的精致大方。看来娘亲最近的贵族教育很显成效,丽姐儿暗自点头。 林氏是很满意夏雪如的装束的,只是头面实在太过寒酸,赶忙拿出了自己的首饰盒,挑了两支芙蓉红珊瑚金簪和一支芙蓉花造型的石榴石金步摇给夏雪如替换上。夏雪如开始自然是推辞,可林氏拿出去的东西自然是不能再拿回来的。于是夏雪如也就顺从地换上了首饰。这样一来,夏雪如的装扮堪称完美,姿色过人,可圈可点。 这时赵嬷嬷拎着食盒进了内室,只瞟了一眼就知道夏雪如发鬓间的头面是林氏所赠。赵嬷嬷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却有点不舒服。那头面还是夫人没出阁时在吏部堂官家的春宴上用一幅喜上梅梢的画作赢来的,还没戴过几次,现在却便宜别人了。赵嬷嬷轻手轻脚地拿出了一罐红枣阿胶乌鸡汤分了三份递给了林氏,丽姐儿和夏雪如。 “这汤炖足了火候,最是滋补,快尝尝。”赵嬷嬷眉眼带笑。 “男人们呢?”林氏问道。 “都在院子里烤肉呢,说是这汤汤水水的他们不习惯。”赵嬷嬷如实回答。 林氏点点头,抬手将汤一饮而尽;丽姐儿喜爱这汤的味道,只肯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品味;夏雪如却中规中矩,不紧不慢地喝。 “夫人。老太爷要小的请二少爷和三少爷去院子一同烤肉。”虎头经过赵嬷嬷的精心调教,如今稳重多了。 两个两岁的小孩子能吃什么烤肉,还不得上火发热。肠胃不适!丽姐儿暗自瘪嘴。林氏明显也在担心这个问题,慌张地朝赵嬷嬷看去。 赵嬷嬷张大双眼瞪着虎头道:“怎么提起性子要喜哥儿和乐哥儿去?”赵嬷嬷的口气已经有丝埋怨的意味。 虎头茫然道:“家里的男人们都在一起烤肉,喜哥儿和乐哥儿现在也能吃肉了,徐老太爷问起也没什么啊。” 就这么简单?丽姐儿想的则是曾祖父他老人家要在众人面前炫耀曾孙。喜哥儿和乐哥儿的出名的记性好,只要是念诵过的诗文。两个大宝贝都能一字不漏的说出来,并且经久不忘。曾祖父发现了之后高兴的不得了,天天对着喜哥儿和乐哥儿手舞足蹈的,就差长双翅膀飞了。 丽姐儿瞧着一屋子女人或是为难或是不悦或是不知所措的神色道:“我带着两个弟弟过去吧,保住他们两个不会乱吃东西。”与其说是看着两个大宝贝乱吃东西,不如说是不让曾祖父给两个弟弟乱唯吃食。 “好吧。”反正女儿也才六岁多。还不到男女大防的年纪,林氏表示赞同。最关键的,这种情况下。还真是丽姐儿出面才显得万事周全。 “那就赶紧炖煮一锅清新败火的银耳莲子汤,一会儿弟弟们回来了就喝上一碗。”喜哥儿和乐哥儿多多少少一定是要吃一点烤肉的,与其说担忧两个弟弟肠胃不适,莫不如弄点好汤水。 赵嬷嬷闻言赶忙去了厨房,而丽姐儿也领着两个弟弟去了院子。 男人们选的地方环境很好。背靠菜园,面对篱笆墙下。颇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围着火炉烤肉也分了两组,徐老太爷和徐熹凑作一处,而剩下的人在另一处。 丽姐儿领着两个弟弟坐在小杌子上,依偎在徐老太爷身旁。看着炭火“嘶嘶”作响,丽姐儿挑了一块肥瘦适中的野兔肉平均分给了喜哥儿和乐哥儿。喜哥儿和乐哥儿是第一次吃烤肉,多少都有些好奇和兴奋,吃兔肉时也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很真人品尝的样子。 “喜哥儿,乐哥儿,给曾祖父背一次‘两小儿辩日’好不好?”徐老太爷一脸的宠溺好像一头吃了蜂蜜餍足的熊。 看吧,看吧,就说这个老顽童是来炫耀的,果然如此。丽姐儿暗自撇嘴,脸上却笑吟吟的,依旧是夹了一块鹿肉吃的满嘴流油。不过两个弟弟不是该学什么《三字经》《千字文》之类的吗?怎么现在就开始涉猎《列子》了,是不是太过揠苗助长了?两个大宝贝能明白吗?不过两个弟弟倒是倒背如流,连个结巴都没打。徐老太爷拈着胡子满意的笑,眼中的得意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的。而徐熹看着两个儿子更是笑的柔和,好像及其享受的样子。徐寿,徐福和赵老虎也凑趣夸奖两个小少爷将来必蟾宫折桂云云,让徐老太爷笑的肆意盎然。 “宝贝,你们懂得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吗?”丽姐儿真不是泼凉水,她是真想知道。如果两个弟弟明白,那她会很高兴,弟弟们是天才,她这个做姐姐的也与有荣焉;那如果不明白,这也正好给徐老太爷提个醒,您老人家的教育方式有待改进,光会背不知其意有什么用,那就真是死读书了。 “知道,知道,两个人在辩论什么时候太阳离的近。”喜哥儿和乐哥儿异口同声。看来明白是什么意思,那就行了,本来也没指望他们能说出什么大道理。 丽姐儿笑着点点头,更留意到了曾祖父和父亲眼眸中的光彩,也顿觉骄傲。前世没有兄弟姐妹,也不明白有了兄弟是什么感觉,这一世有了兄弟,感觉很美妙。有人陪着自己长大的感觉很好,而弟弟们在自己面前的各种情绪表露也对丽姐儿感触颇深,原来如此。 有丽姐儿盯着,两兄弟并没有吃多少烤肉。徐老太爷还是知道喜哥儿和乐哥儿的年龄不适宜用这种火大的食物,所以也没给两个曾孙吃什么,只是哄着吃了一些兔肉而已。飞禽莫如鸪,走兽莫如兔,和鹿肉野猪肉比起来,多吃些兔肉也没什么,反而对幼儿的发育有好处。 徐老太爷炫耀完了,不到半个时辰丽姐儿就借口太阳太大,自己和两个弟弟都有些不适要回去休息。徐老太爷自然放行,丽姐儿也就领着两个弟弟回内室了。 进了内室,又是一通忙乱,林氏和赵嬷嬷忙不迭的给丽姐儿和喜哥儿,乐哥儿擦手擦脸,端茶倒水。折腾了接近一刻钟,丽姐儿和喜哥儿,乐哥儿才端端正正地坐在榻上喝银耳莲子汤。 “两个大宝贝只吃了一块肥瘦适中的野兔肉,是女儿亲自夹的。”丽姐儿的言外之意就是娘亲你别摆出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两个弟弟没乱吃东西,又接着道“曾祖父让两个弟弟背了一篇文,两个弟弟不负众望,背的异常流利,众人都忍不住的夸赞。” 丽姐儿又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两个弟弟背诵时的情形,多少有些夸大两个弟弟的才智。不过内室的众女眷都凑趣夸赞喜哥儿和乐哥儿,不说这两个孩子多讨人喜欢,就说为了让林氏高兴,也都舌灿莲花,不住的夸。林氏果然笑意盈盈,眼里心里只有两个儿子。 中秋的晚宴注定是热闹非凡的,男人们大碗喝酒,女人们则闲话家常。丽姐儿因为吃不完一个火腿馅的月饼就和夏雪如分而食之,共尝味美。 “我打算给春杏改名字。”夏雪如咽下一口月饼对丽姐儿道。 是了,夏雪如要改变所有的一切融入徐家,也许再过不久,她的名字也会改了。 “那你打算叫她什么?”丽姐儿问。 “想让妹妹你帮我想一个。”夏雪如眉眼弯弯。 “我哪里会起名字,我还从没起过名字呢。”丽姐儿有点受宠若惊,她想了一下就知道夏雪如这是要和自己拉紧关系。在丽姐儿看来,这根本没什么必要,因为自问和夏雪如的关系还不错,用不着来这套。 “妹妹就赏个面子吧。”夏雪如不放弃。 丽姐儿一看推脱不掉,抬头张望偏偏看见了一轮明月道:“就叫圆月吧,团圆喜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收拾 天气渐渐变冷,丽姐儿看着花圃中依旧精神的菊花不禁暗暗赞叹。怪不得陶渊明喜爱,也许就是这种花木给了陶渊明一种共鸣吧。 中秋那天丽姐儿给春杏改了名字为圆月之后,夏雪如和丽姐儿的关系就愈发亲密了。而圆月似乎对她的新名字也很满意,每次见到丽姐儿都笑意盈盈的。 平和的日子就这样匆匆而过,转眼就到了九月。又是一个丰收的季节,男人们开始频繁的上山打猎;女人们也时不时地上山采摘食物等等。赵嬷嬷带着赵家的,春杏等人又开始没日没夜的烙馅饼,林氏和丹桂,夏雪如等人也开始了做不完的针线活。丽姐儿也不再读书临帖了,而是帮着虎妞照看弟弟们,还经常和赵家的还有虎妞上山打栗子,摘蘑菇,采浆果,玩得不亦乐乎,差点忘了书怎么读,字怎么写。 这一天女人们都在厨房里忙着做馅饼以备男人们上山打猎做干粮,男人们则上山去打草,打柴,因此丽姐儿和虎妞,虎头三人就负责照看包括冬哥儿在内的四个孩子。喜哥儿和乐哥儿两个最乖,安静地坐在榻上等着丽姐儿把桂花糖掰碎一点点地喂他们吃。一旁的欢哥儿和冬哥儿正玩的不亦乐乎,说着众人都听不懂的火星语。冬哥儿只比欢哥儿大一个多月,可身子却比欢哥儿壮实很多,浑身上下圆圆胖胖的,一点瘦弱的感觉都没有。相比冬哥儿的结实,欢哥儿简直就是一个小姑娘,清清秀秀,文静可爱。丽姐儿看了看点心匣子,又挑了一块玫瑰糖,细细掰碎了,喂给了冬哥儿和欢哥儿。 虎妞在一旁绣鞋面。全神贯注,头都不抬;虎头就更消极怠工了,居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丽姐儿看着他们两个想着是责怪还是不责怪,一时拿不定主意,等回头再看看四个孩子,发现他们都有些昏昏欲睡。还是保持沉默好了,要不然大声说话势必要打扰弟弟们休息。果不其然,不到一刻钟,四个孩子都沉沉睡去,丽姐儿赶忙给几个孩子盖了被子。怕着了凉。过后,丽姐儿也脱鞋上了榻,看着弟弟们的安静的睡颜。心中一片柔软,看着看着也觉得上下眼皮打架,支撑不住也就裹了被子睡着了。 虎妞好容易绣完了鞋面,长舒了口气,又仔细看了看自己鲜亮的活计。心情一派舒畅。功夫不负有心人,女红总算是小有所成。虎妞一面沾沾自喜,一面四下张望,当她看到主子们都在榻上熟睡,立马收敛情绪,生怕吵醒了其中的一个。可是转头一看弟弟虎头竟然也在睡大觉。立时火气上扬,差点上去就给他一巴掌。这个臭小子,居然敢在这里偷懒。简直是无法无天了。在看到弟弟流着的口水,虎妞差点晕了过去,连忙捂着虎头的嘴就是好一通捶打。虎头吃疼醒来看到的就是姐姐铁青的脸,又听到姐姐几不可闻的威胁,这才如暑热天浇了自己一身的雨水。清醒过来。虎妞对着口型“待会儿算账”虎头看的清除,背后顿时冒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知道姐姐这要是去和祖父告状了。祖母的责罚才是令人最难受的,那藤条做的小鞭子,打人手心才疼呢。 丽姐儿和呼呼大睡的弟弟们自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们还都在被窝里会周公呢。等再醒来时,正看见虎妞拎着食盒进来。 “主子们醒的正是时候,新鲜出炉的羊肉大葱馅饼,热乎地紧咧。”虎妞一边卖力的吆喝,一边手脚麻利地拿出馅饼,粥品,小菜等等。 丽姐儿最先穿鞋下地,然后用温水绞了软巾给弟弟们挨个擦脸擦手,接着再把馅饼用牙箸弄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再喂给弟弟们。喜哥儿和乐哥儿吃的不错,只有欢哥儿和冬哥儿牙还没长全,吃着有点费劲,只能吃馅料不能吃饼皮。刚喂了一半,林氏和丹桂就进来了。 “娘亲用过饭了吗?”丽姐儿起身问道。 “用过了,用过了,你赶快吃饭,娘亲来照顾你弟弟。”林氏一进屋就看到女儿在无微不至的照顾三个儿子,心里眼里酸酸的,既欣慰又心疼,差点就流出泪来。 丽姐儿依言用膳,间接地夹菜给两个弟弟。欢哥儿还没断奶,看见娘亲来了之后就再不肯吃饭了。于是林氏去奶孩子,留下丹桂照顾喜哥儿、乐哥儿和冬哥儿。好不容易所有人都用了膳,丽姐儿才顿感身心俱疲。孩子真是不好带,弟弟们还算乖巧的,不哭不闹不挑食,这要是有个稍微活泼点的弟弟,那简直就是人间战争了。 林氏和丹桂做了一天的馅饼,累的不行,靠着榻养神。丽姐儿也很有眼色的安静坐着,看着几个弟弟或是玩耍或是打闹,只在噪音过大的时候稍稍制止。 不想还不到太阳落山男人们就回来了,这令女人们都多少有些惊奇。男人们向来勤奋,从来都是珍惜寸光阴,能弄多少食材就弄多少。即便是运气不好,没有猎物,也一定会利用有限的时间打柴打草。 林氏整理了衣裳就迎了出去,看到的却是脸色铁青的徐老太爷和徐熹。林氏诧异,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赶紧端茶倒水。 “别忙了,赶快收拾行李,我们回蜀州城。”徐老太爷话语迅速,语气不容置疑。 “这……”林氏不知所措。 她自然是希望回蜀州城的,可是这突然回去,她还有点舍不得这山中。当然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具体实际的就是既然要走,那山中的这些东西都怎么带走。这收拾哪里是一天两天就行的,这么多原本带来的东西不说,就是地窖中的米面,腊味;冰窖中的野味,冻鱼还有埋在地下的腌菜,这些都留在这里还是带回去? 徐老太爷早就想好了这些繁杂琐碎之事,看到林氏为难的样子道:“这里的东西一件都别落下,全部带回去,尤其是是粮食。”顿了顿,接着道“蜀州城刚刚经历战乱,物资匮乏,城中一定没有吃食。地窖中的粮食,冰窖里的荤腥一点都不要留下,全部带走。” “那定了哪天回蜀州城?”林氏已经开始算收拾东西的时间了。 “什么时候收拾完了,什么时候走,不过得尽快。”徐老太爷脸色端肃。 林氏知道会蜀州城这件事是板上钉钉了,回头就开始张罗收拾行李。丽姐儿一头雾水,可是看林氏焦急的样子,也知道这是要离开大山了,她很舍不得。这里的一切都很美好,和陶渊明的世外桃源一般无二。看着虎妞把自己的物品收拾的差不多时,丽姐儿打算再把这里好好地看一遍。 北面的温泉,西边的荔枝林,南边的竹海,东边的小溪。绿油油的菜园,还有老槐树下的秋千。这还是自己的生日礼物呢,丽姐儿心里默念。 黎明中雾气缭绕的宁谧菜园;正午时分温泉呈现出的五光十色;黄昏中的林间拣蛋;黑暗中的萤火虫闪露微光;无聊时花圃中争奇斗妍,欢喜中荡漾高处的精致秋千……丽姐儿将这里的一切都瞧的仔细,要把这里的一切都刻在心里。 屋子中的陈设收拾的最为迅速,而其他用品因为这几年的山中生活也或多或少的消耗导致箱笼有了空余。这其中消耗最多的就是衣料和吃食。吃食自不必说,衣料更因为山中的气候变幻莫测而消耗巨大。 “祖父是意思是能带走的都带走,您看五车能装的下所有吗?”其实林氏不问也知道定然是装不下,只不过她想听听赵嬷嬷的意见。 “这一定是装不下了。刚刚老奴扫了菜园一眼,男人们似乎在采摘菜蔬呢。”赵嬷嬷真没想到徐老太爷突然来了这么一个惊吓。没错,不是惊喜是惊吓。 林氏愣了一下,随即明白祖父是打算雁过拔毛,什么都不留了。 “地窖里的粮食还真不少,加上腊味火腿,油糖酱醋什么的,怎么也得装两车。还有我们原本的行李,就算那些上等的果仁,蜜饯,茶叶还有药材补品都吃没了,也空不下多大的地方,更何况里面还要填满山货野味,怎么也得占一辆车。还有今年夏天烧制的炭,还有家里的牲口,那两头母牛还有三四百只的鸡鸭该怎么运,夫人都得给个章程。”赵嬷嬷也是满头大汗,不知道这些活物该怎么带走。 林氏听赵嬷嬷一说,头都大了,半响说道:“看看家里有多少竹笼,一百个尽够了,用它们把鸡鸭锁住用马车运就是了。如果没有那么多竹笼,就赶紧编制。至于家里的东西是怎么都一趟运不完的,先运炭和行李,食材最后运。至于那两头牛,要赵老虎慢慢赶回去就好,只到时候再看是人先走还是最后走。”林氏的法子很实际而且挑不出错来,现下不是隆冬,食材易腐,最后送很明智。 第一百三十六章 麻风 酱肘子,烧羊腿,卤牛肉,白斩鸡,桂花鸭,烤野兔,烹野猪,翡翠菜卷,白玉豆腐,金瓜炖盅,素什锦,炒杂菜,外加两道汤品,分别是鹿肉汤和鱼汤。丽姐儿看着满桌子的菜肴,有种世界末日的感觉,这哪里是晚膳,简直是早午晚膳外加节日欢庆。丽姐儿又瞟了瞟一旁的米饭,馅饼,包子,馒头,煮鸡蛋,愈发觉得这时山中的最后一餐了。既然如此,那就别矜持了。 丽姐儿看着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拿起牙箸就开始狼吞虎咽,大吃特吃。管他呢,忘记是谁说的,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不管发生什么事,吃饱总是不吃亏。丽姐儿的牙箸在荤菜中横扫,她是喜肉一族所以只偶尔碰碰素菜,而主食和汤品则是一动没动。开玩笑,都有这么多肉了,还吃什么米饭馒头啊!林氏因为还在哺乳期又素喜素食,所以只顾着喝汤吃素,荤菜是连碰都没碰。徐老太爷和徐熹倒是荤素皆宜,主食也没少吃,最后一桌子菜被吃的七七八八。看着空空的盘子,丽姐儿愈发觉得自从众人来到山中之后,因为环境好,空气加,常运动而胃口大开,身体健壮了。 吃的太饱导致的必然结果就是想睡觉,丽姐儿上下眼皮直打架,回了暖阁,抱着吃的太饱的肚子沾枕头就睡了。可林氏就没有什么好心情倒头大睡,她还得问清楚自家相公,到底是什么原因突然就要回蜀州城了。明明前两天祖父还不松口回祖宅,只说明年开春再做打探。现在倒好,没头没脑的收拾起来,弄得家中大乱,措手不及。 “祖父不是心血来潮的人,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和我说。”林氏联想到祖父和相公从山中回来时的铁青脸色,心头没来由的一紧。 徐熹知道自己要是不说缘由,今晚怕是没法睡了,就实话实说道:“我们上山去打柴,看见了麻风病人。” 林氏乍一听徐熹说的话,差点晕过去。这麻风病可是传染的,而且这时代得了麻风病的只有被油泼火烧一条路,有的麻风病人自然不想死,只是为世道所不容,最后只能三五成群的躲进深山老林中苟延残喘。保住一条性命罢了。 可同样住在山中的徐家人原来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都亲眼看见了,自然是要回躲开的。麻风病啊。这可不是普通的风寒!这个后果太严重,谁都无法承受。 “那些人会不会找到这里来?祖父还有没有说什么?”林氏稳住心神,镇定下来,她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必须得受得住风吹日晒。狂风骤雨了。 “我们只是远远地看到了他们,他们却并不知道我们,暂时没事的,我们只要尽快收拾离开就好了。祖父的意思是先让徐叔拉一车炭回去,当然是要先从秘道进去看看祖宅的情况。要是一如以往的话,就让徐叔驾着马车正大光明的从城门进去。也让城里的人都知道,徐家回来了。”徐熹认为祖父的想法很妥善,光明正大总是比鬼鬼祟祟的好。至于现在蜀州城的情况嘛。此一时彼一时,再怎么也比和麻风病人为邻的好。徐熹心里清楚,他们一家做不出来放火烧人的事来,正好趁着现在这个契机回祖宅的好。 想到这里,徐熹问:“现在收拾的如何了?” 林氏将所行之事一一到来。包括行李,粮食和牲畜三样的安排。徐熹听了。在一旁点点头,表示赞同。 “明天行李和粮食就可以装车了。”林氏道。 徐熹很满意妻子的办事效率,微笑点头。 就这样,夫妻两人商量许久,终是因为太过疲累而昏昏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徐寿驾着一辆装满了炭火的马车扬长而去,剩下的男人们不是搬运行李,粮食和一部分食材,就是忙着菜园中或是成熟或是生涩的菜蔬。而女人们也没闲着,都呆在厨房里制作干粮,多多益善,可把众人都累的不轻。 “这里还有什么是最后才能运走的?”林氏喝了满满一杯水才问起赵嬷嬷。 “冰窖里的野味鱼腥,地里埋着的腌菜坛子,还有活禽和牲畜。”赵嬷嬷顿了顿,又道:“还有不少近来打的柴火,是不是也要运走?” “什么都不留,这柴火也要带走。”即便徐熹不说什么,林氏也清楚现在的老宅一定是残破不堪了,而大战之后的蜀州城,想来也定然什么物资紧缺。 当天夜里,徐老太爷接到了徐寿的飞鸽传书,信上说的清楚,新帝已经稳坐龙椅,现下正在清剿伪帝的残余势力。蜀州城中,蒋云飞大军与民秋毫无犯,城中一片太平。祖宅虽被流民损毁严重,可欣慰的是流民已经尽数退去,祖宅虽现在无法住人,可却清静的很,还说了女眷暂时可居于客栈等云云。徐老太爷满脸喜色,直接让徐熹和赵老虎将女眷和全部的行李运回城中。 林氏得了信儿赶忙吩咐众人察看是否遗漏了东西等等,接着就安排所有的女眷上马车回城。徐熹和徐福赶车,徐老太爷和赵老虎留下坐镇。赵嬷嬷特意嘱咐了赵老虎厨房中的吃食够吃十天半个月的,还千叮万嘱要儿子要好好照顾徐老太爷。赵老虎自然不敢马虎,满口答应,就差发毒誓了。 丽姐儿也随着林氏上了马车,只不过她依旧是任性的又深深望了山中的家一眼,恋恋不舍。马车中夏雪如和圆月都有点不自在,原因无它,车小人多挤得慌,二人自然觉得是因为多了她们两个马车才拥挤不堪。丽姐儿仗着人小,自然空间松快一点,可在一天一夜的车程中,她到底是还有些吃不消,唯一庆幸的是女人们前段日子做的大量干粮,给了她一个放松不至于饿肚子的消遣。因为车中有六个大人,七个小孩,所以丽姐儿也无心却看车窗外的景色,只希望快点到蜀州城好松快松快。这种拥挤堪比前世的公交和地铁,简直是受罪。幸好几个小家伙都没闹腾,也没让众人哄着,安安静静的度过了这一天一夜。 晨光大亮时分,两辆负重的马车到了蜀州城门前。赶车的徐熹和徐福眼底下都有黑黑的阴影,疲惫不堪。可二人精神都很好,原因无它,这一路上并不像前两次回蜀州城打探时那般艰险,流民土匪,盗贼官兵,一路都不太平。现在这么一看,说明蜀州城情势定是一片大好,不用提心吊胆了。 马车中的众女眷都还处于昏睡状态,除了林氏还有一丝清明,其他人都对外面的一切一无所知,大家实在是太累了。徐熹一行进了蜀州城就看见徐寿正在城门口等着接应的徐寿,老人家虽然脸色有点疲累,却精神奕奕。 “徐叔等很久了?”徐福跳下马车道。 “没等多久。”徐寿抱拳行礼,随后就引着徐熹等人往悦来客栈去。 “城中的物资格外匮乏,粮食最贵,前两天粮食的价格飙涨到五百文一斗,差点发了民变。蒋大将军亲自出面压低了粮价,还发了书信给附近的州府借粮,这才解了城中的燃眉之急。”徐寿将城中打探到的消息一一告诉徐熹。 “那家中开始修缮了吗?”徐熹清楚城中的情况也仅仅是太平罢了,却没想到会如此萧条。 “已经开始修缮了,幸好老奴带了二百两的银票,要不然祖宅中的门窗现在还是破败的呢。”徐寿说的平淡无奇,可徐熹却听出了另一丝意味。祖宅不是一般的残破,恐怕还有更不堪的。城中的物资再匮乏,也用不了二百两银子修缮门窗啊。 徐熹看着徐寿有几分闪动的眼神,说道:“等夫人们安置下来再说。” 徐寿点点头,显然是对徐熹的明白感到高兴。 到了悦来客栈,除了几个小家伙依旧睡得香,车中的女眷基本都醒了。丽姐儿也半睡半醒,只记得夏雪如和圆月用帷帽将自己从头到脚都盖上,而赵嬷嬷和丹桂等人则抱着孩子随着客栈的小二进了唯二的两间天字号客房。 客房既不如祖宅中华贵,也不如山中舒适,唯一可取之处也就是干净。赵嬷嬷和丹桂等人都利索的很,不到两刻钟就把房间布置好,而徐熹,徐福和徐寿也帮着将行李都运送到了客栈内保管。要不是因为城中物资匮乏,什么日用品都紧俏,徐寿原本也是打算将那车炭送到客栈中保存的,只是他也担忧客栈里的掌柜等人红眼,不管不顾的就将东西昧下,他现在势单力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把炭藏在了祖宅中。 徐熹安顿好了妻儿,又仔细嘱咐了林氏,随手又拿走了林氏随身携带的二百两现银就赶忙和徐寿,徐福去了祖宅。 “到底出了什么事,快说!”徐熹觉得祖宅中恐怕是出了大事。 ^^^^^^^^^^^^^^^^ 抱歉又晚了,请大家原谅。小草看到两张更新票了,明天会尽力更新,或许明天会有九千字奉上,请菩萨保佑小草!苍天啊,大地啊,大热的天差点要了小草的小命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一百三十七章 虚惊 蜀州城的天气和山中有很大的不同,这时节蜀州城要比山中暖和一些,秋风更柔和一些,天高云淡,阳光也更耀眼一些。 林氏带着儿女和其他人在客栈睡了一整天,直到了掌灯时分才醒来用膳填饱肚子。只不过客栈中的膳食实在是太过不堪,就连不挑食的丽姐儿都有些吃不下去。最后丹桂出去打探才知道蜀州城物资匮乏,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像样的粮食,城中的人都只能吃这些粗米,粗面。赵嬷嬷看着实在不像话,就把红泥小火炉拿出来熬上一锅燕窝粥再配着馅饼,包子之类的干粮来充饥。 “幸好带了些米面藏在行李中,要不然一家都得饿肚子了。”林氏对于徐老太爷的细心深感佩服。 “夫人可要好好吃,您还要奶小少爷呢,小少爷金贵着,可不能委屈了。”赵嬷嬷深恨现在手边没有牛乳和鸡蛋,只有米面和补品,就怕林氏没有奶喂欢哥儿。 “对了,爷还没回来?”林氏问赵嬷嬷。 “还没呢,想来祖宅那边忙着,说不定夜里就宿在那边了。”赵嬷嬷说。 “也对,他说过会忙一阵子,得了空来看我们。”林氏放下担心,又和众人说笑一番,嘱咐了几句,就带着孩子们睡了。 而另一边的徐熹却愁眉紧锁,不知所措。原来徐寿到了祖宅之后就发现了几具尸体,其实那些尸体并不难猜测,一定是流民。原因无它,只看他们衣衫褴褛,更甚者是衣不附体就能猜出来。想来那些流民是在徐宅空了之后就躲了进去,或是找吃的,或是寻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后来也许是因为找不到食物饿死或者因为疾病而死掉都有可能。徐寿看着这些或已经腐朽或依旧冒着臭气的尸体摇了摇头。府中并不是一针一线都藏起来或者带走的。可是他们都没有好好的利用,最后的下场是如此凄惨。这些都不算什么,每人五两银子一副质地中等的棺椁徐家都能承受的起,哪怕是为了积德徐家也犯不上和几具尸体计较。关键的是这几具尸体中竟然有一具身着银甲的尸体,明显的装束透露出那具尸体生前是蒋云飞大军中的一员,而且看银甲的质地,恐怕官职还不小。而且那银甲兵士的尸体明显的和其他人不同,一看就是这几天才死的,没有明显的外伤,看着也不像病死。整体说不出的诡异。这真是麻烦找上门,想躲都躲不了。 “那几个流民的棺椁老奴已经请了人埋了并做了道场,只是这人老奴实在是拿不了主意。”徐寿爱莫能助。这个担子太重,他的脊背承受不了。 徐熹本能的想要是祖父在身边就好了。可是转念一想,祖父不可能永远都陪在自己身边,现在这样的事情只能自己处理。是时候要独当一面了,自己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不能再依靠他人了。 徐熹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件事还是主动找蒋云飞说说,可又怕外人说徐家是想攀龙附凤,这名声坏了就不好了。所以徐熹就打算直接报给衙门官府,实话实说就是了。反正徐家祖宅空了几年大家都知道,而且几天前徐寿张扬的进城大家也都清楚徐家要回来了。这蒋云飞听人说不是廉明公正吗?既然如此。就理直气壮的去说,反正自家又没什么可心虚的。 想到这里,徐熹放下心来。又看天色已晚就和徐寿,徐福草草吃了干粮,和衣宿在了老宅。 第二天一大清早,徐熹特意换了一身干净的宝相花暗纹杭白绸直裰,显得低调不突兀。徐熹先是去了悦来客栈看了妻子儿女。在那里用了早膳就打算直接去州府衙门准备报案。可刚要出门,徐熹转念一想。去官府报案少不得要把徐家这些年不在蜀州城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既如此,莫不如就和妻子对好口供,免得中间出了纰漏。 “徐叔在祖宅中发现了一具身穿银甲的尸体,看样子像是蒋氏大军中的兵士。那人看起来死了没多久,我和徐叔打算直接把这件事捅到州府衙门,把自家撇清。”徐熹不敢把话都一口气说完,生怕林氏撑不住。可林氏却比想象中淡定的多,除了脸上一丝惶恐的神色之外就镇定下来。 “相公,你说那死了的人会不会是来窥伺地道中的财物的?”林氏近乎耳语的疑问把徐熹吓了一跳。虽说徐熹不能断定那银甲兵士是觊觎家中的财物,可是自从进了蜀州城怎么都没有听说官府或者蒋氏大军在找人呢?蒋云飞是带兵的,队伍里突然没了一个军职不低的兵士,他怎么会不找呢?不是说他治军严谨吗?还有祖宅中的财物,他因为昨日的焦头烂额,所以就忘了地道中家财的事,所以也没有查看,难道真出了什么事不成?一想到这里,徐熹满头大汗,心绪烦躁。 “现在不能考虑那么多了,只能去州府报案才能分辨一二,我们不做亏心事自然能去击鼓鸣冤。”徐熹想了一盏茶的功夫,最后还是决定按原计划行事,等到夜深人静在进地道看看情况。 “记得,我们是因为蜀州城中流民太多怕生了民变才出城逃难而去。这几年我们都在乡下的徐家产业里的庄子中避祸的。前段日子因为听说了天下太平,才又回来的。”徐熹仔细嘱咐林氏,又道“旁人若是再问你别的,你就说内宅妇人不知道男人们在外面是怎么说的,怎么做的。” 徐熹嘱咐的仔细,林氏也郑重地点点头。 徐熹走了之后,林氏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吩咐了再吩咐,众人都点头应答才罢休。 而徐熹则独自一人去了州府衙门,递了帖子,等了两盏茶的功夫才见到了唯一在坐衙的官员,六品州同夏左。 徐熹感叹人间际遇,这夏左正是夏雪如的父亲。不想他历经吴光地,荣和王世子还有蒋云飞三代蜀州当政者,竟然在州同这个位置上坐的还这么稳,屹立不倒,可见他是极会钻营,即便不是八面玲珑,想来也是左右逢源,长袖善舞。 再细看夏左,只见他头戴乌角乌纱,身着六品青色杭罗盘领右衽袍公服,衣饰花纹是一寸小杂花暗纹,腰着素银带,脚蹬黑靴,端的是英挺勃发。再对比夏雪如的相貌,同夏州同果然也有五六分的相像,尤其是一双眉眼,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夏州同的气色不大好,整张脸阴沉着,颇为不善,使得原本俊美的风仪变得不伦不类。 徐熹见到夏州同,赶忙起身,礼仪周到。夏州同是蜀州城本地人,自然知道徐家是蜀州数一数二的书香门第,世家望族;而面前的徐熹更是乙亥年的探花郎,功名在身,不是泛泛之辈;又因为徐熹穿着不俗,相貌俊朗,所以夏州同随即换了表情,温和中带了一丝亲昵。夏州同的变化令徐熹戒备,心里暗道这夏州同是个势力的,看人下菜碟。 接着徐熹就说明了来意,将徐家避祸以及归来一带而过,重点讲那具银甲尸身。不想还不待徐熹说完,夏左就迫不及待地派人过去把尸身抬了回来。徐熹看到这里,隐隐有些明白其中的蹊跷,连忙道:“还请大人明察秋毫,在下实是不知这其中缘故啊。”徐熹面色要多冤枉有多冤枉。 “只要仵作验过尸身,定了案子,自然不会连累到探花郎。”夏左脸色愈发的好了,和之前灰败的脸色截然不同。 徐熹不想管这尸身的蹊跷,他要的就是撇清自己。他也是在官场混过的,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是夏左和蒋云飞之间的龌龊。无非是蒋云飞治军不严,出了人命;而夏左想最先找到证据将蒋云飞一军,想来这夏左又要更进一步了。真是没想到这夏左精明到这种程度,看来夏雪如的事情还得再考虑考虑。为了以防万一,徐熹还特意让徐福去茶馆官衙之间打听打听,看看事件中的利害是否会影响到徐家。 当天晚上,夜黑风高,徐熹亲自下了地道查看家财,没有一件缺失,令徐熹大感万幸。随后的两天城中就传出消息,说是蒋云飞手下的一名武官因为被毒蛇所咬,死于荒野,而六品州同夏左却生重病请辞。 徐熹一听到消息就知道蒋云飞不是受人威胁的人,这夏左的如意算盘没打响恐怕还会把命折进去。果然不到三天,就听说夏左病逝的消息,而这时,徐老太爷和赵老虎也赶着最后两辆装满粮食的马车进了蜀州城。 一家团圆之后徐熹就将此事详细地和徐老太爷说了一遍。徐老太爷拈须沉思,只觉得这事不是自家能揣测的,装糊涂最好,也就嘱咐徐熹再不要提起此事,只当不存在。 就这样祖宅又进入了修缮阶段,男人们又开始忙碌起来,而女人们依旧在客栈中闷得发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一百三十八章 喝酒 人山人海,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热闹非常。这是京都最大的一条集商业,娱乐,休闲为一体的街道——永禄街。 永禄街处于京都的黄金地段,是各式各样铺子,饭庄,赌坊,当铺,钱庄,银楼,妓院,客栈等等只要是赚钱买卖的聚集地。其繁华程度堪称“天下第一”,日进斗金。这条街中不乏腰缠万贯的大商人,不乏卖儿卖女的赌徒,更不乏衣衫显赫的达官贵人和衣衫褴褛的乞丐。 一只白玉般的手轻轻握住酒杯,酒水清澈透明,酒香四溢。持酒杯的人抿唇一笑,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名不虚传,这金华酒果然绵滑醇厚,别有一番滋味。”小神医王随觉得自己占了便宜不禁沾沾自喜。 王随原本生在乡间,普普通通一个小儿,却不想一场瘟疫袭来,父母亲人皆染疾而死,只有他还活着。说起来真是他命大,运气好,他意外的被当时查访瘟疫的神医杨国之收养并将其一生所学尽数教给王随。 说起杨国之,只要是有耳朵的人就都听过他的传奇。杨国之祖上是江湖中人,到了杨国之祖父那一代才改作郎中。至于其中原因,众说纷纭,就是杨国之本人都是一知半解。杨国之祖父和父亲医术一般,到了杨国之这一代才彻底改变了局面。杨国之好像生而知之一般,先天对医术无师自通,并且融合了祖上的武功,自创了一套飞雪七十二针,救了无数人性命,顿时名声大噪,天下无人不识。 二十年前,先帝曾患头风病,众皇子为彰显孝道。纷纷找寻杨国之,并让其得见天颜。杨国之也不负众望,用毕生绝学仅仅花了三天时间就治愈了奄奄一息的先帝。先帝病愈之后就封杨国之为太医院原判,并赏赐无数,对其分外重视。杨国之性情温和,却喜自在,苦苦推辞不过,只好在任院判的第二天半夜才将公服,印绶等摆于太医院正堂,随后悄悄离去。先帝开始还大怒。不过也知道那杨国之是救命恩人,想想也就释然了。而从那天之后,杨国之这个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寻不到蛛丝马迹,不过他的徒弟王随却是初出江湖,展露头角了。 “哎,你请我出来喝酒怎么一句话都不说?真是个闷葫芦!”王随眉目清秀,衬着他所着的深蓝色道袍显得他十分白皙。颇有些道骨仙风,魏晋风流的味道。 王随一脸的不耐随着用牙箸夹起的一颗鹌鹑蛋塞进嘴里之后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足的微笑。 “都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如今看来这仙客来还真不是虚有其名。”王随也不理对面的赵晏殊了,只是闷头大吃。 王随口中所说的仙客来就是他和赵晏殊所在的这家酒楼。仙客来自前朝起就是京都最大,最红火的酒楼。其菜品一流,美酒管够,把持着生意的掌柜更是人情世故圆滑的很。所以仙客来一直是达官贵人,皇亲国戚常来常往的欢愉之地。 “你最近得罪什么人了?”一直不说话的赵晏殊终究是开了口。 “我能得罪什么人!我救人还来不及,哪里有时间还得罪人。”王随睁大双眼嚷嚷道。 赵晏殊神色平静,只一双绿眸闪着不信任。 王随看着对面身着乳白色锦衣圆领衫的赵晏殊,一时有些语塞。他不过就是卖了点吃不死,治不好。利润高的药材给了几个财大气粗,为富不仁,脑满肠肥的愚人罢了,不算什么大事,难道赵晏殊知道了什么?王随顿觉的满桌子的美味都没什么味道了,真是扫兴,本以为是来占便宜的,不想却是来被教训的。 赵晏殊盯着王随眼睛一眨不眨,这个王随开始都是装的,装的彬彬有礼,一副清高模样。相处的时间长了,赵晏殊这才明白过来,王随就是一个喜欢占便宜,爱钱财,精医道,不吃亏的人精。 前两天同僚得了风声说王随经常卖极贵的药给一些有大钱的人,那些人用了药之后没什么效用,听说要找王随的麻烦,那同僚知道自己和王随关系不错,就卖了个人情给自己通了通气。一听到这个消息,赵晏殊就知道这件事一定是真的,这个王随可真是屡教不改,这不今天就把他约出来说话了。这小子太过精明,不说花钱请他吃顿好的,他根本就不出来,这不就约了仙客来。赵晏殊一看王随的反应,原本心存的一丝侥幸也全然不见了,只剩下深深的无力。 刚要劝说的赵晏殊还没张口就听见“咚”的一声,雅间的门被撞开,踉踉跄跄地走进一个人来,那人高声大喊道:“真不够……不够意思,你们来这里也不叫上我!” 赵晏殊和王随开始都有点受惊,也许是心虚,王随以为是自己骗钱的某人,而赵晏殊则是以为伪帝的残部。这两天其实并不太平,有很多不知名的人马暗中动作着,一时赵晏殊的手悄悄摸向袖内的匕首。不过等两人定睛一看,才放下心来,来人不是别人,而是陆启。 “你怎么喝这么多?”赵晏殊和陆启交情不一般,上前扶住陆启,拉着他坐下,不想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脂粉味。 “哎呦,真是难为我们还担忧你,敢情你小子桃花运旺盛,我们这是搅了你的雅兴了。”王随一双妙木斜看着陆启,神色满是揶揄。 陆启喝的舌头都大了,也不知道听没听见王随的冷嘲热讽,只一味地拉着赵晏殊,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 赵晏殊也不费力气听陆启说什么,只拿着桌子上的茶壶给陆启倒茶解酒。 王随眼珠子转了转,立刻从怀里摸出了一颗药丸,掰着陆启的下巴就喂了进去。赵晏殊虽没有阻止,却死死盯着王随,生怕王随喂给陆启的是毒药。 “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是解酒的药,别小看那药,保证他一会儿就清醒。”王随说完又拿起牙箸对着面前的吃食进攻。 果然没一会儿陆启就清醒过来,看着脸色阴沉的赵晏殊和没事人一样的王随有点傻眼,懵懵懂懂地道:“这是哪里?” 这句话一出口就把正满嘴吃食的王随给呛住。王随猛咳了好几下才开口道:“你干了什么都不知道?闻闻你身上的味道你就知道了。”说完还附赠一个大大的白眼。 陆启果然仔细闻了闻衣料上的味道,片刻后才恍然大悟道:“我今天和几个朋友来这里喝酒,不想他们还邀了楼子里的姐儿,我不好下脸子,就跟着喝了几杯,逢场作戏嘛。只是没想到店小二说你在这里,我就醉醺醺地过来了。” “哼,别说那么多废话,我刚刚给你吃了一颗我师门祖传的解酒丸,快拿银子!”王随本就想敲冤大头。 “这好说,今儿这顿我请了!”陆启很豪气。 “用不着你请,拿银子就好!”开什么玩笑,这顿饭要不也不是自已掏钱,怎么能这么便宜了陆启这个傻冒。 陆启满口答应,而一旁的赵晏殊则打开窗户通风,陆启身上的味道真是不好闻。 这间雅间的窗户正对着永禄街,一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外面人头攒动,叫卖不断。陆启也跟着探头望去,一眼就看见了熟人。 “那不是林琅玕吗?快把他叫上来。”陆启兴高采烈,赵晏殊只在一旁看着,并不做声。 “林兄,林兄!”陆启大嗓门地喊。 果然人群中一个头戴唐巾,身着淡褐色圆领衫的俊朗青年抬头观望,看到陆启之后,展开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快上来,快上来!”陆启对着林琅玕喊。 林琅玕会意,避过人群,向仙客来走去。不到一刻钟,林琅玕就坐在陆启和王随的中间,把酒聊天,好不快活。 “我还以为林兄闷在家中读书,准备来年的科考,怎的今天在这里遇见?”陆启问道。 “今天是偷懒出来的,顺便来这附近的八方斋打算买点糕点蜜饯回去,家母很喜欢。”林琅玕笑容干净,有种说不出的从容。 八方斋是京都有名的糕点铺子,其中的姜丝梅子和冬瓜瓤最为出名,每天都是人潮涌动,络绎不绝。 “没耽误林兄吧?”陆启客气地说。 “哪里,喝一杯水酒的时间还是有的。”林琅玕举杯一饮而尽。 四人说说笑笑,喝酒吃菜就到了华灯初上。 “时候不早了,为兄得回去了,这顿我请。”林琅玕在四人中年龄最长,性情也最好,最沉稳。相对于赵晏殊的沉默,王随的古怪精灵和陆启的鲁莽,他更具备了一个成熟男人的所有优点。 虽然众人再三推辞,可依旧是琳琅玕付了帐。 最后赵晏殊还是找了空隙邀王随住进国公府。王随不是一点麻烦都没有,开始他还能借住在京都的寺院里,可由于近来找他麻烦的人渐多,寺院也就不好住了。现在赵晏殊邀自己,他正求之不得呢,高兴地点了点头。他不知道的是,进了国公府,他的苦难日子才真正的来临…… ^^^^^^^^^^^^^^^^ 小草在这里道歉,因为小草中暑严重,上吐下泻不说还发低烧,所以进了医院吊盐水,很晚回家好不容易才把这章赶出来。所以更新票无法回应了,很抱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一百三十九章 送信 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将夜色染上了一层寒凉,林琅玕加快脚步在八方斋关门以前走了进去。 “给我来半斤酥油泡螺,半斤菊花饼,半斤姜丝梅子,半斤冬瓜瓤。”林琅玕有些忐忑,生怕自己要的这几样都卖完了。 “好咧!”八方斋的伙计手脚麻利的打包着四样点心,称量和包点心的动作行云流水,每包点心都用红色海棠花暗纹的红方纸衬上,再用绳子串成一串儿,递给林琅玕。 “您拿好咧,二两银子。”那伙计眦牙笑起来的样子着实讨喜。 林琅玕接过点心付了钱,又急匆匆地往家里赶。走了一段,只觉得雨势越来越大,怕手中的点心被淋湿,又怕犯了宵禁,不禁懊恼怎的步行来了永禄街。恰好这时,眼看着有一辆载客的空马车,大喜过望,连忙招呼过来,只求快点回家。 “这也太远了,送了公子回去,小的必是要犯夜啊!”那赶车的有些不情愿。 林府处于国子监南面的积香寺胡同,是个清幽的好地方,宅子是新帝御赐的,林海一家三口居住倍感荣宠。只不过像永禄街这样繁华热闹的地方却花费一番周折才能到,颇为不便。只不过今天林琅玕来了兴致,既不骑马,也不坐车,就溜达着来了永禄街,却忘了时辰。 “放心,我不但多给银子,还留你住一夜,管你两顿饭,如何?”林琅玕只想快点回家。 那赶车的一听,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待林琅玕上了马车之后就驾着马车飞速往国子监大街跑去。 待到了家门,就看见看门的小厮,杂役一股脑地上前或是打伞或是接东西。林琅玕吩咐管事安顿了那赶车的把式。就赶忙进了内院要去给父母请安。这个时间正是林府用晚膳的时候,林海必是要在内院和何氏一起用的。 新帝对林海这个在其微末时出手相帮的恩师算得上是恩宠了,这套大宅是五进院子,里面雕梁画栋不说,还格局新奇,颇有些江南味道,精致幽雅,除了规制,丝毫不逊于王府,公府。 林琅玕无心欣赏家中美景。只想着快点送去点心,快步向内院走。因为并没有被雨水淋湿,所以也没换衣裳。拎着点心径直进了上房。 林琅玕一进了上房就察觉到父母都有些不自在,父亲一脸无奈,母亲脸色铁青。 “母亲,儿子买来了您最喜欢的菊花饼和冬瓜瓤,等急了吧。”林琅玕满面笑容。没事人一般。 “不是让你在家里好好读书,你这一整天都跑到哪里去了,买个点心用得着一整天!”林父好像找到了发泄对象,沉着脸对林琅玕训斥道。 “休息一天又怎么了!是儿子给妾身买吃食去了!老爷要是不喜,那就把我们母子两个都赶出府去就好了,省得我们娘俩在这里碍眼。”何氏口气强硬的很。一番抢白堵的林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上房中的婆子丫鬟人影一个都不见,早在何氏下林海脸子之前就都退的干干净净。 林琅玕看见母亲如此生气就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不是自己能解决的了的,请了安之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说吧。家里出了什么事啊?”林琅玕一边换衣服一面和自己的贴身小厮来福说话。 “还不是老太太惹出来的。”来福十二三岁,长着一张圆圆的脸,一笑起来就能露出两个酒窝;可一哭丧起来,又好像天塌下来一般,两个极端。 来福口中的老太太指的是林海的继母吴老太太。林海的父亲林耀接连娶过三房妻室。分别是结发董氏,继室许氏。还有现在还健在的吴老太太。董氏生了一子,是林大老爷林淮,也就是林海的大哥;而吴老太太则生了两子,分别是三老爷林河和四老爷林沐;而林海是继室许氏所出。 林海在嫡庶方面,他不占嫡;在长幼方面,他也不占长;并且他也没有生母庇护,所以导致他在没分家之前,天天受气,好事他占不着,坏事他一占一个准。要不是何氏是许氏生前定下的娃娃亲并何氏的娘家还算强硬,他恐怕早就娶吴老太太的娘家侄女了。因为碍着孝字,他可没少吃亏,虽然他对吴老太太腻歪的很,可再怎么不愿意,他也只能忍着,谁让人家占着孝道呢! 后来父亲去世了,大哥闹着分家,他表面上不说,心里是极愿意的。不管怎么说,分了家不至于天天心里恨的痒痒的,面上还要做乖巧听话的样子。至于能分多少家产,只要生母的嫁妆一文不差就好,男子汉大丈夫哪里能靠着家产过日子,有本事创下家业那才是真男儿。 那会儿的林海已经是举人了,自然志得意满,也不计较家产的分配。最后果然是林大老爷和林三老爷,林四老爷分了大头,他则拿了为数不多的家产置宅子,养家糊口,一直到金榜题名,做了三皇子的老师。 至于何氏,她从来就没喜欢过那位吴老太太。从出阁嫁给林海开始就受吴老太太的气,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时不时地塞人过来添堵,明里暗里摆婆婆的谱,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有儿子的人。幸好何氏娘家强硬,她本人手段也高超,林海一个屋里人都没有,更遑论庶子庶女了。虽然只有林琅媛一个女儿的时候受了不少气,可生了林琅玕这个儿子之后她腰杆就彻底的直了,又因为分家,何氏可借着此事做了不少气吴老太太的事。 后来林海出了事,吴老太太和林家的那几个兄弟袖手旁观,隔岸观火甚至于幸灾乐祸,何氏虽没看到,可心里明镜似的。要不是女儿嫁的徐家很是宽厚,不曾要休妻,要不然女儿回了吴老太太那里非得被生吞活剥了才算罢休。何氏是个记仇的,她可都记着,就等着哪天推波助澜,顺势而为地收拾这帮狼心狗肺的。 风水轮流转,这回新帝坐稳了龙椅,自家相公就成了帝师,算是圣眷隆宠了。她何氏也封了朝廷诰命,正经的夫人了,她再也不必委曲求全了。可她还没算帐呢,那边老太太今天却送了两个杏眼桃腮的美貌丫鬟过来,美其名曰是送过来服侍她的,其实就是送了两个狐媚子过来爬床的。这是什么意思?说她不贤惠,是妒妇;还是借着这两个丫鬟来打自己的脸的!何氏气的一蹦三尺高,当时就打发两个丫鬟去刷马桶了。 虽然林海什么都没说,可到底还是被何氏所迁怒,一整天都没给好脸色。林海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亏欠妻子的,所以内宅的事,女人们的事,他向来是听从何氏的,何氏说什么就是什么。 “唉!”林琅玕听了来福的话后才明白了母亲的怒气从何而来,可也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觉得那位吴老太太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搅得所有人都不安生过日子才好。 “爷您用过晚膳了吗?”来福狗腿地道。 “用过是用过了,可现在又有点饿了,你去看看厨房里有什么,随便给我拿过来一点就好。”林琅玕和陆启四人喝酒居多,饭菜并没有吃多少,一番折腾下来,他还真觉得肚中空空饿得慌。 “哎!”来福欢快的答应着,一溜烟地跑了。 “这小子!”林琅玕当初看中来福就是因为他机灵又讨喜,看着来福欢快的样子,林琅玕原本抑郁的心情顿时疏散一空。 来福去的快,回来的也快,笑嘻嘻地摆上了大碗的热汤面服侍林琅玕吃。 一场秋雨一场寒,今天的一场夜雨,果然显得比往常凉寒许多,一碗热汤面下肚,林琅玕顿感到浑身舒泰。 “爷,今天就别读书,赶紧睡吧,都过了二更了。”来福正给林琅玕擦手。 “睡吧。”林琅玕想了想功课的进度觉得并不算慢,又因为热汤面的效用,颇感困顿,也就不再坚持了。 来福从善如流地铺床,把林琅玕安顿好了之后才会了自己的小间歇下不提。 第二天一大清早,林琅玕紧了紧衣领去给父母请安。 林琅玕一进上房就看到林海和何氏笑盈盈地坐在椅子上,昨晚的不快就好像不曾发生过一般。看来母亲是消气了,林琅玕不知觉地嘴角翘了起来。 “快过来我的儿,今儿天可渐冷了,你要记得加衣服。”何氏开始唠叨起来衣食住行,直到父子二人饿得前胸贴肚皮。 “快过来吃饭吧。”何氏唠叨够了,就开始丫鬟婆子摆饭了。 何氏殷勤地给父子两个布菜,丝毫不觉辛苦。而林海吃了一个蒸饺之后,便对着儿子林琅玕道:“为父打算给蜀州送信,叫你姐夫一家到京都来,十一月的登基大典新帝会给你姐夫论功行赏。” “真的!”林琅玕多年不见姐姐,自然想念的紧。怪不得母亲笑意盈盈,原来是因为这个,看来姐夫一家翻身在即了,这真是太好了。 第一百四十章 远途 徐熹收到岳丈的信件时已经是十月了,由于即将入冬,家里的人都在因为各种各样的事物而繁忙。 自从徐老太爷将山中的一切都处理妥善,带着所有的粮食,牲畜等等回到蜀州城后,就带着家里的男人们开始修缮祖宅。最初因为人力物力都不够,很是周折了一番。又因为城中物资匮乏,银钱根本就使不上,所以徐家只能用多余的粮食,柴米油盐和炭来换取木料和人力。可即便是这样,祖宅中也仅仅是将所有的房屋建筑修缮一新,剩下的花木景致也只好废弃在一旁。 等到女眷从客栈中搬出来住进祖宅之后,客栈掌柜的脸就没怎么笑过。因为徐家的女眷住客栈都是用粮食和其他吃食来付账的,那些东西可让客栈生意兴隆了一阵,而且客栈内的掌柜和伙计也都沾了不少便宜。结果财神爷一走,客栈的生意又一落千丈了。可徐家的女眷可顾不了这么多,她们极度需要一个家来休整安顿,客栈怎么也不是家。 祖宅到底是华贵舒适多了,比客栈不知道强了多少倍。林氏进了祖宅第一件事情就是将所有主人的屋子都收拾出来。当然最先收拾的老太爷的屋子,然后是孩子们的屋子,因为全家上下就那么几个干活的,僧多肉少,所以就把丽姐儿和夏雪如安排在西厢,而三个儿子则由丹桂服侍着住在东厢。这样安排既节省人力物力,又不会太孤单,不管是谁都有个做伴的。 丽姐儿对这样的安排一点都不反感,反而挺高兴,时时刻刻有个人陪着,其实也是件奢侈的事情。不过有件事令丽姐儿头疼,那就是膳食。自从进了蜀州城,一日三餐就很少看到新鲜的蔬菜了。虽然丽姐儿承认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肉食主义者,可总是吃不到青菜,她也受不了,她甚至觉得近些日子自己头脑迟钝,是因为吃肉吃多了。 而喜爱素食的林氏近段时间更是消瘦的利害,看来菜干和香菌豆腐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这急得赵嬷嬷和徐熹团团转,每天都想法设法的满城找青菜。也因为林氏的体质差,不到一岁的欢哥儿到底是断奶了。虽然丹桂曾经不只一次的表示她可以来奶欢哥儿。可考虑到丹桂还要奶冬儿,而这些年的感情早让林氏把丹桂当作姐妹,而不是下人。所以她坚决不同意。虽然不能继续奶欢哥儿让林氏有点伤心,可欢哥儿似乎对于喝不喝母乳没什么感觉,他不吵也不闹,林氏给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什么牛乳。糊糊他都吃的香。这样反而更令林氏觉得亏心,唯有每天和赵家的琢磨各式各样的幼儿食品来弥补欢哥儿。 而因为膳食中缺乏蔬菜,全家人不得不用茶叶或野菜来代替普通菜蔬做饮食。虽说味道不是特别好,可这就是赵家的和赵嬷嬷尽最大努力改变陈茶叶了和苦涩的野菜了,毕竟现在家中的饮食物资不像山中那么丰富,做出的东西能入口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这期间种种都让丽姐儿怀念山里的一切。至少就地取材填饱肚子并且美味之极这点是可以满足的。每每想起山中的一切,丽姐儿都会抱起金子抚弄一会儿,聊以慰藉。丽姐儿到底是把木兰一家给带回了祖宅。虽然它们是随着鸡鸭一起被关进竹笼里被带回来的,可到底丽姐儿没有遗弃它们。 这些日子家里也办了几件大事,其中之一就是重中之重的就是开了祠堂把欢哥儿和夏雪如记录在徐家的族谱上,欢哥儿的大名是徐璜,而夏雪如则更名为徐燕。因为夏左的死。还有夏雪如继母带着孩子家财离开蜀州城的事实在,徐家放心地给了夏雪如一个真正的徐家身份。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徐家突然多出一个人来,早晚外面都要议论纷纷。于是徐老太爷掌握主动权,派人在蜀州城中议论徐家小姐的事情。当然徐老太爷想出来的借口说辞很具有传奇性,什么当年的徐太太,也就是丽姐儿从没见过面的祖母生了姑姑徐燕之后,精心照顾女儿,可是女儿徐燕依旧是三灾八难,日日生病险些就要不好。这时徐家来了一个得道高僧,说是徐燕得住在乡下普通农户家十五年才能化病消灾云云,于是徐家上下为了能留住这个孩子的性命于是托付给了可靠的农家。十五年之后也就是前年徐家又把这个孩子找回来了,并现下里入了族谱,与家人团聚等等。 虽然明显这样的话很是蹊跷,可这个年代的人还真就信这一套。就是有不同的声音也不过是说当年的徐老爷也就是丽姐儿未曾谋面的祖父在外面养了外室或是沾染了风流债,质疑徐燕是不是嫡出,是私生女罢了。虽然丽姐儿不以为意,可家里的人都觉得这明显是坏了徐家的名声,在对待徐燕的问题上都有些不自在了。尤其是徐熹,毕竟被污名声的是他的父亲,他的脸色日益难看,并且徐家最值得人称颂的就是名声,可如今因为徐燕而被人议论纷纷,家里人不把它当回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于是徐燕在家中更加谨慎了,一同的圆月更是沉默寡言,多一句话都不说。 幸好因为徐家一直在蜀州城中乐善好施,从不做恶,又是有名的大户,蜀州城大半的商铺和土地都是徐家所有,大部分蜀州城人都是看着徐家的脸色过日子。所以那种对徐家不利的谣言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就慢慢变淡了,大部人都更愿意相信第一种说辞。随着蜀州城百姓对于茶余饭后的徐家话题的热衷度变淡,居于内宅的徐燕终于长长地疏了口气,她终于放松下来了。 家里还办了一些其它方面的大事,比如把在蜀州城还幸存的,原本脱了籍却因为战乱等因素现下里还活着并且还想回徐家继续的当差的人都召集回来;还有家中的产业,徐老太爷开始集中处理庄子,铺子里的事情了等等。就这样,九月一整个月一家人马不停蹄地忙碌着,只有丽姐儿真正意义上闲的发慌,在西厢里不知所措。 因为林海的信件内容要徐家尽快上京,所以徐家又一次地准备倾家上京。原本召集回来的仆人又要遣散,而原本打算重上轨道的产业又要休整,虽然徐老太爷想到新帝不会亏待拥护他的人,却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这么突然,这令他老人家措手不及。 徐老太爷心里明镜一般,他知道孙子做官是怎么都不会在蜀州附近的。等到了京都官职一下来恐怕除了孙儿辞官是这辈子都回不了蜀州了。孙儿在外游宦,总不能把孙媳妇和孩子们都留下来陪自己这个糟老头子吧,那孙儿一个人在任上还不得苦不堪言?可要是孙儿孙媳妇带着孩子们都走了,就剩下自己一个守着这祖宅也确实太寂寞了些,虽说不是没守过,可那滋味太难受。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大不了自己一把老骨头跟着孙儿去做官也行。可这祖宅一家人还没坐热乎呢,心里还真是有点舍不得。再说谁家的祖宅空着啊?说出去都让人笑话,徐老太爷苦恼了,甚至因为这个茶饭不思了。 徐熹开始还没有察觉,可过了几天明白过来了,也知道祖父的苦闷了,于是开诚布公的和徐老太爷仔细谈了谈。徐熹说的很直白,绝对不可能把徐老太爷一个人留在蜀州,哪怕是不做官了,也不能不孝。这祖宅派上忠心的,不想跟着主子们的仆人好好看守就是了,这祖宅跑不了。再有就是他再怎么做官,将来也还是会回蜀州的,所以这些都不用徐老太爷担忧,只要把家中事务处理好,再带上全部的家当上京都就是了。 徐熹的一番话把徐老太爷说的心花怒放,当场就拍板同意孙儿的观点,只是要看看情况再处理蜀州的产业。当晚一家人用了材料丰富的涮锅当作晚膳,其中还有徐熹跑遍了整个蜀州城才寻到的两颗还算新鲜的大白菜,这令一家人喜出望外。 第二天林氏就开始处理上京事宜,由于其中交通问题需要男人们去交涉,所以她也就乐得轻松只挑选仆人。赵嬷嬷一家和丹桂一家自然都在上京的名单上,林氏又选了两家全家都愿意上京,并且安分能吃苦的仆人随行。至于看守祖宅的人选林氏心里有了数,可到底事关重大,不敢一人作主,最后还要问问祖父,所以暂且搁下。就这样林氏有条不紊地完成了她能做的事情。 而另一边的徐老太爷却因为地道中的众多财物而发了愁,仅凭着他和孙子两人的体力,这些东西在短期内根本就搬不出去,尤其是大量的金银和名贵家具。可鉴于密道的保密性,徐老太爷又不想让外人知道,于是徐老太爷又开始了茶饭不思。这回徐熹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只觉得财产太多也是一件头疼的事。 第一百四十一章 通途 这一天夜里难得的月明星亮,徐老太爷和徐熹赶着马车在静谧的夜中游走。骡马行动的声音混着车板的嘎吱声响,令徐熹频频回头,生怕是有人跟着他们,暴露了行踪。 徐老太爷和徐熹到底是想出了办法怎样把家财都搬出来。办法也不是那么难,无非就是利用栖霞亭的宽大空间把马车赶进地道去,把财物搬到马车上,再把装满的马车赶到地面上去,这样用马车运送自然省力省时的多。 只不过徐老太爷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唯有在夜晚和孙子悄悄地搬运。这也难怪,藏东西的时候就徐老太爷,徐熹,林氏和丽姐儿四个人知道,运东西出来自然不能节外生枝。 祖孙俩白天补了眠,夜里去马厩拉马车时也是偷偷的,生怕被看马厩的管事发现。不想那管事不怎么克尽职守,早就进了暖被窝睡觉了,对外面的声响丝毫都不警醒。面对这种现状,弄的徐老太爷和徐熹不知道是该窃喜的好,还是生气的好。 这时徐老太爷和徐熹拆卸栖霞亭的隔子门,就抹黑将马车拉了进去。到了地道,两人才敢点上火把,生怕被什么人发现了。马车七拐八绕终究是到了目的地。由于这里长时间的没人打扫,镜砖地面,名贵家具还有数不清的箱子上都堆满了灰尘,一片灰败。 “先把媳妇的嫁妆都运出去,剩下的我们再慢慢运。”徐老太爷说完就和徐熹找到了大红色的嫁妆箱笼,开始依次搬运。 徐老太爷和徐熹这边忙碌,林氏却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知道相公去做什么了,可依旧是不放心。她最后终于坐起来披上衣服打算去院外看看,并且成功地溜了出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林氏适应了昏暗,视力慢慢恢复,她走得不快不慢,就好像没出阁时夜里偷偷地到花园中去看昙花一现一般。她那时胆子大的很,被何氏极度宠溺,一些小性子就是在那时养成的,她从不认为那是什么缺点。自从娘家失势,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小性子,直到今天这个突然的契机唤醒了她心里原本的回忆。 林氏在院外不远处就听到了马车的声音,她顺着声音走去。差点吓着了徐老太爷和徐熹。 “你不好好睡觉出来做什么?小心着了凉!”徐熹怕林氏瘦弱的身子抵不住夜晚的寒凉。 “我就想看看你好不好。”林氏说话的声音极小,可是那若有若无的撒娇却令徐熹的耳朵红了。他想到了两人刚刚成亲那会儿,妻子娇俏的笑容总是让人心里痒痒的。 徐老太爷虽然不知道孙儿和孙媳都说了些什么。可是他用膝盖都能猜出来二人是在打情骂俏,并且两个人的脸都红了。徐老太爷经过开始的惊慌失措之后,渐渐平复心情直接牵着马车走向库房。他一点都不责怪孙媳妇这种失礼的表现,甚至丝毫不认为孙媳妇不守规矩,他反而希望小夫妻俩一直和和睦睦。恩恩爱爱的,要不然哪里来的孙子。两夫妻关系好就会有更多的子嗣,什么比得上这个重要! 徐熹缓过神来,一把抱住娇妻把她放在车头,牵着马车跟着祖父走。而林氏被丈夫突如其来的动作差点吓得尖叫,要不是及时用双手捂住嘴巴。恐怕就会惊醒徐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 “坐好!”徐熹语气温和,丝毫没有怒气或是怨气,惹得林氏在车头捂着嘴巴笑。 到了库房。林氏主动跳下车来,进了库房就从宽袍大袖中掏出颗夜明珠给祖孙二人照亮,她就知道这两个男人谨慎的很,必是不会带照亮的东西的。 “孙媳妇你好好点查这些东西,都是你的嫁妆。要是缺了什么就说一声,都在地道里。恐怕是漏下了。”徐老太爷想着既然孙媳妇在这里,也就别闲着,亲自察看一番以便节省时间吧。 “是。”林氏低眉顺眼,心中却不住的庆幸。真是幸好,出门前不仅仅带了夜明珠,还带上了当时整理出来的册子。 林氏从袖子里抽出了所有的册子和一支精巧细小,那种可以随身携带的小毛笔,外加一个装满了墨汁被木塞塞的严严实实的小瓷瓶。这些东西都是女儿想出来的,亏她想的这么周到。丽姐儿不知道她经常去山中写生想出来的简便法子居然被林氏发挥使用的淋淋尽致。 徐老太爷和徐熹将箱笼一件件地往库房里面搬,林氏就对着箱笼上的封条内容来一笔笔勾勾划划。只要对上了,她就在相应的物件后面画一个圈,一目了然,丝毫不费力气。 两马车其实真没有多少箱笼,可尽管如此,祖孙俩还是累得半死。毕竟林氏的陪嫁大部分都是衣料首饰,古籍字画还有玉器古董,那些重量可都不轻,搬运起来颇费力气。再想想地道中林氏陪嫁的两套名贵家具还有大量的金子和银子,徐熹觉得地道中的财物重量已经不是他和祖父可以承受的了的。 “要不然我们把东西从地道中运出来,再由徐叔,徐福还有赵老虎运到库房里,这样一来省了力气也省了时间。反正他们也都知道栖霞亭的地道。”徐熹的话不无道理,徐老太爷认为这个主意不错,他只剩下一把老骨头了,天天晚上这么折腾他确实受不了。 于是这一晚的搬运到此结束,徐老太爷和徐熹将栖霞亭的隔子门再重新安装上,把马车停在远处也就各自回去歇息了。徐熹携林氏回了晨曦院,一觉睡到大天亮,连身都没翻一个。 丽姐儿晚上睡得死,什么都没听到。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精神抖擞的穿衣洗漱用早膳,还时不时的和姑姑说上两句话,一早上充实不无聊,认为生活无限美好。 “我要去给娘亲请安,姑姑和我一起去吗?”丽姐儿问徐燕。 “一起。”徐燕从来都不拒绝任何人,尤其是丽姐儿和林氏。她明白从选人家到定亲,置办嫁妆到成亲之后,都少不得林氏的帮衬。所以她从不得罪林氏,相反还投其所好,与林氏打好关系。她也知道林氏最爱重的是丽姐儿,所以她对丽姐儿千百倍的好,从来都是她最殷勤。 不管是林氏还是丽姐儿都对徐燕的识时务很高兴,虽然丽姐儿有时觉得徐燕有点过于谄媚,可她依旧是没表现出来。如果站在对方的角度想问题,丽姐儿多少是有点理解徐燕的,所以她经常表示平等的友好,丝毫不认为徐燕做的有什么不对,总比一个不知感恩的人认为这些都是天经地义的好吧。已经是一家人了,这已经没什么可以改变的了,所以莫不如就大方点善心的接受。丽姐儿一直都想得开,所以在对待徐燕的问题上,从来都是从容淡定的。 到了正房,丽姐儿明显感觉到了娘亲的疲惫,所以打算说几句话就走。而徐燕更是乖觉,只说了几句话就直接打算告辞。林氏自然知道自己的精神面貌很糟糕,所以也就不矫情的让小姑子和女儿坐下喝茶吃点心之类的,而是直接把自己做的决定告诉两个人。 “我们快要上京了。虽说祖父还没有决定具体的哪一天走,可是我打算就近挑一天带你们去外面逛逛,顺便买些土特产好带到京都去送给亲朋好友。”林氏没有说出来的话是短时间内徐家不会再回蜀州城,所以这恐怕是两个女孩这辈子最后一次逛蜀州城了。于是借着置办土特产的由头,林氏打算带着小姑子和女儿出去逛逛。毕竟蜀州城是老家,总要留一丝念想。 徐燕和丽姐儿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她们都是坐不住的,安静不是本质,看热闹才是两人性格突出的一面。都是年轻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不喜欢去逛街之类的娱乐活动呢? “哪天哪天?”丽姐儿仗着自己年纪小,欢快地问。 “就最近,日子还没定。”林氏爱怜地摸了摸丽姐儿的发辫。 丽姐儿和徐燕两人兴高采烈地回了房间,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应该置办什么样的蜀州土特产。 “晚上子时你们两个赶着马车到栖霞亭等着我们。记得你们两个找个合适的理由去拿车,懂吗?”徐老太爷顶着一双熊猫眼对着徐福和赵老虎说话。 赵老虎嘴笨,自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可一旁的徐福却明白该怎么说,怎么做。赵老虎看徐福一脸的淡然,提着的心又掉进肚子里,郑重地点头。 “那就好,去吧,白天好好睡,晚上起来干活。”徐老太爷匆匆打发了两人,只求补一个回笼觉。 “你晚上带上这些去库房等着赵老虎和徐福,顺便提醒他们轻拿轻放。”徐老太爷把册子和小毛笔,还有装着墨汁的小瓷瓶一股脑的推给徐寿。 徐寿一看册子就知道晚上是要干什么,连忙答应,拿了东西就回去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特产 大雨滂沱夹杂着深秋的寒气吹进屋里,那种阴冷悄无声息,无处不在地弥漫在丽姐儿周围,令她有些烦躁。徐燕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她能忍,只是绣花的双手仍然是有些微微地颤抖,绣花针到底是没长眼睛,扎了她的手指头。鲜血大滴大滴地掉下,徐燕措一措手指,就怕毁了快要完工的帕子。 “夫人派人送来了炭火,奴婢现在就燃起来。”虎妞手脚麻利,她就知道夫人从来是考虑周到的,总是及时地送过来必需品。 炭火烧得红红的,室内渐渐暖和起来。徐燕仔细吸吮了手指头,直到两手不再因为寒冷而颤抖才又拿起了针线活。 丽姐儿显然静不下心来,她看着姑姑安静地做针线,原本要吐出来的话语却卡在了嗓子眼儿里,一时憋的她坐立不安,浑身上下好像长了刺一般。 最后的最后,她终于按捺不住道:“姑姑你说这雨什么时候停啊?”这年头没有什么天气预报,丽姐儿也并不指望徐燕能给她什么像样的答案。她其实只是想要徐燕说一些“明天就会是个大晴天”诸如此类的话,以安抚她焦躁的心情。 徐燕停下了手上的针线活,抬头看着焦躁的丽姐儿道:“这个说不好,不过既然连着下了几天了,想来明后天就会是个大晴天吧。”芙蓉花般面孔的少女说出的话果然令丽姐儿好像吃了定心丸一般,顿时安静下来。 “明天就会晴,对吧?”丽姐儿总喜欢重复确认。 “一定会的。”徐燕看了丽姐儿的举动大概猜出来小姑娘的心思,不假思索地赞同。 丽姐儿彻底放下心来,觉得自己不过是庸人自扰之。自从林氏说要带丽姐儿出去逛逛,她内心就不平静了。是啊,她还没仔细看过蜀州城呢。唯一的一次走马观花还是第一次从宁安县回来进蜀州城的时候看的。她不能容忍这一世连自己的老家都没有仔细逛过,总得知道蜀州是什么样子的吧。这几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原本晴朗的秋日突然阴雨连绵起来。这种说不出来的沮丧让丽姐儿担忧娘亲会派下人把土特产置办齐全,只等着天气晴朗就上京。今天徐燕无意地安慰令她心情敞亮起来,她觉得自己一定有机会能够好好地逛蜀州城。 虎妞是个辛勤的小蜜蜂,她摆弄完了炭盆又去了厨房拿午膳。也许是天气原因,这天的午膳也颇为照顾人们的肠胃,是砂锅萝卜炖羊肉和石锅拌饭。 丽姐儿的胃口一直都不错,她很清楚这一世的自己即便是心里装着多么糟心的事,她的食量也不会因此缩小。她从来都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在林氏眼中一定是好事。丽姐儿喝完最后一口汤,吃完最后一口饭,就时不时地观察天气。只祈求明天是个大晴天。 傍晚时分雨势渐小,由原来的大雨渐渐演变成绵绵细雨,接着就是雨停了。丽姐儿高兴地哼哼着小调,她知道明天家里的女人们一定都会出门采买特产。这令丽姐儿兴奋地睡不着,睁着眼睛透过黑暗盯着帷帐上的暗纹金银花。 雨停不仅仅是丽姐儿一人高兴。男人们也都高兴。徐老太爷和徐熹的搬运大计在徐寿,徐福和赵老虎的帮助下不过维持了仅一夜的高效率就被大雨阻断了。这几天的雨夜都因为天气的原因,每天搬运不了多少,反而害怕因为天黑路滑等等原因而把贵重的器物摔坏,造成无谓的损失。搬运的速度慢下来,徐老太爷开始担忧下个月新帝登基大典他们一行是否能赶得上了。 “今天一定要把所有的都搬出来。”徐老太爷说道。 “尽量吧。”徐熹不确定地道中的东西一夜就能都搬运出来。 徐寿在库房中对着册子清点东西。一笔一笔速度飞快。徐福和赵老虎搬着又大又笨重的箱笼,颇感吃力。可是三人都没有交谈,他们知道只要一说话。注意力就会转移,到时候他们就没心思继续干活了。 地道中箱笼基本都搬出去了,只剩下各种珍惜木料的名贵家具。看着六、七套各式各样的案几,博古架,柜子。拔步床,圆凳圆桌。徐熹知道这些才是真正的挑战。 “先把个头小的都运出去。”徐老太爷说完就搬起了两个黄花梨木的圆凳。 徐熹照着徐老太爷的话去做,也搬了一件黄花梨木的案几。 丽姐儿是被摇醒的,明明睁开眼还是很黑,难道是因为昨夜失眠而导致早上要赖床。迷迷糊糊的丽姐儿觉得自己很不可思议,这种状态居然还能想的如此多。 “早上啦?”丽姐儿朦胧中看到摇醒自己的是徐燕。 “丽姐儿你听。”徐燕有点慌张。 丽姐儿倾听了一会儿,彻底清醒了过来。是了,上次娘亲和自己说过,这几天半夜曾祖父和父亲正忙着把地道里的财物搬出来,这声音应该是马车的声音。徐燕听见了,她该怎么圆说?怎么前几晚听不到,今天却听到了?是了,这几天下雨,雨声盖过了马车的声音。 “哪里有什么声音啊,我没听到。”丽姐儿含含糊糊地回答。她承认自己没什么急智,所以只能模棱两可地敷衍徐燕。 “姑姑快睡吧,我好累。”说着有意识的拉着徐燕重新钻进被窝,闭上眼睛就睡。其实她根本没真的睡,她一直在感觉徐燕在干什么。她不知道徐燕的心路历程,也不知道徐燕的表情,她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徐燕躺下来接着睡。因为马车的声音渐行渐远,她相信徐燕会自我催眠认为不过是她的一场幻觉。 不知过了多久,丽姐儿感觉到徐燕重新躺下来直到其呼吸平稳,心里那根弦才松开来,觉得一丝睡意都没有了。就这样挨到了第二天早上,丽姐儿觉得从没这么累过。 这天用过早膳果然林氏说起要带着徐燕和丽姐儿去外面逛逛,这让精神不济的徐燕和丽姐儿都精神一振。 林氏带着赵嬷嬷和丹桂一起,徐燕带着圆月一起,而丽姐儿也毫无疑问地带着虎妞一起。林氏出门有准备,早早就列好了单子打算直接按照单子上采买;而徐燕怕节外生枝用帷帽把自己挡的严严实实,同样装扮的还有圆月;丽姐儿带上了自己的私房,她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也觉得自己带着钱不受拘束。 丽姐儿随着众人上了马车之后就透过车帘子向外看,这一天的蜀州城好像格外热闹,人山人海形容都不为过。各色的铺子都有人在招揽生意,使得整个街市愈发的热闹。男人,女人,老人和孩子挤满了街市,人人的精神面貌都不错,丝毫不像是刚刚摆脱战乱的。 “不是说现在城里物资匮乏嘛,怎么街市这个热闹?”大家都吃不饱穿不暖的,哪里还有心思上街买东西啊? “这些都是旧闻了,听说蒋大将军向其他的州府借了粮食等等的必需品,前天在城中都发了下去。”丹桂说道。 怪不得,有了吃的,人们自然又恢复到了原本的日常生活。 马车在一处铺面停了下来,丽姐儿进了门才发现是绸缎庄。因为徐家是蜀州城大户,所以掌柜的十分殷勤,专门把徐家的女眷请到了雅间。接着就是无数的蜀锦呈现眼前,各式各样,好像天边的云彩。丽姐儿看的眼花缭乱,觉得哪种样式都应该买上几匹,送人一点都不寒酸。最后林氏豪气地要了蜀锦一共十二个花色每样十匹,可把掌柜的笑的合不拢嘴。 接着就是绣庄买了上百件的顶级蜀绣;城中最大茶庄中所有的蒙顶石花;酒庄中上百坛的蜀中烧刀子;还有各色的小吃零食,诸如蜜饯肉铺,山货药材等等。总之除了在聚仙楼吃了一顿还算丰盛的午饭,林氏一行就没休息过。 丽姐儿也终于知道原来在这个时代她的身份买东西是这样的。那就是进了铺子开始挑,挑顺眼的就直接命铺子里的活计把东西送到家里,然后他们会自行去家里的帐房结帐,自己根本就不用费什么力气。丽姐儿第一次当了一回大爷感觉满心欢喜,她觉得在这里购物才是真正的上帝。 置办齐了东西,林氏一行人都累得要命,刚刚到家就发现徐老太爷正命人在把箱笼等等行李搬到马车上。林氏知道祖父是等不及了,很有可能明天就会动身。当天晚上,林氏把特色物产清点出来给祖父看,并且将内院中留守的下人和要带走的下人都说给徐老太爷听。徐老太爷频频点头,对于孙媳妇的管家能力给予赞扬,并表示林氏可以自己作主,不用向他报告。 徐燕和丽姐儿回了自己的房间之后就躺着不起来,充分休息,只期盼明天启程的话再贪图一次柔软的床被。 “怎么也得后天才能动身。要不然根本收拾不过来。”徐燕喃喃自语。 “反正得走,就当作是免费旅行了。”丽姐儿也同样喃喃自语。 第一百四十三章 离蜀 一百多辆马车浩浩荡荡顺着街市向城门驶去,引来了无数路人议论纷纷。即便是多年后依旧有人描述着当年徐家的泼天富贵,说那一车车都是黄金。丽姐儿觉得自家是有点太张扬了,可全部家当要想都带着走确实得这么多马车,这还是曾祖父和父亲将家中金银的一部分拿去钱庄兑换成了银票才节省了空间,要不然恐怕这一百多辆马车都未必能运的走。 初冬的暖阳照耀着蜀州城高大的城门,让丽姐儿深深觉得沮丧。这里是她的老家,可她在这里停留根本就不到一年,即便是在山中,她也不曾这样留恋。原本把远途当作旅行,可真到了离别的那一刻,她才发现在蜀州城的日子她过的既舒适又快活,在她的记忆中这里并没有什么麻烦或使她烦恼的事情发生。 相对于丽姐儿,徐燕的神情自然的多也淡漠的多。她一心想要离开蜀州城,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她有生以来的日子都在这里度过,一天都没舒坦过。这里就是她的噩梦,远离这里到哪里都好。她现在有了新的身份,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家人,她不再是那个被人摆布的夏雪如了,她迫切的期望着新生活,即便她知道前路茫茫。圆月的想法显然和她家主子一样,她面容上浮着淡淡的微笑,心情愉悦,一双眼睛神采奕奕。 就这样徐家长长的车队走了三天,女眷在车中一片平和,说笑聊天并不闷。可徐老太爷那边却犯了愁。其实行程还不到两天徐老太爷就后悔了,他深刻地意识到不该把全部的财物都拿出来示人,莫不如就将那些值钱不实用的东西永远地留在地道中好了。留下看祖宅的两房下人都是忠主的,并且不知道地道的存在,这些东西都会得到妥善的保存。现在可倒好。战争刚结束,谁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土匪已经盯上他们了?蜀州城中的人一定极尽夸大之能事,一定都在传徐家的马车上是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徐老太爷为此吓得把帮忙押送的二三十个镖师都找了来,只说安全走完这趟镖,赏钱加一倍。众镖师都难掩诧异,其实这趟镖油水不少,领了赏钱都可以提前退休,享受生活了。可又加了一倍,这可不是小数字,果然这些马车里的东西都是徐家的家底。看来徐老太爷是被什么事儿吓着了,难道他老人家看出什么端倪不成?众镖师原本的警觉经过此事之后更加地警醒了,时刻都不敢懈怠。 又风平浪静地过了两天。徐家的人马就到了渚江,早就交了订金的船家都来见徐老太爷,询问路程。男人们忙得不可开交,女眷们却在一起玩笑说话,翻绳讲故事。好不悠闲。她们还不知道徐老太爷的忧虑,也不知道这次旅途是冒了多大的风险。 第二天天还没亮,男人们就起床看着家丁还有临时雇用来的附近村民搬东西上船了。幸亏人手多,否则两个时辰根本就装不完。女眷们早就醒了,都偷偷地向窗外看。 丽姐儿看清了外面的情景,不禁吃了一惊。真没想到徐家居然租了三艘大船外加一条小船。小船自不必说。一定是女眷们坐的;那三艘大船也着实惹人眼,装的太慢,吃水太深。尽管如此拉起帆来一定是速度极快的。 等到徐寿和徐福在马车上和船上确定完毕之后,徐熹才给赶车的,搬东西的人发了工钱。当然这些工钱都是加倍的,不管是出于堵住他们嘴的心理,还是觉得那些活计确实不轻省的原因。 快到午时徐家所有人才开始登船。男人们都住在大船上。和镖师们一起看着东西。而林氏则带着所有的女人孩子坐了小船。其中主子们占了两个房间,而下人们则住剩下的三个房间。另外林氏还仔细护着一个小匣子。丽姐儿知道那里是一百万两的银票还有一些尤为昂贵的首饰。 丽姐儿看着滔滔江水思量着三艘大船上价值百万两的黄金白银还有古董瓷器等等,总觉得很不安全。财不外漏,看来这次曾祖父有点失算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明白过来没有。她不知道的是,曾祖父他老人家早明白过来了,甚至想好了对策,打算在繁华的港口停靠,把一部分的固体黄金和现银兑成银票。当然还要保佑这江水平缓,天气晴朗,随时有风,见不到水匪等等。 船行三天徐家一行离了蜀地,又过了十五天就风平浪静地到了江南。深秋初冬,江岸边的枫树红如四月玫瑰,绚丽的让人花了眼睛。丽姐儿看着这其中的美景,觉得她简直就是置身于水墨画中,哪里都是景致,哪里都是仙境。 “这么喜欢这里?”林氏搂着丽姐儿问。 “喜欢,觉得这里风景真漂亮。”丽姐儿想了想挣脱了林氏的怀抱,转头道:“山里也漂亮,只是和这里不一样。怎么说呢,山中好像充满力量的巨人,这里是一位性情温和的姑娘。”丽姐儿觉得这话也不尽贴切,可目前也只找到这样的形容。 林氏呵呵直笑,觉得女儿的比喻童言童语,却也还算贴切。 由于到了富庶的江南,这里符合徐老太爷兑换银两的所有要求,所以全员在这里休整两天,男人们去兑换钱财银票,女眷们则由赵老虎的陪伴去四处逛逛。 林氏和其他的女眷都没有来过江南,所以四处闲逛的地方都离码头不远,不是在景色秀丽的地方多呆一会儿,就是在酒楼里开一个雅间,吃吃喝喝,说话聊天。而夜里的江边客栈,薄薄的窗户纸透进江上驶来驶往花船的灯光,使得整个夜晚变得格外迤逦。因为这件事,林氏又羞又气,觉得这个客栈不好;徐燕在一旁脸色红红的,颇有些不自在;丽姐儿表现最淡定,觉得这都没什么,反而引起了她对花船的好奇。 男人们的事情因为林氏的催促办的格外迅速,不到两天就把所有的金银都兑换成了银票,仔细数了数一百一十五万两还多。徐熹把厚厚一摞银票照旧交给了林氏保管,林氏小心翼翼,丝毫不懈怠。船到底是在丽姐儿对江南美景的依依不舍中行过,对江南这个地方丝毫没有留恋。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丽姐儿坐在船舱里已经换上了狐皮大氅,喝着温热的牛奶,不时地抚摸金子两下,又不时地和弟弟们说上两句话。欢哥儿已经会说话了,只是他并不热衷于说话,不管亲人还是婆子丫鬟怎么逗他,他似乎特别喜欢安静,平时也更喜欢独自研究研究这个,琢磨琢磨这个。丽姐儿看着他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只觉得造物主神奇。丽姐儿端着牛奶喂了欢哥儿一口,他从不拒绝丽姐儿给他的任何食物,哪怕是他不喜欢的萝卜。这也许是他表示对丽姐儿的独特感情吧,要知道不管是谁给他萝卜他都不吃,哪怕是林氏。只有丽姐儿行,为了这林氏还总是吃丽姐儿的醋。 “你还想吃什么?你饿了吗?”丽姐儿想找点事做,随口问欢哥儿。 欢哥儿点点头,小小声地说:“我想喝鱼丸汤。”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欢哥儿最喜欢吃鱼丸汤。 “简单的很,稍等。”丽姐儿说完就抱着金子出了船舱去找赵家的。 林氏和其他的女眷都呆在另一个船舱里做女红,丽姐儿是偷懒跑出来的,她不喜欢大冬天的,冷着手做针线,简直就是自虐,于是和林氏说她看弟弟们。喜哥儿和乐哥儿自从上了船就有点晕船,所以这两个大宝贝几乎时时刻刻都在睡觉,想来只有在睡眠中,他们才不会难受。 丽姐儿走的轻快,找到赵家的道:“欢哥儿想喝鱼丸汤。” “好,一会儿就送过去。小姐想吃什么?”赵家的向来周到。 “那我就鱼丸汤面吧。”丽姐儿向来不喜欢找人麻烦,尤其是这么冷的天气。 “一刻钟保准好,且瞧好吧。”赵家的曾经做过船娘,用河鲜烹饪是她的拿手绝活。 果然一刻钟之后赵家的就拎着食盒到了丽姐儿所在的船舱。丽姐儿先喂欢哥儿吃饭,接着才吃自己的那碗面,又看见吃饱了的欢哥儿盯着自己,就将长长的面条夹断一根喂给弟弟。欢哥儿吃的香,好像刚刚那碗鱼丸汤根本就没吃过一般。丽姐儿用勺子把面条碾的细碎,再慢慢地喂欢哥儿吃,也许是男孩子,他胃口出奇的好,丽姐儿没怎么吃的面条他全部吃光了,并且依旧盯着丽姐儿不眨眼。 “不行,你今天吃的太多了,小心晚上拉肚子。”丽姐儿害怕弟弟的暴饮暴食会生病,有些慌张。 等到天色渐暗,林氏回了船舱之后,丽姐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就怕弟弟晚上出什么岔子。这在水面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真病了可怎么好? 第一百四十四章 到京 自从那次欢哥儿胃口大开,林氏就给欢哥儿增了食量。欢哥儿仍然对鱼情有独钟,每天都要吃一些。当天气越来越冷,江面马上就要结冰的时候,徐家的船队终于到达了通州,京都近在眼前。 刚刚上岸,徐家就看到林家打发过来的仆人和运行李的车辆马匹。按理说二十多辆马车也尽够了,只是想不到徐家居然带了三大船的行李。林家的管事懵了,赶紧在港口附近招揽了二三十个租赁马车的才算有了交待。 “徐老太爷安好,姑爷安好!小的是林府的下人林成,特奉了老爷和夫人之命,前来相迎。”这林成衣饰整洁,双眸清明,一看就是个挺体面的管事。只不过林氏远远地看着却并不认识他,她觉得母亲怎么也会安排个熟人来接她。 “姑奶奶,老奴特奉了夫人之命,前来接您了。”这声音熟悉又陌生,透着一股辛酸。 林氏一转头就看到了头发花白的陈家的,顿时眼泪涌到了眼眶,要不是拼命压着,肯定哭出来了。那边的丹桂可没有林氏那么好的意志力,看到多年不见,容色衰老的娘亲,当场就哭了。那陈家的正是当年随同丈夫到西北照顾林海一家的仆人,也是丹桂的娘亲。 赵嬷嬷也哭了,无声地流着眼泪。林氏虽然没哭,眼睛却红了。西北的岁月到底是改变了许多人的生活,也成了林家不可磨灭的记忆。在那里收获的和付出的以及遭受的是其他人不能想象的,可那段岁月在多年后依旧清晰地烙印在许多人的心里,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去。 陈家的赶忙引着众人上了马车,一番哭泣之后,才开始说话。因为男人们还要在码头忙一阵,所以徐熹专门给林氏递了话,只说让她带着孩子们先去岳丈家叙旧。等京都中徐家的房子都安排好了再说。 徐家在京都有几套宅子,往年都是租出去的。只是今年上京,徐老太爷提前给京都看房子的下人递了信,把其中一套一直空着的三进的小院收拾出来,就等着徐家上京住进那里。 陈家的和林成嘱咐了几句,又吩咐了赶车的把式,跟车的婆子等等,最后才上车随林氏等人往林府赶。 “夫人都念叨一个月了,只说怎么还不到。”陈家的笑吟吟地又接着道“一到这时候,老爷就在花厅中转悠。沉默不言。” 林氏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说真的,丽姐儿还是第一次看到林氏这么夸张的笑。那笑声欢快清越,好似银铃叮当作响。 “爹娘身子都还好?还有阿玕。听说他明天就要考举人了,书读的如何?”林氏一连串地问,连停歇的机会都没给自己留。 “老爷夫人的身子骨都好,七爷不但身子好,读书也好。前两天老爷考校七爷。也说是大有进益了。”陈家的眉眼弯弯,满脸的喜意。七爷就是林琅玕,林家的排行是大排行。那时林家还没分家,也就这么叫下来了。林氏没出阁时就是林家的三小姐,现在该称三姑奶奶。 “那就好,那就好。”林氏和陈家的说话。好像身边的人都不存在,双眸明亮,说不出的欢愉喜悦。 从通州到京都听说是不远。可也许是最后一段旅程,丽姐儿和几个弟弟们都已经将耐心耗尽,身心开始不适了。这马车着实颠簸的厉害,再厚再软的棉被靠垫都不能解决什么问题了。丽姐儿已经开始有些坐卧难安了,再看几个弟弟。也开始难受的要掉眼泪了。丽姐儿心想不好,赶忙拽了拽林氏的袖子。 按照道理。林氏多年不见娘家人,现在好容易有机会询问,任谁都不会打扰。可照顾孩子车中的其他人总得精心吧!可是现在和林氏聊的正欢的是陈家的,陈家的是丹桂的娘,人家丹桂在外嫁人生子,好容易见到亲娘,却还说不上话,顾不得丽姐儿他们也可以理解。赵嬷嬷年岁大了,这么长时间的舟车劳顿,她老人家早就闭着眼睛昏睡过去了。所以丽姐儿最后还是决定找娘亲解决问题,哪怕是让车慢点也好过现在啊。别在一路上都没什么事儿,到了京都才开始有病有灾的。 林氏正和陈家的聊得火热,感觉到袖子乱晃,一回头就看见女儿煞白的小脸,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不舒服?” 丽姐儿指了指弟弟们道:“弟弟们也都不大舒服。” 几个小男孩也和丽姐儿的情况差不多,脸色不好,胸口憋闷,好像是晕车。这回车里的人都回过神儿来,连赵嬷嬷都睁开眼睛伸手去抱乐哥儿。 陈家的撩开车帘子让车把式赶慢点,回头又对林氏道:“姑奶奶,小姐少爷们恐怕是累了,莫不如找间茶楼歇歇再说,您看可好。” 好,当然好,丽姐儿前世一晕车就吃冰激淋,那个可比晕车药还有效。虽说现在吃不到冰激淋吧,可是酸甜的糕点也能作用,至少要比现在的状态好。 林氏赶紧答应,现在什么都比不上儿女,那可都是她的命根子。那车把式似乎对通州地形很熟悉,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车就停在一座不起眼的茶楼前。林氏把着欢哥儿下了车,对这茶楼显然还算满意。出门在外,多有不便,能凑合就凑合吧。 茶楼的管事一看林氏一行就知道这是贵人,也明白贵人们不过是借他们地方歇歇。进了茶楼唯一的雅间,林氏就命赵家的开始做冰糖山楂和白粥,店小二送来的几碗茶基本上没人碰。可丽姐儿渴了,她若无其事地端起茶就喝,大口喝了却皱着眉头放下茶盏。也许是她的富贵日子过的久了,好茶也喝过不少,眼前的粗茶她的口舌胃都本能的排外了。 “你渴了就吩咐人沏茶,喝这个做什么。”林氏拿着帕子给女儿擦嘴。 丽姐儿笑眯眯的,没说什么,乖乖地听着林氏的唠叨。 赵家的手脚麻利,快速地做好了吃食端上了桌,还另摆了几样小菜,其中一碟很和丽姐儿的心意,是榨菜。林氏亲自喂欢哥儿喝粥,喜哥儿和乐哥儿则自己拿勺子喝粥,丽姐儿不时地夹些榨菜给两个弟弟。 茶楼的生意今日显的尤其好,林氏一行刚进了雅间,就有一队人马在茶楼休整。这对人马在掌柜的眼里也属于贵人那个行列的,所以招呼起来格外殷勤。 “带我们上雅间。”说话的是个口齿清晰,长相美艳的丫鬟。 “对不住,雅间人满了。”掌柜陪着小心。 “让他们让出来,知道我们是谁吗?”那丫鬟嗓门高了不止一两个音,张口就要开骂了。 “不得无理。”一个贵妇人呵斥。 那丫鬟果然不复刚才的嚣张,垂手低眉地站了回去。 “我们就在大堂坐,快上茶吧。”那贵妇人的脸隐在帷帽中,可莫名的大家都知道那贵妇必是个美人。 一顿饱餐,四个孩子脸色好了,只是开始睡眼惺松了。林氏命人打赏了茶楼,就随丫鬟婆子抱着孩子们上了马车,接着赶路。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到茶楼大堂中的小插曲,也不知道有人暗中打探了她们的马车。孩子们都在大人们的怀里睡着了,自然也对马车颠簸没有大感觉了,于是马车的速度愈发地快了。林氏心里想着到了京都必须找郎中给四个孩子好好看看,且不说舟车劳顿身子虚弱;就是孩子们一直住在山里,有什么不舒服也不过是祖父看了看,开副药罢了。回蜀州城也是忙前忙后,愣是把这事给忘了,今天几个孩子晕车到底是给林氏提了醒,她得时时刻刻关注着孩子们,真要是出了什么事,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 “夫人,打探好了,说是林家的马车。”一个婆子低声道。 “哪个林家?”贵妇人早就摘了帷帽,露出一张娇艳却冰冷的脸。 “就是前几个月皇上赏了一幢五进大宅的那个林家。”婆子说起这个双眸直发亮。 “我道是谁,原来是那个老匹夫。”那贵妇颇有些不耐烦,接着道“打听到是谁坐那辆车了吗?” “打听到了,说是林家的女儿回娘家。”婆子说完之后只看见那贵妇摔了一支茶盏。 路过京都城门时丽姐儿还在睡梦中,因为没有看见,所以她一直觉得可惜,甚至在往后的日子为这件事很是懊悔。 林老爷和林夫人早就等的焦急了,这许久还没到令两个思女心切老人家不免心神不定。林老爷在花厅中急的走来走去,林夫人则坐立不安,看着在眼前转悠的相公,不免找茬道:“转什么转,我都要被你转昏了!” 林老爷不跟林夫人计较,出了花厅在门口转悠。林夫人看着林老爷出去转悠了,又把注意力转移到女儿怎么还不到的问题上,愈发的焦燥。 林琅玕一大清早就在城门口候着,只等着姐姐一行。 第一百四十五章 相见 京都的冬天永远都那么凛冽,虽然这跟西北一比简直是没法比,可林琅玕依旧是立起了领子,防止刺骨的寒风在脸上刮来刮去。林琅玕很有耐心,他知道徐家这次是举家来京城,行李肯定不少,说不定天黑都未必能到城门。 “这不是阿玕哥嘛,怎么在这里?”林琅玕回头一瞧,不仅是熟人,还是亲戚,正是三叔家的小儿子,林琅玕的堂弟林琅瑜。 林琅瑜行十,虽为庶子,却因为自身相貌好,生母又受宠,所以很得林河的喜爱。 琳琅瑜长了一双桃花眼,肌肤雪白,身披着一件紫红色皮毛斗篷,映衬着他红润的嘴唇,看着通身的气派像个世家子弟。看着林琅瑜的相貌就知道他的生母样貌也定是不俗,也难怪林河颇为宠爱。 林琅玕打量一番这个读书不成,一天到晚没人管教所以四处走鸡斗狗,玩闹嬉戏的少年有了一丝怜悯。他虽然一心只读圣贤书却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三婶娘这招捧杀不能不说手腕高。可三叔就一点都没有察觉,还是身在其中看不清事实呢?到底是别人家的事,还是少插嘴的好。 “三姐和三姐夫一家来京都了,我是来这里接着的。”林琅玕笑容干净。事无不可对人言,虽然心里也对吴老太太那边腻歪的很,可这事就算瞒着又能瞒多久,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莫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也免得以后亲戚见面被人家挑理。 “哦?我怎么没听说?”林琅瑜瞪大眼睛问。 “原本也没打算张扬的,只想着姐姐、姐夫一行到了再说。”林琅玕含含糊糊地打着太极。 “对了,你这是要去哪里?”林琅玕转移话题,没道理我干什么你都知道,你干什么我却不知道。虽然用膝盖想也能知道你能做的也就那么几件事情。 “霓虹阁今天来了两个清倌人。听说色艺双全,小弟打算去捧个场,哥哥可要随我一道去?”林琅瑜眉飞色舞,双眸晶亮。 林琅玕心中不悦,微微摇头,这个堂弟恐怕是被荼毒颇深,陷进去出不来了。刚刚都说了要在这里等姐姐,姐夫一家,他倒好要拉着自己去哪肮脏地方,难不成我姐姐还不如两个清倌人? 林琅玕越想越怒。原本想劝戒的话也憋回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说了。本想着都是亲戚,哪怕暗示几句也好。谁想到这小子根本就是个拎不清的。既如此,他又何必讨人嫌,免得被三婶娘知道了,娘亲还要受排揎,不值当。遂敷衍了林琅瑜两句就分道扬镳了。 林琅瑜迈着方步刚走。林氏所乘的马车就入了城门,林琅玕看着就拍马迎了上去。 林氏到底抑制不住,开了车帘与林琅玕四目相望。姐弟俩相见都红了眼眶,眼看就要大哭,还是林琅玕抢先道:“姐姐别哭,这还是外面呢。等见到了爹娘,我们好在一起大哭一场。” 林琅玕的话到底是让林氏止住了情绪,却又听林琅玕道:“姐夫人呢?” “是了。你姐夫与祖父还在打理我们搬运过来的行李去宅院,只说让我先行与父母弟弟团聚,随后他们再过来。”林氏望着弟弟高高大大的模样,深感欣慰。想当年弟弟还是个十二岁的少年,瘦得像竹竿一般。一想到他要随父母去西北,她就心如刀割。现在一切苦难都过去。只剩下平静与富足,就好像是场梦一般,不真实又美丽。 “我们家有五进呢,直接搬进来住不就好,还那么麻烦做什么!”林琅玕虽然知道姐姐是出嫁从夫,可到底是多年不见,他自然希望姐姐回娘家多住一段时间的。 林氏只是微笑,并不言语。哪里有男人住岳家的,更何况还有祖父在,还有那么多财物在。林氏在这件事情上算是恪守礼仪规矩,她知道男人最要面子了,这要是一进了京都相公就随自己住进了岳家,还指不定别人怎么戳相公的脊梁骨呢。更何况爹爹现在还是帝师,皇帝的宠臣。过两天大行封赏的时候,相公要是得到的官职不小,别人不知道徐家捐钱给皇帝的事,定有眼红嫉恨的人说相公是吃软饭的。这年头,吃软饭的对于男人的名声可是很恶毒的谩骂了。别看相公平时一副好脾气,其实最重名声了,要是真被人这么说,他还指不定做出什么来呢。越是循规蹈矩的人,生气发火才最严重。 她难道不想回娘家住?她想见爹娘弟弟都想疯了!可是在这个特殊的节骨眼上,还是小心为上,以免节外生枝的好。毕竟这里是京都,天子脚下,一顶大帽子压下来,粉身碎骨都有可能;这里可不是蜀州,山高皇帝远的,外出骂两句都没什么。 “对了,我的外甥外甥女呢?”林琅玕的声音不小。 “嘘!”林氏神色凝重了,接着道“都睡了,他们近来因为旅途劳顿,都有些体弱。阿玕,你帮我请个名医来看看吧!” “怎么?外甥外甥女们病的不轻?”林琅玕有点慌。 “不是的,没生病。”林氏赶忙安抚弟弟,接着道“就是想找个名医过来给孩子们看看,也给祖父看看,就怕这几年在山里作下了什么病,我们都不知道。”孩子们年纪小,自然要看看;祖父年纪大了,没有道理不给他老人家看诊。 “好,这个没问题,包在我这个做舅舅的身上。”林琅玕是从赵晏殊口中得知姐姐一家在战乱时期是在山中度过的,所以也知道姐姐一家的处境还有姐姐的一片慈母心。这个名医让林琅玕联想到已经两个月不见的王随,这小子怎么突然就不见了?要说名医,谁的名声能比神医杨国之亲传弟子王随的名声大?关键是找到人,这才是最重要的。林琅玕一边想着一边和姐姐叙旧,话题无非是家人的身子都如何等等。林氏就这样撩开车帘和弟弟说了一路的话,慢悠悠的马车也终是到了林府的大门前。 落日余晖照耀着整个京都,好像是寒冷京都的最后一场盛宴,丁点的温暖都被人所珍视。 林老爷和林夫人都沐浴在橙色的暖阳中,出乎意料又理所当然的令人感到亲切,林氏突然止住脚步,不敢上前。这就是近乡情怯吧,林氏的眼泪模糊了双眸,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见。只觉得自己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又陌生。 “我的儿啊!”何氏早就不顾忌什么诰命夫人,礼仪规矩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多年未曾谋面的女儿。想到女儿把所有的嫁妆银子拿给他们夫妻俩做盘缠;想到女儿嫁去夫家五年没有生儿子,没站稳脚根;又想到女儿因为娘家拖累天天郁郁,何氏是越哭越止不住,最后竟然和林氏抱头痛哭起来。 林老爷擦了眼泪,看着老妻愈发的不像话,才阻止道:“这是大街上,你这是干什么呢!也不怕别人笑话。”这里的别人指的自然是路人还有徐林两家的下人。 林氏和何氏好容易止住了泪水,才相携进了林府。丽姐儿和三个弟弟都睡的很沉,动静这么大的苦情情景也没有打扰他们四个小孩子,所以丽姐儿也没有看到姑姑徐燕看着林琅玕脸上浮现出的那一抹红晕。 何氏和林氏进府之后就诉起话来,惹得林老爷和林琅玕都插不上话。 “孩子们到现在还不起,女儿这就把他们叫起来给爹爹和娘亲请安。”林氏说着就起身。 “孩子们都睡了,你去叫做什么?什么时候请安不行,舟车劳顿的,仔细孩子们坏了身子。”何氏自然心疼外孙,外孙女了。因为三个外孙,何氏最后一点担忧也都没有了,什么比女儿在夫家站稳了脚跟重要。 “就是,孩子们还小,身子骨金贵,可不能这么折腾。”林老爷插话。 “不是说晕车嘛,就让他们好好睡。”林琅玕也插嘴,接着道“要不我现在就去找王随?” “平白无故的找他做什么?”林老爷明显对王随的态度有些轻蔑。 “姐姐想找个名医给孩们诊脉,看看身子如何。”林琅玕道。 “孩子们可有不妥?”何氏焦急道。 “没什么不妥,就是这车马劳顿的外加上在山里住了几年,就想找个好郎中给看看有没有什么隐疾。”林氏不想弟弟当着父母的面说起这事来,平白让父母担心。 “这可是大事,得让王随来看看。听说他有起死人而肉白骨的神技,医术很是了得!那安国公赵晏殊在战场上就剩了一口气了,王随医治了两个月就好了!”何氏与林老爷态度不同,她对王随的医术颇为赞赏。 “医术真的这么好?”林氏心里已经相信了。到底是天子脚下,什么样的奇人异事都有。 “别听你娘说,那个王随根本就是个骗子,他开的药方就是吃不死可也治不好。”林老爷满脸的不屑。 这回林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到底是爹说对还是娘说的对? 第一百四十六章 劳累 暮色四合,寒风愈烈。徐熹一直不大习惯京都的气候,特别是现在这个时节,那种寒气仿佛可是渗透衣物的每一寸,血液都好像凝住了,人也不会动了。 徐熹下意识的搓了搓双手,又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家的行李上。怎么就带了这么多?三进的院子差点都装不下。当时应该劝劝祖父的,把祖宅都搬空了,现在想想这事办的不妥。当然这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他现在除了安置好从祖宅中搬运出的东西就别无他法了。 徐熹伸出双手拿起册子和毛笔就开始记录,只希望早点做完赶紧去岳父家看妻子儿女。徐熹对照册子的物品是林氏的陪嫁,这些和徐家偌大的财富相比起来显得微不足道。徐熹快速地做完之后就去帮徐老太爷,夜色即将降临,看来得打火把了。 徐老太爷的做事效率远没有年纪轻,眼神还好使的徐熹高,他认真而缓慢地对照,生怕出错。因为徐老太爷眼神不大好,一旁的小厮早就打起了灯笼,生怕徐老太爷坏了眼睛。徐熹一看这种情况赶忙接手,只让徐老太爷进屋歇会儿,就怕祖父被冻着了。 徐老太爷也不逞强,他这把老骨头经历了舟车劳顿,提心吊胆之后早就累的不成样子,他现下疾需要一碗热茶然后舒服地睡一觉。 眼看着徐老太爷进了早就打扫出来的屋子,徐熹对着一直在服侍的小厮道:“还剩下多少?” “这整个院子的箱笼只有对照好的才能搬进库房。”小厮的言外之意无非是摆在露天的这些都还没整理完。 徐熹看着横七竖八,摞的高高的箱笼,一时有些眩晕,这些哪里能做的完。看着早就冻僵了的小厮还兢兢业业地举着灯笼,徐熹有点过意不去。那小厮也就十二三岁,脸被冻得苍白,颇有些快支持不住的感觉。 “你叫什么?在哪里当差?”徐熹问。 “小的叫平安。在外院当差。平时跑腿,打扫什么都干。”平安身子骨不怎么壮实,颇有些孱弱。 徐熹点点头,听见脚步声一抬头就看见徐寿,徐福和赵老虎。 “爷,都收拾好了。”徐寿和徐福还有赵老虎把所有的箱笼都登记造册归置好之后就来徐老太爷这里复命。 “太好了,帮我把这里也都收拾好。”徐熹看到有帮手来高兴地不得了。 徐寿三人从善如流,怕忙不过来又叫来了几个管事小厮来做事。人多力量大,不过就半个时辰院子就又变得空荡荡的。 “我得赶快去岳丈家把夫人和孩子们都接回来,你把夫人置办的特产拿出来一份。我要带过去。”哪有姑爷上岳丈家空手去的,更何况不过是一些特产,别人知道了也不怕说他是吃软饭的。 徐老太爷眯了一觉。朦胧之间听见孙儿说话赶忙把徐熹叫了进来道:“你去岳丈家不必那么匆忙,要是时辰不早就宿在那边,你岳母不会赶你们。”这大冷的天,来来回回地折腾什么。 “祖父不去?”徐熹不想把祖父一人仍在家里。 “哪有姑爷去岳丈家,祖父也跟着去的!等我们这里收拾好了。再请你岳父一家子过来就行了。再说你祖父我现在正累着,哪里还有力气去你岳父家。”徐老太爷说的大实话,他现在只想休息。不服老不行啊,到什么时候就做什么事,颐养天年才是他现阶段的活计。 “那孙儿今天就留下来陪祖父吧。打发个管事带着厚礼去趟岳父家,顺便再告知阿媛一声让她今夜就宿在岳丈家就好了。等明天早上孙儿再去接阿媛和孩子们。”徐熹是个至孝之人。自然不能舍下祖父一人在家里。 “哎哟,你在这里杵着做什么,老头子就想好好睡上一觉。你在这里我睡不好!徐寿自会照顾我,你就赶紧去看看久未谋面的老丈人吧!”徐老太爷本来想的好,说几句就接着睡,可孙子是个执拗的,弄得他现在睡意皆无。反而身心难受。 徐熹看到祖父发怒了,这才赶紧带上礼品和徐福骑马赶去林府。而徐寿跟了徐老太爷多年。自然知道徐老太爷为何发怒,赶紧吩咐厨房做了一大碗热汤面和安神茶,服侍着徐老太爷吃下睡下这才开始吃饭,洗澡,休息。 却说徐熹那边和徐福骑着快马赶往积香寺胡同,看门的小厮一听说是姑爷来了,高兴地引着徐熹往里走。林老爷和林琅玕在外院和徐熹好一番叙旧,丝毫不说新帝论功行赏之事。徐熹对此不以为意,总觉得这辈子的仕途也就这样了,并不抱什么希望。只一心想着让三个儿子好好读书,等他们光耀门楣就是了。 在林老爷眼里,对女婿的这种淡泊名利很是赞赏,果然是个读书人,特别欣慰当年自己给女儿定下的亲事。总之,林老爷对徐熹这个女婿满意的不得了,只觉得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情就是这个。之后就是何氏派人到外院告知开席,三个男人这才往花厅去。 丽姐儿和三个弟弟最后是被饿醒的,当注意到外面天色都黑了,四个孩子才发现娘亲不在身边,就连丹桂和赵嬷嬷也都不在身边。她哪里知道丹桂去和陈家的一起又哭又笑地诉说往事;也不知道赵嬷嬷带着虎妞去给何氏磕头,讲述一家子骨肉团圆。 丽姐儿有点发慌,虽说她知道这里是外祖母家,可就是觉得不安全。她先观察了一下三个弟弟不哭不闹只是瞪大双眸看着他的困惑表情之后,就穿鞋下地撩了帘子走出去才发现她和弟弟们是睡在暖阁,一帘之隔的外面就是何氏的内室。 第一个发现丽姐儿的既不是林氏也不是何氏,她们聊得正欢,哪里注意到站在地下的小人儿。第一个发现丽姐儿的是一个容色平淡,却气质超然的大丫鬟。 “小姐要什么?”那大丫鬟的声音平稳不带一丝感情,却大小得宜能令屋里所有人都能听见。 “丽姐儿快过来。”林氏看着刚刚睡醒,头发蓬乱,眼神迷乱的女儿不觉心里软软的。 丽姐儿向娘亲那边走去,又看了一眼对着她笑得慈爱又高兴的老妇人,心里有数,这就是外祖母了。丽姐儿停了停脚步,先对着何氏行了一礼,喊了声外祖母才一头扎进林氏的怀抱,再也不抬头做害羞状。 何氏哈哈笑,高兴地摘下了手上的一对和田玉手镯当作见面礼给外孙女戴上。 “快去暖阁看看,小少爷们要是都醒了,干紧都抱出来让我看看。”何氏对着那个气质超然的丫鬟吩咐道。 不一会儿三个男孩子就被丫鬟们抱着站在何氏眼前。何氏大方的给外孙每人一个玉牌,那成色就丽姐儿看起来价值不菲。 “娘,你出手也太大方了。”林氏娇嗔,心里却高兴的。 “不值什么的,第一次见外孙,外孙女,老婆子这礼可不能薄。”何氏说着又把四个孩子轮流抱了一圈,最后还亲手给丽姐儿梳头。丽姐儿到这里才明白了林氏对自己的娇宠,感情这是遗传自外祖母,都有点重女轻男。 “夫人,姑爷来了。”外面传话的小丫鬟口齿清晰。 “知道了,去外院说一声叫老爷,七爷和姑爷进花厅吃饭。”何氏亲自吩咐,又指挥屋里的丫鬟婆子开始摆席面。 “今天特意订了仙客来的燕翅席,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多年不吃了,趁今天好好解解馋。”何氏笑着对林氏道。 林氏抱着欢哥儿笑了,笑容里满满的幸福都要溢出来了。 因为家中人口不多,所以也没有分什么男女,摆什么屏风,只是一家人都坐下来吃饭。 丽姐儿还是第一次吃这么高档的席面,早就兴奋的眼睛冒绿光了,只等着大人们动筷,她就要开动,她都已经想好要最先吃哪一道菜了。 “怎的徐老太爷没来?”林老爷原本就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一上桌才发现少了徐老太爷。 林氏也意识到了,有点不大自在。丽姐儿和弟弟们都没什么概念,只想快点吃饭,都要饿死了。 “祖父车马劳顿,有些不大舒服。小婿本想陪着祖父,祖父却不想失礼于亲家,只说哪天家里收拾好了,请岳丈一家去做客。”徐熹回答的明白。 “这可怎么好,还是请太医去看看吧。”林老爷坐不住了,哪有亲家长辈病卧在家,嫁出去的女儿不在夫家侍疾却回娘家躲懒的。他有点不满地瞪了自己的老妻一眼,觉得老妻是纵的女儿无法无天了。林氏自然感觉到了父亲的不满,不禁低头脸红了。 “无碍,无碍,真的只是有些劳累而已。要是祖父真的病了,小婿也不敢在这里坐着,请太医还是算了吧。不过小婿倒确实想请名医给祖父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哪怕是说几个保养的法子也好。”徐熹有点意识到自己说话连累到妻子了,赶忙转换话题。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名医 何氏原本因为林老爷当着姑爷的面下自己和女儿的面子很是羞恼,可再看女婿当众维护女儿,一肚子火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何氏乐呵呵地招待女婿和外孙们吃饭,巧妙地绕过了林老爷要发表对某名医的不满。 丽姐儿知道明显地感受到了气氛的缓和,这才动筷吃起东西来。真是美味啊,丽姐儿觉得口中的那块白菜味道很鲜美,完全不同于以往。并不是说赵家的做饭不美味,只是和燕翅席这样高档的席面到底是有差距。和现在比起来,前世的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土鳖。 三个弟弟也吃的好,相对于欢哥儿只喜欢吃鱼,喜哥儿和乐哥儿则对熊掌和野鸡更偏爱一些。林氏一如既往的喜欢素食,徐熹则吃的不少,一看就是饿了。何氏和林氏都没闲着,不是帮着孩子们布菜,就是帮着丈夫们布菜。一顿饭食不言的结束了,看着夜色,本想让女儿一家留宿的林老爷因为徐老太爷身子不适而改了主意,生怕姑爷他们赶不及宵禁,长话短说地把徐熹和林氏还有孩子们都送出了林府的大门。 何氏只匆匆地嘱咐了林氏好好在家孝顺长辈,又提了名医王随几句就默默地将女儿,女婿一家送上了马车。直到听不到马蹄声声才又回了内院。 何氏不打算和丈夫计较,反正看着女儿如今的境况也安心了。更何况,林老爷是个死心眼,要是真和他计较起来,这晚上就不用睡了。反正老夫老妻了,黄土埋半截子的人了,用不着像年轻时候那般,桩桩件件都得讲清楚。再说谁派人去码头颠颠接女儿的?还不是林老爷!徐老太爷看见这架势,还能挡着不让孙媳妇回娘家!千错万错都是误会。不过徐老太爷身子不适这得重视起来,真要是出什么好歹,那可就不好了。 “老爷什么时候去请太医走一趟?”何氏问。 “明儿我亲自去一趟太医院,保准把刘太医给请过来。”林老爷说的刘太医是太医院中最擅长给人保养的太医,好脉息,好医德,人也随和。 “那刘太医都多大岁数了!走一步歇三步,你还指望他给别人看病,我都怕他老人家多走一步就累的身上骨头架子塌了!”何氏炸毛了,那刘太医比吴老太太岁数还大呢! “怎么说话呢!”林老爷有点心虚。老妻说的也是实话,那刘太医确实有些老迈。 “我不管,你要不然就请个差不离的太医。要不然我就让阿玕去找王随!我可不管你在外面听见什么风声,我只知道那王随救活了安国公。那安国公现在是能吃能喝,是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活蹦乱跳的。”何氏一直都是个大家闺秀。温婉娴熟,脾气性子都好。可自从和林老爷一起流放西北之后,何氏的性情就愈发的泼辣,颇有几分西北女人的样子。 林老爷看着老妻瞪大了眼,只好无奈的点头。他从没生过老妻的气,只觉得对不住她。即便她的脾气变了,那也是在西北时为了他才变的。在西北,都是老妻撑起了门户。若不是如此,他和儿子早就被吃的骨头渣滓都不剩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只要她气顺就好,林老爷好脾气地想。 第二天一大早林老爷就去了太医院,而何氏则把儿子叫了过来。开门见山地说:“你去找王随,然后寻个你爹不知道的情形让他给你外甥女外甥瞧瞧。跟王随说。我们多给银子。” “不是说好了请太医吗?”林琅玕一脸不解。 “太医我不放心,你快点去,你爹回来的话我就说你去国子监和同窗们读书去了。”何氏驱使儿子不含糊,她知道儿子读书好,考个举人小菜一碟。他老子就是二十对考中的,他姐夫也是二十出头考中探花的,到了他这也是理所应当,水到渠成的! “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林琅玕自然知道王随近来不见踪影,可他并没有停止脚步,他觉得赵晏殊和陆启都能知道,找他们两个准没错。 林琅玕骑着马,带着来福就出了家门,直奔丁字街而去。 丁字街是有名的皇亲国戚,宗室勋贵的住宅聚集地。在这里比的不是有钱,而是比谁家的宅院大。谁家有圣宠,谁家爵位高,谁家军功大,都可以从宅院的大小来看。 安国公府位于丁字街往东的那头,占地不小,看着府门就知道主人是个端肃的。来福先去敲门报上姓名,林琅玕则下马等候。那门子一听说是林琅玕马上就引其进来,速度快的令人瞠目结舌。安国公府的下人谁不知道主子和林公子在西北就交好,且林公子的姐夫曾救过主子一命。 林琅玕入了花厅刚坐下,连口茶还没喝,赵晏殊就到了。赵晏殊自从被封了昭毅将军这个闲职之后,就天天在府中休养,几乎没怎么踏出过府门。他要是闷了,就去校场练剑,闲了就看看书,过的好比古代宅男。赵晏殊知道,他不会永远这么休养下去,皇帝舅舅定会给他一个差事,所以他也分外珍惜现在的假期。 赵晏殊一见到林琅玕就微笑起来,那笑容极为柔和,好似三月里的春风。两人既客气又亲热地打了招呼之后,林琅玕就开门见山地道:“王随在你这里吗?” “在,何事?”赵晏殊自然知道林琅玕不会是王随的被骗对象,所以他也没有打太极。 “我们家有人身子不适,想让他去看看,诊金好说。”林琅玕倒是知道王随爱财这件事。 “哦?可是伯父伯母?”赵晏殊问道。 “不是的。我姐姐,姐夫一家上京来了,只是一路上老的老,小的小,车马劳顿他们都有些水土不服。”林琅玕道。 是他们!救过自己性命的徐家!赵晏殊马上派人去叫王随,丝毫没有耽误。 “放心,王随一定会去,诊金就不用付了。”赵晏殊这两个月可把王随看的死死的,王随也变相的被软禁在安国府中。虽然找他麻烦的人都报复不了王随,可王随也着实吃了无自由的苦。虽然安国公府雕梁画栋,山珍海味,可王随自在惯了,这样的束缚他那里受得住,逃跑了不知多少次,都被赵晏殊给抓回来了。 “谁让你替我乱答应了!我不去!”王随好容易找了一个泄气的地方,自然是斩钉截铁的。 “小神医,在下是奉家母之命来请小神医出诊的,万望答应,诊金不是问题。”林琅玕生怕王随不去。 “只要你去看诊,我就给你自由,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赵晏殊一句话说到点子上,高兴的王随差点蹦起来。 “此话当真?”王随生怕赵晏殊反悔。 “自然是真的,你何时见过我不守信诺。”赵晏殊脸色平静。 不对啊,给谁诊脉,这么重视?王随的眼睛咕噜噜乱转。 “是我的救命恩人。”赵晏殊好像知道王随在想什么一样回答。 “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虫!”王随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赵晏殊看的透透的。 “林兄可是要现在就带着王随去?”赵晏殊问林琅玕。 “明天,明天行吗?”林琅玕因为事情顺利脸上笑开了花。 “成!”王随答应的爽快,只要自由了,什么要求都能答应。 “那我后天来接小神医。”林琅玕原本与王随关系还好,只是他今天明显感觉到王随心气不顺。王随的脾气有点古怪,他不想无端惹恼了他,到时候不能给家人看诊那可就惨了。 林琅玕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推拒了赵晏殊的热情挽留午饭,急匆匆地出门骑上马就回了家。 再说徐家那边,自从昨夜徐熹一行回来之后,就因旅途劳顿草草地洗漱一番就歇息了。次日清早,徐熹夫妻起身之后就去给徐老太爷请安。不想徐老太爷睡的香,还没醒来。徐熹和林氏也都没解乏,也就回了自己的院子又睡了一个回笼觉。等夫妻二人再醒来时就说林老爷带着太医来了家里。夫妻二人一个激灵,林氏赶忙帮徐熹收拾好衣冠前往花厅。 林老爷带来的太医姓白,年纪虽轻,医术却很好,颇受林老爷夸赞。徐熹见了忙将白太医引向徐老太爷的院子,打算给祖父看诊。 徐老太爷刚睡醒没多久,听说亲家林老爷特意带了太医来,颇有点欣喜又有点不大自在。四人相见之后都客气地打着招呼,好生寒暄一番白太医才给徐老太爷看诊。 诊脉的结果是徐老太爷年纪大了,舟车劳顿有些操劳,还有点郁结于心,静养歇息个三、四天就能好,身体并无大碍,也没开药方子。趁这功夫,林氏也带了四个孩子来看诊。三个男孩子都还好,就是累到了;惟有丽姐儿那里磨蹭了会儿,只说丽姐儿是先天不足,后天失调,虽然这几年保养的不错,可还是未去根,要接着调理。这回全家人又开始紧张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丸药 丽姐儿的身子只能慢慢调养,想治愈却是不能一蹴而就的。白太医同样没有开药方子,他只开了几个药膳方子,和原在蜀州给丽姐儿诊过脉的小李神医开的药膳方子差不多,换汤不换药。 林氏觉得这辈子如果说有遗憾的话,那就是女儿的身子。这几年在山中虽说生活的富足,可到底是没有继续给女儿吃药膳。虽说这其中也有迁就女儿的意思,可到底是疏忽了。林氏悲从中来,虽没哭,可红红的眼睛到底是彰显了她的难过。 白太医虽然过后也说了丽姐儿在调养了三年五载必能去了病根儿之类的以安抚人心,可徐家上下却没有因此而高兴,只觉得要是在山里药膳不断,是不是丽姐儿的病早就好了? 徐熹打起精神给白太医厚厚的封了一个红封,并挽留岳丈和白太医在徐府用午膳。白太医经常在名门贵戚中行走,自然察觉出徐家的低迷气氛,只道还有事就匆匆而去。林老爷因为外孙女娘胎里带的这种弱症,也忧心忡忡,无心用膳,只身回了林府。 徐家的午膳非常丰盛,是从仙客来订的水陆八珍,价值不菲。丽姐儿一点都不在意白太医说了什么,只知道她的身子会很健康,不过是再将养几年罢了。饭桌上可能只有她和三个男孩子不在意,大人们却都有些不自在。丽姐儿对于这点表示爱莫能助,她现在根本说不出什么安抚的话来。徐老太爷食之无味,只好看着孩子们吃;徐熹胃口也不大好,只是喝汤;林氏依旧给孩子们布菜,表面装的什么事都没有,饭食却一口没动;徐燕也心不在焉地帮着林氏给孩子们布菜。丽姐儿看着满桌子前世就是花钱都吃不到的美味珍馐,也顾不得爹娘还有曾祖父的情绪低落。只是低头猛吃。 徐老太爷看着丽姐儿的好胃口,心情反到好了,能吃就是福,还能吃的进去,看来孙女的身子骨不用那么担心。他老人家瞧着孙女爱吃的样子,就打算这几天家里不开火,把京城各大酒楼食肆的席面先吃个遍再说。丽姐儿还不知道因为她的吃相所以引得徐老太爷花了大把的银钱订席面,未来的一段日子中她会多次的暴饮暴食,她现在只知道眼前的席面她最喜欢那道羊肚菌。 徐燕和圆月这两天活的颇像个隐形人。在林府徐燕给何氏请了安,见面礼得了一枚玉簪之后。就躲在一旁做布景板,只听不说。要不是因为徐燕相貌极为出众,众人都不会注意她。她们主仆二人还和以前一般。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二人的眼神格外的明亮,渗透着对新事物的光彩。京都对于她们来说,是梦中的安宁地,是新生活的伊始。只不过那种精神上的神采飞扬却在今天不见了。知道丽姐儿身子不好之后,徐燕真心实意的替侄女感到难过。徐燕心里想的通透,不管别人怎么看,她都是实实在在的把徐家的每一个人当作是自己血亲的。原本还有些羡慕嫉妒侄女所拥有的一切的她,现在也因为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而感到羞愧。真想不到侄女小小年纪却身子不好,想着丽姐儿平时嘻嘻哈哈。脾性很好的样子,现在才愈发觉得侄女是个小仙女,本不应该承受什么痛苦。徐燕心里一酸。赶忙又给丽姐儿夹了一箸骆掌。 林老爷回家之后饭食就没有徐家那么铺张了,尤其是再说了丽姐儿的弱症之后,差点连饭都没吃上。何氏虽然在和女儿的交谈中知道外孙女身子骨不大好,却没怎么放在心上。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外孙女看起来很好。气色红润,精神也好。今天听了相公转述太医的话。当时就炸毛了。外孙女为什么有弱症,何氏心里一清二楚,还不是因为那时候林家失势,闺女一天到晚担惊受怕,姑爷又受了岳家的牵连,在女儿怀着胎的时候跋山涉水去赴任,最后影响到了闺女的胎儿。说一千道一万,外孙女有弱症,这事儿和他们老俩口有关系啊!幸好让儿子找到了王随,明天就能去给丽姐儿看诊,真是万幸。何氏相对于太医更信任王随,就凭着活生生的安国公这个明显的例子。 第二天一大早,林老爷去了翰林院。林老爷不但是帝师,还是翰林院的正五品学士。昨天恰好是林老爷的沐休日,所以老人家有空去请太医给女婿一家诊脉。可沐休过了,他自然要去翰林院正常工作了。 趁着林老爷不在家,何氏和林琅玕兵分两路,一人带着药材吃食去徐家看女儿和外孙女;另一人则去安国公府接王随。且不说何氏大包小包地带着东西去徐家,只说王随快马去了安国公府,还没到地头,就看见赵晏殊和王随两人两骑地往他的方向来。 林琅玕拍马上前道:“这是?”他生怕是王随又有了别的去处。 “最近不大太平,我陪着王随一路上有个照应。”赵晏殊神色淡淡。 林琅玕听了这话越发摸不着头脑,这叫什么话?京都不太平,还有哪里能太平?再说了从丁字街到徐家骑马小半个时辰也就到了,怎么听赵晏殊的口气却是像要出城似的?还是说赵晏殊原来不知道徐家在京都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怎么也要拜访一下昔日的救命恩人,免得被人说忘恩负义? 林琅玕又看了看王随的脸色,发现王随有点慌张。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起了父亲说王随骗了不少富商巨贾的事情,难道那些都是真的? 林琅玕心里画魂儿,却到底转了马头给二人带路。现在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想王随是不是医德有失实在是不妥。莫不如就盯紧一点,再做打算。 三人骑马在午前赶到了徐府,赵晏殊最先进了花厅与徐老太爷和徐熹一番厮见,再三感谢当年的救命之恩,顺便又提了提京都中一间口碑很好的百年药材铺子,只说徐家需要什么药材,直接去那里报上名头随意挑选。赵晏殊说的实在,可徐老太爷和徐熹可不能这么干。再说徐家差那点名贵药材吗? 王随半天才插上嘴,最后才得以给丽姐儿看诊。丽姐儿年龄还小,不到男女大防的时候,所以王随是看着丽姐儿红润的脸蛋把脉的。 丽姐儿第一次看到像王随这样恣意洒脱的人,多少有点好奇,不觉间多打量了他几眼。丽姐儿见王随气色很好,一看就是保养得宜的,又见王随举手投足都有点道风仙骨的味道,所以猜测他是一个配药高手。幸好丽姐儿年纪小,长的又可爱,还颇有点娇憨的神态,所以王随并不介意。 王随诊了一炷香的时间,中间换了左右手,最后得出的结论与昨天的白太医,还有几年前的小李神医的结论大同小异,基本没什么不同。可王随明显比白太医和小李神医高明,那就是他有办法让丽姐儿快点好,用不着调养那么多年。 “还请神医指教。”徐熹满脸喜色。 “在下的秘药或者说是我师父的秘药,天宝大补丸。”王随掏出了一个成年男人小姆手指头一般大小的瓷瓶。 赵晏殊在一旁挑了挑眉毛,死死盯着王随。王随也瞟了赵晏殊一眼,眸色平静。赵晏殊笑了笑,又恢复了他的不苟言笑。看来这小子只要涉及他师父就不会坑蒙拐骗。 “这丸药每天吃一粒,清水送服,毫无禁忌,七天之后,保证药到病除。那时候你们可以多请几个郎中来看,保管患者和正常人一样!”王随的眼神闪现着一股自信和得意。 在场的人喜出望外,就连丽姐儿都有点惊喜。这个时代果然是奇人异事辈出的时代,慢性病吃点神药就能好,简直比前世的消炎药效果还快。 徐家封了一千两白银的红包给王随,王随也不客气,放下药就拿了红封,看着没什么事了抬腿就走。 “神医留步,给兄弟个面子一起吃饭。”林琅玕想好好答谢王随一番。 “你打算请我去哪里?”王随问。 “神医想去哪里?”林琅玕自然要王随点地方。 林琅玕近些日子在安国公府山珍海味的,又因为想找赵晏殊撒气所以折磨他订了好多的高档席面吃吃喝喝。也许是吃的太多了,王随现在只想吃点大众化的小吃。 “我经常去一家专卖羊蝎子火锅的小馆,那里味道不错,要不要试试?”林琅玕看着王随半天不吭声,生怕王随不赏脸,就顺口说了一个。 “好啊!”王随挺高兴。 “那就一起吧,最近不大太平。”赵晏殊是习武之人,耳力相当的好,王随和林琅玕说了什么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王随听着刺心,可到底是什么都不说,不过他愤愤不平的脸色让林琅玕有点不知所措。这两人到底怎么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商量 徐熹自然是百般挽留小舅子一行的。既留下了良药,又有熟人在,哪里能不吃饭就走的。家里可是早就订好了两桌仙客来的燕翅席,就为了待客的。 “姐夫,这王随性情极为古怪,惹恼了他,会把那药收回去。他既想去吃小馆,我就陪陪他。”林琅玕拉着徐熹转过头来悄声说道。 徐熹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可到底对林琅玕存着感激的心思。这么行踪不定,脾气古怪的奇人小舅子都找到了,想来是下了不少功夫。更何况科考在即,小舅子在这样的节骨眼还顾得上丽姐儿,就凭这点,作姐夫的得记得这份人情。 因为何氏还在,所以徐家开了两席,男女有别,自然在花厅中设了屏风。丽姐儿看着满桌子美食自然大快朵颐,丝毫不忸怩;三个弟弟也和她一般,只不过他们吃的更为豪迈,满嘴都是汤汁。 饭后,徐老太也和徐熹去了外院书房,而何氏则在内院夸丽姐儿,说她有福气,不管什么事都能逢凶化吉。接着她老人家又把自己带来大量的零嘴吃食分给外孙们吃。丽姐儿不客气地抓了把冬瓜瓤,道了谢之后就亲自喂给弟弟们吃。 吃过了甜食,就到了午休的时间。徐燕由圆月服侍着回了自己的小院,而丽姐儿则和三个弟弟睡在了暖阁。林氏显然没有睡意,就拉着何氏说悄悄话。 暖阁中,虎妞一边做针线,一边照看四个小主子;丽姐儿则闭着眼睛假寐,竖着耳朵听娘亲和外祖母说话。 “我看亲家老太爷这边没张罗买人,你这边又没几个能服侍的,要不要给你送几个人来?”何氏一直觉得女儿这边的仆人老的老,小的小。全都不堪大用。 “好啊,难为娘能替女儿想到这些。”又接着道“赵嬷嬷年纪大了,又在山中熬了几年,身子愈发不比从前了。现在她老人家找到了儿孙,也算是圆满了,女儿就想着放她老人家出去荣养。丹桂那口子在外院当差,是相公身边得力的。照徐家的规矩,夫妻二人不能同时在府里当差,以免下人做大,到时候里外勾结。丹桂不是那样人女儿自然知道。可这口子不能开,所以女儿想着把丹桂放出去,更何况她也得照顾自己的儿子。”林氏唠叨着自己的想法。何氏听了也连连点头。 “那你身边岂不是一个得力的都没有了?”何氏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 “可不是!因为这个女儿前段日子都没睡好。不过娘您既然开口了,女儿也就不怕了,再怎么您老人家还能害我不成。”女儿的身子能快速的调养好,林氏堵在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自然又恢复了明快的本性。 “你哟!”何氏低低地笑了起来。又道“那明儿我就送俩人过来,保准稳妥,你也赶紧和亲家说,买几个下人是正经。” “对了,你那个小姑子是怎么回事啊?”何氏到底是寻着机会问了个清清楚楚,以前也没听说过姑爷还有这么个妹妹啊。 林氏也没瞒着。她知道这事对着何氏这种知根知底的瞒也瞒不住,于是就大大方方的把事情缘由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末了道:“这事儿还得求到娘亲您这里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帮着说说。” 何氏惊讶于徐老太爷对于徐燕的打算,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真不知道这事该怎么说。 “娘,您会帮女儿的吧?”林氏看着娘亲的脸色有点担忧。 “让我想想。这亲事可是结通家之好,这要是让结亲的人知道了你小姑子给人做过妾。两家还不得结仇啊!再说就凭你小姑子的相貌,她能嫁给普通的读书人家嘛。恐怕老太爷的意思是要她嫁个权贵了,娘亲哪里认识什么权贵的内眷啊。还有你们编的那个关于你小姑子身世的谎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漏洞百出,其中有蹊跷。总之你小姑子想找人家可难,只能看天意。”何氏一口气说完,脸色极为难看。她深感徐老太爷把徐燕这事想的太过想当然,结果这么一个烫手山芋让女儿接着百般为难。嫁娶可不是去菜市场买菜,这其中的门道深着哪! “小姑子过年就十七了,不能再等下去了。娘亲你再想想办法,我也找机会和祖父说小姑子的事。”林氏嗫嚅着。 何氏看着女儿的可怜样,心软了;又想到女儿嫁到夫家无依无靠的,好容易见了自己也就求了这么一件事,心思就开始活泛了。总不能让女儿在夫家不好做吧?不过有些事也得和徐老太爷说明白,要不然还以为女儿无能呢。还有就是这件事不能和林老爷明说,就那个死心眼的,听了之后还不得影响两家关系,到最后还是女儿难做。何氏打定主意,怎么也不能让女儿受委屈不是?不过她又转念一想,徐老太爷算盘打的这么精,莫不是老人家心里有谱了,而女儿是在一厢情愿瞎操心? “徐老太爷和你说了徐燕的婚事你做主?”何氏幸亏问了一句。 “祖父虽未说过,不过结亲这样的事不也是我这个做嫂子该做的?”林氏一脸疑惑。徐老太爷毕竟是男人,这家里也就她一个女人,这结亲的事情不是应该她来具体操作? “你这个傻孩子,可千万先问清楚了。别到时候卖了力却没讨着好!”何氏本身就觉得精明如徐老太爷,他老人家心里肯定早就有章程了。 “你过两天找个机会问问,徐老太爷要是没想过这事,我们再思量也不迟。”何氏暂时安心了。 林氏答应了之后道,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道:“瞧女儿这记性,差点把最重要的事儿给忘了。”说着林氏走到内室中的黄花梨雕花大床边上,从其中的暗格中掏出一个不大显眼的匣子,可看林氏的动作神态,就知道这个匣子恐怕不轻。 “你把这个拿出来做什么?”何氏一看到匣子就知道里面是是各色的宝石,当年是给林氏做嫁妆用的。 “娘亲别哄我!女儿知道这是林家的传家宝,自然是要给阿玕的。”林氏把匣子递给何氏,又接着道,“当年爹爹恐怕是预知到了家里要有大灾,所以才把这个做了嫁妆给我。现在天下太平了,自然要物归原主了。前两天因为祖父和丽姐儿身子不大好,一时忙乱给忘了。现在想起来了,自然是要还的。” “你这孩子,这么死心眼!”何氏口中这么说,心里却是极熨帖的。女儿到底是自己教养出来的,看看性情多好! “哦,对了,还有好多价值不菲的古籍和古董,等女儿找机会全都送回去。”林氏不想让徐老太爷和徐熹知道这件事,毕竟这些东西都是当作陪嫁入了徐家的,现在大张旗鼓地拿回娘家,确实有些不妥。 可是何氏还要推辞,生怕徐家拿着这事儿让林氏难做。可林氏认了死理,说什么也要不知不觉的还回去。 最后林氏又像没事人似的继续与何氏闲话家常或是追忆往昔,而暖阁中假寐的丽姐儿也早就睡着了。 不到晚膳时分,林琅玕身边的来福来了徐家一趟,手里拎着的是装满羊蝎子的食盒。原来林琅玕和王随,赵晏殊一行在小馆吃的不错,林琅玕想让家里人也尝尝鲜,就让店家打包了两份,一份林家,一份徐家。 丽姐儿看着个头比自己拳头还大,浓油赤酱还有红辣椒相配的羊蝎子,心里乐开了花,紧接着就是大块朵颐。这家店的手艺确实不错,徐老太爷和徐熹也乐得大吃特吃。 之后的两天林老爷和何氏有事没事就到徐家来看看,徐老太爷和徐熹也乐得亲家之家走的近。而丽姐儿自从吃了王随的天宝大补丸之后,越发觉得手脚不似从前那般冰凉,且胃口愈发的好了。看来那个王随不是浪得虚名,而是有真才实学。 服药的这七天,家中所吃席面顿顿都不同,几乎把整个京都的各大排得上号的酒楼都吃了一个遍。丽姐儿明显地发觉她胖了,除了有点肥肥的手脚,还有她胖嘟嘟的脸。三个弟弟也和她差不多,这回三个弟弟和年画中的胖娃娃几乎一模一样了。 而这几天徐老太爷和徐熹也忙的很,徐老太爷只要天一亮就去城中拜访旧识,有时候也拉上徐熹。而徐熹更是经常在宵禁时分踩着鼓点回来,他是去拜访同窗,同科,同甲去了。每次徐熹回来,情绪都不大好。林氏能猜出个八,九分,知道相公这是看出他和那些人的差距了。原本大家都在一个位置上,甚至大部分都不如徐熹的,现在却都不一样了。这些年并不是什么都可以抹杀的,痛苦并不是自己单纯想忘记就能忘记的。 林氏原本的担心到底是在女儿吃光了所有的天宝大补丸之后,被太医确诊身体无恙,运气好能活到七十岁的话而彻底消失了。有什么能比得上女儿身子骨好了的消息?徐熹也一改脸上的忧虑,又展现出从前的精神面貌。 丽姐儿彻底的好了,她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到底是身体健康才好啊。虽然丽姐儿也担忧她的病好了,这种情况下吃太多容易胖,可不久她很欣喜地发现她属于不易发胖那种体质。因为这个,丽姐儿差点满屋子蹦一圈。 第一百五十章 做官 要说丽姐儿痊愈这件事中最震惊的既不是林家人,也不是徐家人,而是来给丽姐儿确诊的白太医,他怎么都没想到王随医术高明到这种地步。他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却已经惊涛骇浪,王随和他年龄相当,都是二十刚出头,可他的医术他是拍马都赶不上了。可笑他以世代医家自恃,却想不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看来前阵子关于王随的闲言碎语也都是假的,什么骗人买假药,根本就是小人作祟,吃不到葡萄说葡萄是酸的。 丽姐儿自然不知道面色平淡的白太医心里想什么,她只知道痊愈的她要跟着父母和祖父去外祖父家串门。 第二天一大早,丽姐儿和三个弟弟被林氏和外祖母送来的两个大丫鬟芳草,芳菱服侍着穿的像个胖球一般坐上了马车,只等着到林府。 马车上炭火烧的足,丽姐儿只觉得浑身燥热,能吃上一口冰才算好。三个弟弟们也都不舒服,小小的身体摇摇晃晃,试图摆脱太多衣服的束缚。林氏和芳草等人意识到这一点,赶紧把四个孩子的斗篷都解下来。严寒时节最怕这种忽冷忽热,林氏不敢掉以轻心,生怕哪个孩子一不注意,发了热生了病。 徐家位于京都城西边的槐花巷子里,和林家相隔并不远,坐马车也就小半个时辰。京城居,大不易。别看槐花巷地段一般,三教九流都有,可徐家三进三出的宅子占地方,内部设施完善,一点都不便宜,怎么也值个万把两银子的。 到了林府,男人们去了外院;女人和孩子们则去了内院。丽姐儿和三个弟弟给外祖母请安,何氏笑的合不拢嘴。赶忙让身边陈家的拿出了早就备好的糕点给姐弟四个。 “拿去吃吧,都是八方斋的点心,你们母亲以前就喜欢这个。只一条,千万别多吃,仔细积了食,一会儿还有好东西吃。”何氏笑着看到丽姐儿腕子上戴着自己送的玉镯,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何氏转头又对着陈家的笑道:“你也别在这里站着了,赶紧迎你闺女,外孙家去,娘俩好好说说话。” “这如何使得……”陈家的自然想和女儿多说两句。可到底为人奴婢,她紧守本分。 “去吧,这有什么使得使不得!”何氏又赏了陈家的二两银子。要陈家的和丹桂去团圆。 林氏朝丹桂几不可察的点点头,微微一笑,丹桂差点眼圈都红了。怪不得夫人非要带她回娘家,原来都替她想好了,有这样的主子这辈子还图什么。 陈家的和丹桂退了出去。丽姐儿也领着三个弟弟谢了外祖母,就由芳草和芳菱服侍着去了暖阁。 “这两个丫鬟如何?”何氏看着芳草和芳龄的背影问。 “娘给的,自然是好的。”林氏笑着道。 丽姐儿竖着耳朵听着娘亲和外祖母说话,瞟了芳草一眼。芳草正是那天在林家第一个发现丽姐儿,长相一般却气质超然的丫鬟。芳菱长相较芳草更清秀一点,但性子木讷。总好像隔着一层似的。两个丫鬟都穿着深粉色的棉比甲,玫瑰红的棉裙,看着扎眼。好像两团快要熄灭的火团。自从芳菱和芳草到了徐家,林氏就让赵嬷嬷帮着参详买了六个小丫鬟和四个小厮,全都是八、九岁,签了死契的。于是赵嬷嬷和丹桂,还有芳草和芳龄每天最重要的事除了服侍主子就是教导这些小丫鬟。而四个小厮直接送到了徐福和徐寿那里。由他们代为教导。 丽姐儿和三个弟弟脱了鞋上了炕,由人服侍着和弟弟们吃点心。丽姐儿先挑了一块核桃烙。张口一咬,酥甜回味。丽姐儿被好味道弄的眯着眼睛笑,好像一条偷腥的猫。三个弟弟也各自拿着冬瓜条,蜜枣和乳饼大吃特吃。随后丽姐儿又和芳草和芳菱帮着三个弟弟嗑玫瑰瓜子,他们都太小,嗑瓜子有点费力。 那边厢何氏正和林氏说话:“老太太那边你还没去看看吧?” “没去。”林氏很少有这样冷硬的时候。 “你这孩子也忒死心眼了,做做样子又如何。”何氏自然知道林氏为什么不去,还不是当年自家遭难,他们却袖手旁观不说,偏偏还落井下石,闺女对那边彻底寒了心。其实何氏也不想让闺女去和那帮子阴险小人一起,只是到底碍着名声,闺女怎么也是晚辈,再有什么恩怨,只去那边打声招呼就是了。 “那女儿也不去。女儿现在是徐家的人,用不着去看他们脸色。”林氏不松口。 何氏看着女儿淡漠的神色,微叹口气,觉得女儿的这种态度就算是去了,也得结仇,还是算了,以后再议。 “差点把正事忘了。”何氏说着把手上又粗又大的金手镯套在林氏的手上。 “无缘无故的给个镯子做什么?”林氏向来不喜欢这种粗笨的首饰。 “其中有宝,傻孩子。”何氏用指尖点了点林氏的头。 何氏又把金镯从林氏的胳膊上退了下来,两手轻扭,金镯就被打开了。原来镯子是空心的,里面塞得满满都是银票和地契。 “这是做什么?”林氏吃惊地问。 “你把嫁妆里那么多东西都拿回来了,那嫁妆里的现银还有地契、房契你就不要回去!”何氏嗔怪。 林氏今天找借口说是将这些年抄写的佛经都收整起来送给父母,再让父母拿着去寺庙祈福还愿。其实几大箱子里装的都是当年林家的孤本古籍和金石玉器。幸好都装下了,要不然还得再想办法。 “娘亲,家里现在什么情况您不必瞒我,我清楚的很。除了这套御赐的宅子还有御赐的器物,您们哪里还有富裕。等明年弟弟高中了,又要给他说媳妇了,家里哪里还有钱来补我的嫁妆,且混着吧。”林氏决意不收。 “你这孩子,娘亲能补给你这些钱,自然家中是宽裕的。我们娘俩,娘还用得着跟你不好意思?皇上早就把当年我们家被抄的损失补下来了,就你想的多。”何氏又接着道,“你是徐家的当家夫人,哪能手里没有活泛钱。原来家里遭了变故没有法子,现在好了自然是要补齐的。娘亲自然知道你夫家金银成千上万,可那也不是你能随意用的不是?这回庄子,铺子都有了,你也不怕别人嚼舌头根子了,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何氏说的明白,那别人恐怕指的就是吴老太太那边的人。 “再说,赵嬷嬷要出府荣养,最好,最合适的地方就是你的陪嫁庄子。你总不能把你的乳娘给安排到夫家的庄子吧?还是有自己的地方才行。这里有三张地契,两个是庄子,就在京郊,娘亲特意派人看过,收益不错。另一个是个宅院,有点小,一进一出,可是地段好,租出去一年也不少银钱。”何氏一点点叮嘱。 丽姐儿和三个弟弟逐渐对点心失去了兴趣,又无聊的很,就把从家里带出来的积木,孔明锁,九连环拿出来玩。自从到了京城之后,徐老太爷借着去拜访旧交故友的机会特意寻了不少的玩意儿给孙子孙女玩。什么鲁班锁,九连环全都是。由于丽姐儿已经有了兔子宠物,所以在询问了几个孙子的意见后,徐老太爷买了三只哈巴狗回来,给三个男孩子高兴坏了,天天围着狗儿转,就差一个被窝里睡觉了。徐熹看着儿子们的举动很是担忧他们会玩物丧志就私下里和祖父说了一声,徐老太爷这才反应过来生怕这事会弄巧成拙。幸好喜哥儿和乐哥儿都对读书的态度依旧,也没有特别的表现出有了狗就不读书等等不良现象,于是徐老太爷也就不把这事儿当回事儿了。谁还能没个爱好,有的人爱吃肉,有的人爱喝酒,有的人就喜欢狗,这也没什么。 丽姐儿和三个弟弟给三个狗起名字叫乖乖,雪团和毛绒,姐弟四个把家里的宠物队伍又扩大了。有时丽姐儿的一窝四只兔子和弟弟们的三只狗甚至得用一个小丫鬟专门帮着打理。即便是这种情况,徐老太爷依旧是从故友那里弄来了几条珍品金鱼,一水儿的朱顶紫罗袍。这种金鱼丽姐儿清楚的记得前世可很是罕见,极为珍贵,价值不菲的,没想到曾祖父居然能弄了来,着实令她吃了一惊。丽姐儿特意管林氏要了库房钥匙,专门找出了一个浅色的玛瑙鱼缸,好好的安置了这些端庄文静,雍容华贵的精灵。 “娘亲听你爹说了那么一句,好像姑爷得外放。”何氏的声音细碎,丽姐儿听的不真切。 “你爹也不知道姑爷要去哪里做官,只说全凭圣意。娘寻思着你这边庄子,宅院等寻妥当人管着,收入你看看怎么送到你手里。”何氏不知道姑爷会外放到哪里去,只想着京都的地产房产只有涨的份儿,划算。 林氏想了想道:“我打算让赵嬷嬷一家子都留下来去庄子上管事。”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安排 京都天气严寒,徐燕穿着一身大红猩猩毡站在梅树下。前两天京都的一场大雪令整个世界都变得晶莹剔透的,此时火红的梅花衬着白雪和容色堪比沉鱼落雁的徐燕一起,场景颇显的古意阑珊,不像是真的。 “小姐我们回去吧。”圆月双手冻的不行,只想找个地方烤火。 徐老太爷带着孙子孙媳一行去了林府,单单留下她。徐燕虽想再见一次那个笑容干净,态度宽和的男子一面,却是不行了。 “痴心妄想吗?”徐燕心里清楚她就是痴心妄想了。 “小姐慎言!”圆月知道徐燕说的是她对林家七爷的心思。 “我好羡慕大嫂子和侄女。”徐燕没有停下,继续和圆月说话,“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也知道现在的一切已经是老天开眼,更知道祖父不会害我,我未来的相公必定是对我爱重有加的。我只是心里藏了太多的事儿,想说出来罢了。我只知道再不说出来,就要憋死了。” 徐燕转过身对着圆月笑道:“苦了你了,只能跟着我。” “奴婢不苦,奴婢跟着小姐永不悔。”圆月的双眸闪过一丝刚毅之色。 “圆月,娶我的人家定了……”徐燕依旧是笑着的,可神色中透露着萧索之意。 ^^^^^^^^^^ 林氏想了想道:“我打算让赵嬷嬷一家子都留下来去庄子上管事。” “我听说赵嬷嬷儿子一家挺有本事的,你现在手里人也不多,就这么都放出去?”何氏显然是不大赞同的。 “娘您不知道这些年赵嬷嬷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就没有一天的舒心日子。开始那些年是陪着女儿在宁安县城,那地方就是乡下,物资匮乏,什么都没有。要不是嬷嬷经常下厨做吃食给女儿。照顾女儿,丽姐儿未必会平安的生下来,还能长这么大,喜哥儿和乐哥儿恐怕女儿都未必能怀上。后来她老人家好不容易找到儿子,也算是骨肉团圆了,却一把年纪和我们逃到了山里。虽说这几年在山里还过的去,可伺候这么多人,嬷嬷没少受累,大把年纪还得天天呆在厨房里,一双手和乡下务农的婆子也没什么两样了。还有她儿媳赵家的。因为天天伺候我们,她都不敢怀孩子。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女儿自然要好好奉养赵嬷嬷。为她着想。而且娘您也说了相公是要外放的,去哪里不知道,可女儿知道赵嬷嬷这么大年纪了,恐怕再也经不得舟车劳顿了,莫不如就让她老人家在京都庄子里儿孙围绕的。安享晚年。再说赵老虎那一家在山里专门做些粗活确实不错,可在官宦人家做管事恐怕不太合适,莫不如就放他们在庄子上,自由自在的,不失了本性。况且种田他们也是行家里手,想来定会把庄子打理的井井有条。”林氏考虑的还算周到。 “那丹桂呢?”何氏听着女儿的打算不住地点头。 “丹桂自然要跟着她相公儿子随相公外放。女儿早就想过了。等丹桂放出去之后,过一段时间再让丹桂进府教丽姐儿女红,也不用天天教。五天进府一次,月钱给她算的高高的,毕竟丹桂将来还会再生孩子,多攒点积蓄怎么都好。”林氏也很替丹桂想好了。 “娘再送你几房下人?”何氏问道。 “娘再给我一房下人掌管另一处庄子就好,那处宅院我这几天就让人帮着把它租出去。等女儿走了之后。时常让赵老虎看顾着就是了。”林氏盘算着。 何氏点头不再涉及这个问题,而是转了另外的话题道:“你小姑子的婚事你问老爷子了?” “问过了。祖父说有人家了。还说过段日子让女儿去帮着相看!”林氏庆幸当初和娘亲商量了,要不然还真是白忙活一场。 “你看吧,你们家老爷子精着哪!女儿啊,你可得长点心眼。”何氏又开始唠叨起来了,却忘了问是哪个人家。 丽姐儿那头因为吃了太多点心,玩九连环太过专注,又偷听了太多的私房话,导致她明显地困倦了。她两手把解开的九连环一扔,喝了口玫瑰香露就直接躺在炕上,头枕着棕色宝相花纹饰的软垫开始昏昏入睡。睡觉这件事情绝对是传染的,丽姐儿躺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三个男孩子也都有样学样地靠在软枕上闭着眼睛睡着了。暖阁中只留下芳草和芳菱两个清醒的丫鬟服侍着四姐弟或是盖被子或是收拾玩具。 ^^^^^^^ “元晦,我知道你一直想入翰林。可现在的情况是圣以难违,这翰林你恐怕是进不去了。”林老爷不可能一点都不惋惜,他女婿当年可是探花,文采斐然,他不入翰林真是冤,都是自己拖累了他。想到这里,林老爷手一哆嗦,差点把茶水给洒出来。 “没事的,小婿谨遵圣意。”徐熹开始还有点遗憾,可现在是一点都没有了。他觉得外放也不错,他已经不是二十刚出头的探花郎了,他现在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爹了,有家有业。这些许年的起起伏伏愈发磨练了他,让他懂得了许多。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阁,不过是他年少时满怀壮志的梦罢了。他知道自己的斤两,更知道他不适合做那么高的官位。他骨子里有的不过是闲云野鹤的精神罢了。这时的徐熹可比当初在蜀州城因为十万两白银而要去和吴光地理论的他成熟多了,也内敛多了。 林老爷的自责在徐熹的洒脱下显得有些畏畏缩缩,这又让林老爷自惭形秽一番,愈发觉得这个女婿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很有高士的风华。 林琅玕在一旁听着,既不插嘴也不动,浑身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好像被钉住了一般。他正想着那天和赵晏殊,王随吃过小馆之后的情景。 那天夜色已黑,赵晏殊虽喝了不少却依旧清醒,而王随因为吃了什么药丸而容色焕发,怎么喝都不醉。唯有他,模模糊糊,磕磕绊绊,要不是来福他可能都到不了家。 就在他们三个要分道扬镳的时候,十几个蒙面人突然冲了出来,拿着明晃晃的兵刃就冲着他们来了。林琅玕在那一刻彻底酒醒了,只是胃里实在翻腾的厉害,他难受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也不知为什么,在那一刻他只觉得这是王随的仇人,他肯定是卖了假药,得罪人了。 赵晏殊果然勇猛,他一个敌那些黑衣人十几个,刀光剑影,快如闪电。而来福也机灵,拉着他就躲在一旁。而王随则比他这个只会躲着的强多了,不是洒这个药粉,就是洒那个药粉。反正沾着他药粉的黑衣人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那种恶心的情状不说也罢,因为他当时一边看着,又因着胃中酒精的刺激,猛吐不止,等他昏天黑地地吐完之后,五城兵马司也终于赶到了。 赵晏殊和王随一点伤都没有,只有他这个躲在一旁吐的昏天黑地,动弹不得。当时他觉得自己丢死人了,心情很糟糕,甚至都不想再看见第二天的太阳了。赵晏殊扶着他,而王随则喂了他一种味道很清爽的药丸。他的药真是灵,吃了就不难受了,他果然是神医。 再后来的后来就是他回了家,他让来福保守秘密,跟谁都别说。一方面他觉得这件事太过血腥,说了吓着人;另一方面,他觉得当时的自己太过丢人。而赵晏殊和王随也走了,之后他就没再听到王随的消息,只是前两天在国子监听说王随周游寻他师父去了。他当时还在心里嘀咕,觉得那王随是躲仇人才走了。赵晏殊他后来也见过一次,跟没事人一般和他闲聊,说笑,好像根本没那回事一般,这令他从心底里深深的意识到赵晏殊小小年纪,却已经是个身经百战的将军了,不是什么小孩子了。 “阿玕,你怎么不说话?你姐夫问你话呢!”林老爷很不满儿子近来的木讷行径。 “什么?”林琅玕看着徐熹问道。 “想知道王随现在哪里,我想亲自去拜访道谢。”徐熹态度温和。 “不巧了,前两日听说王随已经出了京都去寻他师父去了。”林琅玕现在觉得王随这人有点危险,不管是谁还是少接触的好。虽说外甥女的病彻底好了,现在这么干有点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嫌疑,有失君子风度。不过现在是安全第一最重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那才是倒霉呢。 “真是不巧,我是真想去登门拜谢一番。”徐熹一直有感谢王随的意思,他不介意多拿点银子。毕竟对他来说那点银子不算什么。 “姐夫有这份心意就好,想来王随那样的神医名士不介意这些。”林琅玕刚说完这话林老爷就用鼻子“哼”了一声。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可是知道有人花重金买杀手要王随的性命。虽然其中的原因不得而知,可想来那王随也不是什么好人。要不是看在他治好了丽姐儿的份儿上,他才不搭理他呢! 第一百五十二章 登基 “你说三姑奶奶她在京都有些日子了?”阳光透过糊窗的高丽纸照耀在光可鉴人的镜砖上,却偏偏照不到吴老太太的脸色。吴老太太口气中的阴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令在一旁服侍的姚妈妈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被当作出气桶。 “可不是,奴婢在通州茶馆看见三姑奶奶的马车了。人家排场可大了,丫鬟婆子一个不差,都只坐雅间。”说话的是个相貌美艳,颇有姿色的大丫鬟。仔细一看,正是在通州茶楼出言不逊,要林氏一行让出雅间的丫鬟。这时她的脸上带着稍显委屈的神色,一双美眸却划过一丝精光。 那丫鬟话音刚落,吴老太太抄起手边的茶盏就猛地砸过去,“啪”的一声就砸中了那丫鬟的额头,难为她刚刚还兀自洋洋得意,却没想到代价是流了一脸的血。 “贱人!主子在哪里,做什么用得着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来挑三唆四,挑拨离间!”吴老太太中气足,声如洪钟,吓得松鹤堂中丫鬟婆子全都低头盯着自己脚尖,颤颤发抖。 “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那丫鬟反应倒是快,也顾不得头上的鲜血,跪下之后就是不断地磕头。 “老太太快消消气,别被这起子小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姚妈妈上前又是拍背顺气又是端茶倒水的。其实姚妈妈心里清楚,吴老太太的身子硬朗着,根本用不着如此大惊小怪。可她在吴老太太身边伺候多年了,对吴老太太的性子不说摸的透透的,也是八九不离十了。吴老太太这是恨上没来请安的三姑奶奶和自作聪明的四姑奶奶了,明着发作不了两个孙女,就来发作这条趾高气扬的狗了。 “璎珞。带着这个下贱小蹄子去她主子那里,让她好生管教。真是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到了夫家被娇纵的不但不记得娘家的大门朝哪边开,连奴才都不会管了。不来看看我这老婆子也就罢了,居然还指派个下流胚子来挑三挑四,好个林家的姑奶奶,一个个都反了天了!”吴老太太一语双关,把三姑奶奶和四姑奶奶都骂了一遍。 “是。”璎珞是吴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气质沉静。做事稳妥,全家上上下下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璎珞使个眼色给一个粗使的婆子,那婆子还算机灵拉起受了伤。这时有些虚弱,脸色苍白的红玉,把她连拉带拖地弄了出去。 红玉是四姑奶奶林琅环的陪嫁丫鬟,因为长相美艳,性子爽直。几个月前被四姑爷收房了,听说很受宠爱。今天她到老太太面前说的这番话不知是因为恃宠而骄还是四姑奶奶吩咐的,总之是触了霉头,后果堪忧。 林琅环这边哪里还用等着璎珞来说什么,红玉被老太太砸没了半条命的事情早就有人来报信或者说她早就料到的。这就是背叛她的下场,略施小计就让别人出手整治了这小娼妇。虽说她也料到了老太太会把她给记恨上。可那又如何。老太太现在可有事儿求着她,断然不敢当面说她什么。现在的林家早就不如以前了,老太太也算识时务。不像从前那样抖威风,攀着河间王妃的娘家说什么亲戚了。琳琅钰嘴边划过一丝冷笑,什么亲戚,不过是趋炎附势的势利小人罢了。 红玉是被拖进来的,软绵绵的一团。好像活不过明天。林琅环看都没看一眼,只是用手指尖拈着桂花糖吃。她打小就喜欢吃这个。软糯可口。 “请四姑奶奶安。奴婢来传老太太的话,红玉不遵规矩惹怒了老太太,还请四姑奶奶处置。”璎珞的态度不卑不亢,脸色淡然。 林琅环悠闲地擦着芊芊细指,抬眸看了一眼璎珞。璎珞身着淡蓝色比甲,碧色棉裙;发式简单,只见一朵珠钗插于鬓边;杏眼桃腮,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气度。果然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举止气度皆不凡。 “老太太真是折杀孙女了。不就是一个贱婢嘛,直接打杀了孙女也绝不说一个‘不’字。”又接着道,“你去看看还有没有气儿,有气儿就直接卖到烟花柳巷;没气儿就直接扔出府去。”林琅环使唤着同是她陪嫁丫鬟的碧玺去看红玉的状况。 碧玺额头直冒汗,她心里明白这是主子在杀鸡儆猴,震慑她们这帮丫鬟婆子,看谁以后还敢算计她。 碧玺壮着胆子上前看了看红玉,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待她看到红玉满身的血,顿时一怔,好像明白了许多,浑身打颤。 璎珞是个心细的,只觉得碧玺的神色太过惶恐,于是又瞄了红玉一眼,这才大惊失色。这红玉满身的血该不会是小产了吧! 林琅环很满意璎珞的脸色,借着老太太的手它可是把局面变的对自己最为有利。一来她可以少养了一个庶子或是庶女;二来把眼中钉肉中刺给除了,她心安;三来原本老太太可能对她说的要求因为此事她老人家脸皮再厚也说不出来,就算她老人家说了,她也可以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推托不是。反正什么都是她们的错,她可是干干净净的。一箭三雕的好计谋,几夜没睡好果然没白费。 待到璎珞匆匆回了松鹤堂把红玉一尸两命的情形说完,吴老太太一股火气涌上心头,满口甜腥。她强压下去了那股邪气,心道:好,好,好,好个四丫头!这么多年官夫人果然没白做,都算计到自家人头上了,果然是好计谋。既然你做孙女的六亲不认,也别怪我做祖母的心狠! 吴老太太是打定主意要和林琅环过不去,而林琅环那边还就等着老太太出招呢。 ^^^^^^^^^^^^^ 林老爷对王随的不屑倒是让林琅玕松了一口气,至少父亲不会和王随有什么瓜葛,最后被殃及。至于姐夫嘛,既然父亲都说了他要外放,想来他就算和王随亲近也没什么。不过那天的一场厮杀,怎么京城没什么大范围的风声?倒不是他想让这件事闹的满城风雨,他只是想确定这件事中会不会有自己的身影。这要是传出他呕吐,得多丢人! “怎么样,哪里不通?”徐熹早就转换了明年秋闱的话题。 林琅玕十二岁之前并没有下过场,之后就是和父母一起流放西北。这些年来幸好林老爷教导儿子并不曾让他荒废读书,所以回到京都第一件事情就是下场科考。也许是这些年来的苦读,也许是运气好,总之林琅玕是获得了秀才的功名,并且打算明年的恩科参加秋闱。新帝登基正经是大庆典,皇帝自然会开恩科。 “还行,有不通的问题我会去国子监和同窗们探讨。”林琅玕到了京都就走了父亲的路子进了国子监读书。开始他还有点不好意思,可后来就不把这当作一回事了。 徐熹笑了笑,又接着和林琅玕说了好多科考的建议。林琅玕很是感激,对于姐夫当年得中探花郎也与有荣焉。 晚饭林家准备了八珍八宝的席面,价值不菲。丽姐儿和三个弟弟与以往一样,奉行埋头苦吃,不到噎着绝不下桌的信条开始猛吃。 屏风那边传来林琅玕的声音道:“姐夫我想好了,明年要是能有幸得中举人,我就一直考下去,参加后年的春闱。” 徐熹看林老爷没有反对的意思,知道这是对小舅子有信心:“那敢情好啊,姐夫就等着你的喜信了。”一屋子人都哈哈大笑。 徐老太爷临出门时贪嘴吃了多吃了一块白糖糯米糕积了食,到了林家就开始拉肚子,折腾了一上午,之后又精疲力竭地躺了一下午的客房,现在才缓过精神,坐在席面上喝酒吃菜,不亦乐乎。 徐家在林家热闹了一天到了宵禁之前堪堪才回到槐花巷。丽姐儿和三个弟弟也许是因为冬天畏寒,到了家又饿了。林氏赶紧吩咐人煮了一大锅龙抄手一家人都吃了才算了事。 又过了两天,徐老太爷不去访友了,徐熹也不去走访同窗了,二人都在商量了登基大典晚上带着家里人出去看热闹。因为新帝登基是个大庆典,所以那天晚上整个京都将会彻夜狂欢,永禄街想必是灯火辉煌,人山人海。夜里城墙必会点上烟火,徐熹想着自己的四个孩子还都没见过烟火是什么呢,自然要带着孩子们出去逛一圈。 “赶紧让徐福去仙客来一趟,订上最好的雅间。这大冷的天,哪怕是坐在马车上也不方便。”徐老太爷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怕仙客来已经没位置了。 徐福跑了一趟,果然失望而回,最后还是林琅玕特意跑了一趟,才匀出半间来。 “半间是什么意思?”徐老太爷不大明白。 “仙客来生意太好,人太多,掌柜的不想得罪人,就把大些的雅间用格子门给一分为二,权当作两个雅间。”徐福回答。 一点私密性都没有,说话稍大点声旁边雅间里的人都能听见,这令徐老太爷不大满意。可再怎么不满意,徐老太爷也没有张口说不去了。 转眼就到了登基大典那一天,白天京都戒严,整个都城说不出的肃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圣旨 丽姐儿不知道皇宫是如何的庄重肃穆,更不想知道,她的注意力全都在面前的羊杂汤和羊肉烧麦上。而且和她想法相同的人不在少数,至少她的三个弟弟和她想法一样。 因为京都中大酒楼的高档席面徐家基本都吃过了,所以徐老太爷就千方百计地搜罗各种京都著名的小吃往家里送。老爷子的目标是“总不能亏了孩子们的胃口”。徐熹和林氏对于祖父的做法是又无奈又好笑,只得随着他老人家去。不过说来也奇怪,夫妇俩人发现四个孩子对于京都的饮食似乎格外喜爱,对每天从外面买回的吃食经常是大快朵颐,比以往吃的要多。林氏开始反思厨房中赵家的手艺了,总觉得赵家的手艺可能是山野气息重,而赵嬷嬷的手艺又太精致了。于是林氏开始无视四个孩子早膳豆腐脑,豆腐皮包子;午膳羊杂碎,炒肝儿,元宝馄饨;晚膳卤煮圆子,肉饼,火烧;零食豌豆黄儿,杏仁茶,糖螺蛳转等等的吃食了。谁让孩子们喜欢呢,她这个做母亲的总不能不让孩子们吃好吧。于是徐家的大厨房成了摆设了,可仆人的工钱却照发不误。 丽姐儿和三个弟弟们填饱了肚子之后就满屋子乱转消食,弄得林氏直头晕。没办法,天气太冷,院子里不是冰就是雪,林氏不敢让孩子们出屋子,就怕有意外。芳草和芳菱的效率很高,调教的小丫鬟中还真有几个机灵的,她们干活上手快,而且沉默寡言,很令林氏满意。于是林氏就把其中两个最伶俐的雪儿和冰儿调到四个孩子那里去,专门陪伴四个孩子或是服侍或是玩耍。 四个孩子们刚刚消停,就有下人进来通传说何氏来了。林氏一愣,赶忙到了二门把母亲迎了进来道:“母亲不去朝拜?”官员们去朝拜皇帝。诰命夫人们自然要去朝拜皇后。 “母亲不过就是个五品诰命,哪里挤得过那些皇室宗亲和勋贵内眷啊,再说不还有那么多的一、二品的夫人嘛!”何氏丝毫不满都没有,反而因为不去而暗自高兴。 “你以为是什么好差事!这大冷的天就得在外面等着,见到皇后还要跪着,中间不能吃东西,不能如厕,那都是要命的。”何氏其实说的不假,这种天气去朝贺,确实受罪。 林氏对母亲说的话不置可否。笑着问道:“母亲可吃了饭?女儿这里有羊杂碎和烧麦,还有今早新熬好的桂圆红枣莲子羹。” “那就给我来一碗羹吧。你不是喜欢吃素?怎么家里还有羊杂碎?”何氏这个年岁对于补血益气的汤羹更有好感。 “孩子们喜欢吃,祖父也经常从外面带回来。”林氏一边打发小丫鬟去拿羹。一边和何氏说话。 母女俩人又嘀咕了一阵子家长里短,何氏才进了正题:“我今天过来就是想和你商量商量仙客来雅间的事儿。”又接着道,“你爹觉得与其在仙客来花重金只租到半间房莫不如找别家的酒楼。你还真别说,你爹还有点本事,真找到一家虽不如仙客来位置好的。但也能看得见烟花,视野开阔,而且还有空房的酒楼。只是那间酒楼名气一般,菜品也不如仙客来的好。最关键的是那里也只剩最后一间了,你爹的意思是想要咱们两家一起,你看如何?”何氏询问女儿。 “这事儿女儿得问问祖父。”林氏嘴上这么说。可心里是愿意的。 “行,娘亲等你消息。对了,欢哥儿的周岁要摆宴吧?”何氏问道。 “自然要摆。而且要大摆。”登基大典之后就是欢哥儿的周岁生日,徐家上上下下都铆足了精神打算好好庆贺呢。谁让这四个孩子洗三,满月都没好好办;而丽姐儿,喜哥儿和乐哥儿周岁宴也办的不隆重,不是在县城里就是在山里。现在回想起来,林氏觉得特别对不住孩子们。 “那时候娘亲来帮你。”何氏笑着道。 “可你这样大摆筵席。老太太那边一定会知道,你就不请他们?这还不得被人说闲话啊,都是亲戚。”何氏担忧地道。她也不喜欢老太太那边的人,可再怎么都是亲戚,面上总得一团和气才好。 “要说就让他们说去,女儿还巴不得弄得满城风雨呢。也好把当年的事儿都挖出来,大家也评评理!”林氏理直气壮道,“我一点都不怕老太太那边可劲地闹,闹的狠了才好呢。老太太那边以前不是总以河间王亲戚自居嘛,现在正好就把他们都打上河间王余孽的标签。我也不怕爹爹娘亲被连累,当年分家爹爹被欺负的最惨满京都谁不知道。还有您们被流放,他们落井下石,明着暗着倾向河间王一派,把一家子骨肉往死里逼。现在新帝登基,万象更新,哪个统治者不忌讳着和他作对的余孽。瞧着吧,新官上任三把火,老太太那边敢闹,我就不怕把所有的事儿都捅出去,到最后看谁吃亏倒霉。”林氏还是第一次这么仇恨什么,原本的好脾性全都不见了。看来这吴老太太那边是触了林氏的逆鳞了。 “好了,好了,为那帮子人气成这样不值得。”何氏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儿如此这般,知道女儿当年是被欺负惨了。而且女儿的话也确实有道理,看来得空得和老爷把这事捋捋,要不然以老太太的心性,说不得哪天就反咬一口。万事未雨绸缪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对了,你小姑子许了哪一家?”何氏转移话题,顺便又问起了上次她疏忽忘了问的。 “是永宁侯府。”林氏久不在京都,只记得永宁侯府姓汪。 “是他们家啊!老爷子人脉真广啊!”何氏感叹道,“他们家一直做的都是纯臣,京都内乱的时候他们都不曾搅和进去,也算明哲保身了。因为是勋贵,家中的男子具走武举的路子,在兵部,五城兵马司好多地方都吃得开。我记得他们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嫁的是现在兵部侍郎的小儿子,两个儿子还都未婚配。你小姑子许的是哪一个?”何氏对京都目前的人事略知一二。 “这个嘛,女儿没问,不过估计应该是小儿子吧。”林氏想的明白,现在的徐家有什么资格和永宁侯府的世子结亲啊,能和永宁侯府结亲就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已经换了庚帖了?”何氏问道。 “这到还没有,祖父的意思是要去相看。”林氏道。 何氏点点头,相看是理所当然的。 “这要是真成了,你还真不能轻松了,这置办嫁妆有的你累的。”何氏调侃道。 “我这不是还有您嘛!”林氏挽起何氏的胳膊撒娇起来。 中午林氏留了何氏的午饭,之后特意请示了徐老太爷关于两家订一间雅间的事情。徐老太爷欣然同意,他本就不喜仙客来的做法。最后林氏给了何氏准信儿,何氏才回了林家。 到了晚上,徐家上上下下仔细打扮了一番,下人中大多数也求了林氏的恩典出去逛逛,就连从不凑热闹的赵家的也想见识见识京都的夜色。最后徐老太爷干脆把徐家大门一锁,给仆人们都放了两个时辰的假外加每人十个铜板,让他们都出去看看瞧瞧。 林老爷和林琅玕骑着马带着坐在车中何氏等在徐家大门口等待一起出发。林氏带着孩子们并徐燕坐了何氏的车,而贴身的仆人们则坐在后面的车上,徐老太爷和徐熹也骑着马就这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直奔永禄街。 丽姐儿在车上兴奋的不行,偷偷掀起车帘的一角向外看,只觉得外面火树银花,香车宝马,别有一番风景。徐燕也同样向外看,只不过她看到的却只有林琅玕的背影。这一次她没有暗自神伤,她这几天想通了许多,不是自己的不能强求,是自己的要好好珍惜。这也算是积极的想法了。 “京都夜色真好。”丽姐儿知道这里肯定不能和现代的霓虹灯夜景相比,可在科技还不发展的今天这就已经是奇迹了。她敢肯定,现在大魏在全世界最发达,欧洲和两河的情景不可能比这里更好。 全京都的人几乎都出来逛夜市了,交通顿时拥堵不堪,车马难行。等到丽姐儿一行到了名叫聚饮楼的雅间之后,庆典的重头戏舞火龙和烟花都已经开始了。丽姐儿和三个弟弟们站在凳子上,双手紧扒着窗框或往下看或往上看,而丫鬟婆子和林氏则紧张兮兮地抓着几个孩子,就怕他们一个不注意孩子掉下去。 那条火龙很长,丽姐儿估算不出来有多长,只知道舞龙的起码有好几百人。那条龙颜色黄绿,伴着鲜明的鼓乐身姿格外轻盈空灵。而天上的烟花绚烂夺目,不是绽放出牡丹,芍药等等富贵的花型。大街小巷全是人,窗子里也透出人。民众的喝彩声,烟花的绽放声和着舞龙的鼓乐声,热闹非凡。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 等到狂欢过后,两家人才回家休整。待到第二天,徐福跌跌撞撞地跑进外院书房,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老太爷,爷,圣旨来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抓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忠孝之家,可尚其风;勤国济民,世之大义。兹闻前朝探花徐熹,淳朴良士,家道丰富;浅德宜表,大义可嘉。今特封其为四品两淮巡盐御史,代朕巡视,钦哉。 敕曰:徐熹妻林氏,克勤内助,以相其夫;夫既显荣,尔宜偕贵;兹封尔为四品恭人,服此荣恩,永光闺阃。” 伴随着太监尖利的嗓音,丽姐儿清楚地明白了父亲已然有了官职,而且这个官职貌似权力大,油水足。丽姐儿心中松了口气,只觉得徐家多年的隐忍终于是到头了。 宣读过了圣旨,徐老太爷不动声色地与那宣旨太监寒暄,其间还塞了封红。丽姐儿心里清楚,那绝对不是小数字。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家里的喜庆气氛才是主流,任谁都只看到了徐家现在的风光。 宣旨的人走了之后,徐老太爷立即打赏了家里上上下下的仆人每人二两银子。徐熹则将圣旨,官服官印等物收拾妥当之后,直接去了吏部。接着林老爷和何氏还有林琅玕就过来串门了,想必他们一早就知道了消息。丽姐儿和三个弟弟也为父亲做官而高兴,不过这么喜庆的气氛,他们除了说几句吉祥话之外,也就只会乐得在一旁吃点心傻笑。 徐家有人做了官,官位还不低,这个消息立即在槐花巷子中这个有点鱼龙混杂的地方宣传开来,顿时吸引了一批爱聊八卦的大姑娘、小媳妇、老婆子在徐家附近嘀嘀咕咕。林氏听说了也只是约束下人的行为,将整个徐家管理的滴水不漏,生怕其中有心人横生枝节。 “欢哥儿的周岁你打算怎么办?”何氏问。 “原来是想大办,可现在相公刚点了御史,正在风口浪尖上,女儿觉得还是仔细谨慎些好。”林氏因为又要委屈孩子有点难受。接着道,“不过怎么也得办个十席,就凭着老太爷的故交旧友,还有爹爹那边的门生故吏,当然还有相公那边的同窗好友,这个数只少不多,女儿还怕到时候不够呢。” “肯定不够。现在姑爷是皇上亲点的两淮巡盐御史,再加上你爹爹现在是天子近臣,巴结的多了去了。只怕你想小心操办是不可能的了,我看莫不如就大办。”何氏放下茶碗说道。 “圣旨写的明明白白的。皇上这不是给你爹面子,而是因为徐家捐给了朝廷大笔的银钱,有从龙之功而抬举姑爷。要不然姑爷的品级怎么比你爹高。既如此,还莫不如就借着欢哥儿周岁大摆筵席顺便庆祝,也叫天家看看,徐家对皇上的恩赐是感恩戴德的。你看着吧,明天一大早必定有官宦女眷来拜访你。他们都精着哪,知道朝廷都吹的什么风。”何氏到底是比林氏想的通透。 林氏听了点点头道:“幸亏娘提点我,这日子确实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要不然就是心虚了。那既如此,女儿就大办,席面全都承给仙客来。就先订下三十席吧。” 何氏满意地点点头,又接着道:“也别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也和老太爷。姑爷好好商量,说不定人家还有什么别的顾虑。瑗姐儿,你已经是人家的媳妇了,万事都要和他们商量,即便你心里有数了。也一定要事先说说。”何氏又开始说了一通为媳之道,中间连口水都没喝。 林老爷一行没等到徐熹回来。在徐家用了午膳就走了。林老爷一肚子的叮嘱也只好暂时压下,只等着外孙周岁那天再和女婿说不迟。 徐熹是用过了晚膳才回来的,满身的酒气令徐老太爷不喜。徐熹形容狼狈地解释着在吏部任职的同窗非拉着他喝酒等等情况,可徐熹也算谨慎,喝的其实并不多,话也不多,能说的说,不能说的也就不说,打太极的功夫一等一的了得。 徐老太爷勉强点点头就让徐熹回屋歇着了。而林氏早就备好了解酒汤只等着徐熹都喝光。 第二天一大早徐老太爷就把徐熹叫到了外院书房开始叮嘱,从头到尾说了差不多整整两个时辰。过后,林氏才知道待过了年春三月,徐熹就得带着全家上任,上任之地是苏州。这个消息对于丽姐儿来说是高兴的,人间天堂啊,自然是要见识一番的。而林氏也开始了不同寻常的忙碌,正如何氏所说,一些能和徐家,林家攀上关系的官宦内眷开始拜访林氏了。林氏在花厅和那些女眷寒暄,打太极,话话家长里短,而丽姐儿则和弟弟们在一起。 自从到了京都,由于徐老太爷外出的时间加长,所以喜哥儿和乐哥儿读书就不如在山中时那么用功。两岁的小儿,哪里有那么大的定力,丽姐儿对兄弟两个表示同情。而林氏自然也看到了儿子们的松散,不过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儿子们也没有正式启蒙,这么小的孩子难道还能读出来状元不成。丽姐儿慢慢意识到了娘亲的想法,于是大着胆子开始带着三个弟弟玩耍,背儿歌,逗宠物,吃东西,面面俱到。这个年龄的孩子,玩儿才是真正的工作,剩下的都再说。由于丽姐儿和弟弟们呆在一起的时间过长,直接导致了她不练字,不做针线,渐渐都生疏了。丽姐儿虽有些心虚,可并不改正,依旧和弟弟们在一起。而三个弟弟也慢慢的被丽姐儿影响,包括爱吃的东西和拿筷子的方式。还好,丽姐儿用筷子的样子既漂亮又标准,爱吃的东西也各具风味。也幸亏三个孩子牙口都不错,对于丽姐儿喜欢的有嚼劲的食物也来者不拒。 另一边厢吴老太太正在松鹤堂中大发脾气。 “黑了心的下流种子,让老三开了祠堂,把他赶出林家!”吴老太太又砸了一套粉彩五福祝寿的茶盏。 “母亲快消消气。”三太太柳氏又是拍背又是顺气,表面上诚惶诚恐,心里却乐开了花儿。 “消什么气?这样的逆子怎么能留!”吴老太太又发作起来。而另一旁的姚嬷嬷心里明镜似的,只是面上不显。姚嬷嬷心道:不就是包养个戏子嘛,当年三老爷不也这么干过,老太太不还是连句责备的话都没有。如今十少爷也这么干了,却闹的这么大。这要是平时肯定也就是老太太不喜罢了,只是现在老太太正为三姑爷得了皇上的青眼,三姑奶奶对老太太理也不理而恼怒呢。十少爷包养戏子的事儿听说都快有一年了,现在才露出来明显就是三太太暗中弄出来借着老太太的火借刀杀人的。 “老太太消消气,不就是包养个戏子嘛。”柳氏继续点火。姚嬷嬷在一旁撇撇嘴,只觉得腻歪。 “现在是你大度的时候嘛!你不是恨的他们母子咬牙切齿的嘛!”吴老太太还能不知道她这个媳妇是个什么样的,她还没老糊涂呢! “母亲……”柳氏到底是做了老太太多年的媳妇,面不改色就要诉委屈,却被吴老太太大发雷霆地洒了一身的茶水。 “我还没老糊涂呢!别以为你那点心思能瞒得过我!好啊,原知道我心里不舒坦还给我添火,你这是咒我死啊!”柳氏的算盘打错了,而吴老太太却开始不依不饶,“去把老三给我叫回来,休了这个心如蛇蝎的!” 松鹤堂的丫鬟婆子都低着头看着脚尖,没一个动作,都好像听不见一般。 这种情况令吴老太太登时大怒道:“原来我的话已经不管用了!” 姚嬷嬷没了办法,最后硬着头皮出了松鹤堂。只留下满屋子好像石像的下人和呆若木鸡的柳氏以及火气没消,破口大骂的吴老太太。 欢哥儿周岁生日这天,徐家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这一天欢哥儿穿着一身大红,唇红齿白的样子特别漂亮;要不是有人问,大部分人都会觉得他是个小姑娘。 头盔:爱武尚武;算盘:易商好商;印章:官运亨通;串铃:医行天下;酒令:友遍天下;文房四宝:连中三元…… 各式各样的东西摆满了整个炕席,只等着欢哥儿过去任意挑选。林氏躲在门帘后面看着,对欢哥儿挑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娘亲,我小时候抓的是什么?”丽姐儿问。 “你小时候抓的是梳子和毛笔,两只手抓的紧紧的。”林氏露出慈母式的微笑,好像那情形就在昨天。 徐老太爷和徐熹则有点着急,欢哥儿只是对着他们两个看,不动也不走,似乎对抓周不感兴趣。 “欢哥儿,快抓啊!”徐熹到底沉不住气,催了一句。 “你催什么,就让他慢慢考虑。”徐老太爷不着急,坐在椅子上喝茶。 欢哥儿又坐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走到一大堆东西面前,双手抓了头盔。尽管徐老太爷和徐熹对欢哥儿抓的东西和诗书无关有点失望,不过这也只是一瞬间,徐老太爷到底还是抱起欢哥儿笑着道:“将来必定是个大将军!” 徐寿和徐福负责把消息传到宾客那里去,内院的女眷也听到了消息,纷纷恭喜林氏,之后才正式开席。林氏从仙客来特意订了三十六桌四四席,取其“四平八稳”之意。幸好,这三十六桌够位置,并没有怠慢任何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遭贼 欢哥儿周岁这天,徐燕也跟着林氏在内院招呼客人,其言谈举止再加上出色的容貌,到底是让各家的女眷们都惊艳了一把。其中也不乏询问徐燕订亲与否,想做亲的人家。林氏含含糊糊地一笔带过,既不说订亲也不说没订亲。事实上也没错,徐老太爷明摆着是要和永宁侯府结亲,只不过还没有换庚帖而已。最关键的是永宁侯夫人今天也来了,想必就是来看徐燕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说什么都不好,莫不如就打太极,怎么都不错。 丽姐儿一手拉着喜哥儿,一手拉着乐哥儿,身后跟着芳菱和两个小丫鬟在宴席上窜来窜去,最后看到何氏才停下来打招呼。 “这是我的大外孙女和两个外孙。”何氏把三个孩子引见给她的老朋友们。 “徐家的孩子都这么漂亮!”一个衣饰富贵,面貌富态的老妇人笑着道。 “是啊,你看这两个男孩儿长的一模一样!是双生子吧!”另外一个满头珠翠的老妇人新奇地道。这年头,双胞胎还是很稀少的。 “看这三个孩子礼仪得当,一看就知道徐家的家教好。”一个脸色柔和,可丽姐儿总觉得本质上是个严厉的老妇人说到。 接着就是丽姐儿和两个弟弟发财的时候了,芳菱都差点捧不过来。最后的最后,丽姐儿和两个弟弟咧着嘴,乐呵呵地回了小院子,这才开始清点自己得来的东西。 羊脂白玉手镯一对,喜上眉梢玉牌一个,金镶玉头钗一支,还有数不尽的金银稞子,上面的图案全都不同,各式各样。丽姐儿让芳菱把这些财物归置好。又分别装进三个匣子里锁上,又把钥匙交给芳菱和虎妞保管。 虎妞自从进了京都之后,就因为水土不服而病了。开始还好,只是咳嗽,可渐渐地竟然严重起来,后来还被送回赵家的那里休养了一阵子,近来才回来当差。丽姐儿知道虎妞过了年之后就要和赵嬷嬷去庄子上了,所以近来很珍惜和虎妞在一起的日子,大家一起玩耍吃东西,丽姐儿也不知不觉地让着她。丽姐儿也知道只要她要求。虎妞必是可以陪伴自己去苏州的,可是她不想这么做。毕竟虎妞不是无父无母一个人,她也拥有很多。自己不能那么自私。再说这去苏州还不知道是几年,很有可能一去就不复返了,那虎妞得多思念亲人啊,她不能这么干。 喜哥儿和乐哥儿到底是人小力微,随着丽姐儿走了这么一圈两人的体力明显的不行了。现在正昏昏欲睡呢。丽姐儿让芳菱照顾两个弟弟歇息,明明白白地让芳菱寸步不离,还把两个小丫鬟也留下了,只让虎妞跟着,打算再出去转一圈,看看还能不能发笔横财。 哪成想两人刚刚走到垂花门附近就听两个仆妇嘀嘀咕咕。开始丽姐儿还不在意。可听了一耳朵什么“放火”,丽姐儿心里一突,赶紧拉着虎妞蹑手蹑脚地躲在院子里的假山后面偷听。 “放心吧。这家人都心宽,从不苛刻下人,就算你疏忽了,他们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更何况今天他们家摆筵席,晚上一定累极。睡得死,听不到什么。我们就是在马厩边上放一把火。抢点东西就走,怎么都牵连不到你这里来。”说话的是个婆子,声音粗哑的很。 “这,这不得摊上官司啊,这家子可已经是官身了。”那婆子还有犹豫。 “老骚货,你别忘了你儿子还在我们手里,要是不想他没命,那就照着我的话做。记着,要是耽误我的事,你就给你儿子收尸吧!”说着,粗哑的声音就消失了。只剩下那个犹豫不决的婆子急得原地来回乱转。 丽姐儿听了这话惊得一身冷汗,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能遇到这种事。虽说徐家家大业大被贼人盯上在所难免,可亲身遇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再说徐家可是当朝四品官的家,又是朝廷新出炉的权贵,正是风口浪尖上,这帮贼人也太过嚣张了。再说这里不是天子脚下吗?七王动乱也过去了,怎么还不太平?丽姐儿想了一通,只等着那婆子走了再出去找娘亲说明此事。这可不是好玩的,这是里通外敌啊!说是放把火抢点东西就走,骗谁呢!贼人进家门,烧杀抢掠是一定的!丽姐儿在假山后面耐心等待,而虎妞则壮着胆子双手扒着假山向外看,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婆子是马房的魏婆子!原来就听下面的仆妇说她儿子是个滥赌鬼,现在看来,她就是因此而晚节不保了。 那魏婆子到底是晃悠了几圈就走了,而丽姐儿和虎妞则对视了一眼就赶紧去了宴席所在之地找林氏。 这时的林氏正和徐燕与几位夫人,小姐话家长里短,一派平和景象。不知为什么,现在的丽姐儿突然有一种很刺激的情绪,她觉得今夜就是个冒险,把它当作是警匪动作片就好了。 因为林氏忙着,丽姐儿不好上前打招呼,就四下里找芳草,打算把这件事用芳草的嘴传给林氏。芳草就在附近,没有离林氏很远,这令丽姐儿一阵欣喜。 “芳草姐姐,我有话和你说。”丽姐儿一把攀住芳草的胳膊,尽量让芳草弯下腰了听她说话。 芳草笑了笑就弯腰低头把耳朵凑到丽姐儿的唇边听她说。这不听还好,一听吓一跳。芳草抬头惊愕地看着丽姐儿,她知道丽姐儿没撒谎,尤其是看着丽姐儿乌黑的眼珠之后更是心里一紧,脸色煞白。她还从没有如此失态过,这是个大事,她得赶紧告诉林氏。 果然,芳草瞧见了空子就赶紧过去在林氏耳边低语一番,林氏的神色闪过一丝僵硬之后才恢复正常。片刻之后,林氏找了个借口留下徐燕招待各位客人闪了出来,直奔丽姐儿所在的暖阁。 丽姐儿看见芳草去和林氏禀报之后就觉得这大庭广众的必然成为人们眼中的焦点,于是就带着虎妞去了离这里最近的暖阁,只等着大人们来询问。丽姐儿和虎妞刚坐稳,林氏就带了芳草进来了。 “你亲眼看见,听见的?”林氏劈头就问。这回她可真是怕了,贼人啊,那可是能伤人,杀人的。她有四个孩子,一丁点闪失都不能有。 “我和虎妞都听见了,虎妞还看了一眼说话的婆子。”丽姐儿说道。 “是马棚的魏婆子,奴婢认得她。”这么大的事情虎妞不敢撒谎。 “芳草你快去把老太爷和爷都叫过来,还有我爹和我弟弟,一个都不能少,不管什么借口,快!”林氏只有在内宅中才能充分发挥她的杀伐果决。 也不知芳草用了什么借口,反正徐老太爷,徐熹,林老爷和林琅玕都到了。 “什么事儿啊?”徐熹最先问。 林氏尽量用最平稳的声音把丽姐儿听到的,虎妞看到的说了一遍,这下子把在场的四个男人都给轰的外焦里嫩。 徐老太爷第一个傻眼,他现在特别后悔把祖宅搬的精光,到底是被贼人盯上了。护送徐家家产的镖师护卫早在徐家一家安全到京之后,就带着丰厚的赏银回蜀州了。可以说徐家现在是无人可用。林老爷认为是圣旨写的太直白,让徐家露富,让有心人眼红了,可这天子脚下何时如此动荡不安了?这可是四品朝臣的宅子,这都敢抢,可真是猖獗啊!等到这事儿了了,一定要参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一本,简直是无法无天了!而徐熹想的简单,他觉得应该把魏婆子绑了然后去顺天府报案。而林琅玕第一个想到的是在五城兵马司当差的陆启,他觉得现在不能轻举妄动,应该找陆启帮忙把贼人一网打尽。只听说千日做贼,哪里有千里防贼的道理。 丽姐儿要是有读心术,肯定最赞成舅舅的看法,那才是一劳永逸。最后四个男人聊开了,果然是林琅玕的想法大家都赞同,但也同时提出了要林氏带着四个孩子去林府避祸,免得出了意外伤了女眷和孩子。丽姐儿听过四个男人的反复讨论之后,把当作看戏一般的刺激已经消失无踪,只剩下恐惧和慌张了。这就是无知者无畏吧,丽姐儿自嘲。 等到欢哥儿的周岁宴散了,丽姐儿也无心赏玩欢哥儿得的那些宝贝,而是看着忙忙碌碌的芳草和芳菱收拾东西。 “姐姐我们要去哪儿?”小孩子总是敏感,喜哥儿察觉出了气氛的不同,问丽姐儿。 “我们今天去外祖家过夜!”丽姐儿的语调尽量将去林家过夜当作是一场大型游戏。 “过夜,过夜!”欢哥儿很给面子的欢呼。 丽姐儿笑了笑摸了摸欢哥儿的头,又抱了抱喜哥儿和乐哥儿逐个安抚。 最后林氏带着四个孩子并着徐燕还有赵嬷嬷,丹桂,赵家的,虎妞,芳草等等贴身仆人与何氏和林老爷一并回了林府,只等着第二天天明。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网 林氏先安顿好了四个孩子和徐燕之后,才和林老爷,何氏一起等着槐花巷那边的消息。 “不是做娘的说你,府里的下人怎么就能请短工?你们家又不是花不起银钱买人,那不知根知底,不签着死契活契的奴才根本就不能用!你出阁之前,我都亲自教你了,管家最重要的就是家宅严谨,你怎么到现在还是把家管的一塌糊涂!这回是丽姐儿警醒,发现了;这要是没发现,你该怎么办?”何氏训斥林氏,丝毫没给她情面。 “这全府上上下下就怕下人不干净,这是你御下无能,你知道吗?也就姑爷和亲家老太爷宽容你,纵着你;这要是别的人家,谁能让你打理中馈!瑗姐儿,你不是十三、四的小姑娘了,你已经是四个孩子的娘了,可警醒着些!”何氏接着骂。 听着何氏数落的林氏满脸通红低着头站着,也不辩驳,她深知自己疏忽了,差点酿了大错。 “好了,现在骂这些也于事无补,就等着儿子捎回来的消息吧。只盼着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把贼都一网打尽才是道理。”林老爷接着道,“要我说那槐花巷子不是什么好地方,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得赶紧换个住处才是。再有就是财不露白,亲家老太爷平日里也是大手大脚惯了才被惦记上的。天天订席面,府里不开火;外孙子,孙女那些名贵宠物;还有老太爷大方的打赏;那贼看着你们家又是外乡的,恐怕早就盯上了,谋划了许久,就等着好时机。就算没有魏婆子做内应,那也有王婆子,张婆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是防能防得住的!”林老爷分析的透彻。 “我估计不只是内院有内应,恐怕外院也有内应,你们瞧着吧,这回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说不定能破一起大案!”林老爷现在才深刻感受到京都治安之差。 ^^^^^^^^^^^ 自从王随走了之后,赵晏殊一直觉得国公府更加安静的难以忍受了。 因为这些年就他一个主子,所以赵晏殊这几年没少打发下人,其中有自赎想做良民的;也有好吃懒做想让赵晏殊养活的;当然绝大部分是奴大欺主的。最后赵晏殊除了把国公府的一些老人和当年和兴公主几个忠心不二的陪房留下之后就把剩下的人都打发的七七八八了。后来七王动乱,他将麾下一部分老弱病残或家中人都死绝了的兵士收入府内,或是看家护院,或是打理府邸产业。国公府这才有了些人气。 原本觉得府内的气氛就是安静的,所以赵晏殊也没意识到什么。可自从王随进来之后,府中天天鸡飞狗跳。就没有一刻安宁,这厮太能闹腾了!后来他走了,赵晏殊反而不适应了。 这天赵晏殊实在是觉得无聊,就带着两坛金华酒,五斤酱牛肉并着两只烤鸭去五城兵马司找陆启说话吃酒。哪曾想正碰上林琅玕满头大汗的正和陆启说话。 “今天怕是不能和你吃酒闲聊了。徐家今晚上要出事。”看着赵晏殊手里拎的东西,陆启就知道晏殊是来找他说话聊天的。 徐熹不是傻子,他能意识到林琅玕的焦虑。徐家,能让林琅玕如此焦虑的除了他姐夫家还能有哪个徐家。 “他们家圣眷正隆,能出什么事?”徐熹知道皇上很是抬举了徐家。这其中除了徐家拿出的那二百万两银子,也有徐家救了自己一条性命的原因。 “你还别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陆启开了个小玩笑。 什么意思?赵晏殊疑惑地看着陆启。 “他们家的豪富被人惦记上了,有贼人今晚要去徐家放火抢劫。”陆启的意思很明确。徐家的银子有从龙之功。可也招惹了那些鸡鸣狗盗,响马土匪之流。 “天子脚下,他们竟然如此猖狂!陆启,我和你一起,你打算怎么办?”赵晏殊现在还没有职位。闲的发慌,正想找点事情做。再说那徐家对他有恩。他怎么都不能袖手旁观。 他接着道:“当朝四品官他们都敢抢,说不定明天就是你五城兵马司,后天就是我国公府了!” “这可得请示伍大人。”陆启口中的伍大人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伍绍祖。陆启嘴上这么说,可心里是表示赞同,认为只要伍绍祖有点脑子就会答应。他心里清楚,不管今晚上抓没抓到贼人,明天一大早就凭着天子近臣身份的林海老爷子也得联合都察院把皇上案头参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奏折弄的堆积如山。事情就是这么寸,谁让贼人要动手的皇上钦点巡盐御史是都察院的官,帝师的女婿呢!所以今天晚上必是要有一番作为的,否则明天净身去坐天牢都有可能的。赵晏殊毕竟是皇帝的外甥,他也搅和进来那是最好的。看在他的面上,皇上必不会罚的太惨。 “顺天府来人了。”一个小吏上前与陆启说道。 林琅玕到了五城兵马司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之后,伍绍祖就派心腹去了顺天府通气。 陆启抬头一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顺天府尹本人。好嘛,看来他老人家是明白过味儿来了,知道这事铁定会闹大,而今天晚上必是要将贼人都抓捕归案的。说实在的,顺天府何曾这么给五城兵马司面子过,正三品的大员亲自登门。看来这徐家果然是圣眷正隆,皇上抬举,下面的人自然都得跟着抬举啊! 伍绍祖和顺天府尹是怎么商量的,林琅玕不知道,但看着赵晏殊和陆启的样子,想来那些贼人今晚必是有去无回。 ^^^^^^^^^^^^ 永宁侯夫人穿着狐裘滚边的真紫色比甲倚在贵妃塌上,腿上盖着花开富贵的红绫被子,手端着一碗杏仁茶,一口口悠然地喝着。 熟悉夫人日常习惯的人都知道这样子的夫人必然是在想事情,所以屋里的丫鬟婆子都轻手轻脚,生怕惹怒了夫人。谁不知道平日里看着慈祥和蔼的侯夫人一旦发起火来绝对是能出人命的。 “去请侯爷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永宁侯夫人罗氏放下杏仁茶,朱唇一开一合,好像一朵冷艳的花。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永宁侯汪良汀就进了屋子。屋子的下人都自觉地退了出去,只留下了二人。而罗氏却动都没动,依旧窝在榻上,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好像看不见汪良汀似的。 “何事?”汪良汀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冷遇,自己找了位置坐下来,对着罗氏道。 “今天我看见徐家的姑娘了,果然是貌若天仙,举止大方;一看就是幼承挺训,有教养的。我想过了,他们家圣眷正隆,和我们家结亲也不错。”罗氏的一番话令汪良汀松了口气,他生怕罗氏反对。 “既如此,就挑个好日子去提亲,赶紧把这事给订下来,最好年底就完婚。”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再说老二年纪也不小了。 “侯爷不是说徐家的老爷子要相看?已经相看过了?”罗氏抬头看了汪良汀一眼,又迅速地垂下头。 “差点把这事忘了。那我就下个帖子给徐老爷子,让他看看老二。”汪良汀把事情想得很简单。 “相看这种事情不是你们男人做的。这样吧,明天我下帖子给徐夫人,我亲自挑日子,挑地方如何?”罗氏抬头看着汪良汀,双眸闪动着曼妙的神色。 “那自然好。”汪良汀看着罗氏娇美的脸不觉得心神一荡,他已经很久没有留宿在这里了。不是他不想,是罗氏根本就不搭理他。 “那就这么说定了,切身累了,侯爷也快回去歇着吧。”罗氏轻轻巧巧地下了榻,叫了人进来服侍。而本以为今夜能留下的永宁侯才发觉得他被骗了。 ^^^^^^^^ 子时的京都静谧安详,它如以往的夜晚一般毫无区别。可在这种大环境下的徐家气氛却迥然不同,黑暗混合着紧张有种令人心惊地恐慌。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静的,徐老太爷的双手微微颤抖,他不自觉地轻咳了一下,轻的好像一缕呼吸。 突然烧焦的糊味飘了进来,这让屋里的所有人都呼吸一窒,而躲在暗处的赵晏殊,陆启等人则用手悄悄按住了腰上的佩剑。 火光越来越大,映衬着黑夜模糊地出现了几个或者是十几个影子,那是贼人。赵晏殊眯了眯眼,只等着陆启的手势。 陆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打了个手势,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人即刻一拥而上,对这鬼祟的贼人一通乱砍。兵器相触发生的“乒乓”声和着惨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怎么都让藏在屋里的林琅玕静不下心来,他不怕有人闯进来,只怕官府抓的人不全。 等待总是漫长的,哪怕仅仅只是一盏茶的功夫,徐老太爷,徐熹和林琅玕也觉得有几十年那么长。他们好像溺水的人,在寒冷的冬季总觉得脖子被勒的紧紧的,好像要丢了性命。 第一百五十七章 打进 棕红色的花棱窗配着明亮的高丽纸,使得外面的风雪格外的清晰。嚎叫的北风夹杂着大片的雪花不时冲击着一切,例如墙壁,例如梅树,例如人心。 徐燕温婉的笑容好像给了不谙世事的四个孩子吃了定心丸一般,五个人对着丰盛的早膳将鬼叫般的风声抛在脑后,谁都当作听不见。 芳草和芳菱在一旁侍候,她们尽心尽责,没有丝毫怠慢。桌上热热的早膳,地上燃烧的炭盆都是她们勤快的体现。 丽姐儿夹了素包子吃,慢慢品味着里面浸满鸽子汤的馅料味道,只觉得白菜爽脆,香菇醇厚。只是早膳丰足的好情绪还没持续多久,欢哥儿叫娘的声音就不绝于耳。丽姐儿心里叹了口气,娘亲昨晚上肯定是一夜没睡,担心的要命,说不得现在才歇息,哪里还能让弟弟们给她添乱。说起来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更不知这风雪是何时开始的,是不是搅乱了昨晚的部署?丽姐儿放下筷子,拉过欢哥儿,轻轻地哄着,还不时地喂了他一点鸡蛋羹,希望食物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 “还是我来吧。”徐燕食量不大,快速地用过了早膳就要接手欢哥儿。 丽姐儿也没矫情,任由欢哥儿被徐燕抱走温言细语地哄着。 喜哥儿和乐哥儿有点没心没肺,他们继续为着面前的肉饼和肉包子狼吞虎咽。小孩子们能懂什么,有好吃的就足够了,旁的哪里用得着他们糟心。 何氏昨夜里睡的不好,起床之后送走了林老爷才知道女儿还在睡,也就没有打扰直接去了外孙那里。一进门就看到除燕抱着欢哥儿喂鸡蛋羹。 何氏原本对徐燕是有些戒备的,不是真正的亲家小姐,自然是会不自在的。可是眼前的一幕到底是让她的心松动了些。感情还是相处出来的。 “夫人。”徐燕打了招呼。 “我来吧。”何氏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真诚,这种缓和的态度令徐燕感受到了,她心里一暖。 徐燕自然把欢哥儿递给何氏,何氏就坐下来一边喂欢哥儿吃东西,一边与徐燕闲话。 ^^^^^^^ 看着雪地中隐约的血迹,陆启抹了把汗。他真没想到京都看似平静,实则不安定。昨晚夜袭的贼匪居然有五十六人之多,要不是严刑逼供,他还以为徐家是招惹了什么仇家。这五十六人组成的贼匪大多是京都城内,城郊的混混。流氓,帮闲之流,当然其中也有不少其他府县中的亡命之徒。因为这槐花巷子里是下九流的聚居地。所以他们经常在这里流窜。这徐家因为是外来的,人口少,其中还大多是老弱妇孺,又见其行李多,打赏大方。所以早就起了心思打算捞上一笔。却苦于徐家家宅严谨,没有漏洞,不好成事。 后来这群贼匪又下了套子撺掇着府里的下人吃喝嫖赌,拉拢了两三个,其中那个魏婆子的儿子就是被下了套子染上了毒瘾,高筑了债台来胁迫魏婆子做内应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却不曾想没几天徐家成了圣上钦点的官家,他们又不敢轻举妄动了。最后实在是舍不得这么一块肥肉。就铤而走险,甚至拉拢了五城兵马司中一个能伸手到槐花巷子的小吏。最后他们选了徐家最忙最乱的这天晚上动手,却不想中了埋伏,几乎是全军覆没。 陆启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吩咐属下再把附近搜上一遍。切不可有漏网之鱼。昨天夜里五城兵马司弄出的动静绝对不小,恐怕整个京都都不得安宁。即便是如此。仍旧是在巷子口,大门处还有城门附近抓住一些流匪。要不是赵晏殊谨慎,恐怕还会错漏徐家井中藏着的一个。 陆启不是傻子,他知道这回伍绍祖和顺天府尹是没好果子吃了。果然,五城兵马司联合顺天府的行动果然是雷厉风行,颇见成效。可即便如此,早朝上两个衙门的最高官员依旧被皇帝骂的体无完肤。雷霆之怒,又有几个人能担待的了的,伍绍祖和顺天府尹跪在大殿之上,出了一身的冷汗。 “反了,反了!朕养着你们何用!”皇上是真的气愤。他才登基多久啊,京都就这么不太平!尤其遭贼的还是他亲自抬举的徐家,要说这不是有心人弄出来下他脸子的,他自己都不信。哄谁呢,这是冲着他这个一国之君来的吧! 还有什么,五城兵马司的小吏也搅和到里面去了,这不是官匪勾结嘛!他钦点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伍绍祖就是这么管下属的,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于是五城兵马司的伍绍祖和顺天府尹悲剧了,他们两个被皇上关进了天牢。要知道这两人在衙门中可是屁股都没坐热,而且原本还是皇上比较喜欢的臣子。朝堂上的臣子们头垂的更低了,只不过他们的表情都是可圈可点,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忐忑不安,或是喜怒不辨。 ^^^^^^^^^^^^ 一夜无眠的徐老太爷,徐熹和林琅玕面带憔悴之色,都有些疲累不堪。这种疲累不单单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虽然这一晚上的遭遇在他们的生命长河之中不过是一个小水花,可到底还是意识到了家宅安全的重要性,其中防火防盗是重点,更甚至于他们开始向深处思索遭贼的原因。 “这地方是不能住了,得赶紧找房子。”徐老太爷一直都想在京都置办房产,只是知道孙子要外放之后才歇了心思。现在看来这槐花巷子是是非之地,不能再留了。 “还得招一些护院,家里的仆人拳脚一般。”徐熹附和。还真别说,家中除了赵老虎昨夜里能出点力之外,剩下的仆人在宅门中干活还行,打架还真是不中用。 “要不然先住进我们家吧。”在京都找房子可不那么容易,除非有那通天的本事。林琅玕想到自家的五进大宅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大方地邀请。 要是一开始进京就住到林家,徐老太爷必是不肯的。不管怎么说他老人家还是怕别人说孙子是吃软饭的,再说徐家在京都又不是没有宅院,实在是没有必要冒着被别人戳脊梁骨的风险而住进亲家。可现在不同了,外面的人都知道徐家出事了,宅院不安,现在住进林家是情有可原的,所以为了家中的老小,徐老太爷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至于家中的行李,财产,徐老太爷打算让家中一半的精壮男仆都留下来看家,以防万一。 “折腾了一宿,还是先用了早膳歇息之后再说。”林琅玕是挺累的,而且徐家的老爷子看起来也精神一般。 徐老太爷和徐熹都赞同地点点头。他们都不是铁打的,自然是又惊又累。最后三个男人嘱咐了留守的徐寿等人,就骑马冒着大风雪向林府而去。 ^^^^^^^^^^^^^ 林氏醒来时恰好是卯时三刻,她惊了一下就赶紧梳洗打扮,想赶快去照顾孩子。赵嬷嬷和丹桂都有些担心赵老虎和徐福,脸色都因为睡的不好而失去了往日里的光泽。 “想必是没事的,一会儿就有消息到了。”林氏着急地戴耳环,梳头发。 赵嬷嬷和丹桂对视一眼知道林氏在安抚她们,心里一暖赶忙上前帮忙。三人匆匆收拾完毕,急速向孩子们的院子走去,连大风雪都不甚在意。 丽姐儿和弟弟们吃过了早膳就窝在屋子里闹腾,不是走来走去转圈就是扒着窗户,隔着窗户纸看外面肆虐的风雪。他们早就对点心,玩具失去了兴趣,只有兔子一家和哈巴狗三兄弟还是一如既往的喜爱。何氏和徐燕交谈的颇为愉悦,尽管两人还要时不时地看着四个孩子。 林氏走进屋子先给何氏请了安,又与徐燕打了招呼才看到孩子们精神不错,心才放下一半。之后她又细细地问了丽姐儿昨夜睡的如何,今早的饭食如何才算罢休。 “亲家老太爷,姑爷和爷回来了。”进来说话的小丫头还没留头,脸蛋冻的红红的。 何氏正想好好问问结果却碍于是男女有别,只得吩咐下人在外院花厅给三位爷摆上早膳,还要收拾出一间客房给徐老太爷,又让林氏出去看看。林氏是徐家的媳妇,又是林琅玕的姐姐,所以她的身份最合适。而现在徐家宅院情况不明,何氏觉得先收拾出来房间总不是错。 徐老太爷和徐熹还有林琅玕直接进了外院花厅,看到饭食都坐下就吃。林氏到了花厅就沉默地给男人们布菜,一句话都不说。而徐熹则对着林氏笑笑,分明是安抚。林氏心下大定,殷勤备至,弄的林琅玕不好意思。林氏在娘家时也对林琅玕好的不得了,只不过那时林琅玕还小,现在林琅玕是个大小伙子了,自然就不自在了。 用过饭之后,外院的大管事给徐老太爷引路到客房,徐熹去了林氏的院子,林琅玕则不停歇直接去了何氏那里。 第一百五十八章 雷霆 丽姐儿正带着三个弟弟玩耍,可她仍旧竖着耳朵听着一帘之隔的舅舅在描述着昨夜的惊险。当然这么做的也不只是她一人,还有姑姑徐燕。既然她有同伴,丽姐儿自然也就有恃无恐起来。 只不过丽姐儿发现了徐燕的秘密。那种温柔的眼神,精神焕发的容色令丽姐儿心惊肉跳的。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被爱情滋养的样子?丽姐儿本就不是个六岁的小孩子,她当然知道徐燕这是爱上舅舅了。可她用膝盖想都知道徐燕定然是不可能得偿所愿的。且不说徐燕现在是上了徐家族谱的正经小姐,徐家和林家是姻亲,两人做不得亲;只说徐燕的来历林家定然是知道的,何氏就是死都不会同意徐燕作她的儿媳的。何氏就这一儿一女,女儿嫁的不错,儿子的婚事又怎么可能不精挑细选呢。在这一刻,丽姐儿特别的同情徐燕,那种求而不得的感情一定是痛苦的。 虽然在前世丽姐儿没有谈过恋爱,可她是见识过同学朋友爱的死去活来,活来死去的。希望徐燕能够尽快走出舅舅的爱慕,过以后的好日子吧,丽姐儿默默地祈祷。 “这些贼人也太胆大包天了,他们难道就不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再说他们就算捞到了大笔的银钱,他们去能跑去哪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简直就是自找死路。”何氏在愤慨。 “娘亲,这些人本就是亡命之徒,他们就是做这种营生的,想法自然和我们不同。”林琅玕觉得他说的话娘亲一辈子都不会懂。 “那亲家打算怎么办?”何氏最关心的是这个。 “亲家老太爷的意思我还弄明白,不过近段时间他们可能得住在家里了。”林琅玕隐约觉得徐老太爷想搬家,可又不太确定,所以他没把话说满。而是含糊的回答。 “那敢情好啊!”何氏高兴纯粹是因为女儿离自己近,多年思念,一解思女之苦。 “爹怎么还不回来?”林琅玕问。 “想必是公务耽搁了,等你爹回来再听听他怎么说。”何氏虽然这么说可依旧是叫了大管事来让他去外面打听看看风声。 果不其然的是圣眷隆宠的徐家遭贼一事弄的满京都沸沸扬扬。雷霆震怒,五城兵马司的伍绍祖和顺天府尹被投入天牢的事令整个朝野陷入惶恐中。其实这真不能怪皇帝翻脸不认人,主要是这事件太恶劣,太打皇帝的脸了。 ^^^^^^^^^^ “你说徐家出事了?”永宁侯府罗夫人差点从梳妆台前跳起来。这个举动令屋里的丫鬟婆子都吓了一跳,罗氏向来是举止端方,颇有雍容华贵之气的。 “是,听说是昨天晚上遭贼了。幸好有人事先发现。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昨夜将计就计把贼人一网打尽了。不过今日早朝,皇上依旧因为此事大发雷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和顺天府尹依旧是被投入天牢了。”回事的是一位精明强干的妈妈。穿的干净利落,首饰只有两股金钗。 “有人伤着吗?”罗氏接着问。 “没伤着,听说徐家昨天就将老弱妇孺送去了林府。”那位妈妈接着回答。 罗氏原本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微翘,一派欢天喜地的样子。自言自语道:“果然是圣眷隆宠。” 那位妈妈转了转眼珠子,压低声音道:“夫人,这亲还做吗?” “怎么,你觉得不合适?”罗氏斜睨着她。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那位妈妈诚惶诚恐,不过依旧是接着道。“不过是老奴没有打听到徐家为何遭劫罢了。” 罗氏的眉头又蹙了起来,她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大多数的贼人都是劫财,少有报仇的。且听侯爷说这徐家这蜀州望族。祖上是开盐矿的,所以几代下来是颇有资财。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金山银山也不为过。这么看来,贼人应该是劫财。可他们家怎么就在槐花巷子那么不入流的地方安家?这一直是罗氏所不明白的,即便是京都居,大不易。可依照徐家的富有,一套京都好地段的宅院又算得了什么。要不是因为徐家少爷的周岁宴席上她亲眼看到了满座的宾朋非富即贵。且看着那当家的林氏和徐家的姑娘是个好相与的,她也不会忽略了徐家在京都的宅院而动了心思,可现在的种种缘由情状,包括现在徐家正在风口浪尖上,她又有点不确定了。 罗氏心气不顺,看着丫鬟呈上来的鸡汤一股火发出来,翻手就打翻了不说,还给了那丫鬟一巴掌。 “整天打扮的夭夭娇娇的是打算勾引爷们嘛!只可惜我这里没有爷们!”罗氏一阵冷笑。 “你们都是死人啊!把她给我弄出去卖了!”罗氏虽然没说要卖到哪里去,可满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清楚这丫鬟必定是要去烟花柳巷的。罗氏的声音那么冰冷,好似是千年的寒冰。 那丫鬟刚呼喊了两声就被婆子堵住了嘴给拖了出去。 “贱人,竟敢往我这里塞人。不过,也得看你有没有这本事。”罗氏咬牙切齿。 “难道?”一直回话的妈妈抬头疑惑地看着罗氏。 “那边派来的。”罗氏漫不经心。 怪不得,原来是那狐媚子捣鬼。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又松了口气,既然是背主的奴才,那就是罪有应得了。 “你再去好好打听,别怕花钱。”罗氏还是倾向于和徐家结亲,连忙掏出了二十两银子和一对金镶玉的手镯。 “太贵重了,不需要这么多。”那妈妈连忙推辞。 “拿去,我送出去的东西什么时候拿回来过。”罗氏又恢复了她高傲的神情,高声道,“今天这院里出了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奴才被我打发出去了,你们都知道了吗?” “知道了。”屋子里人都齐声回答。 罗氏笑了笑,她最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 吴老太太最近心气不顺,缘由无它,那就是接连被孙女和儿媳算计。她活了半辈子了,不说叱咤风云,那也是宅斗高手,不想老了老了,晚节不保,竟然让晚辈接二连三的算计。即便是她最后扳回一点面子,禁了老三媳妇的足,可她依旧清楚她已经英雄迟暮了。 吴老太太喝了一口参汤,只觉得这日子过的愈发的无趣了。不行,她得好好的活着,要不然还不任人拿捏了?想到这里,吴老太太打起精神。 “去外面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新鲜事儿来说与我听。”吴老太太爱八卦,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现在更是因为晚年孤寂,想听来逗个乐子。 一旁的姚嬷嬷最近休息不好,原因无它,那就是她生怕吴老太太再发怒,她受牵连。她作为老太太身边的第一伶俐人,是彻底的被三太太恨上了,晚景堪忧,她这两天正寻出路呢。 老太太怎么都活不过三太太,到最后老太太前脚一走,她后脚就跟着遭殃,这又是何苦。只怪老太太不顾着三太太已经年过四旬了,还不给儿媳做脸面,弄得三老爷受夹板气。老小老小,果然都是如此吗?姚嬷嬷心里嘀咕,面上却不敢显出来。 “老太太,有件大新鲜事!”一个老婆子急匆匆地跑进来,满脸的兴高采烈。 “哦?说说看有多新鲜。要是说的好了,是个大新鲜事儿,我这里有重赏;不过你要是诓我,那可就要挨罚了!”吴老太太哈哈大笑起来,心情变好了许多。 “我们三姑奶奶的夫家遭了贼了,昨夜都把马棚烧毁了。”那老婆子的表情完全因为八卦而变得兴奋,丝毫没有意识到三姑奶奶也是她正经的主子,她这么说就是在咒主子倒霉。 “什么?”这个消息太过震惊,吴老太太和姚嬷嬷都吓着了。 “还有什么,你接着说!”吴老太太一改笑脸,面皮绷得紧紧的。 那婆子看着吴老太太的脸色缓过神儿来,意识到自己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情绪在,多少有点讪讪的。 “还磨蹭什么,还不快说!”吴老太太急得大叫。 那婆子看着吴老太太情绪不好,连忙竹筒倒豆子一般从头到尾将她都知道的说了一番。 吴老太太有片刻的愣神,后背都是冷汗。皇帝如此抬举徐家,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和顺天府尹都被投入了天牢,看来自己除了去给林琅瑗低头是没有别的选择了。吴老太太一阵气闷,那个黄毛丫头她也配!当初就应该也把那个小蹄子给毁了就是了,真是悔不当初,留了祸根。 而姚嬷嬷心里想的却是三姑奶奶是不是她的后路,当年林家的事情她是知道一些隐秘的,不知道三姑奶奶肯不肯花大价钱来买呢? “母亲,我们要不要去二哥家看看?”一个三十来岁的斯文男子走了进来,说话柔声细气的。 这个就是吴老太太的大儿子,林家的三老爷林河。因为多年的保养得当,已经年过四旬的他却依旧好似三十出头。再加上他相貌俊朗,颇有几分美男子的气韵。 第一百五十九章 相看(上) 吴老太太的脸色更差了。她原本就对儿子偏袒儿媳心里不痛快,现在儿子却要去看林海那个不知礼仪尊卑的,可真是她的好儿子啊! 吴老太太冷笑:“想去就去,谁绑着你了不成。” 哪怕早就习惯了母亲的坏脾气,林河也不禁眉头微蹙。老太太好日子过惯了,总有人捧着才行,稍有不顺,家宅就不安宁。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他们家因为老太太和河间王妃有点渊源,七王动乱时投靠了五皇子一边差点大祸临头;现在大局已定,原本被踩进泥里的二哥得势了,他却天天胆战心惊,生怕哪天皇帝猜疑心重来清算。 难道他就想低头去巴结那个书呆子二哥吗?还不是被现在的情势逼的!想到这里,林河开始抱怨了:“娘亲您知道儿子的上官已经暗示儿子好几次要兄友弟恭吗?”接着道,“儿子实话和您说了吧,如果现在不抱紧二哥的大腿,以后的林府会如何谁都说不清楚。” 吴老太太登时大怒,她想都不想冲口而出大喊道:“让林海那个不孝子滚过来,我倒是要看看他能如何!他要是不顾脸面,闹腾起来,我就去告御状,说他不孝!”吴老太太中气十足,威严震慑了整个松鹤堂。 林河抚额,他愈发觉得老太太是糊涂了。 “娘,您老就别添乱了!您老就这么闹腾,就不怕皇上清算我们家?”林河神色疲惫地说道。 吴老太太虽然盛怒,可到底还留了一丝清明,听儿子这么一说,登时心头一紧。难道皇上早就盯上他们家,就因为老二的缘故而网开一面或是延缓追究?吴老太太心虚了,这回她不敢再那么理直气壮了。可多年的积威到底让她低不了头,她依旧沉着脸。却再也不说阴阳怪气的话了。林河心头一松,看来母亲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 “既然我家那个不争气的被禁足,那就让四弟妹过去看看吧,女人之间说话总是有余地的。”林河知道母亲还在气头上,现在说让三太太去二哥那边,恐怕母亲又要发作一番,也就只好举荐了四弟妹。 而吴老太太这边听了儿子的话,火气只大不小。这其中缘由还得从四姑奶奶借了吴老太太这把利刀杀了那得宠且怀着身孕的红玉说起。 自那天之后,吴老太太就明里暗里挑四姑奶奶的刺,不是说她黑心烂肝地算计娘家人。就说她身为大妇没有容人之量。虽然四姑奶奶一声不吭,脸色颇为不在乎,可四太太却因为这事恨上老太太了。 四姑奶奶是四太太的亲生女儿。吴老太太这么不给四姑奶奶面子,四太太自然认为吴老太太是冲着她来的。于是她二话不说就给四姑奶奶打点了行装,将其送回了四姑爷在京中的宅院。之后就放出风去,说吴老太太不慈,她老人家主动替四姑奶奶处置个下贱的通房。却不依不饶地怪罪到四姑奶奶身上,抹黑自己孙女。于是府里下人都说吴老太太糊涂了,不向着亲孙女却偏袒毫无关系,分孙女宠爱的下贱通房。这令吴老太太又是大发一通脾气。 林河自认为他已经说通了吴老太太,于是又坐了坐就走了。只留下脸色铁青的吴老太太。 姚嬷嬷在一旁一言不发,心里却也颇为看不上吴老太太做的事。林家自从新皇登基之后。就已经开始寻后路了,可寻了一大圈才发觉除了去巴结林海就没有其它的出路了。 可老太太因为从前曾带着儿子们把林海一家往死里整过,所以面子上过不去就打算另辟蹊径。您说您老人家不是想着怎么讨好林海一家子。却摆上了婆婆的款儿来愣是送了两个貌美的丫鬟过去,这不是打二太太何氏的脸吗?满京都谁不知道林海对发妻何氏特别敬重。最后怎么样,那两个貌美丫鬟听说成了洗马桶的,您老人家的脸面也没了。 于是您老人家又转而想到了已经做了官夫人的四姑奶奶。当年四姑奶奶十五岁花一般的年纪本该有个好姻缘,却偏偏她老人家为了家族利益做主将其嫁给了淮南府同知做继室。那时的四姑爷已经三十多岁。早就有了嫡子庶子。您说四太太和四姑奶奶能对您一点怨言都没有? 四姑爷在外游宦多年,这回又是三年任满。来年开春就会进京述职,四姑奶奶提前一步打个前站住在府里。您既然有事相求,少不得就得做低伏小。虽说四姑奶奶算计您老人家确实是不对,可您就算是冲着娘家人想想,也不该与四姑奶奶硬碰硬。结果呢,又把四太太和四姑奶奶狠狠地得罪了,连最后一条路都堵死了。 姚嬷嬷仔细思量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要留条后路,而这条后路还是三姑奶奶最靠谱。 ^^^^^^^^^^^ 徐熹累坏了,他稍稍洗漱了一番,又和林氏简单说了说昨夜的情况,沾了枕头就睡了。林氏生怕打扰徐熹,就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和赵嬷嬷,丹桂报了平安,免得她们还在各自担心赵老虎和徐福。 等徐老太爷,徐熹和林琅玕休息好了之后已经是掌灯时分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去了外院书房,与林老爷碰面,分享消息。 “亲家就在这里安心住着,有什么不方便的,不习惯的,只管吩咐大管事就是了。”林老爷和徐老太爷还算聊得来,对于这个睿智的老人他从心底赞赏。 “惭愧,惭愧。”徐老太爷惊惧之后深感无力。 “今天圣上大发雷霆想必您老人家已经知道了。圣眷隆宠,您老人家也打起精神来。”林老爷哪里不能理解徐老太爷的颓废。 “我还是打算在京都置办个宅院。这回也不拘这宅院是大是小,也不拘价值几何,只要周围安全就好。”徐老太爷觉得暂时住在亲家是没什么,可是连过年都在这里,那就有点太过了。 “好,明天我让家里的大管事出去打听,保准给您个答复。”林老爷自然明白徐老太爷的想法,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色放晴,持续了一天两夜的大风雪终究是停了。这种现象很符合徐家刚刚经历的阴霾的现状,令人欣喜。坏事都过去了,好事自然就来了。 “等过两天就是十五,我们都去静安寺拜拜佛祖,捐些香火钱,也好去去晦气。”何氏提议。 “好啊!”丽姐儿很高兴能出去转转。京都她还没有逛过,这里的日子好像打仗一样,一刻都不闲着。 丽姐儿兴高采烈,三个弟弟也都有样学样,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何氏看着四个孩子活泼可爱的样子联想到儿子还没有订亲,她离着儿孙满堂还有漫长的路要走,不觉心里发急,只想赶紧给儿子订一门好亲事。 徐老太爷和徐熹并着林琅玕和林家的大管事清晨冒着严寒先去了徐家位于槐花巷子中的宅院。昨日徐老太爷和徐熹走后,徐寿就带着剩下看宅子的男仆都分派下去,大冷的天丝毫没有懈怠。徐老太爷看着安静,秩序井然的宅院只觉得这地方是可惜了。 接着四人又去看了不少或是出租或是要卖的宅院,徐老太爷却是一个都看不上眼。不是宅院的内部构造实在是糟糕就是地理位置偏僻,远离人群,看着冷清。最后四人毫无收获地回了林府,众人都有点泄气。 就这样过了两天,徐老太爷找房子依旧没有进展,而何氏与林氏则带着孩子们去了静安寺烧香拜佛。 几天前的大雪果然给人们带来了出行的麻烦,就连马车都颠簸地令人不适。孩子们受不住,车把式没办法,只能缓行,将到达寺庙的时间整整推迟了半个时辰。 静安寺还是很热闹的,坐在马车里就能听到外面小吃摊子的吆喝声。案板豆腐,白糖糕,色糕等等各种音调的吆喝都令人心里痒痒的。看来即便是天气再恶劣,也拦不住广大民众对佛祖的尊敬。 丽姐儿抱着手炉靠在林氏的身上,林氏则用温柔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丽姐儿的头发。马车的颠簸差点把丽姐儿给弄散架子了,她用后背拱了拱林氏,又变换了一个姿势,只想着静安寺怎的还不到。 又过了一刻钟,吆喝声渐小,丽姐儿坐直了身子,她知道马车就要停下来了。果不其然,不过是眨眼的功夫,马车停了。帘子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宁静祥和,香火极旺的寺庙。 知客僧领着何氏,林氏一行向庙内走去,丽姐儿四处观望,就怕漏了什么风景。丽姐儿这是第二次进庙烧香,第一次是在宁安县的安宁寺,那里和这里比较起来,简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云泥之别。 这时丽姐儿看到一行人向她们这边走来,仔细一看,领头的是一个穿着素净,打扮体面的妇人。 “可是林夫人?”那个妇人问道。 第一百六十章 相看(下)防盗 何氏看着面前打扮得体,不卑不亢的仆妇一时有点不知所措。这人她不认识,也不知她的主子是何用意。要知道,自从林老爷成为天子近臣之后,想借助内眷之手与她结交,甚至贿赂的不计其数。本来就对这些避之不及,视若山洪猛兽的何氏,现在莫名的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你是何人?”何氏心里不耐烦,可面上还是淡定的。 “夫人容禀,老奴是永宁侯夫人身边的妈妈。”又接着道,“今日恰逢十五,我家夫人来寺中上香,不想听到小沙弥说林夫人今天也来了,于是派老奴来相请。原本夫人是要亲自来的,却不想在佛堂中巧遇到了吴王妃,这才怠慢了。”说话的妈妈是个人精,哪里看不出何氏的不耐烦。 原本对于永宁侯夫人的轻慢感到不满的何氏马上变了态度。吴王妃可是亲王妃,是当今皇上唯一幸存弟弟的正妃,可不是她一个五品官夫人能轻忽的。用膝盖想想就知道吴王是个不好相与的,要不怎么就他还能活着,且享着亲王的尊贵。这吴王妃可是吴王的枕边人。虽说坊间对于吴王妃的小道消息少之又少,可何氏心里明白,这些皇亲国戚的女眷,又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劳烦这位妈妈了。”何氏满面笑容,带着林氏一行跟着引路的妈妈走。 林氏开始听说要见永宁侯夫人,觉得这是两家不言而喻的默契,要商讨相看之事;可后来就听说要见吴王妃,心里不禁打鼓。 林氏自小就生活在京都,对于皇室女眷的一些的八卦也听过不少,这其中就包含了大量关于内宅阴私的消息。这些皇室的女眷哪个都不是善茬,几乎个个心思阴狠。肚肠九转十八绕,可不是她能揣测的。虽说她听的消息大多是夹杂了大量的水分,夸张,诬陷比比皆是,可到底是无风不起浪,必是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在里面。想到这里,林氏回头给徐燕和圆月使了个眼色,就怕徐燕的容貌被人惦记上。 徐燕近段时间与何氏,林氏的关系日益亲近,所以这次的出行。何氏和林氏也好心情的特意带上了她。再说何氏与林氏都觉得徐燕总关在家中也不好。既然已经决定嫁到京都之中,适当地让她接触外界,只有好处。 徐燕和圆月看到了林氏的暗示。多少庆幸今日的打扮穿着素雅,不显眼。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就迅速低头跟着林氏缓步而行。 丽姐儿对于要见什么人不感兴趣,只想着第一次见面,像她这么小的孩子必然是会拿到一些值钱物件的。想到这里。丽姐儿偷笑,既然是王妃,想来不会小家子气,出手必定大方。 喜哥儿,乐哥儿和欢哥儿三个孩子都是懵懵懂懂的,他们对财物的渴望并不像丽姐儿那般。只是瞪着大眼睛看着人群行动,抱着他们的丫鬟婆子也跟着行动。 精舍中炭火烧得旺,温暖如春。案几上粉彩寿字样的茶盏热袅袅。飘出了一缕线。 永宁侯夫人罗氏心情不大好,可她完美的笑容遮盖了一切,只觉得她欢天喜地,笑意笼罩了全身。 “今日有幸与王妃同游,简直是妾身三生修来的福气。”罗氏的语气与平时大不相同。极尽谄媚,这让她身边贴身伺候的下人都莫名地打冷颤。只觉得夫人这是笑里藏刀。 吴王妃今日穿的格外素淡,里里外外的淡蓝和雪白使得她好像一个仙子,气度超华。除了一件九螭蟠龙玉佩张显了她的身份之外,就连带的头饰都以素银首饰为主。 “夫人说笑了。”吴王妃的反应淡淡的。 罗氏依旧言笑晏晏,可心里却跟油锅似的,焦躁的很。一个王妃,还不是皇后呢,在这里摆什么款儿!无非就是沾了皇亲国戚的名头,瞧她那轻狂的样子,还真以为是九天玄女下凡不成! 罗氏早就派人打听明白了徐家的百万家财不是虚假,也打听到了何氏与林氏今天要来静安寺烧香,于是她便早早做了准备,只等着今天的巧遇,好把儿子和徐家姑娘的亲事给定下来。不成想,流年不利,居然遇到这么个冰美人。她都这么奉承她了,她还一副死样子,爱理不理的。也不打听打听,满京都谁不知道永宁侯夫人向来都是旁人奉承她的。要是她罗莲秀晚生十几年,那吴王妃还指不定是谁呢! 吴王妃看都不看罗氏,只是一脸的淡漠,心中只觉得罗氏呱噪,叫人烦不胜烦。 这时何氏并着林氏一行来到精舍之外,由小丫鬟通报之后,一行人才呼呼啦啦地进入。吴王妃淡淡地应着,心里愈发地不满。不过是来拜佛上香,怎得弄了这么些人在这里唧唧咕咕,简直是玷污了佛门圣地。也不知这静安寺方丈和自己有仇还是什么,她都来了,还不禁寺,下次再不来这静安寺了,简直是不得安生。 可怜的静安寺方丈还不知道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地位崇高,身份尊贵,出手豪阔的香客。 何氏、林氏和徐燕带着孩子们对着吴王妃行大礼,吴王妃面不改色淡淡地应着,赐座之后便是理也不理。 何氏和林氏对于吴王妃的态度有些莫名其妙,却不明这其中原委。而丽姐儿则纳闷吴王妃怎么这么不上道,不是应该给她和弟弟们见面礼的吗? 丽姐儿偷偷地打量着吴王妃,只觉得吴王妃是一个不苟言笑的美人,通身透着一股子曲高和寡,生人勿进,他人都是凡桃俗李的味道。看来今天是发不了财了,丽姐儿深深觉得这很可惜。 罗氏这也是第一次和吴王妃打交道,原本并不知道吴王妃的性情。不过通过这一时三刻短短地接触,罗氏渐渐明了吴王妃就是个天生的冷清人。 何氏看着面前打扮得体,不卑不亢的仆妇一时有点不知所措。这人她不认识,也不知她的主子是何用意。要知道,自从林老爷成为天子近臣之后,想借助内眷之手与她结交,甚至贿赂的不计其数。本来就对这些避之不及,视若山洪猛兽的何氏,现在莫名的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你是何人?”何氏心里不耐烦,可面上还是淡定的。 “夫人容禀,老奴是永宁侯夫人身边的妈妈。”又接着道,“今日恰逢十五,我家夫人来寺中上香,不想听到小沙弥说林夫人今天也来了,于是派老奴来相请。原本夫人是要亲自来的,却不想在佛堂中巧遇到了吴王妃,这才怠慢了。”说话的妈妈是个人精,哪里看不出何氏的不耐烦。 原本对于永宁侯夫人的轻慢感到不满的何氏马上变了态度。吴王妃可是亲王妃,是当今皇上唯一幸存弟弟的正妃,可不是她一个五品官夫人能轻忽的。用膝盖想想就知道吴王是个不好相与的,要不怎么就他还能活着,且享着亲王的尊贵。这吴王妃可是吴王的枕边人。虽说坊间对于吴王妃的小道消息少之又少,可何氏心里明白,这些皇亲国戚的女眷,又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劳烦这位妈妈了。”何氏满面笑容,带着林氏一行跟着引路的妈妈走。 林氏开始听说要见永宁侯夫人,觉得这是两家不言而喻的默契,要商讨相看之事;可后来就听说要见吴王妃,心里不禁打鼓。 林氏自小就生活在京都,对于皇室女眷的一些的八卦也听过不少,这其中就包含了大量关于内宅阴私的消息。这些皇室的女眷哪个都不是善茬,几乎个个心思阴狠,肚肠九转十八绕,可不是她能揣测的。虽说她听的消息大多是夹杂了大量的水分,夸张,诬陷比比皆是,可到底是无风不起浪,必是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在里面。想到这里,林氏回头给徐燕和圆月使了个眼色,就怕徐燕的容貌被人惦记上。 徐燕近段时间与何氏,林氏的关系日益亲近,所以这次的出行,何氏和林氏也好心情的特意带上了她。再说何氏与林氏都觉得徐燕总关在家中也不好。既然已经决定嫁到京都之中,适当地让她接触外界,只有好处。 徐燕和圆月看到了林氏的暗示,多少庆幸今日的打扮穿着素雅,不显眼。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就迅速低头跟着林氏缓步而行。 丽姐儿对于要见什么人不感兴趣,只想着第一次见面,像她这么小的孩子必然是会拿到一些值钱物件的。想到这里,丽姐儿偷笑,既然是王妃,想来不会小家子气,出手必定大方。 喜哥儿,乐哥儿和欢哥儿三个孩子都是懵懵懂懂的,他们对财物的渴望并不像丽姐儿那般,只是瞪着大眼睛看着人群行动,抱着他们的丫鬟婆子也跟着行动。 精舍中炭火烧得旺,温暖如春。案几上粉彩寿字样的茶盏热袅袅,飘出了一缕线。 永宁侯夫人罗氏心情不大好,可她完美的笑容遮盖了一切,只觉得她欢天喜地,笑意笼罩了全身。 “今日有幸与王妃同游,简直是妾身三生修来的福气。”罗氏的语气与平时大不相同,极尽谄媚,这让她身边贴身伺候的下人都莫名地打冷颤,只觉得夫人这是笑里藏刀。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上门 何氏和林氏对于罗氏明贬暗褒的说法都一笑而过,对汪显本人却是明显的满意。这样的年轻勋贵确实少有,看样子也是个能踏实过日子的人。 罗氏把汪显支出去只说要他先行准备着,她随后就到。 “本来是想在这里尝尝素斋的,不巧我今儿个是没这个口福了。”罗氏笑着道。 林氏笑着应对道:“夫人常在京都,总有机会。”却绝口不提两家的亲事。开玩笑,徐燕和孩子们都在,怎么能说这些。 “徐姑娘,这寺内的红梅格外精神,你不出去看看?”罗氏自然知道林氏想要徐燕和孩子们避嫌,说出的话也欲盖弥彰,又接着道,“想来几位徐家的小姐,少爷们还没有看过这寺内的景色,莫不如同去。” 林氏知道罗氏这是有话要说,却讨厌她指手画脚,让孩子们都出去吹冷风,心下有些不喜,脸色有些淡淡。 “今儿的天太冷,还是下次再去赏梅吧。不过我们在这里说话聊天确实把孩子们给憋闷坏了。既如此,就请亲家小姐带着孩子们去隔壁的精舍玩吧。”何氏说话办事向来老到。 徐燕看看林氏又看看何氏,也自觉继续在这里会不自在,于是领着圆月带着孩子们出了精舍。 “不是我这个做娘的自夸,显儿自小就是严于律己的,年纪虽轻,可办事不含糊。这两天,皇上有意要显儿去五城兵马司当差,想来是看中了显儿弓马娴熟,机警可靠的。”向来沉稳的罗氏干脆搬出了皇上来证明永宁侯世子的好处。罗氏确实是心急了,她总觉得徐家推三阻四,云里雾里的。 而林氏倒是听明白了罗氏的另一层意思,那就是等到世子爷有了实职。他们徐家的姑娘人家未必就看的上了。看着满面笑容,实则蛮横无礼,小心思一大堆的罗氏,林氏打心底觉得徐燕不应该嫁到永宁侯府去。任他世子爷再好,也抵不过有一个天天算计的婆婆。林氏想到了徐家刚到京都,还没有圣眷,永宁侯府就愿意结亲的事。她一直都觉得蹊跷,难不成是祖父许给了永宁侯什么?看来这事得再商量,林氏更加沉默了。 罗氏自认为林氏会欢天喜地的满口答应却不想这人打三棍子都放不出一个屁来,心情愈发的糟糕。 何氏对罗氏并不熟悉。可看她敢给吴王妃不自在,与她和女儿说话时满口的颐指气使,傲然之气。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如果单看罗氏的样子,那有这样一个姻亲,恐怕将来女儿得受不少的气。 “世子爷天纵奇才,自然是万人仰慕。可这事我做不得主,好要看祖父的意思。”林氏看见罗氏的脸色愈发的糟糕。只好应了一句,只做推托。 “老太爷一定是愿意的,先前和侯爷就说定了啊!”罗氏到底是想一举攻城。 “祖父只说先相看了再商量。”林氏咬紧牙关不松口。 “既如此,我就等着夫人的好消息了。”罗氏没了耐心,满脸的笑容没有到达眼睛。 待罗氏走了之后,何氏担忧道:“这位侯夫人恐怕不是个心胸开阔的。这回是把你给恨上了。只望着亲家老太爷并不是一门心思与这永宁侯府做姻亲,要不然你可有的受了。” “这样的人家,小姑子要是嫁过去。非得被生吞活剥了。”林氏最担忧的就是徐老太爷的态度,即便徐燕本身和徐家没什么关系,可林氏依旧不舍得看着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被推入有这样婆婆的宅门。 “说起来,来了这半天我们还没烧香拜佛呢。”何氏转移话题。 “是了,本来是散心的。现如今却满身的不自在。”林氏打发人去隔壁的精舍把徐燕和孩子们都叫了过来,找了一个小沙弥引路去了大殿烧香许愿。之后一行人等又在静安寺中用了素斋。才打道回府。路上,丽姐儿又特意派人去静安寺周边的小摊子上买了好些的糖葫芦,山楂糕等等,准备把这些带回去赏给那些没出门的小丫鬟们。 回到林府之后,林氏思前想后还是找了机会把罗氏的言行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徐老太爷,言辞中对永宁侯府的亲事并不是十分赞同。 徐老太爷笑了笑道:“我给你说说永宁侯府上的事吧。” 徐老太爷娓娓道来的声音低沉而悦耳:“永宁侯有两个儿子,一嫡一庶。嫡子你见过了,就是那个世子爷,想必是一表人才的。我虽然从未见过,却是耳闻过的。至于那个庶子,是永宁侯府的贵妾,永宁侯的表妹所出,听说那孩子也不是俗物,很得永宁侯的疼宠。尽管这个世道讲究的是嫡庶有别,可怎奈永宁侯与他表妹是打小的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所以在平日里,难免对那个庶子更疼宠一些。你在内宅,即便我们家没那么多糟心事儿,想来你也是明白的。侯府中的人个个都是人精,跟红顶白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所以这些年来,罗氏在内宅中过的很不顺心,其中酸楚只有她自己清楚。最后罗氏苦苦挣扎让她所出的嫡子袭了爵位,想也知道她必定是用了不少手段的。可也正因为如此,永宁侯才更要想尽一切办法来弥补他的庶子,因为他怕他百年之后,他心爱的小儿子会被他的嫡母和哥哥吃的骨头渣滓都不剩。那么从哪里弥补呢?他想到应该给儿子结一门好亲事。最好是那种有权有势有钱人家的嫡女,并且相貌过人,品行端方。可满京都的贵女又哪里看得上一个没有爵位,整天无所事事的庶子呢?于是永宁侯看中了我们家,因为至少我们家有钱。” 林氏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永宁侯看中的是徐家女儿的陪嫁。小儿媳妇有一笔丰厚的陪嫁即便将来分了家,他心爱的儿子也不会吃苦受罪。可永宁侯这打算明明是给庶子结亲,怎的今天相看的是世子爷?林氏疑惑地看着徐老太爷,刚想张口,就看见徐老太爷摆摆手道:“罗氏是个精明人,想来你也看出来了。以她的性情,你觉得她会让永宁侯如愿吗?我猜想着那罗氏本来是想搅黄这门亲事的,可正打算着,我们家突然被皇上垂青,圣眷隆宠了。于是罗氏改了主意,打算与我家结亲。她也同样看出了徐家的优势,有钱不用多说了,你我都知道;至于权势嘛,想必那罗氏是看中了你的父亲,天子近臣的身份。” 林氏心里憋闷着,只觉得这罗氏太会算计。这亲事要是成了,罗氏还指不定怎么算计徐家呢。 “有钱有权的人家比比皆是,怎得她就盯上了我们?”林氏不解。 “永宁侯为了平衡两个儿子的利益,所以打算把他大儿媳妇,也就是世子夫人的家世降低。正好他姐姐所出的独女与世子爷年龄正合适,而且永宁侯的姐姐嫁的一般,她丈夫不过是个当朝六品官。如此亲上加亲,永宁侯还能得个拉拔姐妹,友爱亲戚,长情的美名。并且他姐姐也和永宁侯一样,与现在身为贵妾的那位表妹关系不错,是自小的交情。而罗夫人知道了这事自然不乐意,她不喜欢她大姑姐骄横跋扈是其一;对那位表姑娘的家世不满意是其二;当然她最不满,也最不希望的就是看到未来的儿媳竟然和她斗了一辈子的人关系亲密。所以她借着这个机会,打算让我们家提出来,说相看中的是世子爷,而不是什么没有爵位的庶子。更何况,他们家嫡庶不分,满京都没有人不知道的,谁家好好的女儿愿意嫁去他们家受罪。最关键的那罗氏是很相信永宁侯亲自挑选的亲家。”徐老太爷分析的八九不离十。 林氏心里火急火燎地道:“祖父,我们不能把妹妹嫁到那样的人家去。” “原来想做亲是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而且他们家门第也高,在朝堂上也说得上话。可现在看来,那永宁侯府就是个烂泥潭,谁沾上谁倒霉,就算燕儿嫁过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我打算失信。更何况他永宁侯百般隐瞒在先,我失信也算不得什么。不过现在我们正好可以利用罗氏带着世子爷来相看这件事,所以我们不用去硬碰硬,只要把话递过去就可以全身而退。这两人平时互相算计还不够,现在却拉上了我们家一并算计了。真当我们家是软柿子吗?我是一定会趁机好好挑拨他们夫妻一番的。好了,这次的事情辛苦你了,这件事你不用再管了,我会善后。”徐老太爷神色恬淡,可林氏看到的却是徐老太爷隐隐发怒的表情。 到这里,林氏通过徐老太爷把其中的蹊跷弄明白之后就回了内院,不想刚刚到了内院就遇到了她不想看到的人。 “三姑奶奶,你这些年可还好?”声音爽朗透着一股欢悦,下午的日光照射在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上,令林氏一阵恶心。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失去 (防盗) 冬日午后的阳光总有些冷意,连带着满院子的积雪都散发出一种阴冷之感。林氏强压下堵在胸中的不适感,深吸一口气,脸色冷冰冰地看着林家的四太太闵氏。 “娘,当年我们家落难,女儿去吴老太太那边千般恳求,万般哭诉,下跪磕头,能做的都做了,可眼前的这个女人是怎么说的您知道吗?”林氏的脸色铁青,原本柔和乖顺的表情再也找不出痕迹。 何氏是知道当年他们家落难,吴老太太那边是丝毫没有帮忙且幸灾乐祸的。等到后来一家人又回到了京都之后,看女儿女婿的态度也大略猜测道当年吴老太太是如何冷酷无情的。可现在再看女儿的脸色,恐怕她还有更多不知情的。最关键的,女儿连声“四婶”都不再叫了。何氏自然是知道她女儿的,明白她性子柔顺,也从不曾这般疾言厉色过。本能的何氏马上站在女儿一边,沉默不语,只等着女儿说话。 “三姑奶奶,以前的事……”四太太连忙说话却被林氏打断。 “这个女人说女儿是罪臣之女,有点自知之明的就应该自尽以谢其罪。我死了就不会牵连到亲戚,更不会牵连姑爷入不了翰林院,好好的探花郎被女儿给糟践了。这个女人还说女儿毫无闺门秀质,本就应该自请下堂,却厚着脸皮巴着徐家不放不说,还拿着夫家的银子填娘家的坑。”林氏脸色越来越差,却接着道,“这女人还曾派人与姑爷说休了女儿的种种好处,还大言不惭的允诺林家会赔一个女儿给姑爷做正妻。当时女儿正怀着丽姐儿,他们本就知道,却仍是派人来当着女儿和姑爷的面说什么女儿不清白,怀的并不是徐家的骨肉等等污蔑的话。生怕女儿把孩子生下来。要不是姑爷和老太爷是宽厚正气之人,女儿早就已经不再这世上了。娘亲,这样其心可诛的亲戚女儿不认,也不想再见。”林氏从不曾用这么重的语气说过话,而一旁的何氏则气的浑身哆嗦,这哪里是亲戚,根本就是仇人。 “好啊,嘴上说的一家子骨肉亲亲热热,却原来是专门落井下石,火上浇油的!陈家的。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给我轰出去!”何氏是真不知道女儿曾经受了这样的折辱,她不止生气,还心疼女儿和外孙女。怪不得女儿当年怀着丽姐儿千般的不舒服。而丽姐儿生下来更是体质弱,原来根子在这里。 林四太太被林氏说的暗自恼怒,一边怨怪老太太派她过来当炮灰,另一边又怨怪林氏没有胸襟,这么点子事儿还记在心里。 “二嫂也别把话说满。这世道向来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将来怎么样,还不一定呢,总是要有亲戚相互拉拔的。”林四太太想着反正今天的结果一定是不欢而散,莫不如就把话都说明白了,接着道。“三姑奶奶也应该想着见面也有三分香火情才是,当年那情势,我们多说两句酸话又有什么错的。世人哪个不是根红顶白。看人下菜碟的。” 林氏冷笑道:“既如此,将来有机会必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当年这些所谓的亲戚丝毫不顾情分,把他们家往死里整,不给活路。现在倒成了没错,人之常情了。既然这样。他们更不用给他们好脸色,没的以为他们好欺负。 林四太太哪里听不出林氏说的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哪天他们家落魄了,这一家人必定也是隔岸观火,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 林四太太满脸的恨意,冷笑一声道:“我倒要看看你们家能风光几天。” 林四太太的话还没说完,林氏突然踉跄起来,双手捂着肚子怎么都直不起腰来。 何氏那边还在生气,哪里注意到林氏,只对着陈家的大喊道:“把她拿过来的贺礼都扔出去,免的脏了我的地方!” 陈家的并着两个婆子正推搡着林四太太,只有芳草察觉到了林氏的不妥之处,她双手去扶,却眼见着林氏翠绿色的绣花鞋上阴湿了一片,在仔细一看,竟是林氏站的一小片地方都染了血。 “夫人,快请郎中来!”原本气质超然的芳草突然大叫起来,登时满屋子的人都朝她那里看去。 这一下子,何氏没有心情暴怒了,而林四太太看着林氏的样子,心里有了数,赶忙打道回府避嫌,而林家则彻底的乱了。 冬日午后的阳光总有些冷意,连带着满院子的积雪都散发出一种阴冷之感。林氏强压下堵在胸中的不适感,深吸一口气,脸色冷冰冰地看着林家的四太太闵氏。 “娘,当年我们家落难,女儿去吴老太太那边千般恳求,万般哭诉,下跪磕头,能做的都做了,可眼前的这个女人是怎么说的您知道吗?”林氏的脸色铁青,原本柔和乖顺的表情再也找不出痕迹。 何氏是知道当年他们家落难,吴老太太那边是丝毫没有帮忙且幸灾乐祸的。等到后来一家人又回到了京都之后,看女儿女婿的态度也大略猜测道当年吴老太太是如何冷酷无情的。可现在再看女儿的脸色,恐怕她还有更多不知情的。最关键的,女儿连声“四婶”都不再叫了。何氏自然是知道她女儿的,明白她性子柔顺,也从不曾这般疾言厉色过。本能的何氏马上站在女儿一边,沉默不语,只等着女儿说话。 “三姑奶奶,以前的事……”四太太连忙说话却被林氏打断。 “这个女人说女儿是罪臣之女,有点自知之明的就应该自尽以谢其罪。我死了就不会牵连到亲戚,更不会牵连姑爷入不了翰林院,好好的探花郎被女儿给糟践了。这个女人还说女儿毫无闺门秀质,本就应该自请下堂,却厚着脸皮巴着徐家不放不说,还拿着夫家的银子填娘家的坑。”林氏脸色越来越差,却接着道,“这女人还曾派人与姑爷说休了女儿的种种好处,还大言不惭的允诺林家会赔一个女儿给姑爷做正妻。当时女儿正怀着丽姐儿,他们本就知道,却仍是派人来当着女儿和姑爷的面说什么女儿不清白,怀的并不是徐家的骨肉等等污蔑的话,生怕女儿把孩子生下来。要不是姑爷和老太爷是宽厚正气之人,女儿早就已经不再这世上了。娘亲,这样其心可诛的亲戚女儿不认,也不想再见。”林氏从不曾用这么重的语气说过话,而一旁的何氏则气的浑身哆嗦,这哪里是亲戚,根本就是仇人。 “好啊,嘴上说的一家子骨肉亲亲热热,却原来是专门落井下石,火上浇油的!陈家的,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给我轰出去!”何氏是真不知道女儿曾经受了这样的折辱,她不止生气,还心疼女儿和外孙女。怪不得女儿当年怀着丽姐儿千般的不舒服,而丽姐儿生下来更是体质弱,原来根子在这里。 林四太太被林氏说的暗自恼怒,一边怨怪老太太派她过来当炮灰,另一边又怨怪林氏没有胸襟,这么点子事儿还记在心里。 “二嫂也别把话说满,这世道向来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将来怎么样,还不一定呢,总是要有亲戚相互拉拔的。”林四太太想着反正今天的结果一定是不欢而散,莫不如就把话都说明白了,接着道,“三姑奶奶也应该想着见面也有三分香火情才是,当年那情势,我们多说两句酸话又有什么错的。世人哪个不是根红顶白,看人下菜碟的。” 林氏冷笑道:“既如此,将来有机会必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当年这些所谓的亲戚丝毫不顾情分,把他们家往死里整,不给活路,现在倒成了没错,人之常情了。既然这样,他们更不用给他们好脸色,没的以为他们好欺负。 林四太太哪里听不出林氏说的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哪天他们家落魄了,这一家人必定也是隔岸观火,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 林四太太满脸的恨意,冷笑一声道:“我倒要看看你们家能风光几天。” 林四太太的话还没说完,林氏突然踉跄起来,双手捂着肚子怎么都直不起腰来。 何氏那边还在生气,哪里注意到林氏,只对着陈家的大喊道:“把她拿过来的贺礼都扔出去,免的脏了我的地方!” 陈家的并着两个婆子正推搡着林四太太,只有芳草察觉到了林氏的不妥之处,她双手去扶,却眼见着林氏翠绿色的绣花鞋上阴湿了一片,在仔细一看,竟是林氏站的一小片地方都染了血。 “夫人,快请郎中来!”原本气质超然的芳草突然大叫起来,登时满屋子的人都朝她那里看去。 这一下子,何氏没有心情暴怒了,而林四太太看着林氏的样子,心里有了数,赶忙打道回府避嫌,而林家则彻底的乱了。 ^^^^^^^^ 防盗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请大家多多理解,两点之前我会改过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谣言 林氏小产的事丽姐儿是第一时间知道的,那时她正和三个弟弟坐在炕上玩翻绳,既娱乐自己,也让弟弟们锻炼双手的灵活能力。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既惊讶又伤心,很是怔愣了一会儿,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最后还是把担忧的重心放在林氏的身心健康上。丽姐儿转过头看着三个弟弟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心口一阵绞痛,只觉得没有什么情况比现在更糟糕的了。 “娘亲呢?”许是因为喜哥儿是男孩中的老大,丽姐儿总觉得他更早熟些,更能感受到他人情绪的变化。 “娘亲病了,这几天也许我们都看不到她。”丽姐儿人小力微,尽管吃力,她还是尽力把三个弟弟都搂过来,即便每个弟弟她不过是用手搭了个边。 “我们这些天要乖乖的,不能给外祖母添乱,她要照顾娘亲。”丽姐儿安抚着弟弟们。 三个弟弟都似懂非懂,只有喜哥儿能稍微理解一点,点了点头。丽姐儿欣慰地摸了摸喜哥儿的头,之后又陪着几个弟弟玩了一会儿,才让芳菱带着虎妞还有雪儿和冰儿服侍三个弟弟洗漱睡觉。 等到三个弟弟都睡下了,丽姐儿才带着虎妞回自己的院子。一路上,丽姐儿一直在犹豫着是不是要去娘亲的院子里看看。去吧,肯定是见不到娘亲的面;不去吧,她现在因为娘亲小产的事儿根本就睡不着。 最后丽姐儿到底是去了娘亲的院子,她想好了,哪怕是为了睡个安稳觉,她也一定要去看看。 林氏的院子灯火通明,却安静的令人心慌。丽姐儿稳了稳情绪,漫步上前。 “大小姐!”芳草惊讶于丽姐儿的到来,不知道是该拦着还是不该拦着。 “丽姐儿过来了?让她进来。”芳草的动静不小。里面的徐老太爷听见了也正常。 丽姐儿心里一喜,连忙进了屋子,这一看才发现不止曾祖父在,外祖父和舅舅也在。看着曾祖父和外祖父以及舅舅端肃的神情,丽姐儿一阵莫名其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丽姐儿对着长辈们挨个行了礼之后,才说明来意。 “孙女让芳菱安顿好了三个弟弟才过来的,不知娘亲现下里如何了?”林氏才是丽姐儿最关心的,这些她自身感觉不对又猜不到由头的。自然是被抛在脑后了。 徐老太爷点点头,他对丽姐儿照顾弟弟们的能力向来安心。怪不得孙儿和孙媳总想着再要一个闺女,闺女还真是乖巧省心。徐老太爷联想到孙媳妇刚刚流产的孩子就有可能是个女孩。即便不是女孩那也是个男孩,顿时又肉疼起来。那可恶的林家,害他没了曾孙子抱,徐老太爷的表情顿时凝重,下定决心不报此仇非君子。 丽姐儿还等着曾祖父的答复呢。可是看到曾祖父的表情又有点摸不到头脑,难道娘亲流产惹得曾祖父不快了?丽姐儿还真不知道娘亲是怎么流产的,只以为是林氏体弱再加上连日的操劳。 这个时代的女子不管因为什么流产,都是会被人看作是自己的责任,曾祖父这么想也是常理,可丽姐儿却有点不自在。娘亲都流产了。遭了那么大的罪不说,还伤心又伤身。曾祖父身为长辈,怎么还甩脸子给娘亲看呢。也太无情了。不管怎么说,您老人家还住在孙媳妇的娘家呢,这么甩脸子,外祖父能乐意吗?丽姐儿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掩饰了差点吐出来的抱怨,同时也拉回了徐老太爷的注意力。 “你进去看看吧。”徐老太爷想着孙媳妇那边早就收拾妥当了。丽姐儿又是为人子女的,自然是要侍疾的。也就没有想到林氏这时可能已经歇下了或者天色早就晚了,丽姐儿早该回去休息等等不妥之处。最关键的,徐老太爷本身就年纪大了,这几天因为房子的事情四处奔波,本就已经精疲力竭;现如今又出了这一桩事,他更是心力交瘁,承受不住了。他身心疲惫,已经没有心思再去计较这样的小事了。 而林老爷和林琅玕正神魂天外呢,根本没心思看徐老太爷的神情,也没心思听徐老太爷和丽姐儿的对话。丽姐儿看着外祖父和舅舅也是歪头瞥了一眼,深深觉得家里的男人们都被林氏流产的事给打击到了。 一进了内室,丽姐儿顿觉得热气扑面而来。待细一看,才发现屋子里差不多有六七个火盆。这大冷的天,流产着实受罪,不容易将养不说,还怕寒凉,容易留下病根。这么多火盆,想来是何氏吩咐的,到底是亲娘,就是不一样。 林氏的床边围满了人,从徐熹,何氏到赵嬷嬷,丹桂,陈家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愁云惨淡的,没有人露出什么好脸色。 “阿瑗,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千万别憋着。”徐熹哭丧着脸对着躺在床榻上,盖着厚棉被,眼神空洞的林氏说道。 “瑗姐儿先吃点东西吧,这晚膳还没吃呢。”何氏已经是欲哭无泪了,她看着女儿惨白的脸色,心里不是滋味。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女儿吃东西,只有吃了东西才能喝药,喝了药,人才能缓过来。 自从林氏知道她怀孕了并已经流产了之后就没说过一句话,她不哭也不闹,只是盯着帷帐发呆,好像一个活死人。徐熹与何氏都急得不得了,生怕林氏把这股火憋在心里,郁郁寡欢再做下病。 丽姐儿不知道这些,只利用自己的小身体,见缝插针地挤到最前面靠近林氏的脸瞧。丽姐儿的出现着实让徐熹等人吃了一惊,他们中间谁都没有发现丽姐儿,直到现在。幸好,丽姐儿的出现到底是让林氏的眼珠动了动,虽然别人没发现,丽姐儿却是看的分明的。 “娘亲你哪里不舒服?女儿给你吹吹,揉揉。”丽姐儿真的不怎么会安慰人,所以她只能装傻充愣地说这些没常识的傻话。 不想丽姐儿说的话反而让林氏动容,到底是支撑不住,大声哭号了起来。林氏哭号的同时,丽姐儿则用她一双白净的小手不停地摸搓着林氏的手,只求能给她安慰。哪怕只是尚未成形的一团血水,到底也是个小生命,是娘亲的心头肉。如果那个孩子顺利的活下来,不是个小弟弟就是个小妹妹,丽姐儿心里很不好受。虽说她没做过母亲,可她两世加起来也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了,多少是能理解的。 “哭出来就好了,你好好将养,我们还会有孩子的。”徐熹声音哽咽。林氏哭的太过凄惨,屋子里的女人都跟着掉眼泪,而屋子外的三个男人则脸色都不好看。 “亲家,不是我说……”徐老太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琅玕给打断了。 “徐老太爷,就照您说的做吧,我们没异议。”林琅玕听着姐姐的哭声,整颗心难受的发颤。他还从没听过这么撕心裂肺的哭声,即便是在流放的路上,即便是在刀光剑影的沙场上。 “对,照您说的做吧。”林老爷的脸色铁青,神色中夹杂着不甘与坚定。 当年落难之时,妻儿不离不弃;现在富贵安乐,却不能保妻儿平安,简直是妄为男人。原来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现在情况反过来了,没道理依旧被人欺压。既然他们不顾亲戚情谊,欺到头上来,那也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徐老太爷点点头,叫了徐福进来,低声吩咐几句之后,徐福立刻出了院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内室中林氏哭声音越来越低,显然是没力气了。丽姐儿看着娘亲发泄的差不多了,就忙安慰道:“娘亲别哭了。”众人也跟着劝,生怕林氏哭的力竭晕过去。 何氏看见女儿哭出来,心里放下了大半。这种时候,就怕心里存了郁气,憋出病来。现在好了,都哭出来了,也就没什么事儿了。而且刚刚听女儿的哭声,还是中气十足的,看来只要好生将养,必定还是能像以前一般康健的。 林氏哭累了,躺在床上昏昏欲睡,而何氏则赶忙拿出了早就温着的乳鸽枸杞汤亲自喂给林氏喝。林氏喝了几口就饱了,任凭何氏怎么劝都吃不下去。之后赵嬷嬷端上来熬好的药,林氏一饮而尽,最后在强大的药力下,沉沉睡去。 丽姐儿又陪着林氏一会儿才由芳草,丹桂等人的陪伴下回了院子,洗漱休息不提。 而林氏那边,何氏打发了林氏父子,又把徐老太爷和徐熹请了出去。林氏小产,徐熹不宜和林氏住在一起,只能去外院歇息。 一到外院,徐熹着铁青着脸说什么也要给没缘分的孩子报仇。徐老太爷瞥了他一眼道:“等着你,黄花菜都凉了,你就等着明天的好消息吧。”徐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傻眼地瞪着徐老太爷。 第二天一大清早,整个京都都流传着一则小道消息,很富有渲染力。 一百六十三章 懿旨 丽姐儿自从林氏小产之后就每天都去陪她一会儿,不是和她说说弟弟们最近如何就是说说每天都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做了什么。总之就像是写日记一般用嘴说出来就是了。同去的还有徐燕,她一直觉得林氏流产是为了她的婚事累的。所以每次见到林氏她都很自责,不敢抬头看林氏,只在一旁默默地拿着补品喂林氏吃。 林氏脸色苍白,精神也不大好。原本好不容易养出的丰腴身材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人皮包裹住的一把骨头。林氏躺在床上也不过印上一个浅浅的坑,消瘦的双手让人看着想哭。很难想象林氏才小产几天就如此模样,众人都急得没法子。她只有看见丽姐儿的时候才会勉强笑笑,不管什么吃食都是只用一两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白女医来复诊了好几次,每次看见林氏的样子都直皱眉头,加开了几个疗养的方子之后就说“心病还需心药医”。众人自然知道林氏的心病在哪里,可任谁劝都没什么效果,林氏依旧是吃的少,情绪低落。最后丽姐儿带着三个弟弟来看林氏,既是希望林氏能够疏解心中的郁郁,也是因为三个弟弟吵着见娘亲已经是丽姐儿等人安抚不住的了。 林氏瘦的不成样子,三个弟弟差点没认出来,看着林氏都有点惊惧,不过三个宝贝还是乖乖叫了娘亲,也愿意爬上床往林氏身边凑。丽姐儿心里捏了把汗,庆幸早先和三个弟弟说过。 林氏其实没什么病症,只是对于流产的孩子耿耿于怀。这种委屈憋在心里无处发泄才导致她茶不思饭不想。现在看着几个孩子都懂事乖顺地依偎在她身边,林氏满脸的动容,也就渐渐地打开心房,尽量不想失去孩子的事儿。 孩子们走了之后,林氏主动要吃的。丹桂高兴地一蹦三尺高,赶忙拿了一直温着的桂圆红枣乌鸡汤给林氏喝。林氏喝了一小碗,又吃了点肉才昏昏睡去。这可能是她小产之后睡的第一个好觉,因为这一觉并没有关于她失去孩子的噩梦。 众人听说林氏见了孩子们之后就能吃能睡了,都松了口气。徐熹更是高兴地去看熟睡中林氏,满脸的欢喜。这几天,不只林氏煎熬,就是家里的其他人也吃不下,睡不好。不说何氏一天到晚眼圈红红的,就是赵嬷嬷。丹桂等人也都经常私下里哭的。这回林氏想吃东西了,赵嬷嬷带着赵家的开始大展做吃食的功夫,一连用了四个炉子。炖的都是补品汤品。 丽姐儿是这几天才知道娘亲流产的前因后果的。她实在是想不到亲戚也是这么危险的生物,居然骨肉相残到这份上,简直是令人发指了。丽姐儿又联想到当时曾祖父,外祖父还有舅舅三人脸上的神情和他们之间诡异的气氛,这才搞明白是为什么。徐燕也大概知道了林氏流产的原由。到底是松了口气,却也依旧小心谨慎,犹如背景一般活着。这几天因为自责她也清减了不少,林氏稍好了一些之后,她也渐渐恢复了饮食,只是对林氏比以前更亲热了。许是因为林氏也和她一样。也遭受过家庭成员的恶劣对待,所以心灵某处得到了共鸣。 ^^^^^^^^^^^ 经过一段时间的将养,林氏的脸色渐渐红润。也不像刚刚小产那会儿消瘦,看着孩子们在一旁玩耍,也露出了慈母的微笑,似乎对失去的孩子完全忘记了。 而这段时间里,徐老太爷和徐熹也没闲着。他们终于在靠近翰林院的荷花胡同买了一套三进三出的宅子。那处宅子是一个大户人家太太的陪嫁宅子,因为经济困难所以才出手的。那管事也是个狮子大开口的。张嘴就是八万两,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买主是徐家,所以才如此的。徐老太爷刚刚失去了一个曾孙子,正是内心煎熬,火烧火燎的时候,因此听管事拼命地加价,愈发地气闷,直接甩了脸子走了。那管事傻了,又返过头来苦苦地挽留,可徐老太爷脾气上来了,怎么都不行。那管事一咬牙,只说三万两就成。 自从徐家遭贼并且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之后,京都一些靠近官衙或是挨着勋贵,为官做宰的,大户人家的地段就瞬间金贵起来。原来还是有价有市,现如今就是无价无市。这也是为什么徐老太爷奔波这么久而没有什么成效的原因。那管事只卖三万两,徐老太爷反而惊疑不定了。 后来细一打听,这才知道这家根本就是家里揭不开锅了,正等着银钱呢。徐老太爷最后也没为难那管事,给了三万两的银票就得了宅子。 后来丽姐儿听徐熹说那个宅子内部很精致,亭台楼阁样样俱全,假山池塘也应有尽有,是个顶好的宅子,三万两不多。丽姐儿大概知道外面的物价,虽没见过那宅院,但也知道就凭那个地段,徐家这个宅子投资的不错。 紧接着就是徐老太爷和徐熹带着徐寿,徐福和赵老虎还有徐家的下人并着从林家借来的下人,雇来的可靠下人开始把放在槐花巷子里的金银细软等等都用马车搬到新家去。 由于上次遭贼的经验,这回徐老太爷将保密工作做的十分严谨。前一天晚上,槐花巷子中就留宿了车把式等人,并且连夜将东西都装车。天刚一亮,装满行李的马车队就从槐花巷子出发,到了荷花胡同就开始搬运。只要马车一空,车把式就赶车走,多一刻都不停留。所以等到京都人声鼎沸之时,徐家早已经悄无声息,几乎不被人发觉的把家底都搬运完了。再接着就是把槐花巷子给租出去或是直接卖出去。 槐花巷子中的徐宅并不难卖,一万两直接卖给了一个护院多,仆人多的大商人。那个商人似乎一点都不怕遭贼,徐福去卖宅院,那家的管事连讨价还价都没有。 日子又平静了两天,林氏的身子还没有恢复,林家却来了一道懿旨,要何氏进宫。 一时间林家又乱了套,何氏也一头雾水,不知道皇后娘娘为什么要见她。何氏按下心中疑惑,先回院子按品大妆,着了五品诰命的衣衫正要走,却被赶回来的林老爷拉了回来。 “有件事为夫一时半会还说不明白,你只记得进宫一定要小心说话。如果娘娘问你我们家和吴老太太那边的关系,你只管实话实说,却不能夸大其辞。要是还问你瑗姐儿的事儿,你只管抹眼泪就好。可都记得?”林老爷着急道。 何氏自知现在没工夫和丈夫计较,只是匆忙地点点头,之后就头也不回的出了门,上了马车直奔皇宫而去。 一路上何氏都在想林老爷说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察觉不出来。这几天一直在担心女儿,丈夫的事也就没有多过问,看来这其中有她疏忽的。 原本通往皇宫的漫长道路因为何氏的思绪而变得很短,何氏觉得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何氏处于西北方向的宫门,一下马车就看到了皇后身边的人,如羽女官。何氏与那位如羽女官算得上是熟人,这还要从当年的三皇子妃,现如今的皇后娘娘带着现在的太子,二皇子和大公主去西北避险说起。 当年的林老爷经过一夜的思考到底是决定带着妻儿投奔三皇子,因此带着一家人住进了三皇子在西北的秘密府邸,川府。在那里,林老爷一家遇到了在府中避险的三皇子妃和几个孩子。当时的皇后娘娘因为担忧皇上日不能食,夜不能寐,身体遭到了很大的损耗。最令人担忧的是当时的皇后娘娘有了身孕,是离开京都,到了西北才发现的,因此府中众人每天都胆战心惊,生怕皇后娘娘有什么闪失。 如羽是皇上派来保护皇后娘娘的,她轻功了得,一把匕首使得出神入化。可是在伺候皇后娘娘以及其腹中胎儿上,如羽可是个门外汉,除了会说几句安抚话之外,剩下的事儿她就只能干瞪眼。再加上川府里根本就没几个女人,皇后娘娘也闷得慌,知道何氏也在府上,就经常邀她去说话。何氏看着皇后娘娘挺个肚子,很是艰难,于是就自告奋勇地上前愿意照顾皇后娘娘。顺其自然的如羽与何氏也来往颇多,与何氏关系也亲密起来。 最后在何氏的帮助下,皇后娘娘到底是怀胎十月,最后瓜熟蒂落地生了个大胖小子,也就是现在的四皇子。其实皇后娘娘与何氏的关系不错,在后来的日子里也与何氏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只是到了京都之后,何氏觉得身为臣子的内人,到底还是和后宫保持距离的好,于是刻意疏远。皇后娘娘自然有所察觉,也明白何氏的顾虑,这才不再招林氏进宫说话。 今天莫名其妙的懿旨,再加上眼前的如羽女官,一下子令何氏疑惑起来。 “夫人近来可好?”如羽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看起来很柔和。 第一百六十四章 皇后 如羽长的好,是个标准的美人,只是性情冷,连带着一双明眸也冷清清的,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冷意。因为是会功夫的女官,何氏一直觉得情有可原;而且在西北时何氏和如羽来往颇多,经常见面,也就见怪不怪了。可是今天的如羽整个人都和以往不同,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怜悯,连带着整个人都柔和起来。 事有反常即为妖,何氏浑身上下都警醒着,那种戒备即使面上没表现出来,可练了那么多年功夫,因而感官敏锐的如羽到底是感受到了。 “夫人不必紧张,一会儿皇后娘娘问什么,您就如实照答就是了。”如羽说话很真诚。 何氏听了如羽的话,虽没有完全松懈,却到底是放下一半的心,只依旧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这其中的不同寻常。如羽到底是提点过了,何氏照规矩塞了个荷包给如羽。如羽也没有推辞,而是自然而然的接了。这宫里,银钱打点是必不可少的,既然有人给,那就拿着就是了。 “不知皇后娘娘为何要见妾身啊?”何氏想了想,觉得还是提前打听打听为好。 “到时候您就知道了。”如羽不肯松口,何氏也就不再问了。 走了将近两刻钟,七拐八绕的让何氏有点头昏,这才到了皇后的寝殿,坤宁宫。 坤宁宫外表气势磅礴,威仪凛然;内里布置也奇珍异品,琳琅满目。只是何氏可没心思看这些名贵摆设,千金罗帐,她目不斜视,低眉垂首的跪拜,口呼千岁。 “快起来,这天寒。小心冻了腿。”凌皇后声音柔和。 “谢皇后娘娘。”何氏拜谢。 凌皇后给何氏赐座,特意让何氏与她坐的近些。凌皇后穿的很家常,除了里衣是顶级的明黄色绸缎绣着凤凰的暗纹之外,外面的长袄,棉裙都是普通的秋香色棉布,一丝花样纹饰也无。不过,这样简单的衣裙反而更衬得凌皇后端庄的美貌,柔和的表情,超凡的气质,静谧的举止。 “您好久都没来见本宫。本宫甚是想念。”凌皇后双眸闪亮对着如羽道,“把三皇子抱过来。” 当年在西北是何氏帮着接生的三皇子,因此每次何氏进宫。凌皇后总是要把三皇子抱过来给何氏看看,说说话。 “这大冷的天,折腾起来闹出病就是妾身的大罪过了,今天就算了吧。”何氏赶忙推辞。 “哪儿能呢,就在隔壁。都不出门的。”凌皇后又转过头来对着另一个女官道,“把大公主也抱过来。” 皇后的四个孩子都跟着皇后住在坤宁宫,哪个都没有自己的殿宇。他们都太小,皇后不放心。 “太子和二皇子还在学里,一会儿下了学就让他们过来。”凌皇后笑着道。 “这怎么使得,实在是折杀妾身了。”何氏连忙推辞。 “大家都相熟。怎么使不得,您老也太小心儿了。”凌皇后一边说一边笑着招待着何氏喝茶,吃点心。 一刻钟之后。一长溜的嬷嬷和宫女簇拥着粉雕玉琢,穿戴讲究的大公主和三皇子过来了。 凌皇后没让何氏行礼,怕折了孩子们的福寿,同样两个孩子也只是唤了一声“何夫人”。 凌皇后与何氏带着两个孩子玩乐一会儿,又命人将两个孩子带下去之后。才与何氏交谈起来。 “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也不和您绕圈子。直说了吧,家里最近出事了吧?本宫看你眼睛都是红红的。”凌皇后关切地问道。 何氏抬头瞄了凌皇后一眼,对其关切的眼神不置可否。何氏想了想临出来时林老爷说的话,再联想到女儿现在瘦弱的身子,当年受的折辱,不知不觉的就眼圈红了起来,接着就开始哭。 “好好的,哭什么啊。”凌皇后递过一条帕子。 “皇后娘娘您不知道,前些日子,妾身的女儿流产了。”何氏哽咽着说道。 “你女儿就是皇上钦点的巡盐御史徐熹的妻子吧?本宫记得皇上好像封了她四品诰命。”凌皇后接着问。 “对,正是小女。”何氏接着抹眼泪。 “本宫好像听说前阵子京都不安宁,有户人家差点遭了贼,可是你女婿家?”凌皇后问道。 “是。”何氏点头。 “可是因为这个被惊到,才没了孩子?”凌皇后循序渐进。 “如果真是因为这个,妾身也就认了,可偏偏不是因为这个,而是被人给气的。”何氏一边抹眼泪,一边道。 “这是怎么说的?你赶快说与本宫听听。”凌皇后一脸的疑惑。 于是何氏就把林老爷和吴老太太之间的恩恩怨怨从头到尾,一点都不落下的说了一遍。这些还好,不过是一家人之间的摩擦。到最后何氏开始重点说了当年吴老太太落井下石以及当时林四太太所说的诛心之语等等。这一下子就上升到七王之乱中吴老太太那边所处的立场了。凌皇后眉头微蹙。 可何氏就当没看见似的,依旧道:“妾身和老爷都不知道女儿那时候那般艰难,连带着当时怀的孩子生下来也是三灾八难的。妾身也不是怨怪老太太当年的见死不救,明哲保身;毕竟当时情形危崖一般,妾身和老爷为人子女的也就认了。只是没想到一家子骨肉亲情,却这么把人往死里逼。当年要是姑爷稍有一丝动摇,妾身的女儿哪里还有命啊!老爷念着都是一家子,没必要弄那么僵,也就当没以前那回事。可现如今倒好,林四太太一番话愣是把小女气的流产了。可怜那孩子还不到两个月,一滩血水就这么没了。妾身心疼女儿是一方面,可那毕竟是徐家的子嗣,妾身和老爷在亲家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谁不知道那徐家子嗣单薄,孩子愈多愈好啊,这孩子就这么没了,亲家面上不说,心里怎么可能不抱怨。可怜妾身的女儿现在瘦的一把骨头,一天到晚不吃不喝的,就在心里想着孩子的事儿。”何氏一边说一边哭,听得凌皇后心都凉了。 凌皇后的娘家在凌皇后没出阁之前也没怎么善待她,因此她对于娘家的荣辱不甚关心。可听到何氏说起林家的这些事儿,她愈发觉得她可比那林氏强多了。只是这林家都已经分家了,林海也是天子近臣了,这吴老太太那边怎的还如此猖狂啊?就因为老太太辈分高,用孝字压着? “如羽,去把前两天皇上赏下来的金丝血燕拿来。”凌皇后不免对林氏有些同情,接着道,“这血燕对女人很是滋补,本宫赏下的,您拿回去吧。” “这怎么使得……”何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后打断道,“又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女儿补身子的。” “谢皇后娘娘赏赐。”何氏这回没矫情,直接跪拜谢恩。 “回去好好劝劝林夫人,好好将养,将来孩子还会有的。至于你们家这事儿,外面的传言太多,本宫不能偏听偏信,不过总会给你们一个公道的。”凌皇后有信用,何氏心里清楚,听到皇后的允诺,心里乐开了花儿,面上则感激涕零。 “好了,本宫也乏了,您家里也有事儿,就赶快回去吧。”皇后放行,何氏自然就退下了。 还是如羽送何氏出的宫,何氏自然又给了如羽一个荷包。这回荷包中的不只是金豆子,而是一张银票。 坤宁宫一片珠帘之后闪出了一道明黄色的身影,高大魁梧,眉眼弯弯。凌皇后笑靥如花地迎上前,递给皇帝一杯茶。 “万岁看着如何?”凌皇后问。 “皇后心里有了定论,又为何来问朕。”皇帝抿了口茶,只觉得芳香甘冽,别有一番滋味。 “臣妾的定论哪里有万岁爷来的公正,自然是要问万岁的了。”凌皇后娇嗔。 皇帝哈哈大笑道:“何夫人说的虽有些夸大,但朕已派人查了她所言不虚。看来这林家的三房,四房是有必要整治一下了。朕的这个老师性子绵柔,教书也许不错,可家事国事他却未必能处理明白。而且这林家的三房四房涉及到了七王之乱中他们所处的立场,这事就说小不小了。其实那些跟朕不是一条心的,早晚是要处置的,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朕是怕打草惊蛇,因小失大。”皇帝的顾虑不是多余的,林家的三房四房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足为虑;可那些盘根错杂的世家,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 “要臣妾说,皇上应该好好整治一番林家三房,四房。现在外面谣言满天飞,如果皇上您不做处置,恐怕会寒了那些跟随您的臣子的心,还会有损万岁的威严,以为万岁是好欺负的。再说,林家三房,四房猖狂嚣张满京都都有目共睹,万岁爷就算教训他们,也是有凭有据,任谁都挑不出理来。还有就是万岁爷可以利用这次事件看看那些世家的反应,再做部署啊。”皇后的一番话让皇帝耳目一新。铲除永远是最笨的方法,为我所用才是聪明人。利用这次事件,看看他们的反应如何,愿意归顺的,他何不借此做一回心胸开阔的人君,也落个好名声! 正好那么多读书人说他是残害兄弟手足,满手鲜血的暴君,趁此机会他也好好为自己正正名声。当了皇帝才知道,名声果真是重要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 倾覆 (防盗) 何氏顺带着两盒血燕窝笑盈盈地回来,直奔林氏的院子。 林氏这边,丽姐儿正带着三个弟弟坐在炕上,用围棋子代替石子玩左右手抓石子的游戏,旨在锻炼弟弟们协调平衡能力。幸好这个游戏弟弟们都不烦,反而很感兴趣。林氏一直面带微笑地看着孩子们,连午睡都错过了。 “这是皇后娘娘赏给你的,一会儿让赵嬷嬷给炖了与你吃。这可是贡品,金贵的很,外面有钱都买不到。听说这血燕一年也产不出二斤来,对女人最是滋补。”何氏看见林氏就笑着唠叨。 “娘,你进宫没遇到什么麻烦吧?”林氏看着何氏心情不错,还得了血燕,自然猜到了这一趟还算顺心。可保险起见,林氏还是特意问了一句。 “哪有什么麻烦!”何氏这边和林是说话,丽姐儿则带着弟弟们去看金丝血燕。 金丝血燕包装很严实,层层打开之后,能闻到淡淡的腥味,和鸡蛋的气味相似。这两盒,每盒十片,共二十片,整整齐齐地码着,质地绵密,一看就是顶极佳品。这年头不怎么时兴假冒伪劣,就算是有残次品,丽姐儿也相信贡品的品质是顶好的。毕竟是要献给皇后的,谁难道不想活了不成! 丽姐儿承认她就是个眼皮子浅的,于是乎她盯着这些极品燕窝双眼冒光,这些可都是大把大把的银子啊!皇后娘娘真大方! 林氏确定了何氏进宫只是和皇后娘娘说话解闷之后也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孩子们那边。看着丽姐儿死命地盯着,林氏失笑。 “把燕窝拿去炖了吧,记得给我娘,我小姑还有小姐少爷们也备一份。”林氏对着芳草道。 “哪里还用给我,我那里有燕窝。”何氏坚决不要,接着道,“孩子们也吃不了多少。你才要多吃,别都给了人。” 林氏笑了笑,浅淡的唇色透露出她的虚弱。 芳草拿了两片较大的燕窝去了小厨房,剩下的仔细收整好锁进箱子里,生怕弄丢了。 何氏走了之后,林氏和孩子们都有些乏累。于是林氏让小丫鬟把丽姐儿几个安置在炕上睡,她则躺在床上补起眠来。 何氏回了院子之后就开始找林老爷,好容易把在外院书房看书看入迷的林老爷拉进内院之后,就直接问道:“外面什么谣言,什么传闻。你这段日子都干什么了?” “你是怎么说的,皇后娘娘又是怎么说的?”林老爷不答反问。 何氏没有纠结她的问题,而是一古脑的把今天入宫的情况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皇后娘娘说了。总会给我们一个公道的!”何氏对于皇后娘娘的允诺很舒心。 “这就好了,我们外孙的仇能得报了。”林老爷这几天提心吊胆,等得就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到底怎么回事,还不说!”何氏急了。 “急什么,这不正要说嘛!”林老爷即刻把林氏小产那天徐老太爷命人出去传扬林四太太跋扈。把亲侄女给气流产的消息;后来又添油加醋的传扬吴老太太和林家三房,四房在七王动乱中支持五皇子河间王,现如今对今上登基颇有怨怼;他们对真龙天子不敢怎么样,就拿捏着林家二房撒气,因为林家二房是今上的近臣等等。 “怪不得皇后娘娘提了瑗姐儿小产的事。我就想了,皇后娘娘贵人事忙。哪里能顾及到我们,原来是传言满天飞且这事儿连着前朝的政事,影响不好。那这么说来皇上是想动那些站错队的世家大族了。”何氏由刚开始的惊讶演变到了现如今的冷静思考。 “这如今的情景。那边肯定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可我们都姓林,不会牵连到我们吧!”何氏瞪大眼睛问林老爷。 “必是不会的,要不然岂不是寒了功臣的心!”林老爷用膝盖想都知道皇上不会打昏招,必不会对他们家怎么样。 他一个五品官。连家事都管不明白,除了是皇上的启蒙老师这个名头在。手中并无实权。皇上虽不会重用他,却也不会防范他。更甚之皇上还会照顾他,谁让皇上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学生,且对于在危难时投靠他的恩师情深意重呢。自古皇帝不怕有缺点的朝臣,怕只怕臣子太完美,没把柄。林海性子绵柔,迂腐是缺点;学问好,读书人看重他却是优点,二者合一,皇上用着放心。 “那亲家这事儿也做不稳妥,万一牵连我们家呢。”何氏还是怕会牵连到他们家。 “放心吧,三房四房也不会有什么大劫难,顶多就是抄没家财,发配原籍,永不得入京之类的。这样也好,以后见不着了,糟心事也少了,你也放宽心,以前有什么龌龊,也全都忘了吧。”林老爷息事宁人。 “便宜他们了,哼!”何氏即便是再不甘心,也知道只能如此了。 林老爷知道老妻就是挣个意气,从来都只是过过嘴瘾。真要是把三房,四房全家抄斩,逼上绝路之类的,恐怕何氏还会自责然后帮忙的。 何氏顺带着两盒血燕窝笑盈盈地回来,直奔林氏的院子。 林氏这边,丽姐儿正带着三个弟弟坐在炕上,用围棋子代替石子玩左右手抓石子的游戏,旨在锻炼弟弟们协调平衡能力。幸好这个游戏弟弟们都不烦,反而很感兴趣。林氏一直面带微笑地看着孩子们,连午睡都错过了。 “这是皇后娘娘赏给你的,一会儿让赵嬷嬷给炖了与你吃。这可是贡品,金贵的很,外面有钱都买不到。听说这血燕一年也产不出二斤来,对女人最是滋补。”何氏看见林氏就笑着唠叨。 “娘,你进宫没遇到什么麻烦吧?”林氏看着何氏心情不错,还得了血燕,自然猜到了这一趟还算顺心。可保险起见,林氏还是特意问了一句。 “哪有什么麻烦!”何氏这边和林是说话,丽姐儿则带着弟弟们去看金丝血燕。 金丝血燕包装很严实,层层打开之后,能闻到淡淡的腥味,和鸡蛋的气味相似。这两盒,每盒十片,共二十片,整整齐齐地码着,质地绵密,一看就是顶极佳品。这年头不怎么时兴假冒伪劣,就算是有残次品,丽姐儿也相信贡品的品质是顶好的。毕竟是要献给皇后的,谁难道不想活了不成! 丽姐儿承认她就是个眼皮子浅的,于是乎她盯着这些极品燕窝双眼冒光,这些可都是大把大把的银子啊!皇后娘娘真大方! 林氏确定了何氏进宫只是和皇后娘娘说话解闷之后也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孩子们那边。看着丽姐儿死命地盯着,林氏失笑。 “把燕窝拿去炖了吧,记得给我娘,我小姑还有小姐少爷们也备一份。”林氏对着芳草道。 “哪里还用给我,我那里有燕窝。”何氏坚决不要,接着道,“孩子们也吃不了多少,你才要多吃,别都给了人。” 林氏笑了笑,浅淡的唇色透露出她的虚弱。 芳草拿了两片较大的燕窝去了小厨房,剩下的仔细收整好锁进箱子里,生怕弄丢了。 何氏走了之后,林氏和孩子们都有些乏累。于是林氏让小丫鬟把丽姐儿几个安置在炕上睡,她则躺在床上补起眠来。 何氏回了院子之后就开始找林老爷,好容易把在外院书房看书看入迷的林老爷拉进内院之后,就直接问道:“外面什么谣言,什么传闻,你这段日子都干什么了?” “你是怎么说的,皇后娘娘又是怎么说的?”林老爷不答反问。 何氏没有纠结她的问题,而是一古脑的把今天入宫的情况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皇后娘娘说了,总会给我们一个公道的!”何氏对于皇后娘娘的允诺很舒心。 “这就好了,我们外孙的仇能得报了。”林老爷这几天提心吊胆,等得就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到底怎么回事,还不说!”何氏急了。 “急什么,这不正要说嘛!”林老爷即刻把林氏小产那天徐老太爷命人出去传扬林四太太跋扈,把亲侄女给气流产的消息;后来又添油加醋的传扬吴老太太和林家三房,四房在七王动乱中支持五皇子河间王,现如今对今上登基颇有怨怼;他们对真龙天子不敢怎么样,就拿捏着林家二房撒气,因为林家二房是今上的近臣等等。 “怪不得皇后娘娘提了瑗姐儿小产的事。我就想了,皇后娘娘贵人事忙,哪里能顾及到我们,原来是传言满天飞且这事儿连着前朝的政事,影响不好。那这么说来皇上是想动那些站错队的世家大族了。”何氏由刚开始的惊讶演变到了现如今的冷静思考。 “这如今的情景,那边肯定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可我们都姓林,不会牵连到我们吧!”何氏瞪大眼睛问林老爷。 “必是不会的,要不然岂不是寒了功臣的心!”林老爷用膝盖想都知道皇上不会打昏招,必不会对他们家怎么样。 第一百六十六章 冬闲 京都的冬天雪多,丽姐儿都不记得她是第几次透过明纸看雪景了。大片大片的雪花随着北风扫过,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色,衬得远处的红梅格外鲜艳。 丽姐儿靠近菱花形的窗,感受着冬日特有的寒气,轻轻呼出白雾一般的热气,只觉得自己是个刚出炉的包子,浑身散发着热气。丽姐儿傻笑,暗叹自己无聊。 “好雅兴啊。”软糯的声音伴着欢快的语气,不用费脑子就知道是徐燕。 “这大雪天的,路上不好走吧。”丽姐儿寒暄着,又命冰儿倒热茶给徐燕。 “还好,我挑着地方走的。”徐燕双颊冻得微红,双眸却明亮如星星。她双手捧着热茶盅,仔细吹了吹热气才喝,那神态让丽姐儿都呆愣了一下。 徐燕确实是个美人,长得好,也会打扮,不俗艳也不清高,怎么看都很中庸很适宜。 自从徐老太爷把永宁侯夫人罗氏带着世子来相看的消息递给了永宁侯之后,永宁侯府就消停了好一阵子;直到前两天永宁侯又派了人来希望两家重新相看,可这一次徐老太爷用林氏小产,身子不适的理由拒绝了。后来永宁侯府又派人与徐老太爷说了几次,徐老太爷都以各式各样的理由拒绝了,于是永宁侯府彻底的安静下来了。想来徐燕也清楚永宁侯府并不是一个好归宿,所以对于徐老太爷的决定很是庆幸,身心舒泰,也愈发的美貌了。 “姑姑一会儿陪我去看看弟弟们吧,想必他们都拘在屋子里难过的很。”这段日子天气愈发的严寒,何氏不敢让这几个宝贝去屋子外面,生怕弄出个好歹来。于是便派了不少的丫鬟婆子把几个弟弟给看住,生怕哪里照顾不周。生了差错。 “那现在就去吧。”徐燕放下茶杯,又披上了大氅。 丽姐儿看着徐燕动作起来,她也赶忙披斗篷,戴手筒;最后还不忘让冰儿把箱子里最漂亮的几个皮影拿出来带着。 徐燕和丽姐儿一行挑着雪浅的地方走,到了地方就赶忙抖落身上的积雪,在炭盆旁熏了好一阵的暖气才敢进去。没办法,弟弟们都太小,免疫力低下,丽姐儿不敢不小心,所以才这般谨慎。生怕过了寒气给弟弟们。 一进暖阁,丽姐儿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暖气,这真是温暖如春了。再细一看地下的炭盆。简直和林氏屋里用的数量不相上下。三个弟弟正坐在炕上和雪儿一起玩翻绳,抓石子,对于丽姐儿和徐燕的到来还没有察觉。 丽姐儿笑嘻嘻地拿过皮影,悄悄凑近三个弟弟那边,轻轻一拉控制皮影的丝线。让皮影在三个弟弟的眼皮子底下动起来。三个弟弟被转移了注意力,看着丽姐儿就喊“姐姐,姐姐”,还不时用小手去抓,惹得丽姐儿大笑。 丽姐儿把皮影递给三个弟弟玩,就开始问雪儿三个弟弟的起居来。雪儿心思灵透也不偷懒。对主子们吩咐的事情向来都是亲自做,因此丽姐儿很喜欢她。 “去厨房拿点栗子过来,我们烤栗子吃。”徐燕想着里午膳还有一阵子。就打算弄点零食来吃。 “姑姑一说我都饿了。”丽姐儿跟着凑趣。 栗子软糯好消化,对脾胃都有益处,况且三个弟弟中最小的欢哥儿也一岁多了,吃栗子并不困难。 丫鬟们手脚麻利的布置,而徐燕和丽姐儿则跟着弟弟们摆弄皮影。说故事,惹得满屋子笑声不断的。 栗子烤好之后。徐燕和丽姐儿就喂几个弟弟们吃,这么一折腾,几人就在一起用了羊肉云吞的午膳并歇了午觉,起来之后才去了林氏的小院里请安。 林氏自从知道了林家三房四房被抄没家财,发配原籍之后,心头堵着的火就彻底没了。因此,天天吃着补品的林氏,身子也渐渐好了起来,虽不像原来那般丰腴,却也不那么消瘦了。 “老太爷已经同意了,说是就在咱们家里过年。”何氏舀了一勺参汤喂给林氏,接着道,“我这辈子觉得你爹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情就是把你嫁到徐家。” 何氏原本是看不上徐家这门亲事的,尤其是徐熹是三代单传让何氏心里不舒坦,总觉得将来女儿在子嗣这件事情上会有很大压力。再加上林老爷丝毫没与何氏商量就订了这门亲事,何氏一直都觉得林老爷这是存心打她的脸。后来因着徐家四十无子才可纳妾的祖训,外加上女儿上面没有婆婆,一过门就是当家作主,何氏这才觉得这亲事也不是一无是处。再后来就是徐熹年少却得中探花,聘礼贵重能看出来徐家的豪富,何氏这才平心静气的把林氏嫁了过去。再再后来就不用多说了,林家落难,徐家不仅没有冷待女儿,反而尽心尽力护着女儿。到了如今,两家走的近,何氏更是亲眼所见林氏的日子过的舒心顺心。 这次女儿小产,徐老太爷为着能让孙媳妇好好将养可是让了好大一步。新买的宅院就那么放着,全家在姻亲家过年,连闲言碎语都不介意了。何氏自然是感念徐老太爷这份情的,因此对徐家人在林家的生活都给予了最大的优待。 “等我好了以后,必会好好孝顺祖父的。”林氏自然也很感激徐老太爷。她许久不曾回过娘家,现在能在娘家过年,一解相思苦,她怎么可能不高兴。 “那就快快养好身子!”何氏让林氏把参汤全部喝完。 “娘,女儿打算给赵嬷嬷透个信。”林氏因为参汤太苦而含着饴糖,所以说话嘟嘟囔囔的。 “这两天?”何氏问。 林氏点点头。 “也好,让她们早做准备。你可得好好说,要不然会寒了赵嬷嬷的心。”何氏最怕赵嬷嬷转不过那个弯来。 “女儿知道。”林氏回答。她也舍不得赵嬷嬷,可赵嬷嬷年纪大了,跟着她去苏州可不是好玩的。 “小姐和少爷们过来了。”芳草向林氏说道。 “这大冷的天,他们过来做什么!”林氏嗔怒。 “这是孩子们一片孝心,你摆脸色做什么!小心伤了孩子们的心!别以为他们人小,就好糊弄!”何氏说道。 “女儿这不是心疼嘛。”林氏委屈地说道。 丽姐儿和喜哥儿,乐哥儿,欢哥儿进来对着何氏行礼之后就脱了鞋爬上林氏的床,叽叽喳喳闹个不停。而徐燕则缓步上前,对着何氏微笑行礼,然后站在一旁。 何氏心里一边对徐燕暗暗惊叹,这容貌,这性情,也不知哪家有福气的得了去;一边又想到儿子林琅玕的亲事,谋算开来。 ^^^^^^^^ “是时候了,让那边动手吧。”罗氏笑的温和。 “夫人,现在动手恐怕是会惊动侯爷。”劝阻的张妈妈满脸的忐忑。 自从侯爷知道罗氏带了世子爷让徐家相看之后,就大发雷霆,当即就要世子爷和姑表小姐定亲,差点要交换庚帖了,才被罗氏拦了下来。虽然世子爷躲过一劫,可侯爷当众下了罗氏的脸面,现在府里又开始人心浮动了。 “惊动也不怕了,我就是要看看他到底能如何。”罗氏笑的好像一朵芍药花,接着道,“他不是喜欢他那个不要脸的外甥女嘛,那就想办法让他心爱的儿子与他外甥女凑作一对。我倒要看看到那个时候他要怎么办。记住,必须一击即中,否则就是死!” “可是那边戒备森严……”张妈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罗氏打断了。 “放心,那边现如今必是松懈了的。我不好了,那边肯定会发赏钱,满院子下人都庆祝呢!再说这钉子我都埋了十几年了,现在也该是动手的时候了。”罗氏忍了十几年,就等着侯爷能回心转意。她已经不是青春少艾的小姑娘了,要的也不是宠爱而是敬重,却不想她一片痴心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罢了。既如此,她不必再心软了,没得以为她是好欺负的。 “好!”张妈妈知道夫人这是劝不回来了,既如此那就只能万无一失。 张妈妈走后,罗氏依旧没有就寝,而是对着手上的玉镯发呆。她没想到徐家居然会把事情捅到侯爷那里。她一直以为徐家不过是个四品官,就算是圣眷隆宠又如何。像永宁侯世子这样的勋贵,他们家应该毫不犹豫的紧紧抓住才对,却不想他们家还是个心气高的。既然徐家不识抬举,那就只好另聘高门女了,难道还怕永宁侯世子找不到好姑娘嘛!罗氏嘴边的冷笑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气氛诡异。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院子外面突然喧嚣起来。直到张妈妈回来,对着罗氏点了点头,罗氏才恢复原本温暖的笑容道:“记住,我在这屋里早早就歇了,外面出了什么事儿,我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大早,永宁侯脸色铁青地闯进了罗氏的院子。 在下人都退下去之后,永宁侯对着罗氏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一百六十七章 罗氏 大雪过后就是酷寒,永宁侯浑身散发着冷气好像是冬天的一部分。而温暖如春的室内,罗氏对着镜子戴花叉钗,丝毫不介意永宁侯的暴怒。 “你到底想干什么!”永宁侯大吼。 “侯爷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妾身怎么不明白啊?”罗氏一脸疑惑,面露不解。 “没装了,只有你会这么干!”永宁侯的脸色愈发不好看。 罗氏定定地看着永宁侯,笑了笑道:“确实,都装了这么些年了,我也累了。”顿了顿,接着道,“怎么,你现在是心疼你外甥女啊,还是心疼你那个下流种子啊?” 永宁侯大怒,张手就要打罗氏。 罗氏不紧不慢地道:“你要是敢动我一下,明天就会有弹劾你的折子送到皇上跟前去。” 永宁侯身子一僵,手硬是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看来还没气糊涂,知道我娘家是做什么的。”罗氏的父亲和兄弟都在都察院任御史,纠结百官,弹劾勋贵都在他们的职责范围之内。 永宁侯宠妾灭妻,嫡庶不分罗家早就不满了。只念着罗家的女儿还是侯夫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些年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近来因为世子爷的婚事,罗家的不满已然到了顶点,很有蓄势待发,朝永宁侯发难的倾向。因此永宁侯近来才有所收敛,嫡子的婚事他只能一拖再拖。 “实话告诉你,我是不想和你那个狐媚妖道的贱人一般见识才容忍到今天。要是哪天你和她把我逼急了,可别怪我心狠手辣。”一直看着染了艳丽蔻丹手指甲的罗氏突然犀利起来,这种威势愣是让永宁侯退了一步。 罗氏又忽然笑了起来,神色柔和道:“侯爷还是想想一会儿姑姐来了你该怎么办吧,糟蹋了人家姑娘总得给个说法,要不然以姑姐的性子必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顿了顿。罗氏又换了一副茅塞顿开的表情道,“是了,妾身忘了姑姐最是喜欢侯爷和那贱人的,必是女儿被糟蹋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罗氏的一番话让永宁侯大怒却又怕投鼠忌器,只得砸了两只多宝格上的汝窑瓷器以泄愤,才甩了甩袖子离开了。罗氏对着永宁侯的背影笑了笑,复又沉下脸来,对着门外喊:“人都死哪里去了!” 接着就是丫鬟婆子们鱼贯而入,低眉垂首地站在罗氏两侧。罗氏心情平顺之后对着张妈妈道:“我和侯爷撕破脸了,记得把消息传出去给我爹和兄长知道。” 张妈妈忙点头。接着道:“夫人得赶快把世子爷的婚事定下才好,否则等到侯爷和那狐媚子缓过劲儿来,恐怕事情就不好办了。” “你放心。我自有主意。”罗氏又笑了,这笑容有如大地回春一般。 ^^^^^^^ 虽然还有一个多月,可林家还是因为春节忙碌了起来。而林氏因为将养的好,也每天帮何氏处理府中的事物,顺带着徐燕也跟着学。林老爷依旧每天都去翰林院和皇宫当差;林琅玕也日日闭门苦读;徐老太爷每天都不着家。日日出去会友;徐熹则天天往都察院跑,和都察院中的同僚打好关系。只有丽姐儿和三个弟弟依旧在院子里,由小丫鬟们陪着,有时候嬉戏玩闹,有时候吃吃喝喝,有时候无所事事。 皮影。孔明锁,九连环,拨浪鼓。抓石子,叠手绢……几乎没有没玩过的。别说是丽姐儿,就是欢哥儿也觉得无聊了。 这一天,林家庄子上的庄头带着年货进了林府,听说很是新奇。于是丽姐儿就带着弟弟们去凑热闹,好好感受一下要过节的气氛。 丽姐儿巴着林氏的手臂。眼睛瞄着林氏手中的单子,兴致勃勃地看,而三个弟弟也上下乱窜,蹦蹦跳跳,不消停。 “娘亲让芳草给你们念,你们别乱动。”林氏弯腰把最小的欢哥儿抱在怀里,亲了又亲,摸了又摸。结果这一举动直接导致了喜哥儿和乐哥儿的不满,也要林氏亲,也要林氏抱。于是林氏就开始轮流地安抚儿子,哪个都没少亲一下,没少摸一下。 “你们也都过来让外祖母亲亲。”何氏在一旁看着心里欢喜,也乐得凑趣。何氏年岁大了,也愈发的想抱孙子,想过上含饴弄孙的日子。 这时芳草清脆的声音在花厅里响起:“大鹿十只,獐子五只,狍子五只,家牛两只,野猪五个,家猪五个,野羊五个,青羊五个,家羊五个,鲤鱼六只,各色杂鱼五十斤,鳖甲二十只,活鸡,鸭,鹅各二十只,腊鸡、鸭、鹅二十只,各色肉干五十斤,鹌鹑二十只,斑鸠二十只,乌鸡二十只,鸽子二十只,各色蛋类六十斤,野鸡,兔子各二十对,熊掌两对,鹿筋十斤,鲍鱼二十斤,海参二十斤,鹿舌十条,牛舌二十条,各色海货五十斤,核桃,榛子,杏仁,白果各二口袋,大对虾十对,虾米二十斤,银霜炭上等选用两百斤,中等四百斤,柴炭六百斤,胭脂米一石,碧粳米一石,面粉五斛,碧糯五斛,白糯五斛,粉粳米五斛,杂色粱谷各五斛,下用常米两百石,各色干菜一车,各色腌菜一车,上选梨花白二十坛,外卖粱谷,牲口各项之银共折银三千五百两。外门下孝敬哥儿姐儿玩意儿:活鹿一对,仙鹤一对,孔雀一对,活锦鸡两对,鸳鸯两对。” 感情还有宠物啊,庄子上的人很会做讨人喜欢的事情,也确实很会钻营,丽姐儿感叹。 “今年的收成还不错,传我的话下去,赏!”何氏对庄子的收成很满意,对庄子上辛苦一年的下人,庄稼人也不吝啬。 “传我的话去厨房,弄点咸津津的炸鹌鹑,配上白粥送到外院给亲家老太爷,姑爷和老爷。对了,还有爷那边再额外送点酸黄瓜,他最喜欢。咱们这边不吃那油腻腻的,只挑上好的鲍鱼做粥来,最是滋补。”何氏笑着道。 外面一个小丫鬟笑盈盈地点头就跑着去了,只留下一屋子的妇孺和婆子丫鬟逗趣。 欢哥儿明显对锦鸡感兴趣,看着笼子里羽毛鲜亮的活物,两只小手不停地向前伸,眼睛一眨不眨。待他好容易攥住一根色泽墨绿的羽毛,却不想那锦鸡一躲一闪一跳,登时吓得欢哥儿脸色都变了。林氏上前又是哄,又是抱,就怕因为这个闹出病来。幸好欢哥儿看着手中的绿羽毛,又开心的笑了,还把绿羽毛给林氏看,好像很新奇的样子。顿了顿,欢哥儿又把羽毛拿给丽姐儿看,还大叫着道:“姐姐也有,姐姐也有。” 丽姐儿开始还不把欢哥儿的话放在心里,只是微微一笑。不过微微一瞟那羽毛,突然想起来爹爹在山中给她扎的那个毽子。不错,那毽子就是用锦鸡的羽毛做的。因为太漂亮又精致,丽姐儿舍不得就把它用琉璃瓶子装起来做摆设用。想来欢哥儿经常见,就记住了,今天也就想到了。 “欢哥儿你记性真好,姐姐也有这个。”丽姐儿对着欢哥儿笑,用手指了指欢哥儿手里的羽毛。 闹腾了一天,女眷们用过鲍鱼粥之后,就带着各色宠物回了院子。丽姐儿得的是活锦鸡,和欢哥儿一起照看。 ^^^^^^^^^ “打听到了吗?”罗氏喝着香片问。 “打听到了。”张妈妈扫了一眼屋里的丫鬟婆子。 在罗氏这里办差的,又有哪个是笨的,全都是察言观色的高手,她们鱼贯而出,最后一个还带上了门。 “大姑奶奶撒泼的厉害,而那边的贱人只让表小姐做妾,还说是表小姐不要脸,不守规矩,看见个爷们就投怀送抱。总之,那话说的可难听了,气得大姑奶奶都动上手了。侯爷开始只在一旁听,脸色很不好,直到那两个女人打的不可开交,这才开了口,要二爷娶表小姐,越快越好。”张妈妈打探的一字不差。 “那贱人能同意?”罗氏讥讽地笑。 “自然是千百个不愿意了,对着侯爷哭天抹泪的,说什么二爷是贵少爷,怎么能娶个破落户做妻子,可把在一旁的大姑奶奶给气坏了。”张妈妈笑了笑,好像亲眼看见那番场景了。 “不要脸的那边你递过去信儿了吗?”罗氏问。 “递过去了,想来一会儿就可见分晓。”张妈妈眼睛闪闪发亮,志在必得的样子。 “少不了的你的赏。”罗氏笑的甜,接着道,“我的瓷器就那么容易砸的吗?总得换点什么才不吃亏。” “夫人英明!”张妈妈对罗氏佩服的五体投地。她总想着罗氏要是个男儿身,必定是朝堂上的权臣。只可惜身为女儿身,身不由己,还明珠暗投,日子过的艰难。 “表小姐自尽啦!快来救人啊!”院外丫鬟们慌张的叫声让罗氏差点笑出声来。 “蠢货,活该有今天。”罗氏慵懒地靠在床榻上,对着张妈妈道,“记得吩咐下去,我早一个时辰前就睡了,外面生了什么事,我都不知道。” 第一百六十八章 客人 丽姐儿这两天都起的早,原因无它,因为她近来胃口太好,总是无端的饿醒。本来丽姐儿没觉得这有什么,可是芳菱还是谨小慎微地去禀告给了林氏。林氏总怕丽姐儿出问题,差点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幸好被丽姐儿拦住了,推说她是在长身体,所以才会如此。后来丽姐儿仔细瞧了瞧自己有了什么不同,最后欣喜地发现,她长高了,而且没有长胖!天知道她有多高兴,虽说小鸟依人形的女孩子在这个时代比较吃香,可她依旧固执地认为长的高绝对不是错。 因为快过年的缘故,丽姐儿觉得家里的伙食用上了一层楼,她最喜欢的海味粥也愈发的鲜美了。她承认上一世她对海鲜不怎么感冒,可这一世,也许是身体感受更像原主,所以对海产有一种格外的喜爱。丽姐儿很喜欢那种将晒干的黄花鱼用酒蒸的半熟,再细细地撕成小块,最后拌了梅子辣椒混合而成的酱来吃,那味道只要尝过的人都会赞不绝口。 新一天的早膳都是丽姐儿喜爱的,干贝粥,羊肉饺子,拌鱼干,酱牛肉,豌豆苗和泡椒。丽姐儿高高兴兴地把眼前的食物一扫而空之后,就笑眯眯地坐在窗前晒太阳。 “大小姐,夫人请你去花厅。”芳草亲自来请,丽姐儿自然是要去的。 丽姐儿一边换衣服一边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是夫人的故友来了,让小姐出去请个安。”丽姐儿点点头,让芳菱选了一套看起来挺喜庆的衣服并与之搭配的首饰。 “少爷们也去?”丽姐儿问。 “是,少爷们也要去的。”芳草回答。 看来这位故人很得娘亲看重,既如此,就不能马虎怠慢了。丽姐儿换了衣装,又特意带上了好像雨滴一般的红玉耳坠。一对小巧精致的红玛瑙发梳,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直到妥当才带着虎妞像花厅走去。 一进花厅,丽姐儿才知道她是最晚的一个,弟弟们早就坐在一旁吃心了。 “女儿来迟了。”丽姐儿主动承认错误,还标准地行了礼。 “瞧瞧,我就说你最有福气,三子一女,还矫情什么。”清脆的声音透着欢快,让人忍不住想抬头打量一番。 “快过来。见见曹夫人。”林氏的话音刚落,那位曹夫人就嗔道:“可是与我生分了,还夫人!” “过来。叫我姨母。”曹夫人直接冲着丽姐儿说话。 丽姐儿抬头看了看林氏,见林氏微微一笑,见怪不怪的样子,也就去了曹夫人那里,喊了一声“姨母。” “这话我爱听!你这声‘姨母’也不是白叫的。这个你拿着。”曹夫人随手送了丽姐儿一枚花开富贵的羊脂白玉佩。 丽姐儿看着玉佩色泽光润,雕工细致,不觉惊叹,好大的手笔。虽说徐家豪富,这些东西也不少见,可这枚玉佩很新巧。雕出来的牡丹花蕊都是用各色宝石镶嵌的,与其说这是玉佩,倒不如说这是个价值昂贵的奢侈品。丽姐儿又看了看林氏的脸色。不知道这么贵重的东西该不该收。 “看什么,姨母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曹夫人说道。 “这也太贵重了。”林氏到底说了话。 “这算什么,难道这玩意儿还抵不上我们俩多年的情分!”曹夫人的性子颇有些爽利,丽姐儿抬头仔细打量曹夫人。 曹夫人生得一张容长脸,丹凤眸。鹰钩鼻,樱桃唇。整体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美。她身着一件底色为紫色,面上绣缠枝红梅的妆花缎子通袖袄,桃红遍地锦喜鹊登枝缎子袍儿;头戴着五彩金凤的华盛,坠着一颗葡萄粒大小的明珠,并一对有樱桃那么大的南珠镶金耳环。 丽姐儿心中感概,这人简直是把钱都穿戴在身上了,这位曹夫人到底什么来头?就凭曹夫人这身打扮,起码五六千两有之。这要不是大户人家的夫人,有随从,护卫,丫鬟,婆子一大群人跟着,恐怕她单独走在大街上,一定会被抢。 丽姐儿又变相思索到自家。徐家豪富,她心里有数,具体体现在吃用上。山珍海味,药材补品,家中从不吝啬;就是亭台楼阁,家具摆设也昂贵奢华,和公卿之家相比想来除了规制不可逾越之外,精致程度是不相上下的。说到绫罗绸缎,首饰头面,丽姐儿自认她和娘亲所拥有的已经是一笔可观的财富和浪费了,可和面前的曹夫人比起来,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让孩子们去玩儿吧,我们在这里说说体几话。”曹夫人性子爽朗,与京都中的贵夫人多有不同。 丽姐儿又行了一礼才带着弟弟们回了院子。 ^^^^^^^^ “夫人,表小姐死了!”张妈妈有些惊慌,她只是传了几句挑拨离间的话,不想那人就真死了。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她死了是她蠢,是你让她死的吗?”罗氏对于表小姐的死一点都不吃惊,依旧是平常的样子。 “她怕那个下流种子不要她,所以才闹腾,结果弄巧成拙反伤了自身!记住,你自从表小姐失了清白之后,就再不曾见过她,知道吗?把你那惊慌的样子好好收一收!”罗氏语气冰冷。 张妈妈定了定心神,重重地点点头。夫人说的没错,她没有让表小姐死,是表小姐做戏做的太真! “记得把那个下流种子奸污表小姐,表小姐自杀身亡以明其志的消息放出去,做的干净点,别让人察觉出来。想来不出一天,都察院的御史们就坐不住了。父亲,兄长根本就不用出手,正好避嫌。”罗氏拈了个茯苓饼吃,只觉得浑身舒泰。 “老奴总觉得表小姐死的蹊跷。”张妈妈到底是忍不住。 “你以为是我动的手?”罗氏漫不经心。 “老奴不敢。”张妈妈战战兢兢。 “我还不至于心狠到杀人的地步。那贱人我都没动手,更何况一个区区的表小姐。那个蠢丫头,根本都不用我多费心思。告诉你吧,是那个下流种子动的手!”罗氏用丝帕细细地擦手。 “二爷?”张妈妈大惊。 “怎么?没看出来?那个下流种子心黑着呐!三岁看老,以前我就觉得那小子邪乎,今天才算露出了破绽,比他那个狐媚妖道的娘可强多了。”罗氏笑了笑。 “真没想到那个下流种子那么心狠,表小姐和他也算是自小的青梅竹马,他怎么下的去手啊?”张妈妈后背发凉。 “那个蠢丫头挡了他的路,他自然要心狠的。”罗氏只说了一句,张妈妈就明白过来。 二爷一直就要找一个娘家势强的女子做妻子以抗衡世子爷。如今因为表小姐,恐怕好人家的女儿势必都不会嫁给他了,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了结了表小姐。 “那干脆我们就把放出去的消息改成二爷奸污表小姐,怕事泄杀之!”张妈妈双眼发亮。 “他杀那个蠢丫头做的还算漂亮,我们没有证据,这消息就假了,就变成流言了。就算御史弹劾,也奈何不了他。可我刚刚放出去的那个消息,都是真的,任谁都挑不出毛病,他也百口莫辩不得。”罗氏看着白玉瓶中梅花心情特别好。 “还是夫人高明!”张妈妈在佩服罗氏的程度上又加深一层。 “那还不快去办差事!耽误了我的事儿,小心你的赏钱。”罗氏笑的美丽,连张妈妈都心情舒朗了许多。 “老奴这就去,这就去!”张妈妈小跑着走了。 张妈妈走了之后,丫鬟婆子又重新进屋里伺候。罗氏斜睨着一个杏眼桃腮的丫头,笑着道:“几日不见,初桃愈发地出挑了。” “都是夫人的福气,奴婢一沾也就略好了些。”初桃脸色微红,口齿伶俐。 “真会说话,百灵百俐的。既如此,我就给你条好路走!”罗氏笑的温和。 “全凭夫人吩咐!”初桃高兴地跪下,以为她一片痴心终得报了。 “二爷年岁不小了,你去伺候他吧。”罗氏的话吓了初桃一跳。她向来是冲着世子爷去的,怎么就变换到了二爷?再说夫人和二爷势不两立,她去了二爷那里,哪还有什么好路走。 “夫人,奴婢笨手笨脚的,恐怕还要再学上一段时日,请夫人宽宥。”初桃这时只想着能转圜推托一番。 “怎么,你不满意?你这丫头心还挺大的。看不上二爷,那就侯爷如何?再嫌弃,我也就没法子了。”罗氏笑的柔和,满脸的仁善。 “把这丫头给我拖出去打死,叫所有的人都来看。就说她是不识抬举,心大的很,看不上二爷,更看不上侯爷。”罗氏变脸的速度好似翻书一般,刚刚还是和风细雨,现在确实狂风骤雨。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初桃被两个婆子拉起来往外拖,只喊了两声就被一个婆子用汗巾堵住嘴,再发不出声来。 “这就是心大,眼里心里盯着世子爷的下场。”罗氏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屋里的丫鬟们脸色都白了。看来初桃有今天的下场,根子在这里。 第一百六十九章 媒人 罗氏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涌了出去,刚开始初桃在长凳上还能发出几声,动弹几下,而观看的人也都小声议论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可到了后面,眼看着初桃在三九寒天中流了满头满脸的冷汗,接着就一动不动,大家都安静下来,恐惧弥漫着空气。 忽然外面一阵哭嚎打破了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罗氏蹙着眉头道:“又怎么了?” “回夫人的话,是大姑奶奶。”一个丫鬟禀报。 “你们都去外面看热闹去,回过头来与我说,一字一句都不要错过,谁说的好,我这里有赏。”罗氏笑的甜美,心情也好。 她那位姑姐终于要与那贱人你死我活了,她只要在一旁看戏,叫个好,拍着巴掌就行了。罗氏想到这里,笑的愈发地欢快。 张妈妈从外面回来,就有与她相好或是要巴结的丫鬟婆子将初桃的死讯告知了她,又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张妈妈虽有心理准备也不免后背发凉。原本她还打算明年让小女儿进府当差,现在看来还是老实呆着,等到哪天舍下脸面去夫人那里求个恩典,直接给女儿脱籍,嫁出去就好。她那个女儿被她给宠坏了,凡事都不长脑子,这要是被有心人撺掇几句,犯了罗氏的忌讳,那可是要命的事。张妈妈拿定了主意,稳了稳心神,就赶忙去了罗氏那里。 “怎么样了?”罗氏正在喝牛乳官燕。 “都办好了,保准查不到分毫。”张妈妈做这种事可谓是得心应手。 “你办事,我放心。”罗氏用手指点了点桌上的银票道,“拿着,你应得的。” “多谢夫人赏赐。”张妈妈瞄了一眼银票,对于上面的数字很满意。 “对了,有件事要你去办。”罗氏神色凝重。 “夫人尽管吩咐。”张妈妈毕恭毕敬。 罗氏之所以倚重张妈妈不仅仅因为她是从娘家带来的心腹。最重要的是她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会忘了本分,有自知之明。罗氏暗自点头,接着说道:“你去查查初桃死之前和谁走的近,还有近前伺候的这几个丫鬟都谁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是。可是夫人是如何得知初桃她……”张妈妈欲言又止。 “你不用知道那么多,只清楚我没冤枉她就是了。这帮蹄子,我稍稍和颜悦色了些,她们就把手伸到世子爷那边了。果然是下贱的奴才,一天到晚只想着爬爷们的床,不要脸的小娼妇。”罗氏淡淡地道。 “是。”张妈妈不再多说,正转身要走。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且越来越近。 这时一个小丫鬟急急忙忙地跑进来,跪下来道:“夫人。大姑奶奶带着人冲了进来,喊打喊杀,棍棒扫把的,几位姐姐根本就挡不住,且她们都受了伤。让奴婢赶紧回来报信。”这小丫鬟明显是被吓着了,边说边掉眼泪。 “看看我们这位怜香惜玉的侯爷,为了那个贱人还有下流种子,根本就不打算留后路了。把家丁护卫都叫过来,谁要是敢动手,直接打死。谁的脸面都不用看。”罗氏冷冷地道。 “随我出去会会我们这位脑子已经不清楚的大姑奶奶。”罗氏声音柔和,可张妈妈知道主子已经是怒了。 院子里叫骂声不断,嘈杂的让人心烦。 “狠毒的娼妇。害死我的女儿,今天我就和你拼了。”大姑奶奶披头散发,衣衫褶皱,根本看不出来她原本贞静娴雅的样子。 大姑奶奶带着手下的丫鬟婆子就要冲到罗氏的面前,张妈妈赶忙和众人护住了罗氏。生怕罗氏出事。 到罗氏这里帮忙的家丁护卫都是罗氏的陪嫁,不管什么时候只听罗氏的吩咐调遣。看到有人对罗氏无礼,又因为刚刚打死勿论的吩咐,马上就重伤了一个丫鬟一个婆子。 “你竟敢如此猖狂!”大姑奶奶显然被罗氏的无所顾忌惊到了。 “我为何不敢!我是堂堂当朝御赐一品侯夫人,你是几品?不过一个小吏的内人,竟如此无礼!再说这里是侯府正院,是我侯夫人所居,你刀枪棍棒的,难道还不容我自保?我敬你是侯府的姑奶奶,又可怜你刚刚失了女儿,这才对你百般容忍,没想到你还轻狂了起来。你再往前一步,我就不是命人打你的丫鬟婆子那么简单了!”罗氏气势威严,穿的富贵,神色自若,不怒自威,让跟在大姑奶奶身边的丫鬟婆子都脚步一滞,不敢上前。 大姑奶奶被罗氏的几句话说的怒火直冒,她还从没被如此折辱过。 “你害死我女儿……”大姑奶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罗氏打断了,“我杀了你女儿,你看见了?还是那贱人看见了?你女儿又没挡了我的路,我干嘛要杀她!你女儿行为不检点,失了清白,最后寻了短见,难不成是我逼的?你没有真凭实据,就因为旁的有心人挑唆了几句就信了,简直是愚不可及!我要是你就好好想想,你女儿到底是挡了谁的路,那人才要除之而后快!”罗氏说的几句话顿时让院子里的众人都起了疑惑。这些奴才都不是傻的,罗氏说的那几句意有所指的话,精明的早就有了猜测。而大姑奶奶更是愣在当场,她本就是个精明人,只是因为突然的丧女之痛令她糊涂起来。 “弟妹,你可要给我做主啊!”大姑奶奶脑子转过弯儿之后,立马变了脸,由原来的喊打喊杀变成了请求。 “我没那么大的本事!你不是向来与那贱人交好的嘛,什么打小情分,去求她啊!还有你可亲的弟弟,你也去求啊,他不是向来都为你撑腰的嘛!你不是厌恶我,不是嫉恨我嘛!我人小力微,可帮不上你永宁侯府的姑奶奶!”罗氏冷冷的眸色令人看着胆寒。 “以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弟妹,这回你可得帮帮我啊!再说了,我女儿死在你们家里,究其原因,也有你管教不当的责任!你到底是侯府二爷的嫡母,你就不怕这事牵连到世子爷的婚事?”大姑奶奶清楚,罗氏只在乎世子爷。 “哎哟!好事轮不到我,坏事都冲着我来!那个下流种子可是侯爷与那贱人的心头肉,我哪里敢管教。这事儿满京都的人不都知道嘛,敢情我是不吃羊肉还惹了一身臊。”罗氏顿了顿道,“哪怕是牵连到了世子爷,我也帮不上什么,大姑奶奶还是另辟蹊径吧!”罗氏理都不理大姑奶奶,转身就走。把大姑奶奶的怨恨与叫骂抛在了脑后。 回了屋子以后,罗氏觉得还是找个人盯着大姑奶奶行踪,免得她坏事。还有侯爷,必是因为那贱人和那个黑了心的种子而打算敷衍大姑奶奶了。罗氏又调整了心态,她直觉现在不是只看戏就行的了,而是得防备着不被牵连进去才对。还有世子爷,绝对不能让他沾上这些肮脏事儿。 ^^^^^^^^ 即便是有心理准备,可丽姐儿看着曹夫人给三个弟弟的见面礼时也到底是惊艳了一把。三个弟弟都分别得了一个玉蝉,蝉头上还镶嵌着有指甲盖那么大的红宝石,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这位曹夫人什么来头,这么大方!”丽姐儿问芳草。 “只听说是新晋礼部尚书的儿媳,与夫人是手帕交。剩下的就不得而知了。”芳草回答。 丽姐儿点点头,也不再问了。 “你干嘛这么破费,小孩子家家的,恐怕都不懂珍惜。”林氏嗔怒。 “瞧你说的!小孩子怎么了,我乐意!谁不知道我祖父是土财主,我嫁妆几辈子都花不完。”曹夫人凤眸一挑,风情无限。 “这些年你怎么样?”林氏问。 “我过的挺舒心!公公不多事,婆婆对我也不苛刻,相公对我也很好,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曹夫人笑的欢心,一看就知道日子过的顺心。 “我这次还带了不少的三七,当归之类的,都是给你的,你好好补补。”曹夫人又关切地说。 林氏笑容淡了,显然知道曹夫人带了这些是知道了她前段小产的事。林家三房四房为什么被抄家发配,满京都的人谁不知道。 “你啊,就是心思重!那些不好的,忘了就是了!当年听说你家出事,我远在东北,帮不得你什么。现在不同了,我俩又在一起。虽说你又要走了,可总不是失了联系,只要能帮得上的,必是要助你的。”曹夫人劝慰。 “看我,又挑得你伤心一回。”林氏听着曹夫人的话,复又笑着道。 “对了,我今儿是有一巧宗儿!”曹夫人笑的得意。 “什么巧宗儿?”林氏追问。 “听说你小姑子花容月貌,堪称天仙下凡了,不知定亲了没?”曹夫人问。 林氏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忙道:“还没,怎么你这是来做媒的?” “那是!我说过你有什么事我必是要助你的。你小姑子听说再不出嫁那就是老姑娘了,你长嫂为母,自然是脱不了干系的。这不,我就来保媒拉纤了!”曹夫人嘻嘻笑着。 第一百七十章 忐忑 室内,温暖如春。林氏和曹夫人分别捧着杏仁豆腐和八宝莲子羹来吃。 “我这有一巧宗儿,是说给你小姑子的,那人你也知道的。”曹夫人放下汤羹。 “是谁?要是那不好的,别说是媒人鞋,我以后也再不见你了!”林氏假模假式地道。 “哟!口气还真大!你啊,早点把鞋给我准备好,不华贵的我还看不上呢!记住,必是蜀锦的!还要坠上珍珠的!”曹夫人较真的模样让林氏忍俊不禁。 “说真的,这人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沐恩伯,知道吧!”曹夫人一脸的得意。 这回林氏震惊到了,她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是沐恩伯! 说起沐恩伯苏宣,那满京都的人就没有没听说过的。他可是个家喻户晓的大才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还科举入仕,在礼部做官。相对于勋贵子弟大多走军功路子作比较,沐恩伯可以说是勋贵子弟当中的异类。不过对于诗书传家的徐家来说,这样的沐恩伯却是对了心思的。 “我听闻沐恩伯家里无女眷,你怎么给他做上媒了?”林氏的言外之意就是曹夫人你和沐恩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即便不是上门来诓骗,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怪林氏不信,自从永宁侯府的内幕被徐老太爷揭开之后,林氏对于那些皇亲勋贵总是存着一份戒心,总觉得他们时刻算计着别人,令人不喜。 而沐恩伯的家世,林氏也大略知道。沐恩伯自幼就没了双亲,一直都是当年的老伯爷,也就是现在沐恩伯的祖父将他抚养长大的。后来老伯爷也年岁渐大,力不从心了。于是就给先皇上了折子,希望他唯一的孙子能继承爵位。先皇很大方的让当时只有十三岁的苏宣承做了伯府世子,并且赐字明和。当时朝中的许多人还议论沐恩伯的圣宠,都说是先皇体恤老臣,一代仁君。林氏不知道那时候的先皇有没有收买人心的心思,她只知道以做女人的眼光来看,这苏宣不论从家世上,还是人才上确实是良配。 “哟!就不兴我交友广泛,人缘好啊!说实在的,要不是你小姑子。我还懒怠上门呢!”曹夫人笑盈盈地道。她能理解林氏,说亲这么大的事,多问一问也正常。更何况对象是她小姑子。这姑嫂之间的关系可微妙着。 “沐恩伯母家那边还有人,让我帮着来说和的是沐恩伯的姨母。”曹夫人接着道,“沐恩伯的娘姓廖,他姨母和我们家老太太私交甚好。实话告诉你,要不是我们老太太没闺女。且我们家的小姐都年岁尚小,你以为这好事能轮到你小姑子上!” 原来曹夫人的婆家想掺合的,只可惜没有适龄的女子。那沐恩伯姨母那边呢?就算是没有适龄的女子,肥水不流外人田,也都会选择自家的侄女或者是表侄女啊。林氏觉得这事还得仔细打探一番才是正理。 “那廖太太怎么知道我家小姑子的?”林氏觉得这事有点不靠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古怪。那沐恩伯这么好的背景。按理说应该是不难婚配,只是家里没有长辈,也没有女眷。所以这事有些难开口也合情理。可既然姨母廖氏管了,怎么不选那些名门贵女,却偏偏选了自家的小姑子?听闻那沐恩伯可是很受那些贵女们喜欢的,且沐恩伯家中没有长辈,嫁过去就是当家作主的一品夫人。像沐恩伯府这样的人家。只要是为女儿真心的都该紧紧盯着才对,哪里还轮得到徐家。倒不是林氏妄自菲薄。而是吃过永宁侯府的亏,所以不免凡事谨慎。再说他徐家不过就是一个四品官绅,还不是京官,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 “廖太太去了欢哥儿的周岁宴,说是在那里看到你们家小姑子是个好人才,所以才起了心思。她又听说你我的关系,于是让我过来透个信儿。”曹夫人看着林氏脸色淡淡的,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 “怎么?沐恩伯不好?还是这事你做不了主,得和你们老爷子说说?”曹夫人心直口快,别把林氏当外人。 “是妹妹你,所以姐姐也不瞒你。你知道永宁侯府吧?”林氏想了想,觉得与永宁侯之间的龌龊还是要和曹夫人说的。 “自然知道了!”曹氏转了转眼珠,接着道:“我就说妾生的能有什么好东西,亏得那永宁侯还心肝肉似的疼着!结果如何,一辈子勋贵的脸面就这么没了,还被御史骂得抬不起头了,就是自作孽!”曹氏一脸的不屑。 “永宁侯府出了什么事?”林氏一听,觉得这其中还有她不知道的事儿,赶忙问道。 “你不知道?”曹夫人吃惊,过后想想又明白了。林氏小产自然是在家中静养,哪里知道外面对永宁侯府的议论漫天。 林氏直勾勾地盯着曹夫人等待她的回答。 “永宁侯的那个庶子,前些日子让姑表小姐失了清白。永宁侯做主要小儿子迎娶姑表小姐,可那个贵妾不乐意,嫌弃姑表小姐家世不显。结果姑表小姐想不开就悬梁自尽了。这事儿闹的满城风雨,这两天御史们都发了疯似的上折子。皇上昨天也当众申斥了永宁侯,说他嫡庶不分,教子无方。”曹夫人八卦地道 照道理皇上也并不是先皇后所出,他不过也是个庶子,这样说是打自己的脸面。可是在前些日子的登基大典上,先皇身边服侍的大太监居然拿出了一份遗诏,说是先皇弥留之际写的。上面的内容竟然是追封皇上的生母,宫女马氏为敬文皇后。于是皇上的嫡子身份的奠定,让他更明证严顺;同时也堵住了那些议论马氏是前朝皇后的人的嘴,因为诏书上也的清楚,那马氏是宫女出身。且不管这其中的真假,总之皇帝是嫡子,已经是过了明面了。 “告诉你,永宁侯府还有的闹腾呢!永宁侯府的那位姑奶奶可不是个吃素的,这几天听说把侯府闹的鸡飞狗跳的,就连侯夫人都称病躲在上房里,面都不露。”曹夫人也和世间的大多数女子一般,喜欢聊别人家的八卦。 林氏听了,惊疑不定。她是见过罗氏的,即便只是相处的时间短,她也知道罗氏是个有手段的。永宁侯的庶子让姑表小姐失了清白,这事儿怎么看都透露着蹊跷,莫不是这其中就有罗氏的手段吧?可永宁侯的那个庶子,想来也不怎么样,就凭他那个喜欢折腾,上不得台面的亲娘,就能窥探出一二。想到永宁侯本是要庶子与徐燕结亲,林氏就浑身上下不舒服,觉得永宁侯这是瞧不起徐家。 “要我说那永宁侯是个拎不清的,一个贵妾他都管束不住,也不怪他被皇上申斥。”曹夫人对永宁侯很不屑。 “妹妹先听我说。”林氏又把刚刚被岔开的话题重新接上。 “姐姐说!”曹夫人转移了注意力。 “那永宁侯曾要我小姑子做儿媳。”林氏这句话让曹夫人吃了一惊,刚要开口就被林氏打断了,“就是要配给那个庶子。结果相看的时候,侯夫人却带了世子爷来相看。我们家老爷子觉得这是侯府内的事儿,我们不好参与其中,就婉拒了。” 曹夫人不傻,这其中的弯绕,一听就明白了。看来林氏与她说起这些,就是提前告知,免得将来有了什么传言,也好撇清。 “我清楚了,回去我也再问问。”曹夫人觉得这事儿还得回去与廖氏说说,可不能自作主张。 “那回头我也问问祖父,要是有缘的话,我就派人给你递个信儿。”林氏到底还是要多为徐燕考量,不管怎么说,徐燕快十七了。 曹夫人点头,就由林氏亲自送走了。 曹夫人走后,林氏赶紧去见徐老太爷,将曹夫人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说了一番。 “永宁侯有今天都是他自己作出来的。幸好我们家全身而退了,要不然被牵扯进去又是麻烦。”徐老太爷庆幸当时还没昏了头,一看出不对,就赶紧作罢了亲事。 “至于那沐恩伯,我会好好查探一番。不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会找人旁敲侧击地问问。”徐老太爷对沐恩伯这门亲事热情很高,却也怕其中再生什么变故。 林氏回了院子,看见徐熹换了干净衣服正喝茶,连忙笑着上千嘘寒问暖。顺便将曹夫人说媒,永宁侯府出的事一股脑都说与徐熹听。 “沐恩伯?那人我刚刚还见过,是个谦谦君子。”徐熹眉梢眼角带笑。 “看来那位伯爷是个不错的。”林氏知道徐熹通常说个人好,并不容易。 “文采好就不说了,人人皆知。我看着也确实不是花架子,是有真才实学的。关键是我与他下了盘棋,他棋风平和,颇有疏朗正气,却不咄咄逼人,确实不错。”徐熹对沐恩伯的印象很好。 第一百七十一章 防备 罗氏自从知道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申斥永宁侯之后就一直心情复杂。她本想着要去嘲讽永宁侯一番的,却因为永宁侯渐渐显露出的沮丧神情而心疼了一下子。这种感觉令罗氏既生气又烦躁,觉得她被那个不爱她,只会踩踏她尊严的男人给愚弄了。 “夫人,刚刚大姑奶奶又去了贱人那里闹腾了一番,听说把她院子里值钱的摆设都砸了。那贱人也不甘心被大姑奶奶那么闹腾,愣是挠了大姑奶奶一脸。那贱人下手也狠,老奴看见大姑奶奶的脸上都是血痕。”张妈妈把外面的消息说给罗氏听。 “把院子都看好了,别让那两个泼妇进来打扰我清静。我们就好好的看戏,听戏,再仔细注意众人就是了,万不可搅合进去,可知道?”罗氏对于那两个泼妇打红了眼睛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都心里有数,所以小心谨慎地防范着。 “知道,知道!老奴近来一直警醒着,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张妈妈向来克尽职守。 “不过……”张妈妈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不必遮遮掩掩的。”罗氏说道。 “老奴查到撺掇着初桃的人了,是贱人那边的胡桃。”张妈妈回答。 “是那贱人?”罗氏心里疑惑。她不是不信张妈妈的话,而是觉得胡桃是那边的大丫鬟,她来撺掇胡桃,目标那么大,必定早就被人警觉了,怎么可能成功的让初桃上了心思呢? “老奴也疑惑着,可确实只查到了胡桃。”张妈妈不是没犯过嘀咕,她也觉得这事蹊跷。 “看来那贱人是被人当了靶子了。”罗氏沉思。 “那夫人以为……”张妈妈是什么人,心思灵透着,自然明白了罗氏的意思。 “这两天你派人去看着那个黑心烂肝的了?”罗氏问。 “自然,那人昨天还回报说那下流种子因被侯爷禁足。吃喝拉撒都在屋里,根本就没出过房门一步。”张妈妈知道罗氏是在怀疑二爷。 罗氏冷笑。好个永宁侯,被那个下流种子害得那般惨,却依旧只是禁足做惩罚。这要是她的儿子,是世子爷,恐怕早就开宗祠,用家法打杀了。既如此,她根本就不需要顾念什么夫妻情份。还有那个小孽障,她用膝盖都能猜到定不会那么老实呆着,定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既如此。何不就助他一臂之力,正好让他自作自受! “那个孽障做什么我们都不必拦着,关键时刻助他。可清除?”罗氏脸色冰冷。算计到她儿子了,就再没必要为着那可怜的情份容忍了。 “是!”张妈妈知道罗氏这是要二爷死了。张妈妈嘴上答的好,心里却冷的厉害,只觉得这世上惹谁都不要惹侯夫人。 ^^^^^^^^ “都办妥当了?”汪二爷浑身的绸缎,身材瘦弱。脸色阴狠。 “妥当了!”跪在地上的小厮不敢抬头,只是低低地应着。 “徐淳那老匹夫!开始还满口答应把孙女嫁过来,就因为那边的老骚货使了绊子,他就害怕,就不乐意了。当爷是好打发的!这回他不管是乐意还是不乐意,我都不会这么好说话。必是要把他孙女给弄过来的!”汪二爷的脸色狰狞,吓得瞟了他一眼的小厮浑身哆嗦。 “滚吧,蠢东西!上不的台面的。见着爷就只会哆嗦!”汪二爷对着小厮的心口踹了一脚。那小厮则顾不得心口痛,连滚带爬,屁滚尿流的跑了。 只是他跑出了侯府,直接去了侯府后巷一处人烟稀少的小院子。他谨慎地四下看了看,确认没人跟着。这才敲了两下大门,直到有人开门才闯了进去。 “二爷要我们时刻关注着林家。只要徐家的小姐出府就跟着。”小厮喘匀了气才呼哧呼哧地说道。 “辛苦你了,这是十两,拿着!”塞银子给那小厮的正是张妈妈。 “二爷可说是为了什么?”张妈妈继续问。 “二爷想让徐家的小姐嫁过来!”那小厮见了银子移不开眼去,无防备地道。 张妈妈心里惊疑,面上不显,笑盈盈地送走了那小厮才回了罗氏那里。 张妈妈把打探到的消息丝毫不露的告知了罗氏,等着罗氏示下。罗氏听了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做,有点犹豫不定。她是对徐家有些怨恨,时刻想报复。可现在的情况她倒觉得不好不和徐家打声招呼。不管怎么说,侯爷已经失了圣心,现在得罪徐家确实不是时候。而且那孽障要是办成了这事儿,恐怕到最后得益的还是那个孽障。这事儿对她和儿子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既如此就不能让那孽障成了事,相反还得让徐家有所防备。 “备笔墨,我得写封信。”罗氏吩咐。 张妈妈什么都没问就开始张罗,她深知侯夫人会做出对自己最好的选择。 罗氏思路清晰,写的也快,不一会儿就封了信,要张妈妈亲自送出去。 ^^^^^^^^^ “你怎么会见到沐恩伯?”林氏问。 “我和督察院的同僚今天约好了要去西山踏雪赏梅,不想在西山遇见了礼部的人。于是两股人就合成了一队,一起赏玩。沐恩伯在礼部做官,今儿偏巧他也在,大家就闲聊了两句,与我很是投契。接着我们二人就下了盘棋,他还邀我去他家赏玩字画。”徐熹说道。 “原来如此,你觉得他和小姑子般配吗?”林氏问道。 “两人站在一起倒是神仙眷侣,只是不知道性情脾气如何。毕竟为夫也仅仅见了这一面,不清楚他平时是什么样子。”徐熹这话说得中肯,他只是觉得沐恩伯棋风平和,人品如棋品,性子应该也平和而以。 “我看着意思,觉得祖父对这门亲事还是很赞同的,只是还要再仔细打探。”林氏把祖父的意思透露给徐熹。 “要不现在就置办嫁妆?”徐熹觉得这事只要祖父同意就没有什么问题。 “八字还没一撇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姑娘是恨嫁了!”林氏嗔怒了徐熹一句。 徐熹笑了笑,接着道:“永宁侯府以后远着点,那家人不是狠毒就是拎不清,我们可别掺合进去。” “知道了,刚刚祖父也嘱咐过。我只是没想到好歹也是侯府,却乌七八糟的。”林氏蹙着眉头道。 “对了,你那朋友是嫁进了礼部尚书府,对吧?”徐熹问的是曹夫人。 “对啊,我是真没想到她父母果然是慧眼独具。当年有多少人说我那朋友嫁的不好,可如今看来竟然是一场大造化。”林氏对于曹夫人嫁的好感到高兴。 曹夫人娘家姓黄,祖籍在辽东一带,祖父是当地的土财主,很是富有。黄老爷子是很有钱,可是大字不识几个,总觉得腰杆子不直,欠缺点什么,于是对他的独子教养的严格,只盼着他能好好读书,将来做官。不想,曹夫人的父亲,黄老爷还真是个读书的料子,科举入仕,又借着家里的钱财,到底在京都谋了官做。于是黄氏一族举家进京,在京都立了足。 林氏与曹夫人相识也就是曹夫人随着父母进了京都之后。曹夫人是辽东人,说话有口音,性子也爽朗到有些泼辣,不似一般人家的小姐,娇滴滴的。再加上出身是个土财主的孙女,所以在当时贵女的圈子里不太受欢迎。可林氏性情随和,与曹夫人的脾性倒是有些互补,这才有了交情。后来就是黄老爷给女儿许了一桩婚事,是一个七品小官吏的小儿子。当时不管是谁,包括黄老爷子都对这桩婚事颇有微词,只觉得孙女这是低嫁了。可事已至此,成了定局,也就说说算了。之后就是曹夫人带着丰厚的嫁妆跟着夫家去了东北一带做官,林家出事她也不知情。 曹夫人本就是辽东人,跟着夫家回了祖籍更是如鱼得水,日子过的顺心不说,还因为大笔的嫁妆支撑了战乱时期的夫家一阵子。因此曹夫人的公婆对她很抬举,妯娌三个,数她最得老两口喜欢。而曹夫人的相公,曹家的三儿子因为生性温厚,对曹夫人的性子既羡慕又喜爱,夫妻和睦,所以房里一直也就是曹夫人一个,通房小妾一个没有。曹夫人先后生了两个儿子,也都聪慧异常,很得长辈们喜爱。现如今曹夫人的公公做了礼部尚书,丈夫也跟着在吏部谋了缺,她也就活的更滋润了,连“愁”字怎么写都不知道了。 这时一个小丫鬟来传话,只说永宁侯夫人身边的张妈妈求见林氏。这让林氏和徐熹都面面相觑,莫名其妙。可人都来了,总不能怠慢,于是林氏就拾掇了衣裳去见那位张妈妈。 张妈妈对着林氏行礼,恭恭敬敬地递上了罗氏的亲笔信。林氏看到张妈妈的低眉垂眼的站着,只觉得侯夫人的亲信都是个人物。林氏当着张妈妈的面拆了信件,看过内容之后差点晕过去,失声对着张妈妈道:“这些可都是真的?” 张妈妈不置可否的点头,道了一声“是”。 林氏心里恨的牙痒痒,只觉得永宁侯府是块狗皮膏药,臭的很,也粘的很。 第一百七十二章 递信 曹夫人从林府出来之后并没有回府,而是吩咐车夫去廖太太府上。 廖太太府上在柳叶胡同,离丁字街很近,只隔了两条街,因此并不难找。不到一个时辰,曹夫人就顺利的被廖太太迎进了府中。 “怎好劳烦您老人家亲自出来,显得我是个不知礼数的。”曹夫人笑嘻嘻的,明摆着口是心非。 “你这张嘴,怪道你婆婆最疼你!”廖太太打趣。 一路上曹夫人都是酝酿徐家的说辞,因此对于一开始的好气氛感到很满意。 二人坐下之后,丫鬟就上了茶,等到二人寒暄了几句之后,廖太太就屏退了服侍的众人,直入正题。 “如何?”廖太太热切的眼神愣是让曹夫人心里一突。 “我不是那有话三弯四绕的人,就直说了。”曹夫人顿了顿,接着道,“徐太太我是见了,可是看她样子淡淡的。我琢磨着不对,细一打听人家才透了底。原来永宁侯曾经为其庶子向徐家小姐求过亲,可后来永宁侯夫人带了世子去相看。徐家不愿意沾人家内宅浑水,这才死咬着没松口没同意,却没想到现在外面关于永宁侯府的传言是沸沸扬扬的。俗话说,人言可畏,徐家怕有心人乱嚼舌根牵扯到人家没出阁的姑娘。徐家自然也怕牵连到您这里,所以这亲事人家还要再想想。”曹夫人说的明白,可言外之意是徐家想撇清干系,也想提前漏了口风。免得将来有了缘分结两姓之好,却因为流言蜚语而伤了两家的和气。 “怎么还有这种事!”廖太太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沾上永宁侯府的事儿。那家名声实在是差,当初传言满天飞的时候,她还觉得永宁侯府夫人,世子可惜了。可听了曹夫人的一番说辞,因为与曹夫人关系融洽。所以自然而然就信了。觉得永宁侯夫人为着打压庶子把徐家拖下水有些不厚道。 “不过你老人家怎么会去徐家小少爷的周岁宴啊?”曹夫人问的是林氏托付她问的。林氏怎么都想不起来她下的帖子中有请廖姓太太的,也不记得欢哥儿周岁宴上有一位姓廖的太太来过。她对此颇感疑惑,所以才打听。 “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廖太太到底是年纪大,见识的多,一听曹夫人的话就知道是林氏嘱托的。 “也不怪人家徐夫人如此。徐家可是世代书香传家,哪里见过这阵仗。再说,我还想赚双媒人鞋穿穿,怎么也得打听清楚了不是!”曹夫人和着稀泥。 廖太太被曹夫人说的眉开眼笑,只恨自己的儿媳妇没有曹夫人这般伶俐:“可真得让老大家的和你多学学。真真是个有玲珑心肝的人。” 曹夫人笑着接道:“这哪里好意思,谁不知道您家的儿媳妇都是大家闺秀,骨子里透着贵气。这要是与我久了,还不沾染上这泼辣性子,人见人烦。” 廖太太被曹夫人奉承的通身舒泰,乐呵呵地。 ^^^^^^^^ 林氏看着坐在一旁的徐燕,终是将疑惑说了出来:“你可记得欢哥儿周岁宴上有来客姓廖的或是姓梁的太太?”廖太太夫家姓梁。出门亮出夫姓也正常。 这几天正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因此,徐燕也就畏寒地躲在院子里做些针线,却不想忙着管家的林氏来了。本以为只是说话闲聊,却不想林氏欲言又止的,徐燕这才仔细听着。却是问了这样一句。 “这我得想想,毕竟有段日子了。”徐燕只记得那天人来人往,大家都是一幅喜气洋洋。互相恭维,互相客套的样子,哪里还记得那些太太奶奶,夫人小姐都姓什么。 好久,徐燕才摇了摇头。她是真的想不起什么了。 “要不,问问圆月?那天她一直与我一起。说不定能记得。”徐燕道。 “把她叫进来问问。”林氏道。 徐燕问起圆月,圆月也想了许久,沉吟道:“是不是那位气质很超然的贵妇人?小姐您不记得了?就是那个马车坏在巷子口的?” 圆月这么一说,徐燕这才想起来,那天手忙脚乱的宴席上好像有个马车在槐花巷子里坏掉了,只好进来歇息的太太。由于那天太过忙乱,她也只是在二门口上吩咐了几句而已,与那位太太只是点点头,并不曾说话,难道就是那位? 徐燕把当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换来的是林氏的沉思。难道说那位廖太太是看上了徐燕的本人,且没什么算计在里面? 林氏沉吟了一番,到底还是把曹夫人来的目的说了一通。徐燕听到是有人上门提亲,顿时面颊绯红,低头不语。 “那沐恩伯是好,可是嫂子总有些顾虑。”林氏话只说了一半,另外一半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可徐燕却是听懂了。沐恩伯好,自然就有的是想要与其做姻亲的人家,而徐家只不过是当朝四品官而已,那廖太太为何会选定了她。 徐燕脸上的红晕退去,冷静下来。自从永宁侯府内宅的龌龊被她知晓之后,她就一直害怕徐老太爷会一意孤行将其嫁过去。可后来徐家的婉拒让她松了口气的同时还对徐家渐生暖意。看来她真心把徐家人作为亲人的同时,徐家人也都接受了她。林氏这样推心置腹的与她说这些话,自然是一片关切之情,她内心感激的同时又害怕沐恩伯府是另一个陷阱。 “我明白嫂子的意思,全凭嫂子做主,我不敢置喙。”徐燕觉得这事儿还得是林氏拿主意,她毕竟做不了什么,且全家上下都把她的亲事看的重,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嫂子就看着办了,你也别着急,总不会亏待委屈了你。”林氏知道只有把徐燕的婚事办好,将来丽姐儿出嫁的时候别人才不会说这是厚此薄彼。 林氏觉得还是和曹夫人通个信,表示愿意相看为好,毕竟这门亲事是可遇不可求的。 林氏又去了徐老太爷那边,却不想徐老太爷派人去打探沐恩伯府的事情已经回来了。林氏上前询问,徐老太爷这才娓娓道来。 “那沐恩伯府只有苏宣这一个主子,自然作为长辈的廖太太就多有机会插手沐恩伯府的庶务。毕竟那苏宣没什么长辈亲人,唯一的姨母,自然就宽和许多。只是那伯府庶务现下里如何不得而知,不过想来应该也查不出什么。”徐老太爷的意思很明确,不管廖太太有没有贪银两,账面上肯定是了无痕迹的。 “沐恩伯今年二十有二了,廖太太想必是听了什么闲话,也就开始张罗着苏宣的亲事了。只不过但凡是勋贵之家,或是在京都背景家世一流的世家大族有意的,廖太太是无一例外的都拒绝了。说辞也很好听,说是他就这么一个外甥,怕世家里的姑娘娇惯,爱使小性子,脾气大,怕到时候苏宣受委屈。”徐老太爷明显的嘲讽笑容让林氏一凛。难不成廖太太相徐家提亲是觉得徐家只是小门小户? “其实这其中的弯绕我也是才想明白。廖太太无非是怕苏宣有了得力的岳家而不记得他这个姨母了。且廖太太一直把持着沐恩伯府的庶务,苏宣一成亲这大权就要给新妇,她这是舍不得了,因此想找个好拿捏的。可她还不想让人说闲话,就找到了我们家。”徐老太爷脸色不虞。 林氏终究是将其中的弯弯绕绕给听明白了。徐家在京都名声不显,徒有个四品官的职位以及虚无缥缈的圣宠罢了。尤其是待过了年,徐家会启程去苏州,只留下徐燕一人在京都,可谓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可徐家的家世作为沐恩伯府的姻亲还算过的去,即便有人嚼舌根,廖太太也能含糊过去,所以廖太太才看中了徐燕。林氏听了徐老太爷一番话只觉得累的慌,这样天天你算计我,我算计着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那廖太太恐怕也不是等闲之辈,居然还真找到了她满意的人家。 “去给曹夫人递个信儿吧,我们相看。”徐老太爷发了话换来的是林氏的惊讶与不解。 “徐燕快是个老姑娘了,这门亲事不辱没了她。且那沐恩伯确实不错,虽未见过,却自觉他不是会被人摆布的人。只要相看过他不是那种死心眼儿的,想来凭借徐燕的美貌和聪慧,那苏宣必是会和徐燕好好过日子的。至于廖太太,怎么她都不是伯府的人,不足为虑。”平心而论,徐老太爷的话有道理,也方方面面的都考虑清楚仔细了。林氏也深觉她是太悲观了些,所以就点头同意了。 当林氏派了丹桂去曹府递信儿的时候,曹夫人也疏了口气,只觉得廖太太这是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人家徐家接了战书,难道还会怕你不成,恐怕这仗还没打起来,廖太太就输了。 要相看的消息传到了徐燕那里,她羞涩地笑了,只觉得这世上的事情都是能解决的。 ^^^^^^^^^ 小草又欠了一更,加在一起一共是八更。下周全部还完,请稍等。不过现在小草要去医院了,抱歉。 第一百七十三章 伯爷 昨天又下了一场大雪,天气愈发严寒,而腊八即将到来,寒冷中却透着一种喜气。只可惜廖太太却是没有丝毫的喜气,有的只是一张无表情的脸。 “好歹也是您的亲侄女,怎么有这等好事不想着晴姐儿,却偏帮外人!可见姑奶奶是嫌弃我们老爷,只想着攀高枝了!”廖舅太太哭哭啼啼,嘟嘟囔囔地道。 听到一番说辞的廖太太却面色不动,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可廖太太身边的丫鬟婆子脸面上却有些挂不住了。廖舅妈的这种行为无疑是给人添晦气,哪有年底了,却去亲戚家号丧的。 只是最贴身服侍的廖太太的潘妈妈却是知道主子性情的。尤其是廖太太双眸闪过的一丝不屑与厌恶,更是让潘妈妈心里有了底。她深知,主子是懒得计较了。 “去拿二十两银子给舅太太。”廖太太语音平缓,不带丝毫的情绪。 潘妈妈刚道了声“是”就被舅太太尖利的声音打断了:“二十两银子就想打发我们了,当我们是要饭的!” 廖太太的脸色到底划过了一丝裂痕,恶狠狠地道:“再撒泼,你连这二十两都拿不到!”看到她那个欺软怕硬的嫂子惊恐的神色,廖太太继续恶狠狠地道:“就你那闺女,不识理,不懂规矩,还想做伯夫人,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哪家的闺秀会像你女儿那般,又蠢又没眼色!”廖太太骂的正是舅太太刚刚提到的晴姐儿。 “那……做妾都不行?”舅太太不死心,到底是硬着一口气小声地道。 廖太太气极而笑道:“亏你还是晴姐儿的亲娘,居然上杆子让闺女去做妾!赶紧给我滚,我廖家的女儿还没被作践到要与人为妾的地步!”廖太太深恨当年母亲没有给哥哥找个好妻子,弄的现在娘家乌烟瘴气,三餐不继。 舅太太到底是在廖太太的怒火之下拿着银子跑了,只是一路上骂骂咧咧的。听不清说些什么。 “瞧瞧,这就是我的娘家人!但凡是有点本事的,难不成我还不助?只可惜烂泥扶不上墙,我就是有心抬举,他们也不堪大用。那徐家的小姐和晴姐儿站在一起,简直是天上和地下,云泥之别,任谁都看得出高低上下!”廖太太到底是动了肝火,心情抑郁。 潘妈妈在一旁劝着:“舅太太向来如此,主子您也习惯了。何必与她计较,倒是火气伤了自身。”潘妈妈给廖太太倒茶。 廖太太很是沉静了一会儿才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总觉得她这个嫂子是她这辈子的克星。 “那徐家的小姐我本就满意。知道那徐家与永宁侯府因为联姻还有些瓜葛就更满意了。不管怎么说,有个把柄在手,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廖太太刚开始还因为永宁侯府的名声而不喜,可后来又觉得这件事可以牵扯住徐家,又乐了。这算是变相承认了她拿了沐恩伯府的油水。 “太太英明。”潘妈妈笑着恭维。 廖太太笑了笑。拿去茶盏喝起茶来。 ^^^^^^^^^^ “一过了腊八就去相看,在相国寺。”林氏对着徐燕道,“嫂子要是看好了,少不得要回来与你商量一番的,你也要仔细思量。刚刚嫂子说的话你可都记下了?”林氏将廖太太的算计以及沐恩伯府的大致亲戚关系和故交关系说了一番。 “我也知道这些高门大户里的关系错综复杂,一不小心就会落入深渊。永不翻身。可是燕姐儿,你已经快十七了,已经等不起了。且不说找亲事必是要门当户对。结两姓之好,就说你的样貌,你觉得你就算嫁入普通的人家,他们能保全你吗?”林氏关切地看着徐燕。 徐燕一时心绪百转,听了林氏的话愈发地沉默。 “那廖太太确实是个有算计的。可她毕竟只是姨母,并不是沐恩伯府的人。你一嫁过去。事事站在理上,必不会被她拿捏住。虽说我们一家早晚是要去苏州的,可逢年过节,我们必是要派人北上往来的。再说,京都还有我爹娘,他们也必会照应你的。至于永宁侯府你也无需担心,你哥哥与我说我们并不曾换过你的庚帖,那廖太太用这个本就拿捏不住你,不过是不甘心罢了。你行的正,坐的直,拢住丈夫的心,生个儿子就万事大吉了。”林氏拍了拍徐燕的手,而徐燕则反握住。 “我知道嫂嫂是心疼我,所以才与我说这许多。我徐燕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自然知道嫂嫂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我还是那句话,全凭嫂嫂做主,我听您的。”徐燕是真心感激林氏的。就连她的亲生父亲都不会这般替她着想,只会拿女儿做攀龙附凤的工具,所以林氏比起她的血脉亲人还要亲。能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林氏是第一人。徐燕眼圈红红的,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妹妹别哭,嫂子自然会好好相看那沐恩伯。如果他性情乖张,听不得劝,嫂子宁可让你成个老姑娘,也必不会让你嫁过去的。刚刚嫂嫂说的不过是万一而已。”林氏安慰徐燕。 由于徐老太爷的打探精准和徐熹对沐恩伯印象不错,林氏对沐恩伯有了几分好感,因此才会对徐燕说那番话。现在看来,这话还是说的早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说,却又怕吓到你,才一直忍着没说。现在看情形,觉得你还是有所防范才好。那永宁侯府的庶子好像是要对你不利,这段时间你千万要小心防范。”林氏早把罗氏的信给了徐老太爷,徐熹和林老爷看,三人都对此感到疑惑和愤恨。这两天男人们也都在处理这件事情,以确保万无一失。 “这消息可准?我与他素未谋面,他这是为何啊?”徐燕惊疑不定。 “想来是他名声扫地,再没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与他,他这才赖上我们徐家的吧。”林氏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自此,徐燕每天都小心谨慎,哪怕是脸生的仆人都要查探一番。 腊八那天,林家上下并着徐家上下熬了浓浓的腊八粥,满府的香甜味让丽姐儿心情特别好。 腊八粥制作讲究,选材丰富,材料加起来有十几种之多,也让弟弟们在喝粥的过程中找寻不同的食材作为一种游戏。丽姐儿到底是对甜腻的东西有些不适应,只好嚼了一口腊八蒜,解腻。 “将剩下的腊八粥分给庄子铺子上的庄头下人,掌柜伙计们,再剩下的就送去善堂。”何氏与林氏吩咐。 丽姐儿不理会何氏与林氏做什么,只与几个弟弟专心致志地看金鱼,逗狗逗兔子。 “娘亲这两天打听了不少人家的姑娘,你哪天得了空,帮娘参详参详。”林氏为徐燕的婚事焦头烂额,那边何氏也没闲着,天天想着林琅玕的婚事。 “娘亲选的,自然是好的,女儿都听娘的。”林氏乖巧的道。 “敷衍我!你对你小姑子掏心掏肺的,也得对你弟弟关心关心。”何氏不想林氏厚此薄彼。 “娘亲你可错怪我了!弟弟的事我何时不上心啊!只是明天就是去相看沐恩伯的日子,女儿心慌啊!”林氏知道这次相看有多重要,因此心情略微沉重。 “你这是无事找事!你爹不都和你说了,那沐恩伯没的挑嘛。一个爱贪嘴的老太太而已,回头让赵嬷嬷与徐燕好好说道说道内宅的弯弯绕绕就好了。”何氏满不在乎的道。 “哪里有那么简单!伯夫人是那般好做的?!”林氏接着道。自从林氏与赵嬷嬷说希望她一家人在庄子上团圆,想让赵嬷嬷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等等,赵嬷嬷就开始哭,只说舍不得。林氏好不容易软言劝慰了,可赵嬷嬷到现在还没精打采的。弄得原本高高兴兴的赵老虎都开始担忧了。赵老虎是喜欢自由,可用自由换他娘,他不舍得。因此目前的情况,林氏也不好再去打扰赵嬷嬷。 “算了,等你把你小姑子打发出门之后再说。”何氏想着儿子反正是不那么急,毕竟明年还有科考,这要是得了功名,那选择的余地就更大,到时候再说亲也不迟。 “谢谢娘!”林氏的撒娇只换来何氏的一个白眼。真是女生外向,只心疼婆家人! 初九早上,徐老太爷,徐熹和林氏带着徐寿,徐福和丹桂等人或是坐着马车或是骑马直奔相国寺而去。一路上颇为顺利,到了相国寺才发现早到了半个时辰。 “我们这样会不会被人觉得是迫不及待嫁闺女啊?”徐熹脸上有点挂不住。 “无妨。”徐老太爷满不在乎。京都谁不知道徐家有个待字闺中的小姐,总是不慌不忙的才被人猜忌。 一行几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就有一道清越的声音从空中划过,直奔众人的耳朵。 “徐兄,别来无恙啊!”众人回头看着那个锦衣的青年,莫名的大家都充满了好感。 第一百七十四章 落定 银装素裹的相国寺在繁华的京都显得格外清幽,宏伟钟声悄然响起带动着回音将栖息在建筑上的麻雀惊飞了一片,唯有徐老太爷和徐熹面对着寂静寺庙中微笑的锦衣公子呆了又呆。 “徐兄?”久久得不到回应的苏宣疑惑的又叫了一声。 “伯爷。”徐熹反应过来连忙打招呼。 接着就是三人一番见礼,寒暄。徐老太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年纪轻轻的伯爷,心头欢喜。 苏宣五官清秀,与寻常走武举路子的勋贵子弟不同,身上毫无骄矜粗莽之气,唯有淡淡的泰然自若。这种气质令徐老太爷暗暗惊奇,他自问还从未见过如此气质超然的读书人。 都说第一印象很重要,徐老太爷这时早就是打定主意,只要这苏宣没有什么酒后暴力或是拎不清的品性,这孙女婿他是跑不了的。 林氏坐着马车一直驶进了相国寺的正门,并没有看见苏宣,只知道家里的男人们已经与苏宣交谈上了,心里一阵松乏。想来徐老太爷和徐熹的态度不久之后就会借由丫鬟的口传到她的耳中。有祖父和丈夫在一旁盯着,她顿觉轻松不少。 曹夫人早就在相国寺中等着了,茶水都添了三回,百无聊赖中她还与丫鬟婆子说笑解闷。 “我可是来晚了?”林氏自觉来晚,心虚还不忘傲骄一回。 “你还好意思说!你就不怕我这媒人恼了,再不肯尽心尽力了?”曹夫人接着话头。 “哪儿能呢!我这两天可是费了好些的功夫给你挑蜀锦和珍珠呢!”林氏偷偷笑了,调侃曹夫人的媒人鞋。 “原本你温婉的性子哪里去了,怎么现在与我一个德行!”曹夫人瞪大双眼的模样让林氏忍俊不禁。 原本林氏觉得她到的早,看到曹夫人老早就已经等候有些疑惑,最后揣摩着应该是曹夫人第一次做媒人,有些许的紧张。因此早早到了。 “这寺庙只能吃斋,我也只准备了这些。”说笑过后,曹夫人指了指炕上小桌子摆着的几道精致小菜,又接着道,“我原先记着你就爱食素,这些年可有变?” 林氏看着小桌上的油盐炒枸杞芽儿,油焖花菇冬笋,金丝芋球,桂花藕片等等不觉眼眶微红。曹夫人都还记得她喜欢这些,今天又特意从家中准备了。不是真心必不会如此。虽说自从林家又复先前,徐家也算得圣宠,原本毫无联系的手帕交又恢复了往来。可哪一个都比不上曹夫人这般真心。 “仙儿还记得这些,我自是没变的。大冷的天,难为你还带着这些,可是麻烦你了。”曹夫人的闺名是黄仙月,林氏因此叫曹夫人作仙儿。 “跟我客气什么。就这几样小菜,不过是一句吩咐罢了,不碍着什么。你快尝尝,你要是喜欢,我就把做这菜的厨子送与你!”曹夫人大方。 “哪里能夺人所好!”林氏拿着牙箸品尝。 “还有件是要与你说,你只听着就是了。”趁着林氏吃东西的时候曹夫人就把她对廖太太的揣度说了出来。意思大致与林氏猜想的差不多。 “我婆婆自是与她相好,可我是与你相好,到底是要与你说的。要不就对不起我们之间的情份了。”曹夫人笑着道。 “今天这话我就当作没听到,你今天也不曾说过这些话,仔细你婆婆知道了挤兑你。”林氏对于曹夫人宁可得罪婆婆也要与她说实话是非常感激的。要知道这个世道婆婆是可以给儿媳任何为难的,儿媳不但不可以反抗,还要忍气吞声的服侍。曹夫人可以这般与林氏推心置腹。林氏自然也会记着曹夫人的情。 “放心吧,这里的丫鬟婆子都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信得过。再说我婆婆疼宠我,可不舍得罚我的。”曹夫人乐呵呵的,一看就知道日子过的顺心。 “只是我与你说的,你可得仔细应对,要不然你小姑子过不好,你做嫂嫂的也为难不是。”曹夫人接着道。 “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可你也知道我小姑子已经是个老姑娘了,且廖太太再如何也不过是姨母,她难道还会住在伯府不成?最要紧的,是沐恩伯这个人实在是没的挑,祖父和相公都很满意。”林氏对曹夫人说话也不藏者掖着。 “那廖太太确实是不好对付,不过你说的也对,她怎么都还要个脸面,知道顾忌。不过你可得仔细了,千万别让她抓住什么把柄。”曹夫人沉吟着道。 林氏心下一惊,她想到了徐燕的真实身份,不觉有些惶恐。 “不过那沐恩伯确实不错,要不是廖太太有私心,还真轮不到你家小姑子。”曹夫人不经意地道。 “那沐恩伯为人如何?我指的是他会不会偏帮着廖太太?”林氏先放下了担心,转而思索着徐燕能不能斗过廖太太,而沐恩伯又对廖太太有几分维护。 “这你放心,沐恩伯并不待见他母家的亲眷。”曹夫人喝了口茶。 “还有这事儿,快说来听听!”林氏焦急地道。 “我说你也得在外面派几个人手打听着消息才是。你以为内院里就不需要知道外面的事儿,那可不仅仅爷们之间的事儿。就说那永宁侯府想求娶你小姑子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永宁侯府是欺负你们徐家不是京都人,不知道他们底细,府上那些龌龊。结果怎么样,要不是那罗氏想坑那个庶子,你们一家人还被蒙在鼓里,恐怕现在连亲都订了。”曹夫人半是说教,半是劝说地道。 林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恐怕那永宁侯惦记着徐家丰厚的陪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根本就是欺生,想找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亲家。想到这里,林氏更加的愤恨。 “沐恩伯的母亲听说是被她亲大哥大嫂给气死的,而廖太太似乎也不干净。这些虽都是道听途说,可看沐恩伯对他舅舅的态度,这事儿应该是不假。”曹夫人看着林氏脸色难看,转换话题。 “怎么气死的?”林氏果然转移了注意力问道。 “这其中的细节我们就不知道了,不过沐恩伯特别不待见他舅舅是众人皆知。至于廖太太嘛,我总觉得那沐恩伯是没找到证据不好发难。”曹夫人说的很肯定,潜意识就给廖太太定了罪。 “那廖太太还能插手伯府的中馈?”林氏疑惑。 “这点我也想不明白,按说伯府的大总管管着这事儿,许是廖太太用了长辈的身份压制,这也不是不可能。我可说过那廖太太可不是个简单人。”曹夫人道。 林氏觉得曹夫人说的很有道理。沐恩伯可以明面不待见舅舅是因为他知道母亲的死因,他没法发难廖太太是因为没有证据,所以廖太太可以随意插手伯府中馈。可这么些年了,沐恩伯难道就没有一点孺慕之情? “廖太太来啦!”看门的丫鬟出声。 曹夫人和林氏互相看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就立刻换了神色,欢欢喜喜地迎了出去。 “可是老身失礼,来迟了。”廖太太满面的笑容客套着。 “天冷路滑,马车行的不快也在所难免。”林氏温柔地笑道。 众人将廖太太迎进了精舍,而廖太太却对着炕上精致素是道:“怎么不等我啊!这就开席了!” “太太来迟了,却还怨怼我们吃独食,可见太太这是嘴馋了!”既然廖太太有心开玩笑,那曹夫人怎么会不逢迎。 “你个猴精儿,巧的一张嘴哟!”廖太太哈哈大笑,对于曹夫人的打趣丝毫不介意。 说笑一番之后,廖太太道:“明和怎的还不来?” “想来是被我祖父和相公给拉住说话了。”林氏态度柔和。 “哦?徐老太爷和徐御史也到了?”廖太太吃惊地问道。 “是。您老人家也知道,我们家曾是招过贼的,因此我一个女眷单独出来,他们不放心。”林氏的借口冠冕堂皇。 “应该的,应该的!”廖太太嘴上这么说却心下冷笑。不过是个四品官,倒是会摆谱,连家里的男人们都来了。 接着就是曹夫人发挥优势的时候,她一个人愣是将整个局面撑起来,使得一屋子的人都欢声笑语的。 最后沐恩伯苏宣到底是千呼万唤始出来,林氏隔着屏风,细细地打量。 苏明和眉眼俊秀,微微一笑,很有亲切之感。他身着一件紫红色绣大片大片团花暗纹的直裾深衣,领口处与袖口处都用皮毛来作装饰;他腰系一枚月照牡丹图案的玉禁步,走起路来丁冬作响,极为动听。他整个人好似一块上好的宝玉,气质温和,谦谦有礼。 苏明和行礼时,林氏又瞟了一眼他头上的那枚羊脂白玉簪,只觉得满意。要不是丽姐儿还小,林氏都有点舍不得这样的男子给徐燕作夫婿了。 林氏的表情曹夫人和廖太太都看在眼里,只觉得这门亲事是板上钉钉了。曹夫人笑了笑,廖太太也笑了笑。 两天之后,沐恩伯与徐家的小姐订亲的消息传遍了京都。 第一百七十五章 忙碌 自那天从相国寺回来之后,徐熹就将祖父愿意结亲的意思告知了林氏。林氏并不感意外,只打听苏宣是否有明确的说辞。过后又将担忧徐燕的身世被廖太太知晓告知了徐熹。 徐熹沉吟了一番道:“当时的苏宣很明确的说廖太太年纪大了,本应该颐养天年却为了他这个外甥还要劳苦奔波。等到他成了亲,娶了妻,自然是要妻子主持中馈的。”看来苏宣的意思很明确,也算是给徐老太爷和徐熹透了底。看来这沐恩伯还算是有诚意。 “徐燕的身世就算廖太太知道了也不怕。她没有凭证,我们到时候可以说她是诬赖。她既然是个聪明人,就不会没有凭证而乱说话。知道真相的人不多,生逢乱世,又死人居多,活着的人都是心腹,想来这件事也不足为虑。”徐熹对于廖太太的算计很反感,对于徐燕身世的保密很自信。 “妹妹的嫁妆祖父会直接拨银子,你帮着置办起来就行了。也别等着过年以后,现在就开始预备着,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徐熹接着道。 “这都年底了,怎么置办?”林氏瞪大眼睛接着道,“快过年了,哪家的伙计还做活啊!还有正月里不能碰针线,妹妹针线做的再快,怎么也得来年三月才能把嫁衣绣好。”林氏的意思是徐燕的婚期必是要拖一拖的,否则根本就来不及。 徐熹想着也是,他也明白林氏的意思。可三月他就要去苏州赴职,自然是希望带着家人一起走的,否则他先走了,剩下老的老,小的小,漫漫长路又该怎么办? 徐熹赶忙去找祖父商量。而林氏也去徐燕那里透了底。徐燕对沐恩伯的要求着实不高,只盼着嫁过去的日子平和就好。可林氏把那苏宣说的天上有地上无却让徐燕有了一丝希望,她是可以得到幸福的,是吧? “妹妹,日子都是过出来的。出嫁之后你过的好不好,舒心不舒心都是用你的聪慧和真心去创造的。那沐恩伯府人口简单,沐恩伯一表人才还不似那些纨绔子弟天天走马斗鸡,眠花宿柳。你这样的亲事是多少人都羡慕的,要好好珍惜。”林氏的话顿时让徐燕满心期望。 “这两天你就和圆月还有丹桂把嫁衣,绣鞋还有喜帕的样子定下来。着手准备做吧,愈快愈好。”林氏想着库房里的大红匹料还有各种彩线和所需的东西。 林氏一走,丹桂就到了。三人坐下来开始商量嫁衣。绣鞋和盖头的样式。由于徐燕还没有成亲并没有一品诰命的身份,只得按着苏宣在礼部的品级按制设定了六品的凤冠霞披。 “这霞披左不过就是莲花,鸳鸯,牡丹,石榴。百合,葫芦之类的。奴婢今天拿了不少的样子请小姐来参详,您看看哪个满意,怎么把这些都拼凑起来,喜庆不突兀就是好的。”丹桂有经验,话说出来让徐燕安心不少。 “我们定下了样子。再去夫人那里要东西。不急,这些花样子我们总得想个三五天。”丹桂接着道。 丽姐儿到底是听说了徐燕那边的消息,高高兴兴地去凑热闹。她到的时候恰好看见三人正拿着花样子挑来选去。一个个神情严肃,颇有些为难。 “这有什么难的,也让我看看。”丽姐儿拿起一张就看。 徐燕笑笑,继续筛选花样子。而丹桂和圆月则特意上了茶,捧了点心给丽姐儿。 “这石榴花最好看。用在喜帕上肯定最显眼,四周再配上喜鹊和梅花。又喜庆又雅致。”丽姐儿给建议。 徐燕听了果然拿着榴花和梅花的样子仔细思量了一番,接着就点点头。而丹桂也没意见,她觉得这个主意甚好。榴开百子,喜上眉梢,寓意都不错。 “如果定了这个样子,那就用金线和五彩丝线来做,喜帕四角再缀上珍珠。”丹桂道。 “那霞披就用并蒂莲花,鹭鸶,莲藕,莲子,石榴,喜鹊,古钱,百合,仙桃,葫芦,流云,蝙蝠来做样子,如何?”徐燕说了十二样纹饰。 丹桂点头,丽姐儿则想着这些布局。连生贵子,一路荣华,佳偶天成,多子多福,喜在眼前,百年好合,福禄寿全,流云百福……寓意着好些吉祥意思的花纹都绣在霞披上还真是有点头疼。 “绣鞋就用葫芦和仙桃,简单还吉利。”圆月道。 “就这么定了吧。”徐燕觉得这些就够了,真心不用再为了这个费脑筋。只要绣的认真漂亮些,想来就能很耀眼了。 三五天的活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就解决了。丹桂赶忙去林氏那里要匹料绣线之类的东西,只留下想着给徐燕什么添箱礼的丽姐儿和对于未来充满憧憬的徐燕。 徐老太爷对于徐熹的为难丝毫不以为意,他明确的表示要徐熹带着徐福轻车简从地去苏州,而他则带着孙媳妇和孩子们顺利地把徐燕嫁出去之后再慢悠悠地去苏州。徐熹拗不过徐老太爷,只好同意。 “你到了苏州之后就买座风景如画的宅院。我年岁大了,享受不了几年了,只盼着有生之日能过的舒坦些。”徐老太爷慢悠悠地道。 徐熹点头。 “你只让你媳妇把各色的匹料,四季衣裳,金银首饰和陪嫁丫鬟,陪房安排好就是了。剩下的家具,古董,铺子,庄子我自有道理。”徐老太爷心里算的清楚。 徐熹点头。 “你也别闲着,把我们带过来的家具选两套拿去翻新给燕姐儿作陪嫁,在让徐福跟着徐寿出去逛逛,看看城内郊外有没有易主的铺子庄子。”徐家带过来的家具都木料名贵,做工精良,只有一些稍微陈旧,得重新上漆,翻新。 徐熹点头应了。 第二天,沐恩伯府与徐家交换了庚帖,经由相国寺的圆通大师算过得了个佳偶天成,宜室宜家批语的上上姻缘。文定时,男方的礼品看起来富丽堂皇,首饰绸缎都是上上品,这让林氏很高兴。文定是在徐家新买的宅院中办的,避免了徐家人住在林家被人闲言碎语的尴尬。只有永宁侯府的人多少有些不屑,他们心气不顺也是自然。不过徐家不知道,他们都忙碌着徐燕的婚事。 这时的丽姐儿正帮着徐燕绣霞披。虽说不急,可大家都本着尽早绣完好安心的想法就都麻利起来。丹桂的针线自不必说,自从帮着把徐燕的绣鞋和喜帕做完之后就开始帮着徐燕裁衣绣帕子。圆月的针线虽比不上丹桂,但裁衣却是一把好手,她帮着打下手,丹桂也松乏些。而徐燕的针线活本就鲜亮再加上丹桂的提点,她的绣功短时间得了丹桂的几分神似。而丽姐儿本就是跟着丹桂学针线,所以在霞披上经常绣些小面积的花草等物。不只她们,就是芳菱与冰儿,雪儿也忙碌起来,她们帮着绣香囊,打络子,每天都忙忙碌碌的。最后把何氏也惊动了,就把林家的针线房借给了徐燕几人。 那边徐熹苦于无人翻新家具,就把工钱翻了三番,这才有手艺绝好的匠人在年前把活计都赶制了出来;林氏天天在家里看各色料子,首饰,幸好有赵嬷嬷与芳草在一旁,否则非得累出病来不可;徐老太爷则跑了几趟在荷花胡同的宅院挑选了许多书画与瓷器,摆设等古董;徐寿和徐福也都有收获,分别在京郊和城内买到了两个价钱公道的庄子和一个专卖土产的铺子。 这样下来,在年前,徐燕的嫁妆准备了七七八八,就等着年后沐恩伯府下聘,请期。 而在丽姐儿确定她在徐燕那里再帮不上什么忙的时候,她就安静地回了自己的院子,认真寻思着给徐燕的添箱礼。思来想去,丽姐儿还是打算设计一套首饰给徐燕,她自信绘画能表达出她的祝福。 因为是添箱礼,所以丽姐儿想设计出寓意美好的首饰,她想了几个主题,非别是石榴,葫芦,金鱼,牡丹,莲花和叶子。石榴取其多子多福,葫芦取其福禄双全,金鱼取其年年有余,牡丹与莲花一并取其荣华富贵,叶子取其金枝玉叶。 丽姐儿又去林氏那里参考了刚刚购进的流行式样首饰,心中有了想法就回去画出来。她每天都能画出十几样出来,满意的留下,不满意的就扔掉,直到年前才积攒了三十多章送去给徐燕看。 徐燕惊讶地看着七岁的丽姐儿,只觉得手中的首饰样子愈发地新奇雅致。 “你怎么画出来的?”徐燕自然感激丽姐儿的诚心,不过她更好奇丽姐儿是怎么设计出来的。 “去娘亲那里看了看现在首饰流行的花样,再结合我的想法,这不就画出来了。好看吧?”丽姐儿问。 “当然好看了,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首饰,很新奇。”眼前的首饰不累赘,很简洁,却别有一番美妙。 丽姐儿笑了笑,只觉得她应该开一间专卖她设计的首饰铺子。 第一百七十六章 年节 丽姐儿设计的六组首饰中,每组都固定的只有六种样式,分别是发梳,簪子,钗,镯子,耳环和布摇。这几组首饰中蕴含了各式各样的材质,名贵不说,在特殊情况下还能换钱买米。没办法,丽姐儿初到这个世界就经历了战乱,其中惨烈程度虽没有亲眼看见却亲耳听见过。 整组图纸都被丽姐儿仔细地备注了其中的材质,补充解释和说明,一看就知道很用心。徐燕最喜欢那件石榴石金步摇,尤其喜欢用金片打制出来的石榴花形的流苏,想来做成成品戴在发间一定很漂亮。 “姑姑这是满意了,我这就去娘亲那里与她说。”丽姐儿高高兴兴地去了林氏那里。 由于忙着给徐燕置办嫁妆,林氏已经再没有心力准备过年,只好由何氏全权代理。她刚刚买下了几十匹妆花缎,还没歇上口气就看到了兴高采烈的丽姐儿。 “娘亲你看这些好不好看?”丽姐儿图画的细致,甚至上了颜色。 “好看!”林氏尽管疲累,却不曾敷衍女儿。况且丽姐儿画的图也确实有几分别致,林氏也就细细地看了。 “这些是女儿画出来打算给姑姑做添妆的。”丽姐儿道。 “还是丽姐儿点子好,主意妙。你姑姑看过了吗,喜欢吗?”林氏问道。 “喜欢啊,要不然女儿怎么会到娘亲这里来,请娘亲帮忙呢!”丽姐儿抓着林氏的袖子晃了晃。 林氏笑着道:“知道了,我会让银楼的人过来看你画的图。只是这些能否做出来,还得看运气。” 林氏的话丽姐儿明白。她想的很好,也画的很好,可制作工艺的局限性却未必能够将她所设计出的首饰做的一模一样。就好比看照片和看本人都还有上镜不上镜一说一样。 丽姐儿乖巧地点头,接着道:“等到母亲生辰,女儿也定会画一套首饰图给母亲的!”说完就高高兴兴地走了。 林氏听了心里酸酸软软的。差点喜极而泣。她又仔细看了看画的图,笑着对着芳草道:“看来我得找一个画师给丽姐儿了,这孩子就喜欢画画。” “还是夫人仔细。”芳草不留痕迹地补充道。 因为林氏忙着,所以丽姐儿带着三个弟弟直接去了徐燕那里用午膳。毕竟徐燕在娘家的时候不多了,所以丽姐儿会经常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去徐燕那里凑趣儿。 因为丽姐儿他们来了,徐燕特意拿了二百钱让圆月去厨房加了条蒸鱼和炖蛋羹,将原本的分例由四菜一汤加到了六菜一汤。林府的伙食一直都不错,看着烧羊肉,花菇炖鸡,油焖冬笋。金瓜盅,糖醋鲤鱼,鸡蛋羹。五红汤的丽姐儿顾不得弟弟们手短,只顾着自己吃的欢。幸好丹桂,芳菱在一旁服侍着三个弟弟这才没饿着。不知为什么,哪怕是吃过了八珍八宝,燕翅席这样高档的席面。丽姐儿对眼前的寻常菜色依旧是看见必吃。 这时的徐老太爷没胃口用膳,他正和徐熹商量着徐家所拥有的产业。 “这几年战乱,家里的庄子都没什么收成,我自然也收不到什么租子。铺子也是一个样,到现在能自给自足,且没因为这几年的乱世而死人就是谢天谢地了。”徐老太爷看着徐熹道。 “我想着把蜀州的两个庄子并一个铺子给燕姐儿作陪嫁。你看如何?”徐老太爷道。 “蜀州的产业收益都不错,拿出几个来给妹妹添妆我赞同。只是这蜀州路远,每天往返京都是个麻烦。”徐熹说的很有道理。 徐老太爷点点头。叹息道:“即便如此,也只能这样了。” “来年三月春耕,铺子开张,想来一切都会回到从前。你说我们手里有大把的银钱,要不要再买些庄子铺子经营?”徐老太爷有他的想法。 徐老太爷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他现在有三个曾孙子,将来长大了必然要分家。喜哥儿是长子。自然分的多些,可那两个也不能厚此薄彼啊。还有丽姐儿,将来不论是嫁了谁,怎么都是要十里红妆的。再就是孙媳妇养好了身子将来还会生,能生几个这都不清楚,这都要钱啊。虽说徐家现在的家底就是都掏出来再拥立一个皇帝也够用,可也总不能就这样止步不前啊。要不然早晚有挥霍完的一天。徐熹是个什么人,徐老太爷心里有数,他这个孙子读书,做学问没的说,可要他打理庶务,养家糊口,这就有点难了。孙媳妇倒是会打理庶务,也做得有板有眼,可到底是女流之辈,身子又因为连续的生产,流产而柔弱的很,总不能让她熬坏了身子。既然他还宝刀未老,又有心有力,何不为孙子分担分担。 “祖父您要是喜欢就置办些,不过千万别累坏了身子。正好孙儿会提前到苏州,莫不如让孙儿帮着置办一些?”徐熹还真不知道徐老太爷那么多的想法,只知道徐老太爷吩咐,他就去办。 徐老太爷点点头,颇有些满意徐熹的态度。 年底,何氏与林氏开始与几家关系不错的人家送年礼,轻重薄厚自有说道,门道很深。曹夫人那里和沐恩伯府自不能少,而廖太太那里林氏也没有怠慢。只有永宁侯府,林氏态度坚决地摇头,怎么都不肯与永宁侯府有什么来往,即便是罗氏曾经给过她一封警告信。 一转眼就过年了,空气中飘着爆竹炸裂的火药味和浓浓的食物香味,令丽姐儿和三个弟弟莫名的有些兴奋。丽姐儿还好,可三个弟弟却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嘴里还大叫着各式各样的声音,愣是把埋头苦读的林琅玕搅和的心思极乱,只好将科举书本抛在脑后,抱着几个孩子在院子里,长廊中,屋子里疯玩,差点连吃饭睡觉都忘了。这时候的林琅玕就是一个大孩子,本质与喜哥儿,乐哥儿和欢哥儿没什么不同。 每当这时林氏则是又好笑又好气的在一旁数落或是当作看不见,听不见。而徐熹觉得孩子们和林琅玕这样刻苦的舅舅亲近没什么不好,也就放任自流了。孩子么,总不能指望他们像大人不动也不玩。徐老太爷更是洒脱,直接把孩子们的游戏看作是唱大戏,愣是当了观众还看得津津有味。林老爷和何夫人自然怕儿子把外孙们给伤到,总是直勾勾地盯着,后来看着没什么事儿,这才放下心来,不那么提心吊胆的。徐燕看众人都没说什么也就不多事,只是拉着丽姐儿聊些首饰绣样的话题。虽然正月里不能动针线,可徐燕依旧是惦记着她的嫁衣,总是寻思着哪里改改更加漂亮。 徐燕近来看着林琅玕不再脸红了,有的只是落落大方,不闪不避,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想来她是明白了许多,知道会和他走完一生的人是谁。徐燕本就是个聪明的女子,宽阔的康庄大道,她必是会全力以赴的。徐燕自身的改变是众人都有目共睹的,这其中林氏最为高兴,觉得她的辛苦努力没白费。徐燕到底是从一个小家子气的女子转变为了出自书香门第的大家小姐,贞静娴雅,端庄大气。 到了年初三,徐家并着林家一起请了戏班子,又邀请了几户会关系不错的人家共赏。曹夫人来的最早,丝毫不避讳她与林氏的交情好。而曹夫人的婆婆也给小儿媳妇面子,与曹夫人一道来了:“早听我家这个泼猴儿把林夫人天天挂在嘴边上,如今一见果然是个伶俐人。”曹老太太笑着夸赞。 何氏与林氏都有些受宠若惊,不管怎么说人家是礼部尚书的夫人,以夫为贵,品级比她们高,且年龄比她们长。 “不敢,不敢,哪里极得上府上的三奶奶,在她面前,我就是笨嘴拙舌的了。”林氏笑的亲切,不卑不亢,风范由嘉。 曹老太太看着林氏温婉又不谄媚的笑,心里有数,对小儿媳的眼光颇感满意。不慌不忙,不急不躁,这林夫人到是个人物。 “我婆婆夸你,你就接着,哪里来的这些啰啰嗦嗦,酸的我牙疼!”曹夫人话一出口就惹得众人大笑。 曹老太太也跟着大笑道:“看看我家的辣子,你们哪个家里缺这样的人物就领回去吧!”众人又是笑。 林氏仔细打量着曹老太太的表情,直觉曹老太太并无不喜,仙儿确实在婆家受宠,莫名地欢喜起来,扶着曹老太太就坐上了首席,又请其最先点戏。 曹老太太仔细看着戏单子,思来想去才点了一出《满床笏》。这出戏喜庆,映衬着过年显得是个好兆头。 开戏之后,人人都盯着戏台子,就连丽姐儿都目不转睛。没办法,这个时代实在是没什么娱乐消遣,有戏听那就是奢侈享受了。况且丽姐儿的前世对戏剧还有点兴趣,因此也不觉得难过。只是当丽姐儿看到芳草沉着脸凑近林氏耳语一番之后,林氏惊恐的脸色,莫名的心就提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艰险 年初三在咿咿呀呀的大戏中结束,何氏与林氏笑容满面地将众位客人送走之后脸色就沉了下来,林氏更是脸色惶恐。 自从曹夫人提点林氏要多多关注外面的消息,林氏就让徐福将每天外面发生的市井传言都递到内院中听听。不想,今天芳草递进来的消息居然是外面疯传徐家的小姐,沐恩伯未过门的妻子是个徐老太爷养外室生的孽种,是个私生女!这可真是晴天霹雳,要知道这事处理不好可是会让徐家里子面子都没了的。到时候徐家又怎么在京都立足,说不定还会被御史弹劾,受皇帝所厌弃。 “我就说这事情瞒不住,即便是瞒住了也是节外生枝。现在怎么办?”何氏拉着林氏往内院走,低头私语。 芳草和陈嬷嬷都放慢了脚步,试图与何氏和林氏保持两步的距离,低眉垂首。 “已经给祖父和相公递信了,他们自会想法子的。只是这件事着实蹊跷,怎么都像是有人捣乱。”林氏眉头微蹙,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男人们做什么打算是男人们的事,可你也不能什么都不管。先把你从蜀州带过来的人一一排查一遍,这才是紧要。”何氏提点林氏。 林氏点点头,她很赞同何氏的做法。 “不过,您说这件事是谁传出去来的?”林氏觉得这是有人和他们徐家过不去。 “傻丫头,还能是谁,自然是永宁侯府了!你们在京都能跟什么人有过节,除了永宁侯府。”何氏怎么都觉得是永宁侯使的坏,否则谁有这么大的本事,不过几天外面就沸沸扬扬的。 “欺人太甚!我必要报复回去!没得以为我们好欺负的!”林氏大怒。 “还是先和沐恩伯府通个气为好,虽说那边可能已经知道了。”何氏最担心的是苏宣退婚。 “该不会是廖太太使的坏吧?”何氏自言自语却被林氏听个正着。 “她想拿这事拿捏燕姐儿!”林氏转了心思。觉得娘亲说的也不错,“这老太婆太狠毒!” “别听风就是雨,娘亲只是随口说说,她毕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许是我疑神疑鬼了。”何氏安抚林氏。 “即便她没那么大的本事,想来这事儿她也插了一脚,她惯会推波助澜。”自从林氏听了廖太太与沐恩伯母亲的死有关后,就直觉这事儿不假,且是做事不留痕迹,暗中操控的高手。 “这倒是有可能。”何氏答道。 “不行。我得先去祖父那里看看。”林氏说着就要朝外院去。 何氏拦着她道:“你且先等等,说不得亲家老太爷已经有了对策,你又何必去添乱。我总觉得这事儿就算是平息了也没完。恐怕人家还有后招。说不得那廖太太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什么意思?”林氏疑惑。 “外面传燕姐儿是徐老爷的私生女,亲家老太爷和姑爷必然是要辟谣的。可之后呢,恐怕又会说燕姐儿命硬,克死了父母来做文章,到时候就算亲家老太爷和姑爷再怎么说也会有闲言碎语。”何氏将心底的推断说了出来。 林氏听了心里一惊。不错。这根本就是个连环计!徐燕是徐熹的嫡亲妹子,那么按照年岁就是她还未出生徐老爷就死了。接着她出生了不久,徐太太又死了。再接着就是她被送到了乡下十五年,虽说徐家可以自称是高僧占卜算出来的,可到底说辞太过缥缈,反而会被曲解为徐老太爷害怕燕姐儿也克到他。给送出去的。林氏一身冷汗,她现在想到的不是追究谁,报复谁;而是害怕沐恩伯府退亲。那样的话燕姐儿一辈子就完了。退亲的女子一生有多凄惨,林氏想都不敢想。可她又怕即便不退亲,廖太太依旧会用这个做把柄,拿捏燕姐儿一辈子。即便廖太太会死,不会长生不老。拿捏不了燕姐儿一辈子。可这个克死双亲的名声,恐怕燕姐儿不管是在沐恩伯的内宅中。还是在贵妇行走的上流社会中都会寸步难行。 这到底不是蜀州,而是京都。蜀州是徐家的天下,可京都任何一个权贵都能让徐家栽个大跟头。一个被皇帝不喜,声名狼藉的永宁侯府都能如此,燕姐儿的前途可想而知。到底是轻敌了,才会有今天的结果。 林氏突然有点身子瘫软,觉得头晕目眩,要不是何氏扶了她一把,她差点就倒了下去。 “你这孩子,着急上火又有何用,小心你的身子,你还没完全好呢!”何氏焦急地道。 “娘亲,你说燕姐儿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林氏忍不住,到底是哭了出来。 ^^^^^^^^ “回夫人,外面已经传开了。”张妈妈双眼明亮。 “本来想放徐家一马的,毕竟那孩子也是个可人怜的。可那个黑心烂肝的不放手,我少不得就替他出气了。再说徐家看不上我儿子,就是不识抬举,现如今反与沐恩伯府结成了姻亲,哪里就便宜了他们。我儿子贵女无人问津,他们小门小户的怎么就能攀上勋贵?还有那个林氏,我好心好意地给他们提醒,结果他们过河拆桥,连样子都懒得做,分明是要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了。既如此,我自然是要出口恶气的,没的以为我们侯府好欺负了。我儿子是世子爷,还要出去见人的,怎么能拿这件事被人笑话。再说,我们说的哪样是造谣,都是真的!我倒是要看看徐家有没有通天的本事。”罗氏笑的美丽,好似一朵绽放的牡丹花。 “夫人好谋算。”张妈妈对于罗氏的狠辣有了另一番的解释。 “那个从蜀州来的武官想谋个什么缺来着?”罗氏问道。 “说只要不是边关就好,余的不敢奢望。”张妈妈回答。 “把这个消息递给世子好了,就说随便给个职位就是了。”罗氏接着道,“他们还算有分寸,知道不能得寸进尺。” 张妈妈点头。 “也幸好我多问了一句,要不然还不知道这些。”罗氏懒懒地道。 “还是夫人仔细,哪里像我,根本就不曾想过。“张妈妈奉承。 “我说那老爷子怎么都不多打听打听那下流种子的品性。想来我们那个拎不清的侯爷说的含糊,那徐家的小姐也不是十全十美,这才急着订亲事。”罗氏接着道。 “到底是同乡人,知道我们在京都中打听不到的,要不夫人还真被蒙在鼓里。幸好两家这亲没做成,要不然那个扫把星进了门,岂不是会坏了世子爷的好运!”张妈妈道。 罗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喝了口牛乳,压低声音问道:“那边如何了?” 张妈妈惶恐起来,低声道:“都办妥了。” “放心,我不是过河拆桥的人,只要你忠心,我必会给你儿女一条好出路。你是我娘家带来的,情分自然与别人不同,且你自然知道我在侯府的难处,这些年也仰仗你不少,要不是万不得已,哪里会出此下策。”罗氏没了刚刚的兴高采烈,只是愈发地沉郁。 张妈妈的神色缓和下来,心里不是滋味。她怕罗氏不假,可罗氏说的也没错。既然罗氏许了她儿女前程,又惦记着这多年的情分,外加上她确实是服侍惯了的,也就不怕罗氏杀人灭口了。 “明天自有分晓,保证查不到夫人头上。那个贱人自己做的孽,怨不得他人。”张妈妈坚定了态度。 “一定要做的滴水不漏,一定要大姑奶奶来闹场才是一出好戏。”罗氏脸色呆怔。 “夫人要是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张妈妈知道罗氏心里难过,到底是劝了一句。 “哼!”罗氏凄惨又冷淡的一笑道:“来不及了,许多年前就来不及了。早该走这步了,是我心软了。今天绝不再心软了。否则日后就是我后悔了。”罗氏坚定了一颗心,再不动摇。 张妈妈叹了口气,擦了擦眼睛,把原本的眼泪又憋了回去。 ^^^^^^^^^ “查清楚了?”徐老太爷脸色沉重。 “查清楚了,是永宁侯府的人。”徐寿在一旁回答。 “欺人太甚,这根本就是拿屎盆子往妹妹头上扣。”徐熹气的跳脚。 “永宁侯府那么多主子,是哪一个指示的,查出来了吗?”徐老太爷没有理会徐熹愤怒,转头与徐寿说话。 “老奴无能。”徐寿照实回答。 “那和我们从蜀州带过来的下人有关系吗?”徐老太爷接着问。 “夫人都已经一一排查过了,没有。”徐寿回答。 “真是奇怪了,京都离蜀州路途遥远,永宁侯府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徐熹不明白。 “那是亲家那边的人传出去的?”徐老太爷打算先排除内宅的人。 “老奴去夫人那里时,亲家夫人也在。她也排查了林家的人,也没有。”徐寿回话。 徐老太爷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这事儿棘手。 “我们明天去沐恩伯府上走一趟,先听听伯爷怎么说才好。”徐老太爷到底还是将徐燕的终身摆在第一位上。他知道,如果他现在弃了徐燕,反而就是坐实了徐燕克死双亲的传言。既如此他就按着本心,好好地做一回慈爱的祖父。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上门 (欠更一) 第二天一大早,徐老太爷和徐熹派人打探好了苏宣的行程,就带着一份不薄不厚的礼去了沐恩伯府。 这份礼物着实讲究,多了是心虚;少了又是倨傲,总之是费了林氏一番心思的。 “你啊,还是好好躺着吧,没的费那么多心思,你还没养好身子呢!”何氏亲自端着皇后赏的金丝血燕喂给林氏吃。 自从丽姐儿吃过血燕之后算是开了眼界,就再不尝试了。原因很简单,那些是给林氏补身子用的,她没必要与至亲抢吃的。有过尝试就够了,根本就犯不着为了点血燕上窜下跳的。于是本来就一人吃不完的血燕愣是大部分都保存下来,什么时候想起来了,林氏就吃上一回。这回是林氏因着忙嫁妆,忙过年,又一时着急上火身体吃不消,芳草才体贴地拿出了燕窝炖上了。 “娘亲,我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吃燕窝,我得去看看燕姐儿。”林氏说着就撩开被子要下床。 “你消停着吧,我现在忙的很,你别给我添乱!你吃了这燕窝,再睡上一会儿,养足了精神再去看燕姐儿。实在不行,娘亲代你去看,行不行?”何氏阻止林氏的一切不休息行为。 “娘亲你不知道,我现在心里火烧火燎的,必是要看了燕姐儿一眼才行。要不然我吃不下,睡不踏实。”昨晚上燕姐儿就该知道外面的消息了。因为昨夜的忙乱,林氏就没顾及上,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形是如何了。 何氏想了想就同意了。芳草与丹桂有眼色地上前服侍林氏穿了衣服鞋袜,随着何氏与林氏一起去了徐燕的院子。 这时的徐燕正双手拿着绣了一半的嫁衣发呆,只觉得眼前的嫁衣刺眼的很。如果不是在正月里,不能碰剪刀针线,她恐怕早就把这件嫁衣毁了。原来一切不过就是个梦。她还是那个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姑姑,我们吃点东西吧。都快晌午了,我们还没吃早饭呢。”丽姐儿觉得徐燕神色不对,双眸闪着疯狂的光,赶忙转移她的注意力。 徐燕不说话,依旧是拿着嫁衣发呆。到底是圆月看不下去了,只能上前点了一支安息香。在香料的作用下,徐燕到底是睡着了。圆月上前把徐燕手中的嫁衣收了起来,给她盖上被子。安置下来。丽姐儿看着徐燕的睡容,轻轻地叹了口气。 昨晚上她才知道让林氏脸色惶恐的消息是什么。刚刚听到内容的她有些慌乱,足足过了一刻钟之后才让芳菱去给圆月递消息。让她小心服侍徐燕。例如时刻不能让徐燕身边没人,例如剪刀针线等锋利的东西都收拾起来等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丽姐儿怕徐燕想不开。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过来了,并没有带弟弟们。这种情况下。徐燕这里的氛围不好,弟弟们不适宜,还是把他们交给舅舅好。丽姐儿到了徐燕这里,才知道徐燕拿着嫁衣坐了一夜。她既不说话,也不哭,只是呆呆愣愣的。把圆月吓的寸步不离。 丽姐儿都想好了,她就在一旁陪着徐燕,也不需要劝慰。也不需要咒骂,只要陪着她就好。前世看过一篇文章说安慰人最好的方法就是陪伴,且她做什么,陪伴的人跟着做什么就是了。如果徐燕哭,那她就跟着哭;如果徐燕骂。那她就跟着骂。徐燕的状况是发呆,那她就看着徐燕不作声就是了。 “小姐现在的样子有些吓人。我有点害怕。”圆月也一夜没睡,精神不大好,且有些惶恐。这个一直刚强的姑娘都如此了,想来徐燕的精神状态不容乐观。 “这事情还没弄清楚呢,怎么就像是活不下去了似的。不就是流言蜚语嘛,过几天就平息了,哪里就成这个样子了。”对徐燕她不好说什么,圆月她倒是可以说。 “行了,你也下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这里有我和芳菱。等你吃饱喝足休息好了再回来,好好看着姑姑,也劝慰劝慰。”丽姐儿道。 圆月想了想,觉得丽姐儿的话不无道理,就转身走了。 丽姐儿又对着芳菱道:“你让小丫鬟给我摆饭,我总得吃饱了才能继续看着姑姑。你也别遵着什么规矩,与我一起吃就是了。” 芳菱想了想道:“是。” 丽姐儿今天没心情看初四是什么菜色,草草与芳菱吃完就直勾勾地盯着徐燕,直到林氏与何氏的到来。 “你怎么在这?”林氏有丝惊讶。 “我都听说了,就来陪陪姑姑。”丽姐儿使了个眼色给芳菱,芳菱就开始把徐燕昨夜一晚没睡,不吃不喝也不理人的事情说了。芳菱还添油加醋地说徐燕精神状态很不好,圆月寸步不离还提心吊胆的。 “姑姑现在能睡还是圆月实在看不过去,点了一支安息香才如此的。”丽姐儿坦然地道。 “哪里就到了这种地步了,这孩子也忒死心眼儿了。”何氏怔愣道。 “燕姐儿心思本来就重,出了这种事,谁又能受得了,更遑论是她。”林氏上前给徐燕掖了掖被角,轻轻地叹了口气。 “圆月呢?”林氏骤然发现圆月不在,询问道。 “我让圆月去吃饭休息了。她昨夜一夜没睡,还提心吊胆的,总这么着,铁打的人也支持不住。”丽姐儿道。 “做的好。”林氏道。 ^^^^^^^^^^^^ “姨母这回是看走眼了,你说怎么办,姨母就怎么办,总不委屈了你。”廖太太也听到了传言,一大早就赶到了苏宣这里,张口就是这一句。 “那些都是道听途说,怎么能信得。”苏宣柔和地笑笑,端茶来喝。 廖太太打心眼里不想外甥退亲,听得这么一说,心里有了几分欣喜。毕竟有几个像徐燕这般符合她要求的,且她现在终究是拿捏住了徐燕的短处,日后还怕挟制不了她! 廖太太眼角眉梢都是欢喜道:“还是你宽厚,和姐姐一模一样。” 苏宣听了廖太太的话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接着又恢复了从前的坦然神情,笑了笑。 “虽说不退亲,可也不能这样被徐家欺负了都不吭声。虽说只是传言却无风不起浪,想来他们徐家多少是有些隐瞒的。既如此我们就回敬一番,怎么说也是伯府,要不然还堕了伯府的威名。我这里有个丫鬟,叫秀儿,从小调教的,样样都好,就给你做屋里人吧。毕竟你还一个屋里人都没有呢,也顺带着打打徐家的脸面。”廖太太指了指旁边那个脸色羞红,模样清秀的丫鬟。 苏宣笑了笑道:“姨母的人自然是好的,只是外甥不大喜欢生人在身边转悠。再说事情还没弄清楚,就打了徐家的脸,万一都是误会,将来姻亲还怎么见面啊?娘亲宽和,姨母自然也宽和,亲姐妹嘛!” 苏宣心里冷笑,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在挑拨两家的关系,让我以后失了岳家的助力,偏不如你所愿。你都要把眼线放到我屋里来了,我也不用再装的有多孝顺了。 廖太太被苏宣的话挤兑了一把,有点不自在,看着花容失色的秀儿心里更加厌烦,脸色就没之前那么温和,就接着道:“就算说那徐家小姐是正经的嫡出,可她没生下来就没了爹,生下来之后就没了娘,想来也是个命硬的,怎么都是忌讳。既然你要遵守君子之诺不退亲,那也是你大方宽和。可这样也不能就饶了徐家,还是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才好。” “哦?我怎么不知道这些,姨母既然知道的如此清楚当初怎的不与外甥说个清楚明白?”苏宣反问。 廖太太被苏宣问的一愣,一时不知道怎么反映才好。她怎么可能知道的那么详细,无非是想拿捏着徐家曾与永宁侯庶子议亲的事来挟制徐燕,这才派人去盯着永宁侯府。哪里想到居然得了这么一个消息。她觉得这件事能拿捏得住徐燕,这才推波助澜去外面放消息,顺便再安插个人进来,哪里想到苏宣今天这么不好说话。 “想来姨母是贵人事忙,忘了与外甥说了。徐家有没有隐瞒外甥不知道,可就算徐家小姐这事儿是真的,外甥也没什么好挑剔的。毕竟外甥也是个克死父母的,可不就是我娘亲刚怀了我,我爹就没了;我生下来之后,我娘也没了吗?最后,就连祖父他老人家也没了。这样看来,外甥的命比那徐家小姐还硬。人家都不嫌弃我了,我还有什么可嫌弃她的。再说沐恩伯府已经没有长辈了,就是克也是克徐家的长辈。徐家都不计较这些了,外甥要是还计较这些,就得被人家戳脊梁骨了。”苏宣的一番话把廖太太听的目瞪口呆。 既如此的话,她不是什么好处都捞不到了?拿捏不住徐燕不说,连沐恩伯府的长辈都不是了!还有苏宣的命硬的说法可是她传出去的,难道他有所察觉了?她不过是不想让苏宣娶个贵女才放出去的,没想到现在被他说了出来,又是另外一方光景了。廖太太一肚子的火却隐忍不发,心里憋闷。今天真是万事不顺,难道真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一百七十九章 惊闻 廖太太被苏宣挤兑了一番之后心情不顺,脸上却也不好表现出什么。总归是她心虚,她着实不好再说什么。恰好这时,有小厮来传话,说徐家人来了,苏宣就婉言有客要见,端茶请廖太太走人。廖太太本来还想听听徐家怎么说,结果被苏宣这么一赶,面子上挂不住就板着脸端着架子走了。 苏宣看着廖太太愈来愈小的背影,眼神一片冰冷,心情糟糕到了极点。这个姨母真是越来越过分了,看来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该是反击的时候了。 苏宣在去见徐家老太爷的路上很是花费力气平复了心情,这才进了花厅与徐家人见礼。 徐老太爷抿了口茶,也没心思仔细品味,直接就开门见山:“想来外面的传言伯爷也听闻了,我们这次是来告知伯爷这全是子虚乌有的。” “原本我也没信,老太爷不必如此客气。将来大家是一家人,太客气就生分了。”苏宣态度温和。 苏宣的态度明显超出了徐老太爷和徐熹所想,两人不禁面面相觑,有点不知所措。 “想来除了这个,二位还有事情要说吧。”苏宣笑着道。 “我妹妹确实是自幼失了双亲,却不是命硬克死双亲。我爹那时已经是病入膏肓了,而我娘她是郁郁而终,这些都与我妹妹无关。她只是一出生就身子不好,为了能让她活下去,我们才照着那个老和尚的说法做的,所以妹妹才会被送到农家养大的。我们并不是怕她克了我们,那期间我和祖父经常去看她,并不曾是遗弃了她。”徐熹虽是说了关于徐燕的谎话,可关于徐老爷和徐太太的却是真实的,不知不觉间徐熹浑身散发出的悲伤感染了三人交谈的气氛。 这三人都对亲人的离世有难以割舍的思念和哀痛。一时三人都不说话,各自沉浸在回忆中。直到花厅中火盆里的炭烧的直响,三人这才缓过神来。 “我妹妹没有克死过谁,所以当初结亲的时候我们也不曾说过这些。如果伯爷把这当作是欺瞒要责怪的话,我们绝不会辩驳,毕竟是我们没把话说清楚。”徐熹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如果说刚开始苏宣他只是想要一个能干的妻子把伯府的中馈要回来的话,那现在他则是真心实意地期盼着他未来的妻子,徐家的女儿。有这样的哥哥想来妹妹也差不到哪里去,定是天性坦荡的,洒脱的。令人敬佩的。他一时有些羡慕起徐家的姑娘来,有个这样事事处处都维护她的哥哥和祖父,真是好啊。虽说他的祖父也这样待过他。疼爱过他,可是他的祖父到底不在了,只有一个时时刻刻都想将他生吞活剥了的姨母。 “要说欺瞒,我也有欺瞒的地方。”苏宣顿了顿,接着道。“想来你们也听说过我的传言吧。我比谁都不堪,我可是克死了父母和祖父呢。” 徐老太爷和徐熹互视了一眼,没说什么。他们心里清楚这不过是诋毁苏宣的传言,不值得一信。 “你们既然都不忌讳,愿意把徐家的女儿嫁与我,我又哪里敢嫌弃徐家的女儿。”苏宣温和地笑。多了几分真心。 话到这里,徐老太爷和徐熹才真正放下心来,松了口气。 “我沐恩伯府必不会委屈了徐家的小姐。二位不必担心。先前做的承诺都还作数,必不敢背信。”苏宣笑得明朗。 “既然来了,我们喝几杯,正是年初四,我们好好乐一乐。来人啊。备酒菜!”苏宣总是一个人过年,他没什么亲戚。串门也不过是官场上的同僚,科举中的同科,读书时的同窗。姨母那里,他又懒得虚与委蛇。今天有人上门自然是兴高采烈,有人陪伴,总是好的。 徐老太爷和徐熹看到苏宣一番盛情,不好拒绝,只得留了下来,准备一醉方休。 哪里想到酒菜还没摆上来,就有小厮进来说道:“永宁侯府的人过来报丧了,说是永宁侯昨夜里没了!” 相对于徐家祖孙的惊疑不定,苏宣虽面上不显,心里却深感晦气。大过年的丧葬怎么都是不舒服,更何况没的是那个他顶看不上的永宁侯。苏宣一直就觉得那永宁侯是个拎不清的,宠妾灭妻不说还嫡庶不分,被皇上训斥了还不知好歹,不知悔改。这样的人在勋贵之家中简直就是一朵奇葩,不管是谁都不愿与他深交。现在他没了,反而会让一大部分人松口气,而不是惋惜或是悲痛。这一下三人再没了喝酒的兴致,徐家祖孙立刻告辞要回去换素服去看看,而苏宣也要如此。不管怎么说,人都没了,死者为大,为了还要继续活下去的人,总是要给一些脸面的。苏宣并没打算与永宁侯府绝交,虽说他也知道徐家与永宁侯府因为义亲的事有过节,而那无凭无据的传言与永宁侯府也有关系,可是一码事归一码事,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 徐燕醒来之后喝了点粥就又睡了,这样的她反而让围着她的一群人都安心下来。毕竟她睡着的时候大家都不那么提心吊胆。 这次的事件给丽姐儿的触动最大,不得不说这是一堂生动而严肃的封建时代毁灭课程。什么叫杀人不见血,什么叫人言可畏,她是真真正正意识到了。如果你的内心不够强大,如果你求生意识不强,那么你很有可能就被毁掉,被牺牲掉。徐燕还算是幸运的,身为内宅女眷的一员,她有人关心,有人维护。徐家不是小门小户,出了这样的事为了名声也一定是要站出来的。可这事儿要是落在爹不亲娘不爱的庶女出身或是本就门第不高,攀附权贵,不把自家的姑娘当人看的人家,恐怕就是一缕香魂入黄泉了。 在丽姐儿看来,这事澄清了就不是什么大事儿了,可在许多人看来并这不是解释解释补充补充就行的。不管哪一世总是有无事生非,挑拨离间,无理搅三分的人。他们会永远记得别人身上的污点,不管是真是假,就像是移动的档案,被记载的清清楚楚,永不磨灭。这还没怎么样呢,就有的是看笑话的人。这要是再严重一点的流言,恐怕徐老太爷都支撑不住了。丽姐儿多少明白了些这个世界的险恶,她暗自警惕,虽不能有害人之心却不能有防人之心。大山中的生活模式并不适用于京都,是时候该转变思维方式了。 “老太爷回来了。”丹桂在林氏身旁耳语道。 “怎么说?”林氏使了个眼色给丹桂,二人出了徐燕的院子才急急地道。 “是好事,说沐恩伯丝毫不介意。伯爷还说他才是那个克父母双亲的,我们徐家的姑娘不曾忌讳,他又怎敢嫌弃。总之话说的很亲热。”丹桂把徐福说的一字不差地转告了林氏。 “那我们快进去叫醒燕姐儿听。”林氏拉着丹桂就进了徐燕的院子。 何氏早就看见林氏带着丹桂出去,现在兴冲冲地回来,满脸的喜庆必然是徐燕的事都迎刃而解了。 林氏把徐燕弄醒,兴高采烈地说完了沐恩伯的回复之后就打量着徐燕的神情。 徐燕开始还呆愣愣的,好容易消化完了林氏所说的话这才高兴起来却不知她已是满脸泪痕,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来。这两天她好像在地狱中一般,随时都会失了理智,亲手毁了那件她倾注了所有心血的嫁衣。她并不笨,知道即便徐家出面说她是嫡女,也一定会有人说她是克父克母的灾星。到时候即便沐恩伯府不退亲,她如愿以偿地嫁过去,日子恐怕也会如履薄冰。更何况沐恩伯府还有人等着她去对付,廖太太哪里是她一个涉世未深的闺阁女子所能应付的。到时候就算有娘家撑腰,恐怕也未必会有什么安宁日子过。现在有了沐恩伯这句话,虽不可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可到底是为她说了话,解了忧。就冲他说的这些话,徐燕就从心底感激他,想好了以后必定是要对他好的。 “大过年的,哭什么!”林氏拿着帕子给徐燕擦眼泪,接着道,“事情还没弄清楚,你就呆呆愣愣的,吓坏了一家人。以后再出这样的事,可不能再鲁莽了。” “哪里还有下一次,你这话说的不对。”何氏嗔怒。 “是是是,嫂嫂错了,妹妹可别怪我。”林氏对着徐燕道。 “哪里怪嫂嫂,是我太经不得事儿了,害得家里人都跟着担忧,却是我的错。以后再不会了。”经了这次的事情,徐燕坚强了些。 日子还长着,哪里就是一帆风顺的。都说好事多磨,可见这话很有道理。徐燕在心底暗想。 “夫人,奴婢还有事未说。”丹桂看着徐燕无事了,就插嘴道。 “何事?”林氏刚刚光顾着安抚燕姐儿,并没有听丹桂把话说完。 “永宁侯没了,老太爷和爷要去吊唁,请夫人备礼。”丹桂的话换来的是在场所有人的惊愕与不解,效果比年初三的大戏还精彩。 第一百八十章 家丑 徐老太爷与徐熹到了永宁侯府门口已经是黄昏时分。浅橘色的阳光照在侯府大门的白幔,白灯笼上,渲染出一抹别样的凄凉。 徐老太爷微微叹了口气,心中无限怅然。不管怎么说,他与永宁侯相识一场。现如今他走了,不管以前有什么恩怨,总归是死者为大,送一程总是应当的。 “走吧。”徐老太爷稳了稳心思。 徐熹听出了徐老太爷的怅然,虽没说什么却是扶着祖父的手进了永宁侯府。老人家面对他人的离别,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 徐老太爷与徐熹二人照着规矩都穿了素服,先是拜了名帖,交了奠仪,然后才进了灵堂,拈香祭拜。永宁侯世子身着孝衣在一旁拜谢宾客,双眼通红,照旧俊朗却浑身流露出哀痛。祭拜之后,祖孙俩人一路行来,只见侯府秩序井然,小厮仆妇各司其职,不见一丝杂乱。徐老太爷和徐熹在心里都暗暗点头,深感永宁侯夫人是个人物。要知道置办红白喜事完美与否,代表着掌家女主人是否有本事。侯夫人罗氏显然就是那个有本事的,虽说这是众所周知的,可徐家祖孙终究是又一次见识到了。 北风呼啸,天色一暗就变了天。看着徐老太爷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原本想尽快离开是非之地的徐熹终究是携着祖父去了待客的地方。原因无它,且喝一盏热茶暖暖身子再走。不想祖孙二人遇到了几个时辰前还在一起谈笑的沐恩伯苏宣。 “伯爷应该是早来了,怎的还不走?”徐熹低声道。 “在下是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二位,不想今天运气不错,在下得偿所愿。”苏宣笑的热络,与四下里的气氛截然不同。 徐老太爷和徐熹面面相觑,都疑惑不解。 徐老太爷道:“可是有事?” “自然是有事。在下知道一处地方专卖羊肉火锅。味道极好;且那里的烧刀子极为凛冽,在这样的天气中是驱寒的好去处。在下不才,想请二位喝酒。”苏宣四下里张望一番,低声补充道,“顺便去去晦气。” 徐老太爷与徐熹顿时哭笑不得,只觉得苏宣有点小孩子气。想来苏宣因为永宁侯府的丧事未与徐家人好好喝上一杯,这才起了性子,也不管是何时何地,就是要拉着徐家祖孙吃喝一番。二人也不知是该去还是不该去,一时有些为难。 “二位且听我的吧。这里是非之地,一会儿怕是要闹起来。既如此,还稀罕这里的热茶做什么。莫不如与在下去吃羊肉。”苏宣说的含糊,可徐家祖孙却是将其中的话外音听了个明白。 徐家祖孙马上就答应了苏宣的邀请,正要出去却听到一声暴喝:“滚出去!” 徐老太爷一行三人顿时头大,到底是遇上了,想避都避不开。 “凭什么!我也是侯爷的儿子!我也要给爹尽孝!你才是道貌岸然。与你娘是一丘之貉!凭什么不许我进灵堂!”外面大喊大叫的不用猜就知道是永宁侯庶子。 永宁侯世子双眸血红,好像一只要发怒的狮子,他双拳紧攥,要不是他贴身的两个小厮拦着,恐怕早就要冲上去要将眼前的人生吞活剥了。 “是本夫人不准你进灵堂的,有话只管来找我说!”一道威严清脆的声音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早有好事者在一旁看热闹了。他们见了侯府人也不闪不避,只在一旁交头接耳,没有打算走的意思。 罗氏身着素服。头戴银饰,神色淡然,却颇有威势。那种俯瞰众生的优越之感不是十几岁青春少艾的小姑娘能有的,那是种强大的自信,多年的生活锤炼。 “我不让你进灵堂的原因你知我知。又何必在这里丢人现眼。虽说永宁侯府也没什么脸面了,可你总得让你父亲走的安详吧。不尊嫡母也就算了。难道你父亲都死了,你还要再闹一闹不成?”罗氏说的义正词严,满脸的平静。 “那是你诬陷我!”一身孝衣的少年脸色狰狞,细心的人可以看出那其中夹杂着恐惧。 “我诬陷你?我用得着吗?”罗氏嘴边泛起一丝嘲讽的笑。 众人面上不显,心里却清楚,罗氏确实是犯不着的。她身为堂堂的一品侯府人,又有个争气的儿子,着实犯不上与一个庶子过不去。且永宁侯生前宠妾灭妻时,众人也没听说过罗氏对侯府庶子有那里不妥,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侯爷,我本是想让您安安心心去的。可你最宠爱的儿子却口口声声说我诬陷他。既如此,我也就不必端着母慈子孝的面具,少不得让大家评评理了!”罗氏转过身子高声对着棺材道。 “别听她胡说八道,她信口雌黄,没一句是真的!”原本来气势汹汹的少年愈发地惊恐起来,双眸闪动着不安。 “侯爷是死在你姨娘的床上,我没说错吧。”罗氏的话像炸雷一般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炸懵了。 “你姨娘的丫鬟胡桃都招了,你也就别瞒着了。你姨娘为了固宠,经常哄着侯爷吃壮阳的药,好把侯爷留在他屋里,是也不是?”罗氏神色依旧平静。 对面的少年脸色苍白。 “我说近几年侯爷怎么身子差了许多,感情是姨娘把侯爷的身子给掏空了。这次侯爷过世之前也吃了那药,是也不是?”罗氏神情丝毫不变。 “听说那药还是你寻的,还是你把这法子教给你姨娘的,好一个孝子!所以我不准你进灵堂!”罗氏的面色自始自终的平静,却掷地有声。 接着就是在场众人的嗡嗡议论声。来祭拜的大多数人都是永宁侯生前的交好之人或是与其熟识再或是门户相当的勋贵中人。他们本就对永宁侯的贵妾和庶子多有不耻,今日罗氏的一番话更是让众人对侯府中的妾与庶子愈发憎恶。感情永宁侯是这么死的,实在太过不堪。 “你胡说八道,你胡说……”少年疯狂地喊叫却被罗氏高声打断:“我没有胡说,我有人证!” 少年呆愣片刻,似乎没有听懂罗氏在说什么。 “侯夫人说的没错,这件事我知道,我亲眼看见,亲耳听见了!”说这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永宁侯府的大姑奶奶。 少年缓过神儿来,张牙舞爪的就要去抓大姑奶奶,被早在身边看着的小厮拦了下来。 “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亲姑姑的!好好好!果然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牲!我怎么早没开眼,让你害死了我的女儿!”大姑奶奶几句哭诉顿时让众人心中明了,这就是被那庶子奸污失了清白,最后自尽的表小姐的娘了。 “我女儿死了不够,连我弟弟你们也要害死,我们汪家欠你们什么了!当初你那上不得台面的姨娘要不是我弟弟肯接纳,她能这么些年在侯府里锦衣玉食嘛!现在倒好,你们恩将仇报,我今天要你们偿命!”大姑奶奶突然疯魔起来,直接扑到眼前的少年身上去,十指锋利将人的脸刮的鲜血淋漓,而那少年也哭嚎不止。 “把他们二人扯开,这里是侯爷的灵堂,容不得他人扰了他的清静。”罗氏冷眼看着,脸若冰霜。 “把二爷带下去,请了郎中过府诊治。”罗氏声音清冷。 “弟妹,你就这样饶了他?”大姑奶奶有丝不可置信。 “那该如何?打杀了他?侯爷还尸骨未寒呢!”罗氏几句话就在众人面前搏了好名声。 “那个狐狸精呢?”大姑奶奶不甘心。 罗氏冷笑,都尤我出手,你在一旁看戏,倒真是算计的好。 “她既然那么想让侯爷永远留在她那里,就赏她一个恩典,随着侯爷去吧。我自会让她与侯爷死同穴。”罗氏的话引起了众人的轩然大波。 原本一个妾被处死也算不得什么,尤其还是用下作手段害人的娼妇,让她殉死更是给了她脸面。可这样不要脸的小妾与男主人死同穴,可就有些过了。这要是开了先例,以后别人家也有样学样该怎么办啊?要知道与侯爷合葬的必定是正妻,一个妾有什么资格。罗氏这么干是乱了礼法,到哪里都说不通。 “她是侯爷的爱妾,我自问没有她受宠爱。”罗氏照旧不改心意。她是怎么也不想百年之后还与那个眼里只有别的女人的男人埋在一起的。 徐老太爷等三人在待客的暖阁中隔着棉帘将灵堂上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三人都对侯夫人罗氏颇为忌惮。尤其是苏宣,他知道因为与徐家联姻的事,他与永宁侯夫人的关系是必然和缓不了的,自然也就更加忌惮。徐老太爷和徐熹则是感慨罗氏幸亏是个女人,这要是个男人,恐怕他们多少男人都斗不过他。你看她,不但除了眼中钉,肉中刺还搏了个宽厚的好名声。为姨娘争脸面,为庶子请郎中,谁家的当家夫人能这么慈悲? “所以说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女人,这也是为什么老祖宗定了我们徐家不得纳妾的规矩。”徐老太爷看似感慨,却是瞄了一眼苏宣。 苏宣暗自好笑,只觉得徐老太爷现在都还记着维护孙女,怕他给了孙女委屈着实有趣。他并不觉得徐老太爷管的宽,只觉得老爷子很可爱。 第一百八十一章 推断 京都有条羊肉胡同,听名字就知道那里是专卖羊肉等各色吃食的地方。沿着稍显窄小的胡同往里走,是各式各样小吃摊子,羊杂汤,羊头肉,羊蝎子等等应有尽有。因为正是年下,大部分生意都没开门,因此羊肉胡同也冷清了不少。天刚擦黑,整条胡同黑漆漆的,唯有最里间的一家不起眼的小铺子点着灯笼,在黑漆的夜中显得格外醒目。 白雾缭绕的水汽蒸腾而上,肉香味混着酒香味熏的人微醉。 “别看这里简陋,味道却是一绝。”苏宣热络的给徐老太爷斟酒。 徐老太爷坦然受了,并没有推辞。 “这大年下的,这家怎么还做生意?”徐熹疑惑。 “这家的主人是回回,他们过年并不隆重。昨天也是不开业的,今天才开业了。”苏宣答道。 徐老太爷和徐熹恍然大悟。 在前朝蒙古人的铁蹄之下曾经将治下的百姓分为四等: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和南人。色目人指的是眼睛带着颜色的种族,泛指着西北边陲的各种种族与民族。而其中在种类繁多,名目不一的色目人中,数回回最多,因此,人们也经常用回回人代称色目人。新朝初立时,皇帝也曾命人大肆劫掠,屠杀,驱赶过色目人,既为泄愤,也为威慑。后来换了皇帝,就改变了策略,着重安抚。因此,现如今的回回只要勤劳勇敢,日子也算过的不错。 仅仅隔了一道棉帘子,就好像两个世界。外面寒冬凛冽,内里热气腾腾,三人都吃的满头大汗。 “好爽快,这鬼天气吃羊肉果然是分外鲜美。”苏宣自饮一杯。 “托你的福。”徐熹敬了苏宣一杯。 “说起来,汪家的事有些蹊跷。二位可发现那位汪二爷面色潮红。口齿不清,脾性暴怒?”苏宣放下酒杯问道。 徐老太爷和徐熹互视了一眼,仔细回想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那汪二爷定是被下了药了,且那药是会令人神志不清的药。”苏宣一语道破。 徐老太爷和徐熹哪怕是心里有数也不禁心头一颤。他们都能猜得到能给汪二爷下药的除了侯夫人就再无他人了。罗氏就是要让汪二爷叫嚷出来好让他落下个弑父的罪名。 “永宁侯用壮阳药的事儿当家夫人不可能不知道。那罗氏既然早就知道却隐忍不发,二位想想是为了什么?”苏宣问道。 “她就等着这一天!”徐熹吃惊。 “侯夫人有没有憎恶侯爷到死的地步在下不清楚。可是那壮阳的药除非剂量吃的过大,顶多也就是缠绵病榻而以。”苏宣的话让徐老太爷和徐熹听明白了。侯府的姨娘仰仗着侯爷,为了细水长流,必定是喂食的剂量小。长年累月下来侯爷的身子越来越差,罗氏等的就是侯爷生病的那天,再借医者的口来打击小妾庶子。 “既如此。那侯爷的死是意外?”徐熹接着问,而一旁的徐老太爷却默默不语。 “有可能。”苏宣似笑非笑。 “这是什么意思?”徐熹疑惑。 “听说前段日子汪二爷让表小姐失了清白,那表小姐自尽了。这事徐兄可知道?”苏宣问道。 “自然知道,为此皇上还当朝训斥了永宁侯,说他教子无方。”徐熹回答。 “按理说,出了这样的大事,那汪二爷就算不死也得跪祠堂。请家法吧。可永宁侯偏爱幼子,不但只令其禁足了几个月,还为此敷衍亲姐。您说您要是侯夫人心里作何感想啊?”苏宣接着问。 徐熹心里一惊,明白了八九分。想来是侯夫人被侯爷给逼急了,看出了如不一击而中,恐怕后患无穷。 想到这里。徐熹不知不觉脱口而出道:“那侯爷可是……”徐熹瞪大眼睛还没把话说完就被苏宣打断了道:“徐兄,在下可什么都没说。” 徐熹把剩下的半句话吞回肚子里,用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侯夫人罗氏着实厉害。她狠得下心,又精明,做事滴水不漏不说,还顺理成章地搏了名声。这等聪明才智,她若是个男人。必定是朝中肱骨。可这样的女人着实可怕,实在是惹不起。 “在下今天在永宁侯府呆了许久。除了想碰运气与二位相见,另外还派了人在其中打探。”苏宣接着道。 “可是打探做主坏我孙女名声的是谁?”一直沉默的徐老太爷突然问道。 “正是,且也打探出来了,正是罗氏。”苏宣温和地笑了笑。 “这可如何是好!这女人如此狡诈,以后将妹妹留在京城,岂不是送羊入虎口!”徐熹有些烦躁。 “元晦,你这话说的太不中听!难道为了个不相干的人,燕姐儿就不嫁了?出嫁从夫,自有人护着她。”徐老太爷几句话就打发了徐熹又捧高了苏宣。 苏宣心里暗喜,觉得徐老太爷有几分意思,愈发觉得徐家姑娘是门好亲。 “在下原本是想把前些日子盛传我克父克母的传言再传起来,却不想如今的百姓必定是关注着永宁侯的死因,在下的传言收效也就不尽如人意。因此在下打算将这则传言再推迟一个月,到时候二位的妹妹可以风光大嫁,必不用担忧有人戳脊梁骨了。”苏宣瞧着徐老太爷微笑。 徐老太爷回以微笑,心道:好小子,刚刚说你能护着我孙女,果然就出了一招给我看,这是在接招了。不过有点意思,我孙女是克父母的,你小子也同样是,两人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也不欠着谁。燕姐儿里子面子都有了,腰杆也挺直了,风光大嫁自然是底气十足,任谁都不能揉圆搓扁了。 “如此甚好!来,我敬你一杯!”徐熹给苏宣斟酒,二人对饮。 宵禁之前,三人都微醺着从羊肉胡同出来,急匆匆地往家中赶。尽管如此,徐老太爷与徐熹依旧是拿着装满羊杂汤的食盒,打算给家里人做宵夜来尝鲜。 “永宁侯府是怎么回事?”林氏喝光最后一口羊杂汤就开口问徐熹。 “什么怎么回事?”徐熹装糊涂。他不想让林氏跟着提心吊胆,也就不说。 “你别瞒我,外面都闹翻天了,我知道的!”林氏在外头有耳目,外面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知道。 “你既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徐熹回答。 “哎呀,你快告诉我吧!”林氏向来是撒撒娇,徐熹就没辙了。 于是徐熹三言两语的将苏宣的推断结合看到听到的实际情况说给林氏听。虽然他极力掩饰罗氏的所作所为,可林氏并不是傻子,细细一听再将对罗氏的略有所知加进去,顿时心惊。 “她谋杀亲夫!”林氏惊呼。 “小点声!把刚才的话烂在肚子里!”徐熹郑重地答道。 “原本就是觉得她有手段,却不想她如此的狠辣。”林氏有点呆怔。 “还是要怪永宁侯咎由自取。要不是他把罗氏逼急了,自然就不会有杀身之祸。祖父说的对,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女人。”徐熹剖析整件事向来是从自身找原因。 “哪个女人又是天生狠毒,都是被逼的。想来罗夫人青春少艾时也是天真烂漫的吧。”林氏一阵伤感。她要是永宁侯夫人,早就被搓摩没了,哪里还能如罗夫人一般,铲除异己。 后来的几天,关于永宁侯府的传闻满天飞,直到永宁侯下葬,徐家并着林家才知道了永宁侯府最新消息。永宁侯庶子疯了,连熟人都分不清了。世子爷念在其疯病严重的份上,就没有追究其弑父之罪,只是将其从族谱上除名,并软禁在侯府的一处小院落中,任其自生自灭。最终永宁侯府的内部战争终究是在侯夫人与世子爷胜,小妾与庶子败的结局上画上了圆满的句号。嫡胜庶败的结局到底是符合了世道的主流,没有人说闲话,也没有人去真正探究其中的蹊跷之处。一切都掩盖在茫茫大雪下,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外面的世道究竟是如何,丽姐儿无心又无力,她只是珍惜被保护着的悠闲日子。马上就要到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了,京都即将到来的大热闹又一次感染着丽姐儿的情绪,令其兴奋不已。 “姑姑,你去吗?”这是徐燕出嫁前最后的元宵节,外出看热闹自然是必须的。丽姐儿知道她是多此一举,可她依旧是问了。 “要去的。”徐燕笑得美丽。自从知道苏宣为其说话之后,徐燕的容貌就愈发的美艳,这让丽姐儿想到一句话,爱情是对女人最好的滋润。 “那你穿哪件衣服?”丽姐儿问。 “你看着给我选吧。”徐燕和丽姐儿关系一直都不错,像挑衣服这样的事也是二人互相选着玩儿。 “那就穿大红,显着喜庆。”丽姐儿只要选过节的衣服必定是大红。 “那就听你的,过节穿的鲜亮不犯忌讳。”徐燕觉得穿红衬着满地的白雪必定好看。 于是圆月在大衣箱子中翻找,而丽姐儿则在一旁看着比量。 第一百八十二章 灯节 上元灯节,月满冰轮;火树银花,香车宝马。 丽姐儿与徐燕单独坐了一辆车,隔着窗纱观赏着京都的繁华。张灯结彩,行人如织;歌舞喧嚣,流光璀璨。远处的烟花炸开了一道炫目的火光,飞快地窜上天去,幻化成五光十色的火花,看着令人心惊又雀跃。 “京都果然热闹。”徐燕看着漫天的烟花不禁感叹。 “路也不好走。”相对于车外的热闹,丽姐儿不大喜欢以人群为背景的交通堵塞。 “这倒是,出来快一个时辰了,却还不到仙客来呢。”徐燕眉头微蹙,有丝焦急。徐家和林家这一次是吃了上次登基大典时的教训,早早就在仙客来订了位置,且是一个完整的雅间,不需要与他人分享房间。 因为是出来游玩,徐燕着实打扮了一番。她身着大红五彩遍地金的白梅缎子袍儿和大红妆化缎子马面裙;头梳堕马髻,钗环上坠着的红玛瑙珍珠流苏随着马车颠簸微微颤抖,交映着她腕上的玛瑙串儿,整体端庄不是活泼,灵动不失稳重。 “现在看来还有的耗,仙客来的汤圆我是不指望了,还是先吃些点心垫肚子吧。”丽姐儿看着马车前乌压压一片的人群,有些后悔出来凑热闹。 “圆月,拿食盒。”徐燕吩咐圆月又回转头来与丽姐儿说道,“我也饿了,一起吧。” 林氏细心,怕路上两人无趣,就备了好些八方斋的点心做零食。 两人正吃着,外面却喧嚣起来,与以往不同,是一种令人不安的吵闹。 “怎么了?乱哄哄的?”圆月掀了帘子问道。 “好像是着火了!”车把式大叫道。 这下子徐燕和丽姐儿都隔着窗纱远远望去,虽看不到火苗却隐隐约约地瞧见了烟雾与慌乱的人群。也许是二人的注意力都在远处的起火点上。所以丝毫没有在意人们的惊呼与逃窜。直到马车猛地摇晃,甚至马儿开始嘶鸣,车把式不断地甩着鞭子,徐燕和丽姐儿这才慌张起来。 “娘亲和外祖母的马车还在前面吗?”丽姐儿直接扬声问车把式。 “还在的!”车把式声音开始嘶哑了。 何氏与林氏并着三个弟弟坐第一辆马车在中间,而徐老太爷,徐熹和林老爷,林琅玕骑马在最前面。 现在整条街都混乱不堪,想来徐老太爷那边和林氏那边都混乱不堪,即便是想调转回来照应她们也是有心无力的。 渐渐地人潮又疯狂地涌动起来,马儿愈发地不安。车把式也变得好像强弩之末,愈发地安抚不住马儿。 徐燕和丽姐儿因为马车颠簸也再不敢向外看了,只好稳坐在车中。一时心里乱糟糟的,竟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徐燕一会儿担心马车会被民众推翻;一会儿又担心马儿受惊乱跑撞了人;总之是想不出什么办法解决困境。 “要不奴婢们侍奉主子们下车走吧。”圆月有些担忧。 “不行,外面都是四散的百姓,会冲撞主子不说,还会一个不慎就丢了主子。”芳菱平时不吭声不吭气。可关键时刻说出的话却马上得到了丽姐儿的赞同。别的不说,就说她和徐燕的体力根本就走不回林府。更何况外面那么混乱,她们一定会顺势而走,走到哪里都有可能。这大半夜的,都是女眷,且穿着富贵。披金戴银的,遇到趁火打劫的该怎么办。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呆在车里不动,且吩咐车夫顺势而行。别撞他人不说,也别让他人打马车的主意。 丽姐儿刚要开口就听见外面有人高声问道:“这可是林府的马车?” 徐燕与丽姐儿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她们都听的出来,知道外面那人她们两个不认识。 “可是林府的马车?在下是苏宣。”一语落地,掷地有声。丽姐儿咧着嘴笑。徐燕却是满面羞红。 “正是林家的马车,可是能帮帮我们?”丽姐儿把头探出窗外。笑意盈盈。 苏宣定睛一看,居然是个大眼睛,笑得可爱的小姑娘,不禁失笑。丽姐儿今天也同样穿了一身大红,从剪裁到刺绣都是丹桂的手艺,整个人看起来颇为讨喜,尤其是双丫髻上的一对垂到耳处的黑珍珠随风摇摆更显贵气。苏宣猜测,她应该是徐家最宝贝的大小姐徐丽人。 话说苏宣今天出来名为赏灯,实为偷看。他一直风闻徐燕容貌倾城,有沉鱼落雁之色,就等不及洞房花烛夜,一直想一睹究竟。虽说他姨母廖太太也曾经说起过此事,可苏宣一直都是只信其三分言语。他倒不是个好颜色的,只是有些孩子气的好奇。 苏宣打量丽姐儿的同时,丽姐儿也在打量他。苏宣也同样穿的贵气,毛皮镶边甚得他脸如冠玉,一双眸子丝毫没有慌乱,只有淡淡的笑意。 “现在这就帮,可坐稳了?”苏宣笑着高声道。 “等等,劳烦帮小女看看前面的车怎么样了?”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苏宣所乘的宝马也开始焦躁不安了。 “放心,无事。前面的马车有人护着,没有大碍。只是护车的人想往这里赶却有心无力。”苏宣坐在马上,视线较高,看的清楚。 丽姐儿看不见情形却心中松了口气,只觉得心安,不再慌乱。而一旁的徐燕既想偷看苏宣的容貌又怕被人说没规矩,于是紧守规训,不敢轻举妄动。她可比不得丽姐儿,只是个虚岁七岁的小孩子,没什么顾忌。 转眼间,车把式就在苏宣的帮助下把马车调了头,顺着民众的带动缓慢移动。没办法,这种时候就怕撞了人,会使道路更加拥堵。本来一切都好起来了,可不知是何人偏偏喊了一嗓子“不好啦,两边的房子都着火了,快跑啊!”这一下子,原本情绪渐趋平稳的民众又慌乱起来。他们慌不择路地东奔西跑,一时间尖叫声,哭嚎声此起彼伏,吓得徐燕和丽姐儿两人都脸色发白。 丽姐儿这个悔啊,她怎么就忘了前世还有一种户外危险,踩踏呢?早知如此,就应该劝说家里人都呆在家里为妙的。 “莫怕,卫所的兵卒赶过来了,不过一时三刻就会平息了。”苏宣好似听到了马车中的一声抽泣,赶忙安抚。 丽姐儿看着抽泣的雪儿,再听着苏宣的话,心里既忧又喜。 “别哭了,外面的伯爷都说了,再等一时三刻就好了。”丽姐儿安抚道。 “主子们都没哭,你哭什么?”芳菱抿着嘴,面色不喜。平时都是她管教小丫鬟们的,可如今雪儿这般不争气,她脸面上也不好看。 “奴婢本不该哭,可是今日的场景实在太像当年。当初也是这样的情景,爹爹和娘亲把奴婢给丢了,接着就是拐子拐了奴婢,把奴婢给卖了。”雪儿越说越伤心,惹得一车的人都跟着伤心,就连原本面色冰寒的芳菱也缓和了下来。 “那你还记得你爹娘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吗?”丽姐儿问。 “不记得了。那年我着实太小,三岁多一点,这两年更是把爹娘的容貌都忘得差不多一干二净了。”雪儿说的凄惨,连带着徐燕都热泪盈眶。 “既然不记得了,就好好过你的日子吧。有缘的话,你总归是能找回爹娘的。”丽姐儿安慰道。 雪儿点点头,收了泪,又安安静静地坐了回去。只是一双红眼睛依旧是透着伤感,再不复原本的欢快。 丽姐儿轻叹口气,想着今夜又有多少孩子像雪儿这般从此远离父母,心头不是滋味,默默无言。 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左右,车外的喧嚣渐渐平息,而马车也停了下来。丽姐儿隔着窗纱一看,正是林府门口。她刚刚下车就看见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林氏。林氏也顾不得遮掩,当着苏宣这个外男的面直接扑向女儿,好一顿摸搓,带着哭腔道:“我的儿可是无事?” “娘亲,女儿自然无事,您那里如何?”丽姐儿握住林氏的双手,提防着她再度打乱她的发型。 “无事,无事,就是你几个弟弟被吓哭了,一会儿喝碗安神汤就好了。”林氏搂着丽姐儿道。 徐老太爷,徐熹和林老爷,林琅玕与何氏这才赶了过来,先是看了看丽姐儿无事,这才与苏宣道谢起来。如此一来,苏宣也被林老爷拉进了林家吃宵夜。而混乱的场面里,苏宣和徐燕也都得偿所愿,将对方看了个一清二楚。 徐燕本就对苏宣要求不高,只求着是个能过日子的就好。却不想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与一般男子不同,顿觉交了好运。而苏宣见了徐燕的容貌之后更是欣喜若狂,哪有不爱美色的男子,他一个凡人也不能免俗。可他更欣赏的是徐燕温柔端方的举止,行止有度,性情更胜一筹。两人一见都有了好感,都对未来的婚姻抱持着肯定的态度,这就是最大的收获。 这天晚上,林氏原本想请白女医来给几个孩子看看。可惜京都大乱,受伤的人众多,大多的医者全出去义诊了。林氏没了法子,只得命人好好照看,天亮再作打算。 ^^^^^^^^^ 小草明天开始要一连三更,连续三天;这九更都不算欠更,欠更在九更以后写,还有七个欠更。 第一百八十三章 提点 丽姐儿早上醒来之后就一直觉得不舒服。别人不知道,可她心里清楚,她这是昨夜里的汤圆吃多了。那东西不好克化,可她到底还是没忍住。她从没发现鲜肉馅的汤团是那么美味,令人停不下口来。 林氏到底是把白女医请了来给孩子们看诊,结果弟弟们都没事,她却要喝上一大碗消食汤,着实丢脸。 “让你再贪吃,丢丑了吧!”林氏在一旁打趣丽姐儿。 丽姐儿充耳不闻,用牙箸夹了一只羊肉水饺来吃。 “刚刚看白女医的神情,像是一夜没睡,可是外面情形不好?”徐燕既转移了话题,免得丽姐儿难看又询问了她想知道的。 “白女医可不就是一夜没睡。听说外面没了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不是被踩踏的,就是被火烧的,被烟呛的,要不就是突发意外身子受不住去了的。听说还有不少找不到的,受伤的,丢了孩子的,亲人失散的。总之外面是一团乱,这大正月里的,造孽啊。”林氏一阵唏嘘。 “昨夜到底是哪里着火了?”丽姐儿问道。 “听说是用一万盏花灯堆砌起来的灯树因为看的人多,太过拥挤,一时不慎着火起来的。”林氏把打探到的消息说给众人听。 “一万盏花灯!”丽姐儿又有点后悔没看到堪称奇迹的巨大的花灯树。 “也不知是谁想出的噱头,结果酿出了大祸,官府还在善后呢。”林氏觉得那花灯树是祸根。 “昨天是上元灯节,没有宵禁,又是走百病的日子,普罗大众自然都出来赏玩了,没想到却是祸事一桩。”徐燕感叹。 “昨天那么特殊的日子。自然要小心火烛,卫所也应当早做了准备,怎的还是出了那么大的乱子?”丽姐儿疑惑。 “这却是不晓得,恐怕得继续打探着。”林氏对昨夜的混乱场面有些后怕。 这件事到底是惊动了皇上,还没出正月就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几个官员,又开了国库安抚百姓。世人皆说君主仁慈,可丽姐儿感受到的则是皇上的收买人心。 又过了几天,等到京都一切平稳下来之后,沐恩伯苏宣就送了个口信给徐老太爷。这个口信得到了徐老太爷和徐熹的高度重视,二人在书房中密谈了将近一个时辰。 苏宣带来的口信是永宁侯夫人罗氏之所以传谣言抹黑徐燕是为了发泄私愤。顺带着给徐家一个教训。而她之所以清楚这么多徐家的事情并不是她有心腹在蜀州,而是有人从蜀州带来了消息给她。这个人是个武官,还曾经是蒋云飞部下。现在这个人依附于永宁侯府。还没有什么职位。 徐老太爷对于罗氏的报复虽然在意却不及那个从蜀州而来的武官。他最怕的就是此人在蜀州与夏家有什么联系,进而清楚徐燕的身份,给徐家带来大麻烦。毕竟苏宣已经知道了这个人的存在,他若是再查探下去,说不定会查出些蛛丝马迹。人确实不能有谎言。因为他需要不停地制造谎言去遮掩其他的谎言。于是徐老太爷打算仔细查探这个人,再看看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弃蒋云飞这样的大将军,皇上眼中红人而来京都。 祖孙二人忙着,林氏那边也没闲着。虽还没出正月,可是给徐燕挑陪嫁丫鬟和陪房人选的事情却再不能脱了。这天林氏找到了徐燕,问起了此事。毕竟是将来要伺候徐燕的。总得徐燕点头那才行。 “圆月是必要跟着我去的,剩下的就由嫂子您帮我选吧。”徐燕笑着道。 “那就让芳菱并在她手下的六个小丫鬟都跟着去吧。凑足了八个,你那里还可以缓缓。”林氏想的周到。毕竟圆月和芳菱的年纪都渐渐大了。再过个一两年,就要配人了。芳菱平时看着不声不响,谨慎有余,灵活不足。可灯节那天芳菱说的话,做的事经由丽姐儿的口再到林氏的耳。却是浑身的通泰。那丫头是个稳重性子,会教导小丫鬟。给徐燕作丫鬟会对其有所助益。 “全凭嫂子吩咐。”徐燕对此没有想法。 “今天就你我两人,嫂子有些话总得提点。贴身的丫鬟,再怎么看好都不能给姑爷收房,可知道?”林氏把当年何氏对她的训导用在了徐燕的身上。 “贴身的丫鬟知晓你的一切,万一被姑爷收房,又有了儿子,再好的情分也会被利益驱使所消磨掉。嫂子的意思,你可明白?”林氏就怕徐燕拎不清,到时候给了圆月做踏脚石。毕竟圆月的精明,大家都有目共睹,她要是不安分起来,可是徐燕的大麻烦。 徐燕垂目思索了片刻,到底点了点头道:“圆月与我曾是共患难的姐妹,我是不忍心她做妾的,将来必然会给她一个好前程。”徐燕的双眸闪亮,眼中透露出的坚毅是毋庸置疑的。 “嫂子说的你已然明白了就好。你要嫁的人是个勋贵,别看他不像个勋贵,可骨子里的东西是变不了的。将来你所出的儿子会袭爵,这是不容他人觊觎的。远的不说,你就看那永宁侯府就知道,勋贵之家,多少龌龊,不是我们书香世家能比的。罗氏确实狠辣,可她狠辣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对于小妾庶子什么的,千万别心软。将来姑爷要纳妾,就让他纳,不过人选得是你挑,这才行。身份低,好拿捏,选这样的做妾才能在你的掌控之中。”林氏亲昵地拍了拍徐燕的手,笑地轻松。 徐燕听的认真,可心里不舒服。虽说林氏说的很有道理,可哪个女人不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妹妹,你若是不想姑爷纳妾,那就好好抓住他的心。女儿家的心思都一样,嫂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你得有个思量,别到时候落了下成。”林氏接着道。 徐燕这才抬头,看着林氏道:“嫂子,你说的话,妹妹都听到的,必然紧记在心。” “你好了,就是我们家好了,我们是荣辱一体的。你放心,娘家总会给你撑腰,彼此照应。”林氏说的真心实意。 徐燕心里酸酸软软的,觉着这世上有个人对你如此掏心掏肺,也算是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了。 “御下之术我已经给你讲过多遍了,想来你心里有思量,只记着千万别偏听偏信,到时候你没了脸面,威信就立不起来了。”林氏最后还是有些不放心圆月。 “嫂子说的话妹妹都明白。”徐燕双眸闪过一丝狡黠。 “听的明白是最好不过了。”林氏笑着道。 徐燕又思量了一会子,到底是开了口道:“按理说,妹妹不该开这个口,可是妹妹一想到廖太太就有些为难。所以妹妹想向嫂子借个人。” “谁啊?”林氏疑惑。 “听说赵嬷嬷过了正月就要脱籍与儿子去京都郊外的庄子上落脚,可是真的?”徐燕问道。 “妹妹想要赵嬷嬷?”林氏惊讶。 “赵嬷嬷毕竟是见多识广,又是在内宅呆了一辈子的,所以妹妹想让嬷嬷提点提点。当然,等过了两三年,妹妹在伯府站稳了脚跟,自然要重赏赵嬷嬷在将其送到庄子上与家人团聚的。”徐燕生怕林氏不同意。 “嫂子还是先找嬷嬷问问,如果不行,嫂子必然再找一个好的与妹妹,可好?”林氏道。 “自然好。”徐燕笑着应了。 “那就说说陪房吧。陪房的人选是祖父定的,是两家人,一家姓王,一家姓刘。其中一个是在庄子上当差的,另一个是铺子里的大掌柜。祖父的眼光必然是好的,他们对你也定是忠心耿耿的,你不用怕他们会糊弄你。改天你找个空见见他们,恩威并施一番,就行了。”说着林氏让芳草进来。芳草手中拿了一个小匣子,一打开全都是卖身契。 “这些都是丫鬟,仆妇们的身契,你拿着,她们就由你拿捏了。”林氏将小匣子推给徐燕。 “赵嬷嬷要是愿意去的话,恐怕得是以良民的身份去了。因为年前,嫂子已经给嬷嬷脱籍了。”林氏解释道。 “脱籍才好,谁也无法拿捏了。”徐燕的话说的有意思,林氏却是听明白了。赵嬷嬷要真是去了沐恩伯府,办事说话过了底线,不管是伯爷还是廖太太都没办法了。 “既如此,嫂子少不得要与嬷嬷费一番唇舌了。”林氏说着笑了起来,徐燕也跟着笑。 第二天,林氏就与赵嬷嬷说起了此事。赵嬷嬷犹豫了一会儿,又与儿子儿媳商量了一番,就带着虎妞去了徐燕那里当差。 虎妞走的时候,丽姐儿很是依依不舍,特别拿了五十两银子并一套金头面,一套银头面给虎妞做送别礼。虎妞很是推辞了一番,哭了一场才去了赵嬷嬷那里照顾她老人家。毕竟为人孙女的,尽孝是应该的。更何况虎妞是不会跟着丽姐儿去苏州的,她的家人都在京都,且她也是要走一条有前途的道路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暗敌 赵嬷嬷之所以愿意去徐燕那里,还是有诸多的考量。她年岁大了,迢迢千里去苏州确实是吃不消。林氏愿意让她去庄子上与儿孙享天伦之乐,她心里是愿意的。儿子儿媳都是老实人,在世家中做下人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还真是熬不出头来。按理说,混得最好的下人也无非是在庄子上或者在铺子里做领头的。既然主子给了恩典,赏赐的都是最好的,儿子儿媳年纪轻轻就有了这么大的体面,赵嬷嬷也就心满意足了。可是丽姐儿因为不想破坏他们一家人的幸福团圆不要虎妞了,却是赵嬷嬷没想到的。儿子儿媳有了天大的脸面固然好,可是孙子孙女一辈子在庄子上做井底之蛙,赵嬷嬷却是不想看见的。毕竟在大户人家做事,见到的世面也是不同的。可是要虎妞跟着丽姐儿去苏州,赵嬷嬷心里也着实舍不得。既然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去伯府,赵嬷嬷思来想去,觉得为了孙子孙女还是应该去徐燕那里的。 看着丽姐儿给虎妞厚重的赏赐以及孙女红红的眼睛,赵嬷嬷心底叹了口气。这么好的主子,要不是万不得已,是怎么都不该转投他人的。 赵嬷嬷与虎妞到了徐燕那里,徐燕当即就赏了二十两银子和两只金手镯,出手大方,言语客气。赵嬷嬷虽然是以良民的身份在徐燕身边伺候,可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做派,谨慎守规矩,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徐燕很满意,深感自己做对了。 虎妞还没有脱籍,她的卖身契自然在徐燕的手里。可众人都知道,就凭着赵嬷嬷的体面,虎妞以后的路差不到哪里去,就连正经主子都会高看一眼。所以。徐燕那里的小丫鬟对虎妞也分外友好,并不敢得罪。这一下子,徐燕的十个陪嫁丫鬟,仆妇,陪房都选好了,林氏到底去了一块心病。 眼看着就要出正月了,徐老太爷特意拿着黄历仔细看了日子,选了二月初四为徐熹去苏州上任的日子。 一时家里又忙乱了起来,林氏更是把院子翻了个底朝天,把要带着的东西整整收拾了一马车。徐熹看着林氏收拾出来的东西。哭笑不得,不知是该带着还是不该带着。 “既然媳妇都给你收拾好了,你也就都带着吧。那些东西我也看了。都是必须的,哪样都不能省下。”徐老太爷对林氏向来满意,只要做出的事情不那么出格,老人家一般都能接受甚至向着林氏。 “还有就是那个从蜀州来的武官查到底细了吗?”徐老太爷很在意这件事情。 “还没有,不过这一两天就能有个结果。寿叔和徐福在京都之中有些人脉。想来查探起来并不难。”徐熹回答。 这段日子在京都,徐寿和徐福也没闲着。自从徐家在槐花巷子差点遭了贼,两人在京都的日子就繁忙起来。他二人一直在外面结交三教九流,扩展人脉,以便不时之需。不想他们的下的功夫没白费,徐家终究是用到了。 “一定要查出个结果来。否则这人如鲠在喉,着实是内心不安。”徐老太爷双眸微眯。 “祖父放心。”徐熹宽慰徐老太爷。 “这里是八十万两的银票。”徐老太爷从衣袖中掏出厚厚的一叠接着道,“记得我吩咐你的。置办个大宅院,剩下的钱也别省着,都置办了产业。只要你看着生意不错的铺子,收成不错的庄子都可。” “孙儿谨记。”徐熹道。 徐老太爷点点头,就不再吭声了。 一出了正月沐恩伯府上的人就去了荷花胡同的徐宅下聘了。看着满满八十八台聘礼。金银珠翠首饰,装蟒刻丝绸缎绫罗衣服。羊酒、果品、茶叶、芝麻等等应有尽有,一样不差的林氏,乐得眉开眼笑。 “听说了吧?外面都风传沐恩伯苏宣是个天煞孤星,徐家的女儿命硬,两人配做一对,正是天造地设,千里姻缘一线牵。”曹夫人眉开眼笑接着道,“看见诚意了吧!听说沐恩伯第一眼看见你小姑子就一见倾心了,这聘礼都是他亲自操办的。” “胡说什么!小心污了我妹妹名声!”林氏慎怒。 苏宣照着他对徐老太爷的承诺开始传播他是天煞孤星的谣言刚刚一天,其效果就远比他想象的要好。 “哟!你们成了好事就嫌弃我这个媒人说话不好听了!明天我不过来要年命了!”曹夫人装腔作势。 “你不来?可惜那么华贵的媒人鞋了!我特特甄选的蜀锦料子和珍珠呢!”林氏偷笑。 “你这个坏东西!”曹夫人瞪眼。林氏则哈哈大笑。 择日子就是请期,由于婚期还没定,所以媒人要向女方要年命。而要年命习惯时间是在二月初二这天,所以有曹夫人这一说。 二月二,龙抬头。家家户户都吃春饼,吃猪头。徐家和林家也不例外,大厨房忙碌起来,孩子们则开开心心地吃起来。 曹夫人到底是来了林家要了徐燕的年命。而林氏也盛情款待,招待了曹夫人一桌丰盛的宴席和一双制作精良的媒人鞋,把曹夫人高兴的合不拢嘴。 眼看着就要到出行的日子了,可徐寿和徐福那边还没有消息,即便是原本不担忧的徐熹也有些着急了。而那边故作镇定的徐老太爷也开始犯嘀咕,有些莫名的紧张。最后,徐寿和徐福终于是带回来了真实性可靠的消息。 “爷可还记得我们从山中归来回到祖宅中的情形?”徐寿先说话。 “自然记得。老宅乱的不像样,还有死人在里面。”徐熹道。 “可还记得那里有一具身穿铠甲的武官尸首?”徐寿接着道。 “自然记得!和那具尸首有关?我记得他是蒋云飞手下的兵士,当时怕惹祸上身还特特去了官府。当时我拜会的官员正是夏左!”徐熹有点傻眼,他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徐燕。 “爷先莫急,且听小的道来。”徐寿接着道,“那死了的武官和这位在京都混日子的武官在蜀州时都是蒋云飞的部下,私交甚好。他们打仗英勇,可也贪财好色。他们两个一进蜀州城就成天想着发笔大财,弃甲而去,这才把主意打到了祖宅那里。他们也不知道是听谁说的,说是祖宅中有徐家的宝藏,于是就想着据为己有。”徐寿说到这里,在场的人都惊了一下,他们当时做的隐秘,怎的还有人打祖宅的主意?既如此,那去年把家中所有的财产都冒风险运进了京都岂不是做对了? “于是那二人就总是趁着夜色潜进祖宅之中找宝藏。只可惜他们二人运气不好,一直都没发现什么。直到有一天,其中一个不耐烦了,发着牢骚找茬和另一个冲突起来。正好那个也在气头上,三言两语就打了起来,那个发起狠来,就直接发了毒烟,把找茬的给弄死了。”徐寿的话说完,在场的人除了徐福和徐寿又都吃了一惊。这算不算是内讧,火拼,意外?还有毒烟?这两人到底是什么人? “接着就是小人和爷发现了那具尸体,怕惹麻烦就报到了官府。爷见到的那位夏大人想来是知道这其中原委的,就想利用这件事情去和蒋云飞要官做。却不想蒋云飞油盐不进,压根就不吃夏大人那一套,直接用了手段将夏大人给弄死了。接着就是这个做贼心虚,怕纸包不住火的武官带着家眷直接逃了。昨天小人刚刚接到蜀州那边的飞鸽传书,说是蒋云飞现在还在找这个武官,要处以军法。”徐寿说完了。 徐老太爷阴沉着脸道:“怎么查出来的?这人什么来历?我们在槐花巷子遭贼的事情和他有没有关系?他又和永宁侯府怎么搭上的关系?” 徐老太爷一连串的问话让徐熹脸色铁青,原来这期间的不太平都是因为早就被人盯上了。 “这人好色,经常去青楼楚馆。我们是花了银钱在那些地方让楼子里的姐儿灌醉问出来的。这人原本就是个江湖人,因为会制毒所以被蒋云飞收入帐下,那个死了的也是同道中人。槐花巷子遭贼的事儿和他有关系,听说是他放出去的消息。小的还打听到这人本想在我们进京途中发难,却不想蒋云飞查他查的紧,他才没有轻举妄动。至于永宁侯府那里,听说是他内子钻营的,得了脸面便与罗氏说上了话,并没有什么其它关系。”徐寿把话都说完等着徐老太爷发话。 “好啊!要不是我们细查,都不知道暗中有个人一直想对我们不利!”徐老太爷很生气,直接扔出去一个茶盏。上好的价值千两的茶具少了一个,立刻就变成了残品,不值钱了。被人暗中算计总是令人窝火的。 “祖父,我们不能报官。”徐熹肯定地道。 “那该如何?便宜了他?我活了这些年,还从没这样被人算计过,这口气我咽不下!”徐老太爷怒火冲天,极度不满。 ^^^^^^^^^^^ 抱歉,三更怎么都得在凌晨了,所以我把它当作十九日的第一更,十九日四更,这样我就还是一日三更,没欠更。 第一百八十五章 出行 面对着祖父的滔天怒火,徐熹却异常平静。他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生气的祖父,却莫名的不感到恐惧,而是出奇的平静。 “自然不能便宜了他,否则谁都能到徐家头上踩一脚。更何况他们居然敢在祖宅里面偷窃,简直是忍无可忍。且这样的人留着是祸患,他就像是暗影中的一条毒蛇,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出来咬我们一口。我们拖家带口的,亲戚朋友又多,不能冒这个险。而且这个人对我们的家的财富有种势在必得的自信,所以我们不能只是防范,而是必须斩草除根。可我们要是报了官,这人是蒋云飞部下的事情就会被闹出来。到时候蒋云飞被弹劾治军不严,不就是我们的罪过吗?蒋云飞我们得罪不起,只能另想办法。”徐熹眼神炯炯有神。 徐老太爷这时才冷静下来,仔细思量徐熹的话。 蒋云飞是什么人,大家心里都清楚。常胜将军,皇帝眼前的红人。皇帝势微时投靠在其麾下的人,皇上得势了哪个都没薄待。而为其出生入死的蒋云飞,皇上更是宽厚,赏赐无数。 就算徐家去报官,御史也给面子的弹劾了蒋云飞,那么皇上就会真的降罪于蒋云飞吗?应该不会,皇上只会轻描淡写地训斥一番,罚点银子也就算了,可徐家则是把蒋云飞给得罪的彻底。且要是那蒋云飞是个记仇的,那徐家岂不是招惹了更要不得的人?且徐家与林家又是姻亲关系,同朝为官,且原本在同一阵营的蒋云飞会不会对林老爷又有什么误会?而且徐家闹的这么大,皇上又会不会认为徐家是使宠而骄?毕竟良将难求,整个大魏也就那么一个蒋云飞啊!还有就是夏左的死,从这件事上来看,那蒋云飞绝不是个善人。至少绝不是个好惹的人。 想到这里,徐老太爷发了一身冷汗,不知所措。 “要孙儿说,莫不如将其真实身份透露给罗夫人。以罗夫人的心智,恐怕那人是吃不了兜着走。”徐熹想了一招借刀杀人。 徐老太爷拍案称妙。敢算计罗夫人的人,罗夫人恐怕是不会让他有什么好下场。 “如果祖父觉得不妥,也可以把岳父和沐恩伯请来商量一番。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商量商量也不为过。”结亲就是结两姓之好,拉近家族间的关系。现在有要事,自然要让大家都来议论议论。 “让你岳父还有苏宣都过来。我们家的暗敌。他们少不得也要受牵连,可得小心防范。”徐老太爷认为徐熹的话很有道理。昔年天真的少年,终究是长大成人。再也不需要他担忧了。徐老太爷欣慰地点了点头,满面笑容。 林老爷自然到的早,喝了盏茶品评了一番,又好生嘱咐了徐熹出行的事宜才仔细听着徐老太爷的话。听着听着才发觉其中的凶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恰好这时苏宣到了林府。一进屋就与大家都寒暄起来。苏宣与林老爷还算熟识,说话也算投契。 “徐兄何时出行?在下要摆宴款待。”苏宣笑的明朗。 “先不说这事,有要事相商。”徐熹笑着道。 “哦?什么事?”苏宣一脸笑容。 可当徐老太爷和徐熹将事情都说出来时,苏宣的笑容就丝毫不见了,他有丝怒意。 “且不说那蒋云飞,只说那罗氏着实可恨。居然不打听清楚就乱给人作保。多少为非作歹的人,就是被她这种愚不可及的蠢妇给保下来的。都说勋贵世家,公卿府邸藏污纳垢。原本我还不服气。现如今真叫我难堪,恨不得砸烂公府之家的牌匾。”苏宣是伯爷,他也有他的骄傲与自豪。只可惜,并不是所有的勋贵都似他这般正直。 “且消消气吧。”林老爷叹了口气。 “现如今徐兄可是有办法?”苏宣又问。 “我想借着罗氏的手斩草除根。”徐熹看着苏宣道。 苏宣仔细思量一番之后,抬头道:“好主意!那罗氏哪里是肯吃亏的。自然要报复的。再说那人现在依附于永宁侯府,罗氏再怎么不在乎蒋云飞。也断不会在他儿子要成为侯爷的时候,给他儿子添麻烦。” 徐熹点点头,接着道:“实不相瞒,明天我就要起程赴任。可这件事情又刻不容缓,不知伯爷能否帮这个忙?” “这有何难,大家马上就要成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自然是要把这事管到底的。”苏宣笑着大包大揽。 “那就多谢了。”徐熹放心了。 “既如此,我现在就派人把消息递到永宁侯府;而那人的居所我也要派人看管起来,以防有漏网之鱼。”苏宣想的周到。 “明和果然机智多谋。”徐老太爷夸道。 “哪里哪里。”苏宣客套。 “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天难得一聚,莫不如就趁此时把酒言欢如何?”徐老太爷笑着道。 “自然是好!在下就捡个便宜,为徐兄敬杯送行酒。”苏宣看着温和,性格却豪爽,徐老太爷和徐熹都很欣赏苏宣。 一时男人们在外院摆起了席面,饮酒作乐。 而内宅中,女人们则都在忙碌。何氏主持中馈,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何氏管着,恨不得有个分身。林氏给徐熹打点行李的同时,还要抽空应付那些官夫人。相公做官,做内子的,自然也要投身到女眷外交中去。出了正月了,能动针线了,徐燕自然要开始接着绣嫁衣了。丽姐儿,赵嬷嬷,圆月,芳菱,丹桂,虎妞并着十来个小丫鬟,三四个绣娘一起跟着裁衣,打络子,绣香囊,绣帕子。总之陪嫁的针线活好像是永远都做不完似的,忙得每个人都头晕眼花的。 丽姐儿到底是停了手,抬起头,揉揉眼睛,捶捶腰,在屋里绕着圈子走。每个人做针线都认真,却没有徐燕那种容光焕发。丽姐儿直着眼睛摇了摇头,在心底感叹。这就是有爱情滋润的女人,浑身上下都在发光,美丽的像颗星星。 三个弟弟也都在徐燕这里。没办法,丫鬟们都帮着徐燕做针线了,弟弟们无人照顾,丽姐儿只好把他们接到这里来。好在这三个大宝贝都是乖乖的,只在炕上乖乖地玩儿,并不打扰别人。 这时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进来与众人行礼,站稳了道:“夫人那边来了客人,要小姐们出去见见。” 徐燕和丽姐儿一愣,都慢吞吞的在丫鬟们的服侍下,慢吞吞地跟着丫鬟往花厅走。 “是什么客人?”丽姐儿问丫鬟。 “好像是什么大伯母。”那丫鬟也是一知半解。 徐燕和丽姐儿面面相觑,最后都猜的是林老爷与何氏的长嫂赫氏。接着二人就是疑惑,她怎么来了?林家大房在丽姐儿眼里一直都是透明的存在。不管是二房得势还是失势;林氏小产还是欢哥儿周岁;还是前段日子吴老太太带着三房四房闹的欢腾;亦或是三房与四房被抄没家财,发配原籍;林家大房都连影子都没出现过。今天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徐燕与丽姐儿互视了一眼,慢吞吞地进了花厅。二人面对着何氏,林氏与林大太太纷纷行礼问安,然后才坐下。 “哎哟,真是漂亮,说是国色天香也不为过。都是姻亲,这就算是见面礼,等你要出嫁了,再给你添箱礼。”林大太太笑得慈爱,递给了徐燕一对羊脂白玉牡丹钗。 徐燕笑着受了,并答了谢。 “瞧瞧,这小模样与媛姐儿小时候一模一样,长大了也必定是个美人儿。这是见面礼,拿着。”林大太太给丽姐儿的是一只圆润的羊脂白玉手镯,看起来价值不菲。 徐燕和丽姐儿都私底下交换了一个眼神,深感林大太太出手阔气是别有所图。二人都有意无意地留意着坐在上首的林大太太,想看出其中端倪。 林大太太穿着普通,既不富贵也不寒酸。可她出手豪阔,又与她的穿戴极不相符,弄得徐燕和丽姐儿都有些惴惴。可看何氏与林氏皮笑肉不笑的态度,二人也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坐着,胡思乱想。 林大太太长的并不美,可是却有一种威严,隐隐地让人深感不舒服。最后林大太太也没说什么,又喝了点茶,就告辞走了。 “呸!什么东西!以为我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有我活着的一天,他们家就是做梦!”何氏毫不顾忌徐燕和丽姐儿的在场,张口骂起来。 “娘,何必为这种人生气!”林氏安抚何氏顺带给徐燕和丽姐儿一个眼色。二人收到,赶忙退了出去。 徐燕和丽姐儿看着成色极好的白玉钗和白玉手镯都相视一笑,回了院子继续做针线,也不去追究林大太太的来意。 第二天,全家人都起了大早,因为这天是徐熹出行的日子,大家都早早起来打算为其送行。 女眷到底只是在大门口送行,临别前徐熹还抱了抱四个孩子,与林氏笑了笑。 第一百八十六章 解决 女眷送徐熹只能到大门口,可男人们送徐熹却是到了城外的十里亭。 京都的天气还算暖和,早春二月就已经草有绿意,树有嫩芽,一派浅浅生机,让人眼前一亮。 徐熹这次只带了徐福并两个小厮,一个叫长安,一个叫平安。长安是家生子,长得壮实会说话。原本就是随着众人来京都的,之所以选他,就是看在他爹娘在徐老太爷面前还算有脸面的。他爹娘都是家中的世仆,乱世之中得以保全自身,就知道一家子都不是无能之辈。那个叫平安的,一家子都是在京都看槐花巷子宅院的。自从槐花巷子的宅子遭了贼被卖了之后,一家子又去了荷花胡同继续看宅子。平安身子瘦弱,却很稳重,不轻易开口,却办事稳妥,因此徐福很看重他。 “走吧,别误了吉时。”徐老太爷发了话,其他人也就不再言语了。 “徐兄一路顺风,万事有在下。”苏宣寻了空低声与徐熹说道。苏宣的话隐晦,可两人都知道他指的是京都中那个暗敌。 徐熹微微一笑道:“有劳。” 于是徐熹上了马并着徐福带着两个小厮驾着马车渐行渐远,只留下滚滚烟尘给一行人马做了背景。 之后的日子就平静了许多。开始林氏还有些郁郁,可没几天苏徐两家的婚期定在了三月初二之后,林氏就又忙的团团转了。如此一来,她也就再没什么闲工夫去胡思乱想了。 可林氏情绪好起来了,何氏的心情却糟糕透顶。原因无它,而是林大太太总是有事没事上门来做客。说的好听是做客,说的不好听,就是来推销她娘家的侄女,外甥女给林琅玕的。何氏对这事是烦不胜烦。只觉得林大太太这是不识趣,非要仗着嫂子的身份压制她。何氏开始还能对她打打机锋,云里雾里的绕弯子,可到最后何氏的耐性被磨没了,她也就不给林大太太什么面子了。 何氏瞅着林大太太满脸的强势,心中气恨地紧,直接道:“我的儿子,我自会为他找媳妇。还没听说高堂在上,大伯母来插手侄子的亲事的。” 林大太太一听,脸色马上就沉了下来道:“我这不也是心疼阿玕嘛。你挑来选去也定不下个人来。我看着阿玕一个人,连个知冷知热的人没有,少不得要为他筹谋一番了。” 何氏听了这话更是火大。这是什么意思?说我这个做娘的不够格,所以你这个做大伯母的就来指手画脚!我们家遭难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帮衬一把?我们媛姐儿被三房四房人欺负的时候你在哪儿?媛姐儿小产的时候,你又在哪儿?敢情三房四房败了,你才过来现殷勤,谁知道你又安的什么心!什么叫雪中送炭。你不知道;有了好处过分杯羹倒有你的份,凭什么? “大嫂心疼我儿子我自然高兴,可大嫂也得心疼心疼自己的亲儿子不是。听说琉哥儿还没有成亲,庶长子都五岁了?不是做弟妹的说您,小妾庶子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怎么能这么纵着。琉哥儿得赶快成亲有了正妻嫡子那才是要紧。要不您就干脆把你娘家的侄女,外甥女说给琉哥儿。正好亲上加亲,想来她们定然都是极愿意的。”何氏不是好欺负的,反唇相讥的几句果然让林大太太脸色愈发的难看。 “公爹在世的时候。正经看重书香门第这个脸面。京都之中哪家有头有脸的又嫡庶不分的。哪怕是那永宁侯府闹的最难看,人家世子爷到底也是嫡长子,您说是也不是。大哥最看重嫡庶,弟妹是知道的,想来内宅之中的事情他不好管。大嫂也应该尽心尽力才是啊。可怜了琉哥儿好好一个公子,为着这事儿亲事都不好找。您又何必舍了亲儿子又来关心别人家的儿子。要知道远近亲疏各有不同,您又何必做这些打琉哥儿脸面的事儿。”何氏一通连消带打把林大太太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差点就晕过去。 可何氏怎脸不红心不跳,好像她刚才什么都没说一般。林大太太哪怕是再生气也听明白了何氏讥讽的哪里是一两件事情,最后还挑拨了一番她与琉哥儿的关系。林大太太气苦,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恨她生养不出一个好儿子,只知道与丫鬟胡混,就连她娘家都看不上他,不愿把宝贝女儿嫁与他。 林大太太终究是拂袖而去,再也不曾登门。可从那儿以后,林大太太赫氏也把何氏给恨上了,只要是能挤兑何氏的,她也不管什么脸面不脸面,总是愿意在一旁推波助澜。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不过林氏知道这件事情后,到底还是劝说了何氏几句,可何氏全不在意,只说:“难道只许她挤兑我,就不许我挤兑她不成!断了关系才最好,免得以后还得口不应心的与她来往。明知不安好心,我也不必顾忌什么。反正以前的关系也没好的哪里去。”何氏对当年一家子落难,却无人相帮是有怨言的,就是林氏也无法平息何氏的不甘。于是林氏再不提及此事,只要何氏以后不管做什么都小心防范。毕竟林家大房与林家三房四房不同。虽然不是官身,却也耕读传家,清贵的很。 ^^^^^^^ “可是真的?”罗氏面色凝重。 “查清楚了,都是真的。”张妈妈明显焦虑。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来算计我。”罗氏砸了一只茶盏。 “莫不如我们报官?”张妈妈道。 “不能报官,这样做无异于得罪蒋云飞。他现在正得势,世子爷正请封侯爷,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能干蠢事,必须小心谨慎。”罗氏觉得此事很棘手。 “不管这件事情闹的有多大,蒋云飞得了圣心,他不会有什么损耗,他蒋云飞也还是蒋云飞。可我们府上名声尽毁,再禁不得什么风浪了。原本想着不破不立,也就孤注一掷,却不想有了节外生枝。”罗氏有点后悔执着于对付徐家了。等儿子做了侯爷,一个四品御史,什么时候对付都尚可。但那时咽不下口气,却急于一时,着了别人的道。 “那该怎么办?要不找门路告知蒋云飞?”张妈妈着急的不得了。 “你傻啦!我们告知蒋云飞,原是一番好意,可人家怎么想,我们能猜得明白?我们不清楚这人逃出蜀州与蒋云飞有什么龌龊,万一蒋云飞以为我们什么都知道痛下杀手怎么办?现在的蒋云飞可不是我们侯府能应付的了的。”罗氏虽是内宅妇人,却也知道蒋云飞是个什么人。 “就算说我们运气好,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可蜀州到京都来回得多久,你就没想过?等到蒋云飞派人来了,那家恐怕也早就跑了,说不得到最后又怪罪到我们头上来!”罗氏想的分明。 “那该如何是好?”张妈妈一身的冷汗,原本的老成持重都不见了。 “只能斩草除根了。”罗氏做了个手砍的动作。 张妈妈惊了,她这是真害怕了。罗夫人这是杀人杀上了瘾,现如今也无了许多顾忌吧。斩草除根,分明是与那家沾边的一个也不留。这要做出了无痕迹,又谈何容易。 “这件事不能让世子爷知道,由我吩咐人来做。你也用不着知道太多,我终究是要保全你。”罗氏斜睨着张妈妈。 张妈妈一阵心惊,全身颤抖跪下道:“多谢夫人厚爱!” “你知道我是万不得已,所以也不必露出这样的神色与我瞧。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这步,我又哪里舍得功亏一篑。你只记得你什么都不知道,否则别怪我不讲情份。”罗氏说的既凄凉又冷酷,张妈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又过了几天,京都中出了一桩意外,说是一户人家夜里睡的死,结果老鼠上了桌,推了油灯燃起了大火,全家无一存活。 林氏在内宅听说之后就加强了丫鬟婆子的巡视,就怕生了意外。只有徐老太爷和林老爷并苏宣知道这其中的蹊跷。 “我派人一直盯着,知道是有人给那一家子都下了药,趁其都昏睡着才燃了大火。”苏宣说道。 “那人是个江湖人,又精通毒药的本事,哪里能着了个内宅妇人的道,恐怕是有漏网之鱼吧。”徐老太爷道。 “不怕,那罗氏果然心思细腻,她也有后招,早就派了人以防万一,确实是斩草除根了。”苏宣的眼线看的清楚。 “那就好。这个心腹大患没了,总归是松了口气。”徐老太爷到底是将心放到肚子里了。 其实苏宣也仔细叮嘱过派出去的眼线,只说有漏网之鱼必要杀尽,不可心慈手软。却不想罗氏比他想象的还要狠辣,杀人不眨眼,这女人的胆子是愈发的大了。以后这人一定要多加防范,否则后患无穷。不过这事情到底是圆满的解决了,且其中没有丝毫徐家或是沐恩伯府的影子。 ^^^^^^^^^ 中秋快乐!三更可能在凌晨,大家不想等的就睡吧。我说过今天四更,可是现实太残酷,我没写完。不过我说过这三天一共写九更的话决不食言,明天最后一天全部补上。 第一百八十七章 玄机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就要到了桃花妖娆的三月。 何氏依旧打理内宅,顺便相看好人家的姑娘给自己儿子做媳妇;林氏照旧为着徐燕的嫁妆忙的团团转,总觉得哪里缺点什么;徐老太爷过的最悠闲,平时只要天气不错就会带着徐寿满京都溜达;林老爷天天翰林院与家宅两点一线,基本没什么波澜;林琅玕则闭门苦读,好像家里没他这个人;徐燕的嫁衣早就做完了,却依旧没事找事做;丽姐儿则是继续和几个弟弟养兔子,逗狗,吃吃喝喝,日子过的不亦乐乎。 眼看就要到了催妆的日子,徐家人并着林家人又去了荷花胡同,准备徐燕的出阁事宜。 丽姐儿看着有丝紧张又有些失落,有些彷徨又有些憧憬的徐燕一时有种尿急的感觉。徐燕这样的情绪算不算是婚前恐惧综合症?这段日子赵嬷嬷可没少给徐燕讲课,从内宅的规矩与争斗到内宅的门道与避讳,可谓是方方面面,世界大观都在其中体现。赵嬷嬷讲的很实际,颇有些理论联系实际的实战性,想来作为学生的徐燕也会坚决地贯彻落实,最后在不久的将来笑傲内宅,成为真正的伯夫人。 这天林氏来看徐燕,寒暄了一番就进了正题:“今天是要你去看看那些家具,里面别有玄机。” 徐燕一愣,点了点头。丽姐儿看着情况正考虑着要不要跟过去,就听见林氏道:“早晚你也要知道,一起吧。” 丽姐儿不明所以,终究还是跟着林氏与徐燕去了安置嫁妆的院子。徐家为徐燕准备的嫁妆很丰厚,整个院子都满满当当的,差点都没装下。 “这些都是你哥哥亲自督促人置办的,一套紫檀木的。一套黄花梨的。这套紫檀木家具保存的不错,能看出世家典范,也就没翻修;倒是那套黄花梨的要你哥哥忙活了半天。”林氏笑着道。 徐燕笑了笑,对这两套名贵家具很满意。徐燕跟着林氏学管家已经好多日子了,对于什么东西值钱,值多少钱心里有数。单就这两套家具来说,其原料到工艺就差不多有二三千两之多,可谓是大手笔了。而徐熹在年底花重金找人翻新家具的事情她也知道,所以一时心里暖暖的,只笑着说:“好看。” “这几件家具都是新做的。材质都是黄花梨的。幸好家中有现成的木料,要不然这些都做不成了。”林氏指着几把小巧的椅子,柜子道。 “别看它们不起眼。实则内有玄机。”说着林氏就将一把很精致的椅子侧面拉出一个抽屉。 这一下子倒是让徐燕和丽姐儿都开了眼,立刻围上去看。 “不只是这些,还有大件的柜子,架子床里面都有暗格;就是小件的匣子之类的也有,今天都指给你看。”林氏说着就摆弄起来。而徐燕和丽姐儿也颇感兴趣,全当在玩耍。 “这些都是你用来藏东西的,你想藏什么就藏什么。还有最关键的一条,就是这些暗格,内在的玄机你一辈子都不许让夫家的人知道,知道吗?”林氏叮嘱徐燕。 徐燕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大明白。 “你这孩子忒实心,要知道夫妻之间并不都是坦诚相待的,更多的是互相敬重或是平淡如水。我们女人啊。总得留点余地,不能什么事情都掏心掏肺的,可明白?”林氏解释补充说明。 聪慧如徐燕马上就明白了林氏的意思。不管她和苏宣现在感情有多好,可到底一辈子还很长,给自己留些秘密。未必就是不坦诚,不真心。不相爱。再说,也不过就是些家具的玄机,难道不说出来就是有私心吗? 徐燕笑着道:“我明白了。” 林氏同样笑着点头,拍了拍徐燕的手。 当天晚上,林氏又去了徐燕那里,只不过手里却多了一个小匣子。 “这里面的东西,轻易用不得,必须是得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方能用,可知道?”说着林氏打开了匣子,只看见里面密密麻麻的瓷瓶,少说也有十来个。 徐燕看着林氏,有些不明所以。 “这里面装的东西大多是毒药,只不过并不是见血封喉,而是会使人慢慢虚弱而死。”林氏接着道,“将来要是有小妾庶子威胁到你和你儿子的地位,就要用上这些了。” 徐燕惶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些东西都是代代相传,由母亲在婚前传给女儿的。我想了很久,要不要给你一份。今天我终究是下定决心,拿来了。”林氏说的很平静。 “我自然是希望你一辈子都用不到的,可是我却不能不准备。想起前段日子永宁侯府的家丑,我觉得还是以防万一的好。不只是你,将来丽姐儿出嫁,我自然也要给她备着的。”林氏道。 徐燕这时已经平复下心情,看着装满毒药的瓷瓶子发呆。林氏说的没错,徐燕虽嘴上不说,心里却明白。可是一联系到实际,她又有些犹豫,她是不同的,她能做到最圆满的。 “妹妹,听嫂子一句劝。有时候你抱的希望越大,终究是失望越大。”林氏的话如突如其来的钟声敲响,令徐燕霎那间警醒。一辈子还很长,谁也不能保证什么。有时候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能全身而退。 徐燕艰难地点了点头,双眸闪亮坚毅。 转眼就到了催妆的日子,三月初一。 徐家一大早就忙碌起来,丫鬟婆子小厮们全都忙的脚步沾地,而林氏也一遍遍地核对徐燕的嫁妆,忙的都忘了累,忘了饿。 而沐恩伯府那边也是忙碌,苏宣起的很早,穿上飞鱼服,配上七梁冠,脚磴皂靴,在铜镜前转了又转,才满意地一笑。 一大早,苏宣邀请的傧相就全部到齐,一水年龄相当的勋贵子弟,全都穿着蟒服或是飞鱼服和斗牛服,齐刷刷地站了一排,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明和总算是要抱得美人归了,我们都等急了!”说话的是建安侯世子,自小就与苏宣关系不错。 建安侯世子的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他们也都听说了外间传言,知道苏宣这是对徐家姑娘上了心,不免都揶揄几句。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听说那徐家姑娘长的貌若天仙,也怪不得明和如此惦记着。”又一个开口,这人正是年纪轻轻地定北侯。 定北侯是在七王之乱中沙场上脱颖而出的佼佼者,皇帝特意赐他定北侯,也算是当朝的红人。他与苏宣本不熟悉,却因为与建安侯世子等人相熟,才与苏宣渐渐有了往来。其实是他来做傧相是临时来凑数的,不免也调侃几句。 “看看明和今天多精神!这金灿灿的飞鱼府,我看着都没你的脸耀眼。”建安侯世子笑着道,又引来众人的哄笑。 苏宣不管别人说了什么,一律笑脸以待,丝毫没有怪罪。今天是个好日子,他不想破坏气氛。接着就是家中的下人备好了礼品,苏宣等人乘马向荷花胡同而去。 一时三刻,众人就到了荷花胡同。早有徐家的小厮在门口等着,看见正主来了,就赶紧燃了鞭炮,噼哩啪啦地响起来,分外喜庆。 鞭炮一响,无数的人就围了上来看热闹,议论纷纷。 沐恩伯府所赠送的礼品包括着整猪,整羊,一坛坛的酒装在朱漆描金的催妆盒子中被抬进徐家。这一幕令路人更大声地议论起来,无非是排场大,看着隆重等等。 徐老太爷看着满室精神奕奕,位高权重的年轻人不禁高高扬起眉毛,笑的格外真心。 “来来来,开席了,我们都去花厅!”徐老太爷亲自招呼客人,满脸笑容。 另一边徐燕那里也热闹的紧。与林氏,何氏交好和通过她们与徐燕相交好的各路女眷都来凑热闹,一时间把徐燕小小的香闺给挤得满满当当,让丽姐儿差点喘不过气来。 “你真好福气,能嫁给伯爷作伯府人。”一个四五岁,眼睛大大的小姑娘奶声奶气地道。 由于她说的实在可爱,满屋子的人就没有不笑的,大喜的日子也没人过多的追究。可大多数的人心里有数,孩子懂什么,一定是身边的人总念叨着,孩子才记住了。 “来来来,招呼不周,这些点心大家都尝尝,家里的厨子手艺不堪,这些都是八方斋的点心。”林氏在有些冷场的境况下打了圆场,众人也都在点心上找到了话题,算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忘了正经事,这是我添箱礼,姐姐别嫌弃!”说话的是徐燕自来了京都就交好的刘家小姐。 “哪里能嫌弃,好鲜亮的活计,我看着就舍不得用。”刘小姐送的是帕子和荷包,制作精良。 “还有我的!”“还有我的,我的是绢花”“还有我的!”这一下子,众人的注意力又从点心上转移到了添箱礼。 丽姐儿给徐燕的添箱礼早就准备好了,那六套首饰做的极精致漂亮,徐燕爱不释手。而做首饰的银楼也询问过首饰样子是否可以归银楼所有,结果被林氏一口拒绝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前夜 铜乐齐鸣,爆竹震天;十里红妆,浩浩荡荡,蜿蜒数里,尽显风光。 泥金彩漆,金银珠翠;绫罗绸缎,流光溢彩。由一百七十二台组成长长的嫁妆队伍犹如披着红袍的金龙从女家延伸至夫家,既张显了家族富有,又明示了要嫁作人妇的女儿在家中的地位。 路过的行人都纷纷驻足,看着丰厚的嫁妆都议论纷纷。 赤金的如意,羊脂白玉如意;金梳子,银梳子,红玛瑙梳子;紫檀木、黄花梨的家具,香樟木的箱子;缭绫,羽缎,羽纱,缂丝……可谓是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都说徐家豪富,果然名不虚传,这也太丰厚了些。”定北侯语气泛酸。 “明和果然好福气,得了个女财神。”建安侯世子笑着道。 “一开席就是仙客来的燕翅席,原本还以为是充门面,却不想这是里子面子都有。”众人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苏宣一直保持着微笑的姿态,心中平静。徐家能捐资助今上夺帝位,自然有家底。徐家祖上是开盐矿的,苏宣也清楚。徐燕陪嫁如此丰厚,苏宣早就心里有数。 廖太太在伯府花厅中也在应酬着一众女眷,当她听到丫鬟兴高采烈地议论徐家的陪嫁有多么多么丰厚的时候,还多少有些不屑一顾。可是当她和众人亲眼看到一百七十二台货真价实,一只手都伸不进去的嫁妆之后,她有些傻眼。难道她弄错了?不过就是蜀州的大户而已,不过是掏空了家底押对了今上而已,不过就是一时圣眷而已,不过就是一个四品御史而已,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廖太太一时心思极乱,什么都想不出个头绪。 林氏那里直接派了赵嬷嬷和虎妞随着嫁妆一并入了沐恩伯府。要她们打个前站,看看情形,也顺便看着嫁妆。毕竟沐恩伯府中轴线上的正房如何,女家谁也不知道,让赵嬷嬷去也好镇场子。随着嫁妆一起进沐恩伯府的还有全福人。她是要去铺床的,由赵嬷嬷在一旁帮衬,总不会出错。 全福人是何氏的长辈,一位姓顾的老夫人。顾夫人今年已经六十有八,身体康硕;虽满头银丝,却并无不妥。顾夫人现如今依旧是公婆父母俱在。儿女双全,膝下儿孙满堂。丈夫又是刑部的三品右侍郎,虽说已经告老。却也福寿安康。总之,这位顾老夫人是难得的全福人,林氏为了请到她,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顾老夫人与赵嬷嬷,虎妞等人先是与廖太太厮见了一番才去了伯府的荣安堂。赵嬷嬷是个精明的。一进了伯府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见廖太太不敢明着敷衍,心里有了计较。 到了荣安堂,赵嬷嬷更是仔细察看了一番,又将嫁妆等物仔细清点了才算安心。 “这哪里是要我来铺床。根本就是要我来给你遮掩的。”顾老夫人不知其中原委,有些不满赵嬷嬷行事的太过上不得台面。 “是老奴的错,老奴在这里给您赔不是。”赵嬷嬷笑的热络。 顾老夫人到底是顾着何氏的脸面。没再说什么,由着赵嬷嬷帮衬铺床。可顾老夫人说的这句话却是原封不动地传到了廖太太的耳朵里。廖太太神色很不好看,她觉得她被人下了套,钻了空子,徐燕还没进门就已经开始防备她了。可恨她对徐燕是一无所知。手上一点人家的把柄都没有。廖太太这边犹自思量,那边苏宣的脸色却是不好看。 铺床过后就要在亲戚中找一个男孩子来压床。却不想廖太太找来的男孩居然是表哥家的庶子。这是什么意思。他苏宣一辈子都生不出嫡子,只配有庶子不成?苏宣的脸色格外阴沉。 赵嬷嬷的脸色也不好看,这分明就是打徐燕的脸,打徐家的脸。现在徐家上上下下还在京都就这样不给脸面,等到一家老小都去了苏州,徐燕的日子又怎么过!赵嬷嬷将问题无限放大,开始思考以后的日子了。 而一旁的顾老夫人到底是看出了其中的弯绕,心中既疑惑又后悔,深感不应该来,反而搀和其中,却也有点看不上廖太太上不得台面,小家子气的做法。既然今天催妆事事稳妥,又何必再来这么一个下马威,真是还没成亲就成仇了。世人都说这亲是廖太太主动结成的,如今看来,却是不然,恐怕其中还有不少世人所不知的。顾老夫人半眯着眼,打算继续装糊涂,她是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 “要不让我儿子来?”建安侯世子与苏宣熟识,知道这其中的原委,主动道。他前年刚刚添了嫡子,长的壮实讨喜,没人不喜欢,苏宣也经常抱他。 “有劳了。”苏宣脸色缓和下来。 “你我兄弟,还说这话!”建安侯世子马上派人去了建安侯府,而照应女眷的廖太太也听说了事。 廖太太惊诧。她根本就不知道此事,只觉得蹊跷,她明明是要家里的嫡孙来的,怎么就变成了庶孙?她根本就没想在催妆这样的大日子里闹腾什么,毕竟她比不得永宁侯夫人,怎么还是要脸面的。可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了,到底是谁对她阴奉阳违?廖太太脸色阴沉,吩咐人去查。反正压床的男孩已经定下来是建安侯世子的儿子了,她也用不着费心了。 而苏宣那边也在查,他并不一味地认为有什么事儿就都是廖太太使得坏。最后查出的结果却是廖太太的小儿媳,敢情人家内部宅斗,对付个姨娘,却把沐恩伯府也利用上了。苏宣更是生气,只觉得姨母一家子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拿人家铺床做筏子,根本就是不想再做亲戚,打算撕破脸了。 而廖太太知道了之后,更是怒的喊打喊杀,差点没把手里的帕子给揉碎。她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错了这么个媳妇,简直就是蠢笨如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怪不得她斗不过个小妾。廖太太心里明白,不管事实如何,苏宣都会把这件事记在她身上,这个梁子是结下来了。 建安侯府的人来的快,身着体面干净的奶娘抱着一个大眼睛,白白胖胖的小男孩进了荣安堂。那个小胖子一点都不怕生,只是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看。建安侯世子抱过儿子,低声细语地嘱咐着,那孩子也就乖乖听着,虽不大明白自家老爹说些什么,可到底是不曾吵闹。接着建安侯世子将儿子放在床铺上,小男孩自己一个人乐呵呵地玩耍,很乖巧。 这是徐燕在徐家的最后一个晚上,一家人聚在一处用晚膳,多少有些伤感。徐老太爷闷声不吭地吃饭,连带着其他人也都食不言地吃过了。等到所有人都放了筷子,徐老太爷这才发了话:“燕姐儿,一会儿到书房来。” 不到半个时辰,徐燕就红着眼睛回了院子,手中还多了个匣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祖父在私下里贴补孙女,匣子里面应该都是银票。 徐燕抱着匣子回了院子,一进屋就看见丽姐儿和喜哥儿,乐哥儿与欢哥儿在等她。 “明天姑姑就要出嫁了,都跟姑姑说几句话吧。”丽姐儿对着三个弟弟说道。 “姑姑吃糖!”喜哥儿伸开小手,将有些化开的窝丝糖递给徐燕。 徐燕看着喜哥儿那双清澈的眼睛,一时热泪盈眶。 “好孩子,这些都给你吃。”徐燕把柜子中的食盒拿出来,里面都是糕点蜜饯。 孩子就是孩子,三个宝贝看见吃的就将注意力都移到吃食上面,也不怎么搭理丽姐儿和徐燕了。 “姑姑出嫁之后,我们就要走了。姑姑在京万事要保重,不顺意了就捎信给我们。”丽姐儿多少有点明白徐燕嫁人之后未必是万事大吉的。 “小小年纪,说话却老成,哪里像个小姑娘。”徐燕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明白丽姐儿这是关心她。且她不是第一天认识丽姐儿,她早就知道丽姐儿早慧,少年老成。 就这样丽姐儿与徐燕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直到林氏来了,才拉着三个弟弟各自回去休息。 林氏看着徐燕笑了笑,直接塞给了徐燕一张两万两的银票道:“这是哥哥与嫂子的一片心意,拿着吧。女儿家总比不上男儿,用钱的地方多着,千万别俭省。” “哪里要这许多,刚刚祖父已经给了五万两,这些万万不能收了。更何况我的压箱银子就有三万两,再不能向家里要钱了。”徐燕坚决不收。 “那也得收下,你不收我怎么向你哥哥交待。快收下吧,你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自己作主,用钱的地方也不少,千万别推辞。”林氏硬要徐燕收下,徐燕推辞了好一会儿,才收下了。 “这东西,你今天仔细看,千万别害臊。”林氏脸红起来,扔下一个小匣子就走了。 徐燕打开匣子一看,竟然是让人脸红心跳的春宫图。她忍着羞臊仔细地瞧了又瞧,之后才惴惴不安地睡下了。 ^^^^^^^^^^ 还有三更!我要死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出阁 当天深夜,林氏才接到了赵嬷嬷递过来的口信,知道了白天沐恩伯府生的事,心中着实气恨。她总觉得这事得回敬一番,要不然众人还不得以为徐家的姑娘是个软柿子,任由人拿捏。可林氏思来想去,怎么都没想出什么好法子,只得先备下一份厚礼,预备平息全福人顾老夫人的恼怒。 ^^^^^^^^^^^^ 此时的永宁侯府也是一派灯火通明。 罗氏脸色不大好,她斜倚在临窗大炕上,对着张妈妈道:“陪嫁果真那么丰厚?” “是。”张妈妈偷觑着罗氏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答。 “到底是便宜了别人。”罗氏的情绪喜怒不辨。 张妈妈沉默,整个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大气都不敢出。 “那黑心烂肝的现在还有气儿?”罗氏想到就是那个不要脸的下流种子还有他那个娼妇娘,自己的儿子才会错失这么一桩良缘,不禁怒从心中来。 “只剩了一口气,郎中说是救不回来了,就这一两天的事儿了。”张妈妈战战兢兢说道。 她是看见了当年披金戴银,嚣张跋扈的永宁侯府二爷现如今的样子的。他破衣烂衫躺在草席中,身边是发臭的饭菜和水,还有满身的污垢,隔了老远就能闻到那股子令人作呕的味道。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也动弹不得了,只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看着就让人害怕。她当时就在想,这样活着莫不如快快死了,早死早超生。 “记得,他一咽了气,就拖去乱葬岗喂狗。”罗氏轻轻地道。 张妈妈喘了好大一口气才道:“是。” “礼部办事着实拖沓,怎么我儿袭爵还不批复?莫不是得找找门路?”罗氏好似自言自语。其实却在与张妈妈说话。 “莫不如让舅爷想想办法?”张妈妈道。 “递个信儿给哥哥,让他帮忙。只要世子爷顺顺当当地袭了爵,不管守孝几年,怎么都不愁没有一门好亲事。”罗氏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道,“不过就是妆奁丰厚一些罢了,到底也不过是个四品官而已,我是一时情急了。” “夫人说的是,以我们世子爷的风范,尚公主都使得。何必拘泥于命硬的女子。”张妈妈劝慰着。 “不错,是我想左了。徐家的姑娘连父母都能克死,更遑论是枕边人。这样的姑娘我们家可不敢娶。哪怕她有金山银山作陪嫁。”罗氏不知是要说服众人,还是说服自身。 “那苏宣是个天煞孤星,两人倒也算般配。”罗氏点点头,终究是说服了自己。 ^^^^^^^^^^^^ “我怎么就有你这么个没脑子的儿媳,一股小家子气。到哪里都上不得台面!”廖太太着实生气,手拍案几“啪啪”直响。 “你想惩治小妾,那就拿出正室的气度来!拿亲戚铺床来做筏子,你想干什么?以后你让梁家与沐恩伯府再怎么来往,再怎么做亲戚!我的老脸都被你给丢尽了,你怎么这么蠢!”廖太太气地大叫。 “母亲。媳妇错了,您饶了我吧,再没有下次了!”梁二奶奶跪着哭的梨花带雨。 “要不是二爷偏宠那小娼妇。实在是没媳妇站的地方,媳妇又怎么会昏了头。”梁二奶奶诉苦。 廖太太虽然气恼,却也听的认真。二儿媳是个没脑子的,被人撺掇,做这些混帐事儿也不是不可能。幺儿爱美色。喜欢有姿色的丫鬟,还生了庶子。这虽不违背伦常。却也打了媳妇的脸,她这个做娘的再偏袒偏袒,也不怪幺儿屋里不消停。 廖太太疏了口气,让儿媳站起来,接着道:“怎么拢住男人的心,你嫁过来这么多年了,想来也有几分心得。妻就是妻,妾就是妾,拿出你正室的气势来。你又不是没儿子,又有什么可担忧的,我们家是那嫡庶不分的?好了,罚你闭门思过两个月,你乖乖的好好思量,娘亲自会为你出头。” 梁二奶奶再不愿意,到底还是应了。谁让她做的手脚不干净,被人一眼看穿了呢。 梁二奶奶退下之后,廖太太更加气愤地道:“可查出来有那小娼妇的影子?” 廖太太一旁的心腹婆子道:“是。” “好啊,一个贱婢都敢算计到我头上了。你直接给那小娼妇赏碗药,就说是我给的。她生的那个儿子直接抱去梁二奶奶那里养着。她是个糊涂的,你再顺道去叮嘱一番,就说是我说的。”廖太太一番处置就算是婚事过后,苏宣问起来,她也有话说。 “那二爷那里……”婆子踟蹰道。 “让二爷径直来我这里,我自有话说。”廖太太皱了皱眉,只觉得得好好管教幺儿一番。若不是他宠爱小妾太过,又怎么会有今天的事儿,又怎么会下人都忌惮一个偏房。 ^^^^^^^^^^^^ 天蒙蒙亮,徐家的大门就早早的开了。整个府中的下人都忙活起来,没有哪一处清闲。 “不必叫她这么早起,反正吉时还早着,让她多歇歇。”林氏嘱咐完圆月与芳菱之后,就径直去了徐老太爷那里。 “祖父,您说我们是不是该想个法子震慑那帮宵小?”林氏将昨天的闹剧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孙媳妇啊,燕姐儿马上就要嫁过去了。到底是别人家的人了,日子总要她自己过。娘家再好,也不能事事插手,这回得她自己解决了。我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也该让她自己作主给自己讨回个公道,你说是也不是?”徐老太爷明显觉得这事儿没必要计较,更没必要事事操心。 林氏一时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了,今天忙的很,我也不留你。总之你和赵嬷嬷教了她那么多,总要给她机会,让她放手一搏。你总是替她这风挡雨的,得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你不能跟她一辈子,你也护不了她一辈子,总得让她自己拿主意,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徐老太爷觉得林氏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太护短,须知慈母多败儿。 “祖父教训的是,媳妇知道了。”林氏低头道。 “不是教训,就是提点。你知道就行,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去吧。”徐老太爷忙道。 那边徐燕已经醒了,却并不急着起床,又在被窝里趴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起来。她知道今天会很累,所以特意磨蹭了会儿,一点惶急都没有,让梳头的婆子都有些惊诧。 “吃过午饭再梳头穿衣也不迟,让几位好等了。”说着使了个眼色给圆月,圆月立刻给了两个婆子上等的封红。 这时林氏来了,徐燕起身相迎。二人将屋子里所有的人遣了出去,林氏这才将昨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嫂子不必担忧,妹妹自有主张。”徐燕沉吟着道。 “妹妹终是要嫁了,嫂子虽舍不得,却也只能替妹妹高兴。”林氏有些欣慰,深觉祖父的话很有道理。 徐燕笑了笑,又与林氏说起话来。又过了一会儿,丽姐儿也和三个弟弟来凑热闹,一屋子人热闹非凡,很有喜庆的氛围。直到一家人用了午膳,徐燕这才忙碌起来。 全福人顾老夫人虽万般不想来,可到底是凭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则来了徐家,给徐燕梳头,一边梳一边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堂。” 念过之后,林氏又上前好好陪了一番小心,这才算是摒弃前嫌。顾老夫人脸色好了,林氏松了口气,开始打点整个府中事宜。 徐燕也开始真正的梳头,穿衣,匀妆。一番折腾下来,弄的她多少有些疲乏,可到底也只是坐在临窗大炕上,总算松了口气。这时候与徐家交好的女眷又都坐在了徐燕的闺阁中,看着美艳不可方物的徐燕,一时都沉浸在美好的回忆或是羡慕的憧憬中。 眨眼就到了黄昏,徐家欢声笑语,热闹非凡。整个徐府上被大红色所点缀,其中的吉祥如意气氛分外扎眼。 眼看着就要到吉时,徐燕象征性地喝了两口莲子百合羹,又听了好多说她气质超群,美艳动人的话就听见了外面突然的鞭炮轰鸣。花轿来了! 于是房中的众多女眷都出去看热闹,只有林氏,何氏与丽姐儿还在检查有没有遗漏的东西。 不到一刻钟就有小丫鬟回来把前面热闹的场景描述一番,说新姑爷出手大方,打赏体面。 接着顾老夫人带着徐燕去花厅辞别祖父。徐老太爷一人扮演着父母,兄长的角色,对徐燕道:“往之女家,以顺为正。” 徐燕想起了当年在山中的九死一生,想到了徐家对她的百般维护,想到了她丰厚的嫁妆……顿时热泪盈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了,今天是你大喜日子,哭天抹泪的做什么。以后一定要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徐老太爷最后叮嘱。 围着的众多亲友都不免被徐老太爷的一番说的有几分动容,都对前些日子的市井传言嗤之以鼻。这是真正的疼爱,哪里有什么命硬弃女之说。 ^^^^^^^^ 还有两更,天亮以前写完。 第一百九十章 回门 背徐燕上花轿的是林琅玕。他近来也不再埋头苦读了。没办法,亲姐姐有要事要他帮忙,他怎么都不能推托。 徐熹忙着去苏州赴任,根本来不及给徐燕送嫁。所以林氏思来想去,挑了林琅玕这个唯一合式的人选来背徐燕上花轿。 催妆那天就是林琅玕亲自去送妆的,结果被苏宣所熟识的勋贵子弟灌酒醉了过去,最后还是徐家的小厮给抬回来的。 现在林琅玕背着徐燕走路还有些歪歪斜斜,可把一众人等吓的大气都不敢出。要不是众人知道林琅玕是宿醉未醒,恐怕都会以为徐燕颇重。而徐燕伏在林琅玕的背上更是捏了一把汗,生怕林琅玕把她给摔下来。 最后,林琅玕到底是把徐燕安安稳稳地送入了花轿。旁边服侍着的赶紧塞给徐燕一个宝瓶,另一个服侍着的则赶忙扶助林琅玕,生怕他倒下去。 苏宣身着大红喜服,骑着高头白马,面带笑容,丰仪出众。一看就是春风得意,少年英才。 伴随着爆竹鞭炮的轰鸣,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远去,只留下徐家满地的红屑和热闹过后的失落。可这伤感的时间也没留给林氏多少空闲,直到迎亲队伍的背景渐渐模糊,徐家就开席了。林氏又开始游走于亲友之间,忙里忙外,应酬得当。 ^^^^^^^^^^^ 赵晏殊和陆启这一天都穿的很体面到沐恩伯府喝喜酒。其实他们与沐恩伯苏宣并不熟悉,只是大家都是勋贵,且都住在丁字街,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也得来捧个场不是。再说与沐恩伯结亲的到底是徐家,就算不说徐家救过赵晏殊的命的事儿,人家到底还和林琅玕沾亲带故不是。他们和林琅玕的关系好。自然就会来捧场。 说到喝喜酒,两人还着实为难了一番,不知是去徐家好还是去苏家好。原本应该去徐家,却因为徐熹已经上路赴任,他们两个半大小子去叨扰老弱妇孺有些失礼,所以就直接送了两份厚礼到徐家,这才来了沐恩伯府上。 赵晏殊其实有些困惑。徐家当年救他一命时,他还从不曾听说过徐家还有一位云英待嫁的小姐。现如今的这位小姐身世也被传的沸沸扬扬,却也没什么破绽。徐家当年也不过是捐资助今上登基而已,他那时候一个十二三岁的毛孩子。人家的家事不想说也未可知。赵晏殊放下此事,只当不知道就和陆启进了伯府,吃吃喝喝。 “那刘子舒也来了。真是腻歪。”陆启语气颇为不屑。 “你看他不喜,不理睬也就是了,何必都表露出来。与其结仇又有什么好处,反倒让你觉得你倨傲。”赵晏殊脸色淡淡的。 “反正早就结了梁子,我又不怕他。干嘛不给他添堵!”陆启平时挺圆滑一个人一旦碰上刘子舒就咬牙切齿的。 “行了,今天是人家的喜日子,你可千万别添乱。”赵晏殊告诫道。 “小破孩,你长大了,开始教训我了!”陆启近来发觉赵晏殊愈发的老成,且总是规劝他管好脾气。 赵晏殊淡淡地看着陆启道:“不是我长大了。是陆兄你愈发长回去了。”说完就快步走了,只剩下目瞪口呆的陆启。 ^^^^^^^^^^^ 三月初三既是徐燕新婚的第二天也是丽姐儿的生日。原本是要林氏亲自下厨煮长寿面的,却因为等着沐恩伯府那边放鞭炮的消息而耽搁了。 新婚初夜之后。凭着落红的白绫来判别一个女子是否冰清玉洁。如果正常落红,那么夫家就会燃放鞭炮,昭告世人,家中迎娶的新妇是清清白白的;可如果女子没有落红,那么这门亲事就不作数。男方会退回失节之女,再另娶他人。 直到徐家的小厮高兴地带回了沐恩伯府燃放鞭炮的消息。林氏这才如释重负,直叫了多遍的神佛。这个时代的人也不是不知道有人即便是清白,过了初夜也未必落红。可这种情况太少,所以人们还是会将其视为失贞的女子。刚刚结识徐燕的时候,她身子虚弱,葵水断断续续,不大正常。当时林氏就怕她会有什么纰漏,因此在定亲之后没少让徐燕喝补药,补身子。现在一切都顺利,林氏自然轻松下来,基本上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这时林氏才有心思亲自下厨揉面,切面,煮面。 林氏手擀的面条又细又长又筋道,符合众人的胃口;而汤头则是用慢火煨炖的老母鸡汤并着虾米,竹笋,香菇,干丝,辣酱精心烹制而成,很是入味。 徐家并着林家的人都埋头苦吃,谁都不吭一声。徐老太爷大汗淋漓的吃了三大碗,要不是因为怕积食,恐怕还会再吃。丽姐儿也埋头苦吃,就连三个弟弟都各自吃了半碗。等到众人都吃饱喝足,这才有松快下来。 因为这些日子一直忙着给徐燕办婚事,大家都有些筋疲力尽,因此不用徐老太爷说什么,就都各自回院子歇息。林氏尤其觉得累,回了屋子就歇下了。 丽姐儿虽然没什么睡意,可是看着众人昏昏欲睡,她也就渐渐懒怠起来,也随着众人闭目养神。结果就那么歪着在临窗大炕上睡了过去,直到掌灯时分。 丽姐儿醒来之后清晰地听着何氏与林氏的对话。 “这回你可得和娘亲出去参加几次春宴,总得帮阿玕看看。老爷子说了,十五再走,你们的行李也没怎么动,根本用不着怎么收拾就能走。且你们去的是苏州,直接走水路就到了,没什么奔波。”何氏多少是有些委屈的吧。 “娘,您放心。这回女儿闲了,自然是要帮阿玕看着的,必不会光让娘受累。”林氏笑着道。 “你有孝心!”何氏笑的爽朗。 “后天是谁家的春宴?”林氏问道。 “还记不记得欢哥儿周岁宴上,有一个老夫人看着喜哥儿和乐哥儿是双生子感到稀奇的。”何氏道。 “哦!那位秦老夫人。”林氏有印象,接着道,“我看那位老太太人很随和,也很喜欢孩子的样子,可是她家的姑娘?” “就是他们家的姑娘,长房嫡长孙女。听说那姑娘模样好,女红好,琴棋书画样样都好。”何氏很兴奋。 “那他们家是做什么的?”林氏接着问。 “秦老夫人的大儿子在湖广一带游宦,好像是荆州知府。秦老夫人一直把长孙女养在自己膝下,所以她的婚事,秦老夫人能做主。”何氏打听的明白,看来是早就看上了秦家的姑娘。 “秦家又是什么人家,您都打听清楚了吗?”林氏怕有纰漏。 “正打听呢。我还没见过那姑娘,只是听秦老夫人透露出的风声知道的。”何氏道。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您怎么像这亲事必成似的。弟弟必须得有一个贤妻,您可得张大眼睛!”林氏觉得何氏有些不慎重。 “所以才找你在一旁看看啊!”何氏道。 “知道了,要是相看的话,我必是要去的!”林氏道。 ^^^^^^^^ 转眼就到了徐燕三朝回门的那一天。 徐家人都早早起来,早早开了大门,等着姑奶奶和姑爷回娘家。看门的小厮远远看见沐恩伯府的马车向徐家驶来,高兴地一蹦三尺高,给内宅递信。徐老太爷和林氏得了信,一个在大门口迎着,一个在二门口迎着。等到苏宣和徐燕相携着进来的时候,徐老太爷笑的爽朗,林氏笑的欢快。再看徐燕红润的脸色和亮晶晶的眼睛,众人就都心底有数,认为这门亲着实做对了。 之后就是众人改口,丽姐儿并着三个弟弟叫苏宣为姑父。苏宣大方地给了四个孩子每人两个厚厚的封红。接着就是开席,大家对八珍八宝的席面都赞不绝口。还有就是林氏私下里与徐燕说悄悄话,徐燕红着脸道:“他待我很好。” 林氏看着满脸羞红的徐燕欣慰地点头,不停地叮嘱,生怕落下了什么。 “伯府的中馈如果不急着接管就赶紧生个儿子。到时候你有了倚仗就什么都不怕了。”林氏也曾经因为好久没有儿子而困苦过。 “现在你根基还浅,韬光养晦才是要紧。当然他们要是摆明车马与你过不去,你也用不着顾忌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可知道?”林氏接着道。 “今夜回去开了祠堂,我的名字就会被记上族谱。接着伯爷就会请封我为伯夫人。到时候我的品级最高,她们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嫂子放心,我会好好过日子的。”徐燕有了期盼,自然就会全力以赴了。 “那就好。对了,我们十五动身,你要是方便,到时就来送送我们。正好趁着这段时日,我们还在京都,想来那廖太太也不敢对你发难。只期盼着礼部别拖沓,赶紧把你请封伯夫人的折子给奏准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时间。 “新姑爷在礼部当差,夫人还怕什么。”一旁的赵嬷嬷起色极佳,想来过的滋润。 林氏看着赵嬷嬷笑,真心为她高兴。 第一百九十一章 春宴 徐燕回门这一天徐家张灯结彩,格外热闹。全家人忙忙碌碌,只有丽姐儿带着三个弟弟无所事事,吃吃喝喝。 “虎妞没回来?”丽姐儿问赵嬷嬷。她还想和虎妞说说话,毕竟以后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 “老奴让她留在府里看家。”赵嬷嬷有些尴尬。 “哦。”丽姐儿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过两天我们府上开春宴,到时候嫂子带着孩子们过来玩吧。”徐燕连忙道。 “你刚刚嫁过去,我们怎么好意思去叨扰。”林氏怕给徐燕添麻烦。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一家人。伯爷说了,以后少不得仰仗岳家!”徐燕的话里透露出了苏宣的意思。 林氏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日子过的好不好,到底是要亲眼看看才行。哪怕是过去看看,也算是给徐燕撑腰了。 回门这天新婚夫妇不能宿在娘家,天还没黑,苏宣和徐燕就走了。徐老太爷喝的有点醉,也就没送。由着徐寿喂解酒汤,洗洗睡了。最后还是林氏带着孩子们将小夫妻二人送到了门口。 第二天一大清早,丽姐儿和三个弟弟穿戴整齐就跟着何氏与林氏去了秦府。 秦府位于城东的蜜水胡同,是个三进三出的宅院。 何氏并着林氏以及三个孩子进去的时候,秦二太太笑吟吟地迎出来,一副欢欣鼓舞的样子。 “贵客到了,快请。”秦二太太的笑容在春光明媚的早上显的格外耀眼。 何氏笑着与秦二太太边走边寒暄起来,一直到了内宅花厅。 秦府看起来并不富丽堂皇,却也清幽雅致,有种别样的文人情怀,看起来很舒服。且秦府植被茂盛,绿化佳;在京都如此干燥的春季也依旧春花烂漫。风和日丽,更显清丽。 何氏一行到了正堂,就见秦老夫人乐呵呵地亲自迎了出来,多少都有些意外。林氏眼看着秦家的种种做派,心里清楚这门亲事秦家必定是极愿意的。于是,也笑着上前应对,想从中看出些蛛丝马迹来。不是她硬挑刺儿,也不是她觉得秦家过于谄媚。只到底是弟弟的亲事,由不得不慎重。娶妻娶贤,将来弟弟是要继承家业的。他的妻子总得是能独挡一面的。 “今早上的喜鹊鸟叫的勤,果然是贵客来了!”秦老太太穿的很雅致,墨绿色绣着白牡丹的缎面褙子与头上的富贵花开的抹额格外显眼。让人眼前一亮,颇为应景。 “您老可真精神!”何氏恭维。 “可是打趣我老婆子打扮的像个老妖精了!”秦老夫人说着众人都哈哈大笑。 一行人进了正堂,丽姐儿抬头一看才发现里面衣香鬓影,珠翠环绕,都是与她年龄差不多的小姑娘。 自从丽姐儿来到这个世界。除了虎妞和身边服侍的丫鬟们,还真没有结识过与她年龄相当的玩伴。今天看见这么多女孩子,无疑是让她有些好奇和惶恐的。毕竟丽姐儿的真实年龄已经不是个六七岁的小姑娘了,她有点害怕被人疑惑,揣测;于是她与各位长辈见了礼之后就坐在一旁,不言不语。只当自己是个布景板。丽姐儿没有仔细打量其中的任何一个,只是低着头盯着脚尖,好像新做蜀锦绣鞋上的海棠花是什么了不得的绣技制成的。 “这两个是你家的双子子吧?我记得上回好似看见过。”秦老太太对喜哥儿和乐哥儿格外感兴趣。 “是。”何氏笑着道。 这个时代。女子能多生男丁,传宗接代就是本事。何氏显然对作为女儿的林氏有这样的本事感到得意。 “你真是好福气!”秦老太太很羡慕。 “您老也是好福气,看看这满堂的子孙。”何氏争着眼睛说瞎话,这里哪有男孩,根本全都是小姑娘嘛!丽姐儿暗自腹诽。 果然。秦老太太脸色闪过了一丝尴尬,虽然只是一瞬间。丽姐儿还是察觉到了。 如果秦家子嗣不丰,那么有同样血统的秦家长房嫡长孙女会不会也生不出儿子或者多年后才会有儿子?丽姐儿胡思乱想。 “今儿天气不错。我看孩子们坐在这里都有些拘束,正好后院置办了小宴,莫不如让孩子们都出去玩玩?”秦老太太显然有话对何氏与林氏说。 丽姐儿同在座的小姑娘们出去倒没什么,她已经七岁了,懂事了,也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可喜哥儿,乐哥儿和欢哥儿最大的也不过两岁多,怎么好交给别人?林氏有些为难。 “哥儿们就留下来吧,这么多丫鬟婆子,想来照顾起来不妨事的。”秦老太太看出林氏的不安,连忙改口。 何氏和林氏这才答应了,特特嘱咐了丽姐儿几句。丽姐儿点了点头,这才在丫鬟的指引下与众多不认识的小姑娘们去了后花园。 秦府的后花园明显比刚刚丽姐儿看到的景致好。妖娆的桃花被春风扫落一地,映着青石方砖上,别有韵味。远处的杜鹃开的正艳,与一旁的湖石相得益彰。还有嫩黄的迎春,紫蓝色的兰花,粉嘟嘟的海棠,凑在一处,色彩鲜明,好像前世的油画。 小宴就摆在花丛之中,花树之下,坐在席间不管看哪里都是好景色。丽姐儿随意选了个位置,闷声不吭地吃芙蓉百合酥,喝花蜜。 “怎么选在这里?有虫子爬出来怎么办?”这声音不高不低,还真是怕别人都听不见。 丽姐儿没抬头,只是四下张望了一下有没有虫子。哪怕是两世为人,她也不想被虫子搅了雅兴。她并不怕虫子,只是恶心。难得这样的景致和心情,败兴总是不舒服。 “洁妹妹,姐姐在这里给你陪不是了,是姐姐考虑不周了。姐姐当初只是觉得这里景致好,才如此安排的。如果你不喜欢,姐姐就单独安排一席,就在不远处的芳亭,可好?”说话的女孩子看样子也就十一二岁,面如银盘,身段窈窕,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和善。 可在丽姐儿看来她这是绵里藏针。哪里有让客人独自一人开席的,这不是孤立人嘛。再说,这里这么多各家各府的小姐,丫鬟,婆子们都看着呢。她这么说,岂不是让别人下不来台。分明是因为有人质疑了她办小宴不妥,她心里不舒坦,要给人家点颜色瞧瞧呢。 丽姐儿内心感概,前世的十一岁她在干吗?坐在课堂上发呆,还是在操场上疯跑,还是和同桌吵架,还是周末躺在床上看电视……总之那时候肯定是没这么多心眼儿的,活的很纯真。用不好听的话说就是活的挺傻。 这个时代的人都早熟,尤其是十五六岁就嫁了的女孩子,不早熟也不行啊。丽姐儿又想起了去年还在山中的生活,觉得有点头疼。难道她这辈子就要在这样九曲十八弯的心思揣测中活着? “这两人怎么又闹起来了?”丽姐儿旁边的女孩看似自言自语,其实就是在和丽姐儿说话。 看来有人主动提供八卦,她是听还是不听?听的话实在是没兴趣;不听的话旁边的女孩又会不会觉得她轻狂?丽姐儿有点后悔来春宴了,装着吃点心什么没听到。 “你不是京都人吧?”这回一旁的女孩已经是直接对着丽姐儿说话了,装傻不管用了。 “我是蜀州人。”丽姐儿放下点心说道。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那个蜀州?”这个女孩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多少有些灵活。 “是。”丽姐儿忍着笑,觉得身旁的女孩卖弄的很可笑。 “你知道这两人为什么总闹吗?”眼睛漂亮的女孩子双眼发光,那是点燃了熊熊八卦之火的表现。 丽姐儿连忙摇头示意,她有点害怕惹恼了面前的女孩子。 “这两个人啊,是因为一条帕子才会如此的!”面前的女孩子说的很神秘。 丽姐儿很上道地好奇道:“一条帕子?” “听说那个是从苏州新进的贡缎制成的,只有朝廷的内外命妇能用,特别漂亮精致的。上次元宵夜宴上,成国公夫人就用那条帕子做彩头,要各家的小姐们吟诗,谁背的最应景,就给谁。结果这两人就对上了,最后还是秦小姐赢了的,那杜小姐就有事没事的找茬,闹的我都烦了。”她终于得意洋洋的讲完了。 “哦!”丽姐儿装模作样,心里却有些好笑。面前的女孩子明显为其他人的争斗乐此不疲,哪里来的烦恼。至于那位成国公夫人的彩头,丽姐儿心里暗自撇嘴,也太小气了!怎么也得是黄金白银啊,一条帕子值个什么,又不是镶金的?等等,难道是金银线绣的?丽姐儿又开始胡思乱想。 “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单独开一席?你作为主人,就这么待客的?”说话的女孩子明显语气加重,有些怒火上升。 “洁妹妹也太难伺候了些。在这里怕有虫子,在那边又嫌弃孤单。难不成还要姐妹们都陪着你去芳亭不可?那里可坐不下这么多人。”秦小姐发难了。 ^^^^^^^^^^^^ 这是前三天九更的最后一更,没欠账。明天三更,补昨天的,今天的,明天的。谢谢大家!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不喜 小小的吵闹是调剂,在座的小姑娘们既能看戏又能戏幸灾乐祸,因此谁也不多嘴。可是当事情发展到无法控制的情势时,小姑娘们又开始焦虑不安了,她们可不想受什么牵连。 “宁姐姐,洁妹妹,都少说一句。今天这么好的景致,错过了就可惜了。”一个拿着绘着兰草团扇的小姑娘笑吟吟地劝和。 “假惺惺的,刚刚怎么不出来劝和。”丽姐儿身边爱八卦的小姑娘低声啐了一口接着道,“她是户部右侍郎家的小姐,叫郑敏儿,平时最爱出风头。要我说,她就是个‘笑面虎’,一肚子的坏水,惯会算计。” 丽姐儿又疑惑地看了看那位出自户部右侍郎家的小姐,和旁边的小姑娘攀谈起来:“这天气也不热,她怎么还拿着团扇啊?我看其他人也没拿嘛,是我少了见识?” 丽姐儿不知道在场的小姐们都有多少算计,可旁边的小姑娘就凭她能对一个陌生人如此碎嘴,就能看出来她即便有些呱噪,却也没什么心眼儿。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丽姐儿觉得心安。 “那是她从吴王妃那里巴结来的,有事没事随手拿着,生怕别人不知道吴王妃是她姨母似的。”丽姐儿看着一脸羡慕嫉妒恨的小姑娘,思绪却飞出了老远。 当初在静安寺偶遇的吴王妃其实给丽姐儿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尤其是那种不识人间烟火的冷清着实令人有些无措又不安。这个郑敏儿是吴王妃的外甥女?要不是别人说,她还真看不出来。丽姐儿觉得吴王妃的冷清是骨子里的,就算有人吵架了,她恐怕也只会不耐地皱眉头表示不满,决不会吭一声。 “说了这半天话,你叫什么啊?”那小姑娘回过神儿来。 “我叫徐丽人,家父是两淮巡盐御史。”丽姐儿打起精神道。 “我叫姚雅娘。家父是太仆寺寺丞。”姚小姑娘提起父亲一脸的得意。 丽姐儿有点闹不清楚姚雅娘的态度,心里犯嘀咕。不就是个养马部门的公务员没嘛,有什么好得意的。真要计较起来,你爹也没我爹品级高啊,有什么好嚣张的。 “敏姐姐你看她这个样子,哪里像个主人。她怠慢了客人,我说上两句,她就恼羞成怒了。”丽姐儿对比了一下,觉得还是吵闹的那个小姑娘更嚣张,也就压下心中不喜。继续看戏。 “敏妹妹,你听听她这话,简直就是来找茬的!我哪里怠慢了谁。就只有你说些有的没的。”秦小姐开始委屈了。 “别吵了,大家都看着呢!”别说,郑敏儿还是有些气势的。 “今天是秦家的春宴,你做主人的,怎么一点肚量都没有。”郑敏儿先骂了一番秦小姐。 “你本就是客。这么大吵大闹挑主人家的不是,你想干什么?难不成想闹大了,再回家被伯母训斥一番?”郑敏儿又转头骂另一个。 郑敏儿的话正好戳中了两个小姑娘的软肋,两人全都不说话了,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坐着的众人觉得没戏可看了,也就都掺合着说几句劝和的话。一时气氛也不算冷场。可是笑话到底是闹出来了,丽姐儿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在座的小姑娘们回去之后一定会大肆渲染,甚至吵架的两个主角也会被长辈责罚。只有一人获利。那就是最先劝和的郑敏儿。所有的人都会说她性子好,有肚量,懂事乖巧。 丽姐儿看着笑的如春花绽放般的郑敏儿,觉得这样的女孩子还是离的越远越好。她怎么都觉得今天这个小小的插曲有点郑敏儿的影子。靠着熟人做垫脚石往上爬的人不少,只不过这么小就知道这么做的却有些可怕。 “哦。我终于想起来了!你们家就是去年底差点被贼人抢掠的徐家吧!”姚雅娘声音不小,惹得众小姑娘都朝着丽姐儿这边看。 丽姐儿不慌不忙笑着道:“正是。” “听说你们家与沐恩伯府联姻了。那位伯夫人是你姑姑?”姚雅娘问道。 “正是。”丽姐儿照旧不慌不忙笑吟吟地道。 “那你姑姑到底是不是命硬?”姚雅娘接着问。 “你怎么这么说话啊!”坐在姚雅娘旁边的小姑娘推了推姚雅娘,一张小脸涨的通红。 丽姐儿笑着道:“当年给我姑姑算命的老和尚说了,我姑姑的八字是先苦后甜。只要前十五年平安地度过,以后的日子必定平坦顺遂,富贵无边。” “真这么灵?”姚雅娘又问。 “佛祖的话,我们家是信的。”丽姐儿笑着道。 丽姐儿的话说的滴水不漏,让众小姑娘又议论纷纷起来。 “就是灵啊,要不然怎么会成了伯夫人!”“可不是嘛,那么一个天煞孤星的伯爷,谁家的女儿不宝贝,偏偏徐家的女儿嫁了就什么事都没有,还赚了个伯夫人。”“你可听说了伯夫人的陪嫁,看到的都说是京都独一份的!”小姑娘们都很八卦。 丽姐儿面上不显,心里是不高兴的。她直觉地感受到姚雅娘对徐熹官职的不屑,才会如此不顾忌她的脸面。这么小的姑娘就知道看人下菜碟,实在是欠教训。 丽姐儿没什么心情赏景吃点心,却也不想枯坐着与其他小姑娘聊是非。于是丽姐儿唤过来一个丫鬟,让她领路去如厕。 丽姐儿一走,姚雅娘身边的小姑娘就道:“人家肯定是不高兴了,你这张嘴就不能过过脑子?”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随口说说嘛!”姚雅娘一点歉意都没有,满脸的不屑。 “人家父亲确实只是个四品御史,可人家外祖父可是帝师,且外祖母与皇后私交甚密。她回去之后一定会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的说给她外祖父母听,到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经过他人的一番提醒,姚雅娘这才露出惊慌的表情。她怎么忘了这一茬了,姚雅娘很懊悔。 “都和你说了,别太势利,现在惹祸了吧!”那小姑娘依旧在低声训斥,“你怎么总给外祖父惹麻烦啊!” “我知道错了!表姐,你帮帮我!”姚雅娘快要哭了。 “你还嫌惹的祸不够,还要哭!你想把脸面都丢光吗?”那小姑娘的脸色突然严肃起来,看着不像个孩子。 姚雅娘好不容易把眼泪憋回去,却一脸恹恹的。 丽姐儿并不是真想去如厕,她只是心情不好要散散心。领着她的丫鬟似乎也不怎么尽心,对于丽姐儿的磨蹭颇有些不耐烦。丽姐儿没说什么,晃悠够了才回了小宴。 丽姐儿刚坐下就发觉姚雅娘眼睛有点红,正要和她说些什么,就听见秦家的管家婆子来请众位小姑娘回正堂。丽姐儿觉得秦家很及时,她实在不耐烦听姚雅娘说些什么,起身就走。 到了正堂,丽姐儿马上挨着林氏坐下,不言不语。她仔细看了看何氏的脸色,发觉何氏笑意盈盈,眼角眉梢都透着欢喜。 “玩的可好?”秦老太太问丽姐儿。 “很好。”丽姐儿觉得秦家的春宴办的并不成功,且从细节处可以看出秦家的问题。 又坐了一会儿,秦家才正式开席。丽姐儿因为避着姚雅娘,一顿饭吃的不怎么尽兴。用过午宴,何氏并着林氏一行这才要打道回府。 在马车上,丽姐儿也不等何氏与林氏的询问,直接把她在秦家看到的,听到的都说了一遍。她既没有添油加醋,却也没有漏掉什么,说的仔仔细细,一丝不差。 “太仆寺姚寺丞什么来历,小小的从六品怎么这般猖狂?”林氏有些怒。只要是牵涉到女儿的,林氏情绪都会特别大。 “姚家的小姑娘这么说,惹的众人议论纷纷,做为主人家的秦家姑娘就什么都没说?”何氏脸色很不好看,却往往都能问到点子上。 丽姐儿笑了笑道:“什么都没说。想来她还在和那个什么‘洁妹妹’的私底下较劲呢吧。” 一个待客都不知道轻重,丝毫没有肚量的千金小姐自然会落了下乘。可她如此,是不是代表着秦家的家教一般,受这样家教的秦家的长房嫡女是不是也如此?何氏觉得她高兴的有点早,回去还得再打听打听。 “秦府的婢女似乎也不怎么称职,对我很敷衍。”府中的婢女是确实如此还是只对着丽姐儿如此?何氏心里犯嘀咕,愈发地不喜。 “娘,女儿看您还是再考虑考虑,哪怕是和爹爹商量商量。这娶媳妇可不是简单的事儿。”林氏也觉得这门亲事不像看着那么好。 “知道了,再看看。”何氏虽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不想和秦家做亲了。 何氏先将林氏与孩子们送回了徐家之后,才回了林家。她不但要和林老爷好好说说秦家的事情,也要仔细询问太仆寺姚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家里的孩子势利,难保大人就不势利。虽说太仆寺和翰林院八竿子打不着,可到底清楚些才安心。 ^^^^^^^^^^^ 某草在这里弱弱地说声,晚上再三更。抱歉! 第一百九十三章 伯府 因为秦家春宴的不快,丽姐儿明确的和林氏表示了除沐恩伯府的春宴,剩下的宴请一概不去。林氏能体谅女儿怕麻烦的性子,却也担忧女儿略有些孤僻的性子。 “秦家是秦家,别人家是别人家。你这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以后怎么和他人相处啊。”林氏蹙着眉头。 “都是一群小姑娘,其实也没什么。女儿只是想着,我们过不了多久就要去苏州了,不想惹什么是非。”丽姐儿笑着道。 林氏垂首想了想,最后点点头,算是同意女儿的说法。 自此,丽姐儿就带着三个弟弟在家中或读书或游戏,只等着去沐恩伯府的春宴。 三月初九,徐老太爷接到了沐恩伯府的帖子,第二天就和林氏带着孩子们去赴沐恩伯府的春宴。一路上,丽姐儿和三个弟弟一直在马车中玩石子儿。随着马车的轻微颠簸,四个孩子都因为游戏中的失误大叫大笑。一路上欢声笑语,惹得车中的林氏和车外骑马的徐老太爷也跟着微笑。 徐燕一早就派了小厮在府门口张望,只要看见徐家的马车就尽早报信。那小厮从圆月那里得了赏钱,自然办事得力,远远地看见了就急忙回内院报信。徐燕得了信儿立刻整装兴高采烈地往大门口去。 “快请。”徐燕气色很好,俏生生地站在林氏眼前,让人眼前一亮。 徐燕身着大红遍地金纻丝通袖衫,同色五彩金妆花缎子撒花裙;满头乌丝梳成飞天髻,满头的珠翠仔细一看正是丽姐儿设计的那套牡丹头面。薄薄的金片做花瓣,通红的宝石做花蕊,婴儿巴掌大的一朵金牡丹坠在徐燕的鬓发间,与满身绫罗绸缎上用金银线绣成的花开富贵相互照应。 “姑姑好像牡丹仙子一般。”徐燕是第一次以伯夫人的身分公开亮相,她带着丽姐儿设计的头面。丽姐儿自然要恭维一番。再说,丽姐儿也没有说假话。徐燕本就容貌过人,堪称国色,仔细打扮下来用仙子称呼绝不夸张。 “就你嘴甜。”徐燕爽朗一笑,清风徐来,好似一朵盛开的牡丹雍容华贵,傲然群芳。 这时苏宣快步迎了出来,与徐老太爷寒暄一番,又时不时地与徐燕眉目传情,一众人等这才进了伯府。 沐恩伯府是五进五出的宅院。因为主子少,所以宅院相对宽敞,格局简单。且稍显空旷。因为沐恩伯府原没有女眷,所以这次春宴也是多年来沐恩伯府初次饮宴。 “你接管中馈了?”林氏没有看到廖太太,低声问徐燕。 “是。”徐燕看着林氏诧异地眼神,沉吟了一番,低声道。“我嫁进来没几天,这府里的情况我还没摸透。不过姨母在我回门之后,就主动提出来要把中馈交给我。我本想推辞,可又一想,错过这次就再没有下次了,于是就接了过来。这几天哪家春宴我都没去。为的就是要把这府里多年的烂帐清算一遍。”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廖太太要看徐燕的笑话,欺负徐燕年轻,当不起家。她借着交接中馈来阻止徐燕与京都中的勋贵之家来往。又打定主意要徐燕焦头烂额去求她。 林氏焦急地道:“你可应付得过来?” 徐燕扑哧一笑道:“伯爷早有准备,早就暗中下手了。他呀,就等着姨母发难呢。没想到姨母沉稳了这么些年,这次却这么沉不住气。想来她也是顾忌脸面,不想让人说她霸占着外甥的家产。其实那些烂帐早就被伯爷清算过了。我不过是得了便宜,直接按着伯爷铺的路走就是了。这几天其实也并不忙。就是恩威并施震慑下人,排除异己,倒还真没为难。” 林氏这才安下心来,想了想道:“那廖太太是什么反映?”林氏怕廖太太狗急跳墙暗中使绊子。 “她还能有什么反映,无非就是面上不露声色,背地里砸东西罢了。亏她好意思!伯爷都不计较她这些年贪公中的钱财了,她却还不想把吞下去的古董摆设吐出来。那些都是极名贵,且大部分是御赐的或是几辈人积攒下来的,简直是胆大包天。也幸好,她还打算与伯府有一层遮羞布,否则那些东西我根本就要不回来。”徐燕这几天虽不忙也没闲着。 “那你就更得小心了。”林氏眉头微蹙。廖太太还想与沐恩伯府保持联系,自然就不会太过得罪苏宣。且她是内宅妇人,又是长辈,刁难徐燕却是极容易的。 “放心,这府里已经被我清理干净了,且我的册封过两天就有分晓了。”徐燕语气柔和。 “真的?”林氏欣喜,一扫担忧阴霾。 “自然是真的,到时候我们会摆宴庆祝,嫂子你一定要来!”徐燕有恃无恐,自然不把廖太太放在眼里。 “这是好事,我自然要来凑热闹的。只是妹妹听我一句,万事小心为上,切不可大意。要知道这宅门争斗可是无休无止,多警醒着些,总是万全。”林氏拉着徐燕的手郑重地道。 “妹妹明白,必不会辜负嫂子一片美意。”徐燕双眸闪亮,愈发明媚。 “我们终究是要走的,不在你身边,就怕你受欺负。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到底是一家子骨肉,怎么能看你日子过的不好。所以嫂子能做的无非就是时时提醒着你,要你万事多留意。”林氏为徐燕做的又何止是这些,光是那份丰厚的嫁妆就足以徐燕在沐恩伯府挺直腰杆。要知道那些陪嫁都够两个沐恩伯府五十年的开销了。府里上上下下自然都心明眼亮,知道钱是人胆,新进门的伯夫人财大气粗。 “嫂子放心,妹妹即便是糊涂了,身边却都是谨慎稳妥之人,有她们在,妹妹定会好好守护自身。”徐燕很感激林氏,即便不说出来,林氏也能感受的到。徐燕好不容易得到了她想要的,更不会轻易放弃,林氏也能感受的到。 “光顾着我们说话了,丽姐儿他们都累了。”徐燕笑着道。 “他们是玩累了!”林氏就把四个孩子玩了一路的捡石子儿的事情说给徐燕听。 “都是孩子,活泼好动才是好。”徐燕笑着道。 趁着徐燕与林氏说话的功夫,苏宣早就拉着徐老太爷去了书房,只有林氏一行还在大门口站着。 “拉车的人去哪里了,怎的还不来?”林氏作为娘家人早早就到,为的是给徐燕撑腰。可进府之后载人的马车却迟迟不见,自然令作为当家夫人的徐燕不喜。 “奴婢去催催。”圆月一身葱绿袄裙站在徐燕的身旁,既不突兀,也不显眼。 “这伯府到底是大了些,我们大人走走都有些吃力更不用说孩子了。刚刚还说这府上我已经清理过了,却不想到底是让嫂子看了笑话。”徐燕有些沮丧。 “我看笑话有什么打紧,关键是别让旁人看笑话。”林氏轻轻拍了拍徐燕的手。 “夫人息怒,奴婢来迟了。”一个笨手笨脚的婆子拉着青帏小车匆匆赶来。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旁的我也不费口舌,直接去账房拿五两银子收拾东西走吧。”徐燕颇有威势。 “奴婢知错了,夫人饶了奴婢这一回吧!”那婆子大喊大叫。 “你这摆明是让夫人难看,你到底安了什么心思!”圆月一个眼色就让在场的另外两个粗使婆子上前抓住了大喊大叫的那个。其中一个还解了腰带堵住了那婆子的嘴,顿时喊叫声就变成了呜呜声。 直到把人拖走了,徐燕才松了口气,对着圆月道:“怎么回事儿?” “那婆子是府里的家生子,虽不是姨太太那边的人,却是有名的好吃懒做。我刚刚去催促的时候,闻到满屋子的酒气,想来是昨夜灌黄汤灌多了。”圆月压低声音答道。 “不对,你再去查。我这几天大肆清理府中的人,哪里还有人敢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喝酒误差事。”徐燕忙道。 “嫂嫂要我万事小心,果然是有小人作祟。”徐燕装过头来与林氏道。 “要不要我帮忙?”林氏倒不是想掺和到沐恩伯府的家事中来,她能帮的不过是主持春宴。 林氏是徐燕的娘家人,她帮着主持宴席,任谁都挑不出理来。而要廖太太帮衬,却是可以有借口要回伯府的中馈。 “我们先进内宅再说。”徐燕自然欢喜林氏帮着主持春宴。她一个人第一次主持春宴,多少是有些不妥的。可在这方面,苏宣愣是帮不上忙,徐燕就只好将赵嬷嬷,芳菱等人都派上活计,让她们一人分管一片。 “还是得让赵嬷嬷去查,姜还是老的辣。”林氏听了徐燕的话,想着赵嬷嬷可能帮着徐燕已经在夫家与人交锋数次了。 林氏一行坐着车到了荣安堂下车,看着格外恢宏大气的正院不觉得心头一抖。到底是公卿勋贵,气势上是书香人家比不上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琐碎 丽姐儿对荣安堂并不感兴趣,她只想见见虎妞,再多送她一些银两。自从丽姐儿随着家人到了京都之后,逢年过节,她从长辈和各家夫人太太那里就得了不少的银钱和贵重物件。原本二百两的私房现如今都已成了零头,好多金银头面丽姐儿都不稀罕了。丽姐儿初来这个世界,陪伴她最久的除了家人就是虎妞,那个不管发生了何事总会顾及到她的小姑娘,坚强、活泼又善良。既然即将离别,可能会永不再见,丽姐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真金白银送礼最实惠。毕竟将来的日子谁也料想不到会如何,多留些银钱傍身总不是错。 林氏与徐燕在花厅说话,丽姐儿和三个弟弟则呆在东次间玩耍嬉戏。猜枚不到三轮,虎妞就来了。丽姐儿退出游戏,三个弟弟还大吵大叫闹腾了一番。 “几日不见,你可想我了?”丽姐儿笑吟吟地道。 “小姐……”虎妞话还没说完就差点哭出来。 “你这丫头,这幅样子还以为姑姑刻薄了你。”丽姐儿递过手中的帕子,打量虎妞。 虎妞一身碧色锦缎袄裙,袖口、领口和裙边还绣着繁密的桃花,好不精致,一看就知道虎妞日子过的不错。虽说虎妞在徐家也不少吃,不少穿,可到底是伯府,丫鬟穿着更胜一筹。虎妞一听丽姐儿的话连忙止住眼泪,复又娇憨地对着丽姐儿笑。 “看你这一身也知道你日子不错,我安心了。”丽姐儿早就知道虎妞在伯府的日子会因为赵嬷嬷的庇护过的越来越好,可到底是亲眼所见更为安心。 “这边差事多吗?你累吗?”丽姐儿拉着虎妞坐下问。 “这边的活不多,大多是夫人身边的几位姐姐忙,奴婢每天做的活就是看屋子,不准人乱闯。”虎妞笑呵呵地道。 丽姐儿点点头,这确实是件美差。不方便的无外乎就是不能四处溜达,玩耍。 “夫人待奴婢也好,总是赏奴婢点心吃。”虎妞笑的真心。 “对了,这是给你的,你拿着。”丽姐儿把绣着兰花的荷包塞给虎妞。 “这奴婢不能收。”虎妞推辞接着道,“上次就给了奴婢不少银子,一家人都能好好过活三四年了。” “给你就拿着!往后的日子我不在,你多留点银钱好傍身。这可是伯府,人人长着一双势利眼,没有银钱。总会受欺负。”丽姐儿说道。 “这里面是十两金子,你好好收着,是我给你的私房钱。你对谁都别说。”丽姐儿道。 虎妞推辞不过丽姐儿给的金子,这才仔细收了起来。 “奴婢这里也有给小姐的东西。”虎妞从怀里掏出了几条丝帕和荷包。 “都是奴婢得闲做的,小姐要是看得上眼,就都拿回去吧。”虎妞绣活做的不错,荷包上的小兔子绣的活灵活现。 丽姐儿和虎妞又闲话了几句。虎妞才依依不舍地走了。丽姐儿看着虎妞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只是笑着又回到了弟弟们那边。 ^^^^^^^^^^^^^ 徐燕脸色很不好看,惹得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低眉顺眼的。 “现下各府里的夫人太太都要过来了,你也赶紧出去应酬吧。现在什么情形都清楚了,你防备着也就是了。”林氏劝说。 “按理说我不该如此恼恨,本就清楚也就不甚在意。可是那位做的也太过。根本就是不留情面。我管家不严纵然是犯了大错,可那位不顾脸面也着实得受牵连。”徐燕抱怨。 原来那拉车婆子满屋子的酒气并非是她贪杯,而是有人意图纵火。要烧死个把人来下徐燕的脸子。 “这也幸亏是赵嬷嬷去查,要不然我还以为今天会万事大吉。”徐燕自然怒火冲天,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木制,着火是最容易伤人的。即便是死了个把下人,可这心肠也忒歹毒。简直就是泯灭人性了。 “以后可千万小心,我现在想想都有些后怕。那位要是把主意打到荣安堂里。你还真得好好看着你的嫁妆。”林氏有丝惊恐。她是真没想到廖太太是如此狠毒,简直能和永宁侯夫人罗氏比个高低。 “去,传个信儿给伯爷,要他万事小心。”徐燕对着芳菱道。 芳菱不敢怠慢,急忙去了。 “只听说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既然那位心思如此毒辣,那也容不得我面善心慈了。”徐燕悄声对林氏道。 林氏深以为然,赞同地点了点头。今天能为了下别人面子杀个把下人,明天就能为了别的而杀徐燕了。他不仁,我不义,根本就不用再顾虑什么。 “还是要和伯爷仔细商量商量,看他怎么说。”林氏沉吟了一番道。 徐燕明白林氏的提点,温和地笑着点头。毕竟出嫁从夫,不管生出什么事情,总要看看男人的意思。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芳菱带回了伯爷不喜的消息,徐燕这才与林氏出了荣安堂亲自去大门口招呼宾客。 丽姐儿不知其中发生了何事,只陪着三个弟弟玩耍,吃点心,喝蜜水。屋里的丫鬟婆子都小心殷勤服侍着,丝毫不敢怠慢。 等到伯府宴请的宾客都到齐了,各家都互相寒暄起来,丽姐儿和三个弟弟这才出来与认识的,不认识的夫人太太小姐们各自行礼,收见面礼,互送礼物。 接着就是徐燕招呼众位女眷开牌局,只要手痒的夫人太太,全都能上桌玩几圈。丽姐儿不打算凑这份热闹,拿着众位夫人的见面礼拉着三个弟弟又去了东次间。只是这回东次间不再是他们姐弟四人专属的了,里面已经有一群的小姑娘和小少爷了。不过这些人中丽姐儿和三个弟弟基本不认识,唯一一个有印象的却是秦府春宴上拿着团扇四处招摇的郑敏儿。 丽姐儿一眼就看出了她,也正是因为她拿着团扇招摇。丽姐儿带着三个弟弟去了角落,带过来的丫鬟婆子全都上前端茶递水的服侍。这一下动静不小,屋里的小姑娘和小少爷们都朝丽姐儿的方向看。丽姐儿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就和三个弟弟吃点心,沉默不语。 因为丽姐儿的沉默,原本欢声笑语的东次间突然气氛一冷,场面有点不太好看。惟有丽姐儿和三个弟弟都若无其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三个小家伙平时和丽姐儿一起时间长了,也渐渐地和丽姐儿的性情一般,都有些不大理人,只和熟悉的人说话玩耍。 “是徐家小姐吧。”郑敏儿上前说道。 “正是。”再不理人就不行了,丽姐儿回答。 “我叫郑敏儿,一起玩吧。”郑敏儿笑的甜。 “我有些累,恐怕不能与郑小姐尽兴了。”丽姐儿的拒绝,客气而疏远。 郑敏儿的笑容一僵,有些下不来台。 “这个时候说不得就要开席了,郑小姐莫不如也歇息歇息。”丽姐儿淡淡地道。 丽姐儿明白郑敏儿那点小心思,无非就是你孤僻,我热忱;你小气,我大度;你是乡下来的土包子,我是京都的名门闺秀。既如此,那就找个借口搪塞,大家脸面都好看。毕竟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而丽姐儿肯定,郑敏儿就是个小人。 “各位少爷小姐,开席了。”一个七八岁的小丫鬟进来传话。 丽姐儿对着郑敏儿笑了笑,拉着三个弟弟就走了。只留下一屋子还有些怔愣的男孩女孩。 到底是沐恩伯府,春宴是一水的燕翅席,精致还符合徐家人的胃口,怎么看都比秦家的席面高好几个档次。 丽姐儿亲自给三个弟弟布菜,海参鲍鱼,燕窝银耳,汤圆烧麦,各有千秋。这回丽姐儿吃的较为尽兴,附带着三个弟弟也都饱食一顿。 徐家是最后一个从沐恩伯府出来的。临行前,林氏对着徐燕又是好好的一番嘱咐。徐燕双眸带笑,静静地听着,一声抱怨都没有。 三月十一,整个徐家都忙碌起来。原因无它,还有四天就要举家迁往苏州,徐宅上上下下开始收拾行装了。 徐老太爷又一次陷入了该带走哪些,该留下哪些的苦恼,对着库房单子上的物件一筹莫展。最后,徐老太爷还是决定将大件物品全部留下,只带着精贵小件举家南迁。林氏对徐老太爷的决定很是满意,毕竟小件的好搬运且易保管。可即便是大部分的物品没有开箱,林氏还是指挥着丫鬟婆子收拾了两天才算全部妥当。 何氏到底是不放心女儿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去苏州,于是把闭门苦读的林琅玕给送到徐家,要林琅玕护送。这让徐老太爷和林氏都有些过意不去。不管怎么说,林琅玕今年要秋闱,如此一来岂不是耽误人家前程。可看着爱女心切,爱姐如命的何氏与林琅玕一脸的忐忑,徐老太爷就再没推托,一口答应下来。 这时徐燕诰封为超一品伯夫人的圣旨宣下来了,徐家又是一片欢喜。林氏特意赏了全府的人封红以示庆贺,还在三月十四伯府庆贺那天亲自备礼上门恭贺。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运河 黎明的水面乌黑一片,独自一人看着多少有些胆寒。丽姐儿紧了紧身上的薄薄的夹袄,只觉得原本温和的风骤然变的冷冽。 徐家一行已然在运河中走了六七日,因为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即便是靠岸,也不曾上岸游览一番。由于长时间在船上度过,没有停歇,欢哥儿开始身子不爽快,愈发虚弱了。这么一来,徐老太爷和林氏,林琅玕都有些惊慌,只好打算在即将到达的天津港修整一番再上路。 其实身子不舒坦的又何止是欢哥儿。不说丽姐儿,喜哥儿和乐哥儿这些小孩子有些不舒服,就是林琅玕这样的健壮男子都有些不舒坦。船上的丫鬟,婆子,男仆,女仆,是个人都会因为脚不踩地而身心不踏实。所以众人都对即将停泊靠岸的天津港充满期待,满心欢喜。也许是欢喜过了头,丽姐儿没天亮就醒了。本想着就这么趴在暖和的被窝里,等着众人一起醒来就好了,却不想尿急起来。丽姐儿自从吃了王随的天宝大补丸之后,向来是一觉睡到大天亮,从不起夜的。这天的意外却让丽姐儿着实心慌,她不想扰了他人的好眠,就只好独自一人壮着胆子出船舱去茅房。于是原本三月的好天气在丽姐儿的触感下变成了深秋初冬,别样的阴冷,令人不住的双股颤颤,心头着慌。 匆匆地去,速速地回到底是让丽姐儿看见了水天一色,骄阳破晓的美好一刻。丽姐儿压下了心中的恐惧,望着略带薄雾的河面微微一笑。原本黑色的河面变了颜色,那种橙黄的美艳色彩让丽姐儿想起了昨天一大早的咸蛋黄,滋味别致。 苏州怎么都会比京都好吧。丽姐儿内心憧憬的是在蜀州山区的安宁日子,而不是京都的相互算计。从嚣张跋扈的林家亲眷到阴狠毒辣的永宁侯夫人,从蜀州就贪图徐家财物的无耻盗贼到沐恩伯府的恩恩怨怨。这一切都让丽姐儿感到恐惧,无助,迷茫。她到这个世界已经很久了,前世的记忆也逐渐模糊,可是本能的遇到困难逃避却是丽姐儿前世今生的人格弱点。本能也好,主观也好,劣根性也好,总之丽姐儿是想避开京都的一切勾心斗角。她没有必要,或者说徐家没有必要成为任何人或者任何势力的利用工具。虽然多年的生活经验也曾告诉她自己,是人就离不开争斗。江南也是如此。可丽姐儿终究是相信,即将到来的生活是一片净土,虽不能指望那里清澈如甘泉。可到底是能安心过日子的地方。 回想起徐熹寄送过来的信件,说他已然在苏州置办了宅院,风景如画,丽姐儿恨不能先睹为快。蜀州的祖宅她就没见到什么,那时她小。气候也寒冷,根本就走不了几步,后来又匆匆忙忙的,为着生存而无暇他顾。可现在就大不同了,只要她想,看遍整个宅院根本就不是难事。丽姐儿虽也知道她要去的苏州。目前还不是园林棋布,可到底是苏州啊,总会有些惊喜吧。丽姐儿傻呆呆地望着水面。胡思乱想的样子在他人眼中却是像得了呆病。 丽姐儿又想到临行前一天林氏从沐恩伯府回来时满脸惬意的笑容,顿时想到了姑父苏宣,苏明和那双谦和而深邃的双眸。他是个真正的精明人吧,丽姐儿把一切强大的人都算作是精明人。他已然因为与姑姑的婚姻和永宁侯夫人成了对头,于是他就放弃一切可能的求和。瞬间就调过头来,不屑一顾地抓了罗氏一个把柄。且罗氏还懵然不知。廖太太敢杀人,他也同样把早些年就准备好的把柄当面锣,对面鼓的和自家姨母谈判。这样的男人不仅仅是万事有准备,走一步想三步,而且在温和的外表下有一颗坚毅果决的心,被他保护的女人应该是幸福的。徐燕算不算是苦尽甘来,终究有一个好结果呢?还是说早晚有一天,徐燕不再年轻貌美,苏宣也照旧会和这世间其他男人一般移情别恋,更偏爱美色,终究是如月亮般阴晴圆缺呢? 天光大亮,黑夜总算是被太阳赶走了,而船上的人们也都从睡梦中醒来,热闹的一天即将到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生不息,循环往复,在这个时代有着最质朴的理解。 徐老太爷和林琅玕也从船舱中走了出来,丽姐儿一眼就看到了,并对着他们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算作是问候。徐老太爷和林琅玕也同样看见了丽姐儿,多少有些吃惊,只觉得这孩子站在船头显得单薄而沉默,不知不觉间更觉孤僻。 “你怎么站在这里,多危险!”林琅玕有些隐隐地责怪道。 “不妨事的,刚刚看了日出。”丽姐儿面色平静。 眼前的舅舅,气色不错,举止坦荡。他今年就要秋闱,一路上只要没什么要紧事就一直呆在船舱中看书。徐老太爷对林琅玕的一路陪伴很是感激,因此就经常在学问上提点林琅玕。要知道徐老太爷可是前朝的状元,徐熹能够一朝得中探花也和徐老太爷的教导息息相关。而林琅玕对于徐老太爷的温言讲解更是欣喜若狂,要知道能得一个状元教导那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这一趟哪里是让他吃亏,根本是让他受益。怪不得娘亲非要让他一路跟来,想来也是为了徐老太爷的提点。每每想到这里,林琅玕都会不住的傻笑,他是真心实意想要考中的,自然对此格外看重。 “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徐老太爷每天清早都会站在船头对着面前的汤汤流水发表一番感慨,昨日是宋词,今日是唐诗,总之日日不辍,是每天必做的事情。 每当徐老太爷吟诗作对的时候,偷偷瞧他的艄公,船娘等等都会偷偷地笑,说不清是嘲弄还是看热闹。只有丽姐儿看着徐老太爷的衣襟随着河风飘飞,老人家一脸的肆意,心里是羡慕的。丽姐儿想着她到了徐老太爷的年纪是不是也可以如此的洒脱逍遥,好似一个归隐居士呢? “亲家老太爷果然是逍遥,我怎么都达不到老人家的境界,不过是世间一俗人尔。”林琅玕感叹。 看来羡慕的人又加了一个,丽姐儿对着林琅玕笑,心底有了番共鸣。人总是羡慕那些和自己不同,性格迥异的人,就好比总是给心灵上了枷锁的丽姐儿和为了功名,虽看着是欢天喜地,实则也会厌恶的林琅玕一般。说到底,他们都是那种厌烦拘束的人,可又生活在无尽的拘束中。这种拘束不是肉体上,而是心灵上,世道上的,任谁都不能轻易解脱。可徐老太爷能,他肉体上也许拘束,可是思想上,心灵上却洒脱,任人都挑不出一丝错。 舅甥二人一脸艳羡地看着徐老太爷激情澎湃地吟诵第二首诗时,却没有发觉对着他们愈走愈近的林氏。 京杭大运河波澜壮阔,对着水面瞧和大海没什么两样。总对着沉沉浮浮的水面却是会令人恶心头晕的。林氏不敢看水面,小心翼翼地走进女儿和弟弟,看着二人浑然未觉的样子一时觉得好笑。这一大一小有说不出的共同点,都好像是有纯净心肝的水晶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林氏佯作嗓子不舒服,咳嗽了两声,终于引起了林琅玕和丽姐儿的注意。 “你们两个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回去用早膳!”林氏有丝嗔怪。这时的林氏才注意到女儿身上的单薄夹袄,蹙了蹙眉头,觉得服侍的人不尽心。也确实是不尽心,否则丽姐儿起身的动静怎么一个人都没听见,且丽姐儿不见了这许久,怎么就没人找过。丽姐儿一眼就看出了林氏的不喜,却没有说话。 自从三个弟弟身子都不大舒坦之后,丽姐儿身边的冰儿与雪儿就被调去了林氏那边做帮手。丽姐儿不介意这些,毕竟弟弟们小,身子也弱,根本没必要争什么。可是新调过来的两个小丫鬟却有些太不济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石柱子,根本就不会服侍人。如果只是这些,丽姐儿忍忍也就算了,可是那两个还多少有些好吃懒做,这让丽姐儿很不满。只不过她从来不计较,越发纵的两个小丫鬟不知天高地厚了。既如此,丽姐儿也就没再说什么,只静观其变,就等着林氏出手。反正她说话也没什么力度,到底是林氏说话才行。 “快进来用早膳。虽说今天在天津港必要打牙祭,可到底不能马虎,不能空着胃腑,否则就坏了身子。船上虽说食材简单,可到底是不缺鱼,我特意吩咐了包鱼肉馅的馄饨,温温热热的,很是补益。”林氏说话温温软软的,听着就令人舒心。 虽说越往南走,天气越暖和,可清晨的水面上,到底是湿气重,引发着微寒。多吃些温热的,总不是错。 ps: 我欠了五更我清楚,还有上个月的七更,我会慢慢还。 第一百九十六章 故人 太阳渐渐高升,阳光耀眼而刺目。河面上的水腥味阵阵飘来,混合着太阳的暖意,给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河风飘过,吹鼓船队风帆,一路向前。 船队在午前到达了天津港口,遥遥望去一片人山人海,繁忙杂乱的样子。林氏不觉蹙了蹙眉头,回转高声吩咐着众人:“一会儿要小心看护小姐和少爷们,一定要看紧了。切不可磕着碰着,更要小心人多眼杂,丢了东西,走失了人。” 徐老太爷那边先派了两个小厮上岸看看情况,自己则与林琅玕悠闲地谈论着时政,一点都不着慌。待两个小厮满头大汗地跑着来回禀,将车马等物都一一置备妥当,徐老太爷和林琅玕这才慢悠悠地晃出来。 看着船队与码头之间搭着窄小湿滑的船板,林氏不觉蹙了蹙眉头。芳草察言观色,替林氏开了口:“没有宽敞点的?这么小,稳妥走过去未必是件容易事。”林氏倒不担心别的,她只怕抱着孩子们走过去的下人脚下不留神,平白无故地伤了孩子们。毕竟一大家子人都不住在水边,都是旱鸭子。这大江大河的,孩子们又那么小,别真出了事儿,后悔都来不及。 艄公上前瞧了一眼船板,连忙道:“对不住,小的疏忽了。”接着就是和众船工将窄小的船板换成了宽大的那种,依芳草看,三人并行都没问题。早怎么不拿出来,芳草在心底埋怨。 就在这当口,徐老太爷和林琅玕已经抱起丽姐儿和欢哥儿走过船板上岸了,丹桂和芳草也赶忙一边招呼人抱着喜哥儿和乐哥儿,一边服侍着林氏上岸。众人上了岸,都来不及瞧什么热闹,只仔细看着主子和手中的财物。匆匆上了马车直奔天津最大的药铺宝芝堂而去。徐老太爷想的仔细,怎么也得给孩子们瞧瞧郎中,否则晕船的症状也能折磨死人。他都这么大年岁了,有了这么几个大宝贝子孙可不容易,可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于是徐老太爷也懒得掀车帘去看天津口岸的风景,只想着宝芝堂的坐堂大夫要是不行,应该换哪一家的药铺才好。 丽姐儿可能是几个孩子中最精神的,她看着喜哥儿和乐哥儿两个一模一样的眼睛中透露着恹恹的情绪,心头一紧,顿时没了想要掀开车帘看风景的心情。她揽过乐哥儿。用小小的手使劲揉搓着弟弟的虎口,只希望他能舒服些。 “疼疼疼!”乐哥儿龇牙咧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一会儿就好了。”丽姐儿放缓力道。 “还是到了宝芝堂让郎中看看吧。省得你累坏了手。”林氏抱着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的欢哥儿,眉头微蹙。这才在船上行了七八日就如此了,以后的行船日子可怎么好。 丽姐儿也确实人小力微,她索性直接搂着乐哥儿,坐在车上一动不动。那边喜哥儿深觉委屈。怎么弟弟们都有人抱,他却没有。喜哥儿倏忽间眼圈红了,一双大眼睛委屈至极。 丽姐儿猛然瞧见了,吃了一惊,连忙也把喜哥儿也拉了过来低声道:“你可是因为难受的想哭?”她以为喜哥儿身子特别不舒服。 结果喜哥儿脸色一红,顿时说不出话来。林氏那边听的清楚。连忙道:“快过来,和娘亲说说你哪里难受。”说着就把欢哥儿递给了一旁的芳草。 喜哥儿被丹桂抱到了林氏手中,林氏不敢懈怠。一下一下抚着喜哥儿的后背,温言细语地嘘寒问暖。喜哥儿舒服地躺在林氏的怀里,只张着一双大眼睛静静地瞧着林氏,让林氏的心酸酸软软的。不行,怎么也得想个法子把山高水长给捱过去。否则孩子们吃苦受罪到最后还是她最心疼。林氏打定了主意,轻轻拍着喜哥儿的后背。摇摇晃晃地哄喜哥儿睡觉。 还没到宝芝堂,林琅玕起了兴致,随意扬起车帘看风景,却不想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入眼帘,瞧着样子极像年前就离了京的王随。林琅玕赶忙放下车帘,怀疑自己看错了,却又心中惊疑,复又掀开车帘仔细张望。街市杂乱,行人如织,人群中早就不见了王随的踪迹。林琅玕一时怀疑眼花了,复又将吊起来的心装回肚子中,脑海中却不时回想起京都那一夜的血腥厮杀,又一阵忐忑。 “怎么了?”徐老太爷一直注意着林琅玕的举动,疑惑道。 “没什么,只是被港口风物所诱,平添几许趣味。”林琅玕答的含糊。 林琅玕还记得王随那厮在京都卖假药招惹了众多的亡命之徒。虽众说纷纭,可林琅玕亲自经历了血腥屠戮,自然知道内幕。王随在京都销声匿迹说的好听是去寻师父,可林琅玕清楚那厮说不得就是因那夜的血腥厮杀而仓皇逃离。如果刚刚看见的真是他,林琅玕打定主意不走运碰上他也做不认识。谁知道他现在还有没有被追杀,万一牵连到他们一家老小,岂不是祸事一桩。漫漫长路,日子还长,离苏州还远着哪!林琅玕自问没有对不起王随的地方,且与王随的关系也并不像与赵晏殊,陆启那般亲厚。虽说王随治好了丽姐儿的病,可徐家也付了高额的诊金,银货两讫,谁也不欠谁的。林琅玕眉头皱的紧紧的,脸色很不好看。 徐老太爷自然知道林琅玕在敷衍他,可到底也没有追问。人家既然不想说,又何必强逼。 到了宝芝堂,众人下车进了药铺,直奔坐堂郎中去。原本宝芝堂有十几个郎中坐堂,却偏不巧今天都被人请走了,只剩了一个小学徒。那小学徒刚刚来宝芝堂不过两天,哪里见过这样的大阵仗,顿时慌张无措,连句话都说不明白。 徐老太爷脸色不好看,心里想着是留下来等还是去别的药铺。林氏抱着喜哥儿也是万分焦虑。林琅玕看着如此情况,就转身去打听其他的药铺。林琅玕身边的小厮来福是个有眼色的,连忙上前道:“我的爷,您消停消停,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 来福是林琅玕近身的小厮,林琅玕去哪里,他就跟着去哪里。在京都,何氏早就恩威并施的对他嘱咐了无数遍,要好好照顾林琅玕。且来福娘老子一家都是林家的人,来福又哪里敢怠慢。这一路上,林琅玕天天在船舱中与亲家老太爷读书,他也就跟着清闲;现下林琅玕要出去打听,他自然要拦着。哪里有主子跑腿,奴才歇息的道理,回了京都,何氏还不扒了他的皮?来福浑身一个哆嗦,愈发拦着林琅玕。 “你跟着我就好,我们出去打听打听。”林琅玕扔下话就不理来福直接出了门。 林琅玕走不到两步就看见一个茶楼,从门面看就知道生意兴隆,东家财大气粗。 林琅玕一走进去就有热情的小二招呼:“这位爷,楼上有雅间。”那小二天天迎来送往,长着一对火眼金睛,最会看人,自然对文质彬彬的林琅玕殷勤万分。 “这天津除了宝芝堂可还有其他的药庐?”来福替林琅玕开口,且照着林琅玕的意思塞给小二一两银子。 小二看着手里的一两银子,笑的嘴角咧到耳根子。要知道这样阔绰大方的爷可太少,今天是撞了大运他得了便宜。既如此,他少不得要费费口舌。 “除了宝芝堂,还有离这里两条街的同济堂。不怎么远,坐轿子也就半刻钟。”小二又看了看手里的银子,又接着道,“不过这两个地方的郎中都没有我们茶楼后街那个摇铃的走方郎中医术好。” “哦?”林琅玕疑惑。 “这位爷,你可别瞧不上那摇铃,走街串巷的。要小的说,那个郎中才是真本事,且遇到穷苦人家还赠医施药,菩萨心肠,心慈的很。”店小二以为林琅玕这样的贵公子瞧不上摇铃郎中。 “你别信口开河,胡咧咧!,怎么个高明法,你得说明白才行。”来福瞧不上店小二拿了钱还留一半话的做派。 “小的可不敢扯谎!那郎中诊脉开药方,向来是只开三剂,且药到病除。有的病人怕不去根,还要多吃几剂,却不想那郎中说,是药三分毒,越少用越好。”店小二说明一番。 林琅玕一听这话,心下欢喜。他外甥,外甥女们都年幼,自然是愈少吃药愈好。 “我家眷众多,不方便去后街寻他,该如何?”林琅玕问。 “要不您在这里开个雅间,到时候派个人请他上来看诊正方便。小的也不瞒您,好多来看诊的都是这么干的。”店小二说道。 “不是你胡扯,在这里兜揽生意吧!”来福觉得不靠谱。 “您给小的几个胆子也不敢啊!小的说的句句是真。再说您看看我们茶楼的生意,哪里用的着小的胡扯啊!”店小二着实冤枉。 林琅玕看着宾朋满座的茶楼大厅,微微颔首就让来福赶快去宝芝堂把众人都请过来,回头又让店小二准备了最大的雅间。 ^^^^^^^^^^^^^^ 小草在这里向大家道歉。小草一共欠了13更,小草都记得。明天起小草会一更一更的补,且为了答谢读者,再多写两更,一共15更。至于有的读者投的加更票,恐怕小草有心无力,实在是无法这两天就写出来了。最后感谢读者,谢谢大家! 第一百九十七章 同行 来福口齿伶俐地把林琅玕与店小二的话转述给了徐老太爷和林氏等人,众人脸色都有些犹疑不定。一个走街串巷的摇铃郎中的名声实在是不如药铺坐堂大夫。虽说什么都不能一概而论,可到底是人生地不熟,哪里就能轻信了。可林氏终究是维护娘家人的脸面,没有当众驳了弟弟的面子,没有出言反对。看着林氏的沉默,徐老太爷自然也就顺水推舟,特意做了一回老好人。林家对徐家向来是劳心劳力,何必斤斤计较呢。更何况林琅玕也是一番好意,并无恶意。且徐老太爷也对民间的奇人异士有些好奇,且隔壁的茶楼确实不用车马劳顿。 林琅玕早就看好了雅间,还仔细打量了店小二请来的郎中。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保养得宜,衣饰整洁,不卑不亢。原本林琅玕还有些存疑的顾虑顿时风消云散,眉开眼笑。只要不是王随,那医者是谁都好说。其实林琅玕早就有丝后悔,怕店小二口中说的那位妙手回春的医者是王随。毕竟他不确定刚刚在马车上看到的王随不过是一时眼花。 徐老太爷和林氏等人进了茶楼就由来福引领着去了林琅玕订的雅间。林琅玕早就让店小二挑了几样甜品摆上,让大家垫垫。杏仁豆腐,鸳鸯酥,青红玫瑰糕并着冰糖银耳莲子羹四样点心色彩鲜明,香味浓郁,惹得刚刚上楼且远离舟车的孩子们胃口大开。就连身子最不舒服的欢哥儿也被林氏用勺子喂了两勺甜羹。 “哪位看诊?”郎中看着满屋子的人问道。 “烦请每人都看看。”林琅玕道。 那郎中扫了几眼众人的脸色,微微颔首就先从孩子们看起。到了林氏那里却是用帕子覆于手上才诊脉。 “都无大碍,不过是水土不服,舟车劳顿。”那郎中根本不开方子,直接从药箱中拿出一叠膏药出来。 “用火化开,贴在肚脐上可保一天一夜不晕船,老人孩子都能用。”郎中将膏药递给来福。 林氏看了看来福手中的膏药。深觉那膏药很相似初次去蜀州的船上,赵家的给赵嬷嬷用的偏方。只不过这回南下赵家的留在京都,没有同行,而船家给的晕船药又不起作用,这才有了停靠天津港的缘由。 “不过这位夫人要好好将养。”郎中的眼神对着林氏分外明亮。 众人都是一惊,看着那郎中。 “可是有什么不妥?”林琅玕有些焦急。 “这位夫人可是小产过?”那郎中问道。 林氏心下一惊,点了点头。 “看着小月子将养的不错,实则是气血两亏,并没有祛根。”那郎中说完就低头开了一张单子,仔细一看竟不是药方。而是吃食单子。 “不能只顾着吃补品,也要想着忌口。只要按着单子上面吃,好好将养。切不可劳心劳神,两年后夫人还会有孕。”郎中说的言之凿凿。 “请问神医贵姓?”徐老太爷觉得这郎中说话很老实,医术也不错。 “不敢称神医,不过是个摇铃串巷的郎中罢了。在下姓杨,游医至此。”那郎中举止儒雅。不背着药箱,反而更像个读书人。 徐老太爷听着杨郎中谦逊的言辞,心下大喜。他最担忧的就是徐家子嗣不茂。虽说他现在已经有了三个孙子了,可这世上谁嫌弃子孙多啊!既然这郎中有点本事,且看着也老实厚道,莫不如…… “不知杨郎中可愿意与我等随行?”徐老太爷头脑一热就直接道。 这话不仅仅是令眼前的杨郎中感到唐突。就是其他人也都大吃一惊。林琅玕更是不顾礼仪,当着杨郎中的面轻轻拽了拽徐老太爷的袖子。 林琅玕心道:老爷子哟!您怎么忘了前段日子有人一直对徐家不轨,您怎么不管不顾就要带一个不知根底的人。万一这人是有什么心思的。我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岂不是招来了祸患! 徐老太爷则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即刻意识到了不妥。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没法子收回了。徐老太爷的脸色像染缸里的水。辨不清楚颜色,花花绿绿。看着有趣。 杨郎中摇铃串巷多年,察言观色的功夫是一等一的,看着情形自然明白这一家老小的意思。于是,杨郎中自己找了台阶下:“大老爷看得起在下,在下感念。只是某自幼出身乡野,喜爱四处游历,不喜束缚。承蒙大老爷的美意,却是要辜负了,还望见谅。”杨郎中的话令徐老太爷里子面子都有了。 徐老太爷面带愧色,只好加重了诊金。那杨郎中也不推辞,笑着拿了诊金就礼仪周全的走了,算是皆大欢喜。 送走了杨郎中,林氏就仔仔细细地把杨郎中特意为她留下的单子看了几遍,然后才好好收起来。林氏自然是想要再有孩子的,她也怕以后怀不上了。不管她是想再生一个孩子倾注更多的爱,来弥补那个不曾见过这个世界的孩子。还是想再生个女儿,应诺与徐熹的玩儿话,总之身子还能调理,她自然是要将养的。 晌午众人又去了食肆吃燕翅席,大快朵颐。林氏看着已经恢复过来,大吃特吃的三个儿子,会心一笑,又忙着给几个孩子布菜。徐老太爷也吃的尽兴,唯有林琅玕吃席面的过程中,上了几次茅房,脸色发白。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这个模样?”林氏有些担忧。毕竟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弟弟这个状态,岂不是要出大事? “再请杨郎中过来瞧瞧?”徐老太爷看着林琅玕道。 林琅玕忙道:“无事,无事。” 林琅玕口里这样说,却一脑门子的冷汗,抿着嘴,表情很生硬。原来林琅玕在车上看到的果然是王随,且王随也恰巧瞧见了他。王随一路尾随众人,在林琅玕去如厕的路上堵住了他。 “林兄别来无恙?”王随看着林琅玕的脸色就知道林琅玕对他不喜,可他依旧乐呵呵地道,“小弟可是有事相求呢!” “你缺银子?”林琅玕特意看了看四周,生怕有人在附近看见他们。林琅玕最怕王随的仇家不明是非,乱砍乱杀。 “银子倒是不缺,只是想请林兄护送一个人走。”王随的表情很严肃,与以往的他大相径庭。 “你要是急需银子,我能帮帮你。至于你说要我护送人却是万万不能的,我还有事,先走了。”林琅玕内脏都有些抖了。能让王随态度如此认真的他还真不知道是谁,可他不想惹麻烦。 “我治好了你外甥女,救了你一命,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居然还会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王随怒了,把自己比作是驴也不介意了。 林琅玕本想狠狠心肠,理也不理地走,却不想他本能地停下了脚步,回过头问:“是江洋大盗,还是与你有私的寡妇?” “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王随瞪大双眼,愣了好一会儿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我王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从不干龌龊事儿!当然,我卖过假药。但也只卖给那些为富不仁的,且换来的银钱我也都散给了穷人。”王随对于林琅玕的误解多少有些哭笑不得。他王随给人的印象就这么糟糕吗?不应该是飘飘欲仙的魏晋风流人物吗? “说了这半天,你到底要我护送何人?”林琅玕承认他刚才的问话不过是想恶心恶心王随。 “我师父,杨国之!你应该见过他了!”王随不再纠结林琅玕的误会,一脸正色。 林琅玕听了吃了一惊,细细一想,难道刚刚那个杨郎中就是杨国之? “没错,刚刚给你们诊脉的就是我师父。”王随看着林琅玕的脸色说道。 “听闻杨国之四十岁时曾治愈先皇的病,现下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他应该是位六十岁的老人。可刚刚见过的杨郎中看着不过三四十岁,你不会是在诓我吧?”林琅玕疑惑。 “我师父是神医,保养得宜,就算是他今年一百岁,也照样是四十岁的模样。”王随一脸得意。 林琅玕既吃惊于杨国之的保养之术又怕王随是在耍弄他,一时不确定该如何做,很是戒备。 “你帮我把师父护送走就好,只要离开这里,去哪里都行。”王随有些急迫。 “我是护送我姐姐一家去苏州。旅途漫漫,一家老小就怕招惹麻烦。这个忙我帮不上,你另寻高明吧。”林琅玕虽然也想见识见识杨国之的医术,却也忌惮王随的仇家。他很理性地不问缘由,只想着甩掉王随这块狗皮膏药。 “林琅玕,你真不够朋友!”王随很生气,原来那个古道热肠的如玉君子哪里去了。 “不是我不够朋友,而是我如今肩负着姐姐一家老小的性命,如何帮你?你有仇家是事实,你要我护送杨郎中也不说因由,我如何敢答应?”林琅玕也很愤怒,他难道不想一直做好人吗?只是有时人总是会有取舍,不可能永远做老好人。他不能拿姐姐一家大小的性命来和王随置气,真要出了事,他死一百次都不够。 王随看着林琅玕因为愤怒扭曲的脸一时怔住了,久久不说话。 ^^^^^^^^^^^^^ 抱歉的话小草都不好意思说了,不过还是得抱歉。我这几天欠更有多种原因,包括网络,卡文等等,很抱歉。我又欠了一更,累计欠更数十六更。我要死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追杀 林琅玕等不及呆呆愣愣的王随辩解,径直躲开他回了席面。只是再好的席面,林琅玕也吃的味同嚼蜡,再不复先前的鲜美。 他是有些狠不下心的,也确实认为拒绝王随有失道义。可是他能怎么办,明明王随从头到脚都是麻烦,他实在是不敢招惹。如果只是他一人,那也就罢了,不管怎么说,王随本人没有对不起他。可是现如今的情况,他只能冷静的拒绝,否则就是连累姐姐一家。 再说除了从他人口中得知杨国之神乎其神的医术之外,他对杨国之是一丝人品都不了解。贸贸然地答应了王随,万一那杨国之不是个好相与的,又该如何?听说杨国之祖辈都是江湖人士,谁知道他是不是和那些草莽响马之流有没有什么联系。他们一行可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真要出了事,只只有引颈就戮的份儿了。 想到这里,林朗玕不禁打了个冷战,拿着牙箸却是再没了胃口。林琅玕没了食欲,更不放心,这才又去了一次茅房。却不想王随那厮还站在原处傻傻呆呆的,竟是不曾挪动过。 王随思虑着林琅玕的话,也知道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却是一桩难事。可不管如何,他都不能把师父置于险境。恰巧这时看到林琅玕去而复返,以为事情有转机,大喜过望,连忙上前道:“我都与你实话实说,林兄切莫恼恨,只求你相助。” 王随何时这般低声下气过,从来都是别人对着他低声下气请医延药。林朗玕顿时心软了三分,原本的理智也散了一半。 王随人精一个,看着林琅玕的脸色就知道事情还有转还的余地,连忙趁热打铁道:“我师父人品敦厚,这辈子就只有别人算计他,没有他算计别人的。只要林兄你帮我这个忙。我王随愿意欠你三个人情。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王随言辞恳切,抱着林琅玕不撒手。 林琅玕听了心头一震,既惊讶王随对杨国之的好又惊讶王随这么求他,恐怕他是惹了天大的麻烦。 “你与我说清楚,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儿,才这般求我。”林琅玕看着王随眼珠子叽里咕噜转,连忙接着道,“你要是敢有一个字的虚言,我即刻带着家人上船就走。任你如何哀求,都不管你师父!”林琅玕言辞犀利, 王随看着林琅玕瞪大的双眼。立马歇了心思,如实道来:“我卖假药的事儿你已经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了。赵晏殊把我送出京都,也是为了那天晚上的事儿,确实是想避避风头。我真没想到那几个脑满肠肥的。居然花了大价钱收买了那么多的高手,我可是在山里躲了几个月,连过年都没吃好喝好。”王随又顿时委屈起来,他何曾过过吃不好睡不好的日子。 “快说重点,我都溜出来好几次了。”众人都以为林琅玕是腹泻,却不知他正在和王随说话。林琅玕可没心情听王随的苦难史。他正考虑如果王随的理由合理,要不要帮忙呢。 “后来我实在撑不住了,就下山来了天津。不想遇见了师父。我师父这人从不在某一处落脚,只喜欢游历四处,察看疑难杂症,他也不曾想到会遇见我。”王随接着道,“他不知道我卖假药的事儿。也不知道有人追杀我。只想着能遇见我是件欢喜事儿,就留在天津摆了摊不走了。” 林琅玕挑挑眉头。看着王随有几分复杂神色。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且屁股沉,脸皮厚的竟然也有死穴。也是,对于养他教他的杨国之,再冷血的人都有亲情维系着吧。且今天杨国之给众人的印象很好,想来也是正经的慈善人。只是那么温厚的人怎么就教出来这么个放荡不羁的呢?林朗玕暗自摇头,想来是杨国之对王随也是尽最大的能力像父亲一般关爱的吧。 “我原本在天津救治过一个大户,那个大户祖上也是江湖人。他因为感激我救过他一命,昨天就来给我报信儿。说江湖上有人发了劫杀令,我的命值一万两银子,要我赶快逃命。”王随神情沮丧,接着道,“我当时还以为他是耍弄我,和我说玩儿话。可后来我也通过自己的路子打听一番,那人没骗我。我这才惶急起来,却不想今天在码头附近看见了你。我即刻去找我师父,打算劝他去他处云游,却不想他出诊了。好巧不巧我师父是救治你们一家,且我听说你们要去江南,这才来找你。”王随把前因后果说了一番。 “我是真不知道会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要不然我绝不卖假药!到如今还牵累我师父。我被追杀这件事怎么都不能让我师父知道,否则他肯定怎么都不会舍了我。林兄你帮帮忙,看在我能欠你三个人情的份儿上。”王随是真后悔了,且悔的肠子都青了。他甚至前段日子想着制出一种后悔药来,只可惜学艺不精,做不出来。 林琅玕一听,浑身冷汗,原有对王随的恻隐之心即刻消失,甚至再不想与他说一句话。这简直就是天大的麻烦,他根本就承担不起。 “抱歉了,兄弟,我帮不了你,我得走了!”林琅玕草草行了一礼就连忙往回走,他要和徐老太爷坦白,并且要尽快收拾行装,尽快离开此地。只可惜王随是势在必得,拉着林琅玕说什么也不让他走。 “林兄,林兄,你只要帮我把师父带走就好!”林琅玕是王随现在的救命稻草,他说什么都不能放手。 王随的苦苦哀求换来的是林琅玕的怒目相视:“我都说过了,我是护送我姐姐一家。你只想着你师父,可有想过我姐姐一家老小!你自己闯了祸自己担着,像个男人样子主动担着。你不是顶天立地吗?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我看你也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原来是高看了你!你说你能欠我三个人情,且不说你这三个人情我需不需要,只说你都快要命不久矣,我要来这三个人情做什么!最后还平白无故地搭上我姐姐一家,岂不是无妄之灾!”林琅玕气急,“哼”的一声拂袖而去。只剩下呆若木鸡,满脸绝望的王随。 徐老太爷和林氏这边看着林琅玕久久不回,颇有些担忧。直到林琅玕一脸菜色进来,二人这才稍微放心,却也连忙要打发来福去请杨郎中。 “亲家老爷子,姐姐你们都别忙,我无事。我看我们还是快带着孩子们回船上,这天津港鱼龙混杂,还是莫要久留。”林琅玕说的含糊,可徐老太爷听出些意思来,而林氏则担心孩子们出意外。于是三人果然就派出了少部分人去港口采买写鸡鸭肉等食材就纷纷上船了。林氏照顾孩子们肚脐贴上膏药,又把丽姐儿身边的丫鬟又换上了冰儿和雪儿,这才带着孩子们在船舱中歇息,好不闲适。 只是女眷这边闲适,徐老太爷和林琅玕那边气氛却很沉重。 “这摆明就是个局。一万两银子值什么,他王随家底厚着呐!别说一万两,就是让他拿出来十万两来打点,也难不住他,怎么都能保住性命。”林琅玕对王随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徐老太爷沉默不语,他也不大明白王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管怎么说他治好了丽姐儿的病,要不我们给他留点银子?”徐老太爷问林琅玕。 “要我说,就别掺和,谁知道这里面是不是局。您出了银子,说不定别人就把我们这几条船当肥羊宰了,还是万事小心的好。”林琅玕连忙劝。 徐老太爷觉得林琅玕说的有道理。他们一家老小,都是不能自保的,这时候可不能犯糊涂。徐老太爷警醒了些许,接着道:“可万一王随说的都是真的,他又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们这么冷眼旁观也有失君子之道。不如这样,我这里有信鸽,莫不如就用它给安国公带个信儿。安国公与王随交好,想来他怎么都能保王随一条性命。” 王随救过赵晏殊的性命,谁都知道。且赵晏殊对王随多有照顾,与其亲厚也不是秘密。徐老太爷这么做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并无不妥。至于赵晏殊来不来天津,或者是不是及时到了天津,这些都与徐老太爷和林琅玕无关了。他们已然用了最大的努力做了他们能做的事情。 徐老太爷放飞了信鸽之后就与林琅玕在船舱中下棋,他们看起来悠闲恣意,内心实则都有些不舒坦。 而距离天津城不到二十里的官道上,赵晏殊和陆启则带着五百亲信,全副武装,拍马飞驰。直到了天津城门,二人率众人勒紧马缰绳,打量着高大的城门之后相视。 “救命恩人总是给我添麻烦,我都有点后悔他救过我一命了。”赵晏殊神色淡然,好像在说今天早上的饭菜不合胃口一般,正常的很,没有丝毫的情绪。 第一百九十九章 女匪 落日的余晖照耀着一个破败的小院,花丛枯萎,尘埃拂地。一扇残破不堪的窗全然开着,露出一张平淡肃然的脸。 杨国之就着越来越暗的光线伏案疾书,神情严肃,一丝不苟。 王随拎着用油纸包紧裹着的烧鸡,酱牛肉,炸鱼,点心并着一罐陈酿推开了没上锁的院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 王随皱着眉头,撇着嘴,高声道:“又不是没银子,干嘛住在这种地方。写东西也不点支蜡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孝敬你,叫人戳我脊梁骨。” 杨国之好似没听见王随的话,依旧是埋头书写,理也不理。直到最后一个字写完,杨国之才抬头嘘了口气。 “这里方便,有人来求医也好找。”杨国之等着字迹干涸才仔仔细细地将一页页纸张整理起来。 “过来吃饭。”王随对于师父的悬壶济世,拯救万民于水火的精神一点都不感冒。 “这么多好东西,你小子也不知道俭省,这么多东西哪里吃的完。”杨国之拿起一块茯苓饼来吃,满嘴的香甜,舒服地眯起眼睛来。 “又不是吃不起,俭省什么,吃不完我去喂狗!”王随就看不上师父总是短了自己,接济别人的行为。他们师徒俩又不欠别人什么,干嘛总是让自己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王随撕下一只鸡腿,大吃特吃起来,看着吃相像土匪,说话举止实实在在地体现出暴发户的特性。 杨国之对于王随的说法总是笑笑就过,而后依旧是我行我素。他不强迫王随和他一般,可王随也不能强迫他。 一餐饭酒足饭饱,杨国之很是满足却突然张大了眼睛对着王随道:“好端端的,你给我下软筋散做什么?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这你都察觉了!”王随本来想着把杨国之弄晕了送到林琅玕那里。他知道林琅玕的性子。事到眼前他必会就范。只要林琅玕不同意师父上船,他就狠心地将昏迷的师父扔进河里。林琅玕看见了一定是会救的,到时候就能把师父撇清了。等到明天一大早他们的船离港,一切就都好说了。只是师父到底是个老江湖,果然厉害,这么隐蔽的下药他都察觉了。 “为师养你这么大,你心里那点小九九为师清楚的很。虽说你这次高明点,知道在纸张和墨汁里下药,可为师到底是制药出身的,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杨国之早就知道纸张和墨汁有问题。可他还是照用不误。笑话,又不是没有解药,因为这点小事就浪费纸墨。实在是暴殄天物。 “你个老狐狸,这都能察觉,简直不是人!”王随面上痛心惋惜,可眼底的一丝笑意却没有消失。 “你到底又闯了什么祸,赶快和为师说说。看为师能不能帮着描补。”杨国之好像没见到王随眼底的笑意一般,紧张地问。 “你怎么知道我闯祸了?就不兴我觊觎你的医书药方,要把你弄晕再偷走嘛?”王随流里流气的样子让杨国之微微一笑。 “这有什么好偷的,这些早晚都是你的,无非就是等我死了之后罢了。”杨国之毫不在意地道。 “师父你老当益壮,谁知道还会不会娶妻生子啊!瞧瞧你的样子。哪里像个六十的老头,根本就是男人四十一枝花!别以为我不知道满城的寡妇给你抛媚眼,万一你哪天有了儿子。哪里还会想到我这个徒弟站的地方!”王随翻了个白眼。 “你这小子,就捡着为师的心口戳。明知道师父对你师母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了,哪里还有要娶妻生子的心思。”杨国之苦笑。 王随的脸色稍稍僵硬,颇有些不自在。 “好了,你到底闯了什么祸。快点说出来,让为师听听。”片刻的寂静过后。杨国之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你怎么知道我闯祸!”王随嘴硬。 “算上这次,你一共给我下过三次软筋散。第一次是下在我洗澡水里,因为你诊错了一个病人,却死活不肯上门道歉,说是那人自作自受,他活该阳寿耗损。你给我下药的理由也简单,竟然是要背着我连夜逃跑,怕那家人不依不饶,伤了你我二人。第二次是把药下在蜡烛里,因为你在外面惹了风流债,说你污了人家姑娘清白,要你大红花轿把人家姑娘娶进门来。同样的,你下药的理由还是带着我逃。那这次呢?你到底又闯了什么祸,还是要带着我逃?”杨国之等着王随回答。 王随嘴角抽了抽,额头直冒冷汗。他的师父向来记性好,他怎么把这件事忘了。 “我都跟你说过了,那个病人是讳疾忌医,我对他好,反而说我是害他。我铮铮傲骨,凭什么哭着求着给他治病,我又不欠他的!至于那家姑娘失了清白的,分明是要找个替死鬼,我又不是天生就要带绿帽子的,凭什么往我身上扣屎盆子!”王随神色平静,语气却不平静。 “那这回呢?”杨国之很明显不想和王随翻旧帐。过去的就过去了,关键的是现在。 “问那么多干嘛,赶紧晕过去!”外面天色已然全黑,而杨国之的样子明显看着还很精神,这令王随很烦躁。明明还在他小衣,亵裤里下了药,怎么还没有起作用? “你这孩子,与我说话总是这么别扭。你对我好,我心里清楚。你有麻烦,也该和我说说。这样,你把下药的缘由告诉我,我保证自己晕过去。”杨国之说的坦诚,换来的却是王随的白眼。 “你骗鬼呢!”要是真告诉你实情,就是下了药也被弄醒了。 杨国之看着实在糊弄不过去,就笑了笑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大有你不说我不如你意的架势。 “你到底吃了多少解药?”王随忍不住道。 “我总觉得你小子还有后着,就把剩下那点解药都吃了。”杨国之笑的温和。 王随听着则是冷汗直冒。祖宗啊,那得是多少钱啊!平时省吃俭用的,这一下子都吃进去了。怪不得小衣亵裤上的软筋散无用了,敢情是药效早没了。 一个绞尽脑汁,满脸焦虑;一个神情淡然,性情执拗。师徒两人就这样对峙着,都不退步,好像在等着先投降的那个。 就在这时,破败的小院一阵刀枪叮当,火把四照,将原本黑黢黢的小院弄得亮了一片天。原本还能挡挡风的两扇门早就飞到了角落,彻底变成了两块无用的门板,而四处的灰尘扬起,充斥着空气,巨大的土腥味湮没了每一个人。 “王随,受死吧!”粗犷的声音莫名让人胆寒,仿佛有嗜血的味道。 “你到底惹了什么人!”杨国之用眼神问王随。 王随瞪着杨国之,同样用眼神回答着:“让你早点晕,你不晕,这回好了!” 师徒两人相依为命将近二十年,心意相传,对方一个眼神就知道什么意思。师徒二人透过没有窗户纸的窗把外面看的一清二楚,对于有着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多少有些发怵。 就在那络腮胡子提着大砍刀马上就要进来的一刹那,忽然听到一声脆响:“娘老子的,谁敢动我男人!” 只要是有点神志的都能听出这是一个女人的叫声,清脆而不失彪悍,颇有西北边陲的特色。 “这又是谁?”杨国之长大双眼疑惑地问王随。 王随满脸通红,一个眼神都不给杨国之,令杨国之心里一阵嘀咕。最后开了口低声道:“这就是你闯的祸?” 王随猛然转头,怒火上升,高声道:“都要见血了,你还想着我闯的什么祸!” ^^^^^^^^^^^^^^^^ 行船上燃起了灯笼,照得河面如梦似幻。丽姐儿扒着小小的窗向外看,心情好的想飞。终于是有旅行的惬意了,身体舒适自然就心情愉悦了。 三个大宝贝正在和林氏一起玩石子儿,高兴之处,乐得开怀,让林氏更是不遗余力地丢石子儿,抓石子儿,不亦乐乎。幸亏林氏没留指甲,要不然肯定都要折断了。 丹桂拿着一个大油纸包掀帘子进来,看到如此情景,不由会心一笑,不敢扫了林氏和少爷们的玩兴,就直接把油包递给丽姐儿。丽姐儿打开一看,原来是拇指盖大小的糖蜜炸面果子和四样蜜饯糕点,微微一笑,拈了在手中吃。 晚膳用的是鸡汤面,略微清淡了些,弄得丽姐儿吃的不尽兴。幸好还在港口,吩咐小厮买些点心来填补,不想那小厮还算机灵,买的吃食花样多,分量也多。 “曾祖父和舅舅做什么呢?”丽姐儿问道。晚膳也没一起用,不知是为了什么。 “两位主子在那边的船上下棋,说是老太爷犯了棋瘾,拉着舅爷不让走。”丹桂笑着回答。 丽姐儿听了点点头,却听见外面嘈嘈切切,不复宁静,很是杂乱。 “这是怎么了?”林氏攥着石子儿不动,眉头微蹙。 “奴婢这就去问问。”丹桂刚要起身,却听见有人高声喊道:“林兄,我是陆启,有要事相商,还望相见。” 第二百章 激战 下棋最费脑子,当然也最令人心绪平静。徐老太爷和林琅玕这样全身心投入到棋盘中只为静心,保持心态平和。只可惜这世上本就是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有些事情,怎么躲也躲不过去。 林琅玕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陆启大老远的从京都赶来是做什么。很显然他递消息之前,陆启就在路上了。陆启和赵晏殊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想必赵晏殊也到了。这个王随,果然是留了条后路,哪里用得着他来操心。 陆启看着林琅玕的坏脸色,哪里不知道这位仁兄在气什么。他面带苦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王随那小子呢?有胆子闯祸,没胆子承担,他算哪门子的顶天立地男子汉。你告诉他,要是牵连到我姐姐一家,我定不与他善罢甘休!”林琅玕额头的青筋在灯笼光中若隐若现,陆启知道林琅玕是动了真怒了。 陆启对于人情来往最是精通。他哪里不知道像林琅玕这样的文人平时最是温和,一旦生气起来却是十二匹骏马都拉不回来的。他只好百般陪着小心,慢悠悠道:“林兄莫气。你要是和他一般见识,岂不是落了下乘?” “哼。”林琅玕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了。 陆启一看林琅玕的样子,就知道这是好说话了,立即笑起来道:“这王随还真是时运不好,谁成想能出这样的事儿?他虽然卖假药是有些不厚道,可到底也没做什么大奸大恶之事。想来吃了这次的教训,以后定然改好,再不犯糊涂了。再说他名声赫赫的神医,怎么也不能被个女匪拖累,做了押寨相公,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吧。” “这话怎么说?”林琅玕吃了一惊。什么女匪,什么押寨相公,他怎么越听越糊涂?陆启说的话怎么和王随那小子说的一点都不一样。林琅玕仅仅是怔愣了一瞬间,就恍然他又被王随耍了。 “你不知道?那小子说他和你都说了啊!”陆启看林琅玕的神色不似作假,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小子哪里说过什么女匪。他只说他卖假药得罪了人,现在江湖出了什么劫杀令,他的性命值一万两银子,命不久矣。”林琅玕把王随对着他的哭诉说了一遍。 陆启自然不信林琅玕所言有虚,他也一阵莫名道:“这小子,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都把我给弄糊涂了。” “我和他说过,要他以实相告。可你看。他是那实诚人吗?那江湖的劫杀令,一听就是哄人的。他身价我不清楚,可区区一万两,他王小神医,国手杨国之的亲传弟子差这点钱?”林琅玕越发生气。说的也很有道理。 陆启默然,觉得王随用自己的麻烦来给林琅玕找麻烦,实有不妥,也着实不厚道。人家拖家带口的,你拿这么骇人的事吓唬人家做什么。更何况都是熟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不是拉仇恨嘛。陆启想不明白王随是怎么想的,总觉得这么个精明人不会做这么蠢的事。 “你不知道,我和晏殊是三天前接到王随的口信。这个中原因也是纸包不住火。瞒得了一时三刻,瞒不过长长久久。既如此,我就与你说说他对我和晏殊是怎么说的。”陆启觉得还是得把事情说明白,然后再把事情给弄明白。 “哎,你别说。我也不想听,总之是我带着家眷明天一大早就启程。他的烂摊子。我林琅玕没本事收拾,断断帮不得他。改日回京,为兄必定做东,还望你与晏殊赏脸。”林琅玕说完就走,也不理陆启面子上好看不好看,走的匆匆,和躲瘟疫没什么两样。 陆启苦笑,却并不怪罪。读书人吧,性情都有点别扭。比不得他和赵晏殊是出身勋贵,走武将的路子,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陆启倒没怪罪林琅玕,早年认识他就这脾气,再说这事儿也怨不得人家生气。 “林公子怎么冲您发火啊,真是委屈爷了。”陆启贴身小厮有点看不过去。 “算了,爷我大人有大量。”陆启自来人缘好,除了他八面玲珑,人情练达;也确实性子讨喜,凡事不较真。 “那也是啊……”那小厮还是替陆启委屈。 “行了,我们快去晏殊那边看看,情况到底如何了。”陆启飞速上了马,一抖缰绳就飞快地窜了出去。 “爷,等等小的!”那小厮为着陆启因替王随受了委屈,心里正不大痛快。可眼看着陆启飞马而去,也动作迅速上马出发,可到底是慢了一拍。总为着那个闯祸的郎中做什么,最后还是爷受委屈,小厮心中着实不忿。 “可有难事?”徐老太爷倒是没听见林琅玕和陆启说了什么,只是看着林琅玕面沉入水,就问了问。 “那小子嘴里没一句真话。”林琅玕愤愤然地把陆启说的话从头到尾与徐老太爷说了一遍。 “亏我还一时心软要助他,可您看看他,哪里有一点为我着想的地方。”林琅玕气愤难平,虽没吃亏,却心里不舒服。 “左右我们明日就走,你也别因为这事迁怒他人。我刚刚瞧着陆小将军也是脸上挂不住了。”徐老太爷怕林琅玕得罪人,多说了一句。 “是晚辈疏忽了。”林琅玕本就性情随和,今天着实是被王随给气着了。这回端正态度,能听进去徐老太爷的劝告这令老人家脸上有光。徐老太爷看林琅玕受教,满意地点点头,怎么都觉得当年儿子定的亲家好,他老了老了也算是享了福。 这时丹桂进了船舱,先是见礼,再看老太爷和舅爷的脸色。幸好脸色都不难看,丹桂心下一松,笑着道:“夫人说晚膳有些仓促,看着老太爷和舅爷都吃的不多,想必现下里是饿了。于是就让奴婢来问问,宵夜煮些鹌鹑蛋可好。正好是今天在集市上的新鲜货,只是还没来得及细细的烹制,不知老太爷和舅爷意下如何,可是再要些水酒?” “都听夫人的,酒就不必了。”徐老太爷微笑着道。 “是。”丹桂恭恭敬敬地退下。 “你看,到底是惊动了你姐姐和孩子们,一会儿你过去坐坐。”徐老太爷自然明白丹桂过来是探听消息的。 林琅玕不置可否,呆了不过一刻钟就去了林氏那里。林氏听了丹桂探听来的消息,倒没什么想法。总之弟弟把问题都解决了,明日就行船南下,也没什么好担忧的。 丽姐儿正把油纸包中的甜食分给弟弟们,又怕指甲盖大小的糖蜜炸果子把弟弟们呛到,忙让雪儿和冰儿仔细服侍。弟弟们还太小,嗓子眼也小,被什么东西呛到可是要命的事儿。这里可没什么开喉抢救。 不大一会儿,林琅玕就来了女眷的船舱,也没避讳孩子们就把王随的事儿通通告诉了林氏。林氏听着很不自在。她有点埋怨王随又觉得弟弟的做法有些僵硬。不管怎么说,王随治好了丽姐儿的病,于情于理都不能对王随这般绝情。不过现在有人来助王随了,林氏也就没说弟弟什么。毕竟远近亲疏,内外有别。弟弟就是弟弟,旁人就是旁人。林氏到底还是护短的,更何况是自己的亲弟弟。 宵夜上来之前,林琅玕就回了自己的船舱,林氏也没有挽留。丹桂拿上来的宵夜看着不错,味道更是不错。银耳枸杞炖鹌鹑蛋和鹌鹑蛋羹都适合女人和孩子,做宵夜更是好克化。 “老太爷那边是什么?”林氏问。 “那边是虎皮鹌鹑蛋和虎眼丸子,老太爷和舅爷都不喝酒,说是怕误事。”丹桂回答得到的是林氏满意地点头。 “千万别吃多了,稍微垫垫肚子就好。”林氏嘱咐丽姐儿和三个儿子。可丽姐儿和三个弟弟哪里肯听,他们都抱着碗大吃,好像饿了三天一般。林氏无奈地摇摇头,笑着看着光溜溜的碗底,映照着烛火分外明亮。 用过宵夜,梳洗一番,林氏吩咐丹桂吹灯,一家人就在黑夜中慢慢熟睡。欢哥儿在林氏和丽姐儿的中间拱来拱去,权当作是一种有趣的游戏。丽姐儿不干了,抓过欢哥儿就是挠痒痒,在水面上留下一串咯咯的笑声。 相对于天津港的宁静祥和,天津城内却刀光剑影,杀气腾腾。赵晏殊带着五百随从在小巷子里左突右破,你来我往,战的正酣。 杨国之和王随也没有束手待毙,二人把手头上的药粉一扬,顿时一片人倒下。二人又是一扬,又有一片人倒下。黑暗之中,分不清敌友,只好乱撒一气,只盼着撞运气。也不知是王随运气好还是杨国之运气好,总之在他们所有的软筋散都消耗掉之后,敌人是越来越少,最后竟是一人皆无。 赵晏殊那边最先点了火把,把整个巷子照得有如白昼。王随自然看见了赵晏殊的脸色,他不自觉地哆嗦,莫名的有些害怕。 “清点人数,看死了多少人。”赵晏殊有条不紊。 “王随,你敢骗老娘!今天你要是不和老娘我拜堂成亲,老娘我必要砍你一条腿,看你还怎么跑!”清脆的声音撞击着小巷,发出一声声回音,在漆黑的夜中,显得各位令人胆寒。 ^^^^^^^^^^^ 啥也不说了,明天三更。 第二百零一章 官船 陆启一路飞奔,还没到地方就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骂得正欢。陆启咧嘴一笑,颇有点幸灾乐祸。他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肯定是追夫的女匪。 “老娘当初虽是绑了你上山,可没逼你答应娶老娘。是你对着老娘爹娘的坟发过誓愿要入赘,老娘才对你死心塌地的。结果你瞅着空子就溜了,也不想想你占了老娘便宜,老娘哪里会让你有好日子过!老娘这辈子没吃过亏,自然是要带着兄弟们来找你算账!结果老娘还没开始算账呢,你惹的麻烦还得老娘来帮你摆平,你是个祸头子啊!”说话的女子长得很是美艳,要不是一口一个老娘泄了底,别人一定会以为这是好人家的女儿。众人听了那女子一番说辞又看向王随,眼神所表达的情绪都颇为复杂。 “你胡说!就是你逼着我的!我王随顶天立地,要不是生死关头,怎么可能答应要入赘!”王随被那女子骂得怒火直冒,原本的惊恐也消散不见,只顾着回敬。可这么一来,也就真的承认了他曾经赌咒发誓要娶人家。偷鸡不成蚀把米,一点都不像心眼子多的都装不下的王随,可见他是气糊涂了。 “大家伙都听听,这不要脸的可不就是个软骨头嘛!老娘拿着刀吓唬吓唬他,他就赌咒发誓什么都干,还顶天立地呢!告诉你,你今儿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别以为老娘爹娘的坟头是那么好跪的!”清脆的声音丝毫不见慌乱,有的只是嚣张。 “老娘实话告诉你,今儿就是来绑你回去的,不管你乐意不乐意,都得和老娘走。要不然就问问老娘手里这把刀,看它答应不答应!”女子手里拿着一把大砍刀,怎么看都沉的很。锋利的很,在火把下闪着寒光,令人肝颤。 王随明显双腿打着哆嗦,可照旧是喊出了一句:“宁死不屈!”任谁都能看出王随满脑门子冷汗,原本有些胆寒的场面愣是让不少看热闹的人笑出了声,只觉得不伦不类。 “徒儿,你就从了吧,为师看这姑娘不错。”杨国之悄没声息地来了这么一句,差点就让王随晕了过去。师父啊,你这是卖徒求荣啊! 陆启找了个角落下马。一把将缰绳扔给小厮,在点点火把中找寻赵晏殊。 赵晏殊那边不耐烦听王随招惹的风流债,只听着一旁的亲信清点过后的死伤人数。 “伤了十几个弟兄。所幸都不是大伤,擦擦药就能好。”那就是没人有性命之忧了,赵晏殊心里舒服些。 这五百亲随,除了一小部分是陆启的护院之外,剩下的都是跟着赵晏殊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落了一身残疾或是战争过后无家可归,仅凭军功又谋不到营生的袍泽。七王动乱之后,赵晏殊没少帮着他们置办家业,过起自己的小日子来。当然赵晏殊也从中收用了不少心腹,叫他们跟着国公府的老人一并打理国公府的产业。平时都是下人,一到了有麻烦的时候又成了兵士。护卫,护院,可谓是一举数得。今天这种场面是赵晏殊第一次用上这些人。他可不想哪一个为着王随而伤了残了,甚至没了性命。 “吩咐下去,回了京都有重赏。”赵晏殊手里不缺钱。不说国公府的进项和他母亲和兴公主的陪嫁,他还有爵位每年的分例和恩赏银子以及宫里皇帝舅舅隔三差五的赏赐。 “那边闹哪一出呢?”陆启带来的人几乎都没挂彩,所以他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哟。还是个呛辣美人。真没想到,王随这小子还挺有艳福。”陆启一双眼睛对着破口大骂的女子闪闪发亮。 大骂王随的女子唇红齿白。杏眼桃腮。如果她不说话,想来定然是贞静贤淑。可她现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因为怒火而瞪圆向眉梢那里挑,就分明有了一种野性美,桀骜不羁。 赵晏殊淡淡地看了陆启一眼,对于他的幸灾乐祸又有些色迷迷的表情并没有表示不满。 “林兄那边怎么样?”赵晏殊清楚林琅玕的性子,知道他肯定气的不轻。 “还用我说,你都已经猜到了,还来问我做什么。”陆启还想兴致勃勃地看戏,可突然想到了林琅玕说的话,连忙收敛了心思,对着赵晏殊道:“王随和林兄求助时说的话与对我们说的完全不同,你听听看这里面有没有蹊跷。”于是陆启将江湖劫杀令的事情说了一遍。 “王随这小子心眼儿忒多,也不知他哪句真哪句假。不过林兄你也知道,他哪里是会说瞎话的。不过我们现在也看到了那个所谓的女匪,想来王随是不想在林兄面子失面子才故意编的瞎话吧。”陆启想了一路,只找到这样的理由能自圆其说。 赵晏殊没说话,心里却咯噔一下,这好像与京都的事儿连起来了。赵晏殊不动声色,可天津府衙和天津卫却被半夜械斗给惊动了。 “幸好带了牙牌,要不然肯定有麻烦。”陆启看着越来越多围拢的火把还有脚步橐橐的声音道。 “爷,大部分死伤的看样子都像是跑江湖的。”说话的是赵晏殊身边服侍的小厮叫福寿的。这福寿的爹和祖父都是老安国公生前身边贴身伺候的,他们都是国公府的世仆。赵晏殊为着这个对福寿高看一眼,回了京都之后就把他从庄子上提拔上来。这福寿也算有几分本事,小小年纪却有一双火眼金睛,只要看人一眼,就能猜出来这人是干什么营生的。 “知道了。”赵晏殊觉得王随对林琅玕也没说瞎话。 “围起来,统统抓起来!”说这话的是天津卫的正千户,他官袍穿的很是不整,一看就是大半夜急急慌慌过来的。他看起来颇有些气急败坏,怎么都没想到在他的地头上能出这么大的麻烦。结果紧赶慢赶,到了地方却是黄花菜都凉了。有的只是横七扭八躺着的不知是死是活的彪形大汉和一个破口大骂的女子,这什么情况! “你算哪个葱,敢来抓老娘!”这女人还真不是一般人,骂了这么久,依旧是中气十足,不管遇见谁,都像是一坛子辣酱,不呛死你,也辣死你。 那正千户这辈子可能都没被人这么骂过,看着骂人的又是个女子,登时窜上一团怒火,差点就挥刀砍过去。大半夜的不睡安生觉,还在天津城中械斗,老子还没撒火呢,你个市井泼妇倒还先叫嚣起来了。正千户可能还没睡醒,又被眼前的状况搞得不知东南西北,一时冲动竟忽略了那女子手中拿着的大砍刀。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陆启不想得罪人,赶忙亮出了牙牌,接着道,“我们只是过来接朋友,没想到到招惹了一帮小贼,所以就动了手。责任可不在我们身上啊,请大人明察。”陆启惯会和人打交道,话也说的漂亮。 那正千户一看陆启的牙牌并不是假的,且牙牌上写着的是正三品昭勇将军,顿时一改脸上狠戾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 “大人带来的手下可以仔细察看我带来的人,绝不是兵士,只是亲随,不过是会点拳脚功夫,防身罢了。”陆启笑的温和。 “哪里哪里,将军的亲随,下官怎好察看,必定是如将军一般光明磊落的。”这位正千户还算是有点急智,不难打交道。他可能有些谄媚,却整和了陆启的心思。 “只是这位……”这回这正千户回过神来了。对着都已经阳春三月还穿着羊皮袄子,手拿砍刀,对着王随怒目而视,刚刚还对着他破口大骂的女子有了一丝怀疑。 “她是我朋友未过门的老婆。您看这样子也知道这是刚刚从山上下来的,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不过这女子认死理,对我这风流成性的朋友毁了婚约很是气愤,追过来了。”陆启这张嘴可谓是厉害,三言两语就能把眼下的状况自圆其说。那正千户不是傻的,陆启怎么说,他就怎么听。反正他只负责抓陆启口中的小贼,多了他不管,多出来的麻烦他也能推得一干二净。 “哦,既如此,那下官就带着贼人走就是了。”正千户说着就要提人。 “这位大人还请好好审问这些盗贼,事关重大,现下还不好说。可只要查出了蛛丝马迹,还望大人提点,想来必有您的好处。”一直不说话的赵晏殊突然冒出来一句,语气淡淡的,却令人听着心头一颤。 “这位是?”正千户看着眼前十几岁的少年,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 “大人别看他年纪小,却也是个将军。”陆启让赵晏殊把牙牌拿出来。赵晏殊照着办了,那正千户果然诚惶诚恐地表示定然会对人犯严加审问。 “有些事别躲躲藏藏的,反而让人忌讳。”陆启冲着赵晏殊的耳朵低声道。 赵晏殊不置可否,接着道:“明天想办法让林兄带着家眷坐官船下江南吧,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陆启惊疑不定地看着赵晏殊,赵晏殊神色平淡,在火把的照射下让陆启觉得多少有些阴沉。 ^^^^^^^^^^^^ 小草欠了21更…… 第二百零二章 风波 丽姐儿醒来时已然是天光大亮,她果断地转了身,避开些微刺目的日光,一手搭在欢哥儿的身上,嘴角残留了一丝不易察觉地微笑,赖在床上一动不动,闭目假寐。 欢哥儿睡的好好的,冷不丁被丽姐儿的手臂压着,终究是在不甚舒适的感觉中醒来,翻了身,摆脱了丽姐儿的重压,自己却又将胳膊搭在另一旁的乐哥儿身上。乐哥儿的反应和欢哥儿一样,也同样翻身,将胳膊搭在另一头的喜哥儿身上。喜哥儿没有翻身,而是直接起身,茫然四顾,显得乖萌可爱。 丽姐儿一直眯着眼睛看着多米诺骨牌连锁反应一般的几个弟弟,好容易才没笑出声来却到底是被喜哥儿发现,且慢慢悠悠地越过两个弟弟爬了过来,奶声奶气地道:“姐姐你装睡!” 丽姐儿闷笑不停,一把抓住喜哥儿抱躺在自己怀里,呵呵呵地笑个不停,又间歇亲了两口喜哥儿的脸蛋。欢哥儿和乐哥儿听到动静,也都醒来像叠罗汉一般压着丽姐儿和喜哥儿,欢喜地叫着,对着丽姐儿讨乖卖萌。丽姐儿觉得自己的小身板都要散架子了,可依旧是笑着岔气。前世没有亲兄弟,倒不觉得什么,可这世有了这么可爱的弟弟们,想不喜欢都难。 许是林氏听到了船舱里的动静,不大会儿,冰儿和雪儿就进来服侍四人更衣梳洗。 “娘呢?”林氏对着四个孩子向来看的紧,平时这时候是一定要在一旁看着的。 “夫人在和舅爷说话。”冰儿回答。 丽姐儿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四个孩子收拾过后,都急不可耐的要出船舱。没办法,在船上确实有些难过,出去透透风可谓是最好的游戏了。可林氏怕孩子们年纪小,贪玩在甲板上出差错。就看的紧,哄着孩子们别出去吹风。林氏自然是一片好意,娘亲的心哪里有坏的,可孩子们坐不住,每天总要闹个三五回。现在因为用了杨国之的膏药,几个孩子又都活蹦乱跳了,冰儿和雪儿两个不大十岁的小丫鬟又怎么可能拦得住。她们能做的唯有看好几位小姐少爷,别出了乱子就是谢天谢地。 丽姐儿拉着欢哥儿最先出去,看到不是水天一色,也不是碧水蓝天。而是自家的仆人正忙碌着卸自家的船,这是怎么了?不去苏州了?丽姐儿心里一跳,四下里找林氏的踪影。不过林氏还没找到。丹桂就连跑带颠的过来了。 “小祖宗们,你们怎么出来了!”丹桂诚惶诚恐,转过脸对着冰儿和雪儿却是言辞犀利,“原本以为你们两个稳重知事的,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不中用的。” 冰儿和雪儿都低头挨训。倒也没有委屈的神色。 “算了,是我们非要出来的。”丽姐儿帮着打圆场。 丹桂没再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冰儿和雪儿一眼,警告的意味浓重,颇有些以后再算账的意思。 丽姐儿有点讪讪的,不管怎么说。这两个丫鬟是自己身边的,多少有些没脸。不过丽姐儿也没计较,她心里明白。估计到了苏州,自己就会有自己的院子,而到时候丹桂就是自己院子里的掌事妈妈。林氏对自己那么重视,甚至把多年得用的心腹留给自己,可谓是极尽宠爱了。况且掌事妈妈的职责就有调教丫鬟。指出主子的不当之处等等。现在的丹桂不过是提前履行了职责而已,再说以现在丹桂在徐家下人的级别中。教训雪儿和冰儿也在情理之中,用不着上纲上线。丽姐儿一番自我安慰,终究摒除了家里的规矩所带来的影响,骂主子身边的丫鬟,就是骂主子。 确定丹桂对自己无无视怠慢之意之后,丽姐儿转问丹桂:“这是做什么?我们不去苏州了?”还是改陆路去苏州?丽姐儿的疑问不少。 “是陆小将军大清早上来,说是拖了关系找了几艘官船给舅爷使使。”丹桂满脸喜意。 “官船?”丽姐儿有点不明白,不过看丹桂的样子应该是好事。官船在水路航行中想来是有许多优待吧,就是水匪也不敢造次,至少更安全些。 “可不是嘛,这一行可走了大运,要不然哪里待到机会坐官船。”丹桂以坐官船为荣,家里大大小小,旅途多艰,有了官府庇护,想来是省了不少麻烦。 “那我们坐的船怎么办?”这些船和船工都是徐家花了钱雇佣的,现在这个形势肯定是换船坐的。 “舅爷正和夫人商量这事儿呢,想来必会有稳妥的法子。”丹桂笑着道。 是了,丽姐儿心里有数,舅舅和娘亲肯定有了思量,再不济还有曾祖父呢。 等到丽姐儿和弟弟们上了官船,已经快到晌午了,孩子们还没怎么饿,都兴致勃勃的在船上乱跑。到底是官船,果然大气。不说整体多么的雕花镂空,影像别致,单单说船的大小,一般的船就没法比。这官船大的,几个孩子都能在上面捉迷藏,而行驶整艘船的,也有官府的人在,总之方方面面都令人安心,深深觉得能顺顺当当到苏州。 到了用午膳的时候,林氏才进得船舱,看着孩子们吃着砂锅鱼,顿时温婉一笑,煞是好看。 “我们怎么能坐上官船?”丽姐儿好奇地问林氏。 林氏笑着道:“你舅舅为人厚道,人缘好呗。”林氏显然很高兴,丽姐儿配合着笑笑,别再多想。 ^^^^^^^^^^^^^^ “这个王随,惹得祸患反而救了自己一命,真不知道他这人是什么运道。”林琅玕大清早上被陆启拦在船头,半强迫地听了陆启的话,这才冷静下来。陆启的好意他没有拒绝,或者说他不敢拒绝,因为事关重大,他们一行早就被人盯上了也未可知。朝中风云变幻,向来是要牵连无辜人家的,有心人会不会认为徐家在这件事中也有参与,林琅玕一身的冷汗,这不是明摆着把姐夫徐熹架在火上烤嘛。 “这就是千里姻缘一线牵,王随这是红鸾星动了,这是好事。成家立业,开枝散叶,杨大国手后继有人,我们该备份贺礼才是。不管怎么说他们师徒俩都救治过我家哥儿,姐儿,我们徐家向来出手大方,总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变的小气。”徐老太爷好像没看见林琅玕的虚脱一般,自说自话。老人家拈着胡须,颇有几分道古仙风,世事洞明的味道。 “亲家老太爷……”林琅玕终究是坐不住。他觉得得把话说清楚才好,不管怎么说有个防备总不是错。 “你想说什么老头子我心里清楚。莫急,莫慌,我们就算是被人误会,也是站在皇上这边的。我们站在皇上这边,又有什么好怕的!”徐老太爷笑的像只老狐狸。 林琅玕一个激灵,好像醍醐灌顶,顿时了悟了许多。原来如此,果然是多虑了。 “圣上是明君,他要做的事必定流芳千古,我们做臣子的,只要紧随其后就好。现在这个局势,还要与坐稳江山,称者王侯败者寇的圣上对着干,那就是执迷不悟,回不了头了。既如此,我们只要在一旁看着就好,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世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更何况皇上是明主,我们如此是忠君,而兴风作浪的就是乱臣贼子。”徐老太爷这个年纪,事事看得通透,吃的盐比年轻人吃的米还多,自然有一番用意。林琅玕对徐老太爷的看法很有共鸣,嘴角微翘,再不复刚刚的惊慌失措。 ^^^^^^^^^^^^ 破败的小院被人挤的满满登登,骂声不断。有好事者上前看热闹,却都被里面手拿凶器的各色人物吓的不敢再上前,溜着墙边跑走。妈呀,这是贼窝子啊! “你逃不出老娘的手掌心,还是乖乖地随老娘回去为好!”那女匪骂了一夜依旧不停歇,精神好的好像吃了千年人参。对着王随说的话大意都是如此,翻来覆去这么几句,就连坐在一旁好说话的陆启都有点烦了。 “秦翠红,你别这么嚣张!我告诉你,我的朋友可都是将军,你一个女匪,他们动动手指头就够你喝一壶的!”王随额头上青筋暴跳,大声回敬。可明显他的体力不如那个叫秦翠红的女匪,中气不足,说话也有气无力,换来的只是秦翠红的冷笑。 “臭小子,你也不想想老娘敢带着兄弟们来下山找你,自然是不怕你的什么将军朋友。刚刚在官府面前,老娘照样牛气,凭的就是手上的这把刀,身上这一口气!”不管什么事,都怕不要命的,这秦翠红走的就是这条路线,王随的眉毛不自然地挑动,显示着他的畏惧。他不由瞟向赵晏殊和陆启,却发现其中一个神色淡定,好像什么都没听见,而另一个则笑呵呵地看热闹,好像是一场精彩的戏。王随怒从中来,只觉得这辈子误交损友,什么都指望不上。 “姑娘,听老朽说几句,你看如何?”杨国之瞅着空子连忙插话,得到的是秦翠红的诧异和王随的怒目而视。 第二百零三章 航行 “姑娘,你看你都说了这一宿了,想来也累了,不如先歇歇如何?”杨国之谁的脸色也没看,温和地笑着道。 “那不行,万一老娘歇着的时候,这鬼精鬼精的跑了怎么办!”秦翠红认死理,说什么也都不肯去歇着。 “那想来姑娘你说了一夜,肯定是口干舌燥,火气上升。老朽这里恰好有壶泡好的胖大海,你喝两口,保准你喝了之后清热润肺,利咽解毒。”杨国之殷勤地倒了一茶杯递给秦翠红。 “这可是暹罗进贡的药材,统共就那么一点点,我好不容易从赵晏殊那里偷到的,你居然给这个母老虎喝!你知不知道这点药材到底值多少钱,十两黄金都算便宜的!”王随不干了,双眼通红,气的不行,“我可是你的亲徒弟,怎的待我还不如一个土匪!”王随大喊大叫。 “你不让老娘喝,老娘偏要喝!”秦翠红一把夺过茶杯,也不管是不是烫的很,咕噜咕噜地仰脖子就喝的一干二净。 “慢点喝,慢点喝,小心烫着!”杨国之一边对着秦翠红说,一边又对着王随道,“谁说不给你了,这不正倒着你这杯嘛!”杨国之手下不停,倒满一杯,递给王随。 陆启在一旁看的有点傻眼,转头与赵晏殊低声道:“这小娘子就不怕喝的东西有毒?刚开始看着还有些精明,现在看来也是经不得激将,忍不得一时之气的莽撞小姑娘罢了!” 秦翠红想来是功夫不错,耳力很好。她把陆启的话听的一清二楚,一瞬间就冷冷地盯了陆启一样,冷笑着道:“老娘竟不知道所谓的将军也不过是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 陆启一愣,万万想不到这秦翠红还是个有本事的,只好自嘲一笑。他本不是那种愿与人斤斤计较的。也就毫不在意。只有赵晏殊睇过来的眼神有些令人讪讪。让你小瞧人家,现在没脸了吧。 只可惜陆启不计较,可秦翠红却要把话说明白:“老娘虽是个响马出身,却也早年听说过‘飞雪七十二针’的名号。杨家早年也是闯江湖的,怎么说都是老娘的前辈。不看僧面看佛面,老娘是个江湖人,喜欢论资排辈,自然也对杨家颇多敬仰。老娘的爹说过,这杨家行医,重的就是不害人。不耽误人;有风骨,讲义气,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汉子。他杨家出身江湖,与我爹同出一处,那是同道,也算是给我们武林长脸了,让那些瞧不起江湖人的都长了记性。因为这。老娘自爹娘那辈就对杨神医奉若名士,虽说言语中颇多冲撞,可本心却佩服的紧。再说杨前辈是这没良心的师父,自然也是老娘的师父,老娘还疑个什么!”秦翠红有几分豪气,这句话不仅把杨国之说的心花怒放。也让陆启听了有几分惭愧。 “你看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姑娘这话说的多熨帖。按常理说。这小子要是真的瞧不上姑娘,而姑娘又缠的紧,他烦的紧了,没办法了,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姑娘下点药。就不说那药是能死人的。哪怕是让你疯了,傻了。残了,这都有可能。他的本事,老朽清楚,配点害人的药这点本事他还是能做的。可你看他什么都会,却不曾做过什么,姑娘你也齐齐整整地站在这,就说明他不是无药可救。而老朽看姑娘的意思,是还不打算弃了这小子,我们何不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谈谈,好好商量一下婚事如何?”杨国之觉得秦翠红这姑娘不错,正派硬气,有种百折不挠的精神。他祖辈也是出身江湖的,结个亲也没什么。而且王随这个徒弟大了,他愈发管不了了。虽说也知道王随有点小聪明,却闯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祸。可他生怕将来他死了,树欲静而风不止,王随被谁算计了,到时候徒弟收拾不了局面又该怎么办?莫不如给他找个厉害点的媳妇,到时候有女人看着管着,想来怎么也不至于丢了性命。且这秦翠红功夫一流不说,看样子倒像是能一物降一物的,且对王随有几分情谊,只看骂不看打,也算不得王随吃亏。男人嘛,被女人骂几句算不得什么。再说他活到这把年纪,还真没见过徒弟这么狼狈过。既如此,正好把两人凑成一对,赶紧让徒弟开枝散叶,后继有人,他把看家的本事都拿出来传给王随,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 杨国之越想越觉得自己考虑周全,嘴角翘起,满脸傻笑,眼前浮现出了王随有了儿子的情形。 王随额头青筋直冒,心里骂了杨国之无数遍。别人说了点好听的这老头子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就卖徒求荣了,耳根子也太软了,简直是不知所谓。 “要娶你娶,总之我说什么都不能和这个女匪成亲!”王随气的直跺脚。 “你这孩子,秦姑娘哪点配不上你。人家长相不错,功夫又好,人看着也正派。什么女匪女匪的,多难听。”杨国之觉得他这徒弟的婚配,高门大户的小姐还真就未必看得上。 “秦姑娘,你别生气,他这孩子从小就脾气别扭。小时候都是他师母陪着他,我这个做师父的,笨嘴拙舌的,也不会说话,反而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杨国之的性子很温和,任谁看了都是老好人一个。 那秦翠红听杨国之答应了她和王随的婚事,顿时满脸喜色。她想的直白,只觉得天地君亲师,王随无父无母的,杨国之做师父的都允了,他一个做徒弟的,难不成还要违逆师门不成。他现在性子别扭不要紧,只要成婚之后,慢慢掰正过来就是了。倒是后生米煮成熟饭,怎么都断不了了。 陆启实在看不下去了,且他对王随也有计较,就连忙道:“先不忙婚事,晚辈有话说!” “你说,你说。”杨国之对谁都亲热。 “王随的医术是杨神医亲传,可谓是世间少有。他离京前,圣上就有意要王随去太医院任职做御医。当时王随兄只想着要走遍大江南北,历练一番,增进医术,也就推托了。可晚辈现在看来王兄的医术已经是大有进步了,想来去京都太医院复职不过是早晚的事,对吧,王兄?”陆启给王随递了个眼色。 王随何等机灵,连忙点头道:“对对对,我要去太医院!好男儿有用武之地,定然要拼搏一番。”去了太医院,就是有品阶的官身。师父再怎么老糊涂,也不可能让自己和一个女匪成婚,否则就是断徒弟的前途,让人戳脊梁骨。 杨国之闻言一顿,顿时哑了声,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本以为王随是不愿意被人束缚的,却不想到底是要进太医院。那里有什么好,朝廷党派林立,后宫倾轧,弄不好,命都得搭里去。可现在要王随别去,又有些不忍心。这孩子还是头一次这么积极做事呢,他这做师父的,总不能拖徒弟后腿。 秦翠红嘲讽一笑道:“以为老娘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何必这么拐弯地说,听得让人窝火。” 说着秦翠红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拍在摇摇欲坠的桌子上道:“你们不是什么将军,神医的嘛,睁开你们的眼睛好好看清楚,老娘这东西可是货真价实。” 除了秦翠红的其他四人不用秦翠红多说就被破烂桌子上的明黄色诏书惊了一下。 “你伪造!”王随说话的声儿都是颤的。 秦翠红莫名一股怒火,骂道:“王随,老娘不是啥龌龊小人,伪造的什么的,老娘从不认识这两字!睁开你的狗眼看看,那玉玺老娘也能伪造!” 赵晏殊最先看了一眼诏书,之后就是看着秦翠红。秦翠红一脸的坦然,回视着赵晏殊。 “王兄,待到了京都,小弟必送上一份厚礼恭祝你新婚。这样的好女子,天下不多见,万望好好珍惜。”赵晏殊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觉得秦翠红这女子真性情,比京都高门大户中的所谓贵女不知好了多少倍。 “兄弟帮不了你了,你乖乖的做新郎吧。其实,你媳妇还挺漂亮的,你这辈子能娶到人家,不亏。”陆启看了诏书也心潮涌动。这样的女子,他怎么就遇不上。 王随则是完全傻眼,看着秦翠红待愣愣地道:“这是你祖上一辈子的心血,你就这么着归顺朝廷,招安了!”杨国之也把诏书看了一遍又一遍,呆愣之后是巨大的惊喜,顿时觉得自己眼光不错,给徒弟相了一个好媳妇。他没开眼笑,合不拢嘴。 “要不怎么办,老娘总不能一辈子守活寡吧!再说老娘虽是土匪,也知道天下大势,哪里能和兄弟们一辈子靠杀不仁的富户过日子啊。”秦翠红语气中有一丝惆怅,又有一丝不悔,却换回了王随那个原本坚定不娶的心。 而这时的大运河上,官船航行,乘风破浪,只等着到达苏州,阖家团圆。 第二百零四章 苏州 大船就是好,宽敞明亮不颠簸,孩子们可以在船舱中疯跑或是捉迷藏,踢毽子。仔细想想,原来的小船憋闷的难受,再干净也是霉味遍布,好似随时可以令人窒息,难过的很。丽姐儿看着几个在游戏中享受到欢快而尖叫,大笑的弟弟们,不自觉地笑,也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香囊,和弟弟们玩儿起来。船行的稳当,在船上做点针线并不难,实在无聊,丽姐儿就学着丹桂动手绣点什么打发时间。 雪儿和冰儿每到小主子们热闹玩笑的时候,总是搬过小杌子坐在船舱的门口处。原因无它,这船再好,也不能懈怠疏忽了让小主子去甲板上,那里可不是闹着玩的。出了差错,她们两个的性命可都赔不了。 “好了,好了,都过来歇歇,吃点点心。”林氏既怕孩子们玩的太凶体力不济,又觉得孩子们在面前不停地转圈,心慌意乱。 丽姐儿听了林氏的话连忙把几个意犹未尽的弟弟拉过来一起凑到林氏那里,丫鬟婆子们就端盆打水跟着林氏一起把几个孩子给梳洗干净。一番折腾之后就是孩子们乖乖地围坐在桌子旁吃玫瑰饼,芝麻糖,核桃酥,紫藤花糕。 “晌午想吃什么?”停靠天津港的那一次,林氏吩咐下人才买了不少新鲜食材,都是以防在船上久了,吃不舒坦的。 “油焖春笋!”喜哥儿最先开口,他的口味和林氏很像,喜欢清淡的素食。 “酱肘子!”乐哥儿口味相对喜哥儿稍重。 “我还想吃鱼,怎么做都好。”欢哥儿永远都吃不腻鱼,想来将来会很聪明。 丽姐儿对于几个弟弟一番内心打量,最后对着林氏道:“剁椒蒸鸡。”丽姐儿一直都喜欢吃辣,也一直喜欢吃飞禽。两世不变,奇妙的统一。 “要不要再加一道蛋包饭?”丹桂在一旁补充。 不得不说丹桂的提醒很好,几个孩子都欣然赞同,脸上绽开的惊喜可不是装的。这道在大山中丽姐儿闲着无聊与赵家的说起的菜肴,可是很受徐家人欢迎的,哪怕是到了京都,家中也会隔三岔五地做一两次,算是回味。只不过徐老太爷在原有蛋包饭的基础上又作了些改良,使得这道菜更加大气,不像是稍显简陋的小吃。反而更像是燕翅席上的主食,很上档次。 “祖父那边说了午膳要用什么吗?”林氏问丹桂。 “刚刚来福过来说了,只捡时鲜的做几道小菜即可。用不着多精致,能吃饱就好。”丹桂道。 “那就照着样子做两份。”不得不说,四个孩子点的几道菜是很全面的,鸡鱼肉菜样样都有。 果然午膳是吃的尽兴,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都吃的欢快,谁也没剩饭,谁也没挑食。林氏见了,很是欢喜。 丽姐儿是在午膳过后,太阳高悬的正午时分带着雪儿踏上甲板,遥望四周的。许是换了船的缘故。丽姐儿总觉得水面离得很远,水腥味也不那么浓重。有的只是刺眼的光洒落一片河面,波光粼粼。让人错觉那是一片珍宝,闪动着诱惑人的姿态,摇摇晃晃总不停歇。河风很大,把丽姐儿的碎发吹的格外零乱,她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山。近处的水,只觉得不由自主。好像一只被人牵着线的风筝。 陆启在天津卫时,是帮着徐家一行弄了两条官船,丽姐儿遥遥望去,另一艘就在对面,由于装满了行李吃水颇深。 “到底是官船,就是不一样,以往要两艘船才能装的下的行李,现下只要一船半还有余地。”雪儿很是惊叹,她的头发也被大风吹的零碎。丽姐儿看她的样子,对于自己的发型状况有了几分了解。 不怪雪儿如此,就是见识过现代化高科技的丽姐儿也感叹古代人的智慧和勤劳。在这个时代,造这样的大船,结合美观与实用于一体,相对于后世的工业技艺,这绝对就是时代的奇迹。 “到底是舅爷,有功名的爷就是有本事。”雪儿继续感叹。 这年头,读书考出功名就是成功人士,士农工商,读书人排在首位,在众人眼中自然是天之骄子,高人一等。丽姐儿对于雪儿的感叹没说什么,只觉得舅舅没有死读书,懂得人情往来,为人还不算迂腐,这是个好现象。 看过了风景,丽姐儿顿感困倦,她带着雪儿回了船舱,看见几个弟弟也正准备着午睡。要说丽姐儿觉得这世最好的是什么,那绝对就是精致的米虫生活。即便是在大山里,丽姐儿也照旧没吃什么苦头,吃穿用度,哪一样都没少了她的。 雪儿连忙帮丽姐儿打散了头发,换了衣裳,丽姐儿脱鞋并排与几个弟弟一起躺着,闭着眼睛酝酿睡意。丽姐儿原本以为三个弟弟还要闹一阵子才会睡的,却没想到几个小家伙都沾了枕头就睡,想来是玩的累了。渐渐地丽姐儿思绪渐渐模糊,也沉沉睡去。 林氏看着四个孩子都呼吸轻浅,摸摸这个头,亲亲那个脸,对着一旁的丹桂道:“我这辈子可能就这几个宝贝了,虽不奢望他们个个封侯拜相,却也指望着他们将来都有个安生日子过,不愁吃穿,凡事无忧。” “夫人可是想的远了,哥儿姐儿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将来哪里会过不好呢。再说爷生了官,外放也是富庶之地,想来山高皇帝远,也算是日子逍遥了。再不济也还有老太爷在,哪里就能像前些年提心吊胆的。您只管放宽心,好好将养,安安生生再怀个哥儿,岂不是皆大欢喜。”丹桂在离京之前,可是得了赵嬷嬷和母亲陈家的真传,各方面都非同以往,尤其是劝人的功夫,不再是昔日吴下阿蒙了。 “哪里就能那么顺当了,怎么都是坏了身子。”林氏一手捂着小腹,神色黯然。 “那杨神医可不是寻常人,想来按着他的饮食禁忌单子,小心些,必定会有好消息的。再说了当年生丽姐儿时不也是伤了身子,将养了几年,不照样又有了两个少爷。”丹桂哪里不知道林氏又想起了年前掉了的孩子,她现如今也只能劝慰。 林氏点点头,对丹桂说的话不置可否。当年生女儿时,伤了身子,将养了几年,没什么神医诊治也照样又有了喜哥儿和乐哥儿。林氏又重新打起精神,对着丹桂道:“你再把杨神医写的单子拿出来我看看。” 虽说那单子林氏都能倒背如流了,可她总是不放心,总要再看个几遍才能安心。丹桂哪里不知道林氏的心思,高高兴兴的连忙翻了箱子找了出来给林氏。只要还没死心,还想要孩子,有个事儿做做总比一天到晚胡思乱想强。 林氏看着神医开得饮食单子,一遍又一遍,最后夹在平时经常看的《金刚经》中,这才算松了口气。 “等到了苏州,安顿好了。我们去趟寺庙,我总想着要给小五再做场法事,可怜他都没见过这世道。”小产总是林氏心里的一丝隐痛,即便是她身子再弱,也从没失过孩子,那绝对是个教训,对家中众人都是。 丹桂本想劝说两句,可想到林氏自小产之后有事没事的抄佛经,抄满了一箱子都不停手就隐约猜到这些佛经是给小五超度的,也就沉默下来,没再说什么。总得让林氏做点什么,算是补偿,了了心愿,才能慢慢忘了。 自从在天津港口遇到了不大不小的麻烦,徐老太爷和林琅玕就谨慎了许多,只要是没什么必要,就一律不靠岸,白天夜里在船上,谁也别上岸。幸好船大,孩子们闹的没有以前凶,有地方嬉戏,孩子们也就容易满足。林氏对着孩子们也松了口气,只盘算着船上的食材,怕孩子们吃不好。 这一路上也算是顺风顺水,大运河不那么汹涌,下雨也是淅淅沥沥。不像那次渚江,倾盆大雨都能把船掀翻。只是越往南走,天气就越暖和,等近了江浙一带,夹衣都穿不住了,只能找了夏衫出来,只防着早晚别凉着就好。 因为快到苏州了,丽姐儿和几个孩子都兴奋起来,不同于上次在江南蜻蜓点水一般的观景,这回是要在苏州常住。不论是谁,都有些忐忑或是激动。 望着高高大大的苏州水陆城门-盘门,丽姐儿不禁咧嘴儿笑起来。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她这辈子确实有福气。 还没到城门口,林氏等人就看见了徐福一脸憨态的笑模样,躬身抱拳站在一艘中小型乌篷船上,看脸色很是红润,想来江南的日子很好过。 “爷在府门前等着呢,主子们先随小的坐船直接入城门就好。剩下的行李由下人们看顾,先用船运进城里,再用车拉到府里。”徐福一一给徐老太爷等人行礼之后,笑眯眯地道。 徐老太爷笑着答好,就率着众人上了徐福准备好的乌篷船。乌篷船过于窄小,开始丽姐儿还有点不适应。幸好徐福带着的是三五条,否则恐怕丹桂都坐不上去。 第二百零五章 水乡 丽姐儿端坐于船中,看着眼前新奇的世界,唯有两句能概括:水巷小桥多,人家尽枕河。 “这苏州城可谓是水城了。”丽姐儿盯着清澈见底的河水不由赞叹道。 “可不是嘛,这里水网密布,小桥流水的,自然是水城。”林氏笑着道。 “老太爷,夫人到的可是赶巧,前两天还是阴云密布,雨水淋漓,今儿就放了晴了,可是好兆头。”徐福笑呵呵的,又富态了些。 “你这张嘴到了这边可是吃了不少甜的,嘴上抹了不少蜜吧。”徐老太爷的打趣惹得众人大笑。 “不过这江南风光确实别具一格,且气候温润,想必是物华天宝,百姓富庶。”徐老太爷看着满城的粉墙黛瓦双眸明亮。 “江南一带,土地肥沃,是有名的鱼米之乡,是富庶之地也是常理。”徐福笑着附和道。 徐老太爷点点头,依旧是遥望着水乡之美。 乌篷船在七里山塘中游行,四周遥望皆是小巷深处,流水人家;以水为邻,傍河而居。丽姐儿看着邻水畔的玉兰花树,素淡典雅,满眼的花光水影,流光溢彩。 “这苏州东濒大海,西临太湖,南接运河,北枕长江,一年四季,鱼鲜不断。爷已然在乡下置办了两个庄子,到了时节,鲜蟹活虾,白藕红菱应有尽有,主子们等着尝鲜就是。”徐福满脸笑意。徐老太爷和林氏等人颇为满意,都笑了笑。 “这江南水多,一路上看下来湖山碎锦,美是美。可到了雨季大水可会泛滥?”林琅玕说的话有些不合时宜。 “舅爷这话说的在理,这有得必有失,水太多了也是祸患。苏州是古城,历史悠久。往朝历代主官到了这里都是兴修水利,以除水患。这七里山塘,就是唐代白居易的功绩,着实是造福一方百姓。这样兴修水利的官员还很多,诸如宋代的范仲淹等等,比比皆是,因此这苏州城水患也不是那么汹涌了。”徐福笑眯眯的,口才一等一的好。 众人一路上说说笑笑,气氛很好。孩子们不懂什么,只是静静坐着。惟有喜哥儿。乐哥儿和欢哥儿,看着一城美景却不怎么感兴趣,只是抓抓挠挠。显得很无趣。 丽姐儿和几个孩子坐的近,看着几个弟弟们,笑笑摸摸他们的头道:“马上就要到新家了,那里湖光山色的,你们肯定喜欢。” “我饿了。”欢哥儿明显对新家不感兴趣。 “雪儿。把食盒拿出来。”林氏在船上特意嘱咐船娘预备了些蒸鱼糕,炸鱼饼,果然派上了用场。 “还热乎着。”雪儿打开盒盖,鲜香味传来。 雪儿和冰儿还有丽姐儿一人拿了一双牙箸夹起鱼糕鱼饼分别喂给三个大宝贝。欢哥儿饿了,想必喜哥儿和乐哥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边徐福还在与众人说笑:“爷买的这个园子原本是个徽商所有。那个商人不但有钱且读过书,肚子里有些文墨。所以把整个园子修的很雅致不凡,爷一眼就看中了。最后小的几番讨价还价,三万两也就买下来了。” “三万两可不便宜。这里又不是京都,是不是贵了?”想想亲家老太爷在京都荷花胡同那所新宅也不过三万两,林琅玕觉得姐夫被骗了。 “不贵不贵。京都居,大不易,三万两买个三进三出的宅院那是顶天了。可这个院子。有三十亩!里面古木参天,草木葱茏。建筑雅致,水影花光。”徐福来了兴致,说的起兴。 徐老太爷和林琅玕相互看了一眼,接着道:“那商人因为何事要卖园子啊?我听你这意思,那商人对这园子费了不少心思,修个园子也未必是这个价钱,怎么就卖给你们了?” “老太爷莫忧,小的都仔仔细细打探清楚了,爷才敢点头买的。您老人家不知道,爷可谨慎的紧,偌大的宅院,爷前些日子收到了老太爷的信,这才请人打理,就怕其中有居心叵测的在宅子里捣鬼。”徐福笑的一双眼睛变成了缝儿。 “糊涂,那你们主仆几个这段日子都怎么过的?”徐老太爷觉得孙子太傻,谨慎过了头,反倒自己不自在。 “在官衙过的,小的们仔细伺候着爷,就怕爷不舒坦。还好,那官衙除了小点,剩下一应俱全,也能住的人。”徐福忽然低声接着道,“爷刚来,总得把正事给捋顺了才好,要不然岂不是落人口舌。” 徐老太爷和林琅玕默然,也就没再说什么。 “那商人年岁大了,儿孙学识不错,再不想走商人的路子。他老人家想着落叶归根,也就回了安徽。原本这园子他没打算卖,是小的看着爷喜欢,软磨硬泡给买来的。其实爷说了,那园子即便是在加两万两也值得。”徐福把买那园子前前后后的事都说了一遍。 等到徐福说完了,众人也开始弃船坐车往园子中去。由于先前吃了不少鱼糕鱼饼,几个弟弟都有些困倦,他们靠在丫鬟身上都打着瞌睡,好像有张床就能睡过去。走不到半个时辰,车马将停,众人下车下马就看见满面笑容,形容渐瘦的徐熹。 “孙儿见过祖父。”徐熹礼仪周到。 徐老太爷看着双眸透着精神的徐熹,哈哈一笑,颇感欣慰。林氏不敢说话,只好在一旁笑着等候,几个孩子却不管不顾,大叫着爹。毕竟两个月不见,几个孩子们多少都有些思念。徐熹笑笑,上前抱了最小的欢哥儿,亲了又亲。欢哥儿痒痒地呵呵直笑,惹的众人的都跟着笑。 “主子们,快请进。”徐福带着长安和平安要给众人引路。 “对对对,祖父舟车劳顿,先安顿下来,歇息片刻。等到了晚上,再订上等的席面接风洗尘。这园中景色也不急着看,等歇息好了,再好好游赏一番。”徐熹喜气洋洋。 徐熹自然带着徐老太爷和林琅玕由徐福服侍着去了北部,而林氏则带着孩子们由长安和平安带着去了所居之地东部。 “夫人,这园子和普通的宅院不同,正房不在园子中轴线上。”长安先开了口,他脸色极好,身板结实,看起来很活泼。 “哦?”林氏有些不大明白。 “这原来的主人修园子就是修个与众不同,主要是为了看景。这园子西边都是堆砌的山石,地势最高,和山景无二;且那边恰好有不少古木参天,正应了景。中间是开凿了池水,配着太湖石,恰好是山水之色,想来夫人也见了,那都是活水,那睡莲前几日也开了,看着养目。这东边啊,才是以建筑取胜的庭院之美,一会儿您就看到了,游廊迂回曲折,比京都的宅子不知好了多少倍。”长安显然是更喜欢这个如画般的园子。 一旁的平安听长安说的直皱眉。夫人是京都人,还没出阁时住的林府和荷花胡同的三进三出的宅院也差不多。长安这么说,不是摆明了下夫人的面子嘛。可惜平安的眼色长安没看到,不过林氏也不是多心的,她对着精巧的江南园林还有些好奇。 “那老太爷也住在东边?”林氏接着问道。 “老太爷住在北边。爷说了老太爷喜欢田园风光,恰好这园子北边就是竹篱小屋,还有空地可以栽种瓜果时蔬,花房也在北边,那边还有竹林应景,环境清幽。”长安笑着道。 林氏笑着点了点头,回头吩咐丫鬟婆子抱着孩子们往东边走。这园子着实大,但靠两条腿走,确实有些吃力。看来经管整个园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林氏又要忙了。 东边果然如长安说的那般,曲廊贯穿,依势曲折,通幽渡壑。接着就是隐藏在树木花石中的重檐叠楼,疏密相宜,奇峰秀石,引人入胜。 “今儿个累了,这园子怕是逛不完,先领着去歇息的地方。”林氏原本还想看看状况,结果景色一重挨着一重,目不暇接。不说是她,就是孩子们也受不了。还有后面搬行李的仆人也都一副虚脱的样子,想来再不歇息恐怕手中的东西就得砸了。 “再走不远就到了,就在前面。”长安哪里看不出林氏乏了。 “要不小的带着姐姐先把琐碎收拾好,夫人和少爷小姐们就坐这歇歇。正好今儿日头好,晒晒太阳也舒坦。”平安说的话很熨帖,这让林氏很满意。 丹桂和芳草手脚麻利地拿出了软垫和棉垫,铺在回廊之中,服侍着林氏和四个孩子歇下。等到林氏和四个孩子松口气,丹桂和芳草这才在长安的引领下带着丫鬟婆子和必要的行李继续向花石建筑中走去。 林氏和四个孩子所坐的回廊恰好对着水塘,碧波粼粼,睡莲半展,浮萍摇曳,成群的锦鲤或是四处游荡,或是躲在浮萍之下乘凉。 “这园子果然是精致,样样都显得不俗。”林氏开始担心园子打理得花功夫,而丽姐儿担心的则是园子每天的花销。 第二百零六章 晨园 凝晖堂很明亮大气,整体建筑甚至里面的家具用的大多是楠木,可谓是大手笔。室内摆设也错综复杂,反复典雅,令人耳目一新。天然几,太师椅,透着阳光闪闪发亮,触手升温,质地光滑舒适。 “这里就是正房,夫人看看可有不满之处?”平安带着人把凝晖堂收拾打扫一新,迎了林氏一行进来。 “过两天再仔细打理。”不满之处肯定是有的,只是林氏身子疲乏,没力气较真。 “爷说了,整个府里都由夫人打点,哪里不满改就是了。”平安将徐熹的原话说了一遍。 林氏点点头,不置可否,随后又给芳草使了个眼色。芳草接到直接拿了两个荷包打赏平安和长安。平安和长安接了荷包跪下磕了头之后才千恩万谢的走了。 “厨房的人已经把水烧好了,奴婢这就让人把水抬进来。”芳草办事不含糊。 “这府邸太大,等缓几天就得买人了。”林氏发现带过来的丫鬟仆妇根本就不够用。 “夫人快脱了衫子歇歇,这里天气着实热,买人也不急在这一时。”丹桂亲自服侍林氏更衣,又到茶给林氏。 林氏呷了口蒙顶石花道:“这蒙顶石花没多少了,还是改喝这里的新茶吧。” “都说这里的阳羡紫笋是茶中上品,想来味道也是醇厚。”丹桂凑趣道。 林氏笑了笑,又看冰儿和雪儿已经给孩子们换了衣裳,正在梳洗,也连忙起身去了净室擦洗一番,这才带着孩子们歇下。而丹桂和芳草等人也在一旁小憩,却并不敢呼呼大睡。 而另一边徐熹带着徐老太爷去了北边的香茗草堂,徐老太爷显然极为满意。邀了林琅玕同住这才放了徐熹回凝晖堂。 徐熹一进院子大门,看到的就是小巧精致而清潜的水塘中太湖石“皱,透,瘦,漏”。奇石姿态万千,形状怪异,通灵剔透。水塘中浮萍稀疏,隐隐有几分雅致。徐熹点点头,显然对凝晖堂的景致很满意。 凝晖堂中寂静无声,连看院门的婆子都没有。徐熹隐隐就猜到林氏和孩子们在休息。他悄悄走进屋内,没惊动任何人,直奔了内室。看到林氏和孩子们都睡的熟,就没有打扰,只是笑笑就去了隔壁,拿书来看,这一看就到了掌灯时分。 丽姐儿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说话。声音不大,却令人着恼。睡意完全消失了,才听清说话的是父母。丽姐儿照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偷偷听着。 “你瘦了好多,可是吃的不好?”林氏说话温软。 “多少有点水土不服,倒不是吃的不好。是这里总下雨,浑身上下不舒坦。”徐熹的声音很轻快。 “这园子真漂亮。”林氏笑着道。 “等再歇几天,把整个园子都逛逛。才是风景如画呢。”徐熹显然对买了这个园子感到得意。 “祖父满意这园子吗?”林氏接着问。 “自然满意,等你得了闲,也去祖父那里看看。那香茗草堂有几分野趣,地锦爬满了整个房屋,暑热时定是一片清凉。”徐熹双眼放光。这时的丽姐儿已经是眯缝着眼睛了,自然看的清除。 “那可是好。我们在山里的时候,房屋也不曾爬满地锦。为着这个,祖父还仔细打理过,只是没如愿,让老人家灰心了好久。”林氏道。 “可不是,我这个做孙子的,为了能让祖父高兴,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这样的园子。”徐熹笑的开怀。 “公事很忙?”林氏看着徐熹消瘦的脸,一阵心酸。 “倒没有多忙,不过是琐碎了些。我经常要去扬州,盐院在那里。从这到扬州倒是不远,坐船半天也就到了。江南这边,河网密布,到哪里都是乘船。”徐熹笑着道。 “那也辛苦,还不如把家搬到扬州去。”林氏心疼徐熹。 徐熹笑笑没说话,两人又都把目光转到孩子这里。 不到两刻钟,丹桂和芳草等人就把丽姐儿和弟弟们叫醒,说是要用晚膳。几个孩子都有些迷糊,显然是没睡醒,洗了把温水脸,才算是清醒。 席面是得月楼的菜品,正宗的江浙菜,花花绿绿,满满一桌子。丽姐儿能看出来的也无非就是蜜汁火方,清炒虾仁,白斩鸡,银鱼羹,糟鹅,腐乳酱方,冰糖枇杷等等。席面上的酒是花雕,那种说是黄酒,看着更像是褐色的酒。 众人举杯之后就是大块朵颐。从江洲到蜀州再到京都再到苏州,丽姐儿的胃口虽说大方向不变,却是根据地理环境时刻适应着每一个地方的吃食。苏州菜偏甜,胜在食材新鲜,也算是别有风味。也许是特意关照过,席面不是那么清淡,味道有些重,却也令人难忘。每个地方的吃食都不难吃,关键是习惯不习惯,习惯了,适应了,也就好了。 “不错。”徐老太爷点点头,显然是吃的尽兴。 “媳妇明天就找一个会做江浙菜的厨子。”林氏反应机敏,这让徐老太爷嘴角翘的很大。这一行带过来的厨娘会做蜀州菜和京都菜,却丝毫不精通江浙菜。 “今儿夜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徐老太爷也乏的很,和晚辈打了招呼就直接回了香茗草堂。 “阿玕在这里多停留些日子,也好看看这吴中美景。”徐熹笑着客套。 “哪里能留下,八月就要应试了,我得赶紧回去,多谢姐夫美意了。”林琅玕知道这是徐熹的谦辞,也就回绝了。 徐熹不再挽留,又和林琅玕说起了科举诸事。待到了夜间,林琅玕才回了香茗草堂,而徐熹和林氏也早早歇下,因为孩子们的住处还没有收拾好,也就直接住在了凝晖堂。 第二天,徐熹早早去衙门办公,而徐老太爷则开始带着孩子们逛园子。林氏最忙碌,她把徐福叫来,问他苏州城中可靠的牙行,打算买人打理园子。 “小的在苏州已经两月有余,找个可靠的牙行容易的很,只要夫人要买人,只要透个信儿,牙婆就会带着人上门来给夫人挑。”徐福说的中规中矩。 林氏点点头,接着道:“等再过两天,丽姐儿就会搬到涵珍馆,我会让丹桂去教丽姐儿针线。你也知道,一家子男女不能都在府里当差,你在外院,丹桂在内院,不能因为她是从我这出去的,就破例。” “夫人说的是,小的都明白。”徐福腰身压的更弯了。 “可我手头没人,说是让丹桂去丽姐儿那里教针线,其实就是放丹桂在那里做管事妈妈没什么不一样。所以,你可得好好办差,千万别出了岔子。别到时候被人捉住了把柄,我想偏颇都偏颇不得了。”林氏这是在敲打徐福。 徐福脑子转得飞快,不大明白林氏的意思,不过还是点头哈腰地道:“小的明白,小的必定尽力而为。” “可得好好看着进府的人,别忘了京都槐花巷子中的闯进来的贼匪。”林氏对那件事尚有余悸,因此格外谨慎。 徐福整个身子绷得紧紧的,摸到了门道,连忙道:“小的定严谨仔细,万保府中平安。” “先找个会做本地菜色的厨子,还有会养花弄草的园丁,不拘多少;还有会点功夫能看家护院的,八九岁能做活老实本分的丫鬟都要。总之必定是身家清白,没有什么劣迹的,你可明白?”林氏想的周到。 “是,小的明白。”徐福明白了林氏的意思,也就不慌了。 “明白了就去吧。”林氏松了口气。 徐福领着差事走的,马不停蹄地去府外办事了。 “可是心疼了?”林氏对着一边的丹桂取笑道。 “夫人……”丹桂脸色绯红,有些羞涩。 “都是老夫老妻了,还臊个什么。总之千万别辜负了我的心,我就这一个女儿,断断看不得她受委屈。”林氏接着道。 “夫人放心,奴婢必定好好照顾小姐。”丹桂跪下磕了个头。 林氏并没有扶,看着丹桂磕完头才让她起来道:“行了,你是从我这儿出来的,我也断断不会亏待你的。” 那边徐老太爷带着孩子们玩的尽兴,而丽姐儿和三个弟弟也逛了逛香茗草堂。香茗草堂极大,房子远看像稻草竹篱,近一看才发现是结结实实的砖瓦房,棚顶也高,想来冬暖夏凉。香茗草堂外就是一片幽竹,看着与蜀州山中的家颇有几分相似。而其他的大片空地也早就栽种了桑麻果树,远远一望,尽是粉红的花,如云霞一般。这里没有荔枝树,却有石榴树,且气候温润,种菜想来也和温泉地一般,一年两熟。 “我还打算种些药材,你觉得怎么样?”徐老太爷问丽姐儿。 “好啊,哪怕是种点金银花也好,就在这竹篱上,远远看着也漂亮。”丽姐儿给徐老太爷出主意。 徐老太爷满意地点点头,又开始寻思种什么好了。 “对了,这园子叫什么?”徐老太爷问徐寿。 “叫徐府。”徐寿回答。徐寿伺候徐老太爷几十年,自然明白徐老太爷的意思。 “这不好,就叫晨园吧,听着舒坦。”徐老太爷一锤定音,而林氏那边得了消息就吩咐人做了新匾额挂上。 ^^^^^^^^^^ 明天要陪妈妈去医院化疗,可能会更新的晚,请大家见谅。 第二百零七章 挑人 涵珍馆在晨园东边的一片花树中,风景如画不说,还很清静。丽姐儿看着院子中的几颗参天银杏和典雅的玉兰树就满心喜欢。 涵珍馆其实是座二层的小楼,看着玲珑小巧,进去之后才发现明亮宽敞,楼下是客厅和书房,楼上则是卧室。 涵珍馆是林氏亲自带着人打理的,从书房四壁满满的书到卧室中的绣架和古琴还有简洁明快又不失富丽的装饰风格都能看出来林氏的尽心。丽姐儿趴在二楼的窗户里朝外看才发现楼后是十几颗梅树,想来整个涵珍馆用心打理的话可以做到花开四季不败。她又向西北方向望去,隐隐约约能看到曾祖父那里的幽竹,不觉一笑。 “小姐觉得如何?夫人说了,小姐若是哪里不满意,尽可以按着喜欢的样子摆弄。”冰儿在一旁笑着道。 “这里很好,一丝一毫都不用动。”丽姐儿抚着千工楠木攒海棠花拔步床上绣着玉兰花的青幔帐笑着道。整个涵珍馆的摆设除家具之外,几乎都是青碧色。且不说丽姐儿最喜欢这种颜色,只说江南天气温润湿热,这种颜色也能给人带来一丝清凉。 “只可惜这里没有水塘,看不了荷花。”雪儿似乎有些遗憾。 “这有什么,只要找些大瓷缸放在院子里,装满水,在其中种些不就行了。这里湿热,没有水塘也没什么。”丽姐儿笑着道。 “还是小姐想的周到。”雪儿笑着道。 这时丹桂走了进来,对着丽姐儿笑着道:“夫人要小姐过去挑人。” “挑什么人?”丽姐儿疑惑。 “府上缺洒扫喂雀,看炉子端茶的小丫鬟还有打理花木的仆妇,所以夫人吩咐人找了这里口碑不错的牙行,打算买人。”丹桂说的清楚。 丽姐儿恍然大悟。这晨园着实不小,从京都带来的下人根本不够打理。而她现在有了自己的独立居所,恐怕也要添人。要不然光靠着冰儿和雪儿,恐怕涵珍馆的洒扫都做不来。 丽姐儿稍稍收拾了一番,就去了凝晖堂。那里离涵珍馆并不远,一刻钟的路,多是回廊曲折,太阳晒不着,风雨淋不着。 一进了凝晖堂,丽姐儿就看见林氏笑吟吟地坐着。林氏穿着很是简练,如云乌发中也仅仅是戴了一支凤钗,却愈发的神采飞扬。很是精神。 “怎么样,涵珍馆好吗?”林氏握着丽姐儿的小手问。 “很好,女儿很喜欢。”丽姐儿笑着道。 “你喜欢就好。”林氏接着道。“一会儿挑人,你先看着娘亲挑,然后再亲自挑。” 丽姐儿点点头。 这几天徐福着实为买人的事忙碌,他先走了几家大的牙行,先看了一遍人。觉得满意的这才敢把人带进晨园。别的不敢说,可能进晨园的人却一定是身家清白的。 江牙婆氏是本地人,她做牙婆有十几年了,对于大户人家挑人的规矩很是了解。她一听说新任的巡盐御史徐家要买人,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就怕徐家不满意她带去的人。最后砸了十几年的招牌,在这行名誉扫地。不怪她严阵以待,实在是徐福的严谨让江牙婆对徐家不敢敷衍。 江牙婆脸上笑容得体。其实心里打鼓,对着林氏有些不自在。因为林氏看起来实在温和,比平时见过的达官贵人的女眷更好性儿,所以江牙婆更是有些不安。这些看着最和气不过的官夫人,又有哪个是好相与的。 “带了多少人来?”林氏笑着问道。 “三十人。都是八九岁的小姑娘,知道简单的礼仪。能做活。”江牙婆官话说的不好,可到底能听明白。 林氏点点头。 三十个小姑娘分三排,每十个人一排齐刷刷的站在那里等着挑。林氏挨个看去,发现其中有不少面带菜色,身骨瘦小的,不觉有些疑惑。 “听说江南富庶,百姓安居乐业,怎的我瞧着她们都好像有些瘦弱?”林氏看着江牙婆道。 “去年各地多有洪灾,这些小姑娘大多是逃难来失散了父母,无依无靠,只好自卖自身,讨口饭过活的。因为夫人您说要签死契的,所以小妇人就把手头上所有签了死契的都带了来。”江牙婆笑着解释道。 林氏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只把其中几个眼神活泛的挑了出来,剩下的都留下了。 江牙婆见状大喜,深深觉得林氏出手大方。 随后林氏就挑了不少管理花木的婆子。因为会打理花木也算是一技之长,所以签死契的很少,大部分是签活契。不过活契也是十年左右,工期并不短。 “可有看中的?”林氏揽了丽姐儿问。 丽姐儿看着面前与自己年岁差不多,却手脚拘谨,垂着头,整体露着怯意的小姑娘们有些难受,因此也说不上看中看不中,只觉得尴尬。 “这样吧,让芳草和丹桂好好教教她们规矩,到时候再挑好的给你,可好?”林氏似乎感受到了丽姐儿的僵硬。 丽姐儿松了口气,笑着说好。 林氏留了丽姐儿在凝晖堂用午膳,丽姐儿也顺带在凝晖堂午睡,下午和弟弟们玩了一会儿又去了曾祖父那里看看。 徐老太爷正亲自栽种茄子和黄瓜,一身一脸的汗在地里,兴致盎然。丽姐儿看着不觉一笑,深深觉得曾祖父这边得添几个小厮。不说曾祖父年岁大了,就是跟在曾祖父身边的徐寿也已经过了花甲之年,两个老人家,哪里能这般操劳。 丽姐儿进了香茗草堂,亲自泡了茶,晾凉又加了些蜂蜜最后端出去给曾祖父和徐寿。曾祖父哈哈一笑,不拘小节,沾满土的手拿着茶杯一饮而尽,而徐寿则连称不敢,不肯喝。 “怎么婆婆妈妈的,喝吧!”徐老太爷把茶杯塞到徐寿手里。 “去看你母亲挑人了?”徐老太爷笑着问丽姐儿。 “是。”丽姐儿笑着回答。 “你父亲也挑了几个小厮给我,只不过规矩还不大熟练,被徐福带走调教去了。这园子确实不小,多添些人气也好。”徐老太爷就着雪儿打的水,草草地洗了手脸。 “这几天打算做些什么?”徐老太爷直接在菜地边上坐下与丽姐儿说话。 “逛逛园子,练练字,再绣个屏风。”丽姐儿想了想,回答道。 徐老太爷点点头,沉吟道:“可愿意与我读书?” 丽姐儿诧异了好一会儿。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急需了解这个世界,又因为还带着前世上学读书的热情,所以对读书还很有兴趣,也愿意和徐熹与徐老太爷读书练字。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丽姐儿了解了这个世界,也已经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前世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原本看重的一些事情现在也不怎么在乎了。她已经好久不再读什么四书五经和诗词歌赋了,早没了读书的兴趣,只喜欢轻松地读游记话本,做针线或者信手涂鸦。可是看着徐老太爷一脸的期待,丽姐儿突然明白徐老太爷这是因为烦恼曾孙子们长的太慢,大多还是奶娃娃,而教书育人的欲望却依旧旺盛,所以只好来找她这个曾孙女还凑数了。 丽姐儿明白过来之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这也算是孝顺吧,不拒绝曾祖父的合理要求,也算是打发时光了。再说曾祖父怎么也是个状元,她不亏。 丽姐儿又回了凝晖堂把她要和曾祖父读书的事情和林氏说了一遍。 “每天一个时辰,不拘什么时候,曾祖父教我读书。”丽姐儿说道。 “好。”林氏沉吟片刻说了好。 “要不要也带弟弟们去?”丽姐儿问林氏。 “也好。”林氏沉吟了片刻也答应了。 林氏和丽姐儿的想法差不多,就是不拘几个弟弟们能听懂什么,不过是耳濡目染,养成习惯而已。再说喜哥儿和乐哥儿在山里也和老太爷念过书,无非是后来的时局转好,一家人天南海北的居所不定,所以这才中断了读书。 晚上林氏把老爷子要教丽姐儿读书的事说给徐熹听,徐熹不置可否。 “老人家上了年纪,愿意亲近晚辈是好事。让几个孩子都过去,祖父也算是子孙满堂,享天伦之乐了。再有就是也能分分祖父栽种的精神,老人家年纪大了,容易伤身子。”徐熹听说老太爷一整天都在太阳下干活有些不舒服。 林氏笑着说好,也就把原想给丽姐儿请个女先生的事情烂在了肚子里。徐老太爷那是真正的博学之士,能教女儿那是求都求不来的,再怎么都比外面的女先生强吧。 自此以后,丽姐儿就每天都带着弟弟们去徐老太爷那里读书。而徐老太爷也从不规定时间,向来是孩子们睡醒了才起床吃了早膳才去。徐老太爷深以为孩子们吃好睡好才能好好读书,而对于爱睡懒觉的丽姐儿这绝对是个福音。因此她又重新拾起了前世的爱学精神,将《论语》在两天内背了个滚瓜烂熟,着实令徐老太爷大吃一惊。 第二百零八章 阴雨 林琅玕启程回京都的那天是个阴雨连绵的日子。温润的空气打湿了周围的一切,整个古城都浸染在雨水里,让人觉得好像水中的鱼,潮潮的一片,浑身不自在。 林琅玕站在船头,抱拳作别,任由绵绵细雨打在他的身上,脸上。他目光清澈,笑容温和,整个人都闪着光,在阴霾的天气中让人眼前一亮。丽姐儿躲在伞下,伏在丹桂的怀里,轻轻地摆着手,算作是和舅舅道别。舅舅这次回京都想必婚事就会定下了吧,不知外祖母是不是还中意秦家的姑娘。虽说离京前外祖母对秦家不冷不热,客气疏远,可谁又知道这一个多月过去,又有什么变故。 林氏最舍不得林琅玕,送行的时候眼睛都红了,虽说最后没有流泪,但一脸伤感的表情人人都看见了。 回了晨园,丽姐儿与林氏稍坐了会儿就回了涵珍馆。因为要送舅舅回京都,曾祖父放假一天,不用读书。因此丽姐儿回了涵珍馆直接上了二楼,坐在绣架前,继续绣屏风。那是一幅简简单单的兰草图,是她亲自画的样子,寥寥数笔,但绣起来却颇费事。丹桂从中帮助了许多,就连家里新请来的几位绣娘也都来帮丽姐儿出主意。林氏打理家事效率很高,不到十天,府中就井井有条。家中的几个绣娘,除了一位是外面绣庄里熬坏了眼睛,却资历深,手艺好的老绣娘之外,剩下的都是手艺精湛,专门给大户人家做工以便贴补家用的女子。她们都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操持着一口吴侬软语,性情温婉,绣活俱是苏绣风格,这对丽姐儿来说很新鲜。丽姐儿结合了丹桂的手艺又学了不少针法。很欢喜,对于家里的几个绣娘印象也不错。尤其是那位眼睛熬坏了,可说话行事都很有分寸的老绣娘,丽姐儿很喜欢她,经常像她讨问绣技。 “小姐,天色太暗,点支蜡烛吧。”说话的是青杏,一双杏眼明亮清澈,使得平平无奇的一张脸变的娇美。 丽姐儿笑了笑道:“把夜明珠拿出来吧,我不喜欢点蜡烛。” 林氏一共采买了二十六个丫鬟。其中大多数都是八九岁的年纪,只有几个十一二岁。她们随着丹桂,芳草学规矩。有的出彩,有的平平。平平的都放在各处院子里做洒扫丫鬟,分例菜不过是一饭一菜,干的活却又多又琐碎,工钱也不高。出彩的林氏留了几个。剩下的大多都分给了丽姐儿和喜哥儿,乐哥儿和欢哥儿。可就是这些出彩的其中一个在伺候欢哥儿洗澡的时候,竟然把欢哥儿呛着了。当时的情况是什么样的,丽姐儿没看见,可后来听说欢哥儿哭个不停,嗓子都哑了。至于那个丫鬟为什么没服侍好。原因居然是欢哥儿洗澡溅了她一裙子水,她顾着新裙子,却疏忽了欢哥儿。 这件事让林氏大怒。虽没有责打丫鬟,却直接叫了人牙子,将那丫鬟给卖了。徐老太爷和徐熹知道后脸色都不大好,连请了苏州城几位名医给欢哥儿看,都说不碍事。这才罢休。可欢哥儿到底吃了苦头,往后的几天看着都恹恹的。让人着实心疼。林氏不再相信这些新进府的丫鬟,本想着亲自照顾欢哥儿,可因她掌管府里发中馈,分身乏术,实在没了法子,就把冰儿和雪儿从丽姐儿身边调开去服侍欢哥儿。林氏对丽姐儿很愧疚,都不知道拿什么补偿为好,可丽姐儿到不大在意。她和冰儿,雪儿有感情,可还分得清远近亲疏,又不是生离死别,都在一个府上,天天都能见面。更何况她心里明白,说是要冰儿和雪儿服侍欢哥儿,其实是两个丫鬟服侍三个弟弟。林氏对新进府的丫鬟冷了心,自然对府里的老人愈发重视。冰儿和雪儿只要心里眼里有主子,将来自然有一条好出路。再说丹桂还在她身边,她又何必占着府里的三个老人,却让新来的手生的丫鬟们服侍年幼的弟弟们呢。 林氏终究是挑了四个各方面都不错的丫鬟给了丽姐儿。丽姐儿也不矫情,高高兴兴地带着丫鬟们回了涵珍馆。她给四个丫鬟取了名字,分别是翠篱,碧草,绿萼,青杏。这四个丫鬟丽姐儿冷眼旁观发现她们规矩不错,懂得分寸。尽管每个人的性子都有些不同,可大都很沉稳。她们四个中间,碧草和青杏都是江南这一带的人,而翠篱和绿萼却是随着亲属逃灾到这里,却孤苦无依,卖身讨口饭吃的。青杏会打算盘,碧草善作饮食,翠篱一手好针线,而绿萼却是闲不住的性子,喜欢四处走动,很会说话。四个丫鬟各有所长,这令丽姐儿觉得踏实。 青杏拿了夜明珠,整个房间都亮堂起来,丽姐儿沉下心来接着飞针走线。直到胳膊累了,身子乏了,丽姐儿停了手,望着外面的雨帘,听着房檐下雨滴滴落的声音,觉得整个世界都很安宁。 丽姐儿的午饭很精致,绘着梅花暗纹的六棱攒盒分别装有卤煮花生,鹅掌鸭信,凉拌豆苗,胭脂鹅脯,香菇笋丁,清炒虾仁和一大碗鱼片汤。 “这是老太爷早上钓到的?”丽姐儿笑着问绿萼。 “可不是嘛!老太爷大清早就冒雨去钓鱼了,爷还劝了好半天,愣是没劝住,只好吩咐小厮们打起精神好好服侍老太爷。老太爷回来的时候拎了满满一篓子鱼,活蹦乱跳的。”绿萼是山东逃荒过来的,不会说软软的南方话,丽姐儿却喜欢她爽利。 丽姐儿笑了笑就着米饭吃着清淡的江南菜。徐老太爷自从到了苏州之后,就每天大清早出去钓鱼,能钓到的话就带回来让厨房做出来留着午膳吃;要是运气不好,没钓到,那就直接去集市上买个几条,照样一家人都有鱼吃。难得的鱼米之乡,自然是顿顿少不了鱼。尤其是想到在山中吃不到鱼,还得男人们出去几天找水域,女人们在家提心吊胆等着。最后男人们带回来的少之又少的鱼愈发使得弥足珍贵,让人难以忘记。 丽姐儿人小,虽然贪吃却吃不了多少。这天她又把没动过的几个菜赏给丫鬟们,杜绝浪费。而青杏等几个丫鬟都深以为能吃主子赏的菜而高兴,她们把这当做是主子的抬举,做下人的有脸面。而她们自己的分例菜则送给在涵珍馆洒扫的三等丫鬟,算是交好笼络,也是断绝浪费。那些丫鬟们欢喜的不得了,因为她们的饭菜不过是一菜一饭,比不得青杏她们四个,是丽姐儿身边的,算作是二等丫鬟,分例菜中多了一荤。 用过午膳,丽姐儿就开始午睡。这个时代养生都讲究睡子午觉,丽姐儿也不例外,要绿萼帮着打散头发就直接钻进了被窝,闭上眼睛就开始睡。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雨依旧没停,淅淅沥沥的让人觉得昏沉。 丽姐儿洗了把脸,坐在楼下的书房中看着外面的景色。负责涵珍馆花木的婆子确实有本事,看着芍药,牡丹,山茶,藤萝,紫薇,茉莉,海棠,月季等等花花绿绿一片,不觉杂乱,只觉得心情好。 “小姐,芳草姐姐来了。”翠篱说道。 丽姐儿不明所以,出了书房就看见芳草带着长长的队伍到了庭院。丽姐儿细一看那些婆子们抬着栽满荷花的瓷缸,恍然大悟,连忙对着芳草道:“这雨天路滑,怎么就来了。” “夫人怕小姐闷着,急忙忙地派人送来了。”芳草的鞋湿了,怎么都不肯进屋说话,只是打着伞站在台阶下,对着丽姐儿笑。 “青杏,你去拿赏钱,每人一百个钱。”丽姐儿话音一落,满院子的婆子都喜笑颜开,高声谢赏。 “都辛苦了,拿去零花吧。”丽姐儿笑着道。 “今儿还要告诉小姐一个巧宗。”芳草笑着道。 “好姐姐,什么巧宗?”丽姐儿下了台阶与芳草说话。 “花房新来了个婆子,有一拿手绝活,听说是家传的技艺,栽种碗莲。”芳草笑着道。 “什么碗莲?”丽姐儿不大明白。 “就是能摆在屋子里供人赏玩的莲花。那种莲花很是小巧,如果栽种的人技艺高,那莲花最大也只有巴掌那么大。”芳草笑着道。 丽姐儿有些兴趣,知道那栽种出来的应该是袖珍荷花。丽姐儿想着屋子里曾祖父送给她的朱顶紫罗袍,如果拿玛瑙鱼缸配上碗莲,再有金鱼在里面游动,想来定是很有趣。 “好姐姐,那婆子栽种出的碗莲可能算我一个?”丽姐儿对着芳草道。 “自然是能了,那婆子如果知道主子们喜欢,欢喜还来不及,哪里用的着小姐这般眼巴巴的望着。瞧着吧,只要那婆子种出来,夫人定要给小姐的。”芳草笑着道。 丽姐儿笑了笑,又与芳草说了几句闲话,芳草才走。 青杏走出来接了丽姐儿进屋,笑着低声道:“给芳草姐姐的赏钱是一两银子。” 丽姐儿笑着道:“做的好。”娘亲身边的大丫鬟,怎么都要给些面子,一两银子又算什么。 第二百零九章 邀请 苏州的饮食清淡偏甜,丽姐儿并不是特别适应。不过她天生嘴馋,糖粥和酒酿圆子之类的也慢慢就习惯了。这一天的早膳略有些不同,是荠菜馄饨并几道清淡的小菜。换了口味,丽姐儿吃的很好。 翠篱服侍着丽姐儿去了香茗草堂,剩下的丫鬟们则留在涵珍馆中看家。丽姐儿照旧先去了凝晖堂,看了看娘亲,和娘亲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带着三个弟弟去香茗草堂。三个弟弟尚且年幼,没有自己的独立居所,他们跟着林氏住在凝晖堂,也方便林氏照顾。即便如此,欢哥儿还遭了一劫,吓的林氏不敢让欢哥儿离开她的视线。 从凝晖堂到香茗草堂要走上一段路,丽姐儿把这当作是运动,而三个弟弟只好被人抱着走。不同于前一段日子的阴雨,绣鞋踩在青石板路上静谧无声。吸饱了阳光的青石板散发出一种温暖,让丽姐儿的双脚暖烘烘的,很舒服。 香茗草堂很亮堂,晴朗的日子,阳光充足。四个孩子认认真真地听徐老太爷念书,而服侍的丫鬟们则忍着打瞌睡的不雅行为,努力瞪大眼睛,怎么也要熬过一个时辰。 丽姐儿可能是唯一一个能一直集中注意力的人,三个弟弟且不说年幼坐不住,就是身后的丫鬟们也都神游天外,不知何时何地了。与其说曾祖父是在给他们晚辈上课,莫不如说他老人家是自娱自乐。曾祖父是孤单的吧,丽姐儿不禁有些心疼。 “听明白了?”,一段终结,徐老太爷笑着问丽姐儿。 “嗯。”丽姐儿笑着点头。 徐老太爷得意洋洋地拈着胡子,看着三个曾孙子似懂非懂的点头,接着道:“现在不懂也没关系,过个两三年。你们自然就懂了。” 一个时辰就在徐老太爷不停地讲,丽姐儿认真地听,三个小家伙坐不住来回折腾,丫鬟们强忍着睡意过去了。这一切似乎都和以往没什么两样,如此惬意。 下学了,丽姐儿亲自吩咐翠篱去凝晖堂,要她和林氏说他们四姐弟要在香茗草堂陪着曾祖父用午膳。结果翠篱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后面跟着拿着食盒的丫鬟们,整整齐齐的样子却莫名地让丽姐儿觉得声势浩大。 午膳的主菜依旧是鱼。欢哥儿高兴了,其他人也没什么不满。丽姐儿夹了一箸糖醋排骨给曾祖父,曾祖父高高兴兴地吃下肚子。看得出来他老人家心情愉悦。 下午天气依旧很好,太阳高悬,却并不灼热,难得的好天儿。丽姐儿看着涵珍馆中的春花明媚,笑着大声对丫鬟们道:“都出去玩吧。别辜负了大好春光。” “小姐可别纵着她们,玩的心野了,就没法子好好办差了。”青杏急忙道。 丽姐儿笑着道:“都是八九岁的小姑娘,正是贪玩的时候,何必总拘着她们。我这个做主子的懒怠动弹,你们也都有样学样。尽天见的安安静静做针线,弄的这涵珍馆冷清清的,好像没了人气。这里自古是水乡。见天儿的下雨,好容易一个晴天,千万莫辜负了美景,让丫鬟们都出去玩吧,你们也去。” 青杏看丽姐儿兴致来了。知道劝不过来了,只好吩咐众人都出去玩儿了。那些小丫鬟们不敢出园子。只愿意在涵珍馆踢毽子,三五成群的斗草或者拍手,翻绳,一个个都不亦乐乎。 丽姐儿笑着摇了摇头道:“看来真是给她们憋闷坏了。传我的话出去,让她们比踢毽子,谁玩的最好,我这里赏彩头。至于彩头嘛……”丽姐儿回头看了看梳妆台上散落的几枚金戒指,笑着道,“彩头就是那些金戒指。” “可使不得,这么金贵的东西,哪里能说赏出去,就赏出去。”青杏急了。 “不值什么,我就是想看她们玩的尽兴,高高兴兴的样子。你要是眼馋,也出去玩儿,赢了我自会赏你。”丽姐儿笑着对青杏道。 青杏脸红了红,连忙出去传话。 “小姐做做样子赏几个钱就是了,又何必拿这些金戒指作彩头,怪可惜的。”丹桂看着青杏出去了才道。 “她们小小年纪都不容易,我何不大方点,免得她们说我小气。”丽姐儿笑笑。 “哪个敢碎嘴子,奴婢去教训。”丹桂训斥小丫鬟们是很严厉的,她就怕涵珍馆的丫鬟不老实,办差不妥当,出了丑。万一哪个拎不清的,就像那个服侍欢哥儿不当,差点出了大祸,最后被卖出去的丫鬟那样的,那她这一辈子的脸面可都没了,说不定还会累的林氏和丽姐儿脸上不好看。 丽姐儿笑了笑不接话,只从窗户向外看丫鬟们知道踢毽子有赏而兴高采烈,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丽姐儿身边的四个大丫鬟都没参与,她们心里明白这是丽姐儿要找个由头乐乐,顺带着也笼络园子里的丫鬟。于是她们四个就在一旁看着,帮着记数。那些小丫鬟们也都使出浑身解数,踢得尽兴。几番比试下来,一个叫凤儿的小丫鬟赢了所有人,她小嘴笑的几乎咧到耳根子,脸色因为运动红彤彤的,显得活泼可爱。 丽姐儿把三个金戒指全都赏给了她,笑着说:“你踢的最好,这是彩头。” “多谢小姐!”凤儿高兴地要给丽姐儿磕头,却被丽姐儿拦住了。 “好好的,磕头做什么,好好收着彩头是正经。”丽姐儿笑着说道。 凤儿乐的差点蹦起来,仔细收了戒指才退下。 “这个凤儿品性如何?”丽姐儿问绿萼。 绿萼喜欢四处走,和人说话聊天拉关系,所以很清楚府里的人和事儿。 “这些日子奴婢冷眼瞧着没看出什么不妥,且奴婢也没听过谁说凤儿的闲话。”绿萼回答。 丽姐儿点了点头,接着道:“我听她的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 “凤儿也是逃难的,家里没人了,为了讨口吃食,才卖身的。”绿萼和凤儿的出身一样,都是家里遭了灾,和父母亲人一起逃难。结果半路上父母亲人都没了,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不自卖自身根本就活不了,就辗转到了徐府。 丽姐儿点了点头,她只看了凤儿一眼就觉得那丫头很合眼缘,且是个有心思的。 “她现在做什么?”丽姐儿问。 “她是专门做洒扫的,从院门到第一颗银杏树。不只她一个,还有一个和她一起。”绿萼回答。 丽姐儿点了点头,不再问了。 涵珍馆虽然只有她一个主子,却有十个丫鬟,四个婆子。贴身的四个大丫鬟不说,剩下的六个都是负责养雀喂狗,看茶洒扫的丫鬟。四个婆子有一个是专门看院门的,一个是专门看顾花草的,另两个是粗使婆子,干些重活杂活。三等丫鬟的月钱是五百钱,二等丫鬟的月钱是八百钱,那四个婆子,除了看顾花草的属于有一技之长,月钱等同二等丫鬟之外,剩下的三个婆子月钱也分别是五百钱。单说涵珍馆里养活的这些人,每个月就得将近十两银子,这还不算徐府管吃管住,管穿戴。 晚膳是全家人一起在凝晖堂用的。徐老太爷高坐主位,其他人都在一旁坐下来,等着徐老太爷动筷子,他们才能吃。 晚膳很丰盛,光是卤煮拼盘就有十几样,样样精致,就是味道着实清淡了些,让徐老太爷直皱眉头。可众人依旧是食不言,寝不语地吃完了,谁都没说饭菜不好,却也没说饭菜好。 “媳妇已经吩咐了宵夜做些辣肉臊面送去香茗草堂。”林氏哪里看不出来徐老太爷吃的不好。 徐老太爷眉眼舒展地点点头,小口小口地呷这阳羡紫笋,对林氏的周到很满意。 “孙女做了两双袜子给曾祖父,手艺不好,您莫见怪。”丽姐儿这两天一直在给徐老太爷做袜子,只是今天在香茗草堂对于徐老太爷的孤单有些感触,于是加快了速度,将袜子赶制出来。 徐老太爷闻言惊喜的不得了,从翠篱手里拿过袜子就左看右看,很是满意。徐熹和林氏也瞄了一眼,虽然徐熹看不出什么,可林氏却看的出徐老太爷的袜子针脚很细密,是用了心的。 “没绣什么花纹,总觉得脚上穿的舒适最紧要,那些花纹穿在脚上怪硌得慌的,也就没费什么心思。”丽姐儿偷懒没在脚踝那部分的袜子上绣花纹。 “好好好,那花纹有什么要紧,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舒服最重要!”徐老太爷满意地哈哈大笑。 徐老太爷欢喜了,全家也都欢喜了,一家人坐在灯火通明的凝晖堂里说话,其乐融融。 晚间徐老太爷喜滋滋地回了香茗草堂,丽姐儿回了涵珍馆,三个小家伙也都回了厢房睡觉,只剩下徐熹和林氏夫妻两人。 “过两天苏州府尹家要办花宴,想来是必要邀你去府上的。只要看见帖子,就带着丽姐儿出去逛逛吧,早晚是要结交的。正好你这段日子辛苦了,出去热闹热闹也好。”徐熹声音很温和,有一种安抚的味道。 第二百一十章 碗莲 徐熹现在是两淮巡盐御史,品阶不高权力却大。整个两淮盐政属他是最高行政长官,两淮盐政官也要受他辖制。苏州府尹家办花宴,邀请林氏去,自然是交好的意思,林氏怎么都不能推脱。更何况,徐熹的任期是三年,哪家都不结交确实会被人看作是倨傲。林氏明白这里面的门道,高高兴兴地应了,打算第二天让人去打探苏州府尹夫人的情况,也好知己知彼。徐熹和林氏商议过后就早早歇了不提。 第二天太阳不见了,又开始了阴雨。丽姐儿已经有些习惯了苏州的天气,也仅仅是心中叹了口气,就开始用早膳。早膳是冰糖牛奶炖燕窝,温润细滑,满口馨香。 “今天不用去上学,是吧?”丽姐儿不确定地问。 “是,今天是休沐。”碧草答道。 丽姐儿点点头,便想着做点什么打发时间。徐老太爷那边给孩子们上学是五天一休,怕孩子们年幼,读书坐不住,所以课业安排的很松散。 “小姐,夫人让你过去一趟。”碧草听了小丫鬟的口信,连忙告诉丽姐儿。 丽姐儿有些不解。像这种阴雨天,林氏是从不会让她出门的。 “可说了是什么事?”丽姐儿问。 “没有。”碧草摇摇头,心中有些沮丧。丽姐儿身边的四个丫鬟,其他三个不但有一技之长,说话办事还周全。只有她,瞻前不顾后,只会做点吃食,围着锅碗瓢盆转。 丽姐儿换了衣服,梳好了双丫髻,就踩着木屐,披着蓑衣。由绿萼打着伞服侍着丽姐儿去了凝晖堂。 木屐敲击着青石转丁丁当当的声音格外悦耳,让丽姐儿微微一笑。再走不远就看着芳草带着人来迎丽姐儿,步履匆匆。 “这是做什么?”丽姐儿明知故问。 “夫人要奴婢来接小姐。”芳草笑着回答。 “就这么两步路,哪里用的着。”丽姐儿笑笑。涵珍馆到凝晖堂的路上大部分都是回廊,只有小部分是露天,且苏州的雨向来是轻柔的,所以丽姐儿有时也喜欢在雨中漫步。 丽姐儿一行到了凝晖堂才发现林氏和三个弟弟正在说话玩笑,整个屋子都透着喜庆。 “娘亲可是找我?”丽姐儿摸了摸欢哥儿的头,笑着与林氏说话。 “对,娘亲找你过来看看料子。打算给你做衣服。”林氏笑着指着桌子上的匹料。 丽姐儿这时才发现桌子上花花绿绿一片,看着都是贵重的绸缎,绫绡。 “前两天不是做衣服了嘛。怎的还做?”府里的每季衣服的定例是四套。因为家中人口少,所以林氏向来吩咐人把衣服做的更精致些。丽姐儿的衣服件件都漂亮名贵不说,就是贴身服侍的丹桂也经常手痒给丽姐儿做几件。丽姐儿一直都觉的浪费,她身子还要长,现在做的衣服可能明年就穿不了了。 “过两天娘要带你出去赏花宴。是苏州府尹闵大人府上。”林氏已经笑着走到桌子前,拿着料子挨个给女儿比划来,比划去。 原来是社交活动开始了,丽姐儿表示理解,也就乖乖地配合,任由林氏给自己打扮。 “是了。到了这里还没给你打首饰呢,是娘亲疏忽了,明儿就叫人进府给你打几套首饰。”林氏已然选好了料子。接着道,“这匹富贵团花暗纹青碧色的就给你做件夹袄,这匹海涛暗纹鹅黄色的马面裙,端庄又秀气。” 丽姐儿不置可否,她向来对于林氏的鉴赏能力很有信心。办完了正事。林氏又想起了她嫁妆中好多没有用过的匹料,放着也是放着。莫不如赏了人再买新的。这苏州可是苏绣的老家,有名的桑麻之地,好匹料都在江南这一带,不买一些可惜了。 “你带着人把库房开了,把匹料都拿出来,看着哪些时间长了容易坏的,就赏下去。”林氏吩咐芳草。 芳草点头应诺,快速地退了下去。 “那苏州府尹夫人姓程,也是书香门第家的女儿,想来是知书达理的,能和娘亲说到一起去。”林氏说道这里,丽姐儿了然。徐老太爷孤单,林氏又何尝不是,丹桂不在身边,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父亲又忙,时常在苏扬两地来往,哪有精力顾及到林氏。不过父亲为什么不把家安在扬州?丽姐儿第一次想到了这个问题。 “我们为什么不住在扬州?”丽姐儿疑惑地问。 “你父亲说是清静,不想让那些盐商打扰。”林氏笑着给丽姐儿解释。 “难道住在苏州,盐商就不打扰了?”丽姐儿到底是把差点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想来那些盐商对于父亲的做法摸不着头脑,即便不会到晨园来拜访,也会更加频繁地去盐院拜访父亲。 每年四月,盐政院的主要官员都要率领各大盐商在扬州码头举行开江大典。届时成千上万满载着盐的大小船只,将会驶向两淮各地将盐贩卖一空。这两天徐熹就在忙这个,说是今晚要在盐院住,不回苏州了。林氏也早就打点好了东西,吩咐徐福和长安,平安好好照料徐熹。 就在母女二人说话的时侯,一个小丫鬟进来说道:“花房的婆子冒雨端来了最新种出来的碗莲给夫人看。” “那稀奇物件这么快就栽种出来了,快让她们端进来看看!”林氏显然对碗莲很感兴趣。 几个婆子鱼贯而入,手上端着的都是汤碗大小的青花瓷缸,里面是小巧的荷叶和半展的荷花,小巧玲珑,要不是亲眼看见,还以为是假的。 “真新鲜。”丽姐儿真的不敢想象世上还有这么迷你的荷花。 “是挺好看的。”林氏也爱不释手。 喜哥儿,乐哥儿和欢哥儿也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手中的海棠花糕,如意酥与茯苓饼也都不理睬了。 “花房还有多少这样的花?”林氏问那婆子。 “回夫人的话,开始怕夫人不喜,只栽种了十盆,不敢多种。这碗莲颇费些功夫,也花费不少,所以就只这些。”那婆子说话还算规矩。 “栽种这碗莲的人来了吗?”林氏问道。 “是奴婢。”说话的人声音嗫嚅,声音小的很容易让人忽视。 林氏和丽姐儿都看着略为颔首的她,眉目如画,皮肤白皙,典型的江南女子,却哪里是个婆子,根本就是个年轻媳妇。 “你姓什么?”林氏问。 那媳妇脸色白了白道:“夫家姓于。” 林氏点点头,接着道:“这花小巧玲珑,我很喜欢。你辛苦了,赏。”林氏说完一个丫鬟上前给了那媳妇一只荷包,看着荷包的花纹,丽姐儿知道里面是一个半两重的金豆子。 “多谢夫人赏赐。”那媳妇跪下谢赏。 这世道人总是跪来跪去的,丽姐儿开始不习惯,现在也淡定了。她看那媳妇有些瘦弱,身上的衣服也是半旧的。 “这东西看着新鲜,你拿去两盆赏玩吧。”林氏让丽姐儿自己挑。 丽姐儿挑中一朵粉色的,一朵白色的,都是半展的。 丽姐儿想了想又对着那媳妇道:“我有几尾朱顶紫罗袍,把它们放在这碗莲中可行?” 那媳妇神色有些慌乱,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道:“那金鱼体型不小,这碗莲太过小巧,恐怕不妥。” “那你能栽种出与朱顶紫罗袍相称的碗莲吗?”丽姐儿想看的是袖珍型的鱼戏莲花。 “能。”那媳妇沉吟了一会儿,回答道。 “也不是让你画饼充饥,我会让你来涵珍馆,看看那几尾朱顶紫罗袍。”丽姐儿就怕这媳妇逞能,最后浪费时间。 “是。”那媳妇有些怯懦,林氏有些不喜,就连忙打发这些婆子走了。 随后林氏吩咐丫鬟去徐老太爷那里般上三盆上好的碗莲,剩下的就留在凝晖堂。三个小家伙都对碗莲很好奇,看着看着就上手碰碰,接着发展到拽拽,最后差点肉手催花。到底是被冰儿和雪儿拦了下来,要不然花房的心血就被这几个小破坏王给摧毁了。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丽姐儿留了三个弟弟在林氏这里,自己则带着丫鬟拿着食盒去了老太爷那里。林氏没觉得女儿不粘她了,反而觉得女儿孝顺。林氏也是知道徐老太爷的孤独的,自然希望丽姐儿多去陪陪老太爷。老人家年纪大了,最怕的就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三个儿子还小,吃饭需要别人照顾,不如女孩儿贴心,丽姐儿去陪徐老太爷很合适。 徐老太爷果然是打算一个人用午膳的,看见丽姐儿过来,满脸的笑。 “那碗莲曾祖父可喜欢?”丽姐儿问道。 “喜欢,你母亲亲自挑的?”徐老太爷问。 丽姐儿点点头。林氏做事向来周到,给徐老太爷的三盆碗莲是最好的,且颜色不同,姿态优雅。 丽姐儿夹了一箸剔了刺的鱼给老太爷,一眼就瞟到了徐老太爷脚上穿的白袜子,正是昨天她给的。 “袜子可舒适?”丽姐儿笑着问。 “舒适舒适!”徐老太爷很满意地笑,在阴雨天中格外的灿烂。 ^^^^^^^^ 明天双更。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不祥 丽姐儿在香茗草堂用了午膳就直接回了涵珍馆午睡。阴雨天气最适合睡眠,丽姐儿也有些乏,沾了枕头就睡了。 午睡的时间不长,丽姐儿起床的时候还有些昏沉。知道漱了口,喝了半碗牛乳才渐渐清醒起来。 天色阴沉,愈发显的窗边案几上的碗莲明亮照人,花如酒杯大小,亭亭可爱。丽姐儿走过去,只觉暗香浮动,心情爽朗。 “去花房找于媳妇过来。”丽姐儿想起要于媳妇到涵珍馆来看朱顶紫罗袍的大小,以便栽种适当大小的碗莲来配置。 “于媳妇?”绿萼一脸的愕然。 “还不快去。”丽姐儿没怎么注意绿萼的神色,却注意到她腿脚不动。 “小姐,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绿萼一脸的窘迫。 “有话就说吧,我什么时候无缘无故地不满过,怎么了?”绿萼性情爽朗,很少有如此吞吞吐吐的时候。丽姐儿蹙着眉头看着绿萼,有些不解。 “那于媳妇是个不祥之人,小姐还是不要与她接触的好。”绿萼垂了垂头,到底是把话说出了口。 “这什么意思?”一旁的丹桂开始介入了。 绿萼一直都有些怕丹桂,因为丹桂对丫鬟婆子们管束的厉害,而且对嚼舌根子的丫鬟婆子尤为铁面,所以绿萼不敢说话了。 “你倒是说话啊!”丹桂有些生气,她最恨别人对丽姐儿说些不该说的。 “丹桂姐姐,你吓着人家了。”丽姐儿对丹桂的严厉仅仅是笑笑。丹桂既然在涵珍馆做了红脸,她又何必辜负丹桂的一片好心。再说涵珍馆要是真没有一个铁腕的,估计那些丫鬟婆子都能翻了天,她人小力微,总是吃亏。 丽姐儿对着绿萼道:“你经常去外面走动。想来是知道不少的事儿。刚刚你说那于媳妇是个不祥之人,想来是听到了什么,说来听听,她到底哪里不祥,我也好有个防范。” 绿萼沉吟了一番,娓娓道来:“那于媳妇世代居住苏州,闺名叫杜娟,家就在晨院的后巷子里。其实她也是个苦命的,生下来就死了娘,她爹觉着她晦气。就不怎么搭理这个女儿。后来于媳妇的爹又续弦,后母对她非打即骂,说她是扫把星。结果也不知是于媳妇命硬还是她后母嘴不好。总之是没两年于媳妇的爹就害了一场大病没了。她后母看着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说是毛骨悚然的,夜里都睡不安稳,就想着把她卖了。结果还没等卖呢,她后母也一夜之间染了急病没了。” 丽姐儿和丹桂面面相觑。倒是都没表示惊恐。 “于媳妇命硬的名声做下了,那时她还不到十岁,哪个亲眷都不敢收留她。她一个小孩子,可怜兮兮的,就是想卖身到牙婆那里都不愿意要,就怕沾上晦气。幸好于媳妇的母家姨母还算心善。犹豫了许久到底是收留了于媳妇这个孤女,还把于媳妇定给了自己的儿子,也就是于媳妇的表哥。其实于媳妇的姨母。也就是她婆婆也有私心。她那个儿子先天残疾,生下来就不会走路,三天疾两天病,根本就讨不到媳妇不说,还因为常年给儿子瞧病抓药。家里是一贫如洗。她把于媳妇收留下来,想来是早就有了打算的。还把于媳妇原有的家产当作是于媳妇的嫁妆给拿到手,把持住了。她婆婆把于媳妇的嫁妆都变成钱贴补到儿子的医药钱上,可就是这样精心的养着,没两年,她儿子到底是熬不住,还是没了。于媳妇的嫁妆都没了,丈夫又死了,她的名声又多了一重,克夫。”绿萼口齿伶俐,丽姐儿和丹桂都听入迷了。 “后来呢?”丹桂接着问。 “于媳妇的婆婆是个寡妇,早年就没了丈夫,就指着儿子过活。现在儿子没了,老太太受不住了,对于媳妇也是恨之入骨,说她是妖孽,该被火活活烧死才对……”绿萼的话还没说完,丹桂就打断了绿萼的话,“这老太太好不讲道理,又不是于媳妇死乞白赖非要嫁到他们家的,且人家的嫁妆也都给丈夫瞧病抓药用了,怎的这么心狠,说烧死就烧死。” “可不是嘛,依奴婢看那老太太是受了刺激,脑子糊涂了。但凡是个明白人就不会这么干,到底是一条人命啊。再说,听说那于媳妇自从嫁到她姨母家去之后,是天天做牛做马,人勤快不说,还孝顺。要不是因为她这名声累人,别人不敢轻易接触,日子本不该过这么清苦的。”绿萼符合丹桂的话。 “那后来呢?”丽姐儿问。 “那老太太脑子糊涂了,可于媳妇不糊涂啊,她给丈夫料理好后事之后,就带着老太太讨生活。恰好那于媳妇的娘家是世代专门给大户人家做园丁的,养花护草的功夫是打小就学的。其中有一门代代相传的手艺就是栽种盆景,各式各样的。而于媳妇天性通灵,对栽种这方面的技艺尤为擅长,于是就靠着这门手艺赚钱养家。”绿萼这才算把话都说完了。 “这于媳妇听起来还是个挺好的人。她婆婆都要烧死她了,她还愿意奉养,想来是个心肠软的。”丹桂叹息道。 “奴婢老远见过那于媳妇,整个人怯怯弱弱的,不掐尖也不要强,本来也是对她怜悯的。可她这个名声,实在是难听,且不说她是不是命苦,可她要到主子这里来,奴婢知道这些传言就不能不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命硬的说法还真不能不信。要真是她来了我们涵珍馆,奴婢们皮糙肉厚倒没什么,可主子您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岂不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不是。”绿萼说的诚恳,就连一贯严肃的丹桂都满脸欣慰。 “你忠心主子是对的,今儿说了知道的,我也领你的情。这一对金耳环是赏你的,下次再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记得给我提个醒儿。”丽姐儿走向梳妆台拿了一对海棠花形状的金耳环。 “怎么好拿这么贵重的赏。”绿萼有些受宠若惊。 “不值什么,拿着吧。”丽姐儿笑着把耳环塞给了绿萼。 “既然她这命硬的名声这么响亮,想来大户人家都忌讳,不大愿意请她做活吧。”丽姐儿有丝疑惑。虽说林氏不大避讳这些个说法,可到底是不会那么抬举于媳妇啊。至少她栽种出来的东西,林氏必不会把它们分送到各处,怕晦气。 “可不是嘛,本地的大户人家还真没谁愿意请她。也就夫人心善,愿意给于媳妇一个活计。”绿萼想了想接着道,“其实奴婢有一次闲逛,在暗地里听花房的婆子们嚼舌根子,说于媳妇是讨好了芳草姐姐,芳草姐姐在夫人面前替于媳妇说了好多好话。” 原来如此,丽姐儿心下大了一个白。还记得上次芳草带着人来涵珍馆送缸荷,在台阶下与她说的那番话。这不就是赤裸裸地要她提起对碗莲的兴趣,从而抬举于媳妇嘛。 “这芳草怎么把一个外人放在夫人前面啊,万一家里谁真的被她给克着了,那可不是好玩的。”丹桂听了绿萼的话,有些不高兴。 “小姐还记得上次小少爷因为丫鬟照顾不当,被水呛着的事吗?”绿萼眼睛冒亮光。 “怎么?”丽姐儿问道。 “刚刚小姐午睡的时候,奴婢又出去逛了一圈,就听花房的婆子说那于媳妇就是个灾星,她来的那天恰好是小少爷出事儿的那天。”绿萼说完,丹桂就坐不住了,想着赶紧去凝晖堂要与林氏说说这个于媳妇。 林氏并没有从流产的心痛中走出来,这要是哪个小姐少爷再出什么事儿,那林氏就活不了了。 “丹桂姐姐别忙,这一看就是有人忌恨那于媳妇得了主子抬举,阻了人家的路了。”丽姐儿又对着绿萼道,“今儿中午第一次听说,是吗?” “对,奴婢能对天发誓。”绿萼表情很认真。 丹桂一听,火从心中来道:“那也得赶快抓几个挑三拨四的出来,要不然明天府上就得风言风语的,像什么样子。还敢拿着小少爷做筏子,我看她们是被猪油蒙了心了。” “那于媳妇命硬不命硬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她莲花栽的好,我很喜欢。她要真是那种好吃懒做,心术不正,挑三拨四的,到时候查证出来撵出园子去就好。可她挺可怜的一个妇道人家,我娘亲都心善的留下了她,抬举了她,那我这个做女儿更没资格去嫌三嫌四。”丽姐儿既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向是对着众人说的。 “绿萼,把我的话一字不差的告诉给全园子的丫鬟婆子,要她们不要搅进是非中去。否则别到时候出了差错,要赶人撵人,丢了脸面,而我也不会为了脸上好看替谁说话。”丽姐儿说的很严肃,根本就不像一个七岁的孩子。 绿萼怔愣了半晌,才醒过神来,匆匆走了出去。 “记住,把于媳妇叫过来。”丽姐儿对着绿萼的背影喊道。 “是。”绿萼回了头答应又走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节流 于媳妇衣衫半旧,脸色微白,形容消瘦,整个人在江南的风雨中显得格外羸弱。 “这是我的朱顶紫罗袍。”丽姐儿让碧草上了盏茶给于媳妇。 “不敢不敢。”于媳妇在涵珍馆和拘谨。 “这里还有些点心,是赏你的,一会儿都带走。”丽姐儿笑着道。 “多谢小姐赏赐。”于媳妇沉吟了一番,到底是行礼致谢。 “这金鱼与碗莲一起,可是万难?”丽姐儿问道。 “并不难,无非是费些功夫罢了。”于媳妇看着朱顶紫罗袍,心里有了成算。 “我是个外行,却喜欢这些草木。自古都说花木通人情,想来必有一番道理,不知可否给我讲讲这碗莲的栽种?当然如若涉及到你祖传的手艺,尽可不说。”丽姐儿笑着道。 “没什么稀罕的,小姐想听,奴婢就说。”于媳妇有些受宠若惊。 “这碗莲碗莲,莲自然重要,可碗也同样重要。讲究的是用精细的古碗,古朴端庄,所以颇费资财。至于这莲花要种的小巧,则是法子巧,费功夫。先将新鲜的莲籽磨薄了两头,然后装入蛋壳中,使抱窝的母鸡孵化,待出了鸡雏,再把莲籽找出来。接着就是将莲籽埋入碗中泥,这泥有讲究,必须是燕巢之泥并加少许的天门冬捣烂拌匀。那天门冬是种药材,必须磨的细细的才好。然后就是灌以河水,晒以朝阳,等着日子,直到花开。只要护养好了,碗莲必定是小巧玲珑的,令人爱不释手。”于媳妇谈起花卉来,整个人都变的不一样了。现在焕彩可人。 “真讲究。”丽姐儿一边感叹,一边觉得很有趣。 “这碗莲确实讲究。”于媳妇笑起来很秀气。 “你除了种碗莲,还会别的吗?”丽姐儿问道。 “祖传的手艺就这碗莲还上的台面,剩下的都很寻常,旁人也都能栽种。”于媳妇回答。 丽姐儿点点头,接着道:“我和曾祖父都很喜欢这种案头清供,你多种些出来,越是雅致越好。” 于媳妇连连答应,笑着道:“是。” 碧草手脚利索地用帕子包好了点心给于媳妇,于媳妇千恩万谢地走了。 “如何?”于媳妇走了之后。绿萼就进来了。 “打听了很多人,都说这于媳妇是个命苦的,到没听说品行有什么不好。只是大部分人都说她家境窘迫。她赚钱回家供养她婆婆,她婆婆还天天对着她破口大骂。听说骂的可难听了,邻居有时候都瞧不过去了。”丽姐儿吩咐绿萼去打探于媳妇的品行,绿萼倒是尽职尽责。 丽姐儿点点头,接着道:“这苏州房子挨着房子。想来是住的近的,什么都能听到。” “小姐,可还要去打探?”绿萼就擅长说话聊天。 “平时留意着,倒不用刻意去打探。顺便再问问她是怎么和芳草关系密切的,我要知道。”丽姐儿对于娘亲身边的人还是多有关注的。自古就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小姐怀疑芳草?”丹桂问道。 “倒不是怀疑什么。总是想着家里人口简单,却不能掉以轻心。什么都云里雾里,含含糊糊的。那这日子过的也太无趣了些。”丽姐儿总觉得不合情理的地方要仔细,要不然就是一场风波。就好比有人看不顺眼于媳妇,于是拿着欢哥儿做筏子。还有欢哥儿的意外,那时已经是晚上了,她不在凝晖堂。而娘亲盛怒之下没怎么审那个毛躁的丫鬟就直接卖了。照道理说凝晖堂是娘亲的天下,她本来就对孩子照顾的很仔细。根本不可能出意外。再不济芳草也在一旁看着,她天性谨慎,丽姐儿是知道的。而恰巧那天于媳妇开始到园子里做活,她又命硬,有克人的名头。这一切的一切都有那么点不合情理,好像无数颗珠子,却穿不成串。 “有人要针对芳草?”丽姐儿思来想去,总觉得如果欢哥儿真出了事儿,最倒霉的除了那个闯祸的丫鬟就是于媳妇还有引荐于媳妇的芳草。 “怎么说?”丹桂有丝焦急。 丽姐儿把想法告诉了丹桂。 丹桂遥遥头道:“不太可能。小少爷出意外的时候,芳草和于媳妇还不认识呢。” “也许她们已经私下里认识了,我们还不清楚呢。”丽姐儿接着反驳。 “芳草是夫人身边的,那于媳妇一直住在园子外头,她俩怎么见的面,又何来认识?”丹桂接着问道。 “也对。”丽姐儿觉得有道理。 “还有,有人针对芳草,要算计她,可也不必用小少爷做筏子吧。真要出了事儿,我们爷这四品官可不是白当的。”丹桂回答道。 丽姐儿点点头。 “奴婢最怕的就是有人算计徐府。”丹桂压低声音道。 丽姐儿没说话。亲自去牙行挑人的是徐福,上次欢哥儿意外的事儿已经让徐福脸上无光了。徐福和丹桂毕竟是两口子,丹桂又是自己身边的,她哪里好再说什么。 “去夫人那里看看吧,总得把于媳妇命硬会克到小少爷的说法透给夫人。”丹桂觉得还是应该隐晦地提醒林氏。 自从有人算计徐家之后,女眷也都谨慎小心,有时甚至是提心吊胆,风声鹤唳。丽姐儿也但愿自己想多了,可就如她自己说的,日子无趣总是会平地起波澜。这就好像是生存规律一般,每每日子过得休闲自得,舒适自在的时候,现实凶险总会给你当头一棒。 雨停了,风止了,青砖卵石铺就的花型地面,被雨水冲的透亮,远远地瞧着,好像玻璃冰面。 丽姐儿穿着木屐,带着丹桂去了凝晖堂,看着林氏正在对帐,而芳草正在一旁帮忙。 “今儿到的早,可是饿了?”林氏关切地问。 “娘亲做什么呢?”丽姐儿差开话题。 “这园子好看,可花费也不小,你看看。”林氏叹气。 丽姐儿看着密密麻麻的账册,头晕眼花的。这哪里能看得懂,混乱的一片,早晚眼睛看花了。 “这账本该改改,混乱一片,谁能看的明白,算的仔细。”丽姐儿对账房有些不满。 “账册自古以来就是这般,难不成还能同诗文一般阳春白雪。”林氏觉得好笑,甚至笑出了声。 丽姐儿看着林氏的笑模样,心中叹了口气,拿起笔墨,迅速而认真地誊抄了一遍,且心算了一番,吃了一惊。 “一个月要二百两,这还不算人情往来,年节礼。”林氏有点讪讪的,接着道,“倒不是家里出不起这钱,满打满算一年下来也不过是三千多两。我们家算上庄子铺子上的收入,良田山地的租子,一年花个三万两也使得。只是我们一家子在京城一个月五十两都用不上,那里还物价颇贵,一到了这里却涨了不止四倍。”林氏有些疲累。 丽姐儿点头。家中确实豪富,不管是给皇上的献银还是姑姑徐燕的嫁妆。可是万事有得有个度,一个月二百两都够一户百姓十年吃穿不愁了。本来就因为有家底曾经遭过贼,难不成还要再遭一次贼吗?他们徐家可不是粗浅的商贾,一味追求富贵享乐,他们家还没那么奢侈。再说徐熹是官员,徐家总要顾虑徐熹的官声,不能让人说闲话。 “那娘亲打算如何?”丽姐儿问。 “无非是两个法子,开源与节流。家中产业已经很多了,你曾祖父和娘亲都要打理不过来了,哪里还用的着开源,所以只能节流。”林氏说的明白,不差钱,而是不能这么花钱。 “那娘亲打算如何节流啊?”丽姐儿问。 “娘亲正愁着。”林氏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园子里样样花钱,哪一样没了钱都不行。”丽姐儿叹气。花木得有人打理,庭院得有人洒扫,下人得穿衣吃饭有工钱……果然是样样都要钱。 “女儿只想到一样,园子里可以自给自足。”丽姐儿看着林氏道。 “哪样?”林氏问道。 “园子里那么多花,除了我们掐花簪戴之外就是拿来插瓶,剩下那么多不过是用来观景。花开不过一季,我们把花都收集起来,让丫鬟婆子们自己做胭脂水粉不就省了一笔。”丽姐儿看着园子里的水粉钱居然是每季五十两,简直是浪费,府里的人哪里用得了那么多。 林氏看了看帐簿,对着芳草道:“府里的丫鬟不过二十几个,且都年纪尚小,这胭脂水粉一年就二百两,得多少盒,哪里能用的了。”林氏这才发觉不对。 “而且主子们用的胭脂水粉都是自家生意送来的,哪里用得着银钱。”丹桂插嘴。 徐熹到了苏州就派徐福在苏州置办产业,其中一处铺子就是专卖胭脂水粉的,其中制作最精良的都会送到林氏这里做孝敬。 “这账目乱糟糟的,得重新看过才行。幸好我闺女眼神儿好,果然是娘的贴心小棉袄。”林氏从账目中省下了二百两银子心情很愉悦。 第二百一十三章 立威 晨园不小,可徐家的人口本身并不多,所以并不是每一处都有人住,还有很多空下来的亭台楼阁。那些空出来的地方,林氏统一吩咐人都锁起来,只到了阴雨天派人过去看看哪里有疏漏,晴天再派人修葺。这样一来,空屋不用栽种花木,除了原有的古树,无需浪费人力打扫看护,自然就省了一笔开支。可即便是这样,一年的开支还是有两千两。两千两就两千两吧,毕竟府邸大了,下人也多了,而本身的舒适享受也确实是京都不能比的。 林氏连忙找了账房和管园子的几个婆子并管事,把节流的意思传了出去,并恩威并施了一番,这才算把一件难事给处置了。她沉了沉心思,呷了口茶,歇了好一会儿,才对丽姐儿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娘亲知道他们手脚都不干净,可至少他们贪的不凶,小打小闹,还可以容忍。且这些人会办事,能办事,至少没胆子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你以后管家要记得这个道理,否则到时候只会自己吃亏,可明白?”林氏这是在教丽姐儿管家的道理。 丽姐儿点头,给丹桂递了个眼色。 丹桂等着林氏的脸色慢慢缓和过来,这才把听到的关于于媳妇的风言风语说给林氏听。 林氏脸色很不好,开口道:“不管于媳妇是不是不祥之人,我既当初留下她,自然就是这府里的人。她不好了,自有我来说,却轮不到别人来挑三拨四,乱嚼舌根。这府里是我当家,绝不许有这样唯恐天下不乱,兴风作浪的人在。芳草,你带着人去把那些无理搅三分。惹得人心不定的丫鬟婆子带来,我自有处置。” 一旁的芳草从头听到尾,到了这里应了,匆匆离去。 丽姐儿至始至终都在看芳草的脸色,她听到有人诋毁于媳妇的时候,脸色着实白了白,可见她确实与于媳妇亲厚。 “这于媳妇手艺不错,为人也还算过的去,处境也确实艰难。可她那名声确实不好,克父克母又克夫。还是给她点银子打发了好。”林氏只要涉及到孩子身心问题向来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那于媳妇能进得府来,多亏了娘亲答允。人人都道娘亲心善,是难得的慈和人。现在为了这点无凭无据的风言风语,就要把于媳妇送出去,恐怕不好。要女儿说,这些都是有心人在捣鬼。娘亲莫不如就此事好好整顿府里的下人,再立威一番,想来再没有人敢在府中作祟。”丽姐儿劝道。 “娘亲一直知道你聪明,不想你小小年纪今天说出来的话竟有几分道理。你说的都对,娘亲这么做也无不可。可是娘亲还是怕那于媳妇的命数,实在是不敢拿你们姐弟几个去冒险。这样吧。娘亲一会儿就会如你所说在府中立威,那于媳妇娘亲自然也要抬举一段日子。若她这段日子府里没出什么事儿,那娘亲就把以前的事一笔勾销。可要是她在府中时。又出了什么妨害人的事儿,那娘亲可就再不能做什么善心人了。”林氏脸色很严肃。 丽姐儿点点头,没再说话。她觉得娘亲说的也有点道理,别说这些都是什么封建迷信,那她是从哪里来的。这世上恐怕还是有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秘密。 芳草领着一众丫鬟带回来两个婆子并一个丫鬟。丽姐儿不知道她们是哪里当差的,可看着丹桂的样子像是认识。 “奴婢冤枉啊!夫人明察啊!”那两个婆子异口同声。而那个丫鬟则什么都不说,就在那里哭,开始还小声抽泣,慢慢地就开始大哭。 “都闭嘴,也不看看这是哪里,容得你们如此嚣张!”丹桂不怒自威。 “就是这两个婆子和丫鬟造的谣言。”芳草对着林氏行了一礼,缓缓地道。 “姑娘可别红口白牙说瞎话,府里哪个不知道那小寡妇攀上了姑娘的关系。老婆子虽嘴碎了些,可到底说的都是大实话。那小寡妇是天煞孤星,要不她进府的那天,小少爷怎的就遇了险。姑娘可是夫人身边的,怎得为了个小寡妇,反而不多替夫人着想着想。”说话的婆子胖胖的,口齿却利索,眼神也活泛。 芳草连看都没看那婆子一眼,只是微垂着头站着,并不说话,身姿笔直,一身的沉静。那婆子明显的挑拨对芳草一丝作用不起,她脸色不红不白,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丽姐儿想到了她第一次见芳草时的样子,那时的芳草也是如此,神态气度不像个丫鬟。 “放肆!在我面前还敢拨弄口舌,就凭这一条,我就能把你打出府去。”林氏不傻,哪里听不出这婆子的挑拨。敢明目张胆地在她面前挑拨,可见这婆子平日里是多嚣张。晨园不能留这样的人,林氏打定了主意。 “夫人可得明察啊!老婆子可是冤枉的!”那婆子不乐意了,另一个也跟着起哄。 “啪”林氏扔出去一个茶盏,瓷器破碎的声音显得响亮而刺耳。丽姐儿心里叹了口气,觉得管家这件事怎么都不可能让人不激动。就连好脾气的林氏都如此了,可见这中馈也不是人人都能打理明白的。林氏发怒,满场的寂静,这回没人敢在出声了,整个凝晖堂的婆子丫鬟都屏气凝神,规规矩矩地站着。 “你冤枉什么!被我卖了的那丫鬟已然承认她为了新裙子而没顾及小少爷,哪里来的小少爷被克着了?你在花房不仔细思量怎么当好差,却想着拿小少爷做筏子排除异己,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林氏动了真怒,脸色都红了。丹桂连忙上前递了盏茶。 “这个婆子心怀不轨,兴风作浪,即刻打出去。”林氏双眸狠戾,自有一股威势。 这回婆子吓傻了,她可不想出去啊,这徐家对下人还是很善待的。 “奴婢错了,请夫人宽恕!”那婆子刚刚喊完一句,就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用汗巾子堵了嘴,拖了出去。 这回凝晖堂更静了,另一个婆子不敢喊了,只是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那丫鬟却是趴在地上不住地发抖。 林氏不说话,由自喝着茶,看都不看一眼在地上摊成泥的两人。丹桂和芳草也和凝晖堂中的众人一般,默默地站着,一动不动。丽姐儿坐着无聊,拿了块点心吃,看着沙漏,计算着用晚膳的时辰。 “我们徐家是积善之家,对下人向来是最和善不过的。可今儿本夫人才发现原来有的人觉得我好性儿,就打算拿着主子做筏子来谋取私利。今儿是给大家提个醒儿,我们徐家对下人也向来是赏罚分明的。要是本夫人知道这里哪个下人怀着小心思,不好好办差,却变着法的在府里兴风作浪,那就怪不得我下了她的脸面,赶他出府。刚刚被赶出去的婆子就是下场,可再有下一次,就没这么便宜的事儿了。”林氏呷了口茶,接着道,“这两个也赶出去,我们府里用不着这样的人。” “夫人宽恕啊!夫人宽恕啊!”那两个脸色都白了,只会哀哀地叫。 “那刘婆子是嫉恨那于媳妇,才邀了奴婢一起说闲话的。奴婢知错了,请夫人宽恕啊!”这个婆子看起来很消瘦,两只大眼睛凸出。 “奴婢是觉得那于媳妇晦气,不想和那人一起办差才一起碎嘴子的,奴婢也知错了!”说话的这个丫鬟一脸的柔弱,显得矫揉造作,令人不喜。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她们拖下去。”丹桂吩咐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 那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把这两个也拖了下去。林氏和丽姐儿都面上一松,心里舒坦许多。丽姐儿还真见不得这样的场面,哭天喊地的,好像谁家死了人。可这样的刁奴却是万万不能姑息的,要是一次弱了声势,她们必会变本加厉。 “都散了吧,回去仔细思量思量。”林氏发了话,满屋子的丫鬟婆子都出去了。想来她们必会把林氏说的话,办的事传的满园子的人都知道,进而威慑其他的下人。 “吓着了?”林氏看着丽姐儿道。林氏没避讳丽姐儿,主要也是想让丽姐儿学学,早晚她也是要主持中馈的。 “还好。”丽姐儿笑笑。 “什么时候了?”林氏看着天色转暗。 “到用晚膳的时候了。”芳草回答。 林氏点点头,芳草就退出去吩咐人摆饭。 徐老太爷到凝晖堂来吃晚膳,他还没到地方就知晓了林氏在凝晖堂立威的事情。老爷子笑了笑,深以为然。 晚膳很丰盛,林氏却没什么胃口。丹桂到底瞅了空子很隐晦地提起了欢哥儿出事有可能不是意外,这让林氏有些心惊。她就怕这种不明原因的暗敌,多少有些心事重重。 “你是掌管中馈的,时时刻刻给下人立个威也没什么,怎么看着样子心不在焉的,可是累了?”徐老太爷看着林氏没怎么动过的饭碗。 第二百一十四章 怀疑 徐老太爷很关切林氏,因为他对这个孙媳妇很满意,时时刻刻都表现出他做长辈的对晚辈的一片关爱。 “有点倦怠。”林氏就坡下驴。 “那就好好歇息。”徐老太爷笑了笑,照旧用了晚膳之后喝了茶,再月色下散了好一会儿的步才回了香茗草堂。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林氏的不妥之处,照旧过着悠然的日子。 回了涵珍馆,丽姐儿把丹桂单独找了来说话:“知道芳草是哪里人吗?” “奴婢的娘说过,可奴婢当时没往心里去,不记得了。”丹桂有丝讪讪的。 “今天娘亲处置的那几个,看着就不是那安分的。花房里的人不是徐叔亲自挑的吧?”丽姐儿看丹桂说不出芳草什么,就把今天的疑惑问出来。明明那天她和娘亲一起挑人的时候,林氏曾经很明确地告诉过她,眼神活泛人的不能要。 “对,花房的人不是你徐叔挑的,是园子里专管花木的孙婆子,这孙婆子也专管花房。这事儿不赖你徐叔,那时候爷正好在扬州有公事要忙,你徐叔就过去服侍了。”丹桂怎么也得替自家丈夫说话。 “我明白,父亲在外面的公事更要慎重,徐叔办事稳妥,跟着爹爹也算是万无一失。可这孙婆子怎么招了这样的人,她是做什么的?”丽姐儿从没听说过什么孙婆子。 “这孙婆子是原来这府上专管花木的,那徽商走了,她却留下了。这些都是你徐叔说的,还说那孙婆子平时不怎么说话,办事也算好,不怎么惹人注意。”丹桂把知道的都说了。 “原来就是管花木的,因为一直管花木的。所以不会管人了?”丽姐儿疑惑。 “小姐是说这孙婆子也在于媳妇的事里插了一脚?”丹桂双眼放光。孙婆子是花房的管事,想来她做管事也有些个年头了,怎么可能不会看人挑人。 “不知道,只是觉得蹊跷。”丽姐儿有些糊涂。 “也许是我想多了,欢哥儿不过是个意外;而芳草也是因为同情于媳妇;那三个乱嚼舌根的是嫉恨于媳妇;那孙婆子可能是年纪大了,得过且过糊弄差事也有可能。”丽姐儿有些沮丧,觉得自己是个阴谋论者。 “要奴婢说小姐一点都没想多。你看这些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都一件连着一件,都有蹊跷的地方。多邪乎。而且我们徐家就这么几个主子,也没有别家高门大户的阴私事儿,所以这些看着不起眼的小事到最后都成了大事也说不定。”丹桂脸色很严肃。 “可我现在也就是怀疑怀疑。根本就没什么证据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的。我还怕把猜测的这些和娘亲说,她又提心吊胆的。娘亲的身子还弱,我不想给她添麻烦。”丽姐儿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就派人盯着她们几个。”丹桂觉得丽姐儿说的不错,就想了这么个法子。 “派谁?”丽姐儿问道。 “绿萼和凤儿还有奴婢。”丹桂语气很坚决。 “绿萼和凤儿还行,姐姐你就别勉强了。冬儿还小离不得你不说,就是我这涵珍馆,姐姐你也得帮着坐镇啊。”丽姐儿还有一个原因没说就是丹桂目标太大,任谁都能注意到她。 “对了,冬儿这段日子如何?好久没见他了。”丽姐儿岔开话题。 “那小子胖墩墩的,吃的好。睡的好。”丹桂提起冬儿笑的很漂亮。 “徐叔总不在家,姐姐你也总在府里陪着我,冬儿一个人怎么办?”丽姐儿问。 “奴婢和你徐叔的家本来就离晨园不远。就晨园后街的巷子,走不过一刻钟。冬儿我托给邻居的一个老太太看着,平时送她些点心,料子就行了。”丹桂的父母还在京都林府,而徐福自小就没了爹娘。因此一家三口冷清清的。 “要不把冬儿接进府里,和欢哥儿他们作伴吧。”丽姐儿心里不舒服。冬儿还是在山里生的。与丽姐儿相处的时间不短。 “那怎么好,不能那么抬举他,最后失了分寸。奴婢那邻居是本地人,品性不错,奴婢打探过了。他们家也稀罕奴婢送的料子点心之类的,冬儿也从来没哭过,所以奴婢放心。冬儿那小子精着哪,他要是受了欺负,会和奴婢说的,他从来没说过,自然就是无事了。”丹桂笑着道。 丽姐儿却摇摇头。 这一晚上,丽姐儿睡的很不安稳,各种事件绞合在一起令她有些不安。早上醒来的时候,丽姐儿的脸肿了起来,虽不严重却着实令林氏和丹桂念叨了好一阵。 丽姐儿瞅着丹桂不在的空儿,就对林氏说了冬儿的事。 “这丹桂也真是,宁愿把孩子给邻居带也不让孩子进园子里来,这里有豺狼虎豹嘛!这事儿娘亲知道了,必定会安排妥当冬儿的。”林氏笑起来很好看。 丽姐儿带着三个弟弟去了徐老太爷那里,读书的时候心无旁骛,下学也照样带着弟弟在徐老太爷那里用午膳,之后回涵珍馆午睡。 一觉醒来脑子清明许多,连忙叫了绿萼进来道:“你觉得凤儿怎么样?” “品性不错,是个好丫头。”绿萼想了想道。 “那你就带着她出去逛园子,教她与人说话聊天,可明白?”丽姐儿看着绿萼道。 “明白,明白,奴婢明白!”绿萼很聪明,狠命地点头。 “帮我盯着于媳妇和管花房的孙婆子。见了谁,说了什么话,越清楚越好,我这里有赏。”丽姐儿补充道,“如果她们其中任何一个与芳草接触,一定要告诉我。” “好。”绿萼双眸明亮,满脸的欣喜。这涵珍馆只怕属她最安逸,什么活都不干,除了逛园子就是逛园子。 “去吧。”丽姐儿吩咐下去之后,就把这件事情放在一旁,不再管了。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只有静观其变,只期望这都是她的多疑就好。 丽姐儿拿了棉布出来打算给徐老太爷和徐熹做袜子。徐老太爷喜欢她的手艺,那她就多做些。上次徐熹明显有些怪她只给徐老太爷做袜子,所以这次丽姐儿打算多做几双,两个人都有份。 丽姐儿去凝晖堂用晚膳的时候就发现冬儿也在。他果然是个胖墩,笑起来是双下巴,眼睛都眯起来,整个人圆滚滚的,看着很喜庆。 “你这孩子是怎么养的,可得好好告诉我。瞧我这几个,都跟柳条似的,养了这么长时间,也没长几两肉。”林氏笑着和丹桂说话。 丹桂很不好意思,脸微红道:“这孩子就知道吃!” 徐老太爷对冬儿很和善,不是给他一个樱桃,就是给他一块松子糖。冬儿乐呵呵地接了,含在嘴里慢慢吃。 一家人用过了晚膳,老太爷把桌上没动过的蜜汁火方给冬儿吃,冬儿依旧是乐呵呵地,吃的满嘴是油,眼睛笑眯眯的。 “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跟喜哥儿他们一起读书吧。等他长大了,自会给他个恩典。”徐老太爷话中隐含的意思很明显,这让丹桂连忙带着冬儿下跪磕头。天知道丹桂有多高兴,跟着老太爷念书,那和跟着文曲星念书有什么不同!那么多富家贵公子都未必能像冬儿一样找个状元做老师,她还有什么可图的。 冬儿晚上和喜哥儿他们一起,丹桂一点都不担心,陪着丽姐儿回了涵珍楼。 “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磨齿难忘。”丹桂一到了只有和丽姐儿单独的二人空间就跪了下来,要磕头。 “这是做什么!那是冬儿的福气,曾祖父都说了,他是个有福的。”丽姐儿赶忙把丹桂搀起来,接着道,“冬儿进府来是好事儿,姐姐也不用怕冬儿会养成什么跋扈的性子,他不是那不懂分寸的。” “来帮我打打下手,我正给曾祖父和父亲做袜子呢。”丽姐儿不再议论冬儿的话题。 丹桂用衣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连忙给丽姐儿帮忙。 一连几天过去,晨园里风平浪静,很是舒适。丽姐儿每天按部就班,日子过的很重复。新鲜事也不过就是徐老太爷对养草药有了新的感悟,于是家学就无限期的停课了。林氏知道了以后,叹了口气,就要几个孩子天天到她面前来或是游戏或是说话。直到徐熹回来的那一天,丽姐儿准备的六双袜子都完成了,这回没有偷工减料,袜腰上都精细地绣了金银花的暗纹。谁让徐老太爷最近迷上了草药呢,丽姐儿就只好投其所好了。 徐熹办完了差事,到了家就松懈下来,整个人懒洋洋的却不失温和稳重。他先去了香茗草堂像徐老太爷请安,然后才回了凝晖堂。 “祖父迷上了种草药,也不带着孩子们念书了,午膳也不要孩子们去一起吃,怕孩子们讨厌药材那股苦味。”林氏一边给徐熹更衣,一边与他说话。 “知道了,祖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徐熹心里叹了口气。 “差事重吗?”林氏关切地问。 “还好。”徐熹沉吟了一会儿接着道,“下次带着你和孩子们一起去扬州,我办公,你们就在扬州城里逛逛,可好?” 第二百一十五章 花宴 林氏听了徐熹的话愣了一下才笑了起来,心里很高兴。 “我一个人在扬州,想孩子们,也想你。”徐熹的话让林氏的脸微红,心里甜甜的。 徐熹几天没回家,多少有些困乏,他与林氏说了会儿话,又问了问家里的事就歇下了。林氏静悄悄地出了内室,到了花厅吩咐厨房晚膳多烧几道徐熹平日里喜欢的菜。 徐熹回来了,徐福自然也回来了,丽姐儿给丹桂放了假,要她带着冬儿回去。丹桂这回也没推辞,去了凝晖堂接了冬儿就直接家去了。 晚膳时,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坐在一起用晚膳,场面温馨又和谐。用过饭后,丽姐儿就拿出了袜子,一人三双,不偏不倚。徐老太爷和徐熹都很高兴,拿着袜子好像是拿着古董瓷器。 第二天早上丽姐儿到了凝晖堂不久就有小丫鬟进来通传:“夫人,银楼的人来了。” “送首饰的来了。”林氏很高兴,她一直想给女儿打些首饰。 女孩都爱美,丽姐儿也不例外,她对于银楼送来的首饰很感兴趣。 来送首饰的是的中年女子,长相一般;可头上,身上戴的首饰却叫人眼前一亮。 “小妇人给夫人到万福了。”那女子一笑起来倒是讨喜,让原本平庸的样貌愣是增色两分。 “快坐吧。”林氏招待的还算殷勤。 那女子到没客气,坐下之后就让身后的丫环将手中的首饰匣子放在桌面上,再一一打开给林氏和丽姐儿看。 “这些都是照着夫人的意思小店专门制作的,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入了夫人的眼。”女子很殷勤。 银楼送来不过两个匣子,可仔细打量里面的东西才发现件件都是丽姐儿这么大的小姑娘用的,造型也不老气,样样精致。 丽姐儿拿起其中的一对金鱼珠花来看。觉得很别致,做工也细致,亮晶晶的。 林氏着重看的是一整套蜜腊首饰,从珠花到耳环手镯,良久她才点头。林氏又看了看丽姐儿喜欢的几样,心里有了数,才端茶来喝。 丽姐儿挑的并不多,知道家里并没有拿珠宝来特意打制首饰,且她本身在家中也不怎么戴首饰,也就意思意思。只挑了几样看着不重的首饰。丽姐儿想的明白,她不过七八岁的年纪,终究是要长大。这些首饰顶多只能带个两三年,买太贵重的不划算。 “这套蜜腊首饰和这几样都留下,剩下的就拿回去吧。”林氏笑着道。 那妇人脸上欢天喜地的,心里却犯嘀咕:这徐家怎的这样小气,都说两淮巡盐御史是肥缺。怎的挑首饰都不要珍珠金刚钻的。 不管她心里怎么想的,妇人面上却笑着道:“能让夫人瞧上眼的就是小店福气了,那小妇人就直接派丫鬟去账房?” 林氏点点头,那妇人也有眼色,不等林氏端茶送客就起身告辞了。 “这套蜜腊颜色很衬给你新做的衣裙,娘带着你去赏花宴可不能让人瞧轻了。”林氏笑的欢快。 “女儿觉得娘亲心情特别好。”丽姐儿由衷地感受到林氏的好心情。 林氏笑了笑。对着女儿道:“你爹说等过段日子,他衙门里的公事不那么忙了,就接我们娘儿几个去扬州那边逛逛。” 这的确是个令人心情愉悦的事情。这个时代女子被关在家里。能出去走走看看并不是有钱有闲就能做到的。丽姐儿也是个爱旅行的,自然也高兴了。对于她来说,去参加什么花宴茶会怎么都不比去景色优美的地方看看的好。 “那我们住哪里啊?”丽姐儿问。 “你爹都安排好了,说是就住在官衙里。”林氏看着丽姐儿惊讶的神色笑了笑,接着道。“听说盐院地方不小,足够我们娘儿几个住下。娘都想好了。不多带下人,够用就好。再说我们也只是在那里呆一阵子,不值得在那里置办宅院。” 丽姐儿点点头。 “你爹还有许多共事的同僚在那里,他们大多都扯家带口的,到了那里,娘也能有说话的人。”林氏笑着道。 丽姐儿心里酸酸软软的,刚想开口安慰林氏,却有小丫鬟进来传话。 “京都的舅爷来信了。”那小丫鬟带着浓浓的南方口音,软软糯糯的。 “快拿给我看。”林氏喜出望外,对着丽姐儿道,“这肯定是你舅舅到京都的平安信。” 丽姐儿算了算日子,可不是嘛,都要到端午了,舅舅到京都必定有几天了,可这封平安信怎的这么快? 林氏看了信件之后微蹙着眉头,表情不是很好。 丽姐儿想了想,还是张了口道:“可是舅舅病了?” “没有,你舅舅很好,平安到了京都正闭门苦读呢。可是外祖母在信里说你舅舅的婚事一波三折的,到现在也没定下来。倒是王随王神医已经在京都成了婚,安了家,还进了太医院做太医。”林氏叹了口气。 丽姐儿把舅舅的信拿过来仔细看,发现信中外祖母的口气很忧愁,想来对舅舅的婚事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当然,其中也不乏对王随婚事的讲述,从外祖母的角度看,王随的婚事很体面,外祖母很羡慕。 “其实外祖母真的不必焦虑,舅舅学问那么好,等他中了进士,再谈婚事也不迟。”丽姐儿对着林氏道。 “小孩子家家懂得什么,这也是你能说的。”林氏口气很重。 丽姐儿一点也不怕林氏,伸了伸舌头,看着林氏的脸色笑了。林氏也翘了翘嘴角,心中也觉得女儿说的不错。只要弟弟金榜题名,还怕娶不到好媳妇嘛。 林氏思量了一番,先把信放在一旁,打算整理好送到京都的端午节礼再一并把回信送回去。 又过了几天,林氏收拾打扮,将家中事物一并处理好之后就带着丽姐儿乘车去了苏州府尹府上。林氏带着芳草,丽姐儿只带了青杏,四人两车,倒也舒服。 苏州府尹的府邸在桃花坞巷,丽姐儿从车窗中遥遥望去,却看不到粉红如云锦般的桃花,想来是过了节气,早就落英缤纷了。 到了闵府门口,林氏和丽姐儿刚刚下车就看见闵夫人在等了。两人定睛一瞧,快速地将闵夫人打量一番,然后笑着与闵夫人到招呼。 闵夫人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子,小巧玲珑,肌肤吹弹可破;虽年过四旬,可不仔细看,还像个二十多岁的少妇,风韵犹存。她讲着一口地道的吴侬软语,林氏和丽姐儿勉强听了个明白。 “老早就盼着你们来了。”闵夫人还是很会客套的。 林氏也笑着应对,而丽姐儿就在一旁安静地站着,笑的很文静乖巧的样子。 “快进去坐。”闵夫人笑着招呼。 闵家办花宴只请了几家,花厅中夫人小姐不多也不少,三两成群,既不显得拥挤也不显得空荡。闵家的宅院是典型的江南风格,一道道的门显得府邸很深邃,无形中扩大了空间,其实比北方的宅院略小。 “这位是同治夫人黎夫人,这位通判夫人刑夫人。”闵夫人笑盈盈地引荐。 林氏一一打了招呼与各位夫人客套,丽姐儿也乖巧地打了招呼,顺便笑眯眯地拿了不少几位夫人的见面礼。这几个夫人没一个小气的,个个给的都是金饰玉宝。 “这孩子粉雕玉琢的,真是好看。”邢夫人显然很会说话。 “可不是嘛!”黎夫人附和。 接着丽姐儿就随着闵夫人的次女闵二小姐在一旁介绍:“这是黎三姑娘,黎四姑娘,这是邢六姑娘。” 丽姐儿一一问了好,仔细打量了几位姑娘的衣着,发现黎家姑娘们的衣料算不得好,只能说是还过得去。身上带的首饰相对闵家和刑家的两位姑娘也寒酸了些。想起刚刚那位李夫人给自己的是一对足有四两重的金镯子,丽姐儿觑了个空,拉了拉林氏的衣袖,递了个眼色。林氏也不是糊涂人,马上就明白了,在给黎家两位姑娘见面礼的时候也就格外大方些,把双腕上带着的一对牡丹白玉镯当作了见面礼送给了两位姑娘。还有闵家和刑家的两位姑娘在,林氏也没厚此薄彼,直接将头上的一对金钗拿下来做了见面礼。 “这也太过贵重了。”别说是黎夫人,就是闵夫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么一比,她们几个给丽姐儿的见面礼根本算不得什么了。 “这怕什么,都是给孩子们的,她们拿着玩就好。”林氏都这么说了,再追究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丽姐儿可能是怕黎家家境不好,想着黎夫人大手笔,也就让娘亲多看顾些。可林氏刚进这个圈子,对谁都不大了解,她怕黎大人对徐熹有所求,她不知是何事,怕坏了大事,惹了大祸,因此出手阔绰。 “还是妹妹有福气,得了这么乖巧的女儿,哪里像我们家的那只猴儿,天天没个消停。”闵夫人笑着自贬。 “哪里哪里,令爱是活泼可爱,我拿孩子是个懒怠的。”林氏自谦。 ^^^^^^^^^^^^^^ 抱歉,今天状态不好,只一更。明天三更! 第二百一十六章 海禁 闵府花厅里,几个夫人相谈甚欢,笑意盈盈,道不完的家长里短,说不尽的鸡毛蒜皮。 被她们忽略的女儿们也没闲着,低声地互问生日,排了大小。毫无疑问,丽姐儿是最小的,刑六姑娘都比她大两岁。 “我们在这里说话,也别拘着孩子们了,都让她们玩儿去吧。”黎夫人看着几个孩子笑着道。 “对对,都去玩吧!”闵夫人对着孩子们笑着道。 “仔细些,别摔着别碰着。”邢夫人吩咐下人。 林氏则对着丽姐儿道:“跟着姐姐们去玩,别使性子,可知道?” 丽姐儿忍着翻白眼,点点头,心道:我何时折腾过,最乖的就是我了! 几个小姑娘在闵二小姐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带着丫鬟婆子去了闵二小姐的闺房。 闵二小姐自己住的院子叫流云阁,绣楼高高的,丽姐儿随着众人上了楼,没怎么仔细打量就坐下先呷了口茶。不得不说,江南这一带的茶都很清香甘甜,一点都不苦,只要冲泡得宜,还能有不同的滋味。 “妹妹从蜀州来,可习惯这里的饮食?”闵家姑娘已经十二岁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透着别样的鲜活。 “还好。”丽姐儿笑眯眯地回答。 “这个季节果子还算甜美,妹妹喜欢就多吃些。”黎三姑娘最大,她已经十五岁了,早定了亲,对方是两姨表哥,听说从小就青梅竹马,是桩好姻缘。这些都是林氏事先在家中就派人打探到的消息,且丽姐儿知道今天见到的几个姑娘在家中都是嫡女,庶女并没有来参加这次的花宴。 丽姐儿看着碟子中的樱桃,杨梅。黄杏,枇杷都水灵灵的,招人食欲,也就没客气,伸手就拿。 “再过几天就是端午了,我们都约好了要去金鸡湖看龙舟,妹妹去不去?”说话的是刑六姑娘,她虽比丽姐儿大,但一张圆圆的娃娃脸却显得她更小。 丽姐儿愣了愣,答道:“我得问问娘亲。” “那你问了之后。记得要告诉我们。”黎四姑娘笑着说。 “哦,知道了。”丽姐儿很认真地吃樱桃。 “听说你在京都住过一段日子,那里是什么样的?”黎三姑娘问。 丽姐儿眨了眨眼睛。笑着道:“我到京都的时候天气已经冷了,外面总是没日没夜的下雪,北风呼啸。等天儿晴了,又冷的要命,屋子里得烧地笼。烧暖炕,烧炭盆;出去也得穿上大毛衣服,斗篷和大氅,要不然手都伸不出去。” 丽姐儿一番话让其他几个姑娘面面相觑,神情都有些不可思议。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闵二小姐追问。 “京都有很多好吃的。八方斋的点心。仙客来的燕翅席还有各色各样的小吃。”丽姐儿想了想,接着道。 “还有呢?”刑六姑娘接着问。 丽姐儿想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有一次去寺庙,恰巧遇见了吴王妃。她可漂亮了,好像仙女一样!” 无疑丽姐儿说了这么多,还是这句话在几个小姑娘眼里泛起了惊涛骇浪。 “然后呢,然后呢?”黎四姑娘追问。 “吴王妃不大愿意说话,我和娘亲也不过是匆匆一瞥。”丽姐儿敷衍。 “没有别的了?”黎三姑娘接着问。 “还有。还有,我想起来了!”丽姐儿故作姿态。接着道,“新帝登基那天晚上,京都燃了无数的烟花,人们成群结队的都出来夜游,没有宵禁。那天晚上可漂亮了,我和弟弟们还有父母都在酒楼里打开窗子向外看风景。街道上都堵满了人,人山人海的,舞龙的队伍特别长,也特别美丽。” 除丽姐儿之外的小姑娘们开始羡慕丽姐儿了,她们的眼睛,表情都很向往,而丽姐儿则不自觉的有点小得意。 “可也不是每次出行都那么好玩的。上元灯节那天京都那座用一万盏花灯堆砌出来的灯树就着了大火,由于火势太大,烧燃了附近的店面商铺,结果酿出了惨祸。那天人们都出来赏灯,走百步,结果却死了好多人。”丽姐儿又把元宵节经历过的骚乱拿出来说了说。 果然小姑娘的神色又变的惊恐,眼神都有些呆滞。 “一到了春天,皇室宗亲,公卿府邸又开始挨家挨户地办春宴。因为那个时候娘亲要带着我和弟弟们来这里,所以我跟娘亲也只去了两家春宴,都很有意思。”丽姐儿说的几个重大事件让几个小姑娘的情绪忽高忽低,都有些不知所措。 丽姐儿笑了笑,日子过的无聊,逗逗小姑娘也没什么。再说她说的都是实情,任谁也挑不出什么来。 “姐姐们都没去过京都吗?”丽姐儿问。 几个小姑娘都摇遥头,七嘴八舌地道:“我们都是江南人士。” 丽姐儿“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了,而是很认真地吃果子。 “也别吃的太多,一会儿就开席了,你现在都吃饱了,一会儿就吃不下了。”闵二小姐善意地道。 丽姐儿点点头,不再吃果子了,而是拍拍肚子道:“对了,今天不是花宴嘛,花呢?” 流云阁的布置摆设很符合一个古代闺阁女子的闺房,可是在丽姐儿眼里却没什么可圈可点之处。丽姐儿觉得流云阁的整体配置和她的涵珍馆没什么不同,无非是花草少些,熏香的气味重些。所以丽姐儿才说要看赏花,要不然几个人大眼对小眼又没话说实在是没劲。 “是是是,瞧我的记性。这个时节桃花已经谢了,可后院池塘中的荷花却开了不少,昨天看着已经是很是娇艳了,姐姐妹妹们就随我一同去看看吧。”闵二小姐带着众人下楼去池塘。 丽姐儿和邢六姑娘走在最后,邢六姑娘低声道:“你也觉得没意思,对不对?” 丽姐儿看着刑六姑娘狡黠的笑容,黑珍珠一般的眼珠也不禁笑着点点头。 “年年都是赏花宴,我都腻了。”邢六姑娘吐苦水。 “你参加过几次?”丽姐儿问。 “三次了。明年我爹爹的任期到了,就是闵姐姐邀我来看花我也看不到了。”邢六姑娘的语气听不出来是沮丧还是忧愁。 “你老家哪里?离这里远吗?”丽姐儿知道这几个小姑娘都是江南人士,却不知道精确的地方。 “我老家在宁波府,离这不远,半天的船程就到了。”邢六姑娘回答。 “那她们几家呢?”丽姐儿又问闵二小姐和黎姑娘的老家。 “闵姐姐祖籍在湖州府,离苏州最近了,就在太湖的那头;黎姐姐老家在金华府,离苏州稍远些。”邢六姑娘藏不住话,丽姐儿问什么就答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刚刚姐姐们都像你打听京都吗?”邢六姑娘笑的像只小狐狸。 “为什么?”丽姐儿追问。 “大家都没去过京都有些好奇是其一,其二则是因为黎三姐姐定亲的表哥住在京都,她要嫁到京都去。”邢六姑娘笑眯眯地道。 邢六姑娘和丽姐儿说话很专注,声音越来越大也不自觉,她们二人说的话其实前面的三位姑娘都听到了。开始到还没什么,可后来说到黎三姑娘的婚事时,黎三姑娘又羞又怒,回过头开就要抓邢六姑娘痒痒。 “叫你胡说,叫你胡说!”黎三姑娘是真羞恼了,下手可不轻。 “姐姐饶了我吧,我不敢了!”邢六姑娘一边告饶,一边手忙脚乱的跑到闵二小姐身后躲着。 “好了好了,邢六妹妹又哪里说错了,你可不是要嫁到京都去!”闵二小姐也笑着打趣黎三姑娘。 “你……”黎三姑娘双颊红红的,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姐姐算了吧,这是人家的地方,我们可惹不起。”黎四姑娘阴阳怪调的。 邢六姑娘躲在闵二小姐身后冲着黎四姑娘吐舌头,看着黎四凌厉的眼神又吓的躲回去。 “邢六妹妹年纪小,黎三姐姐别和孩子一般见识。”闵二小姐脸色平静,眼神一点波动都没有,又对着黎四姑娘道,“刚刚是我多嘴了,黎家姐姐们也别恼了,荷塘就要到了,小心脚下。” 黎三姑娘也并不是特别责怪邢六姑娘,无非是恼羞成怒。邢六姑娘开口求饶给了台阶,她也就走下来就好了。谁知闵二小姐无意中的玩儿话又让妹妹恼了,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丽姐儿看着闵二小姐沉稳有度的样子,冷眼旁观。看来黎家的小姐们和闵二小姐并不像眼前看到的那么和谐,尤其是黎四姑娘,整个人透着股子古怪,也不知道是针对谁的。 荷塘前有一座小小的亭子,一众小姑娘坐在亭子里,看着满池的荷花都不说话。丽姐儿也安安静静地不说话,对着荷花发呆。闵家的荷塘小,荷花也少,挨挨挤挤的,并不好看。哪里像晨园中的水塘,又大又宽敞,荷花或是零落或是接连成片,疏密有致,令人心境开阔。 “你知道嘛,我家那边要开海禁了。”邢六姑娘不知什么时候蹭到了丽姐儿的身边,用近乎耳语的声音道。 ^^^^^^^^^^^ 二更,三更都在凌晨。 第二百一十七章 纸条 丽姐儿听了邢六姑娘的话,唯一想到的是她可以在不远的将来吃到土豆,地瓜,玉米,番茄了;再往好处想想,说不定还能吃到苹果和洋葱或是巧克力。丽姐儿的思绪越漂越远,甚至正在想象着红毛丹,柠檬和山竹的滋味。天啊,她有多少年没吃到过这些了!作为一个爱吃的人,丽姐儿不禁双眸湿润,心里酸酸的。 “你怎么了?”邢六姑娘没等到丽姐儿的回应,却发现丽姐儿情绪不对,连忙拽了拽丽姐儿的衣袖低声道。 “没什么,眼睛有些酸涩,想来是被阳光刺着了。”丽姐儿找的借口还真不假,江南的五月,阳光已经有些灼人了。 “那我们就赶快回去吧,正好也快要开席了。”闵二小姐神态温和,显然是听到了丽姐儿的话。 这回丽姐儿和邢六姑娘都有意远远地缀着前面几人,想互相说点悄悄话。 “你说你家那边要开海禁,可是真的?”丽姐儿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 “当然了,我家就在宁波府,我能不知道嘛。这可是我大堂兄亲口对我说的,还说等那些番邦异族的海船到了港口,必定要淘几件好玩意儿给我的。”邢六姑娘一脸郑重,生怕丽姐儿不信。 宁波府自古以来就是中国海上丝绸之路的,是自由贸易海港。可前朝朱元璋却下了禁海令,严明“寸板不许下海”。这条政策太过霸道,连渔民都没法子出海打鱼,渐渐地宁波府也就萧条了。其实朱元璋也有朱元璋的顾虑,那时候明朝刚刚建立,需要的是维稳,可沿海又倭寇泛滥,禁海多少有点不得已而为之。当然这都是以前了。现在新皇登基,万象更新,想来皇帝重开海禁,也有皇帝的考量。丽姐儿现在只是个小姑娘,自然考虑不到什么闭关锁国对国家有多少危害,她唯一希望的就是那些番邦的商人能带着蔬菜,粮食和果实的种子到中国来交易。 “你怎么不说话!”看着丽姐儿发呆,邢六姑娘有些焦躁,她以为丽姐儿不信她说的话。 “你就好了,有大堂兄给淘新鲜玩意儿。我就没那么好运了。”丽姐儿说的很真诚,邢六姑娘马上笑了。 “这有什么难的,到时候我送你几样。你不就和我一样了!”邢六姑娘笑的开怀。 “那怎么好,不成了夺人所爱了。”丽姐儿笑着道。 “没关系,我和你投缘,我的就是你的!”邢六姑娘很直爽,说话不藏着掖着。可丽姐儿不明白她哪里和她投缘了? “你有几个兄弟?”邢六姑娘随意地问。 “我只有三个嫡亲弟弟。既没有堂兄姐弟妹,也没有表兄姐弟妹。”丽姐儿笑着回答。 “哦!”这着实令邢六姑娘吃了一惊。 “我们家人口少,是这样的。”丽姐儿不以为意。 “我原以为我家人口就够少的了,不想你家人口比我家人口还少。我排行六,前面有两个堂兄,两个嫡亲哥哥。一个嫡亲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庶出的妹妹。”邢六姑娘说着自家的情况,“我表兄姐弟妹也大概是这么几个。” 丽姐儿点点头。她早就知道了。 丽姐儿看着邢六姑娘问道:“你和闵家小姐,黎家小姐经常来往吗?”此时的丽姐儿和邢六姑娘已经离闵家二小姐和黎家三姑娘,四姑娘很远了。 “不经常来往。”邢六姑娘回头看了看跟着有些距离的丫鬟婆子,又望了望前面的几位姑娘,用近乎耳语的声音与丽姐儿道。“除了黎三姑娘,那两个都不是好相与的。我宁可呆在家里和庶妹吵架,都不想和她们来往。可父亲是官场上的人,品阶又没有人家高,我自然只能装疯卖傻地和那她们说说话,聊聊天了。” 丽姐儿看着邢六姑娘既无奈又讪讪的表情,一时有些心里发堵。如果他的父亲官职不高,且权利不大,是不是她也得去应付那些不想看到的人? “我之所以觉得和你投缘,是因为你既不想黎三姑娘那样一味地忍让,也不像黎四姑娘阴阳怪气的,更不想闵二小姐那样眼睛里没人的。”邢六姑娘说话闷闷的,她的要求好似也不高。 “我也有缺点的。”丽姐儿想交下邢六姑娘这样的朋友。 “什么缺点?”邢六姑娘愕然地问。 “我这人特别懒怠,既不爱走动,也不爱在家里举办什么花宴茶会的。所以你要是想和我说说话,聊聊天,就只能你到我家来了。”丽姐儿笑眯眯的。她自问活了三十多年,还不至于看不出一个小姑娘是什么性子。邢六姑娘虽有些娇憨,可眼神清亮,是个好心肠的小姑娘。 “你要是不嫌我烦,我天天去!”邢六姑娘笑眯眯地样子,极像一只吃到鱼的猫儿,玉雪可爱。 “我看黎家姑娘们穿的有些寒酸,你可知是为何?”林氏手下的人还真没打探到黎家的经济状况。 “她们家啊,子女众多,来银子的地方却少,自然就这样了。”邢六姑娘知道的明显比丽姐儿多。 “没听说黎家有众多子女啊。”丽姐儿疑惑。 “黎大人出身低微贫寒,能有做官的今天,是黎姑娘的大伯父天天不歇着,在田地里种庄稼给供出来的。黎大人感念当初大哥不辞劳苦,也就把三个侄子全都带在身边养活,并许诺也要他们走经济仕途的路子,供他们读书将来做人上人。原本黎夫人就是个有福气的,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再加上三个侄儿,再加上两个女儿,一大家子人都伸手要吃要喝,要这要那,僧多粥少,黎夫人自然就没法子了。且黎家本就没什么家底,而黎夫人当年的陪嫁也不是那么丰厚,少爷们要读书,小姐们要打首饰,黎大人又是出了名的清廉,自然黎家姑娘们的穿戴就寒酸了。”邢六姑娘一口气说完了。 丽姐儿点点头,显然是明了许多。 “现在黎三姑娘还有不到一年就出阁了,她的嫁妆是什么样的还不知道呢。”邢六姑娘的口气明显有些无奈和同情。 丽姐儿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想着等到黎三姑娘添箱的时候送一套好首饰,也算是给她撑撑门面。 闵家的宴席并不是外面的席面,而是自家菜肴。马兰头香干,苋菜饭,芦蒿腊肉,香椿炒蛋,春韭炒田螺,白斩鸡,银鱼羹,水晶肴肉,红烧狮子头等等。要不是后面上的几道荤菜,丽姐儿还以为闵家这是另辟蹊径,专走时鲜路线。 “今天早上庄子上的人拉了几大车的时蔬,着实新鲜,娘亲就吩咐人都精细地做上,好让大家都尝尝鲜。”闵二小姐亲自给丽姐儿夹了一箸马兰头。 “妹妹快尝尝,很是鲜美呢。”闵二小姐笑容温和。 丽姐儿从善如流,吃的尽兴。 用过了宴席,喝了茶,又玩笑了一会儿,丽姐儿就和林氏坐车回家了。临行前邢六姑娘还紧紧叮嘱着丽姐儿,要她答复端午去看龙舟的事儿。 “你和邢六姑娘交好?”林氏笑着问。 “嗯,可有不妥?”丽姐儿问道。 “没有,邢夫人沉稳大气,邢大人官声也不错,你尽管结交。”林氏对于丽姐儿有个玩伴感到很高兴。 在车上,丽姐儿又把邢六姑娘说开海禁和黎家日子窘迫的事情说给林氏听。 林氏抿着唇听着,半晌都没说话,只道了句“知道了”。 丽姐儿没再说什么,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到了晨园,丽姐儿直接带着青杏回了涵珍馆,看着欲言又止的绿萼和凤儿,隐约觉得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丽姐儿明明很困倦,可看着二人的样子,却着实担忧。 “没什么,小姐先歇着吧。”绿萼答的飞速。 “有事别瞒着我,你欲言又止的,我哪里能睡得着。”丽姐儿蹙着眉头道。 “奴婢看见孙婆子塞了纸条到芳草姐姐的屋里。”凤儿抢先回答道。 芳草是林氏身边的丫鬟,也是晨园中唯一的一等丫鬟。依着分例规矩,她有独立的房间,任谁都无法打扰。孙婆子将纸条塞到芳草的房间之中,想来是除了芳草,任谁都看不到了。 “你一点都没看到那纸条上写的是什么?”丽姐儿问凤儿。 “孙婆子一直把纸条揣在怀里,奴婢看不见。而且……而且奴婢不认字。”凤儿小脸垂着,显然是有些沮丧。 “你想学认字吗?”丽姐儿笑着对凤儿道。 “想。”凤儿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你去和青杏说,就说是我说的,让她教你识字。不过你也得好好学,等过几天我可要考你。”丽姐儿笑着道。 “奴婢一定好好学!”凤儿高兴地差点跳起来。 “打算怎么办?”丽姐儿问绿萼。 “奴婢打算盯着芳草,一定能顺藤摸瓜将事情弄清楚。那孙婆子鬼鬼祟祟的,其中一定有蹊跷!”绿萼内心燃起了熊熊八卦之火,任谁都浇不灭,丽姐儿自然点头应允。 ^^^^^^^^^^ 三更只能在明天了,抱歉!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夜会 “真没想到,小王神医这么快就成亲了。”徐老太爷笑眯眯地道。 凝晖堂中灯火通明,一家人围坐一起用晚膳。 “可不是嘛,谁能想到呢。”徐熹笑着附和。 “孙媳妇,别忘了给亲家送端午节礼的时候顺带着也送一份端午节礼给小王太医。”徐老太爷的笑容很有感染力。 林氏笑着点头答应。不管怎么说,和神医交好,总没什么错处。人吃五谷杂粮,谁又能不生病呢。 丽姐儿自从闵家回来就疲乏的很,怎奈听说绿萼说的话,她又翻来覆去睡不着。孙婆子和芳草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明明两个不相干的人怎么会有这么蹊跷的举动。丽姐儿头痛欲裂,昏昏沉沉的,对着满桌子的江南物产也提不起兴致。 “邢家的六姑娘邀丽姐儿端午去金鸡湖看赛龙舟,媳妇想着,恰好新置办的庄子也在金鸡湖附近,莫不如就一家人都去庄子上住两天。”林氏笑着道。 前些日子庄子上的庄头来给晨园送时鲜,林氏看着还不错,打算找个由头去庄子上看看。恰好女儿新结交的邢六姑娘邀女儿去金鸡湖看龙舟,莫不如就一家子都去,免得女儿自己去,林氏不放心。 “那庄子很不错,我去看过,景致也颇佳,祖父莫不如就趁着现在天气还算凉爽出去走走看看。”徐熹自然希望徐老太爷不要憋在家里不动,整天对着草药做什么,没的晦气。 “好。”快到端午了,总在晨园呆着也没什么意思,莫不如就出去凑凑热闹。 “哦,出去玩喽!”喜哥儿和乐哥儿欢喜的手舞足蹈,牙箸都没抓住。全部一根接一根的掉到地上。 欢哥儿懵懵懂懂的,看着哥哥们举了手,掉了牙箸,他也学着如此。 三个小男孩的举动让长辈们哈哈大笑,只有丫鬟婆子们忙着给少爷们换牙箸。 丽姐儿头疼嗡嗡作响,家人说了什么她一句都请不清楚。 “丽姐儿,这是庄子新送来的荸荠,特意做了甜羹,你快尝尝。”丽姐儿没怎么动牙箸,林氏以为饭菜不和女儿胃口。这才特意端了碗甜汤。 丽姐儿看着甜白瓷中一股子甜味的汤水只觉得恶心,愣了好一会儿才白着一张脸对林氏道:“娘,我难受。” 丽姐儿的话一出口。再精致的晚膳都没人有胃口了,全都围着丽姐儿看。 “快去请郎中!”徐熹看着女儿脸色不好,冲着下人大喊。 “丽姐儿,你哪里难受?”林氏慌了,连忙把女儿抱在怀里。 丽姐儿觉得一张嘴就能吐出来。因此只闭着眼睛不说话。她觉得胃里根本就没什么可吐的,可就是没来由的好像什么东西在拧着她的胃。 “让我看看。”徐老太爷研究种草药的同时也在钻研医术,徐熹连忙让开了。 徐老太爷拈着胡须给丽姐儿把脉,半晌道:“脉摸着也没什么,丽姐儿就是有些疲乏了,顶多就是水土不服。” “今天在闵府吃了不少时鲜。可是吃不对了?”林氏想着闵家的那几道时蔬。 “都有什么?”徐老太爷问。 林氏一一答了,不过就是马兰头,春笋。茭白之类的,实在是平常的很。 “以后记着,这田螺和猪肉不能同食,伤胃。”徐老太爷说完之后,丽姐儿睁开眼睛对着徐老太爷虚弱地笑了笑。果然如此。胃疼的利害。 “可是胃疼?”林氏看着女儿睁眼了,连忙问。 丽姐儿点点头。又闭上了眼睛,她觉得特别累。之后怎么样了,她不知道,只知道有人给她灌苦药,那药味恶心的很,她差点都吐了。不过是吃了相克的食物,哪里就得吃这么苦的药啊。怨念也只是一瞬,丽姐儿又陷入了睡梦中。疼痛是非常消耗体力的,尤其是对于她这个平时疏于锻炼,十分懒怠的人。 “媳妇已经派人出去打听过了,就丽姐儿不舒服,其他人都没事。祖父,您说丽姐儿是不是水土不服啊?”林氏有些担忧。 “她年纪小,原来就三灾八难的,比别人娇弱些也在所难免。别以为吃了小王神医的天宝大补丸就万事大吉了。这孩子天生就金贵着,出不得一点差错。”徐老太爷皱着眉头道。 “媳妇记得了。”林氏恭敬地道。 “等她病好了,就让她多出去走动走动,别总关在屋子里。小小年纪,正是爱闹爱玩的时候,哪个孩子像她这般乖巧不是做针线就是读书写字的。”徐老太爷道。 “媳妇省的了。”林氏道。 “一会儿我写个食物相克的单子,让丽姐儿的贴身丫鬟都背下来,以后服侍丽姐儿的时候也小心伺候着。”徐老太爷思来想去只这一个办法。 “是。”林氏有气无力的,她觉得自己作为母亲很失败。 徐老太爷又嘱咐了徐熹夫妻两人几句,又看了看昏睡中的丽姐儿,这才出了凝晖堂,回了香茗草堂。 “姐姐病了吗?”喜哥儿问徐熹。 “姐姐累了,要休息,喜哥儿也去休息好不好?”徐熹抱着大儿子亲了亲。 喜哥儿乖乖地点点头。徐熹和林氏又抱了抱乐哥儿和欢哥儿,吩咐下人道:“小心服侍。” 几个下人当时都看到了凝晖堂的一片忙乱,当下大气也不敢出。可刚刚徐熹的语气颇为严厉,想来是怕他们不周到,再把小少爷们给弄病了。冰儿和雪儿都有些战战兢兢的,她们亲自上前服侍三位小少爷去了厢房,徐熹一直看着儿子们的背影消失才转回身来。 “晚上丽姐儿就歇在这里吧,涵珍馆那边派个丫鬟说一声就是。”徐熹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女儿荡起一抹笑。 “一眨眼女儿都这么大了。”徐熹眼神很柔和。 “是啊,日子过的真快。”林氏也感慨起来。 这边丽姐儿养病,徐熹和林氏看顾;那边涵珍馆中的绿萼和凤儿却心里七上八下的。 “小姐病了,我也心慌。姐姐,我们今天还要去跟着芳草姐姐吗?”凤儿有丝怯意。 “当然要去了,小姐都吩咐了。”绿萼不是不怕的,一开始的兴奋随着时间的变化,黑夜的降临而变得逐渐消失,可丽姐儿的吩咐她记的清楚。 “我们俩把这件事情办好了,小姐自然会有重赏的。再说这件事情也不是害人的,是她们鬼鬼祟祟的,我们不过是听听她们说什么。”绿萼也不知这是在说服自己还是说服凤儿。 “好妹妹,你同姐姐一起去,我们两个做伴就不怕了。”绿萼打定了主意。 凤儿沉吟了一会儿,到底是点头答应了。绿萼平时待她很好,小姐待她也很好,还让青杏教她识字。不过是偷听别人说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差事办好了,将来得了主子的青眼,想赎身出去那还不容易。凤儿坚定了信心,莫名其妙地觉得这晨园再美,也抵不上她的自由身。 绿萼和凤儿天一擦黑就和丹桂打了招呼去了园子。丹桂自然知道丽姐儿对绿萼和凤儿的吩咐,也就没多管。只找了借口,说是让两个丫头去凝晖堂办差,让看院门的婆子看门,赏了那婆子一吊钱。那婆子看着一吊钱的打赏,又看了看丹桂淡定的脸色,满脸谄媚地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完全进入黑夜的晨园是有些可怖的,尤其是在远离凝晖堂,涵珍馆以及香茗草堂有人住,灯火通明的地方。 “小心些,别落了水。”绿萼是逃难来的,典型的北方人,并不会水,所以对晨园中的水域很忌讳。一入了夜,水域都变得黑沉,看着有些吓人。 “知道了。”凤儿却不在乎这些,她是本地人,最会游水,也喜欢去荷塘逛逛,所以回绿萼的话也多有敷衍。 二人到了凝晖堂门外的假石洞里藏着,打算只要芳草一露面就跟上去。 二人等了很久,终究是在快锁院门的时辰,看见芳草急匆匆地从凝晖堂里出来。二人先是面面相觑,接着就是远远地跟上。二人都穿的很简便,头花耳环也都没戴,就怕掉了什么,被人捉住把柄。二人脚步很轻,大气也不敢喘,空气中凝结着紧张的气氛,莫名多了一丝微凉。 芳草并没有像二人期待地去见了孙婆子,而是直接去了厨房,和里面的人说了什么。 “应该是夫人让她来办差。”绿萼的声音很小。 “派个小丫鬟不就行了,何必她自己来。”凤儿察觉出不对。这种跑腿的活儿向来是小丫鬟做的,芳草是林氏的贴身大丫鬟,实在是用不着办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 “她亲自来厨房,别人都会认为是夫人的意思。”绿萼觉得推测的没错。全府都知道小姐病了,夫人重视小姐的伙食,自然得派身边的大丫鬟来表示。 “那我们回去吧,她应该不会去见那个孙婆子。”凤儿松了口气,因为恐慌只想回涵珍馆睡觉。 “再等等,她出来了!”绿萼刚说完,就看到芳草从厨房出来之后,谨慎地瞧了瞧四周,然后往北走。 那不是凝晖堂的方向,而是荷塘的方向。 第二百一十九章 出游 苏州的初夏是一片欣欣向荣,庭院中的绿色似乎蔓延到屋子里,冷热适中。丽姐儿靠在美人榻上,头枕着暄软的暖枕,闭目假寐。生病也不是一无是处,这种闲散并不是每天都有。 “小姐,吃燕窝了。”碧草端着刚刚炖煮好的冰糖牛乳燕窝在轻声道。 丽姐儿睁开双眸,懒懒地挨着小小的案几,慢悠悠地吃起来。丽姐儿很喜欢这种补品,润滑甘甜,浑身舒泰。 丽姐儿住在凝晖堂好几天了,林氏怕女儿不习惯生人伺候,就把涵珍馆中的碧草和翠篱给叫了过来,依旧让丹桂坐镇涵珍馆。碧草懂厨艺,翠篱会针线,两人到真是把丽姐儿照顾的长了几两肉。 “这两天你们回过涵珍馆吗?”丽姐儿问。 “奴婢回去过,丹桂姐姐将屋子里头打理的井井有条的。”碧草道。 丽姐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她不知道绿萼和凤儿有没有查到什么,心里难免惦记。可既然丹桂没与碧草说什么,那就当作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吧,她巴不得园子中的蹊跷都是她想多了。 林氏打发人整理了两大车的节礼去了京都,一车直接送到林府,另一车却是送到沐恩伯府。林氏忙完了之后就直接回了屋子看女儿。丽姐儿本就已经大好了,可林氏还是每天都惦记着。不得不说,丽姐儿是林氏几个孩子中操心最多的,从开始到现在,就从没松懈过。 “今天怎么样?”林氏笑容温暖。 丽姐儿点点头,恬淡的眉眼格外柔和。 “明天我们就要去庄子上了,你想想要带些什么,好打发丫鬟去收拾。”再过两天就是端午,林氏早早的就将人家往来的节礼预备妥当。就怕到时候手忙脚乱。 “知道了。”丽姐儿磨蹭着林氏的衣料,直接躺在林氏的腿上。 “以后可得每天都在园子里走走,就当作是赏景了,可不能一动不动的,把人都给憋闷坏了。”林氏对于丽姐儿身子弱又有了另一番的感悟。 可丽姐儿却觉得这是无妄之灾,哪里是她身子弱,分明就是体质对某些食物抵制。于是对林氏的话就有些敷衍,她何曾不知道她缺少体育锻炼,可她实在是不耐烦动弹。前世她就讨厌学校的课间操,现下里也依旧如此。有轿子又干嘛要走路。有车马又干嘛要折腾自己。 丽姐儿又一次在凝晖堂消磨了一天,晚上借口丫鬟们不仔细才在病愈之后第一次回了涵珍馆休息。 涵珍馆被丹桂打理的很好,丝毫不杂乱。唯有绿萼和凤儿欲言又止。丽姐儿先按下心中的忐忑,上了绣楼,打发了来请安的所有丫鬟婆子,只留了丹桂,绿萼和凤儿。 “怎么样。可是真有蹊跷?”丽姐儿连忙问。 “小姐可是大好了?”绿萼先问了丽姐儿的身体。 “可不是好了,要不然怎么能回来。还是先说说你发现了什么吧,我这两天为着你说的成天提心吊胆的。”丽姐儿有丝焦虑。 “那天晚上芳草姐姐确实私下见了孙婆子,黑灯瞎火的在荷塘,鬼鬼祟祟的,连盏灯笼都不拿。那里空旷寂静。根本就藏不得人,我和绿萼姐姐在离着好远的假山里,根本听不清她们说什么。”凤儿最先开口。 “可是看着她们的样子像是吵架。吵的有些凶,我们也能听见丁点。可是她们二人说什么奴婢根本就听不懂,既不是官话也不是苏州话。”绿萼蹙着眉头回答。 “奴婢也听不懂她们说些什么,不过奴婢觉得她们说的应该是杨州话。”凤儿脸色很认真。 “奴婢这两天也一直在回想母亲和我说过的芳草的来历,奴婢想起来那芳草应该是杨州人士。”丹桂神色很严肃。 “父亲办公的盐院也在扬州。”丽姐儿喃喃地道。 “那于媳妇与扬州有什么关联吗?”丽姐儿接着问。 屋子里的人都很沉默。谁都没说话。看来于媳妇和扬州有没有关联,众人皆不知。 “奴婢这就去打听!”绿萼说着就要去花房。 “先不忙,明天就要去庄子上了,还是回来再作打算吧。”丽姐儿接着道,“你和凤儿这两天辛苦了,我这里有点散碎银子,你们分了吧。”丽姐儿吩咐丹桂拿钱匣子。 钱匣子中的散碎银两并不多,加加减减也就十余两,可对绿萼和凤儿来说,这却是不少,都差不多二人一年的工钱了。绿萼和凤儿开始还推辞,可丽姐儿执意要赏,绿萼和凤儿就各自拿了几两散碎银子退下了。 “原本觉得是多心,却没想到真是有蹊跷。”丽姐儿喃喃自语。 “丹桂姐姐,你寻个空儿,去试探芳草一番,就问问她是哪里人士,看她怎么说。”丽姐儿寻思着也有可能是冤枉了芳草,说不定那孙婆子有什么内情也未可知。毕竟芳草服侍林氏几个月并没有什么差错,主仆早有了情分。 “是。”丹桂郑重其事。 “明天就要去庄子上了,您说要谁看家好?”丽姐儿问丹桂。 “奴婢看家就好,那几个都是贪玩的,让她们出去凑热闹吧。”丹桂对龙舟没什么兴趣。 “那怎么行!冬儿和我们一起去,你做娘的不去,他哪里能安心。”丽姐儿说道。 “奴婢那小子跟着少爷们,他吃不着亏;再说主子们也都是宽宏的,他哪里还能想得起我这个做娘的。这涵珍馆里的丫鬟婆子就我能镇的住她们,我在这里就没人敢掀风浪,还可以看看孙婆子和于媳妇有什么动静。”丹桂执意不去。 “那就让青杏留下来,她办事沉稳妥当,想来也能帮上忙。”丽姐儿想着青杏跟着她去过花宴,其他同等的丫鬟也轮着来的好。本来都是岁数不大的小姑娘,出门又不容易,总带着青杏去不好。 丹桂点头,没有异议。 丽姐儿心里有事儿,不知道该如何解决,一时有些打不起精神。她最怕的是芳草,孙婆子和于媳妇对家人不利,可明面上又做不得什么,她有些无措。 “丹桂,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把知道的和娘亲说说?”丽姐儿觉得这已经不是她的能力范围了。 “想说什么,说芳草和孙婆子私下里吵架,还是说芳草对于媳妇袒护,是有不足对外人道的隐秘?”丹桂表达的很明白,无凭无据的,别人只会以为丽姐儿这是疑心重,林氏也未必会重视反而会打草惊蛇。 丽姐儿叹了口气,默认了丹桂的意思。她觉得不能什么事情都逃避,得直面面对才好,说不定这次的事件她能弄清楚呢。现在能做的不过就是好好看顾弟弟们和娘亲,他们一切都好就是万事大吉。再说了,那三个有蹊跷的也不像是要对付家人的样子,要不然林氏和三个弟弟都够死几百回的了。丽姐儿略微松了口气,暂且将这件事放在一旁。 青杏仿佛知道她不能去庄子上,听着丹桂的吩咐神色不变,其它三个丫鬟却高兴的不得了。 “你们去是服侍主子的,可不是去疯玩的,知道吗?”丹桂警告碧草,翠篱和绿萼,接着道,“小姐身子弱,你们都长点心,小心出了差子,仔细你们的皮。”丹桂这样说可以算是威胁了。 三个丫头连连答应,一改刚刚欢欣雀跃的神色,都恭恭敬敬的。丹桂这回才满意,吩咐众丫鬟收拾起来。 “你上次同小姐去了花宴,所以这次只能留在园子里。等到下次再有出门的机会,自会轮到你。”丹桂安抚青杏。 “奴婢知道的。”青杏一丝不满都没有的笑着道。 丹桂暗暗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晨园正门打开,一家人乘车的乘车,骑马的骑马浩浩荡荡地往金鸡湖而去。 喜哥儿从车窗向外看着曾祖父和父亲骑着高头骏马,也想骑马,只把整个脑袋往外伸。丽姐儿吓了一跳,连忙把喜哥儿给拽回来,然后二话不说就紧紧搂着,生怕出什么意外。 “你个猴精,一不留神就差点闯祸,什么时候这么好动了!”林氏也吓坏了,心有余悸。 喜哥儿在丽姐儿的怀里挣扎,而丽姐儿也受不住喜哥儿的重量,到底是放开了他,尤着喜哥儿在车里闹腾。 朱轮华盖马车还算宽敞,林氏带着四个孩子也不挤。可三个男孩可能是因为出游,哪个都不消停,弄得林氏和丽姐儿在一个时辰之内就累的不行。而外面骑马的徐老太爷和徐熹也有些失策,他们没想到端午的太阳这么大,两人晒得有些不适。 “老太爷,爷,换马车吧。”徐福在后面道。 徐老太爷和徐熹面面相觑,想了想,就下了马,钻进了早备好的车里。 “夫人和小姐少爷们呢?”徐熹问道。 “都在车里呢,几个少爷淘气,夫人和小姐都累坏了。”徐福一路上都听得到林氏的车中孩子吵闹和林氏低声训斥的声音。 “把喜哥儿和乐哥儿抱过来,让她们娘俩歇歇。”徐老太爷发话了。 “孩子们太闹腾,还是别打扰祖父的清静好。”徐熹可知道三个儿子凑在一起的威力。 第二百二十章 庄子 “孩子们太闹腾,还是别打扰祖父的清静好。”徐熹可知道三个儿子凑在一起的威力。他一片真心为老太爷,可老太爷并不买他的帐。 “你这做爹的怎的这么说儿子,快抱过来,也让我亲近亲近。你不总是说,要我享天伦之乐嘛!”徐老太爷把徐熹说的哑口无言。 于是徐福笑着到了林氏的车下对着车中的林氏道:“老太爷和爷想见见大少爷和二少爷,夫人您看……” “爷和老太爷骑着马要见两位少爷?”林氏纳闷。 “天儿实在热得慌,爷和老太爷弃马乘车了。”徐福笑着道。 “正好这里有些绿豆汤,你拿过去给老太爷解暑,一会儿再来抱两位少爷。”林氏道。 林氏想的仔细,特意命厨房备好了绿豆汤和酸梅汤这样的解暑饮品。 前面的车停了,芳草和碧草几个都向外看,十分有眼色的下车服侍。 “都抱过去吧!”林氏是真的精疲力尽了,谁又能想到三个儿子今天这么难缠。待得徐福又来的时候,林氏也没推辞,痛快的答应了。 徐福笑着从后面车下来服侍的芳草手里接过喜哥儿和乐哥儿,就直接去了徐老太爷那里。喜哥儿和乐哥儿高兴的不行,都又叫又笑的,离老远都能听见。 “两个小没良心的。”林氏不禁沮丧地嘟囔。 两个小家伙在老太爷的车里有没有乖乖的丽姐儿不知道,可走了主要闹腾的喜哥儿和乐哥儿,欢哥儿闹不起来了。他讪讪地低着头,就只能乖乖地坐在林氏和丽姐儿的身边。丽姐儿看着欢哥儿明亮的大眼睛,心里觉得酸酸软软的,一把搂住,使劲地亲了又亲。欢哥儿对丽姐儿的“蹂躏”很淡定。乖乖地坐着,显然是习惯了。 马车足足走了两个时辰才到了位于金鸡湖畔的庄子,远远地望着只见大片大片的田地,清风一吹,青青的稻穗如波浪一般,好像青碧色的苏缎。 庄头一看就是个庄稼人,脸色黑红,露出拘谨的笑,对着徐老太爷等人是毕恭毕敬。 “早就预备好了,就是不知能不能入主子们的眼。”庄头殷勤地笑着道。 徐家位于金鸡湖畔的庄子简朴却并不简陋。窗明几净,草木丰茂,林氏看了很满意。嘱咐下人收拾整顿。芳草等人都手脚麻利,丝毫不懈怠,不过是两刻钟的时间就把庄子中最好的几间房子打理的像模像样。 一行人略微整顿一番就到了午膳。庄头家的亲自带着人来送饭,时鲜蔬果,虾蟹鱼肉样样俱全。 “庄子中的饭菜自然比不得园子中的精致。可吃食新鲜却是一等的,主子们也尝尝,尝好了也是奴婢们的一片心意。”庄头家的明显比庄头会说话,眼神也透露出精明。 “你有心了,赏。”林氏笑着道。 庄头家的从芳草手里接过了打赏荷包,高高兴兴地磕了头才退下去。 “这个庄子有两百多亩的稻田。一百多亩的果园,还有鱼塘,莲田。菜地等等,林林总总加起来怎么也有个四五百亩。即便是战乱的时候,这庄子收成也不错,粮食果蔬都是上乘。那庄头姓于,是个会干活的。他浑家看着虽精明,却也是个本分的。”徐熹是亲自来看过这个庄子的。所以对这个庄子还算了解。 “花了多少银子?”徐老太爷问道。 “八千两。”徐熹给的价钱很低。 对着徐老太爷慎重的神色,徐熹接着道:“这庄子我让徐福查过,不过是一个败家子赌徒,变卖家族的产业换了银钱又都输进了赌坊。当时赌坊催债催的紧,那纨绔就贱卖了祖产,这庄子就是其中之一。庄子里的人我也大部分都留了下来,毕竟我手头上没什么人,更何况我看着庄头还算信得过。” 徐老太爷这才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庄子中的饮食果然大都是马兰头,苋菜,茭白,春笋,荸荠,樱桃,桑椹,黄杏,枇杷;活鱼鲜虾自然也不少,美味程度不过是吃个新鲜。丽姐儿吃了不少蔬果,尤爱樱桃,酸甜可口,满口的清爽。 “明天就是端午,粽子和茶蛋自不会少,你却少吃些。那粽子不好克化,怕把有起色的病症再勾回来。你既喜欢这些蔬果,就多吃些。”林氏对着丽姐儿道。 丽姐儿乖巧地点头,她并不喜爱粽子,总觉得那东西粘腻噎人。每次端午不过是尝尝味道,吃不得多少。 “明日赛龙舟,我们可要去占个位置?”丽姐儿有点不大明白这个时代组织这种活动该如何观赏。 “自会有人搭了台子,我们上去看就是了。”林氏认为没必要对女儿讲述其中细节,丽姐儿自然也懵懂。 用过午膳林氏照顾着孩子们午睡,乡下靠近湖畔的庄子气候更宜人,在初夏这个美好的季节,大人孩子都很舒适。到达庄子的第一天,众人还都处于整顿状态,所以丽姐儿和几个弟弟也没有逛过庄子,只是在屋子中玩耍。夜晚的萤火虫在窗户纸上爬来爬去,这让丽姐儿想起了山中的生活,笑容甜美。 乡下的静谧让丽姐儿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一大早家人都早早起床梳洗打扮一番才开始用早膳。 早膳是惯常的端午饮食,茶蛋,粽子外加五毒饼和几样小菜并着红枣薏米粥。 粽子包的很大,且口味众多,唯有一种新口味是薄荷梅子粽令丽姐儿很惊艳。原本甜糯腻人的粽子变的异常清爽,滋味清甜雅致,令人记忆犹深。五毒饼是贴了五毒图样的玫瑰馅饼,花香四溢,别有风味。春末夏初正是玫瑰正艳的时节,拿来做饼正好,孩子老人都喜欢。 “娘,我们什么时候看龙船?”喜哥儿奶声奶气地道。 “这就去。”林氏笑的很慈爱。 等到丽姐儿和几个弟弟安安稳稳坐在马车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幸亏庄子离金鸡湖近,且徐家早派了下人去制高点搭了棚子。占了位置,否则根本就没有徐家人的位置。 丽姐儿随着林氏下车才发现湖边已经人山人海,锣鼓喧天,虽还没有龙舟赛,却已经是有了过节的氛围。 “娘亲,可得派人好好看着弟弟们。”人这么多,难保有不怀好意的人,这年头拐子可不少,更何况她的几个弟弟都长得玉雪可爱,穿金戴银。就是冬儿。也胖乎乎的,虎头虎脑,很是可爱。 林氏也没想到人会这么多。连忙要芳草,冰儿和雪儿并着绿萼,翠篱好好照看少爷小姐们。前面徐福开路,徐熹和徐老太爷殿后,将女眷和孩子们都护送到事先打好的棚子里才算是松了口气。 “原本想是来凑个热闹。哪里想到看到的不是人就是人,好好的美景也看不到什么。”徐熹有些不喜。 “看看人也不错,园子大,再多的下人也看不出个趣味,在这里起码知道江南富庶,百姓富足。”徐老太爷看的开。抱着喜哥儿站起身来向远处张望。 丽姐儿到觉得因为所处的地势较高,金鸡湖的景色浮现眼前,也算是大饱眼福了。 “小姐。有位邢六姑娘求见,说是您的朋友。”碧草一直跟着丽姐儿,有小丫鬟过来传话,自然快速地告诉了丽姐儿。 “快请进来!”丽姐儿笑着道。 “人这么多,早知道就不来了!”邢六姑娘软糯的声音抱怨着。反而有一种撒娇的意味。她一身鹅黄色的袄裙,精致而明朗。越发显得娇小玲珑。 丽姐儿但笑不语,只是听着邢六姑娘的吴侬软语,别有趣味。 邢六姑娘站在徐家的棚子里才发觉徐家的长辈悉数在场,连忙行礼,一改刚刚小女孩的娇憨,镇定而冷静。 徐老太爷和徐熹都是笑笑,而林氏则是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让两个孩子一边玩儿去了。三人心中都对邢六姑娘暗自点头。 “长辈都在这里,你怎的不知会一声!”邢六姑娘的质问因为她软软的吴腔变的一丝怒气也无。 丽姐儿笑了笑道:“谁让你进来就抱怨,也不看看里面都有谁。”丽姐儿笑的欢畅。 “你个坏了良心的!”邢六姑娘因为丽姐儿的笑而脸色通红。 “她们呢?”丽姐儿问的是黎家的姑娘和闵家的小姐。 “闵家的小姐前日着了风寒,来不了;黎家的三姐姐因为已经定了亲,忙着绣嫁妆就没来;而黎家的四姑娘听说是要在家帮着黎夫人打理庶务也没来。要我说,黎府哪里有什么庶务,无非是想着少出来一趟,省些银钱。”邢六姑娘撇嘴。 “哪里就到了这个地步。”丽姐儿虽也知道黎家不宽裕,可却没想到居然拮据到这种程度。 “我还骗你不成!黎夫人这是费尽心思要给黎三姐姐置办嫁妆呢!”邢六姑娘似乎是知道些什么。 丽姐儿没有多问,只想着给黎三姑娘的添箱礼得再重一些。 “那闵家小姐呢?”闵家总不可能为着银钱不来看龙舟吧,丽姐儿问道。 ^^^^^^^^^^^^^ 都说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小草算了算欠更,加加减减能有将近十万字了。这个数字,说实话,打死小草也补不完了,所以索性,小草就不补了,只开始每天两更。如果亲们看到某一天只有一更,那就是小草状态糟糕,请谅解!总之小草会朝着大方向努力前进,绝不辜负读者们。 ps:小草的正文绝对够三千字,^号下面小草的自白不收费。 第二百二十一章 龙舟 “那闵家小姐呢?”丽姐儿又问。 “你真不知道?”邢六姑娘揶揄的神情看着很可爱。 丽姐儿却愈发的疑惑。 “你不是因为去闵家吃坏了东西,身子不舒坦病了几天嘛,闵家二小姐多要脸面的人,她哪里能来凑这个热闹!”邢六姑娘一语道破。 “就为这个?”丽姐儿觉得闵家太小题大作了些。 丽姐儿病了的事情对于苏州有头有脸的人家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当然她因为什么病了也不是什么秘密。闵家自从知道丽姐儿病了,还是因为闵家宴席上的饮食相克,闵夫人就带着大包小包的药材特意去了晨园说了一车的深感歉意的话,反倒是让林氏不好意思了。 “她向来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哪里好意思来向你低头。”邢六姑娘明显对闵二小姐没什么好感。 “你也别因为闵夫人特意带了大包小包的药材去了你家就觉得她如何如何慈爱。她那是故意的,让人都觉得新上任的巡盐御史家的小姐身娇体弱,生性娇气,不好接触。要不怎的那么多人吃的都没事,就你折腾出病来。说不定背后还会编排出林夫人的不是,不都说女不教,母之过嘛!顺带着她一个正四品的官夫人如此卑言屈膝地去你们家伏低做小,外头人说不定还会编排你父亲,说他是仗着万贯家财的势,以为得了圣眷,就轻狂的了不得了。”邢六姑娘脸色很严肃。 “哪里就这么严重了,我不过是水土不服,还不适应这里的饮食罢了。何况我打小身子就娇弱,还是去年在京都调养好的,这都是众所周知的,怎么就有那么多闲话。”丽姐儿有点糊涂了。 “算了。妹妹就当没听见吧,我不过是瞎猜瞎想的。”邢六姑娘又恢复了常态,开始和丽姐儿说说笑笑起来,“这金鸡湖本应该叫琼姬湖,是因为苏州话的谐音,才叫金鸡湖……” 邢六姑娘滔滔不绝,可丽姐儿却没心思听她说什么了。她不禁埋怨邢六姑娘,好好的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也不知是几分真几分假,是邢家挑拨离间还是闵家确实不怀好意。一时间丽姐儿心不在焉。只想着应付完邢六姑娘好去林氏那里。 “快看那龙舟!”邢六姑娘似乎发现了丽姐儿神思恍惚,连忙叫她转移注意力。 到底是太远了,丽姐儿只是隐约看得见龙舟颜色不一。五颜六色的;船上旌旗四角,十多个赛者与同色的龙舟融为一体。一时间锣鼓喧天,男女老少,一片欢腾。 “要开始了,要开始了!”邢六姑娘手中拿着的美人罗扇差点捏不住掉下来。 “这就开始了?”丽姐儿的心情还因为刚刚邢六姑娘那番话而刺的慌。对于即将开赛的龙舟也失了兴趣。 只听耳畔一阵鼓声,龙舟全部飞速游起来,速度快的让丽姐儿不敢相信,眯着眼睛远眺。终究是庆典,周围的气氛带动着丽姐儿也欢快起来,就好像邢六姑娘从没说过什么一般。 青龙拔得头筹。众人都喧嚣一片,也不知谁都说了什么,可脸色都欢欣鼓舞。没有一丝异色。 “每年端午也就这么一刻喜庆!”邢六姑娘意犹未尽。 “要不去我家的庄子歇歇再走。”丽姐儿发出邀请,打算继续套话。 “还是不了,我娘亲在家中等我呢,这里离城里可不近。等下次吧,我必是要来玩的。”邢六姑娘到没和丽姐儿见外。 “现在太阳正大。正是热的时候,你何苦现在回去。不是找罪受嘛。”丽姐儿尽力挽留。 “还是不了,我先走了。”邢六姑娘笑着拒绝了丽姐儿的好意,径自带着丫鬟婆子走了。 等到邢六姑娘的背影彻底从丽姐儿眼前消失,丽姐儿这才回了林氏的身边,也不等到了庄子,直接将邢六姑娘说的话一字不差地告诉了林氏。 “邢六姑娘这话听着可是有些牵强附会,不过仔细思量却也有些道理。”林氏的脸色难看。 “娘亲,您说女儿该和邢六姑娘多亲近吗?”丽姐儿有点不确定该不该和邢六姑娘亲近了。 “丽姐儿,你年纪渐长,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圈子。和什么样的姑娘相交好,和什么样的姑娘客气疏远,还在你自身,娘又能护着你几年。”林氏似乎是第一次这样与女儿说这么严肃的话。 “娘……”丽姐儿有点明白林氏的意思了。 “娘亲小时候也有不少的手帕交,你外祖母也觉得那些小姑娘出身名门,都是大家闺秀,应该好好亲近亲近。可最后,你娘亲也不过就只剩下了曹姨母这一个知交。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才和邢六姑娘见面不过两次就开始疑惑该不该亲近岂不是太过武断。就算那邢六姑娘是挑拨离间,这样的小人你就能永远避着?”林氏说的话让丽姐儿怔愣起来,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乖女儿,娘亲对你的奢望不高,只希望你能不被人算计,能分清是非黑白,有自保的手段,能安安心心地过日子。你终有一天要长大,要离开娘亲,独当一面的。这里面的学问有很多,娘亲的能力却未必能让你都懂得,都明白,很多事情都在你自身,娘亲帮不上忙。”林氏爱怜地替女儿将湖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朵后,动作轻柔,好似一场春风拂过。 林氏没再说话,只是闭目养神;而丽姐儿则在发呆,准确地说是在思量林氏的话;只有三个弟弟不明所以地看着林氏和丽姐儿,或是尖叫或是欢笑来引起二人的注意力。只可惜,林氏和丽姐儿都各怀心事,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并不理会三个大宝贝。 端午的日头毒辣,林氏拘着孩子们不准出屋。这年头因为中暑而死的可不少,本都是年纪不大的小孩子,仔细看护才不至于出差错。 “厨房特意准备了荸荠甜羹,少爷小姐们都尝尝。”碧草笑的和婉。 “你们也吃些。”丽姐儿赏了几个丫鬟一人一碗。 荸荠甜羹做的很质朴,味道很天然,甜而不腻,还算对孩子们的胃口,因此丽姐儿和三个弟弟都吃了不少。 午睡时分,冰儿和雪儿并着碧草和翠篱给主子们打扇,三个弟弟倒是都睡的安稳,唯有丽姐儿闭着眼睛心里乱糟糟的。活了一大把年纪了,却依旧是不会处理人际关系。前世吃了亏,也仅仅是避开不惹事,却从没想过面对。这一世,避开恐怕是很难了,有的只是勇往直前,辨明敌友,再做打算。看来上辈子不及格的人际关系,这辈子又有考核,且考试时间是一生一世。这令丽姐儿莫名其妙地困倦,在乱糟糟的思绪中昏昏睡去。 ^^^^^^^^^^^^^ “相公,这邢家和闵家可有过节?”林氏把丽姐儿与邢六姑娘的话又对徐熹说了一遍。 “不清楚,得打探一番才知晓。”徐熹虽在苏州是个四品官,却与苏州府尹没怎么打过交道,两人职责不同,自然也不熟悉。闵府尹和邢通判之间有什么嫌隙,他自然也不清楚,只觉得这些都是妇道人家之间的小心思,小算计。可是已经牵涉到女儿了,徐熹就不得不慎重了。 “邢六姑娘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些思量,恐怕是邢夫人的心思。只是不知是邢六姑娘私自对丽姐儿说的,还是让邢夫人教的。”林氏道。 “这苏州看着山明水秀,却不想也是一团乱麻。”徐熹打定主意要派人查查,想来多了解些府尹大人,也免得得罪人,或是无缘无故地掺和进是非去。 “我想给丽姐儿寻个教养嬷嬷。”林氏神色很严肃。 “寻嬷嬷做什么,丽姐儿还小,用不着。”徐熹自然知道林氏的思量却不想女儿被拘束。 “哪里还小,过两年就该寻人家了。”林氏嗔怪。 “我们的女儿还怕寻不到人家!她有三个弟弟,将来即便是我们早早地走了,她也有倚仗,哪里用得着她去费神。我们的女儿识字明理,又那么出挑,进退有分寸不说,还懂得开源节流,哪里还需要请什么嬷嬷。”徐熹瞪大了眼睛与林氏道。 林氏听了哭笑不得,只觉得徐熹强词夺理。 “好了,女儿的事以后再议。人情世故什么的,你慢慢教她就好了。她年纪还小,身子还娇弱,我怕那些嬷嬷们只会管教,却不知轻重。万一到时候丽姐儿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哭都来不及。”徐熹这句话恰好触到了林氏的软肋,她最怕的就是丽姐儿身子不好。 “是我糊涂了,把这茬给忘了。”林氏为着徐熹的话,额上冒了一层冷汗。 “这庄子我们还没仔细逛过,明天再歇一天,后天再回去。”徐熹转移话题。 “好,都听你的。”林氏笑着道。 “再过一段日子苏州就会连绵阴雨,想出游就难了。所以趁着现在,你带着孩子们好好游玩一番。”徐熹笑着道。 “晓得了。”林氏娇俏一笑。 第二百九十二章 凤仙 庄子里的日子最对丽姐儿的胃口,她果然是更喜欢面对自然美景而不是勾心斗角和处处小心。 波浪摇动的稻田中养着数不尽的鱼蟹,只等着秋收,它们也会成为餐桌上的美味。远处的山林是不尽的果园,蜜桃杨梅白果,西瓜香瓜,还有一抬头就能看到的金铃子。水塘中产量最好的就数莲子,菱角和鸡头米,伴着远处的茭白和水芹还有深埋地下看不见的莲藕,都让每每在庄子中散步的丽姐儿感到心里踏实。 每当这时,徐老太爷都会玩笑着对丽姐儿道:“把这庄子当作嫁妆给你可好?” 丽姐儿开始还有些恼怒,翻个白眼把背影留给曾祖父;到后来就是厚脸皮地笑笑,再说一句:“求之不得。” 可不是求之不得嘛,这么好的庄子,年出产怎么也在三千两银子以上。哪怕只图着庄子中免费的美景,丽姐儿也赚了。 徐老太爷哈哈大笑,接着道:“你父亲还在太湖买了几座小岛种植果树,下次你去那里看看,满意的话就都收下做嫁妆吧!” 这一次丽姐儿理都没理曾祖父,只是留了个背影,去菜园子继续观景去了。徐老太爷看着曾孙女小小的背影,但笑不语。 徐熹和林氏原打算着只在庄子中逗留一两天,却不想老人孩子都喜欢这里,且庄子中的下人都服侍的殷勤,就将归期定在了梅雨之前。倒是徐熹怕衙门事忙,带着徐福和长安,平安两个小厮先回了苏州城。 庄子里给丽姐儿四处走动带路的是庄头的小女儿凤仙,她果然就好像凤仙的别名一般,是个急性子。凤仙走路快,说话快,干活快。眼色也快,总之是个很干脆的小姑娘,丽姐儿很喜欢她。 凤仙带着丽姐儿在庄子里四处走,带着丽姐儿找好地方看美景,带着丽姐儿去溪边玩水,带着丽姐儿去掏鸟蛋,带着丽姐儿去看蚕蛹……总之凤仙待丽姐儿像个普通人,没有一个一个“奴婢”的叫着,也没有所谓的大家闺秀那般的小心思。凤仙好像是另一个虎妞,让丽姐儿倍感亲切。接着就是丽姐儿学会了爬树。学会了在清澈的溪水中摸鱼,然后是懂得了如何栽种蚕豆和毛豆,如何分辨毒蘑菇和可食蘑菇…… “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吗?”丽姐儿想达成凤仙一个愿望。 “我想要的。你能给我?”凤仙满脸的期待。 “只要我有的。”丽姐儿笑着道。 “我想要碧草姐姐那样的裙子。”凤仙最眼馋碧草每天都穿的红色石榴裙,特别艳丽显眼。 “还想要别的吗?”丽姐儿接着问。 “翠篱姐姐头上戴的那种绢花。”凤仙的眼睛很亮。 “还有呢?”丽姐儿笑着问。 “呃……没有了。”凤仙盯着丽姐儿道。 “我每样都有,一会儿拿给你。”丽姐儿笑眯眯的。 “真的?”凤仙高兴地跳起来。 “自然是真的,你何时见我说过瞎话!”丽姐儿笑着道。 凤仙高兴地踢了块石子,石子抛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终砸落在水塘中。溅起一朵朵水花,激荡出一圈圈涟漪。 丽姐儿带着凤仙回了所居的屋子,吩咐翠篱和碧草找出了两条崭新的石榴裙和一盒十二朵颜色不同,手工精致的绢花给了凤仙。丽姐儿暗自庆幸从涵珍馆带了不少东西,要不然都没东西赏人了。 “拿着吧。”翠篱和碧草也都和凤仙相处的不错,因此都和颜悦色的。 “还有这两个香囊你也拿着。我送你的。”丽姐儿又给了凤仙一些赏钱。 “我要给我娘看看去!”凤仙用手托着手里的东西,好像是稀世珍宝,又惊又喜。再不复急性子,而是慢悠悠地走,生怕把东西弄坏了。 “这野丫头也有这样的时候!”绿萼在一旁打趣。 “有点心吗?”丽姐儿有些饿了。她和凤仙在一起,经常是上窜下跳的,很容易又累又饿。 “有的。有的,是青团。庄头家的亲自送来的。”碧草连忙把点心拿出来给丽姐儿吃。 所谓青团就是用糯米和艾草做皮,红豆沙做馅的年糕团子,气味清新不黏腻,很对丽姐儿的胃口。贴身服侍丽姐儿的几个丫鬟都逐渐摸清了丽姐儿的口味,知道丽姐儿喜欢甘甜却不腻口的点心和食物。 “庄头家的来了。”绿萼眼神好,远远的就看见了。 “小姐赏了那么些东西,起码值十多两银钱。凤仙小,不懂事,可她这个做娘的,却不能不来给小姐谢恩。”翠篱说的没错,庄头家的一进来就要跪下谢恩。 “你到底是有头有脸有年岁的,给我磕头就折了福了。”丽姐儿早就给了三个丫鬟眼色,让她们预备着,庄头家的还没跪下就被丫鬟们给扶住了。 “奴婢这是来谢小姐的赏赐的。凤仙那个野丫头,不知礼数,得了赏赐也不知谢恩。小姐宽厚,还望多担待。”庄头家的陪着不是。 “本就是她该得的,那些也不值什么。凤仙人好,经常不辞辛苦带着我玩,我记得她的好。”丽姐儿笑着道。 庄头家的因为小女儿得了丽姐儿的青眼高兴的满脸是笑,总觉得女儿在主子面前有头脸将来也能有份好前程。 “好了,你去忙吧。”丽姐儿笑着打发了庄头家的,就直接躺在竹榻上假寐,翠篱在一旁打扇。 太过舒适的环境令丽姐儿全身放松,假寐变成了熟睡。直到了掌灯时分,快用晚膳了,绿萼才把丽姐儿给叫醒。丽姐儿迷迷糊糊地醒来,洗了把冷水脸才算真正清醒过来。 晚膳是在徐老太爷的屋子里用的,菜色明显比前些天鲜亮。蚕豆炒虾仁,甲鱼炖母鸡,糟鹅,咸水鸭,茭白炒肉丝,腌野蒜,炒肉馅团子,咸肉冬瓜汤,放了冬瓜糖的冰镇百合汤,绿豆包,酒酿饼等等。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花花绿绿,荤素得宜的时令菜色,徐老太爷和林氏都笑着夸赞。 “庄头家的愈发地能干了,伺候的精心,当赏。”林氏笑着道。 徐老太爷点点头便开始食不言地闷头吃起来。 饭后翠篱才将丽姐儿赏了凤仙东西,庄头家的来谢恩等等事宜说了一遍,林氏这才笑着道:“敢情我们都是借了丽姐儿的光,怪不得今儿的吃食都格外精致。既如此,看在她尽心的份上,就让凤仙进府去涵珍馆当差吧。”林氏想着丽姐儿有个和心意又好拿捏的玩伴不容易,既然女儿喜欢就要进来当差也没什么。 “还是算了,女儿的涵珍馆不缺人。且凤仙自在惯了,进园子里反而拘束。苏州城不必乡下,规矩大,她打小野惯了,惹了祸反而不美。”丽姐儿不想凤仙进府,她希望凤仙能过的自由自在的。 林氏听丽姐儿这么说,也就歇了心思,不再说什么,只让芳草赏了庄头家的几两银子算是对晚膳的满意。 因为白日里睡的多,丽姐儿晚上反而睡不着,她翻来覆去,只听着窗外荷塘中青蛙成群结队的叫声,好像打雷一般,隆隆作响。好不容易青蛙不叫了,静谧的夜晚反而将成群的鱼露出水面呼吸的声音映衬出来,让丽姐儿的心痒痒的。 “小姐可是睡不着?”今晚是绿萼值夜,她冷不丁的声音让丽姐儿没来由的慌了。 “可是吵着你了?”丽姐儿平复下心绪,问道。 “哪里是小姐吵,是青蛙吵的人烦躁。”绿萼笑着道。 丽姐儿没说话,静静地躺在床上,思绪飞了老远。 “小姐可是因为园子里的事儿烦心?”绿萼接着道。 绿萼的话又让丽姐儿的思绪飘了回来,且因为诸多事情理不清头绪,麻烦又棘手让丽姐儿愈发地睡不着了。是啊,还有园子里的事儿呢,丽姐儿蹙着眉头,叹了口气。 “你总在园子里行走,也认得不少人,可知道哪个丫鬟懂扬州话?”丽姐儿问。 别看苏州和扬州离得近,可十里不同音,两种方言几乎完全不同,地道的苏州人是听不懂扬州话的。 “这个奴婢还真不清楚,得回去打听打听。”绿萼是逃难来的,不是本地人,只会家乡话和官话。 “等回去之后就打听这件事吧。”丽姐儿不想再纠结园子里的烦心事,她只想着多在庄子里呆一天,她就欢乐的舒心的过一天。丽姐儿翻了个身,不再说话。 “是。”绿萼应了之后发觉小姐没了动静,想来是睡了,也就不再呱噪,闭着眼睛酝酿睡意。 如此清静闲适的日子过了五六天,再不回苏州城就要赶上梅雨了。林氏等不得了,就吩咐众人收拾东西,侍奉着徐老太爷,带着孩子们坐了马车打算回了苏州城。而庄头两口子则负责整理了两大车的时蔬鲜果给林氏捎带上,显得殷勤热络。 “多谢小姐抬爱,奴婢那野丫头感激不尽。”庄头家的对丽姐儿很热络。 丽姐儿看着庄头家的笑了笑道:“凤仙还是自由自在的好,将来我自会给她一个恩典。” 第二百九十三章 红豆 庄头家的是个聪明人,她自然能明白丽姐儿说的恩典是什么意思。他们这些给人为奴为婢的,最大的奢望就是有一天能消了贱籍,做一个良民。丽姐儿的恩典明显就是这个意思,庄头家的高兴的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庄头家的本以为小女儿得了主子的青眼,自然而然会进园子里服侍,可间接听说了小主子没答应的话,也思量许久。凤仙是什么样的,她这个做娘的最清楚。进园子在小姐身边服侍固然好,可凤仙那么个跳脱的性子,进了规矩大的园子里也定然不快活,受拘束。庄头家的一共生了三男一女,就凤仙是唯一的女孩,还是最小的,最受父母疼宠自不必说,也希望她一辈子顺顺当当的。 庄头家的拐过弯来了,自然也就明白了丽姐儿的一片好意,这才有了这一番感激不尽的话,不想还有了丽姐儿的许诺。谁能想到凤仙只是带着丽姐儿玩了几天,就对她如此抬举,庄头家的自然是对徐家死心塌地了。 “到底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小小年纪却难得的大度仁慈,我们凤仙这是遇上贵人了!”庄头家的欢天喜地的。 “对对对,是贵人,是贵人!”庄头也高兴地不知说什么好,可他心里想着的是一家就这么几口人,能放出去一个是一个。 林氏一行人到了晨园,徐老太爷自去香茗草堂歇息,孩子们由丫鬟婆子都安顿好了,林氏则开始寻问府中事宜。 丽姐儿回了涵珍馆,只觉得疲累,觉得肚子里多少话都得等到缓过劲儿再说。她吩咐众人收拾行李,自己动手散了头发就躺在床上睡了。醒来之时已经是日暮时分,该用晚膳了。 丽姐儿由丹桂和青杏服侍去了晨园。一路上就听丹桂说她不在这段日子府里的状况。 “涵珍馆没什么事,倒是花房的孙婆子那里闹腾了两次。”丹桂神色有些肃然。 丽姐儿看着丹桂,示意她往下说。 “花房的一个李婆子半夜去如厕,半天不回来。同一个房里的张婆子怕其中有什么蹊跷,就打着灯笼去寻。不想在茅房附近发现了早就晕厥了的李婆子。张婆子一慌这就惊扰了不少人,全都上前去看那李婆子。旁人泼了半桶凉水这李婆子才醒,结果等那李婆子醒过来之后,却大喊大叫的说是看见了鬼,于是众人就私下里谣传园子中闹鬼。”丹桂的脸色很难看。 “哪里是园子中有鬼,根本就是有人心里有鬼。”丹桂恨恨地道。 “那李婆子呢?”丽姐儿问。 “被孙婆子结了三个月的月钱让她走了。”丹桂明显很不赞同孙婆子的做法。接着道,“那李婆子本就不是园子里的奴才,不过是个短工。还是孙婆子亲自挑的。夫人不在,花房中的大事小情自然也就她说了算,奴婢也说不上话。这其中的蹊跷奴婢自然也查不到什么,不过奴婢倒是派了凤儿暗中去问了问。那李婆子一口咬定见了鬼,却也发了毒誓不敢去外面乱说。” 丽姐儿又糊涂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晨园何时又有了鬼了。算了,听听娘亲怎么说吧,这样的大事,想来娘亲是搞明白弄清楚的。 “还有一件呢?”眼瞅着就要到凝晖堂了,可丽姐儿却想尽早知道。 “关于于媳妇的事儿。”丹桂神色更难看。 “怎么了?”丽姐儿停下了脚步。 “上次小姐让于媳妇进了涵珍馆。要她栽种出一种可以将金鱼放入碗莲中的盆栽,可还记得?”丹桂道。 “自然记得。”丽姐儿道。 “那于媳妇说是栽种出来了,结果那费了一个多月的心血却不见了。”丹桂接着道。“孙婆子为着这事儿要把于媳妇撵出去,说她信口雌黄,根本就没那个本事。” “她栽种碗莲的事满园子里的人都知道,就没一个看见过她栽种出来的新品种?”丽姐儿疑惑。 “园子里的大部分人都把她当作是不祥之人,自然也都和她不亲近。她在花房里也没个贴心人,因此没人作证。说不定就算有人看见了。也嫌弃她晦气,不肯给她做保,要她赶紧被撵出府呢。更有甚者,把李婆子撞鬼的事儿拿出来说是于媳妇本身不祥,招些不干净的东西在园子里,所以更没人站在于媳妇那边了。”丹桂是有些同情于媳妇的。 “后来呢?”丽姐儿接着问。 “后来夫人房里的红豆去了花房,问碗莲这种案头清供,除了于媳妇还有谁能种出来。一时间花房寂静无声,谁也不说话。红豆就说既然只有于媳妇有这个本事,丢了多名贵的花也都能栽种出来,撵了她出去不知有谁敢担待主子们的不是。红豆还说谁看见于媳妇招不干净的东西在园子里了,就出来说道说道。要是无中生有,就是犯了口舌,等夫人回来治罪。”丹桂说这话的时候笑眯眯的。 “虽说是拿了主子们的名头去压人,可于媳妇到底是没被撵出去。饶是如此,也哭了好几天,还强打着精神重新栽种碗莲。”丹桂说这话时不免心虚。 丽姐儿到不觉得红豆把家人们抬出来有什么不妥,下人们懂得借主子们的势,也算是一种相互竞争中的技巧。丽姐儿只觉得她对红豆这个人不大熟悉,好像没见过几面,甚至没什么印象,娘亲的身边何时有了这么厉害的丫鬟? “这红豆什么来历?”丽姐儿问。 “奴婢打探过了,不是江南这一带的人,是从北边逃荒过来的,与芳草也并不亲近。她最拿手的是一把子力气,别看她样子娇娇弱弱的,去荷塘中搬一块太湖石却是脸不红,气不喘。”丹桂眼睛亮晶晶的。 “真是能人!”丽姐儿不得不承认,有这种特长的丫鬟是可遇不可求的。 “不过这红豆倒是有些意思的,否则怎么凝晖堂那么多丫鬟都装聋作哑,只有她就说了这么一番话呢。她要么是想出头,要么就是要卖芳草一个好。”丽姐儿的分析目前是这些。 “一箭三雕!”丹桂伸出三个手指头,接着道,“既卖了芳草的好;也在夫人面前露了脸;也同样是卖小姐的好。” “园子里谁不知小姐是夫人的心头肉,又有谁不知道小姐喜欢于媳妇的碗莲呢。”丹桂笑着道。 “看来这红豆不仅仅是有一把子力气,脑子也转的快。”丽姐儿对红豆有了兴趣。 “我们快去凝晖堂吧。”说了这么一会儿的话,也耽搁了不少的功夫,丽姐儿是有些焦急的。 丽姐儿和丹桂的对话没避着青杏,青杏自然听的一清二楚。 “奴婢与红豆有几分交情。”青杏开口。 “你怎么认识她的?”丽姐儿边走边问。 “我们是在逃难的路上认识的,她家人都死光了,和奴婢情形差不多,因此就多聊了几句。却不想奴婢和她最后都被卖到了园子里,也算是缘分。只不过当差的地方不同,见了面也不过是客套两句。不过奴婢知道她那把子力气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她娘教她练出来的。”青杏的话让丽姐儿有了兴趣。 “她娘?”丽姐儿问。 “她娘的娘家是做镖局生意的,她娘打小就练功夫,因此她也会些。她爹倒是个读书人,只不过念书念呆了,养不起妻子儿女。红豆她娘是难产时母子俱亡,而她爹是带着红豆逃难的时候饿死的。”青杏道。 “倒也是个可怜的。”丹桂叹了口气。 “那她性子如何?”丽姐儿问。 “是个刚烈的,有一股子不认命的劲儿。”青杏接着道。 丽姐儿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进了凝晖堂之后,丽姐儿就发现林氏的脸色很不好看,一旁的芳草等人都垂头不语。丽姐儿一眼就在众丫鬟中认出了红豆,她身上有一种煞气,很能威慑人。 丽姐儿笑了笑,上前和林氏道:“娘亲这是怎么了?”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小事一桩,不值得什么。饿了吧,等你曾祖父来了,我们就摆饭。”林氏笑得很明艳。 “爹呢?”丽姐儿问。 “你爹今天有推不开的应酬,晚些回来。”林氏笑的温和。 徐老太爷到了凝晖堂之后,一家人在一起吃饭,气氛很好,丝毫不见刚刚的沉闷。 “这两天闷的慌,想来就快连绵阴雨了。你多照看些书本画卷,布匹之类的,小心发霉,事后再心疼。”徐老太爷用牙箸吃樱桃。 “是,媳妇省得了。”林氏笑着道。 徐老太爷点点头,又坐了会儿就回了香茗草堂。 丽姐儿比徐老太爷多坐了会儿,与弟弟们玩了会儿,又与林氏说了会儿话才走。 “孙婆子被革了三个月的钱粮。”丹桂在丽姐儿回去的路上道。 “园子里上上下下就花房里面蹊跷,她这个做管事的自然要担待着。只是不知这是别人的算计,还是孙婆子急了,贫出昏招。”丽姐儿和丹桂道。 第二百九十四章 四喜 “小姐愈发心思缜密了。”丹桂笑着道。 丽姐儿苦笑了一下,心道:这个时代心思缜密,能自保是人生必修课程,怎么能不认真对待。娘亲都明确地表示不能事事逃避了,她又能怎么样,只能顺应着时代潮流了。一家就这么几个主子和乐融融的还内宅不安,可见要是那家里人口多的指不定还有多少阴谋阳谋。 将叹气留在心底,丽姐儿默默地和丹桂回了涵珍馆。 “小姐,奴婢找到了一个能听懂扬州话的丫鬟,就是我们涵珍馆的。”绿萼一见丽姐儿回来了,趁着没人就低声说道。 “叫什么?可靠吗?”丽姐儿坐在绣架前,刚缓了口气,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 “叫四喜,她和凤儿住同屋,平时虽不怎么说话,可还算有规矩的。”绿萼说的很中肯。 “叫她过来吧。”丽姐儿道。 有些事情还是尽快解决了的好,否则夜长梦多,谁都不踏实。丹桂沏了一壶金银花茶,亲自倒了茶递给丽姐儿。 “老太爷那边的金银花开的极盛,想着花开不过一季,总是要凋落。端午前就让小厮丫鬟们在日出前摘了些未开花的花苞晒成干花,与今年的春茶炮制成花草茶。主子们去了庄子上,香茗草堂的小厮丫鬟们却不敢懈怠,前两天终是制成了,就特意送了些来。来跑腿的是老太爷身边的鸣琴,奴婢自作主张赏了他一吊钱。现在日头一天比一天大,这金银花茶正是当季,小姐也尝尝可还好?”丹桂说道。 丽姐儿一饮而尽,发现丹桂还在茶中加了枸杞和冰糖。 “味道甚好。”丽姐儿笑着道。也许是心理作用,丽姐儿明显觉得这花草茶使她心境平和了些。 这时绿萼带着四喜来求见,丽姐儿就打起精神来仔细打量四喜。 四喜不过是八九岁的年纪。却长的很瘦小,仿佛才六七岁。她一副怯弱的样子,脸极小更显得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楚楚可怜。 “小姐,她就是四喜。”绿萼道。 “奴婢给姑娘请安。”四喜声音小小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丽姐儿问道:“你是哪里人?” “奴婢是本地人。”四喜答道。 “你怎么会卖身进园子里的?”丽姐儿问道。 “奴婢的阿婆过世了,没钱下葬,奴婢就自卖自身进了园子。”四喜看着丽姐儿挺和善的,也就不复刚刚的怯弱,声音略大了些。 “那你爹娘呢?”丽姐儿问。 “奴婢爹娘都没了,早些年病死的。”四喜说着眼睛都红了。 又是一个苦命的!丽姐儿心里哀叹。 “那你怎么会说扬州话?”丽姐儿问的同时。丹桂抓了一把冬瓜糖给四喜。 “奴婢的阿婆是扬州人,所以奴婢会说扬州话。”四喜接了丹桂递过来的糖,嘴角翘了起来。到底是个孩子。 “下次再发现那两个有夜会的迹象就带着四喜过去。”丽姐儿对着绿萼道。 “是。”绿萼笑着道。 “赏你一吊钱,跟谁都别说今天的事,知道吗?”丹桂拿了钱匣子出来取了钱给四喜。 四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丽姐儿,丽姐儿只笑了笑,最后四喜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好听小姐的话。自有你的好处!”绿萼对着四喜道。 “奴婢知道了,谢谢姐姐提点。”四喜还从没进过涵珍馆的正屋,看着精致贵重的家具不禁好奇。 “行了,快回去吧,小心藏好你的赏钱,别让人看见了。”绿萼也很可怜四喜。 四喜欢欢喜喜地回了房。趁着凤儿出去玩将一吊钱藏在箱子底下,将衣服都盖好,再仔细盖上箱盖。四喜喜滋滋地想着。她也要像绿萼姐姐那般,将来给小姐做贴身丫鬟,天天能吃糖,天天有赏钱。 丹桂看着丽姐儿怜悯的神情,心下了然。对着丽姐儿道:“园子里的丫鬟又有哪个不是命苦的,小姐也想开些。世上本就有命好的人。也有命苦的人,老天自有安排,何必为这心里不舒坦。再说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悲之处,万事皆有定数,不是人力所为。” “知道了,是我多想了。”丽姐儿放下心思,打算洗漱歇息。 “早就备好了热水,小姐这就沐浴吧。”丹桂连忙道。 丽姐儿点点头,洗完了澡,换了干净的里衣,躺在床上,不到一刻钟就睡着了。 阴雨连绵,目之所及皆在一片烟雨朦胧中。雨水从青瓦一缕缕的散落,砸在青石砖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丽姐儿微眯着眼睛听着细细的雨声,躺在雕花拔步床上懒怠着不想起来。阴雨天最好眠,徐老太爷和林氏那里都免了请安,丽姐儿自然也不愿意风里来雨里去,落得一身潮湿。 “小姐,都快午时了,起来吃点东西吧。”青杏有点坐立不安。 “既然快到午时了,就等着睡过了午觉在吃。”丽姐儿一点都不饿,只觉得困倦。 “早膳和午膳都赏了你们,免得浪费,再让厨房的人看出来去娘亲那里嚼舌头。”丽姐儿闭着眼睛,刻意没有去看青杏的脸色。 “奴婢知道了。”青杏很是沉吟了一番,只得点头照做。 丹桂一直在楼上做针线,看着青杏蹑手蹑脚地下来,一脸的忐忑就心中有数,微叹了口气。丽姐儿哪里是因为天色不好而食不下咽,根本是因为心里存了事儿,不舒坦罢了。 “小姐说罢饭食赏了我们。”青杏低着头对丹桂道。 “小姐既这么说了就这么办吧。不过要厨房多那些酒酿饼和玫瑰饼来,总得有几样点心摆着,免得小姐伤了胃腑。”丹桂道。 “要不让厨房做碗面来,小姐最爱吃那个,汤汤水水的比干巴巴的点心强啊。”贴身服侍丽姐儿的都知道她爱吃面食,爱吃滚烫热辣的东西,于是青杏出了主意。 “那就问问厨房可有新鲜的鱼,晚上做了鱼片锅送了来。”丹桂觉得青杏说的很是,总不能小姐吃不下饭,她们做下人的就什么都不做干瞧着。 ^^^^^^^^^^^^^ 今天只有一更,且字数不多,很抱歉。明天起小草接着努力! 第二百九十五章 开胃 所谓的鱼片锅就是将以往的羊肉涮锅换了主料,由羊肉片变成了鱼片。江南五月天已经日渐炎热,再吃温燥的羊肉,人会受不了。可江南是鱼米之乡,缺什么也不缺鱼,而鱼又味道鲜美,平时吃惯了的,所以当地人也就换了吃法。 “记得要厨房制好新鲜的小料,辣的,不辣的都预备些。再看看厨房有没有新鲜的米粉,有的话也要来些。”米粉是最后下在鱼片锅中做主食的,丹桂叮嘱青杏道。 “知道了,我这就去。”青杏笑着道。 青杏打着伞,也不顾外面风雨和脚上的绣花鞋,在细密的雨帘中提着食盒匆匆而去。 青杏刚进了厨房,管厨房的王婆子就喜笑颜开地迎了过来,谄媚地道:“这不是青杏姑娘嘛,什么风把姑娘这么个金贵人给吹来了,快坐!”谁都知道青杏是涵珍馆中丽姐儿身边的丫鬟,因此谁都不敢怠慢。 青杏看了看王婆子从角落中抽出来的还算干净的条凳,推辞道:“我就是来传话的,就不坐了。” “哟,传话何不让小丫鬟过来,姑娘当差当真仔细。”王婆子语气热络。 “这风里来雨里去的,小丫鬟们年岁都不大,怪可人疼的,就我来了。”青杏看着王婆子脸色还算好,也就多说两句。 “姑娘可真真是个和善人,谁在姑娘手下当差可是好几辈子修来的福。”王婆子称赞地夸张。 青杏不好意思地笑笑,接着道:“小姐今天胃口不大好,所以要将定例的晚膳换成鱼片锅,王大娘可行?” “行啊,这有什么难的!”王婆子满口应承。笑话,爷和夫人的掌上明珠谁敢不买账,再说了鱼片锅也不值什么。世面上的活鱼也不过几十文。鲜果时蔬都是庄子里送来的,不过是熬一锅鸡汤费点功夫罢了。 “那记得鱼片要切的薄薄的,小料也弄些辣的和不辣的。再有就是小姐喜欢香菌木菌还有鲜嫩的豆腐青菜豆苗,外再备一份米粉。”青杏回想着丹桂的嘱咐道。 “瞧好吧,我的姑娘!老婆子虽对小姐的喜好不甚知之,却也明白个八九分,必要小姐满意的。”王婆子眉开眼笑的。 “那既如此,就劳烦大娘了!不过现在可还有玫瑰饼或是酒酿饼之类的?”青杏想着不能空手回去,她带着食盒呢。 “有有有!”王婆子亲自拿了四样点心给青杏看,青杏点了头才装进青杏的食盒里。 青杏看着食盒中的另两样茯苓糕和青梅酥很是满意。笑着对王婆子道:“多谢王大娘了,那我就先走了。”就笑着拿起油伞又匆匆隐没在雨帘中。 王婆子笑着送走了青杏,转过头就对着满厨房的人道:“都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小姐要吃鱼片锅嘛,都利索起来!” 王婆子是徐家的老仆了,也正因为此,林氏才让她打点厨房。因此厨房里的其他人也都知道,除非王婆子犯了大错。否则是万万越不过她的。虽也有人看不惯王婆子的谄媚,可王婆子本人又是精明厉害有眼色的,于是厨房中的人也都慢慢收了各自的小心思,安心办差。哪怕是新来的,专门做本地菜的厨娘,即便是主子们都喜爱她的手艺。也到底没压王婆子一头。无非是多得些赏钱,却捞不到实权。那婆子也想明白了,就慢慢收敛了心思。只等着机会,却不敢轻举妄动。再说王婆子虽有些克扣,却也是小贪,适可而止,因此厨房众人对她也还算是和气。毕竟谁掌了厨房都会贪些。利益摆着,不占白不占。 丽姐儿在一片雨声中穿好了衣裳。散着头发在窗前观雨景。 “这雨得下多长时间啊?”丽姐儿问碧草。 “怎么也得一个月呢,年年都是如此。”碧草一边做针线,一边道。 “小姐可是饿了?青杏拿了好些点心,可要用些?”碧草放下针线活道。 “青杏去厨房了?”丽姐儿问道。 “丹桂姐姐看小姐胃口不好,就让青杏跑腿去厨房拿些点心,又把小姐的晚膳改成了鱼片锅。”碧草笑着道。 丽姐儿点点头,吩咐道:“你让青杏过来。” “小姐可是要梳头,奴婢来就好。”碧草道。 “你先叫青杏过来,再帮我梳头。”丽姐儿笑着道。 碧草点了头去楼下叫了青杏上来,服侍着丽姐儿在梳妆台前梳头。 “小姐可是有事吩咐奴婢?”青杏道。 “你去钱匣子里拿上两吊钱去厨房,让王婆子再多做两份鱼片锅分别送去香茗草堂和凝晖堂。欢哥儿最爱吃鱼,想来他会喜欢,再说有好东西总不好吃独食,园子里都是长辈,想吃这口的未必只我一个。”丽姐儿从镜子里看着碧草熟练的手势和青杏的神情。 “奴婢这就去,不过两吊钱是不是太多了?”青杏问道。 “外面物价是什么样的?”丽姐儿问道。 “听绿萼说,一升米五文。”青杏答道。 这年头物价高低就看米价,一升米是一斗米的十分之一。 “那就给五百文。”丽姐儿一边看着镜子中碧草梳头一边道。 “奴婢这就去!”青杏道。 “等等,记得让王婆子把我那份鱼片锅煮的辣辣的。”丽姐儿想着阴雨天吃顿热辣滚烫的是件挺舒服的事儿。 青杏走后,丽姐儿思量着外面的物价,觉得自己以前的打赏太过大手大脚,应该仔细着花销了。想想曾祖父和父母好像都没给家里的下人打赏太多。 碧草除了会做些吃食还会梳头,她手劲儿恰到好处,不轻不重,丽姐儿很受用。 “我以往的打赏是不是太过丰厚了?”丽姐儿问道。 “小姐仁善,打赏自然丰厚了。”碧草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实诚,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丽姐儿笑了笑,没说什么。 青杏去了大厨房将手中的五百钱给了王婆子道:“我们小姐说了,不能只她一人吃独食,这些钱是麻烦王大娘再做上两份送到香茗草堂和凝晖堂去,也是小姐的一片孝心。” “哟,小姐的一片孝心我们做下面人的自然要帮衬着,哪里要这五百钱!”王婆子说的夸张。 “大娘快收下吧,好歹是小姐的一片心意。小姐还说送去涵珍馆的鱼片锅要煮的辣辣的。”青杏将意思传达到,就匆匆地走了。 王婆子看着手里的五百钱,脸上带着笑模样,回头道:“都听见了吧,小姐一片孝心,可都仔细着些!” 不管是丽姐儿还是王婆子都不会自作主张改了香茗草堂和凝晖堂的晚膳菜色,只能是丽姐儿出钱加菜给两个地方送去。 丽姐儿赏了王婆子的五百钱,绰绰有余,王婆子哪怕是将鱼片锅做出天大的花样来,也照旧是得了俩辛苦钱。就算王婆子一文赚不到,甚至是要往里面搭钱,她也得欢欢喜喜地,要不然就是摆明了与丽姐儿过不去。她是徐家的老人了,自然知道掌管中馈的夫人是怎么宠溺女儿的。 饿了一天,丽姐儿看着愈发阴暗的天色这才觉得饥饿难耐。她伸手抓了一块青梅酥,咬了一口才发觉酸的慌,原本就在叫嚣的五脏庙更难受了。 “要不奴婢去催催厨房,平时手脚挺麻利的,怎的今天这么慢。”绿萼连忙倒了杯蜜水给丽姐儿。 “想来是忙着,何必去催,总会送来的。”丽姐儿觉得这口中的蜂蜜格外清甜。 “哪里的蜂蜜,滋味甚好。”丽姐儿看着绿萼问道。 “不就是槐花蜜吗?”绿萼只记得涵珍馆内的蜂蜜皆是槐花蜜。 “你尝尝,味道很不一样。”丽姐儿道。 绿萼倒了丁点尝了尝,讶然道:“果真好味道,哪里是槐花蜜。奴婢实是不知,还得问丹桂姐姐。”绿萼并不记得涵珍馆内的蜂蜜何时变了味道。 “晚膳到了。”碧草笑着高声道。 丽姐儿和绿萼放下蜜水,看着丫鬟们鱼贯而入开始摆晚膳。红泥火炉火势很旺,亮晶晶的铜锅配着红亮的汤头,大枣和姜片零星在汤面上飘着。配菜众多,青菜豆腐米粉香菇应有尽有,玲珑剔透的鱼片尤其精致。 “大厨房拿了三种调料,分别是辣酱,梅子酱和麻酱。”丹桂忙着给丽姐儿涮肉。 “厨房怕这鱼片锅太过单调,又拿了糟鹅和白斩鸡。香茗草堂和凝晖堂那边也都送了鱼片锅去。”丹桂夹着熟了的鱼片和青菜盛到碟子里。 丽姐儿由丹桂服侍着晚膳,剩下的几个丫头则退了出去。她们知道丽姐儿不耐烦用膳时人过多,也就没往前凑。 “王婆子还算精心,还特意制了些肉丸,鱼糕和千张来,想是少爷们那里,老太爷那里会喜欢。”丹桂唠叨着。 “自从到了苏州,因为苏菜精致,早午晚膳均是本地的厨娘大显身手;王婆子做的蜀菜也不过是平时的小食,宵夜。好不容易有个由头能让她露回脸,她怎么能不精细。”丽姐儿只吃了几口就满头大汗,却觉得胃口开了,乐此不疲。 第二百九十六章 叮嘱 雪白的米粉混着红亮的汤头并着浓香的麻酱散发出令人迷醉的香气。丽姐儿也顾不得吃相,胡噜胡噜的将碗中的米粉吃的一干二净,浑身大汗淋漓。 “小姐且慢些吃。”丹桂在一旁拿着软巾给丽姐儿擦汗。 丽姐儿吃的心情舒畅,哪里还能听丹桂说什么。她就着鱼汤豆腐开始吃白斩鸡,直到实在吃不动了,才放下牙箸。吃饱喝足之后,丽姐儿觉得身子都是轻盈的,浑身上下暖烘烘的,听着外面的风雨声也不再焦躁不安。原本存在心里的事儿也没觉得不上不下,不好解决,反而升腾出一种希望。 “碧草煮了绿豆金银花汤,小姐喝一碗吧。”丹桂拿着黄绿色的清汤给丽姐儿,接着道,“这里天气湿热,小姐又吃了不少的辣子,喝了这个也是清热解毒。” 丽姐儿顺从地一饮而尽,对着丹桂道:“于媳妇受了那么大委屈,就没有什么动静?” “还能有什么动静,天天红着眼圈重新栽种呗。她确实可怜,却也不是一点错儿都没有。明明知道那么多人对她不怀好意,她却连一个多月的辛苦都保不住。栽种碗莲的器皿都是前朝的古碗,虽在夫人眼里不值什么,但在下人眼里却是值个几十两银钱,够好几年的吃用了。虽她口口声声说不见了,可众人大多是落井下石的,不说她没那本事,就说她是为了那古碗值钱,私下里藏密起来打算去卖钱的。这样一来,于媳妇又成了个不知感恩,手脚不干净的。园子里对她的闲言碎语多的是,即便是当着主子们的面不宣之于口,大家也都对她没几分好颜色。谁愿意和一个丧门星,又手脚不干净的人总在一处。众人都这样排挤她。她再得主子的抬举,早晚也是要离了这园子的。夫人到底是怜惜她寡妇家家的,可众人都看着,夫人也不好太过偏袒于媳妇,只好也革了她一个月的银米,要她以后谨慎仔细。不管怎么说,那古碗的银钱却是不用她赔了,要不然非得要了于媳妇的命。即便如此,想来夫人心中也是不喜的,要不是看在她会栽种些稀奇花草的份上。说不得夫人也要顺水推舟,直接撵她出府去。幸好小姐的玛瑙碗不曾给她直接栽种,否则好好的失了宝贝。小姐不喜,那于媳妇也定是难逃一死了。”丹桂暗自叹气。 “那孙婆子哪里是频出昏招,根本就是都算计好了的。”丽姐儿听丹桂如此说,才明白过来。孙婆子这是宁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将于媳妇给撵出去。这算什么。破釜沉舟还是沉不住气等不得了? “那孙婆子到底是为什么啊?”丹桂不明白,虽说人人都忌讳于媳妇晦气,可再怎么也用不着这样去欺负一个寡妇。 “如果说孙婆子是因为芳草而对于媳妇这般不待见,也用不着这么激烈的法子,还伤了自己。”丽姐儿心里暗自叹气,弄不清楚的终究是弄不清楚。 “反正奴婢已经让绿萼和凤儿盯紧了孙婆子和芳草。想来二人终究还是会私下里接触,到时候让四喜偷偷听着,也就都明白了。小姐犯不上为着这些个不安分的伤神。吃不下睡不好。”丹桂安抚道。 “那于媳妇栽种的晚莲,偷走的人可以直接毁掉,那古碗呢?也毁了?藏起来了?或是起了贪心卖了?”丽姐儿脑海中闪过一丝清明。 “奴婢等会儿就让人去查查谁和孙婆子交好,说不定能查出什么来!”丹桂连忙道。 “再让绿萼去查红豆,看看红豆到底和芳草是不是亲近。”丽姐儿觉得万事得谨慎。虽说目前看来芳草对徐家没什么恶意。可到底是存了别的心思,谁知道哪天她不管不顾起来。会不会伤了自家人。太多的巧合让丽姐儿不得不对芳草警惕三分,那个女子明明第一眼见到时就不像个丫鬟。 “好,奴婢这就告诉绿萼,要绿萼小心行事。”丹桂道。 “还有那个孙婆子,底细查清楚了吗?”丽姐儿问。 “还没呢,那孙婆子年岁大了,原本又不在徐家当差,与她熟悉的人不多,光靠绿萼和凤儿,着实打听不出什么来。”丹桂蹙着眉头,她为这件事也很头疼。 “那于媳妇呢?她与扬州就没什么关联?”丽姐儿唯一能将几个人串连起来的共同点就是扬州。 “于媳妇那里倒是查出来些端倪,她死去的娘亲就是扬州人。”说到这个,丹桂到有了点精神。 “可于媳妇刚生下来,她娘就去了,接着她爹又没了,所以她也不清楚什么。虽说她婆婆,也就是她姨母现如今还活着,许是知道些什么。可老太太到底年岁大了,又因为死了儿子而糊里糊涂的,所以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说老说去就是只得到了于媳妇的娘是扬州人这么一条有用的线索。 丽姐儿暗自叹气,看了看桌上的残羹冷炙,又拿起了牙箸夹了块鸡肉放进嘴里。 “小姐晚膳已经吃了许多,现已夜深,可别再吃这些不好克化的。”丹桂连忙道。 丽姐儿点点头,她前世就是靠吃东西来解压,今生也是如此。她心烦的利害,而眼前的问题又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看着美味在前,她自然管不住自己。 “先不说这些事了,还是说说我在端午听到的奇闻吧。”丽姐儿先放下这件事,又将邢六姑娘说的话一字不差地给丹桂说了一遍,换来的是丹桂的惊讶。 “这哪里像是邢六姑娘说的话,根本就是邢夫人说的话嘛,也不知起的什么心思。这是挑拨两家关系,抹黑闵家还是让徐家防着闵家亦或是这邢家和闵家不合?”丹桂问道 “邢六姑娘与我说过的话,我也曾一字不差地告知了娘亲。娘亲却要我自己辨明是非,我哪里懂得这其中的弯绕。”丽姐儿对着丹桂道。 “小姐且在一边看着,想来爷和夫人必不会对此事不管不顾。小姐对待邢六姑娘也像原来一般就好,根本不必为这样的事费心思。”丹桂和林氏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明白林氏的意思。林氏未必是要丽姐儿分辨出什么是非黑白,而是要丽姐儿明白些人情世故,不要一味的视而不见或是疏远,而是要懂得如何行事。 丽姐儿点点头,确实觉得没必要太关注邢六姑娘的话,只要她还同以前一样就好。 丽姐儿又放下一件心事,接着问道:“今天我喝的蜜水很是不同,家里什么时候换了蜂蜜?” “瞧我这记性!”丹桂笑着道,“蜀州老家来人了,特意拿了好些的荔枝蜜,老太爷让手下的小丫鬟拿了一罐子过来。” “荔枝蜜?”丽姐儿诧异。 “可不是。听说是老太爷吩咐人在蜀州置办了一片山地,全是荔枝树,让养蜂人在那里收集蜂蜜,听说收成很是不错。”丹桂笑着道。 丽姐儿在山里住了多年,自然知道荔枝树每年三四月份就开花,成群的蜜蜂去采花蜜,家里人看着都心痒痒的。那时避祸的徐家没条件收集荔枝蜜,想来曾祖父是惦记上了,这才有了这些荔枝蜜。 “快,服侍我沐浴,舒舒服服的我好再做双袜子给曾祖父。”丽姐儿甜甜地笑着道。 丹桂应了连忙叫了碧草和翠篱进来将晚膳都收拾下去,又叫了青杏和绿萼准备热水。 等到丽姐儿的头发被熏干,一身清清爽爽地坐在床上,就着夜明珠的光做针线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丽姐儿做袜子做出了心得,手法格外快,只要不绣花纹,半个时辰做一双一点问题都没有。 “小姐的针线愈发熟练了。”丹桂不禁啧啧称赞。 小小年纪双手就这般灵巧,再过几年,恐怕真要请个精通针线的绣娘来教导了。丹桂觉得她的手艺恐怕是不足以满足丽姐儿的天赋了,顿时心下有了思量。 第二天一大早,丽姐儿就派了四喜拿着新做的袜子送去香茗草堂,又收拾一番去了凝晖堂。 脚上的木屐,身上的蓑衣配着碧草手中的伞让丽姐儿觉得烦燥。不是因为连绵不断的雨,而是因为兴师动众的排场。 一到了凝晖堂,丽姐儿就连忙脱了木屐蓑衣,等看见林氏在理事就没有打扰连忙绕到了弟弟们那里,正看着三个弟弟在一起吃点心,服侍的人正好是冰儿和雪儿。 “仔细看顾着,万万别让其他人与少爷们接触。”丽姐儿有意无意地叮嘱。 “是。”冰儿和雪儿是从丽姐儿身边出来的,自然明白丽姐儿的意思,都恭敬地应着。 丽姐儿叮嘱过后马上就和几个弟弟们凑在一处,除了吃点心就是一起做游戏。下雨天无法在户外活动,只能在室内玩些猜枚之类的游戏。人多自然玩起来尽兴,有了丽姐儿的加入,几个小的也觉得简单的游戏不那么枯燥乏味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线索 林氏理完了事,丽姐儿就带着弟弟们过去林氏说话。 “听说你胃口不好?”林氏最先问丽姐儿。 “不是胃口不好,是嘴馋了。”丽姐儿俏皮地笑了笑。 “你这孩子,想吃什么让厨房做就是了,又何必自己添了钱送到我这里来。”林氏明显地说反话,明明很高兴女儿的孝顺。 “那么好吃的东西怎么能让女儿独自一人享用,园子里都是长辈,女儿做晚辈的岂不是不孝。再说欢哥儿也喜爱吃鱼,总不能女儿这做姐姐的大饱口福,弟弟们却连鱼片锅的影子都没见着吧。”丽姐儿笑着道。 “过来,娘亲有好东西给你!”林氏眉眼间都是笑意,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欢喜,就好像外面不是阴雨而是天晴。 丽姐儿落落大方地跟了林氏过去,几个小的也要跟着去。 林氏吩咐冰儿和雪儿仔细看好少爷们,带着丽姐儿进了内室。丽姐儿看着一路在后面跟着的芳草,第一次发觉芳草的皮肤特别白皙,与江南女子无异。原来是忽略了,或者说是几乎所有的人都忽略了。 “给你的,仔细收着。”林氏亲自将拔步床中的抽屉打开,拿出了一个匣子给丽姐儿。 丽姐儿拿着匣子,觉得分量不轻,却不敢摇晃,生怕是易碎的东西。丽姐儿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套红宝石首饰,看着就价值不菲。 “娘亲做什么给女儿这个?这太贵重,且女儿也用不上啊。”丽姐儿诧异地说道。 “现在用不上,可早晚有一天会用的上!拿回去要丹桂仔细收着就是了,娘亲给你的,不贵重还不会给呢。”林氏笑着道。 丽姐儿笑着收下了,只想着不过是些吃食。却不想回报是如此巨大,可真是划算。 “冒着雨来,可淋着了?”林氏关切地问道。 “涵珍馆离这里才多远,还多是回廊,哪里就淋着了。”丽姐儿笑着道。 “午膳在这里用吧,娘亲让厨房做了蛋包饭。”林氏笑着道。 “好啊!”丽姐儿笑着道。 午膳没有按着食不言的规矩进行,丽姐儿从叽叽喳喳几个弟弟那里知道了喜哥儿喜欢豆苗和豆腐,乐哥儿喜欢肉丸子,而欢哥儿则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吃鱼。饭桌上气氛热烈,丽姐儿也一直乐呵呵地听着。直到歇午觉,几个弟弟也不消停。最后还是林氏亲自哄睡的。丽姐儿自然也在凝晖堂午睡,到了下午才回了涵珍馆。 “这是?”丹桂不知道碧草手中的匣子是什么。 “是夫人给小姐的。要丹桂姐姐仔细收着。”碧草把匣子递给丹桂。 丹桂打开一看,吃了一惊,不过也想到了这个丽姐儿送去凝晖堂鱼片锅的回礼。 “这是当年老夫人的陪嫁,给了夫人做陪嫁,现如今又传到了小姐这里。听说这红宝石成色极好。是番邦的异宝,当年可是花了大价钱,现如今也没有成色这么好的红宝石了。”丹桂说的明白,丽姐儿听的仔细。 匣子中的红宝石最小的也有莲子粒那么大,颜色纯正,闪闪发光。可见不是凡品。 “好好收着吧。”丽姐儿道。 丹桂是谨慎又谨慎,最后才把匣子锁进箱子里,钥匙更是不离身。 “小姐。奴婢发现芳草姐姐给孙婆子塞了纸条!”绿萼急匆匆地爬上楼来,气还没喘匀就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可是真的?”丹桂急促地道。 “奴婢看的真真的!”绿萼大喘气。 丽姐儿心跳的飞快,虽早就料到了芳草会和孙婆子私下里见面,却不想来的这么快。 “记得带着凤儿和四喜跟着,万万不可被发现了。四喜不如你和凤儿机灵。好好照顾她,别让她拖累你们。”丽姐儿道。 芳草也沉不住气了吗?她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一个拼了命的折腾。一个不动声色。 “是。”绿萼喝了口丹桂递过来的茶,总算是缓过气来。 “千万小心,回来我有重赏。”丽姐儿道。 “是!”辛辛苦苦地为主子办差是为什么,不就是冲着赏钱嘛。绿萼再与丽姐儿关系和睦,也不可能只做个只干活不拿赏钱的丫鬟。除了想着做主子身边的第一人,谁不想着将来能赎身出去呢。 “真没想到,芳草居然能去找孙婆子。”丹桂喃喃地道。 “干脆要娘亲带着人把她们两个抓住算了。反正那两人肯定又是吵架,先治个家宅不宁的罪责,再慢慢审问。”丽姐儿是真的很不喜欢这种处处堤防的日子,只想着一劳永逸,顺便拔出萝卜带出泥。 “那两人说话都用扬州话,园子里又有几个懂得扬州话的,她们两个串通起来编瞎话,难道夫人就会无凭无据地将她们大卸八块吗?”丹桂又何尝不是想将她们一网打尽,这样煎熬着实难受。 “只能等着了。”丽姐儿喃喃地道。 “我和凤儿会一直盯着那两人,你就静悄悄地跟在我们后面,衣服穿厚些,可知道?”绿萼想着外面的细雨是不能打伞了,只能让四喜多穿些。 “知道。”四喜有些害怕,一双眼睛蓄了泪水般,显得格外弱小。 “办好了差事,小姐会给重赏,你不想要赏钱?”绿萼看着四喜的样子,觉得她要坏事,就连忙抛出诱饵。 赏钱谁不想要,可四喜也确实害怕。 “我们在你旁边呢,你做什么害怕!”凤儿口气不善。 早就说好了,又从小姐那里得了糖和赏钱,怎的现在又现出被人欺负,受了好大委屈的样子,凤儿打心眼里看不上。 四喜因为凤儿的口气点了点头,再不说什么,只回了屋里又加了件衣服。 “你这是做什么,同一个屋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又何必与她交恶。”绿萼和凤儿相处时间长了,意气相投,两人交情也算不错。 “我就是瞧不得她那副样子。”凤儿低声道。 绿萼眼瞧着四喜出了屋子,就不再说什么了,仔细叮嘱了又叮嘱,只说要静悄悄的,这才带着凤儿和四喜消失在暮色雨帘中。 “让碧草备上姜汤,再从钱匣子里拿出三两银子来。”丽姐儿莫名的有些激动却也有些担忧。 “如果芳草和那孙婆子还是在荷塘碰面,恐怕四喜就是懂得扬州话也听不见什么。”丽姐儿喃喃地道。 丹桂也早就想到了,听着丽姐儿如此说也不过是跟着叹气。 不过也许是抱着最坏的打算,所以听到结果的时候丽姐儿和丹桂还是有些高兴的。 绿萼和凤儿,四喜都在哆嗦着,她们都没想到五月的细雨依旧是寒凉的。 “快去沐浴!”丽姐儿想着这几人再病了就不好了。 等到三个人都湿漉着头发穿着整洁地站着,丽姐儿才道:“先喝了姜汤再说,里面还加了大枣。” 三人将碗里的姜汤一饮而尽之后,绿萼才道:“那二人依旧是在荷塘中的小桥上说话,也争吵了。因着下雨,雨打在荷叶上声音很大,那两人的声音也略大了些。听她们说话也不过是断断续续,我们都听不真切。” 丽姐儿一脸希望地看着四喜,四喜怯弱地道:“只听得见几句,雨打荷叶的声音太大,奴婢听不真。” “没事,那几句都是什么?”丽姐儿问道。 “芳草姐姐说什么‘有冤报冤,有仇报仇,那严家自该有报应’,还有什么‘你若再挡我的路,别怪我不念情分’。孙婆子说什么‘都已过去,又何必执着’,剩下的奴婢实在是没听清。”四喜眨巴着眼睛,显得很害怕。 “做的好!这是给你们的赏钱,都拿着。记得今晚你们哪里也没去,知道了?”丽姐儿问道。 “奴婢们知道,今晚上一直在屋子里做针线!”绿萼眼睛亮亮的。 凤儿和四喜都拿着一两的银锭,高兴地直点头。丽姐儿点了点头,就让她们都退下了。 “看门的婆子可给了赏钱?”丽姐儿问丹桂。 “给了,那婆子还算嘴严,不四处和人说闲话。”丹桂接着道,“等我那口子回来了,我会仔细询问扬州可有姓严的大户。”徐熹自从端午节后离了庄子,就带着徐福在苏州住了两天就去了扬州盐院。 “外面雨声大,四喜未必听的仔细,你再询问是不是有姓严或姓杨的大户。”电光活石间丽姐儿突然有了这个想法。 “小姐仔细。”丹桂一脸的谨慎。 “目前看来,芳草要报复的人家和我们家无关,可既然我已经知道了这么多,是不是该把这事告诉给娘亲了?”丽姐儿觉得时机还算好。 丹桂本就是林氏的人,她被林氏派到涵珍馆就是好好照顾丽姐儿的。结果出了这样的事儿,丹桂竟然帮着丽姐儿瞒着林氏,想来林氏知道了之后,不仅仅是埋怨丽姐儿还要责罚丹桂的。虽然丽姐儿和丹桂的出发点是好的,可到底是越过了林氏,且明知芳草有问题,还没对着林氏明说,让林氏和几个少爷置于危险中,着实是说不过去。 第二百九十八章 珍珠 丹桂沉吟了片刻,对丽姐儿说道:“实话实说吧。”这是摆明了林氏责罚她也没什么。 丽姐儿想了想道:“这样吧,干脆就说绿萼和四喜出去跑腿撞见了芳草和孙婆子大吵大闹的,把话说的谨慎些就好。” 丹桂不管怎么说都是一片好心,而且她是真心为林氏着想。再说丹桂没有教坏丽姐儿,反而凡事抢在前头,而丽姐儿本身也不是什么小孩,所以丽姐儿不想让林氏和丹桂之间有隔阂。毕竟一个人一生,能为自己全心全意的人并不多。 丹桂想了想,点点头,又道:“要是将这件事情告诉夫人,那夫人必定是要芳草说实话的,可那芳草哪里像是能说实话的。” 丽姐儿叹了口气,这也是她所担忧的,别说是芳草,就是孙婆子恐怕也是什么都不会说。如果什么都不说,那还是好的,万一两人再串通编点瞎话,而芳草平时又是林氏身边得力的,说不得林氏就信了,那丽姐儿和丹桂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要不还是让我家那口子再打探打探?”丹桂的意思无非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丽姐儿点头,只为着甩不出手的烫手山芋而深深地叹了口气。芳草和孙婆子两个都是精明的,要真的二人咬紧了牙关什么都不说,林氏也决不会使什么过激的手段。 一夜无眠,丽姐儿醒来后觉得眼前的事物都是飘着的。 “快去弄块温热的软巾给小姐敷眼睛。”丹桂急忙对翠篱道。 听着丹桂的话,丽姐儿不用照镜子都能猜到自己的黑眼圈有多严重了。 “早膳是鱼片粥和几样小菜,小姐吃过后再睡会儿也使得。”丹桂帮着丽姐儿热敷。 自从到了苏州徐家的饮食就愈发的清淡,如果不特别吩咐,饭菜中是一点辣椒都没有的。丽姐儿看着蒜茄子,酸黄瓜,腌萝卜。酱牙姜,一碟子水晶包和小小的一碗鱼片粥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她果断地放下牙箸,打算再睡会儿。 “赏给丫鬟们吧,我困的很。”丽姐儿躺在床上,任凭丹桂在一旁唠叨。 再等到丽姐儿醒来的时候,丹桂连忙道:“老太爷叫小姐过去呢。” “什么时候了?”丽姐儿下意识地瞄向更漏。 “快用午膳了。”丹桂答道。 “曾祖父要我过去一起用午膳吗?”丽姐儿问丹桂。 丹桂点点头,接着道:“奴婢给小姐梳头。” 丽姐儿连忙起身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照。还好,黑眼圈已然消去了大部分。 “原想着王婆子办事妥贴,却不想也是个偷懒的。”丹桂一边给丽姐儿梳头。一边道,“明明知道小姐愿意吃辣的,早膳愣是连碟泡椒都不给准备。亏得上次借了小姐的光去凝晖堂和香茗草堂送鱼片锅。得了老太爷和夫人那么多赏钱,应该派绿萼去敲打敲打。”丹桂察觉到了丽姐儿对早膳的不喜。 “算了,这种天气吃辣确实不合时宜。派了人过去敲打,反而顿顿送辣,我也受不了。”丽姐儿有顾虑。 “那小姐想吃什么。就吩咐下来,无非是让小丫鬟们多跑几趟。”丹桂给丽姐儿梳了牙髻,还配上了珍珠发箍,与月白的夏衫很相称。 “让翠篱和绿萼陪着小姐去。”丹桂向来是坐镇涵珍馆的。 丽姐儿点点头,丝毫不反对,带着翠篱和绿萼直接去了香茗草堂。 短暂的雨后空气清新。一片片的花褪残红,凋零狼籍让人触目惊心。 “这么萧瑟衰败,怎的没人打扫?”丽姐儿蹙着眉头问绿萼。 “这天阴晴不定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下雨。夫人体恤我们做奴婢的,只说什么时候雨停了,再出来洒扫,别让主子们看了触景生情,心生不虞就好。这里不是主子们居住的庭院。也不是到主子散步的唯一路径,所以下人们不仔细也是有的。”言外之意就是丽姐儿一行走的是小道。抄近路,所以无人打扫,凌乱不堪。 “虽是花开花落自有定数,可哪年不是春花落了就连忙洒扫。娘亲宽和才纵的下人们没了规矩,却不能这么蹬鼻子上脸。翠篱,你去找几个丫鬟婆子来把这里扫出来。如此衰败,像什么样子。既然已经雨停了,做点活也不碍着什么,更何况下了雨也可再回去。”丽姐儿是有点迷信的,她看着落红就觉得不吉利。 “是。”翠篱看出来丽姐儿有些怒的。 丽姐儿没等翠篱,而是直接带着绿萼到了香茗草堂。老太爷的屋子外面已然被浓浓的绿色覆盖,细一瞧才发现都是生机勃勃的爬山虎。江南多阴雨,大量的雨水滋养着各色植物,爬山虎更是如此,愈发地欣欣向荣。 “小姐来了。”绿萼清脆的嗓音在幽静的香茗草堂格外悦耳。 “小姐快请进。”迎出来的是鸣琴,老太爷身边的小厮,徐熹专门给老太爷选的,办事还算稳妥。 “老太爷昨夜里睡的不好,对厨房送来的吃食也不甚满意。刚刚吩咐了鸭肉火锅,想着小姐也爱吃鸭,就请了来。”鸣琴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一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很讨喜。 丽姐儿进了香茗草堂就看到老太爷坐在紫檀木桌前正看着完全绽放,清新雅致的碗莲。那莲花粉嫩粉嫩的,叫人爱不释手,在阴暗的天气中在屋子里凭添了一抹亮色。 “祖父也爱这个?”丽姐儿笑着上前问道。 “自然喜欢,多漂亮,多别致。”徐老太爷笑着道。 “过来吃饭吧。”徐老太爷拉着丽姐儿的小手坐下来,吩咐鸣琴摆饭。 鸭肉火锅和丽姐儿前两天要吃的鱼片锅差不多,除了食材不同之外,剩下的都一样。 “江南人多吃水禽,想来与气候有关,你尝尝味道如何,我特意吩咐厨房多放了辣椒。”徐老太爷夹了一箸鸭肉给丽姐儿。 丽姐儿尝了一口,只觉得肉质鲜美,肥嫩可口,原本的土腥味一丝都尝不出来,只有鲜辣的味道萦绕于口中。 “好吃。”丽姐儿笑着道。 “你喜欢就多吃些。”徐老太爷接着道,“要是专门开个酒楼,专门卖这个,你觉得生意会好吗?” 丽姐儿因为徐老太爷的问题差点被刚入口的鸭汤给辣到,咳嗽了几下,喝了半杯子凉水才缓过来。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丽姐儿觉得曾祖父还是有一颗年轻的心的,做什么也都有他自己的打算,想来总在园子里呆着也是闷的,找点事儿做也没什么。 “曾祖父想开酒楼?”丽姐儿问道。 “你说好不好?”徐老太爷总觉得曾孙女最聪明,和他也最亲近,因此他把打算第一个与丽姐儿说。 老爷子的本意也不过是再多赚些银钱,好平分给几个孙子孙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家财多多益善总不是坏事。这又不像前两年,身逢乱世,有钱却未必保得住。现在孙子做了官,虽说官职不大,却人人都要给几分颜面,不会有人捣乱。一家人又身处鱼米之乡,百姓富庶,做点小生意,赚点钱也不是难事,何乐而不为呢。 “孙女觉得卖鸭肉锅和鱼片锅最好,而且要两种汤头,一种原味,一种辣味,任客人自选。”丽姐儿顺着徐老太爷的思路接着道,“您看啊,这里的人大都爱吃清淡的,这辣口的汤头未必能卖的出去。当然了也不乏有喜欢吃辣的,所以备上两种口味,不是正好嘛!” “你说的对!”徐老太爷觉得孙女的想法很好。 祖孙二人在欢乐的气氛中吃过了午膳,徐老太爷就给了丽姐儿一个精致的梨花木小匣子。丽姐儿看着匣子,觉得自己有可能又发了笔横财。 “昨晚上找出来的,想着放着也是放着,莫不如给你拿着。”徐老太爷笑着道。 “多谢祖父。”丽姐儿将匣子交给了绿萼,这才出了香茗草堂。 等到丽姐儿和绿萼,翠篱三人又到了来时残红满地的地方时,已经完全变了样,青砖铺地,非常干净。 “那些丫鬟婆子听说是小姐的吩咐都不敢怠慢,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就已然全都干净了。”翠篱道。 丽姐儿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心里却觉得这件事要与娘亲说一声。 等到了涵珍馆,才发觉丹桂不在。 “刚刚夫人打发人来请丹桂姐姐去了。”碧草道。 “知道了。”丽姐儿说道,又要翠篱将匣子打开。 翠篱轻手轻脚地将匣子打开来一看,惊喜地道:“小姐快来看,都是珍珠,且都是黑珍珠。” 丽姐儿上前一看,吓了一跳。匣子里的珍珠起码有二三十个,个个大如牛眼,且光泽温润,一看就不是凡品。 “仔细收着,等丹桂回来再好好锁起来。”丽姐儿吩咐道。 翠篱不敢怠慢,抱着匣子就坐在平时做活的小杌子上一动不动。她大概能猜到这些珍珠肯定是值许多银子的,因此不敢妄动,只等着丹桂回来。 丽姐儿由青杏服侍着午睡,倒也放心翠篱的谨慎。 丽姐儿是被人推醒的。她揉了揉惺忪睡眼,看到的是丹桂惨白的脸色。 “小姐,夫人查出来那天欢哥儿落水的蹊跷了。”丹桂的双唇明显在抖,这让丽姐儿心凉了半截。 第二百九十九章 蹊跷 “怎么回事?不是意外?”丽姐儿很清醒,一双眼睛眨也不敢眨。她心焦的很,总觉得这江南也不似以往的风景如画了。她即便是有些怀疑,却也只以为是自己多想,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 “上次奴婢给夫人提醒,夫人果然就派人去找那个闯祸的丫鬟,想再审问一番。不想当时夫人气狠了,直接把那小丫鬟卖给了路过的行商,听说是要南下去那蛮荒之地的。”丹桂早就接过了翠篱手里的匣子,并把所有的丫鬟都打发出去,只留着青杏看门。 “夫人本想着这事儿过去就算了,那丫头既已经找不到了,也就不打算再追究了,横竖紧紧看着小少爷们也就是了。再说欢哥儿落水的事也未必就是有人要害徐家,因此就把这事儿放下了。后来夫人也和爷说了一次,爷却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谨慎为好,就派了夫人的陪房王大山去了一趟南边。这王大山小姐可能不知道,是老夫人上次在京都中新给夫人的陪房,为人还算可靠。那王大山一走就走了两个月,夫人都不记着这事了,却不想今儿一大早领了那丫头进府了。夫人这才又把这事儿给想起来,刚刚把奴婢叫过去,是为了一起听听。”丹桂说的这些,丽姐儿都明白,毕竟一开始就是丹桂去提醒娘亲的,娘亲自然想丹桂陪在一旁听听那丫头的说辞吧。 “然后呢?”丽姐儿问。 “那丫头现在灰头土脸的,和在园子里水灵的模样简直是天壤之别,想来是在南边受了不少的苦。听说一直在给那边的大户人家做粗使丫鬟,一天三顿打还吃不饱饭。见到夫人之前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见到夫人之后就哭天抹泪的,只求着夫人能再收留她。”丹桂喝了杯热茶,脸色好了许多。 “夫人看着不忍心。私下里也问了王大山,那丫头是怎么变成这幅样子的。王大山倒是有什么说什么,只说那行商把小丫头卖给了一家种粮的大户,活多不说还克扣下人,把这丫头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一个小丫头,年岁不大,人也不大,能干多少活,自然挨欺负,挨打了。王大山找到这小丫头的时候。看着着实可怜,就直接花了三两银子将她买了,又带了回来。”丹桂又呷了口茶。丽姐儿则耐心地听着。 “夫人看着那丫头也受了苦,遭了罪,现如今也知道什么是错了,就对那丫头说只要问什么答什么,就再收留她。那丫头欢喜的根什么似的。直说知道什么必定都说出来,只要留在园子里,天天做牛做马都行。”丹桂边说边叹气,想来把丫头的情形实在是不好。 “夫人就直接问她那天她是怎么只顾着裙子不顾着少爷。那丫头一五一十地答了,只说是几年没穿过新衣服,那裙子又特别漂亮。所以欢哥儿把她裙子弄湿了,她有些恼怒,放手让欢哥儿蘸水却真不是有意的。夫人看问不出什么。就松了口气,满心认为欢哥儿那事是意外。可爷却依旧皱着眉头,问那丫头那天可有人和她说裙子之类的事……”丹桂还没说完,丽姐儿就打断了她。 “爹爹回来了?”丽姐儿很意外。 “不到午膳时回来的,正好碰见夫人在审那丫鬟。因此就在旁边听着。”丹桂道。 “那丫鬟怎么说?”丽姐儿问。 “那丫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天好像红豆与她说过关于裙子的话。虽不能将红豆说过的话一字不差的说出来。却也说的出大致意思,无非是夫人不喜欢衣衫不整洁的,轻责革钱粮,重责要打板子的。”丹桂道。 “红豆。”丽姐儿觉得事情愈发地扑朔迷离,却突然想起了青杏说过的话,红豆不是个认命的。丽姐儿的心“咯噔”一下,跳的极快,有些不安。 “当时爷和夫人脸色都变了,夫人更是要人把红豆叫进来问个清楚,到底是爷给拦下来了。”丹桂道。 确实,叫红豆来问什么?红豆也没说错什么,顶多是抹黑夫人的名声,毕竟林氏还从没重罚过哪个下人。虽说能治红豆的罪,却不能将红豆和欢哥儿出事联系到一起。红豆作为比较高等级的丫鬟,自然有训斥小丫鬟的资格,告诉小丫鬟衣饰整洁,更没什么错。退一万步说,红豆不过是无心之语,嘴坏该罚,一切都是巧合,很有可能红豆也是无辜之人。 “爷只说了防着红豆,还派人盯着红豆,只要有异常就告诉夫人或者爷。”丹桂把话都说完了。 “看来爹爹是对红豆起疑了。”丽姐儿喃喃地道。 “也不知奴婢那口子是怎么办的差,这园子里的丫鬟婆子就没一个省心的!”丹桂埋怨徐福,天知道徐福挑人已经是很仔细了。 “也别怪福叔,真要有人想害我们家,怎么都会钻了空子进来的。”丽姐儿接着道,“可惜了红豆那么有力气的丫鬟。”丽姐儿也对红豆起疑了,不能不说世上的偶然大部分都是必然。 “我记得曾让绿萼去看着红豆,把她叫进来问问。”丽姐儿连忙道。 “先等等,奴婢还有话没说。”丹桂有些吞吞吐吐。 “奴婢把芳草和孙婆子之间的事儿都说了出来,一字不差。”丹桂看着丽姐儿道。 “那娘亲怎么说的?”丽姐儿就怕林氏和丹桂之间有隔阂。 “夫人有些生气。”丹桂语气有丝怅然。 丽姐儿暗自叹了口气,虽觉得丹桂有些死心眼,却也知道丹桂和林氏的关系是共患难过的。即便是有什么事情瞒着,终究是就会把话都说明白。这样的关系本就不可能有什么谎言,要不然的话反而让人心寒。 “今天还没给娘亲请安呢,姐姐陪我一起去吧。”丽姐儿想了想,接着道,“让绿萼也跟着。” “小姐,这匣子里的黑珍珠价值连城,老太爷可是心疼小姐。”丹桂笑着道。 丽姐儿没说什么,却觉得丹桂的笑容很勉强。 “仔细收着就是了。”丽姐儿让碧草帮着梳头。 丽姐儿打扮的利索,带着丹桂和绿萼去了凝晖堂。凝晖堂的气氛还和以前一样,这让丽姐儿很舒心,她就怕林氏先慌起来。看来日子舒坦了,林氏当家夫人的气势也练出来了。 “娘亲。”丽姐儿笑着道,发现芳草没有贴身服侍。 林氏第一次没给丽姐儿好脸色,狠狠地瞪了一眼。 “娘亲,您别生气了。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您怎么怪女儿,女儿都受着。”丽姐儿笑着道。 “丹桂胆子愈发地大了,开始挑唆主子了。”林氏的话还说完,丹桂就跪下了。一旁的绿萼看的不明所以,也跟着跪下了。 “娘亲。”丽姐儿拉着林氏的手道。 “你也别叫我,瞒着我这个做娘的做了好大的事,就不怕那芳草包藏祸心害了你娘和弟弟们?”林氏是真生气了。 “是女儿考虑不周。”丽姐儿承认,这事儿是她做的不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丽姐儿讪讪地。 看着丽姐儿蔫儿了,林氏又不忍心了。她一直觉得丽姐儿遇事是能躲就躲,却不想私下里倒也能看出些门道,且付诸了行动。小小年纪,有这等筹谋,也不错了。不过是没有小心谨慎,且听丹桂刚才的意思,似乎丽姐儿也暗中嘱咐过儿子身边的冰儿和雪儿,也经常带着人来看她,也算是亡羊补牢了。林氏心软了,不用丽姐儿再说什么,也就不那么气了。 “好了,这次饶了你,下次再教唆主子,仔细你的皮。”林氏对丹桂话说的狠,却是不计较了。 丹桂站了起来,眼圈都红了,而丽姐儿也笑了笑。 “下次可不许再瞒着我了,你要做什么,总要和娘亲通个气,可知道?”林氏叮嘱丽姐儿。 “知道了,没有下次了。”丽姐儿连忙道。 “你爹回来了,今天一起用晚膳,你也别回去了,就在这里等着吧。”林氏对着丽姐儿道。 丽姐儿点点头,腼腆地笑了笑。 “芳草姐姐呢?”丽姐儿问道。 “娘把她支应出去了。”林氏似乎对芳草不愿意多说。 “那红豆呢?”丽姐儿接着问。 “你爹派了人盯着。”林氏道。 “女儿曾派绿萼盯过红豆,要不您问问?”丽姐儿道。 “说说吧,红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林氏瞪了丽姐儿一眼,换来的是丽姐儿厚脸皮的笑。 “奴婢一直盯着红豆,倒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和园子里的其他丫鬟一样。”绿萼看着红豆不过才三五天,自然看不出什么来。 “行了,以后盯着红豆的事不用你忙,好好服侍小姐。赏钱自有你们小姐给,出去吧。”林氏斜睨了丽姐儿一眼,她自然知道老太爷给了丽姐儿好东西。老太爷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丽姐儿对着林氏傻笑,只要林氏能消气,厚脸皮又如何。 “傻丫头,做什么笑!”林氏开始了长篇大论地对丽姐儿的教导。 第二百三十章 生意 “小小年纪,不想你心思倒重,别人都没觉得什么,你倒是察觉出蹊跷来了。”林氏语气半是怨怪半是庆幸。 “女儿也没什么事情做,就只能胡思乱想呗!”丽姐儿继续厚脸皮。 “幸好你想的多。”林氏脸色不好看。 “娘亲打算怎么办?”丽姐儿问。 “听你爹的,他自有主意。”林氏淡淡地道。 丽姐儿看着林氏板起脸来,也就不再问了,反正烫手山芋是扔出去了,想来父母也能妥善解决。她心里有底,也就再懒得过问了。无非是平时小心些,再派人好好查查涵珍馆的丫鬟婆子可有可疑的,也就是了。她自身的一亩三分地给打理的滴水不漏,自然蛇虫鼠蚁也就钻不进来了。至于红豆如何,芳草如何,孙婆子如何,这些都与她没什么关系,自有林氏做决断。 晚膳时,丽姐儿在花厅中照旧看到了脸色略微苍白的芳草和照旧如常的红豆,二人都毕恭毕敬的,没有丝毫不同。即便是林氏不原意谈芳草,丽姐儿还是知道徐熹单独带着芳草去书房一个时辰,想来芳草的底细徐熹是清楚了。红豆并不知道徐熹和林氏已经开始防备她,也就算了;可芳草照旧还是往常的样子,可见心性非一般人能比的了。 芳草到底是何氏一手带出来的,终究是不同。丽姐儿心里暗自叹气,觉得芳草最可惜,只希望以后能柳暗花明。毕竟芳草哪里都出挑,再找这样的丫鬟打着灯笼也难寻。更何况芳草对徐家并没有什么怨仇,也没有存害人之心。 “我想开个酒楼。”就在丽姐儿还在暗自思量,连桌上什么饭菜都没细看的情况下,徐老太爷说话了。 这句话果然把徐熹和林氏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自然也包括丽姐儿和几个弟弟还有花厅的一众下人。 “祖父……”徐熹刚开口就被徐老太爷给打断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酒楼操劳,我年岁大了,想让我颐养天年。可是老头子在这园子里反而闲的慌,晚上经常睡不着,得找点事儿干干才行。”徐老太爷对着徐熹道。 “老家那么多的产业,还有孙儿一路上置办的庄子,加加减减庄子铺子加在一起,没有二百,也一百有余。那么多的庶务,都是祖父在打理。这些就很辛苦了。现在家中又不缺银钱,何必要开酒楼。”徐熹劝慰着道。 丽姐儿吃了一惊,不想徐家的产业由战乱时的蛰伏竟已经扩张了这么多。明明那时候的庄子铺子不过一百而已,想来是后置办的吧。 “蜀州的产业,自有那里的管事庄头看顾,我不过是看看账本,按年成拿银钱。至于你在江南这一带的庄子。也自有人看顾,我也用不着花力气去打理什么。总之我要开个酒楼打发时光,就卖鱼片锅和鸭肉锅。我这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告诉你一声。”徐老太爷笑着道。 徐熹哪里看不出徐老太爷脸上的毅然决然,马上就点头了。老太爷年纪大了,他做孙子的除了顺着就再不能干涉什么了。老人家要开酒楼。他就派人去府尹衙门那里报备,上下打点一番就是了。打开门做生意,怎么也要和那些衙役交好。这样才能太太平平的,徐熹心里有数。 “什么是开酒楼?”喜哥儿很困惑。 “到时候开了酒楼,带你们去玩。”徐老太爷乐呵呵的。 喜哥儿和乐哥儿还有欢哥儿更困惑了,只听着徐老太爷的话音把酒楼理解成为好玩的地方。随后三兄弟都喜气洋洋的,分外高兴。有好玩的地方当然高兴。 “不知需要多少银两,媳妇好从公中拿银子。”林氏想着花钱给徐老太爷买了乐呵也算是尽孝。既如此。莫不如大大方方地拿出银子来,任谁脸上都有光。再说以老太爷的精明,什么时候做过赔本生意,想来到时候还是会赚得钵满盆满。 “哪里需要公中的银钱,老头子手里有银子。”徐老太爷向来喜欢林氏宽和敦厚。 “那就算是媳妇的入股,沾祖父的光了。”林氏想着话已然说出了口就不能收回去,就赶忙换了口气。 “好。”徐老太爷乐呵呵地应了,也没难为林氏。做人媳妇的为难,人老成精,自然明白其中的弯绕。 丽姐儿心里觉着酒楼单卖炖锅很是不妥,不过看见曾祖父正在兴头上,她一个小孩子不好扫兴,也就没多说什么,可心里却想着天气马上就要热了,谁去吃热腾腾的炖锅啊。再看看徐熹和林氏的神情,明显是对酒楼卖什么不敢兴趣,只为着哄老太爷高兴,即便是砸钱进去也没什么。 先不说一家人各自思量,只说花厅中的下人都动了心思。老太爷要开酒楼,是不是要人手,家里的亲戚好友是不是能去酒楼挣份工钱。既如此的话,必须得走老太爷的路子,那谁在老太爷面前最有脸面…… 总之这顿晚膳除了丽姐儿和几个弟弟吃的津津有味,其他们都有些心不在焉。晚膳过后丽姐儿在凝晖堂并没有多呆,想着曾祖父和父母必定有话要说,就带着丹桂和绿萼先回了涵珍馆。 丽姐儿一到了涵珍馆,也顾不得洗漱,直接把几个贴身服侍的丫鬟都叫了来,开始一一嘱咐。 “我虽不知那红豆是不是当真无辜,可我不想看见涵珍馆中的哪个丫鬟与她走的太近。从今天起,不管是谁,都防备着她些,但面上却不能露出来,可明白?”丽姐儿道。 “是。”青杏,翠篱,碧草和绿萼四人异口同声。 绿萼嘴快,自然将知道的告诉了青杏,翠篱和碧草几个亲近的。当然这也是丽姐儿的意思,既然要排查涵珍馆中的丫鬟,少不得用人脉。丽姐儿现如今能依靠的人脉,也不过就是身边的四个丫鬟,自然得要她们明白其中的原委。 “只要发现红豆与涵珍馆中的哪个丫鬟婆子亲近,只管告诉我。当然今天我说的话你们也从没听过,可明白?”丽姐儿道。 “是。”四个丫鬟齐齐应喏。 “青杏留下。”青杏和红豆有些熟悉,丽姐儿想多了解些。 “小姐。”青杏有丝紧张。 “我不过是要问你还知道红豆什么,你不必这么紧张。”丽姐儿喝了口金银花茶。 青杏看着神色淡淡的丽姐儿,心里直打鼓。这位小姐平时看着糊里糊涂的,可现在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个七岁的孩子。 “奴婢其实与红豆并不熟悉,只是在逃难的路上与红豆见过几次,说过几次话而已。”青杏连忙道。 “那你说说她都与你说过什么。”丽姐儿问道。 “这,时间太长了,奴婢记不得了。无非就是诉苦抱怨,逃难的路上亲人都没了,以后能活多久都未可知什么的。”青杏想了好一会儿,来来回回就是这么几句。 丽姐儿看着什么也问不出来了,就让青杏退下去。 “小姐,奴婢可与红豆没什么牵连啊,万万别把奴婢看作是红豆那样的人。”青杏害怕受红豆的牵连,跪着边哭边说。 “好了,我知道,不过是问问你红豆的事,你又何必这般,好像小姐我给了你委屈受。我向来是丁是丁,卯是卯,你何曾见过我迁怒谁了,回去歇了吧。”丽姐儿笑着道。 “是。”青杏怕丽姐儿不再信任她,她将来在这园子里也挣不到前程,最后也不过是一辈子的下人,永无出头之日。 临下楼了,青杏红肿着眼睛道:“小姐我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事?”丽姐儿本已经对青杏不抱什么希望了。 “是红豆给奴婢讲的一个故事。好像是什么一个贫困无助的姑娘,马上就要在冰天雪地里饿死了,最后有个年轻富贵人家的公子给了她一个馒头,她就活下来了什么的。当时奴婢也没在意,逃难的路上又饿又冷的,奴婢又乏的厉害,只笑话红豆是做梦被魇着了。可红豆当时的神色现在想来有些奇怪,怎么说呢,眼睛亮晶晶的对我说那不是梦。”青杏道。 丽姐儿看着青杏,也不知这是红豆的梦还是真有其事,只点了点头,让青杏退下了。 随后丽姐儿就将这件事情抛在脑后,因为曾祖父办酒楼可不是小打小闹,他老人家天天在香茗草堂折腾,也不知道再鼓捣什么。最后终究是在雨季过后的一个艳阳天,在苏州城繁华的山塘街上开了一个酒楼,名字叫做“蜀香”。 那天很热闹,只要是在苏州有头有脸的达官显贵,富商巨贾都不顾炎热去了酒楼。丽姐儿和几个弟弟自然也跟着林氏去了,只不过几个小的一直在雅间里坐着,听着外面高朋满座,人声鼎沸。还好等到鱼片锅和鸭肉锅都摆上来之后,孩子们的注意力被吃食转移,开始吃起来。因为林氏一直没回来,丽姐儿就尽心尽责地照顾弟弟们。只是两种炖锅都格外热,在赤日炎炎的夏季,显得格外突兀,令人吃不下去。 第二百三十一章 炙热 整个苏州好像着了火,天气又热又潮,哪怕是仅穿着纱衣,坐在屋子里一动不动也是一身的汗。 丽姐儿放下针线,用软巾擦了擦胳膊肘的汗,只觉得空气都要燃烧起来,周围都是热气腾腾的。 “亏了屋里还有这么大盆的冰,要不然我一定会中暑。”即便是住在二层的小楼中,丽姐儿依旧觉得炎热,一丝风都没有,炙热的让丽姐儿难受。 “快喝碗绿豆汤。”丹桂递给丽姐儿道。 “冰镇的?”丽姐儿问。 “小姐身子娇弱,可不能总吃冰镇的。刚刚都已经吃了冻糕,这汤就是温热的了。”丹桂道。 丽姐儿暗自叹气,将温温的绿豆汤喝下,又出了一身的汗。 “这鬼天气!”丽姐儿抱怨。 “午膳来了。”今天是青杏与翠篱当值。 “外面的太阳大的很,这要是去园子外面跑腿,非晒破皮不可。”绿萼的脸明显被晒的通红。 “今天是什锦拼盘,说是夫人吩咐的。天气炎热,吃些清爽的,也能开胃口。”翠篱打开食盒的盖子给丽姐儿看。 大部分的菜色都是卤煮的,分别是毛豆,花生,鸭信,鹅掌,鹅脯,鱼丸,藕片和盐渍的酸梅。 “这酸梅是开胃的。”也是配色的,翠篱没把后半句说出来。 “用茶把饭泡了。”丽姐儿不得不承认类似茶和绿豆这样的食材都是祛暑降热的。 饭菜都是温的,不凉不热,可丽姐儿并没吃多少。天气热,胃口自然就差了,丽姐儿几乎没动荤腥,全部赏给了丫鬟们。 “厨房还特意做了冰糖桂花鸡头米和菱粉糕。”绿萼看着丽姐儿胃口一般就把点心也拿了出来。 在江南就这点好,水八仙倒是能经常能吃到。丽姐儿对甜食不算偏爱。却也尝了两口,对鸡头米还算喜欢。 丽姐儿午睡,丫鬟们在一旁打扇。温热的风令丽姐儿昏昏欲睡却也浑身不自在。这种天气,她都受不了了,也不知道弟弟们现在如何。 “夫人说要小姐搬到听雨榭去住。”丽姐儿刚刚睡醒就听到翠篱笑着道。 听雨榭就在荷塘上,正是盛夏避暑之地。 “只我一个?”丽姐儿问。 “自然不是,还有几位少爷。”翠篱道。 丽姐儿点点头,深以为然,觉得娘亲做的很对。丽姐儿自然知道凝晖堂也凉快不到哪里去,长此以往。弟弟们难保不中暑或是不生病。要知道这个年代中暑也是能死人的,且弟弟们年岁小,经不住这样的暑气。 “那快收拾。最好是太阳落山之前搬过去。”丽姐儿看着室内的那盆冰化的厉害,把手伸到冰水中去,算是解暑。 等到众人都收拾完了,丽姐儿这才带着丹桂和青杏去了听雨榭。听雨榭离涵珍馆有段距离,丽姐儿一行拣着阴凉地方走。足足走了两刻钟才到。听雨榭并不大,里面的摆设陈列一看就是新打扫出来的。 “夫人呢?”丽姐儿问打扫的婆子。 “小姐是最先来的,夫人和少爷们还没到。”那婆子穿着很干净,看着很舒服。 丽姐儿点点头,给青杏使了个眼色,青杏机灵的赏了那婆子一个荷包。 那婆子笑着谢了。这才与洒扫的小丫鬟们退了出去。 “这里太小,就让青杏留在小姐身边服侍吧,奴婢回涵珍馆。”丹桂打量着水榭道。 “好。有劳姐姐了。”丽姐儿笑着道。 丹桂笑着行了一礼,这才转身回了涵珍馆。不到两刻钟,就看见林氏带着三个弟弟过来了,丽姐儿出来迎着。 “外面暑气这么重,出来做什么。”林氏笑嗔道。 林氏带着丽姐儿和三个宝贝坐在水榭中。迎着从荷塘吹来的一丝清风,都舒心的很。三个宝贝到了水榭。蹦蹦跳跳的,高兴的很,差点撒开了欢儿。 “这里不错,凉快不说还能闻到荷花的香气。”丽姐儿笑着道。 “可不是。娘亲这两天竟看着这几个小调皮鬼儿,实在是看不过来了,就连忙把这个水榭给打扫出来了。你看着好,想来是真的好。”林氏笑着道。 林氏除了每天要打理家务之外还要看着三个大宝贝是不是偷偷地吃冰。因为暑热太盛,凝晖堂就摆了不少的冰盆。结果三个弟弟热的很了,就趁人不备,去偷偷地用舌头舔冰。小孩子,不懂事,幸好被冰儿和雪儿发现了,否则必定要出大事。这种天气,最忌讳时冷时热,弄不好就害出一场大病。林氏看得紧,几个大宝贝就热的难受直哭,这才开了听雨榭。 “也是我糊涂了,家里又不是少了水榭,居然忘了这回事,幸好芳草提醒。”林氏笑着道。 虽然不知道芳草和徐熹说了什么,可看着林氏依旧倚仗芳草的样子,就知道芳草对徐家是没有恶意的,想来林氏对于芳草的一些隐瞒也不那么在意。丽姐儿自然喜欢芳草这样的聪明人对家人一心一意,因此也就放下了从前的芥蒂。父母都已经不介意了,她也懒怠纠缠。 “是主子抬举奴婢。”芳草一板一眼的,似乎比从前还尽心些。 “我的小祖宗,可小心些,这里可是荷塘,深浅不知啊。”雪儿焦急地道。 原来是欢哥儿看着水面上的荷花颜色好,从窗户伸头摇出去拉。林氏和丽姐儿连忙上前把几个孩子往身边拢了拢。 “是不是该换个地方,这里临水,怕是不安全。”丽姐儿有些担忧。 林氏脸色不好看,那边芳草的脸色也不好看。她出的主意,万一出了事,她肯定是要受牵连的。 “还是让丫鬟们警醒些吧。”林氏有自己的打算。毕竟天气着实不好,林氏也实在找不出更好的避暑法子。 “那好。”丽姐儿打算派人把丹桂找来看孩子们。 “冬儿呢?”丽姐儿没看到冬儿的影子,问道。 “冬儿还在睡,娘亲不好吵着他,打算等他醒了,再让丫鬟们给抱过来。”林氏笑着道。 丽姐儿笑着点头,接着道:“那曾祖父和爹爹娘亲呢?” “娘亲和你爹爹好办,依旧住在凝晖堂,多放点冰也不怕什么。至于你曾祖父嘛……”林氏苦笑。 蜀香楼的生意并不好做,开业不过一个月就门可罗雀。原因与丽姐儿前段日子担忧的八九不离十,天气酷热,没人愿意去吃热腾腾的炖锅。徐老太爷开始还淡定,因为他老人家前一段日子在香茗草堂折腾的就是在研究中药材锅底料,以达到解暑热的效果。底料是研究出来了,且听说滋养效果不错,只可惜那中药养生锅却没人买账,酒楼没人光顾,徐老太爷渐渐地不淡定了,有些意志消沉,也不在意天气是不是炎热了。 徐熹怕老太爷为此着急上火也弄出病来,想着干脆关了酒楼,再做别的生意。可是徐老太爷不乐意,只说再看看,徐熹也不好驳了,只能答应。 “老爷子这两天正想着酒楼该怎么办,对于住不住水榭还真没什么想法。”林氏微叹了口气,想着公中那两千两银子是回不来了。 “要女儿说,直接卖冻糕好了,这种天气,人人都会买来吃。”丽姐儿想着前世的夏天,学生们都站在卖冰激凌的摊子前不走。 “酒楼哪里能卖冻糕啊。”林氏说的也对,老太爷是把生意铺张的太大了。 丽姐儿笑了笑,不再说话了。殊不知徐老太爷正带着冬儿在外面听见了丽姐儿的话。 徐老太爷在香茗草堂苦闷的很,因为酒楼生意不好他觉得一辈子的老脸都没了。要不是徐寿好说歹说劝他出了门,在园子里散步,他一定会继续闷在屋子里。说白了,徐老太爷就是个老小孩。徐老太爷在园子里散步恰好看到了拉着冬儿的丫鬟往水榭走,上前一问才知道孩子们都挪到了听雨榭小住。于是徐老太爷就带着冬儿去了听雨榭,还没进去就听见丽姐儿说话。徐老太爷灵机一动,觉得丽姐儿说的没错。这天气,可不就是最适合卖冻糕嘛! “丽姐儿,你说说,除了卖冻糕,还卖什么好?”徐老太爷很有兴致。 林氏和丽姐儿看着徐老太爷,都上前行礼,让徐老太爷坐下才坐下。 “你说说,还卖什么好?”徐老太爷拉着丽姐儿。 丽姐儿深恨自己多嘴,没事找事。 “她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林氏道。 “谁说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徐老太爷板着脸。 “卖梅子冻糕再加一碗温热的薄荷茶,即便是肠胃虚弱的,也不会吃出毛病来。我们家在太湖上不是有一座专种梅子的小岛嘛,正好做成冻糕,一定受欢迎。还有枇杷冻糕,樱桃冻糕,配上荷叶茶,一定要温热的,不是挺好的。”丽姐儿连忙道。 “好是好,可这也不能当饭吃啊。”林氏道。 “那就做凉拌米粉,凉拌面条,撒上浇头,不也挺好。”丽姐儿接着道。 “好主意!”徐老太爷拍掌笑道。 第二百三十二章 水榭 硕大的竹榻上横躺着四个男孩,他们都穿着大红的肚兜双眸紧闭,呼吸轻浅,睡的香甜。丽姐儿和几个丫鬟都松了口气,相视而笑,只觉得浑身乏的很。 听雨榭是个好地方,既凉快又有好景致,四个男孩子正是能闹腾的年纪,也就拼了命的撒欢儿。结果丽姐儿和几个丫鬟就遭了殃,看着这个护着那个,原本是来消夏的,结果反而比在原来还热。 “这几个小坏蛋!”丽姐儿不禁恨恨地道。 “小姐也歇歇。”说话的是冰儿,她递过来一碗冰镇酸梅汤给丽姐儿。 丽姐儿看着红如宝石般的冰汤一饮而尽,浑身舒泰。 “好爽快!”丽姐儿喃喃道。 “丹桂姐姐和青杏姐姐怎么还不回来?”冰儿有些疑惑。 丹桂和青杏去厨房拿小主子们每天的定例点心,可都过了小半个时辰依旧没回来。 “想来是被什么事拌住了,再等等。”丽姐儿有些乏累。 “小姐再睡会儿吧。”雪儿看着丽姐儿的神色道。 “还是不睡了,免得夜里走了觉,反而睡不着。”丽姐儿的午睡是被几个弟弟吵醒的。那几个小鬼疯玩起来可是不管不顾的,也只有娘亲能降得住。丽姐儿被几个弟弟吵的睡不着,唯有起来看着他们,直到把他们都哄睡了才松口气。 丽姐儿坐在新搬来的绣架前,开始动手一针一线绣起来。原本的那幅兰草图早就绣完了,现在绣的是一大幅西式古城墙上爬满的吐火玫瑰。 “这样子真新鲜。”雪儿在一旁道。 自然新鲜,前世的记忆并不是都渐渐忘记。 “胡思乱想描的花样子。”丽姐儿补充道。 “丹桂姐姐和青杏回来了。”冰儿的声音格外轻快。 “早就能回来的,却不想酒楼的伙计特意带回了新做出来的点心,要小姐少爷们尝尝,因此耽误了。”丹桂脸色红红的。可以想见外面的太阳有多毒。 “这点心听说是老太爷想出来的,也是老太爷特意吩咐要给小姐少爷们吃的,所以那小伙计不敢怠慢,顶着太阳到的园子,看样子热的不行,奴婢就自作主张赏了那小厮一百钱。”青杏察觉到少爷们在睡觉,声音很低。 “知道了。”丽姐儿一边看着食盒中的点心一边道。 不得不说徐老太爷是非常精明的,自从那天受了丽姐儿的启发后,徐老太爷就连夜想出了不少夏天的菜色。一经推出,酒楼不到一个月就起死回生。生意兴隆。而且由于酒楼的价格很实惠,不管有钱的没钱的都吃得起,因此蜀香的口碑也就越来越好。而酒楼的大部分菜品。徐老太爷也经常派人拿回来给家人尝尝,因此丽姐儿也经常大饱口福,整个人又高了些,胖了些。 “这是糯米团子,只不过里面包的不是肉馅或是绿豆沙而是冻糕。也不知道老太爷是怎么想出来的。听说这道点心在外面卖的特别好,好多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都派人到酒楼来买。”丹桂笑着道。 丽姐儿笑了笑,觉得曾祖父果然是人老成精,既会吃也会做生意。 丽姐儿尝了一口才发觉糯米皮是和着西瓜汁的做成的,颜色呈浅红色,还存有淡淡的西瓜甜味。而里面的冻糕是梅子味的。酸甜适中,生津止渴,尤为清凉。配这道点心的饮品是温温的薄荷茶。三种口感混杂在一起,别有一番滋味。 “真好吃。”丽姐儿真心地道。 “听那送点心的小伙计说,这点心每天不到午时就卖完了,这几份还是老太爷特意给小姐少爷们留的。”可想而知酒楼的生意有多好了。 “快把少爷们叫醒!”丽姐儿道。 丹桂和青杏并着冰儿和雪儿上前将几个捣蛋鬼给哄醒了,一听说有吃的。连忙蹭到丽姐儿的身边,拿起勺子自己吃。 “好吃吗?”即便是多此一举。丽姐儿还是想问。 “好吃。”四个小男孩异口同声。 “娘亲那里也有这个吗?”丽姐儿问丹桂道。 “有的,有的。”丹桂答道。 丽姐儿笑笑,把剩下的糯米团子和薄荷茶汤吃的一干二净。 到了晚间,晚膳照旧是酒楼送来的饭菜,丽姐儿没说什么,只派人请了林氏来用饭。徐熹又带着徐福和小厮去了盐院,因此林氏只一个人在凝晖堂。 西瓜鸡,河虾菜菩头汤,香煎白鱼,银鱼羹,鸭信鹅掌,桂花糯米藕片,茭白炒毛豆,盐水鸭,水芹拌千张…… “这些都是酒楼卖的最好的菜品?”丽姐儿看着满桌的菜色问丹桂,她觉得酒楼的名字可以改了,应该叫江南香。 “是啊,这些都卖的最好。”丹桂笑着道。 这时林氏来了,也瞧见了满桌子的菜色道:“我还带了些鸡粥和爆炒鳝丝过来加菜,不想是多事了。” “哪里是娘亲多事,是孩儿们有福了。”丽姐儿笑着道。 “嘴抹了蜜的。”林氏眉眼都露着喜色。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林氏让芳草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道:“都说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郎中开药方。这粥里加了些姜汁,你们多少喝点。” 丽姐儿和弟弟们从善如流。 “那糯米团子娘亲可吃了?”丽姐儿问。 “吃了,味道是真不错,怪不得卖的那么好。”林氏笑着道。 丽姐儿笑了笑,低头吃饭。 寂然饭毕,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点心果子。芳草和冰儿特意切了个西瓜,并着水红菱和甜瓜端了上来。丽姐儿每样都尝了些,才发现林氏在听雨榭四下观望。 “这里可有什么不舒坦的?”林氏怕孩子们住的不舒服。 “一切都好,哪里还有什么不舒坦的。前两天您怕水榭临水招虫子,就派人拿着蝉翼纱来糊窗子;昨天又怕孩儿们被蚊虫叮咬,又派人送了驱蚊的香囊。这里很好,不用您操心。”丽姐儿笑嗔着道。 “小没良心的,还不是怕你受罪!”林氏故意板了脸,却招来丽姐儿的笑。 “爹爹不在,娘亲今夜与孩儿们一起在水榭里歇了吧。这里比凝晖堂凉快,且天都黑了,您走夜路,女儿不放心。”丽姐儿软软的话语让林氏心里酸酸软软的。 “好。”林氏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奴婢这就回凝晖堂拿东西。”芳草道。 “去吧。”林氏笑着道。 芳草带着两个丫鬟打着灯笼去了。 “这几天天气热的很,娘亲想着带你们去云岩寺里住几天。”林氏道。 “真的?”丽姐儿问。 云岩寺建在虎丘,阊门之外,景色其佳,素斋颇负盛名。丽姐儿到了苏州这么久,还没去过虎丘,自然很向往。 “自然是真的,娘亲什么时候哄过你。也顺便去给你未出生的弟弟或是妹妹做场法式。”林氏情绪突然变的低沉。 “娘。”丽姐儿知道林氏的那次流产变成了心病,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得用两只小手抚慰着林氏的腰身。 林氏看着丽姐儿担忧的面孔,笑了笑,回抱了女儿不说话。 “我也要,我也要!”欢哥儿看见林氏抱着姐姐,也过来凑热闹。他叫声清脆,引得喜哥儿和乐哥儿的注意,也纷纷吵着要林氏抱。林氏被彻底地转移了注意力,和几个孩子笑闹一番,也没心思再去想曾经失去的那个孩子。 等到众人洗漱过后,一家子都躺在竹榻上听着荷塘中的蛙鸣,鲤鱼浮出水面的呼吸声和知了的鸣叫,不知何时都渐渐入了梦乡。 “娘亲,谁指使红豆查出来了吗?”丽姐儿吃过早膳,寻了空与林氏道。红豆的事如鲠在喉,即便是丽姐儿努力去忽略,也不得不仔细。 “一说这事儿我就犯愁。”林氏叹了口气道,“派人盯了那丫头快一个多月了,可红豆根本就没什么不妥之处。你说是不是我和你爹想的太多了?” 丽姐儿想了想,接着道:“她就没什么交好的人?” “红豆这丫头有些孤僻,和谁都交情不深,也就是见了面打个招呼,再多的话就没了。”林氏沮丧地道。 “那红豆办差如何?”丽姐儿问。 “中规中矩的,不出挑可也不坏。”林氏道。 丽姐儿听了林氏的话沉默下来,有点摸不透红豆的意图。她为人孤僻,确实有可能。她办差中规中矩,不出挑却是和前些日子替于媳妇仗义执言的行事态度大有不同。 “娘有重用她的意思吗?”丽姐儿道。 “原本还是有的,可自从察觉出蹊跷,哪里还敢提拔她。”林氏道。 “那芳草到底是什么来历啊?”丽姐儿想不明白红豆,因此就先放下这件,转而问另一件。 “她原本还是个好人家的女儿呢。”林氏的口气不觉得有些可惜的意味,接着道,“怪不得我总觉得她气度特别好,原来还真就是小姐落难了。”林氏继续唏嘘。 “娘!”丽姐儿娇嗔,要林氏别再卖关子。 “小孩子家家的,知道那么多做什么,等以后告诉你。”林氏不说。 看来其中有不少隐情了,丽姐儿隐隐地猜测。 第二百三十三章 兴隆 蜀香酒楼的糯米团子大卖,每天卖上四五千个也照旧有人买不到而捶胸顿足。蜀香酒楼的花草茶汤因为滋味清甜,与糯米团子相得益彰,供不应求而开始单卖花草茶叶。原本以炖锅为招牌菜的蜀香酒楼现在的发展情势却是渐渐地变成了甜品铺子。因为价格实惠,所以不管是市井小民还是高官显贵亦或是富商巨贾都能吃得起蜀香酒楼的甜品。看着蜀香的兴隆生意,眼红的人多了起来,因此有些酒楼就开始纷纷效仿蜀香的糯米团子和花草茶。只可惜蜀香的糯米团子又新出了不少新口味,且味道总是差了那么一点两点,所以众食客依旧以蜀香的甜品为正宗,蜀香依旧是门庭若市,生意兴隆。 一个月下来,徐老太爷打着算盘看着盈利的数字,高兴的眼睛都眯缝起来。照这个态势继续下去,三个月赚个一千多两银子不算什么,这还不算蜀香的其他盈利,单单只是甜品。徐老太爷乐了,走路都是飘的,他乐呵呵地吃饭,乐呵呵地睡觉,差点都忘了等到了苏州的冬天,糯米团子就没市场了。不过幸好,丽姐儿点醒了他。 “等天一凉下来,谁还会去吃糯米冻糕啊,这些盈利只是时段性的。”丽姐儿对着徐老太爷道。 徐老太爷恍然大悟。 “冬天的时候就卖炖锅好了,鱼片,鸭肉,羊肉都行,曾祖父的中药汤底也就派上用场了。”丽姐儿笑着道。 徐老太爷复又笑眯眯地,开心地忘乎所以。 “不过听说酒楼里的招牌菜都是苏菜,这酒楼的名字也该改成江南香了吧。”丽姐儿忍不住给曾祖父泼冷水。 徐老太爷呆滞。 “哪怕是为了逢迎苏州人的胃口,总是得有蜀菜色啊。就算辣的菜色苏州人不习惯,可像开水白菜和太白鸭这样的还是能卖的啊。”丽姐儿接着道。 徐老太爷明白过来,太白鸭不错,配料不过是枸杞。三七和绍兴就,味道鲜美,想来苏州人都会喜欢。开水白菜也好,不过是新鲜的白菜再配上老母鸡炖汤,这么清淡肯定符合当地人的口味。 “蜀香蜀香,书香书香,可不仅仅是因为思乡的缘故。”徐老太爷只对着丽姐儿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就回了香茗草堂想新菜单了,只留下不甚在意的丽姐儿。 一个酒楼,能“书香”到哪里去,都是去填饱肚子的。难不成看书就能填饱肚子?丽姐儿啼笑皆非,并不理睬,继续绣花。刚刚将一片花瓣绣了一半。她得赶紧绣出一朵儿来。 “小姐,那幅兰草图做什么用?”青杏觉得那幅兰草图很漂亮,却不知该用在什么地方。虽说那兰草图很精美,不过太疏松了些,似乎不适合做屏风之类的。 “压箱底吧。”丽姐儿对那幅兰草图并不是特别满意。 “可惜了些。”青杏觉得丽姐儿绣了很长时间。只能收起来有些可惜。 “娘亲做什么呢?”丽姐儿想着干脆把兰草图送给娘亲,让娘亲来烦心如何处置那幅兰草图。其实现在的绣品,除了手上的这一副前世的记忆必须压箱底之外,剩下的也都是平时练手或是用来做些屏风之类的。只不过丽姐儿也知道那幅兰草图太过简单,恐怕是用起来也会影响室内的整体美感。 “夫人还在凝晖堂,这个时辰想必是在大理园子里的事物。”青杏道。 “拿着绣品。我们去娘亲那里。”丽姐儿换了件衣裳,嘱咐好冰儿和雪儿,带着青杏就去了凝晖堂。 “我也要去看娘亲!”乐哥儿闹腾起来。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剩下两个小的也不依不饶。 “那就一起去。”正好丽姐儿不放心把几个弟弟放在水榭中。随时看着才心里有底。幸好冬儿被丹桂抱去了涵珍馆呆两天,否则丽姐儿都不知道该怎么看护这几个大宝贝。 “走路都看着些,千万别让少爷们有闪失,否则仔细你们的皮。”青杏代丽姐儿给在水榭外伺候的丫鬟婆子们训话。还真别说,青杏的威势慢慢地显露出来了。和刚刚到园子里时完全变了样。 “越发有威势了。”丽姐儿打趣。 “都是小姐抬举,若没了小姐。奴婢怎么也抖不起威风来。”青杏笑着道。 丽姐儿点点头,带着刚刚穿着好的几个弟弟去了凝晖堂。 到了凝晖堂才发现林氏并没有打理园子里的中馈,而是在烧香拜佛。 丽姐儿疑惑地看着在外面守着的芳草,芳草连忙低声道:“夫人正在礼佛。” 丽姐儿顿时明白过来。林氏礼佛的时候大多是怀了身孕,祈求生产顺利,子嗣康健。而现在林氏礼佛十成十是为了那个没有来到人世的孩子。平时看着林氏情绪良好,好像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想来内心深处还是会痛的吧。 “我要见娘!”乐哥儿不知道为什么姐姐不进去,他等不得了,就叫唤一声。 “嘘……”丽姐儿连忙就指头封着嘴唇对乐哥儿道。 “娘亲还忙着,我们在花厅里等等好不好?”丽姐儿低声道。 乐哥儿似乎不大明白丽姐儿的意思,却终究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喜哥儿和欢哥儿也一样,即便是双眸闪着困惑的神色。 “我带着弟弟们等着,芳草姐姐辛苦了。”丽姐儿给青杏使个眼色,青杏会意,立刻给芳草一个荷包。 “这怎么使得。”芳草要推辞,她清楚地知道丽姐儿最先发现她的不对,因此对丽姐儿是毕恭毕敬的。 “姐姐瞧不起我?”丽姐儿懒得和芳草周旋。 芳草额头直冒冷汗,连忙把荷包收了起来。她心里嘀咕:丽姐儿何时这般厉害,原来也不过是聪明伶俐而已啊。 随着年岁的增长,丽姐儿也渐渐地不再藏拙了,就好比针线,丹桂有时候都赞叹丽姐儿的奇思妙想。 “我们一会儿进去要悄悄地,乖乖地,知道吗?”丽姐儿安抚着三个弟弟。 三个弟弟点点头,对丽姐儿很信赖。 就这样,丽姐儿带着三个弟弟进了花厅,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等着林氏。芳草到底是一等大丫鬟,办事向来是稳妥,吃的喝的从不落下,弟弟们有吃有喝也能坐的住。 足足等了两刻钟,林氏才慢悠悠地出来,一看到孩子们才嗔怪芳草道:“小姐少爷们来怎么不知会一声!” “是女儿不让芳草姐姐知会的,娘亲忙着,为人子女的等等也没什么。”丽姐儿闻到了林氏身上浓重的檀香味,笑着道。 林氏闻言笑的开怀道:“可是有事?” “女儿新绣得的兰草图送给娘亲。”丽姐儿把绣品给林氏看。 林氏边看边点头,不得不承认,丽姐儿小小年纪绣工了得,确实比同年的小姑娘强不是一星半点。 “我想娘了!”乐哥儿先开口叫唤。 “我也是!”“我也是!”另外两个小的也高声叫唤。 “那晚膳在娘这里吃!”林氏笑眯眯的,似乎忘记了刚刚还在祭拜另一个孩子。 林氏和儿子们玩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徐老太爷早去了蜀香酒楼,因此用晚膳的就只有林氏和三个孩子。 “这醉虾很是有名,你们都尝尝。”林氏说着吩咐小丫鬟们给四个孩子剥虾。 丽姐儿带着弟弟们都吃的欢畅,一盆的虾不到晚膳结束就没了。 “你们喜欢,下次还吃这个。”林氏笑着道。 “我们什么时候去云岩寺?”丽姐儿问林氏。 “五天后。”林氏笑着道。 丽姐儿点点头,没作声。三个弟弟却欢呼起来,他们到了苏州之后还没怎么出去玩过,端午对他们来说已经很遥远了,因此他们都很兴奋。 “那我们住多久?”丽姐儿等着弟弟们欢呼完了才问。 “三天吧。”林氏似乎没想好。 丽姐儿依旧是点点头,没说什么。 等寻了空,丽姐儿悄悄地问芳草道:“娘亲抄了多少金刚经?” “有八百多篇了,夫人是想着抄满九百九十九篇去寺庙焚了给去了的小少爷的。”芳草低声道。 “我知道了。”丽姐儿道。 等到暮色四合,林氏要孩子们一起住在凝晖堂,孩子们也就没有回听雨榭。 等到了第二天,丽姐儿用了早膳回了水榭,将绣活收起来之后就直接漱口,沐浴,焚香,开始抄佛经。青杏,冰儿和雪儿都不敢打扰丽姐儿,三个弟弟也似懂非懂。 直到了第五天,丽姐儿足足抄了七七四十九遍金刚经才松了口气。 丽姐儿亲自将经文交给了林氏道:“也是我弟弟或是妹妹,这些经文就算是我和弟弟的一片心意吧。“ 林氏搂着丽姐儿不说话,丽姐儿背对着林氏,不知道娘亲有没有哭,但想来眼圈必定是红了。丽姐儿只盼着两年后的林氏会再怀上孩子,否则那次小产必定会成了林氏的心病,永远都挥之不去了。 第二天,林氏和徐老太爷请了安,将园子交给丹桂暂时打理,带着孩子们轻车简从地去了云岩寺。 第二百三十四章 庙会 “曾祖父不与我们同去吗?”乌篷船上,欢哥儿张着一双大眼睛问林氏。 “曾祖父有事忙着,不能与我们同去了。”林氏摸着欢哥儿的头道。 欢哥儿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明白林氏是什么意思,却也不再追问了,转而与姐姐哥哥们玩翻绳。 酒楼的生意因着徐老太爷新想出来的菜单子而越来越好,因此徐老太爷无心去寺庙拜佛纳凉,只私下里拿了二百两银子给林氏做香油钱。林氏本不愿拿着的,公中的香油钱是定例,哪里需要长辈的私房。结果徐老太爷说:“是老头子对佛祖的一片心意。”一下子变成了老人家的心意,林氏这才拿了徐老太爷的银子,没再推辞。 从七里山塘到虎丘,坐船最便捷,舒适,凉爽又惬意。可一到了山塘,就得弃船乘车了。 林氏带着孩子们乘着一辆翠盖朱红流苏的华丽马车,车内软枕软垫一应俱全;且设小几,上面摆着茶具和八宝攒盒的点心,供主子们食用。由于天气炎热,车上又设了一架隔板,镂空的隔板外放着两个大冰桶,散着凉气使人舒爽。 丽姐儿和弟弟们玩累了,就掀了车帘看风景,结果一阵热浪涌进,让丽姐儿直后悔。景色不过是郁郁葱葱,热浪翻滚,又有什么好看的。 不到半个时辰,一家人就到了云岩寺。出来接待的知客僧十五六岁,一脸的平静,伴着寺内的钟声,令人肃穆。 “施主请,寺内早已备好了精舍。”知客僧眼内无波。 林氏带着孩子们并着丫鬟婆子进了寺庙,因为不是初一十五,因此寺庙内很清静。没什么人。一行人进了一个宽敞的小院,芳草立刻带着人开始打理收拾,好像一眨眼整个精舍就变了样子,如家里一样。 丽姐儿一路行来,并没觉得寺庙有什么新鲜,因此不甚有兴致,无非就是走走看看,主要是照看弟弟们。 “跟着娘亲去大殿看看吧。”林氏对着丽姐儿道。 “好啊。”丽姐儿笑着道。 喜哥儿,乐哥儿和欢哥儿可能是一路辛苦,再加上气候炎热。三个人都有些恹恹的,因此将他们三个留在精舍,并不曾带出来。且嘱咐丫鬟婆子好好看顾。 “仔细看着,千万别磕着碰着。”芳草的表情很严肃,双眸严厉的好似京都年底严寒的冬天。 照看三个少爷的丫鬟婆子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对于林氏身边的第一人不敢直视。 林氏带着丽姐儿到了云岩寺正殿,烧了香。拜了佛,捐了香火钱,林氏就与知客僧说起了做法事等事宜。丽姐儿乖巧地在一旁等着,耐心地听着。 等到了晌午,林氏和丽姐儿回了精舍,云岩寺的素斋也来了。 “都说这寺中的斋菜极为有名。主子们都尝尝。”芳草亲自去拿的食盒。 看着竹笋,香菇,豆腐之类的斋菜林氏和喜哥儿是最喜欢的。而乐哥儿就有些怏怏的,欢哥儿和丽姐儿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总之味道不错,就多吃几口。 用过午膳,林氏就带着孩子们午睡。并许诺第二天可以出去游玩。虎丘堪称吴中第一名胜,想来风景定是如画一般。因此丽姐儿很兴奋。 下午林氏又去了大殿烧香拜佛,而丽姐儿则带着三个弟弟在精舍中吃点心蜜饯。徐老太爷新想出来的蜜渍樱桃很美味,在酒楼里供不应求,老人孩子都喜欢,所以丽姐儿也嘱咐人带了好些。欢哥儿因为喜欢吃肉,所以到了寺庙中饮食不习惯,吃的不好,只好在点心蜜饯中寻求安慰,因此他吃的最多。 “这里也有素点心吧。”徐家带来的点心几乎没有荤腥,可既然来了寺庙,总得什么都尝尝。 “有的,奴婢去要些来。”说话的是凤儿。这次出行丽姐儿只带了青杏和凤儿。凤儿活泼机灵,青杏沉稳谨慎,两个在一起,相辅相成,丽姐儿很满意。 凤儿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她拿着满满两碟子点心,笑容满面的。 “什么事这么高兴。”丽姐儿打趣儿。 “明天是十五,寺庙肯定很热闹。”凤儿在园子里呆久了,所以特别想凑热闹。 七月十五中元节,家家户户放河灯。恰逢十五,想来寺庙香火鼎盛,庙会必定会很热闹。 云岩寺的素斋很好,可素点心就差强人意了。丽姐儿和三个弟弟不过是尝了几口就分给丫鬟婆子了。 “姐姐,我饿!”乐哥儿欲哭无泪。 “乖,忍忍,明天出了寺庙,姐姐给你买酱肉包子。”丽姐儿道。 乐哥儿显然不满意丽姐儿的答复,可到底是点了点头。丽姐儿摸了摸乐哥儿的头,心里叹气。挑食真不是个好习惯,一直纵着,一时也改不过来。 “我想吃鱼。”欢哥儿也来凑热闹。 “你也乖,明天姐姐给你买鱼吃。”丽姐儿笑着安抚。 欢哥儿高兴地笑起来,笑容好像天上的太阳灿烂夺目。 只有喜哥儿无欲无求,嘴里含着蜜渍樱桃,眼睛微眯,表情很满足。 晚膳的斋菜和中午差不多,无非是茭白,菱角,鸡头米等等。丽姐儿和喜哥儿,欢哥儿还好,可乐哥儿愁眉苦脸的样子让林氏好不心疼。 “明天就去吃好的。”林氏搂着乐哥儿轻言细语的。 乐哥儿委屈地点头,眼圈都红了。从来丽姐儿和几个弟弟就没亏过嘴,这还是第一次乐哥儿想吃什么吃不了。 晚上一家人在精舍前摆了竹榻纳凉,丽姐儿一边吃西瓜一边赏月。月光明亮,虽还不是最圆的时候却也丰满可爱。只要没有飘过的云彩遮挡,就是一片银光满地。 寺庙的夜很静谧,丽姐儿睡的很沉,她一个梦都没做,一觉睡到大天亮,精神格外的好。 “赶紧吃了早膳,我们出去逛逛。”林氏笑着道。 乐哥儿只动了两口粥,就不再吃了。而丽姐儿和喜哥儿吃的还算多,欢哥儿也喝了小半碗粥并一个小馒头。 林氏带着几个孩子们坐马车出了寺庙,最先去了庙会。庙会很热闹,游人如织,车马川流不息。马车最先停在了一家食肆前,林氏带着几个孩子最先要祭奠五脏庙。乐哥儿不管三七二十一,菜还没上齐就先吃了一块蜜汁火方,吓得林氏不知所措,就怕乐哥儿不消化,最后肚子疼还要请郎中。可乐哥儿毫不在意,依旧吃了酱肘子,白斩鸡,胭脂鹅脯等菜肴。丽姐儿专心地吃了一碗鲜虾馄饨,欢哥儿只顾着吃香煎鲥鱼,唯有喜哥儿依旧挑拣茼蒿菜吃。 看着四个孩子的不同食性,林氏无奈地笑笑,每人添了一勺冬瓜汤。 吃饱喝足,林氏就带着孩子们逛庙会。虽还没有天黑,可卖水灯的摊子却火的不得了,一个水灯能卖上四五十文。四个孩子看着形态各异,颜色艳丽,造型独特的水灯都很感兴趣,不大一会儿就挑了不少喜欢的。于是林氏带着孩子们一口气买了十几盏水灯,还让丫鬟婆子们挑,可把卖水灯的少年高兴坏了。 他为了拢住这样的大户,笑着道:“夫人买的多,就算三十文一盏。” “好精明。”芳草笑着道。 “夫人看的上眼,也算是小的福气了。”那少年想来是看着林氏穿着打扮不俗,所以有意无意地奉承。 林氏看着少年摆摊也不容易,摊子上也不过就是二三十盏的水灯,因此就全部买了下来,直接让芳草给了那少年两吊钱。 “多谢夫人赏赐。”那少年笑地开怀。 林氏带着孩子们继续走,服侍着的丫鬟婆子几乎人手一盏水灯,沾了主子们的光,面带笑意。 “这灯笼很别致,样子很漂亮。”卖水灯的小摊多的是,唯有这家的水灯很雅致,看着不像是一般的手艺人做的。 “你喜欢就好。”林氏没有过多纠缠水灯的样式。 谁都没注意到卖水灯的少年拿着两吊钱如同稀世珍宝的样子,他连忙收了摊子去了庙会另一角的书画摊子。 “爹,我赚了两吊钱,今天买只鸡回家给娘补补身子吧。”那少年笑着道。 “还是我儿有本事,你爹我今天还没开张呢,你快回去吧。”说话的是书画摊主。他年近五旬,头发花白,满脸的皱纹,只有一双眼睛明亮清澈。他一身的补丁,衣衫却干干净净,摊子上的书画件件精品。 “那孩儿先回去了。”那少年笑着走了。 “你这里代人写信吗?”一个老妪上前道。 “自然自然。”书画摊主连忙给那老妪让了个座。 一封书信完成,书画摊主终于开了张,握着手中的十文钱,一脸的淡然。 林氏带着孩子们走了不远就坐了马车回寺庙。 “等晚上再来放河灯。”林氏笑着道。 丽姐儿和三个弟弟欣然点头,谁都没闹。等到了晚上,林氏带着四个孩子并着丫鬟婆子护院小厮呼呼啦啦一群人,走到哪里都得让出宽宽的道路,让人侧目。 第二百三十五章 河灯 中元节的晚上异常热闹,林氏带着四个孩子几乎在每个摊子前都有停留。丽姐儿想吃糖丸子,可林氏怕外面的东西不干净;喜哥儿想要吃菜包子也同样被林氏拒绝;于是三个孩子不再看小吃摊子而改看其他的摊子。 “娘亲,女儿实在是想吃碗豆腐花。”丽姐儿央求林氏。其他的摊子也不过就是水灯,手头已然有了几十盏水灯,自然也就没兴趣了。 即便到了夜晚,天气也还是热的,这个时候没有冻糕卖,吃完凉豆花是最好不过的。且庙会也逛了一段时间,丽姐儿有些累,想找个地方歇脚,想来几个弟弟也都有此意。 林氏踌躇了,想了想还是带着孩子们去了食肆,那里干净些,林氏看着样子放心。 豆腐花分甜咸两种。除了丽姐儿要了份多加葱和香菜,辣椒的咸豆腐花,三个弟弟要的都是甜豆腐花,分别是豆沙,糖玫瑰和甜冬瓜糖拌的。 四个孩子都吃的开怀,唯有林氏一口没动,只在一旁看着。 “那家的水灯又出来了。”喜哥儿趴着窗子上道。 这家食肆不小,林氏和孩子们坐在二楼靠窗的地方,外面的摊子居高临下,一览无余。 “我的小祖宗,您可小心着点。”冰儿即便是在一旁护着,也怕有个闪失。 “我们买水灯的那家?”丽姐儿吃完了豆腐花与喜哥儿说话。 “嗯,样子还和我们白天买的不同呢。娘亲,我能不能再买一盏,那家的小老虎做的真好看。”喜哥儿转过头对着林氏道。 “好!”林氏从来对孩子都是有求必应。 一行人吃过了东西出了食肆又到了水灯摊子前。不得不说,那少年的水灯摊子火爆,摊子前挤满了人,都是带着孩子的大人。 “这位摊主手艺真不错。那盏绘着茶花的灯笼真漂亮。”丽姐儿对着林氏道。 林氏点点头。那水灯果真漂亮,外面画着的茶花正是名品十八学士,颜色鲜艳,格外清雅。 其实水灯本身制作工艺并没有什么可圈可点之处,而是那灯笼上的图案,或是花鸟,或是人物都惟妙惟肖,好似真的一般,且颜色清雅,很是精致。 “有这样的画技。小小年纪很是不易。”林氏看着那少年摊主对着丽姐儿道。 “在女儿看来,这摊主未必是执笔之人,倒像是出自那位老先生之手。”丽姐儿对着林氏道。 在水灯摊子招揽生意。收钱找钱的已经不再只是那少年了,还多了一位满身补丁却衣衫整洁的五旬老先生。那老先生满脸笑容,谦卑却不谄媚。水灯要是有零头,他就抹了零头再卖。 林氏点头,算是默认了丽姐儿说的话。 “娘。我想要那个画着小鸭子的!”乐哥儿叫着道。 “好好好!”林氏那芳草带着两个婆子和两个小厮去挤。那家灯笼摊子生意太好,人多的很,林氏自然不让孩子们太靠近,就怕出事。 “还有我呢,我要那盏画着马的!”欢哥儿急了。 “急什么,都有份!”林氏摸了摸欢哥儿的头。 眼看着那两个小厮和婆子挤出一条道来。芳草才走进去道:“那盏绘着茶花的,老虎的,鸭子的还有马的。我都买了,多少钱?”不得不说,芳草气度是真的很超然,原本混乱不堪的水灯摊子突然静了一静。 “一共两百文,姑娘买的多。就一百八十文吧。”那少年认出是白天来买水灯,并夸他精明的人。 “白天卖给我们家夫人还三十文一盏呢。这才过了多少时间就涨了这么多。”芳草接着道,“不过我们主子也不计较这些,这是二百文,不用找了。”芳草语气淡淡地。 “这位姐姐,这白天和晚上的行情自然不同,您多担待。”那少年面不改色,笑地开怀。 那老先生直接把灯笼递给芳草道:“多谢捧场。” 芳草笑着接过了灯笼,从容地带着婆子小厮回来了。芳草刚把水灯带回来,就发现背后一片杂乱,转头一看却是一帮地痞无赖在找灯笼摊子的麻烦。 “哪个让你们在这里摆摊子,你们好大的狗胆。”领头的一脸横肉,语气不善。 “大爷有话好说,这点小钱是给你们打酒吃的。”那老者连忙上前塞了一把铜板给那大汉。 “就这么点钱还好意思拿出手!”那大汉将老者塞的钱都扔了出去,引得一众人弯腰拣拾。 “娘亲,要报官吗?”丽姐儿觉得那些人不是为财,是专门找碴的。 “去,派个护院上前吓唬吓唬他们。”林氏最看不惯那些欺负老百姓的地痞流氓。当初父母双亲和弟弟在西北没少被这样的人欺负,林氏心里一直窝着火。 “是。”芳草神色淡定,带着四个护院就过去了。 那地痞已然毁了一部分水灯,正要打那少年和老者。 “把他们给分开。”芳草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场打架的,被打的,围观的都听的一清二楚。 四个护院上前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把那几个地痞给制住了。自从徐老太爷和徐熹查出来有人觊觎徐家的财产之后,就花重金招来了不少功夫格外的护院,对付几个地痞流氓根本不再话下。 “你什么人?凭什么老子的闲事?”那地痞由不服,咒骂起来,极为不堪。 芳草眉头都没皱一下,淡淡地道:“本想放你一马,却不想是个不识抬举的。” 芳草转身对着一直跟在后面的小厮道:“递了帖子去衙门把衙差们都叫来,让他们好好管束这些有眼无珠的。再有下次,冲撞了贵人,我只拿着他们说话,看看他们还想不想保住差事。” 芳草平平淡淡的几句话让在场的人都是一惊,那破口大骂的地痞也不敢说话了,只抬了头看芳草。柔和的水灯光照在芳草的脸上却并没有让芳草柔和几分,反而添了一分冷清和肃穆,让那些地痞流氓心头一跳。 “本就是中元节,这个时候闹事就不怕阎王提前收了你们去!想来你们都是天不怕不怕,更不怕鬼神报应的。既如此,我自然要成全你们。”芳草的几句话让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惊,后被直流冷汗。幸亏林氏早带着孩子们去河边放河灯了,否则也定会心肝乱颤。 丽姐儿和几个弟弟在丫鬟婆子的服侍下放了河灯,大家顺着灿如星空的河流远望,就看着谁的河灯飘的远,谁就是有运道。欢哥儿的灯笼漂的最远,丽姐儿和喜哥儿,乐哥儿的灯笼都是漂到快看不见的地方沉的,唯有欢哥儿的灯笼派了小厮一直追能追到下游去。 林氏抱着欢哥儿笑得开怀,而喜哥儿和乐哥儿也很满足,谁都没发现芳草去了很久。 芳草一直等到衙差们来了只是抬眸冷冷地瞧了一眼,就再不说话。那些衙差都心里直呼倒霉,谁能想到好好的过节居然还惹上了两淮巡盐御史。他们大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自然知道两淮巡盐御史的职权和阔气。那可是代天子巡视的京官,就是府尹大人都得忍让三分,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小小的衙差。 “姑娘劳苦了,我们几个马上就把这些个刁民押入大狱。”领头的衙差笑得谄媚。 “劳烦各位大哥了,这点钱是我们夫人请各位喝酒的,可千万别推辞。”芳草嘴角微翘。 “哪里敢得夫人的赏赐!”虽是这么说,那衙差还是接下了芳草手里的一锭银子。 “还往各位大哥多多辛劳。”芳草有意无意瞟了一眼那个领头闹事的地痞,对这衙差道。 “姑娘放心,这等刁民,小的们必然好好招呼着。”那衙差是个有眼色的。 “那摊子的灯笼总得有人陪吧。”芳草有意无意地道。 “这好办!”那衙差转头道,“兄弟们,把这几个有眼无珠的搜搜。” 说着那几个衙差就动手搜寻起来,一共搜到了几吊钱,都给了那卖水灯的少年和老者。之后就带着那几个混混,顺便与芳草打了招呼走了。 看着衣衫都被扯破且浑身都是土的少年和老者,芳草只是给了冷漠的一瞥就带着护院和小厮去寻主子们去了。 “姑娘,我们还没道谢呢!”那老者要追上去。 “爹,那姑娘哪里稀罕我们道谢啊,可惜了这些灯笼。”那少年看着地上毁了的几盏灯笼,接着道,“都是您画的最好的,本想着卖大价钱呢。” “这不是有了几吊钱,刚刚被人捡拾走的铜板,你我身上的衣衫,地上的灯笼,怎么都绰绰有余了。”那老者紧紧握着铜板。 “还卖灯笼吗?多少钱啊?”一个姑娘家问。刚刚看热闹的众人都散了,不想还有人来买灯笼。 “卖的卖的,十五文一盏。”那少年转念一想,放河灯的时辰不多了,与其自家剩下灯笼,莫不如就都卖了。灯笼的成本不过是五文,十五文也赚不少。 “你看,我说等等没错吧,这不是便宜了。”那姑娘对着同伴道。 “给我们两盏兔子灯。”那姑娘转身对着那少年道。 那少年连忙给了灯,接了钱,心情又好了起来,笑容灿烂。只有他一旁的老者,心里不是滋味,眼圈通红。 ^^^^^^^^^^^^^ 历史人物出现了,下章揭晓! 第二百三十六章 谢礼 “夫人,奴婢回来了。”芳草一如既往的淡然。 “可是妥善了?”林氏问道。 “妥善了。”芳草道。 林氏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带着孩子们和众人回了寺院。也是凑巧,众人刚到了寺院,外面就下起雨来,一夜雨淋漓。 被雨水冲刷过的精舍院落格外干净,枇杷树叶缀着雨水趁着阳光的照射格外闪亮。只要深呼吸,就能察觉到空气清新,一扫前段日子的燥热,带来一丝清凉。 林氏带着孩子们草草用了早膳,就直接乘车出了寺院,直奔剑池。这两天林氏带着几个孩子把整个云岩寺逛了个遍,意犹未尽,就带着孩子们游虎丘。适逢雨后,空气宜人,因此几个孩子都很精神,看到好景致也叽叽喳喳地吵闹起来。 眼见着快到晌午,林氏又带了孩子们去食肆用午膳。 “娘亲,我想吃西瓜。”乐哥儿可怜兮兮地对着林氏道。 “好,娘亲这就派人去给你买西瓜。”林氏摸了摸乐哥儿的头,转头吩咐食肆中的伙计去办差。 “还是奴婢去吧。”芳草怕食肆中的伙计不仔细,平白无故地要林氏充当冤大头。 “多带两个人去。”林氏嘱咐道。 芳草应了连忙挑了两个小厮就匆匆而去,刚到了西瓜摊上,正仔细地挑选,就听见有人道:“这位姑娘,冒昧打扰。” 芳草回头一看,正是昨夜里那位灯笼摊子上的老者。天气晴好,阳光直射,芳草这才看清楚那老者的样貌。他花白的头发一丝不乱地梳成了髻,用一支木簪别着;一身干净的衣裳散布着星点的补丁;一双鞋倒是精致,做鞋的人想来手艺精湛。老者精神还不错,唯有脸上的皱纹格外的显眼。不过双手却还干净,没有一丝污垢。 “昨夜多谢姑娘相助,某无以为报,只有绘画的手艺还算是入得眼,您若不嫌弃就收下吧,权当作是某的一片心意。”那老者说的诚恳。 “不是我的功劳,无功不受禄,您还是把画拿回去吧。”芳草拒绝。 那老者脸上闪过尴尬的神色,也不知该做什么,只是维持着双手持画的动作。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你我非亲非故的,且昨夜相助的是我家主人。我不过是奉命行事,您送的东西我不能收。还有,您老人家怎么就这么巧拿着谢礼遇上我了呢!”芳草说着就付了西瓜钱,带着两个小寺走了,急匆匆地如一阵风。 “我就说您是白费功夫。怎么样!那姑娘鼻孔朝天,哪里看得上一幅画。瞧她那意思,好像我们还是那图谋不轨的,真是狗眼看人低。”说话的是个卖灯笼的少年,他慢悠悠地从巷子暗处走出来,对着老者道。 “不管怎么说人家帮了我们家。知恩图报才是正理。”那老者皱着眉头道。 “算了算了,那姑娘也不过就是个丫鬟,懂得什么。她有眼不识金镶玉。看不出这画的妙处,也是好事。”那少年喜滋滋的。 “我回去看摊子了,你也回家吧,帮着你妹妹干点活,让你娘好好歇歇。”老者有些沮丧。 “孩儿早就和周五说好了。要帮他走街串巷卖冰碗,卖的好了。还能拿一百个钱,不能回家帮妹妹了。且家里还有张妈妈帮着,想来也不缺我一个。现在紧要的是给妹妹好好置办一份嫁妆,卖冰碗这活计听着虽累,赚的也不少啊。”那少年笑着道。 冰碗就是消夏的饮品,每年酷热的夏季都有人走街串户去卖这种小吃。碎冰活着藕片,莲子,菱角和芡实四样掺杂一起,添上去皮的鲜核桃仁,鲜杏仁,甜瓜,蜜桃,再淋上上好的糖浆,用荷叶包成菱形,一份五文钱,可比新出来的糯米团子便宜多了。因此吃不起冻糕的人家,依旧还吃着这种古朴的消夏饮品。 “委屈你了。”老者听了儿子的话心里不舒坦,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来。儿子原也是天天读书,不为生计发愁的公子哥,这才几年,就为了家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累的早就没了那份金贵与傲气了。是他这个做爹的没本事,不能封妻荫子也就算了,却还连家都养不起,那几个孩子和老妻受罪。 “爹爹这是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哪里还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孩儿不是读书的料,你老人家也不是不知道,一家人平平安安的,不缺吃不缺穿就是幸事了。”那少年笑的灿烂。 “爹回去看摊子了。”那老者背过身偷偷流泪,并不想让儿子看到。 “怎么去了这么久。”林氏关切地问芳草。 “昨天夫人发了善心救了那灯笼摊子的主人,他今天拿了幅画来,说是感谢夫人的大恩,要奴婢收下。那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奴婢不好收下,且奴婢与他非亲非故的,怎的就那么凑巧在西瓜摊子上碰着了。不是奴婢多心,只是这世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事小心些好。且夫人带着小姐少爷们,万一被什么人盯上,那就是无妄之灾了。”芳草神色严谨地道。 “你说的对,你办事很尽心。”林氏连忙道。 “这西瓜也是奴婢亲自切的,夫人和少爷们都尝尝看。”芳草服侍着主子们吃西瓜。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林氏也不敢再带着孩子们出寺庙,只在寺庙中烧香拜佛,顺便焚了自己和女儿抄写的佛经给未出世的孩子。又亲自参加了各位高僧主持的水路道场,为未出世的孩子消灾祈福。这段时间,徐寿曾带着人来过两次,拿着不少的荤腥,把孩子们接出寺外,在凉亭中大饱口福。 “都是老太爷让老奴带过来的,说是寺庙的吃食没油水,怕小姐少爷们受不了。”徐寿对着林氏道。 “祖父想的周到。”林氏笑着道。 “夫人也吃些,总这么茹素,身子也受不了啊。”徐寿自然知道林氏的新病,可也着实看着林氏这个样子不忍心。 “等回园子再说。”林氏推脱之后就让芳草贴身服侍着孩子们。 徐寿叹了口气到底是带着孩子们走了。 “小姐少爷们都慢些吃。”“老奴给鱼挑刺,小少爷再吃。”徐寿年岁大了,可依旧心细,他拿着牙箸给小姐少爷们夹菜。 “您老也歇歇,万事有我呢。”芳草劝道。 长时间的茹素果然众人都受不了了,别说是乐哥儿这种顿顿离不开肉的,就是像喜哥儿这般喜欢吃素的,也夹了不少肉丸子吃。欢哥儿就更不用说了,大口大口吃着剔过刺的鱼,中间都没有间歇。待吃过了大鱼大肉,几个孩子又慢悠悠地吃糯米团子配金银花茶。 “这是老太爷心想出来的口味,冻糕是蜂蜜味的,糯米皮是玫瑰味的,几位主子吃着可还好?”徐寿笑着问道。 “好吃。”喜哥儿道。 “这种新口味可是供不应求,老太爷不得已涨了价钱,否则客人非得在店门口大起来不可。”徐寿道。 “多少钱一份?”丽姐儿问道。 “三十文一份,带着茶汤。”徐寿道。 确实有些贵了。要知道一文钱一个包子,还是肉馅的;五文钱一升米,够一家五口人吃上两三天的了。 “那也供不应求?”丽姐儿又问。 “可不是!老太爷前些日子又让人每天多做些,一天卖个五六千份也照旧有人买不到。”徐寿笑着道。 “我听说别的酒楼也卖这种糯米团子,他们的生意还如从前那般差?”丽姐儿问。 “蜀香涨了价钱,且糯米团子供不应求,所以好多人也退而求其次了。不过老太爷说了,蜀香生意总是那么好容易被人嫉恨,莫不如就分杯羹给其他商家,有钱大家赚,和气生财。”徐寿道。 丽姐儿点点头,觉得曾祖父说的很对。 徐寿走了两天之后,林氏也打算带着孩子们打道回府,在寺庙住的久了,也不知道园子中如何了,总得回去看看才好。 林氏带着孩子们并着好多的丫鬟婆子往寺庙外走,刚要上车,就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子,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女童,挎着篮子迎面而来。 “这位姑娘可是恩人?”那婆子声音柔和,举止文雅,与一身的粗布衣衫和蜡黄脸色极为不符。 “不知您是哪位?”芳草意识到那婆子是冲着她说话的,虽然胡言乱语听不明白却还是站了出来道。 那婆子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对着那纸看了不过一瞬,就笑着道:“姑娘就是恩人了,请接老婆子一拜。”那婆子说着就对芳草行了一礼。 “你到底是何人?”芳草蹙眉道。 “老婆子当家的和儿子曾卖过灯笼,那晚被几个痞子寻衅,听闻是姑娘相助。老婆子家中贫寒,唯有这幅画和一些针线还算拿得出手,还请姑娘拿着。”说着那婆子就将篮子塞给芳草,带着孩子就匆匆而去。 “追上去,把东西还给她们!”芳草对着身后的护院道。 “既然是别人的一番好意,你这又是何必。看着她们粗衣烂衫的,想来日子也过的不富裕。既然她们知恩图报,执意要送你东西,你就拿着吧。”林氏笑着道。 第二百三十七章 名家 “既然是别人的一番好意,你这又是何必。看着她们粗衣烂衫的,想来日子也过的不富裕。既然她们知恩图报,执意要送你东西,你就拿着吧。”林氏笑着道。 “夫人,奴婢是怕这其中有蹊跷。”芳草道。 “我知道你谨慎,可看那家人的样子也不像是什么恶人,想来也是正派人家。你要是不放心,把篮子的东西拿出来看看不就是了。你要还是不放心,就派人去打探打探,那家人是什么来历,也安了你的心。我们排场这么大,又在云岩寺逗留这么久,想来只要稍稍打听,就知道我们的来历,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林氏笑着拉着芳草的手道。 “是,奴婢知道了。”芳草谨慎起见,果然派了个小厮过去,服侍着林氏上了马车,在路上才仔细看了篮子里的东西。 “不过是些帕子,鞋垫等物,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花样儿不错,看着很奇特。”芳草将一件帕子给林氏看。 “这活计不错,和园子里的绣娘不相上下了。”林氏赞着道。 丽姐儿和三个弟弟也上前看热闹,觉得那帕子确实精致,无非是底子布料和绣线都不是上好的,落了下乘。 “夫人快看这幅画。”芳草脸色不好看。 “画怎么了!”林氏接过来仔细一看,既惊讶又欢喜。 “这难道是戴进先生的真迹!”林氏仔细看着那幅画的落款和印章,上面清清楚楚地显示着“文进,静庵”等字样。 丽姐儿扒着林氏的手,发现这是一幅春雨图。整幅画作清新雅致,一看就如身临其境一般,笔法精妙,是绝世的佳品。 “看那家人的样子就知道穷困交加。有名家的画作不拿去换米充饥,难不成还要送人,一定是赝品。”芳草道。 “是不是真迹那回去给老太爷看看就知道了。赝品也不过是那家人的一片心意,要是真迹就给重金买过来。毕竟是难得一见的,这样的画作着实不好寻。”林氏看起来很喜欢这幅画。 而一旁的丽姐儿则心里“突突”直跳。难不成林氏口中的戴进就是历史上因为画技精湛,被宫廷画院的同僚所忌恨,结果被小人进谗言,天子一怒要杀他,连夜剃度假扮僧人,乞讨回江南。隐姓埋名地逃命,最终穷困潦倒而死的那个名家戴进?丽姐儿又突然想到刚刚挎着篮子的婆子照着手中的一张纸来确认芳草,丽姐儿的心跳的更快了。前世的资料里可是显示那戴进因着有挑夫错拿了他的行李。当即画了那挑夫的肖像而找到行李的,难不成那个老者就是戴进?丽姐儿又想到了水灯和帕子上的别样花鸟,又掐指算了算如果按照历史的正常年代戴进的年岁,答案呼之欲出。真没想到,她居然亲眼目睹了一代名家的穷困潦倒。生活辛酸。 丽姐儿因着心里有事儿,因此没怎么和几个弟弟玩耍,只在一旁发呆。几个弟弟也见怪不怪,自己玩的不亦乐乎。林氏则仔细看着那幅图,心中已经认定是真迹,而芳草则直接将篮子中的绣活全部送给了随行的丫鬟婆子。估计那家人是怎么都不会收回那些绣活的。芳草也用不了那么多,就送了人,得一份人情。 弃车乘船。一家人很快就到了晨园。园子里老太爷不在,反倒是徐熹在。 “爷回来了,怎么不派人知会我!”林氏有些不满。 “是爷不让说的。爷还说夫人平时忙碌,好容易去虎丘纳凉,不让烦琐之事扫了夫人的兴致。”丹桂低眉顺眼地道。 林氏脸色微霁。不再说什么,而是安顿了孩子们之后就直接回了凝晖堂。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林氏顾不得换衣服洗漱。 徐熹正靠在美人榻上看书。听到妻子的声音,连忙笑着起身道:“昨天就回来了。” “记得以后你回来一定要让我知道。”林氏对着徐熹道。 “下不为例。”徐熹笑着回答。 林氏笑着洗漱换了干净的衣衫和徐熹说话。林氏说园子里的琐事,酒楼的生意,近段日子得的分红;徐熹则说扬州的公务,盐商之间的矛盾,盐商与官员之间的关系,两人的样子很和谐。 “对了,有幅画给你看。”林氏将画拿出来给徐熹看。 徐熹展开画卷,从头看到尾,惊讶地道:“你从哪里得来的?” 林氏就把中元节那天晚上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贸然用了你的名声威势总是不好,你寻个空和府尹大人说一声,我备厚礼让你带着。”林氏道。 “这不是什么大事,知会一声就是了。倒是这幅画,可遇而不可求,你是捡到宝勒。”徐熹笑着道。 “还是等祖父回来,给老人家看看再说。”林氏笑着道。 “都听你的。”徐熹笑着道。 “孩子们都好吗?”徐熹接着问。 “你当爹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林氏娇嗔。徐熹哈哈大笑。 “中秋前,我想带着你和孩子们去扬州看看,你觉得好不好?”徐熹搂着林氏的纤腰问。 “自然好啊。”林氏高兴的像个小女孩。 “你高兴就好。”徐熹哄着林氏道。林氏脸色一片绯红,心里却欢喜的紧。 到了晚间,徐老太爷红光满面地从蜀香酒楼回来,看样子心情很好。 “酒楼的生意越来越好了。”徐老太爷感叹。 “都是祖父的福气。”徐熹和林氏异口同声。 徐老太爷笑着点点头。 “媳妇得了幅画,想请祖父看看。”林氏趁着徐老太爷高兴,笑着道。 “什么画?拿过来看看。”徐老太爷问道。 林氏赶忙让芳草把画拿上来,给徐老太爷看。徐老太爷很细致地看整幅画,差不多小半个时辰才结束。 “好画,是真迹!”徐老太爷如获至宝。 “那就全作是媳妇的一片孝心,送给祖父了。”林氏笑着道。 “哪里得来的?”徐老太爷笑着问道。 于是林氏又说了一遍事情经过。 “既然已经派了人去打探,就准备些银两送过去吧。虽说是知恩图报,可这画作确实是太过贵重。能让整个宫廷画院里的画师们忌恨的名家之作,着实不多见。虽说也有不少风言风语说那戴进就在吴门之地,可到底已经是十多年的旧闻了。有了他的真笔画作,也算是我们的缘分了。”徐老太爷笑得开怀。 晚膳一家人坐的整整齐齐,好久没有的团圆让饭桌上的气氛陡然一新。 香煎白鱼,醉虾,银鱼羹,太白鸭,胭脂鹅脯,白斩鸡,蜜汁火方,金华火腿,茭白,鲜笋,藕片,毛豆……看着一桌子的好饭菜,丽姐儿和几个弟弟都大快朵颐,吃的飞快。 “慢点吃,都是你们的。”林氏给欢哥儿擦嘴。 只可惜孩子们没一个听话的。直到晚膳结束,众人散了,丽姐儿和三个弟弟依旧是向厨房要了些馄饨回听雨榭吃。看来寺庙的斋菜再好,也抵不过荤腥的鲜美。 把孩子们打发回了听雨榭,林氏就陪着徐熹在凝晖堂。这时芳草进来说话,脸色还算好。 “可是有事?”林氏问道。 “奴婢打发出去探听那家人的小厮回来了,夫人可要听听他说些什么?”芳草道。 “今儿晚了,明儿再说吧。”林氏有些累乏,不大想听。 “是。”芳草退了出去。 之后芳草直接赏了那小厮五十文钱,一包糖道:“辛苦你了,这是赏你的。夫人今儿乏了,明天你过来,夫人定是要问你话的。” “谢谢姐姐!”那小厮长的挺机灵,笑起来眉眼弯弯,拿着赏赐连跑带颠地走了。 第二天早上,徐熹去了书房,徐老太爷去了酒楼,只有林氏和孩子们在园子里。 “把昨儿那跑腿的小厮叫进来。”林氏得了空吩咐芳草。 那小来的也快,恭恭敬敬地站着,听凭吩咐。 “说说那家吧。”林氏呷了口茶道。 “那户人家姓戈,来苏州好几年了。小的听老邻居说那家是钱塘人,一家子六口人住在寺庙附近的一个小院里。来苏州是因为在钱塘惹了不该惹的人,避仇家的。戈家那年过半百的老头在寺庙一代卖字画,听闻都是他自己书画的,画的还算不错,可生意不好。他儿子今年不过十五六岁,经常做些小生意贴补家用。那戈老头的老妻前几年因着生孩子落了病根,原本还能做些针线贴补家用,结果成了个药篓子,天天往里添钱。倒是老戈头的女儿听说长的漂亮,百灵百俐地做针线,干家务照顾一家老小。还有个老妈子帮着干些粗活,还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儿,还帮着家里喂鸡种菜。总之一家人的日子还算过的去,无非是吃的不好,穿的不好而已。”那小厮一口气说完了,想了想,接着道,“不过那老邻居还说那戈家人总是疑神疑鬼的,稍有不对,就经常一家人带着行囊逃到山里去。” “不说是惹了仇家嘛,是因为这个吧。”林氏不甚在意,而芳草则警觉起来。 第二百三十八章 教育 “看样子那家人是穷困的紧,我这就备上两千两的银票,让徐福带着人送过去就是了。”林氏心意已决。 “夫人……”芳草还要再劝。 “既然老太爷看着那画好,又是名家所画,万万是不能退回去的。我们徐家也不是愿意占便宜的人家,况且那家也穷困,不管最开始是谁受了谁的恩惠,这么贵重的画,我们总是要尽些心意的。就算那家惹了什么仇人或是有什么蹊跷,不过是我们家买了人家的东西,上门给了银子,不过问也不深交就是了。”林氏把话说到这份上,芳草是再不敢言语了。 “小的还听说那家的儿子,闺女都善画,听说画作都出挑。这几年逢年过节的,经常一家人做了不少年画,走街串巷的卖。”小厮笑着道。 “能有这样名画的人家想来也是爱画的,那家人都善画也合情合理。”林氏笑着道。 “奴婢怕那家惹的仇人就与这名画有关啊。谁知道他们家是不是包藏祸心啊。”芳草忍不住到底是开了口,瞧着林氏的脸色,又接着道,“他们家那么穷,又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画。就算这画本就是他们家的,又会不会是早早有人觊觎,他们家里实在保不住,看夫人得势,才把画送来的。如此一来,夫人岂不是平白得了个仇家!万一那戈家再颠倒黑白,说是夫人仗势欺人,巧取豪夺,那夫人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林氏一听这话,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略微点头。不得不说,芳草的话也有几分道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知道那戈家到底是什么样的。 “这样,让徐福拿了银票过去让戈家签字画押。有了凭证,总之是不能再反咬一口就是了。就算真是因为一幅画惹了仇家……反正这画是退不回去了,惹了麻烦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林氏道。 芳草听了林氏的话,也觉得现在能做的不过如此,因此松了口气,不再多说了。 随后林氏就把徐福叫了进来,给了银票,嘱咐着道:“把话说的圆柔些,别让人家不舒服。顺便再仔细打听打听。那戈家到底有什么仇家,可是和这画有关。总之你见机行事,凡事多留个心眼儿。” “是。小的明白。”徐福毕恭毕敬的。 徐福心里清楚,他们一家在能在园子里横着走的缘故都是因为林氏的抬举,因此他给林氏办差不敢怠慢,愈发地小心。谁不知道徐熹既敬重又爱护,给他多少个胆子也不敢得罪林氏。 就徐福揣了银票。带着两个小厮去了戈家。 “孩子们呢?”林氏笑着问芳草。 “刚刚问过了,小姐少爷们都在听雨榭中用过了早膳玩耍呢。”芳草笑着回话。 这时的丽姐儿正坐在绣架前认认真真地做针线,唯有三个弟弟跟着丫鬟婆子们打打闹闹。 “姐姐,我想出去玩。”乐哥儿开口。 “我也想去。”“我也想去。”另外两个也闹着要去。 “那就去吧。”丽姐儿看着外面天气不是那么炎热,且男孩子们总拘着也不好。 “记得仔细看护着,别磕着碰着。带着少爷们寸步不离。且离水,离假山都远些,可都明白?”丽姐儿盯着每个丫鬟婆子道。 “是。”丫鬟婆子们异口同声。 “你们两个尤其谨慎着。可明白?”丽姐儿转头对着冰儿和雪儿道。 “奴婢明白。”二人都知道了园子里的红豆有些蹊跷。 “我再让绿萼跟着你们出去,有什么事情速来告知我。”丽姐儿给绿萼使了个眼色。 于是喜哥儿,乐哥儿和欢哥儿手拉着手并排出了听雨榭,后面呼呼啦啦地跟着大帮的丫鬟婆子,看着挺气派。却让丽姐儿觉得好笑。 “厨房新做出来的藕粉圆子,小姐快尝尝。”碧草今天在听雨榭当值。 “味道不错。”丽姐儿吃了几口就赏给了碧草。她不大喜欢糯米制品。 “可是不合胃口?”碧草问道。 “和厨房说,午膳我想吃翡翠烧卖和阳春面。”好久没吃面条了,丽姐儿有点馋嘴。 “是。”碧草转身让四喜去厨房传话。 “我不在这几天,涵珍馆可有什么事?”丽姐儿昨天才到园子,现在才有功夫问。 “涵珍馆被丹桂姐姐打理的井井有条的,什么事儿都没有。”碧草笑呵呵的。 丽姐儿笑笑没说话,继续绣花。风平浪静不是坏事,怕就怕风平浪静是假象,过后就是狂风暴雨。 “丹桂姐姐要见夫人。”小丫鬟进了花厅传话。 “快让她进来。”林氏笑着道。 “夫人万福,奴婢给您请安。”林氏昨天一到家,丹桂就把园子中的对牌还给了林氏,且把园子大小中事宜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很是谨慎。 “可是有事?”林氏笑着问道,顺便让丹桂坐在锦杌上,还让小丫鬟沏茶给丹桂。 “是有事。”丹桂笑着坐下,对着林氏道,“原本一直想说的,却不想总有事情绊住,因此奴婢就拖到了这个时候才与夫人回禀。”丹桂道。 “什么事,说吧。”林氏笑着道。 “小姐的女红愈发地好了,想来夫人也知道。上次小姐绣的那幅兰草图,夫人也是看见了的,奴婢这点针法恐怕是入不了小姐的眼了。所以寻思着请夫人给小姐找个好的女红师傅,技艺越精湛的越好。”丹桂笑着道。 “丽姐儿也想要个新的女红师傅吗?”林氏沉吟片刻道。 “小姐喜欢做针线,想来多学些也是好的。”丹桂笑着道。 “待我问过丽姐儿再说。”林氏端了茶,丹桂也就退下了。 林氏思量了好一会儿,才对着芳草道:“去寻个丫鬟去外院给爷传话,让爷回凝晖堂来,就说我有事寻爷商量。” “是。”芳草从善如流。 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徐熹就回了凝晖堂,笑着对林氏道:“什么事把我从书房给请来了,还从不曾见你如此呢。” “是闺女的事。”林氏神色不似往日温和。 “怎么了?”徐熹疑惑地问道。 “刚刚丹桂过来说她女红不精恐怕教不了丽姐儿了,要我寻个技艺精湛的绣娘给丽姐儿教女红。”林氏道。 “那就请一个,这江南桑麻之地,有名的绣娘多的是,我们花重金请,还怕寻不到好绣娘。”徐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我自然知道给丽姐儿请个针线师傅不难,可我思量了下,觉得还是应该给丽姐儿请个女先生。”林氏看着徐熹又要反对,接着道,“我知道你怕闺女受不住那些老嬷嬷的教导,所以我打算请个女先生。丽姐儿已经七岁了,不能总这么让她闲着。要说祖父教孩子们念书我没意见,可是祖父并不是天天都要教孩子们念书的,就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我心里不也犯嘀咕不是。儿子们都还小,他们四岁五岁再启蒙也不迟,可丽姐儿等不得,不能总这么混着啊。你看看外面的名门大户中未出阁的女儿,哪个不是知书达理,针线女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丽姐儿以她现在的年纪来说,确实样样都好,可等到以后呢?” 林氏的一番话顿时让徐熹哑口无言。女儿总有一天要长大,这让徐熹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那就请个女先生?”徐熹沉吟了好一会儿,终究是开了口。 “女先生是一定要请的,可是现在园子里有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红豆,我心里没底,就自然要和你商量了。别最后找来个不清不楚的,教坏女儿事小,要了女儿性命事大!”林氏神色严肃。 “对对对,你说的不错,确实如此。”徐熹听着心都揪了起来,想了片刻又接着道,“要不你去封信给岳母,看岳母怎么说,怎么样?” “对啊,找我娘啊!”林氏笑着道。 苏州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就算风平浪静的也找不出什么好先生来,莫不如就请远在京都的何氏帮忙,这法子稳妥。 “千万记得,要找个随和的女先生。”徐熹终究是怕丽姐儿吃苦,接着道,“我真的听说过谁家的小姐被教养嬷嬷给闹出人命来的,你在信上可得写清楚。” “这还用你说,我自然知道!”林氏娇嗔道。 “要不你现在就写,我在旁边看着?”徐熹讨好地道。 林氏瞪了徐熹好几眼,徐熹都笑呵呵地在一旁尴尬地站着。 “瞧我这记性,有件事差点忘了与你说。”林氏把那戈家的事情和芳草的担忧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我想着徐福是个精明的,想来他去一趟,必定能看出些蹊跷来,因此就派了他去。”林氏道。 “你想的周到。”徐熹连连点头。 “请女先生这件事要不要和祖父说一声。”林氏怕徐老太爷不同意,心里直打鼓。林氏心里清楚,徐老太爷也最心疼丽姐儿。 “祖父多半会同意,不过是和我想法差不多,找个脾气随和,不那么严厉的嬷嬷。”徐熹道。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两难 碧绿的翡翠烧卖晶莹剔透,精致的玉碗中盛着细细地龙须面配着韭黄与鸡蛋,丽姐儿看着食指大动。 “厨房还特意做了一道八宝辣酱,想来她们是知道小姐喜欢吃辣的,因此特意制作的。听那厨娘说,其中的食材虽只是鲜笋,香菇,茭白,毛豆,豆腐,虾米之类的,可味道极好,很是开胃的。”碧草笑着道。 “给了赏钱吗?”丽姐儿笑着问。 “给了,给了五十文呢。”碧草又接着道,“虽说是小姐的份例,可也不能太过斤斤计较。小姐的话,奴婢都记着呢,不敢忘。” 丽姐儿笑着点头,她就喜欢碧草的一板一眼,虽机敏不足,但也有可爱之处。 “对了,都到晚膳了,少爷们怎么还没回来!”丽姐儿的心突然就提了起来。 “奴婢去看看。”碧草匆匆而去,而丽姐儿也没了心思用午膳了。这个时候,心提着,就是龙肝凤髓也吃不下。 “回来了,回来了。”碧草笑着道。 “奴婢刚刚出了门,就看见丫鬟婆子簇拥着少爷们回来了。”碧草的话让丽姐儿瞬间安心。 “怎么才回来。”丽姐儿看着三个弟弟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道。丽姐儿自然不会对三个弟弟说什么,毕竟小孩子家家懂得什么,出问题的必定是这些有主意的。 “是奴婢失职,陪着少爷们玩儿,就忘了时辰。”冰儿连忙道。 “你也忘了时辰!”丽姐儿盯着绿萼道。 “奴婢知罪。”绿萼低眉顺眼的。 “好了,去服侍少爷们洗漱换衣裳。”丽姐儿看着三个弟弟诧异的神情没有多追究,打发了众人道。她不想给三个弟弟严厉的印象,至少在他们还小,不明是非的时候。她和林氏甚至和众多人担心的都一样,就是怕有心人教坏三个弟弟。致使血脉相连的亲人都隔着一层。不怪林氏对几个孩子看管的严亦或是经常寸步不离,多接触才能有强大的亲情,人之常情。 “到底怎么了?”林氏让碧草把绿萼悄悄地留了下来。因为园子里的红豆行为有嫌疑,丽姐儿也不得不谨慎,事事都多问问。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娘亲要带着她和弟弟们去寺庙住那么久,想来是不放心吧。固然做法事给那个不知是男是女,没见过这个世界的孩子,可更多的是要保全现有的孩子吧。丽姐儿突然眼睛泛酸,她被林氏的母爱又一次打动。更坚定了要保护三个弟弟的心态。 “真的没什么,就是小丫鬟们陪着少爷们跳百索。少爷们体力好,跳了又跳。就是不停。最后还是几个妈妈看着不像样子才叫停的。且奴婢在四周都看了,没什么不对的地方,离水远,离假山也远,大树遮阳。挺舒服的。”绿萼的再三保证让丽姐儿安了心。 “下次不能再这样了。喜欢玩儿也得有个限度,真要是把少爷们累着了,你们就不怕责罚。让你跟着去就是要让你盯着的,结果还是让我提心吊胆的。”丽姐儿淡淡地道。 “是奴婢错了。”绿萼的认错态度好。 “行了,累了一个多时辰,你也去歇歇吧。这碟子茭白炒肉丝就赏给你了。记得你喜欢这个。”丽姐儿道。 “多谢小姐。”绿萼从来没意识到对于只有七岁的小主子,她毕恭毕敬的。 “你也累了,下去歇着吧。这道鸡丝茼蒿赏给你。”丽姐儿对着碧草道。丽姐儿对于身边伺候的,基本上都是一碗水端平。活了两辈子,丽姐儿一直明白一个道理,不患寡而患不均,因此她在这方面自问做的很好。 待几个弟弟端端正正地坐下。丽姐儿笑着道:“吃饭吧,玩了那么长时间必是饿了。” 三个弟弟果然是饿了。他们狼吞虎咽的,让丽姐儿笑着摇头。厨房新做的辣酱果然味道不错,辣中带甜,很符合老人孩子的胃口,在盛夏时节很是适宜。不只丽姐儿吃的好,就连三个弟弟也吃的好。 “告诉厨房,以后这辣酱餐餐必有。”丽姐儿道。 “是。”碧草连忙打发小丫鬟去传话。 也许是运动多了,又填饱了肚子,几个弟弟都有些昏昏欲睡。丽姐儿让下人们服侍三个弟弟睡觉,而她则又坐在绣架前做针线。她从没想过她会这么喜爱这种打发时间的方式,时间无声无息流失,好像荷塘水一般,没有声息。这时的丽姐儿全然不知父母在为她找女先生。 ^^^^^^^^^^^^^^^^^ “照着你的嘱咐写了这样的信,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林氏对着徐熹道。 “夫人写的自然好。”徐熹看了好一会儿才道。 林氏无奈地笑笑。 “一会儿祖父回来了,可得你去说,我做媳妇的,没法开这口。”虽然徐老太爷从没训斥过林氏,可林氏心里发憷。 “好,我去说!”徐熹自告奋勇。 “放心,祖父是个明理的人,我们都是为丽姐儿着想,想来祖父也不会说什么的。”徐熹安抚林氏。 林氏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还有,那个红豆你到底查出来什么没有。都这么长时间了,我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你倒是想想办法啊。”林氏这话说的不错,她甚至都带着孩子们去了寺庙住了一段日子。 “这马上就要中秋了,想来过了中秋,为夫必给你个交待,如何?”徐熹神情肃穆。 “说好了的,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林氏道。 “自然。”徐熹接着道,“原本是打算带着你和孩子们在中秋前去扬州的,可大早上刚刚接到了公务,有些棘手,就只能拖到中秋之后了。” 林氏看着徐熹歉意的眼神,心里软的一塌糊涂,笑着道:“不急,反正早晚是要去的,总不能为着我们让你把外面的事给搁置着。你们男人家在外不容易,我在内宅里等着就是了。” 徐熹和林氏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两人脸色都红红的,很好看。 “夫人,徐管家要求见。”传话的小丫鬟莽莽撞撞地闯了进来。 “让他进来吧。”徐熹和林氏尴尬地笑了笑。 徐福一进到花厅中才发现徐熹也在,顿时疏了口气,平静地与徐熹和林氏见礼。 “怎么样?可拿了凭证了?”林氏开口问道。 “拿到了,请夫人过目。”徐福将薄薄的契书给了林氏看。 “那家人怎么说的?”林氏看着契书点点头,复又问道。 “那家人开门的是个老妈子,看着我惊吓地差点晕过去,连问了好些话才放小的进去。那家的男人们都去摊子上上工去了,家里就留了妇孺在。那家的太太卧病在床还硬撑着做针线,家中的两个女儿大的大,小的小,哪个都不济事。且小的说明了来意,那家能做主的说什么也不肯接银子,只说那画是报答夫人的。小的也七拐八绕地套话,想来是那太太精力不济,着实是受不了小的呱噪,只得签字画押,说话却也是滴水不漏。小的看那户人家着实寒酸,连茶都没有,着实打探不出什么,就只好出来了。不过那家人看着倒像是正派人家,虽不是什么读书人家,却也礼数周全,不是什么蓬门小户。后来小的留了个心眼又四处打探了这戈家的近邻,最后也只打探出来这家卖字画的老头叫戈異。”徐福话音刚落,徐熹的眼神明显犀利起来。 “可知道是哪个異?”徐熹连忙问道。 “小的猜想和爷一样。”徐福抬头看了徐熹一眼复又垂手。 “打什么哑谜呢?”林氏觉得奇怪。 “也不知这是福是祸。“徐熹叹了口气。 “到底怎么了?”林氏急了。 “没事,你莫要担忧。”徐熹接着道,“我还有公务,先去书房,这信你看着办吧。” 徐熹带着徐福去了书房,只留下呆怔的林氏。 “戈家人可有什么异常?”徐熹边走边问。 “戈家人就是惊恐,且口风很严。不过看着戈家妇人的样子,倒像是读过书的,临危不乱。”徐福接着道,“奴婢还特意打探了戈家的邻居,亲眼看了戈異所做的年画。” “如何?”徐熹脚步一顿。 “应该就是戴进本人。”徐福的回答让徐熹眸色一亮。 “小的也跟着爷读过几年书,跟着老太爷看过不少名画,虽不敢大言不惭识得名作真伪,却也有几分眼力。”徐福的本事徐熹心里自然有数。 “会不会是戴进的亲戚族人之类的?”徐熹问道。 “即便是沾亲带故,也用不着这样惶恐。”徐福接着道,“小的还特意去那戈異的书画摊子看了,果真是穷困潦倒,但画作却样样是精品。” “这样的大才可惜了。”徐熹感叹,接着道,“得和祖父说说。” 徐福欲言又止。 “怎么了?和我还藏藏掖掖的。”徐熹道。 “这事儿还是别和老太爷说了吧。”徐福只说了这一句,徐熹就明白了,徐福这是不想让徐家惹祸上身。 第二百四十章 训斥 “老太爷是个爱才的,怕是知道了那戈异的身份必定是要亲迎入府的。可当初那戴进得罪了贵人,四处流亡,我们家又何必惹祸上身呢。且这园子里也不太平,保不住是有人包藏祸心要借着此事节外生枝也未可知。既然夫人都已然给了那两千两银票,想来他们也会重整家业,隐姓埋名的好生过日子了,爷何不就当作是不知道,难得糊涂呢?”徐福的一番话让徐熹沉吟良久。 当年进谗言给皇帝使得戴进流亡的是谢庭循,此人是谢灵运的后裔,多才多艺,诗书画三绝,且很得帝心。自然他为人也高傲,仗着是世家子弟,门庭高贵,瞧不上读书不多,以画首饰为生,后来做画的戴进。谢庭循交友广阔,关系亲密的无一不是达官贵人或是风流名士,因此当年戴进蒙冤之时,也无人为了个蓬门小户的画师出头。最关键的是谢庭循这样一个要什么有什么的人居然还会因为戴进的画作在他之上而进谗言,可见其中也未必没有其他的原因。谢庭循因着谢氏后裔在朝廷上有一席之地,虽不至于高官显赫,却也有众多人脉,故友遍布朝堂,势力不可谓不大。虽然此人在新帝眼中或多或少有些跋扈,因而让帝王君主有些不喜,可因他本人在士林中声望很高,皇帝却也会极力拉拢他,并不会为一个小小的画师而责怪他。徐熹本就是局外人,对于其中的原委也不甚知之,可他确实不想因此得罪谢庭循,不值得。因此徐福的话多少让徐熹有些迟疑,沉默良久终究是点了头。 “那红豆查出什么没有?”徐熹惦记着林氏的担忧。 “小的无能。”徐福低声道。这就是什么都没查出来了,徐熹眉头皱的紧紧的。 “老太爷回府了。”一个小厮跑到徐熹面前道。 “知道了。”徐熹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要徐福退下。亲自去了香茗草堂。 “祖父。”徐熹毕恭毕敬。 徐老太爷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小口小口的品茶。 徐熹见徐老太爷眉目疏朗,神色愉悦就知道徐老太爷心情不错,就开口道:“孙儿打算托岳父岳母找个女先生来教导丽姐儿。” 果然徐老太爷皱了皱眉头,神色有些不虞地道:“丽姐儿还小,不过七岁,用不着着急,等再大一些,请先生也不迟。” “也不小了。总不能就这样闲着。且是岳父岳母找的先生,想来也不是俗人,说不得丽姐儿会交位良师益友。况且孙儿在苏扬两地为官。夫人也总是带着丽姐儿常去官宦人家赴宴坐席,总不能因为丽姐儿没个人教导,让别人小瞧了。今天丹桂还说起来要夫人请个绣娘亲自教导丽姐儿,说是丽姐儿针线女红有天分,不好埋没了。再说丽姐儿还没离京的时候。画画就很有天赋,那时候就思量着要请个会作画的师傅,正好一并请了,岂不是皆大欢喜。”徐熹接着道。 “你是看着我天天去酒楼,不在园子里教孩子们读书,心里不踏实吧?”徐老太爷一开口。徐熹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冒了一身的冷汗。 “祖父怎么这样说孙儿,孙儿哪里敢。”徐熹连忙道。 “那就过两年再请女先生。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徐老太爷接着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丽姐儿好,你们做父母的不易,难不成我老头子就不盼着丽姐儿好?只是那孩子三灾八难的,本来就不禁折腾。且亲家现如今也为着舅爷的亲事忙着,你们就好意思开口?丽姐儿喜欢针线。喜欢作画,那就请个有名的绣娘,再找一个颇负盛名的风流名士就好了,何必折腾孩子。再说了,外面人谁敢小瞧丽姐儿,要真是小瞧了,那也是你在外面镇不住那些妖魔鬼怪。谁不是看着家世背景,看人下菜碟的。在京都的时候,丽姐儿跟着媳妇去参加秦府的春宴,那个姓姚的乳臭未干的丫头敢当面瞧不起丽姐儿,那还不是因为瞧不上你这个四品官!”徐老太爷还是第一次如此严厉地训斥徐熹。 而徐熹则是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只躬身垂首地站着,头都不敢抬。 “要知道一家的荣辱看的是你这个支撑门庭的。你好了,丽姐儿就算只会吃喝,什么都不会也照样嫁的名门望族。你要是不好了,就算丽姐儿她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最终也是明珠蒙尘!”徐老太爷越说越气。 “祖父,孙儿错了,还望祖父宽恕。”徐熹满脸大汗地道。 “那还杵着干什么,看着你我就生气,还不退下!”徐老太爷道。 “是。”徐熹连忙退下,直到出了香茗草堂才敢拿袖子擦汗。哪怕是林氏将整个园子的丫鬟婆子都梳理一遍,徐熹被训斥的事情终究是在一夜之内传遍了整个晨园。 “你说什么?”丽姐儿诧异地看着绿萼,不可置信之极。 “奴婢说的句句是真,可不敢对着主子胡言乱语啊。今天爷被老太爷狠狠斥骂了一番。”绿萼连忙道。 怪不得刚刚在凝晖堂用膳的时候,丽姐儿觉得气氛不对。父母二人脸色都不大好不说,就连曾祖父脸色也不好看。要不是因为丽姐儿给徐老太爷做了一件秋衫当时送了出去,气氛恐怕会一直是那幅样子。现在看来,恐怕是她粗心了,没发现什么。这也难怪,这么些年,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徐老太爷对徐熹有所训斥。要知道徐熹是徐老太爷唯一的孙子,徐老太爷是竭尽所能爱护徐熹的。她还从没听说过徐老太爷训斥徐熹,从来祖孙俩人都是关系融洽的,不得不说,丽姐儿听到这个消息是难以置信的。 “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丽姐儿问道。 “听说是爷要为小姐请位女先生,可老太爷不大愿意,说是要小姐过两年再请女先生。爷辩解了几句,老太爷就勃然大怒,斥骂了爷。”绿萼不清楚徐老太爷和爷都说了什么,只是把道听途说的都讲给丽姐儿听。 “依奴婢看,小姐还是当作不知道这回事吧,免得爷抹不开面子。”绿萼道。 丽姐儿点点头。不管事情是怎么样的,她都只能当作是不知道。可请女先生这件事情,怎么这么突然,且她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这又是怎么回事。既然徐熹能到徐老太爷那里说请女先生的事情,想来这件事情林氏也知情,难道是她哪里做的不好了,所以才要请女先生? “小姐……”丽姐儿和绿萼说话,全然没有发觉一旁丹桂忽青忽白的脸色。 “你这是怎么啦?可是身子不舒服?”丽姐儿听到丹桂说话,转头就看见丹桂的脸色很难看。 “奴婢不是不舒服,只是今天爷被老太爷训斥的事儿恐怕是奴婢惹出来的。”丹桂嗫嚅着道。 “这又是怎么说的?”丽姐儿惊讶道。 “是这么回事。”丹桂说完了她跟林氏说请绣娘的事情,又接着道,“恐怕是夫人想着小姐反正到了请女先生的年纪,因此就存了心思,想来是和爷商量了一番,爷也答应了,就又去了老太爷那里,却不想碰了钉子。”丹桂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原来是这么回事,丽姐儿无奈地笑笑。请个女先生什么的,对她来说也不打紧,可不知为什么却惹怒了老太爷。丽姐儿知道了原委,知道这不是她能管得了的,因此就当此事不知道,也不准涵珍馆和听雨榭的丫鬟婆子乱嚼舌根。 又过了两天,丽姐儿把新作的几双鞋分别打发丫鬟送去了香茗草堂和凝晖堂。又有丫鬟拿着各种各样的吃食或是小摆设拿来给丽姐儿,说着长辈看着新鞋如何如何高兴的话。 丽姐儿看着整匹整匹的云锦和上好的漆木雕座屏,一时有点哭笑不得。林氏没有亲自来恐怕是觉得背地里请女先生有点算计女儿的意思,因此只拿了压箱底的云锦。而徐老太爷拿了这个贵重的屏风,无非是为了安抚她这个宝贝孙女,表示他这个做长辈的,决不会让她吃亏罢了。 “小姐,这屏风可真好看。您看上面雕着鹿,雀,蛙,鱼,都活灵活现的,一看就知道金贵。老太爷出手真大方。”碧草没什么心眼,笑着道。 “那是,小姐可是老太爷的心肝宝贝,自然出手大方了。”绿萼答道。 “我要去凝晖堂,你们谁跟着我去?”丽姐儿道。 “奴婢跟着去。”绿萼这两天为了照顾小少爷们,好久不去园子里逛,早就憋不住性子了。 “那还不快点帮本小姐打点一下。”丽姐儿笑着道。 “是。”绿萼手脚麻利地给丽姐儿梳头穿衣。 “记得好好看顾着几个小少爷,出了事唯你们试问。”丽姐儿临走前撂了狠话。 晨园风景依旧,柳绿花红,碗口大的栀子花随风摇曳,楚楚动人。看到花草繁盛,丽姐儿突然想到了于媳妇要为自己栽种的碗莲还没有消息,因此对着绿萼道:“于媳妇可有去过涵珍馆?” 第二百四十一章 管家 丽姐儿对绿萼道:“于媳妇可有去过涵珍馆?” “她受了小姐那么大恩惠,结果差事还办砸了,哪里还有脸面到涵珍馆去讨嫌。”绿萼对于媳妇的态度是园子里大部分人对于媳妇的态度。 “你做什么这么大气性,小姐我都没生气,你倒是脾气挺大。”丽姐儿道。 “奴婢这不是为小姐替小姐不值嘛。”绿萼有些委屈。 “好了,我也没怪你的意思,走吧。”丽姐儿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深深觉得于媳妇多少有些绵软,除了会一味地坚持,却没有丝毫地自保反击之力。不过细想想,那于媳妇仅仅是能继续呆在园子里,恐怕定力也非一般人,不管是为了挣一口饭吃还是为了争口气,看来也着实是个可怜人。 到了凝晖堂,林氏看着丽姐儿依旧是有些不自在,总觉得做错了什么似的。 “娘亲这是怎么了,连女儿的脸都不想见了?”丽姐儿笑着道。 “怎么会?我的女儿我心疼还来不及呢。”林氏连忙道。 “那您为什么不来听雨榭看女儿和弟弟们呢,弟弟们这几天一直吵着要见娘亲呢。”丽姐儿接着道。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林氏顿时急了起来,她原本只是有些心虚,其实这几天她想孩子都要想疯了。 “一会儿派个丫鬟去听雨榭传话让弟弟们来就是了。”丽姐儿笑着道。 “那现在就派人去,要榴花去,快去!”林氏口中的榴花是凝晖堂中的小丫鬟,长的很可爱,一笑两个酒窝。 “其实给女儿寻个女先生也没什么,娘亲做什么都是一番好意,女儿欢喜都来不及。娘亲反倒是生分了。”丽姐儿开门见山,笑着道。 “娘亲本来是要和你爹商量,再和祖父商量才打算告诉你的,哪里想到你祖父生气了,还让你爹受了牵连。”林氏绞着帕子一看就知道是心烦意乱。 “曾祖父到底为什么生气啊?他老人家向来明理,恐怕不是因为娘亲要给女儿请女先生的事情吧。”丽姐儿不问还好,一问林氏就迫不及待地将徐老太爷和徐熹的对话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祖父哪里是因为给你请女先生的事情大怒,分明就是因为你爹不会说话,要祖父想起了旧事,这才勃然大怒的。”林氏说着就将徐老太爷对秦府春宴上姚雅娘的轻视和秦府丫鬟的怠慢而迁怒于徐熹的事情说了一遍。 要不是林氏说。恐怕丽姐儿早忘了那个叫姚雅娘,爱说是非,很是倨傲的小姑娘给忘了。原来如此。怪不得徐老太爷那般生气。丽姐儿对徐老太爷最大的认识,就是这位长辈极为护短,谁都不能说他的子孙有什么不是,就是天王老子都不行,否则就是大怒。对于能当面大怒的。那下场必然是像徐熹一般;可要是碍于身份,不能打面掉脸子的,必然要寻个机会背后伤人。老太爷年纪大了,谁都顺着他,因此这护短的脾性也越来越大了。 丽姐儿想着反正老太爷把徐熹骂也骂了,老太爷发出火去了。想来也就好了。既然不算是什么大事了,也就将此事放在一旁,转而问她一直以来的疑问。 “那姚雅娘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那般倨傲。他父亲听起来似乎没有爹爹品级高,为何那般轻视别人啊?”丽姐儿问道。 “那丫头可不是仗着她父亲的势,而是仗着她祖父的势。她祖父是新近的户部尚书,很得皇帝宠信,是皇帝眼前的红人。”林氏解答了丽姐儿的疑惑。 怪不得。那小姑娘那般有恃无恐,爱说人是非不说。还鼻孔朝天,谁也不正眼瞧,隐隐地还有一些威慑。户部尚书可以说是掌管全国的钱袋子,就算皇帝也要给三分颜面。这天下什么都得用钱,即便是皇帝也知道钱的好处,自然要对户部尚书恩宠有加。 丽姐儿点点头,不再说话,表示明白,接着道:“那人女儿惹不起,躲着就是了。天下人又哪里能事事顺心,总有人添堵,女儿当作看不见就是了。” 丽姐儿的想法很好,可老太爷并不这样想,因此林氏除了叹气就是叹气。 “曾祖父是怕子孙在外受气,并不是气父亲官职卑微,娘亲要劝劝爹爹才是。爹爹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经官居四品,是多少读书人都做不到的,更进一步自然好,可前路多艰,好好守护着现在也未必不是好事。”丽姐儿连忙道。 林氏听着丽姐儿的话深深觉得女儿早慧,为人通透,心里欢喜的不行。随着丽姐儿的年纪渐长,林氏也不觉得丽姐儿的早慧会使她早夭,因而又格外惋惜老太爷不准请女先生给丽姐儿。 “大户人家的女孩子从七岁开始就有专门的女先生教导了,娘亲自然不想你落后于人,所以就擅自做主,结果惹出来这么多的事儿。”林氏很自责,丈夫因为自己被斥责,她很难受。最关键的是,祖父还从不曾斥责过丈夫,她因此更加难过。 “没有女先生,娘亲就亲自教导呗。女儿在山里可不止一次听赵嬷嬷说娘亲当年在京都是数一数二的才女呢。”丽姐儿既恭维了林氏又表达了想学习的想法。 晨园的生活很美好,可也同样很无聊,想来看看书,练练字,绣绣花已经没什么意思了,莫不如就找点事做。丽姐儿前世也学过围棋,懂些皮毛;她前世也羡慕会弹古琴的同学,现如今想好好尝试一番。就算不能学这些风花雪月的,学学管家也不错啊,尽早地接触关于人的事物,想来她也会变得更圆滑。 “我能行吗?”林氏有些诧异。 “怎么不行啊,莫不是娘亲嫌弃女儿资质愚笨?”丽姐儿反问。 “我的女儿怎么会笨!”林氏连忙道。 “女儿既然不笨,娘亲就费心教导女儿呗。”丽姐儿撒娇。 林氏想了想道:“好,你想学什么?” 看来林氏是下定决心了。丽姐儿看着林氏的脸色知道林氏不是敷衍,也把想学的给几样分清了主次,连忙道:“女儿想学管家。” “管家?”林氏从没想过女儿小小年纪却想学管家。 “世上最难的学问就是人的学问,女儿最想知道这些学问。”丽姐儿神色很肃然,决不是在说笑话。 林氏看着女儿严谨的表情,连忙道:“还是丽姐儿孝顺,知道要帮娘亲分忧。”不管丽姐儿做什么,林氏从来都把女儿往最好的地方想,因此神情格外感动,这样丽姐儿有些坐立不安。 “好,明天你就随着娘亲在花厅理事。不是娘亲夸口,娘亲打理内宅可是有板有眼,至少到现在都没出过错。你在山里想来也同你姑姑一起与赵嬷嬷学了些管家之术,只记得有错必罚,有功必赏八个字,保管你在人事上顺风顺水,平平坦坦的。”林氏脸色亮了起来。 这时候,绿萼和冰儿雪儿带着三个小少爷来了凝晖堂,林氏连忙把几个孩子都叫到身边,好好亲昵了一番,又留了孩子们用午膳,整个凝晖堂热闹的很,欢声笑语不断。 “再过两天,蜀香又要分红了,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尽管与娘说就是了。”丽姐儿临走前,林氏私下里对着她说道。 “曾祖父的酒楼生意那么好?”丽姐儿知道蜀香生意红火,却没想到生意好到一个月就给林氏分一次红。 “可不是嘛,听说那酒楼的位置特别难订,有次一个富商居然花了三百两银子与另一个富商争蜀香的位置。”林氏看着女儿疑惑的眼神,接着道,“就是谁出的价高,谁就能在蜀香用膳。” “这是曾祖父想出来的?”丽姐儿连忙问道。 “哪里是你曾祖父想出来的,是蜀香心来的大掌柜想出来的,就是你徐寿爷爷!”林氏道。 丽姐儿恍然大悟,她怎么忘了,徐寿爷爷可是颇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徐寿老人家,年轻时当过小吏,做过剑客,经营过镖局,虽然现如今依旧是孤身一人,可听人说他有红颜知己还在江湖上。总之徐寿老人家的传奇经历写一部书都得是三百万字的话本,其丰富多彩的程度不亚于任何一部颇受欢迎的话本。别看人家寿爷爷现在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听说年轻的时候可是江湖上有名的鬼见愁。丽姐儿不知道徐寿为什么跟随了徐老太爷,可她也没兴趣知道。反正如此厉害的人物是给曾祖父做仆人的,可以想见曾祖父是多么厉害的人物。既如此,有这样天才般经营头脑且每天都赚的钵满瓢盆的,也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丽姐儿明白过来了,就笑着对林氏道:“女儿什么都不缺,娘亲把银子攒起来好了。等到三个弟弟再大一些,他们用钱的地方会多起来,到时候娘亲的银子就派上用场了。” 林氏愈发觉得丽姐儿贴心,乐呵呵地亲自送孩子们去了听雨榭,还与孩子们在听雨榭玩儿了一会儿。 第二百四十二章 人犯 丽姐儿在听雨榭的日子一如既往地优哉游哉,只可惜这么美好的日子却让丽姐儿自己亲手打破了。不得不说这是自作孽不可活,丽姐儿深深悔恨自身的一时冲动。 本来每天睡到自然醒的丽姐儿,终究是在比以往早的多的时辰被人叫醒,进而梳妆打扮,准备去凝晖堂看林氏管家。丽姐儿的动作很小心,进而动静小,她不想扰了三个弟弟的好眠。刚出了听雨榭的门,丽姐儿就发现有四个仆妇抬着小轿在等着。 打头的婆子看着丽姐儿带着青杏和翠篱两个大丫鬟出来了,连忙满脸堆笑地上前道:“奴婢给小姐请安了。” “不知……”丽姐儿问道。 “是夫人心里放不下小姐,说是听雨榭和凝晖堂路途太远,要婆子几个用轿子将小姐抬到凝晖堂去。”那婆子笑着道。 丽姐儿点点头,坐上轿子,而青杏和翠篱两个则在轿外步行。丽姐儿对于林氏的关切细心很是感动,她闭着眼睛在轿子中假寐,补充着睡眠。 到了凝晖堂花厅,丽姐儿先是给林氏请安,然后坐在一旁,静静地不说话也不动作。丽姐儿觉得她还是当个透明人的好,听听林氏是怎么理家,听个三两月,想来就能明白其中的门道了。只要把林氏管家过程中不懂的地方记下来,过后再问,想来主持中馈也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难。 看着更漏,到了时辰,花厅中的仆妇全都一一到齐,全都是干净得体的,丝毫没有哪个不懂规矩抬头乱看的。可即便如此,她们也都看到了丽姐儿端坐于堂上,全都心里犯嘀咕。可却面上不显。 “有事儿来禀,无事就都拿着对牌做事去吧。”林氏呷了口茶,语声似有若无,游刃有余。 “是。”下面黑压压一片人异口同声。 芳草拿着对牌一一分发,而那些仆妇也拿着对牌匆匆而去。管家似乎真没什么难的,端看你如何处置。 “怎么样?不难吧?”林氏看着仆妇都走了,才回头来问丽姐儿。 “娘亲你是多年管家,那些仆妇都威慑于您,自然都毕恭毕敬的,可是到了女儿这里。恐怕就未必是如此。”丽姐儿道。 “我就说我女儿是个通透的,果真如此。你既知道,就好好学。千万别让她们爬到你头上来,否则就真的是打压不下去了。好了,你今天先回去,好好睡个回笼觉,明天娘亲再教你。贪多嚼不烂。你不要急,慢慢地体会,知道吗?”林氏爱怜地摸着丽姐儿柔软的头发。 “知道了。”要知道丽姐儿绝对不是急于一时的人,她最喜欢什么事情都慢悠悠的,只要到时候学会就好了。 丽姐儿同样乘着小轿回了听雨榭,在几个弟弟还没有睡醒的情况下又轻手轻脚地梳洗一番。爬上床去,不到一刻钟就又睡着了。听见丽姐儿轻浅的呼吸声,青杏和翠篱也都退了下去。她们也还困着,找了地方和衣而卧。 丽姐儿是被几个弟弟吵醒的。不过是冰儿和雪儿忙的团团转,而青杏和翠篱也精神不济,三个小家伙就只好来找丽姐儿玩儿了。丽姐儿觉得脸上痒痒,睁眼一看才发觉三个小鬼头拿着鸡毛掸子在丽姐儿的脸上蹭来蹭去。一看就是故意的。丽姐儿哈哈大笑,一下子坐起来。把三个小家伙挨个抱上床来抓痒痒。这一下子,引发了四个人的“大战”,声音一大,丫鬟婆子才闯了进来看着四姐弟玩的高兴。 “小祖宗们别闹了。”一个妈妈一脸的为难。 这时候青杏她们几个才进门,上前把四姐弟给分开来,只有四姐弟还兴致勃勃,呵呵直笑。 “主子们,该用早膳了。”翠篱连忙高声道。 “知道了,快来给我梳洗打扮。”丽姐儿笑够了,让青杏和翠篱上前服侍。 而三个弟弟也被冰儿雪儿拉走了,整理衣衫头发。剩下的丫鬟婆子则整理丽姐儿的床铺。几个弟弟是穿着鞋子在床上捣乱的,因此被褥都要拆洗,换上整洁干净的。 “早膳有什么?”丽姐儿去凝晖堂的时候就饿了,只是没好意思说。 “鸡肉粥,水晶包,胭脂鹅脯,酱鸭胗,辣酱还有毛豆与花生。”翠篱连忙道。 “还有凉拌豆苗和煎豆腐,你怎么不说全啊?”青杏补充之后又埋怨了翠篱一句。 “我不是忘了嘛!”翠篱脸色赧然。 丽姐儿对着镜子中的翠篱笑了笑,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三位小少爷都用过了吗?”丽姐儿连忙问道。 “都用过了,是豆腐花。说是上次夫人带着小姐少爷们去了寺庙,在中元节那天出外游玩,吃过了豆腐花,滋味甚好,因此小少爷们就要吃豆腐花。”青杏连忙道。 “去问问厨房,还有没有剩的豆腐花,给我也弄一些来。”丽姐儿听着青杏的说法也嘴馋起来,连忙吩咐。 “奴婢这就去!”青杏匆匆而去,只留下翠篱给丽姐儿梳头。 待早膳上来,丽姐儿果然看到了一碗豆腐花。 “少爷们喜欢甜豆腐花,因此厨房中也只有甜酱料。不过厨房的王婆子听说小姐要吃,且喜欢咸口的,就连忙做了卤子,拿了香菜和辣子。”青杏笑着道。 丽姐儿点点头,先吃了豆腐花和鸡粥又慢悠悠地吃小菜。等到早膳用过了,又堪堪到了午膳。丽姐儿随意地吃了一些应景,唯有几个弟弟胃口渐大,吃的不好。几个小家伙天天在外运动,身子愈发结实不说,胃口也着实好了许多。这更加坚定了丽姐儿要几个弟弟继续去园子中活动的想法,只敲打了一番陪着几个弟弟的丫鬟婆子,要她们小心谨慎就放心许多。 用过了午膳,丽姐儿刚刚在绣架前绣了一会儿,就听到小丫鬟传话,说是丹桂来了。这几天丹桂并不怎么来,不仅仅是因为涵珍馆中的事宜,也有徐熹因徐老太爷训斥,她不好意思来听雨榭的原因。 “快请进来。”丽姐儿连忙道。本来就不关丹桂的事儿,因此丽姐儿格外热情。 “小姐,奴婢有事。”看着丹桂端肃的神色,丽姐儿连忙遣退了众人。 “怎么了?”丽姐儿连忙问道。 “今天奴婢那口子终于查出来于媳妇先前丢的那个栽种碗莲的古碗了。在永丰当铺,就在山塘街的拐角处,生意还算好。那古碗是死当,当了三十两银子。奴婢家那口子去问,开始那小伙计还不冷不热的,眼皮都不抬,什么都不说,后来听说是晨园丢的东西,这才怕了。要知道贫民百姓最得罪不起官家,牵扯出来徐家,那伙计更是不敢大意,一五一十的都说了,说是一个叫王二狗的人当的。”丹桂急急地道。 “那我们园子里有叫王二狗的吗?”丽姐儿又问。 “倒是没有叫王二狗的,不过那孙婆子身边有个关系很密切的吕婆子有个侄子叫王二狗。”丹桂又道。 “抓人了吗?”丽姐儿问。 “自然抓了,这有凭有据的,自然要抓人了。偷盗东西,还是主子家的东西,这风气可不能得过且过,要不然要出大事的。”丹桂神色肃然。 “娘亲知道了吗?”丽姐儿问。 “自然知道了,听说夫人发了好大的脾气,正在凝晖堂处置那吕婆子呢。”丹桂道。 “这吕婆子平时如何?”丽姐儿问。 “这奴婢不清楚,可听绿萼说,这个吕婆子为孙婆子马首是瞻,孙婆子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为人嘛,听说还算和气,活计也不错,就是有些忌讳,最怕那些鬼神之说,也讨厌于媳妇在园子里。”丹桂连忙道。 丽姐儿点点头,这吕婆子看来也有陷害于媳妇的动机了,就看吕婆子怎么说了。 “走,我们去凝晖堂看看,听听这吕婆子有什么可说的。她讨厌于媳妇固然是有缘由的,可园子里也不仅仅是她一个讨厌于媳妇的,怎么不见那些人去偷主家的东西呢,可见这吕婆子也不是什么好人,该重罚。”丽姐儿带着丹桂出了听雨榭,临出门前又嘱咐了一番丫鬟婆子照顾三个弟弟,匆匆向凝晖堂而去。 刚到了凝晖堂,就发现两个婆子正挥着板子打一个婆子,那婆子嘴里堵着看不出颜色的汗巾,满头大汗,一看就是疼的很。而凝晖堂中,几乎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在场,她们在一旁指指点点,有的不屑,有的心虚,有的惊恐,有的麻木。 丽姐儿进了凝晖堂,发现林氏脸色很不好,她高声道:“这就是偷了主家东西的下场,你们要以此为戒,仔细思量思量。” 芳草面无表情地看着,双眸中闪出一丝嘲讽。丽姐儿不解这是何意,可依旧静静地站在林氏一旁。 林氏看着丽姐儿,脸色顿时柔和下来,对着丽姐儿道:“这里血腥气重,你去内室待会儿。” “女儿与娘亲学管家,这些自然也要看着。”丽姐儿的声音很平淡,这让林氏很满意。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处置 林氏自然满意丽姐儿的态度,可一想到丽姐儿小小年纪,再被些血腥冲撞了,有个什么闪失最后还是自己心疼,就要芳草带丽姐儿去内室休息。 “没事的,女儿再不会生病了。”丽姐儿执意要在花厅,林氏也没办法,只好顺着丽姐儿。 一时板子打完了,那吕婆子一身的汗水,好像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一般瘫倒在花厅地面上,重重地呼吸着,好像快要死去的鱼。丽姐儿在众人中找到了于媳妇和孙婆子。两人站的很远,孙婆子在人群里,可于媳妇却站在角落里,一脸惨白,看着很惊恐的样子。而孙婆子则是面无表情,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般。 “我留你一条性命,却再也容不得你,你赶紧走吧。”林氏对着周围的几个婆子道,“将她扔出去!” “夫人且慢,奴婢有话要说。”芳草开口道。 “你要替她求情?”林氏脸色不虞。 “自然不是,只是奴婢要问这吕婆子几句。”芳草一脸的平静。 “你问吧。”这点面子林氏还是要给芳草的,毕竟芳草现如今是林氏身边的第一人。林氏要是当众不给芳草面子,明天整个园子里都会闲言碎语地议论芳草不受主子待见,又是一场麻烦。林氏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因此索性就给了芳草面子。反正那婆子是要撵出去的,芳草不是求情,她自然也就顺水推舟了。再想到芳草向来董分寸,知进退,因此也就不甚在意了。 “我听闻吕婆子向来人缘好,做事爽利且为人厚道,却不知为何要作如此嫁祸于人,行偷盗之事?据我所知。你家境虽不宽裕,却也有吃有穿,着实犯不上冒如此大的风险。且不说偷盗之罪被发现之后是没了一条性命,就算夫人仁厚,你可以不死,恐怕也再没人家愿意要你做活计了。你宁愿铤而走险也要如此做到底是为什么?难不成是有什么人威胁你,恐吓你,亦或是利诱你?”芳草的一番话让丽姐儿明白了芳草的意图,而林氏则是联想到红豆,顿时心神不安。想了几遍都决定要吕婆子说实话。否则总留有心人在园子里着实是件危险的事儿。 “你实话实说,我虽容不得你,却会为你请医延药。那古碗当的三十两银子我也不再追究,你可要想清楚。”林氏连忙道。 “奴婢无话可说,是奴婢一时财迷心窍才会如此。是奴婢一直忌恨于媳妇才会如此。”吕婆子听的分明,可依旧是死咬着不松口,断断续续地重复着。有气无力,好像马上就要死了。 “吕婆子,你千辛万苦的做了这么多,为的就是那个利用你的人,值得吗?你别忘了,你家里还有一儿一女。你舍得他们因为你而没有好日子过吗?还有你那侄儿,你不说实话,就不怕她死在牢里吗?”芳草的话句句刺心。桩桩件件都是刺向吕婆子的软肋。 很明显芳草这些略带暗示的话让吕婆子有了反应,她双手微抖,很是害怕的样子。 而林氏似乎也明白了芳草的意思,连忙积极配合道:“你要是再有所隐瞒,你那侄儿的性命。我必是要取的。还有你的子女,我也不会放过他们。到时候男的去盐矿。女的则进教坊,你可舍得?”林氏声色俱厉的一番话让那吕婆子惊骇地睁大了双眸,再也不敢死咬着嘴不松口了。 “奴婢招,奴婢都招,不关奴婢孩子们的事儿啊,奴婢那侄儿也只是听了奴婢的话啊!”吕婆子声泪俱下,听着很是凄厉。 别说是旁人不忍,就是丽姐儿活了也有些于心不忍。林氏撂下的狠话,十成十是做不到的,无非是要逼迫吕婆子说真话罢了。不过刚刚林氏的气势和威严,容不得人半分地质疑,因此众人也都面上显示出吃惊的神色,惊惶不已。看来林氏仁厚的名声就要毁于此了,可林氏丝毫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谁在背后搞小动作。 “是孙婆子,是孙婆子要奴婢那么做的。奴婢确实不喜于媳妇,因为她不祥且手艺好,受主子抬举。奴婢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偷学她的家传技艺而已,只是奴婢资质差,只学了两成,着实没什么成效。后来孙婆子出主意要奴婢偷了于媳妇给小姐特别栽种的碗莲,这样就能把于媳妇给赶出去。虽然奴婢只学了于媳妇栽种碗莲的两成功夫,想来搏主子一笑也不难,以后主子们就会抬举奴婢了。奴婢先前不肯的,怕东窗事发,最后连奴婢也牵连进去。可孙婆子见奴婢不上钩,就每每地挑奴婢的刺儿,那架势像是要把撵出去似的。当时奴婢的女儿在生病,药费着实高昂,奴婢根本就拿不起。奴婢想着莫不如就照孙婆子说的做,得了那古碗,怎么也能得些银子给女儿看病抓药,得了主子抬举,一辈子也有个依靠。且奴婢一直觉得女儿的病症是那于媳妇不祥的缘由,因此就铤而走险,干了这么一桩事。奴婢那侄儿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那古碗是奴婢在主子面前得脸,主子赏的,因此才肆无忌惮地去当了死契给当铺。当的那三十两银子有十两是交了药费,女儿的病症好了,剩下的二十两奴婢就将银子藏在了家中的树根下,一挖就出来了。”吕婆子气喘吁吁,眼看着就要晕厥过去,她又接着道,“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只要有一句假话,愿意天打五雷轰。万望夫人千万别牵连我那苦命的两个孩儿,他们都很小,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做过啊。”吕婆子哭的凄厉。 那吕婆子显然是当真了林氏的话,因此竹筒倒豆子般的全都说了出来,又发了毒誓,可见是没有假话。那吕婆子也是心急,她忘了自己不过是晨园中的一名长期工,而不是签了死契的仆妇,她的家人林氏是处置不了的。当然那位去当古碗的侄儿王二狗除外。 而原本在人群中的孙婆子早不知去向,唯有脸色惨白的于媳妇还在人群的角落中站着,惊恐难耐,怕的双手抱胸。 “那孙婆子呢?”林氏连忙问道。 众人显然是被吕婆子的一番话也惊住了,全都像石头一般僵直不动。直到林氏的高声质问,才有人缓过神儿来,连忙道:“刚刚还在这里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芳草你带着人去抓那孙婆子,她走不出这园子。”林氏连忙道。 “是。”芳草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几个婆子匆匆而去,只留下众位丫鬟婆子议论纷纷。 “可是苦了你了,这些日子没给你好脸色。”不知是谁最先和于媳妇说了这么一句,众人就纷纷都陪着笑脸说了几句客套话。可丽姐儿看的分明,大家与于媳妇依旧是隔的老远,都不敢上前去说话。 “去请郎中给吕婆子瞧伤。”林氏对着吕婆子接着道,“我说话算数,那二十两银子我赏你了,我也不再追究你的过失和你的家人。不过……”林氏一顿顿时让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吕婆子也惊恐失措。 “不过,你得管好你的嘴,千万别出去乱说,小心我要你的子女生不如死。”不得不说,林氏平时宽厚,关键时刻却能狠的下心来,很有威势。 “奴婢不敢乱说,奴婢要是敢多说一个字,就要奴婢不得好死。”吕婆子信鬼神,能说出这样的话,就算是保证了。 林氏满意地点点头,要婆子把她拖下去。 等到吕婆子走了,林氏看着众人的脸色,拿起了茶盅喝茶。她动作缓慢,举止优雅,一看就受到了良好的教养。可在众人眼中,这是无声的威慑,所有的人都低眉顺眼地,谁也不敢发出定点声响,整个凝晖堂只听到林氏手中茶盖的撞击声响,轻轻的,平时很是悦耳,这时却令人毛骨悚然的。 “这吕婆子是个教训,也给你们些警醒。”林氏缓缓地道,“园子里的人,不管她是福瑞还是不祥,主子们用了,就容不得你们置喙。这里姓徐,你们都是徐家的下人,主子们还用不着你们做奴才的指手画脚,可明白?” 林氏的声音越来越大,很有威势,让所有人都是一惊。这分明就是在公开给于媳妇撑腰,也顺便敲打那些心里有鬼的奴才们。主子们做什么,奴才们只有遵从的份,谁要是敢指手画脚,冒充主子,下场就是吕婆子那般。即便是有人眼盯着那二十两银子,却也知道那二十两银子用不了多久,真正重要的是好差事和一辈子的体面。 “我自问我对得起你们这些个奴才,你们也别蹬鼻子上脸惹我发怒,仔细你们的皮。”林氏很少有这般严厉的时候,因此众人都连忙称“不敢,不敢。” 这时,芳草带着人进了凝晖堂,脸色很不好看。芳草当着所有人的面,高声道:“孙婆子畏罪自尽,上吊没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后续 “孙婆子投缳自尽,奴婢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芳草脸色很不好,隐隐地还有一番怒气。 林氏和丽姐儿闻言变色,都有一番惊恐和自持;而众人则是哗然,议论纷纷。即便是被抓到了,也未必就是没了性命,这孙婆子太过死心眼儿了。想来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主,很快林氏和丽姐儿就都释然了。既然人已经死了,也全可看做是心虚而死,林氏放下了一颗心。既然是死者为大,虽说孙婆子死的不光彩,可林氏依旧拿了五两银子叫人把孙婆子葬了。 “刚刚那吕婆子到底为何一开始还咬牙不说孙婆子是背后指使之人呢?”事情乱糟糟的,一开始丽姐儿还没注意,可现在孙婆子死了,她回想前事,又想了起来。 “想来是那孙婆子手上有她什么把柄吧。”林氏不甚在意。 “还是仔细问问的好。”丽姐儿劝道。什么事情都弄清楚为好,即便是个安慰,也不会变成心中的一根刺。 “奴婢已然问过了,原来吕婆子的女儿前两年与孙婆子的老姐妹的一个儿子订亲了。听说男方家里有恒产,虽是蓬门小户,可日子过的红火,且那男子读过书,有个秀才功名,是门难得的好亲事。原本吕婆子都为女儿积攒好嫁妆了,却不想女儿病的厉害,前段日子更是有病危的迹象,男方家知道了,怕儿子沾上克妻的名声,说什么都要退亲。吕婆子急得不行,知道孙婆子与男方家亲厚,且孙婆子也愿意从中劝和,便求了她。孙婆子办事也算利落,只去了男方家一次,男方家里就不闹腾了。吕婆子感念孙婆子是一方面。她信奉鬼神,认为是于媳妇克的也是一方面。再加上那孙婆子那段时间因着吕婆子不帮她办事,就死命地挑剔她,俨然是要赶她出园子,没了法子吕婆子才铤而走险的。后来于媳妇虽然没被撵出园子,可她替孙婆子办了事儿,且她闺女的病也好了,也就懒得再帮着孙婆子暗中给于媳妇使绊子。刚刚夫人问她,她死咬着不松口也是为了闺女,谁知道那男方家里与孙婆子亲厚到什么程度。可后来听说夫人要卖了她闺女去教坊。吕婆子慌了,也不管那么多,什么都说了。”原来芳草处亲自证实了孙婆子死了之后就去了吕婆子那里。问了诸多问题,其中就包括刚刚吕婆子的维护。 林氏和丽姐儿都点点头,算是默认这个解释,毕竟闺女都要卖到教坊去了,有没有什么好亲事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好了。这里没事了,都散了吧。”林氏的声音很威严,她一开口,那些丫鬟仆妇都匆匆而去,没有一个稍作停留。 “你也回去吧,娘亲会亲自熬一盅压惊茶给你。”林氏带着安抚的笑容对着丽姐儿道。 丽姐儿笑了笑便往外走。她觉得林氏有话要私下里与芳草说。她故意落后了几步,慢慢悠悠地走。 “你想知道的怕是再也问不出来了吧?”林氏的声音似有若无。 芳草的声音淡淡的:“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的,她不是第一个死去的人。想来也不是最后一个。”芳草的声音很小,可丽姐儿却听的一清二楚。她早就知道芳草与孙婆子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也知道林氏恐怕知道的比她多的多,却不想芳草是这般的沉静,她身上到底背负了什么。丽姐儿不敢深想。 再多的话她听不到了,只是在凝晖堂外看到了跟着来的丹桂。丹桂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想来是知道了园子里发生的事情。 “阿弥陀佛,奴婢活了这半辈子,在京都蜀州都呆过几年,却不想这江南之地,如画风景却这么多糟心事儿。”丹桂感叹道。 “以后会越来越不平静,姐姐回了涵珍馆必要再仔细梳理一遍丫鬟婆子,谨慎小心才是。”丽姐儿觉得丹桂说的很有道理。 “是,奴婢知道了。”丹桂道。 “曾祖父回来了吗?”丽姐儿特别想见见老太爷,不知为什么她现在特别想去香茗草堂坐坐。 “还没有。”丹桂道。 丽姐儿点点头,径直回了听雨榭,却发现三个弟弟在午睡,宁静而安逸。丽姐儿心里一暖,原来的忐忑也都消失不见,只有点点愉悦在心中扩散。 丽姐儿悄声洗漱,也与弟弟们并排躺在床上,听着几个弟弟的呼吸沉沉睡去。 晚膳依旧如往常那般丰盛,凝晖堂中一家人都坐在一起,谁都没有提起孙婆子的死,就好像没这回事情一般,一如已往。想来也没什么可提的吧,丽姐儿按下心事,夹了一箸芙蓉虾球,滋味鲜美。苏州河流众多,虾也多,因此本地人好吃虾,所以虾为主材料的菜品很多。丽姐儿一直不喜欢吃带壳的食物,原因不过是吃起来麻烦,还没有多少肉。可现在有丫鬟伺候,即便吃的不是虾仁或是虾球,也不麻烦,反而能大饱口福。 “这是这个月的分红。”酒足饭饱,徐老太爷往桌子上放了一张银票,分明是给林氏的。 林氏笑着道谢,亲自拿了银票,却没看数字。 “这个月赚的确实不少,全是那糯米冻糕卖的好。可下个月眼瞧着天气转凉,冻糕不好卖,恐怕生意不会这么好了,你们都有什么想法啊?”徐老太爷问道。 “生意有旺季自然也就有淡季,祖父又何苦与其它商家争利。再说祖父不是早想着要卖鱼锅和鸭锅吗?卖那个不就行了?”徐熹和徐老太爷的关系早就融洽了,可这一番话出口,又让徐老太爷的眉头皱了起来。林氏连忙推了一下徐熹,示意他不要多话,而徐熹也明白过来,低着头脸色涨红。 “看来你是没什么想法了。”徐老太爷摇摇头,暗自思量要好好地与这个呆头呆脑的孙儿好好谈谈了。 “媳妇你呢?”徐老太爷转向林氏。 “这,这要是蜀香专卖素斋,说不得媳妇还有几分主意,可是……”林氏还没说完,徐老太爷就重重地叹了口气。 “乖孙女,你可有什么想法?”徐老太爷对着丽姐儿道。 “就卖蛋包饭呗,那滋味那么好,想来一份卖五文也有赚头。”丽姐儿笑着道。 “对啊,我怎么把这个忘了!”徐老太爷恍然大悟。 “再配几道小菜,无非就是黄瓜茄子或是冬瓜汤卖份例菜,一份十文,更有赚头。”丽姐儿笑着补充。 “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可能只卖十文,依我看就二十文好了。”徐老太爷双眸明亮,神采奕奕接着道,“还是我孙女聪明。” “不过那蛋包饭的酱料得配制的精巧些,只此一家,别无二份的好。”丽姐儿的话徐老太爷一听就明白了。如果配料太过简单,恐怕别人一口就能尝出来,其他饭庄也就都跟风做蛋包饭,那蜀香就没什么赚头了。 “这个好办。”徐老太爷有了主意,就开开心心地离开了凝晖堂。 “你怎么给长辈乱出主意,万一生意不好怎么办。”徐熹假装生气。 “曾祖父那么精明,生意一定会好。”丽姐儿笑得软糯,徐熹也就泄了气。 “你要是怕丽姐儿的主意不好,就亲自去和祖父说啊,在这里和孩子乱说什么。”林氏有些不高兴,徐熹无语,默默地坐在一旁不说话。 “娘得了分红,给你打套赤金的头面,好不好?”林氏笑着道。 “娘亲还是留着吧,女儿什么都不缺。”丽姐儿笑着道。 “那也得给你添点什么。好了,我做主了,就做首饰给你。”林氏下定决心道。 “那女儿就带着几个弟弟回了听雨榭了。”丽姐儿要告辞。 “等等,先喝了压惊茶再走,娘亲亲自熬的。”林氏连忙要芳草去盛一碗。 丽姐儿看着棕色的茶汤,捏着鼻子喝了精光,又吃了几块杏脯,桃脯才带着几个弟弟回了听雨榭,稍稍洗漱一番就睡了。 “你也说了祖父不过是在园子里闲了,想开个酒楼解闷,你又何苦说那些话,惹得祖父生气。”凝晖堂里林氏埋怨徐熹。 “我是怕其他的商家眼红,最后狗急跳墙对家里人不利。”徐熹的担忧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祖父到底是怎么想的,恐怕你还要与祖父好好商量商量。你当人家孙子的,自然要知道老人家要什么才是。你有顾虑,说出来就好了,又何必藏藏掖掖的,都是一家人,原也不是这样的。上次祖父对你生气,纠其原因还不是因为你被别人小瞧了,心疼才会如此。所以啊,你也多听听祖父怎么说,怎么想的。”林氏劝慰徐熹。 徐熹笑了笑,觉得林氏说的有理,打算寻个空儿仔细与祖父聊聊。 第二天丽姐儿去了凝晖堂看林氏管家,回来睡了一个回笼觉,吃了丰盛的早膳,打发弟弟们出门玩耍,就待在在听雨榭给林氏做一件内衫。 第二百四十五章 融洽 丽姐儿做的细致,一针一线皆精细,刚刚收了针脚,就听见了脚步声。抬头一看,就看见青杏进来说话:“于媳妇在外面呢,她和另外一个婆子拿着碗莲来给小姐复命。” “终于来了。”丽姐儿喃喃自语。等了那么久,四月末就要的能装下金鱼的碗莲因着各种事由终究是快八月了才能看见真容。 “快让她们抬进来。”丽姐儿连忙道。 那碗莲的古碗开口有成人的小臂那么大。内里盛的水不深不浅,能直接看到碗底的青花纹。碗面上有三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盈盈而立,在碗中的一隅,在娇嫩的荷叶衬托下疏密有致,很是娇美。大片大片的碧绿的叶子则都垂于碗外,密密的一圈,很有意趣。 “小姐抬举奴婢,奴婢自然尽心尽力。”于媳妇的脸色依旧苍白,想来她还没缓过神儿来。 “这是怎么种的?”丽姐儿仔细观看才发现那三朵荷花分别是三种不同的颜色。 “其实是三株,不过是将其拼凑在一处而已。”于媳妇脸上有了笑意。 “快去涵珍馆将我的朱顶紫罗袍拿来。”丽姐儿吩咐青杏。 “是,奴婢这就去。”青杏也看着于媳妇栽种的碗莲也啧啧称奇。 “你果然是有好手艺。”丽姐儿笑着夸赞道。 “雕虫小技,能搏小姐一笑就是奴婢的福分了。”于媳妇毕恭毕敬,全然不似丽姐儿第一次见她时,她怯弱的模样。环境造就了人,想来于媳妇也在园子里学到了不少。 “赏她二两银子。”丽姐儿对着绿萼道。 绿萼连忙掏出一个荷包给了于媳妇,于媳妇很是惊慌的样子,不敢接。这时的于媳妇倒是像原来的样子,丽姐儿看了笑着摇了摇头。 “给你就拿着。你这手艺恐怕整个苏州都找不出第二个来,这点银钱不算什么。”丽姐儿很大方。 “多谢小姐。”于媳妇这才稳稳当当地接了,脸色都明亮起来。看来家里很不宽裕,想来是缺钱了。 “就只有这一盆?”丽姐儿问道。 “是。”于媳妇接着道,“这种杂色的碗莲比较费功夫,奴婢也只是第一次栽种,不过在给奴婢几个月时间,想来还能弄出来几盆。” “只给你二两银子只怕是少了。”丽姐儿觉得这花很珍贵。 “小姐对奴婢的恩德奴婢铭记在心。”于媳妇连忙道。 “你回去忙吧,接着栽种莲花,缸莲。塘莲都好,越是奇特的越好。”丽姐儿道。 “是。”于媳妇连忙道。 “你现在的月例是多少?”丽姐儿问道。 “八百文。”于媳妇道。 丽姐儿点点头,不再说话。打发于媳妇出去了。 “我记得让你盯着于媳妇,她可有什么不妥?”丽姐儿对绿萼道。 “这于媳妇还真没什么不妥之处,只是她那个婆婆日益难缠,对于媳妇非打即骂的。就这样,于媳妇也咬着牙挺住了。天天供养她婆婆。”绿萼对于媳妇很同情。 “芳草和于媳妇没什么接触吗?”丽姐儿接着问。 “倒没什么接触,只是芳草姐姐总是在夫人面前总帮着于媳妇说话,因此夫人对于媳妇也高看两眼。”绿萼道。 丽姐儿点点头。 “我知道我要你别再盯着红豆,可是之前我要你去看看红豆是否与芳草亲近,你可查看明白了?”丽姐儿又问道。 “这个奴婢知道的一清二楚。”绿萼胸有成竹,接着道。“奴婢曾经仔细在凝晖堂打探过红豆与芳草姐姐的关系,那红豆和芳草姐姐关系很不好,听说是死对头。” “怎么说?”丽姐儿连忙问。 “那里的小丫鬟都说红豆是个心大的。一门心思要出人头地,要做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可芳草姐姐却很看不上红豆,说她举止鬼祟,心地不好。可凝晖堂的小丫鬟们都觉得芳草姐姐这是打压红豆,要红豆知难而退。毕竟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是芳草姐姐,谁又能容忍有人要爬到头上来作践。”绿萼一提起园子里的流言蜚语。就双眸闪亮。 丽姐儿听着绿萼口中的话,深深觉得这红豆不是个简单的。很显然凝晖堂中的小丫鬟大部分都是觉得芳草嫉贤妒能,而红豆不过是个心大的,想在主子身边有一席之地而已。园子里的奴才又有几个是老实本分,不想向上爬的,恐怕大多的老实本分都是装出来的。丽姐儿本来从绿萼等人的打探和林氏的口气中猜到了芳草的身世恐怕有着血海深仇且与徐家无关,因而对芳草的疑惑就越来越少,基本上对芳草放了心。可现在听道芳草处于不利的形势,她又有些担忧了。娘亲身边就这么一个能确定的稳妥人,她要是在凝晖堂不得人心,岂不是置娘亲于险境。毕竟芳草只是一个人,并非有三头六臂,否则当初也不会欢哥儿洗澡也能溺水了。再说那红豆,幸亏查出她有些蹊跷,这要是一直没有察觉,说不得早就是娘亲身边得力的,说不得还压了芳草一头。丽姐儿这样想了,后背就直冒冷汗。 “小姐怎么了?可是不舒服?”绿萼看着丽姐儿脸色不好,连忙道。 “你现在就去找芳草,把你刚才对我说的话对着她再说一遍。”丽姐儿道。 “是,奴婢这就去。”绿萼说着就要走。 “等等,她要是问起来你怎么知道的,你可知道如何答?”丽姐儿问道。 “这还不简单,就说是每次陪着小姐去凝晖堂的时候,听见小丫鬟们嚼舌根呗。”绿萼笑着道。 “数你机灵,快去吧。”丽姐儿解决了一桩心事,又开始缝制林氏的内衫。 待到了晚膳,丽姐儿带着三个弟弟并着丫鬟婆子去了凝晖堂,芳草亲自出来迎接,态度很是温和。丽姐儿笑笑,深觉芳草是个通透人,有她在娘亲身边也是一桩好事。 凝晖堂中曾祖父和父母都在,三人脸色都很愉悦,丽姐儿也带着弟弟们给各位长辈行礼。 “再过几天就要入秋了,本打算是要接你几个弟弟回凝晖堂的。可想着这里入秋恐怕也是暑热难消,就想着你们四姐弟在多住些时日,你看可好?”林氏与丽姐儿商量。 “全凭娘亲吩咐。”丽姐儿笑着道,“这是女儿给娘亲做的内衫,手艺不精,只是一片孝心。” “只要是你做的,娘亲都喜欢!”林氏兴高采烈的,却也没有当着众人的面仔细端详丽姐儿的手艺,只是将内衫递给芳草,要芳草收起来。 “别尽天的做针线,家里不缺人做针线。你时常去园子里走走,看看景致,找点乐子……”林氏搂着丽姐儿唠叨起来,丽姐儿只是点头,却不把林氏的话放在心上。天气还热,丽姐儿愈发懒怠,她就喜欢懒懒地待在听雨榭,又凉快又舒坦。 等用过了晚膳,徐老太爷和徐熹去了书房下棋,而林氏则和丽姐儿说话。 “你爹爹和你曾祖父今天下午聊了很久,虽没和娘亲说什么,可看着脸色关系比前段日子好多了。”林氏对着丽姐儿道。家里没别人,丽姐儿也开始学着管家了,林氏也就有什么事儿都和丽姐儿说两句。 丽姐儿在一旁听着,只是沉默。她是能猜到曾祖父几分心思的,无非是给几个弟弟赚些体己银子,说不得还有一份是给自己将来出嫁的添箱钱。虽说丽姐儿也觉得自己和几个弟弟还小,根本不用现在就着急;且家里不缺银子,爹爹的官职是个肥差,每年只拿该拿的就有十来万两白银,根本用不着曾祖父这么费心费力。可她也能理解曾祖父做为一个老人家的心情,爹爹给儿女的银子是爹爹的,他老人家给子孙的是他老人家的一番心意。曾祖父无非是想趁着还能走得动路,还有精力,再给徐家,再给子孙挣一笔产业而已。况且爹爹打理庶务的本事在丽姐儿看来也就是能守业,却未必能再挣更大的家业。从爹爹对酒楼生意的不以为然的态度,只觉得那是给曾祖父解闷的就可以看出来。两淮巡盐御史固然是个肥缺,可爹爹不可能一辈子都在这个职位上,说不得过几年就会去个穷乡僻壤也未可知,曾祖父又何尝不是未雨绸缪,苦心一片要在江南这个富庶之地给徐家留点东西呢。前段日子曾祖父训斥爹爹也许只是迁怒,可昨天爹爹那种在庶务上得过且过的态度却真正让曾祖父生气了。不得不说爹爹把曾祖父的一片心意给忽略了,一看就是不明就里。可这也不能怪爹爹,丽姐儿能听的出来爹爹固然对庶务不感兴趣,可更多原因是园子里形势不稳,周遭情况不明而小心谨慎,不想因为蜀香的生意兴隆而再惹是非。祖孙俩各有心事,都不摊开来说明白,有误会是正常的。既然现在两人神色都不错,想来下午就已经把话说明白了,既如此,也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 晚上还有6000字。 第二百四十六章 争吵 要说丽姐儿最喜欢晨园哪处,那莫过于香茗草堂。原因很简单,香茗草堂的情形和整体结构和避祸的蜀州深山中如出一辙。那里有大片的菜园,大片的果树,大片的竹林,竹篱茅屋样样都显示着野趣。除了望远没有深山老林,近瞧没有温泉清流,剩下的几乎一模一样,与回忆中的世外桃源是那样的相似。 丽姐儿坐在井边,低头就能看见井水清澈,一旁是成片的菜地,绿油油的青菜鲜嫩可人,想来非常可口。丽姐儿站起身来,看看空中的太阳,估算了时辰就带着碧草和绿萼拿着竹篮进了竹林。避暑是其一,其二是捡蛋。香茗草堂和在山中一般,也养了一群鸡鸭鹅,分别由小厮和小丫鬟们看护着。刚刚过了伏天,鸡又开始下蛋了,丽姐儿也来了兴致带着丫鬟们去捡蛋玩。 “以前在山里的时候,我和虎妞虎头就总结伴到荔枝林子里捡蛋。那时候碰上太阳落山,四周一切都被阳光染上火红色,眼睛都睁不开,分外漂亮。”丽姐儿看着篮子中由蛋堆砌起来的小山,好像在自言自语。是啊,也不知道虎妞现在怎么样了。 “小姐,这些鸡蛋都送去哪里啊?”碧草和绿萼自然听见了丽姐儿说的话,也都大概猜到那虎妞虎头都是谁,只不过她们更重视的是手中沉甸甸的篮子。 “涵珍馆能做吃食吧?”丽姐儿看着满篮子的鸡蛋鸭蛋和鹅蛋问碧草。 “能做些小吃食,太复杂的菜色却做不得。”碧草善厨艺,丽姐儿平时吃的小点心,小零食都是碧草亲自动手。 “能煮茶叶蛋,馄饨之类的吗?”丽姐儿又问。 “能的,能的,奴婢去厨房要些材料来就能做。”碧草笑着道。 “绿萼。你去拔几颗菜过来。碧草你去厨房要些鸡汤,面粉,白玉菇,豆苗,青葱,辣椒,虾仁,肉馅来,记得多要些虾仁。”丽姐儿吩咐道。 “小姐要亲自下厨?”绿萼疑惑道。 “嗯。”丽姐儿点点头。 绿萼和碧草面面相觑,碧草连忙道:“小姐想吃什么。吩咐奴婢就是了,何必劳烦小姐。” “我想吃的你未必会做,我在一旁说。你在一旁做就是了。记得多拿点材料,我可是要多做一些给曾祖父和父母弟弟尝尝鲜的。”丽姐儿难得有兴致想做点吃食,自然要面面俱到。 “是。”绿萼和碧草二人拿着成满蛋的篮子就匆匆而去。 因为徐老太爷去了酒楼,因此丽姐儿也就没在香茗草堂多停留,独自一人向涵珍馆走。到底是入了秋。天气虽热,却还是有点小变化,隐隐地不那么闷了。 说来也巧,刚刚走到假山后,就听见有人在哭。丽姐儿身量小,堪堪停在假山后。屏息凝神地听着。当然她心中也不大自在,她似乎总是扮演着偷听的角色,上次在京都是这样。这次在苏州也还是如此。 “红豆姐姐你别哭了。”声音很熟悉,好像是凝晖堂的榴花,丽姐儿在假山的窟窿中确认了一番,果然是。 “芳草也欺人太甚了,都是做奴才的。谁又比谁高贵些,就她仗着在主子跟前得脸。狠狠地作践我们这些低等的丫鬟,凭什么啊!”说话的是谁丽姐儿不清楚,不过看长相显然也是凝晖堂的丫鬟,有些眼熟。 “小点声,被人听到了又是一场是非。”榴花担忧地道。 “怕什么,就是要让别人都听到,也好让大家来评评理,她芳草是个什么东西。”眼熟的丫鬟口气很冲。 丽姐儿心道:看来绿萼带给芳草的话,已然让芳草警觉,说不得已经开始用了高压手段,否则哪里会有这么一出。 “你就积积口德吧。”榴花有些恼怒。 “怎么,你怕了?”那丫鬟冷笑着看着榴花道。 “我可不是怕了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都给人做丫鬟了,自然要认命了。你在我和红豆姐姐面前倒是底气足的很,怎么不敢在芳草面前说这些?我一个三等的洒扫丫鬟,没什么志气,只想着能吃饱穿暖就是了。芳草霸道,我们低头就是了,何必非得同她硬碰硬。红豆姐姐哭也不过是委屈,你可曾听过姐姐破口大骂?凡事小心自有你的好处,你忘了原先被卖了那个杏花?”榴花口中的杏花就是因为顾忌着新裙子差点让欢哥儿溺水而亡的那个小丫鬟。 “那还不是芳草算计的。本来小少爷们是碰都不让我们碰一下的,怎么那天就让我们这些三等的丫鬟进了内室,可见就是芳草起的坏心。”那丫鬟狠狠地道。 “真真是好笑!那杏花年哪里值得芳草算计,她一个三等丫鬟,芳草伸伸手指头她就永远不可能在主子面前得脸,用得着拿小少爷做筏子吗?”榴花气势十足,接着道,“她不顾惜主子,被卖了也轮不到你来替她打抱不平,还是管好自己吧!” “你,你……”那丫鬟气急道。 “你什么你,你是成心要红豆姐姐嫉恨芳草,然后从中得利吧。小小年纪,心眼儿倒是不少。”榴花双眸瞪得老大,气鼓鼓地道。 随后榴花也不管那丫鬟精彩绝伦的表情,照旧轻言细语地劝着红豆,神情很是温和。 丽姐儿看着这三个丫鬟的表现,对于刚刚两个丫鬟吵的让人头疼,可红豆依旧哭哭啼啼,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表现觉得好笑。这也就是她装装可怜骗骗小孩子,要是有一个精明的在这里,也不会这般掏心掏肺。不过榴花说的那几句话,还真是有点意思,小小年纪,有这样的见地也算是个好苗子了。等到三人走了好一会儿后,丽姐儿才从假山后出来,疏了一口气,慢悠悠地往涵珍馆走。 待到了涵珍馆,才看见碧草满脸大汗,脸色焦灼。 “我的小姐,您去了哪里,满院子的丫鬟婆子都去找您了。丹桂姐姐还说了,要是再找不到人,就要去凝晖堂向夫人请罪,要夫人派人来亲自找。”碧草连忙道。 “是我走的太慢了,你赶紧派人把她们都叫回来就是了,记得千万别惊动别的院子。”丽姐儿笑眯眯的,和平常一样。 “是,我这就派人去。”碧草去找小丫鬟跑腿,然后又回到丽姐儿身边,服侍丽姐儿洗漱。 丽姐儿有两三个月没回涵珍馆了,隔了一段时间再踏足才发觉涵珍馆格外亲切,那种淡淡的花香让丽姐儿很惬意。冲着窗外定睛一看,原来是碗口大的白芙蓉,亭亭玉立,清雅可人。丽姐儿又看了看床榻边的碗莲,亭亭如酒杯,娇小可爱。 “这碗莲起码有几个月了,还绽放如初,于媳妇手艺果然精妙。”丽姐儿不禁感叹。 “哪里是于媳妇的手艺好,是于媳妇心里有小姐。”碧草道。 “怎么说?”丽姐儿疑惑。 “这碗莲开的再娇美,花开花谢还是挺不过两个多月,于媳妇是算着日子来换的。每当莲花看样子有些蔫儿的时候,于媳妇都会亲自捧着碗莲来换。”碧草的花让丽姐儿恍然大悟。怪不得,这花这般娇艳,哪里是三个月前的那朵,原来是有人换过了。 “那打赏过了吗?”丽姐儿又问。 “打赏了,每次都是丹桂姐姐打赏的。丹桂姐姐出手也大方,从来都是一百个钱,倒是那于媳妇每次接赏钱都是推三阻四的,总说不用。”碧草道。 丽姐儿点点头,压下一桩心事,呷了一口茶才道:“食材都拿回来了?” “都拿回来了,奴婢还怕食材不够用,又多拿了几样。”碧草连忙道。 “那就开始吧。”丽姐儿起身带着碧草去了耳房。 涵珍馆的一间耳房是碧草专门做吃食的地方,丽姐儿还是第一次进去。耳房中的样子很普通,只不过两个炉子,一些厨具而已,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整间耳房很干净,没有一丝的油烟味。 “先煮茶蛋。”丽姐儿吩咐。 “是。”碧草果然是善厨艺,她在这耳房中动作熟练麻利,点火烧炉子,煮开水,动作行云流水,很是赏心悦目。 “做吃食是和谁学的?”丽姐儿问道。 “和奴婢的娘亲学的。”碧草一边干活一边道。 “那你娘呢?”丽姐儿问。 “没了,得了病,没钱抓药没的。家里穷的连棺木都没有,只好用一张草席卷了埋了,墓碑也是爹爹亲手做的。”碧草脸色恬淡。 又是一个苦命人,丽姐儿叹了口气,再不说话了。 茶叶蛋在锅中煮着,碧草就一声不吭地开始揉面。她肯下力气,不大一会儿就揉好了面团,开始制作馄饨皮。 丽姐儿也没闲着,她把剁好的肉馅,虾仁,青椒碎,蘑菇碎,等等并着调味料仔细搅拌,和好了一大盆才停手。 丽姐儿准备做的是虾仁馄饨和芙蓉虾球,滋味清淡却鲜美,最适合现在这个时节与气候,闷热潮湿。白玉菇是好东西,产自武陵山,有钱人家菜吃得起,自然也味道鲜美。 第二百四十七章 经商 碧草把馄饨皮制作的特别薄,好似吹弹可破,因此丽姐儿也格外小心,一个一个仔细包。 “小姐还会包馄饨。”碧草看着丽姐儿流利的动作有些惊讶。 丽姐儿呵呵乐着,却没有说话。上辈子会做的事情丽姐儿还有些记忆,包馄饨就是其中之一。前世今生,口味没变,自然也就会做。唯一的不同是碧草的馄饨皮比妈妈擀的薄,妈妈是没有这种手艺的。前世的妈妈也许也在这个世道中生存吧,丽姐儿一边包馄饨,一边胡思乱想。有些人,有些事,明明面目全非,却依稀还是记得。 正这时,涵珍馆中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不用抬头也知道是丹桂带着涵珍馆的丫鬟婆子们回来了。 “小姐这是做什么?”丹桂焦急地道。 “包馄饨啊。”丽姐儿抬了抬眼皮。 “小姐哪里用得着做这些。”说着也不顾一身的汗就要上前帮忙。 “这可是我孝敬长辈的,你可不能动。”丽姐儿的话很管用,丹桂果然就不动了。 “行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吧,别大惊小怪的,我不过是走路慢而已,你们辛苦了,一会儿每人赏十个钱,都回去等着吧。”丽姐儿的月例是二十两,这也是她大手大脚的原因。更何况林氏还明里暗里的补贴,今天一匹料子,明天一道珍馐的,逢年过节又做衣服又添首饰,因此丽姐儿格外富,一个月能剩下不少银钱。 丹桂看着丽姐儿有模有样的,也就低声嘱咐碧草几句,带着众人离开了。 丽姐儿把馄饨包的很大,圆圆鼓鼓的一个,看着很喜庆。碧草也照着丽姐儿的样子包馄饨。两人做的快,不到三刻钟就包了快六十个。 “够了吧?”丽姐儿没什么把握,问碧草。 “这么大的馄饨,小少爷们吃不了几个,剩下的几位主子定是够了的。”碧草道。 “那就煮馄饨吧,用清水煮,等馄饨熟了再放进滚烫的鸡汤里,再调兑上鸡蛋,辣椒,香菜和香葱。”丽姐儿道。 “是。”说着碧草就行动起来。两只手飞快。 等到馄饨熟了,鸡汤滚烫了,丽姐儿连忙将打匀的鸡蛋到入鸡汤。好像蛋花汤一般再下入馄饨,撒上香菜和香葱就算是大功告成。 “再做一道虾仁蒸蛋和虾仁炒豆苗就好了。”丽姐儿说着碧草就已经烧油了,丽姐儿看着没她什么事,也就先出了耳房,换了一套衣服。重新梳了头。 等丽姐儿打扮一新,碧草也将所有的菜色都做好了。 “曾祖父回来了吗?”丽姐儿问绿萼。 “已经回来了。”绿萼笑着道。 丽姐儿点点头,又对着绿萼道:“你一会拿着我做的吃食去凝晖堂,顺道和芳草说一个巧宗。” 丽姐儿把刚刚在园子里发生的事情一字不差地告诉了绿萼,最后还嘱咐道:“可千万别说错了。” “是。”绿萼双眸闪亮。 “快去吧,回来自有赏钱。”丽姐儿笑着道。 “哪里还要小姐的赏钱。夫人的赏钱定是只多不少,奴婢今天又赚了。”绿萼笑着眨着眼睛去了耳房,提了食盒直往凝晖堂去。 “这丫头。”丽姐儿不禁笑着道。 “你提着食盒去听雨榭。顺便服侍着小少爷们吃完再回来。”丽姐儿吩咐青杏。 “是。”青杏一脸的柔顺。 “你们两个随我去香茗草堂。”丽姐儿带着翠篱和碧草去了香茗草堂,丹桂则照旧留在涵珍馆坐镇。 徐老太爷到了香茗草堂刚刚洗漱完毕就听小厮说丽姐儿来了,高高兴兴地在里面等着。 丽姐儿是带着丫鬟,提着食盒进来的,徐老太爷一看就知道这是曾孙女带吃食来了。笑得合不拢嘴。 “可是酒楼的生意十分红火,孙女看着曾祖父十分高兴。”丽姐儿笑着道。 “可不是嘛。那蛋包饭果然好卖,配着清炒虾仁,滋味甚妙。虽不过短短两天,卖的钱却比糯米冻糕还要好。”徐老太爷的双眼笑眯眯的,顿时成了一条线。 “那是曾祖父您精明。”拍马屁是丽姐儿的强项,她接着道,“这馄饨是孙女儿亲自包的,您尝尝看。” “你亲自做的?”徐老太爷诧异,他以为不过是厨房做的,丽姐儿拿过来而已。 “可不是嘛,孙女儿今天在您的地盘上拿了不少鸡蛋,自然做些吃食给您老人家。”丽姐儿一边说话,一边让碧草给徐老太爷盛馄饨。 “还有这两道虾仁菜,很清爽,您也尝尝看。”丽姐儿道。 徐老太爷看着嫩黄的鸡汤配着大馄饨,食指大动,也不顾烫,连忙吃起来。 “您慢些吃。”丽姐儿给徐老太爷夹了两箸虾仁,就拿着手边碟子中的菱角剥皮吃。 “你怎么不吃?”徐老太爷吃了大半碗馄饨,一脑门子的汗,看着丽姐儿一点点地啃菱角问道。 “孙女儿吃过了。”丽姐儿叫小厮拿软巾给徐老太爷擦汗。其实丽姐儿在耳房煮了些菜,浑身都热也就没胃口吃东西了。 徐老太爷看着丽姐儿悠闲自得的样子也就不再说什么,呼噜呼噜的把碗中的馄饨都吃光了。自然虾仁也没剩下什么,清清淡淡的,与滚烫的鸡汤很相称。徐老太爷用软巾擦干了头上的汗,又喝了一大杯金银花茶水才彻底舒服下来。 “味道很好,我送你点好东西吧。”徐老太爷笑着对丽姐儿说话。 丽姐儿眨了眨眼睛,没说什么,总觉得接受不好拒绝也不好,干脆不说话。 “鸣琴,把柜子里的那个紫檀木匣子拿出来。”徐老太爷以为丽姐儿默认了,就连忙吩咐身边的小厮。 “曾祖父,您的东西还是留着给弟弟们吧,孙女儿从您这里拿了不少东西了。”丽姐儿从徐老太爷这里拿的东西决不算少,从蜀州祖宅的地道中就拿了徐老太爷不少体几,再加上前些日子徐老太爷给的珍珠和座屏,丽姐儿着实不缺什么。 “给你就拿着,你的几个弟弟,我自然有东西给他们。”徐老太爷把紫檀木的匣子往丽姐儿这边一推。 丽姐儿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打开匣子一看,里面全是或是赤金的,或是玛瑙红玉,金刚石的首饰。看样子应该有些年头了,虽然样式老,可依旧很耀眼夺目,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这是你曾祖母的首饰,林林总总有五匣子。你姑姑出嫁的时候我给了一匣子,你母亲那里有两匣子。等你下次再给我做衣衫鞋袜或是做吃食,我就把最后那一匣子也给你。”徐老太爷看着匣中的首饰,脸色很柔和。 “这我不能要。”明显这是徐老太爷对老伴的念想,丽姐儿直接拒绝,接着道,“您要是非得给我点东西,就把那块还未雕刻的鸡血石给我好了。” 徐老太爷喜欢收集石料,尤其是价值不菲的石料。丽姐儿一直喜欢那种颜色鲜艳的石块,只觉得那样的石头很有灵性。 “那就给你鸡血石。这匣子我也给你收着,反正早晚都是你的。”徐老太爷欣然答应。 于是丽姐儿临走的时候,碧草就拿着一块色彩鲜艳的石头在园子里晃荡,只要是有眼睛的,全都看见了。 刚刚到了涵珍馆,丹桂就迎了出来道:“夫人找您呢。”她看着碧草手中的鸡血石也不过是诧异了一刻,随即恢复常态。丽姐儿受宠,她们涵珍馆的下人自然也脸上有光,谁不知道老太爷最宝贝鸡血石啊,这不也送给曾孙女了嘛。 “知道了。”丽姐儿让碧草将石头放好,又带着翠篱和碧草去了凝晖堂。 迎出来的人是芳草,她笑的温和给丽姐儿行礼,虽不说话,双眸却熠熠生光。丽姐儿笑了笑,觉得聪明人就是聪明人。 徐熹也在凝晖堂,他和林氏正吃着丽姐儿包的馄饨,满脸喜色。 “你什么时候学的包馄饨?”林氏笑着问。 “女儿不是聪明嘛,看着碧草做也就会了。”丽姐儿的话让碧草皱了皱眉头,却也只是一瞬。 “你想要什么?”徐熹直接问道。 “曾祖父给了女儿一块鸡血石。”丽姐儿想着父母既然要给,就把标准说出来,免得越过了曾祖父。 徐熹和林氏的脸色明显一变,面面相觑。 最后徐熹道:“要不给你打两套首饰?”本来徐熹是要给女儿一台古琴的,可既然古琴的价值和鸡血石差不多,他自然不能越过祖父。 “还打首饰啊?”前两天就已然打了一幅,丽姐儿觉得实在是没必要。 “那就直接两千两的银票,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徐熹想了好半天才说出来这么一句。 丽姐儿暗自笑了笑,突然起了玩乐的心思,正色道:“行啊,那女儿就用两千两银票开个金铺,专门卖首饰。首饰的样子都是女儿自己画,保准天下仅此一套,绝无重样!” 徐熹和林氏闻言变色,而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却高声道:“好主意!” 徐熹和林氏还有丽姐儿都怔愣了片刻,回头一看才发觉是一脸兴致的徐老太爷。 第二百四十八章 金铺 丽姐儿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首饰图,盲目地点头,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她就不明白了,不过是开了个玩笑,怎么到最后还是她受累呢?优哉游哉的日子似乎一去不复返,她每天做的事情都是照着时辰安排好的,甚至都没有发呆胡思乱想的时间了。 “金铺就开在山塘街的入口,挺小的一间,不过一个掌柜,两个伙计。打首饰的老师傅姓吴,是戈师傅介绍来的,原本是在杭州府的珠翠楼做工的。金铺一年的租金是两百两,老太爷想着与其给租金,莫不如就买下整间铺子,就花了一千三百五十两将铺子买了下来。那铺子虽小,却五脏俱全,伙计就住在铺子的后院里,打首饰的地方也在后院。”徐福滔滔不绝地对着丽姐儿说道。 徐福的话给了丽姐儿诸多信息。金铺虽小却能让伙计住下,且老太爷花了一千多两银子将其置为地产。杭州府的珠翠楼是整个江南数一数二的银楼,在那里做过工的师傅一定不是普通的师傅,想来手艺很是精湛,只要你有好想法,他都能付诸于实践。而徐福口中的那个戈师傅,就是隐姓埋名的遭人谗言的画师戈異。说起这个人,还得说起前些日子丽姐儿说要看金铺的事…… “祖父,丽姐儿小孩子家家的,和我们开玩笑呢。”徐熹笑着道。 “那你不给丽姐儿银票了?”徐老太爷问道。 “自然给了,说出去的话哪里能收回呢。徐福,你去书房拿两千两的银票来。”徐熹高声吩咐。 “你也说了,说出来的话不能收回。别看丽姐儿年纪小,却是个有主意的,要我说开了首饰铺子也不错,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徐老太爷当即决定。 “祖父。丽姐儿再怎么也是未出阁的姑娘,虽然现在年纪小,倒也没什么,可过两年年岁大了,哪里能把自己写的画的东西往外传啊,这不是不要名声了嘛!”林氏看着徐老太爷的意思不像作假,连忙道。 “那就请个人来专门作图,想来也花不了多少钱,好了就这样了。”徐老太爷乐哈哈。 “丽姐儿小小年纪懂什么,刚刚说的不过是玩儿话。祖父您怎么能当真呢?”徐熹傻眼了,而这时徐福已经拿了两千两的银票进了花厅。 “是啊,孙女说的是玩儿话。”丽姐儿也傻眼了。她哪里会开铺子啊。 “反正说出来的话是收不回去了,我也打定主意让丽姐儿开铺子了。丽姐儿有你的银票,我做长辈的就帮着挑人挑地方,你们也别再提这事了。”徐老太爷撂下狠话就扭头走了,只剩下一家三口面面相觑。 后来徐老太爷就找了戈異来做金铺的画师。看到他本人的时候,徐熹和丽姐儿都是一惊。丽姐儿看着徐老太爷的神色明显是知道这戈異的来历的,心里安稳许多。毕竟化名戈異的大画师本行就是画首饰的,因此丽姐儿不愁首饰图纸的质量了。可徐熹脸色就不那么好了,他铁青着脸,坐立不安。 后来戈異最先离了园子。而丽姐儿也退出了房间,明显徐老太爷和徐熹谈了些什么,徐熹出来时的脸色又好了些。丽姐儿也就没往心里去,却不想曾祖父心机深沉,早就设好了圈套。 “这些图都不错,劳烦徐叔去跟戈师傅和吴师傅说,就这么做就行了。还有掌柜。伙计,吴师傅和戈师傅的工钱这几天我想了想。干脆就按照酒楼里的定例,掌柜一个月五两,吴师傅和戈师傅三两,两个伙计各一吊钱。至于年底红包也比照酒楼掌柜是十二两,两位师傅各是十两,两个伙计各是五两。当然如果生意好了,我还会同意掌柜抽成。”丽姐儿收回思绪,解决眼前的问题。她说的有板有眼,一旁的林氏和隔着屏风的徐福都有些诧异。 “丽姐儿,这离年关也就四个月了。”林氏对着丽姐儿悄声道。言外之意就是铺子打开门做生意不过四个月就年关了,年底的红封给的过于丰厚不合情理。 “女儿心里有数。”丽姐儿悄声回道。她确实忽略了这一点,可话都说出口了,自然也不好收回了。她是做主子的,什么时候都不能损了威严,要不然下面的人会轻怠。即便隔着屏风的是徐福,丽姐儿也不想朝令夕改。 “掌柜和伙计都是园子里的人?”丽姐儿转头问徐福。 “金铺的掌柜姓刘,原本是酒楼的二掌柜,是徐老太爷亲自挑的人。而那两个伙计原都是香茗草堂的小厮,机灵懂规矩,徐老太爷看过了才被送去铺子里的。三人都是死契,契书在老太爷手里。”徐福躬着身子道。 丽姐儿点点头,将手中的一叠首饰图纸给了青杏收好,就让徐福退下了。 “你去趟香茗草堂,那这些首饰图拿给老太爷看,顺便再拿上一千三百五十两的银票,亲手交给曾祖父,再把金铺的地契和掌柜伙计的卖身契给拿回来。”丽姐儿吩咐青杏。 “你这孩子!”林氏差点跳起来,焦急道。 “娘亲,你就别管了。曾祖父既然让女儿自己开铺子,自然这铺子和人手都得是自己的,要不然女儿压服不住啊。”丽姐儿一边解释一边给青杏使眼色,让她快走。 “你这傻孩子,你以为做生意这么简单啊!你曾祖父帮忙买的铺子,挑的人手,费了半天力都被你这个小丫头给半道截胡了。先不说你曾祖父会不会心里存了火,只说这生意万一要是亏了,你曾祖父哪里还会帮你啊!”林氏急着道,连忙要芳草把青杏给拦下来。芳草倒是跑了两步,也不知是故意没赶上还是青杏腿脚快,总之是青杏出了凝晖堂直奔香茗草堂而去。 “都怪你爹,给你什么不好,却给了你两千两的银票!”林氏看着丫鬟们没追上青杏,迁怒于徐熹。 丽姐儿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也后悔啊,当时没那么多嘴多舌的好了。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后悔也无济于事。 “生意要真的亏了,女儿不还有娘亲您嘛!”丽姐儿道。 “娘亲管个庄子,收个租子还行,你让娘亲帮你做生意,那娘亲可不会。”林氏蹙着眉头道。 “女儿也不会,不过是摸着石头过河。听天由命吧,也看看女儿有多少运气。”丽姐儿看着茶盏中碧绿的茶叶喃喃自语道。 “所以说,你做什么要丫鬟去香茗草堂要房契人契,真惹怒了祖父,你可怎么办?”林氏语气很焦虑。 “娘亲,园子里有喜欢打扮,人品又可靠的媳妇吗?最好是能说会道的那种。”丽姐儿转移话题。 “你问这个做什么?”林氏问道。 “卖首饰,光靠男人不行,女人用的东西还得女人来说才行。你看金铺里除了男人就是男人,谁家的女眷敢上门啊!有个能言善道,爱打扮,会打扮的正派女人在,自然就会有的是生意可做了。”丽姐儿解释道。 林氏点点头,暗自思量。林氏还没想出来哪个媳妇适合去金铺,青杏就回来了。 “怎么说?”丽姐儿不是不在意老太爷的态度,可既然当初说好了这个金铺是自己的,那就钉是钉,铆是铆的,分清楚才好。 “老太爷说小姐的银票不够。”果然青杏的话让林氏和丽姐儿一怔。 青杏接着道:“老太爷说了,虽说金铺是值一千多两银子,可要想拿大掌柜和两个伙计的身契,那还得再交一百两银子。” “曾祖父还说什么了?”丽姐儿问道。 “老太爷还说,小姐既有破釜沉舟的志气,做长辈的自然要成全,且小姐是个聪敏的,想来这金铺必定日进斗金。”青杏顿了顿,接着道,“奴婢看老太爷的脸色不难看,乐呵呵地不说,还收了银票,要小姐再加一百两银票赶紧送过去。” 丽姐儿听着青杏的回话,看青杏的脸色并不难看,也就安了心,又让青杏去拿银票给徐老太爷送去。 丽姐儿想了想,对着马上要出门的青杏道:“把手头的银票都拿上,问问金铺里的原材料花了多少银子,从哪个店家进的,进了多少。这些恐怕曾祖父都已经帮着我垫付了,既如此把这笔帐也还了吧。” 既然老太爷已然说了破釜沉舟的话,那就一笔一笔都算清吧。且丽姐儿也暗示了青杏,要把自己的银票都带上,想来她也明白。 “你可闯了大祸了,这回怎么办?”林氏焦急地道。 “娘亲还是想想园子里有没有刚刚女儿说的那样人,现在急也没用,莫不如好好谋划。”丽姐儿这两天一直跟着青杏打算盘,看帐簿,也多少明白了一些生意经,青杏逃难到江南来之前,出身小户商家,算盘看帐都是祖传的手艺,她做的不错。 “娘亲一时想不起来。”林氏心情低落。 “奴婢倒是想起一个人来,就是那个看管空院子的成大嫂,夫人可还记得?”芳草道。 第二百四十九章 敲打 芳草的提醒让林氏想起了成大嫂。 “是了,她就挺爱打扮的,也挺会说话的,只是为人……”林氏有些拿不准。 “那就叫她来给夫人小姐看看就是了。”芳草道。 “行,让她过来吧。”林氏连忙道。 丽姐儿看着芳草双眸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心里有了主意。晨园中有不少空置的院子,平时都有人看守维护,而成大嫂就是个看院子的。 不大会儿,榴花就领进一个二十八九,三十出头的妇人进来。那妇人笑眯眯的,满脸的喜气。她只梳了普通的圆髻,插的也是两只杏花银钗,没什么特别的。可整个人衬着青靛色的衣裙却显得很灵秀,典型的江南女子。 “奴婢给夫人,小姐道万福了。”那成大嫂有一管好嗓音,清脆的很。 “你现在月钱多少?”丽姐儿开口。 “奴婢的月钱是八百文。”成大嫂笑着道。 丽姐儿点点头,看了眼芳草的脸色不错,打定了主意,开口道:“家里要开个金铺,缺个媳妇在铺子里卖首饰,你可愿意去?” “能为小姐分忧,是奴婢的福气,奴婢自然愿意!”那成大嫂眼角眉梢都是笑。 “干的好给你提成,干的不好你也不亏。你在金铺的月钱是一吊,可比现在的月钱高。”丽姐儿看着成大嫂的样子心里有数,知道是有人给她递信儿了。 “奴婢自当尽心竭力为小姐分忧。”成大嫂笑着道。 丽姐儿暗自点头,觉得这个成大嫂确实会说话,整个人的感觉也很热情却不谄媚。 铺面找好了,人也挑好了,能不能成事,就看老天爷让不让她发财了。丽姐儿心里没底,可想着万一打水漂的银票。心里十分纠结,再一次后悔前段日子的多嘴多舌。她不禁暗想:说不得曾祖父早就有开金铺银楼的打算,只是她的一句玩儿话居然投契了曾祖父的想法,这才有了今天的种种忐忑。 一时成大嫂喜气洋洋地退出了花厅。而青杏则步履匆匆地进了花厅。 “一共给了老太爷一千八百两银票。”青杏道。 “记得回去记账。”丽姐儿嘱咐青杏。 “是。”青杏回答。 “娘再给你点银票?”林氏问丽姐儿。 “现在还不用。”丽姐儿推辞。 “还是给你点吧,免得到了节骨眼儿上银子不凑手再周转不灵。娘亲别的不知道,却知道做生意没钱不行。”林氏转头对着芳草道,“快去拿两千两的银票。” “女儿手里还有银钱。用不着的。一个小金铺,哪里需要这么多银子周转。”丽姐儿推辞。 “那就当作是娘亲入股好了,等你真的赚了钱再把娘亲再彻股。”林氏接着道,“这两千两都是酒楼的分红。没有娘的私房钱。” 丽姐儿犹豫了片刻,到底是从林氏那里拿了两千两的银票,对林氏道:“明天女儿陪着娘亲去上香。顺便再去趟铺子看看吧。” “行啊。正好娘亲也去看看是什么样的。”林氏连忙道。 八月初就是秋闱,丽姐儿的舅舅,林氏的弟弟林琅玕要参加这次的科举。林氏早就想着要去云岩寺烧头炷香给林琅玕求佛祖保佑,因此早就派了徐福去云岩寺接洽其中事宜。恰好第二天正是林氏要去云岩寺烧香的日子,所以丽姐儿就借着出门打算去看看铺子。 丽姐儿是由芳草从凝晖堂中送出来的,她落后丽姐儿一步,步履随着丽姐儿的速度时快时慢。 “那个成大嫂要是有什么差错。我来找你,你不会不认账吧?”丽姐儿状似无意地问。 “小姐尽管放心,那成大嫂哪怕是有半分差错,奴婢都担待着。即便是要了奴婢一条命,奴婢也无二话。”芳草的声音很平静。 丽姐儿突然地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芳草平淡无奇的脸,笑着道:“可别说这样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小小的人就心思狠毒呢。再说我要你的命做什么,还不如要你好好地服侍娘亲。” “奴婢自当尽心竭力。”芳草的脸色照旧很平静。 丽姐儿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白云肆意飘荡,微风轻拂,秋天的桂花香味弥漫于鼻端。 “秋天来了,弟弟们总不能总待在听雨榭。我估摸着过几天娘亲就会把弟弟们接回凝晖堂去。你一个人势单力薄,总得想法子收拢人心才是。你没有三头六臂,否则又怎么会出上次的祸事。你有多大的冤仇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过你现在是徐家的丫鬟,理应为主子分忧才是。我娘亲虽面上看着软弱可欺,可心里明白,要不然也不可能让弟弟们住过了寺庙又住听雨榭,总是不张罗着让弟弟们回凝晖堂。你是个聪明人,想来将来也有大造化,赶快把凝晖堂的人心该打压的打压,该拉拢的拉拢,别总让我一个小孩子天天给你暗示。我心里清楚,即便是给你递了信儿,你心里也会恼我手伸得太长,甚至会有意无意地透露给娘亲知道。可你也得明白,主子们不好了,你也好不了。我的娘亲,再怎么也不会越过女儿向着丫鬟。”丽姐儿的这番话让芳草暗自心惊。她也只是清楚丽姐儿小小年纪就聪慧,比一般人家的小姐更通透些,却不想这般机警。再细细想来徐老太爷让丽姐儿开个金铺的事儿,原本还觉得是荒唐,可丽姐儿一板一眼却做的有模有样,全然不像个七岁的小姑娘。芳草心里打鼓,对着一个心思灵透的小主人有些头皮发麻,总觉得在被监视。 丽姐儿盯着芳草的脸色看,只见其脸色只是一瞬的苍白,随即恢复原样而暗暗佩服,可敲打的话却没停。 “别太目中无人了,凝晖堂的丫鬟不可能每一个都唯你马首是瞻。那个红豆不是个省油的灯,其他的小丫鬟我看也未必没有和你争一争的意思。你借着娘亲的势,到现在连整个凝晖堂都掌控不住,我都怀疑你是故意的了。芳草姐姐的本事肯定不只这一点,想来是先前为了别的事儿忘了你现在不过是个丫鬟了。”丽姐儿说话有几分威势。 芳草的脸色又白了白,心中对丽姐儿有了三分忌惮。再看一旁的青杏,低着头站在一旁,好像个木头桩子,一动不动,心下了然。这位小主子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她没看见或是没察觉到也就罢了,要是有丁点不对头的地方,她必会死咬住不放。 “那成大嫂能帮你什么啊?”丽姐儿觉得芳草这样的聪明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什么人的。 “她收了凝晖堂的榴花做干闺女,奴婢想着让成大嫂上了小姐的船,榴花自然也就是小姐的人了。”芳草丝毫没有犹豫,一口气都说了出来。 “榴花是个明白人,你挑人的眼光还不错。”丽姐儿挺喜欢榴花那个小姑娘,因此满意地点点头。 “给成大嫂报信儿的也是榴花吧?”丽姐儿问道。 “榴花那丫头很精明,知道好歹,自然不会错过干娘高升的好机会。”芳草接着道。 丽姐儿点头,又看了看芳草道:“你什么时候真正掌管了凝晖堂的丫鬟,我才能让弟弟们回去住。记住,别惊了那红豆,坏了大事。” “奴婢明白。”芳草行礼。 “回去吧,不劳烦姐姐了。凝晖堂诸多事宜,还望姐姐多辛苦。”丽姐儿道。 “是。”芳草慢慢退下,直到芳草的身影消失在丽姐儿的视线里,丽姐儿才回头对着青杏道:“刚才附近可是有人?” “奴婢在这附近没看见有人,听着动静也安安静静的。不过远远看着好像有丫鬟缓缓走过。不过瞧着远近,想来是听不见小姐说什么的。”青杏道。 “什么丫鬟,认识吗?”丽姐儿问道。 “影影绰绰的,也看不真切。不过奴婢觉得那个丫鬟应该是凝晖堂的春芽。”青杏道。 “说话冲吗?”丽姐儿问道。 “听说很冲,跟谁关系都不亲昵。不过是仗着模样好,针线佳,老子娘在园子里大小是个管事罢了。”青杏道。 “她老子娘做什么的?”丽姐儿问道。 “她老子就是小姐金铺中的石掌柜。”青杏话一落下,丽姐儿就觉得自己被芳草给算计了。感情这是要让她压着石掌柜,顺带也压着那春芽。如果没猜错,那天无意中听到的争吵,那个口气大的丫鬟就是春芽。怪不得她不忌讳那个脾气急得,口气冲的,感情是早就有了打算。 “你刚刚怎么不早说?”丽姐儿恼怒地对青杏道。 “奴婢本来要说的,可还没机会说啊。”青杏不大明白丽姐儿的恼怒。 “行了。”丽姐儿瞪了青杏一眼。也不怪青杏,她确实什么都不清楚。今天要是也把绿萼带出来就好了,丽姐儿自责。 “那春芽的娘呢?”丽姐儿问道。 “听园子里的风言风语说是要那石家的将来管小姐您的小厨房。”青杏道。 第二百五十章 上香 “你听的真切?”丽姐儿疑惑。娘亲要给她开小厨房的事情不可能她自己一点都不知情,可娘亲也确实没有提过此事。再说了,整个园子里,哪个主子都没有小厨房,她又怎么能越过曾祖父和父母,单独有个属于自己的小厨房呢?这话有些不真切,却也符合林氏爱女的一片心意。 “不是奴婢听说的,是绿萼亲自打听到的。也就是几天前吧,也有可能是因为小姐要开金铺的事情,夫人一时顾不上也有可能。”青杏连忙道。 丽姐儿点点头,又问道:“我既然没开小厨房,那石家的就一直闲着吗?” “哪儿啊!因为说是要打理小姐您的小厨房,夫人让那石家的去了大厨房干活,说是历练历练。这段日子,奴婢们去大厨房都是这石家的出来陪笑脸,有求必应的。”青杏连忙道。 看样子,这石家的也是心里有数,否则又怎么会提前与涵珍馆的丫鬟们交好关系。 “这石掌柜一家什么来历?”丽姐儿问道。 “好像是蜀州那边的来人,听说是祖宅的旧仆。说是来给老太爷送什么红利,还带了许多的蜀州特产。对了,小姐特别喜欢的荔枝蜜,也是他们特意送来的。”青杏连忙道。 怪不得,一来就被曾祖父送去了酒楼做二掌柜,想来是心腹了。可曾祖父把石掌柜的身契给了她,这是不是就表示着曾祖父是怎么都不会插手金铺的事? “石掌柜既然是来办差的,带着石家的是情有可原,可带着春芽是怎么回事啊?”丽姐儿想着谁家的仆人都不可能拖家带口的。带着媳妇是因为女人要见内宅夫人,方便才带着,那带着个没及笄的女儿又是什么意思? “想来是想给女儿谋个好前程吧。”青杏猜测。 “有道理。”丽姐儿点头。 石掌柜是徐老太爷亲自抬举的,想来林氏有样学样。也打算讨老太爷的欢心,就把石家的先安排进厨房另做打算,又把春芽要进了凝晖堂。却不想这个春芽是个倨傲的,爆炭性子却又蠢的厉害。这个春芽难保已经被红豆收拢了,丽姐儿暗自思量。 丽姐儿带着青杏先回了涵珍馆,看到了丹桂就道:“我想把弟弟们接到涵珍馆住上一段日子,你看如何?” “凝晖堂里有个红豆,夫人琐事缠身,芳草又势单力薄,小姐的主意好。奴婢自当尽心竭力。可是夫人那边,小姐恐怕得好好说,要不然夫人心里会不高兴的。”丹桂道。 “娘亲那边我自会去说。只是这涵珍馆我虽不指望它是铜墙铁壁。却也盼着它冬暖夏凉,没有蛇虫鼠蚁。”丽姐儿看着丹桂的眼睛道。 “小姐放心,奴婢已然将涵珍馆里里外外打扫一番,绝无那害人的毒虫痕迹。”丹桂双眸闪亮。 丽姐儿笑着道:“如此甚好。” 另一边,绿萼帮着青杏将张铺弄好。两人闲聊着。 “今天小姐向我打听了春芽一家的事儿。日子有点久了,说不得我就忘了,落了些什么,你再去小姐那里把知道的说一遍,小姐怕是遇见难事了。”青杏道。 “小姐这么小年纪开金铺难不成就不是难事?在我看来,小姐要办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难事。”绿萼最佩服丽姐儿。小小年纪精明的很。 “快去吧,小心耽误了小姐的事儿。”青杏催促。 绿萼走后,青杏瞧着没人就连忙把夫人给的两千两的银票给入了帐。这才算了了一桩事。两千两啊,卖她一百回也不值这个价钱。 丽姐儿在丹桂那里得了保证,心情一松,又听着绿萼更为详细地讲述着石掌柜一家的事,心里有了底。 “那石家的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不知道的谁都想不到这么精明的两口子居然有个鼻孔朝天的闺女。”绿萼滔滔不绝。 “那春芽有没有格外亲厚的。”丽姐儿问道。 “没听说,私下里奴婢也跟她走的不近。”绿萼道。 这样的蠢货想来红豆也是不愿意多理睬的。可是娘亲有意让石家的到涵珍馆管小厨房。那春芽就是个好利用的。丽姐儿点点头,接着道:“有什么新消息,记得告诉我。” “是,奴婢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坐不住,爱打听事儿。”绿萼笑着道。谁家的丫鬟不是要求循规蹈矩的,就她可以天天在园子里晃悠,还得主子看重。绿萼是打心眼儿里对丽姐儿感恩戴德的,总觉得是上辈子积了德才有这辈子的安逸生活。 “你常去园子里逛,是我嘱咐的,自然就会护着你。可你也要小心着些,千万别惹事。要知道这园子不是你家小姐说了算,可明白?”丽姐儿就怕绿萼这性子被人嫉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样的道理人人都懂,可不是每个人都不中招的。 “小姐对奴婢好,奴婢心里都明白,您这是提点奴婢呢,奴婢自然小心谨慎。”绿萼笑着道。 “知道就好。”丽姐儿点点头,忽又瞟到了书案上的碗莲,对着绿萼道,“于媳妇近来如何?” “她还是老样子,在花房里勤勤恳恳地,和众人相处的还好。大家伙虽然还不大愿意和她说话,但没人再暗中使绊子了。依奴婢看,那孙婆子死的好,可怜那么温和敦厚的人,天天被她折磨。”绿萼愤恨地道。 “现在谁管花房?”丽姐儿问道。 “是和园子里签了死契的罗婆子。那婆子手艺一般,却很会做人,谁都不得罪,人人都与她关系不错。”绿萼又接着道,“那婆子很精明的,看出来于媳妇和芳草姐姐交好,又得小姐赏识,最关键的还有好手艺,对于媳妇也还算温和。于媳妇的日子比以前强多了。” 丽姐儿点点头,觉得于媳妇的处境也算是给芳草一个交代,就又带着青杏回了听雨榭。 自从丽姐儿开始管家并着为金铺的事儿烦忙,那株于媳妇千辛万苦栽种出来的三色碗莲和一缸的朱顶紫罗袍就成了三个弟弟眼中的稀罕物。就连平时经常得孩子们喜爱的乖乖,雪团和毛绒三只哈巴狗连带着丽姐儿养的金子银子也不甚关心了。 哈巴狗对于苏州的闷热很是不适应,三只狗很是萎靡了一整个夏天才精神过来,却不想主人已经不大理会它们了。而金子银子到没什么,照样大吃大喝,被人伺候着,对于丽姐儿的亲近完全没什么感觉。丽姐儿时常看着两只肥兔子唉声叹气,只觉得应该把它们送到厨房去就一了百了了。 看着三个弟弟紧紧地扒着小几,注视着水碗中的金鱼,丽姐儿走了过去,笑着摸了摸几个弟弟的头,只陪着几个弟弟坐着,不说话。 “我想吃馄饨。”欢哥儿最先开口。 “我也要!”“我也要!”喜哥儿和乐哥儿两个也跟着开口。 “打发人去厨房,午膳就要鲜虾馄饨和翡翠烧麦,多配几碟小菜。”丽姐儿吩咐人道。 “奴婢亲自去。”说话的是冰儿。 丽姐儿点点头,冰儿匆匆而去。 午膳很丰盛,细一打听,原来是石家的准备的。丽姐儿看着精致的小菜,深深觉得这石家的是个有心人,想来给她点暗示,她还能压着她闺女也说不得。 下午晚上的时光飞快,第二天天还没大亮,丽姐儿就收拾一新带着青杏随着林氏坐在翠盖朱红流苏的马车上向云岩寺而去。起了个大早,林氏和丽姐儿都很疲惫,二人在马车中假寐,平时觉得颠簸的马车也觉得舒适无比。 到了云岩寺,自然有知客僧接着,林氏和丽姐儿进了寺庙,然后就开始素手焚香。林氏对着佛祖跪了很久才起身,可想而知她对舅舅的期望。丽姐儿也对佛祖拜了再拜,不仅仅是祈祷舅舅能考中举人,自然也希望她的金铺能小赚一笔。 回程的马车中,丽姐儿看着林氏脸色还好,连忙道:“再过些日子恐怕天气就凉了,女儿想着要几个弟弟随着女儿在涵珍馆住些日子,娘亲您看如何?” 林氏怔愣了好一会儿,最后才不甘不愿地说了句:“好。” 丽姐儿没想到林氏答应了,原本要费的口舌,想好的说词居然一句都没用上,反而有些吃惊。而林氏自然也有林氏的打算。林氏又何尝不知道凝晖堂中的红豆是根碍眼的刺儿,她心里难过的不行,却也不敢拿几个儿子去试探什么。如今女儿自动提出来了,想着涵珍馆有丹桂,林氏也就释然了。女儿聪慧,丹桂是身边的老人了,想来几个儿子在涵珍馆比在凝晖堂强些。 “还有就是曾祖父把石掌柜的身契给了女儿,娘亲就把他们一家子的身契都给女儿吧。”丽姐儿又接着道。 “怎么,你看上那石家的了?听说那石家的在厨房里做的不错,与涵珍馆的丫鬟们也交好。本来娘亲就打算在你那里开个小厨房的,让她去你那里打理。既然她和了你的眼缘,娘亲就把她的身契也给你,有什么难的。”林氏道。 第二百五十一章 准备 “原就想着涵珍馆的小厨房必得是一个稳妥人管着的。这石家的是你曾祖父在蜀州的老人,看着样子就干干净净的,想来也是个利索人。娘亲就想着你曾祖父的人,你用着娘亲也安心。”林氏笑着道。她从京都带来的陪房大部分都用在了厨房等重要关节上,且丹桂在涵珍馆,又有个懂做吃食的碧草在,因此也就放了心。 “园子里还没有开小厨房的先例,长辈们都用大厨房的人做吃食,女儿又凭什么。”丽姐儿直接拒绝,又接着道,“女儿不过是想把石掌柜一家都捏住而已,毕竟石掌柜原是曾祖父的人,腰杆子硬着呐,女儿怕压服不住他,奴大欺主。” “是啊,娘亲怎么没想到这些。”林氏连忙道,她转头问芳草,“那石掌柜还有什么人在园子里?” 芳草眼皮一跳,看着丽姐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便笑着道:“还有夫人这里的春芽是石掌柜的小女儿。听闻石掌柜还有个儿子,不过早就成了家在蜀州那边做个小管事,因此在此地,就他们一家三口。”芳草万万想不到丽姐儿的动作这么迅速,她原本以为丽姐儿会顾忌老太爷的面子,却不想她直接出手,借口也找的好,就是徐老太爷也不会说什么。就像丽姐儿所说,一个丫鬟越不过小姐,一个掌柜也肯定越不过小姐。血脉相连的血亲和主次分明的主仆,用脚趾头都明白徐老太爷和林氏是怎么想的。 “回头娘亲就把那石家的和春芽的身契给你。”林氏拍了拍丽姐儿小手,接着道,“要不要娘亲去帮你打压一下那石掌柜?”林氏怕丽姐儿吃亏。 “自然不用,何必要娘亲出面。到底是曾祖父身边的人,总要给些脸面,女儿也不过是以防万一才会这么做的。”丽姐儿笑嘻嘻地看着林氏。又是了个眼色给芳草。 芳草会意连忙道:“这铺子是小姐的,要是万事都是夫人您出面,不管是谁恐怕都会瞧轻了小姐。莫不如夫人您在一旁看着,谁要是不安分,夫人您心里有数,再告诉小姐,要小姐处置不就行了。” “你说的对,是我想的不周全。”林氏释然地笑着道。 “不过,你真不要个小厨房?”林氏又转头来对丽姐儿道。 “女儿不是说了嘛,园子里长辈们都没有小厨房。女儿又怎么好设小厨房,这不是让园子里的人戳女儿的脊梁骨嘛。再说碧草很会做吃食,娘亲你又担心什么呀。”丽姐儿坚决推辞。 林氏蹙了蹙眉头。不甘心地道:“再过两天你弟弟们也搬过去住了,你管着金铺,还要和娘亲一起管家,没个小厨房总是不方便啊。” 丽姐儿心里“咯噔”一下,想着林氏说的话也对。且本就打算敲打那春芽,又何必把人往外推。涵珍馆那么多人,她就不信还看不住一个蠢笨的春芽。再说,还有不过十来天的工夫就是中秋,待过了中秋一家人就会去扬州。家里没人,她们上窜下跳难道还能招来贼不成。 “那曾祖父和爹爹怎么说?”丽姐儿安了心问道。 “放心。娘亲去说,你曾祖父和你爹必会答应的。”林氏连忙道。 丽姐儿点点头,她倒是不怀疑林氏的口才还有曾祖父和父亲的宠爱。再说了涵珍馆今后也不只她一个。弟弟们都住在那里,孩子都在,曾祖父自然不会反对。 待到了金铺,徐福带着众人等着将林氏和丽姐儿迎了进去。 “小的石大河见过夫人小姐。”隔着屏风丽姐儿看不清石掌柜的脸,却也从声音听出来这人是毕恭毕敬的。 “起来吧。”丽姐儿开口。软糯的童声着实让石掌柜迟疑了一下,却还是站了起来。 “这两个是店里的伙计。一个叫罗小风,一个叫白羽。”石掌柜介绍道。 丽姐儿也让两个小厮站了起来,仔细打量。那罗小风和白羽年岁都不大,看着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看不清五官,大致样子却也是白白净净的。 “这位是吴师傅,原本就是珠翠楼手艺最好的师傅。”石掌柜有了笑模样,想来是见识过了吴师傅的手艺。 隔着屏风,谁的脸都是模糊的,索性丽姐儿也就不再费劲了。且吴师傅不是徐家的仆人,而是自由的手工匠人,因此只是行了礼,并没有下跪。丽姐儿不甚在意,林氏也没说什么。 “这是戈师傅,想来是见过了。”石掌柜接着道。 丽姐儿点点头,没说话。她知道戴进没卖身给徐家,当初赠画,徐家给的那两千两的银票也没动。戴进的本意是要还银票的,可老太爷却执意不要,反而是邀了戴进来金铺画首饰。 “想来各位也知道了你们的月钱,年底的封红以及生意兴隆的提成。你们有何不满,尽管说出来。”丽姐儿道。 “没有不满的,很是丰厚了。”石掌柜道。 丽姐儿点点头道:“既如此,那就把已经打好的首饰拿来给我看看,都拿来。” 石掌柜一愣,他本来就对小孩子打理铺子有些不以为然,觉得老太爷是接着曾孙女的名头开金铺,却不想大小姐戏演得足,却亲自来了。他虽然面上不显,心里却不以为然,觉得小孩子家家的什么都不懂,想看首饰不过是想挑几件。 “是,小的这就去。”石掌柜带着两个伙计去了后院,拿出来整整两百盒的首饰来给丽姐儿看。 丽姐儿让青杏拿出图纸来一一对照,发觉吴师傅的手艺果真好,卖相竟然比图纸上来的更明丽些。只是不管是簪子还是发钗,整体走的都是低档路线,首饰都不重,特色是花样繁复,看着精巧。看来要是走高档路线,没个几万两银子是不行的。 “这些定价多少,成本是多少?”丽姐儿问道。 “这些发饰,手镯定价全部在二两到五两之间;有些小首饰,类似戒指,耳环之类的,不到一两也能买到。成本也不过是定价的七成,我们还能赚三成。”石掌柜对着丽姐儿道,心里却犯嘀咕,这小姑娘不像是演戏的。 “这里是一千两的银票,你拿十两去印传单,不开张的这些日子就带着罗小风和白羽拿着传单去走街串户地发。至于内容就是徐家金铺,童叟无欺,假一罚十,开业九折。开业具体是哪天还要看看黄历,金铺的地点要写详细。至于剩下的九百九十两银子就用来继续打首饰,价位在五两到十两之间。江南富庶,小户人家嫁女儿娶媳妇还是能承担的起的。过了中秋,眼瞧着就是年底。有钱没钱,娶了媳妇好过年,想来传单发的好了,首饰不偷工减料,价格实惠,自然会站稳脚跟。且我们这金铺小本经营,和大银楼不冲突。记得去承担得起十两银子买首饰的人家,别乱发传单,浪费纸张。还有就是多打些银针,银袖扣之类的,开业前三天,只要有人在金铺花了钱就送一个。人都爱占小便宜,想来为了占便宜,人们也会在金铺买东西。对了,这附近有和我们家卖的东西都差不多的金铺吗?”丽姐儿抬头问石掌柜。 满屋子的人都呆愣愣的,包括林氏和石掌柜。石掌柜实在是没想到这么一个年纪小小的孩子居然有这么多生意经,莫不是老太爷教的?而林氏则觉得女儿聪慧的有些过分,又开始担忧女儿会慧极必伤。而芳草则心跳的飞快,只觉得丽姐儿若是个男孩子,必定是状元的料,这样的人当真惹不起。 “这附近没有我们这样小的金铺。”石掌柜最先回了神儿,连忙道。 “曾祖父选的地方果然好。只要大家齐心合力,想来日进斗金也不是白日梦。还有,我会派来一个媳妇帮你们卖首饰。石掌柜可别多心,只是你们都是大男人,挑首饰的都是女眷,未必愿意上门。有个会打扮,会说话的正派女子在,想来生意会更好。”丽姐儿道。 “紧尊小姐吩咐。”石掌柜想着不管是谁的生意经,有道理,能赚银子就信就是了。 “还有什么事吗?”丽姐儿想着该说的都说了,大清早起来了,也该回去休息了。 “没什么事儿了。”石掌柜察言观色的本事高,他连忙道。 “既如此,那娘亲我们回家吧。”丽姐儿笑着先站起来。 “好。”林氏这才缓过神来。 “等等!”说话的是吴师傅。 “吴师傅可有事?”丽姐儿笑盈盈的。 “要打九百九十两银子的首饰恐怕是费些时候,且戈师傅还没画图呢。”吴师傅一脸的紧张,戈师傅也是一脸的苦笑。 “一开始是想着金铺里的首饰每件都不一样,世上觉无二份。可现在想来很不实际,莫不如就以现在的簪钗镯环为例,加大打造,够五两到十两的价钱为好。当然还是要画些新的首饰图的,还望戈师傅尽力。我的想法自然是在中秋之前开业,如若实在不行,延后也没什么。”丽姐儿笑眯眯的。 店里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愈发地毕恭毕敬,没人再多说一句话。 第二百五十二章 搬家 从金铺回来之后,林氏就直接把石家的和春芽的卖身契给了丽姐儿,然后又亲自派人迅速在涵珍馆建一个小厨房。 “把石家的叫来。”林氏对着春芽道。 “是。”那春芽眼珠子乱转,笑着道。 一时园子里都知道了涵珍馆要建小厨房的事,又有春芽亲自去大厨房找石家的去凝晖堂,大厨房的人都是会察言观色的,全都笑着来恭喜石家的。 “谁不知道老太爷,爷和夫人最疼大小姐了,姐姐有福气,去了涵珍馆可得提携我们这些个没福气的。”一个媳妇子笑着道。 “满园子的人都知道打赏最大方的除了老太爷就是大小姐了,姐姐将来有了好前程可千万别忘了我们这些姐妹啊。”又有人搭腔。 “早就说姐姐来这里不过是暂时的去处,果然有了更好的去处,我们可是羡慕的紧。”一个丫鬟酸溜溜地道。 石家的只是笑,却不说什么。而春芽则得意洋洋的,倨傲地昂着头,那模样好像谁都矮她一头似的。 石家的和春芽一路往凝晖堂走,刚出了厨房的门,春芽就道:“那些个势利的,别人好了就眼红,别人不好了,就上来踩两脚的,娘你何必与她们多费口舌。” “你这丫头,难道不知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吗?大厨房里的那些个,哪个是好相与的,稍有不慎就会被吃的骨头渣滓都不剩了。”石家的道。 “这回好了,娘您离了大厨房,去了涵珍馆,以后小姐都得叫您一声妈妈,果然是体面的。”春芽兴高采烈。 “小姑奶奶,这话你也能乱说!小姐要是能给我留两分颜面,老婆子就谢天谢地了。难不成还指望主子对奴婢毕恭毕敬的。你这丫头,自进了凝晖堂就脾气愈发的大了。几天不见,瞧着你目中无人的样子,恐怕主子都赶不上你。你可安分点吧,你爹在外面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我天天在园子里赔笑脸为的都是谁,还不是想着主子能给你个恩典。你可千万别在夫人面前失了体统,丢了体面,叫我和你爹都抬不起头来。我和你爹好容易在老太爷面前有点体面,你可得争气啊!”石家的急忙道。 春芽不高兴。想着本来的好事倒变成了自己被训斥。她瞪了石家的一眼,脚步愈发地快了起来。 “娘都是为你好,万事小心自有你的好处。”石家的接着道。 “女儿又没做错什么。娘你别老是见着我就训斥。好歹我也是凝晖堂的丫鬟了,你做娘的,怎么不想着给女儿留几分颜面。”春芽愈发不满。 石家的一听,心里一软,连忙开口道:“是是是。娘今天多嘴了,以后娘不说这些就是了。可理就是这么个理,你可千万别忘了。还有娘最近怎么听说你跟夫人身边的芳草有些不对付,可有此事?” 春芽脸色不好看,可想到要是实话实说,恐怕娘还要唠叨。就连忙道:“你听那些贱蹄子胡说,我是那么蠢的人吗?芳草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我一个三等的。哪里敢和一等丫鬟不对付啊。” 石家的神色一松,连忙道:“我的儿,这就对了。那芳草可是亲家夫人给的,夫人重用娘家人也没什么不对的,你可千万别和那芳草置气。先不说那芳草是个有手腕的。就你这爆炭的性子,被人当了枪使也未可知。你可得谨慎着些。” “夫人都嫁进徐家这么多年了,还抬举着娘家的丫鬟。爹娘为徐家竭尽心力的,我居然还连个二等的丫鬟都混不上,可见夫人是心偏了。”春芽只听见石家的说芳草是林氏的娘家人,因此不忿而高声道。她没丝毫没想过芳草的眉眼高低,手腕手段以及平时的好处。 “我的小姑奶奶,你疯了,这种话你也敢说!”石家的一把将春芽的嘴给捂住,惊的四处查看,直到确定没人才敢放开女儿。 “你也不想想这园子到底是谁做主,你竟敢这般口无遮拦。你在凝晖堂学的那些规矩都就着饭吃了?你这丫头,我得想法子赶紧把你给弄出来,免得你祸从口出,最后连累一家子。”石家的惊色未消。 “我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春芽有点害怕了,她心里清楚做奴婢的编排主子的下场,因此有些惧色。 “小心你的嘴!”眼看着就要到凝晖堂了,石家的只是狠狠地瞪了春芽两眼。看着春芽恹恹地,石家的这个做娘的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携着女儿匆匆而去。却不知,她和春芽刚刚走,假山后就冒出一个人来,正是得了绿萼包打听真传的凤儿。 那凤儿的脾气也得了绿萼的真传,看着石家的母女的背影,狠狠地“呸”了一声,才转身回了涵珍馆。 林氏看着规规矩矩跪着的石家的,心里很是满意。石家的是个通透的,想来涵珍馆的小厨房她不用操心。 “你去涵珍馆打理小厨房,切记要实心实意。”林氏话不多。 “是,夫人抬举奴婢,奴婢自当安分守己,尽心竭力。”石家的连忙道。 “你们一家子的身契我都给了大小姐,要是谁有疏忽,全凭小姐处置。”林氏不咸不淡的一句话让石家的有些摸不到头脑。不管身契给了谁,他们一家不照样是徐家的人,给谁又有什么不同。就算他们一家谁有了变故,最后的处置怎么都不可能是一个七岁的孩童来做决定。 石家的正想着林氏的用意,而林氏也在看石家的脸色。一旁的丽姐儿则在看春芽的脸色,发觉春芽的脸色只是有点白,却心不在焉的。 “好了,起来吧。快去收拾收拾,赶快到涵珍馆当差吧。”林氏道。 石家的谢了恩出了凝晖堂,一阵风吹来,她清醒不少却出了一身的冷汗。原来林氏是在试探她,想看看她知道了小主子拿着他们一家的身契,她是不是会怠慢大小姐。石家的急忙回想她刚刚的表现,脑海却是一片空白,再也记不得什么了。 之后的日子就是丽姐儿继续帮着林氏管家,派成大嫂一天三次地去关注金铺的筹备,期间还和成大嫂深谈了几次。而林氏则拿着黄历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最后才定了儿子们搬到涵珍馆和金铺开业的日子。分别是八月初四和八月初八。这两日相隔较近,因此林氏和丽姐儿都有些忙乱。因为日子定下来了,金铺那边的石掌柜就越发的忙碌了。他在书局印过了传单之后,就天天不辞辛苦带着两个伙计天天走街穿巷的发传单,苏州的每一条大街小巷他基本都走过了。而吴师傅和戈师傅则成天泡在铺子里打首饰,画首饰,忙的不亦乐乎。丽姐儿对戈师傅画出的首饰样子很满意,又听成大嫂说那些样子有许多是戈师傅的内子和儿子画出来的,也就点点头,不甚在意。她早在前世的资料中就知道戈师傅的妻子和一对儿女善画,因此也不怎么诧异。涵珍馆的小厨房被石家的打理的井井有条,丽姐儿对此深感满意。虽然凤儿将园子里母女俩的对话告知丽姐儿,丽姐儿却没有对石家的迁怒,只是改变了计划,并没有透露风声给石家的。相反对于那春芽又多出几分期待,希望她能把红豆带出来,进而将园子里的有心人一网打尽。 八月初四那天,园子里特别的热闹,凝晖堂,听雨榭和涵珍馆人来人往,林氏和丽姐儿早就料到情形,因此提前派人在园子里看管,就怕有人浑水摸鱼,趁乱起意。 丽姐儿让人把拔步床上的被褥铺的厚厚的,然后就让人把三个弟弟抱上楼来。为了稳住三个好动的小家伙,丽姐儿就让他们三个在被子上蹦跳,营造出来一种前世蹦蹦床的感觉,进而转移三个小家伙的注意力。幸好这个游戏还算有意思,三个弟弟果然跳的欢畅,也多亏了拔步床结实,被褥厚,否则还真得闹出事来。因为都是小孩子,只蹦了一会儿,就累得直接倒在床上睡了。丽姐儿又让四喜和凤儿在一旁看着,让她们帮着给三个小少爷擦身,换衣服,服侍的还算尽心。 丽姐儿分派身边的四个丫鬟和冰儿,雪儿去点清物品,以免疏漏。凝晖堂自有林氏坐镇,丽姐儿不怕,而听雨榭有冰儿和雪儿两个,丽姐儿也不担心。两个小丫头已经是今非昔比,早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在了。再说听雨榭小,以冰儿和雪儿的本事,想来也能万事妥善。 丽姐儿让丹桂和碧草,绿萼管楼下,青杏和翠篱管楼上。而碧草则重点呆在小厨房中,看着石家的,倒不是防着石家的,而是怕春芽蠢笨,傻乎乎地替红豆做替死鬼。榴花与成大嫂也来了,她们二人对丽姐儿很是恭敬,丽姐儿又让成大嫂去小厨房坐着,派榴花在角落中清点杂物。 第二百五十三章 开业 八月初四这天风平浪静,一朵小小的浪花都没有,因为春芽根本就没从凝晖堂出来,她病了。 “知道什么病吗?”丽姐儿问道。 “说是被鬼吓着了,激了一身的冷汗,第二天就病了。”绿萼道。 “那石家的怎么稳如泰山,都没去看闺女啊?”丽姐儿拿着鱼食悠闲地撒到碗莲中去,激起所有的朱顶紫罗袍迅速抢食。 “说是开始没什么大碍,后来瞧着很不好,夫人想把春芽给挪出园子去。石家的这才得了心,刚刚火急火燎地去了凝晖堂了。”绿萼道。 “是谁干的?”丽姐儿问道。 “芳草姐姐说和她无关,她用不着去找春芽的麻烦,那么蠢的人自有她的下场。她还说园子里闹鬼,夫人面上过不去,且她是夫人身边的人,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还说如果她这么干了,那就是拖于媳妇下水,园子里都知道于媳妇是巴结上了她才得了主子抬举,因此于媳妇是她那边的,她不做自毁长城的事儿。奴婢也觉得这根芳草姐姐没关系,她的神色一直淡淡的,双眸的神色也是理直气壮的。”绿萼道。 “恐怕是那春芽碍了别人的道,说不得那人与芳草还有些过节,那人就借着园子里闹鬼既除了春芽又栽赃芳草一回。说不得让我娘亲脸上无光也是那人的目的,果真一箭三雕。说起一箭三雕,这样的事情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不是嘛,上次孙婆子要撵于媳妇,可不是就有人一箭三雕了嘛。不管这人是不是红豆,看来都要小心了,明显有人沉不住气了。”丽姐儿转身看着三个弟弟安静的睡颜,脸色越发地严肃。 “记得石家的回来。你们仔细观察她的不同之处,包括多出来的香囊,身上的香味等等,可明白?”丽姐儿厉声道。 “是,奴婢明白。她在凝晖堂见了什么人,和什么人说过话,春芽那里和以往有什么不同,奴婢都能打探地仔仔细细。”绿萼连忙道。 “晚膳让碧草做,现在就做。石家的如果问起来,就说是我体谅她一片爱女之心。放她一天假,她去陪春芽也没什么。”丽姐儿道。 “是,奴婢明白。”绿萼道。 “顺便再派凤儿去和芳草说。主子身边的大丫鬟不是吃干饭的,可明白?”丽姐儿着实恼怒芳草的无能,总是她被人算计,丝毫不见其反击。 “奴婢明白。”绿萼道。 “小姐,春芽被挪出去了。石家的也跟着哭天抹泪的。”凤儿明显是跑回来的,气都没喘匀。 “你去和石家的说,我给她两天假。”丽姐儿想着石家的离涵珍馆远些更好,就明白地吩咐绿萼。 “是。”绿萼和凤儿领命又出去了。 ^^^^^^^^^^^^^^^ 芳草听着凤儿说话,一张脸涨的通红,双手攥成拳头。心里气恨地不行,却也承认是她疏忽了。一直以来她都在红豆的有心算计下吃亏,甚至没有一次能绊倒对方。反而愈发地被人小瞧。芳草一直认为自己是聪慧的,精明的,血海深仇也能得报,却不想被个红豆弄的如此狼狈。春芽那个蠢货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会被如此算计。而与她同屋里的榴花今天一早就去了涵珍馆。春芽出了什么事她也并不知情。榴花那丫头向来懂得趋利避害的道理,平时又精明。怎么可能乱掺和进什么事里去。 “芳草姐姐,小姐的话我说完了,想来这里也怪忙的,我就先走了。”凤儿自然看得出芳草脸色不好看,连忙借着机会走了。 芳草一言不发,心里很不舒服。丽姐儿未免也太小瞧她了,连传话训斥她的都是涵珍馆的三等丫鬟来,简直是一点脸面都不给留了。虽说她也知道丽姐儿这是动了怒,可她依旧是羞愤难当,深深觉得被打了脸,浑身不自在。 “我一会儿要亲自带着食盒去涵珍馆,你快去收拾。”林氏心里乱糟糟的,却也坚定了儿子们住涵珍馆的决心。果然是女儿想的周到,否则今天有人装鬼吓唬丫鬟,是不是明天就装鬼吓唬孩子们了? “奴婢还想再查查各处,还是让榴花陪着夫人去吧。”芳草不想见到丽姐儿。 “你要仔细地查。上次园子里闹鬼已经查明是孙婆子陷害于媳妇。可现在孙婆子都死了,又哪里来的鬼?”林氏连忙道。 “是,奴婢自当将此事查的一清二楚。”芳草咬牙切齿地道。 “能查的清自然最好,查不出来也不怪你。偌大个凝晖堂,我这个做主子的镇不住这些魑魅魍魉,也难为你了。”林氏有种无力感。 “夫人切莫妄自菲薄,奴婢必要查的一清二楚。”芳草的脸色很是坚毅,这让林氏心里踏实了很多。 “那榴花可靠吗?”林氏问芳草。 “是个明白人,自然是可靠的。”芳草道。 “那就她吧。”林氏站起来带着榴花出了凝晖堂。 ^^^^^^^^^^^^^^ 春芽的事情到底是什么都没查出来,这让林氏愈发地担忧,芳草愈发地气恨,丽姐儿愈发地泄气。园子里的纷乱杂象想来徐老太爷和徐熹都清楚明白,可两人都是沉默不语,对这件事情丝毫没有介意,反而各自忙各自的。石春芽是彻底被吓坏了,尽管只养了两天她就好了起来,却说什么都不打算再进园子当差了。石掌柜和石家的为着春芽也费心费力,想着宝贝闺女还有命在就是上辈子积德了,也就不强求女儿了。两人倒是没给金铺和小厨房带来什么损失,当然从两人的口中也问不出来什么所以然来,这让丽姐儿有些遗憾。她还特意派了绿萼和凤儿去看春芽,企图套出来些什么,却发现绿萼似乎不记得当天发生了什么,只是深深的恐惧。可这一切都挡不住徐氏金铺开业的日子,八月初八。 早早的丽姐儿就随着林氏和徐老太爷和徐熹到了徐氏金铺。小小的一间铺子,张罗的却很干净。小小的门帘,内部却别有洞天。四面都是高大的架子,上面都摆着一套套的首饰盒。由于是树立着放,客人一进来也就能看到。这时带还没有海绵,丽姐儿就想法子让园子里的针线房做了一大堆绒布套子,里面塞满棉花,首饰压在里面,效果也是一样。 “这都是谁的主意?”徐熹看了很吃惊,他从没想过首饰铺子可以是这样的。 “自然是小姐的主意。”石掌柜笑着道。 徐熹不可思议地看了女儿一眼,觉得女儿确实聪慧灵通。 丽姐儿看了看,算了算,发现铺子里大概有大大小小五六百件簪钗镯环,种类多样,类别明示,明码标价,有成套的也有不成套的,很全面。 “再过一刻钟就要放鞭炮了,还请夫人小姐进里面去做。”石掌柜并没有因为女儿的事情而影响心情,反而笑眯眯的。 “好。”林氏笑着答应。 众人都看了看更漏,果然发现快要到吉时了,也就各忙各的了。徐老太爷和徐熹与林氏和丽姐儿也进了后院,只隔着一扇镂空的花窗和棉布帘子就能看到前面大堂的生意。 到了吉时,徐氏金铺正式开张,大红的鞭炮发出震天的响声,扰了一街的寂静,很快就聚集了不少人群。人群中也有不少拿着宣传单的人,似乎有点似信非信。 “小店今儿开业,大家赏脸都进来看看。保证物美价廉,童叟无欺。开业前三天,打九折不说还送银针,银袖扣,大家都进来看看。”石掌柜带着两个伙计吆喝。 “真的?”有个小媳妇问道。 “自然是真的。”石掌柜笑着道。 石掌柜的那张脸着实是十分的老成,于是很多人都跟着进了店面。成大嫂对着姑娘笑的格外亲切,自然也就张罗着与大姑娘小媳妇说笑。 “这架子上的首饰都明码标价了,只要看着好了,我就帮你们拿下来。”成大嫂笑盈盈的,让人心生好感。 “那件海棠花的银簪真漂亮,还不到一两,挺便宜的。”一个姑娘笑着对成大嫂道。 “那你就戴在头上看看,不合适的话就再换一枚。”成大嫂一踮脚就拿到了首饰,接着道,“这是镜子,我们小店都备好了。” 那姑娘戴了又戴,试了又试最后终于掏钱包买了,成交了金铺的第一笔生意。 “这装首饰的盒子是免费送的,您拿好啊,还有这是赠送的银针和银纽扣您选哪一样?”成大嫂笑着道。 要不怎么说吴师傅手艺好,那银针跟头发丝那么细,钮扣有米粒那么大,绝对地精巧,而且不值什么。不过即便是这样的,也还是符合了大部分人爱占小便宜的心理。有总比没有的好。 除了吴师傅之外,石掌柜和两个伙计并着戈师傅都或多或少的成交了几笔生意,即便是打了九折,薄利多销,也赚满了人气和银子都是有目共睹的。尽管依旧是有一部分人看的多,买的少,可丽姐儿心里还是觉得很成功。 第二百五十四章 流言 徐氏金铺开业三天,除去成本,净赚了八十八两三钱二分银子零八文铜钱。青杏灵活的手指在算盘上拨来挑去,来来回回算了三遍才把结果告诉丽姐儿。丽姐儿轻轻疏了口气,心里的巨石终于掉进了肚子里,安稳了。平均每天进帐将近三十两,一个月下来就是九百两。虽说生意有淡季还有旺季之分,另外这三天是优惠大酬宾以及隔断时日的苛捐杂税,想来长期平稳的收入并不是不可能的。最关键的就是看这两天的盈利就好了,丽姐儿心里有了数,心情格外舒畅。 “走,我们打桂花去。”丽姐儿又仔细看了一遍账簿,双手合上之后,就兴致勃勃地带着丫鬟们出去。 八月桂花香,满园子的金桂,银桂,丹桂,月桂纷纷绽放。每当这个时候,本地人都会手持竹竿,将桂花轻轻地打下来,再仔细收集起来,晒干加上蜂蜜做成糖桂花。南甜北咸,本地人都喜欢用糖桂花淋在各式各样的甜品中得以增加风味。 碧草和翠篱是本地人,拿竹竿打桂花的样子很熟练。二人动作轻柔,满树的桂花就如花雨一般纷纷坠落,轻轻飘到早就铺好的白布上,赏心悦目。 “将桂花晒干就能做糖桂花了。”绿萼很兴奋地道。 “说起来这几个月我们收集的干花也不少了,六月的时候还趁着茉莉开的好,姐妹们一起做了胭脂。”碧草一边整理新打下来的桂花一边道。 “可不是,这园子里就花多,鲜花可以做花露,插瓶,干花可以做点心,香囊,总比花朵们都谢了。看一片残景的好。”绿萼连忙道,接着又瞄了瞄丽姐儿的脸色,低声道,“小姐最不喜看残花败景,上次还因此发了脾气,园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比以前谨慎多了。” “小姐发脾气是真,可园子里的丫鬟婆子懒怠也不是假。夫人就够仁善的了,整个园子里这么多丫鬟婆子都是吃好的穿好的,连月钱都是丰厚的,可结果到了干活的时候却不像个样子。不怪小姐生气。”碧草将桂花包裹起来,提着就能走。 “要我说,还是主子们脾气好才会如此。这要是闵大人府上,闵夫人早就拿几个杀鸡儆猴了。”绿萼道。 “跟着小姐一段日子,你也出口就是四个字的成语了。”碧草促狭地笑着道。 “小姐哪里是一般人,在我眼里,可比那些鼻孔朝天的所谓的官家小姐强多了。”绿萼连忙道。 丽姐儿一直有意无意地听两个丫鬟说话。对于闵夫人的传言她有些疑惑。 “绿萼,你过来。”丽姐儿转头对着绿萼道。 “小姐,奴婢在呢,您有什么吩咐?”绿萼连忙跑到丽姐儿的身边道。 “你刚刚说闵夫人怎么了?”丽姐儿问道。 “小姐知道奴婢是个爱打探的,前两日和石家的去大厨房拿我们涵珍馆的份例,听几个采买的婆子在闲言碎语的。就风言风语地听了些。说是现在满城的人都知道,闵夫人御下甚严,前两日因为府上的两个婆子懒怠。就直接扙毙了。”绿萼道。 “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吗?”丽姐儿问道。 “不就是下人偷懒才扙毙的。”绿萼重复道。 “就为这个?”在丽姐儿的记忆中,闵夫人的性情是和风细雨般的,温温柔柔的一个人。为点小事儿就扙毙人,着实有些暴虐不堪,实在和记忆中的闵夫人不符。下人们懒怠。这种现象很常见,直接罚银米就是了。哪里需要这么狠戾的手段。恐怕外界的传言也不尽是事实,不是抹黑就是那两个婆子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闵夫人忍无可忍才如此的。 “小姐和夫人是心善了,哪里知道别的人家待下人大多都是规矩甚严的。奴婢经常听说哪家哪户的主子待下人非打即骂,搓摩虐待的。”绿萼连忙道。 “就你嘴甜。”丽姐儿笑着道。 “奴婢的能耐可不就是这张嘴。”绿萼笑着道。 “园子里的事情你探听到了,与我说说算是给我解闷,园子外的事情,尤其是别人家的事情听听也就是了,别总跟着别人嚼舌根。总归是别人的闲事,可知道?”丽姐儿觉得自家的事情就够头疼的了,所以也懒得探听别人家的私事。管人家闵家是把天烧了一个窟窿也与她无关。 “是,奴婢多嘴多舌的,必定改了。”绿萼连忙笑着道。 “行了,陪我去厨房,我想给娘亲做些吃的。”丽姐儿想着金铺的生意算是开门红,想给林氏报个喜信儿。空手去凝晖堂总是不好,莫不如就做点吃食送去。石家的所在的涵珍馆小厨房就是原来的那间耳房,进出方便。 哪成想刚刚到了涵珍馆,就看见榴花在。 “奴婢给小姐请安,奴婢是奉了夫人的吩咐来送梨的。”榴花笑得开怀。 丽姐儿看着两大筐的黄梨,个大饱满,胖胖的一个,塞得满满的,看着就舒服。 “娘亲在做什么?”丽姐儿叫碧草等人收了梨子,连忙问榴花。 “京都送了节礼来,夫人正忙着见来人,说话呢。”榴花笑着道。 丽姐儿点点头,想着自家送的中秋节礼也应该差不多是时候到了。 “忙吗?”丽姐儿问道。 “自然是忙的,连午膳都没怎么吃。小姐这是去打桂花了?”榴花问道。 “闲来无事,看着满树的桂花着实清香,就想着做些糖桂花。”丽姐儿笑着道。 “那就不打扰小姐的闲情雅致了,奴婢先告退了。”榴花连忙道。 “先等等。”丽姐儿给绿萼使了个眼色,绿萼连忙就给榴花一个荷包。 “奴婢多谢小姐了。”榴花笑着谢赏。 待榴花走了,绿萼啧啧称奇道:“这榴花果真是个厉害的,小小年纪愈发地得脸。这才多久啊,在凝晖堂里,除了芳草也就是她了吧。” “羡慕了?你也可以去凝晖堂啊。”丽姐儿促狭地笑道。 “奴婢可没榴花的本事,能在小姐身边就是奴婢天大的福分了。再说谁不知道榴花的干娘是成大嫂,芳草姐姐愿意提拔她,夫人愿意给她脸面那还不是小姐的面子。奴婢本就在小姐的身边,何必又去攀高枝。”不得不说,绿萼嘴巴厉害,为人也通透。虽然丽姐儿的贴身丫鬟有四个,可最为倚仗的还是绿萼。人机灵,会说话,办事稳妥,最让丽姐儿省心。 “好了,快把梨子那进去给几位少爷们尝尝。”丽姐儿想着涵珍馆中寂静,不似往常,有些异样。要知道,自从几个弟弟搬进了涵珍馆,涵珍馆就没有安静的时候。 “几位少爷都睡了,奴婢们不好打扰。”说话的四喜,一直受在楼下做针线。 “怪不得,我说怎么院子里这么静。”丽姐儿笑笑,也就没费力气上楼,直接进了小厨房。 “不知小姐想做什么,老奴帮着打打下手。”因为女儿生病被挪出了园子,且因为春芽不记得当天夜里的事情,这着实让石家的费神,身子骨也日渐消瘦。 “春芽近来如何?”丽姐儿笑着问道。 “已经大好了,不再疑神疑鬼的了。”石家的笑容僵硬。 “春芽是极出挑的,娘亲本来是要提拔的,可现在看来未必不是有人眼红,故意吓唬春芽的。娘亲几乎把整个凝晖堂拆了,里里外外查了三遍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想来那人定是谋划已久了。石嫂子要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的,还望多担待,毕竟春芽是在园子里出的事儿,我们做主子的,脸面上也不好看。”丽姐儿刚说完,石家的就急切地道,“可不敢怨怪主子们,是春芽没福气。想来小姐也知道,春芽是个爆炭性子,人又蠢顿的很,不堪大用。能的主子青眼,那也是看在奴婢一家子都是老仆的分上。如今春芽出了事,不说夫人小姐,就是老太爷都赏了银子,奴婢再怎么眼皮子浅也明白主子们赏体面,春芽就是个有造化的了。” 丽姐儿点点头,对于石家的很满意。这种通透的性情,到底是老太爷身边的。只可惜春芽是个不堪大用的,否则待在娘亲身边该多好。 “我想做些鱼肉蒸饺,鸡丝拌豆苗,雪耳拌木耳并着冰糖梨汁去凝晖堂。”丽姐儿道。 “奴婢这就揉面拌馅。”说着石家的就动起手来。 “奴婢帮着嫂子打下手。”碧草挑了几个梨子开始切片熬汁。 “厨房油烟味重,小姐先院子里歇会儿。”绿萼道。 “也好。”反正也插不上手,莫不如上楼换身衣服。 涵珍馆中几个弟弟睡的正好,暑热未消,屋子里镇着冰正噼里啪啦地融化。 丽姐儿换了衣服呆坐了会儿就下楼去了小厨房,却不想短短几刻钟,几样小菜都做得了,就是步骤繁琐的饺子也都在锅中蒸着了。 “绿萼陪我去,碧草换了衣服也快跟上来。”丽姐儿吩咐道。 “是。”碧草看着饺子快熟了,也就匆匆忙忙换上衣服,静等饺子出锅。 第二百五十五章 有喜 丽姐儿上身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褙子,下身是一件白色挑线裙子,头上扎了双丫髻并一对翡翠珠花,只觉得清新舒爽。 刚刚进了凝晖堂就发现丫鬟婆子都喜气洋洋的,就是林氏也笑盈盈的。 “丽姐儿来了,快过来。”林氏笑着张开双手。 丽姐儿配合地扑到林氏的怀里,闻着林氏身上的花香味,心里很舒坦。 “可是有什么好消息,女儿看着娘亲很高兴。”丽姐儿问道。 “是你姑姑她有喜了,听说都四个月了,怀的很稳,再过几个月你就会有个表弟了。”林氏笑着道。 丽姐儿也高兴地笑了起来。这确实是件好事,徐燕怀上孩子,要是运气好一举得男,她就彻底站稳了脚跟。徐燕是个苦命人,有了今天,也算是苦尽甘来了。算算日子,怀胎已经四个月了,那就是四月怀上的,刚刚新婚一个月就怀上了,可见徐燕身子不需,苏明和也急着要孩子。 “来人是沐恩伯府挺有体面的婆子,她一来就到了喜,很会说话。娘亲赏了她一桌席面,她去吃酒了。娘亲也看了你姑母的亲笔信,想来她现在的日子也算舒坦,不像离京前那般糟心事儿多。”林氏指的自然是沐恩伯苏明和的姨母廖太太成天给徐燕添堵的事。 “怎么不是姑姑身边的人来?”丽姐儿觉得有些事有些话怎么也得派陪房来才是。 “你姑姑现下正是要紧的时候,自然要留着体几人照顾她这胎。沐恩伯府的人来也不见得是坏事,这说明你姑姑已经融入了伯府,这是众人都喜闻乐见的。听说你姑父自从知道了你姑姑怀了身孕,天天把你姑姑给供起来,什么名贵的补品不要钱地给你姑姑吃喝。”林氏笑着道。 丽姐儿笑着点头,也觉得自己是多心了。哪怕是为了婚前的那些谣言。说沐恩伯和徐燕是天煞孤星或是克父母的命格,苏明和也会竭尽全力把日子给过好,让世人看看。 “那伯府的中馈呢?”丽姐儿蹙着眉头道。 “小孩子家家的,心思倒挺多。那伯府中馈自然还是你姑姑管着的。哪里还能让别人沾手。你姑父是个人物,可不是个软弱的书生,你就看着吧,你姑姑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再说那伯府里才几个主子。你姑姑身边还有赵嬷嬷和精明的圆月,忠心耿耿的芳菱,想来出不了什么事。”林氏对沐恩伯很满意,对赵嬷嬷的手段也很信服。 丽姐儿想想也对。就不再说话了。 “倒是你舅舅,姻缘一直不顺,到现在也没定亲。连看了几门婚事。你外祖母都不大满意。我现在只盼着你舅舅能考中举人,到时候结亲也不那么难了。”林氏抚额。 丽姐儿心里有数,知道外祖母不是那挑剔的人,想来几家姑娘或多或少都有点小毛病,可更多的是家族间的不妥当。看着林氏为难的样子,丽姐儿开口道:“娘亲还没吃饭吧,女儿特意让小厨房做了几样小菜给您。” “瞧你。我这里还吃不上饭了,总让你来送饭。”林氏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高兴地很。 “不过几样小菜,并没有女儿亲自动手。娘亲虽喜吃素,却也不能一点荤腥都不吃。”丽姐儿笑着道。 林氏因着是女儿送来的小菜,分量也不多,外加上午膳没吃。就将吃食吃的一干二净,冰糖梨汁也都喝光了。 这时有小丫鬟进来传话道:“老太爷今夜宿在酒楼里,说是不回来了。” 自从蛋包饭在蜀香酒楼大卖,老太爷就时常宿在酒楼思量着菜氏的改进。酒楼的生意因着老太爷的钻研,也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就连蛋包饭也为了好卖变了名字,叫金包银。蜀香酒楼卖的蛋包饭也不再是丽姐儿初次在山中吩咐赵家的做出来的,而是由徐老太爷改良过的更像扬州炒饭上盖了个摊的半生不熟的蛋饼的样子。本地人喜欢在蛋饼上淋上酸甜的梅子酱而外地的行商客商则喜欢淋上辣辣的辣椒酱或是由虾子酱油为主的酱料。连带着这三种酱料也成勺的卖,专门有人买了酱料回去自己做饭吃。蜀香的生意越来越好,开张不过几个月,却已经赚了上万两,可比庄子好赚的多,一改刚刚开始门可罗雀的现状。徐老太爷不止一次地说这些都要归功于丽姐儿,还特意给了丽姐儿两千两的零花钱。而为了不与其它商家争利,徐老太爷也特意将最好卖的几样菜品提了价钱。即便是有些食肆照虎画猫般的做同样的冻糕和金包银,味道也不是差了一点两点。因此掏不起银子的就去吃便宜味道不纯正的冻糕和金包银,真正花的起钱的照旧还是去蜀香吃正宗的。这种做法显然有了些成效,有的小摊子干脆就做抄袭而来的蜀香菜式,照样赚的钵满盆满。 “你曾祖父又不回来了。”林氏叹了口气挥手要小丫鬟下去了。 “来人是沐恩伯府挺有体面的婆子,她一来就到了喜,很会说话。娘亲赏了她一桌席面,她去吃酒了。娘亲也看了你姑母的亲笔信,想来她现在的日子也算舒坦,不像离京前那般糟心事儿多。”林氏指的自然是沐恩伯苏明和的姨母廖太太成天给徐燕添堵的事。 “怎么不是姑姑身边的人来?”丽姐儿觉得有些事有些话怎么也得派陪房来才是。 “你姑姑现下正是要紧的时候,自然要留着体几人照顾她这胎。沐恩伯府的人来也不见得是坏事,这说明你姑姑已经融入了伯府,这是众人都喜闻乐见的。听说你姑父自从知道了你姑姑怀了身孕,天天把你姑姑给供起来,什么名贵的补品不要钱地给你姑姑吃喝。”林氏笑着道。 丽姐儿笑着点头,也觉得自己是多心了。哪怕是为了婚前的那些谣言,说沐恩伯和徐燕是天煞孤星或是克父母的命格,苏明和也会竭尽全力把日子给过好,让世人看看。 “那伯府的中馈呢?”丽姐儿蹙着眉头道。 “小孩子家家的,心思倒挺多。那伯府中馈自然还是你姑姑管着的,哪里还能让别人沾手。你姑父是个人物,可不是个软弱的书生,你就看着吧,你姑姑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再说那伯府里才几个主子,你姑姑身边还有赵嬷嬷和精明的圆月,忠心耿耿的芳菱,想来出不了什么事。”林氏对沐恩伯很满意,对赵嬷嬷的手段也很信服。 丽姐儿想想也对,就不再说话了。 “倒是你舅舅,姻缘一直不顺,到现在也没定亲,连看了几门婚事,你外祖母都不大满意。我现在只盼着你舅舅能考中举人,到时候结亲也不那么难了。”林氏抚额。 丽姐儿心里有数,知道外祖母不是那挑剔的人,想来几家姑娘或多或少都有点小毛病,可更多的是家族间的不妥当。看着林氏为难的样子,丽姐儿开口道:“娘亲还没吃饭吧,女儿特意让小厨房做了几样小菜给您。” “瞧你,我这里还吃不上饭了,总让你来送饭。”林氏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高兴地很。 “不过几样小菜,并没有女儿亲自动手。娘亲虽喜吃素,却也不能一点荤腥都不吃。”丽姐儿笑着道。 林氏因着是女儿送来的小菜,分量也不多,外加上午膳没吃。就将吃食吃的一干二净,冰糖梨汁也都喝光了。 这时有小丫鬟进来传话道:“老太爷今夜宿在酒楼里,说是不回来了。” 自从蛋包饭在蜀香酒楼大卖,老太爷就时常宿在酒楼思量着菜氏的改进。酒楼的生意因着老太爷的钻研,也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就连蛋包饭也为了好卖变了名字,叫金包银。蜀香酒楼卖的蛋包饭也不再是丽姐儿初次在山中吩咐赵家的做出来的,而是由徐老太爷改良过的更像扬州炒饭上盖了个摊的半生不熟的蛋饼的样子。本地人喜欢在蛋饼上淋上酸甜的梅子酱而外地的行商客商则喜欢淋上辣辣的辣椒酱或是由虾子酱油为主的酱料。连带着这三种酱料也成勺的卖,专门有人买了酱料回去自己做饭吃。蜀香的生意越来越好,开张不过几个月,却已经赚了上万两,可比庄子好赚的多,一改刚刚开始门可罗雀的现状。徐老太爷不止一次地说这些都要归功于丽姐儿,还特意给了丽姐儿两千两的零花钱。而为了不与其它商家争利,徐老太爷也特意将最好卖的几样菜品提了价钱。即便是有些食肆照虎画猫般的做同样的冻糕和金包银,味道也不是差了一点两点。因此掏不起银子的就去吃便宜味道不纯正的冻糕和金包银,真正花的起钱的照旧还是去蜀香吃正宗的。这种做法显然有了些成效,有的小摊子干脆就做抄袭而来的蜀香菜式,照样赚的钵满盆满。 “你曾祖父又不回来了。”林氏叹了口气挥手要小丫鬟下去了。 ^^^^^^^^^^^^^^ 防盗章节,凌晨就改过来。到底是段更了,各种原因,很抱歉读者们。 第二百五十六章 警告 园子里的丫鬟婆子七嘴八舌,说笑不停,可凝晖堂中的芳草和红豆却剑拔弩张。 “姐姐是夫人身边得力的,我一个小小的二等丫鬟自然算不得什么。可姐姐如今把事情做到了这等地步,就不怕有眼睛的,有嘴巴的说姐姐仗势欺人?夫人仁厚,想必是不知道姐姐这般跋扈的。我虽不知哪里得罪了姐姐,可姐姐总要为夫人的体面想想。”红豆嗓门不小,惹得不少凝晖堂中的丫鬟婆子来看热闹。 “你一口一个姐姐叫的倒是亲热,只可惜你话里话外却把我说成个母大虫,而你则是个小可怜。你说我跋扈,我跋扈在哪?”芳草神色不动,慢悠悠地道。 红豆定了定神,只觉得刚刚说的话不少,可人却愈发心虚。 “你倒是说话啊,我到底哪里跋扈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无非是瞧不上榴花得了提拔,比你有脸面了,你心里不是味儿了。”芳草看着红豆要反驳的样子,只顿了顿连忙接着道,“你也别恼,榴花有榴花的福气,你也有你的福气,只需再等等就是了。可你拿着我做筏子,这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气夫人提拔榴花却没提拔你,你倒是不敢得罪夫人,反而好来拿我撒气?”芳草高声道。 “姐姐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分明是姐姐看我不顺眼,哪里是我拿姐姐撒气?我一个小小的二等丫鬟,哪里有本事敢得罪姐姐。”红豆连忙道。 “你敢这样高声与我说话,哪里是像个二等丫鬟委曲求全与我的样子。恐怕我稍稍说些重话,满院子里的婆子丫鬟都会一起过来把我给生撕了。我这个一等丫鬟也不过如此,无非是夫人护着罢了,哪里有你得人心,偏着你的人恐怕连向着夫人的心都没有。”芳草话音一落。满院子看热闹的丫鬟婆子都心尖一颤,分分回了自己的屋子。 要知道芳草刚刚的那句话迟早是要传进夫人耳朵里的,不忠会有什么什么下场,只要是有点脑子的都清楚。夫人可不会去挨个试探哪个丫鬟婆子忠心不忠心,她只要心里有根刺,就会直接撤换院子里的所有下人。晨园是什么样的,丫鬟婆子心里都有数,难得的好人家,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毁了好日子呢。人总是趋利避害的,为了自己的利益做伤天害理的事儿也时而发生。更何况现如今不过是不理会两个丫鬟谁对谁错的争吵。本来两个人平时就斗的像乌眼鸡一般,好戏天天有,何必非得今天看。不过是一场争锋争等的勾心斗角。园子里不缺这样的戏码,这场看不成总还有下一场。可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想得开,再说就算回了屋子的,也是竖着耳朵偷听。 “姐姐好厉害,三言两语就吓退了看热闹的。”红豆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哪里有妹妹厉害。才几个月就干了那么多肮脏事儿我却一个都没查出来。”芳草神色不动,慢悠悠地道。 “姐姐可别血口喷人,我可是清白的。”红豆声音很尖利。 “自然清白,反正我也没查出来什么,你何必这么慌张,看着就是你心虚。”芳草抬眸盯着红豆。那一瞬红豆汗毛倒立,后背全是冷汗。 芳草收回探究地目光,终究只是笑了笑。接着道:“我知道一个巧宗,看着你可怜,那么想在夫人面前得脸,就打算着发发善心告诉你。却不想你见着我就是一番抢白,我本是一片好心却也心冷了。不过。即便是心冷了,我也得说出来。免得满院子的丫鬟婆子被小人蒙蔽,想着我芳草就是个仗势欺人,嚣张跋扈的小娼妇。”芳草这番话声音极大,那些藏在暗处看热闹的,或是张着耳朵偷听的全都吓了一跳。谁都没想到芳草身为夫人身边的第一人竟然如此自辱。 “姐姐何必说这些?”红豆心虚更甚。 “我素来知道你力气大,有功夫,莫不如从今夜里开始就随着巡夜的婆子上差吧。我听说那些鬼啊魂的,最是欺软怕硬的。既然你对着谁都那么理直气壮,想来就是死在阎王爷面前也是清清白白的,更遑论那些专挑软柿子拿捏的鬼魂。”芳草看着红豆苍白的脸色,笑着道。 “我不过是个丫鬟,不管巡夜,自然去不得。我虽想在夫人面前露脸,却也不敢自作主张。夜深了,姐姐还是回去吧。”红豆连忙道。 “我费尽苦心想出来的点子看来你是不满意了。不过不管怎么样,我的好话是给你说了。你这丫头心里的主意正着呐,想来也不用我操心。既如此,那我就先走了。”芳草笑了笑就出了红豆的房门,直接在院子里高声道,“大家可都听见了,我芳草可没害她什么,免得她哪天头疼脑热的又赖到我的头上!我可是忙得脚打后脑勺还寻了空来与她掏心掏肺,别到最后吃力不讨好,又被人扣了屎盆子。想往上爬,那就睁大眼睛,也学着别人的样子认个眼睛亮的干娘。瞧瞧人家,巴结上了主子,连带着干女儿也攀上了高枝。既然你是个心大的,满园子的人都知道,又何必在这里苦苦挣扎,好像别人给了多大的委屈。瞧着是个可怜,可肚子里心长了几个眼儿谁又不能开膛破腹的看。有些人买账,有些人就偏偏不买账。可怜昔日的姐妹,原来亲密的很,可人家一病,连带着就像不认识的了。大晚上的,看着月光话多了,我走了。”芳草的一番话显得整个凝晖堂极为寂静,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芳草这是存心要收拾红豆了。只要是精明点的,都知道该如何选择,而蠢笨的也知道谁也不向着,总是不会卷进去。哪怕是平时与红豆亲密的,这时也不敢说话了,要知道芳草敢说这样的话,就肯定是有主子在背后撑腰了。主子怎么会为两个丫鬟争宠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心?难道园子里闹鬼的事儿果然与前几天传出来的谣言说是与红豆有关?几个年岁稍大的婆子心里大了一个白,说什么也不敢再与红豆交好了,然后是感叹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不错的丫头居然是个黑心烂肝的。 红豆在床铺上七上八下的,听着芳草的话浑身直冒冷汗。她不能与芳草对着干,因为芳草的背后是夫人。她害怕了,真心害怕了。她不过是想为那个人做点事,可到现在夫人身边的人对她像防贼一般,根本下不了手。一度她曾以为她被人发现了,可渐渐地她发现夫人对谁都防着,这让她松了口气。她很后悔最开始的借刀杀人,打草惊蛇,她不过是想着趁着园子里混沌一片先下手为强,却不想小少爷命大,而林氏又不是表面上那么软弱。第一次失手,那个人不曾说过什么,她则谋划着成为林氏身边的心腹。可芳草不是个简单的,那双平静的眼总让她心里发毛。好不容易她知道了芳草和孙婆子不和的秘密,借以利用,却不想芳草手段厉害,林氏反而愈发地信任芳草,而芳草则感受到了她的算计。事与愿违,她慢慢地沉不住气,终究是让春芽那个蠢货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东西,她不得不下狠手。也幸好老天垂怜,那傻丫头命不该绝,却也忘却了那晚的记忆。可她不敢去看春芽,生怕春芽见到她又想起来什么。她愈发地沉不住气,却不想芳草却是忍无可忍,终于要对她下手了。刚刚芳草那番明嘲暗讽的话,只要是有脑子的都不会再帮着她什么了,她深深地感到无力,只想从园子里逃离。 ^^^^^^^^^^^^^^^^ “这道爆炒脆鳝恐怕是今天最后一次吃了。要知道黄鳝向来是夏季的时令菜,到了秋季就捕不到了,你们多吃些。”林氏在涵珍馆给几个孩子布菜。 “夜宵是鲜肉月饼,娘亲特意嘱咐了厨房,你们且等着吧。”林氏又夹了一箸翡翠菜心给喜哥儿。 “这涵珍馆是不是小了些,要不要换间大的?”林氏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涵珍馆对着丽姐儿道。 “娘亲,您尝尝这道豆腐,是女儿特意让石家的做的,是特特用石磨磨出来的。”林氏自从到了涵珍馆就没喝一口水,吃过一口东西,只照顾着几个孩子,眼睛都不够用了。 “好,我尝尝。”林氏吃的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嫩豆腐,可她却觉得这是世间第一的美味。 “这涵珍馆很好,小巧玲珑的。不过是地方稍小了些,可院子里的花木却漂亮又茂盛。女儿和弟弟们还小,住在这里也没什么。而且女儿这里的场院大,弟弟们下楼去玩也方便。”丽姐儿笑着道。 “你们住的舒心就好,等过段日子,娘亲就给你们换个又大又好的地方。”林氏笑着道。 世上的母亲总想把最好的给孩子们,林氏也一样。 第二百五十七章 办法 金铺的生意自开业前三天之后,盈利就大不如前,平均算下来除去成本,每天只有十五两银子的收益。对于这个结果,丽姐儿因为早有了心理准备并不感到失落,反而内心很平静。既然金铺走的不是高端路线,那薄利多销就是唯一的出路。做生意要的是细水长流,突然的暴利反而会让丽姐儿心里不舒服。仔细算算,一个月怎么也有几百两银子的入账,所有的人力物力成本不出一年就能都赚回来,这些已经很好了。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做生意赚太多反而会引人注意。现在金铺的生意对她来说就已经很好了,家里人见怪不怪,可下人们都以为她是神童了。 青杏又在拨算盘,一遍又一遍,哪怕是一文钱都不敢有所错漏。看着她白白的手指在算盘上敲敲打打,丽姐儿觉得很享受。 “别再算了,左不过就是几十两,出入个几文也没什么。”丽姐儿对着青杏道。 “那怎么行!小姐交待给奴婢的不过就是算账,这点子小事儿奴婢再出了差错,奴婢可就没脸了。再说人心不足蛇吞象,要是铺子里的人存心欺负小姐年纪小,奴婢再稀里糊涂的,岂不是上了那帮小人的当。”青杏执意又算了一遍。 “青杏仔细,小姐就好好受用就是。会打算盘的丫鬟满院子也找不出几个,小姐这是得了便宜又卖乖。”丹桂一边做针线,一边笑着逗趣。 丽姐儿则笑笑不再说什么,转头看着几个弟弟吃金铃子。金铃子就是小型的苦瓜,完全成熟后整体呈金黄色,很漂亮。金铃子的果实是小小的红色颗粒,酸甜可口,可果皮却不能吃。金铃子的外皮是有毒的。小孩子吃了可要出大事,因此冰儿和雪儿服侍的很谨慎,生怕出事。金铃子的果实看着着实艳丽,小孩子们容易被好看的吃食吸引。也是人之常情。 “那些金铃子是庄子上的庄头特意送进园子里的,说是请小姐少爷们尝个鲜。奴婢也给小姐剥一个吧。”丹桂放下手里的针线道。 “给我剥一个。”丽姐儿看着青杏算过了账,才轻轻合上了账簿,这才接了丹桂手中的火红果实。 别看金铃子的卖相不起眼。红红的果实却甜的很,满口的汁液,都能想象到牙齿和舌头红红的样子。 “娘亲那边尝过了吗?”丽姐儿问道。 “夫人特特要榴花送来的,想来是尝过的。”丹桂答道。 “马上就是中秋。庄子里收了不少的好东西。夫人那边还送来了栗子糕,藕粉圆子,桂花糕和莲子糕来。都是时鲜。小姐也尝尝。”碧草道。 弟弟们显然是午膳用的不好,眼下离晚膳还有段时间,一听碧草的话都跳了出来。 “一群小馋猫,什么时候少了你们的。”丽姐儿笑着拉着几个弟弟要丫鬟服侍着吃东西。 苏州是个好地方不可否认。气候宜人,景致优美也就不说了;唯其物华天宝,鱼米之乡却是大大满足了丽姐儿的味口。不得不说,丽姐儿在这里大块朵颐的时候最是享受。 “可还有梨汁?”秋天一到。丽姐儿就觉得浑身燥的慌,唯有吃点梨汁才舒服些。 “有的,有的,刚刚小厨房那里还收了一筐梨,想来现在吩咐也不晚。”碧草说着就去了小厨房。 “记得多弄些出来,给娘亲那里送一些,另外几个哥儿也要喝的。”丽姐儿高声叮嘱碧草。 “是!”碧草头都没回,可却高声答应了。 “老太爷还没回府,要不然也该送些去的。”说话的是青杏,连带着丽姐儿也有些感慨。徐老太爷已经三天没回园子里了,要不是有小厮天天往返酒楼和园子,林氏恐怕都要派人出去寻人了。也不知道老人家在酒楼里做什么,眼看着就要到中秋了,也不知老人家会不会回家。 “爹爹什么时候回来?”丽姐儿问绿萼。 “刚刚榴花来的时候,奴婢特特问了,说是明天就回来。快过节了,爷的应酬想必也多。”绿萼连忙道。 丽姐儿点点头,想着父亲可能要去酒楼把曾祖父给请回来,家里才能过一个团圆的中秋节。 “要是老太爷今天也不回来,把夫人请过来过夜吧。”绿萼看着丽姐儿的神色道。 “好主意,一会儿你就和碧草说一声。正好她要去凝晖堂送梨汁,顺便去问问也好。”丽姐儿道。 丽姐儿是愿意让林氏来涵珍馆住下的,反正涵珍馆也不缺地方。正好把凝晖堂留给芳草,这两天那边可不消停,两个丫鬟斗法斗的厉害。对于芳草的主动出击,丽姐儿很满意,而林氏则当作看不见,精明的丫鬟婆子也当作看不见,就是有不长眼的,也被林氏以雷霆之势打出了园子,永远地在众人眼前消失了。看来林氏是被红豆给气狠了,要不然也不会如此震怒。芳草也是个厉害的,短短的两三日就让满园子的丫鬟婆子彻底将红豆孤立起来,就是红豆想找人说话都没人愿意搭理,有的甚至视红豆如豺狼猛兽,远远看着就躲着走。甚至是涵珍馆小厨房中一直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的石家的也把红豆给恨上了。原因很简单,有人给她递了话,直言她闺女春芽就是因为红豆才被挪出了园子,到现在还有些痴痴呆呆的。这让一直沉稳大方很有气势,看着不像个丫鬟的红豆慌乱了。她可以受委屈,可以隐忍,甚至可以挨骂受罚,可众人的不理睬却是让她愈发地恐惧,夜里都睡不安稳了。芳草决不是个好欺负的人,红豆踩了她的底线,她自然要出招。于是紧盯着红豆的人日夜加强监视,就等着红豆的狐狸尾巴露出来呢。在这种情况下,丽姐儿最怕红豆狗急跳墙,做出什么极端的行为,伤到了林氏或是把林氏给卷进去,于是她打定主意,哪怕是曾祖父回园子来住,也一定要把娘亲接到涵珍馆来。 “你亲自去趟凝晖堂,给芳草带个信儿。”丽姐儿吃掉了最后一个藕粉圆子,擦了擦嘴巴接着道,“既然红豆心里有了鬼了,何不找个鬼吓吓她,说不得她一惊吓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小姐的意思,奴婢不大明白……”绿萼懵懂地道。 “你直接去跟芳草说,她听的明白就是了。”丽姐儿打断了绿萼的话。 “是,奴婢现在就去。”绿萼匆匆而去,而丽姐儿则亲手将栗子糕掰碎了一点一点喂几个弟弟。都是两岁到一岁的幼童,长得再结实,也是脆弱的小孩子。在这个医学不昌明的的时代,不好好照顾就会出大事,所以丽姐儿向来是小心翼翼的。 “不能多吃,要不然晚膳就吃不下什么了。听说今天晚膳很丰盛的,有喜哥儿喜欢的空心菜和香菇,有乐哥儿喜欢的酱方,还有欢哥儿喜欢的鳜鱼。”丽姐儿循循善诱。小孩子嘛,哪有不喜欢吃甜的,再说身处的环境本就是甜食众多的。 果然几个孩子都放下了点心,只把梨汁都喝个精光。 碧草和绿萼是一起回来的,碧草给林氏送了梨汁,而林氏则送了一匣子桂花糖回来。绿萼倒是把话给芳草说明白了,可看样子芳草也是有些不解的。丽姐儿心里微微叹气,却想着晚膳前要亲自把林氏给接过来。 “告诉石家的,今天加菜,做个炸藕盒,烤只鸭子,再做些南瓜豆沙饼。”丽姐儿对着青杏道。 “是。”青杏抬脚就走。 “等等,去匣子里拿五百个钱去。园子里的人都知道我的金铺挣了银子,要是打赏小气反而要人说三道四。你家小姐我可不是个吝啬的,也不想招口舌是非。”丽姐儿连忙道。 “哪个敢嚼舌头,奴婢去撕了她的嘴。小姐您赚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又何必处处谨慎小心。”绿萼不忿。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中秋过了,自然就会处处妥当了。”丽姐儿想的明白,拔了心头的刺儿,才能顺顺当当的过日子。 绿萼见丽姐儿盯着她,只好嘟囔了几句就不再说话了。 “小姐说你,是为了你好,看你的样子还挺不服气的。看来是小姐喜欢你,总纵着你,你也开始越发地散慢了。”丹桂训斥道。 绿萼低了都不敢说话了,静静地听着丹桂训斥。 而另一边的青杏则开了匣子,数了五百个铜板,这才去了小厨房。 “小姐想着现在才与您说,怕您不够功夫,又怕大厨房的人不好说话,就拿了五百个钱来。您看看,这些够不够,要是不够,我再去拿。”青杏很会说话。 “五百个钱,都能置一桌好席面了,哪里还劳烦小姐费心。”石家的一直以为小姐年纪小,什么都不懂,整个涵珍馆都是丹桂说了算。可冷眼旁观了几日,她才渐渐发现,丹桂在涵珍馆只管丫鬟婆子,对丽姐儿她是毕恭毕敬的,大小事宜都是小姐做主。 ^^^^^^^^^^^^ 抱歉,忘了今天大封,明天我会多更补上的! 第二百五十八章 幕后 血红的夕阳铺满了整个天际,遥遥望去好像虚假的世界。满院子的雪白玉簪被残阳染了颜色,鼻间充斥着夜来香的味道,脑子清明。 丽姐儿站在窗前看着院子中的美景,耳边听着林氏对着弟弟们的温生细语,浑身的舒泰好似从来没有过。 丽姐儿对于徐老太爷和徐熹以及林氏对红豆的态度一直觉得有些奇怪。一个受人指使的要谋害家人的丫鬟,为什么态度如此隐忍。丽姐儿也曾想过徐老太爷是想抓住幕后的人,而且也没抓住红豆的什么把柄,可能出师无名。可都这么长时间了,要说徐老太爷那么精明的人没查出什么所以然来,丽姐儿实在是不信。家里有这么条毒蛇,可徐老太爷还安安心心地开酒楼,要自己开金铺,看着实在是惬意。徐熹的允诺是在中秋之后解决红豆的事,眼看着就要中秋了,难不成家里的男人们正在等待着什么时机。丽姐儿有点犹疑自己给芳草出的主意对不对了,可又一想到徐老太爷因为酒楼,和徐熹因为公务不怎么在园子里住。而心里不舒坦没日没夜地住在园子里的林氏和自己成天的小心谨慎,担惊受怕的又觉得没什么错。男人们都有地方躲出去,可女人们也就只能防着了。也许就是这种现象使得红豆愈发地肆无忌惮,所以才会被她屡屡得逞。不过就是一个丫鬟,家里的人就没有一个不曾小瞧过红豆的,包括自己和芳草。要做成那么多事,园子里仅仅靠着红豆是绝对不可能的,她一定有熟悉的人在帮她。至于是谁,林氏和芳草已经清理了一些,而且曾经仔细询问过怎么回事,却大多是小喽罗。并不知什么内情的。鉴于这几天徐老太爷在外面宿的勤,丽姐儿的眼光又转向了香茗草堂。也不知是红豆的手段好还是幕后的人手段好,总之丽姐儿是没查出什么来。 “你总在窗前站着做什么?景致再好也不过如此,看了这么久也不过来和娘亲说说话。”还没到晚膳时分,林氏就带着榴花过来了。她到来的如此早,让丽姐儿知道了芳草想明白了她说的话,因此早早的将林氏送到了涵珍馆。 丽姐儿笑了笑与林氏和弟弟们坐到一起。 “听说金铺的生意没有前几天好了?”林氏问道。 “是,不过这也情有可原。而且生意即便没有前几天好,可总的来说还算是细水长流,女儿还是有的赚的。”丽姐儿笑着道。 林氏点点头。没再问了。 晚膳一如以往的丰盛,林氏和丽姐儿的胃口都不错。一家几口吃过了晚膳又用水果,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陪着直到夜间就寝。 丽姐儿的拔步床很大。林氏带着四个孩子睡都绰绰有余。林氏躺在最外面,丽姐儿躺在最里面,把三个弟弟夹在中间。 “今天谁守夜?”林氏问道。 “是奴婢和冰儿。”说话的是翠篱。 “知道了。”林氏要翠篱放下幔帐,将吊起的夜明珠收进匣子里,丽姐儿的眼前就彻底黑了下来。 这个世界的黑夜真是黑啊。睁着眼睛也不过是白费功夫。几个弟弟只要有一个睡着了,剩下两个也会跟着睡着,有一个睡不着,剩下的两个也会跟着睡不着。因此,哄他们睡觉是件费心事儿,只有林氏最耐心。不怕麻烦。 也不知睡了多久,丽姐儿觉得园子里怕是闹起来了,开始还只是听不清的嘈嘈切切。渐渐地就闹腾起来,把几个弟弟都给惊醒了。林氏自然也听见了,她也起来了,把几个孩子安顿好,就掀了幔帐。要丫鬟们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冰儿和翠篱早就醒了,只是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去外面察看。听了林氏的吩咐。二人自然也就披上了衣服开门要出去。可还等开门,就有人敲响了房门。 “夫人可醒了?奴婢是丹桂。”丹桂一边拍门一边道。 “快让人进来。”林氏连忙道。 “外面怎么回事?”林氏看着衣衫不整的丹桂道。 “是芳草姑娘刚刚来涵珍馆叫门,说是凝晖堂的红豆夜里突然疯了,嚷着叫鬼。又因为那红豆气力大,有功夫,几个婆子花了不少时间才把她给捆起来。芳草带着人把凝晖堂查了个遍,连个鬼影都没找见,只好把红豆先关了起来。原本那红豆是快要冲出凝晖堂的,整个园子都闹了起来,所以扰了夫人的清梦。”丹桂连忙道。 “那现在如何了?”大半夜的,园子里不消停,就怕有人浑水摸鱼。林氏作为园子的主人,最怕的就是外面有人闯进来。 “奴婢已经派了些丫鬟婆子去了凝晖堂,不知夫人可要去看看?”丹桂问道。 “要去的。”林氏连忙在几个丫鬟的服侍下穿好了衣衫,带着丹桂和榴花去了凝晖堂。 而丽姐儿则仔细安抚三个弟弟躺在床上,心里思量着。红豆闹的这么大,恐怕园子里与红豆相通的人也会得到消息。丽姐儿虽然知道即便芳草做的隐秘,那些与红豆联系的人早晚也会知道,可心里却不免犯嘀咕。也许她真的是多此一举,打草惊蛇了。 快天亮了林氏才回来,脸色很难看。她满身的疲惫,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呆呆地坐在熟睡的孩子们身边。丽姐儿最先睁开眼睛看到了娘亲,她连忙起身。 “再睡会儿吧,家里昨夜闹腾的紧,你也没睡好。”林氏看着女儿略带担忧的目光道。 “那红豆的幕后黑手是谁?”丽姐儿问道。 “说了你也不认识,只得问问你曾祖父和你父亲。幸亏芳草谨慎的很,昨夜虽闹腾却不许任何人出府,目前为止即便是有知道内情的,也没人传递消息出去。”林氏神色疲惫。 “那红豆怎么样了?”丽姐儿自然问的是真疯还是假疯。 “看着样子像是不正常了,不过被灌了不少安神汤,想来能睡个三五天,暂时不会走漏什么风声,对外也只说红豆染了风寒病了。”林氏道。 这个借口着实拙劣,恐怕根本就瞒不过园子里的人。即便是林氏事先在各个院子里安排了人监视,恐怕也会有漏网之鱼,现如今只希望徐老太爷和徐熹赶快回家主持大局。 “老太爷回来了。”丹桂神色同样疲惫,她一直和林氏在一起,一整夜没怎么好好睡,可她依旧不敢休息,打起精神关注着园子里的动静。 “娘亲去和你曾祖父说几句话,你听话,再歇会儿。”林氏站起身子,匆匆而去。 林氏一走,丽姐儿就招呼着丹桂,把丫鬟都遣退出去,仔细问起来。 “那红豆果真是心里有鬼,昨天白天芳草放出去杏花客死他乡的事情,晚上就派了在园子里空院子中当差的杏花去吓唬她,果然就疯了。”丹桂口中的杏花就是为了新裙子差点把欢哥儿溺死的那个小丫鬟。其实杏花也不过就是为人自私了点而已,主要还是因为红豆无意间的“提点。”自从林氏的陪房将杏花接回园子里之后,林氏就将其送到园子里的一所空院子里,随一个年纪老大的婆子看房子。芳草昨天听从了丽姐儿的主意,把杏花接了来,将事情原委与杏花说了一遍。杏花哭天抹泪地恨死了红豆,很是配合地狠狠地吓了一回红豆。红豆疯了,杏花也就是彻底地报仇了。 “她都说了些什么?”丽姐儿连忙问道。 “奴婢没亲耳听见,是芳草听了又说给夫人和奴婢听的。大概的意思就是一位胡公子要红豆那么做的。说是最好让徐家家破人亡,凄惨无比。红豆懵懵懂懂地说胡公子与徐家有不共戴天之仇,为了当初的一饭之恩,红豆就是死也愿意为胡公子作任何事情。”丹桂觉得红豆说的都是疯话,即便是芳草转述也毫无逻辑性。 而丽姐儿则电光火石之间响起来青杏曾与她说过的一番话。红豆想必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吃了一个富贵公子赏的馒头,于是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胡公子,难道就是那个救人于水火,怎么想怎么诡异的富贵公子? “我们家有认识姓胡的人家吗?”丽姐儿问道。 “没听说过。”丹桂蹙着眉头道。 丽姐儿轻叹了口气,心里愈发地不安。 “这胡家该不会是找错人家了吧?”丹桂觉得徐家是不会轻易得罪哪家人的。 “也说不准。”丽姐儿含含糊糊,她反而觉得那个所谓的胡公子是在说假话糊弄红豆罢了。这红豆也是个痴心的,恐怕早就芳心暗许,原本的精明也消失不见了。 一个时辰之后,徐熹回园子里了。这天正好是中秋,家家户户都准备着过年,园子里虽然也备着,可气氛不对,徐熹马上就感受到了。 等到林氏从香茗草堂回来已经是一个半时辰之后的事了。她神色格外的疲惫,到了涵珍馆和几个孩子打了招呼就蒙头大睡。 芳草精神倒是好的很,脸色红润,丝毫不像是忙了一整个晚上的人。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中秋 一轮圆月,两片闲云,三桌酒席,四面环水,五对银杯,六盏灯笼,七个主子,八个仆妇,九株桂花,十种果品…… 丽姐儿无意中发觉的几样事物都有数字次序,觉得很有趣。中秋的晚膳注定丰盛,在满目美景中更加风味。秋季正是吃蟹的时候,由丫鬟服侍着吃蟹既省事又满足了口欲,让丽姐儿浑身地舒泰。 丽姐儿挑了一块鲜肉月饼靠在椅背上,对着月亮吃了起来。柔和的月光洒满了整个园子,好像银纱一般,很有诗意。几个弟弟则拿着徐熹亲自买回来的兔子灯笼在爱莲台玩耍。他们都吧嗒着两条小短腿,追来跑去,围着大人们的桌子绕来绕去,或是追逐打闹,满头大汗。 靠着水边的仆妇都紧紧盯着几个小主子,生怕出了意外,她们的性命也会赔进去。几个弟弟就数欢哥儿跑的最不利落,虽然几个弟弟跑的都不快,却惟有他很是蹒跚,时间久了还晃晃悠悠的。林氏看不下去,一把抓住他,将他抱在膝盖上,搂的紧紧的,不让他乱动。欢哥儿呼吸很浑浊沉重,一身的汗,裤子都松了。这种疯玩让欢哥儿很兴奋,也很疲累,竟然是歇了会儿就伏在林氏的怀里睡着了。而喜哥儿和乐哥儿也差不多跑累了,坐在丽姐儿旁边喝水吃点心,直到将所有的藕粉圆子,芋头桂花糖水都吃个精光才算罢休。 徐老太爷和徐熹一直拿着酒杯对饮,悄声说话。丽姐儿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看着二人的行为着实奇怪。 “你爹爹和你曾祖父在商讨事情,你小小的人儿别什么都想知道。”林氏看着女儿朝着老太爷和徐熹那桌张望,就嗔了丽姐儿一眼道。 “女儿想为长辈分忧嘛。”丽姐儿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翻了个老大的白眼。男人们还可以躲出去,可家里的女眷孩子却都留在园子里。说是隐忍,其实需要隐忍的是女人和孩子。结果费了好大的劲儿从红豆嘴里问出来的那个所谓的胡公子,恐怕也不是真人真姓,红豆现在看来简直本身就是个弃子。为了隐忍一个丫鬟受了那么多的气,丽姐儿一想起来就觉得委屈。不过既然男人们接手了,园子里清闲了,一切都过去了,想来里日子也会在看得见,摸得着的园子里日益美好。至于看不见的地方,那就只好遵循着眼不见。心不烦的的准则了。反正事态发展有个高的人顶着,着实没有再烦心的道理。 “本来闵夫人是要请我们去他们府上赴宴的,可是想着过几天就要去扬州。娘亲就给推了。”林氏道。 “推了也好,去闵府上赴宴也没什么意思。”丽姐儿对于邢六姑娘在端午龙舟赛上说的那番话很有芥蒂,对于闵夫人和闵二小姐也没太多的好感。 “闵家虽也说了些闲言碎语,可闵夫人已经惩戒过了,你也别太介意。”林氏知道女儿对闵家没好感。可丈夫到底和闵大人同朝为官,因此只好劝慰女儿。 “他们家的事儿,女儿是能少去就不去。总不能他们家打了我一巴掌,我还舔着脸上前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丽姐儿把自己的态度表达出来了。 “小姑娘家家的,说话这么难听。”林氏也知道女儿心里委屈,可到底不能这么刻薄。 “总之他们家的事儿我是一件都不想沾惹上。不只闵家一家还有黎家和邢家也是一样。”丽姐儿斩钉截铁地道。她承认,她孤僻;她承认,她不喜欢与人深交。尽管她在一点点地做出努力改变。可每每遇到有目的有私心的人,她就不能不愤怒,不能不隐忍。这对她来说,就是一种折磨。她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和这些心怀叵测。一句话打好几个机锋的人在一起打交道。他们那么爱算计,就自己算计自己就好。何必要把她牵扯进去。 “真该请个女先生来教教你这些,娘亲总是对你狠不下心来。”林氏又气又心疼地道。亲娘到底不比先生,她是狠不下心来教导自己女儿的。 “女儿从来没反对娘亲请先生的,是曾祖父不同意的。”丽姐儿也郁闷因为曾祖父的干涉她没有女红师父和书画师父。 林氏一听就在心里叹了口气,女先生是有必要的,而丽姐儿也确实需要这么一个女先生。即便是赵嬷嬷在也好,她人老成精,对丽姐儿又疼爱,想来教点为人处世的道理肯定是没问题的。 看着林氏忧愁的样子,丽姐儿心里不好受,勉为其难道:“下次要是有人再请娘亲和女儿的话,实在推脱不了,女儿就陪您去。” 林氏听了顿时心花怒放。到底是自己的闺女,虽然不大愿意搭理人,却知道孝顺父母。为人子女的,这点能做好就行。再想想女儿早晚都要嫁去别人家,留在自己身边满打满算也最多十年,干嘛不多顺着闺女的意呢?等到出嫁了,谁还能顺着她的意?不就是不去闵家嘛,这又有什么,自己一人去也不是不行。丽姐儿不过一句话就让林氏发散思维想了那么多,且让她原本下定决心要好好教育她的心顿时变成了疼宠溺爱的心,不得不说林氏是面对着丽姐儿就会和平时完全两样。 “红豆怎么样了?”丽姐儿看林氏神色好了,连忙转移话题问道。 “她还是有些痴痴傻傻的,不过芳草还是看她看的紧。也不怪芳草谨慎,那红豆可不是个寻常人。芳草生怕她是装的,再咬舌自尽什么的,因此用帕子勒着她的嘴,看着也怪可怜的。”林氏既赞成芳草的做法,又觉得红豆可怜。 “娘亲真是个大善人。女儿觉得不管她现在如何,以前她可是要害死欢哥儿的,娘亲还觉得她可怜?”丽姐儿觉得林氏有些太过良善。 “娘亲错了,娘亲再不会可怜她了,哪怕她得了报应!”林氏想到欢哥儿受的苦,连忙道。 第二百六十章 菊花 要说红豆倒霉,整个园子里谁最舒心,那就数芳草了,她再一次地证明了她是林氏身边第一人的地位。如果说原本还有不服芳草要与她一较高下的众丫鬟们,现在也彻底歇了心思,不是改为巴结芳草就是另辟蹊径了。现在不管芳草走到哪里,园子里的人都面带笑容,毕恭毕敬的,就是背后也没人说芳草什么。因为芳草,直接促使了园子里的于媳妇和榴花的待遇也明显上了档次。原因很简单,二者都被看作是芳草的亲信,靠着芳草升了等了。 十六这天,于媳妇带着几个婆子拿了不少菊花来涵珍馆。 “这几样品种不是那么名贵,不过是看起来却很雅致。要是小姐都瞧的上就都留下吧。奴婢也知道小姐孝顺,香茗草堂和凝晖堂也都送了不同的品种,所以还请小姐赏脸。”于媳妇渐渐地磨练出来了,满面的笑容,得体的举止,看起来很欢愉。 “不错,都留下来吧。”丽姐儿笑着道。 “本来早就该把菊花都送来的,只是奴婢手艺不精,这些菊花也是借了主子们福气才会开得如此好。”毕竟是过了中秋,没赶上过节,于媳妇是有些忐忑的。 “没什么,不管什么都讲缘分,这花现在才开想来就是缘分。”丽姐儿笑着招手要青杏打赏。 青杏每个婆子赏了五十个铜板,到了于媳妇这里却是五钱银子。 “多谢小姐。”于媳妇笑着道。 于媳妇走了之后丽姐儿就让人把花盆都移到院子东面,映着阳光很是好看。于媳妇带来的几盆菊花品种都很名贵,分别是紫重楼,金丝楼,银绣球、绿荷衣,玉连环和赤脂瓣六种。这六种菊花形态各异,风姿卓著。很是非凡。 “于媳妇的手艺真是不错,不得不说芳草抬举她是有理有据的。”丽姐儿喃喃自语道。 “现在于媳妇也能挺直腰杆子了,恐怕园子里的人,再怎么看她不顺眼。也不敢使绊子了。”绿萼说的是于媳妇早早搭上了芳草那里。 “她也是个可怜人,你又何必拈酸啊。”丽姐儿不理睬绿萼,径自观赏着菊花。 “奴婢就是嘴巴碎,小姐不都知道嘛!”眼看着丽姐儿怒目而视。绿萼连忙道,“奴婢打探到了些消息。”绿萼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神神秘秘的。 “说吧。”丽姐儿放下菊花回了涵珍馆,待到只有主仆两人的时候。绿萼才开口。 “奴婢听说红豆已经清醒过来了,成天想着要自尽,却被芳草看的死死的。哪怕是绝食不喝水。芳草也让婆子给红豆一点点喂饭喝水。”绿萼连忙道。 “她为什么自尽?怕会有个不好的下场?”丽姐儿问道。 “哪儿啊!说是那红豆怕牵连情郎。”绿萼很有兴趣地道。 原来如此。是那个什么胡公子吧!真是个傻子,那个胡公子明明就是利用她。哪怕是那胡公子有一丝情意,也断断不会让红豆卖身到园子里来。她再有手段也不过是个丫鬟,她就不怕林氏是个暴虐不堪,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打杀了她的?现如今,她都被软禁好几天了,哪怕是没人送消息。恐怕那个所谓的胡公子也肯定猜到了她的处境。丽姐儿就不信,那个胡公子会为了红豆来闯晨园。这么傻的姑娘干的这么些傻事,怎么以前却看着的只是精明呢?为了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哪里值得? “那现在呢?”丽姐儿问道。 “也不知芳草姐姐说了什么,那红豆突然就消停了。她也开始吃饭了,也开始喝水了,不闹着自尽了。不过芳草姐姐还是不放心,一刻都不停地看着她。”绿萼道。 “没打听出来芳草说什么?”丽姐儿问道。 “哪有什么事情是奴婢打探不出来的啊,奴婢可是磨了榴花好久才打听出来的。”绿萼连忙道。 “那就说吧,磨蹭什么。”丽姐儿问道。 “芳草姐姐说,她会把晨园要卖红豆的消息放出去。如果那胡公子对她有情,就会来接她赎身。可如果他不来,那红豆就得把她知道的一五一十都说出来。”绿萼连忙道。 妙啊,这简直就是一场赌局!不管红豆是输还是赢,晨园都划算。如果那胡公子来接,那徐家可以顺藤摸瓜;如果胡公子不来,保不住红豆就万念俱灰,什么都说出来了。不过,红豆那么精明会上当? 丽姐儿疑惑地看着绿萼说出了疑虑。 “那红豆现在被磨搓的已经都不是人的样子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她现在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情郎能来接她赎身,她的精明早就不见了。”绿萼连忙道。 没错,那红豆心地不好,她都想害人了,林氏自然会纵容芳草折磨她。再说红豆唯一的信念就是那个胡公子,想来最困难的境地也不过是念着胡公子这个希望,她哪里还有那么多精力想芳草说的话是不是圈套呢?现在看来胡公子多半是来不了了,红豆万念俱灰真疯了怎么办,恐怕晨园还是什么都得不到嘛!丽姐儿想到这里,心里空了一片,她总是凡事往不好的方面想。 “小姐,奴婢还打探了一个消息。”绿萼看着丽姐儿不说话就直接道。 “什么消息?”丽姐儿问绿萼。 “闵家的小姐定亲了,听说男方是黎家的少爷。”绿萼道。 啊?这个消息确实有些出乎意料。闵夫人看着很温和,其实是个很挑剔的人,她能看得上黎家那么穷的耕读之家?不说黎家没什么家底,就凭着闵大人的品阶,闵夫人也应该把女儿往高了嫁啊。 “是闵家二小姐吗?”丽姐儿连忙道。 “是啊,满城都在传这事儿呢!”绿萼连忙道。 “这可真是……”丽姐儿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好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丽姐儿是懂这个道理的。她在十六这天晚上悄悄起身,推开窗子,看着圆圆的月亮,内心很平静。 第二百六十一章 扬州 丽姐儿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打量着晨园的围墙。随着车马的晃动,整个晨园却是安安静静的,唯有从粉墙黛瓦上垂下的绿萝花长长胖胖的一串串随着清风微微摇动。 车帘随着风飘动,挥来荡去的,隐约显现出插在车窗外的一对风车。两个风车都是不同颜色拼杂出来的,随风飞快的转动幻化出两团幻彩的圆球,这让喜哥儿,乐哥儿和欢哥儿都异常乖巧地坐在林氏身边,目光随着风车一动不动。 “那风车确实精巧,看着不像是市井之物。”林氏喃喃自语。 “曾祖父拿回的自然不是俗物,想必是花了大价钱。”晨园的影子消失在巷口之后,丽姐儿就应了林氏说话。 “也不知我们这个时候去扬州,到底对不对。”林氏的语气有些担忧。 那个所谓的胡公子并没有来赎买红豆,满怀希望的红豆最终是被卖了。她的下场可想而知,自然是去不了什么好地方,但林氏也不至于将她卖进教坊之类的地方。毕竟徐家重名声,把犯了错的丫鬟卖去脏地方总是不好说也不好听。听绿萼说红豆知道她心心念念的情郎没来赎身的时候,双眸都没了神采,整个人好似个活死人,走路都不会了,最后还是被人拖出去的。而芳草也曾仔细问过红豆那胡公子的底细,可红豆是一问三不知,也不知是依旧固执地坚信胡公子还是彻底心灰意冷,受了打击,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总之听闻红豆被卖的很远,恐怕这辈子都回不来了。红豆被卖之后,园子里又清了一批人,林氏这才稍稍放心。 “我们过我们的日子,难不成还要被不相干的人左右?那些小人知道了我们处置了红豆。想来也不敢那么张狂了。更何况爹爹和曾祖父不是早就有了应对的法子了嘛,娘亲又何必费心。”丽姐儿劝慰道。 “你说的对。”也不知丽姐儿的话林氏有没有往心里去,总之是不再提这些糟心事儿了。 下车换船,徐老太爷和徐熹一艘船,林氏则带着几个孩子安顿在宽大的画舫中。待两艘船一前一后的慢悠悠划出去,河水涌来,顿感波涛浩渺。京杭大运河贯穿整个扬州,因此走水路最方便。绿萼最机灵,临下了马车也不忘将车上的一对风车拿着,就怕几个小少爷在船上不见了风车闹腾起来。 “曾祖父应该买三个的。这只有一对儿,给谁不给谁啊。”丽姐儿对着林氏道。 “还是照样把风车插在船上不就行了。”林氏笑着道。 “好主意。”丽姐儿吩咐绿萼将风车插起来。 这次出行,留了丹桂。青杏,芳草几个在园子里看家;林氏和丽姐儿则带着绿萼,翠篱,碧草,冰儿和雪儿出门。丹桂自然是要打理整个园子的。而青杏看着涵珍馆顺便管着金铺的账目。芳草则是因为林氏怕园子里有不妥,这才特意留了芳草协助丹桂管园子。 由于在船上飘飘荡荡的,丽姐儿有点晕船反胃,连忙吃了几口一大早准备好的炒红果才好了些。反而是几个弟弟因着对风车的注意力很是集中,反而就没有不良反应。 “闵家姐姐和黎家的哥哥定亲了,外面好像传了不少闲言碎语。”丽姐儿拿着外面的八卦与林氏闲聊。只为了转移注意力,免的晕船。看来可以一眼看到外面滔滔河水的船她是做不得,越看越难受。头发晕。 “谁在你面前乱嚼舌头,这也是能议论的?”林氏很生气,不是假装的。 丽姐儿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她没有发现,她不晕船了。只有不安。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也学的那些丫鬟婆子似的口无遮拦。”林氏看着女儿的懵懂。压住心头的火,连忙训斥道。 丽姐儿垂着头,乖乖听训。要知道这个世道女孩子多嘴可是不招人喜欢的。 “别人家的事情心里有数就好,你又何必说出来。你是我闺女,我自然知道你的脾性,必定是你身边的人多嘴多舌。”林氏看着女儿柔顺的样子心头的火即刻没了,可却迁怒到了丽姐儿身边的人。 “哪里是女儿身边的人说的,不过是满城的风言风语,园子里也不是什么与世隔绝,大厨房的采买议论纷纷,自然女儿也就知道了。”丽姐儿就怕林氏迁怒到了绿萼。 “你还替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说话!”林氏呵斥道。 “绿萼,缩着脖子做什么!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园子里数一数二的爱闲话的?”林氏转头呵斥绿萼。 “夫人饶命,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绿萼连忙跪下道。 这一回全船的人都注意到了丽姐儿这边,就是几个弟弟也惊恐地看着林氏,毕竟他们从没见亲眼过娘亲如此发怒。 “娘亲,女儿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也一定会约束身边的人。”丽姐儿讨好地道。 林氏看着女儿乖巧的样子,再加上几个儿子惊愕的眼神,还有绿萼的战战兢兢,这才消了心头的火。 “再让我知道你乱嚼舌根,我必定要撵你出园子。这回也要罚,就罚你一个月的月钱,你可服?”林氏对着绿萼道。 “谢夫人宽恕,谢夫人宽恕。”绿萼不断地磕头。 “行了,别在我眼前晃悠,快下去吧!”林氏是彻底厌恶了绿萼。 “娘亲消消气。”丽姐儿连忙递了一盏茶。 “我知道你喜欢那丫头,可你也不能太过纵容了。就她那个德行要别人知道了,还不得说什么样的丫鬟什么样的小姐啊!到时候你怎么办,你还要不要闺誉了?”林氏苦口婆心。 “你一年大二年小的,过了年就不是孩子了。女儿家的名声有多重要,难道还要娘亲多说吗?”林氏继续道。 “女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了。女儿只是想着和娘随意聊聊,却没守好分寸。”丽姐儿连忙道。 林氏看着女儿知错的样子,听了女儿的话,心里又舒坦了些许,这才将此事揭过去。 “那闵家和黎家的事虽传的离谱,却也八九不离十。我之所以不喜欢你知道这些,议论这些也是怕有人教唆你,要你学坏。闵家和黎家的事传的这么快,难保不是有心人故意的,这时候就怕那两家听了什么风声把咱们家卷进去。虽说我们现在不在苏州,算是避嫌,可也不能自身不慎,你可明白?”林氏想了想,还是告诫了丽姐儿一番。 原来如此,丽姐儿心里有些明白林氏的意图,心里微安。原来绿萼曾说过闵夫人近段日子打杀过两个婆子,开始丽姐儿还以为闵家也有像红豆那样的丫鬟,后来才听传闻说是闵家的小姐和黎家的三爷透过下人私相授受,早有了私情。那两个婆子就是互相帮着传信的人,因为最后事发直接被闵夫人给打杀了。开始丽姐儿是不信的,觉得十二岁的小姑娘不懂得什么,可传言越来越离谱,以至于最后两家的定亲都不得不让丽姐儿相信这个时代的女孩子都很早熟。虽说整个事件中都有可疑细节,可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儿,丽姐儿也不是很明白,因此就得过且过了。再说那闵黎两家虽然是定了亲,可两家的名声都多少染了污点。毕竟出了这种事情,两家都有管教不当的嫌疑,这多少让两家的其他子女的婚嫁变困难了。尤其黎家还有五个少爷一个小姐没定亲,而闵家也有两个少爷和两个小姐没定亲。 “也不知秋闱放榜有没有舅舅。”丽姐儿又想起了远在京都林琅玕,连忙岔开林氏的心思。 “是啊,娘亲也想知道。”林氏成功地被丽姐儿转移了目标,丽姐儿因此暗松了口气。而喜哥儿,乐哥儿和欢哥儿自然也察觉出了林氏和丽姐儿的缓和,又开始饶有兴趣地吃点心,看风车。 “想来舅舅必定会榜上有名的,娘亲不还去云岩寺上了头炷香嘛。”丽姐儿劝慰道。 “希望如此吧。”林氏想着惟有弟弟考中了举人,亲事上才会顺利些。 待一家人在船上用过了午膳,才到了扬州。徐福带着平安与长安先行一步,去了两淮盐院,而徐老太爷和徐熹则坐着轿子带着女眷和孩子往盐院而去。 丽姐儿和喜哥儿,乐哥儿坐一顶轿子,外面是翠篱和碧草,绿萼步行。而林氏则带着最小的欢哥儿坐一顶轿子,轿外是冰儿,雪儿和榴花步行。待到了盐院时已经是下午时分,太阳都渐渐西落了。丽姐儿一路上没有偷看扬州的街景和盐院的大门,只隐隐约约地瞄了一眼盐院前的石狮子,还算雅致。 待丽姐儿搂着两个弟弟下了轿子才发现一家人都站在一个小院里,看样子是盐院中的徐熹住的地方。 “里面都收拾好了,并不简陋,就是小了些。”徐熹歉意地道。 “干净整洁就好。”徐老太爷点点头,算是满意。 ^^^^^^^^^^^^ 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瓶颈期,熬夜写出来的,脑子涨涨的…… 第二百六十二章 盐院 盐院总的来说没有晨园大,不过是衙门连带着后院,前面是处置事物的地方,后院住人。因为盐院油水多,大部分官吏都住在扬州城内精美奢华的园林中。惟有低品阶的吏目拖家带口的或是像徐熹这样家眷都不在扬州,独自一人上任的才住在盐院中。因此盐院的居住环境是很窄小的,而徐熹因着是盐院的主官,独占的院子已经是最大的了。 徐老太爷自然要住正房,因此徐熹和林氏则带着孩子们进了厢房。还好,整个院子虽小,却五脏俱全,屋子里的东西都是徐福带着人亲自打点的,再挑剔的主子也得点头了。 “好好收拾收拾,然后叫石家的摆饭。”徐熹有些饥肠辘辘。 “早就让石家的备下了,想着她手脚麻利,说不得饭已得了。你要是饿了,先吃些桂花糖年糕垫垫。总的看看祖父那边如何了。”林氏说着亲自把点心匣子拿了出来。 “你说的对。”徐熹笑着用牙箸夹糕吃。 晚膳是在徐老太爷的正房用的,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吃的还算尽兴。 “孙儿本想着是要在扬州置办一座园林的,可想着一家人都住在苏州,来回实在不便。且园林每年的维护资费不少,又无人住,租出去怕也是无人愿意。既能租得起园林的,必然是家资颇丰的,可既然出的起租金又何必多此一举,直接置办一座不就是了。”徐熹对着徐老太爷道。 徐老太爷的正房什么都不缺,且整体不止古朴典雅,只不过同香茗草堂没得比罢了。徐熹怕徐老太爷不习惯,连忙将原本要置办园林的想法说了一遍。 “这扬州是因为盐和盐商才繁荣的,此地的百姓左不过都是靠着盐商吃饭的,这些我都知道。在这里园林没什么进项只是搭钱,不买也没什么。有没有园林住我老头子不在乎。这里也不错,什么都不缺。再说你是这里的主官,太过奢华反而要人议论你。何况你祖父我不是挑三拣四的人,难不成这还比不上山里吗?”徐老太爷对于孙儿的说辞很是赞同。 “怕委屈了您老人家。”徐熹连忙道。 “不委屈。我都一把年纪了。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福也都享过了,哪怕是现在闭了眼也不怕什么了。”徐老太爷笑得从容。 “您这是什么话,您老人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怎么也要看到欢哥儿娶媳妇啊。”林氏连忙道。 “对对对,是我老糊涂了,饭桌上说这些不吉利的,都好好吃饭吧。”说着徐老太爷亲自剔了鱼骨喂欢哥儿吃鱼。 丽姐儿听着徐老太爷的话。心下酸楚。老人家在这世上还能有多少日子啊,好好恭敬孝顺才是。 ^^^^^^^^^^^ 到了晚上,丽姐儿无心到院子里散步。寻了空和绿萼说话。 由于在船上飘飘荡荡的。丽姐儿有点晕船反胃,连忙吃了几口一大早准备好的炒红果才好了些。反而是几个弟弟因着对风车的注意力很是集中,反而就没有不良反应。 “闵家姐姐和黎家的哥哥定亲了,外面好像传了不少闲言碎语。”丽姐儿拿着外面的八卦与林氏闲聊,只为了转移注意力,免的晕船。看来可以一眼看到外面滔滔河水的船她是做不得,越看越难受。头发晕。 “谁在你面前乱嚼舌头,这也是能议论的?”林氏很生气,不是假装的。 丽姐儿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她没有发现,她不晕船了,只有不安。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也学的那些丫鬟婆子似的口无遮拦。”林氏看着女儿的懵懂,压住心头的火,连忙训斥道。 丽姐儿垂着头,乖乖听训。要知道这个世道女孩子多嘴可是不招人喜欢的。 “别人家的事情心里有数就好,你又何必说出来。你是我闺女,我自然知道你的脾性,必定是你身边的人多嘴多舌。”林氏看着女儿柔顺的样子心头的火即刻没了,可却迁怒到了丽姐儿身边的人。 “哪里是女儿身边的人说的,不过是满城的风言风语,园子里也不是什么与世隔绝,大厨房的采买议论纷纷,自然女儿也就知道了。”丽姐儿就怕林氏迁怒到了绿萼。 “你还替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说话!”林氏呵斥道。 “绿萼,缩着脖子做什么!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园子里数一数二的爱闲话的?”林氏转头呵斥绿萼。 “夫人饶命,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绿萼连忙跪下道。 这一回全船的人都注意到了丽姐儿这边,就是几个弟弟也惊恐地看着林氏,毕竟他们从没见亲眼过娘亲如此发怒。 “娘亲,女儿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也一定会约束身边的人。”丽姐儿讨好地道。 林氏看着女儿乖巧的样子,再加上几个儿子惊愕的眼神,还有绿萼的战战兢兢,这才消了心头的火。 “再让我知道你乱嚼舌根,我必定要撵你出园子。这回也要罚,就罚你一个月的月钱,你可服?”林氏对着绿萼道。 “谢夫人宽恕,谢夫人宽恕。”绿萼不断地磕头。 “行了,别在我眼前晃悠,快下去吧!”林氏是彻底厌恶了绿萼。 “娘亲消消气。”丽姐儿连忙递了一盏茶。 “我知道你喜欢那丫头,可你也不能太过纵容了。就她那个德行要别人知道了,还不得说什么样的丫鬟什么样的小姐啊!到时候你怎么办,你还要不要闺誉了?”林氏苦口婆心。 “你一年大二年小的,过了年就不是孩子了。女儿家的名声有多重要,难道还要娘亲多说吗?”林氏继续道。 “女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了。女儿只是想着和娘随意聊聊,却没守好分寸。”丽姐儿连忙道。 林氏看着女儿知错的样子,听了女儿的话,心里又舒坦了些许,这才将此事揭过去。 “那闵家和黎家的事虽传的离谱,却也八九不离十。我之所以不喜欢你知道这些,议论这些也是怕有人教唆你,要你学坏。闵家和黎家的事传的这么快,难保不是有心人故意的,这时候就怕那两家听了什么风声把咱们家卷进去。虽说我们现在不在苏州,算是避嫌,可也不能自身不慎,你可明白?”林氏想了想,还是告诫了丽姐儿一番。 原来如此,丽姐儿心里有些明白林氏的意图,心里微安。原来绿萼曾说过闵夫人近段日子打杀过两个婆子,开始丽姐儿还以为闵家也有像红豆那样的丫鬟,后来才听传闻说是闵家的小姐和黎家的三爷透过下人私相授受,早有了私情。那两个婆子就是互相帮着传信的人,因为最后事发直接被闵夫人给打杀了。开始丽姐儿是不信的,觉得十二岁的小姑娘不懂得什么,可传言越来越离谱,以至于最后两家的定亲都不得不让丽姐儿相信这个时代的女孩子都很早熟。虽说整个事件中都有可疑细节,可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儿,丽姐儿也不是很明白,因此就得过且过了。再说那闵黎两家虽然是定了亲,可两家的名声都多少染了污点。毕竟出了这种事情,两家都有管教不当的嫌疑,这多少让两家的其他子女的婚嫁变困难了。尤其黎家还有五个少爷一个小姐没定亲,而闵家也有两个少爷和两个小姐没定亲。 “也不知秋闱放榜有没有舅舅。”丽姐儿又想起了远在京都林琅玕,连忙岔开林氏的心思。 “是啊,娘亲也想知道。”林氏成功地被丽姐儿转移了目标,丽姐儿因此暗松了口气。而喜哥儿,乐哥儿和欢哥儿自然也察觉出了林氏和丽姐儿的缓和,又开始饶有兴趣地吃点心,看风车。 “想来舅舅必定会榜上有名的,娘亲不还去云岩寺上了头炷香嘛。”丽姐儿劝慰道。 “希望如此吧。”林氏想着惟有弟弟考中了举人,亲事上才会顺利些。 待一家人在船上用过了午膳,才到了扬州。徐福带着平安与长安先行一步,去了两淮盐院,而徐老太爷和徐熹则坐着轿子带着女眷和孩子往盐院而去。 丽姐儿和喜哥儿,乐哥儿坐一顶轿子,外面是翠篱和碧草,绿萼步行。而林氏则带着最小的欢哥儿坐一顶轿子,轿外是冰儿,雪儿和榴花步行。待到了盐院时已经是下午时分,太阳都渐渐西落了。丽姐儿一路上没有偷看扬州的街景和盐院的大门,只隐隐约约地瞄了一眼盐院前的石狮子,还算雅致。 待丽姐儿搂着两个弟弟下了轿子才发现一家人都站在一个小院里,看样子是盐院中的徐熹住的地方。 “里面都收拾好了,并不简陋,就是小了些。”徐熹歉意地道。 “干净整洁就好。”徐老太爷点点头,算是满意。 “想来舅舅必定会榜上有名的,娘亲不还去云岩寺上了头炷香嘛。”丽姐儿劝慰道。 “希望如此吧。”林氏想着惟有弟弟考中了举人,亲事上才会顺利些。 ^^^^^^^^^^ 防盗章节,凌晨会改回来,大家明天再看吧。 第二百六十三章 奉承 林氏所居的小院来的客人一批跟着一批,越来越嘈杂,哪怕是隔了厚厚的幔帐,丽姐儿和几个弟弟也睡的不安稳。躺在床上睡不着,起床又乏的很,几个人都晕晕沉沉,难受的很。 丽姐儿带着几个弟弟终究是没怎么赖床,在丫鬟的服侍下穿好了衣衫坐在桌前用早膳。丽姐儿独自吃一碗冰糖牛乳燕窝粥,几个弟弟则吃的是润燥的银耳粥。类似补品这样的食材,最重要的就是天天吃不能断,因此自从到了江南丽姐儿就一直坚持吃燕窝,哪天都没断。燕窝价值不菲,可徐家有能力承受,且林氏想着女儿身子弱,就叮嘱女儿注意保养,因而在补品这方面向来大方。丽姐儿到是没觉得天天吃燕窝有什么感觉,只是想着味道不错,就当成甜品吃,反正都吃习惯了,冷不丁地断了,恐怕是不舒坦的。 早膳用完了,丽姐儿和几个弟弟坐在榻上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只静静地听着从正房花厅里传出来的说话声。 “想来夫人刚到扬州还没去过保扬湖吧?”这管声音官话说的很好。 “是了,是了,莫不如请夫人定个日子,我们几个做回东道,请夫人赏脸一起去游湖。”这个说话很是热络。 “去游湖自然好,在船上风景格外不同。可要说最享受的还是画舫中的席面,这扬州的船才可是有名的很。到时候泛舟湖上,品尝美食,再叫来会唱曲的歌女,那才是快活似神仙呢。”一位夫人笑着附和。 “那敢情好,到时候可不许赖账。”林氏笑着与众位夫人寒暄,一时欢声笑语。 “姐姐,我们不出去玩吗?”乐哥儿坐不住了。 “这院子这么小。也没什么可玩的。再说娘亲忙着,我们出去也有所不便,莫不如姐姐陪你们猜枚?”丽姐儿对着乐哥儿道。 乐哥儿想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喜哥儿和欢哥儿也加入游戏中来。丽姐儿暂且按抚住了几个弟弟。心里松了口气。 “听闻夫人的几位小姐公子也都来了,可否让我们见一见啊?”说话的是两淮盐政官的夫人刘氏。刘氏本就是北方人,因此官话说的很流利。 “对啊,昨儿就听说夫人有一对双生子。夫人看着就是有福气的。可否让我们这些福薄的瞧瞧?”说话热络的是盐院同知的夫人李氏。 “可不是嘛,也让我们这几个破落户瞧瞧,开开眼界。”这位是盐院转运使的夫人曾氏。 “榴花你去看看少爷小姐们醒了没有,赶快请过来。”林氏看着盛情难却。又想着早晚都得见一面,也就同意了。 “是。”榴花行了一礼,就直接去了厢房。 “几个孩子年岁都小。昨日乘船都有些不适。所以今天未免懒散些。”林氏笑着道。 “夫人的儿女自然都是金贵的,哪里像我们家的那几个皮猴啊!”曾氏笑着道。心里却在思量,可得把这位夫人给安抚好了,否则御史大人提案直达天听,指不定倒霉的就是他们家老爷。想到这里,曾氏乘机摸了摸袖子里的两对白玉镯,愈发地坚定了。 林氏所居的小院来的客人一批跟着一批。越来越嘈杂,哪怕是隔了厚厚的幔帐,丽姐儿和几个弟弟也睡的不安稳。躺在床上睡不着,起床又乏的很,几个人都晕晕沉沉,难受的很。 丽姐儿带着几个弟弟终究是没怎么赖床,在丫鬟的服侍下穿好了衣衫坐在桌前用早膳。丽姐儿独自吃一碗冰糖牛乳燕窝粥,几个弟弟则吃的是润燥的银耳粥。类似补品这样的食材,最重要的就是天天吃不能断,因此自从到了江南丽姐儿就一直坚持吃燕窝,哪天都没断。燕窝价值不菲,可徐家有能力承受,且林氏想着女儿身子弱,就叮嘱女儿注意保养,因而在补品这方面向来大方。丽姐儿到是没觉得天天吃燕窝有什么感觉,只是想着味道不错,就当成甜品吃,反正都吃习惯了,冷不丁地断了,恐怕是不舒坦的。 早膳用完了,丽姐儿和几个弟弟坐在榻上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只静静地听着从正房花厅里传出来的说话声。 “想来夫人刚到扬州还没去过保扬湖吧?”这管声音官话说的很好。 “是了,是了,莫不如请夫人定个日子,我们几个做回东道,请夫人赏脸一起去游湖。”这个说话很是热络。 “去游湖自然好,在船上风景格外不同。可要说最享受的还是画舫中的席面,这扬州的船才可是有名的很。到时候泛舟湖上,品尝美食,再叫来会唱曲的歌女,那才是快活似神仙呢。”一位夫人笑着附和。 “那敢情好,到时候可不许赖账。”林氏笑着与众位夫人寒暄,一时欢声笑语。 “姐姐,我们不出去玩吗?”乐哥儿坐不住了。 “这院子这么小,也没什么可玩的。再说娘亲忙着,我们出去也有所不便,莫不如姐姐陪你们猜枚?”丽姐儿对着乐哥儿道。 乐哥儿想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喜哥儿和欢哥儿也加入游戏中来。丽姐儿暂且按抚住了几个弟弟,心里松了口气。 “听闻夫人的几位小姐公子也都来了,可否让我们见一见啊?”说话的是两淮盐政官的夫人刘氏。刘氏本就是北方人,因此官话说的很流利。 “对啊,昨儿就听说夫人有一对双生子。夫人看着就是有福气的,可否让我们这些福薄的瞧瞧?”说话热络的是盐院同知的夫人李氏。 “可不是嘛,也让我们这几个破落户瞧瞧,开开眼界。”这位是盐院转运使的夫人曾氏。 “榴花你去看看少爷小姐们醒了没有,赶快请过来。”林氏看着盛情难却,又想着早晚都得见一面,也就同意了。 “是。”榴花行了一礼,就直接去了厢房。 “几个孩子年岁都小,昨日乘船都有些不适,所以今天未免懒散些。”林氏笑着道。 “夫人的儿女自然都是金贵的,哪里像我们家的那几个皮猴啊!”曾氏笑着道。心里却在思量,可得把这位夫人给安抚好了,否则御史大人提案直达天听,指不定倒霉的就是他们家老爷。想到这里,曾氏乘机摸了摸袖子里的两对白玉镯,愈发地坚定了。 林氏所居的小院来的客人一批跟着一批,越来越嘈杂,哪怕是隔了厚厚的幔帐,丽姐儿和几个弟弟也睡的不安稳。躺在床上睡不着,起床又乏的很,几个人都晕晕沉沉,难受的很。 丽姐儿带着几个弟弟终究是没怎么赖床,在丫鬟的服侍下穿好了衣衫坐在桌前用早膳。丽姐儿独自吃一碗冰糖牛乳燕窝粥,几个弟弟则吃的是润燥的银耳粥。类似补品这样的食材,最重要的就是天天吃不能断,因此自从到了江南丽姐儿就一直坚持吃燕窝,哪天都没断。燕窝价值不菲,可徐家有能力承受,且林氏想着女儿身子弱,就叮嘱女儿注意保养,因而在补品这方面向来大方。丽姐儿到是没觉得天天吃燕窝有什么感觉,只是想着味道不错,就当成甜品吃,反正都吃习惯了,冷不丁地断了,恐怕是不舒坦的。 早膳用完了,丽姐儿和几个弟弟坐在榻上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只静静地听着从正房花厅里传出来的说话声。 “想来夫人刚到扬州还没去过保扬湖吧?”这管声音官话说的很好。 “是了,是了,莫不如请夫人定个日子,我们几个做回东道,请夫人赏脸一起去游湖。”这个说话很是热络。 “去游湖自然好,在船上风景格外不同。可要说最享受的还是画舫中的席面,这扬州的船才可是有名的很。到时候泛舟湖上,品尝美食,再叫来会唱曲的歌女,那才是快活似神仙呢。”一位夫人笑着附和。 “那敢情好,到时候可不许赖账。”林氏笑着与众位夫人寒暄,一时欢声笑语。 “姐姐,我们不出去玩吗?”乐哥儿坐不住了。 “这院子这么小,也没什么可玩的。再说娘亲忙着,我们出去也有所不便,莫不如姐姐陪你们猜枚?”丽姐儿对着乐哥儿道。 乐哥儿想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喜哥儿和欢哥儿也加入游戏中来。丽姐儿暂且按抚住了几个弟弟,心里松了口气。 “听闻夫人的几位小姐公子也都来了,可否让我们见一见啊?”说话的是两淮盐政官的夫人刘氏。刘氏本就是北方人,因此官话说的很流利。 “对啊,昨儿就听说夫人有一对双生子。夫人看着就是有福气的,可否让我们这些福薄的瞧瞧?”说话热络的是盐院同知的夫人李氏。 “可不是嘛,也让我们这几个破落户瞧瞧,开开眼界。”这位是盐院转运使的夫人曾氏。 “榴花你去看看少爷小姐们醒了没有,赶快请过来。”林氏看着盛情难却,又想着早晚都得见一面,也就同意了。 “是。”榴花行了一礼,就直接去了厢房。 “几个孩子年岁都小,昨日乘船都有些不适,所以今天未免懒散些。”林氏笑着道。 ^^^^^^^^ 防盗章节,凌晨修改。 第二百六十四章 后怕 徐熹四平八稳地坐在太师椅中,极其专注地用午膳。天知道他每天在盐院的午膳不过是茶泡饭,好容易家眷都来了,他才能吃上热气腾腾的饭菜。 “这道蟹粉豆腐很鲜美,你多吃些。”林氏看着徐熹的样子很是心疼,连忙帮着布菜。 “还是你们来了好,至少能有口热乎饭。”徐熹边吃边道。 “还是徐福伺候的不经心。”林氏却没有埋怨徐熹把家安在苏州的意思。原来林氏是经常埋怨徐熹的,想来有了今天的见闻,恐怕也明白了徐熹的心思。 徐熹手中的牙箸一顿,笑着对林氏道:“怎么不说我考虑不周,应该把家安在扬州的?” “幸好没把家安在扬州。”林氏瞪了徐熹一眼接着道,“等你用过午膳就看看几位夫人给孩子们的见面礼吧。太贵重了,要我的意思,根本就收不得。” 徐熹笑了笑,沉默地将午膳用了个一干二净,只瞄了一眼林氏收拾好的玉镯,金瓜子和金项圈,就闭着眼睛歇晌。 “你倒是给我出个主意啊!”林氏看着徐熹懒懒地样子,连忙去推他。 哪里知道徐熹一把抓住林氏的手,稍一用力就把林氏搂在怀里。林氏一时不查跌躺在徐熹的怀里,双颊微红,又羞又恼。 “孩子们都看着呐!”林氏低声呵斥。 “屋里哪里还有人!”徐熹瞧的真真的,几个孩子早就在丫鬟们的服侍下去了西厢睡午觉了。 “大白天的,你也不怕下人们笑话。”林氏红着脸要撑起身子起来。 “让我抱抱,昨天晚上就不该和孩子们一起睡。”徐熹把林氏搂得紧紧的,不让她起来。 “你不要脸!”林氏娇嗔。 “孩子们的见面礼收着就是,没什么可担忧的。就那点子东西,我们家虽瞧不上。可退回去却是落人家的脸面。你备一份薄礼,比着回给吏目的礼就是了。”直到林氏不再挣扎了,徐熹才松了力气眯着眼睛道。 “会不会给你惹麻烦?”林氏抬头看着徐熹的下巴道。 “你收了才不会有麻烦,否则他们反而会多心。说不得以为我瞧不上他们的真金白银。又鼓捣出别的什么奇珍异宝,横生枝节。要是我们一直拒绝,他们狗急跳墙,想着我不是他们一边的。反而会想着法子害我。人人都看着我这个巡盐御史是肥缺,却哪里想到我公务繁忙,不仅要监督盐课,巡按两淮还要兼管河道。他们暗地里弄出点什么来,我一个人是防不甚防。”徐熹低声道。 “那收了就没事了?”林氏接着问。 “至少还能保持平和。”徐熹回答道。 “他们要是再接着送,该怎么办啊?”林氏为难地道。 “要是像今天这样的。不是特别贵重的。收了也就收了。要是什么前朝古画古董,那就和我说一声,我们回礼同样价值的财物就是了。”徐熹双眸紧闭。 “她们还邀我去船宴。”林氏道。 “那就去,带着孩子们去!那船宴不错,想来她们不敢为难你,只会明着暗着巴结你,你用不着那么小心。”徐熹抚着林氏的肩头。只觉得薄薄的绸缎一点都不细腻。 “都听你的。”林氏把头靠在徐熹的胸前,听着徐熹的心跳就那么睡着了。 到了晚上,徐老太爷带着鸣琴回来了,在用晚膳时就与众人聊起了扬州的风物。 “我瞧着这扬州市面上的手艺人大多都是为那些盐商做活的,就连酒楼食肆或是铺子之类的也都是给盐商开的。”敢情徐老太爷是想把生意做到扬州啊。 “盐商富裕,堪称扬州首富,城中的大部分百姓都在盐商手里讨饭吃。”徐熹连忙道。 徐老太爷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却把想做生意的心思压了下去。赚盐商的银钱不是不好,却容易被人抓把柄,孙子本来就在风口浪尖上,还是谨慎些好。 “这时节吃蟹最好,石家的特意做了蟹粉狮子头和蟹粉汤包,祖父快尝尝。”林氏给老太爷布菜。 一家人吃的尽兴,又在院子里点了灯笼,摆了桌果品点心闲话聊天。 丽姐儿吃着火腿馅的月饼心情很舒畅,只等着船宴那天到来。她早就想去吃船宴了,哪怕是味道不佳,饱个眼福也好。 因为林氏早些时候已经吩咐丫鬟给四个孩子备上了四个紫檀木镶嵌玳瑁的匣子,专门装见面礼用的。所以丽姐儿看着匣子里安放有序的手镯,项圈和荷包的时候心情是不错的。这几天她突然有了想开点心铺子的打算,可是手头的银子不够,现如今困难解决了,她自然乐的很。而且能收下这么多的东西,想来父母都是同意的,因此她也不必担忧这些是父亲收受的贿赂什么的。最关键的,这几样见面礼好是好,可那玉镯着实是给大人准备的,她一个小姑娘,手腕太细,那镯子她根本就戴不住,到莫不如换几个银钱的好。 丽姐儿心里打着小算盘,一块月饼吃了将近半个时辰还剩下大半块没有吃完,只对着天上的半圆月傻笑。 “小姐可想吃石榴?”绿萼上前问道。 “给我剥个石榴。”丽姐儿笑着道。 绿萼手脚快,剥水果也很干净,那么细小的果实愣是没有一粒受损,只是红红地洒满了整只白玉碟子,看着很喜人。 “还是榨成汁吧,一个个吃太麻烦。”石榴味道好,丽姐儿也喜欢,可她却不喜欢石榴小小的果实,吃着费劲。 “奴婢这就去。”绿萼拿着碟子就闪进了厨房,腿脚灵便。 “你刚刚对着月亮傻笑做什么?”徐老太爷突然转过头来与丽姐儿说话。 “想着开一间点心铺子。”丽姐儿悄声与徐老太爷道。 “哦?”徐老太爷眼睛亮了亮。 “江南人都爱吃甜,开家点心铺子一定赚钱。我只卖几样点心,每样点心每天只卖一百份,想来生意必定兴隆。”丽姐儿知道她的想法要是林氏知道了,必定会跳出来反对,因此低声与徐老太爷道。 “为什么只卖一百份?”徐老太爷低声问道。 “物以稀为贵嘛,只有稀少,生意才能做的长久,细水长流。我还会把点心的价格降低,薄利多销,减少人工和铺面的大小。酒香不怕巷子深,我把点心也做的香香甜甜的就行了。”丽姐儿笑着道。 “人小鬼大,不曾想你对开铺子赚银子还有这么多的见解。”徐老太爷一直觉得酒楼的兴盛和丽姐儿的主意分不开。 “那是因为我喜欢吃,而且站在一个买吃食的人的立场上看问题,自然就想的多了。”丽姐儿笑着道。 “那你有钱开铺子吗?”徐老太爷打算贴补了。 “原来没有,可今天就有了,想来接下来的几天我还会有更多。”丽姐儿笑的像只小狐狸。 “你这只小狐狸!”徐老太爷内心深深感叹丽姐儿要是个男孩儿就好了。 “那您岂不是老狐狸?”丽姐儿闪动着大眼睛装作疑惑道。 徐老太爷看着丽姐儿可爱的样子哈哈大笑,引得众人都盯着他们瞧。 丽姐儿和弟弟们如愿地住到了西厢,把东厢留给徐熹和林氏夫妻两个。 几个弟弟熟睡了,唯有丽姐儿还在烛光下给徐老太爷做棉袍,想着开铺子的事情。 “小姐,别做了。天色晚了不说,就是这烛火也不好,哪里及得上家中的夜明珠啊。”说话的是翠篱,她想帮着丽姐儿做,可丽姐儿要自己做,不肯翠篱帮忙。 “也好。”丽姐儿看了看天色,想着白天可能还会被人吵醒,就放下针线,由丫鬟们服侍躺在喜哥儿的身边。 大半夜的,丽姐儿莫名地失眠了。弟弟们和下人们都睡了,唯有黑暗和众人轻浅的呼吸。她的思绪转移到了该做什么点心上。做海棠花糕这类传统点心,肯定是做不过那些老铺子的。那做西点?丽姐儿心里发慌,生怕有人知道她的秘密。这些日子她一直后悔把冻糕拿出去卖,要不是冻糕经过这个时代的改良,又因为没有奶油,看着也就是比刨冰更浓稠一些,让人看不出什么蹊跷,她早就慌的提心吊胆了。蛋包饭也是因为徐老太爷将菜品改良的更像扬州炒饭加蛋饼,另取了名字叫金包银,这才让丽姐儿的心彻底被放进肚子里。也许这一切都是杞人忧天,她就应该大胆地去做想做的,能做的,可是她依旧是有些顾虑。 “冻糕真好吃!”丽姐儿吓了一跳,一下子坐了起来,这才发现原来是乐哥儿在说梦话。 “这个小馋猫,梦里还吃东西!”丽姐儿一边怨怪一边笑。 冻糕之所以好吃,且别的铺子都模仿不了,做不出一模一样的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因为里面加了独门秘方,蜀州特产荔枝蜜。这也是丽姐儿慢慢尝出来,且最后徐老太爷亲口告诉她的。江南没有荔枝,自然也就没有荔枝蜜,这也算是徐老太爷垄断原料的赚银钱了。 思及这里,丽姐儿突然生出一个想法,她何不结合一些古今的东西呢?这样不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就算遇到了“同乡”,也能蒙混过关啊! 第二百六十五章 船宴 丽姐儿带着四个弟弟坐在林氏身边,眼前就是保扬湖的水景,身临其境,心情舒畅。保扬湖就是后世的瘦西湖前身,后来又疏通了几条河道才形成了瘦西湖。 林氏带着孩子们所乘坐的画舫极为华丽奢侈,船顶都是金色的琉璃瓦,被秋季的暖阳一照金光灿灿耀人眼球。画舫内部的栏楹桌椅,全都都是大理石为主,紫檀红木镶嵌,门窗也都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染着黑漆,书画摆设全是珍品。 丽姐儿最喜欢身后苏绣万朵菊花争芳吐艳的大屏风,让她顿时想到了李商隐“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的诗句。屏风两旁是两座高几,上面摆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粉彩山水纹盘口瓶,瓶中插着桂花,湖风一飘,满船幽香。 “竟顾着说话,想来夫人也闷了,莫不如听听小曲吧。”说话的是李氏,她笑得殷勤。 “这扬州的小曲软糯轻柔,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想来夫人会喜欢的。”曾氏不甘落后。 “我是个闷葫芦,这些都不懂的,还请各位夫人指点。”林氏笑着寒暄。 “那是夫人矜持,我们这些个才是好玩乐的。”说话的是一位盐商的太太,夫家姓崔。她一张脸长的很是敦厚,打扮不俗,不像丽姐儿想象的那样满头珠翠,举止粗俗。 本来几位官宦夫人游湖怎么也不可能带着商贾家的女眷的,可这座画舫就是崔姓盐商家的,所以不好落下崔太太,客气地请了人家来。仔细想想也是,只是普通的官宦,哪怕是盐院中脑满肠肥的官宦恐怕也造不起这样奢华的画舫游船。 “哪里,哪里。”林氏对于扬州盐商的奢华是很诧异的。即便是有了诸多的心理准备,可照样是有些瞠目结舌。 其实林氏心里是有些不悦的,不是因为多了一位崔太太,而是讨厌刘氏,李氏和曾氏三人说是自己做东,却牵出来崔太太。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场船宴真正付银钱的是谁,平白无故地林氏愣是成了贪小便宜的人,她心里不大舒坦。这么一来,她不也成了仗势欺人压榨商贾的官宦女眷了?这让为官温和有礼的徐熹如何自处啊?可即便有再多的不悦,林氏依旧是面上不显。保持着微笑。 这时有两位妙龄的歌女踩着不宽的木板上了船,转移了林氏的注意力。这两人都恭恭敬敬地与众人行礼,说话细声细气的。长相也极为清秀,看着让人舒服。两人的穿着也不华丽,端的是清秀佳人的架子,一个怀抱琵琶,一个怀抱古琴。 “不知夫人想听什么?”那位崔太太官话说的极好。 “我哪里知道什么。还是诸位做主吧。”林氏笑着道。 “那小妇人就僭越了。”崔太太说着就转头吩咐道,“唱《杨柳青》。” 那两个歌女微微颔首,垂头露出一截雪白的颈背,含羞似怯地坐了下来,开始唱小曲。看着真真是我见犹怜,却让几位当家夫人心里不爽。暗暗骂一句狐媚子。林氏可能是众人里最心平气静的,因为她知道这些歌女在徐熹眼里都算不得什么,就算被勾了魂儿去。也有祖训压着。 四个孩子就更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在了,他们几个的注意力都在船点上。不得不说船宴中的船点是非常精致的,每一样都精心制作,让人不忍心动口。惟妙惟肖的小鸭子,憨态可掬的大熊猫还有栩栩如生的葡萄串。送进嘴里才发觉点心内部各有乾坤,味道出奇的精致。丽姐儿又联想到了要开的点心铺子。心里打定主意她走的是大众路线,首先要做到的就是量大便宜,吃着实惠。这样精致的点心,她是做不出来的。 动听的小曲弯弯绕绕就好像湖岸两侧随风飘摇,腰肢舒展的柳条,拂在心里痒痒的,好像永远割不断的粘腻的糖浆。歌词正配着两岸墨绿色的风光,一时间相得益彰,众人都称妙。 “赏。”林氏想着她可不能小气,免得让人瞧不起。因此她大方地打赏了每个歌姬十两银子。 “赏。”林氏都打赏了,其余的夫人太太也不好不动作,自然没有人和林氏别苗头,自然打赏的就不如林氏那么多。 船宴真正开席的时候已经近了黄昏,船行景移植中,两岸的桂花香味浓香扑鼻,还没喝酒,人就醉了。而歌女弹琴弄弦,格外助兴,引得船头阳灯高悬,灯火通明。 水面上的席面都是在另外的船上做得的,因此整艘船依旧雅致,一点油烟味道都没有。等菜品陆陆续续地上了席面,丽姐儿这才大饱口福。五香乳鸽,翡翠蟹斗,八宝鸭,冷板鳖裙,蜜汁火方等等道道都精美,且味道精致。 “听说夫人喜爱清淡些的,这道莲蓬豆腐可是专门做的。”崔太太很会交际。 “有劳了。”林氏吃的尽兴。 崔太太一边吃一边仔细思量着这位林夫人。长相美,举止佳,嫁的好,娘家靠山硬,三子一女,可谓是没什么缺的了。虽然见面礼是都收了,却不知她是不是口是心非的人。 “今天只见我带了孩子来,怎却不见各位的公子小姐?”林氏问道。就她一个带着孩子们来了,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本以为是阖家欢庆的,早知道就不会带孩子来。 “我家的孩子个个都是猴儿,哪里像夫人家的小姐公子们,个个都是乖巧的。这在水面上,我们家的猴儿哪个能约束的住,生怕给添乱,就给拘在家里让他老子费心了。”说话的是李氏,她只有两个亲儿子,其他的庶子庶女,她才懒得管呢,更何况这次的船宴是来吃喝玩乐的。 “我家的那几个小祖宗也是爱玩爱闹的,这样的好处被他们知道非闹翻了天,更是怕冲撞了夫人。夫人要是肯见他们,改天我一准儿带着我那几个混世魔王去叨扰夫人。”曾氏倒是有女儿,可女儿被她骄纵的不知边际,因此不敢带出来给自己丢人现眼。 “我家那几个不同于姐姐们家的小姐公子们,他们个个都是几拳头打不出个屁来的,天天的不是闲着就是闲着,我要他们来,却个个不识抬举。”刘氏是刘大人的填房,刘大人的孩子没一个是刘氏所出,因此说话刻薄,也不管场合。 “我是尽天的掏心掏肺,这几个却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倒是让姐姐们笑话了。”刘氏心里深恨成婚三年依旧没有梦熊之喜,嘴里自然说不出什么好听的。反正都不是她亲生的,怎么养也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何必给他们留颜面。 刘氏说的话委实难听,林氏脸色不好看,就连丽姐儿和几个弟弟们也不大舒服。而同刘氏同一边的曾氏,李氏和崔太太也脸上不好看,这是什么场合能容得你出口不逊。 “娘,什么时候回家,我困了!”欢哥儿年纪最小,在船上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玩也玩了,没什么事儿了,自然就觉得烟波浩淼的湖水令人不舒服了。无意中,欢哥儿的话也打破了原本尴尬的气氛,众人心里一松。 “乖,再等会儿。”林氏嘴上这么说却是一把抱起欢哥儿在膝头,笑着对众人道,“天都晚了,想来离禁夜也不远了,我们都是女眷,早早回去的好。今天众位姐姐的热情相待,我心有所感,等过几天我请姐姐们吃酒,还望莫要推辞。” “哪里哪里,必是要去的!”说话的是曾氏,她笑的开怀。 “这天黑了,早早回去也好,免得家中的猴儿们在山里称了大王,回去还要我收拾。”李氏的话让众人都笑了起来,在宽广的水面上来回荡漾。 待画舫到了岸边,林氏抱着欢哥儿,丫鬟们抱着丽姐儿和喜哥儿,乐哥儿安安稳稳地到了岸上,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夫人,爷亲自来接夫人了。”榴花声音不高不低,让几位夫人太太都听见了。 “夫人真是好福气。”刘氏口气酸酸的。 而曾氏,李氏和崔太太心里也不大舒坦,眼角眉梢都有些僵硬。人人都称徐熹不好女色,今日一见,不敢说林氏与徐熹情有独钟,却也说明林氏有手段。 “就你嘴快。”林氏语气有些严厉,她心里清楚榴花这是在给她长脸,却也明白几位夫人的尴尬。 “奴婢错了,望夫人饶恕。”榴花反应快。 “先记下了,回去再罚。”林氏道。 “夫人还是先行一步吧,免得大人等急了。”崔太太笑着道,心里却盘算怎么巴结林氏。这林氏能让徐熹如此死心塌地,想来必有可取之处,先巴结好她,还怕巴结不上徐熹? 有人给林氏台阶下,林氏自然要顺其自然,果然就由徐熹抱着孩子上了马车就来扶她。一家人坐在马车里,也不管其他人脸上的神色,心里的盘算,又隔着车帘告别一番就往盐院驶去。 “有娘家撑腰就是好,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真是活个什么劲儿啊!”曾氏叹了口气道。 “人家哪里只是娘家好,夫家也好啊,要不然我们这些上杆子巴结的都是为了谁啊!”说话的李氏语气很酸。 “什么亲热样子也给人看,简直是不守妇道!”刘氏又羡慕又嫉妒。 曾氏和李氏瞧了刘氏一眼,虽不说话,心里却都瞧不上刘氏一派小家子气的样子。唯有崔太太看着徐熹和林氏远去的马车,心里打定了主意。 第二百六十六章 志向 “我就是看不得那几位夫人面上行事端庄,实则上专行小人行径的嘴脸。就算那崔太太有事相求,却也不能如此拉着人家掏银钱啊!知道的会说我抹不开面子,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不知道的还不得说我这是上不得高台盘,仗势欺人,牵连着你也不好不做人情。”马车一动,林氏就对着徐熹发牢骚。哪怕是怀里还搂着迷糊着的欢哥儿,林氏依旧喋喋不休。 “好了好了,你不喜欢她们,远着她们就是了,何必与她们生气,反而伤了自己的身子。夜深了,孩子们也都累了,赶紧家去,也都好好歇歇。”徐熹笑着安抚林氏。 “还有那个刘夫人,说话也不看看场合,满口的污言秽语,想来刘大人的后宅也是不安宁的。”林氏对刘夫人很是不喜,觉得刘夫人为人刻薄。 “那刘夫人是个有名的混人,你又何必计较。我一个大男人,过问下属内宅之事总是不好,也就站在一旁看看热闹罢了。”徐熹微笑着,整个人半躺半靠在马车中的软垫上,懒散而舒适。 丽姐儿和喜哥儿,乐哥儿也累得紧,几个孩子摆了舒服的姿势靠在徐熹和林氏的身上,闭着眼睛休息。 “那崔太太可是有所求?”林氏听着徐熹的话也就渐渐地平复心情,转而想起了那位举止言行很是稳妥的崔太太。 “是有所求。”徐熹闭着眼睛道。 “爷是要应所求?”林氏疑惑着道。 “看情况,不过总的来说是要应的。”徐熹道。 马车里一静,许久才有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 “你是我相公,我自然信你的。可那崔太太所求,你也别一味地应下,谁知道崔家动的什么心思。还有芳草,她的冤屈固然是真。可她知道的也不多,未必就不是错怪了他人。再说,我们也犯不上为着她去得罪人。”林氏担忧地道。 “不怕,我心里清楚的很。麻烦固然麻烦,可盐总商的位置不能总被韩家占着。他们家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自然也不会让她们家舒坦。”徐熹缓缓地道。 盐总商是朝廷在盐商中选择的家道殷实,资本雄厚者。其主要任务是为盐运使衙门,也就是盐院征收盐课。盐总商与其他盐商关系融洽,又与官府的关系最为密切,是盐商中的巨头。 “那韩家势大。朝中有人,你已有法子了?”林氏问道。 “徐徐图之,不急。”徐熹依旧是闭着眼睛。 “那崔家恐怕也不是善类。否则崔太太怎敢如此明目张胆地与几位盐院官宦女眷相熟?想来崔家和韩家早就撕破了脸,明争暗斗已经很平常了。”林氏道。 “夫人目光如炬。”徐熹笑着睁开双目,看着林氏道。 “你还笑?你还有心情笑的出来?人人都道你得了个肥缺,哪里想到江南万事缭乱没个头绪,真真是劳心劳身。”林氏嗔怪着道。 “我们徐家本就是押对了宝。花了二百万两的银钱才有了今天。皇上能给我这个官职,想必也是要瞧瞧我是不是有真本事,当然这样的肥缺可能也有归还那二百万两的意思。可我们家哪里缺那些银钱,花了就是花了,祖业祭田的庄子铺子的出息再积攒也就是了。历来的巡盐御史个个都是能捞多少就捞多少,生怕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可我偏偏要做番功绩。不仅仅是为了给皇上看,也是为了给徐家的列祖列宗看,给祖父看。更是想封妻荫子,做给自己看。我是个读书人,骨子里还流着书生的血,心里明白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道理。再者我要真是像其他人一般。也是那爱财贪财的,恐怕到时候皇上就不会对我们徐家如此宽厚。只会是晾在一边,再也不搭理了。皇上在试探我,无非是三种情况,人才是其一,常人是其二,庸才是其三。好歹我也是探花郎出身,哪怕不为了家门,为自己,我也要搏上一搏。”徐熹一下子座起来,踌躇满志,哪怕是这时也不忘了孩子们在身边,用两只手撑着,生怕扰了孩子们的好梦。 “夫君……”林氏觉得不管说什么就显得苍白,只有一双眼眸渐渐模糊。 林氏是明白徐熹的。当年林家大祸,徐熹的满腹经纶只能化作一腔悲愤携着妻儿远走他乡,郁郁不得志。即便是在最艰苦的日子里,徐熹依旧是不忘所忠,丝毫没有忘记一个读书人的傲骨。山里的日子,他能放下学富五车的清高和下人们去菜地里种菜,去山里打猎,时刻谨记着大丈夫能屈能伸。哪怕是到了如今,在这奢靡繁华的江南,他依旧雄心,要的不过是一门荣耀,成就自己一生的梦想。这也算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吧。” “你做什么哭啊?我知道你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可世事无常,总是要面对困境的。平平顺顺的日子谁不想过,可麻烦找上门来,一味地躲避也不是好事。前方本就是条荆棘路,绕不了远,又何须虚度时光,直接迈出步子踏出去就是了。只要记得荆棘路总有尽头,否极泰来,总有好事等着我们。”徐熹搂着林氏笑着道。 “我拖你后腿了吧?”林氏急忙问道。 “哪里是你拖了我的后腿,是我总是让你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是我不对。不过别急,慢慢都会好的。”徐熹声音很温和,好像有安抚人的力量。 一家人在宵禁前到了盐院,匆匆忙忙地到了内宅就张罗着丫鬟婆子过来服侍。几个孩子都睡的昏昏沉沉的,丫鬟们都七手八脚的给几个小主子擦了身子,换了衣衫才算是安顿妥贴。林氏盯着丫鬟们安顿好孩子这才同徐熹去给徐老太爷请安。 徐老太爷这几天一直在扬州城内逛,不是去茶馆听书,就是去食肆吃饭,闲了还会自己包了游船出去赏玩,一个人不亦乐乎,对着家人也不甚关注。这天徐老太爷带着鸣琴去了戏院听昆曲,也是踩着宵禁的时辰回的盐院,看着一院子人乱哄哄的,才知晓林氏带着孩子们应了别人的邀请去游湖。 “天晚了,都回去歇着吧,大半夜的,也不必要那么多礼数。”徐老太爷向来不在乎这些。 “是。”徐熹和林氏谁都不敢说徐老太爷什么,只是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回了厢房,梳洗歇下了。 第二天大清早徐老太爷就带着鸣琴出去游玩了,而徐熹也早早地去了衙门,唯剩下林氏和几个孩子歇息,直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用早膳。 “今天想来没什么人上门,你们就在院子里玩吧。”这院子小,一有人上门做客,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就显得呱噪。因此,几个孩子都闷在屋里,谁也不怎么出门。林氏自然可怜孩子们,所以想到没什么人上门,就让孩子们去院子里玩。 “太好了。”丽姐儿到没什么,可弟弟们却高兴的很。 用过了早膳,丽姐儿就在屋里清点着自己的钱匣子。这几天来拜访林氏的人一拨一拨的,好像潮水一般连绵不断,因此丽姐儿又跟着发了一次的财。原本空空的匣子,现如今满满登登的,沉甸甸的,丽姐儿根本就拿不动。丽姐儿仔细回想着在京都中拿到了见面礼有没有这些贵重,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江南富庶,匣子里的东西不值一千两也值五百两银子。 “这对金鱼真漂亮,个头也大,那在手里挺重的。”绿萼口中的金鱼是一对金子打早的金鱼形扇坠子,造型好,成色好,与其说是摆设玩物倒不如说是明目张胆地送钱。 “这得有五两重吧?”翠篱在一旁掂了掂问道。 “差不多。”绿萼点头道。 匣子里还有很多类似的物件,不是金就是银要么就是玉或是宝石,哪一样都不是便宜货,在丽姐儿看来都好像那袋子金瓜子,在市面上流通不成问题。 “这对金鱼能换成银子吗?”丽姐儿问绿萼。 “应该能吧,去当铺或是去票号,怎么也能换个四十两吧。”绿萼模棱两可。 “还是得寻个男人去才行,我们这样的小丫鬟,当铺的伙计,票号的掌柜定会讨便宜的。”碧草是目前除了徐老太爷和青杏之外唯一知道丽姐儿要开点心铺子的人,因此明白丽姐儿的意思。碧草善厨艺,因此丽姐儿总是询问她一些关于吃食上的事情,一来二去,丽姐儿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碧草。 丽姐儿点点头。 “也就是说说,哪里是真的要去换。这可是小姐的东西,可不能流落到外面去。”绿萼看碧草说的认真,连忙反驳道。 “奴婢僭越了。”碧草笑笑,温和有礼。 待绿萼和翠篱将丽姐儿的匣子收拾妥当,碧草则去厨房拿了不少的甜品来给丽姐儿吃。 丽姐儿听着院子里小孩子的吵闹道:“那他们也都叫来一起吃。” 第二百六十七章 崔氏 碧草拿来了四碗糯米小圆子,看着简单,汤底却分别是芝麻糊,南瓜糊,栗子糊和芋头糊。 “这是你想出来的?”丽姐儿觉得四碗点心的样子很像酒酿汤圆,不过是换了酒酿换成了芝麻,南瓜,栗子和芋头,都是应季时鲜。 “如果是夏天的话,汤底还可以换成冬瓜。”碧草点头答道。 丽姐儿看着颜色分明,用料丰富,气味香甜的四碗圆子,暗暗点头。材料都是寻常的,做法也不难,关键是肯用心,肯用料就能吸引大批的食客。冬季即将到来,热气腾腾的圆子也确实比较符合人们的需求,小小的店铺摆上三五张桌子就行。 “这个最好吃。”乐哥儿笑着指着芝麻糊那碗对丽姐儿道。 “为什么?”丽姐儿问道。 “这个最香最浓,比酒酿还好吃。”乐哥儿很喜爱甜食。 “那其他的呢?”丽姐儿又问。 “要不再加些糖桂花?”翠篱试探着问道。 “加来试试。”丽姐儿跃跃欲试。 芋头汤底的糯米圆子加上糖桂花明显味道好了许多,南瓜那碗丽姐儿让人加进了温热的牛乳,味道尤其的好。只有板栗那碗依旧是不咸不淡的,味道寡淡了许多。 “要不加些蜂蜜?”碧草在一旁出主意。 丽姐儿连忙点头,要不是碧草的提醒她都忘了。家里有上好的荔枝蜜,这次特意带了不少到扬州送人,何不尝试尝试。 果然板栗糊加了蜂蜜味道提高的不是一星半点,整体绵柔了不少,味道很是不一般。 “真好吃。”欢哥儿笑盈盈的。 丽姐儿也喜笑颜开,内定了这四碗小圆子,对于未来将要开业的甜品铺子充满了信心。 这时有人递了帖子到了林氏的手中。林氏一看原来是盐商的女眷崔太太。 “都到门口了?”林氏觉得崔太太行事高调,如此一来不管是谁都知道崔家巴结上了徐家,心中略有不喜。 可人都到了院门外了,不请进来着实是太过不知礼数。且徐熹既然下定决心帮扶崔家,林氏怎么都要见见崔太太的。 “快请进来吧。”林氏高声道。 崔太太微笑着进了正房的花厅,看着林氏笑盈盈地端坐于厅中,连忙上前寒暄:“小妇人叨扰了。” “哪里。哪里,快请坐。”林氏态度很是温和,心里却着实惊讶崔太太的打扮与昨日完全不同。 相对于游湖船宴那一日的素淡雅致的打扮,崔太太如今的打扮则是珠光宝气。花团锦簇。崔太太上身着一件银红撒花烟罗衫,下身是一件翡翠色的百花曳地长裙。满头的珠翠,样样是精品。尤其是那只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双鸾牡丹分心。上面的红宝石和青玉一看就不是凡品。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这样的装扮着实让原本看起来敦厚的崔太太很明显地明艳起来,整个人显得华贵端方。 崔太太笑着说话,耳朵上的紫玉芙蓉耳坠和脖子上的紫玉莲花项坠以及手腕上的那对水头极好碧玉镯交相辉映,看得林氏心里直犯嘀咕,不知崔太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怎不见小姐和公子们?”崔太太笑着问道。 “孩子们都在屋子里面吃点心,我这就叫他们来。”林氏打起精神,忙吩咐榴花去请孩子们来。 “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不过是几件小玩意儿看着还算精致,想给小姐公子们解解闷。”崔太太示意身边的丫鬟拿着东西给林氏看。 那丫鬟长的并不出彩,可手里抬着的东西却都很是精致。原来是六把团扇和十二只成色极好的玉蝉。 “这团扇是给小姐的,玉蝉是给少爷的,只是我粗人一个也看不出好坏来,自以为精致,却怕夫人嫌弃粗鄙。”崔太太笑盈盈的,态度热情却不谄媚。要知道巴结也是一种学问,崔太太的这种态度一点都没有让人感到不适不说,还让人无法拒绝。 林氏笑着点头道:“看着就是精致,想来价值不菲,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好做主。”林氏把球踢给了徐熹,这么明显的巴结林氏不敢收。 “不过是精致的玩意儿罢了,哪里值什么银钱。我家老爷不过是小小盐商,哪里能跟蜀州望族相提并论,小妇人又哪里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啊!”崔太太的意思很明确,徐家豪富,她哪里真敢拿着上不得搞台盘的东西来巴结啊。 林氏看着着实不好推脱,且徐熹奔就要扶持崔家,也就痛快地接了东西,让几个孩子赏玩。喜哥儿,乐哥儿和欢哥儿手里都不缺玉蝉,有徐老太爷给的,也有别人当作是见面礼送的,成色也是顶好的,因此对于那十二枚玉蝉也不甚在意。倒是团扇这样精致的饰物,丽姐儿和几个弟弟都没见过如此精品,因此很感兴趣,瞧个不停。 几枚团扇分别是月圆,腰圆,六角,梅花等等形状,扇骨也分别有檀木,湘妃竹,红漆,玳瑁,象牙和玉石之类。扇面全部是丝绸,缂丝,素绢,丝罗不一而足,花样也多为花好月圆,鲤鱼戏莲,百花齐放或是春兰夏莲秋菊冬梅之类,样式也是新鲜。六枚团扇中还有几件扇骨也精心雕刻,花样很是精致,细小的牡丹好像开在手掌心一般。这样的工艺分明就是将普通的扇子做成了工艺品,就凭这手艺起码也价值百金。 丽姐儿看着林氏,眼中分明是惊讶,这样的东西收下真的不会惹麻烦?林氏当作是没看见丽姐儿的疑问,其实她早派了人去前衙问徐熹,这样贵重的礼该不该收。毕竟崔家的礼品太为贵重,即便是回礼,林氏从苏州所带的东西也够不上如此价格。 “这些是给小姐公子们逗趣的,可这一篮子鸡蛋却是给夫人补身子的。”崔太太笑指着另一个丫鬟手中的篮子道。 林氏有些诧异,可面上却丝毫不显。一篮子鸡蛋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鸡蛋是金子做的不成? “听闻夫人身子不大好,至今还在调养,想来必定是百般忌口。因此小妇人也不敢送什么补品,只好拿着这篮子鸡蛋请夫人笑纳。可千万别小看这篮子鸡蛋,下蛋的鸡可都是尽天地吃人参,白术和大枣,这鸡蛋也是大补之物,很是滋养的。我们爷每天早膳都要吃这样的两个鸡蛋,从不生病。”崔太太笑着道。 虽说盐商有的是钱,且懂的享受,可如此享受还是令林氏和丽姐儿咂舌。徐家豪富也从不曾如此骄奢,难道这就是商贾和书香世家的不同?且崔太太带了如此礼物,想来也是知道林氏曾经小产,身子虚弱一说,果然是送礼也送到关键处。林氏本还想推委,这时却有个小丫鬟悄悄进了花厅,与榴花耳语了几句,而榴花也瞬间捕捉到了林氏的眼光,微微颔首。林氏明白徐熹这是要彻底与韩家撕破脸了,虽有些不安,可还是命人接了鸡蛋,依旧与崔太太寒暄。 “其实小妇人是想请夫人带着小姐公子们去家中做客,不知夫人可是赏光?”崔太太笑着问道。 “还请容我想想,问问我家爷。”林氏沉吟了片刻笑着道。 “自然自然。”崔太太看着林氏笑的柔和,也没再说不敢收礼的话,也就笑着与林氏又说了几句话才告辞而去。 等崔太太回了家,才发现崔老爷在家中焦灼地等待,显然是在问结果。 “都收了吗?”崔老爷急忙问道。 “也不想想是谁出马,你何时见过我有没办成的事儿!”崔太太眉毛一挑,笑着道。 “夫人果然是女中豪杰。”崔老太爷笑着奉承。 “那徐熹是个不爱美色且爱重妻子的,要是真依了你的意思,送去美人搞得人家家宅不宁,恐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我们走了林氏的路子,果然事情顺了许多,看来这徐熹还真是个吃软饭的。”崔太太在梳妆台前卸钗环。 “有个帝师的老丈人,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巴结,即便他是个文曲星下凡也得明白这世道艰难。”崔老爷笑着道。 崔太太转过头来横了崔老爷一眼,虽不说话可崔老爷却上前笑着道:“你是我的福星,自娶了你我就财运亨通,虽岳父大人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可我依旧对你一心一意,你心里都明白,又何必多想。” “一心一意?亏你说的出来,园子里那些个狐媚子都是哪里来的?有事相求才想起我来,听你的甜言蜜语还不如就和鬼说话!”崔太太冷哼一声道。 “那些个玩意儿你又何必吃醋,你已然给她们下了断绝子嗣的汤药,可见我生气?”崔老爷接着道,“不过是些可有可无的,你不喜欢打发了就是。” “还是留着吧,免得走了一拨又来了一拨,我还得费心干些阴损事儿。”崔太太瞪了崔老太爷一眼再不说话了,心里却打定主意等徐熹帮着崔家拿到了盐总商的位置,第一件事情就是要给崔老爷下绝嗣的药。免得他得到了该得到的,却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男人的话都是听不得的,即便是枕边人防着也没坏处。总之她有两个儿子傍身,总归崔家不会绝后,这样的打算总是不错。 第二百六十八章 盐商 “这么多东西,加加减减怎么也有几千两了,就这么收下?”徐熹刚刚下衙,林氏就焦急地问道。 “收下吧,算不得什么。”徐熹知道崔家这是沉不住气了,才送了贵重的礼。这要是前怕狼后怕虎地退回去或是回了相应价值的礼,这崔家恐怕就要打退堂鼓了。 “不会有人说什么吧,这崔太太这么大张旗鼓的。”林氏有些担忧。 “她光明正大的送些东西,也不过就是几柄扇子和一些玩意儿外加一篮子鸡蛋。即便是有当朝御史弹劾,皇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更何况我本就是御史,都察院是不会因为某些人的闲言碎语就打自己的脸面的。”徐熹笑着道。那扇子和玉石的价值还不是由着他说,又不是真金白银制成的,谁能说什么。 “都察院中最有脸面的就是罗氏父子,他们会不会为难你?”当初在京都为着徐燕的婚事,永宁侯夫人罗氏可是与徐家结了不大不小的怨仇。而罗氏的父兄都在都察院中任御史,恰好是徐熹的上峰。 “罗大人和小罗大人都是明白人,哪里会为了私怨而把都察院的脸面抛之于外。要是真为了这点子事儿就闹到朝堂上去,都察院可真就成了六部的笑柄,最后还是他们父子脸上无光。”徐熹又接着道,“正好崔氏敲锣打鼓地投奔了我,也看看众人的反应,好再做打算。” 林氏听了徐熹的话,按下心中的担忧,接着道:“崔太太邀我和孩子们去她家看看,你看我们去还是不去?” “去啊,当然要去!且不说我们以后是一条船上的人,就算是为着去瞧瞧盐商的奢靡享乐,开开眼界。你也得带着孩子们去瞧个新鲜。”徐熹笑眯眯地道。 “说的好像我们都是乡下人似的。”林氏嗔怒道。林氏自问虽不是宗室贵女,却也是京都中的大家闺秀,因此对于盐商的宅院并不是很瞧得上。 徐熹但笑不语,一派风平浪静的模样。 晚膳时石家的特意做了一碗蛋羹,说是用崔太太送来的鸡蛋做的。 “您尝尝这成天吃着人参,白术和大枣的鸡下的蛋,听闻很是鲜美,且滋养身子。“林氏亲自给徐老太爷布菜。 “确实滋味很是不同。这鸡蛋如此之好,我们也这么养,怎么样?”徐老太爷尝了几口。自认为味道不错,遂起了养鸡下蛋的心思,对着徐熹道。 “太奢侈了。我们毕竟不是商贾。虽不是吃不起,却也不见得非要如此。”徐熹很显然不同意徐老太爷的说法。 徐老太爷不过就是起了心思,也不是非要如此,听着孙儿的意思,明显是觉得太过骄奢了。也就歇了心思,一门心思吃饭。那鸡蛋的味道丽姐儿和几个弟弟也都先后尝了尝,确实是更细腻鲜美,并且一丝腥味也无,要比寻常的鸡蛋更嫩滑一些。 “这崔太太做的事儿,好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钱似的。”晚上。林氏才将疑惑说出来。 “崔老爷要做盐总商,自然要众人明白他家道殷实,资本雄厚。否则谁放着好好的韩家。却来扶持他这个背景不如韩家的盐商呢?”徐熹笑着给娇妻解惑道。 林氏心下大了一个白,原来崔太太所做的不外乎是告诉众人崔家有钱做盐总商。 又过了两天,崔太太邀请林氏的帖子到了徐熹的案头,于是林氏就带着几个孩子并着丫鬟婆子同曾夫人,李夫人和刘夫人以及各家的公子小姐们去了崔宅。崔太太不仅仅邀了林氏。还怕林氏尴尬,又叫上了与林氏来往密切的几个官太太。 一到了崔宅。崔太太就热情洋溢地出来迎接,一派欢天喜地的样子,再不复当初游船保扬湖时的敦厚神情。崔太太显然是打扮了一番的,其华贵程度绝不亚于那天她来盐院时的模样,甚至有过之无不及的意思在。 “崔太太这支钗可真是精致。”刘氏连忙道。崔氏头上的金刚石金钗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哪里哪里,不过一只钗而已,哪里有夫人的镯子水头好。”崔太太很会交际,只几句话就把几位夫人都巴结地很舒服,就连林氏也是笑意盈盈的。 “各位夫人肯赏脸来,可是小妇人的福气。读书人都说这时候该说蓬荜生辉,可我这无知妇人哪里知道那许多,只会让贵客吃好玩好了。”崔太太的话让众人都笑了起来,呼呼啦啦一众人等进了崔宅。 崔宅也是一座园林,虽都是人工雕琢,可乍一看却是湖光山色,景色很美。林氏仔细看了看,觉得晨园都未必有其精致。 “我们家老爷就爱这些山石,运盐的船出去,拉回来的全是石头。开始我还抱怨,却不想老爷养了一批工匠艺人还算是有本事的,到底是弄出了春夏秋冬四景,看着还真像那么个意思。”崔太太沿路为各位夫人解释着。 “造园的时候工匠看着一些石头长的极像竹笋,就将这些笋石周围栽上竹子,看上去就像是春笋破土一般,好似万物复苏的春景。太湖石则在水池边堆叠成假山,整体好像夏季雨后的秀丽情景,看着玲珑剔透,很是舒适。”崔太太边走边道,众人则暗自称奇,无不觉得巧妙。 “你们也是第一次来崔宅?”林氏看着众人都在瞧新鲜的样子,趁着崔太太忙于介绍景致就瞧了个空儿,疑惑着问道。 “可不是嘛,我们可是拖了夫人您的福气了。虽说崔宅精巧早有耳闻,可亲眼目睹还是第一次呢!”李氏笑着道。 曾氏则心道:谁不知道韩家在朝廷中有背景,即便是崔家建了个天上人间的园子,恐怕也无人来游赏。不过是崔家巴结上了徐家,而韩家对徐家又态度暧昧,徐熹有意抬举崔家,崔家又有意让徐家瞧瞧,否则又哪里能看到如此景致。那崔氏有心计的,说不得叫上她们这些不相干的女眷就是为了试探,从而回去吹枕头风的。本来家里的老爷还要再看看韩家与崔家的情形的,这样看来,果然是崔家更有钱,而且徐家似乎和朝廷联系的更紧密,看来还是该抱住徐家的大腿才是。 曾氏打定了主意,又笑意盈盈地与众位夫人寒暄说话。 “这座假山叫做秋山,都是黄石垒叠,很似北方的风景,气势磅礴,尽现北方之雄。整体都用枫树和松柏点缀,很有秋意。这座山坐东朝西,等到黄昏之时,整座山体都是黄色的,很有意境。冬山更是费了不少手艺人的心思,愣是把石头给弄成了《雪狮图》一般,墙面开了几个洞,风一吹来,就好像到了冬季。”崔太太只说了几处园子里的妙处,却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林氏觉得崔老爷恐怕不是个普通的商贾,否则如此美景,肚子里要是丁点儿墨水都没有,恐怕是想不出来的。 “看我呱噪的,夫人们都烦了吧。也是,一推破石头又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去厅堂吃点东西,听听小曲儿好了。”崔太太笑着引着众人往厅堂而去。 几位夫人都面面相觑,心里却都有各自的思量。谁都想到崔太太这么说不过是托词,想来引着人来看石头是崔老爷的意思。各位夫人倒是没什么,唯有孩子们都累了,谁耐烦看什么石头,不好玩儿。 待到了厅堂,林氏坐在首位,曾氏,李氏和刘氏依次往下坐。而丽姐儿和几个弟弟则依偎在林氏的身旁,静静地坐着,时不时捏块点心来吃。 崔太太直接击掌,不过两声就有三四个女子或抱琵琶或抱琴或拿着萧进了厅堂,给每位夫人都行了礼之后就吹拉弹唱起来。丽姐儿不耐烦听这种靡靡之音,更专注于吃点心,对着桂花藕粉糖糕和桂花栗子糕大块朵颐,不管不顾的。 “少吃些,小心积了食。”想来林氏也是不耐烦听这些曲子,于是把注意力转移到孩子们身上。 崔太太自然是注意到了林氏的不耐烦,只让几个歌伎唱了两支曲子就打赏退下了。要知道她最主要巴结的,奉承的就是林氏,林氏不耐烦,她就得另想主意。 “想来总听曲子也没什么心意,莫不如我们就去看戏。宅院里养了个戏班子,昆曲唱的还算中听,不如请夫人们移步,我们去听音庭。”崔太太想着府里的戏班子闲着也是闲着,莫不如拎出来用用。 昆曲倒是值得一看,林氏和丽姐儿倒是有些兴趣。 听音庭建在水面上,戏子们就在亭子里唱戏。丝竹之声随着水面传波开来,很有音响的作用,听着很是悠远。戏子们在亭子中甩袖,唱腔,词曲都是一流,听着心里痒痒的。 “养戏子可是费银钱,听说那戏子的行头几十万两都是少的,且只是这么一场戏。”曾氏咂舌道。 “不过就是个解闷的玩意儿,费点银钱又算得了什么,夫人们喜欢就是值了。”崔太太不动声色地道。 第二百六十九章 韩家 崔太太无处不炫富的心思让丽姐儿真正开了眼界,终于理解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真谛。和这些富甲天下的盐商相比,徐家在蜀州也不过就是土财主一般,没什么特别的。 在崔宅午膳用的是三头宴,冷菜,大菜,点心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将近三十道菜,可谓是丰盛了。崔太太不停地奉承着林氏,林氏自然也就无暇顾及几个孩子,幸好有丫鬟在一旁服侍着,几个孩子也都吃的很好。 待宾主尽欢,林氏要带着孩子们回盐园的时候,崔太太又给每位夫人送了一篮子鸡蛋作为礼物。知道其中鸡蛋金贵的,都眼角眉梢带笑;不知道的,也不过是笑容僵硬些,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林氏都笑意盈盈的,别人又怎么敢落脸面,到最后还得个不识好歹的名声。 待林氏到了盐院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待用过了晚膳,徐熹和林氏夫妻两人才在一起聊起了崔宅之事。 “崔宅中果然是金山银山,山珍海味,处处都彰显着富贵,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有钱。”林氏有些无可奈何地道。 “不好好地炫耀一番,你又怎么会与我说起崔家的富贵。”言外之意不过是崔家为着显示财力雄厚,好好地在林氏面前表现了一番。 “崔家的宅院不只富贵奢侈,我看着处处还透着精巧,恐怕崔老爷也是读过书的。且看着客厅的布置,想来崔老爷独爱竹,无论是家具的雕纹还是墙面的古画都是竹子。如此爱竹,想来崔老爷也不是俗人,倒也值得一交。”林氏笑着道。 “崔老爷是个什么人,我倒是了解过一些,不过是附庸风雅而已。肚子里并没什么墨水。崔宅中的精巧,还有那客厅中的竹纹样,不过是他豢养的大批幕僚给出的主意罢了。说一千道一万,其实崔家主要彰显的还是他们家的银钱。”徐熹接着道,“你知道他们家祖上是如何挥霍的吗?” “我倒是不清楚,他一个商贾,居然还养得起幕僚?爷身边还没有幕僚呢!”林氏对于一介商贾的崔老爷有幕僚一事很是惊诧,甚至自动忽略了徐熹的最后一句话。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不假。读书人也要吃饭养家,他们谋不上一官半职。自然要依附于财大气粗的盐商了。想来崔老爷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野心倒是不小,他想当盐总商的想法与一些文人不谋而合。自然就有人给他出主意来巴结我了。”徐熹为林氏解惑。 林氏为着徐熹的话沉淀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显然是接受了徐熹的说法,平静地道:“崔家的祖上都是怎么挥霍的?” “我也是到了扬州,做了巡盐御史这个位置才打探到的。虽然听起来好似是假的,可听当地人说确实千真万确的。当年崔家的祖上靠着卖盐赚了大笔的银钱。可谓是富甲天下。他们住着花费高昂的园林,有成群的妻妾,享受着穷奢极侈的饮食,每天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却还挖空心思地寻欢作乐。听闻每到樱桃成熟的季节,崔家必会大量的买进。将这种市面上很是昂贵的时鲜果品全部倒烂,再倒入河中,使河水全部染红。更有甚时。用黄金打造很多金箔,带着仆人和这些金箔,去镇江金山寺,迎着风将成千成万的金箔飘洒。金箔在江面上闪闪烁烁,几乎染黄了整个江面。路过的船争相打捞,听说是一时盛景。”尽管林氏已经有了准备。可是听了徐熹风轻云淡的语调叙述的事实依旧是惊讶不已。 “千万别瞧不起这些盐商,他们可是供者朝廷四分之一的税收,说他们富可敌国也不为过,要不然皇上怎么会钦点两淮巡盐御史查盐课。”徐熹接着道。 “看来崔家对盐总商这个位置也算是尽心了,且爷又有心助崔家,那这么看来崔家是势在必得了?”林氏快速消化了崔家的穷奢极欲,转而询问崔家的形势。 “眼前看来是,只是不知韩家的动作。”徐熹想着韩家必是对崔家有所忌惮的,只不知他们会如何做。 “不管怎么说爷也是皇上钦点的两淮巡盐御史,那韩家哪怕是为着不得罪人也不该如此怠慢爷。想来他们家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只凭着朝中有人就能坐稳千世万世的盐总商位置了。”林氏对于韩家的态度很是不满。 不管怎么说,盐总商是介于官商之间的人,是盐商和政府之间的协调者,既能管理其他盐商,又代表着盐商的利益。作为盐总商的韩家,对于盐院的最高领导者两淮巡盐御史的徐熹态度如此冷漠,于情于理都让人不舒坦。林氏对韩家有微词,也在情理之中;而徐熹虽然面上不显,嘴上不说,心里也肯定是不高兴的。盐总商如此落他的面子,他又怎么监督盐课,如何立威呢? “那韩家老爷子老了,在很多事情上是力不从心了。而他的三个儿子也全部都是败家子儿,哪个都撑不起门面,只想着去朝廷的大员手中送银子,却不想他们巴结的人本就是皇上所不喜的。韩家倒有个年轻的俊后生是个人物,却不想他的聪明都用在了内宅之事上,恐怕也难成大器。到最后恐怕也会和韩家灰飞烟灭,烟消云散,好似从不曾来过这个世界。”徐熹喃喃地道。 “爷?”林氏没听清徐熹的说什么。 “没什么,夜了,你也累了,安置吧。”徐熹笑着道。 ^^^^^^^^^^^^ 在盐院的日子愈发的长,丽姐儿和几个弟弟也觉得愈发的无趣。盐院比不上晨园,不说雕栏画栋,只说院子大小,几个孩子都施展不开,玩不起来。更何况林氏总是不停地应酬夫人太太奶奶,几个孩子就更无趣了。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丽姐儿闲着没事就想好了点心铺子的另外几道点心。因为定了其中四样为糯米小圆子,算是中式传统点心,所以丽姐儿就打算再要卖的点心必须是标新立异的,有创新意识的。于是她想到了前世的法式吐司,味道好,只是需要中式改良,就能隐藏起根本,变成原创点心。因为丽姐儿不会在这个时代做面包,就把重要原料面包切片,进而改成了发糕切片。接着在调合由鸡蛋,牛奶和糖的液体中浸泡发糕,再慢慢的煎熟。最后将两片煎好的发糕夹上厚厚的一层芋泥,就大功告成了。 试吃的人选自然还是几个弟弟,他们的嘴都被丽姐儿近来的许多试做点心给养刁了,所以要求特别高。幸好这道改良后的法式吐司味道特别的好,几个孩子都不约而同地说好吃,就连徐老太爷和徐熹,林氏也觉得美味。 “这叫什么?”徐老太爷心知这是曾孙女想出来的,要在点心铺子里卖的,也就把要将这种点心引入蜀香的心思给歇了。 “夹糕!”丽姐儿自来是不去花哨的名字给点心的。 “名字质朴,味道却很好。”徐老太爷连连点头。 丽姐儿笑了笑,觉得夹糕的馅料不能只芋头,还得想想其他的味道。 “无非就是栗子,豆沙,梅子酱之类的,又有什么难的。”丽姐儿把问题丢给了碧草,却不想碧草张口就来。 “那就听你的,味道一定要好!”丽姐儿笑着吩咐碧草。 “是!”碧草浑身的干劲,看来对做饮食很有兴趣。 点心铺子的产品想出来了,丽姐儿又忙着清点匣子里的财物。看来看去,除了匣子中的金瓜子,金花生,金银稞子之外,无非就是几样金银的小首饰和玩意儿能真正当作银钱来使用。 “你看看这些大概能值多少?”丽姐儿问绿萼。 绿萼看着丽姐儿挑选出来的几样,算来算去一共是七百多两,高兴地不行。 丽姐儿想着自己的私房还有一千多两,再加上金器铺子的盈利和眼前的七百多两,怎么也能买下个小铺面,然后招人手卖点心了。想到钱财解决了,而没有人手又是一件难事,看来不去找曾祖父帮忙却是不行的。打定了主意的丽姐儿趁着徐老太爷在家,把前几日新做完的棉袍找了出来,打算去求助。却不想这时有小丫鬟进来传话,说是韩家的太太们大包小裹地来拜见林氏。 丽姐儿其实一直对韩家很是好奇,原因就在于韩家的桀骜不驯。什么样的商贾能如此的倨傲,像徐熹这样的主管盐政的主官都可以如此轻慢。都说韩家在朝廷有人,可朝廷中谁是靠山却神神秘秘的,谁也含含糊糊地说不清楚,很是诡异。 “韩家?”林氏也很奇怪。 “夫人,可是请进来?”榴花问道。 “请进来吧。”林氏想着徐熹帮扶崔家,韩家已然感受到压力,可能转过弯来也不一定。就想着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之是不失了礼数就是了。 第二百七十章 贿赂 “夫人有所不知,我们妇道人家哪里有胆量怠慢夫人。只是家里的爷们个个都是拎不清的,只想着户部的右侍郎郑大人,眼里却没了徐大人。我是见天儿地劝着家里的爷,可哪个听小妇人的啊!只说我们这些妇道人家都是头发长见识短的,理都不理。要是说的重了些,急了些,还就见天儿地往那些狐狸精,小娼妇的屋子里跑,我们这些做正室的却闹个没脸。”这位韩二太太越说越起劲,也不管韩大太太和韩三太太的难堪。 韩二太太头上的金步摇晃了两晃,接着道:“那崔家可是面上光鲜,内里却都是狗屎德行,夫人可别被那崔氏的花言巧语给骗了。她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原来勾栏瓦肆里卖笑的,原本就狐媚妖道的,如今做了太太也不过是和那姓崔的一丘之貉,不是好东西!” 林氏听着韩二太太说话,面色很是僵硬,心里很是尴尬,却隐忍着保持沉默。 韩大太太听着韩二太太说的话,却是心里暗恨。先是供出来户部右侍郎也就罢了,反正早晚都是要祸水东引的;可把家中的男人都说的一文不值,你是嘴上痛快了,岂不是让外人看了笑话。况且徐熹是个不爱美色的,知道了韩家的男人如此爱颜色,万一中了人家下怀因此不喜,盐总商的位置岂不是又便宜了别人家。还有那崔家,说几句不满也就是了,却什么不干不净的也敢乱说,看着林夫人的脸色已然变得不好,岂不是让主人家难堪。 “还不住口,仔细污了夫人的耳朵!”韩大太太低声呵斥韩二太太,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可韩二太太并没有因为韩大太太的训斥而有所收敛,反而梗着脖子道:“大嫂你怕家丑外扬。我却是不怕。本就是一家子糊涂虫,再不叫外人来评评理,我怕是要活不下去了!” 韩三太太是个性子棉柔的,一直以来都围着两位嫂嫂马首是瞻。看着韩大太太和韩二太太两个在林氏面前如此吵闹,羞愧地低下头去,只想着地上要是有缝隙,恨不得能钻进去。 林氏看着眼前的三个性格迥异的韩家太太,只觉得头疼,哪里有这样到别人家拜访的。 “韩太太若是无事,就请回吧。眼瞧着天要黑了,太太们想来也是俗事缠身的,我就不好挽留了。”林氏端茶送客。 “夫人。不瞒您说,小妇人是有事相求。”韩大太太听了林氏的逐客令,也没功夫和韩二太太较劲了,连忙开口道。 “不知是何事?”林氏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们韩家几代都是盐总商,在扬州这地界经营了不下几十年。近来是因为猪油蒙了心。被鬼迷住了,才会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徐大人。我们家爷们都说了,他们现在想明白了,知道了徐大人是世上最通情理的善心人,还望夫人收下我们一点心意。好为韩家在大人面前说几句好话。我们家爷们都说了,只要能保住盐总商的位置,不管徐大人如何差遣。我们韩家都在所不辞,还望夫人看在我们一片诚心的份儿上,能在大人面前多美言几句。”韩大太太说的这番话是韩大老爷亲自教的,一个字都不差。 “我一个妇道人家,从不过问我们爷在官场上的事儿。恐怕我是帮不上忙的。无功不受禄,劳烦太太把那些重礼都拿回去吧。实在是不好收。”林氏想着这件事还是推给徐熹的好。 “夫人可是看不上这些?”韩大太太急了。 “夫人是什么人,那可是帝师的女儿,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哪里会看得上这些俗物。我早就劝过大嫂了,可惜大嫂最听不得我的话。如何,夫人都不屑一顾了吧。”韩二太太在一旁看戏,幸灾乐祸地道。 韩二太太这话说的太难听,别说是韩大太太就是好性子的林氏也心下不喜。林氏虽是大家闺秀出身,可父亲向来清廉,可听着韩二太太的话,好像她父亲是个收受贿赂的贪官一般。 “夫人可别气,我这个弟妹说话就是不中听,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是莫要生气,免得伤了身子。”韩大太太深恨韩二太太的口无遮拦,更悔带着韩二太太来。 林氏蹙着眉头再次端茶道:“各位好走,我就不送了。” “小妇人还有一样奇宝要献给夫人,夫人还是看了再让小妇人走也不迟。”林氏赶人,韩大太太却是不肯走,她可是想了万全的对策。 韩大太太连忙对着身后的丫鬟道,“没眼色的东西,傻看着做什么,还不把匣子拿出来。” 那丫鬟动作也快,韩大太太一呵斥,就连忙把匣子拿了出来。韩大太太亲手接了过去,打开了长长的细匣子,掏出一幅画作来。 “我们都是粗人,拿了好画儿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倒不如献给夫人,就当作是借花献佛了。”不得不说韩大太太奉承人的口才与崔氏不相上下。 林氏看着眼前的画作,即便是再不愿意,还是打开看了看,却原来是一幅《石榴图》。石榴寓意美好,多子多孙,子嗣昌盛。林氏曾经小产过,且在调养身子的事情崔氏能打探的到,恐怕就不再是秘密,韩大太太自然也能知道。林氏又看了看画作的留款,心里吃了一惊,正是戴进。 戴进改名为戈异在丽姐儿的金器铺子里画首饰图,这件事情徐熹与她提起过,因此也明白戴进身份的特殊,从而因惜才保持了沉默。可看着画作色彩鲜明,线条优美,富有意境,一看就知道这是戴进春风得意时的画作,是戴进遭逢大难之前的画作。那时戴进还是宫廷画师,润笔费很可观,想来这幅图的价值当时很是不菲。按道理说,韩家送上这幅画应是投了林氏的心意,可林氏却觉得这是韩家知道了戴进藏身徐家的暗示,这是一种警告。不知不觉,林氏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深深觉得韩家是有目的的,她现在反而不知道是该收这些礼还是不该收这些礼。如果收了,就是心虚;如果不收,那就是彻底撕破脸。韩家这分明是在试探,哪里是为了巴结。他们不敢在徐熹面前做什么,就从后宅入手,来林氏这里试探。林氏双手微微颤抖,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该如何做。 “恐怕还得和爷商量商量才好,我毕竟是个妇道人家,爷们做什么,我不懂,也不好干涉。这图我确实喜欢,可我不想为着自己的喜好,把我们爷给拖下水。说句不好听的,这巡盐御史的官不好做,我们爷又向来是清廉的,我自然也要谨小慎微。再说世间都传闻韩家朝中有人,想来那位户部右侍郎大人定是有求必应的。京都中的官儿,自然比我们爷这种外放的要耗用些。”林氏平复了心态,思量着还是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虽说话不好听,可韩二太太胡言乱语一通,难道还不许她发泄心中的怨气吗? 韩大太太脸色一僵,万万想不到林氏会如此说,脸上颇有些挂不住。 “天色不早了,各位慢走。”林氏最后端了茶,又要榴花将那幅《石榴图》收拾好送还给了韩大太太。 韩家三位太太大包小裹地来,又同样的大包小裹地走了,一时间就让整个盐院都炸了锅。林氏没买韩家的帐,就代表着徐熹不买韩家的帐,韩家几乎是要彻底地完了。 “我就说这位徐大人不是好欺负的,那韩家是太猖狂了,以为抱住了有权有势之人的大腿,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曾大人在盐院中留了探听消息的小厮,几乎第一时间就知道韩家女眷灰溜溜地回去的消息。 “那韩家作恶多端,有了今天也不过是因果循环。谁不知道他们家老太爷双手血腥,害死的盐商,小官吏数不胜数。幸好老爷您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要不然恐怕也得吃亏,就算一家子没什么大碍,恐怕一辈子游宦的仕途却是没了。”曾夫人在一旁道。 “老天助我,可算是派了个老虎来。人家靠山硬,腰杆子挺的直,我们是望尘莫及。人家吃肉,我们跟着喝汤,却也算是好事了。”曾大人叹了口气道。 韩家的太太们前脚走,林氏就匆忙要人去给徐熹传信儿。果真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徐熹就到了内院,看着林氏笑。 “你做什么笑,你知不知道她们拿了什么来送我?”林氏心里像热油浇了一样。 “不过是贵重的首饰罢了,还能有什么。”徐熹早就知道韩家会坐不住,来送钱。可既然决定要撕破脸,徐熹早就嘱咐过韩家的东西,一样都不收。因此当知道韩家的太太们拿着那包小裹来送礼的时候也不过是一笑置之。 “什么首饰,是戴进的《石榴图》,你说这是不是暗示,他们知道了什么,所以来威胁我们的,对不对?”林氏连忙道。 果然徐熹的脸色一凝,却也不过是一瞬,接着就嘴角微翘,笑着安抚林氏道:“不怕,没事。” 第二百七十一章 回家 深棕色宝相花纹云锦棉袍在秋日的艳阳下闪着光,惹得徐老太爷翻来覆去的看。林氏也经常给徐老太爷做衣衫,可不知为什么,老人家总是觉得林氏中规中矩的女红比不上丽姐儿不那么细密整齐的针脚。徐老太爷满心欢喜,笑的见牙不见眼,试了试长短,肥瘦正合适。 “祖父,孙女很想开个点心铺子,可没有人手。”反正每次给曾祖父做针线之后,曾祖父总想着拿什么东西送给丽姐儿,于是丽姐儿主动最先开了口。 “这有何难,等回了苏州,我会吩咐徐寿给你几个人。听你的意思,你的点心铺子会很小,想来四五个人也就够了。待回了苏州,我会让徐寿去找一间空置的小铺子,直接买下来,你也方便行事。”徐老太爷满口答应。 “可我开点心铺子这件事恐怕爹娘都不会同意,莫不如孙女就说点心铺子是您的,孙女只是替您打理如何?”丽姐儿还希望徐老太爷做他的保护伞。 “你个鬼灵精,年纪小小,心眼儿倒多,知道找我这个老头子给你做靠山。”徐老太爷笑着道。 “您老人家腰杆直,做靠山最适合不过。”丽姐儿笑着拍马屁。 “什么难事,我答应了!”徐老太爷听了丽姐儿的话哈哈大笑,直接答应了丽姐儿的请求。 这下好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哪怕是店铺经营不善或是徐熹和林氏的责难,都有老太爷挡在前面。丽姐儿暗自松了口气,只一天一天地算日子,就等着回苏州的日子。 转眼就到了深秋初冬,处于江北的扬州天气也愈发的冷了。林氏再也不耐烦一波波的或是官家或是商贾的女眷往她院子里跑,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送些价值昂贵的礼品。于是在征得徐老太爷和徐熹的同意之后。林氏决定带着孩子们和大部分下仆于立冬之前回苏州。 “你带着孩子们先回去,我和祖父再待段日子才能回去。”徐熹笑着对林氏道。 “公务这么繁忙吗?”林氏对于徐熹不能送老婆孩子回苏州感到诧异。 “马上就要立冬,接着就是年下,一年的盐税,进贡都要核对,忙碌也正常。”徐熹笑着道。 “那我就带着孩子们留下。你这么忙,没人照顾,我心里不踏实。”林氏想着这阵子徐熹早出晚归,三餐要不是她叮嘱,恐怕都忙得吃不上饭的事情来。 “快回去吧。我知道你担心我。可这盐院着实与晨园没得比,你和孩子们在这里着实委屈了。我一个大男人,也冻不着。饿不着,不过忙碌了些,却也算不得什么。”天气渐冷,扬州比不上苏州气候温润,徐熹不想委屈老婆孩子。 林氏还想再说。却被徐熹打断道:“过些日子扬州会不太平,你现在带着孩子们回苏州,我也安心。” “要发生什么事吗?”林氏连忙问。 “我也不清楚。总之你定了日子,带着孩子们回去就是了。”徐熹笑着安抚林氏。 “那好吧。”林氏看着徐熹不想说实情,也就没刨根问底,总之男人在外面的大事。她一个内宅妇人,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把后院给看好。 回苏州的日子定在了十月初二。丽姐儿和几个弟弟都很高兴。扬州不是不好,只是盐院没有晨园好,地方不大不说,还总有人来叨扰,院子就没有一刻是安宁的。虽然几个孩子都拿到了一笔不小的财富。可一匣子贵重东西盖上盖子就不显眼了,这和这段日子所遭受的打扰最多只能算是好坏相抵。所以一听说要回苏州。几个孩子都蹦的高高的,笑容都格外甜美。 码头上,不只徐熹和徐老太爷在和林氏与孩子们作别,还有平时与林氏多有接触的官太太们,商贾太太们来送别。自然她们都拿了重礼,可林氏的态度意外地强硬,任谁的礼都不收。在码头这么个场合,众人都看着,收谁的不收谁的,都不好。都收下来是给徐熹招祸,莫不如一件都不拿,任谁都说不出什么。 终于在徐熹恋恋不舍的目光下,乌篷船载着林氏和孩子们越行越远,最终消失在茫茫天水一片中。 “抛下妇人之仁那一套,要知道人家都已经算计到你妻儿老小身上了。现在好容易有了机会,再不出手,那就是你无能了。借着皇上的势,本就该是一网打尽的时候,你可千万别心软。”徐老太爷冷不丁的低语让徐熹浑身僵硬,虽只是一瞬,可徐老太爷还是在心底叹了口气。 深棕色宝相花纹云锦棉袍在秋日的艳阳下闪着光,惹得徐老太爷翻来覆去的看。林氏也经常给徐老太爷做衣衫,可不知为什么,老人家总是觉得林氏中规中矩的女红比不上丽姐儿不那么细密整齐的针脚。徐老太爷满心欢喜,笑的见牙不见眼,试了试长短,肥瘦正合适。 “祖父,孙女很想开个点心铺子,可没有人手。”反正每次给曾祖父做针线之后,曾祖父总想着拿什么东西送给丽姐儿,于是丽姐儿主动最先开了口。 “这有何难,等回了苏州,我会吩咐徐寿给你几个人。听你的意思,你的点心铺子会很小,想来四五个人也就够了。待回了苏州,我会让徐寿去找一间空置的小铺子,直接买下来,你也方便行事。”徐老太爷满口答应。 “可我开点心铺子这件事恐怕爹娘都不会同意,莫不如孙女就说点心铺子是您的,孙女只是替您打理如何?”丽姐儿还希望徐老太爷做他的保护伞。 “你个鬼灵精,年纪小小,心眼儿倒多,知道找我这个老头子给你做靠山。”徐老太爷笑着道。 “您老人家腰杆直,做靠山最适合不过。”丽姐儿笑着拍马屁。 “什么难事,我答应了!”徐老太爷听了丽姐儿的话哈哈大笑,直接答应了丽姐儿的请求。 这下好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哪怕是店铺经营不善或是徐熹和林氏的责难,都有老太爷挡在前面。丽姐儿暗自松了口气,只一天一天地算日子,就等着回苏州的日子。 转眼就到了深秋初冬,处于江北的扬州天气也愈发的冷了。林氏再也不耐烦一波波的或是官家或是商贾的女眷往她院子里跑,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送些价值昂贵的礼品。于是在征得徐老太爷和徐熹的同意之后,林氏决定带着孩子们和大部分下仆于立冬之前回苏州。 “你带着孩子们先回去,我和祖父再待段日子才能回去。”徐熹笑着对林氏道。 “公务这么繁忙吗?”林氏对于徐熹不能送老婆孩子回苏州感到诧异。 “马上就要立冬,接着就是年下,一年的盐税,进贡都要核对,忙碌也正常。”徐熹笑着道。 “那我就带着孩子们留下。你这么忙,没人照顾,我心里不踏实。”林氏想着这阵子徐熹早出晚归,三餐要不是她叮嘱,恐怕都忙得吃不上饭的事情来。 “快回去吧,我知道你担心我。可这盐院着实与晨园没得比,你和孩子们在这里着实委屈了。我一个大男人,也冻不着,饿不着,不过忙碌了些,却也算不得什么。”天气渐冷,扬州比不上苏州气候温润,徐熹不想委屈老婆孩子。 林氏还想再说,却被徐熹打断道:“过些日子扬州会不太平,你现在带着孩子们回苏州,我也安心。” “要发生什么事吗?”林氏连忙问。 “我也不清楚。总之你定了日子,带着孩子们回去就是了。”徐熹笑着安抚林氏。 “那好吧。”林氏看着徐熹不想说实情,也就没刨根问底,总之男人在外面的大事,她一个内宅妇人,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把后院给看好。 回苏州的日子定在了十月初二,丽姐儿和几个弟弟都很高兴。扬州不是不好,只是盐院没有晨园好,地方不大不说,还总有人来叨扰,院子就没有一刻是安宁的。虽然几个孩子都拿到了一笔不小的财富,可一匣子贵重东西盖上盖子就不显眼了,这和这段日子所遭受的打扰最多只能算是好坏相抵。所以一听说要回苏州,几个孩子都蹦的高高的,笑容都格外甜美。 码头上,不只徐熹和徐老太爷在和林氏与孩子们作别,还有平时与林氏多有接触的官太太们,商贾太太们来送别。自然她们都拿了重礼,可林氏的态度意外地强硬,任谁的礼都不收。在码头这么个场合,众人都看着,收谁的不收谁的,都不好。都收下来是给徐熹招祸,莫不如一件都不拿,任谁都说不出什么。 终于在徐熹恋恋不舍的目光下,乌篷船载着林氏和孩子们越行越远,最终消失在茫茫天水一片中。 “抛下妇人之仁那一套,要知道人家都已经算计到你妻儿老小身上了。现在好容易有了机会,再不出手,那就是你无能了。借着皇上的势,本就该是一网打尽的时候,你可千万别心软。”徐老太爷冷不丁的低语让徐熹浑身僵硬,虽只是一瞬,可徐老太爷还是在心底叹了口气。 ^^^^^^^^^ 防盗章节,凌晨更改。 第二百七十二章 绣娘 即便是榴花压低了声音,丽姐儿还是听见了,她也很吃惊。先不说退亲对谁的影响大,明明是两败俱伤的事情,黎夫人与闵夫人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 “都过了文定了,到底是为了什么啊?”林氏疑惑着问榴花。 “具体的奴婢还没打听出来。”榴花也是疑惑不解。 “眼看就是年下了,这又闹腾什么。”林氏不禁感叹。 众人都是爱八卦的,不论男女老少,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是关于闵黎两家退亲的事。丽姐儿虽也爱八卦,却怕绿萼因为打探而得意忘形,最后被林氏抓住把柄。因着上次丽姐儿失口,林氏回到苏州之后就怕有人带坏丽姐儿,因此特意找了丽姐儿身边的丫鬟婆子去了凝晖堂很是敲打了一番。尤其是绿萼,林氏怎么都看她不顺眼,要不是因着丽姐儿喜欢绿萼这个丫鬟,林氏怕为了一个丫鬟伤了母女情不值当,绿萼恐怕早就被撵出园子了。绿萼在林氏心里挂了号,丽姐儿也彻底将绿萼管束起来,就怕她行事不周,被林氏抓了把柄,最后两头为难。再说绿萼被林氏惦记上了也是因为她的不慎,她多少对绿萼有些愧疚,再说绿萼要是真的被撵了出去,她面上也不好看。于是丽姐儿也就只好听听园子里的小丫鬟和婆子的碎嘴,从而满足自己的八卦欲望。 “听说黎家家底不厚,聘礼特别寒酸。闵夫人本就不喜闵二小姐嫁过去,看着黎家的寒酸样子,实在是咽不下那口气,就说退亲了。”一个小丫鬟道。 丽姐儿心里犯迷糊,觉得既然已经定亲了,闵家就不会因为聘礼多少而轻易退亲。 “哪儿啊。是黎家嫌弃闵家倨傲,气不过才要退亲的!”另一个小丫鬟接着道,“说是闵夫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黎夫人这些日子受了不少的气。” 丽姐儿暗自点头,觉得这话有还算有道理。毕竟退亲这样的事情,男方受到的影响小一些,所以才有恃无恐。黎夫人主动退亲更符合现实,想着黎四姑娘的性子,再看退亲这件事。想来黎夫人是不好惹的。 几个小丫鬟也大多是听别人说,来回传话,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没什么实质性的因由,因此丽姐儿的好奇心也就瞬间淡了下来,不再感兴趣了。 外面还在因为闵黎两家亲事闹的沸沸扬扬的,转眼却被另外一个轰动性消息给压了下去。那就是两淮巡盐御史徐熹在短短三天之内,一共查抄了二十一个盐商的府园。重点查抄的就是身为盐总商的韩家。徐熹此一举,震动了两淮,整个南直隶都惊动了。上至从二品的布政使,下至州府县衙的小吏,无人不知徐熹的雷厉风行。 而林氏从外归来的采买得知此事时,更是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她实在想象不出温文尔雅的丈夫能这么做。难不成这就是他说的“不太平”? 丽姐儿听了此消息倒也吃惊,不过想来韩家那么嚣张,徐熹收拾他们也是迟早的事儿。可这么大动静,却是始料未及。不过后来又想,父亲的为官之道很是内敛,能如此大张旗鼓的恐怕是有人在背后撑腰。什么人能给两淮巡盐御史撑腰?丽姐儿嘴角微翘,自然是皇上了。看来那位户部右侍郎要倒霉了。她清楚的记得那位户部右侍郎姓郑,而他的女儿正是小小年纪就算计一大把的郑敏儿。 外面的事情丽姐儿不管。也管不了,只天天关起门来数银子。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金铺赚的银子就一天天的多起来。只要银子赚的没有以前多,石掌柜就会想各种各样的营销法子来大赚特赚。因着生意好,吴师傅收了原来跑堂的小伙计罗小风来帮忙,众人也都喜闻乐见。 “先把年底的红封都封出来吧,生意这么好,金铺里也没几个人,干脆赏钱都加倍。”丽姐儿看着银灿灿的元宝乐的见牙不见眼。这可是通过自己劳动换来的银钱,和收到价值昂贵的礼物不一样。 “是。”青杏笑着道。 于是几个丫鬟动手起来,红封包的极快。眼看着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丽姐儿这才觉得有些凉。身处江南,天气冷的晚,可到底还是冷,那种阴冷还是受不住的。 “点个炭盆吧。”丽姐儿吩咐道。 “夫人早就送来银霜炭了,是奴婢们疏忽了。”翠篱连忙道,然后就连忙吩咐小丫鬟们去备下炭盆。 “这种天气吃涮锅最好,你去和石家的说,多备些羊肉,我饿的很。”丽姐儿笑着吩咐碧草。 碧草应声而去,丽姐儿身边只留下了青杏和绿萼。绿萼自被管束起来之后,愈发的沉稳了,再不复以往的跳脱,这让丽姐儿很高兴。毕竟是给人做丫鬟的,瞧着主子的脸色过日子,沉稳些总比跳脱的好。 “园子里的程绣娘怕是要回乡了,说是再不回来了。”青杏是个闷的,不大爱说话,三人一时冷场,绿萼就出来救场。 “为什么?”丽姐儿疑惑。 程绣娘年轻时是江南一带极富盛名的绣娘,手艺很是了得,原来在江南最大的绣楼锦绣居中做活。听闻她绣出来的东西都很是抢手,即便是一方帕子,也价值千金。因着做绣活,程秀娘蹉跎了最好的年华,一辈子没嫁人,直到熬坏了眼睛,才从锦绣居出来辗转给大户人家做绣娘。其实程绣娘也不过四十来岁,因保养得当,看着更年轻,再想找个人嫁了也不难。人人都说有个伴总比孤苦无依的好,只可惜程绣娘并无此意。 “说她的眼睛不济事了,到底是再不能拿针线了,不想在园子里白吃饭,要回老家去。”绿萼接着道,“她又没有亲人,眼神又不好,这么些年积攒下来的银钱难保不被人惦记,真是可怜。”绿萼边说边摇头,很是不忍的样子。 “你们没劝劝?”丽姐儿对程绣娘的印象很好,程绣娘说话很温柔,做事很利落,很温和的样子。 “怎么没劝,绣房的人,洒扫处的丫鬟们,看门的婆子们,哪个都劝了,可她就是不松口,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听说她明天就要去夫人那里请辞了,想来她执意要去,夫人定然也是要肯的。”绿萼道。 “可惜了,我还有心要她来指点我的针线呢。”丽姐儿从丹桂那里学不到什么新知识,在女红上也感觉愈发地无趣,偶尔程绣娘教给丽姐儿一些针法,丽姐儿才会觉得有趣。 不大一会儿,碧草就带着小丫鬟们从小厨房端了涮锅回来,这个话题也就自然而然地打住了。 炭盆烧的暖,涮锅也咕咕冒泡,去凝晖堂与林氏说话的丹桂也回来了,亲自给丽姐儿布菜。 “夫人那边吃的也是涮锅,还想着小姐来的,想请小姐过去呢。不想小姐这边也在吃这个,刚刚芳草看见了丫鬟婆子端锅子,就回去回话了。”丹桂笑着道。 “娘亲那边有爹爹的消息吗?”丽姐儿最怕那些被徐熹逼急了的人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要知道徐老太爷和徐熹那里身边除了一个鸣琴会点功夫,剩下的都是无力自保的。 “说是老太爷和爷都平安无事,要夫人不要担心。可夫人哪里禁得住这种敷衍,已经派了一部分护院去扬州了。”丹桂夹了一箸给丽姐儿。 丽姐儿点点头没有说话。 “要奴婢说,去抄家的都是衙差和步卒,他们又不是吃干饭的,哪里要家中的护院去护着老太爷和爷。听闻盐院地方不宽敞,这些护院恐怕都住不下。可为了夫人能安心些,奴婢也就什么都没说。”丹桂继续与丽姐儿絮叨。 丽姐儿点点头,不得不说丹桂说的都对。 “还有一件事儿,绣房的程绣娘要请辞回乡,夫人可是好一通的挽留呢。”丹桂接着道。 丽姐儿没想到程绣娘动作这么快,连忙道:“那娘亲有没有问程绣娘到底是为什么啊?” “怎么没问,问了好久,也不知问了多少遍。凝晖堂的丫鬟婆子们都觉得程绣娘不识抬举,不愿意打理她了,程绣娘这才开口。说是她想把毕生的绝技传给后人,又想着她一辈子都没成亲,也没个孩子,老无所依,就想买个女孩子做女儿,等女儿长大传授技艺再找个女婿招赘。”丹桂本来不该把这些话说给丽姐儿听的,可丽姐儿不像一般的小孩子那般懵懂无知,也就不怎么忌讳了。 “这个确实是人之常情。”丽姐儿点头道。 “可不是嘛,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夫人不准也不行了。于是就赏了程绣娘二十两银子,准她回乡。”丹桂道。 “我还想着没人教我女红,就让程绣娘来做教习呢,这样看来,我是无法满足她的心意的。”丽姐儿唉声叹气地道。 丹桂听了这话,明显一怔,电光火石中出现了一个念头。 第二百七十三章 水仙 “老太爷只是说不让夫人请教养嬷嬷,却没说不许找个人指教小姐针线。那程绣娘可是一身的手艺,哪怕是学个皮毛也是受益匪浅。”丹桂一边给林氏倒茶一边道。 一大清早丹桂就到了凝晖堂,一边对着林氏嘘寒问暖的,一边亲自上手服侍。芳草和榴花都插不上手,知道丹桂是有话与林氏说,就都避了出去。 “可程绣娘昨天已经请辞了,而我也准了,朝令夕改的,恐怕不妥当。再说不过一个绣娘,我再花重金请一个技艺更高强的就是了。”林氏蹙着眉头为难道。她一直想着给女儿请女红师父的事情,不过左挑右拣也没个好人选。后来因着园子里不太平而成日担忧,再就是去扬州,回来又有不少杂七杂八的事儿,慢慢地就忘了这一茬。 “夫人说的话有理,可程绣娘的技艺毕竟最高,她那手双面绣,这许多年夫人可曾听说过谁会?况且程绣娘性子温和,小姐也喜欢她,两人又合得来,夫人又何必舍近求远呢!再说这件事情只要把程绣娘说通了,让她主动留下来,不就皆大欢喜了。”丹桂连忙道。 “怎么说才能让她留下来?”林氏被丹桂所说动了几分心思。 “那程绣娘无非是想收个女儿,传得一身技艺,后继有人。满园子里无依无靠的丫鬟多了去的,让程绣娘随意挑不就是了。有夫人给她作主,当她的靠山,她哪里还有回乡的心思啊。她就不怕她一个孤老婆子回了乡间,被人欺辱,手中攒下的大笔银钱被人惦记吗?再说她收了丽姐儿做徒弟,园子里的人只有敬重她的份儿,她只要不傻就一定会应承下来。”丹桂的话着实有道理。这让林氏转过弯来。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事儿是我疏忽了,嘴上说心疼闺女,却到底把她的事儿忘的一干二净。多亏你还记着。”林氏对丹桂笑着说话,心里对丹桂的细心愈发地满意。 “那事不宜迟,现在就把程绣娘给叫过来?”丹桂怕程绣娘今天一大早就要出园子。 “对对对,得赶紧把程绣娘给拦下来。”林氏连忙叫了芳草就把程绣娘叫到凝晖堂来。 程绣娘行李都收拾妥当了。只等着园子开门就要出府,却不想芳草亲自来请。程绣娘不明就里,心里直打鼓,可又一想她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又理直气壮了。待到了凝晖堂,林氏一脸的随和说起了丽姐儿的针线,程绣娘才明白了林氏的意图。 “我自然知道你想收个女儿。传得一身手艺。将来招赘,后继有人。这样,只要你留下来给丽姐儿指点针线,我不但照着女先生的份例给你束修,还许你在园子里随意挑可心的丫头给你做女儿。”林氏笑着道。 林氏的许诺果然是中了程绣娘的软肋,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应承下来。这样的好运气可遇而不可求,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她眼睛不好。但教个把人还没什么。再说御史家的小姐生性聪颖,性子也好,她教着不累,也算投缘。而林氏做主给她收女儿,是再好不过,有官夫人做靠山,将来也不怕有人欺负她这个孤老婆子,有冤无处诉。 “夫人放心,老婆子别的不敢说,教教针线却是小菜一碟。夫人今日的慈心,老婆子必然涌泉相报,把我一身的本领对着小姐倾囊相受。”程绣娘捡了个大便宜,自然想着不能辜负主人家一片善心。再说她心里明白即便是把她一身的手艺教给丽姐儿,也不过是为了官家小姐搏个好名声,将来好找人家。与将来她要教收养来的女儿女红技艺是不一样的,那时才是真正的靠手艺过活,养家糊口。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一会儿就把丽姐儿叫来,让她拜师。”林氏笑着道。 “夫人折杀老婆子了,夫人抬举老婆子是老婆子的福分,可不敢让小姐来拜我。”程绣娘清楚丽姐儿在园子里的地位,在主子们心里的高低,自然不敢托大。 林氏满意地笑了笑,对丹桂点点头,为女儿请女红师父的事情就这样解决了。自那以后,涵珍馆就又多了程绣娘。丽姐儿把程绣娘安排在最大的厢房,与丹桂是隔壁,给了她最佳的待遇。涵珍馆中的婆子丫鬟瞧着丽姐儿对程绣娘的抬举,外加上程绣娘本身就是个简省的,因此众人也都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声“程嬷嬷”。 程绣娘每天只教丽姐儿一个时辰,教十天歇一天,教的很细致,并不粗糙。丽姐儿很喜欢程绣娘慢悠悠地教授,也就学的很认真。程绣娘的教授明显很有条理,从配色到针法,从衣衫到络子,样样都有,每样都新鲜。 “我师父教了我整整十年,从早到晚,就没一刻歇息。有时候我记不住那么多繁杂的针法,师父就拿柳条抽小腿,还说记得疼才能绣出好东西,到最后也不过是熬坏了一双眼睛。还是识字好,如今看着小姐写写画画,我心里羡慕的很。”程绣娘看着每次她教给丽姐儿的针法和打络子的方法,都被丽姐儿详详细细地记录在空本子上,心情很微妙。一方面她觉得这法子新奇,另一方面又觉得到底是识字的人少吃亏。 “只靠着记性好我是害怕的,还是白纸黑字记录下来的好。万一忘记了,直接拿了本子来看,否则总是一遍遍的找师父,我心里也过意不去。”丽姐儿画了最后一幅针法图,待墨迹干了才敢合上。 “还是小姐仔细。”程绣娘对丽姐儿的学习态度很满意。她从不指望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好手艺,却不想丽姐儿是个心灵手巧的,也喜欢做针线。 自此丽姐儿每天的生活除了管家,数银子又多了一堂针线课,这让丽姐儿的生活很充实,对于生活也有了新的认识。 “小姐,于媳妇来了。”丽姐儿刚刚睡醒了午觉就听见绿萼说话。她懒洋洋地起身披衣服,待漱了口才与绿萼对话。 “送什么来了?”到了冬季,碗莲与菊花依次凋谢,整个房里光秃秃的。前段日子还有满园子的木芙蓉能剪来插瓶,可到了现在,除了等着腊梅花开,就没什么花可赏了。 “送水仙来了,这时候的水仙正当季。”绿萼笑着道。 水仙是不错,可水仙本身有毒,那花不能在房里久放。丽姐儿不经意地蹙了蹙眉,却没说什么。到底是下面的人一片心意,贸贸然地拒绝不好。 “小姐那么抬举于媳妇,她也该对小姐殷勤。可前段日子看着被拔了碗莲的鱼缸里,那几条孤零零的朱顶紫罗袍,奴婢差点去花房与于媳妇吵架。”眼看着丽姐儿要训斥她,绿萼连忙转了话锋道,“后来奴婢才知道于媳妇那个不省心的婆婆病重了,听说拖不过年底。于媳妇前段日子不眠不休的,请医延药,花了不少钱,想来园子里的活计也耽搁了不少。不过现在看来她还算是个明白人,有良心的,再忙也知道拿了水仙亲自来。” 丽姐儿看着绿萼讨好的笑,也就没说什么,只心想着于媳妇果真是个命苦的。她婆婆要是没了,传言恐怕又要开始流传了。丽姐儿知道于媳妇在楼下,连忙穿了鞋下了楼,去看于媳妇带来的水仙。 “花房新出了水仙,奴婢先去了凝晖堂,才来小姐这里。”于媳妇毕恭毕敬的。 “快拿过来我瞧瞧。”这世道的人对水仙很是偏爱,称其为“凌波仙子”,认为水仙清新淡雅,很符合文人气质。 “奴婢带来的分别是金盏玉台,银盏玉台和玉玲珑,都是奴婢亲自种植的。”于媳妇将水仙挪到小几上给丽姐儿看。 水仙花朵小,黄白相宜,密密匝匝一丛,看着很舒心。花朵亭亭玉立,小巧可爱,的确很雅致,做为盆景,小小的一盏确实精致。这与春天的兰花,夏季的碗莲,秋季的菊花道理是共通的。 “听闻这水仙有毒,会不会妨碍身子啊?”丽姐儿问道。 “水仙是有毒,可只要睡觉的时候将其挪走,就不碍的。刚刚奴婢去了凝晖堂,已然将此事告知夫人,夫人说就白天拿出来看看,晚上都会撤下去的。”于媳妇连忙道。 丽姐儿点点头道:“你有心了。”随即就给绿萼一个眼色,要她给于媳妇赏个封红。 “姐姐辛苦了,等有了新种出来的花,可一定得拿给我们小姐瞧瞧。”绿萼一边笑着给于媳妇塞红包,一边说话。 “自然自然,一定一定。”于媳妇笑着接了封红,连忙道。 待于媳妇走了,绿萼才道:“于媳妇的眼睛都熬红了,想来她婆婆的病是没什么转机了。” “到底是个可怜人。”丽姐儿不禁感叹。 “可不是,最近园子里的人又开始说于媳妇的不是了。”绿萼上前道。 树欲静而风不止,于媳妇的婆婆还没怎么样呢,就有人按耐不住了。丽姐儿头疼地抚额,这个结是怎么都打不开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橘子 眼看就要到冬至,可徐熹和徐老太爷都没有回来的意思。蜀州等地负责庄子铺子的庄头和掌柜,已然拉着大车小车的年货,带着银子,入了晨园准备交账。没办法,总不能男人们不在,就晾着家中的世仆。于是林氏只好带着芳草,榴花,又从丽姐儿借了丹桂和青杏过去,没日没夜地对账。 “这攒心梅花看着漂亮,却着实费功夫。老奴看小姐的小本子写写画画的,也颇费纸墨。”攒心梅花络子的编制是个大工程,丽姐儿为着详实记录,着实费了不少笔墨。可写写画画下来总归是有好处,那就是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看着本子上的步骤就能编制,一点都不费脑子。 “好看就是了,费功夫也值了。”丽姐儿有一句没一句的与程绣娘说话。 程绣娘和丽姐儿围坐在炭盆旁,在静谧地黄昏中打络子,整幅画面很是安详。 “小姐,夫人送了橘子来,说是庄子上的新鲜货,可甜呢。”绿萼叽叽喳喳地打破了院子中的静谧。 “拿来吧。”丽姐儿喜欢吃果品,再加上室内的火盆烧的旺,难免有些干燥上火,吃水果最好不过。 绿萼亲自剥了橘皮扔进火盆,才把橘肉递给丽姐儿。炭火与橘皮相融合,顿时满室的馨香,暖意融融。 “娘亲那边如何?”丽姐儿知道林氏和几个丫鬟忙碌,怕林氏熬坏了身子。徐家那么多产业,所有的账本几乎能堆成一座小山,就林氏带着几个丫鬟,着实是强人所难。 “奴婢没瞧见夫人的神色,听说是很忙碌。橘子是丹桂姐姐来送的,说夫人照常吃照常睡,没什么不妥。”绿萼心道:夫人本就不待见我。我哪里还敢往前凑。 丽姐儿点点头,想着用过晚膳之后也去帮忙。本来看账这样的事,丽姐儿也要去帮忙的。只是她现在日程排的满,手头还有金铺的账要看,林氏怕累坏女儿,就没让丽姐儿去凝晖堂受累。 “爹爹什么时候回来,你打听到了吗?”丽姐儿吃着冰甜的橘子问道。 “奴婢问了,只是一直没消息。”绿萼可是找了一圈的人,没人清楚徐老太爷和徐熹何时回来。 “不过奴婢倒是打听到了别的消息,黎闵两家到底是退亲了!”绿萼道。 “那闵二小姐怎么办?”丽姐儿着实吃惊于两家退亲之事。第一个关切的就是闵二小姐。 “不知道。”绿萼摇摇头。她现在打探消息可不敢明目张胆了,只靠着道听途说。 “这闵大人是苏州府尹,黎大人又是苏州同知。本来是儿女亲家,现在弄成这个样子,还不眨眼就成了仇家?”程绣娘显然也被惊到了。 “可不是,您老说说这两家是不是都被猪油蒙了心了!”绿萼兴高采烈地八卦着。 闵大人和黎大人都在同一处衙门,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人又是上下级的关系,这以后还怎么见面啊! “不管怎么说,闹了一个多月了,事情总是有了定论了。其中是非曲直到底是旁人家的事,我们也管不着,还是别费心了。”丽姐儿稳了稳心情道。 “是。”绿萼连忙道。 待用过了晚膳。丽姐儿就带着碧草和翠篱去了凝晖堂。凝晖堂果然如想象中的灯火通明,想来林氏还没有歇息,正带着丫鬟们看账。待丽姐儿一进去。定睛一看,果不其然,心下了然。 青杏打算盘的声音格外清脆,在宁静的凝晖堂中回响着,令人莫名地安心。青杏算盘打的好。双手齐上阵,看着很有威势。一旁的丹桂翻着账本。核对着青杏算盘上的数字。芳草就着一盏火烛写写画画,唯有榴花趁人不注意,用帕子掩着打哈欠。而林氏则聚精会神地对账,眉头微蹙,似乎看出了什么错漏。 “女儿带了馄饨来,娘亲也歇歇。”丽姐儿亲自将桌面上的账簿等都拂开,又亲自打开食盒,端出了青花瓷的大碗。 “这大半夜的,你还过来做什么。这里虽不如京都严寒,可到底是冬天,更深露重,你小心保养身子。”听到女儿说话,林氏才抬头,看着丽姐儿雪白的笑脸,摸着女儿的衣衫,生怕穿的不暖。 “也想帮着娘亲分忧。”丽姐儿说着就拿起账本核算起来。虽然前世是文科生,数学总是不及格,可加减乘除的基本运算还是能够运用自如的。更何况小时候还在特长班里学了心算,口算,这时候也正巧用的上的。 “别累坏了眼睛。”林氏在一旁劝道。 有夜明珠在,光芒闪耀哪里能累坏了眼睛。丽姐儿笑笑,不以为意,只看着账簿上的繁体数字在脑海中转换运算。 丽姐儿是第一年接触蜀州产业的账目,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徐家的根基在蜀州,经营近百年,有田有地有房产都是意料之中,可万万想不到的是数目庞大。且不说为接连成片几千亩的耕地,林地,山地所设的庄子,就光是铺子也有上百间;房产也是接连成片,大部分都是几条街的房产都归徐家所有。此外,徐家还有两座矿产,专门出产玉石,最是赚钱。这么看来,徐家可谓是真正的大地主,豪富之家。丽姐儿粗略估计一下地价,房产和铺子的价值,加加减减起码也值七八十万两银子,更不要说没算上矿产和每年的出息。怪不得徐老太爷愿意花钱投靠新帝,拿两百万两银票就好像是拿二十两银子一般。财大气粗,舍得花钱,坐拥金山,自然是看不上几百万两银子了。 夜越发的静谧,直到快三更了,林氏才意识到时间晚了,直接留了丽姐儿在凝晖堂睡。睡前,林氏还特意去厢房暖阁看了三个儿子,这才安心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林氏先发了对牌,安排府中的各项事宜之后就将开始打发蜀州老家来的庄头掌柜。因为蜀州山遥路远,所以林氏最先对账的就是祖宗家业这部分,好让家中的世仆在年前赶回去。 “今天恰逢新帝登基,免了赋税又幸好风调雨顺,才有这样的收成;自然各位庄头掌柜的辛苦经营也功不可没,我都记着,待老太爷回来也自会禀明。这些封红是赏你们的,你们也好回家过个好年。再有不管来年年景如何,还望诸位共勉。”本来祖业就是徐老太爷管着的,林氏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看着账面干净,且收成与战乱前大致相同,也就乐得做个仁善的主子。她打赏的封红一水的二十两,几个老太爷的心腹又加了二十两,可谓是重赏了。 那些个管事庄头和掌柜也没因为是老太爷的心腹就拿大,对着林氏很是恭敬。他们心里明镜一般,老太爷年纪大了,早晚是要把家业留给徐熹夫妇的。当家主母有三子一女,地位稳的很,他们这些给人做仆的,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早晚是要落到夫人的手里的。再说夫人出手可是大方,他们看在手握的银钱上,也要伏低做小。 打发走了蜀州的管事,接着就要看徐熹一路上任在江南所置办产业的账簿了。 “幸亏你爹没沿路置办产业,否则山高皇帝远,那里的庄头,管事作假也不是不能。”林氏对着丽姐儿道。 其实徐熹还真是要在上任的沿途置办产业的,可徐福一直跟在徐熹身边,有他规劝着,徐熹自然也就明白事有不妥,只在苏州府临近的几个富饶的府邸置办产业。 徐熹置办的产业大多在镇江府,湖州府和常州府,庄子最多,铺子却只在苏州府有个胭脂铺子。徐熹的做法也没什么不对,无非是庄子更保险一些,一年到头,总是吃的上饭的。而铺子毕竟不那么稳定,且有赚有赔,很容易经营不善。虽然铺子的经营不用徐熹操心,可徐熹手头没什么人手,自然也就力不从心。当年的战乱,徐老太爷很是散了不少的仆人,即便是战乱过后,仆人又回来了,也大部分不愿意离开故土。再说蜀州的产业庞大,完全能消耗的了徐家的世仆。买铺子不像买庄子,只要庄头会种地,人是老实人就行,直接延用原来的庄头,也方便。可打理铺子的得是有点生意头脑的,这样的人算得上是人才了,不好找不说,还怕找个太精明的,从而中饱私囊。 江南产业的账簿大部分都是芳草帮着看的,她为人细致,且帮过林氏管账,所以即便小小的错漏,也替林氏也找出来了。 “多亏了你,要不然这账到现在都看不完。”林氏笑着对芳草道。 芳草笑了笑,一如继往的淡然。 “庄子里送了不少海货,今儿就做点鲍鱼来吃。”林氏笑着对丽姐儿道。 “好啊。”丽姐儿也喜欢鲍鱼,高兴地笑着道。 江南一带产业的庄头管事也每人都拿了二十两的封红,兴高采烈地成群结伙地出了府。 第二百七十五章 归来 徐家在京都的产业并不多,无非是一套房产,还是去年置办的。余下的庄子铺子等等也都是给了徐燕做陪嫁,自然由徐燕亲自打理,所以无需林氏操劳。而京都来的庄头交的帐簿则是林氏的陪嫁庄子的出息,是何氏去年补给林氏置办的嫁妆。 “赵叔恐怕是归心似箭了。”打理林氏陪嫁庄子的是林氏的奶兄,在深山之中照顾一家老小的赵老虎。自然赵老虎不是独自一人,赵家的也跟着来了。因着前段时间林氏忙着看账,就把赵老虎和赵家的安置在了客院,只见了一面就没顾及上。 “可不是,他们夫妻必定是等急了。”林氏笑着道。寒冬腊月天,赵老虎和赵家的不想让赵虎头受罪,就把他留在了赵嬷嬷那里。听闻赵嬷嬷在沐恩伯府很是得脸,虎头在沐恩伯府也不会挨欺负。 “快让赵家的来!”林氏不只是因为当年在山中与赵家的共患难而如此高兴,还是因为赵老虎和赵家的带来的消息。 赵老虎和赵家的二人是跟着林家从京都往苏州送年货的队伍一行,他们自然知道林琅玕在八月的秋闱中了举人,让林老爷和何夫人都喜出望外。何夫人的亲笔信写的一清二楚,欢喜情绪跃然纸上,还说主动上门问林琅玕亲事的人愈发多了起来,她也不愁找不到中意的媳妇了。林老爷和林琅玕的老师等都认为林琅玕的文章不错,再战春闱也可。而林琅玕也打算一鼓作气参考明年的春闱,故而继续在家闭门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总之林琅玕的前程必定是错不了的,林老爷和何夫人都松了口气,林氏知道喜讯后也不住地念佛。林氏因着高兴,又在晨园中大肆打赏。如同过年一般。 徐家在京都的产业并不多,无非是一套房产,还是去年置办的。余下的庄子铺子等等也都是给了徐燕做陪嫁,自然由徐燕亲自打理,所以无需林氏操劳。而京都来的庄头交的帐簿则是林氏的陪嫁庄子的出息,是何氏去年补给林氏置办的嫁妆。 “赵叔恐怕是归心似箭了。”打理林氏陪嫁庄子的是林氏的奶兄,在深山之中照顾一家老小的赵老虎。自然赵老虎不是独自一人,赵家的也跟着来了。因着前段时间林氏忙着看账,就把赵老虎和赵家的安置在了客院,只见了一面就没顾及上。 “可不是。他们夫妻必定是等急了。”林氏笑着道。寒冬腊月天,赵老虎和赵家的不想让赵虎头受罪,就把他留在了赵嬷嬷那里。听闻赵嬷嬷在沐恩伯府很是得脸。虎头在沐恩伯府也不会挨欺负。 “快让赵家的来!”林氏不只是因为当年在山中与赵家的共患难而如此高兴,还是因为赵老虎和赵家的带来的消息。 赵老虎和赵家的二人是跟着林家从京都往苏州送年货的队伍一行,他们自然知道林琅玕在八月的秋闱中了举人,让林老爷和何夫人都喜出望外。何夫人的亲笔信写的一清二楚,欢喜情绪跃然纸上。还说主动上门问林琅玕亲事的人愈发多了起来,她也不愁找不到中意的媳妇了。林老爷和林琅玕的老师等都认为林琅玕的文章不错,再战春闱也可。而林琅玕也打算一鼓作气参考明年的春闱,故而继续在家闭门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总之林琅玕的前程必定是错不了的,林老爷和何夫人都松了口气。林氏知道喜讯后也不住地念佛。林氏因着高兴,又在晨园中大肆打赏,如同过年一般。 徐家在京都的产业并不多。无非是一套房产,还是去年置办的。余下的庄子铺子等等也都是给了徐燕做陪嫁,自然由徐燕亲自打理,所以无需林氏操劳。而京都来的庄头交的帐簿则是林氏的陪嫁庄子的出息,是何氏去年补给林氏置办的嫁妆。 “赵叔恐怕是归心似箭了。”打理林氏陪嫁庄子的是林氏的奶兄。在深山之中照顾一家老小的赵老虎。自然赵老虎不是独自一人,赵家的也跟着来了。因着前段时间林氏忙着看账。就把赵老虎和赵家的安置在了客院,只见了一面就没顾及上。 “可不是,他们夫妻必定是等急了。”林氏笑着道。寒冬腊月天,赵老虎和赵家的不想让赵虎头受罪,就把他留在了赵嬷嬷那里。听闻赵嬷嬷在沐恩伯府很是得脸,虎头在沐恩伯府也不会挨欺负。 “快让赵家的来!”林氏不只是因为当年在山中与赵家的共患难而如此高兴,还是因为赵老虎和赵家的带来的消息。 赵老虎和赵家的二人是跟着林家从京都往苏州送年货的队伍一行,他们自然知道林琅玕在八月的秋闱中了举人,让林老爷和何夫人都喜出望外。何夫人的亲笔信写的一清二楚,欢喜情绪跃然纸上,还说主动上门问林琅玕亲事的人愈发多了起来,她也不愁找不到中意的媳妇了。林老爷和林琅玕的老师等都认为林琅玕的文章不错,再战春闱也可。而林琅玕也打算一鼓作气参考明年的春闱,故而继续在家闭门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总之林琅玕的前程必定是错不了的,林老爷和何夫人都松了口气,林氏知道喜讯后也不住地念佛。林氏因着高兴,又在晨园中大肆打赏,如同过年一般。 徐家在京都的产业并不多,无非是一套房产,还是去年置办的。余下的庄子铺子等等也都是给了徐燕做陪嫁,自然由徐燕亲自打理,所以无需林氏操劳。而京都来的庄头交的帐簿则是林氏的陪嫁庄子的出息,是何氏去年补给林氏置办的嫁妆。 “赵叔恐怕是归心似箭了。”打理林氏陪嫁庄子的是林氏的奶兄,在深山之中照顾一家老小的赵老虎。自然赵老虎不是独自一人,赵家的也跟着来了。因着前段时间林氏忙着看账,就把赵老虎和赵家的安置在了客院,只见了一面就没顾及上。 “可不是,他们夫妻必定是等急了。”林氏笑着道。寒冬腊月天,赵老虎和赵家的不想让赵虎头受罪,就把他留在了赵嬷嬷那里。听闻赵嬷嬷在沐恩伯府很是得脸,虎头在沐恩伯府也不会挨欺负。 “快让赵家的来!”林氏不只是因为当年在山中与赵家的共患难而如此高兴,还是因为赵老虎和赵家的带来的消息。 赵老虎和赵家的二人是跟着林家从京都往苏州送年货的队伍一行,他们自然知道林琅玕在八月的秋闱中了举人,让林老爷和何夫人都喜出望外。何夫人的亲笔信写的一清二楚,欢喜情绪跃然纸上,还说主动上门问林琅玕亲事的人愈发多了起来,她也不愁找不到中意的媳妇了。林老爷和林琅玕的老师等都认为林琅玕的文章不错,再战春闱也可。而林琅玕也打算一鼓作气参考明年的春闱,故而继续在家闭门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总之林琅玕的前程必定是错不了的,林老爷和何夫人都松了口气,林氏知道喜讯后也不住地念佛。林氏因着高兴,又在晨园中大肆打赏,如同过年一般。 徐家在京都的产业并不多,无非是一套房产,还是去年置办的。余下的庄子铺子等等也都是给了徐燕做陪嫁,自然由徐燕亲自打理,所以无需林氏操劳。而京都来的庄头交的帐簿则是林氏的陪嫁庄子的出息,是何氏去年补给林氏置办的嫁妆。 “赵叔恐怕是归心似箭了。”打理林氏陪嫁庄子的是林氏的奶兄,在深山之中照顾一家老小的赵老虎。自然赵老虎不是独自一人,赵家的也跟着来了。因着前段时间林氏忙着看账,就把赵老虎和赵家的安置在了客院,只见了一面就没顾及上。 “可不是,他们夫妻必定是等急了。”林氏笑着道。寒冬腊月天,赵老虎和赵家的不想让赵虎头受罪,就把他留在了赵嬷嬷那里。听闻赵嬷嬷在沐恩伯府很是得脸,虎头在沐恩伯府也不会挨欺负。 “快让赵家的来!”林氏不只是因为当年在山中与赵家的共患难而如此高兴,还是因为赵老虎和赵家的带来的消息。 赵老虎和赵家的二人是跟着林家从京都往苏州送年货的队伍一行,他们自然知道林琅玕在八月的秋闱中了举人,让林老爷和何夫人都喜出望外。何夫人的亲笔信写的一清二楚,欢喜情绪跃然纸上,还说主动上门问林琅玕亲事的人愈发多了起来,她也不愁找不到中意的媳妇了。林老爷和林琅玕的老师等都认为林琅玕的文章不错,再战春闱也可。而林琅玕也打算一鼓作气参考明年的春闱,故而继续在家闭门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总之林琅玕的前程必定是错不了的,林老爷和何夫人都松了口气,林氏知道喜讯后也不住地念佛。林氏因着高兴,又在晨园中大肆打赏,如同过年一般。 ^^^^^^^^^ 防盗章节,凌晨修改。 第二百七十六章 过年 金铺的生意愈发的好,这是丽姐儿意料之外的。生意愈好,丽姐儿就兑现了原本的诺言,铺子里上到掌柜,下到伙计都有提成分红。手里有了不断进帐的银子,丽姐儿就愈发地大方起来,整个涵珍馆的丫鬟婆子都能拿到丽姐儿的赏。一时间,整个涵珍馆的人都喜笑颜开。 眼看着就要过年,丽姐儿就打算把开甜品铺子的事情挪到明年。她又怕曾祖父惦记着这事,就把这段时间做出来的鞋袜和棉袍拿出来亲自送去了香茗草堂和曾祖父说起了此事。 “你思虑周到,就照你说的办。”徐老太爷看着丽姐儿做的鞋袜,笑着道。 丽姐儿自从跟了程绣娘学女红,针线做的愈发地好,别说是林氏,丹桂,就是程绣娘都说丽姐儿是百年难遇的针线奇才,打算正式教授她双面绣。 因此徐老太爷这次收到的丽姐儿的针线,比以前要好了一大截。针脚细密,颜色鲜丽,很有蜀绣和苏绣相结合的风格,根本不像一个小姑娘的手笔。 在朝廷封笔休假前,徐熹查抄盐商的大部分家产也全部充入国库,皇上龙颜大悦,在徐熹上奏的折子上御笔朱批了三个“好”字。虽无任何赏赐,但皇上的言行无一例外地表示着对徐熹的赞誉,一时间在朝中风头无量。 有人得意,自然就有人倒霉,原本任户部右侍郎的郑尚良郑大人被贬官于西北,具体的上任之地据闻是有名的贫瘠,很是荒凉。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郑大人得罪了皇上。说得浅显些是收受贿赂,为官不清廉;说的重些就是染指两淮盐政,企图乱国之税赋。这是多大罪名,任谁有十个脑袋也兜揽不住。郑尚良能保住一条命。无非是因为妻姐是吴亲王妃的缘故。皇上哪怕是看在吴亲王这唯一的兄弟脸面上也得网开一面,毕竟吴亲王一直安分,杀了郑尚良,只会让兄弟脸上不好看。即便如此,户部尚书也受了牵连,被皇上在早朝上斥骂,说其御下不严。整个户部被皇上责骂的脸上无光,一时成了六部的笑柄。 而林老爷却笑不出来,他怕户部的人因受了责骂不敢迁怒皇上却要给女婿难看的。毕竟徐熹不可能在江南做官一辈子,早晚是要回京都的。到时候还是要面对众多的复杂的人际关系。皇上这么做,无疑是给女婿拉仇恨。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女婿风头太盛,到底是不安稳。 林老爷郁闷了,不好再给为着儿子婚事差点疯魔的老妻添烦扰,又想着儿子苦读不好打扰,犹疑不定之后就去了沐恩伯府与苏明和小伯爷说话吃酒。以解烦忧。因这苏徐两家的联姻,再加上徐家去了苏州,徐燕由林家帮扶,苏明和与林大人又谈得来,苏林两家倒是亲热起来。 “林老爷过来了,说是要与伯爷说话。老奴早吩咐了酒菜。已经送到书房那边去了。”京都严寒,赵嬷嬷一身的寒气,在内室外烤了炭火。去了寒气才赶进徐燕所在的内室。 “可知道为何而来?”徐燕保养的珠圆玉润,穿着狐裘做的小袄,盖着五彩鸳鸯彩缎的棉被正倚在美人踏上看书。 “老奴虽不知林老爷是为了什么,但老奴猜想着恐怕还是林大爷的婚事。”赵嬷嬷想了想道。 徐燕微蹙着眉头,暗叹了口气道:“都是一家子骨肉。那林家大房也姓林,怎么就非得闹得如此。林夫人相媳妇。又与他们何干,何必做那损人不利己的事儿,让外人看了笑话。林家大太太太肚量窄,不是可交之人,以后见着她可得绕道走,免得一言不合,她就胡乱编排人。”京都中说林夫人相媳妇挑剔的传言就是林家大房的大太太推波助澜地传出来的。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大房和二房不和,且林大太太曾要把娘家的侄女和外甥女相给林家大爷。林夫人不同意,下了林大太太的脸面,因此林大太太才怀恨在心,有了这么一出。可毕竟知情人是少数,大部分人不明就里,也就信了。再说林夫人也确实在相媳妇这件事情上,很是挑拣,以往不成的几家也都或多或少地不满,对传言也都沉默不语,给人肯定的模样。于是好人家,疼宠女儿的人家都对林家这门亲事淡淡地,造成了林夫人现如今的焦头烂额。 “人人要都如夫人一般,这世道也就清明了。”赵嬷嬷笑着道,上前将厨房中炖的燕窝递给徐燕。 “照理说林家也是不错的门第了,林大爷又得了功名,想来姻缘不难,怎么就弄的如此难看。”徐燕喝了一口燕窝道。 “夫人不必烦忧,这是林大爷的红鸾星还未动,想来是等着林大爷中了进士,再双喜临门也未可知。夫人还是别想这些糟心事儿,好好地养胎,等生了世子爷,就万事顺意了。”赵嬷嬷笑着道。 “还是您老说的对,我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徐燕笑得甜美,一脸的慈爱。 “对了,虎头呢?怎么不见他?”徐燕在山里的时候很受照顾,因此对于在山中一起共患难的人很是亲切。 “他调皮捣蛋的,性子鲁莽,可不敢让他在夫人面前晃悠,免得冲撞了夫人的胎。”赵嬷嬷想起混世魔王的孙子就气不打一处来。都是儿子媳妇惯的,要不然怎么会如此。就这德性,在伯府中当差那是要丢了性命的,为着他说不得她一辈子的老脸都得丢尽。 书房中,八碟佐酒小菜,还有一砂锅炖的熟烂的羊蝎子冒着热气。桌上的两人,苏明和笑的得意,满面春风;而林老爷则愁容满面,忐忑不安。 “家里的糟心事我也就不说了,反正你也清楚。可皇上在朝堂上这么一整顿,我那女婿岂不是被人嫉恨,成了眼中钉!”林大人一口饮尽杯中酒。 说来也怪,心情好的时候,就是甘甜醇厚;可心情不好的时候,再好的美酒也变成了苦涩的味道,很是烧灼喉咙。 “大人不必焦虑,须知万事都有福祸相依。皇上的一番作为,以小生来看,舅兄是圣眷颇隆,无后顾之忧。这世上的靠山,哪个比皇上稳固?再说,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皇上如此是给那些不安分的人看的,舅兄如今在江南,怎的也要三年后回来。三年可是充裕的很,倒时是怎样一番情景还未可知,大人不必忧虑。”苏明和笑着给林大人斟酒,笑着安抚道。 林大人听了苏明和的话,很是思量了一会儿,低声道:“你是说皇上必要开海禁,如此一番惩戒,是给那些老臣看的?” 苏明和笑着点点头,开口道:“我们这位圣上,是个有志向的,恐怕是为着去做千古一帝的。” “活在当下,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林大人倒是对海禁没什么看法,只是想不到他以往的学生,如今的圣上竟有如此志向。 “林大人慎言!圣上自然是明君,明主,而我们做臣子的自然是三生有幸。”苏明和笑着道。 “对对对,是我老糊涂了。千古一帝,盛世明君,纵观史书,莫如其是。”林大人笑着喝酒。 “如何?这就可是御赐黄封!”苏明和笑着问。 “好酒!”林大人与苏明和哈哈大笑。 京都朝堂如何徐家只是有所听闻,却没当回事儿,一家人都忙忙碌碌地准备过年。 蜀州祖产的收成出息是经了林氏的手的,为此林氏还战战兢兢地拿着帐簿去给老太爷看。却不想老太爷只是大略翻了翻就夸林氏做得好,让她以后帮着看祖业。林氏犹犹豫豫地答应了,想着老太爷不过是说说,却不想老太爷果然是以后就不管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腊八之前,林氏就把还在晨园中滞留的来送帐的家仆世仆都打发回去,要他们好回家一家团圆。而赵老虎和赵家的也回去了,不外乎还拿了不少的赏赐,对林氏是感恩戴德的。 转眼到了腊八,园子里熬了腊八粥,大量的红豆使粥格外香甜。主子们用过之后就赏给园子里的下人,接着是庄子上的人和铺子中的掌柜伙计,再有就是送去保育堂,或者当街施粥。 看着林氏让下人开库房,拿出器具准本大年初一的祭祀,下人们的匆忙,丽姐儿就连忙把手边的针线扔开,心里乱糟糟的。这样的环境,实在是静不下心来,还是吃零嘴的好。 “小姐,炭盆里有栗子和芋头,奴婢拨开炭火,剥几个给小姐可好?”碧草有眼色地道。 “还是你懂我的心。”不只丽姐儿如此,几个弟弟也都不安稳,他们恐怕也是要吃食才能稳定心神的。 碧草双手红红的,也不知是冻的还是烫的。她双手出奇地灵活,剥了栗子剥芋头,很是仔细。 “可是烫着了?”丽姐儿忧心地问。 “无事的,不过是屋子里暖和罢了。”碧草笑着把芋头沾了桂花糖给丽姐儿和几个少爷吃。 如此忙碌了几天,终于到了大年三十。 第二百七十七章 海货 在苏州过年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在丽姐儿看来无非就是祭祖,听戏,吃许多好吃的东西,穿戴很多精致漂亮的衣裳,拿着长辈们的红包,跟着父母四处拜年。 丽姐儿穿着大红的袄裙,上面繁复地绣着各色牡丹,衣领袖口缝着白色狐裘滚边,配着她玉雪可爱的容貌,让人看了忍不住啧啧称叹。 林氏看着丽姐儿额前厚厚的刘海,再看了看丽姐儿耳朵上碧绿色的牡丹吊坠,很是满意,不住地点头。 “今天我们去闵大人府上。”林氏笑着道。 按道理说,是要去闵府的。可是想到闵二小姐,丽姐儿就觉得浑身都别扭在苏州过年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在丽姐儿看来无非就是祭祖,听戏,吃许多好吃的东西,穿戴很多精致漂亮的衣裳,拿着长辈们的红包,跟着父母四处拜年。 丽姐儿穿着大红的袄裙,上面繁复地绣着各色牡丹,衣领袖口缝着白色狐裘滚边,配着她玉雪可爱的容貌,让人看了忍不住啧啧称叹。 林氏看着丽姐儿额前厚厚的刘海,再看了看丽姐儿耳朵上碧绿色的牡丹吊坠,很是满意,不住地点头。 “今天我们去闵大人府上。”林氏笑着道。 按道理说,是要去闵府的。可是想到闵二小姐,丽姐儿就觉得浑身都别扭。 在苏州过年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在丽姐儿看来无非就是祭祖,听戏,吃许多好吃的东西,穿戴很多精致漂亮的衣裳,拿着长辈们的红包,跟着父母四处拜年。 丽姐儿穿着大红的袄裙,上面繁复地绣着各色牡丹。衣领袖口缝着白色狐裘滚边,配着她玉雪可爱的容貌,让人看了忍不住啧啧称叹。 林氏看着丽姐儿额前厚厚的刘海,再看了看丽姐儿耳朵上碧绿色的牡丹吊坠。很是满意,不住地点头。 “今天我们去闵大人府上。”林氏笑着道。 按道理说,是要去闵府的。可是想到闵二小姐,丽姐儿就觉得浑身都别扭。 在苏州过年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在丽姐儿看来无非就是祭祖,听戏,吃许多好吃的东西,穿戴很多精致漂亮的衣裳。拿着长辈们的红包,跟着父母四处拜年。 丽姐儿穿着大红的袄裙,上面繁复地绣着各色牡丹。衣领袖口缝着白色狐裘滚边。配着她玉雪可爱的容貌,让人看了忍不住啧啧称叹。 林氏看着丽姐儿额前厚厚的刘海,再看了看丽姐儿耳朵上碧绿色的牡丹吊坠,很是满意,不住地点头。 “今天我们去闵大人府上。”林氏笑着道。 按道理说,是要去闵府的。可是想到闵二小姐,丽姐儿就觉得浑身都别扭。 在苏州过年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在丽姐儿看来无非就是祭祖,听戏,吃许多好吃的东西,穿戴很多精致漂亮的衣裳,拿着长辈们的红包,跟着父母四处拜年。 丽姐儿穿着大红的袄裙,上面繁复地绣着各色牡丹,衣领袖口缝着白色狐裘滚边,配着她玉雪可爱的容貌,让人看了忍不住啧啧称叹。 林氏看着丽姐儿额前厚厚的刘海,再看了看丽姐儿耳朵上碧绿色的牡丹吊坠,很是满意,不住地点头。 “今天我们去闵大人府上。”林氏笑着道。 按道理说,是要去闵府的。可是想到闵二小姐,丽姐儿就觉得浑身都别扭。 在苏州过年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在丽姐儿看来无非就是祭祖,听戏,吃许多好吃的东西,穿戴很多精致漂亮的衣裳,拿着长辈们的红包,跟着父母四处拜年。 丽姐儿穿着大红的袄裙,上面繁复地绣着各色牡丹,衣领袖口缝着白色狐裘滚边,配着她玉雪可爱的容貌,让人看了忍不住啧啧称叹。 林氏看着丽姐儿额前厚厚的刘海,再看了看丽姐儿耳朵上碧绿色的牡丹吊坠,很是满意,不住地点头。 “今天我们去闵大人府上。”林氏笑着道。 按道理说,是要去闵府的。可是想到闵二小姐,丽姐儿就觉得浑身都别扭。 在苏州过年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在丽姐儿看来无非就是祭祖,听戏,吃许多好吃的东西,穿戴很多精致漂亮的衣裳,拿着长辈们的红包,跟着父母四处拜年。 丽姐儿穿着大红的袄裙,上面繁复地绣着各色牡丹,衣领袖口缝着白色狐裘滚边,配着她玉雪可爱的容貌,让人看了忍不住啧啧称叹。 林氏看着丽姐儿额前厚厚的刘海,再看了看丽姐儿耳朵上碧绿色的牡丹吊坠,很是满意,不住地点头。 “今天我们去闵大人府上。”林氏笑着道。 按道理说,是要去闵府的。可是想到闵二小姐,丽姐儿就觉得浑身都别扭。 在苏州过年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在丽姐儿看来无非就是祭祖,听戏,吃许多好吃的东西,穿戴很多精致漂亮的衣裳,拿着长辈们的红包,跟着父母四处拜年。 丽姐儿穿着大红的袄裙,上面繁复地绣着各色牡丹,衣领袖口缝着白色狐裘滚边,配着她玉雪可爱的容貌,让人看了忍不住啧啧称叹。 林氏看着丽姐儿额前厚厚的刘海,再看了看丽姐儿耳朵上碧绿色的牡丹吊坠,很是满意,不住地点头。 “今天我们去闵大人府上。”林氏笑着道。 按道理说,是要去闵府的。可是想到闵二小姐,丽姐儿就觉得浑身都别扭。 在苏州过年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在丽姐儿看来无非就是祭祖,听戏,吃许多好吃的东西,穿戴很多精致漂亮的衣裳,拿着长辈们的红包,跟着父母四处拜年。 丽姐儿穿着大红的袄裙,上面繁复地绣着各色牡丹,衣领袖口缝着白色狐裘滚边,配着她玉雪可爱的容貌,让人看了忍不住啧啧称叹。 林氏看着丽姐儿额前厚厚的刘海。再看了看丽姐儿耳朵上碧绿色的牡丹吊坠,很是满意,不住地点头。 “今天我们去闵大人府上。”林氏笑着道。 按道理说,是要去闵府的。可是想到闵二小姐。丽姐儿就觉得浑身都别扭。 在苏州过年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在丽姐儿看来无非就是祭祖,听戏,吃许多好吃的东西。穿戴很多精致漂亮的衣裳,拿着长辈们的红包,跟着父母四处拜年。 丽姐儿穿着大红的袄裙,上面繁复地绣着各色牡丹。衣领袖口缝着白色狐裘滚边,配着她玉雪可爱的容貌,让人看了忍不住啧啧称叹。 林氏看着丽姐儿额前厚厚的刘海。再看了看丽姐儿耳朵上碧绿色的牡丹吊坠。很是满意,不住地点头。 “今天我们去闵大人府上。”林氏笑着道。 按道理说,是要去闵府的。可是想到闵二小姐,丽姐儿就觉得浑身都别扭。 在苏州过年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在丽姐儿看来无非就是祭祖,听戏,吃许多好吃的东西。穿戴很多精致漂亮的衣裳,拿着长辈们的红包,跟着父母四处拜年。 丽姐儿穿着大红的袄裙,上面繁复地绣着各色牡丹,衣领袖口缝着白色狐裘滚边,配着她玉雪可爱的容貌,让人看了忍不住啧啧称叹。 林氏看着丽姐儿额前厚厚的刘海,再看了看丽姐儿耳朵上碧绿色的牡丹吊坠,很是满意,不住地点头。 “今天我们去闵大人府上。”林氏笑着道。 按道理说,是要去闵府的。可是想到闵二小姐,丽姐儿就觉得浑身都别扭。 在苏州过年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在丽姐儿看来无非就是祭祖,听戏,吃许多好吃的东西,穿戴很多精致漂亮的衣裳,拿着长辈们的红包,跟着父母四处拜年。 丽姐儿穿着大红的袄裙,上面繁复地绣着各色牡丹,衣领袖口缝着白色狐裘滚边,配着她玉雪可爱的容貌,让人看了忍不住啧啧称叹。 林氏看着丽姐儿额前厚厚的刘海,再看了看丽姐儿耳朵上碧绿色的牡丹吊坠,很是满意,不住地点头。 “今天我们去闵大人府上。”林氏笑着道。 按道理说,是要去闵府的。可是想到闵二小姐,丽姐儿就觉得浑身都别扭。 在苏州过年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在丽姐儿看来无非就是祭祖,听戏,吃许多好吃的东西,穿戴很多精致漂亮的衣裳,拿着长辈们的红包,跟着父母四处拜年。 丽姐儿穿着大红的袄裙,上面繁复地绣着各色牡丹,衣领袖口缝着白色狐裘滚边,配着她玉雪可爱的容貌,让人看了忍不住啧啧称叹。 林氏看着丽姐儿额前厚厚的刘海,再看了看丽姐儿耳朵上碧绿色的牡丹吊坠,很是满意,不住地点头。 “今天我们去闵大人府上。”林氏笑着道。 按道理说,是要去闵府的。可是想到闵二小姐,丽姐儿就觉得浑身都别扭。 在苏州过年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在丽姐儿看来无非就是祭祖,听戏,吃许多好吃的东西,穿戴很多精致漂亮的衣裳,拿着长辈们的红包,跟着父母四处拜年。 丽姐儿穿着大红的袄裙,上面繁复地绣着各色牡丹,衣领袖口缝着白色狐裘滚边,配着她玉雪可爱的容貌,让人看了忍不住啧啧称叹。 林氏看着丽姐儿额前厚厚的刘海,再看了看丽姐儿耳朵上碧绿色的牡丹吊坠,很是满意,不住地点头。 “今天我们去闵大人府上。”林氏笑着道。 按道理说,是要去闵府的。可是想到闵二小姐,丽姐儿就觉得浑身都别扭。 ^^^^^^^^^ 防盗章节,凌晨修改。 第二百七十八章 春风 丽姐儿怎么都想不到乐哥儿对贝类过敏。前世都没见过过敏的人,这辈子却见到了,还是自己的血亲。她很慌张,连忙叫林氏请大夫,又嘱咐丫鬟婆子按住乐哥儿,不让他抓挠。那些疹子开始起作用了,乐哥儿直喊痒。 “这是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林氏很慌乱,可依旧紧紧搂着乐哥儿。看着乐哥儿难受的样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有哭出声来。林氏这个样子和丽姐儿小时候生病时一模一样。 “怕是这海螺有什么不妥。”这世道似乎没什么过敏的说法,丽姐儿只好说海螺有问题。 “这海螺都经了谁的手?”林氏脸色划过狠戾,对着芳草道,“你亲自去查,只要和这海螺有关的,全部都捆起来跪到院子里。”林氏的声音出奇地凶狠。 芳草显然也被眼前的事很弄得很惊慌,听了林氏的吩咐,连忙往外跑。 很明显丽姐儿的话让引起了林氏的注意,不过理解不同,她认为是有人要害她的孩子们。丽姐儿无奈地暗自叹气,却想着等混乱过去,郎中来了,自然就真相大白了。眼前还是最重要的还是乐哥儿这个样子该怎么办。 那边榴花还算镇定,前脚打发人去外院要管事去请郎中,后脚就打发人去香茗草堂请老太爷。毕竟老太爷略通医术是整个晨园都知道的。现在请郎中肯定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乐哥儿样子看着不好,还是把老太爷找来的好。 老太爷还没过来,徐熹就先过来了。看着满两泪痕的妻儿,还有吓傻的丽姐儿和喜哥儿,欢哥儿,他的心猛地一跳。 “这是怎么了?”徐熹声音中有一丝慌乱。 “弟弟吃了海螺就起了疹子。还说痒。娘不敢让弟弟乱抓,就紧紧抱着他。娘亲吩咐人去请郎中,还要芳草就查这些海螺经了谁的手。”丽姐儿对着徐熹一字一句地道。 徐熹听了女儿的话,将事情大概弄明白了,这才与丽姐儿和喜哥儿,欢哥儿道:“那你们吃了海螺没有?” 丽姐儿点点头,喜哥儿和欢哥儿也跟着点头。 “女儿吃的最多,欢哥儿也吃了不少,喜哥儿只吃了几口,却没有不适。”丽姐儿回答道。 “你们都过来好好察看小姐少爷们身上有没有疹子。”徐熹听了丽姐儿的话骇了一跳。孩子们都吃了,岂不是要出大事。他内心已然认定海螺有问题,就连忙吩咐近身服侍的丫鬟婆子们给孩子们检查。 冰儿。雪儿,碧草和翠篱都是机灵的,刚刚的慌乱已然过去,自然就明白事情的重要性。待几个丫鬟在暖阁中把剥光了衣服的小姐少爷们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一遍才发现几位都很正常,这才松了口气。 徐老太爷本来在香茗草堂正佐着小菜喝着美酒。一听战战兢兢的小丫鬟说的话,立马一蹦三尺高,差点把一条老命也吓没。他老人家带着药箱,拉着徐寿就往凝晖堂跑,一见到哭的快哑了的乐哥儿,顿时心疼的差点去了半条命。 “乐哥儿吃了海螺就浑身起疹子。”徐熹在一旁道。 “都在一旁傻站着做什么。快弄碱水浑了草木灰过来!”徐老太爷吩咐榴花。随后榴花就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以后记得,只要是因为吃的东西身上不爽利,就用碱水浑着草木灰灌下去。把肚子里的脏东西都给吐出来。怎么都不错。”徐老太爷接过乐哥儿道。 待榴花拿了碗黑水过来,徐老太爷就给乐哥儿灌,乐哥儿不愿意,很是挣扎了一番。 “乖,都吞下去。”徐老太爷哄着乐哥儿道。 林氏在一旁看着实在是心如刀绞。不如徐熹还能上前搂着乐哥儿吞咽。 “再去煎一碗绿豆金银花甘草汤来!”徐老太爷将碗里的黑水都灌了进去才罢手道。 乐哥儿被折腾的不行,只躺在徐老太爷的怀里闭目歇息。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呕吐。待吐的干干净净,又喝了老太爷嘱咐的清热去火的汤,这才疲累地睡去。 “没事了,过几日疹子就消了。”徐老太爷抹了一把汗道。 这时,榴花才把一个眉须皆白的老郎中给拉进了凝晖堂。那老郎中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晕过去,很是歇息了一番才开始给乐哥儿诊脉。那老郎中把了脉,又看了看乐哥儿脸上的疹子,这才慢悠悠地道:“小公子可是吃了什么从前不曾吃过的东西?” “海螺!”丽姐儿瞧着这老郎中是个懂行的。 “那就是了。这小公子天生是吃不得螺的,吃了就会浑身起疹子。”老郎中拿起笔来开方子。 “这是从何说起啊?”林氏没听明白老郎中的话。 “有的人在山花烂漫时却出不得屋子,否则就会浑身长癣;又有的人呢,喝不得酒,多饮就会命丧黄泉;还有的人呢,碰不得马奶,去了北边就是一命呜呼……总之,天之所命,不是人力而为。这位夫人切记,您的小公子吃不得螺,否则就是性命危矣。” “可是他春天时吃了田螺,却不曾如此。”林氏有点明白老郎中的意思了,可又想到春季苏州人多食淡水螺,入乡随俗,儿子吃了也很正常,故有此问。 “田螺乃淡水螺,此螺是海螺。”老郎中拈着胡子道。 “那犬子可是还有妨碍?”徐熹连忙问道。 “无碍,无碍,无非是吃我这方子,用个十天半月就好。”老郎中笑着道。 众人听了此言,都松了口气,心下一松。 徐老太爷自习医术,还真没听过此说法,因此很是感兴趣。 “老夫刚刚用了碱水浑了草木灰催吐,再用了绿豆金银花甘草汤,可是对症?”徐老太爷的手法就是解毒。 那老郎中点点头道:“异曲同工之妙,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待徐熹封了厚厚的封红给老郎中,并亲自送了出去之后,林氏这才对着彻底松懈下来,浑身都没力气。 “娘亲,外面跪着的那么多人怎么办?”丽姐儿瞧着厨房中的大部分人并着采买,管事等等都被麻绳捆着跪在湿漉漉的院子里,想想就浑身冒寒气。 “是我错怪他们了,要榴花去和芳草说清楚,再把跪在院子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的都赏二两银子,算是补偿了。”林氏被折腾地不轻,眼里心里只有一个乐哥儿。 “那女儿就不打扰娘亲了,想来弟弟今天受了大罪,想必是要和娘亲一起睡的,女儿就替娘亲分忧,带着喜哥儿和欢哥儿去涵珍馆了。”丽姐儿对着林氏道。 “还是你最贴心,去吧。”林氏抚着丽姐儿的小脸笑着道。 丽姐儿带着两个弟弟,又给碧草和翠篱使了眼色,一行人把凝晖堂中的所有海鲜都搬到了涵珍馆。 “你们要记得有些人天生是吃不得某些东西的。就像乐哥儿吃不得海螺一般,以后你们也要仔细。”丽姐儿吃着烤虾嘱咐两个弟弟道。 喜哥儿明显被乐哥儿给吓倒了,再加上他本就不喜海味,直接从涵珍馆的小厨房弄了不少香菇,豆腐来烤也吃的津津有味。欢哥儿似乎没受什么影响,他跟着丽姐儿对着海鱼大快朵颐,不亦乐乎。 直到了第二天林氏知道了几个孩子在涵珍馆彻夜烧烤却也没说什么。乐哥儿已然醒了,她自然什么心火都消了,唯有乐哥儿听说因为喝药不能吃肉的劝告,才苦着半张脸,半天不说话。这年过的有人欢喜有人忧,可到底是很快就出了正月。 苏州的风明显温和了,带着点点暖意,使草木舒展。从晨园的制高点往桃花坞看,已然有了氤氲混沌的粉红,看着就心里热乎乎的。 “刑六姑娘被禁足,连带着刑六姑娘的庶妹也被禁足了。还有闵大人府上有一个侍妾暴毙,就连那侍妾所出的女儿也被送到寺庙祈福。”春天天来了,绿萼又开始活泛了。哪怕是顶着夫人的不满,她也开始肆无忌惮地在园子里晃悠了。 “奴婢还听说,那侍妾姓邢。”绿萼压低了声音,一双眼睛很是明亮。 丽姐儿最不解的就是刑大人好歹也是个官,且重视官声,怎么他的族妹要去给人做妾,且还是自己的上峰做妾,他居然还能同意呢?后来绿萼打听到的无非是刑大人与那族妹没什么来往,几乎互不相识,且那位族妹早年就在闵家做妾,以后种种相遇皆是偶然等等。可既然如此,邢夫人哪怕是为了刑大人,不也得离闵家的小妾们远着吗?怎么到最后还是牵扯到一起去了?且听了刚刚绿萼的打探,两家人都有人或是死或是关,说没关系,哪怕是再蠢也没人相信。 “今天吃春饼吧,我特别想吃春饼。”其实丽姐儿想吃口袋饼。只是想法好,现实难,且她是个懒怠的,不想去厨房指挥石家的,就改了主意,打算吃春饼。 “还有呢,闵家二小姐定亲了,说是闵夫人娘家的外甥。”绿萼接着道。 闵夫人的动作可真快!丽姐儿不禁感叹。 第二百七十九章 铺子 丽姐儿刚刚过了生辰,朝廷就传出了开海禁的消息。皇上自然是主导开海禁的人,可反对的人也不少。一时朝中人分了三派,无非是赞同,反对与观望。且不说朝廷如何,只说消息传到了江南,商人们都闻风而动。 “这海禁到底开不开,何时开都还未可知,这些商贾就已经坐不住了。岂不知海上生意最是风险,他们也算是豁出身家性命了。”林氏将园子中的所有下人都叫到了凝晖堂,措辞有些严厉。 商人们的动作很快,对这还没影的事儿就已经开始筹谋了。听闻市面上的印子钱已经涨了两成,却还有要涨的趋势。现在人人都想在跑船上赚一笔,自然都想着凑份子好分一杯羹。某些商贾银钱不够,自然要借钱或是找人合伙。晨园中有两个颇有家底的管事也把多年的积蓄拿了出来,投在了海上船队上,只等着海外的金山银山让他们荣华富贵一辈子。林氏管着晨园,自然是听闻了此事,她也不是不让下人去做点小生意,赚点小钱,贴补家用。可这样风险高的生意,林氏显然是不赞同晨园中的人插手的。再说有了这样的事,难保不让人联想到徐家也是要做海上生意的,节外生枝总是容易招惹麻烦,更何况徐熹已然出尽风头。 “海上风高浪急,出海而去的船队能回来一半就谢天谢地。即便满船都是金银珠宝,能不能揣在怀里捂热乎了就看运道了。有人画了个饼,难不成就真以为这饼可以果腹?既然手里有了多年的积蓄,莫不如用在脱籍上,一家老小有了良籍,再寻个小生意做做,安安分分的。怎么都是好日子。”林氏的话早就让那两个参与海上生意的管事满头大汗了,他们本来对海上生意也没底,不过是听了那些商人一口一个保证,以及几辈子都梦想着的富贵发财梦,这才将家中所有的银钱都拿了出来。也有人劝过,可他们早就被心中的欲望所迷惑,顾及不得那许多了。现在听着林氏说的话,他们心里那丝不安忐忑被无限放大,心里冷飕飕的,就怕海上生意最后都随着天有不测风云而化为乌有。 “多的就不说了。只盼着你们能自求多福。”林氏打发众人散了,微微叹气。 “夫人好心,却不知他们是否领情。”榴花在一旁道。 “他们领不领情是他们的事。我做了该做的,也问心无愧。”林氏笑着道。 “要用午膳了,可是要少爷们过来?”芳草看着林氏的脸色,连忙转移话题。 “把饭摆在正房,我们娘几个在那边吃。”林氏起身去了凝晖堂正房。 自从知道乐哥儿不能吃海螺之后。林氏就对几个孩子的饮食很重视,从来都是亲自照看。即便丽姐儿独自住在涵珍馆,林氏也时不时地提醒。 “丽姐儿那边可用膳了?”林氏关切地道。 “想来还没有,莫不如将小姐请来一并用膳?”芳草问道。 “过来吧,我记得她喜欢吃马兰头,正好庄子里送来了新鲜货。”林氏笑得开怀。 丽姐儿刚刚过了生辰。朝廷就传出了开海禁的消息。皇上自然是主导开海禁的人,可反对的人也不少。一时朝中人分了三派,无非是赞同。反对与观望。且不说朝廷如何,只说消息传到了江南,商人们都闻风而动。 “这海禁到底开不开,何时开都还未可知,这些商贾就已经坐不住了。岂不知海上生意最是风险。他们也算是豁出身家性命了。”林氏将园子中的所有下人都叫到了凝晖堂,措辞有些严厉。 商人们的动作很快。对这还没影的事儿就已经开始筹谋了。听闻市面上的印子钱已经涨了两成,却还有要涨的趋势。现在人人都想在跑船上赚一笔,自然都想着凑份子好分一杯羹。某些商贾银钱不够,自然要借钱或是找人合伙。晨园中有两个颇有家底的管事也把多年的积蓄拿了出来,投在了海上船队上,只等着海外的金山银山让他们荣华富贵一辈子。林氏管着晨园,自然是听闻了此事,她也不是不让下人去做点小生意,赚点小钱,贴补家用。可这样风险高的生意,林氏显然是不赞同晨园中的人插手的。再说有了这样的事,难保不让人联想到徐家也是要做海上生意的,节外生枝总是容易招惹麻烦,更何况徐熹已然出尽风头。 “海上风高浪急,出海而去的船队能回来一半就谢天谢地。即便满船都是金银珠宝,能不能揣在怀里捂热乎了就看运道了。有人画了个饼,难不成就真以为这饼可以果腹?既然手里有了多年的积蓄,莫不如用在脱籍上,一家老小有了良籍,再寻个小生意做做,安安分分的,怎么都是好日子。”林氏的话早就让那两个参与海上生意的管事满头大汗了,他们本来对海上生意也没底,不过是听了那些商人一口一个保证,以及几辈子都梦想着的富贵发财梦,这才将家中所有的银钱都拿了出来。也有人劝过,可他们早就被心中的欲望所迷惑,顾及不得那许多了。现在听着林氏说的话,他们心里那丝不安忐忑被无限放大,心里冷飕飕的,就怕海上生意最后都随着天有不测风云而化为乌有。 “多的就不说了,只盼着你们能自求多福。”林氏打发众人散了,微微叹气。 “夫人好心,却不知他们是否领情。”榴花在一旁道。 “他们领不领情是他们的事,我做了该做的,也问心无愧。”林氏笑着道。 “要用午膳了,可是要少爷们过来?”芳草看着林氏的脸色,连忙转移话题。 “把饭摆在正房,我们娘几个在那边吃。”林氏起身去了凝晖堂正房。 自从知道乐哥儿不能吃海螺之后,林氏就对几个孩子的饮食很重视,从来都是亲自照看。即便丽姐儿独自住在涵珍馆,林氏也时不时地提醒。 丽姐儿刚刚过了生辰,朝廷就传出了开海禁的消息。皇上自然是主导开海禁的人,可反对的人也不少。一时朝中人分了三派,无非是赞同,反对与观望。且不说朝廷如何,只说消息传到了江南,商人们都闻风而动。 “这海禁到底开不开,何时开都还未可知,这些商贾就已经坐不住了。岂不知海上生意最是风险,他们也算是豁出身家性命了。”林氏将园子中的所有下人都叫到了凝晖堂,措辞有些严厉。 商人们的动作很快,对这还没影的事儿就已经开始筹谋了。听闻市面上的印子钱已经涨了两成,却还有要涨的趋势。现在人人都想在跑船上赚一笔,自然都想着凑份子好分一杯羹。某些商贾银钱不够,自然要借钱或是找人合伙。晨园中有两个颇有家底的管事也把多年的积蓄拿了出来,投在了海上船队上,只等着海外的金山银山让他们荣华富贵一辈子。林氏管着晨园,自然是听闻了此事,她也不是不让下人去做点小生意,赚点小钱,贴补家用。可这样风险高的生意,林氏显然是不赞同晨园中的人插手的。再说有了这样的事,难保不让人联想到徐家也是要做海上生意的,节外生枝总是容易招惹麻烦,更何况徐熹已然出尽风头。 “海上风高浪急,出海而去的船队能回来一半就谢天谢地。即便满船都是金银珠宝,能不能揣在怀里捂热乎了就看运道了。有人画了个饼,难不成就真以为这饼可以果腹?既然手里有了多年的积蓄,莫不如用在脱籍上,一家老小有了良籍,再寻个小生意做做,安安分分的,怎么都是好日子。”林氏的话早就让那两个参与海上生意的管事满头大汗了,他们本来对海上生意也没底,不过是听了那些商人一口一个保证,以及几辈子都梦想着的富贵发财梦,这才将家中所有的银钱都拿了出来。也有人劝过,可他们早就被心中的欲望所迷惑,顾及不得那许多了。现在听着林氏说的话,他们心里那丝不安忐忑被无限放大,心里冷飕飕的,就怕海上生意最后都随着天有不测风云而化为乌有。 “多的就不说了,只盼着你们能自求多福。”林氏打发众人散了,微微叹气。 “夫人好心,却不知他们是否领情。”榴花在一旁道。 “他们领不领情是他们的事,我做了该做的,也问心无愧。”林氏笑着道。 “要用午膳了,可是要少爷们过来?”芳草看着林氏的脸色,连忙转移话题。 “把饭摆在正房,我们娘几个在那边吃。”林氏起身去了凝晖堂正房。 自从知道乐哥儿不能吃海螺之后,林氏就对几个孩子的饮食很重视,从来都是亲自照看。即便丽姐儿独自住在涵珍馆,林氏也时不时地提醒。 ^^^^^^^^ 防盗章节,凌晨修改。 第二百八十章 真相 丽姐儿给黎三姑娘的添箱礼是一套金头面,放在匣子里沉甸甸的,簪钗坠环都加起来起码也有三十两重。尤其是那对金镯子,成色极好,分量足有八两,金光闪闪的,手头紧的时候就能把镯子绞了做银子花用。 她把添箱礼给黎三姑娘的时候,满屋子的小姑娘都是惊愕的表情,即便是黎三姑娘也有些不自在。 “妹妹是个俗人,可姐姐千万别多心。想来姐姐也知道我家在山塘有个金铺,妹妹不过是为着懒怠顺便照顾家里的生意。这头面有些粗重,花纹也不甚精致,却是妹妹的一片心意,姐姐可别嫌弃是小店出来的。”丽姐儿年纪小,又说着俏皮话,且一双明净的眸子衬着满脸的真诚。黎三姑娘和众人都不好再非议丽姐儿的一番做派,反而对丽姐儿颇有好感。 “你这是给你们家金铺打招牌呢吧!”黎四姑娘口气生硬。她觉得丽姐儿年纪小,也不懂得什么,肯定是林夫人瞧不起她们家,心中恼怒。 “可不是!我家的金铺师傅伙计都粗笨的很,能拿得出手的也入不了在座各位的眼,所以小妹就借花献佛,顺便也想让各位都帮衬帮衬小店。”丽姐儿笑着道,好像对黎四姑娘的话一点都不介意,心里却有种好心办坏事的感觉。别人家的事,果然是管不得。哪怕这添箱礼私下里给黎三姑娘也就是了,偏偏入了大家的眼,让黎家心里不舒服。这么一来,黎家不但不会记得徐家的好处,反而觉得徐家瞧不起黎家。还有刚刚自己说的一番话,不像个官家小姐,反而像个商贾女儿。又给自家抹了黑。可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你怎么说话呢,这是人家一片心意。”黎夫人由最开始的惊讶到犹豫再到平静,这才发觉自己的闺女不是太木讷就是太刻薄。她都怀疑女儿们不是她生养的了,不过是为了一家子大小忙里忙外,怎么一个不留神,女儿们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你两个姐姐都不大会说话,丽姐儿可别见怪!”黎夫人对着丽姐儿笑着道。徐家是什么人家,黎家又是什么人家。黎夫人心知肚明。不管徐家是瞧不起也好,一片善意也罢,总之欢欢喜喜地接下东西就是。 “哪里会见怪。我见两位姐姐都亲切的很。”丽姐儿笑着道。 黎夫人看着笑意盈盈的丽姐儿,小小年纪,谦逊有礼。再看看两个女儿,她心下焦急。黎三姑娘马上就要出阁了,可性子依旧如此。虽嫁的是亲戚家。可到底在京都,山高路远,受了委屈,她也帮不上忙。小女儿就更不用说了,一身的臭脾气,偏偏还嘴硬。简直就是个小刺猬,浑身的刺。等到她出阁,到了夫家。还指不定怎么被婆家人不待见呢。 这段小小的插曲自然传入林氏的耳中,林氏既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头,心头的千言万语到底都压了下来。 “丽姐儿性子鲁莽,还望海涵。”林氏笑着说出的话算是打消了黎夫人心里的忧虑。 “哪里,哪里。丽姐儿性情爽朗,举止大方。我那几个都比不上她。”黎夫人寒暄着。 林氏心中一哂,面上却不显。不管丽姐儿说话多不合时宜,做事多让人下不来台,比起黎氏生养的子女自然高了不是一两个层次。到底黎家的三少爷行为不端,勾着官家小姐,可不就是劣迹一桩。这事情本身就显露出黎夫人管家不当,教养有失。要不是其中也有闵二小姐的不慎,以闵夫人的手段,恐怕告黎家三公子强抢官宦女眷都行。说不得因为黎大人公事上不含糊,是闵大人的得力干将,闵家又因为是女方而吃亏,恐怕两家最后闹的那么大也未必会善了。林氏不自觉地对黎家的人印象很不好,尤其是黎四姑娘的刻薄,因此打定主意以后里黎家远些。 “送给黎三姑娘的那副镯子是新打的?”林氏自来就对丽姐儿上心,因此丽姐儿有多少家当也心里有数。 “嗯。”丽姐儿想着刚刚一番情景,觉得林氏这是来训斥她的,也就恹恹的。 “我们家虽不缺银子,却也不必那么大方送给不识好人心的人家。”林氏显然对黎家很不满。 丽姐儿抬头看了看林氏的神情道:“女儿说话很不妥当,举止也不大妥当。”丽姐儿提前认错。 “知道不妥,没有下次就是了。”林氏虽也怪丽姐儿言行不妥,却见不得黎家得了便宜还冷脸的做派,因此并没有斥责丽姐儿,不过是脸色难看些。 黎三姑娘吹吹打打地出阁了,那天丽姐儿并没去观礼,却也听着绿萼打探回来的消息,想象了一番,应该是热闹的。 转眼又到了刑大人一家离别的日子,丽姐儿特意挑了一对玉耳坠并着两只样式新颖的绢花作为送别礼,跟着林氏去了刑府。她是第一次去刑府,却也是最后一次。刑府看着既不大,也不精致,许是收拾行囊,整个家都有些乱糟糟的,让人莫名地心慌。 刑六姑娘脸色苍白的做在青花瓷绣墩上,厚厚的坐垫绣满了缠枝纹,很是好看。 “姐姐可是病了?”刑六姑娘很是平静,与以往丽姐儿所识的刑六姑娘不同。 刑六姑娘看着丽姐儿,话没出口却是流了两行热泪。 “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只是讨厌闵家姐姐对我的不屑一顾,却不曾想过害她。是我庶妹,是她常对我说闵家姐姐瞧不起我,我心里不忿,才会把从她那里听到的话与你说,又与旁人说。”刑六姑娘呜咽着道。 “好了,好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事情已经弄清楚了,你不过是被人拿刀使。你想明白了,又要离开苏州回家了,只记得以后做事三思而后行就是了。”丽姐儿笑着安抚刑六姑娘。 “闵家姐姐没有给黎家三公子写信,那信是闵家的庶出姑娘捉刀代笔的,是我偷听庶妹和她姨娘说话得知的。”刑六姑娘的眼睛很亮,好像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明澈见底。 丽姐儿给黎三姑娘的添箱礼是一套金头面,放在匣子里沉甸甸的,簪钗坠环都加起来起码也有三十两重。尤其是那对金镯子,成色极好,分量足有八两,金光闪闪的,手头紧的时候就能把镯子绞了做银子花用。 她把添箱礼给黎三姑娘的时候,满屋子的小姑娘都是惊愕的表情,即便是黎三姑娘也有些不自在。 “妹妹是个俗人,可姐姐千万别多心。想来姐姐也知道我家在山塘有个金铺,妹妹不过是为着懒怠顺便照顾家里的生意。这头面有些粗重,花纹也不甚精致,却是妹妹的一片心意,姐姐可别嫌弃是小店出来的。”丽姐儿年纪小,又说着俏皮话,且一双明净的眸子衬着满脸的真诚。黎三姑娘和众人都不好再非议丽姐儿的一番做派,反而对丽姐儿颇有好感。 “你这是给你们家金铺打招牌呢吧!”黎四姑娘口气生硬。她觉得丽姐儿年纪小,也不懂得什么,肯定是林夫人瞧不起她们家,心中恼怒。 “可不是!我家的金铺师傅伙计都粗笨的很,能拿得出手的也入不了在座各位的眼,所以小妹就借花献佛,顺便也想让各位都帮衬帮衬小店。”丽姐儿笑着道,好像对黎四姑娘的话一点都不介意,心里却有种好心办坏事的感觉。别人家的事,果然是管不得。哪怕这添箱礼私下里给黎三姑娘也就是了,偏偏入了大家的眼,让黎家心里不舒服。这么一来,黎家不但不会记得徐家的好处,反而觉得徐家瞧不起黎家。还有刚刚自己说的一番话,不像个官家小姐,反而像个商贾女儿,又给自家抹了黑。可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你怎么说话呢,这是人家一片心意。”黎夫人由最开始的惊讶到犹豫再到平静,这才发觉自己的闺女不是太木讷就是太刻薄。她都怀疑女儿们不是她生养的了,不过是为了一家子大小忙里忙外,怎么一个不留神,女儿们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你两个姐姐都不大会说话,丽姐儿可别见怪!”黎夫人对着丽姐儿笑着道。徐家是什么人家,黎家又是什么人家,黎夫人心知肚明。不管徐家是瞧不起也好,一片善意也罢,总之欢欢喜喜地接下东西就是。 “哪里会见怪,我见两位姐姐都亲切的很。”丽姐儿笑着道。 黎夫人看着笑意盈盈的丽姐儿,小小年纪,谦逊有礼。再看看两个女儿,她心下焦急。黎三姑娘马上就要出阁了,可性子依旧如此。虽嫁的是亲戚家,可到底在京都,山高路远,受了委屈,她也帮不上忙。小女儿就更不用说了,一身的臭脾气,偏偏还嘴硬,简直就是个小刺猬,浑身的刺。等到她出阁,到了夫家,还指不定怎么被婆家人不待见呢。 这段小小的插曲自然传入林氏的耳中,林氏既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头,心头的千言万语到底都压了下来。 “丽姐儿性子鲁莽,还望海涵。”林氏笑着说出的话算是打消了黎夫人心里的忧虑。 “哪里,哪里,丽姐儿性情爽朗,举止大方,我那几个都比不上她。”黎夫人寒暄着。 ^^^^^^^^ 防盗章节,凌晨修改。 第二百八十一章 九死 “邢夫人哪里是吃素的,邢大人的爱妾早就卧床不起了。听说邢家走的那天,邢家的庶女哭天喊地地哀求邢夫人,说什么她姨娘不宜挪动。可邢夫人眼皮都没抬一下,那姨娘照旧是被两个婆子架着扔上了马车,也没个轻重。这一路折腾下来,原本就病病歪歪的,想来也是活不成了。”丽姐儿有些担忧邢六姑娘的处境,却不想邢夫人早就下了手。听着绿萼打探来的消息,丽姐儿知道自己多虑了,也就不再说什么。 要说绿萼真是个人物,丽姐儿想知道什么,只要不是特别隐秘的,绿萼就能打听出什么,简直就是个斥候。 眼看着就要到四月初八,林氏打算带着几个孩子去云岩寺拜佛,做道场。于是丽姐儿就帮着林氏一起准备出行事宜,马车,香火钱等等。 待到了正日子,一家人才坐着翠盖朱红流苏的马车往寺院而去。车上就乐哥儿一个恹恹地,心情很不好。 “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丽姐儿笑着抚了抚乐哥儿的头。 “因为今天只能吃素,哥哥不高兴了。”欢哥儿笑嘻嘻地对丽姐儿道。 “且忍忍,晚上就能吃肉了。”乐哥儿喜欢吃肉,家里人都知道。偏偏乐哥儿怎么吃肉都不怕,一家人瞧着也没什么大碍,就不管了。也不是吃不起,顿顿吃又怕什么。 “哥哥昨天晚上还偷偷吃了两个大鸡腿,他以为我和大哥哥都睡了,其实我们都看见了!”欢哥儿笑着告密。 乐哥儿扫了欢哥儿一眼,闷闷地不说话。欢哥儿一点都不怕乐哥儿,依旧笑嘻嘻的。乐哥儿还是个孩子,无非想着第二天吃不得想吃的,自然是要能吃的时候吃个够。 “冰儿和雪儿愈发没个成算了。大半夜的怎么能主子吃那些油腻不好克化的。”林氏不怪欢哥儿,只怪冰儿和雪儿不尽心。 乐哥儿可能是几个孩子中肠胃最好的,否则怎么吃那么多肉都不拉肚子。丽姐儿笑笑没说话,想着天下父母都一样,孩子都是自家的好。 云岩寺和相比去年来的时候热闹了很多。四月初八是佛诞日,整个苏州城的人都出来拜佛,还有趁着人多出来找生意做的小商人,把整个云岩寺外弄的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不似去年,林氏带着孩子们在寺庙中主要是为了避暑。只随便选了个日子,与今天相比较,冷清许多。 道路两旁的摊子。有不少的农户出来赶集,他们拿着自家种的菜,坎的柴,养的鸡鸭和普通的绣活出来卖。看着如此情形,丽姐儿突然想到了化名戈异的戴进一家。 去年这时戴进还在街上摆摊卖画为生。戴进的儿子还在同人做小买卖贴补家用。如今戴进一家靠着徐家金铺画首饰,早就搬离了原来破旧的小院,在晨园附近置办了一处一进一出的小院,一家人生活还算和乐。戴进的画工自不用说,而他的儿子女儿也画工出色,时不时地画上两张新颖别致的。帮衬着金铺的生意蒸蒸日上。戴进的老妻因着这几年东躲西藏,熬坏了身子,眼神也渐渐不济了。原本想着不过是熬日子。却也因为徐家的庇护,请了郎中,喝了药,身子大好了。为此戴进的妻女还经常做些绣活送进晨园,算是对林氏和丽姐儿的感激。开始林氏还推辞。后来看着戴进的妻女心意至诚,也就收了。总之戴进一家有了银钱进帐。小日子过得挺红火,且金铺的生意也离不了戴进的首饰花样,算是相辅相成了。 “我要那个!”乐哥儿原本恹恹地神情为着车窗外的一串风车而欢快起来。 原本老太爷弄回来的那几只色彩变幻的风车早就被几个臭小子给玩坏了。因着那风车算是精品,徐家曾派人在市面上找了好久也没见到一模一样的,最后还是林氏找了别的玩具代替,从而吸引了弟弟们的注意力。 这回乐哥儿看上的风车很是普通,无非是一阵风吹过,卖风筝的摊子上所有的风筝都转动起来,看着五颜六色,略微壮观些,这才吸引了乐哥儿的注意。即便是远远地看着,林氏和丽姐儿也没觉得那风车有什么好,因此两人不断地哄骗乐哥儿,只说从寺庙回去会得他买更好看的风车。好容易乐哥儿不闹了,一家人也到了云岩寺。 今天来云岩寺烧香拜佛的人很多,即便徐家提前与云岩寺打了招呼,云岩寺也不可能只接待徐家一家。大多是认识的,见了就打个招呼;即便不认识的也都笑笑算是打招呼。 照着原意,林氏带着几个孩子先是上香,再是拜佛,吃了素斋,又在寺庙中逛了一圈。眼看着日头西落,林氏就打算带着孩子们回家去。可林氏刚刚转身却看见一身富贵装扮的老太太直挺挺地倒下去,身边的丫鬟婆子大呼小叫,搀扶的搀扶,掐人中的掐人中。林氏和几个孩子都吓了一跳,只是在一旁站着,直到几个粗实的仆妇出来帮着那老太太抬去了精舍。 丽姐儿瞧着老太太的面色铁青,双手捂着胸口,表情很痛苦的样子,想着八成是心脏病。这年代心疾只能好好养着,中医药制成的特效药,无非就是救心丸什么的。丽姐儿看着老太太的情况,心里直摇头,只觉得情况不大好。 “我们走吧。”林氏带着孩子们扭头就走,临出寺庙前还问了知客僧,谁家也来庙上拜佛。 “好多人家。”想来知客僧也不记得那许多。 “刚刚老太太看着样子不大好。”林氏想着要是认识的,还是要过问的好。 “那是杜家的老太太,听闻其子善画,很有才名的。”那知客僧知道林氏的身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氏听了心下了然,而丽姐儿听了也心下了然。这杜家就是出了历史上著名画家杜琼的杜家。这杜家世代居吴县,很是清贵的。且杜琼有才名,年轻时曾被府尹两次推举,很有名望。尤其是杜琼善画,世人皆以有杜琼的画作为喜事一件。刚刚那位发病的老太太想来就是杜琼的母亲。 待林氏带着孩子们回了晨园,林氏就翻箱倒柜找出一株三十年的人参来,吩咐芳草道:“你吩咐人去趟云岩寺,再去趟杜家,仔细打探杜家老太太得了什么病。” 芳草看着林氏神色严禁,急忙派了两个小厮并着一个管事去打听,回来才问林氏缘故。 “丽姐儿一直喜画,可我们一直找不到教画的师傅,好容易有个机缘,我这个做娘的总得费点心思。”林氏对着芳草道。 芳草心下了然,那杜琼哪里是可以随意拜师的,好容易有了机会,自然要千方百计地攀上关系才是。 又过了两天,徐老太爷和徐熹从扬州府回来了,林氏带着孩子们去迎,接着就是梳洗用膳歇息。到了晚间,林氏才把心里的打算告诉给了徐熹。 徐熹点头,笑着道:“我们丽姐儿要是能拜杜琼为师,我自是求之不得。” “那也得看看有没有缘分。我派出去的人回来说是杜家老太太得的是心疾,救心丸炮制所用的中药材虽珍贵,可杜家已经都找全了。惟有药引,很是珍奇,整个苏州城都没有,给杜家人急坏了,已然托亲访友地在寻了。”林氏本想着家中药材丰富,什么药材没有,却不想踢了铁板。 “什么药材?”徐熹看着林氏的神情,就知道家中怕是没有这味药材,也得去寻。 “说是叫什么九死还魂草。”林氏苦着脸对徐熹道。 “确实为难。”徐熹是知道一些这种草药的,因为这种草长在悬崖边上,人很难接近,价格高的离谱,因此这种草药才弥足珍贵。 夫妻两人找不着解决的办法,只好闭着眼睛睡觉,却也不安稳。第二天一大早二人精神不济地去给徐老太爷请安,徐老太爷只当是夫妻两人久别重逢,累了身子,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徐熹思来想去觉得这事还是得问问老太爷,于是就把九死还魂草的事情与老太爷说了。 “我还以为什么珍奇物件,我私库里有!”原来徐老太爷与家人在山中避难,曾带着徐寿在山中晃悠,机缘巧合发现了这种珍奇草药。一时徐寿在一旁,他武功高强,凭着山势,就采了几颗,没想到如今派上了用场。那时候在山中老太爷独居一处,自然自由许多。徐熹忙着在菜园里干活,林氏又怀着身孕,家中的其他人都有干不完的活,自然就不大清楚老太爷的每件事。 “杜琼不错,有他做丽姐儿师父,我们也得脸。”徐老太爷极为慷慨地拿出了九死还魂草,一点都没有不舍得。 徐熹和林氏大喜,连忙派了两个管事并着四个小厮,带着名帖和药材赶赴吴县。 而什么都不知道的丽姐儿则对着点心铺子的帐簿发愁,怎么都想象不出那些点心为什么卖不出去。 第二百八十二章 还魂 “干脆把铺子关了吧!”丹桂几乎是第一万次劝说。 “不赚钱的铺子留着做什么,总是亏也太过伤小姐的面子了。”绿萼在一旁帮腔。 “是啊,是啊……”青杏和翠篱也跟着附和。 丽姐儿不用抬头也知道,丹桂肯定是给几个丫鬟眼色看了。不过几个人吵闹中,却唯独没听见碧草说什么。碧草这个丫头有点死心眼,从某一方面看来,是和她有些相似的。 丹桂带着几个丫鬟劝说也不见丽姐儿抬头,知道丽姐儿这是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吭声了,只是瘪着嘴,都有些讪讪地。 而丽姐儿想着苏州即将迎来梅雨季节,甜品铺子最好还是推出来祛湿的薏米水来的好。待梅雨一过,苏州会很热,那时再推出仙草凉粉,一定大卖。既然开了铺子,就别打退堂鼓。如果到了与娘亲定好的初秋,生意依旧惨淡,关了也不迟。 林氏那边送了药材,就静等着杜家的消息。虽说回话的管事说杜家上下感恩戴德,可到底是什么情况,林氏没亲眼见到,还是有些忐忑。 “别发愁了,能做的都做了,只看缘份了。”徐熹看着林氏坐卧不宁,就放下手中写字的毛笔,与林氏说话。 “那时丽姐儿说要与戈异学画,我虽不满,却也知道女儿是真心想学的。”林氏与徐熹唠叨开了。 戈异的真正身份是戴进这件事情徐老太爷,徐熹和林氏都知道。虽说戴进本身画技精湛,可身份使然,三个主子都不想让丽姐儿拜戈异为师。 “干脆把铺子关了吧!”丹桂几乎是第一万次劝说。 “不赚钱的铺子留着做什么,总是亏也太过伤小姐的面子了。”绿萼在一旁帮腔。 “是啊,是啊……”青杏和翠篱也跟着附和。 丽姐儿不用抬头也知道,丹桂肯定是给几个丫鬟眼色看了。不过几个人吵闹中。却唯独没听见碧草说什么。碧草这个丫头有点死心眼,从某一方面看来,是和她有些相似的。 丹桂带着几个丫鬟劝说也不见丽姐儿抬头,知道丽姐儿这是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吭声了,只是瘪着嘴,都有些讪讪地。 而丽姐儿想着苏州即将迎来梅雨季节,甜品铺子最好还是推出来祛湿的薏米水来的好。待梅雨一过,苏州会很热,那时再推出仙草凉粉。一定大卖。既然开了铺子,就别打退堂鼓。如果到了与娘亲定好的初秋,生意依旧惨淡。关了也不迟。 林氏那边送了药材,就静等着杜家的消息。虽说回话的管事说杜家上下感恩戴德,可到底是什么情况,林氏没亲眼见到,还是有些忐忑。 “别发愁了。能做的都做了,只看缘份了。”徐熹看着林氏坐卧不宁,就放下手中写字的毛笔,与林氏说话。 “那时丽姐儿说要与戈异学画,我虽不满,却也知道女儿是真心想学的。”林氏与徐熹唠叨开了。 戈异的真正身份是戴进这件事情徐老太爷。徐熹和林氏都知道。虽说戴进本身画技精湛,可身份使然,三个主子都不想让丽姐儿拜戈异为师。 “干脆把铺子关了吧!”丹桂几乎是第一万次劝说。 “不赚钱的铺子留着做什么。总是亏也太过伤小姐的面子了。”绿萼在一旁帮腔。 “是啊,是啊……”青杏和翠篱也跟着附和。 丽姐儿不用抬头也知道,丹桂肯定是给几个丫鬟眼色看了。不过几个人吵闹中,却唯独没听见碧草说什么。碧草这个丫头有点死心眼,从某一方面看来。是和她有些相似的。 丹桂带着几个丫鬟劝说也不见丽姐儿抬头,知道丽姐儿这是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吭声了,只是瘪着嘴,都有些讪讪地。 而丽姐儿想着苏州即将迎来梅雨季节,甜品铺子最好还是推出来祛湿的薏米水来的好。待梅雨一过,苏州会很热,那时再推出仙草凉粉,一定大卖。既然开了铺子,就别打退堂鼓。如果到了与娘亲定好的初秋,生意依旧惨淡,关了也不迟。 林氏那边送了药材,就静等着杜家的消息。虽说回话的管事说杜家上下感恩戴德,可到底是什么情况,林氏没亲眼见到,还是有些忐忑。 “别发愁了,能做的都做了,只看缘份了。”徐熹看着林氏坐卧不宁,就放下手中写字的毛笔,与林氏说话。 “那时丽姐儿说要与戈异学画,我虽不满,却也知道女儿是真心想学的。”林氏与徐熹唠叨开了。 戈异的真正身份是戴进这件事情徐老太爷,徐熹和林氏都知道。虽说戴进本身画技精湛,可身份使然,三个主子都不想让丽姐儿拜戈异为师。 “干脆把铺子关了吧!”丹桂几乎是第一万次劝说。 “不赚钱的铺子留着做什么,总是亏也太过伤小姐的面子了。”绿萼在一旁帮腔。 “是啊,是啊……”青杏和翠篱也跟着附和。 丽姐儿不用抬头也知道,丹桂肯定是给几个丫鬟眼色看了。不过几个人吵闹中,却唯独没听见碧草说什么。碧草这个丫头有点死心眼,从某一方面看来,是和她有些相似的。 丹桂带着几个丫鬟劝说也不见丽姐儿抬头,知道丽姐儿这是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吭声了,只是瘪着嘴,都有些讪讪地。 而丽姐儿想着苏州即将迎来梅雨季节,甜品铺子最好还是推出来祛湿的薏米水来的好。待梅雨一过,苏州会很热,那时再推出仙草凉粉,一定大卖。既然开了铺子,就别打退堂鼓。如果到了与娘亲定好的初秋,生意依旧惨淡,关了也不迟。 林氏那边送了药材,就静等着杜家的消息。虽说回话的管事说杜家上下感恩戴德,可到底是什么情况,林氏没亲眼见到,还是有些忐忑。 “别发愁了,能做的都做了,只看缘份了。”徐熹看着林氏坐卧不宁,就放下手中写字的毛笔,与林氏说话。 “那时丽姐儿说要与戈异学画,我虽不满,却也知道女儿是真心想学的。”林氏与徐熹唠叨开了。 戈异的真正身份是戴进这件事情徐老太爷,徐熹和林氏都知道。虽说戴进本身画技精湛,可身份使然,三个主子都不想让丽姐儿拜戈异为师。 “干脆把铺子关了吧!”丹桂几乎是第一万次劝说。 “不赚钱的铺子留着做什么,总是亏也太过伤小姐的面子了。”绿萼在一旁帮腔。 “是啊,是啊……”青杏和翠篱也跟着附和。 丽姐儿不用抬头也知道,丹桂肯定是给几个丫鬟眼色看了。不过几个人吵闹中,却唯独没听见碧草说什么。碧草这个丫头有点死心眼,从某一方面看来,是和她有些相似的。 丹桂带着几个丫鬟劝说也不见丽姐儿抬头,知道丽姐儿这是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吭声了,只是瘪着嘴,都有些讪讪地。 而丽姐儿想着苏州即将迎来梅雨季节,甜品铺子最好还是推出来祛湿的薏米水来的好。待梅雨一过,苏州会很热,那时再推出仙草凉粉,一定大卖。既然开了铺子,就别打退堂鼓。如果到了与娘亲定好的初秋,生意依旧惨淡,关了也不迟。 林氏那边送了药材,就静等着杜家的消息。虽说回话的管事说杜家上下感恩戴德,可到底是什么情况,林氏没亲眼见到,还是有些忐忑。 “别发愁了,能做的都做了,只看缘份了。”徐熹看着林氏坐卧不宁,就放下手中写字的毛笔,与林氏说话。 “那时丽姐儿说要与戈异学画,我虽不满,却也知道女儿是真心想学的。”林氏与徐熹唠叨开了。 戈异的真正身份是戴进这件事情徐老太爷,徐熹和林氏都知道。虽说戴进本身画技精湛,可身份使然,三个主子都不想让丽姐儿拜戈异为师。 “干脆把铺子关了吧!”丹桂几乎是第一万次劝说。 “不赚钱的铺子留着做什么,总是亏也太过伤小姐的面子了。”绿萼在一旁帮腔。 “是啊,是啊……”青杏和翠篱也跟着附和。 丽姐儿不用抬头也知道,丹桂肯定是给几个丫鬟眼色看了。不过几个人吵闹中,却唯独没听见碧草说什么。碧草这个丫头有点死心眼,从某一方面看来,是和她有些相似的。 丹桂带着几个丫鬟劝说也不见丽姐儿抬头,知道丽姐儿这是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吭声了,只是瘪着嘴,都有些讪讪地。 而丽姐儿想着苏州即将迎来梅雨季节,甜品铺子最好还是推出来祛湿的薏米水来的好。待梅雨一过,苏州会很热,那时再推出仙草凉粉,一定大卖。既然开了铺子,就别打退堂鼓。如果到了与娘亲定好的初秋,生意依旧惨淡,关了也不迟。 林氏那边送了药材,就静等着杜家的消息。虽说回话的管事说杜家上下感恩戴德,可到底是什么情况,林氏没亲眼见到,还是有些忐忑。 “别发愁了,能做的都做了,只看缘份了。”徐熹看着林氏坐卧不宁,就放下手中写字的毛笔,与林氏说话。 “那时丽姐儿说要与戈异学画,我虽不满,却也知道女儿是真心想学的。”林氏与徐熹唠叨开了。 戈异的真正身份是戴进这件事情徐老太爷,徐熹和林氏都知道。虽说戴进本身画技精湛,可身份使然,三个主子都不想让丽姐儿拜戈异为师 ^^^^^^^^^^ 防盗章节,凌晨修改! 第二百八十三章 婉玉 丽姐儿没什么玩伴,和几户官家小姐也处的一般,总是一个人带着丫鬟们在涵珍馆。这让林氏担忧女儿太孤僻,就邀了戴进家的小女儿婉玉进园子里住两天。自从婉玉跟着她大姐姝玉进园子给林氏送绣活,她玉雪可爱的样子就入了林氏的眼。再加上婉玉年纪和丽姐儿差不多大,而戴进是靠着徐家过日子的,那婉玉不敢不安分,林氏就时常要婉玉进园子陪伴丽姐儿。 戴进家到底不是落魄的时候了,即便是最落魄的时候,他们也不曾卖身为奴,因此林氏给了婉玉最大的厚待。而丽姐儿和婉玉也处的好,丽姐儿给婉玉什么,婉玉都眉眼弯弯的,一看就是个性子开朗的。 “姐姐做什么呢?”婉玉在园子吃穿用度对比的是丽姐儿,丫鬟仆妇待婉玉是客,丽姐儿和婉玉好,下人也不敢给婉玉脸色看。这时的婉玉正吃着枇杷,对着丽姐儿瞪着一双明净的大眼睛问丽姐儿。 “明天要去杜家习画,我要将上回先生留的作业给画完。”丽姐儿笑着道。 自从林氏在杜家留了话,在杜家女眷一片了然大悟的神情之后,就带着丽姐儿施施然地离开了杜家。不到两天,杜家大太太就带着儿媳上门了,还带着杜琼不少得意之作,把杜琼愿意收丽姐儿为女弟子的事情说了一番。 林氏高兴极了,她就怕杜家嫌弃她倨傲,耽误了女儿学画。且她也不敢不倨傲,她怕被杜家瞧轻了,几幅名家画作就给打发了。徐家是杜家的恩人,怎么说杜琼也不会拒绝,林氏每天都这么安慰自己。好在老天是站在她这边的,女儿学画的事成了! 丽姐儿每隔五天去一次杜家。跟着杜先生学作画。杜琼只收了丽姐儿这么一个女孩子,开始还不知该如何安置。结果等见到了丽姐儿的样子,他才笑着觉得自己多虑。说是八岁的女孩子,除了长的高点之外,处处都像个小孩子,于是就把丽姐儿安置在了其他几个弟子中间。丽姐儿是小师妹,其他的除了师父就都是她的师兄。最大的师兄已经娶妻成家,生儿育女了;最小的师兄则和她差不多大,一派天真;不过其中一个师兄则很受丽姐儿重视,因为他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明四家”之一。沈周。丽姐儿想着随着时光的荏苒,沈周也会是后人心中的大家,不过不是“明四家”。而是“魏四家”。毕竟,这个朝代早就颠覆了丽姐儿原来的认知,明朝存在不过几十年,魏朝取而代之。 沈周是个明朗谦逊的少年,他和丽姐儿同一排。坐的很靠前,有时也与丽姐儿说上几句话。丽姐儿年纪最小,在杜琼的几位弟子中能说得上话的也就沈周和其他的几个年纪相仿的师兄。至于那位成家立业的师兄,他最小的女儿与丽姐儿一般大,所以看见丽姐儿就像是看到了自家女儿,总是微笑着。 丽姐儿将一副牡丹图上了色。最后打量了一番,才收了笔,又坐回绣架前开始那幅以仙鹤为主题的双面绣。双面绣远比丽姐儿想象的要复杂的多。哪怕是一方小小的帕子,就双面绣也得耗费十天的工夫,着实复杂。程绣娘教丽姐儿也是在实践中边教边学,很是费功夫,有时候针法繁杂的都让丽姐儿冒汗。 “这双面绣也就姐姐能学。”婉玉也跟着程绣娘学过一段时间。只可惜双面绣实在是磨工夫,婉玉没那个耐性。只好仍在一边。 “不难,不过是磨性子。”丽姐儿学双面绣多少有点较劲的意思在。日子平淡,没什么事儿打发,既专心于刺绣,莫不如就学出点名堂来。 “小姐可别累坏了眼睛。”翠篱在一旁劝慰。 借了丽姐儿的光与程绣娘学双面绣。毕竟翠篱是丽姐儿身边针线第一人,要是没了这项出挑的,她在丽姐儿身边也是徒有虚名。可翠篱这一加入,程绣娘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翠篱模样虽不甚出挑,却眉清目秀,举止端庄。且翠篱的绣活没得说,女工针线上样样都拿得出手,底子好,性子也好。翠篱在晨园中签的是死契,因着家中母丧,继母进了门之后连生了三个儿子,家境不宽裕就瞧翠篱不顺眼,最后撺掇着翠篱的爹卖了翠篱。这类事情在这个时代很普遍,重男轻女,家里人口多,吃不饱就把女孩卖了混几两银子使。可这样的身世却让程绣娘很满意。翠篱对于父亲和继母的行为自然是冷了心的,只要如此,她对翠篱掏心掏肺的好,还怕翠篱不跟她一条心?再说翠篱是丽姐儿身边的,多体面!她有了翠篱这样的女儿,在园子里就愈发地有体面了。 程绣娘打定了主意就旁敲侧击了翠篱几次,她怕翠篱不愿意,最后只弄个一厢情愿。还好翠篱还是有几分心思的,明白了程绣娘的意思后还是有私欣喜的。翠篱本人动了心思,也就暗示了丽姐儿几回。丽姐儿也是个通透的,想着翠篱也是个苦命的,有这样的出路也好,就把这事说给林氏听。 林氏听了之后也笑笑就允了,想着早应了程绣娘的事儿,既然你情我愿,两厢愿意,她就做个成人之美。后来在五月间寻了个好日子,就把这件事情给办了。翠篱认程绣娘为娘,程绣娘做翠篱的母,为此翠篱和程绣娘还置办了席面,请了满园子的下人仆妇吃酒,好生热闹了一回。程绣娘心定了,对丽姐儿也就愈发上心了,因此丽姐儿学双面绣虽吃力却有程绣娘在一旁指点着。 第二天窗外就下了绵绵细雨,眼看着雨势越来越大,丽姐儿就打算提前出门。杜家的课是不能落下的,不能因为下雨就迟到。 “午膳别带汤汤水水的,我在马车上用就是了。”丽姐儿吩咐要跟着去的绿萼和碧草。 待到了马车上,马车冒雨前行,丽姐儿则悠闲地吃着鸭肉和豆苗并着五饭卷三丝。待到了杜家,明显在路程上用了不少的时间,天湿地滑,人之常情。 第二百八十四章 杜家 因着出来的早,到了杜家的时辰恰好提前了半个时辰。碧草撑着伞送丽姐儿进了杜家,青杏根在后面拿着书袋。不想刚刚进了书房,内宅杜老太太身边的丫鬟玉簪就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老太太想着徐家姑娘这么早来,必定是为着雨天路滑。老太太说了,姑娘这么早来,午膳必是没精细吃的,想趁着老爷没开堂请姑娘过去说说话,凑个趣,顺便再用午膳。”玉簪笑着道。 杜老太太是心疾患了多年,平日里就是将养着,也有过几次凶险,却没有上次那般严重。自从杜老太太那次重病大好之后,知道了是徐家拿的药材保下了她的命,就很是感激。而徐家也不图什么回报,所求也不过是儿子收徐家的千金做女弟子,因此杜老太太对徐家的印象很好。后来林氏又带着丽姐儿来杜家一为拜师,二为探病,杜老太太看着林氏气度不凡,而丽姐儿又天真可爱,就心下欢喜起来。于是只要丽姐儿来杜家稍早些,杜老太太就总想着把丽姐儿接到她那里去,不是吃点心就是和杜家的女眷说笑解闷。 丽姐儿笑了笑,想着时间还早,就点了点头。 待到了杜老太太那里,才发现屋子里面热闹的紧,都是杜家的孙女,曾孙女们。丽姐儿与杜家的小姐们都不大熟,只是略有所识,平时接触也不多,不过是打个招呼。 丽姐儿给杜老太太行礼之后,杜老太太就和蔼地道:“你这么早来,想必是没用午膳。家中的菜色虽寻常了些,味道却还好,你也一起用吧。” 丽姐儿笑笑点了点头,眼色示意碧草盛汤。因着吃食没带汤水,丽姐儿愈发地口渴。因此桌上的鲜笋鸡汤很得丽姐儿的心。 “这酒酿饼你也吃吃看,是家里面的厨娘做的,不必外头的。”食不言寝不语地用过了午膳,丫鬟们又上了点心,杜老太太笑着对丽姐儿道。 “妹妹果然是得祖母厚爱,我们这些个孙女都算不得什么了。妹妹架子也大,每次来都得祖母着人亲自去请,果然是官家小姐。”其中一个梳着螺髻,头戴青玉珠花的,年约十二三岁的姑娘笑着道。 “就你嘴快。”杜老太太脸色还好。面上过得去,心里却有些恼意。 丽姐儿知道这位姑娘是最得杜老太太宠爱的四姑娘,出自杜老太太的二儿子。 丽姐儿笑笑。不分辨,只是拿着酒酿饼吃。 杜四姑娘看着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不愉却也发作不得。毕竟丽姐儿是客,还是杜大老爷的女弟子,徐家又保了老太太性命。且徐家是官身,还是有钱有权的那种。说到底杜四姑娘也不过是欺软怕硬,心里还是有点成算的。而杜老太太看着丽姐儿老神在在地吃点心,则心里叹气。到底是世家女子,就是不同,即便小小年纪。也气度不凡。这个年纪的姑娘,哪个不是被挑拨一句就火冒三丈的,可丽姐儿竟似听不懂一般。亏她还能吃的下去。孙女和人家一比高低立见,有了林氏那样的娘亲,女儿又能差到哪里去。 丽姐儿没什么异样,可绿萼和碧草就没那么好脾气了。这分明是说丽姐儿不知理,岂能忍啊?绿萼当下就要还击回去。就听到丽姐儿的声音。 “先生要开课了,我得先去了。”丽姐儿把手里的酒酿饼吃的一干二净。又仔细拿着帕子将手指擦的干干净净,这才带着绿萼和碧草离去。 主仆三人刚走,杜老太太就沉下脸来,对这杜四姑娘道:“愈发的没规矩了,简直是丢了杜家的脸面。” 杜四姑娘脸色也不好,却也没说什么,只乖乖听训。 “不管怎么说,人家是客,且救了我的老命,你不念着这份情,也总得想想徐家是官,我们是民吧!”杜老太太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的孙女是疼宠过了头。 “那徐家还敢对我们杜家怎么样不成,不就是个巡盐御史嘛。”杜四姑娘不喜杜老太太的责备,小声嘟囔着。 “好好好,朝廷正四品的官宦你不放在眼里,我倒要看看你将来有什么泼天的造化!”杜老太太气极反笑。 “祖母消消气,四姐姐心直口快,并无恶意。”说话的是杜六姑娘,出自大房,是杜琼的嫡亲女儿。 “用不着你假惺惺!”杜四姑娘本憋着一股火,看着六妹妹如此,更是浑身的腻歪,带着丫鬟径直走了。 杜老太太看着杜四姑娘负气而走,心里不是滋味,火气也愈发地大。身边的玉簪看着老太太脸色不好,连忙拿了一粒救心丸出来,和杜六姑娘服侍着老太太吃了药。而剩下的女孩儿们也都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不该如何是好。 “是我纵了她,如今这样也是我的下场。”最疼宠的孩子这般不给杜老太太脸面,老人伤心流泪也算正常。 “姑娘这会儿想必也是知错了的。”玉簪有心说两句杜四姑娘的好话,却被杜老太太打断。 “该是让她栽跟头了,知道这天高地厚才有以后的安稳日子过。外面都说徐大人是如何的温和谦逊,可我老婆子听到的却是他去年查抄大批的盐商,一夜之间多少人锒铛入狱,一无所有。这样的人家,我们得罪不起。”杜老太太这番话却是告诫屋子里所有的人。 杜家是当地大户,却并不是官身,虽书香世家,安居乐业,却是不敢招惹徐家这样的人家的。杜四姑娘三番两次如此无礼,焉知哪天惹恼了丽姐儿,去父母那里告状。杜老太太是清楚徐家是如何宠爱丽姐儿这个女儿的,否则怎么用那么名贵的草药来换她一条老命,再提出要儿子的亲自教导。杜老太太很清醒,知道她一条老命不值什么,真正让徐家看上的不过是儿子善画。 不说杜老太太如何伤心,只说丽姐儿主仆三人往书房走,边走边说话。 “这杜四姑娘到底是为着什么三番两次与小姐过不去。简直是莫名其妙,真该给她个教训。”说话的是绿萼,她早就看杜四姑娘不顺眼了。只要有杜四姑娘在场,丽姐儿总是被她刺两句,不是这儿不是就是那儿有不是。 “小姐的心意,奴婢都明白,不过是想着杜先生是先生,看着先生的面子也不该闹僵起来。奴婢也明白小姐不想让这事叫夫人知道,不过是怕夫人气起来,不让小姐来杜家学画了。可小姐总是这么忍着。也不是办法,反而让那四姑娘更嚣张了。”碧草蹙着眉头道。 “那你说怎么办,屋子里那么多人。我总不能让老太太下不来台吧。还有如今我大度隐忍,自然是那四姑娘落了下乘,明眼人都看的清楚。你以为我不生气?我也很气,可我要是发作起来,人家则会说我是仗势欺人。所以现在只能展现我的心胸宽广。”丽姐儿猛地停下脚步,让绿萼和碧草反应不过来,差点撞上。她也弄不明白杜四姑娘为什么看她不顺眼,总是跟她过不去。 杜琼的课不枯燥,反而很生动,丽姐儿听着心情很好。师兄们待丽姐儿皆和善。因此也算是生活上的一种寄托。杜琼每次授课都是两个时辰,中间休息一刻钟,每到这时。师兄们大都去院子里散步,唯有丽姐儿在屋子里吃林氏吩咐丫鬟们带的点心。 “这是翡翠烧卖,还热着呢。”碧草带着的食盒下面暗格是用炭火保温的。 丽姐儿吃了两顿午膳,还有酒酿饼,这时并不饿。因此并没有什么胃口。倒是坐在一旁的与丽姐儿年纪差不多的小师兄有些饿了,看着丽姐儿的点心直流口水。在杜琼这里。不是所有的弟子都是像丽姐儿这般披金戴银的,也有家境很是一般的,而这个小师兄恰好就是。想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哥儿都在念书,在这里学画不过是为了将来能学门手艺,养家糊口罢了。 “师兄一起用吧。”丽姐儿笑着道。 那小师兄开始还推辞,只是点心的香气在屋里萦绕,他实在是忍不住,就拿着碧草递过来的牙箸大吃特吃起来。 “又吃小师妹的点心。”沈周虽只有十二岁,却已经是个翩翩少年了。丽姐儿看着沈周右肩头的水迹,知道这是沈周在游廊中散布被雨水打湿的。 “师兄可要用些?”丽姐儿不想小师兄尴尬,笑着对沈周道。 “也好。”丽姐儿不过客气客气,却不想沈周也来吃。 沈周办过椅子,就在小师兄的旁边,紧挨着坐下,大吃特吃起来。不得不说,石家的的手艺好,翡翠烧卖,蟹粉小笼包还有水晶豆沙包这样的点心味道都不错。沈周和小师兄嘴里塞满了点心,吃的狼吞虎咽。 这时外间一个人影闪过,丽姐儿抬头一看,匆匆而过却不曾看清楚,仿佛是穿着豆绿色的比甲的丫鬟。到是绿萼耳聪目明,追了出去。 “怎么了?”沈周将嘴里的点心咽下去才与丽姐儿说话,他发现了丽姐儿的异样。 “没什么。”丽姐儿笑着道。 这时杜四姑娘的闺房中却不平静,几个丫鬟们都低眉垂首。 “小小年纪,狐媚妖道的,哪里是什么天真可爱!”杜四姑娘发脾气,差点摔了一个茶杯。 “姑娘可别再摔东西了,小心太太听到。”一个传着豆绿色比甲的丫鬟道。 “听到才好,这样娘亲才能来听我诉苦!”这个家里没人疼她,也就娘亲还能替她着想。 杜琼的课不枯燥,反而很生动,丽姐儿听着心情很好。师兄们待丽姐儿皆和善,因此也算是生活上的一种寄托。杜琼每次授课都是两个时辰,中间休息一刻钟,每到这时,师兄们大都去院子里散步,唯有丽姐儿在屋子里吃林氏吩咐丫鬟们带的点心。 “这是翡翠烧卖,还热着呢。”碧草带着的食盒下面暗格是用炭火保温的。 丽姐儿吃了两顿午膳,还有酒酿饼,这时并不饿,因此并没有什么胃口。倒是坐在一旁的与丽姐儿年纪差不多的小师兄有些饿了,看着丽姐儿的点心直流口水。在杜琼这里,不是所有的弟子都是像丽姐儿这般披金戴银的,也有家境很是一般的,而这个小师兄恰好就是。想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哥儿都在念书,在这里学画不过是为了将来能学门手艺,养家糊口罢了。 “师兄一起用吧。”丽姐儿笑着道。 那小师兄开始还推辞,只是点心的香气在屋里萦绕,他实在是忍不住,就拿着碧草递过来的牙箸大吃特吃起来。 “又吃小师妹的点心。”沈周虽只有十二岁,却已经是个翩翩少年了。丽姐儿看着沈周右肩头的水迹,知道这是沈周在游廊中散布被雨水打湿的。 “师兄可要用些?”丽姐儿不想小师兄尴尬,笑着对沈周道。 “也好。”丽姐儿不过客气客气,却不想沈周也来吃。 沈周办过椅子,就在小师兄的旁边,紧挨着坐下,大吃特吃起来。不得不说,石家的的手艺好,翡翠烧卖,蟹粉小笼包还有水晶豆沙包这样的点心味道都不错。沈周和小师兄嘴里塞满了点心,吃的狼吞虎咽。 这时外间一个人影闪过,丽姐儿抬头一看,匆匆而过却不曾看清楚,仿佛是穿着豆绿色的比甲的丫鬟。到是绿萼耳聪目明,追了出去。 “怎么了?”沈周将嘴里的点心咽下去才与丽姐儿说话,他发现了丽姐儿的异样。 “没什么。”丽姐儿笑着道。 这时杜四姑娘的闺房中却不平静,几个丫鬟们都低眉垂首。 “小小年纪,狐媚妖道的,哪里是什么天真可爱!”杜四姑娘发脾气,差点摔了一个茶杯。 “姑娘可别再摔东西了,小心太太听到。”一个传着豆绿色比甲的丫鬟道。 “听到才好,这样娘亲才能来听我诉苦!”这个家里没人疼她,也就娘亲还能替她着想。 ^^^^^^^ 肥章防盗,凌晨修改。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三年(上) 寂静的涵珍馆中,阳光倾泻,洒得到处都是。满院子的藤萝迎着金黄的光线,颜色变的浅淡。春末夏初这样的好天气不过几天,可小丫鬟们却没在院子中嬉戏,四处一片安静。 青杏轻手轻脚地从小厨房出来,手里拎着食盒,猫一样地走路,就怕打破这片宁静。春风一拂,草木震动,哗啦啦地响个不停,却让青杏蹙了蹙眉头。 青杏好容易蹑手蹑脚地上了二楼,只看见丽姐儿稳稳地坐在绣架前,十指翻飞,浑身包裹的缭绫好似一湖碧水,映衬着螺髻上的翡翠簪子,极为华贵。 青杏不知该不该开口,却发现帮着分线的翠篱在一旁打瞌睡。青杏撇了撇嘴,上前推了推,翠篱好像听了炸雷一般,这才惊醒,神色不定。 “小姐且歇歇吧,小心累坏了眼睛。”翠篱弄出的动静最先打破了宁静,青杏顺势而为,却听不到回应。 双面绣最费功夫,总得不断的推算针脚,既费神又费心。环境太过嘈杂,心里不宁,自然就绣不出好东西。好容易绣了个框架,却累的不行,只觉得浑身酸疼,打退堂鼓了。丽姐儿收了针脚,轻叹口气,她抬头望远,远处的荷花池中已经有了花骨朵儿,碧波涟漪。丽姐儿深深觉得女子刺绣必须得在绣楼中还是很有道理的。随时能看见远处的风光,或好或坏,都在保护眼睛。 “先过来帮我捏捏。”丽姐儿觉得脖子要断了。 青杏和翠篱连忙上前,两个丫鬟用力适度,让丽姐儿很舒服。 “老太爷的寿辰在秋天,现在还早着呐,小姐这是何必。”青杏劝着 “再过十几天,天就热了,浑身粘腻腻的。怎么好一整天做女红。静不下心来,恐怕还要惹得身子不舒坦。双面绣本就费功夫,这松鹤延年和故里山水的花样子小姐就画了整整一个正月,更何况要亲手绣。”翠篱专做针线,自然明白丽姐儿的用意。 “石家的做了什么点心。”丽姐儿站起身来,没理睬两个丫鬟说话。 “是金煎豆腐箱和水晶包,咸甜两味。”青杏笑着给丽姐儿摆箸。 水晶包还是那个味道,甘甜可口;金煎豆腐箱的馅料还是那几样,山菌,虾仁和时蔬。可时间却匆匆流逝。不知不觉间,丽姐儿已然在苏州过了四个年头,身量长了不少。忘记了很多事,又每天回想着很多事。 “小姐,夫人叫小姐过去。”四喜笑盈盈地上楼给丽姐儿传话。 “可知道什么事儿?”这个时间离晚膳还早。 “说是京都的姑奶奶派了人来送端午的节礼。”四喜笑着道。 丽姐儿心里有数,只用梳子抿了抿碎发,就带着青杏和碧草去了凝晖堂。丽姐儿跟着林氏管家已经有了三年。类似京都来了节礼这样的事,林氏都会叫丽姐儿过去,手把手地教。 “绿萼就不说了,碧草去哪里了?”绿萼是个闲不住的,这时候肯定在园子里逛。况且林氏不喜绿萼,绿萼也不大喜欢去林氏面前凑。而碧草却是个安静的。这时候不在,让丽姐儿疑惑。 “去小厨房那里与石家的说小姐明儿的早膳呢。”青杏刚从小厨房回来,心里有数。 四个丫鬟各有所长。碧草喜欢厨艺,也就在厨艺方面下功夫。丽姐儿点点头,带着两个丫鬟去了凝晖堂。 “大爷已经两岁了,说话也流利,身子也结实。伯爷喜欢的跟什么似的……”丽姐儿刚刚进门,就听见沐恩伯府的仆妇在与林氏说话。 “丽姐儿快来!”林氏在女儿一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了。十一岁的少女,正是豆蔻年华,有一种脆弱的美丽。一身碧色,透明白皙的肌肤,一双黑玛瑙一般的眼珠,娇弱的像朵栀子花。 “给小姐请安。”那仆妇气度很好。 “不必多礼。”这仆妇姓曲,是徐燕到了伯府之后收服的。每年来晨园送节礼的都是这个曲婆子,可见徐燕对她的器重。曲婆子给丽姐儿行礼,丽姐儿偏过身,只受了半礼。 “你姑姑又怀上了,娘亲已经吩咐人打赏园子里所有当差的了。”徐燕在两年前的初春三月生了沐恩伯的嫡长子,取名苏祯,小名叫果儿,很得苏明和的宠爱。 “姑姑真是好福气。”丽姐儿笑着道。 自从徐燕平安生了儿子,就彻底打破了原本与苏宣成婚前的各种流言蜚语。而苏宣的姨母廖太太的身子也愈发地坏了,给徐燕添堵也是有心无力。 “怀相还好?”林氏笑着问曲婆子。 “好,好着呐!奴婢出京时,夫人已然怀胎三个月了,不吐也不乏,气色特别好。”曲婆子笑着道。 林氏与曲婆子寒暄了几句,曲婆子就退下去了。 “把人参和三七拿出来些,回礼时再备些鹿胎之类的安胎药。”林氏吩咐榴花。 “你姑姑是苦尽甘来了,可你舅舅怎么办啊?”林氏把所有的丫鬟都遣退了,这才敛了笑,秀眉深蹙。 原来不只沐恩伯府今天到了苏州送节礼,林家的节礼也到了,两家本就是并着一起来的。相对于徐燕的美好生活,林琅玕就不是那么好运了。他到不是科考失利,相反是他二十出头就连中了举人和进士,一时风头无限,直接进了翰林院。林琅玕有出身又有功名,模样也好,学问也好,仕途也不差,一时间想与林家做亲的人家排成了队。尽管说林夫人挑剔刻薄的流言一点都没消退,可大部分的人家还是不介意的。婆婆嘛,哪有几个是好脾气,对媳妇像闺女似的。有个前程似锦的丈夫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慢慢笼络就行了。自然林夫人自从接了女儿的信,也着实想了几天,也确实觉得女儿说的没错。只要相个性情好,模样好,门第好,本质好的姑娘做媳妇,等嫁进来在慢慢地教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就行了。世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人,大面上不错,本质上不坏就行。 林氏想通了,马上就给林琅玕定了亲,是礼部右侍郎的小孙女,年方十五,听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刚刚换了更贴才不过两天,女方家的姑娘就病重了,没两天就香消玉殒了。林家知道了消息都愣了,怎么都想不到有这样的晴天霹雳。好容易看上的姑娘病逝了,林夫人心情低落了几天之后就又打起精神相媳妇。还好人人都说是那姑娘没福气,倒没有林琅玕什么闲言碎语,林夫人又把心放到了肚子里,欢欢喜喜地去相看有意于儿子的姑娘。好容易看上一个,是工部尚书的小女儿,那工部尚书还恰好和林老爷是同科,两家关系还好。林夫人又特意打听了姑娘家的身体情况,确定了没有暗疾,就又欢欢喜喜地换了更贴,下了小定。结果没过两天那家姑娘却意外摔了一跤,头撞在假山上,就那么没了。这回不管是意外还是有人暗害,反正林琅玕的婚事是再无人问津了,只说林琅玕是克妻。林夫人在家悲痛欲绝,很是大哭了一场,又为着儿子的婚事,病了一个月。可林夫人再怎么折腾,林琅玕的婚事到底是搁置了,已经二十四的林琅玕现在还是孤家寡人,没人敢与林家做亲家。即便是有,也是那不入流的,林夫人怎么都看不上。 “舅舅是有后福的,早晚都会成家立业的。”丽姐儿嘴上安抚林氏。可心里却想着姑姑都生第二胎了,可舅舅还没成家果然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过几天我们去庙上上香吧。”林氏蹙着眉头道。 “是。”丽姐儿以为林氏去庙中是为了舅舅,却不想林氏不仅仅是为了弟弟,还有她的肚子。 算起来林氏已经将养了四年了,可现在肚子里还没消息,这让林氏很惶恐,她怕再不能生了。虽然她的孩子不少,可她总想再生一个,不论男女。 “哥儿们下学了。”进来回话的是芳草,已经二十出头的她依旧没有出园子的意思。 “快过来!”林氏招呼着几个儿子。 喜哥儿,乐哥儿和欢哥儿现如今都是五六岁的年纪,他们随着曾祖父念书,每天都要练字,做功课。喜哥儿和乐哥儿模样稍稍张开了些,却依旧一模一样,即便是林氏也分不清,经常用两个儿子身上带着的,刻着名字的金镯或是金花生来分辨。而欢哥儿则越长越像个女孩子,与丽姐儿小时候极像,尤其是眉眼,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几位少爷可有受罚?”林氏亲自问跟在儿子们身边的冰儿和雪儿。 “没有,几位少爷都聪明刻苦的很。”冰儿连忙道。 林氏点点头,笑着对儿子们道:“快去洗漱,出来用晚膳。” 五六岁的年纪,几个男孩子都是淘气的,林氏一放行,就像鸟儿飞到了林子里,跑的飞快。 “还不快跟着!”林氏与冰儿和雪儿道。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三年(中) 晚膳依旧丰盛,五颜六sè一大桌,一家人围桌而坐,吃的专心致志。大家都遵照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饭桌上只有杯碗勺箸的声音。 徐老太爷已经七十五岁高龄,头发花白,精神却好,脸sè也红润,牙齿不松动,胃口也不错。自从喜哥儿,乐哥儿和欢哥儿三个到了启méng的年纪,蜀香酒楼的生意也日渐平稳之后,徐老太爷就在家中一心教导三个曾孙,外面的事情悉数不管,就连蜀州的产业也全都甩给了林氏。徐老太爷的举动令徐熹最高兴,老太爷本就该颐养天年,子孙环绕,他终究是年纪大了,总是往外跑,劳心劳力,徐熹不放心。而三个儿子由昔年的状元公亲自尽心教导,他心里不胜欢喜,他本就是祖父教养长大,只想着三个儿子终会成才。 喜哥儿,乐哥儿和欢哥儿几个读书还好,凭着过目不忘的本事,都已经读到四书了。可能是因为老太爷教授的功课在三个包子眼里不算什么,相对于同龄的孩子,三个包子有些精力过剩,最是淘气。他们爬树掏鸟蛋,抓虫子吓小丫鬟,装做掉进井里吓唬冰儿和雪儿,用弹弓砸坏了林氏陪嫁的古董花瓶……总之只要是他们能想到的,那就都干过。因为他们年纪小,长的又好,课业也不错,还会撒jiāo卖萌,又因为一大家子人的过分宠爱,三个包子做错了事情也不过是罚背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说是惩罚也不过是长辈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刻意放水。于是三个包子变本加厉,淘气最厉害的一次是把曾祖父珍藏多年的古书烧了一本,曾祖父知道了之后,心疼地看着书毁后黑黢黢的灰烬差点晕过去。要知道即便是战乱,徐家躲进山里避祸,爱书的徐老太爷和徐熹也不曾遗漏过一本书,却不想太平年景,竟被三个大宝贝毁了最珍贵的一本。这下子,徐熹终究是没有继续做慈父,直接拿着藤条把三个儿子狠抽了一顿,这回徐老太爷也没劝,只有林氏和丽姐儿急得团团转。事后三个包子又病了一场,总算是痊愈之后收敛了一些,知道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林氏也仔细训斥了几个儿子一番,只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她就最先用戒尺打手板。 寂然饭毕,丫鬟们鱼贯而入送了茶水。 “媳fu过两天想带着孩子们去寺庙。”林氏开口道。 徐老太爷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也没说几个曾孙的课业如何。老人家想的明白,反正几个曾孙都聪慧有余,所以落下几天课程也没什么。 丽姐儿早在去年就不去老太爷那里上学了,反正她一个女孩子也不去科考,有时间不如多和林氏学着管家。丽姐儿可没什么过目不忘的本事,原本的好学业也渐渐被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比如管家,比如绘画,比如女红,比如铺子里的盈利。 徐氏金铺的生意一年比一年好,因为首饰质量好,价格又公道,经营得当,在苏州一带打响了名号,每天都日进斗金。丽姐儿每月一看帐簿都是脸上带着笑,觉得石掌柜是个人物。而另一间甜品铺子却没有金铺生意这么好,而且早在两年前就关门大吉了。没办法,丽姐儿想出来的新点子甜品就是卖不过传统点心,土生土长的苏州人更喜欢海棠花糕,松糕,糖粥这样的点心。 晚间的涵珍馆很热闹,丽姐儿不做女红了,自然就放任小丫鬟们吵闹玩笑。 “这些小蹄子,白天小姐好心放她们去园子里玩儿,晚间还闹不够,简直是愈发没了规矩。”楼下的小丫鬟们也不知在笑闹什么,惊了院子里一群群的鸟,呱躁极了。绿萼本来就是分管小丫鬟们的,听着她们没顾忌的玩笑,心里直冒火。 丽姐儿就着夜明珠的光,正看着从祖父那里借来的古书,嘴角微翘。她想着既然绿萼亲自出马,想必院子里的小丫鬟们也不敢再放肆了。绿萼的脾气要是上来,院子里也就丹桂能压服住。可丹桂前段日子诊出了喜脉,现如今已经六个月了,肚子老大,林氏和丽姐儿怕她在涵珍馆里有个闪失,连忙放她回家安胎去了。所以现在涵珍馆里就绿萼xing子最烈,打骂小丫鬟们不手软。 靠在chuáng头的丽姐儿听着绿萼尖利训斥的声音,眼角眉梢都透着笑意,觉得好笑。 “这绿萼,也不怕坏了嗓子,要是丹桂姐姐在这里就好了。”丹桂不在,涵珍馆只有四个大丫鬟管着确实有些忙乱,尤其是前一阵子涵珍馆新进了一批小丫鬟。 “丹桂姐姐现在如何?”丽姐儿不禁问道。 “好着呐,奴婢和碧草昨天才去看过,丹桂姐姐起sè可好了。”青杏笑着道。 丹桂是在冬哥儿五岁上下又怀上的,可给徐福高兴坏了。可徐福经常跟着徐熹去扬州或是巡视河道,而冬哥儿又是个孩子,没人能照顾丹桂,于是林氏就派了两个小丫鬟去照顾丹桂。不仅如此,还赏了不少的安胎药材,上好的棉布和银子。而丽姐儿也经常让身边的几个丫鬟去看丹桂,就怕丹桂那边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好让她这边知道再解决。也不怪林氏焦灼,人人都怀上了,唯有她还没动静。 待楼下彻底安静了,绿萼这才上楼来,虽没气哼哼的,却也脸sè不好看。 “这又是怎么了?你骂也骂了,气也出了,难不成被几个小丫鬟给气着了?”青杏倒了杯茶给绿萼。 “一群眼皮子浅的,石家的为着女儿成亲,在园子里散的喜糖她们现在还喜着呢!”绿萼道。 “一群小丫鬟,慢慢教导就是了,她们月钱也不多,见了糖也自然闹腾。”青杏又有点同情楼下的小丫鬟们了。 “所以啊,我也就是骂两句,可没动手。”绿萼有时候脾气上来了,对着不好好当差的小丫鬟是用过鸡毛掸子打过的。丽姐儿倒没亲眼见过,却亲眼见过小丫鬟们手臂上的瘀痕,看着触目惊心。 “你这火爆xing子。”青杏不得不承认,院子里必须得有一个极严厉的人管着,否则小丫鬟们能翻天。原本丹桂是专门调教小丫鬟们的,可丹桂不在,四个丫鬟里也就绿萼能狠得下心来。也是因为这个,丽姐儿才保持了沉默,只赏了伤药给那个被打的小丫鬟。而她如此做,也算是符合了林氏对她的教导,下人们就是要恩威并施的。且既然绿萼唱了红脸,她这个真主子就莫不如好好展示一番慈心。 “石家的散的喜糖还剩了?”几天前石家的女儿春芽,就是那个被吓着,丧失了记忆,被挪出园子的丫鬟嫁人了。嫁的是金铺里的大伙计白羽,这些年一直跟着石掌柜卖首饰。白羽是石掌柜这个岳父亲自挑中的,常年在眼皮子底下,想来心里也有底。石家两口子对闺女可是千疼万爱的,就凭着当年春芽在园子里口无遮拦,做事不动脑子就能看出来。 春芽出嫁,林氏和丽姐儿都大方的各打赏一百两银子做赏钱。不管怎么说,看在石家两口子兢兢业业的份儿上,赏钱也不能小气了。 “那是自然,石家的可是会做人的,大方着呐。”绿萼俩忙道。 丽姐儿点点头,合了书本,洗漱之后就是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丽姐儿吃过早膳之后就去了凝晖堂,看着三个弟弟背着自己亲手做的书袋,丽姐儿心里暖洋洋的。 “好好读书,别淘气!”丽姐儿挨个mo了mo弟弟们的头,手心里也暖洋洋的。 “知道了!”三个可爱的包子眉眼弯弯,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三个包子是手拉着手出的凝晖堂,身后跟着大群的丫鬟婆子随着他们的步子一步三晃。 “可是要女儿帮着准备去寺庙的马车?”等到几个包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丽姐儿问林氏。 “不用了,娘亲都备好了。你可想着带谁去寺庙?”林氏问道。 “就是碧草和翠篱吧。青杏帮我管着铺子里的帐,走不开;绿萼又管着院子里的小丫鬟们,也走不开。碧草xing子绵软,却会照顾人;翠篱针线好,出门在外,也能帮着做点事。”丽姐儿笑着道。 林氏点点头,很是欣慰。 “早就该给你请个教养嬷嬷的,可你外祖母现在焦头烂额的,娘也不好开口。”因为林琅玕的婚事,林夫人对什么都不上心,而林氏也没好意思提。 “等过两年再请也不迟,反正女儿还小呢。”丽姐儿是不大喜欢教养嬷嬷这个词的,听着就让人觉得约束,从心里觉得教养嬷嬷是折磨人的。 林氏叹了口气算是默认,心里却盘算着从别处找教养嬷嬷。、女儿越来越大,总不能就这么混着。虽说该教的都教了,可总得请个嬷嬷或是女先生才好,说出去也好听。哪家的闺秀还没个人教导,她的闺女又不差什么,总不好这方面比别人矮半截。rs!。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三年(下) 去云岩寺的前一天深夜,乐哥儿照旧和从前一样,偷着吃荤腥以补偿第二天食素。大家心里都有数,只是对着乐哥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第二天早上在车里,乐哥儿依旧恹恹地,好像要去受刑一样。 “你这孩子,都多大了,忍不过一天,怎么又是这幅样子!”林氏嗔怪着乐哥儿。 “四月初八佛生日明明都去了一回了,怎么还去!”一年忍一天对于乐哥儿来说已经是极限了,却不想这一年又要忍一天。乐哥儿一天三百六十五天最不喜的就是佛诞日,还有其他要去寺庙的日子。 “你这孩子,对佛祖自然要恭敬有加,你怎的如此失礼,小心佛祖怪罪!”林氏脸sè很严肃。 乐哥儿精神直打蔫儿,却也知道佛祖是不能得罪的,只好撅着能挂油瓶的嘴,在一旁闷闷不乐。丽姐儿和喜哥儿,欢哥儿看着乐哥儿的样子,都不厚道地偷笑。乐哥儿耳聪目明,自然知道,只匆匆瞪了三人一眼,却不想三人笑的愈发恣意,差点把乐哥儿给惹恼了。最后还是林氏拈着松子糖塞进乐哥儿的嘴里,算是安慰,双手温柔地搂着乐哥儿,轻轻抚着儿子浓密的头发。 待到了云岩寺,一行人下了马车,由知客僧作向导,刚刚进了大殿要烧香参拜,却不想遇见了熟人。这熟人丽姐儿也熟悉,正是杜家的杜老太太。 三年前杜老太太在寺庙中心疾发作,恰好遇到了林氏一行,由此徐老太爷把珍藏的九死还hun草拿出来,救了杜老太太一命。徐家如此,也不贪图杜家什么,要的不过是杜老太太的儿子杜琼,江南有名的大画家做丽姐儿的先生;而杜家也闻言知雅意,杜琼欣然做了丽姐儿的先生。而这三年来,丽姐儿也同样风雨无阻地每隔五天去杜家习画,颇有进益。 按道理说,两家关系应该不错,杜老太太和林氏也该相处融洽,可这时林氏的脸sè却不大好看,而杜老太太也脸sè颇为尴尬。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丽姐儿每次去杜家,杜家四姑娘总是莫名其妙的yin阳怪气,冷嘲暗讽。杜四姑娘这种态度让丽姐儿很奇怪,而杜老太太也因为面子上过不去训斥过,禁足过最宠爱的孙女,可到底是不管用,反而让杜四姑娘愈发地变本加厉。为此丽姐儿很是苦恼,派了丫鬟四处打探一年,才明白过来杜四姑娘对她的敌意。 原来是当年十二岁的杜四姑娘,正是妙龄少女,春心萌动,因缘际会,恋慕上了她大伯父杜琼的得意门生,丽姐儿的师兄沈周。也难怪,沈周正是温文尔雅的少年,才学又好,因为经常与恩师一起,难免不会偶然碰上杜家的千金,杜四姑娘芳心暗许也正常。可丽姐儿懵懵懂懂的,哪里知道这许多,只因着与先生习画,师兄师妹接触多了起来,无非就亲近了些。可在杜四姑娘眼里,心上人和丽姐儿格外亲近,不是普通的关系亲厚。沈周自然是好的,他是温润如玉的君子,怎么可能攀附权贵,与官宦之女交好。不好的一定是丽姐儿,仗着手中有神药,救了祖母就在杜家作威作福,现如今还不要脸的抢别人的心上人。于是杜四姑娘妒火中烧,看着沈周对丽姐儿笑,与丽姐儿说话,心里就恨不得把丽姐儿戳伤几个窟窿。于是丽姐儿在杜四姑娘眼中俨然就是一个假想情敌,眼中钉,肉中刺,狐狸精。 自从丽姐儿想通了整件事情,除了尴尬地笑笑之外,就是想着该如何解决此事。可思来想去都没什么好办法,且觉得此事不是自己能解决的,就只好告诉给了林氏。 林氏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杀到杜家,要求杜琼单独给丽姐儿授课。她宝贝了这么多年的闺女,哪个给她受气过,现如今居然被那不知廉耻的杜四姑娘这般欺负,她如何能忍。那年丽姐儿已经九岁了,杜琼隔着屏风听着林氏生硬的要求,想着男女七岁不同席,单独给丽姐儿授课也没什么。到底是杜老太太的救命恩人,且他没有把丽姐儿与众弟子隔开,确实是他的疏忽。一生寄情山水的杜琼倒是没往别处想,可最后才发现林氏这个fu道人家怎么就如此不避嫌呢?而林氏转身去了杜老太太那里说出来的话,却是让杜家的众女眷都面上挂不住了。 “我女儿年纪小,懵懂无知,想来是无意中得罪了贵府的姑娘也未可知。可我想着贵府的姑娘都是知书达理,娴静温婉的,定然不会与我闺女计较。要不然贵府四姑娘怎么总是派丫鬟在书房外候着呢,如此就是两个小女儿家交情深厚啊。”林氏的话让在场的人都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尤其是杜家二太太,坐立难安,抬不起头来。 林氏的言外之意无非是如此知书达理,娴静温婉的杜家姑娘居然派丫鬟在外院书房窥探;可见杜家姑娘虚有其名,不过是不守规矩,没有男女大防,尽天地寻着机会想si相授受的小贱人。林氏算是客气了,没有点出杜四姑娘,可杜二太太心里明镜一般,知道女儿这是抓到把柄了。 为了维护杜家的颜面,为了维护杜家其他姑娘们的闺誉,杜大太太和杜二太太少不得与林氏chun枪舌剑一番。不管有理没理,都打上门来了,一味地服软只会让人觉得好欺负,死不认账,难不成林氏还能拿成证据来不成?可林氏在闺女的问题上,绝对不是好惹的,态度之强势,语气之强硬,据理力争,只两个回合,杜家众女眷都拜下阵来。反正林氏占着理,而杜四姑娘的言行又实在不堪,禁不得推敲,被林氏抓住了把柄,现如今杜家就是砧板上的鱼,就看林氏愿不愿意发慈悲。 林氏到杜家发难也许一开始是怒火上涌,有些冲动;可一路上她早就镇定下来,仔细想了她该如何说如何做。闺女还是想继续在杜家习画的,且杜琼是名士,画风又着实好;还有九死还hun草,那么名贵的药材也送了杜家,就这样和杜家关系一刀两断着实不划算。再说真要是不让丽姐儿到杜家学画,两家融洽的关系就会有裂缝,说不得以后都老死不相往来。虽说徐家不图杜家什么,可到底是不想交恶杜家。林氏打定了主意,语气就软了下来,无非说些见不得女儿吃苦的话就告辞了。 而杜老太太则羞愧的无地自容,连徐家送来的药材制成的速效救心丸都吃不下,直接病倒在chuáng。杜大太太和杜二太太shi疾,而杜大*奶则派了身边得力的丫鬟去查证林氏说的话。毫无以外地,查证过后,证明林氏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于是杜二太太彻底丢了颜面,也彻底恨上了林氏。 自从杜琼给丽姐儿单独授课之后,丽姐儿就很少再见到众多师兄;即便见到,也只是淡淡地笑,算作是打招呼。丽姐儿意识到,她已然长大了,在这个时代要避嫌。师兄们少见到,杜家的众女眷也能少见就少见,都ting尴尬的,何必找不自在。 林氏见了杜家老太太也在寺庙上香,到底是敛了难看的脸sè,先上前微笑打招呼。丽姐儿紧随其后,笑着与杜老太太说话。 杜老太太看着像花骨朵一样的丽姐儿,再看看看身后冷着一张脸的四丫头,心里直冒酸水。不得不说,丽姐儿的品貌百里挑一,就凭着这股子宽厚,她的孙女和人家没法子比。 “我们要在寺中用素斋,可是要一起?”林氏笑着邀请。 “还是算了,我们要先回去了。你也知道,我人老了,身子不好,劳累不得。”杜老太太笑着回答。 于是杜老太太带着儿媳孙女呼呼啦啦一群人走了,空空的大殿最后还是只剩下林氏带着孩子们。 林氏和几个孩子虔城地烧香拜佛,接着就去了精舍吃素斋。云岩寺的素斋味道很好,除了乐哥儿挑挑拣拣之外,其他人都吃个新鲜爽快。 好容易出了趟城,林氏带着几个孩子在虎丘逛了逛,然后还带着孩子们去了趟丽姐儿名下的金铺和位于山塘街的蜀香酒楼,拿了不少的冻糕,最后才返回晨园。 徐熹是半夜回的晨园,林氏被吵醒,起来服shi徐熹更衣洗漱。 “你接着睡就是,何必起来。”徐熹对着睡眼惺忪的林氏道。 林氏笑笑说起了在寺庙见到杜家女眷的事情:“好像我能吃了她们似的,走的可快呢。” 徐熹笑笑道:“那天该我去才是,夫人可是莽撞了。” 徐熹是过后才知道林氏怒气冲冲地去杜家理论。他虽然也不喜杜家四姑娘欺负闺女,可到底两家关系还不错,夫人这一去,两家的关系注定有隔阂。可林氏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已经是没有余地了,徐熹为了林氏的颜面,也就默认了。再说,徐熹想着杜家四姑娘欺负闺女一年,杜家的长辈也没把四姑娘怎么样,那林氏去找公道,他又怎么能去拆自家人台呢?更何况杜家也不过是乡绅,说好听点是耕读世家,徐家是官身,哪里怕他们,也就再不过问杜家的事。只想着闺女要是心里不舒坦,就换一位先生,横竖江南地段才子不少,找个善画的名士其实也不难。rs!。 第二百八十八章 差错 “圣驾要去金陵?”林氏不可置信地问道。请使用访问本站。 昨天徐熹深夜而归,疲累不堪,到了早上,才将新鲜出炉的邸报告之妻子。 “有什么好惊讶的,金陵是故都,先帝的陵寝在金陵,且下西洋所需的船队在金陵的宝船厂打造,圣驾南巡也在意料之中。”徐熹道。 金陵是大魏朝的留都,与京都一般配有六部和宗人府,不过在那些清水衙门当职的自然比不过京都的官宦,人称“鬼都不理”。相比留都的六部官员,在金陵最有权势的要数定王徐苞。一直以来,金陵都由大魏的开国皇帝徐辉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定王世代镇守,爵位世袭罔替。现如今的定王论辈分是皇上的叔叔,在七王之乱中旗帜鲜明地拥立皇帝,因此恩宠隆重。 “圣驾到了金陵,你可要去面圣?”林氏问道。 “那要看圣上的意思了。”徐熹想着反正圣驾去金陵也是两个月后的事,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你是圣上亲封的巡盐御史,面圣虽是随圣上的意思,可亲迎是一定要去的。”林氏想着苏州或是扬州离金陵都不远,去皇上跟前lu脸总不是错。 皇恩浩dàng,万一徐熹一时清高,顾着面子,不想被人闲言碎语什么谄媚,巴结,那岂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要知道皇上对徐家不薄,就说皇上让徐熹连任巡盐御史这个位置,就是将徐熹当作心腹了。圣恩如此隆宠,万一怠慢了皇家,可让人寒心。倒是万事以礼相待,总是不错。 “为夫可不是那不识好歹的。再说圣上驾临,即便为夫不想去,也架不住下面的人,身边的人想去。”徐熹这话说的明白,圣驾南巡,谁不想亲眼得见龙颜啊。 徐熹也明白林氏的意思,可他到底不是多年前意气风发的书生了;多年前的战乱,艰苦的岁月和冗杂光怪陆离的官场早就将徐熹捶打的圆滑起来。徐熹在乱世中杀过人,在官场中挖过坑给别人跳,彼时才华横溢的青年,已然在慢慢向老jiān巨滑靠拢了。 “说这些都为时过早,倒是闵家的喜事,你可备了礼了?”徐熹问道。 “那是自然。闵家可是为数不多的明白人,我自然要与其交好。礼单早就备下了,你可要看看?”林氏一边帮着徐熹洗漱更衣,一边道。 “不用看了,你办事向来周到。”徐熹笑着道。 闵家二小姐下个月要出嫁了,徐熹与闵大人交好,这礼自然不能备薄了。且几年下来,林氏也与闵夫人相处,颇有些意趣相当。而自然而然地,丽姐儿也与闵二小姐接触渐多,成了手帕交。 “黎家自不比闵家,你们说闵姐姐出嫁,我送什么好?”丽姐儿用过早膳开始发愁。 而丽姐儿身边的四个大丫鬟早就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反正小姐如此也不是一天两天,已经一个多月了。 丽姐儿看着四个丫鬟沉默着该做什么做什么,心下一叹,开口道:“毕竟是添妆,总不能画幅画或是绣个帕子,依我说还是送首饰。” “这主意好!”绿萼兴高采烈地道。主子总算是打定了主意,这一个多月的啰嗦实在是折磨人。 “金铺里的首饰肯定是不行的,我打算亲自画一幅图样,再让吴师傅打出来。”丽姐儿笑着对绿萼道。 “姐姐要吴大叔打什么?”婉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瞪着双大眼睛看着丽姐儿。 “你什么时候来的?”丽姐儿和婉玉这几年相处的愈发好,笑着问道。 “刚刚进的园子。”婉玉经常进园子,有时候打招呼,有时候不打招呼,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你姐姐怎么样?”丽姐儿问的是婉玉的姐姐姝玉。 姝玉前两年嫁到苏州城内一家卖文房四宝的商户。那商户家的独子长的一表人才,算盘打的好,把买卖做的很兴隆。姝玉的夫家生活富裕,自然小日子过的也红火。只是姝玉嫁过去哪里都好,偏偏肚子不争气,两年都没有好消息。为了这,她婆婆成天琢磨着给儿子纳妾,就怕自家的独苗最后无嗣。可就在这节骨眼上,姝玉意外地怀上了;这下子,她婆婆不再上窜下跳,只天天把姝玉当佛一样供起来,再不敢提要给儿子纳妾的事。前两天从戴家传来的消息,而原本在园子里陪丽姐儿的婉玉自然匆匆回了家,去姐姐那里恭贺,顺带瞧瞧姐姐如何。 “好着呐,食量愈发地大了,也不吐了,肚子也鼓起来了。现下里只盼着一举得男,要不然亲家长辈又要撺掇着姐夫纳妾了。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瞧瞧,不过守着个纸墨店,还真以为富甲一方,为所yu为了。要真是照着亲家这么折腾下去,早晚那个纸墨铺子也得被折腾进去。”婉玉与丽姐儿说话向来不忌讳什么,发了几句牢sāo。 “日子都是过出来的,只要姝玉姐姐生了儿子就好了。”丽姐儿笑着安抚婉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家务事外人总不好说什么。 “为了这,娘还特意带着我去寺庙里上了香,只求佛祖保佑姐姐生个儿子。”婉玉的脸颊还如从前一般胖胖的,现在虔诚的双手合十,反而很滑稽。 丽姐儿笑笑,不置可否,只觉得寺庙的佛祖才是天下最忙的。 眼看着就要到五月,离闵二小姐出嫁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女子一出阁就不像从前那般自由了,趁着这段日子,丽姐儿有了空闲就去闵家与闵二小姐作伴。这天丽姐儿闲来无事,又做了轿子去了闵家,一进闵二小姐的闺房就看见那件已然制好火红的嫁衣,很是醒目。 “上次来这嫁衣还没绣好,如今却是华美端庄,姐姐的针线果然好。”丽姐儿笑着道。 “快来喝茶。”闵二小姐招呼道。 “还是姐姐这里的茶好。”闵二小姐自制一种果茶,是用梅子并着春茶炮制的,味道口感都很特别。 “喜欢就带回去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闵二小姐笑的淡然,情绪平静,丝毫不像快要出嫁的新娘,一丝羞涩,喜悦或是紧张都没有。 丽姐儿想着闵二小姐要嫁到她姨母家,想来和未婚夫表哥也是青梅竹马,关系亲密的,情绪平静也正常。于是没再多想,只是没话找话与闵二小姐寒暄,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却有丫鬟进来说黎四姑娘来了。 丽姐儿笑着道:“今儿可赶巧了,原不只我,黎家姐姐也来凑热闹。” 黎四姑娘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满头细密的汗珠趁着有些散开的发髻,看着着实有些滑稽。丽姐儿刚要笑话黎四姑娘又发觉她神情不对,看着衣架上火红的嫁衣,神sè变幻。 “这嫁衣一看就是费了心思的,纹样端庄,sè彩丰富,妹妹刚来的时候也看愣住了。”丽姐儿对着一直盯着嫁衣,沉默不语的黎四姑娘道。 半晌黎四姑娘也不应丽姐儿一句,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丽姐儿微蹙了蹙眉头,心里难免有些不自在。可转念一想黎四姑娘和闵二小姐年纪差不多,眼看着闵二小姐就要嫁出去了,而黎四姑娘婚事未定,想来是多少有些不快吧。自认为想明白的丽姐儿把那点不自在压在心底,乖巧地在一旁喝茶。 “万事万物皆有定数,一切随缘即可。”闵二小姐突如其来的禅语让丽姐儿莫名其妙,mo不着头脑,倒是黎四姑娘的目光从大红的嫁衣处挪开,神sè平静地坐了下来。 “尝尝看,徐妹妹说味道不错。”闵二小姐亲自给黎四姑娘斟茶。 黎四姑娘喝了一口,蹙着眉头道:“怎这般苦?” 丽姐儿疑huo地看着杯子里的果茶,暗自疑huo。她都喝了好几杯了,怎的都没尝出苦来。 “那就些蜂mi吧。”闵二小姐开了口,身边的丫鬟就手脚麻利地从mi罐子里舀了一勺蜂mi给黎四姑娘。 接着就是冷场,任丽姐儿找什么话题,闵二小姐都是一派平淡神sè,而黎四姑娘则是一幅深思的样子,让丽姐儿浑身不自在。 “妹妹看着时辰也不早了,就先告辞了。”丽姐儿想着与其在这里与这两人大眼瞪小眼,莫不如回家刺绣。 “那姐姐就不送了。”闵二小姐要贴身丫鬟送丽姐儿出门。 丽姐儿随着闵二小姐的丫鬟一边往外走,一边回想刚刚的情景,只觉得与以往大有不同,明显那两人知道点她不知道的事情。算了,人家既不想她知道,她也就别刨根问底了,横竖闵二小姐一出嫁,说不得她就再也见不着了,计较这些着实无聊。 “小姐,您压裙的玉佩不见了。”绿萼突然大声叫道。 丽姐儿低头一看,可不是嘛,那对双鱼玉佩是早上青杏亲自帮她戴的,本是一对,现在只剩了一枚。 “那可是夫人的陪嫁,丢了可不好。”绿萼高声道。 “想来是遗落在闵姐姐那里,劳烦姐姐带着我的丫鬟去闵姐姐那里看看。”丽姐儿蹙着眉头对着领路的丫鬟道。 那丫鬟不敢怠慢,却还是先引着丽姐儿出了闵家在轿子上等,这才带着绿萼折回去找寻。 丽姐儿倒是不急,她记得清楚,进了闵家之后她的腰带上明明一对玉佩都在的。既然玉佩丢在闵家,怎么也不会找不到。 两柱香不到,丽姐儿闭目养神正舒服着,却被绿萼叫醒了。丽姐儿掀开轿帘看着一脸兴奋的绿萼,单手抚额,这丫头一定又听到什么si密的八卦了。 “找到了?”丽姐儿问。 “自然,就在闵二小姐的屋里,想来是结打的不扎实,这玉佩又重,就滑了出去。”绿萼笑着道。 “还有呢?”丽姐儿斜着眼睛看绿萼,潜在的意思不言而喻。 绿萼弯腰靠着丽姐儿的耳边,双手捂的死紧,说出来的话让丽姐儿吓了一跳:“当初与闵二小姐相好的不是黎三公子,而是黎四公子。” ^^^^^^^^^ 又到年底了,小草亲身体验着时间的分速流逝,觉得自身又荒废了一年,心里很不是滋味。年岁越来越大,可成绩却依旧徘徊,这令人恐慌。小草又mi茫了;不过,又看开了。人这一生,就那么回事,总是斤斤计较,恐怕小草也活不长了。人嘛,总是要抱着希望。明天起,认真更新!rs!。 第二百八十九章 风波 端午过后,空气中还残留着艾叶和菖蒲的气味没有消散,就到了闵家二小姐的佳期。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这天是添妆的日子,丽姐儿带着由自己设计,吴师傅精心打造的一对金镶珠石点翠钗去闵家。这回她没带着绿萼,就怕这丫头又去探听,惹人不快。闵二小姐可是个聪明人,绿萼的一举一动恐怕都在她眼里,人家不说什么是对自己的情份,而自己又何必带着绿萼去戳人家的伤口。 丽姐儿到了闵家的时候,已经宾客尽欢,气氛达到了。 “本以为是早了,却不想是迟了。”丽姐儿笑着对闵二小姐道,顺手将精巧的首饰匣子递了过去。 “姐姐瞧瞧可还入得眼?”丽姐儿笑着道。 “哪里用看,妹妹家的金铺童叟无欺,有口皆碑,想来是极精巧的。”话虽这么说,闵二小姐依旧是打开了匣子,眼睛一亮。 那对金钗用料名贵,做工精细,且寓意还好,是石榴状,多子多孙的寓意。尤其是金钗上的一对红sè珠石,明亮润泽,一看就是珍品。 “这太过贵重了。”闵二小姐不敢收。 “不值什么,这对钗是妹妹对姐姐的一片情意,且收下吧。姐姐要是不收,那就是把妹妹当外人了。”丽姐儿握住闵二小姐拿着首饰匣子的双手,眼神真挚。 闵二小姐见推辞不过,也就收下了。 丽姐儿心里松了口气,却心里埋怨绿萼闯祸,她还得收拾烂摊子。那对红sè珠石是丽姐儿特意托石掌柜在外面寻的,花了一百两银子不止,再加上点翠的工艺,金子等原料,加加减减的怎么也有二百两银子了。送这么贵重的添箱礼,无非是向闵二小姐表达歉意,丫鬟不懂事,只好做主子的来表诚意了。看着闵二小姐的样子,恐怕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那就好。虽说闵二小姐是个宽厚的,可毕竟是以前的旧事,且不是什么好事,被人知道了,难免心存芥蒂。如今用金银之物回馈,丽姐儿心里多少是有点不自在的,可除了送贵重的首饰外,她着实是想不出别的主意了。 “徐家妹妹可真是大手笔,可见妹妹与闵姐姐亲厚。”说话的是苏州城中一富商的千金,似笑非笑地道。 “我自来到苏州,第一个识得的便是闵姐姐,自然亲厚。”丽姐儿一边笑着道,一边心道:找茬的人无处不在,只不知这位是羡慕嫉妒恨还是另有原因。 这位富家千金丽姐儿并不认识,无非是觉得有些脸熟而已。士农工商,商排最后,在场的官宦人家多,商户人家少。且今天是喜庆场合,不看僧面看佛面,冲着闵家的面子,也是大多数人站在丽姐儿这边,自然无人上前搭话茬。 那位富户千金看着众人都眼观鼻,鼻观心,撇了撇嘴,蹙了蹙眉就站到一旁生闷气去了。 “你别理她,无非是瞧着妹妹家的酒楼和金铺生意好,挤兑了他们家的生意,心气不顺,才有刚刚那么句酸话。”闵二小姐低声笑着道。 丽姐儿点点头,心想回去得探听探听。 “妹妹出手确实大方,记的我三姐姐的添箱礼可是金灿灿的一盒,晃的人眼睛都花了。”一直在一旁喝茶,沉默不语的黎四姑娘放下茶盏道。 丽姐儿听着冷不丁冒出来的话,心下微沉。她怎么忘了,绿萼得罪的可不只是闵二小姐一人,还有眼前这位xing情严苛的黎四姑娘。 “难得徐家妹妹有心,我这做姐姐的自然欢喜。身为女子,我也不能免俗,这精巧贵重的首饰自然心爱。”闵二小姐轻飘飘地几句话就替丽姐儿解了围。 黎四姑娘话里话外明白见解地鄙视了一番丽姐儿浑身上下的铜臭气,这让丽姐儿有些窝火,幸好闵家二小姐会做人。丽姐儿顶顶瞧不上黎四姑娘这做派,家里都穷的维持不了表面上的矜贵了,却偏偏一幅清高的样子,好像别人家宽裕些就是贪赃枉法得来的似的。瞧她的样子,一脸的刻薄,说话也带刺,小家子气上不得高台盘,哪里像个官家小姐的样子。说到底闵二小姐当初与黎四少爷的好姻缘还不是因为她的小心眼给斩断了,否则闵二小姐哪里会如今天这般委屈求全地嫁到姨母家去。不过一想到毕竟是绿萼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窥探别人家的si事,到底是丽姐儿理亏,也就红着脸笑了笑,没再计较。 “姐姐家的荷花想必已经结骨朵了,我想去瞧瞧。”不计较归不计较,可丽姐儿不是耐烦与黎四姑娘坐在一处的,直接找借口要离开。 “让我的丫鬟陪你去。”闵二小姐笑着把上次带着丽姐儿一行出府的丫鬟叫来,仔细吩咐了一番。 丽姐儿笑着带着青杏和那丫鬟去了荷花池畔。五月的天空,艳阳高照,万里晴好,连带着荷花池也掩映在光芒下,闪闪发光。 丽姐儿选了回廊中一个隐蔽的位置,风吹不着,太阳晒不着,观荷的角度也好,很是闲适。 “小姐吃些点心吧。”青杏出门前,特意在荷包中装了不少梅花饼。 “这梅花饼中的梅花还是去年小姐带着奴婢们亲自采摘的。”涵珍馆中有不少的绿萼梅树,反正花开总要谢,丽姐儿秉着不浪费的精神,与丫鬟们折了不少插瓶或是做点心,做香丸。 梅花饼做的很小巧,一口一个正合适。丽姐儿喊着饼,只觉得梅香四溢,浑身都凉爽起来。 “碧草的手艺又精进了。”碧草这几年潜心研究饮食,在糕点方面更是更胜一筹。 “我有些口渴,你去找点水来。”吃了甜食,不自觉地口渴,丽姐儿吩咐青杏。 “这位姐姐对府中不熟悉,还是奴婢去吧。”闵二小姐的贴身丫鬟道。 “那就你去吧。”丽姐儿很爽快地答应了。 待那丫鬟一走,青杏又看了看四周,这才道:“那位富商家的小姐也就不说什么了,毕竟是商户家的姑娘,想来也说不出什么好话。可黎四姑娘与小姐都熟识这几年了,还有往日的情谊在,怎么还话里话外都带刺。”青杏的口气明显不满。 “小心隔墙有耳,这里可是别人家,不是自己家。我真是待你们太好,让你们把规矩都忘了。”丽姐儿想到黎四姑娘说话带刺多半是因为绿萼不守规矩,心里烦躁。如若不是自己理亏,黎四姑娘也不会那么不给她面子。 丽姐儿只顾着烦躁,青杏一脸的自责,两人都没有留意到原本在流云阁给闵二小姐添箱的小姐们正三五成群地往荷花池边来。 “那徐小姐我瞧着还是知礼的模样,且她父亲官威十足,姐姐如此岂不是得罪了她?”说话的声音温温软软的,却把丽姐儿惊到了。 丽姐儿和青杏现在才意识到有人往这边来,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探了探头,眼看着她们就要走过来,而丽姐儿也打定主意不现身。且不说她已经错过了现身的机会,只说有人背后议论她,总得听听才是。丽姐儿拉住青杏往里靠了靠,就手指碰了碰chun,意思是别出声。 “一个贪官污吏的家的丫头,我害怕得罪她!”说话的人定然是今天找茬的人。 “姐姐慎言,没凭没据的,小心惹祸上身。”有人道。 “你们怕,我却是不怕!好好的做官,干嘛开了酒楼又开金铺?官不与民争利,圣人早就说过的。还有几年前徐大人抄家,可是威风八面,焉知他是一心为国,不是为了谋si利?都去抄家了,我就不信徐家干净,没贪一丝一毫。”这小丫头还真是不怕得罪人,冷哼一声,很是正义愤慨的样子。 她这番话自然无人应和,在场的其他小姐们都沉默不语,一时冷场。 “小心隔墙有耳,你还是收敛些好。”这yin阳怪气的声音是黎四姑娘。 “今天众姐妹们都在,我说的话自然是出了我的口,入了你们的耳,你们不说,天知地知,哪里会被他人听到。” 丽姐儿心想:好嘛,她这番话是把在场的人都牵连进去了。只要自己听到点风吹草动,就定然是在场的小姐们乱嚼舌根。可丽姐儿也确实没想到,居然有人在背后是这样议论徐家的。众口铄金,积骨销毁,蜚短流长,闲言碎语最是伤人,且还是内伤,有口说不出。 幸好丽姐儿没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瞬间抓住了要出去理论的青杏,否则麻烦真就大了。 “姐姐还是离杜四姑娘远些好,那位杜四姑娘可不是什么安分人。”这个声音丽姐儿没听过,即便听过也不识此人。 不过丽姐儿暗想,这事儿还和杜四姑娘有关系? “我就说嘛,姐姐哪里是知道什么官不与民争利的说法,敢情是被人当了枪使。”有人道。 “那位杜四姑娘趾高气扬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品大员家的小姐,其实没什么可炫耀的,无非是见不得别人好的。”有人附和道。 “我说了,你还是收敛些。我们虽不是什么卑鄙小人,可却是懂得人情世故的。只要长辈们问起来,我们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黎四姑娘的声音很冷淡,意思很明确,别想拉了所有人下水为你遮风挡雨。 “黎姐姐可是怕了?”找茬的人开始用ji将法了。 “自然是怕了,为什么不怕?人家是皇上钦点的巡盐御史,圣眷正隆,你又算个什么东西?真以为说两句酸话,挑拨挑拨关系,ji将ji将没脑子的就能把徐家怎么样?你也太自以为是了,不过一个商户女!”黎四姑娘说话着实刻薄,可意思明确,在场的人都心里有数。 “你……”被黎四姑娘一番抢白,只蹦出个“你”字。 “你什么你?”黎四姑娘ting直了腰板,斜睨着道。 那找茬的再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气的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rs!。 第二百九十章 南巡 五月的春风暖意融融,而丽姐儿却觉得冷风嗖嗖,自背后一股寒气,游走在四肢百骸。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想必姐妹们走累了,还是回我那小院里喝杯茶吧。”闵二小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sè冷淡,明显是不高兴了。 想来闵二小姐是听到某人的一番说辞,面上不好看也自然。本来就是闵二小姐添箱的喜日子,却偏偏有人在闵家大放厥词,没凭没据地抹黑别人家。偏偏抹黑的人家,还与闵家亲厚,这番言辞要是传出去,闵家又成了什么了? 原本有些冷场的局面总算因闵二小姐的到来有些松动,只这松快还不到片刻,就听闵二小姐道:“这一年大二年小的,姐妹们也不再是懵懂孩童了。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祸从口出的道理想必姐妹们也都知晓。《女诫》《闺训》想来姐妹们都朗朗上口,要知道口舌可是大忌,姐妹们还望共勉励。” 众人呼吸一窒,都互相对视,却都沉默。 待众人随着丫鬟们去了流云阁,黎四姑娘却悄悄将闵二小姐留了下来。 丽姐儿内心不由大喊,难不成今天是偷听别人说话的日子?她坐在回廊中已经有了段时间,屁股都坐疼了,耐心ji将告罄。 “那件事总是我的错……”黎四姑娘刚开了个头,就被闵二小姐打断了。 “那件事是什么事?我早就不记得了。”闵二小姐说完就甩袖而去,再不回头。只剩下黎四姑娘一脸的悔恨,足足呆站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离开。 好容易两尊大佛都走了,而青杏也谨慎地四周观望了一下,确定没人才拉着丽姐儿出了回廊。 “那件事是什么事?”青杏蹙着眉头问丽姐儿。 “我又哪里知道她们打什么眉眼官司!”丽姐儿睁着眼睛说瞎话。她其实心里明镜一般知道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直以来闵黎两家因着男人们在官场上亲厚,因此女眷们也走的近。每每黎家或是闵家举办什么诗会,茶会,两家人也都互有往来。于是黎四少爷与闵二小姐就好像戏文中的才子佳人一般,偶然相遇,惊鸿一瞥,一见钟情了。少年少女之间纯洁的爱情在两人心中淡淡地流淌,好比春日阳光。渐渐地随着两人暗生情愫,也有了书信往来,却因为行事不密,被某些人察觉,并想着加以利用,比如闵大人的小妾,还有闵二小姐的庶妹。当然还有人发现了此事,却并不想利用谁,唯一的想法就只是愤怒,比如黎四姑娘。 闵夫人到底是一位厉害的当家主母,慢慢地她察觉到了女儿的不同,进而抓住了与黎四少爷有牵连的两个婆子,知道真相后,即刻打死了两个婆子。 而黎家那边也因为黎四姑娘的愤慨,故意将偶然得的一封闵二小姐的信件送到了黎三少爷的手里,黎三少爷看了大喜,当即要黎夫人去闵家提亲。黎夫人开始是不中意闵二小姐嫁进来的,这么不守规矩的姑娘谁家愿意要。可她又一想,她这个小儿子读书不成,且家中境况愈下,能有个嫁妆丰厚的儿媳总归是好的。且闵大人是黎大人的上峰,只要两家联姻,黎大人的官职绝对可以再升一升。于是黎夫人权衡利弊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带着媒人上门提亲了。这下子黎四姑娘才知道闯了大祸,而闵夫人也措手不及。 闵夫人知道女儿和黎四少爷的事情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的,又因为女儿一片痴心,这才想着黎四少爷模样好,读书也好,去年还考取了秀才,家境差些也还可以容忍,嫁了女儿过去也勉强说的过去。可黎夫人这么一掺合,闵夫人脸sèyin沉。明明是女儿相中的是黎四少爷,怎的这会儿又变成了黎三少爷,说不得就是因为黎三少爷是黎夫人的儿子,而黎四少爷是黎夫人的侄儿。黎三少爷虽不是纨绔,却也是个不成器的,闵夫人怎么都不想女儿嫁这样的男人。黎夫人如此分明就是要李代桃僵,让女儿带着大笔的陪嫁去填补黎家人,好便宜了她亲儿子。谁不知道黎大人带着三个侄儿在身边读书,可黎夫人却内外亲疏分的明白。可这时闵夫人又不能说女儿的书信是写给黎四少爷的,毕竟闵二小姐给哪个外男写信,都是不合规矩的。这时的闵夫人也不知道闵二小姐只给心上人写过两封信,而黎夫人手中的这封,恰好是闵二小姐的庶妹捉刀代笔的。且黎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不同意这门亲事,就要把事情闹大,闵夫人觉得黎夫人心思狡诈,说什么都不同意婚事。可是闵大人却不顾闵夫人反对,答应了。这时代,名声最重要,若不是自家女儿行为不端,又怎会被人抓住把柄? 这时候的黎四姑娘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赶紧把知道的都告诉了黎夫人。黎夫人一下子炸了毛,明白了前因后果,既恨侄子是个白眼狼,又恨闵夫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黎夫人当机立断要去搜黎四少爷的屋子,要把闵二小姐的书信也找到,把柄越多越好。却不想刚刚事发之时,黎四少爷就将闵二小姐的书信,帕子等物统统付之一炬,且一问三不知。黎夫人不肯罢休,怒惩了黎四少爷身边伺候的,可黎四少爷依旧不松口,只说不知道。 黎夫人这边拿侄儿没办法,那边闵夫人却要把庶女替嫁过来。黎夫人自然不愿意,凭什么她的儿子要娶庶女,她儿子可是嫡子。于是黎夫人打定了主意要闵二小姐嫁给黎三少爷,反正两家定亲的事,满苏州城的人都知道了。闵夫人冷冷一笑,果然在六礼的过程中百般挑剔黎家,而黎大人也清楚了前因后果之后,直骂黎夫人是蠢fu。闵家哪里是好惹的,黎家本就家底薄,能有今天可谓是黎大人在官场上小心翼翼,左右逢源。现如今为了儿女之事得罪了上峰,岂不是自毁前程吗?本来就是yin差阳错,闵家不愿意嫁女儿,黎家又死缠烂打,这哪里是结亲家,根本就是结仇家。还有闵家答应退一步,把庶女嫁过来给小儿子,这又有什么不好。量媒量媒,黎大人对小儿子什么德行心知肚明,能与闵家结亲,庶女又如何? 黎大人心里明白,莫不如就让侄儿与闵二小姐成亲,这符合了两家共同的大利益,好歹侄儿也姓黎。可黎夫人不同意,只想着她忙碌一圈居然是给他人作嫁衣,她就说不出的羞恼,说什么都不肯让侄儿结这门亲,宁可退亲。反正退亲这样的事儿对男方影响不大,倒霉的都是女方。 本是想给闵家挖个坑,却不想闵夫人早就找好了退路。这边一退亲,(闵夫人要回了那张当初作为“把柄”的书信,权作闵大人不会在公事上为难黎大人的条件)闵二小姐就与姨母家的表哥定亲了。听闻未婚夫相貌堂堂,还有功名在身。黎家的坑闵夫人不跳,反而填上了土,闹到最后,还是黎家吃亏。 接着就是过年的时候,丽姐儿察觉到邢六姑娘的异样,接着就牵连出邢家的小妾庶女和闵家的小妾庶女。敢情在后宅,小妾庶女都是联盟,只要沾亲带故就折腾。事后闵夫人仔细问了女儿,这才发现黎夫人手里的所谓“把柄”不过是庶女心计。于是当夜闵家死了一个妾,送了一个庶女去寺庙,闵夫人又因此与闵大人大吵一架。 事态就在一对金童yu女分道扬镳之后彻底平息了,唯有闵二小姐的淡然待嫁和黎四少爷远走他乡去求学的消息。 “怪了,说是要给我找水,怎么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丽姐儿道。说去找水的丫鬟不见了踪影,连着看了两场戏却依旧等不来丫鬟的一杯水。 “小姐,那丫鬟来了。”青杏看着远处一个拿着托盘的丫鬟。 “奴婢来晚了,还望小姐莫怪罪。”那丫鬟步履匆匆,端着托盘往丽姐儿面前冲。一头一脸的汗,身上淡绿sè的比甲也湿了一大块,看着很是狼狈。 “可是摔着了?”丽姐儿问道。也好,要不是这丫鬟晚来了,说不得她偷听就lu馅了。 那丫鬟不动,低着头满脸通红。 丽姐儿使了个眼sè给青杏,青杏随手就赏了那丫鬟半吊钱。那丫鬟畏首畏尾的,不敢接,最后还是青杏硬塞给她的。 “今天劳烦你了。”丽姐儿由青杏服shi着喝了杯茶,这才去了流云阁,与闵二小姐等人闲话不到半个时辰就回家了。 轿子一落地,丽姐儿就迫不及待地去见林氏。 林氏这会儿正在看信,脸上的表情柔和,应该是林家的信件。听到动静,林氏这才抬头笑着与丽姐儿道:“圣驾南巡,钦点了你外祖父和舅舅随行。算着日子,过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外祖父和舅舅了。”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林氏已经许久不见娘家亲人了。既然外祖父和舅舅随圣驾南巡,想来外祖母也会跟着。rs!。 第二百九十一章 寿筵 满载着嫁妆的红sè婚船缓缓驶向杭州府,漫天的鞭炮声,喜乐声混着人们议论纷纷新娘嫁妆丰厚,婚船吃水甚深的情景。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狭长的河道旁,丽姐儿带着绿萼坐在马车中从车窗中注视着闵二小姐的出嫁,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闵二小姐真可怜。”绿萼哭丧着脸。 “住口!”丽姐儿狠狠地瞪了绿萼一眼。这丫头,狠狠罚了她一场,现如今居然还不知道错在哪里。 看着绿萼忐忑不安的神情,丽姐儿狠了狠心道:“你哪只眼睛看闵二小姐可怜了?人家闵二小姐正带着丰厚的陪嫁风风光光出阁,新郎是青梅竹马的表哥!嫁到亲姨母家,婆婆就是姨母,姨母就是婆婆,必定是万事偏着她的。” 绿萼的双眸带着惧意看了一眼丽姐儿,低下头沉默不语。 “我本以为罚了你,你能收敛些,却不想你还是如此的不中用。”丽姐儿声sè俱厉,因着这几年管家,习惯而使然的威势令绿萼有些手心发凉。 “整个涵珍馆,不算丹桂,你和青杏,翠篱,碧草四个一直贴身服shi我,我最亲近的也是你们四个。我没有亲姊妹,就拿你们四个当姐妹,我可曾因为你们是服shi我的丫鬟而轻视过你们?丽姐儿厉声道。 “从不曾如此过。”绿萼第一次见丽姐儿发脾气,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浑身发抖,声音哽咽。她心里清楚,她所有的安逸日子都是依靠丽姐儿,如果没了丽姐儿的维护,林氏迟早是要处置她的。丽姐儿对她好,她心里明白,她对丽姐儿很忠心,也是因为主仆之间胜似姐妹的情谊。 “翠篱一手好针线,已经认了程绣娘做干娘,早晚是要出园子去了的。碧草是个沉默寡言,生xing木讷的,厨艺是不错,可行事不灵活,死倔,我虽善待她却不倚重。青杏最沉稳,算盘打的好,屋子里的事交给她,我安心,可你曾见我与她推心置腹过?唯有你,我待你如何,你心里清楚,可你惹得麻烦却也最多,我可罚过你?只是这次,往日里觉得你聪明伶俐,如今才发现你糊涂!我要是不罚你,那就是害了你,早晚你都会因着我护着你丢了xing命!”丽姐儿严肃地道。 “都是奴婢的错,小姐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绿萼哭着道。 “那好,今天我就把话说明白,好让你明白明白你到底错在哪里。免得你稀里糊涂的,想不明白又不敢问,最后反落得唯唯诺诺,不似从前。”丽姐儿想着必须得把事情掰开来揉碎了说清楚,否则早晚有一天绿萼会给她招祸。 “你觉得闵二小姐可怜,无非是觉得她不像戏文中的结局那般,与黎四少爷有情人终成眷属。可你有没有想过,闵二小姐与黎四少爷两人是si相授受,闵二小姐是行为不端,黎四少爷说不得是为了结门好亲而故意yin*了闵二小姐。”丽姐儿道。 “这……”绿萼显然是被丽姐儿最后一句话惊住了,也顾不得哭,只满脸泪水地看着丽姐儿。 “就算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黎四少爷许是动了真情,又因着婶娘不慈,黎家无法上门提亲,这才孟浪了。那闵二小姐呢,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她行为不端在先,行事不密在后,被有心人算计也是她自找的,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呢。这世道对女子何等的严苛,事后黎家的少爷也不过被世人说是风流少年,而闵二小姐呢?世人都说她既是大家闺秀,又是官宦之女,也知书达礼,还如此那就是天xing轻浮,连闵大人和闵夫人都牵连上了,说是教养不当。要不是因为闵家在苏州有权有势,而闵大人和闵夫人又真心疼爱闵二小姐,闵二小姐说不得早就是一缕香hun或是青灯古佛一生了!”丽姐儿的话让绿萼彻底清醒过来,是啊,这闵二小姐坏了名声都是她自找的,哪里可怜? “你觉得闵二小姐可怜,是不是早晚有一天也会帮着某才子来给我牵线搭桥,最后坏了我的名声呢?”丽姐儿多少有些被害意识妄想症。这世道,不多防备着早晚都是自己倒霉。灯台下最黑,身边人一定要管束好,像铁桶一般,否则就是万劫不复。 “奴婢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此啊!”绿萼听了丽姐儿的话,浑身冒寒气,肩膀颤抖个不停。 “我就是怕你糊涂,戏文看多了,也想着去做红娘!”丽姐儿疾言厉sè地接着道,“这本就是件丑事,众人躲都来不及,可你还去打听!那里是闵家,闵家,不是我能护着你的晨园!你胆子太大了,大的我都使唤不动你了。” “奴婢错了,再不敢了。”绿萼又哭了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现在外面传言说我爹是个贪官污吏,还说我们家的生意是与民争利。圣驾即将南巡,突然就有这样的传言,说是巧合,我死都不信。你看着晨园一片宁静,却不知外面有多少人盯着徐家,恨不得上前咬一口。我也不求你能事事站在前面,只想着你别犯糊涂,最后被人当了枪使,可明白?”丽姐儿苦口婆心。 那天从闵家回了徐家之后,丽姐儿就把听来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林氏。林氏果然很重视,又慎重地说给了徐老太爷和徐熹听,一字不差。 丽姐儿看着绿萼哭肿的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道:“那天听到的一个字都不许提起,管好你的嘴。” “是!”绿萼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可知错了?”丽姐儿问道。 “知错了。”绿萼哭着道。 “快擦擦眼睛。”丽姐儿轻声道。 这时一阵脚步声袭来,丽姐儿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果然有人道:“多谢小姐赏赐,奴婢们感恩不尽。” 因着丽姐儿要找机会训斥绿萼,怕涵珍馆的小丫鬟们嘴巴不紧,把事情捅到林氏那里去又是一场风bo。就趁着闵二小姐出阁的机会,央着林氏要看送嫁的婚船,带着绿萼并着车把式和六个跟车的婆子来了江畔。接着丽姐儿赏了每人一吊钱去吃酒,趁着空隙好生训斥了绿萼一番。如今,车把式和跟车的婆子回来了,时间恰好。 “老奴们去吃吃喝喝,留下小姐和绿萼姑娘着实是有些过意不去。虽也清楚小姐吃食仔细,可看着食肆中酒酿饼着实是做的好,就买了些孝敬小姐,还望小姐收下。”说话的是秦婆子,此人还算稳妥,林氏和丽姐儿对她也算和气。 “多谢妈妈了。”丽姐儿使了个眼sè给绿萼,绿萼连忙用帕子擦干了眼泪,戴上了帏帽,掀了车帘,接了点心还不忘道谢。 就这样一行人回了晨园,此事也就算过去了。唯有绿萼红肿的一双眼睛遮掩不住。旁人问起,绿萼也死咬不松口,只说是眼睛里mi了沙子,众人疑huo却也无可奈何。自那以后,绿萼的xing子就谨慎了许多,虽说还如从前一样,爱逛园子,爱打探消息,爱说话,可行事却愈发地有板有眼,让人刮目相看。 这天是杜老太太七十大寿,林氏和丽姐儿备好了礼物要去坐坐。虽然林氏不喜杜家的某些人,可杜老太太的面子却是要给的。不管怎么说,闺女是杜琼的徒弟,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能让人编排。 “女儿想着杜四姑娘不过是个小姑娘,那天乱嚼舌根的富户千金也不过是个小姑娘。都是小姑娘哪里知道什么利害,无非是逞口舌之快,那些闲言碎语不是有人故意吐lu给她们的,就是被别人教的。”翠盖朱红流苏的马车上,丽姐儿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林氏听。 “有道理。”林氏脸sè淡淡地,偶尔应和丽姐儿一句。 丽姐儿看着林氏的样子,猜想长辈们已经有了应对的策略,也就不再说话,只闭着眼睛养神。 待到了杜家,林氏和丽姐儿发现杜家宾客盈门,很是热闹。人生七十古来稀,杜琼又是江南有名的名士,自然杜老太太的生辰恭贺的人不少。 待林氏和丽姐儿进了杜家,去了正堂,与杜老太太拜了寿,寒暄了好一会儿才要去坐席。 “还是坐在老身这一桌吧。”杜老太太热情挽留。杜老太太身着一套牡丹红云锦绣芙蓉花的对襟褙子,精神矍铄。 林氏本要推辞,想着一桌子都是杜家人,她和闺女坐了主位怕是于理不合,就委婉推辞。杜老太太看林氏固辞,也就没有勉强,吩咐孙媳fu去招待。 待林氏与丽姐儿稳稳坐在席面上,杜大*奶这才去料理其他事物。而桌上也有了几位太太奶奶,看着类似乡绅的女眷。她们生活富足,穿着打扮很鲜亮,满脸笑容,和蔼可亲。 她们偷偷打量着上身着杏黄sè绣紫藤萝的蜀锦斜领小袄,下身着淡紫sè绣白牡丹妆花缎马面裙,头戴珠钗,玉簪的林氏还有上身穿月白sè对襟小袄,下身着杏红曳地裙,带着珍珠发箍的丽姐儿,一时有些胆怯。rs!。 第二百九十二章 妄想 “可是徐夫人?”终于有人先开了口。 说话的是位挺富态的太太,圆脸盘,高鼻梁,菱唇微起,一双妙目炯炯有神。也许是这位太太很是和气,态度也可亲,林氏就与之攀谈起来。等用过了流水席,听过了锣鼓喧天的大戏,暮色四合之时,林氏才弄清楚这位太太姓周,儿子是自家闺女的同门师兄沈周。 一提起沈周,在座的众人都是一怔,接着就是无休止的夸赞。这几年沈周的才学是愈发地好,就连朝廷中的高官权贵都称沈周有王子安之才,可谓是风头无量。 林氏听着众人对周氏的恭维,脸色一僵,随后又变得正常。林氏虽不喜因着杜四姑娘为着沈周牵连丽姐儿,却也承认对沈周的态度不过是迁怒。 “您好福气。”林氏由衷地对周氏道,心头则想着家里的三个淘气包。 “您才是好福气,我瞧着丽姐儿是个娴静的,必定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周氏对着丽姐儿笑道。 丽姐儿看着周氏朝她笑,也就报以微笑回视,举止大方。 周氏心中一动,待众人散了,女眷都在等车马的时候,拉着林氏悄声道:“丽姐儿瞧着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不知可有了人家?” 一般姑娘嫁十一二岁时就开始相看说亲,丽姐儿的年岁正当时。 周氏的话让林氏心中警铃大作,一时不知所措。毕竟是第一次有人询问,林氏一时有些糊涂。待好容易回过神来,林氏才发觉有丝欣喜,说明女儿不愁嫁;然后是有丝惆怅,想着娇养多年的女儿终究要嫁出去,心里着实舍不得;再然后是大怒,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沈家不过是个土财主却敢惦记丽姐儿! 即便如此,林氏依旧是面上不显,笑着道:“丽姐儿还小,我和相公都打算多留闺女几年。”说完,也不待周氏言语,直接拉着丽姐儿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周氏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只觉得鲁莽了。随后上了自家的马车,打道回府。 丽姐儿并不知道林氏与周氏说了什么,只瞧着林氏一直沉着脸,也就没多问。 待回到了晨园,丽姐儿瞧着天色不早,就直接回了涵珍馆,吃了些素馄饨,就直接歇下了。 而凝晖堂那边却是灯火通明。 “不过是空有才子的名头,连个功名都没有,谁知道是不是他们沈家装腔作势。才见了一面就敢开口,说不得这心思存了不是一年半载了,痴心妄想!”林氏一肚子气,直到见了徐熹才抱怨开来。 这年头,有功名才算是成功人士,照着林氏的说法,沈周还真没什么长处。外面名声再好,那也是虚的,能拿出真金来,才算是实惠。 “何必生这么大气,有人家问丽姐儿的亲事,只能说我们丽姐儿好。”徐熹笑着递给林氏一杯茶接着道,“润润嗓子。” “一晃眼丽姐儿都这么大了。我心肝宝贝的疼了这么多年,说要她出嫁,我心都要碎了。哪怕是皇亲贵胄我都觉得配不上我闺女,更何况是沈家。”林氏被徐熹岔开了话题,心情沮丧起来。 “闺女的婚事自然由我们说了算,答应不答应全在我们。心疼女儿那就多留几年,嫁妆也备的丰厚些。只是女儿早晚要嫁,相看却是要提早打算。”徐熹已经开始琢磨起沈周来了。 “这沈周不行!我们早晚是要回京都的,沈家在江南,丽姐儿岂不是要远嫁!我舍不得。”夫妻多年,林氏看着徐熹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沈周的才名不虚,想考个功名并不难。他们家家底是薄了些,可要是丽姐儿嫁过去,就凭着我们家是官绅,想必沈家也不敢怠慢了丽姐儿。”徐熹想着其中的利弊,好似没听见林氏的话。 “我都说了我舍不得,你这是要应了?”林氏一下子炸了毛。 “为夫不过是权衡利弊,哪里说要闺女嫁过去。再说今天那沈太太在你这里碰了钉子,为了脸面也不敢再提这话了。”徐熹连忙安抚道。 林氏这才安下心来,却后悔当初不该送女儿去杜家学画。自从女儿在杜家学画,什么麻烦风波都与杜家有点关系,着实令人头疼。 “好了,早歇了吧,那沈家歇了心思,又何必愁眉苦脸的。”徐熹安抚林氏道。 林氏疏了口气,这才与徐熹安置下来。 过后的一段日子,果然沈家没什么动静,林氏这才算真正安下心来。 之后就是圣驾南巡,皇上下了明旨,要四品以上的官员去码头迎接。徐熹恰好符合条件,又不是一地主官,就打算带着家小一起去金陵。反正岳父一家也跟着圣驾随行,带着妻儿去,也是一解分割两地思亲之苦。 于是林氏把怀着身孕的丹桂给接回了晨园,要她和芳草管着园子里的事物。幸好丹桂怀相稳,精力也算好,又有芳草在一旁帮扶着,总出不了什么大错,林氏也放心。 “戈家大小子看样子是非你不娶,就凭着这几年的真心实意,你总得有个思量才是。就算你看不上戈家大小子,也得寻个人家,难道真这样一辈子,无依无靠的?女人家总得嫁人生子,要不然晚景凄凉。你又与那于媳妇不同,干嘛非跟自己个过不去!”林氏正带着人去了儿子们住的厢房收拾东西,丹桂趁着四下无人,拉着芳草说话。 前两年,于媳妇的婆婆到底病死了,她真真正正成了天煞孤星,园子里的人都躲的她远远的,恨不得她走过的地方都拿符水擦地。 林氏开始想着于媳妇不吉利,晦气,也动过要把于媳妇放出去的心思。可于媳妇无依无靠的,真要是撵她出园子,那于媳妇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且于媳妇侍弄花草的手艺确实是好,还有丽姐儿和芳草说好话,林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那于媳妇明白自身的处境,也不哭也不闹;就想着趁年轻多积攒些银钱,等老了就去庵堂或者义庄了此残生。 戈家大小子正是化名戈异的戴进的大儿子,姝玉和婉玉的哥哥戴泉,现唤作戈泉的。当年林氏一时好心,让芳草帮了被一群闲帮砸了自家灯笼摊子的戈异和戈泉。由此戈家就送了副画,之后一直依附于徐家过活。开始戈异和戈泉在丽姐儿的金铺里画首饰,后来戈泉又进了妹夫的书画铺子帮忙,现如今自己开了家小小的专卖文房四宝的铺子,生意还算过得去。 许是因着当年芳草帮过戈泉,且婉玉经常在园子里行走,与芳草多有接触,总之戈泉是念上了芳草,想着要去芳草为妻。林氏不知怎的知道了这事,觉得戈泉这人不错,能在逆境中生存,不抱怨,脚踏实地,是个能干人,就问芳草的意思。哪里知道芳草不同意不说,还说了此生都不嫁的话,言行举止都很坚定。 “我这样的人说不得还比不上于媳妇呢。两年前我就与夫人说好了,一辈子都不嫁的,姐姐还是帮着劝说戈大哥吧,别耽误了他终身。”芳草苦笑着道。 戈家与丹桂租住的院子离的近,两家作为邻居颇有些来往,因此丹桂才来与芳草说这些。 “你这丫头真是个死脑筋,难不成后半辈子你要和于媳妇去作伴?”丹桂急切地道。 还真别说,芳草真是这般打算的,只是瞧着丹桂焦急的模样,再看着人家挺着大肚子不容易,就低着头沉默不语。 丹桂哪里看不出芳草油盐不浸的心思,只觉得可惜了这一对般配人。在丹桂心里,戈泉和芳草两人要是成了亲,日子肯定过的红火。 “戈家的大小子和你一样的死脑筋,他都老大不小了,还等着你,可见你们是天生的缘分。我也不逼你,只求你再想想。”丹桂想着逼得太急怕是要好心办坏事,也就不再言语了。 涵珍馆那边,丽姐儿发愁带哪两个丫鬟。她本意是想带着青杏和绿萼,一个沉稳,一个机灵,正好互补。可金铺的账目却是一日都离不得青杏,而绿萼的性子还是太跳脱,丽姐儿怕她闯祸。碧草一根筋,而翠篱除了针线,其他都平平,带她们两个去金陵,丽姐儿想想都头疼。 “这次去金陵我就带碧草,翠篱和凤儿,剩下的人好好看家。”丽姐儿想着碧草和翠篱都本分,凤儿有几分精明,带三个丫鬟也尽够了。 碧草和翠篱自然高兴,她们很久没出府了。以往丽姐儿只带着青杏或是绿萼,两个人虽沮丧却也明白自身的不足之处。如今丽姐儿带她们出远门,也算是一碗水端平了。 青杏笑笑,复又低头打算盘,没有一丝不满;绿萼则噘着嘴,却也知道丽姐儿这是在罚她,磨她的性子。 待到梅雨季节结束,天气热的不行,徐熹带着妻儿老小到了金陵,暂住客栈。没法子,为了迎接圣驾,几乎四品以上的江南官员一窝蜂地扎到金陵来。本来就繁华的金陵城地价急速攀升,有价无市,能住到客栈都是因着徐家不怕花钱。 徐熹包了客栈中的一个小院,五间房,连主带仆,很是拥挤。这还不算什么,最难过的要数金陵的天气,闷热的不行,冰价极高,饶是如此,还捧着银子都买不到。rs 第二百九十三章 暑热 金陵城中,闷热的午间,昔日繁华喧嚣的街市都静悄悄的,行人皆无。灼热的阳光烤在铺着青瓦的屋顶上,宽阔的路面上;滚滚的热气能瞬间把鸡蛋煎熟,把糖烤化,自然也能将赤脚的穷人烫伤。 丽姐儿穿着纱衫坐在正房里,让凤儿顺着冰盆散发出的凉气打扇,丝丝凉气浸润着空气,顿感舒爽。 “这天热的喘不过气来。”丽姐儿对着林氏抱怨。 “那也要适可而止,你身子娇弱,这忽冷忽热的最伤身。”林氏连忙道。 可即便如此说,林氏也没让凤儿停下来。 这时碧绿的帘子一掀,碧草端着托盘走了进来道:“这绿豆汤和酸梅汤都用井水镇过了,夫人和小姐都尝尝。”碧草脸色通红,可想而知外面的阳光有多灼烈。 “也不知你爹现在如何了。”林氏神色忐忑。 正巧这一天是圣驾到金陵的日子,天还没亮,徐熹就坐着马车去了码头,与众位同僚恭迎圣驾。也不怪林氏担忧,这样的天气,午间的太阳能把人晒褪层皮,更不用说是跪着恭迎圣驾的官员们,估计膝盖也会烫破层皮。 “爹爹年富力强,想来能挺过来。”丽姐儿倒不担心徐熹。 “这次恭迎圣驾,说不得就有头发花白的老大人要中暑。这么热的天,就是圣驾也要受罪。”林氏端着绿豆汤只喝了一口,丽姐儿却是把酸梅汤喝了个一干二净。 这两天在金陵,因着天气热,饮食也就极为精简,多半都是酸甜口味或是酸辣口味的凉面和各种消暑的点心。原本要大饱口福的金陵美食,端到眼前,看着就腻了,怎么都提不起胃口。 “老太爷那边的冰可够?”林氏不敢怠慢徐老太爷那边,连忙问榴花。 “夫人说了,冰尽可着老太爷。奴婢也去问过了,老太爷那边尽够了。”榴花笑着道。 林氏松了口气,心下按下一件事。老太爷果然老当益壮,这么热的天,照旧神采奕奕,天天都能吃半只鸭子,牙口甚好。林氏再看了看天色,双眼直发晕。一动不动坐在屋子里都能中暑,浑身不舒坦,更何况是要在码头上跪迎圣驾的徐熹?林氏的心又提了起来,神色晦暗。 那边码头上,看着滔滔江水的徐熹却感受不到一丝的风凉。 “爷,您喝点绿豆汤吧。”徐福撑着伞,一张圆脸晒的通红。 因着迎接圣驾,徐熹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敢吃一点稀的,就怕要如厕。且不说迎接圣驾时,这是御前失仪,只说这码头,哪里有如厕的地方啊!早早地到了码头,可圣驾所乘之船却连个影子都没有。在太阳的炙烤下,徐熹满身大汗,粘乎乎的,浑身不自在。官服也是里一层外一层,且必须保持着端正严禁的仪态,否则一会儿圣驾来了,也来不及整理。这官服太厚,密不透风,徐熹望着太阳只觉得晕乎乎的。 “还是再忍忍。”徐熹看着徐福篮子中的绿豆汤,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徐熹早就口渴难耐了,一时的恍惚说不得就会跳进江里。 “好吧。”徐福有些沮丧,他也渴的厉害,可主子都忍了,他为人仆的,难不成还能越过主子去? 在场的也不只徐熹一人忍的艰辛,其他官员也都大汗淋漓。众人趁着圣驾还未临,在大树下,阴凉之地,三五成群,或坐或站,却无一人抱怨。一些年老的官宦明显体力不支,已经有撑不住的架势,可即便如此,也忍着。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之际,终于有条快船靠岸,一排小内侍手持拂尘,拍着巴掌上了岸。官员们一见,呼啦一下子全都围上去,双眼冒出的光芒很是急切。众人都明白,这就是“来了”的意思。 紧接着一众大小官员按着品阶下跪,谁也没踮着脚望远,就怕失仪。跪在火烫的地面上,即便双手都垫着官袍一角,有人也都忍不住吭了一声。双膝直直接触着地面,好一会儿众人才缓过劲儿来,可后背却烫的难受,汗水自脸颊和脖颈流了下来。这一刻众人心中没有谁联想到常年在下地干活,脸朝黄土,背朝天的黎民,他们只想着皇上要是再不来,他们就撑不住了。这时前面的一个老大人果然晃了晃身子,显然是要晕倒。 江面上巨船破浪,一抹明黄的身影正微笑着拿着可伸缩的千里镜观望。 “看来夷人中也有奇人异事,这东西果然不错。人人都说它是‘千里眼’,如今看来,名不虚传。”皇帝顺着望远镜看到了匍匐一片的官员们,笑着对身后的赵晏殊道。 “吾主圣明。若不是皇上竭力开海禁,这奇巧的东西也无人识得。”赵晏殊笑着道。 “好小子,远在西北几年,倒是练了你一副好牙口,甜头吃多了!”皇上笑着道。 “不敢当皇上夸赞。”赵晏殊躬身道。 “你我之间私下里是甥舅,用不着行君臣之礼,怎么不见这几年,反而生分了。”皇上道。 赵晏殊笑了笑,没说话。 “算了,让船快点划吧,看这天气恐怕那些个读书人出身的是挺不住的。”皇上笑着吩咐,一个内侍马上退出去传旨。 “舅舅仁善。”赵晏殊从善如流。 待圣驾莅临码头时,众官员已经跪着有半个时辰了。其间有不少年岁大的受不住,一一晕过去,再由早就守候于此的御林军给抬了出去。码头早就戒严,御林军穿着厚厚的铠甲站的笔直,除了风声,连一丝蝉鸣也无。殊不知那吵人的蝉,早被人粘了去,生怕圣上不喜。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众跪迎官员齐声道,把最后的力气都用在了问礼上面。 “众位爱卿平身。”皇上神清气爽,可跪在码头的众位官员却都是一幅摇摇欲坠的样子,眼看着就要栽倒。 皇上哪里管这些,带着随从直接去了行宫。而皇后等女眷也跟着皇上坐了车,紧随其后。至于其他的陪同人员也由当地官宦领着去了驿馆歇息。等着皇上带着人呼呼啦啦地离去,跪迎的这些大臣们已经没几个还站着了,基本上都被抬了下去。 徐熹舔了舔嘴唇,吩咐徐福道:“快回去,我也撑不住了。”徐熹觉得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身子都轻飘飘的,步子都迈不稳。 因着圣驾莅临,像徐福这样随行伺候的,早在小内侍上岸拍巴掌的时候清了场,退的老远。直到圣驾都远远的看不见了,才上前来找自家的爷。 徐福一把扶住徐熹,眼看着徐熹脸色苍白,连忙在长安和平安的帮扶下,背起徐熹上了马车,直奔客栈。路上长安留了个心眼,对着徐福道:“爷的样子不大好,是不是得去药堂看看?” 徐熹躺在车上,双眸紧闭,脸色惨白,平安连灌了两碗绿豆汤都没什么起色。 徐福这才发觉不好,急忙下了马车吩咐平安和长安把徐熹送回去,自己则转身去了附近的药堂。结果药堂的坐堂先生一个都没有,全都被人请去看诊了。徐福这才觉得大意了,今天在码头晕倒的官宦不止一两个,恐怕整个金陵城的郎中都出了外诊也不稀奇。 徐福正无措着,一个小童上前道:“贵家病人可是暑热?” “正是。”徐福连忙道。 “我家先生已经备下了祛热的方子,一两银子一张药方,你可要?”那小童问道。 “要!”徐福拿了方子抓了药,扔了五两银子就往客栈赶,只想着方子对不对,药材好不好,让老太爷过目就行了。 客栈那头,徐熹是被抬回去的,这可把徐老太爷,林氏和丽姐儿吓了一跳。丽姐儿看着爹爹的神色,想着多半是中暑,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这时代,中暑是可以致死的。 “快抬进去!”徐老太爷一看徐熹的样子,脸色也很不好,直吩咐榴花,碧草等人将被太阳晒的温井水端进正房。 徐熹刚安置好,林氏就亲自挽起袖子用凉水沾湿了软巾给徐熹擦身,一遍一遍,直到徐熹的脸色不那么惨白。接着就让丫鬟把门窗都打开通风,在一旁打扇, 徐福拿着药方和药材回来,直接找到了徐老太爷,回了话。徐老太爷也早就从平安和长安那里打听到了徐熹中暑的原因,点了点头,算是情有可原。 徐老太爷看着方子温和,且药材上好,就吩咐徐福去熬药。林氏先给徐熹灌了一碗绿豆粥,才给徐熹喂药。直到了半夜三更,整个小院还是灯火通明。幸好徐熹已经大好了,否则整夜都不得安生。 第二天徐熹留在家中休养,大好了的徐熹对着林氏说话。 “昨天乱糟糟的,也忘了去寻岳父,想来岳父一家还在驿馆,等我好了就去拜见。”徐熹靠在软枕上,正喝着老鸭汤。 “不急。昨天是个什么状况,我爹肯定心里有数。”林氏笑着道。林氏想的宽,觉得反正爹娘一家已经到了金陵城,早晚是要见的,不在这一时半刻。rs 最快更新,请。 第二百九十四章 哭诉 圣驾到了金陵之后,接连三天都不传召臣子,只宣了定王徐苞,以示恩宠。而这三天,当初在码头中暑的大部分官员也都缓了过来,纷纷递折子,要面圣。结果折子留中不发,皇上一个都没见。 徐熹倒是没递折子,他大好了之后,第一件事是去拜访岳父还有徐家的姑爷沐恩伯苏明和。沐恩伯这几年在礼部混得风生水起,年纪轻轻的已经坐到了四品清吏司的位置上,主管仪制。这次圣驾出行,他接了差事,带着一家大小伴驾而行。 哪知这边徐熹前脚刚出门,那边林夫人和现在的沐恩伯夫人,徐家的姑奶奶徐燕后脚就坐着车到了客栈,显然是打探到了徐家的住处,直接过来了。 林氏听着小丫鬟的传话,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出门迎接,见到亲人不觉双眸含泪。 “娘!”林氏抱着林夫人就哭,几年不见思念更甚。 “娘亲,这大热的天,还是进屋里说话吧。”丽姐儿连忙在一旁劝。 客栈人来人往的,一屋子女眷,多有不便。再说林氏倒是和林夫人母女感情深,可徐燕站在一旁,明显的不自在。怎么说徐燕都是徐家的姑奶奶,可做为大嫂的林氏只在一旁母女情深,多心的还指不定心里怎么编排呢。可别因为这点小事心里存了嫌隙,以后亲戚往来,互相帮衬,走动还多着呐。 “瞧我,只顾着哭了!”林氏连忙收了泪,把林夫人。徐燕和徐燕怀里的祯哥儿给让进了屋。 “姑奶奶气色真好。”林氏显然意识到了刚刚的举动有可能引起徐燕的不悦,连忙笑着嘘寒问暖。 此时的徐燕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已经显怀了,看着很丰盈。徐燕穿这月白的纱衫,月白的裙子。精巧的紫色茉莉花纹不规则的分布在衣衫上,配着头上的翡翠首饰,清新素雅,看着很凉快。 徐燕笑了笑,一脸的幸福。徐燕怀里的祯哥儿是个漂亮的小男孩儿,一双眼睛圆溜溜的,正四处张望,看什么都新奇。他摇晃着一双胖胖的小手,对着林氏和丽姐儿笑。 “这是祯哥儿吧,真结实。”林氏笑着把祯哥儿抱了过去。又亲了亲,很喜欢的样子,一直不松手。 徐燕对着祯哥儿道:“叫大舅母。” “大舅母!”祯哥儿奶声奶气的,声音却亮。 林氏欢喜的不行,送了祯哥儿一块子辰佩。寓意美好。望子成龙。恰好祯哥儿是属鼠的,正合适。 “谢谢大舅母!”祯哥儿对林氏送的玉佩很喜欢,两只小胖手拿不住却还摸来摸去。 “真乖!”林氏又亲了亲祯哥儿,双眸明亮。 丽姐儿一直暗里偷看姑姑的脸色,从开始到现在徐燕都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丽姐儿这才松了口气。 “让弟弟们也过来吧。”丽姐儿插口道。 “瞧我,真真成了个糊涂虫了!”林氏乍见娘家人,满脑子浆糊。 “丽姐儿现如今都是个大姑娘了。”林夫人和徐燕对丽姐儿恰当时分说的几句话表示赞赏。 丽姐儿对着姑姑和外祖母二人笑笑不语。在明显对比下,丽姐儿察觉到姑姑的日子很舒坦,容颜焕发。愈发的美艳不可方物。而外祖母却日渐苍老,背都有点驼了,明显糟心事多。 待喜哥儿,乐哥儿和欢哥儿到了之后,一家人又欢声笑语,聊了起来。 “姑爷呢?”林夫人问道。她都来了这么久,怎么姑爷都不露面的?再说,沐恩伯夫人可是回娘家走亲戚,徐熹做哥哥的,怎么也不出来见妹妹和外甥? “瞧我这记性,相公去寻父亲和妹夫去了!”林氏发觉自己的记性愈发地差了。 “赶快叫回来,你父亲和你妹夫都去了行宫伴驾。姑爷去了驿馆也是扑了空!”林夫人连忙道。 “吩咐人把爷给追回来,要快!这大热的天,爷的身子还虚着,别再弄出病来!”林氏吩咐榴花道。 榴花匆匆而去,又留了众女眷说话聊天。 “本打算早去寻父亲和妹夫的,结果恭迎圣驾那天,我们爷是被抬回来的!”林氏的话吓了林夫人和徐燕一跳,听了林氏的解释才明白过来。 “伯爷也说那天有不少的官员撑不住,回家就病了。听闻这两天都有几家的府上备下后事了,这金陵的闷热可真不是闹着玩的。”徐燕一脸凝重。 徐燕的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谁都没想到,因着恭迎圣驾,居然有人要办后事,这岂不是打皇上的脸面? “果真如此严重?”林夫人倒没听林老爷说什么。 “外面的事让男人们去解决,我们女人家不管。倒是这么热的天,驿馆的冰可备的足?”林氏连忙问道。 “备的足,怎么都是随着圣驾来的,哪里连冰都克扣的。”林夫人笑着道。 就这样聊了半个时辰,徐燕精神不济,想找个地方歇歇,顺便也腾出地方让林氏和林夫人说话。人家是亲母女,有私房话说也是理所当然,徐燕不想横插一杠子,她现在只想着好好养胎,生下孩子是正经。 丽姐儿瞧着娘亲和外祖母的样子,也知道二人有话说,就连忙道:“去我那里吧,也有冰镇着,很舒适。” 丽姐儿带着徐燕和三个弟弟,一个表弟回了自己的房间,吩咐丫鬟们拿温热的绿豆汤和酸梅汤还有各式各样的点心。 “姑姑先喝些汤水。”丽姐儿递过一碗酸梅汤,又吩咐丫鬟们伺候四个小少爷吃莲子糕,绿豆糕。 徐燕瞧着丽姐儿娇花一般的容貌,言行稳妥,举止得当,当下就笑了出来:“我们丽姐儿果然是女大十八变。” “姑姑这些年可还好?”丽姐儿问道。 “好,好着呐。”徐燕一点勉强的样子都没有,看着很幸福。 “这次来金陵,赵嬷嬷和虎妞也跟来了。不过是因为金陵闷热,老的老,小的小,都有点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的,就没带过来。”徐燕道。 “那她们可有大碍?”丽姐儿连忙问道。 “无碍,找郎中看了,吃两剂药就好。”徐燕笑着道。徐燕想着赵嬷嬷和虎妞都是伺候过林氏和丽姐儿的,本想带她们来看看,结果却阴差阳错。 丽姐儿发觉跟在徐燕身边的是低眉顺眼的圆月,并没有芳菱的影子。 “芳菱呢?”芳菱跟过丽姐儿,丽姐儿自然要问。 “芳菱前年我做主配给了伯爷身边的长随,启程前查出了身子。我不好带着她东奔西跑的,就留她在伯府帮我看着内宅。”徐燕笑着道。 “这是好事啊!”丽姐儿笑着道。 “可不是好事!”徐燕笑着附和。 丽姐儿又陪着徐燕喝了碗酸梅汤,之后才让徐燕歇下。室内安安静静,只有几个孩子都精神着,只想出去玩。 “外头太阳大,还是在屋里玩的好。”丽姐儿摸着祯哥儿的头道。 “表姐我想吃冰!”祯哥儿不认生,很喜欢送他消暑香囊的丽姐儿,对着她撒娇。 “不行!你人儿小,脾胃又虚,吃不得冰!”这天吃冻糕最好,可毕竟是在客栈里,做冻糕不易。丽姐儿不敢给祯哥儿吃冰,就怕最后吃出病来。苏祯可是姑姑姑父的心头肉,丽姐儿是万万不敢让苏祯吃冰的。 “这时节樱桃最甜,表姐让丫鬟们把樱桃用井水冰镇了给你吃,好不好?”丽姐儿笑着抓住祯哥儿的小手道。 “好!”祯哥儿的笑容很灿烂,小乳牙一粒一粒的,看着很可爱。 丽姐儿带着几个孩子吃果子,气氛安静和谐。可林夫人和林氏那边,却是愁云浓重,气氛惨淡。 “我现在是悔不当初,只可怜了你弟弟。”林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看着好不辛酸。 林氏看着也心里不好受,想着弟弟打小吃苦,也跟着掉眼泪。 “我这次随你父亲来金陵,也是想看看金陵书香门第的女子,好早点把你弟弟的亲事给定下来。他都二十四了,别人这个年岁,孩子早就满地跑了!我和你父亲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有了后,我和你父亲才能安心啊!”林夫人越说越辛酸,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林氏看着林夫人鬓角的白发,知道这都是为了弟弟的婚事愁的,心里也焦急,却也无可奈何。好人家的闺女谁愿意嫁给林琅玕,克妻的名声不只不好听,还带着晦气。 “依女儿看,还是找些因着孝期错过了婚期的女子或是因为男方而退亲的人家。毕竟世道对女子苛刻,有些女子并不曾行差踏错,都是姻缘际会。”林氏看着林夫人道。 “是啊,这样的女子仔细找找也未必没有。”林夫人不哭了,显然是对女儿的话感到赞同。儿子已经有了克妻的名声,她现在能做的就是找一个家世清白,品行出众的女子做儿媳。只要家世过的去,不是那寒门祚户家教养出的眼界小,心界小,狗肉上不得席面的女子就行。要不然,她还能奢望什么呢?她只求儿子的能娶进来不拖后腿的儿媳就行,也不敢奢望雪中送炭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告诫 金陵城被骄阳暴晒,天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林氏的房中,青花瓷的大缸中放满了冰,丝丝凉气缠绕,沁人心脾。 “虽说弟弟这个名声不好,可总有明事理的人家不信这些的,怎么会亲事如此艰难?”林氏最终把疑问说了出来。 林氏是清楚自己的弟弟的,好相貌,好学识,好前途。再怎么名声不好,也无关乎品行,总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到林家的。 “还不是你那个大伯母,就见不得我们家好!”林夫人唠唠叨叨地诉说一番,林氏这才明白过来。 林大太太因着当年给林琅玕说亲不成,被林夫人抢白了一番之后就怀恨在心。这几年更是事事与林夫人过不去,林夫人挑剔的名声,还有弟弟克妻的名声也都曾推波助澜。 林氏只觉得林大太太这事办的糊涂,身为宗妇,却没有容人的肚量,一点大局观都没有。要知道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都是林家子弟,林琅玕的名声不好,难不成对林家大房的子弟就没影响?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简直就是愚不可及。自然林夫人何氏在整件事情中也不是一点错都没有,可林大太太却是个正经的小人,且糊涂至极。 正在这时,外面的小丫鬟传话说徐熹已经被追了回来,林氏连忙出去迎接。 “听说岳母和妹妹找来了?”仅仅出去小半天,徐熹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金陵城中。现如今冰最金贵,徐熹舍不得用,马车就自然是个大蒸笼。 “来了快半天了,相公快去洗漱更衣。”林氏服侍着徐熹进了净房。 林夫人在花厅中耐心地等着。还露出一丝微笑。女儿和姑爷琴瑟和鸣,互相扶持走到今天自然是美事。可一想到儿子,林夫人心里无声的叹气,又开始琢磨起儿子的婚事。 “我父亲和妹夫都去行宫伴驾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出来。妹妹因着身孕精神不济,正在丽姐儿房里歇着呐。我们大外甥也来了,你这个做舅舅的头次见面可不能小气了!”林氏一边帮着徐熹更衣一边道。 “你何时见过我小气?我早就预备下了!”徐熹笑着道。 “还有我母亲为着阿玕的婚事发愁,在我这里哭了好久。”林氏也发愁,与徐熹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晦暗。 “阿玕总归是男人,又有功名又做了官。早晚会成婚的。要知道好事多磨。你也该劝岳母放宽心才是。”徐熹笑着安慰道。 “也只能如此了。”林氏帮着徐熹打点一番。这才与徐熹去见了林夫人。 “怎不见亲家老太爷?”林夫人见了姑爷乐得眉开眼笑。女儿过的好,倚仗就是夫家,林夫人自然笑的真心。 “祖父是个闲不住的。这几天虽日头大,可祖父照旧带着小厮去四处走走。这金陵城有许多可看的地方,听说夫子庙旁的吃食也别具特色,祖父就去凑热闹了。”徐熹笑着应答。 林夫人笑笑,正要说话,却见徐燕走了进来。徐燕在丽姐儿那里歇下了,睡的却不沉,知道徐熹回来了,就赶忙收拾打点一番,带着祯哥儿来见徐熹。 “快叫大舅舅!”徐燕对着祯哥儿道。 “大舅舅!”祯哥儿奶声奶气。却声音洪亮。 徐熹见了乐的见牙不见眼,直接抱过祯哥儿,亲了两下,又送了祯哥儿一对翡翠玉牌,一看就价值不菲。祯哥儿高高兴兴地接了,笑着眯缝着眼睛,小财迷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哥哥嫂嫂宠坏这孩子了。”徐燕有点不好意思。 “这可是妹妹妹夫的心肝宝贝,我们这点子见面礼哪里极的上妹妹妹夫的千之一二啊!”林氏笑着打趣,一屋子欢声笑语。 “时候不早了,用午膳吧,我特意吩咐在孙楚楼订了席面。”徐熹笑着道。 众人在屋里用了午膳之后,徐熹就去了外间歇息。孩子们都有些困倦,去了丽姐儿的屋子歇息。而林夫人年纪大了,也精神不济,与孩子们同去了丽姐儿那里。徐燕瞧着众人都走了,这才与林氏搭上了话。好歹是徐家的姑奶奶,虽然看着样子过的不错,可总得问问。 林氏先开口道:“怠慢了姑奶奶,别往心里去。” “嫂嫂说这话,可是没把妹妹当一家人。亲家家里的糟心事,妹妹住在京都,可是略有耳闻。再说当年因着妹妹的亲事,嫂嫂可是没顾得上亲家舅爷的亲事,妹妹心里可都清楚的。”徐燕心里明白。 徐燕名义上是徐家的姑奶奶,可到底怎么回事,知情人心里都明白。再说林夫人是林氏的亲娘,为着林家舅爷婚事不顺,头发都愁白了,她可不敢奢望林氏只顾着她不顾着娘家。徐燕这些年日子过的格外舒坦,心境自然也就宽和许多,从不曾钻牛角尖。她能有今天,还不是因着徐家,徐家尽了最大的努力,亲生的也不过如此,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因此对这些小事儿也浑不在意。再说祯哥儿手里这两样见面礼,怎么也得有几千两银子,嫂嫂再怎么失礼,该弥补的也都弥补了。 “妹妹心宽,一看就知道姑爷待妹妹如珠如宝。”林氏笑着打趣道。 徐燕俏脸微红,笑着不说话。 “你是个有福气的,一举得男不说,这又怀上了。看着怀相,只怕还是个男胎。”林氏生过三个儿子,有点经验。 “不瞒嫂嫂,妹妹是想要个女儿的。可这次初一上身,就吐的厉害,还只爱吃酸甜的,人人都说是男胎,妹妹还难过了一阵子。”徐燕道。 “你这孩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有多少人一辈子都生不出儿子来,自尽的都有!”林氏嗔道。 “是妹妹轻狂了。”徐燕笑着道。 “虽说妹妹样子瞧着不错,可嫂嫂该问的还得问,姑爷待妹妹可好?”林氏问道。 “自然是好的。”徐燕笑着道,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还是得防着!”林氏哪里看不出来徐燕把一颗心都给了苏明和。可该说的还是要说,毕竟以后的日子还长着。林氏就怕徐燕一时的意乱情迷,最后什么都说了出来,那才是自寻死路。 第二百九十六章 求去 “嫂嫂说的,妹妹都明白,也谨记在心。”徐燕说的很坦然,很冷静,神情清明,显然是明白这其中的利害。 “不是嫂嫂插手你们夫妻之间的事,只是妹妹现在有了祯哥儿,万事更要小心。”林氏说的明白,一般人家的女儿嫁进了夫家,生了儿子就算站稳了脚跟。可徐燕不同,她身份本就是假,要是被眼前的幸福蒙蔽住了双眼,那可就万劫不复了。哪个男人能对欺瞒自己的妻子心里一丝嫌隙都没有的,就怕这根刺长成参天大树,到最后害了自己还遗祸徐家。林氏固然有私心,可她说的话在本质上并没有错。毕竟真要出了事,最先受到伤害的必定是徐燕和祯哥儿。再说林氏口中的“防着”,只不过是提醒徐燕祸从口出,时刻警醒,并不是真要徐燕对苏明和如何防备。 “嫂子瞧着圆月也快二十了,怎的还不给她说亲?嫂子记得妹妹说是要圆月脱了籍,嫁去外面做正头娘子的。”林氏总觉得低眉顺眼的圆月心里打的算盘让人不安,毕竟圆月也是知情人,林氏就怕她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只想早早打发了她。 “妹妹也是为难这件事。圆月也不知为什么,就是不嫁人,说是要服侍妹妹一辈子。我劝也劝过了,骂也骂过了,可她就是不松口,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着实令人头疼。”徐燕苦笑着道。 林氏冷冷一哼道:“怕是见到伯府的富贵,舍不得了吧!”她最不耐烦丫鬟爬床这样的事。虽说她这辈子身边的人都守规矩。夫妻俩琴瑟和鸣,也没遇过这样的事,可林氏也同这世间大部分人一样,都习惯了先入为主。 “不是妹妹替圆月说话。只是这些年圆月对妹妹忠心耿耿,况且她要真有了那样的心思,这些年来怕是早就得偿所愿,哪里还用得着妹妹费尽心思为她找人家呢。”徐燕顾念着圆月为她出生入死,多年不弃的相伴,因此多少要为她说句话。她不是不知道林氏对圆月的防备,可这些年来,圆月荣辱不惊,也不往伯爷身前凑,事事隐忍。她都看在眼里。怎么都得替圆月谋划一番。 “人心善变。妹妹可要多留个心眼才是。”林氏见徐燕对圆月的维护,心里有些不自在,却也知道管不了那么多。只好言尽于此。 徐燕察觉到林氏的不自在,连忙转移话题。 “哥哥嫂嫂远在江南,这些年妹妹在京都没少受亲家夫人的帮衬。这几年因着舅爷的婚事不顺,亲家夫人可没少操劳,妹妹看着也心里不是滋味,就想帮着张罗。不想前些日子伯爷听说一家的小姐因着守孝才耽误了婚事,云英未嫁,本想说给亲家夫人听。可那些时日妹妹被诊出了喜脉,这事也就耽搁了。”徐燕的话果然转移了林氏的注意力。要说林氏现在最愁的,可就是弟弟的婚事了。 “可是书香门第?”林氏连忙问道。 “是功勋世家的嫡女。名门淑媛。”徐燕答道。 林氏蹙了眉头,心里犯嘀咕。这功勋贵族的嫡女规矩肯定是不差的,可娘家本就世代书香,和功勋贵族结亲会不会被人议论林家结党营私,党同伐异啊? 徐燕看着林氏的神情,心里就明白一二。 “说是功勋贵族,可现如今因为圣眷不似往昔,族中年轻一辈的男子也没有能支撑门庭的,早就沦落到二等公卿世族了。这公卿之家也讲究个入流不入流,嫂嫂不必担忧。”徐燕现在是堂堂一等伯夫人,有些事情想的通透。 不过徐燕对于林家上下步步谨慎的做法多少有些不屑。林家老爷和林家舅爷官职并不高,族人不是被发还原籍就是与林家二房不和,林家势单力薄,根本不成气候。徐燕又一想估计是因着林家受难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未可知,也就压下不屑的心思,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女方的条件。 “就是随着定王镇守金陵城的成国公梁家的二房嫡出小姐。说是先守了父亲三年孝,又守了祖父一年孝,已经是十九岁的老姑娘了。”几十年前先皇迁都,成国公被留在了金陵留都,圣宠不在,已然是失了圣眷,成了末流公卿贵族。 “梁小姐没订过亲?”林氏疑惑道。 “订过,打小的娃娃亲,可最后退亲了。对外的说法也是含含糊糊的,可伯爷却是知道些内情。听闻男方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在家里养相公,名声很是不堪。最后成国公府知道了,为这事闹的挺大,好歹是退了亲事。”徐燕道。 “这么说来梁小姐品行上是挑不出错来的。”林氏心下有几分意动。 “梁小姐的父亲和成国公世子是一母同胞,都是成国公老夫人所出。虽梁小姐的父亲已经故去,可有一个将来继承成国公府的亲大伯在,门第也不差。”徐燕把话说的通透,否则梁小姐退亲的事也没有那么顺遂,这说明梁小姐本身在国公府中很受宠。 梁小姐品行无可挑剔,门第与林家对比也不差。量媒量媒,看的就是双方是否门当户对。梁小姐年纪大,可林琅玕有克妻的名声,两方加加减减,还真就算得上合适。 “当然,这事八字还没一撇,最后还是嫂嫂和亲家夫人亲眼见了,两家都有意才算数。”徐燕瞧着林氏是非常愿意的样子。 “还是妹妹想的周到!”林氏已经跃跃欲试,打算想法子去见见这位梁小姐了。 “嫂嫂还是要仔细和亲家夫人商量商量,这相看媳妇还得是合了亲家夫人眼缘的好。”徐燕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知道林夫人的挑剔可不仅仅是外面的流传。七分真,三分假,她心里有数。她说这件事也是想雪中送炭,可不想为此劳心劳力还落不到好。 林氏自然听出了徐燕的意思,笑着道:“凡事自然还是娘亲做主。” 徐燕笑着点头,一直等到徐老太爷回来,与祖父说了半个时辰的话。瞧着天色不早,才带着捧着一匣子寿山石精雕而成的小摆件,笑眯眯的祯哥儿离去。 待到了馆驿,徐燕得知伯爷还没出行宫,这才打发乳娘带着祯哥儿睡觉。自己则更衣洗漱,歪在榻上歇息。 “夫人,奴婢求去。”圆月突然跪在徐燕的面前,口气有些生硬。 “有什么话就说,在我面前不必拘束。”徐燕有点吃惊圆月冷不丁地行为,心里直犯嘀咕,可还不忘了去拉她。 “夫人若是不答应,奴婢就长跪不起。”圆月语气没变,徐燕却有些恼了。 徐燕本就怀着身孕,又逢金陵城闷热的天气,本就有些心浮气躁。再想到今天在嫂嫂那里,宁可驳了嫂嫂的面子也为圆月说话,心里就更是生气,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场笑话。 “我看我太过宠你了,把你纵的不知道天高地厚!”徐燕口气很冲。 圆月跪着不说话,腰背挺的笔直,一动不动。 徐燕看着圆月的样子,突然就想到了多年前的深夜,圆月帮着她避战乱,在山洞中照顾她。当初的她与现在一模一样,丝毫没有改变,对赵嬷嬷等人也退让三分,从不与人争长短。 徐燕悠悠地叹了口气,软了口气道:“你要求去,我不拦着。可你也得说清楚,让我这个做主子的也明白明白吧!” 圆月依旧不说话,只是跪着一动不动。 既然圆月不说话,那就只能让徐燕一条一条地猜了。 “因着嫂嫂看不上你,所以你想走的干净?”徐燕问道。 “断没有这样的事,林夫人是奴婢的恩人,林夫人让奴婢死,奴婢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圆月连忙道。 “那你有了看上的人了?”徐燕接着道。 这回圆月没说话,双唇紧紧地抿住,神色有些紧张。 “有了瞧上的人又有什么说不得,我替你高兴。”这些年徐燕一直把圆月的终身大事装在心上,如今圆月自己瞧上了,她更高兴。 “你的嫁妆我早就备下了,你放心,必不让你委屈。你给我说说,你瞧上谁了?”徐燕笑着问道。 圆月的样子很难堪,最后闭着双眼,鼓足了勇气道:“奴婢不是去做妻,而是去做妾。” 室内一阵静默,直到徐燕摔了手中的玉柄美人扇道:“荒唐!” 那边厢,林夫人还在女儿这里,并没有回馆驿。 “母亲看如何?”林氏把徐燕说的人家转述给了母亲,一字不差。 “为娘还有什么可挑剔的,这样人家的女儿教养严苛,眼界,心胸决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能比的,做宗妇再好不过。”林夫人对那位梁小姐很满意。 “八字还没一撇,母亲还是和父亲仔细商量商量,再好好相看一番也不迟。再说成国公府上是什么想法您还不知道呢,别到时候闹出笑话了,丢了父亲的颜面。”林氏说的这些,林夫人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林夫人只想着待梁小姐孝期一过就上门提亲,秋天就成婚,说不得明年她就能抱孙子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宴请(上) 皇上只呆在行宫不露面也不召见外臣,这让众人都有些疑惑。许是因着皇上的举动太过匪夷所思,众人都有些不安。直到皇后娘娘广发请帖,召众簪缨世家,公卿士族的官宦女眷参加花宴,这才让众人都安下心来。总之行宫中有了动静,让女眷一探虚实未必是难事。 去行宫饮宴的帖子,徐家也收到了。这绝对是皇恩浩荡,因此林氏很重视这次出行。同行的丽姐儿自然不敢掉以轻心,特意打扮的稚气未脱,才去见林氏。 丽姐儿梳着双螺髻,两髻上都缠了一对红玛瑙珠配银葫芦的发箍;身着杏红色的半袖和水红色齐胸儒裙,衣裙上的白色茉莉花恰到好处地点缀了简单的衣饰,清新又不暗沉。 林氏看着女儿打扮的像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哑然失笑,让丽姐儿浑身不自在。 “你这么高的个子,穿的却像个小孩子,不伦不类的,快换了。”林氏现在才因为没有为闺女挑选好衣衫深感后悔。毕竟是要赴皇后娘娘举办的花宴,不能太显眼,却也不能太随便。中庸最好,不外乎庄重而简洁。 “女儿本就是小孩子嘛!再说都什么时辰了,再不走就迟了。”丽姐儿还没及笄,照理说还是个孩子。且丽姐儿只个子长的高,胸是扁平的,身姿也不丰腴,和个小孩子也没两样。 林氏看着丽姐儿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叹了口气,只好依了女儿。却也给丽姐儿换了一对红玉水滴状的耳坠。又给丽姐儿带了一对红珊瑚手镯才罢休。 丽姐儿如此打扮自然有其深思熟虑,她深知自己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内心多少有些惶恐。最近和林氏走访了几家,不少人都在偷偷打量她如同货物一般,估算着价值,这让她浑身不自在。虽说丽姐儿也清楚早晚是要嫁人的,可如此过程着实令人羞恼。感觉被人轻贱。丽姐儿自问不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可如此被人估算,多少还是感觉不快的。 这次皇后宴请众多功勋贵族,公卿世家的女眷,难保就没有存着相看意思的人在,因此丽姐儿才如此打扮。像个孩子,稚气未脱,一般人家都不会太上心。且在行宫饮宴。皇亲贵胄自然不少。丽姐儿虽不认为自己貌若天仙,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真是有人打她的主意,那徐家岂不被动?要是男方果然不堪,碍于身份,徐家想要推却也是一件麻烦事。总之丽姐儿不觉得自身打扮有什么错,对于林氏给的首饰却也不反感。 待到了行宫门前,林氏与何氏还有徐燕三人汇合。一起进了行宫。因皇后娘娘举办的是牡丹花宴,因此行宫各处都是牡丹的踪影,颜色各异。姿态万千,很是妖娆。听闻饮宴上的牡丹皆是名品,是宫廷内务府置办,从洛阳进贡的。 何氏对此次行宫的牡丹花宴很感兴趣,原因不在别的,只听闻成国公府上的二房嫡出小姐也会来。这让何氏精神倍增,原来的老态也消失无踪影。看来何氏因着儿子的婚事早就得了心病,儿子的婚事要是不订下来,何氏就永远都不会去了病根。相反何氏的神采奕奕,徐燕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林氏心细,察觉出徐燕神色不对,低声对徐燕道:“妹妹可是因着身孕身子不舒坦?” 徐燕看着林氏担忧的神情,恨不得地上有缝钻进去,面上则笑着道:“没有,不过是昨夜没睡好。” “妹妹可要仔细着,现如今什么都敌不上妹妹肚子里的孩子来的重要。”林氏伸手就要扶着徐燕。 徐燕连忙推辞,脸红的要滴血。她心里暗骂圆月是个不省心的,无非是仗着她多年来的出生入死,忠心护主,居然给她出了个难题。那夜,圆月与徐燕说了实情,说是不知何时芳心暗许了林琅玕,说什么都要去给人家做妾。 徐燕心里也曾装过林琅玕,可时过境迁,原本那些粉红色的回忆也不过是回望过去,一笑而过罢了。可圆月也不知何时存的心思,认了死理,徐燕又打又骂,什么招都使过了,却都不管用。圆月那丫头是铁了心了。 林琅玕哪里是一个丫头可以消想的,更何况林夫人何氏已经有了儿媳的人选。再说她圆月是徐燕的贴身丫鬟,这样的丑事,必定是要连累徐燕的名声还有和徐家,林家的关系。最关键的,你圆月爱的死去活来,人家林琅玕的心里有过你吗?与人做妾哪里是什么好日子,不过半奴半主,哪里比得过做正头娘子。徐燕越想越觉得此事不能顺着圆月,必须尽快找个人把圆月给配了。 “妹妹是不是觉得闷热啊?怎的脸色这么红?”林氏有些不安,声音不免有些高。 “真的没有,这行宫宽敞凉快,哪里热,就是妹妹昨夜睡的不好,精神不佳。”徐燕笑着道。 因着是在行宫,来赴宴的所有女眷都不能带太多的丫鬟婆子,因此徐燕身边只有虎妞,却被行宫的巍峨气势给震慑到了,傻愣愣的,不堪重用。就连徐燕有异样都没察觉。 丽姐儿倒是开心的很,能见到虎妞是她想不到的。她拉着虎妞说话,问她赵嬷嬷等人的近况。 “奴婢在伯府里吃的好,住的好,夫人待奴婢也好,奴婢也从不受人欺负,日子可舒坦呢;奴婢祖母身子骨也健朗,在伯府管着夫人的正房,可威风呢;奴婢的爹娘和弟弟也都好,在庄子里不受拘束,自在的很;芳菱姐姐也好,嫁的人是伯爷身边的人,奴婢瞧见过,可精神呢,待芳菱姐姐也好……”虎妞双眼亮晶晶的,好像阳光的碎屑。 虎妞还是那个虎妞,人伶俐却也老实,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与丽姐儿也没怎么生分,丽姐儿问一句,她答一堆。 这时,一位身着宫装的女子昂首走来,面带清冷的笑,气势很足。别人认不出来,林夫人何氏却是熟悉的,此人正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也是后宫中的安卫,死士如羽。 第二百九十八章 宴请(中) 如羽直接走向何氏,恭敬地行礼道:“皇后娘娘传召夫人,还请夫人移步。” “哪里好劳烦姑姑亲自走一趟。”要知道如羽是内廷中的女官,且品阶不低。何氏说白了也不过是个学士夫人,还是个没有实权的学士夫人。整个行宫中,贵妇名媛多了去了,可受资历颇高的女官如此礼遇,何氏是第一人,自然回答的很客气。 “夫人太过客气。”何氏是什么人,如羽心里明白。别说当年何氏在西北与彼时的皇后娘娘同甘共苦,性情敦厚;就说林大人是帝师,林夫人是师母,这份体面尊贵,连皇后娘娘都一直顾念着,更何况她这个作奴婢的?女官不过是外在的体面,如羽心里清楚,所谓体面都是帝后给的,否则她也不过是个在腥风血雨中求生存的小死士罢了。 何氏笑笑,仔细吩咐了林氏和徐燕两句,就跟着如羽去了。 林氏和徐燕原本还在低声说话,因着林夫人被女官请了去,两人这才安静下来。 “亲家夫人深得皇后娘娘看中,如若那位梁小姐没什么不妥,说不得请皇后娘娘金口一开,懿旨赐婚也未可知。”徐燕连忙道。 “能有皇后娘娘赐婚自然体面,只是八字还没一撇,说这些还为时过早。”林氏虽口中如此说,心里却被徐燕说动了。御赐的姻缘自然体面,弟弟若是得了皇家抬举,以后的路也通畅许多。 徐燕看着林氏明显是动了心思,心下欢喜。林琅玕要真是有御赐的姻缘,说不得圆月就死心了。有些话说一遍就好,总是翻来复去的说就让人心烦疑心了。于是徐燕马上转换了话题,与林氏说起养儿心经来。两位都是母亲,自然这个话题比较能引起共鸣,于是二人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 长辈们在一旁说话,心思各异。丽姐儿却带着碧草并着虎妞在行宫中四处瞧。皇后亲自举办的牡丹花宴果然是与众不同,且不说各色各式的珍品牡丹;就是衣香鬓影的贵妇和名门女眷也都让人禁不住张大了眼睛,仔细打量。整座宫殿中都是莺莺燕燕的低声耳语,好不热闹。 碧草看着众人的打扮非富即贵,或是精巧或是明艳。再看看丽姐儿的打扮多少有些别扭。丽姐儿打扮的太过简洁不出彩。导致在此环境中显得极为寒酸,不知道的还以为丽姐儿是个丫鬟或是个庶女。再看看林氏和徐燕的打扮,一个淡雅如菊。一个明艳如光,头面衣饰都有可取之处。这样一对比,丽姐儿好像不是林氏亲生的一般。碧草生怕有人瞧低了丽姐儿,一眼不错地盯着丽姐儿,时刻准备着为丽姐儿分忧解难。 倒是丽姐儿没那么多心思,只与虎妞说话,看看花木,打量打量众人,倒也乐的自在。 “嫂嫂快看。那就是梁家小姐。”徐燕一边与林氏说话,一边不忘在人群中找人。好容易找到了,自然要与林氏知会。 林氏连忙看过去,暗中仔细打量那位梁小姐。那梁小姐身材高挑,姿色秀丽,颇有几分清雅之气。可能是因为还未出孝期。那位梁小姐的衣饰头面并不出彩。她身着的衣料虽是名贵的云锦,颜色却是宝蓝色,头面也大多是珍珠和白银,素淡的很,在人群中有几分违和感。 “嫂嫂瞧着如何?”徐燕在京都虽认得大部分的公卿勋贵的女眷。可在金陵却是两眼一抹黑,只熟悉个大概。她能找出来梁小姐也是连蒙带猜,虽无十分把握,却也有八九分的信心。 “规矩不错,模样看起来也很柔顺。”林氏心里已经有了五六分的满意。可毕竟是弟弟的婚事,林氏不敢大意,并没把话说满。反正弟弟也耽误到这个年岁了,再稳重几分也好,千万别出了差错才好。 徐燕心里明白林氏的小九九,只是笑笑,不再说话,却对那梁小姐印象不错。徐燕本想上前打招呼,可毕竟不认识,她先主动,好像要巴结上他们成国公府一样,没的失了身份。再说人家正主都不急,她就为着焦心个什么劲。 这时一对女官列队而来,众人纷纷闪出一条路来。 一个年老的女官神色肃穆,上前高声道:“传皇后娘娘口谕,饮宴之时已到,请各位夫人太太小姐列座。” 在场众人都低头应声,虽不曾下跪,却无一人敢怠慢。之后就随着宫女的一一引导,按着品阶与辈分坐下。林夫人这时也回到众人之中,神态很是轻快,一看就是与皇后娘娘相处的很融洽。 接着就是皇后娘娘入座,众人都下跪称千岁,待皇后叫起,众人才敢起。世家大族的女眷人人都存着敬畏之心,无人敢抬头瞧皇后,只有懵懂不知的小儿偷偷瞥一眼,算是瞧见了。 皇后娘娘穿的很正式,身着礼服,首饰花十二树,并两博鬓,凤簪九尾端坐于上位,高高在上,垂头才能打量众人。 皇后娘娘笑着道:“今天是饮宴,诸位不必拘束。”口气很和蔼,可没人能做到不拘束。 接着就是御膳房上菜品,一碟碟,雕梁画栋,色彩艳丽,不像吃的,倒像是艺术品,让人观赏的。众人都浅尝则止,看来是都心照不宣,明白这宫中赐宴是吃不饱的,中看不中用。 饮宴过程中,鼓乐声声,歌舞伎载歌载舞,多少还是活跃了宴席上的气氛。渐渐地,众人中就有三五交好地言谈说笑,并不因为有皇后娘娘在场而一动不动。 丽姐儿本来是想一动不动坐到宴散的,低调到底。只可惜,天热就本能地喝水,结果遇上了三急,憋的不行。丽姐儿觉得再不想法子解决,她会晕死过去。 “娘,我要去更衣!”丽姐儿不顾林氏正和何氏与徐燕说话,深色痛苦的道。 林氏也急,她自然不想女儿憋出个好歹来,可这是行宫,谁都不熟悉,迷路了怎么办。幸好这时,林夫人何氏身后的宫女毛遂自荐要带丽姐儿去如厕。 林氏瞧着何氏的神色,无声地询问。何氏几不可查地点头,算是安抚了林氏。林氏赶忙给那宫女塞了一个荷包,分量不轻。那宫女喜笑颜开,高高兴兴地带着丽姐儿和碧草走了。 ^^^^^^^^^^ 不好意思,今天晚了;明天大更,以补偿这段日子的少更。 第二百九十九章 宴请(下) 那宫女是如羽的手下,瞧着如羽对何氏毕恭毕敬,且皇后娘娘对何氏恩宠有加,心里明白,知道何氏是不能怠慢的。在宫里当差的人,别的本事没有,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揣摩人心那都是看家的本领,否则死到临头都不知道为什么。 想到这里,那宫女神色愈发地柔和,虽不说话,却故意加快了步伐。既然是宫中的饮宴,且徐家小姐瞧着也不像是骄纵任性的,想必是很急才开口的。既如此,权且是看在林氏出手大方的份儿上,也得照顾照顾才是。 行宫占地不小,丽姐儿和碧草都走累了才随引路宫女到了茅房。茅房也分三六九等,丽姐儿用的这个明显就高级一些,外间有一架简易床,明显是可以躺下休息的。茅房中还燃着甜香,用来驱散难闻气味的。 丽姐儿难受的发慌,并没有仔细打量,赶紧解决了自身问题,这才让碧草打水洗手。 “这澡豆都是上好的,还有茉莉花的味道。”碧草显然对如此高级的茅房很惊奇。一个如厕的地方都弄的如此豪奢,真不愧是帝后住的。 “快走吧!”丽姐儿打断了碧草的话,连忙道。 不知为什么,丽姐儿右眼皮跳的厉害,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儿,心里愈发惶恐不安。 果然二人一出茅房的门,那位引路宫女就不见了。 “那位姐姐去哪里了?”心跳空了一拍的丽姐儿问碧草。 “奴婢也不知道。”碧草显然比丽姐儿更惶恐。 两人这才发觉周围都是花木丰茂之地,四下里跟本就不见人影。丽姐儿有点慌。和碧草在周围喊了两嗓子,并不见人答应。这回两人才有些受惊,觉得情况有些不大对。 “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吧?”丽姐儿长舒了口气,稍稍稳定了心情,问碧草道。 “奴婢记得八九分。”碧草不敢把话说满。 “八九分就好。”既然无人引路,只能自食其力。丽姐儿不敢说路途都记得,可大概有些印象,与碧草相辅相成。想来也能回到筵席上去。总不能因着宫女不见了,就在这里一直傻等着吧,要是等到天黑还无人来怎么办?这里可是行宫,皇家禁地,万一被禁军什么的逮着了,她就是有一万长嘴也说不清。 至于那位宫女,丽姐儿到没想太多,人家住在行宫,又是皇后娘娘的人。说不得是因为什么事,什么人短暂离去也未可知。等那宫女转过身来发觉她们不在了,自然也会返回原路寻找的。一个大活人。又是在行宫里。丽姐儿到不觉得她会出危险。再说那宫女无端丢下她们走了,该追究责任的也是丽姐儿她们。毕竟这差事是人家自己揽下的,且还收了林氏不少的赏钱。 经过短暂的惶恐,丽姐儿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和碧草按照记忆往回走。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心境都平和多了。因为印象中的凉亭,长廊,花丛和树木等都对上号了。 只是本以为胜利即将到来的时候,两人对着两条岔路摸不准了。丽姐儿和碧草面面相觑,都拿不定主意。 “我只记得一路而来都是山茶并着栀子花。应该走右侧吧。”丽姐儿不确定地问碧草。 “奴婢觉得是左侧。”碧草对左侧的那块大石有点印象,石面光滑。泛着青光,阳光一照,火辣辣的,好像立时能烤肉。 丽姐儿想了想,到底不确定自己的印象,只好跟着碧草往左走。两人又走了一段,这才发觉前面是面墙,把路给堵死了。 “不对啊!奴婢明明记得那块大石头的!”碧草疑惑着道。 “算了,我们再返回去就是了。”丽姐儿蹙着眉头带着碧草走了。 她们刚刚离去,那面墙就一分为二,慢悠悠地移动,直至完全消失在两边的假山中。机关的那头,赫然躺着一个满身是血,双目圆睁的死尸,正是给丽姐儿引路的宫女。 “我就说没人,你也太过大惊小怪!”说话的是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只露出一双眼睛朝着假山外看。 “我明明听见了声音。”另一个同样打扮的男子低声道。 “行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黑衣男子道。 “她怎么办?”另一个男子踢了踢脚下的尸体。 “扔在花丛里就是了。天这么热,那些不男不女的自会闻着味找来的。”黑衣男子冷冷地道。 说完两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似炎热浮躁中清凉的风一般吹过。 丽姐儿和碧草自然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二人返回了岔路,又从右侧边走。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你不用耿耿于怀。”丽姐儿瞧着碧草蹙着眉头的样子安抚道。 “这么热的天,奴婢自然不想小姐在太阳下晒着多走路。可奴婢明明记得的那块大青石,怎的路的尽头又多了一面墙?”碧草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她的记性是出了名的好,整个涵珍馆中谁能都比不过她。 “说不得是天太热了,你有点晒糊涂了也未可知。”丽姐儿正烦躁着走了这么久也不见宫殿的影子,就随口敷衍碧草。 两人走的又急又快,又热又累,眼看着前面的大湖,都有找地方歇息的意愿。 “我们去那个山洞里歇歇吧,我实在走不动了。”丽姐儿本来就懒得动,今天的运动量几乎是她三个月累积起来的运动量了。丽姐儿觉得她要是再不歇会,肯定会晕过去的。本来筵席上的菜色都没几道能吃的,这么走下来,肚肠中的食物也消化的差不多了,再加上天气闷热,她难受的很。不就是如厕嘛,怎么这么麻烦!丽姐儿暗自抱怨,却还不知道她真正的麻烦还在后面。 碧草也看出来丽姐儿的不适,连忙拉着丽姐儿进了山洞。这个山洞还挺雅致,有石桌石椅,一看就是为了赏湖景而设的。 丽姐儿先坐下,有让碧草陪着她一起坐下。 “小姐先坐着,奴婢先去探探路。”碧草有些心焦,走了这么久都不见宫殿,可见是迷路了。丽姐儿体力不好,她这个做丫鬟的就只能多辛苦一些。 “你可千万别往回走了,那面墙你我都见到了,别犯倔!”丽姐儿怕碧草一条路走到黑。 “知道了,奴婢就是去探路。”碧草笑着出了山洞。 丽姐儿看着远处的湖景,感受着柔和的风,浑身都凉快起来。如此舒服的环境,丽姐儿的眼皮直打架,她太累了,实在是想睡。就在丽姐儿精神最涣散的时候,一道暗影投照在洞前,赫然是个人。因为背光的原因,丽姐儿瞧不清他的面貌,只发怔的功夫,那人就闪到她的背后,一只大手捂着她的嘴。 “别挣扎,我不伤你,只想在这里看一出好戏。”说话的人赫然是个男子,手掌温厚干燥,并没使劲。 丽姐儿害怕的不得了,到底是挣扎了两下。任谁在一个陌生人的控制下,都是要反抗的,人之本能。后面那人见丽姐儿安静不下来,用另一只手搂住了丽姐儿,直到丽姐儿不动了,这才放手。 “你只要不出声,我就把手放下来。”那人看着丽姐儿安静下来道。 丽姐儿人小力微,自然挣扎不过那人。又因为那人来的突然,惊吓不已,原本还想不到那人有什么弱点,听着话音,这才反应过来,想都不想,一口咬上了那人的手。丽姐儿几乎使出吃奶的力气,她确定自己咬的很深,几乎咬掉了那人的一块皮肉,因为她尝到了血腥味。 “你这丫头,属狗的!”那人又用另一只手使劲搂住丽姐儿,直到勒的丽姐儿喘不过气来,松了口。 “都说了不伤你,我只是要看出戏。你这丫头还真下得去口!”那人这回没松搂住丽姐儿的手,只是将受伤的手移开丽姐儿的嘴。 丽姐儿大口大口喘着气,赫然看清了她咬的杰作,简直是惨不忍睹。那人的手上鲜血淋漓,皮开肉绽,像被鞭子抽了似的。 “我不堵你的嘴,可你也别出声,马上就有好戏看!”那人似乎对丽姐儿的行为并不气愤,依旧好言好语的。 丽姐儿却只觉得毛骨悚然,觉得身后的人是个变态,心里愈发恐惧。她伤了他,那么疼,他不叫,还一直好言好语的,可不是变态嘛! 丽姐儿不管不顾,用足了力气打算大叫,引人来。那人却像是提早看出来了似的,连忙道:“你要是敢叫,我就把你打晕!” 丽姐儿听了那人的话,连忙在心里权衡利弊,想着是清醒好还是晕倒好的时候,正巧湖面上石木结构的拱桥上走来一个娇美的女子。 “好戏开场了。”那人喃喃自语道。 丽姐儿抬头一看,仔细一瞧,那女子正是成国公府的小姐。只是这位梁小姐并不是二房嫡出小姐,丽姐儿之所以认的出她也是因为刚刚在正殿中,姑姑打量人时,这位小姐就在二房的梁小姐身边,趾高气扬的,让人觉得不好相处。 就在丽姐儿打算拼命一搏像那梁小姐求救时,那梁小姐居然一头扎进了水里,之后就呼喊“救命”。 第三百章 好戏(上) 这是什么情况?丽姐儿看的目瞪口呆,一时间竟不知是该急自己的处境,还是该急那位梁小姐的性命。 难不成那位梁小姐中暑了?她听爹爹提起过,恭迎圣驾的那天,因为中暑,爹爹一度想跳进江水里。 那梁小姐在湖中扑腾了甚久,也无人来解救,眼看着就要不行了,这让丽姐儿一阵胆寒。 可就在这时,一直搂着丽姐儿不动的人突然道:“她死不了的,这湖水并不深,顶多到胸口罢了。只要她伸直腿脚,就能站起来,根本就丢不了性命。” 就像是要印证身后的人所说一般,只一瞬,那梁小姐就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还泄恨般狠狠地拍打了水面两下。丽姐儿瞧着水面不过是及梁小姐的腰部,的确是不深。接着就有不知从哪里出来的丫鬟婆子上前帮着把梁小姐给接到岸上,再接着就消失不见了。 “怎么样?这戏好看吧?我没骗你吧!”身后的人说话带着点点笑意。 丽姐儿听着那人说话,莫名地脑中的那根弦就断了,原本紧绷的身子也松了下来,顿时轻松不少。不管怎么说,身后的那人确实没伤她,且他说的也都是实话,丽姐儿亲眼看见了,听见了的。那梁小姐到底在做什么?难不成是在打谁的主意?这里可是行宫啊,这梁小姐胆子也太大了些! 身后的人明显感觉到了丽姐儿的放松,唇边拂过一丝笑意道:“戏虽好看,却不能乱说。” 丽姐儿下意识地点点头,却觉得这事得和母亲。外祖母说清楚。那梁小姐心里想什么都表现在脸上,这样的局是万万不可能自己想出来的,她的背后定然有成国公府的影子。这成国公胆子也忒大了些,敢在行宫如此行事。和这样的人家结亲。恐怕早晚会被牵连,看来舅舅的姻缘又得泡汤了 “你闭上眼,在心里数三下就好。”身后那人接着道。 看来那人要走了,真是太好了。丽姐儿心里一阵雀跃,点了点头,随后就闭眼在心中慢悠悠地数了三下。果然,一阵风过,待丽姐儿再睁眼四处环顾的时候,哪里还有人影。 丽姐儿心下微安。仔细打量了身上的饰品等物可有不见的,又摸了摸头面和耳坠,镯子等物。为防意外。丽姐儿又在假山洞中仔细找了找,深怕自己的什么东西落于此处。她不小了,不能因为受了惊就不打算以后的日子,她的贴身之物是万万不能遗失的。待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丽姐儿深感此地不宜久留,连忙出了假山洞,又确定周围没人之后连忙往碧草探路的方向寻去。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丽姐儿就遇到了探路而回的碧草。 “小姐怎么出来了?奴婢已然找到了路,正准备去接小姐呢。”碧草的脸晒的通红,神色有些疑惑。 “那山洞闷的慌。又迟迟不见你来。我心里不安。就出来了。”丽姐儿编着瞎话。 “可小姐的嘴唇怎么破了?”碧草惊讶地张大眼睛问道。 “破了?”丽姐儿下意识地用手一摸嘴唇,这才想到那些血迹是那个人的。 望着碧草吃惊的眼神。丽姐儿也不知哪里想来的瞎话道:“我饿的厉害,一路行来看到不少花树上结了果子,就抓了一把来充饥。这哪里是血,是果子的汁水!” 碧草听了丽姐儿的话,半信半疑,却没有再发问。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她给人作丫鬟的,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别傻站着,快帮我看看,我的衣裙上可沾染了果汁;还有我的头面首饰可有遗落的?”丽姐儿转移着碧草的注意力。 既然碧草已经探明了道路,那回去饮宴是迟早的事。又要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什么都和刚刚一般才对,省得被人无端猜疑。 碧草仔仔细细地察看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笑着道:“小姐最是俭省,衣衫都好好的;首饰头面也完好,连鬓边的碎发都抿的紧,和早上出门时一样。” 碧草的细心丽姐儿心里有数,总算是安了一颗心,又到湖旁,拿着帕子沾了水把嘴唇好好擦了擦。 “还有果汁吗?”丽姐儿问碧草。 碧草摇了摇头,之后两人才往正殿行去。 一路上丽姐儿生怕再遇到什么人,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走的匆忙,就差跑起来。好容易到了正殿,丽姐儿平复了心情,这才带着碧草进了正殿。 正殿中依旧歌舞升平,皇后依旧端坐,众女眷也都说说笑笑,和之前丽姐儿见到的没什么两样。等回到位置上,丽姐儿这才发现林氏急得不得了,就差托人去寻她了。 “这大半个时辰,你是去了哪里?”林氏看到宝贝闺女回来了,且没什么异常,五脏六腑这才归回了原位。可她不放心,到底是急急地问了句。 “女儿和碧草从更衣之地出来之后就不见了那位引路的宫女姐姐。后来女儿和碧草还找了找,实在不见人影,这才往回走。可这行宫颇大,女儿和碧草迷路了,走了不少冤枉路,好容易才赶回来。女儿生怕饮宴结束,娘亲不等女儿就走了。”丽姐儿哭丧着脸道。 “丽姐儿受苦了。”林氏一眼就瞄到了丽姐儿被晒红的脸,心里不是滋味。她的女儿她知道,丽姐儿最怕热了,且懒的动,一看这情形,绝对是吃了苦头的。 一旁的何氏与徐燕听了丽姐儿的话,都面面相觑。皇后娘娘宫里的宫女,最是懂规矩的,哪里能丢下丽姐儿这个孩子而不知所踪呢。 “许是那宫女被贵人唤去了也未可知。”何氏笑着道。 “孙女也是这么想的,想着宫女姐姐忙的很,就和碧草走回来了。”丽姐儿明显看出来何氏在息事宁人,就连忙附和。 打狗还要看主人,皇后娘娘是得罪不得的。 “乖!”何氏夹了块芙蓉酥给丽姐儿。 丽姐儿可真是饿坏了,就着半杯已经凉透了的茶,三下五除二的咽下了肚。她可没心思管别人的目光了,反正大部分人的眼睛都盯在歌舞上。 第三百零一章 好戏(中) 丽姐儿吃饱喝足,忍着困意发现娘亲和外祖母的目光都集中在席间的某一点上。丽姐儿顺着二人的视线看过去,赫然发现二人在注视的正是成国公府二房嫡出的梁小姐。 看着娘亲和外祖母颇为殷切的眼神,丽姐儿愈发地不安。坦白来讲,那位梁小姐确实很好,模样性情都不差,骨子里还有一种秀雅之气,令人如沐春风。可关键是她背后的成国公府行事实在是太过莽撞,怕是早晚都会闯出天大的祸事,林家实在是不宜和梁家结亲。 稍稍移动视线,丽姐儿就看到了那位做戏跳进水里的梁小姐。她就坐在梁小姐身边,打扮的娇弱明艳,和旁边的梁小姐一比,反差很大。瞧着她铁青的脸色,丽姐儿暗自摇头,深觉此人愚不可及。两相对比,一个清雅,一个浅薄俗气,简直是云泥之别。在座的都是浸染内宅的老姜了,哪个不是火眼金睛,分得出好坏来的。 “姑姑,对面那位姐姐头上的红宝石金步摇真漂亮。”丽姐儿想着徐燕对功勋贵族多少有些了解,就把话题引到了那位梁小姐身上。 “确实漂亮,却不算名贵。你要是喜欢,姑姑改天送你一支。”徐燕笑着道。 丽姐儿哪里是真喜欢那红宝石步摇,不过是借个引子罢了。她接着道:“那位姐姐与梁小姐坐在一起,是亲戚吗?” “听说是堂姐妹,隔房的堂姐妹。”徐燕在饮宴上可是不留痕迹地仔细打探了成国公府一番,对于来饮宴的梁家女眷有了些认识。 “既然是堂姐妹,那为何这位梁小姐穿戴素淡,那位梁小姐却穿戴明艳呢?我似乎记得谁说过,梁家的老国公爷去了还未满一年孝呢!”丽姐儿装做疑惑道。 徐燕看着丽姐儿笑着摇摇头。贴住丽姐儿的耳朵低声道:“世上有黑白,这人也分三六九等。那位梁小姐是庶出嫡出,看她的做派就知道那是个不安分的,没规矩的,你全当做是看不见吧。” 丽姐儿听了徐燕的话,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只支着耳朵听周围的人说话。 那边何氏是越看梁小姐就越满意,当下就要起身去与梁夫人打招呼。幸好林氏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何氏的袖子,拦着何氏道:“总还得再派人打探一番才是。再说您这样过去,太过唐突了。” “亲家夫人稍安勿躁。还是找人引荐为好。”徐燕也注意到了何氏的情形,低声道,“更何况对面的那位可不是国公夫人,而是国公府的庶子媳妇。亲家夫人若去了,岂不是自降身份!” “这从何说起啊?”何氏和林氏都疑惑道。 像皇后娘娘亲自主持的饮宴。尤其是广发请帖往四处的,世代镇守金陵的成国公怎么都要让国公夫人来的。可现在国公夫人不来,却让庶弟媳来,这是什么意思?存心给皇后娘娘不痛快? “本朝以孝治天下,老国公爷过世不过一年,成国公和国公夫人作为长子长媳自然要守孝三年。这样的饮宴取乐,国公夫人怎么会来!”徐燕说的明白。 何氏和林氏也明白过来,暗道记性不好,忽略了这么一茬。即便是皇后娘娘邀请,只要不是明旨。为了不给他人以把柄,任谁都不会在孝期做出格的事。 “国公夫人守孝来不得,二房的二太太又是个寡妇,所以只好让身为庶子媳的三太太来了。这位三太太也是出身名门的,就是浏阳侯府的小姐。”徐燕道。 浏阳侯府名不见经传,不那么显赫,却也算功勋贵族。 何氏和林氏听了徐燕的话,面面相觑。国公夫人守孝来不得,难不成梁三太太就不守孝了?二人也说不清楚这是国公夫人压制梁三太太还是国公府中女眷争斗,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她们不好多问。再说哪家高门大户还没个龌龊争斗,更何况是嫡庶之间。 丽姐儿听了几人的对话,偷偷打量着那位梁三太太,发觉她穿戴既不素雅也不明艳,在女儿和侄女的打扮映衬下,反而有种平衡之姿,中规中矩。她偶尔笑笑,更多的时候则是沉默不语,时不时地瞟一眼自己的女儿,眼神中划过一丝异样,似是愤恨,似是责怪。倒是一旁的梁小姐,也不说话,也不笑,只是默默地吃着案几上的点心,垂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这几个人,明明都是一家人,却心思各异,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恰巧这时歌舞一停,几个宫女端了几个颇大的碧玉莲花碟子,上面铺满了各色牡丹,缓缓向皇后娘娘那边走去。 “请皇后娘娘簪花。”领头的宫女道。 “本宫这花宴一为取乐,二为赏花。可本宫看着在座鲜花一般的小娘子们,倒觉得这花逊色了。花开不过一季,与其等着她凋零,还不如我们都簪花戴。”皇后娘娘说话很是和气,丝毫不见众人朝拜时,高高在上的气势。 众人谢皇后娘娘赐花,之后皇后亲自挑选了一朵火炼金丹簪于鬓间。那花的颜色热烈浓郁,张先着皇后的地位。接着宫女端着碧玉盘子让各位夫人挑选。 何氏选了一朵蓝田玉;徐燕挑了一朵二乔,红紫两色,尽显尊贵。林氏恰好一身绿裳,就挑了一朵绿香球;而丽姐儿则拿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玉板白。 那边厢,梁三太太拿了一朵赵粉;二房的梁小姐则簪了一朵玉楼点翠;而另一位梁小姐则簪了一朵魏紫,一脸的得意。 丽姐儿看的真切,挑高了眉毛。这魏紫堪称花后,皇后都不曾簪戴,她却簪了,还一脸的得意,简直就是僭越。难不成刚刚在湖畔处,这位梁小姐是要赖上皇上?丽姐儿被自己的糊涂想头吃了一惊,却觉得很是这么回事。这行宫中除了皇上,还有谁值得成国公府如此下功夫,费力气!这成国公府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简直是胆大包天,皇帝都敢算计! 丽姐儿兀自思量着成国公府,那边如羽却是得到一个消息。这消息很不美好,让如羽眉头深锁,眼神冰冷。她转头去了皇后处,与皇后贴耳转述。 皇后微微一笑道:“他们果真敢动手,本宫还真是小瞧了他们。幸亏皇帝不在行宫,本宫也安心了。先不要惊动王公大臣,你只暗中查问就是。” “是。”如羽应喏,眼睛转向丽姐儿的方向,久久不曾移开。 第三百零二章 好戏(下) 如羽奉皇后娘娘之命,要与丽姐儿和碧草单独说话,这让林氏有些紧张。 “这是怎么了?”林氏问如羽,急切又焦虑。 何氏拉了拉林氏的袖子,使了个眼色,要林氏不要说话。 “不过是丢了个宫女,想问寻令媛。”如羽态度冷漠而疏离。 “两个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不如让老身在一旁可好?”何氏笑着道。 如羽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这让林氏和徐燕都松了口气。还好,人家还给面子。 看着笑意盈盈,眼神却冰寒的如羽,丽姐儿只觉得浑身发寒。她隐约能猜到如羽的身份,腿肚子都在打颤。要不是因为裙子长,盖住了小腿,她想旁人都能看出来的。谁能想到那位宫女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呢?且一个小宫女的失踪,竟然劳烦到了如此资历高的女官来询问。 “那位宫女姐姐在我出了净房之后就没再见了。开始我和碧草都很奇怪惊慌,还在四处寻了寻,还喊了几声,可没人应声。那净房周围草木丰茂,白天里也有些阴森,我和碧草等了好一会儿,一个人影不见,都有些怕了。然后我们又想着宫女姐姐说不得是为了什么事情离开了,我们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就按着记忆往回走,中间还迷了路,着实走了好久。我们开始还想着宫女姐姐办完了事情,自然会追上我们的,可我们都到了正殿了,依旧是没瞧见那位宫女姐姐。”丽姐儿平静下心情,把事情说了,反正她又没做错什么,有什么好怕的。是皇后娘娘的宫女弃她们于不顾的,她理直气壮,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再说外祖母还在一旁的,有亲人撑腰,她怕什么。 如羽看着丽姐儿开始惊慌,后来认真的眼神,知道小姑娘没说谎。 “你们去净房,又从净房回来,这其间可有不妥之处啊?”如羽问丽姐儿和碧草。 丽姐儿犹豫着要不要说出那梁小姐落水的事,给皇后提个醒,卖个好,那边碧草却是突然开口了。 “奴婢明明记得那条路的,可回来的时候,莫名其妙地那里多了面墙。”碧草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都说了那是你记错了!”丽姐儿有些不耐烦。碧草这丫头死倔,也不看看你在和谁说话。 “墙?”如羽却对碧草的话有几分疑惑,几分兴趣。 “奴婢的记性是出了名的好,园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及不上奴婢。奴婢明明记得宫女姐姐带着奴婢和小姐走的那条路,路旁有个大青石,再往里走就是假山堆砌的垂花门,两边还垂着藤萝。可奴婢和小姐回来的时候,那假山中却有面墙堵住了。”碧草不在意丽姐儿的不耐烦,见如羽有兴趣就一古脑地说了出来。 如羽听了碧草的话若有所思。 丽姐儿看了碧草一眼,倒没责怪她,只想着这丫头果真一根筋。丽姐儿又看了看身边的何氏,想着反正外祖母和皇后娘娘是一条船上的,而皇后娘娘的地位又稳稳的,既如此还是什么都别瞒着的好。 自新帝登基,还没有大肆充盈过内宫,只召进了几个美人,贵人,位分低不说,还没什么背景。据闻帝后和睦,皇上并不怎么临幸美人,所以内宫中只有皇后所出三子一女,可谓是皇后的天下。 “我本来是不想说的,可姑姑您既然问了,那我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丽姐儿支支吾吾地道。 “你这孩子,看到了什么就说!”何氏连忙道。 “回来的时候,在湖边上,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就让碧草去探路,自己略歇歇。可没想到碧草刚走,就看见成国公府的庶出嫡出的梁小姐自己跳进了水里。开始我还以为梁小姐是失足落水或是中暑意识不清,我本想呼救的,可那时我实在是没力气了,喊都喊不出来。后来过了大概一刻钟,那位梁小姐居然自己站起来了,那湖水不过腰身,淹不死人的。再后来就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丫鬟婆子接了梁小姐走了。我那时觉得梁小姐行为怪异,现在想来,怕是天太热了,那梁小姐想凉快凉快,与丫鬟婆子开玩笑吧。”丽姐儿好像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如羽。装成是小孩子就好,装的什么都不懂就好。自然丽姐儿也自动忽略了被人劫持一节,争着眼睛说瞎话,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当然丽姐儿如此说,也是给何氏听的。何氏不傻,只要略微一思量就能明白成国公府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成国公府不是姻亲的上选,进而舅舅的婚事也就不成了,只苦了舅舅。 如羽铁青着脸色,语气生硬道:“此事当真?” “自然是真的,我哪里敢骗姑姑啊!”丽姐儿装作害怕的样子。 一边的何氏也听出了些门道,看着如羽的样子,连忙道:“小孩子家家,什么都不懂,老身自会教导。”何氏听了丽姐儿的话,也一身的冷汗,深觉成国公府的水不浅,那梁小姐怕是有缘无份。 如羽的脸色极为难看,沉了沉气,才气定神闲地放丽姐儿她们走了。 丽姐儿暗笑成国公府,既然敢挖墙脚,那就得承担失败的后果。也不知皇后之怒,是什么样的。 “果真是出自成国公府的小姐?”何氏不死心,问丽姐儿道。 “孙女儿清楚记得那位梁小姐的红宝石步摇,错不了的。”丽姐儿笑眯眯地道。 何氏叹了口气,按下内心的感伤,只觉得儿子是流年不利。好不容易相中的姑娘,样样都好,临了又出了一桩事! 何氏带着丽姐儿和碧草回来了,也没说什么,只神色淡淡的,让林氏很惊慌。 “你慌什么,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孩子似的。”何氏把心中的郁郁撒在林氏身上。 林氏眨巴着眼睛,显然对何氏突然发火有些莫名其妙。自从何氏从西北回来,还从未与她发过火呢。 丽姐儿拉了拉林氏的袖子,安抚地朝林氏一笑,就悄声把刚刚说过的话都与林氏说了一遍。 “你知道就行了,顶多再给伯夫人透个信,免得生了什么误会。”何氏平复了心情,慢悠悠地道。 林氏听了丽姐儿的话,惊恐地张大了眼睛,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这” “你还嫌知道的人少啊,还不给我住!”何氏愤然道。 “这成国公府胆子也太大了!这里可是行宫啊,这要是梁小姐成事了,追究下来,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林氏也明白过来其中的弯弯绕绕,认定了成国公府的僭越。 “要是真事成了,皇上哪里还会追究。到时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美人在怀,皇上也会网开一面的。相反,这回没成功,又被帝后知晓了,这成国公府圣眷又不在了,才情势危殆了。”何氏叹息着道。 这许多年来,公亲贵族被抄家灭族的不计其数,何氏看见了不少,也切身体会过。可富贵险中求,哪家不是被富贵迷了眼,才有了灭顶之灾。不过是看不破罢了,都是命啊! 何氏和林氏,包括丽姐儿在内的几人都更重视成国公府的事情,自动忽略了如羽来找手下的问话。 那边皇后娘娘借着更衣,离开了宴席,在偏殿与如羽说话。 “成国公府,狼子野心,若不给他个教训,还以为皇后娘娘好欺负!”如羽狠戾的气势由内而发,除了皇后娘娘,人人自危。 “本是要你去问紫衣的事情,你怎么本末倒置了。那成国公府的事情自有皇上处置,你不要多嘴。”皇后娘娘一派淡然。 皇后心里明白现任的成国公是个胆小怕事的,这事多半和他没关系。可皇后也明白,在这行宫中布局,多年镇守于此地的成国公即便不是主使,肯定也睁只眼闭只眼的放行了。皇后笑笑,深觉如此墙头草不堪大用,又想占便宜,又怕担责任,怪不得成国公府已经沦落到二流。 至于皇后娘娘口中的紫衣正是带着丽姐儿去净房的引路宫女,半个时辰前被内侍发现时,已经是一具尸体了。紫衣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下面的人不敢瞒着,火速报了上来。 “奴婢已经问出了疑点,已经派人去查了。”如羽收敛了戾气,毕恭毕敬地道。 “那徐家小姐你看着如何?”皇后突然来了兴致,笑着问道。 “长的挺漂亮,打扮倒是一般。规矩还不错,也懂得审时度势。不过看样子还是个小孩子,一团孩气。不过倒也机灵,也不胆怯。”如羽一边回想着丽姐儿,一边道。 “从你口中能听到这些话,这徐小姐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了。”皇后笑了笑,又接着道“也不知定亲了没?” “奴婢看着徐小姐不过**岁的样子,只个子高了些,想必还没定亲。”如羽答道,却不明白皇后是何意。 皇后笑了笑道:“哪里是个小孩子,根本就是个伶牙俐齿的大姑娘了。也是,能把他咬成那个样子,可见就是吃不得亏的!不过这样也好,有真性情总比那些个扭捏作态,故作清高的小姐强多了。” 如羽听着皇后娘娘的话,一头雾水,弄不明白这其中含意。 第三百零三章 戒严 宫中的饮宴是在黄昏时分结束的,女眷们也都算乘兴而归。 何氏与林氏,徐燕笑着与相识的夫人太太寒暄,直到进了马车之后才笑容微敛。 徐燕秀眉微蹙道:“可惜了梁小姐这么个好姑娘,怕是要被家里拖累了。”林氏寻了空隙,与徐燕说清了来龙去脉。 林氏沮丧地道:“我只心疼阿玕,怎么婚事就这么不顺啊。” 何氏闭目养神道:“姻缘由天定,该来的总会来。” 显然,何氏已经平复心情了。她不图娶进来的媳妇对儿子有多大的助益,可也不能娶进来拖后腿的媳妇。那梁家小姐是好,可明显成国公是个拎不清的,两家做亲,怕是要惹皇后娘娘不喜。虽说林老爷现是皇帝的老师,在圣上面前还说得上话。可毕竟林老爷官职不高,实权也不大,要是让皇后心里存了疙瘩,到底是不美。 何氏睁开双目,对着徐燕道:“多谢伯夫人为阿玕尽心尽力。虽亲事不成,可到底是伯夫人一片心意。” 买卖不成仁义在,话糙理不糙。人家伯夫人也是一片好意,一点表示都没有,人家哪里还肯卖力气帮着牵线搭桥。 “亲家夫人如此说可是见外了。一家子骨肉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哪里就用谢了。”徐燕笑着道。 何氏与林氏听了徐燕的话,都笑着连连点头,气氛融洽。 丽姐儿坐在另一辆车中,让碧草撩开车帘吹风。 “这大热的天。好歹这会子凉快些。今天真是受苦了,骨头架子都要散了。我这双腿又酸又疼,好像不是我的腿一样。”丽姐儿靠着软枕,嘴里不停地抱怨。 碧草先撩开了车帘。好歹顾忌着规矩,只开了一条小缝。接着就开始给丽姐儿捶腿揉背,不辞辛苦。 “你也走了一天了,过来靠靠吧。”丽姐儿瞧着碧草额头上细密的一层汗道。 “奴婢不累。”碧草憨憨地笑着。手下不停。 丽姐儿回想着行宫发生的事情,闭着眼睛却心神不宁,心惊肉跳的。 “那皇宫看着富丽堂皇,实则藏污纳垢。要保住性命,还是离那越远越好。”丽姐儿喃喃自语。 “小姐说什么?”碧草只听见丽姐儿嘟嘟囔囔,却听不清丽姐儿说什么。 丽姐儿回想着女官如羽问话的态度,猛地起身对着碧草道:“你说宫里那么大,只不见了个宫女,皇后娘娘就派了个资历颇高的女官来询问。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挺正常的啊。要是奴婢或是青杏。翠篱不见了,小姐肯定也会过问的。”碧草眨巴着大眼睛说道。 “是这个理,可皇后娘娘居然为了个宫女而询问官宦千金。这不是小题大做?”丽姐儿不觉得身为官宦千金就高人一等,可作为内宫之主的皇后娘娘。权衡利弊也不会如此。皇后娘娘宫里丢了人,传出去岂不是打皇后的脸面?更何况,皇后娘娘是什么人,这行宫中消失了个宫女,只要皇后娘娘愿意,肯定能查出蛛丝马迹,哪里还用得着来询问她们两个小孩子? “这,这奴婢就不清楚了。”碧草疑惑不解。 丽姐儿看着碧草的样子就知道碧草不会给她什么有用的提示,也就按下心思,只埋怨自己费脑子想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根本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丽姐儿又靠回了软枕,好容易放松了精神,可马车却停下了。丽姐儿不耐烦地转了个身,却无意间听到跟车的婆子道:“前面怎么都是官兵啊!” 丽姐儿恼怒地叹了口气,只觉得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简直是倒霉到家了。 碧草看着丽姐儿不动,只好掀了车帘打发个婆子出去询问。一刻钟之后才得到答案,居然是行宫出现了刺客,杀了一个宫女。因此整个金陵城都戒严了,而官兵们也在四处搜捕刺客。 “什么?行宫有刺客!”丽姐儿联想到如羽的神情,浑身莫名地一抖。难不成不是皇后宫里的宫女不见了,而是被杀了? “那现在什么情况,那些官兵要搜车吗?”碧草想着她们刚刚从行宫出来,说不得那些官兵要搜查。这可不行,小姐还在车上,哪里能让他们来搜! “听闻是要搜车,不依不饶的,说什么不让搜就不放行。奴婢们银子也使了,好话也说尽了,就是不行。夫人说了,为了以防万一,要小姐戴上帏帽,免得被人冲撞了。”那婆子一五一十把打探的情况说了一遍,临了还嘱咐了林氏的交待。 “和娘亲说,女儿知道了。”丽姐儿幽幽地叹了口气,多少有些不耐烦。这大热的天,还要带着帏帽,简直就是活受罪。 丽姐儿穿戴好了帏帽,靠在车里,就等着官兵来搜查,心里骂了那刺客一百遍,怪那刺客为何偏偏今天去行宫行刺。 恰巧这时,丽姐儿听到橐橐地脚步声,知道官兵来了,连忙侧身坐好。 车帘一掀,领头的官兵看着狭小的马车还真藏不得什么人,就打了个放行的手势,算是通过了。 而侧身坐的丽姐儿并没有摘下帏帽,依旧端坐,从车帘的缝隙中傻傻地看着车外那个迎着夕阳,跨在马上的少年将军。殷红入血的夕阳照在他的身上,染红了他白色的蟒袍,唯有那双绿眸依旧璀璨,好像一潭碧水,平静无波。这人像从油画上走下来的一般,唯有右手上的白色软布带刺痛了丽姐儿的眼睛。 马车缓缓移动,直道赵晏殊的身影消失在丽姐儿的视线中,丽姐儿这才反应过来,一颗心噗嗵噗嗵直跳。赵晏殊比以前英俊多了,毋庸置疑。可赵晏殊是白天在山洞中告诉她看好戏的人,这发现令丽姐儿很不安。 “小姐,把帏帽摘了吧,怪热的。”碧草已经叫了好几遍了,只是丽姐儿呆呆的不理她,让她有些为难。 丽姐儿顺从地摘了帏帽,无意识地靠向软枕,心想:总归是我救了你一条命,总不会那么小心眼,忌恨我吧! 第三百零四章 衡量 戒严第一天,整个金陵城都在喧嚣中度过,伴随着官兵们的搜查,人心惶惶,连徐老太爷都不出去走动了,只吩咐下人在院子里用果木烤鸭子吃。丽姐儿和几个弟弟借了老太爷的光,对着炙热的阳光吃的满嘴流油,满头大汗。 戒严第二天,定王和成国公一起上了请罪的折子,说镇守不利,请圣上降罪。成国公甚至言辞哀戚,请辞镇守之职,还提出自动降爵。丽姐儿听了这个消息,倒觉得成国公乖觉,宁可丢了面子里子也要保住圣心,倒也不失为是一种办法。至于成国公是怎么意识到他大错特错的,丽姐儿就没费脑子想了。能坐上成国公的位置,想来就不是蠢人,人家自有人家的暗线。 戒严第三天,突然有人言辞凿凿指出刺客是前几年被两淮寻盐御史查抄的盐商指使的,顿时满城哗然,朝堂上的矛头指向了徐熹。一时有人说徐熹陷害良善,中饱私囊;一时又有人说徐熹查抄不法盐商不错,但量刑太轻,导致其死灰复燃,是失职,致使行宫遇刺。总之徐熹不是错就是大错特错,路都被人指好了,根本没有第三条路走。朝堂上风声鹤唳,徐熹都时刻皱着眉头,整个徐家都战战兢兢。唯有老太爷,依旧是云淡风轻,闲暇之余带着曾孙子们读书习字,或是在院子里要下人鼓捣点美食,最自在不过。丽姐儿瞧着徐老太爷的样子,心里有底,知道家里不会出什么大事,也就定下心来,无事画画做女红,倒也悠闲。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再看徐熹,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心浮气躁也是难免。 当年徐熹查抄的盐商,罪行重的就是全家流放;罪行轻的,不过是罚了笔银子,令其元气大伤,一蹶不振。如果行宫行刺真与徐熹查抄的盐商有关,那最有可能还是韩家。 当年韩家被徐熹查抄之后就被发配岭南,一家大小全都去了。因为路途遥远且艰险,不到一年,韩家大多的人就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十几个老弱病残苟延残喘。可在逃脱的人中,有一位韩五少爷却是不简单的。此人城府极深,狡诈多端,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当年就是他把红豆送进了徐家,也是他设计将戴进一家入了徐家人的视线,打算做套子。徐熹一直以为韩五少爷的逃脱有蹊跷,可徐熹的手伸不到刑部去,所以只好按下心中犹疑,只暗中防备。 现在出了这样大的事,再回想韩五少爷当年的种种,似乎其行事效果已经超出要保住盐总商位置的范畴了。徐熹想着韩五少爷的胆子到底有没有大到能派人行刺,又联想到他最恨的应该是徐家,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徐熹连忙吩咐徐福,要他把从苏州带来的护院家丁都召集起来,白天黑夜在院外看守巡逻,发现可疑的人就报官! 徐福跟在徐熹身边多年,徐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知道怕是要出大事,连忙出去安排。 对于客栈小院中的严密巡视,林氏和丽姐儿以及孩子们都没什么察觉。只有徐老太爷听到消息,却是微微一笑,继续过着闲适恣意的生活。 又过了几天,金陵城中照旧兵马乱哄哄的,可客栈中的徐熹却意外接到了皇帝召见的口谕。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林氏心中惶惶,生怕徐熹一去就回不来了。毕竟朝堂上参徐熹的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再加上这些天群臣口诛笔伐的态势,谁又知道皇上心里怎么想的。毕竟刺客没抓到,随便找人顶罪却是符合了某些人的利益,撇清关系,一劳永逸。人人都说徐家有从龙之功,徐熹圣眷隆宠,可众人心里都明白,圣眷这东西,最不靠谱。林氏心里暗恨,觉得那些人是瞧着徐家根基浅,好欺负,这样的大罪都敢往徐熹头上扣。 “娘,柿子还挑软的捏呢,更何况那些心思龌龊的歹人。女儿虽年纪小,却也知道皇上要真是听信了歹人的谗言,哪里还用内侍来传口谕,直接叫御林军上门抓走爹爹投入大牢就是了。”丽姐儿说这些不仅是安抚林氏,也是找理由说服自己。虽然徐老太爷云淡风轻,可丽姐儿也忍不住腿肚发抖,生怕万一。谁还没个疏忽的时候,更何况是徐老太爷。 “你这孩子!”林氏嗔怪女儿说话难听,却也觉得女儿说的有理。再怎么娘家爹爹和沐恩伯府也会互相帮衬着,这么一想,好歹心宽了几分。 林氏亲自服侍徐熹更衣,秀美微蹙,有种淡淡的忧愁。 “别担心,为夫可是皇上在金陵第一个召见的人呢。”徐熹开始也很忐忑,可看到内侍来传口谕,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了。皇上还是信任他的,至少愿意给他机会,要见他。 林氏听徐熹如此说,依旧眉头不展,亲自送走了徐熹之后,就回房开始抄佛经,谁也不理。丽姐儿看着林氏抿着唇的样子,也跟着在一旁做针线。她做的是香囊,里面装上枸杞,薄荷,冰片,荷叶,白芷,金银花等降暑之物,随身携带能提神醒脑,预防中暑。金陵城的暑热来势汹汹,原来没体会过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自然要防备。刚刚徐熹临出门的时候,就带了一个丽姐儿新做得的香囊。 徐熹乘着马车到达行宫,接着就是顶着烈日到了皇帝的书房。一路上,他目不斜视,自然看不到或怜悯或嘲笑或轻视等等的神情。 待贴身伺候皇帝的内侍拿着拂尘请徐熹进去的时候,徐熹心下松了口气。一路行来,还算顺利,中间没有磕磕绊绊,也算是皇上没有刻意怠慢。徐熹一进书房,只瞄到明黄的服色就跪地下拜,口呼万岁,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匐地不起。 皇上没马上叫徐熹起来,只看着他若有所思。而徐熹也就继续跪着,虽然他心里七上八下,满头的冷汗,却也强忍着惶恐,一动不动。 皇上觉得徐熹这个臣子挺有意思,不好财,不好女色,正经的读书人,还懂得能屈能伸。虽说称不上杀伐果决,还有点心慈手软,可好歹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管的不错,且帮国库塞了不少的银子,算得上是良臣能吏了。身边的臣子心软好啊,总比那些下狠手,下死手的臣子要用的舒心。像徐熹这样的臣子,即便是用不好,也割不伤自己的手,用着安全。皇上自顾自地点点头,算是对徐熹的满意。可徐熹看不见,依旧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皇上不觉自己有什么不妥,可身边的内侍却眼睛亮,察言观色的本事已经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猛咳了一声之后,连忙跪地求饶道:“奴才失仪!” 阴柔的声音响起,让皇上回过神来道:“徐爱卿平身!赐座,上茶!” 徐熹听着皇上音质平和,缓缓地疏了口气,这才活动活动手脚连忙站了起来,坐在椅子上,低眉敛目。 “至于你……”皇上回头看了看那内侍,接着道,“下不为例。”皇上心里清楚的很。 “谢皇上恩典!”那内侍嘴都要咧到耳根子上了。 之后有内侍给徐熹上茶,徐熹恭恭敬敬地喝了一口才放下茶盏,依旧沉默不语。 “爱卿的忠心,朕都知道。那些宵小之言,爱卿不必放在心上。”皇上乐呵呵地,情绪很好。 徐熹听了皇上的话,一颗心这才落进了肚子里,连忙拱手道:“皇上圣明!” “放心,爱卿的功绩,朕都看在眼里。”皇上心里琢磨着开了海禁之后打算派蒋云飞镇守福建,可蒋云飞性情骄矜,得有个人制约他才是。这徐熹倒是不错,柔和的性子也能对那蒋云飞的脾气。只是这徐熹的脾气有些太过随和,恐怕制约不了蒋云飞,职位不过是形同虚设。皇上把原本的心思否了,又笑着与徐熹说起了茶叶等等无关紧要的话。 “听说你有个闺女?”皇上猛然想起来皇后吩咐的话。 “是。”徐熹听着皇上的话一愣,却还是张口答了。 “多大了?排行第几啊?定亲了没啊?”皇上问道。 “今年十一了,是家中的长女,年纪太小,还没定亲。”徐熹答道。 皇上点点头,心里想着长女好啊,懂得疼人。听说这徐熹的夫人还是个好生养的,有三个儿子,女儿肖母,想必将来也是个好生养的。这徐熹脾气不错,有个这样的岳父不麻烦,徐家家底也厚,想来对女儿也不会小气。只是那闺女今年才十一,年纪太小,恐怕有些不合适。 徐熹瞧着皇上的脸色,心里直打鼓。怎么好端端的,说起丽姐儿来了? 徐熹想到这里,轻咳了两声,引起了皇上的注意,笑着道:“臣只这一个闺女,想着多在家留几年。” 皇上“哦”了一声,想着还要多留几年,那他外甥得等到什么时候啊?不行!皇上先否了,就与徐熹寒暄了几句就把他打发了。至于盐课政务什么的,皇上问都没问。反正国库的银子都是徐熹塞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也就懒的问了。再说徐家的富有,皇上心里有数,人家徐家根本没必要对盐税下手。 打发走了徐熹,皇上直接去了皇后那里。 皇后正考太子背书,其他的孩子们则在一旁或玩耍或歇晌,总之都安安静静的,只有太子背书的声音清朗伶俐。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悌……” 皇上听着太子背书的声音双眼眯成了一条缝,笑模样极灿烂。到底是皇后会教孩子,家有贤妻,他根本就不用糟心。 “皇上来了。”皇后第一眼看到皇上,连忙带着孩子们上前行礼,笑的温婉。 皇上起了兴致,先考校了太子一番,又与孩子们玩了一会儿,这才打发了众人,与皇后说话。 “这徐家的闺女太小了些,晏殊都多大了?朕还盼着他早点成家立业,繁衍子嗣。那徐熹还因为宝贝女儿,要多留几年,得等到什么时候?”皇上开门见山。 皇上看见过外甥右手的伤,知道这是被个小姑娘给咬了,还多少有些错愕。他外甥现如今可是西北赫赫的战将,打过鞑靼,击过瓦剌,身上挂过彩,却没被妇孺伤过。 “娶妻娶贤,可不在年岁。”皇后瞧着皇帝的脸色接着道,“书香门第家的女儿,知书达理,有什么不好。再说了,当年那个给晏殊看相的老道士不是说了晏殊不宜成婚早嘛!” 赵晏殊从娘胎里出来就身子弱,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当时的和兴公主生怕赵晏殊养不大,求医问药,求神拜佛,能做的都做了,这才让赵晏殊平平安安地长大了。赵晏殊很小的时候,就有当时极为知名的道士给看过相,说赵晏殊一生有三劫,一劫在出生之时;二劫在十三岁;三劫在二十三岁。只有这三劫都渡过去,方能成婚,才可一生顺遂,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那些方士的话怎么能听信!”皇上很不喜那些神神鬼鬼的和尚老道。 “妾身知道皇上不信,可那老道士前两劫倒也都算对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皇后的话让皇上心头一抖,算是戳中了皇上的软肋。 赵晏殊生下来就体弱,当时要不是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在和兴公主那里守着,恐怕赵晏殊根本就活不下来。还有外甥十三岁那年去蜀州送信,要不是徐家,外甥也就没命了。这徐家还真与晏殊这孩子有缘,说不得这两孩子是天生缘分? “那也不见得就非得徐家的闺女吧。娇养长大的大小姐,将来晏殊还不得受委屈啊?”皇上怕外甥委屈。小小年纪就能下狠口咬人,再过几年彪悍的性子养成了,外甥岂不是夫纲不振? “娇养长大的又有什么不好,哪家的千金小姐不是娇养长大的?不过妾身自然不会只把眼睛盯在徐家那丫头身上,不过是广撒网,先看着,心里有数。”皇后笑着道。 皇后早就在为赵晏殊相看,都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不过大部分都不大满意,唯有这徐家的丫头,审时度势,奋起反抗的性子倒是很对皇后的胃口。更不用说徐家豪富,丽姐儿受宠,将来嫁妆不会少。而丽姐儿又是长女,听闻管家就学了好几年了,安国公府多年无人主持中馈,实在缺少一个能撑门面的女主人,这徐家的教养可谓精心。 小姑娘娇滴滴的不是不好,只是将来赵晏殊的妻子是要和赵晏殊一起支撑起安国公府的,女主人要是没有坚毅的性子,事事都拿不定主意,那最后吃苦的一定是赵晏殊。男人家在外面征战四方,回到家里又得处理这样那样的琐事,怎么能一心一意地建功立业?皇后之所以对徐家的丫头上心也是因为那丫头有股狠劲,你让我不痛快,我也不让你好过的气势,管你是谁。小姑娘年岁不大,出口却狠,且聪明机智,算是皇后近些年来相看的姑娘中最好的一个。 皇上自然不知道皇后的内心想法,他只听到了皇后在广撒网的话,心里涌现出了有妻若此,夫复何求的感慨,这件事也就丢在一旁了。到底外甥的婚事还得女人家主持,他到底是不懂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无非是在订人选的时候把把关而已。 而帝后两人口中的赵晏殊这时正在行宫中长长的甬道中巡视。他一点都不知道帝后在为他的婚事作打算,只一心一意地查看着行宫的一砖一瓦。前些日子皇后宫中的宫女死了,最后竟在一片假山中查出一个机关,居然是可以把道路堵死的墙,而关于行宫的资料上并没有记载,这让赵晏殊对行宫有了新的认识,因此着重查访行宫中的机关。 赵晏殊正细细查访,迎面撞见一个人。抬头一看,认识的人,正是当年救过他性命的徐熹。 “失礼了。”徐熹到没细看赵晏殊,只急于出宫,侧身而过。 原本想打招呼的赵晏殊瞧着徐熹忧心忡忡的样子也就没说话,只想着近来朝堂不平静,徐熹怕是为这些事情而费神。 只是待徐熹走远了,赵晏殊这才发现地面上静静地躺着一个香囊,墨绿色的底子上绣了一朵白莲,清新淡雅。 赵晏殊拾起香囊,一股清冽的味道迎面扑来。细细一闻,竟然精神大增,原本的心浮气躁也消了不少。 “果真是好东西。”赵晏殊拿着香囊喃喃自语,又瞄到了拿着香囊的手上白色的软布。 “这丫头,下口真狠。身板不大,力气倒不小。当年还是个小不点呢,几年不见,倒是长大了不少。”赵晏殊喃喃自语地样子让跟在他后面的下属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以为赵晏殊中暑了。rs 第三百零五章 退路 徐熹忧心忡忡地回了客栈,丝毫没留意身上的香囊遗失了。 林氏见到徐熹平平安安回来了,喜出望外,也没多留意徐熹的衣饰。只榴花眼尖,瞧了出来。 “小姐新做的香囊给了爷,怎的爷出去了一趟就不见了?”榴花道。 林氏这才发觉徐熹换下来的衣服缺了香囊,连忙吩咐人找。 “别声张,只说那香囊中的香料价值千金,从苏州来的时候只带了那么一点,是老祖宗偶得了来传下来的,金贵的很,丢不得。只要有人找到那香囊,就有重赏。要是有人想着拿香囊去变卖,或想着里面价值千金的香料,起了不改起的心思,休怪我无情!”林氏眉头微蹙,心下有些不虞。女儿家的东西遗失在外,影响可大可小,自家爷也不是那粗心大意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那边徐熹洗漱一番之后就直接去了徐老太爷那里。 徐老太爷笑的慈和,看着徐熹脸色不好,这才问道:“皇上问罪了?” “皇上到没责怪孙儿,只是冷不丁地提起了丽姐儿。”徐熹连忙把皇上说过的话转述了一遍给徐老太爷。 徐老太爷正了正脸色,拈着胡子半晌道:“听说那沈家对丽姐儿有意?” 徐熹错愕地看着老太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沈家的公子我也见过,学识自不必说,品行也算出众,只是对科举无心。自然,哪家的公子也配不上我的丽姐儿,可这样的人,招为女婿也还说的过去。”徐老太爷道。 徐老太爷看着面色为难的徐熹轻叹了一声道:“未雨绸缪,我们做长辈的总得有个打算。” “孙儿知道了。”徐熹垂头丧气地道。 “再问问媳妇,去行宫饮宴那天都遇见了什么人,遇到了什么事。九五之尊哪里知道那么多琐碎小事,还问你我们家丽姐儿。事出有因,去仔细问问才是。”徐老太爷脸色也不好看。 “是。”徐熹出了屋子就直接去与林氏说话。 林氏那边派的人在客栈之内,车马之上都找寻了一番,却不见香囊的影子,这让林氏有些心浮气躁。 “爷也忒大意了,闺女给你做的香囊,怎只带了一次就弄丢了!”一看见徐熹进门,林氏就埋怨起来。 徐熹听了一愣,这才恍惚想起来在行宫中好似撞了个人,说不得那香囊就是在那时遗失的。 林氏看着徐熹愣愣的模样,也不忍心继续数落,只好岔开话题道:“皇上可为难了爷?” 徐熹心下犹疑,决定还是先不说沈家的事情。林氏不喜欢沈周,他对沈家也没什么好感,女儿的亲事还是拖一拖再说。祖父也只说了是未雨绸缪,说不得皇上贵人多忘事,转眼就不记得他的丽姐儿了。到底是沈周没入徐熹的眼,徐熹满心不想沈周占这么大的便宜。他替女儿委屈,更觉得养了十几年的宝贝要被人夺走了。 “那天行宫饮宴,你和丽姐儿都遇见了什么人,什么事?”徐熹连忙问道。 “那天的事,爷不都已经知道了,怎的还问?”林氏见徐熹问,就又说了一遍。 “我也是瞎猜的,觉得给丽姐儿引路的宫女说不得就是被刺的那个。真真是,幸亏丽姐儿福大命大,要不然我的丽姐儿就遭殃了。”即便行宫行刺之事已经过了几天,可林氏提起来还是心有戚戚。丽姐儿要真出了什么事,她也就不用活了。 “就这些?”徐熹接着问。 “是啊!”林氏被徐熹问的直糊涂。 徐熹看问不出什么,就没再说话,只沉默不语,室内一静。林氏明显感觉到徐熹心情不好,也就没再开口询问,只静静地陪在一旁。 到了第二天,徐熹一家意外地拿到了皇上的赏赐,两柄金镶玉如意和一些蜀州进贡的茶叶和丝绸,还有上好的补品,最珍贵的莫过其中两盒极品血燕。徐熹一家跪地谢恩,又给来传旨的内侍打赏了不少银子。 皇帝的举动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那些图谋不轨的大臣脸上,同时又让某些朝臣重新审视徐熹这个人。本来那些振振有词诋毁徐熹的朝臣们,现如今恨不得自己是透明的,生怕皇帝正眼瞧他们。皇帝有抬举的人,自然也有敲打的人。行宫遇刺那天,凡是与保卫行宫有关系的官员都被皇帝铁腕降了一级,而直接参与保卫行宫的,只要有失职行为的,一律处死。皇帝的铁血行动让某些朝臣脸色苍白,额头冒汗,匍匐于地,两股战战。他们怎么就忘了,这位皇上可是腥风血雨中走过来的呢? 徐熹圣眷隆宠,徐家居住的客栈就有不少人上门,大部分都是来拜访徐熹,想来结交的。徐熹一一看过帖子,心里有了数,倒觉得确实有两三家该结交起来。只是见谁不见谁到底是得罪人,再说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还是低调些好。同样,徐熹也不想听别人闲话,被人说得势便张狂,骨子里轻狂。于是除了林家和沐恩伯府,其余人等一概不见,管他是几品,家里是什么爵位。他徐熹不过一个四品官,唯一的靠山就是皇上,他紧抱住皇上的大腿就是了。 这天,金陵城的暑热依旧汹涌,林夫人何氏与徐燕却结伴而来,行色匆匆。 “这大热的天,娘您都多大岁数了,也不懂得保养。还有妹妹,你不为着自己着想,也得为着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赵嬷嬷就没劝你?”林氏迎了出来,把二人让进了置冰的屋子里,让二人喝温茶汤。 “如若不是大事,妹妹又怎么会携亲家夫人来找嫂嫂。”徐燕口干舌燥,喝茶不过瘾,张口要酸梅汤。 “那酸梅汤不要冰镇的!”林氏吩咐榴花。徐燕这个孕妇爱吃酸甜的,可林氏却不能让徐燕吃冰冷的。 榴花笑笑,亲自退下去置办。 “什么大事?”林氏见屋里的丫鬟都退下了,连忙问。 “这几天成国公托了人总往伯爷那里跑,大概意思是想让那位梁小姐嫁与舅爷为妻,与亲家结通家之好。”徐燕连忙道。 “这成国公表面上乖觉,内里却会钻营,这样的亲家还是不要结的好。”林氏直接表达了意愿。 成国公因为提前上了请罪的折子,且行事乖觉,所以皇上并没对成国公府怎么样,只撤换了他守城的职位。林氏原本以为成国公这下能老实了,却不想好了伤疤忘了疼,看着徐家得圣宠,这又开始打林家的主意了。 “为娘开始也是这个意思,且你爹爹也对成国公不大待见。可是这位梁小姐果真是好,为娘跟人打听了,且你弟弟也确实等不得了。”何氏哭丧着脸道。 “大丈夫何患无妻,娘您不怕皇后娘娘心里存疙瘩了?”林氏瞪大了眼睛问。 “这……”何氏哑口无言。 “都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梁小姐嫁到林家,娘家又在金陵,想来慢慢地断了关系,也不难。”徐燕对比着自身,可怜那梁小姐。且她身边还有一个不管不顾的圆月,她怎么都想林琅玕快点成亲,断了圆月的念想。 “妹妹这话可差了!骨肉亲,亲骨肉,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那梁小姐不顾梁家大房,难不成她还不顾她的寡母吗?她嫁到林家来,可她寡母却还在梁家,瞧着大房过日子,她能不顾及着娘家?”林氏的话很有道理,把何氏和徐燕都说的哑口无言。 “世上的好姑娘多的是,我弟弟那么好的前途,怎么就非得梁小姐不可呢?”林琅玕前段日子被调到太子身边当侍讲,身价又高了许多。能给太子当侍讲,既是皇上的恩典,又是林琅玕本身学识好,二者皆有之。 何氏被林氏说的歇了心思,而徐燕也觉得林氏的话很有道理,想着回去与伯爷回话,二人都没多留,坐着马车走了。 又过了几天,皇后下了懿旨封成国公府那位庶出嫡出的梁小姐为贵人,择吉日入宫伴驾。皇后的这番举动,让某些有女儿的人家动了心思;也让知道内情的林氏,何氏与徐燕都摸不着头脑。丽姐儿也同样不明白皇后娘娘的心思,难不成敌人都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的好?不过自此以后,成国公府却是彻底消停了,也不再上窜下跳地找关系,铺门路了。于是林琅玕的婚事就又耽搁了下来,而徐燕那边,圆月开始绝食了。 “你个没出息的,为了个男人,居然不吃饭了!我倒要看看,你对他有多痴情,能不能饿死!从今天开始,也不许给她水喝!”徐燕是真被气着了。当年那个在生死关头,有口吃的也紧着她的圆月,什么事都为她着想的圆月去哪儿了?这大热的天,她挺个大肚子,这圆月怎么就无动于衷,一门心思要给林琅玕做妾呢? 这边徐燕心浮气躁,那边赵晏殊却把刺客的身份查出了些眉目。可查出的结果太过惊人,赵晏殊有些拿不定主意了。rs 第三百零六章 谋逆 “果真?”皇上听过赵晏殊的话,满脸震惊,心神不宁,不可置信。他明明坐稳了皇位,明明内政清明,边关和平,何来逆党谋逆? “臣人小力微,发现蛛丝马迹却不得头绪。事关重大,不敢自专,望圣上指点迷津。”赵晏殊低着头道。 “让锦衣卫去查。”皇上果断下命。 “皇上英明。”赵晏殊躬身道。 皇上摆了摆手要赵晏殊退下,赵晏殊缓缓退下,这才松了口气。事关机密,他管中窥豹,已然发觉事情不简单,所以他果断抽身,想爬出泥潭。皇上派锦衣卫查是最合适不过的,赵晏殊只要把情况交接明白就好。皇上是他赵晏殊的亲舅舅不假,可皇上还是皇上。紧守君臣分寸,拿捏其中微妙的关系,把握好度,才能岿然不动。 赵晏殊抬头望了望烈日当空,心中一叹。这江南风景如画,风和日丽下却是波涛汹涌,到底不如西北的真刀真枪。俗话说的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此地就是此种情形。 “天上长金子了?”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赵晏殊心中一凛,随即又放松了。这声音不是他的损友王随,又是哪个。 自三年前王随入京进了太医院,做了太医,不到三年光景,就凭着一身的医术名满内廷了。因为王随真正入了贵人们的眼,于是原来王随卖假药坑害的那些人也顾忌王随的身份,不敢再对王随怎么样了。不过明面上不敢怎么样,私底下的小动作却不少。这几年,王随吃过亏,同样也让别人吃亏,总之胜负相等,与那些人打了个平手。 赵晏殊缓缓转身,看着王随笑了笑道:“宫里谁病了?”赵晏殊一眼就瞄到了王随的药箱。 “放心,不是你亲戚,是个不识时务的。”王随轻佻地笑着。 赵晏殊嘴角微翘,没再说话。宫里就那么几个他惦记着的,只不是他们生病,他都漠不关心。 “你就不问问?”王随伸出脖子,狗腿地道。 “洗耳恭听。”赵晏殊深知王随的性子,也就顺其自然的应了。这家伙呱躁起来没完没了,偏偏你还不能拒绝,否则就是一幅记仇的模样。 “就是那个新来的梁贵人。”王随双眸中闪出浓浓的不屑。 王随口中的梁贵人就是前几天新进宫的成国公府的庶出嫡出的小姐。这位梁贵人一进宫就充分显示了她出身公卿的骄矜,对皇后娘娘都不假辞色,张狂的很。气的如羽七窍生烟,差点悄没声息地把梁贵人给灭了。皇后倒是淡定,直夸梁贵人通身的气派,不像个贵人。 在宫里伺候的人都是人精,他们清楚明白这内廷到底谁说了算,也明白皇上向着谁,于是人人面上对梁贵人恭敬有加,背地里却怠慢梁贵人。梁贵人在行宫中的日子也少了,可迟迟不见皇上不说,还被人怠慢,自然气性愈发的大,动辄砸东西打人,内廷中的内侍宫女们就愈发不待见她了。 皇后听闻也不过是笑笑,什么都不说,倒是成国公府的人知道了,心里七上八下的。皇后不管梁贵人,不过是让成国公府的人知道,烂泥扶不上墙,千辛万苦栽培出来的富贵花仔细瞧瞧,不过是路边的野花,上不得高台盘。皇后存心寒碜成国公府的举动,让成国公夫人在家里砸了一个和合二仙白玉碗。 梁贵人位分低,成国公府的人没办法明证严顺地进宫来瞧梁贵人,只好疏通关系给梁贵人带话,无非是让梁贵人亲近皇上,好得个子嗣。只这话也同样传进了皇后娘娘的耳朵里,皇后娘娘照旧淡定,但笑不语。 果然梁贵人是没有耐心的,使了大把的银子疏通内侍宫女,打扮的花枝招展,在行宫中花园里打算偶遇皇上。不想皇上不解风情,冷着脸叱责道:“没规矩!禁足半年,罚俸一年!”接着就甩了甩衣袖走了。只剩下浑身冒冷汗,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梁贵人。 人家皇上正为逆党谋逆的事情心急火燎,焦头烂额呢,哪里有工夫看美人落泪啊! 皇后得知这个消息,照旧还是淡淡的微笑,不说话。这种上窜下跳的跳梁小丑,手段简直就是不够瞧的。梁贵人被皇后深深地鄙夷了,而内廷的内侍宫女惯会捧高踩低,梁贵人的日子彻底不好过了。前几日那梁贵人说是因为宫女怠慢,洗了个凉水澡,这几天正闹风寒呢。都几天了,太医院才接到消息,伴驾随行的王随就接了差事,来内廷瞧病了。而听闻此消息的成国公傻眼了,侄女被皇上这位正主子彻底厌弃了,成国公府的打算成了空谈。 “我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就这还公卿贵女,那成国公府里子面子都没了!”王随随意找了遮荫的石桌,拉着赵晏殊八卦。 赵晏殊笑笑不说话。开始还以为成国公乖觉,如今看来,分明是个蠢的。这梁贵人可不是随了梁家人嘛,色厉内荏。 “我讲了内廷密事,够朋友吧!”王随拍了拍胸脯,接着道:“今晚带我去和花酒吧!” 赵晏殊闻言皱了皱眉头,既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你这人,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行不行,给句话啊!”王随不耐烦地道。 “兄弟不是不想带你去,只是嫂子的钢刀,兄弟着实怕!”赵晏殊倒不是怕秦翠红的钢刀,他是怕麻烦。人家夫妻俩的事,他不好插手,只能在一边劝,结果两边不讨好。 王随与秦翠红成亲已经快三年了,满京都的人都知道王随的妻子彪悍,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拎着王随,就跟拎个小鸡似的。王随拳脚功夫不好,自然打不过秦翠红,是京都中出了名的妻管严,夫纲不振。 赵晏殊的推脱,王随就哪里看不出来,噌地起身,拎着药箱子就走,边走边愤愤然道:“什么朋友,兄弟,全都靠不住!” “请你喝花酒怕是不行,去酒楼喝酒如何?”赵晏殊看着王随的背影,有些怜悯道。 王随一听这话,果然停了脚步,装的勉为其难的样子,点了点头。只要能离了恶婆娘,去哪里都好! 赵晏殊笑笑,迈步追上了王随,拉着他去了酒楼。 馆驿中,徐燕看着三天不进水米的圆月,心里不好受。 “值得吗?”徐燕恨铁不成钢地道。 圆月也不说话,只靠着榻不说话,她实在是没力气了。 徐燕看着圆月干裂的嘴唇,苍白的面色,眼圈红了。好歹是曾共患难的姐妹,徐燕实在是不忍心。 赵嬷嬷看着徐燕心软的样子,撇撇嘴道:“夫人小心肚子里的少爷。这大热的天,夫人可犯不上为着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子。”赵嬷嬷本就是林家的人,虽然跟着徐燕,可旧主难忘,到底是心偏了。她原本对圆月积存的那么点好处,全被这次圆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行为给磨的一干二净了。舅爷是什么人,圆月又是什么人,云泥之别,做妾都是抬举她。 徐燕听了赵嬷嬷的话,沉默不语。 沐恩伯这几天都在馆驿,对圆月的事也略有所闻。看着徐燕晦暗不明的脸色,担忧她伤了心神进而伤了身子,就在一旁劝慰。 “实在不行就随她去。”这样的事情在男人看来,不过是风流韵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即便众人得知了,也都会羡慕林琅玕艳福不浅,风流多情。 “哪那么容易。”徐燕把担忧说了一遍,隐去了不该说的。 苏明和听了娇妻的话,点点头,算是理解。 “林家乃是书香门第,最重名声。伯爷看舅爷这些年顶着克妻的名头,可亲家夫人却从没想过要给儿子纳妾就知道了。现如今舅爷又给太子做侍讲,更是洁身自好了。还有人家哪里知道圆月一片心意,说不得连圆月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徐燕唉声叹气地道。 “那就给圆月配人吧!恰好我手下有一个幕僚,生的年轻英俊,就是家境差了些。”沐恩伯的幕僚都有功名,算是上佳人选。可圆月的情形,要是知道强行配了人,说不得就自尽了。圆月固执起来,徐燕是清楚的。 “再看看吧。”徐燕心情不好,浑身都懒洋洋的,很累的样子。苏明和看了,连忙扶着徐燕躺下,待徐燕睡着了,才出门去了赵嬷嬷那里。 “那小蹄子是仗着夫人念旧情!哪家的丫鬟不是主子做主配人的,偏她心比天高,那也得看她有没有这命!”赵嬷嬷在苏明和面前说话很直白。 苏明和但笑不语,远远地瞧了一眼紧闭双目的圆月,径直出了门。 苏家和林家都在馆驿住,两家离的近,苏明和走不到几步,就叫随行的小厮去把林琅玕叫出来去吃酒。 林琅玕刚从行宫回来,见苏明和派人来请,让来福知会何氏之后就随苏明和而去。待到了酒楼,二人坐下来寒暄,苏明和还没进正题,就听见有人喊林琅玕,回头一看,都是熟人,恰好是赵晏殊与醉的迷迷糊糊的王随。rs 第三百零七章 风景 四人偶然相聚酒楼,在美酒佳肴和秦淮夜色的助兴下,除了王随酩酊大醉以外,其他三人也都微醺。 跑堂的伙计是个眼睛亮的,瞧着这四人绫罗绸缎,气宇不凡,非富即贵,就上前谄媚狗腿地道:“四位爷只吃酒未免寡淡,何不招来对面锦翠阁的姑娘们来助兴?” 十里秦淮乃是金陵繁华所在,一水相隔河两岸,酒楼的对面恰好就是教坊青楼云集之地。 “要,自然要,把头牌姑娘给爷叫过来!”王随虽醉的厉害,但跑堂伙计说的话却听的一清二楚。 秦淮之地的风尘女子数得上名号的大多模样身段一流,诗词歌赋具佳,精通歌舞,风情万种,欲拒还迎,勾人摄魄。王随在家受秦翠红的气,特别想从别的女人身上寻求安慰。 王随耍酒疯大吵大嚷,剩下三人却都微皱着眉头,显然对跑堂伙计的建议感到不满。 林琅玕在东宫做侍讲,最重名声;且自小受到父母严格教导,洁身自好,对戏子妓女等都敬而远之。苏明和自从娶了貌若天仙的娇妻,自问这辈子见过的女子哪一个都没有徐燕出众,因此对那些庸脂俗粉提不起兴致。再说老婆大着肚子,他一身酒气再添一身脂粉气回去,把老婆气出个好歹,实在是得不偿失。赵晏殊倒是无所谓,军营中也司空见惯,他只怕王随家的河东狮吼,到时候他弄个里外不是人。 那跑堂的见其他三人不说话,只其中一位大醉的喊着叫姑娘,就知道好心办了坏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推诿道:“锦翠阁的头牌姑娘名号‘赛西施’,要见她一面光有银子不行,还得做诗博姑娘一笑才行。” 青楼最喜用这样或那样的噱头来吸引一掷千金的富商巨贾,王孙公子。那跑堂伙计虽是推诿。说的却也是实情。 王随大着舌头道:“哪里来的鸟规矩,吊人胃口,不过就是要人大把撒银子就是了。” 王随明显要醉晕过去了,却还用手搭着身旁赵晏殊的肩膀,对着跑堂伙计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位大爷像是没钱的吗?”王随用手掸了掸赵晏殊干净整洁的衣服,接着就晕了过去。 赵晏殊看着王随醉伏在酒桌上,松了口气,掏出一两银子打发了那跑堂的。那跑堂的也识趣,拿了银子欢天喜地地走了。 “他又怎么了?弟妹给他气受了?”林琅玕皱着眉头看王随烂醉如泥的样子。表情很纠结。既有怜悯同情又有不屑嫌弃。 这几年王随进太医院供职。把家安在京都,自然林琅玕也与王随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人关系虽不似从前,可王随家里的事多少还是清楚的。 赵晏殊没说话,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他坦然地看着林琅玕,就让林琅玕心里有数了。 “孩子都生了三个了,他也该认命了。”林琅玕嘴里这么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难不成还能和离或是休妻?为了孩子也该忍下去的。再说人家秦翠红不过是脾气火爆了些,从哪方面看,林琅玕都认为是王随占便宜了。 苏明和虽没说话,可心里是很赞同林琅玕的说法的。要不是秦翠红彪悍,这王随还指不定闯出什么大祸来呢。一物降一物,世间姻缘天注定。本就有其妙处。 四人在酒楼的中吃酒闲聊,却不想半开的窗却让他们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丽姐儿趴在马车窗旁,手里拿着新得的千里眼遥望四周。夜色中,乌漆漆的,没什么景色可看。只有亮着灯笼的酒楼食肆能瞧出影像。直到小小的镜片中映照出舅舅,姑父和赵晏殊的影像,这才固定下来,定定地看。她想看看赵晏殊的手好没好,虽对那次出口伤人理直气壮,却也有一点不安。 “看什么呢?”说着林氏就抢过丽姐儿手中的千里眼,让一旁的榴花收着。 金陵城白日流火,不适宜郊游。徐熹看着妻儿憋在狭小的客栈中整日不出来,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就挑着夜凉风爽时,携家带口地出来逛逛。十里秦淮,夜色虽美,可勾栏瓦肆,歌舞升平,教坊青楼,淫词艳曲却让林氏心中不喜。她最怕这些淫靡腐烂的东西教坏了儿女,偏偏女儿从弟弟那里新得了千里眼,拿着它四处瞧,指不定就瞧见了什么不该见的。 “是舅舅和姑父。”丽姐儿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对林氏道。 林氏愣了愣,顺着丽姐儿手指的方向望了望,看见是座酒楼,心下一松。 “快回苏州了,高兴吗?”林氏拉着丽姐儿的手说话。圣驾要在中秋前回京,眼瞧着夏天就要过去,这几天礼部正商量着启程回京的日子。 “谈不上高兴不高兴,舅舅和姑父也要走了,见不着了。”丽姐儿看着几个弟弟因为刚刚游船嬉闹累了,现在沉沉睡去的样子,刻意压低了声音。 “那么喜欢舅舅和姑父?”林氏倒是喜欢女儿亲近亲戚。毕竟徐家势单力薄,而几个儿子年纪还小,独木难支。与姻亲保持良好的关系总是以防万一。 “嗯,喜欢。”嘴上丽姐儿没多说,心下却嘀咕,两个都是美男,为什么不喜欢。 林氏笑笑,不再说话。 酒楼上,赵晏殊等人任由王随醉着,三人闲谈。 “你那里还有千里眼吗?”林琅玕问赵晏殊。 赵晏殊道:“我手里本没几件这种西洋玩物,自给了你一个千里眼,剩下的就都送给几位皇子公主了。” 海禁刚开,公卿世族,文武官员分了几派还在朝廷中分辨不休,吵吵闹闹,因此这种西洋舶来品还很新鲜,寻常人弄不到。赵晏殊也是机缘巧合才从一个商人手里花了大价钱买了几个,给皇上看看夷人的手艺。 “怎么了?”苏明和问林琅玕。 “别提了。”林琅玕满脸愁苦,接着道:“去了姐姐姐夫那里,只拿了千里眼给外甥女,可三个外甥却没拿到,那三个娃正为这个正眼都不瞧我这个舅舅一眼呢。往日里,带着他们玩,让他们当马骑的情分都不记得了!” 苏明和哈哈大笑道:“不患寡而患不均,你这个读圣人言的,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林琅玕没好气地瞪了苏明和一眼,却想着苏明和这人不管与谁打交道都八面玲珑,面面俱到,他不如矣。 赵晏殊正拿酒杯的手一顿,想着林琅玕的外甥女可不就是那个杀气腾腾的小姑娘吗?他千辛万苦找来的千里眼到她的手里了?赵晏殊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手上已经结了痂的伤口,心下再一次感叹那姑娘下口狠。 没两日,圣驾要回京的消息就传了出来,丽姐儿啃着西瓜,算着日子,想着时间紧,恐怕外祖母和姑母已经开始收拾行囊了。这种时候,怕是不好打扰。不过圣驾回京,亲人也跟着难再见,想来即便是再忙,林氏还是要带着女儿们去何氏那里看看的。 不想林氏还没动作,赵嬷嬷那边却偷偷送了纸条过来。林氏一看,心火直烧,又想了想近段日子徐燕的举动,想明白了其中的蹊跷。徐燕是个明白人,只圆月却是软肋。林氏本想亲自走一趟,可想着如此一来,恐怕就要和徐燕生分,又怕把赵嬷嬷给捅出来,又添一层麻烦,因此憋着一股火。林氏只等和徐熹商量了,才算是平复了心情。她弟弟哪怕是天煞孤星,也轮不到个丫鬟来可怜。 徐熹思来想去,还是直接找了苏明和,直言道:“舅爷刚刚任了太子侍讲,您就送个丫鬟过去,知道的人说舅爷风流才子,佳人倾慕;不知道的,还不得说您居心不良?” 这番话可谓是诛心之语,吓的苏明和一头冷汗。他虽知徐熹如此说是为了林家清誉,可徐熹所说之言毕竟也有道理。三家本同气连枝,哪一个被皇上盯上都不好。沐恩伯府靠的就是皇恩,被皇上瞧不顺眼了,那他就什么都不是了。太子是国之储君,真要是担上了什么干系,后果不堪想象。徐燕已经心软,他也看着不忍,本打算为圆月说和的,不想却有这么一出。不过是个丫鬟,好好的阳光大道她不走,可不就是仗着老婆心软嘛。如此看来,可不是刁奴一个嘛。苏明和倒没想着家里出了透信的,只想着纸包不住火,怕是林家也有耳闻了。 徐熹看着苏明和的样子,知道说的话起了作用,就直接回去了。苏明和也不敢耽搁,直接回了家,瞒着徐燕见了圆月。 “也不为难你,只给你两条路,毒药一瓶或是风光出嫁本伯的幕僚,你选哪一个?”苏明和直接道。 圆月虚弱地笑笑,气若游丝地道:“我愿出嫁。” 她看着苏明和的表情就明白了,她争不过命。她不是徐燕,这辈子最好的归宿不过是脱籍,找个适当的人,却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人。 苏明和松了口气,表情轻松了很多,他要回去把这件事告诉妻子,好让妻子安心。 第三百零八章 回家 赵晏殊与锦衣卫交接的很顺利,赵晏殊知无不言,甚至还给锦衣卫的指挥使提了个醒:“十里秦淮,青楼教坊众多,龙蛇混杂,说不得消息也多。” 锦衣卫指挥使眼睛一亮,抱拳道谢,心里则想着皇室子弟哪个都不蠢,精明的厉害。 锦衣卫果然手段狠戾,行事果决,不过三天,金陵城骤然风声鹤唳。紧接着锦衣卫指挥使就亲自面圣,把查到的结果说了一遍,让皇上的脸色阴沉了三天都不曾变过。 圣驾一行是在大雨滂沱中启程的,湿热长达两个月的金陵城在风雨中洗刷了一层厚重的灰尘,一扫暑气,瞬间凉爽起来。 林家和苏家是与圣驾一同离开的,冒着倾盆大雨,徐家亲自去送。徐燕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在大风大雨中,雨伞没什么作用,徐燕护着肚子,脸色有些苍白。 “妹妹可要当心身子。”林氏也不顾忌大雨,任由风雨打湿了她的裙摆。 徐燕点点头,带着祯哥儿与林氏告别。 苏明和护着妻儿上了船,那边林氏又与何氏作别。 “弟弟的婚事,女儿会帮着留意的。娘也别太心急,要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林琅玕的婚事不顺,成了何氏与林氏的心。病。 “也只能如此了。”何氏这段日子沉下心来,打算再作谋划。她就不信,她儿子大好前程,还娶不到媳妇。 圣驾临金陵的这两个月,江南很不太平。先是去迎驾的几位老大人因为酷暑而亡;接着就是行宫遇刺,查出了谋逆叛党,弄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现在圣驾走了,上至朝官下至百姓,都齐齐松了口气,就差张灯结彩地庆祝了。 滞留金陵城的最后一天,徐老太爷和徐熹关在屋子里说话。 “听闻皇上把梁贵人留在了行宫中,看样子成国公的算盘是打错了。”徐熹拿着茶杯呷了一口与徐老太爷道。 徐老太爷没说话,心里哂笑一声,有种人就是自作聪明。皇上把梁贵人独自留在了金陵行宫,这跟被打入冷宫又有什么不同。那梁贵人进宫便失宠,把周围的人挨个得罪遍,至此还能有一条性命,也算是皇后仁慈了。皇帝的举动无非是狠狠打了成国公一个耳光,让众人彻底明白,成国公府是彻底的败落了。 “皇家船队何时启程?”徐老太爷倒是有心在海运贸易商投笔银子,反正手头有笔闲钱,放着也是放着。虽说海运生意风险高,可同样伴随着的是高利润,要是亏了自认倒霉,要是赚了算天上掉馅饼,何乐而不为? “听闻是十月中旬,乘着北风。”徐熹道。 皇帝在春季钦点了巡海大臣,是深受皇宠的一位内侍大臣,精通海上航行,听闻此人是皇上的心腹。 徐老太爷点点头,若有所思。 梁贵人被只身留在行宫的消息传到丽姐儿耳朵的时候,丽姐儿想了很多。既然她那天确定咬的是赵晏殊,而赵晏殊又口口声声说“看戏”那分明是早已洞悉了成国公的安排。赵晏殊是皇帝的亲外甥,说不得皇帝也心里清楚,不过是看个乐子。后来成国公乖觉,皇帝也打算做个睁眼瞎。可最后成国公又沉不住气,上窜下跳,仿如跳梁小丑的成国公彻底把皇上给激怒了,由此就有了皇后让梁家小姐进宫的事。天子一怒,流血漂橹,成国公府上上下下还都活生生的,这是不是代表皇上还是很温厚的?丽姐儿打了个冷战,丢下了烦心事,又拿出千里眼来四处望远。 “姐姐,借我玩吧!”欢哥儿软软的撒娇。 丽姐儿斜睨了弟弟一眼,不再理睬。上次就大方的借了,结果几个小子竟然拿着千里眼瞄准目标,用弹弓打破了客栈对面阁楼上的天字号上房中的花瓶,可把里面的住客吓的不轻。 这段日子,因为圣驾临金陵,大批官宦涌入金陵,在住宿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还能住天字号的,可见不是普通人。果然那家报出名号来,居然是一方主官,官至四品,近亲还是京都中的勋贵,身份很不一般。 几个儿子顽劣捅了马蜂窝,徐熹和林氏是既赔银子又陪笑脸,这才安抚住那户住客还有客栈的掌柜,可是闹了一场。事后徐熹和林氏罚了几个孩子在大太阳底下站了两个时辰,好歹是没动手,却让几个弟弟蔫了几天。 “借我玩玩吧!”欢哥儿见丽姐儿没反应,就直接爬到丽姐儿的身上,把笑脸贴在丽姐儿的脸上,不肯罢休。 “在太阳底下罚站的滋味那么好受?”丽姐儿警告欢哥儿,又瞪了眼远远站在屋外,向里望的喜哥儿和乐哥儿。 丽姐儿没了兴致,要碧草把千里眼锁起来,匣子钥匙则交给了林氏。丽姐儿把闷闷不乐的欢哥儿抱起来,慢条斯理地喂他吃鱼糕,哄他高兴,当喜哥儿和乐哥儿不存在。三个弟弟中喜哥儿和乐哥儿最顽劣,而欢哥儿的性子更像丽姐儿,喜静。可终究是性别年龄的关系,欢哥儿与两个哥哥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也就跟着淘气。在大多数闯祸的事态中,明显欢哥儿是从犯,而喜哥儿和乐哥儿是惯犯。为此,丽姐儿责怪三个弟弟的轻重程度明显就有了区别,对欢哥儿更宽和一些。 欢哥儿吃了三块糕之后就有些困了,丽姐儿带着欢哥儿在院子里走了几步,算是消食,就吩咐冰儿带着欢哥儿去睡了。 丽姐儿打发了欢哥儿,又看着另两个无精打采站在屋檐下的弟弟,心下软了软,招手把两个弟弟让进了屋里,给他们吃莲子糕和酸梅汤。 “你们要千里眼做什么?”丽姐儿问。 两个弟弟狼吞虎咽,把嘴塞的满满的,嘟嘟囔囔地道:“打鸟!” 丽姐儿叹了口气,心下琢磨着是不是该教育两个弟弟,做人应该有一颗爱心的道理。这个时代的人都相信顽劣不堪的男孩子只要读书识礼就能规规矩矩,可她的弟弟怎么就如此精力旺盛?丽姐儿倒也不希望弟弟们被书本盖住了天性,可适当的贪玩,适当的淘气才好。现在弟弟们的这幅样子,却是过了。 “鸟飞的好好的,你们打它做什么?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们都长大了,不能再像那些懵懂孩童了。”丽姐儿道。 喜哥儿和乐哥儿因为来了金陵,功课也停了两个月,整天疯玩,大人们也疏忽了。丽姐儿本心是想着金陵太热,让弟弟们天天读书也是受罪,却不想太过放任自流,让弟弟们无所顾忌了。也好,反正圣驾离开,他们也要回苏州了,等回了园子再磨磨几个弟弟的性子也不晚。 北人骑马,南人划船,待到了苏州,桂花都开了。 家里还是老样子,丹桂和芳草把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条。只丹桂的肚子大了一圈,脸色红润,眉目舒展,气色很好。林氏满脸羡慕,打赏了丹桂两匹绸缎,两根三十年的人参,十两银子,放丹桂回家养胎。 涵珍馆中,青杏和绿萼带着众丫鬟婆子迎丽姐儿一行。丽姐儿把从金陵带回的吃食玩意散了给丫鬟婆子,发觉绿萼沉稳了许多,青杏却还是老样子。 青杏把金铺的账目给丽姐儿看,丽姐儿很满意,梳洗一番就在二楼中赏景。 徐熹在园子里没呆几天就又去了扬州,积了两个月的公务,想来繁忙。而几个弟弟又回到了按部就班的生活,随着徐老太爷读书,顽劣也都有所收敛。林氏照旧管着家里的中馈,丽姐儿跟在一旁。 又到了去杜家学画的日子,丽姐儿带着青杏和绿萼,坐着流苏翠盖的马车去了杜家。也是赶巧,在二门处,丽姐儿瞧见了久不见面的沈周。 沈周见到丽姐儿,先是错愕,再是脸红,垂着头并不说话。丽姐儿觉得沈周古怪,却也大大方方地行了一礼,神态自若地喊了一声:“师兄。” “师妹。”沈周声音有丝起伏不定。 丽姐儿挑了挑眉毛,带着丫鬟去了画室。一路上,她想着师兄的神情着实好笑。沈家隐约与林氏说起过丽姐儿的婚事,丽姐儿也是前段日子才听说的。可当时,丽姐儿也不过是一笑而过。沈周固然是个才子,生性淡泊,可却未必能入了林氏的眼。就凭着当年杜四姑娘的闹腾以及杜四姑娘对丽姐儿的恶意中伤,源头都在沈周这里,林氏就不会应。可沈周刚刚的表现,分明就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单纯又纯情,让丽姐儿不自觉地感到滑稽。 “小姐不在的这两个月,沈杜两家曾隐约传出婚嫁之事来。”刚刚什么情形,青杏和绿萼都看的一清二楚。二人又看见丽姐儿时不时地笑,心中不安,于是绿萼就把听到的说与丽姐儿听。 丽姐儿笑笑,想着杜四姑娘怕是心急了,却也没在意。只是丽姐儿与沈周打招呼的情形却依旧是落在旁人眼中,怒火中烧。 第三百零九章 准备 杜琼教丽姐儿习画,自来宽松,经常让丽姐儿随心所欲地画,信笔涂鸦,画好了再一一指正。虽然丽姐儿开始不大习惯这种一头雾水的教学放式,可几年下来,却感到受益匪浅。自由发挥总比照着前人的笔迹更来的新鲜神奇,充满意趣。 同时,为了提高画作水平,丽姐儿也私下里下了不少功夫。杜琼曾提点过丽姐儿,说最直接提高作画水平的办法就是临摹真迹。徐家有的是名家字画,因此丽姐儿也经常翻出来借鉴观赏,从中揣摩其精妙之处。几年下来,丽姐儿的画作水平已然上佳,颇有空灵意境,笔触柔润,色彩妍丽之美。 这天丽姐儿画的是金陵夜色,回忆着当时景致,只寥寥数笔就有了十里秦淮的繁华之态,这让杜琼看着心惊,他哪里还有什么可教的。杜琼看着丽姐儿日渐娴熟的画技,暗暗点了点头,只想着这徐家的女公子小小年纪,却性情伶俐,若是个男儿,必是一代大家。 回程的路上,丽姐儿一边吃着莲子糕一边看着画作,总觉得色彩不对且线条生硬,不合心意,就随手一丢,想着回家烧了。 “奴婢冷眼瞧这那沈公子虽素有才名,可却是白身一个,没什么体面的;那杜四姑娘虽性情跋扈,为人刻薄,可模样还算艳丽,两人凑成一对倒也不错。”绿萼和青杏打了好一会的眉眼官司,这才开口。两个丫鬟是在试探丽姐儿的心意。 “人家的事,我们少管。再说各花入各眼,说不得两家早有了默契,我们不知道罢了。”丽姐儿对杜四姑娘没好感。因此对于杜四姑娘的消息也懒得听。管她和谁成亲,只到时送份礼就是了。再说,沈家恐怕是瞧不上杜四姑娘的,要不然传出来的应该是定亲而不是隐约的婚嫁之事了。自然丽姐儿也没听出来两个丫鬟的试探,而两个丫鬟瞧着丽姐儿满不在乎的神色,也都莫名地松了口气。 待回了晨园。丽姐儿去给林氏请安,一家人用了晚膳,丽姐儿又与三个弟弟玩了一会儿,这才回了涵珍馆。眼看着天色不早,一日车马奔波,丽姐儿乏的很。也就直接歇了。 平静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中秋,一家人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赏月吃蟹,说笑玩闹。喜哥儿,乐哥儿一手拎着一个兔子灯在席间跑来跑去,欢哥儿则老神在在地坐在丽姐儿身旁,让丽姐儿喂月饼。 “再过半个月就是祖父的寿辰,媳妇想办的隆重些。”林氏笑着对徐老太爷道。 这事她早就和徐熹商量过。徐熹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这些年来,因为天灾人祸等等一家人都不得空闲,办寿筵也都是简简单单一家人吃顿饭。着实冷清。现如今日子过的清闲,又恰好徐老太爷是七十大寿,整生日,因此林氏起意,想大办一场。这些年来,若不是老太爷运筹帷幄,处事周全,一家人哪里能过的这么舒心。 徐老太爷笑着点头,算是应了。老人家都喜欢热闹,徐老太爷也不例外。 一旁丽姐儿笑的甜,她早就备好礼了,是一面双面绣的插屏,现下只吩咐人用鸡翅木打出来个框架就行了。那绣品着实耗功夫,她足足准备了半年,光画花样子就用了一个月。 第二天,丽姐儿去凝晖堂给林氏请安。一到了花厅,林氏就笑着对丽姐儿道:“祖父寿辰,你也帮着准备,让娘亲看看你这几年学的本事。” 丽姐儿笑着道:“好。” 想也知道徐老太爷的寿辰会办的铺张,就林氏一个人管,恐怕会累坏了身子。丽姐儿不敢说这几年把林氏管家的本事学个十成十,帮帮忙,跑跑腿还是行的。 接着林氏又召集了园子里所有的管事,把大小事情都吩咐下去,恩威并施,倒也不乱。林氏早想明白了这寿筵该如何办,其中细节也都思虑清楚了,列了个单子,该花多少钱也都算了出来,因此吩咐人的时候也不慌不乱,条理清晰。 丽姐儿在一旁听着,各处留意,心里有了数,就回了涵珍馆,把四个大丫鬟都叫了来,挨个吩咐。 “寿筵当天,碧草去协理厨房,青杏去库房帮忙,翠篱跟着我,绿萼则四处跑腿,一旦发现不妥就来回我。记住你们要做的不是去指手画脚,而是看哪里不妥帮衬着。”丽姐儿不希望四个丫鬟被人不满,进而不满她。这样下面的人生出怨怼之心,差事自然就办的不尽心。 “是。”四个丫鬟异口同声。 “凤儿和四喜留着看屋子。要记住,寿筵那天,园子里会请戏班子,人多杂乱,别让人乱闯。”丽姐儿接着道。 “是。”凤儿和四喜这两年也愈发的干练,很和丽姐儿的心意。看屋子这样的事情,交给她们,丽姐儿也就放心了。 “曾祖父寿辰,你们的赏钱自然少不了,那天要是平平顺顺的,我额外有赏。”工作没油水,谁给你出力,丽姐儿向来懂得这个道理。 一时间丫鬟婆子们都喜笑颜开。这园子里谁不知道涵珍馆的差事最抢手,主子出手大方,金戒指,金耳坠随意地赏,只要你尽心尽力,规矩本分,日子绝对有奔头。 转眼到了徐老太爷寿辰那天,因为徐家广发请帖,一大清早,晨园门前就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徐熹亲自出来迎人,满脸笑意,意气风发。不到三十岁的四品官,有钱有势有靠山,深得圣眷,任谁都不敢小瞧。不管是平时与徐家交好的,交恶的,也都满脸堆笑,拿着寿礼来凑热闹。 林氏和丽姐儿这边,前一天就开了库房,把瓷器碗碟,珍奇古玩都拿了出来,该摆的摆,该放的放,准备的八九不离十。这一天,戏班子也入了园子,搭了戏台,万事俱备。到了正日子这天,林氏和丽姐儿都打扮的仔细,就等着宾客盈门,与各位太太小姐寒暄应酬。 第三百一十章 来客 最先上门的女眷分别是闵氏和带着女儿黎四姑娘的黎氏。两人因为闵二小姐的亲事结了怨,互相看不顺眼,现下也是互翻白眼。闵氏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扑上去咬黎氏一口。她女儿的好姻缘就因为这个毒妇而被逼远嫁,长年见不得一面。那边黎氏也愤恨不过,却嘴角微翘,漏出一抹嘲讽的笑。自家的女儿与男子私订鸳盟,难不成还要赖在别人头上? 两人虽剑拔弩张,可还顾忌着这是人家的寿筵,又有黎四姑娘狠狠攥着黎氏的袖子,最后两人只冷着脸不说话,不看对方,虽冷场,却也没起冲突。 这时林氏和丽姐儿迎了出来,二人这才打叠起精神,换了笑脸,却看着林氏与丽姐儿都愣住了。 林氏身着大红云锦牡丹暗纹妆花缎的褙子,绛紫蜀锦金牡丹纹的综裙;疏着凌虚髻,鬓角插带着两股金镶玉珠钗并着两只翡翠发梳,发髻间带着珠翠七宝步摇并着一支凤头衔珠八宝簪,长长的流苏下坠着一颗龙眼大小的红宝石,闪闪发光,华美而端庄。 丽姐儿身着茜红杭绸绣海棠的褙子,鹅黄蜀锦紫海棠纹挑线裙,裙下依稀隐约可见一双尖尖的绣花鞋尖;疏着单螺髻,一边插带着一簇红瓣黄蕊的秋海棠,一边插着两只翡翠簪,耳朵上戴着叶片状的红玉耳坠,脖子上挂着金镶碧玺的项圈,一只手腕上戴着玉镯,一只手腕上戴着十几个丝线粗细的金镯,只一动就叮叮当当作响,整个人显得娇俏可爱。 “今儿可是请了三春班,听闻戏班子中的台柱子何怜香出了名的唱腔圆润,极有韵味。今天我们家做寿,两位夫人可得尽兴而归才是。”林氏自然知道闵黎二人不合,也明显看出来二人的不自在。故而连忙上前寒暄着,生怕这二人不管不顾地闹起来。 林氏与丽姐儿的打扮几乎晃花了闵氏与黎氏二人的眼,怔愣了一瞬才恢复正常。徐家圣眷隆宠,前些日子还以为风雨飘摇,结果皇上力排众议,立挺徐家。给徐熹撑腰。徐熹巡盐御史的官职坐的稳稳的,靠山硬气的很。任谁都动摇不得。都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徐熹恰好优势的几样都占全了。人家外子仕途通畅,妻女也自然披金戴银,更何况徐家本就豪富,徐熹本人又占着肥缺,没什么不妥,都是常理。即便如此,黎氏和闵氏却还是心里泛酸水,怎么什么好事都是别人家的。黎氏下意识地把手上的玉镯往袖子里藏。只觉得平时万般喜爱珍藏的玉镯这时尤为寒酸。 “这三春班可是难请,还是夫人面子大。”黎氏强打着精神奉承着。 闵氏虽不屑黎氏的谄媚,却也笑着应和道:“能来晨园搭台子唱戏,也是夫人瞧得上眼,这是三春班的福气了。” 长辈们在一旁说话,这边丽姐儿也与黎四姑娘寒暄:“头一回来园子里。黎姐姐千万别拘束,随意。” 黎四姑娘点点头,客气却也疏远。 丽姐儿身为主人,不想场面冷下来,即便与黎四姑娘交情一般,且深知黎四姑娘性情刻薄,依旧拉着黎四姑娘道:“黎三姑娘近来可好?” 黎四姑娘一听丽姐儿提起黎三姑娘。脸色柔和了许多,微笑着道:“中秋节前,姐姐的陪房来家里送节礼,说姐姐前段日子胃口不好,结果请了郎中来瞧,却是有了身子,都快三个月了。为此姐夫和姨母欢天喜地的,这段日子恨不得把姐姐当佛祖供起来。”女子只有在婆家生下子嗣才算站稳了脚跟,也怪不得黎四姑娘高兴。 丽姐儿笑着说道:“这可是喜事,只盼着黎三姑娘一举得男。” “谢你吉言了。”黎四姑娘笑着道。 几人说话间,又有夫人小姐到了,林氏和丽姐儿忙个不停,热情周到。却不想来人中有一人让林氏脸色一僵,心头冒火。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沈周的母亲,沈太太。 沈太太身着石青色苏缎忍冬枝纹的褙子,湖绿色万字不断头暗纹的裙子,发间配饰着翡翠头面,显得很庄重。她满面笑容,脸上已经有了淡淡的皱纹,沾染了岁月的痕迹,可一双明亮的眼眸却很精神,静谧而深邃,仿佛能看穿人心。 林氏对着这样的沈太太,笑容勉强。她一下子想起了几天前徐熹对她说的话,浑身不自在。 “祖父的意思是,那沈周也还算好,品行出众,才学也好。沈家虽说家势一般,可丽姐儿嫁过去,他们也不敢欺负不是。怎么都比被贵人赐婚,嫁去不知根底的人家好,到时候总是我们丽姐儿吃亏。”徐熹仔细斟酌着与林氏说,就怕林氏心里不同意,为此忧心,再伤了身子。 “那也不能非得沈周啊!就凭着当年杜四姑娘闹的一出,小小年纪就招蜂引蝶,这门亲事就不能答应。”林氏一听徐熹的话,心头火烧火燎,愤懑异常。再有林氏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对沈周异常抗拒。她就不明白了,不过是带着女儿去行宫饮宴,怎么就被皇后高看了一眼。 “为夫也是说祖父的意思了。”徐熹又何尝满意沈周,在他眼里,谁都配不上他闺女。更何况沈周素有才名,却不参加科考,这让探花出身的徐熹有些不满。 考取了功名却淡泊名利那是清高雅士;不科考,只凭着琴棋书画受人赞叹却是有名无实。 看着林氏疑惑的神情,徐熹接着道:“圣驾已经回京了,而为夫还有两年任期才满回京。皇上是个大忙人,到时候说不得早把这茬给忘了。”徐熹在圣驾回京前,一天到晚都战战兢兢的,不只为着女儿的婚事,还怕韩家余孽报复。幸好锦衣卫突然查出了逆党,皇上焦头烂额,暗处的阴险小人也不敢顶风作案,金陵一片混乱,徐熹暂时松了口气,直到圣驾回京。徐熹才彻底松懈下来。只要皇上不开口,万事都好说。 “实在担忧君心难测,我们就仔细挑一个好儿郎就是了,不必非要那沈周。”徐熹的话让林氏的心稳了稳,可林氏对沈家却彻底有了抵触之心。 就好比徐老太爷的寿筵,她并没有下帖子给沈太太。却不想人家不请自来。即便如此,上门都是客。总不能赶出去,林氏就收敛了情绪上前寒暄:“听闻沈太太酒量好,一会开席可要多喝几盅。”林氏哪里知道沈太太酒量如何,只想着让人家赶紧喝醉,好送回家去,免得在这里碍眼。 “不请自来,还望海涵。”沈太太神态淡然。 林氏看着沈太太的举止,心里明白这人不是好糊弄的,丽姐儿要是真嫁过去。这么精明的婆婆可不是省油的灯,被剥皮拆骨也未可知。所以,再怎么这沈周是不行的。 林氏对沈周愈发地厌恶,对沈太太也就愈发地冷淡,只寒暄了两句就笑意盈人地去招呼别人了。 丽姐儿倒是对沈家没什么偏见,落落大方地与沈太太问好。吩咐丫鬟上茶,上点心,打点好之后才忙着招待来客。来客中有不少和丽姐儿年龄相仿的小姑娘,丽姐儿看着人差不多到齐了,就打算带着她们去园子里转转。毕竟都是没出阁的少女,本性都是坐不住的,和一群夫人。太太,奶奶们凑在一处,着实没意思。 只是丽姐儿一番做派大方,处事明朗的态度,却明显让沈太太的双眼亮了亮,心里满意之极。这样的姑娘不说百里挑一,却也是极难得的,与杜四姑娘一比,家世模样就不说了,单说性情就差了一大截,简直是明珠与沙砾。只是林氏的态度沈太太也看在眼里,这门亲事不好结啊,沈太太在心底暗叹了口气。 “园子里就花木丰茂,倒也没什么特别。只今年的桂花开的格外好,若不嫌弃,就去看看吧。”丽姐儿拉着众小姐们去花园。 来做客的小姐们与丽姐儿并不熟悉,只知道丽姐儿不爱外出,且徐家日盛,不能得罪。自然其中不少人也有听了外间传言的,说徐家仗势欺人,丽姐儿清高冷傲的。今儿一见,见丽姐儿举止得体,言辞亲切,方知传言不实。 “徐小姐甚少外出?”有人先搭话。 “我人懒怠,常窝在家里,让众位见笑了。”丽姐儿眉眼弯弯,说话声音配着手腕上的金镯叮当,如玉炸裂一般,分外好听。 众人瞧着丽姐儿的披金戴银,言谈大方,谈吐不俗,都有结交之心。且不管她们都是什么心思,巴结也好,真心也罢,总之伸手不打笑脸人,丽姐儿与众人说笑倒是心情愉悦。 只是丽姐儿高兴了,就有人不高兴,杜四姑娘是最愤恨的人,双手绞着帕子,双唇紧抿,目光要是利刃的话,丽姐儿怕是要死几百次了。 杜四姑娘一直与丽姐儿有恩怨,开始无非是小小的嫉妒,接着就是杜四姑娘对沈周的小心思,可这点小恩怨直到沈家有意向徐家提亲而彻底爆发了。杜四姑娘不遗余力地抹黑丽姐儿,让众闺阁女子们对丽姐儿产生偏见,偏偏徐家深得皇恩,她的小伎俩根本撼动不了什么。 杜四姑娘一直恋着沈周,她已经十三岁,正是定亲的时候,于是哭闹着让杜二太太去沈家通气。杜二太太倒是满意沈周一表人才,虽恨杜四姑娘不检点,可到底是亲闺女,不舍得她受委屈。且沈家与杜家家世相当,沈大老爷又是沈周的先生,这门亲事挺靠谱,两家成亲家不难。于是杜二太太先与杜老太太商量,并达成了一致,还求了杜大老爷,杜二老爷等人,就差杜家先提亲了,却不想沈家竟然不松口。 为此杜二太太觉得脸面都丢尽了,深恨沈家眼睛长在脑门上,同在苏地,谁又比谁高贵些?为此杜老太太和杜二太太连带着对杜四姑娘也不似以往那般宠溺,可杜四姑娘不在乎,她在乎的是沈家不愿意,可沈周必定是愿意的。 只不过连这一点美好的幻想也被杜四姑娘亲眼目睹了沈周对丽姐儿的面红耳赤而打击的粉碎。她这时才明白过来,沈周的样子分明是她恋着他时一样,沈周喜欢徐丽人。杜四姑娘一直厌恶的人轻而易举地抢走了她心心念念的恋人,为了沈周她连体面都不要,可徐丽人却什么都没做。凭什么好事都是她的,好家世门楣。好样貌,好性情,好才情,杜四姑娘恨不得生撕了丽姐儿。杜四姑娘不止一刻地想,若丽姐儿什么都没有,沈周还会不会喜欢她。沈家还会不会向徐家提亲。 今天徐府寿筵她本不想来的,用膝盖都能想到徐家现在的风光。徐丽人必定穿着华美,对着众人展现她的敦厚大度。可她偏偏不想让丽姐儿好过,于是打算上门就刺丽姐儿几句,给她添添堵也好。只是万没想到,沈太太也来了。她可以什么都不顾忌,却不能不顾忌沈家。她还是想倾尽所有嫁入沈家。她不能表现的尖酸刻薄,丝毫没有教养,她想让沈太太看到她好的一面,进而改变主意。可是杜四姑娘在一旁瞧的清楚。沈太太的目光在赤裸裸地打量着徐丽人,一脸的满意,她这是在相看。杜四姑娘一腔悲愤,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什么人都看不到,惟有辛酸泪一把。却怎么都哭不出来,堵在心里难受。虽早知道结果,却依旧心如刀绞,她有那么差吗?怎么旁人眼中就只有徐丽人?她不过是命好,生在家世显赫的徐家而已。 杜四姑娘机械地跟着众人在晨园中赏桂,只是她闻不到满园的桂香,惟有破碎的一颗心。在一旁自怨自艾。 丽姐儿一边带着诸位小姐们赏桂,一边审视着回廊中的红绸,它代表着二门的标志,分隔着内外院。像办寿筵这样的杂乱场合,这样的警示装饰是必须有的,它告诫着园子中的男女宾客,丫鬟婆子,常随小厮,戏子下九流等人,不得越界。丽姐儿是主人,自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哪里不周全,结果弄出麻烦。 “小姐,杜四姑娘情绪不大好。”跟着丽姐儿的是翠篱,她敏锐地发觉杜四姑娘的眼神格外渗人。 “派人盯着她。”丽姐儿也有感觉,那是一种敌意,她不清楚是谁,可翠篱提醒了,她自然要防患于未然。 “是。”翠篱落后丽姐儿两步,招呼来一个小丫鬟,细细吩咐了,赏了那小丫鬟三十个铜板,小丫鬟兴高采烈地点头走了。 丽姐儿带着众人在晨园里逛,亭台楼阁,草木花树,莲池竹林,奇山异石样样都看过了。 “晨园果然名不虚传,坊间都说这晨园自在雅致,别有一番韵味,果然如此。”一位小姐赞叹道。 “晨园已经如此雅致了,想必徐小姐的闺房更是精致华贵,不知可否让我等瞧瞧?”另一位小姐笑着道。 说话的少女不过十三四岁,身着宝蓝色菊花暗纹的褙子,衬其肌肤雪白,只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让人很不舒服。丽姐儿一下子就认出来,这少女正是在闵家给闵二小姐添妆那天,背地里说徐家贪墨的富商之女,姓吴的小姐。 “人家的闺房哪里能让你看,你又算什么,人家哪里瞧得上你啊。”一直没开口的杜四姑娘阴阳怪气地搭腔。 原本诸位小姐都对吴小姐的提议感到失礼,可被杜四姑娘这么说,大家倒都有一丝去看新鲜的心思。 丽姐儿笑笑,大方地道:“我的闺阁没什么景致,如若诸位想瞧,那就请。只别笑话我附庸风雅,俗不可耐就好。” 说着丽姐儿就带路去涵珍馆,只暗中叫翠篱派人去涵珍馆,让凤儿和四喜把她的贴身物件都收一收,且派人盯着进涵珍馆的所有人,千万别让人顺出东西去。 “杜四姑娘不安好心。”翠篱蹙着眉头低声与丽姐儿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说我也没什么可遮掩的,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也没什么。”丽姐儿又何尝不知道吴小姐和杜四姑娘一唱一和演技极佳。只是在她的地盘上,要还是被人算计,就只能自认倒霉。再说这么多小姐,她是哪个都不想得罪。 待到了涵珍馆,一行小姐看着馆内花木都赞不绝口。 “我喜欢花草,园子里管花木的婆子好手艺,故而四季花开不断。”丽姐儿笑着道。 接着丽姐儿让诸位进屋,不想还没进屋,就听见屋檐下的金刚鹦鹉尖尖细细地吟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诸位小姐姑娘们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小精怪聪明的很,我只随意说两句,它就记住了。”丽姐儿拿着核桃仁喂鹦鹉,算是奖励。 那鹦鹉瞧着丽姐儿高兴,扑楞着翅膀,尖叫着道:“精怪,精怪!”又引来小姐姑娘们娇笑连连。 “这鹦鹉真有意思!”众人都笑着称赞。 接着众人就观赏了涵珍馆的内部,有人对丽姐儿一楼东侧的书房感兴趣,有人对丽姐儿案头上的碗莲感兴趣,还有的人对二楼绣架上的绣品感兴趣,还有人对丽姐儿养的一窝兔子感兴趣。 “这莫不是双面绣?”黎四姑娘看着绣架上的栩栩如生的一只五彩斑斓的猫道。 “正是。”丽姐儿笑着道。 “可是出自妹妹之手?”黎四姑娘惊讶地道。 “正是。”丽姐儿笑着道。 “妹妹果真是能人。”黎四姑娘对丽姐儿如此绣功倒是真心实意的佩服,虽心里还有些泛酸。丽姐儿小小年纪有此才能,怪不得旁人夸赞。 “家中有个绣娘精通此道,我本是个懒怠人,学这个不过是打发时光的。”丽姐儿笑着道。 这时有个小丫鬟进来传话道:“夫人要小姐领着诸位娇客去凝晖堂,说是外院的少爷公子们正在赋诗,老太爷拿了彩头正要分出来一二三来,请娇客们过去一睹为快。” 众位小姐姑娘们一听说有人赛诗,心都飞了,全都一窝蜂地往凝晖堂去。丽姐儿自然也随着大流往外走,同时发觉四喜和凤儿超她俏皮地眨眼睛,丽姐儿一笑,心里有数。 “杜四姑娘和吴小姐暗地里想顺东西,幸亏四喜和凤儿把东西都收起来,且该锁的都锁了,丫鬟们又看的紧,否则就要被那两个得逞了。”翠篱对着丽姐儿低声道。 丽姐儿听了略微点头,心绪烦乱。这两人到底要做什么,她们决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小偷小摸,恐怕是要拿着她的东西坏她名声。还真是心思歹毒,她与她们没仇没怨的,哪里至于如此。 凝晖堂中,夫人太太奶奶们正在传阅诗作,直到娇客们都进来了,又传阅了一遍。 “可评出来一二三了?”丽姐儿拿着诗作一边浏览一边问芳草道。 “评出来了,第一是沈周沈公子,第二是曹庭曹公子,第三是陈锋陈公子。” 丽姐儿点点头,对评定颇为赞同。沈周的才华不是虚有其表,诗作工整对仗,风格淡然洒脱。相比第二和第三名灵活不呆板,很有纵情山水的韵味。 “诸位小姐们可是也要作诗?”林氏笑着道。 林氏在闺阁时,可是没少作诗,想起了年少时的自由自在,林氏免不了与众位小姐姑娘们凑趣。 “既然夫人如此说,我们晚辈们少不得作诗了。”黎四姑娘笑着道。 “好!前院老太爷有彩头,我自然也要出彩头。”说着林氏就把发间的凤头衔珠八宝簪拔了下来,还有双腕上的一对水头极好的玉镯并着腰间一串玛瑙珠。 “这簪就给第一名,这对镯子是给第二名的,玛瑙珠串自然是给第三名的。”林氏出手很大方,这三件首饰保守估计都有两千两了。 丽姐儿笑了笑道:“我才情一般,画画还好,作诗就难了,还是在一旁瞧着吧,免的出丑。” 第三百一十一章 喜事 原本丽姐儿就不打算凑趣作诗,现在自家娘亲拿了那么贵重的彩头,哪怕是避嫌,她也得站在一旁观看。再说丽姐儿也确实是不会作诗的,硬要她写诗,也不过是搜刮前世的记忆,抄袭一番罢了。丽姐儿在这个世界生活的一直很小心,从没遗留过前世的任何痕迹,对此她并不打算打破以往的低调生活,而是选择继续保持。 丽姐儿的一番推托在杜四姑娘和吴小姐眼里是故作姿态,虚伪至极;而在沈太太眼中却是质朴无华,懂得分寸;在林氏的眼里则是闺女又懒怠了,瞧不上她的首饰。 在场的众位小姐姑娘们早被林氏拿出的彩头晃花了眼睛,又有丽姐儿主动退出,众人都有了一争高下的心思,场面自然就热闹了起来。 “不知夫人可有命题?”一位小姐壮着胆子问。 林氏想了想,自由发挥不好评判,就道:“适逢秋季,桂花飘香,莫不如就用桂花来命题吧,可好?”林氏目光逡巡众人,问道。 “自然好!”众人七嘴八舌地应和。 接着就有丫鬟摆上了文房四宝,限一炷香的时间,待诸位娇客们写了诗来评。 满屋子千娇百媚花一般的少女们或是沉思或是叽叽喳喳地嘀咕或是交头接耳,好不热闹;唯有丽姐儿悠闲地坐在一旁,拿着糕点配着茶垫肚子。因为是曾祖父做寿,正日子尤其忙乱不堪,丽姐儿早膳用的潦草,忙了一上午,腹内空空,得用些点心祭奠她的五脏庙。 一炷香过后,小姐姑娘们的诗作陆续交了上来,丽姐儿也没往前凑,只看着林氏与众人的表情猜测。 林氏倒是兴致盎然,仿佛又回了少女时期,与周围的夫人太太们聊的火热,笑容不断。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林氏等人才将诗作选出了优劣来。 最后一位许姓小姐夺魁,拿到了那枚凤头衔珠八宝簪,其诗句以“团团簇簇金,皎皎素素银”取胜。听闻这位许小姐的父亲是位教书先生,对于子女的教育不分性别,打小许小姐就时刻受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的熏陶,故而许小姐夺魁也在情理之中。 第二名和第三名的诗作也都对仗工整,词藻清新,只不过与许小姐的诗作一比,就差了不只一截。不过丽姐儿冷眼瞧着那两位也并不遗憾,拿着玉镯和玛瑙珠串都笑的合不拢嘴,脸都红了。 “把这三位小姐的诗作抄一遍传到外院去,也让众位爷们瞧瞧,巾帼不让须眉。”林氏笑着道。 芳草颔首,不到一时三刻外院的宾客就对三位小姐的才情赞不绝口。 林氏这是变相抬高三位小姐的名声,那三位小姐也都到了定亲的年纪,有了才女的名声,也能更好说亲。毕竟江南才子文人多,女子饱读诗达理屡见不鲜,也更受人推崇。 那三位小姐显然是领了林氏的情,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就差要磕头拜谢了。林氏笑笑,徐家现如今鼎盛,更要广结善缘才是。区区小事,何不顺手帮帮。 午时正,寿筵开席,外院有徐熹带着徐福和徐寿打理;内院则由林氏带着丽姐儿和芳草打理。 “刚刚绿萼来过,说厨房井然有序,定然出不了错。”翠篱低声与丽姐儿道。 丽姐儿笑着点点头,心下一松。寿筵这样的日子,最关键的就是厨房,只要厨房不出错,她的心也就松了一半了。 徐家这次办寿筵,整整开了一百席,园子中的厨房负责五十席,蜀香酒楼负责另外五十席。厨房由内院管,蜀香由外院管,因此丽姐儿只关注责任均分的厨房,外院她管不着。 徐家的寿筵食材高级丰富,鲍鱼海参,野味山菌,样样都有,客人们也算吃的尽兴。待菜残了,酒尽了,又上甜点花茶,直到众人都吃饱喝足,戏班子又开始敲锣打鼓的唱戏了。 曲目是老掉牙的五女拜寿,可是寿筵这样的日子却很应景,听着台上咿咿呀呀,台下众人,不管男女老少都全神贯注,双目放光。 对昆曲什么兴趣的丽姐儿磕着玫瑰瓜子,思绪飘了老远,她最想知道的是曾祖父喜不喜欢她的双面绣。应该会喜欢吧,她花了不少心思,正面是蜀州山景,背面是松鹤延年,就来架子都是上好的鸡翅木,雕了一水的竹文,清雅别致。 丽姐儿无意识地瞥了一眼周围,无意中留意到了杜四姑娘和吴小姐,两人嘀嘀咕咕的,也不知说些什么,只看到两人的脸色很灰败。 丽姐儿一招手,把翠篱叫过来,低声道:“盯紧了她们,别让她们在园子里捣乱。” “是。”翠篱答应之后就迅速退下了。 丽姐儿眯缝着双目看着远处两个小姑娘,双唇紧抿。她很不喜欢杜四姑娘,不只是因为杜四姑娘气量小,爱嫉妒,被宠坏了。如果只是这些,那作为一个活了两世的女子,丽姐儿不过是笑笑就算了。可是杜四姑娘和吴小姐两人居然能想到顺她的物件,丽姐儿就不能当作没看见,没听见了。宽容并不适合某些人,就好像杜四姑娘这样的。如若不是她谨慎,恐怕就真着了她们的道了。丽姐儿心中冷笑,却也没打算教训她们,她不屑于耍些小把戏,更不想把矛盾激化,她倒是想成全杜四姑娘的一片痴情,却也觉得沈周可惜了。 丽姐儿转了目光,看向娘亲,却不想意外发觉娘亲的脸色很不好。已过了中秋,天气渐凉,可丽姐儿还是察觉到了林氏额头上的汗珠,衬着午后的阳光很明显。 这时戏台上又突如其来的响起了锣鼓声,似乎比刚刚更吵闹些,丽姐儿被吸引了注意力,刚一转头就错过了林氏的昏厥。 林氏早上起床就觉得困乏,却也没当回事,只以为是这段日子为了操持老太爷的寿筵累着了而已。不想寿筵开席之后,只喝了几杯水酒就不舒服起来。林氏还是没在意,以为是喝多了,喝了半碗醒酒汤缓了过来就接着看戏。却不想往日把看戏当作享受的,今天却觉得锣鼓的声响格外大,心神俱慌,还冒冷汗,小腹下坠,难受的很。再然后就是突然的一阵锣鼓响,双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林氏昏厥在椅子里,周围的人都没有发觉。人人的注意力都在戏台上,唯有在一旁服侍的芳草和转过头来的丽姐儿看见了,惊的一身冷汗。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芳草不敢推林氏,只扯着嗓门大喊大叫。 丽姐儿早就冲了过来,一摸林氏的头,湿湿的,全都是冷汗。 “拿着对牌去外院,找郎中进来!”芳草的嗓子亮,人们的目光已然都聚集过来,七嘴八舌的,或是惶恐或是惊讶。戏台上的戏子也都停了下来,往台下张望,一时不知所措。唯有丽姐儿稳了稳心神,直接吩咐芳草去请郎中。 “是!”芳草小跑而去,丽姐儿又吩咐丫鬟婆子拿了滑杆把林氏抬进凝晖堂。 “恕晚辈招待不周,诸位还请见谅。诸位继续坐下看戏,务必尽兴而归。哪里不满意,只管吩咐丫鬟婆子。家母身体不适,晚辈先行告退。”丽姐儿笑着对大家道,礼仪行云流水,让在场的众人的暗暗点头。 待丽姐儿匆匆而去,在场的夫人太太奶奶都啧啧赞叹道:“到底是大家闺秀,小小年纪,一番做派却丝毫不乱,颇有风范。” 沈太太更是点点头,心下对丽姐儿满意了十成十。 “可不是嘛,还是林夫人教的好。只不知这位林夫人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啊?”一位太太道。 “瞧着脸色不大好,怕是累的吧。”一位奶奶猜测道。 众人一听,都纷纷点头,表示认同。这么气派的寿筵,筹备肯定花心思,费功夫,可不就是累的嘛。 众人都没了听戏的心思,倒是都对林氏的健康状况八卦了起来。翠篱一看这种情况,连忙让戏班子接着唱,以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戏班子看到了翠篱打手势,又开始咿咿呀呀地唱起来,而众人也就纷纷坐下来继续听戏。只是全神贯注听戏的人不多了,大部分都是一耳朵进,一耳朵出。 丽姐儿随着林氏进了凝晖堂,让丫鬟婆子帮林氏脱了衣裳,拆了发髻躺在床上。 “老太爷和爷都知道了,正派人去请郎中呢,一会儿爷和老太爷就过来了。”说话的是绿萼,说话呼哧呼哧的。 她今天在园子里忙了一天,去了厨房又去库房,一刻都没闲着,四处巡视察看,就怕出漏子。不想寿筵临了,夫人晕倒了,芳草拿着对牌在园子里飞奔,绿萼眼睛亮,一眼看见了,追了上去。知道始末之后,她连忙往凝晖堂奔,半路遇见了翠篱,才知道翠篱一动不动是怕有人浑水摸鱼。她也没细打听,只知道丽姐儿身边没人服侍,连忙过来了。 果然不到一刻钟,徐熹慌里慌张地到了凝晖堂,看见丽姐儿正拿着湿软巾给林氏擦脸,心里直发慌。 “这是怎么了?”徐熹连忙道。 丽姐儿蹙着眉摇摇头,她也不清楚。 这时,徐老太爷也进来了,看了一眼林氏苍白的面色,就垫了一方帕子给林氏诊脉。 诊了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徐老太爷喜笑颜开地道:“媳妇又有身子了!”rs 第三百一十二章 送客 林氏自上次小产之后,将养了近五年再度有孕,这对于徐家来说,绝对是双喜临门,锦上添花的喜事一桩。徐老太爷还怕自己诊脉不准,保险起见,要郎中再诊脉才敢确认。 可即便如此,在场的人都欢天喜地的,众人脸上残留着喜悦夹杂着惊讶的表情,气氛喜庆。徐熹尤其高兴,听了徐老太爷的诊断后,一直笑的合不拢嘴,可看着昏睡中的林氏苍白的脸色又心忧难耐。 待外院的管事请的郎中到凝晖堂时,丽姐儿敏捷地躲到屏风后,伸着耳朵听动静。郎中先诊脉,之后张口便是艰涩难懂的背药书,直到最后才确认林氏是怀胎了。 “内子昏睡至今为何还不醒?”徐熹担忧地问道。 “夫人怀胎快两个月了,可胎相不稳,怀相不好。近期又操劳过度,心神俱忧,静养为妙。怀胎的女子都嗜睡,夫人如此倒没什么异常,我开张方子。”郎中皱着眉头,表情不大好。 徐老太爷捋着胡子点点头,显然是赞同郎中的说法。 “夫人这是气血不足,我的这张方子先吃上十五剂再说。”那郎中提笔一挥而就,徐老太爷和徐熹看了方子之后点了头,才派人去抓药,芳草亲自看着熬药。 待郎中走了,丽姐儿这才从屏风后出来。 “你是夫人身边的,夫人的小日子没来,你怎么没察觉?幸好夫人福气重,孩子稳住了,这要是出了岔子,你有命赔吗?”徐熹训斥芳草。 芳草蹙着眉,眼圈通红,垂着头,“扑通”一声跪下道:“夫人的小日子一直不准,奴婢也没在意,差点酿出大祸,奴婢知错。” 芳草一脸愧疚,她真没想到林氏会有了身子。 “媳妇还歇着呢,鬼吼鬼叫的做什么?”徐老太爷皱着眉接着道,“她有错,罚她好好照顾媳妇安胎就是,也算是将功补过。” “奴婢自当尽心尽力,拼了一条命都在所不惜,再没有下次了。”芳草磕头道。 徐熹垂手敛眉,恭恭敬敬地站好,不再说话,算是同意。 “外面的客人还没走呢,我们都留在这里不妥。”徐老太爷发话道。 “那孙女就先去张罗了。”丽姐儿笑着道。内院都是女客,现如今也只能自己去招呼。 徐老太爷看着显然不愿离开的徐熹,只淡然一笑,慢悠悠地走出了凝晖堂。 徐家的寿筵还远没有结束,戏台上戏子们依旧浓妆淡彩,咿咿呀呀,唱腔婉转。台下的看客们却已然没了看戏的心思,交头接耳,有的甚至坐不住了,只想和主人家打个招呼打道回府了。 正好一出戏唱完,众人见到丽姐儿回到了席面上却不见林氏的影子,心里有了猜想。 “你母亲可是病了?”闵氏先道。 “母亲这阵子操劳,体力不支,郎中已经瞧过了,说是无碍,只静养就好。倒是让诸位长辈们受惊了,晚辈在这里给诸位赔礼了。”丽姐儿面向众人笑着行了一礼。她并没有把林氏有孕的事情说出去,这时代女子怀孩子不过了三个月是不能说的。 “你这孩子,我与你母亲是什么交情,哪里用得着你这些虚礼。”闵氏笑着套近乎。其他人则七嘴八舌地夸赞丽姐儿懂礼,或庆幸林氏无大碍。 黎氏瞧着闵氏惺惺作态,撇着嘴对丽姐儿道:“你也知道婶子**持着家事,家里上上下下还等着婶子,婶子今天也尽兴了,瞧着时辰也该回去了。你母亲身子不好,合该静养,婶子我就不在这里碍事了。” 林氏既然身子不好,想必家中琐事不少,她这个做客的就尤为碍眼了,还不如尽早回去的好。黎氏的话三分假,七分真,她当家作主,管家确实忙。 不得不说,黎氏的话起了决定性作用,在场的众人都纷纷起身告辞回家。 丽姐儿站在二门口,对着诸位宾客挨个笑着道:“招待不周。”用了小半个时辰才把众人都送了出去。待车马一辆辆的离去,直到消失在丽姐儿的视线中,这才算彻底放松下来。 “小姐,您去了凝晖堂之后,奴婢发现杜四姑娘和吴小姐带着丫鬟在二门徘徊了好久。”翠篱一直盯着杜四姑娘和吴小姐,就怕这两人浑水摸鱼。 “她们干什么了?”丽姐儿问道。 “看门的婆子说那两位出手很大方,想去外院见识见识。那婆子晓的轻重,没敢接银子,也没敢放行。”翠篱连忙道。 丽姐儿不屑地笑,还真是等不及了。她懒的管别人家的姑娘轻狂轻佻,不知羞耻,只要不在园子里出事就是了。宾客都送走了,留下个不小的摊子等着收拾,娘亲身子又弱,她可没心思揣摩别人的行为举止。 “外院都散了吗?”丽姐儿问道。 “大部分宾客都走了,只留下几个与老太爷交情甚笃的老爷公子。老太爷亲自让蜀香酒楼送了桌酒席,在香茗草堂设小宴,说是没尽兴。”翠篱道。 丽姐儿点点头道:“吩咐人去给徐寿传话,就说仔细老太爷喝醉;再让人去厨房备上醒酒汤,以备不时之需。”老太爷毕竟年岁大了,保养的再好也不如年轻人了。 “是。”翠篱连忙唤了个小丫鬟去传话。 “让丫鬟婆子把杯碗盘碟都收拾起来,贵重的瓷器收回库里。吩咐人仔细些,先前怎么分工就怎么做,出了岔子,就找负责的管事赔。还有戏班子,催他们快点拆了戏台,清点好东西去外院找管事的结账。宾客赏他们的东西我们也不要,全凭他们处置。”丽姐儿一边吩咐翠篱一边不停歇地往厨房去。 厨房正忙着清洁,没人闲着,就连碧草也在清点厨房的东西和库里的东西。不管是出自哪里的东西,都要经过清洗才能分门别类的收好,最为杂乱,也容易出岔子。因此碧草打起精神,一刻都不敢疏忽。丽姐儿看着忙而不乱的场面,心下稍安,想着只要不出岔子,厨房众人她必是要赏的。 随后丽姐儿又把管厨房的王婆子给叫了来,亲自交待:“夫人诊出了喜脉,从今天起,夫人的饮食就由妈妈你亲自做。记得要小心再小心,寒凉的食物切忌,一会儿我会去库房拿补品,妈妈好生烧制。还有,夫人的喜脉,还未满三个月,这个喜信出我口,入你耳,却不能让旁人知晓。妈妈是老人了,想来知道轻重。” “这可是大喜事,奴婢虽糊涂,却还知晓分寸,服侍夫人必定妥贴,小姐放宽心。”王婆子眉眼弯弯,笑着道。 “服侍好了,自有你的好处。”丽姐儿很喜欢王婆子这种态度,打过招呼就带着翠篱和绿萼走了。 巡察过厨房,丽姐儿又去了库房,青杏是个稳重仔细的,出库的东西,进库的东西样样都要看一眼,与管库房的婆子们相处的也不错,井井有条,丝毫不乱,丽姐儿心下一松。 “小姐可是有什么吩咐?”青杏瞧着丽姐儿来了,笑着问道。 “我拿了对牌要从库里拿些补品。”丽姐儿想着凝晖堂那边恐怕还想不到这些,就来取补品。 “哪里劳动小姐亲自跑一趟,吩咐丫鬟婆子来取就是了。”说话的是管库房的郑婆子,此人精明机警,很得林氏赏识。丽姐儿对她有几分认识,对她有几分好感。 “拿些燕窝和花胶,阿胶来。”丽姐儿笑着道。 “是。”郑家的麻利地拿出两只锦盒,打开盖子给丽姐儿看。 丽姐儿由于常年吃这些东西,也懂几分门道,看着上好成色的补品,点了点头,又告诫了一番往凝晖堂去。 到了凝晖堂,丽姐儿就发现短短的一个时辰,徐熹就已经命人将凝晖堂清理了一番。凡是边边角角,尖锐的地方都报上的扎实的棉布;地面上也没了花盆,插屏之类绊脚的东西;屋子里也不再熏香,取而代之的是瓜果的清香。 内室中,帷帐半垂,显然林氏还没醒,徐熹靠在床边小憩。一整天忙乱,想来徐熹也累的很。 丽姐儿朝在一旁服侍的芳草招了招手,芳草轻手轻脚地跟着丽姐儿去了暖阁。 “这是补品,我刚刚去库房顺手拿的,姐姐只管按分量拿去厨房烧制就是了。厨房的王婆子我打了招呼,她是个明白人,姐姐和我也可安心。”丽姐儿让绿萼把锦盒拿了出来。 “还是小姐想的周到。”芳草笑着道。 “我记得娘亲这里还有皇后娘娘当年赏的血燕,都吃完了?”丽姐儿问道。 “还没有,夫人瞧着那血燕金贵,总不舍得用,奴婢记得还剩大半匣子呢。”芳草连忙道。 “别留着了,拿出来吃吧。”丽姐儿道。 “是,奴婢晓得了。”芳草连忙道。 “夫人醒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我等消息。”丽姐儿道。 “是。”芳草道。 之后丽姐儿又嘱咐了几句才离了凝晖堂,又让管筵席的管事婆子到涵珍馆来回话,俨然要接手中馈的架势。 园子里的下人早就知道林氏在寿宴上昏厥,身子微恙的事,因此对于丽姐儿管家也没那么多抵触。毕竟丽姐儿跟着管家几年了,性情和气,下人们心中有数。 ^^^^^^^^^^^^ 祝大家新春快乐,马到功成!rs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中馈 天色擦黑,香茗草堂的宴席才散,徐老太爷到底是喝多了,吃了醒酒汤后由徐寿服侍着睡下了。 丽姐儿知道后点点头,没再多管。徐寿是个稳妥的,人也知道轻重,年岁比丽姐儿两世加起来还大,见过世面不是她能比的,根本不需要她来提点敲打。 “哥儿们都做什么呢?”丽姐儿一边查帐一边对绿萼道。 “少爷们今天玩的好,用了席面,听了戏之后就又累又倦,冰儿雪儿已经服侍少爷们睡了。”绿萼笑着道。 丽姐儿点点头,心里想着几个小祖宗白天睡的多,夜里走了觉,晚上怕是要闹起来。只是丽姐儿没空操心弟弟们的生活习惯,她还有重要的事情处理。 “都办妥了?”丽姐儿大略瞧了瞧库房的清单和礼单之后抬头问青杏。 “是。今天寿宴上一共动用了库房中二百六十三件瓷器,一百一十五件漆器,九十九件金银玉器,二十幅名人字画,三十件名贵屏风。直到寿宴结束,各个管事婆子带着东西悉数都送归库房,没有一件遗失或损毁。来贺寿的宾客们送的礼,老太爷和爷也都亲眼瞧的了,大部分都收了,除了少部分金贵的送去了老太爷的私库,剩下的全部进了库房。”青杏口齿伶俐。 丽姐儿点点头,最麻烦琐碎的事情处理完了。可丽姐儿不敢大意,生怕哪里错漏了,不过喘了口气,心下又开始盘算还有哪里遗漏的。 直到戌正,丽姐儿才给全园子里的下人发了赏钱,散了管事婆子们,好容易喝了口茶,那边芳草又递了信,说林氏醒了。 丽姐儿也不顾劳累,连忙往凝晖堂赶。一进凝晖堂内室,就看见林氏笑盈盈地半躺在床上,头靠软枕,笑盈盈地和芳草正摆弄着几个弟弟曾经穿过的小衣服。 丽姐儿看着如此情景也笑了起来,上前道:“娘亲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林氏看见女儿来了,双颊微红,笑着道:“哪里有不舒服的地方,浑身通泰。” 看着林氏心愿的偿的样子,丽姐儿也高兴地笑了起来。 “爹呢?”丽姐儿以为徐熹一直在凝晖堂的。 “你曾祖父喝醉了,你爹不放心,过去瞧了。”林氏笑着道。 丽姐儿点头,又与林氏说笑起来。 这时厨房的王婆子亲自送了食盒来,芳草服侍着林氏用膳。 “你可用了晚膳?”林氏问丽姐儿。 丽姐儿摇摇头,笑着道:“女儿打算蹭娘亲的。” “少不了你的!”林氏亲昵地拍了拍丽姐儿红润的脸颊。 王婆子准备的很精心,六样小菜,两样粥品,一碗银丝面外加两个煎的金黄的鸡蛋。除此之外还特意准备了一壶大枣茶,补气补血,很是滋养。 丽姐儿看着桌面上的酸黄瓜,鸡丝拌豆苗,金煎豆腐箱,拌双耳,炸鹌鹑,辣萝卜和血燕窝粥,青菜粥,深觉王婆子是用了心思,该赏了。 林氏月份尚浅,还没有害喜,食欲显得尤其好。她就着酸黄瓜和辣萝卜用了一大碗银丝面,又吃了个蛋,最后还将燕窝粥用了个一干二净,还觉不够又吃了些鹌鹑肉。丽姐儿看着林氏的样子,心下稍安,能吃东西就好,看来只好好养着,林氏这胎无虞。 “娘亲这胎怀的不易,郎中说要娘静养。娘想着你跟着我学管家也有几年了,行事也稳妥,莫不如你就接了中馈吧!”用过晚膳,林氏一边喝着大枣茶一边与丽姐儿道。 丽姐儿也预想到了她要管家,却没想到林氏如此直接。丽姐儿也清楚家里的情况,除了林氏再无人管家,她若不管,到最后还是林氏受苦。 “好。”丽姐儿一口答应下来,也没推托。母女间还那么矫情就显得弄虚作假了,更何况为家里做贡献,也是应该的。 “你放心,那些不长眼睛的刁奴要是敢欺负你,娘必定给你撑腰。你不必顾忌他们是谁的人,只照着自己的意思做就好。”林氏笑着道。 “女儿明白。”丽姐儿笑着道。 夜深,丽姐儿回涵珍馆前去看了几个弟弟,他们正半夜与小丫鬟们玩翻绳,不亦乐乎。丽姐儿没管,想着老太爷宿醉,怕是明天开不了课,几个弟弟也未必会去上学,何不让他们玩个尽兴。 徐熹去了香茗草堂,仔细询问了老太爷的状况,知道祖父是因为林氏有喜而高兴,多喝了两杯而醉倒,身子并无大碍之后就安心地回了凝晖堂。 “饿了吧,厨房备好了鸭子肉粥,你吃些再歇。”林氏睡了大半天,精神很好,她正等着徐熹。 “你身子不便,可不许再如此苦熬了。更深露重,都快入冬了,你可小心着些。”徐熹瞧着林氏精神还好,却还是不厌其烦地唠叨着。 林氏对徐熹的唠叨充耳不闻,笑着问道:“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儿子女儿都好。”徐熹笑着道。 “原来不是说女儿最好的嘛!”林氏想要一个女儿,她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丽姐儿也长成一个明丽少女了,她想要一个拽着她衣裙,冲着她撒娇的女儿。 徐熹无奈地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道:“女儿长大了总要出嫁,到了婆家伺候人,我心里难受。还是儿子好,娶人家的女儿进门,我们也不用牵肠挂肚的。” 林氏听了一怔,随即疑惑地看着徐熹。 “今天寿宴上沈恒吉来探我的口风,我和祖父含糊过去了。”徐熹本不想说的,可看林氏的样子,他还是把实话说了出来。 沈恒吉是沈周的父亲,也是有名的才子。 徐熹这么一说,林氏立时就明白了,当下脸就黑了。 “这沈家怎么就似狗皮膏药似的!”林氏大怒。 “你发什么火,我和祖父都不同意,小心你的肚子。”徐熹连忙道。 林氏暂时压下心中的火气,可对沈家又添了一层厌恶。 第二天一大早,丽姐儿卯时正到了凝晖堂花厅,也没特意打扮,只正襟危坐,双目下垂,神态很轻松。 带管事婆子们都到了,丽姐儿才吃了口茶,笑着道:“母亲微恙,从今天起我掌管中馈。” 接着丽姐儿就让青杏发对牌,也不管管事婆子们或惊讶,或平静,或窃喜的表情与神色。rs 第三百一十四章 偶遇 丽姐儿甫一接手中馈,什么都按着惯例来,到没出什么错,园子里也井然有序,并不曾出现什么刁奴欺主。 丽姐儿对园子里的情况非常满意,时常偷偷地乐。她倒不是怕某些不长眼的刁奴给她难堪,她是怕麻烦。毕竟处置不听话的下人也是桩事,斗嘴皮子斗心眼都消耗精力。自然丽姐儿也有自知之明,她是园子里正经的主子不假,可她年纪小,背后要是没有老太爷,徐熹和林氏撑腰,想来那帮丫鬟婆子也不会那么给面子。因此丽姐儿对几位长辈的关爱由衷地感激,也想在娘亲不方便的这一年中把园子里打理的风平浪静,要不然就太没面子了,好歹她也学了几年管家啊。 自从接管中馈,丽姐儿的作息时间就变了,家务琐碎,不定什么时候就出乱子,因此去学画也从五天一次改为十天一次。对此,林氏很高兴,她现在越来越在意女儿与杜家与沈家的关系,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把女儿放在园子里,哪里都不许去。 每天卯时三刻丽姐儿在凝晖堂花厅中发对牌,问话,忙完了之后再与林氏一起用早膳。林氏自打发现怀了胎,就嗜睡起来,有时丽姐儿忙到了中午,林氏才醒。因此林氏用早膳的时间也一拖再拖,碰巧了,丽姐儿就与林氏共食。就这样,过了一个月,林氏将安胎药都吃完了,腹中胎儿满三个月,胎相稳固。 “娘亲曾去云岩寺许愿,现在美梦成真,自然要去还愿。”林氏一边喝着燕窝粥,吃着固元膏一边与丽姐儿道。 丽姐儿看着林氏红润的面庞。想着林氏能吃能睡,也过了头三个月的稳定期,就直接答应了。 “再过几天就立冬,外祖家和姑姑家的年节礼也要送了,顺便让领头的去京都报喜。”林氏有喜的消息,该放出去了,丽姐儿笑着道。 没过几天。丽姐儿将出行云岩寺事宜打点好,带着丫鬟婆子和护卫,领着林氏与三个弟弟去了云岩寺。因为出行一事,徐熹还不满过,埋怨林氏鲁莽,怪丽姐儿不劝阻。 “神佛哪里是我们能得罪的,你就不怕生产时我和孩子出事?”林氏佯怒道。 古人都敬畏神明,徐熹也一样,他见林氏面覆寒霜。就不再多说了。只出行那天瞧了瞧车马,却见马车上铺了好几层厚厚的被褥毯子,就怕林氏被颠簸。徐熹瞧着女儿做事有板有眼,心下了然,深感女儿顾虑周全,果然稳妥。 因为林氏怀着身子。丽姐儿特意嘱托车马慢行,又怕林氏烦闷,特意让王婆子多做了几样小吃与林氏。林氏胃口好。一路上与几个儿子果然吃的快活,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云岩寺。 丽姐儿亲自扶着林氏下车,到了寺庙烧香拜佛,捐了一大笔香油钱。又临时起意,吃了顿斋饭,眼看着天色不早,不想再耽搁,才打道回府。却不想还没出寺庙的门,就遇上了沈太太。 林氏脸色微沉,心情很不好。丽姐儿则落落大方地上前行礼问好。神色柔和。 沈太太则愣了一下,看着明眸皓齿的丽姐儿,心情晦涩难言。她突然想起了徐家寿筵结束的那天夜里。相公说的话,让她满腹辛酸。 “今天我透了意思与徐大人,可徐大人和徐老太爷都言辞含糊,行为敷衍。一看就是瞧不上我们家的哥儿,你就死心吧。”沈恒吉从没想过要与权贵结亲,不过是想着儿子难得有上心的人,老妻又成天唠叨着人家姑娘的好,这才舍了脸面,斗胆一问。结果闹了个冷眼冷遇,着实令人羞恼。 “我们家哥儿又没个出身,人家瞧不上也是常理。可我们家哥儿性情好,才情更好,待得了功名,徐家必定一百个愿意。”沈太太没将林氏的冷淡放在心上。平心静气地想,徐家确实有资本高傲地瞧不上他们家的哥儿,可儿子有真材实料,徐家又不是傻的,难不成还分不清良材与朽木吗? 沈恒吉却觉得老妻想的太好,充耳不闻,只当听不见。 沈太太深知自家相公的脾气,只慢悠悠地笑着道:“周哥儿若与徐家结亲,日后就能拜入林大儒门下。天下读书人谁不想成林大儒的学生,那可是天下读书人的表率。” 沈太太这番话让沈恒吉一愣,不得不说这番话让沈恒吉动了心。徐家与林家结亲,林氏就是林大儒的长女,老妻儿子瞧上的是林大儒的外孙女,若亲事真成了,那无疑是沈家是被天大的馅饼砸中了。 沈恒吉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道:“老话都说结亲得门当户对,低娶高嫁。先不说我们家哥儿的学识品貌,只说徐家的门第,我们沈家哪里攀比的上?即便周哥儿的才情性情是万里挑一,焉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再有,徐家的小姐不过十一,听闻是徐大人夫妇的心肝宝贝。人家都开口说要多留几年了,你总这么逼着人家,人家早厌了我们,说不得早不待见我们家了。还有杜家打算结亲的事儿,恐怕徐家早有了耳闻,心里正不舒服呢。”沈恒吉到底是觉得老妻想的太理所当然。人家千金小姐,大家闺秀,怎么都不会嫁到沈家这样的地主家来,不过是老妻和儿子一厢情愿罢了。 沈太太一直自信地认为儿子才学好,将来说不的高中,打马游街,何等风光,尚个公主都使得。却不想被沈恒吉冷静地剖析一番之后,这些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沈太太听了自家相公的话,很是沉默了一段时间,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确实是太过理所当然了。 林氏并不打算与沈太太说话,笑着颔首就拉着丽姐儿出寺庙。却不想两人刚走了两步,迎面遇见了一个老熟人。 林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而丽姐儿也呆怔了片刻,心绪烦乱。 “你是安国公?”林氏不确定地问。 “正是在下,见过徐夫人。”说话的人有一双碧眼,举止随和有礼,微微一笑,刹那生光。 第三百一十五章第 姻缘 “多年不见,安国公可好?”林氏拉着赵晏殊絮叨。 “一别经年,赵某人还好。当年还要多谢夫人救命之恩,保住赵某一条性命。”赵晏殊的态度非常恭敬。 “哪里是我帮了什么,是国公爷福大命大,在群山之中,偏偏就遇上了我们徐家。”林氏笑的神采飞扬,眼角余光撇着沈太太,心下不屑。不过是家里多了几亩地,就肖想别人家娇养长大的闺女,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是什么德性。正好今天碰见了国公爷,这可是皇帝的亲外甥,朝廷中最年轻的国公爷,也叫人瞧瞧,我们徐家都与什么样的人家来往。 赵晏殊自然不知道林氏的心思,只看着林氏一直拉着他不停的寒暄,心中虽疑惑,却没有半点不耐烦。这几日他初到苏州就听闻林氏怀了身孕,正如当年徐家救他一命的时候,林氏也怀着身孕。就凭当年如此相像的情形,徐家又救了他一条命,林夫人唠叨唠叨也没什么。反正他闲来无事,随意逛逛,遇见故人,多说两句也无妨。 林氏和赵晏殊这边聊的投机,丽姐儿那边却是忐忑不安,绞着帕子把自己当作隐形人。即便如此,她仍是时不时地找机会瞧赵晏殊的右手。也不知他的手有没有留下疤痕,她记得那时她下口很重。 “京都离苏州千里迢迢,不知国公爷可否赏脸到家中一叙?”林氏热情地笑着道。 林氏着实盛情,而赵晏殊想着去拜会也无妨。自从徐家救了他一命之后,他还从没正式道谢过。接连战事,皇帝登基,徐熹外放。举家南迁,种种事故都阴差阳错。连同今年圣驾南巡,徐家成了靶子,后因为逆党之事,都使得道谢的时机不那么恰到好处。这回游寺内不期而遇,趁着此机会去徐家道谢也好。 就在赵晏殊要点头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娘。国公爷想必公事繁忙,我们还是别劳烦国公爷了。” 丽姐儿瞧着林氏盛情,沈太太脸色阴沉,再看着赵晏殊认真思虑的表情,一颗心像被油煎了似的。她只想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眼下场面着实尴尬。 “你这孩子。”林氏嗔怒道,心里却知道自己过火了。 “我妇道人家,偶遇故人,心中愉悦。说话没个轻重,着实失仪。国公爷这般贵人想必公务繁忙,我们就不好烦扰了。”林氏笑着道。 “哪里哪里。”赵晏殊神色不动,却用余光瞟着丽姐儿,心里却埋怨小姑娘明明咬了他一口,却还如此让他下不来台。都说晨园精致。花草遍布,如此美景却无缘一见,着实遗憾。 其实丽姐儿的话也没错。赵晏殊确实是公务缠身,他是与巡海大臣往福建去,路过苏州而已。 之后林氏就带着丽姐儿和三个弟弟上了车马,一路上林氏都在对沈太太口诛笔伐,对赵晏殊称赞不已。 “小小年纪,已然做了一品将军,在西北奋勇杀敌;不似京都那些携僮带妓,走鸡斗狗的纨绔子弟。再看看那沈周,弱不禁风不说,还没个功名。空有才名,一看就不像个可靠踏实的。”林氏一边对着丽姐儿说话一边瞧着丽姐儿的脸色。 丽姐儿脸色极为平静,对林氏说的话没什么感想。却对沈太太的举止有几分疑惑。照道理沈太太三番五次地与林氏说结亲之事,而林氏又几次三番的拒绝,沈太太怎么都该打退堂鼓了,可到底是什么令沈太太如此坚定,认为徐家会答应亲事呢? 想到这里丽姐儿眉头微蹙,深深叹了口气。 林氏仔细瞧着丽姐儿的神情,但凡有一点不同寻常,神经就紧紧地绷了起来,她最怕丽姐儿对那沈周有什么心思。 “那沈周小小年纪就勾搭恩师家的侄女,品行太差,丽姐儿可得离他远点。”林氏连忙道。 在林氏眼中,一个巴掌拍不响,当年杜四姑娘派丫鬟在书房外偷窥,沈周也定是品行不端。她不需要仔细调查事情的始末,只要知道结果就是了。 “娘,您说沈太太三番五次的碰钉子,照道理也该歇了心思,再给师兄另觅良配了。可沈太太却好像没这个打算,但凡歹着机会就与娘亲说师兄怎么怎么好,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丽姐儿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贪图富贵呗,这还用说。”林氏连忙道。 丽姐儿则摇摇头道:“沈家一直自诩清贵,师兄也是淡泊名利的人。况且江南之地的大家闺秀也不只我一个,若单论官阶,比爹爹品级高的不知凡几,若说沈家是贪图富贵,着实牵强。” “总之不管沈太太什么心思,我们不理她就是了。改天也让你爹爹去杜家一趟,问你何时能出师,以后再不去了。”林氏怀了身孕,不能费神,这一天下来,已然筋疲力。对于沈太太无休止的纠缠,她再也懒得虚与委蛇,一锤定音要丽姐儿不再去杜家学画了。 丽姐儿听了一愣,却也觉得再去杜家没什么意思。她又不是得用画画糊口,有个兴趣爱好,学个皮毛也就行了。再说去杜家也确实尴尬,和杜家女眷与沈周相处都有些别扭。以往去杜家是丽姐儿在这个时代的消遣,可现在去杜家却是一种煎熬了。除了与杜琼学画,让她深深感受着高雅艺术熏陶之外,杜家着实不是个好去处。 丽姐儿瞧着林氏坚定的神色,顺从地点了点头。 林氏松了口气,瞧着丽姐儿确实对沈周没什么情愫,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沈太太让娘亲不高兴了,她真坏!”乐哥儿大声嚷嚷道。 “以后叫管家不让沈太太进门就是了。”喜哥儿附和着道。 “沈太太是谁?”欢哥儿懵懂着道。 林氏与丽姐儿说话向来不避讳几个弟弟,却不想几个弟弟听的似懂非懂,大声嚷嚷起来。 林氏和丽姐儿开始还错愕,接着就大笑了起来。以后说话不能当着孩子们的面了,他们已然长大了。 待到了晨园后。林氏就与徐熹说起了今天的见闻,尤其把沈太太的脸色描述的细致。 “不能结亲家又何必结仇家,这回两家撕破了脸,沈家必定要说你的闲话。”徐熹言外之意是沈家必定要到处散布林氏势力的言辞。 “说就说,难不成我还怕他一个无根基的沈家!”林氏理直气壮。如若不是沈太太好像膏药一般,她也不会如此。 “你啊你。”徐熹瞧着林氏冷淡的脸色,心下软了软;想着林氏还怀着孩子。刚刚的一点埋怨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随他们去吧,你只不理他们就是了。”话虽如此说,徐熹却还是亲笔写了一封信让徐福带着厚礼去了沈家。 沈恒吉先听了沈太太一番话,心里也怒,可看到徐熹的信件之后到底长叹了口气,收了徐家的赔礼。 “你就歇了心思吧。”沈恒吉对沈太太道。 “那林氏欺人太甚,我着实咽不下这口气!”沈太太是真被气着了。 “咽不下这口气你打算如何?再闹下去,只怕我们沈家吃不了兜着走!你就不为哥儿想想?”沈恒吉反问道。 “老爷……”沈太太张口欲言,却被沈恒吉一个手势挡了下来。 “我不知你从哪里听人撺掇着要与徐家结亲。可你用脑子想想,人家徐家样样都比我们沈家高一截,凭什么与我们结亲?就凭着哥儿的才学?哥儿还没功名呢!你当初探口风人家就不理睬,结果你三番两次的纠缠,人家能不怒?人家徐家现在鲜花着锦,我们沈家有什么!形势所逼。你就安分地呆在家中,别痴心妄想了!你要是再闹,我只要听到一丝风吹草动。就把你送到乡下的庄子里去!”沈恒吉发了怒,拂袖而去,只留下呆若木鸡的沈太太和屋外窗下,一颗心碎了几瓣的沈周。 第二天丽姐儿照常去凝晖堂主持中馈,顺利地发了对牌,吩咐了几桩事之后就去与林氏用早膳。 林氏胃口还是照常的好,汤面粥茶,样样不落,每样都吃些。丽姐儿瞧着林氏吃的香,连忙夹了一箸黄鱼与林氏。林氏看都没看就吃了,连说味道好。 丽姐儿笑了笑,接着吃面。余光一扫,却发觉芳草的眼睛又红又肿,一看就是哭过了。 “一大清早的,你这是怎么了?”丽姐儿放下碗问道。 林氏怀着孩子要万分小心,身边贴身服侍的情绪不稳可不是小事。 “芳草好事近了,不过是舍不得离开园子罢了。”林氏笑着道,促狭地瞧了芳草一眼。 芳草双颊一红,低着头绞着帕子不说话。 “戈家大小子可把这块石头给打动了,芳草松了口,说愿意嫁去戈家。戈家大小子可真是个有本事的,单凭能把芳草娶回去,就是个能干大事的。”林氏笑着道。 戈家大小子对芳草有意这事儿,满园子的人都知道。人人都说芳草前世烧了高香,积了德,对芳草是又羡慕又嫉妒。开始芳草还死咬着不松口,人人还都说芳草是不知好歹。 要知道戈家一家子都是良籍,戈異在丽姐儿的金铺里画首饰,一年赚的银子与园子里的大管事一样多,更不用说金铺里平时得的赏钱。戈家的两个女儿也一个嫁了开书画铺子的,一个与主子们交情匪浅,即便是戈家大小子也把笔墨铺子的生意做的红火。戈家虽比上不足,比下却有余;虽不穿金戴银,却生活富足,饿不着也冻不着。芳草是夫人身边的,嫁去了戈家,戈家也断不会为难芳草,给她委屈受。且听闻戈大小子的娘性情十分和顺,对谁都温温柔柔的,想来对芳草也不会摆婆婆的款来。 这确实是一门绝好的亲事,丽姐儿听说芳草松口了,也笑了起来,心里颇感安慰。 芳草原本是扬州一家小盐商家的女儿,虽家中没有金山银山,却也生活顺遂。结果韩家为了能霸占整个淮北盐业,对其他盐商倾轧或结盟,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芳草的父亲虽是盐商,却读过几年书,深知是非黑白,对韩家很不满,结果被韩家盯上了,家财尽散不说最后还落得个家破人亡。芳草被发卖为奴,人间疾苦,世态炎凉,可谓都尝过了。可即便如此,她依旧记得父母惨死,兄姐早夭,她要报仇。最后她辗转到了林家,进而到了徐家。知道徐熹钦点了两淮巡盐御史之后,她狂喜。善恶到头终有报,果然不是虚言。 在苏州,她遇到了母亲以前贴身大丫鬟的遗孤于媳妇。看着故人之女生活惨淡,且一脸怯弱的样子,她破例抬举于媳妇,希望于媳妇能有个好生活。当年于媳妇的娘亲曾护过芳草一阵子,被卖了之后还把身上仅有的几文钱给了她。于媳妇与她娘长的一模一样,芳草只略作打探就明白了原委。还有园子里的孙婆子,原本也是母亲身边服侍的,现如今为了忘却一切反而助纣为虐,那孙婆子正是韩家安排进来的人,这让芳草心寒。她不由得想,当年的孙婆子是不是也是韩家派进家来的?后来徐家的主子们察觉出了她的蹊跷,她想都没想就把自己的身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她想着人谁无一死,何不痛快点?她没想到林氏对她如此宽容,也没想到徐家真的帮她报仇了。 当徐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韩家下了大狱的时候,她热泪盈眶,觉得这一辈子值了。她发誓要在徐家一辈子,给林氏做牛做马,在所不辞;却不想戈家的大小子说要娶她。娶她做什么,她不过是个罪奴罢了。可那小子居然不娶只等着她,她一时迷茫,直到耗到了现在,林氏都劝她嫁。芳草答应戈家大小子那天,大哭了一场,她觉得上天待她不薄,她必要好好的活下去。 “姐姐嫁到戈家之后,再回来做管事娘子就是了,何必哭呢?”丽姐儿一边笑着道,一边盘算着要给芳草多少添箱钱。 第三百一十六章 思虑 丽姐儿刚回涵珍馆不久,门房的人就往内院传话,说是安国公着人送了一批厚礼,不知该不该收。门房的人不知道安国公与徐家的瓜葛,瞧着国公府的烫金帖子,心里直打鼓,生怕其中出了什么岔子,坏了主家的大事。那可是国公府啊,家里的姑奶奶嫁的也不过是伯府。 丽姐儿接到信之后,不敢自专,直接让人把消息传到香茗草堂和凝晖堂那边,犹豫了下又叫人去衙门给徐熹递信。好歹是皇帝的亲外甥,家中怠慢了不好。 徐老太爷一听说安国公派了人来,连忙散了正在读书的喜哥儿,乐哥儿和欢哥儿,直接带着徐寿去了外院。三个哥儿哪里懂得什么,只听说今天不上课了,连忙带着各自的小厮拿着弹珠,弹弓成鸟兽状散了。 待徐熹骑马赶回晨园的时候,安国公派来的人早走了。于是徐熹只好去了香茗草堂,一进门就看见徐老太爷手上拿着一副卷轴,全神贯注地端详。 “祖父!”徐熹开口唤了一声。 徐老太爷抬起头,双目精光,连声道:“快过来瞧瞧,这可是稀世珍宝!” 徐熹一头雾水,往前一凑,仔细一瞧,饶是见惯了名人真迹的他也怔了怔。 “这可是吴道子的《送子天王图卷》?”徐熹仔细看了字画的落款,张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 “国公爷手笔果然大!”徐老太爷拈着胡子感叹,侧面肯定了徐熹的问题。 “这着实贵重。”徐熹拿着画轴喃喃自语。 想来赵晏殊是知道林氏身怀六甲。故而送了这幅字画。 “这只是其中一件,你再看看这礼单。”徐老太爷把礼单递给了徐熹道。 徐熹接过礼单,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一遍,愈发地瞠目结舌。 “这。这……”徐熹干瞪眼瞧着徐老太爷说不出话来。 “来送礼的是安国公身边的常随,说是奉命办差。如若我们不收,那这两车礼就要在晨园的大门口被一把火烧了。”徐老太爷接着道:“我也说过了,这礼着实贵重,可人家说了,再贵重也不及国公爷的性命贵重,我也就只好收了。” “那常随还说,国公爷出门办差,随身携带的东西着实不多,这些都是国公爷在金陵旧宅中库存。因为遇到了媳妇儿。就想起来这么一桩事来。吩咐人连夜赶去金陵。将东西装车直接送到了晨园。”徐老太爷语气平缓地道。 “金陵旧宅?那岂不是公主府?”徐熹惊讶地道。 赵晏殊的娘亲正是和兴大长公主,皇帝的胞姐。皇帝自即位后,就加封已经过世的和兴公主为长公主。 徐老太爷点点头。 “不行。这礼不能收,我得着人把这些东西送回去!”徐熹说着就要走。 开玩笑,公主府中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先帝所赐。御赐之物,徐家哪里敢留着。 “送不回了!安国公已经随着巡海大臣去了福建了,听闻昨夜里启程,现如今早就在千里之外了。”徐老太爷连忙道。 开玩笑,你拿着东西出去,说不得损毁了某件,那岂不是罪过大了。还不如留在府里存着。待以后物归原主。反正礼单在手,有凭证,他们徐家行得正,做得直,不怕别人说闲话。即便出了事,那也是您皇帝的亲戚不靠谱,和徐家没关系! 安国公赵晏殊送来的两大车礼并未收入库房,只是单独放在了一处,只其中那幅《送子天王图卷》挂在了凝晖堂的显眼处,让人观瞻。林氏更是每天都拜一拜,差点就焚香上贡了。她仔细地思虑过徐熹说的话,虽想要个女儿,却也认为生儿子更好,好歹不用受离别之苦。也是从那时开始,林氏对女儿又加了两分疼爱。总是要嫁出去的,舒心日子过不得几年了,因此在闺阁中,林氏也不禁止女儿什么,只要不出格,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丽姐儿瞧着安国公送来的礼单,背心直冒冷汗。果真是公主府的物件,件件都价值连城,皇家赏赐果真不是徐家能比得上的。其中的字画自不必说,只说一些瓷器,漆器,金玉摆件,昂贵的丝绸,说不得存世也没几匹了,根本不是一般人家能拥有的。哪怕是再底蕴深厚的世家贵族,与皇族一比,到底是退了一射之地。 “这些东西贵重的很,一定要仔细着打理。但凡损毁了哪件,一家子的性命都赔不起。”丽姐儿对着收拾库房的仆妇道,言辞是迄今为止,难得的严厉肃穆,一双杏眼寒若冰霜,整个人散着暴戾之气。 底下的仆妇大气都不敢喘,看着丽姐儿如此声色俱厉,知道事关重大,于是都收敛了怠慢的心思,垂眉颔首的,低声应是。 “我已然交待了,再出了什么差错,被我知道,那就且等着看我杖毙不听话的那个吧。”丽姐儿着重点出了“杖毙”两字,让在场的人都心底一寒。 “都散了吧!”丽姐儿第一次如此疾言厉色,那些仆妇都恭恭敬敬地退下,等到了外面才敢大声喘气,心里发毛。 主子就是主子,年岁哪怕再小,也有主子的威风,主子的气度,到底不是他们做奴婢能欺负的。 交待好家里的事,丽姐儿就出了园子坐着马车去杜家,这是她最后一次去杜家学画。 自从林氏与徐熹提了丽姐儿去杜家学画的事情,徐熹就找了个由头直接去了杜家,与杜琼闲聊中说起了丽姐儿的事。 杜琼闻弦之雅意,听明白了徐熹的意思。他首先夸赞了一番丽姐儿的聪明好学以及丽姐儿习画多年来所取得的收获,然后又夸赞了一番丽姐儿习画的境界已经是同龄中的佼佼者了。总之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着实没什么可教丽姐儿的了。徐家底蕴深厚,只丽姐儿在家自学,继续精进就是了。 徐熹又笑着寒暄了一番,与杜琼又进行了一番深刻的内心交流。宗旨就是女人家就是麻烦,鸡毛蒜皮的事都能在心里结疙瘩。我们大丈夫心胸宽宏,不能和女人一般见识,以后还是故交旧友,交情深厚。 杜琼欣然应诺,又留了徐熹用晚膳之后才让徐熹离去。 杜琼并不因为少了一个学生而失落,他的学生永远都是多的,都干扰他都没时间钻研画艺了。因此丽姐儿的离去相对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在某一方面来说。倒是桩好事。 “小姐。奴婢听的真真的。那个徐小姐再不来了!”说话的是杜四姑娘身边的丫鬟。 “哼,瞧不上我,人家又哪里瞧得上他!”本来应为了丽姐儿离去而高兴的杜四姑娘现在根本笑不出来。 不管丽姐儿走不走。到最后她依旧是什么都没得到。 “把这个消息传给沈哥哥听,你说他会有什么表情?”杜四姑娘对着丫鬟道。 “奴婢哪里晓得沈公子的想头。”那丫鬟勉强笑着道。 “既然我伤了心,丢了面子,那谁都别想好过!”杜四姑娘突然间阴狠地道。 丽姐儿最后一次听杜琼的课,深觉受益匪浅。习画上佳者,自然胸中有沟壑,少了匠气,多了灵气,自是天地与画作的结合,假亦真来。真亦幻。杜琼对丽姐儿毫无保留,说的虽不尽然,却也没误导丽姐儿。 待丽姐儿告辞前,又亲手送了一幅宋代名家夏圭的《雪山图》与恩师杜琼,当作是谢礼。杜琼高高兴兴地收下了,几乎每日拿在手里端详,爱不释手。夏圭画作另类,很有创意,对杜琼这样的爱画之人,自然是爱若珠宝。 丽姐儿带着绿萼去了二门处,却不想马车还没来。二人就等了片刻,却不想遇上了脸色惨白,双眼无神的沈周。 绿萼瞧着沈周脸色不好,情绪也不大对,连忙把丽姐儿护在身后道:“沈公子万福。” 沈周看着蹙着眉头的绿萼,不躲也不闪,低声道:“师妹,我想与你说几句话。” 丽姐儿从绿萼身后走出来,对着沈周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师兄就在这里说吧。” 笑话,这可是别人的地盘。每次丽姐儿习画之后车马都会在二门处等着,只今天车马还不曾到,要说这其中没蹊跷,管家多时的丽姐儿说什么都不信。她可还记得,这杜家有个恨她入骨的人在,她哪里敢掉以轻心。 沈周本想有很多话与丽姐儿说,可看到丽姐儿清澈地眼神,落落大方的举止又不知该说什么了。说什么呢?质问徐家为什么不答应亲事?问丽姐儿心里有没有她?她小小年纪哪里懂得这些,即便是他也不过是因为听到了父母的对话,提起徐家的亲事,他才上了心思。 “我听说这是你最后一次习画了,想问问为什么。”沈周犹豫了半天道。 趁着沈周犹豫的功夫,丽姐儿给身边的青杏递了眼色,要她去瞧车马为何没来。青杏与丽姐儿相处时间长,主仆间有一种无声的默契,只丽姐儿一个眼神,青杏就明白丽姐儿的意思。她略微点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二门处,任谁都没惊动。 “我母亲身子不好,我是家中长女,自然要为父母分忧,只好接管园子里的中馈。家务繁琐,忙里不得空闲,所以不能再外出学画了。”丽姐儿为笑着道。 沈周听了丽姐儿如此说,脸色微亮,心情也轻快了些。不是因为他就好,他也听闻了林氏有孕的消息,想着前因后果都符合,且丽姐儿也没必要骗他,不是吗? “师兄可还有事?”丽姐儿问道。 “没有了。”好容易见了她一面,可话到嘴边,却依旧什么都说不出来,沈周脸色又暗了下来。 “师兄本就放浪形骸,淡泊名利,何必为世间俗事所苦恼。要知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师兄还是要心宽些才好。”丽姐儿笑着道。 恰好此时,青杏沉着脸跟着马车到了二门。丽姐儿一见车马到了,连忙与沈周辞别,直接上了马车。往家里去。 沈周正为丽姐儿说的几句话沉思,直到丽姐儿走了才回过神来,却再不见丽姐儿的影子。他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见丽姐儿,以后再不曾见过,只陆陆续续听到她的消息。多年后的一天,当他仰望竹林,看着缠绕他的儿孙时,他想起丽姐儿的话来,微微一笑。心中明净。 丽姐儿在马车上看着脸色发黑的青杏。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赶车的眼皮子浅。也说不清哪个杜家的仆妇给了他一碟子花糕,他就吃了个一干二净,结果闹肚子去茅房。误了小姐的车马。奴婢赶过去的时候,那赶车的面带菜色,却还知道误了小姐的事儿,忍着腹痛要赶车。奴婢看他的样子,怕他再误事,哪里敢让他赶车。幸好随车的一个婆子是个能人,也能赶车,就临时换了他。”青杏道。 丽姐儿点点头道:“回家后给他请个大夫,出诊,药材的钱从公中走。只他误事是真,罚他半个月的米银。” 有人下了套,自然防不胜防,看在赶车的是老人的份上,且以往从不曾有错,饶了这一回便是了。 “小姐心善。”绿萼和青杏异口同声道。 丽姐儿点点头,不再说话,她在思索。 经过沈家有意求娶她这件事,让她认识到了许多。她早晚都要嫁,且嫁人的时间已经越来越紧迫了。尽管她想在闺阁中能拖多久拖多久,可该来的终要来,她必须得面对,也躲避不得。在这个世道上,对爱情不要太期待,丽姐儿早已有了心里准备,她只希望嫁到一个和睦的家庭,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好。可通过沈家看到林氏的态度之后,丽姐儿明白门楣太过低的门户,徐家是舍不得她嫁的,怕她吃苦。而且谁说她低嫁,就能遇到一个好丈夫的?有徐家压着,夫家门楣略低些自然不敢把她怎么样,丈夫在沾花惹草这方面也会收敛些。可若有一天徐家不好了,那夫家是不是会变本加厉地讨回以往的卑躬屈膝?这谁又能知道呢?都说婚姻是自身经营的,这话有道理,可不可否认的,外界的因素也是致命的,尤其在这里夫妻关系不对等的世道中。丽姐儿有些彷徨,没有门门框框制定的目标,她反而不知所措了,难道她的婚姻不过是一场赌博?赌赢了是福气,赌输了就是命? 丽姐儿想不出出路,深深地叹了口气。 青杏和绿萼对视一眼,打了一番眉眼官司之后,绿萼先开了口道:“今天见了沈公子,瞧他的样子,像是大病了一场。” “可不是嘛,也不知为了什么。”青杏应合道。 丽姐儿听着两个丫鬟的对话,笑了笑道:“原还对师兄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今天怎么替他说起好话来了。” 两个丫鬟的心思丽姐儿心力明镜似的,无非是怕她错过了好姻缘,也怕她动了心思,伤了心。只是沈周此人在她眼中却不是上选,她还记得前世史书上对沈周的记载。地方官听说了沈周的才名,便想以荐举贤良的名义让他出来做官,多次发文催促。在别人,这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可沈周并没有那么激动,他搬出《周易》为自己算了一卦,结果得到的卦辞是“嘉遁贞吉”,意思是,隐退得十分美好,坚持这种状态不作改变会吉祥。于是沈周拒绝了郡守的好意,决意隐居。 丽姐儿深深觉得嫁给一个但凡遇上人生大事就要靠算卦来解决问题的男子着实不靠谱。且沈周性情淡泊,在未来的岁月中他能为太守做小工,别人丢了他名贵的字画也不去讨个说法。这样的人若真与他过一辈子,丽姐儿觉得她迟早会被郁闷死。她承认她的人生境界没有沈周那么高,她喜欢富足的物质生活且精神上的自由,她不过是个俗人,若真与沈周这样高境界的人结合,她觉得婚姻生活未必幸福。 既然这世道决定了女子很难找到两情相悦的婚姻,那盲婚哑嫁中何不找一个能一起过日子的人呢?至于这种婚姻中还有没有小三小四小五小六。那就只能看造化了。运气好,找个钟情于你的,那就共同享受生活,努力经营婚姻;若是遇见个人见人爱。怜香惜玉的,那就只能守护好本心,保护好自己了。 最后丽姐儿深深叹了口气,觉得人怎么活都是一辈子,还有好些不如她的。她没饿到,也没冻到,活了两世,也尽够了,还是随遇而安吧。 “说不得是染了秋凉,生了病也未可知。”丽姐儿打住了话题。两个丫鬟也就不再说话了。 待回了园子。丽姐儿先去了香茗草堂。见徐老太爷正与徐寿对酌,桌子上摆了一锅热情腾腾的辣炖鸭汤锅,只笑了笑。就去了凝晖堂。 凝晖堂中林氏正与几个儿子用晚膳。六七岁的三个小男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大了起来,正闷头猛吃。其中乐哥儿吃的最香,对着面前的炸鹌鹑和红烧狮子头就着饭,三下五除二就吃了个一干二净。 “你这孩子,又没人与你抢,吃这么快做什么!小心不消化,夜里闹肚子疼。”林氏转脸对着芳草道,“快叫厨房做碗消食汤来!” “你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吃饭。出去这半天,你不饿?”林氏又对着丽姐儿道。 丽姐儿笑了笑,就坐在林氏旁,洗手用膳。 碧草拿了丽姐儿的份例菜与丽姐儿,其中同样有炸鹌鹑,红烧狮子头等。 丽姐儿慢条斯理地用膳,与旁边的三个弟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氏略微颔首,心里得意。 “我想好了,让芳草这个月就嫁,年前再回来帮你。”待丽姐儿吃过了晚膳,林氏笑着道。 今年林氏安胎,丽姐儿在年底要把整个徐家的产业的帐对一遍。这绝对不是个轻松活,身边没几个能干的,到时候出了岔子,丽姐儿的脸面就全没了。届时她再也压服不住园子里的众人,也再没人听命于她了。 丽姐儿很感激林氏如此,林氏则摸着丽姐儿的头道:“傻孩子,你是我女儿,不忙你,我去帮谁!” “她的嫁妆我早备好了,足足五百两银子,到时候没人敢给她为难,也让戈家掂量掂量。”林氏笑着道。 “那女儿给多少添箱?”丽姐儿笑着问道。 “你看着给,你给少了,难不成她还不嫁了?”林氏笑着打趣道。 丽姐儿笑了笑,把原本打算添箱的四十两改成五十两。芳草帮了他们家不少忙,又是从外祖家里出来的,添箱丰厚些也没什么。再说年底对帐的时候,她还要芳草的帮助,多给些银钱,也算是尽了心意了。 芳草在出嫁前去涵珍馆给丽姐儿磕头谢恩,拿着那五十两银子犹犹豫豫地向丽姐儿乞求,希望园子里能永远收留于媳妇。 于媳妇确实命苦,人也能干,就是命硬,这些丽姐儿都知道,也认为这是小事,收留了也没什么。毕竟她也清楚芳草与于媳妇的关系,园子里既然有芳草给于媳妇撑腰,她在一旁助助威也没什么。 转眼间,芳草的正日子就到了,她的婚礼很喜庆,从晨园发嫁,二十八台嫁妆一只手都插不进去,吹吹打打地进了戈家的门。那天婉玉笑的尤为开怀,只说她娘盼孙子盼的紧,芳草嫁到他们家去,可算是了了老人家一桩心事。 而作为关系好的于媳妇则碍于命格,不敢去看芳草的婚礼,只在一旁听人家说,又暗地里去园子里的佛像前拜了好久,希望芳草这一辈子都平平顺顺的。 待徐家各地的庄子铺子上的掌柜,庄头带着年货和帐簿来晨园的时候,芳草也疏着妇人头回了园子里,帮着丽姐儿对帐。 此时的丽姐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随时迎战难关。而这时,从京都送节礼的苏家和林家的车队也到了。苏家一切平顺,倒没什么新鲜事,而林家则出了大喜事。丽姐儿的舅舅,太子侍讲林琅玕于两个月前订亲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出身 “舅舅定亲了?”虽然丽姐儿想说“舅舅也该定亲了”,可有时却不能心口统一。 “可不是嘛,听闻是皇后娘娘保的媒,女家也是书香门第,是河北望族,田家的女儿。”林氏笑着道。 弟弟的婚事终于有了着落,她终于能放心了。 丽姐儿则心思一顿。舅舅现如今是太子侍讲,他是太子跟前的人,皇帝早为林家选择了立场。同时,徐家,沐恩伯府苏家因为姻亲的关系,也同时被选择了立场。显然太子的亲娘皇后娘娘尤嫌不够,又给林家加了一个砝码,等同于给太子又加了一个砝码。皇后果真好打算,这几家全都是世代耕读,唯独沐恩伯府与行伍沾了边,可也因为家族断代,苏明和只在礼部做事,并不能在行伍中产生影响。要知道“书生造反,三年不成。”随着太子年岁的增长,太子身边的心腹,势力都是书生,这无形中消除了皇帝的戒心,皇后娘娘果然为太子打算的精明。 皇帝也是人,纵使他再英明神武,在权力的大位上统治数十年,也总会对绝对权力产生永恒的欲望。随着时间的流逝,皇帝的这种欲望会越来越执著。到那时,天家无父子的戏码也会愈演愈烈。不得不说,皇后娘娘是位眼光长远的精明女人,她为太子设想的很周到。 现如今林家,徐家,苏家和田家已然与太子坐了一条船,已经是实打实的太子党。他们面前也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拥立太子,让太子顺顺利利地继承皇位。否则,四家的下场都不言而喻。而太子继位的过程是缓慢而漫长的,其中的阻力不计其数。其中最强大的阻力。从某一方面来说,并不是他的兄弟或是其它外界因素,而是皇帝。待皇帝年老体衰时,他最戒备的恐怕还是年富力强,即将继承皇位的太子。这其中微妙的关系,并不是丽姐儿能体会到的,可是她都想到了,更何况是那么英明的皇后娘娘呢?皇后娘娘未雨绸缪,而林家又期待着一位知书达礼,能让林琅玕无后顾之忧的媳妇。两厢不谋而合。自然就有了这一桩美事。且不说开始皇后娘娘的心思是什么。既然有了好结果,那就不必太伤脑筋了。 “是皇后娘娘懿旨赐婚?”丽姐儿问道。 “皇后娘娘保的媒,自然也赐了婚。”林氏笑着道。 剩下的事情即便林氏不说。丽姐儿也能猜到几分,无非是外祖母等不及了,进宫求皇后娘娘下旨,板上钉钉才好。 “正日子就在二月十九,听闻田家的小姐也十六了,都老大不小了,田家也急。”林氏笑着道。 “那我们送什么贺礼?”丽姐儿笑着问林氏,并没有追问田家的姑娘为什么都十六了还得皇后赐婚才能嫁人。 “等我想好了列个单子,到时候你再帮着看看,周全一番。想来就稳妥了。”林氏笑着道。 “是。”丽姐儿也笑眯眯地回应。 待林氏列好了单子给丽姐儿,丽姐儿细瞧一番发现其中大部分东西都是林氏的私房,其中尤为名贵的两件古董漆器则是徐熹额外添上去的。几个弟弟年岁还小,送不出什么像样的礼品来,因此林氏列好的单子中也包含了几个弟弟的礼品。丽姐儿心里有了数,就从自己的私房中拿出了一对价值不菲的玲珑七巧鸳鸯杯来做礼品。 “这还是那崔盐总商的太太送给小姐的,听闻不是凡品,小姐果真要送出去?”绿萼咂舌道。 丽姐儿笑着道:“又不是不相干的人家,我舅舅成亲,我做外甥女的总不能小气。”又道,“好好包起来,仔细着些。” 谁人不知道丽姐儿名下有个金铺,日进斗金,是个小富婆。这贺喜的礼品寒酸了,难免要人心里犯嘀咕。她还不知道未来的舅母性情如何,要是个好性的还好说;要是个性情刁钻的,样样挑不出错来才能不被人小瞧了。 知道林琅玕要成亲了,徐老太爷也大方地从私库里拿出了一对宋代的青花梅瓶来,当作贺喜之礼。 之后丽姐儿就大方地打赏了伯府与林家的来人,打发了两个车队回了京都。两家的车队刚走不久,分处于各地的徐家产业上的掌柜,庄头和管事就陆陆续续到了晨园,而丽姐儿也开始真正忙碌了起来。 整个涵珍馆中,往日里小丫鬟们悠闲自得皆不见,仔细地倾听,唯有拨算盘珠子的声音,格外清脆。 丽姐儿正看着一本厚厚的帐簿,眉头不自觉地微蹙,细细麻麻的帐目令人眩晕。 而在丽姐儿旁边服侍的正是碧草,她一边摆着碗筷,一边道:“小姐且歇歇,仔细熬坏了身子。” 丽姐儿放下帐簿叹了口气,喝了一口橘子汁,心里轻快不少。 林氏终究是害喜了,一天到晚什么都吃不下,唯一能吃得下的就是酸酸的橘子。只是只吃橘子终究伤胃,于是丽姐儿想了法子让厨房把橘子榨成汁给林氏喝。果然这个法子令林氏舒服许多,也能吃的下点心之类的食物了。林氏有橘子汁喝,自然少不了丽姐儿沾光,于是丽姐儿也开始喝起了这种健康果汁。 对帐已经三天,青杏与芳草打算盘,绿萼和凤儿说帐目,四个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已然将偏远地区的庄子铺子的帐目都清算出来。有的庄子收成好,有的不好,有的是因为庄头不尽心,有的则是因为庄子上的管事公饱私囊,做假账。丽姐儿该赏的赏,该打的打,该罚的罚,该敲打的敲打,总之处置得当,让徐老太爷很满意。在打发了一批人之后,丽姐儿又着手蜀州的祖产和江南的产业,她的金铺她根本就无暇顾及,只推给青杏。青杏等几个丫鬟也累的很,几天下来都瘦了两圈。每当丽姐儿瞧见自己和丫鬟们憔悴的样子,都深深感叹,以往年底对帐,娘亲都是怎么撑过来的。 “都歇了吧,磨刀不误砍柴工,总得吃了饭才行。”丽姐儿吩咐道。 “是。”青杏等四个丫鬟道。 待到了冬至的前一天,丽姐儿带着手下的四个丫鬟终于把所有的帐目都查了一遍,确定无误之后,丽姐儿先与徐老太爷打了招呼,然后开始处置。该赏的就赏,该罚的罚,言辞犀利,理由明晰,这样下面的人都惊了一把。徐家的小主子不能轻视,小小年纪却很厉害。虽说众人都觉得这是徐老太爷在背后给丽姐儿出谋划策,撑腰掌脸面,可丽姐儿的雷厉风行无疑给人的印象深刻。 “若忘了本分,自是过不上好日子。年关难不难过,在于诸位,却不在我。”丽姐儿笑着打发了下面的人,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到了冬至那天,园子里杀鸡宰羊,包饺子,包馄饨,热闹非常。都说冬至大于年,这天也是铺子上,庄子里吃酒席的日子。 “一桌酒席按十两银子办是惯例,可今年年景好,再给每个伙计加个红封。”丽姐儿吩咐道。 今年徐家的产业净赚了六十多万两,这还不算徐熹这个两淮巡盐御史得的孝敬。因此丽姐儿出手大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会不会太张扬了?“青杏还记得在闵家有人中伤徐家。 “家里进了多少银钱,下面的人不可能一点都不清楚。我们若还是按惯例,服不了众不说,恐怕还会被安上吝啬的名头。我们徐家家大业大,若是有点风吹草动就战战兢兢,那这日子也不用过了。今年是个丰年,给下面的人提点几句就是了。”丽姐儿道。 丰年自然赏的多,灾年管了温饱也算是功德。 “是。”青杏下去办差,丽姐儿则把几个弟弟接到涵珍馆来吃涮羊肉。 “仔细烫着。”丽姐儿瞧着几个弟弟好食欲的样子,心情又明快了几分。 “舅舅成亲,我们去不去京都观礼?”欢哥儿笑着问丽姐儿,嘴边还留着一点麻酱。 这个问题还真是难住了丽姐儿,照道理说唯一的弟弟成亲,林氏是要去的。可如今林氏大着肚子,舅舅的正日子又在二月,即便是林氏执意,恐怕徐老太爷和徐熹也不会让林氏去。林氏不去,那自然几个孩子得跟在娘亲身边,恐怕是去不得了。 “娘亲身子不好,恐怕去不得京都了,你们就安心地与曾祖父读书是正经。”丽姐儿笑着道。 三个弟弟一听丽姐儿的话,都笑的勉强。课业上倒是没什么艰难,主要是曾祖父拘着他们不许闯祸,少了不少自由。 冬至这天的晚膳注定丰盛,林氏好像也度过了害喜的时段,吃的很香甜,这让一家人都松了口气。待晚膳用毕,一家人又坐在一起吃点心,喝茶水。直到夜深了,众人才散去,唯有徐老太爷留了丽姐儿,这让众人都很不解。 可即便如此,也没人说什么,丽姐儿虽疑惑,却也安静地留了下来,听曾祖父说话。 “你可知我们徐家的老祖宗是做什么的?”徐老太爷和颜悦色地问道。 丽姐儿疑惑地摇了摇头,心道:不是世代耕读传家? “他是个私盐贩子!”徐老太爷兴高采烈地道。 第三百一十八章 闻讯 这世道盐铁官营,盐又是生活必需品,因此百姓对盐价都极为关心。可无论盐价多便宜,终究是有更便宜的盐存在,那就是私盐贩子手中卖出去的走私盐。 “老祖宗就是靠贩私盐起家,后来因缘际会发现了一座盐矿从而发家。当时朝代更迭,风雨飘摇,世道大乱,老祖宗趁乱壮大起了走私盐的帮派,做了盐帮老大。待到世道安宁,君主英明的时候,老祖宗又用那个盐矿换了两座玉矿,随后才安稳生活下来,成家繁衍生息。”徐老太爷双眸望着远处道。 “那爹爹可知道老祖宗是贩私盐的?”丽姐儿问道。 “不知道。你爹爹是个一根筋的,若是知道了,必定会不知所措的。也不知你爹他像谁,我们徐家哪里有像他那么一本正经的。从老祖宗那里开始,家里的人,尤其是男人都有一股匪气。偏他,穷酸书生一个,若不是我养大的他,还以为他是别人家的孩子。”徐老太爷乐呵呵地道。 丽姐儿张大眼睛看着曾祖父神采奕奕的面色,一时觉得很讽刺。现如今徐熹的职务之一就是抓私盐贩子,若他知道老祖宗是个贩私盐的,他又该情何以堪。可看曾祖父的神情,丽姐儿分明感受到了贩私盐的老祖宗在老人家的眼里,是个不折不扣的英雄。也是,乱世之中,饿死冻死的人大有人在,能顺利成活下来,就算是个英雄吧。曾祖父不与父亲说到没做错。可又为什么越过父亲与她说? 丽姐儿疑惑的眼神,徐老太爷看在眼里,笑着道:“我老了,日子不多了。说不的哪天就离了这人世,去阴曹地府见阎王了。我总想着老祖宗当年虽不堪,却是创下了徐家的家业,我理应告诉后人,乱世出英雄,世道再艰难,终有人活的好。” “曾祖父可是哪里不舒服?”丽姐儿急了,不怪丽姐儿多想,徐老太爷的年岁不小了,突如其来的一番话。着实让丽姐儿心口发凉。 “别多心。不过是老头子我年岁大了。爱絮叨了,就怕哪天老糊涂了,往事都不记得了。忘了本。今天突然想起来了,就提前与你说,你以后再和你父母说。说句实在的,现如今,这个家里,得亏有你撑着;若没了你,就要出大事!”徐老太爷笑眯眯地道。 丽姐儿心头微松,却还是盘算着找个郎中给徐老太爷瞧瞧。 “再与你说个秘密,这件事我从父亲那里知道后,再没与人说过。”徐老太爷故作神秘。 丽姐儿侧耳倾听。很专注的样子。 “我们的老祖宗,是个女子!”徐老太爷笑着低声道。 听曾祖父如此说,丽姐儿心头巨震。在世道如此严苛的时代,生逢乱世,能有女子支撑起门庭,走私盐,建盐帮,这已经不仅仅是英雄的范畴了,简直就是一部经典传奇! “她建了盐帮,做了老大之后就招赘了一个秀才。那秀才对老祖宗倒是一心一意,也是从那时起才有了徐家的家规,年过四十无子才可纳妾的规矩。后来老祖宗金盆洗手,不再染指走私生意,徐家这才渐渐地成了书香世族,耕读传家。说起来,我们老祖宗当得起奇女子的称呼,是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徐老太爷拈着胡子笑着道。 丽姐儿也跟着笑,心里则慢慢消化徐老太爷今天与她说的话。说起来,徐老太爷说的若都是真的,那这位老祖宗,倒是位开天辟地的人物。 夜深了,丽姐儿亲自送徐老太爷回了香茗草堂之后就直接回了涵珍馆。 第二天,林氏特意拉着丽姐儿询问昨夜徐老太爷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曾祖父可能是觉得身子哪里不舒服,要我拿对牌请郎中来给老人家看看。可眼见就要过年了,他怕说出来您和父亲担忧,几个弟弟又小,不懂事,就单独与我这个管家的说了。您可别和父亲说,免得父亲心急。”丽姐儿想着徐老太爷要他暂时保密,且现在也不是与父母开诚布公的时候。正好她想寻个郎中给老太爷瞧病,就急中生智,想了这么一个瞎话骗林氏。 “你这傻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着!若真出了什么事,岂不是让你父亲担了不孝的名声!”林氏急了。 “都是女儿的错,昨夜实在太晚,女儿不忍心打搅父母。当时只寻思着寻郎中给曾祖父瞧病,早晚也是今天,女儿已然派人去请了!”丽姐儿害怕林氏心急再有个好歹,连忙安抚道。 “那快去衙门给你爹递信,让他快回来,这事可马虎不得!”林氏说的坚决,丽姐儿到嘴里劝说的话到底咽了下去,只好着人去衙门里报信。 待郎中来了,要给徐老太爷诊脉,徐老太爷又犯了老小孩脾气,说什么都不让郎中瞧。前些日子,因为年关临近,徐老太爷已经停了学堂课,窝在香茗草堂品茶画竹,日子过的好不自在。几个弟弟也玩乐疯了,不是带着小厮们抓麻雀,就是带着丫鬟们东躲西藏。家中的丫鬟仆妇看着几位小少爷,大老远的就绕道走,生怕招惹了这几个“混世魔王”。 “您昨天说的那些事孙女都记着了,可您昨天又说了好多让孙女多心的话,孙女却不能当没这回事。现如今娘已经派人去衙门寻父亲了,您老人家就让郎中诊个脉瞧瞧,也好安孙女的心。”丽姐儿进了屋子是好说歹说,连蒙带骗地才让徐老太爷平静地接受了郎中的诊脉。 屋子里寂静无声,林氏坐在香茗草堂的花厅中,浑身好似长了刺一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来来回回地走。揪着一颗心,就怕郎中说出什么要命的话来。 丽姐儿躲在屏风后,看着郎中诊过了脉之后就背药书,罗罗嗦嗦地一大堆。最后才定论老太爷不过是年岁大了,五脏六腑都不如从前了,可身子康健,倒没什么大毛病。 这个结论着实让丽姐儿和林氏都松了口气,满身灰尘,从衙门纵马狂奔而回的徐熹听到消息也顿时轻松了下来。徐老太爷一把拉扯他长大,他对徐老太爷的感情,不仅仅是祖孙情那么简单。 “虚惊一场,你们也都累了,快回去歇了吧。”徐老太爷又转向头对徐熹道。“年底了。衙门想来公务繁忙。你也去吧。” 徐熹,林氏和丽姐儿都不想走,可徐老太爷不耐烦这么多人围着他。愣是把他们轰出了香茗草堂,终于落了个清静。 “是女儿思虑不周,令爹爹娘亲虚惊一场。”丽姐儿翻过脸来连忙道歉。 “你年纪小,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只以后记得,老太爷这边是府中的重中之重,千万不能马虎。”林氏叮嘱道。 “女儿晓得了。”丽姐儿连忙道。 “也不怪她,若祖父执拗的脾气上来了,家里又有谁能左右。”徐熹深知祖父的脾气,一时又觉得女儿如此处置已然是最好的了。 既然徐老太爷身子无恙,家中的几人就各忙各的了。徐熹又回了衙门;林氏则回了凝晖堂。先拜了拜《送子天王图卷》,然后躺在榻上继续安胎;丽姐儿则去了花厅,与管事娘子,婆子们商讨过年事宜。 待到了腊八,整个园子里都弥漫着腊八粥的香气。待主子们都用了粥,接着园子里的下人也用了。 “剩下的,送去庄子铺子,也让掌柜庄头沾沾喜气。若还有剩的,就在大门前舍粥吧。”丽姐儿啜了一口粥道。 “是。”应答的仆妇规矩很好,恭恭敬敬地,倒是让丽姐儿满意地点点头。 今年的腊八粥厨房熬的很精细,分别用了红豆,菱角,鸡头米,糯米,小米,红糖,松子和花生等熬煮的,香甜不腻口,令人回味悠长。 “过年的爆竹记得不要买太多,小心惊了夫人的胎。今年虽请戏班子,却要提点他们不要太过击鼓鸣锣,小心行事。”丽姐儿随后吩咐。 屏风后的管事点头哈腰的,连连道“是”,一副不敢怠慢的样子。 丽姐儿点了点头就要他退下了,待撤了屏风,丽姐儿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几欲躺下歇会。快过年了,园子里的琐事比平时多了几倍还多,刚刚对过了徐家所有产业的帐,还没缓过来,又开始事无巨细地掌管中馈,着实有些吃不消。真不知道,娘亲那几年是怎么撑过来的。丽姐儿心里犯嘀咕,眼皮却沉的很。 翠篱很有眼色,瞧着丽姐儿倦怠的样子,连忙铺了床,给丽姐儿宽了衣,要丽姐儿歇下。 “小姐可要顾及着身子,若小姐再有个好歹,园子里可就真没人管了,那帮子小人还不得翻了天。小姐先歇个晌,待精神了,还有好多事要回您呢。”翠篱劝慰道。 丽姐儿点点头,也没功夫与翠篱说什么,一沾了枕头就沉沉睡去了。 “我那里正熬了鸡汤燕窝,待小姐醒了,请小姐喝一盅。自从小姐管了中馈,人都瘦了好几圈了。”碧草心疼地道。 “可不是嘛,小姐这些日子都没睡过几个安稳觉。不过话又说回来,到底是我家小姐厉害,这若换成了别人家的姑娘,恐怕早就被那起子不怀好意,黑心烂肝的老货给欺负的只会哭了。”翠篱笑着道。 “那是,我家小姐又聪慧又沉稳,别说细数苏州找不出哪家的千金能比得上小姐,就是整个江南也找不出来。”绿萼笑着低声道。 “好了,你们都安稳些,没看小姐正睡着。小心吵醒了小姐,小姐没了觉,又让小姐受累。”青杏蹙着眉头低声训斥。 四个大丫鬟中,丽姐儿最倚重的是青杏,因此其他三个丫鬟都隐隐以青杏为首,因此她说的话最有分量,剩下三个再不敢说话了,只静静地退下了。 青杏不敢张头探脑瞧丽姐儿的情形,只静静地坐在一旁。一边拿着绷子绣花,一边看着丽姐儿。青杏怕丽姐儿口渴喝茶或是起身如厕没个人照顾会受凉。苏州的冬天并不冷,却有些阴凉,尽管烧了炭火。依旧不改潮湿。 丽姐儿迷迷糊糊地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虽还累的紧,却再也睡不着了。 “小姐可要起了?”青杏看了看更漏,接着道,“还有两个时辰才到晚膳,小姐还可睡会儿。” “不睡了。”丽姐儿起身漱口穿衣,刚刚坐在桌旁,青杏就端上来一盅燕窝。 “这是碧草用了心思熬的,小姐快尝尝。”青杏亲自开了盖子给丽姐儿。 丽姐儿一闻香气,精神大振。不到一刻钟就吃了个一干二净。 “果真是费了心思。好味道。让碧草过来。我要赏她。”丽姐儿笑着道。 青杏去叫碧草,碧草则红着脸对丽姐儿道:“哪里敢得小姐的赏,都是做惯了的。也就小姐瞧得上眼。” “你啊,性子太本分。”说着,丽姐儿从妆奁中拿出了一对赤金手镯赏给了碧草。 碧草一看就知道这手镯不轻,连忙跪下谢恩却不敢收。 “要你拿着就拿着,你是我身边的,你穿戴的好,才是我的面子。若你穿戴的寒酸,好像寒门柞户的姑娘,那我这个做主子的,就只能跟着没脸。”说着丽姐儿亲自将镯子带在碧草的手腕上。 “谁忠心。谁做事本分,我心里都明镜一般。只要做得好,我自不会薄待,可若吃里爬外,那就别怪我没长了一副菩萨心肠。”丽姐儿说话轻飘飘的,可听到旁人耳朵里,却浑身别扭。 年底事忙,凡事琐碎,若不敲打提点一番,恐怕又是一番波折。恰好此时,借着把话透出去,也好过再找由头给那些心存侥幸的训斥。 “还有,我列了个单子,若涵珍馆的丫鬟婆子照着单子办差,每人可在正月里歇息两天。若你们同意,就按着单子办差。”丽姐儿将单子拿出来给青杏看。 “这样的好事,还看单子做什么,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谁人不知道,小姐性情宽和,比别人家的小姐姑娘强百倍。”绿萼笑着道。 “你这丫头嘴上抹蜜了。”丽姐儿说完,众人就都笑了。 “小姐的主意果真好,我现在就对众人说去。”青杏笑着道。 丽姐儿点点头,不再说话。 日子过的飞快,待到了小年,园子里又是一番喜庆。直到了大年三十,园子里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好不热闹。 过年几乎是千篇一律,没什么新奇。穿新衣,吃饺子,放爆竹,守岁,拿红包……,喜哥儿,乐哥儿和欢哥儿玩的不亦乐乎,林氏则因为有孕在身,不到午夜就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 徐老太爷招了招手叫丽姐儿过去,丽姐儿笑着走到徐老太爷身边。徐老太爷变戏法一般变出了一个大红包给丽姐儿,丽姐儿轻轻一捏,轻飘飘的,心里有数,知道那是一张银票。丽姐儿的金铺每年都有一两万两的收入,自给自足,她自己对着日渐庞大的私房也越来越淡泊。可徐老太爷给的银票却是另外一层意思,丽姐儿很高兴,这代表着长辈的一种疼爱,两者不能比较。 “还有这个。”徐老太爷又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 丽姐儿开始因为是珍珠和宝石,也没在意,毕竟她从徐老太爷那里拿到的珍珠和宝石都够打几十副头面了。丽姐儿顺手要把那锦盒交给丫鬟拿着,徐老太爷一看急了。 “不打开看看?”徐老太爷连忙道。 丽姐儿怔愣了一下,连忙打开了锦盒,仔细一看才发现里面是一个放大镜。 “这可是个稀罕物件!”丽姐儿惊讶道。 放大镜在这个时代极为珍贵,价值不菲。徐老太爷送的放大镜分明是用紫晶打磨而成的,外面的框架则是上好的玉石,一看就名贵的很。 “这是我在私库里寻到的。我想着你天天刺绣,难免伤眼睛,有了这个,你也方便些。”徐老太爷笑着道。 “谢谢曾祖父!”丽姐儿笑着道。 这份礼物着实贵重,丽姐儿也确实喜欢的很。 “是你管家有道的赏。”徐老太爷笑着道。 相对于徐老太爷的红包礼物。徐熹给丽姐儿的虽价值上不逊色。他送的也是轻飘飘的红包和一对柳叶状,水头极好的翡翠耳坠。那对耳坠选料讲究,做工精细,玻璃种。颜色很正,绿的喜人。徐熹知道女儿喜欢绿色,就淘了一对质地上好的翡翠给女儿。 丽姐儿也很喜欢徐熹的礼物,笑的很甜。 “你母亲累了,等明天再给你红包。”徐熹看了一眼在椅子上已经睡的很熟的林氏,笑着道。 “知道了。”丽姐儿笑眯眯的。 弟弟们也同样拿到了价值不菲的礼物和红包,只徐老太爷送的一大堆玻璃弹珠就知道徐老太爷一碗水端的平。 “你们几个一天到晚没个安生,只调皮捣蛋,让曾祖父和母亲为你们担心。送你们澄心纸和湖笔,待过了正月。把字都练一练。你姐姐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临摹欧阳询已经十分形似。八分神似了。再看看你们几个的字,狗爬一般,难看之极……”徐熹还要说教。却被徐老太爷打断了。 “大过年的,别为难孩子们了,待过了正月,好好拘着就是了。”徐老太爷解围道。 徐熹听了徐老太爷的话,这才停止了训斥,只几个弟弟终究是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垂头丧气的。 丽姐儿拉着几个弟弟到了身边,拿点心哄他们,同时也不忘告诫几句:“挨说了吧,看你们以后还淘气不淘气。好了。这大年下的,姐姐也不说扫兴的事。只是待过了年,你们就又大了一岁,好好读书是正经。娘亲身子不好,你们且安分些,等娘亲身子好了,娘亲就又能陪你们一起玩了。” 在晨园中,对几个孩子最宽容的就是林氏,因此几个弟弟更喜欢林氏。这也在情理之中,可弟弟们终归要长大,男孩子在这个世道上,若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终究是不美。 几个弟弟在丽姐儿的安抚下,又活泼好动了起来,丽姐儿忙让小厮丫鬟们带着他们去放爆竹。 “都仔细着些,不许让少爷们出半点差错。”丽姐儿神色严肃,语气郑重。 听差的人哪里敢怠慢,连忙道:“不敢。” 待几个弟弟放爆竹尽了兴,一家人围在桌旁吃了饺子,子时一到,园子里就开始派红包。丽姐儿更是张罗人将早就准备好的,装了两箩筐的铜钱抬了上来,徐老太爷一撒,众人都在地上拾。 “多谢主子恩典!”跪在地上的下人一片一片的。 即便是再没良心的下人,也承认晨园里的主子不难伺候,且出手大方。在晨园中当差绝对是前世烧了高香,相比其他在大户人家当差的下人,简直就是躺在福窝里了。 “都散了吧,回去歇着吧。”徐老太爷开了口,众人都散了。而丽姐儿和几个弟弟也都各自回去。 待到了年初一,晨园开大戏,只林氏没露面,她在凝晖堂安胎,吃东西,听不得锣鼓喧天。年初二,是媳妇回娘家,孩子们走舅舅的日子,可林氏的娘家远在京都,一家人就又窝在晨园中听戏。这次丽姐儿想到了曾祖母的娘家和祖母的娘家,似乎都没听人提起过,只知道两位长辈的嫁妆极为丰厚,她在蜀州的地道中亲眼见过。 到了初三,徐家广发请帖,邀有交情的人家到晨园听戏。席间丽姐儿顺耳朵一听,听到了一条匪夷所思,令人惊讶的消息。沈家和杜家换了庚帖,下了小定,待开春,杜四姑娘就要嫁给沈周了。 丽姐儿听了愣愣神,随后就笑了起来,心情异常的舒坦。杜四姑娘终究是得到了她想得到的,这也不失为是一件好事。待沈周放弃做官,去竹林隐居,想来杜四姑娘必会不离不弃,而她也再不用见到这个以她为敌的姑娘了。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杜四姑娘是赔上自己的清白和名声才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大醉(上) 还未到正月十五,晨园中的众人还沉浸在过年的喜庆中。各处的丫鬟婆子闲来吃酒赌钱,只要玩的不大,丽姐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正月里,万事以和为贵,丽姐儿也不想得罪人,扫了园子中的安宁。 “今儿手气好,奴婢赢了两吊钱!”绿萼自来是贪玩的,掷骰子,打叶子牌,向来有一手,很少见她输过。丽姐儿的四个贴身丫鬟中,就数她喜欢玩钱。 “你家小姐我管着家,贴身的丫鬟居然在我面前炫耀赌赢了多少钱,看来真是我太纵着你了。”丽姐儿吃着烤鱼,心情不爽。 她向来喜欢绿萼的忠心和机灵,对绿萼也尤为亲近。可正是如此,许是没把这丫头当外人,绿萼竟渐渐显露出不知分寸的毛病。丽姐儿也提点过她,甚至大发雷霆,也罚过。可这丫头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个油盐不进的,这让丽姐儿有时不知该拿这丫头怎么办才好。 绿萼吃过几次亏之后也学乖了,瞧着丽姐儿脸色不大好,连忙道:“奴婢知错,奴婢一时莽撞,污了小姐的耳朵。” 赌钱这样的事,自来是屡禁不止,丽姐儿也没想过把晨园治理的如世外桃园。丫鬟婆子赌钱,不过是图个乐呵,所谓小赌怡情,丽姐儿眼不见心不烦也就是了。偏偏日子过的舒坦,就有人在她面前提起来,着实扫兴,更何况还是她身边的人。 丽姐儿慢悠悠地放下牙箸,漱了口。盯了好一会绿萼也没让半蹲行礼中的绿萼站起来。这丫头就得磨磨她的性子,丽姐儿心里盘算着。 “赢的是谁的钱啊?”丽姐儿慢悠悠地问。 “都是凤儿的。”绿萼心里打鼓,却不敢说谎,也不敢抬头。 凤儿自从踢毽子入了丽姐儿的眼。就一直跟在绿萼手下学当差。不论是名义上,还是本质上,凤儿几乎就是绿萼的徒弟。这几年,凤儿因为有绿萼护着优先升了等,在一众一同进园子的小丫鬟中就数她最出挑,月例的银米多。凤儿也是个精怪的,明白“朝中有人好做官”的道理,因此时常孝敬绿萼。至于怎么孝敬,跟着绿萼学了几年,小丫头也猴精猴精的。都在赌桌上故意放水。好让绿萼得手。也免招了别人的眼。只是园子里的小丫鬟中也有眼睛亮的,有人想往上爬,自然也用同样的招数。在打牌中给绿萼故意放水,这也是绿萼不怎么输钱的主要原因之一。 丽姐儿听了绿萼的话,心里明镜一般知道绿萼这是在解释她赌钱不过是给凤儿孝敬的机会,顺便表示别人想走她的门路,她都统统不理睬。凤儿是丽姐儿亲自选的,绿萼拿孝敬不手软,可别人,她是一文都没拿的。 “凤儿才几等,小小年纪一年到头能赚几个钱?你不劝她,居然还赢了她两吊。你可真是给我掌脸!你看看屋里的这几个丫鬟,哪个像你一般,闲了就玩钱?”丽姐儿不喜欢园子里的人赌钱,别人不知道,可贴身的四个大丫鬟却心知肚明。其他三人都因为主子不喜而从不沾染,唯独绿萼依旧我行我素。也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因为丽姐儿对她的宽容,从而越来越离谱。 “正月里,我也懒的罚你,你好好呆在屋子里别出来,仔细想想你的错处是正经。”丽姐儿打发了绿萼。 绿萼柔顺地下了二楼,回了耳房,直到关上门才深深地叹了口气。自绿萼被丽姐儿训斥几次后,她也渐渐摸出了门道,发觉自觉认错,摆出一幅柔顺的样子,丽姐儿就不会责罚太过。果然,恰逢年节,不过是让她闭门思过。这样也好,清静!绿萼心里明白自己因为什么招了丽姐儿的忌讳,只恨自己沉不住气。她的毛病就是得意忘形,继而撞了主子的枪口。 绿萼那边想通了前因后果,这边丽姐儿却没了胃口,又因为绿萼的柔顺,心里不舒服,浑身难受。她哪怕是有一点不服,一点自觉委屈,丽姐儿也不会觉得自己言辞太过。 “绿萼本就是个活泼性子,年节下的,小姐又何必与她动气?”言外之意,小姐何必与个丫鬟动气,没的跌了身份。青杏笑着劝慰丽姐儿,顺便递上一盅龙骨汤。 丽姐儿将汤一饮而尽,心里则觉得自己是对绿萼希望太大,最后反而失望越大。绿萼本就是个不受拘束的,她偏偏想要绿萼变成芳草那一款的,确实强人所难了。 “明天是立春,照旧规要吃春饼,吃春卷,不知小姐还有什么吩咐?”青杏道。 “还按着老规矩办。”丽姐儿答道。 “对了,园子外面可有什么新鲜事儿?”丽姐儿问青杏。 “奴婢是个鲁顿的,哪里知道外面有什么新鲜事。倒是绿萼机灵,肯定知道,小姐问她就是了。”青杏笑着道。 丽姐儿撇了撇嘴,青杏则笑笑就退下了。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丽姐儿带着几个弟弟随着徐老太爷去赏灯。林氏因为身孕受不得颠簸,就歇在家里;而徐熹则是懒得凑热闹,索性在家里陪着妻子。 原本丽姐儿也想窝在家里不想去的,她因为京都那场上元灯节的踩踏事件心有余悸,不想将自己置身于险境。奈何几个弟弟吵着要去玩,只徐老太爷一人带着弟弟们出去,丽姐儿又不放心,就只好带上数十个丫鬟婆子小厮护院等等,列上了浩浩荡荡的队伍出了园子。 徐老太爷骑马,丽姐儿带着几个弟弟在马车里。苏州城的灯会映照在水光中,别有一番风情,如江南柔婉的女子,娇柔温和。 “小姐,奴婢早就打听了,这一带最有名的汤圆就在前面的弄口,叫白记的。别看只是个小摊子,可生意好的不得了,人头攒动的,都说那里的枣泥汤圆味道最佳。”说话的是绿萼,她早就出来当差,且主动请缨与丽姐儿出来赏灯。 “叫赶车的婆子买五碗过来。”丽姐儿道。 第三百二十章 大醉(下) 正月十五赏灯,走百病的人极多,徐老太爷带着几个孩子生怕出了闪失就直接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去了蜀香酒楼。 酒楼的大掌柜知道东家来了,连忙准备了一个雅间,亲自将徐老太爷一行请了进去,殷勤备至。 “新来了一个大厨,烧得一手好乳鸽。听闻是祖传的秘方烧制,看家的本事。不知老太爷可要尝尝,顺道也给小姐,小少爷们尝尝鲜?”掌柜笑着道。 “好,端来几只尝尝,再弄几个小菜来。”徐老太爷拈着胡子点头。 看车的婆子把从白记买来的汤圆送到酒楼时,丽姐儿正带着几个弟弟开了窗户从高处向外看。苏州的灯会规模自然不能与京都相比,只因着水城中的灯光倒影比京都的灯会华贵几分罢了。 “小姐,吃汤圆。”绿萼递了一碗汤圆与丽姐儿。 丽姐儿本不喜汤圆,又对乳鸽的兴趣要远远大过汤圆,因此她就着绿萼的手吃了一个就直接赏给丫鬟们了。 “一会儿还有乳鸽吃,仔细积食,这汤圆吃几颗就是了。”在丽姐儿的劝说下,几个弟弟也对摊子上的汤圆没什么食欲,果然都象征性地吃了一两颗就放下了。 早膳就用了园子里精心制作的汤圆,摊子上的这种简单粗糙的汤圆显然是不那么美味了。 待乳鸽和小菜上桌,丽姐儿就亲自净手撕鸽子肉给徐老太爷和几个弟弟,几人都吃的津津有味。 “这鸽子肉应是浸了蜂蜜再烧制的。果真好味道。”丽姐儿尝了一口,细细品味道。 “估计你母亲也会喜欢,临走前让掌柜的备下些带回去。”徐老太爷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连带着杯盘碗碟砸碎的声音,还有众人的惊呼和女子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徐老太爷和丽姐儿面面相觑,都怔愣了片刻。 “这是怎么了?”丽姐儿问道。 “老太爷,小的出去瞧瞧。”说话的是鸣琴,他躬下身子,样子很谦卑,可一双眼睛却亮的很。鸣琴十五岁的年纪,正在变嗓音的公鸭嗓也低沉悦耳,让人听着安心。 “那就去瞧瞧。且小心些。”徐老太爷呷了一口茶道。 “是。”鸣琴悄没声息地出了房门。在烛光的映衬下。丽姐儿分明看见了鸣琴袖中的亮光,那是一柄袖剑。 不同于几年前鸣琴讨喜的孩童样貌,现在的鸣琴已经是一个俊俏的少年了。只是他的性情不同于园子里其他的小厮。活泼健谈;他则独来独往,愈发的沉默。自然,这几年下来,鸣琴的功夫也越来越好,小小年纪,赤手空拳对打十几个彪形大汉已不费丝毫力气了。因为他一身真本事,徐老太爷就一直带着他,有时也让他在徐熹身边担任护卫的职责。 自鸣琴出去,酒楼就陷入宁静,丽姐儿竖着耳朵听不到什么。转头看着几个弟弟跃跃欲试地样子,佯怒瞪了几个淘气包好几眼,弟弟们这才安宁下来。 又过了一刻钟,鸣琴带着掌柜的进来了。 掌柜的哭丧着脸,对着徐老太爷道:“实不知这些个读书人今儿是怎么了,竟吵闹打了起来!那起子平时看着舞文弄墨都弱不禁风的白面书生,今儿竟抡圆了膀子,砸起店来!小的着实劝慰了一番,可不管用啊!幸好老太爷身边能人多,这位小哥只三五个招式,那些个读书人都动弹不得了,小的已经派人去了衙门,想来捕快能给个说法。” “既然是读书人,想必是有功名的人,捕快能镇的住他们吗?”丽姐儿问道。 “还好,还好,这些个读书人中没一个有功名的。他们平时经常来这里吃饭喝酒,小的有所熟悉,他们只做个酸诗淫曲,徒有虚名而已。”掌柜的擦着额头上的冷汗道。 “损失了多少银子?”老太爷问道。 “零零总总加起来,起码有二百两银子。”掌柜的差点跪下给徐老太爷磕头。你说这帮子穷酸什么时候闹事不好,偏偏是东家来酒楼的日子闹事,这不是打他的脸,让他下不来台嘛! “把单子列出来,好让他们赔。我们打开门做生意,要是被人欺负了还不喊一声,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们酒楼怕事嘛。这么一来,那些个帮闲混混恐怕都要来捞一笔,酒楼就等着关门大吉吧。”徐老太爷根本不看掌柜的脸色,直接吩咐道。 “老太爷,领头闹事的书生看样子并不是有意而为之,到像是酒后失礼,撒酒疯。而且,此人是熟人,老太爷也认识。”鸣琴连忙道。 “谁这么无礼?”徐老太爷转头看着鸣琴道。 “是沈公子。”鸣琴抱拳道。 “哪个沈公子?”徐老太爷疑惑。 “可是与杜家四姑娘订亲的沈公子?”丽姐儿一听姓沈,心下了然,却还是确认了一番。 “正是。”鸣琴道。 徐老太爷一脸的不屑道:“哼!都订亲了,居然还如此不检点,被杜家知道了,恐怕脸上不好看。”又道,“去,把沈公子悄悄地抬回去,再把单子给沈老爷看,即便是为了声名面子,他也会掏银子的。” 若不是因为沈家曾想求娶丽姐儿,又因为沈周是在徐家的产业中喝醉大闹的,徐老太爷怕传出去话不好听,才懒得管呢。他心里明镜似的,即便如此处置周全,那沈家也不会领徐家的情,恐怕还会忌恨徐家,认为出了这样的事,都是因为徐家假清高,没应承婚事。况且只要今天的事传出去一点风声,恐怕沈家都会以为是徐家传的。 “这疙瘩是解不开了,可该办的还要处置周全。鸣琴你跑一趟吧。”徐老太爷叹了口气,再没了兴致。 丽姐儿看的分明,笑着对掌柜的道:“这乳鸽味道不错,劳烦备下一些。我要带回去与父母亲尝尝。” “哪里敢当得起小姐如此客气,只吩咐小的就是!”掌柜的脸笑的如菊花一般与鸣琴一起出去张罗了。 那边丽姐儿递了个眼色给绿萼,绿萼会意出去了。 “您老人家也别为这些不相干的人生气,气坏了身子,却还是我们做儿孙的心疼。”丽姐儿劝慰徐老太爷。 徐老太爷脸色和缓了些许,又有绿萼带着一个大食盒回来。老太爷这才带着丽姐儿和三个曾孙,在掌柜的殷勤备至地陪伴下,在酒楼外上马登车,回了晨园。 到了晨园,丽姐儿带着三个弟弟去给徐熹和林氏请安。眼看着几个淘气包累了。就让冰儿和雪儿服侍几个孩子安置。 “这是酒楼新请的大厨拿手的绝活。烧乳鸽,爹爹娘亲先尝个鲜再睡。”丽姐儿笑着道。 林氏的肚子已经鼓了起来,因为安心养胎而面色红润。神情柔和,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莹莹光芒来。 “出去玩还想着我,没玩的尽兴吧?”林氏笑着道。 “花灯都很精致,女儿玩的很痛快。”丽姐儿笑着道。 “这乳鸽不错。”徐熹先尝了一口,连连点头。 林氏笑笑,也跟着吃乳鸽,连连点头。 夜色渐深,待徐熹和林氏都面露倦色,丽姐儿才回了涵珍馆。 “小姐,奴婢都打听到了。”丽姐儿梳洗完毕。正躺在床上,听值夜的绿萼说话。 “好像是几个书生请沈公子去酒楼吃酒,沈公子本就心情憋闷,猛劲的吃酒,偏偏还有人拿杜四姑娘的婚事打趣沈公子。沈公子一怒,就借着酒劲,掀了桌子,砸了椅子。挑事的书生也不是省油的灯,看沈公子动手了,就拉着亲近的几个友人与沈公子打了起来。待鸣琴把两拨人给分开,看见沈公子脸上鼻青脸肿的,还烂醉如泥,满身污垢,哪里还有一点文质彬彬的样子。总之,沈公子丢脸丢大发了,恐怕这事不能善了。”绿萼道。 丽姐儿心下叹了口气,觉得这事想瞒下去却是万万不可能的,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被卷进去。好巧不巧,偏她去酒楼的时候,沈周也在,若有人胡乱编排,也不是不能扯到一起去。 “杜四姑娘果真豁的出去,若不是她做的太过,就不会有这事了。”绿萼所说的正是杜四姑娘在沈家正月宴请上,与沈周私会被众人看见,随后沈家为了家声不得不与杜家结亲的事。 “听说杜四姑娘紧紧地抱着沈公子,任沈公子怎么挣脱都挣不开。事后才发现,杜四姑娘的手指甲都折断了,有的还渗着血,着实可怖。幸好沈家愿意三书六礼地迎娶杜四姑娘,否则杜四姑娘就只有进尼姑庵一条路了。”绿萼絮叨着。 丽姐儿听了心下一转。若沈太太咬牙不松口,恐怕杜四姑娘宁愿做妾也不会放弃沈周。即便杜家不许,杜四姑娘也不会进尼姑庵,她是个决绝的女子,定会一死了之,不会苟活。杜四姑娘这一辈子好像就为了沈周一般,丽姐儿理解不了,却在某方面对杜四姑娘钦佩不已。人活一世,又有几个能如此执著的? “人家的事,我们听听就是了,别絮叨了,睡吧。”丽姐儿翻了个身睡下了。 第二天,果然城中就风言风语起来,不过内容却没有徐家什么事,这让丽姐儿松了口气。 香茗草堂中,徐老太爷悠悠地喝着茶,对徐熹道:“查查这家商户吧,我总觉得他们家总盯着我们家,不是一两次了。” “这家原本就与韩家交好,却因为生意中与盐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了。可如今看来,这家没那么简单不说,恐怕韩家也不是表面上的简单。”徐熹皱着眉头道。 “你可还记得几个月前圣驾南巡时闹出来的谋逆案来?”徐老太爷接着道。 “祖父的意思是说韩家与逆党有关?”徐熹这回被惊着了。 “此事可大可小,祖父也不敢妄下结论。毕竟谋逆一事,牵连的人多,到时候血流成河也未可知。可你不能不防,也不能不查。在你任期的两淮,有逃脱的逆党就在你的治下,到时候你难逃责任,一家子性命也恐怕被逆党给牵连了。”徐老太爷神色淡然,可双眸寒光令人心颤。 “孙儿明白了,这就去查。”徐熹起身欲走。 “记住,这次是因为提前有了防范,才保住了丽姐儿的名声。下次,恐怕一家子的性命就要丢了,你再不能妇人之仁,优柔寡断。”徐老太爷眼皮子都没抬,好像自言自语一般。 徐熹听了徐老太爷的话,只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更加坚定地走了出去。 待出了正月,江南已然被绿色点染,风都柔和起来,一派生机勃勃。 “丹桂疼了一夜,可算是在天亮的时候生下一个闺女,母女平安。因为生在春天里,小名就叫春丫。至于大名么,那还得夫人恩典,给奴才那丫头起个名。”屏风那头,徐福乐呵呵地道。 “儿女双全,你和丹桂可是好福气!”林氏听了也乐呵呵地。 “都是主子们的福,奴才和丹桂不过是借了主子们的福气。”徐福笑着道。 林氏笑眯眯地道:“至于这名字么,我得好好想想,现在也没个想头,等想好了我再告诉你!”又道,“这是二十两银子,还有一些补品和棉布,绸缎,你拿回去,就当是我送的洗三礼!” “这怎么使得,丹桂怀孩子这阵子,夫人就时常赏赐,不是补品就是匹料,奴才当不起啊!”徐福很不好意思。 “我这是给春丫的,又不是给你们两口子的,你们当不起什么!”林氏双眼一瞪,接着道,“行了,快去瞧孩子吧,我乏的很,要歇会!” 林氏打发了徐福之后,就靠在美人榻上歇息。这阵子她着实累的慌,才七个月的肚子,大的如同快临盆似的。这种现象让她想起了怀双胎那会,连忙请了郎中来瞧。那郎中脸色到平静,也只说了这胎格外大些,并不是双胎。林氏听了安心了些,想着是不是自己进补太过,连忙减了些饭食。 可那边徐老太爷和徐熹听着郎中所说,却是脸色一片灰白。 第三百二十一章 死胎 据郎中所说林氏确实又怀了双胎,只是诊脉的结果却是林氏肚子里的双胎状况并不好,生产的时候怕是会诞下死胎。 徐熹满头的冷汗,跌坐在椅子里;徐老太爷也慌了,却觉得应该再请郎中来看。 “先生可有法子救治?”徐熹短暂地怔愣后连忙问道。 “无解。”郎中明显诊断出了林氏腹中已经有了一个死胎。死胎,死胎,已经死了,哪里还能救活。既便诊断出另一胎还活着,状况却也不容乐观。 “那产妇可有危险?”徐熹接着问道。 “尊夫人保养得宜,身子康健,若运气好,说不得会产下另一胎。”那郎中道。 “若是运气不好呢?”徐熹脸都白了问道。 “一尸三命!”那郎中一点犹疑都没有。 听了郎中的话,别说徐熹了,徐老太爷的脸色也铁青,他连忙叫鸣琴拿了诊金亲自送了郎中出园子,接着又让徐福去找名医来诊。 “这事不能与媳妇说,她是个钻牛角尖的,知道了怕是要出乱子。这事也不能与孩子们说,就是丽姐儿也要守口如瓶,你可知道!”徐老太爷告诫徐熹。 徐熹这两天正忙着查外边的事,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偏偏内宅又出了事,这让他心力交瘁。他无力地点点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林氏。 依徐熹的意思,就是直接让林氏喝碗打胎药,把双胎都打下来就是了。林氏虽年岁大了。却不代表再不能生了,好生将养再要孩子就是了。退一步讲,即便林氏再不能生了,也没什么。反正他又不缺儿子。在他心里,林氏比未曾谋面的孩子重要。可要是徐熹这么做了,不管他事先与林氏说还是不说,林氏恐怕都会因着孩子的事最后一名呜呼,林氏本就对小产和孩子的事耿耿于怀,这让徐熹很为难。还是先按着祖父的意思做吧,毕竟林氏还是有机会平安地生下一个孩子的。想到这里,徐熹连忙去了凝晖堂,对着赵晏殊送来的《送子天王图卷》拜了很久才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郎中就像流水一般在晨园中来去。别人没注意到。可是管家的丽姐儿很敏感地注意到了。 “我瞧着娘亲这段日子脸色好的很。怎么父亲总找郎中来给娘亲诊脉啊?”丽姐儿特意拿了近段日子做的一双鞋去徐熹的书房说话。 徐熹勉强地笑笑道:“你娘亲快临盆了,她身子本就弱,怀的这胎也不容易。为父不放心,就请郎中们来瞧瞧。” 丽姐儿疑惑地盯了徐熹好一会儿,虽知道徐熹有事瞒着她,可她见徐熹没有讲明因由的意思,也就只好把追问的话憋了回去,心下却担忧林氏的情况。故而,丽姐儿即便管着家,也跑凝晖堂勤快,一日三省,有时林氏都嫌烦了。 “你这孩子。成天管着家,累的觉都不够睡,还总来我这凑什么趣,快回去歇着!”林氏笑着道。 丽姐儿瞧着林氏脸色红润,气血充足的样子,心下的疑惑消了大半,想着爹爹只是单纯地担忧也不是不可能,就放下担忧回了涵珍馆。 “夫人怀的这胎着实辛苦,爷说不得就是心疼夫人也未可知。”绿萼在一旁劝慰道。 丽姐儿下意识地点点头,想着林氏年岁不小了,且有小产的经历,一家人紧张兮兮也正常,就不再管了。 过了一个月后,丹桂坐完月子回来,身子丰腴的她抱着白白嫩嫩的春丫,浑身上下散发着母性的光芒。 丹桂抱着孩子磕头谢恩道:“多谢夫人赏赐。” 春丫满月的时候,林氏大手笔地打赏了两幅金项圈和一副金长命锁,分量都不轻。 “就你多礼数,快过来让我看看!”林氏本想抱抱,奈何肚子太大,抱不了孩子,只能看。 丹桂笑着抱着春丫靠前,将孩子脸上的襁褓掀了开来,给林氏和丽姐儿看。 刚满月的婴儿浑身散发着一股奶香,眉眼紧闭,却能瞧出几分丹桂的样子来。婴儿的嘴唇红红的,润润的,一双小手握着拳头,分外可爱。 “这孩子长的像你,白白嫩嫩的,长大了一定好看。”林氏笑着夸赞。 “当不得夫人夸赞。”丹桂谦逊地道。 “我说当得就当得!”林氏话音刚落,眉头一蹙,手捂着肚子,闷哼一声。 “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丹桂连忙问道。 “娘亲可是肚子疼?”丽姐儿也意识到林氏的表情,连忙问道。 “没什么,这孩子是个调皮的,总是乱动,刚刚不过是踢了我一下。”林氏轻轻抚了抚肚子,笑着道。 只不过是一下一下的刺痛,并不是阵痛,且还没到日子,林氏就没当回事。这些日子,这种刺痛很经常,林氏瞧着既没见红,也没破水就没太在意。反正这些日子她这里郎中就没断过,郎中也没说什么,她就混不在意。她不知道的是,郎中对她守口如瓶,对徐老太爷和徐熹却不是了。 其实林氏是有些不大舒坦的,尤其是怀胎五个月以后,嗜睡感愈发地强烈,恨不得每天睡上十二个时辰。只是她并没重视这个问题,毕竟怀胎的时候容易累,嗜睡是挺正常的现象,忽略也是情有可原。 “他在动?女儿可以摸摸吗?”丽姐儿跃跃欲试。 “你摸摸看!”林氏笑着道。 丽姐儿伸手摸了摸,果然感受到了皮肤下的动作。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语言难以形容,惊的丽姐儿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丽姐儿的样子太过滑稽,惹的林氏和丹桂,以及凝晖堂的众丫鬟婆子笑出声来。 既然林氏没什么异常,丽姐儿也就安了心,回了花厅,继续与人来人往的管事婆子商讨家里大大小小,各类琐事。 那边丹桂还没走,还在与林氏说话聊天。 “舅爷可算成了亲,夫人也了了一桩心事。”丹桂笑着道。 “你是没瞧见我娘给我写的信,对我弟妹那叫一个满意,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显然是合了她老人家的心意了。还是皇后娘娘圣恩浩荡,慧眼独具,要不然我娘怎么会那么满意!”林氏与丹桂说笑着。 林琅玕在二月里成了亲,对方是河北有名的陆姓书香世族中的姑娘,听闻为人知书达理,聪慧大方。 待到了晚上,林氏留丹桂晚饭,可丹桂抱着孩子不甚方便,就婉拒回了家。 到了半夜,林氏只觉得心神不宁,白天的那种刺痛感越发地浓烈了。可她去了净房,瞧着没见红,挺正常的,就又平复了一番心情,躺在床上安置了。 徐熹倒是瞧见林氏行为举止有些不同,轻轻推了推躺在里间的林氏,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这段日子郎中背药书似的说的话就没有一句帮得上忙的,这让徐熹心头憋着一股火,原本脾气随和的他近日愈发地暴躁。只是这股火他不敢带回家里,只在衙门里发火,这让衙门里的下属同僚成天提心吊胆的,生怕惹怒了他。 林氏现在是沾枕头就睡,即便是不舒服,躺下也能睡的着。徐熹问她,她迷迷糊糊地听不清楚,只含含糊糊地道:“快睡吧,天色不早了。” 徐熹瞧着林氏困倦的样子,就没再问,想着林氏要是不舒服,定会说出来的。毕竟对于肚子里的孩子,林氏相对于徐熹要更重视。 只是到了半夜,林氏却在混乱的梦境中疼醒了。她下身疼的利害,下意识地一摸觉得双手粘糊糊的都是液体。她连忙推了推身边的徐熹道:“爷,快醒醒,我不舒服!” 不张口还不知道,一张口林氏才发现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整句话都有气无力的,细微地好像呼吸声一般。 幸好自从有郎中诊断出林氏肚子里有死胎之后,徐熹睡觉就格外警醒,林氏只轻轻推了他一下,他就醒了。 “怎么了?”徐熹的语气有他不曾发现的惊恐。 “我,我肚子疼!”林氏喘息地愈发厉害。 徐熹一听,连忙光着脚丫子跑下了床,都来不及披外衣,打开门就喊道:“快来人啊,夫人发作了!” 徐熹连喊了三声,整个凝晖堂的灯迅速都亮了起来。徐熹知道人们都醒了,就连忙回了内室,挂上了夜明珠,又去看床上的林氏。这才发现林氏躺在血泊里,染红了被褥,格外的鲜明。 徐熹的脸色苍白,一脑门子的冷汗,他不知所措。 “怎么了?”林氏只觉得又渴又累,看着徐熹的神色有些疑惑。 “没什么!”徐熹下意识地回答。 “我想喝水。”林氏觉得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来倒!”徐熹依旧光着脚去给林氏倒水。 这是两个稳婆进来了,她们一看林氏的情况,心里一惊。 徐熹看着两个稳婆,就后背挡住林氏的目光,低声道:“大人孩子若都能保住,就拼尽全力保下来。若实在不行,就保大人!记住,若夫人生了死胎,就蒙混过去,怎么都不能让夫人知道,可明白?” 徐熹太过疾言厉色,这让两个稳婆直打颤。 第三百二十二章 慌乱 凝晖堂的灯都亮了,照亮了晨园的一隅,接着香茗草堂和涵珍馆的灯也都亮了起来。 丽姐儿睡的迷迷糊糊,听见婆子报信后,立刻清醒过来,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值夜的是翠篱,她也猛地惊醒,先摸黑挂起了夜明珠,这才披起衣衫服侍丽姐儿穿衣梳头。 “夫人如何?请郎中了吗?”丽姐儿问那婆子。 “奴婢没瞧见夫人,不知夫人情形。爷派徐福管家亲自去请郎中,徐管家拿着我们爷的帖子,想来禁夜的兵士不敢拦。”那婆子不慌不忙地道。 这边翠篱知道丽姐儿心急,就没拿着梳子磨蹭,只给丽姐儿挽了个髻,用碧玉簪子紧紧别住。 “随我去凝晖堂。”丽姐儿打点好了之后就带着翠篱和碧草去了凝晖堂。 丽姐儿脚步飞快,身后的丫鬟婆子不敢怠慢,也都快步跟着。她们心里清楚,夫人不到月份就发作了,怕是凶险,生孩子可不是闹着玩的。看小姐如此紧张的样子,怕是凝晖堂那边情形不好。她们都要小心谨慎,免得碰到主子敏感脆弱的神经,丢了体面事小,丢了性命事大。这段日子她们也看出来了,她们小姐该狠起来的时候是绝不怕伤人性命的,这与她平时轻言轻语的样子很不同。 凝晖堂内室中,徐熹先给林氏喂了水,林氏就撑起身子要去产室。产室早就布置好了,就在耳房中。林氏想趁着阵痛还没来。身体还利索,自己走过去。 “我抱你过去就是了,哪里要你费力气。”徐熹怕林氏看见她心血淋漓的下身,慌了神。刚刚两个稳婆仔细摸了摸林氏的肚子。确定林氏这是发作了,要生了。不到月份就发作了,徐熹很担忧。 徐熹也等不林氏答应或是拒绝,作势抱起林氏,几不可查地递给一个稳婆眼色,那稳婆连忙将一条干净的棉被盖在林氏身上,遮挡住了林氏的视线。 到了耳房,徐熹安顿好了林氏,还不肯走,只拉着林氏的手笑。 “女人生孩子。你个大男人杵在这里做什么。快出去吧!”林氏的唇色愈发的苍白。说话有气无力,呼吸也清浅,这让徐熹有些隐隐地怕。 “我留在这里又怎么了?你我夫妻多年。用不着忌讳。”徐熹笑着安抚道。 “那怎么行?产房多不吉利,你是男子,容易染上晦气,快出去吧。”林氏继续劝说,可徐熹只笑眯眯地听,根本不理会。 内室中,两个稳婆手脚麻利地换掉了染血的被褥,又赶紧去了耳房。她们二人用早有丫鬟打来的热水给林氏擦身,换衣,徐熹也在一旁帮忙。 “夫人。宫口才开了两指,时辰还早,您先歇歇,存着力气。”一个稳婆道。 林氏听了闭了闭眼,代替了点头,再没力气与徐熹纠缠,趁着阵痛刚过,闭上眼就睡了。 这时,芳草拎了食盒进来。她是第一个被徐熹的喊声惊醒的,只是她并没有闯进内室,而是叫醒了榴花,吩咐她把参片拿出来,把红糖水备上。接着去了厨房,要王婆子下一碗银丝面,多煎几个鸡蛋。 那边王婆子也麻利,热了鸡汤下面,煎蛋,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多余。 “这还没到月份呢,怎么就发作了?”王婆子忧虑地道。 “我还没见到夫人,也不知为什么。”芳草没空与王婆子寒暄,拎着吃食就回了凝晖堂。 “芳草姐姐,我已经拿了参片,熬煮好了糖水。”凝晖堂的院子里,榴花蓬头垢面地拎着食盒,手里捏着纸包,里面是参片。 “可是那只百年山参?”芳草问道。 “正是,正是!糖水也是我亲自熬煮的,中间没离开过,一直盯着的。”榴花有些慌乱。 “夫人进了产房?”芳草接着问。 “进了,我亲眼瞧见的。”榴花连忙道。 芳草拉着榴花进了产房,才发觉徐熹也在。 “奴婢拿了吃食和参片来。”芳草和榴花给徐熹行礼。 “把吃食给我。”徐熹显然没有走的意思。 芳草和榴花互相看了一眼,接着芳草顺从地将食盒中的银丝面拿了出来递给徐熹。徐熹是主子,她们不过是下人,自然不好说什么。即便是想劝说,看着主子的样子,怕也知道夫人情形不好,她们不想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徐熹轻轻地将林氏唤醒,扶着她半靠在床上,榴花上前给林氏垫了个靠枕,林氏这才开始吃面。林氏生育过,自然知道现在存力气的好处,于是她将面条和鸡蛋都吃的一干二净,红糖水也喝下了大半碗,直到再吃不进才停下。 “老太爷来了,小姐也来了。”外头的小丫鬟道。 “丽姐儿倒也罢了,惊动了祖父着实罪过。”林氏刚说完腹部一阵抽紧,疼的她叫了起来。 “夫人,已经开了四指了,使劲啊!”一个稳婆连忙道。 “快给夫人含参片!”徐熹叫道。 榴花手忙脚乱地拆开了纸包,双手直抖。榴花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看见林氏生孩子难免有些慌张。 芳草看着榴花的样子,连忙道:“你去外面,把夫人的情形与老太爷和小姐说。” 榴花感激地看了芳草一眼,连忙出去了。 芳草服侍林氏含了参片,那边榴花则出了院子与徐老太爷和丽姐儿回话。 丽姐儿刚到凝晖堂就听见林氏撕心裂肺地叫喊,心猛然一抖,表情惊恐。恰好这时榴花出来了,丽姐儿就连忙拉着她问:“还没到月份,怎么就发作了?” “奴婢也不知,只听见爷喊夫人要生了,奴婢这才翻找出夫人早备下的参片来送了去。”榴花连忙道。 徐老太爷叹了口气,心里有了数,怕是那死胎的原因。 这时,徐福请的郎中来了。丽姐儿带着丫鬟婆子等人措手不及,都忙着找地方避开。幸好黑灯瞎火的,且郎中被徐福拉着上气不接下气的,也没心思看景。 产房中早支起了屏风,郎中在另一头,徐熹则详细地与郎中说着林氏的情形。 “现在还流血吗?”那郎中留着一把山羊胡子,他不停地捋着胡子。 “稳婆清理干净之后,内子就没再流血。”徐熹连忙道。 “我开张方子,着人去熬药。幸好这方子中的药材都比较普通常见,想必府上都有,快熬了给夫人喝!”那郎中下笔飞快。 待得了方子,徐熹就将方子给了芳草,芳草出了耳房,带着榴花和碧草先拿了药材后就开始熬药。 第三百二十三章 小五 “夜深露重,孙女服侍曾祖父去花厅歇会吧。”丽姐儿在院子里站着,又因为突发情况差点与郎中碰面,这才发现众人都站在院子里不是个事儿。 徐老太爷听着林氏一声声的叫唤,哪里还有心思思虑在哪里等着,只听丽姐儿左右。丽姐儿虚扶着徐老太爷去了花厅,又有丫鬟送上了热茶,祖孙俩都喝了大半,这才稍稍平复了心情。 “郎中已经来了,又开了方子,丫鬟们已经去熬药了,想必娘亲和胎儿都没什么大碍。”丽姐儿没话找话道。 徐老太爷机械般地点了点头,并没言语。之后花厅就陷入了沉默中,气氛有些冷凝。祖孙俩人谁都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等着。 也不知什么时候,有婆子进来兴高采烈地传话,说林氏生下一个儿子。丽姐儿抬头瞧了瞧外面的天色,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她顿时想起了一句话,黎明前的黑暗。 “夫人可好?”丽姐儿连忙问道。 “母子平安!”那婆子的笑脸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赏,赏十两银子!”徐老太爷大方地道。 这时,祖孙二人才安下心来。 俩人只在花厅干等,自然不知道产房中的凶险,徐熹脸色煞白地瞧着昏睡中的妻子,五脏六腑都差点挪了位置。 孩子生下来的时候,脐带紧紧缠着脖子,脸色青紫,都没了呼吸。若不是稳婆手脚麻利地将脐带解开。又将孩子口中的污物吸出来,使劲打了孩子的屁股,让孩子哭,恐怕这孩子来到这世上连眼睛都没睁就去了。 林氏自使了力气将孩子生下来之后就昏厥过去了。孩子都没看一眼,吓的徐熹以为林氏不好了。幸好郎中一直守在屏风后头,隔着帘子诊脉不过是体力不支,这才让徐熹放下心来。 接着就是林氏在昏睡中分娩下一个死胎和胞衣。徐熹仔细看了,那是一个成了形的女胎,只比手掌大一点。 “记住,这事不能让夫人知道,管住你们的嘴,自有你们的好处。”徐熹认为还是瞒着为好,能瞒多久瞒多久。林氏刚生孩子。若告知了真相。林氏一受刺激指不定还出什么事呢。 徐熹心情很复杂。新生一个儿子固然高兴,可同时又迎接了一个死去的女儿,这让他又心酸起来。若是顺利地诞下一对龙凤胎该多好。他也不用如此煎熬。 两个稳婆都是明白人,都躬身应“是”,接着就将死胎装入白瓷罐子中。这样的死胎是要送去佛寺做道场超渡才行的,徐家是大户人家,自然按着规矩办事。 就在众人都松了口气的时候,林氏开始高烧大出血。徐熹连忙将丫鬟们熬的药给林氏喝,可见效慢。 “必须施针!”那郎中在屏风那头,神情很肃穆。 “我略通医术,先生说,我来施针就好。”徐熹曾经在山里与徐老太爷研习过医术。别的不敢说,穴位却记的清。 “好!”那郎中也没二话。 接着郎中就高声念出穴位来,徐熹照着郎中说的,一一下针。幸好,这针灸却还管用,慢慢地血止住了。 之后那郎中又把了脉,捋着胡子点了点头,算是确定林氏捡了条命回来。 “月子中必要仔细将养才可痊愈。我开的方子起码得喝上三十剂,切不可怠慢。”那郎中叮嘱道。 “多谢先生。”接着徐熹就要徐福拿了一案银锭来,又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郎中看着一案的银锭,脸色亮了亮,心下明快。这徐大人果然出手大方,外间传言不虚。徐大人与徐夫人伉俪情深,也果真如此,不是谣传。别人都是升官发财死老婆,偏这徐大人对徐夫人深爱若宝,照顾的如此细致,连血气重的产房都能闯。 郎中又仔细瞧了瞧白花花的银子,明白这是封口费,会心地一笑,让身后的药童接了银子,扬长而去。 “这件事你也要守口如瓶,更不能与你内子说。”徐熹转过头来嘱咐徐福。 “爷放心,小的知道分寸,必不会让小的那浑家知晓。”徐福毕恭毕敬地道。 徐福的内子正是丹桂,她本要进园子帮忙的,可奈何徐福劝她园子里有人侍候,她去反而添乱。再加上家中的两个孩子都小,她也不好扔下孩子不管,就没来。 徐福想到在刚刚的一段插曲,心想:幸好她没来,若不然又有的闹。 丹桂性子虽沉稳,可心里是藏不事的,早晚这事都得叫林氏知道,到时候可是闯了大祸。 徐熹回到产房,发现产房已经被收拾过了,空气中除却浓重的血腥味,样样都还算干净整洁。徐熹看到脸色苍白却睡态安详的林氏,心下一松。 徐老太爷和丽姐儿在花厅中正看着小嘴吐泡泡的新生儿。 “您瞧,这孩子嘴巴特别像喜哥儿!”丽姐儿笑着道。 “抱着还挺沉手,这孩子长的挺壮!”徐老太爷笑着道。 这时凝晖堂外一阵喧嚣,丽姐儿听出来是三个弟弟的声音。 “少爷们既来了,就让他们进来吧。”丽姐儿想着拦着也不好,让他们进来瞧瞧也没什么。 “对,让他们进来!”徐老太爷发话了,三个弟弟也就蹦蹦跳跳地进来了。 “小声些,弟弟还在睡,吵醒了就不好了。”丽姐儿揽过三个弟弟,让他们看襁褓中的小婴儿。 三个弟弟见了婴儿,全都惊奇地看着,歪歪脑袋,挠挠头,却不敢乱碰。 “弟弟叫什么啊?”欢哥儿问道。 “叫小五呗!”喜哥儿一语就定了婴儿的名字。 “小五,小五!你跟我玩。我就把新得的风筝给你!”乐哥儿上手捏了捏婴儿的脸颊。 小婴儿蹙了蹙眉头,却没有哭闹,甚至眼睛都没睁,继续睡。 “弟弟还小。不准动手动脚的!”丽姐儿连忙抓住乐哥儿的手道。 “弟弟怎么不说话?”欢哥儿疑惑地道。 “你小时候也不会说话,小五自然也是了!”喜哥儿连忙道。 “那他什么时候会说话?”欢哥儿又问。 “等到他会战着尿尿就能说话了,你小时候就是这样!”乐哥儿笑眯眯地道。 丽姐儿和徐老太爷听着几个孩子童言童语忍俊不禁,哈哈的笑声传到产室中,徐熹这才意识到,他还没有抱过新生的孩子。 林氏生了儿子,是件喜事,丽姐儿赏了徐家所有下人赏钱;又命厨房准备红鸡蛋,送去有交情的人家;接着又写了信告诉京都的林府和沐恩伯府知晓。待忙完了所有的事,天色也大亮了。再睡不成了。 “小姐好歹歇歇。过几天的洗三礼还得小姐张罗呢。”碧草热了碗鸡汤与丽姐儿。 “娘亲还没醒。我歇着也不踏实。”丽姐儿原想去瞧林氏,结果得知林氏自生产后就一直昏睡,还没醒过来。心下有些不踏实。 “听芳草姐姐说,夫人生了五少爷之后,曾下身流血不止,还是爷施针才止血的,想来夫人一时半刻是醒不来的。”绿萼道。 “我怎么没听说?”丽姐儿一惊。 “夫人已经转危为安,爷自然不想小姐也跟着提心吊胆,这都是芳草姐姐私下里告诉我的。”言外之意,徐熹不想丽姐儿知道林氏生产时的凶险。 香茗草堂中,徐熹一脸疲惫地与徐老太爷道:“是个成了形的女胎,我已经吩咐人将其送到云岩寺中超渡了。我想着做九九八十一天的道场。越盛大越好,也全了我们父女一场。” “先别告诉媳妇,能瞒多久瞒多久。找个机会,我与你一起去云岩寺瞧瞧,到底是徐家的子嗣,不容疏忽。”徐老太爷心里也不是滋味。 “郎中说,琅媛这次生产有血崩之象,怕是伤了元气,必得好好将养。我想着干脆让她坐双月子,待满了月再送她去庄子上将养。等到她身子都好了,平平安安地回了园子,再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徐熹与徐老太爷商量着道。 “这主意好,到时候我们一家都去庄子上,把这园子空出来一段日子,到时候请和尚道士来做场法式,也祛邪气。”徐老太爷赞同道。 徐熹点头赞同。 “你还没抱过小五吧?快去看看,那孩子乖的很,都没怎么哭闹过。”徐老太爷道。 徐熹点头,起身行礼,出了香茗草堂的门。 徐老太爷看着徐熹佝偻的背影,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作孽哦,本是桩龙凤呈祥的好事,结果却落得龙生凤死的下场。” 徐熹回了凝晖堂后就直接去了产房,看着床上一大一小两人睡的香甜,原本沉重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他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微微地笑。不管怎么说,都不是孩子的错,孩子那么小,懂得什么。既然孩子睡了,他也就不抱了,免得弄醒孩子。 “可给五少爷喂过奶了?”徐熹问道。 在产房服侍的是芳草,她连忙答道:“喂过了。顾奶娘这会子去喝下奶的汤,想必过会子就过来了。” 奶娘是早就找好的,林氏亲自找的,夫家姓顾,家中有两个孩子,有育儿经验。 “夫人可曾醒过?”徐熹问道。 芳草道:“还没有。” 徐熹在心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抚了抚林氏的手,对芳草道:“你先下去吧,夫人这里有我。” 芳草踟蹰了一番,却还是出了产房,却不敢走远,只在产房门外守着。过不多久,顾奶娘回来了,看着芳草在门外守着,又见芳草给她使眼色,明白了些许,就和芳草一起守在门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产房中传出婴儿的哭声,芳草与顾奶娘等了等,五少爷的哭声却愈发地大且持久。不能再等了,顾奶娘果断地掀了帘子进了产房,这才发觉徐熹伏在林氏的床头睡着了。他忙了一天一夜,孩子的哭声都没惊醒他。反倒是林氏醒了,眨了眨眼,手艰难地伸向孩子,轻轻拍了拍。 芳草连忙赶过去道:“夫人,您醒了!” 这回徐熹被惊动了,他一下子清醒过来,拉着林氏的手道:“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林氏笑笑却没说话,不过那恬淡的笑容不带一丝痛苦,这让徐熹安心了些许。 “饿了吧?”徐熹又问道。 林氏说话的声音很微弱,她笑着道:“有点!” “快拿吃食来!”徐熹对着芳草道。 “是。”芳草边答应边往外走。 “夫人,五少爷这是尿了,奴婢要帮着换尿布。”顾奶娘白白胖胖的,人很利落。 “就在这里换。”林氏道。 “是。”顾奶娘应了之后就熟练地解开了孩子的包被,动作麻利地换了尿布。 “孩子很健康,抱着都沉手,也不怎么哭闹。你却是伤了身子,要好生将养,你是不是觉得很累?”林氏的目光盯着孩子一动不动,好像根本没听到徐熹的话。 “不累。”待孩子换了尿布又在奶娘的怀中安然睡去后,林氏这才转头与徐熹说话。 这时芳草拎了食盒进来,端出了一盅红糖炖血燕,一碟阿胶枣和一碗汤药。 “给我。”徐熹道。 芳草一愣,连忙从善如流,端了血燕给徐熹。 徐熹亲自喂林氏吃,林氏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爷不去衙门?”林氏问道。 “今天爷不去衙门,就在家中陪你。”徐熹笑着道,又一勺一勺喂林氏,生怕她吃不饱。 “我实在是吃不下了。”林氏喝了大半的血燕,觉得浑身都累,好像被千斤巨石压过一般。 “把药喝了再睡!”徐熹连忙端了药碗,让林氏一口饮下,又用银牙签挑了阿胶枣与林氏。 林氏含着枣,累的嚼都不嚼就闭上眼睛睡了。 徐熹看着林氏的睡颜,心下松快许多,却还是掀了林氏的被子,给林氏施针。郎中说了,施针最好连续每日都进行,这样人才好的快。 “夫人都没漱口就睡了。”芳草想了想,还是把介意的话说了出来。 “夫人舒服就好。”徐熹不甚在意,又道:“夫人不能受凉,你们多费心。” “是奴婢应当应份的。”芳草连忙道。 第三百二十四章 休养 小五的洗三礼很简洁,缘由是林氏精神不好。来参加新生儿洗三礼的宾客们似乎也都知道林氏早产,身子不爽的消息,对主家也表示了深切地慰问。 丽姐儿亲自操办了弟弟的洗三礼,落落大方地与宾客们说笑,之后又笑意迎人地送走亲朋,整个过程无人不夸赞。 待所有的客人都走了,丽姐儿这才收起了笑脸,暗自松了口气。管家果然是费神费心,明明数个月过去了,可她依旧很不习惯,每天都很累。 丽姐儿照旧带着丫鬟们去了凝晖堂花厅理事,从芳草那里得知林氏还醒着,就直接进了产房。 “客人都送走了?”林氏半躺着,靠着厚厚的软枕,轻轻拍着小五,哄他入睡。 “是。”丽姐儿笑着上前,就手指戳了戳小五粉嫩的脸颊。 林氏满眼宠溺地看着眼前两个孩子,眼皮子不自主地打架。自生产后她就如此,每天没几个时辰是醒着的,不是睡就是睡,即便如此却还是累的很。 “娘亲可是累了?女儿服侍您歇着!”丽姐儿看着林氏满脸倦色道。 “好。”林氏有气无力地道。 顾奶娘很有眼色地上前把已经熟睡的小五抱走,芳草则帮着丽姐儿安置了林氏。 “夫人这两日嗜睡,郎中已经瞧过了,说是好事。奴婢也不懂这些,只知道夫人吃得下睡得着,气色也越发好了。”芳草领着丽姐儿出了产房道。 丽姐儿点点头。心里松快不少。如此看来,林氏的身子假以时日是能将养好的,情况很乐观。 丽姐儿又瞧了芳草一眼,笑着道:“芳草姐姐怎么还奴婢。奴婢的,我娘亲可是亲手将卖身契给了你的。” 因为芳戈家大小子求娶芳草,又因为戈家是良籍,良贱不得通婚,林氏就大方地消了芳草的奴籍,让其成婚。现在的芳草在园子里当差,却不是徐家的家奴,不过是拿徐家的工钱办差而已。换句话说,芳草已经是个自由人,再不用自称奴婢了。 “习惯了。”芳草不好意思地道。 “姐姐可不能如此。若是让我们戈姐夫听说了。必要埋怨我们欺负姐姐了!”绿萼在一旁笑着打趣。 “你这丫头。说话愈发刁钻,看我不拧你的嘴!”芳草面红耳赤,好不羞臊。作势就去拧绿萼的嘴角。 “姐姐饶命,再不敢了!”绿萼故作姿态,躲在丽姐儿的身后,洋洋得意地瞧着芳草。 此情此景,众人都哈哈大笑,一时好不热闹。 丽姐儿也跟着笑,笑过之后,分开二人,又说起了正事道:“扬州盐总商崔家送来了不少贺礼,其中有两筐鸡蛋最为金贵。我已经命人把鸡蛋送到了凝晖堂。姐姐记得让王婆子把鸡蛋换了,给夫人用。” 崔家的鸡蛋都是由人参,白术和大枣喂养的母鸡下的,其滋补性不是普通鸡蛋能比的。 “那鸡蛋可贵重,外面一两银子一个都买不到,崔家果然有心。”芳草也深知这鸡蛋的妙处,笑着道。 “确实有心了。”自丽姐儿管家以来,发现崔家对徐家可谓是用心周全。四节八礼自不必说,就连园子里几个主子的生辰都记得,礼物该名贵时则名贵,该简朴时则简朴;急人之所急,需人之所需,任谁见着崔家的贺礼,都能伸出大拇指来。 看来崔家是认定徐家这柄遮阳伞,也抱定徐家这颗大树了。这是个好现象,至少在徐熹任期满之前,两淮盐政再出不了什么岔子。 “我看家里也如此养鸡下蛋吧,娘亲将养是长久之计,崔家送来的两筐鸡蛋怕是也杯水车薪。谁家有不如自己有,更何况家里也不是养不起,从公中拨银子就是了。记着,多养些,园子里这么多主子,上有老下有小,不好只给了夫人,有好大家分才是。”丽姐儿细细地叮嘱芳草。 “小姐想的周到,我记着了。”芳草笑盈盈地道。 “若是忙不过来,我便让碧草帮你的忙。你也不要自己一人担着,累坏了身子,我可是再指望不了别人服侍娘亲如你一般周到了。”丽姐儿笑着道。 “小姐且放心,我定不负小姐一片孝心。”芳草郑重道。 “为人子女,我本该亲力亲为,可这园子总要有人打理,我着实分身不得,娘亲交给你,我心里也踏实些。”丽姐儿细细嘱咐了芳草之后就带着丫鬟婆子回了涵珍馆。 “你拿着对牌去账房,再去凝晖堂,先帮着芳草把我刚刚吩咐的事情办好。你熟悉厨房,那里的人事你也熟,你去了必定事半功倍。芳草贴身服侍娘亲,分身乏术,我只好派你去,你要用心。”丽姐儿嘱咐碧草。 “是。”碧草拿着对牌就去了。 “丹桂姐姐何时进来办差?”丽姐儿问青杏。 “夫人本要丹桂姐姐抚育春丫过了周岁再进园子的,可现下小姐身边没个帮衬的,奴婢想着要丹桂姐姐回来怕也没什么。”青杏斟酌着道。 “我本想着提前准备小五的满月宴,可如何办,心中却没头绪。以往遇到这样的事,我只需照着旧例来就好。可自到了江南,园子里还是第一次有这样大的喜事,既无旧例,我又年纪小,没经过这样的喜事,着实无从下手。现在娘亲又精力不济,我实不知该问谁才好。好容易想起了丹桂,丹桂是母亲身边的老人,我问她自然最好,只可惜时机不对,我总不能委屈了她。”丽姐儿轻叹了口气。 “要不然把丹桂姐姐叫进园子来,小姐仔细问过再放丹桂姐姐回去就是了。再说离小少爷满月礼还早,满打满算还有两个月的日子,小姐何须焦虑。”青杏端了一盅鸡汤与丽姐儿。 “未雨绸缪,提前有了打算总比事到临头手忙脚乱的好。你以为这两个月就是清闲的,日子过的快着呢,着人开始准备端午事宜吧。”丽姐儿端起鸡汤一饮而尽道。 青杏笑笑不再作声,只吩咐人慢慢准备着端午事宜,又抽空请来了丹桂,与丽姐儿说满月宴的事。 就这样日子缓缓流过,丽姐儿还没来得及欣赏江南的春色,就已经到了初夏。阳光照耀下的晨园中,空气中漂浮着菖蒲和艾叶的香味,丫鬟婆子都换了夏裳,如五颜六色的蝴蝶聚集在一处,好不耀眼。 “明年就要离了这里,我却生生错过了春景。我隐隐有种预感,我再回不来了。”明年就是徐熹任期满的日子,徐熹已经在巡盐御史的位置上连任六年,恐怕皇上再不会让徐熹连任。江南的好时光也再不能如现今一般,唾手可得。丽姐儿在江南已然习惯,风物人情都有一种根深入骨的乡情,她舍不得。 “小姐何必说这些丧气话,将来的事谁又能说的准。”青杏宽慰道。 “是啊,将来的事谁又能说的准。”丽姐儿好像牙牙学语的孩子,重复着青杏的话,内心却不以为然。 “五少爷的满月宴准备的如何了?”丽姐儿问道。 “小姐提前两个月就置办下了,下面的人都有眼色的很,知道这是大事,不敢怠慢。何况奴婢也时时盯着,定出不了错。”青杏笑着道。 “得亏有你,我松快不少。待过了五少爷的满月宴,全家就要去庄子上住一段日子。我记得你还不曾去过,这次定带了你去,你也散散心。江南物华天宝,我们在的时日也不多了,你也尽兴,免得以后埋怨我。”丽姐儿笑着道。 “奴婢能有今天,都是小姐恩典。小姐如此替奴婢着想,奴婢感恩不尽。”青杏连忙道。 “对了,五少爷的满月宴之后,老太爷会请道士和尚来作法。你记得我们离开园子前,定要把贵重物品都收拾起来,再着人看护。别我们去庄子散心,家里却被人掏空了,那可是引狼入室,徒惹人笑话了。”丽姐儿连忙道。 “是,奴婢晓得利害,必然行事稳妥。”青杏神色肃穆道。 “好了,随我去凝晖堂,我要瞧娘亲。”丽姐儿说着就带着青杏去了凝晖堂。 经过两个月的精心将养,林氏的身子恢复了大半,气色红润,神采奕奕。虽身子没有产前丰腴,但整体上气色很好。 “娘亲气色愈发地好了!”丽姐儿笑着接过芳草递过来的药碗,一勺勺喂林氏喝。 “这么些上好的药材,我吃了有几十斤,气色哪里能不好。”林氏现在对于喝药很有抵触。 “恰是药好,娘亲的身子才恢复的这么快。娘亲生小五可是受了大苦,可要小心保养才是。若您真是因为没好好喝药,身子衰败,外人不明真相,会以为小五生来不孝,这可是大罪名,我们小五可担不起!”说着,丽姐儿就将碗中的药都喂给林氏,一干二净。 林氏听女儿如此说,果真怕外人嚼舌头一般,再不敢抱怨,乖乖将药都喝了。 “女儿知道娘亲怕苦,所以女儿特意将前些日子亲手腌渍的蜜糖樱桃拿来,也给娘亲甜甜嘴。”丽姐儿笑着将盛了蜜饯的小碟往林氏身前一送。 第三百二十五章 训弟(上) 徐家一行人等是赶在梅雨前去的庄子上。临行前,丽姐儿将园子里所有的贵重物品全部点册封存入库,剩下的物品能带则带,其余的一律整理锁起来。尤其是几个主子的贴身衣物,件件都由身边贴身服侍的下人保管,一旦有失,就拿身边服侍的来问。 不仅如此,几个主子所居之地,丽姐儿还派了可靠人看院子,叮嘱一旦发现不妥就回报徐福。徐福并没有跟着徐熹到庄子上,他带着园子中一办的护院和护卫看家,安排和尚道士做法事宜。徐老太爷和徐熹都对徐福信任有加,因此对于徐福看家很是放心。徐福深知徐老太爷和徐熹的信重,更不敢怠慢,做事甚为勤勉,样样都亲力亲为。 待和尚道士入了晨园做法,徐福更不敢松懈,生怕其中有居心叵测之人,样样谨慎。 而庄子上则一如既往岁月静好,生机勃勃,景色宜人。丽姐儿瞧着太阳好,就命人抬了两个藤椅,携着林氏在院子里晒太阳。 “这是新榨的桑椹汁,娘亲喝些。”庄子里最不缺新鲜的蔬果,桑椹正当季,且滋阴补血,生津润燥,正对林氏的身子所有补益。 “你这孩子果真仔细,怪不得那天你爹提起你的事,满口称赞。”林氏呷了一口道。 “爹说我什么了?”丽姐儿问道。 “你爹说你仔细,园子里的书房是要紧的地方,若不是你提醒。怕是你爹一个疏忽,恐惹了祸事。”林氏笑着道。 丽姐儿笑笑,想起那天她找徐熹的事来。 “曾祖父自然是一片好意,女儿不敢置喙。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焉知和尚道士中有没有夹杂着居心叵测之人。爹爹的书房是办公之地,最为紧要,爹爹还要谨慎为重。女儿管着家,真若是爹爹丢了什么东西或是多了什么东西,影响了朝中大事,害了爹爹一世清名,污了徐家一门声誉,那就是女儿不孝,且是徐家的罪人了。”丽姐儿对着徐熹郑重其事道。 徐熹脸色诧异。随即笑着道:“为父知道了。” 丽姐儿瞧着徐熹的神色并无敷衍。这才笑着告退。 “你小小年岁。顾虑的倒多,你爹夸你谨慎,为娘也却觉得你是少年老成。”林氏笑着道。 “少年老成不好吗?”丽姐儿笑着问。 “好是好。可终究是娘身子不争气,才让你如此劳累。你花骨朵一样的年纪,正是惬意悠闲的时候,却因为娘整日里处置鸡毛蒜皮的琐事,生生被圈在了园子里。”林氏轻柔地抚着丽姐儿的脸颊。少女的脸颊红润白皙,滑腻光亮,散发着柔和的光,让林氏愈发地心疼。 “女儿能为娘分忧,累也不觉得累了。”丽姐儿笑着道。 “待娘身子好了,就接过园子里的中馈。你在闺阁中,只要凡事不太出格,娘都依着你。”林氏捧着女儿的小脸宠溺地笑着道。 “还是娘最疼我。”丽姐儿笑眯眯地道。 这时青杏蹑手蹑脚地到跟前来,笑着道:“少爷们下了学,正与庄子上的孩童去荷塘中摸鱼。” 自从到了庄子上,三个弟弟就跟出了笼的鸟似的,野的跟什么似的。有几次三个弟弟甚至仗着是主子,抢庄子上孩童好不容易逮的麻雀,颇有仗势欺人的意味在。开始丽姐儿忙着在庄子里安置,也就忽略了弟弟们,再加上人人都以为丽姐儿是护犊子的,不管知道不知道,恐怕都不会责怪,也就没敢多说。后来还是青杏见着了,觉得不妥,与丽姐儿提了提,丽姐儿才清楚。 当下丽姐儿就把几个弟弟招到跟前,先是温言细语地劝说了一番,见几个弟弟不听劝,就言词犀利地训斥了一番。结果几个弟弟还是有不屑的神色在,丽姐儿就即刻摆出了一幅冷脸,狠狠地挨个罚了一通。丽姐儿亲自动手将小小的藤鞭打在几个弟弟的手心上,眼睛都没眨一下。 “姐姐不偏心弟弟们,却偏心庄户人家的孩子。”喜哥儿咧着嘴哭道。 “这时候倒是知道远近亲疏了,瞧瞧你们做的事,也配做徐家的子孙,配做我的弟弟?我的弟弟读圣贤书,知道孔孟仁义之德,断不会去抢别人的东西。你们是父母疼爱的孩子,他们就不是了?你们抢别人东西的时候,可想过别人也会不平,会因为你们的所作所为而对徐家心存怨怼?你们不小了,不是懵懂孩童了,上有父母教导,你们行恶至父母于何地?都说你们聪明,读书过目不忘,如今我才知道,我的弟弟们不是聪明,而是蠢笨如猪!”说着,丽姐儿由不解恨,就狠狠抽了每人几下。 “小姐,可不能再打了。”冰儿和雪儿一边哭一边跪地求饶。 “主子们不对了,你们贴身服侍的为何不劝阻?我念你们是老人,想着少爷们交由你们照顾,不说多出彩,却也没错处,如今竟丢人丢到了庄子上。但凡是个有见识的,怕也会骂徐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们可知罪?”丽姐儿盛怒之下,无一人敢辩驳,几个弟弟早就呆怔了,更遑论下人。 “从今天开始拘着他们不许四处乱走,什么时候抄满百遍四书五经,经我看了才准他们随意走动。但凡抄写中有一个字潦草,那就重写百遍。”丽姐儿处置完三个弟弟又开始惩治下人,她青葱食指指点着道,“你们这些跟着服侍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去管刑罚的婆子那里领十板子,革去一年的银米。知情不报,教唆主子,不进言,都是错!” 之后赶到的徐老太爷和林氏虽也焦急,却也没驳了丽姐儿的话。两人虽心里不舒服,却也知道丽姐儿这是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弟弟们再不严加管教,正确疏导,徐家会败。 徐老太爷对几个小辈曾孙向来极尽宠爱,不舍得打,不舍得骂。更何况林氏觉得双生子得的艰难,欢哥儿又是在山里生的,苦了孩子,更是从不碰一个手指头。徐熹倒是打过骂过也罚过,却因为公务繁忙,十天有九天在衙门里,顾不上。这回丽姐儿也是下了狠心,弟弟们的仗势欺人戳了她的心筋,否则又怎会如此。谁不知道丽姐儿溺爱几个弟弟比其他人更甚。 自此徐老太爷和林氏在对待几个哥儿的教导上,严厉了些,对丽姐儿的一怒也多为理解,更为安心。自然几个哥儿的日常行动也什么都不落地告知丽姐儿,让丽姐儿心里有数。 “去吧,注意安全。”自丽姐儿罚了几个弟弟之后,她又安抚了被弟弟们欺辱的庄户人家,人人都赞徐家讲道理,不偏私。几个庄户人家的孩童也不计前嫌,与几个哥儿相处的甚好。 第三百二十六章 训弟(下) “难为你这么仔细,娘亲也用不着为几个哥儿伤神,能安心将养了。”林氏自然瞧见了女儿对几个儿子的关照,笑着道。 “几个哥儿是娘亲费尽心力得的,女儿身为长姐,自然关心幼弟。前段日子女儿狠罚了他们,也是为了他们好。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只希望几个弟弟读圣人书,行君子道,娘亲可别多心。”丽姐儿笑着道。 “你这孩子,与娘亲怎的如此生分?几个哥儿不对了,你是长姐,教训了也不为过。说起来,家中老太爷也好,娘亲也罢,都对几个哥儿过多溺爱,养成了他们霸道的性子。你爹爹虽狠得下心打骂却也是杯水车薪,不济事的。若你能将几个哥儿的性子掰正了,老太爷和娘亲都是乐见的。”林氏顿了顿,又道“你早晚是要出嫁的,娘家若是没有争气的兄弟给你撑腰,你在婆家也抬不起头来,所以几个弟弟好,也对你的将来好。” “还是娘亲为女儿思量的长远。”丽姐儿听了,心里划过一丝暖流幸福修仙路。 “几个哥儿可对你生怨了?”林氏精神不济,却也听说了两个双生子与丽姐儿不说话的事。她生怕儿女间生分,起了嫌隙。 “没有,弟弟们都如以前一般对女儿,他们几个心宽的很。几个哥儿那么聪慧,自然知道女儿是爱之切,责之深,即便是当时转不过弯来,这段日子也明白了。”丽姐儿笑着道。心里却知道林氏怕是听到什么风声了。罢了,世上没不透风的墙,有些事情瞒的再紧也终究是瞒不住的。 “几个哥儿身边的冰儿和雪儿是从你身边出去的,那两个是明白人。必会仔细规劝几个哥儿。娘亲贪心些,不只想着几个哥儿将来都有出息,还想着你们姐弟长大后互相扶持。”总归一个意思,林氏怕丽姐儿本是好意,最终却落得姐弟关系冷漠。 “女儿明白了。”丽姐儿笑着道。 待林氏与丽姐儿用过午膳,丽姐儿走后,林氏叹了口气与芳草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终究是哪个都放不下。几个哥儿终究是年岁小,性子又被我宠坏了,亏丽姐儿不怕做白脸。却让哥儿们生怨。细想想。怎么都是我这个做娘的错。不说原来,只说现在我身子不争气,否则又怎会让女儿受委屈。” 芳草笑着道:“夫人多虑了。家里不管是小姐还是少爷。都是天性醇厚,心胸开阔的。至亲骨肉,打断骨头连着筋,哪来的仇怨呢。几位少爷不过是年岁小,一是转还不过来罢了,夫人不必忧心。” “但愿如此吧。”林氏沉默良久叹息道。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把你带到庄子上当差,又苦了戈掌柜。待过了这段日子,回了晨园,必要你好生歇息几天。”林氏瞧着芳草意味深长地笑着道。 “夫人别取笑我了。我能服侍夫人是天大的福分。”芳草红着脸笑道。 “瞧你说的,都成亲了自然是以夫为天,总拉着我做什么!”林氏继续打趣道。 “夫人……”芳草的脸愈发地红。 “好了,不与你玩笑了。不过说起来你嫁到戈家去也快半年了,因在园子里当差与戈掌柜聚少离多,到现在肚子里也没动静,总是我的缘故,我总是心存愧意的。”林氏道。 “夫人千万别这么说,爷和夫人为我故去的一家平了不白之冤,报仇雪恨,我为夫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虽然开始我也曾想过能回到过去,再成了好人家的女儿,继续做主子。可夫人一家待我恩重如山,而我那想头也不过是心比天高的镜花水月罢了。我能有现在,都是夫人给的,夫人叫我做什么,我都是心甘情愿的。不过是暂时没孩子罢了,为了夫人,这点事又算得什么。”芳草有些激动地道。 “难为你了。”林氏不忍地道。 丽姐儿与林氏用过午膳之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午睡,待日头偏西,又亲自拎着点心去看几个弟弟。 几个弟弟的住处正在果园旁,推开门窗就能看见大片大片的果树林,果香阵阵。 丽姐儿到时,几个弟弟正在写字,腰杆挺的笔直,神情专注。丽姐儿见了,无声地笑着,对在一旁服侍,察觉的冰儿摆了摆手,自己轻手轻脚地站在院子里看着枝头的杨梅,思绪飘的老远。 待过了几炷香的功夫,欢哥儿亲自来请道:“姐姐怎么不进来,你站在院子里,还以为弟弟们冷待了你。” 欢哥儿是唯一一个丝毫对丽姐儿不生气的弟弟,他知道丽姐儿来了之后,第一个跑出来。 丽姐儿先捏了捏欢哥儿的小脸,又捏了捏欢哥儿的小手道:“手都好了?” “姐姐都已经看见弟弟们握笔写字了,自然就是好了洪荒黄龙真人传最新章节。再说那抄了百遍的四书五经,姐姐不是亲眼瞧过了嘛,若真是手伤着,哪里还能写的那么工整。”欢哥儿笑着道。 其实狠罚了几个哥儿之后,丽姐儿就送了药给几个哥儿,等他们的伤都将养好了之后,才让他们开始罚抄。她就怕真打坏了他们,又没将养好,留了病根,那可是大罪过了。其实丽姐儿多虑了,她力气并不大,那天气狠了,打的也并不重,只面上看的吓人。丽姐儿送的药又是上好的,几个哥儿只涂了两次药,手伤就好了。 丽姐儿笑着拉着欢哥儿的手进了屋子,看着喜哥儿和乐哥儿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时不时地瞄一下她的脸,很有看她脸色的意味。 “想瞧就大大方方地瞧,徐家的少爷,何时这般胆小?原本都是霸王一般的人物,怎么如今到畏畏缩缩的?”丽姐儿笑着拉着三个弟弟道。 喜哥儿和乐哥儿两个互视一眼。似乎觉得丽姐儿说的话很有道理,两人互相点了点头,一起抬头看丽姐儿,又一起做了个鬼脸给丽姐儿。惹得丽姐儿哈哈大笑。 “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两个是双生子怎的,心思都一样,果真是心有灵犀。”丽姐儿笑着又道,“我带了莲子糕和酸梅汤来,快吃吧。” 丽姐儿一见到两个弟弟的鬼脸就知道这两个小家伙不气她了,若还是气着,必定是不理睬自己的。丽姐儿心底划过一丝松快,整个人轻松了很多。喜哥儿和乐哥儿气性大,自丽姐儿罚了他们,可是有一段日子不与她说话了。 “好吃吗?”丽姐儿瞧着几个弟弟狼吞虎咽的样子问道。 三个哥儿因为嘴里塞着吃食。说不出话来。只好点头。丽姐儿看着他们的样子。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你们都下去吧。”丽姐儿见几个弟弟吃完了点心,就让服侍的人都退下了,打算与几个弟弟好好谈谈。 “怎么不气姐姐了?”丽姐儿笑着问喜哥儿和乐哥儿道。 “曾祖父说了。姐姐是为了我们好,我们生气就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是心胸狭隘的小人。”乐哥儿一本正经地道。 丽姐儿点头,知道曾祖父从中帮衬了她不少。 “姐姐虽打我们手心,可姐姐也必然伤心。曾祖父说姐姐总是有道理的,我们还小,不能全然明白姐姐的苦心。”欢哥儿道。 “姐姐虽打了我们,却事后送了药来,我知道那是上好的药。既然姐姐先展示了善意,我身为君子。自然不能和女子计较!”喜哥儿昂着头道。 丽姐儿听着几个弟弟的话,看着几个弟弟故作大人行为举止的可爱的模样,一时辛酸,一时又觉得好笑。 “可知道姐姐为什么罚你们?”丽姐儿问道。 “因为我们仗势欺人。”乐哥儿大声道。 “我当时只觉得那麻雀好玩,想向他们讨几只,他们不给,又言行粗鲁,我气不过而已。谁知到了后来就变成抢他们东西,他们受我们欺负了。”喜哥儿嘟着嘴又道“我本意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玩麻雀而已。圣人言,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知道的。” “对啊,对啊,当时就是这样的。”欢哥儿连忙道。 丽姐儿听了几个弟弟的话,点了点头道:“姐姐罚你们的时候,你们是不是觉得很委屈?” 几个弟弟面面相觑,点了点头。 “那几个孩子好容易抓了麻雀,你们讨要不得,之后就纵仆抢夺,你们说他们委屈不委屈?”丽姐儿问道。 几个孩子呆怔了一刻,睁大眼睛看着丽姐儿迷情王妃。 “圣人言,三思而后行。我希望你们几个在做任何行为前,都能够想到这句话再考虑要不要做某些事。尤其是喜哥儿你,你是长子长孙,要给几个弟弟做榜样。忽以恶小而为之,忽以善小而不为,只有不断进步,你们才能成为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真正的君子。不是读书过目不忘就能成为君子,修身养性则是你们人生最重要的学习。世人皆说,人分三六九等,那些庄户人家的孩子自然比不得你们是金尊玉贵的少爷们。可你们却不能因为比别人身份高一截就胡作非为,即便你们本心不是如此,可结果就是如此,要知道人言可畏。”丽姐儿顿了顿又道,“再说你们都是少爷,怎么与那些乡下孩子一般见识?喜欢麻雀,觉得那物件讨喜,让小厮们去抓就是了,何必自降身份与人争执?” 丽姐儿的一番话让三个弟弟一愣一愣的,他们张大眼睛看着丽姐儿,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你们做错了事,姐姐最先是温和地劝说,想着你们还小,姐姐慢慢讲道理,你们懂了也就好了,可是你们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让姐姐很寒心。说重了几句,你们又满脸不屑,根本听不进去,你们从始至终都没道歉,甚至没有丝毫愧疚。姐姐当时的念头就是若再不重罚你们,你们将来必要闯出弥天大祸,牵连一家。所以姐姐狠下心来,打了你们手板。你们现在说说,姐姐可有错,你们可有错?”丽姐儿问道。 三个弟弟又是一阵哑口无言。 “你们从小聪慧,读书过目不忘,同龄人中也没有与你们比肩的。曾祖父和娘亲溺爱你们,爹爹虽时常冷脸,对你们却向来是疼爱有加,姐姐也从来没对你们发过脾气,下人们更是对你们无不听从,这是你们倨傲的缘故吗?是因为这些,你们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闯祸,无所顾忌吗?”丽姐儿问道。 三个弟弟明显咽了一口唾沫,低着头挨训。 “你们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得吃点教训,吃点苦头才能知道什么是错。”丽姐儿叹气道。 一番教训,丽姐儿说累了,几个弟弟也都垂头丧气的,气氛冷凝。 “喜哥儿和乐哥儿七岁了,欢哥儿也六岁了,不小了,该懂事了,你们好好想想吧。”丽姐儿站起身来,亲自收拾了食盒离去了。 待用晚膳的时候,三个哥儿依旧神情恹恹的,吃的也不多。相反丽姐儿则神态安然,吃的很精细,胃口也很好。待晚膳散了,林氏才拉着丽姐儿道:“几个弟弟还小,你做姐姐的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娘亲,弟弟们不小了,我们不能总把他们当孩子看。我觉得应该让几个弟弟跟着父亲在书房里学些人情事故,娘亲觉得如何?”丽姐儿笑着问道。 林氏看着丽姐儿淡然地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与你爹爹说说。” “父亲一人苦苦支撑为的是这个家,这个家重中之重就是几个哥儿能成才。女儿也不图几个弟弟将来能有什么大造化,只想着他们将来能自保,有一份舒心安宁的日子。”丽姐儿笑着道。 “我的儿,我自然知道你的好意。可是……”林氏连忙道。 “娘亲,几个哥儿早晚要长大,我们能护得他们几时?”丽姐儿打断林氏道。 林氏听了丽姐儿的话,好似听见了炸雷一般,呆愣在场,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我们终究是把几个孩子给宠坏了,再不把苗扶直,将来要出大事。”丽姐儿道。 丽姐儿在晚膳时看着几个弟弟愁眉苦脸的样子,就知道几个弟弟终于把她的话听进心里去了。这就好,还能听得人劝。光死读书是不行的,人情练达即文章,让几个弟弟现在父亲的书房中学学皮毛吧。 第三百二十七章 担忧 徐熹休沐日的前一天先回了晨园,见徐福料理的井井有条,和尚道士都规规矩矩,二门里的婆子也没吃酒赌钱,甚为严谨,遂放下心来,连忙带着两个贴身服侍的小厮,几个护院护卫赶去了庄子。 待到了庄子,徐熹先见了徐老太爷请安,又闲聊了几句,这才知道几个哥儿被闺女训斥的事情。 “丽姐儿若是个儿子就好了。”徐熹深觉女儿想的长远,眼里不揉沙子。相比之下,几个哥儿虽读书好;却难脱稚气,顽劣不堪,担不起重担。 “徐家好容易得了这几个男丁,我本想着子嗣艰难,就难免骄纵了些。这些年几个孩子闯祸,只要后果不甚严重,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了。好歹几个孩子年纪还小,待到了十岁再狠下心来管教就是了。可丽姐儿训斥几个哥儿的话却让我深思,这些年我终究是把几个好苗给养歪了。”徐老太爷感叹道,语气里含着挫败感。 “祖父何必如此自责?养儿不教父之过,终究是孙儿的错。隔辈亲,隔辈亲,祖父是长辈,宠爱几个哥儿也不为过,是我疏忽了几个哥儿的教导,才有了今日。”徐熹连忙安抚徐老太爷。 “你也不用说好话让我心里舒坦,我一把老骨头了,哪里还在乎这些,总是你们好我才好。正好你在,我打算与你商量在家中设西席,请人教几个哥儿读书。我到底是狠不下心来,还是让别人来教,是打是骂,我都不管,只远远地瞧着就是了。”徐老太爷道。 “祖父何必如此?难不成是恼了几个哥儿?”徐熹急了。 “几个哥儿我疼还来不及,为何要恼?只我人老心慈,在几个哥儿面前,总是冷不下脸来。几个哥儿是徐家的根,若他们不成才,徐家怕是要败。”徐老太爷道。 “这……”徐熹不知该如何劝。 “总之明年我们就要回京了,这请西席的事情你心里有数,张罗着安排就是了。”徐老太爷吩咐,算是单方面把这件事情给定下来了。 徐熹看徐老太爷很是坚决,也不好再劝,想着总是为着几个哥儿的前程,也就不再多话了。于是,徐熹离了徐老太爷,去了林氏那边。 林氏自从出了月子,在庄子上精心静养之后,身子已经恢复了**分。徐熹见林氏气色红润,则心安了几分,就与林氏闲话起来。本来夫妻俩说话气氛不错,可一涉及到几个哥儿,徐熹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这几个逆子,顽劣不堪,屡教不改。祖父都觉得是他教导不当,说是要找西席,请先生,再不教这几个小子了。”徐熹气哼哼地道。 林氏一听慌了,连忙道:“几个孩子还小,我慢慢教他们就是了,爷可别气坏了身子。” 徐熹看了焦急的林氏一眼,生怕林氏为此劳心再把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弄坏了,连忙缓了缓语气道:“我想着请西席也不是不好,反正祖父也年岁大了,颐养天年为妙。” 林氏看徐熹不是要打孩子的样子,心下安了安道:“都听你的,你怎么说我都随你。” “丽姐儿若是个儿子就好了。”徐熹又一次感叹道。丽姐儿若是个儿子,他身上的担子会轻很多。 林氏听了徐熹的话,心下黯然。女儿即便是千般好,却早晚要离了娘家。 “丽姐儿哪里都好,可我也怕咱们的女儿太好了,以后的路途坎坷。都说秀木于林,风必摧之,也不知她将来的姻缘在哪里。”林氏伤感道。 “莫不如我们招婿?”徐熹道。 “这怎么行?又不是家里没儿子,若真招婿,家里怕也不得安宁了。”林氏身在后宅,想的更多,更长远。 丽姐儿若真招婿,以后与几个哥儿的关系再亲密,也为因为家产等利益纠葛,亲情变了味道。有时候,利益在眼前,不争也是争。 “我也就是说说,我们张大眼睛,仔细找好的就是了。再说,即便女儿嫁出去了,我们也不是见不着了,左右找个离得近的亲家就是了。”徐熹连忙道。 “这家里,我身子不好,就只能指望着丽姐儿料理。丽姐儿是个好性的,这次却对几个哥儿发了大脾气,着实是几个哥儿的错。可细想想,几个哥儿如此顽劣,却是我没有教好,是我犯了大错。爷,看在几个哥儿年纪还小,且丽姐儿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的份上,您别过多责怪。您要责怪,就责怪我好了。”林氏转入正题道。 林氏一片慈母心,说是溺爱也好,心疼也罢,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徐熹也就不好驳了。 “知道了。”徐熹沉默了一阵,才松口道。 “还有件事……”接着林氏就把丽姐儿的提议说给徐熹听。 徐熹眼睛一亮,心下有些意动。几个哥儿究其原因,如此顽劣就是因为全家上下都捧着他们,他们才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若是让他们知道怕,在书房中让他们见识见识,说不得几个哥儿就改好了。可是几个儿子年岁确实有些小,不是七岁就是六岁,会不会揠苗助长?徐熹一时拿不定主意,有些为难。 “我与祖父商量商量。”徐熹还是觉得待几个儿子到了十岁再去书房比较好。 林氏本就不想几个儿子太早去书房接触人情世故,看徐熹还有丝犹豫,心下反而轻松许多。反正儿子到了十岁就不在自己身边了,能多留几年就多留几年吧,只不再骄纵地养着就是了。 到晚膳的时候,几个哥儿见父亲面沉入水,全都低眉顺眼的,生怕父亲责罚,一个个都很规矩。丽姐儿在一旁瞧着,心下嘀咕:何时徐熹也成了严父?几个哥儿又如此乖顺?明明在记忆中,徐熹只打过几个哥儿两次。是不是因为平生只被打了两次,所以才记忆深刻,对徐熹格外畏惧呢?那她呢?她也狠罚了几个哥儿一次,他们会不会记忆犹新,将来也生分了呢?rs 第三百二十八章 悲喜 随着时间的推移,丽姐儿发觉她的担忧明显是多余的。自从她和几个弟弟开诚布公地谈话之后,几个弟弟反而愈发与她亲近了许多。除了平时上学,玩耍,其他时间都与丽姐儿腻在一起,姐弟关系也愈发亲厚。徐老太爷,徐熹和林氏看着都深感欣慰,内心欢愉。 在长达一个月的梅雨季过去后,炎炎酷夏接踵而至。大清早丽姐儿刚睁开眼睛就发觉眼前金灿灿一片,那是太阳光直照的浓烈热气。 “今早太阳一升起来就热的不行,奴婢想着小姐怕热,就把早膳中的红枣糯米粥改成了绿豆粥。”绿萼一边给丽姐儿梳头一边道。 丽姐儿颔首,对这点小事不在意。 “这还是庄子里就热成这样,这要是在园子里,怕是要受罪。”绿萼继续抱怨着酷暑天气。 “园子里的法事做完了吗?”丽姐儿想起了园子里的和尚道士,随口一问。 “做完了,整整九九八十一天,好像有段日子了。”绿萼道。 丽姐儿点点头,没再说话。 用过早膳之后,丽姐儿就去了林氏那边。几个哥儿早去徐老太爷那里读书了,因此只林氏一个在屋子里,正在打络子。她身着淡紫色的轻纱长裙,斜斜地靠在藤椅上,一派闲适。 林氏的屋子是整个庄子里最好的,冬暖夏凉。林氏是因为生产坏了身子,在夏天用不得冰。因此这间屋子留给林氏用,以免她在酷夏受暑热之苦。因此丽姐儿一进去,就将屋外的炎热和日晒甩在身后,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刚刚庄头家的拿来一只西瓜。我吃不得这性寒之物,就打算让榴花给你送去些。不想你到先来了,就坐下吃些吧。”林氏见闺女来了,笑眯眯地道。 “这庄头家的何时这般糊涂,难不成她不知道娘亲的身子,居然送西瓜来,果真是该罚了。”丽姐儿蹙着眉头道。 “庄子里新种的西瓜熟了,这是庄头家的挑顶好的,新摘来的。想必庄头家的也没想那么多,不过是让我尝个鲜。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当作不知道吧。更何况。凤仙要嫁了,想必庄头家的为女儿的婚事忙的很。可怜天下父母心,她偶尔犯糊涂也算情有可原。你过来看看我打的络子。可有不妥之处?”林氏轻言细语地道。 凤仙比丽姐儿大不了多少,可早两年就相看了人家。是临近村子里的富户,一家子都是良民,家庭成员不复杂,名声也不错,是远近闻名的小地主。那家的男子年轻力壮,长的也好,品行也不错,一眼就看中了凤仙,很有非卿不娶的意思。因为这样的亲事着实少见。男方从各方面讲又是个万里挑一的,庄头家的想着天上掉下个大馅饼砸中了凤仙,说什么这亲事都得成。可因为良贱不能通婚的事,庄头家的犯了难,到底是让庄头求到了晨园,希望林氏给个恩典,让凤仙脱籍。为此,庄头还特意花了不少钱打点丫鬟婆子,把话传到涵珍馆,让丽姐儿知道。果然丽姐儿听说了此事,去了凝晖堂一趟,凤仙就脱籍了,还额外得了丽姐儿赏的十两银子。为此庄头一家对丽姐儿感恩戴德的,林氏领着一家老小来庄子将养,庄头一家也极为殷勤。可这段日子庄头家的正忙着给凤仙备嫁妆,忙里忙外,脑子一时糊涂了也情有可原。 丽姐儿瞧着林氏不怪罪庄头家的,想着庄头家的忙昏了头也不是不可能,也就不再计较了,只吩咐青杏和碧草切了西瓜送到老太爷和几个哥儿那一些。 “娘亲这络子是用作什么的?”丽姐儿看着林氏打的青绿色的如意络子问道。 “佩在扇子上。这天气,该把团扇拿出来用了。”林氏笑着回答道。 这样热的天气,林氏因为身子弱,用不得冰,因此只能用扇子祛暑气。她做个扇坠无可厚非,也算是打发时光了。 “清新可爱,一看就透着股子清爽之气,夏天用最合适不过网配之大神归来。”丽姐儿把络子拿过来,把玩了一番道。 “你喜欢就拿走,不过一个小玩意儿,不值什么。”林氏笑着道。 这时碧草将切好的西瓜码了一碟子给丽姐儿端了上来道:“老太爷和几个少爷那里,绿萼已经送过去了。” 丽姐儿点点头,就着签子吃了几块。西瓜多汁味甜,清新爽口,让丽姐儿停不下来,最后还是林氏不让丽姐儿再吃了。 “这东西寒凉,女子少吃为妙,你怎的还吃的这许多!”林氏责备道。 “这西瓜味道着实不错。”丽姐儿赧然笑道。 “庄头有心了,赏十两银子下去。”林氏看丽姐儿吃的好就笑着吩咐榴花道。 “是。”榴花笑着去了。 待到了午膳,几个哥儿从徐老太爷那边回来,吵着要吃冻糕,还是丽姐儿温声劝道:“先用了午膳,再吃冻糕。” 几个哥儿想了想,都顺从地点头。 “今儿午膳是鸭肉丝拌凉面,味道妙的很,绝不比冻糕差。”丽姐儿笑着道。 鸭肉丝凉面最妙的是用熬制出的鸭油,鸭汁混着鸭肉丝拌面,味道层次很丰富鲜美。除此之外,这吃食还配了豆苗,豆芽,青笋,香菇,干丝,蛋饼,双耳等小菜佐食,颜色好看,食材也多,显得很丰盛。 一家人食不言寝不语地用过了午膳,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用冻糕。林氏自然是不吃的,丽姐儿则吃的不多,剩下的都给了几个哥儿。可即便如此,林氏和丽姐儿也不敢让几个哥儿多吃,生怕他们吃坏了肚子。 吃过了冻糕,林氏就带着丽姐儿和几个哥儿午睡。直到了下午,天气愈发的炎热,几个哥儿却吵闹着要去玩耍。 “不行,外面那么热。怕是会中暑气,等太阳下了山,你们再出去。”林氏态度很强硬。这段日子,她对几个哥儿尤其严厉起来,再不事事顺着。 “外面热的很,你们出去也会玩的不舒服。满头大汗,口干舌燥,浑身的皮肤说不得还会被晒伤,一碰就疼。”丽姐儿说的很夸张。 几个哥儿不怕林氏,对林氏的严厉不以为然。可对丽姐儿的言语夸大却有些犹豫。他们可不想自讨苦吃。 “还有。你们的课业还没做完吧?大字没写,书也没默,怎么去外面玩?把课业都写了。再出去也不迟!”丽姐儿道。 几个弟弟听了丽姐儿的话,顿时垂头丧气的。丽姐儿命丫鬟们拿出文房四宝,铺纸磨墨,开始督促弟弟们的课业。这段日子,丽姐儿没少花时间陪着弟弟们,知道弟弟们天资聪颖,曾祖父每天布置的课业都写的很快,相比一般的孩子,他们速度快很多。 丽姐儿想了想,低声对林氏道:“我们要不要给几个哥儿请个拳脚师傅?” “请拳脚师傅作什么?”林氏很诧异。 “几个哥儿读书不愁。只是将来成了文弱书生终究不好。万一出门在外出了什么事,花拳绣腿总能保住自身是紧要的。女儿到不图几个哥儿文武双全,只想着几个哥儿学点拳脚,哪怕是强身健体也不错啊。况且几个哥儿精力旺盛,若请个拳脚师傅,收收他们的心思也总归是好的。”丽姐儿言外之意是一个人的精力有限,既然读书不足以完全使几个哥儿聚精会神,那不如再找点文化娱乐爱好来填充几个哥儿的生活,也免得几个哥儿无所事事,天天闯祸。几个孩子不过是一时被长辈管住,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林氏听了丽姐儿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在我买下银河系之前的日子。她倒是没觉得学拳脚有什么好,不过强身健体这件事却戳了她的软肋。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练武却着实可以锻炼身体,远离疾病。她不图几个孩子将来文武双全,荣耀门楣,平平安安却是福,身体强壮总不是坏事。林氏从来不清楚,她对于女儿的建议,有一种先天的倾向性,无形中肯定。 丽姐儿瞧着林氏的样子,并不打扰,决定总是林氏的心意。 一连几天酷热,庄子上有不少佃农都在下地干活时中暑昏倒,有的差点一命呜呼。丽姐儿听了此事,连忙出了银子,要庄子上熬绿豆汤,每天一人一碗防暑热。中暑生病的佃农,则请郎中开药方,又拿了银子贴补。此外,丽姐儿还规定了下地的佃农每个时辰就休息一刻钟,每天的午时左右一个时辰禁止下地干活,以求众人平安。 为此,丽姐儿还找来了江南地区,其他庄子上的庄头吩咐道:“每年天气酷热,今年尤甚。今年我贴补了这边庄子上的佃农每天一碗绿豆汤,想着不能厚此薄彼,就找来各位庄头,把绿豆汤的银子填上,换了绿豆,你们也拿回去熬给佃农吃。” “小姐仁厚。”众人的声音隔着屏风显得有些闷闷的。 “记得这些绿豆是救人性命的,你们要仔细。”丽姐儿想着她主动提点了,再有人犯事私吞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是。”众人答道。 丽姐儿摆了摆手,众人就散了。 “一共多少银子?”丽姐儿问青杏。 青杏拨动着算盘珠子,用毛笔轻轻地一划,笑着道:“一共一百八十五两零六十二文。” 丽姐儿点点头,心中有数。 随着时间的推移,盛夏渐渐过去,眼看着秋天的临近,空气中有了一丝爽朗。 “丽姐儿说的也有道理,你觉得怎么样?”林氏端着茶与徐熹商议请拳脚师傅的事情。这天正好徐熹休沐,骑着马带着小厮来到庄子上。林氏瞧着机会,与徐熹说道。 徐熹沉吟了半晌道:“不妥。丽姐儿的想法固然好,可那几个皮小子,若是学了拳脚,岂不是愈发地调皮捣蛋,难管教了!到时候。园子怕是要被他们几个烧了,我们哪里还有清静日子过!”徐熹想的很严重。 林氏听了徐熹的话,疑惑地眨了眨眼,一方面觉得徐熹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一方面又觉得儿子们不会如此胆大妄为。 徐熹瞧着林氏为难的样子,又加了一把火道:“几个哥儿还小,你就不怕那拳脚师傅没轻没重的,最后把孩子给折腾坏了?” 林氏一听,当场就决定听徐熹的。当初没给丽姐儿请教养嬷嬷就是怕教养嬷嬷没轻没重的,再把丽姐儿的身子给伤了。如今看来,拳脚师傅怕是比教养嬷嬷还要厉害几分。若几个哥儿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之后丽姐儿从林氏那里得了消息,知道徐熹不同意,也就歇了心思。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徐熹的说法也对。几个哥儿完全有可能往这个方向发展。 秋季悄悄地走近。天气爽朗,天空蓝的令人心情愉悦,丽姐儿带着丫鬟在庄子里散步。丽姐儿走过宽宽的菜畦。大片大片的荷塘,望着波浪浮动的稻田,远眺山坡的果树林,心情好像长了翅膀一般,整个人都觉得轻盈起来。 “今天晚上吃葱油鸡吧,还有鸡油炒青菜,我突然特别想吃。”丽姐儿吩咐碧草。 碧草笑着道:“这有什么难的,奴婢去吩咐就是了。” 天气凉爽下来,丽姐儿觉得自己的胃口好了许多超能右手全文阅读。夏季闷热,人懒洋洋的。也没什么胃口,一到了秋天就是进补的时候了。 这时丽姐儿碰上了也同在散步的徐熹。只是徐熹却没有丽姐儿的好兴致,他一张脸沉着,双眸深邃。 丽姐儿哪里注意到徐熹的脸色,远远地瞧见了,就笑意盈盈地上前打招呼。 “爹爹!”丽姐儿的笑脸好似阳光一般,照进了徐熹的心。 徐熹心头叹了口气,脸上勉强扯出一抹微笑。中秋之前林氏就要带着孩子们回园子了,而云岩寺那边的道场做过了,却还要将胎死腹中的孩儿带回蜀州去安葬。林氏这里,徐熹却也再不能瞒着了,总得说出来。可林氏身子虽好的七七八八,他却不敢冒然将事情告诉妻子,怕林氏撑不住。 “爹爹可是哪里不舒服?”丽姐儿看着徐熹的脸色问道。 “没有。”徐熹面色僵硬地道。 “正是夏末秋初换季之时,爹爹还要保重身体。”丽姐儿笑着道。 徐熹微微一笑,心下熨帖。随即他想到那个只比他手掌略大些的死胎,那也是个女孩。如果那个女孩瓜熟蒂落,活了下来,是不是也会如此甜甜地笑着与他说话呢?徐熹脸色黯然。 丽姐儿瞧着徐熹的神色,骤然摸不到头脑,试探着道:“爹爹可是有心事?” “没有,不过是公务繁忙,心思烦乱,我在庄子里走走,散散心罢了。”徐熹笑着道。 丽姐儿明显感觉到徐熹有事瞒着她,却没深问。反正也问不出什么来,她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晚膳时,丽姐儿看着桌子上的葱油鸡和鸡油炒油菜,胃口大开,将满满一碟子鸡肉和菜佐着满满两碗饭吃的一干二净才放下牙箸。 “难得小姐胃口好,赏厨下的婆子一吊钱。”林氏笑着吩咐榴花道。 “是。”榴花高高兴兴地去了。 “夏天天气热,难免清减了些,一到了秋天就要补回来。”林氏笑着道。 时间飞速地流逝,林氏的身子好了九成九,在中秋前三天,带着一家大小回了晨园。临行前丽姐儿与庄头一家见了一面,瞧着一脸红晕,含羞带怯的凤仙,只觉得时光匆匆,恍若隔世。 待到了晨园,丽姐儿捉摸着要不要把中馈交还给林氏打理,那边就有人传话说,京都沐恩伯府和林家送节礼的人到了。 丽姐儿想了想,直接去了凝晖堂,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林氏。 “娘,您现在身子也好了,女儿也该把中馈交还您了。”说着,丽姐儿就让青杏把对牌给了林氏。 “为娘还打算再装糊涂歇两天,结果你却等不及了。”林氏笑着打趣。 “娘亲是能者多劳,女儿哪里比的上。”丽姐儿笑的像只小狐狸。 林氏笑着伸手捏丽姐儿的小脸道:“你这丫头!” 之后沐恩伯府和林府的领头婆子来了。个个都喜气盈人的,通身的轻快。 丽姐儿瞧着,就打算离去。 “都是自己人,听听也无碍。”林氏拉着丽姐儿。没让她走。 “老奴给夫人请安!”说话的是伯府的人。 要说京都沐恩伯府可是喜事连连,伯夫人在二月的时候又生了一个男孩已经成了旧闻,新消息则是前段日子沐恩伯升官的事圣贤天皇巨星最新章节。从礼部四品清吏司,主管仪制到正三品礼部右侍郎,升职的速度着实快。众人知道了都惊叹一声,顺便心里嘀咕沐恩伯官运好,照这个速度升下去,怕是礼部尚书早就是囊中之物了。况且沐恩伯才多大啊,三十不到啊,照此下去。沐恩伯怕是爵位都要升一升。为此。沐恩伯府的人。上到伯夫人,下到伯府中喂马的小厮,一个个腰杆挺的溜直。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意。 “伯夫人可安好?”林氏笑着问。 “安好,自然安好,老奴是来报喜的!”那婆子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报喜?林氏和丽姐儿面面相觑,难不成伯夫人又怀上了?若果真如此,那伯夫人果真好福气。 “伯爷在于三个月前上了折子请封世子,月前圣上降旨准了,原本的祯大爷如今成了世子爷了!夫人,您现在是世子爷的舅母了!”那婆子笑眯眯地道。 林氏和丽姐儿一惊,随即欢喜起来。 林氏更是又惊又喜地对着榴花道:“快,吩咐下去。全府上下打赏!” 苏祯成了沐恩伯世子是实打实地喜讯,这牵连着徐家上下的利益。 林氏与丽姐儿又与那婆子说了会儿话,问了几句府上的消息,就赏了银子,送了酒席,把人打发了。 “你姑母果然是个有造化的,谁能想到她能有今天,终究是熬出来了。”林氏与丽姐儿感叹到。 “姑母那么漂亮,心善还聪慧,自然是个有福分的。”丽姐儿笑着应和道。 “不错,你姑母心善,有了今天也是她修来的。”林氏笑着道。 “姑母知道娘亲您伤了身子之后,可送来了不少的名贵药材,其中还有一匣子上品燕窝,您说我们回礼什么?”丽姐儿问道。 “你表弟成了世子,贺礼自不能薄,到时候为娘与你父亲商量着就是了。再说祖父知道了,也必要从私库里淘出一两件精品的,我只尽我的心意,挑几幅项圈,多拿些特产送去,再绣几个肚兜给祺哥儿就是了。”祺哥儿徐燕的小儿子,刚刚六个月,正是玉雪可爱的时候。 “那女儿也做些襁褓,包被之类的送去?”丽姐儿询问道。 “你小孩子家家的有什么,做些针线足够了,也是你一片心意。”林氏笑着道。 丽姐儿笑着点头。 待林氏与丽姐儿商议过了,这才与林家派来的婆子说话。 “老奴给夫人请安。”林家的婆子也笑眯眯的,通身的喜气不亚于沐恩伯府的人。 林家这半年也喜事连连,除了林琅玕好容易成了亲;一直被皇帝闲置的林老爷也被再度重用,几个月前加封了正三品通政使,掌管整个通政司,位列九卿,手握实权。 “老爷夫人可都好?”林氏笑着问道。 “老爷夫人都好,奴婢是来报喜的。”林家的婆子笑着道。 好嘛,又一个报喜的。林氏和丽姐儿相互看了一眼就问道:“什么喜事?” “林家可是要添人进口了,大奶奶有了身孕了,算着日子是五月有的,这都四个月了!”那婆子笑着道。 “果真是喜事,赏特级乡村生活最新章节!”林氏笑着道。 沐恩伯与林琅玕年岁相当,人家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这边田氏才怀上。虽晚了不是一年两年,可终究是林家有后了,林氏心里的大石也彻底放下了。 “我娘乐的很吧!”林氏笑着问道。 “可不是嘛,夫人成天喜意盎然的,把大奶奶当佛祖一般供起来,就差烧香供奉了!”说话的婆子借着林氏的喜意,说话也不着边际了。可既然这婆子如此说,想来何氏也确实欢喜的很。 继而,林氏和丽姐儿又问了几句家宅平安之类的事,就直接赏了席面,打发了婆子。 “一会让榴花和青杏去库房那些补品出来,虽你舅母怕是用不上,可总是我们一片心意。”林氏笑着道。 “全凭娘吩咐!”丽姐儿笑着道。 最后丽姐儿带着丫鬟们回了涵珍馆。一到了久违的馆阁,丽姐儿就直接重赏了看家的丫鬟们婆子,接着才开始问话。 “那些和尚道士没在涵珍馆乱走吧?”丽姐儿问道。 “哪里能让和尚道士乱走,奴婢都看守的仔细,不敢让闲杂人等进小姐的院子。”看门的婆子虽贪财,却明白什么钱能拿,什么钱不能拿。 丽姐儿点点头,吩咐丫鬟点查东西,若有遗漏就究责。 这时绿萼兴冲冲地跑了进来道:“小姐,沈大奶奶有孕了!” 丽姐儿瞧着绿萼笑道:“今儿果真是个喜日子,什么好事都是一古脑地传进来。” 杜四姑娘嫁到沈家也快半年了,有孕无疑是说明她在沈家过的不错,至少是她自身经营的不错。也好,她过的幸福了,就不会总盯着她不放了。 这一天注定是个喜事连连的日子,整个晨园的人也都喜气洋洋的。 晚上,林氏抱着白白胖胖的小五,一边逗他笑,一边与徐熹闲聊。 “这孩子生下来时我身子虚,根本抱不动他。现下我好了,可得多抱着他,要不他多委屈。这几个月小五着实沉了许多,能吃能睡的,也不怎么哭闹,乖巧的很。”林氏笑意盎然。 林氏这边眯眯的,徐熹却心不在焉。他正捉摸着要不要与林氏说那孩子的事,腹中的草稿打了一遍又一遍,却依旧不知该如何说。晚膳前,他就与徐老太爷去了云岩寺,在庙里看着那装着孩子的白罐子孤零零地立在佛像前,他心里着实难受。 “阿媛,我瞒了你件事。”徐熹想着早晚林氏都要知道,还是早说为妙。 “你终于肯说了,这几天就瞧着你心神不宁的,我问你也不说,还以为是公事呢。有话就快说吧,我还要哄小五睡呢。”林氏抱着小五不看徐熹的脸色。 “让乳娘抱小五去睡吧。”说着,徐熹叫了顾氏把小五抱走了。 “到底是什么事啊,还要把小五抱走。”林氏蹙着眉头,略微不满。 那天晚上的凝晖堂,很是吵闹了一阵子,之后还请了郎中进府看诊。 若是丽姐儿还管着家的话,她必定知道凝晖堂的动静。可自她交了家里的对牌后,丽姐儿就彻底放松了神经,盖着棉被在涵珍馆一夜酣眠。 直到第二天早上,丽姐儿才从脸色煞白的绿萼那里听闻消息。 “你说的可是真的?”丽姐儿自己都没发觉她的声音颤抖。 第三百二十九章 离别 郊外的官道上,一辆青帏马车飞速的赶路,惹得路人叫骂不断,抱怨连连。 车上的丽姐儿一边瞧着林氏呆滞的脸色,一边内心彷徨。 丽姐儿从没想过那天林氏生产有什么不妥,即便是绿萼把打听来的实情告诉她,她依旧无法相信。明明是她在管家,为什么出了那么大的事,她不知道? 曾经有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妹妹悄无声息地故去,好似一粒尘埃,不知不觉。曾几何时,她也经历过如此伤痛,眼前一片黑暗,内心迷茫,不知所措。她很理解林氏现在的心情,可更多的则是担忧。她联想到了林氏那次小产后的情形,又联想到了多年前的另一个她以最惨烈的方式来到这个世界。 本来徐熹是要亲自带着林氏去云岩寺的,可偏偏朝廷发来了急件,他抽不开身。林氏哪里管徐熹是不是陪她去云岩寺,她一刻都等不得了。丽姐儿瞧着林氏神色恍惚,哪里敢让她一人去,没办法,只好轻车简从跟随林氏。 马车行的飞快,车内一颠一颠的,令人不舒服。丽姐儿强忍着不吭声,只默默地观察着林氏的神色。她希望林氏大哭一场,宣泄情绪,这样才算缓过劲来。可林氏模样愣愣的,丽姐儿尤为担忧,怕林氏撑不住。 待到了云岩寺,丽姐儿扶着林氏下了马车进了内殿,见了住持方丈,直奔主题。住持方丈也不敢怠慢,念了句佛号就带着林氏和丽姐儿去了佛前。 巨大的佛像下摆着一个甜白釉的罐子,孤零零的,远离阳光的照射,显得很落寞。 “我要见一见我的女儿。”林氏呆滞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罐子,语调奇异地上扬,样子很落破。 丽姐儿明显感觉的心脏跳快了两下,后背发寒,紧紧地拉着林氏的胳膊。生怕她不管不顾。 那方丈也明白了林氏的意思,连忙道:“阿弥陀佛,女失主又何必打扰令爱的清静,她已然魂归极乐。” “我不管,我还没见过她的样子。听说她已经成形了。有这么大了。”林氏着魔般比划着,顿了顿接着道,“她怎么在一个罐子里?多黑啊。多冷啊,她那么小,该多害怕!我的女儿,竟受了这么大的苦楚,这么多的委屈,我这个做娘的,怎么能看着不管?” 话音刚落,林氏就好似疯了一般朝那罐子扑去,丽姐儿根本拉不住。刚刚林氏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在丽姐儿的耳朵里。丽姐儿也辛酸的很,眼角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拦着夫人!”丽姐儿顾不得擦眼泪,声色俱厉地对青杏和榴花道。 丽姐儿自然不能对方丈吩咐什么。可即便是住持方丈,在他的立场上,也不能拦着林氏少林高手闯花都。他好歹是个和尚。总是要避嫌的。 榴花和青杏两个也不知是被林氏的行为吓坏了,还是见到装着死胎的甜白釉吓坏了,总之两个人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们上前拉林氏,可林氏却已经抱着罐子不撒手了。 林氏抱着甜白釉的罐子,脸贴在盖子上。眼泪刷刷地流,嘟嘟囔囔,小声嘀咕着几人都听不清的话语。丽姐儿见了林氏的样子,先松了口气,好歹林氏是哭出来了。林氏越哭越大声,不再是隐忍地哭泣,哭声开始凄厉,慢慢地嚎啕大哭。丽姐儿在一旁跟着哭,哭的很伤心,毕竟是自己的妹妹,现如今的状况实在凄凉。而两个丫鬟也跟着抹眼泪,唯有住持方丈一副见惯世态炎凉,生离死别,看破红尘的样子,拨动着佛珠念经。 林氏一直哭,直到她想起了什么来似的,死命地掀罐子的盖子。幸好罐子是封起来的,林氏并没有得手。可丽姐儿见了还是连忙抓住林氏的手,不让她动。 “娘,您想让妹妹死去都不得安宁吗?”丽姐儿一双眼睛哭的红红的,声音哽咽地道。 “我要看她一眼,我还没见过她的样子。这世上哪里有没见过女儿样子的娘亲,我一定要见她一面!”林氏苦苦哀求。 “妹妹会在娘亲的梦里出现的,娘亲可不能扰了妹妹的清静!”丽姐儿一边哭一边找借口道。 她很理解林氏的撕心裂肺,可是林氏要做的事是在太过残忍。她不敢想象林氏打开罐子,看见死胎之后生不如死的样子。更不敢想象罐子中那个与她有血缘关系,还没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可怜生命的样子。 “梦?她会来吗?”林氏呆呆地问。 “会的,自然会的,娘亲的女儿,总是要来见娘亲一面的!娘亲这么思念妹妹,妹妹都会知道的。”丽姐儿说的斩钉截铁。 林氏抱着罐子,双手温柔地拂过,好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她神色呆滞,低下头,轻轻地将脸贴在罐子上,不再哭泣,安静下来。 “小姐……”青杏瞧着林氏的样子,心下发慌,忍不住叫了丽姐儿一声。 丽姐儿又哪里不发慌,她明白青杏的意思,林氏现在的样子着实令人害怕,很有神经错乱的感觉。 “夫人回去吧!”榴花看着不好,连忙道。 “六小姐在这里,你们要去哪里!”林氏声音严厉,双手死死地抱着罐子。 “娘亲,您一天都没用膳了,我们回去用过膳再来吧。”丽姐儿劝说道。 “我不饿。”林氏低声道。 丽姐儿瞧着林氏的样子,心头抖了抖,看了青杏一眼。 青杏悄声道:“留了绿萼在爷的书房递消息,想必爷已经往这里赶了。” 丽姐儿颔首,装着一副可怜相又对着林氏道:“娘亲不饿,可女儿饿了,娘亲舍得女儿饿着?” 林氏神色复杂地看着丽姐儿,好一会才恍然大悟道:“是了,让你妹妹随我们回家就是了!” 丽姐儿听了林氏的话,抬头看了一眼一直在一旁念佛经的住持方丈,用眼神询问他是否可行。 “阿弥陀佛,令爱虽去了西方极乐世界,可这肉骨凡胎还是呆在寺庙的好。”方丈打了个众生平等的手势道。 “娘,您看方丈都这么说了,我们也不好带着妹妹回去,扰了妹妹的清静啊。”丽姐儿继续哄着林氏。 “总不能把你妹妹孤零零地留在这里民国之山寨英雄全文阅读。”林氏复又把脸贴在罐子上,紧紧地抱着不撒手。 恰巧这时,徐熹带着徐福快马加鞭地赶到了。二人满身尘土地进了内殿,看着林氏神色哀伤,满脸泪痕地抱着装着死胎的甜白釉,心下大痛。 “阿媛,快随我回去。你哭了这半天,也累了,该歇歇了。”徐熹上前道。 “我们带着女儿回去!”林氏看到徐熹破涕为笑道。 徐熹脸色一僵,随即笑着道:“当然要带着丽姐儿回去了,我们何时丢下她过!” 林氏一听,脸色沉下来道:“我们分明有两个女儿,你只记得丽姐儿,忘了硕姐儿了?” 徐熹一听,心神大痛。林氏分明还记得在山里,怀着欢哥儿时,说若是个女儿,就起名硕人的。 “硕姐儿自然也要带回去。”徐熹勉强笑着道。 一旁丽姐儿拉了拉徐熹的衣袖,悄声道:“娘亲有些不对。” 丽姐儿的声音闷闷的,一听就是哭哑了嗓子。 “为父心里有数。”徐熹安抚丽姐儿道。 “真的?”林氏听了徐熹的话,笑着问,自然而然地打断了两父女的对话。 “自然是真的!”徐熹笑着道。 “夫人嗓子都哑了,还是喝些水吧!”榴花不知何时端了一杯水来。 丽姐儿疑惑地看着榴花,发现榴花端水的双手细微地抖动,连忙瞧了徐熹一眼。 徐熹安抚地对丽姐儿点点头,丽姐儿就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氏。 林氏盯着榴花却并不接水,只是死死地抱着甜白釉的罐子。 榴花笑着道:“夫人忙着,奴婢来喂您。”说着榴花就把水杯端到林氏的唇旁,一点点地喂。 林氏确实渴了,榴花喂她,她就喝了。只是喝了之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就抱着罐子睡着了。 “快把夫人扶到车上!”徐熹厉声对榴花和青杏道,顿了顿又对着丽姐儿道,“你陪着你母亲,我们回家!” “是!”丽姐儿连忙道。 于是昏迷的林氏在榴花和青杏的合力下上了马车,丽姐儿随后跟上。只在上马车的前一瞬,回头看了看父亲与徐福交待着什么,心下疑惑,却没时间细想就上了马车。她不知道,这是她和林氏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妹妹的尸首。 路上,丽姐儿问榴花道:“你给夫人喝了什么?” 榴花连忙道:“是徐管家让我给夫人喝的,还说是爷准了的,说是蒙汗药。” 丽姐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待到了晨园,芳草带着丫鬟婆子在二门处等着,看着昏迷不醒的林氏都吓了一跳。 “别傻看着,还不把夫人给抬进去!”丽姐儿厉声吩咐道。 “是。”芳草连忙答应,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上前亲自服侍。 “再派人去请郎中,快去!”丽姐儿到底管过家,下人不敢怠慢,得命的小厮不要命地疯跑在苏州城的街道上。 第三百三十章 后续 林氏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三天三夜,给一家大小吓的够呛。家里来来回回请了十几个郎中来诊过脉,任哪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多数人的都说林氏是哀伤过度,郁结难解,开了保肺,保肝的药方就走了。 徐熹看着昏睡不醒的林氏更是急的不得了,连忙把给林氏下的蒙汗药拿出来给几个郎中查验,生怕是这药有什么问题。 就在一家人心力交瘁的时候,林氏终于在第四天夜里醒来了。醒过来的林氏神智到很正常,只是精神状态很不好,双眸没了往日的神采,神色呆滞。 “硕姐儿呢?”林氏醒来就问。 徐熹原本因为林氏醒来而满脸喜色,可听了此言后脸色顿时黯淡下来。他不知是该说实话还是先敷衍一番,他不确定林氏能不能承受。他现在万分后悔与林氏说了实情,应该能瞒多久就瞒多久的,也省的现在一家人都陪着煎熬。 丽姐儿一直在一旁守着,看着林氏的神色,再看看徐熹的犹豫不决,连忙道:“娘,您睡了这么久定然饿了,还是先喝点参汤吧。” 那装有死胎的甜白釉在三天前,也就是林氏离去云岩寺之后,徐熹就命徐福带回蜀州,找块好地下葬。因为只是个成形的女胎,并不能葬入祖坟,所以只能找块遥望祖坟的地下葬。徐熹不放心别人来办这么重要的事,只好让徐福辛苦一趟。 丽姐儿能理解徐熹的做法,却也知道不管怎么做,林氏知道了实情,终究是要闹一场的。她看着林氏神色不太好,不想让她在最脆弱的时候遭受打击,因此岔开话题,希望徐熹找个借口敷衍过去。人的承受能力都是有限且不同的,丽姐儿是真怕林氏出点什么事,最后酿成不可挽回的地步。 丽姐儿乖巧地端了参汤到林氏的嘴边,林氏很给面子的喝了一口,这让丽姐儿心下松了口气。 “我命人将硕姐送回蜀州下葬了。”徐熹显然与丽姐儿的想法不同,他更想让林氏尽快接受现实,回归正轨。 “硕姐儿已经去了,我们总得让她入土为安吧!”徐熹加了把火。 徐熹的话让丽姐儿端参汤的手抖了抖,一时不知该如何做。 “你怎么如此狠心!”林氏不出意外地激动起来,虚弱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双眼睁的老大,不可置信。 “阿媛,那孩子已经去了,我们留不住她了,你不能把她带在身边。”说着徐熹紧紧抱住林氏又道,“你想想我,想想孩子们,你不能因为没了硕姐儿,再把身子给熬坏啊!” 徐熹说的情真意切,林氏则哽咽出声。丽姐儿瞧着辛酸,于是悄悄地放下了参汤,回了涵珍馆。 这么一闹,林氏自然无法管家,丽姐儿只好又拿回了对牌,继续掌管中馈。中秋节自然也没好好过,徐老太爷成天唉声叹气,几个弟弟也都没精打采的。别看他们几个小,却也明白点事,知道娘亲身子不好,不能添乱。家里的下人更是战战兢兢,十步的道绝不九步走,生怕扰了主子们的清静。而从京都来送节礼的沐恩伯府和林家的来人也听说了此事,大都保持沉默,只想着回京与主子们一五一十地实话实说就是了。天底下就没不透风的墙,丽姐儿也没打算瞒着谁,知道了也就知道了,她管不了那么宽。于是丽姐儿打发了两家的下人之后,开始筹备过冬。 “针线班子已经开始做棉衣了,小姐拨的银子都是照着旧例,并不曾出错。”青杏打完算盘,把帐册给丽姐儿看。 丽姐儿扫了一眼,点点头,算是应了。 “随我去凝晖堂。”丽姐儿每天都要在凝晖堂消磨好几个时辰,陪林氏说话解闷。 “是。”青杏应道。 自从林氏在云岩寺昏厥,到醒来之后情绪激动,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月。深秋初冬,空气中都含着一丝凛冽。 丽姐儿一直不知道徐熹是怎么劝慰林氏的,只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林氏一点点恢复精神,并亲自喂养小五,不曾疏远。或许林氏是将对硕姐儿的疼爱转嫁在小五身上,给孩子加倍的疼爱,以解思女之苦。林氏正常了,却丝毫没有接管中馈的意向,徐熹的意思也是希望丽姐儿再辛苦一年,待林氏不再亲自奶小五了再说。 也是从这时起,林氏多了一个习惯,她经常在园子里散步,见到开败的话就喃喃自语道:“我上辈子定是造了孽,报应到我两个不曾见过这个世道的孩子身上。” 为此,丽姐儿不敢疏忽园子里的花木,但凡有残红碎绿,一律清理,不准让林氏瞧见,勾起伤心事。 而花房那边,丽姐儿更是亲自嘱咐了于媳妇,叫她仔细。于媳妇满口答应,差事也确实办的妥当,不曾出错。 眨眼间就到了凝晖堂,丽姐儿一进去就看见林氏抱着小五正哄他入睡。 “这孩子今天精神的很,怎么哄都不睡,伸着两个小拳头也不知在比划什么。”林氏笑着与丽姐儿道。 丽姐儿看着日益圆滚滚的小五,笑着用手指头戳他,却不想小五的小手紧紧地攥着丽姐儿的手指头,不松手了。 “小五力气真大!”丽姐儿笑着对林氏道。 “是啊,这孩子力气大着呢。”林氏抱着小五,笑的很慈爱,满眼都是疼惜。 待小五睡了,林氏这才与丽姐儿说话说笑,这期间林氏不时地咳嗽几声,不停地饮用川贝炖雪梨。 自从林氏经历了丧女之痛,就添了咳嗽的毛病,尤其是换季的时候,咳的厉害。所幸郎中说并不是大病,不过是顽固小疾,好生将养着就能好。 “明年就要回京了,趁着近来万里晴空,你也办个小宴,与在此地结识的闺秀们聚一聚,以后恐怕再没这个机会了。”林氏对丽姐儿道。 “还是娘亲想的周到,女儿马虎惯了,还得娘亲提点才好。”丽姐儿笑着道。 “接近年关了,娘亲知道你管家辛苦,不如娘亲帮你分担些?”林氏笑着道。rs 第三百三十一章 小宴 林氏委婉地要回了中馈让丽姐儿如释重负。繁杂的家务以及人来人往,鸡毛蒜皮的烦心事让丽姐儿在近一年的时间中感到身心疲惫。如今林氏接手了,丽姐儿顿时觉得天空都比以往蓝了许多。说实话,若不是徐老太爷和徐熹还有林氏为她撑腰,丽姐儿坚信她是支撑不住整个晨园的。当然尽管林氏接手了中馈,丽姐儿也不能完全落挑子,鉴于林氏的身体状况,丽姐儿还要分担一部分。马上就要年底对帐了,过于累心的活计丽姐儿还是要主动承担起责任,带着丫鬟们一同打理的。 “你身子不好,把中馈交给丽姐儿就是了,何必委屈自己。”徐熹心疼地道。 “我又不是卧床不起,小病而已。丽姐儿姑娘家家的,还没出阁就天天被这些杂事缠住,哪里还有往日的悠闲。早晚是要嫁的,反正往后的一辈子都要被柴米油盐酱醋茶给缠住的,我这个做娘的总得让丽姐儿过几年自由自在的舒心日子。总归是我不争气,保不住孩子不说,还让身边的这几个孩子跟着受累。”林氏一边抱着小五一边道。 徐熹听了林氏的话,沉默了半晌才劝道:“怎么会是你不争气,明明是我这辈子造了杀孽,报应到了我们孩子的身上。总归是我的错,你仔细身子,打理中馈也别逞强,让丽姐儿在一旁帮衬就是了。” 林氏听了徐熹的话,转过头来。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徐熹道:“你即便是造了杀孽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家,错都在我,你不必往自己身上揽责任香港1973之大黑侠全文阅读。” 徐熹笑了笑道:“我们十五去云岩寺给硕姐儿竖个长生牌位,再点盏长明灯吧。以赎我们的罪过。” 徐熹就怕林氏长年累月地自责,最后起了自我了断的念头。可他一味地劝慰林氏并不会让林氏断了自责的念头,反而会愈陷愈深。既如此,莫不如他也跟着分担,这样会使林氏的自责程度减轻。更何况,徐熹的话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事实,他确实造了杀孽,双手早就不干净了。防备也罢,自保也罢,为了家也罢。终究是害人性命。 听了徐熹的话。林氏一边颔首一边抱着小五不撒手。算是答应了。 “这孩子越来越沉手,你身子虚,抱着累。还是叫奶娘来抱吧。”徐熹对林氏道。 “不用,我抱着不累,我就喜欢抱着小五。”林氏亲了亲浑身奶香的小五,笑着道。 涵珍馆中丽姐儿正与青杏商量着小宴的事情。 “你说我该请谁啊?”丽姐儿在苏州并没结识什么至交好友。除了与闵二小姐,黎家姐妹和邢家六姑娘还算相熟,剩下基本都是点头之交,更有甚者是看她不顺眼,千方百计要她好看的闺秀,例如杜四姑娘。况且即便是这些人,大部分也都嫁了。即便是送了帖子,也未必会赏脸来她的小宴。 “小姐要请很多人吗?”青杏问道。 “你家小姐一共才认识几个姑娘小姐,请了三五个小聚就已经是登天之难了。”丽姐儿叹口气道。 “要不然小姐就请黎四姑娘一个?”青杏出主意道。 青杏跟在丽姐儿身边这几年,自然知道与丽姐儿能说得上的话的目前除了黎四姑娘就没别人了。 丽姐儿听了青杏的话,略一沉思就应了。请来一大堆不相熟的人做什么,也说不得什么心里话,不过是虚情假意罢了。她也没必要请杜四姑娘那样的,没得给自己找不自在。本就是自己宴请,请几人也都是自己作主,只请一人也挺好的。 “那黎四姑娘尖酸刻薄,小姐何必请她啊!”绿萼插嘴道。 丽姐儿瞧了绿萼一眼,绿萼立马不说话了,低着头站在一旁。 “黎四姑娘虽嘴上不饶人,可心性单纯,与她说话也不用拐弯抹角,直来直去就好。我请人来饮宴可不是与谁斗心眼的,不过是找个乐子罢了。”丽姐儿笑着道。 “那小姐要何时宴请黎四姑娘啊?”青杏问道。 “下雪的时候,一边赏雪景,一边吃鹿肉。”丽姐儿笑着道。 丽姐儿不管家了,比以往悠闲了许多。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她经常想起在庄子上的夏日,日头老大,蝉鸣不断,恬淡而宁静。 待到了年关,丽姐儿带着丫鬟帮着林氏打理产业账册,忙了三五日后又忙着过年。等手头的事都忙完了,才算彻底清闲下来。 “给黎家下帖子吧,日子就定在下雪的那天。黎四姑娘若是那天走不开,就静等下一个下雪天。总之,就在下雪天请她就是了。”丽姐儿笑着吩咐青杏道。 “是。”青杏笑着吩咐人去黎家下帖子。 说来也巧,丽姐儿下的帖子到了黎家的第二天,整个苏州城就下起雪来。雪还不小,雪花在天地间簌簌翻飞,将地面染白。 “黎家的小厮已经先到了,说黎四姑娘已经乘了马车过来了。”青杏笑着道。 “吩咐小厨房把烤炉和鹿肉拿上来少年医仙。”丽姐儿笑着道。 “是。”青杏笑眯眯地去了。 待过了半个时辰,黎四姑娘身着桃红色的观音兜缓步到了涵珍馆。 丽姐儿和黎四姑娘互相见了礼后,丽姐儿就笑着拉着黎四姑娘道:“我特意准备了鹿肉,你今日要尽兴才好。” “我还没拜见林夫人呢。”黎四姑娘脱了观音兜,露出了鹅黄梅花暗纹的锦缎袄,月白藤蔓暗纹的棉裙。她梳着螺髻,并着两股金钗珠花,整个人看起来端庄不失娇俏。 “下着大雪,我娘不会介意的。再说她现在忙着呢,你去了也是添乱。”丽姐儿笑着道。 “夫人身子大好了?”黎四姑娘一边问一边打量着丽姐儿的衣着。 丽姐儿打扮的很随意。头发松松垮垮地挽了个鬟,只别着一支碧玉簪。她穿着深青色玄狐毛滚边锦缎袄,葱绿色宝相花暗纹棉裙,整个人落落大方。简洁明媚。 丽姐儿笑眯眯地与黎四姑娘道:“大好了,上个月就把中馈收回了,我也悠闲了。” “怪不得你有闲情雅致请我来赏雪,敢情你是闲的没事找我来解闷啊。”黎四姑娘向来嘴利。 “哟,哪里敢劳您大驾来给我解闷啊,黎四姑娘的威名我可是如雷贯耳。小的这是手头有了新鲜的鹿肉不敢独享,才把您老人家给叫来与您吃罢了。”丽姐儿笑嘻嘻的,一张小脸白里透红,分外可爱。 “谁稀罕你的鹿肉,难不成我没吃过!”黎四姑娘道。 这几年黎家的境况比往常好了许多。透过黎四姑娘的穿戴就显出几分来。黎大人在官场中日渐如鱼得水。又因为与徐熹和闵大人交好。手头也宽松起来。黎家已经不复往日的寒酸,黎太太与黎四姑娘近日也光鲜起来。 “不与你逗嘴皮子了,我明年要回京了。恐怕以后再难见,就想与此地的朋友小聚,算是作别。谁知我想来想去,能说得上话的除了你就没别人了。”黎四姑娘是那种越说越来劲的人,不与她较真,实话实说反而好脾气。 “是啊,徐大人已经连任两次,六年之久了。不过你如此得众人称赞,怎的如今反而一副孤家寡人的样子,敢情你也不过如此啊!”黎四姑娘不管何时都要奚落对方一番。 “可不是嘛。我这人就是不讨喜,愿与我结交的人细细算来还真没几个。闵姐姐嫁了,邢姐姐离得远,只你还能与我说上几句。”丽姐儿自嘲地笑笑。前世今生,人际关系她永远不合格。 “小姐,茶泡好了,快尝尝吧。”青杏在一旁道。 “是了,这大冷的天,喝杯热茶最舒服了,快来尝尝。”丽姐儿笑着与黎四姑娘寒暄。 黎四姑娘与丽姐儿坐定,两人喝着茶,吃着点心说话。 “夫人的事我听说了,五少爷满月宴的时候,我与娘一起来的,哪里想到其中还有如此曲折。”黎四姑娘道。 林氏诞下过一个死胎的事本就瞒不住,果然这消息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别说你了,我当时也不知情的,都是后来才知道的。娘亲那里,一直都是爹爹瞒着的,我那时虽管着家,却也疏忽了。”丽姐儿道。 “我还记得五少爷的满月宴,置办的比徐老太爷的寿筵还大,请的宾客也多,热闹非凡。”黎四姑娘道。 小五的满月宴是丽姐儿亲自置办的,规模大,花了不少的银子,与徐老太爷的寿筵比,有过之而无不及霸艳至尊:一等家丁最新章节。小五是林氏好不容易得的,极有可能是林氏最后的一个孩子,且小五是在苏州生的,丽姐儿对小五的满月宴可谓是费尽了心思。那时正是花团锦簇的五月,丽姐儿特意让花房将牡丹,芍药,山茶,蔷薇摆满了整个筵席。宾客也都拿着重礼来恭贺,好不热闹。因为怕惊着小五,所以园子里没请戏班子,那是满月宴中唯一的遗憾。现在想想,好似那时徐熹的笑脸有些勉强。也对,徐熹知道实情,看着那么奢侈的满月宴专门是为小五准备的,相较下对死去的胎儿更加难过吧。现在想来,当初满月宴上小五是多出风头,多喜庆,就映衬着在寺庙中的另一个血脉相连的胎儿有多凄惨。 丽姐儿蹙着眉头想起满月宴上,来往的宾客送给小五的礼物足足能装满两个库房;又想起云岩寺中,装有死胎的甜白釉孤零零地镇在佛前,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心中顿时绞痛。她不是不伤心,不过是没有林氏那么伤心。切肤之痛,终究是血脉相连的姐妹。 丽姐儿沉浸在哀思中,黎四姑娘的声音却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不是说有鹿肉嘛,怎么只有点心茶水啊?” 丽姐儿缓过神儿来,笑着道:“早就备好了,我们一边赏雪,一边吃鹿肉。” 说着,丽姐儿就带着黎四姑娘去了二楼,在阳台上摆了席面。碧草亲自执刀切鹿肉,烤鹿肉,之后装盘与丽姐儿和黎四姑娘。 “这鹿肉是事先腌过的,味道很鲜甜,你尝尝。”丽姐儿夹了一箸与黎四姑娘。 黎四姑娘尝了一口道:“好味道。” “雪天里,还是红梅最美。只是我院子里种的皆是绿萼,终究是稍逊一筹。记得蜀州老宅中有很大一片红梅林,人称‘落霞’,景色极美,小时候还在林中玩耍过。”丽姐儿笑着与黎四姑娘道。 “你还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要知道这绿萼可比红梅名贵多了。”黎四姑娘问道。 丽姐儿笑笑不语,只端了花露来喝。 “是梅花露,用去年的梅花烹制而成的,你尝尝看。”丽姐儿笑着道。 “你还真是心思巧,怪不得别人都夸你。”黎四姑娘浅尝一口,只觉满口梅香。 “喜欢就拿回去些,我一人也喝不了多少。家里还有新作的鹿脯,你也拿回去些,给家里人尝尝鲜。”丽姐儿笑着道。 “我空手来的,走时却拿这么多东西,别人还以为我是破落户,我才不要呢,怪难看的。”黎四姑娘道。 丽姐儿听了黎四姑娘的话,也并无不虞,只笑笑就过了。黎四姑娘性子别扭,牙尖嘴利,若真与她计较那才是自讨苦吃。 “你可听说了吴家的事?”黎四姑娘吃了七分饱之后道。 “哪个吴家?”丽姐儿这段日子一直过的很闭塞,也不问绿萼外面的消息。 “就是那个与杜四姑娘交好的吴姑娘家。”黎四姑娘道。 “吴家怎么了?”丽姐儿随口一问。 “他们家与逆党勾连,已经被下了大牢了。只等着京都那边查实,一家老小就要共赴黄泉了。”黎四姑娘道。 丽姐儿以为吴家的事不过是内宅争宠,或新开了店铺之类的,从没想过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吴家不过是商户,能与逆党有什么关联?”丽姐儿惊讶地问黎四姑娘。 “你真不知道这事?吴家被告发可是你父亲查出来的,外面人人都说你父亲是公报私仇。”黎四姑娘的话让丽姐儿心里泛起了惊涛骇浪。 第三百三十二章 流言 若说开始丽姐儿没把黎四姑娘与她说起的吴家当回事,只以为是友人间的闲聊,风刮过耳就算了的话,现在却是严肃认真地对待起来。吴家,她有一些印象。 “吴家小姐就是那个在闵家私下里说我们家坏话的那个小姐吧?”丽姐儿突然想起来那位吴小姐说徐家开酒楼是与民争利的事情。 “我记得吴家小姐在闵家说你们家坏话的时候,你不在场,你知道就说明有人将话传到你耳朵里去了。我虽不知道吴家是不是与逆党有关,可你还是劝一劝徐大人的好。毕竟外面风言风语的不好听,被人戳脊梁骨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再说,这其中有没有人暗中作祟也未可知,别你们家被人抹黑,你们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呢。”黎四姑娘道。 丽姐儿看了一眼黎四姑娘,将杯中的花露一饮而尽,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不过是闺中女儿,外面的事自有父亲作主,我管不得什么。不过多谢姐姐与我说的这般分明,姐姐的好意,妹妹心领了。” 黎四姑娘听了丽姐儿的话,挑了挑眉头,笑着道:“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不领情我也逼不得你。只是我尽了与你相交一场的本分,也问心无愧了。” 丽姐儿听了,淡淡地笑了笑,继续与黎四姑娘吃肉说笑,让黎四姑娘尽兴。 待日头西落,天色擦黑,风雪渐停,黎四姑娘这才告辞而去。临行前,黎四姑娘披着观音兜。猛地一转身对着丽姐儿笑着道:“以后怕是见不着了吧?” 丽姐儿但笑不语。 “江南再繁华也比不得京都帝王之气,你是个有福气的,我自来就知道的,以后有缘再见吧。”说完,黎四姑娘翩然而去。 待黎四姑娘的身影消失在丽姐儿的眼前,丽姐儿这才收敛了笑意,回了涵珍馆就把绿萼给唤来了。 “刚刚黎四姑娘说的事你可知道?”丽姐儿问道。 “奴婢不曾听过。若是听过,必定与小姐说的。”绿萼也是一头雾水。 丽姐儿心里犯嘀咕,难不成黎四姑娘这是在给徐家提醒示好?先不提黎四姑娘的目的或好或坏,终究是无风不起浪。 “去打听看看。”丽姐儿对绿萼道。 “是。”绿萼领命去了。 丽姐儿轻叹了口气,捂着手炉。靠在榻上发呆。 “小姐,快用晚膳了,我们得去凝晖堂了。”青杏对丽姐儿提醒道。 “瞧我,都忘了时辰了。”丽姐儿起身穿了件大毛衣裳,带着青杏去了凝晖堂逆水求仙全文阅读。 凝晖堂中,一家人正和乐融融。老太爷正抱着小五笑,徐熹和林氏则与几个哥儿说话玩笑。 “姐姐!”丽姐儿还未与众人打招呼,先瞧见的欢哥儿就蹦蹦跳跳地冲过来。一头撞进了丽姐儿的怀里。 “我来晚了。”丽姐儿笑眯眯地,双手回抱着欢哥儿。 “摆膳吧。”徐老太爷满不在意地道。 晚膳照旧丰盛,丽姐儿与几个哥儿都大快朵颐。其中有一道鹿肉丸子汤,味道鲜美。最受家人喜爱。一家人正食不言地用膳,那边顾奶娘抱着的小五却咿咿呀呀地叫唤起来。 “可是饿了?”徐老太爷问道。 “刚喂过还不到两刻钟呢!”顾奶娘摸了摸小五的尿布,并不潮湿,也不是尿了。 “抱给我看看。”林氏放下碗筷像顾奶娘伸出双手。 顾奶娘上前几步,把小五递给了林氏。林氏抱着小五轻轻地摇,可小五依旧叫唤,却也不哭。两只攥成拳头的小手晃啊晃的,时不时送到嘴里咬啊咬,强烈表达着什么,可众人都听不明白。 “可是哪里不舒服?”徐熹急了。 “不烧啊。”林氏也急了,摸了摸小五的额头并不烫。 “小五莫不是正长牙,浑身不痛快吧。”丽姐儿想起三个弟弟这般大时正是长牙的时候,他们流口水,哭闹,咬手指,有时低烧。小五虽不像几个弟弟那般症状明显,可看样子分明是哪里不舒服。 林氏听了丽姐儿的话连忙轻轻掰开小五的嘴对着灯火看的仔细。 “可不是,这嘴里都肿了。”林氏看的分明,心疼地道。 “快去拿些枇杷蜜来,涂在煮好的胡萝卜上,让五少爷含着就好了。”徐老太爷吩咐道。 “我们小时候也这样?”喜哥儿问道。 “你们小时候也如此,只不过那时没枇杷蜜,涂的是牛乳。”丽姐儿想起深山中食材稀少,几个哥儿长牙的时候也颇费了一番周折的事。 不一时,榴花拎了食盒过来,端出满满一碟子手指头粗细,热气腾腾的胡萝卜来。林氏亲自挑了根细细的胡萝卜,涂了一层蜜,这才拿给小五含着。果然小五就不叫唤了,只两手攥着胡萝卜吸允。小孩子要长牙了,总得拿个东西让小孩子咬,林氏等人自然不希望小五咬手指头,自然就拿胡萝卜这样的食物来替代。 “今夜先将就着,若是明日还不好,就请个郎中来诊脉。”徐老太爷道。 “是。”徐熹道。 小五得的不易,徐老太爷和徐熹都很关注小五的状况。林氏就更不用说了,一朝双胎,却只留下这么一个。若小五再有个三灾八难的,那林氏必定是受不住的。虽也生养了不少孩子,可唯独小五却是不知该怎么疼宠了,真真的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反正是老小,就算养成个纨绔也没什么,只要平平安安,没病没灾地长大就好。别说只林氏有这个念头,就是徐熹和徐老太爷也有这个念头。 待用过了晚膳,丽姐儿就直接回了涵珍馆。那边绿萼也打探回了消息,正等着丽姐儿。 “你可吃饭了?”丽姐儿问道。 “吃过了。”绿萼回答道。 “那都打听到什么了?”丽姐儿接着问。 “黎四姑娘今天说的话确实属实,只是说徐家公报私仇的却没几人,没有黎四姑娘说的那么严重末世之爱相随最新章节。”绿萼道。 丽姐儿点点头,心里有数,这是黎四姑娘在提醒徐家,顺便示好。在风声没有一边倒的情况下,趁外面还没风言风语,恶意中伤徐家的时候,让徐家有个准备。 丽姐儿想着既然父亲告发了吴家,那吴家与逆党有牵连定是板上钉钉的。虽说清者自清,可平白无故地被人泼脏水终究是吃亏了。若是普通的商户,即便是富贾,丽姐儿也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可与逆党有牵连,那恐怕事情复杂了。传出这些中伤徐家流言的会不会是吴家的同伙,朝廷的逆党? “其实前段日子,园子里出了件事。”绿萼的话打断了丽姐儿的思绪。 “什么事?”丽姐儿问道。 “就是老太爷带着夫人和小姐少爷们去庄子上的时候,园子里做道场,有和尚偷盗的事。”绿萼道。 丽姐儿一听,双目圆瞪,看着绿萼道:“详详细细地说一遍。”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不过是以防万一,却不想果真有人趁虚而入。看来,不管何时何地,小心谨慎永远驶得万年船。 “徐管家是仔细人,爷吩咐的事,徐管家都照料的很好。和尚道士什么的,徐管家也不敢掉以轻心,处处都打点好。二门的婆子就更不用说了,都是小姐安排的,她们也都个个警醒。许是因为这个,道场法式的前几天,园子里平静的很,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就有人坐不住了。幸好徐管家机警,发现半夜总有人在外院书房外转悠,开始徐管家并没动作,只在暗处看着。等到法式的最后一天,那假和尚才摸进书房,结果可想而知,被徐管家抓个正着。”绿萼把打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通。 丽姐儿听了绿萼的话,再联想到黎四姑娘今日的一番话,联系起来,察觉出了其中的蹊跷。这假和尚说不得就是吴家派来的,可莫名地丽姐儿总觉得整个事件过于简单,难不成是她想太多? “走,去凝晖堂。”丽姐儿带着青杏去了凝晖堂。 凝晖堂中,小五流着口水咬拨浪鼓,林氏则费力把拨浪鼓拔出来,用手帕给小五擦口水。 “这孩子果真要长牙了。”林氏与徐熹道。 “再拿个萝卜来就是了。”徐熹正就着烛光看书。 丽姐儿一进凝晖堂,看到的就是如此景象,她暗自与徐熹一个有事商量的眼色,就笑着与林氏道:“女儿好似把帕子落在这里了。” “使唤丫鬟过来就是了,你何必跑一趟。今儿落雪,你也不怕地滑摔着。”林氏嗔怒道。 丽姐儿装傻充楞地笑笑,上前拾起拨浪鼓逗小五。 “小姐,帕子不在此处,怕是落在别的地方了。”青杏去了花厅一趟回来道。 “这大夜里的,找不到就算了,明儿早起再找吧。”丽姐儿笑着道。 “你这孩子,平时顶谨慎的,从没见你丢过东西,今儿是怎么了?”林氏疑惑道。 “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谁还没个疏忽啊,娘自有了小五就不疼女儿了。”丽姐儿撒娇卖萌道。 “你这孩子,娘亲何时不疼你了!”林氏长大眼睛道。 “好了,夜深了,我送丽姐儿回去。”徐熹笑着道。 ^^^^^^^^^^^^ 抱歉,小草这两天卡文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家常 白日的大雪还没到深夜就化了,雪水遇冷成冰,地面如镜面一般,反射着寒光。丽姐儿脚踩木屐,小心翼翼地扶着青杏走在徐熹的后面。幸亏是穿了木屐出来,否则绣花鞋踩在冰面上可想而知,必定是寒气入足。 “可是有话与我说?”徐熹开口道。 丽姐儿想都没想,直接把黎四姑娘说的话一字不差地告诉了徐熹。 “女儿请黎四姑娘来赏雪烤肉,殊不知她却说出这些话来。女儿思来想去,不管黎四姑娘说的是真是假,总得告知父亲才是。”丽姐儿想着此事告知徐熹,就让长辈们去头疼吧,反正其中蹊跷她是看不出名堂来的。再说黎四姑娘这些话焉知是不是黎大人的意思呢,若她不转告父亲,将来出了纰漏怎么办。 冰光盈盈,趁着氤氲月色将徐熹的脸色染上一层银灰,很不真实。丽姐儿瞧不出徐熹的神色好坏,只随着徐熹走动。徐熹却好似没听见丽姐儿的话一般,一直沉默,这让丽姐儿有丝忐忑。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她要重复一遍吗?就在丽姐儿内心纠结时,涵珍馆的院门已经近在眼前了。 “为父知道了,夜深了,早些歇了吧。”徐熹一如既往地温和,正常的很。 丽姐儿听徐熹的话音知道刚刚的那番话徐熹已经知道了,目的达到,于是笑着进了涵珍馆。丽姐儿没了心事,一身轻松,自然睡的安稳。 待丽姐儿的身影在徐熹的双眸中消失之后,徐熹的脸色瞬间冷凝,他转头直接去了香茗草堂,在那里呆了很久才回凝晖堂。 又过了几日。丽姐儿叫绿萼去打听外面可有对徐家不好的传言。绿萼笑嘻嘻地去,乐呵呵地回,说外间的传言不过是老一套,无非是大户人家的内宅争斗,还真没有徐家什么事。丽姐儿一听。更为身心舒畅,她猛地往美人榻上一躺,舒服的浑身冒泡。 “走。去凝晖堂!”丽姐儿每天都要去凝晖堂与林氏和小五相处几个时辰,逗逗孩子,聊聊家常或是帮林氏管点小事。 这天是青杏和碧草当值,两人给丽姐儿披了斗篷,这才慢悠悠地到了凝晖堂。 凝晖堂中,林氏正与厨房的王婆子说话,丽姐儿也没打扰末世之爱相随。直接进了内室逗小五玩。小五自己一人正坐在床上拿着拨浪鼓摇晃。只是力气不够大。并不能让拨浪鼓有规律有节奏地发出响声。许是没了耐心,小五就直接把拨浪鼓含在口中,又开始咬。一旁的奶娘倒是个细心的,看着小五如此,连忙把拨浪鼓也拽出来,轻轻擦了擦小五的口水,又把涂了蜂蜜的胡萝卜给小五含着。小五这两日刚刚长了一颗新牙。小小的如米粒般,咧开嘴时格外可爱。他两手捧着胡萝卜,贪图蜂蜜的甜味,吸允地很认真。 丽姐儿到了奶娘跟前,顾奶娘连忙行礼问好。 “下了差后去账房领个红封,就说是我赏的。”丽姐儿对顾奶娘的细心很满意,笑着道。 “奴婢哪里当得小姐赏,应当应份的。”顾奶娘规矩不错,为人也有眼色,照顾孩子也尽心。 丽姐儿瞧了顾奶娘一眼,又递了个眼色给青杏。青杏会意,连忙摘下耳朵上的一对水滴玉坠给顾奶娘道:“奶娘拿着,不值什么。” 顾奶娘哪里敢接青杏的东西,要知道青杏是丽姐儿的贴身丫鬟,这样的身份在某种形式上,在下人的认知中,青杏就是小姐的替身。你夸青杏好,那就是夸小姐好;你若是骂青杏,那就是骂小姐;你若是欺负青杏,那就是欺负小姐。同样的,青杏这样的大丫鬟,若是做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举动,责任也在丽姐儿管教不当,丽姐儿也要被人指指点点。这也是为什么丽姐儿时常约束身边的人,尤其是绿萼那般性子张扬的丫鬟。凡事不能看表面,人人都不是一个独立个体,这是丽姐儿多年耳濡目染,潜移默化体会到的。 青杏的耳坠绝对不便宜,本就是前段日子丽姐儿赏的,顾奶娘在徐家当差这几个月,可算是见了世面,自然知道这耳坠的价值。青杏把耳坠赏她,如同丽姐儿赏她一样,去账房领的红封绝对没有这耳坠贵重,顾奶娘哪里敢接。 “怎好拿姑娘的东西,折杀老奴了。”顾奶娘连忙推辞道。 “给你就拿着,我赏的东西就这么烫手?我不过是看你照顾尽心,想着你以后更为尽心才赏的,快拿着吧。”丽姐儿笑着道。 顾奶娘听丽姐儿如此说,这才接了耳坠,小心地揣到了怀里。不是她多心,进园子前就听闻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规矩多。丽姐儿赏她,她还以为是哪里做的不对,惹的主子厌恶,给她点甜头,要赶她出园子呢。 “我赏你的事也不必藏着掖着,反正这园子里人多口杂,本就藏不住什么。”丽姐儿坐在床上一边与小五笑闹,一边与顾奶娘道。 “多谢小姐提点。”顾奶娘笑着点头,这其中深意她明白。她得了赏赐在某些人眼里是运气好,难免被人眼红惹出风波来,适当地高调,还是有好处的。 “你是个通透的,好好照顾小五,将来自有你的好处。”丽姐儿笑着道。 “是,多谢小姐抬举。”顾奶娘原本战战兢兢地情绪被欢悦替代,她满心欢喜。园子里的生活有多安逸,就衬托着园子外的生活有多寒酸。有了丽姐儿的提点,她自然想力争上游,带着孩子丈夫过的更好些。 这时林氏打理完事情进来了,她见丽姐儿与小五玩的好,也就没打扰姐弟俩,只让人加了两盆碳,又亲自剥桔子给丽姐儿。 “娘辛苦了,还是女儿来。”丽姐儿笑着接过林氏手里的桔子,飞速地剥了起来。 “今日庄子上送来了几尾鲜活的鲶鱼,我琢磨着做了鱼片锅来吃,你说怎么样?”林氏问丽姐儿。 “好啊,这天气吃火锅最好不过了!”丽姐儿笑着道。 ^^^^^^^^^ 这几天状态不好,明天多更。 第三百三十四章 放人 林氏与丽姐儿一边吃桔子一边围着炭盆闲聊,闻着炭盆中飘出的桔皮清香味,浑身舒泰。 “过了正月就上京,虽说皇上还没钦点巡言御史,可还是早做准备的好,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林氏道。 徐家从京都带来的东西大多方便携带,一条大船再配着一条小船足够了。可在苏州这几年,东西自然而然的增加了,终究是要都带走的,两条船怕是不够了。 “我们带太多的东西回去,会不会被人说闲话啊?”丽姐儿想起“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的俗话来,更何况父亲身居要职肥缺。再说这世上有与你交好的,就必有与你为敌的。清者自清还未必能风平浪静,再说父亲并不是真的一尘不染,干干净净的。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啊。 “这些让你父亲头疼去,我们母女管不着也管不了。总之是把该带的东西都带上,你也别落下什么就是了。”林氏道。 “那酒楼和庄子呢?还有园子呢?还有我的金铺呢?”丽姐儿猛然想到这几年在江南,她有很多割舍不掉的东西。 “酒楼听说是要关了;庄子还留着,那里每年的出产不错;你的金铺也留着。”林氏笑着道。 “那酒楼的掌柜和伙计怎么办?”丽姐儿问道。 “愿意跟着我们家的就带走,不愿意的就散了银钱留下。你的金铺还由石掌柜的打理,石掌柜一家也都留下,帮你守着。只这园子是个难题,你曾祖父和你父亲都为园子两难呢。”林氏叹了口气道。 不用林氏解释,丽姐儿也明白这园子的存在着实鸡肋。园子不住了,不外乎几种选择,卖或不卖或租出去。卖了舍不得;不卖。打理园子需要银钱和人手,每年都要花费不小的一笔,着实不划算。又不是蜀州祖宅,实在是犯不上。且这园子奢华又大。一般人家是不会租的,也租不起。于是这园子成了难题,任谁都寻思不出打算。 晚膳的涮锅汤底是鱼骨汤,其中加了不少红辣椒与香料,口味麻辣,映衬着苏州冬季的阴冷正合适。鲶鱼片切的薄薄的,晶莹剔透。在红红的汤底中轻轻一荡,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一家大小,男女老少都喜欢食辣,因此众人也都尽兴了。唯有坐在顾奶娘怀里的小五怔怔地看着众人吃的热火朝天。却只能捧着胡萝卜傻看着。 除了一碟碟粉红色的鱼片,桌上还摆着不少羊肉。鱼汤涮羊肉,正合着鲜美二字,令人大饱口福。这羊肉做法讲究,说是宰羊前先给羊喂一碗红枣当归汤。羊肉的肉质会更细嫩,也更滋补都市之玩世高手。 待用过了晚膳,一家人又坐在花厅里喝茶吃点心,林氏更是叫厨下做了水果羹,亲自喂小五。小五似乎很喜欢酸甜口味。吃的很开心,也不哭闹。直到起了更,一家人才散了,丽姐儿也带着丫鬟回了涵珍馆。 “今儿舍了你一对耳坠子,我匣子里的耳坠你随意挑。”丽姐儿正对着梳妆盒中的镜子散头发,冲着镜子里青杏笑着道。 “小姐随手赏奴婢一对吧,奴婢哪里懂的好坏。”青杏一边帮丽姐儿梳通头发一边道。 丽姐儿笑着在首饰匣里翻了一圈,最后挑了一对金镶玉叶片状的耳坠递给青杏道:“这对漂亮,你带着必定俏丽。” “多谢小姐。”青杏笑着接了过去。 主子身边贴身服侍的丫鬟穿戴不能寒酸,否则就是主子丢脸。贴身服侍的丫鬟穿戴打扮不俗,也是主子的脸面。丽姐儿深切知道这个道理,且她最不缺的就是首饰,自然出手也大方。 夜深了,丽姐儿在青杏的服侍下安置了,直到了第二天早上,用了早膳去凝晖堂帮林氏打理内务。 “你脱了籍,已经嫁人了,家也安在此处,总不好再跟着我。”林氏理事过后,找来了芳草说话。 “奴婢发过誓的,要一辈子做牛做马服侍夫人。”芳草眉头微蹙,显然是不愿意的。 “自古女子出嫁从夫,你哪里能不管不顾地跟着我。你放心,戈家是依靠着我们家才有的今天,我们走了,你夫家却是不敢怠慢你的。”林氏笑着道。 “奴婢就想一辈子服侍夫人。”芳草依旧道。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想开点吧。”林氏道。 总之不管芳草怎么说,林氏就是不松口,最后芳草无法,只得告退了。 “我又何尝舍得她,在一处好几年,却终究是要散了的。”林氏见到丽姐儿进了凝晖堂感叹道。 丽姐儿挺理解林氏的心情,出口安慰道:“有缘还会再见,娘亲又何必伤感。” 林氏笑笑,对丽姐儿道:“你回去后也放出风去与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知道。我们要上京,不想走的,提前说了,赏给她们卖身契,不要她们银钱就是了。” 丽姐儿笑着道:“是。” 待丽姐儿回了涵珍馆,果然就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叫到一处。丽姐儿给了青杏一个眼色,青杏会意,点了点头,转头与众人道:“过了正月,主家要举家进京。愿意追随的,就收拾好行囊;若不愿意的,趁早说出来,主家自会赏了卖身契,不要当初的卖身钱。” 青杏的话音一顿,院子里嗡嗡声不断,惹的众人议论纷纷。随主家走自然好,反正徐家是好人家。可不随主家走,就是自由人了,这也让在场的许多人动摇了。而卖身契早在手里,完全是个自由人的翠篱听了此话不由得瞧了程绣娘一眼。可程绣娘却老神在在的,满面的风平浪静。 程绣娘想的明白,她与翠篱现在脱离徐家,在外面自立门户只能是自寻死路。她一个孤老婆子带着一个貌美的女儿和大笔的银钱,本是就是一块肥肉,引得豺狼来袭。乡间的流氓地痞,家中刻薄寡义的叔伯兄弟,哪一个都不是好的,还是老实地待在徐家,相看个能支撑门庭的小厮,招赘为好女婿才是要紧。程绣娘人老成精,自然明白两个孤身女子只有手艺在园子外是存活不了的,所以她无论脸色还是内心都风平浪静,安静的很。 …………………………………… 小草失言了,抱歉…… 第三百三十五章 出路 主子要放人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晨园,惹的晨园中的下人议论纷纷。晨园中的大部分下人都是江南一带人士,其中有很多不想跟着主家去京都的。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京都再好也不是生养的江南水乡,况且大部分人自愿卖身是为了养活乡下的亲人,并不是孤零零一个,吃饱了全家不饿。若真随主家去了京都,那有生之年恐怕都未必再能见到家人了。于是有人动了心思,早早地求到林氏那里欲要脱籍。 有人想留下自然就有人不想走的。不想走的道理也显而易见,无外乎家里没什么人了,即便有也没什么情分,要不然也不会给人当奴才了。甚至有回不去的,回去了也照旧是被再卖一次罢了,说不得被卖的地界比徐家坏十倍。况且徐家主子不多,不难伺候不说,吃住都好,赏钱也多,只要主家不倒,就能跟着吃香喝辣。再说跟着主子去的地界是京都,又不是穷乡僻壤,何必动脑筋留下呢。 林氏要放人,打定主意不走的第一人便是榴花。榴花本就无亲无故的,好容易认了一个干娘,却也比不上干娘的亲闺女。再说她本就是林氏身边服侍的,她唯一越不过去的除了芳草就没人了。现如今芳草也嫁了,必是不能随主家回京都了。这么一来,她就成了林氏身边的第一人,只要她好好当差不出错,以后的前途必定是安稳舒适。本来在晨园吃穿用度就与主子差不了多少,又因为是夫人身边的,旁的丫鬟婆子甚至小姐少爷们都高看她一眼。对她颇为敬重,巴结谄媚都不在少数,她过的日子比殷实之家的女儿都要好。因此榴花听了林氏要放人的消息,眼皮都没眨一下,铁了心要跟徐家去京都。 那边于媳妇也听闻了此事,却顿时没了主意,不知是该留下还是该走。她实不知该怎么办,如热锅上的蚂蚁。围着花房中的几盆珍稀名贵的草木团团转。每当她遇到为难事的时候,都是如此,花房的人见怪不怪,全当做没看见。待日头西落,于媳妇下了差,出了角门就直奔芳草的夫家。 芳草刚刚从晨园出来,她知道再也追随不得徐家了。心里有几分失落,心绪烦乱。小姑子婉玉瞧见芳草秀美紧蹙,有几分疑惑,上前道:“嫂嫂可是有烦心事?” “主家要走了,去京都。”芳草道。 自从林氏怀了小五,丽姐儿管家之后,婉玉就不经常去园子了。丽姐儿一天到晚忙的很。婉玉自然不好去园子里给丽姐儿添乱,她又帮不上忙。因此,对于晨园中的消息,她不那么灵通了,只从嫂子的只言片语中有所了解。 听芳草如此说,婉玉也有些吃惊,随即胸口闷闷的,浑身不自在,沉默了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丽姐儿也跟着一起走?”婉玉与丽姐儿交好,最舍不得她。其实不问她也知道丽姐儿必是要走的。可心存侥幸终究是多问了一句。 “自然。”芳草道。 “那她还会回来吗?”婉玉接着问。 “不知道。”芳草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道。 之后整个戈家都知道了这件事,众人都很感伤,既为徐家当初出手相助,又为这些年来徐家的暗中扶持。 这时于媳妇找来了,她也不进门,只找了个在戈家做工的婆子,给了她两文钱。把芳草也叫出来。于媳妇不吉的名声人人皆知,于媳妇也有自知之明,从不去别人家里。她每次有为难的事来找芳草商量,也从来都是把芳草叫出来。 芳草得了信。连忙出了门,拉着于媳妇去了附近的茶摊,叫了两碗茶并一碟臻瓤,又随手给了伙计两文钱。 “你说我是留下还是跟着夫人走?”于媳妇也不与芳草客套,连忙问道。 芳草一听说于媳妇找她就知道八成是为了此事,她也没什么好主意,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于媳妇留下来,就再没了银米,以后也不过是混吃等死。可随主家去京都,先不说林氏愿不愿收留,她顶着克夫的名声,到哪里都是挨人欺负的。原来她在园子里,仗着夫人的势还能护她一二,现如今她必定是要留下的,徐家无人给于媳妇撑腰,于媳妇去京都也未必活的安逸。 “你是怎么打算的?”芳草思量一番不得结果只好回问于媳妇。 “我若是想明白了,哪里又会来问你!”于媳妇看着芳草一脸为难的样子就知道芳草也给不了她答案。 芳草看着于媳妇欲哭无泪的样子,心下颇为怜悯。于媳妇比她小了好几岁,却经历了丧父丧母丧夫,天天干着最累的活计,却每每遭人白眼。她活的苦,芳草心里清楚,却不知道该如何帮她。 “本以为在徐家有了依靠,却不想终究是一场空。我注定就是个命苦的,怕是徐家离了此地,我只能去做姑子了。”于媳妇心里明白,徐家若走了,她唯一的出路就是庵堂。 “你以为庵堂就清静?”芳草发问道。 尼姑庵中的尼姑也是凭着能兜揽多少香火钱来决定日子是否过的顺遂的,哪里是什么世外之人。若于媳妇当真做了姑子,就凭她名声不好这条,又哪里有香客愿意走于媳妇的路子捐香火钱呢? “我又何尝不知庵堂也未必清静,但凡有条活路我也必不会做姑子。可是到如今,这却是我唯一的出路了。”于媳妇分外沮丧。 江南风气向来崇尚程朱理学,对于女子守节极为重视苛刻,讲究从一而终。以往丧夫守寡的女子都要守节甚至殉夫,来挣一座贞节牌坊,得世人赞扬。于媳妇虽死了丈夫,可因为还有婆婆要奉养,所以她得以保存性命。之后婆婆死了,她却依附于徐家,从而得到了暂时的安宁。可现如今,若徐家也走了,保不准谁起了心思,她就要被迫殉夫了。若真是如此,她唯一的出路就只有进庵堂了。 于媳妇想的清楚,芳草又何尝不明白,现如今于媳妇最好的出路不是庵堂,而是追随徐家去京都。 ^^^^^^^^^^^^ 这个月开始,从新做人。 第三百三十六章 维稳 徐老太爷和徐熹为难了两天之后,终究决定要将晨园卖了。丽姐儿听闻此事时正从二楼闺房中向外观赏着满院子的绿萼梅,顿时心绪烦乱失了雅兴,过后只能深深叹息。 “待过了年,记得吩咐几个婆子把院子里的秋千给拆了。”涵珍馆中的秋千还是徐熹亲自带着下人动手给丽姐儿扎的,丽姐儿尤为喜欢。晨园即将易主,丽姐儿自然不想属于自己的秋千被他人拥有。 “是。”绿萼当值,听了丽姐儿的话连忙道。 这时青杏进来传话,说是芳草求见。丽姐儿愣了片刻,想着芳草不去求见林氏却来见她,多少疑惑。可既然人来了,芳草于徐家又有功,她自然不能拒之门外,只好应了。 芳草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有怯弱愁苦的于媳妇。丽姐儿见了两人,心里有了五六分的明白。 “小姐万安。”芳草和于媳妇给丽姐儿请安,丽姐儿点头笑了。接着丽姐儿又吩咐绿萼倒茶摆点心,这才与芳草和于媳妇寒暄起来。 “小姐,今日我来是求小姐一个恩典,还望小姐能宽允。”芳草笑着道。 “哪里的话,你原就是母亲身边服侍的,求我的恩典却是折杀我了。”丽姐儿笑着道。 芳草在晨园当差几年,自然听得出丽姐儿话中的弯弯绕绕,却面不改色,照旧笑的谄媚。而其身旁的于媳妇却脸色煞白,摇摇欲坠。丽姐儿瞧着于媳妇的脸色,想着她倒是不笨,心思还算灵活。 “夫人事忙,我不好打扰。且我求的不过是件小事,想来小姐素来心善,必是能应的。”芳草笑着道。 “什么事?”丽姐儿笑着问道。既然芳草如此恳求,若真是小事,应了她也无妨。 于是芳草就将来意说了一遍,和丽姐儿猜想的一样。果然是于媳妇愿意卖身徐家。芳草说的天花乱坠。以情感人,弄得丽姐儿都不好拒绝。可丽姐儿听了芳草的话,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静静地盯着于媳妇。她看着于媳妇战战兢兢,满脸凄苦的样子,怕于媳妇和芳草想的不一样,不过是事急从权。即便她允了芳草,到最后也被于媳妇埋怨,莫不如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再说就算于媳妇与芳草想的一样。是自愿卖身,可芳草求到她这里来。多少猜到林氏是不愿于媳妇进徐家的。丽姐儿和林氏是母女,任谁都能分清远近亲疏,她不想为了于媳妇与林氏有什么嫌隙,自然要仔细掂量其中的利弊,总得换于媳妇感激涕零才是。再有就算于媳妇万事顺意地进了徐家,在高门大户的徐家,她又顶着这样一个名头。必定是挨欺负,万事不顺心的,芳草来求她,又何尝不是将于媳妇捆绑在了她身边,让众人都以为丽姐儿是于媳妇的靠山。如此一来,即便于媳妇克夫的名声不讨喜,也断不会有人找她麻烦。既然想利用她为于媳妇谋福利,那于媳妇怎么也得为她所用吧! 于媳妇内心忐忑,只觉得喘息都不困难。抬头瞧了一眼丽姐儿审视的目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子抖个不停。 丽姐儿看着于媳妇如此,只挑了挑眉毛,却没动。芳草见于媳妇如此,一颗心抖了几抖,到底是按耐住搀扶起于媳妇的冲动,只无言地瞧丽姐儿的反应。 “奴婢自知除了养花种花的手艺就再无长处,可奴婢既然入了主子的门,这条命就是主子的,但凡小姐吩咐,奴婢莫敢不从。”于媳妇也不知哪里来的想头,说了这么一长串话。她脑子一团浆糊,却有念头要活下去。为什么如此,她也不明白,原本她一直觉的自己贱命一条,死了反而是好事。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她想继续活下去。 “动不动就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徐家刻薄寡恩呢,快起来吧。”说着,丽姐儿又转过头对着芳草道,“你也是,怎么不拦着她点。明知她胆子小,不经事,你还坐的安稳。”丽姐儿笑意盈盈的,芳草只能尴尬地笑笑,连忙把于媳妇给扶了起来。 “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想随母亲去京都。这有什么难的,不过是打个招呼罢了。你既愿卖身,我也不拦着你。总之你好好当差,我和母亲不会亏待你,日后你想赎身也不难。”丽姐儿呷了口茶道。 “多谢小姐成全!多谢小姐成全!”于媳妇跪地磕头谢恩,满脸泪水,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伤心。 一旁的芳草和绿萼上前搀扶着,丽姐儿则命人给于媳妇领路,去签卖身契。芳草也不便多呆,想着事情也办成了,就打算出园子。可她到底不放心于媳妇,终究还是与丽姐儿道:“于媳妇命苦,为人懦弱,还望小姐善待。” 芳草知道于媳妇最好的出路就是如此,可终究是做了别人的奴婢,没了良籍,多少有些伤感。 丽姐儿多少明白芳草想什么,劝慰道:“这世道艰难,尤其女子。于媳妇孤身一人,难免不少磨难。她如今虽成了奴婢,为人呼使,可终究有了庇护,不必再为一日三餐,老来凄凉而担忧,你该为她高兴才是。你带着于媳妇来求我,应该早就知道于媳妇如此才有活路,又何必伤感。眼光放长远点,我不是那刁钻的主子,自然不会亏待了她。” 丽姐儿多少知道一点芳草和于媳妇的渊源,因此对芳草的仁义很看重。 “多谢小姐。”芳草连忙道。 “年前让婉玉进园子里陪我几天吧,过了正月我就要走了,以后怕是再见不到了。”丽姐儿道。 “是,我马上就回家与婉玉说。”芳草道。 丽姐儿颔首,派了绿萼将芳草送了出去。 “小姐又何必留了于媳妇,夫人那里若是不高兴该怎么办?”夜里,青杏拿了于媳妇的卖身契给丽姐儿看,很是疑惑。 丽姐儿笑了笑道:“人家的手艺确实首屈一指,整个苏州我再找不到比她会侍弄花草的,就凭这点我买了她就不亏。虽说她名声不好,可我却并不在意,只想着做件好事,图个心安罢了。” 青杏听丽姐儿如此说。就不再说话了。默默地服侍丽姐儿安歇。 第二天一大早,丽姐儿就把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和凤儿,四喜叫到了身前道:“家里放人,你们可有打算出去的?” 六个丫鬟神色不变,眼睛都不眨,异口同声道:“奴婢愿为小姐做牛做马,服侍一辈子。” 丽姐儿心里松了口气,多少有些欣慰。这六人都各有所长,这几年服侍的也尽心,若是真有人想出园子。她虽不会不允,却多少会有些失落。青杏和绿萼是逃难来的。家里早没人了,自然不会求去。四喜和青杏的情况差不多,家里没人了,留在徐家起码不挨饿,不挨冻,不挨打,自然也不会求去。碧草虽是江南人士。却因为家里后母容不得她,自然也不会再回去了。凤儿觉得在徐家有奔头,家里破破烂烂的,回去遭罪,不愿出园子。六人就只翠篱开始还有出园子的想头,也被程绣娘讲道理,摆事实给说通了,也歇了出园子的心思。于是,整个涵珍馆中。竟无人求去。 涵珍馆的事打理明白了,丽姐儿连忙去了林氏那里把于媳妇的事情说了一遍,显而易见地引来了林氏的不满。 “她有克夫的名声,你还把她往家里引做什么!”林氏埋怨道。 “女儿就是瞧着她可怜嘛。再说于媳妇的手艺也确实好,女儿喜欢花草,娘亲就成全了女儿吧!”丽姐儿撒起娇来。 林氏果然是经不起丽姐儿的撒娇的,即便不满却也应了。丽姐儿自然知道林氏这是顾及她的面子,丽姐儿也知趣,连忙递了消息给于媳妇,叫她别往主子面前凑。于媳妇虽性情懦弱,可还有几分脑子,知道自己犯忌讳,一天到晚就闷在花房中干活,哪里也不去,很没有存在感。 徐家要放人的事闹的沸沸扬扬的,林氏为了平息躁动不安的人心,先把庄子铺子的人手安抚了一番,这才算是稳定了局面。丽姐儿的金铺人手通通没变,戈家一家都安了心,生怕金铺一关,戈家就过的不如从前了。金铺还如从前一般,戈家对徐家更是感恩戴德的,恨不得掏心掏肺。石掌柜一家就更高兴了,主子们进京,他们一家在江南能过的快活似神仙。虽说他们原本的家在蜀州,儿子媳妇孙子也都在蜀州,可江南富庶,且女儿女婿都在一起,也就不那么遗憾了。石掌柜精明的很,他想的通透,他用心钻营也不是去不了京都或回去蜀州。可不论是去京都或是回蜀州,主家又哪里会弄个铺子给他做掌柜呢?因此一动不如一静,在江南就挺好的,他不打算去费无用功。反正儿子女儿都有了归处,他也用不着再力争上游,维稳就好。石家的一直在管丽姐儿的小厨房,林氏自然不能让石家一家分离,就明令过了正月,石家的就出园子,与石掌柜一家团聚。如此一来,放人留人的事情告一段落,徐家走了四一的下人,园子里稍显空荡。 眼看到了年关,婉玉陪着丽姐儿在涵珍馆中做针线,说笑聊天,倒是一番惬意,日子过的甚为自在。这时皇上也终于下了调令,封了一名在京都明不转经传的五品官为两淮巡盐御史,接替徐熹,令徐熹在正月之后赶回京都述职。 虽然接替徐熹的人在京都选职时爆了个冷门,可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这人九成九是皇上的人,否则并不会如此抬举。要知道两淮巡盐御史身兼多职,是江南的眼睛一说也不为过。这个道理连丽姐儿都看出来了,徐熹自然也明白的很。交职的时候怕是要打起一百个小心,否则就是欺君罔上。可太小心了又不行,反而像做贼心虚,其中度的把握必需拿捏的准,这也算是一个难关了。 涵珍馆的事打理明白了,丽姐儿连忙去了林氏那里把于媳妇的事情说了一遍,显而易见地引来了林氏的不满。 “她有克夫的名声,你还把她往家里引做什么!”林氏埋怨道。 “女儿就是瞧着她可怜嘛。再说于媳妇的手艺也确实好,女儿喜欢花草,娘亲就成全了女儿吧!”丽姐儿撒起娇来。 林氏果然是经不起丽姐儿的撒娇的,即便不满却也应了。丽姐儿自然知道林氏这是顾及她的面子,丽姐儿也知趣,连忙递了消息给于媳妇,叫她别往主子面前凑。于媳妇虽性情懦弱,可还有几分脑子,知道自己犯忌讳,一天到晚就闷在花房中干活,哪里也不去,很没有存在感。 徐家要放人的事闹的沸沸扬扬的,林氏为了平息躁动不安的人心,先把庄子铺子的人手安抚了一番,这才算是稳定了局面。丽姐儿的金铺人手通通没变,戈家一家都安了心,生怕金铺一关,戈家就过的不如从前了。金铺还如从前一般,戈家对徐家更是感恩戴德的,恨不得掏心掏肺。石掌柜一家就更高兴了,主子们进京,他们一家在江南能过的快活似神仙。虽说他们原本的家在蜀州,儿子媳妇孙子也都在蜀州,可江南富庶,且女儿女婿都在一起,也就不那么遗憾了。石掌柜精明的很,他想的通透,他用心钻营也不是去不了京都或回去蜀州。可不论是去京都或是回蜀州,主家又哪里会弄个铺子给他做掌柜呢?因此一动不如一静,在江南就挺好的,他不打算去费无用功。反正儿子女儿都有了归处,他也用不着再力争上游,维稳就好。石家的一直在管丽姐儿的小厨房,林氏自然不能让石家一家分离,就明令过了正月,石家的就出园子,与石掌柜一家团聚。如此一来,放人留人的事情告一段落,徐家走了四一的下人,园子里稍显空荡。 第三百三十七章 送别 丽姐儿听了绿萼的话点了点头,想着世间的人果真八字不同。有的荣华富贵,恨不得把补品当饭吃;有的则为一饮一食,努力生存如炼狱。不过别人家的事,也就是一听一说,随风而过,她本就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唯一难过失落的不过是住了多年的家终究要易主,这园子里的美好回忆终究只能成为回忆。 不过丽姐儿的伤感并没有维持多久,她忙碌的很,要管的事情多着呢。腊八粥刚刚吃过没多久,就好像昨天的事情,眨眼间就到了大年三十。绚丽的烟花在晨园上空炸出一道道美丽的风景,或火树银花,或绚烂多姿,让人移不开眼睛。观赏美景的人仰着头,张大嘴巴,时不时地发出一阵阵呼喝,整个园子都热闹异常。丽姐儿身在其中,在充满喜庆热闹气氛的大年夜中莫名地感到满足。江南再好也不过是生活中的一段时光,你可以恋恋不舍,也可以每时回忆,却无法挽留。 整个正月丽姐儿都是与家人一同在凝晖堂中,被水仙,兰花和梅花等花卉的香气熏得头疼中度过的。从精致的盆景中,看的出来,于媳妇做事有多卖力。丽姐儿向来大方,直接赏了于媳妇十两银子,算是褒奖。待到了正月十五,丽姐儿带着几个弟弟特意轻车简从又逛了一次灯会,看着花灯闪耀,水乡渺渺的样子,丽姐儿不止一次地集中注意力,要将美景全部刻在脑海中,努力将它变成永不忘却的回忆。诗情画意的生活总是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可总的来说,江南如画的生活让丽姐儿身心都变得舒朗。 “姐姐,我们再不回来了吗?”欢哥儿一双如同黑玛瑙一般的眼珠盯着丽姐儿问道。 “不知道。”丽姐儿如实回答。 欢哥儿听了丽姐儿的话,低下头。苦恼地蹙了蹙眉道:“我很喜欢这里,我们不走不行吗?” “我也不想走。”双胞胎的喜哥儿和乐哥儿顺着欢哥儿的话异口同声道。 丽姐儿听了几个弟弟的话,想了想道:“这里再好,也抵不过在父母身边。父母在,不远游,圣人书上的话,你们怎么都忘了?” 三个弟弟听了丽姐儿的话。都沉默下来。不再说话却闷闷地不搭理人。丽姐儿轻轻地叹了口气,也没当回事,想着小孩子都是一时兴起,却不想出发的时候差点出了大事。 待过了正月。徐熹带着徐福去扬州盐院与新上任的两淮巡盐御史交接。临行前,徐熹将自己关在书房中,独自焚毁了不少纸张,下人守在外面都能闻到烟。那边林氏则带着丽姐儿开始收拾家中的东西。晨园中财物已经不是刚来时三两条船可以运走的了,除了园子里本有的家俱等笨重物件,剩下的东西林林总总,若租不到大船,怕是得用一整条船队不可。这样太过打眼,令人不安。于是徐老太爷和林氏想了法子。直接将园子里大多不算名贵的瓷器。漆器,字画,古玩,首饰,衣料。摆设,药材等等一律折成现银,然后存入银楼,变成银票仔细保管。因为卖的急,价钱算不上好,价值几万两的东西最后也只变成了几千两银子。 林氏随手将银票塞进香囊中,直接给了丽姐儿道:“这些你拿着,路上若有什么差错,就拿着这几千两应急。”言外之意,路途若顺风顺水,这几千两就是丽姐儿的零用钱了。丽姐儿心里偷笑,面上则将香囊郑重其事地挂在腰带上,生怕弄丢了。 “小财迷。”林氏哪里不知道丽姐儿的心思,看着忍着笑意的丽姐儿,打趣了一句。 晨园中的笨重家具,徐老太爷只选了几件金丝楠木所制的家具,剩下的全部留下了。再就是要带走的金银细软和古玩字画等器物,外加上徐家的几十个下仆,满打满算的租了两条大船和一条小船。其中贵重的首饰,银票等等都装在一尺见方的匣子里,由林氏亲自携带。 徐家要离开的事儿整个苏州的人都知道了,于是来送行的女眷们整日不断,丽姐儿和三个弟弟拿着各种各样的送别礼手都软了,却整天都笑嘻嘻的,正应了林氏那句财迷。 待丽姐儿回了涵珍馆,又拿到了婉玉送来的帕子等物。 “我娘说了,这些都是她的一片心意,还望小姐别嫌弃这针脚粗鄙。”婉玉眼泪汪汪的道。 “这绣活鲜亮的很,哪里粗鄙!”丽姐儿一边拉着婉玉说话,一边递给婉玉一条帕子。 “以后也未必见不着了,你这是何必。”丽姐儿瞧着婉玉呜呜咽咽的,心里不好受,却哭不出来。 待婉玉走了之后,丽姐儿才知道芳草去林氏那里送了几双鞋,几件衣服,还跟着掉了会眼泪。丽姐儿心下叹了口气,心里不是滋味。 徐家启程的日子定在二月初九,而徐熹那边也在二月初八赶回了晨园,与家人汇合。 “留下徐福处理这园子,一旦将这园子交出去,他就会行快船与我们汇合。”徐熹夜里与林氏商议道。 “徐福是个稳妥的,我自然放心。”林氏一边抱着小五拍觉,一边与徐熹说话。 “好歹在这鱼米之乡,物华天宝之地呆了六年,现如今要走了,还真是舍不得。”徐熹感概道。 不止是徐熹,林氏也喜欢江南。江南气候温润,很适宜林氏和丽姐儿休养娇弱的身子。虽然京都有父母亲人在,可这苏州,到底天高皇帝远,这几年日子过的确实舒心。 “早晚都要回去,现在回去也好。”林氏虽心里喜欢江南,可又觉得回京都也有好处。要知道丽姐儿已经十三了,还没定人家。虽说要多留丽姐儿几年,可还是早作打算的好。要不然好的亲事都被别人抢走了,她的丽姐儿怎么办?且这几年,江南一带虽才子众多,可林氏哪个都瞧不上眼,只想着京都会有更多的选择。她不知道京都虽选择多,风险也多。那些不可知的风险,着实让她和丽姐儿难过了一阵子。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上京 徐熹见林氏并不怎么留恋江南,心下疑惑却又安下心来,转了话题,说起扬州盐商崔家来。 徐熹去扬州交差时,盐商崔家特意送了五百两白银并几件金石玉器做仪呈。徐熹瞧见了,大大方方地照单全收,算是安了崔家的心。这是一个信号,新任两淮巡盐御史对崔家的态度。 “你收了崔家的钱财,新上任的张大人怕是会不高兴吧?”林氏蹙眉道。 这位张大人自被皇帝派到扬州做两淮巡盐御史之时,但凡不是傻的都知道他是皇帝的心腹。徐熹在张大人的眼皮子底下表现出与崔家的关系,多少令林氏忐忑。 徐熹微微一笑道:“张大人哪里还有闲心理会我,再说他更怕我什么都不收。” 徐熹顿了顿,看着林氏疑惑的神情,低声道:“这张大人来头可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他怕是与锦衣卫有些关联,是来帮皇上查江南逆党的。这样的人不怕贪官,就怕查不出错处来的清官。再有,若我展现的两袖清风,那他还能捞什么好处啊,没得让人忌恨。” 林氏听了徐熹的话,吃了一惊,心下抖了抖。锦衣卫的名声实在不好听,她也不能免俗,对锦衣卫既无好感,又深深地恐惧。 “别怕,他没心思,也没道理来为难我。现如今江南的局势暗潮汹涌,谁知什么时候起了风浪。如此联想,尽早离开也好。”徐熹双手搂着林氏轻声劝慰道。 林氏听了徐熹的话,心下微松。能名正言顺地躲开是非,自然是再好不过。 夫妻二人又说起了上京之事,聊到夜色渐深就铺床安置了。 待到了二月初九,天还没亮,丽姐儿就帮着林氏让人把徐家的箱子用马车搬到码头去,直接装船。这回租借了三条大船和一条小船。小船是主子们所乘,剩下的两条大船除了摆放物品行李就是下人住的地方。 园子里的下人手脚利落。在天亮之前就把所有的箱子都搬运到船上,只等着主子们上船就开船。事后丽姐儿又命人将整个园子巡视一便,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直到查了三遍并无错处才开了早膳。 “可有什么遗漏?”林氏问道。 “倒没什么遗漏,不过是图个心安。仔细些总没错。”丽姐儿怕园子里遗落了家里的东西,图增麻烦。 林氏笑着点头,对丽姐儿的仔细习以为常,径直给丽姐儿夹了一个灌汤包。 丽姐儿笑笑接了,看着桌上不见几个弟弟的影子,忙问道:“喜哥儿他们呢?” “他们年纪小。耐不住饿,娘已经吩咐人服侍他们先用了。”林氏笑着道。 丽姐儿心下了然,夹了汤包就往嘴里送。可汤包还没咬到。这时冰儿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也不管榴花的呵斥,呜咽着跪下道:“几个少爷不见了!” 一桌吃饭的徐老太爷和徐熹还有林氏和丽姐儿都惊了一下子才缓过神来。 “什么时候不见的?怎么不见的?”丽姐儿连忙问道。 “刚刚奴婢与雪儿服侍三位少爷用早膳,大少爷说白粥寡淡。要奴婢换碗肉粥。奴婢也没多想,毕竟以往也是常有的事,就留下雪儿照看。哪里想到奴婢从厨房回来之后,东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奴婢还想着雪儿带着少爷们去做什么了,结果一问看院子的婆子,才知道原来奴婢去了厨房之后。雪儿就闹肚子去了茅房,现在还没回来呢。”冰儿吓的哆哆嗦嗦的,若几个小主子出了什么事,恐怕十个她都不够赔的。 “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少爷们若有个好歹,你们哪个都别想活!”徐老太爷怒了。 冰儿听了徐老太爷的话,吓的哽咽,却不敢哭出声来,只捂着嘴流泪。 “院子里那么多丫鬟婆子,她们就没听见看见什么动静影子?”林氏渐渐冷静下来,总觉得事情很怪异。 三个哥儿住在凝晖堂东厢,和徐熹林氏在一个院子里。东厢但凡是有点风吹草动,林氏这里都会是第一时间知道。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都说没看见少爷们,奴婢又仔细瞧了瞧东厢,见窗子都开着,说不得少爷们是顺窗子爬出去的。”冰儿哭的眼睛跟桃儿似的,满脸的泪水让人看着心焦。 众人一听,心里有了谱。东厢的后面就是空置的院子,几个哥儿平时就调皮捣蛋的,爬了窗子,又摸出院子并不是难事。 “先让园子里各处的婆子严管门户,再问问可有几个哥儿的踪迹。再有就是派人出去找,务必找到。”徐熹皱着眉头吩咐道。 不怕几个哥儿在园子里瞎胡闹,就怕出了园子又没人跟着,那可是出了大事。几个哥儿穿着富贵,又都唇红齿白的,这要是被不长眼的给卖了,那可就麻烦了。 听徐熹如此说,林氏顿时联想到了最糟糕的情形,顿时双眼发黑,心下抽搐,差点就晕过去。幸好抱着小五的顾奶娘眼明手快,膀大腰圆的她一只手抱着小五,一只手扶着林氏,很是妥贴。 顾奶娘虽是苏州本地人,却觉得徐家的差事着实好,丢了可惜,就有了随徐家去京都的想法。顾奶娘并没有卖身到徐家,她是个自由人,她起了去京都的心思,就想带着男人孩子一起去。 顾奶娘的男人原本是个制伞的手艺人,却因为几年前工坊着火,受了无妄之灾,弄瞎了一双眼睛,再做不得活,只能在家里闲着。原本家里就有三个孩子,靠着父亲在外做工,一家人还能填饱肚子。可一家之主失去了生活来源,又弄瞎了眼睛,问医熬药都是要钱的。在用光了家里的积蓄之后。顾奶娘没了办法只好去富家帮佣。后来顾奶娘又怀了身子,原主人家便辞了她,她好一番乞求无果,只好回家生了孩子,寻以后的出路。 待她过了月子,正好徐家找奶娘,她便动了心思。掏了家底的银子,走了门路进了徐家。也是她运气,林氏在几个乳娘中一眼就瞧中了她,她又守本分,因此林氏对她印象不错。徐家生活富足。主子又是官身,她尽心尽力地服侍,不长的日子太太小姐赏下来的东西零零总总都有数百金,够他们一家一辈子吃喝不愁了。又因为她是少爷的奶娘,园子里的人都高看她一眼,俨然是半个主子。顾奶娘尝到甜头。自然想在徐家多呆上两年,存下银子来,四个孩子将来婚嫁。她和相公丧葬就都有了,也不用以后再受苦了。 于是顾奶娘提出要去京都,这让林氏很高兴。几个孩子里,就小五有个正经的奶娘。剩下的几个孩子都是林氏亲自奶的,却因为各种原因,都早早断了奶,这让林氏觉得对不住孩子们。小五是好不容易得的,中间又有死胎一事,因此林氏更存了补偿的心思。别的不说,总得让孩子吃几年顺心的母乳才是。且顾奶娘又是个知根知底的。服侍小五也尽心。林氏也不怕小五与顾奶娘亲近,她都想好了,待小五三岁就拿着重金打发走奶娘就是了。因此林氏直接给顾奶娘一笔安家银子,要她带着男人孩子一起上京。许是林氏对顾奶娘着实不错,顾奶娘也是个实心的,对林氏掏心掏肺的,能帮衬的都帮衬着。就好比此时,她一人顶两人用,直到榴花过来服侍。 “娘亲不用着急,哥儿们怕是还在园子里。他们几个短胳膊短腿的,这点子功夫能走多远。且女儿刚刚在园子里查了三遍,都不曾听人说见过几个哥儿,说不得他们在哪藏着也未可知。且上元节那天,几个哥儿与女儿提起了上京的事来,他们说不想走,照今天的情形看,怕真是在哪里躲着了。也是女儿不仔细,没把这事当回事。”丽姐儿想起了元宵节那天,几个弟弟在车里说的话,神情懊悔之极。 “不想走?”林氏没想到几个哥儿竟如此留恋江南。 “快去找人吧,在这里罗罗嗦嗦做什么!”徐老太爷急了。 徐老太爷一声令下,园子里的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满园子乱窜,大声地呼喊几个哥儿。 “湖边的假山,空置的楼阁,但凡能藏人的,都得看,不能错漏一处。”丽姐儿吩咐道。 园子里四处看门的婆子都回了话,说没瞧见几个少爷的影子。晨园的院墙极高,几个哥儿是断然爬不过去的。且为了以防万一,护院家丁也都去细细地瞧了,雪白的墙面也并未发现什么痕迹。既如此,就可证明几个哥儿还在园子里。因此,园子里的下人找的格外仔细,丽姐儿也在其中东奔西跑。就这样折腾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找到。 “小姐好歹吃点东西再找吧。”绿萼在一旁心疼地道。 “我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啊!”丽姐儿饿着肚子没好气地道。 绿萼见丽姐儿情绪不好,不敢再劝,只在一旁站着。那边丽姐儿又饿又累,靠着湖边的假山胡思乱想。 “不好,中计了!”丽姐儿恍然大悟。 丽姐儿连忙带着丫鬟婆子回了凝晖堂,直奔东厢。因为准备上京,几个哥儿的东西都打包装船,所以整个东厢都空荡荡,只余下几件家具。 丽姐儿仔细打量了一番屋子里的架子床,小矮柜,美人榻等,心下嘀咕:这几个小子何时读了三十六计,懂得声东击西了? “小姐,您这是瞧什么呢?”绿萼不解地问。 丽姐儿也不理绿萼,直接进了花厅,看着揉着帕子,眉头紧蹙,神情忐忑的林氏道:“我们不找了,假装离了园子,只等着几个哥儿出来就是了。” 园子这么大,藏几个小孩子轻而易举。且几个哥儿调皮捣蛋惯了的,园子怕是摸的比谁都清楚。这么多人找了这么长时间都找不到,几个哥儿是铁了心要藏起来的。既然他们用了声东击西,我们再以其人之道还置其人之身就好了。 “怎么能不找了!”林氏觉得丽姐儿的主意太冒险。再说徐老太爷也未必会这么做。 “娘,几个哥儿精着呢,他们最开始支开冰儿和雪儿,藏在东厢的床下,柜子里。等园子里的人都出去找他们了,他们才顺着窗子爬了出去,躲了起来。”丽姐儿把猜测说了出来。 林氏眼睛大睁。满脸的错愕,既不相信丽姐儿说的话,又觉得丽姐儿的话有道理。几个哥儿是什么样的,别人不知道,她这个当娘的可清楚的很。她几个儿子天生就聪慧。鬼主意又多,虽年纪小小,胆子却大着呢。 那边徐老太爷也折腾累了,心焦又烦躁,回凝晖堂找茶喝,恰好就听见丽姐儿的一番话。因为这段日子忙着打包行装。坐船上京,老太爷也不教书了,直接选了几本书给几个哥儿看。其中就有不少兵法谋略等书。难不成就这几天,几个哥儿就理论结合实践,运用到实际中了? 徐老太爷和林氏正纠结着,青杏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欢天喜地地道:“少爷们找到了,在听雨榭!” “怎么找到的?”丽姐儿连忙问道。 “是于媳妇找到的,说是去水边挖一株名贵的菖蒲,恰巧就碰见藏着的几位少爷。”青杏笑着道。 “多亏了她,赏她二十两银子!”林氏又惊又喜。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几个哥儿这才垂头丧气地回了凝晖堂,后面跟着黑着一张脸的徐熹。 “今天非得狠狠教训你们才是。不知天高地厚,都要上京了,你们要往哪里躲啊!”徐熹训斥道。 “好了,总之没误了开船的时辰,既然哥儿们都找回来了,就快去码头吧。”徐老太爷到底心疼几个哥儿,不想徐熹再训斥下去。 林氏自然也是心疼儿子们的,使了个眼色给榴花,榴花也机灵,拉着几个哥儿就去内室换衣裳了。几个哥儿也不知在听雨榭什么地方躲的,浑身的泥土。 “服侍几个少爷得机灵些,你们一个个蠢笨不堪,怎当大任!幸亏这次几个少爷没事,若真出了岔子,你们一家子的性命都赔不起。”丹桂闻讯也赶来了,满园子帮着找了一番,听说几个哥儿找到了,连忙到了凝晖堂。看着徐熹不想放过几个哥儿的样子,丹桂连忙拿哭哭啼啼的冰儿和脸色苍白,因为闹肚子,身子还虚着的雪儿做伐子,想着先过一关再说。反正两个人的模样要说多可怜就多可怜,借着这个机会,让主子狠不下心来重罚,也算是帮了这俩丫头一回。 果然无论是徐老太爷还是徐熹,林氏,丽姐儿都觉得这俩丫头因为几个哥儿受了苦,因此只罚了三个月的米粮,薪俸。冰儿是担惊受怕,这么一遭怕是减了十年寿;而雪儿则吃不得牛乳,偏偏几个哥儿赏了她一碗乳酪,逼着她喝两口,可是折腾了她一番。为此,过后林氏又私底下赏赐不少给两个丫鬟,算是没奖也没罚。 马车上,丽姐儿装作看不见几个弟弟,只静静地望着晨园雪白高大的围墙与一缕缕垂下的绿萝莫名地感伤。她曾与江州小小的宅院道别,也曾心惊胆战地从蜀州老宅逃走,可只有这晨园,是她停留时间最长的,记忆最多的,美好而宁静。 丽姐儿兀自沉思,那边欢哥儿却受不了丽姐儿的沉默,可怜兮兮地用一只小手去抓丽姐儿的袖子。丽姐儿自然察觉到了,却不理会,直到眼角发觉欢哥儿快瘪嘴哭了,这才看着欢哥儿道:“这世上谁都不能随心所欲,曾祖父如此,父母如此,姐姐如此,你和哥哥们也是如此。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些道理你们还不懂吗?都懂得用兵法躲过众人耳目的你们,这么浅显的道理,姐姐就不与你们多费唇舌了。你们若是真喜欢江南,待长大成人,考了科举,做了官,谋江南的官职就是了。父亲就是如此在江南六载,你们如此聪慧,该懂得举一反三才是啊。” 丽姐儿不知道无意中的一番话果然成就了一个弟弟的江南梦。诸多年后,徐熹的血脉也做了两淮巡盐御史的职位,且连任九年。 晨园的影子渐渐消失在丽姐儿的双眸中,代替的是码头人山人海。徐家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想到送行的人会如此多,徐家的几辆马车都堵在街道上,根本过不去。只一瞬,徐熹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不过是想着他岳父,林大人官至九卿之一,他这个做女婿的自然会被提携。这些送行的人都存着一颗功利心与他交好,真心送行的寥寥可数。 徐熹不动声色,下了马车,一一寒暄,态度温和,直到每个人都打点到。这几年的官场生活,让徐熹老练了不少,油滑了不少,不说八面玲珑,也是左右逢源。待徐熹一一道了别,这才上了船,拱手而立,伴着家人离了苏州。 丽姐儿在船舱中掀了帘子,也不知是眼花还是怎的,依稀看见了沈周的影子,那样的孤寂,让人看着心里泛酸。 第三百三十九章 家事 二月的江南,柔和的春风吹暖了江水,绿了树梢,红了野花,一派春暖花开的景象。可船越往北行,天气却愈发凉了起来,让习惯了江南温暖湿润天气的徐家人都有些不适应。尤其是丽姐儿和几个哥儿竟染了风寒,成天咳嗽畏寒。又因为人在旅途,船上缺医少药,这让林氏每天都愁眉不展的。 这天,徐家的船停靠一小镇,除了补给米面果蔬,鸡鸭鹅肉之外,徐熹又亲自着人去镇上请郎中来船上瞧病。幸好,几人的风寒俱是小疾,郎中都没开药方,为此林氏才松乏下来。 几个小主子没事,倒是一起服侍的青杏和绿萼因为不惯行船,自上船之日起就晕船,整日里吐的不成样子,人瘦的都脱了形。借着主子瞧病,也叫郎中瞧了,开了几个土方子,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丽姐儿也体谅这两个丫鬟辛苦,直接让两个丫鬟休息,让小丫鬟们照顾,让碧草和翠篱两个轮流当值。 船又继续北行,一家人闷在船上,闲来无事,颇为无所事事。索性徐熹就陪着徐老太爷成天的下棋打发时光,而丽姐儿和几个哥儿因为看腻了江景,且风寒未愈,就直接躲在船舱里画画看书,闲聊嬉戏,日子倒也过的松快。 这天,厨房的王婆子用船工打来的鲜鱼炖了一锅鱼汤并几道鱼鲜置办成席面与林氏等人卖好。一家子人围坐一起,倒也吃的尽兴惬意,林氏当场就赏了王婆子一两银子。算是满意。王婆子乐的合不拢嘴,谢了恩之后便走了。正巧这些日子林氏思量着要给小五吃些辅食,就把熬的浓稠且味淡,一点鱼刺都没有的鱼汤喂给小五。还好小五虽养的娇贵。却对没有腥味,只有鲜味的鱼汤并不反感,喝了好几勺,仍有意犹未尽的意思。 “可不能再喝了,一会儿还得吃奶呢。”林氏笑着与小五道。 小五却好似听明白了林氏的话一般,笑眯眯地露出了几个小小的白牙齿。虽不说话,却乖巧地靠在林氏的怀里并不闹。 林氏放下甜白瓷的汤碗,笑着搂着小五,好像一件稀世的珍宝,力道不敢重,好像怕捏碎了一般。 “五少爷现在就如此乖巧,长大了必定是个大孝子。”一旁的顾奶娘适时地凑趣赞美让林氏的心都化成了一滩水,看着小五的眼光柔和的好似春日阳光。 丽姐儿在一旁瞧见了,笑笑不语,只用牙箸挑着烤鱼。想着这道菜美中不足地缺了一味大蒜。徐老太爷在一边瞧见了,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想着若是龙凤均安该多好。一边的徐熹看着林氏的神情倒是暗中松了口气,他就怕林氏想拧了,因为死胎的事对小五心存芥蒂,还好林氏还是想的通的。那边几个哥儿瞧见了。倒没什么想法,直接上手朝小五左戳戳,右戳戳,把弟弟当成了玩具。小五不舒服自然就不是原来乖巧可爱的样子,他失声大哭表达着自己的不满,让林氏抱着又哄又拍。人家吃饱喝足,好好的躺在娘亲的怀里正舒服着,偏偏突然有人对他左戳右戳,小五还是个婴儿,自然要放声大哭了。 平静而温馨的家宴上。小五因为几个哥哥的骚扰,突然大哭,那边徐熹自是气的厉害,厉声训斥几个哥儿道:“弟弟还小,你们几个就不能老实点?这都是多少回了?屡教不改。简直是顽劣不堪。” “好了,好了,都是孩子,时常提点着就是了。”徐老太爷在一旁打圆场。 手心手背都是肉,十个手指头虽不是一般长短,却都是自家的,哪根伤了都疼。子女多了,愈发得一碗水端平。小五这孩子得的不容易,得父母格外宠爱情有可原。可几个哥儿哪里晓得这些,本就顽劣,又正是容易被人挑唆的年纪,大面上可不能让几个哥儿觉得父母偏心,有了小五,就不那么疼爱他们了。徐老太爷人老了,又经历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眼光自然看的远,想的也多。兄弟阋墙最要不得,这是家宅大忌。 “弟弟还小,不会说话,只会哭,不明白你们只是想和他亲近的心思。待他大些,自然就明白你们的好意了。再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有人戳你们的脸蛋,你们可会高兴?”丽姐儿瞧出来徐老太爷打圆场的心思,连忙对几个垂头丧气的哥儿既宽慰又教育。 小孩子贪玩难免的,更何况小五长的可爱,几个弟弟又是淘气惯了的,这样的事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也难免爹会发脾气。好好的席面,到底是因为突发的状况搞的冷场,人人都心里不自在,只好撤了。 整个过程,林氏一言不发,只拍哄着小五,神色也很平静。可尽管如此,丽姐儿还是看出了林氏的为难和对小五的疼惜。都是儿子,哪个都是身上的肉。可明显的,林氏对几个哥儿很不满,觉得他们没个轻重。 “记得再没有下次了,否则姐姐第一个不饶你们。”丽姐儿私下里板着脸道。 “那么不禁碰,动不动就哭。他又不是个琉璃人,爹娘都护着他。”乐哥儿既满不在乎又委屈地道。不过就是戳两下,爹爹就发那么大脾气,简直莫名其妙。 喜哥儿和欢哥儿虽没说什么,可看神情,与乐哥儿想法是差不多的,都很不高兴。 “记得再没有下次了。”丽姐儿暗自叹了口气道。 丽姐儿发了话,三个哥儿这才不情不愿地垂下头,算是应了。在几个哥儿心里,丽姐儿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他们不敢敷衍。事后丽姐儿又经常有意无意地提点几句,倒是让几个哥儿心平气和地接受了。之后丽姐儿又经常抱着小五与几个哥儿一起嬉戏玩耍,因为与小五渐渐熟悉,几个哥儿自然就不那么莽撞了,虽然还是有忍不住上手的习惯,却也是有轻重的。慢慢的,小五每天都要与几个哥哥姐姐玩耍一番,否则就吭吭叽叽地叫唤,再不如愿就大哭不停。丽姐儿见如此情形,松了口气。人都是感情动物,相处之间才能有感情,至亲血脉也是如此。几个哥儿就是因为前后出生,年龄相近才走的近,可不能因为这个把小五也落下,以后兄弟之间不好相处。长辈们知道了,也都心下欣慰,谁不想看到一家和乐啊。 就这样,行船中的丽姐儿等人又过起了悠闲日子,直到半个月后的黄昏,行船停靠在通州,只坐几个时辰马车就能到京都了。 从船上下来,站到坚实的地面上时,丽姐儿莫名的踏实了不少,又觉得手软脚软,浑身使不上力气。其他人也都好不到哪里去,林氏更是原地晃了晃,吓了周围的人一跳。 “无事,无事,就是有点晕。”林氏笑着对扶着她的榴花道。 林家的人早来迎接了,领头的是林家颇有脸面的管事和婆子,正帮着徐家搬行李。 “夜色渐深,姑爷怕是要滞留通州一夜。”林家派的正是上次徐家进京时,来接洽的林成。他还是老样子,只不过原本的精明外露已然内敛,只一双眼睛亮的让人晃神。 徐老太爷和徐熹看了看天色,想着到了京都,怕是城门也关上了,在通州宿上一宿也算不得什么。 “小的已经包了通州最大的客栈所有的天字号房,请随小的来。”林成拱了拱手道。 第三百四十章 惜福 丽姐儿一人独自占了一间天字号房,最是自由。碧草和翠篱也行动敏捷,在她踏进房间之前就将这间天字号房弄的好似常住的闺阁。丽姐儿到不介意室内都富丽堂皇或是清新雅致,出门在外,要的只是干净整洁就好。 她并不在自己的房间中多呆,只大略瞧了瞧就去了林氏那里。林氏安顿好了孩子之后,便带着丹桂与林家的婆子说话,丽姐儿凑趣也在一旁听着。 “三天前,大奶奶发作了,足月生下了大小姐,母女均安。”那婆子打扮的很整洁,发髻紧紧地被一只桃木雕簪绾住,一丝头发都不凌乱,很是严谨的样子。 “果真是喜事,我那侄女有多重?我一早就备下了洗三礼,终究是没赶上。”林氏口气中不无遗憾。 林氏虽神色不变,笑着说话,可心里却不那么高兴。又联想到娘亲怕也是不喜,心下叹了口气,只想着好事多磨,林琅玕好歹成了父亲。 “大小姐生下来有五斤六两,哭声响的很。”那婆子笑着道。 “这么说,我有表妹了。”丽姐儿凑趣道。 “可不是,待进了京都你就能看到了。”林氏瞧见女儿过来了,满脸溺爱地对丽姐儿笑着道。 那婆子瞧着林氏的神色,顺势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丽姐儿。只见丽姐儿梳着丫髻,两侧各坠着一个龙眼大小的珍珠,白如玉般的小脸上,高鼻红唇。笑起来明眸皓齿,顾盼神飞,娇俏可人。她一身雪白兔毛滚边的绯红云锦袄裙,腰际悬着两条玉色丝绦,底端坠着一对成色极好的羊脂白玉蔷薇花坠,玉色缠枝花纹的绣鞋在裙边隐约可见,端的明艳大方。 那婆子在能被何氏派来接应徐家,自有其过人之处。眼力数一数二,只见丽姐儿寥寥可数的首饰却都价值不菲,心里有了数。晓得这位表小姐不得怠慢,果真如传言般,是徐家的掌上明珠。 “表小姐安好。”那婆子一丝不苟地行礼,态度很亲切。 “外祖父母和舅舅舅妈可都安好?”丽姐儿笑盈盈地问道。 “老爷夫人和爷都安好,奶奶正坐月子。郎中也说好好调养即可。”那婆子答的滴水不漏。 林氏和丽姐儿点了点头,又问了几句就厚赏了婆子,让她下去了。 待那婆子一走,林氏就悠悠地叹了口气,对丽姐儿道:“你外祖母怕是心气不顺,这会还指不定怎么折腾呢。” 丽姐儿听了,顿时心下了然。只想着生男生女哪里能如人所愿。虽说她能理解外祖母的心情,却也觉得外祖母还是太过着急了。世人都说先开花后结果,只等着适当的时机就是了。只是这些劝慰的话却不好出自她这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之口,只笑着道:“待娘亲与女儿入了京都,多陪陪她老人家说笑解闷,外祖母自然就心气顺了。” 林氏一听果然眉开眼笑的,再没了刚刚的唉声叹气。 夜色深深,丽姐儿由碧草服侍用过了晚膳之后就躺下歇着,临睡前才想起饱受晕船之苦的青杏和绿萼。 “她们二人怎么样了?”丽姐儿对正理着帷帐的碧草道。 “刚刚奴婢瞧过了,喝过粥后脸色好多了。比在船上好了不知多少。两位姐姐也说身子大好了,正絮叨着要来服侍小姐呢。”碧草笑着答道。 “还是不可大意,让她们多歇着吧。我瞧着她们瘦了不少,总得养回来才是。”说完,丽姐儿就翻了个身,转向床内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丽姐儿收拾妥当后就与林氏和几个哥儿一起坐了马车直奔京都。 马车照旧颠簸,丽姐儿闭着眼睛养神。几个哥儿却都有些焦躁,浑身上下长了刺一般。丽姐儿感觉到欢哥儿拱了过来,一把搂过欢哥儿,亲了两下就不撒手了。 “姐姐。我难受。”欢哥儿哭丧着脸道。 “乖,再忍忍。”丽姐儿照旧闭着眼睛摸索到欢哥儿手上的虎口,不轻不重底揉捏起来。 服侍在一旁的冰儿和雪儿也有样学样地揉捏着喜个哥儿和乐哥儿,两个哥儿也渐渐安分下来。 京都的天气依旧春寒料峭,任凭车帘再厚实,到底有丝丝缕缕的凉意袭来。丽姐儿紧了紧衣领,又把怀里抱着的欢哥儿又紧了紧。 “小姐请喝茶。”说话的是翠篱,今日正她当值。 丽姐儿张开眼睛,接了热气腾腾的茶,小口小口地抿着,打了个激灵,浑身都暖和起来。 “在苏州住久了,乍一回京,果真不适应。”别说是丽姐儿,就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林氏也对寒冷干燥的家乡有了几分排斥。 “慢慢习惯就是了。”丽姐儿笑着道。 过了几个时辰的车程,终于到了京都城门。高耸入天际般的雄浑高大的城墙,让透着车帘打量的丽姐儿回忆清晰起来。在京都,燕翅席可以见天的吃,外祖父母和舅舅也可常见面,到了冬季可以打雪仗堆雪人…… 徐家一家马不停蹄地直奔荷花胡同收拾打理,来做接应的林家下人也带着徐家赠给林家的特产回了积香寺胡同。 林老爷和林大爷一个在衙门,一个在东宫,二人皆不在家,唯有何氏和田氏留在家里。而田氏正坐月子,需要静养,万事不理,自然何氏要主掌中馈,看着女儿女婿赠送的土产,高兴地合不拢嘴。 “总算回来了,以后娘俩想见一面,说些体几话也用不着隔山隔水的了。”何氏眼圈都红了。 “姑奶奶说了,待收拾妥当了,就带着表小姐,骠少爷门来与老爷和夫人问安。”说话的人正是去接应的婆子。 “姑奶奶脸色可好?”何氏连忙问道。 “奴婢瞧着姑奶奶的脸色好的很,表少爷们和表小姐的脸色也好的很。亲家老太爷和姑爷,奴婢虽没亲眼瞧见,可听林成说,身子都好的很。”婆子笑着道。 “辛苦你了,下去领赏歇着吧。”何氏又问了几句,见问不出什么了,就打发了婆子,看着林氏送过来的礼盒,一阵叹息。 “姑奶奶已然回了京,以后能常见,太太又何必哀叹。”陈家的在一旁服侍劝慰。 不说还好,一说何氏就红了眼圈道:“我儿命苦,且不说前些年担惊受怕,一家子骨肉分离;只说这几年不得相见,她虽在江南逍遥自在,却还是失了孩子。我得了消息时,就怕这孩子想不开,夜间都曾噩梦惊醒。亏得今日听闻我儿平安,这才心下安慰。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我本俗人,自然是不能免俗。” 陈家的见何氏愈发地伤感起来,心知这是为着大奶奶没一举得男而沮丧所致,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罢了,总之媛姐儿现下身子安康,儿女双全,姑爷又对她一心一意,前程远大,我也知足了。倒是我儿二十好几的人了,到现在都没个儿子,让我心下不安。算了,人得懂得惜福,我还是想开些好。”何氏这几天就在相互矛盾中纠结着,不知如何是好。她并不是不爱新得的孙女,可相对于孙女,她更想抱孙子。她也不是不满意儿媳,只是一心想抱孙子的愿望落空,期望已久和骤然失望让她不知所措,有火却不知冲谁发。 “把这些燕窝送到大奶奶那里去,就说是姑奶奶特意送它养身子的,让她好好将养。”何氏把燕窝推给跑腿的丫鬟之后就回了内室。 田氏红光满面地喝了碗鸡汤之后,抱了抱女儿就躺下将养。她目光停留在桌上的燕窝,心里不知是喜是忧。 第三百四十一章 相见 田氏的老家在河北邢县,离京都不远,虽是县城,却因地处交通要道,往来商贾众多,故而还算繁华。邢县田家,是当地有名的大户,族人尽是世代耕读的读书人,上百年来出了不少官宦,因而在当地颇有威望。近些年来,因田家出了个官居一品的内阁次辅,田家就愈发地兴盛,渐渐水涨船高起来。 内阁田次辅没有女儿,倒是有两个侄女,而田氏正是田次辅的小侄女。田氏身为家中最小的女儿,深受父母兄姐的宠爱,她从来就是生活在蜜罐子里的,丝毫感受不到生活会有什么波折,因为她是田家的女儿,以后的路,自有父母为她铺排。 田氏第一次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尽如她意的时候,是她十四岁那年,定了亲的未婚夫死于非命。那个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恣意忘形的样子还在脑海中,可不过一年那个人就因夏季天热,在湖中游水却再也没上来。就这样,田氏成了望门寡,她还没来得及伤心就发觉众人看她的眼光不一样了。尽管父母兄姐,亲戚族人对她依旧,可她明显感受到人们眼中或是怜惜,或是嫌弃,或是厌恶等各种情感。于是田氏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迅速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女子,原本明净的天空在她眼里都变成了灰色。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突如其来的赐婚让田氏有了一丝清明。不管未来的相公是什么样的,这样的改变多少和以前不一样了,她的脸上又重新展开了笑容,心情逐渐明媚。 虽然在出阁之前,她听说了许多关于夫家的流言蜚语。可她却没有一丝惧怕。克妻怕什么,她还克夫呢,日子都是过出来的,好坏总是要过过看的。她还有嫁人的一天,这就行了。 林家是个好人家,这是田氏嫁过来之后总结出的唯一一句话。且不说林琅玕对她关爱有加,就是公婆也都是亲切和蔼,知书达理的人。林家家风正派。亲戚也不多,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婆婆也不管她房里的事,凡事都是她做主。在林家这个五进的宅院中,田氏过的既自由又欢快。随后她就怀了身子,公公婆婆都高兴。更不用说林琅玕的体贴关怀。虽然只生了大姐儿,可田氏满心欢喜。她不是没瞧见婆婆失望的眼神,也不是没发觉婆婆因为沮丧遗憾而对她渐渐不冷不热。可田氏都不以为意,她只想着她做了母亲,有了自己的孩子。 可今天看到姑姐从江南带给她的燕窝,苏缎,云锦,杭罗,紫笋茶之后,她莫名地失落起来。这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姑姐虽身子娇弱却极有儿女缘,足足有四个儿子傍身。虽然姑姐的第一胎也是个女孩。可谁又说得准她能不能像姑姐一般,随后是不是也能生儿子呢?田氏骤然感到了压力。觉得姑姐送来的各色礼盒是对她的嘲笑鄙薄。过日子不可能一帆风顺,总是好事多磨。这是临出阁前母亲送她的金玉良言,可今天却丝毫不起作用,田氏那颗躁动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荷花胡同的三进宅院根本无法与苏州的晨园相提并论,虽有了心理准备,可众人都有些不适应。别说是徐老太爷这样的主子。就是榴花这样的下人都秀眉微蹙,一路行来脸色微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个道理人人都懂,且在京都,哪里是大张旗鼓享受的地方,也只能如此凑合了。 宅院中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只因春寒未尽,并未瞧见花草,到有几分潦倒。宅院各处也分派出来,徐老太爷住在外院的致远斋,徐熹的书房也在外院。徐熹和林氏住朝夕堂,丽姐儿则住在藤萝小筑,几个哥儿与林氏同住在朝夕堂,下人们则分别住在下人房。 旅途劳顿,林氏并没留着丽姐儿和几个哥儿,只让她们各自回去歇着。丽姐儿行礼告退,带着丫鬟们回了藤萝小筑。藤萝小筑不大,只一座二层的锈楼并着一个小花园,院子里除了两颗高大的银杏树,其他地方都灰秃秃的,让人心里不舒服。丽姐儿无比怀念晨园中的荷塘,梅树和紫藤花,心里一阵阵地难过。倒是绣楼中收拾的不错,与涵珍馆中的布置丝毫不差。即便是追随丽姐儿已久的兔子和挂在屋檐下的鹦鹉也没被怠慢,唯一差的就是室内花草。 “传话也于媳妇,让她弄几盆花来。”京都气候干燥,丽姐儿嗓子不舒服,声音格外嘶哑。 “是,奴婢这就去。”翠篱领命出了门。 “小姐快歇歇,奴婢煮些川贝梨水来。”碧草服侍丽姐儿洗漱休息。 “多煮些给娘亲送去,夫人咳疾一直未愈,京都不比江南,要处处稳妥仔细。”丽姐儿道。 “是。”碧草应了。 京都气候自比不得江南,可若是用心经营,想来到了春末夏初,也可绿意盎然,百花绽放。丽姐儿在楼阁中向下看着灰秃秃的庭院,乐观地想着。 三天后,荷花胡同终于收拾妥当,库房被装满,庭院撒满花种,厨房照常生火……空置多年的宅邸满是生气,热闹非常。 “明天要接你姑母回娘家,你好生妆扮一番。”林氏笑着对丽姐儿道。 “姑母是自家人,哪里需要这些繁文缛节。再说女儿不妆扮就不漂亮吗?”丽姐儿不明白林氏的用意。 “傻孩子!”林氏笑骂一句就不再说话了。 丽姐儿不解林氏欲言又止,满脸的戏谑,却也没在意。 到了第二天,沐恩伯苏明和领着一家大小来了徐家,自是一番唏嘘契阔。男人们去了外院,只剩下女人孩子在朝夕堂中。 “嫂嫂身子还好?”徐燕一见林氏眼圈都红了。她从下人那里得知林氏诞下死胎,伤了身子之时,着实吃惊,又怕林氏想不开,很是担忧了一阵子。 “我好的很,你可还好?”林氏也眼热起来,二人面面相对,抽泣起来。 “娘亲和姑母这是做什么,好容易见了本该欢声笑语,哭什么。”丽姐儿在一旁劝道。 “可是的,让孩子们瞧笑话了。”徐燕忍了泪与林氏笑着道。 “快进来!”林氏热情地邀徐燕等人坐下。 徐燕身后跟着五岁的徐祯,他肌肤雪白,脸上挂着羞涩的笑容,见到林氏,软糯地叫了一声“舅妈”,又与丽姐儿和几个哥儿叫了一声“表姐”“表哥”就不再作声了。乍一看,若不是装束使然,众人定以为是个小姑娘。 “这孩子越大越羞怯起来,我真拿他没办法。原本还有胆子大声说话,可如今却连说话都如蚊子似的。如今我只盼着他满了七岁,让他爹教去。”徐燕无奈地道。 “祯哥儿这是彬彬有礼,可比我这几个混世魔王好多了!”林氏虽如此说,却也知道祯哥儿是世子,将来是伯爷,性情太过腼腆却是不好。不过孩子还小,慢慢教导就好,伯爷之路还漫长着呢。 “舅妈远道而来,没什么稀罕物,只瞧着这‘万花筒’有些意趣,你拿着玩!”开了海禁之后,这些西洋的玩物逐渐成了价值不菲的紧俏货。林氏自然不能免俗,花了大价钱买下几个,既给孩子玩,也留着送人用。她记得沐恩伯曾送丽姐儿“千里眼”,她礼尚往来,自然不能少了新奇。 “谢谢舅妈!”祯哥儿虽还羞涩,可小脸通红,拿着万花筒,兴高采烈地看着。 “这是祺哥儿,比小五大不了几个月。”徐燕领着刚会走路的祺哥儿道。 “祺哥儿周岁我没赶上,现在补上周岁礼。”林氏说着,掏出一幅玉项圈,光滑莹润,玉质上乘;正中由金牌嵌着一块蓝宝石,熠熠生光,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太贵重了,怎好收下。”哪怕是当了几年的伯夫人,打开眼界,眼光渐渐高起来的徐燕也张大双眼,表示不好收下。 “怕什么,我是祺哥儿的舅妈,亲骨肉,骨肉亲,收个好点的项圈怕什么!”说着林氏就把祺哥儿抱在膝头,将项圈戴在祺哥儿的脖子上。 祺哥儿似乎格外喜欢脖子上的项圈,他对着林氏露齿一笑,整个朝夕堂都亮了起来。祯哥儿和祺哥儿都长的像徐燕,容颜秀美,一双眼睛美丽若寒星秋水。 林氏瞧着喜欢,乐呵呵地抱着棋哥儿亲了又亲,竟舍不得撒手了。 丽姐儿看着这样的两兄弟,想着二人长大后,怕是有名的美男子,定会让众名门闺女芳心尽碎。 过后,徐燕也送了丽姐儿姐弟不少礼物,头面和玉牌应有尽有,都是好东西。 “丽姐儿带着弟弟们和表弟们去玩吧。”林氏笑着道。 丽姐儿明白这是娘亲与姑母有话说,就笑着应承了,领着弟弟们和两个表弟并着一大群丫鬟婆子去东厢。东厢是几个哥儿住的地方,里面多的是布偶,皮影,鲁班锁这样的玩具,也不乏猫狗鸟鱼等宠物,因此丽姐儿带着几个弟弟并着两个表弟玩的还算尽兴。 第三百四十二章 请求 “我们姑嫂间也就不客套了,我是有事请你帮忙。”林氏看着孩子们都去了西厢,又将室内的丫鬟婆子遣了出去,这才拉着徐燕的手亲热地道。 “嫂嫂也说我们是亲骨肉,骨肉亲了,哪里还用个‘请’字,没的生分了。”徐燕笑着道。 林氏见徐燕的态度,心下松了口气,笑了笑道:“你见着我们家丽姐儿了吧,都十三了,现在还没个人家呢。原在江南,我也替丽姐儿瞧了几个书生才子,可不是太轻浮就是太迂腐,哪个我都看不上,到底是拖到了现在,想着回京给丽姐儿挑户人家。我也不图丽姐儿将来嫁的有多富贵荣华,只想着她一生顺遂,不受气就好。不瞒你说,这事不只求到你这里来,我娘家那边我也要开口的。不是我夸自己的孩子,我这身子你也知道,三天两头闹病不得安生,多亏了丽姐儿,小小年纪独挡一面,把家管的井井有条,一丝差错都没有。丽姐儿虽说不是琴棋书画样样俱佳,但也都懂些,尤其是习画,曾拜江南的名儒学过。自然,我家丽姐儿也有不足的地方,这些年来没个教养嬷嬷在身边,性情难免闲散些。”说到这里,林氏又难免想到娘家不尽心,说了这些年要找个教养嬷嬷,可娘家那边迟迟不来消息。虽说林氏也知道娘家这几年为着林琅玕的婚事烦心,可到底是耽误了丽姐儿。 徐燕一听,回想了下刚刚丽姐儿行为举止,心里有了数,慢悠悠地道:“我们丽姐儿自然是万里挑一,这亲事须仔细筹谋。不过教养嬷嬷终究得寻一个,哪怕是做做样子也比没有好。恰好前些日子我机缘巧合识得一位嬷嬷,礼仪学识,风度气韵都是屈指可数的。莫不如我们请了来?” 林氏一听,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徐燕既没满口答应,大包大揽;也没犹犹豫豫,一味推脱,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既让林氏觉得稳妥,又让林氏觉得不可靠。不过该说的说了。徐燕又没拒绝,林氏只好压下不安的情绪,继续与徐燕闲聊。 丽姐儿在东厢带着一群小男孩玩,又让碧草把锁在匣子里的千里眼拿出来给弟弟们玩,之后就坐在一旁,悠闲地吃点心喝茶。几个小男孩都挺合群,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倒也热闹,欢哥儿时不时地咧开嘴,露出缺了门牙的牙床。让人忍俊不禁。那边炕上,两个年纪差不了几个月的小五和祺哥儿玩的也融洽,两个小婴儿叫唤着众人都听不懂的语言,倒也开心。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午膳,一群孩子这才恋恋不舍地去了花厅用膳。 花厅上摆了两桌,男一桌。女一桌,中间隔了屏风。席面是最上等的燕翅席,可见徐家的大方。一时男男女女入了席,又是敬酒,又是闲聊,过了一刻钟后,丽姐儿才动牙箸大快朵颐起来。对面的徐燕不动声色地仔仔细细打量一番丽姐儿。只见丽姐儿如玉般的脸蛋上,明眸皓齿,举止稳重中不失灵动,便暗自点头,琢磨起侄女的婚事。 徐燕这几年在功勋贵族之家多有交情,也沉浸于此对人情世故多有体会。与林氏一番谈话中,徐燕就听出了林氏的挑剔。江南多才子,可偏偏林氏就一个都瞧不上,虽说林氏多半是不想女儿远嫁,可徐燕料想是嫂子瞧不上对方的门第。都说高嫁低娶,林氏有这样的心思也不算妄想。再说娘家家底丰厚,丽姐儿又人才好,姻亲又是帝师,且颇为重用,高嫁其实也不难。可难就难在听林氏的话音,嫂子是要个有真本事,有门第,一表人才的女婿,这就难了。有这样的男子,早就被别人家瞧上了,哪里还轮到刚刚外方归来的徐家啊。量媒量媒,互相都是各有长短,略作取舍,相互弥补才是。再说徐家根基深厚,那也是在蜀州;在京都,少不得被某些皇室宗亲,名门世族称一声“乡下人”。徐燕心底有了思量,略微蹙了蹙眉,又想着反正嫂子的娘家定是要帮着相看的,莫不如先把教养嬷嬷的事给办妥了再说。思及此,徐燕眉眼又舒展开来,拿着牙箸的手都轻快了两分。 待一家人饭毕,老老少少又一起说了会儿话,眼看着日头西落,天色渐黑,苏明和这才带着妻儿与徐家众人告辞。林氏带着丽姐儿亲自把徐燕等人送到二门处,这才依依不舍作别。 待到夜里,徐熹回了朝夕堂与林氏说起了白日苏明和之语。 “明和倒是细心,细细与我分析了一番朝堂之事,让我该进则进,颇有几分益处。”徐熹是打算拜访亲友之后再去吏部上下打点以便谋。 “妹夫劝你去六部?”林氏最希望徐熹这次谋个好官职,以便丽姐儿说亲。 “明和倒没与我说的如此仔细,这事怕是还得问问岳父的意思。”徐熹想着姜还是老的辣,问林老爷才是捷径。 “正好明日就回娘家,到时候与我父亲好好谈谈。”林氏笑着道。 徐熹应了,随后便与林氏安置了。 到了第二天一大清早,林琅玕亲自来徐家接林氏一行去了林家,刚至二门就见何氏正翘首等着。男人们去了外院,林氏见了何氏也不管周围丫鬟婆子仆妇,母女二人抱头痛哭,哭了好一会儿还不停,最后还是众人一起劝说二人才止了泪。 “我苦命的儿。”何氏看看林氏,又看了看在乳娘怀里的小五,亲自去抱了抱,还念念有词道,“我的乖外孙,外祖母最疼你。”小五也不知是不是明白了何氏的意思,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来。 “这孩子是个机灵的,一看就知道。”何氏笑着与林氏道。 何氏将小五递给乳娘,又去看其余几个孩子,丽姐儿带着几个弟弟给何氏行礼。 丽姐儿一头长发简单梳了个纂儿,垂了几条小辫,发间插了两柄白玉梳,又坠了一支红珊瑚鎏金步摇,流苏直垂耳际。丽姐儿脖子上戴着红璎珞金项圈,与耳朵上的一对石榴石耳坠和双腕间的红玉手镯相呼应。她身着红罗花苞暗纹春衫,雪缎绣大片大片红蔷薇综裙,腰际一对羊脂白玉蔷薇坠,金线红绣鞋,通身的富贵明媚,让人眼前一亮。再一细看,丽姐儿一双妙目笑意莹莹,朱口翘鼻,娇俏可爱,浑身的鲜活。 喜哥儿和乐哥儿打扮穿戴一模一样,都是玉簪穿发髻,一身石青色流云暗纹杭绸直裰,腰间系着玉佩,下面坠着珠子穗子,脚蹬皂靴,生生把两个哥儿的年纪显大了几岁。幸亏两个哥儿笑的欢快,一颦一笑都一模一样,倒有几分喜感,让人心生愉悦。欢哥儿与喜哥儿和乐哥儿的打扮差不了多少,无非是直裰颜色不同,是宝蓝色,倒显得几分活泼可爱,一双黑玛瑙般的眼珠不时转动,精灵古怪。 几个孩子站在一处,何氏只稍稍打量,就心情开朗,笑起来,好似年轻了几岁。 “都这么大了,还都这么俊俏!”何氏摸摸这个,摸摸那个,高兴地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太太,请姑奶奶和几位表小姐,少爷们屋去吧。”陈家的在一旁笑着道。 “是是是,瞧我都老糊涂了。”何氏笑着亲自拉着几个外孙的手进了正房。 何氏先给几个外孙子,外孙女礼物,无非是玉牌首饰或是笔墨纸砚等等,倒没什么新意,不过东西都是崭新上好的,丽姐儿带着几个弟弟都高高兴兴地收下了。 丽姐儿是个有眼色的,瞧着娘亲和外祖母的样子就知道二人有不少体几话说,只坐了片刻,就让人带着,领着几个弟弟去逛园子了。林家与徐家在京都的宅院不同,是皇帝钦赐的宅邸,风景虽比不上苏州的晨园,却也有可取之处。这几天正是桃花,杏花,梨花绽放的日子,丽姐儿打算带着几个弟弟们去看花玩耍,好把空间留给了林氏与何氏。 孩子们一走,丫鬟婆子也被谴了出去,还不等林氏说话,何氏便哭诉起来,话里话外无非是田氏没生儿子。 “娘,您老人家也忒心急了!先开花,后结果,您看看女儿,不也是得了丽姐儿之后,才有了这么几个混世魔王。再说弟妹又不是不能生了,您这是何必呢。”林氏劝慰道。她不是没想到何氏会失望,却没想到何氏如此失望。 “再说,听闻弟妹除了没生儿子之外,其他事事都顺您心意,您又何必为这点小事与弟妹生分了呢,最后还是您老人家吃亏。”林氏继续道。 何氏总是要老的,到时候田氏终究要顶上来,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她虽不敢当面对婆婆怎么样,暗地里使个绊子也够何氏喝一壶的。再说弟弟的婚事是皇后保媒,对田氏怠慢,这不是对天家不敬嘛。林氏想的明白,何氏也未必不懂,不过是绕不过这个弯儿来。 “娘,女儿是来求您帮忙的,您老别光想着弟弟啊。”林氏撒娇道。 第三百四十三章 春宴 “姑爷的事,你爹都想好了,户部有缺,直接去户部任正三品的右侍郎。听说原来的右侍郎因丁忧辞官了,姑爷只要把握机遇,就能成。”何氏以为林氏说的是徐熹谋缺的事。 “娘,我说的不是这事!”接着林氏就把与徐燕说的话又说给何氏听了一遍。 “这事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好的,你且等着吧。”何氏哪里不知道女儿对丽姐儿的疼爱,又哪里不知道女儿的挑剔。 “前些年,让您帮着寻个教养嬷嬷就久久不得音信,女儿都没说什么,这回您可得帮着丽姐儿找个好人家。我不管,女儿就是赖上您了,您可得帮着丽姐儿筹谋。”林氏耍赖道。 “你真真是我的天魔星,怨不得人家都是子女都是来讨帐的,果然如此!”何氏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前院中,林老爷正与徐熹说话。 “这次户部的缺,可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要好好把握。虽说你政绩出色,且皇上对你爱护有加,可盯着这缺的人也不少,你要小心些。户部尚书那只老狐狸可不是个好应付的,即便是走马上任,你也要小心谨慎才是。”林老爷经过多年的韬光养晦,行事越发地老练,相比以前的书生性子,圆滑了不少。 “岳父指教,小婿铭记在心。”徐熹很谦逊。 林老爷满意地点点头,手捋胡须,心里熨帖的很。这样的佳婿。可遇不可求,他果真是眼光好,给女儿挑了个好人家。 “娘,我去看看弟妹,顺便瞧瞧侄女。”林氏笑着对何氏道。 田氏坐月子,自然不好挪动。可林氏是姑奶奶,不好连面都不露,总要见一面。更何况。林氏还没见过田氏,自然要瞧瞧的。还有新生的小侄女,娘家的骨血,不好薄待。 何氏听了林氏的话,点了点头道:“让陈家的陪你过去。” 何氏的态度虽说不上冷淡,却没有与林氏一起去的意思,林氏心知何氏这是没转过弯来,也不好勉强,只踌躇了一番。让陆氏抱着小五随自己与陈家的而去。 田氏所居的园子宽敞明亮,一进院门就花香扑鼻。在春寒未退的京都,林氏瞧着满院葱茏。五彩缤纷。料想田氏的陪房皆是有本事的,田家对田氏很是看重。 出来迎接的是田氏身边的李妈妈,礼数丝毫不差,整个人看起来很平常,只一张口才瞧出此人厉害之处。 “姑奶奶万安,大奶奶静候多时。可是等来了。”李妈妈声音个外尖细,配着头上的蝴蝶金钗轻薄如纱,风一吹,就不停抖动的节奏,让人莫名的不舒服。 林氏沉了沉情绪。笑着道:“哪里好劳烦坐月子的弟妹等着,可是见外了。这若是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这个做姑姐的,性情刻薄,不让人好生歇着呢。” 林氏与李妈妈言语对峙了一个回合,谁也没占上风。陈家的在一旁听着直蹙眉头,只觉得这李妈妈不上台面。本来太太就因为大奶奶没生儿子而焦虑上火,姑奶奶好容易哄好了,这李妈妈又来得罪人。好心当成驴肝肺,吃亏的还不是大奶奶。姑奶奶回娘家,不先拜见父母,难不成要先来见未曾谋面的弟妹,没这样的规矩!也不知大奶奶知不知道这事。 其实屋里的田氏把外面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她自知李妈妈言语有失,让人瞧了笑话,心里暗恼。另一方面又深感姑姐不是个省油的灯,心情沉重,正思量着见了面该如何应对。 林氏懒得与下人计较,分花拂柳般地进了产房,与田氏厮见起来。 产房光线暗,林氏适应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看清田氏的样子。田氏虽在坐月子,可并不是蓬头垢面的,仔细一瞧,反而觉得田氏气色极好,双颊红润,一双美眸波光莹莹,是个很美丽的女子。 而田氏见到顾盼神飞,神采飞扬,雍容华贵的林氏时,很是呆怔了一瞬,她从没想到书香门第的女儿可以活得如此恣意畅扬,令人羡慕。 “我没赶上弟妹出阁,生女,还有大姐儿的洗三礼,着实懊丧。不过礼已经老早就备下了,还望弟妹莫嫌弃。”林氏笑盈盈地坐在田氏身边,好似亲密无间的姐妹,并非第一次见面,态度丝毫不拘束。 田氏早就缓过神来,她看着林氏身边婢女手中的金银锁,金银手链、脚链,心下微讶,连忙道谢:“多谢姑姐费心。” “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谢啊,没的生分了。”林氏拉着田氏的手,亲热地道。 “大姐儿呢,怎么不见?快抱过来我瞧瞧!”林氏笑着问道。 “快把大姐儿抱来!”田氏一边吩咐下人,一边与林氏道,“刚刚尿了,叫乳娘去换尿片了。” 都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大姐儿的姑母出手如此阔绰,田氏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下却觉得比照自己备下给几个表少爷,表小姐的礼,人家高了不止一截,顿时有些心虚。到底是两淮巡盐御史的女眷,论钱财田氏自是比不上,可也不能差太多,心下开始琢磨起自己的私房有哪些可以动的,先混过今日去。 正这时,乳母抱着大姐儿来了,林氏高高兴兴地上前,亲热地从奶娘手中接过了大红缂丝襁褓,小心翼翼地抱着,又低下头用鼻尖轻轻滑过婴儿娇嫩的脸,珍重非常。林氏细细瞧着婴儿红润的小嘴,细长的眼睛,眼眶一热,差点哭出来。若是去年万事顺意,她也该有个小女儿的,大姐儿秀气地打呵欠的样子让林氏心里又酸又疼,一时竟移情,抱着大姐儿不撒手了。 田氏早注意到了林氏的异样。忽而想起了林氏曾诞过死胎的事。听闻那是个女胎,林氏为这事曾重病一回。田氏见林氏如此模样,多少有些怜惜,也就任由林氏抱着,没说什么。 “弟妹还没见过我那小五吧,若你身子不打紧,也来抱抱。”林氏一边抱着大姐儿,一边想起带小五来的目的。时人求子。不只是上香拜佛,还多抱年龄较小的男孩,希望能得个男孩。 田氏听林氏如此说,就知道婆婆怕是在姑姐面前念叨了。而姑姐虽没对她生女孩有什么不满,可出于种种考虑,行动上却是希望她能再生个男孩的。尽管田氏也晓得要再生孩子的,可对于林氏如此暗示,却是有些下不来台,这不是摆明给她脸色看嘛!田氏也不细究林氏是出于好意还是歹意。心下顿时窜出一阵火来,既怒又羞,棉被下攥成拳头的手紧紧扣着。忍的艰难。 “说起来。我也是第一胎得的姐儿。老话说的好,先开花,后结果,果然往后的几胎都是哥儿。弟妹你是个有福气的,想必往后也能如此,五男二女凑满堂。我娘年岁大了。想抱孙子的急切之情想必弟妹也清楚,凡事太过还望弟妹多包涵。”林氏瞧着田氏脸色不虞,也没抱小五的意思,怕田氏想窄了,连忙道。 田氏正气闷。听林氏如此说,心下的火灭了几分。脸色也好了几分。虽说林氏定是她婆母那边的,可道理确实如此。若她真因为此事,待出了月子与婆母闹僵,最后两面为难的还是林琅玕,她做儿媳的吃亏不说,为人妻还得心疼受夹板气的相公。再说不管婆母有错没错,总不能让长辈低头,只能她忍让。罢了,为人媳妇就是和未出阁时不一样,万事总得忍让着才行。田氏豁然开朗,看着乖巧快会走路的小五,心下轻松。 田氏靠在炕上,搂住小五抱了许久才撒手。小五也不闹,就乖乖地靠在田氏的怀里,时而咿咿呀呀地叫唤两声,时而低头玩自己的手指,倒也自得其乐。 “真乖。”田氏摸了摸小五的头道。 “你是没见着这孩子闹腾的时候,还是大姐儿乖,瞧这样子多秀气。”林氏笑眯眯地看着手中的襁褓。 没人会讨厌夸奖自家孩子的人,田氏也笑眯眯的。她又暗自打量了林氏一番,只一面就对林氏有了多种认识。看着与自家相公长相有五六分相似,衣着鲜艳的林氏,田氏既羡慕又嫉妒,感情很复杂,既不讨厌也不喜欢,既不想疏远也不想拉拢。 林氏在田氏这里足足呆了半个时辰,眼瞧着田氏乏了,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临走时,到底舍不得大姐儿,直接把一双皓腕上的珊瑚手镯撸了送给大姐儿。 “这怎么好意思!”田氏连忙推辞。 “这是我这个做姑母的给大姐儿的,你拦着做什么!”林氏不理田氏。 陈家的在一旁凑趣笑着道:“姑奶奶这是与大姐儿投缘,大奶奶可不能拦着。” 田氏只见那珊瑚手镯成色极美,且林氏对大姐儿又确实十分喜爱的样子,心下对林氏添了两分好感,这才没拦着。 待林氏领着小五走了,田氏与大姐儿并头躺下,细细回忆了林氏一番,倒觉得林氏不失爽直,是她想太多了。人一遇上不顺,难免会想窄了。 丽姐儿与几个弟弟在外祖家游荡了半个多时辰,早就累了。丽姐儿抬头看着日头,算着时辰快到晌午,就带着几个弟弟直接回了何氏那里。正好林氏去了田氏那里,何氏见着几个外孙,欢喜的不行,抱着这个,摸摸那个,心里又酸又软,稀罕的不行。何氏又细细打量丽姐儿,心里暗自点头,开始盘算起外孙女的姻缘来。 徐家一家在林家消磨了一天,用了两顿饭,直到宵禁前,徐家一行才离开林家,打道回府。 再说沐恩伯那边,徐燕正给丽姐儿打探教养嬷嬷,可谓是用了十二分的心力。 “妾身那嫂子是个刚强的,万事不求人,以往都是妾身求她。这回为着大侄女,嫂子要妾身帮忙,妾身是非帮不可的。且不说嫂子对妾身照顾有加,就为着侄女终身大事,妾身也是要帮一帮的。”徐燕一边给刚下衙回家的苏明和更衣,一边与其闲谈说话。 苏明和笑着道:“都随你意,若是有吩咐,直接找大管家就是。大管家若帮不上忙,就去找闫青山,实在不成,再与我说。” 苏明和口中的闫青山正是他最得意的幕僚,当初徐燕身边的圆月就是嫁了他。 “哪里能劳烦伯爷的人。”徐燕笑着道。 “还分什么你的人,我的人,都是一家人。”又道,“听说过几天广安侯夫人要开花会,想必会给你下帖子。若是嫂子那里方便,就带上侄女一起过去瞧瞧吧。”苏明和笑眯眯地道。 有头有脸的人家开所谓花会,宴会等庆典大部分都有相看的意思在,苏明和说这话无非是给徐燕提供信息。 徐燕一听,喜色透露于眼角眉梢,抿嘴一笑,好似光华乍现。徐燕本有倾国之色,不施脂粉如水中莲花,清贵高洁。如今一欢喜,姿色难掩,即便苏明和与徐燕夫妻几年,也看傻了。 赵嬷嬷等人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直到了屋外,赵嬷嬷才冷淡地对着个穿红着绿,杏眼桃腮,颇有几分姿色的丫鬟道:“不是罚你洗床单吗,都洗完了?” 那丫鬟脸色极其难看,好半天才道:“还没。” “没洗完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洗!”赵嬷嬷冷笑道。 那丫鬟极不甘愿,却还是扭头去了。哪里知道还没走两步,就听见赵嬷嬷冷笑着道:“黑心短命上不得高台盘的东西,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的德行。真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能当上主子奶奶了,还是算算自己有没有那个命数,好自为知吧。” 那丫鬟脚下一僵,隐隐地听到四周的耻笑鄙薄,极为难看,只速速离去。 “仔细看着她,使劲搓摩她,我倒要看看,她有几分斤两能翻出什么滔天大浪来。”赵嬷嬷吩咐身边的惠儿道。 “嬷嬷放心,我必要脱她一层皮。”惠儿身材短小,肤色微黑,容貌极普通,只一双大眼黑白分明,转来转去。 第三百四十四章 故旧 丽姐儿最喜欢在家的日子,懒懒地睡到自然醒,闲闲地做针线打发时光,天一擦黑就躺在被窝里酝酿睡意,好不自在。在最初到京几天的走家串户之后,丽姐儿过上了最舒适的日子,窝在闺阁中,沉浸在时光的流逝中,悠闲地过着米虫的生活。 可老天好像与她过不去似的,安稳日子没过几天,姑姑带着一个教养嬷嬷到了家里,指名是来教导丽姐儿的。 “京都但凡有头有脸人家中的小姐,都有教养嬷嬷。你若是没有,岂不是比人矮一截吗?你又不差什么,何必平白无故地被人指点。这个嬷嬷来历清白,很有本事,是多年前被宫中放出来的,你姑姑费了好大的心思寻到的,你可不能辜负了你姑母一片心意。”林氏自然瞧出丽姐儿几分不甘愿,还不等丽姐儿说话,就先开口把丽姐儿的话都堵在嗓子眼里。 “别以为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无非是懒散惯了,突然多出个人管你,你不习惯罢了。好孩子,娘答应你,你若有为难的事定给你撑腰,绝不让嬷嬷欺负你,你只好好地将她留在身边就是。”丽姐儿蹙着眉不说话,既不松口也不点头,林氏心软,连忙安抚道。 丽姐儿暗自叹了口气,无奈地点点头。姑母都已经领人来了,总不能让姑姑下不来台,否则以后亲戚之间就不好相处了。再说,丽姐儿也确实需要一个教养嬷嬷拘束她,总这么懒散地混日子也不是回事。 母女俩商议好了。这才到了朝夕堂的花厅,徐燕领着教养嬷嬷已然等了多时了。丽姐儿连忙上前行礼,林氏则笑着道:“琐事繁杂,招待不周。” 徐燕只笑着点点头道:“我也是管着中馈的人,哪里不知道嫂嫂的难处。更何况嫂嫂上有老,下有小,哪像我那里清静。” 就这样林氏与徐燕寒暄了几句,最后才入正题。 “这位是高嬷嬷。多年前在宫中给贵人当差。出宫之后又在名门世家中辗转,专教闺秀礼仪诗书。”徐燕简短的介绍让林氏满意,让丽姐儿好奇。丽姐儿禁不住像高嬷嬷那边瞧,暗暗打量。 高嬷嬷身着石青色棉布绣菊花暗纹对襟袄裙,除了乌发间两只碧玉钗,通身上下不见一样饰物。她腰背挺直端坐一旁,时不时地端着茶杯喝茶,举手投足间有种行云流水的优雅,规矩一丝不错。令人看着赏心悦目。高嬷嬷容貌并不美丽,五官既不精致又毫无特点,可她肤白如雪。细腻光滑。保养得宜,丝毫不像年过五十的人。 丽姐儿打量过高嬷嬷后,这才慢吞吞地上前行礼。高嬷嬷连忙站起身,侧过身避了过去,口中连称“不敢”。 “嬷嬷客气了,我家丽姐儿整日里懒散惯了。还望嬷嬷仔细教导。”林氏拉着丽姐儿的手笑着对高嬷嬷道。 “且慢。”高嬷嬷声音轻的差点让众人都忽略了,好一会儿才都缓过神来。 “不知嬷嬷有何事?”林氏笑问道。 “恕老身冒昧,不知夫人可否让老身与小姐说几句话?”高嬷嬷笑着问道。 林氏和徐燕面面相觑,虽不明白高嬷嬷的意思,却还是应了。高嬷嬷原本低垂的眼帘瞬间抬了起来。露出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丽姐儿。淡淡地道:“可否让老身瞧瞧小姐的女红?不知小姐琴棋书画可否精通?《女则》《女诫》可能熟读?” 不知怎的,丽姐儿瞧着高嬷嬷那双深邃的眼眸,马上意识到这高嬷嬷不简单。果然是从皇宫中出来的,经历的勾心斗角,腥风血雨,因缘际遇,恐怕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这就让丫鬟去找几件我绣的帕子,香囊,还有所书所画来与嬷嬷看。”丽姐儿落落大方地道。 “青杏,你去寻两件我的绣品和字画来。”丽姐儿转头吩咐。 待青杏退下后,丽姐儿又与高嬷嬷道:“琴我不甚懂,现下只会弹一支曲子。棋艺我倒是略通,嬷嬷若有心,可与我手谈几盘。至于《女诫》《女则》读过,却不曾熟读。” 高嬷嬷看着丽姐儿那双无畏而清澈的眼,忽而一笑,点点头,不再说话,复而坐下接着喝茶。直到青杏拿来了丽姐儿的绣品,高嬷嬷瞧见了,笑着点头,这才松了口赞道:“甚好。” 一旁的林氏与徐燕相视一笑,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三天后,高嬷嬷带着一个叫桃枝,约莫七八岁的小丫鬟进了徐家,每天教导丽姐儿礼仪规矩,内院忌讳等丽姐儿以前从不知晓的东西。 “你与高嬷嬷相处的如何?”过了几日,林氏便拉着丽姐儿私下询问起来。 丽姐儿犹豫一番,继而笑着道:“还好”。 仅仅是还好?林氏神色突然紧张起来,眼神飘忽不定地道:“她罚你了?” 丽姐儿笑着摇头道:“没有。” 高嬷嬷年岁大了,不想在世家名门中辗转,只想找个地方养老,安逸地活下去。她没选择回乡,无非是觉得一个孤老婆子回去也未必顺心,于是就打算寻个人口简单的读书人家,远离后院的是是非非,寻个清净地。所幸沐恩伯夫人正寻教养嬷嬷找上了她,而她也看中了徐家家世清白,徐家的小姐资质不错,断不会辱没了她的名声,就安下心来一心办差。徐家富贵又不世俗,生活舒适且没什么要紧事,着实是个好地界。为此,高嬷嬷格外珍惜,原本冷着的脸也渐渐带了笑模样与藤萝小筑的丫鬟婆子套交情。高嬷嬷并没有与林氏签卖身契,也没有让丽姐儿拜师敬茶,她只想维稳地永久留在徐家,自然不会对丽姐儿太过严厉,只约束着丽姐儿不再后院混日子罢了。再说丽姐儿除了琴艺和礼仪规矩有所松散之外,不管是管家还是女红,样样都出色,高嬷嬷也没什么可指手画脚的地方,自然两边都相安无事。 “她若是罚你了,你可要告诉娘,娘给你撑腰。”林氏幼年时曾听闻过大家的小姐有被嬷嬷虐待而香消玉殒的事,到了女儿这里,自然时刻留意着藤萝小筑。 “知道了。”丽姐儿笑着道。 丽姐儿对高嬷嬷没什么特殊的感情,就像对林氏说的那样,丽姐儿对高嬷嬷和自己的关系评价只停留在“还好”上。高嬷嬷目的很明确,就是在徐家终老,因此对丽姐儿的态度不卑不亢,教学也既不严厉也不松散。丽姐儿问了,她就毫无保留地回答;丽姐儿若没兴趣问,她自然也不会多事。总之高嬷嬷对丽姐儿既没什么坏心,却也关怀不到哪里去,和丹桂等人比起来,她格外冷清。丽姐儿倒是不在意这些,反正高嬷嬷是要留在身边的,有问题随时问就是了,这么方便,何必要自己硬学东西,没得与自己过不去。于是丽姐儿的精神彻底松散下来,肉体上虽没以前那么懒散,却还过的去。 春宴的前一天,林氏特意到藤萝小筑来给丽姐儿挑头面和衣衫,直折腾了近两个时辰才选定了一套翡翠宝石头面和一条碧色缭绫云水暗纹的褙子和鹅黄苏缎绣榴花圆领夹袄并着一条石榴裙。除此之外,林氏还挑了耳坠,项圈,手镯,汗巾子,噤步等等,就连绣鞋都选好了。这架势,丽姐儿就是再傻也知道明日的春宴是什么性质的了。 “看来得去银楼打些首饰,再叫家里的绣娘给你制新衣了。”林氏蹙着眉头看着丽姐儿六个首饰匣子直蹙眉头。 丽姐儿一听这话,只觉脑门上冒冷汗。她瞧了瞧薰笼上满满的衣衫,又看了看手指都插不进去的首饰匣子,连忙道:“多麻烦,再说女儿这里还有好多没上过身的衣衫和没戴过的首饰呢。” 丽姐儿不爱出门,在家里也不怎么打扮,因此家里长辈给的首饰等等好多只看过,并没戴过。可丽姐儿的话林氏好像没听见似的,转头就回了朝夕堂花厅,把事情吩咐下去。 笑话,既回了京都,就少不了应酬。京都中的千金闺秀,富贵太太,眼睛都不揉沙子,戴过的头面,穿过的衣衫哪里能穿两次,没的叫人笑话。徐家若是拮据,林氏也就不说什么了。可明明她女儿什么都不差,做什么叫丽姐儿被人搬弄口舌。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丽姐儿洗漱后,用过早膳就穿衣打扮起来。顶着满头的饰品,丽姐儿只觉得脖子疼,而高嬷嬷等人则暗自点头。丽姐儿的长相本就端庄明艳,属于富贵花那种类型的,如今用金银玉石装扮,更显贵气。若是丽姐儿的气色中没有平时的那种懒散,恐怕气质会更好些。高嬷嬷此时深深后悔她原来的得过且过,并且下定决心以后要严厉些。 广安侯府门前的两只大狮子很威风,猛然瞧见会心存畏惧,让人心惊。丽姐儿透过车帘瞧着,心下一时起伏不定,莫名地预感这次的春宴怕是会不太平。 “一个犯官之女,也敢来此地,没的辱没了我。”不满的娇声飘进丽姐儿的耳朵,一扭头,丽姐儿就认出了这位故人。 第三百四十五章 注目 广安侯是先帝的心腹,他虽不会打仗,却善于揣摩先帝的心思,投其所好,因此圣眷隆宠。此人心思细腻,为人灵活,最会斗心眼,人称“不吃亏”。 此人早在先帝弥留之时,就暗中与新帝联系,早早地站了队,表示愿在京都做内应。广安侯运气好,押对了宝,待新帝登基,论功行赏之时,广安侯如愿以偿地为儿孙挣到爵位世袭罔替的丹书铁券。 为此,众人都羡慕广安侯命好,说他是天生的富贵命。要知道广安侯本身不学无术,只一身纨绔子弟的习性。他在朝堂上既无官职权谋,在军营中也没有根基人脉。他能有今天,只靠着审时度势的态度和天生的运道。殊不知这就是广安侯比别人强的地方,人家就是靠着一双慧眼,根据现实情况来生存的,而且活的比谁都滋润。偏偏人们就是看不透这一点,看广安侯的眼光永远带着羡慕嫉妒,还掺杂着几缕不屑和悲愤。 只这样命好的人也有软肋,广安侯最大的弱点就是怕老婆。广安侯夫人是广安侯的姑表姐,两人既是亲戚,又是青梅竹马,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听闻这位广安侯夫人是绵里藏针,颇有手段的。年轻时嫁过来就与广安侯琴瑟和谐,接连生了两个儿子,站稳了脚跟。其间她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将侯府上上下下都拉拢了过来,就连老侯爷和老侯夫人也都更向着儿媳。 后来广安侯也与世上绝大多数男人一般,要纳妾,享齐人之福。可广安侯万没想到,在这件他认为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上,他踢了铁板,被娇妻将了一军。广安侯夫人既不哭也不闹,只冷冷地瞧着广安侯。放话若广安侯有别的女人,就不许他再亲近两个儿子和她。若他不信邪,她就用会用毒酒了结一家子。同归于尽。广安侯与广安侯夫人从小一起长大,瞧着妻子决绝的神情。知道妻子这不是吓唬人的,原来的花花肠子顿时被吓没了,再不敢提纳妾的事。 广安侯想的明白,一时色心起,不过是多个美色;可若是妻子儿子没了,那他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自此以后,广安侯府的后宅被广安侯夫人把的紧紧的。广安侯愣是没有一个通房小妾。虽然广安侯夫人的名声因此变坏了,可在大多数听闻此事的女子心里,广安侯夫人这是赢了。广安侯夫人若是重名声,就不会如此决绝。人家要的本就是实惠。 去广安侯府上赴宴,总不能对主人家一无所知,于是丽姐儿提前从在世家豪门浸染二十年的高嬷嬷那里打听了大体情况,对广安侯夫人有了大致的了解。在对女子如此苛刻的世道,居然有广安侯夫人这样决绝刚烈的女子。不只是丽姐儿好奇,怕是去赴宴的所有千金闺秀都好奇。 马车中的丽姐儿又一次低头瞧了瞧身上的装扮,想着娘亲如此打扮自己怕也是猜测广安侯夫人那样爱憎分明的性子,必是喜欢艳丽鲜明的颜色,这是在投其所好。丽姐儿顿时心情郁闷。又联想到广安侯府上的二公子,年十五,还没定亲,心底有了数,这分明就是冲他去的嘛。丽姐儿很讨厌自己被人挑来选去的感觉,可世情如此,由不得她不愿意。 胡思乱想一阵子之后,马车到了广安侯府,丽姐儿兀自打量着侯府前的石狮子,只听见有人娇声抱怨。 “一个犯官之女,也敢来此地,没的辱没了我。”不满的娇声飘飘摇摇,有几分恼羞成怒,还有几分撒娇。 丽姐儿下意识地回头定睛一瞧,一眼就认出了这位故旧,正是当年在秦家与丽姐儿八卦的姚雅娘。 姚雅娘也坐在马车中,她的面容隐现在薄薄的车窗纱下,不知在与谁发脾气,侧脸现出薄怒的红晕,一头珠翠叮当声不绝。这时丽姐儿的马车驶动,姚雅娘的身影很快就被抛到后面。丽姐儿没热闹瞧了,直接正了正身子,不再纠结。 “小姐,该下车了。”说话的是青杏,丽姐儿点明了青杏服侍,可让其他的丫鬟羡慕不已。 “记住,这里可是京都的侯府,真出了什么差错,就是我们徐家没脸了。”丽姐儿对着青杏道。 “奴婢省得。”青杏原本紧绷的身体又紧了紧,神态很严肃。 丽姐儿满意地点点头,暂时忽略脖子的酸疼,扶着青杏的手下车与娘亲和姑母汇合。所有女眷的马车都停靠在广安侯夫的二门,因此女眷都不用戴帷帽遮挡容貌,只见众位夫人,太太,奶奶们带着自家未出阁的小姐姑娘三五成群地寒暄着。 徐燕容貌极为出众,且身份尊贵,自然成了在场众人的焦点。林氏和丽姐儿二人眼见着徐燕被众人围在一处,或亲热殷勤,或谄媚奉承,好不风光。徐燕倒是淡定的很,不管是谁,一视同仁,既不热情也不冷淡,只微微地笑着,双目含情,姿态柔顺而清雅。 赵嬷嬷眼睛一直在人群中逡巡,好容易看见了林氏和丽姐儿,才发现二人根本就凑不到徐燕这边来。赵嬷嬷连忙与徐燕悄声说了几句,就见徐燕笑容灿烂地朝这边望过来。 “诸位请便。”徐燕客气而疏远地打发了众人,直接去了林氏与丽姐儿那边。 徐燕从人群中出来,丽姐儿这才发现姑母的打扮很贵气。她杏黄色的杭罗春衫,层层叠叠地紫色综裙,外加上大红绣白牡丹的云锦褙子,再配着各式各样的珍珠翡翠饰品,腰间系着花样繁琐的汗巾子,整体雍容华贵,更透着伯夫人的气势。徐燕梳着坠马发髻,带的头面正是出阁时丽姐儿亲自为徐燕设计的金箔为花瓣,宝石为花蕊的牡丹头面。海碗大的金花插在徐燕的鬓间,让徐燕如玉般的脸更加的小,五官精致无可挑剔,整个人好像一朵开的正艳丽的牡丹花,傲视群芳。昔日落难的雏鸟,终究是成了一只耀目的凤凰,愈飞愈高。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下套 “姑姑真漂亮。”丽姐儿傻傻地看着美艳不可方物的徐燕,一时间只能想起这样的话来。 “可不是,像从画里出来的一般。”林氏也看得直眼,对徐燕的倾国之色好似又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没人不愿意听夸赞自己的话,徐燕也不能免俗。更何况,这话是从林氏和丽姐儿的口中说出来的,徐燕也不用担心这是什么迷魂汤,只高高兴兴地笑了。徐燕笑的灿烂,愈发显现出她的牡丹花般的华贵之气,令人不敢直视。 “丽姐儿今天也漂亮,眨眼间,已成了大姑娘了。”徐燕笑着与丽姐儿道。 丽姐儿羞涩地笑笑,不再说话。 “我们快进去吧。”徐燕笑着拉过林氏和丽姐儿去见正主,广安侯夫人。 广安侯夫人是个标准的古典美女,瓜子脸,柳叶眉,杏核眼,琼鼻樱唇,乌发雪肤,微微一笑,娇媚动人。许是保养得宜,丽姐儿根本猜不出她的真实年龄。她身着大红色的衣裙,上面绣满了各色的山茶花,整个人鲜活灵动却庄静娴雅,隐约显露出一丝成熟的韵味。 “我每次瞧见你,总觉得你比上次又漂亮几分,今儿打扮的如此鲜亮,是来和我打擂台的?”徐燕本来就扎眼,再加上她打扮华贵,让人不注意都不行。广安侯夫人一眼就瞧见了徐燕,亲自起身将徐燕拉到她身边说笑。 林氏和丽姐儿暗中递了个眼色,心下明白徐燕与这位广安侯夫人恐怕是走的挺近,关系也不错。林氏顿时心喜,丽姐儿则顿时郁闷。 “我哪里敢与夫人打擂台,不过是憋闷了一个冬天,又是来夫人府上赴宴,不敢怠慢。这才特意装扮起来的。一时失礼,还望夫人见谅。”徐燕闻声细气地回答,整个人都羞赧起来。 “敢情是爱俏。借着我的宴席,来显摆你的新衣来了!”广安侯夫人呵呵地笑。哪里还有刚刚半分庄静娴雅的样子。 徐燕脸颊红了红,算是默认了广安侯夫人的话。 广安侯夫人乐够了,这才看着林氏与丽姐儿,对徐燕道:“这两位是……” “夫人,这是我娘家嫂嫂和侄女,刚从江南回来。”徐燕笑着与广安侯夫人道。 林氏和丽姐儿连忙上前行礼,不敢说行云流水。却也让人挑不出错来。 “原来是徐太太和徐姑娘。来者皆是客,上座。”广安侯夫人笑着道。 林氏和丽姐儿笑着答谢,然后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了下来。当下松了口气。丽姐儿瞧着满花厅的莺莺燕燕,锦衣女子,基本上都不认识,她下意识地瞧了瞧林氏,发现林氏有些不知所措。 “娘。怎么了?”丽姐儿低声问道。 “这里大多都是勋贵门第的女眷,娘一个都不认识。”林氏很为难地道。 书香世家和勋贵世族是两个不同的圈子,一个靠读书,一个靠军功,文武两条路子。基本上没什么交集。与林氏有交情的京都贵妇大都是书香门第出身,或者嫁入诗书耕读的人家,很少有贵族女眷。徐燕则完全是个特例,她成为伯夫人是因缘际会,再加上徐家等人的推波助澜。可大多数的婚姻结合还是像徐熹与林氏,广安侯和广安侯夫人这样同一个圈子相互扶持,相互联系。 徐燕早就被广安侯夫人给拉走了,林氏和丽姐儿寻不到徐燕,渐渐地不安起来。她们两人强做镇定,端着茶盏,细细地品着,好像很有滋味似的。 林氏和丽姐儿两人静静地坐着,也不说话,情形尴尬,很快就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线。 “哪里来的土包子?”有人开始悄悄议论,一脸的不屑。 “听说是沐恩伯夫人娘家的嫂嫂。”有知情人道。 “说话可小心些,人家可不是什么土包子,正经的书香门第出身。”又有人与那一脸不屑的女子不对付,一副少见多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众人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林氏和丽姐儿俩人听的一清二楚。母女两个愈发地不自在,可面上丝毫不显,眼帘低垂下的眼睛却闪烁着无人发觉窘迫的神色。丽姐儿是能理解这些人的敌意的,本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还厚着脸皮来痴心妄想,她们自然恼怒。 正这时,有丫鬟进来传话道:“吴王妃到。”顿时整个花厅都炸了锅,贵妇们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吴王妃身上。 “还是广安侯夫人面子大,吴王妃轻易不出门的,都来赴宴。”有人不无羡妒交加地道。 林氏和丽姐儿此时分外感激吴王妃的到来,使得二人被众人忽略。同时,林氏和丽姐儿也都不约而同地回想起几年前,在相国寺与吴王妃的偶遇。丽姐儿尤其记得吴王妃的孤高冷清,那样的女子来侯府赴宴,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花厅中的夫人,太太和奶奶们一窝蜂地往外走,最后只剩下林氏和丽姐儿。 “走吧,总是故人,得去瞧瞧才行。”林氏道。 丽姐儿虽乖顺地应了,可心里想的是吴王妃恐怕是早把林氏和她忘的一干二净了。那么一个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玻璃人,哪里耐烦与人打交道。果然,与丽姐儿猜测的一般,吴王妃与广安侯夫人一起,也不怎么说话,只面无表情地坐着,对着行礼问好打招呼的其他人都视而不见。 吴王妃身着玉色缂丝褙子,紫色宝相花综裙,头戴珍珠玳瑁头面,整个人冷冷清清的,不说话也不笑,只听着广安侯夫人在一旁说笑。 “早上就听见喜鹊等枝喳喳叫,果然是有喜事,哪里想到王妃能来。”广安侯夫人春风得意,双眸炯炯有神地道。 吴王妃好似没听见广安侯夫人的话一般,只端起茶盏呷一口,双眸在庭院中的花草中逡巡。 “侯夫人安好。”说话的女子亭亭玉立,含羞带怯,好似一朵娇美的月季,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丽姐儿定睛一看,正是多年前见过的郑敏儿。 郑敏儿身着豆绿色右衽斜领绸缎春衫,月白云锦长裙,整套衣裙都在显眼的地方绣满了海棠,衬的郑敏儿如春花一般。几年的功夫,原来娇小的女儿家,如今也成了曼妙的少女,令人眼前一亮。郑敏儿眉眼与吴王妃很像,整体看上去很柔顺,却没有吴王妃的冷清,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书卷气。她只简单梳了个螺髻,上面插着两支珍珠玳瑁发梳,显得娴雅可人。 “许久未见你了,如今都成了大姑娘了,愈发水灵了!”广安侯夫人显然是知道郑敏儿的。 郑敏儿羞赧地道:“夫人取笑。” 不知旁人对郑敏儿是什么感觉,丽姐儿只觉得恶心。小小年纪就心眼一大把的郑敏儿,如今大了,看来比从前更涨了不少功力。电光火石间,丽姐儿突然想到侯府前,姚雅娘那句抱怨的话,心里有了一丝明了。 “这位可是原户部右侍郎郑大人的千金?”有人悄声问道。 “什么郑大人,不过是个犯官罢了。”有人冷笑一声道。 “听闻在西北不知哪个穷乡僻壤做九品县令,已然是回不来京都了。”有知情人道。 “不过是个仗着有姨母王妃的小姑娘罢了,不足为虑。”又有人笑着道。 今日来花会之人都有与广安侯府联姻的意思,广安侯夫人不是傻子,自然不会为儿子选一个犯官之女为妻。再说吴王妃性情孤傲,瞧着样子,也不像是会给外甥女撑腰的样子。 丽姐儿瞧着郑敏儿柔顺乖巧的的样子,暗暗摇了摇头,觉得郑敏儿也怪可怜的。 “既来了我这里,便别拘束,园子里有不少花草,你去玩吧。”广安侯夫人笑着道。 郑敏儿笑了笑,又瞧了吴王妃一眼。吴王妃依旧自顾自地品茶赏景,一丝表情都没有。郑敏儿与吴王妃相处日子多年,自然明白吴王妃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在意的性子。于是,她笑着对广安侯夫人道:“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随后,便亭亭袅袅地带着丫鬟婆子去了。 “这孩子,多乖巧,若有了她陪伴,定是时刻欢喜的。可怜我没女儿的福,还是王妃有福气。”广安侯夫人对着郑敏儿的背影笑着道。 “既如此,就让敏儿给您老做儿媳吧。”吴王妃冷不丁地一句话让场面一静。 “我哪有那福气,再说王妃身边的宝,我哪里敢抢啊!”广安侯夫人反应极快,丝毫没被吴王妃给吓住。她从容不迫,眉毛都没动一下,极欢快地道。 吴王妃再没说话,只嘲讽地笑笑,继续品尝赏景。 “侯府花园想必非同凡响,总拘着花一般的姑娘小姐们做什么,让她们去逛逛吧。”徐燕老早就看出了林氏和丽姐儿的不自在,又想缓和气氛,连忙道。 “还是你想的周到!快,领着众小姐们去园子里赏花!”广安侯夫人兴高采烈地道。 于是丽姐儿离开了贵妇们的“战场”,朝自己的“战场”走去。 第三百四十七章 选秀 侯府的花园自然要比普通人家的花园好了不知多少倍,可在丽姐儿眼里,不过是杂草丛生,残红碎绿罢了。在山里见识到了真正的生意盎然,在江南见识到了真正的鸟语花香,哪里还瞧得上京都的春色。在丽姐儿看来,京都根本就没有春天,不过是一夜春风就过渡到了夏天。 娇弱的桃花,瘦弱的海棠,含苞待放的月季,芍药,还有零星的牡丹,山茶,着实让丽姐儿腻歪。难道她就真的要在侯府花园中与一群丝毫没关系的小姑娘斗智斗勇?丽姐儿暗自叹了口气,在花丛茂密中找到了一个石凳,一坐下竟隐秘在花丛中。丽姐儿松了口气,觉得这里位置绝好,能避开不少麻烦,说不得还能听到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丽姐儿刚刚藏好,就有人走了过来,定睛一看竟然是郑敏儿,她身后不远处是姚雅娘带着几个小姑娘,脸色很不好看。丽姐儿屏气凝神,等着一出好戏。 姚雅娘身着杏黄色湖绸春衫,月白色花绫长裙,红罗披帛,遍布衣料上的芍药暗纹,将姚雅娘纤细窈窕的腰身衬的愈发盈盈一握,动感而美丽。姚雅娘有一双卧蚕眼,这时的她双眸含怒,樱唇紧抿,双颊涨红,反而多了一种别样妩媚。她亦是满头珠翠,尤其是发髻中的金凤攒金八宝衔珠簪,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不时与其它的珠花碰撞,发出一阵阵清脆空灵的响声。 郑敏儿正兴致勃勃地观赏花卉,瞧见了一株魏紫,许是喜爱非常,竟伸手要摘。丽姐儿瞧着郑敏儿的动作,惊的遍身冷汗,要知道她头顶上正是那朵魏紫。只郑敏儿还没碰到花,姚雅娘就一步冲了上来道:“这花是我先看中的,你做什么动手动脚的?” 丽姐儿缩了缩脖子,眼瞧着郑敏儿的手伸了回去。心下一松。 “我只是瞧着花开的好,忍不住摸一摸。”郑敏儿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愤怒并没有让丽姐儿忽略,可转念间郑敏儿委屈的神情,又让丽姐儿一阵心惊。郑敏儿不过十三四岁,何时有了这般演戏的功夫。 姚雅娘冷笑一声道:“收起你那可怜相吧。没的让人恶心。这里没有什么公子少爷的。自然不会有人怜香惜玉。亏你还是王妃身边的,尽学些小妇的把戏,下贱。” 姚雅娘原来就讨厌郑敏儿事事压她一头。好容易郑敏儿落魄了,可偏偏还是摆出一副金枝玉叶的样子,这让姚雅娘愈发生气。 姚雅娘骂的实在难听,郑敏儿脸色铁青铁青的,也知道今日是无法善了了。可她双眸的怒火哪怕能把姚雅娘烧死,她也不打算气急败坏地不管不顾,眼光要放长远些。 “姚妹妹今天心情不好,我这做姐姐的自然不能和你计较。今日春光大好,妹妹还是赏花吧。姐姐就不打扰了。”郑敏儿宽宏大量地道。 “你真该去唱戏,可惜了这唱念做打的功夫。”姚雅娘似笑非笑地接着道,“王妃刚刚开口要你做侯夫人的媳妇,侯夫人当下就回绝了。啧啧啧,可怜了你花容月貌,心比天高。日日夜夜地为王妃尽孝,偏偏王妃生就一副水晶心肝,早把你给看透了。啊,不对,怕是侯夫人也把你给看透了。明着对你好,内里也不过是当你是个哈巴狗,喜欢了就逗弄一番;不喜欢直接不给饭吃。我的姐姐,你何时沦落到这地步了!”姚雅娘笑的残忍,郑敏儿已经眼睛红了。 姚雅娘很满意郑敏儿气的浑身发抖,竭力隐忍的样子,笑着疏了口气,心情好了不少。祖父都能给皇上甩脸子,她还肯与一个犯官之女说话,就是抬举她了。 “赶紧滚吧,这里没你的位置。”姚雅娘高傲地道。 郑敏儿直勾勾地看着姚雅娘,那样子像是能上前撕了她一般。可姚雅娘丝毫不惧,她依旧高傲如孔雀般看着姚雅娘,好似在看一条虫。最后郑敏儿忍气吞声地走了,只回眸间,那种愤恨让人胆战心惊。 郑敏儿是恨姚雅娘嚣张张狂,可她现在更恨的另有其人。姚雅娘虽可恶,可她向来无虚言,看来她姨母,吴王妃,显然是要她另嫁他人了。多年的谋划付出,她掏心掏肺的,为什么就不能做世子妃?明明她已经与世子表哥两情相悦了,明明她对吴王妃一心一意。怪不得素喜独来独往的王妃今天屈尊来了广安侯府,敢情是要把她嫁出去。姨母如此,无非是欺负她父母远在千里之外,嫌弃她对世子表哥毫无助力。可她不能就这么认输,她还得忍下去。她什么都不差,本就该做人上人,谁挡她的路,她就要谁死。 “郑敏儿可不是好惹的,你狠狠地得罪了她,她必要报复的。”姚雅娘身边的少女道。 “怕什么,她已经落魄了,且吴王妃是不会为她撑腰的。这样的落水狗,本该将她斩草除根。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就勉为其难地放过她好了。”姚雅娘不耐烦地道。 “你这样四处树敌,会给外公添麻烦的。”那少女蹙着眉道。 “当初她父亲染指两淮盐务,就狠狠地牵连了祖父,我教训她,也是为祖父出气。再说,你刚刚怎不劝我,现在才来马后炮?”姚雅娘斜睨着那少女道。 “我哪里劝的住你。”那少女委屈地道。 “表妹,在我面前就别假惺惺了。说真的,你还真与那郑敏儿一个样,惯会做戏。”姚雅娘语调时轻时重底道。 那少女听了姚雅娘的话,即刻横眉冷对,死死地盯着姚雅娘,眼神不善。 “你的真面目比刚刚的样子漂亮许多,以后就如此吧。”姚雅娘笑着道,目露鄙夷,接着就大步离开了,也不管她表妹。 丽姐儿看着这一幕,深感姚雅娘火力十足,已然比前些年那个只爱八卦的小姑娘成长了不少。且姚雅娘眼光不错,她那个表妹和郑敏儿绝对是一个类型的。郑敏儿好说,听着姚雅娘话里的意思,本就是敌人,可亲近的表妹也是笑里藏刀型,那就危险了。不管什么人,都架不住背后被人捅刀子啊。 待此地人都走光了,丽姐儿也打算离开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丽姐儿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心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现在的姑娘啊,可真是不简单。还是我运气好,早早地成亲纳妾,个个都是实诚的,没那么多心眼子。你就可怜喽,将来的媳妇怕就是这些姑娘里的一个。”说话的人油腔滑调的,丽姐儿听着很不舒服。 “你瞪我做什么?我知道你羡慕我,嫉妒我,可谁让我有媳妇命呢!”那人乐呵呵地笑着道。 又过了一刻钟,直到油腔滑调地声音也没了,丽姐儿这才敢探头,直到确认四处都没人了,这才离开。丽姐儿边走边下意识地摸了摸酸疼的脖子,只想着赶紧回家松快松快。 殊不知,她略微踉跄的背影一直被人盯着。 “这姑娘是在花丛里睡着了?还是偷偷看戏不亦乐乎忘了时辰了?”陆启一双凤眸带着探究与身旁的赵晏殊道。 赵晏殊一句话都没说,只看着丽姐儿的背影发呆。 之后在广安侯府的花会上是怎么过的,林氏和丽姐儿都想不起来了。两人只大略记得徐燕带着她们一起吃宴席,又看了近一个时辰的戏,这才回家。 “广安侯夫人显然是看不上我家丽姐儿的。若是原来,我还会惋惜一番,现在看来,不成就不成吧。功勋贵族,高门世家,不过是听着好听,真要那么过日子,实在太累。丽姐儿本就懒散,还是寻个差不多的书香世家中读书有功名的子弟,嫁过去吧。也不知道妹妹这么些年是怎么挺过来的,真真难为她了。”林氏一边揉按着酸疼的脖子,一边对徐熹道。 “我就说找个有功名的耕读之家出身的子弟,你看看,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了吧。那些有爵位的人家,男子哪一个不是舞刀弄棒,或是纨绔子弟,成天走马逗狗,眠花卧柳!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还是得找个读书人。”徐熹道。 “好了好了,别唠叨了,都听你的。看看你那些同窗同门家里可有适龄的男子,读书好又上进的。只要家里不复杂,人品又不错的,就相看相看。”林氏叹了口气道。 现实是残酷的,不得不说林氏觉得自己原本想的太理所当然。这时,她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沈周,也许沈周还不错。 就在林氏苦恼女儿的归宿时,京都中传出一件大消息,登基七年的皇帝要选秀,充实内廷。 这个消息果然重大,让那些早就动心思想往皇上身边塞女人的势力蠢蠢欲动。各个个公卿世家只要有适龄女儿的,都细细衡量了一番利益,摩拳擦掌,打算主动出击。 林氏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可她根本没放在心上,直到何氏亲自来了一趟徐家,焦急地对林氏道:“丽姐儿上了内务府选秀的名册!” 林氏顿时晕了过去。 第三百四十八章 对策 这次选秀范围颇广,遍布功勋贵族,公卿世家,高门世族到朝堂上正三品以上官员家里尚待字闺中的嫡女。只要身子康健,没残疾,且没定亲的十一到十五岁姑娘都要参选。 丽姐儿本来不用参选的,可徐熹调任正三品户部右侍郎的任命偏偏在选秀圣旨颁布的前一天落实,于是丽姐儿也被圈进了选秀名单中。近些日子徐熹一直在外面拜访同窗,同科等人,为户部右侍郎的位置谋划,却没想到谋缺倒是不难,却连带着麻烦。 林老爷接到消息的时候,脸都绿了。他急急忙忙地回了家,与老妻一商议,何氏即刻就坐不住了,马不停蹄地去了荷花胡同。 何氏也没与女儿绕圈子,结果一说,林氏没经住打击,直接晕了过去,吓得何氏连忙叫人请郎中。朝夕堂请郎中,在藤萝小筑窝着的丽姐儿第一时间知道了,她心神不定地到了朝夕堂,看着昏睡不醒的林氏,心里七上八下的。 “派人把爹爹和曾祖父找回来。”丽姐儿条件反射地道。 “这又是怎么了?”林氏身子不好,丽姐儿这些年没少经历林氏晕倒。按理说,丽姐儿也适应了,可临到眼前,依旧内心忐忑。许是因为太过担忧林氏,丽姐儿对何氏和榴花的异样并没起疑,都归结于担忧林氏才如此。 直到郎中来了,诊了脉,只说林氏是急火攻心,无大碍,丽姐儿这才松了口气,派人按着郎中开的方子抓药与林氏煎煮吃。待何氏亲自灌了林氏半碗药,林氏这才幽幽转醒,见到丽姐儿关切的小脸,一把搂住丽姐儿哭喊起来:“我苦命的儿啊,这可怎么是好啊!” 林氏现在特别后悔,只觉得身在苏州的沈周格外的好。若是当时与沈家定亲该有多好。可千金难买早知道,世上更没有后悔药,林氏哪怕把肠子都悔青了,女儿还是要去选秀。 丽姐儿听着林氏中气十足,心下松了口气;可对林氏所说的内容,却不自觉地蹙了蹙眉头,出什么事了? “你都是五个孩子的娘了。还这么不稳妥,听风就是雨的。不想对策,干嚎有什么用!”何氏恨铁不成钢地道。 因为林氏是林老爷和何氏第一个孩子,又因为林氏自小身子娇弱,所以夫妻二人对林氏格外疼爱,结果养成了林氏万事不管,担不起事儿的性子。后来嫁了人,又有姑爷遮风挡雨;再后来家中出事,林氏到底成熟了一些。可近几年姑爷外放,日子过的舒坦,又因为丽姐儿懂事。早早地帮林氏分担,林氏又逢胎死腹中之痛,愈发地不经事儿了。何氏瞧着林氏的样子,越发地生气,只觉得女儿丢人。还好丽姐儿不像女儿,几个外孙也不像女儿。 “到底出什么事了?”丽姐儿问道。 何氏瞧着丽姐儿疑惑的样子,想着事到如今,瞒着也没用,反正丽姐儿早晚都要知道的,就将选秀的事说了一遍。 丽姐儿向来明白生活不是一帆风顺的,可如此惊涛骇浪却是丽姐儿怎么都没想到的。她找谁惹谁了,怎么就没有消停日子过呢。丽姐儿觉得她应该去找个算命的,给自己算算。 丽姐儿轻轻叹了口气道:“皇命难违,选秀就选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么多人争进宫,她这个无欲无求的,不至于那么倒霉被选上。再说皇家贵胄也姓徐,明朝法规明文规定,同姓不婚,若为婚,各杖六十。皇家是不会做打脸的事的。再说皇帝不好女色,皇后的地位如日中天,外祖母与皇后的关系那么好,她怎么也不会沦落到为皇室侧室的地步。只要不是给人做妾,为侧室,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丽姐儿尽可能地说服自己,往宽了想。 “我苦命的女儿。”林氏瞧着女儿白玉般的小脸,替女儿委屈地哭了起来。 “嚎什么丧,谁死了?”何氏气急道。 丽姐儿沉稳淡定,林氏这个做娘的反而只会哭,还不如女儿,这实在让何氏这个做娘的脸上挂不住了。何氏也是个做娘的,能不明白林氏此刻的心情吗?只是为母则强,女儿实在是……说好听了是柔弱,说不好听的就是个废物,真难为姑爷了!何氏此时对徐熹既感激又惭愧。 “要不你装病吧,好歹把选秀给躲过去!对,对,这个主意好!”林氏好似没听见何氏说什么话一般,猛然说道。 “欺君是大罪,若被人发现了,全家都要遭殃。”丽姐儿道。 “不被人发现不就行了!”林氏焦急地道。 “若真要装病,得走太医院的门路。”何氏在一旁道,显然觉得林氏的话不是不可行。 “花多少钱都行!”林氏对着何氏又道,“我是断不能让丽姐儿去选秀的。” 正这时,徐老太爷和徐熹赶了回来。 徐老太爷自来了京都,就带着小厮鸣琴天天在外面转悠,不起更都不回家。每次回家不是带着吃食就是带着好玩的摆设,要不就是淘回来的金石刻章,花鸟鱼虫,前朝古董等等,天天都不闲着。 徐熹则是天天出去应酬,和同科友人等等或踏青赏景,或品茶饮酒,或泛舟水上吃宴席,总之也是天天忙,直到今天才接到吏部的调任令,心情大好。 可这两人正惬意的时候,家里来人找,小厮都是满头大汗,都说林氏不好了。徐老太爷和徐熹即便是总听见这样的话,还是心下一抖,连忙赶回家。 到了家,两人也不顾避讳直接进了朝夕堂,定睛一瞧林氏脸色灰白,亲家太太眉头深锁,丽姐儿无精打采的,顿时有些心凉,难不成林氏患了什么不治之症? “爷,你可回来了,内务府选秀的名册上有闺女!”林氏一眼就瞧到了徐熹,再也忍不住委屈,哭着道。 徐熹听了脑子嗡嗡直响,联想到今天拿到了任命文书,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即便是沉稳如昔的徐老太爷,这时也被惊到了,表情都呆滞了,一时懵了。 “我们走太医院的门路,让丽姐儿装病,躲过选秀。”林氏对着徐熹道。 “你在太医院可有识得的熟人?”徐老太爷缓过神来,问徐熹道。 徐熹愣愣地摇摇头,艰涩地道:“没有。” “有的,有的,现在太医院供职的王太医,当年给我们丽姐儿瞧过病,与弟弟熟悉。当年我们去江南的时候,弟弟还见过那王太医,王太医成亲的时候,我们还送过礼。我记得他特别贪财,只要给足银子,必会帮我们的。”林氏一下子想到王随道。 “你爹爹说那王随是小人,这事不是闹着玩的,不能找他。”何氏蹙眉道。 “那娘您进宫求求皇后娘娘吧。那么多秀女,也不缺我家丽姐儿一个。”林氏焦虑地道。 “那怎么行!”何氏也想过进宫去求,可若真如此,会不会被皇后娘娘看作胁恩图报,反而坏了事?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您说怎么办!”林氏哭的厉害。 “你以为选上是那么容易的?从初选到终选,那么多才艺俱佳的贵女千金,或跳舞,或唱曲,或精通琴棋书画,丽姐儿未必会选上!”何氏劝道。 徐老太爷和徐熹远比众人想的深远,他们自是知道丽姐儿断不会嫁入皇室为正室或侧室,怕的是丽姐儿被选入宫做女官。 女官是光鲜亮丽的说法,实则就是伺候人的。丽姐儿从小被一家子娇养长大的,谁都不舍得丽姐儿去受罪。而且女官在宫中每一刻都必须小心翼翼,若惹怒了贵人,很有可能就死在宫里。女官若做好了,得贵人青眼,说不得会将其赐给高门世族中人做侧室。可侧室到底是侧室,再怎么尊贵也矮人一截。最可怕的是和亲,不管选谁和亲,皇帝都会按照祖制,拨一批女官作陪嫁。丽姐儿若是在其中,那真是生死不复相见了。哪怕是最好的情况,托亲家太太的福,走皇后娘娘的门路,让丽姐儿平平安安地在宫里,直到二十五岁放出宫。可即便如此,丽姐儿这一辈子也毁了,谁还会要一个二十五岁的老姑娘做妻子呢? 事事无偿,若丽姐儿选秀,真成了女官,那在宫中十余年,刚刚徐老太爷和徐熹设想的无数可能性都有可能成为现实。这让徐老太爷和徐熹越想,脸色越黑,一时没了办法。 倒是丽姐儿听了何氏的话,乐观地道:“就是,我这么懒散,断不可能被选上的。” “我回去问问高嬷嬷,她是宫里出来的,定会帮我想个万全之策从选秀中落选的。”丽姐儿笑着道。 林氏等人看着丽姐儿如此,愈发地难过,都在心底深深地叹气。丽姐儿看着众人的神情,欣慰地笑了笑。人家都是打破脑袋争入宫的机会,反而自家好似上了断头台一般。一家人都真心为她打算,她又怎能让一家人身陷险境。欺君之罪,是要灭九族的,不就是选秀嘛,理直气壮地去选就是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初选 淅淅沥沥的春雨让原本暖和起来的天又骤然变冷,庭院中花红柳绿,将连日的灰尘全部洗净,骤然晶莹起来。待风歇雨止,空气湿润,春日的气味闻起来顿时舒爽清新。 还在坐月子的田氏,头戴粉蓝色绣迎春花的头巾,边哄着大姐儿边与身边的李妈妈道:“爷还没回来?” “可不是,这都要起更了,也不见姑爷和老爷回来。按说表小姐能去选秀那是天大的福气,偏偏老爷,太太和姑爷像天塌下来似的,竟急急忙忙地到姑奶奶那里想法子去了。这是多少人家求都求不来的福气,老爷太太可真是……”李妈妈兀自念叨着,丝毫没有察觉到田氏的不满,直到田氏白了她一眼,打断她的话道,“住口,老爷太太也是你能混说的!” “老奴知错了,奶奶可别见怪。”李妈妈见田氏一脸怒色,面上诚惶诚恐,心里却一点认错的心思都没有。嫁的再好,生不出儿子,照样腰杆挺不起来,还得靠娘家。她是老太太赏下来的,田氏怎么都要忌惮三分。尤其婆家现在对田氏不冷不热,只要她撺掇撺掇,老太太必会寻来美婢给姑爷开荤。男人哪有不偷腥的,到时候再看田氏还有没有功夫给她脸色看。李妈妈暗自腹诽,想着她哪里说错了,去选秀,若真入了贵人的眼,岂不是一步登天,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田氏将李妈妈眼中的得意色看的清清楚楚,她低头看着大姐儿,若无其事地与李妈妈道:“给我端碗鸡汤来。” “是。”李妈妈恭敬地退下,待离了主屋老远才恶狠狠地道,“呸,不过是个丧门星,到摆起主子奶奶的谱了。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田氏半靠在炕上,盯着随李妈妈走动,由甩动到恢复平静的门帘。脸色变幻莫测。 这时,门帘被掀开。走进一个十八九岁的丫鬟来。她身着一件宝蓝色的比甲,月白色的长裙,发髻整洁,只插了一只水晶钗,整个人显得十分冷清。 “奶奶,那老货在奶奶的鸡汤中吐了口水。路上,还骂骂咧咧地。怕是要找老太太给她撑腰了。”那丫鬟双眸清亮,说这番话的时候一丝表情都没有。 田氏冷笑一声道:“那老货留不得了,今日就了断了她。至于老太太那边,不必理会。她是西落的日头,长久不了的。再说,她那点手段,我早就明镜一般。不过是个继室,手伸的也太长了。我也忍够了。这老货不只给主子添堵,还明里暗里给我得罪人,当真以为我好欺负!”想了想,又道,“给娘递个信儿。娘若知道了,定会帮我出口恶气。我在婆婆家如履薄冰,娘家不给我撑腰也就算了,那死老太婆还要算计我,真当我是软柿子嘛。” “奴婢明白了。”丫鬟张大眼睛点点头道。 “干净利落些,别落下把柄。李妈妈手下的那些人,你也仔细料理,该打发的就打发了,不必心软。”田氏神色冷漠道。 “是。”丫鬟应道。 “别怪我心狠,经了那么多事,我总得为自己打算谋划,更何况我现在又有了大姐儿。”田氏吐出一口浊气,看着襁褓中女儿熟睡的笑颜,笑着道,“我的心肝,待你长大,娘定给你找个好人家,必不会让你去选什么秀。火坑一样的地方,娘怎么舍得。姑姐就是太过挑剔了,否则表姑娘又怎会有这一劫。听闻那孩子出落的很水灵,富贵花一般?” “是,奴婢远远地瞧过,明眸皓齿的,通身富贵气派。”丫鬟答道。 “可惜了。”田氏感叹道。 主仆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李妈妈才拎了食盒近来。她亲自掀了盖子,要服侍田氏喝汤。 田氏看着李妈妈端过来的汤,冷冷地瞧了李妈妈一眼道:“这汤太腻了,我又不想喝了,就赏了你吧。” “这鸡汤可是熬了好几个时辰,里面放了不少药材,都是太太和姑奶奶送过来的。若便宜了老奴,岂不是辜负了太太和姑奶奶一片心意?”李妈妈谄媚地笑着道。 田氏心底冷笑一声:到如今还在挑拨离间,可真真是巴不得她婆家过的不好,巴不得她喝个奴才的口水。 李妈妈见田氏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也不说话,心下颤了颤,想着莫不是她吐口水的事被田氏知道了? “妈妈也知道这鸡汤金贵,且奶奶赏了你,可见奶奶对妈妈的抬举。妈妈若不领情,岂不是不识抬举?”丫鬟清冷的目光看着李妈妈,眼神中的不屑让李妈妈又羞又怒。 “到底是奶奶身边的得意人,素锦姑娘伶牙俐齿,白的都能说成黑的。”李妈妈气不顺地道。 素锦好像听不见李妈妈的话一般,只冷冷地盯着李妈妈,让李妈妈浑身直发冷汗。最后,李妈妈败下阵来,只好拿过鸡汤一饮而尽,其间她不断地在心底说服自己,自己的口水,没关系。 只李妈妈没注意,在她喝鸡汤的时候,素锦飞快地将手中的帕子抖了抖,扬了一些粉末在她的衣襟上。那粉末极为神奇,瞬间就附着在衣料上,不消一瞬就化为乌有。 当天夜里,李妈妈就上吐下泻不止,病的厉害。田氏派人请了郎中瞧病,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两三天的工夫,李妈妈就瘦的皮包骨头,只剩一口气了。田氏派人将李妈妈挪出府去,怕她过病气给他人,却不料当天李妈妈就死在了外头。事后,田氏赏了二十两银子给李妈妈的儿女置办丧事,算是了了主仆情意。而李妈妈手下那些丫鬟婆子,也迅速在几天内悄无声息地被打发了,皆无人察觉。 事后,田氏的娘听闻了田氏递出的消息,怒火中烧,暗中使了人将老太太“吓”病了。老太太也不知是真被吓着了,还是心虚。成天往家里招和尚道士做法事,只说为子孙祈福。后来更是万事不理,天天在佛堂中不敢出来。自然。田氏的娘是利用了田家多年前的秘辛,为此。田家可是消停了一阵。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林老爷和林琅玕,一个出了官衙,一个出了东宫之后,就直接去了徐家。徐家一家老小正愁眉不展,气氛愁云惨淡。 林老爷和林琅玕,并着徐老太爷和徐熹在外院坐定后。就开门见山,说起了宫中选秀之事。 “这次选秀,表面上是给皇上选妃嫔,实则是为太子选太子妃。”林老爷在朝堂中留意一番后。又结合了儿子在东宫所见所闻,有了肯定的猜测道。 太子是皇帝长子,本性宽厚,喜读书,今年已满十三岁。确实到了选太子妃的时候了。 “现在公卿世家,名门望族,功勋贵族都瞅准了太子妃的宝座,正磨刀霍霍,打算拼一场呢。”林琅玕在东宫有所耳闻。言外之意这次选秀是个大泥潭,能避开最好避开。 “丽姐儿若不想参选也好办,只要走通门路,再奉上一笔银子与主管选秀的大人,丽姐儿就能直接在初选落选。”林老爷打听到办法了。不止徐家,也有不少人家或舍不得女儿,或对太子妃的宝位没有野心,或有自知之明,懂得争不过而破财让女儿落选,从而在选秀后,用女儿的婚嫁换取更大的利益。 徐老太爷和徐熹一听,心下一松。只要用银钱能摆平的麻烦,就都不是麻烦。 “还请岳丈帮衬,久不在京,小婿实找不着门路。”徐熹拱手对林老爷道。 “丽姐儿是我外孙女,我自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丽姐儿跳火坑。把银票备好,我会随时派人来取。”林老爷早打听明白了,就等着最后实施对策。 “这会不会牵连进欺君之罪啊?”徐老太爷不无顾虑地道。 “每次选秀都有这样的事,皇上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也不会为此大动干戈。”林老爷道。 本朝选秀向来是你情我愿,若不是这次实为太子选妃,皇上也不愿如此铺张,成天看户部尚书那张长马脸甩脸子。 至此,徐老太爷和徐熹的心才真正掉进肚子里,算是安宁了。 朝夕堂中,何氏并着林氏还有丽姐儿正与高嬷嬷说话。 高嬷嬷早打听到了丽姐儿选秀的事情,又听闻一家子想办法要丽姐儿躲过选秀,心下微松。高嬷嬷心里明白,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徐家这么个养老的地方,若丽姐儿进宫了,那她岂不是又要找下家?哪里还有这么好的运气,能找到徐家这样的安乐窝?因此,林氏找她问如何选秀落选的事,高嬷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选秀可是很讲究的。第一,必是在室女,十三至十五;第二,身家清白,祖上三代之内,不得有贱籍;第三,品貌端正,身子康健;第四,命格福瑞,无妄灾之相;第五,无孝在身,未曾许亲。别看这次朝廷选秀范围颇广,可一旦初选,按着规矩,能入复选的固然多,可落选的也定然不少。且宫女也不会要小姐这般品貌的人物,红花当有绿叶配,哪个贵人敢将小姐放在身边,反衬小姐娇美啊。”高嬷嬷明白了徐家众人最怕丽姐儿做宫女,忙笑着道。 林氏听着高嬷嬷所说选秀的门道,看着高嬷嬷相貌并不出彩,悬着的心稳了稳。 “嬷嬷,您说这些固然给我吃了定心丸,可我最希望的还是初选就落选。您刚刚说的那些讲究,我都挨不上,您还是告诉我如何落选才好。”丽姐儿想听点实际的。 高嬷嬷沉吟了一番,肃然道:“怕是不能。” 丽姐儿和林氏,何氏一听,心里直发凉。 “不过,若复选落选,老身还能替小姐出出主意。”高嬷嬷一看众人脸色,就不再卖关子,直接道。 “该当如何?”只要还能回家就行,丽姐儿连忙道。 “初选只看嬷嬷刚刚说的那些讲究,可一入复选,小姐在宫中,就要事事不出彩,却也不能中规中矩。这其中的度,小姐要仔细把握。出彩那是今后做贵人要做的,中规中矩却是日后伺候贵人的宫女做的。小姐行事,既要让人挑不出错来,又不能犯贵人忌讳。你若犯错,那就被人抓了把柄罚你;你若招贵人不喜,宫里整治人的法子多了去了,必会让小姐受苦。复选中,小姐既不能是最好的,更不能是不上不下的,小姐可明白嬷嬷的意思?”高嬷嬷神色严谨道。 丽姐儿开始还糊涂,后来才渐渐明白。若是最好的,还不到复选,就会被其他秀女暗算。若是不上不下的,就很有可能被留在宫中做女官。又如刚刚高嬷嬷所说,她不会在贵人身侧,只能去贵人看不见的地方当差,得不到青眼,说不得这辈子都出不了那牢笼。那最差的呢?即便是最差的,也不能被人挑出错来,更不能得罪贵人。 丽姐儿明白了高嬷嬷的话,额上已经开始冒冷汗了。实在太难了,单凭着她的样貌,不是她自夸,恐怕就会出彩了。 “丽姐儿小小年纪,哪里能顾及到这许多,这跟要她的命有什么不同!这就是你出的主意,亏你还是从宫中出来的!”林氏急了,她不傻,自然听明白了高嬷嬷的意思。 “娘亲,嬷嬷哪里有什么法子,不过是提点女儿几句罢了。”丽姐儿眼看着林氏迁怒高嬷嬷,连忙道。 自此,林氏的旧疾复发,又开始天天咳嗽起来,缠绵病榻。丽姐儿知道,林氏这是被愁病的,她作为女儿在一旁侍疾,心里难过。又因为初选临近,丽姐儿愈发地心慌,甚至害怕起来。尽管林家和徐家走了门路,拿了银子,可丽姐儿还是不安,却不敢在林氏面前显露,只强作笑脸。 到了初选那天,丽姐儿身着华服,点了淡妆,拜别父母,坐着花车去了皇宫。 林氏哭的死去活来,徐熹只在一旁劝道:“你放心,岳父走了门路,我们也拿了银子,他们必会寻个由头,让闺女落选。” 第三百五十章 倒霉 巍峨的皇宫在日头的照耀下格外雄伟,丽姐儿只在车帘内偷偷地瞟了一眼,就格外不安。 待花车进了宫门,到了选秀的宫殿,丽姐儿这才下车,在内侍引领下进了正殿。别说,秀女还真不少,丽姐儿甚至从其中找到了几个相熟的身影。不过最令丽姐儿吃惊的是,郑敏儿也在其中,正与其他几个秀女说笑。 也幸好郑敏儿格外受人注目,丽姐儿这个谁都不识得的乡下人,土包子得以被人冷落。丽姐儿静静地站在一旁,只呆呆地看着正殿中的雕梁画栋,思绪飘的老远。 不知什么时候,几位女官和内侍进了正殿,他们手持名册,开始一一点验。叫到名字的小姐上前自报家门,确认无误之后就可以回家了。丽姐儿看着如此情形,心下愉悦,轮到她的时候,她也如此一番,确认没出差错之后就赶紧离开,头都不回。 回家的路途中,丽姐儿只觉得一身轻松,再无烦忧之事。到了家中,丽姐儿直接去了朝夕堂,发觉姑姑来了。 徐燕正与林氏说话:“嫂嫂,出了这么大事,你怎么都不说一声!我家伯爷这几天身子不舒坦,发了高热,告了假,没去衙门,对丽姐儿的事丝毫不知情。可嫂嫂怎的也不知会我一声,伯爷今日大好去上衙,不到一个时辰就着人来递话,惊的我连忙赶了来。” 林氏这几天心力交瘁,红着眼圈道:“我这几天过水深火热,哪里还能想那么多。今早丽姐儿去初选,我心里十分不安,总觉得丽姐儿回不来了。” “不会的,丽姐儿是个有福气的,这辈子断不会受苦的。伯爷在礼部,怎么都能帮上忙,现在想想办法。说不定还来得及。”徐燕劝慰林氏道。 “姑母安好。”丽姐儿瞧着二人都没注意到自己,就上前打招呼。 “怎么样?”林氏一脸希翼地道。 丽姐儿笑着道:“挺好的,第一次进宫,瞧了瞧金瓦红墙而已,看看新鲜而已。” 林氏看着丽姐儿故作轻松。愈发地难过。眼泪就“唰”地流了出来,止不住地哭。 “娘,您别哭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您这又是何必。”丽姐儿劝道。 “嫂嫂,您现在哭也不是办法,伤了身子反而不美。若不然,我递牌子进宫,从皇后娘娘那里找找门路。”徐燕连忙道。 “你可千万别去,皇后娘娘哪里是我们能走人情的地方,小心给伯爷招祸!”何氏与皇后关系上佳,都没为丽姐儿的事走内廷。更何况是徐燕。 “姑母,我瞧见郑敏儿了。”丽姐儿忙转移了话题对徐燕道。 “她一个七品小官之女,怎的会去参选?莫不是吴王妃走了门路?”徐燕惊讶道。 “郑敏儿是谁啊?”林氏茫然地问。 “是吴王妃的外甥女。”徐燕道。 “吴王妃舍得外甥女跳火坑?”林氏问道。 “上次广安侯府上,吴王妃拿话探广安侯夫人,知实情的都知道,吴王妃正给外甥女寻人家呢。后来广安侯夫人与我说。那郑敏儿小小年纪,看着乖巧,实则是个心大的,一心恋着她世子表哥,打算做吴王世子妃呢。嫂嫂别看吴王妃性情古怪。清高冷傲,其实心里明镜一般,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吴王妃可是吴王世子的亲娘,里外亲疏,可分的清楚呢。郑敏儿是她外甥女不假,可除此之外,那郑敏儿又有什么值得吴王世子求娶,哪家皇室宗亲都不会选郑敏儿这般没什么背景的姑娘。更何况,吴王是亲王,是今上唯一还在人世且颇得圣意的王爷,他的嫡子,断然不会娶一个七品小官的女儿为妻的。吴王妃忙着给外甥女找人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可偏偏别人也都精着,不愿意要郑敏儿这样的媳妇。说不得吴王妃走门路让郑敏儿去选秀,这是在甩狗皮膏药呢。”徐燕说起了京都八卦。 丽姐儿听了吴王妃的话,又联想起那天姚雅娘和郑敏儿的争吵,其中隐隐透露出郑敏儿招人垂爱的事来,心下有了几分猜测。恐怕这郑敏儿和吴王世子早就有了苗头,吴王妃如此这般也是万不得已。可吴王妃都瞧不上的姑娘,皇后娘娘又哪里能瞧得上,郑敏儿怕是要倒霉了。 徐燕又宽慰了林氏几句,知道娘家走了主选大人的门路,花了银子之后,心下稍安。之后也没用午膳就直接回了伯府,说是要伯爷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午膳时,徐老太爷和徐熹也问起了丽姐儿选秀的事,丽姐儿实话实说,徐老太爷和徐熹都都保持沉默,只内心安慰自己花了银子,应是无碍。 过了两天,正是林家大姐儿满月的日子,林氏打起精神带着丽姐儿和几个儿子,拿着厚礼回娘家贺喜。终归是林琅玕的第一个孩子,喜筵办的很铺张,来恭贺的人也很多。 田氏看着林氏的样子,心里有数却吃了一惊。那么明媚的人如今竟瘦了许多,眼睛里也没了神采。抱着大姐儿的田氏紧紧地搂着襁褓中玉雪可爱的女儿,想着必要女儿欢喜一辈子。 又过了几天,礼部传来消息,丽姐儿进了复选。这一下子才真正炸了锅,先不说林氏急病了,只说沈伯爷一家,林老爷一家一窝蜂地来了徐家,女眷在内院说话,男人们在外院说话。 “丽姐儿是贵人钦点要复选的,礼部的人和主选的大人都没了法子,只能硬着头皮把丽姐儿名字写进去。”自从苏明和得了丽姐儿参选的消息,又得知徐家费心尽力地要丽姐儿落选,苏明和就运用朝堂上的人脉,再加上礼部对选秀有一部分职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它一直盯紧此事。本以为徐家掏银子痛快大方,拿银子的人爽利舒坦,却不想最后得了这么个结果。 “我听东宫属臣私下议论,这次选秀不只选太子妃,帝后还有意为其他还未订亲的皇室宗亲赐婚,其中也包括今上的外甥安国公。我听说姐夫曾救过安国公,且安国公还拿先大长公主的陪嫁送礼给姐姐。”林琅玕问道。 “你的意思是……”徐老太爷和徐熹愣了愣。 “只是猜测,到底因为什么,不好说。再说那么多秀女,丽姐儿未必比别人强。总之准备万全了,即便丽姐儿得不到亲事,也总不至于在宫里蹉跎一辈子。”林老爷已经开始盘算帝后的利益制衡之道了,只是其中隐秘,不能宣之于口,只能暗自揣摩。 林老爷太多冷静,这让众人都犯起了嘀咕,开始思量起其中的政治利益。众人也都不是傻子,多少能想到皇后娘娘这是在为太子打算,用固有的势力,连接容纳更大的势力,且此事必是皇帝点头的。作为舅舅,皇帝自然要管唯一的外甥终身大事,可他一个男人家,只能让女人出面。于是皇后这个舅妈,名正言顺地为自己的儿子巩固势力,将可能拉拢的人都联合起来。要知道太子的势力目前都只是文臣,还没有一个武将。而安国公,英雄出少年,且不说与皇帝的关系,只其紧握在手的西北兵权,就会让皇后娘娘费尽心力将其拉拢到太子的阵营。 总之,男人没商议出什么所以然来,那边女人们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不管什么话语,在此时都是苍白无力的,尤其是对上林氏那双无神的双眸,看着就让人难过。 “娘,那皇宫也不是洪水猛兽,女儿不过是去见识一番,肯定能回来的。”发愁也没用,还是想想该带什么进宫是要紧,丽姐儿想通了。 “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丽姐儿都不如,我怎么生出你这个废物。”何氏又哀又怒地责骂林氏。 林氏谁也不理,只拉着丽姐儿的手流眼泪。 “按理说,我这个做姑母的,该替丽姐儿打点一番。可皇宫大内,我伸不进手,所以只还带了些小首饰,散碎银俩来,让丽姐儿拿进宫中,随手打赏。”宫里的人没有不贪财的,徐燕之想到这些。 田氏看徐燕如此,脸面上有些下不来台。人家是姑母,她是舅妈,两下一对比,她确实不周到。 “我也备了些,只是出门忘了,等明天就让人送来。”田氏马后炮地道。 何氏面上虽没说什么,心下却很不舒服。这个媳妇,也不是不好,只是没什么大局观,为人也不那么灵活,总是差点火候。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说那句画蛇添足的话,也没人在意。现在倒好,不是明摆着你没人家周到嘛!媳妇,女儿,没一个省心! 待到起更,众人这才散去,丽姐儿也会了藤萝小筑。只有这时,丽姐儿才静下心思,思量入宫之事。 这回入宫复选,可带两个丫鬟和衣衫首饰银两。财务这项,让娘亲去伤脑筋,她相信,娘亲会迅速振作起来的。这么多年,事事如此,娘亲不过是接受的过程要比其他人长一些,曲折一些。 第三百五十一章 宫墙 一辆辆花车在人群喧嚣的街道中驶过,看热闹的人或用羡慕的眼神,或用啧啧称赞的口吻逡巡着难得的盛况,整个京都好像笼罩在庆典的氛围中,热闹异常。 丽姐儿坐在花车中,盯着因花车行驶而抖动的车帘发呆,心境却异常的平和。丽姐儿觉得她好似不是去皇宫斗智斗勇,反而是三月三踏青,去赴一场郊游。为何如此平静,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许是因为得了护身符吧。 丽姐儿低头瞧了瞧手腕上金镶玉的镯子,不自觉地抚上去,触手温润,抿嘴一笑。 自从得了复选的信儿,丽姐儿就觉得自己倒霉到家了,连带着家里跟着破财。送出去的钱财定是要不回来的,虽说徐家不差这万八千的银子,可丽姐儿心疼。 随后林氏就高热不止,又请郎中又是喝药,折腾了一天一宿才好转。接着林氏奇迹般地打起精神来,着手准备丽姐儿入宫的事儿。家人都很吃惊,唯独丽姐儿表现的很正常。知女莫若母,知母莫若女,只要事关儿女,林氏从来都是最坚强的母亲。林氏不过是需要适应的时间比别人长,一旦事到临头,她定会撑起一片天,丽姐儿向来相信她。 于是丽姐儿的行李开始大包小裹,大箱小箱,按价值分类,从银票到挖耳勺,样样不缺。自然,这些东西中,只要有稍微不注意,就会被人钻空子,动手脚的东西都被剔除出去,可谓小心谨慎了。 临复选前,林氏还带着丽姐儿去相国寺烧香拜佛求签。丽姐儿还记得那天相国寺人山人海,有不少官宦女眷,世家千金,或金贵或骄矜或落落大方地也同丽姐儿一般去求签。丽姐儿看着人山人海的拥挤,听着人声鼎沸的杂乱,瞧着不同的人或欣喜或丧气的表情,微微一笑。不再求签。 “求的好了,娘亲和女儿自然心安;可若是求的不好,岂不是没了安稳日子过?娘亲莫不如给女儿求个平安符为好,不落俗套。”丽姐儿那时笑的云淡风轻,心里也莫名其妙地安宁。 丽姐儿当时就想,这世间当是有神佛的,否则她又怎会如此淡然。于是林氏给丽姐儿求了一枚玉佛坠子,说是开过光的。正好前段日子收拾行李,丽姐儿找出了出到这世间来,第一次去寺庙求得的护身符。两下一对比。好似一对。丽姐儿瞧着喜欢。就将其镶嵌在金镯上,带着也方便。 “难为你们了。”丽姐儿停止了回忆,转而对青杏和碧草道。 “小姐言重了,奴婢有今天都是托小姐的福。现在小姐不如意。奴婢自然要报恩。”青杏道。 “这话要小心些,被别人听见,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丽姐儿蹙着眉道。 不如意?是指进宫选秀?这话若是传到某些人的耳朵里,怕就是一场是非了。要你选秀是抬举你,还有的是人千辛万苦都做不了秀女呢。 “奴婢知错,待入宫之后,必定谨言慎行,不行差踏错一步。”青杏双眸闪亮,似有了完全的准备。 碧草则一言不发。只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丽姐儿与青杏说话,偶尔笑笑。 丽姐儿满意地点点头,就此揭过。 在选丫鬟时,丽姐儿先将翠篱排除。本就是要出府的人。何必牵连她。至于绿萼,丽姐儿实在是怕她那四处打听,爱传话的性子惹祸,因此将她留在了藤萝小筑中。皇宫不比别处,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丽姐儿既不想自己被丫鬟牵连,也不想绿萼丢了性命。即便绿萼为此伤心哭了一场,可丽姐儿仍死咬不松口。青杏沉稳大方,碧草虽认死理却不惹麻烦,两人都让丽姐儿安心,高嬷嬷也对丽姐儿的选择表示赞同。 因为要在皇宫住一个月,所以高嬷嬷将宫里的忌讳,规矩大致梳理了一番说与丽姐儿,丽姐儿牢记心头,又让青杏和碧草也一起听,以免进了皇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再被人钻了空子。 花车缓缓地驶进皇宫,丽姐儿透过薄透的车帘纱将巍峨的宫墙看的一清二楚。丽姐儿不自觉地双手合十,内心祈祷着这辈子还有从金瓦红墙中出去的一天。 这次复选一共有三十多个秀女,其中几个丽姐儿都认识,最熟悉的莫过姚雅娘和郑敏儿。姚雅娘一如既往地骄矜妩媚,郑敏儿则一成不变地文雅可人。由于丽姐儿刻意着装打扮平常,排在众秀女中间,反而显得沉闷平庸。 众秀女全部安排在群芳殿中的东西配殿里,丽姐儿运气不错,分到的屋子宽大明亮,一开窗户就是绿植花草。青杏和碧草两人收拾行李,直到两人收拾好,已经快用午膳了。这时,群芳殿前脚步声杂乱,丽姐儿和两个丫鬟向窗外望,隐隐约约地瞧见一队队的小姑娘,她们两人一组,双手牵着红线,由女官引领,向西边走去。 “入选的宫女。”丽姐儿想起高嬷嬷之前说给她听的皇宫科普,喃喃自语地道。既然朝廷大选,那么相应的,内廷也要选宫女进来伺候。 这时,有一个宫嬷嬷带着几个女官进了群芳殿,极客气地与众秀女将殿中的规矩。无非是何时起床,何时熄灯,何时用膳。 丽姐儿瞧着宫嬷嬷得体的装扮,温和的话语,有丝心不在焉。 “嬷嬷客气了,不知小女和诸位姐妹们何时能拜见皇后娘娘?”宫嬷嬷刚嘱咐完,郑敏儿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诸位小姐少安毋躁,皇后娘娘有意,自会宣见诸位。”宫嬷嬷笑眯眯地道。 郑敏儿见问不出什么来,也就乖巧地站在一旁,不再说话。待宫嬷嬷走了,众人要散,却听到有人傲慢地道:“想巴结,也得看看自己的斤两。不过是走了门路进了复选,就如此张狂,皇后娘娘是你想见就能见的?郑敏儿,人要有自知之明。” 丽姐儿心里暗叹了口气,想着今天注定不平静,不用猜都知道说话的是姚雅娘。姚雅娘啊姚雅娘,大家都知道你祖父本事,可麻烦您摆架子看看地界,这里可是皇宫!丽姐儿哪怕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群芳殿中,必定有无数的目光,眼线监视着她们的一言一行,然后再把她们的一言一行丝毫不落地告诉给贵人们。 “奴婢去领午膳。”青杏好似没听见有人说话一般,对着丽姐儿道。 丽姐儿疲惫地点点头道:“多拿点银子,若菜色一般,就额外要两个清爽小菜。”不能因为在皇宫对不起自己的胃,且林氏特意给丽姐儿备了不少散碎银两,留着也是留着。 青杏应声而去,丽姐儿则带着碧草回了房。她可没兴趣听别人吵闹,快到午时了,仔细睡个午觉是正经。再说不用想都能猜到姚雅娘和郑敏儿的争吵决没有实际意义,不过是斗嘴皮罢了。再说能进复选的秀女哪个都不傻的,丽姐儿的不参与,独善其身也是大部分人的选择。她们或不掺和,或不屑,或惹不起,总之郑敏儿是必定要受气的。 姚雅娘阴阳怪气地嘲讽并没有持续多久,在没了看客的气氛中,只持续了一刻钟。而郑敏儿出乎意料地隐忍和适当地反击也让人刮目相看,甚至让人怀疑,郑敏儿自导自演了一出让贵人认清她优秀品质的戏码。 丽姐儿这些年从没亏过自己的胃,看着宫里给秀女配置的午膳,四菜一汤,如愿地让丽姐儿皱眉。 “春天正是养肝的时候,谁耐烦吃这油腻腻的。”丽姐儿嫌弃地道。 四菜一汤分别是扣肉,炸糕,鹅脯,素什锦还有浮着一层油的鸡汤。 “奴婢也瞧着实在不像话就使了银子,淘换到两道小菜。”青杏将食盒下藏着的两道小菜拿了出来,分别是麻酱菠菜和金煎豆腐箱。 丽姐儿点了点头,这才慢悠悠地吃起饭来,就着半碗饭,将豆腐吃了个一干二净,又挑了几筷子素什锦。 “在宫里不用省钱,该花就花。”丽姐儿道。 青杏和碧草点头。二人将鹅脯和素什锦以及丽姐儿剩的菠菜吃光,由嫌不够,遂将汤撇去浮油,喝了两大碗汤才算填饱肚子。 “娘拿来的点心也别省着了,饿了就吃。晚膳你二人一起去领,拿够银子,多讨要些吃食回来。再怎么,也不能饿肚子。”丽姐儿把林氏备好的攒盒拿了出来,里面各式各样的点心,茯苓饼,玫瑰酥,紫藤糕等等俱色香味俱全。 用过午膳,丽姐儿在屋里走了几圈,算是消食,接着就午睡。直到醒来之后,就拿出棋谱自行打谱,自娱自乐。丽姐儿想好了,除非万不得已,她必是不会出去的。于是进宫后的第一个下午,丽姐儿就这样消磨了。 随后的几天时间里,群芳殿里顶多出现秀女的争吵或言谈说笑,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动静。就连第一天出现的宫嬷嬷也再没来过,更没有皇后娘娘召见的消息。对此,丽姐儿怡然自得,她除了窝在屋子里画画,打棋谱就是与丫鬟们一起说笑玩耍,不亦乐乎。 第三百五十二章 诉冤 整个群芳殿中,似乎只有丽姐儿满不在乎,其他人多少都有些不安忐忑。渐渐地丽姐儿也感受到了这种气氛,虽面上也装出一幅忐忑不安的样子,可心里却满不在乎。反正一个月后复选就结束了,见不见皇后又有什么要紧,丽姐儿想的开。 雪白的宣纸上,依次画着三十朵桃花,或含苞待放,或半开半掩,或娇艳欲滴,总之形态各异。每当日头西落,丽姐儿都会兴高采烈地用颜料将其中一朵染上颜色,这预示着一天平安度过。丽姐儿觉得,度日如年,莫过于此。 “又过了一天。”丽姐儿看着染了颜色的七朵桃花,又对比了一番没染色的桃花,喃喃自语道。 “小姐,用晚膳吧。”青杏和碧草拎着食盒道。 自从青杏和碧草放开了手脚在吃食上花费银子,只要在群芳殿厨房做活的人都知道有位徐待选秀女出手极大方。于是丽姐儿的伙食不管在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比其他秀女高了不止一两个层次。虽然其他秀女也贿赂厨房,讨要上好的吃食,可任谁都没有丽姐儿这样无所顾忌,出手阔绰,为此好多秀女都在背后说丽姐儿的坏话,无非是乡下来的暴发户。更有甚者,说丽姐儿之所以出手如此大方,只因为徐熹在两淮巡盐御史的肥缺上捞了个钵满盆满,本身就不干净。 丽姐儿自然能听到这些恶意的流言,不气是不可能的,丽姐儿决定不忍了。好嘛,我忍让拿我当软柿子捏,今儿就硬气一回,让你们知道什么叫铁板。 于是丽姐儿就让两个丫鬟在各处嚼舌根道:“我们小姐的父亲是皇上钦点的两淮巡盐御史,照你们所说,我们爷是贪赃枉法的佞臣,那皇上岂不是成了不识人的昏君?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要说贪官污吏。那是染指两淮盐政,因着有门好亲戚,又亏得皇上宽宏大量,被发配西北成了七品小官的犯官罪人,跟我们爷可不挨着。” 姚雅娘一听这话,哈哈一笑,果断地又给了郑敏儿一波打击,可谓是快、狠、准。于是郑敏儿在秀女中间,灰头土脸了好几天。 丽姐儿听了此事,微微一笑。心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谣言是谁传的。我可还记得当年郑大人从户部侍郎被贬为七品官。还是我父亲告发扳倒的。郑敏儿想新仇旧恨一起报,顺便绊倒一个秀女,减少竞争,也得看看她有多大本事。郑敏儿注定是成不了大气候的。因为她看不清楚自己。在这一点上,姚雅娘显然和丽姐儿的观点一致。 丽姐儿瞧着荠菜馄饨,酸辣拌面,青团,清蒸鱼,醉鸡,金沙南瓜,胭脂鹅脯,糖醋金银蹄子。凉拌双耳,香椿炒鸡蛋,上汤豆苗,鲜笋鸭汤和一攒盒各色点心,微微一笑道:“你们给了多少银子?” “二两。”青杏笑着道。 “到底是宫里的东西。果然金贵。”丽姐儿啧啧道。 “可不是嘛,这要是在外头,这样的菜色都能办几桌了。”碧草这几天和青杏去厨房跑腿,可是瞧见了那些内侍,宫女的嘴脸,偏偏哪个都不能惹,只能陪着笑脸,送上银子。 “这样的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是了,千万别到外头去说。”丽姐儿连忙道。 “是。”碧草乖顺地道。 “一起吃,也别分什么主仆有别了。”自从进了宫,除了第一顿,以后的一日三餐丽姐儿都与两个丫鬟同桌而食,不分尊卑。开始两个丫鬟还百般推辞,用膳也颇不自在,后来也慢慢适应了。 待菜残了,两个丫鬟收拾,丽姐儿则拿着棋谱聚精会神地看起来,直到被不速之客打扰。 “郑小姐请留步,我们小姐乏了,就要歇下了,您还是请回吧。”青杏的声音传进了丽姐儿的耳朵。 “这么早就歇了,怕是不想见我吧。”郑敏儿欲擒故纵地道。 青杏似笑非笑地瞧着郑敏儿,并不说话。 郑敏儿看着青杏那张脸,心火直冒,恨不得给青杏一巴掌。原来连个丫鬟也敢给她脸子瞧,哪怕是姚雅娘,也不敢这么嚣张。 “青杏,请郑小姐进来。”丽姐儿笑着道。 “郑小姐请。”青杏笑眯眯地道。 郑敏儿猛地疏了口气,看着青杏厚脸皮的变脸,眼睛都不眨一下。她暗下决心,要记得这一切,待她有朝一日,定会让所有招惹过她的人,加倍偿还。 郑敏儿快速调节心情,步履优雅地进了丽姐儿的房间。郑敏儿是第一次到丽姐儿这里来,一进门只稍一打量就心理不平衡起来,怎的徐丽人的房间如此宽敞明亮?她的房间是西厢,这天越来越热,弄得她住的地方也越来越闷。 再看徐丽人正盘腿坐于棋盘前,正照着棋谱在棋盘上打谱。清脆的声音在房间中回荡,仿佛空气都空灵起来。 丽姐儿兀自全神贯注地打谱,丝毫没有站起来相迎的意思,她连看都不看郑敏儿一眼,只老神在在地专注于棋盘。 郑敏儿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青杏和碧草两人也兀自忙着,并不理会。倒是郑敏儿身边的丫鬟沉着脸道:“我们小姐来贵地,主人家总得让座上茶吧。” 丽姐儿微微一笑,手下落子的动作顿了一顿道:“你们主子都没说什么,你这做丫鬟的嘴倒是快,不过还算是个忠心护主的奴才。郑小姐随意坐,碧草上茶。”之后,丽姐儿又若无其事地打谱,丝毫没把郑敏儿放在眼里。 郑敏儿原本完美的笑脸终于裂了一丝缝隙,心里把丽姐儿骂了十八遍。最后郑敏儿做到丽姐儿的对面,刚要说话,却留意到丽姐儿腕上做工细致的金镶玉手镯上,心里多少羡慕嫉妒。本来她也和丽姐儿一样穿金戴银的,只因为徐丽人的父亲参她父亲贪污,父母远走,家产被抄,否则她又怎会沦落到这般地步。只要做官的哪个干净,她父亲是贪官污吏,那徐丽人的爹就干净?大家都是一丘之貉,凭什么你就吃香喝辣,我就得寄人篱下?郑敏儿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心焦,一把抓过手边的茶水,小口小口地抿着。 好清香,好美味的洛神茶啊,她都不记得喝这样甜美的花茶是什么时候了。虽然吴王府中,姨母并不曾克扣她的吃穿用度,可她不闻不问,漠不关心,直接导致了那些踩低捧高的奴才对她阴奉阳违,生活质量并不高。 “这洛神茶是从江南来的,格外香甜,郑小姐可喜欢?”丽姐儿笑着问道。 “好东西,自然喜欢。”郑敏儿笑着道。 丽姐儿笑笑,不再说话,又将注意力放在棋盘上。 “一人打谱没意思,莫不如手谈一局?”郑敏儿笑道。 丽姐儿欣然答应,两人就开始对弈起来。郑敏儿棋风矫健,游刃有余;丽姐儿则东冲西撞,看似毫无章法,实则迅速地占领地盘。棋到半局,郑敏儿神色凝重起来,直到丽姐儿斩杀了她的大龙,赢得漂亮。 “承让,承让。”丽姐儿笑着道。 “徐小姐好棋艺。”郑敏儿笑着赞道。 “雕虫小技尔,不过是郑小姐手下留情罢了。”丽姐儿笑着客气道。 虽然赢了,可丽姐儿能看的出来郑敏儿棋艺精湛,若是尽全力,她未必能赢。既然郑敏儿手下留情,那她就欢欢喜喜地赢就是了,顺便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前些日子,群芳殿中流言不断,徐小姐想必心里不大痛快。按说那些嚼舌根的果真是不省心的,一个个斗的跟乌眼鸡似的,平白无故地牵连了你我。我来贵地,是想与徐小姐说清楚,别误会我这无权无势,可怜见的。我可委屈着呢,无辜受冤,还被人合伙欺负。”郑敏儿说着眼圈都红了。 “冤枉没冤枉,郑小姐心里有数,何必说这些有的没的。若无事,郑小姐就请回吧,你看天都黑了。”丽姐儿懒得瞧郑敏儿假惺惺地样子。 相对外表楚楚可怜,乖巧柔顺,内心弯弯绕绕,一肚子坏水的郑敏儿,丽姐儿更喜欢高傲自负,性情嚣张的姚雅娘。至少姚雅娘对付什么人都是明着来,欺负人的手段也光明磊落,不似郑敏儿这般,话里话外没一句真心的。你冤枉?鬼才信!这么多秀女里,不说她一个土包子,别人不屑理睬。单说她与京都的贵女不熟,无怨无仇的;且在深宫大内,哪个不是谨言慎行。若说这流言和郑敏儿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才不信呢!恶心了别人,又假惺惺地来解释自己的清白,这跟市井无赖有什么区别! “徐小姐……”郑敏儿估计是没见过丽姐儿这般直言的,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碧草,打水给郑小姐洁面,免得出去见了人,一脸梨花带雨,还以为我欺负她了。”丽姐儿不耐烦地道。 碧草动作迅速,不敢怠慢,快速地拿了温热的软巾就要给郑敏儿擦脸。 “笨手笨脚的,一边去!”郑敏儿身边的丫鬟怒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召见 “我们小姐以真心相待,徐小姐怎的如此无礼?”那丫鬟还挺会拽文的。 丽姐儿笑笑道:“你这奴才果然不同一般,竟比主子还硬气,原是王妃跟前的吧。好了,我是不是无礼,你家主子是不是真心,都轮不到你个丫鬟来多嘴,赶紧服侍你家主子回吧,我累了。” 丽姐儿毫不留情地送客,让郑敏儿吃了一惊。徐丽人到底因为什么如此理直气壮?难不成是有了什么别的倚仗,她不知道的靠山?进宫的秀女,除了姚雅娘那个没脑子的,谁不是人前做戏,演的活灵活现的。偏偏她徐丽人,连戏都懒得演。郑敏儿一辈子都琢磨着占别人便宜,哪里能明白别人无欲自然无求的心思。她困惑而气愤地在丫鬟的服侍下离开了丽姐儿的地盘,愈发琢磨不透丽姐儿这人,倒是收敛了几分。原本打在丽姐儿身上的主意,也因为情况不明,而暂时搁置了。 “小姐,那位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一肚子坏水。都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小姐又何必如此下她的面子。”青杏不无担忧地道。 丽姐儿笑了笑道:“这人是打蛇顺竿上的,若不今天给了她冷脸,以后在宫里的日子怕是没清静日子过了。本就相见生厌,她若是日日来,小姐我就得装病了。再说姚雅娘恨她跟什么似的,别再误以为我与郑敏儿交好,小姐我到时候说不清楚,到最后没的牵连于我。郑敏儿势弱,我是不怕的;可姚雅娘,我却是万般惹不起的。” 青杏和碧草听了,这才明白丽姐儿的意思。 以后的日子里,郑敏儿果然不再来丽姐儿这边,这让丽姐儿十分舒心。继续过着窝在屋里,画画下棋,自娱自乐的小日子。 待雪白的宣纸上。染色的桃花越来越多时,皇后娘娘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实在拖不过去了,终于传了口谕,要召见群芳殿中的秀女们。为此,群芳殿中炸了锅一般,秀女们都兴高采烈地如同过年一般,在院子里叽叽喳喳,吵得丽姐儿头疼。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还贵女呢,出息的,皇后娘娘是没见过还是怎的!”丽姐儿正做一副工笔画,最需要心平气和。结果屋外吵吵闹闹的,好端端的一幅画,生生给毁了。丽姐儿不雅观地白了一眼窗外咋呼最厉害的几位闺秀,将已毁的画作揉成一团,喃喃自语道。“可惜了这么好的画纸。” “小姐,太太特别准备了觐见皇后娘娘的衣衫,可是把那套衣服拿出来?”青杏问道。 “拿出来吧,再瞧瞧有没有疏漏的地方。”丽姐儿叹了口气道。既然要去见皇后娘娘,自然不能怠慢。 青杏和碧草手脚麻利地将林氏特别准备的衣服。首饰和配饰拿出来,一会儿熨烫,一会儿平整,好不认真。丽姐儿在一旁瞧着,心里没来由地跳的飞快,竟紧张起来。丽姐儿转过目光细瞧着窗外丰茂的花木,想起来临行前曾祖父的话…… “听闻这次选秀,是以太子为重,要选出家世,品性,容貌都无可挑剔的千金做太子妃。丽姐儿你与太子妃的位置自然无缘,可听你外祖父说,你能进复选,是贵人钦点的,怕是要赐婚于你。你外祖父思来想去,觉着那安国公最有可能。”徐老太爷因为丽姐儿选秀的事,整个人都老了几岁,看着不像以往那么精神,神色中满是疲惫。 望着孙女惊讶地双眸,徐老太爷接着道:“若是那赵晏殊,也算是你的福气。听闻他洁身自好,屋里干干净净的,不像其他王公大臣的子弟,屋里乌烟瘴气的。不过国公爷出身行伍之列,若边境兵祸,少不得死命血战,朝不保夕,却是委屈你了。” 丽姐儿还没从可能被赐婚于赵晏殊的猜测中缓过神来,就被徐老太爷接下来的安慰弄的眼睛发热。身为男性长辈,考量一个晚辈如何,总是从其身世背景,官途是否通顺来看,不想徐老太爷却切身实际的从丽姐儿的角度考量,生怕丽姐儿受委屈。 徐老太爷看着丽姐儿泫然欲泣的表情,误以为丽姐儿瞧不上那赵晏殊,连忙道:“若你不喜欢,曾祖父定想办法,拼着抗旨惹来一身剐,也定不会委屈你。” “曾祖父对孙女好,孙女都知道。可若贵人真赐婚于孙女,孙女也定然欢欢喜喜地受了。君待臣有礼,臣事上以忠,孙女虽然是女儿身,却也知道这个道理。更何况爹爹十年寒窗苦,又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才有今天,孙女必不会为了一己之私,牵连整个徐家。再说,就像曾祖父说的一般,那赵晏殊挺好。”丽姐儿笑着道。 徐老太爷听了丽姐儿的话,心里不是滋味,一时半刻竟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来。 “小姐,明天梳什么发髻?”青杏打断了丽姐儿的思绪。 “不用多复杂,只简单梳个纂儿,剩下的头发披散着就是了。若你觉得凌乱,就将多余的头发盘成环绕在发髻之上就好。”丽姐儿想了想道。 “奴婢明白了。”青杏笑眯眯地道。 丽姐儿转过头来,又想起徐老太爷的话,心底自嘲地笑了笑。那么多秀女,环肥燕瘦的,个个如娇花一般,更不用说家世背景显赫,哪里是她能比的。安国公夫人那么吃香的位置,哪里轮得到她来坐。再说,她还咬过赵晏殊,两人有仇,赵晏殊本人必是不愿的,若勉强在一起,必成怨侣。所以,她还是得以出宫为目标,想那些不切合实际的事情是会倒霉的。自视甚高向来是文人的缺点,曾祖父和父亲,包括外祖父都不能免俗。徐家有什么,在丽姐儿看来,不过是钱多了一点。他赵晏殊皇亲贵胄,又有个身世显赫的公主娘,难道还缺银钱吗? 想通了之后,丽姐儿的心境又平静了下来,对于明天的觐见丝毫不放在心上。她想的直接,不过是给其他秀女做背景就好了。 “你们说我穿的太华贵了,是不是会引起皇后娘娘的反感?若皇后娘娘真以为我爹为官不清廉怎么办?”丽姐儿看着床榻上的如湖水般,好似蜿蜒流动的缭绫衣裙问两个丫鬟道。 “这,奴婢说不好。”青杏为难地道。 “可小姐若穿的太过普通,不但在其他秀女面前弱了声势,怕是也会被人编排不敬重皇后娘娘。”碧草蹙着眉头道。 这也确实是个问题,丽姐儿点点头,算是默认了碧草的说法。觐见皇后,这些秀女身上穿的必是精心准备价值万金的华服美饰。即便是林氏好容易积攒的这些缭绫,恐怕还入不得她们的眼,要嘲讽一句寒酸。若真因为减少存在感而弱了声势,那剩下在宫中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丽姐儿连忙拿出宣纸,开始数桃花,整整十五朵只用墨迹勾勒,凸现寡淡的桃花赫然在眼前,这让丽姐儿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划算,不值得,还是打扮地贵气逼人的好。丽姐儿将心里那点小心思打消,开始察看明天要带的首饰,配饰。 到了第二天,风和日丽,丽姐儿花了一个时辰打扮妥当之后,就出门去院子里集合。 院子里早就站满了秀女,个个打扮的如鲜花一般,浓重的脂粉味,华服中的薰香味混合成一体,差点让丽姐儿晕过去。青杏和碧草则连续打了几个喷嚏,好容易止住了,眼睛却都红红的。却也因此,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看着丽姐儿的妆扮,竟都愣了。 丽姐儿身着碧色云锦茉莉暗纹春衫,右衽斜领处还缀着精致的玉色长流苏翡翠茉莉雕花。外面罩着湖绿色缭绫褙子,青色蜀锦茉莉暗纹长裙被被豆绿色的汗巾子打成了团花络子紧紧束在腰间,腰际上配着一对茉莉花样,成色极好的玉佩。玉佩下面坠着长长的,用琥珀珠子串成的穗子,细一看,那琥珀珠子个个透明,极为剔透。丽姐儿穿一双茶色金钱绣茉莉花样的绣鞋,与手臂上的曳地茶色缭绫披帛相呼应。丽姐儿一身深深浅浅的绿,在春日里显得格外相称。 丽姐儿只简单疏了个发髻,可发间那朵如碗口大,用翡翠,青玉,龙眼大的黑珍珠,并着水晶,密腊,玳瑁精巧制成的珠花钗却格外引人注目。丽姐儿双耳垂着一对碧玺茉莉花状的耳坠,脖子上戴着嵌祖母绿宝石玉项圈,双腕上各戴着黑珍珠钏和玉镯,一手持洒金美人翡翠团扇,一手持豆绿色茉莉暗纹绞纱帕子,衣衫上透着薄荷薰香,整个人好像融进了春色,丝毫不突兀。 更不提丽姐儿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朱,气色红润,双颊生辉;一双明眸清澈如泉水,肤光胜雪,整个人在春日下闪闪发亮。 众秀女在短暂的愣神后,下意识地又打量了一番自身的穿戴,有几个秀女当场就眉头微蹙,似乎很不满意。 第三百五十四章 才艺 徐丽人一改平时闷声不吭,低调不出挑的态度让众人既吃惊又疑惑,还有隐隐地不安和不屑。 众人在打量丽姐儿的同时,丽姐儿也在打量众人。在丽姐儿眼里,众秀女都各有千秋,论哪一个都是千娇百媚,花容月貌。高门世家,功勋贵族的金枝玉叶就不说了,本身千金贵女的气势再加上浓妆淡抹,华服相衬,总是耀人眼目。单说姚雅娘和郑敏儿,两人也是姹紫嫣红,各有千秋。 姚雅娘身着花饰繁复的紫色妆花缎褙子,鹅黄杭罗对襟春衫,湖绸月白综裙上绣着花样缭乱的紫藤花,发间还应景地插了一对价值不菲的紫水晶钗,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淡紫色绞纱披帛轻如雨雾般搭在臂弯处,配着腰际同色绞纱汗巾子打成的蝙蝠络子,又给姚雅娘添了一丝妩媚。姚雅娘本体格纤弱,穿紫色则格外雍容华贵,再加上她一如既往的高傲骄矜,咄咄逼人,有种别样的风韵。不知为何,丽姐儿瞧着姚雅娘,总觉得她似沙漠中的仙人掌,任凭风霜狂沙,她依旧故我。 姚雅娘一双卧蚕眼在丽姐儿身上逡巡,只挑了挑眉毛就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她还清楚地记得临进宫前祖父说的话,那徐丽人虽不必刻意交好,却也不要得罪她。对皇帝都时常冷脸相待的祖父居然如此告诫她,用膝盖都能想到这其中必有蹊跷。既如此,她就勉为其难地不搭理徐丽人就是了,反正一个乡下来的,打小就傻乎乎,不识礼数的懒丫头,哪里值得她费心。别看她如今打扮的鲜亮,好似高门贵女。可真正圈子里的世家嫡女哪个会瞧得上她。想一鸣惊人,在皇后面前露脸,也得掂量掂量斤两。否则就是自寻死路。不过徐丽人有一点她颇为满意,就是与她一样对郑敏儿那个小贱人不喜。 郑敏儿身着水红缂丝芍药纹褙子。天青色右衽斜领春衫,丁香色苏缎绣红芍药纹综裙,满头珠翠,只发髻中一对翡翠发梳极为显眼,一看就不是凡品。郑敏儿双眸如水纹荡漾,笑起来微有羞赧,看起来乖巧可人。她轻轻垂头。露出一截雪白的颈,整个人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白月季。 丽姐儿瞧着郑敏儿的装扮,总觉得有种不舒服的违和感,再细细打量。原来是郑敏儿小鸟依人的气质与衣衫上的芍药纹样不符。看来吴王妃先前的用意是想让郑敏儿端庄大方些,只可惜郑敏儿不得要领,反而不伦不类。尤其是那条粉色绣大红芍药花披帛,环绕在郑敏儿手臂间,反而添了一丝轻浮。丽姐儿不厚道地笑了。这在郑敏儿眼里成了嘲讽。 郑敏儿瞧着徐丽人一身打扮,愈发觉得徐丽人有依仗,有靠山;又因为丽姐儿打量她并非善意的笑,心里愈发地肯定。她虽瞧着丽姐儿身上的缭绫眼热,却万分后悔前阵子没搞清楚情况就贸然出手。偏偏徐丽人又是个直性子,懒得与她虚与委蛇。若是一开始就与其交好,也不至于现在这般,被姚雅娘欺负的抬不起头来。她似乎这时才想起丽姐儿的父亲是新近的户部三品大员,姑母是沐恩伯夫人,外祖父是帝师,如今官至九卿之一。不似她,本就两手空空,没有依仗,好歹有个王妃姨母,却也不愿意给她撑腰。 就在秀女们互相打量之时,宫嬷嬷带着内侍和宫女们来领众秀女去静怡阁。皇后并不在坤宁宫摆宴,而选在临水边的楼阁,显见皇后兴致颇高。 三十多个秀女,两人一组,排着队往宫外走,丽姐儿身边的是显昌侯府的嫡幼女,吴书玉。 吴书玉是众多秀女中除丽姐儿之外最低调的,她并不是刻意而为,相反是天性如此。吴书玉是京都闺秀中有名的冷美人,和吴王妃是一挂的。 如今她身着宝蓝色兰花暗纹妆花缎春衫,绚烂精致的浅色十裙幅月华裙,只行动间,好似月华照人。不得不说,这身衣衫耗费千金,更把吴书玉清冷的性子衬托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吴书玉头疏单螺髻,鬓发间插着一朵玉版白牡丹并着一圈白象牙璎珞盘与发髻间,显的格外别致。她柳叶眉,丹凤眼,瑶鼻朱唇,五官精致和谐,宽宽的额间还点了额妆,是一朵淡粉色的牡丹花。仔细打量,发觉是珍珠粉掺着胭脂画的,玲珑精致,令吴书玉颜色更盛。 丽姐儿闻着吴书玉身上传来的兰花冷香,心下舒服。此香清幽淡雅,别有一种雅致风情,令人闻之忘俗。到底是世代功勋底蕴厚重,市面上见不到的稀有香料尽可随意使用。即便是现下最流行,最昂贵,由外祖游商贩卖来的蔷薇沉香水,气味浓郁,也断没有如此清雅的味道。 丽姐儿正兀自思量,冷不丁的旁人议论声就往她耳朵里钻。 “那锯嘴葫芦何时转了性子?难不成是打量着要以色侍人?”说话的人显然是没有刻意放低音量。 “乱嚼什么舌根,小心被人听见。日子还长着,你又何必四处树敌。能进宫来选秀的女子,哪个家世背景是简单的,你且小心你的嘴,要知道祸从口出。”有人低声劝道。 随后最开始说话的人冷笑一声,再不说话。 丽姐儿虽也知道不该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可那话着实难听,这让丽姐儿浑身上下不自在,心火直冒。这时,一只温热的手伸了过来,握住丽姐儿使劲攥着帕子,气的发抖的手。 丽姐儿一抬头,心下一惊,眼睛张的老大,赫然发觉竟然是吴书玉。 “何必理她,上不得高台盘的才恶语伤人。”吴书玉双目极温和地道。 丽姐儿无奈地道:“我倒也懒得与她们计较,不过是气不过而已。我一个好人家的女儿,又没碍着她们什么,干嘛非得遭这般唾骂,又忍气吞声。况且我若是忍了,难保她们以为我好欺负,时不时地来欺负我,最后反成了习惯。”又提高音量道,“哪家的畜牲跑出来乱叫,没的叫人心烦,活该被退了毛,下油锅煎炒烹炸伺候一番。” 且不说旁人什么反应,只见吴书玉张大眼睛,先呆愣了一瞬,随后才灿然一笑,好似月光拂面。 “我乡下来的,说话粗鄙,让吴姐姐见笑了。”丽姐儿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笑着道。 吴书玉好似发现新大陆一般看着丽姐儿,只觉得这姑娘平时不吭声不吭气的,好似不会说话一般;现如今竟如此调皮,且无惧身处之地,率性而为,很是洒脱。 丽姐儿瞧着吴书玉惊奇的眼光,笑着道:“其实这半个月可把我给憋闷坏了,我恨不得找个人吵架才好。偏偏有不长眼的撞上来,失了这次机会斗嘴,我岂不是亏大了!” 吴书玉听了丽姐儿的话,又笑了起来,整个人愈发柔和,与以往冰美人的形象相差甚多。 正这时,宫嬷嬷狠狠地咳嗽了两声道:“诸位小姐请静声,深宫大内不得喧哗。” 丽姐儿庆幸地缩了缩脖子,朝吴书玉吐了吐舌头之后就又一正经起来。 郑敏儿在一旁将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心道:原以为自己无依无靠,在秀女中势弱才会被徐丽人那般抢白,却不想这徐丽人对谁都是如此。但凡惹怒她的,她都不管不顾地闹起来,哪怕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毫不畏惧,果然靠山硬。难道那徐丽人早就被贵人钦点,且她自己已经洞悉了? 走了小半个时辰,众秀女才在嬷嬷和内侍的引领下到了静怡阁。众秀女均是娇生惯养的闺秀,以往哪里走过远路。这时全都腰酸腿软,额头冒汗,原本精致的妆容都有些松懈了。别说是丽姐儿这般平日就懒散惯了的姑娘,就是像吴书玉这般,严格被教养长大的世家嫡女也略吃不消,呼吸开始急促了。 待到了静怡阁,众人又都恭恭敬敬地站等着,因为皇后娘娘还没到。众人先疏了口气,不少人甚至拿出随身携带的靶镜来整理衣衫碎发。待众人等的不耐烦,心焦气燥时,皇后娘娘的凤辇玉轿这才到了静怡阁门口。 一众人等立时全部跪地匍匐,口中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待皇后娘娘稳坐静怡阁中之后,这才让众人起身。众人都规规矩矩地起身后站好,竟无一人敢抬头打量。丽姐儿也低头垂眸,生怕呼吸声太大,引人注目。其实丽姐儿是想多了,皇后娘娘此时只觉得秀女们衣衫配饰或雅致,或明艳,或乖巧,或冷清,或婉约,或机灵,各有特色,吸人眼球,可谓大饱眼福。 “都坐吧,别拘束。”皇后娘娘的声音如旧,温婉慈和。 一众秀女谢恩后落座,任谁都只是微靠椅子,不敢真坐。 “看着花一般的你们,本宫心情格外舒畅。今日春光大好,众人相聚于此,合该乐呵乐呵,莫不如你们拿出看家的本事,展现才艺如何!”皇后娘娘的话如水滴大海,激起一片涟漪。 ^^^^^^^^^^^ 小草有三求:订阅,打赏,推荐票。请众读者可怜可怜小草吧!!! 第三百五十五章 簪花 皇后梳朝阳髻,戴九尾凤含东珠钗,长长的流苏由东珠串成,垂至双肩,与身着明皇锦缎绣龙凤圆领短袄上的龙凤纹样交相辉映。其孤形琵琶袖上花纹繁复,袖口收窄,露出皇后一双保养得宜的柔荑。十指芊芊,洁净圆润的指甲散发着粉色健康的光泽,在光线下闪露微光。 皇后身着一件大红色缂丝马面裙,裙襕处绣着凤穿牡丹图样。细打量,皇后衣衫处的绣活均为金线翠羽织成,龙凤牡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栩栩如生,好似活物一般。 皇后肤如凝脂,一双明眸若秋水,高挺的鼻梁,丰厚的嘴唇,静谧的举止,通身的丰仪,浑然天成,令人不敢直视。 “看着花一般的你们,本宫心情格外舒畅。今日春光大好,众人相聚于此,合该乐呵乐呵,莫不如你们拿出看家的本事,展现才艺如何!”丽姐儿只瞟了皇后娘娘一眼,就听见皇后娘娘发难,心下略紧。 “小女愿抚琴一曲,博皇后娘娘一笑。”说话的是定北侯的嫡亲妹妹刘子妤。 “小女学艺不精,愿舞一曲,为娘娘祝幸。”有人出头了,郑敏儿自然也要蹦出来,混个脸熟。 丽姐儿看着郑敏儿的目光带着探究,跳舞?好人家的女儿谁学这个,这都是为人侧室以邀宠的手段,除非是自娱自乐或娱他人之乐。郑敏儿一心要成为吴王世子妃,断不会放低身段落人话柄,除非郑敏儿已经放弃成为吴王世子妃而打算另辟蹊径了。难道她当真要退而求其次。屈居人下或者说终于看清自身情况,以寻求最好的出路?那她要做谁的侧室,太子还是皇帝? 丽姐儿看郑敏儿面色复杂,众多秀女也面露鄙夷或嘲弄之色。只姚雅娘的不屑之色格外显眼,就差出言讥讽了。 “小女愿吹埙。” “小女愿舞剑。” “小女愿做诗。” …… 一众秀女哗啦一下子全都七嘴八舌地上前展示才艺,这让丽姐儿顿时忐忑不安。 “小女不才,愿背〈女则〉。”这算什么才艺?丽姐儿犯嘀咕。 说此话的人正是吴书玉,她字正腔圆。声音空灵如泉水。说这番话时,吴书玉有意无意地瞧了丽姐儿一眼。电光火石间,丽姐儿突然明白过来,吴书玉这是在告诫她,再不说一项才艺,被人抢了先,她可就丢人了。 “小女不才。愿做画一幅。”丽姐儿连忙道。 才艺就才艺,怕什么,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丽姐儿理直气壮地想。 说来也怪,三十多个秀女,竟无一人才艺重复。丽姐儿深深察觉到,她果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其他秀女瞧不上她,说她是乡下人,果然不是无凭无据的。 于是秀女们该抚琴的抚琴,该跳舞的跳舞,而她则临水而坐,面对着宫女内侍拿上来的文房四宝,浓墨燃料,开始作画。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荷花池塘,因季节未到,荷花还未绽放。只零星几支幼荷,疏疏寥寥,风景并不美。丽姐儿想了想,随即提笔作画,勾勾抹抹,只小半个时辰就画出一幅荷塘盛景。丽姐儿在苏州住的那几年,无事就在晨园中画荷,因此画荷的技艺很高。此时这幅荷画。俨然一派夏季景象,也算是为饮宴添一笔亮色了。谁不喜欢花开艳丽时,时光正妙?再说皇后娘娘在此,画些寂寥之物。难免落人话柄,也不合时宜。眼看着只差提笔应景写一首咏荷的诗,偏这时,有人将案几上的墨汁打翻了,丽姐儿的画顿时毁了,一塌糊涂。 丽姐儿惊怒交加,抬头一看,正是在来的路上,口不择言,语气极不好的刘子妤。 “徐妹妹,是姐姐不小心谨慎,毁了这幅画作,当真对不住。”哪怕是刘子妤再如何赔不是,姿态摆的低,可她那得意的眼神终究让丽姐儿气极败坏。 丽姐儿气极反笑道:“只对不住就行了?” “那你要怎样?”那刘子妤脸色不好看地道。 丽姐儿打量了一番周遭的太监宫女,发觉他们头低垂,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好让丽姐儿看不见。丽姐儿心里犯嘀咕,难不成这刘子妤有倚仗,且这倚仗就是皇后娘娘?在皇后娘娘的地盘上,这刘子妤都无所顾忌,丽姐儿不能不多想。丽姐儿朝皇后娘娘那边瞧了一眼,只见皇后娘娘一脸关注吴书玉背女则的样子,心下忐忑。 人一旦有了顾忌,气势就弱了下来。丽姐儿虽恨刘子妤毁了她的画,可她更怕闹到最后,她反成了无理的人,脸面上不好看。不过再怎么退让,也不能让自己太委屈,丽姐儿打定主意笑了笑道:“画毁了就毁了吧,我也不能怎么样。只刘小姐如此,有意也罢,无意也罢,终归是做了一回俗人。牛嚼牡丹,指的就是刘小姐您。” 丽姐儿还不待刘子妤气极说话,就对着在周围伺候的内侍宫女大声道:“还不赶快撤下去,换了笔墨纸砚来,难不成一会子我拿不出画来,你们就好过了?若皇后娘娘真问起来,我就实话实说,你们哪个都跑不了!” 丽姐儿这话将一众人等都敲打了一番,大意就是皇后娘娘哪怕是偏心刘子妤,脸面上也不会让丽姐儿不好过,最后倒霉的还是你们奴才。至于刘子妤嘛,只要你有点脑子,就应该知道适可而止,若不懂得分寸,即便有了倚仗也会被当做弃子。 果然,不管是宫女内侍,还是刘子妤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任谁都不敢再将事态扩大。不过刘子妤还是气恨地跺了跺脚,再不复刚刚的得意,只最后又微微一笑才转身而去。这么点时间,看你拿出什么画来,到时候出丑才有趣。 丽姐儿忍下一口气,却思量着该怎么办。时间不等人,她是没工夫再画一幅荷花图了。忽然,她灵光一闪,有了主意,一脸喜色。 待内侍宫女将案几收拾好后,丽姐儿道:“将纸裁了,做成手掌大小的纸片。记住,再有疏漏,我就要闹一场了。她刘子妤不好惹,我也不好惹!” 众太监宫女顿时低头应是,任谁都不敢怠慢。 就这样不到片刻工夫,豆腐块般大小的纸片堆满了桌子。丽姐儿提笔如有神,只半刻钟就画了十几张荷花画,或幼荷尖尖,或含苞待放,或全然绽放,个个精巧,却不那么出彩。众太监宫女不知何意,都困惑非常。 “那针线来。”丽姐儿吩咐道。 众人虽疑惑,却还是照丽姐儿说的,拿了针线。丽姐儿飞针走线,只一瞬的功夫,就将纸片整合起来,在封面上写下四个字“博人一笑”。 大功告成后,丽姐儿就将片刻制成的小册子呈了上去,静等皇后娘娘问话。她瞧见了刘子妤不屑的神情,得意洋洋的眼神,回了一个微笑,拿着茶盏细细地抿着。 待众秀女所有的才艺都展现过后,皇后娘娘笑着道:“了不得,了不得,京中的闺阁女儿都身怀绝技,我们那时候可比不上。你们舞也跳的好,琴也抚的好,埙吹的好,字也写的好,哪怕是规矩学识也好。” 皇后娘娘有意无意地瞧了一眼吴书玉,微微点了点头。 “只是这是什么名堂,我却弄不清楚,哪位与我说说?”皇后娘娘拿着“博人一笑”的小册子朝着丽姐儿笑。 丽姐儿上前,落落大方地跪下,笑着道:“此乃雕虫小技尔,不过是小女幼年时贪玩,无意中发现的。皇后娘娘请迅速翻册子,自有妙趣在其中。” 皇后娘娘连忙道:“跪着做什么,都是家里娇养的女儿。起来回话,你来给我翻册子。” 丽姐儿笑着起身,拿过“博人一笑”的册子,一手撑着册脊,一手用大拇指迅速地翻阅。果然,其中赫然显现了一朵荷花从结骨朵到绽放的过程,在人眼前,好似活物一般。 皇后娘娘倍感惊奇,诧异地笑着道:“果真奇妙,就好似活了一般。” “娘娘若喜欢,就是这册子的福气了。”丽姐儿笑着道。 “好聪慧的女娃,这可比唱曲跳舞有意思多了。”皇后娘娘拍着丽姐儿的手道。 这无疑是对丽姐儿的肯定,在场的秀女,尤其是刚刚展现唱曲跳舞的秀女脸色尤为难看。 “娘娘,该给众秀女簪花了。”女官如羽在一旁提醒道。 “众秀女才艺卓绝,本宫实在是不好评判。恰好御花园的牡丹都开了,一人赐一朵,也算是本宫的一片心意了。”皇后娘娘笑着道。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众秀女道。 “你穿绿色好看,看着就养眼。正好我这里有一朵豆绿,你戴着它,正好配你的衣衫。”皇后娘娘拉着丽姐儿亲近地道。 “多谢皇后娘娘赏赐。”丽姐儿笑着应了。 众秀女都得了一朵牡丹,吴书玉也连忙将头上的玉版白换成了姚黄。姚雅娘得了魏紫,心情正好,傲然之色写于脸上。郑敏儿得了赵粉,满心欢喜,溢于言表。刘子妤得了甘草黄本是高兴的事却因为丽姐儿得了皇后娘娘青眼而气不顺。众秀女各有心思,脸上神情也各异,也没了刚开始皇后娘娘在场的拘束,一时间整个静怡阁热闹起来。 第三百五十六章 心思 皇后瞧着个个如姣花一般的小姑娘,心情格外好,她笑着道:“这些日子把你们憋闷坏了,是本宫的疏忽。现在春光大好,御花园正是姹紫嫣红的时候,你们且去逛逛,不必陪着本宫在此,怪闷的慌的。” “小女不觉得闷,愿与皇后娘娘说话解闷。”刘子妤笑着道。 皇后闻言而笑道:“都去吧,本宫乏了,想歇会儿。一会子你们玩儿累了再回来,本宫自备好了吃食与你们。” 众秀女见皇后娘娘果真乏了,就都跪安,随着内侍宫女的引领去了御花园。 “娘娘快喝些,这是御膳房备下的酸梅汤。”见众秀女都走了,如羽这才端了汤盅来。 “如今月份尚浅,就这般不消停,若再过几个月还这般,可有我受的了。”皇后疲态尽显,酸梅汤也只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原来皇后已然身怀六甲,只是还不到三个月,就没有声张,因此众人皆不知道。知道此事的人一只手就数得过来,不过是太医,皇上和身边伺候的人。本来太子选妃,皇后娘娘是百般关注的,只因为孩子刚上身,浑身不适,这才拖了这些日子才召见众秀女。 “娘娘福泽深厚,吉人天相,想必再过几日就会安稳了。”如羽笑着道。 皇后娘娘笑着摸着还未凸出来的腹部道:“这孩子来的突然,倒让我吓了一跳。” “只是……”如羽欲言又止。 “跟着我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吞吞吐吐的?”皇后问道。 “娘娘何必如此抬举那郑敏儿,不过是个犯官之女。”如羽想着郑敏儿头上那朵赵粉。满心不悦。 “那孩子心思多,却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不过是从天上掉下来,饱尝了人间冷暖,行为举止难免偏激。她姨母恨她勾搭吴王世子,就将她人甩到了我这里,我虽也不喜她在太子身边,可招进宫来却是行的。正好卖给吴王妃人情。且郑敏儿身份不高,在这深宫中也翻不起风浪来,何乐而不为?总好过定北侯的妹子,外有功臣撑腰,我得给她该有的尊荣,且还要顾及到皇上对忠臣厚待之心,对她颇有顾忌。如此一来。难免她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妄想得到不该属于她的东西。”皇后娘娘道。 “那刘子妤看着并不聪明,冒冒失失的,娘娘何不把她赐婚给吴王世子?这样既给皇上做脸子,让定北侯对皇上感恩戴德,又能牵制吴王府,免得王府女眷一个个都和吴王妃似的。惯会下皇后娘娘面子。”如羽出主意道。 “你以为我不想?只是后宫不得干政,皇上的江山朝廷,自有皇上去头疼。再说吴王妃哪里是个好糊弄的人,早就来与我讨要姚雅娘做世子妃了。”皇后无奈地又接着道,“那姚雅娘倒是与吴王妃一般骄矜,有几分世家贵女的样子,倒也配做世子妃。只是以后我怕是要看她们婆媳俩甩脸子了,真真是我的天魔星。” “皇后娘娘好性,她们就惯会闹腾。这回皇后娘娘也该板起脸来,狠罚她们一回。”如羽气恨地又道。“姚雅娘的祖父是户部尚书姚首辅,王公与朝廷重臣成了姻亲,吴王妃就不怕犯了皇上的忌讳?再说皇后娘娘如此一番,还不得让吴王世子忌恨您啊?吴王妃好算盘,娘娘辛辛苦苦到头来得罪人,她却称心如意,直接去吃果子。” “说到底都是一家子骨肉,我也懒得与她们置气。没的以为我小气。至于皇上那头,早就点头了,想必皇上也有皇上的心思。不过我却是不会做恶人的,她吴王妃算盘打的好。我也不是软柿子。我早派人去请吴王世子在御花园候着了,只看郑敏儿和姚雅娘头上的牡丹,他就会来找我的。”皇后娘娘狡黠地笑着道。 “娘娘英明。”如羽笑着道。 御花园中,草木丰茂,花草娇艳,到有几分江南特色,不似京都城内残红碎绿,没什么看头。 “到底是御花园,果然不同。”丽姐儿笑着与吴书玉道。 吴书玉不作声,清冷的样子很容易被人误解,可丽姐儿还是清晰地瞧见了吴书玉那双柔和的眸子,微微闪光。 其他的秀女早就在御花园中赏花扑蝶了,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可丽姐儿懒得跑跳,而吴书玉性子清冷不理人,二人凑在一起,只慢悠悠地散步赏花,倒也自在。 只是众秀女皆不知,这御花园中还有三双目光躲在远处,在秀女中间逡巡。 赵晏殊身着松石绿云锦修竹暗纹圆领袍,腰系玉带,脚穿崭新的黑皂靴,除发髻上一支翡翠竹簪,通身一件配饰皆无。他一双绿眸极温和,捕捉到身着绿衣,头戴绿牡丹的少女,无意间绽放一丝微笑,整个人都温和起来。 “伯母不公!”说话的人是吴王世子,他此时满脸焦虑,气恨地直跺脚。原本通身气派的大红缂丝五蟒服在他身上,也瞬间变得滑稽起来。腰际处垂着的一对玉佩也因为吴王世子剧烈的动作,而互相撞击,丁冬作响。 “我母后怎的不公了?”一旁的太子不乐意了。 太子身着明黄团龙纹样常服,头戴金纱冠,双手负于背后,一副很老成的样子。他在众秀女中瞧见了头戴姚黄的少女,心知这就是他以后的太子妃,只点点头就转了目光。 “我要去找伯母,让她收回成命!”吴王世子急了。 “不行!我母后近来身体欠安,你不能去给我母后添乱!”太子不高兴地道。 “我就要去!”吴王世子急的眼睛都红了,哪里管太子说什么行不行的。 “你这小子,疯了你!”看着吴王世子向静怡阁跑去,太子惊讶道。 “快去,跟着世子,小心出了岔子,你们都脱不了干系。”太子向身边的内侍道。 “是。”那内侍不敢怠慢,带着一众太监追了过去。 “你轻功好,先去母后那里报个信,免得母后有什么闪失。”太子瞧了瞧四周,对赵晏殊道,“我母后怀身子了,这几天正不舒坦。今儿也不知这二愣子怎么了,我怕他伤着我母后。我随后就去,免得出了什么大乱子。他表妹就那么好,值得他如此?” 第三百五十七章 未知 赵晏殊听闻皇后有孕,哪里还有心与太子说什么吴王世子的表妹。瞧刚刚吴王世子的样子,分明是乱了心志,要闯祸。 赵晏殊也不理太子,拿出真本事,在御花园中踏花飞草,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把太子惊的直咂舌。 而御花园中的众秀女则惊呼阵阵,看着一团绿影子,直说撞了花神。 “花朝早过了,哪里来的花神。”丽姐儿满不在乎地道。 “许是眼花了也未可知。”吴书玉和丽姐儿正坐于花丛茂盛中的石凳上,周遭都是绿植,遮挡了视线,并没瞧见什么。 静怡阁中,吴王世子呼哧带喘地站在皇后面前,眼睛血红,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世子殿下这是做什么?简直是没了长幼尊卑。”如羽当面斥责,左手悄悄摸到了袖子里的匕首。 皇后怜悯地看着吴王世子,慢悠悠地道:“立明,坐吧。” “伯母不公!”吴王世子好似受伤的野兽,发出的声音掺杂着痛苦与悲伤。 “皇后娘娘面前,世子岂能如此无礼?没听见皇后娘娘赐你座嘛,还不快坐。”只比世子早到半盏茶功夫的赵晏殊一把按住吴王世子,使劲将吴王世子按在椅子中。 “给世子上茶。”皇后看着如羽道。 如羽蹙着眉头,显然不愿离开。可看见皇后娘娘顿时严厉的眼神,又看安国公在一旁,只得给周遭的内侍宫女使了眼色之后才退下去。 皇后待如羽走了。这才与吴王世子道:“我本也想将郑敏儿赐婚于你,只是你母妃早就与我讨了户部尚书的孙女作世子妃,皇上也点头了。我和你母妃是妯娌,她好容易来找我帮忙,我总不能驳了她的面子吧?” 吴王世子一听这话,当场呆若木鸡。原来面上不管世事的母妃早就洞悉了一切,提前下手了。 “我是不知你与郑敏儿如何两情相悦。只说你堂堂世子,怎么能娶一个犯官之女做正妃?若真如此。那让世人如何看待皇帝,如何看待本宫呢?众人都会猜测你父王失宠或认为帝后不慈,这让所有人都情何以堪啊?”皇后娘娘再接再厉道。 “那就让敏儿给我做侧妃不行吗?”吴王世子听了皇后娘娘的花,慢吞吞地道。 皇后娘娘先是失笑,之后脸色平静。吴王世子不过是起了占有之心,哪里是真正喜爱郑敏儿啊。这也许是世间男人的通性,自以为深爱。实则是禁锢。 “侧妃都是抬举她了。”皇后娘娘冷淡地道。 “那就侍妾,侍妾总行了吧?”吴王世子焦虑地道。 “侍妾?你问过你表妹愿意吗?就算她愿意,你母妃愿意吗?就算所有人都应了你,你让你姨父姨母情何以堪啊?”皇后娘娘反问道。 吴王世子又没了主意,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急的满头冒汗。 皇后娘娘瞧了吴王世子半天,最后叹了口气道:“你若说服你母妃。我就将郑敏儿赐给你做侍妾。” “真的?”吴王世子一改刚刚的狼狈,顿时兴高采烈的。 “真的。”皇后无奈地道。 “我这就去与我母妃说。”吴王世子急得很,也不与皇后娘娘跪安,直接跑了出去,差点撞上了赶过来的太子。 “你个二愣子……”太子正要发牢骚,可吴王世子哪有心思理他,头都不回地出宫去了。 “这是怎么了?”太子自言自语地道。 待太子进了静怡阁,只见皇后正手抚额头,靠在一旁的方几上,一脸的疲惫。 “母后。可要唤太医?”太子上前关切地道。 “用不着,不过是累了。”皇后摆正坐姿道。 “那儿臣送母后回寝宫?”太子道。 “不用。”皇后拍了拍太子的手接着道,“你们可瞧见了我给你们选的媳妇?” “瞧见了,母后选的自然是好的。”太子笑着道。 皇后娘娘欣慰地笑了,又对默不作声的赵晏殊道:“怎的,你不满意?不满意就早些知会我,我再给你挑。” “他哪里会不满意,刚刚在御花园就笑的合不拢嘴了。”太子斜睨着赵晏殊道。 赵晏殊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也不说话,只一双耳朵红了。 “你们喜欢就好。”皇后娘娘笑着道。 待太子和赵晏殊退下后,皇后对如羽道:“想办法给郑敏儿递个信儿,将今天吴王世子说的话与她听。看她什么反应。” 如羽不解其意,疑惑地看着皇后娘娘。 “吴王妃那个人性情冷清却不是等闲之辈,你看看吴王安宁的后院就能略知一二。她如此不喜郑敏儿,怕是这小姑娘确实有些不妥。刚刚你也看到了,吴王世子那个样子,恨不得吃人一般,由此看来这郑敏儿果然有几分手段。既如此,全了吴王世子一片痴心也不是不行。你也说了,刘子妤不聪明,日子还长着,不精明的总比能折腾的好。”皇后脸色晦涩不明地道。 “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办。”如羽连声道。 御花园中,景致极好。可即便如此,丽姐儿也被温暖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她猛打哈欠,困乏的双眸都要睁不开了。 “皇后娘娘怎的还不叫我们回去?”丽姐儿问吴书玉道。 不只丽姐儿,原本在御花园中活蹦乱跳的其他秀女也都累了。吴书玉也比丽姐儿好不到哪去,不过是强忍着罢了。 “许是皇后娘娘有事耽搁了。”吴书玉猜测道。 “真没意思。”丽姐儿喃喃自语道。 “对了,你给皇后娘娘的画册到底有何妙处?我看皇后娘娘的样子,是极喜欢的。”吴书玉兀自搜罗话题。猛然想到丽姐儿给皇后的画册,这才有此一问道。 “不是什么精贵物件,你若喜欢,待得了空,我再做一个送你。”丽姐儿笑着道。 两人正在说笑,就听见远处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两人心领神会地同时噤声,支着耳朵偷听。许是行为举止太过一致。两人视线相对时,都会心一笑。偷听上瘾了,丽姐儿不知她沾染上的这个习惯是好还是坏。 “听闻这次选秀,除了为太子选妃,还会为安国公选夫人。我也不求进宫或是进东宫,只求能做安国公夫人我就心满意足了。”说话的人正是在从群芳殿到静怡阁的路上,劝诫刘子妤的王如珍。 王家和定北侯刘家是表亲。王如珍正是刘子妤的表妹。王家是书香门第,王如珍之所以能参与选秀,是因为她父亲是刑部尚书,官至一品。 王如珍身着碧青色苏缎缠枝暗纹斜领春衫,鹅黄色妆花缎月季暗纹马面裙,整个人清新典雅,好似小家碧玉。 王如珍长的并不出众。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看着很圆润,倒是很讨喜。她抿嘴一笑,脸上就会现出两个酒涡,稚气未脱。 “安国公有什么好,你不知道他有一双碧眸,乃是蛮夷之后吗?”刘子妤很惊讶地道。 “那又如何?我只看见他仪表堂堂,一身好武艺,有个长公主的娘。又是皇帝的亲外甥。他有爵位,又是京都里出了名的洁身自好,若嫁给他,那是天大的福气。”王如珍笑着道。 “你个没出息的,难道不知在功勋贵族圈子里,他安国公的爵位是最不入流的吗?”刘子妤一脸鄙夷。 “那又如何?同进士就不是进士了?虽说被人鄙薄,可面上谁敢怠慢,这门婚事实惠的很。就算进宫或进东宫又如何。我这样的,总是要做侧室的。不说皇后娘娘的地位稳如泰山,就是东宫我也未必能熬出头啊!与其屈居人下,不如做正室来的扬眉吐气。”王如珍一脸坚定地道。 刘子妤依旧不屑王如珍的想法。她冷笑着道:“为人侧室也要看为谁的侧室。不论是皇上还是太子,总是贵人,哪里是他人能比的。我才不屑嫁去二三流的公卿世家中呢,没得辱没了我的出身。” 王如珍看着刘子妤不可一世的样子,冷笑道:“我是断没你这般自负的。不过表姐也请小心些,表哥再厉害也伸手不进深宫大内,你还是管好你这张嘴吧。你以为你说的做的,皇后娘娘都不知道?皇后娘娘位高权重,什么没见识过。徐丽人那点小把戏,怎么就被那般夸赞,好像天上有,地上无的。不过是借着抬举她,敲打你罢了!我这个局外人都看的清楚明白,你这出身高贵的侯府小姐,怎的到现在还不懂自省?” 刘子妤听了王如珍的话,勃然大怒道:“你混说什么!” “我哪里是混说,但凡是有点脑子的,都看的明白。看在我与你表姐妹一场的份上给你提个醒,你还不领情。真以为是定北侯的嫡亲妹子就能翻云覆雨,无法无天了?你瞧不上我志向小,我倒是要看看,你将来有什么大造化!”王如珍翻了个白眼,一扭身,飘飘然地走了,只剩下气恨的刘子妤扑打花来泄恨。 戏也看完了,丽姐儿和吴书玉静悄悄地躲远,生怕被刘子妤发现。 “这刘子妤,当真胸有大志。”丽姐儿感叹刘子妤的同时,也在思量刘子妤那番话。安国公在功勋贵族中不入流,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你怎么了?”吴书玉看着丽姐儿微蹙的秀眉,深觉丽姐儿整个人消沉了,在偷听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丽姐儿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这才拉着吴书玉道:“刚刚刘子妤说安国公在功勋贵族中是不入流的,是什么意思?你也知道,我家乃是耕读起家,并不懂这其中弯弯绕绕。” 吴书玉先愣了一下,脑海中有一丝亮光闪过,却什么都没抓住。她虽疑惑丽姐儿的提问,却也将其归结到小姑娘的好奇之心。 看着丽姐儿深锁的双眉,吴书玉道:“安国公的祖先本是蒙古人,但他背叛了宗族,跟着前朝皇帝爷打天下。后来凭借着从龙之功,才有了安国公的爵位。之后他又暗中投靠了先帝爷,反了前朝。如此种种,安国公的祖先不仅仅是忘宗背祖,他甚至两次背主。你想想,这样的人,本就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他不忠。你看安国公这爵位的名字,也有名堂。安:安邦定国也可,安分顺从也可。在众人眼里,这‘安’字的释义,更倾向后者。所以刘子妤说安国公府不入流,是有其道理的。” “可是……”丽姐儿刚要说话就被吴书玉打断了。 “可是先安国公却迎娶了大长公主,而现在的安国公却是皇上的亲外甥是吗?”吴书玉将丽姐儿未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丽姐儿下意识地点点头。 “再如何的荣宠,都改变不了安国公的蒙古血统。他那双碧眸,即便再漂亮,众人看着,也只会想起他祖先的数典忘祖,背信弃义。”吴书玉的话让丽姐儿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这瞬间,她想了很多,可不知为什么,她突然道:“绿眼睛有什么不好,黑眼睛看腻了,换换口味也不错。” 吴书玉听了丽姐儿的话,呆怔了好一会儿,看着丽姐儿的神情好似在看个疯子。 “蒙古血统又有什么不好,至少骁勇善战。说实在的,我们的祖先经过战乱,流离失所,几千几百年下来,恐怕血统也不那么纯正了。再说安国公祖先不忠,那先帝反了不也是不忠嘛!乌鸦瞧猪黑,半斤八两,都是一个德行。”丽姐儿压低声音与吴书玉道。 “你话你都敢说,不要命了!”吴书玉大惊失色,紧捂住丽姐儿的嘴巴,四下瞧了瞧周围,确定无人,这才松了手。 “放心,这里无人,我早仔细瞧过了。”丽姐儿忙道。 “说话小心些,你自己丢了性命是小事,牵连了全家全族就是捅了天了。”吴书玉本就冷清的很,一番话下来,越发冷傲逼人,让人不自觉的打寒颤。 “再不说了,只觉得赵晏殊怪冤的慌的。”丽姐儿道。 “难道你……”吴书玉心想:难不成徐丽人与那王如珍一个心思? “我只是觉得他怪委屈的,你别乱想。”丽姐儿平静地道。 第三百五十八章 年糕 丽姐儿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静怡阁,也不记得自己在静怡阁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最后怎么回的群芳殿。她只是突然想到了数年前赵晏殊浑身是血地倒在深山之中,大雪掩埋了他,山里的狼群闻着血腥味而去,若不是徐家救了他一命,他早就死了,甚至留不住全尸。 她向来自然而然地认为赵晏殊如此,是因为他和皇帝是甥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如今看来,赵晏殊何尝不是为自己争一席之地,拼了性命,换取以后的荣光和安稳。外人看着如此光鲜的他,内里却因身世遭人轻视鄙薄;即便是皇帝,恐怕在立场转换过后,对有一双碧眸的外甥也会采取帝王之策。 丽姐儿对赵晏殊很同情,为何如此怜悯,她也说不清楚。许是因为曾祖父曾告诉过她,有可能赵晏殊会是她将来的丈夫吧。丽姐儿秉着以后也许是一家人的原则,认为赵晏殊吃亏了,等同于是她吃亏一般,丽姐儿又满腔愤怒。 “一门心思地利用人家,还总是利用各种机会敲打人家,皇帝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丽姐儿喃喃自语道。 “小姐有什么吩咐?”碧草没听清丽姐儿说什么,以为错过了丽姐儿的吩咐。 “没什么,就是饿了,你去厨房要点吃食回来吧。”丽姐儿打算化悲愤为食量。 “是。”碧草乐呵呵地应了。 自从丽姐儿在皇后面前出了风头,她的生活待遇又比以往好了不少。再没人敢来找茬不说,连带着碧草和青杏出门办差也不用那么提心吊胆。生怕行差踏错,心理负担大大减轻。办差不再是一件痛苦的事,两个丫鬟的笑容自然又回来了。可也正因为如此,丽姐儿愈发地低调了。她不仅自己不出屋子,连带着也拘束着两个丫鬟出屋子,除了必要时候。抢打出头鸟,正是风高浪急的时候,还是避避风头保险。 碧草拿了银子与青杏一起去了厨房。不到半刻钟就拎着沉沉的食盒回来了。 “也不知怎么了,厨房的人特别好说话,拿银子不像从前那般狮子大张口了。”碧草笑着道。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我们小姐厉害呗。”青杏笑着道。 听着两人凑趣,丽姐儿笑笑,随后就将注意力关注到食盒中。 鸡汤荠菜馄饨,鸡丝银丝面。鸭肉粥,烤野鸡,什锦素菜,金煎豆腐箱,虎眼糖,樱桃凉糕…… “别的不说,单说这甜食。可金贵了。一会儿你们去厨房送碗碟,记得再拿些银子贴补他们。”丽姐儿笑着道。 “是。”两个丫鬟从善如流。 吃饱了,负面情绪不那么大了,丽姐儿决定看在今上对赵晏殊还不错的份上,将他和其他皇帝隔开,并不一视同仁。到底是甥舅,打断骨头连着筋,总不会太过。 进宫的日子不少,天也越来越热。午后阳光照的人昏昏欲睡,丽姐儿任由两个丫鬟歇着。自己在打开的窗户下画画。外面的一丛芍药开的正艳,丽姐儿细细描摹,看着染红的花瓣,突然联想到了辣椒酱。最近也不知为什么,不管是饿了还是饱了,丽姐儿都特别馋嘴。 “好想吃辣炒年糕啊。”丽姐儿对着芍药喃喃自语。 “什么是辣炒年糕?”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丽姐儿一跳,一抬头,竟是一个束着双螺髻。身着大红衫裙的小姑娘。她好奇地眨巴着眼睛看着丽姐儿,双手扒着窗框,摇摇欲坠。不用猜都知道,她定然是踮着脚。费了好大力气才能如此的。 “就是一种吃食。不过,你是谁啊?”丽姐儿好奇地打量着她。许是因为二人的对话声不小,屋里的青杏和碧草都醒来了,迷迷糊糊地到了丽姐儿身边。 “辣炒年糕好吃吗?”小姑娘也不理丽姐儿问她是谁,只问吃食的味道。 “辣辣的,倒是挺开胃的。”丽姐儿答道。 “那你做给我吃好不好?”小姑娘一脸的期待。 “你是谁啊?凭什么让我们小姐给你做吃食?”碧草不乐意地道,微蹙着眉头,很嫌弃的样子。 “大胆!”阴柔刺耳的声音让丽姐儿心里一跳。 “公主殿下在此,你个贱婢,竟敢对公主无理!”窗外闪现出一张愤怒而焦躁的脸,一丝须发皆无,是一位内侍。 丽姐儿看的清楚,那内侍的官服是正四品,显然是公主的掌事太监,是公主身边服侍的。 “公主恕罪,公公恕罪。臣女有眼无珠,竟没认出公主来。”丽姐儿带着两个丫鬟即时跪下道。 公主转过头去,与那内侍道:“做什么吓她们,这样一来,谁还愿意和我玩啊!辣炒年糕没的吃了,我饿了。” 公主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含了一层水雾,语气也很沮丧。 那内侍一改刚刚对碧草的疾言厉色,对公主哭丧着脸道:“哎呦喂,奴才的祖宗,公主想要什么,与奴才吩咐就是了。” “那我要吃辣炒年糕,你让她做给我吃。”公主脸色瞬间变的明媚照人,好似天上的太阳那般耀眼。 那内侍二话不说,转身便与丽姐儿道:“还不快去厨房把这年糕做出来!若做的美味,就饶了你这一回。” 丽姐儿欲哭无泪,满身的冷汗,直想抽自己的嘴巴。没事闲的嘴馋什么,想也就想了,干嘛还宣之于口呢?眼看着还有小半个月就能出宫了,果然阴沟里翻船,惹了麻烦。要知道当今圣上只这一个公主,视若掌上明珠都不足以表达帝后对其宠爱。 “公公,容小女说句话,再做这年糕也不迟。”丽姐儿壮着胆子道。 “罗嗦什么,公主让你做吃食,是抬举你!”那公公虽如此说,满脸的不耐烦,却也没拦着丽姐儿说话。 “公主乃是千金之躯,这辣炒年糕用料繁复,且味道甜辣。臣女怕其中某味食材与公主身子相冲,不知公公可否指点一二啊?”丽姐儿抬头道。 那内侍一听,果然肃然起来。 第三百五十九章 公主 雪白软嫩的年糕条,胶东的白菜,新发的豆芽,新鲜的山菌,腌渍的辣白菜,还有红红的辣椒酱和甘甜的梨汁掺着少量的水在浅底铜锅中不停的搅拌,时不时发出一种莫名的香味。 丽姐儿看火候差不多了,又让厨娘加进了对虾,蛤蜊,鱿鱼和鱼糕。大火翻炒后,又加进了煮熟的切面搅拌,临了再添了半碟子切的薄薄的牛肉,最后将锅架在火炉上,就这么热气腾腾,咕嘟咕嘟冒泡地呈到公主面前。 铜锅中的食材被辣椒酱弄的红红的,只看就能想象到会有多辣。丽姐儿瞧了瞧公主兴致勃勃的样子,又瞧了瞧公主身边郭公公一脸肃然的样子,心里直打鼓。 “公主,太医说了,这什么炒年糕,上火的很。您尝尝味道,吃一两口就行了。这粗鄙的吃食,哪里配的起您这金枝玉叶,公公再吩咐人给您做更好吃的。”郭公公只对公主和颜悦色。 公主嚷着要吃辣炒年糕,郭公公和丽姐儿都拦不住。丽姐儿生怕公主娇生惯养,吃错了东西,最后大祸临头,就拐弯抹角地让郭公公找太医来问。太医来了,倒没觉得吃食犯了哪样相生相克,只说吃辣的上火,这才有了郭公公劝说公主这一出。 “那帮太医所说均是危言耸听,理他们做什么!再说母后也说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吃的哪分什么高低贵贱!”公主口气不屑地道。 接着公主就拿起了银筷子,夹了年糕就往嘴里送,也不管烫不烫。 “公主哟。您怎么先吃了!得让小太监试毒才行啊!”郭公公的话还没说完,公主就张着一双大眼睛,一脸惊喜地道:“好吃啊!” “试什么毒,本就是本宫的小厨房亲手弄的,难不成其中还有敢伤本公主的歹人!”公主满不在乎地道。 “这个太好吃,太好吃了,又甜又辣的,你也来陪我一起吃!”公主朝丽姐儿招手。 “臣女不敢。公主还请慢用。”丽姐儿看了一眼郭公公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样子,哪里还敢与公主同桌而食。 “不是你说想吃辣炒年糕的嘛!现在不想吃了?快来和我一起坐,否则就是对本宫大不敬。”公主哪里看不出郭公公给丽姐儿脸子瞧。 丽姐儿无奈地笑笑,最后没了法子,只能硬着头皮拘谨地坐在公主身旁,只敢挑点菜叶来吃。公主好像丝毫看不出来丽姐儿的不自在。兀自吃的高兴,也不管郭公公在一旁劝阻。 “母后近来食欲不好,这年糕开胃爽口,想必母后会喜欢。叫小厨房备一份去坤宁宫,记得要热滚滚的。”公主吃饱喝足,吩咐郭公公道。 “这……”郭公公犹豫了。 “这什么这,吩咐你去就去。”公主板着小脸道。 “是。奴才这就去。”郭公公委委屈屈地应了。 公主踮着脚尖见郭公公走远了,连忙屏退了太监宫女,拉着丽姐儿进了书房。丽姐儿还来不及打量周围的摆设及布置,就被公主按在金丝楠木桌后的玫瑰椅中。 公主迅速地爬上丽姐儿对面,隔了一张桌子的黄花梨椅子中,双膝直立,向前挺立,双手撑着头,一双大眼睛很仔细地打量丽姐儿。丽姐儿极不习惯公主与自己恨不得只隔着一张纸的距离,连大气都不敢喘。兀自将目光挪到公主圆润小巧的耳垂处,盯着公主价值连城的珊瑚耳坠,一时有些晃神。 “我母后有一本小册子,叫‘博人一笑’的,是你画的吧?”公主笑着问道。 丽姐儿一听,将前前后后的事一联系起来,这才明白。敢情是自己在皇后那里逞能惹的祸。 丽姐儿在心底暗叹了口气,笑着道:“是。” “那能给我画一个吗?”公主一双大眼睛讨好的眨了几下。一对睫毛忽闪忽闪的,显得很可爱。 “公主吩咐,臣女从命。”丽姐儿笑着道。 “哦!”公主发出欢呼,立时从椅子上跳了下去。稳稳着地在书房里跑了一圈又一圈。 跑够了,公主又蹦又跳地到丽姐儿跟前,呼哧呼哧地喘息,额头微湿,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双颊红润,显出一张好气色的脸。不知为什么,丽姐儿联想到家里几个弟弟养的狗,也是经常摇着尾巴如此看着她。 “那臣女该画什么?”丽姐儿瞧着公主兴奋的脸问道。 “画什么都好!”公主笑着道。 “那臣女现在就画。”丽姐儿应了,直接拿起桌上的纸,裁剪起来。接着用笔蘸墨,一点点画起来。 公主等的不耐烦,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丽姐儿专心致志,也没顾得上公主,直到郭公公回来,才行动轻柔迅速地将公主背出去安置了。 丽姐儿画的飞快,在郭公公回来前就将画纸用针线订成册子,心里松了口气。 “皇后娘娘让你过去。”郭公公冷不丁地出声让丽姐儿心跳停了一拍。 “是。”丽姐儿顺从地将小册子放在书桌上,跟着郭公公去了坤宁宫。 在皇宫大内行走一回,赫然在公主的舞阳殿逛了一圈,偏偏因为提心吊胆,竟没仔细参观,丽姐儿有些遗憾。 郭公公在前面走,丽姐儿在后面跟着,不过小半刻钟就到了坤宁宫。丽姐儿不敢抬头瞧,只低垂着头往里走。 “三公主小孩子脾气,今儿让你受委屈了。”皇后娘娘慈和的声音传来,丽姐儿沉着一颗心行大礼。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丽姐儿跪地匍匐,双眸瞥见一双精致的明黄色绣龙凤鞋。她动作一板一眼,让人挑不出错来。 皇后这段日子正因为怀着身子胃口不佳。吃什么都吐,勉强喝些白粥度日。可这样的情形一天两天行,时间长了,自然就受不住了。正巧大公主送了一锅吃食来,太医验过不碍,皇后就尝了尝。不想竟胃口大开,吃了满满一锅。之后身体也没有不适之处,也没孕吐。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畅快。一打听,这才知道女儿去群芳殿调皮捣蛋,这道菜竟是徐丽人借御膳房之手做出来的。想不到,徐家的女儿竟还精通厨艺,果然是个多才多艺的。 “这炒年糕本宫从未见过,是你想出来的?”皇后娘娘笑着问道。 丽姐儿早想好了怎么答,张口就来:“臣女随父下江南。瞧见当地人都喜食年糕烧排骨。臣女祖籍在蜀州,一家人都喜食辣,就将辣椒酱放入其中,发觉味道鲜美,故而有了这道辣炒年糕。若不喜食辣,也可将辣椒酱换成甜酱油,味道也一样鲜美的。吃食粗鄙。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本宫没看错,你是个聪慧的。今日你劳累了,正巧本宫这里到了一筐蜀州进贡的荔枝,你拿去些吃吧。”皇后娘娘笑着道。 蜀州到京都千山万水,进贡的荔枝格外珍贵。因为皇后有喜,胃口不佳,皇上便不惜千金为皇后淘换吃食。只这荔枝,有身子的人是不能吃的,皇后不好让皇帝扫兴,又恰好有了这么一出。就顺水推舟送给丽姐儿一些。 丽姐儿已经多年没吃过荔枝了,实在馋的慌,就泡杯荔枝蜜水来喝。这回皇后钦赐,丽姐儿连忙磕头谢恩,并为这次事件圆满解决而暗自高兴。 丽姐儿回群芳殿的时候,已经到晚膳时分了。青杏和碧草两个急的不行,两双眼睛哭的跟肿桃似的,以为丽姐儿这回是进了鬼门关了。整整一下午。落井下石,冷嘲暗讽的秀女将两个丫鬟心理打击的差点自尽。若不是两人还尚留有一丝清明,保不齐丽姐儿就再见不到两人了。不过当丽姐儿完好无损,笑盈盈地回来的时候。众人都傻眼了。且丽姐儿身后的小内侍将一小篓荔枝递给丽姐儿的两个丫鬟之后,笑的谄媚样让众人愈发狐疑了。 “公公别嫌弃。”丽姐儿看着两个丫鬟还有些神志不清,就亲自褪了腕上的玉镯给那小太监。 “当不起,当不起啊,您可是皇后跟前的红人。”话虽这么说,那小太监依旧将丽姐儿的玉镯揣进怀里。 丽姐儿家中有两个玉矿,因此丽姐儿身上戴的,只要与玉有关的,都是上等的玻璃种。晶莹剔透,玉质上乘,全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珍品。那小太监在宫里虽时间呆的不长,可好东西也见过不少,自问丽姐儿的打赏堪比价值不菲的宫中珍宝。 送走了小太监,两个丫鬟就一窝蜂地扑上来,差点把丽姐儿扑个跟头。 “都是奴婢多嘴多舌,才有了今日之祸。”碧草哭的厉害。 “你家小姐都已经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你还哭什么!小心犯了宫里的忌讳,再来给我惹祸。”丽姐儿这么一说,碧草果然就不再哭了,强忍着泪水把荔枝抬进房去。 随后丽姐儿也不理众秀女目瞪口呆,携着青杏进了屋。 “小姐,公主没难为您?”青杏疑惑地问道。 “怎么,盼着小姐被公主为难吗?”丽姐儿反问道。 “自然不是,只是……”青杏的话还没说完,丽姐儿就打断她道,“小姐我好的很,只是现在饿了,你们快去厨房拿吃食。今日运气好,皇后娘娘赏了荔枝,待用了晚膳我们一起吃。以前在蜀州的时候荔枝可没少吃,这都多少年了,我还以为再也吃不到了。” 还没等青杏和碧草去厨房拿吃食,那边公主就送吃食来了。竟是一大锅辣炒年糕,足足有几人的量。 “公主说了,徐小姐画的小册子公主极喜欢,这吃食是公主一片心意。”来人是个很讨喜的公公,一直笑眯眯的。 丽姐儿不敢怠慢,使了眼色给青杏。青杏会意,连忙塞给内侍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内侍接了银票,笑容更甚,说着极客气的话告辞了。 丽姐儿带着丫鬟们吃炒年糕,其他秀女则愈发摸不着头脑,只恨徐丽人好命,又巴结上了公主。又一阵后悔下午说了那么多难听话,以后怕是不好相处了。更有甚者,怕徐丽人记仇,靠着皇后和公主这两颗参天大树,明着暗着与她们过不去,以后日子不好过。 丽姐儿才懒得理会其他人的心思,只一门心思与两个丫鬟吃年糕。 “那些贵女,表面上都是斯文大方的,其实内里都十分不堪,一个个都是嘴脸丑恶的。”碧草气恨地道。 “众秀女中,唯有显昌侯府的吴小姐,户部尚书家的姚小姐,刑部尚书家的王小姐和犯官之女郑小姐没说小姐的坏话。剩下的秀女中,定北侯府的刘小姐最能闹腾,连带着其他秀女也都口没遮拦,说什么的都有。”青杏也愤愤不平道。 “管她们做什么,我们且乐我们的。不过郑敏儿怎么这么消停?这不像她啊。”丽姐儿疑惑道。 “说起来,好似自她从静怡阁回来之后就没什么精神,时常顶着一双黑眼圈,好似受什么打击了似的。”碧草道。 “不管她,我们吃荔枝。”丽姐儿拉着两个丫鬟吃荔枝,懒得为不相关的人费脑筋。 “母后,难道不能让徐家姐姐进宫陪我吗?”大公主缠着皇后道。 大公主睡醒之后,鞋都来不及穿就直接跑去书房。书房中静静躺在书桌上的小册子瞬间就吸引了公主的注意力,只快速翻阅,就发现其中妙处。公主喜欢的不得了,只想让徐丽人陪她在宫中消磨时光。 “那母后问你,若有人把你带走了,你并不能时时刻刻见到母后和父皇,你会高兴吗?”皇后吃的好,睡的好,脸上又发出光彩,也有心有力管女儿的事了。 大公主愣了,马上就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宫中寂寞,母后都知道。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道理你该明白啊。”看着大公主厥着小嘴,皇后也心疼,她解这道,“这样吧,待你明年启蒙,母后准你亲自为挑选伴读可好?” “那我要徐家姐姐做我的伴读。”大公主笑眯眯地道。 “不行,徐家姐姐不行,她年龄大了,要嫁人了。”皇后笑着道。 第三百六十章 别扭 任凭大公主如何软磨硬泡,皇后始终不松口。最后看公主实在可怜,只准公主可以随时随地找徐丽人玩。 大公主哭丧着脸,瘪着嘴,一双眼睛雾蒙蒙的,好像要哭出来一般。只要她愿意,自然可以随时随地去寻徐丽人玩,哪里还需要母后同意啊。 “母后只你一个闺女,一心一意宠着你,怕你身在宫廷拘束,这才纵着你。若你还如此顽劣不堪,母后就找个嬷嬷来,让你好好学学规矩,好好磨磨你的性子。”皇后肃然道。 正这时,皇帝进了坤宁宫,听到皇后的后半截话,便对着大公主柔声道:“你又闯什么祸了?” 大公主见父皇来了,心头顿时涌上一股委屈,眼泪啪嗒吧嗒往下掉,一把投入到皇帝的怀里。 皇帝心疼的不得了,一把搂住公主,抱着她在坤宁宫走来走去。大公主则乖顺帝伏在皇帝的肩膀上,不停的抽泣。皇帝并不缺儿子,可偏偏只得了这一个女儿。尚在襁褓中时就因他起事而远走,吃了不少苦。所以皇帝抱着补偿的心思,对唯一的女儿可谓极尽宠爱,百依百顺。现在看见女儿如此伤心,心早就软的一塌糊涂,打算满足女儿的一切需求了。 “皇上断不可骄纵了公主。”皇后哪里看不明白皇上的心思,连忙道。 “到底为了什么啊?”皇上问到。 皇后懒得说,一旁的如羽就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这有何难,就让那徐家的女儿进宫做伴读不就行了。做公主的伴读,难不成还辱没了她!”皇帝觉得是小事。 皇后埋怨地瞪了一眼皇上道:“昨儿皇上还说臣妾给太子和安国公相看的好,如今又打别的算盘了?那徐家的女儿,皇上已经点头了,难不成还要把人家召进宫中。陪公主七年八载嘛!” 皇上一听,顿时想起来了。敢情大公主看中的徐家姑娘,是皇后为赵晏殊挑选的妻子。这么一来。若真依了闺女,确实有些不近人情。皇帝动摇了。 “我不管,我不管,父皇答应了!”大公主本以为父皇会站在她一边,不想母后只几句话,父皇就为难了。大公主一着急,连忙叫唤,也顾不上哭了。 “徐家的姑娘不行。你可以挑别人家的姑娘进宫陪你啊,干嘛非得一棵树上吊死!”皇帝连忙安抚怀中的大公主。 “徐家的姐姐会画画逗人开心,还会做好吃的,别人家的姐姐不这么本事。”大公主红着眼睛道。 皇帝何尝不知道大公主这是宫中寂寞。无人陪伴玩耍,好容易碰见一个名堂多多的姑娘,就想留下人家做伴。皇帝心里不是滋味,只觉得以往对女儿的补偿都不过是车水杯薪,终究是亏欠了许多。 “那……”皇帝刚要答应。皇后马上打断道,“那明日就给你挑选伴读,也要精通画艺和厨艺的,可好?” 大公主刚要说不好,皇后又道:“徐家的姐姐年纪大了。就算进宫也陪不了你几年,还是寻几个世家嫡女与你嬉戏玩耍,岂不好?” 大公主瘪着嘴不说愿意,也不说不愿意,只可怜兮兮地瞧着皇帝,似乎不知该怎么办。大公主已经有八九岁了,精灵古怪的,可一对上精明的母后,她就没了主意。她心里明白,父皇虽厉害,但在母后面前,却也从来只输不赢的。父皇都如此,更何况是她。可以说,母后如此,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若她还是闹下去,未必会有更好的结果。只是大公主还是觉得委屈,明明旁人都说她是千金之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为什么到了母后这里就不是这般呢?大公主闹起别扭来,满心满眼不乐意,只觉得母后不疼她,只会拿大道理压她。 皇帝自然不明白小女孩的心思,却看出了闺女要妥协的意思。他看着大公主倔强地硬挺着,心里软的一塌糊涂,连忙笑着对皇后道:“就这么办吧,明天就让礼部下旨物色。” 让礼部下旨?皇后觉得皇帝有些小题大做,可看了看女儿的神色,就没说扫兴的话。皇后也不是不心疼大公主,她也明白女儿在内廷无人做伴的孤寂。只是选来的伴读,不管出身世家,还是读书人家的女儿,皇后总觉大公主单纯,容易被那些宅门里出来,心思多如牛毛的姑娘给利用了,因此才一拖再拖选伴读之事。现如今再也拖不下去了,皇后又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只得遂了女儿和丈夫的意,想着走一步算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你看,你母后近来身子不好,却还是挂心你的事。你若因母后没遂了你的意,就和母后闹别扭,就是你的不对了。”皇上抱着大公主,温言细语地哄着。 大公主下意识地点点头,对父皇柔和地和稀泥很受用。 许是因为哭的多了,又因为皇帝的话语太过柔和,不到一刻钟,大公主就窝在皇帝的怀里打呵欠,接着就睡着了。 “今天就让闺女歇在这吧,外面冷,别再招了风。”皇帝轻声对皇后道。 皇后疲惫地点点头,命人服侍大公主歇下。 “徐家的姑娘挺有本事的,我们闺女可不是好哄的。她做的吃食,画的画就那么好?”皇帝与皇后道。 “那吃食确实好,臣妾用了之后到现在还没吐过呢,胃口也开了几分。至于画嘛,皇上看看就知道了。”皇后将“博人一笑”的小册子递给皇帝。 “你近来身子不安稳,徐家姑娘献上的吃食能让你胃口大开,算是有功。只是这册子有什么蹊跷,很普通嘛!”皇帝没看出来册子有什么不同。 “如羽,你给皇上瞧瞧其中妙处。”皇后笑着吩咐道。 如羽从善如流,只快速地翻阅小册子。顿时,皇帝眼前,赫然一朵荷花悄然绽放。 “妙啊。”皇帝惊讶地道。 “这是徐家姑娘今儿给公主画的小册子。”如羽又开始快速翻阅另一本册子。 “妙啊,这姑娘可是个有心思的。”皇上眼前赫然出现一个厨娘做吃食的全过程,其中蔬菜,海鲜,肉类,调料样样不差。小册子的后半部分是大公主活泼可爱的各种表情,从蹦蹦跳跳到安然入睡,活灵活现,好似公主就在眼前。 “怪不得闺女非要她不可,这读书人家的女儿果然有几分才气。”皇帝笑着道。 “徐家姑娘自然是好的,否则臣妾也不会为晏殊挑了她。可如今闺女认准了徐家姑娘,这伴读怕是要照着徐家姑娘的样子来寻,难啊。且臣妾最怕那些歪心思多,又从世家走出来的千金小姐,心里数不清的弯弯绕绕,让臣妾不放心。”皇后蹙着眉头道。 “船到桥头自然直,你想这么多做什么!我们闺女机灵着,你且放心。再说闺女身边伺候的都是干什么吃的,他们是老姜了,断不会让闺女吃亏。”皇帝劝慰道。 “但愿如此吧。”皇后愁眉不展。 “你现在就该好好养胎,有什么吩咐让奴才去做就是了。你现在是双身子,可马虎不得。”皇帝心疼地道。 “我哪里能闲着,立明来找臣妾的事情,皇上听说了吧?”皇后道。 “吴王妃打的一手好算盘,到头来让你做恶人。立明那小子也是个目无尊上,鲁莽无谋之辈。若那天他当真冲撞了你,再有个好歹,朕必要夺了他的世子爵位。”皇帝狠戾地道。 “皇上息怒。立明还是个孩子,不通世事,皇上不必为此落下个苛刻兄弟的名声。只是立明和吴王妃现在闹的不快,让臣妾很是为难,竟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了。”皇后头疼地道。 “做什么为难,你只管照着自己的意思办。到时候就说是朕的意思,朕到要看看那两母子要闹到什么时候。朕就这么一个弟弟,朕也不图他把江山社稷放在心上,替朕分忧。可如今他自己家里的事都弄不明白,着实让朕生气。”皇帝肃然道。 “吴王怕也是有苦衷,皇上息怒。”皇后轻声道。 皇帝冷哼一声后,不再说话,待夜深就与皇后一同安置了。 “郑敏儿既然与立明两情相悦,且立明又能为了她求到本宫跟前来,本宫总不好拆散他们,就把郑敏儿赏给立明吧。”第二天一大早,皇上去上朝,皇后则多睡了半个时辰才起。皇后刚刚用过早膳,一般喝鸡汤燕窝,一边与如羽道。 “皇后娘娘英明。根据这段日子群芳殿的眼线报上来的只言片语,这郑敏儿怕是心思多多。”如羽道。 “吴王妃仗着出身世家,对本宫这个出身小户的女儿时常甩脸子,这回就当是本宫不买她的帐吧。”皇后轻声道。 自从皇后吩咐人将吴王世子进宫讨要郑敏儿的消息传到郑敏儿耳朵里,郑敏儿就让身边的丫鬟去吴王府上递了消息。皇后意识到,她要郑敏儿进宫,吴王妃必要在郑敏儿身边安钉子。皇后很不喜欢别人将手伸到她这里来,既然吴王妃先犯了她的忌讳,皇后自然不用再与吴王妃虚与委蛇。 第三百六十一章 后续 “蠢货!”金丝楠木案几上,五色粉彩梅花茶盏并着一只价值不菲的风血玉手镯应声而碎,惊的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大气都不敢喘。 吴王妃气鼓鼓地看着案几上粉身碎骨的茶盏和玉镯,犹不解恨,一伸手就将碎片挥落一地。稀里哗啦的响声传进屋子里每一个人的耳朵中,个个都心惊肉跳的。伺候吴王妃的众丫鬟婆子皆是机灵有眼色的,心知这位主子轻易不动怒,若动怒就是山崩地裂,伤及无辜,恐有性命之失,任谁都不敢凑上前。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吴王妃冷笑一声,嘴角还残留着一丝嘲讽,样子阴森恐怖,原本的冷情转瞬变成无情,没来由地让人胆寒。 “去,和世子说一声,就说为娘我应了他,让他别再闹了。”吴王妃吩咐身边的丫鬟道。 那丫鬟虽疑惑却如蒙大赦,垂头应了,就迅速退了下去,头都不回如受惊的兔子般跑了。 正这时,身着赭石色五色团龙袍,头戴紫金纱冠的吴王走了进来。一进屋他就看见了一地的碎瓷,眉头皱了皱,又看了一眼一动不动,好似没看见他的王妃,沉默着坐在一旁。 待丫鬟上了茶,吴王很悠闲地抿了口茶,将众人都挥退,这才与吴王妃道:“好歹是你的外甥女,别做的太过了,叫人戳你脊梁骨。不就是个妾嘛,你遂了儿子的愿,总比皇后拿来作人情的好。” 吴王妃冷笑一声,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你是个精明的,皇后也不傻。别看人家的爹只是个刀笔吏,可这么些年皇嫂能把皇兄哄的乐呵呵的。且内廷只她一人独大,众皇子,公主皆中宫所出。就该知道她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外甥女小姑娘一个,什么手段皇后看不出来。你指望着她给皇后添堵。是痴人说梦。”又道,“你也别怪儿子,儿子是个实心眼,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要怪就怪你这个当娘的,如此精明,却教不会儿子看人,被个女人迷的忘了自己是谁。” 吴王句句都带刺。让吴王妃的脸色愈发难看。吴王妃本就不是爱搭理人的性子,生气也是生闷气。可今天因为接二连三的不顺心,又因为吴王这最后一颗稻草,终于爆发了。 吴王妃见吴王依旧老神在在的。伸手将吴王喝过的茶水一把泼了过去。茶水还烫,正好泼了吴王一脸,吴王当即就叫了起来,惊讶地怔愣片刻,才确定这是吴王妃亲自动手无疑。 吴王不敢置信地道:“你疯了!” “疼吗?”吴王妃神色平静地问道。 吴王对吴王妃的举动摸不着头脑。很是怔愣片刻。 “我本出身世族嫡女,自小被告知要作贵人,出阁前被家族精心教养,只待我登高望远,振臂一呼那一天。可当被家中长辈告知要嫁与未封王的你时。一个皇家庶子,我就知道再不会有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一天了。皇后那个小户人家的女儿,母仪天下之时,我却必须下跪朝拜,万分礼遇。她的儿子做了太子,可我的儿子却在为我娘家的甥女,一个算计多多,上不得台盘死丫头,整天与我闹。经历了这些,我心如刀绞,好似万蚁噬骨,你不过被泼了杯热茶,有什么不满的?”吴王妃问道,脸色幻灭不明,没来由地让吴王心惊胆颤。 “我儿子蠢,那是自然的。有个这么蠢的爹,他能精明到哪里去?”吴王妃眼波平静,一个浪都没有,本就对吴王妃打怵的吴王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贪得无厌,却没真本事,斗不赢皇帝,却用我来护你平安。滚,不许再进我的地方,没的脏了我的地界!”吴王妃冷笑着道。 “你,你这个……”吴王这才找回了理智,用手指点着吴王妃,却被吴王妃打断了他话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算盘,你若是真能成事,我必定不再小瞧你,把你当人看。” 吴王气的眼睛都红了,就差要上前掐吴王妃的脖子了。可吴王妃脸色平静极了,那种平静让吴王猛地找回了理智,他狠狠跺了跺脚,抹了一把原本粘在脸上的茶叶,愤愤然地离去。 吴王世子听说吴王妃成全他与表妹了,乐的一蹦三尺高,满脸喜悦溢于言表,说什么都要去吴王妃那里瞧瞧。 传信的丫鬟连忙拦住吴王世子道:“王妃虽应了世子爷,可心里并不痛快,刚刚还发了好大的火,世子爷就先别去了。待王妃火气消了,世子爷再去也不迟啊。” 吴王世子自从皇后那里听闻无王妃拆散他和表妹之后,自回了王府就与王妃大吵一架,随后竟绝食起来。王妃知道了,也冷笑一回,却不见劝阻。吴王妃这个当娘的知道,她这儿子,不撞南墙不回头,既如此,就成全他。明里王妃什么都不说,暗里王妃却派人给世子身边服侍的人传话。若世子真有什么好歹,就让服侍的人,一家子都跟着赔命。贴身服侍世子的人,多少与世子有些情分,可再深的情份也不及牵连一家的后果凄惨。于是世子绝食,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耍起心眼来,偷偷给世子喂蜜水。世子稀里糊涂的,也没察觉,倒是挺了四五天,如今王妃松口了,贴身服侍世子的下人也都松了口气。 “世子爷,您身子还虚着,还是先喝点粥歇了,明儿再去吧。”世子身边的小厮六子道。 就这样,几人合伙,将世子爷半劝半推地弄回了屋里,硬是让吴王世子喝了小半碗白粥。说来也奇,世子爷原本是个和善性子,可这回也不知犯了什么邪行,非要去吴王妃那里。众人劝说不住,只好随他去了。 就这样,吴王世子倒霉地撞见了正怒气滔天的吴王。吴王从吴王妃那里憋了一肚子火,见到兴高采烈的儿子,愈发地生气。上前就狠抽了儿子一巴掌。 “孽障!为了个女人忤逆不孝,我今日就要清理门户!”吴王并不是说着玩玩的,而是命人给吴王世子动家法。 吴王世子早就被吴王的一巴掌给抽懵了。直到被人按在长凳上,才发觉这是要倒大霉了。他刚想叫。却被人用软巾堵了嘴巴,导致疼的时候也叫不出来。 吴王眼睛都不眨一下,只看着两个膀大腰圆的下人开始用棒子轮流打吴王世子的腰臀,不过五六下,吴王世子就满头大汗地晕了过去。吴王虽没喊停,可棒打世子的两个大汉却是不敢用真功夫了。要知道吴王世子是吴王唯一的儿子,若吴王世子真有个好歹。吴王又追悔莫及,那他们两个定是没有退路了。 又打到十下,两个壮汉开始埋怨去吴王妃那里报信的人为什么还没动静了。不只这两人,吴王那里也纳闷气恨的很。这女人傲的连儿子都不顾了。是啊,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多少知道点老婆的脾气,让她低声下气,那是千年难见。用这招。着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苦了自己做黑脸。娘家都没落了,居然还如此端架子。早晚有一天,他要彻底下她的威风,要她知道。如今她的冷淡,是多么愚蠢。待他江山如画,美人多娇,必定要她品尝苦果。他倒是要看看,那时她还傲不傲的起来。 “行了,别打了,把他抬回去,严加看管!”吴王泄气地道。毕竟现在只他一个儿子,真出了事,他都没人传递香火。世子虽蠢顿,但到底是他的儿子,是他的亲骨肉,现在还不是时候。 众人要用春凳将血肉模糊的吴王世子抬走了临行前,两行刑的人低声道:“看着吓人,却不过是皮外伤,根本没有伤筋动骨。” 世子身边的人哪里不知道这两人在卖好,可愣是没人给个好脸色,只冷笑道:“难不成还要小弟我给两位哥哥打赏不成!”说完,众人就拥着世子回了。 吴王妃得了信,只淡淡笑笑,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嘲讽,还带着无尽的深意。 …… 群芳殿中静谧无声,只丽姐儿的房里时不时传出笑闹之声,欢快的气氛很感染人。可除了丽姐儿和青杏,碧草,群芳殿中的其他人没有一个能笑的出来。 “徐家小姐已然巴结上了公主,怎的也不让小姐跟着沾光。”说话的是吴书玉的贴身丫鬟。 “你若再胡说,就去宫嬷嬷那里领十板子。”吴书玉纤细的手指抚在光洁的书页上,好似一朵盛开的玉兰花。 “小姐……”那丫鬟有些委屈地道。 “徐家小姐与我也不过几面之缘,说过的话加起来都不过百句。本就不是至交,人家凭什么提携我。”吴书玉虽如此说,心里却有点不舒服。 她倒不是不舒服丽姐儿与公主交好,却没叫上她凑趣,而是觉得丽姐儿此人口口声声洁身自好,行事却大不相同。这才几天,居然把皇后娘娘的命根子给巴结好了,如今大公主口口声声“姐姐”叫的亲热,娇嫩的声音格外刺耳。 “不过是巴结上了大公主,亏她如此招摇。”姚雅娘很不屑。 “要不小姐您寻个借口过去?”姚雅娘身边的丫鬟出主意。 “本小姐是读书人家出身,可不是那软骨头的,出身书香门第,却一点节操都没有,竟巴结着贵人,行小人之事。怎么,你也想我跟她似的?”姚雅娘眉毛一挑,显得很生气。 “奴婢不敢。”那丫鬟诚恐诚恐的,大气都不敢出。 “她可真是好命,我是万般敌不过她的。”郑敏儿自听到吴王世子进宫讨要她做侍妾后,心急如焚,好容易给吴王妃递了信,却迟迟不见消息,心早凉了半截,猜到了结果。 “小姐不必如此忧心,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说话的丫鬟是自小跟着郑敏儿,与郑敏儿最亲近。 “是,不错,还没到最后一步。”郑敏儿原本无神的双眸突然乍现出一道光彩,素手成拳,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 “这徐丽人到底什么来头?众人都说她是乡下人,她自己也这么说,难不成是我忽略了什么?”刘子妤越想越焦躁。 她恐怕是这些秀女中与徐丽人关系最恶劣的人。她现在迫切地希望徐丽人倒大霉,否则她就是最倒霉的那个。谁知道那徐丽人会不会对她暗中使绊子啊? “听闻徐小姐的姑母是沐恩伯夫人。”那丫鬟想了半天道。 “这我早知道了。”刘子妤不耐烦地道。 “徐小姐的外祖父是帝师,现如今位列九卿之一。”那丫鬟接着道。 “不能说点新鲜的?这些我也知道了。”刘子妤心情恶劣。 刘子妤认为徐丽人这些靠山都不足为虑。都敌不过她哥哥地位高,权势大。因为找不到原因。刘子妤心里没底,格外焦虑。 “这徐丽人果然是个本事的,我没得罪她,果真是明智之举。”王如珍与众秀女调侃道。 王如珍表面平静,心里却烦的很。她觉得自己是被刘子妤这个表亲给连累了。因着刘子妤,她既不能与徐丽人套近乎,也不能与徐丽人保持良好的关系。总之做什么都是错。 “可不是嘛,要不怎么说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呢。平时安静的跟个什么似的,如今竟把内廷最有权势。最得宠的贵人给巴结上了。得亏徐丽人与皇家是本家,要不然可不成精了!”一位贵女不雅地翻了个白眼道。 “你这话说的酸,一屋子醋味,还是开窗户散散的好。”说话的秀女打定主意要去和徐丽人套近乎。 “哟,敢情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我是断没脸面求上前去的。”那贵女很不屑离去了。 “妹妹要去徐家妹妹那里坐坐,王家姐姐可要去凑个热闹?”说话的秀女已然等不及了。 王如珍笑笑道:“还是妹妹自己去吧,我是断没那个脸面能去的。” 那位秀女笑笑便走了,却不料她连徐丽人的门槛都没进,就被公主身边的郭公公给赶走了。 “公主身娇肉贵。闲杂人等一律不见,真出个好歹,杂家可是担当不起的。”郭公公皮笑肉不笑地挡了不下十几个秀女,任谁都没面子进去。 “公公辛苦了。”那秀女的丫鬟递上来一只香囊,轻飘飘的,里面是一张银票。 郭公公嫌弃地看都不看一眼道:“各位主子,可别难为杂家啊,杂家也是奉命办事。” 秀女的脸色僵了好一会儿,才带着丫鬟回了房。在宫里,银钱是必不可少,且无往而不利,偏偏今天踢了铁板,竟不管用了。 躲在房里的众秀女见这个也没能进去,心情都大好,心里极平衡。都进不去,或者是都能进去,一视同仁,心里才会舒服。 自从大公主喜欢上了丽姐儿制的画册,就天天准时到丽姐儿这里来报到,让丽姐儿苦不堪言,却什么都不敢说。一旁的郭公公一直对着丽姐儿横眉冷对,丽姐儿明白她是必须要把大公主给哄好的,否则有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于是丽姐儿开始挖空心思,寻有意思的事与大公主玩耍。大公主聪明活泼可爱,特别像丽姐儿在山里养的兔子,很难不让人喜爱,于是丽姐儿把大公主当作甜蜜的负担,天天带着她玩,日日都不重样的。今天熬糖做饼干,明天斗花草画画,后天拿了叶子牌,玩抓牌凑对。这天丽姐儿用质地较硬的花笺画图,玩抓鬼。大公主在内廷多年,唯有这几天过的最开心,脸上的笑容不断,别说常在身边的郭公公,就是帝后瞧见了也跟着高兴。丽姐儿到不敢带着大公主去室外进行运动游戏,生怕磕着碰着她不好交待,于是室内游戏成了大公主的主流游戏。 “今天玩什么?”大公主兴致勃勃,精神很好,一点都不觉得累。 丽姐儿想想道:“今天别玩了,做好吃的给你好不好?” “做什么好吃的?”大公主有一点好,就是从不难为丽姐儿,丽姐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做冻糕给你吃。把太医请过来,问问太医,公主玉体能不能吃。若能吃就做,不能吃就想别的花样。”天渐渐热了,丽姐儿想着冻糕在苏州卖的好,大公主这样的小孩子也会喜欢的。 “好!”大公主唤了郭公公来吩咐。 丽姐儿先把食材说了一遍,又将制作方式说了一遍。又怕其中有什么差错,就白纸黑字地写了一遍,交给了郭公公。待太医来了。郭公公又把那张纸给太医,太医点头了。这才开始做。 冻糕好做,松饼也好做,只是冰冻的时间却长,丽姐儿就带着大公主吃午饭。 “那本就是种甜点心,不能当饭吃。”丽姐儿道。 大公点点头,就向厨房要了份辣炒年糕,竟是连吃了四五天。依旧不腻了。 “公主,还吃年糕啊?”郭公公为难地问道。 “本宫喜欢!”大公主仰着脖子道。 “还是别吃年糕了,总吃没意思。不如吃些清淡的,鲜虾馄饨怎么样?”丽姐儿也劝道。 “那好吧。”大公主对丽姐儿很宽容。 丽姐儿对郭公公笑笑。郭公公也对丽姐儿笑笑,笑容很温和。 公主所用的午膳定例自然不是丽姐儿能比的,可因为丽姐儿近来与公主常在一起用膳,掌管群芳殿厨房的领头再不敢让丽姐儿拿银子讨要吃食。反而怕丽姐儿得了贵人眼而清算旧恨,故而在饮食中下了大功夫。花了好多心思。近来丽姐儿的饮食又一度质量和数量上涨,丽姐儿曾在三顿饭中,发现了人参,鲍鱼和翅肚,这让众人都倍感惊讶。 公主和丽姐儿分桌而食。大公主不好好吃饭,吃东西和小猫一般。可丽姐儿则食量大,食欲好,每天都要将喜爱的菜色吃到露出盘子底。许是因为丽姐儿吃饭香,公主也跟着食量渐大,脸颊愈发红润了,胖嘟嘟的,比以前还有可爱。 用过午膳后,大公主直接在丽姐儿这里午歇,直到下午起了才吃到制好的冻糕。 “这东西到底是寒凉,夹在热乎乎的松饼中,中和一下,味道也更好。”丽姐儿亲自舀了一勺冻糕涂在松饼上,又夹了一片松饼给大公主。 大公主笑盈盈地接了,小口小口地咬着吃,不一会儿就都吃光了。 “真好吃。”大公主眼睛都亮了。 “记住,这东西不能多吃。”丽姐儿这话不仅仅是说给大公主听的,还是说给郭公公听的。 “现在吃的冻糕是杏子味的,你若喜欢橘子味的,就把杏子换成橘子就好。”丽姐儿解释道。 “我喜欢吃辣年糕味的。”大公主笑嘻嘻地道。 “这个恐怕不好办。”丽姐儿为难地道,“我只换过水果,蜂蜜,或是芋头,南瓜。” …… 就这样,丽姐儿带着大公主玩,不知不觉离出宫的日子没几天了。看着宣纸上仅剩几朵的墨色桃花,丽姐儿一方面心情好,因为能回家了;另一方面看着大公主的笑脸则心情沉重。大公主并不骄矜,性情也可爱,为人不刁蛮,丽姐儿多少有些舍不得,且不知该如何与大公主道别,是丽姐儿想破头都没想出来的。 “小姐,那个郑敏儿在御花园巧遇了皇上和太子,被皇上的贴身内侍给送回来了!”碧草跑的满头大汗,呼哧带喘地将此事告知丽姐儿。 “她疯了。”丽姐儿震惊片刻后,只道出这么一句话。 不用想都知道郑敏儿这是豁出去了。丽姐儿才不相信什么巧遇呢,这根本就是一出戏嘛。郑敏儿当真不给自己留退路,这样的人实在是超出人的想象,不知该说她具有冒险精神,还是她本身就是个定时炸弹。 郑敏儿是羞答答地回来的,满面红光,一瞧就是动了春心了。丽姐儿看的目瞪口呆,姚雅娘满眼的不屑,吴书玉神情复杂,王如珍倒是神色平静,刘子妤则觉得郑敏儿抢先一步,让她失了先机。而坤宁宫的皇后,则脸色难看,顺手砸了一只茶碗。 第三百六十二章 出宫 “娘娘,吴王妃的外甥女果然是个不安分的。”如羽道。 “也不看看是谁身边出来的,哪里是省油的灯。”皇后冷着脸道。 “那……”如羽意味深长地瞧着皇后,没把话说完。 “皇上是要脸面的,断不会为个女子和侄儿脸红,说出去让人笑话。”皇后道。 “那郑敏儿该如何处置?”如羽道。 “派个嬷嬷过去,好好教教她规矩,免得以后在王府行差踏错,四处乱闯。”皇后道。 “奴婢明白了。”如羽道。 皇后待众人都退下之后,手撑着头靠在案几上,顿感疲累。若不是怀着身子,精力不济,也不会被人钻了空子。一个小小的秀女能随意出入御花园,且偶遇皇上和太子,皇后打死都不信无人助她。看来内廷并不是她当初掌管的滴水不漏了,得想办法斩草除根,一网打尽,永除后患了。 郑敏儿自回了群芳殿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一位神色严厉的嬷嬷被指派到郑敏儿那里做教养嬷嬷,众人都以为郑敏儿得了贵人青眼,要飞黄腾达了,顿时议论纷纷。 “天生的狐媚子,果真是手段百出,竟勾搭上了皇上和太子。我道徐丽人有手段,如今看来徐丽人还差火候,比那贱人干净多了。”姚雅娘几乎银牙咬碎。 “她可真是豁出去了,都不给自己留退路的。她如此,怕是要得罪不少人,以后还有的熬呢。”王如珍自觉郑敏儿的富贵路还远着,断不会马上飞上枝头做凤凰的。 “她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进这牢笼。不过看着奢华罢了,其实是毁人的泥坑。”丽姐儿很不理解郑敏儿。 “人人若都有小姐这般通透,也不会飞蛾扑火这话了。”碧草在一旁道。 “哟。我们碧草自进了宫,见识不少,都知道‘飞蛾扑火’了。”丽姐儿笑着道。 “说不得郑家姑娘确实没了退路。才敢如此一搏的。”青杏在一旁道。 丽姐儿想了想也对,甲之砒霜。乙之蜜糖,谁知道吴王妃和郑敏儿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呢。说不得郑敏儿的果真是没了退路,如此选择,已然是最好的结果了。 眼看着就要到出宫的日子了,丽姐儿还是没想好如何与公主道别。哪怕是想好了,丽姐儿也不敢与公主说,生怕公主闹起来。她怎么都不对。于是丽姐儿只得熬夜画了二十几个画册,准备当作公主的离别礼物。 大公主照旧天天来找丽姐儿玩,依旧兴高采烈的,丝毫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路过郑敏儿的屋子,眼神都直愣愣的,有丝困惑。丽姐儿察觉到之后,下意识地先瞧了瞧郭公公的脸色。只见郭公公一脸的平静,好似根本没瞧见一般。丽姐儿心里有数。也当作没瞧见,只专心致志地与大公主玩耍嬉闹。昨天堆积木,今天玩折纸,明天打弹珠,后天制玩偶。大后天看皮影,大大后天去看各国进贡的珍奇动物…… 总之丽姐儿和大公主每天都忙着玩,每天玩的都不一样,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就连大公主去给帝后请安都往后挪了。帝后知道此事,只吩咐众人加紧给公主选伴读,生怕丽姐儿出了宫,大公主无所事事,再闹出别的事来。 “三妹最有福气了,父皇母后都向着她。”二皇子委屈地道。 “我也想当公主,皇子这劳什子,不要也罢。”三皇子气愤地将手中的《大学》仍在一边。 “胡闹,你们两个也不小了,怎么能如此胡言乱语!”太子又叱责道,“小心父皇知道了,吃不了兜着走。” 大公主近来玩的开心,众皇子都有所耳闻,羡慕嫉妒恨,什么样的情绪都有。 太子发威,两个皇子只好瘪瘪嘴,又拿起书来读。不管心里怎么不满,总是不能宣之于口。特殊的身份赋予他们特权,可也限制了他们最基本的自由。 出宫那天终于到了,太阳刚刚升起,晨光熹微,众秀女就在群芳殿列队,等着出宫。 “这就出宫了,怎么还没有懿旨?”一个秀女问道。 “就是说啊。照道理,该有宫人来告知我们,谁留在内廷,谁被赐婚,谁落选。可如今,怎的一丝动静都没有。我们自归家,家里就会商定我们的亲事了。”另一个秀女道。 丽姐儿和两个丫鬟正思量着行李可收拾全了,听了这么一耳朵,又紧张起来。 可丽姐儿再紧张,也没有郑敏儿紧张,她惨白着一张脸,总觉的若出宫她就再也进不来了。明明那天皇上神色温和,为何派来的教养嬷嬷却如此严厉呢?这几天,郑敏儿可没少吃苦,整天被拘在屋子里,学站姿,坐姿,不是一般的累。郑敏儿愈发地慌乱,她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不久就有宫人前来,领着众秀女出宫坐马车回家。因无人拿着懿旨或颂念口谕,众秀女都面面相觑,甚为疑惑,只丽姐儿心里暗自高兴,却不敢表露出来。 待一辆辆马车出了宫门,像宫外行去,丽姐儿在车上轻轻抚着腕上的金镶玉手镯,透过朦胧的车窗纱,看着雄伟的宫城离自己越来越远,禁不住地道:“我出来了,出来了。” 天光大亮,大公主摸着丽姐儿留下来的二十几本画册,号啕大哭,还一边叫:“骗我,骗我,你们都骗我。” 郭公公在一旁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行,连连絮叨:“公主,可别哭坏了嗓子,悲伤肺啊!” 最后还是皇后娘娘亲自出马哄好了公主,公主在皇后怀里哽咽,不时地翻弄着丽姐儿留下来的画册,竟都是她平时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好似活了一般。 皇后娘娘瞧了几眼,欣慰地点点头,对丽姐儿的好感又加了两分。 好容易到了荷花胡同,丽姐儿径自跳下了马车,直接拍门回了家。刚进了内院,丽姐儿就一边跑,一边喊道:“曾祖父,爹,娘,女儿回来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落定 丽姐儿沉浸在归家的喜悦和家人温存的气氛中还不到半个时辰,就有宫中的内侍带着赐婚的圣旨上门了。 虽然丽姐儿早已猜到了结果,可突如其来的现实彻底打乱了丽姐儿的好心情。跪了将近一刻钟,耐心即将告罄,华丽反复的四六骈文大致意思就是徐丽人要在及笄之后,则良辰吉日嫁给安国公做国公夫人。 丽姐儿不耐烦,可徐家众人却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地谢恩领旨,样子要多恭敬有多恭敬。徐老太爷和徐熹更是暗中递给宣旨的领头太监一个大大的封红,确保其眉开眼笑。打发走宫中来的天使,徐老太爷和徐熹将圣旨供在祠堂中,享受香火。唯有林氏从始至终都额头一抹轻愁,搂着丽姐儿,神色间是浓浓地心疼。丽姐儿突然想到了在宫里吴书玉对她说的那番话,对林氏的举动并不奇怪,只回抱住林氏的腰,神色平静。 对于嫁给赵晏殊,丽姐儿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她很平静地接受了。既没有不喜欢,却也没有喜欢,早晚都是要嫁的,不是赵晏殊,还会有别人,丽姐儿想的明白。多看看要嫁之人的优点,忽略其缺点,就不会觉得太委屈。 赵晏殊此人有爵位,又是皇帝的亲戚,将来总不愁吃穿,还能封荫子孙后代。且此人还算洁身自好,屋子里很干净,观望整个京都,并没有如此自律的世家子弟。赵晏殊还文武双优,不是个整天混吃等死的,在朝廷有一席之地,是个上进的好青年。年岁大了也不是什么坏事,会疼人;有一双绿眼睛也没什么,混血儿智商高,总不会穷途末路;且丽姐儿喜欢绿色。看着也挺养眼的;最关键的赵晏殊长的很英俊,带到哪里去都是很有面子的事。最紧要的,赵晏殊的父母都过世了。大部分亲眷也都身居蛮夷,不可能到中原。丽姐儿很满意以后的生活没有婆婆指手画脚。说三道四,横加指责;也不会生活在七大姨八大姑的交际应酬下,整天不得安宁。她只要嫁出去,就会当家作主,什么都按着自己的喜好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在如今的世道,赵晏殊这样的夫君人选。不说千里挑一,也是百里挑一了。再想想那些所谓的缺点,丽姐儿反而不当回事了。帝王心术,君心如此。她一个闺阁女儿又能做什么,还是男人们去想法子吧。丽姐儿一条条的归纳,嘴角上翘,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差点笑出声来。 不管怎么样。她回家了,不用每天战战兢兢地呆在宫殿中的角落,不敢出门怕惹麻烦。略有行差踏错,就担忧被人抓把柄,捅刀子。她也不用也每天绞尽脑汁。想点子同大公主游戏了,虽然大公主很可爱,却是个累人的差事。即将到端午了,过了端午又是小五的周岁,家里肯定是要热闹一番的。 徐家接了赐婚的圣旨后,就赶紧在宅院门口放鞭炮,一下子四周邻里都知道徐家的女儿被赐婚于安国公,两年之后行礼。 同一时间,得到赐婚圣旨的并不只有徐家,还有姚家,吴家和刘家。 姚雅娘被许配给吴王世子做世子妃,婚期两家斟酌着办。吴书玉则被赐婚于太子,成为太子妃。刘子妤被封为正五品嫔,择吉日进宫。 丽姐儿听到此消息时,多少有些惊讶,没成想,昔日抬头低头见,如今却各自有各自的前程了。 “郑敏儿呢?”丽姐儿疑惑道。 “她被赐给吴王世子做侍妾了,听说是皇后的口谕。”丽姐儿出宫这天,沐恩伯府一家和林家都聚于徐家,一家团圆。与丽姐儿答话的正是徐燕,丽姐儿的姑母,沐恩伯夫人。 “怎么会这样?”丽姐儿连忙把自己在宫中所见所闻说了一遍,又道,“这么说,她根本就没得逞。” 还没等徐燕说话,舅母田氏就冷笑道:“她一个姑娘家家的,竟这般不安分,触了贵人的逆鳞,自然就是这般下场。” 徐燕也道:“可不是,还是王妃身边出来的呢,这般轻浮,怪不得皇后如此不留脸面。” “姚雅娘那个爆炭脾气,知道了怕是要闹一场。”丽姐儿一边吃玫瑰饼,一边道。 姚雅娘看着满地的碎瓷,由不解恨,抓了个平日里就看不惯的小丫鬟,用尖尖的蔻丹只三两下就把其一双如嫩藕的手臂给挠的血痕遍布。那小丫鬟边哭边叫,好不狼狈,让姚雅娘更恨。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姚尚书一进姚雅娘的院子,听见动静,沉了脸,眉头紧皱,快步进了屋子呵斥道。 “祖父,我不嫁!”姚雅娘气恨地道。 “不嫁?”姚尚书怒极反笑道,“你凭什么?” 姚雅娘不说话,只紧抿着双唇,双眸冒火。 “你心里中意吴王世子,祖父就遂了你的愿;如今不过是多了个玩意,你就不乐意了?因为不和你的心意,就要抗旨,打算拉一家人给你赔命!”姚尚书声音不高,却很威严。那种威势,将屋子里的众人都压迫的喘不上气来。 “你是世子妃,若连个小妾都斗不过,那你也不配做我的孙女。”姚尚书突然高声道。 “你好生想想吧,是在这里无休无止地闹;还是待嫁过去,拢住世子的心,好斩草除根,用绝后患。”姚尚书懒得与姚雅娘多费唇舌,甩了甩衣袖就走了。 随后姚家就开始张灯结彩,放鞭炮,表明皇恩浩荡。 定北侯府也是一片喜意洋洋,只是定北侯却看着眼角眉梢都是喜色的妹妹,心里不是滋味。他满心以为凭他的战功和妹妹的姿色,即便不成太子妃,也会是太子良娣。可不想娇花一般的妹妹却成了年过四十,双鬓染白的老皇帝的妃嫔,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那么通顺。 “妹妹做了嫔位,哥哥您怎么不高兴啊?”刘子妤与哥哥刘子舒向来关系融洽,刘子舒的心情好还是不好。刘子妤能感觉到。 “只觉得委屈了妹妹。”刘子舒歉意地道。 “皇上是真龙天子,哪里会委屈。”刘子妤娇羞地道。 刘子舒瞧着妹妹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觉得妹妹这一生,能在宫里平安富贵。他就知足了。 太阳西坠,夜色笼罩,送走了沐恩伯一家和林氏的娘家,一家人坐在一起聊起了丽姐儿在宫里的生活。 “吴书玉看着是个清冷性子,为人却是好的。她做太子妃,总好过她人。”丽姐儿说起了吴书玉与她的几面之缘。 “说起显昌侯府吴家,还与多年前兴盛的靖安伯府吴家是同宗呢。”徐老太爷拈着胡须道。 “靖安伯府。岂不是当年先五皇子的正妃吴氏的娘家?”徐熹问道。 他至今在记着在蜀州,被那个与靖安伯府沾亲带故,贪得无厌,勒索徐家白银。最后迫不得已,一家人被逼进山的吴光地。 徐老太爷点点头道:“听闻他们十二代以前是同一个祖父。自从靖安伯府败亡,显昌侯府就刻意低调,早就没落了。皇上钦点了吴家的女儿做太子妃,用意深远啊。” 显昌侯府亮如白昼。从主子到下人全都兴高采烈,好似怀里揣着金元宝一般。 吴书玉翻着书页,看似用心,实则思绪早就飞出了老远。没人问她高兴不高兴,或者说众人都以为她不可能不高兴。所以没人问这么蠢的问题。如此败落的世家,再过一代,说不得饭都吃不上,吴书玉这样的千金小姐最后也不过是嫁个同样的没落世家或更不堪的人家。众人都以为能有今天,是祖宗开眼,天不亡侯府。吴书玉嘲讽地一笑,慢慢合上书,在丫鬟的服侍下安置了。明天宫里就会派嬷嬷来亲自教导她,她还要攒着力气,过以后的日子,什么都不要想,只看眼前。 自回了家,丽姐儿的日子格外舒心。她每天睡到自然醒,吃食样样精致,散步定是在花园,想看什么花也只管朝于媳妇讨要。她既不管家,也不做女红,懒散了整整半个月,其中平静地度过了端午节和小五的周岁宴。 最后还是高嬷嬷看不过眼了,丽姐儿这才磨磨蹭蹭地开始了晨昏定省,与林氏一起管家,闲来做做女红,与弟弟们多相处。 这天丽姐儿从于媳妇那里讨要紫菖蒲与林氏这里卖乖,却不想林氏正与丹桂商讨丽姐儿的嫁妆。 “爷说了,江南的一半产业都给丽姐儿作陪嫁。其中田庄最多,其次是铺子,每年的出息怎么也能有几万两银子。至于名贵家具,金银玉器,首饰头面,绸缎布匹,玩物摆设,字画书籍都从库里挑,不够了就去市面上淘换,记得要好的,不怕花钱。”林氏道。 “当年姑奶奶出阁是一百七十二台嫁妆,太太若是给大姐儿置办超出了,以后亲戚怕是不好见面。”徐燕毕竟是长辈,且人家是伯夫人。虽说将来丽姐儿的品级必要比徐燕高一筹,可毕竟是成了勋贵圈子里的人,还要靠徐燕提携,丹桂怕徐燕心里结了疙瘩,对丽姐儿不上心。 “不怕,当年我出阁是一百六十八台嫁妆,比姑奶奶少。有了这个先例,姑奶奶断不会说什么的。再说丽姐儿头上还有仙逝了的大长公主婆婆,嫁妆只要比公主矮一截就好。”林氏当年给徐燕办嫁妆的时候,都想好了的。 丹桂听了,再不说话,只听命办差。 “我记得家里有不少东海珍珠,都拢到一起,挑圆润个大的,给丽姐儿做件珍珠衫。丽姐儿是要嫁到国公府的,嫁妆可不能寒酸了。哪怕是比不上先大长公主,也不能差太多。要不然丽姐儿脸上挂不住,以后在世家圈子里抬不起头来。”林氏呷了口茶道。 “娘,你把这么金贵的东西都给了我,弟弟们怎么办?”丽姐儿觉得林氏有些过了。 林氏开始还惊讶丽姐儿偷听,后来反而不怪了。还能在身边留几天,还是得过且过吧。 “你弟弟们是男儿身,要花销自己去挣,哪里能与你比。再说你是嫡长女,这些嫁妆本就是你应得的。这样的嫁妆家里也不是负担不起,又是皇上赐婚,我们办的气派些,也是应当的。你要记住,财是人胆,众人更在意的是菩萨的金身。”林氏开门见山道。 “还有两年呢,现在就置办,是不是早了点?”丽姐儿问道。 “若是真从现在才置办,肯定是来不及的。傻丫头,自你出生,家里就开始给你置办啦!”林氏笑出声来。 丽姐儿心里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放下菖蒲就回了藤萝小筑。 既然娘亲已经开始办嫁妆了,她也得想想带谁嫁过去了。 青杏和碧草她是必要带走的,再想想从宫里归家时,眼睛哭的红红的绿萼,丽姐儿心里微酸。 “我若嫁到国公府去,你们可愿与我同去?”丽姐儿把丫鬟都招了来问道。 “自当同去。”青杏,绿萼和碧草异口同声,凤儿和四喜也极想去的,唯有翠篱,目光闪烁,双唇嗫嚅。 这个丫头啊,自从认了干娘,知道将来能放出府去,心就飞了,人也不那么尽心办差了。既如此,还是早早成全了她,免得她出了什么差错,倒坏了事。 一旁的程绣娘看见翠篱如此,心急如焚,她又瞧了瞧丽姐儿微蹙的眉头,连忙道:“老奴愿去。” 丽姐儿挑了挑眉毛,又看了眼翠篱不知所措的样子,问道:“师傅愿去,我自当允诺。只是师傅年岁大了,恐怕不堪驱使,还是在家享清福的好。” 说罢,丽姐儿也不再理程绣娘,又对着众丫鬟道:“我把话先放在前头,你们若是随我去了国公府,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我必定不会轻饶,可明白?” 众丫鬟面面相觑,即刻就明白了丽姐儿的意思。大户人家丫鬟爬床可不是新鲜事,人人都听过。丽姐儿如此明了的说,神色严肃,更添了一份威势。 第三百六十四章 成长 京都六月,蔚蓝的天空下,已经有了流火的迹象。整个徐家根据四时节令,顺其自然地换了碧绿色的纱质门帘,窗纱等等,藤萝小筑也不例外。 只丽姐儿现在很不喜欢这些冷清的色调,她身上一阵阵的冒凉气,下腹一阵阵地疼,整个人感觉油腻腻的,无精打采。每当她有点力气打量四周的时候,就觉得疼痛加剧,身上的月事带束缚着她,好似一只提线木偶。 昨天还是小五的周岁宴,丽姐儿神情气爽地随着林氏打理操办宴席。请来的宾客对她夸赞有加,说她一脸福相,能干娇俏。丽姐儿还亲眼见了小五抓周抓到印章,众人皆称了不得,皆大欢喜的情景。可转眼到了宴席散去,她就百般的不适,在净房磨蹭了好一会子,直到点点血迹唤起了她久远的记忆。 于是,不知是身体反映还是心理反映,丽姐儿只觉得累的慌,下腹坠坠,脸色蜡黄。之后就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十几个时辰,再次醒来看见的是林氏略带担忧的脸。 “饿吗?”林氏问道。 丽姐儿摇摇头道:“我想要个手炉。” “早备下了。”林氏吩咐青杏拿了半温的手炉,置于丽姐儿的小腹上,只一刻钟,丽姐儿就觉得好多了。 “娘亲特意让厨房给你炖了红枣乌鸡汤,你多少吃些。本来今日是要给你份例冰纳凉的,如今看来还是拖一拖的好。”林氏把丽姐儿拉起来,身后垫了柔软的靠枕,亲自拿了汤喂她。 丽姐儿只喝了两口就再也喝不下去了。她觉得胃里胀胀的,一点胃口都没有,头也晕沉沉的,好像没睡醒一般。 “去。请郎中来。”林氏觉得女儿神色很不好。 丽姐儿从来都是能吃能喝的,还经常变着花样的琢磨吃食。可如今女儿竟然不想吃了,这种虚弱和多年前那个病怏怏的女儿着实相似。这让林氏没来由地紧张。 丽姐儿也没力气阻拦林氏,她只想再睡一会。或者说。也许郎中来了也好,给她开服止疼药吃吃,她会很感激的。 郎中是何时来的,丽姐儿没有察觉,醒来后听碧草说是位女医,丽姐儿恍惚想起了多年前的白女医,几不可查地点点头。 “郎中怎么说?”一觉醒来。丽姐儿仍觉得浑身发虚。 “郎中说不妨事,连方子都没开。太太这会子回朝夕堂理事去了,这才由奴婢们守着的。”碧草言外之意,丽姐儿昏睡都是林氏在一旁照料的。 正说着话。林氏由着丫鬟婆子簇拥而至,见丽姐儿醒了,笑着道:“可还好?” “好多了。”丽姐儿倒不是敷衍,确实不那么难受了。 林氏笑着亲自端碗喂丽姐儿喝汤,许是汤味鲜美。丽姐儿越喝越发觉自己饿了。 她笑着道:“女儿想吃饭。” 林氏高兴地应了,吩咐丫鬟去拿吃食,自己则拉着丽姐儿的手,絮叨起来。 “没事没事,但凡女儿家都是如此的。”林氏笑着讲了一大堆关于月事期间的忌食生冷辛辣和注意保暖。该交待的都交待了,又要喂丽姐儿喝红豆黑米粥。 丽姐儿乖顺听话,顺着林氏的意思来,直到又乏了,才昏沉沉地睡去。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然是黑夜,伸手不见五指。丽姐儿觉得下身粘糊糊的,想去净房清理,还没来得及喊人,就听见隐隐约约地说话声。 “娘说的,我都明白,她老人家也是为我好,没什么错。可我这段日子心里七上八下的,心跟油煎了似的,总觉得对不住旁人。”说话的是翠篱,黯淡的烛光下,她神色憔悴。 青杏在一旁眉头微蹙,并没说话。 “你说,我再去求小姐,小姐能应吗?”翠篱问青杏道。 “小姐心好,自然会应。”青杏神色不大好看。 “若小姐应了,也不知会减了谁去。”翠篱神色犹豫。 丽姐儿早定了陪嫁的丫鬟,一个萝卜一个坑,若把翠篱再加上,怕是要裁人。 “你说你心里不好受,可我看你照样活的心安理得,没少吃也没少睡,哪里就对不住旁人了!”青杏再也忍不住翠篱假惺惺的样子,冷笑道。 “你这是怎么了?”翠篱下意识的反驳,显然受了冲击。 “程绣娘自然是为你好,你二人又是干亲,说不得以后要相依为命一辈子,她不为你着想又能为谁着想。按说我是旁人,断不该乱说话让你二人生了嫌隙,可你说的话,做的事着实让我看不过眼,今天非得辩一辩才是。”青杏顿了顿,又道,“程绣娘她年纪大了,能指望的人除了你没别人,心里打多少小算盘,我们一起这些年,也看的清楚,懒得计较。可你自小便与我们一起,就凭这些年的情分,我总得与你说个明白。你能有今天,是小姐的恩典,徐家的恩典。就是程绣娘这个干亲,也是太太和小姐宽宏大量,没把你当外人才允了的。众人心里都清楚,你早晚是要脱籍去了的,不少人眼红心热,羡慕你好命。你本该心存感念,尽心尽力服侍小姐的,可你自那时起办差却懒散起来,天天与程绣娘打着如意算盘震天响,打量我们姐妹不知道吗?如今程绣娘觉得小姐将来能有更大的造化,就巴不得离了这一亩三分地,要攀更高的高枝了。你这样活络的心思,说不上忘恩负义,却也让人心里结疙瘩。即便是小姐允你跟着去国公府,我们姐妹几个也断不会与你好了,将来你受排挤,可别怨怪我们。” 青杏那么稳妥的人如今竟说出这样犀利言辞,不只翠篱呆愣住,就是偷听的丽姐儿也惊了一下。看来众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不只丽姐儿察觉到了翠篱的变化,旁人都看出来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只想过的舒心些。又哪里不对了!”翠篱红了眼睛,满心的委屈。 青杏冷笑一声道:“主子家这么多半大小子,你和程绣娘瞧不上。想着国公府体面,说不得给你找个官身当主子奶奶呢!” “亏我们一起长大。打小的情分,你怎的说话如此恶毒!我不过是想找个老实人嫁了,将来出府也有个依靠。娘说她没有看上眼的,又觉得国公府人口多,必有合眼缘的,我这才动了心思,哪里就是攀高枝了。”翠篱说的前言不搭后语。 青杏冷笑一声再不理她。只拿着烛台去丽姐儿那边瞧瞧。 丽姐儿隐约看见灯光,装着刚刚睡醒的样子道:“快扶我去净房,我难过的很。” 青杏也没多想,连忙服侍丽姐儿更衣梳洗。 过了三五日。丽姐儿下身干净了,又有了几天汤汤水水的滋补,令其顿感空气清新,万物茂盛,生活一片宁静舒心。 许是因为丽姐儿好了。翠篱果然来求丽姐儿,丽姐儿沉默了半天才道:“我打算让你招婿,待我出阁之前,让你脱籍自立门户,好过舒心日子。到时候你是想夫妻俩开个绣坊传承程绣娘的手艺也好。或者一时不适应,先去家里的针线班子练练手也好,都随你。” 翠篱呆怔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明白过来丽姐儿没应她。 “你本就要被放出去,何苦还要去国公府当牛做马。再说翻了年你也十六了,也该打算起来了。这样吧,我让丹桂去与程绣娘说,想来程绣娘那么精明的人,必定是为你考量好了。”丽姐儿不等翠篱说话,把该说的都说了,随即就带着青杏几个去了朝夕堂。 翠篱说的没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即便她只是个丫鬟,也有权利去追求幸福生活。可这丫头太有心思了,丽姐儿不知道待翠篱得偿所愿之后,还会不会有更高的目标。若那目标高的离谱,丽姐儿答不成她的心愿,翠篱会怎么做?丽姐儿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人心易变,她早就知道的,可她依旧觉得满嘴苦涩。她难道对翠篱不够好吗?不是的,是她对翠篱太好了,好的让她愈发地心大了。还有程绣娘,原本害怕老无所依,姻缘巧合,有了翠篱做依靠,慢慢地变成了变本加厉来担保她以后的生活。她出主意,翠篱照着做,两人合作天衣无缝,只思量着以后的日子,却忽略了眼前的日子。丽姐儿不喜欢事到眼前,措手不及,她更喜欢把萌芽捏死,一劳永逸。 “女红可是程绣娘和翠篱的看家本事。马上就要绣嫁妆了,你放她们脱籍,岂不是要累坏了?好闺女,娘亲知道你喜欢为他人着想,可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乱。这样吧,让程绣娘着人为翠篱办婚事,待你出阁之后,娘再把她们一家子放出去。”林氏笑着道。 “这样也好。”丽姐儿笑笑应了。 翠篱有了归宿,心思也会收敛起来,丽姐儿心里这根刺也算是拔了。 不知丹桂是怎么与程绣娘说的,程绣娘这几日脸色很差,却还是硬挺着给翠篱招婿,不是嫌这个,就是嫌那个。最后还是徐福找了门路,是府上门房一个小子,看着呆头呆脑的,心里却清明,有股子大智若愚的气息。 丽姐儿曾带着丫鬟们偷偷瞧过,此人叫朱鹏,长的虽不俊俏,却五官端正,眼神清明,做事稳妥,让人挑不出错来。程绣娘和翠篱都是心思多的,这人说不得比她们多一窍,能压得住人。丽姐儿觉得好,众人也觉得好,那朱鹏也愿意入赘,只翠篱和程绣娘闷闷不乐的。只她们不敢不应,且不说她们得罪不起徐福,单就丽姐儿不站在她们这一边,她们就只能不情不愿地应了。事后,程绣娘私下里还不断地埋怨翠篱当初一步错,步步错,翠篱背地里哭了好几次,也不知是哭委屈,还是哭自己。 双方一点头,婚事办的就快极了,夏天一过,翠篱就梳着妇人髻开始到藤萝小筑帮丽姐儿绣嫁妆了。自然,这都是后话了。 京都的夏天热的决裂,丽姐儿贪图凉快,在屋子里放了不少冰,早晚吃水果冰沙,直接导致的就是每个月有几天都疼的起不来床。人人都穿着纱衣纳凉,偏偏她冒着满头大汗,拿着手炉在床上躺三五日。她极痛恨自己的生理弱点,却偏偏拿它没办法,只好把每个月没麻烦的日子当天堂过,剩下的日子当地狱过。林氏得知后,最先发了脾气,自然她不会与丽姐儿生气,她宝贝女儿可是在娘家没几天舒心日子过了,她会与服侍丽姐儿的贴身丫鬟,婆子,嬷嬷生气斥骂。 “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林氏带着玉镯,保养得宜,赏心悦目的手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壶都抖了三抖。 众人全都跪下,心里清楚林氏这样好脾气的,若发了火就不能善了。 林氏的训话让人振聋发聩,不过就两个重点,打板子革银米是轻的,发卖赶出府去才是要人命的。于是丽姐儿在秋老虎还很猖獗的初秋,过着大汗淋漓的日子,思念着冻糕等凉食。 秋日就那么不知不觉地来了,丽姐儿看着天高云淡,赏着各色菊花,吃着桂花糕,整个人很平静。许是因为日子过的太安逸,丽姐儿竟忘了再过几天是安国公府来徐家纳采的日子。 这天纳采的队伍吹吹打打,热闹了一路才到了徐家。徐老太爷和徐熹以及丽姐儿的几个弟弟都出来迎接。林氏则看着那对被红绸系着的活雁和各色礼品暗自点头。 绫罗绸缎,金银首饰,瓷器玉器,果盒吃食,酒品佳肴……样样俱全,应有尽有。最显眼的就是两株有一人多高的红色珊瑚树和一套价值连城的翡翠八宝珍珠噤步。 “不说别的,单说这两样可是当年先大长公主的陪嫁,我们安国公可花了不少心思。”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广安侯夫人。 许是因为广安侯夫人与沐恩伯夫人走的近;也许是因为广安侯会钻营,惯会揣摩上意;又因为安国公赵晏殊除了帝后一家,中原再无亲戚。总之广安侯夫人是拿着赵晏殊折子状描金鸾凤纹饰朱笺庚帖,交给了林氏供奉于供桌前的香炉下。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两年(上) 早春二月,百年难遇的暖冬令整个京都的桃花都提前盛开,遮天蔽日的灿烂好似天边的云霞,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可众人还没来得及携家带口去郊外踏青,游玩,气候却突然转冷,狂风暴雪,一时间京都又笼罩在冰雪之中。 京都竟落了一场桃花雪,娇弱的桃花上覆辙厚厚的雪,别有一番景致。 丽姐儿觉得自己能看到如此盛景是一种运气,于是她带着几个弟弟在藤萝小筑中一边吃鸳鸯涮锅,一边透过绣楼大开的窗户外赏景。 两年过去了,丽姐儿身量长了不少,模样也渐渐长开了,整个人气色很好,双眸清澈,有一种勃勃生机的活力。 喜哥儿和乐哥儿已经十岁了,两人渐渐摆脱了原本的顽劣,一举一动都规规矩矩的,一副大家公子的气派。这两年,二人潜心读书,倒是有点要提前下场的苗头,可徐老太爷却打算让两个孩子再磨练一番。 欢哥儿活脱脱是丽姐儿的翻版,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脸颊,甚至一双耳朵都别无二致,只因是男儿身,反而显得阴柔女气。为此,欢哥儿还特意去求徐老太爷和徐熹,要请个武师学拳,好增加男子气概。没想到林氏以为的小孩子胡闹,徐老太爷反而哈哈一笑地允了。 “家里的孩子,男女都算上,个个身子都娇弱,请个武师来练练,就当是强身健体了。”徐老太爷恐怕心里早有请武师的心思,借着欢哥儿请求,就顺水推舟地应了。 没成想,欢哥儿练武倒是得心应手,确实做到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只是他白皙的皮肤依旧如初,俊俏的脸照旧妍丽,与当初的预想相差甚远。 小五已经三岁了。长得很健康,笑起来一对小酒窝。像极了林氏。父母爱幺儿,小五这两年集家里所有人的宠爱,日子过的最舒心。他还小,牙箸还不怎么会使唤,只拿着木勺舀着碟子中的鱼片,一口一口吃的香甜。一旁的顾奶娘则手上拿着湿软巾,时刻准备着擦掉小五脸上残留的芝麻酱。 姐弟五个在藤萝小筑吃涮锅。断断续续竟吃了两个时辰。直到起更了,夜色渐浓,寒风凛冽,什么景色都看不出来。众人也都差点撑破了肚皮,这才散了。 丽姐儿披了斗篷,亲自送几个弟弟出了院门,直到灯光消散才回去。一进内室,丽姐儿就瞧见了刚刚绣好的大红嫁衣。凤穿牡丹的绣样,耀眼夺目,令人呼吸一滞。 终于要嫁了吗?丽姐儿在心底反问。 婚期早就定好了,待过了三月三及笄,一到五月。喜日子就近在眼前了。正日子就在五月二十九,没多少时间,丽姐儿却一点都不紧张。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过麻木,还是因为太迟钝,只是日子着实平静,她紧张不起来。 丽姐儿的嫁妆早置办好了,得知先大长公主的嫁妆是两百抬,林氏就满打满算地准备了一百八十八抬。 “太太,安国公府的聘礼自不会少,这嫁妆……”高嬷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氏打断了。 “我自有道理。”林氏早就听别人劝过若嫁妆太多,再加上安国公的聘礼,抬数怕是要比公主还要气派,那是逾制。 可林氏早就想出法子,打算在送嫁妆前,借着丽姐儿用惯了的东西离不得,先送一批东西去安国公府。反正房子也量过了,家具也打了,那么宽敞的地方,能放下不少东西。这样一来,丽姐儿的嫁妆抬数空了出来,再把聘礼放进去就是了。 徐家除了丽姐儿再没女儿了,因此高嬷嬷盘算着跟丽姐儿去国公府。国公府人口简单,满打满算就两个主子,这两年与丽姐儿相处,高嬷嬷也觉得跟着丽姐儿晚年会平安富足。 丽姐儿自然是喜欢高嬷嬷跟着的,毕竟嫁到国公府,少不了要与宫中之人打交道,高嬷嬷对其中门道深有研究,会是一种助力。高嬷嬷跟随,丹桂自然就能留下了,有她陪着林氏,丽姐儿也能安心。 两人想法一致,一拍即合,林氏自不会不允。因此丽姐儿的陪嫁人员就重新安排,高嬷嬷,青杏,碧草,绿萼,凤儿,四喜。林氏还怕安国公府占地大,事物繁杂,丽姐儿忙不过来,又选了几户家生子给丽姐儿做陪房,顺带管着外头的田庄,生意和房产。其实丽姐儿的陪嫁中在京都的实业着实少,不过一个田庄,一处铺子,一处房产;每年的收益和江南的陪嫁比起来,简直如芝麻一般。 徐老太爷本要把蜀州祖产再划出来两处给丽姐儿的,可丽姐儿说什么都不要。本来就拿了家里不少银钱产业,再要祖产就太过了,她总得为弟弟们着想。徐家再富,如此挥霍,也有捉襟见肘的一天。更何况读书,科考并着仕途,没银子打点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家里有四个弟弟,最后都要走这条路,她不能因为得了御赐的婚事,就把几个弟弟的前途给毁了。 丽姐儿盘算过自己的嫁妆,所有都算在一起,起码有五十万两之巨,这还不算徐老太爷,徐熹和林氏私下里给的各项填补。这样丰厚的嫁妆算是世间独一份了,风光无限,气派无限,丽姐儿很知足了。 “小姐,安置吧。”丽姐儿就这样盯着火红的嫁衣呆愣愣的好一会,碧草摸不着头脑,就上前说话。 “还早呢,我还不累呢。”丽姐儿来了兴致,竟拉着几个丫鬟打叶子牌。 “今儿赢了都是你们的,输了都算我的。”丽姐儿难得不介意众人赌钱,丫鬟们自然不敢扫兴,都上前凑趣。 这两年丽姐儿在家精心准备嫁衣,盖头等物,又因为定亲而不出外走动。拘的紧了,就胡吃海喝,蒙头大睡。现如今该做的都做完了,也没多少日子就要出格了,丽姐儿就成天撒起欢来,怎么高兴怎么来。 就这样,藤萝小筑闹到子时才歇了。第二天林氏知道了,也不过是笑笑,一句重话都没有。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两年(中) 这天徐熹下衙,回家与平时别无两样。可林氏与徐熹夫妻多年,她马上就察觉到徐熹的不悦,帮其更衣洗漱之后,才慢悠悠地问起缘由。 “乍暖还寒,前两日京郊冻死不少新种下的秧苗。今天朝廷收到了六百里加急奏报,黄河以北大部分田地也都如此,今秋怕是要闹饥荒。”徐熹在户部当差,田地欠收,国库自然就不丰盈,他办差自然要吃力。 “那朝廷可有决策?”林氏蹙着眉头问道。 “皇上已经宣了众内阁大臣进宫面议,现在还没什么动静。虽说现在担忧还早了点,可我就怕大灾眼前,有人浑水摸鱼。”徐熹脸色凝重。 林氏疑惑地看着徐熹,静静地等他开口。 “我们即将有个出身行伍的女婿,不能不多想。各地若是都欠收,西北怕是要趁势作乱,边境不太平,安国公怕是要离京镇守。”徐熹怕丽姐儿嫁过去后就随女婿去边关。边关贫瘠苦寒,哪里是娇养的女儿能呆的地方。可若是不去,夫妻俩长久分离两地,岂不是要离心离德? 林氏听徐熹这么一说,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要知道当年林家被流放就是西北,在那里林家一家可没少吃苦。林氏一听西北这两个字,就浑身难受。 “你也莫担忧,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徐熹瞧见林氏的神色,自知语失,又说起别的话来。 即便如此,林氏还是把这事记在心里了。女儿同安国公的婚事不是自己定的,皇恩浩荡,林氏自然不敢置喙。相对这场婚事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林氏也同丽姐儿一般,往好的方面想。安国公上无父母,唯二的长辈就是宫中的帝后。手再长也管不到丽姐儿这里来。丽姐儿嫁过去就能当家作主,偌大的国公府,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女儿能嫁人之后还自由自在的。不用看公主婆婆的脸色,这可不是一般的优点。因此林氏将这个优点无限放大。将缺点无限缩小,这两年也没为丽姐儿担忧过。可如今夫君的一番话却让林氏提心吊胆起来,将此事默默地存在心里成了疙瘩。 绿萼到厨房转了一圈,拎了不少吃食,笑眯眯地回了藤萝小筑。看着绿萼唇角那抹好像偷了食的猫,幸灾乐祸的笑意,丽姐儿心里有了数。 “又探听到什么趣闻了?”丽姐儿笑着道。 “吴王府又闹起来了!”绿萼爱打听的性子是与生俱来的。丽姐儿骂也骂了,罚也罚了,都不管用。反正丽姐儿出阁之后需要一个能探听消息的丫鬟,绿萼有了用武之地。丽姐儿就懒的管了。反正绿萼机灵,对她又忠心,她倒不怕绿萼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闯祸。 “又怎么了?他们家就没一天消停的。”青杏蹙着眉头问。 这两年,只丽姐儿因为还未及笄没成亲,一同赐婚几家早就陆续结秦晋之好了。 太子是国之储君。他成婚最早,赐婚后没几个月,吴书玉就嫁入宫中成了太子妃。只因太子和太子妃年纪还小,尚未圆房。 而姚雅娘也在半年前嫁入了吴王府,成了吴王世子妃。只是姚雅娘在出阁前。郑敏儿就现成了吴王世子的侍妾,狠狠地打了姚雅娘的脸。未成婚前,两家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很是闹了一阵子。毕竟郑敏儿也是懿旨赐婚,且郑敏儿是吴王妃的外甥女,闹僵了还是姚雅娘吃亏,于是姚家明智地退了一步,好容易安宁了一阵子。 结果在姚雅娘即将出阁之时,又爆出来郑敏儿有孕,这下子不只是打姚家的脸,更是打皇家的脸,吴王府的脸了。如此一来,吴王妃脸上最挂不住,气恨地要命,直接赏了一碗药与郑敏儿,硬生生的把吴王世子第一个孩子给打了下来,且郑敏儿也彻底地残了,再不能生育了。姚家不费吹灰之力,就置身事外,姚家成了受众人同情的对象,而吴王府彻底丢了面子,还在姚家面前矮了一截。 吴王认定此事是吴王妃管教不严,毕竟郑敏儿一个侍妾,世子妃还没进门,她是不能怀胎的,次次服侍吴王世子之后都是要和避孕汤药的。可她莫名其妙地怀上了,只能说明吴王妃没尽心尽力,或是暗中默许了此事,两夫妻互相埋怨,彻底有了隔阂。吴王世子为此则与吴王妃彻底凉了母子情,吴王世子本就喜爱郑敏儿,对于没了孩子,且以后再不能有孩子的郑敏儿,吴王世子一边是万分愧疚,一边是恨母妃狠心。至此吴王一家子成了一盘散沙,父母子女互相憎恨,天天闹腾不休。姚雅娘一嫁过去之后,吴王府就更热闹了,天天打鸡骂狗,每天比戏台上的戏文都热闹,成了百姓茶余饭后不可或缺的谈资。 “还能有什么,不过是姚雅娘和郑敏儿又闹起来,吴王世子宠妾灭妻。”丽姐儿直接道。 “小姐可真厉害,就是如此。”接着绿萼就噼里啪啦讲了一通,不过是郑敏儿穿了大红,姚雅娘打了她两巴掌,吴王世子袒护之类的。 “他们就这么闹,皇上皇后就不管管?”碧草疑惑地问道,“好歹都是亲戚,脸面上也不好看啊,再说世子妃的婚事也是皇后娘娘钦赐的。” “皇上是做大事的人,哪里有闲功夫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皇后娘娘就更不用说了,自从产下二公主,伤了根本,这两年都在休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怕是都不曾传进皇后娘娘的耳朵里。”丽姐儿道。 两年前皇后怀身子之时就千般不适,宫里的太医诊不出所以然来,都没了法子,却又不敢进言皇后打胎,一个个都跟没耳朵,没嘴巴似的沉默。就连平时手段百出的王随也没了法子,直说医不了。皇帝震怒,差点血洗太医院,最后被朝臣拦了下来,只好急召巡游四海的神医杨国之。待杨国之偶到集镇上,见了告示,风尘仆仆到了京都后,皇后已经挺着六个月的肚子,奄奄一息了。 ^^^^^^^^^^^ 小草今天发烧了,状态不好,明天多更。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两年(下) 神医就是神医,杨国之一身的本事绝不是浪得虚名,他带着亲传弟子王随,只用了三天就把皇后给医好了。圣心大悦,要给杨国之加官进爵。杨国之婉拒,只一心一意地照料皇后娘娘平安生产,直到二公主健康地满了周岁,才又云游而去。 帝后对杨国之打心眼里感激,满心希望杨国之在太医院供职,却拦不住人家一颗自由的心。帝后自然不能对救命恩人横加阻拦,只得让步。不过,皇帝令杨国之每三个月到集镇一次,看皇榜随时受诏。杨国之欣然应诺。 可杨国之即便有起死回生之术,皇后娘娘终究是伤了身子。杨国之早就交待,皇后起码要将养三年才可痊愈。帝后对此深信不疑,自此皇后彻底休养起来,将内廷大权交给了太子妃吴书玉。皇后又怕吴书玉年纪小,但当不起重任,就派了两个宫人在身边帮衬。如今太子妃管理内廷有一年多了,内廷和谐,万事通顺。 “皇后娘娘不管,太子妃娘娘也不管吗?”碧草问道。 “吴王到底是太子的长辈,太子妃哪里能置喙。再说别人家的事,太子妃不好把手伸的太长。”丽姐儿道。 “吴王府就是一个大泥坑,谁沾上谁倒霉。”绿萼拿出果盒给丽姐儿。 丽姐儿拈了一块青梅酥慢条斯里地吃着,耳听丫鬟们七嘴八舌,无比惬意。 “小姐,尝尝这个红薯饼。厨房的婆子说了,这是巡海大臣从什么国淘腾回来的稀罕物,市面上卖的可不便宜呢。”绿萼笑着道。 “到底是皇上钦点的使臣,果然厉害。”丽姐儿咬了一口,啧啧称叹,又让丫鬟们过来尝尝。 这口红薯她可等了十年。味道香甜软糯,和记忆中的滋味一模一样。 “巡海大臣就淘腾出这一样?”丽姐儿问道。 “奴婢愚笨,没打听明白。这就去厨房问问。”绿萼说着就要去厨房。 “急什么,下次顺道去厨房。再问问就是了,我还差这一口吃的。”丽姐儿笑着道。 “小姐,夫人刚刚差人来问,及笄宴可有要请的人,好说一声,夫人那边正写请帖呢。”青杏道。 丽姐儿听了,愣了一会儿。深觉自己性情孤僻,竟想不出能邀请谁来。本来她与吴书玉算是有些交情的,可人家现在成了太子妃,身在东宫。已经是人不由己。她就是请了,帖子怕都送不进不去。 “要不要请吴王世子妃来?”青杏似乎看出了丽姐儿的为难之处,连忙补充道。 “怎么邀请她?你疯了!”绿萼对姚雅娘没好感。 “小姐出阁之后,从国公爷那边论,好歹都是亲戚呢。”青杏连忙道。 丽姐儿突然恍然大悟。可不是嘛,当年一同选秀被赐婚的几人,细细想来从夫家算正经都是表亲呢。 可邀请姚雅娘,她实在不想自己一辈子只一次的及笄盛宴被一个已成为深闺怨妇的刻薄妇人给毁了。至于郑敏儿,那就更不用说了。先不说在宫中二人交恶,她总不能请个妾来,降低自己的身份。而且,即便她想将她们都论做亲戚,下帖子,人家恐怕还未必这么想呢。既如此,她就别下这功夫了,到头来反而脸上无光。 “还是算了。”虽是亲戚,可也有经常走动和不经常走动的。吴王府本身都理不清还乱呢,丽姐儿不想掺和。 “小姐总不能一个人都不请。”青杏为难地道。 “谁说我不请了,请王如珍来。这姑娘是个通透的,又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我下帖子,她必不会不来。”丽姐儿在宫里对王如珍此人是有些好感的,只顾忌着刘子妤,才与王如珍没什么接触的。 “王小姐和宫里的刘嫔娘娘是表亲,请她怕是会被人嚼舌根。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啊。”青杏蹙眉道。 “不会,刘嫔并不得宠,再说皇后娘娘哪里是小气的性子。刘嫔是刘嫔,王如珍是王如珍。”丽姐儿笑着道。 刘子妤早两年前就入宫承宠了。只皇帝对她淡淡的,既不宠爱,也不冷落,到如今既没怀上龙胎,位分也没升。总之,她逐渐由当年口无遮拦的小姑娘成了众深宫嫔妃的一员,这两年的宫内生活怕是早就将她的性子给磨光了。 “那公主……”青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丽姐儿给打断道,“提都别提,小心一大家子项上人头不保!” 丽姐儿现如今一提起大公主就头疼。那还是一年多前,正是金桂飘香的时候,门房突然闹了起来。看门的管事是个谨慎的,瞧着不对就报到朝夕堂,林氏那里。原来是一个老汉带着一个小童在徐家门口,只说要见小姐,说是故人。林氏摸不着头脑,半天想不明白,把丽姐儿叫来,丽姐儿也不明就里。思来想去,林氏就以为有人蓄意破坏丽姐儿的名声,立时就要抓两人去衙门。门口的老汉急了,掏出一张深宫大内金牌来,可把门房的人吓的够呛。原来是公主微服私访,带着郭公公出来了。 家里男人都不在,徐老太爷出去遛弯,徐熹上衙,惟有几个哥儿在,也不顶事。没了法子,林氏并着丽姐儿出来迎,这才知道公主是偷跑出来的,吓的一身冷汗。彼时皇后正是产后虚弱,太子妃打理宫务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公主没人管,身边的伴读又想不出法子来拢住公主一颗贪玩的心,于是公主软硬兼施,软磨硬泡地让郭公公带着出来找丽姐儿玩。 事关重大,丽姐儿觉得此事不能藏着,早晚都藏不住。可又觉得大公主可怜,若真是告到宫里去,回去必要挨责罚,竟一时没了法子,只好先不管不顾地把公主哄好了再说。哪知道带大公主玩的时候,竟碰见了欢哥儿。大公主看着与丽姐儿几乎一模一样的欢哥儿,顿时双眼放光。只说要招欢哥儿做驸马,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这回事情是彻底闹大了,别说林氏。丽姐儿和欢哥儿心惊胆颤,就是郭公公也觉得怕是要老命不保。 最后御林军和锦衣卫受皇命同出动。把徐家围了个水泄不通之后,才把大公主和郭公公给请了回去。徐熹知道这事,也烦的不得了,私下里递了不少请罪折子。就这样,一家人战战兢兢地等了三个月,也不见皇宫有什么动静,渐渐地才发觉这事算是过去了。可一家人更担心。帝后没把这股火发出来,怕是把这事记在心里,早晚要和徐家算总账。幸好,在第四个月。有天使到徐家,赏了不少东西算是压惊,一家人这才算踏实了些。 后来丽姐儿听到消息,为了大公主私自出宫的事,太子妃被有心人摆了一道。差点失了内廷掌权。幸亏皇后娘娘不松口,太子妃虽被责难,日子却不难过。皇后娘娘又把大公主拘起来,遣回了两个伴读,不顾虚弱的身体。亲自教养女儿。 丽姐儿喜欢大公主,也觉得大公主在内廷寂寞,活的可怜。可她无心的几句话,差点害死欢哥儿和他们全家,丽姐儿就不能忽视这些潜在伤害了。所以青杏提起及笄宴请大公主,被丽姐儿一口否决了。其实大公主和太子妃没什么区别,即便是丽姐儿下了帖子,皇后娘娘也不会让大公主来的。 晚膳时,一家人在朝夕堂围坐,食不言地用过晚膳后,徐熹才道:“刚刚那道是什么,新菜品吗?我竟没见过,味道却不错。” 不只徐熹,在场徐了丽姐儿外,剩下的人全没见过。徐熹所说的正是拔丝地瓜。倒不是没见过拔丝菜,只是以往都是芋头。 “是巡海大臣淘回来的稀罕食物。其实这东西只蒸一蒸就好,若真喜欢,当饭吃都行。”丽姐儿笑着道。 “当饭吃?”徐熹问道。 “质地和南瓜差不多,想来也没什么。”丽姐儿面不改色。 徐熹眼珠转了转,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回房了,弄的一家人莫名其妙。 “这点心还没用呢,怎么就走了?”林氏疑惑地道。 又过了几天,就在皇帝和几个内阁大臣愁眉苦脸的时候,徐熹上了道折子,让皇帝眼前一亮。 巡海大臣从各地淘换不少农作物,其中就有地瓜,玉米和土豆等好养活,生长周期短,产量高,饥荒时能果腹的植物。这些东西既能当饭又能当菜,在目前的情形来看,完全可解燃眉之急。只要黄河以北推广开来,今年即便是国库不丰盈,却也不会闹饥荒。总之万民稳定,皇帝就稳如泰山。 皇帝对徐熹大加赞赏一番,甚至还赏了两只夜光杯给徐熹。徐家一时又风光无限,整个朝堂都刮目相看。 这年桃花早早地凋零,眼看着就要到及笄,丽姐儿竟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林氏以为丽姐儿是憋闷了,有心带着女儿去大相国寺烧香拜佛,顺便去瞧瞧两个胎死腹中孩子的长明灯。尽管春寒料峭,丽姐儿还是欣然应诺。她直觉,这怕是她出阁前最后一次游玩。 丽姐儿带着青杏和绿萼,并着不少婆子与林氏乘车去了大相国寺。因为不是初一十五,人并不多,就没肃清寺庙,只订了几间厢房落脚休息。 林氏与丽姐儿烧香拜佛,并捐赠了两千两的香火钱,才去长明灯处,眼看着林氏哭了一场才算完。 “要不要做场法事?”丽姐儿道。 “做吧。”林氏鼻音浓重地道。 二人遣了管事去与方丈说,方丈欣然允诺,待交够了银钱,选定吉时,就开水陆道场。 林氏走了很久,又哭了一场,得去厢房歇息。她不想拘着女儿,就让丽姐儿四处转转。如此一来,丽姐儿就没有陪同林氏,带着丫鬟在寺庙内逛起来。大相国寺在半山腰上,桃花正好盛开,明艳美丽,别有一番精致。清风一吹,桃花片片洒落放生池,里面的金鱼呼出一口,咬住一片,一跳一跳的,很有喜感。 丽姐儿逛累了,就坐在静僻处,望山景,比对京都的山和蜀州的山有何不同。正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小沙弥,形色匆匆,低垂着头,竟看不清样貌。丽姐儿也没在意,一众丫鬟婆子也不在意,只略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眼看着小沙弥走过,丽姐儿忽然发觉这和尚的秃头是假的,明显是个发套。她心里咯噔一声,不动声色,只等着假和尚不见踪影了,这才带着丫鬟婆子赶紧回了林氏处,不由分说地要带林氏回去。 “这是怎么了?”林氏还没睡醒,疑惑地问丽姐儿。 “这庙里怕是不太平,我们得赶紧走。”丽姐儿也顾不得说详细,只让丫鬟婆子手脚都麻利些。 一时收拾妥当,丽姐儿就搀着一脸焦虑的林氏往寺外走。出了寺庙大门,丽姐儿长舒了口气,却不敢怠慢,愈发加快了脚步。结果刚到庙前的小吃摊子边上,便发觉对面的一种乞丐竟不乞讨,恍惚间有匕首的光亮闪耀着丽姐儿的眼睛。 丽姐儿彻底慌了,直觉就是上了马车怕也躲不过。电光火石间,丽姐儿还来不及反应,就发觉众乞丐已经与一众假和尚打了起来,整个寺庙前顿时就染了血。 林氏张口要叫,丽姐儿慌忙捂住娘亲的嘴,拉着她在庙前的石狮子后面躲了起来。丽姐儿也来不及看护一旁的丫鬟婆子,只知道她们都扔下东西,四散呼喊逃开,只青杏,绿萼,榴花等人挡在外面,护着她们。 这情景,别说林氏,就是丽姐儿也吓的要命。四处刀光血影,最近的一道血痕就在眼前,晃的人晕晕沉沉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寺庙前竟开始甩起暗器来,给丽姐儿和林氏充当盾牌的石狮子也伤痕累累,青杏竟倒霉地中了招,哀号声声,浑身是汗,嘴唇都变紫了。 正这时,丽姐儿一把抱住青杏,又听见“咻”的一声,眼看着飞镖就要打过来,只好闭上眼睛硬挨。 第三百六十八章 后续 都是女眷,常年在后宅内院,哪里见过这些情景。丽姐儿事后想起来,也只零星记得飞速的光,无所不在的血迹,哀号声声,兵器相撞,云里雾里一般,好似一场梦。 青杏倒在地上,疼的忍不住叫出来,丽姐儿上前抱她,却不想竟成了他人误伤的对象。也不知过了多久,两耳再无噪杂之声之后,丽姐儿才将埋在青杏脖颈中的头抬起来,撞进了一双绿眸中。丽姐儿呆住,只见对面的赵晏殊眉头紧皱,衣衫褶皱,脸上还残留一道血迹。 丽姐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是身上的斗篷并着水红的小袄被暗器擦过,撕裂了一条长长的口子,棉絮随风而飞,狼狈而落魄。 赵晏殊当即就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来披在丽姐儿的身上,又张罗寻回徐家四散的仆妇丫鬟带丽姐儿等人去医馆药堂。徐家众人除了青杏受伤,林氏受了惊吓,一时神志不清之外,其余人等都无大碍,不过是扭了脚或是摔了腿,不足为虑。 幸好徐家的马车并无缺损,管事并着赶车的余惊未消,却还能带着众人去最近的医馆。 “别挑最近的药堂,那里人多,怕是轮不到我们,去个差不多近的。”丽姐儿眼看着绿萼用帕子死命地按住青杏的伤口,血渗透了帕子,又从绿萼细白的手指间渗出来,心里发颤。 一路上,丽姐儿瞧见相国寺前街面上凌乱不堪,血迹遍地,零星的尸首,或大人或孩子,让人心有余悸。徐家的马车刚刚驶出街道,整个相国寺就被戒严,只进不出。 待到了医馆。医者先给青杏止血上药,后又诊脉开药方,保证青杏并无性命之忧。丽姐儿这才安心。青杏的伤在右肩,并不是要害之处。医者又从伤口中挤出来暗器银针,虽不是毒物,丽姐儿却不敢大意,用帕子包好收了起来。林氏不过是受惊,也并无大碍,开了几付压惊药,算是了事。 丽姐儿随后又张罗众人回家。一到家。就吩咐人去寻徐老太爷和徐熹,随后就安置林氏歇息。 “幸好你没事,否则娘怎么办。”林氏余悸未消,双眸闪动。战战兢兢地道。 “没事了,娘亲就当作是做了一场噩梦。待会儿榴花煎药来,娘亲一口气喝了,再睡一觉就都好了。”丽姐儿叫来几个弟弟围在林氏身边,直到林氏喝了药。睡着之后才松了口气。 “你们在这里守着,谁都不许擅自离开。”丽姐儿对几个弟弟道。 “是。”几个弟弟都大了,渐渐明白事理,懂得轻重,不像以前那般顽劣。 丽姐儿又匆匆赶回藤萝小筑。去看青杏。青杏已经喝了药,一脸苍白昏迷不醒,看着样子格外憔悴。 “去请白女医,再把我手头的那支五年的人参拿出来给她煎煮了喝。”丽姐儿吩咐碧草。 “是。”碧草道。 “青杏忠心护主,我自会保全她。吃穿用度,请医延药,不怕花钱,只求保她一命。”丽姐儿对众人吩咐道。 青杏和主子出去一趟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且不说丽姐儿与青杏这么多年的情分。只说伤成这般,丽姐儿再不表态,以后怕是没人愿意为她尽心尽力地办差了。 事发突然,青杏这般受重伤的丽姐儿自然要大加奖赏,当时自顾自逃命的,丽姐儿也不打算追究。本来嘛,人命关天,只顾自己也没什么,反正丽姐儿也没顾忌她们。不赏不罚,理所应当。 “但凡当时护着我与太太的,都赏银十两,忠仆自然有忠仆的好处。”丽姐儿又道。 当时护着丽姐儿和林氏的,除了两人身边的大丫鬟就无人了。小丫鬟,粗使婆子竟无一人出头,丽姐儿心寒又后怕,觉得自己得整顿家中的下人了。 这时徐老太爷带着小厮鸣琴回来了,丽姐儿匆匆赶去迎,却见到曾祖父头上扎着白布,还渗出一圈血迹。徐老太爷走路有点瘸,被鸣琴搀扶着,一拐一拐地。 “这是怎么了!”丽姐儿连忙上前扶住曾祖父的另一边。 “今日与老太爷去永禄街淘换古物,不想一群歹人在街上乱砍乱杀,小的武艺不精,让老太爷伤了。”鸣琴脸上也挂着彩,鼻血一直在留,额头也青了一块,看着挺吓人。 “这么说,不只是寺庙,京都各处都乱了。”丽姐儿心里咯噔一声。 鸣琴说他武艺不精,那是自谦,要知道鸣琴的功夫是出了名的好,恐怕是被曾祖父拖累了。且那群歹人,怕都不是乌合之众,而是各个武艺精湛。 徐老太爷的伤并不重,只是瞧着吓人。白女医来了,先瞧了老太爷,又瞧了鸣琴,看了青杏,又给林氏诊了脉,轮了一圈才拿着诊金走了。丽姐儿知道京都不安稳,连忙将家中的护院都调集起来,时时巡查,生怕家里进了歹人出乱子。 待徐熹回家,丽姐儿这才知道,京都各处出了逆党,搅乱四处,皇帝震怒,整个京都戒严了。 “这帮逆党着实大胆,他们甚至冲进了顺天府衙门,放了一批在顺天府大牢的人。”徐熹在户部当差,得的消息要比丽姐儿灵通。 “这批逆党从哪里冒出来的?京都重地,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徐老太爷已经恢复了精神,头上扎着白布与徐熹道。 “不知。”徐熹也摸不着头脑。 还有赵晏殊,丽姐儿心里有些不解。两年前,自定了婚期,那厮就被调去东北镇守后金边境了,没听说要调他回来,怎的在京都,大白天就见到他了?肯定不是撞见鬼,那人的一双绿眸又那般扎眼,定没认错。 “女儿瞧见安国公了。”丽姐儿道。 果然徐熹和徐老太爷也不知道赵晏殊回京事,他们二人都面面相觑,直到丽姐儿把实情说了一遍。 “没听说皇命调遣啊。”徐熹疑惑道。 “想必是密令吧。”徐老太爷道。 自此,整个京都风声鹤唳,好似当年在金陵一般,让丽姐儿又过了一阵心惊胆战的日子。 第三百六十九章 笄礼 皇帝震怒,京都不少衙门的官员都受了牵连,或下大牢或性命不保。京都城内整天兵荒马乱的搜捕逆党,即便是大白天市面上也没什么人。众商贾所经营的店铺,酒楼,茶馆,花楼等等也都因为门可罗雀,生意惨淡而暂停营业。世家勋贵,高门大户更是紧闭门户,日夜警醒。更不用说百姓家中成天惶惶不可终日,连过日子都困难起来。整个京都在初春三月,显得萧条冷清,浑不似往日的盛世景象。 丽姐儿从绿萼口中听说外面的情形,深觉此次谋逆之祸要远比金陵那次严重的多,心有余悸,于是命人加强家宅警备,谨防小人趁虚作乱。丽姐儿还时常去青杏那里坐坐,眼看着青杏渐渐好起来,这才彻底放心。徐老太爷和鸣琴的伤势都不重,三四天就消肿祛瘀,又和以往一般。 可不管外面怎么乱,三月三眼看着就到了,日子还得过下去,及笄礼还得办。 “及笄一辈子就一次,娘亲本是要给你大办的。可如今朝廷情形不好,你也都看见了,我们家不好出这个风头。到底是委屈了你,娘心里也不好过。我这辈子只你一个闺女,到最后婚事由不得我这个当娘的,连及笄礼大办也由不得我这个当娘的。”林氏很泄气。 “不过是及笄,办那么大做什么,没的招人眼红。”丽姐儿倒是不在乎这些。特殊时期要区别对待,再说那么多人的宴席,置办起来也怪累人的。只招呼亲戚围坐一起吃顿饭就是了,没必要那么铺张。 林氏瞧丽姐儿满脸的不在乎,心下舒坦了些,与丽姐儿说起了赞者的人选。 “你在京都也不怎么走动,没什么交好的朋友。想请赞者。到现在都没个人选,亲戚中也没有与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你打算怎么办?”林氏问道。 丽姐儿及笄。正宾请的是广安侯夫人。且不说人家因为丽姐儿的婚事帮了不少忙,与姑母的情份;就说人家福禄双全。又是个好结交的性子,徐家巴不得的。赞礼请的是丽姐儿的姑母,一品伯夫人,都是亲戚,自然没什么好推托的。只赞者不好请,丽姐儿这些年都没结交什么朋友,在京都还是人生地不熟的。 丽姐儿只犹豫了一瞬。就笑着道:“请王家小姐,王如珍,她必定愿意的。” “你何时与她有交情了?”林氏奇怪道。 “当年一同选秀,与她有过几面之缘。虽没怎么说话,却觉得此人可交。”丽姐儿笑着道。 林氏听丽姐儿如此说,也没拦着,毕竟快火烧眉毛了,林氏不想女儿的笄礼不完满。 及笄礼那天该穿的衣服。该用的笄,簪,钗冠也早都准备好了。因为宴席摆的不铺张,操办起来也不麻烦,只备了几桌宴席就尽够了。 丽姐儿在最短的时间内给王家送了帖子。王家也在最短的时间内回了帖子。果然王如珍欢喜而痛快地应了丽姐儿及笄礼中做赞者,在及笄礼那天带着厚礼,早早地到了。 王如珍这两年长高了不少,一张圆圆的脸,圆圆的眼却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她一身淡紫色衣裙,意外地将其衬托的很高挑,到有几分亭亭玉立的样子。 “我以为你会因为刘嫔与我过不去,没成想你居然主动与我结交,还让我给你做赞者。你果然是个不简单的,我们当年一起选秀的众秀女议论起你时,都这么说。”藤萝小筑中,只丽姐儿和王如珍一起说话。 “我不过是个平凡女子,哪里是诸位口中的伶俐人。要我说,你才是那个不简单的,看的通透,八面玲珑。”丽姐儿笑着道。 王如珍会意地笑笑,不再说话。 王如珍是个很实际的人,这样的人注定在以后的日子里会过的舒心。她知道能要什么,该要什么,怎么能更上一层楼,却也不会妄想很多不属于她的东西。丽姐儿与她结交,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会有几分自在。 林家一家与沐恩伯苏家一家也都早早来了,好几辆车载着厚礼,让林氏很有面子。苏家的两个儿子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与丽姐儿的几个弟弟玩的欢。舅母家的大姐儿才两岁多,乖巧可爱,一直在田氏的怀里,动也不动。田氏这两年一直没动静,这让林夫人何氏没少发愁,婆媳关系紧张,时时刻刻不自在。毕竟是亲外孙女的好日子,何氏不想让女儿一家不得安宁,却还是对田氏显露出几分厌恶。 三月三这天,天气意外地晴朗。虽然空气中还有一抹凛冽,可春的气息还是初露端倪,弥漫了天地。 这天丽姐儿精神很好,她始终笑眯眯的,对于有点肃穆的及笄礼没有太多的敬畏,只将其当作是一场玩乐郊游宴。 吉时到,丽姐儿由丫鬟们服侍着,身着月白色的常服,披头散发地走到香案前,跪在软垫上。 沐恩伯夫人做为赞礼,读完祝词之后,就退回了原处。广安侯夫人则为丽姐儿梳头加笄。 丽姐儿所用的笄,簪和钗冠都是曾祖母,祖母和娘亲当年及笄时用的。皆是有年头的古物,质地虽不同,却价值不菲。就如头上的笄,乃是象牙所制,颜色乳白,细致光滑。 广安侯夫人为丽姐儿梳好头,加好笄,高声吟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介尔景福。” 丽姐儿随丫鬟们退下去,换上青碧色的襦裙,出来面对父母,行跪拜之礼,感激父母生养之恩。 广安侯夫人除掉礼姐儿的发笄,为她簪上了金镶玉簪,吟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服。” 丽姐儿再次随丫鬟们退下去,换上了深绿色的服饰才出来,与长辈们行跪拜之礼。表达她对长辈们的敬意。 广安侯夫人再一次给丽姐儿加了钗冠,又说了好长一段吉词,及笄礼才算正式结束。丽姐儿笑着环顾四周。发现林氏正偷偷地抹眼泪,心疼地露出一个微笑。 及笄礼结束了。酒席开始了。 丽姐儿连忙回了藤萝小筑,换了衣服又随长辈给诸位宾客敬酒,众人都欢欢喜喜的,什么烦恼都先抛在脑后。 “到底委屈闺女了。”林氏瞧着几桌的宾客,轻叹了口气道。 “都是乱党闹的,要不然也不会这般寒酸。”徐燕附和道。 正这时,门房有人来传话道:“安国公府知道小姐今日及笄。派人送了贺礼来,就在门口呢。” “不中用的,拦着做什么,还不快请进来!”林氏连忙道。 “安国公有心了。丽姐儿脸上也有光。”徐燕笑着道。 林氏也笑,听徐燕说的话心里别提都舒坦了。要知道赵晏殊前些日子刚奉旨回京,就遇上了逆党作乱,帮扶了徐家女眷一把,就被皇上派去剿灭逆党去了。现如今正是忙碌的时候。还想着派人给丽姐儿来撑脸面,这样的女婿已经很难得了。 何氏听着徐燕与自家女儿说话,你来我往,别提多近乎。倒是儿媳田氏,只顾着带孩子。一句话都不说,好像没了嘴的葫芦。何氏不动声色地瞪了田氏一眼,田氏没发觉,倒是林氏察觉了。林氏心里摇摇头,即对田氏不满,也对娘亲露骨地表现不悦。 来徐家送礼的是安国公府的总管,此人若是不自我介绍一番,众人都会当他是个饱读诗书的文士。此人不过四十多岁,清秀儒雅,举手投足自有一番风骨。 “到底是国公府,曾侍奉过先大长公主,底蕴不是我们侯府能比的。”广安侯夫人赞叹道。 广安侯夫人都如此说了,徐燕就更不敢说什么了,倒是林氏有些忧心,觉得自己给丽姐儿置办的嫁妆怕是太俗了。总的来说,不过是投了大笔的银子,好像以钱压人。 “国公爷公务繁忙,不能亲自道贺,特派小人带着厚礼来,还望老太爷见谅。”安国公府的总管姓谭,众人皆叫一声谭总管。 “皇命所托,人之常情,客气客气。”徐老太爷笑着道。 等到礼品交接完,徐老太爷又热情地留了他们喝酒吃饭,直闹到晚上,才放人回去。 一直在徐老太爷身边的欢哥儿找了机会偷偷与徐老太爷道:“曾祖父,那人是个练家子,且擅长使剑。” “何以见得?”徐老太爷问道。 “那人的右手虎口处都是茧,我们师傅说过,这是常年使用兵器才会有的。”欢哥儿笑着道。 徐老太爷摸了摸欢哥儿的头,满心欣慰。 “娘,女儿知道您急,女儿也急。可子嗣是靠机缘的,你总这样和弟妹过不去,到头来两面为难的还是弟弟。”林氏找了个机会劝何氏。 “田氏再不好,那也是皇后娘娘赐婚的,凡事留一线的好。”林氏递了杯茶给何氏道。 “你说,给你弟弟纳个妾如何?”何氏与林氏商量道。 “娘,我们可是正经人家,断不能嫡庶不分的。你若是真动了这心思,且不说将来家宅不宁,叫人瞧了笑话,田家也是要闹的。”林氏连忙道。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丽姐儿都要嫁了,可你弟弟还无后呢!”何氏这回是真急了。 林氏又道:“这事您跟爹爹商量过吗?弟弟又愿意吗?” 何氏顿了顿才道:“这都是后院女子的家务事,与他们男人家商量什么。” 林氏一听,心里有数,知道何氏起心思是单方面的,连忙道:“娘,就再等等,这些年都等了,还在乎这一时半刻?” “田氏若是贤惠,就该给你弟弟张罗着纳房妾,哪里还用我这老太婆费心。”何氏恶声恶气地道。 “娘,我们都是女人,您这又是何必呢。”林氏有点同情田氏了。 事后,林氏越想越觉得此事得跟弟弟通个气,就连忙将弟弟找了来,私下里谈了一番。 林琅玕听到此事,也只能苦笑,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娘逼的紧,她也不容易,我怎么都不忍心弄个不相干的人回来,伤了她的心。”林琅玕道。 清官难断家务事,林氏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是倾听了一番弟弟的牢骚,算是让林琅玕暂时喘了口气。 丽姐儿及笄之后,皇帝又接连发了几道皇命,无外乎是查抄逆党,知情不报者诛九族,举报者加官进爵等等。丽姐儿是不知具体情形的,只知道到了四月京都安宁了下来,不再戒严,商铺也都开了门,重新开业。世道似乎又瞬间变的清明起来,前段日子的动乱不过是一场闹剧。没人在意那么多逆党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似乎也没人查出来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 春风浮动,柳枝摇曳,本是踏青的好日子。可大多数人都本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心思,竟无人敢无忧无虑的赏玩。笑话,平地起风云,万一荒郊野外地遇见逆党,那岂不是小命不保。 丽姐儿照旧如往常一般,睡到自然醒,先去看看青杏的伤,再去朝夕堂。处理完家事,又与高嬷嬷闲谈,最后盯着大红的嫁衣,思绪飘的老远。 “小姐可要喝茶?”一道柔和的声音打断了丽姐儿的胡思乱想。 “你怎么来了!”丽姐儿一转头,看见青杏正微笑着站在面前。 “奴婢都好了,自然要回来当差。白女医刚刚都瞧过了,说全好了。”青杏笑的甜。 “还是将养一段日子的好。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那天你流了那么多血,还是该好好歇着的。”丽姐儿道。 “总躺着,筋骨都松了,身子使不上力气,也怪难受的。”青杏笑着道。 青杏自有了意识之后,就知道丽姐儿为了她花了不少银钱请医开药。细细算来,都有好几十两了。虽说这些钱对丽姐儿不算什么,可青杏知道,好几十两,都能买十个她了。谁家还能对奴才这般掏心掏肺,死了就是死了,再买新的就是。青杏原本就对丽姐儿死心塌地,如今更是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了。 第三百七十章 成婚(上) 自及笄礼后,日子好像风吹一般,过的飞快。一过了四月,就到了端午节,眼看着就要到婚期,丽姐儿莫名地恐慌起来。原来不曾想过的问题,一古脑地往心里钻,好像生根发芽,雨露滋润,健康茁壮。 “战场上刀光血影,他成天在战场上,会不会有什么暗疾,暗伤的?万一我嫁过去就成了寡妇怎么办?”丽姐儿没事就与高嬷嬷絮叨。 “若他瞧不上我,心里没我,像吴王世子一般,偏宠小妾,我该怎么办?” “万一他有不良嗜好,藏的极深,我嫁过去才知道,又该怎么办?” …… 诸如此类,层出不穷。 高嬷嬷开始倒没在意丽姐儿的胡话,只想快出阁的姑娘都是胡思乱想的。可日日如此,高嬷嬷也招架不住丽姐儿的各种假设,结局悲惨。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高嬷嬷还会想法子与林氏通个气,找人查查赵晏殊的底细。若真有其事,想个法子悔婚也未尝不可。可圣旨赐婚,不管丽姐儿愿不愿意,都是要嫁的。与其查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尽心安抚丽姐儿来的容易。 “小姐是有大福气的,安国公也是青天庇佑之人。青天白日的,小姐何必说这些丧气话,没的让嬷嬷烦心。小姐且安心,待嫁过去好生过日子,生个五男二女,您这些糊涂想头,自然就没了。”高嬷嬷笑着道。 丽姐儿听了,不置可否,也就不再念叨了。她何尝听不出来高嬷嬷语气中的无奈与认命,想这些也改变不了什么。 端午节一过,安国公府就到徐家下聘了。 徐家一大清早就把正门开了,只等着鼓乐欢腾的队伍一到,就麻利地引着众人将聘礼摆满了一院子。 整整一百六十台聘礼。样样都系着红缎红绸,最显眼的莫过于两株三尺来高的红珊瑚树,璀璨缤纷。 喜饼海味。三牲酒鱼,果品茶叶。首饰绸缎,样样俱全。大红色的龙凤喜盒摆在最中间,精致惹眼。 其中还有不少无法估价的珍品。例如成套的莲花五彩琉璃茶具,水晶盘玛瑙子的古战国棋具,玻璃嵌八宝点翠六扇折叠屏风等等。有几样一看就是宫中之物,价值万金,想来是先大长公主的陪嫁之物。 安国公府下的聘金正好是一万零一两。意为万里挑一。徐家有女,乃是帝后万里挑一为安国公选的。 宾客见了,无不夸赞。徐家众人也都脸上有光,深觉被重视。丽姐儿尤其喜爱其中一件前朝双面刺绣精品。针法繁复,栩栩如生,当真是无价之宝。 徐家大门口的爆竹几乎噼里啪啦地响了整整一天,直到日落黄昏,宾客尽散才彻底清静下来。 丽姐儿闻着窗外茉莉花的芬芳。呆呆地盯着内室中藕荷色的帷帐,心底怅然。 自国公府下了聘礼,林氏就不停地清点丽姐儿的嫁妆,生怕其中出了错处。期间,徐老太爷和徐熹都私下里找丽姐儿说话。各自偷偷给丽姐儿塞了五万两的银票,全当私房钱。丽姐儿也没推辞,大大方方地拿了。 “出阁之后就是别家的人了。若真在夫家受了委屈,娘家必会为你出头。只当初我们徐家救他一命之事,你切不可再提,没得让人家觉得你是在挟恩图报。”徐老太爷与丽姐儿叮嘱。 “国公爷虽不同与别家的世家子弟,可到底是勋贵出身,为人难免骄矜。你出身书香门第,从小知书达理,只宽宏大量地顺着他就好,千万别与他硬抗着。虽说两口子过日子,吵嘴磕磕绊绊是难免的,可若闹大了,就伤感情了。”徐熹与丽姐儿嘱咐。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两个人都希望丽姐儿在夫家过的好。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丽姐儿笑着分别与曾祖父和父亲道:“(孙女)女儿出阁之后,自当好好过日子,不让长辈操心。” 徐老太爷和徐熹欣慰地微笑,表情如出一辙。 日子过的飞快,刚刚过了五月中旬,众亲友送了添箱礼,一下子就到了五月二十八。这天是丽姐儿发嫁妆的日子,徐家一大清早就忙碌起来,等着安国公来催妆。 风和日丽,世道清明,是个好日子。 赵晏殊身着红色蟒服,头戴七梁冠,骑骏马与陆启,王随等一干亲朋到了徐家。 徐老太爷和徐熹高高兴兴地迎接了众人,看着花厅中各个一表人才的青年才俊,心下欢快。 徐家备下的一百七十二台嫁妆是实打实的金贵,样样都不是便宜货。吉时一到,长长的队伍吹吹打打地一出门,就让陆启等人看的眼热。 “到底是亲戚,皇后娘娘是真疼你。瞧瞧这些嫁妆,你国公府里哪怕一贫如洗也不怕了。”陆启勾肩搭背地与赵晏殊道。 “瞧那件珍珠衫,黑白相间,一看就不是凡品。听说先大长公主的陪嫁中就有一件珍珠衫,你这媳妇是在与公主婆婆打擂台呢。”王随笑嘻嘻地道。 赵晏殊闻言,不过笑笑,没有计较。 这天夜里,丽姐儿彻底地失眠了,她看着几个丫鬟,眼神很肃然。 “明天就是正日子了?” “是。”青杏不时地与绿萼等人交换眼神。 丽姐儿觉得自己还没与四个弟弟亲近;还没与曾祖父和父亲谈事论画,雪夜讲古;还未与娘亲彻夜深谈,还有不到几个时辰,她就要嫁了。 “小姐,太太来了。”碧草道。 “快请进来。”丽姐儿连忙道。 林氏一进来,就把满屋子的丫鬟都给遣了出去。她还未开口,就听丽姐儿道:“娘,我不想嫁了,我好害怕啊。” 说着,丽姐儿一头靠近林氏的怀里。 林氏抚着女儿柔顺的长发,笑容温和,好一会儿才道:“女子终究要嫁的。别怕,娘虽不能陪着你,却都为你安排好了。” 说着,林氏拿出一个小匣子,递给丽姐儿道:“这里面的东西,轻易不要用,伤阴德。可若是到了非用不可的地步,你也不要心软。可还记得你姑姑出阁前,娘亲带你见过的家具吗?你的嫁妆里,家具也同样别有玄机,你要善加利用。” 丽姐儿接了匣子,看着四周空空如也内室,一时不知该放在哪里。 “还有这个。”林氏又掏出一个小匣子给丽姐儿看。 丽姐儿一看,噗哧笑了。 “你个没羞的。”林氏取笑丽姐儿。 丽姐儿很不把这个匣子当回事,随手一丢。继续趴在林氏的怀里,懒懒地不动。 “夫妻一心,其利断金。你嫁过去,要好好过日子,多生几个孩子……”林氏絮叨起来,好似没有尽头。 丽姐儿乖顺地听着,觉得娘亲的唠叨原来是这么舒服。不知不觉,丽姐儿就睡着了,林氏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丽姐儿照旧是睡到自然醒,醒来之后却没有以往的游刃有余,反而忙碌杂乱。 徐家的亲戚早就来了,林氏一家子,苏家一家子。男子在外院,女眷则一窝蜂地拥到丽姐儿的藤萝小筑,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待丽姐儿开了脸,穿了嫁衣,还未上妆,王如珍等一干当初一起选秀的秀女就来凑热闹了。藤萝小筑顿时又来了一个高潮,整个院子里欢腾笑闹,整个徐家宅院都能听到。 “我祝你白头偕老,百年好合。”王如珍笑着道。 “多谢。”丽姐儿笑眯眯的。 给丽姐儿梳头上妆的是从宫里请来的两个经年的老嬷嬷。自丽姐儿大方地给了两人六个封红之后,这二人就格外尽心。 待梳好头,上好妆之后,丽姐儿就坐在床上听众人说笑。众人都夸丽姐儿漂亮,直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直到了黄昏,喝了莲子百合汤之后。听到花轿迎门的消息,这才戴了沉甸甸的凤冠,盖了盖头。 丽姐儿的盖头是龙凤呈祥纹样,四角坠着珍珠,琥珀合金镶玉的穗子,雍容华贵。 赵晏殊进徐家接新娘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平时文武双全的他这时极为无用,只会掏封红,让小厮撒银子。最后还是陆启和王随,并着身边的亲随,连蒙带唬地携着赵晏殊进了徐家,大喊:“花轿来了,花轿来了。” 藤萝小筑那边,田氏和徐燕瞧着时辰差不多了,连忙让两个嬷嬷扶着丽姐儿去了前面与父母拜别。 “往之女家,以顺为正。”徐熹只说了这一句,丽姐儿就哭的稀里哗啦的,泪水止不住地流。 “快别哭了,妆花了可了不得了。”一旁的高嬷嬷道。 “走吧。”林氏冷静的声音让在场的众人都惊了一下。 往日里林氏最伤感,如今却好似换了个人似的。那边徐燕和田氏都忍不住地擦眼泪,林氏反而最镇定。 “是啊,吉时到了,新人上花轿了。”何氏在一旁道。 背丽姐儿上花轿的是喜哥儿,十岁的少年身子骨还弱的很,背着丽姐儿有些蹒跚。可他背的小心翼翼,生怕丽姐儿滑下去。 丽姐儿的泪水滴到喜哥儿薄薄地春衫上,瞬间氤氲开来。喜哥儿感受到后,好似烫到了一般,久久不说话。 第三百七十一章 成婚(下) 耳边的鼓乐欢腾喜庆,丽姐儿原本感伤的情绪渐渐好转。 还未进花轿,喜哥儿稚嫩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姐姐且安心,若姐夫不好,我们兄弟几个,必为你出头,不让他好过。” 接着丽姐儿就跌进了花轿,手中还抱着一个银瓶。 丽姐儿反应过来喜哥儿说的话,心头如暖流划过一般。怪不得老祖宗说多子多福,果真有其道理的。娘家有兄弟依靠,夫家自然要顾忌。 赵晏殊骑在高头骏马上,领着迎过亲的队伍往丁字街方向,安国公府走。 迎亲的队伍一离开徐家,徐家就开席。鞭炮放的震天响,街坊邻里都出来道喜。 丽姐儿坐在花轿里,则顿觉饥肠辘辘,饿的难受。幸好林氏事先准备了一口酥在袖子里,丽姐儿小心翼翼地掏出点心,一口一个,通通吃光。 待到了国公府,赵晏殊用无箭的弓射了轿帘。再用大红绸缎将抱着宝瓶的丽姐儿牵出花轿,跨过钱粮盆,脚踩红毡,朝正堂而去。 一路上,大红宫灯柔和而热烈的光照进丽姐儿的盖头,一片红霞般让丽姐儿心跳的飞快。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后,赵晏殊就携着丽姐儿去了婚房。 两人并肩坐在床上,赵晏殊用秤杆挑开了丽姐儿的盖头。丽姐儿待适应了新房中的光线,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赵晏殊,而是在新房中看热闹的众人。其中大部分是女眷,只有几个年龄在四五岁的男孩,一众人都用或好奇或打量或惊讶的目光瞧着她,而她怔愣地瞧着众人。 直到喜婆的声音响起,丽姐儿才转头看像赵晏殊。一如既往的绿眸深邃明亮,漂亮的不像话。 “挑起喜帕。称心如意。” 丽姐儿笑笑,赵晏殊也跟着笑。 “新娘这般漂亮,不怪新郎看傻了眼。”不知谁凑趣说话。新房中的人哄地笑出声来,气氛陡然热烈起来。 接着喜婆给赵晏殊和丽姐儿压襟。撒帐,说各式各样的吉祥话。接着又喂丽姐儿吃生饺子,问丽姐儿生不生。最后才端了合卺酒来,让二人喝交杯酒。丽姐儿一饮而尽,辣的双眼冒泪,双颊泛红,在花烛照耀下。双眸明亮,整个人喜气洋洋。 不知为什么,赵晏殊莫名地舒了口气,心里踏实很多。他从没问过丽姐儿愿意不愿。生怕她心里早有了别人。还好,她还是欢欢喜喜的,还如第一次见到她一般,笑容好像春日里最柔和的阳光。 丽姐儿给青杏使了眼色,青杏伶俐地给喜婆送上两个大封红。喜的那婆子连连说吉祥话。 开席了,众宾客都去喝喜酒,吃喜筵,而新郎赵晏殊必要出去敬酒。他对丽姐儿温和地笑笑就出去了,而丽姐儿也彻底地放松了。 “快来帮我把凤冠拿下来。”丽姐儿觉得脖子要断了。 青杏和碧草两人连忙帮着丽姐儿将凤冠拿了下来。丽姐儿深吸一口气,轻松很多。 “我饿了。”丽姐儿对绿萼道。 这天乱糟糟的,别说一日三餐了,丽姐儿只吃了些点心和汤水。丽姐儿本来就好食欲,胃口大,今天着实是难为她了。 “奴婢这就去叫人来。”绿萼一出门就遇上一个仆妇。 “这位姑娘,我是国公府大厨房上的婆子,可是夫人有吩咐?”那仆妇很朴实的样子,姿态也摆的低。 “你既是大厨房内的婆子,怎的到内院来了?”绿萼心下犹疑。以前她明明听高嬷嬷说过,她们这样的陪嫁丫鬟一进门就要与国公身边的丫鬟碰头的,怎的如今连个人影都没有。 “姑娘有所不知,国公府内除了大厨房就没有婆子,丫鬟,仆妇。皆是小厮,亲随,管事,护院,侍卫和管家。”那仆妇笑着道。 “国公身边也没有丫鬟?”绿萼惊讶地道。 这可是奇闻了。 “可不是嘛。国公爷常年征战在外,回来也不过几个月,还都是在外院歇着,身边都是小厮长随照顾饮食起居。夫人这是嫁过来了,没嫁过来前,内院经常都是锁着的,无人能进。”那仆妇笑着道。 绿萼被惊到了,怔愣了好一会儿也没说有什么吩咐。 “夫人可是有什么吩咐?”那仆妇又问了一遍。 “夫人饿了,备几样小菜过来。算了,还是我与你一起去瞧瞧吧。”绿萼怕国公府没人主持,饮食也不精细。 “那就一起。”那仆妇乐的合不拢嘴。 正好不知夫人的口味,有人提点,何乐而不为。 “我们夫人是蜀州人,喜食辣。夫人又随我们老爷在江南住了六年,因此又喜食江南风味。京都菜色奢华大气,我们夫人也喜欢,只是少放盐,味道清爽些……”绿萼一路上絮叨不停,那仆妇倒是挺高兴。 绿萼去办差,青杏和碧草帮着丽姐儿净面洗手。丽姐儿坐在床上打量四处的摆设,随手摸着床上的莲子来吃。 新房基本上都是嫁妆和自己屋里的东西,倒没什么陌生感,只其中细微处的奢华雅致倒是彰显出国公府的大气祥和。 也不知过了多久,丽姐儿觉得自己都要睡着了,绿萼这才拎着食盒进来。 绿萼麻利地从食盒中取出四样精致的小菜和一大碗辣臊子面来,端起牙箸递给丽姐儿。 “怎么才回来?国公府太大,你迷路了?”丽姐儿问道。 绿萼一听,跟打开话匣子一般,罗罗嗦嗦地絮叨起来。众人听说国公府没有丫鬟的时候,个个都跟雷劈了似的,连高嬷嬷都惊讶地直愣神。 “那大厨房,奴婢也瞧了。掌勺的倒是个经年的老人,听说是原先给先大公主弄吃食的,手艺还不错。这几样就是她亲手烧制的,夫人快尝尝看。”绿萼道。 丽姐儿每样都尝了尝,味道好的直点头,接着就大口大口吃起来。 “夫人您少吃些,这都晚上了,不好克化,小心积食。”高嬷嬷笑着劝道。 丽姐儿依言吃了个半饱不饿,到底没着没落的,就又借着茶水吃了小半碟的点心,这才好过些。 “不过,这国公府还真大,奴婢瞧着,怕是要比晨园还大些。”黑灯瞎火的,绿萼也瞧不出个所以然,只是估摸着。 丽姐儿点点头,没应声。吃饱喝足了,她又累了,眼皮子直打架,眼看着是撑不住了。 “嬷嬷,我实在是累的很。”丽姐儿撅嘴向高嬷嬷撒娇。 “夫人啊,您如今可是出阁了,再不能随心所欲了。哪有不等新郎就先睡下的新娘啊,这不是让国公爷不快嘛。”高嬷嬷苦口婆心地劝道。 没办法,丽姐儿只好硬挺着。那边高嬷嬷则吩咐绿萼再跑一趟厨房,要些解酒汤来,谨防国公爷吃醉酒。 又等了不知多长时间,赵晏殊一身酒气地回了房。高嬷嬷并着三个丫鬟都上前服侍,赵晏殊一一推辞,径直喝光了醒酒汤,去了净房梳洗。 丽姐儿与众人面面相觑道:“他果真是个不用丫鬟的,比我强多了。” 待赵晏殊洗的干干净净出来了,丽姐儿就进了净房,梳洗一番出来之后才发觉赵晏殊早睡着了。 “不要打搅他。”丽姐儿轻声道。 “国公爷也真是。”高嬷嬷觉得赵晏殊不靠谱。 丽姐儿不说话,只让碧草服侍着擦头发,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嫁人不同于以往,丽姐儿不想让几个丫鬟值夜,三言两语就打发了。高嬷嬷虽不认同,却也没办法,只好随着几个丫鬟去住处了。 丽姐儿瞧赵晏殊睡在床外,小心翼翼地爬过他修长的身体,轻轻地钻进被窝,忍住内心的欢悦,闭着眼睛就睡着了。 听到丽姐儿匀称的呼吸,赵晏殊猛地睁开双眼,双手轻轻地摸进枕头后,掏出一本小册子来,仔仔细细地研究起来。 也不知研究了多久,突然一团软绵绵的东西钻进自己的怀里。赵晏殊猛地一惊,手中的小册子就掉在床外的踏板上。清脆的响声回荡在新房里,赵晏殊心跳的飞快。他侧头一瞧,才发觉丽姐儿不知何时缩成一团,在自己的怀里呼呼大睡。 赵晏殊笑着在心里嘀咕:这丫头不仅牙口好,还果真好眠。 赵晏殊小小翼翼地转个身,把丽姐儿轻轻地抱在怀里,又轻轻地吻了吻丽姐儿软润的头发。他不知道,他笑的很满足,好像拥有了一切。 丽姐儿是被热醒的。可她迷迷糊糊间不知道为什么被子就是踢不开,弄得她浑身粘腻腻的。直到微微的刺痛变化成剧痛,她这才满脸是泪的从半睡半醒间彻底清醒起来。 “你以后不许有别的女人,否则我就拼了一条命,也要阉了你。”丽姐儿大声地在赵晏殊耳边喊道。 她的身体已经很痛苦了,难不成将来还要受气?丽姐儿瞬间觉得的很委屈。 直到赵晏殊和丽姐儿都折腾累了,赵晏殊起身拿着软巾给丽姐儿擦身体时,低沉缓和的声音才一丝丝传进丽姐儿的耳朵。 “你放心,只要你不想,我就断不会有别的女人。” 丽姐儿得到了保证,不管真假,这才沉沉睡去。 第三百七十二章 家产 丽姐儿是被阳光照醒的,或者是被丫鬟们摇晃醒的,或者是被人服侍着洗澡弄醒的,总之绝不是自然醒。这么多年,头一回如此,这让丽姐儿很火大。 丽姐儿觉得浑身刺痛,继而脸色阴沉。这样难看的脸色,青杏等人还是第一次瞧见。 “夫人,今儿可是进宫谢恩的日子,您可得打起精神来。”高嬷嬷一边服侍丽姐儿穿衣服,一边唠叨着。 丽姐儿在心底暗叹了口气,只好认命。原来嫁人是这样的,干什么都身不由己。 “国公爷呢?”丽姐儿突然察觉到少了点什么,昨夜里折腾她的罪魁祸首哪里去了? “国公爷一早就去晨练了,还吩咐奴婢仔细照料夫人。奴婢都打听过了,国公爷晨练是刮风下雨从不断的。”绿萼连忙道。 丽姐儿点点头,梳洗过后先喝了碗红枣人参乌鸡汤,通身舒泰了许多。 高嬷嬷带着丫鬟们收拾床铺,看见染血的元帕,有的笑笑,有的则满脸通红。 “给夫人道喜。”高嬷嬷领头笑着道。 青杏,绿萼等人也跟着道喜。 丽姐儿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从小抽屉中掏出一大把封红,一一赏给众人。 高嬷嬷接了封红,就连忙吩咐门房的小厮燃放爆竹,报喜于世间,安国公新娶进门的妻子是位冰清玉洁的千金闺秀。 “早报喜信,也好让太太安心。”高嬷嬷与丽姐儿道。 丽姐儿不作声,只点头赞同。 早膳前,赵晏殊晨练归来。他径直去净房洗了个冷水澡,之后才与丽姐儿一起用早膳。 早膳是两道粥品,四样点心和八样精致的小菜组成,样样色香味俱全,让丽姐儿吃的很欢实。丽姐儿每道菜都动了动,尤其喜欢其中的素菜豆腐皮包子,一连吃了两个才罢休。 赵晏殊看着吃的欢快的丽姐儿。眉梢眼角都是笑。许是心情好,许是原本就胃口好,一桌子丰盛的早膳愣是被二人风卷残云般地一扫而空,让高嬷嬷等人目瞪口呆。 “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去祠堂再进宫,别让长辈等我们。”赵晏殊笑着与丽姐儿道。 丽姐儿点点头,随赵晏殊而去,高嬷嬷等人则紧随其后。 赵家的祠堂离新房不近,起码走了两刻钟才到。丽姐儿本来浑身软绵绵的,如今更是难受的很。虽说祭拜祖宗是难免的。可丽姐儿依旧在心底发了几句牢骚。 祠堂高大威严。乌瓦白墙。令人生畏。丽姐儿抬头一看,原本的轻慢之心顿时收敛起来。 开了祠堂大门,丽姐儿就随赵晏殊走了进去。别看赵家祠堂气派庄重,香火旺盛;里面的牌位却少的可怜。不过四个。 “给我祖父母,爹娘敬茶吧。”赵晏殊吩咐丽姐儿。 丽姐儿点头,跪在早备好的软垫上,给四个牌位敬茶。丽姐儿突然联想到昨天拜堂,怕是二拜高堂时,也是拜的牌位。 待丽姐儿恭恭敬敬地敬过茶之后,赵晏殊就从怀里掏出一大堆帖子来给丽姐儿。 “这些是我祖母和娘亲的嫁妆单子,还有我手头的私产册子。你已经是我的妻子,家中的一切自然由你来打理。至于府中的公产。账册太多,现在不好给你。回头我吩咐谭管家,让他一并交与你。”赵晏殊道。 丽姐儿顿时傻眼了,她可从没想过会从仙逝的长辈中拿到什么见面礼。可明显的,赵晏殊这是在代替长辈送她豪礼。即便二人已经成婚了。也没必要这么快就交割家产吧。他就这么信任她?一瞬间,丽姐儿想了很多。 “我听说你小小年纪就能管家,想来国公府你也能打理的井井有条。这府里原本就我一个,我又常年在外,中馈只由谭总管代为看护。现如今你进门了,这些就都交给你了。若你有不明白的地方,尽管找谭总管来问。若有不知道怎么办的地方,就与我商量。”赵晏殊接着道。 丽姐儿点点头,没作声。 “我们进宫吧,现在这个时辰,已经迟了。”赵晏殊边走边道。 丽姐儿连忙紧随其后,直到了二门处,才坐了青帷骡车到大门处,继而换马车往皇城中去。 赵晏殊骑马在外头,看不见车中情形。丽姐儿正不顾满头珠翠,看见车内的靠枕就连忙躺下去,闭目养神。可不管多累,为着刚刚赵晏殊的举动,丽姐儿说什么都睡不着了。 “嬷嬷,你说他是真心实意的吗?”丽姐儿问道。 “自然是了。国公爷是做大事的人,骗您做什么。您本就是国公爷明媒正娶的夫人,中馈不交给您又交给谁。”高嬷嬷喜气洋洋的。 “那他也没必要将先大长公主的嫁妆和他自己的私产也交由我料理啊。”丽姐儿的言外之意,她现如今在钱财方面,几乎架空了赵晏殊。不管做什么,手头紧,那绝对是个大问题。哪个男人愿意天天朝老婆讨银子过日子啊。 “我的夫人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国公爷怎么说,您就怎么信就是了。”高嬷嬷点到即止,忽闪两下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丽姐儿。 “是我疏忽了。”丽姐儿笑着道。 糟糕,差点着了那小子的道。敢情人家这是在搏信任,好让她死心塌地。他口中说的私产,说不得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肯定是有所保留的。还是娘说的对,凡事都要留一丝防线,免得最后活的凄惨。即便昨夜得了赵晏殊的承诺,也不能尽信。男人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哪怕是如今过的极舒心的姑母,也未必对姑父是全无防备的。他们二人虽是夫妻,可没什么感情基础。不过是阴差阳错,被凑在一起,凑合过日子罢了。还是新婚,谁又能了解谁多少。 丽姐儿想通了,闭上眼睛就睡了。直到了皇宫才被高嬷嬷叫醒,仔细检查了衣衫和发髻,这才下车与赵晏殊一前一后地进了宫门。 二人刚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皇后身边的如羽女官就迎面而来,满脸喜气地道:“给安国公,国公夫人道喜。” 第三百七十三章 谢恩 面对他人的祝贺,赵晏殊和丽姐儿都有些不好意思。如羽将两人的尴尬看在眼里,也就不再多说,领着二人往坤宁宫去。 “不只皇上皇后娘娘等着,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吴王一家子也都到齐了,还有几位长公主。”如羽与赵晏殊和丽姐儿道。 丽姐儿没想到这么大阵仗,一时有些忐忑。赵晏殊似乎瞧出了丽姐儿的不适应,默默地伸出手,握住丽姐儿揉帕子的双手。丽姐儿一怔,莫名地安心许多。 如羽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抿嘴一笑,打算事后与皇后嚼舌头。 转眼间,坤宁宫近在眼前。丽姐儿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发髻头饰,又抚了抚身上的衣衫。由怕有什么不妥,又转向赵晏殊,冲他眨眼睛。 赵晏殊反映挺快,一瞬间就明白了丽姐儿的意思,笑着道:“挺好的。” 丽姐儿得了保证,又打量了赵晏殊一番,俏皮地道:“你也挺好的。” 两人相视而笑,之后才与如羽进了坤宁宫。 丽姐儿真没想到皇上会请那么多皇亲宗室来凑热闹。黑压压的一片,无数道目光冲自己瞧过来,让丽姐儿的心跳都停了一拍。 众人瞧丽姐儿个头颇高,五官精致,肤若凝脂,是个美人。再加上其身穿大红纻丝通袖袄,头梳同心髻,簪插各式金银翡翠,珍珠八宝等首饰。一副新娘打扮,雍容华贵,心下都有几分赞赏。 “下官携眷来迟,还望恕罪。”赵晏殊和丽姐儿一起给皇帝皇后磕头请安。 “今儿是家宴,哪里来的下官。”皇后笑笑,让二人起来。 皇后不像外界传言那般身体虚弱,在丽姐儿看来,皇后气色很好,且双眸闪光,通身的气派。与两年前无异。 皇帝也笑着点头,显然对丽姐儿很满意。 接着就是认亲,帝后自不必说,剩下的皇室宗亲却让丽姐儿愁坏了。她根本就记不住这些人都是谁,辈分,关系,样样都令人头疼。 幸好丽姐儿是新媳妇,帝后又在,自然无人为难。那些皇室宗亲都明白,今天不过是走个过场。给皇帝面子罢了。 有不认识的。自然就有认识的。首当其冲的就是大公主。丽姐儿对大公主是最不敢怠慢的。她除了送出一份价值不菲,做工上乘的翡翠头面之外,又附加了二十四本博人一笑的小册子与大公主。 两年不见,大公主长高了许多。许是因为这两年在皇后娘娘身边。大公主文静了许多。可趁人不注意间,大公主调皮地与丽姐儿眨眼,那样子与两年前一模一样。 丽姐儿还见到了吴书玉和姚雅娘,二人的变化天差地别,好像互换了一般。 吴书玉性子依旧清冷,可其中又掺杂了上位者的内敛和气势,通身贵气,无人能比。可不知怎的,丽姐儿总觉得吴书玉好像戴了假壳一般。露出来的都不是真实。 姚雅娘则再没有当年气势,她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里,双眸无神,整个人冷冷清清的,像极了吴王妃。说她像怨妇。似乎不对,她更像个死了心的女人。 两人都依旧美丽,甚至比两年前要漂亮的多。可很多东西都改变了,或心境,或生活,或情感。 两年前,吴书玉的冷傲,姚雅娘的鲜活,都好像淡淡的影子。风吹过,云烟尽消,不留痕迹。 丽姐儿瞧着她们两个,手心冒汗,浑身的不舒坦。她是不是也会如她们一般,经年后,她不再是她,物是人非,最后沉沦在生活的不尽如人意中。 谢恩后,帝后并没有虚留赵晏殊和丽姐儿,直接打发二人回府。丽姐儿随着赵晏殊一前一后地出了宫,乘马车而去。 丽姐儿意外赵晏殊空着骏马,居然与她共乘一车。可赵晏殊神情自然,丝毫没有异色。 高嬷嬷很有眼色地带着青杏和碧草等人去了后面专给丫鬟婆子备的青油小车去了,单留下夫妻二人。 丽姐儿不明白赵晏殊为什么如此,却也不想委屈自己。本来就浑身不舒坦,折腾了半天,早累的腰腿酸软了。丽姐儿毫无顾忌地躺靠在软枕上,闭着眼睛酝酿睡意。 谁知正在丽姐儿云雾飘渺中,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远远地传来赵晏殊好似薄雾般的叹息:“委屈你了。” 男人和女人看问题的角度是不同的。丽姐儿觉得除帝后外,没什么交情的皇氏宗亲是挺麻烦的。而赵晏殊看到的则是众人的怠慢与不屑,这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了藐视。他觉得委屈了妻子,且是因为他的原因。明明以徐家现在的情形,丽姐儿完全可以嫁到一个供着她的人家,不受任何委屈。 丽姐儿是在赵晏殊的怀里醒来的,一睁眼就看见赵晏殊温和的绿眸,好似一潭碧水。 “到家了?”丽姐儿沙哑着嗓子问道。 赵晏殊笑着点头,伸出手倒了杯蜜水,亲自喂给丽姐儿喝。 丽姐儿很自然地喝了,眨了眨眼睛与赵晏殊道:“我饿了。” 赵晏殊呵呵一笑,吩咐人摆饭,这才把丽姐儿拉起来。 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全黑了,身处新房中,丽姐儿却丝毫记不起来是怎么回来的。她居然睡了那么长时间,竟然都不知何时何地了。 “是国公爷亲自抱着夫人会新房的,府里上上下下都看见了。”绿萼笑嘻嘻地道。 丽姐儿一听,脸都绿了。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丑,以后还怎么管家服众啊! “夫人以后切不可如此了。”高嬷嬷神色严肃道。 “今天是我疏忽了。”丽姐儿泄气地道。 “国公爷爱重夫人,这不是挺好的嘛!”绿萼疑惑地道。 “你这丫头,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今天我得好好教训教训你。”高嬷嬷说着就拉着绿萼的耳朵出去了。 绿萼疼的哇啦哇啦直叫唤,引来众人围观,又觉得没面子,硬是忍了下来。 丽姐儿不理高嬷嬷如何教训绿萼,只由青杏和碧草服侍着与赵晏殊一起用晚膳。 晚膳极丰盛,只两个人却比丽姐儿在娘家一大家子人吃的菜色还要多。 丽姐儿细一看,其中不乏江南菜色和蜀州菜品。更有不少西北的烤羊腿,烧羊肉这样的异族美食。 “我常年在西北,习惯那边的饮食,家里的厨子自然就经常备着。”赵晏殊看着丽姐儿盯着烤羊腿瞧,笑着道。 丽姐儿原本还因为赵晏殊抱着她进新房有些闹别扭,结果美食在眼前,她顿时就把那点不自在给抛到脑后了。 “我最喜欢吃羊肉了,尤其是放了不少孜然和辣子的那种。”丽姐儿笑眯眯地道。 随后丽姐儿就开始大快朵颐,每样菜都动了些,最后更是把烤羊腿吃的一干二净。 赵晏殊瞧了。心里美滋滋的。顿时充满了成就感。 吃过晚膳。赵晏殊坐在一旁无所事事,丽姐儿则直接进了净房梳洗。待擦干了头发,一身轻松就直接钻进了被窝。一想到明天就能回家了,丽姐儿心情好的差点失眠。 直到赵晏殊梳洗过后躺在床的另一边。丽姐儿这才僵硬着身体,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一颗心飞快的跳着,有些失魂落魄。 “你想家了?”黑暗中,赵晏殊的声音淡淡的。 丽姐儿沉默了半天,才道了一声“嗯。” 赵晏殊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会对你好的。” 突然间,丽姐儿的心像被什么撞了一般,很不是滋味。赵晏殊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表面上什么都不缺,内心却空虚。他缺的是与他相伴到老。真心实意,排遣孤寂的人。这样的人,好像另一个世界的丽姐儿,同样绝望孤独。 丽姐儿一下子抓住了赵晏殊的手,虽不说话。却握的很紧。也许,昨夜的话,白天他说的话并不完全是与她斗心眼,或是试探她。他是真心想与丽姐儿好好过下去的,组成一个家庭,吵吵闹闹,叽叽喳喳。原来只赵晏殊一个人的时候,国公府的内院都是上锁的,也许他是不想面对那样一个豪奢而冷清的家吧。那样的孤寂,令人胆战心寒,令人心灰意冷。 赵晏殊不想丽姐儿突然握住了他的手,僵硬了一瞬后,反手握住丽姐儿的小手。黑暗中,赵晏殊露出一个微笑,她搂出丽姐儿,亲了亲她的发,她的脸颊,心里暖洋洋的。 “我是娇养长大的,断不能受委屈的。”丽姐儿鬼使神差地冒出这么一句来。 “我都知道,断不会让你受委屈。”赵晏殊笑着道。 “只要你不让我受委屈,我也许就不会再想家了。”丽姐儿轻轻地道。 赵晏殊听了一怔,心里开阔了许多,又把怀里的丽姐儿紧了紧。他联想到白天在坤宁宫见到吴王世子妃,骤然明白了许多。 丽姐儿不知是何时睡着的,只知道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既陌生又熟悉的绿眸,泛着光彩,好似一道全绿色的彩虹。 丽姐儿自然而然地笑着道:“什么时辰了?” 赵晏殊笑着道:“还早着,不过还是早些起来,早去爹娘那里。” 赵晏殊称呼徐熹和林氏极为自然,顺口就来。 丽姐儿不在意地笑笑,窝在赵晏殊的怀里道:“你不去练功了?听说你刮风下雨,雷打不动的。” 丽姐儿身量颇高,不算娇小可人那种。可在赵晏殊面前,顿时成了一个小婴儿,时刻靠在他身上,通身舒适。 “今天不去没关系。”赵晏殊笑着道。 “还是去吧,被人嚼舌头就不好了。”丽姐儿可以想象若是赵晏殊不去练功,众人的迤逦幻想,羞死人了。 “我们是主子,谁敢乱嚼舌头,活的不耐烦了。”赵晏殊像小孩子一般耍赖地道。 丽姐儿被逗笑了,她抱住赵晏殊,温柔地亲了赵晏殊一下,让赵晏殊心里一热。 赵晏殊抱住丽姐儿,温柔地抚了抚丽姐儿油亮的长发,心里好像烫了一样,只觉得整个人都踏实了。他有家了,在家里终于不是他一个人了。 夫妻二人动作麻利地梳洗好自己之后,就带着两车礼物往徐家去。因为走的早,徐家刚开了大门就看见新姑爷和新嫁娘,都是又惊又喜。 待丽姐儿拉着赵晏殊往里走时,得了信的众人都赶来与丽姐儿和赵晏殊见礼。 赵晏殊和丽姐儿高高兴兴地与众人打招呼,而徐家人则都热泪盈眶,既欣喜又心酸。 林氏还没和赵晏殊说话,徐老太爷和徐熹就把赵晏殊拉去外院了。纵肚子里有千言万语,林氏还是没机会说,只好拉着丽姐儿去了朝夕堂说体几话。 待母女二人紧挨着坐下,林氏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国公爷待你可好?” 丽姐儿笑着点头道:“挺好的。” 林氏瞧女儿气色红润,顿时安心了许多。却又故作生气道:“比娘亲还好?” “哪里比娘亲好,谁都比不过娘亲的。”丽姐儿撒娇道。 林氏抚着丽姐儿大红的衣衫,爱怜地道:“嫁人之后,凡事要以夫家为本。这些陈词滥调,娘亲就不说了。你是个伶俐的,这些你自然都懂。要记得,至亲至疏夫妻,你要把握好度。虽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此以后国公爷的尊荣你会受益,国公爷失势,你自然也面上无光;可娘还是要你保留一丝清明。娘最怕你用情太深,到最后无法自拔,最后害了自己。你说一个数典忘祖,背信弃义的后人,你能奢望他对一个女人一辈子一心一意吗?你是娘亲的女儿,你心里想什么,我这个当娘的能不知道?你爹只你娘我一个女人,那是碍于宗法族规。他是个读书人,自然不会为此前途尽毁。若是没了这些劳什子规矩,你以为你爹还会只我一个女人吗?你爹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国公爷。你打小的实心眼,娘我怎么舍得你最后吃亏。” 林氏的一番话让丽姐儿顿时像浇了一盆冷水一般,神色凝重起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三百七十四章 回门 丽姐儿回门这天,沐恩伯府苏家和林家也都如约而至。赵晏殊和丽姐儿与众人见礼,谈笑风生。 赵晏殊不像表面上那般冷淡,他待人温和有礼,与几个孩子们也诸多亲近,一时竟得到众人好感。 丽姐儿面上欢欢喜喜,可林氏能察觉到闺女心里烦闷。她有些后悔说些有的没的,更后悔没再闺女出阁前把其中利害都讲清楚。只是不管丽姐儿还是林氏,两人都想到赵晏殊已经察觉出丽姐儿的不痛快。 赵晏殊有些纳闷,昨夜里还想家了,今日回娘家本该是高高兴兴的,可为何短短半天不见,妻子竟不高兴了。再看林氏的神色,多少有些担忧,心下疑惑。 “时光匆匆,一眨眼你都嫁人了。这是姑母一点心意,虽不值什么,却还算精巧,你可别嫌弃。”徐燕乐呵呵地递给丽姐儿一个小巧的自鸣钟道。 “姑母严重了,哪里会嫌弃,我喜欢还来不及。”丽姐儿连忙道。 自从朝廷开了海禁,远洋的精巧工艺就涌现在京都的大街小巷。虽价值不菲,却因为新奇,炙手可热。一时间,不管皇族贵族还是平民百姓,人人都会因为拥有一个舶来品而沾沾自喜。 丽姐儿自然不能免俗,对姑母的礼物既怀念又惊喜。 徐燕看丽姐儿喜欢,心下高兴,帮着丽姐儿紧了紧衣领,很是亲昵。 再看田氏,中规中矩地送了丽姐儿一套珍珠头面,微笑着与丽姐儿寒暄,态度不温不火,恰到好处。 丽姐儿笑着接了田氏的礼,将话题引到了田氏所出甜姐儿身上,直夸甜姐儿漂亮机灵。 甜姐儿已经两岁了,一脸的聪明相,口齿也清晰,一看就是鬼灵精。这会子她玩累了,正卧在田氏的怀里睡觉。半张着口,紧闭着眸,非常乖巧可爱。 一说到孩子,田氏的笑容中多了几分真诚,笑着道:“不大的人,越发的坐不住了。仗着一家人宠着她,倒颇有几分小霸王的样子。她一个女孩子,若总是如此,可怎么好。” 话虽如此说,田氏的笑容却一点没有收敛,抚着甜姐儿的小辫儿,满心的爱怜。 “甜姐儿睡了,就让乳娘抱去吧。你抱着她,没的麻烦。”何氏在一旁道。 “不妨事。”田氏笑着与何氏道,并没理会婆母的话。 何氏眼里闪过一抹不快,欲言又止,终究是忍了下来。 林氏深知何氏对田氏没男嗣而不满,却又看何氏对田氏关注颇高,一时有些摸不透何氏的心思。 “娘,弟妹愿意亲自教养甜姐儿,宠着孩子也是常事,您又何必多管。”林氏私下里劝慰何氏。 “她好不容易有了,我这不是怕她有个闪失嘛。”何氏瞪了林氏一言道。 “有了?”林氏惊喜道。 “小声些,还没满三个月呢。我都打定主意要给你弟弟添个人了,不想她竟怀上了。既然怀上了,我也不想做恶人,免得谁都怪我多管闲事。可甜姐儿你也知道,那孩子活泼乱动的,万一小孩子不懂事,伤着胎可怎么办?”何氏发牢骚。 “女儿瞧弟妹脸色红润,气色不错,这胎定然安稳。不过是抱着甜姐儿,想来不妨事。”林氏笑着道。 “这回定要是个男胎,我想着过两日去庙上求菩萨保佑。”何氏神色坚定地道。 ^^^^^^^^^ 今天有事耽误了,明天我会补一个九千字的大章,抱歉! 第三百七十五章 别院 瞧着何氏的神情,林氏不敢泼冷水,连忙附和道:“对,去寺庙求菩萨保佑,神灵显灵,定然怀的是个男胎。” 丽姐儿回门这天,徐家热闹又欢腾,直到夜色擦黑,丽姐儿才依依不舍地与赵晏殊回国公府。 几个哥儿眼圈都红了,朝丽姐儿招手,怎么看怎么令人难受。丽姐儿莫名其妙地流了泪,心里不是滋味。今夜里,赵晏殊就会开祠堂,将她的名字写入赵家族谱。从今以后,她当真是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了。 丽姐儿的不快赵晏殊都看在眼里,他坐在高马之上,虽不说话,却心里闷闷的。无缘无故的,丽姐儿突然就不痛快了,怎么才能哄媳妇高兴?头一遭成亲,赵晏殊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回到国公府,赵晏殊和丽姐儿洗漱过后就开始用晚膳。明明菜色没什么不同,依旧美味,可丽姐儿却没什么胃口,只就着腌小鱼干吃了两口饭就放下牙箸。 “夫人可是觉得晚膳不合胃口?”高嬷嬷奇怪地道。 “没有,不过是午膳用多了,现在还不饿呢。”丽姐儿道。 丽姐儿明显的敷衍让赵晏殊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随后又一脸平静地大口吃完碗中饭菜,就让丫鬟把几乎没怎么动的晚膳撤了。 “既用过晚膳就开祠堂吧。”赵晏殊好像生怕出什么变故似的,焦急地要将妻子的名讳加进族谱。 “是。”高嬷嬷等人不敢怠慢,连忙去给外院的谭总管递信。 丽姐儿随着赵晏殊又去了一次赵家祠堂,待名字写进赵氏族谱,她莫名的有些不安,却又无可奈何。 赵晏殊暗中瞧着丽姐儿的一举一动,不大明白丽姐儿为何会如此,心里乱的很,却没表现出来。 夜里,丽姐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身边伸来一只手搂住她。吓的她身子一僵。随后丽姐儿才醒悟,她已经成亲了,身边多了个人。 赵晏殊自然感觉到了丽姐儿僵硬,眼中划过一丝凝重,酝酿了好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 “朝廷给了我一个月的婚假,趁这段日子空闲,我想和你好好相处。我不耐烦别人有事没事来扰我二人清静,想着明日就带你去别院住些日子。”赵晏殊的声音在丽姐儿耳边出奇的平和。 见丽姐儿没作声,赵晏殊就接着道:“那别院在西郊,四周有山有水。随时可以去打猎钓鱼。那里一直有人看着。不用打扫就能住。菜园花园,样样不缺。你想骑马吗?若想,我可以教你。那里有个练武场,地方宽敞。你想做什么都行。” 丽姐儿听了赵晏殊的话,下意识觉得赵晏殊这是在讨好她。她一时有点想不明白她哪里值得他这般,就一直没回应赵晏殊。 赵晏殊得不到丽姐儿的回应,疑惑道:“睡了?” “没有。”丽姐儿转过身,仰面躺着道。 “我还想带你去瞧瞧我祖父母和父母的坟,让他们知道我娶亲了。”赵晏殊见丽姐儿有反应了,连忙道。 丽姐儿听了赵晏殊略带激动的话音,内心震动。她伸手握住了赵晏殊粗糙的大手道:“行啊,都听你的。” 赵晏殊在黑暗中微微一笑。心下踏实许多。随后就紧紧抱着丽姐儿不撒手,不知何时才沉沉睡去。 丽姐儿被赵晏殊抱在怀里,很不舒服。她挣扎了两次,愣是没把赵晏殊弄醒。最后没了法子,只好认命。直到睡意降临。 国公府众人都以为新夫人会在今日出面,接管中馈,从而成为府里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却不想,一大清早,内院就传来消息,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要去别院游玩。众人先是傻了眼,接着就手忙脚乱地预备两位主子出行。 丽姐儿似睡非醒,眼皮子说什么都睁不开,浑身软绵绵的。 赵晏殊瞧见了,微微一笑,吩咐高嬷嬷等人道:“什么时候夫人醒了,什么时候再启程,不急。” “那怎么好……”高嬷嬷不好意思地道。 高嬷嬷觉得国公爷脾气好,可丽姐儿总是如此散漫,再好脾性的人,日积月累的,不满也就越来越多了。 “不妨事,原本夫人在娘家就如此,没必要改了习惯。府里就我们两人,又没长辈,还是不要拘束的好。我先去打拳,待她醒了,在一同用膳。”赵晏殊打断了高嬷嬷的话,乐呵呵地去了。 高嬷嬷和众丫鬟瞧着国公爷如沐春风的模样,都面面相觑,心里都犯嘀咕。都说久在沙场,出身行伍的武将都是暴躁性子,不是那怜香惜玉的。可新婚这几天,国公爷事事都顺着夫人,别说发脾气了,重话都没有。 再看丽姐儿,正睡的香甜,任人如何折腾,她就是不醒。实在受不了了,直接棉被一盖,连头都缩进去。 “这可怎么是好!”高嬷嬷现在满心后悔丽姐儿出阁前,她的刻意纵容丽姐儿的散漫。 幸好国公府里没有长辈;若有,夫人的脸面,徐家的脸面肯定都丢尽了。殊不知,就是因为瞅准了国公府里没长辈,丽姐儿才会如此。若真有了长辈,丽姐儿也会小心翼翼地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丽姐儿已经两天没有睡到自然醒了,好容易这回睡饱了,心情和精神状态都格外的好,整个人都轻快起来。可除了丽姐儿之外的高嬷嬷和青杏等人却轻快不起来,几人看着丽姐儿的目光都有些为难。 知道赵晏殊几乎等了她一个时辰之后,丽姐儿也多少有些脸红,实在是太丢人了。 “我的夫人,如今你已经嫁为人妇了,切不可再像以前在娘家那般懒散了。国公府虽没长辈,可夫人如此怠慢国公爷,再好脾气的人也会不满的。国公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盯着夫人呢,知情后还不得戳夫人的脊梁骨啊。恐怕还会连累夫人的娘家,说徐家教女无方。”高嬷嬷苦口婆心地道。 这年头,男人是家里的支柱,女人服侍男人恨不得如婆子丫鬟一般周到。像丽姐儿这样待赵晏殊不太当回事的做法,在这个世道是很受人鄙夷的。 丽姐儿乖乖听训。也确实觉得自己做为妻子很不够格。虽说她觉得赵晏殊没受什么委屈,可她多少有些排斥他,他也确实受了些冷落。要不然,他干嘛小心翼翼地讨好她?丽姐儿将赵晏殊的刻意讨好,归结到她做的不够好上,还认为挺合理的。 早膳上,丽姐儿瞧了眼赵晏殊,歉意地道:“妾身在娘家,被娇养惯了,自到了国公府。对相公多有怠慢。还望相公宽宥。” 丽姐儿本不想把姿态放这么低的。可话一出口,后悔也来不及了。 赵晏殊诧异地看了一眼丽姐儿,顿时笑眯眯地道:“你我夫妻二人,何须这般客气。我自然知道你在娘家千娇百宠。却不觉得你怠慢了我。我们是一家人,你怎么舒服怎么来。若是事事拘束,这家里就没意思了。” 赵晏殊的话让在场众人都目瞪口呆,心叹新姑爷好脾气。 丽姐儿则慌乱地眨了眨眼,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你昨夜没吃多少,想必现在饿的紧了。我记得你很喜欢这道豆腐皮素馅包子,特意嘱咐了厨房备下,你多吃些。”说着,赵晏殊亲自给丽姐儿夹了包子到小碟子里。 瞧着赵晏殊一脸的高兴。丽姐儿自然不会扫兴,连忙吃起包子来。况且她确实饿了,赵晏殊说的没错。 待饭毕,赵晏殊先去了外院。高嬷嬷则拉着丽姐儿道:“国公爷爱重夫人,我们这些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夫人可要好好珍惜国公爷这份情,切不可冷待。夫妻本是同林鸟,你来我往才是相处之道。早早拢住国公爷的心,早早诞下子嗣,夫人地位稳如泰山才是正经。” 丽姐儿听着点头,也顾不得脸红,真心觉得高嬷嬷说的很对。丽姐儿开始认真反省自己对赵晏殊的态度,打定主意,下定决心。不管将来如何,赵晏殊现在对她是好的,她不能因为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情就对赵晏殊不冷不热的。两人结婚过日子,虽不是两厢情愿,可既然绑在一起,没道理一方费尽心思的讨好,一方好似捂不热的冰块一般。毕竟大家都想过安生日子,心都积极的,想那么多没用。丽姐儿想通了,沉了沉心,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坐上了马车。 上车的一瞬间,丽姐儿瞟到了车上的银螭绣带,心想:有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梦想着能坐上这样的马车,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该好好珍惜才是。 赵晏殊带丽姐儿去别院,随行除了高嬷嬷和碧草,就只带了一支二十人的护卫队,轻车简从朝西郊而去。 丽姐儿留下青杏和绿萼看家,顺便让两人在府里熟悉一番。即将会变成她掌管的地盘,一窍不通是不行的。 马车慢慢悠悠地行进,车外赵晏殊骑着骏马也不慌不忙。丽姐儿在车里悠闲地吃点心喝茶,心情前所未有的欢愉。许是想通了,心里没了包袱。 待到了西郊别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眼看着夕阳西下,丽姐儿眯缝着眼睛遥遥观望。 “进去吧。”赵晏殊拉着丽姐儿的手进了别院。 别院并不气派,却很舒适。各式各样充满野趣的房子,看着简陋,内里却一应俱全,让丽姐儿很满意。 只其中一个院子,让丽姐儿很熟悉。密集的篱笆上,爬满了或红色或粉色的野蔷薇。小巧的田舍,黑瓦白墙,沐浴在夕阳下好似沾上了糖浆,呈现出蜂蜜一般的琥珀色,耀人眼目。 再往里走,至瞧见一洼洼的菜畦,里面种满了茄子,白菜,油菜,韭菜,黄瓜,葫芦,田园风情顿时扑面而来。院角巨大的槐树上挂着秋千,在柔和的夏风中微微晃动。还有远处的田舍,正冒着炊烟,一派宁静祥和……这是山里的情景,当年避祸时的世外桃源。 “这是……”丽姐儿喃喃地道。 “我吩咐下人弄出来的,没想到还有几分当初的样子。你喜欢吗?”赵晏殊笑盈盈的,一双绿眸好似一汪碧潭,清澈见底。 “你花了心思的,我自然喜欢。”丽姐儿笑着道,双眼闪出兴奋来。 自从山里出来。丽姐儿就再没见过这样的情景。午夜梦回,她经常在幻境中瞧见当年的祥和安乐。 “你喜欢就好。”赵晏殊笑眯眯的。 “晚膳我来做,你想吃什么?”丽姐儿觉得自己手艺还算好,喂饱赵晏殊应该不成问题。 “你来做?”赵晏殊讶然地道。 “怎么,怕吃了我做的饭食拉肚子吗?”丽姐儿假装生气道。 “没有,没有。吃什么都好,你做的,我定会都吃光。”赵晏殊高兴地道。 在别院里想点子果然是对的,娇妻喜欢,眼见待遇就不一样了。丽姐儿的手艺他是听说过的。皇宫中的皇后和大公主吃过丽姐儿说的饭食都赞不绝口。别说丽姐儿手艺好。就是不好。哪怕是做出如毒药一般的吃食来,他也定会甘之如饴的都吃光。 丽姐儿笑着去了厨房,赵宴殊则回了正房。 厨房里干活的人都是国公府的下人,纵然夫人亲自下厨。众人也不敢让丽姐儿事事亲力亲为。 丽姐儿很理解下人的心情,也觉得凭一己之力,这顿饭得猴年马月去,就连忙道:“我要包羊肉大葱馅的饺子,你们赶快备料吧。还有鲤鱼和羊肉馅,我要亲自掌勺做菜。” “是。”众人异口同声道。 就在众人卖力备料时,丽姐儿又发现了土豆,地瓜和玉米等物。 “这些东西怪金贵的,别院里时常备着吗?”丽姐儿问道。 “回夫人的话。别院里地多,管事瞧着荒着也是荒着,就时常种些粮食蔬菜,平时补给小的们这些常年看护别院的。这些年,朝廷开海禁。外洋那些稀奇的种子传了过来,管事瞧着新鲜,就种了些。没成想,这东西不用怎么侍候就长的极好,小的们也就吃个新鲜。”回话的人显然是厨房里管事的。 丽姐儿点点头,也没追究这些下仆动用主人家的地,只对着那管事道:“我可能用些?” “这是自然!”那管事瞧丽姐儿没追究什么,巴不得丽姐儿转移话题。 “把这些红薯,土豆和玉米都洗干净,拿大铁锅蒸煮。”丽姐儿吩咐道。 “是。”那管事动作极麻利。 待饺子皮和饺子馅都备好了,丽姐儿动作纯熟地包起来,不大一会儿,白生生的饺子就包了三四十个。 接着丽姐儿又用葱姜蒜,黄酒将处理好的鲤鱼腌渍起来,见差不多时候了,就将羊肉馅塞进鱼肚子中。起火烧锅,加足够量的菜油,待油热了,再将鱼加进油锅炸。等鱼成形了,又用底油烧,临了撒上青梅并红糖混在一处的酸甜酱,收汁出盘。 最后丽姐儿用食盒将饺子,荷包鱼并着厨房备下的板栗烧鸡,韭菜炒鸡蛋等时鲜装起来,亲自送到赵晏殊眼前。 “你尝尝我的手艺,看看如何。”丽姐儿笑着给赵晏殊布菜。 赵晏殊乐呵呵地,只眨眼间就将一碟饺子吃的精光,双眼发亮,赞不绝口。 “我知道你喜欢吃羊肉,就包了羊肉馅。”丽姐儿也喜气洋洋的。 接着赵晏殊又吃点了荷包鱼,连鱼头都啃的一干二净。 “这次匆忙了些,等明日,我给你做更好吃的。其实吃羊肉还是涮锅为佳,只是现在季节不对,吃了一身汗,反而不美。”丽姐儿不无遗憾地道。 “你做什么都好吃。”赵晏殊傻笑道。 这天夜里,夫妻俩躺在床上,听着夜里的虫鸣声,一室春光。最后丽姐儿体力不济,还是最先在赵晏殊的怀里睡着了,徒留赵晏殊叫水,收拾残局。 第二天丽姐儿说什么都叫不醒,赵晏殊则吩咐高嬷嬷和碧草不要扰丽姐儿的清梦。 “昨天一天车马劳顿,夫人她身子弱,让她多睡会。再说这是别院里,没有那么多规矩约束,怎么舒服怎么来就是了。”赵晏殊觉得丽姐儿睡着时格外乖巧,很是可爱,着实不忍心叫她起来。再说昨夜实在是没忍住,把人家折腾累了,本是他的错。看来去给父母扫墓的事情得延迟了,待明日吧。 丽姐儿又是自然醒,她很歉意地对早就晨练过的赵晏殊笑笑,很不好意思,很难为情。 赵晏殊毫不在意,同丽姐儿一起用早膳之后,就在别院中闲逛起来。 丽姐儿让赵晏殊帮着采摘荠菜,香椿,又漫山遍野的去捡鸡蛋,好不快活。待到了午膳,丽姐儿又用现成的材料,做了荠菜虾仁馄饨,香椿鸡蛋给赵晏殊。 赵晏殊照旧吃的一干二净,滴水不剩,好像一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丽姐儿笑着道:“真乖。” “以后别亲自下厨了,免得累着你。我又不是因为吃不饱饭才娶了你,没的让人笑话。”赵晏殊心疼地道。 “我有分寸。”丽姐儿道。 第三百七十六章 回程 去先大长公主扫墓的前一夜,赵晏殊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抱着丽姐儿入睡。幸好天气还不算太热,且乡下凉快,丽姐儿并没觉得不妥。否则,丽姐儿定然要挣扎,且定会踹赵晏殊两脚的。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大清早,丽姐儿难得醒的早,与赵晏殊简单用过早膳之后,就身着素衣随赵晏殊而去。 马车上的丽姐儿,遥遥就瞧见远远的坟堆,青葱一片。先大长公主与先驸马共葬一处,离西郊并不远,在青峰危峦间,倒显得有些荒凉和寂寥。 赵晏殊下马将丽姐儿扶下车后,就一起往坟头走。看守墓地的是个老头,佝偻着腰身,整张脸都是皱纹,看见赵晏殊就跪地磕头,口里不住地喊“少爷。” 赵晏殊把那老者扶起来道:“袁叔,这些年苦了你了,今日与我回去吧。” 那老者直摇头,虽没说话,神色却不像是要跟着赵晏殊回去的。丽姐儿看见了老头身后不远的草棚,简陋的很,怕是着风挡雨都不能够。再看老者身上的衣衫,明显补丁遍布,丽姐儿心下多了一分难受。 赵晏殊见劝不住老者,只好摇着头轻叹一声,带丽姐儿去坟前。丽姐儿也先放下对这老者的疑惑,与赵晏殊一起恭恭敬敬地朝墓碑磕了头。最后又一起摆祭品,洒白酒,烧纸钱,整个过程肃穆严谨,悲伤凄凉。 待离开前,赵晏殊又规劝一番守灵人。可那守灵人却依然摇头,神色坚定。 最后赵晏殊没了法子,只好带着丽姐儿先回别院了。 “那人是谁?”回程中,赵晏殊与丽姐儿一起坐车,丽姐儿忍不住问。 “我祖父的亲随,我小时候时常见到他。听说我祖父早年征战时,他替祖父挨了一箭,伤在头部。虽说捡回一条命,人却疯疯傻傻的。人不灵光,话也说不利索了。可即便如此,他依旧识得我祖父,识得我父亲,识得我。”赵晏殊神情好似在追忆,一双碧眸透露出隐隐地哀伤。 “之后我祖父母过世,父母也相继而去,袁叔就请命来守灵了。”赵晏殊继续道。 “我瞧他住的地方很简陋,待回了别院,我就派人来盖间小屋。好歹能遮风挡雨。有个庇护的地方。这深山老林的。想必野兽也不会少。也不知这么多年,袁叔是怎么过来的。”丽姐儿蹙眉继续道,“还有袁叔那身衣裳,着实破旧。也该添几身新衣了。对了,谁照顾他一日三餐?” 赵晏殊被丽姐儿问住了,怔愣了好一会儿才道:“这里离别院近,想来是别院中人在照管袁叔吧。” 看着赵晏殊很不确定的样子,丽姐儿心地埋怨赵晏殊不仔细。人家垂垂老矣还来给赵家守灵,那是忠义。哪里能温饱都不帮着解决,就那么晾着人家啊。不过转念一想,丽姐儿又释然了。赵晏殊常年征战在外,家里又没个主事的人。这些琐碎事,难免疏忽。可如今她嫁进来了,这些事都看见了,就不能不管了。 丽姐儿一瞬间的心思,赵晏殊固然不知道。可他却从丽姐儿的神色中瞧出几分不满。心底发虚。 两人待到了别院,丽姐儿果然就招来管事询问袁叔的事来。管着别院的管事姓孙,是安国公府的家生子,一家老小都在国公府里,知根知底。他面貌普通,没什么特点,瞧着很不起眼。 “袁叔是家里的老人了,他为老国公爷守灵,小的们是万万不敢怠慢的。不论是暑热寒天,下雨下雪,一日三餐我们从没断过,都是派人送去的。袁叔的份例吃食也是最好的,两荤一素,每隔三天小的们还会准备些酒水送去。至于他老人家的衣衫,向来是每季四套,比照主子来的,断断不敢克扣。只是他老人家怪的很,补丁满身的衣衫若不是脏的不成样子,是断不会换下来的。至于守灵的屋子,长年累月的,被今天早春那场雪给压塌了,小的们只来得及造个棚子给袁叔暂避。”孙管事言辞恳切地道。 丽姐儿听了则是冷笑一声道:“敢情你们是什么错都没有,都是袁叔他老人家太糊涂了才如此。” 明摆着丽姐儿觉得孙管事此人不地道。即便袁叔脑子不灵光,话说不明白,可是人哪里就不喜欢舒适生活的。丽姐儿觉得别院中看房子的人分明是欺负袁叔人老不中用,又不会说话自辩,且山高皇帝远,无人能管。 “夫人息怒啊,小的所说句句属实啊。小的自小就在国公府,袁叔是长辈,小的断不会短了他老人家的吃穿。袁叔忠义,尽人皆知。若对不住袁叔,克扣他老人家份例,世上没不透风的墙,被别人知道了,小的一家都得被人戳脊梁骨,吐口唾沫都能淹死。”孙管事连忙下跪道。 丽姐儿瞧孙管事不像撒谎,这才按下心中疑惑,想着该派高嬷嬷去打探一番。 “暂且信你一回。你速派人去袁叔那里建间房子,越快越好。”丽姐儿吩咐道。 “木料石料早准备好了,小的这就派人去。”孙管事笑着起身退了出去。 丽姐儿松了口气,随后派高嬷嬷和碧草去查这位孙管事人品如何,能力如何。 自与赵晏殊去过赵家的祖坟后,两人就在别院中过着悠闲自在的田园生活。今日种菜,明日上山,后日钓鱼,大后日打猎。赵晏殊还按照承诺,教丽姐儿骑马,顺带着教射箭。赵晏殊知道丽姐儿喜欢小动物,还带人在山里抓了一只小鹿,给丽姐儿做宠物。总之二人在长时间的接触中,欢喜度日中,感情逐渐升温,慢慢地适应了亲密的关系。 这天丽姐儿这拿着草叶喂小鹿,高嬷嬷和碧草就与丽姐儿说起了这些日子打探孙管事从而得到的消息。 “那孙管事人缘真好,就没一人说他坏话的。大家也都众口一词说守灵的老者断没受克扣,样样比人强。”高嬷嬷笑着道。 “那嬷嬷您看,这其中可有蹊跷?”高嬷嬷是内宅里的老姜了,丽姐儿问她,也是没了主意。 “我看这孙管事虽不是老实如他面貌一般,为人尚可,做事也勤勉。”高嬷嬷的话很中肯。 丽姐儿点点头,算是认同了高嬷嬷的话,不打算再揪着这事不放。至于在别院里,用主人家的地种粮食的事,丽姐儿也不打算过分追究,只要了孙管事一成的收益,算是睁只眼闭只眼,得过且过了。丽姐儿施恩,孙管事乐的不行,对别院又上了几分心思,算是皆大欢喜。 夜里,一晌贪欢,丽姐儿靠在赵晏殊的怀里喘气。果真是武将,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让丽姐儿经常招架不住。好歹事后算是清醒了一回,丽姐儿睁着眼睛在黑暗中发呆。 赵晏殊的手又伸了过来,把丽姐儿从发呆中拉了出来。丽姐儿害怕赵晏殊再来一次,连忙伸手按住他的手道:“我累了。” 赵晏殊很听话,顿时就不动了,可不到一瞬,又不听话的抚摸着丽姐儿娇弱的身体。 丽姐儿在心底轻叹了口气,用手再一次按住赵晏殊不老实的手,连忙道:“我那时咬你,你可生气?” 丽姐儿一直想问这些往事,却久久没问出口。今日不过是转移赵晏殊的注意力,却也是丽姐儿想知道的。 果然,赵晏殊不再动作了,他轻笑着道:“是我不好,当时孟浪了。你咬我本就没错,我哪里会生气。” “当时我以为你是歹人,恨不得打你两个巴掌才解气,让你吓唬我。若我当时带了利器,必要戳瞎你一只眼睛的。”丽姐儿现在想起来还万分气恼,狠狠地道。 赵晏殊听后哈哈大笑,吓的丽姐儿连忙去捂他的嘴。 “你做什么笑,小心让人听见了,明天就没脸面了。”丽姐儿又慌张又羞恼地道。 “怕什么,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赵晏殊把丽姐儿的手拔开,笑着搂住丽姐儿躺下道。 “你不要脸!”丽姐儿生气地道。 赵晏殊间丽姐儿不理他了,翻过身去,只留了一片玉白的背,心里痒痒的。他凑上前,用鼻尖和嘴唇贴着丽姐儿柔嫩的肌肤一圈一圈逡巡着。 丽姐儿一惊,恼羞成怒,狠命地踹了赵晏殊一脚,又用指尖狠狠地掐赵晏殊的耳朵。 “让你不老实!”丽姐儿道。 丽姐儿的力道,在赵晏殊看来不过是给他挠痒痒。可他心里清楚,若不示弱,今天怕是不能善了。于是赵晏殊顿时龇牙咧嘴的,表示他输了,以后再不敢了。 “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丽姐儿有些洋洋自得。 赵晏殊看着如此可爱鲜活的娇妻,心里暖乎乎的,眯着眼笑着,一脸满足。 夫妻二人就这样在别院里呆了近一个月,直到赵晏殊的婚假都要过完了,夫妻二人才又回了国公府。 刚到国公府,林家就传来消息,说大奶奶田氏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第三百七十七章 西北 丽姐儿听说后,连忙派人张罗了两大车的礼往林家送,一脸关切。 “我舅妈也怪可怜的,因为一直没诞下男嗣,外祖母就总给舅妈脸色看。现在好容易怀上了,只保佑她能生个男孩,给我添个表弟,舅妈日子也能好过些。”丽姐儿与赵晏殊感叹道。 赵晏殊听着丽姐儿说话,心思一下子转到丽姐儿也会生孩子上。若是能有一个如媳妇一样的孩子,那有多好。赵晏殊在心底飞速地勾画着一个胖娃娃的形象,唇角高高地翘起来,满眼的笑意。是男是女有什么重要,都是自家的种,赵晏殊满心希望能赶快有自己的孩子。说不定,已经有了!赵晏殊偷瞄着丽姐儿的肚子,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赵晏殊想什么,丽姐儿自然不知道。她心里正盘算着该怎么掌管家里的中馈,正方方面面的想细节呢。既然回了国公府,就该趁早接手,总这么懒散着也不是办法。若是知道赵晏殊正想着生孩子的事,丽姐儿恐怕早就气的跳脚了。她连想都没想过这要么快成为母亲,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赵晏殊和丽姐儿一下子离府近一个月,国公府里里外外都有悬而未决,需要操持的事。两人刚回家自然不得轻松,只好分头处理。赵晏殊在内院换了衣裳就直接去了外院,丽姐儿则是询问青杏和绿萼这一个月来,国公府的情况。只是她还没来得及问,高嬷嬷就说话了。 “夫人,林大奶奶是正经亲戚不假,可您当着国公爷的面送了那么重的厚礼,怕是不大好。”言外之意,不管谁家男子都不喜欢妻子往娘家倒贴,且还不是正经娘家。 “国公爷不是小气的人,再说送的东西又不值什么,做什么大惊小怪的。田氏是我正经的舅母,林家和我娘家也没什么两样。再说整个国公府。除了我这边的亲戚还能走动走动,国公爷那边的亲戚,就是我想走动也不是能轻易走动的。远在蛮夷之地的远亲,我就不说什么了。单说宫里的亲戚,可是我能想如何就如何的?嬷嬷你是从宫里出来的,自然知道那样的是非之地,我是躲都躲不及的。”丽姐儿一边喝茶一边继续道,“国公爷原本势单力孤,现在有了亲戚众多的我,合该亲香亲眷们才是。以后若有什么变故。也能有个照应。” 高嬷嬷听了。暗道自己老糊涂了。果然还是丽姐儿想的周到。 丽姐儿瞧高嬷嬷明白过来了,就直接叫了青杏和绿萼来询问她们这一个月的打探成果。 青杏和绿萼也不含糊,连忙把打听到的与丽姐儿说了个一清二楚。国公府里有多少管事媳妇,谁有真本事。谁是靠了谁的关系混日子,谁和谁之间不对付,谁和谁之间是儿女亲家……拉拉杂杂,啰里啰唆,直讲了有半个时辰。丽姐儿听了之后,又用纸笔将其梳理了一番,心里有了底。 “你们辛苦了,这两对簪钗赏你们戴。”丽姐儿笑着道。 青杏和绿萼相视而笑道:“夫人可不能只赏奴婢,还有好多人尽了心。费了力。若只赏奴婢们,奴婢们倒不好意思了。” “放心,我自然是赏罚分明的。凡是与你们相助的,我自然都要赏的。”丽姐儿又命碧草拿出不少首饰来,无非是金戒指。金耳坠,银手镯等物,都是出阁前林氏替丽姐儿准备专门赏赐下人的。 一时间内院皆大欢喜,丽姐儿也因解了一桩心事而更衣午睡。丽姐儿的作息,陪嫁来的几个丫鬟婆子自然清楚,她们都蹑手蹑脚的,不敢出声。 这一日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只赵晏殊的晚膳是丽姐儿亲自做的。自从赵晏殊总把丽姐儿做的吃食吃的一干二净,丽姐儿就隔三岔五地给赵晏殊做些吃食。有时简单,有时繁复,全凭心情。 这天丽姐儿做的是彩色面条,不过是用现成的蔬菜榨汁和面,做成面条。滚水一煮,浇上用鸡鸭熬煮成的汤头并上用豆芽,辣椒,豆苗,黑耳,干丝,笋丝,香菇和虾米制成的浇头,味道鲜美,香味传了老远。 赵晏殊对于丽姐儿亲自下厨很高兴,再加上面条筋道,汤鲜味美,一口气吃了五海碗,最后才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心满意足。 “幸好我做的多,否则都不够你吃的。”丽姐儿相对于赵晏殊自然吃的好似猫食一般,不过一大碗。 “夫人亲自下厨,我自然要都吃光。”赵晏殊满足地笑着道。 看来赵晏殊是挺明白丽姐儿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亲自下厨,是因为自己每次都吃的精光。 丽姐儿笑笑,心里美滋滋的。自己做的吃食有人如此捧场,自然是件高兴事。 夜里,夫妻二人安置后,赵晏殊一直规规矩矩的,反倒让丽姐儿有些不适应。以前的一个月,赵晏殊就没个清静时候,除非有不得已的原由。例如丽姐儿回门的前一天,去给祖坟扫墓的前一天。 难不成明天有什么紧要事?是了,明天赵晏殊的婚嫁就结束了,他要上早朝了。而她也要早早地起来,掌管中馈发对牌,维持整个府邸的秩序。是了,她还没仔细逛过国公府呢……丽姐儿的思绪飘了老远。 “你喜欢西北吗?”赵晏殊的声音好似隔着浓稠的雾气,遥远而模糊。 这是什么意思?丽姐儿在黑暗中怔愣了很久才答道:“你要去西北?” 莫名的丽姐儿的心提了起来,浑身僵硬。西北若有战事,赵晏殊若去征战,她该怎么办? “也许。”赵晏殊的回答仿佛隔了千年万年。 丽姐儿猛地坐起身,在黑暗中瞪着赵晏殊。 “你可愿意随我同去?”赵晏殊问道,心却好似扭了十八个结,紧张的很。 丽姐儿脑子里一片空白,鬼使神差地道:“不管你去哪里,我自当随你而去。” 赵晏殊听了丽姐儿的话,心头好似浇注了蜜水一般,松了口气。随后他紧紧抱住丽姐儿柔嫩的身子,深深吻在了她的发间,眼前好似白花盛放。 第三百七十八章 结局(上) 安国公府位处京都丁字街西头,占地极大,其中奢华程度与一般规制的王府差不多。其中雕梁画栋,层台累榭,丹楹刻桷,飞阁流丹,隔着高高的院墙,行人抬头便可窥见一二。更不用说其中假山奇石,奇花异草,湖泊水泽,样样齐全。既有京都园林雄浑大气,又有江南水乡的柔婉安宁。 只是丽姐儿或坐轿或乘车或散步,根本提不起看美景的兴致,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赵晏殊昨夜里对她说的话。 西北尽管地处边关,却也没什么不好,去也不是什么大事。夫唱妇随,理所应当。虽然舍不得娘家,可是身为女子,能有机会去外面的世界开眼界,是千载难逢的。丽姐儿倒不是为此纠结,她纠结的是,当时怎么就脱口而出那么肉麻的话。难道她已经对赵晏殊情根深种,不能割舍了?丽姐儿越想越觉得丢人,羞愤交加。若真如此,岂不是她爱赵晏殊多一点点?丽姐儿似乎已经预见到感情上的不平等,自己以后的日子都要对赵晏殊百依百顺,矮人一截了。 丽姐儿也清楚,婚姻生活中不能算帐。你有什么,我有什么,谁的多,谁的少,算来算去,日子是过不长久的。可婚姻生活中,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她的感情付出的更多,注定更受煎熬。她漫长的婚姻生活刚刚开始,她实在是没信心像姑姑徐燕那般过的随心所欲,有把握把姑父沐恩伯苏明和掌握鱼股掌之中。 丽姐儿走了大半天才把国公府逛了小半部分,最后实在没了体力,怀着患得患失,忐忑不安的心回了正房喝茶吃点心。顺便派心腹人去库房账房查账,做到有备无患,心里有数。 眼看到了午时,等赵晏殊回来用午膳的丽姐儿还不见夫君的影子,便直接撤了午膳改午睡了。待赵晏殊回来时,丽姐儿午睡未醒。好梦正酣呢。 赵晏殊知道了,也不让人打扰,直接去了外院书房。虽然成婚只短短一个多月,可对丽姐儿,他是诊了准脉的。徐家果然娇养女儿,吃穿用度都很有讲究。丽姐儿是没吃过苦的,且绝不会吃苦的。她果然是一朵富贵花,好土好水好肥料,才能勃勃生机,芳香四溢。只要在物质条件上最大的满足丽姐儿。这个媳妇非常不错。知书达理。娇俏可爱,为人没什么心机,也很坦诚。 就没听说过哪个女子能在新婚之夜威胁相公不准有别的女人,否则就一辈子当太监的。也许别的人会觉得丽姐儿善妒。是个悍妇。可在赵晏殊眼里,丽姐儿这是在乎他的表现。因为在乎他,所以容不得别的女人插在他们中间。赵晏殊很喜欢丽姐儿这样,所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再说相比起表面上大度,内里阴狠的女人,赵晏殊更喜欢丽姐儿这样实话实说的女人。坦荡明媚,理直气壮,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好似一汪充满活力的源泉。让人舒坦。 而物质条件对于赵晏殊来说更不算什么,老婆都养活不了,那还算什么男人。再说有一个公主娘亲,曾经的享受排场比丽姐儿气派多了去了,赵晏殊耳濡目染。倒也不觉得丽姐儿多败家。千里马能跑千里,也得喂饱草料,更何况一个大活人呢。出身高门大户,即便在他人眼中背景多有鄙夷的赵晏殊,到底财大气粗,不在乎这点小钱。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么娇气的丽姐儿,愿意为他洗手做羹汤。而且厨艺高超,很简单的吃食在丽姐儿的手里都变得回味无穷,意犹未尽。馄饨,面条,羊肉,野菜,样样都好似出自宫廷御厨之手。都说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这句话在赵晏殊这个男人身上成功地应验了。 总之赵晏殊很喜欢丽姐儿,方方面面,没觉出哪里不妥。 只是今日上朝后,皇帝单独留下他,言辞中隐约有令他尽快去西北戍边的意思。尽管赵晏殊早有预料,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快。皇帝到底和赵晏殊是亲戚,对赵晏殊来说,还算是个亲切慈祥的长辈,念其新婚,特命赵晏殊可以携家眷一起远赴西北。要知道这个时代,武将在外,是不许家眷一起同行的。说好听点,是边境不太平,怕家眷不安全;说实际点,留家眷在京,对远在边关的将领,是一种制衡,变相的人质。自然其中也不乏英雄难过美人关,怕酒色耽误了军国大事之类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也因为如此,武将家中的嫡妻大多过着深闺寂寞的日子,有的甚至一辈子连个亲生孩子都没有。武将家中无嫡子的情况屡见不鲜,这也是当初丽姐儿要嫁给赵晏殊,林氏很担忧的地方。原配正妻要留在京都,男人在外没个照管的人不行,必然就要纳小。这些不必侍奉公婆,不用掌管中馈的妾侍可以陪着男主人在外,时间长了,必会有子嗣。这对于在家中苦苦守候的正妻,是非常辛酸且吃亏的。没有亲生的孩子,晚景凄凉。靠着庶子过活,不过是面子情,到底是让小妇沾了便宜。 皇帝如此,足见其内心里对赵晏殊这个外甥的疼爱。如此一片好意,赵晏殊是万万不想,也不敢辜负的。毕竟赵晏殊和其他武将的情况不一样,赵晏殊是有爵位的。继承爵位,嫡庶不能乱。丽姐儿是皇后主张将其嫁到安国公府的,皇帝也愿意卖皇后面子。亲外甥还无后呢,皇帝只好额外破例。即便赵晏殊有些担忧丽姐儿不适应西北苦寒之地,却也只能在心里盘算,万不敢宣之于口的。 皇帝这般急,也是有原因的。他也不想这般逼迫外甥,实在是天灾人祸,东北和西北都不太平;南下福建,倭寇也有蠢蠢欲动之势。国家不安定,群狼环伺,虎视眈眈,他这个皇帝自然吃不香,睡不安稳。粮草,人马,将领。谋士,资源样样紧张,皇帝也是没了法子。 丽姐儿睡的安稳,直到半下午才醒。她睡眼惺忪的,懵懵懂懂的,有点无精打采。 “国公爷可回来了?”丽姐儿干巴巴地问道。 “回来了。国公爷听闻夫人睡了,特意嘱咐奴婢们不要打扰,径直去外院了。”青杏道。 丽姐儿点点头,又瞧了瞧更漏,午时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时辰了。于是丽姐儿想当然地以为赵晏殊在外院用过午膳了。便没说什么。只命人服侍她梳洗。用点心。 待到了晚膳时分,赵晏殊这才从外院回了内院,与丽姐儿一同用膳。 丽姐儿动作麻利地给赵晏殊布菜,麻油鸡。烤羊腿,样样不少。赵晏殊胃口照旧的好,到最后,杯碗盘碟都是空的。 丽姐儿瞧了瞧盘底朝天的各种餐具,也没在意。与赵晏殊相处了一个多月,多少了解。赵晏殊此人从不浪费食物,但凡是能吃的,也都不挑。 “我没用午膳。”赵晏殊突然道。 丽姐儿听了一愣,连忙道:“爷怎的不用午膳?可是今日上朝有什么烦心事?” 丽姐儿眉头微蹙。语气略带焦急。 赵晏殊微微一笑道:“我以为你醒了会请我一起用膳。” 丽姐儿怔愣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赵晏殊这是在埋怨她呢。真是个孩子!丽姐儿觉得好笑,嘴角自然而然地弯了起来。 “我若是知道你没用午膳,定会请你进内院。不过你身边伺候的也真是大意,不说服侍你在外院用午膳。就说没来与我通风报信,可见就是没眼色的了。”丽姐儿笑着道。 赵晏殊看着丽姐儿眼中的笑意,也跟着笑了起来。心道:自己何时这般无理取闹了,竟一时都离不得她了。不过丽姐儿果然坦诚,一般人家的女眷,哪里敢当面对男主人身边伺候的指手画脚。没的以为手伸的太长,让人不喜。 丽姐儿没觉得自己说错什么,一旁的高嬷嬷却听的一清二楚,心下惶惶。夫人果真是没个顾忌,总是这么直来直去。现在国公爷和夫人是新婚,国公爷还没过新鲜劲,自然对夫人百依百顺。可日子长了,夫人总是这般,就让人烦了。从某种程度来说,丽姐儿的所作所为很无礼,甚至有些得理不饶人。高嬷嬷眉头紧蹙,打定主意要找机会与丽姐儿好好说道说道。 用过了晚膳,时间就快的像流水,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安寝时分。丽姐儿躺在雕花大床上,睁着眼睛,神游天外。 “皇上要我去西北,特准女眷随行。这几日,你就好好打点府里,过几日就随我上路吧。”赵晏殊突然道。 过了好一会儿,丽姐儿才道:“这么快?” “军令如山倒,听闻草原各部不太平,南边疆域也不似表面上那般平静。皇上也是急了,否则我也不会这般委屈你。新婚没多久,就与我去苦寒之地。”赵晏殊道。 “有什么好委屈的。能一览西北风景,我反倒有几分跃跃欲试。那里再苦寒,还能有我当年在深山中艰苦吗?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也不能免俗。”丽姐儿道。 黑暗中的赵晏殊笑了笑,虽看不到丽姐儿的神情,但听话听音,自然能感受到丽姐儿说的不假。他就喜欢丽姐儿这点,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来不虚与委蛇,耍那种无聊的你猜我猜大家猜的把戏。 赵晏殊的手伸向丽姐儿,搂住丽姐儿的肩膀,直接拉近怀里。闻着丽姐儿身上淡淡的体香味,赵晏殊蠢蠢欲动。 “今儿不行,我小日子来了。”丽姐儿感受到赵晏殊的高温,连忙道。 自午睡醒后,丽姐儿就觉得浑身懒懒的,晚膳也用的不多。直到睡前,才觉得下身粘糊糊的,一去净房,才发觉“好朋友”找来了。 赵晏殊听了丽姐儿的话,果然不敢轻举妄动了。他只紧紧搂着丽姐儿,直到那股冲动全然退去。而丽姐儿也乖巧,躺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不大一会儿就睡着了。 赵晏殊看着丽姐儿的睡颜,喃喃地道:“你这个磨人精。” 丽姐儿是疼醒的,即便她睡意很浓,可下身的不适感,让她浑身不适,额头竟开始冒冷汗。丽姐儿一翻身,行伍多年的赵晏殊就察觉到了,机敏而警惕。 丽姐儿不舒坦。就不住地翻来覆去,也没留意自己会不会吵到赵晏殊,只一个人在黑暗里挣扎。倒是赵晏殊察觉出不对来,开口与丽姐儿说话。 “你可是不舒服?”赵晏殊探了探丽姐儿的额头,湿漉漉的,全是汗。 “帮我把丫鬟叫进来,让她们给我弄碗红糖水来。”丽姐儿想不到赵晏殊竟醒了,心下有些抱歉。可既然他醒了,丽姐儿也就不客气了。不说话不知道,丽姐儿的嗓音异常嘶哑低沉。有气无力。 赵晏殊惊了一下。随即镇定地拿出了夜明珠。待看清丽姐儿脸色蜡黄,连忙喊人。 丽姐儿自成亲后就不喜丫鬟近身值夜,于是青杏等人就不值夜了。不过该有的警醒,几个丫鬟倒还保持着。赵晏殊一喊人,青杏和碧草几个就穿了衣服起身。 “递消息给外院,让管家着人去请郎中。”赵晏殊脸色很不好看。 “找什么郎中,这大半夜的。不过是女人家的小事,没的让人笑话。”丽姐儿不想大张旗鼓的。 为此,生生拖住了绿萼要往外院去的脚步。 赵晏殊还是不放心,却也拗不过丽姐儿,只好帮着丽姐儿按揉小腹。到底是练过功夫的,掌心中的热流源源不断入进丽姐儿的身体。不消一刻钟,丽姐儿的脸色就好多了。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丽姐儿红糖水也喝了,手炉也暖上了,身子自然而然的好了。闭着眼睛睡着了。赵晏殊和几个丫鬟都松了口气,各自歇息。 到了第二天早上,赵晏殊瞧着丽姐儿睡颜,气色还好,这才放心地去上朝,并嘱咐众人不得打扰丽姐儿。 丽姐儿这一觉睡的极长,眼看到午时了,依旧睡不醒。醒了之后,也是有气无力,浑身困倦。 青杏从厨房拿了红枣乌鸡汤给丽姐儿吃,丽姐儿胃口倒是不错,竟喝了好几碗,意犹未尽的。 “国公爷可回来了?可用过午膳了?”丽姐儿放下汤碗,连忙问道。 “国公爷早回来了,特意进了内院瞧了夫人一眼。奴婢们不敢怠慢,早就吩咐厨房弄了饭菜往外院送去了。”青杏道。 丽姐儿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倒是高嬷嬷瞧着丽姐儿精神还好,把憋了一肚子的话说了出来,生怕隔夜烂在肚子里再说不出了。 丽姐儿听了高嬷嬷的话,心下触动。原来她已经这般不把赵晏殊当外人了。要知道自来到这个世界,初到娘家的那几年还是小心翼翼的呢。丽姐儿一方面将自己对赵晏殊的沉沦感到羞恼,一方面觉得长此以往,果真会如高嬷嬷说的那般,夫妻间会产生嫌隙,赵晏殊会对自己越来越不满。 “多谢嬷嬷提点,我这几天确实猖狂了,该收敛收敛。”又接着道,“国公爷怕是过不了两日就要往西北去。皇上开恩,允我同行。这几天先把府里安顿好吧。”夫妻相处,是门学问,丽姐儿打算留出大片的时间研究它。而昨夜赵晏殊说的话却很紧急,她必须趁早处理,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高嬷嬷和几个贴身的大丫鬟一听,都吃惊不小,一时竟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我的意思是,得留个人在内院打理,顺便看我的嫁妆。你们谁想留下?”丽姐儿问道。 留在京都是个美差,相对于风沙危险苦寒的西北,按正常人的思维,必是都想留下的。可谁知道,从高嬷嬷到小丫鬟四喜,竟没有一人愿意留下。 “夫人去哪,奴婢就去哪。”青杏和碧草的态度最坚决。 “西北的将军府是个什么样的,我还不知道。可若你们都跟着我千里迢迢,却是不行的。”丽姐儿道。 众丫鬟婆子面面相觑,都沉默了。 众人自都知道京都比西北好过,可总在夫人跟前露脸,才能有个好前途。随夫人去西北,等于是危难之时行忠仆之义,这么好的机遇,可遇不可求,谁都不想落于人后。 丽姐儿思来想去,打算把高嬷嬷,绿萼和四喜留在京都。高嬷嬷年纪大了,经不住舟车劳顿。绿萼是个机敏的。留在京都也能帮着高嬷嬷。至于四喜,小丫鬟身子娇弱,去西北怕是要受罪。 “还是青杏,碧草和凤儿与我同去吧。”丽姐儿把理由阐述一番,即便有人不愿意,还是答应了。 “我是哪个都舍不得的,可京都总得有人看着。若大家都走了,那家里怎么办?你们就不怕我的嫁妆或是府里的东西丢了不见了?”丽姐儿直接道。 “诸位尽可放心,只你们尽忠,我就断不会亏待了你们。”丽姐儿多少明白这些下人的心思。连忙保证。可这样的无凭无据的担保。仍令人心乱。贴身服侍的就不说了,底下的丫鬟婆子却是一个都不信的。 高嬷嬷倒是想随丽姐儿去西北,只是有第二条选择,她自然更喜欢舒适养老的京都。四喜听说不用再舟车劳顿。也松了口气,要知道从江南北上差点要了她的命。绿萼听见丽姐儿留下她,委屈地哭了,之后才往好处想。丽姐儿总不能在西北一辈子,早晚要回来的,她看好家,等着丽姐儿回来就是了。 于是去西北的人选就这样尘埃落定了,只是临了,于媳妇找来了。丽姐儿一瞧见于媳妇。就心里有数了。 当初丽姐儿要嫁到安国公府里来,就找由头,将于媳妇当作陪嫁带到了夫家。当时林氏还满心的不乐意,怕于媳妇晦气,挡了丽姐儿的喜气。丽姐儿自然不信这些。只说喜欢于媳妇的手艺,愣是把于媳妇给要走了。 丽姐儿看着欲语还休,瞧自己脸色的于媳妇道:“你若愿意与我同去西北,就去收拾行李吧。正好那边气候恶劣,怕是没什么好花,你去还能给我解个闷。” 于媳妇听了,乐的直给丽姐儿磕头,之后才欢欢喜喜地退下。 “真是难为她了。”丽姐儿是打心眼里怜惜于媳妇,也知道于媳妇心里明白,死心塌地地跟着她不过是想过舒心日子。若当初她不把于媳妇要来,于媳妇在徐家是没有丁点立足之地的。 “夫人,您要跟着国公爷去西北,总得和娘家说一声吧。”高嬷嬷道。 “自然要说的,待我身子爽利了,就回娘家一趟。”丽姐儿叹了口气道。 她都能想象,林氏知道她要远走之后的样子,泪眼婆娑,满面愁容。还有四个弟弟,个个红着眼睛瞧她。曾祖父花白的头发和胡须,父亲渐渐衰老的身体……想到这里,丽姐儿一阵不舍。离娘家远了,且不知何时能回京,也是一种思念和煎熬。 待到了夜里,赵晏殊照旧老老实实地搂着丽姐儿,不敢轻举妄动。丽姐儿很不耐烦赵晏殊这股子黏糊劲,却拗不过赵晏殊。本来男子都觉得女子来月事晦气,按理都会歇在外院分开睡。可赵晏殊偏偏八爪鱼一般搂着丽姐儿,让丽姐儿热的难受。 已经盛夏,虽然屋子里有冰,却敌不过赵晏殊一身热气。本来就因为小日子难受的丽姐儿,随即冒出一身薄汗。丽姐儿稍稍挣扎,哪里想到赵晏殊的怀抱好似上了枷锁一般,半分不动。难过狠了,丽姐儿就直接踢了赵晏殊两脚。 结果赵晏殊动都没动,只出声道:“怎的还不睡?可是身子不舒坦?” 说着,赵晏殊探出手在丽姐儿的小肚子上揉来揉去。 丽姐儿心头一软,原本的火气顿时泄了几分道:“大热的天,你搂着我不嫌热?” 赵晏殊明白过来,伸手朝丽姐儿的额头摸,湿润一片。随即放开丽姐儿,喊了丫鬟与丽姐儿擦洗换衣。 折腾了一番,丽姐儿这才舒舒服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一旁的赵晏殊则在黑暗中打量着丽姐儿的睡颜,不知何时睡去。 ^^^^^^^^^^^^ 抱歉,让大家等了这么久。原因一是恰逢双倍粉红票期,小草并不想凑热闹;二是结局纠结久了,到现在才憋出来。虽然我也想过要不要继续写下去,可是小草实在不想让此文变成裹脚布,又臭又长。此文已经很流水帐了,小草不想此文更糟糕。而且最开始,此文的大纲,结局就是展望西北生活,并不展开。读者们敬请放心,小草不会烂尾,还有番外等着大家。 第三百七十九章 结局(下) 过了几天,待丽姐儿身上干净了,就寻了空往娘家去。马车跑的不快也不慢,堪堪半个时辰就到了徐家。 门房一看是安国公府的马车,知道大小姐回娘家,都不敢怠慢,直接放行到了二门处。丽姐儿由丫鬟扶着下了车,一抬眸就看见正迎盼着的林氏和小五。 小五已经三岁多了,机灵可爱,说话吐字清晰,一看见丽姐儿就哇哇叫着:“姐姐,姐姐。” 丽姐儿笑着上前,抱起小五亲了好几下才打住。 “这不年不节的,你怎么回来了?”初看见女儿的热乎劲过去之后,林氏开始担心丽姐儿回娘家的原因。 “女儿想娘了,自然就回来了。”丽姐儿撒娇道。 “胡闹!”林氏不顾院子里人多眼杂,当场板起面孔来,语气严厉地道。 林氏第一次对丽姐儿这般,别说在场的人,就是丽姐儿也愣了愣。看来这世道,女儿嫁出去之后的生活必定是小心翼翼的,无缘无故回娘家的女儿,众人都是有意见的。 随后丽姐儿笑了,不急不缓地道:“女儿有事要与娘说。” 林氏一听女儿有事说,且也意识到态度太过,连忙带着丽姐儿和小五进了朝夕堂。 “娘,女儿要去西北了。”刚坐定,茶还没上,丽姐儿就道。 林氏一听这话,心下紧了紧,差点晕过去。林氏对西北可没什么好印象,要知道当年林家流放地就是西北。虽说丽姐儿去西北的原由必不与流放相同,可在林氏心里,那西北是虎狼之地,万万不如京都和江南。 “皇上开恩,女儿不好不去。”丽姐儿瞧着林氏 徐老太爷和徐熹都不在家,唯有林氏和几个弟弟在家中。喜哥儿,乐哥儿和欢哥儿听说丽姐儿回来了,全都兴高采烈地往朝夕堂跑。谁知一进门,就看见满面忧愁。似有泪意的林氏。再反观丽姐儿,笑容沉静,神情恬淡,倒不像出了什么事的。 丽姐儿见了三个弟弟,连忙笑着与他们打招呼,询问近来读书的事情。姐弟几个相谈甚欢,也让林氏有了缓冲的时间。待林氏神情平静之后,这才道:“若是今日不忙,就留下吃饭再走吧。” 丽姐儿笑着应了,丝毫没有勉强的意思。 林氏瞧着丽姐儿的神情。知道女儿嫁的如意。万事随心所欲。既欣慰又有一丝不安忐忑。欣慰是女儿得了好姻缘,婚后万事遂意;忐忑是怕丽姐儿不知珍惜,肆意挥霍,最后弄的夫妻两人形同陌路。 “若你真随姑爷去西北。何时动身?留了谁看家?又带谁走?”林氏问题一连串。 “姐姐要去西北?”几个哥儿听了这话,都好奇地问道。 “你们姐夫要去西北戍边,皇上体恤,允姐姐随去。”丽姐儿笑着与几个弟弟道。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金戈铁马,自有一番英豪气概,我真是羡慕。”欢哥儿无比神往。 丽姐儿听了,有些讶然,她竟不知欢哥儿居然有这番心思。难不成身为男儿都有好斗因子,英雄情结? “你姐夫自是英豪,可戍边不是闹着玩的,别因为读了几句古人的诗文,就以为西北一派风光无限。自古沙场都是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拼刀拼枪,血溅沙场,哪里有那么容易就建功立业的!”林氏格外严厉地道。 丽姐儿瞧着林氏的神情,有些纳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欢哥儿听林氏如此说,神情立马变的恹恹的,不再说话。 “姐姐若是随姐夫远走,何时能回啊?”喜哥儿不理欢哥儿与林氏,直接问丽姐儿道。 “我也不知道。反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姐夫去哪,我就去哪。”丽姐儿笑着道。 林氏听了丽姐儿的话,几不可查地点头,表示赞同。丽姐儿跟着夫婿走,总好比便宜了别人。夫妻两人感情好,女儿能有子嗣,这才是最重要的。毕竟女儿此次去西北与当年爹娘流放不同,女儿在西北想必也不会吃苦。 丽姐儿留下用午膳,期间她寻了空与喜哥儿单独说话。不问不要紧,一问吓一跳。 “欢哥儿也不知发了什么魔障,非要考武举,征战沙场。就前两天的事儿,当时一家人都在,父亲和母亲的脸色别提多黑了。”喜哥儿道。 “姐姐是没瞧见,欢哥儿那神情,决不是闹着玩的。父母怕也是看出来了,父亲这才动了肝火,气的青筋暴起,若不是有母亲拦着,定是要闹一场的。”乐哥儿补充道。 “倒是曾祖父一直没说话,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不过依我看,曾祖父怕也是不乐意的。”喜哥儿道。 “本来是要把欢哥儿拘起来的,可不知母亲与父亲私下里说了什么,欢哥儿这才逃了一劫。不过姐姐今天也看见了,欢哥儿一提起沙场就双眸有神,这心思怕是根本没歇,反而愈发地强烈了。”乐哥儿在一旁道。 徐家是书香世家,子弟无一不是读书人。此时出了欢哥儿这么一个铁了心思的异类,秉持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理念的徐熹自然要怒。时下武将不及文臣,考武举自然也比不得科举。 “我记得曾祖父请了武师教你们打拳,强身健体,可是因为这个让欢哥儿起了心思?”丽姐儿猜测问道。 “许是吧。”喜哥儿不确定地道。 “一定是的。师父严厉的很,我和哥哥都受不了,偏他喜欢得紧,马步扎的稳,刀剑使的利索。乍一看,好似个风流侠客,到有几分威风凛凛。师父原本是京都有名的大镖局中的镖师,听闻当过几年兵的,一身正气,品性不错。”乐哥儿道。 “那武师现在如何了?”丽姐儿问道。 “这还用问,昨儿母亲就拿了五百两银子,客客气气地送师父回乡养老了。”乐哥儿道。 林氏与丽姐儿想到一块去了,皆以为是武师影响了欢哥儿。故而林氏立刻作了决定,即刻断了这条线。 “欢哥儿没闹?”丽姐儿又问道。 “怎么没闹。闹的可凶呢,连曾祖父都气得训斥了欢哥儿一番。”乐哥儿道。 “那你们对欢哥儿考武举的想法是什么态度?”丽姐儿看着喜哥儿和乐哥儿两个弟弟一唱一和地问道。 “其实欢哥儿想考科举这事,我们兄弟俩早就知道了。只是那时我们没当回事,以为小孩子家家一时兴起,过段日子兴头没了,也就不会一心向武了。谁知道,欢哥儿如今能闹出来啊。父母的想法自然没错,欢哥儿的想法也不差。只是沙场刀剑无眼,欢哥儿若真去了出个好歹,一家子怕是都得跟着提心吊胆的。”喜哥儿对于欢哥儿考武举的事不甚赞同。 “欢哥儿书读的好。专心钻研。考个举人进士的根本不是难事。那武官之路哪里是好走的。除了本事还得有运气和机缘。再说这条路风险太大,搞不好小命就没了,不划算!”乐哥儿根本不赞成欢哥儿的想法,深觉其不靠谱。 丽姐儿点点头。心里有了数。 待丽姐儿在娘家用了午膳之后,并没急着走,而是与林氏又聊起家常来。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娘怎的也不和女儿通通气?”丽姐儿话锋一转,娇嗔道。 “你都知道了?”林氏早看见丽姐儿与欢哥儿,乐哥儿嘀嘀咕咕的,料想女儿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欢哥儿闹的这么大,女儿怎么可能不知道。”丽姐儿道。 “也不知这孩子入了什么魔障,非要去考武举。征战沙场,说是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我哪里舍得要欢哥儿去,战场哪里是好玩的。”林氏叹气道。 “曾祖父和父亲的意思呢?”丽姐儿问道。 “自然是不赞同。我们本就是书香世家,考武举,跟歪门邪道没两样。再说咱们家又不是家道中落。或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怎么也不可能让家里锦衣玉食的哥儿到战场上去搏功名。说出去岂不是笑掉了别人的大牙,没的以为欢哥儿不是我亲生的。”林氏道。 科举和武举分明是两条路子,徐家历代都是诗书耕读,陡然出了欢哥儿这么个另类,也不怪家人都反对。 丽姐儿听了,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知儿莫若母,娘也瞧的出来欢哥儿的心思还在武举上头。既然你知道这事,就好好劝劝他。你未出阁前,欢哥儿与你最是亲近,你说的话他必会好好思量的。”林氏连忙道。 丽姐儿笑着应了,又与林氏待去西北准备事宜,用人琐事等等。直到没什么可说的了,这才往欢哥儿的院子里去。 欢哥儿的院子离喜哥儿和乐哥儿的院子挨着,受了两个哥哥的影响,他也在院子里种满了花草。只不过他的院子更增添了些特色,露天兵器架上,十八种武器样样皆有,竟有几分与赵晏殊校场相似意。 丽姐儿远远地瞧着这些兵器,眼睛里尽是阳光反射刃口的光。她并不上前,真心感觉她怕是劝不得欢哥儿什么了。欢哥儿自小有点执拗,天性使然,恐怕不是三言两语,仔细劝解能起作用的。 丽姐儿直接进了屋,才发觉欢哥儿正午睡。他躺在罗汉榻上,和衣而卧,睡相安稳而祥和。丽姐儿悄声屏退了丫鬟小厮,轻轻靠坐在一旁的绣墩上,不想衣衫窸窣,竟吵醒了欢哥儿。 “姐姐!”欢哥儿睁开眼睛,看见丽姐儿,随即展开一朵微笑,眼睛弯弯如新月。 丽姐儿瞧着欢哥儿讨喜的模样,娇嗔道:“坏小子,姐姐就要远走他乡了,你不与我好好说说话,却窝在院子里睡大觉,我真是白疼你了。” 欢哥儿稍稍收敛笑意,挺起腰身,与丽姐儿面对面坐着沉默不语。 “怎么,说你两句就不乐意了?”丽姐儿察觉出欢哥儿的情绪低落。 “姐姐,我可羡慕你了。”欢哥儿道。 “你要理解父母家人的苦心,那战场是好玩的?你读书又不差,为何想着考武举呢?你姐夫身为武将,已然被一家人时刻提心吊胆,你还来添乱。你是男儿汉,想当英雄的心情。我虽然不能理解,却也明白。可除了征战沙场,难不成作别的就成不了英雄了?”丽姐儿道。 “我自然知道战场不是好玩的,可我心已定,再不转还。”欢哥儿双眸炯炯有神,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让丽姐儿心里咯噔一下。 “你到底何时起了这样的心思?”丽姐儿诧异地问道。 “很久了。”欢哥儿笑着道。 丽姐儿见欢哥儿油烟不进,心下不安,她又随意地与欢哥儿聊了一会儿,期间瞥见了欢哥儿书架上满满的兵书。一时竟拿不定主意了。 “怎么样?”林氏还在翘首以盼丽姐儿得胜而回。却不想丽姐儿的表情并不好。 “娘。你要看好欢哥儿,我怕他偷溜出去,再不回来了。”丽姐儿喃喃地道。 “什么?你说的话他也不肯听?”林氏心跳加速,唯一的指望变成了失望。林氏差点昏过去。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女儿要远走,儿子也不肯转还心思。 这天丽姐儿并没有等曾祖父和父亲回来,只瞧着天色不早就回了国公府。 “和岳父岳母大人说了吗?”赵晏殊下朝回来之后直接去了兵部,邀那里与几个堂官在仙客来喝酒,搞好后方关系。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万一去了前线。粮草不继,那可就英雄气短了。这些堂官看似没什么权力,实则将补给拖延拖延,就要人命,坏大事。所以赵晏殊少不得打起精神来应酬。这场应酬。持续到深夜,赵晏殊回家时丽姐儿都安置了。他洗去一身酒味后,才拉着丽姐儿的手说话。莫名地,他就是觉得丽姐儿在等他,并没睡。 “嗯。”丽姐儿闷闷地,好久才应声。 “岳母只你一个女儿,定然舍不得。等皇命下了,我再陪你一起回娘家看二老。你且安心,西北的将军府不比我这国公府差,待去了那里,必不会让你受委屈。”赵晏殊自顾自地道。 “我家里出事了。”丽姐儿低哑的声音让室内一静。 “出什么事了?”躺下还不到半盏茶时间的赵晏殊猛然起身,在黑暗中盯着丽姐儿睁开的那一双明眸道。 “欢哥儿也不知为什么,非要考武举,家里不同意,闹了好几日了。今天我回娘家才知道这事,娘让我去劝,可我看欢哥儿的样子,怕是劝不得了。”丽姐儿道。 赵晏殊听了,不以为意道:“这是什么难事,让欢哥儿与我们一起去西北就是了。” “家里有你一个出身行伍的,就够我提心吊胆,抓心挠肝的了,难不成还要拉上我弟弟?幸亏这话是出自你口,入了我耳,若是被我娘听见了,你怕是再也进不去我娘家的门了。”丽姐儿有些生气。 丽姐儿语气火药味浓重,整个内室都静了一静,赵晏殊也愣住了。丽姐儿随即意识到她冲赵晏殊发火了,虽情有可原,却着实令人难堪,赵晏殊怕是面子上不好看。 哪知道,赵晏殊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丽姐儿怔了一下子,连忙去捂他的嘴,羞恼地道:“你做什么笑,不怕别人笑话!” 赵晏殊好容易笑够了,这才与丽姐儿道:“敢情因着我出身行伍,你着实捏了把汗。” “这是自然,你若真有个好歹,我岂不是要守寡了!”丽姐儿气急败坏地道。 “你这丫头,明明是关心我,何必这般口是心非。没想到,你性子这般别扭,让人又爱又恨。”赵晏殊说着就伸手搂住丽姐儿,抱在怀里,任由丽姐儿怎么挣扎也不放手。 “欢哥儿是你亲弟弟,我难不成还会亏待了他?带他一同去边关,说不得见到现实就会知难而退了。就算他不改初衷,立志保家卫国,我也定会暗中护着他,让他平安无事。”赵晏殊道。 “他才十岁,不过是个奶娃娃,哪里能去西北边陲?筋骨还没长硬实呢,能做什么盖世英雄?”丽姐儿很不屑。 “十岁怎么了,我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帮舅舅筹谋大业了。”赵晏殊依旧不以为意。 “欢哥儿哪里能与你比!你是家里代代相传武艺,而我家里,使代代相传诗书。骨子里填的东西就不一样。欢哥儿自然比不得你神武。再说,你当年浑身是血的躺在雪地里,你以为我们在心里赞你是英雄吗?我们心里都怜悯你,小小年纪拿命去拼,何等苦涩!”丽姐儿真急了,说话也不着调了。若赵晏殊是个小心眼的,怕早就想歪了。 赵晏殊听着丽姐儿的话,沉默了半晌道:“还是得带着欢哥儿去西北。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总好过哪天他偷溜出家门,不定去哪里入伍。无影无踪的好吧。” 不得不说。赵晏殊想的周全。丽姐儿也觉得娘家未必会把欢哥儿看严实。万一欢哥儿真跑了怎么办?那可真就是大海捞针,寻起来就难了。 丽姐儿赞同赵晏殊,可说服父母双亲可不容易,还得容她再想想看。 丽姐儿在国公府里忙着打点行装。处理家事,堪堪收拾完之后,就接到了朝廷的圣旨。和赵晏殊说的一般,果然是要去西北了。圣旨下了,圣意公开,再无转还余地,沐恩伯府和林府的人也全都知道了。 因为皇上暗示过赵晏殊尽早启程,所以赵晏殊在最后几天的空闲中,特意带着丽姐儿回了趟娘家。 此时的徐家人声鼎沸。沐恩伯一家和林家一家也都在。两家人都知道这餐饭是送别宴,虽没泪眼婆娑,却也愁云惨淡。 “怎么偏偏是西北啊!”何氏对西北印象极差,流放那几年没少受罪。 “皇命如此,不敢不从。”林氏没精打采的。 “丽姐儿与我们那时不同。又听闻国公爷爱重丽姐儿,想来丽姐儿断不会受委屈。”林琅玕在一旁道。 “丽姐儿是有福气的,到哪里都会过的好。”说话的是田氏,她气色极好,腹部渐隆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很安逸。 “谢弟妹吉言了。我瞧着你气色不错,想来这胎极稳,定是个孝子。”林氏笑着与田氏寒暄。 “这新婚才一个多月,你就要随国公爷去西北,看着是朝廷不通人情,可在我看来则是皇帝善解人意。小夫妻两个不好分开,你二人一起,对你有好处。”徐燕拉着丽姐儿在一旁说悄悄话。 “我也是这么想的。姑姑也知道我,不是那安分的。听说能去西北,我倒是挺高兴的,就当作是去游历一番,看看风景也好。”丽姐儿笑着道。 “你是个通透的。”徐燕笑着道。 丽姐儿又与几个弟弟一起说话聊天,直到他们皆去了外院。 一家人见过之后,马上就分男女两拨,各谈各的。一时席面备好了,众人就分了两桌,中间隔着屏风用膳。 一时寂然饭毕,沐恩伯一家和林家一家稍坐了坐就回了,单独留下丽姐儿与林氏说悄悄话。 丽姐儿也不含糊,连忙把欢哥儿的事儿说了一番。 “女儿觉得国公爷说的也对,欢哥儿有手有脚的,我们也不能天天看着他。可欢哥儿随女儿去西北就不一样了,在女儿的眼皮子底下,他不敢胡闹。再说让他出趟远门,见识见识也有好处,但凡读书人哪里有不游历的。”丽姐儿与林氏道。 林氏诧异地看着丽姐儿,怎么都没想到女儿会说出这番话,她觉得受了背叛。到了关键时刻,女儿到底还是站在欢哥儿一边,不与自己一条心。 “你这孩子,怎么也跟着胡闹!”林氏很生气。 丽姐儿一看林氏的态度,顿时傻眼,知道捅了马蜂窝,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母女一言不合,在临别离的时候,出了矛盾,这让丽姐儿心里很不好受。 “怎么了?”赵晏殊并没骑马,他腻在马车里,与丽姐儿并肩而坐。 “娘生气了呗,我都要走了,娘也不肯消气,可见是气狠了。欢哥儿这臭小子,我一心一意为他,连娘都惹怒了,只盼着他以后别再给我惹祸。”丽姐儿赌气地道。 “看来还是我运气好,岳父虽有不满,却没与我置气。”赵晏殊回想道。 离家前,夫妻二人就商量好了,各说各的,能成就成,不成就是欢哥儿时运不济。 “我们是能做的都做了,只盼着欢哥儿能安安稳稳的。”丽姐儿情绪低落。 待亲戚都走光了,徐家又陷入平静。午时的蝉鸣依旧喧嚣,闹的人心烦。可徐老太爷却好似没听见一般,正坐在太师椅上与徐熹说话。 “我们这位正宫娘娘,着实是脂粉堆里的英雄。别看人家出身小门小户,心思可明白的很。就凭这些年内廷正宫地位稳固,三子两女,任由其他妃妾五彩缤纷,花开花谢,却不结果就能看出来。这回孙女婿被派往西北,山高皇帝远,皇帝少见,自然就少疑。丽姐儿跟着去,也未必失坏事。这其中皇后娘娘有没有推波助澜,明眼人都明白,着实是一箭双雕的好算机。而亲家公位居显职,却行事低调,无一不是为太子遮掩锋芒。太子与太子妃迟迟不圆房,都成了增加砝码的算计,可见东宫太子也不是个淡薄之人。天家无父子,福祸相随啊。”徐老太爷呷了口茶后,陡然叹气道,“既然欢哥儿那么想去西北,就叫他去吧。我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想子子孙孙都过的舒心。” “祖父!”徐熹万万没想到徐老太爷竟松口了。 “国公爷说的对,我觉得有几分道理。你也就别拗着了,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欢哥儿那孩子是入了死胡同了,百匹骏马都拉不回来,你就顺了他的意吧。”徐老太爷道。 “这怎么行!”徐熹连忙道。 “怎么不行?有国公爷在,你还怕欢哥儿吃亏吗?即便他有个好歹,也是他自己求来的。儿大不由爷,你总不能一辈子都把他攥在你的手心吧?”徐老太爷接着道,“外面纵然风雨再大,能成器的就不会沦为石头,你就全当看不见吧。” 徐老太爷言尽于此,徐熹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好垂头丧气地回了朝夕堂。 “臭小子,曾祖父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了,剩下的,就全看你的造化了。”徐老太爷对着天上的月亮喃喃自语,万分惆怅。 月光下,他斑白的头发时有发丝缭乱,竟添了几分老态。再如何保养得宜的人终究是敌不过岁月的流逝,苍凉而悲哀。 又过了两日,安国公府门前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往城外去。送行的人个个都泪眼婆娑,尤其是林氏,两只眼睛都红了。 “我算是白养这么一双儿女了,说走就走,也不管我死活。”林氏赌气地道。 徐熹叹了口气,并不说话,心底却是有几分不舍和恼怒的。 倒是丽姐儿,悠闲自在地掀了车帘回头望着越来越小的京都城门,欢欣雀跃。再打量一旁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欢哥儿,嘴角微翘。欢哥儿打扮的好似个游侠,笑的像朵太阳花。 众人也不知,此去一行,竟有一人再也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