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狼骑》 第一章 大智没了 大勇还在 更新时间:2012-09-21 周楚醒了,望着屋中面目全非的摆设,他足足愣了数十秒,在确信自己没有看花眼后,他犹犹豫豫的看向对面一个完全是古人打扮且很年轻的面孔,忐忑不安的轻声问道:“我是谁?” “大人就是大人啊,还能是谁?”年轻人莫名奇妙,大人这问得什么话,怎么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我是问我叫什么名字?”周楚有些发急,他哪知道自己是谁?要知道还用问你吗?“大人”的称呼让他心中惊惧更甚,暗道:莫不是爷这把玩大了?钱没赢到反整穿越了? 穿越? 这个字眼让周楚一个激灵,下意识的伸手往裆下摸去,一摸,心大定,旋又大喜:哈哈,不会有太监过来对自己说“公公,咱们快到土木堡了!”又或是什么“千岁,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信王进宫了,信王进宫了!”... 身体零件的完整让周楚欣喜若狂,但笑容很快就凝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还没有搞清真正的身份。 这个“大人”到底是什么呢,公公是不可能了,但万一要是? 一想到万一,周楚的脑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垂了下去,眼睛紧紧盯住自己的衣服,待发现自己穿的不是什么峨冠博带、而是很普通的灰衫之后,他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旋又在那年轻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抬脚走到不远处的水桶边,弯腰看去,映入眼帘的也不是什么面如冠玉、风流倜傥的俊美公子,而是满脸浓髯、五大三粗的壮汉,再摸腰间,也没一块刻着“大司马”的金印,不由心花怒放起来:这回好了,不用菊花满地残了。 最担心的两桩杯具人物排除后,周楚心情大好,随手搬过旁边的椅子,一屁股便坐了上去,习惯性的翘起二郎腿,尔后斜眼朝那目瞪口呆的年轻人看了一眼,朝他招了招手,面露微笑道:“你,过来,说,我到底叫什么名字?” 守备大人突然发笑,突然又发呆,突然再发笑的样子让年轻人彻底懵了,他实在是搞不清楚这守备大人到底是病糊涂了还是脑子烧了。 但长久以来形成的服从使他顾不得多想,本能的便回答道:“大人姓施,名唤大勇,北直隶昌平府人。” “施大勇?…” 周楚听了这个名字,嘴角一撇,眉头一皱,咧了咧嘴,很是不屑道:“这名字怎么这么土的?” 闻言,年轻人露出古怪的表情,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道:“大人,你是怎么了?以前你常对小的们说,人生在世,当为大智大勇者,绝不能做那胆小如鼠之人,唯如此,方可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上报君父,下慰祖宗。而且大人和令兄施大智将军可是咱昌平府父老的骄傲,更是小的心目中的大英雄,何以大人现在却自薄其名呢?” “咳咳…” 年轻人的话让周楚讪笑连连,干咳一声后,表情在瞬息之间变做了一幅勉励模样,在那很是欣慰的对那年轻人点了点头,老神在在道:“不错不错,大智大勇,嗯,做人嘛,就当是大智大勇之辈。方才我那么说,便是想看看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的话,现在看来,你很好,很好!” 得到守备大人的夸赞,年轻人的脸红了红,刚要开口,耳边却听守备大人在问:“对了,我那大哥施大智现在哪里?你速与我将他请来,再备些酒菜,我要与大哥喝上几杯。” 见见自己身体主人的大哥固然是一个名义,但重要的是,周楚觉得自己饿了,前世便是个好酒之人,与其空着肚子探究今生的一切,莫不如先吃饱喝足再说。 不想,他这话刚说完,却见那年轻人再次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夸张得难以形容。 “怎么?” 周楚察觉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话,定定的望着他,等待着对方的回话,以确认自己哪里说错了,好及时改进。他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个年轻人肯定是自己的手下,没听一口一口“大人”叫着嘛,就是不知道自己这“大人”到底有多大。 不过不管“大人”有多大,总是要比“小人”好。如此一想,周楚顿觉神轻气爽。 年轻人却是没有说话,直直的看着周楚,鼻子突然动了动,眼眶也瞬间红了起来,尔后竟然在那哽咽起来了。 这倒把周楚搞得无所适从了,不明所以的望着他,嘴巴开了又合,合了又开,终是耐不过心头困惑,出声问道:“我说,这好好的,你哭个什么劲?” 他不问还好,一问,那年轻人哭得更凶了,先前是小声抽搐,哽咽,现在却是失声大哭起来。 哭声明显是发自内心的,撕心裂肺,肝肠欲断那种。 咦?! 周楚脸上挂不住了,断肠人?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 “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别哭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周楚不知道如何安抚这个好像断肠般的年轻人,只能走到他身边,轻轻的把手放在了他的背上拍了两下。 这一拍,效果很明显,年轻人不哭了。 满是泪痕的脸抬了起来,难过的望着周楚,痛苦的说道:“大人,你忘了?将军他死了两年了。” “死了?” 周楚一惊:大智没了? 怔怔的站在那,不知道说什么好。身体主人的记忆他实在是没有,因此对于那位大智哥,他真的谈不上什么兄弟情谊,对于他的死讯,他只是觉得很别扭,说不出的别扭。 大智大勇缺了一个,你说别不别扭? “我大哥怎么死的?” 周楚决定先弄清施大智怎么死的,要是死于谋杀或者情杀什么的,他怎么也得去给大哥报仇。要是和武二那般幸运,有个金莲嫂嫂,还得好生利用起来才是。 年轻人的回答却是惊得他半天没合拢嘴巴。 “崇祯二年,建奴侵入京畿,施将军随马总兵出战永平,敌众我寡,马总兵力战不支,便要将军率部垫后,将军与数倍建奴血战,结果身中数十箭而死…死后,是大人你亲自为他收的尸,当时,大人可是一块一块的替施将军拔箭簇的,拔下来的箭头大人一直留着的…呜呜…”说到这里,年轻人又开始哭起来。 周楚也呆住了,或许,说他惊住了更恰当。 “崇祯二年…崇祯二年?…” 喃喃自语两声后,突然,他猛的一把抓住年轻人的肩膀,拼命摇他,焦急万分道:“快说,现在是崇祯几年!” 周楚的力气很大,年轻人被他摇得脸憋得通红,他现在实在是顾不得守备大人怎么会什么都不记得的问题,而是想急于挣脱守备大人,急呛便道:“大人,是崇祯四年,是崇祯四年!” 周楚听后,又是一怔,旋即又厉声喝问道:“那此地是什么地方!” 年轻人急叫:“这里是松山啊,大人!” “松山!” 听到这个地名,周楚身子一软,下意识的松开年轻人,往后连退了几步,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也不知是盯着年轻人还是盯着他身后的墙壁。 “大人,大人?”守备大人的怪模怪样吓得年轻人也是一动也不敢动。 许久,方听守备大人说了一句:“从我大哥身上拔下的箭头放在哪里,取来让我看看。” “是,大人。” 年轻人轻轻点了点头,默不作声的走到床边,从床底拉出一个柳筐来,有些费力的慢慢拉到周楚面前,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柳筐。 映入周楚眼帘的是一堆满是锈迹的箭头,他没有说话,而是俯身下去,随手拿起一枚箭头,放在眼前仔细的端祥着。 箭头上,满是血迹,因为时间的缘故,血迹不再是红色,而是乌黑色。黑得让人窒息,黑得让人胸闷。 染血的箭头、战死的大哥,崇祯四年、松山…… 周楚陷入沉思,突然,他的脑袋一片空白,随即便有无数影象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他想起来了,他什么都记起来了… ps:新书上传,请大家多多收藏,多多投票,骨头万谢了!同理,买断作品,不怕太监,而且比《恶奴》要更成熟,更能顶得住压力。 第二章 松山不是山 更新时间:2012-09-21 前世的周楚很不幸,他只是一个无所事事的赌徒,每天过着吃了赌,赌了睡,睡了吃的日子,与一具行尸走肉没有区别。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应该为自己的未来规划点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一个病态的赌徒。 今世的周楚却很幸运,噢,不,应该说施大勇很幸运。与那些穿越后发现家徒四壁或者为奴为婢的主角比起来,他幸运得多,因为他重生后的身份是一名有权有势的军官。 具体说,施大勇是一名正五品的守备武官,他驻守的地方是松山,而他所隶属的军队被世人称之为“辽兵”。 有了身体主人的记忆,施大勇便无须再掩饰自己什么,他的适应能力真的很强,只不过半天功夫,他便完全融入了这个时代。 能够很快适应下来,只因施大勇想让自己活得更好。前世,他活得很窝囊,今世,他不想再过那种行尸走肉的日子,他要做点什么。 那年轻人叫郭义,是施大勇的哥哥施大智的亲兵,施大智死后,施大勇便将他留在了自己身边。 在无意中见证了一桩“人鬼移魂大.法”后,郭义很快就被施大勇的镇定自如所蒙骗,最终,他将守备大人之前的反常形为归结为病了。现在,守备大人的病好了,既然好了,那自然一切都记得了。 病了,这是一个最好的理由,否则,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守备大人那近乎诡异的反常呢?难道这世上还真有鬼附身吗? 施大勇才不会在乎郭义怎么理解发生在他眼前的事,他在乎的是如何尽快为今世的自己规划未来,而不是如前世一样等死般混日子。 …………… 今世,并不是一个好时代。 知道现在是崇祯四年后,施大勇心中便有一股莫名的悲愤。是个人都知道,明朝灭亡的时间是1644年,也就是崇祯十七年,这便意味着,还有十三年,明朝便要倒台了,取而代之的是以丑陋和黑暗闻名的满清。 前世虽然是个无所事事,整日出入赌场和游艺室的赌徒,但施大勇却从来不被充斥荧屏的辫子剧蒙骗。他知道,满清入关意味着的绝不是盛世和太平,而是血淋淋的、不亚于种族灭绝的大屠杀。 大屠杀的对象是汉人。 施大勇是赌徒,但也是汉人,所以他不可能“泰然处之”的接受即将到来的“民族大融合”,自我安慰这是历史的必然。 他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为自己的民族做点什么,也为自己死去的兄长施大智做点什么。 现在,施大勇不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白丁,如果说,前世他算半个“键盘政治局委员”,那么,今世,他就有一根可以翘起地球的杠杆。这根杠杆便是隶属他指挥的三百骑兵和六百昌平兵。 崇祯四年,一切还不算晚。 ……… 松山守备虽然并不是个太大的官,但松山却是个要地,原因在于这里屯积了大量从后方运来的粮食。施大勇的任务便是守护这些军粮的安全,并且定期向锦州输送。 换而言之,施大勇这个松山守备是个肥缺。要知道,历来能够掌控大军所需粮草的官员,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官,都称得上肥差,他们只需上下其手一番,也不需太多,便可赚个盆满钵满。 按理,施大勇不是辽东系土生土长的将领,也不是祖大寿的嫡系,在辽西将门集团的把持下,他一个外人是不可能捞到这个肥缺的。之所以他能够坐上松山守备这个位置,得益于一人,那便是辽东巡抚丘禾嘉。 作为一个有带兵经验,也有战场厮杀经历的文官领兵大员,丘禾嘉深知没有一支绝对听命于自己的嫡系人马在手,是很难对那些军头们发号施令的。尤其辽西将门的首领祖大寿又是个谁也碰不得的主,此人两年前就敢私自带兵出关,置京城安危不顾,足以说明这人眼中根本没有朝廷,没有皇上,他的眼中只有他自己与他辽东军的利益。 所以,丘禾嘉认为必须有一支能够制衡辽东军的人马存在,否则,谁知道在未来的对金战事中,祖大寿会不会再来一次临阵脱逃。而且,上任后发生的一件事情更让丘禾嘉觉得辽东兵不可信,亦不可重用。 这件事发生在二月初,当时距离锦州二十余里的右屯被后金军包围,守将派人急报后,丘禾嘉即令前锋总兵祖大寿带兵前往救援,可是祖大寿却说后金兵势大,不能轻率出战。而总兵吴襄和宋伟等人也唯祖大寿马首是瞻,均推脱不出兵,结果右屯守军坚守八日后全军覆没。 ……… 事后,丘禾嘉立即上疏请调关内客军至辽东,目的是想能够有一支听命于自己的人马。然而,他的上疏并没有获准,原因在于祖大寿的身后有一个他无法抗衡的人,此人便是经略孙承宗――祖大寿是孙承宗一力提拔,其所部辽东骑兵也是孙承宗一手打造。 “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是孙承宗早在天启年间就提出的复辽方略,此方略核心就一个字――“辽”。 在孙承宗看来,客兵皆不可用,只有辽东汉人才能真正保家卫国,与其徒耗钱粮调来那些无用的客军,不若用心打造辽兵。因此,他毫不犹豫上疏反对再调客兵赴辽,强调辽事只能重用辽兵,惟辽兵才能平辽、定辽。 在上司和部下的“齐心合力”下,丘禾嘉的努力只能付诸东流,不得已,他只能从先前就驻扎在辽东的各军非祖家力量中提拔一些可用将领,用心栽培他们,期以他们能够制衡祖大寿的辽东兵,关时刻能奋勇杀敌,而不是畏敌如虎。 施大勇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被丘禾嘉从千总位置上提拔上来的。当然,这样的机会也不是平空得来的,而是赖其兄长施大智及自身勇武所致。 ……… “己巳之变”时,施大智是参将,施大勇却只是个把总,兄弟二人随总兵马世龙驻守昌平。丘禾嘉出任马部监军时,调马部收复永平、遵化等城,在这些战斗中,施大勇有所表现,再加上施大智是为马世龙垫后战死,所以马世龙便于战后升施大勇为千总。 后丘禾嘉出任辽东巡抚,向马世龙要了一些人出关,马世龙便让施大勇随丘禾嘉一起出关,算是变相再送他个前程。 右屯之战后,丘禾嘉立即提拔施大勇为松山守备,除其本部六百昌平兵外,还硬生生的从祖大寿手中要来三百骑兵于他统领。许是心中有愧,祖大寿没有拒绝丘巡抚的命令,而且丘禾嘉毕竟是辽东巡抚,不能跟其闹得太僵,就这样,施大勇从千总一跃而为松山守备,掌控了锦州城军粮运送的重任。 ……… 弄清楚自己的一切后,周楚这才真正定下心来,转而又变成从前那个施大勇,在郭义仍然困惑的目光中走出了自己的屋子,望着脚下的松山满是感慨。 松山不是山,而是一处军事重镇,远处的笔架山才是真正的山。 松山更确切的来说,应呼为松山堡,此处与辽东处处可见的卫堡一样,有着完整的守备工事。堡内除了原有的军户外,便是施大勇带领的九百兵马。另外,还有两千多从宁远征调过来专门负责运输粮草的民夫。 家底不算太多,但施大勇很满意自己的情况,对他而言,自己得到的显然是一个好的开局,比起那些惊呼什么都没有的穿越主角要强太多。 在踌躇满志的视察了自己的松山堡后,他决定立即进行“金手指”的改良行动。 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借助自己超前的知识来提高松山军的战斗力,从而能够在未来的战事中以绝对性的优势压倒满洲八旗兵,彻底改变历史。 前世时,施大勇最喜欢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如果你们不知收敛,我们将永远让你们闭嘴。” 今世,他终于可以付诸行动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做出决定的那刻,他骄傲,他自豪,他为之欣喜若狂;他认为自己将成为华夏汉人的大救星,将成为历史的开创和缔造者,将真正带领民族走向复兴与强盛。 行动,是决定真理的唯一标准。 ........... 作者注:“己巳之变”即清军第一次入关。 第三章 失败的大“跃进” 更新时间:2012-09-22 新书,急切需要收藏和红票! ....... 有赌不为输。 三百骑兵加六百昌平兵,便是施大勇的赌注。 在此后的日子里,施大勇费尽心思开展大练兵。可惜,经过数次实践后,他的一系列练兵强军政策宣告失败。 最先失败的是炼钢术。 在反复查看明军的制式兵器后,施大勇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必须冶炼更加坚韧的钢。 用钢来打造兵器,从而克制八旗兵的铁制武器。 如何打造出钢,便是施大勇需要解决的一个棘手问题。 在结合自己有限的知识后,他召集部下们开始大炼钢铁,借鉴的就是后世土法炼钢。 土法炼钢的方案有可操作性,且成本低,施大勇完全可以承受。 具体做法就是以粘合性极强的泥土烧制成砖,然后用这些砖块砌成一座高炉,尔后取来木炭铺于炉底,再将各类铁器置于炉内,日夜不停的以炉火猛烧,从而降低铁里面含碳量,最后出来的便是钢。 方法和步骤,施大勇自认为应该没有错,可是等到起炉后,他傻眼了,原先的期盼和兴奋瞬间消失,因为呈现在他眼前的并不是什么钢,而是一团团黑乎乎的铁疙瘩,看起来就好像豆腐渣一样。 “大人,这些钢能打造兵器?” 面对部下们的质疑,施大勇只能苦笑一声,有点后悔中学时没把化学学好,不然怎么也能炼出钢铁来。量少不要紧,只要把这九百人武装到位就行,毕竟这三百骑兵和六百昌平兵是自己唯一的本钱。打造好他们,自己才能有立命进而改变历史的机会,反之,他施大勇将依旧是汪洋大海中一弯小舟,随时等候滔天大浪的到来。 钢是炼不出来了,不过不要紧,此路不通便另辟蹊径。 ……… 松山军的装备几乎是人手一杆大明军队制式武器――火铳。 说是火铳,其实叫鸟铳更为恰当,铳管极长,装填极繁琐,杀伤效果也极差。这种根本不能称之为火器的武器显然让施大勇产生了改良的念头。 改良火铳是个很复杂的工程,必须有足够的专业知识才行,若是前世兵工厂的人穿越至此,那改良火铳肯定是小菜一碟的事。无奈,施大勇只是个赌徒,虽然他也有大专文凭,但当年就读的学校可是出名的野鸡大学――只管收学费,教的却是满大街人都会的那种,能学到什么? 然而专业知识的匮乏对雄心壮志的施大勇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 本着“欲与天公试比高”的豪情壮志,在炼钢失败后的第二天,施大勇便再次召集一干部下,同时叫来的还有军中唯一一名懂得火铳制造的把总麻忠。 麻忠还有一个身份,他是锦衣卫南镇抚司的人。 ……… 与北镇抚司掌管诏狱不同,南镇抚司则是专管军纪和卫所,同时还有一项与北京城工部相同的任务,那就是兵器的研发和冶造。 麻忠便是南镇抚司的一名火器匠户,“己巳之变”时,南直隶派兵北上勤王,他做为工匠亦随军北上。怎想所部和清军还没接触便一哄而散,麻忠和几个同伴与上官走失,最后碾转跑到了顺天总兵马世龙的营中,被时为把总的施大勇不问青红皂白的就强行收编了。 在哪都是混口饭吃,在南镇抚当工匠和在北军里当兵,本质上没什么两样,都是替人卖命。不过当兵显然要比当匠户强,至少自由得多,再说也容不得自己不答应,没见施把总那刀老是在眼前晃悠吗? 就这么着,麻忠便成了施大勇的部下,永平一战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真是起了“精忠报国”的心思,竟然第一个登上了永平城头。战后论功行赏,施大勇升了千总,他则当上了把总,尔后又一起随丘禾嘉到了关外。 其实麻忠对守备大人这几日的反常举动很是纳闷,虽然投在施大勇手下也不过两年时间,但对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大人,他却是十分的了解,知道自家这个大人脑袋里根本没什么货,肚子里的墨水怕还没自己多。除了胆大,一身蛮力外,可以说,自家这大人是啥优点也没有。 也不知他哪根筋搭错了,尽整这些没用的,要有那闲暇功夫,不若领着弟兄们到山上捉些鸟兽来吃。 想是这么想,可是嘴上却是不敢表露出来,要知道守备大人可是不喜欢别人对他的举动说三道四的,前几日千总黄安劝他不要搞什么炼钢时,就被他没头没脑的骂了一顿,说什么磨刀不误砍柴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什么的,平时不用功,战时多流血之类的尽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他是守备大人,这松山堡上下他说得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反正左右也没战事,就陪着守备大人疯一回吧。 抱着这个念头,麻忠倒也是难得投入的陪着守备大人当了几天砖瓦工。 原本以为那劳什子钢练不出来了,守备大人便会消停,哪知这还没隔上一天,又叫众将开会了,这次听说是要搞新式火铳。 “这火铳不行,要改,铳管要粗,要短,药子也不能就这么胡乱填进去,得定量,嗯,还有,这引火索太长,点起来麻烦,要是刮风下雨岂不是打不响?那可如何得了。改,必须马上改,最好改成安置火石在内,以火石击发,就是这么个样子…怎么?听不明白?哎,你们这帮浆糊脑袋,昨就不明白本官说的?…来人啊,取纸笔来,本官画给你们看好了。” 施大勇恨铁不成钢,一心要吃成大胖子,也不管手下们懂不懂,大笔一挥,一杆似是而非的火枪便出炉了。 画好之后,先是仔细端详了一会,确信这就是自己需要的火枪后,这才得意洋洋的挥手叫部下们凑上来看。 部下们一脸疑惑的望着那画窃窃私语,他则是高兴的负手在旁,憧憬起有了大批新式火枪的美好未来。 未过多久,却听耳边传来千总黄安的声音:“大人,你画的这是什么?” 有了上次劝阻的教训,黄安这回可不敢直说守备大人画了个什么鬼东西,而是很委婉的先问一声,听听守备大人说什么,然后再做进一步答复。 施大勇不假思索,脱口便道:“枪!” “枪?” 众将们全愣住了:这是什么长枪?为何前端未见矛头? 意识到“枪”这个字眼有些超前,施大勇忙干咳一声,眼光看向麻忠,问道:“枪就是火铳的意思,怎么样,能搞成吗?” “噢!” 众将顿时恍然大悟,进而一个个又露出古怪的神情。麻忠的头皮更是发麻,被守备大人再次点名的感觉实在是不好。 从第一眼见到这所谓新式火铳后,麻忠便下意识的给否定了,他可造不出这等古怪的东西来。但为了不打击守备大人,也不想当“出头的鸟”惹来守备大人的怒骂,只好提心吊胆的说道: “大人想法是好,可是卑职琢磨着,怕是难以按大人的要求改造这新式火铳。” “为什么?”麻忠的回答让施大勇的兴奋劲一下跌落谷底。 见守备大人脸色有些难看,麻忠心下更加不安,只能硬着头皮道:“大人所画的这火铳,样式极其古怪,为卑职生平未所见也,而且机关巧妙,非卑职之力能够打造,怕是除了工部和南镇抚司外,咱大明还没人能够打造大人所要的这枪。” “工部和南镇抚司?” 施大勇的神情再次一黯,在心中叹了口气,若是能找工部和南镇抚司,还用得着找你这个半吊子吗? 完了,完了,钢炼不出来,这火铳也没法改,要我如何“先利其器”呢? 在其后的日子里,硝化棉、手榴弹等方案也相继被否,随着最后一个地雷被证明虽然可用,但却无法批量生产宣告夭折后,施大勇的武器现代化的大跃.进政策宣告失败。 这是必然的失败,超越时代盲目上马,不顾现实的失败。 穿越者的知识固然超前,可是时代的客观条件却不允许超越时代的发展,更何况,一个只知图理的穿越者远不及一个最底层的工匠。 历史的发展有着其必然性,任何妄图想要改变历史的人,都必须正视他所处的实际时代。 如果说穿越者超前的知识是软件的话,那所处的时代便是硬件。没有硬件的支持,再好的软件也只能是一张无用的图纸。 失败严重打击了施大勇的豪情与壮志,但他并没有迷茫,也没有气馁,他在反思自己的超前行为。 条条大道通北京,此路不通,难道这北京就不去了吗? 第四章 冷兵器对冷兵器 更新时间:2012-09-22 在埋首三天苦思后,施大勇的信心再次复燃,这次他不再把战胜满洲八旗的希望放在“引进”后世武器了,而是决定,以强对强、以毒对毒、以冷兵器对冷兵器。 谁他妈说穿越者要战胜对方就必然要大开金手指,搞什么火器排队枪毙的战术呢,难道离了火器,咱汉人就不能战胜那些蛮夷了吗! 如果真是那样,大汉骑兵纵横漠北如何解释;大唐扬威西域又如何解释;岳家军大战铁浮屠又如何解释;蓝玉捕鱼儿海尽灭北元又如何解释! 唯武器论要不得! 伟人说过:决定胜利的永远是人,而不是武器。 既来之,则安之,冷兵器同样可以创造历史,改变历史! 先人能够做到的,子孙又焉能做不到! 明白一件事情很简单,又很难,施大勇的明白是在经过失败之后的领悟,也是无奈的领悟。 如果他把钢炼出来,把火铳改造成“枪”了,那么他永远也不会明白汉族之所以能够绵延数千年的真谛所在。 我们能够生存,我们能够强大,是因为我们永远相信,我们无法被真正的征服!只要我们仍然有血性,失去的一切终旧会再次得到! 当我们设定一个目标,我们就将为之努力奋斗,直到死亡! ……… 正视现实后,施大勇开始重新审视起自己的人马,他要清楚自己的强弱所在。 三百骑兵是丘禾嘉从祖大寿手中硬生生划给自己的,统领的是一名千总,叫蒋万里。此人是辽东土生汉人,却不是祖大寿一系的人,而是已故武经略、少师满桂的部下,广宁大战后在高台堡投的兵。 己巳之变,满桂于北京永定门战死,部将黑云龙、麻登云被活捉,蒋万里便是黑云龙手下一名千总。 因主帅满桂战死,主将黑云龙被俘,蒋万里等满桂系人马便被祖大寿强行收编。因祖大寿秉承袁崇焕之意,与满桂不合,故蒋万里等满系将领在辽东不得重用,处处遭到辽西将门的排挤,两年间仍是以千总之职听用。 因此对于蒋万里而言,划拨施大勇部下要比呆在祖大寿手下强得多。他知道,施大勇是巡抚丘禾嘉从关内带来的嫡系将领,而丘巡抚对祖大寿等人阴奉阳违早有不满,另扶新军抗衡祖大寿势在必为。 大明毕竟文贵武贱,祖大寿再横,也不过是武将,丘禾嘉却是代天子巡抚辽东的朝廷大员,二者相较,怎么也是后者有些优势。 再说,在祖大寿手下,自己倍受压制,郁郁不得志,而在丘巡抚手下却不一样,丘巡抚主攻,只因无法指挥得动祖系人马,这才无法腾出手来,然一旦丘禾嘉嫡系人马形成力量,那辽东形势便要大为改观,自己也将跟着水涨船高。 施大勇这个先例便活生生摆在眼前,只因是丘巡抚从关内带来的人,短短数月就从千总一跃而为守备,现在机会落到自己头上,只要好生表现,晋升必然是迟早的事。 蒋万里相信自己一定会得到晋升,因为自己手下的三百骑兵可是满桂将军遗留下的精锐,当年袁督师在时就比祖大寿率领的辽东兵强。只因主帅战死,这才没落下来,可是只要有出战机会,定可以再扬威名。 对于祖大寿和他的那帮子侄亲信组成的辽西将门,蒋万里哧之以鼻,“鼠目寸光,只为自保”是他对祖大寿的评价。他渴望进攻,渴望报仇,而不是避战保存所谓实力,眼睁睁的看着建奴日益坐大! 沈阳,赫图阿拉乃至更北的地方,才是我大明军队的最终归宿! 我们是大明的军队,我们是汉人的军队,我们与一切野蛮的敌人进行殊死战斗! 战斗的结果只能是两种――要么敌人踏着我们的尸体过去,要么我们踏着敌人的尸体前进! ......... 蒋万里想什么,施大勇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三百骑兵要比自己的六百昌平兵强得太多。 六百昌平兵是崇祯二年施大勇升任千总,马世龙命他在昌平自行招募的,除了一百多老兵外,大多都是新兵,没有什么实战经验。而蒋万里的三百骑兵却是满桂留下的人马,当年可是和老奴努尔哈赤的骑兵较量过,其后又在北京城下与皇太极率领的八旗主力抗衡过,算是百战老兵了。 孰弱孰强,一眼便知。 施大勇不讳言自己的嫡系六百兵比不上蒋万里的三百骑兵,哪怕他部下是一千六百兵,他也认为不是这三百骑兵的对手。 但是骑兵再强,也只有三百,派不上大的用场,皇太极手下的八旗加蒙古骑兵可是有十万之众的。 所以,他决定把自己的六百昌平兵打造成一支面对三百骑兵而能不败的强军出来。 为此,他先是亲自到锦州拜见了一趟巡抚丘禾嘉,请丘巡抚能够优先拔给自己一批棉甲和专门防御弓箭的挨牌。 ………… 丘禾嘉身为辽东巡抚,为部下拨一批棉甲和挨牌,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反正也就六百人,这点东西放在哪里都不会显眼。 如愿以偿得棉甲和挨牌后,施大勇立即配发了下去。蒋万里的那三百骑兵倒无须这些,他们本身就有一些锁子甲,没有锁子甲的也有棉甲,无须这些步兵的棉甲。 棉甲的外表是比较厚实的棉布,将棉花弄湿反复拍打成棉片,多张棉片做成棉布。在内外两层棉布里面,有大小七厘米左右四方形的金属片一片一片连接不漏一点空隙,外面再用铜钉固定住,在寒冷的东北地区也有良好的御寒作用。 其实在开国初,大明军队步兵都有配备铠甲,而不是这种棉甲,因为火铳的广泛装备,所以各军铠甲的装备就越来越少,便多装备了这种棉甲。而此等棉甲也就是辽东和九边的军队能够装备,其他地方甚至都没有装备。 而明军的盾牌分为三种,一为手牌,二为燕尾牌,三为挨牌。 手牌以白杨木或轻松木制成,长五尺七寸,宽一尺,主要用于战场厮杀时拦挡对方兵器。 燕尾牌则用柁木制成,长度与手牌差不多,但宽却不满一尺,呈上阔下窄之势,亦是用于短兵相接时的自我防护。 挨牌则专用白杨木制成,长五尺,宽一尺五寸,厚度是手牌和燕尾牌的两倍,与前者不同的是,挨牌专门用于阵列之中承受敌方弓箭打击,故曰挨牌。 施大勇从来没指望自己这几百人马能够和八旗兵短兵相接,那样一来,肯定是凶多吉少的,他向丘禾嘉要挨牌的目的只在于能够让士兵承受住八旗兵的弓箭,而不是让他们持手牌和燕尾牌去和金兵厮杀。 实力摆在这,被动的防守也是无可奈何之策。 在没能够打造出一支能够立于防守不败的军队之前,施大勇不敢奢想进攻。 ........ 收藏,红票,迫切的需要! 第五章 再筑大凌河城 更新时间:2012-09-22 为六百昌平兵配好棉甲和挨牌后,已是三月底了。这中间除了运过两次粮食到锦州外,基本上便没什么事,这就让施大勇有足够的时间练兵。 在等待棉甲和盾牌到来的这段日子里,施大勇将六百昌平兵分作了六队两营,两营分别冠名“勇字营”与“武字营”。 勇字营千总黄安,领甲乙丙三队,三队把总分别是麻忠、郭二、石海。 武字营千总邵武,领丁戊己三队,三队把总分别是赵可纲、陆江、王正奇。 三百骑兵并作一营,千总仍由蒋万里出任,三队把总分别是吴铁山、孙有劲、李常河。 各把总下又有五小旗,一小旗领二十兵。 施大勇原先就有十三人的亲兵队,又从各营抽了三十七人,组建了自己的亲兵队,队长则是叫郭义担任了。 虽然对于守备大人为什么要打乱原先编制再组新营不明白,但众将都没有什么异议。毕竟新营编制后,上下明确得多。以前有的把总手下有四五十人,有的则只有二三十人,他多你少,军饷发放常闹出点事来。现在这一改,大家实力都一样,便没了什么怨言。 ……… 改编完成后,施大勇又请了巡抚丘禾嘉令,从宁远送粮来的民夫中征用了三百青壮,组成松山辎重营。平时便负责对民夫们的管理和押送之职,战时则充当辅兵。辎重营的千总是原先的亲兵队长李大山,各队把总、小旗则从青壮中直接任命。 宁远方面对松山擅自扣下三百青壮颇为不满,修书一封告到锦州的巡抚衙门,却被丘禾嘉压了下来。其后整个辽东的注意力全被一件大事吸引了过去,那便是经略孙承宗下令挂前锋将军印、辽东前锋总兵祖大寿率兵一万三千,民夫两万六千前往距锦州三十余里的大凌河筑城。 这是第三次重筑大凌河城了,动用军民四五万,几乎是抽光锦州一线的明军主力,耗资甚巨。在孙承宗的严令下,上至辽东巡抚衙门,下至各地卫所,均是投入到这次大凌河筑城任务之中。而在松山发生的这些事情,便不再为人注意。 ........ 大凌河筑城是四月初三开始的,从那天开始,施大勇的任务便繁重起来。以前,他是将松山屯积的粮食往锦州远,路途不过二十多里,现在却要往相隔快六十里的大凌河运,艰辛自不必言。 好在运了两个多月,一直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后金方面好像聋了一般,对发生在眼皮底下的明军重修大凌河城不闻不问,除了偶尔有些后金骑兵前来侦察外,便再也没有一点动静。 原本十分担心后金方面会出兵阻扰明军重修大凌河城的官员们全松了一口气。祖大寿上报,若按现在的工程进度,大凌河城大抵八月底便能修建完毕,届时,大明在辽东的最前线将由锦州转变为大凌河城,而上报朝廷的奏疏上也可以加上“收复失地三十余里”,这对于急切盼望辽事有起色的崇祯皇帝而言,无疑是一件大喜事。龙颜大悦之下,辽东的文臣武将们自然也都要感受下皇恩浩荡。 皇恩是否浩荡,对于小小松山守备而言,还说不上有何切肤之感。 施大勇一门心思忙他的事。 运粮是大事,练兵更是重事。 大凌河城修得热火朝天,施大勇的练兵也在如火如荼进行中。 利用后世知识进行大跃.进式的武器装备革命虽然失败,但后世的练兵方法还是可以采用的。 在长达一个月的时间内,施大勇每天不厌其烦的教导武、勇二营的士兵分清左右和列队训练,粗致让他们达到了后世大学军训的水平,虽然不尽满意,但能有如此成就,施大勇还是相当自豪的。 列队训练很枯燥,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用,但却能让士兵们找到集团的归属感,这种感觉在战时尤为重用。 一支容易溃散的军队无论如何是成不了强军的。 武、勇二营的武器装备却依然是旧有的鸟铳,这是大明军队的制式武器,施大勇虽知道这种鸟铳没有什么效果,就算采用三段射击法,杀伤力也极有限。但如果让他们不用鸟铳,他一时又没有什么好的兵器可以提供给他们。因此只能让士兵们继续使用鸟铳,但同时施大勇强调了大刀和长矛的重要性,并对将领们暗示,鸟铳只是辅助性武器,关键还得靠大刀长矛。 “剌刀决胜论”在施大勇的不停灌输下,诸将大体都有了个清晰的认识,结合以前对建奴的战斗,均是认同守备大人这一观点。 当然,明知劣势而不有所作为,不是施大勇的风格,更不是一个赌徒的风格。拿着一手丑牌,最明智的办法便是放弃,而不是在那装大牌,想“偷鸡”取胜。 战场之上,永远是实力决定一切,“偷鸡”行为只有一个后果,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想赢,就得有大牌,赌桌上的真理用在战场上便是――不打无把握之仗。 ........ 鸟铳没有用不要紧,只要能够保持阵列不被八旗骑兵冲垮,烧火棍总归是可以起到一些效果的。而要保持阵列不被骑兵冲垮,靠鸟铳却是肯定不行的。 四月十七日,施大勇下令武字营及辎重营全部到附近的山上砍伐桦树,对砍伐的桦树要求只有一个:不能太细,也不能太短。 标准是一丈,粗要超过半过半尺,用后世的丈量法便是长度要达到三米半,宽要达到二十厘米以上。 桦树的木材质地最硬,不易折断,可以承受重力,因此在拿了十几种树型做了实验后,施大勇把目光定位在了桦树。 部下们对守备大人下令伐取桦树莫名奇妙,但军令不可违,三天后,按照施大勇的要求,一百根达到标准的桦树整齐的摆放在营中。 一一检查了这些桦树后,袁大海下了命令:“把这些树全部削尖!” 闻令,千总黄安只好又命令手下的把总带人把桦树削尖。 一根长三米多,粗超二十厘米的桦木还是很重的,一个人拿有些吃力,两个人拿倒是正好,但施大勇却是让三人拿一根。 在命令武字营所有士兵每三人以右手紧握一根桦木,左手持盾后,施大勇爬到一处高台上,手挥令旗,命令士兵们按令旗指示前进或者后退。 行进时,要求抬木前进;停步时,要求桦木尖朝外,平放于地;战斗时,则斜持木尖朝上,同时,举盾于顶。 “进!” “停!” “竖!” 如此演习了不下百遍,直把士兵们累得口干舌燥,人人都有苦色时,施大勇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今日操演结束,明日再继续。 次日,又如此操练,一连操习了三天。 第六章 鞑子兵少 我必能存 望着武字营的士兵每日尽抬根木头走走停停,不时平放,不时竖举,勇字营和骑兵营、辎重营以及那些来运粮的民夫们都乐坏了,看热闹一样对着武字营指指点点。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武字营的军官们也是一肚子意见,千总黄安接连问了几次,施大勇也不告诉他如此练兵有什么目的,只严令他继续操练。直到第四天下午,施大勇才把自己如此练兵的目的告诉诸将。 “鞑子骑兵厉害,我军无法与之野战,正面冲来,单靠鸟铳长矛无法制敌,阵列一乱,我军必溃散。故本官想到这木尖制敌法,所伐之木,长度皆有一丈,鞑子兵若来,则士兵持木竖起,以桦木之坚阻敌于阵前,如此便可护我军士于阵中。” “此法可行?”黄安不太相信,区区一根木头就能抵挡得住建奴骑兵。 邵武、蒋万里等将也表置疑,从军这么多年,他们还没有见过用木头来抵挡骑兵进攻的,倒是见过以车阵拒敌的。 见状,施大勇也不再说,挥手要众将随他出营,命武字营持木列阵,又遣亲兵牵来四匹老弱战马,以布蒙其眼,使人狂驱往武字营踏去。 马及数十步外,命令不动,近十步仍不动,但至一丈距离,最前士兵要被惊马冲撞时,方才突令举木。 顿时,被操练得已近麻木的士兵们本能的蹲在地上,迅速将手中木棍竖在地上斜举向前方,瞬间,木尖丛立。四马未及冲入阵前,便被木尖硬抵入腹,“扑通”摔倒,长嘶哀鸣不已,马上骑士也受惯性之力从马上跃下。好在只是演练,并不是真的冲阵,否则早就被后面的战马踏成肉泥。 “大人好手段!” 蒋万里是骑兵出身,一眼便看出那些木尖的用意了,顿时由衷赞了一声。 他这一赞,黄安他们忙也识趣的叫好起来: “有此战法,何惧鞑子骑兵冲阵!” “桦木质硬,不易折断,顶住一骑足足有余,只要一骑挡于阵前,后面的鞑子骑兵就要乱了!” 麻忠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大人,若鞑子从两翼而非正面袭来又如何处置?” 这个问题问得好,也问到了点子上,施大勇赞赏的看了一眼麻忠,点头道:“这点本官也考虑到了,所以日后咱们行军时,武字营三队分列前、左、右三面,勇字营则居中,而骑兵营则于阵后。任鞑子从哪一面冲来,咱们总能有周旋空间。” 众将想了想,都认为不错,骑兵把总孙有劲却提出了另一个问题:“鞑子骑兵弓箭厉害,先以箭至,乱我阵列,又当如何?” 闻言,施大勇朝那些士兵左手的挨牌指了指,反问他道:“你以为本官向巡抚大人求来这数百盾牌是用来看的吗?” 孙有劲迟疑一下,兀自又摇了摇头,说道:“大人此法固然巧妙,借助长木化解建奴骑兵之利,然卑职以为战事若开,建奴必集重兵而来,届时,数千乃至上万骑兵蜂涌而至,我部凭长木真能抵挡?” 闻言,众将都怔了一下,施大勇也呆了呆,凝视场中的武字营半响后,方回头对众将说道:“若鞑子以重兵攻我,则我必不能存。” 听了这话,众将顿时一片黯然,却又听施大勇慷慨激昂道: “然则鞑子兵少,我则必能存!只要诸位与我一心,他日我松山军必然不断壮大,今日是是千人,他日未必不能扩为万人,届时,又何惧他鞑子兵来!本官也非轻率之辈,非浪战之人,焉会令我军陷于鞑子重兵包围之中,诸位且可宽心便是。但消本官在,我松山军便无覆没之危,只会越变越强!” 诸将听了守备大人这等豪迈之语,精神皆是一振,忙齐致抱拳哄然响应道:“我等誓与大人共进退!” 挥手示意部下们不必如此后,施大勇视线落在蒋万里脸上,沉声说道:“防守之道虽重,但却是小节,战场决胜,还需进攻。你部皆为骑兵,乃进攻利器,我松山军要想建功立业,你部任重道远,还盼蒋千总能以大明为念,以皇上为重,他日在战场之上奋勇杀敌,扬我大明国威,壮我松山军威!” 闻言,蒋万里轰然便道:“末将誓死报效朝廷,报效皇上,守备大人放心,他日战场之上,我部必奋勇杀敌,战至一兵一卒,也不后撤一步!” 施大勇没有再说话,而是将视线缓缓移到东北方向的锦州,众将见了,以为守备大人是在望着锦州方向,却不知,守备大人此刻心中所想的却是大凌河城。 大凌河,白山黑水的大明之殇! ............ 五月十八日,施大勇奉巡抚衙门命,再次押运粮草前往大凌河。一路无事,安全返回。 六月三日,再押粮草前往大凌河,仍是无事。 本以为下次再送粮草前去要等半月后,不想才回松山,便又接军令,命再押粮草三千石前往大凌河城。 “才回来又要去,就是催命也没有这么急吧?” 部下们对于巡抚衙门的命令很是气愤,昨天才回松山,今天就又要去,难道大凌河城的那些兵都是饭桶不成,一下就将半月的储粮全吃了么! 施大勇倒没什么怨言,一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二来自己是丘禾嘉一手提拔上来的,要不是他,哪里轮得到自己坐这松山守备之位,松山军的改编和装备也无法落实。另外将来要借助丘禾嘉的地方还有很多,除非自己造反或者投皇太极去,否则巡抚衙门的命令就必须要听。既然如此,说些怨言又有什么意义。 安抚众将后,施大勇便令武、勇二营和骑兵营参与这次的押运,辎重营则马上征召五百民夫,准备好粮草后立即出发。 车队是六月四号中午出发的,随行的除了松山军四营一千二百兵外,另有五百民夫和一百六十辆大车。 留守松山的只有十多个老弱兵以及原本松山堡的军户数十人,这些人都是整编时刷下来的,上不得战场,留在家中看看东西倒也凑合。好在松山虽是军屯重地,但前有锦州,后有宁远,倒也不担心后金军会插上翅膀飞来。 ............. 收藏,迫切的需要收藏;红票,最重要的红票! 第七章 辽事的关键是野战 装运粮草的车队速度自然不快,天色将晚时才到达锦州,也没有入城,就在城外扎营宿了一夜。 次日天未亮,便向锦州方向赶去,到傍晚时,在离大凌河城不到十里的鸡鸣驿扎营。一路除了锦州和大凌河方向来往的明军快马外,没有见到后金侦察骑兵的出没。 第二天天未亮,施大勇便传令全军出发,在中午时分终于赶到了大凌河城。 连续两个月的修建已经使大凌河城初现规模,东南北三面的城墙基本上已经建完,只剩北面的城墙尚未完工。城内城外到处是忙碌的士兵和民夫,密密麻麻的好似工蚁一般。 大凌河城是建在大凌河以南的,北面原先也有座小城,叫小凌河城。不过早在三年前便被后金拆毁了。这次辽东经略孙承宗要祖大寿抢修的是大凌河城,没有命令再筑小凌河城,可能也是知道筑城任务太重,耗费钱粮太多,短期内不可能大小凌河城同时修建。 其实施大勇对这个时代的辽东战事了解的不是太清楚,但他知道孙承宗这人是明朝所谓“关锦”防线的缔造者,也是所谓“关宁铁骑”的缔造者。 但是,用后世的目光来看孙承宗搞的这个“东方马其诺”防线,只能说他在徒耗钱粮,因为他的每次大修土木都在加快大明覆亡的脚步。 对与错且不去管他,听巡抚丘禾嘉说,上次孙承宗来锦州,曾对锦州城内的文臣武将说过“大明若要固辽,就必修此城;而后金要想攻明,也必拆此城。” 由此可见大凌河城在孙承宗辽东方略中的重要性。实际从当年袁崇焕为辽东巡抚起,明金两方对大小凌河二城的争夺就非常激烈,就拿大凌河城来说,已是两建两拆,这一次是第三次重建了。 唉,真不知道孙承宗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就这么喜欢重复一件根本无用功的事情呢?这座大凌河城修起来又能如何,金兵只要截断大凌河与锦州的通道,不用打,困也能困死大凌河城。 或许孙承宗的想法是好的,修建一座坚城继而巩固一片区域,然后再往前推进,不断的修建新城,每座新城都像一把尖刀插入后金的心脏,最终通过无数坚城挤压后金的地盘,缩减他们的战略活动空间,然后再与他们进行决战。固然胜不了,也可以依托坚城之利消耗后金的兵力。 时间长了,后金必败无疑,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应该如此。 可问题就在这时间上,要知道老天爷可没有给大明太多时间,而且你每动用重金修建一座新城,关内的百姓就被你逼反一批。 等到中原处处烽烟时,又哪里来的重金可以供你继续打造坚城呢? 再说,没有强大的骑兵,你修再多的坚城,届时后金把城一围,阻断你的粮道,坚城再坚又能如何,到了不是以人为食便是开城投降的结局。 辽事的关键还是野战能力的问题,这点不解决,任何防线都没有用。 一支只会被动防守的军队绝对改变不了王朝灭亡的命运。 施大勇也急,“恶性循环”是他对孙承宗的辽事战略下的评语。但是知道又能怎样,不知道又能怎样,不在其位,不谋其事,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的无奈,与其去操不应该自己操心的事,倒不如努力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当务之急便是将松山军练出来,以松山军为立足根基,一步一步往上爬,最终能够通过一己之力将历史的车轮拉往另一个方向。 赌徒也好,无赖子也好,富家子也好,总是汉家儿郎,须是当不得奴才的。 ……… 大凌河城肯定是被皇太极重兵包围的,否则就不会有祖大寿的第一次投降。只是不知道大凌河城具体是在哪一天被围的,说实话,每次押运粮草来,施大勇心里其实都是忐忑不安的,他怕自己也被围在大凌河城内,最后不是被人吃就是去吃人,再然后跟着祖大寿去当汉奸或者替满人为奴。 还好老天保佑,前后几次押运,都没有碰上后金军来围。但老天爷也不可能天天保佑自己,他老人家总有打盹的时候,天晓得下次再运粮草来会不会碰上金军攻城。 为安全见,施大勇琢磨这次回去后,无论如何也要找个借口把这差事卸了,让丘禾嘉另找他人来干这送死的差事。 他可没想过要与丘禾嘉说祖大寿这次完了,大凌河城马上就要被金军包围,因为他无法解释自己怎么知道后金军要来围城。 再说,修建大凌河是孙承宗的命令,丘禾嘉就算知道大凌河城凶多吉少,也无法下令要祖大寿弃城撤退。而且,大凌河修城至今已有两个多月,却一直未见后金军有什么动静,包括丘禾嘉在内的大部分锦州官员都乐观的认为后金军不会出兵,在这种情况下,施大勇非要说什么后金军马上就要来进攻,也多半会被认为是危言耸听。 因此,说与不说都一样,大凌河的惨剧无法避免。除非自己手中有几万强兵,那样倒是可以前往一救,可惜,施大勇手中只有九百人,要想靠这九百人逆天,那可真是痴人说梦了。 穿越者有雄心是好,但也要认清现实。识时务者为俊杰在很多时候成了劝人投降,当汉奸的不二法句,但有时,也未必不是对的。 ....... 车队在南城外停了下来,施大勇如惯例和往常一样派人进城与粮草官接洽,然后准备卸下粮食返回松山。 可是在等了半柱香后,却迟迟未见城内的粮草官出来接洽办手续,施大勇等得有些心急。大热天的太阳又毒,部下和民夫们赶了一路,早就疲惫不堪。于情于理,城内也应早点派人出来接洽,然后让自己的人进城做短暂休息再回去。 前几次便是如此,今天却是怎么了? “郭义,你带人过去催下,叫他们动作快点。”施大勇吩咐郭义带人到城门口去催促下守军。 “是,大人!” 郭义刚带人走了没几步,便听城内传来一阵马蹄声,随即便见一名白袍小将领着数十骑兵冲出城来。 第八章 祖大寿的三个儿子 马上两万字了,就要进入新书榜拼名次了,请大家能够多多收藏,多多红票支持,骨头在此万谢了! ......... 他们视前方人群如若无人,横冲直撞般便冲出了城门,惊得那些民夫们纷纷四散躲避。 城门处的辽东兵却是见怪不怪的样子,原地不动的站在那里。 “吁!” 座骑在离施大勇不到一丈距离处被勒停,马上的白袍小将看起来很是年轻,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过份年轻,他刻意留了一撇胡子,如此看上去,配上他的身份,倒是有一些威严在。 施大勇认得这个白袍小将,此人便是祖大寿的长子,锦州副将祖泽润。 对祖泽润,施大勇谈不上什么好感,知道这个祖大公子实际上是个纨绔子弟,根本没有其父的本事,只不过赖着他祖家在辽东的势力,这才年纪轻轻就爬上锦州副将的高位。 祖家是辽东望族,其家族子弟全部都在军中占据高位,如祖大寿的弟弟祖大乐、祖大成、祖大名他们,不是副总兵就是参将,最小也是游击,他的长子祖泽润更是当了副将,次子祖泽传、三子祖泽洪也都各自挂着参将衔,至于什么养子、义子之类的,更是多不甚数。 可以说,祖大寿,俨然就是当年的李成梁,只不过实力没有李成梁那么强劲而已,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辽东大军头。 在辽西将门集团中,也以祖家的实力最为强劲,连同嫡系及依附人马,祖大寿名下的兵马占了整个辽东军队的七成。余下的三成有两成仍是属于他辽西集团的,只有一成是属于非辽西集团的客军及辽东兵。 ………… 看不起归看不起,但自己只是五品守备,祖泽润却是从二品的副将,因此施大勇仍是恭恭敬敬的朝马上的祖泽润行了军礼,称道:“末将松山守备施大勇见过少将军!” 祖大寿是挂前锋将军印的总兵,故军中又称其为祖帅,称其子祖泽润为少将军。另外按明军制,参将以上军官也可称为将军,而祖泽润是锦州副将,因此施大勇叫他为少将军合情合理。 “本将军知道你是松山的守备,你既是运粮而来,为何不将粮草交接卸下,而是在此无所事事?”马上的祖泽润一脸高傲,居高凌下的望着施大勇,显然,对于这个送粮草来的松山守备,祖副将实在是看不上眼。若不是这松山守备的人挡了自己的道,只怕连一眼都不愿多看。 无所事事? 祖泽润的这个用词让施大勇脸上有些挂不住,身后的黄安诸将们也都有些不平。 “少将军,末将半个时辰前便已押送粮车到达,可是却迟迟不见城内官员前来交接,故而不敢进城,还望少将军明查!”施大勇表现得不卑不亢,神情也并没有什么波动。谨慎小心的样子一如一名下官见到上官的样子。 “噢,是么?” 祖泽润脸色一动,转首朝身后一名比他更为年轻的小将看去,喝了一声:“老二,去问问戴德,怎么不来收粮的?” “是,大哥!” 那小将便是祖泽润的弟弟祖泽传,长相与其兄倒是有些相似。大哥一身白袍,他却是一身红袍,内里罩着明亮的盔甲,看上去别有英色。 “大哥!” 祖泽传打马往城中奔去后,那些骑兵中又有一披着黑袍的年轻小将打马走到祖泽润身边,却是祖大寿三子祖泽洪。 观其模样,却是比两个兄长多了几分凶狠之色,年纪却是又小了几岁,约摸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 驱马到了大哥身边后,祖泽洪上下打量施大勇一眼后,朝祖泽润低声说了句什么。 说的什么内容,施大勇没有听到,但却看到祖泽润的嘴角咧了一下,不由心中一突,心道自己可未得罪祖大寿这三个公子,观他哥俩这模样,却是分明要与自己为难的样子,这可如何是好?大凌河可是祖家的地盘,要是祖家这哥三要与自己为难,还真是不好办。 未等施大勇多想,城内便有一行人急匆匆奔了过来,最前面的是一文官模样的胖子,一边跑一边大口喘着气,看样子是平日运动不多的缘故。又可能是祖泽传催得急,这才急匆匆的小跑过来。 见到祖泽润后,那胖子立即叫了起来:“少将军来得正好,下官正有事禀报!” 很快,那胖子便奔到了祖泽润马前,祖泽传也打马来到。 “戴德,把气先顺了,再说有何事禀报。”祖泽润也不急着问这胖子有什么要事禀报,而是让他先顺好气。 “多谢少将军!” 待气喘定后,戴德不由分说便指着施大勇叫道:“少将军,松山上次送来的军粮多有霉变之米在内,内中还掺有沙粒,以次充好,下官以为定是这松山守备中饱私囊、倒卖大军军粮之故!” “大胆!” 一听这话,祖泽润勃然大怒,也不管是真是假,扬起马鞭便怒斥施大勇道:“我父让你做这松山守备,你吃我祖家,拿我祖家,却不知感恩,竟然猪油蒙了心,敢以次充好,倒卖我大军军粮,你可知该当何罪!” 戴德的话让施大勇也懵了,天地良心,他绝没有动过运到大凌河粮草的手脚! 见祖泽润不问清红皂白就怒斥自己,施大勇也急了,他不能不为自己辩解,否则这污水泼过来,可实在是兜不住!克扣大军军粮,拿霉变之米拌以沙粒以次充好,可是杀头的大罪!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脖子一昂便愤然说道: “少将军,末将受巡抚大人之命出任松山守备,却不是少将军所言为祖帅差遣,末将受的是皇恩,吃的是皇粮,却不知与祖家有何关系!再者末将自知向大凌河城送粮乃当前我军当前头等大事,经略与巡抚大人都有严令,末将如何敢倒卖军粮!少将军万不可信了这戴德陷害之言,末将愿对天发誓,绝无以次充好之事!” 第九章 乳臭小儿也敢逞威 不想,未等他说完,祖泽润与两个弟弟同时喝骂一声“放肆”,祖泽润眼中更是冷光一闪,骂道:“你这粗胚,竟然顶撞本将军!”旋即扬手一挥,便朝家将们下令:“给我拿下这狂徒!” “是,少将军!” 那帮骑士虽是大明军官装扮,却都是祖大寿的家兵家将,听了少主人发令,齐齐下马便要上前拿下施大勇。 “你们敢!” 见势不对,郭义护主心切,忙领着亲兵们护了上来,黄安和蒋万里等将也都围了上来,但却是没敢轻举妄动,一个个都拿眼望着施大勇。 施大勇也是骇然,他没想到祖泽润竟然说拿就拿自己,为求保命,这会也管不得他是谁的儿子了,在谁的地盘上了,豁的一声便抽出腰间的佩刀,与祖家的那些家将们针锋相对起来。 “本将是朝廷命官,我看你们谁敢拿我!” “把刀放下,把刀放下!” 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那些运粮来的民夫们都被眼前这阵仗吓呆了:怎么官军自己人打起来了? 城门处那些辽东兵见了,也都目瞪口呆,但却是谁也不敢过来劝阻。 见施大勇还敢亮刀子,祖泽润不怒反笑,于马上嘿嘿一笑,马鞭便是一扬,祖泽洪见了大哥手势,翻然落马,拔刀在手箭步上前,拨开两个家将,冲着施大勇怒骂一声:“敢在大凌河撒泼,反了你了!” 话音未落,竟是举刀便劈了下去。 不好! 施大勇大吃一惊,未料到祖大寿的公子如此狠辣,本能的便举刀护在胸前,“咣铛”一声,双刀交错,旋即便见祖泽洪的长刀从手中脱落。 长刀脱落之时,人群发出一阵惊呼声。 祖泽洪年轻气盛,自幼便随其父练武,虽说年纪不大,但身手却是在其两个兄长之上。平日也常与家将们动手比试,每每都是占了上风。还从未有人敢将他的刀打落,当着这么多人面,顿时恼羞成怒,涨红着脸闷吼一声,提拳便往施大勇腹部击去。 施大勇人高马大,又是个后世来的主,根本就没将这祖家三公子放在眼里,嘴上客气不假,但那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理,哪里就是真的怕了你姓祖的! 再加上莫名其妙受了诬陷,心中更是有气,一刀格了祖泽洪的刀后,也不作避让,抬拳也迎了上去,拳面正对着祖泽洪的小拳头! 乳臭未干的小儿,也敢逞大将之威! 赌徒心性一发,施大勇这手上便没了存劲,几乎是全力挥发出去。 祖泽洪不过十五六岁,又不是天生神力,哪里经得住施大勇这死人堆里滚出来的大汉一击。 触到对方拳头瞬间,他便知道不妙,果然,对方拳头力量之大,远不是自己所能承受。 重击之下,拳面五指关节如火烫般疼痛,手腕处也似脱节般传来撕心裂肺巨痛。 在对方的重力击打下,祖泽洪吃力不住,往后连退几步,一屁股摔倒在地。 “三弟!” 祖泽润和祖泽传不约而同的叫了起来,双双从马上跃落,祖泽传急忙去扶弟弟,祖泽润则怒不可遏喝道:“反了,反了!快把这狂徒拿下!” 一众祖家家将这会也都清醒过来,第一个念头便是要立即把这胆敢犯上的松山守备拿下! 不用大公子下令,他们也都动了起来,群起而上,便要捉拿施大勇。 有了施大勇这壮人胆气的一击,部下们心中的迟疑瞬间消散,也不甘示弱的抵了上去,这次可不是再对峙喝骂,而是交上了手。 施大勇也豁出去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大刀一挥,吼了一句:“把人都给我拿下!” 有了他的明确命令,松山上下分外来劲,很快就把祖家的那些家兵们围得跟铁桶一般。 两方交手,胜负一眼便知。 祖家不过二三十人,松山军这边却是上千号人。 就声势而言,松山军明显占了上风。 其实,施大勇若怂,部下们自然都怂,毕竟谁也没那个胆量敢和前锋总兵的公子动手。可是施大勇硬了,他们自然也不会软下去。 要知道,军队之中,主将乃一军之胆气,所谓“将丧胆,军丧魂”便是这理。 将熊熊一窝,兵熊熊一个。 蒋万里的骑兵营本就是长年被辽东兵欺压的,看着祖家人,心中没有郁气是不可能的,施大勇奋然给了祖三公子一击,蒋万里及其三百手下看在眼里,可谓是人心一振。再想到自个现在是松山的人马,主将有令,焉能不听! 心气一上来,这劲便足了。 武、勇二营的昌平兵是施大勇在关内亲自募集的,里面的一百多老兵也是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比起骑兵营初时的疑惑,武、勇二营的将领和士兵们从开始就普遍愤愤不平,但见着自家大人还手,又得了明确指令,哪里还有半丝迟疑,俱是围拢上来要把这祖家人拿下了。 性子急、脾气躁的更是下了黑手,眨眼间,便见六七个祖家家兵被打倒在地,抱着肚子缩在那里,脸色极其难看。 辎重营的那三百人倒没什么觉悟,他们本是宁远的民夫,结果被松山给强行扣下编了军,对施大勇和那些军官们实在是谈不上什么好感。而且他们离得远,在车队的最后面监督那些民夫们,所以前面发生什么事,都不是太清楚。 辎重营千总李大山是施大勇原先的亲兵队长,也是个不要命的汉子,早年当过土匪,算是草莽英雄,杀起人来从不眨眼。“己巳之变”时随施大勇可是和八旗兵往死里拼过,哪里会把祖家这纨绔子弟放在眼里。 可惜这会不在前面,只看到前面乱哄哄的,想去看看发生什么事,又怕民夫们乱起来,只能强自镇定,勒令几个把总看好队伍,派人到前面看看发生什么事。 上千号人围你个二三十人,但凡不是傻子,都知道这没法打。眼下不是要拿人家的问题,而是自己会不会被拿的问题。 见势不妙,祖泽润倒也不怕,此地乃自家地盘,城里可有上万嫡系兵马在,如何能怕了你松山的兵马。 第十章 辽东军头祖大寿 更新时间:2012-09-24 两万字了,正式打榜了,各位书友能不能给力些! ........ 扭首便要叫喊城门守兵前来相助,却猛听城门处传来一声怒喝:“住手!” 这声怒喝十分洪亮,中气十足,宛如平地一声惊雷,不亚于狮子吼一般。 众人听在耳里,均是下意识的停下,闻声看去,只见一总兵模样的将军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正朝这边走来。 见到那总兵,祖泽润忙叫了一声:“父亲大人!” 祖泽传和祖泽洪也紧跟着叫了一声,后者更是捂着巨痛的手腕朝父亲跑去。 祖大寿却是没有理会三个儿子,而是朝打得乱哄哄的双方看去,一边走,一边目光闪烁,似是在考虑什么事情。 待走到跟前,祖大寿这才沉着脸问长子祖泽润:“怎么回事?” 祖泽润忙道:“戴德查出松山上次运来的军粮以次充好,怀疑这松山守备克扣了我军粮草倒卖中饱私囊,故孩儿差人将他拿下!” 祖大寿听后,却是把脸一冷,斥道:“胡闹!松山守备归巡抚衙门管,何时轮到你越疽代苞了!” “父亲,我…”祖泽润一滞,不明白父亲什么意思,疑惑的看了父亲一眼。 祖大寿没有理他,而是阴着脸直接往前走去,祖家的那些家兵家将见了,忙纷纷退到两侧。 祖大寿出现,施大勇当然也不敢造次,忙也示意部下们退下。 祖大寿到底是辽东将门首领,举止之中透出一股积威,目光所到,不管是祖家的人还是松山军,都纷纷侧脸回避,不敢正视这位前锋总兵大人。 施大勇却是没有避闪,铮铮的站在那里,此刻,他心中更多的是对历史名人的好奇之感,而不是对前锋总兵、辽西将门集团首领的惧怕之感。 见对方不过是个小小守备,却能在自己的目光下面不改色,祖大寿心中些许奇怪,转念想道此人是丘禾嘉从关内带来的,便也释然了。 走到施大勇面前,祖大寿上下打量他一眼后,冷冷说了句:“你就是松山守备施大勇?” 施大勇忙行了军礼,抱拳道:“末将松山守备施大勇见过总兵大人!” 神色间却是在偷偷打量这个历史名人。祖大寿并不是很高,大约一米六零的样子,体形微胖,肤色却是极白,像一个富家翁要比像一个跋扈的将军更多些。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十分的威严,有那种久居高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场。 待施大勇跪下行礼后,祖大寿这才微一抬手:“起来吧。”转而便吩咐那胖子粮草官:“戴德,与施守备交接粮草,要是再敢刁难,本帅活剥了你!” 这话一出,随祖大寿而来的众将和祖泽润三兄弟都是一愣。 戴德更是吓得心中一凛,面上迟疑一下,却是不敢违令,慌忙便点头应道:“是,祖帅!”声音明显有些打结。 “父亲!” 祖泽传却有不甘,想说什么,却被祖大寿狠狠瞪了一眼,吓得他愣是把话咽了下去。 见二哥被父亲瞪了回去,祖泽洪也吓得不敢说话,捂着脱臼了的手腕,一脸委屈。 祖泽润却是忍不住想劝父亲拿下这松山守备,但还没等他开口,就听祖大寿冷冷说了句:“我意已决,休得再言!” 祖泽润一惊:“是,父亲。”不敢再言。 有了祖大寿的命令,谅大凌河城内再也没人敢扣下自己了吧,施大勇不由暗松一口气。 虽然他很奇怪祖大寿为什么不斥责自己,反而如此好说话,但毕竟对方没有追究自己与他儿子动武,也没有同他儿子一样叫人抓自己,不由心生感激,暗道不愧是祖大寿,却是有人所不及之处。上前谢道:“多谢祖帅!” 祖大寿却没有理会他,只示意他速与戴德交接粮草。戴德不敢再刁难施大勇,很快,松山军运来的三千石粮草便尽数运进了城内。 ………… 有了祖家三子这一出,施大勇也不愿再在这大凌河多呆,部下们与他一样,都对这凭空来的诬陷愤愤不平,待粮草尽数卸下后,施大勇便带着三营兵领着民夫们空车往锦州方向行去。 心中恶气还是有的,莫名其妙被扣上个倒卖军粮,以次充好的罪名,换谁都会生气。但是想到祖家上下即将成为后金军的俘虏,施大勇这气便顺了许多。(如果他知道在没有他的时空中,祖大寿这三个儿子都抬旗成了满洲的高官,尤其是祖泽润更成了满清的湖广总督后,怕是能气得吐血) 不过想到刚才祖大寿没有刁难自己,施大勇又不由替他可惜,琢磨着回锦州后要不要提醒丘禾嘉大凌河城即将被后金大军围攻。 毕竟,祖大寿麾下这一万多辽兵是辽东的全部精锐所在,真要全部折在大凌河城,无疑是让人痛心的。 虽说祖大寿的他的嫡系将领兵马折了,对施大勇等非祖系将领而言是个大好出头机会,但都是大明的军队、抵抗外族的力量,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全军覆没还是让人难以接受的。 ................. ………… 走了没多远,蒋万里和黄安等人打马奔了过来,蒋万里在马上由衷佩服道:“大人方才对祖三公子那拳,末将瞧着着实解气!” “解气?”施大勇微微一笑,饶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反问道:“有何解气可言?” “这…” 蒋万里反倒一滞,这话还真不好往深里说。 见状,施大勇摆手笑了笑,于马上环视众将一眼,说道:“祖帅大人大量,不与我等一般计较,却是有大将之风,往后我等还是要多敬他祖家几分才是。” 黄安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祖帅是好,可他那三个公子却着实不怎么样,末将看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了黄安的话,邵武深以为然,点头附和道:“不过是仗着老子的权势狐假虎威而已,虎父无犬子这话怕是套不得他祖家了。” “大人,他们说咱们送来的粮食以次充好,这话从何说起?”郭义到这会还在想着粮草的事,总觉得这事奇怪。 听郭义说到粮食,施大勇眉头也是一皱,他与戴德并无恩怨,不明白戴德为何会诬陷他。再说粮食是从宁远直接运来的,他松山并未拆包检查过,真要有霉变之米,也是宁远的事,与他这押送官有何关系? 想来想去,隐隐觉得这事多半是个借口,可能和巡抚丘禾嘉有关。 这事回去还需禀报丘巡抚,好生查查才行,不然,这事就是个定时炸弹,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炸响。 拿定主意后,施大勇叫部下们不要再议论粮草的事,加紧赶路,争取晚间能赶到锦州。 第十一章 鼓噪者,杀无赫 更新时间:2012-09-24 待松山人马远去后,祖泽润犹豫一下,犹有不甘的对祖大寿说道:“父亲,此人太过狂妄,对我祖家太过不敬,而且还对三弟下重手,何不借此机会拿下这人,换咱们的人上?” “你懂什么?” 语气虽然严厉,但祖大寿的脸色却是温和得多,望着长子,语重心长的说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如今我们大军在外,粮草却控制在丘禾嘉之手,若是冒然拿了他的人,他岂会善罢干休?若是以粮草卡住咱们,必然会使筑城耽误工期,爹我在督师那里可是立了军立状的,九月前定要将这大凌河城修好,若是误了期,爹如何跟督师交待?” 孙承宗现在的官职是辽东经略,督师一职是天启朝时的官职,本朝却非督师,但祖大寿依然用督师来称呼老上司。 听了父亲的话,祖泽润点了点头,没有再吱声。祖大寿却是开口又道: “不过丘禾嘉屡屡与爹作对,爹又岂会让他得逞?松山守备之职确是要害,不换放心的人管着,总是块心病。嗯,待此间新城完工,还须借个由头拿下那施大勇。这会却是不急,小不忍则乱大谋,方才若不是爹及时阻止,你小子可就给爹惹了个棘手麻烦。往后,遇事多思,切不可擅自作主,尔今我祖家上下关系辽东数万将士命运,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万全之策,朝廷派来的人尽量还是不要得罪。能拖便拖,能忍便忍,只要建奴在,我祖家这根基便谁也动不得,皇上也好,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也好,他们都得靠咱们,你明白了吗!” “爹所言甚是,孩儿明白了!”祖泽润重重点了点头,其实要按他的理解,父亲的做法便是养寇自重。 见儿子明白,祖大寿欣慰的笑了笑,又道:“你是长兄,也是副将,将来是要接爹位子的,平日多与军中诸将走动,不要成日领着你这两个弟弟瞎逛,叫外人见了,还以为我祖大寿教子无方呢。” 祖泽润脸色一红,低声道:“孩儿谨遵爹的教诲,爹放心便是,其实孩儿今日率弟弟出城,可不是瞎逛,而是想去侦察建奴动向的。” “侦察建奴动向?”祖大寿神情一动,刚要开口说什么,却听城头上告警的锣声突然敲响,有士兵在叫喊:“鞑子来了,鞑子来了!” ............ 最先发现后金骑兵的是大凌河城墙上的哨楼,最先鸣锣发出警报的也是城内守军。 而听到警报时,施大勇已经领着车队驶出了二里远。 鞑子来了的消息很快在队伍中传开,士兵和民夫们都变了脸色,人人不安的朝东北方向望去。有些胆小的民夫更是吓得躲到马车底下,瑟瑟发抖。 东北方向,隐约可见几百大旗迎风飘扬,蹄声,瞬间从远方大地传来。 马蹄带动的灰尘如漫天卷雨般黑压压一片。 不好! 施大勇脸颊一抽,吸了一口冷气:难道皇太极率大军来了?! “大人,从蹄声和灰尘来看,来的鞑子不会超过千人!” 蒋万里是骑兵出身,经验自然要比施大勇丰富些,仅从远处的灰尘和蹄声便辨出来的后金骑兵大致人数。 知道来袭的八旗兵不多,施大勇松了口气,黄安急忙打马过来,请示道:“大人,咱们怎么办?” 邵武也从队伍前面奔来,一脸慌张的问施大勇:“撤进城里?” 撤进城里自然是再好不过,施大勇还没有想过这么快就和后金骑兵较量,而且队伍里有五百民夫,后金兵杀来,这些人肯定是乱成一团,成为最大的麻烦。八旗骑兵只要瞅准空档,只消一个来回,己方就会被冲散,然后全军覆没。 家底就这么点,一战而没实在是叫人肉疼。 施大勇不敢冒险,想也不想便要开口下令赶快往大凌河城里撤。 哪知,嘴巴还没张开,眼睛却先直了――大凌河的城门竟然关闭了! ………… “杀千刀的祖大寿,他要陷咱们于死地!” 见到城门被关闭,无路可退,蒋万里最先骂了起来,咬牙切齿的瞪着大凌河城,眼中满是怒火。同样的场景他经历过不下三次,每每在最关键的时候,祖大寿都会做出同样的事――放弃友军! 突然出现的后金骑兵、牢牢紧闭的大凌河城门,松山军上下普遍都有不安感,手中的长木和火铳握了又握,一些新兵的手心更是渗出了汗水。 民夫们多是辽东本土人,知道女真鞑子骑兵厉害,常常百十人的队伍就能打败大明数千兵马,因此他们根本信不过这松山的人马。若不是松山的兵马没有动,他们早就发一声喊,哄然而散了。 “军爷,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鞑子骑兵跑得快,我们再不跑,等会大伙就谁也回不去了!” “小的上有老,下有小的,家里可等着回去呢,可不能叫鞑子捉了去做奴,求军爷行行好,放小的们逃吧!” “……” 不知是谁先叫嚷了起来,很快,几百民夫纷纷鼓噪着要跑,一些胆大的甚至开始推搡起监管他们的松山军士兵。 “传令下去,敢有乱肆鼓噪者,杀无赫!” 民夫们的乱象促使施大勇下了严令,命令黄安和邵武立即进行弹压,有敢反抗者,就地杀头。 后金骑兵就在不远处虎视眈眈,此刻便是松山军生死存亡之际,施大勇宁可轰轰烈烈的和后金骑兵血战一场,直至最后倒下,也不愿因为己方队伍的乱象而遭来覆没之灾。 慈不掌兵! 兵也好,民夫也好,谁敢乱了松山军,谁就得死! .......... 在武、勇二营的弹压下,民夫们的鼓噪被迅速压下,在明晃晃的大刀和黑洞洞的铳口威胁下,再胆大的民夫也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施大勇又下令辎重营立即组织民夫将一百六十辆大车放在一起,连成一个环形。辎重营的三百兵和五百民夫们全部躲在车阵内,没有命令,谁也不得出来一步。 车阵的保护更多的是象征性的意义,如果那处坡上的后金骑兵真的大举来攻,一旦车阵外面的松山军覆没,车阵便是一个囚笼,困住任何想逃的人。 但此刻,象征性的保护要远胜于没有保护,至少,可以稳住那些民夫们,不使他们如惊弓之鸟般四处逃散,从而冲垮松山军。 果然,车阵布好后,民夫们的情绪稍稍安定了些,他们开始慢慢恢复理智。一些人从远处坡上的后金骑兵旗帜判断出来的鞑子不是太多,像是侦察的要大过像是来进攻的。 没有迫在眉睫的危险后,民夫们安定了下来。 可是危险仍在眼前,远处的后金骑兵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谁也不知道这把利剑什么时候落下来。 第十二章 满蒙八旗 车阵布好后,李大山带着手下三个把总匆匆跑到施大勇那里,先是朝大凌河城骂了句“奶奶个熊,祖大寿不地道!”尔后迫不及待的问施大勇:“大人,车阵布好了,咱们这是打还是撤?” “慌什么!鞑子冲我们来了么?”施大勇没有理会他,而是定定的看着东北方向。 李大山和那三个把总忙也转首朝东北方向看去,却发现那支鞑子骑兵并没有往这边冲来,也没有往大凌河杀去,而是在距离三里多地的一处小高坡上停了下来。 几骑从队伍中奔出,马上骑士拿着马鞭指着大凌河城不知在说什么。 没有进攻的后金骑兵,安寂的城内城外,透出一丝诡异。 现在的局势很微妙,后金骑兵在城外观察城内,城内守军大门紧闭,也紧张不安的看着城外后金兵。而西南方向的松山军却好像真空人一般,双方的视线谁也没有往这边看。 ………… 坡上,后金镶黄旗牛录额真图赉轻蔑的看着前方的大凌河城,很是倨傲的扬着马鞭问他身后的蒙古台吉古尔布什:“古尔布什,你以往跟明国人打交道,可曾看过如此胆小如鼠的明国人?” 满脸皱纹的古尔布什恭敬的躬了躬身子,近乎谄媚的回道:“正如将军所言,在我们蒙古人眼里,明国人一向就是胆小如鼠!” 古尔布什并非满人,而是喀尔喀蒙古人,天命六年率四百三十户来附后金,老汗努尔哈赤特赐其部编为蒙古一牛录,并封他为一等台吉。 台吉是后金对蒙古诸部封赏的爵位,仅次于亲王、郡王、贝勒之下,古尔布什是一等台吉,按爵位要贵于只是牛录额真的图赉,但古尔布什却是不敢和图赉平起平坐,而是谦卑的执了下礼,南下也是唯他命令是从,甚至尊敬的称呼这位牛录为将军。 使古尔布什甘愿对图赉执下礼的原因在于图赉的父亲就是大金国鼎鼎大名开国五大臣之一的费英东。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图赉是满洲人,古尔布什则是蒙古人。 “将军,汗王让我们来察探明国人动向,如今我们已探得虚实,是不是回义州向诸位贝勒爷复命?” 任务已经完成,对面城中的明军虽然坚闭城门不敢出战,但毕竟城内有一万多明军的精锐,要是突然冲将出来,古尔布什也不敢确保己方能全身而撤,这会还是回义州复命要紧。此地太过危险,实在是不宜久留。 不想图赉却挥了挥手,龇牙笑道:“不忙,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回去。” 手中的马鞭突然从大凌河城移到西南方向,指着那里说道:“看到没有,明国人把他们的粮草队伍关在了城外!哈哈,在沈阳的时候,汗王常说祖大寿是明国人的一员虎将,要我小心谨慎,不可莽撞行事,不过现在看来,这所谓的虎将只怕是浪得虚名。哼,一个连自己的运粮队都要舍弃在城外的将领怎么能是一员虎将呢!” “将军所言甚是!” 古尔布什忙附和一声,又疑惑道:“将军的意思是?” 图赉的笑容慢慢滞住,眼中射出凶狠的精光,恶声说道:“我们满洲人从来不会放弃送到嘴边的肥肉!”猛的扭头,喝了一声:“儿郎们,拔出你们的战刀,拉开你们的弓弦,让满洲勇士的马蹄吓破那些明国人的胆子吧!” 一听图赉要进攻明国人的运粮队伍,古尔布什暗自吃了一惊,方才到这坡上时,他便注意到了西南方向的那支明军,从车队规模判断,押运的明军应当也有千人之众,而且显然是空车从大凌河返回锦州。 一支没有粮食的车队,就好比一块没有肉的骨头,啃起来实在是没有意思。而且城内还有明军的主力,冒险进攻那支运粮队实在是太过危险。 念及于此,古尔布什决定劝阻图赉的进攻,他犹豫了一下,提醒图赉道:“将军,万一在我们进攻时,城内的明军杀出来,我们是占不到便宜的。” 听了这话,图赉侧脸看了一眼古尔布什,讥讽道:“古尔布什,你老了,不再是草原上的那只雄鹰了!你的担心根本没有道理,你看,如果他们有敢出城的勇气,就不会现在这幅模样了!” 闻言,古尔布什老脸一红,暗自诽谤了这个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八旗牛录,但同时也对图赉的分析表示认同,不错,大凌河城里的明军的确是没有胆量出城的,他们已经被八旗勇士的勇猛震摄住。 “古尔布什,如果你的人没有勇气进攻,那就让我的满洲勇士出战吧!” 图赉不想再浪费时间,他可不想那支明军的运粮队伍跑掉,挥手便要喝令所属牛录的一百二十马甲兵准备进攻。 不想,古尔布什突然扬声说道:“将军,既然你已经决定,那进攻的任务就交给我的人吧!” “交给你的人?” 图赉眼缝一眯,点了点头,这次他和古尔布什奉贝勒阿济格之命从义州来此查探明军重修大凌河动向,所带兵马不多。其所部牛录只有三百人,又只一百二十披甲马甲兵,若是强攻明军运粮队,势必有所损伤。虽说这个损伤可能很小,但是能避免损失当然最好。本着这个念头,图赉自然同意让古尔布什的蒙古人去撕开明军的防线,这样他便可以保存自己牛录的实力,反正最后功劳还是自己的。 “那好,古尔布什,这次就让你的人露一手,你去进攻明军的粮队,我的人替你押阵!” “是,将军!” 古尔布什老脸又是一热,这回却不是脸红,而是血性上来了,图赉刚才说自己老了,待会便让他看看我古尔布什是不是老了! ……… 备注:一、皇太极建国号清之前,后金军八旗为满人、蒙古人、汉人混编,满人占主,蒙汉次之,但这些人已经满化,即满人一定是旗人,旗人未必就是满人。古尔布什的这个牛录属于后金满八旗蒙古牛录,非日后的蒙八旗。 二、“清”的国号是1636年,即大明崇祯九年由后金改称而来,在后金改为清之前,本书相应叙述采用后金制,非清制。 三、女真族名:崇祯九年,皇太极废除旧有族名“诸申”(女真),定族名为“满洲”。本书为阅读方便,在改称前依旧使用“满洲” 第十三章 见死不救 更新时间:2012-09-24 不管什么点击、红票数据比了,码了就发布。 ....... “鞑子骑兵动了!” “戒备,戒备!” “准备放箭,准备放箭!” 大凌河城头上,守军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后金骑兵突然冲了过来。在军官们的督促下,士兵们纷纷拉弓上弦,只待建奴骑兵靠近,便要给他们一阵箭雨尝尝。 副将刘天禄和张存仁自城头警报响起,便双双上了城头,此刻正立于祖大寿两侧,二人观察片刻,彼此对视一眼后,张存仁立即对祖大寿道:“大帅,鞑子不是冲咱们来的。” 话音刚落,便听大公子祖泽润也叫了起来:“父亲,不是冲咱们来的,不是冲咱们来的!”声音中满是庆幸,看得出,建奴骑兵并未攻城,着实让他松了口气。 刘天禄和张存仁等将知道祖大公子是什么货色,因此,听了他这般叫喊,只作未听,俱是看着祖大寿,并无人接祖大公子的话。 祖泽润的叫喊却让祖大寿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当着众将的面,他不好发作,只能恨其不争的看了儿子一眼,怒道:“当然不是冲咱们来的,建奴不过数百骑,你难道以为他们敢强攻我大凌河城?” “父亲…” 祖泽润一呆,旋即脸色一红,见将领们都看着自己,不由有些羞愧。 训完儿子,祖大寿的目光便没有离开过那支正在冲锋途中的后金骑兵,眉眼一直皱着,脸色也有些难看。 …………. 西南方向,松山军好像有点乱了,但见大车来回拉动,有人以为松山军是要跑,但随后发现松山军竟然搞了个车阵出来。 “这车阵有什么用,不过这么点人,鞑子骑兵一冲,还不立马溃了?” “仓促之间,松山军能压制住局面,没让那些民夫们炸起营来,统兵官也算是有点本事了。” “松山守备是巡抚大人从关内带来的,前不久刚从千总提上来的,原是桩美差,现在看来,这差事倒是要了命了,嘿嘿。” “关内那些军队都是花架子,跟咱们辽东兵比,狗屁都不如,我们尚且不敢跟鞑子野战,他松山守备手下不过几百号昌平兵,也敢摆出阵势要和建奴骑兵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他道建奴骑兵是关内那些流贼吗?” “……” 城头上的诸将大多是摇头不语,一脸可惜,但也有明显幸灾乐祸,喜于见到松山人马全军覆没的。更有甚者,有两个千总都已经开始琢磨自己是不是能够被祖帅相中,出任新松山守备了。 肥缺,是个人都想得到,却是没有人开口说要出城救援松山兵马。 其实,也不是所有将领都对认同关闭城门的,副将何可纲便很反对祖大寿这种置友军不顾的行为,但他只是副将,祖大寿是挂前锋将军印的总兵官,所以他虽然不满祖大寿的命令,但也只能无奈听从。 但眼看着友军全军覆没,何可纲心中实在是不好受,想了想还是提醒祖大寿道:“大帅,建奴是冲松山人马去的,咱们是不是派兵替他们挡一下?不然松山的人马可就全完了,那样咱们可不好跟巡抚大人交待。” 有了何可纲带头,张存仁也忙道:“大帅,鞑子不过数百人,看样子只是来探查我军动向的,未必就是鞑子精锐,或许只是些披甲人也不定。只要大帅下令,末将愿意带一千人马出城救援松山兵马!” “嗯…”祖大寿听了,不置可否,只是一脸阴沉的望着西南方向。 祖泽润却是晒然道:“张将军,建奴向来精于骑射,野战我军根本无法与之对敌,莫非你以为你手下那一千骑能打得过这些建奴骑兵?” 听了祖泽润这话,何可纲心中来气,反驳道:“少将军,张将军或许是打不过这些建奴骑兵,可咱们有三千骑兵,大伙一鼓作气冲了出去,难道就怕了他建奴骑兵不成?不过几百建奴骑兵而已,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咱们兵多,他们兵少,打起来咱们未必就不会赢!” “对,咱们有三千骑兵,凭什么让他鞑子大摇大摆的在咱眼皮底下吞了咱们的友军?这要是传了出去,天下人还不得笑咱们辽东兵是乌龟王八蛋,裤裆里没卵子吗!大帅,你下令吧,别人不上,我高光辉上!” 游击高光辉是个血性汉子,方才祖大寿下令关闭城门时,他就想发作了,城内上万兵马,怎么就跟个乌龟一样缩在城里见死不救呢? 何可纲威信素高,城头一众辽东将领有半数都服他,他带头出来说要出城与鞑子一战,自然得到一些将领响应。再加上高光辉这么一嚷,顿时,又有几名将领站了出来向祖大寿请战。 部下们请战心切,祖大寿不能不有所反应,他转过身来扫视了众将一眼,缓缓说道: “这股建奴骑兵来得奇怪,本帅怀疑奴酋洪太是想用这些人马诱我们出城,他则率大军在不远处虎视眈眈。一旦我军出城救援,便是中了他的计,他洪太就可率大军包围咱们,届时,我军势必难敌建奴大军,说不得就要一败涂地……你们知道,我部骑兵本就不多,非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可以和建奴硬拼,否则这重建大凌河便无从说起了。” “大帅,难道咱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松山人马全军覆没?”何可纲犹有不甘,他知道祖大寿说的没错,奴酋洪太向来诡计多端,诱敌之策屡屡使出,城下这数百八旗兵许就是洪太为了诱城内守军出城的鱼饵。 但是城外那一千多松山兵马和民夫却都是活生生的人命,这要是全给鞑子杀了或掳了,也实在是说不过去,毕竟都是大明的兵马,见死不救的骂名可不是谁都愿意受下的。 对何可纲,祖大寿也不能硬压,犹豫了一下,叹口气道:“还是看看再说吧,本帅身系大凌河城安危,城内数万性命都系本帅一身,本帅实在是不敢掉以轻心。要是不慎中了洪太的诡计,本帅身家性命是小事,督师的平辽大略却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大凌河城绝对不能出什么岔子,否则,本帅就是何以面对督师!” 祖大寿把孙承宗给搬了出来,何可纲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点头说道:“大帅所言甚是,末将鲁莽了。” 何可纲不坚持,张存仁、高光辉等主战的将领也纷纷哑了口,众人都有沮丧之色。祖大寿看在眼里,但没有再开口,而是转头吩咐副将刘天禄带人到其它三面城墙巡查,严密观察其它方向有无后金人马出没迹象。 刘天禄刚走,祖泽润又奇怪的叫了起来:“咦?松山军手中拿的怎么是木棍?” 第十四章 要活命,就得拼 更新时间:2012-09-24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松山军正沿着车阵外围布阵,他们将骑兵置在了车阵后方,几百步兵却置在了前方。 那几百步兵从远处看,又分做了两批,一批守在中间,另一批却散在了前左右三个方向。 离得远,看得不是太清楚,但依稀可见边上的松山军士兵手中好像有一根很长的木棍。 木棍? 一时间,包括祖大寿在内的辽东军将领们均是纳闷不已,鞑子骑兵马上就要冲到跟前,这松山军不把火铳装填好准备发射,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做甚? ……….. 坡上八旗骑兵冲过来的时候,施大勇便知道对方是冲自己来的,因为这个世上没有傻子――只有傻子才会带着几百骑兵去进攻一座有重兵把守的坚城,这种行为跟以卵击石根本没有分别。 施大勇相信,能够统领数百骑兵的后金将领绝对不是傻子,所以他迅速的做了决定――你要战,我便战! 逃跑是没卵子干的事,老子堂堂男人,要死也死得轰轰烈烈! “都他娘的听好了,鞑子冲咱们来了,想活命的就听老子的命令!不想活命的,老子现在就杀了他!” “勇字营持铳居中,武字营三队分列前左右三个方向,长棍一律放在地上,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举起来,有未得令先举棍者,小旗杀!一旗乱者,把总杀!一队乱者,营总杀!” “骑兵营到车阵后面去,看我旗号行事!” 一口气连下三个命令,施大勇也是紧张不已。这是他第一次接触战争,说不害怕,不紧张,那才是见鬼呢。 同时,施大勇也有一种幸运感,因为坡上的八旗骑兵并没有全部杀过来,而是分作了两拨,眼前进攻的这批骑兵人数在四百左右,这无疑减轻了己方的压力。 只要能顶住这批八旗骑兵,那后金军的攻势便要大为减弱,就算坡上的八旗也全部杀过来,只能是印证添油战法,完全达不到一鼓作气全军压来的效果。 因此,只要撑住第一轮的进攻,便完全能顶住第二轮,只要统兵的后金将领明白松山军这块骨头不好啃,这仗便算赢了,这命便算活了! 许是老天爷知道我穿越一次不容易,这才给了我一个喘息的机会吧。望着数百黑压压冲来的后金骑兵,施大勇如此心道。 ……….. 长达数月的训练此刻发挥了作用,武字营在千总黄安的指挥下,很快就护在了勇字营四周。 麻忠、郭二、石海三个把总都是随施大勇经历过“己巳之变”,和八旗兵交过手的,知道八旗兵的厉害,因此一个个分外提心,一边替部下打气,一边紧紧的瞪着远处越来越紧的八旗骑兵。 勇字营在千总邵武的指挥下也很快列队完毕,迅速的装填火药。赵可纲、陆江、王正奇三个把总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同样的命令,唯恐士兵们因为害怕而手忙脚乱,装错药子或者提前发射。 车阵后的的骑兵营也是人马不安,战马的蹄子不时在地上扒来扒去。 蒋万里等军官的心现在是直接提到了嗓子眼,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守备大人要把他们置在后面,而以武、勇二营一力抵挡鞑子骑兵的冲锋。 按蒋万里的想法,这个时候就应该让他带着骑兵营迎着鞑子冲上去硬抗,打乱他们的冲锋队列,如此才能减轻步兵的压力。可是现在施大勇却命令他们到后面,而让步兵直接承受鞑子冲锋的攻势,这显然是在赌,孤注一掷的赌搏! 长木护卫法的原理虽然大家都明白,但毕竟没有实战过,究竟会不会出奇制胜,谁也没有把握。 施大勇把松山军上下活命的机会全部压在了那一百根长木上,这的确是个赌搏,拿上千人命做的一次豪赌。 牌底没有揭开之前,谁也不知道底牌是什么。 同样,现在,谁也不知道施大勇的办法究竟有没有用。 马蹄声的越来越近,那些咧着大嘴,露出一嘴黄牙的鞑子兵面庞也越来越清晰,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深呼吸一口,空气中散发着不安与紧张。 在明显可以看到那些冲锋而来的八旗兵开始拔出刀剑时,突然,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如同钟声的吼声: “要活命,就得拼!” ……………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后金军马上就要将松山军冲垮时,突然,金兵的号角声响起,那些正在冲锋的后金兵听到号角声后立即放缓马速,慢慢的,慢慢的停了下来。距离松山军只有一里地。 是古尔布什下令吹的号角,因为他发现对面的明军竟然没有如从前所见那些明国军队般狼窜而逃,而是整齐肃然的排兵布阵起来。 那些明国兵身上的棉甲更让古尔布什心中惊疑不定:难道这支明国人马是辽东兵的精锐?否则何以人人都有甲披的? 又或是,这是个圈套? 明军的反常举动使得古尔布什有些犹豫起来,他不敢冒然率部冲上去,他频频的回首朝坡上看去。坡上,图赉却没有任何旗号传来。 打还是不打? 古尔布什的眉头皱了又皱,明军的反常行为让他先前一举夺功,展示蒙古人悍勇的想法发生了变化。他很害怕对面的明军是个硬骨头,那样一来,他的部众将死伤惨重。 没有了部众,他的牛录会立即被剥夺。如今的汗王可不是老汗王那般仁义,古尔布什相信,哪怕自己的牛录只减损了三分之一,沈阳城的汗王也会毫不犹豫把他的牛录瓜分给他的兄弟子侄们。 “老台吉,我们在等什么?!” 部众中最骁勇的勇士巴颜已经等不及了,对面明军的盔甲让他看得实在是眼红,不过,最让他动心的是那车阵后的战马。 在草原长大的巴颜一眼就能看出那些明军所骑的战马是产自蒙古草原的,如果能抢过这些明军战马,他的部众们将变得更为强大。 老台吉的突然举步不前令族人们困惑,更令勇士愤怒。 巴颜几乎是无礼的挥舞战刀冲着古尔布什咆哮:“图赉将军在看着我们,老台吉,难道你要真的让他以为我们草原上没有勇士吗!” 这个莽撞的粗人,你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族长了!满洲人给你灌的迷汤真的那么神奇吗! 古尔布什冷冷的扫了一眼巴颜,他不想和这个根本没有脑子的浑人说什么,他静静的盯着对面,他想仔细的观察对方,判顿对方这番举动到底是一块真的骨头,还是虚张声势。 老台吉的不理会令巴颜的脸面无法挂着,当着数百族人的面,他无法接受古尔布什对自己的轻视。要知道,他可是大贝勒亲口夸赞的“蒙古第一勇士”,这是何等的赞美! 勇士,就不应该有任何一丝犹豫;勇士,注定是勇猛直前的! “吆喝!...” 巴颜突然狠狠的举鞭抽向自己的战马,头也不回打马便往对面明军防线冲去。他的亲信手下们也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其他蒙古兵见状,在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的情况下,也纷纷打马冲了上去。 “回来,巴颜!” 古尔布什大吃一惊,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数百蒙古骑兵如同利箭一般直剌向前方。 第十五章 只为亲人而战 更新时间:2012-09-24 数百骑兵的冲锋在平地上如同惊雷一般,蹄声所至,令人倍感压抑。 这是步兵面对骑兵天生的压抑,这种压抑来源于彼此兵种的天然克制属性。 又或者是人高马大所特有的、压倒性的优势。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 高高在上的骑兵,目中无人般狰狞的冲杀过来。 一百步、六十步、三十步… “都不要乱,不要动,听我号令!” 施大勇叫得口干舌燥。叫喊是他唯一的武器,除了不断的呐喊为部下们打气外,他别无可做。 百万军中夺大将首级,擒贼先擒王之类是演义小说中的描写。 施大勇没有单骑迎着数百骑兵反冲锋的勇气,如果真的出现这一幕,施大勇相信,那自己的结局一定无比凄惨。 “我们都是爹娘养的,如果我们死了,谁来替二老送终!所以我们一定要活着,相信我,相信你们自己,我们一定会活着!” “我知道你们中有的人已经娶妻生子,所以想想你们的婆娘,想想你们那才会走路的儿女!如果你死了,那你永远看不到你的骨肉!咱们不为了谁,就为了父母妻儿而战!” “来吧,满洲狗,来吧!” “来吧!” 近乎疯狂般喊出最后一个“来吧”,施大勇的眼睛募的红了起来,要把肺叫炸般吼了起来:“竖!” ………. “砍掉反抗者的脑袋,扒光反抗者的衣服,抢走反抗者的战马,串起投降者的鼻子,让他们成为我们最温顺的牛羊!” 巴颜兴奋得有些病态,眼前那些沉默的明军在他的眼中与死人没有区别。 跟随汗王入关作战的经历告诉他,明国的军队,从来没有敢战者。 不管他们的装备多么好,不管他们的阵列多么整齐,一切,都是中看不中用。 当第一匹战马的马蹄踏入对手的阵中时,一场溃退便将开始。 所以,不用怕,不用犹豫,不用考虑,与明国人作战,靠的是勇气。 勇气,属于我满洲勇士! 勇气,属于我镶红旗! 勇气,属于我巴颜! “啊!……杀!”巴颜兴奋的吼叫连连。 “杀!” 数百蒙古兵在巴颜的带动下亦变得如见到羔羊的狼群般,嗷嗷叫唤着挥动着手中的长刀,不顾一切的向着那些已经吓得蹲在地上的明军冲去。 眼看就要冲进明军的防线,古尔布什也不禁暗松了一口气,或许自己刚才有点太守小心了,这些明国兵的确是在虚张声势,实际上和大凌河城里的祖大寿一样,都是帮胆小如鼠的家伙,没见有的明军都吓得蹲倒在地了嘛! 明军的火铳根本顶不得用,打完一轮后就将变得和烧木棍一样。火铳发射的黑烟将是我们最好的掩护,明国人,受死吧! 几乎每个蒙古兵都在想同样的事情,那就是明国军队的火铳只能打响一轮,之后,他们就将是待宰的羔羊。 可是,谁也没有注意,明国人的火铳根本没有打响。 ………… 鞑子来了,鞑子来了… 因为过度紧张,武字营甲队士兵安德喜的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近乎僵化的脸庞上看不到一丝血色。求生的本能使他紧紧握住手中的长木。 身后,守备大人的每一句话都深深的荡荡在耳中,安德喜没有成家,但他却有父母。 想到两年前鞑子在京畿烧杀抢掠,自己和双亲往乡下逃难的情景,安德喜就下意识的一个寒呛。 守备大人说得没错,我得活着,只有活着,我才能给二老送终,要是我死了,谁来照顾我爹娘。 活着,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人类最原始的本能便是求生,活下去的动力可以摧毁一切。 没有人愿意死。 施大勇没有对他的部下们说什么大道理,什么民族国家,他只告诉他的部下们,活下去,不是为别人,是为自己,为父母,为妻儿。 空话,大话,说得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只有家,才是最朴实,也是最有用的真理。 有家才有国,无家便无国。人活着,首先是为了家,其次才是国。如果不能为了亲人而战,那何须为国而战! 士兵们也是人,是人就有家,是人就想家,家中有爹娘,有老婆孩子!为了他们,必须活下去!要想活下去,就必须死战到底! 胆小鬼,是没有资格活下去的,更没有资格想家。 ………. 鞑子的骑兵冲上来了。 “竖!” 崩溃的边缘,士兵们终于等来了守备大人的命令。 瞬间,最前排早已蹲在地上的勇字营甲队士兵们机械的斜竖起自己手中的长棍,削尖的棍头直指那些蜂涌而至的骑兵。 “什么东西!” 突然出现的尖木令冲在最前面的蒙古兵们一脸愕然,但愕然很快消失,望着那些削得尖尖的木头,他们好像明白了什么,脸色也瞬间白了。 可是一切太晚了。 “吁!” 蒙古兵们纷纷打马,他们想要避开那些尖木。然而正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个道理,此刻的他们,根本没有迂回的空间,更没有时间。 巴颜,这个被后金大贝勒代善赞为“蒙古第一勇士”的满洲镶红旗蒙古牛录什得拔,并没有辜负代善的夸赞,他的确是勇士,因为他是冲得最快的。 从擅自发动冲锋到发现明军那些突然竖起来的尖木,巴颜一直在最前面。 这便意味着他的下场不太妙。冲得太快的结局便是巴颜第一个撞上那森森的尖木。 “阿巴布,阿巴布,突怯突怯!” 巴颜再勇猛,他也不想死,他恐惧的大喊大叫着,拼命的勒着马缰,然而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实际上,他能做的便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坐骑一头扎在那根冒着寒光的木头上。 ………… 战马,也有灵性;动物,也有生存的本能。 如急刹车般,有几匹战马生生的止住了前进的脚步,可是整个身体却还是继续向前冲去,不偏不倚的撞向死亡之尖。 有一匹战马因为止步的动作太急,直接断了前腿,一头载倒在地。马上的蒙古兵哇哇乱叫被甩进明军的防线内,重重的撞在地上,七窍流血而死。 阵阵“噗哧”声中,很快便有十几匹战马被武字营的尖木直接捅穿,马血如人类大动脉破裂般狂喷而出,溅在武字营士兵的脸上,腥而热。 第十六章 烈日当空 人血当酒 更新时间:2012-09-25 战马的悲鸣声响彻战场上空,马上的骑士被惯性重重的摔倒在地,没等他们爬起,便被身后同伴的马蹄踏成烂泥。 整个明军防线前顿时乱成一片,连上最前面被直接捅穿的战马以及后面撞上同伴的蒙古兵,约有三四十名蒙古骑兵直接被报销。他们的尸体连同马匹,堵住了后面同伴前进的道路。 进不得,退不得,乱。 “开铳!” 趁着八旗兵被武字营的防守打得措手不及,陷入一片混乱时,勇字营千总邵武迫不及待的下了命令。 “砰、砰、砰” 一阵排铳过后,又有十几骑摔倒在地,但更多的火铳却是打偏了,又或是只伤到了八旗兵的皮毛。甚至还有几个新兵的铳口是朝天上打响的,打完之后,两眼呆呆的望着前面,脸皮子跳来跳去。 火铳射击的效果让施大勇不住摇头,暗自叹息,有心下令勇字营赶紧拎着大刀冲上去砍,但见八旗兵只不过在前面折了几十个,后面还有黑压压的数百骑兵,远处坡上更有一部未动,这个念头便不由打住了。 这是松山军的首战,但要能守住就行。让那些新兵见了血也算是个收获吧,不能太过于苛求。谁也不是天生会打仗的,正如自己一样,此刻也是硬着头皮在顶。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人作呕,施大勇亦是强自撑着,初闻到血腥味时,喉咙有种欲吐的感觉,但闻得久了,却觉这血腥味也没什么,比起那屠宰场的猪腥味,却是好闻得多。 让一个赌徒能够适应如此之快,怕也是身体前主人的记忆在作崇吧。 又或是此人天生就是嗜血狂徒吧。 ………… “撤!撤!” 古尔布什暴跳如雷,若不是巴颜个蠢货擅自冲上去,不看清楚了再行动,哪里会有这么大的损失。具体损失多少,他尚不清楚,但从前方族人的混乱来看,怕也不少。 一想到随自己来附大金国的族人总共就六百三十户,能上战场的也不过四百多,每折一个实力都减少一分,休要指望满洲人能够给自己补充。因此,古尔布什现在分外肉疼。 撤兵的命令很快便传到每个蒙古兵耳中。 古尔布什的这个牛录不愧是跟随皇太极入过关的,听到老台吉的撤退命令,乱作一团的蒙古兵们很快便清醒过来,纷纷打马往两翼退去,尔后以一个半环状的路径向着后方撤去。 撤退极有章法,不漏一丝空隙,使得施大勇欲挥旗命令蒋万里骑兵营趁势冲一下的意图无法实现。 大凌河城头上,这会都看傻了眼,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他们没有想到以关内步兵为主的松山军竟然能够抗得了建奴骑兵的冲锋。 一时间,何可纲、张存仁、高光辉等将领的求战心更切,人人均道松山军这等杂牌都能和鞑子骑兵正面交手不落败,我辽东铁骑又岂有不胜之理! 然而祖大寿依然没有准允出战,只说松山军不过借了长木巧力,真实战力仍弱,建奴虽退,但只伤了皮毛,战力尤在,还是看看再说,并派人询问其他方向是否有建奴人马出现。一幅小心谨慎的样子。 见状,何可纲等虽有不满,也只能听令而为。好在建奴撤了下来,松山军怕是能得存,不致有全军覆没之危。 ………… 带头撤到方才停留准备冲锋的地方后,古尔布什才定了一口气,回首便要找巴颜,但已不见此人人影。不由暗骂一声:死了也好,省得和那帮满洲人走得太近,忘了祖宗是谁。 一面叫人统计损失,一面派人急赴牛录额真图赉处,请图赉示意是否还要继续啃这明军骨头。 古尔布什不想再打,对面的明军运粮队确不好打,那些削尖的木头真是骑兵的天然克星,再要强攻,虽说肯定能攻下,但死伤却是惊人。为保实力,古尔布什已经去了再战念头,这会只想赶紧回义州复命。 派去请命的人回来后,却带来了图赉的严令,命令古尔布什整兵再攻。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吃掉这股明军。敢有违令,军法从事。 闻令,古尔布什敢怒不敢言,恨恨的朝坡上看了一眼,心中盘算图赉这是把自己当枪使了,看来不把这股明军吃掉,图赉是不会罢手的。 也怪自己抢功心切,小瞧了这股明军,吃了他们的亏。若是能一鼓作气冲垮这部明军,功劳定有自己一份,但现在却是空折了几十兵,未占得对方一点便宜,这无论如何也算是小败了。大金的军法极严,败军之将可没有好果子吃。 事已如此,也只能再战,不然,回去义州,那些亲贵们定会治自己的罪。毕竟自己折损了好几十个兵,还是在大凌河城下,这无疑是长了明军志气,灭了八旗威风。那些贝勒们如何能饶得了自己? 但如何个再战法,还得好生权衡,明军狡诈,用些削尖的长木置于阵前,使我骑兵无法冲锋,却是要想个法子解决才行。否则,只能重演先前惨状。 古尔布什的目光不断的在明军防线上梭来梭去,那些被遗留在明军阵前的族人每发出一声惨叫,他的眼睛就变得越发阴沉。 ………… 空气中,不但有血腥味,还有些呛鼻的硝烟味。 硝烟散后,映入松山军上下和那些民夫眼中的是数十匹倒在地上痛苦嘶叫的战马,还有二三十具建奴骑兵的尸首。除此以外,还有十多个未死的建奴兵抱着断腿断臂在那哀号。 战果显然不大,但却让松山军上下情不自禁发出欢呼声,坚守在第一线的武字营士兵们因为过于激动,在呆了片刻后才开始反应过来,他们兴奋的相互拥抱,热泪盈眶,有种劫后余生又或是死里逃生的狂喜感。 胜了,我们胜了,我们竟然胜了! 上千人暴发的欢呼声使得方圆十里的人畜都能听到,大凌河城里的明军受到松山军的感染,也发出了欢呼声,但很快就被军官们喝止。古尔布什的镶红旗蒙古兵和图赉的镶黄旗满洲兵们听了松山军的欢呼,却一个个都咬牙切齿,后者更是表现得十分不屑。 胜利者有足够的资格享受任何欢呼,但施大勇却没有如部下们一样欢呼兴奋,而是突然发狂般的冲到了阵前,走到一名受伤的八旗兵面前,在短暂的数秒凝视后,他的嘴角咧了开来,手中长刀对着那八旗兵的脖子狠狠劈下。 “噗哧”一声,一道血柱溅上天空。 “啊!” 被砍断脖子的八旗兵捂着自己快要垂到腰间的脑袋,撕心裂肺的叫喊,满地打滚,抽搐…… 在所有人惊呆的目光中,施大勇突然再次弯腰去拽那八旗兵的辫子,然后右脚狠狠的踹着他的身体,用力的往后拽去。 那种要生生扯断还连着皮、连着肉、连着筋的脖子的动作,吓得所有人都直了眼。 “他妈的!” 用尽力气拽断那八旗兵脑袋后,施大勇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动作――他竟然将那脑袋举过了头顶,在烈日的映射下,张开了他的嘴巴,任由那脑袋切口处的鲜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嘴里。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如痛饮烈酒般一尝胡虏血后,施大勇缓缓转过身子,将那八旗兵的脑袋平举在手,面朝远处的八旗骑兵,仰天大呼: “人头、人头、人头!” 第十七章 惊世骇俗 更新时间:2012-09-25 血淋淋的脑袋、滴落的鲜血、拽在手中的辫子、挑衅般的眼神,极具视觉冲击性,也极具感染性。 “来啊,来啊!” 施大勇极尽夸张的演绎着,如疯子般狠狠一口咬住了那脑袋的半边脸,“豁”的一口撕下一块血淋淋的人肉,狼吞虎咽起来,尔后奋力将手中的首级抛向前方。 圆弧的抛物线如同半空中的彩虹,所不同的是,那是鲜血映就的红色长虹。 鲜艳而夺目,那是天边最美的长虹! 我们是狼,我们是虎,我们不是温顺的绵羊,我们不是任人宰割的畜牲! 我们有尖刀,我们有利刃,我们更有锋利的獠牙! 不要轻视我们,不要侮辱我们,我们是嗜血的汉人! 恐怖,并非是你们的专长,我们,同样也可以。 来吧,你们这帮长着一嘴烂黄牙的小矮子! ……….. “嘘!……” 脑袋落地的瞬间,战场上空响起一片惊嘘声。 疯子!疯子!这是个吃人的疯子! 古尔布什的脸都绿了:对面的明国将领是个疯子!他一定是个疯子!只有疯子才会这样做! 巴颜那瞪得如牛眼般的双目满是恐惧,他那已无生机的脑袋在地上滚落数丈后才蔫蔫的停了下来,半边脸朝上,半边脸朝下。那朝上的半边脸赫然有一个血窟窿,鲜血正顺着那窟窿不断的往上涌着。 饶是砍过无数明国人脖子,将无数明国人身子拦腰切断的古尔布什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寒意,感觉到死亡的可怕。 他怔怔的望着前方,望着那赤裸裸挑衅自己的明国将领,几乎要下意识的摸一摸自己的脸庞。 他害怕了,他真的害怕了。 跨下的座骑也在不安的撅动双蹄,那种过于吓人的恐惧已经传染到战马身上。 ……… “唾!” 吐出那难以下咽的血肉,施大勇定定的站着。他在等待,他要知道,他的这番夸张的表演会不会感染他的部下,他的士兵。 方才的战斗并没有让他骄傲与自豪,他发现,他的士兵们还远没有那种敢于与一切敌人作战的勇气,他们中的很多人还有着畏惧。 而现在,他便要将藐视一切、无畏一切、勇于一切的血性真正传输给他的部下,他的松山军。 他要让松山军变成一支嗜血的军队,变成一支视敌人为蝼蚁的军队! 再严格的训练、再好的装备、再惨烈的战斗都无法让士兵们真正疯狂,不畏生死,只有彻底的藐视才能让无敌扎根在人心,才会让他们悍勇作战,直至杀死最后一个敌人,或是最后一个倒下。 …………. 沉默与惊愕是短暂的,主帅的行动是军队的指示牌。 施大勇的目的达到了。 在看到他痛饮鞑子鲜血的那刻,松山军的灵魂受到冲击。他们还从未看到如此血腥而恐怖的画面,而这画面的描绘者却是统领他们的守备大人。 “来吧,来吧!” 那种无畏的挑衅,高高在上不畏一切的豪迈令士兵们油然心生一种豪情,就连车阵里的民夫们都情不自禁挺直了腰杆,崇拜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喝人血,吃人肉在这些朴实的士兵和民夫眼里,不是什么大逆不道、干犯天和的暴.行,而是一种勇气。 世人,皆尊重勇者,因为只有勇者才能带领他们走向胜利。 将一群绵羊带成一群狼,最好的办法便是将他们都变成狼。 .......... “人头!” 向来唯施大勇马首是瞻的郭义第一个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他的目标很明确――守备大人身边躺着的未死八旗兵。 长刀高举,目光凌厉。 “狗鞑子,受死吧!” 望着双目迸发寒光的郭义,哀号的蒙古兵几近肝肠寸断。在他的耳边,勇士巴颜脸上的那块肉被嚼得稀巴烂。 “饶…” 夹生的汉话还没说出,刀光便从他的脖子上掠过。 时间如定格一般,一切都停止转动,眼前的景象瞬间凝滞。 “哧!” 耳畔传来最清晰的声音,旋即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觉眼前天翻地覆,晕得厉害。等到景象定住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还跪立在那。 “呃…” 蒙古兵感觉自己发出了声音,可是,他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我没有感到痛? 蒙古兵的眼睛用力的眨着,他知道,自己没有死。可是,我为什么还活着? 没有人能够解答他的问题,直到他的眼皮合上,世界变得漆黑之时,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活那么久。 “来吧,鞑子!” 有样学样,郭义同样高举着被自己斩下的八旗兵首级向着对面狂呼。或许,觉得自己没有能够做得和守备大人一样好,他急着将脑袋举过头顶,贪婪的张开嘴巴要去一尝这鞑子的鲜血,可是那些血却好像从盆子里倒出来一般,“哗”的一下全喷在了他的脸上。 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全是鲜血,粘粘的,臭臭的,一股怪味,擦都擦不掉。 郭义想吐,他真的想吐,可是看到守备大人赞许的目光后,他的精神为之一振,昂首北方,再也不去厌恶脸上的鲜血,相反,他渴望更多的鲜血。 有第一个,便有第二个,有第二个,肯定会有第三个。 军队,是个暴力组织,统领的行为注定会被部下和士兵们模仿。 一个又一个的军官和士兵们冲出了阵中,他们疯狂的去砍那些未死的八旗兵,不顾他们的哀求声,一刀又一刀的斩落下去。 很快,一颗颗被砍落肩上的脑袋被军官们举过头顶抛向前方。 脑袋不够,那些尚还未整的尸体便成了屠戮的对象,一截截被斩断的臂膀漫天飞雨般往前方扔去。甚至,还有一颗尚在跳动的心脏。 松山军的阵前上演了一幕惊世骇俗的分尸景象。 直了,大凌河城头上的辽东兵看直了眼,镶红旗的蒙古兵们看直了眼,镶黄旗的满洲兵们也看直了眼。 许久,满洲兵们听到了牛录额真图赉的暴怒声:“杀,杀光这些野蛮的明国人!” 第十八章 真正的满鞑子 更新时间:2012-09-25 被松山军阵前分尸严重激怒的图赉当先打马冲向坡去。身后,三百镶黄旗骑兵呼啸而下。 同仇敌忾,真正的同仇敌忾!松山军的野蛮行为不仅激怒了牛录图赉,更激怒了那些自诩为满洲勇士的镶黄旗骑兵们! 该死的明蛮子,让你们尝尝真正满洲勇士的厉害! “鬼力乌鲁,鬼力乌鲁!” 持旗的咯巴什不断的挥动旗号,示意仍傻站在那的蒙古兵们发动冲锋。 图赉一身重铠,他的身后,是十数骑着明甲红缨,后背插斜尖本色旗的白甲兵。与图赉并骑前进的是他最得力的部下壮大德克锦。仅随其后的是一百六十名披甲兵,再其后才是那些未着甲的旗丁。 这一百六十名披甲兵是图赉赖以自豪的本钱,要知道,在八旗各个牛录里,能有一百披甲兵的便算精锐了。而他这个牛录,却拥有一百六十名披甲兵,那十六名白甲兵更是汗王亲自赐予他的满洲勇士。可以说,放眼整个八旗,能有自家如此精锐的牛录绝对不超过五个! 如此精锐之师,莫说你区区一支千人的明军,就是祖大寿大凌河城里的辽东兵精锐,也休想挡我一击! 进攻吧,满洲勇士!让我们的战刀弓箭证明八旗无敌! 愚蠢狂妄的明国人,你们将要为你们的行为付出代价,我一定要将那个放肆的明军将领斩成肉泥! “德克锦,你带人进攻明国人的右翼,我进攻他们的左翼,正面交给古尔布什个老混蛋!冲进去后,不要俘虏、不要奴隶,将他们的脑袋当瓜给我切下来!” “那个明军将领是我的,除了我,谁也不得砍下他的脑袋!” “喳!” 德克锦轰然一声,扬手一挥,瞬间,十六名白甲兵随他往右边冲去,一百四十名未着甲的旗丁也紧随而去。 图赉亲领一百六十名马甲兵往左翼气势汹汹而去。 不攻则已,一攻必胜! 两根箭头张牙舞爪的直剌向松山军。铁骑过后,遮天蔽日。 ………. “老台吉,满洲人要我们立即进攻!” 作为仅存的什得拔,在得到镶黄旗旗号命令后,敖汉急忙打马奔向古尔布什,急切的问道:“我们怎么办!” 闻言,古尔布什连忙扭头朝后看去,果然,图赉的镶黄旗已经冲过来了。 图赉是疯了么,对面的明军都是疯子,我们怎么可以和疯子硬碰硬呢!难道他是嫌我的族人死得不够多么? 古尔布什又急又气,明眼人都看出对面的明军绝对不是绵羊,他们的士气正昂,在这个时候再次进攻,只会令伤亡更大。 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因为他看到已经拔刀的图赉向他投来了冷冷的一瞥。 古尔布什一个寒战,颤抖的说了句:“敖汉,进攻!” “喳,台吉!” 敖汉不敢违令,驱马传令,在镶黄旗骑兵从他们两翼上来时,镶红旗蒙古兵再次进攻。 蒙古兵们对那些削尖的长木心有余悸,在敖汉选择前锋时,蒙古兵们纷纷后退。他们知道,虽然镶黄旗冲上来了,这次很有可能会一举冲垮明国军队,可是,那些削尖的长木同样会要了最前面人的性命。 在古尔布什的严令下,敖汉亲手斩杀了一名不愿充当先锋的族人后,蒙古兵们知道没有选择,也没有退路了。 “驾!” 选作前锋的一百名蒙古兵硬着头皮驱马,加速,扬刀,准备迎接生死存亡。 与他们的胆怯相比,镶黄旗的满洲兵们更多的是无畏,他们不惧怕那些尖木。因为他们根本不会傻傻的冲上去,他们有更好的办法――用手中的弓箭射垮明国人抵抗的意志! “杀,杀啊!” 不知道是哪个蒙古兵最先喊了起来,很快,歇嘶底里的喊杀声在蒙古骑兵中响起。但是,那声音听上去却是无比的尖厉,细心的人甚至能听出那喊杀声中的心虚与恐惧。 反之,镶黄旗的满洲兵们没有人发出一声怒吼,只是红着眼紧紧盯着明军的防线。 越是沉默,越是令人可怕。 ………… “祖帅,建奴镶黄旗的好像是正经的八旗兵,镶红旗的似乎是后附蒙古人?” 城头上的明军将领都是和建奴有过交战经验的,先前他们尚无法分清城头下的两旗后金兵究竟是哪路人马,因为从外表看并没有什么区别,但现在他们却看出谁才是正宗的满鞑子了。打镶黄旗号的建奴骑兵一看就是精锐骑兵,与镶红旗的表现可以说一个天,一个地。 原来镶红旗的是蒙古人,难怪战力如此差劲,竟然被松山这种关内来的杂牌军给挡住。 将领们窃窃私语,建奴镶黄旗的冲锋架势让他们均不看好松山军。 先前松山是靠了那些尖木出其不意取胜,这一次建奴有了防备,而且连真鞑子都出动了,松山这回怕是凶多劫少了。 有两个先前主动请战的将领这会暗自后怕:幸好祖帅没答应,不然这冒然冲出去碰上那些真鞑子,可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么。 又有将领暗道那松山守备施大勇徒张声势,做出那喝人血、吃人肉的行为只不过强自打气,吓唬建奴而已,指望建奴被他吓退,岂料弄巧成拙,建奴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全军杀去。这下可是有苦头吃了,只怕脑袋马上就要掉了。 那建奴厉害得紧,能是吓退的? ………. 何可纲几次要求祖大寿下令出兵相助松山军,但看到祖大寿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只能是欲言又止。 大公子祖泽润将他的模样看在心里,不动声色的挪了挪位子,挡在了何可纲前面,使得祖大寿看不到何可纲的神情。见状,副将张存仁心中有气,也故意朝边上挪了挪,把祖泽润给挡住了。 祖泽润知道张存仁是故意挡着自己,暗哼一声,没有发作。祖泽传却是不知分寸,伸手推了一下张存仁,谁知,对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一下,祖泽传更气,暗道你是我爹的部下,却一点面子也不给我和我大哥,这分明就是欺主!你道我兄弟真是好欺的么! 气岔不过,祖泽传便要开口要张存仁让让,未等他开口,却见祖大寿突然转身吩咐高光辉道:“高游击,你速下城准备,等我号令,准备出城作战!” “啊?” 不止高光辉呆了一下,众将都不由自主愣了下:祖帅不是一直不准出城的吗,怎么现在倒变了主意? 祖大寿没有理会部下们的惊愕,而是冲高光辉喝了句:“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准备!” “哎…末将领命!” 高光辉大喜过望,生怕祖帅反悔,抬脚便往城下跑去。 等他走后,张存仁大是不解的看了眼祖大寿,想了想,终是问道:“祖帅是要卖丘巡抚一个人情吗?”他道祖大寿派高光辉出城作战是要救松山军,以免松山全军覆没。松山守备是丘禾嘉从关内带来的,如此一来,丘禾嘉自然便欠了祖大寿一个人情。 其他将领也都这么想,否则何以解释祖大寿先前不让出城作战,这会满鞑子动了,却要高光辉率部出城呢?肯定是祖帅顾及到丘巡抚那边,若是眼睁睁的看着松山败亡,却是不好跟丘巡抚交待。 未想,祖大寿却是答道:“本帅绝不会为了卖他人一个人情而致我大凌河将士性命不顾,我让高光辉准备出战,并非要他立即出城和鞑子作战!” 顿了一顿,又道:“本帅看这松山守备施大勇不是寻常之人,喝人血吃人肉之事都能做出,心性非常人可比。或许....” 或许什么,祖大寿没有说,而是缓缓转过身子再次看向西南方向松山军阵线。 .......... 备注:咯巴什、什得拔、壮大都是后金八旗的军官编制,隶于一牛录,相当于明军的小旗、总旗或把总、千总官。 第十九章 八旗骑射 更新时间:2012-09-26 “大人,镶黄旗动了,镶黄旗动了!” 坡上的建奴骑兵刚动,眼尖的黄安就叫了起来,从对方的旗号中,他一眼便认出那是建奴的镶黄旗。 正黄旗、镶黄旗是后金汗皇太极亲掌的二旗,属于八旗中的御林军,其战力要胜另六旗。 施大勇不敢掉以轻心,挑衅已经足够,蔑视也已足够,松山军的精气神已被自己近乎疯狂的举动煽到极限。 现在,才是真正的决战,也将是松山军成为强军的洗礼。 败,绝无全尸;胜,强军我有。 “布阵!” 施大勇迅速下令,黄安、邵武、麻忠、石海等军官忙整顿队伍,片刻间,防线再次布好。 阵前的数十具建奴尸体让松山上下如打了鸡血般盎奋,自身没有任何伤亡的战绩令士兵们信心倍增。 士兵们再也不如先前那般惧怕,在他们的心中,此刻有一个坚定的理念――原来建奴也不是不可战胜的! 目睹镶黄旗突然兵分两路往松山两翼袭来后,施大勇冲黄安重重的吼了一声:“黄安,鞑子全上来了,咱们松山军能不能胜,就全看你们的了!” 黄安用力用将大刀插到地上,头也不回道:“大人放心,但有我黄安在,我武字营便不会垮!” 施大勇又喝令:“勇字营,弃铳,给我用大刀去砍建奴的脖子!” 听到这个命令,勇字营千总邵武愣了一下,三个把总也都怔了怔,但很快便依言喝令士兵们立即扔掉火铳,改为人手一把长刀。 .......... 长刀,明军的制式装备,长三尺有余,刀刃极利,砍割人头如切瓜般利落。 刀,是兵器之王,战场杀敌首选,冷兵器时代最佳的作战工具。 可是,勇字营手中这三百把长刀却是松山军全部的家当,除了军官之外,全军上下再也找不出一把来。就连骑兵营都没有长刀,而是人手一杆三眼火铳。 为了让勇字营人手一把长刀,施大勇牺牲了武字营,武字营除了长木和挨牌后,就只有一把用来割人头的匕首了。 如果武字营无法抵挡得住八旗骑兵,他们将在瞬间被骑兵吞没,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这种剥夺三百士兵还击能力的安排显然是头重脚轻,但是,施大勇无奈,因为他没有足够的武器能提供给他的士兵们。 丘禾嘉能够提供六百棉甲和三百挨牌,但却不能提供施大勇想要的长刀和长矛,因为这需要辽东经略孙承宗的同意。 在整个辽东,长刀是紧俏兵器,辽东精锐尚未全部配足,何况松山这支关内来的人马。 其实大明有足够的铁器和足够的工匠打造供前线需要的兵器,可是,不知道从哪朝开始,工部和南镇抚司的兵器打造竟然是以火器为重心。朝廷的大员们宁愿花费重金购买红衣大炮,打造成千上万杆只能用一次的火铳,也不肯听从武将们的建议,为他们打造锋利的大刀。 或许,那些大人们当中有穿越者也不定,否则何以如此青睐火器的。有时,施大勇会有这种自嘲感。 打造火器当然也对,万历三大征的赫赫战绩表明火器的确是领先时代敌人的,可是那该死的匠户制度却让火器成了烧火棍,成了士兵们连发射都不敢瞄准的“炸棍”。 无奈,很无奈。 施大勇也只能期待日后再改变,现在,他必须这样做。 集中全部的力量进行致命的一击。 让勇字营扔掉火铳,改用大刀迎敌的命令,施大勇认为是正确的。与其让那些士兵手忙脚乱的装填火药,不如在八旗兵陷入武字营长木时冲上去砍马再砍人。 效果肯定要比一轮火铳只打伤十多个八旗兵要好,施大勇如此心道。 是否真能如他所想,马上就能验证了,因为镶黄、镶红两旗的满洲兵都已经冲上来了。 血战,一触即发。 阵后的蒋万里已经派了两拨人来请示施大勇骑兵营何时出击,施大勇的回话却只是一个字“等”。 ………. 正面的镶红旗也冲了上来,在完成加速后,他们的前锋距离武字营不足五十步。 潮水般的喊杀声一阵强似一阵,声势远比之前要盛。 松山军上下凝气秉吸,动都不动一下。 施大勇长呼一口气,握在手中的长刀微微颤抖着。 定了一下后,他抬脚往前面走去,径直走到了武字营当中,然后就那么无畏的站在那里。 身后,郭义带着亲兵队紧张的护在四周。 ………… 镶黄旗来势汹汹,比镶红旗的架势更大,施大勇以为对方会直接的冲上来,配合正面的镶红旗三面夹击冲垮松山军。 “准备!” 在黄安的示意下,武字营乙、丙两队把总郭二、石海挥起了右手,准备命令手下的士兵们上演方才甲队竖棍拒敌的好戏。 “呜!呜!” 在不足五十步的距离内,两翼的镶黄旗骑兵突然发出怪叫声,松山军上下包括施大勇都提着心准备看他们被串成肉串,哪知对方却在距离三十几步的距离上突然从身后抽出长弓,张弓搭箭,瞄也不瞄便射向松山军。 “啊!” 丙队一名士兵被一支箭正中面门,连惨叫都没有发出,直接就是仆倒在地。 八旗兵射箭之前一点迹象没有显露,施大勇一直以为他们是直接放马冲来,所以根本没有提前准备。 好在两翼的镶黄旗兵并不多,自己又早已为士兵们配上棉甲,所以除了直接被射中面目的,大多数中箭的士兵中箭部位都在肩头。 但是建奴的箭枝力道十足,一箭下去,整个箭头便没了下去。 几乎眨眼间,左右两翼便有三十多名士兵中箭倒地,负痛的肩膀已经无法再支撑长木。 “举盾,举盾!” 军官们不停的喝喊着,很快,一块块挨牌被举起,将头顶上空遮得密密麻麻。但也偶尔有两三枝好像长了眼睛般的箭枝从缝隙处落下,中伤松山兵。 镶黄旗的骑兵们在射出第一轮后,很是娴熟的放缓马速,除了前面的,后面的都纷纷从马上跳下。他们什么也不干,只管将手中的箭枝射向松山军。 一块又一块连得密密麻麻的挨牌上,很快就扎上了一根又一根的羽箭。 有了专门承受弓箭的挨牌保护,处在两翼的武字营乙丙二队在付出约摸五十人的伤亡后,渐渐稳住阵脚。 施大勇在左闪右避连躲两枝利箭后,抬眼看了下,心稍微定了定,镶黄旗的八旗兵似乎没有马上冲上来的迹象,倘若就这般放箭,对松山军并不能构成致命的威胁。 然而,他很快发现自己想错了,当身后传来无数声惨叫时,他的脸一下白了――那些镶黄旗满洲兵放弃了对有盾牌保护的武字营进攻,而是对没有任何保护的勇字营和车阵内的辎重营和民夫们放箭。 第二十章 老子是官军 更新时间:2012-09-26 “射,射死这些明蛮子!” 望着明军阵列里的乱哄哄景象,图赉哈哈大笑:该死的明蛮子,让你们尝尝我八旗铁骑骑射的厉害! 看你们能撑多久! 没有挨牌保护的勇字营是镶黄旗重点打击的对象,图赉所带的一百六十披甲兵几乎是将全部的箭枝射向了他们。这些披甲兵们配备的多是大弓大箭,破甲劲道十足,尤其是在三十步的近距离内,几乎可以直接破开松山军所穿的棉甲。 头顶上只有蓝天白云,那些“呼啸”而至的利箭不断的从天而降,忽而左、忽而右,忽而直剌头顶,让人防不胜防。 武字营苦不堪言,他们根本无法应对。 中箭的士兵倒在地上痛苦的哀号,没有中箭的士兵慌忙想要寻找一处安全的“避风港”,可是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逃跑的人群,又哪里有地方是安全的。 千总邵武的左臂也中了一箭,“咔哧”一声,箭头可以说是瞬间穿过他的臂膀,强劲的力道将邵武连带着退了几步。 “不要乱,不要乱!” 邵武不顾左臂的巨痛,咬牙硬生生的拔出了箭头,任由鲜血直涌,拼命的叫喊着。 但四周满是伤兵的哀号,被那些漫天袭来利箭惊得已经不知自主的士兵们根本不可能停下来。 眼见一片乱象,邵武悲从心来:完了,完了! 绝望之时,耳边响起手下把总王正奇的声音:“千总,鞑子箭厉害,我们不能再在这等死!得冲出去,否则大伙全完了!” ……….. 德克勤所带的白甲兵和旗丁们与对面的披甲兵们呼应而对,为了制造明军更大的恐慌,德克勤聪明的选择了那些躲在大车后的明军和民夫。 “射!射!” 短短时间内,每个旗丁便射出了足有五六枝箭,一根接一根的箭枝吓得民夫们大叫四散而逃。 他们有的钻到大车底下,有的跑到马肚子里,有的直接冲出大车往南逃去。 拉车的马也被人群所惊吓,几十辆马车如无头苍蝇般横冲直撞,十多个倒霉蛋没被满洲人的弓箭射死,倒成了马蹄下的冤魂。 本是负责弹压这些民夫的辎重营也好不到哪去,那三百宁远青壮的表现非常糟糕。 他们早已忘记自己的使命,也早已忘记自己的队伍刚刚是那么的不可一世,面对那些四散而逃的民夫,没有任何一个青壮选择站出来制止他们,而是一窝蜂的也开始跑。 千总李大山又气又急,带着两个亲兵在那怒骂连连,他已经看出局势的不妙,可是全乱了。兵也乱,民也乱,谁都只顾着保命,去躲避箭枝,谁还会理会什么千总大人。 李大山实在是急了,前面勇字营一团乱象,混乱中也不知守备大人境况如何,但是武字营已经和建奴镶黄旗交上手了。如果不尽快稳住后方,前面根本撑不住。情急之下,他一把拽住一名正往后狂跑的青壮,二话不说便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眼睛近乎喷火般狠狠吼道:“你他妈的再跑,老子一刀剁了你!” 突然架到脖子上的大刀顿时吓住了那个青壮,他的腿直哆嗦,但随着一支利箭突然扎在一名正在逃跑的民夫后背上,他的胆子却突然大了起来,也不怕死了。 “千总大人,你要剁就剁吧,留在这也是个死!” 话刚说完,这青壮便突然往后缩了一下,然后腰一弯便毅然跑了起来。 “混蛋!” 李大山怒不可遏,挥刀便要将这不听军令的混蛋砍死,可是他的刀刚举起,身子便被重重一撞,“扑通”一声滚倒在地。还未等他搞明白怎么回事,右手便是一痛,只见十多个面无人色,慌里慌张的青壮从他的身上踏过。 “操你大爷!” 被自己两个亲兵扶起来的李大山心中一片苦涩,望着自己那被人群踩得红肿的手,他心中一种窝囊和无奈感。 兵败如山倒,真正的兵败如山倒。 当年当土匪时,李大山杀人如麻,可谓一身罪孽。招安投军在永平大战八旗兵时,也不曾有半分胆怯,然而现在,他却有一种末日来临的颓丧。 望着身边这两个原是自家土匪兄弟的亲兵,李大山的嘴唇紧紧的咬住,直到渗出鲜血。 脸也越来越没有血色,枯丧得如死人般。 耳边,好像再也听不到声音;眼前,也似乎再也看不到一个人。 见他这样,老五朝弟弟老六看了眼,二人目光交会,俱是点了点头,随后老五便上前扶住李大山的左臂,老六扶住了右臂。兄弟二人毫不迟疑劝道: “大哥,跑吧,再不跑咱们可就死在这了!” “大势已去了,咱们败了,咱们败了,大哥,赶紧走吧,我和老六保着你杀出条血路!凭着咱兄弟的本事,到哪里没口饭吃,何必为了他施大勇赔上性命呢!” “对,大哥,这仗败得窝囊,是他姓施的无能,可不是咱弟兄没有尽力。走吧,大哥,犯不着为他姓施的陪葬!” “老六,你快去找辆马车来!” 老五脑子转得快,知道靠两条腿是跑不过鞑子骑兵的,所以他要老六去找马车来,准备用这辆马车驼着他们逃命。 “哎!” 老六刚应了声,可是没等他掉头去找马车,便听“叭”的一声,旋即左脸火辣辣的疼。定睛一看,打他的正是大哥李大山。 “大哥?” 老五和老六都惊住了,呆呆的望着莫名其妙的李大山:你好端端的打自家兄弟做甚? 看着这两个跟着自己多年的兄弟,李大山的脸气得通红,指着老五的鼻子便骂道:“放你娘的狗屁,要跑你们跑!老子不是土匪,老子是官军,吃的是皇粮,报的是皇恩!只要老子没死,老子就得替朝廷打完这仗!” “老子当年入绿林,是为活下去讨口饭吃,坏事做多了,这辈子算是个没良心的混汉,可是老子现在想赎罪,老子想死得心安!” “我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老子是不会跑的,你哥俩要跑就赶紧滚蛋,往后我李大山不管是生是死,也没你们这号兄弟!” “大哥,都他妈的跑了,就我们几个,能有什么用,不是他妈的白送死吗!”老五也怒了,大哥这脑袋让驴踢了吗! “滚你的蛋,老子就是死,也是堂堂正正的死,是为皇上为咱大明而死!闪开!” 李大山奋力推开老五老六兄弟俩,肿胀的右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大刀,朝着前方正在和建奴镶红旗血战的武字营奔去,一边奔一边大叫:“有卵子的随老子和鞑子拼了!有卵子的随老子和鞑子拼了!…” 身后,老五老六目瞪口呆,老六喉咙咽了咽,犹豫的看向老五。老五的脸色青红不定,半响,冲着李大山的背影破口骂了句:“滚你的娘,你以为你是精忠报国的岳武穆么!” 骂完之后,又犹有不甘的吐了口唾沫,胸口气得不停起伏,见老六傻傻的看着自己,抬腿便踹了他一脚,骂道:“还愣着干什么,跟大哥去杀鞑子!娘的,他李大山能耐,咱弟兄就软蛋吗!” 第二十一章 骑兵对决 “千总,前面撑不住了,我们怎么办?” 战局的突然大逆转看得骑兵营人人傻了眼,以至于根本无法阻拦辎重营的青壮和民夫逃跑。此时,就算他们有心要阻止那些逃跑的人群,也力不从心了。 左翼的建奴已经分出一队向骑兵营冲来了。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骑兵营来的,根本不去理会沿途那些正在逃跑的民夫青壮。 现在摆在骑兵营面前的选择是艰难的,要么冲上去和鞑子的骑兵血战到底,要么立即掉转马头逃往锦州。 选择后者,凭借骑兵的速度,建奴根本无法阻拦,但这意味着武勇二营和那些民夫青壮们将全部成为鞑子刀下的冤魂。 选择前者,又意味着什么,无须多言。 蒋万里默默的看着前方混乱的场面,他的心一点一点凝固,脸上的表情也一点一点变得越发阴沉。 没有时间了,必须马上做出决定! 吴铁山、孙有劲、李常河三个骑兵把总都拍马而来,神情严肃的望着蒋万里,他们在等待千总大人的命令。虽然他们知道千总大人会选择什么,但他们仍坚定的看着蒋万里,他们在等待进攻的命令。 向大凌河城头投去不屑的一瞥后,蒋万里从腰间拔出自己的佩刀,两腿一夹,战马立即朝前奔了数步,尔后他一个急勒,座骑发出一声长嘶,前蹄于半空中悬停,重重踏在地上。 蹄落,声响。 “弟兄们,你们还记得满帅吗!你们还记得安定门吗!你们还记得被鞑子屠杀的百万父老乡亲吗!” 三问,没有人回答。 三百骑兵,人人沉默,人人皆看着他们的千总大人。 蒋万里没有露出失望的神情,他们都是辽东人,他们都是当年的难民,人人都与建奴有滔天血海之仇,他如何不知道他们此刻心中所想!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杀母之仇,恨如血海。 为了死去的妻子、为了死去的孩子,杀光建奴! 在部下沉默的眼光中,蒋万里再次扬起了手中长刀,扬声便道:“如果你们还记得,那就随我一起杀奴,杀奴!让我们用鞑子的人头告慰满帅的在天之灵!告慰我们的亲人在天之灵!进攻,全军进攻!” “进攻!进攻!” “杀奴!杀奴!” 三百骑兵们爆发出震天般的叫喊声,他们的目光被仇恨取代。 蒋万里一马当先:施大人,蒋某不负你所托,但愿我三百骑兵能救得了松山全军! “喝!呼!” 德克勤的左翼镶黄旗满洲兵和蒋万里的松山骑兵营如同两道锋利的箭头,又如两道激流般,汹涌澎湃的即将撞到一起。 “砰、砰、砰!” 在两队人马即将撞到一起时,战场上空响起霹雳般的火铳声,炸得人耳发聋。 是三眼火铳,可以连发三响的火铳。 火铳声响起时,德克勤便知道不好。 “扑通、扑通!” 铳声中,那些根本没有甲或者只有一层薄得可怜棉甲的旗丁们纷纷坠马,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呼,便被战马的马蹄踏成肉泥。没有成肉泥的尸体也好像马球场上的马球一样,一会被甩向这边,一会被甩向那边。 如此近距离的火铳射击,那些穿着几层厚甲的白甲兵们也不能幸免。六骑冲在前面的白甲兵连人带马摔落在地,当场便不能活。 似乎是要将所有的家国血仇全部发泄出来一般,骑兵们瞬间打光三铳,然后咆哮着挥舞起铳杆冲向了鞑子骑兵。 真正的骑兵冲撞,手中的铳杆和大刀长矛甚至还未来得及使用,坠马声便此起彼伏。 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人头、胳膊不断抛起,又不断落下。 德克勤轻敌了,他以为凭借着白甲兵和旗丁就能把这支华而不实的明军骑兵消灭,可是在两军交阵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他实在是小瞧了这支人数并不多的明军骑兵杀敌的意志。 三眼火铳的发射使得最少五十名满洲旗丁被打落马下,冲撞中又有三十多旗丁落马。德克勤的手下总共就十六个白甲兵和一百四十名旗丁,这下便算去了一大半。虽然明军也有人落马,但相较起来却是少得多。 很快,德克勤就尝到了轻敌的苦果,面临人数比自己多得多的明军骑兵,他与残余的白甲兵、旗丁陷入苦战中。若不是余下的白甲兵实在是太过骁勇,能以一当三甚至当五抵抗明军,恐怕那些旗丁们早就被消灭了。 “吹号,吹号!” 牛录大人那里正在疯狂射杀明军,古尔布什的蒙古兵也即将撞开明军的防线,战场上到处都是逃跑的明军,偏偏自己这边却陷入明军的重围。德克勤审时度势,没有强自硬撑,而是急忙命令吹号求援。 “呜呜”的牛角号很快吹响,听到德克勤求援的号声,图赉的脸不由抽了一抽,没有一丝犹豫,挥手便命令进攻。却不是救援德克勤,而是全军杀向正和镶红旗蒙古兵绞杀在一起的明军。 擒贼先擒王,汗王教导我们,要多看汉人的书,多学汉人的计策。既然这支明军的主将被困在他们的防线内,就一定要先射杀他。主将一死,那些明军的抵抗意志便将彻底垮掉。 图赉不愧是费英东的儿子,他一眼便看出明军的骑兵是为了救他们的主将而发动冲锋,因此只要成功射杀掉明军主将,他们便将失去主心骨,从而在满洲勇士的疯狂进攻下,全军溃散。 至于德克勤的求援,图赉并没有当做一回事,他相信,哪怕满洲勇士处于劣势,他们仍能与人数众多的明军打成平手,甚至打败他们。 也许,用不了半柱香时间,明军就应该垮掉了吧。 “进攻!” 图赉的大刀闪映着他狰狞的笑脸。 他有足够的资格发出他爽郎的笑声,也有足够的信心一举歼敌,在他的眼前,明军的抵抗越来越微弱,虽然蒙古兵的尸体已经堆满那道并不很长的明军防线,但是他们能够拿起武器的士兵也是越来越少。 胜利,属于勇往无前、战无不胜的满洲勇士。 第二十二章 血战到底 更新时间:2012-09-27 “大人,撑不住了,勇字营垮了!” 郭义是哭着和施大勇说这句话的,而此时的施大勇,已陷入深深的自责与茫然中。 若不是让勇字营全部弃铳,鞑子的骑兵怎么能够这么毫无肆惮的放箭! 鸟铳再没用,也能干扰迟滞鞑子的骑兵,哪里会让他们如若无人般拉弓张箭呢。 中箭倒地的伤兵和鬼哭嚎叫的民夫青壮,几乎击垮施大勇的勇气和意志。 方才的不可一世哪里去了? 那种视万物若不见,那种视敌人如蝼蛄的施大勇哪去了? 仗怎么会打成这样! 我什么都准备了,长木、棉甲、挨牌,甚至是疯狂的血性统统都准备了,可是为什么这仗还是打成这样! 他妈的,怎么会这样! ....... “大人,咱们也撤吧!武字营快顶不住了!” 护主心切的郭义眼见正面突入武字营的满洲兵越来越多,他们那不顾伤亡的进攻已经开始扭转长木为松山军带来的优势。随着勇字营和辎重民夫们的崩溃,是个人都知道,这仗输了,剩下的不过是时间问题。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身为亲兵队长,郭义自觉的担起使命,他要保护施大勇离开这里,绝不能让哥哥施大智的悲剧再出现在弟弟施大勇身上。 “来人啊,来人啊,保护大人,保护大人!” 郭义挥刀叫喊着,随着他的叫喊,残余的八名亲兵忙在慌乱的人群中冲向这边。一边挥刀格挡从天而落的箭枝,一边警惕的望着正在和武字营死拼的镶红旗鞑子们。 另有十多名勇字营的残兵许是见到这边人多,会安全,也从四周围了过来。 左翼鞑子骑兵也许觉得大局已定,不值得为他们这些残兵浪费精力,转而朝阵后而去。这一下,左翼压力顿轻。武字营乙队把总郭二眼见甲队麻忠那边快顶不住了,忙令乙队向甲队靠拢。 镶红旗蒙古兵硬生生的用人命不断冲击甲队的防线,迫使甲队已经收缩数丈,乙队的及时加入使甲队获得喘息之机。 阵前的尸体不下百具,一定程度上也迟滞了正面建奴骑兵的攻势,乙队的加入虽然让甲队获得喘息之机,但营总黄安和把总麻忠的心却越发的沉。 此刻,他们已经注意到身后的乱象,慌乱中,也不知守备大人在哪。 他们也没有精力顾及后面,这个时候,只能自求多福,谁也管不了谁了。 现在,他们最大的希望便是大凌河城内的祖大寿能派兵救援,但随着时间的流失,这个希望变得很渺茫。 ……… “你们几个保护大人,你们几个随我去找马,快、快!” 郭义虽然年轻,但却沉稳,并没有被惊慌搞得手足无措,视线所及处,一辆马车斜翻在地,他便准备去将那马牵来保施大勇离开。 “我不要你们保护!” 施大勇突然清醒了,仗打成什么样不要紧,要紧的是自己是要做个逃兵还是轰轰烈烈的去死。 哥哥施大智能够血战而死,自己又何尝不能! 所谓杀一个够本,杀一双赚一个。 赌徒最大的特点便是敢于孤注一掷,敢于放手一搏,敢于鱼死网破! 施大勇奋起了,他喝止了郭义,大声命令他:“带你的人随我杀鞑子去!” 郭义没有犹豫,脱口便应下:“是,大人!”转身便朝武字营奔去,见状,那几个亲兵也不退后,拥着施大勇冲向了仍在拼死抵抗建奴镶红旗进攻的武字营甲队。 守备大人便是主心骨,勇字营的十多个残兵也没有迟疑,紧随而上。 二十多人一路奔去,顿时吸引到了那些四散而逃民夫青壮及避箭的勇字营残兵。待施大勇冒着鞑子箭雨危险突到甲队时,跟随他而至的竟然也有六七十名兵。 “大人,大人在那!” 勇字营千总邵武和把总王正奇、赵可纲、陆江也团起了数十人,他们原本是要准备突围的,待看到施大勇未死,正往武字营冲去时,忙也聚集过来。 近百生力军的加入,正面防线顿时又坚固了许多。 古尔布什眼看族人就要突破明军防线,却被突然增上来的明军再次打退,也是杀红了眼,仗打到这份上,保存实力的念头已经没有,只有鹿死谁手的较量了。 甲队的长木已经折断一半,三百人减员不足两百人,勇字营被鞑子弓箭射惨了,能战的只有一百多兵,现在仍在坚持抵抗的兵力加起来不过一个营多点人,鞑子的骑兵却仍有数百之众。 辎重营和民夫们都跑了,施大勇唯一的指望便是蒋万里的骑兵营了。 不用再等了,现在便是骑兵营出动的最好时机。施大勇太需要骑兵营的进攻来减轻武字营的压力了。 但刚才的混乱中,负责摇旗的亲兵已经阵亡,到处都是尸体和伤兵,一时无法找到令旗命令骑兵营进攻。 骑兵营被置在最后面,隔着有一里多地,到处都是喊杀声,没有令旗,骑兵营根本看不到进攻命令。 急切之下,施大勇一把拖过郭义便要命令他穿过鞑子的箭雨向骑兵营传令。这时,却突然听到阵后爆发“进攻进攻”,“杀奴杀奴”的叫喊声,旋即便听见蹄声响起。抬眼看去,远处,那杆“松山”大旗正迎风招展,大旗下,是三百怒吼的骑兵。冲在最前面的正是蒋万里! “弟兄们,骑兵弟兄来救我们了,骑兵弟兄来救我们了,撑住,撑住,胜利一定会属于我们!” 施大勇忙为部下们打气,震耳的铳声响起后,武勇二营的士兵们脸上都有喜色,手头的劲也更足了,长长的尖木硬生生的抵住鞑子一匹又一匹的战马。 施大勇恨不得一直盯着骑兵营看,但是对面的镶红旗建奴又冲了上来,危急关头,他无法分心,身先表率带着亲兵们穿梭在阵前,看到落马的建奴就砍,看到往里冲的战马就砍马腿。 隐约听到建奴吹响了号声,号声过后,右翼的镶黄旗鞑子突然停止射箭。 根本不用多想,施大勇便知道决战的时候到来了,一刀砍断一条马腿,任由马上建奴摔倒在自己面前,看也不看随手便是一刀后,他振臂高呼:“松山军,为大明、为皇上、为我们的妻儿老小血战到底!” “为大明、为皇上、为我们的妻儿老小血战到底!” 第二十三章 力屈而死,汉家豪杰 更新时间:2012-09-28 “祖帅,出兵吧!再不出兵松山就完了!” “大帅,再不出兵可就来不及了!” 大凌河城头上,何可纲和张存仁不约而同的叫了起来。 祖大寿仍是未动,如铁了心般定定望着已陷入绝境的松山军。奇迹并没有出现,施大勇没能给他带来惊喜。 望着还在死战的松山军,祖大寿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滋味,曾几何时,他祖大寿也有那般坚定的勇气,可是现在… 许是官做大了,人也老了吧。雄心壮志已不在,眼前只有名与利了。 “唉!” 轻轻的叹了口气后,祖大寿抬起左手,面无表情。 他不敢冒险,他已经不是当年的祖大寿了。 再熟悉不过的手势,何可纲无奈的摇了摇头,张存仁闭上了眼睛,更多的人将脑袋转到了别的方向,他们已经不忍再看。 一腔热血等着出城与建奴较量的高光辉把一肚子气撒在了身边的城墙上,用力的锤了上去,一条鲜红的血印瞬间烙在他的手上。 肉体的痛不觉,心中的痛却是剌骨。 一帮粗汉,就知道打,什么时候用过脑子。父亲大人是为大局着想,胸中谋划的岂是你们所能体会的。愚钝! 不论什么时候,父子都是连心的。祖泽润坚定的拥护父亲的决定,永远站在父亲的一边。 不过置友军不顾,始终说不过去。想了想,祖泽润上前对祖大寿说道:“父亲,松山上下与建奴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儿以为父亲应当上表朝廷,为松山守备施大勇及其部请功,并请朝廷抚恤松山遗属,好让松山上下不致为身后事愁。” 松山军肯定是完蛋了,现在要做的就是身后事,如何向朝廷上表可是要动些脑筋的。将坏事变成好事,求尝不可。 儿子的话外之音是什么,祖大寿如何听不出。微一点头,吩咐身边的随军参事郑长春记录: “臣辽东前锋总兵祖大寿六月初九日战报:建州重兵万余追围大凌河城,臣率部坚守,奴兵不敌撤围。后有松山粮兵千余于十里处被围,松山兵用火器拒之,击死甚众,后火器尽,复接战良久乃败……臣接敌情,率部援救,然松山已没,臣无能,统筹无方,致使此败,臣请朝廷治罪……” 寥寥数语,听得众将皆是一怔,随后黯然无语,无一人有异议。 明知道祖大寿这是睁眼说瞎话,可是谁又能说什么呢。难道据实以报朝廷,说辽东军见死不救吗?又或者说来袭的鞑子不过千人,城内的上万兵马却龟缩于城,坐视松山败亡吗? 心中不免有些酸溜溜的,但事已至此,又还有什么好说的。 与何可纲等主战派将领心中酸涩不同的是,韩恭诚、韩大勋等祖大寿家将出身的将领却是暗自嘀咕起来:那松山军阵前可是有百多具建奴尸首的,若是能把那些尸首抢来,人头报上去,可谓是大捷啊! 记下总兵大人说的每一个字后,参事郑长春又仔细核对了一遍,这才递给祖大寿。 祖大寿粗致扫了一眼,没有说什么,交给郑长春回去正式写成表章,只待建奴退去便上报朝廷。 郑长春小心翼翼的退后了几步,便要下去书稿,却又被祖大寿叫住。 盯着松山军的残军看了又看后,祖大寿几经犹豫,终是缓缓说道: “自奴虏发难,我兵率望风先逃,未闻有婴其锋者。独此战,以千余人当虏万余,杀百十人,虽力屈而死,至今凛凛有生气。尤守备施某,痛饮鞑血,饱尝胡肉,当为我汉家一豪杰也!” ............ 虽力屈而死,至今凛凛有生气! 祖大寿判了松山军的死刑,定了施大勇的死路。可是松山还未败,施大勇也未死! 他们仍在坚持抵抗,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已是死路一条,可是他们仍选择血战到底! 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守备大人阵前分尸的行为已经注定这仗是不死不休了。 这个时候投降,只怕鞑子都不答应。既然如此,那就死得轰轰烈烈些! 图赉的一百六十名马甲兵加入战阵后,战场已成一边倒,任施大勇如何拼死补救,松山的防线也被无情的突破。 两百多残兵被死死的压缩在一个小圈中,每分每秒,都有数十骑重重的冲撞。无时无刻,没有新的亡魂。 蒋万里的骑兵营虽然人数占了优势,但却仍被德克勤的残兵拖住,镶红旗的蒙古兵又分了一队援救他们,一时半会根本无法挽救武勇二营。 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叫嚷什么了,但施大勇肯定,那肯定不是好话,多半是骂对方姥姥和问候他母亲的。 仗打到这份上,“指挥”这个词对施大勇是奢侈的,他已经没有指挥部下作战的资格,只有左砍右砍的本能。 或者正如李大山所想的那般,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施大勇记不得被自己砍下脑袋的鞑子有多少了,他只知道,他的胳膊酸痛得要命,每挥落一刀,身体的力气就好像衰弱一分。 再次挥刀砍下半截马腿后,施大勇虚弱的站在那里不断的喘着粗气,身边的部下已经越来越少。 忠于职守的郭义带着最后两名亲兵牢牢的护着施大勇的左右,他们的身上满是鲜血,也满是刀口。 把总麻忠的伤势很重,这个南镇抚司的火器工匠的半边脸几乎被削掉,在阳光的照射下,血淋淋的右脸甚是吓人。看仔细些,竟然眼眶都被削去了,眼珠连着一些碎肉生生的挂在那里。 不知道要说他命大还是命硬好,没了半边脸竟然还活着。估摸是他的样子实在是太过吓人,以致于那些蒙古兵们根本不敢靠近他。 麻忠就跟疯了一样,挥着自己的刀到处劈砍。鞑子在躲,松山兵也在躲。 施大勇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心如刀割般痛,他准备赴死了。用尽最后力气举起手中的大刀,朝着那些鱼跃而至的鞑子指去,歇嘶底里的吼道: “弟兄们,我施大勇对不住你们,连累你们了!要是有来世,我施大勇给你们做牛做马!” “能与大人同死,死有何足惜!” 同样浑身是伤的李大山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脸上没有绝望,而是笑容――无畏生死的笑容。 .............. 纵横四周年了,去年来的,今年离开了几月,现在又回来,但愿纵横越来越好,我等也能水涨船高。双赢吧。 第二十四章 正蓝旗 莽古尔泰 更新时间:2012-09-29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生不同生,死愿同死! 两百余松山残兵相互依持,负隅顽抗。 施大勇就如汪洋之中一叶弯舟,给了士兵们一个目标,浪虽大,船犹在。船在,人便在! 主将奋勇,三军同气连枝! 主将不怕死,三军便不畏死! 八旗兵势虽大,片刻间倒也不能一举歼灭悍不畏死的松山军,两方陷入僵持与混战。 ……… 图赉已不是第一次肉疼了,德克勤那个混蛋竟然没能一鼓作气冲散明军的马队,反而折损了大半人马,若不是镶红旗及时分了一队去援救,汗王赐予自己的十六名满洲勇士可就全完了。 旗丁们死了不打紧,大不了回去再抽而已。可是那十六名白甲兵是汗王赐予的,这是何等的荣耀,怎能折在这些明国人手里。 这些明蛮子真是难对付,原以为是群软骨头,不想却扎手得很。不过胜利已经在向满洲勇士招手,这个时候放弃是不可能的了。 图赉根本没有把大凌河城里的辽东兵放在眼里,他根本不信那些已经被吓破胆的辽东兵会在这个时候杀出城来。 “给我杀,给我杀!” 损失惨重让图赉越来越想抓住那个明军的统兵官,然后把他五马分尸。 古尔布什也知道胜利已定,只要再咬牙冲一下,明军就必败无疑了。因此,他毫不犹豫的命令族人们发起最后一击,彻底撕碎这支明军。 ……… 鞑子骑兵已经冲到眼前了,施大勇甚至能听到那些鞑子骑兵口中瞎嚷的鬼话。 尽管阵线已乱,现在是毫无章法的被动防守,完全是凭求生的本能和最后一股血性在强自坚撑,但不管是施大勇、黄安还是邵武还是那些把总和士兵们,仍然没有人后退,他们一个靠一个坚定靠在一起,利用最后仅存的三十根长木对准那些冲上来的鞑子骑兵。 今日遇到的这支明军粮队确实不对劲,但打到现在的地步,已经容不得细想了,图赉咬牙领着马甲兵发动了最后的进攻。 施大勇同样在等待着鞑子的最后一击,赴死的准备他已经做好,现在就看自己是如何个死法了。 一手扶着半边脸被削去,只剩一只眼睛的麻忠,一手紧紧握着长刀,喉咙发出如狼叫般的嚎音: “但有死士,无有降兵!松山上下,同生共死!黄泉道上,把酒言欢!” “但有死士,无有降兵!松山上下,同生共死!黄泉道上,把酒言欢!...”麻忠的声音哽咽连连,他的右耳早已连同脸皮被削去,但另一只耳朵却清楚的听到守备大人的叫喊,干哑的嘴巴喃喃自语着,左眼之中,血与泪混合而下。 …… “呵…呼!” 冲上来了,镶红旗和镶黄旗的满洲骑兵再一次发动了他们最凶猛的进攻。 冲在最前面的满洲兵们眼睛红得可怕,嘴中的黄牙是那么的令人作呕。 强光的照射使得战场上刀光剑影,也灼得人眼难以忍受。 望着那些已被鲜血染红的尖木,战马犹豫了,胆怯了。马上的骑士灵敏的察觉到了座骑的异样,或是双腿猛勒,或是直接尖靴子上的尖剌扎向座骑。 疼痛使得马匹再也顾不得前面那些削尖的长木,发狂地冲着前面撞了过去。 “噗哧、噗哧!” 冲上来的马匹瞬间被木尖剌穿,可怜的战马挂在那上面不断惨嘶、挣扎着。马上的鞑子骑兵不管是满洲兵还是蒙古兵,都无一例外的感受到死神在向他们招手。 幸运的从马上摔下,没有当场被剌穿,不幸运的则是当场被长木连人带马一同刺穿,好像一根肉条似的悬挂在半空中。 但幸运是短暂的,还没发出落地的惨呼,后背便是一重,窒息感顿时让他们再也无法言语。 生命的迹象在最短时间消逝。 付出数十骑伤亡后,松山军的有组织抵抗也宣告结束。 ……… 施大勇被一匹冲上来的战马直接撞往后方,那一刻,他的双臂有种被震烂的感觉,身子也重得厉害,整个人再也站立不稳,朝着后面踉跄退去,手中的长刀也失落在地。若不是郭义,恐怕他早已仰倒在地。 失去长木掩护的松山军如同被扒光衣服的婆娘,任由鞑子骑兵宰割。 鞑子骑兵用手中的刀剑,不断呼吼着劈向松山军,一些不愿意费事的则直接凭借战马的强劲冲力撞飞一个又一个妄图抵抗的明军。 欢呼声从鞑子骑兵口中发出,如见到金银珠宝般,望着明军士兵的眼睛满是火焰。 没有任何掩护的松山军残兵们面对四面八方涌来的鞑子骑兵,他们本能的下意识朝后退,可是身前身后都是鞑子的骑兵,他们根本无路可退。 只有长刀的松山军面对这些高高在上的鞑子骑兵,几乎没有任何反击能力了。 他们已力尽,虽死无憾了。 战斗仍在继续,最后的抵抗,不甘被屠戮的抵抗。 倒下士兵心中所想的是远在遥远南方的父母妻儿,是亲人。 “爹,娘!孩儿要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们了!爹,娘!” “娘子,为夫为国尽忠了,有朝一日,带着我们的孩子到这大凌河拾捡我的骸骨吧...” 没有民族,没有大义,没有国家的大念,只有浓浓亲情。人死后,最后的影象是最挂念的人。 …………. 混乱中,施大勇摸到一根折断的长木,立即举在手中格挡一名向自己冲来的鞑子骑兵,一边犹如半死的麻忠也将手中的大刀劈了出去。 “啊!”一声惨叫,那鞑子骑兵扑通倒落在地,左腿,已被一砍两半。 未来得及喘口气,又有数骑冲施大勇而去。那些鞑子骑兵已看出他是这支明军的统兵官了。 郭义情急之下,便要冲上前去替施大勇挡刀,可是没等他人动,后背便被重重一击,“噗哧”一口鲜血吐出,如断线风筝般向前重重栽倒。 麻忠也无力再动,施大勇避无可避,闭目便要等死,旋觉身子被人重重推了一把,有人大呼:“大人小心!” 还没回过神来,脸上便是一热,抬眼看去,一名亲兵的头颅已经从他的身体上飞落。 “黄三!” 施大勇凄厉惨叫,泪水止不住的流下。 谁说男儿不流泪! 杀了那亲兵的鞑子骑兵一击不中,见施大勇等人还站在那,哈哈狂笑着举刀催马,朝着施大勇再次冲来。 “操你祖宗八代!” 施大勇破口大怒,双臂一转,手中地断棍立刻抡起来,棍杆重重的砸在最先冲上来的鞑子兵座骑的脑袋上。 雷霆一击,千钧之重。 “嘶!…” 战马长鸣一声,双蹄一软,“扑通”栽倒在地,不等那鞑子骑兵站起,施大勇发狂似的冲上去对着他脑袋就是一阵狠砸。 与此同时,另外三个鞑子骑兵却毫无阻挡的冲施大勇杀了过去。 耳畔蹄声杀声如雷贯耳,施大勇却已是油尽灯枯,他是人,不是神,他没有源源不穷的力量。 痛苦的闭上眼睛,准备等待脖子传来的凉意。 然而,最先传到耳畔的却是突如其来的鸣金声,声音由东北方向传来,清脆而响亮。 “他奶奶的,谁敢下令撤兵!” 正品尝胜利者果实的图赉气不打一处来,哪个混蛋敢下令收兵。他第一个念头想到的是古尔布什那个老混蛋,可是视线所及处,古尔布什也愣在了那里,呆呆的看着自己,眼神之中满是疑惑。 有眼尖的亲兵叫了起来:“额真大人,是正蓝旗,是正蓝旗!” “正蓝旗?” 顺着那亲兵的手势看去,图赉看到一队骑兵出现在先前他所呆的那处坡上,等看到那队骑兵打出的旗号时,图赉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莽古尔泰怎么来了! 第二十五章 做哥哥的跋扈 更新时间:2012-09-30 大金国四大贝子――和硕贝勒莽古尔泰亲率正蓝旗来了! 一身甲胄,年过四旬的莽古尔泰威风凛凛,双目精光闪烁。 他的身后是正蓝旗最精锐的两千红甲摆牙喇! 不过,让那些摩拳擦掌的正蓝旗将领意想不到的是,莽古尔泰在短暂的看了一眼战况后,却鸣响了收兵的锣鼓,丝毫不顾图赉已经取得胜利,只要再将这最后一股明军斩于马下,大功便可告成的现实。 一鸣再鸣,收兵的锣鼓声越催越急,急得图赉直骂娘。 “额真大人,怎么办?” 拔什库额尔吉不知所措的望着图赉,不知道是撤还是不撤。 正蓝旗打出的旗号已显示是旗主莽古尔泰亲临,额尔吉的心里直打鼓:那可是三贝勒爷啊! 图赉也在犹豫,他是镶黄旗的人,和正黄旗一样都是汗王亲领,而莽古尔泰只是正蓝旗主,管不到他们镶黄旗,若是不听他的命令,旗制上也说得过去,毕竟汗王没有指定莽古尔泰代管他这个牛录。 可是莽古尔泰是四大贝子,汗王的亲兄弟,又是和汗王共同理国的,若是不听他的命令,怕是后果难料。要整治自己一个小小牛录,那却是大腿压胳膊了,看在兄弟情份,汗王也多半不会替自己做主。 想到得罪莽古尔泰的后果,图赉不由眉头一皱,可是他实在是不甘心,那明军的统兵官已经束手待毙,只要放马一冲,不须刀砍,便可将他撞于马下,一消心中之恨。 我大金八旗自老汗起兵以来,还是头次遇到这种狂妄的明军将领,不将他五马分尸,满洲勇士威风何在! 这仗虽然打得艰难,不过终是胜了,折损大些也可交待,但若这时撤兵,那回到义州可就说不清了,也要叫那些明军小瞧了八旗勇士了。 图赉一时拿不定主意,那要命的鸣金声却是跟催命鬼似的,一鸣再鸣,马甲兵们也都停止了攻势,呆呆的望着图赉,不知道是继续将明军的残兵杀光还是遵令撤兵。 战场之上,如何能优柔寡断,十数秒后,图赉拿定主意:不听莽古尔泰的,只要打赢这仗,回去好生与汗王分说,他莽古尔泰凭什么治我! “额尔吉,传我的命令,杀光所有的明军!” 下了决心后,图赉挥手便要额尔吉传令马甲兵们不要管撤退的命令,把这些该死的明军杀光再说! 额尔吉呆了一下后,确认牛录额真是真的要抗命,这才重重应了声“喳!”打马便要传令,却见镶红旗的蒙古兵们竟然全部掉转马头跑了! “古尔布什,你个老混蛋!” 镶红旗的独自撤退,图赉始料未及,破口便骂了起来。 与镶红旗混在一起的几十个镶黄旗马甲兵们一见镶红旗退了,也稀里糊涂的跟着跑。他们这一跑,尚未动的马甲兵们也以为牛录大人下令退兵了,忙纷纷掉头也跑了起来。 “唉!” 图赉虽然愤怒,但也知道不撤不行了,他本就是犹豫是否抗命,现在也不再坚持,无奈的看了眼额尔吉,两腿一夹拉过马头。 马头掉转那刻,图赉将一股怒气全发泄在了座骑身上,连着狠狠抽了几鞭子,疼得座骑不住悲鸣。 不愧是镶黄旗,马甲兵们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间便与松山军脱离接触,跑得一个不剩。 撤兵过程中,有十几个松山军士兵被鞑子顺手便砍了。 那边尚还在与松山骑兵营厮杀在一起的德克勤远远见到镶红旗和马甲兵们都撤了,不由一阵心慌,好在旗丁们骁勇擅战,在几个白甲兵的带领下硬是抵住人数多于自己的明军,边打边撤,渐渐也与明军脱离了接触。 蒋万里有心追上去,可是部下损失也惨,鞑子又有新生军加入,冒然追击,只怕又要陷入对方重围。 果断命令不要追求,蒋万里带着余部迅速与武勇二营残军会合,于人群中找寻施大勇的身影。 ……… “大哥,图赉已经胜了,何以要他撤兵?” 贝勒德格类与莽古尔泰一母同胞,较其他兄弟关系更为紧密。对于大哥的撤兵命令他十分不解,图赉虽然损失大了,可是这股明军毕竟败了。再给他们点时间,这股明军便要被全歼了,现在传令图赉撤兵,实在是有违兵理。反正大凌河城里的祖大寿也不敢轻出,全歼这股明军杀杀他们的士气,在大凌河城下显示八旗无敌,不是很好么。 许是觉得天气太热,莽古尔泰将头上的皮兜尖顶金盔摘了下来,露出光头,后脑勺巴掌一块大小的头发,一根细长的小辫子,倒也是十分精神。 听到弟弟的疑问,莽古尔泰沉声道:“汗王有严令,金帐未至,八旗不许与明军接触,有违者,重惩不怠!”顿了一顿,怒哼一声:“图赉好大的胆子,出义州时,我便严令再三,他却敢违令擅自和明军接触,还折损了不少人手,我看他眼里是没有我这个三贝勒!想当初二哥在时,他便不安心,现在二哥不在了,他便以为能抱上汗王的大腿吗!” 二哥说得是去年因弃城杀降的镶黄旗主――汗父努尔哈赤弟舒尔哈齐的次子阿敏,现在被圈禁在沈阳城。听莽古尔泰提到阿敏,还隐隐对四哥有些意见,德格类下意识的不敢接口。好在身后都是嫡系将领,不怕有人敢搬弄是非,德格类心下稍安,转而问道: “哥哥,图赉是四哥的人,又不是咱们正蓝旗的,折损的是他镶黄旗的兵马,关咱们何事?何必非要传令他撤兵呢?若是图赉以此为借口替自己辩解,四哥未必就会治他,多半倒会怪哥哥多事。”德格类提醒了一下自己这个有些莽撞的同胞兄长。 莽古尔泰倒没有放在心上,而是轻声笑了笑,尔后对德格类说道:“与眼前这座大凌河城相比,就是十个图赉的人头也不够砍。汗王这次倾举国之兵而来,对这大凌河城可是势在必得的。咱们八旗这回不仅要毁了这大凌河城,还要叫他孙蛮子知道关外不是他想来就来的,莫说修一个城,你就是出一个兵都不行!你可知为了这大凌河城,汗王做了多少准备,正如汉人说过,不发则已,一发必中。因此,汗王是绝对不允许不听他命令的事情出现的,图赉这回是自寻死路。咱们要做的则很简单,听令而为便是。”说到这,莽古尔泰的嘴角突然不着声色的动了一动:“既然汗王不许和明军接战,我这做哥哥的自然要遵他令而为,免得外人说我这做哥哥的跋扈。” “哥哥说得也是...” 兄弟二人正说着时,镶红旗的蒙古兵和镶黄旗的马甲兵们相继撤了过来。 一见莽古尔泰和德格类,图赉和古尔布什不约而同从马上跳下,向前几步跪在地上重重磕首:“奴才图赉(古尔布什)见过三贝勒、十贝勒!” .......... 作者注:红甲摆牙喇即金改清后的护军,为后金精锐,三丁抽一,一旗约有红甲摆牙喇兵两至三千人。 德格类口中的“四哥”即皇太极,不过他是努尔哈赤的第八子,然其母缘故,有嫡子性质,故四大贝勒排行第四,本文取“四哥”代称。 皇太极之前的嫡出之子只有褚英(第一代大妃所生)、代善(第一代大妃所生)、莽古尔泰(第二代大妃所生)。皇太极的母亲虽然不是大妃,但因为出身尊贵,极受宠爱,所以努尔哈赤常称皇太极为“我爱妻所生唯一之子”,把皇太极视作嫡子看待。 天命初年册封四大贝勒的时候,褚英已死,代善、莽古尔泰就排在皇太极之前,另外舒尔哈齐的嫡子阿敏也因年长封在皇太极之前(满族的习俗中,嫡出的侄子与儿子几乎是同样看待的,所以努尔哈赤对于侄子阿敏、济尔哈朗,侄女荪岱、额实泰等都直接以儿女称呼),于是皇太极就从第八子变成了四贝勒。 第二十六章 时无英雄 使竖子成名 “起来吧。” 莽古尔泰懒懒抬了抬马鞭,并不正眼看这两个奴才。也是,不过两个小小牛录,又何须他和顼三贝勒正眼以视呢。 “谢贝勒爷!” 古尔布什毕恭毕敬的从地上起来,脑袋垂拉着,一幅好奴才的样子。内下心中却是紧张得很,他的牛录折损三分之一,实在是怕这三贝勒治自己的罪。 自家主子十二贝勒阿济格不是四大贝子,又在济州,若莽古尔泰仗着自己是四大贝子硬要治他的罪,远水救不了近火,他这做奴才的哪里敢反抗。 越是紧张,就越是害怕,越是害怕,便越埋怨图赉,若不是他镶黄旗要打,自己哪里会和明军交战。平白折损了人手,还落个违令的后果,真是不划算得很。 图赉却是没有起来,他心中所想比古尔布什多得多,他现在只想知道莽古尔泰凭什么鸣金下令自己撤兵,尽使自己功亏一篑! 身上的铠甲染满明军鲜血,使得图赉看起来无比可怖。激愤之下,图赉忍不住昂起头来生硬的问道:“三贝勒,奴才马上就能杀光明军,却不知贝勒爷为何鸣金要奴才退兵?” 然而等到的却是莽古尔泰一句冰冷的声音:“拿下这个狗奴才,砍了!” 砍了?! 图赉大吃一惊,面色急变,如惶恐不安兔子般从地上跃起,质问道:“贝勒爷,奴才犯了何罪?!” “犯了何罪?” 莽古尔泰阴冷的看了图赉一眼,厉声便道:“不听汗王令,擅自与明军接战便是你的罪!本贝勒凭此砍了你这奴才的脑袋不够吗!”说完也不多言,示意亲兵们速速把图赉拿了。 图赉部下的那些镶黄旗马甲兵们人人惊恐,却是一个也不敢乱动,眼睁睁的望着自家牛录大人被正蓝旗的人给拿下。 古尔布什也吓呆了,唇亡齿寒之感顿上心头,过于害怕之下,上下牙关抖个不停。 “哥哥休怒!” 德格类也被莽古尔泰的命令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立即低声劝道:“这奴才是四哥的人,哥哥莫要杀他,交他与四哥便是。若是哥哥杀了他,四哥那里须不好交待。” “嗯?” 莽古尔泰也不全是莽撞之辈,听了同胞弟的劝告,微一沉吟,改变了主意,朝图赉冷冷扫了一眼,吩咐那些拿人的摆牙喇,道:“剥了这狗奴才的盔甲,绑起来!待汗王到来,再治他的罪!” “喳!” 摆牙喇们轰然一声,两人一拉,瞬间便被图赉的铠甲给扒了下来,五花大绑起来。 图赉也不敢反抗,任由正蓝旗的人绑了自己。心中却是稍定许多,只要莽古尔泰不砍了自己,这命总能捡回来。旋即又暗自恨得牙痒,他莽古尔泰欺人太甚!待到汗王到来,定要为自己辩个是非屈直! 图赉被拖下去后,莽古尔泰的视线落到面无人色的古尔布什身上。 不等他张口,就见古尔布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脸带泪般嚎道:“贝勒爷饶命,贝勒爷饶命!”他可不敢奢望十贝勒能为自己求情,他图赉是镶黄旗的人,自己却是镶红旗的,莽古尔泰能看在汗王的份上不当场杀了图赉,却未必就会给自家主子阿济格面子。 见了这丑样,莽古尔泰眉头一皱,厌恶的骂道:“不中用的奴才,瞎哭嚎什么,爷说要砍你了么?” “……” 古尔布什脸颊一抽,十分的不自在。 “带上你的儿郎,随爷回义州。” 说完,莽古尔泰便掉转马头走了。 两种截然不同的对待使得古尔布什目瞪口呆,直到敖汉胆战心惊的提醒他正蓝旗走了,古尔布什这才回过神来。望着远去的正蓝旗,再看看身后满是血污,战得筋疲力尽的族人们,当真是欲哭无泪。 战场上族人的尸首已经没法抢了过来,再说就算抢了来,又如何带往义州。 恨恨不甘的望了那支只剩残兵的明军最后一眼后,古尔布什咬牙骂了句,无奈的领着族人跟随正蓝旗而去。 ........ 莽古尔泰来得奇怪,去得也奇怪。从出现到远走,只不过小半柱香时辰,使得大凌河城头上的辽东军将领们都是疑惑不解,但也均松了口气,暗道还是祖帅英明,建奴果然是有伏兵的,还好没有轻举妄动。不然可真是被人家给包了饺子了,没见那正蓝旗的都是建奴精锐红甲摆牙喇吗! 能领着这么多红甲摆牙喇定是建奴所谓的贝子,如此人物亲来,绝计是讨不了好的。 待正蓝旗并着镶红、镶黄的建奴骑兵撤走之后,大凌河城内迅速出了几骑探马,远远跟在后面,直到对方驰出十余里后,确信真是往义州方向而回后,探马这才急忙回来复命。 城头上,辽东军诸将各有心思,有为松山军得以幸存感到庆幸,也有为那建奴遗留的百多具尸体眼红的。 主帅祖大寿始终如入定老僧,一动不动的望着正在救助伤兵的松山军,隐约间,他似乎能看见那个松山守备施大勇正大声与自己的部下说着什么。 目视良久后,祖大寿才悠悠的说了句:“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听了这话,众将都是诧异,不明祖帅说得什么意思。唯参事杨长春知道祖帅所说这话乃是千余年前魏晋人阮籍所言。 到底这“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说得是眼前这松山守备施大勇还是另有所指呢? 杨长春也很不解,祖帅的心思又哪里是他能揣磨得出的。 看了看手中已经润色完毕,准备发往朝廷的战报,杨长春犹豫一下,上前轻声问祖大寿道:“大帅,上表朝廷的奏折?…” 祖大寿没有说话,看了他一眼后便沉着脸便往城下而去。何可纲、张存仁等人忙也紧跟而下。 城头上,杨长春煞是难解,站在那苦思良久,忽然明白了祖帅那句“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到底是什么意思了。想明白之后,他嘿嘿一笑,抬手便将奏折撕了粉碎。 第二十七章 痛苦 自责 磕头 更新时间:2012-10-02 擦,中秋国庆双节,呃,偷了点懒,更新少了些。 难得节假日嘛,老婆孩子总是好动的,呵呵。 闲话一句:仗打赢了,却下令撤兵,这可不是骨头瞎编,而是莽古尔泰自己干的傻事。就在这次大凌河之战,这个三贝勒冲动了一回,结果冲动是魔鬼。 ………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祖大寿的心中感慨颇多,甚至还有丝酸溜溜的感觉。 莽古尔泰不顾图赉已经取胜,强令镶黄、镶红两旗撤兵,无意中成全了松山守备施大勇。 自辽事以来,未有如松山这般强撼硬敌,便如当年宁远之战,靠的也是坚城大炮,何曾如此野战杀敌过。 方才城下那松山军与建奴血战之景,历历在目,祖大寿看得分明,那守备施大勇确是在舍命相搏。 只可惜,建奴的贝子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然下令撤兵,否则,发往朝廷的战报此刻便能出城了,锦州那边自然也好交待。 现在一来,却是要另找说措了。丘禾嘉本就对自己不满,这回弃了他的嫡系兵马,焉知这施大勇会如何添油加醋说本帅的不是。 百般摇头,带着心思,祖大寿神情落寞的步下城头。城外,松山军尚在,身为前锋总兵,他祖大寿不能不出城慰问一番。至少,要与那施大勇说明白“见死不救”是为哪番。 想得远些,已可见那丘禾嘉是如何眉笑眼开,上表朝廷夸赞这等“大捷”了。 建奴遗尸甚多,粗略看去,不下百具,以松山不过千人兵,而能杀敌如此,却能算上大捷了。 施大勇,一个参将衔是跑不了了。 ………… 抬头看天,太阳还正当空,时间过得是那么缓慢。 鞑子真撤了么? 呆立了许久后,施大勇才确信八旗撤了。 撤得是那么的莫名其妙,换作是他,任谁的命令也不会听,啃也要啃光这最后的骨头,何至匆匆撤兵,前功尽弃呢。 这仗到底是算胜仗,还是败仗呢? 眼前除了建奴的尸体,便是松山军的尸首。敌我难分般横七竖八堆得到处都是。有些地方,五六具尸首趴在同一处,不是没了脑袋,就是没了手,要么就是大腿少了一条。 肚肺肠胃,混着血水与泥土撒得到处都是。 地狱式的梦魇。 空气中的血腥味却并不怎么难闻,甚至还能隐隐闻到一股青草味。 ...... “大人,战果已经清点出来,计有满鞑子八十七人,蒙鞑子一百四十人!”黄安的声音满是激动,看施大勇的眼光也是那么的兴奋。大难不死与大战的双重喜悦使得他已经忘记后背上的刀口。 满鞑子?蒙鞑子? 施大勇怔了一怔,随后便明白了,原来今日交战的可不全是满州鬼,另有一牛录却是蒙古人。 吩咐黄安道:“着人把首级都割下来吧,这些都是弟兄们的战功,回去之后本官亲自向巡抚大人请赏,总不能叫弟兄们的命白丢,血白流。” “是,大人!” 黄安忙点头应了,陪着施大勇朝前走去。 走了几步,施大勇转首问他道:“还剩多少弟兄?” 闻言,黄安一滞,眼神之中闪过痛苦之色,哽咽道:“武字营尚余一百二十人,勇字营不足百人,蒋千总那边稍好些,但也折了三分之一。辎重营跑光了,暂时无法统计伤亡。” “不到四百人是吧。”施大勇摇头叹了口气,一千二百人来的,现在却只剩四百人,足足少了三分之二,这仗打得真是太惨了。若不是建奴莫名其妙撤了,只怕松山连点香火都留不下。 见施大勇难过,黄安劝道:“大人也不必太过难过,伤亡是大了些,但咱们总算是打赢了。”顿了一顿,又禀报道:“另有一百多弟兄伤了,须要好生医治才行,不过照末将看,这些弟兄伤势大多是要害,怕是治好,今后也是废了。” 施大勇正色道:“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尔今务必要替他们医治,绝不能弃了他们,否则,弟兄们心便寒了。” 黄安点头道:“末将明白,大人放心便是。” 首战便损失三分之二,自己性命也险些不保,这让施大勇很是挫折。一路走来,俱是朝夕相处的士兵尸体,还有那受伤的士兵惨叫声,自责感瞬间涌上他的心头。 黄安见他情绪低沉,在边上迟疑了下,还是开口禀道“大人,有十几个弟兄怕是不行了,大人要不要过去看看?” “自然,本官如何也要送他们一程。” 随着黄安去看马上要死的弟兄,路上见到邵武和李大山他们正在挨个检查尸体有没有还能喘气的,若是发现了,立即就抬出来。当然,若是发现的是鞑子,二话不说便割了他的脖子,管他是死是活。 麻忠的伤势很重,半边脸几乎被削去,却硬是命大,但现在也撑不住了,捡回条命的郭义正在替他包扎,一边包一边哭着。 骑兵营那边分出了一些人去搜寻那些跑掉的民夫青壮,一时半会也没法把人都给找回来,只能找一个是一个。好在这些民夫青壮们不傻,都是往锦州方向跑,料也跑不掉。另有一部分人正在搜寻建奴的战马武器。 如何处置那些逃兵和民夫,施大勇一时也没能决定。这会,他心乱如麻,只想好好的送那些快死的士兵最后一程,其他的事情都抛在一边。 …………… 死伤大多是鞑子骑兵的冲击造成,除去那些直接被撞死、踩死、砍死的,另有近三百士兵是被鞑子的弓箭直接射死,负伤的也不在少数。 箭伤倒是好治,但那些断腿断手的却只能是听天由命,尽人事了。 十多个快要死的士兵伤势很严重,惨不忍睹。 一个十八九岁的昌平兵是被马上建奴拦腰切断,上半截身子被同伴紧紧抱着,年轻的脸蛋已无一丝血色。眼神空洞的看着南方,许是在想他远在关内的父母。 有一个施大勇熟悉的身影,他知道,那是昌平米铺的老周,年过三十才得了个宝贝儿子。现在,老周的呼吸却越来越弱,看自己的目光似乎还有几分怨恨。 鼻子一酸,视线缓缓垂下。施大勇不敢正视老周,他知道老周在恨他,因为是他令老周再也看不到他才四岁的儿子。 视线越来越模糊,恍惚中,老周似乎看到自己正拿着拨郎鼓逗自己的儿子,“爹”的叫喊声是那么的清脆又是那么的可爱。 呼出最后一口气后,老周的脑袋耷拉了下来,是那么的不甘,又是那么的痛苦。 老周死了,死在自己的眼前,施大勇痛不欲生。六百昌平兵是他亲手募的,也都是自己的老乡,他们中的哪一个死了,都让施大勇痛苦难过,也越发自责起来。 他许诺过这些同乡,他们一定会活着,可是现在,他们却要死了。 “弟兄们,我施大勇对不住你们,对不住你们啊!…” 眼泪又一次盈眶而落,男人的哭声也撕心裂肺。 “咚咚咚”也不知磕了多少响头,施大勇的脑袋始终也没有抬起,他没有脸见这些士兵,更没有脸去见们的父母妻儿。 第二十八章 千里运尸 更新时间:2012-10-03 男儿泪,不轻流。 伤心事,永难免。 魂归兮,魂归兮,极乐厚土亦归兮。 万般英雄豪气不在,胸中只剩一腔柔血。 杀奴报国也罢,拯同胞于水深火热也罢,终不及眼前这具具尸体来得鲜明,来得那么强烈。 冰冷的尸体,无有一丝血色;瞪大的瞳孔,哀怨挣扎之色犹可见。 生死一线间,近在咫尺,却是阴阳两相隔。 至亲再也难见,人世间还有何等惨事能比这更惨,更让人心痛呢。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若干年后,有谁还记得他们,又有谁来凭吊这白山黑水间的游魂孤鬼。 没有战后大把封赏的欢喜,没有大难不死的庆幸,有的只是对死者的浓浓哀愁。 慈虽不掌兵,慈却乃人天性。 施大勇不是无情无义枭雄,他亦动容,亦仰天长啸,只为那些以死报国的忠勇士卒们。 一拜再拜,一磕再磕,只磕得脑门上斑斑血迹,方被闻讯而来的部下们劝住。 ............. 目睹守备大人的哀举,松山上下个个动容,姗然泪下者不计其数。 敢问大明诸军,哪个能为这些战死的无名小卒行这等大礼! 公道自在人心。 守备大人已经尽力,他没有如那些狗官一样跨上战马狂奔逃命,而是真正的和松山上下共存亡。 有此主将,虽死也值! 上阵杀敌,哪有不死人。 投兵之日,便算是吃了这碗断头饭,活得一日是一日,今日哪想后日事。 当真是死了,也是为皇上尽了忠,便不算白吃了皇粮,污了这官军的大号。 死后能受了守备大人的三跪九磕大礼,这辈子便不算白活,这鞑子便不算白杀,这仗便不算白打了。 “大人不必如此,弟兄们感大人恩德,黄泉路上走得也不枉!”蒋万里唏嘘的看着施大勇,他想不到这个堂堂守备大人竟然能够做出下跪磕头的举动。要知道这可是大礼,只拜天地君亲,何曾为部下士卒而拜。传了出去,只怕要被那些读书人讥为不识圣人之礼呢。 “除了拜上一拜,本官还能为他们做什么...我欠他们的,无以为报。” 默默的从地上起来,缓缓扫视了一眼黄安等军官,施大勇突然逐字说道:“我意已决,将死去的兄弟逐一收敛,务必要全尸而回,使死者魂归故乡。” “全尸而回?” 听了这个命令,部下们都惊呆了,难以置信的望着施大勇。 毫不理会部下们的惊诧,施大勇强调似的又道:“哪怕是一根手指也要为弟兄们找齐!” “这.....” 黄安和邵武两个千总面面相觑,这大热天的尸体根本保不住,用不了一天就会生发起来,到时便是一具具腐尸,且不说尸臭难闻,便说这用来盛放尸首的棺材到哪里去找? 这可是七八百人,可不是七八人,松山哪来的银子为他们购置棺材,就算有这银子,又到哪里去买呢? 施大人心是好的,要叫弟兄们叶落归根,可这千里迢迢的,却实在是不现实。 无人敢接这茬,众将都有苦色,但见守备大人一脸郑重之色,谁也不敢开口。 最后还是蒋万里这个半路跟来的开了口,他对施大勇说道: “大人,正值酷暑,尸体不易保存,此地离咱松山是近,不过六七十里路,大伙紧赶慢赶总能赶在尸体生腐前运回,可是弟兄们来自各处,就我骑兵营这些弟兄而言,便散于关外各处,更莫说武勇二营是大人从关内带来的,这要全尸运回,便是千里运尸了,花销可不在少数。” 说到这,见施大勇不为所动,蒋万里只好又劝道:“弟兄们不少都是手足分离,半边身子多的是,肠子落了一地的也不在少数,这又与鞑子尸体交混一起,实在是难以凑全,就是辩都辩不过来,依末将看,还是就近将弟兄们葬了,入土为安得好。” 听了蒋万里所言,黄安忙附和道:“对,对,蒋千总所言甚是,末将也认同就近安葬。” 邵武也道:“大人的心意,弟兄们都领了,可是咱们实在是没这个能力全尸而还,就近安葬也是常例,弟兄们九泉之下不会怪大人的。” 石海、郭二等把总们也纷纷附和,都说这千里运尸不可取。就连一向最听施大勇话的郭义也直摇头,李大山在老五和老六的搀扶下也犹犹豫豫的开口说还是就近安葬好。 起初,施大勇只静静的听着,但听到部下们没一个同意他意见的,不由生了怒火,强忍住怒意,问了一句:“好!你们都说千里运尸不可取,那本官问你们,若死的是你,你是希望自己能够回到故土还是愿意长埋在这异乡之地,亲人连你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呢!”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怔,旋即你看我,我看你,片刻之后,都下意识的低下了脑袋。 叶落归根,死后葬于爹娘坟边,清明受得儿孙片片纸钱香火,试问,又有哪个不想呢。 只不过死得是别人,心中再痛,总难联想到自身,为求少些麻烦,自然愿意将死去的弟兄就近安葬。但扪心自问,他们又真的忍心看这些弟兄们长埋于这异乡吗? 部下们的沉默使得施大勇越发觉得自己是正确的,他应该将这些战死的士兵尸体运回他们的故乡,交到他们的亲人手中,如此,才算是尽了主帅之责。 虽是战死,但也是客死异乡,中国人,讲个叶落归根,后世那般世风日下,尚有千里运尸还的义举,何况今日这古风尚在呢。 “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总之,这些弟兄是跟我施大勇来的,我就得把他们送回家。活人我是送不回了,但这尸首和魂魄我一定要将他们送回,亲手交到他们亲人的手上,我这心才算安下!” “不要跟我说什么理由,再难凑也得凑,再难运也得运!你们不肯动手,老子自己动手!” 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任何人再反对。说完之后,转身便朝死去的老周走去,轻轻的弯下身去,将老周的身体扛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步一步的向那些运粮的马车走去。 第二十九章 别无所求 只借石灰 更新时间:2012-10-04 没有体温的尸首,重重的压在肩膀上,如千钧重。 这份重,不是尸体的重量,而是一份职责,重如泰山,无形胜有形。 他们随我来,为我死,我便要将他们送归故土,送到亲人手中,让他们得以瞑目。 这不是矫情,也不是做戏,而是义务,但是个人,便要自发去做,容不得半分虚伪。 一步一步走着,每前进一步,心中的沉重便愈发的压抑,眼角的泪水一点一滴,止也止不住。 一个接一个,没有任何动员,没有振臂一呼,幸存的士兵们紧随守备大人的步伐,将他们朝夕相对的战友小心翼翼的从地上抱起,向着最近的马车而去。 同袍之义,使天地变色。 没有人说话,气氛是那么的沉重,千总们、把总们、小旗们相继加入这运尸的队伍。 他们仔细的从草丛中寻找每一截断肢,小心的不能再小心,唯恐遗漏细小的一根断指。 血水混和着的肠胃盘成一团,油腻腻的,没有人厌恶,没有人呕心,含着泪水轻轻的捧起,塞进战友的肚子里… “弟兄们,大人送你们回乡了。” “老二,大人说了,要把你们送回关内,好让爹娘能见你最后一面。你放心走吧,咱们归乡了...” 千言万语不及一句回乡,呜咽之声不绝于耳,那是男人的哭泣。 ………… 搜寻尸体的工作实在太难,很多士兵身首两处,根本无法辩清到底哪具头颅配哪具尸首。 最后还是黄安提了主意,把那些鞑子先找出来,然后再来搜寻自家弟兄。 鞑子容易找,脑袋后面一根辫子便是,没了脑袋的凭着尸首的衣服也能分出来。 找出鞑子的尸首,剩下的便都是松山军了。届时实在是难以凑全的,也只能几具并做一具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相信亡者地下有知,也不会怪罪活着的弟兄。 施大勇一直和士兵们在寻找死去士兵的尸体,一刻也没有停歇。抱起的每一具尸首,他都要凝视片刻。 直到大凌河城门再次打开,祖大寿领着一帮辽东军将领前来。 ………… “哪位是施守备?” 眼前的松山上下,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都是血淋淋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想要从这些血人中找到松山守备施大勇还真是件难事。放眼看了几遍,祖大寿选择开口发问。 然而问了几遍,却是没有人回答他。松山上下好像聋了一般,只顾低着头找寻断肢,将死去的同伴尸体往马车上搬。对于他这个前锋总兵置若罔问,甚至从他们面前走过都不抬头看一下,这令祖大寿十分的尴尬,但他却是提不起气来。 人贵有自知之明,松山上下为什么恨他,祖大寿心知肚明。 祖泽润却起了公子哥脾气:什么玩意,不过个小小松山守备,竟敢摆出这么大架子! 张嘴就嚷:“施大勇在哪,哪个是施大勇,还不快来见过前锋总兵大人!” 听了儿子的叫嚷,祖大寿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喝了句:“你给我闭嘴!” “父亲,我?…”祖泽润一惊,瞥见父亲愤怒的眼神,吓得再也不敢开口。 “大帅,末将去找那施守备前来。”何可纲没有见过施大勇,这会很是想见见这位宁死不退的勇士。 言落,便见一壮汉踏步过来,看着他们这帮辽东军将领的眼神十分的不善,隐约可见几分恶毒。 ........... 壮汉自然是施大勇,他真的是不想和祖大寿再打半分交道,祖大寿见死不救的行为已经严重剌激到施大勇。若不是他大凌河城门紧闭,不发一兵来救,松山何至伤亡如此惨重。 本就悲愤,再加上怨恨,言语中自然就没有好口气,不冷不热的冲祖大寿施了一礼,冷冷道:“末将施大勇见过祖帅。”礼毕,也不待祖大寿发话,便直起了身子,就那么铮铮的站在那望着,十分无礼。 如此模样,顿时引得韩秉勋、韩大勋、张定辽、裴国珍等祖系家将的不满,祖家三子更是大为光火。若不是刚被父亲给喝斥,祖泽润早就冲上前去骂这个无礼的粗胚了。祖泽洪的手腕现在还痛着,看着施大勇就如仇人相见般分外眼红,但现在可是不敢看这喝人血吃人肉的粗汉,方才那场景着实叫人害怕。 又莽又粗,还是个疯子,与这等人交手,当真是失了身份。 何可纲和张存仁等人倒能体谅这个松山守备,自家总兵大人置友军不顾的行为是有些不地道,也难怪人家施守备如此无礼,换作是自己,怕也一样带有怒气的。 游击高光辉最佩服的就是勇士,松山力战建奴骑兵,血战不退的壮举早已令他对这个守备刮目相看。英雄惜英雄,心中可不曾有半点不满,倒是有几分敬佩,这才是个好汉样子。 大丈夫恩怨分明,祖帅见死不救,人家自然要冷眼以待。若是满脸堆笑,还是个男儿吗?还对得起这些死去的将士吗? 不过施大勇如此无礼,一点面子也不给祖帅,只怕祖帅会发起火来,那却是不好收拾了。 不但高光辉这么想,其他人也都这么想,均道祖帅碍于面子多少也要训这施大勇两句,否则人人如他这般,祖帅今后还如何统帅大军? 但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祖大寿并没有对施大勇的无礼之举有半分生气,而是开口赞道:“施守备力战建奴,血战不退,尽显英雄本色,真乃我大明良将!” 听了祖大寿的夸赞,施大勇只拱拱手,仍是不卑不亢道:“总兵大人客气了,末将只不过是尽本份而已,哪里当得良将一说。”说完伸手朝四周的尸体一指,自嘲道:“末将若真是如总兵大人所说,是谓良将,那这满地的尸首又当何说呢?” 祖帅也不称了,一句“总兵大人”显得很是生份。这话明是自嘲,暗里却是讥讽了。不过祖大寿仍是没有动怒,甚至连脸皮都没有抽动一下,点头很自然的就吩咐道:“将士们奋勇杀敌,想必都累了,施守备可率部入城休息,本帅着下面准备好酒好菜犒劳将士们。另休书一封与锦州,好叫巡抚大人欢喜。松山此战,可称大捷也!” 不想施大勇却拒绝道:“总兵大人好意,末将领了,但我军伤亡惨重,末将急着要将阵亡士卒尸首运回故土,故不敢有半分停留,望总兵大人见谅。” “什么?你要把阵亡士卒尸首尽数运回故土?” 闻听施大勇要把这些战死的士卒都送回故土,祖大寿和何可纲他们都吃了一惊,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确信对面的施大勇没有说错话,祖大寿苦笑一声,道:“若本帅没有记错,施守备部下多是关内昌平人,相隔千里,又值酷暑,这千里运尸义举怕是不能行。” 施大勇却是斩钉截铁般道:“此事末将已经决定,我松山上下齐心,便是有天大的难处,也定要把将士们尸首运回故土,交与他们亲人之手方罢。” 祖大寿叹口气,知道劝不动他,便道:“施守备有上古仁义之风,本帅佩服!” 这句佩服却是真的佩服了,在场众人,包括祖泽润、祖泽传、祖泽洪三兄弟在内,都对施大勇这千里运尸义举佩服。高光辉暗赞一声:好汉子! 施大勇不欲和祖大寿再多言,想着尽快将尸体收拾好,然后赶快启程赶往锦州。拱手便要说“总兵大人请便,末将还有许多事要办”,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末将有一请求,还请祖帅能够成全!” 一听施大勇还有求于自己,祖大寿一喜:有求于我,这事便好说。豪迈的一挥手:“何事?但说无妨,只要本帅能办到,定为施守备办成!” 施大勇道:“总兵大人修这大凌河城,怕是军中带有不少石灰,末将想跟总兵大人借些石灰来用。” “石灰?” 祖大寿一愣,旋即恍然大悟,他松山军要将死尸运回,这大热天的要想保证尸体不腐,只能铺以石灰运之,否则,运不到两日,那尸臭便要薰死人了。瘟疫也要随之而生,只怕不到宁远,便要被拦下不许再走了。 “军中是有不少石灰,本帅这就叫人运些来供施守备用。” 祖大寿转首便对参事杨长春说了,杨长春二话不说掉头便去调拨石灰了。 “末将替松山上下多谢总兵大人!”施大勇躬身谢礼。 “区区小事,不值一提,施守备切勿多礼。” 祖大寿说着走到一具松山士卒尸首前,默默看了片刻,长叹一声后,才对施大勇说道:“施守备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三十章 交易 老弱残兵 参将 更新时间:2012-10-05 借一步说话,通常只有一种意思,便是所说是不太好当着众人面说的,一般都是隐讳的事。文言为“不可示人之事”。 祖大寿要与自己说什么,施大勇大致也能猜出个八.九分来。如果没有猜错,应是与他祖大寿见死不救,坐视友军覆没有关。 看在石灰的份上,施大勇不能推辞,而且他对祖大寿的态度称得上是十分的无礼了,然而这位挂着前锋将军印的前锋总兵大人却是一点怒气也没有,始终心平气和,实在是让他无法再坚持冷漠的态度。 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伸手也不打送礼人。 人家祖大寿堂堂前锋总兵,大明在关外最大的军头,手握重兵,皇帝倚重的擎天之柱。自己却只是个区区正五品的松山守备,手下不过千把号人,现在更是只剩三四百人。论地位,他没法比;论实力,他连给祖大寿提鞋都不配。 借着“见死不救”的怨气,仗着血战之后的勇气,施大勇能给祖大寿脸色看,因为他知道,这仗不管是胜还是败,只要有这些建奴首级在,他施大勇便有摆脸色的底气。 但正如祖大寿有这份肚量在一般,施大勇也不能做得太过份。这世上,有些事不能过,过了便是不知好歹,便是自讨没趣,最后倒霉的只能是自己。 祖大寿现在一句话,就可以将他松山残余的这点人全部灭掉,吞得连骨头渣都没有,再将这些建奴首级占为己有。 朝廷那边也好,锦州巡抚衙门也好,一句全军覆没便可解释,除此之外,无须任何理由。也无须解释,他祖大寿做事需要向朝廷解释吗? 即便不用做得这么过份,随便使些手段,也会让他施大勇头疼不已。毕竟,他也不知道祖大寿究竟什么时候弃城出降。现在,他祖大寿仍是可以一言以定他命运的前锋总兵! 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日后好相见。 况且祖大寿先前也没有追究他动手打伤他三子的事情,算得上是大人大量了。自己若再不识好歹,便是自讨苦吃。 未加思索,施大勇点头应了。 总兵大人要与施大勇单独说话,辽东军众将自然没人敢跟着,饶是何可纲、张存仁他们这帮副将,也只能借着慰问松山军的理由各自而去。 不过那些松山军对他们这帮辽东军将领却成见颇深了,不似守备大人懂得识大体,一帮副将、参将、游击、都司在那晃荡了半天,也没个人来招呼他们。偶尔正眼见了,也是眼眶通红。 理亏在前,辽东诸将也无法和这些小卒计较,只能自我安慰:都是大难不死的,火气大了些,理解理解。 其实,眼红的不止是松山军,辽东军的一些将领更是眼红。那一颗颗堆起的鞑子首级可是货真价实的真鞑子,绝不是杀良冒功。 这颗颗首级可是实打实的军功,一旦报了上去,官升三级都不定。要是皇上心情好,说不定就能赏个副将衔。 这施大勇,当真是走了狗屎运,也不知那建奴正蓝旗的贝子怎么想的,这仗明明赢了却下令撤兵,平白送了施大勇一桩大富贵。 可恨,可叹,可惜啊! 祖泽润也想装装样子,他不仅是前锋总兵的儿子,更是锦州副将,于公于私都应该对松山军表示慰问,哪怕是几句勉励的话都可以。然而,那遍地的残肢断臂,肚肠胃肺,充鼻的血腥实在是祖大公子无法忍受的。 先前父亲在时,尚能勉强撑着,父亲一走,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多留。拔脚便带着两个弟弟回了城,说是看看为松山准备的石灰如何了。 众将知他德性,也无人拦他。 ……… 走到一处坡上,祖大寿方才停下脚步,视线落在远处,背着身子对着施大勇。离着几丈远的地方,站着四个牵马的祖大寿亲兵,警惕的望着东北方向,生怕建奴杀个回马枪突然冲出。 等了片刻,也没见祖大寿和自己说什么,施大勇只好自己开口问道:“不知总兵大人要与末将说什么?” 听到他的问话,祖大寿身子微微动了动,负手转了过来,盯着施大勇凝视一眼后,这才沉声道:“本帅知你心中怨恨我,此地没有外人,只有你我二人,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 祖大寿说得这么直接,施大勇倒不知如何开口了,难道说没错,老子心里真的恨你,恨不得一刀砍了你,才能泄心头之恨!说不恨,那不可能,祖大寿是何等人,说这瞎话有意思吗?刚才自己那些举动,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来什么意思,现在说不是,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脸是什么。 祖大寿倒好像也不用他说什么似的,又好像理解他似的,自顾自又道:“本帅如你这般年纪时,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与建奴交战,向来是不曾怯过。可是随着这官越做越大,年纪越来越大,不怕你笑话,本帅这心啊,老了喽…”一声长叹,饱含沧桑之感。 伴随着他这声长叹,施大勇也注意到了祖大寿鬓角间的白发,额头上的皱纹。 祖大寿真的老了。 “与你直说了吧,本帅之所以坐视你们松山陷入建奴重围,实在是怕了建奴。” 祖大寿的语气如掏心窝子般,十分的坦诚,就好比是在与多年故交老友般叙旧。让人听了不知不觉生出几分亲近来,至少,施大勇心中的怨恨不知不觉弱了几分。现在已是不那么恨了,只想听听这位祖帅心里都有些什么话,丝毫没有耻笑的意思。 “有些事情,说出来你也不会明白。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事。你可知道,你我身后这座大凌河城对本帅,对经略大人,对皇上有多么重要?”祖大寿忽然伸手指了指远处巍峨屹立的大凌河城。 施大勇没有多想,开口回道:“末将曾听巡抚大人说过,孙经略曾有言,我大明若要固辽,必修此城;建奴若要攻我大明,也必拆此城。由此可见,这大凌河城实关我大明平辽大业,末将虽愚钝,但也知这城轻易不能失。” “轻易不能失?” 听了施大勇这话,祖大寿微微一笑,笑容过后,却是摇了摇头,一脸郑重道: “你错了,这大凌河可不是轻易不能失,而是绝不能有失!所以本帅才下令关闭城门,不顾你们死活,只因本帅害怕这是建奴的诡计,诱我出城再来夺城!为保大凌河不失,本帅宁可被万人唾骂,也不敢有半分懈怠。我知道,本帅放弃你们很不厚道,但如果你是我,只怕也会如此做。” 听后,施大勇心中有些不以为是,这大凌河城都失了两次了,哪里是绝不能有失。若真绝不能有失,何以现在是三修大凌河呢。 当然,这话可不能说出来,只能好像明白似的重一点头。祖大寿的这话其实是将松山军和大凌河城做了个权衡,天平的两边,自然是大凌河城重要得多。所谓弃车保帅,怕便是这个意思。不过,这话怕另有一个意思,许是祖大寿吃过建奴的亏,这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吧。否则,何以解释今日呢?施大勇如此想道。 祖大寿好像看出施大勇心中另有想法,开口又道:“崇祯二年建奴入关,本帅随袁崇焕督师挥兵援救,其后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亦有所耳闻吧?” 袁崇焕被杀,祖大寿带着八千骑兵连夜逃往关外的事情,施大勇是熟得不能再熟。在后世,历史再不好的人也知道袁崇焕和祖大寿这档事。不过他没有直接回答祖大寿,而是说道:“当年末将与兄长同在顺天总兵马世龙帐下,永平一战,兄长力战而亡。” “噢…” 祖大寿有些意外施大勇没有接自己的话,而是如此回答。稍微有些愕然,随后便缓缓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你与建奴也是有杀兄之仇的了,怪不得会与建奴血战到底,更做出那喝胡血,吃胡肉的壮举。” 闻言,施大勇摇头道:“谈不上壮举,只是末将心中悲愤,一时不能自制,做出的糊涂之事而已。” “糊涂之事?” 祖大寿饶有意味的打量了一眼施大勇,突然想起岳飞的《满江红》来,心中一动,便轻声吟诵了起来: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一曲《满江红》吟罢,祖大寿目中突然精光闪现,盯着施大勇由衷赞道:“千百年来,又有哪个豪杰真能做出那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壮举来,你施大勇可是头一个,凭此壮举,日后当彪炳史册也!” 祖大寿这话可是把施大勇捧得太高了,听得施大勇呆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才是。 沉默片刻后,祖大寿忽然又道:“你可知道,本帅先前已判定你松山必定会全军覆没,你施大勇也将为国捐躯,故而本帅连如何上表朝廷都已备好了,奏折中说你施大勇力屈而死,乃汉家豪杰也。” 施大勇忙道:“末将只是尽大明军人本份而已,祖帅这话可是折杀末将了。”不知何时,施大勇对祖大寿的称呼又从“总兵大人”变成了“祖帅”,许是祖大寿这般连番称赞让他无法再矜持下去吧。 细微的变化听在祖大寿耳中,不由轻声一笑,道:“当得也好,当不得也好,那时,本帅只当你是死了的。却怎想,你尔今却活得好好的。如此,那奏折便是笑话了。不过,在本帅看来,你施大勇确是能当本帅这话。这么多年来,能让本帅看上眼的也就你松山施守备了,难怪丘巡抚会破格重用于你,他的眼光倒是很准…” 祖大寿说到现在,全是夸赞施大勇,什么高帽都给他戴了,犹如糖衣炮弹一般,发发击中施大勇心窝,搞得施大勇也有些飘飘然来,都忘记就是眼前这笑咪咪的“富家翁”致他松山上下不顾,坐视他们败亡的小人。 恰在这时,这平原之上不知怎的却突然起了风,风卷灰尘,呛得施大勇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也在那刻,他下意识一个激灵:莫非这是死去的弟兄亡灵在提醒于我,眼前这人是间接害死他们的元凶! “丝!” 倒吸一口冷气,施大勇镇定心绪,恢复平静,脑海之中不断闪烁祖大寿的话语。 急念之间,开口便道:“总兵大人,若你有事要交待末将,但请直言便是。” 这话言外之意自然就是要祖大寿不要再兜圈子,有什么说什么好了,那些夸赞的话还是揭过去吧。 施大勇突然这么说,祖大寿也有些意外,想了想,索性也直说了吧。 “你松山此战可称大捷,本帅的意思是最好由我向朝廷上表报功,不知施守备意下如何?” 施大勇微一思虑,权衡轻重后,违心点了点头,说道:“末将能率部斩杀上百建奴,全赖祖帅指挥有方,这表折自然是由总兵大人上表朝廷的好。待末将回到锦州后,也要与巡抚大人言明祖帅功绩的。” 听了这话,祖大寿暗松一口气,赞许的看了一眼施大勇,说道:“你这仗打得惨,部下伤亡怠尽,短期内难以恢复。本帅手下正好有些老弱残兵,若施守备不嫌弃,不若就送与你吧,好叫你这守备做得有名有实。噢,差点忘了,日后恐怕要叫你为施参将了,呵呵。” 老弱残兵? 施大勇差点没脱口拒绝,但转念一想,祖大寿也不是那么不会做人的人,应当不会真送些老弱残兵给自己。要知道,自己这一答应,他祖大寿见死不救这事便算揭过去了,还能分一分那些鞑子脑袋的功绩,若真的送自己些老弱残兵,他这前锋总兵也当真是小气了。 祖大寿开口与自己说,便算给足自己面子,这也是拉下脸来,怕是为了不和丘禾嘉那边闹起来,官司打到朝廷对他祖大寿名声不好。 既然他说要送些人马给自己,又许了个参将,表里都有了,事情便这么办了吧。 施大勇暗叹口气,有种对不住死去的八百松山弟兄的愧疚。违心的作出欢喜状,冲祖大寿拱手谢道:“末将多谢祖帅提携!” “此间事了,本帅也不耽误你了。你且忙你的,有什么需要但与何副将等人说,但使我这有的,皆可与你。” 爽朗的扔下一句话,祖大寿心满意足的命亲兵牵过马来,跨上马后冲施大勇又点了点头,扬鞭便回了大凌河城。 第三十一章 归乡 五百铁骑 更新时间:2012-10-05 祖大寿许了施大勇一个参将,这参将是个什么官,施大勇当然知道。其实明末武将编制极其混乱,边兵与卫兵相杂,那官名也是多如牛毛,各不相同,若不是熟于军事,多半是分辩不出的。 所谓边兵,指得便是九边重镇的军队,卫兵则是驻扎于两京十八省内的卫所军(千户所、百户所)。 自太祖洪武开国,大明便定卫所军户制,虽九边重镇亦如此。卫所武官编制大抵为都指挥使、都指挥同知,都指挥佥事、经历司、都事、镇抚司、千户、百户、总旗等等。 然自嘉靖后,卫所荒废,军户十之七八不能用。故朝廷另编新军,以新军制统编,诸如浙江的戚家军,辽东的李成梁等军都是新军制的产物。 新军武官编制为提督、总兵、副将(副总兵)、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千总、把总。各地又稍有不同,如宣大、固原等镇又有管队、防守、操守等官。这其中的最高武职提督只京营有编,九边各镇却是没有的。 至崇祯年间,大明的军队便是以边兵、卫兵和京营组成。说白了,这边兵便是拿银子募来,敢于卖命的;而那卫兵则是世代为军户,不拿银子的半耕农,没有一点战斗力;京营则是皇帝的御林军,镇守京畿要地,等闲是不动的。换句话言之,京营其实是光有架子,内里实际也是拿不出手的。 所以,不管是对抗蒙古人还是建奴满洲,概以边兵为主。三家之中也是以这边兵最有战斗力。 没有施大勇的这个时空,流民四起,大明各地的卫所军不堪一击,不得已,崇祯急调边兵清剿,结果打得农民军是望风而逃。常有千余铁骑大破数万农民军的场面,这其实就是职业军人和半路出家的区别。然则遇上那些半野人的满洲兵,这铁骑却又不堪了,常常万人被人家千人撵着跑,实是令人费解。 到底这大明的军队是怎么了? 装备比人家好,粮食比人家多,银子花得也不少,兵力更是人家的几十倍,什么坚城、什么大炮统统有,但仗却打得窝囊无比。 难道野蛮真的是文明无法战胜的吗? 施大勇刚来时也经常思索这个问题,很是觉得不解,但经过这场血战后,他终是认定明军的失败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血性! 一支缺少血性的军队,如何能战胜那些野蛮人。 战胜野蛮的最好办法便是比他们更野蛮! 这不是历史的倒退,不是逆历史车流而进,而是拨乱反正,痛定思痛的改变! 只有消灭野蛮,文明才会真正到来! ………… 参将在边兵军系中仅次于总兵、副将之下,分守各地,是可独当一面的高级将领,位在游击、都司之上,品阶多为正三品。 施大勇现在的松山守备是正五品,要想升为参将,便要经从四品、正四品、从三品这三个坎。现在祖大寿一句话便保了个他参将衔,便是连升三级。 当然,这个人情也不是凭空从天下掉下的,若不是那一百多蒙鞑子、八十多满鞑子的首级,祖大寿就是再如何对施大勇青眼有加,也不可能一下就破格连提他三级。就算他肯,兵部也不肯! 战功永远是决定晋升的主因。 兵部那帮大老爷,眼里可是揉不得沙子,他才不管你是哪个人保举,没有实打实的战功,想升官,门都没有! 更何况这纯粹是个利益交换,施大勇不觉得自己应该如何如何领祖大寿的情,对这位前锋总兵感恩戴德。相反,怨恨从未消减。 其实,若是身体原来的主人,施大勇现在多怕只会为升官发财欢喜,哪里会去想那些阵亡的士卒。但是周楚是个后世人,从未上过战场,见过死人,这场战斗是他来到这个时空的第一场仗,也是有生以来见到死人最多的一次。他不能不为之震憾,不能不为之落泪。 人心都是肉长的,赌徒也是人,是人,都知道生死之痛。 将心彼心,试着与那些死去的亡灵交换彼此的身份,你便会觉得痛,真正的心痛。 人生在世,谁没有父母妻儿,谁不愿膝前尽孝,谁不愿亲眼看着子女慢慢长大呢? 如果有选择,没有人愿意去死。 ………… 尸体的搜捡大体已经结束,约有三十余具尸体实在无法分辨,其余的阵亡士卒都已被妥善安置。 祖大寿拨来的石灰已经被用上,每辆马车里都铺满了厚厚的石灰。城里有些辽东军的随军郎中,听闻松山守备要将这些阵亡将士尸首运回故土后,都深为感动。纷纷献策,说还要放些药材才能彻底保证尸体不腐。几个郎中被引见给施大勇后,施大勇对他们的意见一一听从,和祖大寿的副将何可纲提了要些药材的意思。何可纲一口应允,要人立即去搬运来。 对此,施大勇连声称谢,送走何可纲后,他突然觉得有些奇怪,感觉这个何副将的名字为何那么熟悉,肯定在哪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听到过这何可纲的名字,正好黄安和邵武前来禀报,说弟兄们尸首都处置好了,是不是立即出发,便将这事给放下了。 此时已是申时时分(后世下午三点至五点),若现在出发,天黑之后肯定赶不到锦州的,估计多半还是得在鸡鸣驿歇下。 伤兵不少,何可纲虽然派了些郎中过来,可是仍是照顾不过来。几个把总来报过,说有的弟兄若是不赶紧医治,怕是熬不过今晚。 看来必须要马上赶到锦州,不然又要添上几十条人命了。 施大勇咬牙命令收拾一下,立即出发。 准备启程的命令下发后,残存的士兵在把总的带领下充当了车夫,或在前面充当马夫,或在后面充当助推。 一切准备好后,施大勇在部下们的簇拥下走到最前头的那辆大车,不发一言的从充当车夫的士兵手中接过马鞭,扬手甩向半空。 “叭”的一声,清脆而响亮。 “弟兄们,我们回家了!” “弟兄们,我们回家了!” “弟兄们,我们回家了!” 一声声的呐喊,一声声的哭泣。 车轱辘慢慢的滚动起来,在血地上留下一条条印痕。 放满尸体的马车缓缓朝着南方,朝着家乡滚动。 漫天的纸钱随风飘散。 呜呜,那是亡魂的哭泣。 ………… “大人,我们也走吧。” 车队出发后,施大勇没有走,骑在马上呆呆的留在原地,目睹自己的部下们向着南方前进。 郭义不知道守备大人为什么不走,带着五十个亲兵中唯一活着的李季走了过来。 在他们的不远处,堆满了无头的尸体,那是建奴的。他们的脑袋已经被呛了石灰带走了。只待松山军走后,那些民夫便要将这些建奴的尸体掩埋起来,以免瘟疫爆发。 听到郭义的声音,施大勇点了点头,对他说道:“不忙,再等等。” “大人在等什么?”郭义不解,随着施大勇的眼光看去,那是大凌河城。 施大勇刚想说他在等祖大寿答应拨给他的“老弱残兵”,便见城门口驰出一队衣甲鲜明的骑兵。鱼贯而出,浩浩荡荡的朝着他奔来。 “喏,来了。” 施大勇笑了,祖大寿诚不欺人也,他给的绝不是什么老弱残兵,而是五百辽东铁骑。 五百辽东铁骑旋风般奔至施大勇的眼前,瞬间列队完毕。观其阵势,并不比蒋万里的骑兵营差。到底是一脉同承,无论是祖大寿麾下还是当年满桂麾下的辽东骑兵,果然都差不了多少,同样的虎虎生威。 只可惜,衣甲鲜明的背后,缺少了一颗勇敢的心。 队伍前头,两员千总打马而出,在距离施大勇三丈的距离打马而止,二人于马上齐齐抱手,行了军礼,称道: “末将夏德胜、李一忠参见施大人!” 施大勇抬手道:“二位不必多礼!”目光向二人身后的骑兵看去,越看越喜。 夏德胜一勒座骑,座骑缓缓朝前奔了数步,朗声道:“末将二人连同麾下五百骑兵现遵祖帅将令,自今日起划归松山守备帐下,请大人检阅!” “祖帅大恩,施某永世不忘!” 施大勇真心说了句,不管祖大寿这么大方究竟是图什么,这份情他总是领了。至于夏德胜和李一忠这二人是不是能为自己所用,那是日后的事,现在,他急于检阅自己的骑兵。 两腿一夹马肚,座骑顿时向前奔出,跃马扬鞭至队伍前奔驰而过后,施大勇一勒马鞍,尖厉的目光从五百骑兵脸上缓缓扫过,开口只说了一句: “从今往后,你们都是我施大勇的兵,我别的不能保证你们,但可以保证一点――如果你们死了,我同样也会将你们的尸首送归你们的故乡,送到你们的亲人手上!” ……… 作者注:常有读者分不清卫兵和边兵的军官编制,故本章简略说明了下,以免后面糊涂,分不清。到底这个都指挥同知和那副将、参将是个什么玩意。 第三十二章 封候非我意 但愿海波平 更新时间:2012-10-05 曹变蛟之力战,无愧良将材。然而运移事易,难于建功,而易于挫败,遂至谋勇兼绌,以身殉之。盖天命有归,莫之为而为者矣。 呜呼,大小曹将军,千秋万世,永不相忘! ………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夜已经很深了,书房明亮的灯光下,一半百老人仍孜孜不倦的读者书。老人读的是三国诸葛孔明的《出师表》。一字一句念着,中间不曾有半分停歇。 读到意动处,不禁放下书本,抬头看向窗外,静静的凝思着。窗台上,点着用来驱蚊的菩提香。灯光的映射下,香烟一弯一弯的四下扩散着。 闻着那淡淡的香味,老人心中有种舒坦感,到底是西夷的名香,既治驱蚊,又可赏闻,比之寺庙里的烟薰火燎要高明不少。 良久,左右晃动了腰肢,年岁毕竟大了,已没了年轻时的精力,这会也是觉得倦了。 正要吩咐下人准备水洗,外面管家却来报了:“老爷,延绥曹副将使人求见老爷。” “延绥曹副将?” 听到这个官名,老人目中瞳孔陡的一扩,先前的疲惫之感顿时烟消云散,抬手用了个“请”字:“速将来人请来。” “是,老爷。” 管家在外应了,不一会便领着个年轻人推开了房门。 那年轻人十分年轻,约摸十八九岁的样子,眉如双剑,眼如明星,英挺无比,相貌十分的出众,更难得的是身材很是高大,往那一站,不须做出动作,便叫人眼前一亮,情不自禁赞上一声:好个少年汉子! 许是风尘仆仆的缘故,年轻人的脸上浮有一层淡淡的灰尘,但看起来却无任何邋遢之感,反使这年轻人给人以厚重之感。 见到那半百老人后,年轻人俯首便拜,恭敬万分道:“小侄曹变蛟见过丘大人!” ………… 这丘大人自然便是代天子巡抚辽东的丘禾嘉了。他乃万历四十一年乡试举人出身,平素以好谈兵闻名。崇祯元年,朝廷上谕令各府县推荐知兵者,时天下共举十人,分为邱民仰、宋一鹤、何腾蛟、张亮、刘可训、刘应遇、孙元化、徐起元、陈新甲,最后一人则是他丘禾嘉。 丘禾嘉得荐后,初授兵部职方事主事,“己巳之变”时,满朝文武不敢出,独他丘禾嘉自请监军,朝廷即以他为顺天总兵马世龙部监军。 时后金势大,永平四城失守,枢辅孙承宗被堵在关门,声息阻绝。蓟辽总督张凤翼本应奉命统帅各部兵马,然时却人不知所踪,而顺天巡抚方大任又年老根本不能动,诸路勤王大军群龙无首,混作一团。 丘禾嘉感国事艰难,无以报国,惟愿以一身而往。说通马世龙出兵打通关门,引孙承宗来援,后又亲率军入开平。后金军来攻,他率部拒守,后金军久攻不下,遂退。其后丘禾嘉又令副将张洪谟、金国奇、刘光祚等出战,又督参将曹文诏等转战遵化。在其一手统筹下,明军终得复四城,尽驱建奴于关外。战后,崇祯皇帝特赐“倚为长城”金匾一块,以彰其功,并破格授其右佥都御史之职,巡抚辽东兼辖山海关诸处。 时人有赞誉:文臣领兵者,首推关门孙经略,次当举人丘禾嘉! ………… “贤侄快快请起!” 曹变蛟的长相与其叔曹文诏十分相像,尤其那精神头,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丘禾嘉是越看越喜,喜曹氏将门又出一虎子,大明又添一员虎将。他与曹文诏平辈而交,曹变蛟自然是他的子侄辈。故人子弟来访,自然欢喜。 欢喜之下,不顾身份,丘禾嘉上前亲手扶曹变蛟起来,又亲手为他搬了椅子,示意他坐。曹变蛟犹豫一下,也坦然坐了。管家这边又上了碗茶水来,许是口喝厉害,曹变蛟端起便饮了,如喝酒般一碗而尽。幸好是凉茶,否则只怕要起一嘴泡子了。但喝得急,却也是呛着了,连声直咳嗽,一点也不知掩饰。 管家在旁看了,目瞪口呆,心道好歹是堂堂副总兵的亲侄,怎的却是一点礼数也不懂,这般失礼的? 丘禾嘉倒是喜欢这曹变蛟真性子,他虽是文官,但向来不喜那些酸礼,常年与那些武将打交道,心性上天然便对武人有几分亲近。曹变蛟越是这样,他便发觉得此子可亲,隐约便是块未经雕琢的良玉! 笑着示意管家再去上碗茶水后,和声道:“延绥至此,千里之遥,贤侄一路辛苦了。” 闻言,曹变蛟忙将茶碗放下,一抹嘴巴,便道:“回大人,小侄并不是从延绥来,而是从临洮来的。” “临洮?”丘禾嘉怔了一下,曹文诏不是在延绥任副总兵的么,怎么这小曹却是从临洮来呢? 见丘禾嘉糊涂,曹变蛟忙起身说道:“伯父有所不知,家叔上月击灭据守河曲的变民首领王嘉胤,以功升任临洮总兵官,小侄一直随在家叔身边,故而也随家叔到了临洮。此番小侄来见大人,乃是家叔之意。”说着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到丘禾嘉手中。 丘禾嘉伸手接过,仔细看了,他与曹文诏虽共事不长,但却是相处甚欢,对他笔迹自然也是认得。信中曹文诏除了问候他之外,只说侄儿曹变蛟已成年,还望丘巡抚能代为照看,其他并未多说。 曹文诏如今也是一方总兵,他的侄儿如何要到我这辽东来?再者,就算他要锻炼自家侄儿,大可送他到祖大寿帐下,如何送到我这徒有虚名的新任巡抚麾下呢? 丘禾嘉心下糊涂,抬眼看了一眼曹变蛟,后者可能是得了叔叔授意,当下便自己说了出来: “小侄来时,家叔曾经交待,男儿生当报效国家,建功立业,现东虏盘踞关外,对我大明虎视眈眈,正是我辈用命之时,关内虽有匪乱,但终不及东虏危害来得大,故家叔让小侄前来辽东投军。”顿了一顿又道:“不瞒大人,小侄之所以不去祖伯父处,而来大人处,乃是小侄自己的意思。” 一听曹变蛟是自己要来投奔于他,丘禾嘉顿时来了兴趣,笑呵呵的问他:“噢,你自己的意思,为什么?” 曹变蛟很是坦白道:“小侄听家叔多次提起祖伯父,总觉祖伯父带兵有些暮气,过于保守,而小侄自己崇尚进攻,而大人行事手段正合小侄心意,故小侄这才投奔大人。若是在祖伯父帐下效力,小侄怕不能达成生平所愿。” 曹变蛟到底年轻,那暮气二字可是能轻易说得么?更何况说得还是他叔叔的老上司,当真是不知分寸。 换作旁人,怕已经认为此子轻薄,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目中无人了。但丘禾嘉听了,却有种挠到痒的感觉,小曹说得何曾不是他对祖大寿的观感! 不过这话却是不能再说了,丘禾嘉轻咳一声,笑问曹变蛟:“小小年纪,就有生平所愿,倒是稀罕,却不知你生平所愿又是哪般?” 曹变蛟毫不做作的开口便道:“封候非我意,但愿海波平!”说这话时,一脸傲气的看着丘禾嘉,年轻的脸蛋上一股毅然之色。 封候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此乃本朝嘉靖年间名将戚继光诗句,丘禾嘉如何不知,现时听了,当真是油然一种豪气。 好小子! 丘禾嘉暗赞一声:果然是将门无虎子,曹文诏调教的好侄儿! 击掌便慨然允了:“好,我便收你于帐下,但要看看你是否如你叔叔一般英雄了得!” 曹变蛟昂首便道:“大人拭目以待便是!” “好,好,好!” 许久没有见到如此真性情的年轻人了,又是好友曹文诏的侄子,丘禾嘉不禁要看看这曹变蛟日后是否真如他所言,能为大明靖平宇内了。 如何安排这小曹呢?丘禾嘉微一沉吟,对曹变蛟道:“你且在我名下担个千总,待来日立了战功,我再为你请官。” “一切但由大人做主便是。”曹变蛟一点也没有不满的意思。 其实当什么官,曹变蛟真不在乎,若是为了当官而来这辽东,那真是小看他了。叔叔贵为一镇总兵,为自家亲侄随便捞个参将游击还不是小事一桩。反正那些流民不禁打,几百上千个首级多得是,要多少战功有多少。但他曹变蛟生平所愿是学那戚继光――封候非我意,但愿海波平,这又岂是官大官小所能相提的! 曹变蛟的样子丘禾嘉看在眼里,见他不为官职计较,更添了几分欣赏。拉着小曹坐下,与他聊起了曹文诏的近况。 “前几月看塘报,说延绥一带连年灾荒,百姓流亡从贼造反者十之有七。却不知现在情况如何?” 聊着聊着,很自然的就聊到了陕西民乱。最近塘报发了不少,但是真实情况丘禾嘉还是很担忧的。塘报上说的可未必就能当真,正如他到锦州来,发往朝廷的奏报上就有不少是涂饰掩过的,外人是很难从中窥出实情的。 “不瞒伯父,就小侄所见,形势不容乐观。就陕西一地来看,那贼首便颇多,有名号的如点灯子、李老柴、一条龙、扫地王、上云龙不下百人,各贼首部下又有流民多则数万,少则数百,一府之地,常有数股流民,互相呼应,官军剿之不尽。”说到这,曹变蛟突然停了下来,有些沉重道:“连年灾荒,朝廷赈济无方,再这般下去,国家基业怕有动摇。” 听了这话,丘禾嘉没有危言耸听之感,而是也有同感道:“灾荒之下,百姓无以为食,胆大贼首振臂一呼,响者云集,攻府掠县,官军四处镇压,有如拆东墙补西墙,镇了这处,又反了那处,如何是个头。唉,但使朝廷一日不能使百姓安业,这贼乱便没一个尽头。长此下去,倒真应了星火燎原之势。你叔叔领兵平乱,也是多有凶险,一个不慎,说不得就要万劫不复了。” 听丘禾嘉这么说,曹变蛟脸色一黯,想道临来前看到的州府皆乱的景象,也不由为叔叔揪心。 关外有东虏,关内又有民乱,老天爷好像恨上咱大明似的,西北连着几年大旱,民不聊生,乱象已显,身为大明臣子,却无能为力,一时间,丘禾嘉有些心伤。 曹变蛟虽然年轻,但也看出丘巡抚神情憔悴,知道这会还是让丘大人尽早歇下才好,不然老人家身体怕是顶不住。当下便要起身告退,未等他开口,却见一个书办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见着巡抚大人也顾不得行礼,急忙便道: “大人,探马急报,建奴围了松山粮军!” ………… 作者注:关门,即山海关。 第三十三章 探马 证据 人头 更新时间:2012-10-06 大寿及诸将皆欲降,独可纲不从,令二人掖出城外杀之,可纲颜色不变,亦不发一言,含笑而死。可纲既殁,其尸为城中饥者竞食. ........... 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荒野之中不闻一声鸟叫。偶有两声,却是那昼伏夜出的猫儿鹰。 如此漆黑的夜晚,却有一队无声的士卒默默推着一辆又一辆的马车缓缓向南方前进。 火把从队伍前面一直点到最后,宛如黑夜中的一条火龙,照亮了亡魂归乡的道路。 “牛头神、马面神,大小神灵两边绕,收下宝钱莫挡道。莫挡道,莫挡道…” 哽咽的昌平腔,满是悲伤。每念一声,手中的纸钱便随之挥洒出去。 买路钱、买路钱,只为弟兄的魂儿能归家。 “老二,过了鸡鸣驿了,前面就到锦州了,好生呆在车上,莫要叫黑白无常给带去了。家中老娘可等着看你最后一眼呢。” “娃才两岁,怕是连爹都不会叫一声,离家的时候,你便十分的不舍,三步一回头,眼泪和在眶里,瞧着就叫人心疼。唉,当爹的哪个不疼娃,不想娃呢。老哥知道你想!往日里没听你少提,大伙打趣你,你也不恼,好人啊。哪个能想到这就把命丢了呢。丢了就丢了吧,守备大人慈悲,心中有弟兄们,这不就要送你回家了嘛,好歹也能让你再见孩子一面……” “兄弟,放安心,大人仁义,定不会让你那瞎老娘没人照顾的...只可怜你那媳妇,年纪轻轻便要做了寡妇…” 泪已干,声已哑,死去的终究死去,活着的还要活着。 活着的却要比死去的更痛苦,更难过。 回家,回家… 无数声心底的呐喊,引导着这些汉子坚定的一步一步往前。 ……… 受到松山上下悲戚的感染,那五百辽东骑兵也人人都有哀色。白天,他们亲眼目睹松山军与建奴血战,对这些宁死不退的汉子佩服不已。现在,他们更在为施大勇这千里运尸的义举激动,他们相信,这位守备大人白天对他们说的话一定会兑现! 没有命令,辽东骑兵们人人哑口,虽然座下的战骑有些不耐,但他们还是小心翼翼的控制着马速,谁也不敢越过那些运尸的马车一步。 死者为大,任他们平日如何自诩是善战铁骑,如何的目空一切,今时,也要默默的跟随在后。 夏德胜、李一忠二位千总一直跟在施大勇的身后,一路上施大勇简单问了他们的情况,知道这二人皆是祖大寿家将出身,不由对他二人心生警惕,怕这二人是祖大寿插在自己部下的眼线。 但一路走来,观二人举止,听二人谈吐,对自己白天血战不退的行为都十分钦佩,言语也甚是恭敬,一点也没有是前锋总兵的人的高傲。与黄安、邵武等松山将领,也都十分客气。单从表面来看,施大勇还看不出这二人有没有得到祖大寿的什么授意,要与自己为难或者暗中监视自己什么。 过了鸡鸣驿后,施大勇突然自嘲的笑了笑,他尔今不过小小守备,就算祖大寿的允诺成真,也不过是个正三品的参将。说是正三品,但放眼辽东,这参将也是遍地牛毛了。更别提大明文贵武贱,他这正三品的武将在那些文官的眼里,连个七品县令都不如。只怕随便一个五六品的文官就敢擅自斩杀自己,便如当年袁崇焕只不过是个四品宁前道时就敢擅杀军中校尉一般。 既然自己现在和将来都将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又何必非要自欺欺人,往脸上贴金,一厢情愿的以为人祖大帅不放心自己,下这么大的本钱来监视自己呢? 要说,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些。五百骑兵,可是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若是放在关内,那便是总兵才有的实力。也就是他祖大寿财大气粗,换作别的将领,哪个会如此豪爽割块肉给自己呢。 或者祖大寿也并非自己想得那么不堪,又或是他起了英雄惜英雄之心,又或是对自己见死不救的行为感到愧疚,这才决定要扶持自己一把呢。 不要抱着后世人的心态来看今时人,更不要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有什么大本事,认为每个对你好些的人都对你有别图。 做人,且宽心。那般血仗都熬过来了,又有什么放不开的,想不开的呢。 你道人图你,却不知你亦要图人。 走一步是一步,或许前方的路很平坦也不定。 ………… 又行了七八里后,在最前面引路的骑兵营把总孙有劲打马奔了过来,请示施大勇:“大人,弟兄们赶了一路,是不是停下让大伙歇会再走?” 从大凌河出发到现在,除了在鸡鸣驿短暂的生火做了饭食,队伍便没有任何停留,是需要休息一下。再说,现在松山上下沉浸在悲痛之中,悲痛化为前行的力量,这股力量虽然可以大家暂时忘却疲劳,但要是不适当的缓解,很容易给人的生理和心理带来困扰。 张驰有道的道理施大勇懂,就如他赌钱时也不是一把将钱全押了。此地离锦州也近了,休息一会也耽误不了事。念及于此,施大勇便点头道:“也好,传令下去,全军休息。” “是,大人!” 孙有劲在马上应了一声,借着火把的亮光小心翼翼的朝前面奔了去,一边奔一边小声的传达休息命令。 听到命令后,车队缓缓停了下来,士兵们靠着马车无言相对,又或是望着远处的黑际发呆,又或是怔怔的看着车里的同袍。 五百骑兵出城时自带有干粮,这会都取了出来食用。李一忠让人取了些给松山军送去,有些人取了,有些人却是摇摇头没有拿,似是对辽东兵马还有成见,连带着对这五百已经归为松山军的骑兵也没什么好感。 见状,施大勇也没有办法,只能期望时间冲淡部下们对辽东兵的怨恨。毕竟,发号施令的是祖大寿,不肯出城援救的也是祖大寿。 怨有头,债有主,真要算帐也应找祖大寿去。 不过,大凌河城里的辽东诸将倒也不全是如祖大寿这般冷血的,那副将何可纲、张存仁还有那游击高光辉便不错,值得结交,听他们的意思,对祖大寿见死不救也是有意见的。 嗯?何可纲! 施大勇突然一个寒颤,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因为他想起来了――那个何可纲到底是谁了! 他不就是因为反对祖大寿投降而被祖大寿下令在大凌河城下,当着数万金军的面砍下脑袋的何可纲吗! 他不就是那位至死含笑,不发一语的忠臣何可纲吗! 壮哉,何可纲! ……… 施大勇最敬义士,最敬忠臣,何可纲拒不投降反遭杀害的惨剧令他心痛。 为使忠臣不枉死,施大勇决定回到锦州后无论如何也要向巡抚丘禾嘉力陈后金大军即将到来,大凌河城内数万军民将尽数毁于敌手的事实。 不管用什么办法,也一定要救下何可纲! 施大勇暗暗下了决心,脑子里不断思索如何用最好最可信的说辞劝动丘禾嘉下令祖大寿立即撤出。 哪怕因此而使自己的晋升之路变得更为困难,更为坎坷,也要尽力去做。 正思虑着,却听到前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听到蹄声,在队伍前面引路的几十名骑兵营弟兄立即扔掉手中的干粮,翻身跨马,抽刀在手,紧张的望着漆黑的前方。 蹄声越来越近,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火光后,蹄声嘎然而止,黑暗中,听到有人在问:“前面是什么人?可是前锋总兵部下?” “我们是松山军。”孙有劲在马上叫了声,挥手示意手下放下刀,来者从锦州方向而来,肯定不会是鞑子。 “松山军?” 听到孙有劲的回答,对面有人在惊呼,发出一阵窃语声,显然是不相信他们真的是松山军。片刻之后,便听有人叫道:“探马来报,你们松山军已被建奴包围,如何会出现在此处?你们莫不是建奴侨装,要来诈取锦州城的?” 这话一出,孙有劲立即气不打一出来,破口便骂了声:“放你娘的狗屁,老子和鞑子打得差点连命都丢了,昨到你嘴里就成了鞑子乔装的了!你姥姥的,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些马车里躺得可都是老子的弟兄!” 对面沉寂了下,好像是在商量什么,很快,就听先前问话的那人又叫了:“对面的弟兄,你们是不是松山的兄弟我们一时难以辨认,你们也知道,建奴诡计多端,最喜找人乔装混进城中充为内应,然后打开城门放他们大军进来,所以为安全起见,你们最好能够出示可以证明你们是松山军的证据,否则,我们这便回城向巡抚大人禀明你们是建奴乔装了。” 听了这话,孙有劲暴跳如雷:“老子们活得好好的,这便是证据,你他娘的还想要什么?大凌河城尚在我军手中,若我们真是鞑子乔装,怎么能够从他们眼皮底下跑到这来?你他娘的再罗嗦,老子带兵冲了你这狗.娘养的!” 刚说完,身子却被人一拉,扭头一看,却是守备大人。 要孙有劲不要瞎嚷后,施大勇扬声朝对面说道:“我是松山守备施大勇,你想要证据,我便给你证据,接着!”说着用力将一件物什甩向对面。 黑不隆冬的,谁也不知道施大勇甩出了什么。 对面却发出一声惊叫:“人头,是人头,有辫子,是建奴的人头!” 第三十四章 倾国之兵以伐明(上) 大金国自天命汗努尔哈赤定都沈阳,已历五年,如今的沈阳城宫殿城廓一应俱全,人口兴盛,宛如如日中天的大金国一般,已是这关外各族百姓心中京师所在。 汗王宫内,正值盛年的天聪汗相貌却叫臣子们实在是无法恭维,一眼看去,岂是相貌平平这般简单。这汗王,也不知是怎么生长的,胖得跟头猪似的,眼神之中还略显呆滞,乍一看,倒像那饱食终日、脑满肠肥的大财主,哪里有半分英明神武天聪汗的样子。 当然,这等不要命的话只能是臣下们心中暗诽而已,却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要知道,眼前这汗王行事绝非常人能度之,杀伐果断狠辣那是人尽所知的。一个不合,这脸便能当场挂下来,叫你是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二贝勒阿敏那蠢货便是前车之鉴。 人一胖,便怕热,虽然夜色早已黑下来,身后又有四个宫女不停的煽扇,可是额头背心的汗水仍是止不住的流下,叫人心中发燥。 燥归燥,皇太极的谈兴却正浓,口若悬河般洋洋而谈:“…诸葛亮居隆中时,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占了大半个中国。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有长江之险可依;而刘备困居新野,兵不过三千,将不过关张,后来竟与吴魏三分天下,成就了一番大业。刘备之所以能有所成就,究其原因,在于他实行了联吴抗曹之策。明国如当年之曹操,但其势却远不如当年之曹操,非不可争锋。蒙古如当年之东吴,却又远不如当年之东吴。而我们建州经父汗艰苦创业,已大业初定,又远胜于当年之刘备。今欲图大业,为当实行联蒙抗明之策,四个字:残明、联蒙。只要把这四字做实了,我大金国在这关外基业便就稳如泰山,他年未必不能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 话音还没落,大贝勒代善便击掌赞道:“汗王说得好,残明联蒙实是我大金立国不二之策,只要遵循此策,我建州与那大明便是分庭相抗之势,他明国能耐我何!” 听了代善的话,一边的汉臣宁完我却在心中不以为然:汗王说得是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这等豪迈岂是与明国分庭抗理所能比,这乃定鼎中原的志气! 大贝勒这话听着就叫人泄气,与汗王的境界差点可不止一丁半点了。仅从这志向上看,汗王继位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不过他可不敢得罪大贝勒,人家那是汗王的亲大哥,说什么能是他这个汉臣非议的吗? 其实那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的完颜亮可不是什么明君,汗王拿他的诗句来用,也是有些别扭的。 这话正如腹诽汗王相貌一样,也是不能说出口的。宁完我笑着也恭维了一句:“汗王天纵英才,真乃上天赐与我建州的真龙天子!奴才等盼他日能与汗王同游西湖,在那吴山上共赏龙井!” “呵呵。” 这话说得中听,皇太极听了,顿觉神轻气爽,瞥了一眼代善,不动声色又道:“记得父汗攻打乌拉时曾说过,乌拉好比一棵大树,砍大树要一斧一斧地砍,一下子是砍不倒的,如今,乌拉真就被父汗一斧接一斧地砍倒了。明亦如一棵大树,攻明也要一斧一斧地砍,即所谓残明。当年曹操亡汉之心不死,明亡我之心亦不死,他们绝不会容忍我们坐大。因此,明经常用各种手段卡我们脖子,包括马市。为此,我们常常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本汗少年之时因主持家政,对此感受极深,恨亦极深!” 说到这里,皇太极如苦大仇深般扬臂怒喝:“咱大金如果不打破明国对马市的垄断,我们就将永远受制于明!我们就没有铁器,没有盐,没有布匹!生用之道,就会始终控制在明人的手里,人家想什么时候勒我们的脖子就什么时候勒。所以,我们必须残明,不断的削弱它,使明之财富为我大金所用,使明之人口为我奴隶!用诸葛亮的话说,此天殆所以资将军,将军其有意乎?” 代善这会算是明白这位四弟的真正用意了,忙不迭大笑起来:“有意,有意,老天爷要给我们,还不要吗?” 皇太极笑着看了看代善,接着说道:“以我大金之力,与明国抗衡,从现在看,还弱了些,所以要联蒙。蒙古与我女真,字同文,衣同饰,信同教,血脉相连,科尔沁部现已归顺,其它各部尚在观望。明也在联蒙,但蒙与明有亡国之恨,不会真正联合,明不具备吾与蒙之传统优势。蒙古现在出了个林丹汗,据说很有志气,但毕竟是个娃娃,不足虑。我们联合各部,就可灭掉他。联蒙的最好方式莫过于和亲,要广泛与蒙古各部结成姻亲,建州铁骑加上蒙古铁骑,便是天下不可战胜的力量! 若我大金跨有建州辽东,外联蒙古,内修政理,待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蒙古之兵以向燕京,本汗亲率铁骑直取山海关,摧枯拉朽,势如破竹,诚如是,则大业可成,天下可定矣。” 这番话皇太极几乎是一口气说完,说得他自己都有些喘不过气来,脸涨得通红,看上去却是那么的慷慨激昂。殿下众人也听得是瞠目结舌,惊愕地看着皇太极。 最惯配合的宁完我也忍不住惊叹道:“汗王胸中谋略,实非奴才等能理会!” 坐在他边上同为汉官的范文程则不禁暗道:建州君臣谈起《三国》来,条条是道,明国以孔孟之道治国,建州是以《三国》治国,赵普讲半部《论语》安天下,我看一部《三国》亦足可安天下。 又道:汗王果是明君,单这份谋略,取那朱家中原江山定如探囊取物一般!白枉我背着骂名来投他建州,只待他日大金得了江山,衣锦还乡之日定要再修家谱,为我范家再添从龙之臣大功! 第三十五章 倾国之兵以伐明(中) 更新时间:2012-10-06 大殿中,几乎站满了沈阳城内所有的满蒙权贵,贝勒中除了代善能有一座外,其余的如济尔哈朗、阿巴泰、多尔衮、杜度、萨哈廉、岳讬、塔拜等都是并班站着。汗王长子豪格则在末尾陪着诸位叔伯,并无半分逾礼。两黄旗的将领们则个个趾高气昂,气势明显要压另六旗一等。 听了汗王如此叫人振奋的豪语,殿中响起一片颂声,颂声中明显以两黄旗将领为多。 其他六旗也有半数是真心在为天聪汗的英明叫好,但也有一些人心中不以为然,那明国如百年老树,盘枝错节,人口亿兆,岂是我兵不过十万的建洲可比。但要能保住如今的基业,便算偷笑不得,哪里能再生贪婪之心,那明国就是好打的? 持保留意见的不在少数,却是谁也不会坏了殿中气氛,一个个脸上都挂着笑容,违心的叫上几声好。 嘈杂中,皇太极的目光却落在了一直低着头的范文程身上,开口问他道:“范先生,你可是有话要与本汗说?” 范文程正思绪着,不想却被点了名,抬头一看,汗王正笑咪咪的看着自己,眼神之中带着勉励,不由心中一阵激荡。 这范文程与那宁完我同为汉人的读书人,投金之后被收在汗王文馆,满洲贵族们呼他们为书房官,这所谓书房官其实并不是什么官,只不过是个称呼。若不是皇太极对这帮汉官重视,那帮贝勒们才不会搭理这些下贱的汉种。 与宁完我又黑又矮不同,范文程虽是一介儒生,但相貌堂堂,体格魁伟,倒很像是一员虎将。 范文程虽是后投,但较宁完我却是更得皇太极信任,这许是与宁完我当年曾向努尔哈赤提议立代善为太子有关。 范文程当然知道汗王点自己的名字是为哪般,不假思索便慌忙从文馆那帮书房官中走出,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后,这才抬头说道:“汗王,奴才是有事要奏。” “说吧。” 皇太极笑着摆了摆手,方才那番宏论为的就是引出范文程这道奏折。目光扫向一众贝勒:“你们也都听听,范先生说的事对我大金国可都是好的。”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噤声,人人都看向了范文程。 得到汗王鼓励,范文程心中更有底,朗声说道:“禀汗王,现我大金国人口日增,兵力日盛,国事日繁,已成泱泱大国。然政令不能统一,各旗间壁垒森严。旗主视本旗为一己之私产,以至为本旗利益,与国家斤斤计较。此祸乱之弊端,应革除之。先汗有言,参汉酌金,臣请参汉家之制,设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六部既设,国家大事则职责分明,如此,必可杜绝相互推诿现象发生。” 范文程刚说完,殿中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一下子被冲荡得一干二净。 诸贝勒被范文程的一番话搞懵了,一个个心中都在猜测着:范文程敢如此讲话,必是经汗王同意了的,但汗王要干什么?要用六部代替八旗?要是真设了这六部,那要置我八旗于何处? 济尔哈朗和阿巴泰两个年长些的贝勒对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但二人却是谁也不出声。 哥哥不发话,下面的小贝勒们哪个敢随便说。多尔衮和阿济格一母同胞,现在阿济格不在,他年纪又小,所以见济尔哈朗和阿巴泰不说话,虽不知这两位兄长打的什么主意,但也知趣的垂下头。 众贝勒谁也不吭声,满殿文武都在看着皇太极。宁完我、鲍承先等书房官则都在为范文程暗捏一把汗。 议设六部摆明就是削八旗的权,那些个旗主贝勒如何肯让人从他们锅中捞食,只怕这首议者要引来众怒了。 一时间,先前融洽的大殿变得如无人般,冷冰冰的。 …………… 诸贝勒的沉默在皇太极的意料之中,但他别的人都不管,他只想看看代善会如何说。 代善这会也在犹豫,四大贝子自阿敏被圈禁后,便只剩他与莽古尔泰,但自从千里奔袭明国京师成功后,皇太极在国中威望大增,一些年轻将领由对汗王的敬佩变成了崇拜。老四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所以当阿敏屠城逃归后,皇太极下令将其逮捕,众贝勒大臣竟无一人反对,这在从前是根本做不到的。 三尊佛如今只剩两尊,莽古尔泰和阿济格又领兵在义州,只剩自己一人,怕是难以阻止这六部成立了。 济尔哈朗和阿巴泰他们是不指望了,这些个家伙说话能有什么用。 暗叹一口气,代善不能不说话了,当年他和莽古尔泰在千里奔袭明国京城的问题上曾与皇太极唱过反调,不同意出兵,而事实证明他们的反对是完全错误的,因此,在对待皇太极的态度上,代善不知不觉比从前规矩了许多。 一个威望如日中天的汗王实在是不能得罪的,兄长又如何,阿敏的下场摆在眼前。 还是顺着老四吧。 拿定主意后,代善终于开口了,先是看了一眼皇太极,尔后环顾那帮小贝勒们,缓缓说道:“范先生适才所讲各旗间壁垒森严,各旗主为了自家利益斤斤计较等,不过是说出了一个存在多年的实情。不是吗?阿敏不顾军纪,两次纵兵劫掠,为的是什么?说到家,为的是一家之私利。他之所以敢公开提出欲拥兵自立,就是因为他将镶黄旗看成是自家的财产。 你们或许心中不服,但是千万不要不承认。我敢说,你们任何一家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我就不说是哪一家了,每次出征,都要派一些根本无法上阵的老弱病残充数,为什么?还不是想多分些东西。这是真正的斤斤计较。而六部一设,职责便分明了,此利国之举也,我代善和正红旗完全同意设六部的提议。” 代善说后,众贝勒们脸色变得更难看了。范文程却是在心中松了口气,大贝勒答应了,这事情便算成了。又庆幸汗王英明,借着对明国用兵把莽古尔泰和阿济格派到了义州去,否则,这两个莽贝勒只怕早就跳出来闹了。 一众贝勒脸色变得难看,皇太极却轻松地笑开了,他如何能不轻松,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人值得他顾虑,也就唯这个差点做了汗王的兄长而已,其他人,他都有对付的手段。唯对这个大哥,他可不敢乱来。 “怎么?设个六部,天就塌了?你们是不是以为本汗在打你们各旗财产的主意呀?笑话,天大的笑话。本汗是在打主意不假,而且每天都在打主意,但本汗打的是明国的主意,从来不会在财产上打兄弟们的主意!各家财产是先汗留给大家的,本汗从来就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以后也绝不会动!但六部一定要设!大金国的兵力必须要归兵部统一调动,钱粮的征调必须由户部牵头,大金国必须有一个统一的礼仪,统一的刑法;官员的考绩升黜,必须要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如此,大金国才能更强盛,尔等才能更富有,这些便是本汗每天在打的主意!明白吗!” 闻言,济尔哈朗第一个松了口气,原来老四不是要取消八家共分的局面。 济尔哈朗不是努尔哈赤的亲生子,而是舒尔哈齐第六子,努尔哈赤的侄子。 其实济尔哈朗和伯父一家有杀父杀兄之仇,他父亲舒尔哈齐,大哥阿尔通阿、三哥札萨克图都是被大伯处死,现在二哥阿敏又被皇太极圈禁,这家仇真可谓不共戴天了。 但他济尔哈朗却是一点事也没有,反而受封和顼贝勒,掌了镶蓝旗,在皇太极心中很得信任。原因只在于他自幼和皇太极共同成长,为人又比父兄们圆滑得多,轻易不惹事,这才保了舒尔哈齐系的唯一血脉下来。 只要不是削弱自己的权力,不分镶蓝旗的财产,六部也好,九部也好,济尔哈朗都不放在心上。代善这个老滑头都点头答应了,自己再不顺水推舟送汗王个人情更待何时。 在其他贝勒还没来得做出反应时,他便第一个出来响应了:“汗王,臣弟早就认同咱大金国设立六部了,臣弟以为这是完善国体的必要举措,苟利于天下,虽个人有所牺牲亦应在所不惜!臣弟镶蓝旗举双手同意开设六部!” 他这一响应,阿巴泰、多尔衮、杜度、萨哈廉、岳讬、塔拜等人哪个还敢犹豫,纷纷出班夸赞这设六部对大金国的好来了。 贝勒旗主们没话说,各旗将领有个狗屁反对。于是乎,大殿之上又响起一片颂歌来,无非是说汗王有多么多么英明,咱大金国今后多么多么正轨什么的。 水到渠成了,皇太极心热,也无须再等明天宣布了,趁热便要打铁,谁知道代善回去之后会不会耳根子软出尔反尔。 “既然你们都没有意见,那就把六部职事明确下了吧。” 说完也不待众贝勒们说话,朝范文程挥手示意了一下。 范完程忙又从怀中拿出一份汗谕来,面朝殿下,扬声便念了起来: “汗王诏曰:为完善国体,统一政令,以期职责分明,现设吏、户、礼、兵、刑、工等六部。各部职事为:多尔衮掌吏部,德格类掌户部,萨哈廉掌礼部,岳讬掌兵部,济尔哈朗掌刑部,阿巴泰掌工部…” 之后又宣了各部参政,满蒙汉都有,宣完之后,将汗谕合上,捧在双手毕恭毕敬的递到了皇太极手中。 皇太极笑着接过,转手交给一边值侍的书房官收好。 殿下,众人什么反应都有,反应最大的就是对多尔衮年纪轻轻就要出掌吏部感到不可思议。不过惊讶很快就淡了,多尔衮虽然年轻,但却是勇武过人,这两年立了不少战功,汗王提携他也说得过去。再说这六部不过是仿汉人的官制,咱大金的根本还在八旗,只要八旗不动,六部也就是个挂名货,当不得数的。 窃窃私语之后,大殿之中又爆发欢呼声,齐赞汗王圣明。 欢呼声中,有一宏亮声音响起:“汗王,孙承宗重修筑大凌河城,这还是在搞他步步恢复的老一套,修城的是祖大寿部,明军能战之兵尽在关外,而祖大寿所部是辽东明军之主力。我们若能全歼祖大寿的一万多精兵,明在关外便再无可战之兵矣。” 第三十六章 倾国之兵以伐明(下) 更新时间:2012-10-06 说话的是贝勒杜度,这可是个大有来头的贝勒,其父便是努尔哈赤长子褚英。 褚英广有战功,努尔哈赤因其英勇,封其为广略贝勒,实际便是继承人的意思。但是由于褚英生性残暴、心胸狭隘,加之战功赫赫,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从而与五大臣额亦都、费英东、何和礼、安费扬古、扈尔汉及代善、莽古尔泰等亲兄弟不和。最终在五大臣和自家兄弟的告状下,努尔哈赤解除了褚英的兵权。 兵权被夺后,褚英不思改过,将不满溢于言表,后被软禁。后值努尔哈赤携众子、大臣出征之际,褚英焚香诅咒告状的五大臣和兄弟,并扬言等掌权后处死五大臣和那些兄弟,结果被人告发。圈禁两年后,终被努尔哈赤下施行绞刑时。 褚英死后留下三子,即杜度、国欢,尼堪。 杜度身为长子长孙,父亲虽被爷爷处死,但却还是深得努尔哈赤喜欢,封其为多罗安平贝勒。皇太极即位后,感于大哥为大金国所立的赫赫战功,死得太可惜,又进一步封其为和顼多罗安平贝勒。 杜度本人也没有辜负爷爷努尔哈赤、四叔皇太极的厚望,其勇武过人,逢战必身先士卒,天聪元年,从二贝勒阿敏、代善子岳讬攻伐朝鲜,结果杜度为前锋,大破朝鲜军,成功迫使朝鲜国王李倧请和。战后,皇太极与代善同许之为“我大金第一勇贝勒”。 勇武过人其实另有一层意思可理解,便是有勇无谋。 方才殿上四叔谈什么伐明如伐树,要大金残明联蒙什么,杜度全然未听进去,其后什么仿汉制设立部置汉官,他更是毫无兴趣,满门心思想得便是如何要四叔派他到义州跟随三叔莽古尔泰攻打明国祖大寿部,好再立战功,叫那些人知道,他杜度这个大金第一勇贝勒可是货真价实,绝不是沾父亲的光。 或许,这便是杜度骨子里流的是同样好勇斗狠,却不怎么有头脑的褚英血液吧。 ………… 见众人注意力被自己吸引过来,杜度忍不住又大声道:“汗王若是亲征,只要汗王一句话,我杜度愿为汗王先锋,为汗王扫平那祖大寿!” 今日议的是大金国策,皇太极并不准备议大凌河城的事,本准备六部事了,便回寝宫休息,不想杜度却把大凌河的事情搬了出来。 想了想,也罢,既然杜度提了,那索性就议了吧,早点出兵,晚点出兵其实都一样。莽古尔泰和阿济格已经在义州备下足够大军食用半年的粮草,军情也探得差不多,是时候动手了。否则,等祖大寿把大凌河城修好再去攻打可就迟了。 大金目前还不具备强攻坚城的能力,以前抚顺、开原、沈阳等城能够得手,靠的是内应,可不是咱八旗真能攻下那些坚城来。不过明国人也学精了,这两年对细作查得厉害,再使故计难了。 心中这么想着,皇太极便要众贝勒议一议出兵的事。不想他还未开口,萨哈廉倒是反驳起杜度来了,只听他说道:“孙承宗、祖大寿有什么了不起,明国的辽东军更不值挂齿,那大凌河城都修了两次了,结果还不是我们想拆就拆,这次他修便修了,又能有多大用处?等我大军一到,还不是灰飞烟灭。再说三叔和十二叔不是带兵去了吗,有他二位在,祖大寿那一万五千兵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何须劳动汗王大驾?你为了想当先锋,掇动汗王亲征,私心不小啊!” 萨哈廉说话的时候一直不屑的看着杜度,一脸的不以为然。皇太极见了,心中虽恼他没有见识,却也不好发作。因为萨哈廉是哥哥代善的三子,当年便是代善和五大臣联手告了褚英,所以代善一系的人对杜度有敌意再所难免。 其实皇太极是乐于见到杜度和代善家有矛盾的,他之所以刻意扶植阿济格、多尔衮、杜度等小贝勒,也有制衡代善势力的意思。 杜度被萨哈廉的话呛得不轻,不禁一肚子火,他本就暴脾气,跟他父亲一个德性,又是先汗长孙,再加上对当年的事情心知肚明,哪里看得上萨哈廉,张嘴便要骂萨哈廉血口喷人,他只一心要为汗王打天下,哪里有半点私心! 七贝勒阿巴泰就站在杜度前面,一见杜度脸变了,就知道这大侄子要犯浑,抢先一步挡在了他前头,喝斥萨哈廉道: “孙承宗是什么人?他可是明国有数的明白人,前年咱们入关时,不就是这孙老儿死咬着咱们不放,还间接害了二贝勒吗?那祖大寿更是明国不可多得的良将,当年在袁崇焕手下时,先汗便吃过亏,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七叔,我…” 萨哈廉敢跟杜度叫板,却不敢跟七叔阿巴泰瞎嚷,受憋似的张张嘴,愣是不敢说话。 代善倒没怪阿巴泰训自己的儿子,而是起身走到萨哈廉身边,虽是面对儿子,却是对着殿中所有人在说:“孙承宗让祖大寿修大凌河城,此举,一是在于推进,二是在于窥我。若让他们修复了大凌河,就等于让明军向前推进三十余里。他们若再以大凌河为中心,重修小凌河,尔后大小凌河城相互呼应,倚为牛角之势,屏蔽锦州,下一步便是图咱们的义州和广宁了。到时我大金面前就会出现两座雄关,一道防线,我八旗铁骑一举一动都要受对方牵制,一旦丧失主动,你说,明国人会怎么对付我们?我们又要如何生存?”最后一句却是在问萨哈廉。 听了父亲的话,萨哈廉脸红了红,点头道:“父亲所言极是,但孙承宗、祖大寿既然敢修大凌河城,就一定有准备,祖大寿手下有一万五千辽东军,锦州城内怕也有不少,若是我们进攻大凌河,锦州的明军就会来攻打我们,那我们岂不是两面受敌?要是大凌河一攻而克还好,若是攻不下来,难道我八旗要在城下和明军干耗吗?” 咦? 儿子的话让代善眼前一亮:什么时候这个浑小子也有如此见识了? 不管儿子这话是从何处听来,能从他嘴中说出,总是大有进步,代善老怀弥慰。想着萨哈廉的疑问怕也是殿上所有人的疑问,便不禁想卖弄一下,好好为这帮后生仔讲讲。可是不等他开口,声后便传来皇太极的声音了。 “敌兵善守,前番宁远、锦州的失利在强攻,这是教训,所以这次要改攻为围,作长远打算,围上他一年半载的,要活活将祖大寿他们困死城中。只要祖大寿被围,孙承宗必会派兵来援,打援乃野战,野战则是我们八旗的优势,避吾所短,扬吾所长,未有不胜者也。此次出征,依然要声东击西,要先奔蒙古,与蒙古各部会于旧辽河,造成再袭京师的假象,然后挥师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大凌河。此战本汗势必要亲征,此战不为拆那大凌河,而在于一举歼灭明军主力,叫明军从今往后再也不敢前出一步,如此,我大金便可放开手脚征剿蒙古,待蒙古平定,明朝气数便尽了!” “汗王英明!” 皇太极短暂间便定出攻明战略,有出奇制胜之效,听得殿中贝勒臣子们无不叹服。多尔衮更是自叹不如,暗道日后还须多与四哥学本领才是。 宁完我不失时机的欣然说道:“孙承宗一老朽尔,祖大寿一旦被灭,明国在关外还有何人!” “哈哈,明国无人,我大金却是人才辈出,此消彼长,汗王他日未必不能提兵百万西,立马吴山第一峰!”济尔哈朗的马屁恰到好处,听得皇太极十分舒心。 阿巴泰却是上前拜道:“汗王,此次出征,交由弟弟们便是,汗王大可不必亲征,静侯佳音便是。” 闻言,皇太极正色道:“坐视汉人开疆拓土修建城廓,缮治甲兵,使得完备,本汗岂能安处耶?我意已决,金帐亲出,踏平明军!” 说完,嗓子一清,扬声又道:“此次攻明,务求一举全歼辽东军,不使明军有北望之意!故本汗倾举国之兵以伐明,八旗上下万众一心,俱从出征,有懈怠不肯出丁者,重处之!” 又令:“命贝勒萨哈廉、豪格留守沈阳,豪格代理六部政事,本汗不在时,国家之事俱委于豪格,大小臣工不得有异。” “大贝勒代善率正红、镶红、正白三旗直奔蒙古方向,五天后与蒙古科尔沁、敖汉、喀喇沁等八部兵会于辽河,尔后挥师南下与本汗会于大凌河城下!” “传令贝勒莽古尔泰、德格类、阿济格,命正蓝、镶蓝二旗经义州屯住于锦州和大凌河之间,切断锦州与大凌河的联系!” “本汗亲率两黄旗经黑山、广宁从正面压向大凌河城,本汗金帐至,各路军须至,违令者斩!” 第三十七章 不情之请 辽东大捷 更新时间:2012-10-07 皇太极倾举国之兵欲一战尽灭辽东明军主力,让大凌河成为大明的白山黑水之殇,使大明再无北望之心;大金则可以不再受辽东明军牵制,尽腾主力对付蒙古新兴的林丹汗,以达“残明联蒙”的国策。 此战,正黄、镶黄、正红、镶红、正白、镶白、正蓝、镶蓝八旗牛录战兵尽出,以致留守沈阳的豪格和萨哈廉手下只有千余旗丁,还尽是些老弱残兵。若不是皇太极将自己的摆牙喇亲军留了两百下来,这大金国的核心沈阳城当真是名符其实的空城一座了。 箭不发则已,发则必中,中则必死。 翱翔天空的海东青象征着八旗勇士的战刀,鹰爪下的猎物便是那大凌河城。 一战而定乾坤,盖雄才大略英主才有之雄心。 皇太极,建州不世出枭雄也。 大凌河,祖大寿的命运已经注定。 暮气沉沉的祖大寿已无力应付八旗大军的雷霆一击,等待他的只能是苟延以喘。 不知何时,宁完我的话在建州贵族中传播――“孙承宗一老朽尔,祖大寿一旦被灭,明国在关外还有何人!” 是啊,祖大寿之后,大明在关外还有何人呢? ………… 明军在关外的细作网早在天启年间努尔哈赤对六百万汉民的大屠杀中便已崩溃,因此,对于后金君臣大举征明的举动,上至经略孙承宗,下至普通士卒,无一人知晓。 而隐藏在明军地盘内数以千计的后金细作却以每天上百封军情的速度向后金方向送去。在他们的密报中,事无巨细,甚至连明军的军粮新运来多少都被一一统计出来。 战争的结局似乎早已注定,可怜那些局中人却并不知情。 锦州的官员们沉浸在“松山大捷”的喜悦中,报喜的快马一拨又一拨的向着山海关奔去。 世人皆醉我独醒,不是幸运,而是痛苦。 最初,施大勇是旁观者,现在,他也是这局中的一枚棋子了。 回到锦州后,他受到了功臣般的对待,上至巡抚丘禾嘉,下至衙门的小小书办,无不对他报以兴奋的目光,走在路上,看到的也是崇拜的目光。 可是,施大勇的痛苦又和谁诉说呢? 丘禾嘉相信他的判断,这几月后金方面实在是太静了,太静了,静得有些可怕。 从施大勇的嘴中,丘禾嘉知道出现在大凌河城的不但有建奴镶红旗、正蓝旗还有镶黄旗,三旗不同的人马同时出现在大凌河,本身就显得过于诡异。因为建奴八旗除非大的行动,否则从来都是各旗独自行动的,有两旗同时出现就意味着有大战事,更何况这次一下出现八旗中的三旗呢? 建奴肯定是冲着大凌河来的,说不定他们的主力正在朝大凌河移动!否则何以解释三旗同时出现这不寻常的迹象呢? 可是丘禾嘉相信没有用,他说话不算数。 发往山海关的公文孙承宗收到了,只是他却不相信丘禾嘉的判断,竟以为丘禾嘉是在妒忌祖大寿这次打了个胜仗,所以想拖祖的后腿。 在回给丘禾嘉的公文中,孙承宗以极其严厉的语气告诉丘禾嘉,祖大寿这次打了胜仗,鞑子肯定吓得再也不敢来了,哪里会有什么大军到来。再说那松山不过区区千号人,就能重创建奴三旗骑兵,斩首上百,而大凌河城有万余精锐,就算建奴大军真的到来,也无须慌张。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便是。 尔今大凌河城已快修筑完毕,望彼巡抚能以大局为重,不以私心作崇,致使将士寒心。 最后,则是话锋一转,夸赞丘禾嘉有识人之能,所用松山守备施大勇确是良将,以少击多,以一营之力牵制建奴主力,从而为祖大寿赢得时间,从容部署,致有此大捷,可喜可贺云云… 丘禾嘉将回文给施大勇看了,施大勇看后也只能摇头默然。作为交换,他不可能告诉丘禾嘉其实祖大寿根本没有出过一兵一卒,而是打一开始便起了见死不救之心,这所谓在祖大寿的指挥下只不过是自己私下与祖大寿做的交易而已。 苦果只能自己吞下,报捷的公文这会怕已到了北京,反嘴还有什么用。 孙承宗不同意祖大寿撤退,丘禾嘉也没有办法。虽说他也是代天子巡抚一方的大员,对祖大寿有节制之权,可是他知道祖大寿是根本不可能听自己命令的,只要孙承宗不松口,撤兵就没有可能。 “事已至此,本抚已尽人力,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是不是真如你所说,但看老天爷如何对咱大明吧。” 轻叹一声,丘禾嘉无比落寞的起身,缓缓向后堂走去。施大勇也随之起身,目送这位老巡抚离去。 走了几步,丘禾嘉却想到什么,回头又对施大勇说道:“将阵亡将士尸骨运回故乡,这是义举,也是为将者当做的,本抚也支持。可是,若事情真如你所说,建奴大军即将到来,为安全起见,你还是留在锦州吧,运尸的事交给下面人去做就行。缺什么,要什么,但管跟巡抚衙门说,我已交待下去,凡你松山所需一应供给,不得有误。”说到这,脸上流露出几分哀色,“万一有什么事,本抚唯一能指靠的也就你了。吴襄、刘泽清他们都是祖大寿的人,向来对本抚的命令都是阴奉阳违的,大凌河真要出什么大事,下一个就是锦州了。唉…”说完长叹一声。 “末将知道怎么做,大人放心便是。” 施大勇暗叹一声,丘禾嘉都这么说了,他难道还能坚持亲自运尸吗?虽然他很想将那些死去兄弟亲自送回他们的家,可是皇太极大军即将到来,他又如何能走得开。留在锦州,再不济总能组织援兵救一救,试着尽人事也好,总比事后抱憾要好。 “本抚知道为难你了,时事艰难,身不由己啊。你松山此番打了胜仗,祖大寿与本抚联名保了你个参将,我看朝廷的封赏很快就要下来。你自己也做个准备,下面人该升官的要升,该赏的要赏,尽量少截留些,毕竟都是死里逃生的,总不能叫士兵们过于寒心……”说到这,丘禾嘉突然停了下来,随后自嘲似的一笑:“你看,我这都说得什么话,你能不顾一切将阵亡将士尸骨送回他们的故乡,又岂是克扣赏银之人。孙经略都说我有识人之能,我自己倒糊涂了,糊涂了...该骂该骂哎…” 见丘禾嘉真有自责之心,施大勇心中一暖,微笑着上前说道:“抚台大人,末将有个不情之请,却不知抚台大人能否答应?” “不情之请?”丘禾嘉有些疑惑。 施大勇道:“末将听闻大人帐下新进一名千总曹变蛟,是个少年英雄,却不知大人是否能割爱,将这曹变蛟调归末将麾下?” 听了这个请求,丘禾嘉奇怪的看了一眼施大勇,遂既呵呵一笑:“倒是稀奇,那小曹自打知道你施守备痛饮胡虏血,饱食胡虏肉后,便天天与本抚嚷着要到你帐下效力,却不想,你亦向本抚开口要小曹。呵呵,看来你们俩当真是性相投啊。嗯,此是小事,本抚答应于你。” “多谢大人割爱!” 施大勇发自真心的也笑了起来,能够将曹变蛟收归自己帐下,可能是他这几天来最开心的事情,比起升官发财都让人高兴。 ............ 六月十四的晚上,不到二更,京师便已经静了街,偌大的街道上看不到几个行人,显得特别的阴森和凄凉。偶有更夫提着小灯笼,敲着破铜锣或梆子出现一下,又向黑暗中消逝。那缓慢的、无精打采的锣声或梆子声也在风声里逐渐远去。 要说前两年京师还不是这样,那时一到晚间,张灯结彩的别提多热闹,唱曲的、拉弦的、饮酒的、听书的、宴客的、找窑姐的到处都是,真正的太平盛世景象。可是自从两年前北边的建奴突然杀到京师后,天子脚下的人气便突然消失。时隔两年,这北京城仍如两年前一般,一到晚间,便家家闭户,早早歇了。 “己巳之变”带给京师百姓的记忆仍然那么深刻,带给他们的恐惧依然可怕,带给他们的痛苦更是一辈子无法抹灭。 或许,他们已不再记得那个被活活生剐的袁督师;或许,他们已不记得在永定门下战死的满经略;或许,他们已不记得到底有多少大人被皇上砍了头。但他们却清楚的记得被建奴掳去的几十万京畿百姓,被建奴焚毁的房屋,被建奴抢去的财富,被建奴奸.淫的女人,被建奴屠得不剩一人的空城…… 百姓的怕,百姓的痛,大人们又哪里会在乎。 在那深宅大院中,那些醉生梦死的达官贵人们仍然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外间的生活似乎离他们太远,那一幕幕的惨剧似乎从未发生。 恭子厂住着很多东林党的正人们,与那些胆大的勋戚们不同,他们十分在意皇上的看法,也十分注意维护自己的形象。因此他们在听歌赏曲时,从不准伎丁们用锣鼓,甚至不准用丝竹,只让歌妓用紫檀或象牙拍板轻轻地点着板眼,婉转低唱。 有时歌声细得像一丝头发,似有似无,袅袅不断,在彩绘精致的屋梁上盘旋,然后向神秘的夜空飞去。主人和客人们停杯在手,脚尖儿在地上轻轻点着,注目静听,几乎连呼吸也停顿下来。歌喉一停,他们频频点头称赏,快活地劝酒让菜,猜枚划拳。 或许在他们看来,魏忠贤那个大阉贼已经被正.法,如今朝廷再现东林诸正盈朝的景象,当今皇帝便是中兴之君,大明的盛世将再次一如继往的到来。那北边的建奴不过是跳梁小丑,只待朝廷大军一到就会自动灰飞烟灭,而那正在西北肆虐的流贼也不过是帮乌合之众,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将全部伏法。 至于这两年发生在身边的家破人亡惨剧,也大可用一句“贼稍得势”来解释。 可是只要他们睁大自己的眼睛,他们就会发现这两年天子脚下忽然多了很多灾民,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最初,他们只是被建奴祸害的京畿百姓,可是慢慢的,他们当中却多了许多操着西北腔的灾民。 灾民们从四面八方而来,他们以为只要到了天子脚下,朝廷一定会管他们。可是一年,两年过去,他们仍然是灾民,没有地方睡,只能睡在街两旁的屋檐底下。 夏天还好,到了冬天,他们只能在刺骨的寒风中颤抖,呻吟,抱怨,叹息。女人们小声地呼着老大爷,哀哀哭泣。孩子们在母亲的怀抱里缩做一团,哭着喊冷叫饿,一声声撕裂着大人的心。但当五城兵马司派出的巡逻兵丁走近时,他们就暂时忍耐着不敢吭声。 朝廷不是没有赈济他们,皇上拨银子了,拨得还不少。可是那银子一层层被扣常例后,余下的只能埋上口大锅,煮些清得可见米粒的稀汤了。 自古祸民者,官也! 会极门后值守的太监们眼皮都快粘在一起了,若不是皇命在身,哪个愿意这大晚上的干站在这收发什么急递。 这会极门急递打天启年到现在,除了当年杨涟那帮东林党上过弹劾魏忠贤的奏疏外,就只两年前收发过建奴侵入京畿的急报,这两年却是一封奏折军报都没有收到过。 也是,东林党那帮人走会极门上疏是因为通政司被阉党把着,他们怕皇上收不到自己的奏章,这才走会极门上疏。没有紧急军情,九边的奏报走的也是兵部,哪里需要深更半夜跑会极门来递片子。 要不是祖制如此规定,司礼监的公公们早就想着法子把这会极门上疏的规矩给撤了。赶明还是得想想办法,把这破差事卸了,不然天天受这糟罪,当真是难熬。花点银子就花点吧,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那银子还不是图活着舒坦,这要是日子不舒坦,要那银子有什么用。 太监们这样想着,那两年没有被拍响的会极门却发出了“咣当”一声,吓了他们一跳,旋即听到外面有人在急迫的叫喊: “辽东急报,大捷,大捷!” 第三十八章 勤政之君 罢矿撤监 封赏 更新时间:2012-10-07 “皇上,二更天了,该歇了。” 乾清宫,司礼太监王承恩心疼的望着眼窝有些发暗的崇祯帝,小心翼翼的轻声提醒着。 这王承恩打潜邸那会起便伺候时为信王的崇祯帝,先帝宾天时,也是他与另一王府太监徐应元力保信王入宫继位,可惜那徐应元不晓事,竟然收了魏忠贤的贿赂,以致刚熬出头就被皇上给撵到凤阳去了。 有徐应元的教训在,王承恩便不敢肆意,虽贵为司礼监,却是为人实诚得多,外朝的事向来不插手。其实外朝递来的那些奏疏哪道不经他司礼监,皇上现在捧着的奏疏上讲些什么,他王承恩能不知晓,心中能没个主意? 你道司礼监就全是睁眼瞎,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货?绝对不是!说句不中听的,那些司礼秉笔随便哪个出来都不比那当朝大学士差! 朝中那帮子大臣们,科举入仕,明争暗斗熬了数十年方入朝堂,内廷的秉笔们也是如此,能坐上这司礼秉笔位置的哪个不也是如此熬过来,与外朝那帮人比一点也不差,不然这司礼秉笔何以被人称为内相呢。 崇祯登基后,怕内廷再出个魏忠贤,没再设司礼掌印,以免哪个太监一家独大起来,彼此都是秉笔,相互间便利于牵制,保证出不了如魏忠贤那般的阉贼。 因此王承恩纵是为崇祯继位立了汗马功劳,也只能在司礼秉笔位置上终老,想当老祖宗,这辈子怕没指望了。 说来王承恩也真是苦得很,当初若不是他在内廷各监游走联系,确保大部分掌印太监站在崇祯这边,那魏忠贤又如何能说倒就倒,崇祯又如何真能做个外朝所称颂的圣君? 所以王承恩坐那司礼掌印的位置一点也不为过,可是崇祯不设掌印,王承恩便只能是秉笔,进不得步。 不过王承恩也体谅崇祯不设掌印的苦衷,当不当掌印其实真没什么,魏忠贤不也没当掌印嘛,那掌印王体乾还不是他一条狗。只要伺候好皇上,掌印也好,秉笔也好,不过是个虚名,这实利才最重要。 只要不去干政,皇上便由得你! 所以王承恩一如当年在潜邸般忠心,这不,知道崇祯又熬夜了,怕当值的太监不晓事,特地跑了过来,为的不过是让崇祯早点休息。 这人也不是铁打的,哪里能经得起这般遭罪呢? 这几天,皇上都没有睡好觉,常常熬到深夜方去睡上一会。五更天就又起床准备朝会。一天下来,真正睡的时间都不到两个时辰。 自古有哪个皇帝能有崇祯这般勤政?又有哪个皇帝如崇祯这般苦呢? 皇上这才二十一岁啊,可是眼角都有鱼尾纹了,脸色较同龄人比也显得无比苍白憔悴,哪里像个年轻人的样子唉! 王承恩真的是心疼! 打崇祯登基以来,这大明江山便一天乱似一天,每天送进宫来的各样文书像雪花一般落上御案,批都批不及。为着文书太多,怕的省览不及,漏掉了重要的,崇祯采取了宋朝用过的办法,叫通政司收到文书时用黄纸把事由写出,贴在前边,叫做引黄,再用黄纸把内容摘要写出,贴在后边,叫做贴黄。这样,他可以先看看引黄和贴黄,不太重要的就不必详阅全文。可是紧急军情密奏和塘报,随到随送进宫来,照例没有引黄,更没有贴黄。所以尽管采用了这个办法,崇祯仍然每天有处理不完的文书,睡觉经常在三更以后,也有时通宵不眠。今天,他整整一个下午就没有离开御案。 皇上这也是初登大宝,两年前又被建奴给吓着了,关心则乱,这有些事情便分不得轻重,顾不得头尾,看不出内里玄机。 就皇上眼前会看得这份奏疏,说得便是叫皇上罢了矿税,撤了矿监,不与民争利。 这罢矿撤监提了不止一两年了,前两年因为皇上才登基,尔后东虏又入寇,其后便是为袁崇焕的事,这事便暂时搁置了。 眼下,那帮东林党的御史们又上疏了,这个要朝廷免征商税,那个要朝廷撤矿罢监,另个则索性说什么盐铁专卖也不要搞了。说什么皇上是明君,中兴圣主,大明国库丰盈,何须与民争利。不如尽让利于民,叫子民感念皇帝恩德的好。 奏疏写得那是一个好,这理由也让人动心,当皇帝的嘛,天下百姓皆是朕的子女,这当父母的让些利处给子女,天经地义得很。 要说,这也就蒙得了皇上,若要咱家看,上这些奏疏的一个个拖出去砍了也不为过。 你当咱家不知道,你们口中那民不就是你们自个!你们要皇上让利于民,其实就是落自己腰包里。这真正的百姓哪个会得了真利? 看明白归看明白,知道归知道,王承恩就是不说,他实在是怕了,知道崇祯最怕的不是外朝的臣子占他的便宜,而是怕内廷的这些太监干政! 有些时候,哪怕崇祯问他,他也总是回道“老奴愚钝,皇上自个拿主意就好。” 如此回答,等于没说,不过崇祯偏就吃他这套。实际上,崇祯也不是真的要问王承恩什么意见,太祖铁制――太监不得干政,前朝王振、刘谨、魏忠贤这些权阉的活例子已经让崇祯打骨子里不愿再信这些个家奴,不然,他哪里会背了哥哥的遗言――“大裆实诚,有干事之能,莫要弃之”,继位才数月,就把魏忠贤给流放凤阳,半路之上又派人把他给逼死呢,说到底,还是当信王那会被魏忠贤给吓到了。 有魏忠贤这等大太监在,这皇上做得有什么意思? 自古哪个明君重用家奴阉人的? 如今大明国势如江河日下,内外皆忧,朕少年继位,唯有励精图治方能保祖宗基业不失,纵然不能如先祖般英明神武,但也要把这江山守成了,日后当得个“勤政之君”的称赞便也是了。 提笔御批“让利于民,善莫大焉”,这罢矿撤监的事便算是准了。 放下笔,瞅见王承恩脸色古怪的看着御案上的那份奏疏,崇祯不由有些不悦,淡淡说了句:“怎么,朕这奏疏批得不对吗?照你说,这矿是罢还是不罢呢?” 王承恩心中一凛,吓得慌忙跪下,口称:“老奴不敢,老奴不敢…”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说。 “起来吧。” 王承恩这个样子,崇祯稍稍宽了些,一边拿下一份奏疏,一边随口问道:“几更天了?” “回皇上,二更了。”王承恩头也不敢一下。 “二更了?”崇祯微微点了点头,“也不早了,朕再批几份便去田妃那歇吧。” “老奴这就去安排。” 王承恩如蒙大赦,忙起身便要退下要小太监们到田贵妃那通传一声。 正退着,却见崇祯突然高兴的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拿着一份奏疏连声称赞道:“好,好,好!刘懋这算说到点子上了,朝廷要想充实国库,无非开源节流。开源之事,涉及与民争利,朕不好过于干涉,内阁自会处理。但这节流,朕却是要亲自总办的。嗯,全国大小驿站上万,若是裁撤,确是能省出一大笔银子来,还能减轻地方负担,确是一大善政…” 裁撤驿站? 王承恩愣了一下,总觉这事有点古怪,但见皇上高兴,便也不去多想,挥手便要叫外面的小太监过来,不想外面却突然奔了个人影来,急急燥燥的也不看路,“扑通”一声便撞在他身上。 那人可能太过兴奋,撞到人都没察觉,挥着手中的报捷文书便跪到了崇祯面前,激动的叫嚷道:“皇上,大捷,大捷,辽东大捷啊!” “大捷?辽东大捷?” 崇祯足足怔了十几秒,一个箭步便冲到那太监面前,一把抢过那文书,迫不及待便翻了开来看。只扫了几行,脸上的笑容便是止不住了。甚是兴奋的赞道: “好啊,好他个祖大寿,不枉朕如此信任于他!斩首二百有余,果是大捷!朕要赏,要赏,要赏…” 辽东大捷?斩首二百有余? 王承恩也被这好消息激动了,不顾额头还痛着,三步并作两步便跪到了崇祯面前:“老奴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崇祯许是太过激动,还沉浸在大捷的喜讯之中,并没有理会王承恩。 王承恩则是悄悄转首朝身边那来报讯的秉笔太监曹化淳问道:“消息可曾核实了,确是斩首两百有余?” 曹化淳一脸喜色,很肯定的点了点头:“祖大寿和丘禾嘉联名报的,怕是不会有假。” 王承恩不信祖大寿,但却信丘禾嘉,一听是丘禾嘉和祖大寿联名上报,心中信了八分。 不过还是又问了句:“斩得是真鞑子?” 曹化淳笑道:“文书上说是一百多北虏,八十多东虏,首级已经路上,约摸两天便到。” 北虏指的是蒙古兵,东虏则是建奴。 王承恩确信无误了,暗松口气,他实在是被那些报捷的文书吓怕了。前些日子,西北报捷的文书一封接一封,今儿这个参将斩了三千,别儿那个副将破敌上万,最后兵部核验首级,能有几百就算不错了。而且据西北地方官密报,内中可能还有杀良冒功的。搞得皇上起先高兴,后面则是不住的发火,骂那些武将们瞒上欺下。司礼监再接到这类报捷的文书,也都不敢直接送给皇上,而是先派人到内阁问清楚再决定是否上报。否则,要是又是胡乱瞎报的,皇上又要骂他们不知验核了。 其实若是祖大寿他们报什么杀敌数千,王承恩是绝计不信的,但这回报来的数字叫人不能不信。一百多北虏,八十多东虏,让人不能不信。 辽东这回总算是替皇上争了口气,皇上今儿能睡得踏实了!王承恩越想越高兴,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他这笑声过于大了,有些放肆了,不过崇祯这会也是激动兴奋,如何会计较这老奴君前失礼。 “皇上,当年宁远大捷,报捷的文书上不过是斩级二百六十有九,尔今祖大寿又斩级两百有余,且全是真鞑子,朝廷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好生封赏才是!”曹化淳不忘提醒崇祯前线报捷,做皇上的得表示了。 “是的,是的,朕都乐糊涂了,要赏要赏!” 崇祯哈哈一笑,将那公文拿了又看一遍,沉吟一声宣旨道:“祖大寿统兵有方,致有大捷,朕心甚悦,着加镇武将军衔,荫子锦衣卫同知一员,赐金银各百两,貂裘、雕鞍、白马各一;另巡抚丘禾嘉统筹有方,特加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衔,赐金银亦百两,貂裘、雕鞍各一、锦缎十匹…” 宣到这,崇祯突然顿了一下,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王承恩、曹化淳道: “文书上说那松山守备施大勇智勇双全,以一军之力力敌建奴精骑,其功堪巨,祖大寿和丘禾嘉联名保他为锦州参将,以守备升参将,是连升三级了,按常例,似有不可,你们怎么看?” 王承恩不假思索便道:“既是其功堪巨,理当升迁。以守备升参将,虽是连提三级,但本朝并不是未有先例。且所斩乃建奴精锐骑兵,非寻常流民,依老奴之见,皇上当准之。那施某人破格连提,必感念皇恩,报效朝廷,他日再立新功不定!”说完之后却是暗骂自己一声:糊涂了,武将升迁自己焉能胡乱说话,这不是干政吗? “升赏有功将校,皇上一力定夺便是。”曹化淳聪明得多,一句话便又推到了崇祯身上。说完看了王承恩一眼。 “嗯,那好,朕准了。着松山守备施大勇加升锦州参将,赐金银各五十两,另赐御刀一柄,御酒十坛,其部有关将校亦一同升赏。朕另拨内帑万两以赏参战将士,以示朕恩!” 崇祯高兴之下,也不在意王承恩是否干政了,还大方的从内帑中又拨了一万两出来,加上国库应赏的,在他看来,绝对是厚赏了。 皇上没有不满,王承恩暗松口气,本不应再说话,但还是开口提醒道:“皇上,是不是待首级验核之后再封赏?” 崇祯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吩咐曹化淳:“你拟个旨,叫内阁会同兵部好生查验,确认无误后,参战将士着名单一一升赏,不得有误。” “奴婢领旨!” ………… 作者注:刑科给事中刘懋上疏裁撤驿站乃崇祯二年之事,此处略提了下,读者勿需计较,只要知道这驿站一裁,银川驿卒李自成失去铁饭碗便成。 第三十九章 大盐腌过的人头 更新时间:2012-10-08 六月十六,天高气爽,大吉,是个好日子,黄历上说诸事皆宜。 大清早,永定门下便来了四辆马车,押车的是一队边兵模样打扮的官军。 马车停在门洞外,并未与那些入城百姓一样径直进城,看样子,这带兵的也知道规矩。 边兵入城,是大事,不管来了多少人,是进京采办还是来送文书,按例,守城门的五城兵马司总要问下,发个引贴这才能进。不按这规矩来的,也就是那千里报急的军情快马了,不然,甭管你是哪路总兵部下,到得城门下也得老老实实的接受盘问,否则,定你个谋逆不在话下――这天子所在能是你个当兵的随便进的吗? 今日永定门当值的吏目姓安,单名一个清字,沾他姐夫兵马司副指挥使陆常的光,以无赖之身充了个吏目职。平日里吃卡进城商家小贩,日子倒也过得滋润。 虽知这边兵都是大老粗,也没什么油水,但安清还是想敲上一敲,甭管多少,有串铜钱总是好的。 出门时,他可是看了历书的,黄历上清楚写着财神正位就在东北方向! 这队边兵不就是打东北方向而来嘛! “你们为何进京?文籍凭册可带了?” 天子脚下当官,九品巡检也自视高人一等。兵马司的吏目虽小,也是吃皇粮的差事,平日耀武扬威惯了,安清这身上自然也有股高人一等的气场在。一边趾高气扬的带着几个手下往那队边兵走去,一边贼眼兮兮的盯着那四辆马车。 看马车,有门道,你不能看上面装的什么,而得看那车轮印。但凡印子深的,那车里装的肯定有好东西。 虽琢磨边兵没什么油水,但“职业本能”还是促使安清将目光落在了那车轱辘上。 这一看,却是大感失望,很明显,那马车上没装什么值钱货物。 不是边将私贩货物,这就没得借口卡了。 失望之下,安清都想掉头走人了,但是瞥见那马车上又是麻袋,又是干草,遮得严严实实,好像藏着什么不可见人的宝贝似的,不由好奇心又起了,忍不住便想去看看马车上装的什么。 但不曾想,人还没走近最前头那辆马车,一股怪味便随风吹来,薰得他不由自主的便停了下来,几欲作呕。 与此同时,身后那几个兵马司的兵丁们也都捂住了鼻子,厌恶的望着那些马车。经过边上的百姓也都掩起了鼻子,好像看到粪车般躲到一边,没办法,那车上传来的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 倒是那队边兵却好像鼻子失灵般,无所谓的站在那里,还不时凑鼻往马车上闻一闻,掀开盖在上面的草瞅上一眼。 那眼神说不出的诡异,让人有种大白天见鬼的感觉。 天知道,他们怎么受得了的。 这他妈的什么味? 安清一肚子火,这大清早的还没开张,就闻了这怪味,真他奶奶的触霉头。 就这味,他能放马车进城吗?真放进去,自己这屁股怕就要被姐夫打烂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味道好像蛮熟悉的,说它臭吧,也不完全臭,因为它还有点淡淡的香,好像在哪闻过似的? 在哪闻过这味呢? 安清正想着这味道为什么如此熟悉时,对面那队边兵带队的把总拿着一份文书冲他来了,到得跟前抱拳便道:“我等奉命到兵部验核,这是巡抚衙门的文书,还请兄弟让我们过去。” 把总说得很客气,说完便将手中的文书递给了安清。 安清随手接了,看了一眼,没错,上面有官府的章印在,做不得假,看来这帮人确是辽东那帮边兵了。 顺手把文书还回给那把总,安清朝那几辆马车看了一眼,忍不住问道:“我说,这车上装的都是什么,怎么一股怪味的?” 那把总听了,咧开嘴巴,皮笑肉不笑的凑到他耳边,轻声吐了两个字:“人头。” “人头?!” 安清跟受惊的兔子般一下跳得老远,眼睛瞪得老大,喉咙咽来咽去,正准备骂这帮边兵缺大德了,把那人头往京城运,这不是存心要把瘟神给惹京城嘛! 刚要开口,却觉那把总眼神不怀好意,细一品:妈的,这粗胚唬我! “什么人头不人头的,掀开,给爷看看,少来这套,告诉你,爷不是吓大的!” 安清一肚子火,手一挥,带着几个手下便冲到了最前头那马车,伸手便去扒拉上面的干草麻袋。 边兵们也不去拦,一个个笑兮兮的望着他们,彼此偷看一眼,明显是幸灾乐祸那种神情。 你大爷的,这要不是人头,老子非讹你三两银子才算! 自打当了吏目后,哪个敢如此戏耍他,不看僧面还看佛面的,你道我姐夫这兵马司副指挥使是芝麻小官不成! 安清气急败坏的冲着手下们嚷道:“扒,扒,给老子扒!” 兵马司这几个兵丁们这会也来了劲,这怪味起先闻了让人作呕,但闻上一会,却是香得很。 眼看就要就扒到最后一层干草了,一个兵丁却像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兴奋的抬头嚷了起来:“是腊肉,是腊肉的味!” 腊肉? 另外几个兵丁怔了一下,旋即都乐了。不说不知道,这一说,他们就全想起来了,这味道可不跟那冬天腌的腊肉一个味嘛! 嗯,别说,就这味! 安清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哈哈笑道:“妈的,什么狗屁人头,是腊肉!弟兄们,给我扒,今儿老子请你们喝酒吃腊肉!” “谢头喽!” 一听安清请喝酒,兵丁们更是有劲,七手八脚的便把最后一层的干草全扒到了一边,然而,就在那一刻,他们就跟中邪似的全呆在了那里,连气都不敢喘一声了。 “头,是…是人…是人头…真是人头…” 说是腊肉的那个兵丁这会脸也白了,声音也结巴了,腿也抖了。 安清也没好到哪去,不过他不是脸白,而且脸绿,绿得跟什么似的,眼珠子都快掉地上去了。 那把总说得没错,马车里装的真是人头――一排排堆得整整齐齐的人头,豁牙咧嘴死不瞑目的人头! “老弟,我都告诉你是人头了,你偏不信,这会吓着了吧?嘿嘿,你可别怪兄弟我,这事可是你自找的。不过也别太害怕,不过是些鞑子的脑袋,活得尚且不怕,这死得更吓不到人。” 那把总一脸幸灾乐祸的走到安清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好像有意卖弄似的,嘿嘿笑着走到那马车边,伸手便拿起一颗人头,刻意停了一下后,才在众人的惊讶目光中缓缓将那人头朝上提起。 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随着那第一颗人头的被提起,车里的人头竟然一颗颗的全都被拽起来了。 一颗连一颗,好像麻绳拴在一起似的,仔细一看,原来那颗颗人头都是被一根根辫子给连起来的。 “这鞑子人头原先是用石灰呛着的,后来走到宁远时,不想遭了暴雨,弟兄们急着赶路,又怕这脑袋烂了不好交差,便用些大盐腌了,没想路上被太阳一晒,倒他娘的成腊肉了…嘿,你别说,这味还真香,要不是还要送到兵部查验,老子路上就拿一颗来下酒了!” 第四十章 棺材 郎中 真英雄 更新时间:2012-10-08 有真便有假,有黑便有白,有哭便有笑,有生亦有死。 开医馆的对面开家棺材铺也是再正常不过,当然,这等面对面,中间只隔着条丈把长的街道,一边医活人,一边专赚死人钱,看起来还是让人别扭的。 而且,人医馆的门面也清爽,门口挂得对联更是工整,那上联是“妙手仁心除疾苦”,下联则是“德艺双馨胜春风”,再加一横批“悬壶济世”,店里再摆些药草花盆,坐馆的郎中手边再捧上本圣人书籍,单这架势就足以胜那黑不隆咚的棺材铺一等。 路上行人也是习惯性的打医馆前过,而不是从棺材铺门前过,为啥?还不是个忌讳! 这世上有人喜欢棺材铺的吗? 官分九品,行分三百六,这人也分三六九等。 悬壶济世的那是上等人,仅次于做官的,比起那没有功名的读书人,却也是不差的。这打棺材的却是贱业,上至东家下到伙计,到哪也是不受人正眼相待的。 正经人家除了遇上白事才会和这棺材铺的人打交道,换平常,低头不见,抬头也如不见。 晦气! 可是,棺材铺的东家夏老四却从来不自视轻贱,相反,他还自视高人一等,尤其是看不上对面坐馆的赵老郎中,不为别的,只为他这棺材铺虽是贱业,但赚的银子却是多的吓人。 他赵老郎中医个活人,不过赚几个铜板,要是碰上家徒四壁的,没准还贴上几幅药,只有碰到那官宦人家或者是富贵之家,才能稍稍赚上那么几两银子。 可他夏老四却真的是财源滚滚了,打幅棺材不过费些木料,工时,成本用不了一两银子,但这要是卖出去,可是五两起价,少一两都没得商量。 那买棺材的又都是急着收敛亲人的,哪里会与他斤斤计较,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只能咬牙买了。再搭些白事用的物件,一具棺材至少要赚到六两银子。 一斤猪肉不过七个铜子,这六两银子能买一口肥猪,再加上关外这两年不停的打仗,这一打仗就要死人,死人就得要棺材。穷人家自然买不起,可你挡不住那有钱的人家也多啊。 放眼这宁远城,有钱人家就多了去,不说那原先的大户,就是那南来北往的商贾就不下几千号人,哪个荷包里少了银子? 生老病死本是常事,每天都有人死,每天都有人要躺到那棺材中,更不说这兵荒马乱丧于非命的比比皆是了。 方圆百里,连他夏老四,不过才三家铺子专售棺材,这生意能不红火? 钱财险中求,那些个商人冒着掉脑袋的危险跑来关外,图的不就是个钱财嘛,他夏老四舍了关内的家业跑这宁远城,为的也是个钱。只不过那些人赚的是活人的钱,他夏老四赚的是死人钱。 死人钱同样是银子,是银子就不烫手,拿着心安。我这又不是偷蒙拐骗,凭啥要自轻一等。 这年头,有银子的便是大爷,太祖皇帝当年还定下祖制,不准商人穿绸缎呢,可你看现在,哪个有钱的商人不是穿绸缎的呢? 难道官府还能把穿绸缎的人全抓了不成? 所以啊,甭把什么贵贱看得太重,一切往钱看才是正经。只要有银子,官府才不会管你穿啥呢。 ............ 算盘珠子一拨,瞥眼便见赵老郎中又送走了一个来治病的穷汉婆娘,夏老四不由一声冷笑:倒好,又往外贴了。 你说那些穷鬼也是,没银子你生什么病,在家等死就是了。大老远跑这来,还不是听说赵世和这老不死的肯白看病,又肯赊药嘛。呸,悬壶济世悬壶济世,总有一天把你这老不死的给搭进去。 做生意没这样的! 一手交银子,一手交货,这才是正理! 老不死的,看你这医馆能撑到什么时候! 一口唾沫打嘴里吐出,还没来得及抹嘴,眼前黑影一闪,一个汉子却进了铺子。 “掌柜的,棺材怎么卖?”那汉子嘴里问着,人却到了摆在店中央的那口棺材边,仔细的上下打量着,不时还用手敲来敲去。 一见生意上门,夏老四顿时喜笑眉开,可是脸上却不能挂笑,故作沉痛的走到那汉子身边,叹口气:“老弟家中有丧?” 那汉子“嗯”了一声:“兄弟没了。”眼睛始终看着那口棺材,并不曾朝夏老四多看一眼。 来买棺材的多了,夏老四见多不怪,知道这汉子是在看这棺材好不好。 故作好意的说道:“既然是自家兄弟,这棺材老弟却是要买好些的,不然,对不住死去的兄弟啊。” 汉子只顾着看棺材,闻言,头也不抬一下,说道:“是这理,自家兄弟的后事,自然要办得风光些,这棺材当然要用好料。”顿了一下,拍了拍眼前这口棺材,问道:“掌柜的,这口棺材就不错,什么价?” “老弟好眼光,一眼就看出这是上等木料打的。”夏老四先恭维这汉子一声,尔后五根指头坚起,“不贵,五两银子!” “这么贵?”那汉子呆了一下,价格与他想象的有不小差距,他原以为两三两银子便能买到,不想却要五两银子一口。若照这价买,守备大人给的银子可不够啊。又想就算只有两三两银子一口,银子也不够,这可如何是好? 见汉子犹豫,夏老四以为他嫌贵,怕生意黄了,忙道:“老弟,一分钱一分货,我收五两银子自然有收五两的道理,别的不说,我夏家铺子售出的棺材可保百年不朽!别家,嘿嘿,能保十年就算不错了。” 一听能保百年不朽,那汉子眼睛一亮,毫不迟疑的便答应了:“那好,我就要这棺材了。” 夏老四心中一喜,忙道:“行嘞,老弟家住何方,我这就着伙计给府上送去。” 那汉子却摇了摇头:“不急,我要的不止一口。”说完朝店后瞅了一眼,店后有几个伙计正在赶制棺才,他看了片刻,所首问夏老四道:“你这店里现成的有多少口棺材?” 现成的有多少?这个问题让夏老四忍不住愣了愣,迟疑一下,犹犹豫豫的问那汉子:“怎么?…老弟家中出大事了?” 汉子没有说话,只是朝后面看,似是在盘算什么。 见状,夏老四有数了,看来这汉子家死的人不少,不是遭了瘟就是遭了兵。死的人多了,要的可不就是不止一口棺材嘛。 大生意,大生意啊! 夏老四强忍住心头的跳动,带有几分悲伤对那汉子道:“府上遭逢如此不幸,老弟还要多保重才是……却不知老弟到底要多少口棺材呢?” 那汉子先是侧头想了想,尔后转过头来对夏老四说了句:“看你这店也不大,也不难为你了,就五十口吧。” 五十口?! 夏老四听了差点没懵过去,难以置信的望着这汉子:你家有这么多人? 一下死五十口,这不就是灭门,死绝了嘛?嘿,太惨了、太惨了,也不知这家人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噢。 惊愕过后,便是狂喜了。五十口棺材,一口棺材五两银子,这便是二百五十两银子,外加白事所用的丧品,小三百两怕都能有! 啧啧,今儿真是财星高星,要发大财了! 心中狂喜,面子却是一点也不能显现出来,夏老四故作为难状对那汉子道: “老弟要的太多,店里现成的只有十多口,怕是要伙计们连夜赶工,紧赶慢赶也得一两天功夫,老弟也知道,这料子虽然都备了,但一口口打成,是很耗时的。” “一两天?”那汉子听了,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可以,两天后你把棺材打齐吧。” “那行,我这就让伙计们开工。” 唯恐这汉子反口跑到别家再买,夏老四张口便道:“五十口就是二百五十两银子,不知老弟是现在付呢,还是交付时给?” 那汉子听了这话,从怀中摸出一个钱袋,拎在手中掂了掂,然后扔到棺材上,说了句:“临来时大人就给了这么多,你全拿去吧。” 大人? 夏老四有点糊涂,敢情这汉子还是官府的? 管他是不是官府的,只要给银子就行。心中想着,顺手就从棺材上拿过那钱袋,心中想着怕是装的金子,也是,两百五十两银子可不少,一个钱袋哪里装得下。这里也只能是金子了,不然哪够? 打开钱袋一看,人却傻了:这袋里装的哪是金子,分明就是银子,而且充其量也就二三十两银子,离两百五十两可差一大半呢! “老弟这是定金?”夏老四没往别的方面想,只以为这汉子是给定金呢。 哪知那汉子却是一脸正色的冲他摇了摇头,尔后说了句:“不是定金,是买你这五十口棺材的所有银子。” “什么?那可不成!” 夏老四一听,马上跳了起来,嚷道:“咱打开铺子做生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童叟无欺!老弟你用这么点银子就要买我五十口棺材,这也忒能说了吧!你要真想买我店里的棺材,一句话,银子得给足,否则,还请老弟再去他家看看!” 听了他这话,那汉子的目光不徐不还的扫他脸上扫过,冷冷说了句:“掌柜的,你以为我跟你说笑吗?” 话音刚落,铺子外却突然冲进来十多个手拿长刀的士兵,把堆在门口的纸钱假人撞倒一地。 “你们!你们…” 夏老四慌了,知道今儿要倒血霉了,这汉子哪里是平常人家,分明就是那在刀口舔食的兵大爷。看他们这架势,摆明了就是要强买自己的棺材的! 一个额头上有刀疤的士兵见夏老四竟然还盯着他们看,脖子一昂,手中的长刀便架在了他的脖子,骂道:“看什么看!再看老子一刀剁了你!”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夏老四吓得尿都快出来了,身子直哆嗦。 后院棺材铺的伙计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扔下手中的家伙什就往墙角躲,谁也不敢出来问问怎么回事。 外面经过的行人也见到了棺材铺里冲进了一帮边兵,还有人拿刀架在那掌柜的脖子上,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是却都明智的躲到一边去,谁都不敢去凑这个热闹。 对面医馆的老郎中也被对面发生的事情吓了一跳,放下手中的书,不知所措的望着夏老四。 ……… “潘虎,把刀放下,别吓着人掌柜的。” “是,千总。” 听了千总的话,叫潘虎的士兵哼了一声,把刀从掌柜的脖子上移开,眼睛却仍然怒瞪着他,似乎这掌柜再不识趣,立马就能挥刀把他砍了。 见掌柜的吓得不轻,蒋万里知道目的达到了,换了个语气,很是和气的对他说道:“掌柜的,实话与你说,我们是松山军,订这些棺材是为了给和鞑子血战阵亡的兄弟收敛,让他们能够有归宿。不过银子就这些,兄弟我手里实在是紧得很,对不住掌柜的了。不过掌柜的放心,我松山军办事向来公平,绝计不会让你吃了亏。这点银子你且先收着,我这再给你打个条,待过几日你凭这条到锦州找咱守备大人,我家大人自然会补足你余下的银子。” “这…” 夏老四有些犹豫,五十口棺材成本也不小,往小了算也得四十多两,他们才给了二三十两,要是这汉子说话不算数,凭了他那条领不到银子,自己至少得亏十来两,这想想都肉疼。 但是人家把道亮明了,明晃晃的刀就在自己眼前晃悠,你说能不答应嘛? 唉,就当是被土匪抢了一回吧! 想到这,夏老四只能哭丧着脸无奈的答应下来:“既然军爷这么说,那小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弟兄们是和鞑子战死的,小人能够有幸替他们打造棺材,也是三生有幸,这银子缓些便缓些吧。”他倒是没说这银子就不收了,生意人就是生意人,不管到哪步,把银子看得都重。 “掌柜的深明大义,我这替弟兄们多谢了!” 冲这掌柜的一抱拳,蒋万里走到放有算盘笔墨的地方,取了张纸便打了个条,落款是自己的名字。写好之后,便递了那掌柜。 夏老四接过条一看,落款是松山千总蒋万里,写着的是“欠购棺材银两百两”,比之原数少了二十两。刚要开口说不对,话到嘴边却止住了,赔着笑脸将这条收在袖中,说道:“小的这就让伙计们开工,这就开工。” “有劳掌柜的!” 蒋万里又抱了抱拳,夏老四不敢耽搁,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后面招集伙计们立即开工打造松山所需棺材。 这边,那叫潘虎的兵指着对面的医馆对蒋万里道:“千总,大人要咱们找个医术好的郎中,我看对面那老郎中就成。要不咱就请他去吧?” 蒋万里扭头看那医馆,见那老郎中也正盯着自己看,看模样,像是个医术高超的神医。便点头吩咐潘虎:“好,你带两人去请那郎中到锦州一趟,我这还要到另两家去,棺材的缺口太大,咱们只能先解决一部分,余下的待到山海关再想办法解决。” 说完,留下潘虎他们,自己领着人往城东而去。 ............ 待千总走后,潘虎便走到街对面,对那一脸疑惑看着自己的老郎中,很是客气的问道:“先生可否出诊?” 老郎中怔了怔,点头道:“可出诊,却不知几位军爷要老朽到何处诊治,诊治的又是何人?” 潘虎说道:“锦州,诊治的是我军中受伤弟兄。” “锦州?” 老郎中有些犹豫,锦州离宁远有百十里路程,他年事已高,怕是禁不住这一路颠簸。 “怎么,先生不愿出诊?” 潘虎对这郎中倒是十分的客气,与先前对那棺材铺掌柜的态度截然不同,见这老郎中面露为难,也不恼火,而是耐心的又问了句。 老郎中考虑片刻,并没有说自己愿不愿去,而是反问潘虎:“方才老朽隐约听军爷们说是松山军,却不知是否是那支在大凌河城下与建奴血战不退的松山军?” 闻言,潘虎很是骄傲的一挺胸膛,无比自豪道:“正是我松山军!” 见果然是那和建奴血战的松山军,老郎中顿时一阵激动,毫不犹豫的便答应道:“为松山军的好汉诊治,老朽义不容辞!请三位军爷稍侯,老朽收拾一下,这便随军爷们前往锦州!” “先生何以答应如此爽快,锦州离此毕竟遥远?”老郎中的爽快倒让潘虎有些意外了。 老郎中脸上闪过一丝红晕,近乎哽咽道:“老朽之所以愿与军爷前往锦州,只因想亲眼见一见那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施大人!想我华夏千年来,何曾有过如施大人这般真英雄,能得见他一面,老朽便不算枉活一世了!” ............ 看书的朋友能否在书评区留下你的足迹,提些意见,发表些看法也好。 第四十一章 此大捷非彼大捷 所谓“松山大捷”在北京城的反应远不及当年的“宁远大捷”来的轰动,虽说所斩首级相差无几,但施大勇可没有“重创奴酋”这等大功绩,再者当年乃奴酋努尔哈赤亲率数万大军猛攻宁远一座孤城,单声势就比大凌河城下碰上的几千建奴要吓人的多。 再加上之前朝廷诸位大人们以为宁远必失,建奴必定长驱直入进逼山海关,京师已经戒严了,命各地勤王的圣旨也都用了印,不想袁崇焕却奇迹的保住了宁远城,让上上下下都长松了口气。虽说代价大了点,觉华岛的上万军民被建奴屠戮一尽,但怎么说,奴酋也是匆匆撤兵了。这奴酋撤兵,山海关便无虞,山海关没有危险,京师自然也就安全了,如此一来,怎么不算是大捷! 因此上上下下都对宁远大捷予以了充分肯定,当时,真正是朝野轰动,人人惊喜,众口皆赞那袁崇焕乃不可世出之良将,大明关外的擎天之柱,平辽复辽指日可待。 就连一向最见不得旁人立功的御史言官们也集体转了向,向天启皇上夸赞袁崇焕的奏疏真是跟雪片一样飞进大内,当然,每道奏疏上无一例外的指明了宁远大捷最大的功臣乃天子近侍――九千岁魏公公也! 虚惊一场的魏公公更是不会放过这等扬名之举,于是乎,朝野上下一齐开动,这“宁远大捷”想不大捷也不成了,那袁崇焕想不出风头也不行。 而发生在大凌河城下这场战斗完全是场遭遇战,远不及宁远大战那般吸引人眼球,事先根本没有人知道会有这场战斗。你叫朝廷的官员们怎能生出切肤之感,认为这真是场可以媲美宁远之战的大捷呢? 当然,祖大寿能率部打出斩首两百有余的战果来,确是让人振奋,毕竟打建奴作乱起,一战能斩杀如此之多的敌兵首级也是少数了,但在朝官们看来,这松山之战不管你辽东方面如何自夸,到朝廷这也只能用一句“将帅齐心,上下协力,致有此大胜”来定语了,不可能如当年一般大肆宣传的。 这也不能怪京师里的官员们如此看“松山大捷”,说起这场战斗对大明、对皇上、对他们有什么重大意义,好像还真没有。 一没有斩将夺旗,二没有收复失地,三也没有聚歼来犯建奴,不管怎么看,将之称为如宁远那般大捷,好像是有点太抬高了。 把官员们的看法先放在一边,你就说民间吧,这百姓们一听是大捷肯定高兴,可再一问杀了多少鞑子,人怎么回答。你若回答是北虏加东虏才两百有余,那百姓还不骂娘:“这什么狗屁大捷?才杀了两百个鞑子你就敢称大捷,这带兵的也太他娘的往脸上贴金了吧?想当年万历爷在时,咱大明在朝鲜杀了十几万倭寇,这大军班师归朝都没用大捷,现在倒好,砍了两百个脑袋就敢称大捷,难不成咱大明现在真的一日不如一日了吗?” 那宁远之战虽说斩首甚少,但毕竟奴酋的确是领着大军而来,不比松山这仗只对上了建奴镶黄、镶红两旗两个牛录,再加上祖大寿所说的正蓝旗精锐,也不过四五千号人,声势真的没法比,这大捷真的没法称。 当日祖大寿和丘禾嘉派往京师报捷的快马是直奔的会极门,目标很明确――直奔皇上去的,而内阁直到第二天司礼监来人告知才知晓。 不说首辅周延儒心中对祖丘二人越过自己是否有不满,单兵部这边对辽东办事不按章程来还是颇有不满的,尚书梁廷栋当时脸可是冷下来的。 倒是言官们却和崇祯皇帝一样兴奋,两年前建奴在京畿横冲直撞,如入无人的凶煞模样还让他们记忆犹新着呢,这两年关外虽没有什么大战事,但是建奴又攻朝鲜又打蒙古的,闹得是不亦乐乎,大明却是束手无策,实在是有些丢人。 现在好了,总算是打了一仗,兵部验过首级了,都是实打实的鞑子,怎么不叫人高兴? 礼部给事中王化第一个上疏称赞此次辽东大捷,尔后又有刑部都给事郑泰、给事中周年等人上疏跟随,随后各科给事中都纷纷上疏,都察院的更是来劲,那辽东巡抚丘禾嘉可是他们的同僚,又是个老好人,他们这做同僚的岂能不帮衬一下! 一时间,言官们都行动起来,为这“松山大捷”摇旗叫好,但是所有的奏疏却无一例外全被内阁压了下来。 压下言官奏疏不是首辅周延儒的意思,而是次辅温体仁的意思。 据说在接到礼科给事中王化的上疏后,温体仁便对周延儒说道:“不止此疏,接下不管何人上疏为松山之战叫好,内阁皆应压下不递。” 听了这话,周延儒自然奇怪:“这是为何?兵部已验过首级,都是真鞑子无误,既然是胜仗,自然要多加称颂,一来振奋人心,二来以慰辽东将士,三来也让皇上高兴,这等好事,可遇不可求,何以长卿却要压下呢?” 温体仁笑了笑,摇头道:“辽事自万历年起,便是噩耗多于喜讯,失地失人举不胜数,朝廷耗巨资养兵,兵却不知奋勇,以致崇祯二年巨变。今孙承宗主辽事,倡言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徐徐恢复。大凌河城五月始修,前后已经三次,每次修筑,建奴必举兵来毁,以我看,这次亦不能免,只怕建奴大军旬日便会奔大凌河而来。若此时我们大张旗鼓宣传这松山大捷,试问,若祖大寿不敌建奴大军,内阁又要如何善后?” “这…”周延儒陷入沉默。 “皇上年轻气盛,初闻捷讯,自然喜出望外,但若这噩耗随之而来,只怕...” 只怕什么,温体仁没有说。 周延儒自然明白温体仁想说什么,微一点头:“那依长卿看,内阁如何处置才能两方都交待过去?” 温体仁笑道:“内阁也无须动作,皇上许下的封赏自然照发,但也仅此而已,这事便如没有发生最好。言官们闹也好,不闹也好,咱们就当没有听见。照我说,首辅还是想一想何人能替孙承宗的好。” 嗯? 闻言,周延儒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旋即故作悲痛,沉声道:“但愿祖大寿不负皇命,辽事不能再有失了,若真如长卿所言,我这首辅只怕也要受累了。” 听了周延儒这话,温体仁故作随意的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第四十二章 封赏 汉人的铁浮屠 更新时间:2012-10-08 朝廷的效率还是很高的,六月十四报捷快马进的京,六月十六首级送到京城,六月十九,封赏的旨意便下来了。 兵部来的是武选司郎中江一鹤,一个胡子比头发长的老官僚,脸上明显可见老人斑,但走起路来却是精神得很,说话时也是中气十足,一点也看不出衰老的样子。 武选司与吏部的文选司、考功司以及市舶司被人称为四大肥缺。顾名思议,武选司自然便是负责全国武将升迁,因此,江一鹤虽然是一年迈老朽,但锦州城内的官员却是谁也不轻小瞧他,尤其是那些武将们,巴巴的提着厚礼送上门去。江一鹤也不客气,照单全收。倒是随同来宣读崇祯拨内帑一万两犒军圣旨的小太监要清廉得多,只收了丘巡抚给的五十两银子程仪,除此之外,没有收过任何官员的任何孝敬。 不知道是不是他出京前曾经被上面的公公们警告过又或是真的不贪钱,又或是第一次出京,不知道如何捞油水。 答案谁也不知道,倒是锦州的这帮官员们心中忐忑起来了,在那太监面前不敢造次,唯恐这小公公回去不知轻重的乱说一通。 因祖大寿人在大凌河城,所以江一鹤和那太监就在锦州宣了圣旨,并没有跑去大凌河城。不知道是不是二人知道大凌河城乃前线,生怕和施大勇的松山军一样迎面碰上建奴的缘故。 替祖大寿接旨的是他的亲弟弟副将祖大乐,也是在接旨的时候,施大勇第一次见到祖大寿的妹夫,吴三桂的父亲――辽东总兵吴襄。 吴襄比祖大寿小了十几岁,不过三十几岁,正值壮年,单看貌相,便是一员虎将的样子。 不过施大勇对吴襄倒不感兴趣,他想看的是他的儿子,可惜吴三桂这会还小,与母亲在宁远,并不在锦州。 随同祖大乐、吴襄同来的还有副总兵刘泽清,祖大寿的另一个妹夫副将裴国珍、另外还有参将祖宽、夏成德、吕品奇等辽东系将领。 其实锦州城中还有一个总兵,此人便是山海关总兵宋伟。 宋伟是山西人,本为辽东副将,崇祯二年山海关总兵赵率教千里赴援京师,结果在通化阵亡,兵部尚书梁廷栋便保荐宋伟接了赵率教的位子,做了山海关总兵。 山海关总兵的辖区和防线自然是在山海关,但宋伟上个月就带了三千兵来了锦州,因为祖大寿为重修大凌河城抽光了锦州守军,所以孙承宗便命宋伟和吴襄暂时接防锦州,以防锦州过于空虚有什么不测。 本来宋伟也是要来巡抚衙门迎接钦差的,但是大兴堡那边却出了点事,需要他这总兵大人前去处理。军务要紧,他便没有来巡抚衙门,特地叫人与丘禾嘉知会了一声,托巡抚大人代为向钦差问候。 ……… 封赏如那夜崇祯在乾清宫所宣一般,祖大寿加了镇武将军号,荫了一子锦衣卫同知,赐金银各百两,貂裘、雕鞍、白马各一。 镇武将军是个武散官,比之祖大寿原先的前锋将军来,有名而无实利,只是个聊胜于无的一个将军号。 金银百两也不是什么厚赏,那貂裘、雕鞍、白马不过是显示身份尊贵而已,因此,朝廷对祖大寿的封赏有等于无。 宣旨时,施大勇一直偷偷看着祖大乐和吴襄他们,发现他们在听完祖大寿的封赏后,都很愕然。祖大乐愣了十几秒才回过神磕头三呼万岁,从那太监手中接过圣旨,转身时,脸上明显有几分不岔。显然,祖系的这帮将领对于朝廷给祖大寿的封赏是有意见的。 倒是丘禾嘉却是实在的得了大好处,大明开国以来,以御史衔巡抚、巡安各地的不在少数,但加左右都御史或左右副都御史衔巡抚地方,一般就是总督级别的了。 崇祯给了丘禾嘉一个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衔,加上其本来就节制关门诸军,这便是实质上的辽东总督,计较起来,是可以与孙承宗的经略平起平坐的。 对于祖大寿没有获实利,丘禾嘉却得了个总督待遇,施大勇分析可能是崇祯心中对两年前的事情并没有真正释怀,又许是出于“以文御武”的出发点如此安排,不然没法解释这二者的封赏有天地之壤差别。 其实细细一想,祖大寿已是大明诸镇武将第一人,左都督、挂前锋将军印的前锋总兵,麾下尽拥大明最精锐的边兵,再往上升,还能有什么官能升的?难道还能封公封侯什么的?肯定不行,那些散官便是来解决此类常规途径不好解决问题的。 ........... 正寻着思,耳畔响起那太监的尖利嗓音:“松山守备施大勇接旨!” 来了!施大勇一个激灵,忙上前三步,跪了下去:“臣施大勇接旨!” “上谕:松山守备施大勇智勇过人,以一军之力力敌建奴精骑,斩首甚巨,朕心甚慰,着升锦州参将,赐金银各五十两,另赐御刀一柄,御酒十坛,其部有关将校亦一同升赏…” “臣领旨谢恩!” 从那太监手中接过圣旨后,边上已有人将参将袍服、印凭、还有那把御赐宝刀奉上,施大勇一一接了,然后恭敬万分的退了下去。 那太监接着又宣了崇祯拨内帑万两犒军的圣旨,宣完,众人自然是三呼万岁。 一两银子约合后世人民币一百元,一万两便是一百万元,这奖赏是很丰厚了。 吾皇万岁! 施大勇真心暗道了声,后人常说崇祯抠门,现在看来也不尽然嘛。 不过名义上这一万两银子是皇帝犒劳所有参战将士的,祖大寿那边虽然根本没有参战,明面上也是可以分一分的。话是这么说,但施大勇不担心祖大寿这么无耻,会打这一万两银子的主意。 要知道祖大寿每年从朝廷领的饷银数十万两计,这辽西的土地大半也都在他手中,哪里会看得上这区区万两银子。再说兵部把户部拨来的赏银也带来了,祖大寿更没必要向这一万两银子伸手,传了出去,他祖帅丢不起这人。 因此,施大勇一点也不担心这一万两银子会被人分杯羹去。他本就急没有银子,现在一下有了一万两,好多事情便能迎刃而解了。 银子,虽不是万能,但却是能解决人之大急的。 ........... 旨宣完了,该打的秋风也打得差不多了。江一鹤笑着和那太监说可以回京了,那太监怕是真的头一次出京,一路上事事都听这江老头的,见事情都办完了,便点头答应了。 江一鹤又领着这太监和丘禾嘉、吴襄、祖大乐、刘泽清、施大勇他们一一告辞,尔后踏上停在巡抚衙门外的马车便出了城。马车转动那刻,那小太监突然从车里探出脑袋,在人群中找到施大勇,好生的又看了几眼后,方才缩了进去。 这一看,把施大勇看得莫名其妙。 许是知道大凌河之战的真相,又或是放不下架子,吴襄、祖大乐、刘泽清他们待钦差走后,便与丘禾嘉告退了,自始至终没有和施大勇说过一句话,也没来向他恭喜什么。倒是祖宽和另一个参将吕品奇笑着来恭喜施大勇,施大勇与他们客气一番后,几人也都各自回营了。 施大勇正准备回营看看曹变蛟那边搞得如何了,丘禾嘉却叫住了他。 “末将恭贺抚台大人高升!” 先贺了一句丘禾嘉高升,尔后施大勇才问道:“不知抚台大人叫末将有何事?” “何事?”丘禾嘉呵呵一笑,指了指堆在巡抚衙门的十几个银箱,打趣道:“皇上拿自家的私房银子赏了你施大勇,怎么,你就打算白送给本抚台了?” 施大勇一脸郑重道:“抚台大人若是需要,权当末将孝敬的便是。” 施大勇的回答让丘禾嘉有些意外,奇道:“倒视钱财如粪土了,些许日子不见,你是越发叫本抚刮目相看了。” 施大勇依旧很郑重的说道:“回抚台大人,末将并不是不喜欢银子,只是末将知道这银子有轻重急缓之用,若是抚台大人要用这银子,那便是急事重事,如此,末将岂能自留。” 丘禾嘉笑了笑,摇头道:“户部拨下的银子本抚已叫人运到大凌河去了,待祖帅与你分配。这些银子,齐公公却是交待过,皇上说了,是犒赏你松山将士的,故本抚就直接留下,你等会叫人来抬回去分发给将士们便是。本抚又不是逐利之人,又无急需用银之处,如何能要将士们的赏银。须知,这赏银乃将士们拿命换来,本抚若伸手拿了,岂不是狼心狗肺之辈,这后背是要被人戳的。” 说到这,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有一事本抚要事先告你知晓,你须得知道才好。” 施大勇身子微欠:“抚台大人请讲。” “皇上拨的是一万两不假,不过照例,却是要扣下常例的。本抚自然不会要这些银子,但无奈京里已经扣下了,这里只六千两,却不是真的一万两。”说完,丘禾嘉一脸无奈。 一万两变六千两,一下就少了四千两,施大勇如何不心疼。暗骂京中那帮混蛋,连皇帝的私房钱也敢克扣,真是帮见钱眼开的蛀虫。嘴中却坦然道:“能有六千两,末将已是感念皇恩浩荡了,哪里还敢奢望更多。既是常例,自是要遵从,末将并无意见。” 听了施大勇的话,丘禾嘉不由感慨万千:这施大勇,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了。当日马世龙向我推荐他时,我只道是一武夫,不想却是干将之材。能屈能伸,又知轻重分寸,他日前途无量啊。 见丘禾嘉没有话说,施大勇心急回去,便道:“抚台大人若没有其他吩咐,末将这就回营了。” “去吧,去吧。”丘禾嘉笑着挥了挥手,陡的又想到一事,忙道:“噢,对了,听小曹说,你要打造咱汉人的铁浮屠?” 第四十三章 历史倒车 重甲骑兵 更新时间:2012-10-09 铁浮屠,又名铁浮图,乃重甲骑兵,史载为金国大将完颜兀术所创,与拐子马一起随同金兀术征宋,立下赫赫战功,后被宋将刘琦、岳飞部剿灭。 “那铁浮图、拐子马不过金人故说,未必当真。世上岂有重甲骑兵三人并行的道理,你要知道北人使马,惟以控纵便捷为主。若三马联络,马力既有参差,势必此前彼却;而三人相连,或勇怯不齐,勇者且为怯者所累,此理之易明。你从军多年,焉能不知?却不知何以要小曹为你打造这铁浮屠?” 丘禾嘉熟读兵书,自然知道载于《宋史》的金军铁浮屠一说,当年读史至此时,他便有疑虑,总觉这铁浮屠三骑并一骑不可信,现在听说施大勇也要打造一支铁浮屠出来,不禁便把自己的疑惑说了,直觉施大勇要打造铁浮屠太过想当然了,不可取,不可取。 施大勇却道:“末将以为铁浮屠一说应为真,三人并骑之理与那赤壁之战曹操铁锁连舟如出一撤,所不同的是一在水中,一在陆上而已。只要操练得当,三骑并行,进如一骑,退亦如一骑,并无不可能。” 听施大勇将铁浮屠与铁锁连舟相提,丘禾嘉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勇啊大勇,你要本抚如何说你才好。你既知道那铁锁连舟典故,如何能不知那曹操十万水军的下场?便算这铁浮屠三人并骑能行,一骑倒地,二骑不得松,势必也要跟着绊倒,如此,这马也好,人也好,不都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吗?” “这……” 施大勇怔在了那里,他只一心要打造汉人的铁浮屠,却忘了这铁浮屠之大弊了。脑袋急刻转动,欲思破解之策。 见施大勇不说话,丘禾嘉一笑,续道:“兵书有云,用骑有十利:一曰迎敌始至;二曰乘敌虚背;三曰追散乱击;四曰迎敌击后,使乱奔走;五曰遮其粮食,绝其军道;六曰败其津关,发其桥梁;七曰掩其不备卒击其未整旅;八曰攻其懈怠,出其不意;九曰烧其积聚,虚其市里;十曰掠其田野,系累其子弟。这十利乃用骑精髓,试问,这又有哪利与那铁浮屠有关连?” 骑兵之道,在于机动,历来骑兵制胜,胜就胜在这机动之上。那铁浮屠乃重甲骑兵,连人带甲重达二百余斤,试问,这马如何能跑得动,又如何能跑得快。失去了骑兵最重要的机动性,与那步兵又有何不同? 纵观各朝,重甲骑兵一说便不多,蒙元以来,骑军便以轻骑为主,那建奴的八旗便是如此。作战时,来去快如闪电,着实叫明军吃了不少苦头,偏偏拿他没有办法。北宋时,辽军、西夏军也是这般利用轻骑,极少有如铁浮屠般重甲骑兵正面冲阵的。 就如那铁浮屠最多也不过三千骑,还须一万五千轻骑拐子马掩护,方才能正面冲阵宋军。纵使它真如人形坦克般厉害,最后不也是被宋军给破了么。此后,金国也再未打造铁浮屠。 由此便知,这铁浮屠绝不是什么大杀器,不是无坚不摧。现在,施大勇却异想天开要打造什么汉人的铁浮屠,这便是开了历史的倒车了。试想,若这重甲骑兵真是攻无不克,逢战必胜,何至自金以后便消声绝迹了呢? 十六世纪,西方已经是火器的时代,未来,也将属于火器,可施大勇却要逆历史潮流而为之,搞这个已经被淘汰的重甲骑兵,真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 穿越者,是要引领时代,而不是逆时代而行。 但是施大勇却不这么认为,想了片刻后,仍坚持他的意见,他对丘禾嘉说道:“抚台大人所说用骑十利,确是如此,但末将却以为这铁浮屠实乃我大明破建奴之利器,若用之得法,则平辽指日可待。” “噢,原闻其详。” 丘禾嘉虽觉这铁浮屠太过异想天开,但也不是老顽固,若施大勇说得有理,他未必不会支持。 “建奴八旗皆为轻骑,且擅于骑射,末将在大凌河与他们镶黄、镶红两旗接战时,便是吃了他们大箭的亏。现在想来,还后怕得紧。故末将这才想到用这铁浮屠克制他们的大箭。这铁浮屠无论人马,皆重甲以披,只露双目,浑身上下无有一丝缝隙,如此甲片包裹下,建奴大箭再厉,又能耐我何!” “是这么个理,甲厚箭不能至,但也不必依赖这铁浮屠,但叫将士们多披两层甲便是了。”丘禾嘉不以为然的说道。 施大勇点了点头,却道:“若是多披甲,倒不如这铁浮屠来得厉害了。抚台大人也知,今日天下,无论是我大明还是建奴,亦或蒙古,骑兵所着甲无非锁子甲,棉甲二途,除此之外,向无重甲骑兵一配。试想,他日我军与建奴对阵,两军交战之时突有一队铁浮屠从正面杀出,以锐不可当之势直取建奴首脑之在,以建奴轻骑定难以抵挡。如此,建奴阵脚必乱,我军其余便可趁势一鼓作气突进,若此,必能胜也。” 说到这,脸上浮现痛苦之色,“若没有一支可以克制建奴的骑兵在,我大明将士便真的只能以血肉之躯去和建奴的骑兵硬拼了,杀敌一百,自损八百,实叫人心痛无比。” “唉…” 丘禾嘉亦是叹息一声,建奴骑兵厉害,大明却是多步兵,以步击骑,伤亡自然惨重。 片刻后,开口说道:“本抚算是明白了,你所谓的铁浮屠只是想用来出奇招,取出其不意之效,绝并非刻意经营,以为长久之道?” “抚台大人这话又错了,末将是真的想用心打造一支属于我大明军队,属于我汉家男儿的重甲铁骑铁浮屠的!…不过末将也知,这铁浮屠打造不易,即便抚台大人全力支持末将,末将也不敢确保就真能打造出来。” 施大勇是真的没有底,重甲骑兵代价太高,以大明现在的财政,怕是负担不起。何况,这只是他一个参将的私人行为,在外人眼里,他这打造的铁浮屠其实便是在打造他自己的家丁,哪里是替朝廷打造强军。 但要是有了辽东巡抚的支持,施大勇便能光明正大的打造铁浮屠,而且能够获得巡抚衙门调配的一切资源,不必为银子发愁。不过不为银子发愁,另叫人发愁的事却也多得很。 战马倒不是主要的问题,辽东军所骑的大多都是蒙古马,耐力极佳,负重两百多斤倒也能够,重甲骑兵本身就是舍弃了速度,只凭蛮力冲撞,对速度并不看重。难就难在这甲上,人马皆配甲,完全将人置于甲内,这甲的选择和打造便是个大难题。 施大勇当然是希望这甲既能起重甲之效,却是越轻越好。但如何在二者之间获取一个最佳点,却不是他所能知道的了。 锦州的随军工匠也有,人数也不少,有数百人,但熟铁却是不多,需要从关内调运,这一来一去时间上就来不及。而以现有资源,能打造出多少铁浮屠便是个未知数。 铁浮屠打造出来,如何让人骑磨合,士兵与士兵之间调度一致,以最好的发挥人形坦克的碾压力等等,都是要解决的难题。另外一个铁浮屠最少要两个辅助骑兵,如此一算,他施大勇手下也没有足够的骑兵和战马可用。 皇太极的大军马上就要来了,自己的松山军已经残了,眼下根本不可能拉出去。丘禾嘉在关外除了自己巡抚衙门的亲兵队,也就施大勇一个嫡系,因此根本没有办法为他调派兵员补充。 眼下,别看施大勇已是正三品的参将了,可是在锦州城内,他的人马却是最少的。祖大寿拨给的五百骑兵和骑兵营的两百残兵是他唯一能拿出手的了。把这七百骑兵打造成重甲骑兵,只怕也是施大勇走投无路之下的唯一选择。 他真是被八旗的大箭射怕了,在琢磨如何避免被八旗骑射打跨时,他本能的便想到披重甲,进而再想到人马皆披,最后很自然的便想到重甲骑兵,之后,铁浮屠这个名字便闪现在他的脑中。 但不可否认的是,施大勇坚持打造铁浮屠的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他不信汉人除了改良火铳外,就没有办法真的在野战之时打败这些游牧民族! 重甲骑兵是他继长木之后的第二个属于冷兵器时代的尝试。 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当穿越者心中产生唯火器才能战胜异族的念头,因为这无疑从侧面告诉世人,我们汉人是无用的,我们汉人是可以被随便征服的,我们汉人是没有血性的!离开火器,我们什么也不是! 不,绝不是! 能被野蛮征服的文明,我们宁可不要。 我们需要的是能够征服野蛮的野蛮! ………… “小曹那边做得如何了?”丘禾嘉忽然问道。 施大勇回道:“已做了几天,末将这会也急着想回去看看到底如何,若真能行,还请抚台大人能够全力支持末将打造出一支能够克敌制胜的重甲骑兵来!” 丘禾嘉微一沉吟,并没有当场答应下来,而是说道:“且看这首骑是否能成吧,若可行,本抚必尽力为你行方便。” 施大勇抱拳道:“多谢抚台大人!” 丘禾嘉微一点头:“你这心现在也不在这,本抚便不与你多说,你且回去看看,若成功,叫人来告知本抚,本抚到你营中一睹为快。看看你这铁浮屠是否真能助本抚平辽!” 第四十四章 汉家豪杰多悲壮 更新时间:2012-10-09 千里运尸所用人手太多,武勇二营士兵皆来自关内昌平,这同乡的尸骨自然也应由他们送回。 黄安、邵武二千总作为施大勇的代表领着几名把总已于数日前踏上南返之路。 尸车未入锦州城,启程时,丘禾嘉感将士孤魂南归,却无裹身之棺,便令锦州城内士绅献棺,如此得了百余具棺材以供松山军用。 将尸体装在马车上运回,很显凄凉,恐怕会让死者亲人见了更加伤悲。锦州这百余具棺材又是杯水车薪,故施大勇便吩咐黄安、邵武等人在南归途中购买棺材,银子不够便暂且赊着,若店家不愿,则直接强抢。要是店主告到官府,则由巡抚衙门发函告知,事后由松山结清便是。 战死骑兵士卒尸骨倒好解决,本都是辽西土生土长,又大半乃举家皆丧之人,赖当年孙承宗“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之策方投身行伍。如今战死,尸骨自然不须像武勇二营一样运回关内昌平。 与蒋万里等人商议后,施大勇择了松山为他们的埋魂之所,另要蒋万里到宁远等地购棺用以安置。 昌平兵的尸骨,施大勇本欲亲自扶棺而回,无奈建奴大军即将到来,丘禾嘉身边无可用之人,他乃丘唯一嫡系,又新立大功,此正用人之时,如何能轻易离开。 此时施部只夏德胜、李一忠二员千总所领五百骑兵,另有骑兵营残兵二百。步卒皆参与南下运尸,伤兵也被巡抚衙门收治。 城中大小军营俱已被辽东系兵马所占,要他们让出是不可能的,不得已,巡抚衙门只好出面向城中一大户租借了西城一处废置仓房,施部这才得以在城中立足。 朝廷封赏自然有专人安排,施大勇要做的便是将有功将士名单一一报录便是。 六千两银子被郭义带着几十名骑兵营士卒运回。运回之后便封存,只待南归兄弟回来便行分配。 御酒也同封存,曰:患难与共,富贵宜与共。有肉当同食,有酒当同饮。 将士皆拜服,无人怨言。 连日来,除有巡抚衙门送来的酒肉,城内士绅百姓闻松山与建奴血战,得胜大捷,身处辽东前线,百姓们自然知道斩首两百余级意味着什么,故与京师朝臣冷淡态度不同,锦州城内自发的犒军之举络绎不绝。有些百姓不知松山军驻于何处,又闻乃前锋总兵祖大寿一力指挥方有此大捷,便连带着将城内辽东兵马也视为有功将士,乐得那些辽东兵吃喝得得不亦乐呼。 ……… 从巡抚衙门出来,施大勇便回了西城军营。一入营,“将军”呼声便一声赛似一声。 守备大人连升三级,已拜锦州参将的喜讯早已传回营中,士卒皆为自家大人能荣升参将兴奋。 与部下拱手致意后,施大勇一步不停便往营后而去。那里,年轻的曹变蛟正在受命为他打造铁浮屠。 赖叔叔曹文诏善用骑影响,曹变蛟亦对骑兵情有独钟。与施大勇相谈一夜后,便致力于施大勇口中所谓“陷阵死骑”――重甲骑兵铁浮屠的打造。 金国凤善守,曹变蛟善攻,早已被史家定言。 无施大勇时空的十年后,曹变蛟陷入松山重围,时诸军皆溃,唯曹部誓死血战,反向而冲。 变蛟身先士卒,领八百骑兵直奔皇太极大帐所在,一路斩兵杀将,如入无人之处。 拉弓张弦,一箭正中皇太极左侧帝旗,致皇太极大帐急撤三百米。 然彼时清军数万,明军皆溃,以一军八百之力,难以逆天。 变蛟身中数十箭而亡,亡前仍高呼:“杀奴,杀奴!” 勇哉,小曹将军! 悲哉,小曹将军! 哀哉,为何汉家英雄多悲壮! 将军千古,万代不忘! ………… “小曹,小曹,我那铁浮屠如何了?” 一到后面,施大勇便呼了起来,如丘禾嘉般称呼曹变蛟为小曹。也是,彼时曹变蛟不过十八九年岁,他施大勇却已而立之年,称他小曹也不为过。 呼了几声,却是没人答应。郭义有些奇怪,跑到马房后面想看看到底有没有人,但只看了一眼,却惊叫一声:“这是什么?!” 闻声,施大勇抬腿便至,随郭义目光看去,亦是忍不住惊道:“这是什么!铁浮屠如何会是这样!” 铁浮屠三骑打造,施大勇看到的却是六骑,虽说人马皆有甲,但看起来,似乎不能称之为重甲骑兵。因为那些甲还是一片片的锁甲制成,并不是如板甲般一体。且每骑肚子上都绑着根尖利的长枪,细一看,不就是那武勇二营所持的长木么? 曹变蛟此刻正和几个工匠站在那里,不停的在各骑间来回查看,不时拍拍这个,不时拽拽那个,对施大勇的惊呼声一点未觉。倒是那几个工匠忙躬身向施大勇行了礼。 施大勇忙挥手示意不必多礼,只一脸疑惑的看着曹变蛟在那摸来摸去。也不去打搅他,就那么看着。 参将不发话,众人便也不吱声,望着那六匹用甲片披着的战马嘀嘀咕咕。 许久,曹变蛟突然大声叫了句:“拿鸟铳来!” 鸟铳? 众人一愣,要鸟铳干什么。 一直跟着曹变蛟干活的两个士兵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跑了出去,不多时,便取来一杆鸟铳递给了曹变蛟。 这时,曹变蛟也见到施大勇了,只微一点头,便不再理会,拿起那鸟铳,取出火绳,便点了起来。那铳口却是正对着面前一骑的胸部。 曹变蛟要干什么? 施大勇呆在了那里,一动不动的望着曹变蛟就那么大喇喇的拿着杆鸟铳对着战马发射。 工匠们知道鸟铳炸响声音大,又怕战马被铳声惊动会暴起伤人,吓得全躲到了一边。 施大勇倒不怕战马伤人,隐约他已经明白曹变蛟想干什么了。 看来他是想拿这鸟铳来试试马甲的厚度,看看这些马甲能不能挡住铳子,不被击伤。 不过,心中还是捏了把汗。 鸟铳威力虽不大,不及八旗兵的大箭来得厉害,但如此近的距离几乎就是贴着马肚子射,这威力可就大得惊人了,比起那八旗大箭来,不知强了多少倍。 那马甲看上去并不如何厚,真得抵挡这鸟铳一击? 第四十五章 神力 鱼鳞甲衣 更新时间:2012-10-09 “小曹小心!” 眼看鸟铳就要打响,施大勇忍不住提醒曹变蛟一声。马死了不打紧,这要是马惊了,全身铁甲还加长枪的战马暴狂起来往前踏去,小曹再猛,不过血肉之身,如何能挡! 曹变蛟却恍若未听,脸上一点变化也没有,只盯着那火绳子看。他不动,却吓得那些工匠们面无人色,人人胆寒。 “咝咝咝…” 火绳子燃得飞快,很快就燃到药室,瞬间便听“砰”一声炸呼,旋即黑烟冒起,继而便听“嘶”的一声,却是那中铳战马发出的悲鸣。 几乎在同时,六骑铁马便发狂似的向前冲去,因马身皆被铁索相系,六骑无分前后,同时向前冲去。 施大勇急得大叫:“小曹快跑!” 曹变蛟却丝毫不惧,大喝一声:“畜生,停下!”一个箭步向前,竟然在那马就要撞到自己之时,硬生生的抵住了马脖子,如举千钧般屹立,身形不晃一下。 这曹变蛟竟然如此神力! 施大勇看得眼都直了,他自度虽也力大无穷,但比起曹变蛟来,怕是小巫见大巫了,真不知这曹变蛟是天生神力还是如何练出的! 那座骑被曹变蛟如此一顶,竟然不得前进。然马身却是被另五骑拽着向前不由自主冲去。 六骑同时发力,力量不下千斤。 曹变蛟虽力大无穷,但也真不是什么神人,纵他使出吃奶之劲,也被带着向后退了数步,然也仅此而已。 “快拉住马,快拉出马!” 在施大勇的叫唤下,士兵们才醒悟过来,纷纷上前去拉战马,拉尾巴的拉尾巴,拽马腿的拽马腿,十多个士兵好不容易才把被铳声所惊的战马拦下。 直到战马完全不动,曹变蛟才呼了一气,松开双手,缓缓向后退了几步。 面不红,气不喘! 这…这…这… 目睹这惊人一幕的士兵和工匠们简直都傻了,以往听过大力之士,可双手举两三百斤大石,今日曹千总却以一人之力硬抵六骑,实在是生平所未闻也之奇事! “小曹,你没事吧?” 惊魂未定的施大勇唯恐曹变蛟受了内伤,拉出他焦急的问道。 曹变蛟将两条胳膊挥了一挥,笑道:“将军放心,小曹身子骨硬得很,马畜如何能伤我。” 见曹变蛟不似有内伤样子,施大勇这才定下心来。 曹变蛟则径直又走到先前试铳那马前,弯下腰去便去查看铳击处。但见甲片明显凹了下去,形成一个大瘪坑,铳子却是一个也未透。脸上顿时浮出欣喜之色,叫道:“好,就这甲了,就这甲了,将军,铁浮屠有望,铁浮屠有望了!” 那马甲能顶住鸟铳距离击射,保战马不伤,如此甲在,铁浮屠自然便能打造。 施大勇仔细看了又看,心中高兴,但又有疑虑,因为他所看到的马身上的甲并不是整片铁甲,而是一片一片巴掌大的铁片制成,厚度也不过二三厘米,却不知如何就能有这等防护力。 许是看出施大勇心中疑虑,曹变蛟迫不及待的便将那工匠中的一个老者拉了过来,对他道:“老秦,你告诉将军,这些马甲是如何制成。” 老秦是锦州工匠的头,对自己所打造的甲能挡住铳子,也是高兴得合不拢嘴。一听曹千总要他与施参将角说,忙一一解释道:“将军,这马甲有讲究,虽是寻常军中锁子甲制成,但小人却是费了不少心思改过。” “噢?都改在何处?”施大勇来了兴趣。 老秦指着那马身上的甲片道:“大人请看,这甲片宽度都有一手,用三、四块放在一起,在上面抹上树脂,再用皮带或皮绳相连,一一重叠,如鱼鳞般,如此连结起来,一甲便有三四甲之厚度,虽偶有不足,但却能胜寻常单甲数倍了。” “鱼鳞甲?”施大勇有些明白的点了点头。 老秦又自夸似的道:“曹千总与小人说了那铁浮屠的大致模样,小人就琢磨,要保战马刀枪不入,便须在马身两侧用整块铁板,可是如此一来,这马便承重不得。故小人几经思考,这才将甲以鱼磷重叠,如何便能减轻重量。 这甲从马尾一直盖到马头,中间系结在马鞍上,在马鞍后面,再系上结,在马鞍前面,也系上结。再用一片遮住马臀,甲上留一个洞,以便马尾从洞里伸出来。另取一片甲覆盖着马胸部。四甲并连,直至马腿关节处。最后小人又按曹千总所言,在马额头上放一块甲衣,与两侧甲相连,系在马首,最后,便是将军所见到的了。” 说到这,老秦突然停了一下,犹豫一声,还是说道:“将军,其实以鱼磷甲披在战马之上,前朝有过故例。前元蒙古人中似有如此骑兵,听闻多用在西域,是否真实,小人也不知。” 蒙古人也打造过重甲骑兵? 施大勇有些疑惑,管它呢,既然战马披甲的问题解决,那人甲便更好解决了。 正要问曹变蛟人甲如何了,老秦却抢先说了:“骑士身上披甲,也如这战马一般,但要比战马还要厚些。胸前甲片和后背甲片,小人采的是铁板,用扣子把两块铁板连结起来,每一边肩上一块铁板。在手臂上面也要着一片甲,从肩覆盖到手腕,手腕以下就露在外面。每一条腿上面,覆盖另一片甲。头盔用铁制成,加了面罩,将头护于内,罩上开眼,以便骑士观察。如此,便是滴水不漏,但重量较马甲却多了许多,一甲约有八十斤重。嗯,以小人看,将军和曹千总所说那铁浮屠怕也大致就是这样了。” 人甲重八十斤,马甲重四十余斤,这便是一百二十斤,再加马上骑士重量,单匹马的承重便近二百五六十斤。这已经是蒙古马的极限了,而且如此重甲之下,战马至多只能冲阵一次,绝无反复冲阵之力。 若一阵而冲,未尽全功,反陷敌骑兵重围,纵使刀箭无伤,战马自己都要累瘫在地。这铁浮屠便算是全军覆没,因此,必须有一支类似拐子马轻骑掩护,才能确保铁浮屠冲阵成功,即便不成,也能全身而还,而不是陷入重围力竭而死。 施大勇倒不担心八旗兵会学宋军一样砍马腿,因为八旗是骑兵,他们向以骑射为傲,自以为天下无敌,根本看不上大明的步兵。而宋军却是缺骑兵,只能以步兵集团为主,如此,所选战术自然不同。以八旗骄横,绝无可能弃了他们长处,而选宋军的战法。 铁浮屠的打造既然没有困难,那下面便是要解决辅兵和拐子马的问题。 开口便问老秦:“这人马双甲既然已经成功,那本将军问你,半月之内,你能否替我打造三百人马双甲出来?” 闻言,老秦面露难色,吱唔了起来:“这个…” “怎么?”施大勇心一凉,看了一眼曹变蛟。 曹变蛟苦笑一声:“将军,半月之内打造三百人马双甲绝无可能,你不知道,这制甲太过繁琐,老秦领着二十多人制了几天才得了六甲出来。而且咱们人手不够,熟铁也少,照末将说,半月之内能制三十甲出来,便算是快的了。” 第四十六章 甲衣难制 唯拖一策 更新时间:2012-10-09 “三十甲?!”施大勇瞪大眼睛,一脸失望,这甲衣制成的速度离他的期望差距实在是太大,简直就是如一盆冷水泼在他的头顶,让他无言以对。 “是,三十甲。” 曹变蛟确认,他也急,但没有办法,这甲都是靠人双手一片片打磨,牵引出来,再一片片缝制,最后还要根据每匹马的不同来纠正,尔后才能正式套用。这人甲也是,根本急不得。你若想快,办法也简单,减少甲衣上的甲片便是,可那样一来,这抗击力就和寻常锁子甲没什么区别,根本称不得是重甲骑兵铁浮屠了。 施大勇无语片刻,叹道:“太少了,按这速度,我这铁浮屠岂不是几月不得用?不得用的话,悲剧就不可避免了…” 什么悲剧不可避免? 曹变蛟一脸糊涂,不知道施大勇在说什么,老秦更是奇怪,但见参将大人失望,怕他怪罪自己怠工,忙在一边插话道:“施将军,这甲片确是难制,既要精确,又费人工,小人就是再赶,半月出三十套双甲便算好的了,若中途再出些差错,只怕连二十套都难以凑全。内中苦衷,还望将军能够明察,非小人怠工,实是难啊。” “一套人马双甲费铁一百二十余斤,锦州并无工部拨发储铁,辽东军那边虽有,但这精铁是俏手货,人家岂能轻易给咱们。只原先巡抚衙门剩下些,抚台大人禁不住我磨,这才批了给我,不然,我们连打制甲片的铁都没有。” 曹变蛟一脸无奈,他本也是急性子,若不是这铁浮屠实在合他崇尚进攻的秉性,这施大勇又是条好汉,他又如何会耐着性子和帮工匠成天探讨这甲衣如何打造呢。 年轻人,好动,换作平日,有这功夫不如好生练练武艺才是。 有曹千总帮话,老秦忙也道:“是啊,施将军,曹千总所说都是实情,这制甲成甲实在是太耗铁耗工,非小人不愿加快,满足大人所需,实是无法快得起来啊。” 曹秦二人说得是事实,施大勇再不懂,单看眼前这马甲也知做成一套绝非一两日可行的。试想,把个百八十斤的铁块一一打造成可以制成马甲的甲片,那是何等的繁琐,何等的费劲。在没有机械的帮助下,全凭人力而为,可想是如何的艰辛。 难怪这重甲骑兵被淘汰,看来除了实在是过于笨重外,还在于这制甲难为,难以大规模成军,无法及时补充所致。 这带兵打仗的,哪个能下得这么大成本,耗这么大精力打造一些不能长久的重甲骑兵呢。 还是那轻骑来得快,来得更加厉害些。 也不知那完颜宗弼是怎么打造出三千铁浮屠来的,估计多半是得的辽国遗产。 倾一国之富,不过得了三千骑。 他施大勇妄想重演铁浮屠威风,却是何来一国之富。 但既与丘禾嘉夸了口,这铁浮屠可克建奴八旗,施大勇便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弃。 成与不成,都要一试。困难,要想办法克服,而不是畏缩。 思索一会,有了主意,忙对那老秦道:“若是本官给你些现成的锁子甲,你将之拆了,取甲片来用,省去那新制甲片功夫,是不是速度便能大大加快?” 闻言,老秦怔了一怔,随后肯定的点头道:“制甲之道,首在甲片,若是有现成甲片在,剩下的便是缝接磨合,这成甲效率自然要比先前高得多。” 顿了顿,又有些疑惑道:“可是这锁子甲十分精贵,我大明军中只骑兵和将官们有,寻常士卒能有棉甲便是好的,却不知施将军从何处能搞些锁子甲来?又如何舍得将它们交给小人一一拆解?” 老秦的疑问也是曹变蛟想说的,他知施大勇今日不过升了参将,先前只是守备,若是照他所说用现成锁子甲拆解制甲,那最少也得有个五六百具方行,他一新任参将,兵马不多又是新残,哪里就能搞来这么多的锁子甲来。 这事,除非那前锋总兵祖大寿支持才行,但想叔叔每每提到祖大寿,都是不禁长叹一声,对他为人有些垢病,便知这祖大寿是万万不会支持这非他嫡系的施大勇了。 施大勇却对老秦道:“锁子甲的事情本将军自会负责,我只问你,给你现成的,半月之内能不能给本将军做三百套人马双甲来?” 老秦想了想,回道:“若是再给小人一百个熟工,小人勉强可以保证。”他话也不敢说得太满,这制甲涉及到的问题太多,话说得太满,若是届时完不成,只怕这施参将就要拿自己问罪了。 有了老秦这话,施大勇便有底了,点头道:“你不必有压力,只管放心去做。不管做出多少,本将都不会为难于你。” “那小人便尽力而为!” 老秦说着见没自己什么事了,便领着几个徒弟回了匠作房。 待他走后,曹变蛟古怪的看了施大勇一眼,问道:“将军,你哪来这么多的锁子甲给老秦?” “我既说出口,自然便拿得出来。” 施大勇笑了笑,信步围着那六骑转了起来,边走边对曹变蛟道:“大凌河一战,建奴遗尸两百有余,尸体上有锁子甲的建奴有近百具,我松山骑兵营本就有三百具,待我与夏李二位千总商量一下,将他所部五百甲卸下,如此,这甲片就算不足数,想必也差不了多少。但我找抚台大人再求些精铁,多半也便足数了。” “夏李二人会同意?末将听说他们可是祖大寿的人。” 曹变蛟听郭义说过那夏德胜和李一忠是祖大寿拨给自家大人的,所以一直认为这二人算不上施大勇的人马,因此听施大勇说要将人家部下身上的锁子甲解下,不禁觉得怕不行。 这锁子甲是骑兵的护身符,祖大寿倾辽西之富,又有朝廷鼎力支持,麾下最多不过五六千铁骑,勉强保了一人一套锁子甲。夏德胜和李一忠骑兵出身,常在祖大寿麾下,如何不知这锁子甲的宝贵,焉能把部下们的甲全献出来制这铁浮屠? 曹变蛟越想越觉不可能,他叔叔曹文诏便是将这锁子甲视为至宝的,轻易不许部下丢弃。 “这个我自会与他们好生商量,事在人为,你不必管。”施大勇心中微叹了一声,夏德胜和李一忠什么态度,他真的没有底。蹲到一骑肚下,扯了扯那连接甲片的皮绳后,回头对曹变蛟道:“对了,小曹,铁浮屠向为三骑,何以你搞成六骑了,又添了这长枪,你不觉多余?” 曹变蛟一直等着施大勇问他这个事,忙道:“将军曾对小曹说过,这铁浮屠是以重甲铁马横冲直撞,以求溃乱敌军,若有拐子马配合,则无往不胜。然我松山军中却无拐子马,这铁浮屠也不能大举成军,故末将就想,不如将这铁浮屠打造为陷阵死士之用。索性改三骑为六骑,配以长枪,六骑并驱,声势威力都可收半倍之效。” 施大勇摇头道:“若是一骑倒地,那六骑皆没。铁浮屠本就少,如此一来,损失便大了。我这最多不过三百,哪里经得住一倒便是六骑的损失。” 三骑改六骑,威力是大了,但是弊端也大。施大勇不由想到丘禾嘉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破解之法也有,便是将三骑尽解,以单骑冲阵,但那样一来,威力肯定不及三骑并冲。 本头疼着,倒好,小曹却又来了个三骑作六骑,威力增加的同时,威险也是更大了。 不想曹变蛟听了他的话,却是笑了笑,然后一脸正色道:“既是陷阵死士,那这铁浮屠出战,上下便是只求一死,哪里还敢求生。倒便倒了,有何可惜,我辈征战,只图快意恩仇,上报国家、下报祖宗,生死不过一念,抛之脑后杀得痛快就是,哪容得心疼什么。” 果然是勇将军!生死置之脑后的猛将军! 施大勇暗赞一声,一想,也是,三百铁浮屠不是什么决定性的力量,一旦用了,求的不过是出其不意,横冲直撞之效。只要友军配合得力,便有建功立业,存活希望,若友军配合不利,面对数万八旗精锐,也就是个有去无还,杀敌再多,也只能力竭而没。既然如此,又何须心疼伤亡。 “待甲制成,这三百铁浮屠便自成一营,嗯,咱们也须取个威风些的名字,这铁浮屠毕竟是异族的军名,拿来用了总觉别扭。不妨就叫狼骑军吧,你看,这锋利长枪不正如那狼牙一般吗?” “狼骑军?” 曹变蛟击掌赞道:“好,听起来便是威风得很。”稍顿,想到什么,问道:“将军和抚台大人说建奴即将大举来攻,可咱们的狼骑军还没有影子,若是建奴真来围了大凌河城,我们拿什么去救?” 这个问题施大勇无从回答,苦笑一声,坦白道:“不瞒你小曹,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唯今最好的办法便是拖,但愿抚台大人能够指得动吴宋二位总兵官,他们麾下也有六千劲旅,前往援救应该无甚大问题。若二位总兵援救失败,咱们只能保锦州不失,等候朝廷再调大军前来救援。非我泄气,以我现时之力,不说救援,自保都不可能。” 第四十七章 义州 指桑骂槐 更新时间:2012-10-10 崇祯四年六月二十一日,后金天聪汗皇太极亲领正黄、镶黄两旗并汉军五千出沈阳,至广宁,于新辽河驻扎三日后,六月二十七日,汗帐至义州。 同日,大贝勒代善率正红、正白、镶白三旗与蒙古诸部会于旧辽河,扎营十里,旌旗招展,四方部族纷纷来投。二十八日,代善部四万满蒙骑兵声东击西,折向突然南下,兵锋直指锦州方向。 汗帐至义州时,三贝勒莽古尔泰携同胞弟十贝勒德类格、十二贝勒阿济格出城十里跪迎天聪汗。 至此,小小义州云集后金大军,计有正黄、镶黄、正蓝、镶红、镶蓝五旗兵五万六千人,汉奴夫子不计其数。 一入义州城,皇太极未作休息,即令军议,各旗牛录以上将校皆要入议,随汗帐至汉官等随帐待询。 随行而来诸贝勒对汗王方到义州就要军议不解,但汗王有令,谁也不敢问个为什么,老老实实的入帐军议。 ………… “臣等已遵汗王令,将大凌河城情况查探清楚,城内计有祖大寿辽东兵一万五千人,筑城民夫一万两千人,另有八千汉民。锦州城内甚是空虚,经略孙承宗新调山海关总兵宋伟、宁远总兵吴襄等部六千兵驻守,巡抚丘禾嘉两年前曾与二贝勒在永平接过手,此人崇祯元年被举……” 莽古尔泰正滔滔不绝说着打探出的明军情报,不想皇太极却突然微一抬手,止住了他,尔后开口问了句:“本汗叫图赉领着一牛录随三哥同来义州,不知这奴才现在何处,为何不见他来军议?” 莽古尔泰正要说那奴才被绑在营中,同胞弟十贝勒德格类却抢先禀道:“回汗王,图赉那奴才不遵汗王军令,擅自领兵和明军接战,臣弟已着人将他绑了押在营中,因是汗王的人,臣弟与三哥不敢擅自处置。汗王既然来了,臣弟这便把奴才交给汗王惩治。”说完故作不经心的瞥了眼莽古尔泰。 “犯了军令?” 图赉的事,皇太极早得了阿济格密报,这会却是故作糊涂,问莽古尔泰:“三哥,既是奴才犯了军令,怎的却不见你军报中提及?” “臣想着汗王反正要来,便没上报。”莽古尔泰回答的很是实诚,他没往沈阳报的原因就是皇太极要来,既然人反正要来,多此一举做什么。 他这回答却叫身边的德格类听得脸色大变:什么,莽古尔泰没往沈阳报!他这是糊涂了么! 一边的阿济格神情不变,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倒是济尔哈郎心颤了一下,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莽古尔泰。杜度、岳托、塔拜等随汗帐来的小贝勒们则是没有多想,一个个恭敬的站在那里看着皇太极。 帐内各旗的甲喇额真、牛录额真有数十员,另有一帮汉人降将,闲散的汉官站在后面,眼下是汗王和三贝勒的对答,没人敢插嘴。 什么叫本汗反正要来,便不必上报! 皇太极心中暗恨,莽古尔泰越发不将自己放在眼中了,打狗还要看主人,图赉是我亲领的奴才,纵是犯了军令,先夺了他的职便是,何以要当众绑了,这分明是一点颜面不给我留。临来之时,我可曾与你说图赉这牛录归你节制了!哼,我这三哥莫不是也要学阿敏般与我作对不成? 心中不满,脸上不动声色,肥大的屁股稍稍挪了挪,以让自己坐得更是舒适些。 开口道:“三哥,叫人把那奴才押过来,本汗要审问于他。” “喳!” 莽古尔泰没说什么,转首对自己旗下的一个甲喇吩咐几句,那甲喇忙出了帐去提图赉来。 ……… 不多时,五花大绑的图赉便被推进了帐中,一见帐中这架势,图赉便知是汗王到了。 脸色一悲,“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匍匐向前进了几步,哀号起来:“汗王,汗王,奴才冤枉啊,奴才冤枉啊!...” 见了图赉这等模样,皇太极气不打一处来,重一拍面前的案桌,肥脸一怒,喝道:“你这奴才,叫喊得什么冤枉!” “奴才...” 图赉本要说莽古尔泰擅绑自己,又强令自己撤兵,以致应胜而不胜,抬眼却见皇太极正一脸怒火的望着自己,不由一个寒颤,吓得只低声嘟囔两句“奴才”,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这奴才可知犯了何罪!”皇太极微哼一声,凌厉的眼神不仅落在图赉脸上,更扫在那帮贝勒身上。 瞥见汗王脸色极其阴冷,图赉心下更怕,不敢再喊冤,反而“叭叭叭”的磕了几个响头,连声说道:“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不想汗王却是反问他一句:“你既知罪,那本汗问你,你可知犯的何罪?” “这...奴才犯的是…” 这个问题把图赉难住了,他不知道是应该说自己犯的是不听汗王令,擅自与明军接战之罪,还是说他应胜而不胜,损兵折将之罪。 若是前者,他这罪倒也坐实,但却是能以打了胜仗来分过;若是后者,这罪便不在他身,而在莽古尔泰,若不是三贝勒强令他撤兵,他何以应胜而不胜,平白折了镶黄、镶红两百勇士性命。 图赉正想着到底要怎么说才能将自己的过错推得一干二净时,皇太极却“豁”的起身而立,不耐烦的指着他喝道:“混帐,你不知犯了什么,知的是什么罪?你是糊弄本汗吗!” 这话听着就厉害,图赉吓得结结巴巴便道:“汗王,奴才...奴才犯的是…犯的是…唉…汗王,奴才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三贝勒绑着奴才,奴才这冤枉啊!” 话音刚落,身子便被人重重的踹倒在地,耳畔响起一声怒喝:“好你个狗奴才,你还敢喊冤!” 图赉怕汗王,却是不怕莽古尔泰,当着汗王面被他踹了一脚,图赉十分的不甘,张嘴便说:“三贝勒,奴才是冤,若不是你强令奴才撤兵,奴才岂会应胜而不胜…” 见这奴才还敢顶嘴,莽古尔泰火大:“你还敢说!”抬手便要抽这奴才个嘴巴。没等他动手,身后皇太极的声音响了起来:“三哥,动的哪门子怒,你好歹也是我大金国的和顼贝勒,动手打这奴才,不嫌手脏得很么?” 皇太极的话,莽古尔泰不能不听,讪讪的放下手臂。他却没注意,同胞弟德格类的脸已是猪肝色了。 莽古尔泰当着自己的面动手打他图赉,皇太极心中怒火更盛,但他却掩饰得很好,知道现在还不是收拾莽古尔泰的时候。朝前走了几步,朝地上的图赉冷冷一笑:“朕问你,你那牛录战死将士尸骨可曾带回?” 图赉没料汗王竟然会回他这个事,急呛之下只能说道:“回汗王话,奴才本是要抢回儿郎尸骨,但三贝勒却把奴才给绑了,所以……” 没等他所以,皇太极的脸再次拉了下来,怒道:“你这奴才,将士们跟着你浴血奋战,战死在疆场,你竟弃他们尸骨不顾,致他们首级被明人割去报赏,你这心能安吗!” 说完视线突然移到了莽古尔泰身上,嘴中却是对着图赉在说:“古人讲马革裹尸,你却置他们不闻不顾,试问你这奴才良心何在!我大金自先汗起兵,便是上下同心,历来无有遗弃将士尸骨之事,你这奴才却做了这等令人痛心之事,该当何罪!” 图赉还没做出反应,莽古尔泰却是已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了,他算是听出来了,皇太极明着在骂图赉,暗里却不是在骂自己吗! 皇太极骂图赉弃了将士尸骨,可是下令撤兵的却是莽古尔泰,这弃尸的责任无论如何也是他莽古尔泰的,皇太极却当着莽古尔泰面怒骂图赉没有良心,这分明就是要莽古尔泰难堪。 大小贝勒们都不是傻瓜,早就明白皇太极到底在骂谁了,不禁都为莽古尔泰暗捏了一把汗。 济尔哈朗甚至在想皇太极是不是要如同处置阿敏一样处置莽古尔泰了。 皇太极倒没有再说什么指桑骂槐的话,气犹未尽的负手回到汗位,对图赉道:“你这奴才,做了这等禽兽之事,本汗不能饶你。本应一刀杀了你,但念在你父乃我大金开国功臣,本汗不想背上诛杀功臣之后的骂名,尔自即日起,交出牛录包衣,以后帐前听用吧。” “奴才谢汗王不杀之恩!” 一听汗王不杀自己,只要交出牛录,图赉一颗心立即掉了下来,慌忙磕头谢恩,起身耷拉着脑袋缓缓退了出去。 帐中众贝勒八旗将校们以为汗王处置过图赉便要调兵遣将安排攻明之事了,不想汗王却突然不满的对莽古尔泰道: “三哥,不是做弟弟的说你,图赉这奴才虽不听军令,擅自与明军交战,但既是打胜,你何以却糊涂要他撤兵呢?你知这一撤,不止将士尸骨不得回,那明军也要小瞧我大金了。” “臣一心唯汗王之命是从!” 莽古尔泰明显对皇太极刚才的话记恨着,心中存着气,语气很生硬便说了句:“汗王明令不得与明军交战,臣自然一力奉行。若是汗王觉得臣哪里做错了,但责罚臣便是,臣绝无怨言!” 第四十八章 名为借兵 实为削旗 更新时间:2012-10-10 莽古尔泰这番话说得振振有词,皇太极不禁语滞,他不提图赉违令擅战之罪,却把遗弃阵亡将士尸骨之事拿来说,矛头明显是直指莽古尔泰的。但细究起来,莽古尔泰没有错,不得与明军交战的命令是他皇太极亲自下的,莽古尔泰严格执行命令,有什么错? 莽古尔泰是没有错,错就错在他人如其名,莽了,若是学代善一样软一些,识时务者为俊杰,把自己地位摆得低些,恐怕也不会让皇太极心中憎恶了。 换作别人,在汗王说那番话时,肯定是明智的选择自承其误,没错也要认错,绝不会如莽古尔泰这般生生的顶撞汗王。 帐内众人可都听得仔细,也都瞧得明白,不由都为莽古尔泰的大胆捏了把汗,有两黄旗的将领更是心中恼火:三贝勒这话什么意思,你这分明是质问汗王的口气,哪里将汗王放在眼里了! 正蓝旗下的固山额真、牛录额真们也觉旗主如此说话方式有些不当。 ……… 自继位以来,除了二贝勒阿敏,饶是大贝勒代善也从未如此顶撞过自己,皇太极心中恨煞莽古尔泰,偏偏又不能拿他怎么办。要知道,莽古尔泰不但是四大贝子,手下还掌着正蓝旗。若是强行动他,正蓝旗那帮人必然不依。闹将起来,不好收拾。眼下正倾举国之兵进围大凌河祖大寿部,欲一战而定辽东局势,实在是不宜内讧。 但咽下这口怒气也不是皇太极的为人,圈禁阿敏后,他已是容不得任何人再触犯他的权威。 不过他却不会如莽古尔泰这般把什么都表现出来,而是眼珠一转,脸上浮现笑容,上前三步握着莽古尔泰的手,亲切的说道:“三哥多心了,本汗如何有怪罪三哥之心,若是真有,定叫天诛。” 稍顿,又带着宽慰的语气道:“此次出兵明国,本汗还要借重三哥,唯我兄弟同心,父汗的伐树之策才能真正落在明国。” 莽古尔泰原以为皇太极会变脸,哪知他却如此和气,还把死去的父汗搬出来,不由心中微愣,下意识的说道:“汗王若有差遣,臣必一力听行。” 等的便是你这话,皇太极心中冷笑。不动声色又道:“此番出征,本汗是倾国之兵而来,那大凌河城内的祖大寿部虽只万余人,但却是明军的精锐,不可轻视。故本汗早就定了围城打援之策。如何能把这个围字做得最好,关键又在于打击明军的援兵,只要把明军的援军阻住,祖大寿便是笼中的鸟儿,想飞也飞不出去了。” “汗王英明!” 帐中顿时响起一片赞声,莽古尔泰也是赞同皇太极围城打援之策的。凭心而论,皇太极的军事才能是他自愧不如的。 “三哥领正蓝、镶红二旗屯于大凌河与锦州之间,务必要切断锦州与大凌河的联络。本汗则亲率另五旗围歼祖大寿。辽东军精锐尽在祖大寿手中,那锦州城内空虚得很,三哥率两旗兵打援,绰绰有余。” 说到这里,皇太极突然面现难色,道:“然这围城却是还嫌兵少,兵法有云,十倍围之才能破城,故本汗想从三哥正蓝旗拨一千红甲摆牙喇,另外再调十个牛录归阿山和达尔汉统领,一并参与围城之战,如此,这围城之兵便算足了。却不知三哥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莽古尔泰整个人都惊住了,济尔哈朗、德格类他们心跳也瞬间加快,正蓝旗诸将也是人人变色。倒是人群中的阿山和达尔汉听了,均是大喜。 那阿山乃正黄旗的固山额真,是八旗军中一员猛将,两年前随皇太极攻明,曾与叶臣率领二十四人先登永平城,被皇太极诩为“我国第一等骁勇之人”。达尔汉则是镶黄旗固山额真,为八大臣之一。 若是莽古尔泰答应,二人一个可领一千红甲摆牙喇,一个可领十牛录,这实力无疑是各旗将领之首了,他二人能不欢喜? 八旗虽名义上有三百个牛录,但其中却有三分之一是努尔哈赤时期便归化的蒙古牛录,并非真建州,只两百个牛录是纯粹的建州女真,也是八旗的根基所在。 当年努尔哈赤死时,八旗之中势力最大的并不是皇太极这继位汗王,而是大贝勒代善,他的正红旗有三十五个牛录,另外他三个儿子手中也有二十六个牛录,所以势力最大。 因永平屠城被圈禁的舒尔哈齐子,二贝勒阿敏则有镶黄旗的三十三个牛录,位列其次。 莽古尔泰的正蓝旗则有二十一个牛录,而皇太极领的正白旗只有十八个牛录,所以四大贝勒中属皇太极实力最弱。 当然,这只是四大贝勒的实力,真正要算起来,其实是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的实力最强。他们三人本来就各有十五牛录,而努尔哈赤晚年曾明言,在他死后将他统帅的二十牛录亲军将全部交给多铎,同时再赐一旗给多尔衮。 努尔哈赤去世前,更是把拥有十五个牛录的镶白旗旗主杜度调到了镶红旗,把镶白旗给了多尔衮。那时后金国内都认为,这是努尔哈赤准备将汗位传给多尔衮的表示。因为这样一来,多尔衮会有三十个牛录,若三兄弟联合将达到七十个牛录之多,这是包括四大贝勒在内的任何一人都无法与之抗衡的。 但随着皇太极继位,各旗实力便不同程度的削弱,再加上阿敏被圈禁,所掌的镶黄旗被皇太极亲领,这两黄旗便从八旗之中脱颖而出,从原先两旗不足四十牛录一下膨胀到两旗有近八十牛录,实力居八旗之首。 而代善名下的牛录却降到不足三十,莽古尔泰这二十一个牛录虽然没动,但其他各旗却不约而同的全部被削,阿济格三兄弟更是被削得只剩四十牛录。 而红甲摆牙喇乃各旗旗主的命.根子,精锐中的精锐,每旗至多不过两三千人。莽古尔泰这正蓝旗原先有三千红甲摆牙喇,但攻打朝鲜、蒙古及入关征明时损失了一些,现在只不到两千之数。现在皇太极一开口便要了他一千红甲摆牙喇、十个牛录,等于是削去了正蓝旗一半的实力。名义上是借调参与围城之战,但战后谁知道归不归还本旗建制。 莽古尔泰只是莽了点,仗着自己是四大贝子,皇太极的哥哥,又是嫡子,母亲乃父汗册封过的大妃,不比皇太极那母亲只是个侧妃,所以平日里对皇太极不甚礼敬。但他也不傻,不可能爽爽快快的就把自己正蓝旗一半财产交给皇太极。但皇太极说得冠冕堂皇,只是借来围城,他也不好一口就拒绝。当下保持沉默,既不说肯,也不说不肯。 见莽古尔泰不吭声,皇太极却笑了:“怎么?莫非三哥心下不愿?” 莽古尔泰依旧不吭声,连带他的同胞弟德格类也不吭声。二人这是以沉默来表示反对了。 皇太极不以为意,哈哈一笑,说道:“当日在沈阳设六部时,我便曾对各旗说过,你们不要以为本汗在打你们各旗财产的主意!本汗每天在打的是明国的主意,从来不会在财产上打兄弟们的主意!亲兵牛录是先汗留给大家的财产,本汗从来就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以后也绝不会动!所以三哥尽管放心,只要全歼了祖大寿部明军,这摆牙喇和牛录还是归回正蓝旗下的。” 听了这话,德格类暗松一口气,忙道:“汗王既然都这么说了,臣等如何能不答应?”说完轻轻捅了捅莽古尔泰。 莽古尔泰心中固然不愿,却也不愿被人说不顾大局,只得违心道:“若为征明,臣自然无二话。” “好,还是三哥识大体!” 皇太极哈哈又笑了起来,笑得浑身肥肉直颤,心中洋洋自得:莽古尔泰这蠢货,你道本汗真会将那一千红甲摆牙喇,十个牛录还给你吗! 正笑着,帐外有人通传:“禀汗王,昂邦章京、额驸佟养性求见!” 第四十九章 佟养性 红夷大炮 更新时间:2012-10-12 昂邦章京,西屋里额附佟养性总理大金国汉人事务,是为汉官第一人,深得皇太极信任。年前曾受命督汉人降兵、工匠监造红夷炮。汗帐出沈阳时,曾召佟养性询问红夷炮铸造情况。 佟养性回说“旬日可成首炮一二。” 因急于奔赴大凌河,皇太极便命佟养性红夷炮造成之后火速押至义州。现听佟养性求见,顿时汗心狂跳,知道定是西屋里额驸送炮来了! 激动之下,急忙挥手吩咐那侍卫道:“快传西屋里额驸来见!” 不多时,一熊背阔步、年约四十的汉军武将昂胸而入,正是那西屋里额驸佟养性! 一入帐内,佟养性却突然一改先前昂胸之姿,改以前屈后突之势,步子也迈得极小,极敬恭礼。待至皇太极前三尺,跪下便大声呼道:“臣佟养性拜见汗王!” “西屋里额驸免礼!” 皇太极亲自上前扶起佟养性,脸上抑不住的期待,急切道:“额驸匆匆而来,可是给本汗带来咱大金国红夷炮的喜讯了?” 见皇上如此关切,佟养性脸上不由露出兴奋之色,欢喜道:“禀汗王,臣幸不辱命,我大金国红夷炮已铸造成功!”说完朝帐外一指:“臣带了两尊红夷炮四天前出沈阳,一路马不停歇直奔汗帐而来,现那两尊炮正在城外,请汗王前往一验!” 一听城外已到两尊红夷炮,皇太极大喜,哈哈一笑,对帐内一众贝勒臣子大声道:“尔等快与本汗到城外去看看西屋里额驸为咱们大金铸的红衣炮!” “喳!” 众人轰然一声,人人止不住的喜色,雀跃不止,都想马上瞧瞧咱大金国的红夷炮! 当下,佟养性前头领着,一众大小贝勒、固山牛录、汉官汉将簇拥着皇太极兴冲冲的往城外而去。 一路之上,所听皆是惊叹之声,两尊红夷炮的到来很快传遍义州城,八旗将校从各营蜂涌而至,人人急于目睹那两尊大炮。 有当年见识过明军红夷炮厉害的将校心中唏嘘,想那红夷炮威力巨大,比起寻常火炮要强上十数倍,一炮下去,可洞裂坚城。当年,宁远锦州之战,明军便是凭借城上红夷炮的威力,两次打退咱八旗勇士的进攻,使得汗王无功而返。 想到那红夷炮发炮时的天崩地裂,那曾亲历者都是胆颤心惊,现在想来都是后怕得很。 不过现在可好了,咱大金国也终于有了自己的红夷炮,以后便可不用怕明军的红夷炮了! 西屋里额驸真乃我大金国的第一功臣啊! ………….. “臣等参见汗王!” 皇太极一到城外,数千汉军在大小官佐的带领下便齐致跪了下来齐齐拜道。 皇太极高兴之下,挥手示意将士免礼,待人群分开后,赫然便见两尊庞然大物卧于大道中央,上面用红布遮盖,四周布满甲兵,极其神秘。 “汗王,奴才等已制成红夷炮,请汗王验看!” 待皇太极走到近前,佟养性之侄,兄佟养真之子佟国赖便在叔叔的示意下,兴高采烈的上前揭开那庞然大物上的红布。 瞬间,一具庞然大炮呈于众人眼前,那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半空,似大将军般跃马提刀,不可一世。又揭另一红布,同样叫人震惊。 “好个大家伙!”众人不约而同齐声感慨,俱被那红夷炮的庞大所震骇。 皇太极细看,这两尊红夷炮比起明军的又长出五尺多,足有两丈,炮口有半尺左右粗细,炮身比明军大炮多了几道铁箍,炮耳、准星、照门一应俱全。 越看越是欢喜,肥手在那炮身上不断摸着,真恨不得将这红夷炮搂在怀中。 见汗王如此重视红夷炮,佟养性大感心血没有白费,笑着上前说道:“汗王,这两尊炮用铁和少许铜铸成,铜性柔,我们在炮身上又多加了几道铁箍,这样,可防炮身炸裂。”说着,又一拍炮身,对众人洋洋得意道:“咱大金国的红夷炮比那明国人要重得多,每尊都足有三千斤,射程更是可达十里,一点也不比明国的差!” 好家伙,三千斤,能射十里! 人群中又是一阵惊叹,一些性急的将校也顾不得汗王在了,一个个跑上去摸这摸那。 皇太极见了,不以为意,他同样也是惊喜交加,盯着这两尊炮左看右看,心中却是有点忐忑:不知这炮打出去威力如何? 看出汗王心中所想,佟养性忙道:“请汗王及众贝勒到城头上暂侯,臣与佟图赖马上为汗王演示这红衣炮的威力!好叫汗王知道臣绝无夸口!” “好,好!” 皇太极连声说好,这炮到底中不中用,还是要打上一炮才知。笑着便领莽古尔泰、济尔哈朗、德格类、杜度他们往城中退去。片刻,便是上了城头。城头上,早备下了桌椅。 汗王落座后,城上便有将校挥旗示意佟家叔侄可以开炮了。 佟养性忙挥手叫侄儿佟图赖准备,佟图赖激动的指挥着炮手将红夷炮掉转方向,直指远处数里的一片旧土墙。 “装药!” 听到命令后,那些原为明军的降军炮手很是熟练的给两尊红夷炮装好药,点上火把朝引信点去。 “咝…” 火信如蛇摆动般入了膛室,佟养性叔侄和炮手们不约而同的捂住耳朵,蹲到地上。 “轰!轰!” 两声巨响,直如晴天霹雳,震得人耳发震,响声之后,但见数里外土墙火光一现,旋即便被炸成一堆烂泥,喜得城内城外八旗勇士同时叫好。 “好个红夷炮,好个佟养性!” 皇太极拍案而起,脸上满是激动之色。 莽古尔泰也被那红夷炮的威力震住,半响回过神来,不迭赞道:“此炮威力不在明红夷大炮之下,有此利器,世间还有何人能挡我八旗铁骑!臣弟恭喜汗王,贺喜汗王了!” 济尔哈朗也笑道:“果是厉害得紧!西屋里额驸这回可是咱大金国立了大功了,有了这些红夷炮,孙承宗那老儿休提什么平辽,能保住他山海关便是万幸了!” 杜度、德格类、阿山、达尔汉等将领也都在兴奋的大呼小叫,仿佛间他们已是攻占了明国的山海关一样。 皇太极笑而不语,只欣喜的望着城下那两尊炮口还在冒烟的红夷炮。 范文程、宁完我、鲍承先等书房官一直随仕皇太极两侧,见汗王为红夷大炮高兴,一个个也是喜上眉头。 范文程机灵,最先说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这红夷大炮,攻城便不再是我八旗的弱势,汗王,西屋里额驸制炮成功,对咱大金可真是功不可没,当记首功!” “呵呵。” 皇太极微微一笑,他知道范文程是在提醒他应当封赏佟养性的制炮之功。不过他并没有马上宣赏,而是笑着起身与莽古尔泰、济尔哈朗他们又谈了些红夷炮的好处,直聊得上下尽兴,这才传命回帐,又传令要佟养性叔侄入帐。 第五十章 汉军旗始立 更新时间:2012-10-12 昨天老姨生日,喝多了点,没有更新,老婆给发了个公告,今日已“教训”。明日骨头儿子两岁生日,总要小小祝贺,更新还是在晚上吧。大抵后天就可以恢复前几日的每天万字以上更新。 …………. 大小贝勒、八旗将校、汉官汉将们群情激昂、兴高采烈的回了汗帐后,没等皇太极坐下,十二贝勒阿济格就对身边的人由衷感慨道:“要是早有这红夷大炮,那宁远城就是再有十个,咱们也打下来了,哪至于会让父汗受伤呢。” 闻言,众人都是唏嘘不已。杜度却是一脸不甘道:“可不是,要说咱大金早有这利器,前年围困北京时,崇祯那小儿早就成阶下囚了,咱汗王也早就坐得那天子宝座了!” 济尔哈朗毕竟年岁大些,比阿济格、杜度这两小贝勒要冷静,笑着听二人在那说了几句后,突然转身对正看着皇太极的佟养性道: “额驸,红夷炮威力虽大,但只两尊,未免少了,咱军中虽也十几门从明军手中缴来的炮,但若要攻明国的坚城,还远远不够。额驸还需多费些力,为咱大金多造些红夷炮才是。” 一真没有说话的德格类也道:“是啊,额驸,我看那红夷炮威力虽大,但一尊三千斤,似乎太重了些吧。额驸是不是可以搞些轻的,射程倒不必十里八里的,有个三五里便可,反正明军不敢出城与咱们八旗野战,到时把炮直接推到城下轰他们就是。” 听了二位贝勒所说,佟养性扭头笑道:“两位贝勒所言极是,红夷炮威力是大,就是重了些,所以我们也在浇铸些轻型大炮,再过一两个月,估计也能见成果了。” 一听佟养性已经在造轻型火炮了,济尔哈朗忙问:“额驸,这轻炮多重?” 佟养性道:“大抵五六百斤,可轻得很。” 济尔哈朗喜道:“还是额驸想得周全,把事都及早备了,嗯,若是五六百斤的话,可真是轻多了。行军之时用两匹马拉着,便能拉得动了。” 德格类更是脱口赞道:“额驸真乃我大金第一功臣也!” 皇太极这时也终于开口了,对众人说道:“红夷炮威力,足可抵咱八旗三五个精锐牛录,日后攻城也好,野战也好,都将减少咱八旗勇士的伤亡,其功甚巨,本汗今天就封红夷大炮为天佑神威大将军!” 佟养性忙拉着侄儿佟图赖跪拜称谢:“臣谢汗王封赐!” 一边侍立的书房官鲍承先却是往前迈了一步,说道:“汗王,明称红头发的西夷为红夷,但夷字也是明人对非汉人的称谓,带有贬义,奴才以为有些不妥。观额驸所制大炮,炮身皆披红衣,不如就称它为红衣大炮如何?” “好!” 皇太极击掌称好,赞道:“鲍先生好提议!过去,本汗一听‘红夷’两个字,就觉得不对劲儿,听先生提醒,方知这是明人贬我之意。本汗今日就改红夷为红衣,今后我大金任何人不得再称天佑神威大将军‘红夷’二字,以示我大金立国正宗,绝非蛮夷可比!” 说完,皇太极侧脸看向莽古尔泰,笑着问他:“三哥,你说额驸此番立下这等大功,我们当如何赏他才是?” 莽古尔泰对佟家还是看重的,当年与佟养性之兄佟养真交情也好,可惜佟养真却被毛文龙抓了送北京杀了。念在故人情份,莽古尔泰可不会反对封赏佟养性,心中也欢喜红夷大炮制成,便道:“额驸有大功,咱大金赏罚分明,有功便要赏,如何封赏额驸,汗王做主便是。” 闻言,皇太极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缓缓扫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佟养性脸上,不紧不慢说道:“额驸一家乃我爱新觉罗氏的恩人,先汗有言,无佟氏则无我大金,故称额驸为佟半朝,但佟半朝乃虚名尔,本汗今日就要让额驸成为名符其实的佟半朝!” 名符其实的佟半朝? 此言一出,帐中大小将校全怔住了,疑惑的望着皇太极,个个心道汗王难不成要和西屋里额驸平分咱大金国的江山不成? 莽古尔泰更是发愣,皇太极虽是汗王,但继位之初便定下规矩,他这汗王须与其他三个大贝勒共治大金,虽说阿敏被圈禁了,但他和代善还在。现在皇太极却说要让西屋里额驸真为名符其实的佟半朝,这半朝半朝,不是要分一半江山与他吗? 这如何使得?他佟家虽对大金有功,但到底是个汉人奴才,哪里能与他们爱新觉罗家平分江山,荒谬荒谬!老四在搞什么鬼?!先前借了我正蓝旗一千红甲摆牙喇,十个牛录,现在又要分天下给佟养性,他这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莽古尔泰发懵困惑,佟养性心中却是惶恐不已,汗王那佟半朝刚出口,他的脑袋便磕在了地上,一边的侄儿佟图赖没有反应过来,怔了一下才醒悟过来,“叭”的一下也将自个的脑袋重重磕在了地上。叔侄二人什么话也没说,可脑门上都是汗。 在众人的困惑目光、佟家叔侄惊惧的眼神中,皇太极却是笑了起来,笑声过后,扬声说道:“我大金自先汗十三幅盔甲起兵,创业十分艰辛,赖父汗神武,将士用命,这才有今日基业。放眼我大金国,有地千里,拥甲十万,人口以百万计。”顿了一下,又道:“早先,本汗叫人统计过各旗人口,除去主动来投并早已融为旗人的汉人,新归顺的汉人数量不下三十万,其中明军降卒近六万,已然是我大金国的一半基业所在。本汗心系天下苍生,视各族为一家,故为免旗人欺侮汉人,本汗意将各旗未入旗的汉人全部划出来,成立汉军旗,由额驸总理汉军旗及汉人事务,如此,西屋里额驸便是我大金国名符其实的佟半朝了,却不知你们以为如何?”话音落后,目光落在莽古尔泰身上。 成立汉军旗?将未入各旗的汉人单成一军,交给佟养性统管? 莽古尔泰微一沉吟,觉得成立汉军旗并不损自己正蓝旗的利益,佟养性与自己也算交好,便乐于见成,点头道:“成立汉军旗,臣没有意见。” “臣弟等也没有意见。” 莽古尔泰不反对,济尔哈朗、阿济格他们更不会反对,反正成立汉军旗又不损本旗利益,何必做臭人,惹汗王不快呢。 一众贝勒之中,却唯德格类隐隐觉得汗王成立汉军旗是有所图,所图为何,却是一时也不明。 众贝勒没有意见,皇太极自然不去问各旗的将领,挥手便宣道:“天聪五年六月,昂邦章京、西屋里额驸佟养性督造红衣大炮立有大功,本汗感其早年散尽万贯家助我大金建国有不世之功,故特封其为汉军旗总兵官,总理汉军旗及汉民所有事宜,望额驸勤免政事,勿负汗望。” 佟养性那忐忑的心早已落下,有些激动的磕了一首,哽咽道:“汗王交如此重任与臣….臣惶恐,唯恐能力有限,辜负汗王重托!” “额驸不必自谦,本汗知你能力,且放手去做。” 皇太极笑着宽勉佟养性一句,忽转首问侍立一边的宁完我:“我大金八旗各有服色,以示区别,方便战阵指挥。今成立这汉军旗也当如八旗一般各有明色,却不知先生以为这汉军旗当以何色为本色?” 宁完我略一思虑,出列答道:“汉人自秦以来,崇尚黑色,秦称百姓为黔首,百姓皆以黑布裹头。黔者黑也,黑在五行之中司水,明为火,水克火,正应五行相克,因此臣以为汉军旗以黑色为宜。” 闻言,皇太极感叹一声,赞道:“先生弘论,本汗受教了。嗯,好,就依先生所言,这汉军旗以黑色为本色,旗上图案与八旗同。” 佟养性忙道:“臣谢汗王赐旗色!” 皇太极也是心情大好,笑道:“今日真是喜事连连,先有天佑神威大将军横空出世,后有汉军旗组建,令本汗喜不自胜!” 余音尚未散去,豪迈的大手已然挥向南方:“天赐我大金利器,再不征明更待何时!” 第五十一章 北探 集结 练兵 入了七月,便是一夏最热之时了,先是小伏,后是大伏,天热得实在是不行。 虽说听老辈人说,如今这天不算热,比起万历爷那会,这天算是凉的很了。但总归是一年之内最热的时节,再加上连着一月没有雨水,这天还真是热得让人难熬。 大凌河城的修建已近尾期,除了北城还有一段豁口没有完工外,其余工程都已结束。 不知是不是祖大寿也感觉到后金军三旗同时出现在大凌河不对劲,还是他急于向孙承宗请功,入了小伏后,他便不顾炎热,昼夜督促民夫修建北城,以致竟然累死了十几个民夫。 北探的快马也发出了好几批,往义州方向的有,往广宁方向的也有,但是都没有音讯传来。前日,倒是有往旧辽河方向的快马来报,说是在旧辽河发现后金军大军云集,不但有东虏建奴,还有北虏蒙古人的骑兵,远远观之,连营十里,似是八旗全部来了。 旧辽河距大凌河有两百里,但是却和蒙古哈喇慎部很近,如果绕道哈喇慎部,后金军便无须从辽西入寇,而是可以突袭喜峰口以西长城边隘大安口、龙井关、马兰峪等,如两年前那般再次进入内地。 两年前的“己巳之变”祖大寿记忆犹新,上司袁崇焕可是背着“通敌卖国”的罪名被活剐的,当日自己也差点被吓死,所以一听后金军可能再次入关,祖大寿眼皮便是直跳,惶恐之下,火速派人将旧辽河有后金大军出现的情况上报给了经略孙承宗。 副将何可纲提醒祖大寿,往北发出的探马有七八拨,却唯两百里外的旧辽河有探马来归,而数十里外的义州却是没有音信,广宁那边也没有探马来归,事情有些蹊跷。从表象上看,倒像是建奴故意放旧辽河那路探马来归的。 副将张存仁也道:“如今天气正热,建奴不耐热,往常大举用兵又都在秋冬之时,何以此时却突然大举集兵旧辽河?建奴是否真的会奔袭关内,现在并不能确定,祖帅却要上报经略,似乎有些不妥。” 祖大寿却摆手道:“所谓不耐热是虚,克服也易,再者奴酋洪太向来用兵诡计多端,不可以常理度之。两年前他率兵千里奔袭京师,掳掠甚巨,饱尝甜头,此番故计重施也未定。上报经略,总是恰当的,若洪太真是再次入关,朝廷也好早作防备。若是不报,建奴再次入关,我等知情不报,难辞其咎。” 闻言,何可纲、张存仁等将也觉有理,不管建奴是否真要入关,报上去让朝廷有个防备总是好的,总比再次被建奴打个措手不及好得多。 旧辽河现金军主力的消息传到孙承宗手中后,他亦吃惊不小,急忙颁令燕北及宣州、大同一带长城守将严加防范,防止金兵再次来犯。同时上奏朝廷,引得京师一片震动,有些达官贵人甚至都做好了南下避祸的准备,直待建奴真的破了长城便举家南逃。 一时间,京师人心惶惶,前些日辽东传来的“松山大捷”本就被内阁压着,知道的人不多,此番更是迅速被知情人刻意遗忘,毕竟一两百鞑子首级跟几万建奴大军比起来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连带着宫里的崇祯帝也大为紧张起来,除责令辽东查明建奴动向外,还从各地又抽了一些兵马充实长城关隘,以防长城再次被突破。另外,他还传旨给孙承宗,要他从关门军队中抽出一些精锐边兵做为预备队伍,一旦建奴破关,便火速拦截,万不能再使建奴长驱直入以威京师。 ……… 锦州。 为了狼骑军尽快成军,施大勇绞尽脑汁,什么办法都想尽了,丘禾嘉要他再运粮草前往大凌河城被他用种种借口推掉了,实在推不掉,就拖。总之,施大勇现在是死也不肯去大凌河城了。他可不敢冒和八旗主力相遇又或是被困在大凌河城中的风险,因为那样就等于他施大勇再无翻盘机会了――一个死人如何能改变历史。 施大勇还没有自大到以为凭借自己的这颗脑袋,就可以领着几百残兵上演一场大战数万八旗军的逆天奇迹。 人,得有自知之明。害怕,有时候并不是怯懦,而是一种策略、一种选择,为的是将来不怕。 好在大凌河城的军粮还可食用半个月,施大勇说过几天便组织兵马护运,丘禾嘉听罢也没硬要他现在去。毕竟施部经大凌河一战,损失过半,又无兵员补充,虽说升了个参将,但麾下的人马加一起怕是连守备都不如了。 大凌河一战的真相已有风言风语传来,丘禾嘉也隐隐听到了一些,对祖大寿见死不救不免心中痛恨,本想奏他一本,但看在事后祖大寿送了五百骑兵给施大勇的份,再加上自己已经和祖大寿联名上过捷报,不好自己打自己嘴巴,便也默认了此事。 丘禾嘉曾问施大勇为何要向他隐瞒真相,施大勇当时苦笑一声,回道:“若不答应,抚台大人以为末将能活着回来吗?” 闻言,丘禾嘉叹息一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 夏德胜、李一忠二员千总闻听施大勇要将他们部下的锁子甲拆了制什么重甲,起先均是不同意,但经施大勇好生分说,二将无奈只得答应,并未有所拒绝,这使施大勇对他二人好感大增。 老秦那边自有现在锁子甲可拆后,制甲速度果然快了许多,至七月,已陆续制了一百甲。 曹变蛟从骑兵营与夏李二千总的辽东兵中选了三百骑以为狼骑军,在等待甲衣的这段时间内,他便致力于狼骑军的训练。 其实训练重甲冲阵并不是难事,难的是如何保持人马齐致。金国的铁浮屠三骑成一队,曹变蛟却改为六骑一队,这协调性上自然要困难许多。 施大勇选了锦州西南一平坦地形做为狼骑军的训练场,但有空闲,便出城观小曹练兵。 第五十二章 金军围城 小曹练兵甚是枯燥,每日只训人马齐进齐退,除此,什么也不训。 施大勇本还想看看铁浮屠冲杀到底是个什么样,结果却是如此枯燥无味,和当日他在松山训练武字营一般,毫无可观性,只新奇而已。 初时看,还是精神抖擞,看久了,倒是想回城了。 随他同来的夏德胜和李一忠却是看得入神,二人乃骑兵出身,先前虽觉重甲骑兵太过儿戏,但既然施大勇已经铁了心要打造重甲狼骑军,他二人倒也配合,也真心盼着这小曹千总能够练出一支重甲骑军来。 见施大勇看得索性,夏德胜笑着说道:“将军,其实这重甲骑兵靠得便是一身铁甲横冲直撞,因此只要能够练得人马齐一,便足够了。根本不须再练马上功夫,届时一声令下,杀奔出去便是,便是不用武器,也够建奴喝一壶的了。” 李一忠也点头道:“人甲重有八十余斤,披在身上已是费力,能够抬起骑枪便算力大了,如何能再使什么马上功夫,若是真使了,便是送命的货,须知这骑军交战,靠得便是马速冲撞,瞬息便至,根本容不得什么花巧。末将观小曹千总练兵,一板一眼,已是得了曹总兵真髓,倒非花架子。不过这般练兵,自然不比校场比武,任得十八般武艺施展,将军看了,觉得无趣倒是正常。” 听了二人的话,施大勇笑了笑:“也是,倒叫二位见笑了。”稍顿,又道:“不瞒二位,其实本将自投军顺天马总兵帐下,一直便是步军,不曾当过骑军,对这骑军之道其实也是个门外汉,半知半解。二位却是长年随在祖帅麾下,对这骑军之道精通得很,往后还要二位多多帮衬才是。单靠本将一人,是万万打造不出咱汉人的铁浮屠来的。”一番话说得甚是客气。 夏德胜却正色道:“将军客气了,今我二人既已调归将军帐下,便是将军部属,自但竭力为将军分忧,绝不敢有所私心。” 李一忠也一脸诚恳道:“将军方才所言,怕是对末将二人心有顾虑,不过末将和夏千总虽是自祖帅那边调来,但对将军却是佩服得很,将军只管将我二人当部属看,有令便差,有调便宣,我二人若有违命,将军军法从事便是,万不可如此礼待我二人,说实在的,将军越是礼待我二人,我二人便越觉与将军生份。” 二人说得诚恳,施大心中也暖,也觉自己对他二人太过客气倒像是告诉他们,自己并非将他们视为部属,确是有些不妥。 正要开口表一表心迹,忽听马蹄声急促而至,转首一看,马上骑士却是丘巡抚的亲兵。 一见施大勇果真在此,那亲兵松了一口气,额头上的汗水也顾不得擦,急急上前便道:“施将军,抚台大人要你马上到衙门军议!” “军议?” 施大勇一愣:后金大军到了? 问那亲兵:“可是建奴大军围了大凌河?” 那亲兵摇了摇头:“具体为何军议,小的实在不知,将军现在回去便知了。” 丘禾嘉如此着急派人找自己,肯定是有大事,估算时间,皇太极也应该到了,看来,大凌河之战已经拉开大幕。 该来的迟早要来,早一天来,让人也早一天有个准备。 这次,却是要看丘禾嘉如何去解大凌河之危了。 吩咐夏德胜和李一忠在此帮曹变蛟练兵后,从郭义手中牵过座骑,施大勇便马不停蹄的奔向城中。 ……………. “建奴是什么时候来的?!” 听到守城士兵急报后,祖大寿大吃一惊,拔脚便往城头上走去。到了城头,朝下一看,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只见城四周建奴旗帜插得到处都是,扎下的营帐更是绵延相连,一眼望不到尽头。 “父亲,金兵将咱们围了!” 见到那么多的后金军队,祖泽润惊得失声叫了起来。 “不是探马来报,建奴大军是在旧辽河的吗?怎么一转眼便到了这里!”负责军情的游击吴良辅怔怔的望着城下,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何可纲却是明白过来了,摇了摇头,叹口气对祖大寿道:“洪太用兵果然是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看来他使得是声东击西之计,所谓旧辽河集结大军只是他的障眼法,目的便是把咱们蒙在鼓里。可惜,咱们却真被他瞒了。” “建奴来得如此之快,应是从义州而来,难怪咱们派往义州的探马不见来归,现在看来都是被建奴给杀了。”副将刘天禄肯定的说道。 “建奴把咱们围得如铁桶般,要我看,不如趁他们还未立足,尽点兵马一鼓作气冲出去,杀他们个人仰马翻再说!”叫嚷的是游击高光辉。 “咱们才多少人,建奴又有多少人?就咱们这点人,守城已是困难,这要出去,不是自己把自己往虎口里送吗?” “对,建奴此来是围咱们,咱们就在城中守着便是。锦州那边肯定会发援军来的,到时咱们和援军里应外合,再和建奴较量也不迟。” “这辽东除了咱们,还有哪个能打?” “出城肯定不行,咱们唯一的办法便是凭着坚城利炮学赵率教守锦州那样,只要撑上一些日子,建奴肯定会撤军。他们千里迢迢至此,能带多少粮草?这粮食吃完了,他们自然要退兵。” “……” 众将在那争论是守还是战,祖大寿听了几句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制止他们,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城外八旗军不下数万,看来洪太是倾国之兵而来了,这架势可太看得起我祖大寿了。” 张存仁离他最近,听得清楚,忙提醒道:“祖帅,趁建奴刚刚扎营,咱们还是赶紧准备守城吧。” 祖大寿点了点头:“传令下去,马上组织人手堵死北墙,另外各军全部上城头戒备,将官一律不得解甲,以防建奴攻城。” “是,祖帅!” 第五十三章 坚守待援 更新时间:2012-10-15 很快,四城之上便布满手持火铳的辽东军,红夷大炮、将军炮、大杆子铳全部对准了城外的后金军。 游击刘士英当年参加过宁锦之战,那一战,总兵赵率教便是凭着大炮火铳把建奴打得溃不成军,尔今这大凌河城上的火铳不下万杆,红夷大炮三十余门,将军炮、大杆子铳也有百十门,比起锦州的守军来,这火力可是强得太多。在刘士英看来,建奴根本不可能攻进进来。因此他信心十足,按着佩刀不停的在城头上来回巡视,为士兵们打气: “弟兄们,不要慌,更不要怕,咱城坚炮利,鞑子没有攻城能力,他们要是来了,你们就冲他们的大官打,只要炸伤了他们的大官,鞑子就会不战自退!” “鞑子靠近,你们就开铳,鞑子要退,就别管他。来来回回几次,这鞑子就不敢往咱城下靠了…” 北城那段尚未完工的豁口处,三千多民夫神情紧张的在那搬运着石块。每递一块脑袋总要不自主的往城外金营看去,每看一眼,这心就跳得厉害,生怕建奴眼前边就攻城了。好在建奴也是刚到,正忙着扎营,倒没马上就攻城。 整个大凌河城内计有祖部辽东军一万五千六百人,民夫丁壮一万四千人,随军家属平民八千余人。 自拂晓发现后金军围城,城中不管军民全部动员起来,不同的是,往日是人声鼎沸,今日却是满城寂静。 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 兵也好,民也好,官也好,手心里捏的都是汗水。 每个人都在紧张的看着城外,那黑压压的金营让人有一种滞息感。 等待是煎熬的,所有人都在等待。 辰时刚过一刻,城外的金营终于号角齐鸣。 听到那号角声,大凌河城中所有人并没有感到害怕,而是全都松了口气:终于来了! ……… 当城头上所有人都以为后金军队即将要攻城时,却惊讶的发现伴随着那些号角声冲出金营的建奴骑兵并不是来攻城的,而是远远的就在三里外停下。 片刻,又有成千上万被掳的汉民被建奴从营中驱赶而出,就在那些建奴骑兵所在的位置开始挖起濠沟来。 东南西北四面都在挖,城头所见,但见铁锹不停挥落,挖出的泥土被无数条长龙迅速的运走。眨眼间,一条条深沟呈现在城头守军的面前。 若是细心观察,便会发现城南方向,也就是靠近锦州的方向,建奴所挖的壕沟明显要比其它三面要宽,要深。 参将刘良臣见后金军大举开挖壕沟,疑惑道:“洪太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他们想把咱们困死不成?没道理啊,咱们离锦州不过三十里地,援兵旦夕可至,他们如何能真把咱们困死在城中?” 听了刘良臣的疑惑,站在祖大寿身后的何可纲不禁回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若是援兵被阻,咱们便是真的要被困死了。” 说完转身对祖大寿道:“祖帅,洪太果然深谙兵法之道,此人用兵确是高明,先是声东击西虚晃一枪,使咱们不提防。现在又在城外挖深沟宽壕,明里是想困住咱们,实际却是打得咱们援兵的主意。厉害,确是厉害。辽东精锐皆在我处,锦州空虚,经略若要救咱们,唯有从关门调兵前来。那样一来,洪太便是以逸待劳,若咱们的援军不敌,怕是真要被困死了。” 说完,便听祖大寿的弟弟游击祖大成有些担忧道:“城中粮草仅够月余,如果任其挖下去,一个月后怎么办?难道咱们真要被困死在,最后饿死吗?大哥,照我看,不如我们立即点上精兵从南门冲出去,别的方向先不管,就是不能让建奴把南边的壕沟挖好,否则,咱们可真是笼中鸟雀了。” 祖大寿最小的弟弟游击祖大名听三哥说要出城阻止建奴挖沟,深以为然,赞同道:“对,咱们不能让他们把沟挖好,不然,就是援兵到了,我们也没法出城接应。” 听了两个叔叔的话,祖泽润吓了一跳,忙劝道:“三叔,四叔,城外的建奴有好几万,咱们总共就一万多人马,还要分守四城,能出城的最多五千兵,只怕阻止不了建奴。要是这五千人马有个闪失,这城就更没法守了。照侄儿看,咱们就在城中守着,锦州那边不可能不派援兵的,等援兵到了,咱们再出城也不迟。” “援兵?”祖大成苦笑一声:“这辽东除了咱们,还有能打的吗?” 祖泽润提醒道:“三叔别忘了姑父、姨父他们也有不少人马,若是知道咱们被围了,肯定会来救的。” 祖泽润说得姑夫自然是辽东总兵吴襄,姨夫却是副将裴国珍,此二人手下也有五六千关宁铁骑。 祖大成点了点头:“他们是能打,但兵力太少,城外有几万八旗兵,分出一两旗来便可阻止他们靠近大凌河,杯水车薪啊,指望不上。要说真要指望援兵,也只能盼着经略从关门调兵来。” 话刚说完,却听祖大寿突然一扬手臂,喝道:“别指忘援军,这仗还得靠咱们自己!”扭首面朝众将,逐一看去,“本帅欲出城阻止金军挖壕沟困我,何人敢随我出战!” “我敢!” 游击高光辉第一个轰然响应。 在场众将都是祖大寿一手带出,现祖大寿要出城一战,自然群起响应。便是如祖泽润那般内心深怕建奴,也是一脸无惧的站到父亲面前。 众将无有惧色,祖大寿很是满意,也不多说,扔下一句“半个时辰后,随我出战。”便转身下了城。 ………… 半个时辰后,大凌河的南门被缓缓打开。一众衣甲鲜明的将官当先纵马而出,紧随其后的是五千关宁铁骑。 对面金营发现城内明军出城后,却并不派兵来阻,而是传令缓缓向后退去。 副将刘天禄觉得有点不对劲,欲提醒祖大寿建奴有诡,便听对面传来红夷大炮的巨响声,人还未反应过来,两发炮弹便在身后不远处的人群中炸开。 顿时,数十骑被炸得人仰马翻,余者战马被惊,队伍一片混乱。 “是红夷大炮!” 听到炮声时,祖大寿便知道那是红夷炮的声音,无比惊讶:何时建奴也有了红夷炮了! 不容他多想,又有两发炮弹落在人群中,炸死踏伤士兵以百计。 队伍才刚出城,还未与金军交手,便折了百十骑,祖大寿心中骇然。 抬眼间,看到对面金营正白、镶白二旗挥舞,数千金骑分两路向城下抄来。 祖大寿大惊,己方一片混乱,此时交战,败多胜少。 咬牙传令:“撤!撤回城中!” 闻听撤退,何可纲有些不甘,在马上扬臂对祖大寿叫道:“祖帅,此时若撤,便再无出城可能!望祖帅三思!” “坚守待援!” 说完之后,祖大寿一转马头,打马便返回城中。 见状,何可纲、张存仁、高光辉、刘士英、盛忠等辽东将领扼腕长叹,纷纷率部撤回城中。 第五十四章 施大勇出援大凌河 更新时间:2012-10-16 坚守待援,无奈的选择。 面对金军八旗主力数万兵马,祖大寿与城中三万九千军民唯一的机会便是坚守待援。 第二天他果然就真的等来了援兵。统领这支援军的便是新任锦州参将施大勇。 ……… 得知金军围了大凌河城后,丘禾嘉立即召辽东总兵吴襄、山海关总兵宋伟商议派兵援救之事。 宋伟倒是赞成立即出兵援救,不想吴襄却反对,说锦州兵马能战者不过万,而围大凌河的建奴却有好几万,凭锦州城的这点兵马前去援救,无疑羊入虎口,不济于事。 再说若是倾锦州之兵出援,一旦战败,锦州便无兵可守,建奴若是趁势攻打锦州,事情便更危。当务之急乃是速将军情报与关门,请孙经略速发关门兵,否则,单凭锦州兵马是万不能轻率出援的。 吴襄自宁远来,所部有三千骑兵。宋伟至山海关来,所部也有三千骑兵。丘禾嘉虽为节制辽东、关门诸军巡抚,但是前者与祖大寿一般,只听孙承宗的命令。后者则是兵部尚书梁廷栋的人,对他丘巡抚也是敬而远之。 现在吴襄不同意出兵,宋伟自然不可能拿他的三千骑兵冒险。 副将刘泽清、裴国珍、参将祖宽、夏成德、吕品奇等人都是祖大寿的嫡系,闻知金军围了大凌河,自然都想到应当立即发兵救援。可是吴襄不同意出兵,理由也是不可否认的,单凭锦州这点兵马是无法解围。最明智的选择便是等待关门援军到来,如此,才能有解危之力。因此,众将谁也没有坚持,如此一来,丘禾嘉这空头巡抚更是命令不动吴襄、宋伟二人。 议了半天,不欢而散。 待辽东诸将走了之后,丘禾嘉一脸忧心的将听了半天的施大勇叫到了自己的书房。 ………… “吴总兵所言是事实,以锦州现有兵马,确是无法解围的。抚台大人也莫太急,经略知道祖帅被围,肯定会发关门之军前来援救的。待援军到来,胜算便能大些…” 见丘禾嘉一脸忧色,不时长叹短嘘,施大勇连忙在那宽慰,嘴上说得是好,但心里也是忧心重重,历史已经告诉他,祖大寿是败在大凌河的,如此一来,便说明援军肯定失败了。 想到大凌河的三万多军民,想到那宁死不降的何可纲,施大勇不禁一阵心痛。 可是他却是束手无策,兵马最多的吴襄和宋伟不同意援救,他这手底下只有几百号兵马的参将又能有什么办法。难道真的自告奋勇去送死吗? 明知不可为,却非为之。 有时,那是甘抛鲜血的仁人志士;有时,却也是头脑发昏的莽汉。 施大勇不想白白送死。 现在看来,唯一的办法也只有等孙承宗调来关门之军了。 但盼随着自己的到来,历史的车轮能够离开它原有的轨道吧。 尽人事,听天命。 施大勇感到无力感,历史,好像并不是他想改变就改变的。大凌河一战,险些全军覆没,现在,更是看着一场人间悲剧即将发生,却不能去做点什么。 内心苦涩,却是不能表露,施大勇很苦闷。 几日不见,丘禾嘉却又像老了许多,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怔怔的看着地面,也不知想什么。 不知何时,下人端了一碗刚刚煎好的药汤过来,但看到巡抚大人这个样子,也不知是该进还是退。 叹了口气,施大勇走到那下人面前,将药端在手中,走到丘禾嘉身边,轻轻的将药碗放下,低声劝道:“抚台大人,别想那么多了,药煎好了,你先服药吧。” “放着吧。” 抬起脸来的丘禾嘉面色有些发黄,盯着施大勇看了又看,欲言又止。 见状,施大勇心中一动,疑惑的开口问道:“抚台大人是不是有话要对末将说?” 心中犹豫片刻,丘禾嘉缓缓的点了点头,沉声道:“大勇,本抚想你领军援救大凌河城,不知你可愿?” 闻言,施大勇失声叫了出来:“让我去?!”整个人怔在那里。 ……… 丘禾嘉没有与施大勇开玩笑,他是经过认真思考,反复权衡之后才咬牙做出让施大勇领兵援救的决定。 “本抚身为辽东巡抚,怎能视大凌河城中数万军民被金军包围而不救?吴宋二人不肯出兵,难道本抚就真的要等下去吗?军情一日三变,若是援军未至,大凌河城便失守怎么办?” “末将上次去送粮时见到大凌河城已修建得差不多,祖帅又是沙场老将,麾下有上万精锐,凭城坚守,金军未必就能啃得动。” “话是这么说,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祖大寿守不住怎么办?” “这?…” “还有一事,你不可能不知道。城中粮食皆是从你松山运去,你且算一算,现城中的粮草还可供食用多久?” “顶多一月吧。” “那便是了。时间不等人,经略从关门调军,必先上报朝廷,待皇上和内阁、兵部协商后才能准允,等到调兵命令下来,最少也要七天。再等调拨各路兵马,到得我锦州这里,最快也要十天。如此,便是半个月过去。你也知,大军到来,牵涉甚杂,调度起来也是麻烦。这层层关节下来,没有一月准备援军是奔赴不了大凌河的。可是大凌河城中的粮食也顶多能撑一月,粮食吃完,军心便要溃散。本抚很怕城中等不到援军到来,哎!” “抚台大人的意思是?” “在经略大军到来之前,我这辽东巡抚无论如何也要组织援军,便是明知不可救,也要叫城内的军民知道朝廷没有抛弃他们,以此来坚定他们的坚守之心!” “恕末将直言,抚台大人其实是要给祖部以希望是吧?” “可以这么说。” “末将愿意领兵出援,可是抚台大人也知道,末将手下只有几百号残兵,如何能出援?”施大勇说出了他最棘手的问题所在,便是他根本无兵可救。 听施大勇愿意出援,丘禾嘉老怀一宽,忙道:“我将亲兵卫队调给你,再从城中各军调些人马给你,几下凑一凑,总要给你一支拿得出手的马兵。” 想了想,施大勇毅然点了点头:“如果抚台大人真能给末将调来兵马,末将自当出援大凌河!” 第五十五章 杂牌援军 “卑职郑国奉抚台大人命,随将军出援大凌河!” “末将刘泽义领所部二百兵前来领命!” “末将王安领右屯卫三百兵随将军出援!” “末将葛清领六百兵前来领命!” “……” 丘禾嘉没有食言,他真的为施大勇凑齐了兵马。随着所调各部的陆续来到,施大勇算了一下,丘禾嘉给自己所调的兵马分别属于六个不同地方。 其中刘泽义和王安所领的五百兵并非辽东军体系的边兵,而是卫所的卫兵。领兵最多的葛清则是锦州团练兵,郑国所领则是丘禾嘉的卫队。另外两股合起来也不到二百人,属于天启年间北上的客军余部,当年主力被歼后,这些人没有回到原籍,而是就地留了下来。 六部兵马共计一千二百多人,除郑国部是骑兵外,其余五部全是步兵。不但如此,很多士兵身上连棉甲都没有,手中连件像样的兵器也没有,一看就是临时拉出来的军户子弟。 施大勇傻眼了,但是只能无奈接受,因为他知道这一千五百兵是丘禾嘉尽了最大能力为自己调来的,他不能太过苛责丘禾嘉,这位老巡抚心中也有太多的苦。 已然答应领兵出援,男子汉大丈夫一语既出,便不容反悔。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上一遭了。 兵马虽少,人心却在。 安顿六部兵马后,施大勇传令:“夏德胜、李一忠所部随本将出战。骑兵营由曹变蛟暂领,不必出战。” 夏德胜、李一忠原是祖大寿的家将,此番闻听施大勇要带他们出援锦州,自然义不容辞,领命之后便去准备。 曹变蛟对于施大勇的命令却是不满,他已听说围着大凌河城的乃是金军主力,是他们的奴酋洪太亲自领兵,各旗大小贝勒全来了! 小曹年少气盛,常听叔叔言那奴酋多么多么厉害,八旗兵如何如何擅战,当时听着便觉叔叔有些夸大,只想日后能有机会与建奴交手,现在好不容易等着机会,还是个大场面,施大勇却令他领着骑兵营残部留在家中不出战,不免心性来了,当场就发了脾气。 “将军莫不是嫌我曹变蛟年少,不堪战?会误将军大事?”年轻的脸庞上一脸不甘。 “小曹多心了,本将哪里会有此念,留你在家,乃是为狼骑军计。”施大勇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把曹变蛟留下,便往狼骑军上靠,希望小曹能够明白自己的苦心。 曹变蛟却摇头道:“甲衣尚少,狼骑军短时不能成军,既然如此,将军何不带小曹往那大凌河走一遭?为何非要留着小曹在家!” “小曹千总,此去出援,九死一生,太过凶险,留你在家,也是好心。”郭义比曹变蛟年长几岁,在旁好心相劝。 不过一听这话,曹变蛟却更怒了,愤道:“我曹变蛟岂是怕死之人!将军好意,小曹心领,但此去出援,小曹身为大明军人,责无旁怠!纵是死了,也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大丈夫生来便当马革裹尸,岂能贪生怕死!” “求死容易,求生却难。为将者,想得是如何生,而不是死。” 施大勇已决定不带曹变蛟去,所以任他如何说,也是不会松口的。走到他面前,轻拍他肩膀,沉声道:“我已决定不带你去,任你如何说,也改变不了。如果你还听我的命令,现在就立即去替我训练狼骑军,如果你不听我的命令,我马上调你离开!” “将军!” 曹变蛟又急又气,怔怔的看着施大勇,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动摇,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这件事情没有通融的余地。 喉咙一咽,哽咽道:“将军多保重,小曹等你回来。”扭首便走,再也不回头看一眼。 许久,施大勇苦笑一声,曹变蛟这等猛将他如何会真舍的调走,只是此去出援,实在是不得已,还是留他在锦州方便许多。 吩咐李大山:“辎重营所有人加上上次逃回来的民夫,一个都不许少,全部随我出援。” 李大山一怔:“将军,这些人一见建奴就怂胆,带他们做什么?” 施大勇不悦道:“让你带就带,别问为什么。” 李大山忙道:“是,末将这就去召集人手。” 半柱香后,李大山便领着辎重营外加上次运粮逃归的民夫前来集合,共计有七百人。 夏德胜、李一忠所部五百骑兵也从营中开出,与那六部兵马集合在一起,经清点,共计两千五百人。 此时巳时才过三刻,施大勇传令提前开灶。待将士们吃饱肚子后,方传令出城。 ………… 巡抚大人令参将施大勇领兵出援大凌河的消息早上便传开了,辽东诸将都觉不可思议。那施大勇前不久虽在大凌河城下与建奴交战,且取得斩首两百有余的战绩,但胜在侥幸,若不是建奴莫名其妙退兵,只怕他的脑袋早被砍了。 现在他的本部松山兵早已打残,听说大部都运尸回关内了,手下能用的只祖帅给他的五百骑兵,他拿什么去出援? 随后,巡抚衙门调了一千多兵给施大勇统带的消息又传来,这一下,锦州城内一片哗然。都道丘巡抚莫非糊涂了,便是真要出援,也当调些辽东兵才好,那些卫兵、团练兵如何能用,这不是要施大勇领着他们去送死吗? 他们去不想想,若是丘巡抚真能调得动辽东兵,又何须调些卫兵、团练兵,甚至把自己的亲兵卫队都调出去。这还不是因为他们辽东诸将跋扈,不听调的缘故。 辽东诸将如何看自己出援大凌河,施大勇没功夫去想,他现在脑袋里装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如何活着回来。 没有任何官员前来送行,也没有烈酒送壮士的豪迈,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 两千五百兵静静的走出城门,所有人都已知道他们要去干什么,队伍透着一股悲凉。 城头上,吴襄和宋伟望着施部远去的身影,同时叹了一口气,彼此对视一眼,默默走下城头。 巡抚衙门内,丘禾嘉凭栏相望,愧疚之感油然而生。 或许,自己的决定是错的;或许,因为自己的一念,白白葬送施大勇。 但是,为了大明,为了皇上,便是明知是错,也要去做。 第五十六章 信天游 全军撤退 更新时间:2012-10-16 出锦州十里后,官道之上便再也不见明军一骑一兵,甚至连个百姓都没有,只有施大勇这支拼凑起来的出援队伍。 在他们身后,却远远又有十几骑不紧不慢的跟着,看盔甲,是辽东军的骑兵。 郭义奇怪的问施大勇:“将军,那帮人老跟着我们干什么?” 施大勇回头看了一眼,扭过头来笑了笑:“没事,他们是替咱们回去报丧的。” “报丧?”郭义一脸晦气的呸了口:“去他娘的,鬼才要他们报丧呢!” “干吗骂人家?” 施大勇一脸郑重的说道:“人死了,总要有个报丧的,不然咱们是死是活没人知道。人活着是留个名,人死了也要听个信是不?犯不着骂人家,人家也是好意,总比死了也没人知道的好。想开些吧,谁让咱们这次是九死一生呢。” 闻言,郭义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话。 ……….. 又行了几里地,气氛开始越来越紧张,队伍的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 刘泽义、王安二人部下都是卫兵,队伍中老弱都有,年纪最大的都有五十多岁的样子了,满手的茧子,一看就是握锄头磨的,而不是被刀枪磨出来的。年纪小的怕才十三四岁,身体单薄的不行,扛着杆锈迹斑斑的鸟铳,抖抖瑟瑟的跟在大人身后。眼神中,依稀可见的是恐惧。 夏德胜挂念老上司的安危,见卫兵们走得太慢,不由有些着急,打马奔到施大勇身后,抱拳道:“将军,那帮卫兵走得太慢,照这个速度,什么时候才能到大凌河!末将去催一催他们!” “不用。” 施大勇摆了摆手,示意夏德胜不必去催。转身向郭义吩咐几句,郭义听了忙打马朝后奔了去。 不多时,刘泽义、王安、葛清、郑国等统兵官相继赶到前面来,那两百多客兵是陕西榆林来的,领兵的是一对亲兄弟,哥俩一个百户、一个总旗。 哥俩姓武,照家乡风俗,老大叫大郎,老二则是二郎,因和那水浒故事中人物同名,所以兄弟二人平日没少被人笑话。 武家兄弟和他们所带的那两百多同乡一样,已经被人为遗忘,没有人记得他们从哪里来,又为何留在了这异乡。 天启元年来的辽东,算来也有十年了。十年之间,发生了许多事,当年,一万多人来辽东,现在就剩下这两百多号人,其他人都化为白骨埋在这黑土之中了。同来却不同归,武家兄弟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 在这辽东,客兵本就是无根之萍,更何况这两百多残兵呢。 十年了,当年二十出头,尔今却是尔立之年了。 看着别人娶妻生子,升官发财,自己却活得窝窝囊囊,没人管,没人问,守着个小堡子不死不活的过着日子,现在更要被拉出去送死,这心便更是难受。 不过,这十年也算是多活的了,想到当年那些战死的兄弟,武家兄弟便不禁觉得自己也早该死了。 ……… “建奴围城后,便派侦骑四处驱赶我军的探马,根本不知那边情况。鸡鸣驿的人也早撤回来了,想必那里现在已经被建奴占了。咱们再往前走上几里地,说不定就会和建奴碰上了,大伙心中都要有个准备。” 说话的是丘禾嘉的亲兵队长郑国,此人早年是个镖师,后丘禾嘉被当地推荐入朝,因无人护卫,便有人将他引见给了丘禾嘉。此后便一直跟随丘禾嘉,永平一战,曾与官军共同登城立下大功。 听了他的话,施大勇点头道:“一路而来,不见咱大明的一兵一卒,说明前方早被建奴占了。不出意外,咱们多半会在鸡鸣驿和建奴交手,能不能活着回去,就看各位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团练守备葛清忽道:“将军,听巡抚衙门的人说,这次是奴酋洪太亲自领兵来的,有好几万人,凭咱们这点人,真能救得了大凌河?” 他这一问,其他人顿时都看向了施大勇。 施大勇笑了笑,望着这个中年男人,问道:“怎么,你怕了?” 葛清倒也实诚,毫不隐瞒道:“回将军,末将我是害怕。”伸手朝身后队伍一指:“两千多人去和几万骑兵对抗,试问将军,难道你不怕吗?” 施大勇没有回答他,而是将目光转向刘泽义、王安他们,开口问道:“你们是不是也如葛守备一样,对那建奴怕得很?” “这…” 王安犹豫一阵,咬牙道:“将军要真问末将,末将也不怕将军笑话,末将这会心可跳得厉害,恨不得马上掉转马头回去。” “你呢?”施大勇目光转向刘泽义。 刘泽义的脑袋不由自主的朝下垂了垂,低声说了句:“末将也怕。” “嗯。” 施大勇没有再问武家兄弟,而是直接对他们说了句:“那你二位不用说,也都怕对吧?” 闻言,武大郎嘴巴一动,便要开口,却听施大勇在那又说道:“其实我与你们一样,也怕!前面是几万八旗兵,我们呢,就这么点人,真要冲上去,只怕死得连渣都没有!” 闻言,李一忠不由问道:“既然将军也怕,那为何还要领命出援呢?” 施大勇叹了口气,无奈的摊开双手:“这世上,很多事由不得我们做主。”顿了一顿,忽尔又笑了起来,扬声道:“不过既然来了,那咱们大伙就是在一条船上了,诸位不妨想开些,陪本将到这龙谭虎穴走一遭吧!想来不能同生,也能共死吧?” 刘泽义苦笑一声:“将军不怕死,我等自然也不怕死。将军怕死,我等也怕死。不过将军若进,我等便不会退。将军若退,我等自然也不会进。” 话音还未落下,却见前面的骑兵骚动起来,抬眼一看,三里地外,突然出现了一排排的金骑,观旗色,似是建奴正蓝和镶红二旗。 “将军,建奴果然在此等着咱们,末将这就为全军杀开一条血路!” 夏德胜一心救援老上司,拔出长刀便欲率部冲阵。 不想却被施大勇叫住:“夏千总且等一下!” “将军?” 夏德胜在马上疑惑不解,此次出援,也就他和李一忠这五百骑兵能够打得头阵,为全军杀开一条血路。观建奴防线,尚未完全集结,正蓝与镶红二旗有间隙,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施大勇没有理会夏德胜不解的目光,而是突然对武大郎道:“武百户,听说你是陕人?” 武大郎怔了一下,回道:“回将军,卑职和所部皆是陕人。” 施大勇“嗯”了一声,点头道:“我听人说,陕人有一音,唤信天游,一嗓子吼来,令人荡气回肠。眼下我军士心不振,却不知武百户可会那信天游,又可否为我军将士吼上一曲,以振士气?” “既是陕人,如何不会家乡小曲!”武大郎掷地有声,“将军不嫌卑职粗卑,卑职如何会自弃!”扭着对兄弟二郎吼道:“老二,难得将军看得起咱陕人的小曲,咱哥俩今日豁出去了,就在这两军阵前吼上一段!” “哎,中!” 武二郎重一点头,扯开嗓子便唱了起来。嗓音极其沧桑,又显嘹亮,声音游荡在天空,流走于沟溪,回音于山峁,飘荡在人的耳边。 …………… 正准备迎接对面明军的冲阵,不想他们却突然停了下来,也没有立阵,而是突然有人唱起了歌。阿济格不禁大为不解,扭头问身边的莽古尔泰:“三哥,明军搞什么鬼,这唱的哪门子歌?” 莽古尔泰早已听得明白,笑着道:“明人心怯,想用这曲子振奋人心,看来那明将也懂人心。只不过就他这区区两千号人也敢出城援救,这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又听了几句,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对阿济格道:“老十二,这仗就交给你镶红旗了。哥哥我且去汗王那去一趟。” “三哥放心去吧,就这点明军,我一个牛录便能将他们吞了!” 阿济格信心十足,待莽古尔泰带人奔汗王大帐后,便开始排兵布阵起来,务必要将这支明军援军全部歼灭,叫锦州城再也不敢派援兵过来。 …………. “大个山咧,点灯不见了咧…沙场英雄汗哎,马革裹尸还咧...” 一曲信天游唱罢,武家兄弟意犹未尽。明军上下听了这豪迈的秦音,先前的畏战情绪渐渐淡了下来。 夏德胜求战心切,见火侯差不多,再次请令:“将军,是时候了,冲吧!” 葛清、刘泽义、郑国他们也做好了冲阵的准备,只待施大勇一声令下便率部紧随骑兵之后突进建奴的防线。 岂料,施大勇却缓缓的举起手,盯着远处的金军看了片刻后,从嘴里不紧不慢的吐出了几个字:“传令,全军撤退,咱们回去!” 第五十七章 望风而逃 更新时间:2012-10-17 是撤退,施大勇下的是撤退命令。 奉命出援,未与金军接触便撤退,这让明军上下都呆了。先前听了那武家兄弟的信天游,曲子无比豪迈,都已硬了心要随参将大人闯一闯这鬼门关了,哪里知道等来的却是撤退的命令,这算什么事? 夏德胜怕听错了,特意又问了一声施大勇,结果答案仍是撤退。这使得他一时手足无措,坐在马上愣愣的望着施大勇。 葛清、刘泽义、王安等人也都傻了眼,不知到底是进还是退。 “怎么,你们先前不是怕吗?既然咱们这点人马根本解不了围,只有送死的份,那咱们索性回去便是。”施大勇似笑非笑的望着这帮临时归自己统领的军官们。 葛清咽了咽喉咙,小声提醒道:“将军,抚台大人的军令是出援大凌河城,要是一仗不打咱们就撤了,只怕回去将军不好与抚台大人交待。” 王安也道:“抚台大人治军最是严厉,若这样就回去,只怕定会搬出军令治将军的罪。” 施大勇点头道:“不错,本将接到的军令是出援,可是你们也看到了,金军正蓝、镶红两旗堵住了我军前进道路,对方有数千骑兵,我方步骑总共两千号人,又是孤军深入,根本没有胜算。强行突破又能如何,便是让咱们突了进去,金军也不会撤围,既然如此,咱们也不必硬充好汉,打哪来从哪回便是。” “这……” 葛清、刘泽义等人你看我,我看你,心中虽然一百个乐意马上回去,但嘴上却是谁也不敢附议。毕竟,这未与敌交战便擅自撤退是违了军令的,要是巡抚追究下来,他们这些人也是要担干系的。 夏德胜和李一忠被施大勇撤军的命令搞懵了,二人到这会还不相信当日领着千把号人就敢跟建奴血战到底的施大勇竟然下令撤兵。 这可是连打都没打,说是望风而逃都不为过! 此次出援的胜算二人心中如何能没有底,虽然明知此时撤退是明智的选择,但祖帅还被围在城中,就这么缩头缩脑的回去,二人又实在是不甘心,有种对不住旧主的感觉。 建奴兵强马壮不假,但总要试一试啊,这不试如何知道就突不进去! 便是真的突不进去,也是尽了力,败了怪不得谁!便是祖帅知道了,也不会怪他们不救。 心中想战,可是他二人又不敢抗命,他俩与葛清、刘泽义他们不同,葛刘等人是临时调来归施大勇指挥,算是客将客兵,他们却是本部之兵,施大勇的命令他们只有听从的份,没有反对的份。葛刘等人若是不愿撤,真较起来,施大勇是奈何他们不得的。 因此夏李二人便巴巴的望着葛刘等人,一心盼着他们能够反对撤兵。 但等来等去,也没等到他们中的哪一个开口说不能撤兵。几个人在那都是一脸为难状,似是在想到底是奉命还是抗命。 葛刘等人心中想什么,施大勇心知肚明,既然决定撤了,便不想再耽搁下去,直截了当道:“抚台大人怪罪下来,本将一力担着便是,你们勿须担心。撤军的命令是我下的,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本将做人一向磊落,不会拖你们下水的。” 闻言,葛清脸一红,忙道:“将军这是什么话,我等奉命随将军出援,进退本是一体,如何能让将军一人担罪。” 刘泽义踌躇一会,却是说道:“回锦州后,卑职等如何说,还请将军先知会一声,我等好心中有数。” 一听他这话,王安、葛清忙也不迭点头,都说回去之后一切但听施大勇的。 他们的态度已经明了,都是同意撤兵的,甚至周到的想到回去应该如何为施大勇撤兵圆谎,以免上面怪罪下来。 郑国一直没有说话,脸冷冷的,一会看施大勇,一会看王安他们,一会又朝远处的金军看看,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 在场众人中论关系最亲近的便是他郑国了,一定程度上,他郑国也是代表丘巡抚的,现在施大勇公然抗令要率部后撤,于公于私,郑国应当马上站出来反对。 以郑国的身份,若是坚持不撤兵,施大勇也只能打消撤兵命令。因为如果他仍坚持撤了,待回到锦州后,任他如何为自己编造理由,只要有郑国在,这不战而逃的事实便休想瞒了过去。 施大勇也以为郑国会反对,但让他意外的是,郑国并没有说话,只是在把玩手中的马鞭。 葛清、刘泽义他们还在说回去如何向巡抚大人禀报的事,施大勇不耐烦了,挥手对他们说了句:“好了,什么话都别说了。你们若是想回去,现在立马带上你们的兵撤,不然,金军要是主动杀过来,你们可是想撤也撤不了了。” 闻言,葛刘他们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朝对面看了一眼,然后各拉马缰,掉转马头便去传令自己的兵退了。 武家兄弟走的时候一脸的困惑,他们实在是不明白,这施将军明明让他们唱家乡小曲振奋人心,哪想曲子唱完后,他倒是不打了! 得,不打就不打,你是主将,咱是客兵,你说什么就什么。 待这些客将们纷纷回到本部传令撤兵后,施大勇叫道:“夏德胜、李一忠!” “末将在!” 夏李二人有些不情愿的于马上一抱拳。 “你二人率所部骑兵垫后,待他们后撤五里后再行撤退。若是金军尾随,你们也不必与之硬战,只做阻拦便是。实在拦不住,你们就放开马跑,跑进城便是。” “将军,真就这样回去?”夏德胜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撤了。 “是,就这样回去。”施大勇再次确认了撤兵命令,尔后喝了一声:“还不领命!” 夏德胜、李一忠同时暗叹一声,无奈应道:“是,将军!” ........... 各部牛录都已准备好,只待明军前来冲阵。不想等了小半柱香后,却见明军的步兵突然全部扭头朝锦州方向回去了,只留了几百骑兵仍在原地不动。看架势,根本没有交手的意思。 “主子,明军怎么撤了?” 固山额真白达眼都直了,明国人搞什么鬼?这明明是来救援城里祖大寿部的,怎么到了跟前竟然原路回去了? 望着那些正南撤的明军,阿济格轻蔑的一笑:“白达,你没看出来?那明军的将领明显是怕了咱们八旗,他这是不战而逃,哼,鼠辈!” 白达哈哈一笑:“明国人真是不中用,确是如主子所说,都是一帮鼠辈,见着咱大金八旗就跟老鼠见猫一样,胆小怕死。可笑明国人口是咱大金的几百倍,敢战的勇士却连咱们一个牛录都不及,真是太可悲了。照奴才看,这汉人的气数怕是真尽了。” 阿济格一脸豪情:“天应我大金,他日,汗王必定会领着咱们立马中原的。” 见明军的步兵已经后撤有一里地了,白达忙请示道:“主子,要不要奴才领两个牛录去截住他们?” 阿济格摇了摇头:“不必了,让他们回去,这支明军不过是只小虾米,我们要等的大鱼在后面。” 第五十八章 二次出援 留守锦州 更新时间:2012-10-17 崇祯四年七月初四,锦州参将施大勇率两千兵马援救大凌河城,不战而撤。 消息传来,锦州城中一片哗然,风向顿变,人皆言施大勇乃“不战将军”,市井百姓皆痛骂之。有义愤文人编童谣使小儿唱之,唱词之中极其嘲弄,致施部士卒无一人敢出营门,皆感脸上无光。 又有官绅数人前往巡抚衙门,欲请巡抚丘禾嘉重惩“不战将军”,丘禾嘉震怒之下喝令左右捆绑施大勇,要治他临阵不战之罪,幸总兵宋伟求情,道施大勇先前有血战之功,今日不战乃敌众我寡,非人力可挽,可从轻发落。经此求情,丘禾嘉方令施大勇以戴罪之身军前听用。 ………… 七月初八,经略孙承宗急召辽东巡抚丘禾嘉、辽东总兵吴襄、山海关总兵宋伟等至关门急议。 已病了多日的孙承宗脸色蜡黄,说起话来也是虚弱得很。本来他这身子已是不能起床,但感军情紧急,硬撑着由下人搀扶着在正堂召见了一众文武。 “洪太此举,意在切断大寿与锦州的联系,若让洪太阴谋得逞,大凌河就成了一座孤城,大寿的一万五千精兵则危矣。故本官等不了朝廷旨意了,我要尔等立即组织人马前去救援,将锦州与大凌河之间的金兵赶走,以解大凌河之围!” 闻言,丘禾嘉心中一喜,起身却为难道:“下官早有解围之意,奈何锦州空虚,下官无兵可派。”说完有意无意瞥了一眼吴襄和宋伟。 孙承宗明白他所指,微点头道:“锦州的事情,本官都知道。”目光看向吴襄、宋伟,开口说道:“二位总兵大人,本官欲令你二人回锦州后,便领所部兵部出援大凌河,不知你二位可有异议?” 吴襄忙上前两步,脱口便道:“末将领命!” 宋伟稍一犹豫,亦走上前去,点头道:“经略有命,末将岂敢有违。” 孙承宗意味深长对宋伟道:“本部那里,本官自会说明,宋太保无须有顾虑,解围大凌河事关平辽大计,还望宋太保与吴总兵能够齐心合力,解此危局。” 闻言,宋伟看了一眼吴襄,心中虽不愿与此人共同出援,但孙承宗已然说到这种地步,他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冲吴襄一抱拳,沉声道:“能与吴总兵同援救大凌河,宋某三生有幸。还盼此战,能与吴总兵齐手并进,一举解围!” 吴襄忙也拱手还礼,笑道:“有宋太保一同出战,吴某这心便算踏实了。关门内外,谁不知能征善战者不出太保左右!” “吴总兵客气了,论这沙场杀敌,还属你辽东军高上一筹,宋某手下儿郎却是逊了。” 宋伟说这话明显口不对心,打心眼里他是瞧不上吴襄的,若不是沾了大舅子祖大寿的光,吴襄如何就能做上辽东总兵高位。而且他祖家兵马打起仗来也绝,顺风仗个个卖命,一有不顺,却是跑得比谁都快。跟他辽东祖家人马一同出战,就必须多留一个心眼,不然被卖了还帮着对方数银子呢。 吴宋二人面和心不知,孙承宗心中是知道的,他本不想叫这二人一同出援,奈何朝廷的批复还没有下来,关门的军队无法调动。唯一可调的也就辽东巡抚麾下的兵马,也就是这宋伟和吴襄两部了。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好坏就是他俩了。 丘禾嘉前日倒是组织了次援军,那领兵的施大勇上月还在大凌河下取得大捷,不想这次却是不战而逃,端得是气人,听说是远远见了金兵的影子便望风而逃,实在是太丢人!若不是念着他刚立大功,早把他砍了。我大明军中焉能容得这等无胆鼠类在! 祖大寿啊祖大寿,你可一定要给我撑住,老夫是绝计不会抛弃你的,但盼你能守到援军到来。 凝视东北,孙承宗的脸上凭添几许忧色。他不能不忧,不能不怕,此番围了大凌河的是奴酋洪太亲领的八旗主力,志在必得。而辽东军精锐尽在大凌河,这要是败了,不但辽东军精锐尽丧,大凌河城也要再次被毁,如此一来,平辽大计何日才可实现? 皇上啊,臣已尽力了。 臣年事已高,在这关门怕是不长久了,但盼解了这大凌河之围,臣便告老还乡。 (作者注:此处“本部”乃为兵部尚书之意;宋伟因功授太子太保衔,故又称“宋太保”。) ……………. 锦州,巡抚衙门,书房内。丘禾嘉与施大勇对面而坐。 沉默片刻后,丘禾嘉开口打破安静:“吴宋二位总兵明日便要出援,你可想清楚了?” 施大勇点头道:“末将想清楚了,末将无能,前番辜负了抚台大人厚望,不战而逃,此番更是没脸再随吴宋二位总兵大人出援。” “你道本抚真怪罪你?” 丘禾嘉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那日你出城后,本抚便后悔了。当时本抚只道你这一去便无法再回来,不想你却回来了,说实话,本抚听到你不战而撤的消息后,并没有生气,而是欢喜。” “欢喜?”施大勇一怔。 丘禾嘉点了点头:“是欢喜,喜的是本抚没有亲手将你送上黄泉路。”说到这,又叹了口气,苦笑一声道:“不过你虽没战死,却得了个“不战将军”的臭名,想必这些日子你也受够世人目光吧。唉,都怪本抚太急燥,一心要救祖大寿,却不顾敌众我寡的事实,使你进亦不是,退亦不是。” 丘禾嘉以巡抚之尊,能与自己说这么贴心的话,施大勇心中感动,忙道:“其实是末将自己怕死,抚台大人也不必太过自责。” “你若怕死,那这世上便没有怕死之人了。罢了,以前的事不必再提了。大勇,你好生考虑下,不是本抚非逼你去,而是吴宋二人麾下有六千骑兵,可与金军一战。你随他们去,便是不能立功,也能洗清你这不战将军的耻辱,岂不很好?” 丘禾嘉是真的替施大勇着想,没办法,谁让这施大勇是他唯一的嫡系呢,又如此让他看好呢。他真心想栽培施大勇,好让他更好的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借着这次出援洗刷掉那“不战将军”的耻辱,若是再能如大凌河城下立下大功,不但施大勇前途可保,他这巡抚大人面上也有光。 可是施大勇仍然不肯,他说出自己的真心话,道:“恕末将直言,末将并不看好吴宋二位总兵此次出援。” 丘禾嘉吃惊,问道:“何以如此说?” 施大勇沉声道:“末将听闻二位总兵不和,领军出战,最忌友军相互猜忌。万一出援之时,二位总兵再闹不和,这仗不打也败了。” “此次出援乃经略大人部署,事关大凌河城的安危,又系数万军民安危,怕吴宋二人不会不顾大局吧?”丘禾嘉不太相信吴襄和宋伟敢在这么大的事情上闹不和。 施大勇也拿不定这二人是不是不和,反正他知道,明日出援肯定也是败的,既是败的,他便不想跟着凑热闹。反正现在锦州城内人人都认为自己是不战将军、逃跑将军,再加个胆小鬼的骂名也无所谓了。 要证明自己的机会很多,没必要非陪着吴宋二人趟这混水。 幸运不会一直降临在自己身上。 “末将也吃不准吴宋二位总兵到底会不会败,但末将觉得,二位总兵明日必定带走城内全部精锐,届时,抚台大人守着个空城如何了得?因此,末将必须留下来,虽然末将部下没多少兵马,但凭城坚守还是不成问题的。” 为了让丘禾嘉不再要自己明日随同出援,施大勇拿出了一个最好的借口,那就是锦州空虚。 丘禾嘉想了想,觉得施大勇的顾虑未必不会出现,因此点头道:“既然如此,明日守城的重任你便要担起,万不能出什么差错才是。” 施大勇松了口气,应道:“抚台大人放心,但要末将还有一口在,这锦州便不会失!” 第五十九章 浓雾青光 天佑大金 七月十三日,山海关总兵宋伟、辽东总兵吴襄率所部六千骑兵冒雾出援大凌河。 副将刘泽清、祖大乐、裴国珍、参将祖宽、夏成德、吕品奇、马科、游击李辅明、靳国臣、祖大弼、张韬、张可范、韩栋梁等四十余名将领随同出援。 援军出城十五里,与鸡鸣驿设营。此时雾大,几尺外便看不清人,明不知金骑所在,金骑亦不知明军所在。 山海关总兵宋伟所部扎于前,辽东总兵吴襄所部驻于后。 至辰时三刻,雾气仍未散尽,四野一片雾蒙蒙,军心慌乱,人皆惊疑。 辰时四刻,吴襄遣副将刘泽清至宋伟营,询问雾大,是扎营以待雾散还是先撤回锦州,明日再出援。 宋伟道彼时雾大,两军皆受雾气影响,不若静待雾散,若此时轻动,恐为金军所乘。 吴襄闻复,遂按兵不动。 ………… 大雾同样影响金军的视线,对面明军扎营不动,不知虚实,莽古尔泰也不敢轻动。 雾气中,汗王使者前来传令:“三贝勒,汗王有令:雾大,不可轻动。” “知道了。” 莽古尔泰挥手示意使者退回,转向身边众将领:“各部都听了,未得本贝勒令,敢有轻出者斩!” 众将轰然应道:“喳!” 莽古尔泰又对阿济格嘱咐道:“老十二,你镶红旗最近明军,千万不要轻动。下面的人你可得看好了,要是哪个莽撞,致蛮子发现我所在,那便坏了事。这雾太大,若蛮子集中全军攻我一处,我军调动不易。” 阿济格笑着说道:“三哥放心,我旗下的这些奴才没有我的命令,便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擅自出战的。”说完又有些不甘道:“不过三哥,看这雾,一时半会也散不去,难道我们真要等到雾气散了再动手?” 听了阿济格这话,德格类说道:“细作探得领兵的是蛮子的山海关总兵宋伟,辽东总兵吴襄,这二人手下有六千骑兵,有些扎手,咱们得谨慎些。既然汗王也说雾大,不可轻出,咱们便等着雾散便是。” 莽古尔泰正要说明军野战不行,只要雾散,两军摆开对冲,明军肯定撑不住,但话还未开口,便听身边的牛录克依托跟见了鬼似的叫嚷起来:“快看,那是什么!” 不止克依托在叫,周围很多将领同时失声都叫了起来:“明军!明军!” 莽古尔泰三兄弟朝着将领们手指方向看去,不约而同都怔了。只见数里之外,一股青气在浓雾中突然直入天空,青气之下,隐有明军营帐闪现! “明军,是明军!”阿济格兴奋的大叫起来,“三哥,看见没,是明军大营,是明军大营!” 德格类狂喜大叫:“天助我大金,天助我大金!” 真是天助我大金! 莽古尔泰惊喜交加,四野皆是浓雾,本是谁也看不见谁,但此刻那道青气却将明军营帐暴露,这不是天助大金是什么! “老十二,交给你了!” 皇太极的命令是雾大,不知明军所在,故不得轻出。但现在老天爷将明军所在指了出来,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敌在明,我在暗,不胜也胜了! “三哥放心,交给我了!” 阿济格哈哈一笑,纵马当先跃了出去,身后,无数镶红旗金兵如箭头一般直剌那青光所在。 ……….. 突然升起的青气震动整个明军,青气所在正是宋伟军,望着那浮遥以升的青气,宋伟大惊,仰天呼道:“浓浓大雾,竟有青光,难道天不佑我大明!” 余音未落,便听东北方向喊杀声传来。遍地大雾,不知来者有几。 四野尽是大雾,却唯自己军有青气,那青气如黑暗之中一道火光,指明了宋伟部所在。金骑趁势席来,已失先机。 宋伟不愧太保称号,虽惊惧,仍临危不乱,果断传令:“参将马科领游击张可范、韩栋梁部御敌于营门之外。余部至中军集,不得后撤一步!” 又令亲兵急至后军吴襄部,令吴襄部迅速往前军靠拢,以免金军击溃前军,引发崩溃。 ………… 后方数里外,遥见前方有青光闪现,一将颓然长叹:“完了,援军完了。” 那将正是施大勇,虽知吴宋必败,但却想知这二人到底是因不和而败,还是力战不支而败。遂率夏德胜、李一忠等将尾随大军后,欲亲眼一见。 本以为大雾,两军对面不相识,胜负总要等雾气散后才知,哪知明军阵中突起一道青光,将明军所在暴露于金军眼皮之下。 施大勇不信天不佑大明,后世知识告诉他,那所谓青气青光实际是阳光折射效果,但这青光偏偏就照在了明军阵中,而不是映在金军阵中,实在是让他不得不信莫非老天真要亡我大明! “回去,准备守城!” 前方喊杀声震天动地,两军已然交战,听声音,宋吴二部正在奋力杀敌,胜负还未分出。但施大勇已无意再留,掉转马头便奔锦州城而去,他必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守城,收拢败兵。 ……….. “顶不住了,顶不住了,太保,撤吧!” 四野尽是金军喊杀声,却不知到底有多少人,无数箭枝透过雾气射过来,中箭者不计其数。 前军已然不撑,败卒向后方涌来。 宋伟却不想撤,他还想撑一会,因为那雾气明显较先前淡得多,只要再撑上一会,说不定太阳便会出来,那雾也就散了。 看得清楚,己方有六千骑兵,未必就会一败涂地。 可是随后发生的事情却逼得他不得不撤――吴襄撤了。 浑身浴血的参将马科在亲兵的保护下勉强从乱军中逃了出来,一见宋伟,悲凄痛呼:“太保,吴襄个狗.娘养的领人跑了!” “张可范、韩栋梁战死!” “叶承先部覆没!” “.......” 噩耗相继传来,宋伟听得清楚,那金军的蹄声离他所在只怕不到百米了,当断则断,顾不得痛骂吴襄个混蛋了,咬牙下令:“撤!” 第六十章 晓以大义 劝降祖大寿(上) 更新时间:2012-10-19 宋伟、吴襄部因雾惨败,死伤大半,仅残兵两千余逃归锦州。自此,锦州城内人人胆寒,再无一人敢言出援大凌河。 负守城之责的施大勇未料到宋吴二人竟然逃归,原是想收拢其败兵为己用,此刻却是只能打消念头。 兵败消息以快马报到关门,丘禾嘉于军报中急请孙承宗速发关门兵来援,否则只怕祖大寿部不支,或见援军失败而丧坚守之念。 孙承宗告之:援军正在调集,但尚需十五日方能至。 援军还须时日,宋吴又败,锦州根本无兵可再派,虽忧心大凌河城中数万军民,丘禾嘉也只能望大凌河而兴叹。 受命移交锦州城防于吴襄部,施大勇回归本营,连日不出营门一步,吃住皆与曹变蛟、夏德胜等将一起。每日天未亮便早早起床,只为能够与狼骑军士兵一起训练。 老秦领工匠已制成甲两百套,余下一百套甲可盼六天之内制成。 奉命移葬骑兵营阵亡士卒的蒋万里等人陆续回营,黄安、邵武则因路途遥远,无法短期内归队。 近日,有宁远棺材铺使人来营索要棺材钱,施大勇以崇祯帝赏赐内帑付清。 把总麻忠半边脸被削去,重伤难治,当时只凭一口气撑着,回到锦州后便昏迷不醒,呼吸亦十分微弱,眼见便是不治,幸得宁远一名叫赵世和的老郎中救治,方才捡回一条性命。 兵部的赏银全在大凌河城祖大寿手中,现大凌河被围,那些赏银便到不得施大勇手中,与蒋万里等人商量后,定在武勇二营全部归队后,以皇帝赏银先拨,若是大凌河城能够解围,再向祖大寿索要兵部给发银子。若是大凌河失守,便和士兵们说清楚,想将士们也不会有所怨言。 其实施大勇是准备拿出一半赏银交给那些阵亡士兵家属的,可是他手中的银子实在太少,若是兵部的那部分能够发下来,倒也勉强够用。但现在兵部的赏银在祖大寿那,崇祯给的这一万两就有些不够用了。再加上为了制甲,已经拿了两千两出来,剩下这七千多两若是再拿一半给阵亡将士家性,那活着的士兵能够分到的就实在不多了。 好在抚恤银子也有,不过还没拨下来,朝廷也怪,赏银下拨的效率挺快,可是给死人的抚恤银子却还在户部挂着没着落。 挂着便挂着吧,想朝廷再穷,总不会连阵亡将士的抚恤银子也拨不出来吧。 念及于此,施大勇决定将手中剩下的七千多两银子先分给活人,待日后有了银子自己再亲自回昌平一趟,逐一登门发给那些自己带出来的同乡。 有时候,静下来想想,施大勇是既想回昌平,又不敢回昌平。不是近乡情怯,而是心虚。带出来六百活蹦乱跳的乡兵,送回去的却一具具棺材,你叫他如何去面对那些家乡人? ………… 施大勇升参将,其部各有升迁,名单早已报上,上次兵部武选司郎中江一鹤来时,已与巡抚确认过,大体没有问题。封赏本应早就下来,但却出了大凌河被围一事,所以上上下下便拖了下来。眼下,这朝廷也好,辽东也好,上上下下的目光可全盯在大凌河祖大寿身上,松山军封赏的事情自然便放在一边了。便是施大勇此刻也不可能去找丘禾嘉问兵部的升迁之事如何。 不过有件事让施大勇多少松了口气,那便是自宋伟、吴襄战败后,丘禾嘉便不再提出援大凌河的事。不出援,便意味施大勇有时间训练他的狼骑兵,而不用担心抚台大人脑袋再次热起来,不顾敌强我弱的事实,强令锦州剩下的这点兵连同他施大勇在内再去出援。 施大勇是真心不想白白送死。在大凌河城下,面对八旗兵的疯狂攻势,绝望之下,他是不怕死了,当时想着死便死了,没什么可怕的。但是现在回过头来,他却是不想死了,反而怕死! 怕死,不是一件可耻的事。知道死的可怕,才能明白活的宝贵。 宋伟、吴襄的六千骑兵几乎是被八旗一边倒的打垮,现在兵无斗志,将无战意,再次出援不会改变什么,只有白白送死。既然明知再去也是送死,那为什么还要去呢? 穿越者有雄心不假,有民族大义不假,有冲天豪情不假,可是不能改变的事实是――穿越者也是人。 施大勇是个人,一个普通的人,是人,他便知道思考,有权选择自己是不是应该一定要去死,以实现自己为了民族大义牺牲一切的壮志。 仇恨,有时候不应该蒙蔽人的双眼。复仇,手段很多,不一定非要以必死之心去赴必死之局。 再说,施大勇倚为法宝的铁浮屠还未成军,现在带着狼骑军出战,战斗力有限。便是成军,也须有轻骑兵掩护才能发挥作用,所以现在让他出战,他是一万个不愿意。眼下,说实话,也只有等待孙承宗的关门大军到来了,届时奋力一搏,尽人事,听天命吧。 若是再败,那也真是天意了。 ………… 锦州组织的两次援军失败,大凌河城的情况越来越不容乐观了。 至七月底,金军已在大凌河城外挖濠沟四道。第一道为陷马坑,宽五尺,深七尺,上面铺上秫秸,专坑明军骑兵。其余三道则俱是深沟,人马掉落便不易爬出。四道壕沟间距不足百米,摆明了就是要让城里的人出不来。 不仅如此,在四道壕沟后,又有金军新立汉军旗所掌火炮营,布有红衣大炮六门,大将军炮四十门,其余火炮六十余门。除红衣大炮不及守军多,其他炮数量已是多过守军了。若祖大寿强行突围,如此密集的炮火之下,突围绝无可能。 阿济格的镶红旗击溃宋伟、吴襄的援军后,皇太汗于中军大帐设宴犒劳正蓝、镶红两旗将领,代善、济尔哈朗、阿巴泰等贝勒、各旗大小将领、汉官汉将俱有出席。 首战得胜,一举击败明国援军,金军上下都很兴奋,大帐内,喝得不亦乐呼。席间,书房官鲍承先突然起身,先是端着酒杯敬了皇太极,后又敬了功臣莽古尔泰和阿济格两个贝勒后,这才上前向皇太极献策道:“臣闻祖大寿最尊崇袁崇焕,今大凌河被围,汗王若以袁崇焕之死晓以大义,则祖部必军心动摇。再使人与祖部联络,或可不战而尽收祖部。” ………… 这两天农忙收稻,帮岳母收稻,太累,无奈岳父已去,岳母又刚动过大手术,这活便只能骨头来扛了。更新少了点,大家体谅下。 第六十一章 晓以大义 劝降祖大寿(下) 二援大凌河之战,清史稿如此记载:宋吴部出,会大雾,对面不相识。忽有青气冲明营,辟若门,金军乘雾进,大战,败之,擒副将一、参将二、斩游击三,俘杀明兵三千余,尽获其甲仗马匹。 青气冲明营,诡哉。 ………… 劝降祖大寿? 皇太极微一深吟,颌首赞道:“好主意!夫战,攻心为上,老鲍你已是尽得其精要矣。” 得汗王称赞,鲍承先一阵激动,须知那“老鲍”一称可是无上荣耀,便是如宁完我、范文程这等先来的都当不得汗王如此亲切一称。激动之下,笑容满面,谦虚道:“臣也是为咱大金计,若能不动刀戈尽收祖部,一来可减少我八旗将士伤亡,二来也能让汗王如虎添翼,对那大凌河中军民而言,也是善事,这等两全其美之事,臣以为祖大寿必会动心!” “嗯,好,本汗早有招降之意,若祖大寿真肯归我,本汗不吝高官厚爵!” 皇太极说做便做,一刻也不容迟疑,当即吩咐范文程:“有劳文程先生给祖大寿书信一封,劝其速速来降。” 一听要自己写信给祖大寿,范文程窃喜,忙道:“奴才领命!” 鲍承先却是暗骂不已,主意是自己出的,事却让范文程得了去,若是真说动祖大寿来投,这功劳到底算自己的还是算他范文程的? ………. 次日一早,范文程便单骑来到大凌河城下,也不怕城上明军用箭射他,扬声便呼:“末学范文程奉大金天聪汗之命,有要事与明国前锋总兵祖大寿相议,还请祖帅能够与末学见上一面。” 不一会,城头上便传来一声怒骂:“你这无耻败类,背祖汉奸,还有脸面来我城下!来人啊,给我一箭射死这小人!” 听了这怒骂,范文程知道是祖大寿到了,也中也不恼,更不怕,而是哈哈一笑,抬头朝城上道:“祖帅莫怒,有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末学也是奉命而来,祖帅不至于让人诟病吧?” “什么两国交兵,呸,建奴也配称一国?不过是我大明叛贼而已!”说话的是副将何可纲,抬手便要命令射死城下范文程,省得他在城下罗嗦。 不过祖大寿却突然挥手示意士兵不必射箭,朝城下探了一探,喝道:“范文程,洪太差你前来有何事?” 范文程就知祖大寿不会真射死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扬声道:“这里有我家汗王书信一封,祖帅看了便知。” 祖大寿沉声一喝:“射上来!” 范文程道:“祖帅接好了!”说罢,张弓搭箭将信射上城头。 那箭落在祖大寿不远处一空地上,亲兵忙去捡了递过来。祖大寿将那信拿在手中,却并不马上拆开,而是若有所思的呆呆看着。 祖泽润却是很想知道信上说了什么,凑上前来低声问道:“父亲,洪太信上写了什么?” “嗯!”祖大寿却是怒目一瞪。 祖泽润一惊,忙退了几步,不敢再问。 视线从何可纲、张存仁、刘天禄等将脸上一一扫过,祖大寿这才拆开信来看。只见信上写得是: “久闻大明前锋部兵祖大寿忠肝义胆,文武兼备,本汗不胜仰慕。然本汗听闻祖帅恩师袁都堂却被昏君所杀,剐三千六百刀死,此忠臣义士之血,天地为之变色,江河为之饮泣。本汗闻之,唏嘘不已,扼腕良久。本汗虽非汉人,但亦闻汉人自古刑不上大夫,崇祯如此对待朝廷重臣,令天下人心寒,与商纣王食比干之心何以异?如此昏君,实不值臣下卖命也。 自我大金起兵以来,辽东主帅从李维翰到杨镐,到熊廷弼、王化贞,无一善终者,今又以袁都堂为甚。下一位被杀之帅,不知将为何人?祖帅难道不自思量乎?崇祯小儿多疑,将军真能善终乎? 本汗求才若渴,若将军归金,本汗必红毡铺地,亲迎城下,将军在金,必可大有作为也!” 看完信,祖大寿的眼眶中已是多了两滴泪水,思绪瞬间好像到了京师的菜市口,仿佛看到了那被活割生剐的袁都堂。 ………… 从城头下来后,祖大寿便将自己关在屋里,直到晚上,才令人叫来何可纲。 何可纲来到后,祖大寿微叹一声,直截了当道:“今城中粮草将尽,洪太将城围得又是如此坚固,这四道深壕,我们如何能冲得出去?若朝廷再不派来援军,城中三万余军民,必被困死城中矣。事到如今,我们必须得选个出路才行。” 何可纲一怔,如何听不出祖大寿的言外之意,失声道:“祖帅莫非想归金?” 祖大寿苦笑一声:“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何可纲毅然起身道:“祖帅,绝不能降金!” 祖大寿反问道:“不降金,难道真要在此等死吗?” “祖帅,都堂之死,乃洪太一手所为,你我受都堂大恩,现已无法报答,但也不至于反过去侍他仇人!末将现在恨不能将皇太极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让末将在他手下称臣,今生办不到,来世也办不到!”何可纲说得斩钉截铁,一点也不容商量。 见状,祖大寿也不好再说降金之事,他虽是前锋总兵,但何可纲在军中素有威望,若是坚持不降,自己也奈何他不得。 见祖大寿不再提降金之事,何可纲暗松一口气,又劝道:“祖帅,鞑子们对已归顺之民,到头来还是一个字:杀。那永平被屠可不过一年,难道祖帅就不记得了?降亦杀,不降亦杀,降而被杀为人所不齿,战而被杀则留下英名,何去何从祖帅自当明断。” 闻言,祖大寿一惊,哎呀一声:“我这也是急昏了脑子,眼看着粮草将尽,援军却一败再败,被那洪太的诡计所骗,这才失了分寸。是了是了,那建奴杀降可不是一日两日之事,若真降了他们,当真就是把脖子伸出去任他们砍了。” 何可纲又道:“锦州的援军是败了,但经略大人不会坐视不救,末将估计,不出十天,必会有关门大军来援,祖帅万不可气馁!” 第六十二章 奴才来会一会主子 更新时间:2012-10-20 “似这样,已有几日?” 望着城下鼓噪挑衅的金军,施大勇眉头微皱,他没想到金军竟然胆大到几百人就敢到锦州城下来挑衅了。 “四天了,每日建奴都要来城下叫嚷一番,说是耀武扬威也不为过。只恨我军新败,已无勇气出城一战,否则,这些个跳梁小丑焉能如此嚣张。” 丘禾嘉苦笑一声,轻叹口气,示意施大勇随他回去。不远处,吴襄、刘泽清、夏成德等将领团在一处,指着城下窃窃私语。 明知巡抚就在旁边,却不过来,怕也是感到羞愧吧。偌大锦州,竟然没有一将敢出城与建奴一战,任由数百建奴在那极尽谩骂劝弄,真是叫人心寒。 “抚台大人小心!” 许是被城外的金军挑衅剌激,又许是觉得自己无能,丘禾嘉神情有些恍惚,下台阶时一不留神失了足,险些要跌倒,幸得施大勇眼明手快,及时扶住了他,这才免得摔倒。 “老了,身子骨不中用,一场病来,抽丝剥茧,比那兵败如山倒都快。” 感慨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行后,丘禾嘉轻轻推开施大勇的手:“行了,你也别陪着我了,且去营中自忙。由着那些建奴叫嚷吧,眼不见心为净。” 丘禾嘉好像站都站不稳似的,神情无比落寞,施大勇看的有些不忍,犹豫一会,说道:“大人可要好生保重,末将营中有一老郎中,医术甚是了得,不若叫他来为大人诊治一二?” 丘禾嘉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不必了,自家事自家清楚,我这病实是心病,非金石可治。” 闻言,施大勇语滞,不知如何劝慰这位老抚台。 心病还需心药治,这心药,却是难寻啊。 城下,又有挑衅声传来:“明蛮子,蛮子明,一出城,二出城,可敢三出城?” 听了那叫嚷,施大勇气不打一处来,差点便要说“我敢!”,可是话到嘴边,还是生生的忍住了。 心下自我安慰:男子汉大丈夫,能伸能曲,忍人之不能忍,方为真英雄。此不过建奴学那三国使的激将法,目的便是要诱我军出城,好使他们趁乱夺城,万万不可上当! 可是越这般安慰,越是火大。心头一股无名之火燥得厉害,有种自欺欺人的感觉。 城下的金军见城头一点反应也没有,加大了戏弄力度,不时有金骑挥舞着明军人头来回疾驰,粗言恶语如雨下,听得人又怒又愧。 察觉到施大勇脸色不对,丘禾嘉伸手拍了拍他,轻声说道:“莫要去理会,任他们得意此时,待关门大军到来,再与他们较量便是。本抚知你现在心中不好受,本抚何尝不是,但形势比人强,如今我们也只能受着,奈何他们不了。” “末将知道。” 施大勇点了点头,强按下这股恶气,上前欲要搀扶丘禾嘉下台阶,却听城外又有建奴在叫嚷: “哈哈,明国人胆小如鼠,一点都不是男人,就如上次那逃跑将军一样,远远见着我八旗勇士便望风而逃了!喂,我说,城上的,你们那不战将军可在,若在,不妨伸出驴头来让我们瞧瞧,日后见了,也好饶你不死,我家牛录大人说了,只要你乖乖出城来,我家牛录便收你做包衣,还可赐你一房婆娘,叫你生个崽子,世世代代做我家牛录大人的好包衣,好奴才…” 听了这话,施大勇勃然大怒,再也忍不住,拱拳便朝丘禾嘉请命:“大人,士可杀不可辱,末将愿出城与建奴一战!” “你?” 丘禾嘉呆了呆,眼神在施大勇脸上看来看去,半响,方才开口问了一声:“可有把握回来?” 施大勇想了想,老实说道:“并无把握。” 片刻,一脸诚恳又道:“末将有不战之罪,尔今建奴以此来戏耍我军,若末将不有所作为,恐我军将士更丧斗志。因此无论如何,末将都要出城一战,还请抚台大人能够成全!” 丘禾嘉沉吟片刻,点头道:“好,你既不畏死,要洗刷你那不战将军之耻,本抚自然成全于你。”侧身对郭义说了句,郭义忙去请了吴襄、刘泽清等人到来。 “不知抚台大人有何交待?末将正和刘副将他们商量组织青壮守城一事,若大人没有什么要事,末将这就去和知府协商青壮守城的事情。”吴襄生怕丘禾嘉受不过金军的激,要他率军出城一战,忙先找了个借口。 刘泽清在旁听了,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忙干咳一声,道:“是啊,尔今金军兵临城下,城内兵力空虚,不足以防守四城,这组织青壮守城已经刻不容缓了。” 夏成德和吕品奇他们在边上听了,均是不由自主的垂下眼帘,不敢直视丘禾嘉。 丘禾嘉心中不悦,面上不显,只淡淡说道:“组织青壮守城是大事,吴总兵可与陈知府商量,需要什么,但与本抚知会便是。”顿了一顿,指了指施大勇,对吴襄道:“施大勇愿率部出城一战,本抚已然答应,吴总兵可否出五百兵为他助阵,也好叫东虏知道我军还是有敢战之将的。” “这…”吴襄怔住,和刘泽清对视一眼,吱吱唔唔都没有说话。 “怎么?吴总兵不愿出战?” 丘禾嘉脸色陡变,不满之色溢于脸上,眼看就要当场发作。也难怪他如此怒火,试想自出任辽东巡抚来,便是有兵调不得,有将宣不动,到如今更是眼睁睁看着东虏兵临城下,却是不能有所作为,连请吴襄出兵助阵都不行,如何能让他不发作。 见丘禾嘉真是动怒了,吴襄忙硬着头皮道:“抚台大人,并非末将等不愿出战,城下虽只数百建奴,但远方却有建奴镶红旗虎视眈眈,使这数百人来城下挑衅,便是要叫我军气不过出城与他一战,他镶红旗好趁机夺城,因此,我军万不可轻易出城,否则,必酿大祸。” 刘泽清也道:“鸡鸣驿一战,我部伤亡过半,若在以前,五百兵自然是说出便出的,但现在,一兵一卒都要紧,实是不能轻出...要不抚台大人请宋太保那里出点兵马助阵如何?” 一听刘泽清竟然把皮球踢到养伤的宋伟那里,任丘禾嘉涵养再好,也是忍耐不住,两手气得直抖,怒极之下,便要开口痛骂吴刘二人不知报国,但知保存实力,实枉负朝廷、枉负皇上! 岂料眼前身影一闪,施大勇已是横在了自己前面,只见他抱拳对吴襄、刘泽清施了一礼,尔后沉声道: “二位总兵大人,末将只率本部出城,待我部出城后,二位总兵可使人立即关闭城门。如此,建奴便无机可趁!” 一听施大勇只带本部出战,丘禾嘉一急:“大勇,不可!” 话音未落,施大勇已转过身来,一脸毅然说道:“抚台大人,末将心意已决,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今建奴视我大明无人,末将愿以一腔热血以证我大明还有血性之人!” 说完,不待丘禾嘉再说,抬脚便走到城头,望着那正在谩骂戏弄的金军,扬声便呼:“我便是那不战将军,既你家牛录要收我做包衣,我这奴才便来会一会主子!” ……… 盼请收藏,谢谢。 第六十三章 赤身 披甲 血肉之躯 更新时间:2012-10-20 战! 士可杀不可辱! 包衣不做,奴才不做,要做便做你满洲爷爷。 匹夫一怒,尚血溅三尺,况堂堂大明参将乎! 今生,汉满誓不两立,有它无我,有我无它! 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 战,一洗前耻;战,一血前仇;战,一报家国。 …… 城头上,刘泽清以一口浓重的山东口音问道:“施大勇,你部可准备妥当?” 施大勇解去袍服,露出浑身肌肉,朝上看了一眼,粗声粗气回道:“稍等!” 还等什么? 刘泽清见城下施大勇赤着上身,不由鄙夷,碍于巡抚大人在边上,便不好催他。又道不过是个快死的人,死前图个痛快,与他计较什么。 施大勇尽解上衣,好似屠狗辈,丘禾嘉虽常年与行伍之辈相伴,但毕竟是读书人,见了也不由眉头一皱,暗道大勇这等行事有些粗鲁了。虽说这赤身杀敌,确是豪气,但却是为将者所不应取的。当年萨尔浒一战,总兵官刘挺便是仗着悍勇赤身而战,结果身中数十箭而亡,死后,大军无首,遂败。今观大勇,似便是要学那刘挺,这等舍了衣甲,可真是将性命置之度外了。 勇则勇矣,却非智选。 心中不以为然,但施大勇马上就要出城与建奴血战,丘禾嘉也不好去劝他,以免影响士气。 那边夏成德、品吕奇等人都是好奇,闻讯而来的祖大乐、祖宽等将也都上了城头,纷纷打听发生什么事。待听说参将施大勇自请出战,不由都有些佩服,又有些担心。 祖大乐毕竟是祖大寿的亲弟弟,几个哥哥都在大凌河围着,说不着急那是假的,只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大凌河助兄长脱围,可是事实却是凭着锦州现有人马根本无法解围,只有等待经略的关门大军到来。但眼睁睁的看着建奴在城外谩骂挑衅,城内却如缩头乌龟一般,也真是让人憋屈。尔今有人敢出城与建奴一战,确是振奋人心! 祖宽是祖大寿家仆出身,论亲近,不及祖大乐、吴襄;论忠心,不敢说强过祖大乐,但却要强过吴襄这个妹夫太多。先前只知那施大勇在大凌河城下有血战之勇,尔后却来了个不战而逃,不由大为改观,只道此辈不过是外强中干之人,大凌河那仗赢得侥幸,实质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却不想他这会竟又血性了,敢出城与建奴一战,真叫人惊讶。 惊讶之后,却是唏嘘,建奴镶红旗就在数里外虎视眈眈着,他施大勇不过数百兵马,就算部下皆如他一样敢战,又能济得了什么事。还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唉,可惜了。 施部出战,谁也不看好,就连丘禾嘉心里也直打鼓,若不是施大勇执意要借此战洗刷他那“不战将军”的耻辱,他怕也不会答应。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但盼大勇能够绝境逢生吧。 ……… 赤着上身,浑若无人,丝毫不理会别人如何看,施大勇只径直走到已奉命前来的本部阵前,扫视部下一眼,扬手示意郭义将自己的座骑牵来。 待座骑牵至后,施大勇也不做战前动员,更不说什么令人热血沸腾的话,扬手只说了两字:“披甲!” 顿时,四百名士兵奔出,什么话也不说,只顾为那两百准备出战的狼骑军披甲。 在郭义的帮助下,施大勇也披上了那八十余斤的重甲。 方才解袍、赤身,可不是显自己悍勇,而是天太热,人在这甲中如蒸笼一般,能不穿衣就不穿衣。其实若不是有这么多人看着,施大勇真恨不得连裤子也脱了,如此,在甲内才凉快。 这趟出战,凶险不比当日大凌河城下低,也是脑袋系在裤腰上,这要是死都死得不痛快,活受罪,那才是叫人抓狂的事。 ……… 狼骑军披甲程序早已演练多遍,充任临时辅兵的辽东骑兵们十分熟练,未及片刻,两百人马便置于重甲之内。 仔细检查连结处,确认不会有差错后,四百辽东骑兵这才全部退下,返回到自己的本阵。 城头上,见施部有两百重甲,吴襄与刘泽清都有些疑惑。施大勇在打造什么重甲铁浮屠的事他们都听说了,现在看来,他确是花了大力气。但这铁浮屠真能克制建奴骑兵么? 数来数去,也就两百人,六人一队,很是笨重,马速明显快不了,这般大喇喇开出去,建奴也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重甲难透,他们无须交手,只要来回奔几趟,便能累得这两百重甲全部倒地。届时,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砍下这两百颗人头,施大勇根本就没有活着回来的可能。 疑惑、叹惜之声在城头不时响起,虽说那两百重甲骑兵看起来十分唬人,但却是没有一人认为凭着这两百重甲就可以击败建奴。都道施大勇太过自大,一腔情愿了,白白浪费了这么多的好甲,可惜,真是可惜。 身边的议论声,丘禾嘉如何听不到,他心头也困惑,也忐忑,也紧张,但想的却是施大勇能够再现奇迹,而非心疼他拨给的精铁。 黑压压的重甲骑兵中,他突然看到一张年轻的脸庞,心不由又是一紧:小曹怎么也出战了! ………. “蒋万里、夏德胜、李一忠!” “末将在!” “你三人各领一百五十兵为我前锋,多打旗帜,本将亲领狼骑于后。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便是在与建奴发现我狼骑之前,保证我狼骑军能够突进到五十步的距离内!” “是!”三将轰然应道。 “你们皆是血肉之躯,此战,伤亡必将很大,但能不能为狼骑军获得最佳冲阵的距离,却全看你们的了。否则…” 否则什么,施大勇没有说,但眼神已经在告诉夏德胜他们,如果狼骑军提前被发现,只怕出城的这数百将士谁也回不来了。 “将军放心,便是弟兄们都死了,末将也保证将军能够突到五十步内!” “好,准备出城吧!” 施大勇也不再多言,夏李蒋三人所领的这四百五十骑兵身上已经是一件甲都没有,等于完全是以血肉之躯为狼骑赢得突击距离,最后的伤亡可想而知。但施大勇没有选择,因为他就这么点人,如果吴襄能够派兵助他,他又何须把自己的家底全部押上。 狼骑军完全是重甲,根本不能长时间运动,马速只能缓缓保持,只能在最后一刻之时发力加速,否则,战马根本承受不住。也就是说,狼骑军是一次性产物,只能用一次,再想用第二次,根本没有可能。这便决定在抵达最佳突击距离――五十步之内时,根本不能让城下的金军发现明军的队伍后面有重甲骑兵,不然,这仗便是输定了。 但愿老天爷不要偏心,能给我大明,给我施大勇一个机会! 最后看了一眼已日上正头的太阳后,施大勇缓缓的拉下了面罩,扬起了右手,洪亮的喝了一声:“出战!” “打开城门!” “放吊桥!” “吱吱”的绳索中,施部缓缓向城门开去。 狼骑军的首战,也是施大勇搏命的一战。 第六十四章 长枪制敌 愚蠢至极 更新时间:2012-10-21 城门打开,吊桥放下的那刻,早已等得心急的金兵欢呼了:胆小的明蛮子终是受不得激,他们上当了,上当了! 什得拔阿福尼兴冲冲的打马奔到牛录额真多诺依身边,兴奋的叫道:“额真大人,蛮子出来了,蛮子真的出来了!” 年轻的牛录额真多诺依年轻得有些过份,下个月才是他十八岁的生日。虽然他的阿玛是汗王所看重的八大臣,但是能够成为牛录额真却不是沾阿玛的光,而是靠得真本事。 论马上功夫,放眼大金国,多诺依相信比自己强的屈指可数;论胆识,多诺依更是自信,想当年他才十五岁,便敢随着汗王征讨蒙古人,首战便亲手斩了七颗蒙古人的脑袋,被汗王赞为“我大金少年英雄也!” 十六岁便独领一牛录,这等晋升除了多尔衮、多驿那些少年贝勒可以媲美外,这大金上下还有哪个强过自己的? 艺高人胆大,又是少年人,所以多诺依根本没有将城内的明军放在眼里,方才听城上明国人的“不战将军”说要出来会一会他这主子,当时便笑了,对左右说道:“你们说,我真要收那明国不战将军做自家的包衣吗?若是他真有这个意思,我这倒是有些麻烦,得去问过我阿玛才行。不然他老人家要知道我擅收明国的包衣,只怕会骂我少不更事的。” 左右听了牛录这话,都是笑了,暗道自家额真大人还是太年轻,有时候想法是幼稚了点。 对面,明军一骑骑的开出城来,人数不多,打的旗帜却是让人眼花,分不清这到底是明军哪部的人马。 拔库朗格老成,见明军都是骑兵,没有步兵出城,便提醒多诺依道:“额真大人,明蛮子是骑兵,咱们要不要上马?” “上什么马?” 多诺依哈哈一笑,对左右说道:“汗王常教导我们,明国人多,杀是杀不完的,但是我们大金人少,少了一个便是损失一分力量,所以对明国人作战,得发挥咱们八旗勇士的长处,以己之长击彼之短!” 说到这,笑着看了一眼朗格,问他:“朗格,你说咱八旗勇士的长处是什么?” “那还用说,自然是我们的骑射功夫!”朗格不假思索脱口便道。 多诺依点了点头,抬手朝对面正缓缓靠近的明军指了指,轻蔑道:“这些明蛮子连甲都没有,我们何须跟他们马上交战,用我们的大箭射垮他们便是!传令下去,把明军放近些再射!我要叫这些明蛮子未至一百步内,便先死上一大半!” 左右忙道:“喳!” ……… 城头上,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金军。郑国见金军一字排开并没有上马准备冲锋,有些奇怪,对丘禾嘉道:“大人,金军好像并不怕施将军?” 丘禾嘉也注意到了金军没有上马,而是以步兵阵形对敌,微一沉吟,沉声说道:“建奴多骑兵,又擅骑射,骑可以化步,步亦可化骑。马上也好,马下也好,都比咱们强。他们不上马,是想用他们的大箭射垮施大勇。” 郑国一惊:“属下看施将军的人马大多没有甲衣,这如果硬冲上去,岂不是成了建奴的活靶子?” “施大勇是将宝押了那两百重甲骑兵身上,前面的人只怕…”丘禾嘉没有再说,他已明白施大勇采取的战术了,这打法完全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但细想来,施大勇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若是他手上能有几千人马,又何须采用这般自杀式的战术。 郑国暗叹了口气,说道:“大人,其实属下一直觉得,要对付建奴的骑兵也不难,只要咱们大军步长矛方阵,长矛林立,配以鸟铳,建奴也奈何我们不得。” 听了他这话,丘禾嘉扭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说道:“当年后唐李存瑁曾经率领军队对契丹作战,当时他的一个大将说到契丹多骑兵,我多步兵,倘若平原相遇,敌以万骑驰突我阵,我必全军覆没。本抚问你,难道那员大将不知道可以命令步兵组织长矛阵克制契丹人的骑兵吗?若长矛阵真能克制骑兵,为何这千百年来,我汉人一直被异族压制呢?蒙古人更是得了我汉家江山?” “这…”郑国呆了呆,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丘禾嘉有心指点郑国,将来也好让他能够单独领军,此时多些见识,日后便能多分本领在,便耐下性子,为他解释道:“长矛阵固然可以克制骑兵,但同样可以被轻易的突破,因为长矛保护的,永远只有一个正面,可是敌人没有从正面攻击你的义务,他们也可从两侧进攻你的。历来大战,我汉人之军无不是败在这两翼,原因便是无法首尾相顾,所以任你如何阵形,但只不是骑兵,敌人便可轻易选择战与不战,从何处战,如何战。 便是不战,我们也无法拦截,只能任他们去。而敌人却可以伺机再战,这战与不战的主动不在我手,被动应敌,便是再如何警惕,百密也有一疏,而一场大战往往决定王朝气运,所以以步克骑十战九败,原因便是这步兵不如骑兵来得快,更无法主动应战,就是摆出再厉害的阵形,鼻子也是被人家牵在手中,怎能不败?” “属下受教了。”郑国心下汗颜,为自己的一知半解羞愧。 丘禾嘉叹道:“其实咱大明缺的不是步兵,也不是什么步兵阵法,而是缺骑兵。历代以来,我中原王朝骑盛,则四夷尽服;骑不盛,则中原王朝必落外夷之手。可见这骑兵才是王朝根本,可惜,我大明骑弱,这才使得建奴可以在辽东兴风作浪。若我大明有十万铁骑在手,这建奴只怕早已灰飞烟灭!何致有今日之患!” “既然骑兵才是根本,大人何不上书朝廷组建骑兵?”郑国有些不解。 丘禾嘉苦笑一声:“孙经略穷十年功夫,不过练得万余辽东骑兵,仅此,都是耗尽国库,我便是有心再练骑兵,这银子却是从哪来?” 闻言,郑国心中一动,犹豫一下,大胆说道:“大人,有句话,属下不知当不当说?” 丘禾嘉轻一抬手:“你我主仆情深,但说无妨。” 得了允许,郑国方道:“孙经略练得这辽东铁骑,在属下看来,也没什么厉害,还不是逢战必败,由此可见,我大明便是练再多的骑兵,好像也不是建奴的对手?” “哼,不是骑兵无用,而是辽东军将无能!” 郑国的话让丘禾嘉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握紧拳头恨恨道:“倘若人人都如施大勇这般敢战,这般不畏死,这般不计个人名利,如何能不胜!”说完,憎恶的目光直剌远处的吴襄等人。 见状,郑国忙劝道:“大人消消气,千万莫要为这些贪生怕死之辈气着。”目光瞥见施大勇的兵马已经发起冲锋,忙叫了一声:“冲上去了!” “噢!” 丘禾嘉忙转睛看向城下,一看,倒吸一口凉气,但见金军箭枝如雨下,冲在最先的辽东骑兵瞬间摔倒一片。 第六十五章 射人不射马 更新时间:2012-10-21 退亦死,不退亦死。 对冲锋在前充任掩护的四百五十名辽东骑兵而言,他们现在根本没有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冒着金军呼啸而至的箭枝冲锋。 退,身后有两百武装到牙齿的铁浮屠,只要稍一犹豫,那铁甲怪兽瞬间便会将他们撞得稀巴烂。 不退,身上无一甲可遮,金军的大箭又极是厉害,只要中箭,“噗哧”一声便是透胸而过,根本没有任何停留。 以往,冲阵金军,中箭,不死即伤,这回,却是只死无伤了。 “嗖!”的一声,一根箭枝贴着夏德胜的左脸而过,正中身后骑兵胸口,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那骑兵便往马下载去,腿被马鞍挂着,尸体被无主战马带着向前拖去。 “射人不射马!” 那些明军所乘的战马都是上等的蒙古好马,多诺依不禁起了占有之意,见部下们有的是在射马,忙大声传令不准射马。 得到命令的金兵立即将目标全对准了马上的骑士,又一轮箭雨过后,但见明军的最前面,已是空荡荡的无有一人,只有失去主人的战马仍在无目的的向前驰骋。 “弟兄们,撑住!” 空荡荡的前方令李一忠悲痛莫名,这些可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骑兵,这眨眼的功夫竟然全没了,全没了! 强忍住悲痛,李一忠本能的挥手为身后的部下打气,可是眼角余光瞥见的却是空无一人。 “狗鞑子,老子和你拼了!” 李一忠所部几尽全军覆没,自己带的这一百五十兵也折损过半,夏德胜不禁急眼了,这才刚至一百步啊! “挥旗,挥旗!” 巨大的伤亡令蒋万里同样悲痛,但他却清醒得记得自己的使命,疾驰中,亲自挥舞一杆大旗,以求能够为阵后的狼骑军赢得一点时间。 前方辽东兵的伤亡施大勇看在眼里,但他却是不能悲痛,他尽力使自己保持平静,一如先前一般策动马力,不敢提前发力,以免战马不支。 身后,两百沉默的铁浮屠如黑潮一般缓缓向前。 ............ “主子,明军出来了,多诺依已经和他们交上手了,奴才们是不是也该动了?” 三里外的高坡上,镶红旗固山额真阿达兴奋的搓着双手,跃跃欲试。等了四天了,终于等到明军沉不住气了,能不能顺利拿下锦州,就全看今天了! “不忙,且再看看。” 阿济格却是十分冷静,没有急于派兵夺城,而是拿出两年前入关缴获的明将所用千里镜看向了锦州城门,只看了一眼,脸色便变了,阴沉着脸一动不动。 见状,阿达疑惑的问道:“主子,怎么了?” “你自己看。”阿济格随手将千里镜递给了阿达。 阿达困惑的将千里镜放到眼前,一看,却是锦州的城门早已关闭!城外的明军似是已经被抛弃的死棋,城里的明军根本就没有想接应他们回城! 城门不开,这便无法趁乱夺城,阿达气得哇鲁鲁骂了几句,骂完之后也不知怎么办才好,拿眼去看阿济格,见主子脸色不好,只能小心翼翼问道:“主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丘禾嘉果然是个老狐狸,他倒真是舍得,哼。” 阿济格微哼一声,紧紧盯住前方的锦州城,却是没有再说话。 .......... 统领红甲摆牙喇的固山额真额尔克当年是随老汗一起起兵反明的,在镶红旗中地位也仅次于旗主阿济格,在汗王那里也是说得上话的。在那观察一会后,他摇了摇头,对身边的几员将领说道:“出城的明军好像是抱着必死之心,你们看,他们这般打法不是送死的吗?” 统带白甲兵的备御胡里点了点头,有些钦佩的说了句:“想不到明国人中也有这般不怕死的勇士了,倒让我想起当年萨尔浒之战的明将了,那时候的明国将领可比现在强得多。” 额尔克笑着道:“明国地大物博,人口亿兆,出些不怕死的勇士也是在所难免,只可惜现在天命在我大金,几个将领的悍勇已经改变不了局面。你们看,明军已经被多诺依那个小子干掉一半了,剩下的已不足虑。” 胡里哈哈一笑:“多诺依真是少年英雄,想不到老嘎图能生得这样的好儿子,当真是虎父无犬子!等回去可是要老嘎图好生请咱们喝顿酒,不然,咱们让主子不给他儿子报功,呵呵。” 额尔克也跟着笑了起来,瞥见旗主阿济格在那一脸阴沉,似是在为不能夺取锦州发愁,不由摇了摇头,策马过去,劝道:“主子也不必为不能夺城发愁,汗王和三贝勒只要我们见机而动,若是有可趁之机便夺了锦州,并未叫我镶红旗一定取了锦州。所以主子也不必太过忧心,多诺依能败明军出城之兵,我镶红旗便已是立了一功。” “老额真说的是,是我心急了。”阿济格对这位看着自己长大的固山额真十分尊敬,但还是觉得可惜,有些不甘道:“只恨明人狡猾,不中我计,否则这夺取锦州大功必是我镶红旗的,比之大凌河城却是重要得多。” 额尔克笑道:“我们满洲人训海东青,要慢慢的熬它,轻易间训不出好。这打仗也和熬海东青一般,要一场场打,眼下汗王率六旗围祖大寿,我们和三贝勒在此打援,只要能够打得明军不敢再来援,这差事便算做得最好。倒不急占他明国一城一镇,这锦州迟早是我大金的囊中之物,主子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听了这些话,阿济格失声一笑:“是了,不急于这一时,我大金迟早要攻占锦州,这会便让他明国人多守一会吧。” 见阿济格想通,额尔克会心一笑。阿济格、多尔衮、多驿三兄弟都是他看着一天天长大,对他们的感情要比其他贝勒深,自然是希望这三兄弟能够越来越成熟,终有一天插上翅膀飞上云宵去。如此,他便也对得起死去的老汗重托了。 心定下来的阿济格瞬间变得十分自信,挥手吩咐戈什哈:“传令多诺依,战后不要去割明国人的脑袋,这些明兵也是勇士,留他们个全尸吧。” “喳!”一名戈什哈纵马而出,直奔锦州城下而去。 阿济格又吩咐另一戈什哈:“你去回报汗王,就说我部未能夺城,只歼灭了明军出城的兵马,请汗王明示我镶红旗是撤还是原地驻防。” “喳!” 那戈什哈也纵马而去,却是往身后大凌河城方向而去。 待两戈什哈各自而去后,阿济格一脸轻松的拿起千里镜,想要看看多诺依是如何将那些明军残兵杀光,但拿起后,脸色却再次沉了下来,且沉得比先前更难看,拿着千里镜的手指甚至都微微抖动起来。 第六十六章 阵亡 复仇 恐惧 更新时间:2012-10-22 “射,射死这些明蛮子,射,射!…” 明军成片的倒下,让阿福尼更加红眼,也更加狂热,痛快,太痛快了,打了这么多年仗,还是头一次碰上一帮傻子,连甲都没一件,竟然也敢放马来冲,这不是脑袋撞坏了嘛! 来吧,来吧,愚蠢的明蛮子,让你们尝尝咱满州勇士弓箭的厉害! 拉开大弓,“嗖!”的一声,羽箭发出尖厉的鸣声,直直的对着一个已经吓得不知道躲避,只知道把手中的军旗乱舞的明军额头而去。 “扑哧”一声,那明军瞪大了右眼,大旗从手中滑落,本能的伸出双手想去拔箭,可是不等他的双手抬起,人已经向后倒去。 “第六个!” 阿福尼哈哈大笑起来,他清楚的看到自己这箭一下射中了那明兵的左眼,劲道之大,活生生的连着那明蛮子的眼珠都钻出了脑后。 “什得拔好箭术!”阿福尼身后的一名金兵不失时机的拍了声马屁。 “小子,好生学着,这大弓可是咱满州人看家的本领,箭无虚发才是我真正的满洲勇士!什么时候你能做到箭箭命中,你就咱满洲的真正勇士!” 阿福尼豪情大发,迫不及待拉弓张弦,捕捉下一个短命的明蛮子。 在什得拔的鼓舞和剌激下,金兵们也开始兴奋起来,纷纷学着阿福尼的样子,每射杀一个明军便大声的报个数。 “第三个!” “第四个!” “……” 一声声报数声此起彼伏,振奋着金军的士气。 每个数字下,都是一条不屈的汉家好儿郎。 ………… 出城的明军已经被射得稀稀拉拉,前面的基本上都被射死了,虽然明军打出的旗帜太多,无法分清后面到底还有多少人,但从扬起的尘土上,朗格还是判断出明军应该只剩不到三百人了。 三百人,还不够塞牙缝的! 朗格有足够的自信,他坚信明军这三百人不堪一击。但是,对方毕竟也冲到离本阵不到一百步的距离,出于稳当,他担心会有明军的漏网之鱼冲过来给己方造成不必要的损失,便提醒多诺依:“额真大人,要不要奴才带人把明蛮子给截住,省得让他们冲了过来。” “朗格,你以为明蛮子还有胆量冲过来吗?” 多诺依却一点也不担心,一边张弓,一边从背后的箭筒中抽出一枝狼牙箭,瞄准一员好像是明军千总官的将领,随口说道:“看吧,至多十步,明蛮子就要吓得四散而逃了。”话音刚落,五指脱弦,狼牙箭瞬间射向那明军千总。 “五十步,弟兄们,让路!” 夏德胜的马头还没来得及转向左侧,心头却是不由自主的一紧,抬眼看去,一枝闪着寒光的狼牙箭已“呼啸”而来。 深吸一口气,本能的闭上双眼,暗叹一声:我命休矣! “扑哧”一声,狼牙箭正中他的胸口,巨痛之后,夏德胜只觉自己的心突然收缩了一下,胸间血气上涌,一口鲜血从嘴中喷出,“扑通”一声,整个人重重倒地。 “夏老二!” 目睹夏德胜之死,李一忠悲从心来,哀吼一声,拼命的打马往前方冲去。 “嗖嗖”两箭齐至,一箭正中左肩,一箭却是正中面门。 “呃!” 李一忠大吼一声,拔出左肩的箭枝,不顾血如泉涌,又去拔面门的箭,可是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淡淡的,只觉额头突然一热,旋即视线被鲜血遮挡,前方,什么也看不到。 “将军,为咱弟兄报仇!” 从马上摔落前,李一忠发出了最后的声音――绝音。 “将军,为咱弟兄报仇!” 残存的数十名辽东兵同时呼吼起来。 “狼骑军,冲阵!” 冰冷的声音从铁盔后响起,冰冷的,令人闻之胆寒。 …………… “那是什么?!” 自己竟然与牛录大人同时射中明将,阿福尼大感自豪,要知道多诺依大人可是咱满洲少有的英雄豪杰,汗王亲口夸赞的勇士!能够与他一同射中明将,那是多么让人激动的事情! 正准备向远处的牛录大人抱以敬意的目光,却听那些明军鬼哭狼嚎的叫了起来,伴随着那鬼哭声的而来的却是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沉重地马蹄因为速度的提升开始发出声音,一声声的叩击着大地,十分的沉闷。马蹄所至,扬起一片尘土。 几乎同时,金军发现了那些明军旗帜后面冲出一队诡异的骑兵,他们和以往所见的明军骑兵完全不同,竟然是六匹马连在一块,好像一座铁塔似的冲锋而来。 “这,这是什么?! 阿福尼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望着那些铁塔,喉咙深处响起粗重的吸气声,心也跳得厉害。 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怪物让他无比震惊,也无比困惑,看起来,那应该是明蛮子的骑兵,可是天底下有这样的骑兵吗? 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是,是骑兵,那是明蛮子的骑兵! 瞳孔中映现的是铁甲怪兽,不管是战马还是马背上的骑士,都包裹在一层层的重甲里,骑士与战马地头部亦被冰冷地铁盔所覆盖,除了眼睛,便什么也看不到。 明军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快,马肚子下扎着的长枪让人不寒而栗,骑士手中的抬枪更是叫人窒息。 这是一支武装到牙齿的明军重甲骑兵! ………… 碾压吧,狼骑军! 粉碎吧,铁浮屠! 骄狂的满洲人竟然狂妄到妄想凭着弓箭就将我们消灭,现在,我就让你们尝尝粉身碎骨的滋味! 夏德胜、李一忠,那些至今我仍然不知道姓名的辽东将士们,狼骑军一定为你们复仇,我施大勇一定将建奴的心肝取来祭奠你们! 为了战死的不屈英灵,进攻吧,狼骑军! 建奴,你们一定会为你们的自大付出代价! ………… “射,射,射!” 最后一声“射”几近崩溃,无数的箭枝射出,却好像碰到铜墙铁臂一般被弹开,那全身包裹在铁甲里的明军根本不畏惧任何箭枝。 阿福尼目瞪口呆,脊背凉气直冒,他手足无措,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望着那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的明军重甲,金军害怕了,他们终于害怕了。 先前的不可一世荡然无存,先前那种任意射杀的快感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恐惧! 谁也没见过的恐惧! 弓箭奈何不了对方,看样子,大刀长矛同样也奈何不了这些铁甲怪兽,似乎除了火炮外,这世上再也没有武器能够克制住这些铁甲怪兽。 恐慌瞬间蔓延开来,已经用不着牛录大人下命令了,所有的金军都扔掉了手中的弓箭,手忙脚乱的想要爬上战马。 跑,跑的越远越好,离这些铁甲怪兽越远越好。 然而那些复仇的铁甲怪兽却已是容不得他们逃跑了。 第六十七章 碾压 屠杀 更新时间:2012-10-22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 付出数百条人命只为这最后的五十步,现在距离已经不再是问题,高速疾驰的狼骑将碾压一切,将吞噬一切。 在金兵恐惧的眼光中,齐头并进的狼骑军终于突进金军防线。站在锦州城头看去,便可看到狼骑军分做两排,一排一百骑,每六骑一队,每队隔一丈,空隙显然是留给后排的狼骑。 如此阵法,如篾子一般,谁也别想从缝隙处突围而出。 一张大网罩向金军。 两排铁甲军,黑压压的如潮水般涌向了金军。 铁甲还没撞上,那六杆长枪先发挥了作用,瞬间捅穿前面的一切,不论人马,皆被捅翻在地,旋即被踏成肉泥。 因为力道太大,也因所剌的人马太多,长枪很快断成两截,但这并不意味着金军的噩梦结束,相反,这才刚刚开始。 “剌!” 随着施大勇一声令下,两百狼骑士兵顿时将手中长枪放下,枪尖直指那些金军,无须任何动作,只需牢牢握住便可。 高速冲驰的战马将赋予长枪横扫一切的力量。 六骑铁甲有如镇塔,又好似一堵铜墙般,压向了那些纷乱的金兵。 惨叫声不时响起,仅狼骑冲进去的那刻,便有一百余金兵连同战马被剌得稀巴烂。 不甘的金兵负隅顽抗,徒劳的挥举着大刀重重的砍向明军的战马,砍向明军,可是除了“咣当”的金属撞击声,他们什么也没有砍到。 能够承受鸟铳近距离轰射的鱼磷铁甲岂是大刀长矛可以砍穿的! 阿福尼也不知道自己是清醒还是着魔了,他那高超的箭术在这些铁甲军面前,根本没有一点用。他也不甘心,也不相信,他试着去瞄准明军铁甲兵的眼睛,可是这也太难为他了。那些明军又不是傻的,原地不动,如何能让他射到眼睛。 徒劳的射了几箭后,他痛苦的扔掉了大弓,抽出自己的大刀,龇牙咧嘴的吼叫着。 八旗勇士只有进攻,没有撤退! 满洲儿郎生来便要宰杀汉狗,岂能被汉狗所杀! 主子,奴才为你尽忠了! 主子,奴才下辈子还做您的奴才! 来吧,明蛮子!来吧,汉狗! 你们永远无法战胜真正的大金勇士! 我是战无不胜的八旗什得拔!我是箭无虚发的神射手! 一排黑影由远及近,瞬间淹没不畏死亡的他。 铁骑过后,阿福尼的脑袋被深深的踩进了泥土之中,后灵盖上被踏出一个大洞,脑髓跟个豆腐汁似的往外冒着。整个身子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骨头,变成碎肉的屁股上依稀能见到黄白之物,却是肠子都被踩烂了。 …………. “哇乌鲁,哇乌鲁!” 什得拔、拔库等军官到处乱叫,想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可是那明军的重甲骑兵几乎是以横扫一切的姿势出现在他们面前,那刀枪不入的铁甲已经出乎他们的想象。 在亲眼目睹前面的同伴被马枪剌成肉串后,只要没有丧失理智,金兵都知道这仗败了。现在要做的不是继续和明军的这些铁甲怪兽拼命,而是应该立即逃离战场,明军的重甲骑兵固然厉害,可是却绝对撵不上他们。 ………… “不许退,不许退,违令者杀,违令者杀!…” 多诺依不相信自己败了,他不相信,他无法相信! 那些明军明明已经被射杀大半,剩下的人应该四散而逃才是,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支铁甲军呢! 少年得志的他,无法承受失败的耻辱,他不敢想象战败的自己如何去面对阿玛,面对汗王! 他无法忍受别人看他的眼光,他无法容忍失败的后果! 不顾朗格的苦劝,多诺依翻身上马,带着几个亲兵戈什哈拦住了一队正在退去的逃兵,在那些逃兵愕然的目光下,挥刀砍下了一个拔什库的脑袋,然后涨红着脸将刀锋指向了那些明军铁甲怪兽,喝道:“满洲没有逃跑的勇士!拿起你们的刀枪,跟随在我的身后,让我们同明蛮子决一死战!” 可是,那些逃兵却谁也没动,一个个犹豫的望着多诺依,他们实在是被明军的铁甲怪兽吓怕了。 部下们竟然不听自己的命令,多诺依怒不可遏,挥刀便想再砍下一个胆小鬼的人头来震慑这帮怕死的奴才,关键时刻,却是朗格及时赶到,望着多诺依挥起的长刀,愤怒的脸庞,他深深的叹了口气,神情瞬变,冷冷的望着那帮士兵,喝道:“不听军令,擅自撤退,你们以为你们能逃得回去吗?便算你们能逃回去,贝勒爷的刀也不会放过你们!” 闻言,逃兵们都是一激灵,想到旗主行军法的严酷,脸全白了。有些人已经下意识的要调转马头了。 朗格趁机再喝:“不想死的随我来!”扬手一马靴,战马当先而去,直指那些明军铁甲怪兽。 多诺依虽然年轻,但也不傻,自然知道这时候要看他的了,忙大喝一声:“不死的,赏大屋良田、包衣奴才!后退者,家产充旗,妻儿尽为奴!”说完,一夹马肚,带着戈什哈们便冲了过去,再也不理会那帮逃兵。 一听后退的妻儿要充为奴,家产也要罚没入旗,逃兵们顿时不敢再犹豫了。朗格说得对,逃回去也会被旗主杀头,倒不如随着额真大人拼一拼,说不定还能死里逃生。 “啊叭,啊叭!” 一个满嘴牙坏得只剩一颗门牙的金兵大声吼叫着为自己壮胆,可是那声音听在别人耳中,却是泄气得很,又破又漏气。 ………… 溃逃的金兵突然掉转马头发动反冲锋,大大出乎施大勇意料,直觉这金将是不是吓傻了,竟然做出这等愚蠢举动。但旋即却也明白了,他施大勇有血性,金军自然也有血性。 透过铁盔看到领兵而来的正是那八旗牛录,施大勇不由暗道:来得正好! 你这小崽子不是想要我当你的包衣奴才吗! 目中凶光迸射,狰狞大呼:“曹变蛟,杀光他们!” “遵命!” 远处,响起曹变蛟年轻的声音,简短而有力。 …… “啊…啊…啊…” 恐怖的明军重甲给金军带来的恐惧不是大叫大嚷可以克服的,在即将冲向明军的那刻,所有金兵的小辫子突然全直了起来,好像母猪发情时一样。 远远一看,还以为金兵使法术了,要不然,那辫子怎的就翘了起来! “万能的萨满大神,保佑你的子民吧!” 朗格的眼睛紧紧的闭着,他不敢睁开眼,因为他害怕看到自己被明蛮子长枪剌穿的样子。 不过他不怕死,他要尽自己的职责,他必须得完成自己的使命。哪怕是死,他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而不是狼狈逃跑。 身后的多诺依脑海中想到的却不是万能的萨满神,而是阿玛慈祥的笑脸、额娘亲手烤的羊腿、哥哥们的教导、姐姐的安慰… 阿玛、额娘,孩儿不想死,孩儿不想死啊!… 坚强的多诺依在最后一刻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可怜的多诺依,这还是一个孩子,他的成年礼下个月才到来,今天,却要经历人生最可怕的战事。 噩梦,令这个孩子最终感到死的可怕,生的宝贵。 ……… “轰!” 重甲铁骑像潮水般席卷而至,与那些硬撑着头皮前来抵抗的金军轰然相撞,只一眨眼功夫,金军人仰马翻、惨嚎声响成一片。明军手中的长枪甚至都不用再端着,凭着一身铁甲也足以将渺小的金军踏成肉泥。 血肉之躯终究难以抵挡重甲铁骑地狰狞。 “噗!” 力大无穷的曹变蛟面对的正是多诺依和他的戈什哈,根本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什么交手,曹变蛟甚至都没有动一下,手中的长矛便刺穿了多诺依前面的戈什哈,那个忠心护主的戈什哈跟一只脆萝卜似的被剌了个通透。 战马没有停顿,继续向前冲去。握在曹变蛟手中的长矛充满力量,又连续贯穿了两名多诺依戈什哈的身体,最后重重的扎在了多诺依身上。 六骑并进的强大冲力将对面的一切都不可逆转的向前带去,多诺依连同那三名戈什哈就这么被钉在长枪上,生生的往后退去。那模样,就好像关内汉人吃的糖葫芦一般。 “不过如此!” 曹变蛟哈哈大笑,他不是第一次杀人,但却是第一次杀东虏。手里举着四具建奴尸体的感觉让他无比自豪。 叔叔,小曹终于和东虏交手了! 一直又向前冲了百余步,战马才缓缓的停了下来,在那不停的喘着气,这番冲阵已令战马筋疲力尽。 缓缓勒住战马,回过头来,身后只剩被踏得稀巴烂的尸体,人的,马的,已经无法分辨。 第六十八章 愿与将军同死 更新时间:2012-10-24 “额娘…额娘…额娘…” 残存的意识,喃喃轻呼着最疼自己的母亲,眼角的泪水缓缓落下,年轻的脸蛋因为失血过多变得苍白。 身体下方,全身罩在铁甲里的明将轻蔑的看着自己,试图挣扎一下,以示自己的不屈和愤怒,可是身子却好像痉挛般,手脚都在不停的抽搐,那手与脚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任凭自己怎么使力,都不动一下。 胸口的长枪剌在肺叶上,导致喉咙里泛出的尽是气泡,伴随着血水在嘴边形成一个又一个血泡。 明艳阳光的直射下,那血泡瞬间变得亮丽万分,五彩斑斓,宛似暴雨过后的天间彩虹。 远处的锦州城墙,突然变得十分的巨大,大得好像天与地都与它联在一块,黑压压的,又似乌云盖顶般可怕。 “姥姥的。” 低声骂了句汉狗子的粗话后,多诺依的嘴角诡异的笑了起来,笑容就这般永远停滞在他年轻的脸庞。 或许死前,他看到自己的额娘,又或许,他看到了自己正带兵踏进明国皇帝的皇宫里。 ……… 见曹变蛟还举着那四具建奴尸体,施大勇沉重的呼吸几口后,才轻声叫了声:“小曹,扔下吧。” “噢,好!” 闻声,曹变蛟随手将长枪往地下扔去,四具串在一起的建奴尸体一齐重重落在地上,让人奇怪的是,这四人落地的姿势却都是跪着的。一个接一个的脑袋耷拉着,双膝呈九十度角跪在泥土之上。 没有倒下去,就那么跪着,没有生机的跪着,一动不动,向着南方。 远处,还有一百多建奴骑兵正在不要命的北逃,他们狠狠的鞭打着战马,唯恐身后那些明军的铁甲怪兽会撵上来。 然而身后却是根本没有追兵,狼骑军已经精疲力竭,这一番冲阵耗尽了战马的体力,根本不可能再去追赶那些逃兵了。 战果无疑是巨大的,粗略的看去,至少三百多建奴被碾成了肉泥,狼骑军却无一伤亡。 首战的硕大战果令施大勇有些激动,果然,重甲骑兵就是八旗骑兵的克星。 但激动与兴奋只是一瞬间的,兴奋过后,他又有些哀伤。 死在冲锋路上的那几百辽东骑兵让他的心如刀割。 夏德胜、李一忠的阵亡让他重新审视起辽东兵来,或许,他们真的是大明最敢战的勇士。 只要将领敢战,这些不畏死的士兵便是我大明的中流砥柱! ……… 东北方向,正在狂逃的金兵却突然全部勒住了马,惊恐的望着前方。 前方,两千红甲摆牙喇护卫着旗主大旗向着锦州城下疾奔过来。 目睹多诺依败亡的阿济格,怒火冲天,他要尽起一旗之兵,把那支明军的重甲骑兵撕成碎片。 ......... “将军,建奴又上来了!” 率先发现金军又杀过来的士兵叫了起来,顺着他的叫声看去,只见东北方向扬起一片尘土,似有千军万马正朝锦州城下杀来。 金将知道我力竭了。 施大勇轻叹一声,扬起手来朝左右叫了一声:“都聚到一块吧,建奴倾一旗之兵而来,我们已力尽,便是想活也活不了,既然如此,本将与弟兄们死在一起吧。” “将军,现在撤还来得及!” 死里逃生的蒋万里领着残余的六十余名轻骑围拢了过来。见镶红旗倾巢而出,下意识的便要劝施大勇快撤。 施大勇却是摇了摇头,面无表情道:“此战,本就是有进无退,有死无生,出城之时,我便没想过回去。”朝身后的城门一指,苦笑一声又道:“再说,这个时候,你们以为城门还会为我们打开吗?” 撤进城是不可能了。他们本就不是金军的目标,金军的目标是锦州。这个时候退到城下,莫说城上的吴襄、刘泽清他们不会冒险打开城门接应他们回城,便是金军也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让金军尾随入了城,后果便严重了。 施大勇不愿做葬送锦州的罪人,现在,他能做的便是领着已经不能再战的狼骑军在锦州城下上演一幕全军覆没的悲歌。 但盼,自己的死能够唤醒守军的血性吧。 但愿,自己能够死得其所。 崇祯,我施大勇为你尽了忠!为你死,我施大勇无悔! ………… “弟兄们这仗打得痛快,现在就是死了,也没什么遗憾的了。”曹变蛟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撤退这个词,埋着头领着一队狼骑聚拢在施大勇周围,坚毅的目光看向远方,眼中并没有什么畏惧,相反,却是期待。 蒋万里默默的点了点头,回首对那六十余名辽东骑兵说道:“你们已经尽力了,不必在此等死,趁建奴还没围上来,尔等逃命去吧。若是能够逃出生天,还请诸位能够转告我松山将士,请他们再辛苦一次,将将军尸骨运回昌平老家埋葬。我嘛,就埋在松山吧。” 闻言,那六十多名轻骑却是没有人打马而去,而是沉默的望着蒋万里。 片刻,一个声音响起:“当日祖帅将我等拨归施将军麾下时,施将军曾与我等说过,他别的不能保证我们,但可以保证一点――如果我们死了,他同样也会将我们的尸首送归我们的故乡,送到我们的亲人手上。现在我等只想再问施将军一次,若我们今天死了,我们的尸骨是否还能回到我们的亲人手中?” “你们放心,便是我死了,我松山同袍也一定会完成我的誓言!”施大勇摘下面罩,坚定的点了点头,他誓出必行。即使他也战死,但他相信黄安、邵武他们也一定会将松山精神继承过去。 “那好,我等便与将军同死!”问话的那骑兵凄惨一笑,转身朝同伴们说道:“夏千总、李千总都为国尽忠了,那么多弟兄也死了,剩下我们这几十个便是逃得命,日后也无颜去见九泉之下的弟兄。既然咱们身后事有人料理,大伙便在这战死吧,没什么好遗憾的。” “赵大哥莫非以为我们怕死不成?”一个左腿中了一箭,勉强立在马上的辽兵哈哈笑了起来,把手中的三眼铳一举:“我全家都被建奴屠了,投军为的便是能为爹娘妹子报仇,今日施将军能够率咱弟兄和建奴血战到底,老子这条命便交得值!弟兄们,什么都别说了,要说就一句,愿与将军同死!” “愿与将军同死!” 六十余骑辽东骑兵发自心底的呐吼,没有一人退缩,没有一人犹豫。 “愿与将军同死!” 铁盔后两百狼骑军的呐喊同样惊天动地。 声音远远传向锦州城头,听者无不动容,原始的血性在他们胸间燃烧。 第六十九章 向我开炮 更新时间:2012-10-24 清军越来越近,黑压压的,卷起的扬灰遮天蔽日。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顿了,时间好像过得极慢一般,嗓子眼干渴得厉害。 战马已不能驱,长枪却还能紧握。 以静制动,凭着这身铁甲,便是死也要拉上几个建奴垫背! 弟兄们,十八年后再在这白山黑水聚首! ………… 最紧张的时候,施大勇突然再次拉起面罩,扭头问身边的蒋万里:“红夷大炮射程有多远?” “多远?” 蒋万里怔了怔,不明白施大勇这个节骨眼上问红夷大炮射程多远干嘛,但还是脱口回道:“远者可近八里,近者可至四里。” 四到八里,也就是两到四公里了。 施大勇“嗯”了一声,那些前来挑衅的金军可能也知道红夷炮的射程,故而突进到城下两三里的地方,这样一来既不用怕明军用大炮轰他们,也不怕明军射程不够的火铳打击。 锦州城上原有二十六门红夷炮,祖大寿修大凌河城拖走了十六门,现在城头上尚有十门。 锦州城不仅是要地,更是绝地,三面环海,故守军只要守住北门便可,其他三门都不必派兵驻守,反正金军也不可能绕过去,除非他们有水师相助,否则,也只有死攻北门一策,别无他法。 十门红夷炮现在尽数摆在身后的城墙上,望着那如潮水而至的八旗骑兵,施大勇有了主意,开始缓缓策马朝前走去。 他这一动,蒋万里、曹变蛟他们都惊住了。 “将军?”蒋万里无比困惑的叫道。 “弟兄们想必都见识过红夷炮的厉害,尔今咱们便往前再去一去,好让城上能够发炮打着咱们。这样就算是死,也真正是死得轰轰烈烈,粉身碎骨了!” 施大勇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走去,豪迈的声音回荡在身后, “壮哉!” 闻言,曹变蛟哈哈一笑,豪情迸发,索性连那铁甲也除去了,赤着上身,两腿一夹便策马上前。 “我曹家世代为国,今日我曹变蛟能够粉身碎骨而死,也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朝廷了!” “留取英名在人间,粉身碎骨又何怕!” 投军前可是有秀才功名的蒋万里诗兴大发,情不自禁吟了两句,毫无所畏的策马向前。 一骑、两骑、三骑…… ......... 锦州城头上,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他们怔怔的望着新任参将施大勇领着他的残部迎着金军缓缓向前。 “大人,施大勇要干什么?”城头上,郑国一脸的不可思议。施部重甲已经难战,施大勇为何还要率部向前,难道他们当真是不怕死吗? 不远处,祖大乐和祖宽却不约而同的叫道:“好汉子!不怕死的好汉子!” 便是吴襄和刘泽清也对正在前进的施部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英雄是可以感染人的。 “大勇是想和建奴同归于尽。”丘禾嘉鼻子一酸,不忍再看,缓缓扭过头去。 镶红旗的主力都杀过来了,施大勇不是神仙,只怕这回在劫难逃了。 ……… “主子,明军上来了?” 不知何时,固山额真阿达的嘴中的“明蛮子”变成了“明军”,远远见那支明军重甲骑兵竟然缓慢的朝己方奔了过来,不由大为惊讶。 “吁!” 阿济格一勒座骑,战马长嘶一声,双蹄并撅,铁骨般立在那里。马上的十二贝勒英姿飒爽,虎虎生威。从戈什哈手中取过千里镜,看了一眼后扭首问额尔克:“明军想干什么?难道他们以为自己真的是无敌的吗?” 额尔克微一沉吟,肯定道:“主子,那明将是抱着必死之心出城来的,他也知道自己回不去了,所以便想和咱们死拼到底。” “哼,死拼到底?”阿济格笑了起来,“马都快吐白沫了,还想战斗到底,那明将也太过自信了。”笑声过后,冲备御胡里打了个手势:“带两个牛录解决掉这些明军重甲。” “喳!” 胡里脸上浮现喜色,那明军的重甲败了多诺依,自己要是把他们收拾掉,肯定要记一大功的! 迫不及待跃马而出,身后数十骑插着镶红本色军旗的白甲兵紧随而出,右侧,两牛录骑兵同时驰出,呼啸杀向那正送上门来的明军。 ……… 一边定定看着冲过来的金兵,一边以轻松的口吻问身边的将士们:“你们说,城头上的红夷炮能够打着咱们不?这要是打不着,咱们可是没法粉身碎骨了。” 蒋万里微微一笑,朝身后看了看,点头道:“将军放心好了,这距离够红夷炮的射程了。” “红夷炮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曹变蛟以往没有见过红夷炮,只听叔叔曹文诏说过红夷炮的厉害,见施大勇如此推崇红夷炮,不由好奇的问了句。 施大勇道:“一炮所中,糜烂数十尺,断无生理。”说完,有些怜惜的看了曹变蛟一眼,心中愧疚之感油然而生,千算万算,竟没算到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害得这千古将军要提前殉国了。唉,或许,这对曹变蛟而言,也是一种解脱吧,至少,他不必死得那么让人扼腕。 “断无生理,嗯,好。”曹变蛟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退去,那是视死如归的笑,无畏生死的笑。 “将军,建奴快冲上来了。”郭义叫了一声。 抬头看了一眼,施大勇毫不犹豫的吩咐郭义:“挥旗,告诉城上,向我开炮!” “是,将军!”郭义眼眶一红,大声重复道:“向我开炮!”然后毫不迟疑的举起军旗,向着锦州城挥舞起来。 ………… 有读者提出蒙古马负重的问题,在此说一下,施大勇所打造的铁浮屠本质上是借鉴的蒙古重装骑兵,详情可见蒙古西征。人马双甲皆为一百二十斤左右,以轻骑骚扰,重骑突袭。认为蒙人没有重甲骑兵的多为不实之猜。 另两宋时的金军亦有铁浮屠,可考的负重也为一百斤以上,金人战马也为蒙古马。 纯种蒙古马是可以改为重甲骑兵的。文中非杜撰,也非意淫之想,实为前人之用。只不过较之重甲,轻骑更为实用而已,且重甲难以打造,补充不及,无法突现骑兵长处,所以才渐渐被弃用。 第七十章 糜烂 脊梁 同归于尽 更新时间:2012-10-25 向我开炮! 施大勇向城头发出决死的信号。 也是他最后的请求。 红夷大炮乃开花弹,一炮所至,糜烂数十尺,人马皆被炸得粉碎,断无生还之理。 同归于尽,城头上,所有人都读懂了那军旗挥舞的含义。 泪水止不住的流下,谁道男儿不落泪。 壮哉,新任锦州参将施! 悲哉,新任锦州参将施! 不成仁便成鬼,人世间还有何等壮举比那同归于尽更让人敬佩! 不战将军非不战,锦州城下英名扬! ………… 炮营游击李福的手不断颤抖着,哽咽的望着吴襄:“镇台,这炮打还是不打?” 吴襄心慌意乱,他虽有过弃友军的前科,但是这般用大炮直轰自己人,却还是过不了心头那道坎。更何况施部也是太悲壮了,悲壮到他这辽东总兵难以挥手下令开炮。 刘泽清也不忍开炮,考虑到施部是巡抚大人的嫡系,便低声说了句:“还是问问抚台大人吧。” “也好。” 吴襄不敢耽搁,金军马上就要将施部合围了,若再不发炮,便迟了。三步并做两步朝丘禾嘉奔了过来,急急便问:“请抚台大人明示,我军是否开炮轰射?” 丘禾嘉如又老十岁般,脸色蜡黄得宛如将死之人,盯着施大勇模糊的身影看了又看,痛苦的抬起头来,好像是在做平生最难以决定的事情般,缓缓开口道:“大勇既要成仁,我便不能负他。吴总兵,下令开炮吧。” “大人?”郑国想劝,可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这开炮不是,不开炮更不是。“唉”的一声,跺了跺脚,脸上满是无奈。 祖大乐、祖宽、夏成德、吕品奇等辽东诸将都是难掩心头痛色,城头上出奇的静。 吴襄犹豫片刻,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李福的身上,后者浑身一颤,悲痛莫名的向着炮位走去,每走一步,脚下都如千钧重一般。 从炮手手中接过火把,向城下投去最后一眼后,扭过脸去点着了火索,心里默念着:施将军,诸位兄弟,放心去吧!清明重阳,兄弟但要活着,便定会为你们烧上些纸钱… 人人都希望那引信能够再长些,燃烧得再久些,可是正如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般,那药索终是燃到了尽头。 “轰!” 火光闪入药膛的那刻,沉默的红夷大炮仿佛迸发无尽生机般,向着远方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 红夷炮声响起的瞬间,丘禾嘉却如油尽灯枯般,突然身子一软,整个人向后倒去。 ……… 渤海上飘来的海风轻轻吹拂着脸颊,涤荡着决死将士的心灵。 许是老天爷也感受到人世间的悲壮,慈悲的扬起了凉风来。 风越来越大,东方的海平线上乌云也瞬间密布起来,波澜迥异的向着锦州涌来。 风,大风! 大风起兮云风扬! 威加海内兮,安得猛士兮! ………… 伸长鼻子深深的嗅了嗅那略带着腥味的海风,施大勇满意的笑了,他知道,这可能是他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口深呼吸了。 爱江山,更爱美人,哪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 好儿郎,浑身是胆,壮志豪情四海远名扬。 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 只可惜手上没有一碗烈酒,否则真要来个一醉把死赴了。 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前世不过是混日子的赌徒,从未想过能做什么大事,更未想过自己能如此悲壮的死。今生,老天爷给了自己机会,虽然这个机会是那么的令人无奈,令人痛苦,可是,自己毕竟奋发了,振作了,现在,又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选择也只有一次。 既然选择为这个日幕西山的大明王朝而死,既然选择为心中的千古帝王庄烈帝而死,既然选择为汉家江山而死,此刻,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亲人、故乡、朋友、部下、恩师,一切都是那么的遥远。 眼前,只有无尽的满洲恶鬼。 但来矣,便死矣,足矣! ………… “杀,杀光明军!” 看出明军重甲根本不能再战的八旗勇士们胆壮如牛,心气如天,近千名骑兵散布在宽达两里的平地上,如潮水般将明军重重合围。 心急的八旗将士们已经迫不及待要从马上跳下,然后大摇大摆奔到那些等死的明军身旁,将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从马上拽下,然后割下他们的脑袋。 牛录们不相信城头的明军会开炮,备御胡里更不相信,他们的旗主阿济格也不相信。 因为这些明军是勇士,是对手都尊重的勇士。试问这天下,谁会向自己的勇士开炮呢。 世事无常,明军真的会开炮。 眼看就要接近那些垂死挣扎的明军重甲,突然,尖啸的声音从远处的锦州城头响起,在勇士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轰”的一声便在人群中炸开。 用石子、铁片、铅子制成的红夷弹在落地的瞬间爆开,然后飞速向四周炸出。 高速迸出的弹子如割麦般收割着人的生命。 数以百计的金军人仰马翻。 被弹片削成数半的尸体在天空中不断抛落。 人的惨叫,马的悲嘶,战场上,人间地狱。 第一发红夷炮的落弹点距施大勇只有不到十丈的距离。 一只被炸断的金兵手掌连着手中的长刀飞向施大勇,轻轻格开后,施大勇没有动,身后的将士们也没有动。 “轰、轰、轰”又有几发炮弹在金军中炸响,只炸得金军鬼哭狼嚎,也炸得年轻的十二贝勒阿济格脸色大变。 突然,这位年轻的贝勒明白了那位明将,他终于明白了,为何明军的重甲已经不能再战,却为何还要向前驱来。 原来,他们是要和我八旗勇士同归于尽! 好狠的明将! 阿济格的脸颊不由自主的一抽,他知道,在明军红夷大炮的轰射下,胡里的两个牛录算是完了。 但他却不心疼,更不后悔,相反,他认为值,因为明军的红夷大炮同样也会杀光大金国最大的威胁。 区区两三百重甲骑兵,便是再厉害,也影响不了大局。那真正的威胁却是那些明军士兵所表现的勇气和血性。 倘若明军人人都如这锦州城外的明将和他的部下一般,那大金便无法战胜大明。 炸吧,炸得越狠越好! 丘禾嘉,你开炮打的是你明人的脊梁,是你明人的骨气。 ………… 连接几发红夷炮准确无误的炸响在进攻的金军阵群中,但是好运也仅此了。 终于,一发炮弹不偏不倚的落在施大勇的身后。 第七十一章 疯子 人心 中炮 更新时间:2012-10-26 炮弹落在身后的那刻,施大勇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时辰到了,自己也该上路了。 世间,没有那么多的运气。 人生,没有那么多的主角光环。 在这遍地狼烟的辽东,每一个人都是主角,他只是这众多主角中的一员,普通的一员。 生前,或许有所不同;死后,却是一样。 一处新坟,数片纸钱。 断肠人不知在哪。 …… 只觉身后一股气浪,身子不由自主向前飞去,连着八十多斤的重甲一齐摔落在地。铁盔叩着额头,只叩得施大勇头晕眼花。 “呃!” 跌跌撞撞的起身,却是发现自己还没有死。 缓缓转过首来,身后却已经是一片狼籍。座骑因为惊吓,发疯似的往前奔去。 奔,不停的奔,狂奔,最终“嘶”的一声双腿倒地,口吐白沫而亡。 那发红夷弹正中当中,只一发炮弹,便夺去了近百狼骑军将士的性命。 死状惨不忍睹,比之金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炮弹落点周围的十几个狼骑军士兵不是被炸得粉身碎骨,而是被活活震死在铁甲内。 七窍流血。 双目仍是睁得极大,并不瞑目。 十几尺外,蒋万里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身旁,堆着数十具没有甲衣的辽东骑兵。无一不是断手断臂,肠穿肚烂的比比皆是。 人,不怕死,但是痛却是让人难以忍受的。 重伤的士兵们发出哀叫。 施大勇清楚的听到就在身边几尺外的地方,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微弱的叫喊着什么,他想走过去听,可是却怎么也走不动。 渐渐的,那声音消失在四周。 一条年轻的生命之花就此凋落。 “将军…将军…” 脚下突然一紧,俯身一看,心酸难忍。 一名被削去半边身子的士兵紧紧抱住了施大勇的脚,他竭力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齐腰以下只有那拖了几尺的血肠连着胃子,双腿早已不知所踪。 “兄弟!” 无比悲呛的放声痛哭,摘下头盔,弯下身子紧紧握住那士兵的双手,一滴又一滴的眼泪从眼中流出,滴落在那士兵的脸上。 四周的烽烟好像消散,那炮声也好像停歇。 耳畔中只有自己的哭声,这,已不是施大勇第一次落泪了。 因为失血,士兵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几翻挣扎后,他放弃了站起来的念头,不再动弹,巨痛早已令他麻木,此刻,他已不知痛。 将军的泪,将军的哭声,却清晰的传到耳中。 乌青的嘴唇动了一动,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右手的拇指轻轻动了动,脑袋轻轻的垂了下去。 就那么垂着,一动不动。 双手,却紧紧的握着施大勇。 分都分不开。 施大勇也没有分开的念头,望着眼前这名年轻的士兵,流着泪水坐了下去,将士兵的脑袋平静的放在自己的腿上。 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一个壮汉抱着部下的半截身子向着南方而坐,声音已经哭哑。 ………… 城头的红夷炮真的哑了,因为每发射一次,就必须灌水入炮膛,熄灭火星,以干布绑在棒子上伸入炮膛去擦干,再填入火药,助燃物,塞进去炮弹,然后再点放,这些动作相当缓慢和烦琐,还不包括修正炮位。 第二次发射需要时间,战场上空便沉寂了下来。 “噗,噗!” 从地上跃起,吐出嘴里的泥土后,曹变蛟四处寻找施大勇的身影,当发现施大勇没有死,而是在前方放声大哭时,他愣住了。旋即鼻子一酸,也落下泪来。 交战的双手谁都没有动,金军们被炮打晕,狼骑军们同样也是如此。 没有震耳欲聋的炮声,没有歇斯底里的喊杀声,金明双方好像有了默契似的,都傻傻的站着那里,木然的看着身边。 下半身的系铁甲的皮绳被弹片削断,曹变蛟本就是赤着身子,如此一来,便只着了一条单裤,与周围的景象映起来十分的格格不入。 不过,这会谁也不会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更没有人关注他,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放声痛哭的施大勇身上。 沉重的走到施大勇身边,曹变蛟想拉他起来,可是手伸了一下,却又缩了回来。以前,他或许会对施大勇的哭声不屑,甚至会瞧不起,但现在,却是一种深深的理解。 没有被炮炸死的士兵们自觉得向参将大人靠拢,慢慢的,形成了一个圆圈,圈子中是已经哭不得听不出声音的施大勇。 ……… “胡里个蠢货在做什么?他难道还想等明军的红夷炮再打过来吗!” 阿济格暴跳如雷,明军的红夷炮已经哑了,这个时候不去杀光那些明军还要等什么时候。 进攻的号声很快响起。 正在发懵的胡里听到号声,很快清醒过来,明军只剩一百多号人了,自己这两个牛录却还有三四百,三四个砍他一个,速战速决,赶紧离开明军红夷炮的射程才要紧。 扬手一鞭抽在一名士兵的脸上,喝道:“狗奴才,愣着做什么,给我杀啊!” 在胡里的戈什哈,残存的什得拔、拔库的喝令下,金兵们反应过来,哇哇吼着又向明军杀去。 战马也不要了,就那么举着刀枪冲过去。 “你姥姥的,取你小曹爷爷的命,得拿十条命来换!” 金兵再次围攻上来,曹变蛟杀气盈脸,随手从地上拾了把大刀便冲了过去。 大刀所至,两名金兵被拦腰斩断。左侧,又有四名金兵冲他杀过来,右侧,三名金兵举着长枪向他剌去。 曹变蛟身手矫捷,闪过那三杆长枪,顺手便将长枪夹到腋下,发一声吼,将那三名金兵甩落一丈开外。瞥见一名金兵举刀向他脖间砍来,再一吼,三杆长枪一齐那金兵袭去,正中那金兵胸口,将他笔直的钉在地上。 “谁敢杀我!” 曹变蛟杀出性来,如疯魔般,力大无穷,身手又快,金兵根本近不得他身。 一金军什得拔见状,忙取出弓箭对着曹变蛟射去。曹变蛟未加提防,左背中箭。 怒吼一声,回首见那什得拔又要取箭,一个箭步便向他冲去。 离那什得拔足有四十步远,然一路杀奔,竟无一兵敢拦。 那什得拔眼见那疯子明将向自己冲来,又无人拦他,顿时吓得面容失色,手足失措之下竟将箭筒打翻,又慌里慌张的去捡箭枝,待起身时,眼前却是一黑,胸口如被剐去般绞痛不已,一颗心却已被那明将硬生生的取出,狂笑着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 “啊…啊…” 那什得拔如见鬼魅般,无意识的鬼叫着,直看着那明将竟然生吞了自己的心。 周围金兵见了这骇人场景,俱是肝胆寸裂,曹变蛟身子一动,便都吓得往后退去,哆哆嗦嗦着无人敢近一步。 然那边,一股金军在备御胡里的带领下已经冲向施部残兵,喊杀声中,从红夷炮弹的轰射中侥幸不死的狼骑兵顿时被砍死二三十。 眼看狼骑兵就要被金军尽数斩杀,人群中再次出现施大勇的身影,一身铁甲并未除去,手中也无刀剑,只凭着身上铁甲与金兵硬抗。 也不知哪冒来的力量,施大勇出力奇大,两条手臂挟着个金兵脑袋,用力一撞,只撞得那金兵眼珠子都生生挤了出来。 在参将大人的带领下,狼骑军士兵们纷纷拼着最后一口力气坚持抵抗。可是毕竟已经力竭,那最后一口气力撑不了太久,很快,形势急转直下,施大勇和残部再次被压缩。 见状,曹变蛟急不可遏,狂吼着想要去救施大勇,可是金兵虽然不敢近他,但四下却将他围得水泄不通,根本不容他突出去。 回天无力,纵使英雄又何奈! 远处高坡上,阿济格在千里镜中目睹仅着一单裤的曹变蛟如此悍勇,也不禁咋舌,对左右道:“明军何时有这等小将的,此人与那统兵官不除,我大金焉能安忱。” ………… 施大勇已力不支,身上铁甲不再是杀人利器,而是沉重负担,每动一下,都要喘上一阵粗气。 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杀,杀! 直到最后,全凭着一口气吊着,出手已经没有章法,说是乱打一气也不为过。 终于,两臂再也举不动,步子也再也迈不动,前方,却有数名金兵同时向自己冲来,施大勇颓然一叹,仰天大呼:“同生共死!弟兄们,我施大勇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轰、轰、轰”数声,城头的红夷炮再次打响。 一发炮弹正中他左侧不足三丈距离,一颗弹片夺命般飞向他的脸庞。 “将军!”曹变蛟惊呼。 “将军!”残部惊呼。 惊呼声中,施大勇脸如血涌,半边脸已被削去,身体也缓缓向后倒去。 血柱,倒下的身体,定格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第七十二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更新时间:2012-10-26 “炸得好!” 从千里镜中看到那明军统兵官被自家人的红夷炮打中,阿济格不禁放声大笑,带着讽刺的意味朝那锦州城头一指,大声道:“好极,妙极,本贝勒要为那明军的红夷炮请功!” 闻言,固山额真阿达忙侧过脸来提醒阿济格道:“主子,错了,是天佑神威大将军炮!” 经这奴才一提醒,阿济格才想到四哥已经将红夷炮改为天佑神威大将军炮了,但转而一想,不以为然道:“阿达,那炮是明军的,又不是咱们大金国的,怎能用我大金国的封号。” “主子这话可错了,奴才觉得这锦州迟早是咱大金的,那城头上的炮也就是我大金的,现在只不过让明军暂时保管而已,待咱八旗入了城,主子还能说那天佑神威大将军炮是红夷炮吗?”阿达一幅奴颜媚骨的样子,极尽阿谀本能。 听了这话,阿济格又是哈哈一笑,扬手作势要打,笑骂道:“你这奴才,何时学得这般会拍马屁了。” 阿达忙做出一幅委屈的样子,苦着脸道:“事实如此,奴才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哪里是拍主子的马屁了。主子信不过奴才,难道信不过咱八旗勇士的实力么?” 见他这样,额尔克和另两个固山额真穆克谭、屯布禄不由感到恶心,打心眼里瞧不起阿达。但是主子高兴,他们也不能扫了兴,可要叫他们也跟阿达一样说些不要脸的话,却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只能装作关心城下战事的样子视若未听。 额尔克见明军统兵官已死,胡里领着一百多人在明军红夷炮的射击下大难不死,便对阿济格道:“主子,明将既死,是不是派人接应胡里回来?” 阿济格点了点头,视线看向屯布禄,吩咐他道:“屯布禄,你出个牛录把胡里接回来吧。要是让他折在明军红夷炮下,可是我镶红旗不小的损失。” “喳!” 屯布禄于马上应了一声,策马奔向本部,不一会,一支蒙古牛录从阵中驰出,却是那日曾在大凌河下和明军打得伤筋动骨的古尔布什和他的族人。 ………… “将军!将军!” 迷迷糊糊中,似是听到有人在自己的耳畔大声叫着,可是却又听不清。 脸疼得厉害,依稀好像是右半边,感觉就像是右脸被利刃切开,皮和肉都被剜去,只剩下骨头一样。 痛啊,痛… 想叫,却出不了声。 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天空一片昏暗,好像天塌了一般。 渐渐的,施大勇的脑海变得一片空白,昏昏欲睡。 耳畔,似有那无尽忧伤的《明行赋》响起: 耀华四洲万邦朝,时尽天霾日难照。 晷移世易元坤覆,帝毅臣忠道恒昭。 晔晔其曜兮大明,慨慨其贞兮悼行。 明行赋! 神州陆沉,百年丘墟。 故国回首,汉心依旧。 纵有劫火猛烈,焚之不失,烧之不尽,燃之不消! 大明,我汉家最后一个王朝! 大明,我心中永远的日月之国! 永别了,大明! 崇祯帝,你可知在遥远的辽东,有一个几百年后的汉家儿郎为你而死! 庄烈帝,臣施大勇已力竭! 但盼来生再供帝之香火,佑我汉家千万年。 ………… 眼皮已快合上,远处,却又传来马蹄声。恍惚间,似又听到满兵的鬼叫声。 也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胸口最后一口恶气不得下去,不知哪来的力气,施大勇突然直直的坐了起来,双目瞪得如牛眼般,那半边被削去的脸一片血肉模糊,不知是人是鬼。 如此模样,怔得残部们是目瞪口呆,纵是胆大如曹变蛟,也是吓了一跳。直以为施大勇是诈尸了! 但细一看,那眼珠分明还在动,嘴巴也在轻微的颤动,不由狂喜叫道:“将军没死,将军没死!” 我这却跟死了没有两样了,施大勇心头苦笑一声,自知自己伤势太重,怕是很快就要一命呜呼。但心头有件大事还没放下,若不办了,终是死得不甘。撑着最后一口气终是张开了嘴巴,极其微弱的说了句:“扶我起来。” “好,好!” 曹变蛟慌忙上前将他扶起,瞥见施大勇那右脸,不由又是一阵心酸难受。 直起身后,目光从部下们脸上一一扫过,见能够站立的只有几十人后,施大勇悲痛难耐,用尽力气痛声呼道:“今败,非不战之过,实无力回天!然千秋之后,我等必为后世所记!众位兄弟,且让我们向南而磕,与故土亲人告别,报君王大恩吧!”因为太过用力,竟使得脸上一块尚连着筋的血肉飘然落到地上。 在曹变蛟的搀扶下,施大勇缓缓转过身来,向着锦州、向着山海关、向着京师、向着南方饱含深情的跪了下去。 没有再说一句话,他已不能再说一句话。 身后,数十名狼骑将士不约而同的也跪了下来,向着南方,深深的磕了下去。 一磕,再磕,三磕! 无声胜有声,无情胜有情。 城头上,守军早已泣不成声。 那红夷炮无论如何也打不出。 侥幸不死的金兵们也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前来接应胡里部的古尔布什也突然止住了战马。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此刻,他的心中不是复仇,而是敬意与畏惧。 远处的阿济格却不干了,他不敢相信中了红夷炮的明将还能再次站起来,还能带着他的残部向着南方拜下去! 必须杀了他,必须杀了他! 阿济格咬牙切齿,从戈什哈的手中抢过号角,亲自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听到身后响起的金军号角声,施大勇笑了,已经办完了所有的事,现在,便是死了,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脑袋越来越重,他已经不能再支撑下去。 好困,好困。 就此倒下好好的睡一觉,倒是人生一件痛快之事。 “扑通”,施大勇的身子向前扑去,重重的趴在地上。 倒下去的瞬间,锦州城的城门却“吱吱”的打开了,一杆打着“兵备道张”的大旗在无数旌旗的簇拥下疾速向城外开来。 崇祯四年八月初四,太仆寺少卿、兵备监军道张春率蓟镇、关门大军四万,战将四十六员来援大凌河城。 ……… 作者注:曹变蛟生食建奴心正史未载,只见于明末小碑林野抄,另《明季北略》也略有提及。不论真假,且在书中一用。其实真也罢,假也罢,食那建奴黑心有何不可? 另,红夷炮弹乃开花弹,绝非实心铁弹,即早期加农炮。炮弹本身是一体,但内部中空,填以石,铁,铅,射出触地炸开,形成开花效果。单纯实心弹是跳弹杀人,杀伤力不会是“糜烂”。 第七十三章 莫名其妙的大战 张春的援军提前六天到达,自南门入城后,便闻北城正在激战,急至城头观战,看到新任锦州参将施大勇的悲壮后,不胜感动,当即下令副将张吉甫、满库、王之敬率一万兵为前锋,本人亲率副将张洪谟、杨华征、薛大湖、参将姜新等人领两万兵居中阵,另令辽东总兵吴襄率锦州守军为后阵,尽起大军出城与建奴决战。 援军到来,又有施部血战壮举,明军士气大盛,人人敢战。四万大军出城直扑金军镶红旗,连败金军备御胡里残部并一个蒙古牛录。 锦州城中突然杀出明军大军来,阿济格猝不及防,敌众我寡,单凭镶红旗一旗之力根本无法抵挡明军。只得一边急令额尔克、穆克谭、屯布禄领两千骑兵拒敌,一边派人向小凌河边的三哥正蓝旗求救。 正在帐中饮酒的莽古尔泰闻讯大惊,忙令部将劳萨、图鲁什率一千红甲摆牙喇前去救援阿济格,另派人速报于皇太极,请汗王速调各旗参战。 收到急报后的皇太极也慌了,细作探明,明军援兵最早也要在八月中旬到来,不想却提前几日来了。一来就出城决战,完全打乱了皇太极的战前布署。 惊慌中,怕镶红旗和正蓝旗因为兵少抵挡不住明军,从而导致大凌河防线全线动摇,便急令镶白旗主十五弟多铎率本旗二千摆牙喇驰援锦州,其余诸旗各调不等兵马随后跟进。 锦州城下,镶红旗因兵力较少,面对数万明军只能被动防御,明军却是越战越勇,前锋一万兵火器齐发,直将镶红旗撵至鸡鸣驿,又逼退至小凌河边。 眼看明军就要渡过小凌河,若是再败,明军就要接近大凌河,困在笼中的祖大寿必趁机出城,里应外合之下,明军或许就真解了围。大金此次倾国之兵而来便算做了无用功。 念及于此,莽古尔泰不顾自己手下只有一千红甲摆牙喇,几个牛录兵,强令劳萨、图鲁什渡河直冲明军前锋,自己也身披铠甲,手持大刀向明军冲去。 正蓝旗金兵被旗主悍勇鼓舞,均奋勇杀敌,明军不料金军突然杀出一支生力军,前锋多是步兵,抵挡不住,开始向后溃退。 张春见前军松动,急令副将张洪谟、杨华征率仅有的三千骑兵冲击金军镶红旗,试图逼迫正蓝旗退兵。 已稳住阵脚的阿济格得了正蓝旗增援,咬牙不退,领着戈什哈举着镶红大旗立在小凌河边,传下令来“敢退河一步者,斩!”并亲手斩杀一名逃跑的牛录额真,在此严令下,镶红旗只能死战到底,一时间,张洪谟,杨华无法突破,战事陷入僵持。 不久,金军镶白旗多驿部赶到,其余各旗援军也相继赶到。皇太极更是将汗王大帐移至小凌河对岸,督诸军奋勇杀敌,并以汉军旗炮器隔河轰射明军,使得明军伤亡惨重。 战至末时,明军已力疲,本就远道而来,又未用过饭,将士饥饿,只一腔士气勉强撑着。 见无法突进大凌河,熟知军事的兵备监军道张春知道事已不可为,最佳破敌时机已然失去,此刻再战,只能是拿大军命运做赌博,毅然传令撤军:后军变前军,前军变后军,依次而退,以火器迟滞金军追击。 接到撤军令后,明军各部立即开始后撤。 这场仗打得本就莫名其妙,明金双方皆未做好真正决战的准备,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一场大战,根本不在谋划之内。故见明军后撤,皇太极也不下令追击,勒令各旗守住本阵便可。 岂料,镶白旗主多驿也不知是年轻气盛,见明军后撤,立功心切,还是没有收到命令,竟率本旗的红甲摆牙喇渡河一路追着明军打了过去。 渡小凌河,过长山,越鸡鸣驿,多驿一路追至锦州城下。明军也不与他纠缠,且战且退。眼看明军就要退入城中,多驿情急之下跃马大呼,亲率戈什哈向前冲去,不想一个不慎从马上坠下,其马也跑入明军阵中。明军见状,立即杀出两支兵来,要擒住落马的建奴贝子。 所幸多驿运气不错,从马上坠下后,竟然没受什么伤。瞥见明军掉头冲他杀来,也有些害怕,急忙抢了部下一匹马,这才逃回本阵,算是虚惊一场。 明军见状,也不追击,全军尽数撤入城中。 此战,明军阵亡游击一名,千总四名,步骑两千六百兵战死,新任锦州参将施大勇重伤,生死未知。 金军方面却同样也是伤亡惨重,正蓝旗固山额真劳萨战死,镶红旗备御胡里战死,牛录额真多诺依、诺敏战死,伤亡人数也达到两千人。 此战,明金双方基本打成平手,乃自万历年至今叫人扬眉吐气一战。战后,锦州震动,宁远震动,山海关震动,京师震动! 崇祯帝于乾清宫亲书“统兵有方”四字赐于张春,又书“马革裹尸”四字于重伤昏迷施大勇。 此战,也使得皇太极不得不下令,锦州城中明军不动,八旗各部也不可轻动。再有妄战者,一律处死! 战后,召来各旗贝勒军议,要阿济格将锦州城下发生的战事详细与各旗主说来,待听说明军有重甲骑兵且有悍勇统兵官后,皇太极久久不语。尔后,起身与诸贝勒说道:“明人懦弱已久,今却有敢战之将士,所谓匹夫一怒,尚血溅三尺,今明军已非往日明军,尔等万不可轻视了明人,否则,必要吃大亏。” 又传令总领汉军事务大臣,西屋里额驸佟养性,要他务必在半月内再运二十门红夷大炮至大凌河。 锦州城内,张春没有自豪,此战虽与金军打成平手,但战略却没有达到,大凌河城祖大寿部仍被金军死死围困,城内军粮已近断绝,若再不突破金军封锁,祖大寿和全城军民便要玉石俱焚了。 为了能够一战解围,张春与随后赶到的孙承宗、辽东巡抚丘禾嘉足足议了三天,方才拿出一个三方都认可的救援方案。 第七十四章 伤重难治 速战速决 “大夫,我家将军怎么样了,还有救吗?” 老郎中李世和从房间出来后,郭义便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他已经在外等了一个时辰,生怕从老郎中口中听到噩耗。 李世和满手都是鲜血,也疲惫不堪,见郭义这么焦急,心下暗叹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委婉道:“施将军的右脸被削去一半血肉,伤势太重,老朽已经尽力,但是…唉…” 一听这话,脸上还包着纱布的麻忠急了,上前抱着李世和苦苦哀求道:“大夫,大夫!你能救我,便一定能救我家将军!求求你了,无论如何也要把我家将军救活,我麻忠给你跪下了!来世做牛做马我麻忠也要报答您的大恩,求你了!”说完,便往地上一跪,不住的呜咽。 “使不得,使不得,麻千总快请起,快请起!”李世和慌忙要扶起麻忠,可是任他怎么扶,麻忠都不肯起身。其实李世和何曾不想救施大勇,可是施大勇的伤势太重,比麻忠还要重些,眼下呼吸十分微弱,看情况,怕是熬不过今天。 被红夷大炮震晕过去的蒋万里醒来之后,便已经被抬进了城中,闻听参将大人重伤昏迷,不顾气血不平,急忙赶了赶来。此刻,他一脸热泪,跌跌撞撞的上前紧紧握住李世和的手,恳求道:“大夫,求你无论如何都要救活我家将军,我代弟兄们跪谢您老大恩了!”说完,也跪了下去。 “大夫,你救救我家将军吧,我小曹也给你跪下了!” 屋外的曹变蛟泣不成声,身后,数十名狼骑兵跪了一地,人人痛哭落泪。 见状,李世和不由动容,鼻子一酸,哽咽道:“那好,老朽便和阎王爷斗一斗,只不过施将军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 巡抚衙门内,三个白发老人相对而坐,目光几乎都在盯着一份公文,谁也没说话。 三人中,孙承宗五十四岁,丘禾嘉五十七岁,张春六十三岁。论年纪,张春最大,可是论身体,却是张春最好。就这么大功夫,就听孙丘二人连着咳了好几声。 三人中,只孙承宗是进士出身,天启帝的老师,丘禾嘉和张春却都是举人的功名,与朝堂上那些大员比起来,这功名也未免失色了些。但是论知兵,可以说,厅中这三人却是大明朝最知兵的人。孙承宗就不说了,天启年间便督师过辽东,“己巳之变”时更是统帅过勤王之军把金军撵出关内,又常年坐镇辽东,主持平辽大计,经验不能说不老到。 丘禾嘉和张春二人虽是新晋之人,但二人在清军入关时却表现了军事上的天赋,永平、昌平、遵化等城收复战斗中,二人的表现可圈可点。战后,一个晋为辽东巡抚,一个则晋为太仆寺少卿,算是朝廷对他二人军事能力的认可。 其实,此次蓟镇关门大军的统帅人选应该是孙承宗,但他身体不行,此战必是恶战,出于身体原因的考虑,内阁在考虑统帅人选时将他排除了。排除了孙承宗,这第二人选也应当是辽东巡抚丘禾嘉,原本兵部报的人选也是丘禾嘉,岂料一向支持丘禾嘉的兵部尚书梁廷栋因为种种不法行径,遭政敌围攻,被迫下野,继任的熊明遇乃他的死对头,自然不可能支持丘禾嘉出任统帅人选。最后,在次辅温体仁的出面下方启用了太仆寺少卿张春来担任大军统帅。 张春的才能不在丘禾嘉之下,所以虽然也有人对此任命不满,认为应该选一员熟悉辽事的大员来领军,但内阁和兵部已经定了张春,他们也没什么话好说。 按理,救援方案已经敲定,首战又告大胜,三人就是不高兴,也应该立即着手部署出战事谊,可现在三人却坐在那里,却是谁也提不起精神。 原因就在那在于那份刚刚快马送到的公文上,公文是兵部发来的,内容只有一个,那就是令辽东方面速战速决,不可再向朝廷伸手要援兵。 张春此次带来的是两万蓟镇兵,一万七千山海关守军,共计三万七千人,大部都是步兵,只三千骑兵。三天前与孙承宗、丘禾嘉敲定出兵方案后,三人便联名向朝廷发去奏疏,要求再调蓟镇及京师御马监勇士营骑兵前来辽东参与援救之战,如此,胜算便更大些。哪知道,等到的却是这么封公文,顿时,把三人的心给凉透了。 数日前在城外和金军的交手已告诉张春,没有一支强有力的骑兵在手做为预备队,单凭步兵是根本没法突破金军防线的。然而这封公文却彻底击碎了他的企盼,一时间,令他不能自以,恨不得立即骑马赶到京城,问问那帮大学士们到底想干什么! 丘禾嘉有些心不在焉,他在为昏迷的施大勇暗暗祈祷,盼老天爷能够开恩,不要夺走他的心腹爱将。此次援军由张春统帅,他虽为辽东巡抚,但已经没有发言权,能做的便是尽量保障大军的后勤。虽然也希望朝廷再派一些骑兵来参战,但是朝廷不给,他除了寒心外,什么也做不了。宋伟和吴襄手中倒还有些骑兵,但能不能调动他们,要看孙承宗是否愿意孤注一掷,把他亲手打造的关宁铁骑尽数调上去。 但孙承宗迟迟不开口,张春几番想说什么,都没说出口,三人就这么干坐着,气氛有点僵。 就这么又枯坐了半响,身为主人的丘禾嘉觉得不能再这样坐下去了,愤而说道:“梁本部下野不过半月,兵部竟然对大凌河战事消极至此,难道他们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吗!” 闻言,未着官服而只一身儒袍的张春苦笑一声:“我受命出关,原是要调关内精锐同来,可是调兵公函送下去后,昌平总兵尤世威竟以护陵为名,不愿率本部兵出关,只派了个参将左良玉带五百兵前来听调,我气不过,发函要兵部惩戒那尤世威,可是你们猜,熊本部是如何说的?他竟说此事要我自处,兵部不干涉。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他堂堂兵部尚书竟说治不了一总兵官,这不是天大的笑话是什么!照我说,他熊本部是压根不想打这一仗,他是要把大凌河送给建奴才心罢!”越说越气,胡子翘得老高。 第七十五章 孰轻孰重 马革裹尸 更新时间:2012-10-27 孙承宗资历虽老,官职也是最大,但年纪却最小,见张春气得胡须都翘起了,生怕这个老夫子气出个好歹来,从而让大军无帅,耽搁了救援,忙劝道:“老先生莫要生这些肝火了,休说你气了,学生何尝不是?大凌河被围后,学生曾欲让参与筑城的一万石柱兵转回援救,可是朝廷却将他们调回关内,说是保护京师。真是岂有此理,建奴在千里之外,他保的什么京师?这分明就是不想调兵于我找的借口而已,说来真是叫人太气愤了。” 听了这话,丘禾嘉却不以为然,暗道当初不就是你上报朝廷说建奴要从关墙再入寇的吗?朝廷这才把石柱兵调去京师,怎么现在你却又怪起别人来了,换做是你,那一万石柱兵也是要调往京师的。毕竟,当时情报有误,人人以为建奴是要入寇关内,与大凌河相比,这京师自然更重要,调那善战的石柱兵护卫京师,也在情在理。 不过心中虽对孙承宗行事有所不满,但不便表露,随口附和道:“下官也以为朝廷做事太过叫人齿冷的了。想当年宁锦大战时,熹宗尚从关内抽调了两名总兵及三万大军进驻山海关,供辽东方面使用,而此次救援大凌河,朝廷居然没有出动一个关内总兵加以援救,只叫张大人领了几员副将前来,这是否说,朝廷对大凌河就不重视了?” 闻言,张春忙摇了摇头,气归气,但大局观他还是有的。无奈道:“话也不能这么说,眼下关内流寇四起,各地急需用兵。熹宗一朝,流寇对朝廷的威胁并不是很大,但自崇祯三年以来,由于相当多参与“己巳之变”的勤王军士因为缺饷,半路哗变加入流贼,从而使得流寇问题变得越来越严重,战力也越来越强,现如今,仅凭各地卫军已很难将其剿灭,只能凭借九边军队,所以关内确是已经很难抽调出大军来支援辽东了。我只是气那尤世威之辈,明明自己胆小,却找了叫人可笑托辞来。兵部又不做处理,叫人这心如何也是好受不了的。” 孙承宗点了点头,也道:“老先生说的是,其实不止关内流贼需要兵马剿灭,另外还有一点,那便是在朝廷眼中,大凌河比不得宁远锦州来得重要。宁远、锦州,是宁锦防线的核心,如果失守,金军就会直逼山海关,威胁京师,所以无论先帝还是皇上,都会倾全力保宁锦。然而大凌河就不一样了,说实在的,你我都清楚,这大凌河城只不过是锦州的一个前进堡垒,即使丢失,对宁锦防线的影响不是致命的,朝廷自然不会不惜血本的来进行援救。” 听孙承宗这么说,丘禾嘉像想到什么,忙道:“对,听说当初朝廷对大凌河筑城原本就有不满,梁本部在台上时,就一直有人叫嚷着要放弃大凌河。还是经略大人力排众议,坚持修筑大凌河城。现在大凌河被围,朝廷里自然有人认为是你我自作自受,在他们看来,当初是你我叫嚷着要在大凌河筑城,那现在援救大凌河的任务也应该由我们辽东自己来解决。” “靠我们自己来解决?”孙承宗苦笑一声,“洪太此次倾国之兵而来,满蒙各部足有七八万之众,我军不尚野战,恐怕必须有十万以上的兵马加以援救,才有胜利的可能。若只以三四万人加以援救,则很可能被金军打援成功。原本我是力主援救大凌河,既保城,也保人,但现在看来,恐怕只能保人不能保城了,否则,人城皆失。”说完,看了一眼张春,想知道后者是否同意他的主张,毕竟他是大军统帅,最终决定的也是他张春,而非自己这个经略。 宋伟和吴襄援救的惨败,对孙承宗的震动是很大的,再加上数日前张春和金军交手,四万大军也不能突破金军防线,若不是退得快,只怕又要被金军杀得大败。如此一来,使他慢慢倾向于采用对峙战略,一面积累兵力,一面寻找金军的破绽。等胜算较大时,再出兵援救。 丘禾嘉却不这么想,他知道大凌河城内粮草已经告急,如果再不援救,全城军民可能就真的完了。另外,原本他也对援军战力不抱希望,但自张春率部与建奴交了手之后,他却又有了信心。他认为金军围困大凌河需要一定的兵力,能够野战的不会超过四万人,明军如果指挥得当,未必就没有一战的可能。 “打是一定要打的,如果不打,那帮言官的口水就足以将我三人淹没,皇上更是断然不会允许不打一仗就放弃大凌河的。所以无论朝廷有没有新的兵马调过来,这仗我们也是一定要打的,无非就是何时出城决战的问题。若是能打赢则最好,实在打不赢,也只能照经略说的,保人不保城了。” 丘禾嘉直接说了重点,要的骑兵没有,没理由再等下去了,也应该决定出战日期了吧。他们能等,祖大寿可是等不急了。 孙丘二人说话的时候,张春也在考虑。他认为孙丘二人的想法都有一定道理,但由于兵力的缺乏,无论实行哪一个方案,都应该全力以赴,而不能采用折中的手段。如果真要全力解围,就应该在山海关、宁远尽量少留兵,锦州也只留最基本的防守兵力,集中尽可能多的兵力援救大凌河。 整个辽东的驻军杂七杂八加起来也有七八万左右,如果留下一万人防守宁锦防线,以剩下六万人加上自己带来的四万大军,孤注一掷向金军发动攻击,还是有一定胜算的。 若是要放弃大凌河,就应该迅速将各地的兵马全部集中到锦州,在金军布营未完之际接应祖大寿部出城,且动作一定要快,否则,还是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两种策略都有一定的风险,前者如果失败,则宁锦危险,后者即使成功,也要担负丢失大凌河的责任。 而朝堂的风气却是断不容有什么闪失的,言官们往往对前方将领的一点点小错都抓住不放,更不用说丧师弃地了。 盘算半天,他终是拿定主意,开口对孙丘二人道:“在确保宁锦不失的前提下,我带人去救祖大寿,至于能否突破金军的包围圈,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那就这么定了?”孙承宗看了眼丘禾嘉。 丘禾嘉点了点头,身为辽东巡抚,宁锦的安危自然更重要,但他却对孙承宗说道:“此战,关系重大,莫不如要宋吴二位总兵率部一同出战,如此,胜算更大。” 孙承宗迟疑一声,犹豫道:“他二人上次出援损伤大半,现部下只有千余骑,去了怕当不了大用。” 张春在旁却道:“多一点人总是好的。” 听张春这么说,孙承宗不好再说什么,便点头道:“也好,那就令他二人听老先生指挥吧。” 张春忙抱手施礼道:“多谢孙大人了。” 孙承宗忙也还了礼,起身走了两步,回首问张春:“不知老先生以为何日出战最好?在此之前,学生尽可能为老先生提供些方便。” 张春想了想,道:“事不宜迟,不如就定在十日后吧。” “十日后?”孙承宗微一算,“八月十七日,嗯,好,就十日后吧。” 定下出战日期,张春与孙承宗便要各自离去,处置军务,协调出战所需物资。 刚跨出台阶,张春却停了下来,回过身来对送行的丘禾嘉关切道:“对了,丘大人,你那爱将施大勇伤势如何了?” 一听是问施大勇的伤势,丘禾嘉不禁悲上心来,叹道:“有劳张大人挂念了,大勇尚在昏迷中。” 张春也“唉”了一声,感慨道:“如此良将,实乃本官平生未少见也。但愿老天能够保佑于他,使他逢凶化吉,再为天子执刀剑守国门吧。” 丘禾嘉微一点头:“此大勇平生所愿也。” 张春“嗯”了一声,又问道:“皇上赐了他一幅字,你可知道?” 丘禾嘉知道这事,忙道:“知道,是“马革裹尸”四字。” 张春痛惜道:“看来皇上也知道施大勇伤重难治,这马革裹尸怕是对他身后所赞了吧。我朝开国以来,能得天子手书马革裹尸,这施大勇可是头一人。看来皇上对他真是看重得紧。你当为其择良医好生诊治才行,若能救他性命,于国于民善莫大焉。” “那是自然。”丘禾嘉心酸莫名。 “我已将施部在城下血战一幕写成奏疏报到朝廷,朝廷的封赏这几日怕也到了。但愿施大勇能够活着接旨吧。” 张春说完,摇摇头,一脸遗憾的出了巡抚衙门。 身后,丘禾嘉对着夕阳黯然许久。 ……… (作者注:明时官场中有种习惯,如果谈话的对方是自己的同辈,或者比自己的职位稍低而不是直接下属,不管对方年老或年轻,都可以尊称对方为“老先生”,自称“学生”。) 第七十六章 断粮 人相食 好久没有求收藏和红票了,今天便再求一下吧。希望大家能够尽量收藏一下,有红票的能够每天投一下。 .......... “大人,你醒了!” 耳边传来的声音让何可纲的思绪回到了现实。睁开眼后,他看到自己的亲兵郭岳正关切的望着自己,右手端着一碗正冒着热气的浓汤。 饿,真的很饿,如果没有记错,自己已经是四天滴米未进了。 人,最痛苦的不是没有精神,也不是死亡,而是饥饿。 如果没有意识,那就不知道饿,可是现在,何可纲终于知道什么是饿了,因为他有意识。 他现在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具尸体。既然是人,那当然会饿。 饿是无法形容的一种感觉,如果非要形容,那这种感觉就好像胃子被掏空一般,又好像无数利刃在刮擦胃腔,总之,这是十分痛苦的滋味,能让人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实在是受不了胃中传来的绞痛感,望着那碗冒着热气的浓汤,何可纲什么也没想,本能的接到了手中,捧到嘴边张嘴便要喝下。 他实在是太需要吃一点东西了,哪怕只是碗汤。 蓦然,他整个人却不动了,两眼直勾勾的望着碗中的浓汤,一点血色也没有的脸庞浮现一丝诡异的恐怖神情,一点一点的将头抬起,目光紧紧盯住郭岳,吐出三个字:“什么肉?” 郭岳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脸稍稍的往边上别了别,轻声说道:“大人,你别问了,吃吧,你再不吃东西可真撑不住了…” “吃?” 何可纲凄惨一笑,缓缓将碗放下,尔后伸出右手在碗中捏了一根大半已经煮烂,但仍连着一点点肉的细骨出来,仔细看,能清楚的看到那细骨的顶端有一截类似人的指甲状的白片。 这是根人的手指,虽然无法分辩是中指还是食指,但何可纲能够确定这是根人的手指。 这是碗人肉汤。 将手指放下后,何可纲轻叹口气,他不想大义凛然的斥责郭岳,而是苦笑一声,对他道:“如果我吃了,与外面那帮禽兽有何不同?” 闻言,郭岳将脸扭了过来,眼睛通红的说道:“总比死在这的好。” “死便死了,有何可怕?当日都堂大人死时,我便应该死了,活到今日,已是多活的了!” 何可纲有些激动,他不是畜生,不会靠吃同类的肉活下去!哪怕马上就死,他也不会去吃一口。 激动的代价有点大,饥饿早就使得他的身体空虚至极点,根本承受不住哪怕一丁点的微弱冲动。说完之后,何可纲便感到一阵头晕目旋,好像天与地都颠倒一般,瞬间栽倒到床下。“咣”的一声,那碗人肉汤也打翻在地。 “大人,大人!” 郭岳吓得忙去扶他,可是他自己也饿得前胸贴后腹,哪里有力气扶比自己体形高大得多的何可纲。 “呼…呼…” 何可纲的嘴巴不住的喘着气,心也跳得厉害。慌,他的心很慌,胸口也压抑得很,慢慢的,他发现自己好像呼吸不过来了。不仅如此,左胸心脏的下方也开始绞痛起来,每呼吸一口,心就痛得厉害。 却不知饿死鬼下辈子投胎会做什么? 还能做人么? 恍惚间,何可纲隐约看见有几个人影冲了进来,然后便听他们在不断的叫喊,可是他已经听不见了。 终于,他的眼睛再次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死的感觉真好。 ………… 何可纲没有死,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帐篷里多了几个人,是副将刘毓英、窦明德、参将胡弘先、萧永祚。 “何将军醒了,何将军醒了!” 看到何可纲醒来,帐中众人都松了口气。郭岳忙将剩下的半碗马肉汤往何可纲嘴边凑去。 闻到那香喷喷的味道,何可纲却一点也没有食欲,而是勃然变色,坚定的摇了摇头,断然拒绝道:“我说过,我不做禽兽!” 副将刘毓英忙道:“何将军,这不是人肉,是马肉!” “马肉?” 何可纲怔了怔,朝那碗中看看,仍是有些不相信道:“城中已经断粮数日,战马早已杀光,如何还有马肉?你们莫要诳我,快端走。” 窦明德提醒道:“何将军,确是马肉,祖帅的那匹青龙驹,你忘了?” 参将胡弘先也道:“知道将军几天未食,祖帅特意叫人送来的。” “是啊,大人,这碗真是马肉,他们没有骗你,方才你晕过去时,小的已经给你喂了半碗。”郭岳心中十分高兴,半碗肉汤下去,大人果然精神了许多。 祖大寿那匹青龙驹,何可纲见过,这匹马是崇祯二年祖大寿率军返回关内时崇祯赏赐他的御马,因此祖大寿对这匹马十分看重,一直没舍得杀掉它。现在,祖大寿却杀了这匹皇帝赏赐的御马,可想大凌河已到了最后关头了。 原本算着城中粮草能够撑一个多月,岂料却是算漏了那一万多百姓,这粮食早在上月底就吃光了。 没有粮食,又要守城,总不能叫将士们饿肚子,祖大寿下令宰杀战马充饥。 四千多匹战马是能撑一段时间,但是奈何军民总数将近四万,三五天能顶,十天半月下来,这马肉也是吃光了。 没有粮食,没有马肉,连猫狗都没有,活物早已被捉了填进肚子,就连那原本喂马的草料也被吃光,几万人空着肚子活活的困死在这大凌河城中。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一天,两天,大家都竭力挨着,盼着援军赶快到来,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除了前些日子听到小凌河那边传来炮火声外,便再也听不到声音了。 绝望了,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壕沟和金军的营帐,军民陷入绝望之中,他们知道不会再有人来救他们了。唯一能救自己的办法便是杀人――吃同伴的肉,填饱自己的肚子! 最先被杀的是那些本以为依附大军可以不被建奴掳去的辽东百姓们,最先动手杀人食肉的是参将韩大勋,他是祖大寿的家将。 第七十七章 地狱修罗城 更新时间:2012-10-28 没有人能够阻止发生在城内惨绝人寰的暴.行,因为没有人有力气去阻止。或者说,没有人想去阻止,他们已经麻木。 很多人可能不怕死,但是他们却害怕活活饿死,如果能够选择,他们宁可被建奴一刀砍死,而不是饿得骨瘦如柴,躺在那里慢慢等死。 手中还有刀,既然不想这么饿死,只能去杀别人来吃。 手无寸铁的百姓和民夫成了士兵们裹腹的食物,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那一口口大锅中,煮得是人性的沦丧。 辽东军们良心未泯,他们并没有独占那些人肉,而是每杀一批,便分些给尚活着的百姓和民夫,然后第二天,再从他们当中挑些健壮的来杀。 讽刺的良心,却是最真实的写照。 一昧的苛责那些士兵显然是不公正的,试问,在这种绝境下,他们还有选择吗。 生命是宝贵的,为了自己的生命而夺去别人的生命,看起来无疑是荒谬的,可是,却又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让人痛心无奈。 大凌河城已是绝地,根本没有办法逃,金军在大凌河城四周挖下深壕,重兵围困,根本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何况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大活人呢。这会,就算金军放城内军民一条生路,只怕也没人能够走出一里地。 吃人,成了守军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选择,他们不能不这样做,否则,他们只有投降一条路可走。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愿意吃人肉活下去,何可纲便是其中一个。他虽为副将,大凌河内仅次于祖大寿的二号人物,但也只能在最初的时候可以分到一些粮食。等到粮食也吃光后,他与士兵们一样也面临没有食物的困境。不过,他还有一丝做人的底线,他实在是无法狠得下心对那些手无寸铁的民夫百姓们下手,然后分食他们的肉来填饱自己的肚子。 人肉可以让人活下去,也可以让人疯狂。 何可纲亲眼看到那些士兵疯狂屠戮民夫,把他们分尸抛进滚着沸水的大锅,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惊呆了。可是,他连喝令阻止的勇气也没有,因为,他也没有粮食提供给这些饿疯了的士兵。 阻止一帮饿得已经没有理智,只想活下去的士兵,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被他们杀死,然后分食掉。 活下去,是这些士兵的唯一念头,什么总兵、什么参将、什么都司游击,全他娘的狗屁! 自食人开始后,城内的将领们便集体失语了,甚至连祖大寿都不再公开露面,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已经不能阻止士兵们的疯狂行为。 ……… “今天几号了?” “大人,十四号了。” “十四号了?这么说,我晕了两天了…哎。” 何可纲挣扎着起身,半碗马肉汤让他的肚子有了些底气,胃子也不再那么的难受,虽然仍是浑身无力,但要比之前头晕眼花强得多了。 起身后,他将那半碗马肉汤推还到郭岳手中,对刘毓英、窦明德他们道:“你们也都久日未食,这汤,分了吧。” 听了这话,刘毓英、窦明德他们的脸上突然都有些讪讪,你看我、我看你,好像十分惭愧似的。参将萧永祚更是把头埋得低低的,唯恐被何可纲看到自己的脸。 “怎么?” 何可纲以为就这半碗汤,他们不好意思分,刚要开口劝,却生生的止了下来,因为他发现,部下们的脸色可比自己红润得多。 他不愿再想下去,转而以命令式的口气吩咐郭岳:“把汤喝了。” 他知道,这孩子和自己一样,也是多日未进食了,更没有去吃人肉,既然刘毓英他们用不着,这汤就让这孩子喝了吧。就算真的是死,总要让肚子好受些吧。 “大人,我不饿,还是你吃吧。”郭岳摇了摇头,但是喉咙明显的咽了咽。强忍住饥饿感,故意转过脸去看窦明德他们。 “让你吃就吃,怎么,我的命令你不听了吗?”何可纲们佯做生气的样子,不由分说便将碗递到郭岳的嘴边,喝了一声:“喝下去!” “是,大人!” 长久以来形成的服从习惯使得郭岳没有犹豫,再说,他真的饿!张嘴就喝了起来,“咕噜咕噜”便是两大口,喝完之后将碗里的马肉小心的捏起放进自己的嘴中,大口大口嚼了起来。 马肉的味道实在是不好,比不上牛羊肉,但此刻却是人间最美味的食物了。 何可纲就这么望着,一直望着这孩子把碗底都舔干净,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扭转视线看向刘毓英等人,对他们道:“扶我起来,我要去见祖帅。” “哎,好!” 刘毓英忙上前将何可纲扶起,和窦明德一人一边架着他一步步往帐外走去。 ………… 帐外,迎面而来的是破败的大凌河城墙,以及被拆得只剩空架子的房屋,还有那饿得东倒西歪的士兵。 看到何可纲出来,士兵们的表现很是麻木,他们只是呆坐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甚至很多人都不曾向副将大人看来一眼。他们就是那么呆呆的坐着,身边放着自己的长矛、大刀或者火铳。 长矛,还有矛头在;火铳,却已成烧火棍。 对士兵们的无视,何可纲只能暗叹口气,守到现在,上下尊卑在大凌河城里可以说是荡然无存了。饶是祖大寿也只能约束住自己的家丁,其他的将领只能是自求多福了。 城里,到处可见火光和浓烟,空气的味道也很怪,有肉香味,也有一种焦臭味,让人难以分辨到底是什么味道。 远方的天际很蓝,很蓝,但却让人难以舒发心头的压抑与绝望。 头顶的太阳很大,很大,可是没有人能够感受到一丝阳光的暖意。 孤城,死城,纵使还有喘气的人,却已然是地狱的修罗城。 放眼看去,城内没有一片绿色。 ………… 何可纲的防区在北城,不过,说是防务,其实根本无须防守什么,因为城外的金军压根没想进城,他们就在外面围着。 反正城里的人早就没了粮食,等着他们饿死或者投降就是,犯不着折损兵丁攻城,那样十分的不划算。 心情沉重的被部下搀扶着走在城中,何可纲滋味十分的不好受,他不止一次看见饿肿了的百姓们抖瑟着缩在地上蜷成一团,他还看到一个女人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孩子躲在她自以为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听到脚步声,她瞬间紧张起来,张大嘴巴恐惧的望着外面。 痛苦的转过脸去,脚下的步子加快了些,何可纲不想那女人再害怕下去。 “祖帅在哪?” 走到南城,却是不见祖大寿等人的身影,何可纲有些奇怪,便开口问窦明德他们。 窦明德朝城上指了指,说道:“方才来时见祖帅领着少将军去城墙上了。” “噢。” 何可纲点了点头,示意窦明德他们把自己扶上城头。 沿途,不时可见成堆的白骨堆在一起,大多都是人的尸骸,何可纲知道,这些被剔去肉的白骨是用来当柴烧的。 城内断粮后,柴火也断了,起初拆了屋子的木头来烧,渐渐也没木头可烧,又无法到城外砍伐树木,只能将死人的尸骨捡起来烧。不然,活着的人只能吃生肉了。 第七十八章 祖大寿中计 御前露刃 说是扶,其实是背,何可纲是在窦明德的背动下才上了城墙的。 上去之后,才发现城墙上已经来了数十位将领,人人脸上都有兴奋之色,指着东面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什么。透过人群,隐见祖大寿正激动的和刘天禄、张存仁用手笔划着。 祖大成看到何可纲来了,忙冲他打了声招呼:“何将军,你也来了!” “何将军!” 曹恭诚、韩大勋、张定辽、高光辉等将领纷纷为何可纲让出道。何可纲在军中威信甚高,便是祖大寿的嫡系家将们对他也是十分尊重。 但何可纲没有与众将招呼,而是沉默的从他们中间穿过,这倒不是他与这些将领交情不够,只是诸将脸上的红光让他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实在是不愿与他们多说一句。 “何叔叔,父亲正要派人去叫你呢。”祖泽润对何可纲也十分尊敬,见何可纲步子不稳,上前便要扶他。 何可纲却示意祖泽润不必扶自己,在那定了一下,吸了口气后径直走到祖大寿等人身后,低声呼道:“祖帅。” 听到何可纲的声音,祖大寿忙转过身来,见他身子十分虚弱,好像都立不住的样子,不由有些心疼的上前扶住了他,先叹了口气,尔后又有些激动的说道:“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派人找你。你且过来看,那是什么?”说完,伸出右手朝东面便是一指。 何可纲疑惑的探头看去,只见东面烟尘滚滚,隐约听见喊杀声震天,仔细瞧去,但见一顶明军的大纛迎风飘扬,又见金兵纷纷向西涌去。 这是? 何可纲怔了一下,旋即兴奋道:“祖帅,援军到了!” 祖大寿点了点头,也有些兴奋,止不住的欢喜,搓着手笑道:“盼了这么多天,援军总算是到了。这援军再不来,你我可真就葬身在这大凌河了!幸好,皇上和督师没有把咱们忘记,你看援军声势,只怕不下数万,朝廷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了!皇恩浩荡啊!可纲,你在城中留守,我这就率军出城,和援军前后夹击,定要杀他建奴个屁滚尿流,以泄这些日子咱们所受的憋屈!” “祖帅放心去便是,有我何可纲在,这城便失不了。”援军到来让何可纲信心一下足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也中气十足起来。 刘天禄和张存仁他们这会也是人人欢呼,这援军就如久旱逢甘霖般叫人激动,叫人雀跃! 有救了,大凌河有救了! 援军到来的消息瞬间由城头传至全城,城上城下,到处都是欢呼的士兵。 没有被吃掉的百姓和民夫们也是人人掩面痛哭,他们等这援军等得实在是太痛苦了。 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 ………… 祖大寿急于出城接应援军,当下命刘天禄、张存仁、韩大勋、张大辽等将速率本部兵往城下集合,以炮响三声为号,一鼓作气杀出城去。 急于求生的诸军集合得很快,六千以食人为生的辽东精兵在半柱香时间内便尽数赶到了南门,听到三声炮响后,立即打开城门,朝东面杀去。 此战,将士用心,人人敢战,便是用尸体填平那建奴的壕沟,也要与援军会合。 数里外的一处高.岗上,一直紧紧盯着城门看的皇太极却哈哈大笑起来:“祖大寿中计矣!”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那正在喊杀的哪里是什么援军,而是皇太极为了骗祖大寿出城而设的圈套。他命部将阿山,额驸达尔汉率兵六千,扮成救援的明军,从西向东而来,又命多尔衮、图赖、扬古利等率兵四千作迎敌状,为了让祖大寿深信是援军到了,更是不惜血本,命令汉军旗的火炮营朝着一处空地不断发炮,如此声势不谓不浩大。 果然,祖大寿中计了,只要把这只困兽引出城来,皇太极便有把握在城外生擒了他! 明国张春四万大军来援锦州的情报已由细作探明,小凌河边一番血战后,皇太极对这支明军的战力予以肯定。知道对方一定会再次来援祖大寿,为怕到时祖大寿从城中杀出,里应外合,给八旗将士增加不必要的伤亡,也使此战的胜算变得叵测,在范文程、宁完我等人的建议下,皇太极亲手导演了这幕援军来援的好戏。 现在,鱼已上钩,接下来便是要架起柴火,备好调料,好生来烧碗鱼汤了! 得意之下,转首吩咐莽古尔泰:“三哥,祖大寿出城了,你马上率领正蓝旗兵截断他们的退路,我率两黄旗会同多尔衮、达尔汉他们,你我兄弟前后夹攻他祖大寿,这回看他祖大寿往哪里跑,哈哈!” 谁知命令下了后,却是没听见莽古尔泰应声,皇太极以为这三哥没听见,便又说了一遍:“三哥,你领正蓝旗掩杀明军后阵,截断他们归城退路。” 这回,莽古尔泰有反应了,可是从他嘴中说出来的话却让皇太极吃了一惊,只听他道“汗王,我正蓝旗先前被已你抽了一半人马,前些日子在小凌河边阻挡明军,伤亡过重,劳萨也战死了,这会,我正蓝旗没有能力再出兵了,充其量也就三五个牛录,怕济不了事。汗王不如叫他其旗的人马出战吧。” 皇太极心中不满,知道莽古尔泰是想保存实力,但大战在即,各旗都有驻防任务,阿济格的镶红旗又在鸡鸣驿监视着锦州方向,此时他也抽不出多余兵马参战,还得指着正蓝旗去断祖大寿的后路,便安慰莽古尔泰道:“三哥旗下是有伤亡,本汗也知道,待战后为三哥补充便是。尔今三哥还是领着兵马出战吧,实在不行,本汗把两百护军给你便是。” 谁曾想,话音刚落,莽古尔泰却不满的说了句:“汗王一心要我正蓝旗出兵,难道是想让我正蓝旗人拼光吗?” 此言一出,一边的代善、济尔哈朗、阿巴泰、杜度等人都吓了一跳,难以置信的望着莽古尔泰,不知道他怎么突然犯浑说出这等话来的! 莽古尔泰胞弟德格类更是慌得心直跳,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这个同母哥哥。 皇太极再如何能忍,此时也是受不住了,莽古尔泰这话哪里是臣子应说的话!气急之下,脸色急变,愤而指着莽古尔泰,怒斥道:“怪不得有人说正蓝旗每有差遣,多有违误,原来根子在你这里!” 第七十九章 莽古尔泰拔刀犯上 更新时间:2012-10-28 皇太极变脸,莽古尔泰也不退让,脖子一梗便顶道:“汗王说话可有凭据!我正蓝旗何时违误过军令,你莫要平空泼我污水!”当真是越说越气,急燥之下,竟然一跺脚也指着皇太极的鼻子大骂:“你这胖老四,为何总是与我过不去!你是不是想跟对付阿敏一般对付我!” “噗!” “胖老四”的称呼差点没让济尔哈朗笑出来,还好止得快。 “你!你!你!” 皇太极一连三个“你”,气得快说不出话了,他没有想到莽古尔泰竟当着这么多人面公开与自己顶撞,还骂自己是胖老四!怒火攻心之下恨不得立即命人把他拖出去砍了。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一脸阴沉的望着莽古尔泰,眼角余光却在扫视代善、济尔哈朗他们,见几个大小贝勒一个个只张大嘴巴望着,却是没人上来劝一句,不由感到心寒。 宁完我、鲍承先、范文程等一帮汉官可不敢插嘴,一个个老老实实的站在那,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些八旗将校更是直了眼,可是这是两兄弟吵架,他们身为奴才的,是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一时都有些尴尬。 ………… 莽古尔泰毕竟是四大贝勒之一,又是正蓝旗的旗主,若是杀了他,正蓝旗肯定会有变故,眼下正在大战,如何能使八旗内讧。 念及于此,皇太极强按下心头怒火,解决莽古尔泰不在于这一时,汉人有句话叫秋后算帐,待大凌河战事毕了,定要将他莽古尔泰处死才能泄恨! 盯着莽古尔泰,冷冷道:“本汗对各旗从来都是秉公处置,绝无偏私,怎么会专意和你正蓝旗过不去,三哥是不是想多了?不过正蓝旗违误之事,向来有案可察,三哥若是不信,一察便知。不过在察之前,本汗却是要对三哥说一句,一旦察出正蓝旗真有违误,本汗可是一定要严惩的!”说完,一顿,又重重加了一句:“不管何人!” 皇太极不加那最后一句还好,这一加莽古尔泰更加火大,反正脸也撕破了,不妨骂个痛快。他这些日子早受够了这胖老四,先前在义州城指桑骂槐,后又抽走自己一半人马,小凌河一战,正蓝旗损失惨重,他也不给补充,现在又要他领着仅有的几个牛录参战,分明就是借刀杀人! 既然你胖老四不让我活,我便也要叫你不好过! 昏了,莽古尔泰已经彻底的被怒火烧昏了脑袋,什么也不顾了,破口便骂道:“爹个鸟!你还不是想严惩我莽古尔泰?呸!胖老四,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当初先汗死时,你才几个牛录?若不是我们拥戴你,你能做得了大汗?告诉你,要是我们不拥戴你,你胖老四什么也不是!”骂完,脸红脖子粗的瞪着皇太极,大有一口把他吞了之势。 莽古尔泰可是骂痛快了,代善、阿巴泰、杜度他们却是脸都绿了:爹个鸟?这不是连先汗也骂进去了? 论辈份,代善、阿巴泰他们和莽古尔泰一个爹,现在莽古尔泰骂“爹个鸟”,你叫他们这做儿子的如何想。 济尔哈郎是努尔哈赤的侄子,莽古尔泰骂的是他爹,也就是他的大伯,他这侄儿本是应跳出来为大伯出气,可是这骂人的却是大伯的亲生儿子,他这侄子反倒是外人了,你叫他是跳还是不跳? 杜度则是心中大苦,努尔哈赤是他爷爷,莽古尔泰是他三伯,皇太极是他四伯,你叫他帮哪个? 范文程和宁完我他们这帮汉官却是同时都在想,这爹个鸟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骂人,要么骂“你他娘”,要么就是“操你爷爷”,或者便是“狗.娘养的”等等,这“爹个鸟”却是头次听到,短短三个字,当真是奥妙无穷,却不是这三贝勒到底是在骂自己的爹,还是在骂汗王呢? 最苦的则要算文书院满文老档随侍文书们了,按大金制,这每日汗王和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都要一一记下,以为后世查看,三贝勒和汗王吵架这是大事,自然是要记下的,但是如何记这“爹个鸟”却真是叫人大为头疼,你要照实记吧,对先汗肯定是有所不敬的,可你要不记,却是违了记实官的职责。 唉,记也不是,不记也不是,苦啊。 ………… 莽古尔泰不但骂了“爹个鸟”,更直接质疑皇太极汗王的权威,隐有不承认皇太极为大金国汗王的意思了,士可忍,孰不可忍! 自即位以来,皇太极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自己权威被冒犯,更不能容忍有人质疑自己的汗王宝卒,当下再也无法克制了,也顾不得祖大寿的军队都已经近到壕沟了,铁了心要立即处死莽古尔泰。 先是勃然大怒道:“你莽古尔泰不拥戴我,我就不是大汗了吗!你阵前抗命,本汗现在按国法治你大罪!”说完,便瞅向了身边的侍卫们,可是那些侍卫们却谁也没动。 莽古尔泰一见,暗道:不好!胖老四想叫人拿我! 下意识便按住了刀柄,冲着皇太极冷笑一声:“怎么?想拿我!告诉你,本贝勒不是好惹的,想拿我,先问过我这刀答应不答应!”说着,“豁”的一声,手中的刀抽出五寸许,明亮的刀身将个铁青着脸的皇太极映得一清二楚。 莽古尔泰这一抽刀,顿时吓得代善、济尔哈郎、萨哈廉、德格类、杜度、阿巴泰及满汉众大臣大惊失色。 德格类就如天要塌下来一样,知道大事不好,祸事来了!一个箭步便冲莽古尔泰奔了过去,照着莽古尔泰的胸口便是狠狠一拳,骂道:“你疯了,竟敢在汗王面前拔刀!” 代善也气得直跺脚,指着莽古尔泰手都颤了,痛声道:“反了、反了!莽古尔泰,你这乌鸦子,你想干什么!你这是大逆不道,犯上作乱,死有余辜!” “滚,快滚,快滚!” 德格类生怕皇太极吩咐侍卫擒杀莽古尔泰,连推带搡硬是将莽古尔泰往山岗下推。莽古尔泰仍是一脸不平,几番又要转回去和皇太极理论,好在杜度、萨哈廉他们也冲了过来,众人合力将莽古尔泰推走了。 人是被推走了,可是莽古尔泰却是一路走一路骂着,那声音传得老远,听得皇太极是暴跳如雷。抬眼见那帮侍卫一个个呆若木鸡的傻站在那里,气得他上前连着踹倒几个,破口大骂道:“本汗养你们有何用!人家都拔刀要杀本汗了,你们却不能忠勇护主,安得什么心思!” 一众侍卫吓得全部跪倒在地,侍卫统领鄂扎胆战心惊道:“奴才们以为汗王与三贝勒兄弟间相争,虽说骂过了头,但不过是一时气愤,不会有大碍,又未得汗王明示,故不敢轻动。” 听了这话,皇太极气得直咆哮:“本汗与他莽古尔泰虽是兄弟,但更是君臣,以臣弑君,你们还不上去将他捆了,等得哪番!若是今后有剌客行剌本汗,你们是不是也要本汗发话之后再来护卫吗!…”越想越气,飞身上马,一扬马鞭,指着这帮侍卫们道:“等打完这场仗,本汗再和你们算帐。”说罢,打马往山岗下而去,身后,正黄旗的亲军红甲摆牙喇迅速跟上。 第八十章 万念俱灰 死不出城 更新时间:2012-10-29 “大帅,有点不对劲,上次我们出城,建奴以炮轰我,何以这次却任我出来呢?也没有金兵来拦我,倒是奇怪了。” 出城之后,刘天禄和张存仁见金军并未发炮打来,前方壕沟外也没有金兵据守,不由有些奇怪。迟疑之下,担心中埋伏,双双停下步子,欲要看清楚情况再动手。 “洪太定是因我援军到来,抽调兵马去抵挡,他却没算到我祖大寿被困了这么久,还有胆量敢出城来,这才给了我可趁之机!你们莫要担心,洪太手中不过数万人,如何能真布下天罗地网困死咱们!” 祖大寿急于和援军会合,金军不发炮来打是求之不得,哪里会去多想。他这会确是被困急了,急于脱围的念头占据了整个大脑,以致一点也没有察觉异样。 跟在父亲身后的祖泽润朝东北方向探头看了看,叫了声:“建奴能有几门炮?这会定是调去炸我援军了。父亲,咱们还是赶紧把沟填了,速速与援军会合!否则,建奴分出兵来拦我,我们便冲不得了。” “不错,正应如此!我们得趁建奴没有发现之前把沟子填了!” 祖大寿点头称是,扬手对众将道:“生死皆在此战,诸将万不可有怯弱,否则,我辈死无葬身之地!” “但听祖帅号令!” 众将于马上哄然而应。刘天禄、张存仁虽心中存疑,但东面炮火正隆,喊杀声惊天动地的,不似有假,肯定是金军在和援军交战。此刻若不趁金军无暇分身冲出去,便再也没有机会与援军会合了。但心中仍有担心,不过已经走到这里了,难不成还要调头回去吗?祖帅说得是,生死皆在此战了,不管援军是真是假,也要提着脑袋去一探究竟! 韩大勋领所部一千兵扛着麻袋就地挖土,其余各部分于左右掩护。 金军所挖壕沟有四道,围城而撅,长有数十里,但祖大寿只是需要能够冲出去,故韩大勋所部只需填平当面壕沟便是。如此,自然不甚费事,再加上金军因为明军援兵的到来,打得不可开交,无法分身来阻拦祖部,故很快壕沟当面便被填平出一道长十数丈的宽道来。 “将士们,随我冲啊!” 壕沟填平后,祖大寿迫不及待传令全军向东杀去,身先士卒奔在最前头。 “杀啊!” 看到生路的六千辽东兵们人人奋勇,义无返顾随祖大寿的帅旗向前冲去。 城头上,何可纲见祖大寿冲了出去,喜极而泣,急令刘毓英、窦明德、祖可法三将领三千兵出城,以保住那道被填平的壕沟。届时,若援军胜,则可接应大军回城;若援军不胜,也可组织城内军民突围。 祖大寿率部向前冲了两里地后,果真见到援军在与金军交战,战场上遍地都是伏尸。这一下,祖大寿彻底定下心来,刘天禄、张存仁他们也不再担忧了。上下俱是士气大振,奋勇向前杀去,欲与援军会合。 祖部已进伏击地,早就待命的金军正白旗立即在旗主多尔衮的率领下掩杀过来,祖部与之接战后,多尔衮秉承皇太极旨意,佯装不支,率部向四周溃败。 见金军溃败,城内城外顿时响起欢呼声。 前方正与明军援兵交战的金军也纷纷溃散,援军也看到了这边的祖部,立即全军冲了过来。眼看就要和援军会合,祖大寿不禁狂喜万分:东面之围一解,大凌河便无忧矣! 高兴的挥手传令自己两个儿子:“泽润、泽传,你们率我家丁向前突进,与援军会合!” 话音刚落,却见对面的援军突然万箭齐发向他阵中射来,顿时,毫无防备的祖军士兵纷纷中箭,前锋的一千兵马至少一半中了箭。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祖部官兵吃了一惊,人人都怔在了那里。险些中箭的祖泽传更是气得大骂:“他娘的,瞎了狗眼了,这箭怎么往自家人身上射的!” 抬眼,却见父亲面无人色的呆立在那。瞬间,醒悟过来,失声叫道:“父亲,咱们上了洪太的当了!” 援军射箭之时,祖大寿便知道上当了,在祖泽传的叫唤声中,对面军中的旗帜已换成了八旗镶黄、镶蓝两色,那些身着明军绵甲、头戴明军盔甲的所谓援兵摇身一变,全变成了扎着金钱鼠尾小辨的八旗兵! 更让人气愤的是,原先伏在地上的死尸也全部动了起来,狞笑着杀了过来。 醒悟过来的祖大寿万念俱灰,刹那间,只想一死了之。 前有金军正黄、镶黄、镶蓝三旗,左翼又杀来先前败退的正白旗,右翼则冲来镶白旗,只剩归路暂时未被截断。 慌乱中,刘天禄急忙下令:“撤,快撤!” “父亲,撤吧,再不撤就不来不及了!” 祖泽润救父心切,领着两个弟弟带着家丁们架起祖大寿便往后撤去。 金军已经围了上来,好不容易才把祖大寿骗出城,皇太极如何能容他跑了! 被莽古尔泰气的一腔怒火全发泄在了明军头上,皇太极亲自领着正黄旗、镶黄、镶蓝三旗冲击祖部的前锋,意图一举击溃祖部。 多尔衮则领着图赖、扬古利两员大将不断冲击祖部左翼,多尔衮悍勇无双,在阵中来回杀了数次,只杀得明军哭爹喊娘。 祖大寿这时也反应过来,手持一柄大刀,拼命杀敌。刘天禄、张存仁等将也领着残部向他靠拢。 皇太极于马上看到祖大寿,哈哈一笑,传令下去不要放箭,要生擒祖大寿。 金军突然停止放箭,还听到有人操汉话说要生擒祖大寿,祖大寿顿时有了主意,忙领着三个儿子向来路狂奔。正在抵抗的辽东兵们见大帅跑了,忙也全跟着跑了起来,如此一来,全军暴露在金军眼皮底下。 所有人都在跑,根本没有人垫后,比得只是谁的腿快而已。 皇太极见祖大寿往大凌河城跑去,不由怨恨起莽古尔泰来,若不是他犯上,此时这后路便应由正蓝旗堵上了,何致会让祖大寿还有退路的! 不过祖部残余兵马不足一半,八旗参战的却有两万之众,两条腿如何跑得过四条腿。 皇太极急令镶白旗插过去,截断祖大寿归路。 多铎闻令后,立即带一千骑兵驰向祖部后阵。不想,正碰上出城的刘毓英、窦明德、祖可法三人所率的三千明军。见祖大寿危急,刘祖三人急令开铳,三千火器兵凭借壕沟据守,一时间多驿也不敢接近。祖大寿趁势领着残部迅速退过壕沟,狼狈逃回城中。 见状,皇太极扼腕长叹,本可以生擒祖大寿,现在却又让他跑了,这帐无论如何也要跟莽古尔泰算上一算! 回城后,一清点,六千兵出城,回来的只不到两千人,大半葬送在城外,祖大寿恨得连连叹气,吩咐诸将往后谁也不要相信什么援军,除非援军杀到城下,否则谁也别出去后,负手便走。他是真的心灰意冷了,本以为可以逃出生天,哪想竟又回到大凌河这个绝地,想到每日发生的惨状,想到迟迟不至的援军,前锋总兵已经万念俱灰。 第八十一章 劝进称帝 假仁假义 更新时间:2012-10-29 没能生擒祖大寿,皇太极极度窝火,返回中军大帐的路上,脸一直铁青着,没有一点打了胜仗的欢喜样子。 范文程察言观色,知道汗王是在为没能活捉祖大寿窝火,想了想,策马上前,恭声说道:“汗王也不必太过懊恼,奴才以为,这次虽未活捉到祖大寿,但已令其胆寒,就是日后明国真有援兵来了,祖大寿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万不会再出城接应援军,如此一来,咱们的目的便算达到了。” 宁完我见状,忙也上前劝道:“文程说得是,汗王还是宽些心才是。只要祖大寿不出来,便不怕他明军里应外合,咱们只需集中全力对伏张春那支从关内开来的兵马便可。” “二位先生所言,本汗如何能不知。只是那祖大寿乃不可多得良将,本汗爱惜人才,又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实不忍城中数万军民自相残食,故起了招揽之意,只恨祖大寿未能领会本汗苦心,仍兀自为崇祯小儿效命,不肯归降,叫本汗痛心不已。” 被范宁二人这么一劝,皇太极心绪稍稍好些,知道他们说的不错,祖大寿经此一役,只怕已经是吓怕了,真假难辨之下,是万不会再出城了。但又可惜祖大寿不肯归降,不免遗憾,脸上浮现失落之色,似有不甘。 见状,范文程忙道:“汗王也不必太过痛心,奴才以为祖大寿投降是迟早的事,眼下不降,怕是顾虑城内军将,又抱着明廷援军之念,这才负隅顽抗。只要叫他知道援军彻底无望,再遣辽东军旧将前往说降,只怕汗王便能得良将归了。” 闻言,皇太极点了点头,忽的豪气大发,扬手一指南方锦州方向,扬声道:“明朝无人矣,那张春不过一花甲老朽,能济什么事!难道崇祯小儿以为如此一糟老头也能破我大金精兵吗!哈哈,可笑,真是可笑!” 宁完我跟着也笑了起来,在那说道:“明国技穷,这才使一老朽领军出征,与那暮气明国相比,我大金如东升太阳般如日中天,我八旗将士更是如猛虎下山,张春老儿,不足虑!崇祯小儿,更是不足虑!” “我大金迟早是要入关做那中原主人的!昔日明国袁崇焕在时,本汗想着不过是占着关外做他明国臣属,今日,汉人的花花江山却是尽在眼前,本汗不去取来,只怕要遭天遣!待降了这祖大寿,毁了这大凌河城,本汗便要再次发军往关内走一趟,叫他崇祯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说这番话时,皇太极脸上尽现英雄之色,举手间,宛然便是雄主模样。 摄于那雄主英风,范文程和宁完我不约而同的赞了声:“汗王英明!”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宁完我脑海中,一个激灵,张嘴便道:“汗王天纵英才,不世之君,奴才以为当登大宝,称九五之尊,与明国分庭抗礼,彼时挥师入关,取了他朱家江山,为我大金开天辟地圣主也!” 当登大宝? 范文程一愣,宁完我这是劝皇太极称帝? 反应过来,心头亦是忍不住跳动起来,皇太极称帝,他们便是真正的从龙之臣了! 激动之下,忙附和道:“奴才也以为汗王当上承天命,下顺民意,称帝登基!” “称帝登基?” 皇太极的表现却没有如范宁二人般激动,在马上微一沉吟,断然摇头道:“本汗称帝之事,尚不是时候。” “汗王!…” 范文程刚要开口劝进,却被皇太极挥手制止了,视线转向中军大帐,微哼一声:“我为汗王,都有人敢拔刀威胁于我,不听调令,做了皇帝,又能如何?难道二位先生能保证大金国内人人皆服我这皇帝吗?” “这…” 范文程知道皇太极是在说莽古尔泰,不好接话。 宁完我犹豫一下,开口说道:“汗王,三大贝勒发酒疯,脑袋不清醒,这才冒犯了汗王,奴才看着,三大贝勒也不像是真的有了反意。” 闻言,皇太极怒哼一声:“他没有反意,旁人哪个还有反意!”想到战前与莽古尔泰的冲突,火气立刻又冲了上来:莽古尔泰,我一直容忍你,可你竟视本汗软弱可欺,胆敢在本汗面前拔刀,本汗这次绝不放过你! 杀现再现:四尊佛已去阿敏,剩下这两尊也碍眼得紧,莫不如今日就再搬掉一尊! 下定决心除去莽古尔泰后,皇太极不动声色吩咐侍卫往各旗传令,命旗主与蒙古诸王公们到大帐觐见。 ………… 皇太极刚回汗帐,身上甲衣还没解去,代善、济尔哈朗、岳托、阿巴泰、阿济格、多尔衮、多驿等大小贝勒领着八旗将校,蒙古王公们便全部到了。 “参见汗王!” 众人拜倒之后,代善长子岳托抢先开口奏道:“臣闻三大贝勒今天御前露刃,乃大逆之罪,若不严惩,君臣之道废矣!” 此言一出,皇太极立刻看向代善,见后者在那波澜不动,心中便有了数,暗道二哥果然是向着我,知道自己不便出面,便叫他儿子出面,却是真心拥戴于我,日后当不负他才是。 众人接到命令来中军大帐,原是以为要议与祖部一战之事,哪知岳托却突然奏本要严惩莽古尔泰,许多人还不知道这事,一时都有些吃惊。那些蒙古王公更是目瞪口呆,都闻大金乃四大贝勒主政,现在却是有人公然提议要严处四大贝勒之一的莽古尔泰,这是不是说大金国的政局要变动了? 多尔衮却是立即明白了二哥代善的立场了,毫不犹豫也出声附和道:“御前露刃,其罪当诛,臣弟以为莽古尔泰罪当处死!” 处死?! 帐中又是一片惊声。阿济格和多驿则是看也没看多尔衮一眼,一兄一弟在那眼观鼻、鼻观心,一幅但凭汗王处置,臣弟没有意见的模样。 “冒犯大汗便是死罪,何况拔刀相向!” 皇太极的爱将固山额真阿山和额驸达尔汗纷纷跳出来指责莽古尔泰,众口一声要皇太极立即处死莽古尔泰。 帐内,正蓝旗的人一个也没来,正黄、镶黄乃皇太极亲领,自然全力支持皇太极,代善的正红旗、阿济格的镶红旗、多尔衮的正白旗、多驿的镶白旗在旗主的默许下,也纷纷出声附议严惩莽古尔泰。唯济尔哈朗的镶蓝旗没有反应。 有了六旗支持,皇太极也不在乎济尔哈朗是否支持,听着满帐的喊杀声,皇太极当真是志得意满,但是却突然叹了口气,显得十分沮丧,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示意帐内安静。尔后才缓缓说道: “本汗受众贝勒拥戴,继承汗位,上有二兄长,下有诸爱弟。父汗常讲,心生一念,天必知之,头上三尺有神明,本汗自以为,凡事均能出以公心,绝无偏私之意,都是自家兄弟,没有偏心的必要,若诸位觉得本汗有处事不公之处,尽可提出,若以为本汗无德,二哥亦可召集众贝勒会议,另立新君。只是三哥莽古尔泰却无端污本汗,更公然持刀威胁于我,这叫本汗实在是无法忍受。今日众位兄弟都在,各旗固山额真,蒙古诸位王公也都来了,本汗便也实话于你们说了吧。叫你们来,不是要议如何治三哥的罪,而是要议何人可继本汗的位子。” 代善一听皇太极要不干,吓得急忙站起,急道:“汗王,咱们就事论事,汗王英明仁德,我们无不心悦诚服,大金国除了那个疯子,谁敢说汗王无德?莽古尔泰欺君,咱们就按欺君罪处置,汗王如何就能不干呢?别人答应,我代善也不答应!” 一众贝勒们没个傻子,只有多驿心跳了一下,但见阿济格和多尔衮嘴角有冷笑时,忙明白过来,敢情胖老四是在演戏。 阿巴泰咳嗽一声,说道:“汗王英明,吾等真心拥戴,请汗王息雷霆之怒,不要与一粗鲁之人一般见识。” 他这一带头,阿济格他们忙也纷纷表了态,众口一词,都说汗王是天命所归,大家真心拥戴。 听了众兄弟的表态,皇太极心下满意,知道此时自己便是直接下令处死莽古尔泰,各旗都不会有不满。但他却不想担负弑兄的罪名,而是伤心的说道: “今天发生的事,本汗真的非常伤心。”目光看向代善,“二哥,你是知道的,三哥小的时候常常惹祸。九岁时,他一拳将礼敦伯父的幼孙眼珠子打了出来。行路遇到长者,从来不知避让。他还放火烧官家的盐铺,经常欺负大臣家的孩子,为此,大臣家的福晋们经常到父汗那告状。 父汗骂他是忤逆,多次将其赶出家门。有两次,父汗甚至想学额亦都大义灭亲,而每次都是我额娘讲情,父汗才饶恕了他。三哥被赶出家门时,是本汗一次次地给他送吃的,送穿的。没有本汗和本汗的额娘,三哥恐怕早就跟达启一块去了。后来,三哥立了几次军功才当上了执政贝勒。可他酗酒,人家都说是他杀死了自己的亲生额娘!父汗大祭之日,他在家喝大酒,狂呼乱跳,醉成一团,毫无人子之情!” 说到这,视线又转向一众兄弟子侄,继续说道:“前番征明,他又鼓动二哥欲中途撤军。这些本汗都宽恕了他,本汗对父汗‘兄弟同心,其力断金’的训诫不敢须臾忘怀。本汗对兄长及众兄弟,爱之深,有时难免责之切,为何?意在完成父汗灭明大业也。扪心自问,本汗一心为我大金,心中无愧。莽古尔泰却视朕可欺,意欲拔刀杀朕,真要是单打独斗,他莽古尔泰难道就是本汗的对手了?!…本汗不能与之斗,非惧之也,乃怕君与臣殴,恐为天下笑尔。” 说到伤心处,皇太极竟落了泪,目光又扫向那帮立在帐角的侍卫们,既委屈又愤怒对他们说道:“莽古尔泰拔刀了,你们为何不拔,为何不站过来,拦在本汗的面前,你们就看着本汗受他凌辱吗?汉人讲,君父有难,臣当死之,你们又该当何罪?” “汗王饶命,汗王饶命!” 鄂扎和那帮侍卫吓得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求饶。 皇太极却是不再看他们,愤愤的转过头来,不发一言。 鄂扎是济尔哈朗的小舅子,生怕皇太极把自己小舅子给杀了,忙站了出来替他求情道:“汗王,侍卫们都有大错,但罪不至死,不如都罚银十两、马一匹,以示惩戒好了。” 毕竟是两兄弟的事,侍卫们如何就能真的跳出来动手,代善考虑这一点,附和道:“不惩前无以毖后,我看就按济尔哈朗说的办吧。” “本汗听二哥的。”皇太极也不是真的就要处死这批侍卫,顺着台阶也就下了。 “既然三大贝勒该受重罚,那奴才这就领人去将他捉来,交给汗王处置!” 阿山忠心护主,便要带人去捉莽古尔泰来,帐外却有侍卫来报:“禀汗王,三大贝勒在十贝勒的陪同下,正跪在帐外哭诉,说是今天一大早,空腹喝了四杯酒,酒力发作后胡说八道起来,现在对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他恳请汗王原谅。” 第八十二章 大贝勒主持公道 更新时间:2012-10-30 听了侍卫的话,皇太极第一个念头便是绝不能原谅他,这是个天赐良机,如何能错过!若是错过了,再想找个由头解决莽古尔泰,可就不容易了! 今儿无论如何,也要莽古尔泰好看,便是不能当场杀了他,也要让他和阿敏一样圈起来! “他白天要杀本汗,现在又来干什么,又要来杀本汗不成!本汗不见他,不敢见!本汗还想多活些年头呢!” 话一说完,皇太极豁然起身,怒气冲冲的入了后面寝帐,将众人扔在了大帐中。 代善见莽古尔泰前来赔罪,心道也是好事,这粗老三总算明白厉害,都是自家兄弟,给他个机会也好。哪知当事人皇太极却怫然而去,那气冲冲的样子哪里是肯善罢干休了。不由有些头疼,不知道如何收拾这残局。 正当代善头疼时,宁完我却站了出来,走到他面前三尺处停住,朗声便道:“大贝勒,自古道疏不间亲,汗王与三大贝勒乃亲兄弟。奴才一汉人,本不该妄议汗王家事,但事关君臣大义,又不得不冒死进言!” “宁先生想说什么?”因皇太极的缘故,代善对这帮汉官倒也是客气。 宁完我道:“昔春秋时,晋国中军元帅先轸,因一时义怒,唾君之面。事后,他自惩己罪,故意冲入敌重围中,杀敌数十人,力尽而死。三大贝勒今日此举,若在明朝,就是灭门之罪!奴才如此说,绝非有轻慢大金之意,参汉酌金,乃先汗遗训。明也好,大金也好,都是朝廷,都有国体,都有君臣,君君臣臣,乃朝纲之本,丝毫不能紊乱。今日之事,涉及汗王,汗王不便处置,还请大贝勒出面主持公道!” 说完便跪了下去,身后,范文程、鲍承先等汉官也都跪了下去,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样子,似乎代善不主持公道,他们便长跪不起一样。 汉官们一跪,代善不由更加头疼。他知道,这些汉人是老四倚重的谋士,他们的举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老四的真实用意。但真要从他口中说出要处死莽古尔泰,却是万万不能的。他虽然支持皇太极,让岳托哥几个出面提出严惩莽古尔泰,目的只是帮皇太极出口气,削削莽古尔泰的威风,让他知道进退。其实也是保护莽古尔泰的意思,但他没想多尔衮却狠得很,哥三个竟然想要莽古尔泰死。现在各旗都叫嚷要处死莽古尔泰,皇太极甩手不管,摞下这个烂摊子,还不是想让自己替他担下这弑兄罪名么? 不行,兄弟相残,万万不可!须得想个法子保住莽古尔泰才行。 想到这里,代善的视线看向济尔哈朗,开口道:“济尔哈朗,你怎么说?” 济尔哈朗一怔,暗骂一声代善老狐狸,把这棘手的事推给自己,自己想摞得干净,没门! 不动声色道:“二哥是大贝勒,汗王不在,做主的便是你。如何处置,二哥自己拿主意便是,我正蓝旗没有意见。” 哼,知道你会这么说。代善同样也是暗骂一声,又去问阿济格三兄弟:“阿济格、多尔衮,多驿,你们三个都是旗主,你们又怎么说?” 阿济格没有回答,而是看了一眼弟弟多尔衮,多尔衮见状,上前一步说道:“二哥,宁完我所言确是正理,君臣之纲确是不能乱!”他这话言下之意自然还是坚持处死莽古尔泰了。 代善点了点头,又问阿济格和多驿:“你们两个呢?” 阿济格闷声道:“老十四的意思,便是我俩的意思。”多驿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代善心中有数了,又朝老七阿巴泰、老九巴布泰看去,问道:“你们呢?都说说看,到底如何处置你们三哥?” 阿巴泰犹豫片刻,迟疑道:“宁完我此意甚好,既合国法,又合君臣之道。但是如果三哥真是醉酒才冒犯汗王,那想必也不是本意,倒是可从轻处置。” “都是自家兄弟,总不能手足相残吧?”巴布泰爵位低,胆子又一向小,唯唯喏喏的说了句。 一听阿巴泰和巴布泰这么说,佟养性在豪格的示意下忙跳出来,不满道:“拔刀犯上,怎能从轻!此例一开,日后还有人尊我汗王吗!” “就是,绝不能从轻!冒犯汗王者,必当死!没有什么好商量的!” 阿山、达尔汉、色格、武格纳等两黄旗将领也叫嚷起来,都说不可从轻。那帮蒙古王公贝勒们不敢轻易发言,便在那望着他们满洲人自己争论。 汤古代和塔拜两个贝勒都是努尔哈赤的儿子,排行第五第六,但和巴布泰一样,爵位可低得很,二人只是固山额真,和皇太极的关系并不亲近。见帐内吵吵嚷嚷的实在是不成体统,二人对视了一眼,双双步了出来,齐声便对代善道:“如何处置三大贝勒,还请大贝勒主持,余人说的,不算数!” 此言一出,帐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代善。 ………… 代善反复思量,莽古尔泰说自己空腹饮酒发酒疯,肯定是假的,凭他的酒量,再饮四杯也不至于胡说八道,今日的发作乃多年积怨所致。但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莽古尔泰会真的要刺杀皇太极,若真要行刺,便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肯定是他的古怪脾气又犯了。可看今天大家的意思却是非要将莽古尔泰问成死罪不可,这不行,此例一开,后患无穷,就真的成了手足相残。 老四也不见得非要除掉莽古尔泰,不过是想杀杀他的威风罢了。也好,趁此机会,削了他的大贝勒称号,免去他的议政之权,降为一般贝勒,省得总是瞎放炮,同时再适当予以处罚,如此,老四的气就会消了,自己也能保住老三,不致手足相残。 想到这,代善拿定主意,缓缓起身,对那禀报的侍卫道:“你去告诉三大贝勒,就说我们在帐中正在议他的事,请他先回去,让德格类进来吧。” “喳!” 那侍卫忙退了出去,不一会,一脸忧色的德格类进了帐中,见帐中气氛不对,皇太极又不在,不由更是害怕。求助似的看着代善,毕竟同母兄弟,血浓于水,德格类无论如何也是不想莽古尔泰出事的。 德格类的眼神让代善有些暖意,暗道还是他对莽古尔泰真心些,不像多尔衮他们总把利益放在前头,却不顾念兄弟情谊。 示意德格类不必紧张,代善开口说道:“莽古尔泰今日御前拔刃,这是要紧的大事,汗王不在,贝勒臣子们便要我来主持公道,既然如此,我这二贝勒便托大,把这事主持了吧。”说完,转身看向众人,沉声道:“莽古尔泰今日之举,虽属大逆不道,但绝非真的想刺杀汗王。你们都知道,他脾气暴躁古怪,今天又喝了点酒,前几天他的爱将劳萨又阵亡了,所以心里一直觉得堵得慌,老毛病就又犯了,于情于理,都是有可原之处。” 说完,又对多尔衮、阿巴泰、阿济格、塔拜他们道:“你们几个可还记得,当年先汗有言,我爱新觉罗子弟,无论所犯何罪,都不得以刀锯加身,为此,先汗还领着我们发了誓,当时大家都发誓,谁也不违誓言,却不知为何今日你们却忘了那誓言,口口声声要将自家兄弟往死里推呢!”说完,已是一脸厉色。 瞥见代善紧紧盯着自己看,多尔衮不由心虚,本能的低下了头,不敢直视这二哥的目光。 阿济格和多驿也有些害怕代善的眼神,阿巴泰和巴布泰他们全同时松了口气,暗道二哥果然是爱护兄弟的,三哥这回有救了。 那边豪格却气得嘴巴都撅了起来,两黄旗的将领们人人敢怒不敢言,恨恨的望着代善。 岳托,硕托、萨哈廉哥三不明白阿玛为何会变了态度,先前不是他要兄弟几个出面弹劾三叔的嘛,怎么现在却又要为三叔说话了? 对那些愤怒的目光,疑惑的眼神,代善全然不加以理会,旁若无人,继续说道:“莽古尔泰与阿敏不同,他在永平屠城败坏了我大金的名声,又想着领着镶黄旗叛逃,是想分裂我大金,汗王圈了他,是理所当然之事!可是莽古尔泰却是战功卓著,对大金国又忠心耿耿,在拥立汗王一事上,真心诚意,若因一时之错便处以重刑,恐怕不妥,也不见得是汗王的本意。我意削去其大贝勒之职,罚银一万两,夺其五牛录,拨给德格类,你们以为如何?” 代善方才把先汗遗训搬出来,是个人便知道他是有意保下莽古尔泰了,这时哪个还敢坚持非要处死莽古尔泰,这样一来,可是把这大贝勒给彻底得罪了。 多尔衮最先见风使舵,忙表态:“大贝勒能秉公办事,小弟佩服,我正白旗没有异议。” “我镶红旗(镶白旗)也没有异议。”阿济格虽然比多尔衮年长,但却一向听他的,见多尔衮表态支持代善,便忙跟多驿也表态支持。 三个旗主表态支持大贝勒的处理意见,旁人哪个还有意见。济尔哈朗本就不想处死莽古尔泰,先前皇太极在时,他就消极应对,这会见代善出面保了莽古尔泰,自然乐得成全。 阿巴泰、塔拜、巴布泰、汤古代等要保莽古尔泰的,这会也都纷纷出声称赞代善公道,既应了先汗誓言,又处罚了莽古尔泰犯上之罪,两全其美,甚好,甚好。 蒙古王公们和多尔衮一样,都是墙头草,风往哪吹,他们就往哪倒,见大势已定,莽古尔泰死不了,豪格无奈之下,只能顺水推舟,领着两黄旗的人附议。 德格类直到这时,才松了一口气,感激之情溢于脸上,哽咽的望着代善说不出话来。 代善朝他微微一笑,摆手示意多尔衮和萨哈廉:“你们叔侄俩到后帐去奏与汗王,莽古尔泰的事就这么处理吧。”语气不容质疑,豪格见了,不由冷哼一声。 多尔衮和萨哈廉应了一声,忙往后帐而去。 第八十三章 南面独尊 密谋 拖后腿 更新时间:2012-10-30 代善的处置意见被多尔衮和萨哈廉报到皇太极那,皇太极起初十分不愿,他是想借此事直接杀了莽古尔泰,以绝后患的,但是想到代善把先汗遗训搬了出来,又有阿巴泰、巴布泰、塔拜等人支持,自己要是一意孤行非要处死莽古尔泰,未免叫人说自己一点兄弟情份也没有。 寻思莽古尔泰的议政贝勒叫代善给削了,三尊佛实质上便只剩两尊,不能议政的莽古尔泰便是再浑,也掀不起什么浪头来。待大凌河战事解决回到沈阳后,再想个法子把他杀掉或也圈也来,省得整日在眼前头晃悠,叫人心烦。反正他旗下几个牛录也拔给德格类了,凭着他自己那点奴才难不成还敢造反不成? 当下,也不再多想,吩咐多尔衮和萨哈廉:“就照二哥说的办吧。”尔后有些疲惫的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二人走后,皇太极感到困意,今日碰上莽古尔泰犯上和祖大寿出城两件大事,虽说局面都控制住,但却都未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不禁有些颓然。这会只想倒下好生睡上一觉。 无奈侍卫又来通报,说是范文程和宁完我来求见汗王。 “传。” 便是再累,这两个心腹谋士还是要见的。 “奴才见过汗王!” 范文程和宁完我联手步入帐内,先跪下行了磕拜礼,尔后抬起头来双双看着皇太极。 “二位先生起来吧。” 皇太极抬手示意二人起身,脸上勉强浮现一丝笑容,好使他们能感受到大汗心中的暖意。 “谢汗王!” 范宁二人依言起身后,见到皇太极正笑脸盈盈的望着他俩,不由都有些感动。 士为知己者死,汗王待我如国士,我等自然要以国士待汗王。 范文程先开口道:“汗王,方才宁完我在帐外对大贝勒说得那番话,实乃我等汉官肺腑之言,这朝纲若是不正,我大金国不像国,君不像君,臣不像臣的,实在非长久之道。” 皇太极微一点头:“莽古尔泰的事,大贝勒已经定了,本汗现在也不好再说什么,希望有了这回教训,他能够真正心服本汗吧。我大金立国不久,朝纲之事总要慢慢来,却是急不得的。” 闻言,宁完我知道这事不能催得急,得一步步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便笑着说道:“汗王言之有理,世上事,最怕操之过急。不过今日大贝勒仁心宅厚,念骨肉亲情,宽大莽古尔泰,倒也是有长者之风。” “长者之风是有了,但一言而决,不纳众人意见,是不是有些…”范文程故作犹豫状说了句。 皇太极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初,呵呵一笑,似未往心里去。有些感激的看了一眼宁完我:“宁先生,今日多亏了你,不然本汗真不知要如何处置莽古尔泰。” 宁完我忙道:“奴才不过为报答汗王知遇之恩,尽臣子本份而已。”顿了一顿,却又道:“其实奴才有一块心病,一直未能消除。” “噢,什么心病?”皇太极有些好奇,宁完我这心中还有什么病? 范文程却在旁边微微一笑,故弄玄虚道:“完我兄不用说,在下就知道是你这心病是什么。” 宁完我哈哈一笑,说道:“怎么,你范文程也学起诸葛亮来,要掐手一算不成?” 范文程笑道:“掐手一算的本事没有,但这心照不宣却是有的,呵呵。” 见二人在那一说一和的,皇太极的胃口被吊得高高的,迫不及待想知道这二人到底想说什么,急道:“二位先生心照不宣何事?快于本汗说说。” 闻言,宁完我正色道:“不瞒汗王,我与文程来见汗王,就是为我大金国基业万年永固而来!” 范文程紧接着说道:“如今六部已设,既然汗王不愿称帝,奴才等便都以为汗王应南面独尊,而不是和大贝勒再共议国政。” “是呀,汗王应南面独尊,象这样几人同坐朝堂,实在是不成体统。”宁完我不失时机的又紧跟了一句。 “这…” 范宁二人所说的,皇太极明明心中高兴,脸上却故作为难状:“当年若非大贝勒竭力拥戴,本汗如何能有今日。本汗继位之时,便定下四大贝勒共议国政之体,如今虽去了两大贝勒,但都是他二人祸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但若叫本汗削去大贝勒议政之权,本汗却是万万不能做的。” 范文程忙道:“三大贝勒与汗王同肩并坐一事,如果奴才没记错的话,还是汗王主动提出来的,这是汗王对兄长的尊敬。但如今大金国国势日益强盛,汉人归附日众,国事越来越繁杂,完善国体,理顺朝纲,已成为当务之急!观汉人王朝,自古便没有几人同议国政之事,国内之事都由君主一言而决,臣子断不能替君处事,否则,便为大逆!” 宁完我也不失时机的劝道:“既然先汗要我大金参汉制建国,汗王便应继承先汗遗志,将我大金内外俱按汉人王朝体制而设,如此,才为人子之道。” “大贝勒并未有过失,你们叫本汗如何能硬罢了他?”皇太极眉头微皱,很是头疼的样子。 见状,范文程和宁完我心中有数了,知道这汗王只是拉不下面子,非不愿为。 “既然汗王尚念及兄弟情谊,不愿彻底改制,那奴才等也不好再劝。不过莽古尔泰犯上,已被大贝勒削去议政之权,这以后再要议事,大贝勒的位子须要从大殿之下撤下才是。”宁完我脑子转得很,想出一招不动声色间便能达成南面独尊的计策来,那便是先把莽古尔泰的椅子撤掉。 嗯?皇太极眼前一亮,点头道:“这事倒是可以。”旋即想到什么,忙又摆手道:“但眼下还急不得,总要等战事结束回到沈阳后,方能具体办理。否则,依莽古尔泰的火爆脾气,本汗怕再出个什么意外,坏了此间战事。” “奴才明白!” 范文程和宁完我对视一眼,嘴角同时露出笑容。 皇太极起身走了几步,转身问范文程:“对了,锦州那边可有情报传来?那领着重甲的明军将领是何人?可是关内来的总兵官?阿济格说他中炮,如今是死是活?” 范文程无奈的摇了摇头:“锦州现在封锁,百姓不得进出,细作出不得城,故而无法探明。” 闻言,皇太极颇有些遗憾道:“那明军将领却是猛将,不亚我八旗将校,若是没死的话,能使得他来投我大金,本汗帐下便如虎添翼了。” 范文程忙赞道:“汗王不世出明主,那明将倘若能感汗王感召之意,必执马来投,为我大金效犬马之劳。” “呵呵,你们啊,总是想当然,总以为明国所有人都和你俩一般,要是天下人都如你们这么知趣,本汗何以还要常年领兵征战。” 皇太极笑着说了句,也不知是夸范宁二人,还是在讽刺他们。 宁完我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张春远道而来,带的又是关内兵马,粮草所耗巨大,又有孙承宗压他,奴才料他沉不住,不出三五日,定然要领军出来了,不然,这大凌河城也用不得他救了。” “本汗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张春老儿,本汗倒要看看你能使出什么招来!” ………… “什么,二哥削了我议政贝勒!” 得知自己已经不是议政大贝勒,要罚银一万两,旗下还要划五个牛录交给德格类统领,莽古尔泰气得脸都绿了,那火爆脾气瞬间又发作了,在帐内怒吼道:“胖老四,我登门赔罪,你竟一点面子不给,非要说我要杀你,爹个鸟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明明就是想借机削了我并肩议政之权!我莽古尔泰也不是好惹的,你做初一,我便做十五,早晚有一天我要收拾了你!” 一旁的德格类脸都吓绿了,慌忙捂住他的嘴巴,喝道:“三哥,你胡说个什么!削去你议政贝勒是二哥的主意,又不是汗王的意思,你怎么能怪他?” “你放开!” 莽古尔泰挣开德格类,恨恨的指着德格类:“胖老四毒得很,他前脚收拾掉阿敏,现在又来收拾我了,二哥那个大傻子,下一个就该轮到他了!你明不明白,胖老四这是要收权,他想撇开我和二哥,自己一人称大!” 莽古尔泰的亲信,固山额真图鲁什有些替自家主子不值,不平道:“汗王现在的翅膀硬了,用完主子,便卸磨杀驴了,哼!” 话音刚落,便被德格类狠狠瞪了一眼,骂道:“你这奴才也胡说八道了,你这是要害你自家主子吗!” “奴才不敢。”图鲁什喃喃说了句。 莽古尔泰倒没怪他,而是突然一把抓住德格类的手,低声道:“反正我也背上了行刺汗王的虚名,还不如来他个实的,省得以后像阿敏似的,叫他关起来活受罪!” 闻言,德格类吃了一惊,不敢想莽古尔泰想要干嘛,喝斥道:“三哥,不许胡说八道,这话要是传出去,咱们就真的灭门了!” 莽古尔泰不以为然道:“你啊,被胖老四迷住了!你当他是好人,他却是个小人!你以为他会就这么放过我?不可能的,阿敏的下场你又不是没看到。圈得活不像人,死不像鬼的,那时,他怎么不念着手足情份了?当年他以为是咱们额娘求人施魇魅术害死的大福晋,然后又是娇.娘,早就视咱哥俩为眼中钉了。我早就想到了,他迟早会对我下手,与其任人宰割,不如先下手为强!” 德格类被他说得一怔,失声道:“三哥,你想干什么?” 莽古尔泰脸上杀机一气,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一边图鲁什见了,不禁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 “以三哥之力,不见得打过皇太极。若想趁其不备,皇太极身边的侍卫机敏得很,恐难得手,况且,真要杀了他,谁当大汗,大金国岂不乱了套。”德格类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可不敢想去杀皇太极的后果。 莽古尔泰却好像早就拿定主意一样,自信道:“杀了胖老四,咱们就推举二哥为新汗,他要是不干,就推多尔衮,反正先汗当年也是要多尔衮继汗位的,是我和二哥、阿敏硬生生的保了胖老四。如今也算还给他多尔衮,他三兄弟不对我感恩戴德嘛!多尔衮要是不干,我就自己来当大汗!” 德格类以为他是在说气话,现在一听,竟要来真的,连推举何人为汗都想好了,慌得苦苦劝道:“三哥,此事不可造次。皇太极现在如日中天,大金国臣民,以至蒙古各部对他十分崇拜。对皇太极下手,不是儿戏。即使真的得手,国人和二哥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我劝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以后还是少喝点酒,凡事多加些小心些。这回二哥保了你,再有下回,可没人保你了。你难道真要咱哥俩万劫不复吗?以后这话哥哥万万不可再说,我德格类是不会支持的,也没有听过,这事,到此为止吧,我的好哥哥!”说完,好像避瘟神一般出了帐,头也不回走了。 望着德格类的背影,莽古尔泰恨得牙直咬:自家亲兄弟,你不帮我,帮谁! 猛的回头瞪向图鲁什,闷声道:“你敢不敢随我干!” “主子,奴才…”图鲁什吓得腿直哆嗦,吱吱唔唔的什么话也说不出。 见状,莽古尔泰气的抬脚踹了他一下,骂道:“你这奴才,主子要是完了,你还能有好!” 闻言,图鲁什一个激灵,呆呆的看着莽古尔泰,几翻挣扎,咬牙道:“主子当真要下手?” “当然,难道等他胖老四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吗?”莽古尔泰没好气的说道。 听了这话,图鲁什也豁出去了,莽古尔泰说得没错,他要是完了,自己肯定也要被砍了脑袋,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搏。 “主子,依奴才看,去杀皇太极风险太大,奴才这倒有个好法子,既无风险,又能叫他皇太极威风扫地,再也害不了主子!” “什么方子,快说!”一听有这好事,莽古尔泰立即来了精神。 图鲁什开口说道:“皇太极也是自关内回来后威望才涨了起来,才敢圈了阿敏没人说话,但各旗私下却还是有怨言的,只是两黄旗强势,大伙才有怒不敢言。不过若是这次他要是吃了败仗,两黄旗损失惨重,他皇太极还能有这么大的威信吗?只要皇太极威信扫地,主子便还是大贝勒,咱们便不怕他。到时候看情形,要是他皇太极还想害主子,主子大可以名正言顺的起兵反他,各旗便算不帮咱们,咱们也不怕他两黄旗。” 说完,便听莽古尔泰乐得一拍大腿:“好奴才,好主意!” 胖老四胖老四,这可是你自找的,可不是我莽古尔泰不顾大局,非要拖你后腿! 第八十四章 兰陵王 大军出援 更新时间:2012-11-01 脸上的伤口已结疤痕,痒痒的,让人想挠又不敢挠。 伤口结疤,意味着这伤势算是稳住了。虽然容貌是毁了,但命却保住,相较而言,已是万幸了。 躺在床上十天,外面发生的一切,施大勇一无所知。醒来后,他便想动一动,当时有种感觉,自己若是再不动一动,这身体的零件便要锈坏了。 “拿镜子来。” 下床后,第一个念头便是想看看自己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不过,这个要求却让郭义有些为难,在那踌躇说道:“将军,还是不要看了吧。” “为什么不看?” 施大勇知道他担心什么,扬手满不在乎的道:“倘若连自己变成何样都不知,叫我日后何以做人?再说咱是带兵杀敌的武人,又不是那读圣贤书的书生,这脸毁了便毁了,碍着什么事了?去吧,别跟个娘们似的婆婆妈妈,跟我这么久了,你还不了解我?” “将军当真要看?”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郭义还是很担心施大勇不能接受自己现在的样子,毕竟这样子实在是太碜人。 “当然,你道我与你说笑么?” 大难不死的施大勇心情大好,为了让郭义不再那么担心自己,还刻意冲他笑了笑。殊不知,他那笑容看在郭义眼里,却是诡异万分。 “那将军等着,小的这就去找面镜子来。” 郭义拗不过施大勇,无奈只好去找了面铜镜来,小心翼翼的递给施大勇。 一把接过那铜镜,施大勇便迫不及待的摆到了脸前。 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容毁得也太狠了些吧! 镜子里的他只半边脸是完好无损,另外半边脸却不见了,如果镜子再稍稍侧过些来,照在镜子里的施大勇就好像天生少了半边脸一样。 把镜子靠得近些,便能清楚的看到凹进去的瘪坑,结满血疤,看起来很薄很薄,好像用手轻轻一捅,便能把脸皮再次捅穿一样。 那弹片是从鼻染左侧切入的,一直切到左耳下垂,整整切走了半边脸的肉。 颧骨上基本上没什么肉了,鼻骨也像个被切掉的萝卜,光突突的露在那。 让施大勇庆幸的是眼睛保住了,否则要是瞎了一只眼,他可就跟李自成一样了。 也不知李世和用的什么药,伤口不仅愈合很快,而且也没有感染。这么大的伤口,要是感染的话,便是再有十个李世和,施大勇的小命也彻底报销了。这年头,可没有抗生素。 不过施大勇还是有点遗憾,不是在为毁容遗憾,而是为身体的原主人施兄而遗憾,你说好好的一张脸,愣是被自己整成了半面人,也太对不起人家了。 “将军?”见施大勇看得定住了,郭义以为他还是接受不了这幅尊容,忙轻声叫了他下,怕将军想不开发疯去挠自己的脸,那样可就真完了。李世和可是千叮嘱万叮嘱,这脸虽然结疤愈合了,但却是不能挠,这要再挠破出血发起炎症来,便真的没法救了。 “嗯?” 施大勇随口应了声,“没事,挺好,就是有点吓人,往后怕是不能走夜路了,否则会把人吓死的。”顿了一顿,自言自语道:“这样出去见人可不成,得想个法子遮遮,不然跟大白天见鬼似的,吓着人,尤其是吓着孩子可不好。” 拿着镜子在屋里转了几圈,突然停了下来,急忙吩咐郭义:“去把老秦叫来。” “叫他来干什么?”郭义纳闷,要叫也要叫李世和来,怎么要叫老秦个工匠来的。 施大勇瞪了他一眼:“让你去就去,问这么多做什么。” 郭义无奈,撇了撇嘴,只好又去找老秦,临去时,吩咐人端了些饭食给施大勇。 喝了几天粥,施大勇嘴里也淡出味来了,肚子也正饿得厉害,忙张嘴吃喝起来。不想,嘴一张,脸却神经似的猛疼一下,这才想起伤口还没完全好,这嘴巴可不能张得太大。 无奈,跟个小媳妇似的轻嚼慢咽,吃得别提多难受。 郭义找到老秦时,老秦正在打造新甲,一听将军要见自己,老秦乐坏了,扔下活计便跟着郭义来见施大勇。 人到后,瞅见施大勇正在那里吃东西,老秦不敢打扰,朝郭义看了眼,郭义点了点头,叫了声:“将军,人带来了。” “老秦来了啊。” 听到声音,施大勇将碗放下,抬头朝老秦看去。这一看却不得了,只吓得老秦跟见鬼似的往后连退几步,尖叫了声:“妈呀!” 老秦这鬼叫的样子让郭义急了,生怕施大勇受到剌激,忙一把拽住老秦,喝道:“你瞎叫嚷什么?还不见过将军!” “是将军?…” 老秦瞪大双眼,不敢相信的望着那半面人。 “怎么,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施大勇没有生老秦的气,他知道自己现在这幅样子真心是叫人不好接受的。伸手示意他们进来。 胆战心惊的随郭义进屋之后,害怕变成了好奇,但又不敢直接盯着施大勇的脸看,老秦只能压低脑袋,偷偷打量。 见状,施大勇也不以为意,开门见山道:“本将军这脸毁了,实在是不好见人,你看你能不能替我打幅面具,往后我便戴着这面具,省得吓着人。” “面具?”老秦一怔,旋即明白了施大勇的意思,边上,郭义心中却十分不是滋味,好好的一个人,却要戴上面具在脸上,能不让人难过吗。 “不知将军要幅什么样的面具?”一幅面具自然难不倒打铁出身的老秦,问题是他不知道施大勇要个什么样的面具。 “这个嘛…”施大勇想了想,随口说道:“看起来要威风些的,戴着要合适,别的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要快,越快越好,本将急着要戴。” 有了明确的要求,老秦心下便有数了,点了点头:“行,小的马上给将军去做。”说完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等老秦走后,郭义想说什么,嘴张了张,终是没有说出来。施大勇见了,苦笑一声,心道昔日兰陵王高长恭因为长得太帅,怕吓不着敌人,这才给自己打了幅狰狞的青铜面具。今日我施大勇却因为长得太丑,怕吓着人,这才给自己打幅面具。这同样的面具,却是不同样的人生。 感慨罢,惦记起大凌河战事来,忙问郭义:“援军可来了?” 郭义道:“援军早来了,那日将军中炮,若不是援军及时赶到,小的也救不了将军回城。” “噢?” 一听是援军救的自己,施大勇忙问:“来了多少人,领军的可是孙经略?” 郭义摇摇头:“朝廷发了关门蓟镇大军四万来援,领军的却不是孙经略,而是兵备道张春张大人。你昏迷那几日,张大人曾来看过你。” “张春张大人?” 施大勇微微一愣:这人是谁,为何没听说过的。 心念一动,急忙又问:“张大人可出援过?” “今日便是大军出援的日子。”郭义转身朝外看了看天色,肯定道:“这会怕是已经出城了吧。” …………… 锦州城头,饮过出征酒的张春望着身后即将出城的数万劲旅,不由感慨道:“若非兵部非要推举于我,我是万万不来领这军的,大军统帅除了经略大人外,别人哪个能当得重任。” 闻言,孙承宗由衷道:“老先生此言差矣,学生已风烛残年,古稀为帅,乃兵家大忌,徒增军中暮气,有老先生坐镇军中,学生这心便更安了。” 张春摇了摇头,恳切道:“经略太过谦了,论年岁,我比经略都要年长,若说暮气,只怕我更甚。说实在的,此次出征,我也无有胜算,只怕有负皇上期望啊。” 丘禾嘉在边上见时辰不早了,张春却好像还没有动身的意思,忙提醒一声:“二位大人,时辰已到,还是请大军出城吧。大凌河城内尽我辽东精锐,再迟的话,一万五千将士就要成饿殍矣。” 张春点头道:“丘大人放心,本官这就开拔,绝不敢有误。”说完便要传令出城。 孙承宗忽然问他道:“鞑子狡诈,长于野战,不知老先生有何破敌良策?” 张春未多想,脱口便道:“袁崇焕得利,在于固守;满桂失利,在于浪战。女真之长无非骑射尔。兵法云,战车与步兵比,一战车可抵十步卒,与骑兵比可抵十骑。今欲解大凌河之围,当避吾不善野战之短,以战车组成战阵,使之成为活动之城。我军于城中缓缓而进,虽为攻,却同守无甚两样。女真来犯,就像守城一样,以火器,连弩射之,使之无法靠前,最终可推至大凌河城下。” 闻言,孙承宗叹服道:“车阵森严,确可弥补我野战之弱势,但皇太极非等闲之辈,老先生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张春微一点头:“我早知奴酋诡计多端,此战必会多加注意。时辰不早了,我这就与二位告别,还请二位在城中静候佳音!”说完。转身吩咐亲兵:“传我帅令,三军开拨!” 崇祯四年八月十七日,太仆寺少卿、兵备道监军张春率总兵官吴襄、宋伟、副将张吉甫、满库、王之敬、张洪谟、杨华征、薛大湖等率四万大军,战车两千辆,浩浩荡荡向大凌河方向开去。 第八十五章 有心赴援 却无一兵一卒 知道施大勇醒了后,曹变蛟、蒋万里、麻忠、李大山、孙有劲等军官悉数都赶来看望。他们都已在施大勇昏迷时看到过他脸上的伤势,所以来了之后,都心照不宣的闭口不提将军脸上的伤,以免将军难过。 部下们的好意,施大勇领了,也承他们的情,闭口不说自己的脸,而是问起那日随自己出战将士身后事,这事某种程度上,甚至比大凌河战事更让施大勇牵挂。 身为高位者,却将手下士兵的身后事看得比战局都重,这事,在外人看来本末倒置了,但在施大勇看来,二者却并无冲突之处。即便以后世眼光来看,他的这种行为可能都有些妇人之仁,不提条件多有不便,耗费有多巨,单是麻烦便足以让人叫苦。远不如就地埋葬来得让人方便,死者家人那边给些抚恤银子,当地官府再妥善照料一下,这事便算结了。 毕竟,这些士兵不是为他施大勇打仗,而是替朝廷,替皇帝在卖命,要管,也是朝廷皇上的事。他一带兵的,能够做到少吃喝些兵血,便是善莫大焉了,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这年头,兵慌马乱,关外在打,关内也在打,哪天不死人,要是所有带兵的都跟他一样,那大明朝可热闹了,南来北往的除了商队便是运尸队了,纸钱能从山海关撒到两广去。 可是,施大勇却坚持这样做,甚至将扶尸回故里当做他松山军的军魂在灌注,鼻涕眼泪什么男儿不该流的他都流了,为什么?因为他尊重每一个人,尊重每一条逝去的灵魂! 如果不想自己死后,无比凄惨的成为那荒地中的白骨,任那风吹雨打,任那野狗刨食,任亲人望穿眼线却不知身在何处,他就必须善待部下,善待那些不屈的英魂! 杀伐果断,是痛快;勇往直前,是无畏。 然而一将功成却是万骨枯! 上下数千年,哪个名将能如他施大勇这般千里运尸! 人死后,不说有无灵魂所在,便是为了他们的爹娘不致哭瞎眼睛,为了他们的妻儿能够清明节时能够到坟上烧上些纸钱,供些饭菜,再苦再累,花再多的银子,耗费再多的人力,都值! 千金难买人心安。 ………… 一众军官与巡抚衙门及辽东兵将们没有打过交道,此战是在锦州城下打的,所以尸体是锦州知府陈昂组织民夫们善后。曹变蛟因和丘巡抚关系较近,所以众人便推举他为代表,全程参与了阵亡将士身后事的安排。 当下告诉施大勇:“李德胜、夏一忠二位千总和部下的三百多阵亡将士原籍都在辽阳,眼下那里被建奴占着,所以灵枢无法运去,一时又没那么多棺材安置,天又热,不能停,所以末将便只能将他们先葬在松山,等将来收复辽阳之后,再行迁葬。” 说完,见施大勇脸色沉重,曹变蛟以为自己的安排有不妥之处,忙道:“若是将军觉得末将做得不好,末将这便叫人再重新安排。” 施大勇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曹变蛟,有些酸楚的一笑:“你做得很好,这几天,辛苦你了。” 曹变蛟忙摇头,道:“这些都是末将该做的,将军不嫌小曹逾越才好。” “不嫌,不嫌,哪里会嫌呢?你小曹如今越来越懂事,也能独当一面,我这心中高兴得很。这件事情,你办得很好,真的很好。让阵亡将士尸骨回葬故乡,是本将的一贯主张,也希望这种主张一直能在我松山军中传承下去。” 说到这,停了下来,语重心长的对众人道:“别人带兵,讲个忠孝智勇,我施大勇带兵,却是不讲这些,只讲一事,便是要我的部下死后不必担心身后事。或许,你们会觉得我有些婆妈,有些妇人,又或是有些诲气,这仗还未打,便先定了身后事,不免扫了军心。可是我却觉得,将士们跟随我施大勇,除了是拿命换一家老小的养家银子,更是信任我施大勇。活着时,我不能给他们最好,死后,再不帮他们料理好后事,你们说,我这参将当得有何意思?” 麻忠慨然而道:“将军仁义,待我将士如手足亲情,我等唯誓死相随,不敢有负!” “唯誓死相随,不敢有负!”众人齐身拜倒。 施大勇一一扶起,目光从部下们脸上缓缓而过,犹豫不决,终是开口又道:“张大人带兵出援,本将有意整兵赴援,却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将军这伤才刚好些,如何能出战?”曹变蛟怔了一下。 蒋万里摇了摇头:“将军要出援,末将本应誓死相随,可是我们松山现在兵不足一百,张兵部那却有四万大军,我们这点人去了怕也是济不了用。” 闻言,施大勇一愣,却是忘了自己的部下已经没有什么兵了,大多都战死在大凌河和锦州城下了。尔今自己就是想去赴援,尽最后一份努力,也是无兵可救了。 “是啊,没有兵,便是有心赴援也是难啊。”麻忠摸摸自己的半边脸,再看看施大勇的半边脸,他倒不是怕死,只是怕施大勇重伤初愈,根本没法再领兵出战。 自己手下只不到一百人,城内的辽东兵在吴襄和宋伟的带领下都跟张春出援了,留下的只有团练兵和卫所兵,顶多也就两千多,守城已经吃力,还得动员民夫青壮协守。要是让丘禾嘉把仅有的团练和卫所兵全拨给自己带走,恐怕丘禾嘉不会答应。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张春大军覆没,大凌河数万军民齐降满洲? 难道自己当真不能阻止发生在大凌河的悲剧,不能阻止何可纲的人头落地? 施大勇头疼万分,自己在松山打造的本钱基本上都葬送光了,狼骑军也残了,可以说,他现在这个参将手下已经没有一兵一卒。难道真要带着这几十号人和金军的数万大军死磕至最后一人吗? 不行,要找死也不能是这么个死法,若自己一意孤行,对这些劫后余生的部下们也是不公平的。 无奈,施大勇叹了口气,想说既然无力赴援,那就留在城中吧。刚要开口,外面卫兵来报:“禀将军,黄邵二位千总至昌平归来了!” 第八十六章 为了疯子不屈的意志 黄安、邵武回来了,与他们一同回来的还有三千昌平子弟。 人心是可以打动人心的,千里运尸的义举为施大勇赢得了昌平父老的心,也为他赢来了自愿投军的三千家乡子弟兵。 当年,楚霸王项羽领着八千江东子弟打败了强秦,纵横宇内,今日,施大勇要领着三千昌平子弟兵为朝廷浴血在辽东。 是否如项羽一般自刎在乌江,还是能够为大明肃清辽东叛贼,重振汉室江山,挽救华夏陆沉,皆在这奋力一搏了。 出援! 先前无兵,无力而救,如今有三千子弟,前方便是刀山火海也要勇敢向前! 没有丝毫耽搁,施大勇找到了丘禾嘉,告诉后者自己要领兵追随张春大军与建奴血战到底。 丘禾嘉苦劝未果,只得答应,但却是要施大勇领军护送五千石粮食随在大军后面,若大军进展顺利,则趁机送到大凌河城内。只要把粮食送进城,任务便算圆满成功,即便大军战败,施大勇回来后仍不会受到战败牵连。 如此安排,也是煞费了丘禾嘉苦心,看得出,他对施大勇真的是太看重了,不愿他再出一点意外。对此,施大勇心领,但出援之心却是更加坚定。 带领一支连新兵都算不上,完全是被自己忠义仁厚之名吸引而来的三千家乡子弟上战场,施大勇没有必胜的把握,他必须做战前的动员,至少,要让这三千子弟兵们知道为何而战,让他们知道自己这一去可能会死,但是在死之前,却是明白怎么为什么要死。 ………… 城东,原辽东军的校场,此刻黑压压的站满了三千还没有军服甲衣的昌平子弟。 曹变蛟、蒋万里、黄安、邵武、李大山、麻忠、孙有劲、石海、赵可纲、陆江、王正奇等军官站在最前方,身后,武勇二营与狼骑军的残部们执手而立,神情肃穆的看着高台之上。他们是施大勇最后的仰仗,也是松山军精血的继承,没有他们,施大勇将不得不从头再来。 高台上,施大勇戴着老秦连夜赶制的面具一动不动的看着三千子弟兵,三千子弟兵也在打量着他,眼神之中满是疑惑,为何台上的施将军会戴着面具呢?面具后隐藏的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蓦地,施大勇伸手毫不犹豫的取下面具,然后指着自己的脸,扬声而道:“都看到了吗!看到我这张脸了吗!是不是很可怕!是不是让你们觉得恐惧!” 校场上发出一片惊呼声,人人都被那无比狰狞,有如鬼魁的脸吓到了。 惊呼声中,施大勇浑不以为意的抬手吼道:“是很可怕,可怕到本将军也不敢去看镜子,因为我怕被镜子里的自己吓到!可是本将却从来不后悔,反而自豪,深深的自豪,因为本将这脸是被建奴的红夷炮炸去的!” “为什么我的脸被大炮削去,我还能自豪?因为我这张脸毁得有价值,锦州城下,我施大勇宁死不退!我叫建奴看到了,我大明军人真正的样子!我叫建奴知道了,我大明也有血战到底的勇士,我们不是任人宰割的猪羊!”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扫视那一张张年轻甚至稚嫩的脸庞,施大勇饱含深情,继续大声叫道: “你们都是我施大勇的乡亲,我们的根是连在一块,紧紧连在一块的!但从你们踏入我的军营这刻起,你们活着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为了你们的亲人不再受到建奴的掳掠屠杀而战斗!东虏建奴是我们大明军人永远的敌人,也是我汉族永远的敌人,他们是这个世上让人最呕心的蛆虫,也是最肮脏的蛀虫,他们贪婪而无耻,他们背信而弃义,他们是野蛮得令人发指的禽兽!” 转身用手狠狠指向东北方向,疾声道: “就在我身后三十里处,我们的城池被这帮野蛮人包围着,我们的军队和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已经饿得体无完肤,却仍然在坚守,为什么!只因他们心中有我大明,不愿做建奴的奴隶!现在,我就要带领你们去和这些野蛮人战斗,和他们战斗到底!战斗到底!直到永远!直到彻底消灭他们为止!战斗的过程中,你们中的大多数人会死,一定会死,但是你们是为自己的亲人而死! 也许你们当中的有些人会说,建奴厉害得很,多少官军都败在他们手中,多少将军都被他们杀了,凭着我们这些新兵难道就能打败他们吗?我这是在做梦!…如果你们中真有人这样想,那我只能这样告诉他,如果我们连胜利的希望都不敢想象,我们又何必拿起刀剑去反抗!我们完全可以跟孙子一样窝囊的活着,看着建奴一次次的入关抢走我们的财产,烧光我们的房子,杀光我们的同胞,奸.淫我们的妻女,直到我们也变成他们的奴隶,子子孙孙成为他们的奴隶!任由他们欺压却不敢站出来说“不”! 你们能够忍受,我施大勇却绝不能忍受,为了这一声“不”,我必须战斗,必须带领你们去战斗,哪怕是去死,你们知道吗!” 声嘶力竭之后,施大勇的心情变得平静,在短暂的呼吸之后,他再次向着人群发出了自己的声音:“现在,你们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死了吗!知道了吗!” 台下,一片沉默。沉默之后,是轰天般的响应声:“知道,知道!…” 松山老营的士兵们在宣泄,三千昌平子弟在宣泄,虽然他们并不一定领会了高台上施大勇想要他们明白的东西,但这一刻,却是实实在在的被感染了。 群体的感染力惊人的可怕,一个人的力量可以影响一群人。沉默的大多数在爆发后将是最可怕的力量! “知道了为什么去战斗,知道了为什么去死,这个世上就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我们前进的脚步!没有谁能够抵挡得了我们进攻的刀剑!胜利永远属于我们,属于我们不屈的汉人! 我坚信大明必胜,我坚信我一定能够带领你们取得胜利,你们可以说我是个疯子,是的,我是疯子!” 施大勇再次停了下来,朝着自己的脸一指,扬声问道:“那我问你们,你们愿意为一个疯子,为一个脸都毁了的疯子去实现他心中不屈的意志吗!” 第八十七章 缚人于马上 死马当活马 更新时间:2012-11-02 战前动员完毕,施大勇就须着手落实部下们的武器了,总不能叫这三千昌平子弟空着手跟他上战场吧。 所有的家当都统计出来了,听着蒋万里、黄安他们报帐的时候,施大勇愁的眉头都皱了。 “棉甲原有六百幅,抚台大人拨了六百幅来,这总数便是一千二百幅,另外咱们原先有挨牌六百个,毁了两百,只余四百,抚台大人又拨来三百,总数便是七百。” “咱们原先的加上新拨来的,总共是长矛一千四百支、鸟铳八百杆、大杆子铳十五杆、刀五百六十把、弓三百把,就这么多了。” “加上原先修补好的,重甲共有三百零四套,余下的锁子甲尚有八十来件。我们原先有八百多匹马,大凌河一战死了一百多匹,出城那战又死了三百多匹,现在不到三百匹了。” 听到这里,施大勇想到丘禾嘉答应给自己调马来,便问道:“抚台大人不是说从团练兵和卫兵那给咱们调些马来的吗?怎么样,调了多少匹来?” 曹变蛟无奈的一摊双手,嘟囔道:“城里的军马都被辽东军带去了,他们一人双马,仅此,就要了两千多匹,剩下几百匹也被大军抽去了。抚台大人那边还是从亲兵队给咱们调了三十匹来,数目太少,也济不得什么用。” 蒋万里则轻声叹道:“将军,眼下咱们缺的不是马,而是人。” “人?”施大勇一怔,三千昌平子弟兵刚到,人有的是,何来缺人了? 见施大勇没明白,蒋万里忙解释道:“末将说的缺人,是说缺骑兵,咱们现在只剩九十一名骑兵弟兄,所以这马再怎么够,没有人骑也是没用的。” 曹变蛟也道:“城里没有骑兵了,末将也问过,那三千昌平兵中只几十个在家乡时骑过马,余下的都没骑过。” “没有骑兵,就凭着咱们两条腿和建奴干,这仗悬。”麻忠有些担心的说道。 李大山插嘴道:“大军不是有骑兵吗?咱们这回是运粮,跟在大军后头就行,不一定非要打前阵啊。” 曹变蛟苦笑一声:“关外的骑兵自打孙经略起,便没过万骑,经袁崇焕、满桂以来,剩下的就五六千骑。眼下大半又在大凌河城中,吴宋二人手下的关宁铁骑加起来只一千多,其余的则是早先关内调来的,壮壮样子可以,真打起来,却是不行的。张兵备那里,听说也就副将张洪谟手下有三千骑兵,却是蓟镇来的,比之吴宋二位总兵还有不如,可以说,咱们这次大军多半是步兵,骑兵数量连建奴一个旗都比不上。” “就这么点骑兵?”李大山一听急了,不满的嚷道:“朝廷调兵之前,就没想过多调些骑兵来吗?难道他们不知道建奴有好几万骑兵?” “从哪调?”施大勇扫了他一眼,沉声道:“眼下关内流贼四起,处处要兵,朝廷也难。咱大明骑兵本来就不多,宣大、固原那边还要防着北虏,哪里能有骑兵调来?再说便是要调也来不及。” 李大山撇了撇嘴:“要这么说,这仗十有八.九还是要败。” “败不败另说,这仗却还是要打的。难道你们以为本将方才对将士们所说都是假的不成!” 说完,施大勇起身,负手走了几步,回首吩咐曹变蛟:“调那几十个会骑马的出来,另外,你再从三千人招募二百人出来,咱们得把狼骑军重组起来,到关键时候,就指着狼骑军再冲一次阵了!” 曹变蛟有些迟疑:“将军,他们又不会骑马,招来有什么用?” 蒋万里他们也觉这种赶鸭子上架不行,便是把那些新兵架上马,这一颠簸人还是要掉下来,若不是骑熟了马,是万万当不得骑兵用的。 施大勇却是下了决心,咬牙说道:“不会骑马,就把他们绑在马上!” “啊?!” 众将闻言,都是一愣,均觉这个法子太过耸人听闻,把人绑在马上,这似乎太不可思议了些。 蒋万里低头想了想,却是点头道:“这倒是个好法子,狼骑军出战本就不须马上功夫,只要能在马上把长枪端好就行。实在端不好,能坐稳也行。” “把人绑在马上,是掉不下来,但这样一来,可是真就拿命拼了。”曹变蛟拿不定这办法有用没用,只是觉得这样一来,对那两百新兵而言,可真是想活也没的活了。 “这也是不得已之策,把人绑在马上,也是无奈所为。权为死士吧,你告诉那些士兵,这是真正把脑袋绑裤腰上的活,若非自愿,切不可强征,便是没人报名,你领着那九十一名弟兄也要把狼骑军架子搭起来!” 事到如今,施大勇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权死马当活马医吧,又吩咐黄安:“传令下去,出征之前,本将军先给弟兄发银子。” “发银子?” 曹变蛟一听施大勇要给士兵们发银子,犹豫起来,看着施大勇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施大勇抬手示意他直说无妨,曹变蛟这才开口问道:“将军,咱们有这么多银子吗?” 施大勇道:“皇上拨的内帑赏银有一万两,尔今用去了一些,还余七千多两,咱们这些军官就先不要领了,老营的士兵们一人先发十两,余下的给那三千昌平子弟,每人发二两。” 一听把银子全发出去,黄安提醒道:“将军,银子全发下去了,这往后怎么办?” “是啊,咱们阵亡将士的抚恤银子眼下还没影呢,这后面要用银子的地方多了,这要是把银子全发了,往后怎么办?”邵武考虑得多些,觉得这银子不能全发下去。 谁知施大勇却说:“日后的事日后再说,总不能叫弟兄们白白送死。要是这仗大伙能活着回来,无论如何我也是要想办法把将士们的赏银补齐的,阵亡将士家属那边也都得送去。” “将军,多少总要留些吧?” 黄安和邵武还想再劝,施大勇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再劝,命令李大山带人去把银箱都搬到校场去,出战之前,他要看着银子逐一发放到位。 精神的号召固然重要,物质上的奖赏同样也不能少。 银子虽然不多,但也是施大勇尽全力拿出来的了,不为别的,只为让这些自愿前来跟随他施大勇的子弟兵们能够多一分保障,哪怕是心理上的都行。 ………… 三千昌平兵必须由老兵带着才能成为军队出战,分银子之前,施大勇请示丘禾嘉之后,将武勇二营的老兵全部提拔为把总,原为把总的提为千总,原为千总的提为守备。 大凌河一战,朝廷本就有升赏,却因金军大举来围大凌河耽搁了下来,施大勇擅自提拔所部军官,换在以前是肯定不行的,但事急从权,再说这不过是将兵部的升迁提前做了而已,犯不上大错,丘禾嘉自然不会有异议。 在自愿报名的基础上,曹变蛟如愿招募两百死士,与原先的狼骑兵重建狼骑军,曹变蛟被任命为狼骑军的首任营官,以代守备之职暂领全营。 蒋万里这个骑兵营原千总,现守备则领一千人为中军。黄安、邵武各领一千人为前后两军。 临时扩建,临时提拔,一切只为战事,所以各项事务都从简,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能让三千昌平子弟出战之时不致乱了阵脚,知道听令而行便是。 各部改编完成后,相继在各营官的带领下来到北城。城头上,巡抚丘禾嘉、知府陈昂等锦州军政为施大勇送行。 一千多名民夫青壮组织的运粮队也集结待命,车上装的五千石粮食对于被围困的大凌河城无疑是救命稻草人,只是不知这粮食能不能运进大凌河城中。 知府陈昂是万历年间的进士出身,原先是兵部郎中,阉党中人,崇祯上台后被清算,好在与东林党中的一些人私交尚好,托人说情,几经周转之下被起复到关外来做这锦州知府,也不知是命好还是命苦。 望着城下这三千多新兵,陈昂实在是提不起精神来,先前送大军出城时,当真是军容整齐,衣甲鲜明,旌旗连绵,让人信心满满。而这三千新兵,甲衣不全,武器也不全,怕是比流贼稍好些,能不一触即溃便是好的了。 但想道这三千多人只是随在大军后面运粮,又不是上阵杀敌,想必也不会误事,再加上领军的施大勇是巡抚大人的嫡系,陈昂这才勉强挂了点笑容,好使巡抚大人不致难堪,不时还赞颂城下士气正盛,此番定能不辱使命,有所斩获什么的。 那些士绅们对施大勇已经是印象深刻,都道有这勇将军压阵,新兵再不堪,总不会出事。再说前方有张兵备领着吴总兵、宋总兵们他们打前阵,那两千多战车看着就叫人提劲,建奴再厉害,大军便是不胜,也当败不了,总能安全撤下来。只要大军在,施大勇这三千人马就是再不成样子,壮壮声威总是行的。 刘泽义、王安、葛清等将领也在城头上,这会,他们这些团练兵和卫兵倒成了守锦州的主力,难得的是扬眉吐气了。几人都随施大勇出援过大凌河,也算是有点交情,所以见到施大勇后,都过来与他打招呼。施大勇也一一与众人回礼,尔后便指挥人抬了十几口大箱子堆在了城门口。 那些箱子沉得很,六七个壮汉抬得都有些吃力,上面还贴着大内的封条,一时间,众人都不知道箱子里是什么,只丘禾嘉知道这些厢子是皇上上次从内帑拨给施大勇松山军的赏银。 第八十八章 前车之鉴 不可重蹈 “施大勇重伤初愈,你怎不让他好生静养,运粮叫他人去不行吗?要是再出个意外,丘大人一番苦心却是要白费了。” 虽说不是自己的部将,但孙承宗也是佩服施大勇,重伤初愈之下,还想着领军出援,此等报效国家之心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感慨。但说出来的话却隐有酸意,话外之音更有讥讽丘禾嘉之意。 丘禾嘉知道孙承宗这话的真实用意所在,大战在即,也不计较,只苦笑一声:“经略有所不知,这趟是施大勇自己提出来的,下官也劝了他,可是他却执意要随大军解围,下官实在是拗不过他,唉。”轻叹一声,望着施大勇的背影无奈的的摇了摇头。 孙承宗微一点头,朝前走了几步,伸手扶住城墙,盯着施大勇的人马看了片刻,突然回过首饶有深意的看了丘禾嘉一眼,缓缓说道:“先前你和大寿报捷时,本官当时还纳闷这松山守备施大勇是从哪冒出来的,之前军中并不听闻有他这号人物,后来幕僚告诉我说是你丘巡抚从关内带来的,不瞒你说,听了之后,本官第一个念头便是这施大勇乃是你丘巡抚的私人,想必没什么大本事,他的战功多半是大寿顾及你的面子这才分润了些。尔后便传来施大勇领军出援却不战而逃的消息,这一下,本官更是坚信施大勇是个没真本事的,不想锦州城下一战,却叫本官刮目相看。此等血性忠勇之人,这几年可是越来越少了。” “经略大人说的是,似施大勇这等敢战且不畏死的将领,我大明真是越来越少了。若是能多几个他这样的将领在,边事何以如此难为呢。”孙承宗说得是否真心,丘禾嘉不问,他说的却是真心话,要是手下能多几个施大勇,他丘巡抚梦里也都能笑醒。 “昔日袁崇焕在时,麾下有满桂、大寿、何可纲、赵率教、麻登云、黑云龙等将在,个个都是敢战不畏死的,可惜自“己巳之变”后,满桂战死,赵率教也战死,麻登云、黑云龙被俘,只剩大寿和可纲撑着,本官这两年也是越发觉得辽事难为,这心啊,也跟人一样,老喽,等张兵备解围后,本官便想着,是不是告老还乡呢。” 一听孙承宗竟想告老还乡,丘禾嘉忙道:“经略大人如何能告老还乡?辽事万万不能离了你,否则,这大局谁来主持呢?” “丘大人自任辽东以来,便思进取,朝中和皇上对你都看好的很,我走后,自然是丘大人主持辽事大局了。”孙承宗似笑非笑的说了句。 丘禾嘉正色说道:“与经略大人比,无论资历还是经验,又或是统筹能力,下官自认都不及经略大人,主持辽事者,非重臣不可为。下官不过新晋之人,如何敢有此心!” “世事难说,本官是否告老,总要待张兵备这仗出了分晓才能定。若是张兵备也败了,只怕本官不告老也不行了。”孙承宗叹了一声,他的命运已和张春的大军紧紧联系在一起,若是张春也败了,他在辽东的生涯怕也就此终结了。 “大凌河若失,身为辽东巡抚,下官也难辞其咎,便算皇上不降罪于我,都察院和六科的言官们只怕也要把我骂得狗血喷头了,真到那时,说不定下官和经略大人离任不过是前后脚的事。”丘禾嘉心中所想却是和孙承宗一样,难得与孙承宗同时说了相同的事。 孙承宗悠然而道:“当不当官,于你我而言实际已不是什么问题,只是这辽事越发糜烂下去,对我大明基业而言,却无疑是最大的威胁。千里长堤,毁于蚁穴,尔今建奴已立国,前番又入寇关内,对我大明江山是虎视眈眈。身为臣子者,若不能为君主消此大祸,便是退了,也终是日夜难安。” 丘禾嘉点了点头,沉声道:“大人所言,正是下官心声。自蒙圣眷,出任辽抚,下官日夜所思便是如何竭臣子之力,保我君王无忧。” “成败皆看张兵备了,但愿老天不弃我大明才是。”说完,孙承宗转身看向东北方向,数里外,大军的旗帜隐约可见。 丘禾嘉也转了过去,与孙承宗一左一右站着,视线之中既是期待,又是害怕。 就这么看了片刻之后,孙承宗的目光落到丘禾嘉脸上,赞许道:“施大勇有将才,有忠心,却是不错的人选,丘大人用的好了,将来无疑是国之干将。嗯,你既刻意成全他,本官也乐见其成。他已是参将,若是这次运粮顺利,回来之后,连上先前城下血战之功,升个副将却是绰绰有余的了。” 孙承宗称赞自己的爱将,丘禾嘉自然也高兴,笑道:“古人有云:文官不贪钱,武将不怕死,便是国家大福。施大勇曾与下官坦承心迹,此生不为升官发财,只愿为我大明荡平东虏,下官之所以用他,便是看中这一点。” 孙承宗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转,又道:“自古文人领军,帐下若没几个得心应手的将领在,没有一支能够随意调动的兵马在,便是总督经略又能怎样?你要重用看重之人,委他重任,无可厚非,但你却要知道,辽镇之事,由来已久,辽东诸将已根深蒂固,你要从中分出一些实利来,却是要动了别人的利害,内中分寸,还须好生把握才行,否则,军中闹将起来,你可不好收拾。当年毕自沅的教训可在眼前,你可须慎重才是。” 闻言,丘禾嘉一凛,郑重道:“经略大人过虑了,下官提携施大勇非是打造私军,也不是为了另起炉灶建新军,只是一心想为朝廷提拔人才,使可用之人做可行之事,除此,下官并无他念。” 孙承宗微微一笑:“丘大人也不用多心,本官与你说这些,非是要告诫你什么,只是要你知道前车之鉴,不可重蹈。”稍顿,语重心长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人之将去,其言也善。或许这两年有些事上我压了你,但你要知道,这只是你我理念不同,非本官刻意打压你。也许,你是对的,我是错的,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能携手渡过这关,能保下大凌河城内的数万军民,便是你我在辽东任上所做的最大善事了。” 第八十九章 世间之事 只在一个利字 更新时间:2012-11-04 “将军,银子都搬来了。” 将赏银尽数搬到城下后,李大山带着老五老六走到了施大勇身后,对把皇帝的赏银全发给这些新来的昌平兵,李大山心中还是很有意见的。毕竟这些银子是他们这些老弟兄拿命在大凌河换来的,现在却让这些连战场都没上过的新兵分了去,要说这心里没想法是不可能的。 老五老六这两兄弟也真是命大,大凌河活了下来,锦州城下也活了下来,按说都是见了生死的人,这心也应该早放下了。但却不知为何,两兄弟看到这么多银子还是忍不住两眼放光,刚才领人搬银箱的时候,真是恨不得先开箱抓一把塞自己怀里才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做了多年的土匪,这匪气也不是一时就能改得了的。当日松山军在大凌河城下被金军包围时,老五可是想拉着李大山跑的。若不是李大山豁出去要随施大勇到底,只怕这会早跟两兄弟流窜回老家继续当他们的山大王去了。 论忠心,两兄弟那也是对李大山这个大哥的,对施大勇,却是没那么忠了。当年若不是这姓施的领着官军来剿,逼得他们走投无路,哪个会弃了逍遥快活的白手买卖不干,来吃这断头要命的皇粮?所以,论恩情,那是一点情份也没有,反而还有仇着呢!也就李大山这个缺心眼的,非说自己他娘的成了官军,就要有官军的样子,就得对得住朝廷,对得起皇上,这才跟着施大勇一次次往死里赶。换他哥俩才不干这送死的蠢事呢。 能活下来,那是自个命大,现在,拿命换来的银子叫旁人得去,老五老六心中别提多不痛快了。私下对李大山说施大勇偏心,只因这三千昌平兵是他的家乡子弟,若是换作别地的,只怕一个铜板也不会发。再说,他施大勇要做好人,大可自己拿银子出来,凭什么把他们的赏银给匀了出来?他这么做,就不怕老弟兄们寒心? 对此,李大山狠狠骂了他们一顿,警告这哥俩不许胡说八道。但事后这心里也是有些别扭的,耷拉个脑袋默不作声的站在施大勇身后。 部下们有不满,施大勇不可能不清楚,但是既然决定这么做了,他便不想与他们多解释什么。这一次出援,也不知能有几人回,能压的就压住吧,待战后若是大伙还在的话,再想法子叫他们都满意吧。 军官也好,士兵也好,总不是圣人,便是他施大勇也不是圣人,不是圣人,要想单纯的用空口白话激励他们,行得一时,却不能长久。这真正能让部下们甘心卖命,靠的可不是他施大勇个人魅力,实打实的好处才是最有效果的。 君不见,那帮辽东将领便是因为私下分了辽东的地,一个个成了辽东的大地主,这才心甘情愿卖命吗。若是他们在辽西走廊没有自家好处在,哪个真肯舍了脑袋吃这兵饭。 为朝廷卖命,封妻荫子,这玩意换在以前还行得通,但眼下,哪个不知道建奴厉害,十多年了,关内来的兵马一批批的葬送在这白山黑水之间,可曾听见有个水响的? 说白了,辽东这碗饭不好吃,没有真金白银的实利,糊弄不住人。这人,都不傻。他祖大寿要真是大明忠臣,怎的就不敢去进京见皇帝了?怎的就愣是把辽西的地都给分了,他祖家又怎么成了辽东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民智未开,要想打造什么一心一意为民族崛起奋斗的军队,那就是痴人说梦。 你再热血煽动,再身先士卒,总有个尽头的时候,一旦部下们的精气都泄了的时候,你便是再有十张巧嘴,十个赤胆,也是再使不动人了。 带一个人好办,带两个人好办,带十人也好办,带一百人、一千人、一万人却不好办了。人带得越多,这事就越不好办。 人心各异,这人总不能都跟你一条心,所以,为将者得想法子让部下们跟你一条心。 而能叫上下齐心的唯一办法就是利! 一个利字,道尽千古真谛。 世间人来人往,无不为一个利字。 这利字也不是什么贬的,拿不出手,说不出口见不得人的东西。相反,这利字乃是人类社会进步的基础所在。 没有利,便没有进步;没有利,便没有忠诚。 有了利,这不怕死的便能多起来。 而眼下施大勇最缺的便是这利,银子他没有,地盘他也没有,好处都叫辽东军给占了,他能做的无非是从对方手中抢利,或者,便是往北边的金国看。 怎么做,现在没法想,因为他也不知这次出援是不是会改变历史,是不是还能活着回到锦州来。 人,连生死都不知道,这会想其它的便也没意思。 ………… 本想到城上参见孙承宗,一睹辽事重臣模样,不过大军已经出城,为怕有所耽搁,误了军情,施大勇便消了此念。抬手示意众将跟他来。 三千临时组编的昌平子弟们正为新发下来的棉甲、长矛、鸟铳兴奋,那样子就像是老农突然在田里挖出宝一样。 兴奋通常都会带来散乱,没有组织没有纪律,不过在那些死人堆里爬出来新任命的千总、把总们的弹压下,三千新兵倒也老实,除了小声窃窃私语,倒没人敢大声炸呼什么。 再说,这三千人都是自愿来投施大勇的,加之官长都是昌平同乡,凝聚力比之其他的军队倒是高了不少。 施大勇所做的那番动员效果也很明显,新兵们显然还不知道战争的可怕,这会都跃跃欲试,一个个恨不得马上到战场上和建奴真刀真枪的拼杀,甚至还有几个年纪小的还幻想着自己的脸也被建奴的红夷炮给炸伤,这样自己便能跟施将军一样了,往后回到昌平,也可以昂首挺胸走路,告诉父老乡亲们:瞧见没,建奴炮子炸的! 没有人会告诉这些士兵们真相――施大勇的脸是被自家城头上的红夷炮炸的。 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施将军的确是在和建奴血战,他的脸可以说是建奴炸的,也可以说不是。但这重要吗? 答案显然并不重要。 在临时搭的一处台子上站了片刻,等士兵们自己发现他,纷纷看过来时,施大勇才上前一步,扬声说道: “弟兄们随我施大勇出战,大家已经知道,此战是为解大凌河数万军民之围,而我们面对的建奴有好几万。所以这次出援,胜负难料,或许你们中的大部分都将见不到你们的爹娘妻儿。因此,本将决定在你们出征前,先将你们的开拨银子发了,大家也好寄回昌平,给家里一个交待。”顿了一顿,又道:“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你们中的谁死了,我施大勇只要活着,便一定办好他的身后事,照顾好他的家人。哪怕我死了,我的部下也一定会兑现我的承诺。现在,便请大家把银子领了。不瞒大伙,银子不多,还是上回咱松山军在大凌河跟建奴交战有功,皇上特意开内库拨的赏银,我呢,也就是表个心意,一人二两,你们也别嫌少。没办法,谁让我施大勇穷呢。但话我也可以扔这,只要咱弟兄死不了,回来之后,我施大勇一定叫大家满意!” 说完,把手一扬:“来啊,把箱子打开!” 郭义这边忙领人把箱子一一打开,顿时,露出里面一层层码得好好的银锭,都是五六两一个的,分都不好分。好在事先已经有了安排,叫士兵们两三个一起领,事后再私下兑了。不然,一时间施大勇也没地去换零散银子来。 来当兵的能有几个富家子弟,三千昌平子弟都是穷人家的娃,哪个见过这么多银子了,银箱打开那刻,一个个便都直了眼,最前排的更是两眼放光,喉咙咽个不停。 人皆爱财,无可厚非。 施大勇无意鄙视子弟们的贪婪模样,微微一笑,喝道:“都别愣着了,各营官长领着,一队队上来拿吧。我施大勇带兵,从来不喝兵血,不扣弟兄们的卖命钱,你们放心大胆拿便是。” 可是话说出去,那帮昌平兵们却是光看着,没人动。 见状,施大勇和身后的部下们都疑惑了:怎么,给银子都不要? 黄安正想上前催促一下,却见人群里出来一个年轻人,冲着台上的施大勇嚷了声:“将军,我们不要银子。” “为什么?”施大勇一怔。 那年轻人说道:“你不是说了嘛,咱们此去九死一生,既然凶多吉少,大伙要这银子有什么用?” “对,也不是能不能回来,要这银子有什么用?” “总不能带到地下去用吧。” 人群纷纷叫嚷起来,没有人出来领银子。 施大勇有些感动,家乡的这些子弟的高尚品行却是让他出乎意外了,他却不知,这昌平子弟在明末可是真正的一支强军,不过领军的却不是他施大勇,而是带了几百人跟随大军出城赴援的参将左良玉。 心下不忍,拿眼看着那年轻人,和声劝道:“你用不着,可你的亲人能用得着。拿着吧,这是本将的心意,大伙不要嫌少才好。” 那年轻人坚定的摇了摇头:“银子,咱们是不拿的,我等自愿投军,追随将军麾下,乃是敬重将军仁义,愿随将军左右,绝非为了升官发财而来。如果将军非要表下心意,那就请将军答应大伙一件事。” 施大勇毅然点头:“说吧,便是十件,只要我施大勇能做到,便当会为大家办了。” 那年轻人看了看左右同伴后,转身对施大勇大声道:“等我们出城后,将军把银子托人交到咱爹娘手里便行。” 听了这个要求,施大勇不禁动容,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好,本将答应你们,这些银子,一定会转交到你们爹娘手中!” 见施大勇答应了,那年轻人笑了起来,扬臂呼道:“将军答应咱们了,大伙这就随将军出城和建奴痛痛快快的打一仗吧,好叫天下人知道,我们昌平子弟人人都是不怕死的好汉子!” 第九十章 赏包衣 调防区 打便是 更新时间:2012-11-05 谢谢美钞的诱惑、七季稻对本书的打赏支持,在纵横写书这么久来,二位的出手实在是让骨头惊讶。 汗颜,这几天宝宝感冒拉肚子,昨天晚上还拉了骨头一身,深更半夜忙着喂药,收拾床铺,精力够呛,更新便也少了。想不到还有如此支持的读者,真是鞭策骨头。 ........... “自围大凌河城以来,我大金相继招降西山一台、城南一台;以炮迫降城西南一台、轰塌城东一台,大凌河岸一台出降、城北一台降。各台共俘明军四百余人,除少数几座较为坚固的以外,大小凌河明国堡子现在都已落在我大金手中。” 汗帐中,额驸达尔汉正将这几日对大凌河附近明军堡垒作战的战果向大汗禀报。 待达尔汉说完后,代善起身特意走到范文程前边,将他拉着走了出来,边走边赞道:“特别要说的是,范先生单骑劝降了一台,不损我大金一兵一卒,又不耗我一发炮弹,单这本事可比我八旗将校强多了,汗王须得好生赏才行。” “噢?” 一听范文程单骑便劝降了明人一堡,皇太极不禁喜上眉头:“哈哈,文程哪里是个一介书生,分明就是儒将嘛,只片言几语,便不费吹灰之力得了明人一堡,减少我将士伤亡,二哥不说,本汗也要赏!” 稍顿,索性便道:“文程一人降了那堡子,本汗便将那堡子里的明人都赏于你做包衣吧,回头叫西屋里额驸给造个册,往后这些明人便世世代代都是你范家的包衣。” 一听汗王把一百多明人都赏给自家做包衣,范文程也是喜上心头,慌忙便跪倒在地,激动道:“奴才多谢汗王厚赐!” 皇太极抬手笑道:“先生快起来,咱大金自先汗以来,便是赏罚分明,绝不亏待有功之人。先生有功,本汗自当重赏,否则,何以叫天下英雄来投呢。” 宁完我在一旁也是一脸笑容道:“汗王不吝重赏,天下英雄必感汗王之召,不日我大金人才必将鼎盛,再现盛唐之风指日可待!” 听了宁完我的话,皇太极想起一事,忙看向书房官队伍中的鲍承先,问他道:“老鲍,我大金开科取士办得如何了?” 鲍承先出列奏道:“回汗王,开科取士的事大阿哥正领着人在办,布告已经发下去了,如不出意外,下月便可举行我大金首届科举。” “好,好,好啊!” 皇太极踌躇满志,欣然说道:“昔年读史时,看到唐太宗说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当时本汗便对此四方英雄来附景象心往不已,恨不得马上也举办我大金国的科举,无奈这几年连年征战,这事一时不得做。现在好了,科举一开,便是正式昭示我大金定鼎关外之势,届时叫天下读书人都来考咱大金的科举,关内也好,关外也好,只要是有心来考的,咱大金便都欢迎。满洲也好,蒙古也好,汉人也好,只要愿意考的,便都当准考。总之,这科举之事不亚于大军出征,内内外外都要给本汗打起精神来,老鲍你回头给本汗写封信给豪格,告诉他,科举的事办好了,他豪格便是咱大金国未来的储汗!” 闻言,帐中众人都愣了一下,代善脸上的愕然之色一闪而过,阿济格三兄弟在那听了,脸上几乎同时浮现不满之色,但很快都低下头,谁也没吱声。 两黄旗的人听了皇太极的话,却都是兴奋起来,有几个豪格的嫡系恨不得马上跑出帐,将这好消息快马报给领人回沈阳的大阿哥。 “臣记住了,回头就给大阿哥写信。”鲍承先恭敬的应了,范文程、宁完我等汉官心中都被皇太极的话震了一下,旋即都是高兴起来,汗王公然说要豪格继位,是不是说汗王打算听从劝告,称帝登基了,否则何以这么早就定下储君人选了? 众人各有各的心思,明面上却是和气一片。济尔哈朗干咳一声,豪格继位也好,代善继位也好,多尔衮他们哥几个继位也好,跟他都没关系,反正这汗位轮不到他做。 上前禀道:“汗王,张春那老儿肯定挨不住了,咱们是不是把各旗的防区调一调,尽可能把精锐集中到南面,免得叫张春再冲到大凌河这来。”说完,朝左边的莽古尔泰、阿济格不经心的瞥了一眼。 莽古尔泰心中冷哼一声,没有发作。阿济格脸上阴晴不定,济尔哈朗这话分明就是冲着他镶红旗来的,上次镶红旗叫张春的大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兵折将不说,还险些让明军冲过小凌河,酿成大祸,还好莽古尔泰领着正蓝旗堵得及时,不然各旗肯定乱了。 这仗,是镶红旗没打好,但济尔哈朗说这话就不公平了,明军有好几万,镶红旗却只数千人,还被那明军的重甲骑兵牵制了三个牛录,伤亡怠尽,这猛不丁的城内明军大举冲出城,换做他正蓝旗也顶不住。现在倒好,当着自己面给汗王那上眼药,你济尔哈朗安的什么心思? 多尔衮和多驿心下也是不满,不明白济尔哈朗好端端的干嘛提各旗调防的事。 皇太极却一点也不担心的笑了起来,挥挥手对众人道:“张春一介老朽,怕他什么?他手下的四万大军能打的能有几个?咱们大金倾国之兵而来,难道还怕了他?不是本汗托大,而是本汗有信心,这次一定要把明国打疼,叫他孙承宗再也不敢往大凌河派一兵一卒!” 代善附声道:“各旗防区早就划下来,冷格里当城北迤西,达尔哈当城北迤东,阿巴泰在其后;觉罗色勒当城正南,莽古尔泰、德格类在其后;篇古当城南迤西,济尔哈朗在其后;武纳格当城南迤东,喀克笃礼当城东迤北,多铎在其后;伊尔登当城东迤南,多尔衮在其后;和硕图当城西迤北,鄂本兑当城正西,叶臣当城西迤南,岳托在其后。诸蒙古贝勒各率所部弥其隙。西屋里额驸率乌真超哈载汉军旗炮跨锦州大道而营,诸将各就分地,咱们养精蓄锐,明军远道而来,又都是关内来的兵马,他们急着解祖大寿的围,咱们却不急,这一个急,一个不急,仗没打,胜负便已分出。他张春真领军出来,大伙按先前汗王的部署打便是,怕他个什么,打便是了。” 话音刚落,便见帐外匆匆进来一摆牙喇亲兵,急急报道:“禀汗王、大贝勒,锦州的明军出城了!” ......... 作者注:皇太极自沈阳出征时,留长子豪格与贝勒萨哈廉镇守,二人于七月底运送军粮至大凌河,后返回沈阳。此处注一下,以免读者不明。一些细节并未多提。只着于主线。 第九十一章 没有先锋 全军压上 更新时间:2012-11-06 大军出城后,张春即下令辽东总兵吴襄率本部骑兵在左,山海关总兵宋伟率本部骑兵在右,他则领蓟镇、关门大军组成中军,以两千三百辆大车连结成营,如一巨大刺猬般缓缓向前行去。 此仗,部下兵马乃大明援救大凌河最后的力量,若再败,大凌河之围便再不可解。故张春十分小心,不敢冒进,更不敢浪战,严令三军依旗令行,每行一里大军便要停下,以免各营之间接连不到位,使金军有隙可趁。 就这样慢慢行了一上午,大军才抵达离鸡鸣驿不足三里的地方,此地,离锦州十一里,离小凌河八里,离大凌河十七里。 远远看到金军的营帐和旗帜后,中军副将张吉甫求战心切,十几天前他曾与建奴镶红旗交过手,打了个平手,暗道建奴也不过如此,并没有传说的那么可怕。今天大军有备而来,这先锋官无论如何不能叫别人抢了。要是他这回能为大军杀出一条血路来,战后,副将转正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心念至此,情热不止,当即打马来问张春:“大人,前方便是建奴镶红旗,末将愿率本部为大军前锋,一击溃建奴!” 张春手持千里锐站在战车上一动不动的望着金军防线,张吉甫连问了几声,他都没有回答。直到副将张洪谟、杨华征、薛大湖等人相继赶来请示下一步如何行动时,他方才放下千里镜,看了一眼张吉甫,沉声说道:“此战,没有前锋。” “没有前锋?” 张吉甫一怔:这没有前锋开路,大军如何继续前进? 张洪谟、杨华征他们也都疑惑不已,如果不派一军上去为大军开路,这仗如何打? 张春没有理会部将们的疑惑,而是直接吩咐道:“我大军便是前锋,前锋便是我大军。传令下去,三军结阵,就这么压上去!” “就这么压上去?” 众将又是一惊,几万人就这么一股脑全冲上去?万一出点差错,这大军可就要全军覆没了! 张大人到底是读书人,虽说知兵,但毕竟领军时间尚短,初次为帅领了这么多大军,一时没了计较,犯了书生气,这大军交战,哪里能甫一接触便全军压上的?怎么也得试探一下敌人虚实,判明薄弱处才行,这探也不探,便全军压上,简直就是拿四万将士性命做赌! 张洪谟暗暗摇了摇头,出于职责,上前劝道:“大人,是不是留下点人马压阵,要是攻势不顺,也好有个余地?”话说得很是婉转,没敢直接说张春这是在胡闹。 一众将领中,张洪谟与张春关系最近,先前在关内时便曾在张春帐下听命过,众人都以为连他都不同意全军压上,想必张大人会重新考虑。 “不必!” 岂料,张春却根本听不进劝告,而是铁了心的要全军压上,环顾众将,斩钉截铁道:“你们不必再劝,本官心意已决,这仗,便是要全部压上去,不留一兵一卒,本官要一鼓作气连破他建奴防线!” 见张春态度如此坚决,张洪谟、张吉甫他们也不敢再劝,毕竟,大军统帅是他张春,不是他们,但谁也没动一下。 见状,张春不由脸色一沉,开口便要催促众将速去准备,不要再在中军耽搁。 这时,刚刚赶来的车营副将满库却硬着头皮又上前劝了:“兵备大人可要慎重,大军作战,非比寻常,要是一个不慎,可是连翻盘余地也没有了。” “是啊,全军压上太过冒险,还请大人三思!” 满库硬着头皮带头,王之库、薛大湖等刚来的将领忙也纷纷上前劝说,他们与先前的诸将一样,都不愿意这一接战就全军压上的战略,因为实在是太过冒险。 人多胆子便大,有了这么多人劝说,张洪谟、杨华征他们也顺势跟着再劝起来。 见众将都不同意全军压上,张春叹了一口气,没有责怪他们,而是开口反问了一句:“本官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不过本官问你们,我大军与建奴相比,这兵力谁占优?” 张吉甫想都没想脱口便回:“我大军四万,建奴单八旗就有五六万,还不提那蒙古兵马,加在一起,怕是十万都不止,这兵力,自然是我军处于下风,他建奴占了上风。” 张春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继续问道:“那本官再问你们,我大军和建奴一旗兵力相比,又是谁劣谁优?” “建奴有八旗,单一旗多的几十牛录,少的十几牛录,仅末将所知,建奴一旗兵马应是数千之众,我大军却有四万,比较起来,自然是我大军占优。”这次回答的却是副将王之库,说完之后,看了看身边同僚。 听了王之库的回答,张春脸色稍稍缓和了起来,欣然道:“那便是了。既然我大军兵力比不上他建奴全部,但却胜他建奴一旗几倍,而建奴不可能把所有兵力都调来抵挡我大军,他们总要分出兵力包围大凌河城,本官判定,建奴能用来抵挡我大军的兵力不会超过三万。如此一来,你们说,我大军这全军而上会对当面的建奴造成多大的压力?” 说完,抬手朝前方金军一指,信心十足道:“你们看,建奴还是和上次一样,依大小凌河而防,分几道防线,并未似我大军这般集中,只要咱们出奇不意,全军压上,破了他第一道防线,后面的建奴自然心惊,我军却是士气大振,一鼓作气之下,定能一举突破建奴数道防线,直抵大凌河城下与城中军民会合,届时,有城中祖部接应,这大凌河城之围便能迎刃而解了!” 众将听后,都觉有道理,均是同意了张春全军压上的战略。当下张洪谟等人相继返回本阵,准备全军冲阵的部署。 张春又使亲兵传令宋伟、吴襄两部,要他们所部骑兵配合中军冲阵。 宋伟和吴襄接令后,都对张春要全军压上的命令感到不解,但看到中军大阵已经忙碌起来,马上就要开始进攻,二人便也没有多想,领着各自所剩不多的骑兵做战前准备。 部下们前去准备后,张春继续拿起千里镜观察对面金军动静,察看有无金军其他兵马加入,待看了一会,发现没有金军前来增援,只镶红旗一部枕戈以待,他信心更足,便要传令准备进攻。 阵后又有一传令兵奔马来到,报道:“禀监军,后方来了一队粮草兵,说是奉辽东巡抚丘禾嘉之命往大凌河城送粮的。” “往大凌河送粮?” 张春怔了怔,旋即点头赞道:“丘大人想得倒是周全,知道城中军民缺粮已久,盼我大军的同时更盼着这粮食啊。”抬首问那传令兵:“押运的将官是哪个?” 那兵道:“参将施大勇。” “施大勇?” 张春一惊,失声道:“他不是重伤昏迷吗?怎么,醒了?”目光看着那兵,想从他嘴里知道点情况,可是那兵却是不知这施大勇是谁,茫然的摇了摇头。 见状,张状感慨一声,也不再为这兵,吩咐他道:“你去告诉施参将,就说本官要他在后跟上,保持三里地的距离便可,千万不要太接近大军。” “是!” 那令兵接命之后,施了一军礼,策身上马飞奔而去。 ……… “兵备大人要我们和大军保持三里地的距离,不可太接近大军,为什么?” 曹变蛟对于兵备大人的命令不是很明白,三里地说近也不近,说长也不长,可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要是就因为这三里地的距离而导致粮草运不进大凌河城,那可是太不值了。 一直在观察前方大军动静的蒋万里闻言回首说道:“看前方架势,大军似乎要准备动手了?” “许是张大人好意,怕大军打起来,咱们跟在后面不知道情况,会乱起来吧。” 麻忠小心的捂着自己的脸,他伤还未好透,本来施大勇要他留在锦州,可是他却非要跟着来。施大勇劝他,他则说你脸上的伤比我好不到哪去,你都能去,我怎么就不能去。没办法,施大勇只好由他。 施大勇视线从前方移回,看向黄安,吩咐他道:“你去告诉李大山,等会大军要是打起来,如果进展顺利,他就督促民夫们随我们一起往前走,若是情况不对,马上把民夫们赶回锦州。” 黄安不解道:“将军,让民夫们回锦州,这粮食怎么运进城?” 施大勇摇了摇头,道:“如果大军不胜,便是再来几千民夫,这粮食还是运不进城中。倒不如让民夫们回去,免得枉死在这城外。再说,民夫们没有经过战事,这炮一响,他们便先乱了,于其让他们乱了咱们阵脚,倒不如让他们回去。” 想到大凌河城下辎重营和民夫青壮们的反应,黄安明白了,点头道:“好,那我这就去告诉李大山。” 待黄安走后,施大勇突然转身对曹变蛟、蒋万里他们道:“如果前方打起来,咱们马上靠上去。” 第九十二章 三贝勒转性 顺风将军 更新时间:2012-11-07 得报明军出锦州后,皇太极立即领着一众贝勒、将校赶往小凌河准备迎战。 远远见明军行动十分小心,进展缓慢,大军以车阵结营,并没有任何破绽露出,皇太极不禁对明军统帅张春刮目相看,暗道这老儿还是有些本事的,却不是纸上谈兵之辈。知道扬长避敌,以车阵来克我骑兵。 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阿济格,对他道:“十二弟,这仗你镶红旗打头阵,可有把握拒敌?” 阿济格早已换上一身盔甲,此刻正与同胞弟多驿商议破敌办法,听到四哥问自己,忙扭过头来一脸自信道:“汗王放心好了,但使臣弟在,那明军就休想从我镶红旗过!” 见阿济格胸有成竹,丝毫没有因为旗下兵马不及明军而有所害怕,皇太极不禁高兴,但想到十几天前阿济格因为轻敌曾经吃过明军大亏,便提醒他道:“十二弟勇气可嘉,但要小心,切不可轻敌。”扬手将马鞭指向前方,“你们看,那张春使的阵形乃车阵连营,左右骑军为辅,中阵步兵为主,前进十分有章法,看得出,他是做了功夫的,咱们可不能小瞧了他。大凌河一战,咱大金可是下了本钱的,要是这仗打出什么差错,叫明军缓了劲,往后咱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汗王说得是,不管什么时候,咱们都不能轻敌。父汗在时,便教育我们道,对敌人,不管对方力量是强还是弱,咱们都要重视,否则,这吃亏的便是咱们。十二弟,这回你无论如何也要打起精神来,打出你镶红旗的威风来,也打出咱八旗勇士的威风来!” 让人意外的是,莽古尔泰一改以前性子,头一次主动附和起皇太极来,还勉励起阿济格来,这令在场的人都有些奇怪。德格类更是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同胞哥哥,想从对方的神色中观察出他的真实用意。不过,莽古尔泰脸上神情十分真挚,言辞切动的样子,让人找不出他是话里有话还是隐含讥讽。 但越是这样,德格类这心就越慌,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同胞兄长了,那夜莽古尔泰与他说的那番话可一直堵在心中,怕在心中,真怕这哥哥犯浑,发起疯来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莽古尔泰突然转了性子,这让皇太极也暗自奇怪,觉得别扭。但也没往深处想,心道怕是莽古尔泰真吸取了教训,这才改了性子吧。但想来想去,也觉说不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这三哥改性子,那还真是大白天活见鬼了。 不对,肯定有什么不对! 皇太极暗暗思索哪里不对,脸上却不动声色的望着莽古尔泰,勉强挤出点笑容,毕竟人家附和自己的话,没理由板着个脸。 “十二弟,难得三哥如此为你打气,你可要好生表现才是。” “汗王、三哥都放心吧,等会瞧我镶红旗的威风便是。”阿济格笑着说了句。 一直没有作声的代善突然策马往前走了两步,对众兄弟道:“这样的战法当年咱们随父汗打辽阳时倒也见过,不过那时明军的战车只两百多辆,这回却是两三千辆,这数量上多了十倍,攻打不易,老十二这回怕是有苦吃了。”说完朝阿济格关切的看了一眼,“十二弟若是觉得你一旗不能应付,二哥我这可给你调几个牛录。” 阿济格却没有领代善的好意,不以为然道:“二哥把明军说得也太了得了些,观那些明军,都是关内来的兵马,难道还能比祖大寿的辽东军还难打不成?前年咱们入关时,关内的明军什么德性,大伙都是知道的。这才两年光景,他崇祯就在关内练出了强军不成?所以汗王、二哥也不必太过担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便是。管他明军使什么阵形,咱们就咬住他一个口子往里冲便是了。” 阿济格未将明军这车阵放在眼中,以为像往常一样,用几个精锐牛录冲开个口子,那阵中的明军便会自行溃散。 他的这个想法实际也是皇太极、代善他们的想法,因为八旗作战,向来便是如此,咬住敌人一个口子,冲开,然后全力掩杀进去,将这口子越撕越大,不消片刻,敌人便要撒腿而跑了。 视线中,明军的大阵突然移动了,看样子是准备进攻了,阿济格急于回到本旗督战,忙道:“汗王,明军动了,臣弟这就回本旗了。” 皇太极挥了挥手,笑道:“去吧,多加小心。”说完,又加了一句:“若是挡不住,你就往正蓝旗那边撤,我叫多尔衮他们策应你。” “知道了。” 阿济格于马上应了声,头也不回的领着戈什哈们策马奔向本旗。 待阿济格领人走后,皇太极笑着对代善、莽古尔泰道:“咱们兄弟个个都是这样,这敌人越多,咱们打得就越有劲,咱们如此,小的们也这样,我看用不了几年,阿济格、多尔衮、多驿这三兄弟就能独当一面了。” 代善笑道:“兄弟们成材,能为汗王分忧,我这做哥哥的真心高兴。” 莽古尔泰也哈哈笑道:“弟弟越来越有本事,岂止你这做哥哥的欢喜,我这做哥哥的更高兴。咱爱新觉罗家人丁越兴旺,人才越多,父汗打下的基业才能万年永固不是。” 皇太极陪着笑了几声,突然一脸真诚的看着莽古尔泰,有些愧疚道:“三哥,削去你大贝勒的决定,本汗心中十分不好受,都是自家手足兄弟,本汗时常会觉得对不起三哥,也对不起死去的父汗。” 莽古尔泰慌忙摆手,动情道:“汗王这话就见外了,咱大金既已立国,便是要赏罚分明,君臣有纲,臣喝醉了酒,发了酒疯,冒犯了汗王,便是要受处置,如果不被罚,君臣之道岂不是儿戏了?” “三哥当真这样想?”皇太极感觉自己都快不认识莽古尔泰了,这家伙变得也太快了些吧?听不出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骨肉至亲,肺腑之言!”莽古尔泰毫不含糊的说道。 “三哥!” 皇太极动容深情叫了声,兄弟二人双手交错,深情相拥。 见状,代善也是打心眼里高兴,喜道:“好,好,兄弟之间,就该这样!” 却是没注意相拥的二人眼神却同时闪出恶毒之色。 ………… 鸡鸣驿防线的镶红旗驻扎着阿济格全部的家当,原本镶红旗计有一千两百红甲摆牙喇,八个满洲牛录二千四百精兵,六个蒙古牛录三千兵,共计六千六百兵马。不过在锦州城下因为明军重甲骑兵及随后明军大军的围攻下,损失了四个牛录,所以现在只五千不到兵力,但却是清一色的骑兵,且都是征战多年的老兵,所以阿济格以一旗之力首挡明军却不感到压力,原因便是在这里。 策马赶到鸡鸣驿后,额尔克、阿达、胡里等部将便悉数策马过来。 这会,明军的阵势虽然发动,但仍是缓缓前进,虽只隔着三里地,但看样子,没有一柱香时间是过不来的。 额尔克见明军是大阵齐开,并没有一军率先开出,便开口问阿济格道:“主子,你说明军等会会派哪支兵马过来打前阵?” 阿达插嘴道:“肯定是骑兵,还用说吗?难不成明军用步兵过来冲咱们的阵?” 额尔克不满阿达抢话,瞪了他一眼,闷声道:“我当然知道是骑兵,问题是那张春老儿会派谁领兵过来?” “这个?”阿达吱唔一声,这个问题他就不知道了。 阿济格沉吟一声,道:“明军的骑兵将领无非就是宋伟、吴襄,若是打头阵,也就他二人中一个了。” 额尔克点头道:“吴宋手下败将,不足道虑,且他们手下也没什么兵,便是冲过也不怕。不过奴才倒是担心那关内来的兵。” “关内来的兵?”阿济格不解的看着额尔克,不明白他是指哪路兵马。 额尔克提醒道:“主子不记得了,上回不是有那关内来的骑兵把咱们赶到小凌河的吗。” 闻言,阿济格笑了起来:“噢,你说的是张洪谟,这人是个副将,麾下有三千骑兵,原是明国宣大镇的参将,两年前咱们进关时,明国朝廷把他调来勤王,后来便留了下来。不过据细作说,这人也就是个顺风将军,本事怕还没有吴襄他们多,不足为虑。” “要是个顺风将军的话,那奴才便放心了。咱们有五千人,他张洪谟手下顶多三千兵马,真要过来冲咱们的阵,奴才有把握叫他有来无回。”一听张洪谟是个顺风将军,额尔克心中有数了,这种顺风将军最是打不得仗,稍受点挫折,便能生了弃意,对付这种人,方法很简单,打疼他便是。 “明军毕竟人多,前锋不利,后军便会压上,等会打起来,你们牵制住明军,主子我领着摆牙喇断他们的归路,叫他们一个都别想跑!” 当下,阿济格部署了各部,静静的等侯明军前锋兵马的冲阵。然而,等了许久,却还是没有见到有明军的骑兵出阵杀来,都感困惑时,却见明军的大阵停都不停,已经直接压了上来。最前面的明军躲在战车后面开始朝己方放铳了! "怎么回事?明军这什么打法?” 没有试探,没有前锋,直接大军一块压上来,这种打法前所未闻,惊得镶红旗一众将领们直了眼。 阿济格却是轻蔑的一扬马鞭,对一干部将喝道:“都愣着做什么?!管他怎么打,咱们就往一路去!传令下去,都随本贝勒往他中军冲!不要理会两边的骑兵,咬住他中军就行!” 第九十三章 火铳连弩 丧家之狗 更新时间:2012-11-08 自锦州出,至大凌河,地形一片平坦,只大小凌河隔绝,仅一长山横于小凌河右岸。 平原地形,利于骑兵冲杀,明军若不依托坚寨,很难抵挡金军攻势。 张春熟于兵事,非纸上谈兵之人,自至锦州便察看地形,经反复思量,终决定以战车结阵的战术与金军一较高低。 张春相信,两千三百辆战车组成的大阵,足当十个移动坚寨,大军聚于阵中,凭火器制敌,金军必不能近。 张春的信心并非凭空而起,事实上平原地形固然利于金军,但同样利于明军的战车,更何况张春还有杀手锏,他为明军部署的是工部最新赶制的两万三千杆火铳,还有一万两千连弩,除此以外,他甚至抽光了京营所配备的大杆子铳,足足携带了八百杆大杆子铳带到关外来,若不是红夷大炮难以搬运,他甚至准备将锦州城上的红夷大炮也尽数带出来。 有如此密集的火力,再加上有两千多辆战车做掩护,张春坚信胜利一定属于自己,属于大明! 前方火铳声响起时,张春突然如释重负的坐了下来,对他而言,自己的使命已经结束,剩下来的就要看将士们表现了。 ………… “开铳!” “放!” 根本没有派出前锋的明军躲在战车的后面笔直的冲向了金军,在金军还在猜测明军会率先进攻何处时,明军的鸟铳和连弩便在军官的命令声中一起发射,顿时,鸡鸣驿上空响起密集的火铳声,呛鼻的药味弥漫整个战场。离着几里地都能听见那霹雳叭啦的铳声,惊得鸟雀满天飞。 镶红旗未料到明军会这样上来就打,而且一上来就是全部,不由乱了阵脚,虽说明军的火器和连弩未伤着多少人,但陡然面前上来几万明军,也不按章法打,一上来就不要命的猛攻,兵力只对方八分之一的镶红旗显然无法抵挡。 眼看明军就要突入防线,阿济格当即立断,亲率红甲摆牙喇亲兵如利箭般直剌明军。 看到旗主身先士卒,率领摆牙喇亲兵奔明军冲去,满蒙牛录们也都回过神来,连忙汇集一处,要随着旗主大旗一起向明军冲去。 阿济格明显是想为十几天前的败仗报仇,心里窝着一口气,目光死死盯着两股明军车战的结合处,想着从那里突进去,可是未等他靠近,便听对面的明军将领大呼大叫起来,很快,明军阵中便打响无数火铳、那弩箭如箭雨一般披头盖脸而射,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红甲摆牙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轰倒在地,人仰马翻。 “冲,继续冲!” 冲阵哪有不死人的,几十人的伤亡阿济格还不放在心上,扬臂吼叫着要亲兵们不顾一切冲进明军阵中。 冲锋中,有两枝弩箭射到了阿济格身上,却被他身上的层层铁甲给弹了开,丝毫没有伤害到阿济格。 对面明军不知道是怕了八旗铁蹄还是自乱了阵脚,那些趴在战车后开铳的士兵突然全部掉头往后跑。 见状,金兵不由欢呼起来,阿济格也暗松一口气:明蛮子果然还是这个德性,这铳子放过一轮,便不知道爹娘在哪了。 奔驰中,看到固山额真屯布禄领着几个牛录从左边赶了过来,阿济格忙对紧跟在身边的戈什哈们大叫起来:“打旗,让屯布禄把口子撕大一点!” “喳!” 两个戈什哈闻令熟练的从背后取出本色大旗,在马上来回舞动。屯布禄那边见了,迅速集兵往阿济格当面冲来。如此一来,当面金军便有数千之众,而明军大阵因为太大太宽,导致距离太过分散,从上方看去,便是几千金军骑兵对着明军的一个点猛冲。 情势显然对明军不利。 离明军大阵还有数十步距离,几乎所有金兵都以为马上就要冲乱明军阵形时,那些本已撤退的明军突然扛着长六尺多的大杆子铳再次抵近了战车。 把大杆子铳往战车上一放,对着金军就轰射起来。 “砰!” 那大杆子铳装药是寻常鸟铳的五六倍,一铳开出不但声音极大,威力也是惊人。 短短瞬间,百十杆大杆子铳一齐开火,那冲锋的金军就如割麦子般纷纷倒地。 若不是戈什哈护主及时,只怕阿济格也不能幸免。 一轮大杆子铳后,又有上千明军如潮水般涌向战车,趴在那里一齐开火。后方的明军也将手中的连弩纷纷射向阵前。 铳子、弩箭、大杆子铳的连番打击下,倒在阵前的金军人马不下千众。 阿济格脸色急变,知道自己再次轻敌了,望着伤亡惨重的部下,大惊失色:这战车阵竟这般厉害!撤,得赶紧撤,否则自己的家当就要全部葬送在这了! “撤,快撤!” 也顾不得什么尊严仪表了,阿济格一拉马头,不住吼叫着撤,带头往后方跑去。与刚才目空一切,根本不将明军放在眼里的样子判如两人。 镶红旗的将领们见旗主跑了,忙也跟着赶紧跑,连那些受伤的同伴也不顾了。 明军初战得胜,也不出骑兵去追击,而是继续缓慢,有条不紊的向前进着。 那些横在阵前的金军尸体被快速的堆积在一起,形成十几个人堆。路过的明军士兵没有人停下去割取他们的首级,而是在军官的呼吼声中沉默的向前进着。 “好,打得快!” 千里镜中,张春哈哈大笑,初战得胜更加坚定了他的念头,凭着这战车大阵,一定能解这大凌河城的围。 ………… “将军,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听到铳声传来,曹变蛟兴奋的叫了起来,施大勇却是很紧张,倒是身后的新兵们却不像他这将军一般紧张,人人翘首北往,后方的人不停的朝前挤,要跟前方的人打探大军战况。 离着三里地,又没个高处可立,施大勇根本看不到前方打得如何,心中紧张万分,生怕大军只一个回合便败了下来,他连上前挽救的机会也没有。好在,等了片刻,便见大军的阵形依旧先前一样,没有半分散乱,也没有溃兵往回奔,并且又继续向前开进。 …………… 阿济格如丧家之犬般一口气撤出了七八里,不但放弃了鸡鸣驿防线,连小凌河也不守了,直接就撤到了佟养性的汉军旗火器营处。 一渡河,便匆匆从马上翻下,因为身上的甲太重,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从地上爬起,顾不得一身泥土的狼狈样,慌忙便叫嚷起来:“额驸,额驸!快准备好红衣大炮,待明军进入射程,立即开炮,不能再让他们往前冲了!” 第九十四章 火炮逞凶 药子打光 更新时间:2012-11-09 “十二贝勒莫慌,巨早就等着明军了!叫他们尝尝咱大金天佑神威大将军的厉害!” 统领汉军旗,大金国人称“佟半朝”的西屋里额驸、昂邦章京佟养性早就等着了,待镶红旗的败兵退过河,忙发一声喊,这边喊完,那边侄儿佟图赖就吆喝起来,一千六百名原明军的炮手立即各就各位。 从义州、沈阳运来的十六门红衣大将军炮加五十二门铜炮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直指河对岸,无比狰狞。 那些明军的炮手都是打了多年炮的,其中有些军官甚至还是当年李太师的部下,这些人是佟养性精挑细选出来,吃好的,穿好的,待遇比起其他的俘虏要好的多。有的甚至还给配了掳来的汉女为妻,加上在金国呆的年头也久了,早就忘了自己的祖宗,这会都是心甘情愿的替大金国卖起命来。人人心里都一个念头,这可是火炮营的首战,无论如何也要打出威风来,只有打好了,往后主子们才会重视他们,要是打不好,回去之后说不得就得解散发给披甲人为奴。 好不容易从俘虏摇身一变成为大金国的兵,好不容易才娶妻生子,好不容易才过上好日子,谁个肯再回到从前。爹娘祖宗早死了,人活着得为自个打算!(作者注:李太师,辽东总兵李成梁。) 一时间,这些汉军旗的炮手们是人人卖力,装药子的装药子、夯实的夯实,战前已经测量过炮距,这会也不用瞄准,直接就点火发射起来。 远远见到明军的战车已经靠近小凌河,佟图赖看了一眼自己的叔叔后,脸上满是红晕,既激动又害怕。在紧张的片刻等待后,狠狠的挥下了手中的令旗。 “开炮!” “呼啸”声中,十几颗红衣炮弹便落进了明军之中,天女散花般炸开。 最先被炸到的明军瞬间就被砸得五骨分尸,人马皆不可挡,死伤一片,惨叫声此起彼伏。 “建奴哪来的红夷炮?!” 听到炮声,明军上下惊动,张春更是脸都白了,自奴酋起兵以来,从未闻奴有大炮,更别说是西洋人的红夷大炮,这建奴难道也学会造炮了?! 前方车阵已是乱做一团,士兵们为了避让金军的炮子,吓得到处跑,大军的阵形也随之一滞。 有两颗红夷炮弹落点正中战车,还没等战车旁的明军反应过来,那战车便被掀翻上天,然后轰然落地,散成一团。 四万明军谁也没有想到金军竟然会有大炮,大炮的轰鸣让他们惊慌,阵形开始乱起来,有几处明军甚至开始往后退了。 “传令下去,继续前进,谁也不得后退一步,违令者,斩!” 张春咬牙下了死命令,身为大军统帅,兵备监军道,他已做好随时斩杀溃兵的准备,他绝不能让溃兵冲乱整个大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成功,便成仁! 张春已经别无选择,这个时候如果下令撤退,不但前功尽弃,大军也将被建奴的骑兵横扫一空。 他不敢想象那是一场什么样的屠杀,他不敢想象失败对于大凌河、对于锦州、对于大明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他却从来没有想过,如果败了,自己的命运又将如何。 ……… “听我号令,一齐开火!” 打完一轮的红衣炮需要重新装填,佟图赖见明军已经被炮打乱,唯恐明军趁着红衣炮间歇的时候缓过劲来冲过河,急忙传令那几十门铜炮开火。 随着他手中的令旗再次挥出,五十二门从明军手中缴获来的铜炮同时剧烈抖动一下,炮口喷出凌厉的火光,浓厚的烟雾随之冒起。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炮响中,五十二颗铁球恶狠狠向明军阵中砸去。随着炮弹的落下、跃起,明军阵中又是一片尸山血海,断肢残臂不时抛起。 一颗炮弹砸进了明军最前方的阵列,虽然落点处士兵们潮水般散去一空,但那实心弹却不比开花弹直接炸开迸射,而是在地面上跳跃起来,活生生的砸出一条人肉大道来。 一颗炮弹好像长了眼似的上跃下落,向前扫去近百步,沿途带走无数人的性命,那头颅、身子、手臂,还有众多人的大腿小腿,好像杂耍艺人手中的小玩意一样,不停的抛起落下。直到弹疲力尽,那炮弹才安稳的停了下来,通体血红,留下一处处鲜血与嚎哭一片的凄厉长嚎声。 “开炮!” 佟图赖叫出性子来了,望着明军的惨状,手中的令旗挥动得格外有力。 铜炮轰鸣后,红衣炮再次打响,如风吹稻子般,那红夷炮弹落点的附近,一个个明军被弹片打中倒下,哀号、惨叫、打滚… 一辆又一辆的战车或被掀翻,或被砸烂。 后面的明军被前方的惨状吓坏了,好像那炮子随时都会落到自己头上,听着那哀叫声,他们紧绷的心弦轰然断裂,数千明军开始一齐后跑去。 等待他们的却是三千骑兵组成的督阵队,副将张洪谟亲自领着部下督阵,闪亮的军刀直指那些溃兵。 “不许退,不许退!” “后退者杀!后退者杀!” “兵备大人下了死命令,不许后退一步!” 在斩杀近百名溃兵后,溃散被止住。明军步卒在骑兵的赶压下,无奈的掉转回头。他们还没有胆大到敢去和自家的骑兵厮杀。 整个大军,却独有一军不仅没有后撤,反而向前进了百余步。这便是副将王之库率领的五千火器兵,他们同样经历了金军炮火的打击,同样的损失惨重,然而从上至下,却没有一人后退。 “稳住,稳住,弟兄们都稳住了,只要冲过河去,咱们就能端了建奴的炮阵!” “散开,都散开些,团得那么密,想吃炮子吗!” “别怕那些炮子,你越是怕,那炮子便越往你头上落!都他娘的听了,阎王爷也是怕凶人的!只要咱们自个不怕,这命他阎王爷就收不去!” 王之库的嗓子都喊哑了,硝烟呛得他眼泪直流,可是他却顾不得喘口气,也顾不得喝口水,因为他知道,如果中军大阵溃乱,不但再也解不了大凌河之围,整个大军包括他和部下五千士兵便都要葬送在这关外的白山黑土之间了。 都冲到小凌河了,哪里还有退回去的道理!狗.娘养的建奴,老子看你们有多少炮子! 王之库咬牙高喊着命令,尽可能让各部散开些,那些被炮子打伤的士兵是顾不上了,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冲过河去,冲到建奴炮阵的跟前,叫他们的大炮打不响。 张吉甫、满库、杨征华等部也迅速弹压了溃兵,看到王部正在冒着炮火前进,纷纷勒令着再次组织攻势。 可他们想不到,金军的火炮竟然是打的这般快,队形才将将的散开,他们的火炮又是打了过来,这次对形是散开了不少,可对面打来的炮弹也是不少,伤亡依旧是不小。 一波炮弹过来,几十颗大小铁球砸在督阵的骑兵阵内,这些骑兵也没比步兵好多少,血肉横飞,断手断脚。 可是他们却没有如步兵一样慌忙逃命,而是竭力控制住坐骑,继续向前进发着。 仗打到这个节骨眼上,谁都知道撤退意味着什么,河对岸密布的八旗兵可是巴不得他们自行崩溃呢! ………… “汗王,额驸这炮打得好,打得好啊!” “咱大金的天佑神威大将军发威了,发威了,哈哈,炸,炸得好,狠狠炸那些明蛮子!” 望着河对岸明军大阵一片死籍,金军各旗不约而同的响起了震天欢呼声,不过这时候硝烟还没有散尽,对面地情况还看不清楚,不过所有的八旗兵都好像是已经是获得胜利一样在那里大声的呐喊和欢呼。 “汗王,想不到额驸造的火炮威力竟然如此之大,奴才刚才听着那炮声,当真是觉得天崩地裂,如雷霆轰鸣般,险些吓得叫起来,真是惭愧!惭愧!” 缓过神的宁完我实在是忍不住出声赞叹,这可比在义州城下见的那两炮厉害多了,刚才炮声响的时候,可炸得他耳朵直发懵。 “此战要胜,额驸当记首功!” 皇太极也是说不出的兴奋,拿着千里镜对着明军大阵看来看去,想知道明军乱了没有。可是硝烟太多,实在是看不清楚,便放下镜子,满面笑容的等着。 很快,硝烟散去。 散去硝烟后,对面明军的大阵终于是完全显露出来,方才看着还颇有章法规矩的大阵已经是被撕开了无数个口子,方才还是士气冲天的明军,现在却变得无比狼狈。那战车后原本密集的阵形,现在也消失了好多,很多地方都变成了一片白地,地面上你也看不见什么鲜血,只有紫黑色的泥土和尸体。 “怎么,明军还没有崩溃?”额驸达尔汉看得仔细,那明军的大阵竟然还在朝前缓缓移动着。 “是吗?” 皇太极眉头一皱,举起千里镜再次看去,果然明军的车阵还在继续前进,看架势,他们是准备不惜一切代价渡河了。 “咦?” 千里镜中,突然看到一顶写有“张”字的大旗正在逐步朝前,大旗下,似有不少明军将校簇拥。 “张春老儿倒是不怕死,难得。” 皇太极放下千里镜,轻蔑一笑,他也不急着就令各旗渡河反击明军,而是要等佟养性的火炮把明军最后一点勇气炸垮再动手,那样效果更好。 ……… 完全没有受到炮火打击的是左右翼的吴襄、宋伟的骑兵,得益于中军大阵太大,他们这两翼的骑兵反而没有被金军的炮火瞄准。 不过虽然没被炮火袭击,可是吴宋二部情况也不容乐观,炮声惊得战马乱喊乱叫,阵形也有些散乱,此时若有金军骑兵来攻,只怕也是要一败涂地的。 看到中军大阵继续在前进,宋伟毫不犹豫命令部下也随之朝前,准备强渡小凌河,可是吴襄竟然命令不要再前进,他被金军的炮火吓坏了,开始首尾两端起来。之所以没有立即掉头撤,只因为中军大阵还在,他要确定中军败了才敢带人逃走,否则要是张春领着中军突破小凌河,他却跑了,那回去之后可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 张春冒着被金军炮火击中的危险毅然与大军一起朝前移动,明军看到兵备大人的旗号后,多少都有些心定。眼看就要开始渡河,对面金军却仍没有出来拦截,那大炮也好像哑火般不再打响,明军都有些惊讶。 不止他们惊讶,皇太极也惊讶,他迟迟没有命令各旗渡河,便是要等汉军旗火炮营彻底炸垮明军,可是等了半天,还是没有听到炮声,那边明军又要过河了,小凌河对岸只有镶红旗和正蓝旗,若是挡不住明军,那火炮营很可能就要被明军端了。 “西屋里额驸怎么回事?这炮怎么停了!”皇太极又急又气,拿着马鞭在那不知道是举还是落。 左右将校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的这炮就停了呢? “还不快人去问问!” 见戈什哈们还愣着,皇太极气得一鞭子抽了过去。戈什哈们一惊,忙要打马去问怎么回事。这时,却见一骑飞奔而来,马上骑士正是汉军旗的一名游击,那游击见到汗王大帐后,“扑通”下马奔了过来,急叫道:“汗王,咱们的药子打光了,额驸请汗王即刻出兵拦截明军!” “什么?药子打光了?!” 皇太极足足怔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恨恨的一甩鞭子,对那游击道:“你速去传令阿济格,叫他马上带兵去拦明军,千万不能让他们过河!” 第九十五章 渡河之战 汗王擂鼓 更新时间:2012-11-10 炮打得痛快,真是痛快,明军人仰马翻的场景任谁看着都痛快。可是,光顾着痛快了,却没留神药子没了。 没了药子的大炮有个屁用!烧火棍还能带着跑,这几千斤重的玩意能带着跑吗? 佟图赖气得暴跳如雷,拽住炮营总兵张国臣便是两耳光,破口骂道:“你个狗奴才,咱们带了那么多药子来,怎么会全打光了呢!” 佟养性也是既惊又气,这眼看着大炮发威,大金要胜了这仗,却没想节骨眼上却闹出没药子的事来,这不是成心让他在汗王那里出丑吗?! 气不打一处来,“豁”得抽出佩刀,架在了张国臣的脖子上,恶狠狠道:“说,说不出来,爷一刀砍了你!” 刀架在脖子上,额驸又是满脸黑青,把个张国臣吓得直哆嗦,结结巴巴叫道:“额驸饶命,额驸饶命!…” “我问你,药子呢!”佟养性懒得听张国臣废话,一脚把他踹倒在地,紧逼一步,这回刀尖直接抵在了他的胸口上。 张国臣倒吸一口冷气,慌忙道:“额驸不是不晓得,咱大金自个不产药子,那药子是打蒙古从山西商人处购来的,当初定的是一万斤,可是山西那边一次供不了这么多,只给运来了三千斤,余下的要明年才给清。当初造炮时,下面要试炮,用去了数百斤,剩下的奴才全照额驸的意思给运来了,现在打光了,实在是怪不得奴才啊!” 闻言,佟养性一怔,这才想起自己急糊涂了,跟山西商人采购火药是他一手操办的,对方说要分批给清也是他答应下来的。现在药子不够,如何能怪罪张国臣他们。 没有药子,明军又要渡河,怎么办? 佟养性望着那一字排开的大炮不知所措,铜炮好拉,可那红衣大将军炮一门重三千多斤,当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沈阳拉了过来,现在如何能马上就拉走呢。可不拉走,这明军马上就要冲过河了,炮肯定落他们手中去! 打心眼里,佟养性视这些炮如心头疙瘩,实在是不忍舍弃它们。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这会再不撤,不但炮没了,连这一千多号炮手也会落明军手中。到时,他又拿什么再来铸炮,筑好了又叫谁来打呢! “叔父,怎么办?”佟国赖也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那对面的明军可是已经渡河了,叔父再不拿个章程来,可就来不及了! 看看炮,看看明军,佟养性脸色急变,终是下定决定,咬牙道:“炮留下,咱们撤!” 话音刚落,却见十二贝勒阿济格领着一众镶红旗将校匆匆奔了过来,“额驸,你马上安排人把炮拉走,绝不能落在明军手中!” 佟养性一愣,脱口道:“十二贝勒,明军就快过河了,这炮咱们拉不走了!” “怕什么!” 阿济格凶性大发,吼了声:“额驸但管拉炮,明军由爷我带人去拦!只要我镶红旗还有一兵一卒,明军就过不了河!” 话音刚落,又喝了一声:“额尔克、屯布禄!” “奴才在!”额尔克、屯布禄齐齐应了声。 阿济格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把手一挥,翻身便上了座骑,扔下一句“领着你们的奴才随我来!”马鞭一抽,带着戈什哈们杀向渡河的明军。 “保护主子!” 胡里担心阿济格安危,叫了一声,领着自己的两百多白甲摆牙喇忙随了过去。 退过河的镶红旗残兵还有三千多,得益于自家大炮的威风,这会士气复振,见旗主身先士卒,一个个如打了鸡血般,鬼叫般嗷嗷又扑向了渡河的明军。 佟养性见状,不敢耽误,忙令佟国赖、张国臣他们赶紧安排人拉炮。 ………… 小凌河又名锦水,长五六十里,上游与大凌河交汇,下游奔海而去。最宽处近两里,最窄处却只一百多米。流经长山这段水域并不太宽,约有一里多长,河水也不深,最深处才齐人半腰深。河面上有一石桥,本是连接两岸,方便过人,不过交战的明金双方谁也没有打桥上过。因那桥太窄,根本容不下多少人。若打桥上过,只能是白白送死,前边的人过不去,后边的人也别想接上去。 根本不需下令,明军全部下了小凌河,那桥空荡荡的,没有一支人马打那过。 不再受到金军炮火威胁,虽不知金军为何不再打.炮,但明军胆气无疑稍壮起来,张春审时度势,传令丢弃损坏的战车,集中一千多辆战车重新布于阵前,两万多火器兵和连弩兵如潮水般踏河而过。 兵法有云,半渡而击。 要想阻止明军渡河,金军就必须半渡而击。 不需皇太极传令过来,阿济格也知道这会自己的镶红旗必须渡河拦截。 马蹄下水后,溅起一片水花,随着越来越多的骑兵下水,小凌河水顿时混沌一片,河里的鱼虾如受惊兔子般窜来窜去,不时还能看到几尾鲤鱼跃上水面。 “建奴上来了,弟兄们准备!” 王之库唾了一口唾沫,用力握紧了手中的大刀,视线里,装填完毕的士兵们已经举起了手中的火铳。 狭路相逢勇者胜! 金军、明军在这宽不到一里的小凌河上再次上演勇者相争的大战。 明军人数太多,单凭镶红旗根本无法阻拦,用大箭也根本阻止不了明军,阿济格唯一的办法便是如先前一般,再次撕开明军的口子,促使他们崩溃。 这便需要勇气和胆量。 阿济格也非莽撞之徒,他认定明军受到大炮轰击后,肯定已是人人胆寒,这会只是强撑着口气,只要镶红旗不惜血本,不顾一切代价猛冲他们,明军渡河的势头必然被有效遏制。只要正蓝旗、正白旗他们赶上来,明军肯定会后撤! “哇乌鲁!” 战马完成加速,三千多骑兵随着旗主大旗插向明军。 “咚咚、咚咚” 突然,身后响起激昂的战鼓声,阿济格下意识回首一望,两里外,汗王大旗正向这里行来,那鼓声明显自大帐而来。 想也不想,阿济格激动叫喊:“汗王给咱们擂鼓了,汗王给咱们擂鼓了,不怕死的勇士向前冲啊!” “汗王给咱们擂鼓了,汗王给咱们擂鼓了!” 鼓声震荡在每个镶红旗金兵的心弦里,身下的战马跑得更快了,手中的长刀也握得更紧了。 两里外,十六个大汉抬着的大鼓下,皇太极豪情满怀的看着前方,手中的鼓锤铿锵有力的一声又一声的敲着。 第九十六章 三千精兵 未雨绸缭 更新时间:2012-11-11 金军战鼓响起的时候,白发苍苍的张春坐在战车上,向着河对岸发出三声呐喊:“过河!过河!过河!”不顾亲兵阻拦,毅然从车夫手中抢过马鞭,义无返顾的驾着战车向着小凌河冲去。 双方主帅一个不顾危险,亲率战车督阵,一个则是亲手为部下擂响战鼓。 无论是皇太极,还是张春,都知道,这仗已经打到最关键的时候,谁撑不住,谁便输了。 虽然伤亡惨重,明军各部还基本保持了建制,尚存的战车仍有一千多辆,大军元气也未伤到,兵力仍有三万多人,而金军逞凶的火炮却哑了火,明军的战车阵将继续发挥作用,因此坚持下去,未必便会输。 在各级将领的督促下,明军各部相继渡河,河对岸,金军的骑兵已呼啸而至。 一个要渡,一个不准渡,恶战便在河中爆发。 “开火!” “砰砰”的铳声响起,密集的弩箭黑压压的射向金军,在付出一个牛录的折损后,镶红旗再一次撞上了明军的车阵。 摧毁当面的数十辆战车后,阿济格领着自己的红甲摆牙喇亲兵一鼓作气冲进了明军大阵中,顿时,血肉一片,明金双方在战车大阵中惨烈厮杀起来。 ………… 此时,大凌河城头上早已站满了辽东军将,佟养性火炮营开炮时,城头的明军便听见了,急忙跑下去报告给祖大寿。 祖大寿闻讯,也分不清真假,因为他已经上了洪太一次大当,实在是不确定那炮声是不是意味着援军真的来了。 为防万一,他还是与何可纲、张存仁、刘天禄等人登上城头,听了一会,觉得这次炮声之激烈和以往不同,往城门下看,金军也布下了重兵,看样子,这次增援备不住是真的,否则金军没必要在城下布下重兵。 “祖帅,看样子援军真的来了,咱们赶紧出城接应吧!” 饿得脸都肿起来的何可纲抑制不住的激动,终于等到了,终于等到了!皇上和督师没有抛弃他们! 激动之下,第一个念头便是要立即组织人马出城接应援军,里外夹攻,打建奴个措手不及! 祖大寿却犹豫的说道:“万一这次增援还是假的,我们只怕连守城兵力都没有了。不如还是再等等吧,待援军来到跟前,看清了再说。” 见祖大寿不愿出城接应援军,何可纲急道:“祖帅,建奴哪里有这么多的红夷大炮,这次增援肯定是真的!我们应立即冲出城与援军会合,否则,就真的是全完了!” 援军是真的,何可纲料到了,却没有料到那红夷炮却不是自家人的,而是建奴仿制出来的。但是眼下却谁也不知道金军能造出火炮来,所以何可纲的说法得到了刘天禄、高光辉等将领的附和,纷纷说道援军必是真的。 祖大寿却还是有些迟疑,想了片刻,终是摇了摇头,对众将道:“我何尝不想冲出去,可咱们能冲出去吗?不用多,建奴们只需一千人马往那一横,我们就休想冲过去,何况还有四道壕沟。” “祖帅,机不可失,背水一战吧。胜了,围就解了;败了,顶多是一死而已。与其饿死,不如战死!” 何可纲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饥饿使得他现在站着都费劲,若不是扶着墙,只怕早已不支倒地。 不愿饿死在城中的将领占了大多数,何可纲的请战得到了大部分将领的支持,甚至连祖大寿的两个弟弟也赞同出城。长子祖泽润也劝祖大寿不管真假,都要派一支人马出城探探看,倘若是真的,也好接应,倘若是假的,大不了再折损些兵马。城里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有个活命的机会总要去试试,就这么错过求生的机会,大伙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祖大寿却是迟迟没有点头。 “祖帅,出兵吧,事不宜迟,当断则断,若再犹豫不决,这战机便要误了!” 何可纲咬牙撑着说了最后一句,腿脚一软,瘫倒在地。见状,刘天禄等人连忙去扶他,却被他摆手制止,一动不动的望着祖大寿,眼神之中说不出的坚决。 “这…” 祖大寿心下苦恼,既怕这援军是真的,又怕这援军是假的,上次出城一下就折了三千多精兵,这些可都是他祖家的嫡系人马,也都是些身经百战的老兵,就这么折在城外,实在是叫他心痛。眼下城中自己的嫡系人马不到四千,余下的都是何可纲、张存仁等人的部下,若是这次仍是洪太使得诡计,那出城的兵马肯定又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这手下没了兵,诸将们还会听令于自己吗?便是日后真的撑不住,要走那条路,何可纲他们会听自己的吗?要是不听,自己岂不是要被他们所累,真死在这为国尽忠不成? 不行,不能出兵,绝不能出兵! 若真是援军,督师一定调集重兵前来,不一定非要城里这点人马去接应,等援军打到城下,再出城也不迟。 拿定主意,祖大寿便要彻底否决出城接应援军的建议,但看到何可纲的眼神后,他不禁再一次犹豫了。 这何可纲和他祖大寿一样,都是都堂袁崇焕到辽东后所提拔的将领,当年宁远守城战和宁锦大战都参与过,崇祯元年袁崇焕任蓟辽督师后,提拔自己为总兵,也提拔了何可纲为副将。可以说,在大凌河城诸将心中,他祖大寿和何可纲实际是并尊的,名义上一个是总兵,一个是副将,但实际上二人之间的地位是平等的。所以,他不能不重视何可纲的意见,更何况,赞成出城的还有他的弟弟和儿子,他不能不慎重考虑。 ………… 早年袁崇焕裁汰关外诸总兵,只留三人,就是何可纲和祖大寿、赵率教,何可纲以副将衔典中军守宁远,足见袁崇焕对其的信任。袁崇焕甚至在上表崇祯的奏疏上说何可纲“仁而有勇,廉而能勤,事至善谋,其才不在臣下。臣向所建竖,实可纲力”。 不过自袁崇焕下狱被杀以后,何可纲的处境开始逐渐变得艰难起来。收复永平四城之战、援锦州之战,他都立功不小,但一直没有得到提升。以他的能力,显然可以独当一面,但却只能长期作为祖大寿的副手,执掌袁崇焕的旧部,而能力在其下的吴襄、黄龙等人却纷纷被提升为总兵。 虽然均为袁崇焕爱将,但祖大寿和何可纲的关系实际很一般。从吴襄被提拔为锦州总兵这一事件上便可看出祖大寿内心是不信任何可纲,想要排挤他的。 吴襄是祖大寿的妹夫,本人并没有什么突出的战功,却在祖大寿的推荐下跃过何可纲成为辽东总兵,便足见祖大寿容不下何可纲。 何可纲长期居于副将的一个恶果就是,大凌河筑城开始以后,他同祖大寿被一起派往护卫。后金军围城后,两员良将一起被困城中,致使孙承宗和丘禾嘉不得已起用吴襄这样的庸才来指挥援救大凌河的明军。 如果何可纲、祖大寿二人能一里一外,相互策应,一人守城,一人支援,则大凌河之战也未必没有胜利的可能。 可是事实却是祖何二人现在都困在这大凌河城中,锦州方面实在是没有良将可用,宋伟虽然也有能力,毕竟部下兵马不多,无法指挥得动同为总兵的吴襄。并且与吴襄关系不合,曾多次在公开场合怒骂吴襄是小人,贪生怕死之辈,这便注定吴襄不会全力支持他,果不其然,大雾之日,吴襄连建奴影子都没见着,便弃宋伟不顾,带人狼狈逃回锦州。气得宋伟回去后向丘禾嘉和孙承宗告状,无奈前者也治不了吴襄,后者却是看在祖大寿的面子上硬保了吴襄无事,否则,此次大军出援,吴襄应该是在南下的囚车中,哪里还会随着大军一起出援。 …………… 心中的顾虑不能摆到台面上,当着这么多人面,也不好与弟弟儿子交心,祖大寿权衡半天,最后终于下了决心,对何可纲说道:“既然大伙都要出城看看,那就由你领兵三千出城,若是真是援军,你便率军与他们会合,引他们至城下,我好接应。若不是援军,你便速速返回,切不可与建奴交战。” 闻言,何可纲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就站了起来,毅然点头道:“祖帅放心,末将一定杀出条血路来!” “大哥,何将军这样子能带兵吗?不如让我们去吧。”祖大成见何可纲饿得站都站不住,大哥却要他领军出城,很是意外,以为大哥没注意何可纲的饿样,忙提出由他来领军出城。 不想,祖大寿看了他一眼,却是说道:“你为人素来莽撞,如何能领军?”说完,关切的看了一眼何可纲,“可纲,身子可吃得住,若吃不消,我便令旁人去。” “不必,我这身子还能吃得消。”好不容易说动祖大寿派兵出城接应援军,再加上援军到来的激动,使得何可纲如将死之人般回光返照起来,竟然忘记自己胃中的饥饿,忘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了。 一旁,副将刘毓英、窦明德、参将胡弘先、萧永祚等何系将领却一个个都怪异着看着祖大寿,便是张存仁、刘天禄等人也觉祖帅的安排不妥。但何可纲自己说能出城,他们也不好反对,否则何将军还以为他们看不起他呢。 何可纲应下来后,祖大寿暗松一口气,生怕再有人劝说,忙吩咐亲信韩大勋:“你马上抽三千精兵于城门集中,交由何将军带出城接应援军。” 三千精兵? 韩大勋一怔,抬首看到祖大寿的目光后,立刻心领神会,忙应了声便去调兵。 半柱香后,韩大勋把人调好了,何可纲到城下一看,却是大失所望,哪里是什么精兵,分明就是一帮老弱病残,内中甚至有一半是些民夫工匠们,一个个无精打采,东倒西歪,兵不像兵,民不像民的。 望着这些兵,窦明德气不打一处来,朝城头上看了一眼,低声对何可纲道:“将军,祖帅分明是不想让你出城!他给咱们的根本不是精兵,凭这些人,咱们连壕沟都过不去!” “祖帅这算什么意思,他便是不派自己的人,那咱们领自己的兵去总行吧?”胡弘先气愤的说了句,便要去调自己的兵来。 何可纲却一把抓住他,苦笑一声:“算了,扶我回去,这城,咱们不出了。”说完,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城上,祖大成、祖大名望着被部下抬走的何可纲,犹犹豫豫的望着大哥,半响,祖大名方才轻声喃喃一句:“大哥,你是不是做得太绝了些。” “嗯?” 祖大寿侧脸斜扫了弟弟一眼,怒哼一声,道:“你懂什么,这兵要是全打光了,往后怎么办?” 祖大名一撇嘴,脱口道:“怎么办?大不了死在这里,朝廷又不会亏待咱们祖家!” 听了这话,祖大寿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便给了祖大名一耳光,骂道:“死,死!你就知道死!倘若大哥也跟你一样,咱们祖家哪里会有今日的基业!你不为自个打算,也得为咱们家族打算!要一个个都像你这般,咱们祖家早就败落了!” “大哥!…”祖大名捂着脸,愤愤不平的望着祖大寿,不明白大哥为什么要打自己。 祖泽润怕三叔跟父亲跳起来,忙在旁轻轻拉住他,同样也疑惑不解的望着父亲。 祖大名却是好像明白什么,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都给我回去呆着,看好你们手下人,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出城!” 摞下这句话,祖大寿头也不回就下了城头。 “二叔,父亲这是怎么了?”祖大寿走后,祖泽润不解的问了祖大名一句。 祖大名没有回答他,而是突然反问他一句:“泽润,二叔问你,那边你可有熟识的人在?” “那边?哪边?”祖泽润一头雾水。 祖大名朝北面一撇嘴,祖泽润见了,不由吃了一惊,脸色阴晴不定,迟迟说不出话来。祖大成听了,也是一脸愕然。 见状,祖大名叹口气,四下瞧了眼,见没人,才低声对祖泽润和祖大成说道:“这也是最坏的打算,先前那边不是派范文程送来封书信嘛,看样子,建奴是想要咱们降。所以提前做些沟通还是要得的,不然真等建奴破了城,咱们再降就不受人待见了。” “援军不是来了吗,怎么就要降了?”祖大名有些想不通。 “你等援军打到城下再说吧,凡事要往最坏的方面想,未雨绸缭,总好过事到临头吧。”真要投降建奴,祖大名也不愿意,但真到那一步,他也只能跟着大哥走这条道了。 祖泽润点头道:“要是父亲真是这样打算,那边我倒是有些旧部在。” “你找两个可靠的人,要是援军是假的,或是打不过来,那晚上你就将他们吊下城。这事要做得小心些,万不能让何可纲的人知道,明白吗?” “二叔放心,这事我晓得这么做。” “那好,我去找你父亲,你和三叔留在这听信,要是来得真是援军,你赶紧叫人报过来。” 第九十七章 请撤 中使 三件事 更新时间:2012-11-12 摄于皇太极严令,也知情势危急的阿济格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了明军渡河之势,三千多金兵在明军大阵中左突右突,搅得明军阵不成阵,各部被分割成几块,中军统帅张春无法成功调度各部协同作战。 好在攻入阵中的金军只有两三千人,明军虽乱,但整体上仍处于优势,只是这优势却是相对于镶红旗金军而言,在整个大势上,明军形势却不容乐观。 渡不过河,明军便无法继续朝前突破,金军则可凭借小凌河迟滞明军脚步,调集其它各旗骑兵来参战。 一旦金军有新的兵马加入战局,对无法保持进攻队形,且各自为战的明军而言无疑是场灾难。 皇太极用兵大家,如何能不利用阿济格竭尽所力为他赢得的时间。 张春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金军正白、正蓝两旗分别从河对岸东北、西北两个方向朝小凌河急速杀奔而来。远远看去,两旗骑兵近万人。 而突入大阵的数千金兵却异常顽强,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围歼又或将他们赶跑。 只要那两旗金军顺着突入阵中的镶红旗金军撕开的口子鱼贯而入,这仗基本上便输了,再打下去也无非是早败晚败而已,胜负根本没有悬念。 .......... 对岸传来震天动地的蹄声使得副将张洪谟面如土色,惊恐的看着身边的张春,牙关都有些抖动了,喃喃道:“大人…大人,怎么办?” 张春脸色铁青,咬牙不语,额头上的皱纹深得足以塞进一枚铜钱。 但他却不慌,也不乱,只是咬紧牙关一动不动的望着那些突入阵中的金军。 一旁的张吉甫、杨征华等将领却没有主帅这般沉着,他们望着河对岸呆呆出神,彼此对视的眼神无不是惊慌万分。 眼下这局是个死局,这小凌河便是解局的关键,过得了河,则全盘皆活,过不了河,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观眼下这局面,过河已是无望,再战下去,只有全军覆没。 四万大军是大明最后的家当,除此之外,朝廷再也凑不出一支援军来解大凌河之围。若是全部葬送在此,大明这关外的天便算彻底塌了,他们这些人也将血洒此地,再无可能回到关内。 众将心下都在盘算,若趁建奴大军未齐集之前丢下步卒逃回锦州,至少能保下五六千人马来,要是建奴大军全围上来,那便是再无一兵一卒能逃出生天了。 念及于此,撤退的想法便开始在众将心里酝酿,但谁也不敢先说撤,因为他们知道,眼前这位兵备大人当年可就是靠着斩杀不肯率军前进的参将平步青云的。 他们害怕自己刚说要撤,兵备大人就会马上变脸命人拿下自己,然后一刀砍下自己的脑袋。 沉默,短暂的沉默之后,张春最信任的副将张洪谟突然一个箭步上前,跪倒在他面前,纳首便拜,恳求道:“大人,现在撤还来得及!” “还来得及?” 张春没想到第一个说要撤的会是张洪谟,失望至极,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饱含无奈沧桑感。 张春的笑声让张洪漠脊背发凉,冷嗖嗖的,跪在那里不敢动一下。 笑声嘎然而止,耳畔传来张春的声音,“是,现在撤,来得及,至少咱们的性命都能保住,可是我问你们,这几万士卒怎么办!难道你要本官抛弃大明的士卒,独自求生吗!” “大人!情非得已,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张洪谟苦苦劝说,“建奴骑兵厉害,咱们已经尽力,何苦全数葬送在此呢!现在若撤,至少能保下一些骨血,日后再图便是。” “张洪谟,本官念你也是堂堂副将,昔日也立了不少战功,不治你动摇军心之罪,但若是你再敢言撤,本官在死之前,也定要用天子赐的这把宝剑斩下你的人头来!” 张春说完,伸手从亲卫手中接过崇祯帝亲赐的宝剑,抽剑出鞘,怒指张洪谟。 一边奉命保护张春的锦衣卫千户董开国领着数十名锦衣卫将张洪谟围了起来。 “大人!…” 望着那冰冷的剑锋,张洪谟一阵胆寒。 张吉甫、杨征华等人见势不妙,一个个全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皇帝亲赐的宝剑对于他们的震摄力远高于张春个人的威信,大明还没有彻底日落西山,眼下,天子的威严仍足以压制这些军官们。 剑锋指着张洪漠,视线却看着那帮军官们,张春冷冷的说了一句:“全军上下,死战到底!有言退者,定斩不赦!” “罢了!” 见张春决意不退,张洪谟暗叹一声,从地上站起,无声的将头盔戴在头上,看着张春无奈道:“既然兵备大人决意要与大军共存亡,末将也不好再说什么,但请兵备大人知道,末将也绝非贪生怕死的孬种!”说完,抱拳一诺,转身上了座骑,一勒马鞍,领着部下七八位游击、都司,指挥着残余骑兵向阵中的金军发起进攻。 见状,张吉甫、杨征华等人不敢再留,忙各自前往本部督战。 瞬间,数十位将校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董开国等锦衣卫围在张春身边。 董开国奉命保护张春,也有监视张春之意,但见张春并不如其他文官领军一样畏缩不前,不禁油然心生敬佩。见河对岸金军已经渡河,怕张春有所闪失,董开国便欲开口劝张春将中军大旗朝后移一里地,不想还未开口,张春突然转身盯着他,平静的说道:“中使奉命护我至此,已然尽职,本官决意与大军共存亡,中使却是皇上亲校,不必在此等死。还请中使速速返回锦州,若本官战死于此,请中使转告皇上三件事,如此,本官便是死了,也能含笑九泉。” 董开国一怔,本能的脱口道:“张大人,胜负未分,何以如此沮丧,我大军兵力尚众,未见不敌…” 不待他说完,却被张春打断,摇了摇头,沉声道:“中使且用心记了。这头件事便是请皇上尽早开启议款之事。” 第九十八章 锦衣卫 崩溃 决死 更新时间:2012-11-12 “议款?!” 董开国吃了一惊,这议款实际便是议和的意思,只是本朝那些大人们出于遮羞的原因,这才将议和说成议款。 去年袁崇焕被杀,一条罪名便是他与东虏私下议款,所以闻听张春竟然要自己转告皇上尽早与东虏议和,董开国自然是吃惊不小。 他想不到一个决意与建奴死战的统帅骨子里竟然是想和建奴议和的! “张大人,议款之事如何能行,我大明怎能与反贼议款?” 董开国所说乃是朝中一致意见,自袁崇焕被杀后,这议和之事便成了老鼠过街――人人喊打,概因本朝开国两百年来,天子守国门,不纳款,不议和,便是天子被掳,也是死战到底。 一个骨气,便是大明最真实的写照! 更何况东虏建奴不过我大明所养的走狗,试问,这人能与狗协商吗? 本能的,董开国连连摇头,下意识认为张春所说自己绝不能转告皇上。 董开国的反应在张春意料之中,他没有强行要求董开国一定替自己转告,而是和声对他说道:“皇上是尧舜之君,仁德泽于草木,爱将士犹如赤子。以今日形势而言,既要内剿流贼,又要外抗东虏,兵力财力两困,都不好办。如果议和可以成功,则辽饷可以不必再加,这财政自然可以缓解,朝廷不需用银子,自然不必强征百姓们,如此百姓便可以安息。民力养,则贼不生;贼不生,则国家必富强。假以时日,必能平定东虏。” 说完,语重心长又道:“昔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终成霸业,今日我大朝何尝不能如此?本官知中使心中不愿,但请中使看在本官决死之意份上,能替本官将这些话原封不动转告皇上。”(作者注:大朝,即大明王朝) 言毕,突然郑重上前,对着董开国深深一拜,慌得董开国连忙去扶他,张春却是不动,而是诚恳的望着他,虽没有说话,但眼神却是那么让人难以拒绝。 董开国心中好不犹豫,半响,方缓缓点了点头,沉声道:“好,下官一定替大人转达皇上。”顿了一顿,又问:“却不知大人另外两件事是什么?” 见董开国答应自己转告皇上尽早议款,张春眉头一舒,续道:“这第二件事便是请皇上尽早择将才镇守辽东,以替祖大寿失于大凌河之局。” 这事自然要办,董开国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答应下来。 “这第三件事嘛,却是本官家事,唉…” 张春似是在考虑说是不说,想了想,还是说道:“请中使转告皇上,若本官战死,请皇上不必下旨抚恤,但请皇上能够替我张家赎回家祖十亩地,以供我子孙耕种即可。” 听了这话,董开国一怔,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个白发老头,张春未领大军出征前便是太仆寺少卿,却想不到都无能力赎回其家祖之地,可见家贫至哪般。 如此清官,又面临决死,所念三件事两件为国事,只一件是为家事,却是区区十亩地,除此,毫无他求,这让见多了贪官污吏的锦衣卫千户董开国如何不感动,鼻子一酸,含泪道:“大人放心,这三件事下官一定替大人转达到!” 缓缓朝后退了三步,郑重的俯身朝张春一拜,尔后突然回身,对一名锦衣卫吩咐道:“陆远,兵备大人所说三件事你可记清了?” 那叫陆远的锦衣卫闻声忙出列一步,重一点头:“回千户,都记下了。” 董开国“嗯”了一声,命令他道:“原封不动说一遍。” 当下陆远便将张春方才所说的话一字不差说了出来,甚至连语气的停顿都模仿的惟妙惟肖,惊得张春说不出话来。 待陆远说完,董开国嘴角一笑,右手一挥,吩咐道:“那你去吧。” “请千户大人多保重!” 好似有默契般,陆远什么也不说,也不与同伴告辞,毅然转身奔向座骑,纵马便往锦州方向疾奔。 数十锦衣卫无人对此不解疑惑,人人都镇定的看着董开国和张春,前方金军的马蹄声、喊杀声对他们好像一点都不影响。 只张春却是愕脸的看着董开国,迟疑一下,问道:“中使为何不去?” 董开国微一欠身,回道:“好叫大人知道,下官接的旨意是保护大人,未得圣意,下官绝不敢弃大人而去!所以大人便要上刀山、下火海,下官也是要与大人同去的。若大人身死,下官这差事便是办得不利,便是不为敌人所杀,也应自尽而死,如此,才不辱王命!”说完,朝身后一众手下一指,“他们与下官一样,所以大人不必撵我们走,便是撵我们走,我们也是不走的。” 听了这番话,张春呆了呆,旋即点了点头,他虽然不清楚锦衣卫行事,但既然董开国这般说了,那便假不了。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必再劝。 欣然道:“难得中使与本官同气连枝,那便与本官一同与建奴血战到底吧。” 董开国轻笑一声:“理应如此!” ………… 多尔衮的正白旗六千兵、莽古尔泰的正蓝旗三千兵加入战局后,使得战场局势呈一边倒,勉强维持的明军大阵终是不支。 金军铁骑似乎笼罩了整个明军阵地,没有一处是安全的。最当先的副将满库身旁便有一个亲卫被金军长刀扫中,右臂被带走,他的断臂处喷出一波波血雾,那亲卫脸色发白地的站在那里,然后直挺挺倒下去。 骑兵的马蹄下,噼啪的骨折声响,人叫马嘶,一片惨烈。 这关门、蓟镇的兵毕竟不是与建奴经常交战的辽东兵,撑到现在,全凭着战车掩护,现在战车阵发挥不了作用,自然便都慌了。望着前方黑压压的骑兵,崩溃的苗头开始出现。 身边已经有士卒撒腿朝后跑了,满库正要带亲卫阻止溃兵,猛然前方传来喊叫声,然后便见数百火器兵扔掉了手中的鸟铳,开始集体朝后跑来。 败兵的身后,蹄声如雷,河北岸,冲出不知道多少骑兵,声势浩荡的杀过河来。 看旗色,却是金军正红、镶白两旗领着无数蒙古骑兵杀到了。 正红、镶白两旗领着蒙古军没再往明军中阵冲,而是从左右两翼向明军大阵包抄,首当其冲的便是吴襄和宋伟两部。 河对岸,战鼓声又响起,无数步兵在将官的带领下潮水一般也下了河,跟在那些骑兵身后叫喊着杀过来。 如此猛烈的进攻下,明军再也支撑不住,中军大阵彻底崩溃,无数败兵蜂涌向后涌来。 兵败如山倒,上万明军士卒狼奔豕突,没人敢停下一步。 四周到处是喊叫逃命的士卒,张春面若死灰,四万大军就这样烟消云散,这仗就这样败了?! 天崩地裂的大溃逃中,明军大阵的后方突然响起战鼓声,“决死、决死、决死!”的豪迈声音响彻上空。 第九十九章 昌平兵 赴死 逆流 更新时间:2012-11-13 战斗打响后,施大勇没有听从张春的命令,领所部距大军三里之外,而是领着松山老营与那三千昌平子弟义无返顾的向大军靠拢。 如陕西榆林子弟一般,这昌平子弟仿佛天生强军,竟然没有对战场的恐惧,便是前方炮声隆隆,三千子弟也无有一人脸现畏色。 昌平乃京郊之地,榆林却是九边之地,二者一个百年不经刀枪,一个却是百年不离刀枪。按理这子弟也应是截然不同,一为文,一为武,然则这昌平子弟却与榆林子弟一般天生强军,实在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施大勇也想不通这昌平子弟如何就这般不怕死,他想不通,不但他想不通,历史也无法解释这个迷题。 历史,有太多的困惑,正如这大凌河一战,那诡异的战局留给后人太多的不解。 想不通,却心定。 越往大军靠拢,施大勇心便越定,让他定心的不是前方战势,而是身后这三千并不害怕死亡的昌平子弟兵。 人不畏死,便能勇往直前。 ………… 眼看大军击败金兵,一路进至小凌河,即将渡河时,却被金军的火炮袭击,阵形为之一滞。 原以为张春会下令后撤,重整阵列就地依托长山扎营,以图再战,却不想张春竟然命令大军迎着金军的炮火继续前进。 大军渡河,金军的火炮也哑了火,撤到河对岸的镶红旗却再次渡河反击。 前面到底打得如何,有没有歼灭镶红旗的那支骑兵,施大勇一无所知,只知道前面喊杀冲天,数万士卒聚集而成的大阵里人头攒动,平原地形,根本无法知道前方战况如何。 虽心忧大军不支,却也不能率部冲上去。因为前方的明军阵列仍完整,施部若是冒然冲上去,不仅帮不了大军,反会添乱。 再不知兵,也知这小凌河是生死关键所在,渡河,还有一线转机,渡不了河,大凌河休矣,大军也要被建奴大军聚而歼之。 此地离锦州十几里地,除了那些骑兵能够仗着战马逃脱,那三万步卒如何能逃回! 成败皆在这渡河一战,这一点,张春想到,皇太极想到,施大勇想到,同样,两方的将领们同样也想到,所以才会有满库、王之库的奋勇前进,才会有阿济格的绝地反击! ………… 焦急的等待中,施大勇目睹了大军是如何溃败,那数以万计的八旗骑兵仿佛是地狱放出的恶魔,一片一片的收割着明军士卒的性命。 败,惨败,前方的大军已乱不成军,成千上万败兵狼奔鬼哭的朝后方跑来。 随着人群的越来越稀,越来越散,施大勇看到了仍屹立在风中的中军大旗。 大旗下,是年过花甲的大军统帅――兵备道张春,一个六十五岁的老人! 花甲老人尚血战到底,宁死不退,况我正当盛年之辈! 没有多余的语言,没有花哨的动作,施大勇静静的将青铜面具罩在脸上,然后翻身从马上跃下。 平静的面朝众将开口说道:“大军败了,兵备大人却仍在坚持,我等理应追随兵备大人至死,如此方为大明军人本色。” 没有回应,曹变蛟、蒋万里、黄安、邵武、李大山、麻忠、孙有劲等一干军官并没有一人出声附议,但也没有一人开口反对,而是一脸坚定的望着他们的参将大人。 坚定,毅然的坚定。 他们已经做出了选择,正如当日在大凌河城下,在锦州城下一样。 上不畏死,下必随之;上若畏死,下必弃之! “全军听令,随本参将向前,此战无存,只为决死!” 在部下们的眼神支持中,施大勇下达了全军前进的命令,确切的说,是敢死的命令。 “决死!决死!决死!” 人群中,那名在锦州城门不要银子的年轻人突然高声叫喊起来,瞬间,“决死”的高呼响彻整个上空。 热血燃烧在松山兵胸中,热血燃烧在昌平子弟心间。 决死之志,匹夫之怒。 战鼓声中,豪迈的呼声中,锦州参将施大勇领着他的三千两百六十四名部下踏向了地狱的战场。 ………… 所有人都是用脚走,虽然离小凌河只有两三里地,可是施大勇仍命令所有人下马步行,即便是狼骑军也是下马,因为施大勇要为狼骑军的冲阵留下足够的马力。 那些自愿报名狼骑军的昌平子弟在老兵的带领下,空着手往前走着,身上没有盔甲。他们的盔甲和战马的披甲被六百名没有武器的昌平子弟扛在肩上。 前方,败兵越来越多,四面八方涌来,目标只有一个,便是松山军的身后――锦州。 施大勇无意阻拦那些溃兵,人都有求活的权利,他没有权力要求别人也和他一样赴死。 初时,只呼喝要那些败兵朝两边退去,但随着败兵越来越多,溃后们开始冲向松山军,呼喝已经不管用,那些只顾求生的溃兵们已经失去理智。 施大勇不再犹豫,毫不迟疑下令曹变蛟:“小曹,挡我路者,杀!” “是,将军!” 得到命令的曹变蛟当先挥舞大刀,斩翻两名溃兵。在他的表率下,前方的鸟铳手也向着前方打响了火铳。 “砰砰”声中,近百名溃兵被打倒在地,痛苦的呻吟着。 数百枝长矛也同时向前剌出,锋利的矛头告诉那些慌不择路的溃兵――此路不通! 溃兵们被火铳声惊住,看到身后的这支不知哪冒来的兵马敢杀自己人,一名逃跑的游击怒不可遏,从人群中冲出来,指着松山军怒骂:“他姥姥的,你们哪冒出来的,凭什么拦咱们!快让开路,你们想死爷不拦着,可别把爷们也拖下水!” 回答他的却是――“我家将军有令,尔等要求生,我家将军不拦,但尔等却不能冲击我军阵列,否则,杀无赫!” 那游击听了,冷哼一声:“好大的口气,你家将军是镇台大人还是挂印的副将?你们又是什么人马,一帮新兵蛋.子充什么好汉!速速让开,不然我可要下令冲了!” “我家将军乃新任锦州参将施大勇,我军乃松山军!” “松山施大勇?!” 听了这个名字,那游击一个激灵,难道是那个在城外跟鞑子死磕,差点全军覆没,最后被自家红夷炮削了半边脸的施大勇?! 听说这家伙可喝过鞑子血,吃过鞑子肉,实在是一个凶神。 施大勇吃人肉喝人血的事迹让这游击不禁一个寒颤,虽然对方兵马不多,只三千来之众,但观其队形却整齐,士气也高,前面又是一帮虎视眈眈的老兵,一看便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身上一股杀气,摆明了神来杀神、佛来杀佛。 若是真要硬冲,只怕对方一定不会手软。 算了,何必和这帮送死的家伙计较,阎王爷那挂了号的,惹不起! 那游击不再多想,忙抱拳叫道:“既是施将军,末将这就带人退往一边,不过好叫施将军知道,咱们已经败了,这会建奴已经渡了河,将军所部大多步卒,就这么冒死冲上去,怕是九死一生凶险得很,不如听末将劝,赶紧掉头才是。” “兵备大人中军大旗尚在,我军如何就败了!”郭义怒而叫道。 “这...” 那游击一时语滞,不少溃兵闻言则是纷纷朝身后看去,果然,中军大旗仍在,大旗下尚有无数士卒在与建奴骑兵厮杀。左右两翼也有几个战阵在抵抗。建奴渡河的骑兵被这些坚持抵抗的明军牵制,一时没有分兵来追杀溃兵。 主帅旗号尚在,自己却逃跑,一时,溃兵们都有些尴尬,有些人甚至在想是不是回去和中军大旗会合。 这时,对面松山军中又叫了起来: “我家将军说了,你们不过两条腿,建奴却是四条腿,此地离锦州十几里地,大军真败了,建奴岂会放过你们逃归?你们能逃到这里,不过是建奴被咱们没有逃跑的弟兄牵制着,这才没有来追你们,可是一旦兵备大人那里撑不住,建奴肯定要分兵来追你们,届时,你们根本跑不到锦州!” “是接着跑,还是像个男人一样,与我们松山军一齐去与兵备大人抵抗建奴,你们自己拿主意,现在不要挡着我们的路,否则,休怪我们没有同袍之谊!” 声落,松山军继续向前前进,那些溃兵见状,纷纷让到两边。 那游击部下的一个千总见游击大人在那发愣,忙上前低声问道:“大人,咱们怎么办?” 那游击朝正向中军大旗行去的松山军看了看,咬牙说道:“那施大勇说得不错,咱们两条腿跑不过建奴战马的!到头不是叫建奴给追上杀了,便是被他们掳去,既然如此,咱们还跑什么跑,眼下唯一的求生办法就是回去,和鞑子们拼了!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 闻言,那千总一愣,喉咙一咽,艰难道:“大人,鞑子可都是骑兵啊,咱们打不过啊…” “你要怕死就自己跑!” 那游击似是拿定决心,不再理会那千总,挥手朝还发愣的溃兵们叫道:“弟兄们,不怕死的随松山施将军回去!便是死了,也是好汉,总比被建奴撵着砍得好!” 说完,带头跟着松山军的队伍向中军大旗走去。那千总犹豫片刻,忙也跟了上去。两名军官带头,尚在犹豫的溃兵们也都不再逃了,不错,跑得再狠终是没有鞑子的战马快,既然跑不回去,那不如回头跟鞑子拼了!死也要死出个样子来! 掉头回去的溃兵越来越多,很快,松山军队伍后面就跟了不下两千名溃兵。 这五千多人奔赴战场,在两侧还有数千溃兵的情况下,就如逆流一样,却更像汪洋中的一叶小舟,随时都有覆没的可能。 ………… 请看书的朋友能够打开你的帐号,收藏本书,不胜感激。 第一百章 燎原大火 更新时间:2012-11-13 明军残部被金军割断成四个战阵,兵力最多的便是中军大旗下的明军,约有五六千明军在张洪谟、张吉甫、杨征华等明将的指挥下负隅顽抗。大军统帅张春也在这股明军当中,因此,这股明军承受了渡河金军的猛烈打击。为了活捉张春,彻底瓦解明军抵抗的勇气,皇太极调集了正蓝、镶红、并派出镶黄旗一部,计一万骑兵猛攻张春所在的那股明军。 除中军大旗下这股明军,兵力最多的便属靠近小凌河边坚持抵抗的明军车营兵,率领他们的是副将王之库、满库,此刻尚有四千多人,包围他们的是金军正白旗及渡河的汉军旗。 右翼宋伟部也在坚持抵抗,宋伟部骑兵本就不多,带出城的不过一千六百多骑,现在却遭到金军镶白旗的围攻,在数倍敌兵的压迫下,宋伟已然不支,苦于后路被断绝,无法撤退,也无法与中军会合,说是苟延以喘也不为过。 左翼吴襄的骑兵早在金军渡河时,便下令撤退了,但他留下的空缺处却被一支明军步卒填上,远远看去,那股明军也有千余人之众,多是长枪兵,凭着一百多辆战车集成了一个战阵,且战且退。领军的明将不知何人,也无参将以上的号旗打出,估计是明军中下级军官自发组织的抵抗。 对这种自发抵抗且规模并不大的明军,皇太极直接忽略,见阿济格、莽古尔泰他们攻的辛苦,却没什么起色,不由有些急燥。但他知道这会急不得,那包围圈中的明军现在跟笼中困兽一样,你越是逼得急,他们越是咬得凶,要想彻底解决他们,最好的办法便是一点一点消耗他们的兵力,然后再派人劝降,如此可收半倍之效。 想到劝降,皇太极转首问范文程:“文程,咱们可有认识那张春的?” 闻言,范文程便知汗王这是要遣人劝降,摇了摇头,道:“这张春老儿是前年汗王入关时新晋的官员,咱大金这边倒没什么人认识他。”顿了一顿,请缨道:“不过若是汗王想劝降那老儿,奴才自认还有几分口才,愿为汗王前去说降。” 皇太极点了点头,笑道:“也好,有文程出马,这事便成了一半,待本汗叫前方再使把劲,文程便过河替本汗劝降那张春吧。” “明国的官员多半是怕死的,那张春便是不怕死,部下的将领总归有怕死的,便是降不了张春,但使劝动他部下的将领,他张春不降也得降。” 范文程笑着说道,一脸的自信。正说着,明军防线后却响起战声,隐隐听去,似有无数明军在齐声呐喊什么。 “怎么,锦州又来明军了?” 皇太极眉头一皱,以为是锦州明军来援张春了,举起千里镜一看,却发现是一支兵力并不多的明军正往中军大旗靠拢,约有数千溃兵许是在这支明军的压迫下再次掉头。 千里镜中,赫然可见那明军打的旗号是“施”,还有一杆“松山”的旗号。 姓施的明将?松山来的明军? 皇太极微一思索,印象中好像明军没有什么姓施的总兵官,心道许是明军的后军,先前没动,现在见主帅危急,赶来增援吧。 不过那股明军虽然都是步卒,但加上溃兵也有数千之众,皇太极担心他们与中军的张春会合后,会拖延战事,增加八旗勇士不必要的伤亡。便打旗令要渡河的正红旗分出一半人马去拦截那股明军。 统领正红旗的是代善子岳托,见到汗王旗令后,忙分了四个牛录骑兵去拦截。 本想趁乱冲到中军,却被金军发现,看到有建奴正红旗的骑兵朝自己杀奔过来,施大勇也有些着急,狼骑还未披甲,三千昌平兵虽然不畏死,但却是全无训练,甚至连武器都不全,全凭着一腔热血随自己冲阵。那冲自己而来的八旗骑兵却有上千之众,施大勇自认不可能顶得住他们一击,但就此掉头却也不能。 身后,那些追随松山军的溃兵们开始燥动起来,有人又开始想掉头跑了。 曹变蛟、蒋万里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一个个急切的看着施大勇,等着他的命令。 焦急中,施大勇脖子却感到一阵凉快,心念一动,摘下面具,发现却是起了风,风向朝东北方向! 一扫地面,因为小冰河的原因,关外比往年早一个多月进入秋天,地面上过膝的草丛已大半泛黄,连日干燥天气,只需一根火把,便可星星燎原。 不假思索,脱口叫道:“郭义,放火,快,放火!” “放火?” 众将闻令,俱是一愣,郭义却毫不犹豫的取出火石,往前奔了十几步,蹲下身去便点起火来。 火石一触即燃,那枯草的根部一团小火苗窜了上来,瞬间,在风的吹动下,引燃了前面的草丛。很快,一人高的火苗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处不够! 施大勇朝还愣着的蒋万里、麻忠他们叫嚷起来:“都别傻站着了,快去放火,快!” “啊?…哎!” 麻忠他们没再迟疑,忙全朝前面奔了过去,散在各处,或是就地取郭义燃起的那火来引,或是用火苗子来点,很快,松山军阵前现出几十处火光,然后迅速连成一片。 火势燎原,在东北风的吹动下,大火如火龙般向前方扑去。 越烧越旺,越烧越长,越烧越猛。 火势伴着浓烟向东北方向吹去,那里,不但有金军,更有明军。 脸被烫得滚热,心中却是更暖。 那大火如神兵利器般在松山军阵前形成一道不可突破的防线,远远看到那杀奔过来的八旗兵看到大火,全慌做一团,掉头便往后跑去。 火越来越大,烟越来越浓。 不过,众将们却是没有施大勇的快意,而是都有些惊慌,因为他们看到那大火正朝自家军队烧去。 “将军,兵备大人和咱们的弟兄怎么办?”曹变蛟小声问道。 “顾不得了。” 施大勇无奈的摇了摇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相信兵备大人和弟兄们不会怪我的。” 第一百零一章 左良玉 建奴败了 更新时间:2012-11-14 那风好像老天爷特意降下挽救大明一般,越来越大,火借风势,火焰如浪涛吞噬一切。 交战的明金双方都被那大火吓懵了,不约而同的停止了厮杀,睁大双眼,惊恐的望着那窜起数米高的火龙向他们扑来。 很快,他们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闭着,不然,那浓烟便薰得眼泪直流。 几平方公里的大地上一片火势,那冲上云宵的浓烟十几里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最先被大火吞噬的不是金军,而是数百名正慌忙向后逃命的溃兵,看到大火烧起,他们都慌了神,纷纷向两侧还没有起火的地带跑去,可是那风却跟长了眼似的,“呼”的一声便连成了一片。 眉毛头发都焦了,眼前都是浓烟,脸烫得厉害,呼吸到的也都是浓烟,眨眼间,人都不能呼吸。 倒霉的明军溃兵如无头苍蝇般奔来奔去,最后他们发现,要想不被大火烧死、浓烟呛死,唯一的活路便是身后。 没有任何动员,上千名明军溃兵集体向小凌河跑去,不顾一切的跑去,眼前张牙舞爪的建奴已经不再可怕,身后那熊熊火焰才是真正的恶魔。 无奈,大火起得太突然,也烧得太快,快到那些溃兵们怎么也远离不了大火,最终,三百多名明军被无情的大火吞噬。 在大火中,他们绝望的哭泣,满地的打滚。 下风口的明金士卒们很快就闻到烟气中突然多出肉香味来,不,确切的说,是焦肉的味道。 大自然的力量,任何人都无法战胜。在这熊熊烈火面前,任何抵抗都是徒劳的。 明军被逼得向后跑,金军同样也在向后跑,人人都希望能够远离这致命的火焰。 没有所谓逃兵了,也没有所谓追兵了,也没有敌我之分,全夹在一起不要命的向小凌河跑去。 ………… “明蛮子好狠的心!” 眼看就要擒住明军主帅,却没想到明军竟然不顾自家军队还在抵抗,在阵后就放起了大火,该死的老天爷也瞎了眼,刮起了西南风! 那大风吹着大火,哪个能受得了! 浑身浴血,打得凶性大发的阿济格是人,不是神,在这大火面前,他本能的感到恐惧,他退缩了,他不想跟那些被大火烧死的明军一样在地上满地打滚,也不想跟那些被烧死的明军一样发出凄厉的鬼叫声,这会让他这个大金贝勒颜面无存,就是死了都没脸见先汗。 “撤,撤,快撤!” 什么也顾不得了,再不跑,那火就要烧过来了!阿济格一拉马头,马鞭狠狠抽在座骑身上,疯了般向小凌河奔去。 一边狂奔,一边还不时探头朝后看去,唯恐那大火已经烧过来。因为跑得太狼狈,头上的头盔掉了也不敢去捡。 阿济格一跑,部下自然也不落后。什么明军不明军,眼下还是保住自己的命要紧! 几乎在同一时刻,南岸的金军全部向北岸撤去,那小凌河中挤满了逃命的金兵。 因为急于逃命,各旗又都是撤得匆忙,以致于两三百金军竟然被自家人撞倒在河中,旋即被同伴的战马踏死。没有被踏死的也因为四周到处是战马,根本直不了身,活活呛死在河中。 八旗兵有战马可以跑,汉军旗的步卒却只能靠两条腿,各旗疯狂撤退的时候,佟养性还以为是明军又有大军杀来,愣了一会,才发现大火烧过来了。 反应过来,抢过亲兵的战马便跑了,扔下三千多汉军不知所措。等他们反应过来,四周已全是撤下来的八旗兵,他们根本不能动,被包围的明军这时也趁机反攻,里外相困之下,汉军旗立马崩溃,哭爹喊娘的朝河中奔去,不是被八旗的战马踏死,便是急于逃命的八旗兵嫌碍事一刀砍死,要不就是被身后的明军杀死。 ………… 虽然大火是自家人放的,可是在这火势面前,根本没有敌我之分。金军跑了,剩下明军独自承受这大火。 那大火就好像海潮一般,由远及近,一步步波延,不露一寸空隙,没有人可以从火中找出一条活路。 视线里,除了浓烟火光,便是数千溃兵正惊恐的掉头狂跑。 什么死法都想到,却是没想到要被大火活活烧死,看火势,便是不被烧死也会被呛死。 大火很快就要烧到中军,张洪谟急得跺脚大叫:“大人,咱们要被烧死了,要被烧死了!” “哪个王八蛋放的火,他断子绝孙,不得好死!”张吉甫脸都绿了,破口便骂那放火的混蛋。 所有人都在骂那放火的混蛋,唯独张春却站在战车上望着那大火哈哈大笑,也不知他在笑什么。 兵备大人只顾傻笑,张洪谟心下着急,便要去拉张春,要不被火烧死,只能跟金军一样,也往小凌河跑,不然等会大伙就全成烤肉了。 正要去拉张春跑,却见杨征华突然叫了起来:“快看!” 顺着杨征华的手势看去,众人只见右翼有一支明军正跟在金军的屁股后面追,不时砍倒坠马的金兵。那模样就跟打了胜仗一样。 “是左良玉!” 张吉甫眼尖,一眼便看到冲在那队明军最前面的是昌平总兵尤世威手下的参将左良玉。 左良玉的举动让张吉甫乍舌:“左良玉吓傻了吗?他道咱们真打胜了不成?还跟在建奴屁股后面追了!他娘的,这小子疯了,绝对疯了!” 话音刚落,却听张春哈哈笑着从战车上跳下,一把推开张洪漠,朝左良玉那边一指:“不,他没疯!咱们胜了,建奴败了!”说话时眼泪都流了出来,也不知是笑得太开心,还是被烟呛了眼。 “建奴败了?!” 张春的话让众人都傻了,建奴哪里败了,他们只不过是不想被烧死而已。 “建奴败了!” 张春却好像真的相信建奴败了,急匆匆的便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大叫:“建奴败了,建奴败了,都随本帅杀敌啊!” 望着兵备大人疯魔的样子,张吉甫喃喃道:“大人傻了吗?” 耳畔却传来张洪谟的声音,“建奴是败了,快,快!咱们渡河!不然就来不及了!” 不止张洪谟在叫喊,杨征华他们也在叫嚷,董开国等锦衣卫也全在叫“建奴败了”。 很快,“建奴败了”的欢呼声便响彻在小凌河上空,所有的明军都士气大振的朝小凌河杀去。身后那转瞬便至的大火好像消失一般。 河对岸,皇太极脸色铁青的看着自己的骑兵如溃逃一般渡过河,身后,上万明军高呼着“建奴败了”追杀而来。 第一百零二章 一团乱象 本汗在此 更新时间:2012-11-14 金军根本没有败,可是张春却咬定金军败了,不断的使人呼喝“建奴败了”,不顾年迈,在两个亲卫的架拥下,带头向河对岸奔去。 小凌河边满库、王之库率领的车营兵本是离金军最近,现在却因离大军阵后最远而看得最是清楚,看到金军争相撤退,全都以为那阵后的大火是自家人放的,目的便是要逼退金军。 本就抵抗顽强,这会见了金军败逃,哪有不打落水狗的,在军官的带领下,四千多车营兵再次渡河,一部在满库的率领下横在河中央阻杀金军退兵,一部在王之库的带领下跟着金军竟然渡过了河,一路追杀金军溃兵,一时间,竟然所向披靡,北岸的金军纷纷躲避,没有一支兵马对这支不足两千人的明军进行绞杀。 整个南岸全是“建奴败了”的欢呼声,本要全军覆没的明军反过身来,争相渡河追杀撤退的金军。 明军的欢呼声使得金军也莫名其妙,各旗本就匆匆撤退,那火又起得突然,使得大部分金军也以为那火是明军放的,而他们真的败了。再加上各旗的旗主们是率先逃跑的,渡河各旗失去指挥,河中央又有明军阻拦,金军顿时乱做一团。 已经渡河的金军唯恐被身后的乱军冲散,不得已只好继续朝北跑,还没过河的金军则被那些追赶的明军不断追杀。 风越吹越大,浓烟已经飘至小凌河,河中满是浓烟,两岸虽相隔只一里地,却是谁也看不到谁。 看不见最使人心慌,那叫人窒息的浓烟更让人心惊。 无序撤退的后果就是小凌河中人挤人、马挤马,谁都想快点渡河,却谁都不肯停下来让别人先过,如此一来,不断有金兵被撞翻坠马,一处乱,处处乱,近万急于逃命的八旗兵被滞留在不足一里宽的小凌河中,乱做一团。 真如惨败一样,渡河的八旗兵现在是兵无斗志,人人都想赶紧上岸逃奔。再加上那浓烟顺风而来,根本看不见身后有多少明军在追赶,听那喊杀声漫天遍野,好像明军撒豆成兵一下变出了好几万人马一样,自家兵马又是大崩溃,北岸甚至还能听见明军的喊杀声,这时哪个还敢停下来阻拦明军,更别说顶着呛人的浓烟为同伴垫后了。 烟太大,显然也对追击的明军造成了困扰,慌乱中,最先渡河追杀金军的昌平参将左良玉却扬声高呼:“用湿布捂嘴,用湿布捂嘴!” 在他的提醒下,明军纷纷取出平日洗脸的毛巾,没有携带的则随手割下身上的衣服,看也不看便朝河中湿去,然后快速捂在嘴上,发出闷喊朝前面的金军追去。 有懂汉话的八旗兵听了明军的这个办法,也下意识的便撕下身上的布来湿水,可是因为坐在马上,河中间的水深才不过及人腰,他们这些未至河心的根本够不到河里的水。要想学明军一样,只能翻身下马,那样一来,却更是糟,因为身后的同伴们可是不管他们要做什么,只顾不停催动战马朝前奔。真要下马去湿水,只怕立马就被活活呛死在河中。 在几十个倒霉鬼因为下马湿水被战马践踏而死后,金军放弃了湿水捂鼻的办法,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赶紧渡过河。然而河中央乱成一团,茫然四顾,到处都是人马,根本不知道往哪跑。 当真是兵败如山倒,河中这万余八旗兵无不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可是在这种大崩溃下,便是再如何悍勇,也无法挽救败局。 “降了,我们降了!” “明军弟兄们,我们也是汉人,我们降了,降了,别杀我们!” 残存的一千多汉军旗步卒前有八旗兵挡道,后有明军与浓烟,实在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最先,十几个汉兵叫嚷投降,随后那一千多汉兵全部叫降,有不肯降喝斥那些降兵的军官也被急于求生的降兵乱刀砍杀。 明军根本不理会这些降兵,只顾着追杀八旗兵,那些降兵跪在水中等了一会,也没见明军有人来管他们,大胆的便开始起身跟明军一起朝北岸跑。一些已经被吓破胆的则乖乖的跪在那里,用湿布捂着嘴巴鼻子动也不敢动一下。 纵横沙场十多年,皇太极还是第一次吃了这等败仗,望着渡河的各旗乱做一团,毫无章法,旗主们也不知跑哪去,是又急又气,却也只能干着急,拿不出一点办法。小凌河中已是一团乱象,北岸也好不到哪里去,也不知明军上来多少兵马,烟雾中看不清楚。自己身边又只有一千多亲兵摆牙喇,冒然调上去很可能也卷入这乱局。 这会,最明智的办法便是原地不动,紧急传令已经过河的各旗组织兵马拒敌,实在不行也只能后撤至大凌河了。那样一来,城中的祖大寿肯定会知道援军来了,定会不顾一切冲出来,届时,这仗只怕真的胜负难说了。 想到这仗要是败了,大金的国势定会急转直下,明军将依托大凌河城步步进逼,皇太极不禁咬牙切齿,痛骂张春歹毒,竟然抱着玉石俱焚之念放出这把大火来!若生擒了他,定要把这老儿活剥了不成! 身后的范文程此刻脸色白得厉害,他不知道汗王在想什么,望着那近乎崩溃的八旗兵,喃喃自语:“淝水之战,朱序在阵中大叫秦军败矣,秦军败矣,秦兵信以为真,于是转身竞相奔逃,结果数十万大军就此崩溃…” 一旁的宁完我和鲍承先听了范文程的话,都是色变,齐齐朝皇太极看去,却是谁也不敢说话。 皇太极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范文程所说,只身子微微动了一下,旋即整个人却变得异常镇定,望着那浓烟溃象,一抹寒光现出。 微抬右手,沉声下令:“鸣鼓!传令各旗,本汗在此,速与汗帐会合,敢有后撤者,一律阵斩!” “喳!” 两名摆牙喇轰然响道,双双跳上鼓台,“咚咚”擂响战鼓。随着鼓声的响起,仓皇奔跑的金军纷纷勒马,朝鼓声响起的地方看了一眼后,不约而同掉头直奔过去。 第一百零三章 十五贝勒哭了 安定军心 更新时间:2012-11-14 鼓声如战歌般嘹亮人心,又如黑夜中的火把一般,指引那些已经渡河却仓皇向北逃跑,不知所措的金军向着汗王的大帐、向着汗王的所在奔去。 在鼓声的召唤下,一支、两支、三支…越来越多的金军如无数道河流汇向大海,聚集在天聪汗的金龙大旗下。 人心的慌乱被那激昂的鼓声所震定。 汗王,战无不胜的汗王! 皇太极的金龙大旗在这乱象中成了所有八旗勇士的定心丸,有汗王在,这天便塌不下来! 基本所有的金军都如此想道,慢慢的,惊惧渐渐退去,随着听令而来的兵马越聚越多,金军的阵脚也开始稳住。 ……… 最先与皇太极会合的是岳托部,明军火起时,他跑得最快,过河后,因为浓烟太大,一时不知道汗王在哪,以为皇太极已经向大凌河撤去,所以没有多想,领着随他过河的一千多摆牙喇直奔大凌河而去。 鼓声响起的时候,他已经领人奔了两里多地,听到鼓声,他立即意识到汗王仍在小凌河边,不敢有丝毫迟疑,即刻便领着残部往鼓声响起的地方奔来。 路上,又收拢了一些正红旗兵,赶到皇太极所在时,岳托身后已经聚集了近三千名正红旗兵。 相继,阿济格、多尔衮、多驿也在浓烟中现出身来,三兄弟几乎是同时后撤的,这会除了亲领的红甲摆牙喇外,满蒙牛录大部还陷在河中。不过三兄弟的实力本来就强,就这些红甲摆牙喇加起来也有三四千骑,还有零散的牛录,成功渡河的兵力应在八千左右。 与阿济格失去头盔相比,多尔衮更是倒霉,辫子都被烧焦了一半,出现在皇太极面前时,一脸的黑污,说不出的狼狈。 多驿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没有丢盔弃甲,也没有被烧着辫子,但脸色却白得吓人。这也难怪他,毕竟在一众兄弟中,他年龄最小,今年不过才十六岁,以前都是跟着父汗和哥哥们出战,打得也都是胜仗,从没像今天一样先胜后败,而且败得如此惨,自己旗下差不多丢了五六个牛录在南岸,而且还险些被明军追上,一命呜呼。 这会遍野浓烟,对岸火光一片,河中喊杀一片,都不知道仗打得到底如何了。方才逃命时,唯恐见不到哥哥们,听到鼓声,他甚至都不敢再回来,还是在戈什哈们的苦劝下才硬着头皮赶来见汗王四哥。 远远看到四哥的金龙大旗,多驿顿时就哭鼻子了,嚎啕叫着奔到了皇太极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抱住四哥的大腿失声大哭,身子也抖得厉害,哭得皇太极是眉头直皱。待他哭声稍弱些,才俯身将他扶起,好言劝慰他道:“十五弟莫要哭了,哥哥们都在,莫怕,莫怕…明军还没杀过来,便是来了,哥哥也会护着你周全...” 对这十五弟,皇太极还是疼爱的,这弟弟年纪和豪格差不多,可以说皇太极待多驿是待儿子一般的,虽然对他如此胆怯有所不满,但还是和声安慰起多驿来。 在皇太极的抚慰下,多驿渐渐止住了哭声,许是觉得四哥的怀中十分的安全,竟然真跟个小孩似的趴在了皇太极的肩膀上。 见状,皇太极苦笑一声,也不去说多驿,任他这么抱着自己,视线竭力搜索着人群。偶被烟雾呛了眼,也不伸手推开多驿,去揉自己的眼睛,而是闭上眼,转动几下眼珠,任呛出的泪水风干。 旁边,达尔汗、阿山、范文程、宁完我等人见了,都被多驿的小孩子样笑到,一个个心道十五贝勒好歹也是一旗旗主,怎的真跟个孩子一样呢。 这会,他们也没有先前那么慌张害怕了,皇太极的镇定不但影响了溃奔的八旗,也影响了他们。 ………… 多驿放声大哭的时候,恩格德尔等蒙古亲王也相继领着人赶来,约摸蒙古各部渡过河的骑兵也有四五千人。 此战,皇太极共调集了镶红旗五千兵、正红旗四千兵、正白旗六千兵、镶白旗四千兵、正蓝旗三千五百兵,镶黄旗两千兵,六旗共两万四千余名骑兵参战,除此,还有蒙古科尔沁、图鲁、敖汉诸部一万兵,加上佟养性的汉军旗三千多兵,总兵力达到了四万人,远比张春战前估计的金军能够动用的两万兵力打援要多得多。 现在渡过河的各旗只有一万多人,加上蒙古人和那些还没有赶来会合的兵马,北岸的金军加在一块不足两万人。这便意味着仗打到现在,金军已经付出近万人的伤亡。 如此大的伤亡即便是两年前入关都不曾有过,却在今天发生,且是已经胜利的前提下发生,这不能不让皇太极感到愤怒和心痛。要知道,八旗满蒙牛录加起来不超过十万众,大金能够建国,能够打败蒙古、大明、朝鲜靠的就是这些擅战的八旗勇士。可以说,每一个伤亡都将会削弱大金的实力,所以,皇太极不止一次告戒将领们,与敌人作战一定要尽最大程度保存自己的实力,绝不能打那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恶仗。更要求将领们要善待士卒,不能抛弃任何一名受伤的士兵,这一切,只为最大程度的保存大金的元气。可是却没想到,短短功夫,竟然就在这小凌河损失了上万士卒,这不能不让他肉痛万分! 然而具体损失多少兵马,皇太极已经没有时间去一一统计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整顿兵马,接应河中的兵马撤回来,并在北岸立即营建一条防线,绝不能让明军真的上演淝水之战! 胖嘟嘟的脸蛋下,隐藏着一颗也不安的心,然而那肥大的圆脸上,却是无比的镇定和自信。 皇太极竭力使自己的举动看起来如平常一样,好使将校们能够感受到自己这份镇定,自己只有保持镇定,他们才会不感到慌乱。 军心,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军心,只要军心不乱,凭着八旗勇士的善战,明军便是逆转了局势,他也有信心将他们粉碎在小凌河! 轻轻的呼吸了一声,皇太极抬头一一看去,却发现没有莽古尔泰的身影,不禁问多尔衮他们:“莽古尔泰呢?” 三哥? 多尔衮忙朝四下一看,发现没有莽古尔泰的身影,也没有德格类的影子,甚至都看不到一个正蓝旗的人,不由怔了一怔,脸色也变了:难道正蓝旗全军覆没了?! 阿济格朝河中央看了看,迟疑说道:“汗王,方才臣弟过河时看到三哥和十哥被明军缠住了,恐怕正蓝旗这会还陷在那边吧。” 闻言,皇太极面色一沉,数秒之后,断然下令道:“阿济格、多尔衮!带你们的人给我钉在岸上,不能放明军一兵一卒过河!便是把你们的奴才打光了,你们也得给我顶住,否则休怪本汗不念兄弟之情!” “臣弟领命!” 阿济格和多尔衮对视一眼,双双掉头,领着各自部下迅速整兵朝河边奔去。 “岳托,你正红旗负责收拢各旗溃兵,只要过河的,不管是哪旗的,一律由你暂领,随时听本汗调令。” “多驿,你留在本汗身边,等会和本汗会一会那张春老儿。” “阿山,你马上去大凌河调兵,半柱香内必须赶到。” 一口气发布了几条命令,皇太极稍稍心定。那边,阿济格和多尔衮领兵冒烟开向河边。那烟已没有先前那么浓,却是南岸的火烧到了河边息了,先前大火扫过的地方飘散白烟,虽然也呛人,但显然要比刚才的黑烟要好得多。 风也是越吹越大,很快,遮蔽在河中央的黑烟被吹散,视线已经清晰。 第一百零四章 自杀 重甲再袭 更新时间:2012-11-15 大火一路烧到小凌河边,浓烟飘散的时候,施大勇知道决战的时候到了,望着已经被鲜血染红的小凌河,他平静的戴上了青铜面具。 “狼骑军披甲!” 顿时,六百扛着铁甲的昌平子弟一齐奔了出来,手忙脚乱的替战马与狼骑兵披甲。 那些不会骑马的狼骑兵眉头都不皱一下,在同伴的帮助下爬上战马,然后任由马下的士卒将他们用皮带牢牢绑在马上,除了身子坐得笔直外,他们根本动弹不得一下。 抬了抬胳膊,确认甲衣已经全部系好后,施大勇一连下了三道命令: “黄安,本将过河后,你领前军顺本将身后跟进!” “蒋万里率中军渡河放火!” “邵武领后军后撤五里地。” 一听施大勇要自己领人后撤,邵武怔住,失声问道:“将军,我后军虽兵甲不全,但上下齐心,人人敢战,将军为何要我后撤,难道将军是信不过我后军一千弟兄吗!” “非我信不过你们,而是…” 顿了数秒,施大勇好像在交待遗言般,缓缓说道:“若本将不支,你便速速放火隔断战场,尽可能多收拢一些败兵,然后速带回锦州交给抚台大人。大军一败,建奴必定挥师直扑锦州,届时,这些败兵便是抚台大人最大的依仗,若能保住锦州,局势便还不算太坏。若锦州也失守,咱大明只怕真就…” 说到这里,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闭上眼睛,朝天仰望起来。 青铜面具后的施大勇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 “将军!…” 所有人都听出施大勇这番话是身后事的交待,不禁都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他们在后方看得清楚,大火虽然逼退了金军,但北岸的金军已然缓过神来,兵力仍较己方为多,这仗仍是没有赢的希望。 将军明知没有胜的希望,仍率狼骑冲阵,这是抱了必死之心了,也是在为锦州争取更多守城的兵力,这等赤诚为国之心,太过悲壮。 气氛有点沉重。 片刻之后,施大勇突然一夹马肚,什么也没说,纵马便向前驰去。 见状,曹变蛟扬臂一吼:“进攻,狼骑!” 瞬间,三百铁浮屠死士一齐奔出,马蹄踏得地上的黑灰扬起一片。 黄安、蒋万里各自领着一千士兵也紧跟而上,后面那些聚拢来的溃兵见状,有的选择跟随松山军前进,有的则选择原地不动,有的则是无声的往回跑了。 ………… 浓烟飘散后,视野一片开阔,趁乱反攻的明军真实情形顿时被北岸的金军尽收眼底。 发现并不是锦州又有明军主力杀到,一路追杀过河的仍是张春统领的明军残兵,金军立即开始反击。 明金两军都采用自己最擅长的战法,金军以弓骑兵突击,发矢射明军,明军则凭借残存的数百辆战车,以火器迎击,一时小凌河中箭矢如雨,铳声连天。 金军立足未稳,且是一路奔逃过河,所以虽知知道明军底细,但一时间也没办法把河中的明军赶回去。 大火虽然熄了,但是刚才一路追杀金军的痛快使得明军上下士气高昂,且河中的金军因为被明军截断,还不知道北岸已经反击,因此仍乱做一团,在这上万乱军的帮助下,明军虽然只有万余人,但一时间并未处于下风,因此抵抗的十分顽强。 攻打最顽强的当属左翼左良玉部,此人乃神射手,箭无虚发,所部又有五十名其亲手调教的箭手,在这些神箭手夺命的箭枝下,金军不断中箭坠马。其后左部六百昌平兵当先猛攻,一千余乱兵紧随其后,不断突破金军,将左翼河中的金军杀得是狼奔而逃。 多尔衮见左翼明军厉害,忙亲率摆牙喇几次突击那股明军,却都被顽强的明军逐回,固山额真绰和诺更是被左良玉一箭射死,其侄富喀禅也中箭坠马,幸得几个戈什哈拼力抢救,这才逃了回来。 左部越战越勇,其余方向明军见左翼进展顺利,金军挡不住,又有数百明兵蜂涌而来会合,与中军相比,左部对金军的威胁显然更大,要是再挡不住这股明军,他们就要冲上岸与先前渡过河的那股明军会合起来,在自家阵后搅得天翻地覆了。 看得清楚的皇太极立即命令额驸达尔汉领五百亲兵摆牙喇加入左翼战局,意图将左翼明军尽数歼灭。并急令岳托尽快解决已经渡河的那股明军车营兵。 右翼,石桥边的河中,明金双方的骑兵正在厮杀。宋伟所部残存的骑兵不足一千,但却在宋伟的指挥下,不断向反击的金军发动决死冲锋,欲为中军赢得时间,牵制更多的北岸金军,减轻中军的压力。 宋伟部兵力不多,虽不断冲锋,却未被皇太极重视,只命蒙古亲王恩格德尔领三千兵阻敌。蒙古兵装备战斗力较满八旗差了许多,在宋伟部三眼铳的打击下,恩格德尔屡攻不顺,无奈后退,致使宋伟部突至北岸。皇太极大惊,急令猛将扬古利率另外五百亲兵摆牙喇前去阻挡。 连番冲阵厮杀,宋伟部伤亡惨重,只剩不到四百骑兵,无力再突进,又折了一百多骑兵后,宋伟下令后撤。扬古利率部在后急追。 宋伟这一逃,明军顿时失去右翼支撑,蒙古兵趁势加入战局,明军顿时抵挡不住,虽抵抗顽强,但却已是不支,开始朝后撤退。 陷在河中央的那两千多车营兵要承受两边金军的进攻,苦苦支撑,已经战损过半,副将满库身中数箭,仍兀自呼喝杀敌,死战不退。 张春那边情形也不容乐观,参将杨征华负伤,游击葛泰、胡德战死,聚拢在中军大旗下的明军已不足四千之数。 那横在满库和中军之间的数千金军就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大山一样,虽相隔只两百来步,但却是再也无法会合。 张春以文官之身奋战在一线,身上满是鲜血,却是保护他的锦衣卫染在他身上的,金军不断逼近,董开国领着十几名手下死死护在张春身边,不时有锦衣卫中箭,但每倒下一个,便又有人上来补上这个缺口。 董开国亲自举着盾牌护在张春头上,那盾牌上已射满箭枝,但张春却是毫发无损。 前方,金军越涌越多,先前被车营兵牵制住的金军也开始转向,显然,车营兵已经全军覆没。乱军中,张春似乎听到了满库临死前发出的呼吼声,却是听得那么不清晰。 终于,金军的号角声再次响起,河中央所有金军都不再慌乱挤做一团,而是一齐掉头向张春所在的中军大旗杀来。 风势越来越大,脚下的河水却是不能点起一把火,张春知道这次再也不会有奇迹了,咬牙不肯后退,甚至拔出了天子所赐的宝剑,准备自杀成仁,宁死不做东虏俘虏。 右翼崩溃,左翼陷入金军重兵包围,中军只剩不到四千人,胜负没有悬念了。 毕竟是六十五岁的花甲老人了,张春体力不支,突然一屁股坐倒在河中,什么话也不说,只呼呼的喘着粗气。 就这么坐了片刻,张春突然抬头朝董开国喝了声:“中使快走!” 董开国听了,索性也坐到河中,苦笑一声:“职责所在,大人不必再说。” 张春叹口气,微微点了点头,将宝剑缓缓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董开国见状,也不去拦他,只定定的看着他。身边仅存的七个锦衣卫则持着绣春刀围做一圈,任凭前方喊杀震天,他们也不动一下。 张春忽然有感而发:“能与中使黄泉路上做个伴,老夫这辈子倒也值了。” 闻言,董开国轻笑一声:“能与大军统帅同喝孟婆汤,下官不胜荣幸。” 张春微叹一声,不再犹豫,道:“中使稍后,容老夫先走一步。”说完,握剑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便要往脖间抹去,此时,却听见奇怪的声音传来。 “哒哒哒...哒哒哒...” 那声音十分沉闷,好像是马蹄踏在石板上的声音。 张春下意识的朝右边看去,却看到那空无一人的石桥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队兵马来,马上骑士人人重甲披身,最前边的骑士手中举着一顶“施”字大旗。 第一百零五章 告急号角 狭路相逢 更新时间:2012-11-15 河中满是人马,根本不得过,硬冲上去,虽能逼退当面金军,却也要陷进金军重围,根本无法挽救败局,只能将全军覆没的时间往后拖上一拖。 这显然不是狼骑军的价值所在,也不是施大勇的希望所在。他必须尽快渡过河去,绝不与金军纠缠,直指目标所在。 前进的道路上,施大勇便在搜寻最易过河的地方,视线搜寻到那石桥时,便永远定在了那里,再也挪不开。 明金双方都嫌太窄,不利兵马展开的石桥成了狼骑军的唯一且最快捷的通道,奔到河边后,施大勇几乎没有考虑,便选择从石桥上过。 桥对岸五百米处,皇太极的金龙大旗迎风飘扬。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金龙大旗牢牢的吸引住施大勇,他虽对金军仪制不明,但却知道能用金龙大旗的绝对是金军的首脑人物,或许,皇太极便在那金龙大旗下。即便不是皇太极,也有可能是代善、莽古尔泰这两个大贝勒,从金军动向来看,那金龙大旗俨然就是中枢所在,毫无疑问,金军的指挥核心就是那金龙大旗! 管他是不是皇太极,判明那金龙大旗就是北岸金军的指挥核心所在,施大勇便咬定它了! 哪怕大旗下的是代善或者莽古尔泰,甚至是几个小贝勒,他都觉得值了! 试想,如果能拉上代善或者多尔衮陪葬,此趟重生大明还有什么不值的呢! 即便历史一如既往的发生,明史乃至清史稿中也将出现自己的身影,伴随自己的名字将是他满洲人的某个贝勒,人生若此,夫复何求! 赌了! 赌徒心性大发的施大勇孤注一掷,率领狼骑军直接冲上了石桥,目标直指金龙大旗。 战场上明军已是一边倒,便是有几股明军抵抗顽强,也难以挽救败局。 挽救败局的唯一办法便是摧毁金军的指挥核心! 老天保佑,奴酋洪太就在那金龙大旗下! 马蹄踏到石桥的那一刻,施大勇本能的祈祷起来。 殷红的小凌河水至脚下流过,一具具失去生命的尸体在河水的冲刷下慢慢向大海流去。 身后,残阳如血,红通通的,如血管中的浓稠血液一般鲜红。 那风,不停的吹,不停的吹,越吹越大,头顶天空,乌云密布。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 ……… 突然出现在石桥上的明军重甲骑兵勾起了皇太极的回忆,如果没有记错,十几天前阿济格的镶红旗便是被这明军重甲重创过,年轻的勇士多诺依也是惨死在这明军重甲的碾压下。事后他曾与一干贝勒议过这明军的重甲骑兵,都道若明军还有重甲,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趁他们接近之前用大炮轰散,除此之外,便是迂回拖死他们的马力。失去机动力的重甲骑兵跟待宰的牛羊没有什么区别。 对此,皇太极深以为然,不过当时也并未将这明军重甲太过放在心上,因为据阿济格回报,那明军重甲已经全军覆没,领军的明将甚至都被自家的红夷炮给炸死了。 而纵观明军以往表现,皇太极有理由相信这支人数并不多的明军重甲骑兵只是明国哪个总兵官打造的家丁,并不是明国朝廷编练的军队,否则不可能就如此少的兵力。 倘若明军还有重甲骑兵,皇太极或许会提前做好准备,可是根据各方面的情报判断,明军只有那支重甲,除此之外,再无一支可以称得上重甲骑兵的军队,再加上那明军重甲连同将领都被炸死了,皇太极没理由为了已经不存的明军重甲重新调派兵力。 因此,狼骑军的再次出现大出皇太极的意料,当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似乎离石桥太近,而那支明军重甲的目标又似乎就是自己,皇太极的脸顿时白了,握着马鞭的右手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重甲骑兵冲阵的厉害他已经在阿济格不断的重复中知道得一清二楚,那摧枯拉朽的攻势如梦魇一般可怕。 环顾四周,除了一百多侍卫和一帮文官外,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一支兵马护卫。 四周两三万八旗勇士正在奋战,主帅的身边却无一兵一卒,金龙大旗下的皇太极发现自己成了光杆将军。前方一里外,明军的重甲却沉默的向着自己奔来。皇太极神情瞬变,倒吸一口凉气,知道不好,语无伦次的叫了起来: “快,快...快吹号,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呜呜!” 侍卫吹响了号角,告急的号声。沉闷的号声响彻上空,越吹越急。所有听到号角声的金军都本能的停止了厮杀,疑惑的回首望向汗王金龙大旗所在,等到发现石桥上正有一支诡异的明军骑兵往金龙大旗杀去后,金兵们从上至下全变了色,人人脊背发寒。 阿济格更是大惊,顾不得再去冲击明军的中军,慌忙便转过马头,直奔石桥而去。正在厮杀的镶红兵金兵见状,忙纷纷弃了当面明军,改而朝石桥奔去。 ………… 听到号声后,最先前往拦截的是蒙古敖汉部的骑兵,在台吉格尔库的率领下,一千多蒙古兵纷纷掉转马头,挥舞着弯刀冲狼骑军杀去。 区区两三百人也敢发动冲锋,明军真是疯了! 格尔库台吉根本没有将这两三百明军放在眼里,虽然觉得这支明军与其他明军不一样,透露着狰狞可怕,但不过是多披了些甲的骑兵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堂堂大金天聪汉竟然吹响告急的号角,实在是太小题大做了。 “杀光他们!” 格尔库呼咆哮的吼叫,一脸的杀气,嘴角边满是狞笑,能够率部消灭让天聪汗吹响告急号角的明军,这是多显赫的荣耀啊! 大金已经逆转战事,明军岌岌后退,胜利已属大金,明军的冲锋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灭亡前的最后一次疯狂而已。 蒙古兵们心气高涨,以多欺少是他们最爱干的事情。 按照惯例,谁消灭了明军,明军的物资就由谁得。眼前那三百明军身上的甲衣可厚得很,连马身上都披着甲,这要是扒拉下来,得够自家多少族人用啊! 杀,杀光他们! 急于抢夺明军铁甲的蒙古兵们眼都红了,贪婪的欲望遮住了他们的眼睛,迷住了他们的心智。 根本不知道重甲厉害的蒙古兵们鬼叫般冲上了石桥,桥那边,明军无声的纵马驰奔。 狭窄的石桥注定勇者胜。 第一百零六章 挡我者死 大贝勒跑了 更新时间:2012-11-16 一方战刀挥舞,一方却无声无息。石桥上,只有马蹄发出的“哒哒”声。 蒙古兵见明军没有动作,甚至连刀枪也不举,不禁都有些古怪,可是一个个立功心切,仗着人多,哪里怕了这区区两三百的明军,高呼着便冲了上去。 夕阳的照射下,蒙古兵的大脸满是骄狂之色。 冲在最前面的蒙古兵害怕明军会射箭,卖弄似的双手拽鞍,把身子缩在马肚下,只待接近明军时再突然翻上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却不知对面的明军统兵官见了他们的马术,脑海中浮现的四个字却是“雕虫小技”。 实力决定一切,在我武装到牙齿的重甲铁骑面前,任你身手再好,终不过是一滩烂泥! 十步、九步、八步… 距离越来越近,终于,明金双方如惊涛拍打在岸边,“咚”的一迎头相撞。 以血肉之躯挡重甲铁浮屠,宛若螳螂挡车,不自量力! 没有惨烈的搏杀,没有拼死的战斗,石桥上演的是一边倒的屠杀。 那些藏在马肚下的蒙古兵还没来得及翻上身来,就被重重的撞飞出去,身后的蒙古兵同样也是在瞬间被一种强大的冲劲直接撞飞向身后。身子飞起的时候,手中的弯刀还高高的举着。 只有一层薄薄绵甲的蒙古兵根本无法承受浑身铁甲的明军重骑冲击。 他们手中的武器根本不能给对方带来哪怕一丁点的伤害。 最前面两排的蒙古兵被撞飞出去,战马被长枪捅穿,不是被带着向后冲去,便是被撞落到桥下。 狼骑军没有任何停留,直接踏着那些倒地的蒙古战马身体向前冲去。 马蹄踏下,肠穿肚烂,一片血花。 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几乎在眨眼间,明军的重甲便向前冲了二三十步,地上满是被踏得变了形的人马尸首。 后面的蒙古兵见了明军如此厉害,无不胆寒万分,手慌脚乱的取出弓箭来,想射死那些冲过来的明军。可是箭枝射在明军身上,却跟碰到石头一样弹落在地。 狭窄的石桥容不得一丝停留,狼骑军停不得,蒙古兵更是停不得。 眼看那些铁甲怪兽就要把自己也吞噬,上百蒙古兵吓得慌忙便要掉头往回奔,可是身后的桥上满是族人,他们根本没办法回去。 不甘心就这样被明军撞死的蒙古兵们明智的选择了弃马,直接从马上跳下桥去。 “扑通、扑通”,一道道人影从桥上跃下,溅起一片又一片水花。 失去主人的战马被空气中的血腥震摄,望着前方浮屠般的怪物,动物的本能促使它们想去避让对面冲过来的铁甲怪兽,也不知是战马真的有灵性还是本能动作,竟然也都跟着主人一起跳下河中。 没有往桥下跳的战马则撅起后蹄,嘶鸣着往后撞去。 石桥上,一片混乱。 冲到桥上的蒙古兵有两三百人,长长的有一百多米,这会却被狼骑军冲得七零八散,根本形不成有效的抵抗,完全是被对方压着一路碾压。 高速冲击的狼骑军横扫石桥,骨折的声音、哀号的声音不绝于耳。 “快撤,快撤!” 格尔库想不到明军的重甲竟然这么厉害,自己的族人简直是被他们屠杀,连迟滞他们的脚步都做不到,吓得是心肝俱丧,转过马头便往北边狂逃起来。 桥下的蒙古兵见了,也哇哇叫着四窜而逃,没有人有勇气去阻挡明军的怪物,转瞬间七八百蒙古兵就跑得一干二净。他们打心眼里庆幸自己动作慢了一步,否则自己现在只怕就成了躺在石桥上的尸体了。 崩溃中,听到石桥上的明军有人在吼叫:“挡我者死!” 挡我者死! 三百狼骑铁浮屠高速的冲下石桥,“施”字大旗直指皇太极的金龙大旗。 ………… 石桥上发生的战斗远比阿济格所述说的还要可怕,皇太极难以置信,区区两三百明军重甲真的有这么厉害! 事实不容他不信,距离也容不得他再多想。 蒙古人还没死多少就全跑了,气得他破口大骂:“该死的蒙古人,果然靠不住!格尔库,本汗要把你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格尔库固然解气,可眼下要命的是得把明军的重甲拦下,否则只有狼狈而逃! 金龙大旗是八旗勇士的命脉,是勇士们的坚强后盾,绝不能后移,绝不能后移! 皇太极咬牙想着绝不能后撤,可是失去蒙古人阻挡的明军重甲已经顺利冲下石桥,正高速向自己冲来。 五百米的距离上,空荡荡一片,除了几十个没头没脑的在那不知所措,没有一支可以抵挡明军的人马在。河中,阿济格正领着镶红旗急速赶来,可远水救不了近火,等阿济格赶到,明军的重甲早已冲到跟前了。 怎么办!怎么办! 皇太极急得额头渗出汗水,环顾左右,侍卫和那帮汉官们全是目瞪口呆,哪个能有章程出来! 范文程、宁完我他们出出计谋还行,可这迫在眉睫的兵危之事,如何是他们这些书生能够破解的。 “吹号,吹号,快吹号!” 惶恐中,皇太极将希望寄托在正回调的八旗身上。 两名侍卫急忙举起号角声,使劲吹响起来,顿时,“呜呜”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号声远比先前还要急迫,也让河中的金军有些乱了阵脚。 明军的重甲听到号声后,速度更加快了,已冲至不足三百步的距离。 侍卫们眼看援军过不来,统领塔勒急忙便要护着汗王先跑,却听鲍承先突然激动的尖叫起来:“大贝勒,是大贝勒!” 另一个侍卫也激动的叫起来:“正蓝旗来了,正蓝旗来了,咱们有救了!汗王,咱们有救了!” 不知何时,莽古尔泰的正蓝旗突然出现在离明军重甲不过百十米的距离处,瞬间便能将明军拦下。 视线中,莽古尔泰的身影如铁塔般高大,皇太极喜极成泣,早已忘了自己是多么痛恨莽古尔泰,只喃喃自语:“三哥不负我,本汗必不负你,必不负你...” 可是不等他自语完,却又听鲍承先跟见了鬼似的嚎叫起来:“大贝勒怎么跑了,大贝勒怎么跑了?!” 皇太极一惊,定睛一看,莽古尔泰竟然领着人往北跑了,他根本没有率兵去拦那明军的重甲骑兵! 第一百零七章 拿命来吧,胖太极! 更新时间:2012-11-17 莽古尔泰的逃跑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皇太极更是惊得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这一幕。 可是眼前的事实明明摆摆告诉着他,莽古尔泰领着他的亲信摆牙喇置汗王不顾,正不要命的往北奔逃! “莽古尔泰…莽古尔泰…三哥!” 皇太极惊恐欲绝,莽古尔泰虽浑,可是在大事面前却从不含糊,不管是征明还是征蒙古或是征朝鲜,他总是作战勇猛,每战必领着正蓝旗冲杀在最前头,就是十几天前,同样在这小凌河边,若不是他莽古尔泰领着正蓝旗拼死阻截明军,明军只怕早就渡过了小凌河! 论过,莽古尔泰死有余辜;论功,他莽古尔泰却是诸贝勒第一人!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作战最勇敢,也一直以大局为重的大贝勒竟然在汗王最危急的时候,弃之不顾领人跑了! 他眼里还有没有大汗,还有没有兄弟手足之情了!他难道不知道他这一撤对汗王、对大军、对大金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谁也没有想到! 阿济格面若死灰,望着莽古尔泰北去的身影满是怒火! 多尔衮阴沉着脸难以置信,握缰的两手不停的颤抖。 收拢各旗溃兵正和那过河的明军车营兵厮杀的岳托也是大惊失色,险些眼前一黑栽倒马下。 最惊惧的人却是莽古尔泰的同胞弟德格类,此时他已是骇得肝胆皆碎,胃腔中涌出的全是苦水,若是能追上莽古尔泰,他恨不得手起刀落将这浑蛋一刀砍死! 河中的八旗将校更是人人惊骇,再也顾不得和那些明军纠缠了,发一声喊全掉头往岸上奔去,他们要去救自己的汗王! 莽古尔泰,本汗不杀你誓不为人! 金龙大旗下的皇太极已经是面无人色,便是那领军正冲来的施大勇也怔了一怔,对那股正蓝旗骑兵突然北逃感到愕然,旋即狂喜万分,大喝一声不断的抽打着座骑。 金龙大旗就在眼前,那金龙大旗下头戴金黄明盔的胖子不是皇太极是谁! 拿命来吧,胖太极! 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祭辰! 历史从我手中改变,历史由我的铁骑创造! ……… 偌大的战场上,一片静悄悄,没有厮杀,没有歇斯底里的呐喊,没有刀枪相交的鸣击声,有的只是那“呼呼”吹响的风声。 风让人心暖,更让人心寒。 明金双方的视线全聚焦在那高速奔驰的三百重甲骑兵身上,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双方将士都摒住呼吸,先前还以命相搏,这会却是全停了下来,呆呆的看着岸上。 只不过,一方是激动无比,一方则是恐惧万分。 “杀!” 距离已不足一百步,大旗下的皇太极却好像吓傻了一般仍怔怔的立在那里,机不再来!施大勇咆哮一声,手中的长枪如有千钧重。 改变历史乃至创造历史的一刻终于到了! 牌桌上的底牌已经全部掀开,我赢了,我赢了!皇太极,你已经没有任何本钱了,受死吧! 三百铁浮屠高速冲锋,如同崩堤的洪流一般,气势万钧,脚下的泥土剧烈地颤抖起来,排山倒海般朝皇太极冲去,那气势便是推山平海也不为过。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落在泥土的声音显然没有石桥上那么清脆,却是沉闷得足以让每一个天聪汗的侍卫们窒息。 “汗王,快走!” 塔赖见事不可为,再不退走,明军的重甲便要将他们撕成碎片,再也顾不得上下尊卑,冲上前去便将皇太极的战马拉住。 范文程、宁完我他们也吓得尖叫起来:“汗王快走,汗王快走!” 鲍承先的声音满是嘶哑,跟漏气似的,如公鸭子一般,整个人直哆嗦,跨下的战马也不安的撅动着双蹄。 塔赖的叫声让皇太极如梦初醒,抬眼间发现明军重甲已冲至五十步内,吓得一个激灵,二话不说便要掉转马头逃跑,再也顾不得金龙大旗随之后撤会对河中的八旗产生什么样的致命后果了。 “汗王快跑,奴才们为主子尽忠了!” 塔赖一拍皇太极的战马,飞速翻上自己的座骑,便要领着侍卫们冲上去挡住明军,好让皇太极能够逃出去。 这时,却听身后传来炸雷般的嘶吼:“汗王莫慌,奴才来救驾了!” 转首看去,却是军前听命的图赉领着三四百骑兵冲了过来。 ………… 大凌河城下一战,未败而败的图赉憋足了气要洗刷自己的耻辱,现在,便是证明他图赉忠心与勇敢的时候了! 能够为汗王而死是他图赉一生最大的荣耀! “明蛮子,来啊!” 握着刀柄的手因为用力过度已经发白了,不过图赉的面孔却依旧冷静无比。 他知道自己冲上去的后果是什么,那根本不可阻挡的明军重甲会在瞬间将他吞噬,可是他毫不犹豫,眼神之中没有一丝害怕。 “放箭!” 图赉身后的三百多镶黄旗金兵卯足了劲,将弓弦拉得紧绷绷,然后“嗖”的一声向着前方射了出去。 “嗖、嗖、嗖” 数百枝长箭呼啸着射入明军重甲阵列中,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根本没有造成对方的一点伤害,甚至那些明军根本都不曾避让一下,就那么无畏的立着,任凭那漫天的箭枝从半空中落下。 这么短的距离根本容不得金兵再拉弓张弦,明金双方再次毫无悬念的冲撞在一起。 “好奴才!” 望着图赉冲向明军的身影,皇太极不由泪眼一湿,屏住了呼吸,不敢哈一口气。 他在期盼奇迹的出现,他在期待图赉的奋勇能够拦住明军重甲前进的脚步。 嘭! 无数声巨响,图赉率领的镶黄旗骑兵如自杀般撞在了狼骑军的重甲铁流,当时就有数十名八旗兵撞飞出去,狼骑军如利箭一样穿透镶黄旗的队伍。 登时战马的悲鸣声此起彼伏,八旗兵纷纷从战马上栽落下来,随即便被明军的铁蹄踏得稀巴烂。 完了! 皇太极的痛苦的转过头去,他不能再犹豫了,石桥上又有一队明军步卒朝着这边奔过来,如果再不撤,他就不可能跑出去了。 第一百零八章 洪太休走 更新时间:2012-11-18 “撤!” 危急关头,身经百战的皇太极果断下令后撤,狠狠的扬鞭抽向跨下的白龙驹,白龙驹吃痛不过,悲鸣一声,撕开两腿不顾一切向北狂奔。 “汗王!汗王!…” 皇太极跑得太快,事先一点征兆也没有,一帮汉官全傻了眼,四周又无一支兵马前来护卫,吓得全惊声尖叫起来。他们毕竟不是武将,临危应对差了许多,性命危在旦夕之刻,竟不知道有所反应,只知道在那大喊大叫。 “别愣着了!快跑!” 还是范文程沉得住,见明军重甲已经把图赉的镶黄旗人马冲得七零八散,知道再不跑就来不及了,忙冲宁完我他们喊了一声,然后两腿一夹,紧随皇太极身后向大凌河奔去。 可怜鲍承先和宁完我马术并不精湛,又被身后的明军吓到,慌不择路,一左一右跑了出去,跑得太急,险些坐不稳从马上摔落。等到清醒过来时,却不知道自己跑哪了,急得脸都绿了。 慌乱中,前年刚刚投诚的原明国遵化知府叶安之一头撞到一名侍卫马上,结果两人双双落地,人未及站起,又被自己的座骑踏了一下,顿时疼得鬼哭狼嚎起来。被他撞落马下的侍卫恼这汉人奴才把自己撞落马下,又见他如此无用,顿时恶从胆边生,竟然拔刀对着他的脖子砍了下去。 “噗哧”一声,手起刀落之下,叶安之的人头瞬间脱离了身子,鲜血直喷,惨不忍睹。两腿直伸了许久,身子才停止抽动。 “该死的汉狗!” 那侍卫一刀砍死汗王信任的书房官后,也没有后怕之色,拽起座骑,一跃而上,却不是往北逃奔,而是呼喝着挥起长刀朝明军的重甲冲了上去。 与之同时,侍卫统领塔赖也领着数十名侍卫冒死向狼奔而来的明军杀去,他们妄图以自己的血肉之躯迟滞明军前进的速度,为汗王的逃奔赢得时间。 另有数十名侍卫则在因莽古尔泰御前露刃不作为的原统领鄂扎的带领下仓皇北逃。 汗王北逃,护卫金龙大旗的骁骑校也慌了神,那六尺多高的金龙大旗往常象征着大金至高无上的威权,此时却成了要命的累赘,却是不敢扔下它,只能咬牙扛在肩上拼命的追赶汗王。 “想跑!” 见皇太极要跑,施大勇急了,扬声怒喝:“洪太就在前方,众军随我杀奴!”因脸上罩着青铜面具,声音闷沉无比。 怎奈前方杀来几十名皇太极的侍卫,虽然不堪一击,却是要耽搁些许功夫,那皇太极座骑又是上等良马,稍一耽搁,便能跑得没影没踪。 大急之下,施大勇陡然又喝了一声:“小曹,解甲,冲上去,不能让洪太跑了!” 曹变蛟闻言,急忙脱掉身上的铁甲,抽刀砍断左右相连的皮带,从阵列中突出,赤着上身一马当先直冲皇太极奔去。少了数十斤重量,战马顿时轻松许多,马速提高不少。 急于擒杀洪太的曹变蛟也不与那迎面杀来的侍卫纠缠,稍偏马头,绕了过去,直奔前方仓皇逃奔的皇太极而去。一路上,连杀四名拦阻的侍卫,最近时,只距皇太极不到八十步的距离。 “洪太休走!吃俺一枪!” 曹变蛟越撵越近,杀得性起,双目皆是热火,前方侍卫又分出四人来阻他,却被他一枪扫落马下,端得是力大无比。 眼看身后那明将就要撵上,鄂扎吓得心“扑通”直跳,却是不敢自己回身去拦,只得对左右正在狂奔的侍卫们怒喝:“回去拦住他,回去拦住他!” 闻令,又有四名侍卫勒住座骑,齐齐掉头朝曹变蛟杀去。 四名侍卫并排而至,横在曹变蛟前面,距离只三十步不到,一个个高声叫吼着,纵马直奔曹变蛟。 “拦我者死!” 曹变蛟大吼一声,青筋暴起,脖子上血红一片,长枪平举,笔直的冲那四名侍卫冲去。 那四名侍卫心下虽害怕,但没有一个退缩,硬着头皮冲了上去。当先二人同时举起长刀,左右二人则平举长刀,只待曹变蛟接近时便砍断他们的腰腹。 “滚!” 马蹄未至,声音先至。曹变蛟先发制人,从马上暴起一跃,手腕一抖,枪尖扫在当中两名侍卫脸上,打得他二人齐致向左右飞去,左右那两侍卫还没及靠近,就被同伴的身子给撞飞出去。 一击得手,曹变蛟立时弃了自己的战马,从马上跃到一金军侍卫的座骑,一勒马缰,继续朝前冲去。 也该皇太极倒霉,他为自己侍卫配备的都是上等蒙古马,不仅马速超快,马力也较平常马为劲。曹变蛟的战马本已接近力尽,再骑上片刻,便要不支,根本无法撵上皇太极,这会换了侍卫的战马,却是很快又撵了上去,距离皇太极的距离连五十步都不到了。 纵马狂奔的皇太极还不知身后有一明军猛将正纵马追他,跑了一阵后,以为已经甩掉明军重甲,本想就此停止收拢各部展开反攻,不想刚一转首,却看到后面跟着一赤身的明将,侍卫们人人胆寒,竟然没有人回去拦他。 气得直叫:“保护本汗,保护本汗!” 在皇太极的严令下,鄂扎再害怕也只能掉头去挡那明将,“吁”的一声,所有的侍卫全停了下来,呼吼着朝那追来的明将杀去。 皇太极则继续不要命的向前奔,硕大的屁股被白龙驹颠得直晃,腮巴上的肥肉跟微波荡漾一般此起彼伏。 ……… 塔赖领着数十名侍卫冒死阻挡明军,他们虽然勇敢,虽然忠诚,虽然不畏死亡,然而在从未遇到过的重甲骑兵的冲击下,任他们如何负隅顽抗,任他们如何殊死搏杀,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怒吼声、马嘶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惊心动魄。 塔赖被明军骑枪捅穿肺叶,临死之时,口中冒出一圈又一圈的血泡泡,夕阳的映射下,五彩斑斓。 这些忠心的侍卫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在狼骑军碾压的屠杀下,他们没有一人退缩,战至最后一人。 解决完这些自杀攻击的侍卫后,施大勇无奈下令停止前进,因为皇太极已经奔得很远了,狼骑军的速度根本没有办法撵得上。 高速奔了三里多地,连番冲杀的狼骑军已经是精疲力竭,士兵们不断喘着粗气,有些战马的嘴鼻甚至都起了白沫。 身后,成千上万的金兵已经杀上岸来,他们愤怒的冲向了这些已经无力再战的明军重甲骑兵。 第一百零九章 又是放火 杀马以存 更新时间:2012-11-19 千钧一发之刻,大火再起! 从石桥过河的黄安见狼骑危险,急令箭手向那枯草芦苇丛射出火箭。 “嗖、嗖” 数十声凄厉破空声响,数十枝火箭同时射出,在空中划过弯弯的弧线,一头扎落在泛黄的枯草丛中。 小凌河南北两岸地势平缓,长满芦苇蒿草,那芦苇的顶端都是一点即燃的芦苇花,只需一点火花,瞬间便能蔓延成滔天大火。 还没等金军反应过来,几十处火头已经腾地烧了起来。风助火势,几乎在眨眼间,一条火龙便昂着狰狞的热焰出现在金军眼前,张牙舞爪的游动着身子,如滚雪球般,火龙的身子越来越长…… 数百正白旗金兵正处在那起火带,大火陡然再起,措手不及,等到反应过来时,身前身后都是大火,人马惊得慌作一片。 明军的火箭到处乱射,很快,四周全是火海,那炙人的火焰四面八方向圈中烧来,金兵无处可去,心狠者眼睛一闭,纵马便往火中冲去,怎奈战马到了那火前却是不敢往前一步,任凭马上金兵如何抽打,都不肯挪动一步。 有些难以忍受热焰的金兵见身前火场只几尺远,便纷纷弃马,捂着口鼻朝对面奔去,岂料狂风吹来,那火以超过他们步伐的速度向前烧去。顿时烫得那些金兵杀猪般嚎叫起来,然后又跳又叫,在火里挣扎哀嚎,其情状颇为碜人。 留在火圈中的金军则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一个个绝望的跪在地上,或嚎啕大哭、或伸手仰望苍天,嘴里念念有词、或是不甘烈火焚烧之痛,挥刀自杀,以求死个痛快。个别幸运得拼着手上、脸上全烫伤的危险,纵马跃出了火场,然后头也不回向前方狂奔。 ………… 火势烧起后,黄安、邵武唯恐这火还不够大,带着人沿着河岸到处放火,风助火势,很快,浓烟再次升腾。 两千从未上过战场的昌平兵放火放上了瘾,近半数昌平兵就地取草,制成简易火把,就那么散布在各处不停的放火。 几个松山老兵升上的千总官甚至带人冲向了那些被大火吓懵的金军,趁乱一阵砍杀。连杀带放火,把本就被大火吓得慌成一团的金军搅得乱成一锅粥。 岸边的芦苇草丛因为被河中的金兵践踏,上面溅满了水迹,大火烧到时,并不像那些干草一点就着,而是被烘得冒出无数白烟,那烟雾顺风向着北岸狂吹,两里地内的视野顿时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再次烧起的大火让金军只感到仿佛天突然塌下来了一般,谁也顾不上为汗王报仇了,以最快的速度朝北狂奔。 大火烧起的时候,阿济格气得想骂娘,明军也太不地道了,先前放火,现在又放火,除了放火,你们就不会别的了吗! 视线中,不见汗王和金龙大旗,阿济格不禁松了一口气,只要汗王没事就好!见火势不可违,便弃了那明军重甲,领人向北逃去,路上,募然瞥见自己的胞弟多尔衮也正在狼狈北奔,但见那脑后连半条辫子都没有了。 金军这次是真正的兵败如山倒,汗王遇险,金龙大旗北撤,明军放的大火,三个偶然的因素交加起来,金军再也没有勇气停留在这小凌河边,丢盔弃甲一路北逃。 从高空望去,但见遍野都是狂奔的金军,旗帜兵甲丢了一路,一条长达数里的火龙在身后紧追不舍。 ………… 小凌河中,明金双方士兵的尸体、战马的尸体层层叠叠,触目惊心,残存的数千明军人人浑身浴血,但人人脸上却有着莫名的激动与兴奋。 “建奴这次是真的败了!” 白发苍苍的张春呆呆的望着那火龙朝北烧去,突然猛地举起右手,扬声喝道:“建功正在此时,诸军随我杀奴!” “建功正在此时,诸军随我杀奴!” 张洪谟、张吉甫当先驾马朝北岸冲去,身后,数千明军发出的喊杀声震耳欲聋。 南岸,竟然也响起明军的喊杀声,却是先前逃跑的吴襄见大军放火,金军北逃,忙领着部下一千多骑兵一路收拢溃兵赶了过来。 只要有那大火在,这仗咱大明便算赢了! 急于将功赎罪,又想趁机立下的大功的吴襄迫不及待的率领本部骑兵渡过了小凌河,跃过中军大旗,尾着大火向大凌河杀去。 ............ 看着自己亲手放得大火将金军烧得仓皇北逃,黄安和蒋万里难掩心头激动,望着自家大军已经渡河反攻,金军丢盔弃甲已然不成军,二人兴奋的击掌大笑,正要率部随大军一起反攻,却双双停下脚步,面色发白的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失声叫道:“不好,将军也在火中!” ………… 大火烧起后,奇怪的一幕出现了――三百筋疲力尽的明军拉着战马站在那里怔怔的望着两边成千上万的金军从他们两侧仓皇逃奔。 大火漫天扑地的烧过来,火焰不会分敌我。 要么随金军一样向北逃,要么留在原地等死。 然而战马已经奔不动,凭着两条腿又根本跑不过狂风吹拂下的烈火。 几乎所有士卒都以为这次要葬身火海了,耳畔却传来参将大人急促的叫声:“杀马!杀马!” 没有半分犹豫,施大勇亲手斩落了马身上系着铁甲的皮带,然后残忍的将长刀从座骑的脖子上抹过。 战马悲鸣一声,马蹄痛苦撅起,鲜血从马脖子一溅如虹。 对不住了! 愧疚一闪而过,施大勇使尽全身力气将座骑拽倒在地,然后用长刀狠狠剖开了马的肚子,在战马的巨大痛苦中,身子往地上一滚,滚至马肚子下,任那马血、肚肠劈头盖脸的喷到身上。 士卒们被参将大人的举动震惊了,战马是骑兵最好的朋友,可以说,那些松山老兵对战马的感情不亚于对军中同袍,他们实在是不忍心亲手宰杀自己的战马。可是谁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能够在这大火下存活下来。 “想活命,就快点动手!” 血.头血脸的施大勇见部下们还在犹豫,那大火却马上烧到,急得大吼大叫起来。 第一百一十章 浴火重生 马肚血汉 更新时间:2012-11-19 额头上已能感受温度正在急剧上升,呼吸也变得困难,大火伴着浓烟正扑天盖地烧来,生死只在一念之间,稍有迟疑,便是杀马求生也来不及了。 是求活还是求死,狼骑兵知道如何抉择。便是必死之地,能有一线生存希望,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去争取,去努力。 杀掉自己的好搭档、好伙计,只为能够活下去,固然无情无义,却何尝不是一个选择。 人是自私的,在生死一线的关头,便是施大勇这个后世人也选择杀马求己存,更何况这些古人呢。 “伙计,对不住了!” 犹豫是短暂的,很快,一名松山老兵咬紧牙关,一把抱着马脖子泣不成声的说了一句后,持刃的右手缓缓的从马的脖子抹过,一道血水立时从战马的脖间喷涌而出。 战马发疯似的跳跃撅蹄,拽得那老兵险些站不稳。几番蹦达后,战马长嘶一声瘫倒在地,无住的抽搐着身子,痛苦的眼神困惑的望着自己的主人,至死也不明白主人为何会杀它! 主人的眼中已满是泪水,痛苦占据了他的每寸神经。 一匹、两匹、三匹… 一匹又一匹的战马被自己的主人亲手宰杀,空气中,满是马血的腥味;地上,到处是战马的尸体;天空中,是马儿的哭泣。 与那些松山老兵相比,昌平兵们对战马的感情并不深厚,因此在那些老兵还在犹豫时,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已是毫不迟疑的向着战马挥起了屠刀。 学着参将大人的模样,狼骑兵们全部钻进了马肚中,捂着口鼻等待大火的到来。 温度越来越高,耳畔已然清晰的听到枯草被点燃发出的“噼啪”声,地面也开始升温,原本一片血水的地面瞬间被烤干,留下泛着血色的黑土。 泛黄的苦草也好,尚绿意盎然的青草也好,在这漫原大火面前,终成灰烬。 风“呼呼”的吹着,马肚下的狼骑兵们煎熬的等待着。他们不仅要忍受手指缝隙传来的浓烟,更要忍受那叫人无法忍受的高温。 所有人,包括施大勇,都是咬紧牙关苦苦支撑,身子动都不敢动一下,哪怕马肚子里的下水再臭再难闻,他们也要往里再缩一缩。 没有一丝偏向,大火笔直的向着狼骑军的所在烧来,瞬间吞噬一切,炙热的火焰从马的尸体上烧过,烧得铁甲变得滚烫,那系着的皮带皮绳也瞬间烧成一团,发出焦臭的气味。 未经停留,肆虐的大火便又继续向前扑去。 大火过后,所有的马身上都往外冒着淡淡的黑烟,四周的地面上也飘浮着泛黄的轻烟,如炊烟一般,一丝丝的往外冒着。 战马身上的鬃毛已经全部烧尽,留下一具具光秃秃、表皮已经烧熟的尸骸。 上百具金军的尸体倒在周围,大火烧毁了他们的模样,身体上能烧着的东西全烧着了,变得乌黑乌黑。 空气中,杂织着令人作呕的味道,马肉的、人肉的、分不出个究竟。 四野,传来的尽是明军的喊杀声,这里,却是静悄悄,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只有那零零散散的小火堆仍在发出烧着枯枝的声音。 ………… 大火肆虐过后,上千名昌平兵沿着河岸向前搜索着,他们不断的呼叫着“将军!将军!…” 大火不仅逼退了金军,也改变了一切,放眼看去,除了灰烬和尸体外,到处都是一样,根本分不出哪是哪,士兵们只能凭借着先前的记忆慢慢搜索着。 河中、岸上到处都是尸体,人的、马的、烧过的、没有烧过的,东一具西一具。 “将军,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蒋万里的声音都颤抖了,眼前看到的惨状让他的心冷到了冰底,没有人会在这大火中幸存,没有人会!可是他又不敢真的相信将军会死在自己亲手放的这场大火中。 如果将军真的死了,那自己岂不是害死将军的凶手?! 痛苦、自责、悔恨交织在蒋万里心中,让他抑止不住的颤抖。虽然和施大勇认识到现在只不过数月时间,然而一场又一场的血战已经令蒋万里接纳了这位新上司,他实在是难以接受施大勇的死,难以接受... 黄安勉强保持着几分镇定,在没有见到施大勇和狼骑军的尸体前,他不相信将军真的死了! “一处处的找,一处处的翻,一定要找到将军和狼骑弟兄们!”黄安不停的重复着命令。 “将军在那!” 终于,一名士兵发现了前方遍地的马尸,也看到了那倒在地上已经被烧了一半的“施”字大旗。 顺着那兵的声音,黄安和蒋万里同时看了过去,眼前的一切让他们如受电击――数百具马尸和人尸交相杂处。 “将军!” 凄厉的喊叫声响彻在上空,蒋万里紧张的奔了过去,跑得太急,被一杆长矛拌倒在地,爬起来后,不顾膝盖的巨痛,跌跌撞撞的向着那些马尸奔去。 “不会的,不会的…将军不会死的…” 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被翻过来,可是大火烧过的尸体都一样,根本让人分不清到底谁是谁。 翻了数十具尸首后,蒋万里心力憔悴的坐倒在地,四周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看来,施将军真的在大火中殉国了! 闭上眼睛强忍住放声大哭的冲动后,黄安对着还在翻检的士兵们下了命令:“把所有的尸体都带回去,咱们得把将军和狼骑弟兄的后事办了。” “是,大人。” 离得最近的几个士兵听了守备大人的命令后,流着泪水便要去抬脚下的尸体,不想,轻轻一拽,却一齐向后摔去。原来那尸体可能被大火烧得太久,手和腿已经被烤熟,一拉之下那还泛着血色的肉便从骨头上脱落下来。 望着手中还抓着的人肉,那几个士兵慌忙甩到一边,吓得面无血色,一个年纪小的更是狂呕不止。 见状,黄安微微叹了口气,这些昌平兵毕竟没有上过战场,没有见过血肉纷飞,肠穿肚烂的惨景,见到这烤熟的人肉自然会吓到。 “大家都小心些,这些尸体可能有将军和狼骑弟兄们,尽量不要坏了尸身。” 黄安说完,示意那些士兵们继续抬尸体,见蒋万里呆呆的坐在那里,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准备将扶他扶起,商量现在是随大军反攻还是撤军回去。 不想人刚到蒋万里身边,左侧一丈处的的马尸却突然动了一下! 黄安吃了一惊,本能的将手按在了刀柄上,惊疑的望着那马尸。数秒之后,却见那马的肚子又动了两下,随后便见一只血手从马肚下伸了出来,然后猛的向上一挣,将马尸掀到一边。紧接着一个浑身浴血的大汉从里面钻了出来,脖子上还缠着一段血肠。许是在那马肚里太过窒息,那大汉钻出来后立即大口大口的呼吸起空气来,浑然不顾那空气中令人作呕的味道,还有那淡淡的烟味。 连呼吸了几口后,那大汉才缓缓的转过身来,扫了一眼都看直了的士兵们,有气无力的说了句:“马肚子里有咱们的弟兄在,大伙赶紧把人拉出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将军虎威 小曹夺旗 更新时间:2012-11-20 这浑身浴血的大汉自然是施大勇,因为马肚湿闷难耐,脸上的青铜面具早已取下,薄薄的新皮上凝的满是鲜血,血色下隐隐是森森白骨,额头上几片碎肉依稀可见。 示意那些新兵们不要光顾着看自己,赶紧救狼骑军弟兄后,施大勇又用力呼吸了几口,这下却被烟气呛了一下,直呛得连声咳嗽,眼泪都咳了出来。 模样别提有多狼狈,脖子上还始终挂着那半截马肠子,也不知是没有注意还是忘记摘下了。 “将军没死!” “将军没死!” 听出施大勇声音的士兵们激动的欢呼起来,他们高兴的雀跃着,欢呼的声音由近至远,飘荡在河岸之上。 施大勇这个名字在昌平子弟心目中无疑是伟大而高尚的,他们之所以前来投军,皆是被施大勇千里运尸的仁义感动,再加上感念战死的施大智将军,对施大勇这个家乡人的骄傲是发自肺腑的尊敬与拥戴。 施大勇领着狼骑军弟兄奋勇冲击奴酋的壮举令昌平兵们热血沸腾,葬身火海更令他们痛心难受。翻检那一具具尸体时,所有的昌平兵们心情都是沉重的,他们很怕自己翻过来的尸体就是施大勇将军,很怕… 很多人以为施大勇已经战死,虽然没有见到尸体,但这遍地的被大火烧过的尸体已经告诉他们,在这火海中存活下来的机会很渺茫,近乎于没有。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施大勇和狼骑弟兄们竟然以一种谁也没有想到的方式活了下来! 远处河岸边还在搜索的士兵们听到远处传来的欢呼声后,他们的神情顿时变得无比兴奋,举着兵器在那大喊大叫,仿佛今天是他最开心的一天。 欢呼中,那名曾在锦州城门下拒绝赏银的年轻人突然跑到那正在燃烧的“施”字大旗边,弯腰将它捡起,三两下拍熄掉火苗,然后激动的将那大旗高举起来,在狂风的吹拂下不停的摇动。 “将军虎威!将军虎威!将军虎威!” 年轻人激动的高呼着,兴奋使他的脸蛋涨得通红。 “将军虎威!将军虎威!将军虎威!” 两千名昌平子弟再次爆发整齐的欢呼声,欢呼声中,他们用力的将武器高举过顶,一次又一次。 昌平子弟对自己赤诚的尊崇和拥戴令施大勇无比感动,以前,他以为这些昌平子弟自愿追随自己,只因自己是昌平人,他们天然对自己有着亲近,再加上被自己千里运尸的仁义感动,这才不远千里来辽东投军。现在看来,支撑他们冒着性命之忧前来追随自己的不但但是亲近,也不但但是自己的仁义之名,更多的是他们胸口的热血,殷红的热血! 感动令施大勇哽咽难语,只怔怔的望着这些正赤诚看着自己的昌平子弟,家乡子弟的概念第一次在他的脑海中有了清晰的轮廓。 我是昌平人,我是大明子民,我是辽东奋战的大明将军,我是为崇祯皇帝而战的无数英灵一员! ………… 听到施大勇的声音,蒋万里神经质的从地上一跃而起,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上去,瞪大双眼定定的看着施大勇,心中有万千话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黄安的脸上也流露欣慰开心的笑容,却没有如蒋万里一样激动,只是淡淡的望着施大勇。 李大山、麻忠、赵可纲、王正奇、孙有劲等千总闻讯也纷纷赶到,围在施大勇身边欢声高叫着。 藏在马肚下的狼骑兵们被昌平兵们一一救出,得出生天后,他们一个个贪婪的伸着鼻子呼吸着空气,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难以相信自己竟然在大火中逃生了。 狼骑军中的昌平子弟更是激动的抱住他们的昌平同乡,有的在欢呼,有的却在痛哭。惨烈的战场深深的震骇了他们的心灵,也给他们牢牢上了一课――战争是残酷的,每时每刻,你都将永远也无法再见到自己的亲人! 老兵们则在短暂的庆幸之后,伤心的跪倒在地上,望着面前已经烧得乌黑的战马默默无语。泪水和在他们的眼中,久久没有滴落。 ………… 有感于将军大难不死后,黄安定了定神,走上前去,低声问施大勇:“将军,大军正在反攻,咱们怎么办?” 闻言,施大勇急忙转过身朝北看去,数里外,浓烟伴着大火正急速的烧向大凌河,浓烟后,大军正在奋勇追杀金军,看情形,只要大火不熄,这仗便是明军赢了! 只要冲过大凌河,城中的祖大寿一定会出城接应援军,两方夹击之下,大败的金军根本不可能扭转战局! 大凌河之围已解矣!何可纲不用再死,祖大寿也不必再投降,历史已经就此改变! 施大勇一阵激动,自己终于改变了历史,也创造了历史!毫不犹豫下令道:“火助我军,正应追随兵备大人一举破奴,建功立业就在此朝了!尔等这就随我杀敌去!”说话时,雄心万丈,一脸的豪气。 然话音刚落,他却又突然勃然变色,失声叫道:“糟了!”推开众人,视线不住的在前方旷野中搜寻。 众将惊惧,还以为大军又败了,待看去,却发现大军仍在随着大火向金军发动猛攻。 将军这是在找什么,什么糟了? 黄安、蒋万里、李大山、麻忠他们全都惊讶的望着施大勇,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他如此失色。 视经在旷野中搜索了一遍又一遍,施大勇一颗心如堕冰窖,悔恨瞬间涌上心头,恨自己不应该为了杀皇太极而让曹变蛟一人去追,皇太极虽然逃跑,可跟着的侍卫也不少,曹变蛟再如何勇猛,又如何能真在这乱军之中斩杀被侍卫保护的皇太极呢! 施大勇啊施大勇,你怎么这么糊涂,能逼得皇太极仓皇逃跑已是不世之功,又何必急于求成,贪图那滔天大功,叫曹变蛟只身犯险呢!这与让他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哎!小曹,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以为曹变蛟已遭不测的施大勇痛苦懊恼之下,右手一拳“砰”的一声重重锤在胸口。部下们被他这样都吓到了,黄安犹豫一下,上前劝道:“将军,幸许小曹随大军一起追敌去了,未必就遭了不测。” 听了这话,施大勇一个激灵,不迭点头道:“是,是,小曹未必就死了,未必就死了,快,快,咱们快追上去!”心急曹变蛟安危,抬脚便往前方奔去,奔了十来步,却猛的刹住了步子,瞳孔瞬间放大数倍,张大嘴巴呆呆的望着前方。 视线中,一里多地外,有一身影从尸堆中缓缓站起,尔后又从地上拾起一杆大旗,扛在肩上一步一步向后走来。 那大旗不是随皇太极仓皇北撤的金龙大旗是什么?!那身影不是曹变蛟是谁! 第一百一十二章 悍勇曹变蛟 风向变了 更新时间:2012-11-20 斩将夺旗曹变蛟! 大火起时,曹变蛟单人匹马追杀北逃皇太极,只吓得皇太极肥容失色,仓皇命令鄂扎领数十侍卫回头截杀曹变蛟。 先后三拨侍卫被那明将所杀,观那明将身手,实乃不世出之虎将,手中长枪如致命毒蛇般可怖,面容更是狰狞,斑斑血迹印在他胸前,恍如猛虎下山叫人发颤。 鄂扎实不愿回头拦那明将,河岸处明军又放起了大火,大军再次大溃,败兵如潮水般涌来,此危急关头,如何能逆流而上,便是杀了那明将,大火转瞬即至,叫人如何去躲。 奈何汗王严令,若不奉令,回去之后人头便要落地。权衡利弊,鄂扎只能硬着头皮呼喝着一众侍卫朝那明将杀去。 己方有数十人,对手却只一人,以众击寡,速战速决,趁败军还未涌来,大火还未烧来,即刻北归,未必就会送了性命。 念及于此,鄂扎不再犹豫,咬牙喝令众侍卫:“杀,杀了这明蛮子!” “哇乌!” 皇太极的侍卫都是从两黄旗精选的勇士,内中不乏艺高胆大之辈,闻令一个个哇哇叫着挥舞着长刀便朝曹变蛟杀去。 “狗鞑子,休拦你曹爷!” 曹变蛟怒目一瞪,毫不避让举着长枪迎向那些侍卫,声嘶力竭的吼声震得那些侍卫耳膜隐隐作痛。 见那明将太是悍勇,鄂扎心下害怕,叫了声:“射死他!”取出长弓,反手便从箭囊中抽出一枝狼牙羽箭,发一声吼,弦松箭出,狼牙羽箭如鸣镝般向那明将射去。 左右,又各有十余枝长箭发出凄厉的破空声向那明将一齐射去。 十数枝长箭同时而至,箭箭直指曹变蛟要害,曹变蛟身上无有一片甲,赤着身子,眼看就要中箭,却见他突然将长枪一抬,手腕一抖,顿时长枪在身前甩出一片枪花,“咯咯”数声,竟格开了七八枝箭。 另有数箭贴着他的身子向后射去,一头扎在地上,箭头没土而入,箭身兀自颤个不停。 然百密一疏,曹变蛟万没料到自己这枪花未能尽数格掉建奴长箭,竟有一箭如漏网之鱼射向了自己的右胸。 不好! 曹变蛟一个冷颤,本能的将右臂横到前面,但听“噗哧”一声闷响,右臂一震,旋即巨疼,那箭已是射穿了他的右臂,从右臂整个扎出,冷森森的箭头上满是鲜血。 “呃!” 曹变蛟强忍右臂巨痛,奋力将长枪挥出,顿时,两名持刀横砍的侍卫被抽翻在地,双双被身后同伴踏死。 “奴,敢杀你曹爷爷否!” 受伤曹变蛟丝毫未弱,反而更加悍勇,长枪所到,皇太极侍卫纷纷落马,当真是所向披靡,无人可挡。 一众侍卫们此时都变了脸色,人人寒噤,没有一人再敢上前拦那明将。 曹变蛟一路呼吼着打马直朝前方杀去,目光所及,有一建奴统领正呆呆的看着自己,想也不想,嘴巴一张,发一声喊,笔直朝那统领杀去。 见那明将朝自己奔来,鄂扎吓得甩手大叫:“拦住他,拦住他!快拦住他!” 数名侍卫见统领大人危急,忙要赶来救援,却是慢了一步,马头刚掉,那明将已从他们面前疾驰而过。 “拿命来!” 人还未至,声音先至,那声音如狮吼般震人心魄,只吓得鄂扎胆战心惊。头皮发麻,再也不敢看那明将一眼,勇气俱丧,打马便要往回奔。 “想跑!” 曹变蛟大叫一声,手中长枪顿时向那统领抛去。 长枪如长了眼睛般直剌鄂扎后背,曹变蛟力大无比,那枪上余力比厉箭还要劲道。 感觉身后冷风直嗖,好像被什么瞄上,鄂扎暗暗叫苦,却是不敢回头看,唯恐这一掉头便看见那明将已近至跟前。 可越是不掉头,就越不知身后什么情形,心底凉气嗖嗖上冒,只骇得五骨俱碎,魂都快掉了。 又奔了数步,身后蹄声已十分近了,鄂扎知道不好,本能之下便要伏在马上,然还未等他趴下,后背如遭重击,整个人向前倾去,再一定眼,一柄染血的枪头已透胸而过,却是不感觉痛苦,却是那后背脊骨都被穿碎了,连着疼痛的神经破裂,整个人如麻木般,任由战马颠着向前奔去。 那马直奔了数十步,鄂扎的身子方重重的斜向一边,然后“扑通”一声坠落马下。 一击得手,曹变蛟豪情大发,纵马奔到鄂扎尸首上,将那长枪带着一拔,顿时,长枪在手,回首一吼:“奴,可敢杀我!” 目光所到,那残余的侍卫纷纷侧避,鄂扎已死,后面败兵又涌了来,那浓烟已经飘至,侍卫们稍一迟疑,全部朝两侧奔了,无人再敢来杀曹变蛟。 曹变蛟本就不想和这些侍卫交手,他的目标是奴酋洪太,可此时,视线中已不见洪太身影,顿时又急又气,一拳砸在自己的大腿上,用力过猛,右臂顿时又传来巨痛感。 咬牙咒骂:“洪太,算你命大!再有下次,我曹变蛟定要生擒了你!” 此时,从小凌河溃散而来的八旗兵正一个个咬紧牙关,拼命的打马,与大火赛跑,谁也没有注意乱军中赤着身子的曹变蛟,便是看到了,摄于身后大火,也没人会愿意为了杀一明将而葬身火海。 四周尽是金军败兵,身后又是火龙一条,前方,不见洪太身影,曹变蛟虽勇,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正慌时,却瞥见左前方有一金军扛着一杆大旗正慌不择路,只看了一眼,曹变蛟便记起了,那金军所扛的大旗不就是方才洪太身边的金龙大旗吗! 杀不了奴酋,夺了你大旗也好! 曹变蛟毅然纵马往那扛旗的金军奔去。 金龙大旗长六尺,旗杆由精铁制成,重七八十斤,初扛还好,这奔了久了,那骁骑校也是吃力无比,马速更是不快,很快就跟不上汗王了,侍卫们又纷纷回去拦截那追上来的明将,他一个人扛着大旗在这乱军中,当真是心胆都没了。好在大火离着还有段距离,一时半会烧不过来,慢就慢些,总能安全逃回去。四周又尽是自家兵马,不怕有人来夺了金龙大旗。 正奔时,却感觉身子突然一滞,战马也发出一声长嘶,四蹄都跑不动了。 怎么回事?! 那骁骑校吃了一惊,回头一看,一光着身子的明将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此刻,他一手抓着金龙大旗的顶端,一手正举着长枪奇怪的看着他。 这人不就是追杀汗王的那个明将吗! 那骁骑校吓得就差屎尿齐流,知道自己不是这明将对手,惊慌之下,在马上急切就用汉话叫了起来:“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饶命?” 曹变蛟嘿嘿一笑,猛的一拉,顿时,那骁骑校连同金龙大旗一齐被他拽了过来,长枪向前一剌,把那骁骑校直接扎了个穿透。 身后,却传来无数金兵的尖叫声,却是那些败兵看到有人夺了自家金龙大旗,一齐奔了过来要抢旗。 曹变蛟执旗在手,仗着大旗六尺长,左扫右扫,那些要抢旗的金兵无法近身。 又过片刻,金军中有人在哇哇鬼叫什么,顿时,那些抢旗的金兵不顾一切的又往北跑了。 曹变蛟奇怪的扭头一看,脸色也变了――那大火离自己就差二三十步距离了。 环顾左右,全是金军败兵,人叫马嘶,乱成一团,曹变蛟眉头一皱,就从马上跃下,然后滚倒在地,倒地之时,不忘将金龙大旗掩在身下,顺手将那骁骑校的尸体连同先前被自己扫落一名金兵一起拉到了身上,尔后闭上眼睛等着那大火烧来。 之后,便是施大勇看到的一幕,狼骑军用马肚藏身,曹变蛟以死人尸体挡火,俱是从大火中活了下来。 “小曹,小曹!” 看到曹变蛟没有出事,还夺了皇太极的金龙大旗,施大勇喜极成泣,当先冲了上去要去抱住曹变蛟这位千古小曹将军。 看到施大勇也活着,曹变蛟年轻的脸上也现出一丝笑容,有些兴奋的将那金龙大旗挥了一下,那随风招展的金龙大旗引得松山军上下齐声欢呼,然而欢呼声只响了一下,所有人却一齐变了色,因为他们看到本向东北飘扬的大旗突然转了个方向,向着南方飘扬。 风向变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崩溃 全退 更新时间:2012-11-22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话真是一点不假,任明金双方都没有想到,这老天爷就像是在存心拿明金双方开玩笑一般,在短短时间竟然就让风向来了个颠倒。 这风向变得太突然,太过叫人吃惊,以致正在奋勇追击金军的明军迎头就被反过向来的大火烧个正着,措手不及,慌做一团。 很多明军士兵头发眉毛都被烧糊了,一身的焦味,追得最凶的士兵甚至都被烫伤了面颊,个别甚至还被灼伤了眼睛。 失去大火相助的明军如同川流突然被定格一般,战场在瞬间被凝固,人人脸上现出不可思议和惊恐的眼神。 金军也没有想到大风会突然转向,那最后面的金军闷头闷脑的又往前奔了百十步,才发现前面的人全停了下来,一个个古怪的望着身后,跟着回头一看,嘴巴顿时合不拢了。 “老天爷,你怎么就不开眼的!” 浓烟中,参将杨大华扼腕长痛,方才在河中时,他左腿中了金军一箭,箭伤创口颇大,撑到现在,全凭着大胜之威,现在却是再也支撑不住,无力坐在一辆战车上,说什么也动不了了。 最先发现起火并趁势反攻金军,一举率部渡过河,然后撵着金军屁股后面追的左良玉也傻了眼,但只愣了数秒便反应过来,在友军还愕然的时候,毅然率部向身后的小凌河狂奔。 当真是追得凶,逃得也凶,有马的没马的一窝蜂全朝后面跑去,动作之快,友邻兵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已奔出了里把远。 左良玉座骑乃一白马,是御史候恂相赠,据说乃是蒙古林丹汗赠与崇祯皇帝,结果崇祯皇帝不骑,后宫中便将这马一直养在御马监,也不知候恂走了御马监曹化淳的什么门路,竟把这御马弄了出来,其后候恂任昌平督治侍郎时更是“惜英雄”般赠给了时为游击的左良玉,赞他为大明的白马赵子龙,“美玉赠佳人,宝马赠英雄”,此也算一段佳话。 左良玉骑这白马,又神射无双,先前追击金军时,不亚于当年的常山赵子龙,这会逃跑,骑在这白马身上,也是说不出的英雄风流。但见人流之中,他这白马尤其显眼,十分的引人侧目,连带后面的施大勇也被那白马上的左良玉吸引了过去。 左部一跑,中军明兵顿时清醒过来,下意识的往后退去。张洪谟、张吉甫见状,知道事已不可为,没有大火相助,己方根本突不到大凌河,无奈高呼明军速速后撤,趁金军还没回过神来时赶紧撤过小凌河,要是幸运的话,还能赶在金军反攻前组织起防线,不然,大军这下可就真算完了,那老天爷总不能旦夕连变三次风向吧! “不许撤,不许撤!” 张春见部下纷纷后撤,急得在战车上连连喝止,没喝几句,却是身子一紧,已被董开国整个扛在肩上,说了声“老大人对不住了”,扛起他便往后跑去。 吴襄这次却是没有第一个跑,方才撵着金军杀得正痛快,眼看大凌河之围可解,自己就能看到大舅子,这天大功劳算是到手了,却没想人算不如天算,这风向竟然变了! 吓得怔在那里呆呆的望着那滔天大火慢慢变成一片片小火头,那已被烧过的地方被大风吹得黑灰直扬,却是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明金双方骑兵中都有不少蒙古人,金军中的蒙古牛录更是达到了半数,明军中数量也不少,身居高位者如当年的武经略满桂便是蒙古人,辽东骑兵中有四成都是蒙古兵,所以吴襄部下自然也有不少蒙古人。 统领这些蒙古骑兵的便是副将桑阿尔寨,这些蒙古人本来就战斗欲望不强,刚才能够追随吴襄反攻,全是看到金军被大火逼退,都道这仗赢定了,这才一个个士气大振。这会看到风向陡变,蒙古兵们顿时就要炸营,阿尔桑萌生退意,忙策马奔到吴襄身边,急道:“总兵大人,大火要歇了,快走吧!” “走?…”吴襄一脸茫然,他已经跑过一次了,难道再要跑一次不成? 那边副将刘泽清见中军突然全往回跑了,烟雾中也看不清,只道金军趁风向转变,已经发起反攻,中军已被突破,惊惶失措,不待吴襄命令,领人先奔了起来。他这一奔,那些骑兵也全着奔了起来,吴襄这时也清醒过来,二话不说,掉转马头,扬鞭便跑。 吴襄部一跑,只剩一百多人的宋伟独木难支,又见中军和左翼全退了下来,知道挡不住了,无奈只好领人也往锦州奔了。 此时渡过北岸的明军近两万多人,大半却是见到火起,金军溃败转回来的溃兵,本是想捞个顺风仗打一打,哪知这老天爷拿大明开了天大玩笑,竟然突然变了风向,失去了大火相助,那建奴的骑兵哪个挡得住。不用将军发令,发一声喊便一齐掉头跑了。一时间,那大火烧过的黑灰地上,满是向南逃命的明军,与先前仓皇北逃的金军一样,慌不择路,唯恐被身后的敌兵追上。 “放开本官,放开本官!” “让本官死,让本官死!” 被董开国扛在肩上的张春难以接受再次兵败,那大凌河近在咫尺,却是再不能进一步,胸中一阵气闷,一口血痰吐在了董开国身上,双手死命的拍打在董开国身上。 但任他如何拍打,董开国都不吱一声,领着手下在这乱军中拼命的保着张春南逃。 两万先前士气如虹,挟大胜之威的明军在瞬间崩溃,独有车营兵却没有撒腿就跑,而是在副将王之库的指挥下,结成车阵缓缓的向后退去。 ………… 作者注:小凌河之战即长山之战,乃发生在明崇祯四年八月二十四日至二十七日,历时三天。二十四时大军出,败阿济格镶红旗,进小凌河,不得进,扎营长山,二十五、二十六两天零星接触,二十七日渡河,用火攻,败金军,风向变,全军覆没。本书缩长山之战为一天,以合乎情节进展,故读者不必计较。 第一百一十四章 老天爷,你塌了吧! 更新时间:2012-11-22 风向不过变了而矣,那已经烧过的地方难道还能再烧不成,所以明军的突然崩溃后撤让金军始料未及,又不知道汗王下落,没有明确命令,又一个个新丧之师,这会也没有勇气掉头截杀明军,所以一个个坐在马上就那么望着明军向后撤退。 看了片刻,一个牛录觉得不对劲,朝前面的固山额真武格纳打马奔去,提醒道:“额真大人,明军这是在撤退吗?” 武格纳哈哈一笑,马鞭朝那正慌不择路的明军一指:“明蛮子不是在退是在做什么?”言毕,却是一怔,旋即急不可遏的朝还看热闹的金兵吼起来:“快追,快追,明蛮子跑了,明蛮子跑了!” 迫不及待的当先打马,跃过已经快要熄灭的火场朝明军冲了过去,顿时,数百金军忙纷纷打马冲过了火场,随着武格纳向明军发起反击。 武格纳一动,顿时其他金军也反应过来,在固山、牛录的带领下,急切的杀向明军。此时,阿济格、多尔衮、多驿等旗主都不在军中,反攻完全是八旗将校的自发行为,但正因此,造成了调度不一,有些方向,好几旗的兵马追着一股明军,另外一些地方,却没有八旗兵。 明军整体崩溃,金军的反攻又乱,一时间,战场上敌我双方难分,到处是逃兵,到处是追兵,如放羊一般,密密麻麻,肉眼看去,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 ………… 金军还没有反攻,大军就自行崩溃,直看得施大勇和松山上下目瞪口呆。 还以为就是风向变了,失去大火相助,大军也会继续前进,毕竟金军已经大败,未必就冲不到大凌河,届时祖大寿冲出城来,未必就赢不了。 哪想这风向刚变,大军就自行崩了,崩得之快只怕连金军都没有想到吧。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施大勇痛苦的叹了口气,先前宋伟和吴襄出援,大雾之天却突然降下青光,今日眼看就要大胜,却来了个风向突变,这种种事实加在一块,让人不得不怀疑老天爷是不是真的是要“清代明”,断了炎黄子孙的脊梁! 前世不信鬼神,不信苍天,今世却是不能不信,否则何以解释自己出现在这个时代。 举头三尺有神灵,老天爷,你到底是我汉人的神灵还是他通古斯的巫婆! 如果你是我汉人的神灵,为何会帮他野人! 枉我华夏汉人千百年来香火不绝,枉我华夏汉人千百年来视你若圣明! 罢了,罢了,便是老天爷你真站在野人那边,我施大勇也要逆天而行,纵是身死,黄泉之下也不会愧对列祖列宗。 你不姓汉,我姓汉!生是汉家儿郎,死亦汉家儿郎!为汉家江山不至陆沉,汉家儿郎理当抛洒热血。 你不死,我不死,他不死,谁个来死! “老天爷你年纪大, 耳又聋来眼又花, 你看不见人听不见话! 杀人放火的享尽荣华, 吃素看经的活活被杀! 老天爷你不会做天, 你塌了吧! 老天爷你不会做天, 你塌了吧! 你塌了吧,该死的老天,我等敬你有何用,有何用!” ………… 悲愤中,远远看到一骑着白马的将领正领着一千多士兵向小凌河这边奔来,虽然看起来是在逃跑,但仔细看去,却是很有章程,逃跑的士兵并不是漫山遍野那种逃奔,而是分做了几股,前后有别,每股隔着百十步距离,那最后一股明军当中还有军官不时朝后看,看情形,似是准备随时停下为前面的人垫后的。 逃都逃得这么有组织性,难得,看来那白马将领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在心中对那白马将产生了些许好感,施大勇不禁想知道那人是谁,可是问过左右,左右却谁也不知那白马将是何人。 摇了摇头,见中军大旗尚在,施大勇担心张春不能逃出来,便准备前去接应,这仗就算败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大军统帅被金军擒了去。 念及于此,施大勇急令曹变蛟和蒋万里率部随自己接应张春,要黄安率部速与邵武会合,命令刚下,却听那不要银子的年轻昌平子弟很是兴奋的指着那白马将叫道:“是左良玉将军,是左良玉将军!” 左良玉?! 听了这个名字,施大勇的眼睛顿时扩大数倍,一个箭步抓住那昌平子弟,焦急的问他:“你说那骑白马的是左良玉?” 那年轻人见施大勇这么大的反应,吓了一跳,“回将军,是左良玉,他曾在我昌平招过兵马,我哥哥便是在他麾下。”说完朝那溃兵有些期待的看去,不用说,肯定是在人群中寻找他兄长的身影。 左良玉!左良玉!没想到,你竟然也在这战场上。 施大勇的嘴角一咧,弃了那年轻子弟,扬手冷冷的示意郭义:“吹号,请左良玉将军速与我军会合。” .............. 皇太极北逃时遇到了前往大凌河调兵的阿山,随后代善领着正红旗五千骑兵和蒙古兵四千赶到,这才勉强定下心神,在正红旗的保护下往大凌河撤去。 一路上,皇太极的脸始终沉着,十分的难看,这也难怪,吃了败仗,金龙大旗也没了,只以身免,这叫他堂堂大金国的天聪汗颜面何存。 代善却是一点也没有因战败而不敬皇太极,一路上好言好语宽慰这个四弟,并要戈什哈去请济尔哈郎速带兵来,围攻大凌河的各旗把能调的兵全调来,说什么也要把明军挡在这大凌河南岸。 二哥的宽慰让皇太极心情稍好些,又见各旗援军相继到来,脸色渐渐的缓和了些,这时才想起慌乱逃命之时,竟把十五弟多驿给忘记了,不仅如此,范文程、宁完我那帮汉官也不知去向,不禁急得直跳,连忙要阿山赶紧带人去把多驿和汉官们救回来。 吃了败仗不要紧,可要把亲弟弟和谋士们的性命给丢了,皇太极这脸可就真没处搁了。 阿山急忙领兵去救多驿他们,可是放眼看去,几里外大火滔天,各旗败兵多如牛毛,这乱军中到哪找多驿和汉官们。只怕找不到人,自己也要被乱军裹挟。 阿山有些为难,求助似的朝代善看去,代善见状,只好劝道:“十五弟是有本事的,自保不会有问题,范先生他们,足智多谋,想必这会也到了安全地方,我这就去叫人到北岸找找,说不得他们已经先一步回来了。现在前面都乱着,阿山到哪去找人。” “二哥说得是。”皇太极叹息一声,无奈的点了点头,尔后咬牙切齿下来,恨恨的问道:“二哥可见到莽古尔泰了!本汗非杀了他不可!” “莽古尔泰怎么了?!” 见老四说要杀了莽古尔泰,代善一惊,他还不知道莽古尔泰干的好事,下意识便要替他说情,却听身后戈什哈们突然全兴奋的叫了起来:“风向变了,风向变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墨尔根代青 更新时间:2012-11-22 风向变了?! 皇太极一惊,抬首朝正红旗的旗帜看去,果然,那杆杆大旗正在狂风的吹拂下“呼呼”的向着南方飘扬,风中,甚至还带有几滴雨珠。 “天助我也!” 皇太极大喜过望,把莽古尔泰的事暂时扔到九宵云外去,兴奋的扬马朝前奔了十数步,尔后扬臂朝满蒙骑兵呼道:“我大金有天命在,连老天爷都在帮我大金,风向已变,再不杀敌更待何时!” 话音一落,便见硕托和萨哈廉双双扬马跃出,二人在马上齐叫了一声:“愿为汗王荡平明蛮!” 言毕,兄弟二人各自领着名下的三个牛录直奔小凌河! 一马当先,身先士卒,确是勇猛。 “好,好侄儿!” 硕托和萨哈廉如此英勇,令皇太极汗心大悦,激动的握着代善的手,赞道:“二哥生得好儿子!本汗当真是为两个侄儿欢喜,有硕托他们在,我大金岂能真败给了明军!” “为汗王尽忠,是大金子民的本份,硕托和萨哈廉不但是汗王的侄儿,也是汗王的臣子,为臣子者,自然当奉君令。再者,前方之败不过是明军放火,现在老天变了风向,明军无法借巧,失了天时地理,兵马又弱,人和更无,焉能真胜了我八旗!便是叫他们到了这大凌河,我也料他们渡不过河来!” 代善说着,挥手命令自己的亲信觉罗色勒,固山达尔哈、冷格里率正红旗其余兵马随硕托和萨哈廉前往杀敌。虽说风向变了,明军借不了火攻,可是今日这仗打得实在是多变,也惨,万一明军还有什么后手,代善还真怕硕托和萨哈廉这两个初生牛犊太冒失,把自己给搭进去。有色勒和达尔哈他们跟着,便不致会出什么差错。 对岳托,代善倒没这么紧张,一众儿子中,他最是喜欢这个长子,也就是这个长子各方面都像极了自己,本领也继承了自己多半,做事都有分寸,知道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退,不会像硕托和萨哈廉一样冒失。 觉罗色勒和冷格里他们领兵督着蒙古人的四千骑兵浩浩荡荡杀向明军后,皇太极又怕不保险,他实在是被刚才那明军重甲吓得够呛,所以又令人去召北岸的众兄弟前来。 听到汗王召,阿巴泰、阿拜、汤古代、塔拜、巴布泰数兄弟相继领兵前来,虽各人名下牛录不多,但也有两千多人,渡河之后,看到皇太极命令打出的旗号,二话不说,全部向着明军冲去。 阿济格、多尔衮和岳托等人看到风向突变,援军到来,纷纷勒住阵脚,回首见八旗已经反攻,各自使人持旗主令旗,整兵合围,欲将明军尽数消灭在小凌河南岸,不使一兵一卒逃过河。 千里镜中,皇太极看得仔细,见张春老儿的中军大旗尚在,并正往小凌河逃奔,冷笑一声,令篇古当、喀克笃礼二将正黄旗兵四千,鄂本领镶黄旗兵两千、叶臣督蒙古兵一千绕开战场,直插小凌河北岸,一举断掉明军归路。 连上代善的正红旗和一众兄弟,再加上两黄旗的兵马,从北岸抽过来的兵马又达到了近两万之数,各旗留守围城的总兵马实际上不到一万之数,那密集的营帐早就空了,若是城中的祖大寿不顾一切冲出来,全力向南而来,当面的守军根本挡不住。 不过皇太极一点也不担心祖大寿困兽出笼,他相信自己前番使的假援军已经让祖大寿心惊胆战,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不到明军大旗出现在城下,他祖大寿便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开门冲出来。 不过为防万一,皇太极还是传令北岸留守的将校们,叫他们给那些汉人奴才戴上头盔,拿兵器在营中不停走来走去,佯做大军尚在,以震摄城内明军,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祖大寿本就不敢出城,用三千老弱病残断了何可纲出城之念后,便缩在屋中一步也不出,只不时叫亲兵去城头问问动静,待听说小凌河那边虽然喊杀冲天,大凌河那边又有金军大举向南,但金军营中仍有不少兵马,似乎正在等待明军出城后,便彻底打消了出城接应援军的念头。下了狠心,不见援军到城下,这城门就绝对不开! 祖大寿执意不出城,众将都无可奈何,城外打得热火朝天,城内却是死气沉沉,好像人都死了一般。 …………… 鉴于金龙大旗不知下落,自己又被明军重甲撵得狼狈逃奔,为了挽回面子,又为激起将士杀敌之心,皇太极毅然传下号令――生擒明军统帅张春者,赐“墨尔根代青”称号! 这“墨尔根代青”在满语中为善射、智慧之人,乃满洲一族至高荣誉,整个大金国也只多尔衮一人获授,授获原因乃他在天聪二年征讨蒙古察哈尔多罗特部立下战功,除此,大金再无一人能授“墨尔根代青”。 现在皇太极却要将这至高荣誉授予活捉张春者,无疑对金军上下是个莫大的触动。一时间,“活捉张春,授墨尔根代青”的命令在金军当中不断响起。 听到这命令的金军一下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奋勇当先朝正在撤退的明军杀去,人人都想得到“墨尔根代青”的至高荣誉,唯多尔衮却不是滋味,他想的却是若再出了一个墨尔根代青,自己这个墨尔根代青就不是唯一的,荣誉被人分走一半,这算什么? 自己又是十五贝勒,正白旗的旗主,倘若生擒张春的是个汉军奴才,是不是自己这个堂堂旗主要与那汉奴一起分享这满洲一族的至高荣誉? 别扭,十分的别扭,可是多尔衮再不满也不敢去质问皇太极为何这么做,只能调兵遣将,传下死令,万不能让别旗的人生擒了那张春。自己更是领着亲兵红甲摆牙喇不顾一切的追赶张春的中军大旗,沿途那些明军溃兵根本不管,只一心要擒了那张春。 明军已经崩溃的消息传来,皇太极喜得哈哈大笑,又有喜事传来,西屋里额驸佟养性保着十五贝勒多驿和范文程、宁完我等汉官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金不缺银子 更新时间:2012-11-22 “四哥!” “汗王!” 两声鲜明的不同称呼声中,脸色苍白的多驿下马就朝皇太极奔去,范文程和宁完我、鲍承先他们则是抖抖瑟瑟的从马上下来,两腿好像走不动似的,在那不住的晃来晃去,等到血脉筋络活络了些,这才相互搀扶着吃劲的向皇太极走来。 鲍承先最惨,方才逃命时在马上颠得太厉害,若不是性命要紧,早就弃马步行了,这硬撑的结果便是两条大腿内侧被马鞍磨得血肉模糊,那血都印红了他的裤子,每走一步都腌心般疼,眉头皱得紧紧的,说不出的痛苦。 “十五弟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抱着弟弟,皇太极鼻子一酸,要是多驿不幸被明军杀了,他可真是没脸去见地下的父汗。还好多驿没事,范先生和老鲍他们也都安全归来,这心头的最大一桩事便算踏实下来。 瞥见佟养性一身血污,身上也不知是泥巴还是黑灰,忙关切的问道:“额驸可曾受伤?” 见汗王关心自己受伤没有,佟养性心中一暖,忙感动道:“汗王放心好了,臣没受伤,只不过臣…”说到这,突然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很是愧疚道:“汗王,臣无能,臣无用,臣把汉军旗三千军士给葬送了!臣请汗王降罪!” “额驸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松开多驿,皇太极连忙上前扶起佟养性,安慰他道:“额驸这说得什么话,胜负乃兵家常事,输赢再不过平常,额驸万不可放在心上,不就区区三千汉军嘛,折了就折了,有什么可惜的,再补起来便是。咱大金现在有一半汉民,那明军的俘虏更多,建个汉军旗有什么难的。嗯,额驸放心便是,等回沈阳后,本汗给你汉军旗扩为一万军士!又说不得咱们眼前明军就要降了大半,到时全给额驸,呵呵。” 言毕,又有所感触道:“要是因为吃了败仗就要降罪,那本汗被明军撵得狼狈奔回,金龙大旗也下落不明,岂不是更要受重责?” 闻言,佟养性一惊,失声道:“什么,金龙大旗被明军夺了?!” 皇太极摇了摇头,有些黯然道:“还不知,当时一片混乱,本汗身边没有兵马保护,敌不过那明军的重甲,无奈只能弃旗北逃,也不知有没有被明军给夺了。” 说完,叹了口气,神情很是落寞。征战多年,百战百胜,却没想到今天不但弃大军不顾,狼狈而逃,就连金龙大旗都弄丢了,想起来,他这心里都窝火得很。若是能擒住那领重甲冲自己的明将,一定要好生劝降于他,叫他为大金也练一支重甲骑兵来,若是不肯降,便将他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见汗王难过,佟养性急了,嚷了一声:“汗王放心,臣这就去给汗王把大旗夺回来!”说着便要返身上马,也不知他是真心要去将金龙大旗抢回来,还是故意在皇太极面前表现下。 “额驸累成这样,哪里还能上得马?” 皇太极上前一步拉住佟养性,朝南边指指,“额驸放心吧,风向变了,明军放不了火,哪里还有什么本事,单凭这些个残兵败将,本汗还没将他们放在眼里……如今各旗都已反攻,篇古当他们带人去断明军的退路,这回定将他们全数围在小凌河,叫他们一个也走不了!金龙大旗倘若真被明军夺了,届时自然可以抢回。倘若没有被夺去,那便更好。”说完,很是自信的笑了起来。 听了这番话,佟养性放下心来,既然汗王已经部署妥当,自己就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这老身板也真是有些受不住,还是喘口气再说。 这边多驿感激的望了他一眼,哽咽的对四哥说道:“要不是额驸搭救,臣弟险些就要被乱兵踏死。” 几个相互搀扶过来的汉官们听了十五贝勒这话,一个个也都叫了起来:“奴才等也是赖额驸所救,要不是额驸,奴才等怕是再也看不到汗王了!” 宁完我说完,也不知是当真场面太过惊险,以致这会还心神难宁,一个大男人,就这么失声嚎哭起来。 范文程则上前三步,冲佟养性深深的拜了一拜,感激道:“额驸救命之恩,文程没齿难忘!” 鲍承先也不顾两腿巨疼,勉强走到佟养性面前,谢过他的救命之恩。 佟养性却谦虚的一一还礼,连连说不过凑巧,若不是正好遇见,他也救不得众人。 皇太极见佟养性如此谦逊,感慨道:“额驸救了十五弟,又救了文程他们,休说折了区区三千汉军,便是折了三万,本汗也不会怪罪你一句,反而要重重赏你!” “汗王不罪臣,臣已是感激不尽,哪里还敢奢望重赏。”佟养性惶恐的说道。 皇太极笑着点了点头,想到刚才就是因为炮营打光了药子,这才让明军得以渡河,不由问佟养性道:“对了,额驸,为何会没有药子了呢?本汗记得额驸先前说过,跟明国山西的商人采购了不少,怎的真用起来时,却突然就打光了呢?” 佟养性忙将和山西商人采购火药的事情大致和皇太极说了下,听那边凑不了这么多药子,皇太极微一沉吟,对佟养性道:“这没有了药子的大炮便跟摆设一样,既打不死敌人,也唬不住敌人,要来何用?待此战后,额驸你一定要赶紧与那些明国商人联系,不管对方要多少银子,你都答应下来,只要他们将药子给咱们凑齐,便是再多的银子,本汗总给得起!记住,咱大金不缺银子,咱大金缺的是土地和人口!八旗将士就这么多,打一个少一个,有了红衣大将军炮,咱们便能攻打明国的坚城,更能减少将士们的伤亡,所以,这药子便是跟金子一样贵,咱们也要买!” 闻言,佟养性忙一脸郑重道:“汗王放心,臣年内不管用什么法子总要再凑够万斤药子,管保下次轰他明军个痛快!” ........ 诸君,看书请收藏好嘛!你的一个收藏关系本书的成绩。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吾皇万岁 全部自杀 更新时间:2012-11-23 一千六百多车营兵在一百多辆大车的掩护下,拥挤在一个大圆阵中,持着火铳和连弩在金军的重围下且战且退。 金军箭如雨下,明军每秒都有士兵中箭倒地,但面对人数数倍于己的金军,车营兵们在副将王之库的指挥下,与冲上来的金骑死命搏杀,手中的铳管已是热得不能再热。已经有几十杆火铳因为太烫炸了膛,伤了自家十几条性命。 掩护的战车不时被撞翻,越往后,战车所能发挥的掩护作用便越小,金军连攻了几次,见这股明军抵抗顽强,便开始专门射杀拉那些战车的马,结果导致一百多辆战车只剩四五十辆勉强能用,圆阵也因此越来越小。不得已,明军只能丢弃重伤员,只带那些轻伤的士兵向南方撤退。 重伤的士兵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什么,他们没有怨恨,而是平静的躺倒在地闭目等死。 耳畔响起的是从不停歇的惨叫声,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亲人。 爹娘的容貌、妻子送别时的泪水、不知父亲何去的孩子、家乡的草草木木,点点滴滴,在将死之者的脑海中如电影片断般不住闪现,最终,一切陷入无边的黑际… 蹄声漫天而至,马蹄残忍的践踏着地上的尸体,不管死的,还是活的,无一例外的被踏成肉泥。 带血的马蹄踏落在染血的黑土之上,带走将士的缕缕忠魂。 那一缕缕忠魂从身体上飘然而出,在那无比嘈杂、惨烈无比的战场上空慢慢飘荡,慢慢飘荡… 飘过小凌河,飘过长山,飘过鸡鸣驿,飘过锦州,飘过山海关,飘到家乡,飘到儿时玩耍过的旧巷,飘到自家的院子之上… ……… 四面八方尽是金军,活着的明军知道他们肯定回不去了,但是却没有人退缩,没有人跪倒在地叫喊饶命,他们咬紧牙关,任身边同袍一个个倒下,愤怒的火铳在手中不断点燃,最后一枝弩箭也毫不犹豫的向着金兵射出。 往南方的每一步,都有无数明军倒下,每一次眨眼,便是一次与同伴的生离死别。 活着的人越来越少,渡过河的两千车营兵战至现在,只剩不到四百人,受伤的更是占了一半。 但他们仍在拼死搏杀着,战车没了,就背靠背团在一起;火铳不能打了,便拿在手中高高的举起;弩箭没有了,便将匕首举在手中。 不管金军是如何的拼命催动,残余的四百多车营兵都是巍然不动,如泰山一般不可撼动。 金军一次次进攻,一次次在最后关头又被车营兵们给打了回去,最终,他们被这些不屈的明军折服了,他们开始重新审视起这些平时一点都不显眼的车营兵们。或许,他们一直低估了明军的战斗力;或许,他们一直没有重视明军不屈的意志。 无声的沉默片刻后,武格纳再次扬起了右手,顿时,上千金军再一次向着车营兵们冲杀过去。 这一回,却是异常顺利,金军直接从车营兵的阵列中突了过去,几乎没有任何抵抗。 顺利让金军有些不敢相信,他们回身看去,身后的土地上倒下了百余具尸体,那些尚站着的明军却是没有任何动作,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再战斗下去,他们就那么站在那里,默默的望着南方。 ……… 见明军彻底失去抵抗能力,金军并没有马上冲上去将他们尽数砍杀,而是全部朝武格纳看去。皇太极继位后有过严令,但凡敌军的士兵无力抵抗,各旗便要将他们俘虏押回来,不能肆意砍杀。有这条严令,金军虽然恼这些明军车营兵抵抗顽强,害他们添了无谓的伤亡,却也没有人敢私自就砍杀这些无力再战的明军。 牛录格里打马过来请示武格纳:“额真大人,明军没有力气了,要不要捉活的?” “嗯。” 武格纳点点头,这股明军车营兵的顽强抵抗出乎他的意外,令他也产生了佩服之心,不忍将他们尽数屠了,带回去好生劝劝,日后编入汉军旗也好,便是不愿为大金战斗,分给披甲人为奴,也都是些好劳力。扬手要格里带人将这些明军绑了押回去。 格里点头应了,翻身下马,挥手要部下们随他去捉明军,却一眼看到人群中的王之库,立时眼睛为之一亮,高兴的叫嚷起来:“哈哈,原来还有一个明军的大官,快,快抓住他!” 王之库身上满是鲜血,袍服盔甲上都是污血和黑灰,先前无法在厮杀的人群中看清他的身份,现在静立不动,便能一眼看出他便是这支明军的统兵官,且还是个副将,武格纳顿时也笑了起来,虽说只是个副将,但也是明军的大官,生擒了他,怎么也是一桩功劳。 马鞭朝王之库一指,叫道:“活捉他!” “活抓我?” 听到金军将领的叫声,身受重伤的王之库凄厉一笑,突然反手将手中的长剑对准了自己的胸膛,然后朝着南方用尽全力叫道:“吾皇万岁!” 见状,武格纳和格里脸色一变,同时叫起来:“不好,那明将要自杀!快拦住他!” 已经来不及了,王之库已经将长剑剌进了自己的胸膛,“噗哧”一声,长剑入肉而进,心脏陡的一缩,血液没有喷涌而出,而是顺着那剑身一点一点的流出,一点一点的流到他握剑的手心。 热的,我的血是热的! 倒下去的瞬间,王之库喃喃自语一声,眼睛至死都没有闭上。 “将军已死,我等如何能苟活!” 目睹王之库自杀,残余的明军受到震动,一名年轻的车营兵学着王之库的样子,也向着南方叫了一声“吾皇万岁”,然后咬牙将匕首捅进了自己的胸口,瞬间,脸疼得扭成一团,但他却依然用尽最后力气将匕首往里捅得更深了些。 “生亦同生,死亦同死!” “大伙随将军同去吧!”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一声又一声的“吾皇万岁”中,两百多名车营兵无一例外的选择了追随王之库自杀,他们或用长刀,或用短刃,或用头重重的撞在地面上的石头。 瞬间,地上多了两百多具尸体,放眼看去,那一千多车营兵竟然没有一个活着的,不是战死就是自杀。此情此景令武格纳和所有金军动容,他们一直呆在那里望着眼前的明军尸体,至始也没有再往南去追杀明军的溃兵。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合围 困兽 劝降 更新时间:2012-11-23 车营兵全军覆没,副将满库战死,副将王之库自杀,全营五千六百名士兵除五百多人随中军大旗撤走,其余尽数战死,无一人生还。 与坚持抵抗的车营兵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撒腿飞奔的关门兵,还有为数不少的蓟镇兵。 仗打到现在,已经不能怪他们了,毕竟他们从来没有和建奴交战过,骨子里还只是一帮太平兵,能够奋战到此时,已是难得,若不是老天爷突然转了风向,他们或许也能在大凌河上演大败金军的奇迹。现在,却只有逃命的份。 大军已经崩溃,无人能够改变大军的命运,这会,个人的性命自然摆在了第一位。没有人想死,也没有人想成为建奴的奴隶,为了活下去,他们只能拼命的跑。 视线中,前方一望无垠,广阔的空间给了明军希望,他们天真的以为,只要跑得快,金军就不可能追上自己,可是身后的金军骑兵却跟附身毒蛇一样死死缠住他们,怎么也甩不掉。 很多明军跑不动,索性也不跑了,兵器一扔,就往地上一跪,那些追来的金军见了,也不去理会他们,跃过他们继续追杀前方的明军。 除了车营兵坚持抵抗了一下,大部明军甚至没有进行像样的抵抗就落荒而逃,被董开国扛在肩上的张春被乱军裹挟着向小凌河奔去,在这乱军人流中,张春的命令已经不济事,唯一能做的就是和乱兵一起跑。也亏得董开国这个锦衣卫千户身强力壮,换做别人,扛着一个人一路狂奔,只怕不到一里地就累趴了。 张洪谟的三千骑兵还剩七八百人,这等节骨眼上,他没有试图去拦截金军,而是当先朝南面狼奔豕突,连张春也不顾了。张吉甫却带着自己的亲兵向张春靠拢,乱军中,一些还有理智的明将也试图收拢溃兵向中军大旗靠过去,可是刚刚收拢一点人马,马上就被赶上来的金军冲散,最后,这些将领只能放弃收拢兵马集阵自保的念头,无奈随着人群向南毫无章程的跑去。 从上空看去,小凌河南岸满是争相逃命的明军,身后,却尽是追杀的金骑。 ......... 阿济格和多尔衮领着亲兵摆牙喇紧紧撵着人数最多的张春中军,为了保住唯一的“墨尔根代青”的至高荣誉,多尔衮恨不得亲手擒住张春,可是明军太多,便是两万只猪在前面跑,他也没办法一下就抓住想要的那只猪。只能和兄长紧紧撵着张春,一点也不敢放松。好几次,多尔衮离前方的张春不到一百多步距离,却每每被其他方向奔逃过来的明军搅乱。最危险一次,他都清晰的看到被人扛在肩上的张春,那白发苍苍一身文官袍服的不是张春老儿是谁! 紧急关头,参将薛大湖突然领着百十个士兵掉头向追上来的多尔衮杀去,这百十多奋勇的明军在金军铁骑面前,如浪花一般,旋即被冲得七零八散。薛大湖被一金军的长刀直接削去了头颅,连声惨叫都没有发出。但也正因他们的勇敢,多尔衮再次失去生擒张春的机会,此后便再无机会了。 篇古当、鄂本领两黄旗六千兵连同叶臣的一千蒙古兵奉皇太极汗令,绕开纷乱的战场,朝长山方向疾驰,欲抢在明军渡河之前兜上去,从而一举切掉明军退路。 阿巴泰、汤古代、塔拜等人也领着各自的摆牙喇从西面向小凌河北岸冲去,他们和东面的两黄旗相互呼应,形成犄角之势,若两军会合,便将牢牢锁死明军向南逃窜的缺口。 岳托则在一开始的乱局中率先想到断明军退路,但因身边没有多少骑兵,只能一边追杀明军,一边寻找散落在各处的正红旗骑兵,最终麾下会集了一千多正红旗骑兵。 发现明军离小凌河还有不到两三里地后,岳托立即率领这一千多正红旗骑兵放弃追杀明军,改从狼奔的明军人流中杀开一条口子,不管不顾的往小凌河跑。 发现金军抢在前头的明军吓呆了,他们大呼大叫着不顾一切朝前奔去,可是两条腿如何能跑得过四条腿的战马。 终于,抢先一步的岳托在明军前头到达了小凌河,未有一刻停留,他命令一千多正红旗骑兵散布在河滩上,就像狮子露出了滴血的獠牙般,刀弓握在手中,静静的等着明军逃过来。 张皇失措的一万多明军就这样没有任何选择的撞上了守株待兔的岳托部。 最先和岳托部撞上的是张洪谟的骑兵,虽有七八百骑兵,可是却是已经毫无斗志,只想赶紧渡河逃跑,根本没有组织一次冲锋,完全是不顾一切的往前跑。 结果,在岳托的精心调派下,张洪谟率部冲了几次,都没能过河,反而被岳托部逼的往后跑去。 岳托也是大意,见拦住了这股明军骑兵,便放松了其他方向,结果吴襄和宋伟趁乱渡过河了。 张洪谟成了吴宋二人渡河的棋子,没有他,吴宋二人只怕也会被岳托部拦下。 可是不等吴襄、宋伟喘口气,他们就再一次变脸了,前方左右两个方向同时出现两股金军,正向着正前方疾驰过去,若是让他们会合,便再也无法回到锦州了。 ............ 岳托的努力没有白费,明军的溃兵冲到小凌河后,发现前方已经有金军骑兵在拦阻时,全部惶然不知所措,最终所有的明军全部汇集在一起,北岸上聚集了近万明军。 追杀而来的金军也从四面八方而至,瞬间将明军全部合围。 眼见明军已经陷入绝境,再无路可逃,皇太极下令各旗停止追击,各旗离明军保持五百步的距离,未得汗令,不得进攻。 困兽犹斗的道理皇太极还是明白的,刚才的全力追杀给明军造成极大杀伤的同时,也极大地消耗了八旗的马力,这时候一鼓作气杀进,也许能将明军尽数歼灭,但八旗的体力也在下降,明军要是困兽犹斗,势必会让八旗的伤亡大大增加,身为统帅,皇太极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眼里,每一名士卒都是宝贵的,身为大汗,他要对每一名追随他作战的族人负责,能减少不必要的损失就减少,绝不能无谓的伤亡。 “文程、老鲍,替本汗劝降那张春老儿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 放弃 撤退 换马 更新时间:2012-11-23 数里外,施大勇叹了口气,他知道张春完了,上万明军也完了。 他也曾想过去救张春,然而左良玉的一句话却彻底断了他的念头,左良玉说得很简单,也很直白,他直接告诉施大勇:“大军完了,没救了,你要不走,我走。”说完领着自己的人头也不回往南岸逃了,一点也不想和松山军共同进退。 短暂的犹豫之后,虽然对这个万恶将军打心眼里瞧不起,可是施大勇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没错,大军已经崩溃,在金军的追杀下根本没有可能出现奇迹,自己能够做的都做了,即便现在不顾一切冲上去把张春救出来又能如何? 败了便是败了,不承认也得承认。现在去救人,只能是拿士兵们的生命开玩笑。 四万大军尽数葬送在此难道还不够吗?非要把自己的三千昌平子弟也葬送在这里才心甘吗? 一次次的血战,换来的是身边熟悉的面孔越来越少,仗仗打得惨烈,哪一仗打得不是跟在悬涯边上一样? 够了,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这仗,纵使张春连同四万大军都葬送,他建奴又好到哪里去了! 倘若以后仗仗都这般让建奴伤筋动骨,他满清还能入主中原吗! “走,咱们回锦州!”施大勇咬牙下令撤退。 “将军,不救兵备大人了?”听说回去,曹变蛟急了,兵备大人和上万弟兄正被建奴追杀,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金军全歼? “我们救不了他们!走,再不走谁也别想走了!” 施大勇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去,抬脚默默的朝南岸走去,郭义紧跟在后。 见状,蒋万里、黄安、李大山、麻忠他们摇了摇头,相继领着各自部下随施大勇撤退。 昌平兵们虽然不怕死,可是大军崩溃的事实却是看得一清二楚,知道这个时候只能是撤,再不撤的话,一旦败兵涌了过来,再想撤就没有可能了。 热血掩盖不了理智,在军官的带领下,两千昌平兵有条不紊的向南岸撤去。 “唉!” 人都走了,曹变蛟只能痛苦的一跺脚,悲愤的朝狼骑军一挥手,十分不甘的往南岸撤去,临撤之时,不忘把先前从马身上剥落下来的铁甲扛着,那杆好不容易夺来的奴酋金龙大旗也被曹变蛟扛在肩上。 松山军往南岸撤退,沿途,施大勇不忘命令收拢一些散兵,搜捡被明军丢弃的武器,看到伤员也尽可能的带上。 北岸的败兵和金军离着还有好几里地,倒不怕他们就追了上来。等到和邵武的后军会合之时,施大勇才发现邵武做得比自己交待的更出色,他不仅收拢了一千多溃兵,六百多匹战马,还在南岸起火时派了三百人到河中搜寻有用的物资,火铳、大刀、长矛、弩箭堆了好多。 看到有战马,曹变蛟忙要狼骑兵们把铁甲放到马背上,这一路扛着,实在是吃力。卸下铁甲后,狼骑兵们顿时出了一口气。 邵武带着几个千总迎了上来,告诉施大勇,刚才昌平参将左良玉带人往锦州跑了。他想拦住对方,可是看到对方兵强马壮,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放他们过去。 施大勇点点头,没有说话,命令黄安、邵武、蒋万里他们即刻率部往锦州撤,狼骑军留一百会骑马的士兵下来,再留一百匹马下来供他们乘用。 黄安见长山那边有金军骑兵渡过了河,担心那支金军会来追杀过来,便对施大勇道:“将军,让中军和后军先撤,我领前军随将军留下,万一金军追过来,好歹也能挡一下。” “不必了,你们都撤。”施大勇挥了挥手,示意黄安赶紧走,“若是金军敢追来,我这边马上就放火,这火固然是顺风往南吹,可他建奴也不能再追咱们。当务之急是你们得先离开,不然真放起火来,也够咱们喝一壶的。” 听了这话,黄安点点头,知道施大勇说得对,昌平兵们都是步卒,这边要是放起火来,不定能跑得了。他们现在最好是赶紧走,等到火起,便能有足够的距离供他们撤回锦州。 见曹变蛟也要留下,施大勇朝他摆了摆手,命令他:“小曹,你也走!” “不,我留下。”曹变蛟闷声说了句,显然他心中对施大勇撤退的举动十分不满。 施大勇拿他没办法,只能答应下来,朝他肩上金龙大旗一指,“大旗让黄安他们带回去,你要把这旗留下,建奴不死追咱们才怪。” 曹变蛟没有说话,转身把大旗交给黄安,黄安接过,转手要两名士兵扛了。 这边,蒋万里带人正帮后军处理那些战马和兵器,那些溃军也被要求前来抬运,短暂的忙碌了一会,黄安等人前来与施大勇告别,率部陆续后撤。 等人全撤走后,施大勇和曹变蛟带着一百狼骑兵乘马往北又进了二里地,然后停马在那看着远处的小凌河。施大勇心里总有些不甘,幻想着张春能够逃脱出来。 可是随着眼前的金军越来越多,最后一丝幻想也被粉碎了。 北岸,金军突然停止了进攻,南岸,却有数百明军骑兵正在向这边狂奔而来,可是却被长山绕过来的金军拦个正着。 …………… 吴襄苦不堪言,紧跑快跑,还是没来得及在金军会合前奔出去,数千金兵呼吼杀到,一个回合,自己的部下就只剩两三百人。那边宋伟也好不到哪里去,身边只剩几十骑。 “镇台大人,你快跑!” 眼看最后的空缺就要被金军合拢,吴襄的家将吴德带人冲向了金军,一阵厮杀,金军一时被搅乱阵脚,吴襄见状,忙打马拼命向那空缺处奔去,金军见状,连忙上前拦截,一番厮杀后,吴襄总算是逃出生天,不过身边只剩十三骑。宋伟也顺利脱身,他比吴襄还惨,身边还剩七骑。 脱险之后,吴宋二人疯狂.抽打座骑,死命的朝南跑。篇当古不知二人身份,见逃出去的明军不过数十人,便没有理会,吹号率部往小凌河参与对明军大队的合围。 打马奔了三里地后,吴宋二人便看到前方出现一支骑兵,顿时大吃一惊,以为是金军,待看到是明军后,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没命的奔到那,战马累得直吐白沫。 从马上跃下,一个箭步直奔那帮明军,人还未到,声音先至:“本将乃辽东总兵吴襄,尔等速将战马换与本将军!” 第一百二十章 怒杀吴襄 更新时间:2012-11-24 不待那些明军答应,吴襄就迫不及待的冲到最近的一匹战马,也不管马上是何人,伸手便要拽他下来。他实在是被金军追怕了,这会一心只想换马逃回锦州,哪管这些明军答不答应。再说,他们敢不答应吗,自己可是辽东总兵官! 不料那马上骑士却好像没听见吴襄的话,任他拽了一下,却纹丝不动,根本没有下马将战马让于他的意思。 吴襄大怒,看也不看那骑士,破口大骂道:“你耳朵聋了吗!快把马让给本将军!”扬手便又要将那骑士拉下。 这回那骑士却是动了,然而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竟然突然抽刀向吴襄砍去! 刀光之下,寒气逼人,吴襄也是久经沙场之人,一个激灵,知道不好,只道这股明军乃金兵侨装,现在要取他性命了! 他身手也是过人,本能的侧身闪过那刀,张嘴便要叫喊部下小心,嘴巴刚张开,却见那骑士的脸无比狰狞,生生少了半边,那可怕的脸又好像在哪见过,一怔之下,想起这人不是那新任锦州参将施大勇吗! “施大勇,你要干什么?!本将乃辽东总兵官,你想以下犯上吗!” 吴襄怒极,知道对方不是金军,却也不怎么怕,却怕施大勇暴起伤人,还是朝后跳了一步,拔刀在手,警惕的望着对方。 那边死里逃生的刘泽清、阿尔桑等人被眼前变故惊得人人变色,慌忙便要冲上来救吴襄。 曹变蛟和一干狼骑兵也都目瞪口呆,不明白为什么施大勇要斩杀辽东总兵官。 吴襄毕竟是朝廷任命的辽东总兵官,出于对辽东总兵官的震摄,曹变蛟没有第一时间冲上来帮施大勇杀人,只一脸疑惑的望着施大勇。 擅杀朝廷总兵官,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狼骑兵们再如何忠于施大勇,这陡遭变故也一时都懵了。曹变蛟没动,他们更不敢动,一个个惊得凉气直嗖,心中满是狐疑。 ......... 一击不中,施大勇索性直接从马上跳下,根本不与吴襄废话,挥刀又砍!他是铁了心要把吴襄斩杀,不为别的,只为这家伙接连数次弃友军不顾狼奔而逃! 这等胆小怕死的无耻败类留着有何用,不如一刀杀了,回去之后报个死于乱军之中一了百了! “反了,反了,施大勇你这无耻狗贼,竟想取本将军脑袋献奴换取富贵,本将军与你拼了!” 吴襄以为施大勇是想投金,这才想要杀自己,好拿自己脑袋去和建奴换取赏银,暴怒之下,大吼一声,便朝施大勇砍去。 目光中,施大勇的长刀也劈了过来。 两刀相交,火星一冒,吴襄顿觉虎口一震,不容反应,手中的刀已被施大勇砍飞。 没了武器,赤手空拳如何与施大勇这猛人交手,吴襄惊得七魂去了六魄,下意识的便要往后跑去。 存心杀人的施大勇哪里容他跑得了,扬刀便朝吴襄脖间砍去! “留你这逃跑将军有何用!我替皇上杀你这无耻之徒!” 大喝一声,手起刀落,长刀瞬间砍上吴襄脖子,吴襄的脑袋顿时“咕噜”一声掉落草丛之中。 无头的尸首仍是收力不住,又往前奔了几步才扑通倒地。 那滚落草丛中的脑袋双目睁得斗大,一脸死不瞑目。 “镇台大人!” 刘泽清、阿尔桑连同那逃出来的十一骑见吴襄被杀,失声大叫起来。 “施大勇,我杀了你!” 刘泽清受吴襄恩惠甚多,又是吴襄心腹之人,见吴襄死于非命,气急之下,冲了上来便要杀施大勇为吴襄报仇。 阿尔桑却突然向后退去,随刘泽清冲上去的四名蒙古兵见状,不由自主的全部止住了步子,不知所措的望着阿尔桑。 阿尔桑脸色苍白,眼睛死死盯住施大勇身后的那一百狼骑兵,一只脚已经跨上马鞍,准备上马逃跑。 施大勇识得这刘泽清,当日兵部来人在锦州巡抚衙门宣旨时,他便见过这刘泽清,知道他乃吴襄的副将,与辽东祖家的关系也密切。 斩草必须除根,今日擅杀吴襄之事绝不能外泄,否则任凭自己有天大的理由,祸事也将至。 故刘泽清等人不冲上来,施大勇也要冲上去杀他们。瞥见有几个家伙竟然想要上马逃,施大勇不由转首喝了一声:“小曹,你还等什么,杀了他们!” “噢?” 听到施大勇的呼吼,曹变蛟犹豫了一下,旋即咬了咬牙,扬声应了一声:“好!” 两腿一用力,策马便往那要跑的几骑冲去。他这一动,狼骑兵们顿时醒悟过来,呼拉一声全部冲了上来。 狼骑兵们一冲上来,刘泽清顿知不妙,对方这么多人,己方如何能敌。身子在离施大勇还有不足三尺的距离陡得刹住,朝跟上来的几名骑兵叫了一声:“跑!” 发一声喊便往座骑冲去,身后施大勇却已经冲了上来,两名辽东骑兵见状,挥刀要替刘泽清挡住,却被施大勇双双砍翻在地。 刘泽清大骇,只觉头发都竖了起来,不要命的向座骑跑去。 身后蹄声却至,不等他掉头察看,一杆长枪已经捅进他的后背,却是纵马而来的曹变蛟下了杀手。 长枪从刘泽清身子一穿而过,曹变蛟纵马跃过,从刘泽清前身抽出长枪,又扫向另一名辽东骑兵。 吴襄、刘泽清接连身死,余下几个辽东兵已经是魂飞魄散,四散奔逃,很快就被狼骑兵们一一斩杀。 阿尔桑等蒙古兵们上马之后,便要纵马逃命,哪知马力已竭,奔不了数十步,便被狼骑兵们撵了上来,三下五除二,全部砍死。 杀掉吴襄的部下后,施大勇将刀在刘泽清的尸首上抹了一抹,抬首便要叫曹变蛟,却见一百多步外驻着七骑,马上骑士穿的都是明军的盔甲。 施大勇以为这些人也是吴襄的部下,忙要下令狼骑兵们前去截杀,绝不能让他们逃了。 不想那七骑却好像看透他的用意,自己打马过来,为首一骑士扬声叫道:“施大勇,本官乃山海关总兵宋伟,你不杀吴襄,本官也会杀他!”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再冲一次 劝降失败 更新时间:2012-11-25 小凌河北岸的河滩上,上万明军在河滩上乱成一团,你挤我,我挤你,一切都已经乱了套,毫无章法可言。 四面八方全是金军的骑兵,围得跟铁桶似的,哪里还有归路? 恐惧和不安在整个明军中蔓延,上下皆无再战的勇气,很多明军已经是奔得喘不过气来,这会一点力气也没有,往地上就那么一坐或一倒,一幅天不问地不问的样子。 明军的武器大半已经丢弃,这会手中有武器的只三四千人不到,其他人都是两手空空,呆怔木然的随着人群往左右挤去。 张洪谟等将领见已然被困,金军又突然停止进攻,均道金军或许是要劝降,一些将领私下议论,这仗是没法打了,再拼下去,只能是个死,若是现在降了,这性命多半便能保下。 参将胡大先领着游击郑兵、孙固等人找到人群中的张洪谟,劝他与张春说,不如降了吧。 张洪谟犹豫片刻,无奈点了点头,同意去找张春说降的事。 他也是没有办法,若事还有可为,他又何尝想走投降这条路,可是事到如今,这不降也不行了,放眼看去,哪个不是被金军吓破了胆子,这会就算拼死抵抗,顶多撑得片刻便也完了。与其尽数被金军屠了,倒不如就此投降拉倒,再不济总能保住这万余士兵的性命。 一同出城的高级将领中,副将满库战死、副将王之库自杀、副将张吉甫战死,其余如参将杨华征、薛大湖等不是死在乱军中就是自杀成仁,余下的人就属张洪漠官最大,左右两翼的吴襄和宋伟又不知去向,能够代表众将向张春进言的也只能是他张洪谟了。 可以说,投降是包围圈中所有明军将领乃至士兵们的共同愿望,若张春仍然拒绝,胡大先甚至提出由自己动手,把张春捆了,然后大伙一齐奉张洪漠的命令。 张洪漠却断然摇头说不可,他只负责向兵备大人进言,却绝不能做这叫人不耻之事。若胡大先他们非要如此,便请他们连自己也捆了。 张洪谟态度坚决,手下还有几百骑兵,胡大先等人不敢擅动,只得答应要是兵备大人不降,他们见机行事,寻机会自己降了便是。 闻言,张洪谟点点头,心情沉重的找到张春,在那吱唔几句,终是硬着头皮劝道:“大人,金军把咱们围得水泄不通,已然逃不出去了,不如…不如降了吧。”说完,脸红了一下,看得出,对投降他自个心里也是不好受且难为情的。 “要降你们降,本官是绝计不降的。” 张春挣扎着从董开国肩上下来,蹒跚的爬上一辆战车,盘腿坐在了那里,尔后眼睛一闭,忽长出一口气,缓缓看向张洪谟,近乎哀求道:“本军还有万余人,若全力南冲,未必就冲不出去。若就这么降了,敢问张将军,你就甘心?” 张春近乎哀求的语气,甚至称呼张洪谟为“张将军”,使得张洪谟一震,脸色再次一红,盯着张春枯老的脸看了许久,没有说话,而是返身朝胡大先他们走去,小声商量什么。 旋即,便听有将领叫嚷起来,隔得远,听不清说得是什么,但显然是他们不愿听张春的往南面突围,就这么吵了好长时间,方静了下来。胡大先等人气鼓鼓的站在那里,不时的朝张春瞄来。 得到诸将同意的张洪漠像是了了心中一桩大事般走到张春所在的那战车前,沉声道:“末将等愿随大人突围,然须告诉大人的是,若是突不出去,为保士卒性命,末将只能降了,望大人勿怪!” “好,传令下去,只待金军一动,全军便往南全力冲去,能不能回去,就看这一次的了。突围之事便全交给张将军负责了,本官年老体衰,能脱险便脱险,不能脱险便自行了断,以免受那建奴侮辱。” 张春喘着气说了这些后,抬手示意自己有点累了,张洪谟见状,点点头便去召集诸将商议突围的事。 待张洪谟走后,董开国轻轻的走到张春身旁,犹豫一下,还是说道:“老大人万不可将张洪谟的话当真,下官看他和那些人已是铁了心要降建奴,如何真会听大人的突围呢?便是突了,多半也是做做样子,当不得真的。” 张春苦笑一声:“本官何尝不知,可如今除了信他,还能怎么办?” 董开国语滞,视线垂到脚间。 身后,忽然一阵骚动,转身看去,只见金军阵中突然驰出几骑来,当先二骑着的都是汉家衣衫,却是从未见过。 “敢问大明兵备道监军张春老大人可在阵中?” 范文程意气风发,中气十足的叫了一声,目光在人群中搜索起来,试图找到张春的身影,可是那明军密密麻麻,人挤人,密不透风,如何能从这上万人中找到张春。只能等着那张春老儿自己出来。 等了一会,却是不见对面有人作答,范文程有些意外,心道莫不是张春死在乱军中了? 鲍承先沉不住气,策马上前一步,又叫道:“敢问大明兵备道监军张春老大人可在阵中?末学鲍承先奉我家汗王之令,前来劝说老大人归降我大金!若老大人能够率部来归,我家汗王不仅保老大人及诸位将军性命无碍,更不吝封赏,各位在明国什么官,在我大金均再晋一级,士卒人等也一律赐银!此等优待,足见我家汗王招纳诸位诚心,有愿来投者,放下兵器,自行走出便可!” 听了这话,明军顿时又是一阵骚动,有百十人毫不犹豫的就从阵中走中,不顾身后同伴的叫喊,头也不回向金军走去。胡大先等早就想降的将领更是按不住激动,忍不住就想现在就降,可是瞥见张洪谟正带着骑兵冷冷的看着他们,脚下的步子却是怎么也不敢迈出。 出阵投降的明军只百多人,更多的明军士兵并没有动,对鲍承先所说,他们很是惊疑,鉴于金军在永平有屠城坑降先例,大多数人虽然想降,但却是害怕降了会被屠杀,又见将军们不动,他们自然也不敢轻动。 一番话只引得百多个小卒来降,鲍承先有些失望,他可是想好好出个风头的,一番话便说得上万明军尽数解甲来降,却不曾想,已陷绝境的明军竟然还这么有骨气。他却是不知道对面这上万明军除了极少数,大多都恨不得立即就降,之所以没降,只因都在观望。 张春仍是没有出来答话,也没有明军将领出面,范文程眉头一皱,再次叫道:“再打下去只能多做无谓牺牲,我家汗王仁义,不忍你们把性命葬送在此,诚心招纳,若是诸位愿归,我家汗王这便亲自前来与老大人和诸位将军见面!” 对面仍是没有反应。 叫喊的话跟拳头砸在棉花上一样,一点也没反应,这让范文程和鲍承先有些发燥,范文程又不嫌麻烦的连叫几声,对面的明军都跟死了一样,还是没有动静。 “鲍兄,咱们回去吧,看来张春老儿是打死也不肯降了,与其在这浪费口舌,不如交给几位旗主吧。” 范文程叹口气,无精打采的转过马头,鲍承先恨恨的朝明军“呸”了一口,“张春老儿一条腿都伸进棺材了,还死撑着拉上这么多人和他陪葬,这老儿心地太毒!不识时务!” 二人意气风发而来,都想立下不世之功,却讨了个没趣,愤闷不平的扬马便去向皇太极复命。这边明军看到劝陈使者走了,一个个都慌了起来,那边金军看到明军不肯降,刀箭都开始拿起,随时准备进攻。 ............ 一听张春连面都不露,范鲍二人只劝了百多个明军小卒来降,其余人动都不动,皇太极大怒,立即命令各旗进攻,张春不肯降,就生擒他,押到大帐中看他降不降! 为防困兽犹斗,皇太极计上心来,要岳托和篇古当放开一条口子,这样见到还有生路的明军势必不会死战到底,解决起来便能快得多。毕竟明军还有一万多人,那张春老儿又是不肯降,杀将起来须是费些事。 传令阿济格、多尔衮、阿巴泰、硕托、萨哈廉他们,把明军往小凌河里赶。 接到汗令后,各旗立即开始进攻,岳托和篇古当也不失时的让开一条口子,好让明军沿这个口子往小凌河跑。 第一百二十二章 张春被俘 惺惺作态 更新时间:2012-11-25 命令岳托和篇古当放开一条口子,其实完全不必要,如果皇太极知道明军大半都是想要投降,根本不会出现什么困兽犹斗的局面,估计他就不会下这个命令了。 可以说,他原本可以得到一万多明军俘虏,结果这一自以为是的安排反而失去了这些俘虏。 金军一动,张洪谟履行了自己对张春的承诺,毅然当先向小凌河冲去,明军或是知道突围,或是只是被人流裹挟着全跟着冲了。 本以为根本不可能冲破金军的防线,哪知道当面的金军却突然向两边撤去,放开了一条通往南岸的口子! 突然放开的口子对于处于绝境中的明军无疑是一盏光明灯,这一下,那些想要投降的也不肯降了,有了活路,哪个还愿给东虏当奴! 便是连胡大先这等一心要降的将领们这会也来了劲,把投降的念头瞬间抛到脑后,一股脑向那口子狂奔。 短暂的休息让这些已经筋疲力尽的明军有了稍许力量,现在突然看到一条生路,便如吃了回春草一般,上万人一冲而就,险些把岳托部也给冲散了。 不过好运也就到此而止了,随着金军正红、镶红、正白、镶白四旗的尾随砍杀,冲到河中的明军只剩数千人。 几千人散布在河中不要命的跑,根本没有什么队形,也没有抵抗,全是一窝蜂的乱跑,一个个比的就是谁速度快,没有人会理会身后被金军追上同伴的命运,他们只知道跑,一刻不停的跑。 岳托和篇古当的人马也围了上来,这回不是截断明军退路,而是就跟在后面砍杀明军。 数千明军一片散乱,没有指挥,也没有联络,就那么以个人为单位逃命。这时候,明军士卒们的精神真正的崩溃了,前面若是有人不肯向前,挡住了自己逃命的道路,那就是一刀砍下去,前面的同伴脚步稍微慢了点,同样是一刀砍下去,有时候就算是前面的同伴什么都没有干,同样是砍杀下去。 疯了,全疯了! 明军在疯狂的自相残杀,身后的金军更在疯狂的砍杀他们, 追杀逃跑的明军实在是太容易了,金军所面对的只是明军逃兵的后背,只要把手中的刀剑朝他们砍下去就行,就好像在进行砍杀练习一样,轻松无比。 一个个的明军被金军像砍瓜切菜一样砍倒,没有明军想要回头抵抗搏斗,他们已经是万念俱灰,魂都没了。 终于,发现无法摆脱追兵的明军全部崩溃,张洪谟领着残存的三百多骑兵弃马跪地,投降了,他们投降了! 张洪谟一降,明军全部跪地投降,董开国护着张春往小凌河跑时,不幸被乱军冲散,想要回头去找,也找不到了,无奈只能领着三个手下往南跑。 一切都结束了,虽然远处还有几十个明军在仓皇南奔,金军也没兴趣去追杀他们了。留着这些人回去报个信也好。 阿济格、多尔衮安排人在俘虏中查找张春,不一会,便有一个牛录兴奋的叫了起来:“捉到张春了,捉到张春了,捉到张春了!” …………… 乱军中,张春与董开国失散,被人流裹着又往南跑了几十步,终因年纪太大摔倒在地,手中的天子所赐宝剑也不知落到什么地方,败兵们只顾自己逃命,也没人理会他这主帅,等到他跌跌撞撞的起身后,才发现一切都结束了,他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几个金军发现绑了起来。 俘虏张春的喜讯立即传到了皇太极那里,皇太极大喜,命将张春连同明军降将一同押到自己设在大凌河的汗王大帐中。 因金军曾在永平屠城坑降,加上先前劝降不降,所以张洪谟、胡大先等人都以为必死无疑。进到大帐后,在皇太极侍卫的喝斥下,他们下意识的全跪了在地上,诚惶诚恐,为性命不保感到害怕,唯独张春却是怒目圆睁,昂首而立,头发胡须早被血给染红了。 代善不知张春是何许人也,又未有人报过,见这老儿如此傲慢,不禁大怒,大喝道:“不知死活的老东西,竟敢如此放肆,拉下去五马分尸!” 刚刚进帐的阿济格听了一惊,忙叫道:“二哥,这老儿就是明军的监军道张春!” 代善一愣,转瞬就变了个笑脸,哈哈笑道:“原来是张大人,失敬,失敬!”朝那帮侍卫一瞪眼:“还不快给老大人解绑,看座!” 张春却是根本不买代善帐,怒哼一声,看都不看坐于汗位上的皇太极一眼,只怒瞪着张洪谟、胡大先他们。 张洪谟、胡大先他们知道张春看不起自己给建奴下跪,可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哪里还敢逞强! 这张春老儿却是有骨气,嗯,是个忠臣,本汗要好好拉拢他才是。 皇太极也不恼张春,故作宽容的一笑,转而对张洪谟等降将道:“你我两军杀了这大半天,这天色也黑了,想必各位一定都饿了,咱们先吃饭,就算本汗为尔等接风。至于其它的事,一切等饭后再说。”说完,也不待降将们表示,便挥手传令:“来人啊,传话下去,备好牛羊肉和好酒,即刻端上来,将军们的肚子等不及了!” “喳!”当下有侍卫赶紧去传酒菜。 一听奴酋要请自己吃酒菜,张洪谟等人有些诧异,大着胆子抬起头来看皇太极,这才发现眼前站着的奴酋竟然是一大胖子,不由都愣了一下。但见这胖汗正一脸笑容的望着他们,和颜悦色,哪里有一点恶意,不禁都放下心来,暗道既然奴酋请我们吃酒,怕是便不会杀了我们吧? 酒菜上来后,皇太极特意叫来佟养性、范文程、宁完我、鲍承先、石廷柱、孙得功等几十名汉官作陪,他们中间有的原本就认识,有的虽不认识却也听说过。在这些汉官的刻意搭讪下,气氛当即便松弛下来。唯张春坐在那,不吃不喝,双目紧闭,纹丝不动。 张春的一举一动都被皇太极看在眼中,却是也不管他,只到宴罢,一众降将都急切的表明愿为大金效力后,皇太极这才对他们道:“尔等今既降金,便都是本汗的爱将,” 抬手指了指坐在汉官首席的佟养性,笑道:“这是我大金昂邦章京,汉军旗总兵,大金国的西屋里额驸佟养性大人,尔等今后连同部卒都编入他的麾下,至于官职,一律按在明时的级别加一级赏给,日后晋升则凭军功升黜。本汗在此明言在前,若尔等还有异心,本汗便定取了他性命,若尔等忠心侍我大金,则本汗绝不会亏待尔等!” 众降将没有想到,皇太极不仅不杀他们,还跟先前范文程劝降说的那般厚待他们,一时都有些激动,齐声上前磕谢:“谢汗王不杀之恩,臣等祝汗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众将呼他“万岁”,皇太极眉笑眼开,连连点头,以示汗心甚悦。 解决了这些降将后,皇太极和代善交换眼神,双双看向张春,皇太极语重心长的对张春道:“老大人,现今你部下皆归顺了本汗,老大人是否愿与他们一样归顺本汗呢?” “自古忠臣受万世子孙敬仰,奸臣败类受万世唾骂,奴酋,你休想本官降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必假惺惺的做这等姿态!” 张春一语点破皇太极虚伪面目上,极其鄙视地扫了一眼张洪谟他们,然后仰首向南,铮铮道:“本官乃天朝之臣,受圣上股肱之托,今未能殄灭尔等跳梁小丑,惟有一死而已!” “老大人真的不怕死?!”皇太极脸色有些难看,张春骂他惺惺作态,实叫他心中恼怒,若不是这帮降将尚在,只怕已经变脸了。 “怕死?” 张春放声大笑:“老夫于天地间已枉活了六十五个春秋,还能再活几年?今日之死,无非早辞人世几天,又何惧哉?所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噢,对,你这等番外蛮荒野奴,如何能懂我所说,哈哈...” “你这老儿,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阿山见张春敢对汗王不敬,大怒之下,拔刀便要上来砍张春。 “放肆!”皇太极却是怒骂阿山,“本汗未恼,你放的哪般肆!下去!” “喳!”阿山讪讪,脸胀得通红,灰溜溜的出了大帐。 待阿山走后,皇太极微步走到张春面前,凝视他片刻,缓缓劝道: “人生一世,固然是草木一秋。但既生而为人,就应为天下苍生尽一份赤子之情。大金与明相争十余年矣,十几年中,不知多少生灵涂炭,又不知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如此争斗下去,何时是个尽头?天下百姓对争战早已厌倦,都希望两国能就此休兵,还天下一个太平。老大人乃大明朝廷重臣,为崇祯所倚重,本汗劝你能在有生之年为天下百姓作点事情,徒然赴死,轻如鸿毛。本汗所言,请张老大人深思!” 第一百二十三章 铮铮老儿 时机成熟 更新时间:2012-11-25 皇太极这番话说得当真是语重心长,脸上的表情也是无比诚恳,就跟在与一老友说掏心窝子话一样,叫人听了难以拒绝。 张洪谟、胡大先等降将听了,都道张春一定会被皇太极的诚恳感动,被他话中的大义感动,从而答应归顺。 代善和阿济格、济尔哈朗等贝勒们会心一笑,心中均道老四这劝人投降的本事是越来越高了,短暂之间,便能说出这番叫人佩服的大道理来,那汉人的读书人不是最爱听这等仁义,为天下苍生的说辞吗,张春老儿没道理不归顺的。只要肯降,任他再如何忠贞,往后便是大金这边的,再想回头是万万不能的了。 可是叫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皇太极话音刚落,张春就怒斥他道:“一派胡言,若是尔等真心为天下苍生谋福,如何却会叛逆作乱!试问你们自叛乱那天起,这辽东多少百姓被你们荼毒杀害,本官虽不是辽东人,但也知道老奴在时,辽东百万汉人伏尸千里之事!试问,这便是你这野奴的仁义所在!若真要天下太平,尔等便应立即上书请求我大明天子宽恕,而不是一而再的杀我百姓,夺我城池,抢我财富!” 越说越气,直指皇太极,骂道:“你这逆子早应授首就擒,今圣上正值英年,德追尧舜,志在中兴,平定尔等是迟早的事!” 闻言,帐中众人俱是色变,阿济格更是气得大怒,喝道:“你个老杂毛,给脸不要脸,看本贝勒不剥了你的皮!” 张春却是毫无惧色,他上前一步,去夺一个侍卫手中的刀,叫着:“好,你剥,你剥,老夫正想赴死,这一身皮便给你这野奴剥好了!” 那被夺刀的侍卫吓得往后便躲,哪敢真将刀让张春夺了,这时从后面又上来两个侍卫一下将张春摁住。 那两侍卫力气很大,张春一介老人,哪里禁得住他们这一摁,倒地之时,似乎手腕脱臼了,但却是不吱一声,只恨恨的望着皇太极。 阿济格也没想到张春真的这么不怕死,张大个嘴巴怔怔的望着他,没有皇太极的允许,他哪敢真将张春活剥了。 皇太极这会也是怒火攻心,却是强压着不发作,定定的看着张春,眼珠子转来转去,却不知想什么。 一众降将无不为张春捏了一把汗,虽说他们已降了,从今往后和大明再无半分关系,可是张春毕竟是他们的老上司,也不忍就见他当场血溅。 “大人,事已至此,就不要再固执了,听末将一句劝,降了吧。”张洪谟轻叹口气,有心上前将张春扶起,却又是不敢,站在那十分尴尬。 还是皇太极朝那两侍卫摆了摆手,张春这才忍着痛苦站了起来,脸上怒色和眼神中的不屑却是丝毫未减,昂首挺胸怒视皇太极,悍不畏死。 皇太极喉咙咽了咽,既恨这张春老儿顽固,又惜他忠贞,终是耐下心子劝道:“老大人这又是何必呢,尔今你已是我大金俘虏,便是本汗放你回去,崇祯也不会放过你。四万大军可是在你手中葬送的,崇祯如何会善待你?” 稍顿,又道:“崇祯去年刚刚活剐了袁崇焕,敢问这便是老大人所说的尧舜之德?连袁崇焕这等忠臣都被他杀了,他这天子还有什么值得老大人效忠的?老大人听本汗句劝,便归顺我大金吧!” “呸!” 皇太极不说还好,一说,张春更怒,激动的骂道:“袁崇焕狗贼,与你野奴私通,资你粮草,暗中和谈,又引你奴军入寇京师,其罪当诛!我大明天子斩杀于他,天下皆喊该杀,只你这野奴叫嚷冤枉,公理自在人心,你便是再如何掩饰,再如何替那狗贼粉墨,终是瞒不过天下人!” 闻言,皇太极语滞,一时无言以对。 代善看不过去,连忙上前怒对张春道:“崇祯一痴儿尔,他刚愎自用,独断专行,高高在上,不恤下情,表面看似英明,实则残暴无比。今我大金得天命,他日必将入主中原,你还指望崇祯那痴儿中兴?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你这大军一完,辽东还有何人能挡我大金兵锋?挥师山海关不过是指日的事,张大人,你若识时务,便应归顺我大金,出谋献策,助我大金早日定鼎中原,以免天下苍生受兵灾之祸,此方为大义之道!”范文程冷冷的看着张春,憎恶这老儿不识趣。 一听金军要挥师山海关,还要占领中原,张春心中暗暗吃惊:他这一败,朝廷已无力再调援军前来,祖大寿的辽兵精锐又被困在大凌河城中,这辽东已是空虚无比,便是眼下锦州城中的守兵都不足两千之数,若金军趁势攻占锦州,则锦州必危矣! 锦州一失,宁远孤城又如何能保!今时不同往日,这野奴也不知从哪得来的红夷炮,再攻坚城只怕便是唾手可得了! 皇上啊皇上,这辽事已到崩溃关头,臣无能,臣辜负了皇上重托,臣对不住大明啊!…… 张春突然闭上了眼睛,依旧是一言不发,神情却不似先前那般铮铮铁骨,而是说不出的伤心,众人还发现,张春那苍老的脸上,竟然淌下了两行热泪。 皇太极已经没有心情和张春再理论,见状,冷冷的吩咐侍卫:“带张大人下去歇息,好生侍候,不得怠慢。” “喳!” 侍卫应了,忙上前押张春,张春也不反抗,任他们架着出了帐。至始再也没有回头看过皇太极一眼。 张春被押下去后,阿济格气的上前劝皇太极道:“汗王,这老儿食古不化,冥顽不灵,既然不降,留着也无用,索性一刀杀了算了!” 皇太极摇了摇头,道:“张春之忠,鬼神敬之,留他一条性命,也好向明将展示我大金的胸怀。” 张春不降被押走,一众降将自然也不能再留在大帐内,佟养性安排人领着他们下去先歇息。另外要人去统计今日俘虏的明军人数,好一一造册,以便管理。 降将们走后,皇太极突然转过身来,看着阿济格、代善、济尔哈朗、多尔衮、岳托、阿巴泰等一众大小贝勒,既是提醒又是警告道:“今汉官归顺者日众,尔等切不可轻慢欺侮之。汉人讲士可杀不可辱,凡降者大都为不得已。以降者身份进入大金,自觉低人一等,心中已怀自悲。我们一定要平等待之,要热情,所谓良言一句三冬暖,凡有敢恶意辱骂降将者,本汗绝不宽恕,尔等要记住了。这善待汉官关系我大金基业,尔等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一众贝勒们忙大声应道:“臣记住了。” 阿济格又禀道:“汗王,既然张春老儿的援军已被击溃,不如趁热打铁,一鼓作气将大凌河城拿下算了,这么围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不想却被皇太极给喝斥了,皇太极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你就知道攻,古人云,帝王之兵,贵谋而贱战。勇不足恃,用兵先在定谋。攻城是要死人的,兵不血刃而胜,才是上策。我们已将他们围困这么久,小小大凌河城,还能撑多久?你什么时候才能懂得上兵伐交,次兵伐谋的道理?本汗平日的兵法白给你讲了。今天晚上,你好好的将本汗赏你们的《三国演义》好生再看一看,看看他们这汉人是如何做的!” “臣弟失言,回去之后便好生再看看,汗王放心便是。”阿济格莫名其妙的被皇太极这一顿训,讪讪的一屁股坐到位子上,自个喝了一杯闷酒,却是喝得急了,结果给呛了大声咳起来。众人见了,都觉得好笑。 待阿济格咳完,范文程突然上前对皇太极道:“禀汗王,奴才以为派人劝降祖大寿的机会已经成熟。” 第一百二十四章 祖大寿降金(一) 更新时间:2012-11-26 “范先生何出此言?”问话的是代善,笑咪咪的看着范文程。 范文程躬身朝大贝勒拜了一拜,尔后笑道:“奴才说时机成熟,可不是无的放矢,乃是有理由的。这理由十足的可信,否则奴才也不敢说这般肯定的话。” 闻言,皇太极呵呵一笑,抬手道:“那就劳文程把这理由说来听听吧。” 范文程忙道:“此次张春老儿领四万明军来援,西屋里额驸汉军旗火炮营在小凌河畔炮火连天,那炮声几里外听得都明了清楚,大凌河城中的祖大寿安能不知?知而不敢出战,其一乃被汗王计策吓住,不明真假,故不敢出兵接应。这其二嘛,却是他城中已经断粮矣!” 代善听了,点头道:“祖大寿确是被汗王的假增援骗怕了,上次折了三四千人,够他心疼的了。这一回,见不着明军到城下,他哪里再敢出城,不然,再被咱们吃掉他几千人,他这城也就不用守了。” 顿了一顿,又奇怪的问范文程:“不过说他已经断粮,怕是不会吧。前番他辽东兵才出城来,一个个生龙活虎的,怎么看也不像是粮食将尽的样子。若城中粮草真不够食用,祖大寿必减少士卒每日口粮,断不会如先前看到那样有精神。嗯,这才过了几日,怎么看也不像是断粮了的,范先生说他断粮,本贝勒难以苟同。” 见代善不信,范文程也不急,而是掐手便算了起来:“大贝勒,奴才为祖大寿算了一笔帐,城中军民共三万余人,每人每天吃一斤半粮食的话,一天便是四万五千斤,十天四十五万,三十天便是一百三十五万斤,加上战马的草料,至少是一百八十万斤。大凌河城不是粮仓,一应粮草全是靠锦州送来,吃完再运,一次顶多运来十天半月所需,绝不可能一次运来数百万斤的。而自大军围城以来,锦州方面便不敢运粮来,所以以奴才看来,城中肯定已经断粮!若没断粮,这大凌河城内又不自产粮食,他一城军民靠什么得活?” “范先生言之有理,城内是没有粮食了。” 范文程的账算得十分仔细,结合围城日期一算,众人自然都想到城中粮草定然不支了。 代善打趣道:“范先生不但出谋划策厉害,这算起帐来也是精得很,真正是可以做个大管家的。” 范文程忙谦虚道:“奴才只是算个大概,这帐众同僚们都能算出来,实在是当不得大贝勒的赞。”心下却对那“大管家”无比向往,一国的大管家不是宰相是什么,放在大明,那也是首辅的高位。今生若是能当得了大金的宰相,便不算虚度此生了。 宁完我酸酸的瞄了范文程一眼,鲍承先则只顾抚摸自己的大腿,虽然敷了药,可还是疼得厉害。 皇太极则在那盘算片刻,尔后欣然说道:“文程说得有理,不过本汗料城中的情况怕是比我们想像得还要严重。劝降之事,本汗看时机是成熟了。嗯,这劝降缓不得了,传令下去,要今日所有新降汉官给城中故旧写信,告诉他们张春的援军覆没消息。另外嘛…得择一与祖家有旧之人,亲赴城中与他祖大寿面谈,却不知何人能往?”目光落在那帮来陪席的汉官身上,搜索合适人选。 视线中,只见副将石廷柱身子一动,出列奏道:“禀汗王,祖大寿之子祖泽润半个时辰前曾派人找过末将!” “噢?!” 皇太极一怔,旋即笑了起来,“本汗就说嘛,祖大寿也是个识时务的。” 阿济格则奇怪的看了一眼石廷柱,问道:“祖泽润怎么就找你,而没找其他人的?”隐隐在怀疑石廷栋是不是私下和祖大寿有联系。 见十二贝勒爷怀疑自己,石廷柱慌得不轻,忙道:“回十二贝勒爷,末将与祖泽润是结义兄弟,末将未投大金前,祖大寿对末将甚是照顾。” “这些事情怎么本贝勒爷不知道的?”阿济格不依不挠,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石廷栋,多尔衮、岳托他们也都对石廷栋产生了疑心。 石廷栋只好又解释起来:“回贝勒爷,末将投大金后,人微身卑,贝勒爷如何会问末将以前的事情,末将也怕这些事说了出来,大汗会疑小的投意不坚,故便不敢说出。” “原来如此。” 阿济格解去疑虑,确实,今日若不是石廷栋自己站出来,他还没将这个降将放在心上过,又哪里去问他以前的事。转过脸去向皇太极喜道:“汗王,既然石将军和祖大寿的儿子是结义兄弟,照臣弟看,这进城人选便是他最佳了。” 皇太极连连点头,却还是征询了一下石廷柱的意见:“不知石将军可愿代本汗赴城中劝降?” “末将愿往!”石廷栋哪里会说不愿,何况这是送上门来的富贵,祖泽润的使者说得明白,找他的目的便是要和金军搭上线,图个方便。眼下明军援军大败,祖大寿肯定要降,这会让别人进城劝降,才是石廷栋最大的损失呢。 听石廷柱愿往,皇太极欣然道:“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谢汗王!” 石廷栋忙跪地磕了三个响头,皇太极要范文程、宁完我带他到后帐,交待些要紧之事后便想办法进城见祖大寿。 ………… 陪席酒喝过,众汉官们纷纷退下,岳托、萨哈廉等也回去各自处置今日战事,毕竟这仗赢得不易,各旗损失太大,伤亡人数要统计出来,损失的战马铠甲什么的也都要统计,然后汇总报于汗王知晓。 最后,帐中只剩皇太极、代善、济尔哈郎、阿济格、多尔衮、多驿七人,莽古尔泰不知所踪,有人看见他领着自己的亲兵摆牙喇回沈阳了。 沈阳城里有豪格坐镇,还有一干忠心于自己的两黄旗将校,莽古尔泰的亲兵摆牙喇只数百人,便是跑回去也掀不起大浪,皇太极急着解决大凌河,并着手考虑是不是趁势拿下锦州,便没有理会他,只要镶黄旗的固山额真德古特带两千骑兵赶回去,若是莽古尔泰造反,便将他抓起来,若没动,则将他圈起来,待汗帐回去之后再召开贝勒会议,处死这个差点害他被明军重甲杀死的浑人! “金龙大旗可找着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祖大寿降金(二) 更新时间:2012-11-26 皇太极有些紧张,金龙大旗乃他天聪汗汗权的象征,虽说天色黑了下来,打着火把仍可一一搜检,然到现在,却还迟迟不知金龙大旗下落,令他不由甚至担心。 代善劝慰道:“两红旗正在小凌河两岸搜检,只要找到大旗,定会送来汗帐的,汗王也不必急,只要大旗没被烧毁,总能找回来。” 多尔衮也道:“明军不是被杀就是被俘,没几个逃回去,这大旗肯定还在哪里,等会怕便有消息传来了。” 阿济格吱唔一下,上前说道:“方才臣弟派人问过那帮汉将,据他们说,统领那支重甲的乃新任锦州参将施大勇…” 说到这,有些羞愧的低声道:“也就是十几天在锦州城下杀了多诺依的那个明将,臣弟误以为此人已被自家炮给炸死,哪知他却命大,并未被炸死,只是被炸伤了脸。这次又不知从哪凑出来的重甲,险些危及汗王,若是此人混在明军俘虏中,臣弟一定要他大卸八块才解心头之恨!” 阿济格是真恨施大勇,锦州城下一战害他折了近三个牛录,今天要不是他突然领着重甲从石桥上杀出,哪里会逼得四哥仓皇北逃,各旗也因此被明军追杀。算起来,镶红旗一半人马都是折在那施大勇手上,阿济格恨不得抽他的筋,剥他的皮! 见阿济格脸色不好看,多尔衮忙道:“哥哥也莫要被那施大勇气着了,此人再命大,这次老天爷也要收他。先前臣弟曾派人查过,那些明军重甲骑兵的战马已尽数被烧死,附近尸体也有数百具,若不出意外,险然施大勇部已尽数被大火烧死了。” “但愿此人已死,否则,本汗这心总是不安。不过若是此人混在俘虏之中,你们切不可擅自杀了,着人押过来,本汗要好好会会他。” 言毕,皇太极有些疲倦的抬了抬手,对代善道:“二哥,本汗有些累了,外面的事还劳二哥多费心。” 代善忙道:“汗王且去歇息,臣这边照应着,断出不了事。” 皇太极又吩咐道:“各旗伤亡出来后,二哥可即叫人报给本汗。” 代善答应下来,皇太极也不再言,返身往后帐而去。 代善这边又吩咐济尔哈朗去巡视各旗防务,要阿济格和多尔衮先不要歇,立即带人亲去查明金龙大旗下落,顺便甄别一下俘虏,一旦发现那施大勇,便立即押来,不可怠慢。 兄弟二人一一应了下来,立即去办。多驿年纪小,今日又受了惊吓,这会已是憔悴不堪,代善心疼小弟弟,叫人扶他去休息。 众兄弟都散去后,代善却找来自己的心腹觉罗色勒,将一封书信交他,要他立即追赶莽古尔泰,要其见书信即回来向汗王负荆请罪。否则,便谁也救不了他。 到底兄弟情深,虽说莽古尔泰差点害死老四,但代善还是不忍就这么看他被处死。能拉他一把,尽量拉他一把。若莽古尔泰愿意回来,那事情还有转机,若他见了自己书信都不肯回,那代善也就仁至义尽了,他的死活便再也不管。 夜虽已深,大营中却到处都是伤兵的哀呼声,今日这仗实在是打得惨,除了济尔哈郎的正蓝旗,各旗不同程度都有伤亡,伤亡最大的是镶红和正白、镶白三旗,光收治的伤兵就有好几千人,还有很多伤兵散落在各处,一时没法收拢回来。 伤亡很大,各旗都有数,但到底损失多少兵马,却还要一一统计。 那些伤兵的哀叫声无形中冲淡了大胜明军的喜悦,也是头一回打了胜仗,各旗却没有庆功的。 虽说皇太极下了命令,要善待汉官降将,可是冷眼色还是给了不少,张洪谟等人被安置在一座帐中,也知道外面金军恨他们,所以谁也不敢乱走动,一个个坐在那忐忑不安的等着天亮。 降兵们没降将这么好运,不时被暴怒的金兵拖出来毒打。却是谁也不敢吱声,不敢言更不敢怒。 …………… 得到范文程和宁完我具体授意的石廷柱趁着夜色,一个人悄悄的徒步潜到大凌河城东门城下,向城上喊道:“我乃大金国副将石廷柱,祖泽润将军故人,请城上的弟兄通禀一声,就说石廷柱求见。” 城上守将已得祖泽润交待,一听是金营来人,忙去向祖大寿禀报。 祖大寿接报后,立即叫来长子祖泽润和弟弟祖大成商议,对他二人说道:“石廷柱肯定是来劝降的,咱们不知道援军是否溃败,不能草率就降。不过见还是要见他的,听他说什么也好,最好是能从他口中知道些城外的消息。” 祖大成点头道:“见是见,但不能让他看到城中情景,不然这后面的事就不好谈了。” 祖大寿同意道:“言之有理,是不能让他知道咱们已经断粮,不然即便是降了,这价码也低。”想了想,转首吩咐长子:“泽润,你就在瓮城中与廷柱会面。” “是,父亲。” 祖泽润答应一声,祖大寿又交待他一些说辞,这才让他前去,又要祖大成领亲兵掩护,要是有其他军将靠近东城,一律挡回去。 事成之前,祖大寿不想让人知道他与金军谈判的事。 ………… 石廷柱在城下等了足有半个时辰,正有些心焦,以为城内出了什么变故时,方才听城门吊桥“嘎嘎”作响,声响中,城门开了。 城门口有士兵朝他小声喊道:“请石将军到瓮城中等候。” “好。” 石廷柱忙顺着那吊桥进入城中,刚到瓮城,一眼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眼眶立刻模糊了,激动的叫道:“泽润兄弟!” 看到石廷柱,祖泽润也非常激动,失声喊道:“廷柱兄!”冲上前去一把抱住石廷柱,紧紧的抱在一起,声音已近哽咽,说不出的伤感。 当年祖泽润与石廷柱同在军中任千总,二人志同道合,都是热血青年,年纪相近,且都胸怀大志,欲建功立业。时常在一起相聚,畅谈大事,几乎是形影不离。 时间久了,祖泽润便提议道:“你我二人虽为异姓,但情同手足,不如效当年桃园之事共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你看如何?” 石廷柱早有此意,当即欣然答应道:“我早想与你结拜,不过此事应与伯父商议,请他老人家定夺。” 伯父自然是指祖大寿,当即祖泽润将要和石廷柱结拜之事告知父亲,祖大寿见石廷柱长得一表人才,言谈中,知其志向远大,正是儿子的最佳挚友,当即便应承下来。 其实祖大寿在这一点上与建奴努尔哈赤十分相近,二人都喜欢与人结拜,也同样喜收义子。说白了,这结拜和收义子都是祖大寿和努尔哈赤为了笼络人才而施的一种手段。 祖大寿择定吉日,摆了十几桌席,为长子和石廷柱的结拜大肆庆贺了一番。石廷柱比祖泽润长一岁为兄,祖泽润当然就是弟了,从此二人更是无比亲密。后来石廷柱兵败降金,祖泽润随父去了宁远,二人便天各一方,一别就是五年,但二人谁也没忘了对方,常在无人时想到自己的结义兄弟。 世事沧桑,谁也不会想到,今天,二人会以敌对方的身份相逢。 感念祖泽润对自己的真挚情感,石廷柱热泪盈眶,凝视祖泽润感慨道:“几年不见,弟弟怎么瘦成这样?难道这城中吃不饱?” 祖泽润长叹一声,并未正面回答,而是话锋一转,问道:“兄长在那边可好?” 石廷柱苦笑一声:“好,好,大汗对我很好,升我做了副将,比之在大明却是升了两级。”声音中,说不出的唏嘘。 祖泽润明白他的无奈之处,勉强地点了点头,朝瓮城中的石屋一指:“人多耳杂,请兄长进屋说话。” 石廷柱点头答应,二人一起进入那石屋。刚坐下,石廷柱便将随身携带的包袱打开,顿时,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只引得祖泽润眼睛立即红了起来,口水在嘴里直打转,嗓子眼咽来咽去。探头看去,那包袱里竟然是几截烤好的肥羊腿,还有一壶酒和些不知什么的食物。 这肥羊腿乃是范文程特意叫石廷柱带来的,为的便是试探城中到底是否缺粮,见了祖泽润这幅模样,石廷栋心中有数,不露声色道:“兄弟,这是你爱吃的羊腿,另外还有为兄随汗王去年进关时带回来的板栗,另外还有壶咱大金专供贝勒爷们喝的好酒,吃吧,我知道城中断粮了,你先吃饱,吃饱了咱们再说正事。” 祖泽润没有和军士们一样吃人肉,这段时间来,每天靠父亲的那匹御马充饥,可就这么一匹马,要供父、二叔、三叔还有几个堂伯兄弟们食用,父亲还偶尔送些给何可纲、张存仁他们,哪里够分,每天只能吃个半饱, 因此看着眼前的美酒羊腿食物,祖泽润真想抓起来马上狼吞虎咽地饱餐一顿,可他毕竟是祖大寿的儿子,又是堂堂锦州副将,又得了父亲授意,不能承认城中已经断食,所以他还是强忍住肚中传来的食欲,摇头说道:“兄长说错了,城中粮食还够月余,为弟这些日子还能吃些牛羊肉,倒没兄长说得这么惨。这些食物还请兄长带回吧。” 闻言,石廷柱打量了祖泽润一眼,失声笑了起来,拿起羊腿便往祖泽润嘴边递,劝道:“吃吧,兄弟,看你饿的,哥哥都明白,没人能看到。都这地步了,你还撑着死要面子做什么?” 祖泽润鼻子一酸,堂堂大帅之子竟落到这步天地,还要这脸面做什么。实在是受不了那嘴边的羊腿,咬了咬牙,再也顾不了许多了,吃饱了再说! 接过羊腿,上去就是一大口,然后便狼吞虎咽起来。石廷柱又递过去一块饼,就这么看着他吃。 祖泽润连啃了两根羊腿,塞进去两张烧饼,这才想起自己的使命,忙问石廷柱“兄长,今天朝廷是不是来了援军?” 石廷栋点头道:“来了,朝廷派了太仆寺少卿,兵备道监军张春率四万人马来解围,可是已经全军覆没,张春和三十余名将领都被活捉了。” 说着伸手掏出了来前降将们写给城中故旧写的信,对祖泽润道:“你看看吧,这里也许有你认识的,这是降将们写给城中故旧的信。” 祖泽润吃了一惊,忙接过这些信,连看了几封,面色如死灰般,颤抖的放下这些信,叹口气道:“看来朝廷是再也不会派援军来了。” 石廷栋朝外看了一眼,低声道:“我们早给你们算了一笔账,城中三万军民每天所需粮食四万五千斤,还未包括战马草料,现已围城一月有余,你们早就断食了,所以为今之计,便只有一条路,便是降金。我家汗王说了,只要祖帅愿降,一应人等生命皆可保证,将官官职原级晋一级,祖帅更是可得重用!事已至此,兄弟还是赶紧叫祖帅降吧!” “这……” 石廷栋所说正是祖大寿要的,所以祖泽润听了放下心来,但还是有些顾虑道:“兄长有所不知,去年都堂被抓,父亲便有降金之意,但何可纲等人坚决反对,你也知道,何可纲在军中素有威望,他若不降,父亲拿他也是没有办法。” “何可纲能作得了伯父的主?”石廷栋有些不相信。 祖泽润解释道:“辽东士兵大都是父亲的人,但将领中却大都是袁都堂旧部。都堂在时,最看重的是何可纲,其次才是父亲、赵率教。何可纲在将领中颇有影响,都堂死后,他便成了一些将领的依托。他若不降,真就不好办。” 石廷栋不以为然道:“他何可纲不降,难不成你们就这么饿死在城中不成?” 祖泽润苦笑道:“这就怪你家汗王了,你们占了永平,封白养粹为巡抚,可孙承宗大军一到,你们便屠城而走,降亦死,不降亦死,谁还能降?” 石廷栋忙道:“兄弟,屠城一事,乃二大贝勒阿敏所为,为此,他已受严惩,被圈禁了起来。我家汗王对归降汉官十分礼遇,这些,你们应有所耳闻。” “永平屠城太惨了,我和父亲都是亲眼所见,你们说恩养,到头来,不论老幼一律屠之,出尔反尔,叫人如何能信?” “我大金所下城池多矣,抚顺、沈阳、辽阳、铁岭、开原、镇江、广宁,去年入关所陷城池有遵化、香河、通州、良乡、固安等,都没有屠城嘛。相反却是军纪严明,秋毫无犯,这些都有目共睹。” “人传汗王用反间计害死了袁都堂,辽军将士视都堂为父母,其中多有怨恨者,归降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多长?一个月?两个月?半年?到那时城中大概都饿死了吧。还从长计议?至于反间计一事,我从未听说,退一步说,即使用了,也是各为其国,袁都堂的红衣大炮,还炸伤了老汗王呢。两国交兵,或谋或战,死人的事总是难免的。” “兄长说得不无道理,但何可纲等人是绝对不会投降的,他与一些将领现在还不断地在军中鼓动,真要举大事,何可纲这一关就很难通过。” “举大事,当不拘小节,不行的话,就先除掉他!” 第一百二十六章 祖大寿降金(三) 更新时间:2012-11-27 “除掉他?!” 祖泽润失声叫了起来,脑袋直摇,连连说道:“不可,万万不可,若杀何可纲,我辽军必自乱,事情便更不好办了!” 石廷栋反问道:“不杀何可纲,这降金便无限期拖下去,可这城中军民能撑下去吗?便是你们能拖,我家汗王能等下去吗?若我大金全面攻城,凭你这一座孤城,能挡几日?到时城中军民玉石俱焚,便是降也来不及了!” 说完,重重一拳砸在桌上,狠狠说道:“当断则断,若不早断,反受其害!兄弟,听为兄一句劝,伯父若早降,则汗王对他必定器重,若到山穷水尽再降,便是保了性命,怕也前程尽毁!为了一个何可纲,连累兄弟全家加满城军民,值得吗!” “这…这…” 祖泽润心下反复思量,迟迟不敢答应下来,石廷栋立功心切,见祖泽润犹豫不决,也急了,连催数声,甚至还以若无结果,此去复命便说城中军民拒降来要胁祖泽润。 在对方的威逼带哄骗下,祖泽润终是点头答应下来:“好吧,兄长放心,我这就去劝父亲早下决心。” 话也未说满,没有明言一定要杀何可纲,但有这话在,石廷栋也放下心来,暗道以祖大寿的手段,杀个何可纲还不是易如反掌。只要他祖家真心愿降,这事便算成了。 当下也不敢多留,石廷栋趁夜潜回金营复命,祖泽润则取了那些降将书信带给祖大寿看,好坚定祖大寿的投降之念。 ………… 祖泽润回去将石廷栋所说一一转告祖大寿,听金国保证城中军民性命,并将重用自己后,祖大寿放下心来,将那些书信拿到手中一一看起来,一口气看了十几封,确信信不会有假,张春大军真的全军覆没后,这才彻底消除顾虑。 对于杀何可纲投降之事,祖大寿倒并不如他儿子那般害怕,反而以为是小事。但是他心中却另有一件事,让他迟迟下不了决心,那便是宁远城中的母亲与妻子。 祖夫人小祖大寿十五岁,为祖大寿生有三子,她不但貌美,而且贤,贤字的后面又加上个能,如果说何可纲是袁崇焕的张良,她就是祖大寿的孔明。祖大寿每遇难关,都是这位美人出面筹划,每次都是逢凶化吉。她出身书香门弟,对女真人从心眼里鄙视,视其为蛮夷膻腥之国,宁死也决不降金。 祖大寿的老母亲更是不会同意儿子降金,只怕祖大寿真降了,母亲与妻子便能双双撞死。她们绝对不会容忍自己的儿子(丈夫)背叛朝廷,也绝对不会作叛将之母(妻)。 不降,就是活活饿死,满城军民逐一吃光,最后全部葬送。 降了,母亲和妻子便要寻死。 降还是不降? 祖大寿十分头疼,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祖泽润见状,便也学石廷栋刚才哄骗他那样,也来哄骗祖大寿,说再不降,大金便不再受降,到时大军攻城,城中军民一个也休想活。 经此一激,祖大寿顿时也慌了,吓出一身汗,于是不顾夜深,叫人将两个弟弟、另外两个儿子、四个义子,十几名心腹爱将全部招来密议。 待亲信们全到来后,祖大寿也不说自己是否要降,而是问他们道:“刚刚得到消息,援军全军覆没,兵备道张春大人连同部下三十多位将领全部被金军俘虏,咱们现在已是彻底断了外援,所以,这往后怎么办,你们都说说吧。” 祖大成知道大哥是想降,但却不好先说,便第一个表态:“大哥,大明气数已尽,据石廷栋讲,洪太确是个贤明之君,对下甚是仁义。而咱们这个皇上实在是太可怕了,他竟然将袁都堂活剐了!伴君如伴虎,崇祯不是虎,分明是个吃人的恶鬼,给他卖命,说不定哪天也被他剐了!降吧,说什么咱们也不为他崇祯卖命了,降!” 祖泽传和祖泽洪都还年轻,哪里就想真的死在这大凌河城中,兄弟二人和大哥祖泽润一样,都想活下去,于是三兄弟一齐附和二叔:“与其为昏君卖命,还不如改弦更张,父亲,别再想了,咱们降了大金吧!” 刘天禄和张存仁、韩大勋、张定辽、裴国珍、陈邦选、李云等祖大寿的心腹部将们除了张存仁保持沉默,其余人都同意降。没有办法,城中都吃人了,援军又全军覆没,再不降,难道等着那些饥兵把自己也吃了不成。 随军参事郑长春本一文人,文人怕死,每日见城中人吃人,早就想逃出这地狱之城了,因此也竭力劝说祖大寿降。 养子祖可法、义子祖可远等人也同意投降。 兄弟子侄加爱将们一致同意投降,祖大寿也不再犹豫了,于是沉声对他们说道:“既然你们都同意降了,那我也不多说什么,咱们便降了大金吧。” “早就应该如此了。”祖泽润高兴的说了一句。 众人也都是大喜,一个个面露笑容,唯张存仁却是痛苦的闭上眼睛,叹了口气。祖大寿见他这样,却也心安,张存仁不反对,那便是同意。 祖大寿抬手示意众人安静,说道:“不过何可纲是不可能同意咱们降的,他态度十分坚决,我曾与他露过一次口风,当时就被他拒绝,若是咱们降金,此人必定阻挠,所以咱们必须解决他。” 参事郑长春在一边微微一笑,说道:“祖帅,其实解决何可纲好办,难办的是如何解决跟从他的那帮将领。这些人手下都有兵,若是不除去他们,激起兵变来,不好应付。” 祖大成不在乎的说道:“这好办,咱们以大帅名义召他们来赴会,暗中埋伏下刀斧手,等他们一来,就把他们全部喀嚓便是。” 祖大寿点头道:“这也是迫不得已,为了全城军民性命,牺牲几人也是难免的。” 当下,一众人便在祖大寿的屋内密议下如何杀害何可纲部将的阴谋,一切定下后,祖大寿养子祖可法起身对祖大寿说道:“父亲,孩儿以为,降金一事,必须慎重,鞑子们出尔反尔,已有先例。因此归降之前一定要将所有的细节和条件都敲定下来,孩儿愿亲赴金营,与之谈判。” “也好,这事便全权交你负责了。” 祖大寿欣然答应下来,他也是有些担心建奴欺骗自己,能够要他们白纸黑字立下盟约,这事便算板上钉钉变不得了。 “那孩儿这便出城。” 祖可法心急,也不待天亮,趁夜便再去了金营。屋内众人直坐到天色发白,按事前商量,由韩大勋领人去传令何可纲及他部将,要他们全部前来军议。 祖泽润、祖大成领着祖家亲兵手执刀斧,密藏在附近,只待人到齐,便冲出来将来人尽数诛杀。 第一百二十七章 祖大寿降金(四) 更新时间:2012-11-27 祖可法出城之前,却另有一人也潜出了城,不过这人却是个商人,名叫张翼辅。他祖上数代在关外做生意,曾数次到过抚顺马市,也经历过多次被围,颇有应对经验。 所以大凌河城刚一被围,他就藏在城中一不起眼的屋子地下室内。那藏在地下室内的食物够他吃半年的,原想不管明军是战还是降,这围顶多十天半月也就解了。哪想一个多月了,金军还是把城围得跟铁桶似的。更可怕的是,城中断粮之后便开始人吃人! 张翼辅亲眼看到一对母子被饥兵给杀了吃掉,担心说不定哪一天,这些饿极了的士兵们发现了他,也把他给吃了,于是,他拿出了藏在地下室内的所有粮食,疏通了守东城的士兵,半夜从城上放下了根长绳,借着这长绳逃了出来。哪曾想摸黑朝前走了才不到一里多地,就被金军抓住,当他是细作要马上处斩,吓得张翼辅赶紧说他知道城中虚实,金军这才将他押到了皇太极大帐。 在皇太极的大帐,为了保命,张翼辅将城中虚实尽数透露,并绘声绘色地讲起了城中吃人的情景,只听得一众贝勒寒毛倒竖,皇太极厌恶的摆摆手: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本汗听说只有阴间才会人吃人,这…这…这大凌河岂不成了一座活生生的阴曹地府,一座鬼城?” 代善奇怪的问张翼辅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明军为什么还不投降?” 张翼辅道:“他们是担心屠城,反正也是死,活一天算一天,万一朝廷能派大军增援呢。” “大军?”阿济格哈哈一笑,“大军早被咱们打败了,狗屁的大军来救他们。” 岳托却是叹口气道:“阿敏叔永平屠城,真的是后患无穷。” 皇太极深以为然,看向石廷柱,对他说道:“石将军,你马上再进城一次,要祖大寿赶紧降了吧,本汗实不忍城中军民再自相残食。本汗可对天发誓,绝不屠城!” “汗王仁义,祖大寿必会受到感召,末将这就再去一次,既然他们都已经靠吃人为生,那便是一刻也不用撑下去了。” 石廷栋说着便要再进城,外面却有侍卫急匆匆的夺了过来,报道:“禀汗王、大贝勒,城中来了一明将,自称是祖大寿的养子祖可法,说是奉祖大寿的命令来与我军洽谈投降事谊!” “噢!” 皇太极大喜,哈哈大笑起来,“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快,快请祖可法进来,本汗这便亲自与他洽谈!” ………… 城中,闻听祖帅召集军议,刘毓英、窦明德、胡弘先、萧永祚等八名何可纲直系将领,平日与何可纲走得较近的高光辉、刘良臣等十四人也一同前往。 岂料众人到了之后,却不见祖帅身影,只祖帅二弟游击祖大成招呼他们,可未等众人就座,厅外便冲进来无数刀斧手,还不容他们发问,那些刀斧手便红着眼睛朝他们砍了过来。 变故悴起,众将措手不及,纷纷被砍倒在地。刘良臣等人至死也不明白为何祖帅要杀他们,一个个死不瞑目。 何可纲因不肯食用人肉,全凭着祖大寿给的一块马肉撑到现在,无力走动,只得由几个亲兵架着,慢慢往祖大寿所在的北城走去。 等到好不容易到了之后,却发现祖大寿领着数十人早就站在那了,细一打量那些将领,发现都是祖大寿的嫡系,而刘毓英、窦明德、胡弘先等人却是不见,便是高光辉等人也没有踪影。 何可纲心中奇怪,却未多想,只道祖大寿没有通传他们,不料空气中却突然传来一阵血腥味,顺着味道朝右前方一堆石料后看去,竟见那里已倒着十几具尸体,尸体中赫然就有刘毓英! 再一看祖大寿和那些将领看着自己的古怪眼神,何可纲什么都明白了,他怒火中烧,指着祖大寿痛骂道:“祖大寿,你这狼子,竟为一己荣华,杀我忠臣良将,你好狠!” “何可纲,你的部将都已被诛杀,事到如今,你还是随祖帅一起降了吧。” 韩大勋说着执刀便向何可纲走去,郭岳等几个亲兵见了忙挡到前面,身子却害怕得直抖。 何可纲却是一把拉开郭岳,根本不惧韩大勋,只痛骂祖大寿道:“祖大寿,难道你甘愿作叛臣贼子?你就不怕留千古骂名!你就不怕都堂显灵半夜来掐死你!洪太不过一胸无大志之人,他进了关,占了永平不思巩固,却返回沈阳。观其所为,专在劫掠,乃土匪流寇耳,吾等堂堂朝廷大军,安能适身匪巢?” 这一连串的发问,大义凛然,问得祖大寿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张存仁更是羞愧的转过脸去,没脸见何可纲。 祖泽润见不妙,忙上前不屑的道:“照你这么说,我们就只有白白饿死在这死城中,却不能给自己寻个活路了?这算哪门子道理!” 何可纲恨恨的看了他一眼,斩钉截铁道:“杀身成仁,舍身取义,正是大丈夫之所为也!何况你们降亦死,不如不降!” 等得不耐烦的韩大勋急了,把刀一扬,怒冲冲道:“何可纲,你再敢大言不惭,我一刀杀了你!” 祖泽润却抬手示意韩大勋别急着杀人,冲何可纲冷笑一声,道:“何将军,你说降亦死,不降亦死,那是永平。我结拜兄长石廷柱现任大金副将之职。鲍承先、李永芳、孙得功、宁完我、范文程,人家不都活得好好的吗?你就别危言耸听,自欺欺人了!至于都堂之死,两国交兵,斗智斗勇,势所必然。皇太极说什么,你崇祯就信什么吗?明天,皇太极说你何将军通敌,他就信,然后也将你活剐了?都堂之死,完全是崇祯昏暴所至,与皇太极有什么干系!我劝你还是识趣些,随我父一起降了,若不然,就与你这帮部下一个下场!” 毕竟多年交情,祖大寿也想何可纲能知趣些,这样就不必杀他,好心劝道:“可纲,大势已去,援军已全军覆没,全城军民皆愿降,你又何必非犟着呢?听本帅一句劝,到了那边,咱们照样当咱们的将军,大金不会亏待咱们的。” 闻言,何可纲笑了起来,嘲笑的望着祖大寿:“祖大寿,你若要降,自己去降便是,休要拉上我何可纲。这天下,既有人做奸贼败类,便要有人做忠臣。来吧,来吧,一刀杀了我何可纲,你们也好去当卖祖求荣的败类!” 第一百二十八章 祖大寿降金(五) 更新时间:2012-11-27 “何可纲,你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韩大勋见何可纲气焰狂妄,死到临头还不识相,嚷道:“祖帅,杀了何可纲,咱们开城门降金去!” 听了这话,何可纲突然对着祖大寿说道:“真要降金,你堂上老母和家中妻子怎么办?你忍心看她二人寻死?若她二人因你而死,你祖大寿良心何安的?不忠之外再摊个不孝,你还有何面目为人子!” 这句话问到了祖大寿的要害,祖面色微变,下意识低下头来又有些犹豫起来。 郑长春心中一凛,害怕祖大寿临断不断,忙在边上提醒道:“祖帅,别再由于犹豫了,生死存亡,在此一搏。不杀何可纲,大金天聪汗未必就会信了咱们是真心归降。” 祖大成也咬牙道:“事已如此,大哥休要被他何可纲一句话所蒙,咱们已杀尽拥戴他的人,又何必怕他这一人。大哥,动手吧!” 祖泽润灵机一动,说道:“父亲莫怕,大不了降金后,请汗王派兵去请祖母和母亲同来便是!” 祖大寿心念一动,反应过来,朝一众急切望着自己的部下们看了一眼,视线缓缓落到不屈的何可纲脸上,嘴唇轻动,准备最后再劝一次,若何可纲执意不降,那就休怪他不念多年情份了。 正要说话,却听外面一片呐喊声,似有无数人正朝这边涌来,祖大寿一惊,以为斩杀何可纲系将领的事情泄露出去,他们的部下领兵来杀自己了。大惊之下,便要刘天禄他们速去调兵来。 视线所及,一众部将却人人面色震定,并没有紧张之色。祖大寿一怔,旋即看到长子祖泽润和弟弟祖大成朝自己眨了眨眼。 原来祖泽润和祖大成等人私下商量过,怕祖大寿会被何可纲说动,从而使降金之事再生变故,故派人去与城中工匠们说何可纲要杀光他们,好让将士们吃饱突围。 结果工匠们听罢,怒火万丈,群情激昂,一致要求开城降金,许多士兵亦跟着附和。现在,门外便是数千吵着要降金的士兵和工匠们。 数千吵嚷要降金的兵民促使祖大寿下了最后的决心,他领着众将走到门外,对他们说道:“本帅已决定降金,尔等即刻散去,稍后本帅便开城门投降。” 那帮工匠和士兵们却依然在叫道:“若投降,先杀何中军!不杀何中军,我等心难安!” “大帅,你不能骗我们,我们为你修城,你反倒要吃我们,天理何在?” “杀了这个狗中军,看大帅降是不降?” 众人一齐叫喊,不杀何可纲是不行了,祖大寿当断则断,立即命令韩大勋将何可纲捆起来,押到城外当众处死。 郭岳和另外几个亲兵奋勇护主,无奈寡不敌众,均被杀害。何可纲无力反抗,任由他们将自己捆绑起来,并无丝毫害怕之色。 得知祖帅同意投降后,城中顿时欢呼起来,那欢呼声由远及近,慢慢汇聚到东城。 “降了,降了!” “老天开眼,咱们有活路了!” “降了,降了,咱们降了!” “……” 城门下,无数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士兵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或跳或喊或哭。显然,他们早已被这地狱般的城池折磨得失去了生气,尔今,投降对他们来说,莫不过于是最大的解脱。 “大金天聪汗盟誓:绝不屠城,绝不屠城!…” “开城门,祖帅向大金国天聪汗投降了!快开城门,我们投降了!…” 刘天禄下令守兵开门,那些守兵在短暂的迟疑后,毫不犹豫的执行了命令,迅速扒光城门后的石头,“咯吱”声中,大凌河的东城被缓缓打开。 城门打开后,祖泽润与韩大勋带着数十名士兵押着五花大绑的何可纲出了城。 对面金营听到动静,忙去禀报皇太极,皇太极一听,知道多半是祖大寿要投降了,不过为防祖大寿诈降,趁八旗不备突围,皇太极要济尔哈朗领正蓝旗戒备,发现不对,立即挥师杀上。 号角声中,正黄、镶黄、正白三旗的金军各自派了数个牛录的骑兵缓缓压至城下,在距离城门大约五百步的距离停下。随后,便见一顶金龙大辇从金军大营缓缓驰出,数百八旗将校护卫两侧。 大旗招展,刀枪林立,马嘶风啸,威风赫赫。 大辇下,皇太极立在马上,与周围的人指着城门言谈甚欢,眉稍间是说不出的欢喜。他等这一天已经是等得太久了。 …………… 被押出城后,何可纲始终一言不发,脸上甚至还带有一丝笑容,他并没有挣扎,更没有咆哮,而是默默的向着南方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就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缓缓的将脑袋向下低了低,露出了自己的脖子。 刀斧手的大刀举起时,所有人都秉气呼吸,偌大的战场上一片安静,不管是城内的明军还是城外的金兵,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大刀下的何可纲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刀斧手的大刀迟迟未能落下。 祖泽润生怕对面的大金天聪汗会等得不耐烦,进而让投降之事出现什么变故,忙迫不及待的吼了一声:“斩!” 刀斧手的身子为之一颤,瞬间,大刀重重落下。 噗哧! 热血飞溅,青天为之变色。 “何将军,黄泉路上末将与你做个伴!” “弟兄们,先走一步,来世再杀鞑子!” “祖帅卖国,我等却要忠君!” “……” 城墙上,却突然有数十明军突然纵身跳城,城门下,又有数十名士兵在两名千总的带领下拔刀自刎。 鲜血将城门溅得通红,却是那些誓死不降的明军自杀成仁。 城内不是所有人都想死的,除了那些追随何可纲而去的士兵外,大多数人都对投降表示认同,甚至还有些兴奋。 这不能怪他们,更不能苛责他们,因为没有人再想靠吃人肉活下去,投降,未必不是一个解脱。至少,他们再也不用担心哪天会突然被别人杀了吃掉。 士兵们都是人,活生生的人,他们识字不多,不知道那么多的圣人大义,他们只知道活下去。因为只有活着,才能知道人生是如此的宝贵。 当兵是因为能够吃饱饭,能够活下去,如果祖帅不投降,他们将成为别人腹中的食物。这种死状实在是太可怕,所以,他们觉得投降是一件让人无比开心的事情,比娶上媳妇都让人开心。 他们能活下去了! 做牛做马总比死了的好。 尘埃落定,一切都结束了。 …………… 祖大寿投降后,派祖泽润、刘天禄、张存仁三人前往金营,皇太极亲自迎接,三人远远跪倒便拜。 皇太极急忙下马,亲自上前一步一一搀扶,笑着对他三人说道:“这如何使得,快快请起。”又执意要与三人以抱腰礼相见。 祖泽润、刘天禄、张存仁三人久居辽东,自然知道女真抱腰礼的尊贵,顿感温暖,祖泽润道感慨道:“我等既已归顺,便是汗王臣属,臣等有罪,不敢享此大礼。” 皇太极却道:“尔等现在是客,日后是臣,贵客到来,礼当抱见。”遂执意相抱。 祖泽润心中叹服:“堂堂大汗,如此礼贤下士,天下人岂有不愿投之麾下之理?” 当下三人与皇太极一一行了抱腰礼。礼毕,皇太极左手牵着祖泽润,右手牵着张存仁,代善则拉着刘天禄的手,一同前往大帐。 帐中已摆下盛宴,坐满了满蒙汉将校官员,见到皇太极进来,全起身参拜,皇太极笑着要众人免礼,请祖泽润他们与先前到来的祖可法一起坐到首席上。 待四人落座,皇太极亲手端起酒杯,满面笑容道:“略备薄酒,不成敬意,特为四位将军压惊,四位将军请!” 刘天禄没想到皇太极是这等平易近人,感动道:“久闻汗王仁德,今日一见,果非虚传,吾等恨归之甚晚,只因城中将士担心屠戮,才延至今日。” 皇太极听出了他的话外音,笑道:“看来尔等尚有疑虑,不如这样,四位将军想必知道,我女真素来敬天畏神,为表吾大金之诚意,朕和大贝勒及众贝勒愿与祖总兵及城中将士盟誓,城中将士归降后,原来官职不变。士兵们想当兵的继续当兵,不想当兵的可编为民户,一律恩养,绝不会有半点伤害。若违背誓言,当天诛地灭。” 四人听了这话,均是一颗心彻底放下,忙于席上跪拜:“汗王如此待我败军之将,古来罕见,吾等亦代表祖总兵及城中将士发誓,吾等皆真心归顺,若有二意,必遭天谴!” 皇太极又忙要四人起身,郑重道:“盟誓非同一般,待祖总兵到后,本汗和大贝勒率众贝勒与祖总兵登坛祭天!” 得到确实消息后,祖大寿立即率众将来到金营。只见金营营门大开,礼炮三响,鼓乐齐鸣,从营门到中军大帐间真的铺上了一条红毯。 皇太极与代善在前,济尔哈朗及众贝勒众大臣在后,一齐隆重迎接祖大寿一行。皇太极、代善与祖大寿分别以抱腰礼相见,然后双方立即登坛祭天,以表双方诚心。 盟誓祭天毕,皇太极又携祖大寿手进入大帐,为祖大寿设宴庆贺。大帐内放了四十余张桌子,挤挤腾腾,坐了二百余人。四角置四个大火盆,外面虽已降温寒冷,帐内却春意浓浓。桌上虽无山珍海味,却是大块肉大碗酒,另有脆生生的白梨。新降众将从大凌河地狱中走出,一下子仿佛进入了天堂。 席间,皇太极对祖大寿极尽夸赞之词,道:“三军易得,一将难求,今祖总兵归金,本汗胜得三军,倍感欣慰。” 祖大寿慌忙起身道:“臣何德何能,得汗王如此垂青,从今后,臣愿尽毕生微力,报答汗王。” 皇太极笑着点头道:“永平屠城虽是阿敏所为,本汗亦难辞其咎,本汗之错在于用人不当,以至失信于天下。否则,大凌河断不会出现人吃人的惨状,本汗知罪矣。”说完,竟然真的潸然泪下,似乎真是为大凌河城中发生的惨剧自责不已。 祖大寿等人见皇太极突然怪罪自己,不由都是惶恐不已,于席间一齐跪倒:“吾等为何中军所蒙蔽,错怪了汗王,罪在吾等。” 皇太极不以为然道:“何可纲乃一不识时务之庸人也。他责本汗胸无大志,唯以劫掠为是,此大谬也。明泱泱大国,虽失德败政,尚有可用之兵近百万。本汗遵从先汗教诲,以明为大树,当一斧一锯磔之,磔之过半,大树必倒。而今方磔其少半,灭明时机尚未成熟。不当取而取之,必遭其祸。而劫掠明之府库,意在富我大金。 国富才能强兵,国不富而乱用兵者,是穷兵黩武。穷兵黩武,民必生怨,怨久必生祸乱。吾大金国库充盈,兵强马壮,以此与南朝争,崇祯痴儿岂是本汗的对手,本汗料明之大乱必不久矣。本汗趁乱而取之,必事半功倍,易如反掌。” 一席话听得祖大寿惊叹,暗道:怪不得我等斗不过他,皇太极雄才大略,确是难得明主。 皇太极今天格外高兴,继平定朝鲜,蒙古会盟,纵横京畿,除袁崇焕,俘张春,收降祖大寿,扳倒阿敏,一个胜利接着一个胜利,其声望真正是如日中天,他继续说道: “尔等皆知我大金能征善战,不知我大金亦尊儒敬文,先汗早在赫图阿拉时,便建了文庙。对本汗读书一事,先汗课之尤严。因此本汗得以通览典籍。记得孟子曾说过,‘君之视臣如手足,臣视君为腹心;君之视臣为犬马,臣视君为国人;君之视臣为土芥,臣视君为寇仇。’尔等归金,便都是本汗之手足。 崇祯酷待边将,视将士为草芥,不知抚恤,唯有严惩。岂不知自古及今,从来就没什么常胜将军。本汗亦有锦宁之败,大金国众将谁没打过败战?就昨日,还差点被张春所败。不过战败并不可怕,重要的是要在战败中找出之所以败的原因,以后如何能不败,这才是上策。而崇祯对战败之将,动辄杀头,今后谁还敢带兵?如此下去,明国必无将可用矣。 再者,臣子真的有罪,亦不当施以酷刑,袁都堂被活剐,残忍阴毒,本汗听后为之心悸,如此暴虐,令天下人心寒。本汗对张监军道张春曾说过,崇祯一痴儿尔,他刚愎自用,独断专行,高高在上,不恤下情。表面看似英明,实则残暴无比,本汗当引以为诫。愿诸位能与本汗精诚同心,共图大业,他日定鼎中原,尔等便都是大金国的开国功臣。” 皇太极的一番话令众人感动不已,祖大寿更是激动万分:“臣三生有幸,能得遇明主,从今后愿肝脑涂地,为大金效命!” 皇太极笑道:“祖总兵今日归金,当有何策教朕?” 祖大寿一时兴起,立即说道:“汗王既有平定天下之意,不如先夺了锦州,然后再下宁远,直逼山海关。” “锦州城坚固异常,攻之伤亡必重,本汗不忍为之。”皇太极并没有攻打锦州之意,当年在锦州城下,他着实是吃了赵率教的大亏,加上小凌河一战,损兵折将,八旗伤亡太多,要是再去攻打锦州,怕是力有不及。 祖大寿却是早就定了将锦州做为见面礼献给皇太极的心思,当即说道:“臣可扮作兵败,混进锦州,会同旧部开了城门。正如汗王适才所言,事半功倍,易如反掌。” 闻言,皇太极大喜:“如真能夺了锦州,祖总兵便为大金立下了大功,此事宜速不宜缓,缓则泄矣。不如趁夜遁去,本汗在后派兵追之,配之以火炮,扮得更像些,定可成功。” 祖大寿当即站起:“臣归金蒙汗王知遇,当以锦州来献,以表精诚,臣现在立即动身!” 第一百二十九章 虎毒不食子 伤亡太大 更新时间:2012-11-27 祖大寿立功心切,说干就干,酒也不吃了,请了皇太极汗令,便去降军中挑些可靠的部属,好带着他们等天黑潜回锦州,诈开城门降金。 代善对祖大寿如此卖力要献锦州的行为表示怀疑,他仔细琢磨,总觉祖大寿未必就真的会把锦州献了,所以劝皇太极道:“汗王,臣觉得这事不可靠,万一祖大寿不是真心降我,就此一去不回怎么办?” 皇太极倒没代善这么多心,笑道:“本汗见祖大寿席间之态不像有诈,却是真心降我大金。即便他真的有诈,那也由他去就是了。若身在金营心在明,留在这里何用?可万一他能助我大金夺了锦州,便是意外的大收获。若不归,无非失一大寿罢了,又有何憾。二哥也不必太过担心,本汗留他三个儿子、两个弟弟、养子义子众子侄在营中,他便是存心使诈,往后也不会真心替他崇祯痴儿卖命。有了这些人质在手,这祖大寿不管愿不愿意,今后都将为我大金所用。” 闻言,代善深以为然,笑道:“这倒也是,虎毒不食子,祖大寿便是不归,日后也不会真心和咱们大金作对,说不定,今后还能借他之手牵制崇祯痴儿。” “若祖大寿真能诈了锦州城献给我大金,往后却也是我大金不可多得一员勇将。” 范文程谄媚的说道,“辽东军将畏我八旗如虎,却比明国关内诸军强得太多,有他们为前锋,熟门熟路,下宁远,挥师山海关,直掏中原,汗王大业可成也!” “若真如此,本汗定要文程掌汉官之首!” 范文程说得皇太极豪情满怀,遐想连篇,恍惚间,似乎自己已经领着八旗劲旅破开了山海关,打进了北京城,坐上那朱家天子的宝座。 正想着,外面佟养性不知时机的进帐禀道:“汗王,祖大寿麾下的辽东军将如何安排,是否依例也编入汉军旗?” “本汗允诺过祖大寿,士卒愿意为兵者,充入汉军旗,不愿为兵者,编为民户,额驸看着办便是。至于祖家一干人等,却不便编入汉军旗,嗯…”皇太极想了想,扬手吩咐道:“便将他们尽数编入本汗的镶黄旗。” “编入镶黄旗?” 佟养性一怔,将降将降兵编入八旗有过先例,然编入汗王亲领的两黄旗却从未有过,便是平常满洲,要入镶黄旗也要精选抽调,却不知汗王怎么想的,竟要将祖家人全部编进镶黄旗,这未免也太抬举他们了。 代善也觉得不妥,便劝道:“汗王要厚待祖家人,这无可厚非,然也不必将他们抬入镶黄旗,若汗王真要将他们编入八旗,不如就充在臣的正红旗好了。不然,只怕其他贝勒们会有意见。” “哎!” 皇太极不容置疑的说道:“本汗恩待祖家一干人等,不仅是要恩赏拢络,更是要向他们展示本汗优恤之心,好叫他祖家及辽东明将知晓,在本汗眼里,满汉一体,这汉人也可成为我大金正宗的八旗,而不是附从。如此,才能坚定这些降将们效忠之心,更能令我八旗实力扩大。”见代善还要再劝,又进一步道:“二哥不必再劝了,本汗心意已决,就按此办理便是。” “汗王既然决定了,臣也不好说什么。”代善点点头,没再说话。 边上济尔哈朗见了,则是暗自警醒,当年皇太极刚继位时,事事都是要征询代善的意见,对方点过头之后方落实,尔今却是独断专行起来,看来他的声望真的如日中天,阿敏被圈,莽古尔泰犯浑离死也不远,只剩一个代善,独木难支啊。看起来,这代善的议政大贝勒之职被拿下也就眼前的事了。自己今后得更加本份些才是,不然,这正蓝旗迟早要被他皇太极收回去,父兄留下的产业便要葬送干净了。 皇太极不知济尔哈朗在想什么,想起还未来报寻着金龙大旗,便有些心急的问代善:“二哥,金龙大旗可找着了?” 代善摇了摇头,无奈道:“十二弟和十四弟领人找了几遍,却没发现大旗下落,臣寻思着,是不是掉小凌河了,又或是被大火烧毁了?” “若是掉小凌河或是被火烧毁,本汗倒也不怎么担心,大不了叫人再制一杆便是,但若是这大旗叫明军给抢去了锦州,本汗便无脸面对臣下了。”皇太极有些懊恼的坐了下来,“当时也怪本汗走得太快了些,不然,大旗哪里就会落下了。” 皇太极在那懊恼自责,济尔哈朗和佟养性不好劝慰,便朝代善看了过去,希望代善能够叫汗王不要如此自责。 代善咳嗽一声,走上前去,轻声对皇太极道:“汗王,各旗伤亡都已出来,汗王要不要听听。” “报上来吧。”皇太极有些沮丧。 代善忙宣帐外候着的书房官刘秉一,叫他进来将各旗伤亡报给汗王知道。 刘秉一行了大礼后,拿起册子,便念了起来:“各旗上报汇总,昨日小凌河一战,我大金满蒙汉三军伤亡共计三万有余。其中两黄旗阵亡将士1460人,伤750人;两白旗阵亡将士3800人,伤3810人;两红旗阵亡4900人,伤3200人;德格类报的正蓝旗伤亡2000余,具体是否属实,要待与三大贝勒核实。” 听到这里,皇太极豁得站起,怒骂道:“什么三大贝勒,他就是一头猪!一头猪!” “是、是、是…”刘秉一惊得不轻,愣在那里不敢再说。 皇太极都骂莽古尔泰是猪了,代善也是震惊万分,知道莽古尔泰这回怕真是凶多吉少了。在那劝道:“汗王消消火,莽古尔泰的事等回去再处置便是,眼下,还是静下心来,免得气着自个。” 皇太极按下对莽古尔泰的怒火,他虽知道这仗打得很惨,各旗伤亡很大,但自己估了下,认为有一两万伤亡,哪里知道竟然是伤亡三万有余,不禁又是一阵肉疼。不过这仗总算是打赢了,伤亡大了些,目的却能达到,也是叫人兴奋的事。 刘秉一见皇太极脸色缓和些,便又说道:“另外,蒙古诸部伤亡6000余人,汉军旗亡3000卒,其他侍卫人等伤亡140人。至于铠甲兵器之类的损失,暂无具数,战马方面,大抵损失数量在六千匹左右。” “各旗将领阵亡的有四个甲喇额真,七个牛录,另外侍卫原统领鄂扎、塔赖阵亡,蒙古方面…” 刘秉一正说着,皇太极却不耐烦的出声打断了他,“本汗知道了,不用念了。阵亡将士一应抚恤大贝勒合众贝勒旗主发给,伤员尽快送回沈阳…” 交待了些善后事务后,皇太极对代善说道:“这仗伤亡太大,固然达到战前目的,也俘虏了不少明军,但各旗却是伤筋动骨,若不趁势拿下锦州,就这么回去,国人未免生怨。” “锦城坚城,只能寄望于祖大寿能诈开城门了。不然,咱们也只能撤军,这天很快就要冷下来了。” 轻叹一声,代善的视线缓缓看向帐外,随着昨日的大风降温,这天已是愈发的冷了。 ………… 作者注:一、努尔哈赤于万历四十三年将四旗扩展为八旗时,每三百人立一牛录额真,每五牛录立一甲喇额真,每五甲喇立一固山额真。一固山就是一旗,这样计算的话,每旗共有25个牛录,也就是五五制。每牛录300人,则每旗7500人,八旗共6万人。 二、前文中有数处将甲喇额真误写为固山额真,稍后会做修改。 第一百三十章 祖大寿深夜归锦州 更新时间:2012-11-28 祖大寿投降后,金兵入城,城内明军被迁至金军大营看管。投降后,金兵没有食言,使人送来了食物,虽然很难下咽,但比起在城中的日子却是天壤之别了,因此一万多明军降兵都难得吃了一顿没有心理负担的饱饭。 傍晚时分,金兵依如中午,使来汉人随军奴役给降兵送来饭食。 吃饭时,降兵们开始猜测金军会如何处置他们,有的说会送到后方去替满洲人做奴,也有的说会编入汉军旗,也有的说会派去打朝鲜人,更有人开始担心金兵会不会背弃盟誓,对他们进行屠杀。总之,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 对这些降兵们没有根据的猜测,千总王兆基实在是无心去参与,他现在也是很迷茫,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大人,你说鞑子会怎么处置咱们?” 王兆基的亲兵陆二很害怕,白天出城投降时,他倒没有这么害怕,现在却是感到莫名的恐惧。 “怎么,你怕?” 王兆基轻轻的将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勉强挤出个笑容,说道:“咱们不用死了,不是很好么?能活着,比什么都好,又有什么好怕的?” 陆二摇了摇头,低声道:“大人,其实我并不怕死,我只是怕…”说到这,他却是没有说下去,而是一脸忧虑的看着王兆基。 “怕什么?” 王兆基有些奇怪,陆二跟了自己好几年,对这孩子,他很了解,知道他不是那种怕三怕四的人。但见他现在这样子,分明是很害怕什么,不由很是好奇。 陆二犹豫一下,四下瞅了眼,发现没有八旗兵盯着,便大胆说了:“大人,小的是怕满鞑子会让咱们去打锦州,打自己人。小的爹娘可都在锦州呢。” 听了陆二的担心,王兆基也是心中一突,但很快释怀,建奴便是再大胆,也不可能要他们这支刚降的明军去攻打锦州,不然,真到了锦州城下,士卒们一哄而散反而向城中再降,建奴可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笑了笑,安慰陆二要他不要担心,身后却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兆基,你带人随本帅回锦州。” …………… 皇太极同意祖大寿诈开锦州,但是却只让祖大寿带骑兵二三十人潜回锦州,其子侄一律不准带走。后经祖大寿百般要求,方才同意其义子都司祖泽远与其一起回去。 一个祖泽远顶不得大用,祖大寿现在急需一名亲信的将领能够帮助他重回锦州,重夺锦州的军政大权,否则,他留在金营中的子侄将十分危险,无奈之下,祖大寿想到了骑兵千总官王兆基,这人乃自己六年前在觉华岛提携,向来对自己忠心,带着他同回锦州,应不会出差错。 他相信,王兆基对自己是忠心的,也是足够听话的。最重要的是,王兆基是本生本长的辽东汉人,和关内来的那帮将领走不到一块去,不怕他会出卖自己。 ………… “回锦州?” 王兆基足足愣了数十秒,感到不可思议,怔怔的望着祖大寿,暗自嘀咕:今日刚降,怎么祖帅却要回锦州了? 疑惑归疑惑,长久以来对祖大帅的忠心和服从使得王兆基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便冲着祖大寿重重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有多说。这个态度反而更让祖大寿相信自己的挑选是正确的。他从来就不喜欢多嘴的部下。 “你马上挑选二十个骑术好的兵,半个时辰后咱们就出发。” 不知道是太过着急要献出锦州赚取大功还是怕皇太极反悔,祖大寿显得很急,这便使得王兆基无法找到自己手下的几个把总,最后只能随手点了二十二个都是骑兵出身的辽东兵。 得知自己能回到锦州,那些辽东兵们都呆了,难以置信,差点相拥而泣,不敢相信,等到那些八旗兵督促他们快点准备出发后,这才相信了自己的耳朵――他们能够回锦州了! 虽然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已经投降的祖帅可以从金营离开,率领他们回去锦州,但是逃出生天的狂喜已经让他们激动得忘记去想为什么。 ………… 出发时,一切都是很保密,除了皇太极和他的将领外,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些被挑出来的降兵要到哪里去。甚至连那些投靠过来的汉臣和新编汉军旗的将领们也不知道。 被一名金军牛录呼喝着带到营地后,王兆基看到前方的空地上有二十多匹上等的蒙古马,地上还扔着一些明军制式的腰刀。 在被告知这些马匹是供他们乘骑的后,王兆基激动得赶紧上前拉了一匹牵在手中,若不是四周都是虎视眈眈的八旗兵,只怕他已经迫不及待骑马逃走了。 挑选出来的那二十二个辽东骑兵这会也是抑制自己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的站在王兆基身边,心中既满怀希望又说不出的疑惑。 等了约有小半柱香时间,方才见到祖大寿眼眶红红的从大营中出来,身后有几名八旗将校跟着他。 为首的八旗将领对祖大寿低声说了几句后,便示意他带着自己的人立即出发。 见到王兆基他们准备好了后,祖大寿什么都没说,跨上义子祖泽远牵来的战马,和那为首的八旗将领对视一眼,便把手一挥,当先往锦州方向奔了过去。 见状,王兆基悬在嗓子眼的最后一颗石头总算放了下去,停留在那的时候,他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生怕建奴突然会反悔,不让祖帅回去,这样,他便不能逃出金营,回到大明的阵营中去。 跃马而出那刻,祖大寿突然回头朝灯火通明的金军大营看了一眼,尔后迅速扭转过去,两腿一夹,大喝一声:“驾!” ………… 祖大寿率领部下纵马离开金营后,皇太极立即派出镶黄旗四千精兵紧随其后。统兵的是正黄旗的甲喇额真阿山和额驸达尔汉。 这四千金兵有两个任务,一是冒作追兵在后追赶祖大寿,以使锦州方面相信祖大寿是突围而出;另一个任务则是潜在城外,只待祖大寿打开城门后便冲杀进去夺城。 ………… 身后有四千八旗兵跟着,王兆基并不知道,一是因为祖大寿没有告诉他,二则是那些八旗兵始终与他们保持几里地的距离,且并未疾行,因此黑夜之中根本无法远视,也听不到动静。但是军人的直觉却让他隐约觉得后方不对劲,在马上时,他曾数次扭头北望,但除了黑漆漆一片外,他什么也看不见。 “驾、驾、驾!” 祖大寿只顾拼命抽着马鞭,不惜马力的疾驰。祖泽远却是始终吊在队伍的最后面,与王兆基一样,也不时朝后张望,但脸上明显十分镇定。 大凌河离锦州有三十余里,离义州则有五十余里,东南方向二十余里则是明军的另一个控制点右屯,现在已是名存实亡,月前就被金军攻占拆毁。 从大凌河往南,依次是锦州、松山、杏山、大兴堡、塔山、宁远等城池,这些或大或小的城池堡垒便是明军在狭窄的辽西走廊最后的守护力量。 三十余里距离对于快马,不惜马力的话,半个时辰就可到达。 众人急于赶路,一路狂奔,均是想尽早赶到锦州。 ………… 行了十里地后,突然,后方大凌河城方向响起隆隆炮声。 炮声由远及近,听得很是清楚。 城内明军都投降了,鞑子打得什么炮? 王兆基莫名其妙,想要停下回头一看究竟,却被后面赶上的祖泽远斥了句:“别停,快走!” 前方祖大寿的声音也响起:“兆基,不要管后面,速与本镇入锦州!” “是,大帅!” 王兆基忙应了声,不敢再耽搁,奋力一抽马鞭,紧随祖大寿,始终保持不落一丈距离。 身后,炮声越来越密,在旷野深夜之中,尤其震耳。 离锦州已经不远,再奔六七里地便能到了。 马驰风过,远处长山依稀可见,黑乎乎的,让人好不压抑。 黑夜中,却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那通向锦州的官道,那双双眼睛在夜色的掩藏下,紧紧的盯着前方,显得诡异而恐怖。 ......... 妻子外公逝世十年祭,有些俗事,今天更新就一节,明天晚上再补。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不死,我如何出头 更新时间:2012-11-29 草丛中有人! 征战沙场近三十年的祖大寿对危险有着敏锐的观察,察觉出官道两侧似有不对后,他毫不犹豫的,猛的一下勒住缰绳,用力之猛使得战马顿时发出悲鸣长嘶,双蹄向天撅起。 “谁!” 祖大寿怒声一喝,一只手慢慢摸到腰间的长刀上,另一只手则不经意的提了提马缰,座骑顿时慢慢向后退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一众辽东兵都紧张起来,他们纷纷冲了上来,抽刀在手,团团护着祖大寿。 王兆基小心翼翼的左右看着,却是没有发现有什么埋伏,视线中,两侧的草丛有一人高,除了风吹草动的声音,似乎一切都很平静,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父亲?”祖泽远也没有看出埋伏,奇怪的望着祖大寿,以为祖大寿刚刚投降,这会风吹草动生了疑症。 祖大寿却是没有理会他,而是沉声向着四野草丛喊道:“我是前锋总兵祖大寿,刚刚从大凌河城突围而出,后面跟着建奴的追兵,你们是锦州吴总兵的人还是宋太保的人?” 耳畔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一切都是那么的静。 祖大寿有些奇怪,如果埋伏在草丛中的是锦州兵马,听了他的身份,理应立即出来迎接,怎么会一点回应都没有? 难道不是锦州的兵马?不是他们又是谁? 感觉不对的祖大寿微一沉吟,己方在明,对方在暗,又不肯表露身份,再停留在此实在是太过危险。 急念之下,压低声音对祖泽远和王兆基道:“对方不肯表露身份,险然不怀好意,咱们不能久留,得赶紧冲过去。” “是,大帅(父亲)!” 王祖二人见祖大寿说得这么肯定,不由都是一惊,由不得不信,忙应了一声,紧张的朝四周看了一眼,尔后迅速一拉马缰,纵马便往前方冲去。 王兆基领六骑在前,祖泽远则带余下的辽东兵护在祖大寿周围,黑夜之中虽有一丝月色,但要这二三十人中一眼看出哪个是祖大寿,还真有点困难。 众人刚奔了十几步,那藏在草丛中的敌人终于动了。 没有任何命令,便听两侧传来“嗖、嗖、嗖”的箭枝破空呼啸声,不下百枝利箭向着祖大寿一行射去。 辽东骑兵措手不及,箭枝又是从两侧射来,黑夜之中,目不及物,防不胜防,顿时有十数骑当场中箭坠落。王兆基左臂也中了一箭,幸运的是没有坠马。 洪太你好毒! 祖大寿更是惊怒,对方一句都不说便对自己痛下杀手,又是早早埋伏于此,而自己要回锦州诈城除了洪太和几个贝勒知道,旁人根本不晓得,锦州城中更是一无所知,根本不可能是锦州派出的人在此截杀自己,要杀的自己除了洪太还能有谁! 定是洪太疑我,这才派人截我,斩草除根! 祖大寿恨得是咬牙切齿,悔恨自己不该不听何可纲的劝告,降了洪太这个出尔反尔的奴酋! 不过,好在有那些骑兵挡箭,这一轮箭中,祖大寿却是没有中箭。 惊慌之下,也不知对方有多少人,唯恐对方第二轮箭射来,祖大寿拍马又是一阵疾催。 身边仅剩王兆基和祖泽远以及四个未中箭的骑兵,七人拼命打着马,连头也不敢回。 那草丛中的箭手见有几骑逃脱,也不去追,黑暗中只听有人小声说了些什么,他们顿时从草丛中现出身来,上去为那些中箭坠落的辽东兵一一补刀,尔后将他们的尸体拖下官道,也不知拖哪里埋了。 纵马又痴驰了两三里地,远方锦州城高大的轮廓在月色的映射下依稀可见,祖大寿不由松了一口气,这才敢回头观望,发现不但那些伏兵没有追来,便是阿山和达尔汉的八旗兵也没有跟来。 一口气狂奔这么远,座骑奔得都口吐白抹了,若是再继续不顾马力奔下去,只怕奔不了一里地,七人只能弃马步行回锦州。 祖泽远和王兆基见没有追兵跟过来,便说要歇息下再走,好让座骑恢复些马力,祖大寿却摇头道:“锦州快到了,大伙再坚持一下,等进了城就安全了。现在停下歇息,万一追兵赶上来,便逃也逃不了了。” 众人闻言,均点了点头。 王兆基撕下身上一块布来裹住左臂的伤势,心有余悸的问道:“大帅,方才那些伏兵是建奴的人吗?” 听王兆基这么问,祖泽远和那四个骑兵也疑惑的向祖大寿看来,他们都感到奇怪,既然建奴肯放祖帅回来,为何又要半路埋下伏兵要杀他呢? 祖大寿的脸色却瞬间一变,恶狠狠的盯着他们吩咐道:“今天的事谁也不许再提,进城之后,只说我们是突围而出,若是有人敢说漏嘴,休怪本帅无情!” “是,大帅!” 那凶狠的目光便是祖泽远见了,也不禁感到害怕,一惊之下,众人都不敢再提。 祖大寿也不多言,双腿一夹,扬鞭抽在座骑身上,喝了一声:“走!” 王兆基和祖泽远他们忙策马跟上,奔了数十步,却不约而同又停了下来。 黯淡的月色下,只见前方一处并不高的土坡上突然出现几十骑。 离得远,众人都看不清那几十骑是不是锦州的明军,但看那几十骑却好像早就等在那里一般,众人不由都感到不安。 祖大寿心沉了沉,策马往前走了几步,扬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与先前那草丛中的伏兵一样,那几十骑同样也没有回答他,祖大寿顿知不好,没等他有所反应,那几十骑突然冲下土坡,向着他们的所在笔直的冲了过来。 “是建奴,快跑!” 祖大寿匆匆叫了一声,掉转马头便要往左侧的荒野中跑,敌人有数十人,己方只有七人,且都马疲,根本无法抵挡这些以逸待劳的建奴。唯今之计只有指望荒野草丛能够救自己一命! 不料那些骑兵好像知道他们要往荒野中跑,竟然一分为二,一部沿官道冲来,一部则直接往荒野中驰去,赫然便是要迎头兜住祖大寿。 再次出现的伏兵惊得王兆基和祖泽远魂飞魄散,看到祖大寿往荒野跑,想也不想便也跟了过去。 怎奈一路奔到现在,战马早已力疲,方才又被伏兵惊得不顾马力狂跑,战马未经歇息又要疾驰,奔不了多久便慢了下来。 随着一声惨叫声,那四名落在后面的辽东骑兵被伏马撵上,一刀砍落马下。临发发出的惨叫声响彻荒野,惊得鸟雀跃草而飞。 身后蹄声已近至咫尺,祖泽远骇得大叫起来:“父亲,救救孩儿!” 只顾逃命的祖大寿哪里会理会一个义子的呼救,何况他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只身子动了一动,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紧紧抱着战马仓皇飞奔。 以前的祖泽远也是一员悍将,地狱般的大凌河却磨掉了他所有的锐气,投降的耻辱更是消磨了他最后一丝勇气,直到后背被马刀砍中,他都没有勇气去与敌人拼马。 王兆基倒是出于本能,为了活命而和追兵厮杀起来,怎奈敌众我寡,双拳难敌四腿,左臂又中箭伤,勉强与追杀自己的敌人交了几回合后,身形不支坠马,被敌骑踩中右腿,顿时“咯吱”一声,右腿骨折。未等他凄惨的叫出来,一杆长枪便重重的剌向了他的胸口。 祖大寿仍在飞奔,却不知座骑已经是越奔越慢。 耳畔,只有风吹过的声音,眼前,是不知边际的荒野。 数十骑合围而至,祖大寿无路可逃,只能无奈的长叹一声,勒马立定,转过身来,愤怒的望着那缓缓靠近的敌骑。 “洪太为何要杀我?!他为何出尔反尔!本帅和他对天盟誓过,我是真心归降大金,他为何还要杀我!为什么!” 近乎咆哮的一连串问题,却是没有人回答他。 敌骑只缓缓的向他靠近,无声的望着他。 祖大寿忽然笑了起来,“动手吧。”三个字说完,身形一滞,脸上说不出的解脱。他放弃了抵抗。 笑容停滞的那一刻,一杆长枪已经从身后剌进他的身体。 身子重重的倒地,“扑通”一声,血水沿着伤口注进泥土中。 神情无比痛苦的望着对面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缓缓向自己走来,许是想知道到底是谁要杀他,祖大寿挣扎的扑腾了一下,想站起来,却是再也无法站起,只能用一只手撑着自己,指着对方虚弱的问道:“你…你是谁…为何要杀我?…”每说一个字,嘴间便带出一口鲜血。 青铜骑士缓缓的蹲在祖大寿的面前,眼神说不出的恶毒,“你很想知道我是谁吗?好,我成全你,你自己看清楚了,免得死不瞑目。”说完,伸手将面具摘下,露出的竟然是一张只有半边脸的脸。 “你!...是你!...为什么,为什么!...”祖大寿张大嘴巴,难以置信的望着那半边脸,瞳孔之中尽是对方的影子。 “因为你不死,我便永无出头之日。” 第一百三十二章 四大总兵去其二 更新时间:2012-11-29 你不死,我如何出头。 施大勇的心声,也是无奈的现实,如果祖大寿不死,历史便将一如继往的沿着正常轨道向前行驶――诈城不得的祖大寿摇身一变成为突围的英雄,他将继续做他的前锋总兵,他将继续指挥辽东的明军,他将继续做他辽东最大的军头,直至十一年后的松山大战再次投降。 这便意味着有祖大寿在,施大勇便永远也无法越过他扛起辽东抗金的大旗! 辽西将门如老树盘根一样的利益集团,根本不是他一个外来客将所能连根拔起的,更不是他足以对抗的。 但不能如祖大寿一样掌握辽东兵权,施大勇便只是个施大勇,任他再如何卖命,再如何死战,也只能将历史的车轮稍稍拉偏,最终,却是改变不了终点的到来。 连番血战后的施大勇由衷的、迫不及待的想获得更大的权力,从而拥有更强的实力。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在手,单凭他及松山军,是无法对抗强大的后金的。 仇恨不能迷住人的双眼,正视敌人的强大才能最终战胜敌人。 小凌河一战,四万大军的全军覆没让施大勇深深感到了金军的可怕,数万骑兵冲杀的场面震撼着他的心灵,他多么渴望也能拥有一支强大的骑兵。 要想拥有这一切,他就必须清除压在头顶的每一座大山,吴襄、刘泽清、祖大寿等等都是他前进的障碍,不将辽东系的这些军头一一拔掉,他便无法获得他想要的一切。 古人说得好,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怒杀吴襄的那一刻,施大勇忽然意识到虽然杀吴襄只是恼他常弃友军不顾,是个十足的胆小鬼,但却一定程度上给自己带来了机会。 大明在辽东一共设了四个总兵官,最大的自然便是前锋总兵祖大寿,其次则是山海关总兵宋伟,辽东总兵吴襄,以及团练总兵。不过团练总兵官现在却是空缺着,两年前吴襄曾任过,后转为辽东总兵,不知什么原因,朝廷一直没有任免新的团练总兵。 现在辽东总兵吴襄被自己一刀给杀了,前锋总兵祖大寿被困在大凌河城中,又即将降金,剩下一个山海关总兵宋伟又是连吃败仗,身边就剩七骑,这番回去之后,想必朝廷定要追咎,也不知他这山海关总兵能不能做得下去。 如此一来,不算那个空着的团练总兵,三大总兵已去其二,若自己能够把祖大寿干掉,这辽东的四大总兵官不就全没了吗? 念及于此,施大勇的心顿时热了,与宋伟一同撤回锦州的路上,他甚至在想是不是把宋伟也顺手砍了。思来想去,还是没有这样干,杀吴襄,固然可以告诉曹变蛟和狼骑兵他们是恨他无耻,杀宋伟,却是师出无名。 毕竟曹变蛟和狼骑军不是他施大勇的私人力量,他们是大明的官军,杀一个总兵已经很让他们勉强,再要杀另一个总兵,恐怕是万万不能的了。 不能杀宋伟,那就只能干掉祖大寿了。 诚然,他对曾经的祖大寿也敬佩过,可是,大寿已老,辽军已老,辽东需要新鲜的血液,大明需要敢战的军人! 祖大寿及他所代表的辽西将门显然并不符合施大勇的需要,清除掉他们势在必然。 更何况一个变节的祖大寿已经不需要任何同情,杀了他势在必行。 更重要的是,大凌河城中被困的都是辽东军精锐,他们都是祖大寿一手打造的私军,眼中只知有祖帅而不知有朝廷,不说祖大寿的三个儿子都在城中,便是那帮祖系将领也不知有多少。 这就意味着,随着祖大寿降金,辽东军将被一扫而光,只要再除掉祖大寿,辽西将门的实力便去了十之七八,这余下的一二只要略做手段,已然难以翻起浪花。 杀祖大寿,取而代之! 回到锦州后,施大勇下定了决心,促使他下定决心的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丘禾嘉对他的信任。 锦州城的防务已经全部由施大勇负责,因为整个城中,除了两千团练兵和卫所军,便只有左良玉带回一千多人,另外便是施大勇麾下这三千号人了。 论兵力,施大勇最多,论官职,他是新任锦州副将,而左良玉只是昌平参将,且是客兵,没理由反客为主,因此,锦州城的防务只能由施大勇接掌。 丘禾嘉是竭力支持他的,孙承宗闻知张春大败,已然心死,一应事务委托给丘禾嘉后,便返回了山海关,他要亲自进京向皇帝请罪,并请朝廷赶紧再调关内兵马赴辽东,否则,锦州告急、宁远告急、山海关告急! 这是施大勇第一次负责一座城的防务,也是他第一次可以调集一城的兵马,这对于他无疑是个巨大的考验。 没有人知道大胜之后的金军会不会立即挥师进攻空虚的锦州,施大勇也不知道,但他却知道祖大寿马上就要回来了。 若是让他回来,自己只能拱手将锦州兵权让出,不容有任何犹豫了,必须除掉祖大寿! 天赐良机,穿越者领先数百年的历史告诉了施大勇,祖大寿会降金,而且会深夜潜回锦州,因此,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他毅然带着曹变蛟和他的狼骑军溜出了城。 他要等祖大寿自己撞到他的刀口上。 他竭尽所能的告诉曹变蛟和狼骑士卒们,他信誓旦旦的保证祖大寿一定投降了建奴,在部下们心存疑惑的答应下,历史没有让他失望,祖大寿果然潜回来了。 仔细的计算了路程和马力后,施大勇命令郭义带了一百狼骑兵埋伏在通往锦州的必经之道上,一旦发现北面有人过来,不管对方是谁,一律射杀。 而他自己则领着曹变蛟和四十名狼骑老兵等在那处土坡上,他算着,即便郭义没有射死祖大寿,等他一路惊奔逃到这里,战马也将不支,在这个时候做最后一击,祖大寿断然无法逃脱。 事情的演变全然按照施大勇的计划在进行,祖大寿放弃抵抗,甚至从他的口中说出他变节的事实,这无疑让曹变蛟他们不再有任何心理负担。在他挥枪捅穿祖大寿的那一刻,施大勇沉默了片刻,无声的翻落战马,轻轻的走到垂死的祖大寿身前,望着这个曾经在辽东叱咤风云的大人物,望着这个像是一个富翁比像一个将军更多一些的大军头,他蹲了下来,揭开了自己的面具,对着他说了祖大寿这一生所能听到的最后一句:“因为你不死,我便永无出头之日。” ………… “将军,现在怎么办?” 亲手杀死前锋总兵,叔父曹文诏口中的祖大帅后,曹变蛟有些恍惚,在部下的提醒下,他才想起得问问施大勇下一步怎么做了。 施大勇朝那些尸体扫了眼,沉声吩咐道:“把尸体的脸都砍烂,尸体就扔在这吧,不被建奴发现也会被野狗吞食的。” “好。” 曹变蛟没有迟疑,走到祖大寿的尸体旁,用力挥刀剁烂了他的脑袋。狼骑兵们也一一将另外六具尸体的脸砍得面目全非,这才拉过他们的战马聚拢过来。 朝黑暗中的北方看了一眼,施大勇点了点头,示意众人上马回去。 “走,咱们回锦州,祖大寿一死,奴酋狗急跳墙,说不定明天就会来攻打锦州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尸体 美妇 去锦州 更新时间:2012-11-30 黑夜中,一队金兵顺着草丛中的蹄印找到了一具具尸体。经反复确认后,什得拔伊勒根奔到官道上向已等得心急的甲喇额真阿山和额驸达尔汉急报:“额驸,额真大人,死的是祖大寿他们!” “什么?!” 一听死的真是祖大寿,达尔汉的马鞭顿时惊得失手落在地下,望着伊勒根目瞪口呆,嘴唇合起又分开,不知说什么好。 祖大寿的死让阿山也震惊万分,朝达尔汉看了一眼,难以置信道:“祖大寿是明国的前锋总兵,除了我们,谁能杀他?!这到底是哪方人马干的?” “你问我,我问谁?” 达尔汉没好气的闷声说了句,“祖大寿一死,这锦州城便诈不开了。咱们速去向汗王回禀!” “好,这事得速告于汗王知晓!” 事干重大,阿山不敢耽搁,忙掉转马头便要奔大营而去。 伊勒根却还多问了句:“那祖大寿的尸体怎么办?” “一个死人还能怎么办,别管了,咱们走。”阿山才不理会祖大寿的尸体怎么办,扬鞭便纵马跑了。 达尔汉愣了愣,想着人既然已经死了,便没有价值了,这尸体带不带回去都没什么意思,不如喂了那些野狗。朝伊勒根摆了摆手,示意他跟上,也纵马回了。 ………… 夜已很深了,城中人家早已就寝,祖宅后的佛堂中,却有一中年美妇正对着佛祖的香虔诚的念着《法华经》。 佛象下案桌上,那香已燃了一半,袅袅香烟慢慢的飘散在佛堂中,闻上去,一股淡淡的香味。 屋外,更夫早已经敲过三更的梆子,可是这美妇却是始终没有停下的念头,自始至终都在那小声诵读着佛经,不为风吹草动,一心只为自己的丈夫和三个儿子向佛祖乞求保佑。 这中年美妇乃祖大寿的妻子李氏,娘家乃辽西书香门弟李家,自十四岁由其父做主嫁给时为游击的祖大寿,一晃已是二十五年过去。二十五年来,李氏遵持妇道,孝敬祖大寿老母,又为大寿生育三子,长子泽润二十有五,次子泽传十八,幼子泽洪十六。 三子长相不似大寿,倒酷似李氏,故大寿常感慨娶妻太美,结果生子不类父。好在三个儿子性格却像极大寿,均是好弄刀舞枪,使得祖家不致断了将门之后。 虽说生养了三个儿子,可是李氏身材并未走样,与年轻时一般,加上素来也重保养,虽近四十,看起来却像三十出头,风韵犹存。大寿也爱其美,每次从锦州回家,除去向老母磕头之外,便喜与李氏呆在屋中不出,缠绵不已,想着再尽些力,让妻子再为祖家生养一丁半女,可许是大寿年纪已大,又常年征战,身体受了影响,虽经多番耕耘播种,李氏却再无生养。 也幸好没再生养,保养再好,也是近四十岁的女人,大龄生子,怕是这容貌再如何保养也保不住,这身材也要走样了。 自六月大寿奉督师孙承宗之令前往大凌河筑城,李氏便隐有担心,虽为一介妇人,但李氏对局势的洞察却在大寿之上,大寿去时,李氏便曾劝他,“今东虏势大,已非十年之前,攻守之势已然改变,今主动之权在他东虏,我大明被动防守。督师虽意拓土,东虏却未必会成全督师。君不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以为妻之见,大凌河筑城之日便是东虏出师之日。这大凌河离锦州二三十里,东虏若一部围城,一部打援,则夫君必危。莫不如转筑小凌河,缓缓图之。便是有危,锦州与小凌河不过十数里,断不会就陷入绝境,进退也可两得。” 大寿虽知妻子所说不错,但无奈筑大凌河城乃孙督师之意,不好改变。故劝慰李氏这次携带民夫一万有余,筑城又在热天,东虏不耐热,不一定会来阻止。只要督促民夫,快些把筑城好,等到天气变凉,东虏再来已是迟了。 听罢,李氏也知不好改筑城地点,只好再三叮嘱大寿小心,又要大寿只带长子,把泽传和泽洪留在宁远陪伴自己,岂料泽传和泽洪却不依,闹着要随父亲前往大凌河。大寿也本着磨历儿子之意,有意要二子随自己同在军中。 李氏无奈,劝他父子不得,只能叮嘱大寿多加小心,多来家书,报声平安。 局势果如李氏所料,大寿筑城半月有余,东虏便不顾天热倾举国之兵而来,一举将大寿及三万余军民困在城中。 消息传来后,李氏心急如焚,从来不烧香磕头的她,急得也亲赴觉华岛大悲阁敬香许愿。更在后堂设了这佛堂,每日早晚必要在此为夫君和儿子念经祈祷。 往常念不到一更天,李氏便也去歇了,今日不知为何,她这左眼老是跳得厉害,老人说,男左女右乃跳喜,这若反过来,则是跳灾。 李氏虽自幼熟读经史,知书达理,不信神鬼怪力之说,但城中被困的毕竟是自己的丈夫和亲生骨肉,叫她如何能够放下心。这跳得越厉害,她这心便是越紧张得很。连晚饭都未吃,便独自一人来到这佛堂中开始诵起经来,一念便是好几个时辰。屋外伺候的丫环换了两拨,她却是一动也不动。 香烟迷绕中,甚至还能见她脸上隐有泪痕,梨花带雨,好不伤感动人。 菩萨,求你保佑我夫君和润儿、传儿、洪儿能够逢凶化吉,早日归来,届时,信女一定再赴大悲阁为菩萨真身镀上金像,在城中开上一月善棚…… 默默许着心愿,耳畔却传来丫环绿翠的声音,“夫人,二爷来了。” “二爷来了?!…” 李氏身子一颤,脸色白了下来:大乐深夜来此,定是夫君那里有消息了!可这深夜来见,难道会是?… 李氏不敢想下去,勉强打起精神,以袖抹去脸上泪痕,在绿翠的搀扶下赶到客厅。 绿翠口中的二爷指的是大寿在锦州任副将的堂弟祖大乐,下午得到大军覆没的确实消息后,他便即刻快马奔来宁远,要将这消息告诉嫂嫂知晓,好请嫂嫂速速出面召集各方人士,立即进京打点朝堂,说动皇上再派援军过来,否则,大哥那里肯定要完蛋。 丫环去通报后,又有下人端来茶水点心,大乐一路辛苦,也顾不上失礼,在那狼吞虎咽起来。 一见大乐,李氏忙上前两步急声问道:“二叔深夜来此,莫不是夫君有了消息?” “呃…”大乐口中正塞着点心,一时咽不下去,吱唔着不知从何说起。 见他这样,李氏越发急了,花容失色道:“二叔,难道你大哥,侄儿他们已经…” 祖大乐忙将那点心咽进肚中,然后直摆手,道:“嫂嫂莫要多心,事情还没那么坏。” 李氏一怔:“那你来是为?”疑惑的望着大乐。 “小弟来是告诉嫂嫂,今日兵备道张春大人领大军出援,却…”说到这,祖大乐有些痛心的叹了口气,“全军覆没了。” “全军覆没?”李氏一惊,心一下悬了起来:“那你大哥他们?” 祖大乐摇摇头,说道:“情况不明,待过几天后,派人打探一下再说吧。” 李氏咬着牙,没吭声,眼睛却已是通红。 大乐见了,忙劝道:“嫂嫂也不必太担心,恕小弟说句不中听的,便是大哥那边真撑不住,也未必就会如嫂嫂想得那般。” “二叔这话什么意思?”李氏有些不解。 祖大乐朝绿翠看了一眼,李氏会意,忙抬手示意绿翠下去。待绿翠下去后,大乐这才小声道:“若是大哥真撑不住,小弟料想大哥或许会降金。” “降金?!” 闻言,李氏一阵激动,怒不可遏道:“二叔这话万不可叫别人听了去,你大哥何等英雄人物,如何会降了东虏!若是他真降了东虏,我便一头撞死算了,省得叫人背后指三说四!” 见李氏生气,祖大乐忙劝道:“嫂嫂息怒,如今降金将领已有数百之众,都得到礼遇,依小弟看,那洪太也有过人之处,且今日他金国兵强马壮,我大明奈他无何,说不定将来他洪太真的能坐天下。大哥要是真撑不住,降了他未必就不是一条明路。” 听了祖大乐这话,李氏惊讶地看着大乐,旋即脸色一沉,怒道:“二叔,我闻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人生天地间,气节是最重要的。设想我如果舍你大哥再嫁,你将如何看我这嫂嫂?” 祖大乐叹了口气道:“为人臣者,谁肯轻易背主求荣?许多人都是被逼无奈。圣人道,君待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君待臣如草芥,臣视君为寇仇。袁都堂忠心耿耿,却被活剐了,每念及此,我辽军将士莫不痛心疾首,怨恨冲天,真到了不可守那步,便是大哥不愿走这条路,也保不住他下面的人架着他走这一步。嫂嫂还是看开点,也不必太气,毕竟眼下还不知消息,小弟深夜来找嫂嫂,为的还是请嫂嫂出面,打点朝堂上下,尽快再派援军才是。” 李氏却是一反常态,怒斥大乐:“我闻君为天,臣为地,君之过,如日月之蚀焉,为臣者岂能因人君一时之过而变节投敌!请二叔速派人打探情况,若你大哥真走了这步,我便只有一死尔。” 祖大乐叫苦,虽知道这个嫂子性烈,却不想她却如此坚贞,自己也只是猜测大哥可能会走那一步,这才提前给她透点风,好让她心里有个准备,免得到时想不开。哪知她竟然油泼不进,反而如此训斥自己。站在那,青一阵红一阵,甚是尴尬。 见大乐如此,李氏心一软,微叹一声,说道:“二叔,你且在府中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我便与你同去锦州,不管如何,总要知道你大哥和侄儿们的处境,我这心才能定下来...不管事情如何,我也一刻耽不在这宁远城,便是在城墙上看着你大哥都好。” “这...”大乐一愣,想着不妥,嫂嫂一个妇道人家,便是再如何诸葛孔明,终归是妇人,要是真要去了锦州,万一知道大哥降金或是传来噩耗,她还不一头撞死,那时,自己如何跟伯母交待? “没有什么这不这的,我意已决,明日就去锦州,打点的事情我会安排下去,我还得去拜会抚台大人,请他上书求朝廷再派援军来。天色不早,二叔一路辛苦,这便去歇了吧。” 李氏一旦拿定主意,便是大寿也劝不了,何况大乐,无奈,祖大乐只得答应下来。李氏又与他说了几句他伯母的事,便叫来绿翠,梳洗睡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事不好,祖大寿叫人杀了 更新时间:2012-11-30 祖大寿率人归锦州后,皇太极知道一时也不会有消息传来,便叫下面再备宴,这次把所有降将都请来,以示汗王对他们的信任和恩宠,叫他们时刻沐浴在春风中,坚定归顺之意。 小凌河一战,张春部下张洪谟、胡大先等二十四员将领归降,大凌河城中又有祖大寿以下四十八名将领出降,一共归降者共七十二人。 众降将闻听汗王宴请,均是倍感兴奋,忙齐齐而至。张春也被几个戈什哈强行押着进了大帐。降将们都已剃发,换了金国官服,张春却依然穿着他那身满是血污的明朝官服,在一众旗人服饰中格外的抢眼。身上的官服虽已经简单擦抹,上面的血腥味仍有存留,所到之处,那些满蒙将校们均是皱眉不已,性子急的更是怒瞪这个不识好歹的老家伙。 祖大寿归降的事情张春已经从范文程口中知道,所以恨不得找到祖大寿,对他一阵怒骂,然视线中却未看到祖大寿,只他一干部将,不由有些奇怪。 进帐之后,众人便见皇太极和大贝勒代善坐在首席,正蓝旗主济尔哈朗坐在稍下偏左地,其次是阿济格、多尔衮、多驿、阿巴泰、塔拜、杜度、岳托、硕托、萨哈廉等一众大小贝勒。 余下席位则按一旗一蒙一汉相间排坐,各人各分官职大小,层次分明,虽有二三百人,却一点也不乱。 留给众降将的则是以佟养性领衔的汉官席,桌椅酒菜都已摆放好,就等着降将们来坐。 “臣等参见汗王,汗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以刘天禄、张存仁、张洪谟为首的一干降将上前行了跪拜礼,三呼万岁之后方才站起,由侍卫引导着各自就座。 张春却是不卑不亢站在那里,并不下跪,而是轻轻一揖,算是行了礼,看得阿济格和多尔衮是火大,碍于皇太极有过吩咐,只能忍着怒火,恨恨的望着这个顽固的老儿。 一众降官被张春惊动,一个个惊愕地看着他,担心他的大不敬会遭到皇太极严惩,皇太极却不愠不怒,反而笑着起身,关切的问张春道: “张老大人,歇息得可好?本汗忙于大凌河城受降一事,未能前去看望,还请老大人原谅。”说完,又很不满的对新任侍卫统领、原正黄旗的牛录额真鳌拜斥道:“怎么回事,怎么能让老大人还穿着这一身脏衣服呢?速速使人取来新衣,供老大人换下。” “喳!” 鳌拜忙应了一声,便要去吩咐外面的人去取新衣,张春却伸手止住他,朝皇太极冷冷说了句:“衣服虽脏,穿着却是心安,就不劳你费心了。” “既然老大人要穿着,那便由得老大人,待过两天回了沈阳城,本汗再着人为老大人裁制合体新衣就是。”皇太极依旧不恼张春,微笑着朝范文程吩咐道:“请张老大人入座。” “是,汗王。” 范文程忙走了上来,做了个躬请的动作,示意张春随他到安排在众贝勒下面的一显要席位就座。 张春起先想拒绝,但想不过坐下,怕什么,便由范文程领着往那席位坐了。 待他坐下后,皇太极也回到自己的汗位,扬声问张春道:“老大人在我营中已有两日,却不知老大人对我大金八旗勇士印象如何?” “营盘尚整,兵甲尚利。”张春不冷不淡的说了句。 皇太极点点头:“老大人说得想必也是实话,我大金八旗确是比你明军要强上许多。不过本汗听说威天下不以兵戈之利,固国不以封疆为界,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所以本汗一直以来,并不曾将这兵甲械利当做是多了不起的事情,反而对人才格外重视。自先汗起兵以来,尔明国人才源源不断地归顺大金,我大金如日中天,尔大明却是日薄西山,这江山走势,日见明显,张老大人乃识时务的大英雄,何不弃暗投明,助本汗共成大业?” 皇太极这是又要劝降张春了,张春也知他定要与自己旧事重谈。不过经过昨夜反复思虑后,他决定不再执意求死,而是与皇太极能够谈判,使明金双方能够议款成功。 大明现在处境艰难,西北流民已从小乱变成大乱,声势越来越大,朝廷财力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女真人又是如此的虎视眈眈。若不及时处置,时局将不可收拾。 若是能够活下来,在朝廷与女真之间起个沟通作用,设法说服圣上重开和谈,以争取一段喘息之机,最终使鞑子们恭服大明之威,未必就不是好事。 因此,听了皇太极劝语后,便慨言答道:“春乙榜出身,受圣上重托,率将出征,此大丈夫一生最大之荣耀。然春无能,丧师辱国,本当自裁以谢天下,苟活至今已是偷生,何敢言降?当今圣上不近女色,不亲奸佞,勤于国事,躬行节俭,日理万机,心系天下。 召臣于平台时,废寝忘食,几近子夜。古往今来,人臣莫不盼得遇到明主,而春遇到了,此三生之幸也。若皇上是个昏君,臣自有离之而去的理由,可当今圣上偏偏不是,春只有事之以忠了。夫美女者,人人见而爱之,但美女却不能对人人都爱,对人人都爱,那是荡妇。 夫高士者,人主都想得到,但高士不能事所有明主,否则便是奸佞。当年曹操对关云长可谓厚矣,但关云长最终还是离曹而去,为何?士为知己者死也。为士者若朝三暮四,春所不齿,况汗王乎?若汗王真是仁主,春只请汗王能够与我家圣上握手言和,定下议款之约,使双方不再受兵戈之祸,若汗王能够纳春言,春不胜感激,每日当早晚祈盼老天保佑汗王。” 席上的宁完我听了这番话,当时就要站起欲批驳张春,皇太极却对宁完我摆摆手,示意其坐下,然后对张春道:“张老大人之高义,本汗领教了。但美女高士之说,本汗不敢苟同,你做你的关云长,各位作韩信、陈平。人各有志,不可勉强,今日盛会,不谈这些,不要扫了大家的兴。”只字不提与大明议款和谈的事。 张春心中失望,暗叹一声,知道如今洪太已是成了羽翼,大小凌河一战,大明在关外的军事力量葬送干净,再不能拿他女真如何了。攻守之势已变,尔今只能祈盼大明能够保住锦州不失,哪里还敢奢望女真能和大明议款呢。 今时不同往日,翅膀硬了,这女真人便要飞了,连那胃口也大了起来…唉… 张春闭目不语。 帐外却响起鼓乐声,鼓敲三遍,皇太极起身端起酒杯,一脸笑容朝众人扬声说道: “此次大凌河之战,我大金国又得了一批精兵猛将,此本汗最大之收获也。自古有天子沦为虏囚,如南唐李后主李煜、宋徽宗赵佶、宋钦宗赵桓。有布衣贵为天子者,如:汉高祖刘邦、南北朝刘宋的刘裕、明太祖皇帝朱元璋。所以古来凡成大事业者,必有文臣武将相辅佐,非一人之力也。 想那楚霸王之力大矣,力拔山兮气盖世,却败在一个小小亭长之手,为何?他不善得众人之力,以至分崩离析,乌江自刎,成千古之憾。海不辞涓涓,才可成汪洋,山不拒拳石,方能高万丈,明主重人才,终能平四方,今本汗得众爱将,大业可成矣!” 一众降将听了皇太极这番话,都是倍感惊讶,虽知这天聪汗文采极好,也好读汉家史书,却不想他却是如此精通,摘经引故,信口拈来,浑然一成,绝无半分停顿,叫人不能不佩服。便是张春听了皇太极这番话,也是眉间一耸,动容不已。 刘天禄更是激动的上前拜道:“末将等虽非人才,但入金以来,见汗王仁德,有口皆碑,末将等都有归顺恨晚之感,末将等愿为汗王身先士卒,赴汤蹈火,佐定天下!” 韩大勋更是一脸谄媚的端起酒杯,感激涕零道:“能为汗王效犬马之劳,乃末将三生有幸,末将就在此,借这杯酒恭祝汗王早日定鼎中原,成就大业!” 听了这二人的话,皇太极哈哈大笑,好不得意,“有诸位鼎力相助,本汗何愁大业不成?” “臣(奴才)等恭祝汗王早成大业!” 代善以下大小贝勒连同满蒙汉三旗将校官员都是起身,由衷的叫道,帐内气氛一派融洽。 与这一派融洽的气氛相比,张春却显得格格不入了,好在人人都知这老儿食古不化,顽固得很,故也没人会在这时去寻张春的麻烦,免得扰了汗王和众位贝勒的好心情。 杯至嘴边,一饮而尽,皇太极笑着将杯子放下,示意众人坐下,这时才发现祖大寿的两个兄弟和他的三个儿子却是没有在席间,不由感到奇怪,忙问佟养性:“额驸,祖家人哪里去了,怎么没有来?” 经皇太极一提,佟养性这才发现祖大成和祖大名还有祖大寿的三个儿子都不在,忙又问坐在身边的张存仁:“张将军,祖家人去哪了?” 张存仁犹豫一下,起身说道:“臣回汗王,祖家人说要等祖帅归来才敢来大帐见汗王。” “哎,这又何必?”皇太极晒然一笑,“祖将军是祖将军,他们是他们,今日既已都降了我大金,便都是本汗的臣子,何必非要等祖将军归来才敢来本汗。莫非他们以为祖将军会就此不回吗?”朝侍卫摆了摆手:“速去请祖家人前来。” 不一会,侍卫便领着祖大成、祖大名、祖泽润、祖泽洪、祖泽五人进了大帐,五人进来之后,看到帐内有这么人,都有些惶恐,上前倒头便拜:“臣等来晚,请汗王赐罪!” 皇太极笑着示意他们赶紧起身,说道:“本汗知你们为何不敢来,不过你们放心,祖将军此去锦州乃为本汗办大事,你们不必多心,更不要有疑。只要你们能真心为我大金效命,谁也不敢慢待你们,你们快快起来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再不吃菜,这菜可就凉了。便是你们不急,大家也急,是吧,呵呵。”说着朝众人看去,顿时,响起一片笑声。 祖家五人心中感动,稍许忧虑释去,祖泽润更是含着泪,小心翼翼的入了坐。 人都到齐,开场白也说过,这也该动手吃菜了。皇太极知道自己再在帐中,臣下们肯定放不开,便朝代善打了个眼色,代善会意,忙起身要对众人说汗王还有他事,就不再此与众人同乐了,却听帐外有急促的马蹄声而至,微一愣神,帐帘被掀起,达尔汗和阿山同时急匆匆的奔了进来,“汗王,大事不好,祖大寿叫人杀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取锦州 定遭天谴 更新时间:2012-12-01 祖大寿死讯传来,惊得皇太极失手跌落酒杯,祖泽洪更是当场晕了过去,祖泽润和两个叔叔也是瞬间木化,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帐中众人都是目瞪口呆,便是张春也震惊万分,不明白祖大寿怎么就被人杀了? 一干降将中大半则是不约而同在想,是不是皇太极背信弃义,叫人杀了祖大寿? 降将们猜疑的目光使得皇太极又惊又怒,一把掀翻面前的桌子,怒不可遏的冲向阿山和达尔汉,厉声喝问:“祖将军怎么死的!何人杀了我祖将军!是不是你们这两奴才下的毒手!…” “不是我们,不是我们…”阿山吓得慌忙摆手,脑袋也摇得厉害,惶恐叫道:“奴才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擅杀祖大寿…” “汗王息怒,祖大寿非臣等所害,乃死于锦州城外五里处。臣和阿山赶到时,祖大寿已然身死,其脸更被砍得面目全非,想来凶手乃心狠手辣之辈,唯恐被人发现死的乃是祖大寿,这才下了狠手。若不是臣等仔细察验,也难以辨认死的是祖大寿…” 达尔汉是皇太极的妹夫,和皇太极是一家人,可不像阿山这个奴才一样惶恐,而是镇定的将事情详细说了出来。说完之后,住嘴不语,等着皇太极再问。 听了达尔汉的叙说,皇太极的脸色越发深沉下来,待他说完,沉声问道:“可曾探查是何人杀害祖将军?” 达尔汉摇头道:“臣等赶到时,凶手早已逃跑。不过…”说到这,顿了一下。 皇太极忙问他:“不过什么,额驸快说。” 达尔汉犹豫一下,说道:“不过据臣推算,杀害祖将军的凶手应是锦州城的明军。” 闻言,众人又是一惊,皇太极失声道:“额驸何以如此说?” 达尔汉解释道:“臣这么说,是因为祖将军遇害地点乃在锦州城外,而这城外除了咱们八旗,便是他明军的小股探骑,凶手定然不会是我们,如此,也只能锦州城中的明军有这凶嫌了。” 达尔汉的分析使得众人都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这锦州城外事实上除了金军外,也就他明军的小股人马活动,这便说明杀害祖大寿的不是金军就是明军。看皇太极和一众贝勒惊讶的样子,不似做伪,先前怀疑是皇太极下令杀害祖大寿的降将们均是安下心来,但旋即又困惑起来,锦州城中的明军为何要杀死祖大寿?难道他们知道了什么? “奇怪,他锦州如何知道祖将军会深夜逃归呢?”代善奇怪的撇了撇嘴,朝帐内众人扫了一眼,“难道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听了代善的话,皇太极一凛,忙转身喝了一声:“阿济格!” “臣弟在!”阿济格慌忙从位子上出列。 皇太极问他:“祖将军投降之后,城中军民可有逃脱的?” 阿济格肯定的说道:“回汗王,祖将军投降后,臣弟便领镶红旗入城将城内军民尽数迁到城外,又仔细搜检城中,确信无人藏于其中这才出城。臣弟敢保证,除非他会飞,否则断不会有人逃走!” “不是有明军逃走,那消息是如何泄露的?” 皇太极眉头一皱,便是真有明军或百姓逃回锦州,那锦州也只知道祖大寿投降,又如何知道他会深夜归回锦州,在半路埋下伏兵等着祖大寿呢? 这事太蹊跷,除非锦州明军能未卜先知,否则定不可能就事先知道祖大寿要归锦州诈城的! 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 皇太极心中疑虑越来越重,他相信肯定是有人向明军泄露了消息。而知道祖大寿要归锦州诈城的除了自己,便是代善和济尔哈朗、阿济格、佟养性以及范文程和宁完我几人,就是多尔衮他们一众小贝勒也不知道这事,降将中除了祖大寿的兄弟儿子知道,其他人也不知祖大寿哪里去了。祖家人肯定不可能泄露消息,可除了他们,又会是谁?总不可能是二哥他人或是范文程他们吧?… 皇太极不敢想下去,耳畔却听有人悲愤的叫了起来:“汗王,臣知道是谁害了我父亲!” “谁?!” 皇太极一个急转,发现叫嚷的是祖大寿长子祖泽润。 “定是辽东巡抚丘禾嘉杀害我父!”祖泽润咬牙切齿,拳头捏得紧紧,那神情,真是恨不得要生食了丘禾嘉。 辽抚丘禾嘉?! 皇太极一怔,朝祖泽润问去:“小将军何以如此肯定?” 祖泽润一心认定是丘禾嘉杀了他父亲,恨恨说道:“丘禾嘉自任辽抚以来,便与我父不和,屡次想夺我父兵权,若不是经略孙承宗支持我父,我父兵权早被他丘禾嘉夺去。丘禾嘉夺我父兵权不得,又生一计,要建新军,被我父与经略阻止后,便视我父如眼中钉,肉中剌!我父被困城中,他丘禾嘉不尽力来救援,反而处处阻挠,恨不得我父死在这城中才好!试问,不是他派人杀害我父,锦州城中还有何人有这豹子胆敢杀我父?!” 听了祖泽润这番话,帐中众人顿时一齐点头,祖大寿的一干降将们也都说必是丘禾嘉下的毒手,便是张春也觉得或杀祖大寿的真是锦州明军,那说不得就真是丘禾嘉派人干的。不过他却是觉得痛快无比,只差叫道杀得好了! 皇太极也有些相信是丘禾嘉为了争权而杀了祖大寿,以免他归城后会联络旧部动摇自己的地位,但他还是有一点不明白。 “小将军说得也有理,不过,即便丘禾嘉有心杀害你父,他又从何得知大寿将军会在今晚归锦州呢?” “这…” 祖泽润呆了一呆,这个问题他却是没有想过。 阿济格性急,想道祖大寿已死,这锦州城便没法诈开,索性提议道:“汗王,祖大寿已死,这锦州城便诈不得了,但他锦州城内兵力空虚,能战的兵没有几个,莫不如由臣弟明日率部前去攻打,一举夺了他锦州城!汗王再率大军挥师杀往宁远,打进山海关去得了!” 多尔衮也动心道:“锦州城中屯积着明军大批粮草,商贾士绅也多,金银财富和人口也不少,可以说是富得冒油,咱们围城这么长时间,现在正缺粮食。不如明日便攻打锦州,狠狠搂他一把!” 多驿更是急不可待:“汗王,咱们明天就出发,臣弟愿为先锋!” 济尔哈朗却持反对态度:“汗王,臣以为,还是应慎重一些为妥。锦州是座坚城,丘禾嘉敢孤城自守,他们一定作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也一定在守城上下了极大的功夫。兵法云:兵置死地而后生。锦州城现在是死地,攻之伤亡必重。再者,我军伤亡也大,各旗都有损伤,锦州城内现在是个什么样,还搞不清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何以战?因此,臣以为还是应先派谍工打进锦州,将城内情况摸清,要里应外合,这样攻之更有把握,也可以减少伤亡。” 阿济格看不起济尔哈朗的老成持重,不满的喊道:“三哥,你也太谨慎了吧。区区一个锦州城,我八旗数万铁骑,一人拆他一块砖,也把他拆平了。” “锦州城再坚,若没人来守,取之也如探囊取物,照我看,这锦州城可打。” 代善一向持重的人,不过却也认为锦州可攻,原因在于他知道锦州城内肯定没有多少守兵。趁他病,要他命,若是这时不打,等明军援军到来,再想攻锦州可就难了。 皇太极不置可否,在那沉吟不语。 祖泽润报父仇心切,见状,忙上前跪倒在地,流泪叫道:“汗王,我父死得冤枉,请汗王为我父报仇!” 一干降将也均跪了下来,齐声道:“臣等愿为汗王攻锦先锋!” “打锦州,打锦州,打锦州!” 阿济格、多尔衮、多驿、岳托、硕托等贝勒和那些满蒙将校也纷纷请战。锦州城中的财富已经叫他们彻底眼红。 见所有人都同意攻打锦州,皇太极也不犹豫,济尔哈朗说得虽然有道理,可锦州城现在却是空虚,不取怕要遭天谴。不如顺应众人意思,明日攻打锦州,破城之后,取来财帛人口粮食分发各旗,弥补这次损失,便是回军之后,国人也皆大欢喜,不会因为伤亡太多而生怨。 不料,宁完我却冒天下之大违,突然冲了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磕几个响头,劝谏道:“汗王,诸位贝勒,难道你们忘了宁锦之战的教训吗!” 闻言,众人均是沉默下来,皇太极更是色变。 ……… 宁完我所说的宁锦之战指的是天聪元年五月,皇太极率领刚从朝鲜回来的八旗大军杀向河西,迅速攻占了大小凌河、右屯卫,袁崇焕在河西地区修筑的城堡被金军践踏而过,硕果仅存的只有锦州。 五月十一日,金军掠定锦州周边之后,会师锦州城下,将锦州团团包围。明朝平辽总兵赵率教和监军太监纪用共同驻守锦州,由于锦州城刚刚修建完工,皇太极出兵突然,城防工作准备很不充分,士兵和民工加在一起只有三万人。但是守将赵率教和副总兵左辅、朱梅等人都是屡经战阵,久在塞垣,将略素著的老将,监军太监纪用也充分发挥督查的职能,大家齐心协力,沉着应对,与后金进行周旋。 后方山海关也闻讯进入战备状态,大将满桂从山海关前移进驻前屯,孙祖寿从一片石移驻山海关,黑云龙移驻一片石,层层前压,随时准备策应前方。袁崇焕以及监军太监刘应坤率祖大寿等居中镇守宁远。 皇太极故伎重施,将降卒400人放还锦州(其中有一部分是奸细),打算从内部攻破堡垒,然而赵率教等人早己吸取前车之鉴,将降卒拒之门外。 十二日,赵率教、纪用派人缒城而下,到后金营中讲和,以便拖延时间,部署城防,等待援军。皇太极写了一封劝降信,让使者带回城中,然而信使一去不复返,于是当天中午,皇太极下达了攻城的命令。 战事进行得十分激烈,金兵轮番上阵,从西、北两个方向发起疯狂进攻。云梯上爬满了攻城的士兵,就像是蚂蚁上树,厚重的循车一头撞到南墙上,一部分士兵拼命在墙根下挖墙脚。城上的明军也毫不手软,赵率教、朱梅、左辅等人身披甲胄,亲自到城墙上督战。 由于锦州城刚刚建完,还剩下不少的墙砖,此刻都派上了用场,兵、民等人纷纷抡起砖头,朝敌人的脑袋上招呼。一时间矢如雨下,砖如雹落,后金损失惨重。战斗从中午打到晚上,明军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进攻,锦州城岿然不动。皇太极见强攻不成,天色向晚,于是下令后退五里扎营,同时命人回沈阳调兵。 从十三日到二十五日,双方边打边谈,都在等待援军。一场更加惨烈的大战即将到来。 锦州危在旦夕的时候,巡抚袁崇焕率祖大寿等驻守宁远,却坚持不救援,拒不派出援军。满桂却毅然率军从后方前屯出发,和总兵尤世禄一同增援锦州,十六日行至笊篱山与后金护粮的偏师遭遇,并被包围。这支偏师由大贝勒莽古尔泰,贝勒济尔哈朗、阿济格、岳托、萨哈廉、豪格率领,乃一支劲旅,兵力不比满桂军少。 满桂乃大明军中第一勇士,他率先冲向敌人,双方展开激烈的野战,明军奋勇力战,虏死甚众,满桂略占上风。满桂虽然击退敌人,但部队也有伤亡,于是他带兵开往宁远。发现满桂以后,二十八日,皇太极率领八旗大军越过锦州进攻宁远,满桂亲自披挂出城迎击,带领明军在宁远城东二里结营,背靠城墙,排列枪炮,严阵以待。金兵看到明军队伍整齐,士气高昂,犹豫不敢进攻,队伍退到山上进行观望。 执政的四大贝勒中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等三人主张撤退,皇太极执意要战,他亲自率军向明军冲去,代善、阿敏、莽古尔泰见状只得仓促跟进。双方在宁远城外展开一场生死大搏斗。 满桂率副将尤世威等出城迎,颇有杀伤,满桂亦身被重创。金军伤亡也很惨重,八大贝勒中济尔哈朗受重伤,大贝勒代善的三子萨哈廉、四子瓦克达都受重伤,游击觉罗拜山、备御巴希等阵亡。皇太极见占不到什么便宜,只好下令暂时收兵。 这时,守卫锦州的赵率教见城外敌人主力离去,人马松懈,突然打开城门,率军杀向敌营,一阵砍杀之后,迅速收兵回城,以此支援后方的宁远。皇太极感到腹背受敌的危险,于是从宁远撤军,再次转攻锦州。 六月初四,皇太极率军回到锦州城外,再次对锦州发起疯狂进攻,明军还是运用“大炮、弓箭、砖头”这老三样进行伺候,给予金军沉重的打击。 金兵伤亡惨重,又没吃没喝,在炎热的太阳下暴晒,士气十分低落。然而输红了眼的皇太极为了自己的面子,不顾士兵死活,不肯撤兵,强令将士攻城。战斗从早晨进行到傍晚,皇太极除了收获尸体,其它什么也没有得到。只好下令退兵。 这场战斗明朝称之为“宁锦大捷”,金国却只为锦州之战,对宁远只字不提,可见金军视此战对手乃平辽总兵赵率教而非辽东巡抚袁崇焕。 锦州之战,金军伤亡过万,打得是尸臭数里,以致金国上下,家家有孝,谁也不愿提及当年这场惨战。皇太极也因这仗是个大败仗,也不愿提起,故多年来,锦州之战在金军上下几乎是个禁区,无人敢提及。现在宁完我却大胆的将它提出,并且以此力劝皇太极不要攻打锦州,以免重蹈袭覆辙,不禁令皇太极犹豫起来。当年那仗却是打得太惨,现在想起都后怕得很。 “此一时,彼一时!” 就在皇太极犹豫不语时,佟养性却站了起来,铿锵有力道:“当年明军守锦州兵力多多,又有名将坐镇,后方增援源源不断,可今日明军却是困守孤城,再无一兵一卒前来救援,又无大将主持。而咱们乃大胜大师,挟大胜之威,攻他一座不过数千老弱残兵防守的城池,有何哪不下的!汗王,不要犹豫了,此番正要拿下锦州,进军宁远,成就大业也!” 一听西屋里额驸这等老臣也支持攻打锦州,阿济格又积极起来,嚷道:“额驸说得对,咱们哪里跌倒哪里爬起,锦州城昔日不可打,今日却是取之易如反掌!先汗起兵为的是什么,为的还不是咱女真一族能够再不受他明国欺负!尔今咱们大败明军,歼灭了明国在关外的所有兵马,他所有城池现在就如没穿衣的娘们一般趴在咱们眼前,咱们要是不取,老天爷都会降怒于我们的!” “十二贝勒,你别忘了,咱们可没有攻城器械!”见阿济格和佟养性仍要攻打锦州,宁完我急了,忙提醒他最现实的一个问题,那就是金军可没有攻城的器械。 多尔衮不以为然道:“大凌河城中有的是工具,咱们连夜赶制,也能凑足攻城所需,这器械不是问题。” “对,攻城器械不是问题,宁完我,你休要再在这危言耸听!”阿济格狠狠瞪了宁完我一言。 宁完我一惊,朝范文程和鲍承先看去,二人却是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劝。 宁完我叹息一声,只得无奈对皇太极道:“汗王若是真要攻打锦州,奴才也无话好说,不过奴才以为最好是派一支人马试探一下,若是城内明军已做好防备,为免不必要损失,汗王还是撤军回去的好。” “就你多嘴!”阿济格见宁完我还在那说个不停,气得想冲上去踢他一脚。 胡大先突然从降将中钻了出来,信誓旦旦的对皇太极说道:“汗王,锦州城内根本没有什么兵,充基量就两三千团练和卫所兵,便是丘禾嘉征用民夫青壮助守,也济不了事。恕末将直言,这锦州确是好打得很。” 皇太极精神一振:“你确认城内就只两三千团练和卫所军?” 胡大先重重一点头:“末将确认,汗王放心好了!汗王要是不信末将,不妨问问张老大人。他最是清楚城内还有多少兵马。”说完,不怀好意的朝张春看去。 “无耻!” 张春气得拿起一只茶碗就向胡大先砸去,胡大先侧身一让,那碗一下砸在阿山身上,恼得阿山作势就要打。 皇太极却是心中一喜,张春这一砸岂不正说明胡大先所言非虚,那锦州城中真的没有兵马了吗! 天助我也! 空城不取,他日必为此城阻! 皇太极眉头一舒,那边又有祖家人嚷着要他为祖大寿复仇,皇太极好不容易得了祖大寿这员良将,本要用他为征明先锋,哪知竟然被丘禾嘉给派人杀了!也是气从心中生,不替祖大寿报这仇,他如何与一众降将交待。 代善在一旁察言观色,知道皇太极已经心动,便趁热打铁道:“既然锦州无甚守兵,便请汗王率儿郎们攻打,一来取城中财富弥各旗损失;二来也可就此占了锦州,以锦州为基,再攻宁远;三来嘛,也可一洗当年宁锦之战之辱。” 皇太极当下再不迟疑,却也没有冲动,而是喝令阿济格道:“阿济格,明日便由你领镶红旗督四千汉军降卒攻打锦州!” 阿济格大喜,重重应了一声:“臣弟领命,明日必将锦州城献于汗王!” 济尔哈朗见皇太极决定攻打锦州,无可奈何,好在皇太极要阿济格率部攻打,没要他正蓝旗上,这样即便有伤亡,也是镶红旗的事,只要正蓝旗实力不损,他才懒得理会这锦州打还是不打。 胞兄首攻锦州,多尔衮和多驿也是兴奋不已,两兄弟商量着是不是从旗下各拨几个牛录给镶红旗,好让阿济格能够顺利拿下锦州。 当下,阿济格领命抽调四千汉军降卒,多尔衮则带人进城取了明军器械,要随军的汉军工匠和降卒连夜赶制攻城器械。其他各旗则做好相应准备,大营中忙碌异常。 金兵闻知明日要攻打锦州,那城中又屯满粮食财帛,还有无数汉人百姓,还没几个守军,都是雀跃不止。连日大战,伤亡太大,所获又少,正需要锦州城中的明人物资补充。一时间,金军战意盎盛,均磨拳擦掌,士气大振。皇太极巡营看了,也不禁觉得自己决定正确,正应一举拿下锦州以慰将士。 第一百三十六章 锦州保卫战(一) 更新时间:2012-12-01 金军忙于准备攻城器械时,锦州城内同样也是灯火通明,一片繁忙。 奉辽东巡抚丘禾嘉之命,代理锦州防务的施大勇必须尽一切可能将锦州城的防务组织起来。 他不知道洪太会不会在天亮之后立即前来攻打锦州,但他知道,祖大寿的死肯定会激怒洪太。 便是换作自己,也定会被祖大寿的死激怒。围城这么久,才逼得祖大寿率部归降,一点作用都没发挥就被人杀了,而且锦州还是一座空虚至极的城池,洪太不率军来攻,怕也不是洪太了。 锦州防务自昨天晚间施大勇逃归后,便已开始组织。孙承宗连夜赶往山海关,宋伟虽为山海关总兵,奈何部下只有七人,且不为丘禾嘉所信,因此丘禾嘉未要他组织守城事务。而是全力支持施大勇组织守城,可以说,他已是彻底放权,城中军民一应物资但使守城需要,施大勇便可即行征调。 援军大败,大凌河城危在旦夕,丘禾嘉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明白,自己这辽东巡抚恐怕要到头了,若是锦州再失,自己除了一刎以谢天下,再无他路可走。 宋伟倒也有自知之明,大败之下,万念俱灰,且对施大勇观感甚好,因此也未干涉施组织守城。其他人如左良玉等人,要不就是官职不及施大勇,要不就是兵马不及施大勇,更不可能跳出来反对施大勇负责城防。 如此,“人和”这一块,施大勇便算有了,上有丘禾嘉全力支持,又有宋伟默认支持,下有各军将的听命,本部松山军又上下齐心,锦州守军这一块,基本不会出差错。 不过“人和”只在军中,百姓这一块,却是出了些乱子。 ………… 大军覆没的消息随着逃兵归来,锦州城内已是人尽皆知。大户们开始忙着收拾细软准备趁金军还没来攻城往宁远逃。百姓们也扶老携幼开始撤退,可是等他们到了南门后,却被守军告知,巡抚大人下了命令,自即刻起,任何人都不能离开锦州,便是一只鸡也要留在锦州。 知道城中守军底细的士绅们不相信锦州能守得住,他们害怕锦州会跟大凌河城一样被金军围困,他们害怕城破之后,自己一家老小将被建奴掳往北方,成为他们的奴隶,辛苦积下的财富更成为他人囊中之物。 在托人走知府衙门、巡抚衙门说情无用后,一些胆小的士绅开始发动逃难的锦州百姓闹事,他们围在城门口推搡守军,破口大骂巡抚丘禾嘉和守将施大勇,说他们为了自己一人生死,而要害全城百姓跟着陪葬! 在那些士绅奴仆的刻意渲染下,再加上十几年来对建奴的恐惧,百姓们开始沸腾起来,他们随着那些奴仆开始冲击城门,激动者更是使用木棍袭击守军。 南门守军乃刘泽义和王安所领的五百卫所兵,本就无甚战意,刘泽义和王安更是暗中商量要率部逃离锦州,因此面对百姓们的冲击,他们索性打开城门,准备放百姓出城,然后趁乱也溜走。可是城门刚刚打开那刻,松山军守备黄安率一千昌平兵赶到。看到乱象,不问青红皂白,持长矛便驱赶百姓。凶神恶煞,哪里有半点官军模样。 百姓们陡遭恶军阻拦,敢怒不敢言。士绅们逃命心切,知道这松山军大部都是关内昌平的新兵,除了将官外,都未经过战事。便生了欺新兵之念,指使仆从组织了城内数百无赖子弟,公然持械袭击松山军。 见大户敢公然组织无赖袭军,黄安大怒,毫不犹豫便命令反击,一阵砍杀之后,数十名仆从和无赖被杀,余众见松山军真敢杀人,均是吓得狼奔而逃,作鸟兽散。 主使者见状,也吓得赶紧溜回家中,大门紧闭,使人在后用大木支撑,生怕松山军破门而入。好在那些松山军只为驱散百姓,并不存心杀人,一时倒未来找他们麻烦。 百姓们被一一驱散后,锦州知府陈昂组织衙差并巡抚衙门书办数十人骑马在城中一一宣示,并张贴布告,要百姓们不必惊慌,各安本份,万不要在城中哄乱,否则一律视为建奴奸细,格杀无论。 百姓大多经历战事,有一些还经过当年抚顺、沈阳、辽阳破城,知道建奴最喜派细作潜入城中,煽动百姓搅乱城中,使守军大乱,再趁机打开城门放建奴进来。 眼下情景,与当年何其相似,更何况煽乱者中也确有不少是建奴细作。因此在看到官府告示后,大部百姓镇定下来,在年长者组织下开始自发组织青壮守城。知府衙门也有相应官吏办理,骚乱持续不到一个时辰便被镇压,锦州城内军民人等开始为守城做准备。 施大勇又请了丘禾嘉命令,调刘泽义、王安、葛清、武大郎等卫所、团练兵将领至北门,统一听从自己调令。以黄安守南门,邵武守西门,蒋万里守东门,自己则亲守北门。 此时,城内明军并不是如胡大先等降将估算,只有两三千人,而是计有团练、卫所兵2300人,左良玉部1200人,施大勇松山军3300人,另有聚拢溃兵2600人,总兵力达到了近万人。 只是这近万的守军中,团练卫所兵不堪一战,基本可以忽略,左良玉部勉强保持建制,也经过大战,却是兵力太少。那些溃兵们则是一路逃奔回来,魂都吓飞了,一时半会也恢复不过来。而施大勇手下的这3300人,除了300松山老军,剩下3000都是昌平新兵,虽说到战场上跑了一圈,还和金军进行了小规模激战,但大多却是游历一般,并未真正经历战争的洗礼,因此这一万人的明军,打个折扣下来,顶多也就3000人真正能用上。 不过施大勇却也不怕,锦州城墙高大坚固,又有红夷大炮、各式小炮六十余门,且是防守一方,只要上下一心,合力组织军民力量,金军未必就能攻进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锦州保卫战(二) 更新时间:2012-12-01 好久没有求收藏了,请只顾看书,没有收藏的朋友能够收藏本书一下,谢谢! ........... 武器方面,也充足得很。 赖大军所赐,松山军捡回锦州的武器计有大杆子铳8杆、火铳2500杆、制式长刀720把、长矛3620根、弩箭及其他弓箭1400副。加上各军原先持有武器,施大勇勉强估了一下,便是再征发5000锦州青壮充军也足够了。 战马倒是不多,城中马匹已被大军搜刮一空,只剩不到200匹老弱残马,松山军也只在战场上带回700多匹战马,总数也未到1000匹。不过好在接下来的仗是守城之战,不需野战,因此这战马多少并不影响战局。只是施大勇有点惋惜,当时金军初败时,战场上散落的无主战马可是有好几千匹,可惜当时未能想到风向会变,否则提前收拢无主战马带回锦州,自己可就一下成了爆发户。有这几千匹战马,对日后组织骑军可是大有臂助。现在,却只能追悔莫及了。 不过日后到哪去找战马是日后的事,日后再说,眼下还是先顾着如何守住锦州吧。 守不住锦州,万事休提。守住锦州,才有希望。 鉴于北门是金军主攻之处,且当年赵率教守锦州也是主守北门,故施大勇分给黄安、邵武、蒋万里三人各800兵,松山本军、团练卫所兵、溃军各占三分之一。另要锦州知府陈昂速组织5000青壮协守,待青壮组织好,再各调500与黄安他们。余下全部集中在北门待命。 粮食方面,也是十分充足。锦州本就是明军屯粮之地,相比松山这个中转站而言,锦州城内的粮食足够五万军民食用一年有余。不过丘禾嘉仍有担心,他告诉施大勇现在城中有不下十万的辽民百姓,再加上这近万人的军队,城中粮食虽多,也不定能撑上半年。 施大勇对此却不担心,他告诉丘禾嘉,且不说金军经大小凌河一战,已伤筋动骨,元气大损,能不能真的再来攻打锦州还是另说。就是来了,难道还能如大凌河一样长期围攻吗? 赖小冰河气候影响,这天已瞬间从炎炎烈夏变成秋风萧瑟,且气温每天都在下降,若气温再这样降下去,金军誓必撤围,否则一理降下大雪,金军再强,也要被天气击败了。 便是金军顶住严寒,真的对锦州长期围攻,也完全不必担心缺粮。至少,在头一个月里,锦州百姓还是有自己的存粮的,无须大军配给。再说,锦州城内那么多大户,这些人有很多做得就是粮食生意,家中存粮多得吓人。真到粮食危机时,直接从这些大户手中购买粮食便行,不卖就抢。只要能够守住锦州,什么手段都要用上。 纵是不便抢粮,也无须怕断粮,莫要忘了锦州可是三面环海,他建奴没有水师,到时要朝廷从宁远、登莱各处调运水师把粮食往锦州运就行。 总之,别的或许施大勇不敢打包票,可是这粮食他却是敢打包票的。 退一万讲,即便局势的走向全不按自己预计的走,而是全往最坏方面走,如洪太真不顾一切把锦州围住,又如城中粮食真的吃光,又如崇祯使了昏招,不令宁远、登莱往锦州运粮等等… 也完全不必担心缺粮的问题,锦州城中百姓固然不下十万,缺德的商贾大户也不在少数,若真到不可为那天,说不得也要学祖大寿了。当然,在做这禽兽之事之前,定然是要设法将无辜百姓从海路撤走的,撤走多少算多少。总之,城破之后,也要他皇太极得到一座空城,绝不给他留下一个活人! 当然,这一点,施大勇当然不敢对丘禾嘉说,只能深藏在心中。 ………… 锦州知府陈昂虽是朝中官员争相怒骂的“阉党”,但却也是有才干之人,与那些东林官员比起来,务实得多。 得知大军已败,陈昂没有感到害怕,马上收拾东西逃走,而是立即找到丘禾嘉,先表达了自己身为锦州知府,要与锦州共存亡的守土之责,尔后便提出由知府衙门出面组织青壮守城,另外还要召集锦州士绅们,要他们捐献犒军银子,好激励将士们守城。甚至还说如有需要,自己当也与将士们一起同上城头,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对此,丘禾嘉大为感动,悉数同意陈昂的提议,对陈昂更是刮目相看,当今天子登基之后清除阉党时,他还只是个举人,人云亦云,对所谓“阉党”份子并没有什么真正的认知。只知道这些人不要脸跟着魏忠贤这个大太监,定然是帮趋炎附势、贪生怕死的无耻小人,哪里有什么真本事。所以到辽东任上后,对陈昂这个“阉党”出身的知府很是不待见,若不是陈昂在朝中有几个身居要职的东林朋友,早被他弹劾罢官了。 现在再看陈昂,却是瞬间否定了从前的观感,感慨陈昂不怕死的同时,也不禁怀疑起以前对“阉党”分子的认识。 他却是不知,这所谓“阉党”全是那帮东林官员对投靠魏忠贤的官员诬称,他更不知,阉党官员中十之七八都是一心要为国办事,却苦于被东林压制,受不得那些东林官员整日党同伐异,却不问政事,不懂政事,这才转而咬牙投了魏忠贤,以期能在魏公公的帮助下,放手为大明做一番实事的。 然而成也魏公,败也魏公。似陈昂这等一心要为国家做事的官员尚有很多,如今却顶着个“阉党”余孽的脏名任人唾骂,像陈昂这样好运还能复出的官员能有几个,大多都是心灰意懒,归隐乡间,再不问国事了。 施大勇与陈昂也见了几次面,向对方提出关于征发青壮协守的一些要求,另外还请他出面安抚城中百姓。陈昂一一答应之后,施大勇又向他提出锦州军管的问题。 陈昂不知这“军管”是何意,施大勇告诉他,便是从现在起,锦州城内所有军民都要听从他和巡抚丘大人的命令,除了他和丘巡抚的命令,任何人的命令都不做数。 闻言,陈昂一惊,他乃从四品的知府,施大勇不过从三品的参将,大明文贵武贱,在他这从四品的知府面前,施大勇这个从三品的参将根本不可能对他发号施令,反而要执下礼,连平起平坐都不能! 他能屈尊亲来与施大勇商量守城事务,乃是为了锦州安危,为了城中这十数万百姓命运,不想对方却提出一个叫人难以接受的非份要求,实在是叫他愤怒不已。 丘禾嘉是巡抚,听命于他自然是应该,可是凭什么要他堂堂知府也听命他施大勇呢? 陈昂想不通,他再务实,也过不了心中的坎,这事关他知府脸面,若是答应了他,日后传出去,叫他如何见人! 想都不想,愤而拒绝道:“本官乃朝廷任命的锦州知府,施参将固然守土有责,可本官也是责无旁怠。你我文武殊途,应各守本份。于本职内做本职之事便好,至于军管听命之事,本官就当未听过,施参将好自为之!”他把这“参将”一职说得很重,起身便要走。 不想,施大勇却伸手拦住他,冷冷的盯住他,嘴角一咧道:“陈大人,本将军不是在与你商量,也不是与你探讨什么,而是命令于你。听清楚,是命令,本将军现以锦州参将身份命令你锦州知府陈昂,即日起,这锦州城中大小事务必须报经本将军同意,否则,本将军便罢了你这锦州知府!” 第一百四十二章 锦州保卫战(三) 更新时间:2012-12-04 四千汉军就这么一窝蜂冲向锦州城墙,乱中却也有序。除了六百扛着云梯、四百推着盾车的汉军外,另三千人中有一千箭手,负责抵进城墙下,向城头射箭以掩护己方登城和撞击城门。另外两千则是精心挑选出的强壮士卒,也是此次攻城的中坚力量。 阿济格没有被怒火迷住心智,他知道锦州城头有明军的大炮,因此他只让汉军们向前冲去,却传令八旗兵们就地待命,待汉军抵进城下再见机而动。 李率泰也是不傻子,自然也不可能冒被明军炮火击中的危险随汉军们一起向前冲。领着父亲李永芳给自己的一百亲兵,还有阿巴泰给的几十名满洲戈什哈在那督阵,要是发现敢有汉军回头,便上前斩杀。 四千汉军虽明知冲城有危险,可是却也是人人胆壮,曾经身为明军的他们都认为凭着两三千残兵是不可能守住锦州的,再加上身后有八旗兵督阵,要是不冲也会被他们砍死,这会也由不得他们考虑,只能撒开两腿往前跑去,以期不要被城头的炮火击中。 城头上,施大勇一直在等待,等待金军的步卒冲进红夷大炮的射程内。 负责开炮的炮手都是原祖大寿的辽东军,一共有四百多人,统领他们的是炮营游击李福,此人当日曾亲手点燃药引炸伤施大勇。那一次开炮,也是他任锦州炮营游击以来的第一次实战,虽说炸得是自家人,却让他也收获了宝贵的实战经验,对红夷大炮的射程和威力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不过,方才建奴来劝降时曾说祖帅已经投降,这令李福和那些炮手们都有些迷茫,一直以来,他们都自视乃祖帅麾下,也赖祖大寿治军有方,辽东上下大多只知有祖帅,而不知有皇上。故陡闻祖帅已降,李福和炮手们心下不由困扰,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在施大勇发现得早,告诉他们,那是建奴们空言恫吓,祖帅如何可能会降了他们,此刻定然还在坚守。只要咱们能够守住锦州,祖帅和大凌河城中的军民便有希望,若锦州失守,祖帅便是一点指望也没有。 李福等人听后,顿时醒悟过来,纷纷怒骂建奴卑鄙,竟用祖帅归降乃诓骗他们,定要叫他们尝尝红夷大炮的厉害! 炮营安定下来,施大勇这才松了口气,再看,那些金军步卒已经进入红夷大炮射程内! “开炮!” 听到号令的炮手们立时便将早就备好的,正在燃烧的火把拿到手中,对着露出药膛的火信引子烧去。 “轰!轰!轰!” 十二门从葡人手中购进的正宗红夷大炮首先喷发出怒火,炮弹呼啸从炮口射出,向着远处的金军飞去。 那尖厉的炮声十分的剌耳。 轰的一声巨响,一颗炮弹正中一辆盾车,炸得那辆盾车当场就四分五裂,木屑横飞,木轮一下向空中弹去,又瞬间砸落地面,“霹叭”一声,碎成一团。 推着那辆盾车的四名汉军被炮子炸得身首两处,随着铅子、铁片、石块的飞弹,数十名汉军或死或伤,数丈之内,一片狼藉。 十二颗炮弹分别砸向十二处,在汉军密集的人群中引发致命的伤害。 惨叫声彼此起伏,很多汉军降卒被炮子直接命中,身子炸得不知分成了多少块,手脚满天飞,好不骇人。 没有被当场炸死的汉兵们只恨不能早死,痛得在地上满地打滚,凄厉地惨叫着。 被炸瞎眼睛的汉军更是抓狂的胡乱抓着自己的眼睛,却是再也看不见,那碎裂的眼珠被手指带出,就那么粘在手心,渐渐的连是什么也分辨不出了。 “好!” 城头上看得清楚,就这十二炮,便至少杀伤了数百金军步卒,士兵们兴奋得欢声雷动,曹变蛟也是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激动的朝炮营那边叫道:“打得好,打得好!打,接着打,把鞑子炸得爹妈都认不得!叫他们来多少死多少!” 施大勇也是微笑点头,红夷大炮果然厉害,不枉自己挨那一炮了,炮营的炮打得是真准,也打出了明军的士气来! 不过工部仿制的那十六门红夷炮却没有葡人原装的来得厉害,竟有四炮打偏了方向,还有一炮哑火,吓得炮手和附近的明军心都掉了出来。还好,只是哑火,没有炸膛,用铁钩小心清理后,这才解除了危机。 严格来说,工部仿制的这十几门红夷炮使用的炮弹不是开花弹,因为施大勇看到那些打出去的炮弹并没有如葡人造的那般仙女散花般炸开,好像只是炸成几半,杀伤力远不及开花弹来得及厉害。 但不管怎么说,也有十发炮弹正中金军,杀伤了不下两百人。 被炮弹炸过的地方,云梯、盾车残骸到处可见,人的尸体东一具西一具,遍地都是鲜血。 “散开!散开!快散开!” “不许撤,不许撤!” “向前冲,向前冲!” 汉军们在军官的喝令下,纷纷散开,胆战心惊的朝前冲去,明军的炮火纵然可怕,但不冲的后果更可怕。 在城头红夷炮忙着换药装弹的空隙,汉军们又向前冲了一多里地,距离城墙也只一里多地。 距离太近,红夷炮必须调整炮位和炮口才能对准一里多地的金军发射,但这太耽搁时间,而且还得防止金军后续兵马上来。 施大勇观察后发现,金军只是步卒在冲来,骑兵们没有动,从城下金兵的叫嚷声中听出,这些步卒并非满人,也不是蒙古人,而是汉人! 洪太是在拿汉人当炮灰! 果断下令红夷炮不需调整,严阵以待,只要金军的骑兵上来,便立行开炮,隔断他们与汉军的联系。 “所有的小炮都给我开火!” 吼叫声中,四十多门各式小炮一齐打响,呼啸的炮声中,一颗颗铁球向金军步卒射去。 那铁球砸落地面,瞬间又跳了起来,如慧星尾巴一般扫过,将当面的金兵砸成一滩滩烂泥。 四十多颗铁球在战场上跳下又跳起,每跳一次,便是一条人命。 一颗铁球余势未消,再跳一下,重重地砸在后面一个汉军降卒的脑袋上,那铁球镶嵌入他的头内,脑浆流了一地。 一颗铁球也不知如何弹跳,竟然直接从一汉军降卒的肚子中穿过,瞬间带走所有血肉骨头,露出一个空荡荡的大圆洞“噗哧噗哧”的冒着鲜血。 “装弹!” 李福看到金兵的盾车就快冲到城下,忙又一挥手中的令旗,大声吼叫起来:“开炮,炸,给我炸!” 小炮相继开炮,却是发射不一,参差不齐。 别看那些盾车离得近,要想正中它,却是很难。四十多门小炮依次开炮,结果只一颗炮弹打中了一辆盾车,击中了盾车后的几个金兵。那盾车被砸中的时候迅速分裂,一根支木不偏不倚剌中一名汉军降卒,透胸而出,那降卒如被钉在那一般,挣扎着,却是怎么也动不了。 一名游击太过倒霉,逃过红夷炮的打击,却没逃得过一颗铁球,被飞速而来的铁球硬生生的砸断左腿,顿时血如泉涌,抱着那只剩一半的断腿哀嚎不已。 经历炮火袭击的金军在付出千余人的伤亡后,终是靠近了城墙,他们不必再担心城头上的明军火炮了。 可是等他们冲过护城河再爬上来时,却发现城墙上的垛口处突然出现了上百个黑乎乎的,好像纸包着的东西,那东西上满是黑乎乎的小黑洞,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有汉军降卒看着有些眼熟,那玩意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定睛一看,瞬间便想起来,差点没笑出来,那玩意不就是关内有钱人家过年放的花炮仗嘛! 明军失心疯了,把花炮仗当大炮用吗! 认得的汉军们知道花炮仗炸不死人,毫无畏惧的向前冲去,城头上的明军也点燃了那些花炮仗,顿时,好像流星一样,无数处垛口向城下喷发五颜六色的火焰。 “咻、咻、咻” 代表喜庆的花炮仗在金军当中炸响,只响了几十声,汉军们就变色了,这花炮仗固然炸不死人,可也禁不住这么多同时炸过来! “霹雳叭啦”声中,有金兵捂着脸惨叫,却是眼睛叫花炮仗给炸到,流了一脸的血。 除了军官们身上有甲,士卒们身上可没有甲,那些花炮仗密集而至,叫人躲也无处躲,不是在脸上炸响,就是在身子上炸响,便是在头顶亦或脚下炸响,也惊得汉军降卒们如兔子般跳得老高。 硝烟弥漫中,两三千汉军降卒在护城河边跳来跳去,看得远处的阿济格和李率泰摸不着头脑,以为明军使了什么新式武器。千里镜中,皇太极看得仔细,失声大笑:“这守城的明将倒是有意思得很,竟然把烟花拿来当火器用,有趣有趣。” 第一百四十三章 锦州保卫战(四) 更新时间:2012-12-04 四千汉军就这么一窝蜂冲向锦州城墙,乱中却也有序。除了六百扛着云梯、四百推着盾车的汉军外,另三千人中有一千箭手,负责抵进城墙下,向城头射箭以掩护己方登城和撞击城门。另外两千则是精心挑选出的强壮士卒,也是此次攻城的中坚力量。 阿济格没有被怒火迷住心智,他知道锦州城头有明军的大炮,因此他只让汉军们向前冲去,却传令八旗兵们就地待命,待汉军抵进城下再见机而动。 李率泰也是不傻子,自然也不可能冒被明军炮火击中的危险随汉军们一起向前冲。领着父亲李永芳给自己的一百亲兵,还有阿巴泰给的几十名满洲戈什哈在那督阵,要是发现敢有汉军回头,便上前斩杀。 四千汉军虽明知冲城有危险,可是却也是人人胆壮,曾经身为明军的他们都认为凭着两三千残兵是不可能守住锦州的,再加上身后有八旗兵督阵,要是不冲也会被他们砍死,这会也由不得他们考虑,只能撒开两腿往前跑去,以期不要被城头的炮火击中。 城头上,施大勇一直在等待,等待金军的步卒冲进红夷大炮的射程内。 负责开炮的炮手都是原祖大寿的辽东军,一共有四百多人,统领他们的是炮营游击李福,此人当日曾亲手点燃药引炸伤施大勇。那一次开炮,也是他任锦州炮营游击以来的第一次实战,虽说炸得是自家人,却让他也收获了宝贵的实战经验,对红夷大炮的射程和威力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不过,方才建奴来劝降时曾说祖帅已经投降,这令李福和那些炮手们都有些迷茫,一直以来,他们都自视乃祖帅麾下,也赖祖大寿治军有方,辽东上下大多只知有祖帅,而不知有皇上。故陡闻祖帅已降,李福和炮手们心下不由困扰,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在施大勇发现得早,告诉他们,那是建奴们空言恫吓,祖帅如何可能会降了他们,此刻定然还在坚守。只要咱们能够守住锦州,祖帅和大凌河城中的军民便有希望,若锦州失守,祖帅便是一点指望也没有。 李福等人听后,顿时醒悟过来,纷纷怒骂建奴卑鄙,竟用祖帅归降乃诓骗他们,定要叫他们尝尝红夷大炮的厉害! 炮营安定下来,施大勇这才松了口气,再看,那些金军步卒已经进入红夷大炮射程内! “开炮!” 听到号令的炮手们立时便将早就备好的,正在燃烧的火把拿到手中,对着露出药膛的火信引子烧去。 “轰!轰!轰!” 十二门从葡人手中购进的正宗红夷大炮首先喷发出怒火,炮弹呼啸从炮口射出,向着远处的金军飞去。 那尖厉的炮声十分的剌耳。 轰的一声巨响,一颗炮弹正中一辆盾车,炸得那辆盾车当场就四分五裂,木屑横飞,木轮一下向空中弹去,又瞬间砸落地面,“霹叭”一声,碎成一团。 推着那辆盾车的四名汉军被炮子炸得身首两处,随着铅子、铁片、石块的飞弹,数十名汉军或死或伤,数丈之内,一片狼藉。 十二颗炮弹分别砸向十二处,在汉军密集的人群中引发致命的伤害。 惨叫声彼此起伏,很多汉军降卒被炮子直接命中,身子炸得不知分成了多少块,手脚满天飞,好不骇人。 没有被当场炸死的汉兵们只恨不能早死,痛得在地上满地打滚,凄厉地惨叫着。 被炸瞎眼睛的汉军更是抓狂的胡乱抓着自己的眼睛,却是再也看不见,那碎裂的眼珠被手指带出,就那么粘在手心,渐渐的连是什么也分辨不出了。 “好!” 城头上看得清楚,就这十二炮,便至少杀伤了数百金军步卒,士兵们兴奋得欢声雷动,曹变蛟也是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激动的朝炮营那边叫道:“打得好,打得好!打,接着打,把鞑子炸得爹妈都认不得!叫他们来多少死多少!” 施大勇也是微笑点头,红夷大炮果然厉害,不枉自己挨那一炮了,炮营的炮打得是真准,也打出了明军的士气来! 不过工部仿制的那十六门红夷炮却没有葡人原装的来得厉害,竟有四炮打偏了方向,还有一炮哑火,吓得炮手和附近的明军心都掉了出来。还好,只是哑火,没有炸膛,用铁钩小心清理后,这才解除了危机。 严格来说,工部仿制的这十几门红夷炮使用的炮弹不是开花弹,因为施大勇看到那些打出去的炮弹并没有如葡人造的那般仙女散花般炸开,好像只是炸成几半,杀伤力远不及开花弹来得及厉害。 但不管怎么说,也有十发炮弹正中金军,杀伤了不下两百人。 被炮弹炸过的地方,云梯、盾车残骸到处可见,人的尸体东一具西一具,遍地都是鲜血。 “散开!散开!快散开!” “不许撤,不许撤!” “向前冲,向前冲!” 汉军们在军官的喝令下,纷纷散开,胆战心惊的朝前冲去,明军的炮火纵然可怕,但不冲的后果更可怕。 在城头红夷炮忙着换药装弹的空隙,汉军们又向前冲了一多里地,距离城墙也只一里多地。 距离太近,红夷炮必须调整炮位和炮口才能对准一里多地的金军发射,但这太耽搁时间,而且还得防止金军后续兵马上来。 施大勇观察后发现,金军只是步卒在冲来,骑兵们没有动,从城下金兵的叫嚷声中听出,这些步卒并非满人,也不是蒙古人,而是汉人! 洪太是在拿汉人当炮灰! 果断下令红夷炮不需调整,严阵以待,只要金军的骑兵上来,便立行开炮,隔断他们与汉军的联系。 “所有的小炮都给我开火!” 吼叫声中,四十多门各式小炮一齐打响,呼啸的炮声中,一颗颗铁球向金军步卒射去。 那铁球砸落地面,瞬间又跳了起来,如慧星尾巴一般扫过,将当面的金兵砸成一滩滩烂泥。 四十多颗铁球在战场上跳下又跳起,每跳一次,便是一条人命。 一颗铁球余势未消,再跳一下,重重地砸在后面一个汉军降卒的脑袋上,那铁球镶嵌入他的头内,脑浆流了一地。 一颗铁球也不知如何弹跳,竟然直接从一汉军降卒的肚子中穿过,瞬间带走所有血肉骨头,露出一个空荡荡的大圆洞“噗哧噗哧”的冒着鲜血。 “装弹!” 李福看到金兵的盾车就快冲到城下,忙又一挥手中的令旗,大声吼叫起来:“开炮,炸,给我炸!” 小炮相继开炮,却是发射不一,参差不齐。 别看那些盾车离得近,要想正中它,却是很难。四十多门小炮依次开炮,结果只一颗炮弹打中了一辆盾车,击中了盾车后的几个金兵。那盾车被砸中的时候迅速分裂,一根支木不偏不倚剌中一名汉军降卒,透胸而出,那降卒如被钉在那一般,挣扎着,却是怎么也动不了。 一名游击太过倒霉,逃过红夷炮的打击,却没逃得过一颗铁球,被飞速而来的铁球硬生生的砸断左腿,顿时血如泉涌,抱着那只剩一半的断腿哀嚎不已。 经历炮火袭击的金军在付出千余人的伤亡后,终是靠近了城墙,他们不必再担心城头上的明军火炮了。 可是等他们冲过护城河再爬上来时,却发现城墙上的垛口处突然出现了上百个黑乎乎的,好像纸包着的东西,那东西上满是黑乎乎的小黑洞,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有汉军降卒看着有些眼熟,那玩意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定睛一看,瞬间便想起来,差点没笑出来,那玩意不就是关内有钱人家过年放的花炮仗嘛! 明军失心疯了,把花炮仗当大炮用吗! 认得的汉军们知道花炮仗炸不死人,毫无畏惧的向前冲去,城头上的明军也点燃了那些花炮仗,顿时,好像流星一样,无数处垛口向城下喷发五颜六色的火焰。 “咻、咻、咻” 代表喜庆的花炮仗在金军当中炸响,只响了几十声,汉军们就变色了,这花炮仗固然炸不死人,可也禁不住这么多同时炸过来! “霹雳叭啦”声中,有金兵捂着脸惨叫,却是眼睛叫花炮仗给炸到,流了一脸的血。 除了军官们身上有甲,士卒们身上可没有甲,那些花炮仗密集而至,叫人躲也无处躲,不是在脸上炸响,就是在身子上炸响,便是在头顶亦或脚下炸响,也惊得汉军降卒们如兔子般跳得老高。 硝烟弥漫中,两三千汉军降卒在护城河边跳来跳去,看得远处的阿济格和李率泰摸不着头脑,以为明军使了什么新式武器。千里镜中,皇太极看得仔细,失声大笑:“这守城的明将倒是有意思得很,竟然把烟花拿来当火器用,有趣有趣。” 第一百四十四章 锦州保卫战(五) 更新时间:2012-12-05 发现明军拿他们没办法后,城门下的汉军降卒兴奋起来,唾口唾沫,倍加卖力的推着盾车往城门撞去。 轰隆一声,两辆盾车重重的撞在城门上,震得城门微微一晃,掉落一片灰尘,门后堵实的石头也震动了一下,几块石头滚在一边。 “一、二、三!” 汉军们大声吼着号子,又一次推着盾车向着城门重重撞去。 远处的汉军们看到己方正在撞击城门,城头上的明军又拿盾车没有办法,不禁士气复振,盾车每次撞击城门时,他们都发出欢呼声,等着城门被撞开的那刻。 城头上明军望着那些盾车干瞪眼,一点办法也没有,徒劳的往下放着铳,射着箭,急得一个个都是色变。 这城门便是再坚固,后面堵得再实,也禁不住金军不停的撞,哪怕不被撞开,只要被撞出大洞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将军,得赶紧想个法子,不然这城门迟早被他们撞开!” 曹变蛟牙一咬,便想要带些不怕死的弟兄从绳上吊下去。施大勇却一把拉住他,往城门楼子那里跑去。 往城下看了看,朝城楼上几十个正拿着“万人敌”的青壮挥手叫道:“往下边扔,往下边扔!” 听到施大勇的命令,那些青壮们愣了一下,忙将手中的“万人敌”往城下扔去。 头顶上一下掉来几十张大棉被,顿时视线一片乌黑,皮盾下的金兵都有些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把箭给我!” 施大勇不由分说从一名士兵手中抢过弓箭,随手撕下旗帜上的布,裹在箭头上,沾了些沸油,用火把点燃,然后朝那些扔在盾车上的“万人敌”射去。 里面满是火药和硝磺的“万人敌”被火箭射中,顿时燃烧起来,不住的喷发着火焰。 那火焰不但往上喷,也往下喷,灼热的火焰烫得那些金兵哇哇直叫,手忙脚乱的要把棉被从身上扔掉。 可几十张大棉被同时扔下来,动作再快也不可能都甩掉,更何况那些棉被喷发着火焰,里面的棉絮因为被烧着,发出黑烟,使得本就不宽的城门通道里一片黑烟,呛人得很。 又是火,又是烟,汉军降卒们实在是受不了,纷纷往后退去。 城头上却传来一声大吼:“把油给我倒下去!” 顿时,两大锅沸油一点也不留的尽数往城下倒去,那热气便是倒油的明兵都有些受不了。 沸油泼下去后,一半倒在了那些盾车上,一半则倒在了那些被“万人敌”烫得手忙脚乱的金兵身上。 滚汤的热油沾在人的肌肤上,几乎是瞬间便发出“哧哧”的溅灼声,人如何能受得了。 有几个金兵更是被那热油兜头而淋,一下子整个脑袋表皮被烫熟,眼珠子、耳朵、鼻子都烫熟了,辫子也被烫得泛黄,直硬硬的,脆得很。 操着关内汉人各式方言的金兵们苦不堪言,几百人在那乱作一团,有想往前跑的,有想往后退的,还有要往两边奔的,一大堆人在那如无头苍蝇四处乱窜。 那“万人敌”也是被从这人身上甩到那人身上,那人再往边上甩去,却没发现又扔在自己人身上。 更可恶的是那些“万人敌”就是扔在地上,使劲往上踩,都踩不息,反而越烧越旺,火势更加大了。 沸油倒落下来时,躲在盾车下的金兵们脑袋虽没被烫到,可是露在外面的小半边屁股却一下子被浇个正着,“哧哧”的往外冒着热气,布料都被烫得变了形,纠在那里,又皱又脆。被浇到的屁股更是惨,皮全被烫掉,红嫩嫩的肉暴露在外,热油就那么在肉与血中煎着,扎心般的痛! “火铳手都过来!” 见金兵乱了起来,施大勇忙朝左右的几十个铳手叫了起来,狠狠的指着下面嚷道:“给我射!” 听到叫喊,那些铳手们忙端着火铳奔了过来,铳口往城门楼下一指,“砰砰”一阵铳声,顿时就有二十多个金兵被铳子打中倒地。几十个手持弩箭的明兵见状也全围了过来,聚在一起密集的朝城下发射着手中的弩箭。 负责掩护盾车的金军见明军铳手厉害,指挥的游击忙急叫了起来:“射,快射死他们!” 那些从“万人敌”和沸油的轮番袭击下捡回命的汉军降卒们也急了,红着眼把弓箭朝垛口处射去。 内中有几十个老箭手,射箭很准,稍一瞄,便松手旗了弦。弓弦声响起,数十只利箭向城门楼上的十几个垛口处射去。 正忙着装填药子的铳手顿时被射中十几个,有朝外趴得的顿时惨叫一声坠下城去。 弩箭手和青壮也被射中七八个,伤势有重有轻,咬牙忍着被同伴匆匆抬下城去。 城上城下都是惨叫,又有几十个金兵被打中。吃了亏的明军铳手聪明起来,不再露出垛口,打完铳便就地一蹲,金兵射不着他们。等到药子装好,便把铳往上一抬,打响就蹲。十分的狡猾,气得城下那些金军箭手直骂娘。 一个团练兵铳手手脚慢了一些,打完铳后,没第一时间蹲下去,被城下一名箭术高超的金兵一箭射中,耳听破空之声,他心中一急,忙要往边上闪去,却是慢了一步,那利箭一下射中他右眼,整个人往后急退了几步,这才止住。抬手往上一摸,用力一拽,顿时血流满面。左眼一看,箭头上钉着的正是自己的右眼珠,当时脸色一变,人就疯了,挥着那钉着自己眼珠的箭枝在城门楼子乱跑着。 有几个青壮见到他失心疯了,忙要上前按住他,可是没等他们冲上去,一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箭对着他的颈部飞去,那利箭势猛,一下深深地插进了他的脖子,血流如注。人,挺了十几秒,便咽气不活了。 青壮们目睹这人的死,都骇得怔在那里不敢动一下,还是曹变蛟发现有几个青壮傻傻的围着一具尸体不动,急得上前冲着他们吼了声“都他.娘的想找死啊,还不找地方躲去!”青壮们这才醒悟过来,连滚带爬的找地方躲箭去了。 城楼下,现在是浓烟呛人,几十张大棉被在那燃烧,又有沸油助燃,冒出来的浓烟把个门洞里薰得都是。那些门洞里的金兵盾手们实在是受不了,每呼吸一下都呛肺子,眼睛早已睁不开,又见掩护的箭手们早跑光了,忙鬼哭狼嚎的奔了出来。片刻间,城门下除了一百多具尸体,便再也看不到一个活人。 金军副将李国亨见攀城不得,撞门也不得,反而死伤了这么多人,急得在那直跺脚,又迟迟得不到收兵的命令,只能强压着汉军降卒们再攻一次。可那些降卒们哪里还敢再往城下靠,军官们也不愿再去送死,相互推托着,没人肯动。 李国亨无奈,也不敢强逼,否则这些降卒们反起水来,阵前把自己杀了向城内明军投降,那可真是倒了十八辈子霉了。好在这些降卒们虽然不敢再攻城,可也没人敢往后跑,这样在总兵大人那里也交待过去。 派自己的亲兵赶紧去求总兵李大人下令撤兵后,李国亨又叫残存的几百箭手不间断的往城头上射,专捡垛口处的明军射,一泄肚中的憋屈和怒火。 距离太近,铳手又少,花炮仗又用光,一时施大勇也没有有效手段能够消灭那些金军残军。只能传令下去,要铳手们继续开铳,其他人都躲到挡箭板后面,以免被金兵的箭射到。 战况已经明显,城下的金军已经无法攻进城,但城上的明军也不敢出城,一时双方陷入僵持。 一百多明军铳手和五百多金军箭手就这么一上一下对射起来。 对射中,一名左良玉部下的铳手不幸面门中箭,载倒在地。十几个铳手也中箭,但非要害,却也是不能再射,被青壮们抬了下去。 总体而言,明军的铳手占了上风,因为他们居高临下,又有城墙掩护,金军则无一物遮蔽,又是朝城上射,杀伤力大打折扣。 平均一个明军铳手中箭,便有三名金军箭手被铳手击中。 射到后来,明金双方都有意识的减少了射击次数,慢慢的,城上的铳声静了下来,城下的金军也不再射箭。 躲在城砖后的明军大胆的露出头来朝下望着,金军们也在那定定的望着他们,好像有默契似的,敌我双方就在这城下一百步的距离内保持了和平。 短暂的沉默之下,城头上的明军突然暴发出欢呼声,“守住了,守住了,咱们守住了!” 士兵和青壮们相拥而泣,激动的在那跳跃着。城后焦急等待战况的丘禾嘉和陈昂听到城头上的欢呼声后,不约而同的向对方看去,脸上双双露出喜悦的笑容。 几千青壮和守军们也在那欣喜若狂的欢呼着,随着欢呼声的传播,整个锦州城都沸腾了,衙门的官差敲着锣一条条街道的向百姓们宣告喜讯,忐忑不安等待自己命运的百姓们顿时兴奋起来,他们抱着亲人在屋内激动的笑着、哭着... “走,咱们上城头,本抚要犒赏将士们!” 激动的丘禾嘉拉着陈昂的手便要往城头上登去,却见城头上突然树起一面绣有金龙的大旗。 第一百四十五章 锦州保卫战(六) 更新时间:2012-12-05 千里镜中,汉军攻城失败,皇太极看得清楚,对守军的顽强有些惊讶。微一沉吟,便准备要阿济格把汉军撤下来,召集众贝勒好生议一议,看看到底如何才能拿下锦州来。不然即便把余下的汉军尽数驱上去,这城看来还是破不得的,反倒会叫将士们泄气,得不偿失。 正要放下千里镜,却瞥见锦州的城门楼子上突然树起一面大旗,略觉奇怪,镜头朝那大旗看去,不禁勃然变色,心头无名火起,脸黑如炭,恨恨放下千里镜,头也不转便对一众侍卫传令: “吹号,叫镶红旗压上去,今日不破锦州,他阿济格便提脑袋来见我!” 闻言,代善和多尔衮、范文程他们都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叫汗王如此着恼,竟然下了如此狠令。先前商量打锦州时,他可没这么心急。 代善上前轻声问皇太极:“发生何事,如此气恼?” “二哥自己看吧。”皇太极愤愤的将千里镜递到代善手中。 代善疑惑的举起千里镜朝锦州城头看去,只一眼,也不禁愣住了,失声道:“金龙大旗?!”旋即难以置信,结巴道:“这…这…这大旗如何…如何就到了锦州城中?” “可恨本汗还以为大旗失落在小凌河中,不想竟然还是叫明军给夺了去!” 皇太极咬牙切齿,恨不得一跃而上城头将大旗夺回,“明人将本汗大旗于城头招摇,二哥,你说三军将士看了,本汗这脸面何存?!今日不破锦州,夺回大旗,本汗何以面对国人!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皇太极一气说了三遍“奇耻大辱”,听得一众贝勒臣子目瞪口呆,没人敢说话。 “叫阿济格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攻上去,破城之后,锦州一半财富尽归他镶红旗所有!” 气急之下,皇太极也顾不得其它各旗听了这命令后如何想。一脸怒意,望着锦州,眼神说不出的可怕。 侍卫们忙吹号的吹号,传令的传令。 代善有心向上前劝慰,但事关皇太极脸面,他这二哥有些话也是得权衡轻重。思虑再三,还是忍着没动。 汉军虽然没攻上城,不过守军也不过两三千人,仗着坚城利器挡住了汉军攻城,但要是由大金兵攻城,拼着伤亡大些,这城总是能夺下的。 心里这样想着,代善便也没有劝谏,范文程打一开始就不同意攻打锦州,刚才见汉军攻城失利,更是准备上前劝皇太极立即撤军。却没想到城内的明军狂妄到把金龙大旗树在城头,这分明就是在向大金挑衅,未免也太不将大金放在眼里了。 所谓士可忍、孰不可忍! 身为臣子,这个时候劝主子不顾脸面撤走,也不是为臣之道。而且夺不回金龙大旗,八旗将士这心气便要泄了许多,明军得了金龙大旗,还不知北京城的崇祯会拿它做什么文章。 正想着,耳畔听到皇太极突然冷冷的说了句:“拿下锦州,本汗要将明军尽数屠戮,不留一人!” 范文程不由一个寒颤,脑海中浮现明军俘虏被八旗兵押到城外一个个砍掉脑袋的景象。 ………… 阿济格正被汉军攻城失利气得跳脚,刚把李率泰叫来狠骂一通,要他亲自去督阵,叫汉军们再攻。没等他骂完,锦州城头上却突然树起皇太极的金龙大旗来,怔得他目瞪口呆。 镶红旗金兵们看到汗王的金龙大旗在敌人的城头出现,顿时士气一泄,一个个窃窃私语,相互问着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阿济格又惊又气,连连咆哮着,左右却没人能够回答他。 身后大军那边也响起号角声,细耳一听,却是命令镶红旗立即攻城的号声。 阿济格和额尔克他们不由都一怔:怎么?汗王叫咱们满洲勇士亲自攻城? 额尔克眉头一皱:“主子,怎么办?”他不愿意攻城,刚才汉军攻城时,他可是看得仔细,城上的明军防守很有章法,要是再强攻,损失肯定很大。镶红旗名下的牛录已经损失得差不多了,再要强攻锦州,便是破了城,只怕这镶红旗也要打成光杆了。 “能怎么办,汗王叫打,咱们就打!拿下锦州,夺回大旗!” 阿济格考虑得没额尔克那么多,他现在火气一点也不比皇太极少,昨夜可是在大帐中许下海口的,今日一定拿下锦州。没想到先是劝降不成,摆个花架子叫人耻笑,现在攻城又不利,当真是颜面尽丧。若不拿下锦州,他如何在一众兄弟面前抬起头来。 何况,汗王的金龙大旗还在锦州的城头!这锦州城是一定要拿下的! 额尔克低声说了句:“主子,打是要打的,不过是不是让两白旗他们先上?”他不想自己的主子打到最后,成为光杆旗主。 “嗯?”阿济格眉头一挑,有些犹豫。 正在这时,皇太极的侍卫们打马来传令了,为首的侍卫奔到之后,从马上翻身而下,跑到阿济格面前半跪一诺,叫嚷道:“十二贝勒爷,汗王有令,拿下锦州,城中一半财富归镶红旗!” “啊?!” 阿济格先是一呆,遂既哈哈大笑起来,扬鞭朝左右喊道:“都听见没有,拿下锦州,城中财富一半归我镶红旗!这可是汗王赏给我镶红旗的金矿!儿郎们,打起精神来,给我爬上锦州城头,城内的明国女人任你们挑选!” 金兵们听了之后,顿时一个个兴奋的叫嚷起来,个个都知道,锦州城可是明国的大城,里面的财富可是多得叫人眼红! “勇士们,冲啊,拿下锦州城,明国娘们任咱爷们挑!” 备御胡里从马上跃下,把刀一拔,便朝锦州城奔了过去,他这一奔,顿时,镶红旗的金兵们忙纷纷下马朝城墙冲了过去。 两白旗和皇太极的五百亲兵摆牙喇也跟着动了起来。 看到八旗兵们上来,城下的汉军们一扫先前的颓丧,一个个如绝境逢生般也开始组织攻城。 第一百四十六章 锦州保卫战(七) 更新时间:2012-12-06 城头上,伤兵和尸体正被青壮们往下抬,尸体上的鲜血顺着城砖一路滴下来,把个甬道上染得都是。有个扛着擂木的青壮奔得急,滑了一跤,整个人往城下滚去,亏得城下的人眼明手快,一把托住他,不然肯定要叩得头破血流。 其实明军的伤亡并不大,除了十几个被射中要害不治外,其他伤员大都可以治,落不下残疾。反倒是青壮的伤亡比明军多一点,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多人。 地上的鲜血、伤员们的叫唤,让城下的百姓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目睹战争的可怕。但是当发现城上再也没有往下运送伤员和尸体后,百姓们又都有些惊讶起来,方才可是听到城外建奴喊杀冲天的,以为城上的官军伤亡一定很大,哪想一仗下来,不过就伤亡了这么点人,实在出乎他们的意料。 ……… 战斗的激烈程度远不及施大勇之前历经的任何一场战斗,伤亡又是小的可以忽略,因此并没有将曹变蛟这一营兵换下城去,加上即将攻城的是真女真鞑子,战斗力可不是那些汉军炮灰可以比的,为此,施大勇命令左良玉的一营兵立即上城头备战。又传令葛清、王安、李大山三营兵在城下待命,随时增补上城。 金军的大举来攻正是施大勇所希望的,叫人把金龙大旗树起来,为的便是激怒金军,叫他们用人命来填锦州的城墙。 他这是要利用高大的锦州城墙尽可能的杀伤八旗兵,削弱皇太极的实力,叫他的大凌河战从惨胜变成惨败! 他要借一场胜利的保卫战来让锦州军民恢复信心,减少张春大军覆没及大凌河城辽东军降金给他们带来的阴影,更要为北京城中的崇祯皇帝带去一个足以使他心慰的好消息。 否则,年轻的天子只怕又要几天茶饭不思,憔悴不堪了。 “弟兄们,这城不难守,只要咱们不怕,便是再多的鞑子也攻不上来!不过大家也看到了,城下的都是些假鞑子,助纣为虐的汉奸兵,马上要攻上来的是真正的满鞑子,但大伙也不用怕,真鞑子也好,假鞑子也好,都是人生爹娘养的,没多生一个头,多长一条腿,所以便是来了,只要咱们自个不慌,他们就是来得再多,也拿咱们没办法!” 一边在大声的为士兵们打气,一边领着曹变蛟等军官在城头上巡视,检查因为汉军攻城造成的缺口。 青壮们也有条不紊的将物资从城下源源不断送上城来。 ……… 远处,金军的号角声越来越急促,数千骑兵弃马步行,黑压压的朝城墙压了上来。 吃了金军箭手亏的铳手们现在都趴在垛口上朝下面观望,一旦发现有金军的箭手举箭,便缩下脖子,久久不露面。 金军的那些汉兵们没敢轻动,他们在等待满兵的到来,只不时朝城头上放上几箭。 云梯和剩余的撞车都被集中了起来,李国亨知道既然八旗兵上来,那就一定会有一支冲城的死士甲兵,这些人都是八旗兵的悍兵,一个个身上穿着几层甲,根本不怕明军的铳子和箭枝。当年在关内时,他所守卫的府城便是被这死士甲兵攻陷的。 李国亨虽然惊讶城内明军的顽强,但却不相信他们能够顶住八旗兵,城破不过早晚的事,说不定等会八旗兵一来,这锦州便告破了。 在八旗兵上来之前,他必须把云梯和盾车集中起来,否则那些性急的旗人老爷们发起火来,可不是自个担得住的。 ………… 丘禾嘉和陈昂领着巡抚衙门和知府衙门的一众大小官员登上城后,便发现城外的金军并没有退去,而且还有大批金军正朝城墙这边运动。顿时,一些官员的脸色就变了,抖抖缩缩的考虑是不是立即下城,但看到巡抚和知府大人仍继续在那看望兵丁,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不时,有一两枝箭枝从头顶上空射来,吓得胆小的官员本能的就趴在地上,待发现那箭往城后飞去掉下城,这才慌忙又爬起,虚惊一场。面对同伴和经过的士兵和青壮鄙视的目光,倒也脸红了一下,有些羞愧。 找到施大勇后,丘禾嘉埋怨他不应该把缴获的金龙大旗树起来,便是换作他是洪太,见到明军如此招摇,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拿下锦州,洗刷耻辱。 有些埋怨道:“大勇,守住锦州便是,你何必激怒洪太,万一不可收拾,可如何是好?” “抚台大人说得是,咱们只要把城守住,便对得住城内这十数万军民,对朝廷也能交待过去。施参将你又何必非要激怒建奴,万一要是不守,十数万军民可就被你所累了!”陈昂的语气十分不满,对施大勇招惹建奴的举动甚是不满。 施大勇没有理会他,朝丘禾嘉拱手一诺,尔后沉声说道:“若是不杀些真鞑子,大人必定会受大军之败牵连,届时朝廷派来新巡抚,要是胆色胜过大人尚好,要是个胆小怕死的,便是末将守住锦州又能如何?要是如天启年间一般把锦州宁远尽数放弃,叫几十万军民如何办?所以大人不能走,不然,辽事更加不堪。” 说完,有些遗憾没有在小凌河战场割些满人首级,以致于明知金军伤亡惨重,也因没有首级证明,叫人无法取信。倘若当时自己能够命人割下几千金军首级送往京城,便是张春大军覆没,便是祖大寿领着数万军民降金,对崇祯而言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了。 遗憾归遗憾,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当时想到的都是聚拢些残兵,搜捡些物资战马以供守城用,哪里会想到去割些人头报功。 但要是能够在锦州城下重创金军,那定然是可以割取大量首级的,也不多,哪怕只一千颗建奴首级,总能为丘禾嘉脸上贴些金,不致被暴怒的崇祯罢官。 方才汉军攻城,死伤也有一两千,但他们都是汉人,脑后有辫子也只能当假鞑子看,兵部的堂官们眼亮得很,只认真鞑子,往往十颗真鞑子人头能当一百假鞑子,因此,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丘禾嘉,他都必须设法得到些满人的首级。否则,锦州守住也没用,丘禾嘉肯定要被罢官,这锦州城能保他的脑袋不失,却绝不能掩了张春和祖大寿兵败的事。 丘禾嘉被罢,自己的后台便倒了,新任巡抚会如丘一样重用信任自己吗? 锦州保卫战,是自己唯一能够声名鹊起的机会! 施大勇需要满洲人的脑袋来为自己真正赢得独镇锦州的机会。 祖大寿所拥有的一切,便是施大勇需要的。 施大勇的好意令丘禾嘉一阵感动,摇头叹道:“唉,本官去留已是注定,你又何必为我一人而置全城于险境之中。” 施大勇甚是豪气的返身朝自己的士兵们一指,信心十足道:“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抚台大人放心,这锦州,末将有十足的把握守住,末将也一定叫建奴在锦州城下流光他们的鲜血!” 第一百四十七章 锦州保卫战(八) 更新时间:2012-12-07 “将军,建奴上来了,上来了!” 看到金军冲进了红夷炮的射程,炮营游击李福忙将手中的小红旗挥舞了起来。 施大勇忙请丘禾嘉率领大小官员们到城下去,等会金兵攻上来,他可没法保证这些官员们不会中箭。 丘禾嘉断然拒绝,一脸激昂道:“本抚就在这城头上观战,本抚要和…”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抚台大人身系辽东全局,岂可在城头犯险。打仗的事就交给末将等武人好了,还请大人速下城暂避。来人啊,请抚台与众位大人下城!” 丘禾嘉还没说完,便被施大勇打断了,朝分统带陆江打了个眼色,陆江忙带人上来不由分说架着丘禾嘉就往城下去。陈昂虽不怕死,可毕竟是个文官,也没见过杀人的架势,见建奴又大举来攻,心下总是怯的,半推半就之下,抬腿便也下了城。 丘禾嘉要怒斥陆江他们将自己放下,但看到施大勇毅然的神情,叹了一声,由着兵士们将自己架下了城。 巡抚衙门和知府衙门的官吏们见状,俱是松了口气,还真怕丘巡抚逞起性子来,愣是要他们也陪着在城头上。 官员们下城之后,施大勇忙朝待命的李福喝了一声:“开炮!” 闻充,李福迫不及待的挥下令旗,顿时,红夷大炮再次向着远方喷射出怒火。 ……… “轰”、“轰”… 十几声炮响,好像闷雷一般,震得城砖都好像在晃动,边上的炮手们便是捂着耳朵,那闷雷声也震得他们心慌。 金军们知道城头有红夷大炮,但是却是不惧,城内的财富女人如魔鬼在诱惑着他们。 冲在前面的却大多都是生女真,这生女真一个个凶悍得很,都是金军从深山老林掳来的野蛮人,他们中大多其实不是女真人,而是鄂伦春、锡伯、飞牙喇等族,可是在金军的刀剑压迫下,他们成为了八旗兵的一分子,在无数次战斗中充任着先锋的角色。往往一仗下来,死得最多的便都是这些生女真,但只要能捡回命来,得到的赏赐却同样让他们咋舌。 房子、土地、财富、女人、牲口、奴隶…这些以前想都不想的东西只要肯卖命便立即能得到,随着出征次数的越来越多,早先的“生女真“大多成了“熟女真”,甚至还成为牛录、备御、甲喇一级的将领,成为了大金国最坚定的核心,摇身一变成为汉人奴隶口中的旗人老爷,继而又去掳获那些他们以前的同胞。如滚雪球般,把个原来只有几千人的女真族愣是扩充为如今拥有二三十万旗人的关外大族。 这些为了财富而拼命的生女真无畏的冲锋在前最前,天聪汗的允诺让他们根本不怕明军的什么大炮。旗主口中的明国女人是那么的白嫩嫩... 不过等那红夷炮弹真正在身边炸响的时候,他们还是被震在了那里,许多在大凌河战前才从深山老林被搜出来的“生女真”被眼前的惨状吓得呆在那里,但很快却又反应过来,不去管那些被炮子炸死的同伴,红着眼嗷嗷叫着往城墙冲去。 十二发葡人造的红夷炮弹砸在冲锋的金军当中,炮子落处,砸死砸伤无数,给金军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被炮弹砸中的金兵骨断筋裂,脑浆四溢,血肉模糊,令人惨不忍睹,惨叫声、呻吟声、哭喊声此起彼伏。然而更多的金兵却如潮水般一浪接一浪的向前冲去。 冲过这个死亡地带,财富和女人便可唾手而得! “放!” 紧随其后的红夷实心弹再次砸过来,那些炮都是架在锦州城头上,居高临下对着金军射击,炮弹砸落的势头很足,落地便即弹射而起,一颗颗几十斤重的大实心铁球在金军当中穿梭,当者皆烂,不管你是手还是腿被铁球擦中,一律都是直接砸烂,那血止不住的涌出,那伤势便是华佗再世,也是难以救活的。 与开花弹造成的伤害相比,被实心铁球砸中更为可怕,因为那都是整个身子被砸穿,整条手臂被砸断,整条大腿被砸烂,但凡被砸中的金兵,几乎是在瞬间失去行动能力,可一时间却又死不了,只能痛苦的抱着伤口在那哀声惨叫,等到血流干,身子便再也不能动一下了。 炮弹砸中的地上,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尸体,白花花的骨头茬子混着鲜红的血肉,和泥土搅拌在一起,叫人看着也惨不忍睹。 被那红夷炮砸落的地在更是掀起一个大坑,泥土四散,堆积在那些尸首分离的尸体上。 明军各式小炮也一齐开火,一时间,城外两三里的地方到处是炮子,到处是死人,到处都是惨叫。 正白旗牛录额真赛音察被一颗铁球直接命中,成为锦州之战阵亡的第一个金军将领。 从城头上望去,城外的旷野上一片硝烟,烟雾使得什么也看不清。 明军忙着擦拭炮膛,装填药子,城上一时安静了下来。 明军们大着胆子趴在垛口上朝烟雾处观望,城下的汉军们也呆呆的望着身后,从炮火中捡回命的他们自然知道明军的火炮厉害。看到那些八旗兵们被炸得七零八散,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愤怒。 “冲!冲上去,靠近城墙,明人的炮子就不管用了!” 备御胡里对死去的部下们一点也不心疼,他的眼中只有锦州。在他身后的一处尸体堆中,却突然有一个金兵挣扎着从下面爬了出来,浑身上下都是鲜血,辫子也散成一团,细一看,整只左手已被切断。 在这没了左手的金兵不远处,另有一个被炮子打中大腿的金兵,因为失血过多,脸色一片苍白,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是爬不起来,只能在在地面上缓缓的爬行。一边爬,一边用力抓着地面的泥土,那浸血的泥土一片稀烂,无法借力,一抓之下,满手血泥,费劲的爬了许久,身子其实才挪动了一点点。终于,他不动了,然而眼睛却牢牢的望着前方的锦州城墙,通红通红的,说不出的可怖。 和先前攻城的汉军一样,付出七八百士卒的性命后,金军终于冲过了明军炮火覆盖的死亡地带。 护城河中没有河水,城外又没有设置陷坑,挖掘壕沟,数千金军简直就是毫无危胁的冲过了护城河,与那些汉军会合起来。 甲喇、牛录、备御,什得拔大大小小的金将不停的嚎呼着,不能不说金军的指挥系统十分有的有效,数千满汉军队的混乱很短暂,很快,一队队身披三层重甲的陷城死士或扛着云梯、或推着盾车向城墙冲去。几千金军手持弓箭向城头逐步推进。 护城河失去作用,又没有在城外挖掘壕沟,设置障碍,只要冲过大炮的射程,锦州城便在眼前。 第一百四十八章 锦州保卫战(九) 更新时间:2012-12-07 金军冲过大炮射程后,施大勇有些遗憾,只恨自己不懂大炮,也没有时间提前测距,否则定要将城上的这些火炮分段定位,而不是一两次齐射后,便基本上失去作用,对接下来的战事毫无帮助,除非金军又有后续兵马跟进,不然,这些大炮只能冷漠的做一个旁观者。 如何运用大炮,施大勇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有个“步炮协同”作战方案,但具体如何做,却是不知道了。毕竟,前世他只是个赌徒,而不是一名炮兵。 金军要攻城了,经过汉军攻城的曹营上下多少还算镇定,左良玉的那营兵却是刚上来,陡见城下这么多的满鞑子,却是有些慌乱的,但并没有人害怕,沉默的立在挡箭板后面,等待着军官们的命令。 左良玉领着几个分统带朝城下看了几眼后,便没有再看,而是带人去查看擂木、沸油、撞车等器械准备如何。 言行举止十分的镇定,颇有几分名将风范。 施大勇大致估计,此番攻城的金军不下五千人,从旗号看,有镶红、正黄、正白、镶白四旗,加上那些汉军残兵,便是有七八千人在同时攻城。己方能够上城顶多不过两千人,再多,这城墙上便水泄不通的,还如何守城,不被活活射死就是命大了。 恶战,定然是一场恶战! 不看别的,便看那些金兵身上的甲衣,便不知道比汉军强了多少。 那些冲在最前面的金兵,一个个都是披着两三层重甲,特别是那些佐领什得拔,浑身上下如狼骑军一般,便是连脑袋也罩在铁盔下,跟个穿山甲似的,叫人难以下手。 “放箭!” 花炮仗已经用光,明军只能向城下放箭来阻止他们前进的脚步。可是曹营中懂射箭的士兵比懂放铳的兵多不了多少,一阵齐射,只百十枝箭射到了金军人群中,却是没射杀几个。倒是那些铳手们打中得多些,但相对于如潮水般涌来的金军,这点杀敌数量实在是太少,少到连迟缓他们的作用也没有。 见曹营箭手、铳手不多,左良玉眉头一皱,不待施大勇的命令,便要他那营兵立即顶上去。 他更是带着自己的几十个亲兵躲在垛口后向金军放箭。 左良玉箭法很准,可以说是百发百中,一张大弓在他手中,俨然就是致命的利器。 他那几十个亲兵也是不差,箭箭到肉,只几轮齐射,便放倒百多金兵。 其部那一千兵俱是铳手,一轮齐射下来,声势显然要比曹营强得太多,杀伤了不下两百的金兵。 甲喇额尔克发现城上明军的打击似乎比先前厉害了些,忙命令三个牛录远远放箭,将城上明军的火力完全压下。 一阵箭雨,数十名明军中箭倒地,旋即被蹲在后面的青壮抬走。 明军占着城高之利,金军却是占着兵力占优,且比明军更会射箭,更比那些汉军凶悍,敢不顾中箭中铳危险,朝前抵进近距离瞄射,给城上的明军带来了很大的伤亡。 几轮对射下,曹营和左营各伤亡了一百多士兵,随着金军的越来越近,伤亡数字也在明显的增加。 不断中箭倒下的同伴令明军有些慌乱,先前成功退敌的喜悦烟消云散,对城下的真鞑子有些害怕起来。 “攻城!” 抵进到城下后,金将们开始组织攻城,云梯纷纷架起。这一回,攀登的不再是那些汉军,而是身披几层重甲的金兵,当中大半又为生女真。 金军扬长避短,知道城上明军守军不多,在城下不断的放箭,射得明军都不敢在趴在垛口上了。 情势有点危急,施大勇的鼻子上也渗出了汗。城墙太长,他不可能只顾一点,发现金军组织了一队重甲死士推着盾车向城门冲去后,他将城墙防务交给曹变蛟和左良玉,带着十几个亲兵便向城门楼子跑去。 推着盾车再次来撞城门的金兵约有五六百人,清一色都是披着两层甲衣,指挥的是一个身穿三层重甲的牛录额真,其身前身后簇拥着本牛录的白甲兵,约有五六十个,一个个手持重盾,高高举起,将那牛录额真围在当中。 “杀啊!” 云梯架起后,金军响起一阵喊杀声,一浪接一浪的攻势如同潮水一般,城墙上的明军分统带们,不住的来回奔跑,挥舞着手中长刀,不停的提醒着守垛口的士兵小心金兵爬上来。 明军四人一队守在垛口处,一人持叉竿,一人持矛,两人持刀,一旦发现有金兵从云梯上爬上来,便立行用叉竿去割,割不到便用矛去捅,再不行,则由两个刀手守在垛口两边,上来一个便砍一个。 不过金兵的云梯太多,明军伤亡越来越大,有些地方开始出现不支。 城下,一波接一波的箭矢射上城头,那挡箭板被射得“叮咚”作响,不时有明军和青壮中箭,一根根箭枝在城上溅起一片片血花。 “打破锦州,夺回大旗!” 城下突然暴发一片吼声,两百多架云梯上的辫子兵听到这吼声后,越发卖命起来,手脚不停的朝上攀登着。明军则用叉竿、撞车一次次的去阻止他们。 一旦破城,全家老小就将被建奴掳走。青壮们深知一旦城破,等待自己的命运会是什么。 他们不停的点燃着炮仗往下扔,“霹雳叭啦”声响中,城下的金军惨叫连连。 “洒石灰!” 明军们大声叫唤着,一包又一包的石灰被青壮们切开扔下城,顿时,城下一片白雾,聚在城墙根下的金兵许多被呛着眼睛,使命去揉,却是越揉眼睛越痛,泪水不住流。 那石灰进入人眼,不出泪则已,一旦出泪,顿时变溅了起来,疼得那些金兵哭天喊地。 受不了从上撒下的石灰,金兵们纷纷向后退去,却很快又被赶了回来,却是旗主阿济格领着亲兵摆牙喇亲自开到护城河边督战了。 “攻上去,谁也不准退!” 望着城头,阿济格怒火万丈,也肉痛万分。不拿下锦州,他的损失从哪来去补! 第一百四十九章 锦州保卫战(十) 更新时间:2012-12-08 战事越来越激烈,在阿济格亲兵红甲摆牙喇的督阵下,金军和汉军都奋加卖力起来,每时每秒,城上城下都有无数条生命逝去。 擂木、擂石不停的从城上砸下,城墙下,尸体越积越多。 双方都是杀红了眼,便是那些汉军这会也红了眼,奋不顾身的往云梯上爬去。 “万人敌”不断的从城上抛下,火花烟雾四起,配上那铳声,炮仗声,城头好像过年一般。 攻击城门的都是铁甲军,金军又称这些重甲死士为“铁头子”,这些个铁头子都是悍不畏死的生女真,他们奋勇冲向城门,除了几辆撞向城门,其它竟然直接朝城墙上撞去,来回撞了数次,城墙上便出现一个大凹坑。 城墙被撞陷的坑越来越多,城上的明军学着刚才一样用沸油和“万人敌”去攻击他们,可是却也拿这些身披几层重甲的“铁头子”没办法,他们根本不怕沸油和灼烧,除了十来个铁头子被烫到外,其他铁头子连躲都没躲。 倒是地面上的青草都被烫黄了,火箭射上,立马烧起来,奈何火势有限,无法危胁那些铁头子兵。 几百铁头子除了不停的撞击城门和城墙,其余的铁头子则取出藏在盾车上的铁锹,对着城墙根猛挖,意图挖空城墙,然后再埋火药,把城墙炸塌。 有两百多铁头子攻进的是城墙的死角,城上的明军除了探出头来张望外,根本看不见他们,可是那些压阵的金军箭手刁毒得很,专捡那些探头的明军射。连着被射死十几个后,明军再也不敢探出头去查看那些死角上的金兵了。 “这样下去不行,这城迟早要被他们挖空!” 施大勇急得直转,一眼看见不远处有几块长条大阶石,计上心来,吆喝一声,领着十几个亲兵去抬那长条大阶石。 那长阶石不仅长,更重,一块足有七八百斤重,十来个大汉抬得吃力无比。又有十几个青壮赶来帮忙,众人齐心合力将那长条阶石缓缓抬到城墙边,发一声喊,用力举过头顶,然后向着下面的金兵砸去。 大石从天而降,“扑通”一声,铁头子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砸个正着。 长石之下,也不知砸了多少人,四边上却全是血肉,脑袋、手脚露出一片,血水和白汗一齐从石块下涌出来,呕心得很。 一招奏效,施大勇忙要士兵们再去搬来一块,这一次去是往南边稍微去了去,下面聚着几十个正吭哧吭哧猛挖墙墙根的铁头子。 有个挖得累的铁头子抬头朝上看了眼,顿时失色,哇哇叫了一声,那些铁头子们忙停了手,一齐朝上看去,眼都没来得及眨,一块大石板已经砸了下来。 除了七八个跑得快的,其他铁头子都被砸中,和先前那拨一样,砸得粉身碎骨,死得不能再死。 城头上砸落的大石板吓得挖墙角的铁头子们再也不敢呆在那里,全尖叫着朝后退去。 而这时,远处大阵中又传来倍加激昂的鼓声,却是皇太极在千里镜中看到攻城有起色,传令擂鼓为攻城将士们壮威了。 城头上的垛口上不时有铳声响起,射下来的却不单单是铳子,还有箭枝。 城下,金军的箭枝也是如雨下射向城上。有些箭射得好的金兵甚至能够从垛口下的小孔中把箭射进去,给躲在后面的明军铳手造成了一定的伤害。 左营有个老兵铳手嫌一旁插满箭枝的挡箭板影响自己挪动,稍稍将它往北边推开了一些,哪相还没等他转过身来,立时便有六七枝利箭朝他射了过来,左脸、右胸和脖子上分别中了一箭,惨叫一声向后栽去。 旁边的铳手们看到了,哪个还敢去移挡箭板,一个个小心的缩在那里,装好药子后,还要再四周观察一下,确认冒头后没有危险,这才一下站起来,也不看,对着城下就是一铳,然后迅速又缩了下去。速度之快,便是金军的神箭手也难以捕捉。以至后来,一部分箭术好的箭手只张弓拉弦,却不射,就盯着垛口,不见明军冒头便不射。如此,才射中十多个倒霉的明军铳手。却也吓得明军铳手们不大敢抬头了,连带着,城头上的火铳声越来越稀拉。 城门下,金军的铁头子还在那撞着城门,门洞里大概有一百多铁头子,明军的石板砸不到他们,沸油和“万人敌”也拿他们没办法,便在那肆无忌惮的撞击城门,直撞得城门后的门柱和石块都松动了开来,吓得门后的明军赶紧召集青壮们,手忙脚乱的又去堵实。 吃了石板亏的铁头子们学聪明了,他们不再去挖城墙,而是对着城上放箭,这些铁头子有很多是深山老林的猎手,天生一手好箭法,射杀了不少明军。 明军只有火铳和弓箭、弩箭,拿这些披着两层重甲的铁头子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的望着他们在那朝城上射箭。 紧急关头,曹营分统带石海带着四杆大杆子铳赶了过来,那大杆子铳比一般火铳长了一倍有余,铳管更是粗了许多,一铳放出,好似小炮开火一样,管你穿了几层甲,一律是打翻在地。便是破不了你的甲,那强大的冲击力也要让你骨碎。 不过这大杆子铳却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比一般火铳更容易炸膛,往往开不了几铳,便会炸膛,所以明军都不大敢用这大杆子铳。辽东军更是没有些装备,只京营有一些。张春离京之时,便是将京营的大杆子铳尽数带出关来,大凌河一战,发挥了不少作用,杀伤不少金兵。可惜却大多炸毁,余下的也多被金军缴获,还有一部分散落在战场各地,松山军搜捡回来只有六七杆。经检查,又只四杆可用。 只四杆,又不保险,容易炸伤开铳的,所以被明军放在那里没有用。直到看见那些金军铁甲兵太过厉害,石海这才想到大杆子铳来,慌忙带人去扛了来。 刚一架上,石海就迫不及待的吼了起来:“放!” 铳手们忙点火,顿时听到“砰、砰、砰”的巨响声,可是却只三声,还有一铳竟然哑了火! 那铳的铳手奇怪,拿眼去看,那铳却突然又响了起来,“砰”的一声打中了他面门,把一张脸炸得血肉模糊,血肉都飞了,整个脸跟个骷髅头似的,好不骇人。那兵抱着脸尖声惨叫,叫了没几声就咽了气。 这一幕只把明军们吓得够呛,那三杆大杆子铳的铳手更是浑身直抖,望着手中的大杆子说不出的恐惧。 明军被吓到,城下金军铁头子却是结实的被打中,一阵惨叫,十几个铁头子整个人被炸得向后掀去,不是甲衣被破就是胸口一窒,如大锤砸来一般,骨头尽碎。 “放!” 三杆大杆子铳在铳手的担心下再次打响,城下又传来铁头子的惨叫,粗粗估计,不下二十个铁头子被大杆子铳击毙。 一见明军的火器这么厉害,铁头子们不敢再呆在原地,本能的向后退去,离城头越远越好。 通往城墙上的几处甬道上都是来来回回抬运尸体和伤兵的青壮,几条甬道全是血,城下的郎中根本救治不过来。 随着伤员和尸体越来越多,百姓们开始变得不安和惶恐,不时惊恐的朝城头望去,唯恐看到建奴爬上来,还好,守军打得顽强,伤亡虽大,建奴却也没冲上来。 曹变蛟营下不足五百人,左良玉部下也只剩五六百,施大勇急令葛清那营兵立即上城,不然,无法压制金军的攻势。 葛清这一营兵上城头后,金军的登城之势再一次被压下,几十架云梯被毁,士气有些低迷。 这城攻得实在是太惨,两三里宽的城墙下堆得都是金军的尸体,虽然有很多不是镶红旗的兵,还有汉军的,却也够让阿济格痛惜了,有点后悔不应该来打锦州,不然,哪至于伤亡这么惨。早知道守军这样顽强,就应该班师回沈阳。 随着伤亡的越来越多,城上的明军也看不出力竭之势,阿济格有种不妙之感,他感到这锦州看来是拿不下了,再打下去,说不定镶红旗的血真的就要全部流干。 可是自己夸了海口,汗王又下了严令,不拿下锦州,他阿济格便要提脑袋去见,因此再惨,撤退的命令阿济格却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只能强自镇定,不断的派人督促各甲喇牛录加强攻。又见皇太极给的那五百亲兵摆牙喇没有攻城,只在那城上放箭,伤亡很小,也不知是想叫皇太极也损失些,还是实在是没兵可派了,阿济格索性把皇太极这五百亲兵摆牙喇也给派去攻城。 ............ 奶奶要不行,这两天天天带着老婆儿子守在大爷家,就怕她老人家走的时候,我们不在身边。84岁了,怕是真撑不住了。这两天的更新因此有些少,大家见谅一下。骨头不想一年之内连失两位亲人,五月份岳父去世时让我很痛苦,他太年轻了,只四十几岁,唉。 第一百五十章 锦州保卫战(十一) 更新时间:2012-12-09 没有撤退命令,金军便只能继续攻城,但声势明显不如方才。 城上,大锅中熬的沸油已热,看到金军又聚了过来,曹变蛟忙朝那些熬油的青壮挥了挥手。 立时,六个青壮用铁棍支着抬起那大锅,慢慢的抬到垛口边,然后狠狠举起向城下倒去。 六口大锅同时倒下,沸滚的热油如一道道瀑布倾下,城下响起一片惨绝人寰的叫声。被热油当头浇到的金兵们一个个烫得皮开肉绽,他们可不像那些铁头子,一个个披着两三层铁甲,而是就穿了简单的一件棉甲,那薄薄的棉甲哪里经得住这热油! 棉甲也是被烫得“嗤嗤”冒烟作响,那些没甲的汉军更惨,一张脸瞬间被烫开,就好像熟了一样,红扑扑的,嫩嫩的…手上也满是气泡,一块块红皮与肉脱离,就那么一片片的摞在那。 铁头子们倒好些,却被那些被烫死的同伴吓得怔在了那里,他们再如何悍勇,看到这恐怖的一幕,也不禁在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 城墙上明军不时把擂木砸下来,大小不一的石块也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砸落,给登城的金兵们造成很大伤亡,更给本来就士气不振的金兵们带来了恐惧。 金军们开始畏缩了,他们不再大胆的往上攀登,也不敢再硬着头皮聚在城下,最开始只是一帮汉军在往后退,紧接着却是金兵们也在往后退。 见状,阿济格大怒,扬手一举,顿时六百新兵摆牙喇张弓搭箭,对准了那些正在后退的同伴。 “后退者,杀无赦!” “回去!回去!” 阿济格拔刀在手,大声的咆哮着,摆牙喇们也开始无声的往前压去,望着那些锋利的箭头,听着旗主的咆哮,金兵们无奈只能再次鼓起勇气,硬着头皮从地上捡起云梯,再次返身往城墙上靠去。 “上!” 在什得拔军官们的喝令和强制下,不管是汉兵还是金兵,又或你是不是陷城的死士铁头子,统统被吆喝着爬上了云梯。 可是没等他们爬到一半,城上的明军又把热油倒了下来,直烫得云梯上的金兵鬼哭狼嚎向下摔落。 边上其它云梯上的金兵看到,个个吓得便要向下爬,可是脚下全是人,哪里下得去。 无比恐惧的望着那垛口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天可怜,等了片刻,却是未见城头上明军再倒热油下来! “他们油光了,他们油光了!” 金兵们如死里逃生的欢呼起来,城上没油了,城上没油了! 城上不是没油,而是还没热,倒下去也烫不死人。 城下金兵大振,一百多个充为先锋的生女真从十几架云梯上爬了上去。那些云梯上都是油,一脚踩上去直打滑,手脚并用,这才勉强站稳。 “上,快上!” 牛录、什得拔们迫不及待的吼叫着,一个刚爬上去,另一个就推了上去,唯恐再不快些,明军又要倒油下来。 可是当云梯最上面的金兵再一次离垛口很近时,明军的火铳再次打响,一阵硝烟,十多个金兵惨叫着从云梯上摔下。但也有一些铁头子没有受伤,反而一个激灵,迅速又往上爬了一截。 石头、木块,甚至是城砖,城上但凡能要命的东西被明军们不要命的往下砸落。 城下,金军们的箭枝也一点不停的朝城上射,苦于金军箭枝太多,明军只能被动防守,渐渐的,一些垛口的明军越来越少。 正白旗牛录德克里手下有四百多人,不料没等靠近城墙,军中就有百余人伤亡,都是死在城头明军的炮火之下,在逼近城下后,德克里凶性大发,亲自指挥攻城,并且在攻势不顺的情况下,毅然身先士卒爬上云梯。 身为牛录,德克里身上的甲衣比铁头子还多了一层,最里层锁子甲,然后是一层铁甲,再外面罩着一层镶铁棉甲。在这三层甲衣的保护下,明军的火铳和弓箭奈他不得。不过身上披着几十斤重的甲衣,却也让德克里有些气喘不过来,也出了一身汗,如在闷箱里一样,十分的不好受。 现在德克里已经不盼能够立下什么大功,只盼着赶紧早点攻下城池,好结束眼前的一切。 他已是受够了这恶梦般的攻坚之战。 苍天不负有心人,在德克里身先士卒的鼓舞下,正白旗的金兵在射杀城上的明军后,竟然有几架云梯上的金兵就要爬上城头了。 ………… 前面死伤惨重,后面,额尔克等将领也沉不住气了,尤其看到剩下的镶红旗兵已经不多后,额尔克急得一把拽住阿济格的手,苦苦劝道:“主子,这城不能再攻了,再攻下去,可全打光了!主子,撤吧!” 阿山、胡里等人也不想再打下去,在那望着阿济格,一脸无奈的神情。 不止将领们不想再攻下去,便是普通金兵们也不想再在这锦州城下多呆一秒了。巨大的伤亡,己经超过他们的心理预期,如果再没法突破,再这样打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便是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金军们也要自己崩溃了。 残兵困守的锦州竟然叫自己损失这么多人,这城内的明军难道真的只是两三千老弱病残? 守军表现出的顽强战斗力已经让阿济格对城内明军的真实情况表示怀疑,额尔克的苦劝让他也犹豫了起来,但发现有正白旗有几架云梯快要攻上去后,他立马不再犹豫,拿刀指着那里,大叫起来:“拿下了,拿下了!” 顺着阿济格的长刀看去,额尔克他们也都呆住,只见三架云梯架在一处,自家的勇士正源源不断的从那爬上城头。 那最先登上城头不是正白旗的牛录德克里是谁?! ………… “建奴上来了,建奴上来了!” 最先发现有金兵爬上垛口的是几个青壮,他们害怕的叫了起来,谁也没有胆量冲上去。 德里克一爬上城头,就以圆盾护在自己的前面,避免垛口旁的明军长矛剌来,待发现垛口旁没有明军后,他狂喜起来,挥着长刀便向隔壁垛口的明军杀去,一边冲着一边在嘴里发出怪叫声。 未想那垛口后突然冲来一个明将,那明将单手提矛,嘴里发出的吼叫声比德里克还响,听得德克里一怔,下意识挥刀去砍。可是那明将身手比他还快,长矛已然向他胸口剌来。 德里口左手持着盾,身上匹着三层甲,见那明将剌的是胸口,一点也不怕,狰狞笑着便要将刀朝那明将脖子砍。 不等刀举起,身子便被重重一撞,连人带盾一起向后飞去,“扑通”一声摔落在地,直砸得他晕沉沉。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同时就有几把刀朝脖子上砍来… 脑袋滚落的时候,两眼还睁得大大的,当真是死不瞑目。 .......... 曹变蛟的及时赶到化解了危机,顺着云梯上来的金兵根本敌不过他,随后王安的一营兵赶到,将城墙上的缺口及时堵住,使得金军再也无法趁乱爬上城头。 千里镜中,皇太极看得明明白白,虽然城门楼子上的金龙大旗中人看得怒火中烧,但是他却不能不强迫自己冷静。 “二哥,叫十二弟回来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撤军还是打宁远? 更新时间:2012-12-10 撤军的号声响起后,攻城的金兵如释重负,阿济格更是出了口气,慌忙带着摆牙喇向后撤去。 城墙下的满汉金兵也全向后方退去,撤退之时并不是一窝蜂跑,而是有序的撤退,由那些箭手压制城上明军,其余各部依次而退。所以明军虽然发现金兵在撤,也因那些箭手的压制,无法对他们进行射杀,只放了些铳,射杀了几十个退兵。 撤退时,有一幕确是好笑,那城门洞子里还有百十个铁头子推着盾车在撞城门,等他们发现大军已经撤了时,城墙下已是一个自家的兵都没有,吓得这些铁头子们赶紧撒腿往门洞外跑。身上的甲衣却是太重,奔不了多远便要停下喘口气,又害怕城上的明军会出来追杀,当真是喘不到两口就要跑,跑跑停停,十分的有趣。 明军哪里敢出城追他们,能把城守住已是谢天谢地了。 说实在的,要是金军再这样不顾代价攻上两次,施大勇早撑不住了。 听到金军撤退的号声时,从上到下都是一块大石落地,一个个精疲惫力尽的坐倒在地,相互望着,痴痴的笑着。 炮手们却没停着,他们一直在等着金军往火炮的射程跑。待金兵退过护城河,终于退到大小火炮的射程后,炮营游击李福忙挥下了小令旗,顿时明军的大小火炮再一次发威,一齐轰射,各式炮子的虐杀下,又有数百金兵被炸死炸残。 攻城前,手下有一万满汉兵马,尔今却损失了一半还多,放眼望去,自个的镶红旗只剩一千多残兵,把个阿济格疼得好是恼火。 撤退中,一颗炮子在身后不远处炸响,险些把个十二贝勒给交待在这,从地上爬起后,阿济格脸色碜人,跌跌撞撞的连跑带跳,这才奔了出来。 ........... 皇太极下令撤兵,代善、多尔衮他们都没意见,攻城的惨状他们可都是看到了,知道这锦州城是拿不下来了,要是为了那杆金龙大旗置气,硬是不顾将士伤亡强攻锦州,他们也是不情愿的。毕竟八旗的本钱太少,大小凌河一战,损失又太大,除了正蓝旗,各旗多多少少都有损失,将士们在这打了一个多月,也盼着撤兵了。若不是锦州城的人口和粮食太吸引人,前天就应该班师了,哪里会来打这锦州。 济尔哈朗本就不同意打锦州,一心要班师回沈阳,把明军的俘虏兵器各旗好好分一分,这锦州打还是不打,都影响不了大局。可皇太极非看中锦州城内的物资,他也无可奈何。又为了金龙大旗,不顾代价的强令阿济格攻城,现在可好,白白又损了几千八旗勇士,真不知他这算盘会不会打。 要他说,汉军攻不上去那会就应该退兵了,连试都不要再试,城内的明军早就准备好了,打下去,还不知死多少人。 不过这些话他藏在心里可不敢说出来,默默的站在那,望着狼狈的镶红旗退回来,嘴角一咧,不为人注意的笑了一下。 ......... 阿济格奔马过来时,好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在那闷声不吱气,都不敢看皇太极一眼。 皇太极没有怪罪他的意思,朝他摆了摆手,意思拿不下来不是你的错,不必过于自责。 多尔衮朝锦州看了看,突然说道:“汗王,照臣弟看,不如咱们绕过这锦州,直接打他宁远!” 闻言,多驿也嚷道:“十四哥说得对,打宁远,咱们打宁远!”兴奋的朝皇太极叫道:“四哥,宁远这几年肥得冒油,袁老儿又被崇祯剐了,正是去取的好时机!” 打宁远? 皇太极有些犹豫,锦州拿不下就去打宁远,一个不小心可就要被明军抄了后路了,当年锦宁大战时,吃赵率教的亏可不少。怎能明知后路有危险,再去犯险打宁远呢? 但想到若是不夺些明军的物资,回去之后不好跟国人交待,这冬天也不好渡,一时有些为难,转身问代善:“二哥意下如何?” 代善撇了撇嘴,点头道:“十五弟说得有道理,宁远这几年是肥得冒油,听说城内人口和粮食不下于锦州城,不过真要打的话,这次一定要好好筹划,尽量避免从正面攻城,以免将士们伤亡过重。” 听了阿玛的话,岳托却摇头道:“汗王,阿玛,我觉得不妥。我们攻城之法,挖地道、凿墙、盾车等已尽被明军掌握,明国的红夷大炮又厉害,咱们奈何不得,照我说,既然锦州难攻,便班师回沈阳,让将士们好生休养一下。要是绕道去打宁远,万一宁远也和锦州一样啃不下,到时怎么办?便是攻下来,也必定是得不偿失。” 岳托的话让多驿心中颇为不快,以长辈的口吻训斥岳托道:“打仗还能没有伤亡?岳托,我看你是被明军吓怕了吧?你要是没胆子,你便自己回沈阳去,你十五叔我来打!” 岳托不敢顶撞多驿,但也坚持自己的意见,大声道:“十五叔,兵法云,避实就虚。宁远城当年就被袁蛮子修得固若金汤,实得不能再实,我们先后两次攻之受挫,为什么还要硬攻?难道还要重演十二叔攻坚的惨样?” 见岳托还敢反驳自己,多驿气得怒道:“岳托为何长明人威风,灭我八旗劲旅的志气?我八旗自兴兵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席卷千里,现就因吃了几次败仗,便畏敌不前了吗?若要伐明,比这更难打的仗还在后头,难道因此都避开不成?你不主张打宁远,你说打哪?就这般回去?那各旗的损失从哪里补?冬天马上就要到了,过冬的粮食又从哪里来?” 一番话将岳托问住了:是啊,拿不下锦州,又不打宁远,过冬的粮食从哪里得?自从广宁被毁后,河西除了锦州便是宁远,除此再无重镇可言。攻下宁远,锦州便是一座孤城,大金便可以宁远城为基,向山海关一路杀去,届时,整个关外就成了大金天下。可是攻不下宁远,再次陷入进退两难地地步,又怎么办? 萨哈廉、阿巴泰、硕托等大小贝勒对打宁远也是各有各的说法,有同意打,有不同意打,不过一众满蒙将领却是都不同意再打宁远,他们实在是被锦州城的明军顽强吓住了,若是宁远城的明军也跟锦州这样顽强,这城岂不是真要用人命去填? 争吵中,皇太极突然把手扬了起来,喝了一声:“都吵什么?打不打,本汗自有定夺!” 众人忙住口,不敢再说。 在众人的注视中,皇太极突然叹口气,继而又有些敬佩的问代善:“二哥,这守城的明将是何人?祖大寿留在锦州的都有哪些部下?” 第一百五十二章 明国什么地方最虚 更新时间:2012-12-13 代善道:“我问过祖家的人,留在锦州的只一个大寿堂弟大乐,另有他家的仆将祖宽,除此外,便是些小角色,祖大寿麾下能打的将领都随他在大凌河城中。” “这么说,这守将不是祖大乐就是祖宽了?” 皇太极眉头微皱,奇怪道:“若守将是祖大乐或是祖宽,那大寿的死作何解释,这二人一个为弟,一个为仆,并无道理伏杀大寿,怪了,难道守将不是这二人,另有其人不成?” 代善揣测道:“许是辽抚丘禾嘉见大寿被咱们困了,夺了祖大乐和祖宽的兵权,弃他们不用,另择他将镇守锦州也未知。” “如果如二哥所说,那到底是何人在守锦州?此人与那重甲骑军又有无关系呢?难道那明将没被大火烧死,反夺了本汗大旗逃回锦州不成?” 皇太极想得有些头疼,叹了口气,朝锦州城墙看去,遗憾道:“可惜咱们的谍工都被困在城中不得出,否则,本汗何至于事到临头却仍一无所知呢。” 多尔衮忽然念动,上前禀道:“汗王,当日小凌河一战,臣弟曾看到明军有一骑白马的将领,此人于寻常明将不同,甚有几分本事,曾追着臣弟正白旗跑了几里,其后风向变时,又是此将率先逃跑,莫非这守锦州的明将就是那白马将军?” “噢?还有这人?” 皇太极脸颊一抽,扬手便传:“宣张洪谟速来!” “喳!” 有侍卫应了赶紧去找明军降将。 ........... 一众明军降将都随大军出战,这会都在阵后,不知前方情形如何,正议论着,闻听汗王有宣,张洪谟愣了一下,忙慌慌张张的随那侍卫往前阵奔去。 “臣张洪谟见过汗王,汗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奔到之后,顾不得气喘,对着皇太极行了磕拜大礼后,张洪谟才敢稍稍抬了抬头,有心想朝锦州城望去,却是不敢。 “张将军快快请起!” 抬手示意张洪谟起来后,皇太极向前两步,和声问他:“张将军,本汗问你,你大军中可有一骑白马的将军?” “骑白马的将军?这个…”张洪谟有些疑惑:皇太极问这个做什么? 旁边阿济格见张洪谟在那吱唔,怒道:“张洪谟,休得吱唔,有还是没有,快快与汗王说!休得隐瞒,否则本贝勒砍了你!” “是…是…” 被阿济格一吓,张洪谟一个激灵,忙道“啊!臣想起来了,是左良玉,是左良玉!” “左良玉?” 皇太极和阿济格同时问道:“此是何人?” 张洪谟回道:“这左良玉乃昌平兵总尤世威部下的一个参将,其部兵马多是昌平兵,当初兵备监军张大…张春奉旨出关时,曾调尤世威部一同出关抗击建…我大金军,可是那尤世威却是个胆小怕事的,不敢和我大金军交战,推托说守陵重要,不敢轻出,最后便叫那左良玉领了一千二百兵应付了事。” 皇太极又问:“此人可曾被俘?” 张洪谟摇头道:“没有,当时一片混乱,风向不利我...明军时,臣看到左良玉第一个逃跑,有没有逃回去却是不知道了。” 听后,皇太极转头朝身后的范文程看去,范文程摇了摇头,皇太极微一点头,转身对代善道:“二哥,看来这守锦州的八成就是这左良玉了。” “没想到这左良玉如此会守城,可惜放跑了他,不然,唉。”代善苦笑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多驿却在旁边嚷道:“汗王,咱们现在到底怎么办?这宁远到底打还是不打?” 多尔衮也道:“是进是退,汗王总得拿个章程出来才是。” 皇太极眉头一皱,抬手道:“把地图拿过来。” 两个侍卫忙拿着一张一人多高的地图在皇太极面前展了开来,皇太极示意众贝勒都聚过来,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个城池对他们说道: “这地图是宁完我历时三年绘成的,你们上来看,这里是咱们的沈阳城,此处是锦州,锦州后面则是宁远城,而山海关又在宁远的后面,朝鲜在这里,这是山东,这是天津,这上面又是蒙古。当年父汗在时,明国的熊廷弼制定了三方进剿方略,想从南面、从海上、从东面对我们实行三面包围,将我们逼回建州去。 去年,咱们平定了朝鲜,和它结成兄弟之国,皮岛的毛文龙又被袁崇焕所杀,皮岛上的明军对咱们再也构不成危险,所以这南面的包围基本解决。锦宁之战,我方虽未大胜,但袁崇焕沿辽西一带所修大凌河小凌河等二十余个城堡,均被我摧毁。 如今大凌河城被毁,祖大寿的辽东军归降,锦州咱们虽然打不下,可他也不敢出城打咱们。登、莱、天津水师因其是水路,兵力有限,暂不足虑。所以明军已然无法包围咱们,现在只有咱们打他的份。一个主动,一个被动,我大金稳占上风。” 说到这,顿了一顿,不经意的又扫了一眼锦州城,尔后神情一变,一扫先前攻城不利带来的颓丧,很是激昂的对众贝勒道:“锦州咱们是打不下来,可锦州对咱们而言,其实已经不存在了,因为一座空城如何能对咱们构成危胁!除非他丘禾嘉会请神兵来,否则,这锦州不过就是一座城而已,咱们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到他城下来逛一逛,而城内的明军却是不敢出城一步! 再者,兵法讲避实就虚。明国将山海关视之为京师门户,在山海关设重兵,置坚炮,死死守之。我们打锦州、宁远的目的何在?在于最终攻下山海关,进军中原!但现在看,打一个锦州都如此费力,将来打宁远、山海关恐怕要更难。我们不是怕他,但为什么偏要用巨大的消耗来换取胜利呢?条条有路通长安嘛,我们不妨改变一下我们的思路。怎么改?不跟他硬拼,咱们来个就虚。你们看,明国什么地方最虚?!” ..... 奶奶,拆迁,买房...一系列的事情接踵而来,真累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再入关 先打林丹汗 更新时间:2012-12-14 明国什么地方最虚?众贝勒睁大眼睛看着那地图,不明皇太极所指。 “这里!” 皇太极的手指猛的移向地图的上方,在那明国与蒙古诸部接壤的地方狠狠虚划一下,露出得意的神情,“前年本汗带你们去的地方,难道你们都忘了?” 多驿恍然大悟,额首赞道:“四哥说得不错,此处确是明国最大的软肋!前年咱们破墙入关,根本就没遇到什么阻拦,像今日这等攻坚之战从未战上一场,我八旗所到之处,关内的明军是望风而逃,府县官员开城迎降,自父汗起兵以来,咱大金便不曾打过这么顺的仗!” “明国所谓九边,不过辽东一镇能挡咱们,那蓟州、宣府、大同、太原、绥镇、宁夏、固原都是空架子,没有几个兵,老话说,柿子捡软得捏,既然这锦宁难下,咱们大可再入一次关,我就不信崇祯小儿短短两年就能把边墙再固住。”代善点头说道,前年入关掳获的明国人口和财富之多实在是叫人想也想不到,若是能够再次入关抢上一把,大金的国力可是更上一层楼了。 多尔衮也很是兴奋道:“二哥说得对,这里就是明国的软肋,明国在这里的防御非常薄弱,前年咱们去过,轻车熟路,若是再去,比上回还要容易,说不得一下就能直逼京师,占了北京城,夺了他朱家江山!” “避重就虚,乃兵家不二法则。今锦州坚城难下,若是强攻,纵是拿下,我八旗将士也伤亡惨重,得不偿失。所以本汗决定避这个重,咱们去取那个虚。嗯,咱们啊,准备准备,再次入关!”说完,皇太极脸上露出挥指江山的豪情,目光已从锦州的城头跃过,射向遥远的南方。 一听要再次入关,众贝勒和八旗将校们一个个也是向往不已,均是兴奋的直搓手。前年入关各旗着实都是发了一笔大财,下面那些人早就想着再入一次关了。若不是这锦州实在难下,明年开春便可凭着这锦州、宁远做跳板,直掏山海关,而不必一绕千里从蒙古人那过了。 众人正兴奋时,宁完我犹豫了一下,突然上前,有些担忧的对皇太极和众贝勒道:“汗王,诸位贝勒,奴才认为那里虽是明国的软肋,可是前年咱们去时,蒙古诸部还能配合。不过现在蒙古出了个林丹汗,此人虽然年纪不大,野心却是不小,梦想重复大元辉煌,成为草原上第二个成吉思汗,因此对我大金充满敌意,科尔沁、敖汉诸部常被他派兵袭拢,去年咱们也和他打过一仗,虽然让他收敛了些,可他骨子里仍是要与咱大金为敌的。 而且这林丹汗狡猾得很,知道凭他自个实力无法与咱大金为敌,所以与明国相互勾结,听说明国资助了他不少兵械,咱们若是再想从长城口入关,他能让我们如愿吗?要是他拼命拦阻,固然咱们能击败他,可明国也定会收到风声,加强长城守卫力量,咱们怕也不好轻易拿下。到时,师疲车劳,只怕…”说到这,宁完我没再说下去,但众人都听出他的意思,均陷入思索状,。 皇太极却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很是自信的说道:“蒙古与我国衣同服,信同教,本是同根,血浓于水。漠南科尔沁已与我国友好多年,其它一些部落亦有不断来归者。林丹汗自恃有些实力,凌辱漠北漠南各部,搞得天怒人怨。汉人有句话,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只要本汗兴兵讨伐他,蒙古诸部必然会相帮我大金。所以,林丹汗不足为虑,此子不过是个志大才疏的狂贼,本汗不动他则已,若动他,哼,便是叫他族灭也绰绰有余。” 闻言,范文程忙上前不失时机的道:“汗王,去年十一月,察哈尔大贝勒昂坤杜因受林丹汗所迫来归我大金,次月,又有图尔济伊尔登等几位贝勒来归,从他们提供的情报来看,林丹汗内部已众叛亲离,根本没有几个部落真心归顺他。所以我大金若能在此时高张讨伐大旗,为蒙古各部伸张正义,定会得到各部的真诚拥戴。 而后会同蒙古各部,征讨林丹汗,统一蒙古各部,收其数十万铁骑归大金,将现在的蒙军旗扩建为蒙八旗,我们便可从西面和北面对明国实行反包围。到那时,我们就可在这条软肋上的任何一个地方突进,一斧一斧地砍伐明国这棵大树,直至将它彻底砍倒!” “不错,如此不就是汗王一直在说的伐明之策嘛!” 代善等贝勒眼中露出了兴奋的光芒,岳托情不自禁道:“汗王,若真能将蒙古收在我大金麾下,从疆土和兵力上,我们与明国便是旗鼓相当,根本不必再怕他了!” 听了岳托这话,皇太极却是颇有些不屑,哈哈笑道:“错了,明国也就是依仗着坚城,凭着红夷大炮,难对付些,出了城,十不当一,我大金破它,如风卷残云,如何是个旗鼓相当呢?” “对,十不当一,我大金胜他数倍有余!”岳托知道失言,忙在那不住点头附和。 “汗王,那咱们什么时候去打他林丹汗?”多驿性急,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恨不得马上就挥师去把林丹汗那小儿擒住,然后尽收蒙古数十万铁骑再次入关。 “这个嘛…” 皇太极笑而不语,心下暗自思索,冬天马上就要到了,今年是没法出兵去打林丹汗了,再说各旗经大小凌河、锦州之战,损失也大,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回沈阳,想办法从朝鲜人那里敲些粮食,把冬天渡过,如此一来,最快也要等明年春夏才能发兵攻打林丹汗。 正想着,却有侍卫来报:“汗王,蒙古喇沁部二贝勒求见!” 蒙古喇沁部? 众人一怔,他来做什么? 这喇沁部二贝勒听起来是个二贝勒,实际上其部不过一千多众,代善在旧辽河虚张声势时,他率众来投,想着跟着金军捞一笔,哪想小凌河一战,倒损失了一半族人,余下的族人老得老,小得小,残得残,连一半牛录都出不了了,所以这仗便没让他参加,呆在阵后打打旗,充充声势。 因小凌河之战,蒙古诸部表现不佳,甚至有脱逃的,所以皇太极对蒙古人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攻打锦州要紧,便没去处理那些逃跑的贝勒,但也不想再看到他们。因此一听喇沁部的二贝勒要见,脸色马上沉了下来,不耐烦的便要挥手说不见,代善却抢先朝那侍卫道:“既是二贝勒要求见汗王,便带他来吧。”尔后对皇太极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听听他说些什么吧。” 皇太极微一点头,没有说话。 喀喇沁二贝勒也是个胖子,不过个子却很矮,只及皇太极肩膀,看起来十分的可笑。身上穿得也很寒碜,看到大金国众贝勒都在,便先紧张了起来,胆战心惊的上前行了大礼,口称“见过汗王陛下” 对这二贝勒的大礼,皇太极坦然受之,若换作科尔沁等部,他却是要行抱腰礼以示亲近的。见这二贝勒不仅胖还矮,便有些鄙视,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其起身后,问他:“二贝勒来见本汗有事吗?” 这二贝勒可是头一次听到天聪汗的声音,以往都是远远见上一面,因此有些激动,满面红晕的抬起头,张大嘴巴要说话,却突然好像哑了一样说不出来。 见状,皇太极急了,轻咳一声,勉强露出温暖的笑容,和声道:“二贝勒有事但说,不必如此紧张。” “哎,哎” 二贝勒连“哎”了两声,这才有些献宝似的的往前微微凑了一下,谄笑道:“臣给汗王带来一个好消息!” 第一百五十四章 传国玉玺 更新时间:2012-12-15 写在前面的话,第一解释下最近更新少的原因:奶奶84岁,身体不好,随时要走,所以每天都要守护,生怕突然就走了,看不到最后一面。 二、岳母家房子要拆迁征地,事情多。 三、骨头为了小骨头要买市里的学区房,所以要去看房,时间也紧。 因此更新有点少,体谅一下,大体周一应该没有什么事了。 另外,本书对于对立阵营金国的描写有很多,可能有读者对此不满,认为对主角的描写少,不够突出。在此解释一下,骨头不想单纯的yy主角,骨头想让这部作品更丰满一些。不管敌我,都是骨头笔下的人物。不能因为仇恨,而去丑化对立阵营的人物,尽可能的让双方的发展历程交织在一块,而不是通篇下来就是主角在如何如何。 当然,再有一两章就将暂时搁置金营一方,进入下一卷《山东风云》,这也是施大勇为他的新辽东军获取的第一桶金。 东江镇、登莱等等,将是新的战场,新的势力。 ............ 好消息? 皇太极和代善他们都愣了一下,你一个喀喇沁二贝勒能带来什么好消息。便是你喀喇沁举族来投,也不过一两万众,算不得什么好消息。 众人均存了不屑之意,便是皇太极也提不起什么精神听这所谓二贝勒的什么好消息。 见皇太极和一众贝勒对自己的话并没有多大兴趣,二贝勒心下急了,他可是一收到消息就连忙赶来向天聪汗报喜的,为的就是讨个彩头,哪里知道天聪汗似乎并不如何待见自己。 心下一急,又是一慌,张嘴就道:“汗王,是好消息,臣保证是好消息!…臣留在老家的一个老奴刚刚来报,说十五天前,林丹汗对我部再次兴兵,我喀喇沁部会同鄂尔多斯、阿苏特、喀尔喀等部与他林丹汗会战于赵城,一举歼灭林丹汗四万人马!” “噢?林丹汗败了?” 这下皇太极和众贝勒们一下被吸引过来了,林丹汗的消息可是他们十分关心的。 “本汗早说嘛,林丹汗不过是志大才疏的狂贼,能有什么本事,你们看,果不其然,本汗大军还未至,他便先败给了漠北诸部,可笑,真是可笑。如此本事,还敢妄图做草原的第二个成吉思汗,真是自不量力得很。” 皇太极很高兴,既然林丹汗连漠北那几个小部落都摆不平,便说明他现在真是众叛亲离,部下拥众不多,也没什么人才好用,否则何以连漠北诸部都解决不了,反而赔了四万人马呢。 看来先解决林丹汗是正确的,此子不堪一击,收拾掉他,便可整合整个蒙古,尽收数十万铁骑归于帐下,届时再入关,崇祯小儿只怕要吓死在紫禁城中了,皇太极心下暗道。 看到皇太极对林丹汗兵败的消息很是高兴,二贝勒心下一定,却是话锋一转,面露苦色又道: “不过林丹汗虽然兵败,可他气急败坏,不甘心败在我家大贝勒手下,所以现正调集漠北、漠西所有兵马来剿我部,我家大贝勒特请大汗出面,主持正义,率我蒙古各部,共同抵御林丹汗。” 二贝勒可是把自家大贝勒给抬得高高的,实际上赵城一战反林丹汗一方的主力是鄂尔多斯部,他喀喇沁部总共不过出了六千兵,出力也少,但在他嘴里,他喀喇沁部好像倒成了出力最多的一部,自家大贝勒俨然就是漠北反林丹汗的盟主。之所以如此编谎,为的就是抬高他喀喇沁部的地位,便于大金国征讨林丹汗后漠北草原的利益归属。 二贝勒心中打得小九九皇太极不知道,真以为喀喇沁部是来告急的了,眉头一皱,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前去救援。 多驿却在那突然失声笑道:“二贝勒,你这是来求兵的,哪是什么好消息?本贝勒还未听说向别人求救却称是好消息的。” 二贝勒却是一点也不脸红,反而很是神秘的朝天上一指,诡秘的说道: “十五贝勒有所不知,这林丹汗之所以如此着急攻打我部,是因为他得到了一块好东西,有了这东西,他林丹汗便是真正得了天命,万众归心,不亚于明国的天子!” “什么好东西?!”多驿年纪小,一下被二贝勒吊上了胃口,迫不及待的问了一句。 皇太极和代善对视一眼,也不约而同疑惑的望向二贝勒。 二贝勒心下得意,但不敢再卖关子,忙道:“汗王,那林丹汗得的好东西便是上古传下的天子玉玺!” “天子玉玺?!”皇太极一惊:“可是那汉人皇帝传国之宝,天授皇权的玉玺?!” 代善不知这玉玺,忙问皇太极:“这玉玺有何来历?” 皇太极沉声说道:“这玉玺乃历代皇帝传国之宝,是天授皇权的象征。三国时董卓作乱,诸侯攻进洛阳,其中有一路诸侯长沙太守叫孙坚,发现宫殿之南的一个井中有五色毫光射出,料定必有珍宝,便命将士下去打捞。捞起一个宫中女子,虽死多时,但面目栩栩如生,颈上系一锦囊,囊中有一红匣,用金锁锁着,打开金锁后,一道五色毫光,直冲云天。 孙坚部下程普道,此传国玉玺,今主公得之,贵不可言,请速回江东,以图大业。孙坚回到江南,开疆拓土,他的儿子孙权后来建立了吴国,真的成为一代君王。此后这玉玺便为历代汉家皇帝拥有,一直传到元时,便不知去向了。” 多尔衮忽然问道:“是不是那块和氏璧?” 皇太极点头道:“正是那块演出了一出将相和的和氏璧。”眉头一挑,突然厉声问二贝勒:“这和氏壁如何到了林丹汗手中的,你快说!” 二贝勒一惊,忙道:“回汗王,那林丹汗即位后,有一牧羊人,在放牧时发现一只羊,一个劲地在一个地方刨土,似乎在刨着什么。他赶过去喝道:你这畜牲,不吃草,乱刨什么?当他来到近前时惊呆了,一块冒着五色光芒的东西出现在眼前,这便是那块失落了三百余年的和氏璧。牧羊人虽不知这是和氏璧,但他觉得此物必是块宝贝,便献给了林丹汗。 林丹汗重赏了牧羊人,他手捧玉玺,心花怒放,以为自己命中当得天下,便开始四处征伐,并以当年的成吉思汗自居,任意凌辱我蒙古各部。 他听说科尔沁部土谢图贝勒有一匹宝马叫杭爱,便欲夺之,说是换,其实就以一副铠甲强行将杭爱夺走,土谢图汗敢怒不敢言。科尔沁部卓礼克图有一只雄鹰善捕飞鸟,也被他强行要去。尤其是去年,他派人送来了一副甲胄,以此换我一千匹战马,我家大贝勒忍气吞声,不得已给了他五百匹。他却将我部使者大骂一顿,轰了出来。 今年正月,他更是变本加厉,要求我们各部都要向他进贡马五百匹,羊一千只,美女一百名。各部实在忍无可忍,在我家贝勒的首倡下,组成十万联军,与之会战于赵城,狠狠的教训了他一下!” 二贝勒一气说完,却是半真半假,当然,此时没有其他诸部的人在,所以皇太极和一众贝勒都分辨不出他话中有哪些不对的事实。一个个在那听得十分的仔细,唯恐漏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可林丹汗的实力毕竟十分强大,他正在调集所有兵力,发誓要灭掉我部,不日就要发兵,情况十分危急。我家贝勒知大汗是仁义之君,乃联合各部恳请大汗出兵,救我等于水火。只要汗王肯出兵,我家大贝勒与各部商议过,事成之后尽数归顺大金,并以玉玺献给汗王!” 第一百五十五章 金军撤 大捷(卷 终) 更新时间:2012-12-16 二贝勒这话刚说完,皇太极心头便是一震,一颗心跳得厉害,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故作淡定状,朝代善打了个眼色。 代善会意,故作无奈的对二贝勒道:“既是蒙古诸部有难,我大金理应前去征讨林丹汗,可是二贝勒也看到了,我大金刚和明国打了一场恶战,损失着实不小,这锦州城一时半会又拿不下来,眼下实在是不宜再远征林丹汗。” 一旁济尔哈朗也道:“我八旗将士眼下是人人思归,如何还有心远征林丹汗。再说,这冬天马上就要到了,一旦降雪,便是我们愿意出兵,严寒之下,将士们又如何出征?” “传国玉玺不过是个印章,算不了什么,得了它未必就是真得了天命。不然,他明国的天子如何就能传承至今?要是为了一块可有可无的玉玺损我将士,却是大大划不来的。” 范文程知道皇太极的心思,顺着代善和济尔哈朗的话音说了起来,话里话外都是不愿出征的意思,更是将那奇宝和氏璧说得可有可无,一点价值都没有。 宁完我、岳托、萨哈廉、阿济格等人也一个个都在那摇头说各旗眼下没法出兵,只听得喀喇沁二贝勒心凉了又凉,生怕皇太极不肯出兵救他喀喇沁部,急得一下就跪了下去,带着哭腔道: “汗王、诸位贝勒,要是大金不肯为我蒙古做主,他林丹汗就会从一头饿狼变成一只猛虎,到时就奈他不得了!” “嗯…”皇太极微吟一声,仍是不表态。 二贝勒急了,把心一横,把底牌道了出来:“我家大贝勒说了,若是汗王肯出兵,我漠北诸部今后便将归顺大金,视汗王为我蒙古共主!从此忠于大金,听凭汗王差遣!” “嗯?!” 这下皇太极有反应了,压抑住心头的狂喜,缓缓转过身来,盯着二贝勒,凝视了数秒,才沉声说道:“蒙古诸部与我大金一源相承,如今诸部受难于林丹小儿,本汗如何能坐视不理?” 闻言,二贝勒一喜,以为皇太极答应出兵了。 不想皇太极却是话锋一转,又道:“只不过,便是军情再急,本汗也变不出翅膀把我八旗劲旅运到蒙古去,出兵一事,最快也要到明年开春之后。非本汗不愿救诸部于水火,实是无法出兵,还望二贝勒能够修书与你家大贝勒及其他诸部说明白。但本汗可以保证一点,便是明年开春后,本汗必率大军亲征林丹汗!” “这…” 二贝勒有点失望,但也知道金军不可能在冬天出征的,本以为有传国玉玺便能立即说动皇太极发兵,现在看来,对方对这传国玉玺并不如何动心。许那汉人说得对,那玉玺不过是块印章,有它锦上添花,无它也不碍什么。 失望之下,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劝说皇太极不顾严寒立即出兵的理由,只能无奈的磕头谢恩:“臣代我家大贝勒谢过汗王大恩!” 皇太极和声安慰他:“二贝勒放心好了,大雪一降,林丹小儿也只能撤兵回漠北,你喀喇沁部总是能撑到明年开春的。你这就去着人送信,叫你家大贝勒放心好了。本汗言出必行,不必担心。” “那臣先告退。”二贝勒一阵心苦。 “去吧。” 望着二贝勒矮胖的身影,皇太极突然想笑。 代善低声问皇太极:“当真要出兵?” 皇太极嘴角一咧,露出笑容,“天赐良机,焉能错过!” 范文程和宁完我、鲍承先等汉官突然全部上前跪下齐声道:“得了传国玉玺,汗王便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臣等在此恭祝汗王早日得此大宝,定鼎关外,建极宇内!” 汉官们这一跪,众贝勒和八旗将校们忙也跟着跪了下去,一片称颂之声,俨然忘记那锦州城下正堆着几千大金将士的尸体。 皇太极哈哈一笑,甚是得意的把手一抬,爽郎喝道:“传令:撤军!开春之后,本汗要亲征林丹汗!” “喳!” 当下有侍卫前去传令,各旗闻听撤军,均无异议,相继掉头北返。 虽然皇太极有过严令,不可丢弃士卒尸首,可是那些攻城死掉的士兵都堆在锦州城下,如果去抢尸,反而再折人马,无奈,只能弃尸而还。 数万大军齐致北返,来得快,去得也快,若不是城下堆积的尸体和那些受伤金兵的哀号声提醒,怕是无人想到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惨烈的战斗。 ……… 金军没有再发起进攻,等了半个时辰后,终于拔营北上,施大勇终于松了口气,知道锦州保卫战算是尘埃落定了,这仗,他赢了。 皇太极没有愚蠢到拿宝贵的满洲兵投入这攻坚的无底洞中。若他真这么做了,只怕也当不了所谓“雄图大略”“开基之君”的赞誉了。 锦州城头上到处都是笑声,士兵的、青壮的、军官的,还有那些大着胆子上来的百姓们。 丘禾嘉和陈昂等官员早就登上了城,看到施大勇,巡抚衙门的一个官员迫不及待的朝他拱了拱手,满脸堆笑贺道:“施将军,大捷啊!大捷啊!” “确是大捷,该向朝廷发捷报了!” 包括丘禾嘉在内的一众官员心思相同,这仗确是大捷,以数千残军力守锦州,挫败建奴数万大军的进攻,不是大捷是什么! 大军失败的阴影已然飘散,城内焕发一片生气,喜悦的笑声彼此起伏。 ………. “大勇,此战,能有三千以上建奴首级吗?”丘禾嘉有些不确定城下到底死了多少金兵,原本他对这首级并不重视,但听了施大勇的由衷之言后,也不禁关心起来。毕竟,如何能得到更多的建奴首级,对他这辽抚也大有好处,至少可以一定程度的削弱因为张春兵败、祖大寿被围带来的不利影响。 施大勇朝城下看了一眼,也无法估算到底有多少金兵,便随口道:“城下建奴遗尸甚多,末将算着想必应有三千真鞑子吧。” “有这三千真鞑子首级,再加上奴酋这顶金龙大旗,不知道朝廷收到捷报后,会有什么反应?” 刚才那个贺喜的官员喜笑颜开,围着那杆金杆大旗左看右看,不时伸手摸来摸去,好像这顶大旗是个金疙瘩一样。 看他这样,众人哈哈大笑,也不禁对朝廷收到捷报后会有什么反应有所期待。 ……… 城上的伤兵陆续被青壮们往城下运,因不知金军是不是会杀个回马枪,所以施大勇一时也不敢打开城门派人收割首级。与丘禾嘉、陈昂等人在城头上相谈了一番后,便送一众官员下城,尔后安排防务,看望伤兵,统计损失。报捷的事情总得等到统计战果后才能快马上报。 从城头下来后,丘禾嘉突然从怀中取出刚在城下书写的一封信递给郑国,郑重嘱咐他道:“你速去关门,务必将此信亲手交给孙经略!非孙经略本人亲收,任何人也不能给!” 那边,陈昂却是招来自己的仆人齐二,同样也取出一封信给他,吩咐道:“你马上进京将这封信交给温阁老,马上就去,一定要赶在捷报之前让温阁老看到这信。” 第一百五十六章 塘报 慈父 皇帝苦 更新时间:2012-12-17 北京,紫禁城,乾清宫东暖阁,深夜。 二十一岁的年轻天子呆呆的望着御案,御案上堆着一叠塘报,那塘报上说得都是民乱的事,前阵还是西北一地在闹,现在连河南也闹起了民乱,且有越演越烈之势。 据地方上报,各地的贼军俨然已经勾结,听说贼军已经结成所谓三十六营,推举贼首高迎祥为领袖,号称“闯王”。在高闯王的率领下,贼将王自用、老回回、活曹操、李自成、张献忠等部东渡黄河,纠集流民20余万,已于近日相继攻克宁乡、石楼、稷山、闻喜、河涧诸州县。 贼军所过之处,如蝗虫席卷,家家残破,一片狼藉。截止前日,仅河南一地,失于贼军的府县大小官员就有八十多人,听说贼军现正向开封杀去,河南巡抚都派人告急数次了! 可是让人奇怪的是,年轻的天子的心思似乎不在面前的塘报上,脑海中想的也不是河南的形势,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的是一份五天前便呈上来的辽东急报。 急报只有一句话,兵备道监军张春大军已于锦州城外小凌河全军覆没。 张春败了,祖大寿还能守住吗?锦州又能守住吗? 若是锦州丢守,宁远则告危;若宁远再丢,东虏岂不是叩关了? 两年前东虏入关的惨痛记忆深深剌痛着年轻的天子,剌得他心好痛。 无数个夜晚,他独自一人卧在床上,双目闭上的时候,脑海中总是浮现出自己的子民被东虏掳去的情形,总是浮现出一幕又一幕家破人亡的惨剧。 他自责,他痛苦,可是他却没有办法。 为什么上天不派给朕一个良将,撑住辽东半边天呢! 为什么上天不给朕派来几员良臣,以致朝中一片污烟障气呢! 没有上天的帮忙,他只能一切靠自己,不断的激励自己要勤政,绝不能耽误国事,试图以自己的勤勉力挽狂澜,中兴大明。 可是两年了,国家的情形却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往好的方向发展,反而变得更加坏了。 大明的敌人由一个东虏变成了两个,让人痛心的是,那第二个敌人却是自己曾经的子民。 唉,我这前世是造了什么孽,老天爷你要这样折磨我! “叭”的一声,崇祯突然失手打翻了早就凉了的夜宵,清脆的碗裂声惊动了外面的值守小太监,他们慌慌张张的进来,有些害怕的站在那里。 皇上这几天心情不大好,听说辽东又吃了败仗,损失很大,以致朝中都有人在议要尽弃关外,力保山海关了。皇上不同意,却又拿不出办法解决,再加上各地不断告急,民乱越演越烈,两下相交,皇上这心情能好得起来吗? 两个小太监彼此对视一眼,低下脑袋,不敢轻动,以免惹了皇上,把怒气泄到自个身上。 崇祯没有去看他们,仍是望着那堆塘报,许久,他有些不耐烦的起身,他已经懒得再去翻塘报下的奏折,因为那些奏折上全是无用的话,没一个能真正为他这个皇上拿出解决方案的。说来说去,不是伸手要银子,就是伸手要兵。 天可鉴,若是朕有银子,有兵,能不给下面吗!能看着局势一天天变坏吗!难道朕就真是一个吝啬、贪婪成性的守财奴,望着自己的江山一天天崩坏,却守着一堆银子数了玩吗! 唉! 崇祯深深的叹了口气,外面人说他抄魏忠贤家得了多少银子全放进了内库,不肯拿出来供给国库。可是,从魏府家抄出的银子只有数万两,数目之少,便是他也为之惊讶。 与哥哥长年呆在宫里不同,崇祯做信王时,就知道朝臣们的情形,他知道,朝中大半官员身家都有数十万两之巨,曾经,他也以为魏阉骗了皇兄那么多年,所贪肯定甚巨,原想着抄了他家,拿出银子充实国库,哪里知道,魏阉府上的银子都不及一个四品官员多。 早知如此,何以不听皇兄言,除了魏忠贤呢。有老魏在,又何至于没有银子呢! “当今天下,唯大裆和皇后可信,也唯他二人能助你。” 皇兄临终之言沥沥在耳,如今,却是人事皆非。 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如今,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但愿丘禾嘉能不负朕望,守住锦州吧,不然,也只能弃了宁远,图保关门了。 ........ 没有办法可想的崇祯起身在暖阁里踱步,忽然想起皇子慈烺多日不见了,上次见他已能站立片刻,白胖得粉团一般,口中哑哑学语,听不清说的什么,神情憨态可掬,极是喜人。 这些日子不见,怕是会蹒跚走路了吧? 骨肉至亲,想到皇儿,崇祯的眉头渐渐舒开,心情也变得稍好了些,朝那两个小太监看了眼,便抬腿出门。 巡夜过来的司礼太监陆安见状,忙拿着一件披风急急跟在后面,上前替他披了,小心的问道:“万岁爷要往哪里去?奴婢先通禀一声,免得他们失仪扫了万岁爷的兴致。” “不必了,朕不怪。” 崇祯左折向北直奔坤宁宫,他想即刻见到慈烺,走得极快,几个侍卫在周围的黑影里远远地跟着,陆安接过身边宫女的彩灯,执灯前导。 整座紫禁城静悄悄的,东西长街少了白日的笑语喧哗,太监宫女们除了当值的,都躲在屋子里酣睡。将到日精.门,迎面飘来一排晕红的光点,崇祯知道那是喊夜的宫娥,她们每夜都手持宫灯和金铃,从乾清宫门走向日精.门、月华门,口中高唱“天下太平——”,风雨无阻,寒暑不辍。 宫女们陡然路遇皇上,一齐让路盈盈地跪了请安,崇祯毫不理会,迈步进了坤宁门,门口的宫女忙跪地相迎,早有一名宫女飞跑进去通报了。 不多时,周皇后匆匆忙忙地赶到门口跪迎,崇祯拉她起来关切的问道:“皇儿可好?睡了没有?朕可是有日子没见着了,心下想得很。” 周皇后笑着道:“皇上焦劳,臣妾也不敢教人去请,慈烺已会喊爹爹了。”拉着丈夫的手慢慢往宫内走去。 一听皇儿会喊爹爹了,崇祯的脸上不禁有了一丝笑意,问道:“可是真的么?都说孩子先呼娘的,爹爹两字想必是你教的。” “慈烺聪慧之极,臣妾不过教了几回,他便记下了。”周皇后咯咯一笑,脸上隐有做母亲的得意之色。 “快抱过来喊给朕听!”崇祯脸上笑意更盛,也更加迫不及待想看到自己的儿子,听他叫一声爹爹。 周皇后听了却是一怔,有些为难道:“皇上,你这做阿爹的也不看看是什么时辰了,孩子早被奶妈哄着睡下了,梦里怎么喊得出?” 话一出口,看着丈夫略有些憔悴的面容,心里不由暗自发酸,堆笑道:“臣妾早有心抱了孩儿教皇上瞧瞧,逗皇上一笑,又怕这些日子皇上忙,叨扰皇上办正经事。听说关外战事不利,皇上可要保重,莫急坏了身子。” 周皇后说了这么多,崇祯如何不知道皇儿肯定已经睡熟,心下颇有些失望,见周皇后为自己忧心,反倒劝慰她道:“辽抚丘禾嘉颇知兵事,又有孙承宗坐镇关门,料想也不会太过糜烂。” 说完,望望周皇后略显发福的身子,突然调笑道:“当年你入王府前还说你瘦弱纤细,不像个有福祉的,如今倒变成了送子娘娘。” 周皇后未防他竟还有这般心思,不由绯红了脸颊,看一眼门边,小太监与那几个宫女早已没了影子,才含羞问道:“皇上可是嫌弃臣妾身子臃肿了?” 崇祯没有说话,只一把将她拖入怀中,闻着一丝淡淡的乳香,轻吸入口,陶醉道:“环肥燕瘦,何必强分轩轾?烺儿想必白胖吧?” 周皇后道:“司礼监寻下了两个上好的奶口,都是弄璋之喜的头胎,臣妾的奶.水竟也不少,每日也喂他一些,烺儿能不白胖?皇上放心,烺儿是我大明立朝以来屈指可数的嫡长子,臣妾怎敢不好生看待他?” “那朕今夜就歇在这儿,听你说说烺儿。”崇祯低头在她鬓边低语,一双手不经意摸到了周皇后的胸前,轻轻的搓揉着。 周皇后俏脸一红,羞道:“被烺儿扰了大半日,臣妾有些疲倦,再说臣妾身子又重了,皇上还是去永宁宫或是翊坤宮吧!不然明个儿她俩知道了,又要嚼舌头根子。” “嗯?” 崇祯这才看出她的腹部微微隆起,不由又是一喜,伸手摸去。 周皇后却轻轻打脱了他的手,却又抓了放在腹部,娇嗔道:“皇上,你要吓着孩子了,他在里面乱踢呢!” 崇祯笑道:“是你的肚子争气,她们嚼什么舌头?” “说皇上偏心,骂臣妾贪心呗!她俩望眼欲穿的,盼着皇上这个送子观音呢!” “想是有了烺儿便忘了朕!” 周皇后笑着往外推崇祯,道:“臣妾是教皇上好做人的,反遭皇上指摘了。” “朕知道你有不妒之美。” 想起田妃柔媚的眼神,崇祯心中一荡,也不再延搁,出了坤宁门,沿着暗长的永巷折向东行,将到永宁宫的垂花门前,身后却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 陆安转身举灯,对着来人呵斥道:“何人乱跑,也不怕惊了圣驾!” “陆、陆公公,奴婢有急事要见万岁爷!” 来人是御前太监赵全,听到陆安呵骂,不敢回嘴辩说,垂手而立,不住地用眼睛瞟着陆安,口中喘着粗气,神色竟是十分慌张。 陆安心疼皇上,便斥道:“都什么时辰了,万岁爷要歇了,有什么事明天不能再说吗?” 崇祯却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转身看了一眼赵全,问他道:“什么事?这么急要见朕。” 赵全忙道:“万岁爷,是曹公公请您速回暖阁。” “万岁爷问你什么事?”陆安没好气的瞪了眼赵全。 赵全醒悟过来,暗骂自己语无伦次,不说重点,忙急道:“刚刚辽东送来兵报,说、说锦州刚刚打退了东虏的进攻,现已送来奏报,曹公公正在暖阁候着,请皇上速回!” 第一百五十七章 到底是喜报还是哀报 更新时间:2012-12-20 “锦州兵报怎么说的?祖大寿可脱险了?东虏何时退的兵?那边情形到底如何了,是打胜了还是败了?你们快与朕说…” 一进东暖阁,不等看到曹化淳的身影,崇祯就已经急不可遏的奔了进去,顾不得喘口气,便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神情焦急又有几分期盼。赵全和陆安跟在后面同时进了殿,知趣的站在门口没有往里再跟。 暖阁里候着的不是曹化淳一人,还有闻讯赶来的司礼当值太监,兼掌御马监的高起潜。 这高起潜乃近两年内宫新晋的红人,崇祯元年时不过是个普通内侍,却常在内廷诸位公公面前畅谈兵事,久而久之引起了司礼监几位秉笔太监的注意,在王德化、王承恩等人的刻意提携下,慢慢入了崇祯的法眼,召他奏对了几次,均说得头头是道,加之两年前在东虏入寇时有上佳表现,崇祯便破格委他为御马监掌印,同时入司礼,为随堂太监。 御马监掌着内廷有数的兵权,在二十四衙门中仅次于司礼监,加之还监着京营一部和团营兵马,所以这高起潜虽然在司礼监排名不高,但手中的权力却并不下于掌着东厂的曹化淳。 如果说王承恩是内相,那高起潜便是兵部尚书,曹化淳则是刑部尚书兼掌都察院、大理寺,内廷之事,多以这三人为重。 曹化淳也知兵,早在天启年间他便是内操团练总教谕,但因其是天启旧人,当年与魏忠贤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所以在崇祯心目中的信任度比之高起潜这个新晋者,要稍差了些。 ....... 曹化淳是第一个知道锦州有兵报过来的,知道之后立即便进了宫,不想高起潜不知从哪收的风,也前后脚的进了宫,曹化淳知他这是想分润报喜,却也不能说他什么,毕竟兵报的事情原本就不是自己份内的事,自己先进宫报喜,也算是越权了。 心中有虚,便在暖阁里堆着笑脸与高起潜说了几句,高起潜也是一团和气,肚子里怎么想的,却不得而知了。 崇祯进来之后,二人知道当今万岁爷性子急,也关心着辽东的军情,不敢有所耽误,当下均是开口要说。 “万岁爷…” “皇上…” 话一出口,二人就同时都顿住了,彼此看了一眼,曹化淳有些尴尬,露出笑容道:“兵报的事,就请高公公与皇上细说吧。” 高起潜笑着点了点头,忙又向崇祯道:“回万岁爷,兵报还在通政司那,奴婢是得到消息提前过来的。” 一听兵报还在通政司那,崇祯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有些急燥道:“怎么还押在通政司那?” 高起潜抬头朝外看了眼,苦笑一声:“万岁爷,这都深夜了,通政司便是再赶,也得明儿一早才能把兵报送进宫。” “他们就不能走会极门吗?” 崇祯哼了一声,外朝的办事效率他这几年算是亲自体验了,大凡是能拖就拖,便是他在宫里等得再急,外朝那边也是定当得很,一点也没有为君父分忧的意识,叫人好不气恼。 “算了,算了,高起潜,你说,兵报上都说了什么?东虏可是攻打了锦州?”崇祯负手身后,有些着急的往御案前走去,却是在问高起潜了。 高起潜一听,忙笑道:“万岁爷,你别着急,奴婢这就跟你说。兵报是下午进的京,因是小值,所以通政司便准备押在明儿早朝再报,奴婢手下探了消息,便立即报给奴婢知晓了。奴婢知道万岁爷这几日为辽东的事操着心,所以一得到消息就进宫来了,哪想,原来曹公公也得到消息,赶在奴婢前一脚进宫了。”说完,不经心的朝曹化淳瞥了一眼。 曹化淳暗哼一声,知道高起潜这是在往崇祯眼里掺沙子,忙对崇祯解释道:“皇上,奴婢东厂有在通政司坐堂的,兵报一到,奴婢这边自然也就知道。因是喜报,所以奴婢便想着早点让皇上知道,要是有所逾越,还请皇上治罪。” 听了他的话,崇祯眉头一皱,不耐烦道:“朕没有问这些事,朕是在问你们,这兵报上到底说了什么!” 话音刚落,高起潜就抢先禀道:“回皇上,兵报是辽东巡抚丘禾嘉快马送来的,上面说建奴前日攻打锦州,赖守城将士奋勇,建奴未能破城,其后退师了。” “前日攻的城?”崇祯急问,“那祖大寿呢?大凌河城可解危了?” “这...”高起潜一怔,祖大寿的事兵报上可是只字也没有提起过。 实话实说道:“兵报上只说锦州打退了东虏的进攻,却没有提及祖大寿的情况。” 闻言,崇祯有些恼怒,一拍桌子怒道:“丘禾嘉怎么办的事,他怎么能不将祖大寿的近况告诉朕呢!” 高起潜有些害怕道:“许是东虏刚退,丘大人一时还不能出城细探吧?” 崇祯叹口气,转而又问高起潜:“兵报上有说战果吗?” 高起潜摇了摇头:“没有。兵报只说击退建奴攻城,其他情形均未列报。” “什么都未报,就说守住了,你们告诉朕,这兵报算是喜报还是哀报!”崇祯气得脸都绿了。 高起潜见崇祯如此生气,不敢说话,曹化淳却是硬着头皮上前道:“皇上也不用急,丘大人向来持重,许是大战刚过,正在点算战果,又或是东虏大军虽退,然偏师尚在,一时还无法出城与祖大寿取得联络,故而无法在兵报上列明。”稍顿,宽慰道:“奴婢以为,丘大人守住锦州,应算喜报,皇上也知道,张春大军一没,锦州便是无兵无将,如今丘大人凭着残兵败卒能够成功守住锦州,其功当巨。” “哎。” 崇祯悠悠叹口气,无力道:“锦州不失,自然是喜报,朕担心了这么些日子,怕的便是锦州不保,如今锦州成功守住,朕这心自然也松了下来,可是朕还是牵挂着祖大寿,祖大寿虽跋扈,总算对朕尚忠心,有他在,辽事一时半会不会崩塌,若他再失,这辽事还有何人能给朕主持呢?” 曹化淳动容道:“上天感皇上勤政之心,定会天人感应,保祖大寿不失的。” 崇祯苦笑一声:“但愿吧。”朝殿外看了片刻,轻声说道:“丘禾嘉兵报上什么都不说,朕估计怕是没有取得多大战果,他无颜妄奏。不过锦州能守住,总算是喜事,若是锦州再丢,大明这关外江山怕是再也保不住了。” “皇上也别着急,究竟如何,明日总会有个大致情形报过来,届时不就知晓了。”曹化淳劝了句。 崇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第一百五十八章 孔有德在吴桥反了 更新时间:2012-12-20 崇祯不说话,也没有去田妃那歇宿的意思,脸上神情既有焦虑,又有些许期盼之色。站得久了,往那一坐,就那么用手托着腮帮,怔怔的看着御案上那一堆塘报,再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曹化淳和高起潜对崇祯的性子摸得也熟,知道这会皇上定是在想什么,最好不要打扰的好。 陆安在司礼监做了几年秉笔,混得没有曹高二人好,可对这位万岁爷的性子,摸得可不比他二人差。见他二人不吱声,知道他二人的小九九,自然也不会讨这没趣。 大不了爷就陪你们二位站在这一宿好了,有啥打紧的? 赵全这御前太监却是白当了,见皇上不说话,三位公公也不吱声,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上前请示道:“万岁爷,要不要通知永宁宫一声,万岁爷今儿不去田娘娘那了?” 话音刚落,崇祯甩手就取了件物什砸了过去,骂道:“朕何时歇,去哪歇,要你这奴婢多什么嘴!” 那物什不偏不倚砸在赵脸面门上,好在只是封塘报,不是什么瓷碗砚台之类的重器,倒也不算得疼,却是吓得赵全“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连掌嘴,诚惶诚恐道:“奴婢多嘴,奴婢多嘴,掌嘴…掌嘴…” 接连打了自己十多个耳光,个个清脆响亮,两边脸上红通通的,依稀可见手印,下手算是重得了,可见赵全这心下有多么恐慌。 “好了。” 崇祯也不是御下恶毒之人,只是恼赵全打断他的思路,见其自责甚重,有所不忍,瞄了他一眼,挥手示意要他下去。 赵全如蒙大赦免,忙磕了三个响头,一声不吭的退了出去。 待他下去后,崇祯有些索性的起身,随口问了句:“锦州守将是哪个?” “这个…” 曹化淳和高起潜同时吱唔了一声,锦州守将是哪个他们真不知道,丘禾嘉的兵报又只聊聊几句,只说建奴来攻城,赖将士奋勇方将其击退。其他情形一个字都没有,叫他们如何知道是哪个协助丘禾嘉守的城。 见他二人这样,崇祯自然知道他二人定是不知的了,无奈的摇了摇头,往前踱去,边走边说道:“辽东能用的武人,朕数来数去不过区区数人,首当者自然是祖大寿,其次便是宋伟、吴襄二人,除他三人,历年辽东塘报上能列名者大抵有张存仁、刘天禄、刘泽清、以及祖大寿那几个兄弟,今大寿被围大凌河城,只宋伟和吴襄等尚在锦州,不出意外,也就他二人能镇住局面了。” 崇祯话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他认为协助丘禾嘉守锦州的将领不是宋伟就是吴襄,因为除了这二人,崇祯再也想不出能有何等大将能够坐镇锦州,还能成功击退东虏的进攻。 曹化淳想了想,却是上前说道:“皇上,奴婢倒是想起一人来,说不得守城之功也有此人一份。” “噢?哪个?”崇祯疑惑的看着曹化淳,高起潜也有些糊涂,不知道曹化淳说得是哪个。 在崇祯的目光注视下,曹化淳平静的说道:“此人便是皇上月前破格委任的锦州参将施大勇。” “施大勇?” 崇祯一怔,旋即想起来了,微一点头,道:“你不说,朕倒忘了他了。以一军之力独抗东虏数千劲旅,斩首一百有余的松山守备施大勇,确实,确是一员良将,朕破格连升他三级,委他锦州参将一职...嗯?既是锦州参将,自然有份参与守城,如此看来,说不得这守城之功真有他施大勇一份。” 顿了一顿,神情却突然变得古怪起来,淡淡的问曹化淳:“此人面相如何?” “奴婢遣去宣旨的小太监回来说,其相甚为忠厚,无奸诈之貌,且与辽东军将似不属一部,奴婢曾派东厂前往探查,原来这施大勇原是关内兵将,乃顺天总兵马世龙部下一千总,其兄施大勇永平一战阵亡。丘禾嘉奉旨出巡辽东,马世龙荐施大勇随其往任,被丘禾嘉任命为松山守备一职,此后一直便在辽东听用。”曹化淳一一说道。 听完之后,崇祯的眼神闪了闪,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施大勇不是祖...不是辽东本军的将领了?” “是。”曹化淳肯定的说道。 确定之后,崇祯的心情突然变得愉快起来,可是未好上片刻,神情一下又阴沉了起来,像是想到什么恼人的事情,禁不住有些气愤的说道: “你们说,朕对他祖大寿好不好!朕放手让他用事,每年大把大把的银子供他军饷,知他有难,朕急令各地调兵援救,可是他祖大寿是如何对朕的! 他跋扈,他不信任朕!…朕不疑他,放他出关,他却自此再也不敢来见朕,哼,他道朕会害他不成?他以为朕是秋后算帐的君王不成!…” 崇祯越说越气,两手拳头攥得紧紧的,脸色十分的难看,心中更有一股悲愤之气。 高起潜和曹化淳、陆安见了,忙一齐跪了下来,齐声道:“皇上息怒!”三人心下俱是惊恐:原来皇上心中是这么看祖大寿的! 对祖大寿的真正看法一直憋在心中,终于吐露出来,崇祯说不出的轻松,但不久就又后悔起来,视线在三个奴婢身上扫来扫去,眉头也皱得厉害。 三人却是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根本不知道万岁爷这会在干什么。 半响,崇祯方吐了口气,沉声吩咐曹化淳:“化淳,你马上派人去关外详查,锦州一战实情朕务必要知道!” “奴婢遵旨!”曹化淳忙领命。 “万岁爷,天色已晚,明儿个还要早朝,是不是这就去歇了?”陆安知道皇上的脾气发完之后,却是特别好说话的,天色确实不晚了,再不歇下,明儿如何有精神早朝。 崇祯刚想说就在乾清宫歇了,不必再去田妃那,高起潜却突然抬起头来,欲言又止。 见他这样,崇祯知他是有事,便道:“还有何事?” 高起潜迟疑一下,忐忑不安的说道:“登莱巡抚孙元化有急报,说是孔有德在吴桥反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东江旧事 富贵险中求 更新时间:2012-12-20 “哪个孔有德?” 崇祯一愣,他真不知道这个孔有德是何许人,这吴桥又是什么地方。 高起潜忙道:“皇上,这孔有德乃皮岛毛帅的旧部,原是矿工,曾为广宁军游击。”他口中的“毛帅”说得是被袁崇焕擅杀的原平辽将军总兵官,挂征虏前将军印,开镇东江的毛文龙。袁崇焕死后,朝廷已经为毛文龙平反,崇祯对其评价也甚高,故高起潜不敢直称其名,而呼之以“毛帅”。 “既是毛帅旧部,如何会反?” 崇祯有些奇怪,东江镇尚在大明手中,这孔有德既是毛帅旧部,尔今应仍在东江镇,怎么跑到吴桥造起反了?心下是越来越糊涂。 这个问题,高起潜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曹化淳见他说不出来,知道机会来了,忙上前禀道:“皇上,孔有德叛乱一事,奴婢倒是知晓一些,其实孔有德叛乱早有迹象,其乱非于吴桥,而是生于皮岛。” “非于吴桥,生于皮岛?” 崇祯听后更是纳闷,他知道皮岛是位于鸭绿江口的一座岛,也是毛文龙当年一手打造的抗击东虏的根据地,毛文龙在岛上招抚辽东逃民,袭扰后金,对东虏牵制甚众。若不是袁崇焕擅杀了他,只怕辽事也不会崩坏到这种地步。 想到此处,对袁崇焕不禁更恨。可是曹化淳和高起潜所说的,他却一点也不知道,因此也是更加糊涂,不知道这孔有德和皮岛、和毛文龙到底什么关系,什么叫“非于吴桥,生于皮岛?”因此有些急燥的对曹化淳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与朕说清楚。” “是,是。” 曹化淳应了两声,有些得意的瞥了一眼高起潜,暗道这世上终于有你不知道的事了吧。 其实若不是掌着东厂,东厂又在皮岛有侦探,曹化淳也不知道有关孔有德的事。但既然知道了,皇上又问起来,曹化淳自然乐得一一托出,以此显现自己的本事不比高起潜低。 在那一清嗓子,略整了思路,当下脱口说了起来:“皇上,其实毛帅死前,曾经策反了投降东虏的刘兴祚兄弟,那刘兴祚很早就加入到东虏的阵营,很受老奴努尔哈赤的赏识,老奴将辽东汉人居住的金、复、海,盖四州全部交由刘兴祚管辖。但是老奴在世时,对辽东汉人一直行高压政策,因此李永芳、刘兴祚等汉官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东虏的欺负和排挤,在这种情况下,刘兴祚兄弟便产生了回归我大明的念头。”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朝崇祯望去。 崇祯正听得入神,见他陡停了下来,忙摆手道:“说下去。” “是,皇上。” 曹化淳当下又继续说道:“毛帅知道刘兴祚兄弟有意归明后,便亲自策反他二人,最终刘兴祚兄弟成功避开了女真人的监视,逃回了皮岛,自此就在毛帅麾下任职。不过这刘兴祚兄弟素有野心,想取毛帅而代之,却因毛帅威望太重,无法下手,结果袁崇焕假冒圣旨杀了毛帅以后,刘兴祚见有机可趁,便帮助袁崇焕弹压毛帅旧部的反抗,最终得到了袁的赏识。袁崇焕特将皮岛之兵分为东西两协,要毛帅旧部陈继盛与刘兴祚各领一协,后来刘兴祚被调往内地,其弟刘兴治继之。 “己巳事变”,袁崇焕通敌下狱,刘兴祚在内地遇袭身亡,失去后台的刘兴治在岛内的地位岌岌可危,以陈继盛为首的毛帅旧部对其充满了猜忌。刘兴治害怕自己的地位会动摇,便挺而走险,带人发动兵变,袭杀了东协首领陈继盛,企图独霸皮岛。但是朝廷得到陈继盛死讯后,却又派去了总兵黄龙,这一下刘兴治便无法独霸皮岛。” 听到这里,崇祯终于知道一件自己知道的事了,点头道:“派黄龙去当东江总兵,朕是知道的。后面呢?” 曹化淳忙又道:“毛帅旧部张焘、沈世魁因陈继盛之死对刘兴治不满,所以又发动兵变袭杀了刘兴治和他所率领的女真亲兵。” 高起潜突然插话道:“曹公公,你说的这一切和孔有德到底有什么关系?” 崇祯也道:“你捡要紧的说,不要兜来兜去。” “是,皇上。”曹化淳讪讪的看了一眼高起潜,不露声色又道,“据东厂查探得知,在毛帅旧部与刘兴治兄弟的斗争中,孔有德和耿仲明一直是站在刘兴治的阵营里,因此当刘兴治死了以后,孔耿二人受到毛帅旧部的排挤,无法再在皮岛立足,因此率部投在登莱巡抚孙元化帐下。孙元化任命孔有德为步兵左营参将,耿仲明则被派往登州要塞。” “孔耿二人既在登莱任事,何至又要叛乱?”崇祯越发糊涂了,登莱离辽东甚远,隔着大海,这孔有德好端端的在登莱任事,怎么就要反了呢? “这个...奴婢不好猜测。” 孔有德为什么叛乱,曹化淳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有关东江镇诸将的恩怨,其他的了解倒不多。 崇祯又问高起潜,高起潜同样不知,他只知道孔有德率部走到吴桥突然不再前行,反而扯旗造反了。 其实孔有德之所以在吴桥造反与祖大寿被困大凌河城有关。当祖大寿被困消息传来后,朝廷急令登莱出兵支援辽东,孙元化用人失察,派孔有德率军前往。孔有德畏奴甚惧,根本就不愿率部出关和建奴作战,但又不敢违抗命令,所以便行拖延之策,一路磨蹭,想拖到战争结束。然而皇太极在大凌河打得的围困战,自六月底,足足围了三个多月,孔有德没有拖到战争结束,倒是把自己先拖垮了。 当部队走到河北吴桥时,粮食己经吃完了,士卒无食入肚,怨声载道。此时的孔有德己经走到了十字路口,要么去辽东吃饭和建奴作战,要么就地抢.劫填饱士兵肚子,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在两者之间作出一个选择。 孔有德进退两难,最终,在部将李九成等人的怂恿下,孔有德长叹一声:“大将军(毛文龙)功名卓卓,犹且不免,我辈死固晚矣。时事如此,尚可为耶!” 长叹之后,便高举反旗,纵兵虏掠府县,倒戈杀回山东半岛,连陷临邑、陵县、商河、青城诸城,率兵直趋登州。消息传来,耿仲明欢欣鼓舞,积极准备暗中接应。 登莱巡抚孙无化更是被急得没了主意,但他却没有立即上报孔有德造反之事,反而想自己解决,事后再上报朝廷。 然而当孔有德的军队杀向登州的时候,孙元化再次用人失察,派出东江旧将张焘率辽兵出城迎战,与张可大部共同夹击孔有德。没想到张焘与孔有德旧情复发,张焘的兵卒随即被孔有德收编,而失去友军的张可大部被打得大败而逃。 直到这时,孙元化才如梦初醒,知道凭自己的能力无法镇压孔有德的辽东兵,连忙派出快马向京师告急。 快马几乎是辽兵兵报同时进的京城,不同的是,一个是往兵部去,一个是往通政司去,所以曹化淳只知道辽兵来了兵报,却不知登莱来了告急的快马。 而高起潜却是两个都知道,但是他却没有将孔有德造反一事看得太重,在他看来,孔有德麾下不过几千辽兵,又是突然起事,那登莱巡抚孙元化太过无能,这才使得孔有德连陷府县,只要朝廷择一干将督兵前往,孔有德灰飞烟灭不过是指日间的事。在权衡利弊之后,他选择先进宫报喜,但是当看到曹化淳已经抢先自己一步,皇上对辽东兵报并未太过欣喜后,念头一转,便将孔有德造反一事托了出来――他已经想到一个既可让自己立下大功,又可狠狠捞上一笔的妙策!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今上天降下一桩大富贵于自己,若不取,天诛地灭。 第一百六十章 高起潜监兵讨有德 更新时间:2012-12-20 “孔有德其部有多少辽兵?” 崇祯有些着急,孔有德在河北吴桥作乱,离京畿可是不远,若是不尽早镇压,后果不堪设想。 高起潜知道皇上担心什么,忙回道:“登莱告急文书上说孔贼其部有精壮者旧辽兵八百,附贼者数千,多是孔贼裹挟的河北地平民。” 一听孔有德才这么点兵马,且是裹挟的平民充军,想必战斗力定然很差,崇祯顿时放下心来,旋又感到愤怒,怒道:“区区八百贼兵作乱,他登莱就要告急,孙元化到底在干什么,他能不能当这个巡抚的!” 见皇上又着急起来,曹化淳忙道:“皇上息怒,孔有德不过跳梁小丑,纵使有辽军旧部响应,其部兵马也不会太多,但若是叫贼兵占了登州,再要剿灭怕就难了。” 崇祯的鼻息有些粗重,好像生闷气般在那哼了几声,转首突然问高起潜:“你素知兵事,有何良策可平孔贼之乱的?” 高起潜早已有了主意,当下脱口就道:“奴婢以为应当择一干臣督兵前往征剿,调山东的鲁兵、河南平贼的浙兵于青州统一调度,另调登莱本地兵马协助,截断孔贼西出北上道路,迫其困守登莱一地,如此,再择良将精兵攻之,则孔贼必败。” “嗯。”崇祯赞许的点了点头,又问他道:“你以为何人能督兵前往?” 高起潜却有些为难的说道:“万岁爷,奴婢是内臣…” 崇祯知道他是怕担上内臣干政的罪名,也不怪他,挥手不以为然道:“无须多虑,这是朕在问你,不算干政,你就大胆说便是。” “是,皇上。” 得了崇祯肯定,高起潜这才放心说道:“奴婢以为右佥都御史朱大典素有干才,曾于福建抵御“红毛番”侵扰有功,也算是经过阵仗,不比一般朝臣不知兵事,由他督兵前往最是合适不过。” 边上曹化淳一听高起潜推的是朱大典,暗哼一声,那朱大典最近和高起潜走得极近,他如何不知道,听说高起潜在宫外的宅子便是这朱大典给送的。现在高起潜向皇上推荐朱大典,还不是投桃报李。 朱大典这人崇祯也是知道的,此人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天启年间在福建任布政司右参政,抵御荷兰红毛鬼入侵有功,其后遇父丧丁忧三年,去年刚刚起复,也算是个能干的臣子。至少,比之东林党那帮官员,这朱大典还是能干事的。 眼下朝中也没有什么合适人选可以出任督臣一职,崇祯想了想,点头同意:“也好,拟旨,着朱大典为山东巡抚,督鲁兵、浙兵于青州,调度兵食后进剿孔有德叛军。” “遵旨!” 高起潜心下大喜,却一脸忠心请命道:“万岁爷,奴婢愿随朱大人一同督军前去征讨孔贼!” 闻言,崇祯不禁动容,很是感慨的看着高起潜道:“想不到起潜能主动为君父分忧,不避艰难,不畏贼兵,朕心甚慰,好,朕便着你为监军太监,随朱大典同往山东,望起潜能不负朕望,早日将孔贼绞杀!” “万岁爷放心,奴婢一定不负圣望!” 目的达到,不仅推荐了朱大典,还为自己捞到一个既能立功又能发财的好机会,高起潜喜得已是迫不及待要去找朱大典了,面上却是一脸的忠心,似是能为皇上分忧,乃他梦寐以求之事。 曹化淳见了他一脸虚伪样,有些作恶,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崇祯自然不会知道这两个奴婢心中都如何想,更不知道高起潜推荐朱大典和请缨出征的真正目的所在,只觉高起潜却是没有辜负自己对他的信任,关键时候能够挺身而出为自己分忧,倘若外朝臣子都如高起潜这样,国事何至如此不堪。 疲惫的挥了挥手:“朕累了,你们都下去吧。孔贼就交给起潜了,锦州那边,待明日详报过来再议吧。” “奴婢告退!” 曹化淳和高起潜双双退下,陆安这边则赶紧问崇祯到哪歇,被辽东兵报和孔贼作乱搞得有些心烦的崇祯已经没有心情再去田妃那,当夜便在乾清宫歇了。 ………… 在最终确认金军撤退后,锦州城的城门被缓缓打开,施大勇派员出城割取金军首级,经分辨后,计有汉军首级两千四百六十级,满洲兵首级三千五百七十二级,另有汉军伤兵两百五十二人,满洲伤兵一百七十九人。 明军的损失则为一千四百人左右,敌我伤亡比为四比一,即一个明军换了四个金兵,如此伤亡比喜得丘禾嘉乐不成声。 亲眼看过那些建奴首级后,巡抚衙门和知府衙门一批又一批的报捷快马往京城而去。 随着报捷文书一同进京的还有一个坏消息――祖大寿率大凌河城军民降金。 不过,在军政双方不约而同的默契下,报捷的使者刻意的将祖大寿降金的消息压了下来,一路所经城池,只知锦州大捷,却无人知祖大寿降金。 ……… “大捷,大捷,锦州大捷,锦州大捷!斩建奴首级近万!” 天还未大亮,正阳门城门刚打开,便有十几骑飞奔而来,马上骑士挥动着手中的捷报,兴高采烈的叫嚷着。斩下的金军首级在他们嘴中已然变成近万。 “大捷,大捷!锦州大捷,生俘奴贼一百八十多,不日将献俘阙下!” 起初,百姓们还不太相信,待到一批又一批的报捷使者纵马而过后,民间顿时沸腾起来,很多年轻人激动的跟在报捷快马的后面向皇城方向跑去。 整个京城已经轰动。 当第一封捷报送到兵部时,兵部当值的几个官员吓得是目瞪口呆,他们知道锦州打退了建奴的进攻,可是谁也没想到竟然斩首近万,还生俘了一百多建奴。把那捷报拿过来,左看右看,问来问去,还是有点不信,直到第二批、第三批的捷报传来,他们才相信锦州真的打了胜仗,反应过来后,一个侍郎带着两个郎中,几个主事撒腿就往皇城奔去。 宫门口当值的太监见一帮兵部的官员好像被鬼撵似的跑过来,吓了一跳,待看到那捷报后,顿时一个哆嗦,旋即好像被鬼附身似的,飞一般的往大殿奔,边奔还边喊:“皇上,大捷啊,大捷啊!” 正在朝会的官员们听到殿外的叫喊声,一个个都惊得转身朝殿外看去,崇祯更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以为又是哪里来坏消息了。 大殿之中,却有一人镇定自如的站在那里,既不竖耳去听外面在喊什么,也不转身去看,只在那定定的望着大殿上的崇祯。 第一百六十一章 喜一会 哀一会 更新时间:2012-12-21 “万岁爷,大捷啊,大捷啊!” 那太监一路从午门奔到大殿,早累得气喘吁吁,可是身上的兴奋劲却是一点也不减,嗓门嚷得极大,唯恐大殿内的皇帝听不到一般。沿途的太监和宫女们见了他这样,无不目瞪口呆。 殿外备值的是司礼太监王德化,一听是捷报,顿时露出欢颜,上前从那太监手中接过捷报,草看一眼,便立即奔进了大殿,满脸欢喜的也叫喊大捷起来,那脸上的喜庆模样便是如孩童过年穿新衣一般。 殿内众臣见了王德化这欢喜劲,一个个更是迫不及待想知道何处大捷,又是何样的大捷能叫他王德化堂堂司礼秉笔欢喜得跟个小孩子一样。 王德化过来时,他们纷纷探头朝他手中捷报看,可王德化奔得快,哪里能看到上面写了什么,只能回过身子一齐朝殿上看去。 “快,快拿来让朕看,快拿来!” 王德化向来稳重,却也欢喜成这样,崇祯知道一定是真的有大捷的消息传来,心头一震:难道是河南的流贼剿灭了? 激动的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已经坐不住了,竟然往殿下奔了过去,他迫不及待要看那捷报 “皇爷,你慢着点。” 殿下侍候的两个小太监担心崇祯下台阶不留神会摔倒,慌忙上前要搀扶崇祯,却被崇祯一一甩开,还没下台阶,手已经伸向王德化,急急的道:“何处大捷,快,快拿来与朕看。” “皇上,锦州捷报,斩首奴级近万!生俘奴贼一百八十有余,不日将送俘入阙下。”王德化兴奋的叫着,把手中的捷报递给了崇祯。 锦州斩首奴级近万?!生俘奴贼一百八十有余?! 崇祯怔了一下,有些难以相信,旋即有些哆嗦地接过捷报,从上至下一字不漏的看了一遍后,呼吸开始变得粗重起来,又重新回头再看了一遍,待合上时,他已是激动的脸色通红,喉节处不断的咽来咽去。 殿内众臣也沸腾了,斩首建奴首级近万,这是何等的大捷! 上百官员在那争相庆贺,有经历过两年前东虏入关的官员更是激动的失声痛哭起来,真是没有想到,自东虏起事以来,大明处处挨打,还险些叫东虏破了京城。朝堂上下,一提起东虏就是害怕不已,前些日子张春大军全军覆没消息传来时,整整几日,这朝堂上就好像失声一般,谁也不敢提东虏半个字,这下好了,今日终于打了个像样的大胜仗,一下斩首近万,看来大明的苦日子要熬过去了。 却也有一部分老成持重的臣子在那对这大捷抱有怀疑,不像那些年轻的官员一样在那兴奋的讨论着,他们窃窃私语着,均是不相信这捷报,有知道锦州实情的官员更是一百个不信,丘禾嘉凭着些残兵老卒能把城守住就算万幸了,怎么可能还斩首近万呢,不可能,绝不可能。 当中有都察院的官员本能的便要出班置疑了,可是看到皇上高兴的样,他们想了想,还是忍住没有出班。是真是假,也不急于眼前一时,皇上已经有好久没有在臣子面前露过笑脸了,今日难得龙颜大悦,不管这捷报是真是假,总得让皇上先高兴下再说。 首辅周延儒和大学士何如宠、吴宗达、郑以伟听到锦州大捷的喜讯,也是一个个既惊又喜,昨日锦州的兵报他们已经知道,知道丘禾嘉守住了锦州,刚才还正议着这事,没想到丘禾嘉竟然不只是守住,反而还杀伤了建奴这么多兵马,这捷报来得当真是叫人不敢相信。 次辅温体仁却在那不露声色的站着,一点也没有惊讶的的意思,他昨日便已经从锦州知府陈昂的信中知道锦州守卫战的详情,不但知道丘禾嘉立下了大功,更知道守城的具体情形。但他却不着急向皇上报喜,他有他的算盘。 看到皇上和大臣们这么兴奋,侍候的太监和宫女们也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这大殿内,难得得一派其乐融融,笑容或真或假,总叫这大殿上暖了许多。 ………… 殿中一片欢喜时,崇祯却突然平静下来,命太监将那捷报交到首辅周延儒手中,待对方看完之后,淡淡的问道:“爱卿认为锦州捷文可是属实?” 周延儒心中惊诧,不知道这捷报上说得到底是真是假,但想以丘禾嘉的为人,断不会撒下这瞒天大谎来,看来锦州一战,确是斩获甚丰,他丘禾嘉才敢上报斩首近万。不然,便是再给他两颗脑袋,他也不敢犯这欺君之罪。 念及此处,忙道:“皇上,捷报上说斩首近万,想必是真的,因为兵部要验首级,若是虚报,该员要受惩处,因此臣以为,这捷报应该是真的。” 吴宗达将那捷报也看了一下,听了周延儒的话,点头附和道:“捷报上言,夺得奴酋金龙大旗一杆,这些都须送上京来,若是没有实物,谅锦州也不敢妄报。想来是不会有假了。” 才上任没多久的兵部尚书熊明遇此刻已经是乐得摸不着北了,他也算倒霉,刚一上任,便碰上祖大寿被围大凌河城的事,好不容易费心费力拼凑了一支援军交给张春带着出关援救,没想一战而没,正担心着皇上会不会因此牵怒自己,没想到锦州却又传来好消息。 这好消息不亚于久旱逢甘露,喜得熊明遇是分开兴奋,见崇祯怀疑,忙信誓旦旦的说锦州方面断不会欺君,捷报说得这么详细,还有生俘奴贼,一定是真的。 “不错,不错,他们不敢欺朕。” 有了两位大学士加兵部尚书的肯定,崇祯顿时又满面笑容,心头疑虑一扫而空,兴奋的在殿阶上来回走动,“好个丘禾嘉,朕之前还以为他是无所获,这才草草发来一报,没想到却如此大捷,竟然斩首奴级近万,还生俘奴贼一百八十有余,夺了奴酋金龙大旗,好,好啊!” “锦州大捷,东虏不堪再战,匆匆撤军,臣以为,东虏遭此重创,数年内定不敢再染指我大明边土一分!” 锦州大捷也是自己这首辅领导有方,周延儒心中得意,拜伏在地,贺喜道:“赖圣上天威,将士用命,方有如此大捷,臣谨为皇上贺,为大明贺!” “臣等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百官也一齐跪下向崇祯贺喜。 崇祯真是高兴,笑呵呵的抬手道:“众卿快快免礼。”话音刚落,殿外却又传来惊慌的叫声:“锦州急报,锦州急报,前锋将军祖大寿降金!” 第一百六十二章 要怪就怪朕 更新时间:2012-12-22 “臣丘禾嘉崇祯四年十月初六日上报:经查,前锋将军祖大寿并副将刘天禄、张存仁、祖泽润、祖泽洪、曹恭诚、韩大勋等四十四员将官已于旬前投降东虏。 有边民言,祖部降后,东虏洪太及执政贝勒代善、贝勒阿巴泰、德格类、济尔哈朗、阿济格、多尔衮、多铎、岳等与大凌河岸与其盟誓。 东虏攻锦州不得,撤师之时,曾广散传单于附近,内中有言祖大寿投降后,东虏若离析其妻孥,分散其财物,天将降谴,夺其纪算,使之夭折。归降将士若怀挟诈,或逃或叛,亦夺其纪算,使之夭折。如能践此盟,天地垂佑,寿命延长,世享太平…” 王德化读一句,便抬头看一眼崇祯,后者脸色已是铁青一片,终是再也忍不住,发作起来,咆哮道:“祖大寿忘恩负义,他误朕!他该死!” 余音在大殿中不停的回荡着,先前一片暖意的大殿中已是冰冷一片。 祖大寿降金的消息如晴天霹雳,不仅深深的剌痛了崇祯,也震动了满殿的官员们。 祖大寿被围后,朝野间想到了最坏的结局,那便是祖大寿与数万军民一齐丧于奴手,可是他们却是谁也没有想到,祖大寿竟然投降了! 周延儒第一个反应过来,却不是劝慰崇祯,而是义愤填膺的骂道:“祖大寿狼心狗肺,此贼子与那袁崇焕一丘之貉,早就与东虏私通,可恨,咱们都被他瞒在鼓里了,以为他是大大的忠臣!” 大学士何如宠是周延儒的亲信,也是他在内阁最重要的帮手,一听周延儒说这话,便知道他是想撇清与祖大寿的关系,忙也愤然说道:“现在看来,这祖大寿怕是早就与建奴私下勾结,所谓被围只怕是幌子,为的就是叫朝廷派去援军,好让建奴扬长避短,消灭我援军,削弱我大明军力!” “何大人说得有理,臣也这么以为。”吴宗达忙附和道,虽然心中不见得认同何如宠的猜测,可是没办法,若是此时不将祖大寿彻底定下性来,谁知道皇上会怎么想,要知道这两年力保祖大寿的可就是他首辅周延儒。若不是周延儒屡屡替祖大寿遮掩,为他掩饰,祖大寿又哪里能在辽东安坐,就凭他屡不奉诏觐见这一条罪名,便足以砍他脑袋几回了! 当今天子年轻性急,一有事便沉不住气,也不管前因后果,只知责罚当事官员,若是不替周延儒糊弄过去,天子一怒要治他的罪,自己又与周延儒同在一条船上,哪里会有好日子过。 建奴兵临城下,天子都能把袁崇焕给逮了下狱,更何况此时呢? 一想到两年前袁崇焕被捕那幕,吴宗达不禁一阵心慌,有些害怕的朝周延儒看去,后者对他微点了点头,眼神示意不要慌张。吴宗达这才稍稍镇定下来。 温体仁离得那么近,周吴二人的小动作如何躲过他的眼睛,看在眼中,却是不动声色,只定定的看着崇祯。 后面的官员中但要是有心人此刻观察一下,便可看出温体仁所站的位置离其他几位内阁大学士可是有三步之远的,而其他人都是只一步之遥,温体仁这三步在有心人眼里,可是有不同寻常的意味的。 有脑子转得快的官员无意中就想到当今天子曾经对百官说过的四个字――“体仁不党”。 ........ 先是大捷,眼一眨的功夫又来了祖大寿降金的噩耗,这一喜一哀隔着只片刻功夫,真不知丘禾嘉是如何办事的,他为何不把两件事一起说了呢! 官员中有人暗骂丘禾嘉不会办事,搞得现在殿中是喜也不是,哀也不是。 满殿官员呆望着崇祯,不知道说什么好。 崇祯此刻的愤怒甚至比当年袁崇焕骗他之时都要更大,他恨祖大寿枉负自己信任,做出这背国弃君之事。他却是没有想过,无粮无援的祖大寿又如何真的坚守至最后一兵一卒。 王德化离他最近,因为害怕,都不敢动一下。 突然,兵部尚书熊明遇却嚎啕叫了起来:“皇上,臣死罪啊!” 崇祯被他一惊,铁青着脸问他:“你何来死罪的?” 熊明遇不说话,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抬起头来,一脸自责道:“皇上,都是臣无能,不能识人,用了张春,结果援军大败,祖大寿坚守无望,这才降了建奴。若臣当初能够坚持,不用张春,祖大寿何至降金!” 闻言,周延儒、何如宠的脸色顿时变了,吴宗达那心更是如兔子一般“扑通”跳起来。 熊明遇不地道,为求自保,竟想置身事外,拖我们下水! 三人不约而同的想道,因为当初廷选监军人选时,兵部提出的意见是由辽东经略孙承宗统一指挥,可是周延儒怕孙承宗权大,又恐他立下大功,被崇祯召入内阁,危胁他的地位,这才力主由太仆寺少卿张春担任大军统帅一职。现在张春败了,祖大寿降金,追求起来,周延儒自然有责任,他熊明遇却可借此洗清自己的责任,当真是杀人于无形的好刀子! 想扳倒老夫,你还嫩了些! 周延儒暗哼一声,当即出班,奏道:“皇上,若说用人失误,兵部自然是有责任,可是内阁统筹六部,臣身为首辅,无论如何也是要担责的,因此,臣愿与熊大人一同领责!” 此言一出,熊明遇一怔,心道不好,周延儒这是要把自己给绑在一块了。 不由发急,有些后悔不应该那么说。 百官不知内因,见首辅和兵部尚书同在那请罪,都有些奇怪。温体仁却是心中透明,嘴角一撇,暗自冷笑一声,眼前头皇帝已经气得不行,周延儒这一招以退为进怕是不得用,搞不好就得偷鸡不成倒赊一把米了。 不料,崇祯却突然轻叹一声,目光在周熊二人身上一一扫过,尔后平静的道:“若说用人不察,朕也有责任,卿等又何必一力承担。都起来吧,朕不怪你们,要怪,只怪朕太相信祖大寿。” .......... 汗颜,又偷工减料,却不是因为有事,而是因为天气太冷――江苏零下八度可不是好受的,手指头都冻得敲不动键盘。 第一百六十三章 攘外必先安内 分辽饷 更新时间:2012-12-23 “卿等也非圣人,焉知他日之事,张春兵败,如何能怪罪到你们头上。再说,祖大寿早有不臣之心,只恨朕当年未能决断,以致有今日之失。细说起来,全是朕的过失,与卿等根本不相干。 卿等也是一片为国苦心,不必过于自责,祖大寿虽降,锦州却也大捷,一喜一哀,权算抵过。只要锦州不失,东虏便不能叩关,局势还不算太坏。你们都起来吧。” 一番话从崇祯口中娓娓道来,甚是亲切,听得满殿臣子全是呆了,周延儒和熊明遇这两个当事人更是糊涂:皇上何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心中纳闷,嘴上却不约而同道:“皇上慈心宽宏,不计臣等罪过,臣等惶恐,磕谢圣恩。”双双起身,目光交汇,各有心思。 见臣子们一个个苦着脸,崇祯有些奇怪道:“你们为何都愁眉苦脸的?不就是祖大寿投降东虏嘛,又不是天塌下来,有何值得焦虑的。朕可是欢喜得紧,此贼早降总比晚降好,早降得一日,便让朕早知道他面目一时,不致他日被此贼所误。好事,好事啊!哈哈…” 说着就突然大声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往殿上走,百官不得见其神色,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皇帝,均是忐忑不安。 走上御阶后,崇祯又停住脚步,返身面带笑容问周延儒:“丘禾嘉保卫锦州,立下大功,依首辅之见,该如何嘉勉才是?” 周延儒忙道:“丘禾嘉立下奇功,自需好生嘉勉,好让他与将士们再为皇上立下大功!” 话音刚落,却见次辅温体仁出班奏道:“皇上,锦州虽有大捷,但捷报方至,军功未验,就此下诏嘉勉,臣以为不妥,还需待锦州将相关首级及生俘奴贼、所谓奴酋金龙大旗呈送至京,核验确认后方可定议。” 崇祯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目光看向周延儒,“首辅以为如何?” “这…” 周延儒有些犹豫,他是有心想拿锦州大捷来做些大文章的,掩盖掉祖大寿降金对自己的不利影响,但温体仁所说确是稳当之策,要是事后一查,丘禾嘉吃了熊心豹子胆谎报了战果,那自己可真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再说,皇上今日的反应实在是出人意外,叫人猜不透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慎重起见,还是按温体仁说的办好。 想到这里,当下便道:“温大人所言甚是,嘉勉之事还需验核之后才能定夺。” 崇祯嗯了一声,看不出喜怒哀乐,一张脸平静得有如止水般,谁也看不出隐藏在心底的究竟是何等心思。 “也罢,传旨,着锦州方面速将贼级、奴俘送至京师,朕要亲验!” 周延儒忙应道:“臣遵旨!” 环顾众臣,崇祯右手微微抬了抬,问道:“众卿还有要奏的吗?” 百官们相互看了看,似乎没有人还要奏事。崇祯见了,便要说那就散朝吧,这会,却见户部尚书毕自严出班奏道:“禀皇上,臣有本要奏!” 有人奏本,崇祯自然便坐了下来,自登基以来,但凡朝会,他向来是无不准奏的。朝毕自严点了点头:“说吧,何事?” 毕自严身子向前欠了欠,尔后抬头扬声道:“近日河南急报,西北流贼东渡黄河,攻州掠县,现聚贼兵二十余万正往开封、洛阳等大城进抵,而开洛二城有藩王宗室所在,一旦失陷,则天下必然震动,因此万不可有失。 可是皇上昨日下旨叫户部筹措军饷兵粮,臣接旨后,虽知宗藩绝不能有失,但着实为难,国库亏空已不是一日之事,前番蓟镇、关门大军出援大凌河,臣把最后的家底子都腾了出来才勉强让大军开拨。尔今户部帐上已是一分银子都没有,臣斗胆请问皇上,这河南的军饷兵粮叫臣从哪里去筹?”说到最后,毕自严的语气中明显有几分怨气和不满在。 崇祯眉头一皱,毕自严的怨气他如何听不出,有些恼他,可毕自严所奏却也是个棘手的事,国库没有银子,他这尚书不与自己这个当皇帝的诉苦,又去向谁诉苦。 没有银子,如何去剿贼? 崇祯十分的头疼,一时想不到从哪里筹措河南地所需的军饷。求助似的朝周延儒望去,后者却是一脸为难,哪里有想到办法的样子。 身为首辅,却一点也不能为朕分忧,朕要你这首辅有何用! 崇祯一气之下,忍不住便想起身痛骂周延儒,却见吏部尚书闵洪学出班奏道:“启奏圣上,既然祖大寿已经降金,那辽饷是不是可以划分一部转供他地所用?” 闻言,周延儒一个激灵,忙也道:“锦州斩奴级上万,东虏经此重创,数年内必不能犯边,如此一来,似乎就不需这么多辽饷,臣以为事有轻重缓急,眼下河南民乱严重,不妨从辽饷中拨些出来,待平定河南民乱后再补,不知皇上以为可否?” “从辽饷中拨?”崇祯怔住了:能行吗? 吴宗达见崇祯犹豫,想了想,上前禀道:“辽兵多为祖大寿部,尔今大寿降金,辽军便去了大半,国家虽蒙受损失,却也省下无数饷银来。臣以为灭奴先灭寇,逆奴负固,义在必讨。但以寇较之,奴尚隔藩篱。寇直逼堂奥矣;奴犹疥癣之疾。寇则膏肓之祟矣。此为攘外必先安内之道,因此拨辽饷以平乱,确是可行。” 周延儒也道:“今日国家虽穷,然不穷于辽饷也。一岁中,阴为加派者,不知其数。如朝觐、考满、行取、推升,少者费五六千金,合海内计之,国家选一番守令,天下加派数百万。巡按查盘、访缉、馈遗、谢荐,多者至二三万金,合天下计之,国家遣一番巡方,天下加派百余万,辽饷足足有余。今关内有急,自当先平内乱,只有国家安平,边事才可有为。为大明江山计,臣请分拨辽饷!” 左副都御史黄汝良听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上前质问道:“试问首辅,拨了辽饷,叫关外将士怎么办?难道当真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不成?要是民乱不平,东虏再来,是不是便要放弃锦宁,退守山海关!” 第一百六十四章 洪兵 天雄军 更新时间:2012-12-24 “本阁只说暂拨,又不是说停拨,黄大人此问未免有些急燥了。” 周延儒不满黄汝良的质问,冷哼一声,也不看黄汝良,转首便对崇祯道: “皇上,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流贼在河南肆虐,若不早剿,中原必受其乱,自古中原一乱,天下必危。为江山社稷,分拨辽饷以应此急,事在必行。” 黄汝良见周延儒非要分拨辽饷,急了,喝问道:“首辅一力要拨辽饷,可这辽饷乃专用于辽事,若分拨于他地,辽东镇怎么办?难道朝廷当真不要关外江山了吗?” “锦州方捷,东虏受了重创,短时间内必不得再犯,须臾之间,当不致危急。可若不拨辽饷,本阁倒是问你,河南地平贼的饷银从何来?要是流贼攻陷开封、洛阳,致使藩王罹难,这责任谁背?你黄大人吗?” “我…”黄汝良一时语塞。 崇祯最念宗室,想到开封、洛阳的周王和福王,不禁有些担心,但却也不知是否真应从辽饷中分出一部供河南平贼先用,只好叫百官们都说说看,这辽饷是分得好,还是不分得好。 岂料不问还好,一问,大殿中顿时乱成了一团,有同意分拨辽饷的,也有不同意的,在那各执己辞,争得脸红耳白,少数官员则保持中立,拱手立在那一声不吭。 乱哄哄的实在不成样子,也没听谁说出个有效的法子来,崇祯一气,怒道:“都不要吵了!”转首看向毕自严:“今年辽饷征了多少?” 毕自严道:“二月每亩征饷已提高到一分二厘,共银六百六十万两,另加关税、盐课及杂项,共得银七百四十万八千二百九十八两。” “那便是今年所征辽饷近八百万两了。”崇祯点了点头,心下盘算开来,若是挪用个一二百万两于他地,似乎对辽事影响不大,东虏新受重创,总得等到明年开春后才能有所动作,只要缓得这几个月时间,明年新征饷银便可续到,应不致会出什么差子。 正盘算着,都察院浙江道御史黄宗周突然出列奏道:“皇上,神宗末年,合九边饷止二百八十万。可尔今加派辽饷至七百万,另有剿饷三百三十万,练饷七百三十余万两。臣斗胆问皇上,自古有一年而括二千万以输京师,又括京师二千万以输边者乎?” 都察院右都御史李长庚也奏道:“三饷以外,其它杂项加派又多如牛毛,民何以得安。至崇祯二年西北流民造反起,每每官兵愈剿盗愈多,此正是民越穷而寇越起。若是再继续这样征收下去,臣怕天下百姓都得被这三大饷逼反!” “民田一亩值银七八两者,纳饷至十两,这叫百姓们如何活法?”吏部都给事中李齐早就想上疏谏言停征三大饷了,见都察院终于反对加征,忙不迭的也出班附议。他没有如黄宗周、李长庚那班往大的说,而直接跟皇上算了个帐,那就是现今一亩良田只值七八两银子,可是每亩地纳饷的银子却已累积到十两,试问,这么高的赋税,叫百姓们如何负担得起。 有都察院的人带头,当下,又有二十余名官员出班附议,一致要求崇祯罢征三大饷,当中又以言官为多。 周延儒见突然有这么多官员反对征饷,不禁眉头一皱,却不是在想为何这么多官员反对征三饷,而是在想这些人是受了何人授意,突然向三饷发难的。 “先前辽饷主用于辽兵,如今既然大寿已降,东虏又受重创,臣等以为可暂罢辽饷,练饷,只征剿饷一样,如此,百姓负担大大减轻,从贼者必然减少。”礼部尚书李康先倒是为国库着想,没有要求全罢三饷,而是请求暂征辽饷、练饷,只留剿饷。 毕自严是户部尚书,大明朝的家当都在他的心中,言官们越是反对征饷,他的心就越慌。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要是没了三大饷,只怕明儿个朝廷就得垮台,要知道,这两年朝臣的俸禄可都是他从练饷中挪用的,要是不征饷了,他到哪去找银子给这帮官员发俸。边关的将士们又吃什么,喝什么? 见崇祯听得入神,隐然有所动心,不禁有些慌了,生怕这年轻天子沉不住气,一听百姓负担大,就把三饷给停征了,真要那样,大明朝可就立马要垮了。 谁知崇祯却比任何人都明白得很,他毫不犹豫的对众臣说道:“停征三饷之事,朕已有计议,然时机未到,暂待后议吧。朕已决定从辽饷中分拨两百万两用于河南平贼,此事由户部去办。三饷之事,便议到这,众卿不要再奏了。” “臣遵旨。”毕自严暗松一口气,黄宗周等人却是一脸失望。 周延儒似是知道崇祯会这么决定,神情不变,温体仁则是有些黯然,旋即恢复如常。 熊明遇又奏道:“皇上,三边总督杨鹤已经锁拿至京,现三边总督空缺,还请皇上明示,何人可补三边总督一职。” “内阁有何人选可替杨鹤的?”崇祯问周延儒。 周延儒回道:“内阁议过,延绥巡抚洪承畴可接三边总督一职。” “洪承畴?” 崇祯在脑海中过滤了此人,不由赞许的点了点头。 这洪承畴却是个干臣,崇祯二年时,贼首王左桂、苗美率兵攻韩城。时杨鹤手中无将,情急之下,令当时还是参政的洪承畴领兵出战。洪承畴斩杀敌兵三百人,解了韩城之围,因此名声大噪。 崇祯三年六月,洪承畴被任为延绥巡抚,作为杨鹤手下干将,本该支持上司的“招抚政策”,可是洪承畴没有,他反而大力剿匪。而且不仅剿匪,且还杀降,被其杀掉的投降“贼军”多达数万,使得陕西境内的贼军只要听能洪承畴的名字,就望风而逃,谁也不敢在他的地盘内生事。大胆者便是高闯迎祥也不敢到三边地。 这洪崇祯不仅手段狠辣,其带兵更有一手,其部洪兵虽只四千人,却端得是一支劲旅,凭着这四千洪兵,短短一年,便将三边境内的数万流贼尽数消灭,未能歼灭者也赶出了三边。 与杨鹤这个草包相比,洪承畴却是强得太多,强到崇祯一听内阁拟由他接任杨鹤的三边总督,不假思索便答应了。 “准奏,传旨,洪承畴继任陕西三边总督。” 负手便要退朝,话到嘴边,却成了:“河南贼乱严重,内阁可有人选出督河南平贼的?” 周延儒道:“内阁已有定议,若此人督兵河南,内阁敢断言,河南贼乱必平!” “噢?何人?”见周延儒说得这么肯定,崇祯不禁一喜,迫切想知道周延儒说得是何人。 “大名、广平、顺德三府兵备卢象升!”周延儒大声说道。 “卢象升?”崇祯一怔,动容道:“可是那天雄军的督练官?”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大孝者必是大忠 更新时间:2012-12-26 “正是此人…想不到皇上也知道天雄军。” 周延儒有些意外,想不到崇祯竟也知道卢象升督练的那支天雄军。 崇祯轻声一笑,“这天雄军就在朕的眼皮底下,朕又岂会不知。”稍顿,感慨道:“卢象升确是忠臣,先帝在时,满朝文武皆趋附于魏阉,唯他敢蔑然视之。朕在潜宅时,便多听人言大名府出了个青天,当时不知,问了之后,方知是他卢象升。朕登基后,东虏入寇,又是他卢象升第一个率兵来勤王,如此忠肝义胆的臣子,你们说,朕又如何能对他不知呢。” 言及此处,欣然宣道:“内阁拟旨,着卢象升督率天雄军前往河南平贼。” “臣等遵旨。” 周延儒等人忙齐声应道。 百官们以为这下应该没事了,不想熊明遇却又奏道:“启奏皇上,兵部今日接了旨意,皇上拟要朱大典出任山东巡抚,内臣高起潜督兵平孔有德之乱,兵部对二员任免不敢有议,只有一事还需皇上明示。” “何事?”崇祯看了他一眼。 熊明遇道:“山东一地,天启六年方设总兵官,虽有四府参将,但兵员较少,又为承平之兵,未经阵仗,怕是不堪大用。而浙兵远道而来,又在河南平贼,匆忙调往青州,路途遥远,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而孔有德其部与登州作乱的贼兵都曾是辽军,战力要强于鲁兵,仅凭登莱本地兵马又或是山东四府官兵进剿,臣怕难以迅速平定。因此臣以为,是否可从他地调一些能战之兵来,好尽早平定孔有德之乱。” 崇祯点了点头,问熊明遇:“兵部意从何处调兵?” 熊明遇回道:“兵部的意思是以辽兵对辽兵。” “说明白些。”崇祯声音大了些。 “臣的意思是既然孔贼所部是辽兵,那最好从关外调些辽兵进关来剿。这辽兵多与东虏交战,战力在九边之上,由他们来剿孔贼,最是合适不过,将来也可以辽兵征剿流贼。” 熊明遇刚说完,周延儒就摇头道:“祖大寿降金,如今哪里还有辽军?” 吴宗达也道:“孙承宗旬前上报,关门已近空虚,调辽兵一事,恐难得成。” 熊明遇争辨道:“若是锦州捷报属实,东虏今年便进犯不得,从锦宁及各堡调一些兵入关,未尝不可行。” 周延儒冷笑一声:“熊大人说得倒是轻巧,本阁问你,你要调辽兵,调多少?一千还是两千,又或是三千?是要调能打的战兵,还是调那些卫军亦或团练兵?若是调卫军和团练兵,这与关内的兵马有什么区别?若是调战兵,你先问问辽东镇,看他们还有多少战兵。” “便是一千都是好的。”熊明遇不甘被周延儒抢白,忍不住呛了他一声,“兵不在多,只在精,有一千精兵平贼,好过上万乌合之众。如此简单道理,首辅难道不知道吗?” “你!…”周延儒没想到熊明遇敢这么对他说话,气得脸色一白,胡子都翘了起来。 崇祯见状,拍案起身,冷着脸往前走了数步,尔后面色一沉,扬手不耐烦道:“调辽镇入关剿贼之事,待锦州捷报核实之后再议。朕已叫高起潜督五千京营前往山东,当应可平孔贼。众卿若是无别的事,今日朝会便到这里吧,朕累了。” 又吩咐道:“朕交待的事情户部和兵部要从速办理,不能延误,内阁有统筹之责,各地平贼之事,务必拿出个章程来给朕看。” 说完便负手转身往殿后而去。 周延儒和熊明遇彼此看了一眼,迅速扭过脸去,都是气哼哼的。温体仁在旁见了,暗自一笑。 ……… 打大殿出来后,崇祯便一路寒着脸往坤宁宫去,半路却看到王承恩拱手负在那里等着他。 “你手中拿的什么?”崇祯一眼便看到王承恩手中拿着份奏疏。 王承恩恭声道:“回皇上话,是奴婢刚从会极门领来的奏疏。” “会极门的奏疏?”崇祯一惊,“出什么事了?” 王承恩忙道:“倒没出什么事,这奏疏是右佥都御史,巡抚永平、山海关的杨嗣昌所上。” “杨嗣昌?” 这个人名让崇祯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王承恩提醒道:“其父就是杨鹤。” 一听是杨鹤的儿子,崇祯气不打一处,怒道:“杨鹤的儿子?哼,他上疏给朕做什么?为他父亲求情吗?” 王承恩朝手中的奏疏看了看,低声道:“万岁爷,这杨嗣昌倒不是为他父亲求情,而是请求皇上允许他代替父亲而死。” “代父求死?!” 崇祯怔住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足有数秒,伸手便要那份奏疏,“拿来朕看看。” 王承恩忙将奏疏递给了崇祯。 崇祯接过,翻开一看,只见上面写得的,“臣嗣昌待罪河南汝州分司二载,该抚按臣题请加衔久任,吏部覆奉钦依。臣兢兢职业,罔敢越思。去冬忽蒙恩命,调臣霸州兵备,臣念辇毂之下盗多事繁,廪廪忧不克称……. 臣父杨鹤,见任总督三边,两奉恩旨,策励戴罪。即今不知移镇何所,奏报未到,音问不通。臣系独子,望眼将穿,方寸尽乱,盖身在霸州,而心驰于彼久矣。皇上如不弃臣,乞赐削臣官职,俾以白衣,随任助父讨贼,倘果有寸长效力戡定,皇上用臣未晚。如其不效,臣请身先士卒,奋臂大呼,求死贼手,以代臣父赎罪万一,此臣死忠子死孝之至愿也。” 全文看下,却是杨嗣昌一心求死,只愿朝廷能赦免其父死罪。通篇读下,崇祯不禁感慨道:“这杨嗣昌倒是个大孝子,难得,难得啊,想不到朕的治下竟还有这等大孝子,代父求死,好,好,千古佳话啊!” 有些激动的在那踱了几步,突然转首吩咐王承恩道:“自古大孝者必为大忠者,承恩,记下,杨嗣昌大忠大孝,他日可为干臣用。” 第一百六十六章 建州卫都督 牧人 更新时间:2012-12-27 莽古尔泰逃归沈阳后,便知皇太极回来之后一定饶不了自己,为求自保,他图谋兵变夺取沈阳城,尔后自立为汗,凭着沈阳城与皇太极分庭抗礼。 可是皇太极出征之前命令豪格坐镇沈阳城,除了豪格自己麾下的一千多正黄旗的战兵,皇太极又拨了他五百亲兵摆牙喇,再加之各旗留守的兵力,城中豪格能调动的兵马有数千之众。 四天前,镶黄旗的甲喇额真德古特更是带了两千骑兵赶回来,一进城便驻在东门边,摆明了就是监视莽古尔泰的。 而莽古尔泰因为在义州被皇太极骗去了一半人马,加之在大凌河“御前犯刃”又被削去了几个牛录,所以身边仅有两个牛录和三百多亲兵摆牙喇,兵力只及豪格的三分之一,而且沈阳城中的大小臣工并不买他这大贝勒的帐,加之大军出征前皇太极已经设六部,国中大小事务现在都由六部负责。因此虽然六部尚书都随军出征了,可是各部却都有主事的官员,这些官员唯皇太极惟命是从,多半又是些汉官,更不可能支持莽古尔泰夺权。 无法凭借自身实力夺取沈阳城的莽古尔泰陷入进退失措的地步,只能闭门呆在府中,每日听下面人汇报豪格的动静。派往大凌河的快马也发了一批又一批,等到这些快马带回明军大败,汗王正挥师北返的消息后,莽古尔泰更是又惊又怕,度日如年。 一人独自想了一晚后,莽古尔泰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代善在信中叫他去向皇太极负荆请罪,可是当初却被他拒绝了,现在想来,却是真的失招。 唉,也怪自己鬼迷心窍,以为先皇太极一步回到沈阳,能够有所作为,哪里知道豪格人不大,鬼心眼却多,竟然早就提防着自己了。 阴差阳错之下,莽古尔泰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和皇太极和解了,唯一能做的办法便是困兽犹斗,否则就是坐以待毙。 下了决心后,他叫人将从大凌河赶回来的胞弟德格类,妹妹莽古济、心腹图鲁什、白佳等人召进了府。 众人到齐后,莽古尔泰也不瞒他们,直接说道:“我的日子不长了,胖老四还有几日就要回来,他一回来,肯定会找我治罪。别的不提,便是阵前弃他不顾这条,我这脑袋便肯定保不住。你们说,我现在该怎么办?”说完第一个看向自己的胞妹莽古济。 莽古济乃莽古尔泰母亲衮代所生,长得酷似其母,所不同的是,衮代是柳叶眉,莽古济却是吊眼梢。 莽古济虽是女人,但是胆子大,论凶狠,一点也不亚于兄弟们。众兄弟中,她也是最向着莽古尔泰,与莽古尔泰最亲。因此听了莽古尔泰的话后,她便知道已经到了必须做出决择的时候了,否则就迟了。恶向胆边来,竟对莽古尔泰道: “五哥,胖老四也太霸道了,如今他在国人心目中威望越来越大,就算哥哥这次没有冒犯他,他也一定会寻个由头害哥哥的,照我看,他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五哥开刀!所以五哥万万不能再这样束手下去,咱们必须得和他胖老四拼了!” 图鲁什和白旺听了莽古济的话,都是一凛,但旋即便恢复如初,如果说,皇太极能看在莽古济是他妹妹的份上不杀她,可是他们二人却一定会被杀,因为他们和莽古尔泰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根本没有任何选择了。 莽古尔泰沉声道:“妹妹说得对,皇太极肯定会杀我,可是眼下哥哥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现在是真的后悔了,早知道老天爷会变风向,明军的重甲未能擒杀皇太极,他说什么也不会临阵脱逃,害得自己现在一点退路也没有。人到了绝路上,本能的便要放手一搏,成还是不成,他都没有别的选择。 “什么叫一点办法也没有?五哥,你也太孬了些。都这节骨眼了,没有办法也得有办法!不论如何,总不能坐以待毙,不是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吗?你一个大男人,不能太窝囊了,该下手时就得下手,怕什么?豪格个毛头孩子,有什么值得顾虑的!汉人都说擒贼先擒王,只要咱们动作快点,赶在德古特回过神来前把豪格杀掉,届时五哥用大贝勒的身份登位,他德古特敢动手吗!”莽古济狠起来,便是莽古尔泰都佩服她,她这话已是说明了,抢在皇太极回来前杀掉豪格,控制沈阳城,如此,还有一线生机。 德格类在旁却已是气得直哆嗦,他之所以赶回沈阳城,便是要抢在皇太极归来前劝说莽古尔泰不要犯浑,没想到莽古济地出此下策。他怒道:“阿姐,你就别煽风了,本来不大点个火星子,叫你这一煽,还不成了燎原大火。汗王已将五哥的五个牛录从我那拨回来了,过一阵子,咱们找二哥再疏通疏通,也许还会恢复五哥的大贝勒之职,临阵脱逃这事,可大可小,只要五哥真心认错,汗王顶多罚他,总不会因此就砍了五哥。可是你们要是这么一闹,不就是鱼死网破的事吗,我问你,真要这样干,如何收场?杀了豪格,皇太极还不跟咱们往死了斗!” 听了德格类这话,莽古济冷笑一声:“哟,哟,哟,好一个大金国的户部贝勒,你到是忠心耿耿。连一奶同胞的亲哥哥都不顾了?亏你还是我们的亲弟弟。我说你就是胳膊往外拐,你别忘了,咱们才是一个额娘生的!” 德格类愤然说道:“正因为我是你们的亲弟弟,才这么劝你们。五哥被惩处,你以为我就好受?还是那句话,眼下咱们能斗过皇太极吗?你们也不好好看看,大金国上上下下,莫不对皇太极十分崇拜。二哥他们父子,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佟养性和他的汉军旗,还有蒙古各部,无不心悦诚服地听命于他。五哥真照你说的干了,他这大汗有几个会承认?到时皇太极杀过来,咱们拿什么挡?” “打不过也得打,难道你们就要让我被他胖老四砍了脑袋吗!”莽古尔泰见德格类到这会还不支持他,急眼了,他现在可是时刻刻都如坐针毡,外面有个风吹草动都叫他紧张得很。 图鲁什也劝道:“十贝勒爷,叫你这么说,咱们就真的眼看着主子被他汗王杀了不成?” 德格类叹了口气,对莽古尔泰道:“五哥,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可别生气。你打心眼里就从没将皇太极当成大汗,你总觉得你是兄,他是弟;你是长,他是幼,你又独掌一旗,加之拥戴有功,就不拿皇太极当回事。这种心态早晚得出事。你看看人家二哥,那才叫真正的尽臣子之礼。你骂我这个弟弟几句,打弟弟几下,谁也不会说什么,可你骂的是一国之君,辱的是堂堂大汗,这个罪确实不轻啊。汗王只削了你大贝勒的爵位,这已是算轻的了。 那些汉人们私下里说,这要是在明国就是灭门之祸。那天,也多亏二哥说了公道话,要不然,还不将你也关进高墙中去。要我说,五哥你就别犟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了错咱就改呗。服个软,以后咱们好好作他的臣子,量他不敢把你怎么样。他还得作样子嘛,他得给众贝勒看,给汉官们看,给大金国的国人看。 咱们尽到了臣子之礼,他要是再敢胡来,理就在我们这了,到那时你看你兄弟怎么说话。咱们现在理亏,理亏就得认了,是吗?过一阵子,我出面与二哥说,求他从中周旋,也许真的能恢复你大贝勒的称号。” 德格类满以为这番苦口婆心的忠告能打动莽古尔泰,没想到莽古尔泰听后,神情阴晴不定,转眼却是嚎啕大哭起来,“父汗,儿子窝囊啊,我听了你老的话,保了八弟,可他现在却如此待我,父汗,你就睁睁眼,替儿子说句公道话吧。父汗……” 德格类和莽古济二人一时竟不知所措,莽古济劝道:“哥,你别这样,别哭坏了身子…” 莽古尔泰哭了一阵,诉说道:“你们哪里知道哥哥的苦衷,想当初我跟着父汗打天下,东征西杀,立下战功无数,我这浑身的伤疤无数。本来父汗对我十分疼爱,二哥和大妃的事犯了之后,父汗也不是没想到让我继承汗位。可这个皇太极,有心计得很,总是在父汗面前转悠,找机会就说我坏话。 他认定额娘用魇魅术害死了他额娘,就派人盯咱额娘的梢,挑唆父汗搜查额娘的家。他不放过任何机会,在父汗面前表现自己,父汗被他蒙骗住了,执意要让他继承汗位。我当时也是没主意,叫他表面上的恭敬给骗了,要是坚持不同意,汗位还说不定是谁的呢。 现在他卸磨杀驴,开始一个个的收拾我们了。说起来,他最早收拾的是二哥。大哥死后,汗位明摆着是二哥的,可皇太极利用德因泽,将二哥和大妃的事捅了出来,一下子就将二哥打进了十八层地狱。再说阿敏吧,谁出去带兵打仗不劫掠?别人纵掠他不圈禁,阿敏兄一抢,就被他关进了高墙。 我看他是朱元璋,非将咱们这些功臣宿将一个个的都收拾光了不可。德格类,你就别作梦了,你还指望他给我恢复大贝勒称号?我这话撂这,只要他一回来,你哥哥我这脑袋就肯定保不住!” 莽古济突然一咬牙,发狠道:“五哥,咱们明的干不过他,就来暗的。” 莽古尔泰一怔:“怎么个暗法?” 莽古济道:“兴他皇太极不仁,就兴咱们不义,他不是说咱额娘用魇魅术害死了孟古吗?咱们不能白背这个黑锅,这回就给他来个真格的。冷僧机当过萨满,法术大得很,叫冷僧机作法,魇魅皇太极。” “那玩意能管用?”莽古尔泰愣住了。 莽古济很肯定道:“管用,灵验得很。” “冷僧机能干吗?”莽古尔泰有些犹豫。 莽古济道:“有什么不能干的,咱们多给他些好处就是了,事成之后,咱们封他为大金国的萨满大.法师!” “若真的灵验,倒不防一试。不过得赶紧些,胖老四可是马上就要回来了。”莽古尔泰死马当活马医了,当真是病急乱投医。 德格类听得头皮发炸,恨恨的冲莽古济道:“阿姐,这万万使不得,万一事情败露,我们可就都成了褚英第二了。” 莽古济瞪了他一眼:“败什么露?除非你出卖我们。” 德格类脸气得煞白:“姐,你怎么这么说话?” 莽古尔泰忙道:“十弟,你别生气,我是说咱们暗中进行,不会有人知道,况且,这件事交给我一人办,即使将来败露,也与你们无关。” “父汗说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时间长了,还有个不露馅的。”德格类脑袋晃得像拨浪鼓。 莽古济道:“我也听父汗说过,仁不带兵,义莫经商,干大事,就别怕这怕那的,事情露了,大不了一死。” 德格类见他们执意要干,在心头暗叹一口气,无奈道:“若你们真决定了,我也不好说什么。不过此事性命悠关,千千万万要小心从事。” 见德格类默认了,莽古济一喜:“你们就放心吧,不会出什么麻烦的,只要几天,我就叫胖老四归西!” 一直没有说话的白旺突然说道:“要是这办法没用怎么办?汗王可是马上就要回来了!” “这…”莽古尔泰一呆,又没了主意:是啊,要是这法子没有用,皇太极活着回到沈阳,自己不还是死路一条吗? 见主子慌神,图鲁什犹豫半响,毅然上前道:“主子,奴才倒是有个退路,不知当不当说。” “都什么时候了,你倒是快说啊!”莽古尔泰急道。 图鲁什道:“奴才听说汗王击败明军后,曾经攻打过锦州,可是却没有拿下,反折损了数千将士,如此看来,明国似乎还强大得很,并不是不堪一击。若真到万不得已那步,为求活命,主子或许可以…”说到这,他顿了顿,才咬牙道:“主子或许可以投奔大明。” “投明?!” 莽古尔泰和德格类他们都惊呆了。 “我是大金国的大贝勒,明国恨我入骨,我若投明,他们岂不把我千刀万剐了。”莽古尔泰下意识的直摇头,他手中沾的明人鲜血实在太多,要是投明岂不是自投罗网?! 图鲁什却不以为然道:“正因主子是大金国的大贝勒,明国才不会杀主子!照奴才说,要是主子归明,明国一定会将主子视为至宝,不但不会杀主子,还会给主子高官厚爵,说不得,还会封主子老汗王当年的官职建州卫都督。” “建州卫都督?”莽古尔泰又是一怔,这官位可是他爱新觉罗家祖上一直做着的官。 “不可,不可,哥哥万不能投明!” 真是越说越不成话了,你真要谋反倒也英雄,可这投明算哪回事!德格类急了,“我等乃爱新觉罗子孙,若哥哥投明,哥哥岂不是成了我爱新觉罗家的不肖子孙?先汗地下有知,作何感想?” “十贝勒爷,刀架在脖子上,咱们有的选吗?若不投明,主子往哪逃命?朝鲜?蒙古?还是钻深山老林?”白旺才不管莽古尔泰投明会落个什么下场,他只知道,明国就算会杀莽古尔泰,但肯定不会杀他和图鲁什,因为明国太需要知道大金底细的人了。 德格类大怒,“你这狗奴才,你这是要陷主子不仁不义、不忠不孝!” 图鲁什没有害怕,而是反问德格类道:“蝼蚁尚知惜命,坐以待毙把脑袋伸了让别人杀是懦夫所为,奴才劝主子投明,可不是要害主子,十贝勒爷你倒是想想看,除了投明,主子还能走哪步?” “你!…” 德类格气得伸手便想拔刀砍图鲁什这个狗奴才,不想耳畔却传来莽古尔泰的一声叹息,“若真到万不得已那步,这投明未免不是条路。” “哥哥!…” 德格类骇然。 ………… 沈阳城莽古尔泰密谋之时,通往山海关的官道上却行走着一队兵卒,约摸有千人左右,打旗的是一名年轻小校,旗帜上赫然斗大的一个“施”字。 前头是两百骑骑兵,中间是一百多辆大车,最后面则是五百步卒。 那些大车上也不知装的什么,车轮印压得深深的。赶车的马夫都是士兵,他们一点也没有赶路的疲惫,兴奋的坐在车上甩着马鞭,清脆的鞭声彼此起伏,十分的悦耳。 在悦耳的马鞭声中,却夹杂着微弱的惨呼声。 惨呼声发出的方位是在马车的后面,步卒的前面。 四匹战马的后面拖着四条长长的人链,一百多衣衫褴褛,脑后吊着一根小辫子的金兵虚脱的跟在战马身后,缓缓的向着前方行去。动作稍有迟疑,便马上被监视的明兵用长矛狠击。 让人吃惊的是,联系那些金兵的并不是绳索,而是一条又一条的细铁链。 让人发齿的是,那些细铁链并不是捆在金兵的身上,也不是套在他们的脖子上,而是从他们的鼻子和嘴中穿出,尔后又穿向另一个金兵。 此情此景再熟悉不过,那一条条的细铁链与那穿在牛鼻子上的绳索何其相像,只不过一个是穿牛,一个是穿人而已。 明军管这些金兵俘虏叫“牧人”。 第一百六十七章 满洲屠夫 屠刀的时代 更新时间:2012-12-30 用铁丝穿过人的耳鼻,使他们像牛羊一样被人牵着走,看起来,似乎有些不人道。 但是,若与最后一辆马车中放着的四个大坛子相比,这“牧人”又太仁慈了,仁慈到那些“牧人”对自己的遭遇感到万分的庆幸。 四个坛子里装得是被削去手脚的满洲“人彘”,四人分别是什得拔阿昌阿、白甲兵安巴灵武、阿纳呼占,汉军游击李德全。 四人遭此酷刑的原因只在于他们不肯降,用施大勇的话说,这四人都是誓死如归的汉子,他们的忠诚对得起他们的主子。可惜,他不需要这些好汉,一个也不需要。 没有耐心,又见不得四人好汉的施大勇,索性叫人削去他们的手脚,塞进大坛子中,他要叫世人看看,做满洲人和做满洲人的奴才下场是何等的惨。 如此做法,到底是不是残忍,施大勇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看多生死之后,对于血腥的容忍度,有时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穷凶极恶的赌徒,或许,是他的一个最好写照吧。 又或许,上天派自己到达这个时代,便是让自己做那“满洲屠夫”的吧。 人道、仁义,对赌徒而言,全是他娘的狗屁;对于一个已经习惯杀人的赌徒而言,更是他娘的狗屎。 别人笑我太变态,我笑他人不变态。 这时代,看得就是谁更变态,看得就是谁更没有人道,看得就是谁更残酷。 屠刀开创一个时代,绝不仅仅属于他满洲! 我们汉人手中的刀,绝不只是用来宰鸡杀猪,我们也可以用来杀人。 当我们不再认可书本里的圣人真言时,我们就将挥舞屠刀。 屠刀,一个民族复兴的象征;屠刀,我们汉人强盛的象征。 今天,我们生活在这片土地,勇敢的站在这里!站在属于汉人的土地上!站在白山黑水,这块我们祖先用鲜血和尊严浇灌的土地上! 我们的身后,是中原大地,是生我养我的厚土,是世界为之瞩目的中心! 而现在,我的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民族,一个在屈辱中呻吟的民族! 万历四十八年,那场战争结束之后,我们这个民族的骄傲就没有了! 那些战胜者们骑在我们的脖子上作威作福,他们随意践踏我们的尊严,一个亚洲大陆上最高贵的民族地尊严! 在这个时候,在这个漩涡的中心,我施大勇应该做些什么? 毫无疑问,我当举起手中的屠刀,去拯救我的民族,去向世界证明我们的骄傲。 当满洲铁骑踏入中原的那刻,我们的民族沉沦得让人痛心,或许,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只想保住自己的性命,他们害怕死亡,他们只想得到一份奴隶的工作,去跟侵略者换取活命的口粮。 或许,他们的做法很对,因为生命实在是太重要了。 但是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比生命更重要,那是自由!那就是尊严! 只要白山黑水之上还飘扬着满洲人的旗帜,我们的尊严就不存在! 只要那些肮脏的满洲人在我们的土地上横行霸道,我们地尊严就不存在! 只要在亚洲的大陆上,这个叫大明的国家不是由我们汉人统治,我们的尊严就不存在! 只要那些属国的百姓在聊天的时候说到他们才是华夏时,我们的尊严就不存在! 我们需要的,不是像狗一样活着,而是一个不必害怕异族屠刀的时代! 这一切,绝不是道义和仁慈所能得到的,要想得到这一切,我们只有依靠唯一的武器――屠刀! 让我们勇敢的挥舞起手中的屠刀,让我们重拾祖先的辉煌,让我们去创造一个属于真正汉人的强盛时代吧! 屠刀!屠刀!屠刀! 残忍!残忍!残忍! 狗咬了我们,我们自然就要咬回去! 你杀我一人,我杀你全族! 你占我一寸土,我就将你赶到北极冰冷的大海中! ......... 大捷,大败,送往京城的兵报前后矛盾,却又蕴含深意。 祖大寿降金,已经得到确认,不过,没有确认的是――祖大寿已死。 揣着明白装糊涂,既然满洲方面没有将祖大寿死讯传出来,施大勇自然乐得继续装作不知。在忙于善后的同时,他开始计划如何谋取祖大寿遗留下来的财富。 兴奋的丘禾嘉忙于向关门、京师报捷,报捷的文书中却没有他施大勇的名字,落款的除了辽东巡抚丘禾嘉外,便是经略孙承宗,尔后是一帮文官,独独没有武将的份。 这让锦州一干将领很是不满,参与保卫锦州的葛清、刘泽义、王安等人甚至为此到巡抚衙门闹过,便是左良玉也出奇的愤怒,要不是等着朝廷的封赏,只怕已经率部返回昌平了。 辛辛苦苦一场,到头来连个报捷的文书上都没有自己的名字,施大勇自然也气,但也不好发作,只到丘禾嘉来找他,告诉他,要他马上率部将建奴首级、生俘的建奴以及那杆金龙大旗送往京城时,他才知道丘禾嘉的一番苦心。 丘禾嘉这是让他亲自到京师露脸,让天子亲眼看一看这位锦州保卫战的最大功臣。 “此去京师,一路不可摘去面具,待到朝堂上也不要去摘,只待天子询问,你方将面具摘去。” 启程前,丘禾嘉左叮嘱右叮嘱,要施大勇一定要戴着青铜面具到京师,不管什么人要他摘下,都不要摘。总之,不见天子不去面具。 何等的苦心! 施大勇明白了,原来自己这张残疾的脸竟然可以是自己最大的本钱。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见到崇祯之后,我应该说些什么,他又会如何看我? 我是不是应该请缨先去平定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这些流贼呢? 攘外先安内,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 思绪间,曹变蛟疾驰而到,遥手一指身后:“将军,孙经略派人来接咱们了!” 眼前,雄伟的山海关依稀若见,前方,旌旗招展,数百骑扬尘而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山海关参政 副总兵 更新时间:2013-01-02 孙承宗很看重施大勇,这从他派来迎接施部的人选便可看出。 出关十里相迎施部的是山海关参政鹿鸣,副总兵王廷臣。 鹿鸣是关门仅次于孙承宗的文官,虽然只是一个参政,但地位却并不亚于他省的巡抚。 山海关乃军镇要地,所以鹿鸣这个参政也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布政司左右参政,只问民,不管军,他这山海关参政却是军政两手一起抓。孙承宗派他来,可见其对于施大勇一行有多重视了,否则,随便吩咐个四五品官员前来相迎,便是给足施大勇这个参将面子了,而根本不必派一员正三品的山海关参政前来。 正三品参政相迎一位从三品参将,这在大明官场上是从来未有之事,可以说是件令人咋舌的事了。 孙承宗此举可以说是破格相待。 其实名义上孙承宗下面,鹿鸣上面还有一位巡抚大人,那便是巡抚山海关、永平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杨嗣昌。可这杨嗣昌大多时间却只在永平等地,并不驻山海关,所以鹿鸣这个山海关参政便成了实际上的山海关文官之首。 除了是孙承宗的左膀右臂外,鹿鸣还有一个身份,便是孙承宗的门生,他与孙承宗其实是师生的关系。 自孙承宗于天启年间主持辽事开始,鹿鸣便追随他至今,师生二人可谓是共患难,一同细历了天启年间的党争,一同去职,又一同起复。 老师是辽东经略,自己是山海关参政,师生二人可以说是辽东的实际主宰。 袁崇焕死后,孙承宗有意推荐鹿鸣接替其职,若不是丘禾嘉半路杀出,只怕这事便成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孙承宗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件事,那就是当今天子对自己这个前朝老臣实际并不信任。 既然不信任,又怎么会再让他的门生成为辽东巡抚呢。 痛失辽抚的鹿鸣着实消沉了一段日子,不过,现在,他的心情却是说不出的好,出关的路上,不时开怀大笑,甚至难得的与左右说起这沿途的风情来。 一众属官只道参政大人是为锦州的大捷高兴,殊不知鹿鸣高兴的是自己终于可以夙愿得偿,要再晋一级――成为辽东巡抚了。 锦州大捷,丘禾嘉便是受了大小凌河战败之累,朝廷也不会因此就罢了他的辽抚一职,却不知鹿鸣何以就如此肯定自己要代替丘禾嘉了? 与春光满面,踌躇满面,准备前往锦州接任辽东巡抚的鹿参政比起来,副总兵王廷臣却是脸苦得很。 照理说,他王廷臣现在是整个辽东仅存的一位副总兵,现在前锋总兵祖大寿降金,辽东总兵吴襄死于乱军之中,自己的上司山海关总兵宋伟已经自身难保,他这副总兵有很大的机会一跃成为真正的镇台大人。 可是他却不敢有此奢望,甚至想都不敢想,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宋伟的人。宋伟又是前兵部尚书梁廷栋的人,如今梁廷栋下台,新任的熊尚书对前任的人如何会待见? 再加上孙承宗又不喜宋伟,眼中只有辽西诸将,因此王廷臣有自知之明,不管是孙承宗还是兵部,都不会让自己升为总兵官的。 现在要考虑的也根本不是升不长官的事,而是他会不会被宋伟牵累,连这副总兵也当不成。 一个满心欢喜要升官,一个愁眉苦脸担心要丢官,一文一武的脸色截然不同。 鹿鸣知道王廷臣担心什么,也不去管他,远远望到锦州献捷的兵马后,便高兴的派人去联络。 知道是山海关参政和副总兵相迎后,施大勇不敢托大,翻身下马,率领众将步行拜见。 待到跟前,抱拳施礼,极是礼敬道:“末将施大勇见过鹿大人,王总兵!” “施将军不必多礼。” 鹿鸣笑着抬手示意施大勇等人不必多礼,人在马上却未下来。王廷臣竭力挤出一丝笑容,冲施大勇和诸将点了点头。 “那些车上载得可是建奴首级?”鹿鸣的目光落在那些车轮印得深深的马车上。 同来的那些官员们也一个个探头看了过去,均是期待不已。 便是王廷臣也是神情一动,眼神之中不经意的浮出一丝羡慕之色。 “正是!”施大勇转身伸手一指,“车上所载建奴首级三千五百七十二级,另有从奴的汉军首级二千四百六十级,共计六千余级。” “了不起啊,了不起啊!”鹿鸣感慨一声,情不自禁的翻身下马,往那些马车走去,“本官要见识见识他鞑虏的脑袋倒底是较咱们的硬还是不硬,呵呵。” “自然是不硬的了,如果是硬的话,如何就会叫咱们砍了下来。”参政衙门的一位六品通知笑着说了句。 众人闻言,均是哈哈一笑。 见到将军陪着一帮大官过来,马车边的士兵忙将盖在上面的干草拨开,顿时露出一排排用石灰泡制的脑袋来。那些脑袋一字排开,龇牙咧嘴,面浮诡色,端得是吓人不已。 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建奴首级,虽是光天化日,鹿鸣还是一惊,旋即暗笑一声,活人却是可怕,这死人还有什么好怕。 那帮官员虽也有胆小之辈,不敢看的,但也不乏胆大的,有两个七品官还煞有介事的拎出两个脑袋出来,提在手中左看右看,一边看还一边不住点头。 如此胆色,便是施大勇也有些佩服。 众官们围在那看,鹿鸣却是又往后面的马车走去,如此,看了三辆马车后,这才心中大定,知道不会有假了,锦州这回真是大捷,献上来的果然都是真鞑级,绝不是杀良冒功。 看来,恩师的推断八.九不离十了,自己这回真要借这锦州大捷的东风荣升辽抚了。 鹿鸣心下欢喜,耳畔却听有人在轻声痛呼,朝后面看去,却见有百多衣衫褴褛好似乞丐一般的人被吊在几辆战马身后,长长的排成几列,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那些是?”鹿鸣有些疑惑。 施大勇坦然说道:“噢,是生俘的建奴,末将怕他们会逃,叫人用铁丝穿了口鼻,如此就跑不了了。” 闻言,鹿鸣眉头一皱,有些不满道:“我大朝以仁治世,施将军此举未免有些暴虐。” 施大勇不以为然道:“大人,末将此举已是仁义了,若是将他们尽数做成那四人样,才是真的暴虐。” “嗯?” 顺着施大勇的目光看去,鹿鸣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四个面无人色的脑袋从四口坛子中伸出,那坛子极小,根本不可能整个装下一个人。 从这四人脑袋看去,显然都是大汉,如此大汉,却整个缩在一口坛子中,能让他们缩在里面,除非是... 人彘?! 鹿鸣心中惊骇,呆呆的望着那四口坛子,也不知是自己眼花还是真是这样,他好像看到有个脑袋突然往上抬了抬,合起的眼皮瞬间睁开,朝自己射来怨恨恶毒的目光。 第一百六十九章 暴虐的施部 更新时间:2013-01-03 凄厉的眼神是垂死的挣扎,也是恶毒的诅咒。 瞬间,鹿参政的头皮发麻,只感觉全身上下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倒吸一口凉气,便要失声惊叫。却见,刀光一闪,一柄尖刀却突然朝那睁开双目的人彘剌了过去,传入耳畔的是恼怒的喝叫,“狗鞑子,作死!” 喝叫声中,闪着寒光的刀尖已经残忍的扎进那人彘的左眼之中,微不可闻的入肉声中,人彘的眼球整个被剌穿,又被狠狠的带起,随着刀尖一起带出眼眶。 圆圆的眼球连着一根发黑的血筋一起被拽断,钉在刀尖上,再也看不出一丝神彩,疃孔之中,也再也没有任何影象。 白的、黑的、红的,混合在一起,再也不知道是什么。 “将军,这鞑子惊了大人,小的叫他知道点规矩。” 持刀的是一个年轻的士兵,略带惶恐的望着自家将军和一众大人,眼神之中有一丝歉意,似乎在为自己的看管无方感到自责。 施大勇微哼一声,没有说话,只看着那刀尖上的眼球。脸上冷如寒霜,边上众将见了,均是一凛。 那兵见了,更是惊惶,一个激灵,抬手便将那刀尖朝自己嘴边剌去。 关门众官见状,只道那兵要自残,吓得都“啊”的叫了起来。不想那刀尖却在那兵的嘴边突然停了下来,尔后叫人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那兵竟毫不犹豫的张嘴去咬那眼球,然后吞进口中,就那么囫囵在嘴中,几下大嚼,整个吞了进去。 似是脆骨的声音,又似在嚼贝壳般,“咯吱咯吱”的声音叫人听得毛骨耸然。 那兵动作之快,快到没人能够阻止,吞下那眼球后,他还不忘用袖子抹了抹嘴边。 许是没有嚼碎,那兵有些艰难的喉咙咽了两下,眼球才彻底入肚。人也安下心来,定定的望着施大勇。 此时,施大勇的脸上才露出笑容,赞许的冲那兵点了点头。 回首再看那人彘,透过满脸的血污,依稀认出,那是建奴的白甲兵安巴灵武。 安巴灵武不愧是满洲兵的精华白甲兵,经如此酷刑,又亲眼目睹自己的眼珠被明兵吞下肚子,脸上始终不改其色。 鲜血从无珠的眼眶中溢出,十分的碜人。若是在深夜见了这幕,只怕再胆大的人也会心虚。 没有怒骂,也没有痛呼,安巴灵武的嘴咬得紧紧的,用他仅剩的一只眼恶毒的望着眼前的明国官员和士兵。 好一个铁骨铮铮!施大勇暗自敬佩。 另一个坛中的什得拔阿昌阿却是再也忍不住了,他拼命的挣扎,想从坛中钻出,可是任他怎么挣扎,也只是将那坛子左右晃了晃而已。 又挣扎了两下后,他突然不再挣扎,因为他看到对面的明将看自己的眼神是那么的熟悉。 那熟悉的眼神使他回想起两年前在关内的一幕――那时,他亲手扒光了一名明人妇女的衣服,将她按在身下,不顾她的叫喊和挣扎,贪婪享受着她的身子。 而就在一边,这个明人妇女的丈夫、兄弟、幼子被五花大绑的捆在地上,他们的头颅被自己的手下用大刀威逼着抬起,他们愤怒,他们挣扎,他们哀嚎…… 那一声声凄厉的哀嚎却让他更加兴奋,他们的挣扎和怒吼只会让他的动作更加残暴。 淫.人妻女,却逼人亲眼看着,这是何等的丧尽天良。 淫.人姊妹,却逼人亲眼看着,这是何等的禽兽之举。 淫.人母亲,却逼人亲眼看着,这是何等的泯灭人性。 眼神,熟悉的眼神,当初,自己不正是这样看着那明人妇女的丈夫、兄弟、儿子吗? 自己不正是将他们当成猴子,当成蝼蚁一般吗? 当他们挣扎,当他们哀嚎时,自己的心软过吗? 当兽欲发泄之后,我不是亲手剁下那明人妇女的脑袋扔在他们面前的吗? 阿昌阿失神了,一幕幕的回忆令他的心越来越冷,他知道,现在的自己跟那明人妇女的丈夫、兄弟、儿子是何等的相似,甚至连他们都不如。 在那明将的眼中,自己只怕连一只虫子都不如。 他根本没有将自己当做人,甚至连条狗都不如,在他命人削断他们的手脚时,他们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可是阿昌阿并没有悔恨,他只感到不甘和愤怒,自己怎么就会落在这些低贱的汉狗手中!为什么! 失控之下,他愤怒的大声咆哮起来:“南人野蛮,禽兽不如!南人野蛮,禽兽不如!…” 那咆哮声却是十分的低沉,低沉到对面的明国官员们都听不清他在吼些什么。 可是阿昌阿并不知道,他尽情的咆哮着,似乎他越用力,骂得就越痛快。 骂声中,曹变蛟的脸色变了,一个箭步冲到马车边,张口喝道:“你他娘的,嚷什么!”随手拿起马车上的一柄斧头,反手就砸在了阿昌阿的嘴巴上。 砸向阿昌阿的不是斧刃,而是斧背,实心的铁块。 “啊”的一声惨叫,阿昌阿的嘴巴被斧背烂成一团,血肉模糊,再也分不出哪里是上唇,哪里是下唇。 所谓的嘴巴现在就是一团碎肉,鼻子受了无枉之灾,也被一下砸扁。 巨痛之后,阿昌阿只觉整个脸都麻木了,口中乱七八糟一团,塞了许多东西,一口淤血上涌,“噗哧”一口喷出鲜血。 说是张嘴,其实他的嘴巴根本没有动,一口鲜血直接就是从大血洞中喷出。 阿昌阿的嘴实际已经不存在,他甚至连张动嘴巴的能力都没有了。 那口鲜血混合着口水、碎肉一齐喷在马车上,叫人意外的是,却听见“霹雳叭啦”的声音,原来,那口血水中,竟然还有十几颗被砸碎的牙齿随着这口血水一起喷了出来。 “呜呜…呜呜…” 没有了嘴巴、没有了牙齿的阿昌阿在那“呜呜”的吼着,却是再也发不出话来。 “他妈的,找东西把他们的嘴巴都堵住,省得在这鬼叫。” 曹变蛟不耐烦的挥手吩咐声,转过身来,却见鹿参政他们的脸好像失血过多一样,白得吓人。 第一百七十章 豺狼之师 更新时间:2013-01-04 返程的路上,气氛低到极点,上至鹿鸣,下至小吏,人人都是一脸寒色。一路之上,他们总是有意无意的与锦州的军将们保持距离。 如果说,那一车车的建奴首级本可以让施大勇的兵马当得“虎狼之师”一说,那么现在,鹿鸣毫不讳言,这施部生生就是一支“豺狼之师”,他们的所作所为比那东虏更是不如,穷凶极恶之举,令人气煞。 大朝之师,当是仁义之师,王者之师。仁义道德,礼义为先。自古杀降虐降者,多受报应。观施部所为,简直是天人共愤,东虏虽屡寇我大朝,荼毒我百姓,然毕竟是边野小族,逞一时兵剑之凶,却不得长久。战与抚,双管齐下,分间其心,离其族群,久之,东虏必势微。 锦州大捷,生俘东虏甚众,本当献俘京师,由天子施以恩德,以感化其族。日后史书记上一笔,便是千古流芳美事。 施大勇却做此恶行,做那人神共愤的“人彘”之举,端是恶如吕雉武氏,要叫后人唾骂千古的。 若此恶行传至东虏,其人如何想?便是关内百姓听闻官军如此所为,又做何感想? 道行不义,必自毙。 大国对小族,宁叫小族行不义,我则施大义。此消彼涨,方为持国之道。若反其道行之,那就是真正的四方离心,八面树敌了。 上有所喜,下必有所效。 那小卒眼都不眨便行剌人眼珠,食人眼球之事,不是近墨者黑是什么? 那曹变蛟不问情由,便砸烂人嘴,做完之后,面不改色,还有自得之意,不是恶徒是什么? 倘若我大明官军都由此类恶将恶兵组成,朝廷当如何自处?天子又当如何自安? 便是不问眼前这等叫人不安之事,便是日后蒙圣眷点为辽抚,麾下却是这等恶兵恶将,又如何与他们打交道? 自古以来,恶兵犯上之举,屡屡有之,轻则动摇军心,重则,危及江山社稷。 真要是与这帮暴戾武夫起了冲突,以那施大勇的性子,我岂不是性命难保? 更何况这施大勇仗着立有大功,断不会服我。若与那祖大寿一般,行拥兵跋扈之举,我当如何处之? 难道前脚送走了狼,后脚便要接只老虎来? 越想越是头痛,鹿鸣心下有些烦燥起来。原是高兴而来,也想好生拢络这施大勇,好叫他日后能为自己所用,不想,对方却是这等恶将。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等凶恶武夫,如何就肯好生听命于自己? 要是恩师的平辽大计因这武夫做不得,岂不是数年心血要付诸东流? 看来,一定要说动恩师,调这施大勇所部到他处去,万不能让他们再留在辽东,不然,后患无穷。 此举虽是为自身计,但又何尝不是为大明江山计,为圣天子计呢。 念及此处,鹿鸣故作不经心的瞥了眼一旁落了半个马头的施大勇,嘴角淡然一笑,微一点头,后者见状,忙也微欠了欠身子,以示恭敬。 ............ 对关门诸官的冷对,施大勇十分窝心,却未往深里去想,只道这些书生们都是“叶公好龙”之辈,嘴上说得漂亮,真见了血腥之事,却掩鼻避之,唯恐沾上半分。 也难怪,自古文官者,有哪几个又真如后世曾剃头一般,真以血治军的。 在他们眼中,暴.行恶行还是由着武夫来做,他们啊,只嘴上说着些大仁大义的事,真要做些什么有背圣人教诲,玷污名声的事,却是举双手来推的。 更何况,自己所为,确是有些过了,也难怪这帮官员们前后态度截然不同,对自己有所厌恶也是正常。 他这么想,曹变蛟、蒋万里、邵武他们却不这么想,一干兵卒更不这么想。 高高兴兴押着建奴首级和俘虏来献功,却被大人们迎头泼了一分冷水,一个个搭拉着脸色,算什么事?若有本事,你们也去和建奴拼命啊? 若不是施大勇没有发作,一干部下们只怕早就忍不住跳出来喝骂这帮不识趣的官员们,真他奶奶个熊,都家里死了爹娘吗?爷们乐呵呵的来,却被你们搞得失了兴致。 憋屈之下,却是将怒火撒在了那些建奴俘虏身上,鞭子不断的狠命招呼着,直打得那些“牧人”们叫苦不迭。可是却谁也不敢昂头表示不满,因为他们实在是怕了。 严刑和酷打已经使得这些满洲勇士变成了一群温顺的绵羊,当真如施大勇所说,他们现在啊,就真的是一群被牵着的牛马,轻轻一提,就得乖乖的走。 看来,恶人还需恶人磨,这话一点不假。 除却极少数的悍死之辈,不管多善战的族群,在暴力的高压下,都将从恶狼变成一只摇头乞怜的土狗。 ………… 十里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经过八里铺后,一道长岭山脉便依稀可见了。 八里铺天启年间有修过寨城,后来却因经略王在晋的倒台而弃用了,现在这里只留下一片残垣,满地的废墟。 孙承宗复出后,宁远至山海关的防御只中右所、中前所、前屯卫、永安堡、三山堡等堡寨卫所,驻兵只一千多人,且多是军户兵。因此,山海关至宁远这一段长达四十里的防线,实际是不存在的。之所以出现这个现象,皆因孙承宗制定的平辽方针为前突筑堡,也就是他将辽东所有兵力和资源全用在了锦州一线,一次又一次的重修大小凌河城,以致锦州以南的这一段防线出奇的空虚。 换句话说,只要锦州一失,即便明军想重新来一次“宁远大捷”,也是不可能的了,因为宁远根本没有什么守军了。 孙承宗应当庆幸锦州能够保住,否则,只怕金军的铁蹄已经踏响在山海关前。 因为同是武将,所以王廷臣对施大勇的暴虐行为并没有多少不适,难得的为施大勇说了些关门风情,施大勇对这个副总兵大人也十分的礼敬,一点也没有持功自傲,这让王廷臣很是满意,对施大勇也高看了一眼。 派往关门回报的快马已经回来,说道经略大人领着众官正在等候。 一听恩师亲自在关门下等候,鹿鸣忙吩咐加快行军速度,半柱香后,施大勇终于看到了久闻大名的山海关。 首当眼帘的自然是由那成化八年进士,山海关人萧显所题的“天下第一关”巨匾。几个大字写得极是苍劲有力,令人提气。 第一百七十一章 关门 孙承宗 酒宴 更新时间:2013-01-05 关门前,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人群当中,立有一长幡,上书辽东经略及大学士等字。长幡下,摆着一方长案,长案后,正坐着长幡的主人孙承宗。 数百持矛士卒以间隔一人的距离列队相迎,关门上的箭楼,也插着许多旗帜。便是不远处的虎头上,也是旌旗招展,关门下,更是笑声起伏,人人翘首看向北方,神情极是期待。 孙承宗端坐椅上,掩须不住合首,与身边幕僚们不时笑谈几句。神色间不见焦急之色,淡如太师般,眉毛间,更如宽厚长者般。 不过他不急,有人却是心急,待看到锦州兵马终于来了,左参议,孙承宗好友鹿善继这才松了口气,忙向孙承宗低声说了句,后者微一点头后,鹿善继脸上立时现出笑容,兴冲冲的便迎了上去,人未至,声先至。 “老经略知道是施将军亲自进京献捷,早早便在关门候着了,来来来,施将军快随本官去见老经略大人。”说着就伸出手来,很是自来熟,就好像与施大勇是相识多年的故交般。 施大勇不识得这鹿善继,见他年约五十有余,身着从四品官服,想来应是这关门官员,忙冲着他笑一点头,翻身下马后,却低声问王廷臣:“王将军,这是何人?” “经略大人的幕僚,在经略衙门任职左参议,姓鹿名善继,在经略那里极是有面子,你须得恭敬些。”王廷臣介绍后,又看了一眼鹿鸣,淡淡的加了句,“鹿参议也是鹿参政的堂伯父,与鹿参政一样,都是经略大人的左膀右臂。” “噢。” 一听是鹿鸣的堂伯父,又是孙承宗的心腹幕僚,施大勇忙大步上前,拱手冲对方行礼,极是有礼道:“有劳鹿大人相迎,末将这就去见经略大人。” “好,好。” 鹿善继笑着竟上前抓了施大勇的手,也不容对方多说,便领着他向关门走去。 后面鹿鸣见了,暗自一笑,知道自家这伯父是在替恩师招揽人了,可是等会自己却是要力谏恩师把这施大勇调走的。不过现在恩师和伯父所想与自己大为不同,须得费些口舌才行。 想着自己的心事,不动声色的领着一众属官们跟在后面。 曹变蛟、蒋万里、邵武等施部将领也一齐跟在后面,众人对这关门感情各异,谁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从这关门而过往京师报捷,这与当初出关之时心绪大相境庭,心绪自然各有不同。 关门的盛情相迎却一扫先前鹿鸣等官员的冷脸给锦州军上下带来的阴霾,士卒们在那里,不住打量眼前这座雄关,一个个均是兴奋不已。 那一百多建奴俘虏也是头一次看到大汗和诸位贝勒爷口中的山海关,曾几何时,大金的铁蹄离这关门是多么的近。今日亲眼看到,却是如今这般情景,当真是说不出的苦涩。 “末将锦州参将施大勇见过经略大人!” 一见孙承宗,施大勇便慌忙跪下要行大礼,一众部下也都跟着跪拜行礼。 “请起!快快请起!” 孙承宗的心情格外的好,竟然起身亲自搀扶施大勇,笑着对他道:“施参将乃我大明功臣,锦州一战,力敌东虏大军,声震宇内,老夫不过一待罪之人,如何能当施参将这大礼。” “经略大人何出此言?”施大勇有些糊涂,孙承宗说这话什么意思。 孙承宗却不解释,哈哈一笑,扬手朝西南方向一指:“此处不是说话时,老夫已叫人在靖边楼备下宴席,今日定要与施参将畅饮三杯才是。” 顺着孙承宗的目光看去,果然有一座形似箭楼的小楼耸立在峰岭之上,依稀可见有仆妇在那进进出出,看样子是在准备酒菜。 施大勇却有些为难的道:“末将奉命押送建奴首级和俘虏进京,京里圣旨又催得急,末将不好耽搁。” “哎,无妨!” 孙承宗笑着道:“皇上也不差饿兵,你们一路行来,肚中早饿了,到了关门,正好叫将士们吃饱肚子再赶路。再说,老夫虽是待罪之身,却仍是辽东经略,你们都是老夫的麾下,老夫怎么能连地主之谊也不尽呢?” 孙承宗这么说,施大勇自然不好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又道:“那经略大人要不要验一下?”朝马车那一指。 孙承宗摆了摆手,“不必了,丘大人奏报上说得明白,老夫相信他不会欺君枉上。” “如此,就叨唠大人了。”恭敬不如从命,在这关门耽搁点时间也不打紧,施大勇笑着应了。 孙承宗又对鹿善继、鹿鸣等人道:“你们也同来,老夫酒量不行,等会,须你们代老夫与施参将多喝几杯才是。” 鹿善继等人忙笑着应了。当下孙承宗在前,施大勇跟在后面,众人向那靖边楼而去。 王廷臣却是站在那里发呆,因孙承宗从始至终都没有与他说过一句话,也未邀他同往靖边楼,这让他堂堂山海关副总兵十分的不是滋味,也十分的尴尬。 在那呆了片刻,确认没人来请自己,王廷臣脸色一黑,暗一跺脚,带人自回营去了。 官员们散去后,关门的士兵们自发的围到了那些马车四周,迫不及待的要看看鞑子的首级,百姓们也凑热闹的挤了过去,好几千人把个关门前挤得水泄不通。 松山军也有意显摆,并不阻拦这些人,还把车上的干草掀起,提起车里的金军首级叫他们看得清楚。一些士兵渲染似的将当日大战情形说了起来,听得关门兵和百姓们听得极是紧张,又极是兴奋。 不过,那四具被削去手脚的人彘却是吓着了一些百姓,但胆大的更多,密密麻麻的围在那装着人彘的马车周围,指指点点,把阿昌阿、安巴灵武四人气得血性上涌,苦于嘴中被塞着麻布,要骂也骂不出。 更有胆大的百姓捡起地上的石块砸向那些“牧人”,但偶有“牧人”怒目相向时,却又发出尖叫声缩在一边,等到那“牧人”被锦州兵用鞭子抽得老实低下头去,又大起胆子小心翼翼的用石块砸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雄关东向 更新时间:2013-01-08 临上关门时,施大勇四周看了一眼,发现这山海关是倚山倚海而筑,西有角山长城,东有老龙头入海。又有敌台、战台5座,关隘一座,临闾楼、牧营楼、威远堂等数座箭楼,配以山岭地势,端的是易守难攻。关门上又架有数十门红夷大炮,宛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山海关险峻如此,难怪直至明亡,这关门也未易敌手。施大勇心下感慨,暗道即便自己现在拥十万劲旅,要想强行破关,怕也是不能。又为皇太极宁愿走蒙古绕长城入关的战略表示佩服,否则,他满洲家当再多,也经不起这天下第一关的消耗。 见施大勇对关门地形有兴趣,鹿善继笑着说道:“自古尽道关城险,天险要隘在角山。山海关占尽地利,扼守南北交通,不敢真说是天下第一关,但不管东虏还是北虏,要想破关而入,却是想都别想的。” 鹿善继实是蒙古人,这北虏专指蒙古诸部,在他口中却是顺嘴到来,一点也无尴尬之色,显是汉化极深了。相同,鹿鸣听了北虏二字,也是无有异色,很是坦荡。 闻言,孙承宗却是微一摇头,正色道:“自古便没有所谓不可破的坚城,地利固然重要,可缺了天时人合,这再坚的城池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终有破败一日。因此,咱们万不能掉以轻心,以为坚城无失便可安忱无忧,却是时刻要打起精神来的。这世上事,怕的就是认真二字,但凡认真起来,才能保万无一失。若是不认真,便是给你再多的坚城,又有何用?” “老大人说的是,学生失言了。”鹿善继脸色一红,有些惭愧道:“千里长堤尚且毁于蚁穴,何况是一座关门呢。当年我大明在关外有抚顺、铁岭、沈阳、辽阳、广宁等坚城在,朝廷上下皆以为不会失,岂料却毁在内贼之手,由此可见,这世上确是没有什么不失的坚城的。” “祖大寿修大凌河城,也是修得城坚池固,可到头来也是说失就失了,唉,看来这坚城堡垒,似乎也不能奏其效。” 说这话的是推官宋司祺,说完之后却是立即就后悔了,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孙承宗。 之所以如此,概因眼前这位经略大人就是坚城堡垒的一力推行者,宋司祺如此说,岂不是当面说孙承宗的不是,能不后悔吗? 鹿善继和鹿鸣脸色都有不快,瞥了一眼宋司祺,没有说话。余者都是保持沉默,气氛有些尴尬。 施大勇袖手一边,不好接口。 孙承宗却是没有不悦之色,笑着扬了扬手,示意众人继续向前。 见经略大人没有不悦,众人这才安下心来。接着上台阶时,宋推官却是被有意无意的挤到了后面去。 上了几级台阶,施大勇却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孙承宗,很是诚恳的道:“经略大人,其实以末将来看,只要朝廷不乱,这关门便能屹立不倒,根本无须担心是否会失守。” “朝廷不乱,关门便能不倒?” 孙承宗饶有兴趣的停下脚下,看了一眼施大勇,笑着问他:“施参将何出此言?” 施大勇微一欠身,有所感触道:“末将只是有感而发,若我大明国泰民安,这关门便不虞有失守之危。试问举国一力,东虏便是再强,又能往这关门下堆积多少尸体呢?锦州一战,末将以残兵拒东虏,仗着坚城利炮,也是杀伤了数千东虏,更何况脚下这座雄关呢?因此只要朝廷不出差错,将士们不虞有断粮无饷之忧,雄关东向,定可安忧无忧。” “好一个雄关东向!嗯,不错,言之有理。”孙承宗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目光却在施大勇的脸上打量着,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准备就戴着这幅面具去见天子吗?” “……” 施大勇怔了一怔,有些脸红,好在面具后的他什么表情,别人也见不到。 “末将脸有残缺,不宜见人,无奈之下,只好戴着这幅面具,省得惊吓别人。要是天子被末将这残脸所吓,末将可是罪该万死了。” “如此也好。”孙承宗笑了一笑,没有多说什么,抬脚又往上走去。 走了数十步台阶,已是到了靖边楼内,鹿善继眼神示意仆妇们退下后,孙承宗随意的说道:“酒菜已备好,诸位且坐吧。” 席上摆得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只一些平常菜,当中又以牛羊肉为多。 众人按座次坐了,禁不住鹿善继百般劝说,施大勇推辞不得,只好在首席坐了。 孙承宗是主人,又属他官职最大,便是再如何看重施大勇,如何拉拢他,也断不会连主座都让了出来。 部下当中,只蒋万里和曹变蛟陪坐,邵武等人则于军中就餐。关门这边早备下了大锅饭,杀了不少牛羊,前头叫声开饭,后头就香味扑鼻而来了,把松山上下吃得是不亦乐呼。 席上,施大勇有些拘束,也有些苦恼,拘束的是有孙承宗在场,他不敢太过随意;苦恼的是丘禾嘉有交待,不见天子不去面具,所以这酒菜吃起来就有些为难了。好在老秦打这面具时也照顾到了施大勇的需要,在嘴巴的位置上留下足够的豁口,如此,才让施大勇不至于尴尬。 孙承宗有意劝施大勇把面具暂且摘下,但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 酒是好酒,但是人心却不在这酒上,这酒宴吃得有些干巴。象征性的举杯饮杯之后,这筷子便不怎么动了。 鹿善继为了把气氛搞活些,特意问了施大勇锦州保卫战的一些事情,对此,施大勇一一回答,无半点隐瞒。 孙承宗在边上一边听,一边点头,却是不说什么。 施大勇坐在那,屁股实在是坐不住,见菜上得差不多了,便想起身告辞。这时,却见一直不说话的鹿鸣却端起酒杯很是恭敬的对孙承宗说道:“学生听说恩师在中右所新作了一首诗作,却不知学生是否有幸能够一睹为快?” “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诗作,只是老夫在中右所时有感而发感已。”孙承宗以指轻叩桌面,缓缓诵道“ 满城铃柝夜如何,檐马西风搅梦多。 白发萧萧人不寐,半规新月照沙河。” 第一百七十三章 男儿壮志可平胡 更新时间:2013-01-08 吟罢,面露沧桑之色,似瞬间又添华发许多,叫人看了心酸不已。 施大勇文才不通,除了听出孙承宗这诗中有沧桑无奈之感,其他却也听不出什么。曹变蛟和蒋万里更是不通文墨,双双呆坐在那,明智的闭嘴不语。 鹿善继等关门官员们听了这诗,却都是面色一黯,说不出的难过。 许是这诗又勾起孙承宗的心境,但见他微叹口气,捏住酒杯,既不举杯来饮,也不放下,就那么举着,有些失神的看着面前的烤羊腿,久久不语。 见状,鹿善继不由对侄儿有些不满,怪他不该在这时候提经略大人视察中右所作的这首诗来,好好的愣是把气氛搅了,叫他一时转和不了。 伯父责怪的眼神,鹿鸣却是视而不见,只在那很是关切的对老师道:“恩师一心为国,朝廷又岂能不知?依学生看,中使未至之前,恩师万万不可心生离意。当此时国事艰难,天子更需有老师这等重臣主持辽事,断不会因祖大寿之事牵怒恩师。再说,锦州又有大捷,功过相抵,朝廷再怎么议,都议不了恩师天大的过错,还是再等等看吧。” “等等看?” 孙承宗苦笑一声,终是放下了杯子,缓缓扫视众人一眼,最后目光定格在鹿鸣脸上,沉声说道:“你道为师是因祖大寿降金而心生去意?唉,错了…为师是真的老了,再留在这关门也是无英雄用武之地。所谓壮士幕年,心怀壮志又如何?该走的总要走,今后这辽事还是要你们这些年轻人来做的好。”说完,有意无意的瞥了眼施大勇。 怎么?孙承宗要走? 施大勇心下疑惑,想到刚才在关下孙承宗对自己所说的“待罪之身”,不由更是惊疑。 明末这段历史虽然半知半解,但孙承宗的大名施大勇却是如雷灌耳的,虽然对他的平辽方略不以为然,但却不能否认,对孙承宗这个人,施大勇是尊敬的。 战略方针对与不对不去说它,用人是否失误不去说它,纵容辽西将门做大也不去说它,但说率领全家老小七十余口在高阳战死这一壮举,施大勇便要对孙承宗敬而仰之,生不得半分不敬,否则,是要天打雷劈的。 如此一个有民族气节的老者,又是难得经历两朝天子重用的老臣,对辽事的影响非同小可。若孙承宗此时去职,朝廷会派谁来接任辽东经略,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大小凌河战败与祖大寿降金同样也牵累到丘禾嘉,即便因锦州大捷,朝廷不罢丘禾嘉,但想也不会让他升任辽东经略。 若自己是崇祯,也定会另选他人前来主持辽事。有功当赏不假,有过也应当罚,功过相抵固然可以,但万不会在有功又有过的情况下还去升赏的。如此,显然不是驳下之道。 由此可见,接替孙承宗主持辽事的肯定不会是丘禾嘉,那如果孙承宗真的去任,崇祯会派谁来? 孙传庭?洪承畴?卢象升?… 绞尽脑汁想了几个明末有名的人物,却都觉得都不是,施大勇有些头疼,又有些害怕。他很怕崇祯派来一个无能又自大的家伙来主持辽事,自己好不容易把祖大寿解决掉,下一步便要是整合辽西将门残余势力,将祖大寿留下来的这笔财富收归己用。要是因为新官上任而泡汤,那当真是枉费一番心机了。 可是孙承宗是走还是留,却非他能左右的,即便是丘禾嘉这个辽东巡抚能否留任,很大程度上还是未知数。 天知道崇祯会如何看这场大捷,万一他非要追究丘禾嘉丧师失地之罪,那就是一百个施大勇都拦不住。 不行,孙老儿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走!有孙老儿在,总能替丘禾嘉周旋一番,他要是走了,丘禾嘉独力难支,自己的处境岂不更麻烦。 施大勇一急,便要开口劝说孙承宗勿生去意,还未开口,鹿鸣却已先说道:“恩师难道忘了在永平送给学生的那首诗吗?” “记得,当然记得。” 送给学生的诗作,孙承宗如何不记得,微一思虑,便吟了起来,“一人一剑一卷书,走马山川意踌躇。紫荆雁门白登道,男儿壮志可吞胡。” “紫荆雁门白登道,男儿壮志可吞胡。恩师以此诗勉励学生,学生也一直以平胡为己志,事事以恩师为表率,可恩师在这个时候心生去意,试问,学生当作如何想?”鹿鸣的情绪突然有些高涨起来,让人觉得意外。 孙承宗却是哈哈一笑,“庆云不要激将为师了,其实你应该知道,为师去还是留已不是为师自己能够做主的了。你行这激将之法又有何用,难道还能追回为师所上的辞呈吗?” 什么?!孙承宗已经上了辞呈? 施大勇一震,险些失手打翻酒杯,坐在那,两腿有些发颤。 见自己的激将被老师看穿,鹿鸣脸一红,但仍坚持道:“世事没有一定,圣旨未下之前,谁也不知道结局会是什么。或许皇上不让恩师走也未必。” “也许吧。”孙承宗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鹿鸣呆在那里,也不知说什么好。 鹿善继迟疑一下,忽问道:“若老大人真心要去,不知老大人是返乡还是住京?” 孙承宗嗯了一声,道:“自然是回高阳老家的,若是有闲,便把《督师全书》编修完毕,也算了了心头一桩大事。” 一听孙承宗连去任后的安排都已定下,施大勇一阵心苦,忍不住劝道:“经略大人,恕末将直言,大小凌河战事之败,非人力可挽,经略大人已也尽力,又何必非引以为咎,而心生去意呢?” “施参将有所不知,自小凌河战败,朝中攻击老大人的奏疏当真是如急风骤雨般,再加上朝中有人不愿老大人再留在关门,处处做梗,在皇上那添油加醋,老大人现在的处境不瞒你说,也是进退两难啊。”鹿善继替孙承宗说了,长长的叹口气,心有戚戚。 “其实在朝中很多人看来,朝廷刚与东虏开始接触议和,兵火才息,而我孙承宗却要惹是生非,去修筑什么大凌河城,这才惹恼了洪太,遂造成了长山、大凌河惨败,祖大寿率辽东军降金。有我这因,才有后面这一系列的果,所以他们便将矛头对准了老夫。哼,在某些重臣眼中,我孙承宗就是根眼中钉,肉中剌,欲拔之而后快!” 孙承宗忽然有些激动,身子微颤了一下,众人见了,不敢说话。 平静稍许,孙承宗暗自苦笑一声,目光看向施大勇,问他道:“对了,可有张兵备的音讯?” 施大勇摇了摇头:“张兵备小凌河兵败之后,便不知音讯,建奴撤军之师,末将曾派人搜捡过战场,未发现兵备大人尸首,不过...”有些不知当不当说。 孙承宗眉头一挑:“不过什么?” 施大勇道:“有溃兵曾言,兵备大人似乎已被建奴俘获。” “张春被生俘了?” 孙承宗一怔,呆了半响,方说了句:“我大明又失一员良臣,唉!...” 鹿鸣却是有些担心道:“张春乃朝中重臣,知我底细,若是也学祖大寿般降金,建奴岂不是尽知我国虚实?” “断然不会!”孙承宗斩钉截铁道:“我知张春为人,他断不会降金,只怕多半会以死殉节。”稍顿,遗憾道:“他以车阵拒奴,战法恰当,可惜天不助我大明,致有此惨败,却真非人力可及的了。” 话音刚落,楼外匆匆进来一官,在外恭声说了句:“大人,塘报来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孙承宗评塘报 更新时间:2013-01-10 所谓塘报,乃兵部车驾司于东华门左近设捷报处,收发来去文移,兵部另派武职16员,驻扎各省会,归按察使司管辖,经管该处直接寄京之文报,名曰“提塘”。初时只用传递紧急军情,自万历朝后,这塘报便与邸报相等,其作用类似宋代“省探”,与施大勇前世流传的新华社内参差不多。 不过自崇祯朝以来,这塘报便多是向各省各镇通报事务了,大事小事,无一不全。文武夹杂,乃各省大员探悉朝廷动向的重要来源,性质倒与后世的人民日报差不多,只不过一个多喜,一个多忧。 孙承宗主辽事,以大学士督辽东经略,自然享有塘报专递之权。其对塘报所载也格外看重,前朝党争之时,这塘报可谓是三日就来一递,内中也多是朝争之事。从这一份份塘报中,孙承宗知其背靠东林已瓦解,再加柳河之败,无奈这才上了辞呈。 新君登基,再启他来主持辽事,这塘报中便少了许多党争之事,多了民情军情,尤以兵部之事为多。 大明风雨交加,内外交困,兵员调派,饷银增减之事都牵动着辽事,故孙承宗特意在幕僚处设了专办塘报官一职,但要朝廷来了塘报,不管他身在何处,又或是夜色多晚,这专办塘报官也必须第一时间将塘报递上。 楼外来送塘报的便是专办塘报官周尚民,举人出身,在关门经略衙门当差也有四年了,算得上是孙承宗的老人。 知道老大人看重塘报,这不,一接到塘报,便是知道老大人在靖边楼宴请锦州兵将一行,周尚民也不敢耽搁,径直就送了过来。 果然,一听塘报来了,孙承宗的面色便凝重了起来,示意周尚民进楼来,淡声说道:“这期朝廷又生了哪些事?你拆了看看吧。” 送来的塘报都有密封,非大员不得拆,所以周尚民也没资格拆开看,以往都是亲手送到孙承宗手中,由他来启,今日老大人却是叫他自己拆,不由犹豫一下,小心翼翼拆了,看了两眼,便道:“朝廷叫延绥巡抚洪承畴接任三边总督一职,原三边总督杨鹤已叫锦衣卫押解进京了。” “洪承畴?” 孙承宗微一点头,肯定道:“此人老夫有所耳闻,先帝在时,他不过是个户部主事,倒无什么成就,不想外放陕西参政后,倒是叫人刮目相看。杀伐果断,全无书生本色,叫人倒是佩服。也幸亏得他书生带兵有杀气,这才没叫陕西的民乱扩大。若是无他,只怕杨鹤这摊子早就烂了,也捂不到今日。” “洪承畴是有些本事的,手下洪兵不过三千,却能平了数万流贼,当真是叫人有些吃惊。朝廷早该用他了,杨鹤这个大话精,该杀。” 鹿善继等人均是点头附和,施大勇却是在想,原来洪承畴这会在陕西,手下只三千兵就能平数万流贼,看来,此人真是个军事天才。 也有人想到了杨鹤的儿子杨嗣昌现在巡抚永平、山海关,杨鹤失势,他这个儿子是不是会受牵连。 众人想些什么,孙承宗不知,在那有所感慨道:“朝廷用洪承畴倒是用对了,有他在,陕西之乱当可彻底平定。不过其人杀孽重了,也不是好事。乱世须用重典不假,一昧滥杀,却易违天和。在老夫看来,洪某人怕是成也于此,败也于此。” 这话说得悬乎,众人均不解,孙承宗也不往深里说,施大勇却是听出些味道来。但洪承畴是兵败降清,这和杀孽重与不重有何关系。尔今自己也是有些暴戾的,莫不成这暴戾之气也能影响自己日后气数吗? “除了这事,还有事吗?”孙承宗又问周尚民。 周尚民忙又往塘报上扫了一眼,抬头道:“河南流贼二十万迫近开封,朝廷叫卢象升领天雄军前去平贼了。” 孙承宗点头道:“卢象升是个帅材,手下新练的天雄军我也有所耳闻,听说都是些师生门人宗室亲戚参的军,如此之兵,自然要强过一团散沙的卫军。不过卢象升太过迂腐,为人脾气又臭,恐难平贼乱。但却可解开封之危,若朝廷调度得当,倒也不是没有机会一举平乱。能不能成事,就看他卢某人有没有这个造化。成了,倒是能一飞冲天,位列重臣之列了。”说完,又朝周尚民看去,眼神在问他塘报上还有没有事了。 周尚民又往下看去,只看了一眼,便惊道:“老大人,登莱巡抚孙元化上报,说孔有德于河北叛乱了。” “孔贼矿徒,其性悍勇,却也多变,调他出关本是为了大凌河城,却是一拖数月,怕他也是受部下所累,这才铤而走险。看来,登莱那边却是要闹些乱子了。” 孙承宗好像早知道这事,并不惊讶,忽停住,问周尚民:“塘报上可说派谁去平孔有德之乱了?” 周尚民道:“上面说朝廷叫御史朱大典巡抚山东,提京营五千兵,由内监高起潜督着去平孔有德了。” 孙承宗却道:“朱大典资历不足,孙元化不会听他的。嗯,朝廷应该会另派一员重臣前去的。若老夫估得不错,怕多半是刘宇烈了。”顿了顿,轻笑一声,“高起潜这回却是捡了漏子,看来王承恩有些麻烦了。” 孙承宗所说,施大勇听得一头雾水,但肯定的是,孙承宗所说,肯定有极大深意,只不过他不知朝廷内幕,故无法明白而已。 见周尚民把塘报合上,鹿善继以为没事了,随口问了句:“完了?” “还有一事…”周尚民脸色有些难看,吞吞吐吐的不敢说。 孙承宗不悦道:“有事便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是,大人。”周尚民忙道,“还有一事,却是和咱们关门有关的。” “何事?” “塘报上说朝廷要分拨辽饷用于平河南贼乱。” “什么?分拨辽饷?” 孙承宗惊然起身,施大勇更是一跃而起,不敢相信的瞪着周尚民。 第一百七十五章 银子意味着一切 更新时间:2013-01-13 “这是哪个蠢货给皇上乱出点子!他难道不知道辽饷对于大明意味着什么吗!混帐…混帐!…” 孙承宗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桌子上,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众人见了,都吓得脖子一缩。 施大勇也是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除了震惊和不可思议之外,更多的却是肉疼。 辽饷辽饷,顾名思议,就是专拨辽事的军费。这辽饷无疑是支撑关外明军的动力,断了辽饷,无疑便是断了关外明军的脊梁。 以往这辽饷多半便是用在了祖大寿和他的辽东军身上,尔今祖大寿已死,他的辽东军也荡然无存,施大勇若能借锦州大捷的东风接替祖大寿成为大明在关外的重柱,这辽饷便多半就落在他手中。 几百万两银子,对于施大勇,对于松山军,对于他的宏图伟业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有了银子,他才能放开手脚做事,没有银子,他就将寸步难行。 战争,打得就是财政。 有钱,就有一切。 现在,却传来这个霹雳惊雷,虽说不是断了辽饷,只是分拨,但却也是对施大勇,对关外明军的一记重棍。 谁知道下一次朝廷会不会就彻底断了辽饷,把关外的地盘丢弃,使他施大勇望关兴叹,枉自穿越。 ........ 鹿善继也是大惊,却还沉得住气,没有孙承宗那么激动,冷静的问周尚民:“朝廷分拨了多少辽饷?用在何处?” “两百万两,用于河南平贼。”周尚民小声道。 “两百万两?!” 听了这个数字,鹿善继苦笑一声,有些悲愤的对孙承宗道:“老大人,朝廷这是要弃了咱们啊!” 闻言,施大勇一怔:后果这么严重?辽饷到底有多少银子? 向鹿善继请教道:“鹿大人,不知这辽饷到底有多少?” 鹿善继没有瞒他,实话相告,道:“八百万两。” “八百万两?!” 一听辽饷有八百万两之巨,施大勇放下心来,不以为然道:“若是分拨两百万两用于平贼,那还尚余六百万两,倒不至于说朝廷要弃了咱们吧。” 鹿善继听后,却是凄然一笑,摇头道:“施参将有所不知,朝廷用辽饷的名义征用了八百万两银子,可是实际分给咱们关门的不过七百万两左右,而这七百万又要打个折扣,不瞒你说,真正到咱们手中的辽饷能有五百万便是多的了。现在却一下去了两百万两,你说,靠这三百万两银子,咱们拿什么和东虏相抗?关内关外,哪处不要用钱,光是军饷一年便要两百万两之巨,更莫说筑城修堡了。这么点银子哪里够?!” “怎么会这样?”施大勇这下真糊涂了,就算朝中上下其手一番,拿走一百万两,可还有实实在在的七百万两,怎么到鹿善继嘴里就变成只有不足五百万两了。这中间的两百万两哪去了? “怎么会这样?”鹿鸣瞥了一眼施大勇,开口淡淡道:“原因很简单,朝廷没有银子。” “没有银子?”施大勇更糊涂了,不是辽饷收了八百万两吗,怎么就没有银子了? 见施大勇不明白,鹿鸣暗自讥笑,面上不动声色,道:“你以为朝廷真的就收上来八百万两银子了?” “小鹿大人这话又是何意?”施大勇被鹿家叔侄俩搞糊涂了,蒋万里和曹变蛟也是哑然无语,一脸的不解,这叔侄二人说得实在是太过深奥,叫人理解不得。 鹿鸣嘴唇一动,想为施大勇这武夫讲讲,但想这事说来太话长,一时半会也解释不了,便摇头道:“算了,不说这些了,还是想想办法如何弥补这个窟窿吧。”说完,朝孙承宗看去,暗自盘算该怎么补这两百万两的缺口。 孙承宗仍是一脸怒色,脸色铁青难看。 见鹿鸣不肯详说,施大勇也不好强求人家,只能按下肚子疑惑,不想,鹿善继却跟侄儿的态度不同,很是好心的告诉他道:“辽饷征自民间,说白了就是从平民百姓手中征来,试问,他们又哪来这么多的白银?因此征饷之时,大多以实物缴纳,因此从一开始,这辽饷便没有实际足银。加上层层克扣,火耗损消,真正交到国库的银子便只有四五百万两。其余的在递解进京的过程中便被耗掉了。所以帐面上虽有七八百万两之巨,实际却只有四五百万两。” “原来如此。” 听了鹿善继的解释,施大勇有些明白的点了点头,旋即又是失声道:“照这么说,朝廷这次分拨了两百万两,那辽饷剩下的就不足三百万两了?” “是一两银子都没有。”孙承宗忽然冷哼了一声。 “啊?!”施大勇和蒋万里、曹变蛟同时色变:一两银子都没有了!那他们的军饷从哪来?难道朝廷要他们空着肚子和东虏打仗? 鹿善继叹口气,道:“是一两银子都没有了。前番修筑大凌河城及各堡,经略大人便拨了两百万两,张兵备大军出援,又拿走了八十万两,如此一来,辽饷便只剩两百万两,本是用于发饷的,现在朝廷却一下都拨给河南平贼,那经略衙门便就是一两银子都没有了。唉,真不知朝廷怎么想的,难道他们就不怕激起军中哗变吗?” 鹿鸣有些不耻道:“毕自严的哥哥就是死于军中哗变,他倒好,也不知劝谏皇上,难不成,他想让经略大人也重蹈他哥哥毕自肃的前车之鉴吗?哼,便是事情真走到这一步,也要拉他姓毕的一块死!” 毕自肃负责巡抚关宁,为人情刚烈,因军中无饷,士兵激愤,他见兵乱愤激,便喝斥军卒,结果反被军卒捆绑,虽事情得到解决,毕自肃却愤恨自杀。 毕自严身为户部尚书,自己的哥哥就是死于军中无饷,士兵哗变,现在却没有劝阻皇帝不要分拨辽饷,俨然就是要置关门官员于险境之中。要知道,辽兵凶悍,有饷便是官兵,无饷便是匪兵。这要是因为分拨辽饷,以致士兵无饷激起哗变,他毕自严难逃其咎。因此难怪鹿鸣说了这等狠话。 孙承宗却是颓然的叹口气,微抬右手,示意鹿鸣不要再说了,尔后心灰意冷的朝周尚民摆了摆手,后者见状,忙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待周尚民下去后,孙承宗无奈的对鹿善继、鹿鸣叔侄二人道:“事情已然走到这步,也不要去埋怨谁了,要怪只能怪老夫不该叫祖大寿修堡,使得如今竟然落得分文没有的地步。” 鹿家叔侄忙道:“大人(恩师)千万不要这样说,要说责任,下官(学生)等也有责任…” “行了。” 孙承宗却打断他们,想了想,对鹿家叔侄道:“你们去联系宁远、关门的一些大户富人,看看能不能以经略衙门的名义向他们借些银子,好歹总要把眼前这关挨过去。” “大人(恩师)放心,下官(学生)知道怎么做。”鹿家叔侄点头答应下来。 孙承宗“嗯”了一声,在那踌躇一番,突然看向施大勇,很有深意的问他道:“不知施参将如何看丘巡抚?” 第一百七十六章 督抚不和 你站哪边(上) 更新时间:2013-01-14 “末将不知经略大人所指为何?”施大勇有些不解孙承宗的意思。 孙承宗却没有道明,而是朝鹿善继看了一眼,后者见状,忙对施大勇道:“听闻施将军原属顺天总兵马世龙部,永平一战后随丘巡抚出关,先任松山守备,后任锦州参将,短短两年,由千总职跃升参将衔,除施将军确是勇武,立有军功当升外,不能不说,这中间也得丘巡抚推举恩重。” “末将自永平随巡抚大人出关,确是得巡抚大人看重,方才有今日之位。”从鹿善继的话中,施大勇隐约听出几分不对来,却不知对方到底想和自己说什么,直觉告诉他肯定和丘禾嘉有关系,但一时却猜不出对方用意所在。 对丘禾嘉,施大勇感激不尽,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若说为丘禾嘉而死,施大勇是愿意的。孙承宗问他如何看丘禾嘉,他当然会说好的,但是孙承宗突然发问,有点让他措手不及,加之不明对方用意,便也不敢轻易回答。在那故作糊涂状。 见施大勇没有说重点,鹿善继只道对方还不知锦州战后辽抚的布局,眼神请示了下孙承宗,得到对方的肯定后,便脱口而道:“施将军受丘巡抚恩重,此事关门上下也是知道的。前番丘巡抚上表朝廷保奏将军出任锦州参将,经略大人便知道丘大人是有意提携施将军的。不过,想必施将军还不知朝廷有意调丘大人另就他处吧?” “朝廷要调走丘大人?”施大勇一惊。 鹿善继朝席上众军挥手示意,吩咐他们:“你们且先下去吧。” “下官等告辞。”众官不敢再留,忙起身向孙承宗告辞,一一退下。 席间便只有孙承宗和鹿家叔侄三人。施大勇这边也是三人。 没有旁人在场,鹿善继觉得也不必再讳言什么,再说,这也是经略大人宴请施大勇一行的真实用意所在,便直接对施大勇道:“不知施将军如何看待朝廷调走丘巡抚一事?” “锦州方有大捷,便是丘大人有过,而今也是有大功,朝廷怎么能就此调走丘大人呢?”施大勇后背一阵发凉,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虽然还没有得到确实消息,但既然从孙承宗的人嘴中说出这事,那八成朝廷真要调走丘禾嘉了。 丘禾嘉若去,自己的靠山便倒了,他如何不怕。 鹿善继却平静的说了句:“要是朝廷一定会调走丘大人呢?” “不会的,不会的,朝廷真要这样做,岂不是赏罚不明!”施大勇头直摇,不敢相信朝廷真会这样做。 岂料,耳畔却响起孙承宗的声音,“若是本经略一定要丘巡抚走呢?” “这…”施大勇呆在了那里,久久无语。 孙承宗正色看他,神情淡定自如,看不出半丝内心波动。 鹿善继和鹿鸣也不动声色的望着施大勇,蒋万里和曹变蛟则举着筷子,张大嘴巴,不敢说话。 半响,喉咙一咽,施大勇有些不甘的问孙承宗:“敢问经略大人,丘大人犯了何事,经略大人一定要调他走?” “丘大人并无犯事,只是老夫实在是不愿走后,这关门内外再上演经抚不和的一幕。” 说完之后,孙承宗忽然起身,负手在楼中踱了几步,目光看向远处的老龙头,身形不动,不知他此时在想什么。 施大勇却是又惊又惧,他实在是不明白孙承宗为什么一定要调走丘禾嘉,所谓经抚不和又是怎么回事。 ………. 其实孙承宗所说,就是困扰明末辽事的头桩大事――督抚不和(经抚不和)。 “督”是指“蓟辽督师”,“抚”是指“辽东巡抚”,“经”则是指“蓟辽经略”。 在辽东战场方面,蓟辽督师和蓟辽经略这两个职位的权责是一样的,区别只在于蓟辽督师的荣誉更高些。 第一个获得蓟辽督师一职的就是孙承宗,“督师”一名的设置主要是因为孙承宗曾为帝师。但是自孙承宗之后,担任蓟辽督师的就不必非要做过皇帝的师父了,这个名称被引申为一种荣誉和皇帝的器重。 孙承宗之后,被任命为蓟辽督师的还有王之臣和袁崇焕。此外,如熊廷弼、王在晋、高第这几位,担任的都是蓟辽经略。 蓟辽经略和蓟辽督师名义上都是辖蓟、辽、登、津(实际上蓟镇是属于蓟辽总督管辖),都挂兵部尚书虚职,而且基本都授予了尚方宝剑(仅除王在晋),主要负责的都是对后金作战,因此权责上并无本质区别。 督抚不和,指的就是蓟辽督师(或蓟辽经略)和辽东巡抚意见不统一。 蓟辽督师(或蓟辽经略)对辽东巡抚是有直接管辖权的。但是在实际中,由于辽东巡抚是辽东镇的直接负责人,蓟辽督师(或蓟辽经略)的很多命令是需要辽东巡抚来具体布置实施,而且辽东巡抚作为方面大员同样具有直接疏奏朝廷的权力。 因此,辽东巡抚或者可以在执行之前先对蓟辽督师(或蓟辽经略)的命令提出质疑,或者直接获得朝廷的支持来反对蓟辽督师(或蓟辽经略)的命令,由此,导致辽东巡抚具有一定的和蓟辽督师(或蓟辽经略)相抗衡的本钱。 辽东防务就象一个媳妇,却有了蓟辽督师(或蓟辽经略)和辽东巡抚两个婆婆,自然问题多多。事实上,从熊廷弼开始,历任督抚谁都逃不出这个怪圈。 第一个闹出经抚不和的是熊廷弼。天启元年辽沈大败,熊廷弼走马上任蓟辽经略,结果碰上广宁巡抚(后改为辽东巡抚)的王化贞。 王化贞这个广宁巡抚和之后的辽东巡抚实际上是一样的职权。王化贞此人其实也算得上一位有胆略的人才。明朝在辽沈大败后人心慌乱,王化贞时任宁前道,挺身而出,召集散亡,激励士民,联络西部蒙古,并请诏谕朝鲜,褒以忠义,勉之同仇。 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王化贞被朝廷赏识,任为广宁巡抚,使其主理明金第一线防务。此外,王化贞还是当时首辅叶向高的学生,再加上确实有功,因此就有了和顶头上司蓟辽经略熊廷弼相抗衡的本钱。 熊廷弼是主守的,计划用三道防线近三十万大军来挡住后金的攻势;王化贞却主攻,提出仅凭六万军队就能光复辽东。 第一次经抚不和的结果是巡抚王化贞占了上风,广宁前线基本上都被王化贞一手控制。很快,后金的兵锋就让明朝人尝到了这种自相顷轧的苦果。天启二年正月,努尔哈赤发起广宁大战,措手不及的王化贞大败,关外的十二万明军土崩瓦解,而熊廷弼原本设计的山海关和津登两道防线却根本没有对前线有任何支援。 原因其一是王化贞败的太快,其二是经抚不和导致关外关内的各自为政。面对王化贞的溃退,执着于经抚不和的熊廷弼犯下了生平唯一的错误――也是使其致死的大错。 “(王化贞)与廷弼遇大凌河。化贞哭,廷弼微笑曰:‘六万众一举荡平,竟何如?’化贞惭,议守宁远及前屯。廷弼曰:‘嘻,已晚,惟护溃民入关可耳。’乃以己所将五千人授化贞为殿,尽焚积聚。二十六日,偕初命护溃民入关。” 轻弃广宁,乃至轻弃关外全部土地,正是熊廷弼的致死之由,他对于败局没有一点积极作用,反而因为幸灾乐祸而忽视大局,其罪也该死。 广宁大败后,熊王二人免职问罪,接替熊廷弼的是王在晋,巡抚一职却暂时空缺,后由阎鸣泰接任。 王在晋任蓟辽经略时没有巡抚,原本应该是没有经抚不和这个问题了。但是却有一位胆大包天的下级官员接替了巡抚顶撞经略的传统。此人就是时任宁前道兵备佥事的袁崇焕。 王在晋和袁崇焕的矛盾在于明军的防线要布置在哪里――王在晋坚持退守山海关,袁崇焕则要求恢复国土到宁远。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袁崇焕就直接把问题上告到了首辅叶向高这里。 但是,远在京城的叶向高不知道前线的情况,所以拿不定主意。此时,大学士孙承宗就走上了辽事的前台,“请身往决之”。孙承宗到了辽东前线,考察了实际地理,听取了各方意见,最终驳斥了王在晋退守山海关的方案,采纳了袁崇焕守御宁远的提议。 “承宗面奏在晋不足任,乃改南京兵部尚书……在晋既去,承宗自请督师。” 孙承宗上任蓟辽督师后,督抚不和的传统继续上演。孙承宗首先推荐任命的巡抚就是阎鸣泰。结果阎鸣泰无能,又以张凤翼接任。 没想到,张凤翼继任巡抚后,比阎鸣泰还不如。在孙承宗讨论守辽方案时,阎鸣泰的提议是前出觉华岛。可以说,在孙承宗最终决定的辽东防线中,也包容了阎鸣泰的建议。但是,张凤翼却回到了王在晋的老路,“凤翼怯,复主守关议。” 从努尔哈赤“七大恨”祭天誓师以来,明军屡战屡败,官员将领其实已经普遍有了“恐金症”。张凤翼此议既出,立时得到众多官员将领的赞同,却引得孙承宗的不悦。 宁远修筑完成后,孙承宗上奏朝廷要辽东巡抚移驻宁远,张凤翼却认为这是孙承宗要置自己死地,便与其乡人云翼、有孚等力毁世龙,以图撼动孙承宗。 “世龙”就是孙承宗任命的山海总兵马世龙,张凤翼进行这番小动作的结果是孙承宗发现之后立即让他滚蛋,以喻安性替为辽抚。 喻安性与马世龙是有不和的,但是终究和孙承宗没有什么大的矛盾。孙承宗第一次督辽时期的督抚不和,以孙承宗两换巡抚的全面胜利告终。 天启五年九月,马世龙轻信线报,遭致柳河大败,连累孙承宗和喻安性接连被罢免。 高第接任蓟辽经略,辽东巡抚一职又再次空缺。宁前道兵备佥事袁崇焕再次越级继承了经抚不和的惯例,和新任上司高第顶上了牛。 由于柳河大败,高第一上任就要求放弃关外所有土地,遭到了袁崇焕的拒绝。作为宁前道兵备佥事,袁崇焕管不到锦州一线的事情,因此就坚守在宁远拒不撤退,“我宁前道也,官此当死此,我必不去”。 次年正月,努尔哈赤大举侵明,攻宁远不下,明军获得正面战场第一次防守胜利,袁崇焕声名大振。战后,高第因罪被免职,王之臣接任蓟辽督师,袁崇焕则升任辽东巡抚。 第一百七十七章 督抚不和 你站哪边(中) 更新时间:2013-01-15 成为辽东巡抚后的袁崇焕,没有和经略王之臣起冲突,却与军中大将满桂起了冲突,原因只在于满桂骂了他的爱将赵率教怯战胆小。赵率教有怯战的前科――辽沈大战时,赵为辽东经略袁应泰的中军,就有临阵溃退的事迹。 满桂骂得没有错,袁崇焕却袒护赵率教,加恨于满桂。倒是赵率教经满桂这一骂,却是幡然悔悟,在一年之后的宁锦大战中,他在袁崇焕拒不发兵救援的情况下,坚持死守锦州,并最终在满桂的配合下取得锦州大捷。 锦州大捷的含金量远胜袁崇焕的宁远大捷,可谓奇功。虽然在宁锦大战战后的奏报中,袁崇焕把满桂列为首功,但首功其实应当是独守锦州的赵率教。之所以推满桂为锦州大捷的首功,恐怕是袁崇焕有意和满桂和解的缘故。可惜这个结却一直没有化解,直至两年后,文武殊途,一场悲剧――一个战死,一个被千刀万剐。 在与满桂发生冲突时,袁崇焕又与王之臣发生了“经略不和”的老戏码。原因在于袁崇焕坚持要满桂走,王之臣却坚持要留下满桂,二人协商无果,只好把矛盾闹到了朝廷。 朝廷传来的消息却是让王之臣专督关内,叫袁崇焕专督关外,这个态势,倒是回到了熊廷弼和王化贞时期,经抚之间的区划如出一辙。只是有所不同的是,熊王是既成事实未得朝廷承认,袁王之责任划分却是朝廷明文任命了的。这种态势,显然对前线战事不利,而且最重要的是,满桂还是被调到了大同,这无疑是袁崇焕的胜利,王之臣的失败。 可以说,在这次经抚不和中,袁崇焕占了上风。 天启七年正月,皇太极发动丁卯之役,宁锦的局势也开始紧张。有鉴于广宁大战的前事之师,二月,朝廷把蓟辽督师王之臣调任京师兵部尚书。至宁锦大战爆发前,又调任蓟辽总督阎鸣泰坐镇山海关支援宁锦。 蓟辽总督的实际管辖范围就是蓟镇,因此与辽东巡抚的职权范围不冲突。宁锦大战前,关内各镇都抽调了很多援军至山海关协防,其中很多就隶属蓟辽总督管辖。因此,阎鸣泰坐镇山海关,对协调管理关内援军有利,对袁崇焕的指挥不会有牵制作用。此战前敌指挥事权统一,应当也算得是一个有利因素。 宁锦大战后,袁崇焕因党争且意气用事,辞职为民,王之臣复任督师,辽东巡抚则任命了毕自肃。这一届督抚之间却是相对平和,没有闹出什么矛盾。但为时却很短暂。 崇祯元年五月,王之臣失锦州,两个月之后被追究免职。袁崇焕则被再次启用,接替王之臣督师蓟辽。就在袁崇焕刚到任时,发生了一件大事:宁远驻军因欠饷四月而兵变。巡抚毕自肃在这次兵变中重伤,自吻而死。 虽然宁远兵变被袁崇焕以个人威望单骑平息,但是借着这次风波,袁崇焕却向朝廷提出了一个非份的要求――不设巡抚。 袁崇焕提出这样一个要求,理由就是广宁大战中经抚不和导致了极其不堪的后果,所以他不想再发生经抚不和导致败局的悲剧。 崇祯对袁崇焕极其信任,也极其倚重他,没有多想便当即接受。由此,袁崇焕任督师时,属下只有三位总兵,没有文职巡抚牵制,独掌辽事大权。可以说,他一手掌控了辽事,没人能对他的决定说一个不字。在此期间,发生了袁崇焕擅自与后金议和,并资助粮食,分崩蒙古诸部,寒朝鲜国心,杀毛文龙等大事。 无一例外,这些对明无利,对金却有大利的大事却都被袁崇焕轻而易举的应付过去,以致朝中上下都以为袁崇焕五年内定可平辽。 然而一年之后,“己巳之变”发生,皇太极借道蒙古从蓟镇入口,奔袭京师。袁崇焕救援无力,且有通敌嫌疑,在阵前被愤怒的崇祯下狱,孙承宗被年轻的天子再次启用督掌蓟辽。袁崇焕在督师任内所犯的罪行也被一件件扒出,最终,成为砸死骆驼的最后一捆稻草。 “己巳之变”,以孙承宗指挥的遵永大捷结束,明军最终总算是有了一个差强人意的收场。孙承宗借此大捷,准备重整辽事,然而让人想不到的是,之后孙承宗却再次陷入督抚不和的怪圈。 这次与蓟辽督师孙承宗打对台的便是施大勇的最大靠山,同样在“己巳之变”立下大功的辽东巡抚――丘禾嘉。 丘禾嘉和孙承宗不和的最大原因便是孙承宗袒护辽西诸将,纵容祖大寿坐大,以致使得他堂堂辽抚竟然指挥不动一兵一卒。在向朝廷上奏要建新军,被孙承宗压下后,丘禾嘉又要孙承宗给他前线独断军权,也被否决。 最终,无奈之下的丘禾嘉这才刻意扶植起只是千总,也是他唯一嫡系的施大勇,好歹从祖大寿手中抢得松山守备的要职,让施大勇有了立足之地。其部松山军及所控制的松山屯粮也成为丘禾嘉手中最大的砝码。 其后,施大勇在大凌城外以一场血战雀起,狂喜之下的丘禾嘉立即保荐施大勇出任锦州参将,意图从辽西将门手中再分一点实利出来。这事若不是祖大寿心中有鬼,私下与施大勇达成了条件,愿意与丘禾嘉联名报捷才使施出任锦州参将成真,否则,只怕孙承宗同样也会压下,便是升赏,也断不会将锦州参将一职让给丘禾嘉的人。 当然,除了在军权上有所冲突外,孙承宗与丘禾嘉不和的另一个原因便是大小凌河城的修筑。 丘禾嘉出关任辽抚后,便提议修筑广宁、义州、右屯三城。孙承宗则提出,必须先恢复大、小凌河城,以连接松山、杏山、锦州等要塞。 二人的方略都是筑城前突,不过一个是往前突了六十里,一个则是只突三十里,且一个是提议逐步修筑,一个却是要求同时修筑。 二人各持己见,又都有独表上奏的权力,因此事情再次闹到朝廷。时任兵部尚书梁廷栋支持孙承宗的计划,否决了丘禾嘉的计划,决定先筑大凌河城,令祖大寿、何可纲等率兵筑大凌河城。 其后的事情,便是施大勇亲身所历的种种事。只不过,他身在局中,对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明了自身所历事,却不知一切都不过是孙承宗和丘禾嘉争执的结果。 前世也不是什么明史专家,所知一知半解,不过是个以赌混日的废人,哪里知道什么古今大事。今世的身体主人,又只是个低级武官,说是屠狗辈再恰当不过,又哪里知道朝堂中发生的事,更不可能知道在关外发生些什么,更不会知道为什么这历任总督和巡抚老是闹出不和。即便是现在,施大勇也不知道孙承宗和丘禾嘉实际是不和的,他还以为孙承宗和丘禾嘉是十分和睦的呢,不然,何以从未听丘禾嘉埋怨过孙承宗呢。 但是再不明白,再不了解,听了这“经抚不和”,施大勇也顿时明白,孙承宗和丘禾嘉之间发生了问题。结合刚才孙承宗莫名问自己对丘禾嘉的看法,再加上鹿善继说朝廷会调走丘禾嘉,施大勇就是傻子也会悟过来――孙承宗这是要拉拢自己排挤丘禾嘉了! 然而,他不解的是,既然孙承宗都上了辞呈,何以非要丘禾嘉也走呢! 第一百七十八章 督抚不和 你站哪边(下) 更新时间:2013-01-16 难道孙承宗不知道丘禾嘉是一员干臣,是个能做事的巡抚大人?如果没有他,今日的局势只怕会更加不堪! 尔今不管经抚间到底生了什么缝隙,总要为辽事着想,岂能抱着一块死的念头,如此岂不是不顾大局吗! 经抚不和,经抚不和,到底什么才是和,什么才是不和! 施大勇想不明白,凭他现在的地位和脑袋,他永远也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个是对自己恩重如山,放权让自己大干的巡抚大人;一个则是素未蒙面,只知其名不知其人的辽东经略。谁轻谁重,施大勇自个能掂量明白。 于公于私,他都只能是坚定且别无选择的挺丘派,否则,他就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大战刚过,孙承宗不思此战得失,尽力弥补大小凌河之战,祖大寿降金对辽事带来的不利影响,却一心想着如何要丘禾嘉走,哪怕自己也要去职,也非要将丘禾嘉一起拉下水,这到底是安的什么居心?他孙经略心中到底有没有顾过大局? 下意识的便对孙承宗的人品产生怀疑,忍不住脱口便道: “丘大人自任职起,便克敬职守,任劳任怨,绝无妄错之事,锦州一战,若非丘大人鼎力支持,末将万不会获如此大捷。尔今便是有过,亦有大功,末将以为,不管经略大人如何想,丘大人也断不能离开辽东,否则,辽事将再多劫矣!再者经略大人既已生了去意,又何忍辽事再失一重臣呢!经略大人真这样做了,岂不是叫仇者快,亲者恨吗!试想奴酋洪太百般不得之事,却在经略大人手中达成,大人此为,于国于民不是大恶是什么!”悲愤之下,施大勇的声音不禁有些大了起来。 话音未落,鹿鸣就气得拍案而起,喝斥施大勇:“放肆,经略大人如何容你胡言!” 鹿善继也是眉头一皱,不悦的看了一眼施大勇,鼻腔微哼一声:“施将军,尔今也不是经略大人非要丘大人走,而是朝廷定会调走丘巡抚,这事已成定局,非你我之力能改变,便是经略大人,去留也未定。你身为锦州参将,此番献捷进京,定当受天子恩重,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万不可意气用事,自毁前程。若是施将军愿意,经略大人可保将军出任团练总兵一职,不然…”不然什么,他没有明说,言语中却是十足的威胁之意。 “鹿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末将一介武夫,听不得什么弯弯道道,鹿大人不妨把话挑明,是非对错,末将能分个明白!” 施大勇暗自气愤,鹿善继分明是在要胁他。若是前世,自己定会加以屈服,如今杀了这么多人,沾了这么多血,早就变得暴戾,如何会受人要胁! 升不升官有何打紧,要是因为出卖恩人换取高官,这鸟的团练总兵当得又有何意思! 儒家都有士为知己者死一说,况且我一大好男儿! 穿越不假,后世而来不假,更不假的是――我施大勇乃炎黄子孙,这骨子里依旧是我汉家男儿传统血脉。 世人若无报恩之心,若无忠心之志,便是给你千年知识又如何! 穿越者,不是来称王称霸的,不是来显傲气的,更不是来逍遥快活的。 如果能够让自己的民族更加强盛,做一千古传诵的忠臣良将又如何! 不经意间,这眼神之中就多了几分肃杀之气,双目交会之下,鹿善继不由一个激灵,不敢再与他正视。 便是蒋万里和曹变蛟也是勃然变色,二人一个不过是辽东军弃将,一个是西北将门之后,都是武夫本性,打心眼里也瞧不上这帮满嘴斯文的文官,又都是随施大勇出生入世,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哪个怕事,又哪个会受得了别人的胁迫。 一听鹿老头威胁施大勇,俱是激愤,双双起身,立在施大勇身边,怒目望着鹿善继。架势之中,可没有一点害怕之意,甚至都没有顾及到不远处倚楼而站的乃是辽东经略孙承宗。 “你们要干什么!”鹿鸣气急,武夫就是武夫,这算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 孙承宗忽转过身来,并没有喝斥施大勇三人无礼,而是盯着施大勇,缓缓说了句:“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施将军重情义,却是英雄本色,老夫敬佩。只不过,老夫这心中所忧,你又如何会明白。”说完,微叹一声,为施大勇坚持挺丘感到遗憾,也为自己走后的辽事感到担心。 ……….. 一直以来,孙承宗极力去避免督抚不和对辽事带来的影响,甚至粗暴到谁不听他的,就调走谁。 天启年间孙承宗第一次督辽时,面对不听话的巡抚,他拒不妥协,连换三个巡抚!然而面对丘禾嘉这个举人出身的巡抚,他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为了自己走后,学生鹿鸣能够接任辽抚,秉承己意,继续自己的平辽大计,孙承宗可是煞费苦心。他首先要做的便是为学生除去丘禾嘉,不然,鹿鸣便无法接任辽东巡抚。而因锦州大捷,丘禾嘉去职的变数便增加了,要是朝廷念在锦州大捷的功劳上不追究其大小凌河战败之过,他这辽东巡抚便去不了,如此,鹿鸣就无法接任。因此,孙承宗必须得到锦州大捷的直接指挥者施大勇的同意与配合,只要他答应下来,与朝廷明说丘禾嘉在锦州之战中并无功劳,那丘禾嘉的去职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一个团练总兵的高职换取施大勇的合作,孙承宗自认是没有问题,也没有亏待他施大勇的。只要施大勇愿意合作,日后学生鹿鸣便多了一员悍将相助,在祖大寿降金,辽东诸将无首的情况下,施大勇无疑便能顶替祖大寿成为鹿鸣在锦州的最大帮手。金军在锦州遭遇重创,短暂间不得南犯,只要自己在幕后间接操控鹿鸣,通过他来继续平辽大业,未必没有成功之日。 按理,孙承宗曾经连换三个不听话的巡抚,如今,却是要通过施大勇之力来扳倒丘禾嘉,这前后差别叫人有些想不通。他大可如以前一样,利用自己的权力和影响力上奏朝廷调走丘禾嘉,何以要绕这么个弯子,通过施大勇来让丘禾嘉彻底走人呢。这般行事与他孙督师的过往手段可是大相径停的,俨然就不是同一人所为。 其实,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全在于孙承宗的另一个学生袁崇焕,袁崇焕督辽时督师(经略)一职的权力和威望达到顶峰,但是袁崇焕的下场是什么?凌迟! 袁崇焕之死固然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但是归根到底还是崇祯授予的袁崇焕的权力前所未有的宽泛,极易导致“擅专”的嫌疑。 袁崇焕死后,东林党在朝中的地位大为失势,首辅钱龙锡也被定死罪(后改充军),身为东林中坚且又对袁崇焕有提拔任用之渊源的孙承宗怎能不小心谨慎? 袁崇焕的死,相当于在孙承宗面前布下了一片雷区,以前可以率性力争的事情,现在就要考虑到会不会引起皇帝的猜忌,会不会授予政敌借口。 袁崇焕入狱后,孙承宗在宁远几乎天天都接到士兵将官为之鸣冤,但孙承宗却始终未敢上报,足以证明他已经有了自己的顾虑。抱着这种心态的孙承宗,在未知的军略决策中,自然而然就不敢象过去那么过于坚持己见了。 毕竟,这是一个袁崇焕用自己的性命挖下的深深的“坑”,孙承宗怎么会不小心谨慎的尽力回避呢?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敢作敢当的督师,他已经没有连换三员巡抚的魄力和勇气了。 唯今,他能做的便是拉拢施大勇,通过这个锦州大捷的功臣来让丘禾嘉去职。 然而,现在看来,自己的算盘打错了。这个施大勇虽然只是个武人,可他竟然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宁愿得罪自己,也不愿反咬丘禾嘉,让自己的计划无从着手。 孙承宗毕竟是孙承宗,他没有恼羞成怒,而是心平气和的对施大勇道:“既然施将军不愿助老夫,老夫也不好强求。今日席上所谈,老夫只当从未发生,你也好自为之吧。” “大人?...”鹿善继欲再劝,他不相信施大勇真的油泼不进,怕是对方嫌团练总兵低了,只是四大总兵排末,不得已之下,不妨保他为辽东总兵,如此一来,对方没有理由不答应。 孙承宗却挥手制止鹿善继再说,闭目仰叹,自言自语道:“我孙承宗之后,却是谁人呢。” 这话说得奇怪,在场几人都不知何意。施大勇则是松了口气,只要孙承宗不逼他,凭着锦州大捷,他怎么也不信崇祯会不重用他!只要自己据理力争,朝廷也不会轻易罢抚! 他却是不知道,在没有他施大勇的时空中,孙承宗去职之后,明朝暂时放弃了恢复辽东的企图,再也未设蓟辽督师一职,辽东防务由巡抚方一藻和总兵祖大寿协同负责,倒是很久没出什么差错。 至崇祯十二年,崇祯任命平乱功臣洪承畴为蓟辽总督,十三年五月,令洪承畴出山海关,意图重兴复辽计划。十四年八月,明军大败于松山。十五年三月,松山城破,洪承畴降清,巡抚丘民仰被杀。在洪承畴主督的三年间,倒没有闹出过督抚不和,只不过在松锦会战中,却生出了督监(监军)不和,结果导致松山大败。 第一百七十九章 有客自东厂来 更新时间:2013-01-18 不欢而散,靖边楼内话不投机半句多。在呆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施大勇借口要赶往京师,向孙承宗告辞,孙承宗没有留他,客气几句,着人送施大勇三人下到关门。 施大勇的坚持倒是省下了鹿鸣一番口舌,在施大勇走后,他又不迭的在孙承宗面前说起施部暴虐的事,听得孙承宗是眉头直皱。 鹿善继在边上听了,也是一脸惊讶,想不到那铜皮面具后的施大勇竟然是如此暴虐之人,联系施部二将方才跋扈之样,不禁有些侥幸,暗道幸好施大勇拒绝,不然日后更不好相处,一个不好,活脱脱的就是祖大寿第二。 有老经略大人在,祖大寿还晓得事,听话,若老经略不在,那祖大寿也不是听话的主。 这施大勇比祖大寿更暴虐,部下跋扈不下辽东诸将,老经略真要不在,谁个治得了他,又谁个能镇得住他。 欲驱狼逐虎,结果却是养虎为患,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是什么? 这辽事也真是难办,成于武夫,败也武夫。 说句不好听的,要是没了饷银,这辽东的兵个个就是匪,哪个心中真有朝廷了? 不知趣也好,想个法子,把此人撵走,想也出不了差子。不过施大勇进京要是见了皇上,向天子进言丘禾嘉在锦州大捷的功劳,那么朝廷未必就会调走丘禾嘉。到时,老经略一去,鹿鸣孤掌难鸣,这关门内外岂不是落在旁人手中了。 念及于此,鹿善继不由一阵忧心,嘴巴一张,便要将心中所忧道出,孙承宗却是朝他微一摇头,沉声说道:“伯顺不必担心,施大勇之事,老夫已有计较。你即与庆云去筹饷银,我这就往京城去一趟。” “老大人是想?”鹿善继轻声问道,已有所思。 孙承宗点了点头,也不瞒他,道:“温体仁与周延儒面和心不和,这事能不能成,便看他是不是想再进一步了。” “若是温体仁不肯帮忙呢?”鹿善继有些担心,要知道这温体仁素以“不党”著名,而老经略大人却是东林党重臣,温体仁对东林党避之不及,如何就肯帮这个忙了。 “这个忙他一定会帮的。”孙承宗很有自信,“除非他愿意永远居于周延儒之下。” “学生听说温体仁与周延儒走得很近,朝中事务,周延儒多是听从温体仁,周延儒也曾说过温体仁是他最好的帮手,当年倒钱龙锡时,二人就关系密切,如今一个首辅,一个次辅,一唱一和,这关系就更是近了。他温体仁会冒着得罪周延儒的危险帮咱们吗?”鹿鸣有些担心,怕老师的安排不奏效。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温体仁不会自甘人下的,先帝在时,为师就和他有过交情,也曾打过交道,若为师没有看走眼,这温体仁可是个会吃人的老虎。周延儒无才无德,只知空谈误事,温体仁却是一心要做事的,眼下他是和周延儒走得近,可未必他心中就没有取而代之的念头。你们不必担心,温体仁一定会帮这个忙的,此事对他而言,好处多多,况且又有老夫鼎力相助,那首辅宝座焉不吸引人?”孙承宗对自己的眼光一向很有自信,他相信,温体仁一定会帮这个忙。 见孙承宗执意如此,鹿鸣不好再劝,便道:“此去京师,一路奔波,老师刚刚病愈,哪里经得起一路颠簸,不如由学生代老师去吧?” “留给我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在我走之前,必须替你安排好,否则,便是有心也无力了。温体仁那边,必须由我出面,否则,他是不会轻易松口的。”孙承宗感学生对自己的关心,目光柔和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得意门生。 “大人准备何时动身?”鹿善继问道。 孙承宗想了想,道:“得抢在施大勇前面,不然事情便难办了。嗯,一个时辰后,我就动身。” “这么急?” 鹿鸣和鹿善继同时失声叫道。 孙承宗苦笑一声:“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咱们已经被动,若不抢先,何来成功之机。”稍顿,又有些羡慕道:“施大勇确是良将,当日锦州城头,老夫亲眼看他领兵出援,那时当真是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之感,只可惜他是丘禾嘉的人…我累了,你们下去吧。”说完,轻叹一声。 鹿家叔侄见了,彼此对视一眼,默默退了下去。 靖边楼内,只余孙承守一人独自东望。 ………… 下了靖边楼后,邵武等军官即来见,施大勇也不与他们多说,问军士们可曾用过饭,待听说都吃过,且吃得很不错,便传令即刻入关。 “这么急?” 邵武有些奇怪,但见施大勇脸色不对,蒋万里和曹变蛟也都是一脸怒色,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不便多问,忙传令下去,即刻启程。 关门这边,经略衙门派了几个官员前来送行,鹿家叔侄不在此中,品级最高的也不过是个五品官,与先前孙承宗亲迎的待遇相差太多。便是王廷臣这个辽东唯一的副总兵也没有前来,气氛也不及先前。 施大勇知道内中情由,余人却是不知,但谁也不敢问。千余将士沉默的押着马车、奴俘一路缓缓向西而去。 待行了一里多路后,施大勇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山海关,定了数秒,忽微微一笑,继而侧过脸去,扬鞭一指,当先一骑向前奔去。 ……… 沿途,道旁颇多百姓,想是听闻锦州兵马献捷京师前来一睹大明雄师的,不过行了几里后,道旁百姓便不多了。 打山海关入关后,便是迁安、永平等府县,一路向西经丰润、玉田、香河抵通州,过通州后就是京师。若是由通州北上则是经昌平抵居庸关,若是朝东北方向折,则是蓟州,遵化等地。这些府县都由蓟镇总辖,沿口关墙有喜峰口、马兰峪等。 若是两年前经这些府县,那是商贾来往,车马不绝,村庄镇落,也是密密麻麻,人口十分的稠密。尔今却是人烟稀少,道上的商贾也是少得可怜,想是因为金军两年前对这一片地区的荼毒太重,以致百姓们都往南迁移,以免再次被金军祸害。寻常商人也不敢轻易来此经商,一路之上的商队几乎都是奔辽东去的。所谓富贵险中求而已。 一路只在驿站歇息一下,其余时间便都在赶路。到了通州后,却是有人已经在此等候很久了。 等候在此的人不是兵部的人,也不是通州的官员,而是东厂的人。 .............. 看官们也别埋怨骨头最近更新少了,须知,骨头最近焦头烂额。再者,年底了,事情多些也正常。 第一百八十章 废厂卫 自断手脚 更新时间:2013-01-21 东厂,闻名色变,概有史以来最大特务机关矣。 知明史也罢,不知明史也罢,“东厂”二字那可真是如雷灌耳,又或是街巷皆知的。 得益于《新龙门客栈》对曹公公和四大档头的刻画,施大勇对东厂突然来访本能的感到恐慌,下意识的以为擅杀吴襄、祖大寿的事泄露了,东厂番子来拿自己了。 可是一旁的曹变蛟和蒋万里等人却是一点也没有害怕的神色,反而一个个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曹变蛟更是狂傲得接过东厂来人的驾贴,看也不看便丢到了桌上,大着嗓门冲来人嚷道:“你们东厂的人不在京里呆着,跑通州来做什么?难道不怕治罪么?”(作者注:驾贴,即逮捕证,又作名片用。) 小曹疯了吗? 曹变蛟的狂妄叫施大勇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暗道小曹真不晓事,东厂的人能随便得罪吗?更何况东厂的人密布全国,便是连朝鲜、交趾属国也有他东厂的机构,如何就有出京担罪一说。小曹这般与东厂的人说话,也太那个什么…初生牛犊不怕虎了。他们东厂可是天子最亲近的人,要是得罪了他们,自己能有好果子吃吗! 阎王好见,东厂难磨。 得罪东厂的下场,施大勇想想也头皮发麻。嘴巴一张,便要陪上笑脸与来人赔罪。不想那三个东厂来人却是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还厚着脸皮在那讪笑起来,哪里有半点威风赫赫的番子模样。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东厂何时如此好说话了?施大勇一肚子的疑惑,直觉这事奇怪。 为首的东厂番子是个中年人,样貌很是普通,属于那种放进人群中不会让人一眼就记住的类型,眼神之中甚至还有几分自愧,好像做了什么错事的孩子。对于曹变蛟的无礼,他与身后两番子直接忽视,并不作答,只一心要找正主,于是很是客气的问道:“请问哪位是施将军?”客气得都有些过份了,用低声下气来形容,最是恰当不过。 天色已晚,今夜就歇在通州了,明儿才进京,所以施大勇和部下们都换了便服,原是要寻个酒楼好生吃喝一番,因此东厂的人无法从服饰上分辨哪个是锦州参将施大勇。眼前又尽是一众武夫,虽说觉得这戴铜皮面具的多半就是施大勇,可也不是很肯定,只能先问个明白,免得认错了人,误了曹公公的大事。 “末将正是施大勇,敢问公公为何事前来?” 施大勇可不敢和曹变蛟一样放肆,小心翼翼的冲对方作了一辑,言行十分的恭敬,边上一众部下见了,都不以为然,便是那三个东厂番子见了,也都是大吃一惊,好像受宠若惊一样。 “不敢当,不敢当。”为首番子慌忙还礼,这一辑差点就弓到地面上了,尔后抬起头来,有些尴尬的朝桌上的驾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施大勇会意过来,忙拿起驾贴,翻开一看,顿时惊住,原来眼前这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竟然就是东厂的掌刑千户贾洪。 ……… 东厂全名东缉事厂,除俗称“厂公”、“督公”的提督太监外,便是掌刑千户、理刑千户,换句话说,这贾洪就是东厂的三把手。 堂堂东厂的三把手竟然屈尊前来求见自己这个小小参将,又如此的恭谨,浑无半分威严,甚至还带有巴结之意,这让施大勇足足怔了数十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想不通,完全的想不通,这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嘛! 难道后世有关东厂的种种记载都是胡说八道,难道有关那些公公们的传说都是后人附会不成?难道有关东厂的横行霸道都是栽赃陷害,泼的污水不成!要不然何以自己竟然会见到这么低声下气的东厂三把手?! 施大勇可不以为贾洪等人对自己的恭敬是因为他是锦州大捷功臣的缘故,因为他所知道的东厂是一个连首辅都不放在眼中的特务机构,休说理刑千户了,就是随便一个番子都敢在六部大堂里横着走的。 眼前发生的一切与他的认知截然不同,已经远远超出施大勇的认知范畴,已经是他仅凭自身的意识不能理解的了。 可是,曹变蛟、蒋万里、邵武他们却是一个比一个明白,他们根本没有将这个东厂理刑千户贾洪放在眼里,因为他们知道,眼下的东厂可不是当年的东厂了! 贾洪三人的恭敬原因只在于他们手中已经没有了昔日的权力,厂卫的大厦已经在四年前轰然倒塌! ……… 在施大勇前世那个时空,说到明朝,几乎所有人都在骂厂卫,可以说,有明一代,厂卫最是叫人害怕,也最是叫人非议,以致于很多人将明朝灭亡的原因归咎于特务统治,归咎于厂卫。可是,事实上,却完全不是这回事。 造成厂卫留下千古骂名的原因在于满清为了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对厂卫极尽污蔑! 锦衣卫和东厂是干什么的? 在后世,所有人都在顺着满清的思维张口就骂锦衣卫不好,东厂不好,可是他们连锦衣卫和东厂的实质都不明白! 锦衣卫是监察百官,为皇帝刺探百官动向,调查百官有没有贪污、反叛行为的机构,当然也是保卫皇帝的机构,相当于后世的国家安全局和反贪局。 这样的机构是好还是坏?不言自明。 对官员来说,锦衣卫的存在实在是坏极了,最好没有,可对百姓对国家来说,锦衣卫的存在却是太重要太好了,所谓国家有之安,民有之福。 而实际上明朝锦衣卫从来没有对百姓执行过一次镇压任务,他们的任务就是针对百官。 而东厂的设立,可以说是明朝最具特色,也最具实用价值的一个创新。 为了防止锦衣卫受到朝臣的拉拢腐化,明成祖建立东厂,东厂的监察对象则是除了百官还有锦衣卫。 但东厂没有执法权,所以,行动时往往要锦衣卫配合,因此世人一直把二者联系在一起,统称为“厂卫”。 ............ 可以说,厂卫的存在是对于官员集团的压制,他们的存在,在很大程度上震摄了官员集团,保证了百姓的利益,毫不夸大的说,厂卫实际是国之柱石,民之依靠之一! 一个王朝的存续在于,经济基础与政治基础,明朝民间很富,多少西方传教士记录都能证明,但是为什么民富却变成了明朝财政破产,民富却成了国穷,这就是政治基础出了问题。 政治最重要的在于权力的平衡,同时也要有监督反馈机制的到位,这两点是科学管理的基本要素。 而崇祯时期却在这两点上全面失衡,大臣可以擅杀节将,皇帝得不到实情,皇帝的命令也往往没人执行,具体事实可从袁崇焕擅杀毛文龙、崇祯与某首辅谈到:“我想做的你们不愿意做,你们想做的我认为不合适。” 包括遗诏中的:“百官误朕。” 这都明显的说明了崇祯朝的管理的两大要素,平衡与监督全面崩溃,李自成入京之后,崇祯朝官员的贡献就可看出,这些官员贪污累积了大量钱财!这些财富是他们在完全没有监督的情况下大肆累积的,是在牺牲中央政府、逼反百姓的前提下贪婪堆积的! 崇祯很节俭,可是为什么官员会如此大量贪污呢?原因很简单――没有监督的权力必然腐败。 天下是崇祯的,崇祯当然不会贪污自已家的,但是官员就不同了! 他们眼中可没有天子,没有国家,他们眼中只有自己。 如果厂卫的权力还存在,这些官员们敢这样肆无顾忌的贪污吗? 答案,恐怕所有人都明白。 ........... 在大明长达两百年的时间里,厂卫忠实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也保证了明朝政府的顺利运行,历任厂公,就是名声极臭的刘谨和魏忠贤都在东厂提督太监任内搞反腐,惩治贪官。 但这一切在崇祯执政之后被打乱了,崇祯搞垮魏忠贤的同时也搞垮了厂卫。 这个后果放在后世,就如同检察院院长和反贪局局长也贪污了,中央在惩办他们的同时,竟然也取消了检察院和反贪局! 魏忠贤死后,在满朝东林党的“倡议歌颂”下,崇祯缩减了厂卫权力和职责,锦衣卫甚至直接退化成了皇帝的保镖,履行了自己最基本的职责――大汉将军,如同摆设一样立在庙堂之上。有时也被派去保护某位出巡(出镇)的文官,如张春出关,便有董开国等锦衣卫随身保护。 东厂更是被文官们压得只剩下一个破败的衙门,番子们甚至连京城也轻易出不得了。 失去厂卫的帮助,崇祯自然控制不了百官,自己的方针实行不下去,对此,他以不断更换首辅的方法试图摆脱困境,但是,立场决定行动,原来听话的官员,一放到内阁首辅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于是崇祯不断更换首辅的行为最后必然是以失败告终。 没有了耳目和手脚的皇权根本无法控制百官,于是百官成了经商集团代言人,最富的人不用交税或缴很少的税,最穷的农民反倒要负担全国的主要税收,在这种情况下,大明的财政很自然的就破产了。 下智治事,上智治人,睿智治法。 ........... 厂卫的被削弱,在某种程度上进一步加快了大明灭亡的脚步。这一切,却是谁也不知,施大勇不知道,蒋万里、曹变蛟他们更不知道。 坦白讲,曹变蛟他们对东厂是憎恶的,东厂的垮台是他们喜而乐见的,因此,曹变蛟毫不客气的对待贾洪,只差将对方撵出去。 施大勇却是不知道东厂已经不是当年的东厂,怪就怪身体的主人实在是个屠狗辈,对朝堂发生的事太过愚钝,没有敏锐嗅觉,因此不能给后一个主人提供一些有参考性的意见。 除了疑惑,他还是疑惑,疑惑之下,他迫切想知道贾洪来访的目的,示意邵武安排人上茶后,他很是客气的请贾洪三人上座,赔笑的问道:“不知贾千户有何事找末将?” 打魏公公死后,贾洪还是头一次见到对东厂还这么恭敬的武将,他看得出,对方是真的敬重他,一点也不做作,这心里不禁就暖和得多,朝曹变蛟他们看了一眼后,轻咳一声,意思是人多,不好说话。 施大勇忙朝部下们挥了挥手,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曹变蛟嘴快,见施大勇对东厂的破落户还这么客气,有些气不过,嚷道:“将军,吃酒要紧...”不待说完,便被蒋万里拉了一下,其余的话只好咽了下去。 蒋万里不像曹变蛟这么鲁莽,虽也不屑东厂,但对方来见将军,想是有要紧的事,还是让将军知道好。朝李大山他们打了个眼色,三拉两拉的便拽着曹变蛟出去。 待人都下去后,贾洪有些尴尬,朝施大勇看了一眼,嘴角挤出点笑容,道:“不是咱家要找将军,是我家厂公有事相求将军。” 咱家? 听了这个称呼,施大勇又是一怔:怎么,这贾洪是个公公? 本能的就再次打量起对方来,这一细打量,借着灯光的照射,才发现对方竟然真的没有胡须,确是个公公! 第一百八十一章 曹化淳 误会 更新时间:2013-01-25 男人不一定会有胡子,可是没胡子的也不一定就是公公。 但是一个人说自己是“咱家”,那他一定是公公,因为,“咱家”是公公们对自己约定俗成的称呼。正如“咱家”这个名词在后世一定不会被人用来称呼,即便是需要服用伟哥的男人,也肯定不会在人前称呼自己为“咱家”。(作者注:咱,za) “咱家”就是太监,这个问题,施大勇搞得很明白。他还不至于探过头去好生打量一下眼前活生生的太监,至少,他还懂得一点――太监也是人,他们也应该得到尊重,任何人都没有任何理由对太监产生歧视和不屑的目光,甚至于都不应该产生过多的好奇。 引刀成一快! 每一个太监背后都有一段悲伤的往事,甚至是一段血泪史,那一刀切断的绝不是他们的身体某一部分,而是他们的整个人生。 所以,他们值得被同情。 很多嘲笑讥讽太监的正常人,其实自身本事连给太监中的某些翘楚提鞋都不配,他们之所以嘲笑,之所以鄙视,之所以污蔑太监的原因只在于他们不如太监。 ……… 惊讶只是短暂的,施大勇很快恢复如常,面具后的他究竟是什么神情,对面的贾洪也不知道。此刻的他,屁股倒是如坐针毡了,因为他不知道掩藏在面具后的施大勇会如何看待他的厂公。 毕竟,曹公公与施大勇素未蒙面,更无半分交情,这样冒冒然赶来求人帮忙,实在是太过唐突,更何况,这事牵涉极广,一个不慎,就可能引来杀身大祸。 东厂已经不是当年的东厂了,说句不好听的,现在的东厂就是没人疼的孩子,说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也不为过。 当年威震八方,侦骑四出,不把王候将相放在眼里的东厂,如今只剩几百号老弱番子撑着门面,昔日的四大档头也一夜消散,落魄到顺天府的差役们都敢找上门来欺凌。 这么一个东厂,还能拿出什么吸引人家冒着风险来帮忙呢? 来时的路上,贾洪心里就一直嘀咕,来时连最坏的打算都做好了,要是锦州兵将不见他,他也只能无奈回京向曹公公复命,到时说不得就要劝曹公公另作他途,不要和高起潜一争高低,也不要搅和周温二人的争斗中,图个安稳平安就是。 反正皇爷对外朝的话听信得很,根本就没有再启东厂的意思,既然如此,不如就学锦衣卫的骆养性,做个吃太平饭的闲官得了。争来争去的图个什么,到了还不是文官眼中的一块臭抹布,说甩就甩了。 可是这位施参将对他的恭敬举动却又让他生出几分希望来,暗道对方并没有嫌恶东厂的意思,看来事情并非没有把握。要真是办成了曹公公要办的事,那东厂东山再起也未必就没可能了。 想到有朝一日能重振东厂声势,贾洪的心不禁就热了起来。 忐忑不安的等着对方的反应,岂料,对方的反应却是让他着实又尴尬了一次,施大勇张口说的是:“贾公公所指的厂公是哪位公公?” “呃…” 贾洪好不失望,便是东厂再不得志,可是这厂公毕竟也是司礼监的公公,他施大勇身为锦州参将,大小也是个三品,怎么能连东厂的提督太监是谁都不知道呢? 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而为? 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对方,可惜对方脸上戴着面具,看不出说这话时是真是假,无奈之下,也不去管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点头道:“我家厂公是司礼秉笔太监曹公公。” “曹公公?”施大勇却是有些过份了,他竟然又问了句:“这曹公公叫什么?” 闻言,贾洪脸色大变,足足怔了数秒后,方按住心头怒火,闷声道:“我家厂公姓曹名化淳。” 一听之下,施大勇哈哈一笑,起身竟道:“原来是曹化淳,久仰久仰!” 笑声中,连着踱了几步,一脑门心思想着的就是这曹化淳莫不就是那被污为替李自成开城门的曹化淳曹公公! 贾洪却是再也忍耐不住,勃然大怒,豁然起身,怒道:“施将军,你若不待见我东厂,咱家这就离去。何必对我家厂公极尽嘲笑!” 那两随贾洪来的番子也有主辱臣死之感,双双怒目而向,说不出的愤慨。 “贾公公误会了,误会了!” 贾洪的发作让施大勇一惊,他哪里有嘲笑曹化淳之意,之所大笑,只因这明末的诸位公公,除了魏忠贤外,他还真就知道另一个公公,这便是曹化淳。 知道曹化淳的事迹还是因为在一次牌桌上与一戴眼镜的中学老师瞎聊时听对方提起的,当时那眼镜男不止一次对自己重复强调,说那什么城门绝不是曹化淳开的,全是满清和东林后人的污蔑。 当时施大勇赌性正浓,有一茬没一茬的和他随口瞎扯,根本没往心里去,但在那老师的一次次重复下,曹化淳这名字却是记得熟了。现在突然又听到这个名字,自然就想到了前世那场赌局,颇有他乡遇故知之感,自然油然而笑了。 “末将是真心敬仰曹公公,这才轰然而笑,绝无半分菲薄之意在内,贾公公千万不要误会!” 施大勇不迭的连声解释,可是任他解释,贾洪也是不信,气鼓鼓的立在那,一脸的不满。言行中,已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要走了。 这要真一走了之,那便是真个把东厂的人得罪了,曹化淳什么人?不说是东厂的提督太监,光那司礼秉笔的身份,就不是施大勇能够好相与的了。 还未进京,就把宫里的大太监得罪了,这往后日子还过不过了?! 要是因为一场误会,致使曹化淳生恨自己,在崇祯那大进谗言,那真是死得也冤了。 施大勇一急,未及多想,张口就道:“末将只是区区锦州参将,却不知能帮上曹公公什么忙?贾公公但说,但要能帮上的,末将一定尽力!” 第一百八十二章 文华殿 高起潜 打坤宁宫回来后,崇祯的心情就十分的好,皇儿慈烺呀呀学语的“爹爹”声实在是叫他高兴得很。和周皇后一起逗弄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的回了东暖阁,临走之时,慈烺还有些缠人,粘上来不让崇祯走,崇祯好言哄了一会,慈烺却仍不依,周皇后哄了也不听,最后还是nai妈有办法,拿出个拨浪鼓三摇两摇就把慈烺给摇走了。 看着儿子迈着小脚,摇摇晃晃的随nai妈而去,崇祯不由咧嘴笑了,望着儿子的眼神中,满是慈父的柔情。 “皇上,不如别回了,就歇在臣妾这吧。”周皇后心疼夫君经常熬夜批疏,虽然知道夫君不会留下,但还是忍不住小声说了句。 “你不是不知道朕的秉xing,再说,朕留下,怕会耐不住xing子,伤了你。”崇祯打趣的瞄向周皇后隆起的肚子,周皇后见了,不禁脸se一红,娇嗔一声:“臣妾身子重,哪经得住皇上,皇上要是耐不住,去她们那便是。” 崇祯呵呵一笑,拉过周皇后的手,爱怜的捏了一把,尔后摇了摇头,“好了,朕走了,你也早点歇了吧,朕把事做完,要是还早,便来你这,要是太晚,就歇在暖阁。” “嗯。”周皇后点了点头,送崇祯出到宫门,夫妻二人又甜密几句,崇祯便上了御辇,摆驾回了东暖阁。 ………… “把今儿的奏疏捧上来。” 一进东暖阁,崇祯便迫不及待的吩咐太监把通政司和内阁递上来的奏疏拿来,架子上早备了热水,就着毛巾洗了把脸,便坐到了御案上。外面,太监和宫女们早忙开了,都知道皇爷这又是要熬夜批阅了,夜宵、点心、热茶什么的样样都要备齐全。 当值的御前太监赵全,拱着手垂着脸立在一边,从崇祯进来的一系列动作他就知道,今儿看来得很晚了。 天早已冷下来,好在暖阁里生着炭火,温度比外面高得多,倒叫人不觉得冷。 崇祯也不去管赵全,自顾自的坐在那,一封又一封的批阅新呈上来的奏疏,他有个特点,凡事都要即决,今ri的奏疏一定要今ri批下,绝不拖到明ri。 论起这份jing气神和认真劲,怕除了太祖皇帝,历代皇祖都没他这么勤政吧。 就这么批了几份后,崇祯突然觉得有些疲倦,便叫赵全把奏疏和墉报读给他听,他再给出批示意见,就由赵全提笔拟了。 替皇帝秉笔拟旨,这可是司礼秉笔太监才有的权利,赵全一个当值太监能得皇帝恩准拟旨,可是大大的殊荣了。换在前朝,这就是飞黄腾达的先兆。可是赵全却是一点也没有窃喜之se,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位天子其实对他们这些太监根本不放心,放眼宫中,除了王承恩、王德化这两个潜邸老人,余人在皇上心中,多少都差了一些。就是提督京营的高起潜、提督东厂的曹化淳在皇上心中,也是不及二王来得信重的。 大太监们尚如此,何况他赵全小小的御前太监呢。人贵有自知之明,赵全没有企图之心,只一心想做好差事,再加上知道皇爷不可能真的如对待二王一样对待自己,因此,这拟旨的事便看得淡了。 很是认真的在那提笔书写,得益于内书堂的教导,他的字倒是写得不错,工整得很,且从来不会写别字,怕这也是为什么崇祯会放心让他拟旨的原因吧。 赵全代拟了六份奏疏后,崇祯觉得自己jing神稍稍回复了些,便摆手示意赵全退下,自己继续亲自拟旨。 赵全忙恭敬的往后退了几步,又立在方才站立的地方,秉气呼吸,不敢有一点动静。 前朝以前,这票拟都是由内阁辅臣办理,可是崇祯对辅臣们的票拟总是不很满意,经常自己用朱笔修改字句,久而久之,内阁便再也不改擅自票拟了,一定程度上倒是削了内阁的权。 顺手拿起一份奏疏,是内阁大学士何如宠呈的,说的是关于河道整治的事,崇祯粗略看了一眼,认同何如宠的意见,这河道是要大修大治的,但是眼下国库没有银子,因此只能重点整治黄河一段,至于淮河,倒是可以交由南京工部和户部筹办。 可是刚要落笔御批,却突然失声笑了起来,原来何如宠在这疏上却是闹了一个笑话,他在引用工部一份奏疏的时候,竟然把别人奏疏中的“何况”二字当做了人名,一本正经的在奏疏上说何况如何如何。 这个糊涂的何如宠,真不知他这大学士是怎么当的。 崇祯十分好笑,笑完之后,却是脸se一肃,提笔将那“何况”二字标出,尔后重加一眉批,把这位由翰林院出身的、素称“饱学之士”的何如宠严厉地训斥一顿。 骂完何如宠后,崇祯见桌上的奏疏还多,一时也批不完,便放下笔,起身活动了下筋骨。赵全这边上来问皇上要不要上夜宵,崇祯方才在周皇后那吃得很饱,便说不用。 尔后来到御案后的墙上,墙上挂着田妃自己画的《君芳图》,画上田妃很用心的画了二十四幅工笔花卉,十分的好看。 崇祯十分喜欢,特意叫御用监用名贵的黄se锦缎装裱后挂在墙上,每天都要看一看。 一边目不转睛的欣赏着画,一边突然随口问赵全:“高起潜来了么?” 赵全恭敬的说道:“皇爷说在文华殿召见他,他已经在那里恭候圣驾。” 崇祯又问:“锦州献捷的兵马行到哪里了?” 赵全道:“兵部傍晚时来人报过,说是到通州了,明儿就能进京。” 崇祯点头示意知道了,转身端起桌上一只碧玉杯,喝了一口热茶,轻轻地嘘口气。喝过几口茶,把杯子又放回茶几上,威严地低声说:“起驾!” ……… 御辇到文华门外的时候,高起潜已经跪在汉白玉甬道的一旁,见到皇帝,他忙用尖尖的嗓音叫道:“奴婢高起潜接驾!” 崇祯没有理他,下了辇,穿过前殿,一直进到文华后殿,在东头一间里的一只铺着黄垫子的雕龙靠椅上坐下。 高起潜跟了进来,重新跪下去,行了一拜三叩头的常朝礼,如果是一般太监,一天到晚在皇帝左右侍候,当然用不着这样多的礼节。但高起潜现在不是在宫中侍候皇上的太监,而是皇帝特派的监军太监,就有必要像外朝一样行礼了。 待他行完大礼后,崇祯突然把脸一冷,冷冷的看了一眼高起潜,闷声道:“你出征的时候对朕说过什么?” 第一百八十三章 以辽兵治辽兵 更新时间:2013-02-18 声音不大,听得高起潜却是头皮一阵发麻,手心都渗出了汗,耷拉着脑袋,跪在那里不敢说话。殿上的太监和宫女们也都是心中一凛,人人知道皇爷这是要发脾气了。 “怎么,你自个说个的话,不记得了?”高起潜的沉默令崇祯更添几分恼火,一动也不动的盯着他,脸上冷得可怕。 早揣磨皇帝脾气熟透的高起潜知道皇爷这会是真恼了,他犹豫再三,知道这一关是躲不过的,于是提心吊胆的低声说道:“奴婢说过,平孔贼宜速战速决,决不能拖延,否则,登莱必受涂炭。” “你倒是记得。” 崇祯眉角一挑,冷笑一声,缓缓起身,依旧是用冰冷的口吻,质问道:“速战速决,好,那为何孔贼连克临邑、商河、新城三地,贼兵都打到青州了呢!朕问你,你这军是如何监的?你可曾尽力办差?这仗又是如何打的?” “奴婢...” 高起潜吱唔一声,无从答起,脸上也尽是羞愧之色。商河、新城等府县的失守完全是他轻敌所致,不然,以孔有德的那点兵马,如何就能纵横河北、山东地。 崇祯闷哼一声,不去理会高起潜,而是从一位宫女手里接过来一杯茶,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他用嘴唇轻轻地咂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端详着这一只天青色宣窑杯,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高起潜虽然服侍崇祯的日子不长,但却把崇祯的脾性摸得透熟,察颜观色,知道崇祯心中并不是真的怪他延误军机,而是在敲打自己,但是这位皇爷却又是好面子的人,明面上从不对臣下假以颜色,总是等臣下自己把话说出来。 可是高起潜却无法磕头如蒜,进而慷慨而语,大打包票,因为他低估了孔有德、李九成那帮辽东旧将的厉害,他这会已是被那帮辽东旧将打怕了,哪还有出京前的一番雄心壮志。 自率京营出京后,高起潜立功心切,恨不得一日平定河北贼乱,他催促朱大典督兵疾行,意欲实现自己离京时上对时所言“速战速决”,怎料京营这五千兵卒实在是绣花忱头,甫一接战,五千京营兵竟叫六百贼兵杀得丢盔弃甲,若不是贼兵皆是步卒,追赶不及,只怕他高起潜这首次监军就要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了。 靠着京营这帮残兵败将,高起潜这仗没法打,可是不打又不行,孔贼兵锋杀到了青州,再不进剿,登莱可就是贼兵的囊中物了。这不实在是没法可想,高起潜连夜快马回了京,为的就是要跟崇祯要援兵。但是他要的援兵,却绝不能他自个提出来,他必须等皇上自己提起来,免得日后局势一变,那边生了事出来,自己吃罪不起。 打着这样的心思,高起潜自然不敢轻易出口,跪在那,低着脑袋,不时偷偷打量一下崇祯,好判断自己何时出声为好。 站在旁边侍候的赵全和几个宫女也都没有一点声音,一个个全在打量崇祯的面部表情和他的端详茶杯的细微动作。 赵全心里嘀咕,高公公吃了败仗,这是回来请罪和要兵的,可是皇上刚才这番做作,却不像是要治高公公的罪,皇爷这到底按的什么心思? 宫女们没看见崇祯对她们有任何指示,所以都不敢自动地回避出去。这些宫女们平日不需要等待崇祯开口,她们会根据他的眉毛川良梢、嘴唇或胡子的任何轻微动作行事,绝不会误判一点而犯错遭责。 终于,当崇祯的眼睛刚刚离开茶杯的时候,一位宫女立刻走前一步,用双手捧着一个盘子把茶杯接过来,小心地走了出去,其余的宫女们都在一两秒钟之内蹑着脚退了出去,一点脚步声也没有,偌大的文华殿静得吓人。 现在殿里只剩下崇祯和高起潜、赵全三个人了。崇祯站着,高起潜跪着,赵全则是蹑手蹑脚的立在那。 又沉默了一会,崇祯才转过身来,来回踱了片刻,然后沉声对高起潜说道:“你尚知兵,也有一些阅历,所以朕才让你去监军。朕想着,叫你监兵去平孔贼,总算是牛刀小试,可是朕没想到,你却是这样办的差。其实,吃败仗不要紧,可是你不该瞒朕,事隔三日才把军情报上来,若不是朕另有耳目,只怕如今都被你瞒在鼓里。你说,朕是气得气不得!” “皇爷恕罪!奴婢该死!”高起潜慌忙将脑袋磕在了地上,连连磕了几下,额头上血红血红的。心里却把曹化淳骂了个狗朝天,什么另有耳目,还不是他东厂的人偷偷告的密! “如今倒知罪了,前番怎么就不知的。”崇祯哼了一声,抬了抬手,神情缓了几分,话锋一转却又道:“朕登基来,你是内廷出去的第一人,朕可是信任于你,把这胆子交到你手中,不止朕在看,外朝也在看,天下百姓也都在看着,你差事办好了,朕脸上有光,对外朝也有交待。你办砸了,连累的不只是战死的将士,更是朕,你知道吗!” “奴婢辜负了皇爷,奴婢罪该万死!”殿下响起高起潜的哭腔,叫人听着便觉得这奴婢是真心悔过了。 果然,高起潜这哭腔令崇祯十分受用,他微一点头,淡淡说道:“朕没说要治你罪,人无完人,你以往纸上谈兵了得,这次却也是头次办这差事,朕也不能太强求你。不过,你回去之后,得小心办事,速速了了登莱的事,万不可辜负朕意。” 高起潜哪里有本事速速平了登莱的事,他心中苦得很,但是皇上这么说,他总得表示下,于是仍用慷慨的声调回答说:“奴婢甘愿赴汤蹈火,战死沙场,决不辜负皇爷多年来豢养之恩。” 崇祯又点点头,在龙椅上坐下去,小声说:“起来吧!” 高起潜又磕了一个头,然后从地上站起来。一边,赵全将宫灯点了起来,明亮的灯火下,高起潜魁梧的身材叫人十分侧目。若不是脸上没有胡须,怎么看,都是一员勇将。虽说已经四十出头,但由于保养得好,面皮红润,因此看起来只像有三十出头年纪。 殿中门窗紧闭,外面虽有风声呼啸,但殿中灯火不见一丝摇动,映在地上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见高起潜还站在那不走,崇祯不由说了句:“你还不谢恩?” “皇上...”高起潜迟疑一声,小声道:“孔贼所部都是辽东旧将,悍勇异常,奴婢虽然不怕死,愿为皇上赴汤蹈火,战死沙场,可是奴婢死不足惜,若是因此误了皇上的大事,奴婢便是死上千次百次,也是死不足惜...” “好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崇祯突然不耐烦的打断了高起潜的话,他知道眼前这个奴婢说这么多话,肯定有所用意。 “奴婢想说...奴婢想说...” 高起潜思来思去,自己若再不开口,只怕日后就没有再开口的机会了。深吸一口气,他大声道:“禀皇上,奴婢以为若要平孔贼,必得以辽兵治辽兵!” 第一百八十四章 隐藏在屏风后的太监 更新时间:2013-02-19 以辽兵治辽兵? 崇祯愣在那里,年轻的脸庞十分愕然。 见皇爷怔住,高起潜忙上前一步,直道:“皇上,孔贼所部乃毛太师东江旧部,多与建奴交战,所部又多是辽东本军,悍勇异常。兵非兵,贼非贼,实非关内各军所能剿杀,便是京营,也非其对手,故奴婢以为,放眼天下,非同根之源的辽东军不能治孔贼。” “你是说要朕调辽军入关平乱?” 崇祯的眉目不经意动了下,赵全知道这是皇爷有所动心的表示。 “奴婢正是此意!”高起潜斩钉截铁道,“今孔贼兵马尚且不多,但若是让其取了青州,入了登莱,而登莱、东江辽军多与其有旧,届时势必受其蛊惑,到时孔贼拥兵甚众,朝廷再想收拾他,便须多费手脚了。故当快刀斩乱麻,速调关外辽军入关,将贼兵从数绞杀,以免局势不可收拾。” “毛文龙的旧部当真这么厉害?” 崇祯有点不相信毛文龙留下的旧部有高起潜说的这么厉害。他常年在宫中,登基前也一直在潜宅中,所见兵马除了京营就是皇宫的大汉将军,而他所能见到的兵卒自然都是精选出的健卒,一个个人高马大,衣甲鲜利,自然便以为这世间的强兵就是京营了。 他却是不知,这世间真正的强兵却是杀人的兵。那京营和大汉将军们长得再高大,穿得再神气,手中的刀子没有杀过人,就当不得强兵一说。即便是前年东虏入寇,打得官军丢盔弃甲,他也深信若论天下兵马强者,首推还是京营。概其关键,便是未亲历,未亲见,未亲见而已,当然最重要的是,这北京城自始至终仍是被京营牢牢守住了。 若是崇祯帝亲眼见了东虏兵马的强大,怕也不会时隔两年,仍以为他的京营天下最强了。因此,高起潜说孔有德的贼兵厉害,非京营能敌,他当然震惊不已,震惊之余,自然多了几分不信。 高起潜求兵心切,否则他根本平定不了孔李之乱,因此见皇帝不信,自然毫不含糊便道:“皇上,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君。据奴婢亲眼所见,那孔贼部下的辽兵确是十分的了得,绝非关内诸军可敌!”说到最后,语气隐有提高,以示坚定之意。 “是吗?” 见高起潜说得这么肯定,崇祯也不禁有些相信,毕竟京营五千兵马败于孔贼六百兵的事实就在眼前,容不得他不信。但是,真要调辽兵入关,又从哪里调?调谁的,调来之后,关外又怎么办?若是调的话,又要调多少兵马为宜呢? 一系列的问号在脑海中不断交加,崇祯的目光慢慢变得沉遂起来,右手的食指轻轻的叩在御案上。 高起潜秉声吸气的跪在那,大气不敢喘一下,心中却是忐忑万分,唯恐皇上会否了调辽兵入关平贼的法子,那样一来,他高起潜的富贵就再也无法求得了。甚至于,他在内廷的地位都将变得岌岌可危。 要知道,这内廷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这提督京营,总掌御马监的太监呢。一旦他出了差子,那些眼睛的主人可就将一个个跳出来,棒打他这落水狗了。 因此,无论如何,高起潜都必须说动皇上同意调辽兵入关平贼,不然,他的下场将变得十分的惨。 ...........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高起潜忐忑不安的等待,赵全却是一点也没有感同身受,他只是在计算着,皇爷见过高公公后,会不会就此歇下,还是又回到东暖阁批阅奏疏,他又要陪到什么时候。至于什么孔有德,什么东江旧部,什么辽兵入关,他才懒得去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用于计算时辰的沙漏丝丝的漏着,微不可闻的流沙声静静飘在人的耳边。 崇祯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高起潜跪得两膝生痛,却是也不敢动一下,正难熬时,一个年轻的长随太监却提着一盏宫灯推门走了进来,轻轻的走到离崇祯还有十步远的地方站定,然后躬着身子奏道: “启奏皇爷,周阁老来了。” “叫他进来。” 一听周延儒来了,崇祯忙向高起潜挥了一下手。高起潜见了,马上磕了一个头,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人却是没有离去,而是在殿外侯着。赵全仍留在殿内,身为御前太监,没有皇帝的吩咐,他是不敢擅自离开的。 “臣周延儒磕见万岁!” 周延儒进殿之后,便行了常礼,身上并未穿着官袍,而是一身儒服,配上他本就倜傥的身形,显得极是潇洒,甚有风度,看得崇祯神色一和,赞许的点了点头。 进殿之时,周延儒便看见高起潜了,也知道他为何会深夜在此出现,双方心知肚明,却是如同路人,互不搭语,各自低头走路。 崇祯叫周延儒起了,周延儒依言起身,不经意的扫了一下殿中,目光在赵全身后的屏风顿了一下。 屏风后,有人,是御用监专门记录皇帝起居的太监。这个太监的存在,是个公开的秘密,但是谁也不会,也不敢去撵这个太监出去,便是皇帝也不行。因为这个太监的存在,是祖宗家法的体现,也是历代皇帝都不能改变的一个存在。 这个隐藏在屏风后的太监,将如实记录殿中的一切,皇帝说的每一句话,臣子应对的每一句话,都将由他亲笔记录在册,以供日后核对。 这个隐藏在屏风后的太监,便如同外朝的史官,原原本本记录着他所见到的一切,所听闻的一切。 第一百八十五章 燃眉之急 锦州兵将 更新时间:2013-02-20 “辽饷的事,外面怎么看?” 对着自己的首辅,崇祯直接谈到了正题,并没有拐弯抹角。 “河南贼乱军情紧急,攘外必先安内,灭奴先灭寇,分拨辽饷以平内贼,事在必先。朝野内外,也都知此乃不得已之计,故众臣并无异议。” 周延儒的话半真半假,朝野上下是知道分辽饷平内乱乃不得已之策,但却不是一点异议也没有。别的不说,且说这些日子来,科道监察官员们就上了不下三十道奏疏,都是要朝廷不分辽饷的,可无一例外,这些奏疏都被周延儒授意通政司压下了。即便有几疏入了大内,也被崇祯自己刻意忽略了。 “朕也是迫于无奈,才用此下策,待河南捷报传来,辽饷还是专用的好。” 崇祯叹了口气,若是有银子,他何苦要拆东墙补西墙。苦笑一声,突然朝前走了几步,压低声音对周延儒道:“若朕调辽军入关平乱,首辅以为可行否?” “这...” 周延儒微一沉吟,点头道:“尔今国家多事,既要安内,又要攘外,流贼与东虏都是国家心腹大患,然当此风雨飘摇之计,二者不可同时用兵,必择一者全力对付。可是国家历年用兵,元气损伤很大,如无必胜把握,还是以持满不发为上策。” 周延儒一番话说完,崇祯却是没有听明白,这首辅是同意调辽军入关,还是不同意呢? 他尚年轻,性子较急,因此有些不快的看了眼周延儒,闷声道:“首辅不妨说得明白些。朕也知道使将士以弱敌强,暴骨沙场,不惟有损国家元气,可是朕心虽不忍,却更不忍见祖宗基业毁于朕手。此间只有朕与首辅二人,朕虚心求教,望首辅能诚心以告。” 崇祯这般说话,周延儒知道这关是避不过了,侧脸往屏风后看了一眼,转过头来,终是说道:“皇上是尧舜之君,仁德被于草木,爱将士犹如赤子。以今日形势而言,既要内剿流贼,又要外抗东虏,兵力财力两困,都不好办。以眼下形势而言,东虏方在锦州吃了败仗,短期内定无力南犯,可是反观我方,却也是惨胜。祖大寿辽军全军覆没,关门、蓟镇之兵又葬于小凌河,宁锦一线,我可用之兵实不足五千之数,且兵疲将劳,若冒然抽兵入关,则宁锦无疑空城一座。要是东虏探知虚实,大兵压境,臣恐怕...”说到这,周延儒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有所担心的看着崇祯。 “照首辅这般说,辽兵是一兵一卒都不可入关了?”周延儒的话让崇祯有些失望,可是他也知道周延儒说的是实情,锦州大捷确是一场惨胜,东虏固然元气大伤,可是大明也同样是举步维艰,根本挣扎不得半分。 “倒也不是不可抽辽兵,若是...若是...”周延儒心中犹豫,但见皇上为无兵平乱苦恼,想到若是自己所倡能够成功,则可解君王大忧,定国家千秋,不由鼓起勇气道:“若是议和可以成功,则尽调辽军入关也可。” “议和?”崇祯吃了一惊,睁大眼睛看着周延儒。 赵全也是吃了一惊,张大嘴巴呆呆的望着周延儒。屏风后,隐约有个身形微一颤动,但很快又平静下去。 周延儒却是很镇定,迎着崇祯的目光毫无半分羞愧与尴尬之色。 半响,崇祯幽幽的说了句:“若是议和,外朝可有意见?” 周延儒坦然说道:“此臣私下所思,外朝并无他人知道。” 听了周延儒的回答,崇祯有点放心了,与建奴议和之事,他也确是想过,去年太仆寺少卿张春就给他上过一疏,提的就是议和的种种好处,当时看了,也是心中颇动。 奈何东虏兵强,大明兵弱,一方攻势,一方守势,且明军逢战必输,金军气焰嚣张,哪里有议和的半分出路。再加上时西北民乱尚未蔓延,故满朝上下均未想过与东虏议和,反倒极力主战。 情形如同当年英宗被俘,朝野仍主战一般。自太祖立国起,二百年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似乎已成国家定例。对外族,战便战到底,不和亲、不议和,朝中上下皆以主战为荣。在此大势下,崇祯也不敢冒天下之大韪,开启与东虏议和之门。 可是任谁也没有想到,本只是西北一处的民乱,竟然在短短两年间蔓延开来,贼乱更是波及到了中原,已经动摇国家根基。再加上两年前东虏入寇关内,京畿沦陷,待建奴出关后,留给崇祯的是一堆烂得不能再烂的摊子,当真是愁得他茶饭不思。 内外交困之下,崇祯的心思也开始发生动摇,他觉得,若是能和东虏议和,尔后集中精力镇压贼乱,似乎也不是不可走的路。 但是,东虏能与我大明议和吗? 不知为何,崇祯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两年前被他所杀的袁崇焕,当年袁崇焕不正是因为私下与东虏议和被自己斩杀的吗? 如今自己要与东虏议和,东虏肯吗? “东虏可愿与我议和?”崇祯有些担心。 周延儒很是肯定道:“袁崇焕在时,便有传闻东虏欲与我大明议和,可见东虏一直以来便有与我大明议和之意。今时今日,臣更是认为,东虏肯定比我大明还急于议和!” 崇祯嘴巴微张:“首辅何以如此肯定?” 周延儒道:“东虏乃蕃外蛮族,行径与强盗无疑,并无大志。兵强马壮之时,自然强盗行性,所贪更多。以前我大明屡战他不过,其心必大,所求更多。不过锦州一战,东虏遭受重创,已经领教我大明厉害,哪里还敢再逞强。加之关外这两年雨水不调,物产不丰,故臣以为,议和对我也好,对他东虏也好,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再打下去,只能是两败俱伤。” 崇祯听后,也以为是,但仍是为难道:“真要议和,朕岂不是成了偏安的赵构,留下千古骂名?” 见皇上对议和动心,只是担心骂名,周延儒忙慷慨道:“自古以来,未有内乱不止而能对外取胜者。故欲攘外,必先安内,此一定不移之理。今日国家处境虽然危急万状,但究竟非南宋偏安局面可比。 东虏虽迭次人塞,骚扰畿辅,然东起辽海,西至大同,雄关重镇,均在我手。故为国家打算,莫如对东虏施以羁摩之策,拖延时日,而对内一鼓剿火关中之贼,然后迫贼首俯首就范;如其仍怀异志,思欲一逞,亦不难次第剿除。 一旦国家无内顾之忧,陛下即可以整军经武,对东虏大张挞伐,以雪今日之耻,永绝边境之患,谅彼蕞尔小邦,偏处一隅,何能与大朝抗衡!” 闻言,崇祯有些激动道:“朕亦深知欲攘外必先安内,嗯,议和虽会为朕留下骂名,但对国家却是利处多多。若真如首辅所言,则朕他日必亲率大军出关伐奴!” 周延儒忙跪下道:“皇上英明!” 不过崇祯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声嘱咐周延儒道:“此事要迅速进行,切不可使外廷百官知道,致密议未成,先遭物议。” 周延儒忙答应:“臣知道。” “倘若抚事成功,国家即可无东顾之忧,朕可立即抽调关外辽军和宣大劲旅,全力剿贼,克期荡平内乱。” 想到议和成功给自己和国家带来的好处,崇祯心绪不由波涛汹涌,迟迟不能平静。 周延儒也是踌躇满志,志得意满,一脸笑容。 君臣二人就这么高兴的对望着,许是感受到皇上心中此时的高兴,便是赵全也是识趣的露出笑容,傻傻的望着。 一会,崇祯却是想起一个迫在眉睫的大事,那便是高起潜所说调辽兵入关之事。 议和虽好,可总须时日,那孔贼却是没有给大明时间。要不能尽快调辽兵入关,孔贼之乱说不得真和西北民乱一样,成星火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了。 “议和的事,首辅要尽快去办。但是朕眼下却是急着要调辽兵入关。首辅当知道,朱大典的京营败了,孔贼已杀往青州,若再无劲旅前去平定,朕只怕山东和登莱被孔贼荼毒。”崇祯的语气有些焦急。 不想,周延儒此时却一点也没有为难之色,也没有说些什么空话,而是胸有成竹道:“据臣所知,孔贼所部不过两三千辽兵,其余多是裹挟之众,不堪一击。皇上根本不必担心孔贼之乱,眼下要解燃眉之急,倒是有一支现成兵马可用。” “噢?首辅指的是?”崇祯有些糊涂,不明白周延儒指的是哪支兵马。 周延儒笑道:“皇上忘了锦州献捷的兵马了吗?他们可是就在通州。”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进京献俘(上) 更新时间:2013-02-20 十一月十四日,财神东南,吉神正北,宜出行、祭祀,忌迁坟。 在通州大小官员的目视中,锦州献俘兵马向京师方向缓缓走去。 兵部早派员来引导,来者是兵部职方司郎中谢一清,另有礼部一员郎中同来。 献俘报捷是大事,按《大明会典》及《礼部会志》规定,皇帝要至午门亲迎,在京王公大臣、各部官员也要悉数在场,名曰“露布天下”,还要邀请各属国使臣观礼,以示国威。 至于亲迎大军回城的官员则要在三品以上,另有五军都督府亲军接迎。可是,锦州兵将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大军,且此番送来的建奴首级也未经兵部勘验,虽有关门各级官员的上报验核,但始终未由兵部最终验核,因此,这个献俘仪式还没有启动。一切,只是按寻常兵将献级勘验为准,所以兵部派来接迎锦州兵将的只是一个兵部职方司郎中。 进京会受到什么样的礼遇,什么样的高规格接待,什么样破天荒的赏赐,施大勇暂时都没有去想。他只一心想早点见到崇祯帝,亲眼看一看这个最终死社稷的君王。 与那个曾往锦州封赏的武选司老郎中江一鹤比起来,这个谢一清要年轻得多,才三十多岁的人。不过,与江一鹤一样,这位谢大人举手投足十分的有官派。对施大勇与部下也是不冷不热,说话也是拿捏到位,叫人既觉不着亲近,也觉不着冷淡。 倒是那个礼部的郎中对锦州兵将却显得热心些,一路上不时问些锦州大战的事情,对施大勇等人也是十分的尊崇,一点架子也没有。如此一来,自然深得锦州兵将的喜欢,一来二去,便与锦州兵将打成了一片。 因通州离京城不远,京师那边又有所准备,所以队伍进京的时间要不早也不晚。早了,京师那边要乱套;迟了,则是对皇权的不敬。要知道,此刻,皇帝可是在紫荆城中等着最终勘验的确切消息。要是叫皇帝等得久了,这做臣子的如何担当得起。 怎么走,走多久,从哪进城,都不是施大勇能过问的。他现在和一众部下就好像和木偶一样被谢一清和那个礼部的郎中牵着,他们叫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不敢有一点自己的主张。 好歹也是个从三品的锦州参将,却被两个六品的郎中牵着鼻子走,这滋味,说出来是不好受的。好在,施大勇已经习惯这个重文轻武,以文治武的时代。再说,人两郎中是京官,他这边将哪里能比。 立了大功又怎么样?只要还不是镇守一方的总兵镇台,他这参将的腰杆就永远挺不起来。即便是总兵镇台,在督抚的面前,同样也没有发言权。 军镇的跋扈,在崇祯四年还没有显露。此刻,皇权的至高权威仍深深震摄着带兵的武夫。如是施大勇这后世穿越者,仍不免对紫荆城皇权有着一种发自骨子里的膜拜。 或者说,施大勇是一个传统捍卫者,或者是一个典型的东方男人,君亲天地师,深深的烙在他的骨子深处。 大明崇祯四年,北京城里住着帝国的最高主宰――皇帝。 施大勇从没有想过去取代崇祯,更没有想过在这个皇权时代搞什么革命,搞什么自由,搞什么民主。他只想去改变历史的车轮,他只想避免华夏的陆沉,他只想替千万被满清屠杀的汉人复仇,其他的,他从没有去考虑。 他并不认为忠心于崇祯皇帝有什么错,也许,前世只是赌徒的他,对于价值观的感触还没有那么深刻,所以,他身上还有一点“奴性”。但是,他从不认为这种奴性有什么不恰当。 忠君爱国,中华千百年的传统,一代代人灌输下来,一代代人继承下来,存在必然有其合理性。 因此,他膜拜皇权,对崇祯帝充满同情和尊崇,愿以生命捍卫大明,捍卫这个君王死社稷的大明皇帝。 入乡随俗,施大勇牢牢提醒自己――现在,是大明崇祯四年,不是公元2013。 ............ 曹变蛟、蒋万里、邵武他们在出了通州后,也突然变得肃静起来,一路不敢大声说话,对两位郎中大人也是格外的恭敬。甚至一向不修边幅的曹变蛟在清晨起床后,还特意找来铜镜,细心的察看自己的面容有无不洁之处。 将领如此,士卒们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看得出,对此趟进京献俘,士卒们都很兴奋。想着即将能够踏入天子脚下,甚至还能够得到天子的检阅,士兵们心中的激动便可想而知了。 心情大好之下,那帮建奴“牧人”也难得的不再受皮肉之苦,出通州后,他们便不再受到鞭打喝骂。只不过,沿途所遇的百姓们见到这些脑后吊根金钱鼠尾辫的建奴,却是群情激昂,若不是锦州兵马不让他们接近,只怕当场便要冲上来对这些“牧人”拳打脚踢,甚至还有可能重演施大勇在大凌河城下“痛饮匈奴血,饱尝鞑虏肉”的壮烈一幕。 ............. 对戴着面具的施大勇,谢一清有本能的厌恶。这份厌恶来自于百里外的关门。 谢一清有一个同乡,此人便是山海关参政鹿鸣。 有鹿鸣这层关系,要谢一清对暴虐的施部产生好感,当真是为难他了。 若不是熊尚书点名要他来迎锦州兵将,谢一清才不会屈尊前来呢。(在谢一清看来,自己出城迎接一帮关外的武夫,确是屈尊了。) 但锦州兵将新立大功,此番是前往京师献俘,上至皇帝,下至平民百姓都在看着,他谢一清自然也不会蠢到刁难锦州兵将,因此,便不冷不热的虚于应付,想着早点到京城,把差事卸了要紧。 就这么一路向北行了八里,前方突然出现一座南北走向的石砌三券拱桥。中间大券如虹,可通舟楫,两旁小券对称,呈错落之势。桥上的每块石头之间嵌铁相连,十分坚固。桥下流淌的是通惠河水。 礼部的那个郎中叫陆丰,见到石桥后,很是亲热的止马,抬手朝那石桥指了下,然后笑着对施大勇介绍道:“施将军,前面就是永通桥了。” “永通桥?”施大勇初来此地,自然并不清楚这些石桥有什么来历。他只知道北京附近有座卢沟桥,其它的,就不知了。 陆丰饶有兴趣为施大勇讲解起来:“施将军莫小看这永通桥,须知拱卫京师有三桥,其一为西南的卢沟桥,其二为京北昌平的朝宗桥,其三便是这眼前的永通桥了。自古以来,不管你从何处前来,但凡要往京师,便须过这三桥。因此,这永通桥乃兵家必争之地,前年建奴入寇之时,便曾从此桥通过。” 正说着,一直保持沉默的谢一清突然插话道:“此桥又名八里桥,乃正统年间所建,算来,也有百余年了。” 八里桥? 施大勇一怔,若有所悟的打量着眼前这座横跨惠通河的大桥。 见施大勇发呆,陆丰有些疑惑,不解的看着他。谢一清则是不动声色的也看着永通桥。 没一会,施大勇转过脸来,朝陆丰和谢一清微一点头,并不说话,轻勒马鞍,当前向桥上行去。陆谢见了,忙也打马跟上。身后,众将也悉率部上桥。 过桥之时,施大勇仍无话说,陆丰本意向锦州兵将解说沿途风景,但见施大勇似乎并无什么兴致,便也知趣不言。谢一清本就厌恶施大勇,自然也不会无事找事。如此,又行了数里,官道两侧民居变得多了起来。沿途所见百姓大多衣着光鲜,面色红润,与关外所见面色饥黄的百姓截然不同,想是家境富裕所致。 自古京畿多繁华,即便两年前被建奴掳掠过,这京师附近的百姓生活还是尚可的。随处可见有土木工程正在大修,也可见废墟之上正在重建,陆丰说,这些重建的房屋大院多是京中富人的私宅,两年前毁于战火,尔今陆续重修。 官道之上,车马不绝,南来北往商队甚多,比之刚进关时看到的商队要多了无数。操着天南地北口音的商人运着各地的货物汇聚京师。见到突然出现的军队,商人百姓们都有些惊慌,待看到是大明的军队,这才稳住心神。等到看到队伍之中的建奴俘虏,顿时,官道之上沸腾了。关外兵马即将进京献俘的消息早已传播开来,百姓们早就翘首以盼了。如今看到确切的事,看到实实在在的建奴俘,百姓们如何不沸腾。两年前家园被毁,建奴的残暴还深深留存在他们的记忆中,现在,终于见到大明能够打败建奴,一洗前耻,最易激动的百姓自然欢呼不止。 欢呼声从数里外一波波向京城方向传去,人传人,声传声,队伍未至,正阳门下的官员们便已知道锦州献俘的队伍要到了。 欢呼声中,施大勇不失时机的叫曹变蛟扛起缴获来的皇太极金龙大旗,不时挥舞,引得围观百姓更是热泪盈眶。 这一刻,锦州参将施大勇的名字算是深深印在了京师百姓的心底。 人都是有虚荣心的,施大勇也不例外。他享受百姓的欢呼声,享受崇拜的目光。他尽情的享受着,没有一点不安的滋味。他与他的部下,有资格享受这一切。今天的这一切,是他与部下拿命换来的,因此,他毫不客气的享受这一切。 锦州兵将的脸上,挂着的是得意的笑容,笑声中,是自豪,甚至不可一世。 第一百八十七章 进京献俘(中) 更新时间:2013-02-21 胜利者理应享受胜利的喜悦,在连绵数里的欢呼声中,锦州献捷的人马终于抵达正阳门。施大勇与他的部下将从这座城门进入大明的心脏――京城。 正阳门内外聚集的官兵百姓密密麻麻,人挤挤人,堵得水泄不通。若不是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及时派出了兵差衙役维持秩序,只怕施大勇和他的部下只能从人群中硬生生的“杀”出一条路来了。 城门下,兵部尚书熊明遇亲率兵部上下官员在此迎侯,造册勘验的小吏们早就摆齐了长桌,只等着锦州兵马将东虏的首级和俘虏献上。 “我大朝有幸,终有大胜东虏一日,一洗“己巳之变”之耻,壮哉,幸哉!” 有些激动的兵部尚书操着一口浓烈的江西口音对身边的左侍郎刘德夏不住的赞着,刘德夏却不似熊明遇这般笃定,他有所担心的提醒道:“大人,首级尚未验核,此时说这话,为时尚早,若是锦州上下欺君,做了那丧尽天良杀良冒功之事,只怕今日之局面不好收拾。”说完,朝围观众多百姓看了一眼,脸上隐有担忧之色。毕竟这事已经闹得街巷尽知,若是锦州真作了假,百姓们将如何看朝廷?朝廷的颜面又何存? 熊明遇却是无所谓的哈哈一笑,摆手道:“文龙莫要杞人忧天,锦州献级已不是首次,本官未任本部时,锦州便有献级。那时勘验,俱是实打实的东虏人头,可有一具作假的?” 刘德夏一怔,点头道:“倒是没有。不过,上次只是百余级,这次却是数千级,数目之大,历年罕见,这当中有无冒功之首,尚不好说。” “哎,好说,好说。孙老儿都上表说了,是真首级,孙老儿是先帝老师,他说的话,能有假吗?”熊明遇不以为意,他是深信锦州此次是真的大捷的,便是没有孙承宗的上表,凭着辽抚丘禾嘉的捷报,他也是确认不假的。 “不管如何,总要勘验核实了再说。”刘德夏老成持重,未亲眼看过之前,他是不敢如熊明遇这般乐观的。 熊明遇知道刘德夏的为人,也不与他多说,遥见一杆大旗正向城门行来,知道正主到了。忙吩咐下去,队伍一到,便立行勘验,好即时入宫向皇上报喜。 约摸片刻,锦州兵马终是赶到,自参将施大勇以下,俱是眉飞色舞,兴高采烈,直到城门下,还沉浸在喜悦之中。 “末将锦州参将施大勇见过本部大人!” 下马之后,施大勇立即在谢一清的带领下参见熊明遇,他脸上罩着面具,熊明遇一时不解,但也未多问,笑着上前扶起他,很是亲热道:“一路远来,将士们想必是多有疲惫,且叫就地休息,待本官使人勘验后入宫向圣上禀报,稍后自有安排。” “一切悉听大人安排便是。” 当着兵部尚书面,施大勇不敢多言,拱手垂立一边。那边刘德夏核验心切,当即叫人前往装运建奴首级的马车立时勘验。 立时,十多名官吏领着百多兵差,一辆一辆马车的进行核验,每揭起一辆马车上的蒙草,人群便会发出一阵惊呼声。 一串串的建奴人头被其脑后的辫子连着,一拎便是一串,俱是面目可憎,牙黄尖额,丑陋不已。 与上次进京验核不同,这一回大车上的人头可没用大盐呛了,而是就由石灰泡着,原因只在于如今不是热天,有这些石灰泡着,人头不会腐烂,更不会发出恶臭。 兵部官吏核验时,锦州兵马就在车边立着,一脸自豪的望着他们检验自己的战果。 一级又一级,查得极得仔细,刘德夏先前就交待过,要一一过手,保准这些首级没有一具作假。如此一来,兵部上下就检察得格外仔细。 随着一具又一具真建奴首级被堆放在一块,很块,正阳门外便堆起了七八个人头堆子。虽是大白天,看得人也是碜得慌。围观的人群中有妇女孩子吓得哇哇大叫,有不适的百姓也是不住的呕吐。 冷不丁看到一大堆人脑袋,换谁也不习惯。 不过,不适感很快消散,随着人头堆得越来越多,人群中的惊呼声也是越来越高,到后来,已是喧嚣一片。围观的人也是换了一拨又一拨,前拨的人不等核实完,就飞奔往城中去了,边跑边叫着:“是真鞑子,是真鞑子!” 后边的人则往前面挤,一拨一拨的换着,每换一拨人,便是一片惊呼声。那眼睛睁得极大,动也不动的望着,连沙子进了眼,也不去揉一下,唯恐错过什么。 兵部查验,施大勇和蒋万里、曹变蛟他们恭敬的立在一边,若是有人过问,施大勇才作答。 半柱香后,已是有两千级得到确认,看情形,怕是不会有假了。 熊明遇本就相信锦州真的大捷,此番送来的是真鞑子首级,所以此刻更是欢喜,但心中却是按着一个大疑问,那便是为何这锦州参将施大勇脸上要罩一面具。 莫非此人脸上有疾,难以示人不成?熊明遇如此作想,万一圣上召见,这施大勇岂不是有污天颜? 但转念一想,施大勇乃一介武夫,又不是科举中弟,要得什么面容。这等忠君将士,越是凶神恶煞,才越显勇猛。大朝有这等勇将在,才可外御东虏,内镇四方。 刘德夏的一颗心也是很快放下,先前还不放心的亲自去挑了几颗首级查看,他虽是文官,但能为兵部官员,自然也不会胆小到哪里。这脑袋首级也是看得多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不适。看了几级,已是一点担忧也没有,心中感慨,锦州兵将,确是威武! 三千五百七十二颗建奴首级,二千六百四十从奴汉军首级,花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方逐一验核完毕。与捷报所奏数目完全吻合,也俱是真首级,无一冒功之首。 首级验核完毕,便是建奴俘虏的核实。 四具装在大坛中的“人彘”嘴巴被敲得稀烂,一口烂嘴没有一颗牙齿,一路押运至此,早已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饶是那些勘验首级的兵部官员见了这数千颗人头,也是不禁被这四具人彘吓着。然与关门官员相比,这四具人彘带给兵部官员的冲击力并没有那么强烈,在简单询问士卒四人的身份后,验核官员便弃他们不顾,径直往那一百多“牧人”行去。 看来,要叫人听话,最好的办法还是严刑恶打。折磨之后的建奴俘虏们,已经变得极是听话。内中懂汉话的俘虏甚至还操着不怎么流利的汉话与兵部的官员说自己在东虏那边是做什么的。 没错,全是建奴真俘虏。 检查完毕后,人人大喜。正阳门外,又是欢呼声。 顾不得与锦州兵将再说些什么,熊明遇和刘德夏已是激动的转身往城中而去,脚步匆匆,连轿夫都给落在了后面。 大捷,大胜! 数千颗建奴首级已经向京城上下昭示,关外,大明终于打了一场胜仗! 根本不需要锦州兵将和官府做什么宣传,验核俱实的消息如飞箭一般在京城上下流传开来。 京师,天子脚下,天下精英之地。达官贵人自然见多识广,百姓们也是头脑灵活,勘验俱实的消息传进京后,京师万民就开始了狂欢。 鞭炮齐鸣,纵情畅饮,张灯结彩,狂喜的百姓们跟过年似的,他们尽情的释放压抑在心中两年之久的郁结,尽情的释放此刻心中的喜悦。 整整两年了,自东虏入寇以来,两年来,京师上下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虽然人还是那么多,可是却没有一点生机。如今,在锦州大捷喜报剌激下,京师上下压抑了许久的情感总算是爆发出来了。 扬眉吐气! 皇上万岁!大明万岁!辽军威武! 城内城外欢声笑语,便是拱卫京师的三大营也是狂喜异常,京营的将士们也是从营中冲了出来,他们与狂欢的百姓一齐庆祝锦州大捷。 将领们显得格外激动,因为一直以来,大明在关外是屡战屡败,从未打过一场胜仗,被鞑子压得喘不过气来,还被建奴打到天子脚下。如今,这关外的兵将却像是神兵天将,变得如此能打,一战就斩杀如此多的建奴! 将来东虏再入寇,可就用不着怕他们了,也不必自己提着脑袋和建奴大军拼命,由这等强军在,看来我大明真的不必再担忧关外的东虏,太平天下想来也是可以预见到的了。 经历“己巳之变”的京城百姓已经控制不住,他们已经无法冷静。 两年了,他们太需要一场大胜;两年了,他们太需要一封捷报! 从此之后,再也不必害怕东虏入寇;从此以后,再也不必害怕家破人亡。 京师之中的狂欢喧闹,声音不可避免的传进了紫禁城之中,还有那些在外面采买的太监宫女,他们也是早早的得到了消息,早早的丢下手头活计,往皇宫飞奔而去。 在京师上下看来,那关外的建奴,就是一只无时无刻都在窥伺着大明的猛虎,自万历年间以来,十几年了,大明一直拿这头猛虎没有办法,任由这猛虎撕咬大明的血肉。 如果没有两年前的那场惨剧,只怕京师上下对建奴的恐惧还不是那么的刻骨铭心,可是现在,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是无比畏惧。当建奴大军云集在北京城下时,京城内外感到绝望。他们甚至以为,大明的天要塌了,关外的猛虎将入主中原,成为大明新的主人。 可是现在,他们却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这希望来源于正阳门外的数千颗脑袋! 锦州大捷,严格来说,并不是一场大胜,而是惨胜,双方伤亡相差无几,甚至东虏还略占上风,根本没有伤及根本。相反,大明却丧失了在关外的所有兵马,再也不得前出一步。若真计较起来,胜利者应该是东虏,而不是大明。 然而,没有人会关心在战略层面上,大明到底是处于上风还是处于下风。他们看到的是,大明终于在锦州打了一场胜仗,这场胜仗不仅赶跑了东虏大军,还斩杀了数以千计的鞑子! 便是这几千颗建奴首级,把京师上下的绝望一扫而空,锦州之战,或许并没有真正取胜,或许并不是明金双方决定性的胜利,但是,这一战却代表大明对东虏不再是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战,证明了,我大明还是可以战胜东虏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进京献俘(下) 更新时间:2013-02-22 兵部的人还没入宫,宫里就已经热闹开来,在那些采办太监宫女的传播下,宫里早就知道了正阳门外锦州兵马献捷俱实的消息。 这等喜事,自然不会有管事太监压着拦着,因此,太监宫女们格外的兴奋。他们大多经历过两年前的“己巳之变”,当时,城外建奴大军集结,宫里,皇爷的脸比乌云还黑,哪里敢有人言笑,直到建奴出关,宫中紧张的气氛才稍稍缓和下来。 现如今,却是自家军队打了胜仗,一车车送来被斩杀的建奴脑袋,这样的大喜事,宫女太监们自然与外面的百姓一般喜悦无比。很快,喜庆的气氛便在整个皇宫中蔓延开来。可是却没谁冒失的跑进大殿,把消息禀报给崇祯,因为他们是内臣,这军情之事乃外朝之事,他们可不敢擅自禀报,以免被朝臣们认为是内官干政。再者,勘验核实的具体情况只是兵部知道,他们都是听得风闻,具体情况如何可不知道。真要冒失冲进大殿报喜,皇上万一问起具体,叫他们如何回答。到时,别好事变成坏事,那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因此,便是王承恩、王德化他们也不敢入殿报喜,一切都得等兵部的人入宫方算。 但是,从奉天门到三大殿,沿途已经都是欢天呼地的太监宫女、大汉将军。 乾清宫中,焦急等待消息的崇祯也听到了外面的欢呼声,他隐隐知道些什么,可是当着满殿臣子,他却还是按下性子,端坐在龙椅之上,以示天子气度。 不过,年轻的天子再如何伪装自己,他那跳动的眉梢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喜悦。 殿下众臣见了,均是暗笑不已,可是又都知道眼前这位天子好面子,因此都不敢溢于脸上。偶与同僚对视一眼,会心一笑而已。 等了片刻,仍不见兵部的人来报,崇祯终于坐不住了,他探了探身子,目光看向周延儒、温体仁、何如宠等内阁学士,故作淡定的问道:“诸位爱卿,为何殿外如此喧嚣?” 周延儒微一欠身,回道:“听声音,极是喜庆,怕是锦州兵马已进京了吧?” “熊尚书已经带人在正阳门勘验了,若是勘验完毕,这会也应该在进宫的路上了吧。皇上也不必急于一会,这好事也不急在一刻。”温体仁揣磨圣意,知道崇祯这会急于知道兵部核实结果,这锦州大捷到底是不是真的大捷,因此在那宽慰崇祯起来。 “呵呵,朕可不是心急嘛,自朕登基以来,东虏便屡次犯边,前年更是入寇京畿,险些动摇江山社稷。自东虏退军,朕日夜所思便是这奴患,今日终是叫朕等来大捷,试问,朕这心如何能不急?” 好事将至,崇祯也不再刻意掩饰自己,脸上洋溢起来笑容。初闻锦州大捷,后又知祖大寿降金,他不由对锦州上报的战果产生怀疑,试问,连关外最精锐的祖大寿部都全军覆没了,锦州城内的残兵败将又是如何能打出斩首数千的大捷来呢。可是随后传来的各级奏报,都清楚表明锦州是打了一场大胜仗,这便又使得他信了几分。但是,在最终结果没有核实出来前,他仍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等了这许久,终是等到锦州兵马进京献捷,只要兵部一核验,真假便知。若是真,怎不叫年轻的天子欣喜若狂! 群臣见皇上自坦心急,也不敢上前拍胸口说战果属实,只能翘首相盼,盼着兵部的人赶快来禀。 好事多磨,兵部的人怎么办的事,查验个人头怎么要这么长时间的。 ............ 午门,值守的是御前侍卫和锦衣卫的大汉将军。这会,全在望着宫门外的方向,锦州兵马进京的消息他们已经知道,这会,便是等着官员们正式入内向圣上报喜了。 大明难得打了一场胜仗,打败的又是困扰大明十几年的东虏,侍卫和大汉将军自然也是欢喜,难得的聚在一起议论着锦州大捷。不过,大伙在聊的时候,这眼睛可是一刻也没挪到其他方向,只盯着宫门外。 未过多久,视线中终于看到几个身影正急促的奔来。待行得近了,却见是兵部尚书和侍郎正可劲的往午门跑,跟在后面的却是他们的座轿。饶这两位大人年岁加在一块也近百了,这会却是跟年轻人似的,奔得不亦乐呼。奔跑之快,便是那些壮汉轿夫都赶不上。 “来了!来了!” 有侍卫发出兴奋的叫声,顿时,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五十出头的熊明遇几乎是一路奔过来的,正阳门打这好几里路,中途他坐了会轿子,但又显轿夫慢,又不会骑马,想着要赶紧把好消息禀报给皇上,于是乎,径直下轿,撒开两腿便往皇城奔。 等到午门时,他已是喘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刘德夏也好不了多少,落在后面几十步的距离,跑得心直跳,脸色也是通红一片。 侍卫们见堂堂兵部尚书和侍郎大人喘成这样,都愣住了。一名侍卫忙从值房端来一碗水送到熊明遇手中。 熊明遇接到手中,咕噜喝了一半,然后反手就递给跟上来的刘德夏。刘德夏也不客气,一气喝了个底朝天。 二人又喘息了片刻,等到彻底平静下来,才对视一眼,整了整袍服,一前一后往宫中走去。 刚走了几步,一个侍卫大着胆子问了句:“二位大人,锦州送来的建奴首级可都是真的?” 熊明遇头也不回道:“都是真的,斩首六千有余,无一作假!” 六千有余?! 侍卫和大汉将军们知道锦州打了胜仗,可是谁也不知道到底斩了多少建奴,因此全惊住了,一个个睁大双眼,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有两个大汉将军更是伸长了舌头,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值房处,正好有一小太监来办事,一听兵部堂官确认斩首六千有余,顿时兴奋的跳了起来。有兵部堂官确认,消息肯定错不了! 激动的小太监一跃而起,兴奋的便往乾清宫奔了过去,边跑边喊:“陛下大喜,陛下大喜,锦州大捷,斩首六千有余!” 宫中有规矩,一旦有军情大事,打宫门起,便要由值班太监们口口相传,层层通报,一刻也不能耽误,一直报到皇帝耳中才止。所以那小太监如此用力兴奋的大喊大叫,自然马上就有别的太监跟着叫喊起来: “锦州献俘,首级六千有余,无一作假....” “锦州献俘,首级六千有余,无一作假....” ........... 第一百八十九章 施大勇 禽兽之人 更新时间:2013-02-22 报喜的声音由远及近,从午门到奉天门,再至三大殿,又以三大殿为中心,逐渐的向四周扩散,瞬间,紫禁城再次热闹起来。 “外面在叫什么?” 这么大的动静,殿中的崇祯怎会听不到,此刻,他早已站了起来,直起耳朵想听清楚外面到底在传什么。 百官也是齐致转身,纷纷侧耳向外探去。 御阶边,洒扫小太监四喜听得明白,皇爷一发问,他就激动的叫了起来:“锦州献俘,斩首六千有余,无一作假!” “斩首六千有余,无一作假?!” 霎那间,崇祯只觉心都要跳了出来,脸颊不自主的抽动了几下,喉咙上下咽了几下,脸上既是难以置信,又是万分喜悦。 殿中,也沸腾开了,斩首六千有余,无一作假,这消息如何不令他们兴奋。 周延儒更是高兴,与何如宠等亲信在那呵呵而笑。身为首辅,锦州取得如此大捷,且货真价实,他周延儒理当开怀大笑。指挥有方,居首功者,弃他舍谁。 在一片沸腾中,熊明遇和刘德夏一前一后双双步入大殿,人还未至,声音已是响起:“皇上,大喜,大喜,兵部已经核实,锦州大捷斩首建奴六千有余!另有奴酋金龙大旗一杆,奴俘一百八十有余献捷至京!” “好,好,好!...” 听到兵部的最终确定,激动的崇祯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此刻,再也没有什么言语能够形容这位年轻天子心中的喜悦和激动。若不是碍于天子之尊,百官皆在殿中,只怕,崇祯已经欢呼着跳起来。 四年了,整整四年,自登基以来,崇祯便没有真正的高兴过,即便除去魏阉之时,他都没有真正开心过。 他不明白,为何父兄留给自己的不是一个太平盛世,而是一个多灾多难的烂摊子。 为了祖宗的基业,他时刻提醒自己要做一个好皇帝,为此,他与太祖皇帝一样努力勤政。可是,噩耗接踵而来,这几年,他年轻的心灵被太多的不幸折磨着。 曾经,年轻的天子相信过那个口出大话的督师,可是,这位督师报答他的却是建奴的大军。 自那天起,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他只信自己。一年,两年,整整两年过去,本以为可以励精图治的崇祯,却被内忧外患折磨得精疲力尽。 关外一次次败报让他开始怀疑,开始害怕,甚至他已经开始躲避,麻木自己。 尔今,他终于可以放怀大笑起来,这一天,他和京师的百姓一样,已经等得太久。 胜了,大胜! 尘埃落地,锦州真的取得大捷,臣子们没有骗他! 天子的笑声毫无顾忌的在大殿中响起,飘荡在空中。这是一种尽情的宣泄,也是压抑许久的情感爆发。 与初次听闻捷报的反应相比,现在的崇祯完全可以用另一个人来形容。那时,他也激动,但更多的是怀疑,是不信,是害怕;现在,却是踏实,是兴奋,是无比激动。 ............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周延儒率先跪倒,瞬间,群臣轰然跪倒一处,发出齐呼声。 处于兴奋状态的崇祯都忘了叫百官起身,直到笑得咳嗽了下,才想起百官们还在跪着,忙挥手要他们起来。 “诸位爱卿,尔今兵部已经证实锦州大捷,斩首六千有余,如此大胜,你们说,朕要不要到太庙亲祭列祖列宗?” “神宗二十七年己亥四月二十四日,献倭俘礼成。大司寇萧岳峰大亨,领左右侍郎出班奏事。长身伟貌,烨烨有威。时上御午楼,朝暾正。萧跪御道,两侍郎夹之,首仅及肘。致词先述官衔、名姓及左右侍郎,并请犯人某某等磔斩。末云:‘合赴市曹行刑,请旨。’凡数百言,字字响亮舒徐。宣毕,俯伏。上亲传‘拿去’二字。廷臣尚未闻声,左右勋戚接者,二遽为四。乃有声,又为八,为十六。渐震,为三十二。最下则大汉将军三百六十人,齐声应如轰雷矣。此等境界,可谓熙朝极盛事...” 出班奏答的是礼部尚书李长庚,东林党人。崇祯二年四月出任礼部尚书,今年已是近七十的老夫子。老夫子奏答,引经据典,一通话下来,却是把万历朝的一次献俘仪式给搬了出来,让人不禁对这老夫子的记忆力刮目相看。 可是崇祯却听得眉头直皱,觉得这老夫子说得都是废话,无奈,这李长庚是三朝老臣,年纪又大,不好斥他,只能听他在那滔滔不绝。 “.......引《大明会典》与礼部会志,故礼部以为皇上不仅要亲到太庙祭祀,还要至午门露布天下!” 终于,一脸激动的李大人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很是满足的吐了口气,堆着笑容望着听得耳朵都出茧的皇帝。 “嗯,既然礼部赞同,朕准了。”崇祯干脆利落,他有心借这次锦州大捷鼓舞上下士气,礼部说要大办,他自然也同意,便是花费多些,也是值得的。毕竟,这可是他登基以来,大明首次取得的货真价实的大胜,绝非斩首百余级,便要大吹特吹的大捷可言。 “兵部可有条陈,锦州大战,赖将士奋勇,方有此大捷,朕感将士忠怀,一定要重赏有功将士,好使三军知晓朕体恤之意。噢,对,辽抚丘禾嘉捷报上说,锦州大战能胜,全因参将施大勇指挥有方,三军齐心,才能痛击东虏,若不是施大勇,只怕锦州早已沦陷。兵部拟定封赏时,可不能寒了将士的心,对这施大勇,一定要重赏。” “皇上放心,兵部早就拟了条陈...” “万岁,臣有本要奏!” 锦州大捷的消息十几天前就传来了,虽不知真假,但兵部还是做了准备,相关封赏已经拟定。因此一听皇上询问,熊明遇忙出班禀奏,不想,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却被次辅温体仁出班打断了。 嗯? 熊明遇疑惑不满的看了一眼温体仁,不明白他为何要打断自己的奏答。崇祯也是不解,不知温体仁要做什么。 “温卿家要奏何事?” “锦州知府陈昂密报,锦州参将施大勇目无朝廷纲纪,借东虏寇边之际,抢夺锦州军政大权,还软禁知府陈昂,更以其部监管全城,名曰军管,实为趁火打劫。锦州士绅百姓深受其害,有据可查,仅军管当夜,便有数百百姓被施部滥杀。其后又有近千人死于施部,可怜我锦州百姓未死于奴手,倒先丧于自家官兵之手,实叫人齿寒!” 温体仁咬牙切齿,似是亲眼所见一般,最后掷地有声,重重道:“施大勇其人,跋扈异常,暴虐万分,听闻曾饮人血,食人肉,又制人彘,惨无人道,试问这等禽兽之人,如何能重赏!” 第一百九十章 平台召对(上) 更新时间:2013-02-22 有关书评区提到的“狼骑军”一名不适宜大明军队之说,骨头也深以为然。但“铁浮屠”乃金军之名,若直接用来,似乎稍有不妥。在此,请读者朋友能够在书评区留下你对施大勇所部军队名称的意见。骨头会择其一为施部正名。 ......... 温体仁话音刚落,满殿便响起一片惊呼声。崇祯的脸也是瞬间冷到冰点。 大殿中的喜庆气氛几乎是在一秒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默和不可思议。 “温卿家所奏是否属实,为何朕不知道!”崇祯几乎是厉声质问,百官听得清楚,皇帝的语气十分的不善。 大明重文轻武,以文治武,目的无非是防止武将擅权,进而行大逆之事。因而开国两百余年来,武将始终被文官压制,休说如施大勇这般软禁知府,抢夺一城大权,滥杀平民百姓,便是擅自调兵都不可。一经查实,不问情由,均视为造反。若温体仁所奏属实,这施大勇所为便是胆大包天,说其有狼子野心也不为过。 有了袁崇焕的前车之鉴,崇祯打骨子里已经不信任任何带兵的人,文官也罢,武将也罢,不触他心底的隐讳便罢,若是触了,那就是定杀不赦的。就算你有天大的功劳都不行,功劳越是大,就越要杀你。这不是功高震主,而是为了杀一儆百,一劳永逸,若是带兵的武将人人都如施大勇这样,不将地方官员放在眼里,对治下百姓肆意荼毒,那他们就不再值得信任。类似这种兵不像兵,匪不像匪军队生出来的祸事,千百年来可是层出不穷。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武夫跋扈,必杀之,以绝后患。 但崇祯现在最恨的却不是施大勇在锦州无法无天,而是恨时隔这么久,他却一直被蒙在鼓里,若不是温体仁奏报,他都不知道施大勇在锦州还干出这种大逆大道的事。 “周延儒,你说,为什么朕不知道这事!” 崇祯愤怒的目光射向一脸糊涂震惊的周延儒,惊得这位首辅“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吱吱唔唔道:“皇上,臣...臣...”接连吱唔几下,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心中不仅震骇,更是恨温体仁入骨。枉他一直信任温体仁,对方却暗地摆了他一道!同时又在奇怪:若温体仁所说属实,怎么丘禾嘉没有上报朝廷的? “熊明遇,你说!”崇祯的怒火又发向了熊明遇,在他看来,熊明遇是兵部堂官,不可能不知道锦州军将所做所为。 “臣...” 熊明遇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是确实不知道这事,要他从何说起。 “哼!” 一问两个都不知道,崇祯怒不可遏,目光从满殿臣子脸上一一扫过,被他扫到的官员无一例外全低下了头,谁也不敢正视皇帝愤怒的眼睛。 百官没有一个站出来向他解释,一个个唯唯诺诺的,气得崇祯心中火气一下就冒了上来,脸上也因为过于愤怒而变得通红通红。 站在御阶下的小太监四喜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偷偷抬起头,朝皇爷瞄了一眼,发现皇爷的脸色变得潮红,还能听到皇爷粗重的喘气声,暗自发慌,知道皇爷这可是真气着了。 小太监能发现崇祯真的生气,百官们自然也能看得明白,可谁也不敢抬头说话,皇帝这会气得很,要是一个奏答不对,那可就是把皇帝的怒火给烧到自个身上了,怎么也划不来。 群臣都被温体仁所说吓到了,都被锦州参将施某的胆大包天震惊。 “诸位爱卿为什么不说话?怎么,朕长得很吓人吗?” 望着跪了一殿的臣子们,崇祯怒极反笑,嘴角一翘,居然有了几分笑意。 然而他越是这样,群臣就越是慌,就连偷偷打眼瞧皇帝的表情都不敢了,一个个脑袋垂得低低的,恨不得从皇帝的视线中消失才好。 熟悉崇祯性格的官员们知道,皇上要发作了。果然,那抹淡淡的笑意只在崇祯的脸上出现了一瞬,片刻,整个人的脸色再次阴沉了下来,怒声道: “亏朕这么信任你们,把国家大事都交给你们去办,可你们倒好,事事瞒着朕,什么都不告诉朕,报喜不报忧!对,朕是想听到好事,好消息,可朕也想知道不好的事!施大勇在锦州胡作非为,这么重大的事,你们为何不向朕禀报!为什么!” 天子之怒,寒霜三尺! 崇祯现在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害怕,百官们被吓得直打寒颤,根本没有人出声触这霉头。 身为首辅的周延儒此刻最是恐慌,一颗心直堕冰窖,他知道温体仁没有根据是不会乱说的,看来这事八成是真。如此一来,他这首辅可就是大大的失职了,若是皇帝怪罪下来,他可是头一个要被追究的。 温体仁啊温体仁,你这是想要取我而代之啊,周延儒如此想道。 .......... 大殿静得吓人,黑压压的跪了一地人,却是一句话也听不到。 类似的场景,崇祯已经经历过不下数次,每次他都对这些臣子们没有办法,只能徒自暴怒,却是无可奈何。但这次,他不能再容忍下去,如同袁崇焕那次,他的底线绝不能容任何人触碰。 一掌重重拍在御案上,猛地站起,喝道:“好,你们不肯出声,朕就把你们全革了!” 全革了?!群臣一惊。 从殿后刚刚进来的王承恩也是吓了一跳,他还没搞明白发生什么事。但他脑子转得快,知道皇上这是在说气话,这会必须得有人打个圆场,不然这么僵下去,如何了得。偷偷的拽了下四喜,打了个眼色,四喜忙将温体仁所说的锦州参将施大勇所为低声说了。 王承恩一边听着,一边琢磨着该如何劝解皇上。 周延儒和何如宠他们看到王承恩进殿,也都偷偷的向来射来求助的目光。 王承恩心中琢磨了下,有了说辞,便蹑手蹑脚的走到御案之前,恭恭敬敬的跪下,缓缓开口道:“万岁息怒,可莫把身子气着了。百官或许真的不知道锦州的事,这才没有及时向万岁禀报。恕老奴多嘴,周大人他们要是真知道这事,肯定会立即向皇上禀报的,怎么也不会瞒到今天的,更不会选在今天这个节骨眼上向万岁禀报的。”说完,有意无意的瞥了眼温体仁,温体仁却是不动声色,淡定自如。 有王承恩解危,周延儒马上也抬起头,信誓旦旦道:“皇上,施大勇在锦州所做所为,臣是真的不知道。锦州知府陈昂并未向朝廷上报,辽东巡抚丘禾嘉也未有奏报过来,所以,这事是否为真,尚需查探。仅凭温体仁所说,臣以为还需斟酌。” “臣也以为事情是否如实,还需派员详查!一面之辞,实不足信。”何如宠不失时机的也紧跟一句,话中暗藏刀锋。 这回,温体仁却没有开口,一如往常般望着殿上的崇祯,并没有据理反驳,驳斥周延儒和何如宠。 听了王承恩和周延儒他们的话,崇祯的怒火稍稍止了些,也觉得这事来得蹊跷,对温体仁所说不由有些怀疑。要是温体仁所言不实,他这般在百官面前发火,岂不是寒了锦州将士之心。 微一沉吟,崇祯突然抬头对王承恩道:“宣施大勇平台召对。” 第一百九十一章 平台召对(中) 更新时间:2013-02-23 辰时一刻到的正阳门,勘验核察完毕,已是巳时,本以为顶多半个时辰,自己就要被宣进紫禁城叩见天颜,可是直到午时,也不见宫里有人来宣。 急也没用,这里不是松山,更不是锦州,可以由得施大勇随心所欲的。 这个点已是到用饭的时辰了,可是前来围观的京师百姓却是不见减少,从城头上一眼扫过去,那人可真是一个多,仅是城门外怕就聚了不下三万。吓得维持秩序的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胆战心惊,生怕出什么乱子。 这可是京师,天子脚下,一下聚了这么多人,谁敢担保不会什么差子。这要真是闹出事来,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好在百姓们都晓事,还算配合官府的安排,没生出事来。 远处的官道上,也是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跟正月十五赶庙会似的,老少爷们齐上阵,为的就是要看一看大杀建奴的辽军好汉们。 但凡看到那些人头堆子,人们总是会发出惊呼,随后一片赞声,赞得脸皮不算薄的锦州兵将们也有些不好意思。 可怜那些“牧人”们,领略大明首都高大繁荣的同时,也着着实实享受了菜皮鸡蛋外加小石子的大餐。 愤怒激动的百姓也有失手的时候,靠近俘虏的锦州兵有不少受了池鱼之殃,被砸得面青脸肿。眼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邵武和蒋万里忙找到五城兵马司的官员,要对方立即派一队兵卒将百姓们再往后隔,如此,才算避了这池鱼之灾。 不过那些无辜被砸的锦州兵们可不是吃素的,跟百姓不好计较,只能把一肚子火泄在建奴俘虏身上,也不管什么形象了,抽起大鞭就往俘虏身上抽,性子急的更是反举着刀鞘往牧人头上砸。管你眼睛还是鼻子,逮住就砸,直砸得头破血流,方一消怒气。 有一士兵用力过大,竟将连着牧人的铁链给砸落下来,这下可好,哗拉一下,竟把铁链两头的两个俘虏嘴巴活生生的撕裂下来,痛得抱脸惨叫,好不骇人。 远处百姓见了,却是齐声叫好,一片喊打喊杀声,当真是群情激昂。 牧人们既不敢怒,更不敢言,唯唯缩缩的蹲在那,哪里有昔日满洲勇士的凶恶。 人都是识相的,牧人们早被打怕了,也知道被送来的可是大明的京师,两年前这里可是被他们祸害惨了。眼前这些百姓哪个不跟他们有仇,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现在能把命保住就算不错了,真要反抗,那还是自个找死。 跟个牲畜般,被人用铁链子连鼻带口串在一起,一动之下,便是血从口出,看上去也真是可怜。 围观的人群中也有心善的老妇人,虽然恨东虏入骨,但这等糟践、血淋淋的场面,还是让她们心软,不忍再看,喃喃一声“阿弥托佛”,迈着小脚匆匆就走了。留下的空位却很快就又被新来的人占了。 ........ 往常,要是碰上城门拥堵,商人们总是会塞些碎银给兵马司的守卫,以求能够通融一下,尽快进城把货卸了。今日,却是谁也不急,真跟过年似的,个个脸上都挂着笑容,兴奋而又激动。 便是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奴仆,这会也收敛寻常的嚣张,不敢狐假虎威,老老实实的听任兵马司的人安排进出城。没一个敢自逞身份,在城门口大呼小叫的。 熟识的商人干脆聚在一块,一边聊着眼前的盛事,一边探些对方的生意。彼此心照不宣,也算其乐融融。 但商人们聊得最多的却不是眼前堆积如山的人头,更不是彼此的生意经,而是那个戴着面具,有些神秘的锦州参将。 这施参将何许人,这面具后的脸为何不能示人呢?他又是哪路的天将,竟然能够率部在锦州重创建奴呢?此番大捷,此人前途不可估量,朝廷又会如何封赏他?听闻辽镇祖大寿卖国求荣,降了鞑子,那这施某会不会取代祖大寿,成为辽镇新的军头呢?....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却没有人能给出答案。或许,这个疑问是在场所有人共同的问题,官员也好,百姓也好,见到戴着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施大勇,不约而同都会产生好奇。 人的好奇心促使一些人开始接近锦州兵,试图从对方口中探出施大勇的底细,可是这些辽兵也当真是怪,竟然没一个敢收银子的,反而对这些试图收买的人一通怒骂,吓得这些人灰溜溜的赶紧逃走。 得到部下禀报的施大勇听了之后,却是淡然一笑。 ............ 这人是越来越多了,也热闹,锦州军上下高兴,但大清早就从通州出发,一路行来,耗了不少体力,施大勇自己也饿,自然想到部下们这会也不好受。 也不知宫里什么时候来宣,接下去又会有哪些仪式,要真是饿着肚子一直到晚上,可真是受不了。所以施大勇找到兵部留在这里的主事官员――职方司郎中丁宗道,请求丁大人能够给安排一下饭食。 丁宗道也是高兴过头了,把锦州兵将安顿的事情给忘了,一听之下,忙连声应了,赶紧叫来小吏,让他们通知顺天府立即派人送来饭菜,好供将士们食用。 小吏前脚刚走,后脚城门口却是来了一大堆人,一人手里拎着两个饭盒,盒中摆的全是酒内饭菜。原来却是城里几家酒楼来犒军了,那赏心悦口的饭菜喜得施大勇和部下们是感激不尽。 一番感激之后,酒菜被分发下去。酒楼想得倒也周到,不仅准备了好酒好菜,还运来了甜饮,一顿饱餐后,喝上一碗甜饮,当真是神仙的日子。 到底是京城,这厨子做的菜就不是锦州那小地方能做出来的,好吃,真好吃。 官兵们大口吃着,大声赞着,酒楼的掌柜伙计听了,也是眉飞色舞,高兴非凡。 吃饱喝足,上下舒心。抬头看天色,都午时三刻了,可始终未见宫里来人,也不见其他的安排。各部官员来得倒是不少,但都是些青绿袍的小官,没见一个红袍大员,想来也都是来看热闹的。 怎么回事,崇祯到底要不要接见自己? 来时,丘禾嘉告诉过施大勇,此次进京献捷,皇帝一定会接见他,还会安排献俘仪式,至于封赏更是少不了。到底朝廷如何安排,施大勇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他只要配合就是。可在城门口侯了这么长时间,却仍不见京里有什么动静,难免狐疑起来。 丁宗道也觉得奇怪,尚书和侍郎大人都入宫一个时辰了,就算再耽搁,宫里来宣旨的太监也早该到了,没道理让有功将士在城外等这么长时间的。 莫非事情出了什么变卦? 丁宗道眉头一皱,趁施大勇不注意,偷偷叫来属下,要他立即到宫门去打探。不想,刚交待完,城门那里却传来轰叫声:“来了,来了,来了!...” 谁来了? 锦州上下一起往城门看去,只见一太监在四个锦衣卫的簇拥下,急急忙忙的向着这边奔来。 太监眼尖,一眼就瞅到戴着面具的施大勇,步子瞬间迈得更大,很快就奔了过来。身子还没停稳,就用尖利的嗓音问道:“可是锦州参将施某?” 这太监可是代表皇帝的,施大勇忙恭敬的答道:“回公公话,末将正是锦州参将施大勇。” “嗯。” 见是正主了,那太监微一点头,对戴着面具的施大勇并不好奇,也没有不满,而是一清嗓子,宣道: “上谕!宣锦州参将施大勇平台召见!” 第一百九十二章 平台召对(下) 更新时间:2013-02-24 平台召对?施大勇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一众部下也被上谕的内容搞糊涂了,均是大为不解,不明白皇上怎么改在平台召见自家将军,而不是事先说的在乾清宫大殿接见的。这平台又是何处呢? “敢问公公,这平台是何处?”施大勇心中奇怪,见那太监也是面善,便小心翼翼的问了句。 那太监却是并不回答,只尖着嗓子道:“施参将去了便知。皇上等着急,这便随咱家去吧。”语气不冷不热,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 “公公请稍侯,待末将安顿一下所部,便与公公进宫。” 皇帝要见自己,施大勇可不敢耽搁,但担心自己这一走,部下们无人安排,便请丁宗道代为妥为安顿。又问了那太监,知可率两员部属同去,便要邵武留守此处,蒋万里和曹变蛟随他一同进宫。 安顿锦州兵将是丁宗道份内之事,不必施大勇多言,丁宗道也是须做的,一一应了之后,忽然面色一紧,左右看了一眼,见那太监并未盯着,这才低声对施大勇道: “施将军,皇上召你平台相见,这是你的福气。可是福祸相依,还请将军谨慎应对之,切莫轻狂应对。” 福祸相依?切莫轻狂应对? 施大勇一怔,朝丁宗道脸上看去,但却从对方脸上看不到任何提示。 心下嘀咕,听丁宗道这话,这平台召见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隐还有些风险。自己乃有功将士,锦州大捷,重创东虏,往京师送来这几千颗建奴首级,这是功在社稷的,崇祯没道理不待见自己啊?天大的喜事,又从何来的祸事呢?..... 正寻思着,那太监却因为皇命在身,急于进宫交差,见施大勇和兵部的人磨蹭,不由不耐烦了,叫道:“施将军,皇上催得急,你若安排妥当,这便随咱家进宫吧。” “是,是。” 施大勇忙不迭点头,快步过来,侧身施了一礼,请那太监先行,举手投足极是有礼。又朝蒋万里和曹变蛟打了个眼色,二将忙也恭敬行礼。 那太监见了,鼻腔一哼,心中却是满意,暗道这辽军的将官还是懂礼数的,不似西北那些将官。 当下,由那太监领着,在四名锦衣卫的簇拥下,施大勇、曹变蛟、蒋万里三人快马向皇城急驰。 沿途所过,皆有百姓欢呼声,却是皇帝要见辽军有功将士的消息传出,民众早在必经之道两侧聚集,要睹辽军将士风采。 ......... 平台,又名云台,乃建极殿云台门。自太祖开国,历代天子便有于平台召见臣子商议国事之制,自神宗万历皇帝中期,平台召见臣子制度被取消。崇祯登基后,却又重新开启。但到现在,这平台召见却只进行过一次,所见臣子也仅一人,此人便是袁崇焕。 袁崇焕死后,崇祯便再也没有到过平台,时过数年,御足再次踏入时,当年君臣奏答的一言一语不由浮现脑海之中。 “建部跳梁,十载於兹,封疆沦陷,辽民涂炭;卿万里赴召,忠勇可嘉,所有平辽方略,可具实奏来!” “所有方略,已具疏中。臣今受皇上特达之知,愿假以便宜,计五年而建部可平,全辽可复矣!” “五年复辽,便是方略,朕不吝封侯之赏,卿其努力以解天下倒悬之苦!卿子孙亦受其福!” “五年复辽,五年复辽...” 崇祯喃喃自语,望着空荡的平台,面有所思,良久,一声叹息。 王承恩知道皇爷在想什么,不敢上前打扰,侯在阶下,盘算着皇爷选在平台召见锦州参将施某的用意所在。 ......... 初入大内的施大勇三人,如乡下村夫进城一般,震惊于紫荆城的雄伟,更震摄这皇城的无上威权。 三人不敢四处张望,老老实实随在那太监后面,便是脚步也不敢快上几分。 在宫中绕了几圈,除了太监宫女外,施大勇并未看到有其他人。不过让他奇怪的是,那些太监宫女见到他们后,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的古怪,好像看到怪物一样。这让施大勇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面具,以为是这面具惹的祸。 又行了片刻,那太监领着他们在一座宫殿前定住,回身对他们道:“平台到了,你们且侯着,咱家入内禀报一声。” “劳烦公公了。”施大勇从怀中摸出一锭元宝递到了那太监手中,那太监见了,也坦然收了,微一点头,便径自入内禀报。 不一会,人便从殿内出来,朝施大勇他们一招手:“万岁爷召你们进见。” “是,公公。” 施大勇忙率蒋曹二人抬脚入殿,那太监却突然伸手拦住,朝他们腰间佩刀一指,施大勇会悟过来,忙摘下佩刀,连同蒋曹二人佩刀一并转交给殿门处的侍卫。 抬脚又要走,那太监却又伸手朝他脸上一指,施大勇一怔,知道对方这是要自己摘下面具,但是想到丘禾嘉的交待,不由有些迟疑。 那太监见了,有些不快,斥道:“皇上召见,身为臣子者,焉能不以真面目示君!” 施大勇忙道:“公公息怒,末将并非不愿摘下面具,实是有苦衷,这面具摘不得。” “什么苦衷?”那太监奇怪,再次打量起施大勇脸上的面具来。 施大勇道:“末将这脸在与东虏交战之时,曾被炮火所伤,半边脸被炮子削去,因此狰狞恐怖,实在是难以示人,要是去了这面具,末将怕惊了圣驾,还请公公体谅!” “是啊,公公,我家将军那仗险些就被炸死,能捡回条命已算万幸了。”蒋万里和曹变蛟也在那道。 “原来如此。” 那太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再者收了施大勇的元宝,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便不好硬要对方摘除面具,又想这施某的脸是和鞑子交战受的伤,皇上肯定不会怪对方戴面具见他。因此便道:“既然这样,咱家也不为难你,但等会见到万岁,若万岁发问,你可须自己解释,免得万岁误会。” “公公放心,末将晓得。” 施大勇点头应了,那太监也不再多说,前头领着三人便进了大殿,从殿中穿过,来到云台。 那太监屈身通报:“启禀万岁,锦州参将施某带到!” 阶下王承恩朝他挥了挥手,那太监忙朝施大勇他们打了个眼色,施大勇三人立即向前跪下,行三跪九磕大礼。 “臣施大勇(蒋万里、曹变蛟)见过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毕后,三人不敢起身,低着头,肃着手,等待皇帝的御音响起。 然而等了数十秒,却没有听到皇帝要他们起身的话。 施大勇心中紧张,蒋曹二人也好不了多少,毕竟眼前坐着的是大明天子,他们都是头一次觐见皇帝陛下,谁也比谁好不了多少。 紧张之余,施大勇心中更多的却是期待,他盼望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从穿越来到这个时代的那刻起,他便做梦也想亲眼看一看这位君王死社稷的庄烈帝。 第一百九十三章 朕的骠骑大将军 更新时间:2013-02-24 皇上,您会对臣说些什么呢?臣又该如何作答呢? 施大勇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崇祯皇帝的声音响起。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的,他愿以生命保卫的庄烈帝竟突然说了句让他瞬间石化的话来。 “施大勇,你对朕可有不臣之心?” 年轻天子的声音不大,但却中气十足,更是杀气十足。 “皇上!...” 施大勇只觉头晕目眩,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这话从何说起,我施大勇何时有过不臣之心! 激愤油然而生,竟忍不住抬起头来,向前看去,这一看,却是怔在当场,不敢再动一下。 只见前方十米处,一身明黄龙袍的崇祯帝正凝神看着他,年轻天子的脸庞,一片寒霜。 蒋万里和曹变蛟也被天子的话惊到,他们不约而同抬起头来,但与施大勇一样,看到皇帝如剑茫般的眼神,都是不寒而栗。 蒋万里更是吓得双股颤抖不已,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起两年前袁督师好像就是在平台被皇帝下旨入狱的! .............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施大勇委屈,他愤怒,高高兴兴来京献俘,为能得到天子的召见而兴奋激动,却没想到皇帝竟然猜忌他有不臣之心? 笑话,说我施大勇有不臣之心,天大的笑话!我一个穿越者,心甘情愿的保卫大明,保卫皇帝,你们凭什么说我有不臣之心! 庄烈帝啊庄烈帝,若你真以为我施大勇有不臣之心,你可当真是该吊死在煤山! 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为什么皇帝会说出这种话来! 施大勇憋屈之极,“砰砰”向地上磕去,连磕几个响头,这才抬起额头,泪流满面喊道:“皇上,臣敢向天发誓,对大明,对皇上,臣是一腔热血,誓死效忠,绝无不臣之心!” “是吗?” 崇祯冷眼看着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臣子,并没有被他的话打动,而是朝王承恩看了一眼,冷冷道:“承恩,说于他听。” “是,皇爷!” 王承恩忙走到施大勇面前,居高临下质问道:“施大勇,有人参你目无朝廷纲纪,借东虏寇边之际,抢夺锦州军政大权,还软禁知府陈昂,其后率部借军管为名,在城中趁火打劫,滥杀无辜百姓。又说你跋扈异常,暴虐万分,曾饮人血,食人肉,又制人彘,毫无人性可言。这些可都是事实?若是属实,皇上问你,你意欲何为?你不是有不臣之心又是什么!” “这...” 王承恩话还没说完,施大勇的心就开始揪了起来,原来变故出在这里。 他必须为自己辩解,否则,若崇祯真的以为事情如王承恩所说那般,他可就真是和岳飞一样冤枉了,没有死在战场上,倒是死在自家人的刀下。 “回皇上,臣的确喝过人血,食过人肉,但所食人血人肉乃东虏建奴,并非我大明百姓。东虏入寇之时,锦州危在旦夕,城中藏有建奴细作,臣为防沈阳、辽阳等城旧事重演,这才请了巡抚大人令,对锦州实施军管。一来清查细作,二来安定民心,三来也是为守城做准备,不致分心,绝不是所谓趁火打劫。且这一切都是得到巡抚大人首肯,绝非臣擅自行事,请皇上明察!” 听了施大勇所说,王承恩扭头朝崇祯看了眼,后者朝他微一点头,他便又扭过头来,依然用质问的语气问施大勇:“那你为何软禁知府陈昂?你可知,擅自软禁朝廷命官,可是犯了大逆之罪!” 施大勇辩道:“陈大人不愿臣军管锦州,臣怕军政号令不一,致使守城出差,导致城池沦陷,故而才软禁了陈大人。但很快,臣就释放了陈大人,此点可由巡抚大人和锦州官员做证!” 闻言,王承恩又朝崇祯看去,发现皇帝露出沉思的表情,便转身又问:“那滥杀无辜又作何解?” “臣所杀之人,不是建奴细作,就是借机闹事之人,若不杀他们,则臣不能全心守城。臣不敢保证所杀之人皆是可杀之辈,但臣却敢保证,大部皆可杀。所谓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当锦州存亡关头,臣身负锦州上下安危,为保全城百姓,臣绝不敢有一丝手软。哪怕是担了恶名凶名,被千夫所指,臣也不后悔所做所为!皇上,为了锦州,臣是宁愿杀错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说到这里,施大勇突然激动的指着自己的脸,“臣对大明,对皇上之心,日月可昭,若皇上还是不信臣,那就请看看臣这张脸!”说完,猛的一把摘下面具,昂首看向崇祯。 “啊!” 面具下,狰狞可怖的残脸使得年轻天子失声惊呼,王承恩更是本能的向后连退几步,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张脸,是他们这辈子看到过的最恐怖的脸,那薄得不能再薄的血肉,就好像一张纸蒙在骨头上,那根根血筋,清楚得再不能清楚。若不是还有半边完整的脸,崇祯甚至以为眼前所跪的不是个活人,而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活尸。 “臣这张脸是为大明,为皇上而残!试问,臣又如何会有不臣之心,请皇上明察!”施大勇用力的叫道,仿佛声音越大,就越能证明自己的忠心。 “请皇上明察!” 蒋万里和曹变蛟也同声叫道,三人脑袋再次磕向地面。 崇祯震憾万分,他万万没有想到,施大勇面具下的脸竟然是那样的可怖。 观其脸,听其言,他施大勇不是忠臣是什么! 王承恩也是为之失声,呆呆的望着跪在地上的三人,神情万般变化。 ........... 许久,崇祯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脸上的寒霜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和颜悦色的笑容,他轻轻的往前走去,直走到施大勇面前才定住,尽量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波动,和声说道: “爱卿辛苦了,你为朕立下大功,朕却听信他人谗言怀疑于你,实是朕的不是。朕向你赔罪了,爱卿快快请起。” “皇上!” 施大勇有些激动的抬起头,这才算看清崇祯的脸蛋,算不上英俊,但也算不得难看。年轻的脸上,有着年轻的英气。那一抹并不浓密的胡须提醒着他,眼前这位天子还年轻得很。 他却没有注意到此刻,王承恩的表情十分的夸张,因为他不知道,眼前的崇祯皇帝还从没有向他的臣子认错赔罪过。他施大勇是让皇帝主动赔罪的第一人! 天子的目光一直在看着施大勇,那可怖的脸变得不再可怖,好像一幅名画般,让人百看不厌。 缓缓起身后,施大勇和蒋万里、曹变蛟恭敬的立在那里。三人现在都还后怕着,方才天子的怒火实在是叫人害怕。好在天子相信了,否则,喜事极有可能变坏事。 崇祯不识得蒋万里和曹变蛟,见他们都是一身军袍,知其是施大勇部下,询问的目光看向施大勇,施大勇忙指着蒋曹二人介绍道: “皇上,这二人都是臣的部下,左首这位名唤曹变蛟、右边这位则是蒋万里。臣与建奴每役,二将都有参与,可以说是身经百战,与臣一样,对皇上也是忠心耿耿的。” 指着曹变蛟又特意加了句:“奴酋金龙大旗便是曹变蛟在小凌河,从建奴大军中奋勇夺来的!” “噢?” 一听是这曹变蛟万军之中夺得奴酋金龙大旗,崇祯不由多看了曹变蛟两眼,面露赞许之色。 一边王承恩像记起什么,忙道:“曹将军莫非是西北曹家之人?” 曹变蛟躬身道:“回皇上,臣确是西北曹家之人,臣的家叔便是临佻总兵官曹文诏。” 一听是曹家的人,崇祯笑了起来:“果然是将门之后,后生可畏。你与乃叔曹文诏可谓是咱大明的大小曹将军,朕有你们辅佐,何愁天下不定!” 曹变蛟昂然道:“臣平生所愿便是为皇上荡平东虏,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 “好,好!” 崇祯开怀大笑,先前的愤怒和怀疑消失之后,他的心情变得格外好。望着眼前这三位忠心耿耿的将领,他不由有一种踏实感。 笑声过后,崇祯再次打量了一眼施大勇,身有所感的叹了口气,但很快就恢复了笑容,对施大勇道:“看爱卿也是而立之年了,可曾娶妻?” 施大勇一躬身,老实道:“回皇上话,臣少年之时便随家兄在行伍之中,至如今尚未娶妻。但臣无意娶妻,古人云,匈奴未灭,何以为家。臣不敢效仿古人,但建奴未灭之前,臣却是不愿成家的!” 闻言,崇祯顿时激动的大叫起来:“好!好个建奴未灭,何以为家!爱卿此言说得好,若是满朝文武皆有爱卿之决心,朕何愁东虏不灭,天下不平!” 崇祯越说越是激动,竟然伸手一把握住施大勇的肩膀,感慨道:“爱卿就是朕的骠骑大将军也!”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不可不用 亦不可重用 更新时间:2013-02-25 天子将自己比做汉武时的膘骑大将军霍去病,可是厚赞了,施大勇哪里敢当,忙跪地拜道:“皇上言重了,忠君报国,杀敌建功,此乃臣子本份,又如何敢比肩于膘骑将军。臣惭愧,臣唯愿能为大明一马前卒,为皇上,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矣!” 听了这话,崇祯不由动容,帝心甚慰,望着一脸恳切的施大勇,当真是喜之不尽。 “爱卿锦州重创东虏,取得斩首六千有余的大捷,此战乃辽事以来我大明取得的最大胜利,其功堪巨。朕闻知捷报飞至,当真是心潮澎湃,久久不能自己。十数年来,辽事屡战屡败,朝中人人胆寒,锦州一战,振奋人心,从此也叫东虏知道,我大明并非鱼肉,他东虏也不是刀俎!有你们辅佐朕,给朕三年时间,朕一定亲率大军出关讨伐东虏!” 崇祯越说越是激动,昂首东北,豪气冲天。 的确,锦州大捷带给这年轻天子太多的底气,太多的自豪。 王承恩不失时机的道:“皇上圣君在位,东虏跳梁小丑,他日必被我大朝天军荡平,灰飞烟灭,不存于世!” 施大勇心中一动,也要开口附和,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臣以为东虏虽有锦州一败,但元气尚存,短期内我大明仍是耐他无何。” “噢?”闻言,崇祯扭过头来,却没有不满,而是饶有兴趣的问道:“爱卿何出此言?” “皇上,东虏自老奴起兵以来,已历十余年。在此期间,我大明与之交战,多处下风,丧师失地,一退再退。虽锦州一战,斩首东虏兵马近万,但依臣之见,东虏主力尚存,又有蒙古诸部附敌,兵锋之强,仍叫人难樱其锋。 反观我大明,大小凌河一战,关门军力尽丧。建奴攻打锦州,臣费尽心思,只聚集数千残兵。不瞒皇上,若不是锦州城墙高大,守具犀利,臣便是有再大的本事,也万万难以守住。 故单从兵力而言,我大明此时仍不具荡平东虏实力,一切还需从长计议。” 施大勇实话实说,没有任何浮夸,更没有任何自吹,在他看来,以现在大明的军力要想彻底击败满洲,根本没有可能。 说句不好听的,要是洪太现在再派军来打锦州,他施大勇只能带着部下灰溜溜的逃往宁远,甚至一路溃逃到山海关。无别的原因,只因他根本没有和八旗主力正面较量的实力,也再没有保卫锦州的条件。 锦州一战,东虏固然受了重创,可他施大勇也好不到哪里去。其部松山兵阵亡也近三分之一,把能动的全加起来,施大勇手中现在的可用之兵也只两千左右。便是把左良玉的兵和锦州的那些团练、卫所兵全加起来,也不足四千人。而守城的器械差不多全用光了,这便意味着东虏大军若是再来,施大勇只能靠着这四千人在城头打肉搏战。相对于东虏的数万大军而言,区区四千兵实在是少得可怜,能支持一天,就算侥幸了。 因此,熟知自家实情的施大勇没有崇祯皇帝这般自信,三年出关讨伐建奴,这未免太不现实了。 皇帝说要三年出关讨伐东虏,做臣子的却说短期内不可能,试问,做皇帝的颜面何存? 可是崇祯却是依然没有不快,而是定睛看着施大勇,缓缓道:“那么依爱卿之见,朕需要多少时日方能一举荡平东虏?” 施大勇斩钉截铁道:“以臣之见,朝廷若要一举荡平东虏,怕还需十年。” “十年?”崇祯眉头一皱,十年对他来说,太长了。 不想施大勇又说道:“十年也是臣之乐观估计,恐怕还远不止十年。” 闻言,崇祯脸色一黯,微一沉吟,有些不甘道:“东虏小族,兵不过十万,民不过数十万,为何如此难平?” 施大勇想了想,奏道:“只因我大明失了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崇祯一怔,“何谓天时?” “天时者,风调雨顺也。皇上,如今不止关内,关外也是大灾小灾不断,风不调雨不顺,物产不丰,辽西之土,难养大军。军饷、粮饷皆要从关内调远,所费甚多,而每每征饷,势必加重民间负担,激起民变。民变一起,朝廷便需派兵镇压,如此更加重朝廷和百姓负担。试问,如此内部不宁之形下,关外又如何能整兵经武,与东虏决战?” “不错,确是如此。”崇祯心下同意施大勇的说辞,自他登基以来,大明这天就没好过,仅是户部每年上报的灾情便多达上百起,比之以前,可是多了不能再多。 “天时如是,又何谓地利?” “地利者,我大明也不具备。东虏占地千里,其军多为骑兵,可从南北两面进攻我大明,我军地只能处处防守,兵力分散,不能集中使用,此点正犯了兵家大忌。建奴只需集兵攻我一点,则我防线尽弃,一个不慎,便是京畿告急。而且建奴来去自如,我军根本无法野战对敌,更不能拦截,故而,毫无地利可言。” “人和者,意何指?” “人和者,乃兵不专不精之意。” “说详细些。” “臣意指将领不齐心,临阵关头,多弃友军不顾,置大军惨败。臣以为,团结才有力量,只有上下齐心,才能共渡难关,取得成功。然纵观辽事,每每大战,总是败在自家军将,每思及此,臣就不胜心痛。” “唉。” 施大勇所说之事,崇祯也深知,尤其祖大寿在时那帮辽军将领,当真是每战都在拖自家后腿,可是偏偏他这皇帝却拿他们没有办法,事后还得好言安慰,不敢治罪于他们。可以说,施大勇这番话直指崇祯心底之痛,让他不由长叹了口气。 崇祯叹了口气,施大勇心下也叹了口气,后金兵虽不过十万,但都是骁勇善战之兵,依大明现在的国力,要想短期内一举荡平东虏,只怕是痴人说梦。而大明现在受小冰河天灾影响,国力直线下降,难以负担大规模战事。再加上奴酋洪太实是不世出的枭雄,要想灭他,难啊。 最迫在眉睫的,却是无兵。宁锦空虚异常,可战之兵竟然只是施大勇部下这两千兵,可想而知,大明在关外的焦困已到了何种地步。 “照爱卿所说,朕岂不是要等上十几年才能亲率大军出关征讨东虏?”年轻的天子心下暗自着急。 施大勇没有正面回答崇祯,而是道:“臣以为攘外必先安内,内部不平,难以攘外。东虏狡猾,恐我大明内部不宁正中其下怀,在外部略施压力,即可乱我方针。届时,内外兼顾,难以并重,顾一头失一头,两相都乱...” 话未说完,崇祯忽然扬手打断了他,点头道:“爱卿所言,朕早已考虑,朕想着...”正说着,却突然停了下来,表情有些复杂。 施大勇不知崇祯为何突然不说话,王承恩却是知道,抬眼瞄了一眼崇祯,迅速又低下头去。 借着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语后,崇祯嘉勉道:“爱卿立下大功,可有什么要求向朝廷提出的,但凡朕能满足,必使爱卿满意。” 施大勇摇了摇头,道:“皇上,臣没有什么要求,也没有什么可要求的。臣只愿为皇上永守辽东,不使东虏再荼毒我大明子民。” 施大勇终是向崇祯提出了他的要求,便是让他能够如祖大寿一般镇守辽东,最好是永驻锦州,如此,他便有了自己的地盘,更可名正言顺的接管祖大寿留下的财富。当然,最重要的是,如崇祯准了他的请求,他便可借势留下丘禾嘉,不使朝廷将他调走。 有辽东巡抚的全力支持,施大勇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在锦州有所做为。再不济,也能替大明挡住满洲的铁骑。 听了施大勇的请求,崇祯不感意外,但是却没有当场答应于他,而是道:“爱卿居功不傲,愿为朕守辽东,确是难得!”稍顿,又感慨道:“自辽东事急以来,朕未尝遇到如爱卿这般忠勇臣子,今日得见爱卿,朕心甚悦。爱卿可先退下,待朕与朝臣议后,再答复爱卿。” “谢皇上!” 没有等到崇祯的当场答复,施大勇略有失望,但圣命不可违,当下与蒋曹二人又跪下行礼,恭身向殿外退去。 待三人退下后,崇祯忽然脸色一紧,吩咐王承恩:“叫曹化淳派人到锦州详查,朕要知道这施大勇所说是否属实。” 怎么,皇爷还是不信? 王承恩心中一凛,低声应了:“是,皇爷。” 崇祯没有离去的意思,双手负在身后,视线在这平台四周扫来扫去。王承恩摸不透皇帝的心思,大着胆子上前轻声问道:“恕老奴多嘴,不知皇爷打算如何安排这施大勇?” “嗯?”崇祯扭头不快的看了一眼王承恩,后者脖子一凉,知道犯忌了。 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奴有所害怕,崇祯没再难为他,而是淡淡说道:“此人不可不用,却亦不可重用。” 说完,转身径直离去,留下一头雾水的王承恩,何为不可不用,亦不可重用? 第一百九十五章 锦州军剿有德 更新时间:2013-02-26 广渠门外三里,原五军神机营驻地,锦州兵将暂驻。 自宫中出来,便有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人前来,引导施大勇及所部移驻广渠门外暂驻地。 当夜,锦州上下皆在神机营驻地歇下,都以为次日朝廷定会安排献俘仪式,及举行封赏大典,因此迫为期待。可是,次日,日上三竿,却是不见有何动静。 锦州上下均是不解,但未得圣命,不敢擅出军营,施大勇只得不住遣人进城询问兵部相关官员,得到的答复却是内阁尚在计议。 计议?还计议什么?难道大家伙千里迢迢送来的建奴首级还有假不成? 众将心急,都觉得朝廷如此冷落有功之人,实是叫人寒心,性急者如土匪出身李大山等人开始怪话,说莫不是朝中的大人们在想着是该扣下几成的常例不成?大人们分脏不成,这才迟迟没有结果... 施大勇听了几句,便听不下去,喝斥李大山放肆,冷下脸来,传下严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议论朝廷,违者重惩。 经此严令,诸将方不敢再有牢骚,老老实实呆在营中等侯京中安排。 .......... 昨日堆在正阳门外的建奴首级已叫顺天府找人收了,那一百多俘虏却是仍押在锦州军中,四名人彘则是在施大勇进宫见天子后,被丁宗道叫人打开坛子,原是要找郎中医治,但见人彘惨状,便是救活也是废人,生不如死,倒不如给个痛快,一刀解决了事。 邵武不敢违令,丁宗道便叫顺天府找来四名刽子手行刑,刽子手手起刀落,人彘首级当场落地,稍后与那些建奴首级一并收了。 因未有明令如何处置其余俘虏,丁宗道不敢擅专,便要锦州军严加看管,待禀过堂官再作定夺。 邵武自然无异议。施大勇从宫中回来后,还沉浸在面见天颜的兴奋激动中,对这些小事自然也不在意。 ......... 迟迟不见京中来人,部下心急有所埋怨难免,施大勇也暗自疑惑,但为将者,再心有困惑,也不便在部下面前表现,只能故作淡定,不时带着郭义在营中巡视一番。 此番,随施大勇进京的只两百由松山老兵组成的铁浮屠骑兵,另五百由昌平子弟组成的步兵。将领之中,除黄安、麻忠、吴铁山等人留守锦州,其余全部带到京来。毕竟进京献俘是天大的好事,能多带点部下前来见见世面,没有坏处。若不是锦州空虚,实在是无兵,施大勇都恨不得把自己的嫡系人马全拉来京师一游才罢。 在营中又巡了一番,见那些建奴牧人奄奄一息,问过之后,才知已有两日未给他们水喝。 如今这些牧人已经不归他锦州所管,只是暂时看管,稍后是要移交出去的,但若是朝廷安排献俘仪式,渴死几个,未免就有些不美了。 念及于此,施大勇便叫士兵提了水让他们喝。又看了一会,交待士兵莫要让他们死了,这才准备回帐。这时,营门有兵来报,说是城里来人了。 总算是来了! 施大勇一喜,忙小跑往营门而去,郭义在后跟着,一路叫唤,顿时,把个营中都惊动了。 等到了营门口,却只见两名着鸳鸯鱼袄服的锦衣卫,并不见另有官员。 施大勇大奇,忙上前询问:“不知二位中使来此有何贵干?” 为首那锦衣卫不过六品校尉,在施大勇这立下大功的三品参将面前,自然不敢狂傲,笑着道:“属下等奉内廷王公公之命,前来打个前站,王公公稍后即将携圣旨前来。” “王公公?” 施大勇一怔:哪个王公公。 那锦衣卫见状,知他不晓得,忙道:“便是司礼监王承恩王公公。” 原来是他! 施大勇微一点头,昨日在平台时,他便见过这王承恩,知这太监日后陪庄烈帝吊死煤山,乃千古忠贞之人,自然尊重。再者,这王承恩乃崇祯潜宅老人,拜司礼秉笔太监,是天子近前红人,一言可顶万句,十足的大人物。 这等人物亲来,施大勇如何敢怠慢,寻思要如何迎接于他。 他可不敢将王承恩视作寻常太监,给些银子应付了事,因为做太监到王承恩这种地步,只怕便是拿上他施大勇的全部家当,人王公公也是不放在眼里的。 思来想去,索性便公事公办,等会王承恩来了,他亲率众将出营相迎,再使亲兵鸣号,让将士们在营中列队相迎,搞得隆重些,以示自己对他的重视便罢了。其他的,不搞也罢。 想来这王承恩也是忠贞之人,应当不会怪他失礼吧,施大勇如此想道。 果如那两锦衣卫所言,未几,一队锦衣卫骑马从宫中而来,马队后,是一顶大轿,轿夫健步如飞,一个个身高马大的,一眼便知定是京营的士卒。 施大勇连忙迎上前去,远远便大呼:“末将施大勇参见王公公!” 众将也随他一起跪拜,曹变蛟、李大山等人对跪拜一个太监内心不满,但施大勇跪了,他们也不能不跪。 马上的锦衣卫纷纷下马,轿夫也止住了步子,轿子一落,帘子便掀起,满脸笑容的王承恩自轿中下来,还没站稳,便伸出手来,想要上前扶施大勇起来。 “将军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咱家不过天子家奴,如何敢当将军大礼!” 王承恩说着,不由分说便将施大勇扶了起来。施大勇也不多礼,朝王承恩作了一辑,侧身往营中一指:“公公请!” “将军请!”王承恩笑着点了头,当先往前走去。 那边,郭义将令旗一挥,顿时,在营中列队完毕的七百军士发出响亮的呼声:“恭迎公公!”声震云宵。 “呵呵,好,好。” 王承恩发出爽朗笑声,对锦州兵将极是满意,目光从人群一一扫过,心下暗赞:果是重创建奴的强军,这精气神却不是京营的太平兵可比的。 众人一路从军士眼前而过,直至大帐之中。 一入大帐,还没等施大勇他们开口,王承恩忽然便转过身来,叫道:“上谕!” “臣等接旨!”施大勇与部下一起跪倒,埋下头来。 待众人全跪下后,王承恩方叫道:“兹登莱叛将孔有德作乱河北、山东地,着锦州参将施大勇率所部即日进剿。” 第一百九十六章 有臣在 贼无立足之地 更新时间:2013-02-26 打孔有德?! 施大勇呆住,众将也都怔在了那里:怎么,朝廷不封赏咱们,反而要咱们去打那个什么孔有德?这算哪门子事! 莫急,莫急,或许不止这一道圣旨。施大勇心下安慰自己,王承恩还没宣下一道圣旨呢。 锦州取得如此大捷,自己率部欢天喜地进京献捷,天子不可能没有表示,不可能没有表示的。 昨日平台,崇祯御音犹在耳边,施大勇不相信年轻的天子对有功将士会如此苛刻。 打起精神,期待的等侯着第二道圣旨的宣读。耳畔,却传来李大山和邵武的嘀咕声,不由脸色一黑,轻咳一声。身后,顿时安静下来。 可是等了数十秒,王承恩却好像消失了一般,再也听不到他的一个字。 疑惑不解中,施大勇抬起头来,视线中,王承恩正笑咪咪的望着他,手中,拿着明黄色的圣旨。 圣旨,就一道。 “公公...”喉咙咽了咽,施大勇憋出两个字来,后面却不知说什么好。 他总不能自己问皇上对锦州军有没有什么封赏,对自己又有没有加恩的圣旨吧,又是否答应自己永守辽东的请求。 “施将军,还不领旨?” 王承恩的笑容就好像永不褪去一样,始终挂在脸上,让人看着是那么的亲切和煦。 施大勇无奈,只能从王承恩手中接过圣旨,磕头谢恩道:“臣施大勇接旨!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响起的万岁声却是稀稀拉拉,甚至还能听到语气中的不满声。 王承恩也注意到了施大勇部下的不满声,但却听若未闻,只笑着对施大勇道:“圣上对将军看重得很,咱家在此恭祝将军马到功成,一举擒杀孔贼,他日得胜归来,咱家必定与将军痛饮一大白。” “承公公吉言,末将定不辱皇命。” 施大勇口不对唇的虚应一声,尔后又心有不甘的看了一眼王承恩,迟疑一下,终是说道:“公公,末将有一不解之处,却不知当问不当问?” “噢?” 王承恩的笑容不由一敛,目光从施大勇脸上缓缓移向他身后的众将们。 见状,施大勇忙转过身来,朝一众部下摆手道:“你们且先退下,我与公公有事相商。” 众将都有些迟疑,并没有当场出去。早就一肚子火的李大山见状,不禁嚷道:“将军,咱们自辽东而来,便当归辽东,朝廷不封赏咱们便罢了,却要咱们去打什么孔有德,这算什么?难道咱辽军就是后娘养的,什么擦屁股的事都要咱们干!要末将说,咱这就回辽东,朝廷要打孔有德,叫他调别人去,咱们不去!” 闻言,施大勇的脸瞬间寒了下来,怒声喝道:“放肆!什么自辽东来,就当归辽东!咱们是朝廷的军队,皇上要咱们干什么,咱们就干什么,哪来你这等悖论!你再敢胡言,本将一刀砍了你!...滚出去!” “将军...” 李大山一凛,发起怒来的施大勇可不是他敢抗衡的,当年为土匪时,他便被施大勇打怕了,招安以后,虽说也常有匪性流露,但对施大勇,却是发自骨子里的害怕。这会见对方寒气毕目,不禁脖子一缩,不敢顶撞,讪讪的出了大帐。 众将随后也出了帐,帐中只王承恩和施大勇面面相对。 “不知施将军有何要问咱家?”王承恩的语气很是平淡,脸上也没有任何波动之色,似是并没有将施大勇部下的大逆之语放在心上。 王承恩没有怪罪,施大勇却是心有不安,小心翼翼的请罪道:“王公公,那人是个浑人,先前曾为土匪,后才招入末将麾下,身上匪性难除,才有此狂妄行径。不过此人对朝廷却是忠心的,追随末将以来,与建奴大小数战,每战必当先,实是难得忠勇。许是闻了圣旨,一时不岔,这才失语,还请公公千万不要放在心中!” 王承恩微微一笑,和声道:“施将军莫要担心,咱家不是那种多舌之人。什么是忠,什么是奸,什么是有心之言,什么是无心之过,咱家还是分辩得出的。” 听了这话,施大勇这才稍稍放心,观王承恩脸色,不似作伪,想道此人品性,不禁相信他并非在骗自己。 “此处并无外人,施将军若是有什么要问的,便请问吧。咱家此来,一来除了宣旨,二来也是为了替将军解惑的。” 王承恩打开天窗说话,他此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要让这个在锦州立下大功的施大勇心甘情愿的领军去平孔有德,心中绝无对朝廷,对天子的一丁点不满。 王承恩开口了,施大勇也没什么好藏着腋着的,便斗胆直问:“敢问公公,皇上为何要末将往山东平乱?难道除了末将这点人马,朝廷再也调不出一支兵马来了吗?” 王承恩笑道:“孔贼所部乃东江辽兵,而将军亦是辽镇之兵,朝中有人提议以辽兵治辽兵,故皇上再三思量,这才要将军所部前往山东平乱。” “皇命有遣,末将绝不敢违令。只不过末将此来京师是为献捷,所部兵马并不多,恐难以平乱。” 施大勇有些想不通,难道崇祯不知道自己此来只有七百人,凭着这七百人去平山东之乱,岂不是太儿戏了点。说句不好听的,崇祯此举跟借刀杀人有何区别? 他施部再善战,也胜不过蚁多咬死象,他施大勇再能耐,也不可能仅凭这七百人就能横扫同为辽镇出身的孔有德部! 听施大勇语气有些激愤,王承恩怕他多想,忙道:“这一点,将军莫要担心。皇上另拨了一千京营将士供将军指挥,另外,将军此去也不是孤军作战,乃是拨归山东巡抚朱大典治下,另有鲁军和浙军配合作战,加上登莱本地兵马,已在山东的京营,朝廷总共为剿孔贼调拨了四万大军。所以,将军只需听从朱巡抚指挥即可,无须担心孤军作战。所谓兵不在多,贵在精,方才咱家也看了,将军所部皆是精锐之士,以此虎狼之师,荡平孔贼怕也不在话下。” 听了王承恩所说,施大勇这才松了口气,原来不是要自己孤军平乱,如此,还好一些。但眉头一皱,提出一个迫在眉睫的难题。 “公公,末将是辽镇兵马,此来只是献捷,并未携带粮草,若匆忙调往山东平乱,这粮饷末将根本无法解决,请问公公,朝廷可有安排?” 王承恩哈哈一笑,道:“将军此去乃归山东巡抚指挥,一应粮饷自然有山东方面负责,将军只需开拨前去,沿途自然有州府提供所需粮草。” “如此甚好。” 心中的顾虑都被王承恩一一化解,但施大勇却仍是好像无劲般,淡淡的不是滋味。见他这样,王承恩心知肚明,开口缓缓道:“施将军是不是在想,为何我锦州兵马献捷至京,却不见朝廷有何仪式封赏吧?” 王承恩这话问得让施大勇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不否认。面具下的他是否羞愧脸红,王承恩也不知,但可以肯定的是,王承恩是断然不愿再见到施大勇那张残缺狰狞的脸的。 王承恩叹口气,道:“唉,实不是圣上不愿为将士们举行献俘仪式,更不是舍不得封赏,实是山东军情紧急,登州已被孔贼所围,若再不派强军南下解围,只怕登州不保。故而圣上才不得已要将军即日南下,不然,只怕山东百姓要受贼兵所害了。其实圣上在做这个决定时,也是左右为难,然权衡轻重,也只能暂时委屈将军了。” 闻言,施大勇有些惊讶:“怎么,那孔贼兵马很强,山东本地兵马剿不了他?”他不知道孔有德是什么人,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人到底是谁,又是什么来头。但能够让鲁兵、浙兵、京营三家无可奈何,想来这孔有德所部也是精锐了。方才王承恩说孔部乃辽镇东江旧部,却不知指的是辽镇的哪路兵马,与祖大寿又有何关系。 王承恩苦笑一声,道:“若是山东能应付得来,圣上又何苦寒了有功将士之心,一道圣旨调将军即日南下平乱呢?” 施大勇听后,没有说话,暗自盘算自己南下平孔的胜率有多大。既然选择忠于崇祯,他便没有其他的想法,崇祯要他如何,他便如何,此才乃忠臣本份。只是还需好生和部下们解释,不然,只怕众将对天子心有怨言。 施大勇问了这么多与南下平乱有关的事,自然是愿意南下平乱的,否则,根本不会问这些。这种态度让王承恩很是满意,暗道皇爷未免多虑了,施大勇这人,暴虐是暴虐了些,但对大明,对皇爷,却是真正的忠心。换做其他军将,只怕不是跟朝廷提要求,就是诉苦不愿调拨,如施大勇这般不加思索便奉旨的,实是不多。 “将军放心,待将军剿灭孔贼得胜归来,圣上必然会赏赐三军。到那时,新功旧功一并赏下,定叫将士们满意。” 王承恩打了包票,更像是给施大勇吃个定心丸,叫他知道自己的功劳朝廷没有忘记,天子更没有忘记,只要他再立新功,天子一定会重赏于他。 话说到这份上,施大勇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对于封赏什么,他本就看得很淡,他只愿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大明,保护大明的子民,保护大明的天子,其他的,对于他这个穿越者而言,并不那么重要。 冲着王承恩微欠上身,抱拳施礼,言辞恳切道:“请公公回禀圣上,臣施大勇即日便南下平乱,请圣上放心,但有臣在,便绝无孔贼立足之地!” 第一百九十七章 吃皇粮便当为天子战 更新时间:2013-02-27 王承恩又将孔有德作乱前后于大勇略说了一番,尔后又交待几句,稍后便由大勇陪着出了帐,唤来轿夫,由锦衣卫护着回了城。 送走王承恩,大勇即令郭义召来诸将,告诉他们,明日便要拨营南下平乱。 圣旨已经接下,诸将知此事已没有选择,只能听令,但却都心有怨言,对南下平乱并不积极,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吭声。 只曹变蛟磨拳擦掌,很是兴奋,为能又有仗打感到雀跃,但看到同僚们似乎并不想南下作战,不由感到茫然,不知所措的望着施大勇。 帐中,最是能打者是他,可年纪最小者也是他。论资历,小曹还不能与帐中诸位平齐;但论战功,小曹当之无愧居首。但小曹自幼便得家叔文诏教诲,性格谦和,因此,与诸将相处都自居晚辈,不敢持家世战功压人,故与诸将相处甚是融洽。所以见诸将面色消沉,不禁受了影响,不似刚才那般积极。 ........ 此趟南下作战,缺马少兵,且刚历锦州大战便千里迢迢献捷京师,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要再次南下,锦州上下,可谓是师劳兵疲。 在此情况下匆匆南下,人生地不熟,锦州军能有多大作为,不止众将心中存疑,便是施大勇也有一个大大的问号。 可是圣命难违,他既决定做大明的忠臣,便要为大明披肝沥胆,天子要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用后世话说,不管前方有什么凶险困难,他都要硬着头皮上,便是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 忠心到这份上,有时施大勇都觉得自己有些不可思议,这哪里还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分明就是一个爱煞大明的痴心汉,不然,何以解释自己的所做所为。 好吧,别人思想先进,要打造一个属于穿越者的新时代,我这人天生落后,前世便不为世俗所容,今世,就做一做这封建时代的卫道士吧。 抱着为天子流血流汗,直至杀身成仁的施大勇,自然不会因为部下们的消极而改变主意。但是,南下作战不单单是他一个人的事,更是七百部下的事。所以他必须统一上下思想,前途凶险未知,本就难有作为,若是军心再不统一,那南下还干什么? 要是勉强难下,到了进退不得的地步,总不能如那孔有德一般,索性也扯起反旗吧? .......... 示意众将坐下后,施大勇对他们道:“本将知你们心中所想,也知我军此刻南下,困难重重,但本将为什么还要接下圣旨答应南下平乱呢?”说到这里,询问的目光看向诸将,希望诸将能够解答。 然而诸将却是保持沉默,并无人答话。 见无人接自己的话,施大勇暗自摇了摇头,索性点了蒋万里的名,问他道:“我问你,咱们吃的是什么粮,拿的是什么饷?” 被施大勇点名,蒋万里有些尴尬,但还是老实说道:“回将军话,我等吃的是皇粮,拿的是皇饷。” “这便是了。” 施大勇直身而起,走到众将当中,扬声说道:“咱们乃是天子之兵!天子以皇粮供养咱们,咱们便需以赤诚之心对天子,否则何以对得起天子! 尔今国家有难,蒙天子恩诏,试问我等又岂能置国家不顾,置天子不顾!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我问你们,当此之时,你们难道就能眼睁睁的看着贼兵荼毒地方,残害我大明子民,损我国家根基吗!真这样做了,你们对得起你们所食的皇粮吗!” 蒋万里听后,咽了咽嘴巴,想说什么,但却是说不出来,脸上明显有几分惭愧之色。 施大勇目光又扫向他人,被他扫到的将领均是低下头来,不敢正视,看得出,这番话对他们的触动颇大。 众人中,李大山却是大喇喇的坐在那,并不畏惧施大勇的目光,想来,他对得不到朝廷封赏,却要南下去平什么孔贼,心下是极度不满的,并不曾因为施大勇的怒斥而稍有收敛。 李大山的样子,施大勇看在眼里,对他这样,既是恼怒,又是喜欢。 恼的是,自己的部下对自己的命令并不认可;喜的又是这李大山本性坦直,虽带了匪气,却也是真男儿。带兵之人,如何又不能喜欢这种真男儿。 嘴角一撇,忽然冲李大山瞪了一眼,喝道:“你朝本将看什么看?” “末将不看将军,又看谁?”李大山好不奇怪,这一帐的人都在听你说话,我不看你,难道还看旁人不成? 施大勇暗笑一声,往前走了一步,在离李大山不足两尺的距离站住,缓缓说道:“若本将没有记错,你李大山当日在大凌河城外说过,老子不是土匪,老子是官军,老子拿的是皇粮,报的是皇恩,只要老子没死,老子就得替朝廷打完这仗!是不是!” 这话问得李大山一愣,怔了十几秒,方用力点了点头,中气十足道:“是,将军,大山当日确是说过这话!” 施大勇紧跟着就追了一句:“那如今,你难道就成了土匪,就不是朝廷的兵了吗!” 闻言,李大山急道:“回将军,大山自投将军麾下之日起,便不是匪,而是兵!” “既是兵,为何不愿替朝廷卖命!”施大勇冷冷一笑,“照我看,怕是你骨子里还是匪,从不曾将自己当做大明的兵吧!” “将军这是什么话,若大山不自视官兵,何以又随将军与建奴拼死血战,不畏自家生死呢!”李大山激愤不已,施大勇的话也太气人了。 施大勇哼了一声,讥道:“好,若你真自视为官兵,那本将问你,为何你愿随我与鞑子血战,却不愿随本将去平内贼呢!难道这内贼还要比东虏更难打吗!” 李大山豁的站起,嚷道:“怕个鸟!大山连建奴都不怕,岂会怕什么孔贼!将军放心好了,大山既是官军,吃皇上的,拿皇上的,自然便当替皇上卖命!南下平贼,大山别无二话!” “那你们呢?”施大勇侧身看向余人。 众将均是起身,拱手道:“末将等愿随将军南下,为皇上,为大明而战!” 第一百九十八章 人血代烈酒 w“食皇粮,报皇恩,天子有诏,虽万难亦当勇往直前!君不要臣死,臣亦抱死志;君不要臣往,臣亦当往!没有任何原因,只因我们是天子之兵!” “也许你我都将战死在沙场之上,但那又有什么关系?马革裹尸乃我等命中归宿。但我们的鲜血,必将铸就大明的国泰民安!我们的名字也必将被铭刻在碑文之上,享受后世子孙万代香火供奉。人生如此,还有何求!” “白山黑土,我们与东虏血战,大小凌河、锦州城头,流洒着我们的鲜血。那时,我们可曾怕过?我们没有怕过!为什么!因为我们知道为什么去战斗,为什么去死,所以这个世上就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我们前进的脚步!没有谁能够抵挡得了我们进攻的刀剑!胜利永远属于我们!” “建奴尚不畏,又何畏区区内贼!我相信,此番南下平贼,必将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那孔贼击得灰飞烟灭!待得胜归来,天子必将在午门赐以我等御酒,本将那时,必与诸位兄弟不醉不休!” “不醉不休!不醉不休!不醉不休!”激动的军士们欢呼着,身先士卒的施大勇早已是他们心中的神,他们愿意追随这位不抛弃部下尸骨的将军与任何敌人作战。 “来啊,把狗鞑子们押上来!本将要用他们祭旗!” 随着施大勇一声令下,一百八十三个建奴俘虏被刀枪驱赶着,惊恐不安的来到。 从明军呐喊的激动样子中,俘虏们预感到了什么,他们本能的向后退去,却遭到明军的怒斥和鞭打。 锦州兵残忍的拽着他们口鼻中的铁链,将他们如同牛羊般向前拖去。 撕心裂肺的惨号声从俘虏喉咙眼中冒出,凄惨无比。 绝望中,那些兵部的官员成了俘虏们求生的唯一希望,他们用着夹生不熟的汉语向那些官员求教:“大人,救救我们,我们投降了我们投降了” 然而没人能救得了他们,兵部的官员早已得到宫里的指示,锦州军押来的建奴由锦州军自处,是杀是剐都由锦州军自己处置。他们来此的目的不过是代表朝廷为锦州军送行,顺便收拾下锦州军离开后的烂摊子。 而且,建奴的死活与我们又有何关系呢?即便锦州军不杀你们,朝廷还是要杀你们,难不成还能留下你们养着不成? 冷默的兵部官员断了俘虏们活着的希望。 至于那些从刑部和顺天府临时调来的刽子手们,更是不可能替这些鞑子求救,他们已是等得不急了,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将这些建奴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慌乱中,一个略知汉人习性的辫子兵突然叫了起来:“杀降不吉,杀降不吉!” 他这一喊,顿时俘虏们都跟着叫了起来,有用汉语的,有用满语的,嘴巴张得大些,便是连着血水一起溅出来。 “杀降不吉?” 听了那不伦不类的叫喊,施大勇嘴角咧了咧,杀降真的不吉吗?那你们在关外屡屡屠城杀降为的又是什么?如果真的不吉,那为何你们的屠刀总是挥舞在我们汉人头上! 怪,只怪你们自己做得太绝!终有一日,我施大勇必将屠尽你们,不使八旗有一后人在!已报三千万死于你们屠刀下的汉人先祖! 如果不对满人清算,那就是对我们子孙后代的不负责任,置他们于死亡危险之中, 只有残忍的清算,才能使这些杂胡知道,事情不能做得太绝!报应并不遥远! 前世,我汉人没有做到的事情,今日,就由我施大勇开先河吧。 一百八十三条满州辫子兵,不是唯一,也不是最后。 身向东北,看也不看那些俘虏,施大勇冷酷的扬起了大手,对着随自己血战过的部下们扬声叫道:“今日南征,军律禁酒,未免不美,故本将便以鞑虏鲜血代为烈酒,在此与诸位兄弟痛饮,以壮我将士之心!” 以人血代美酒?! 短暂沉默后,七百将士发出轰然响应声:“愿与将军痛饮!” “好!”施大勇豪迈一笑,大手落下。 “行刑!” 一声令下,刑部和顺天府的刽子手们顿时挥刀上前,逐一将建奴俘虏按在地上,喝令他们脑袋垂下,露出脖间。 辫子兵们知道难逃一死了,大多认命,绝望的闭上双眼,垂首待死。也有不甘心的,试着挣扎,却是遭到刀背的狠砸,直砸得一动不动,血流满地。 “砍了!” 手起刀落,一百八十三颗人头瞬间落地,鲜血如泉涌。 人头落地那刻,兵部的官员几乎同时扭过头去,不敢看那狰狞场面。 早有顺天府的差役们得了命令,捧着坛子在那等鞑子的血。 等满鲜血后,差役们胆战心惊的将坛子放到长桌上,然后小心翼翼的退到一边,心中虽慌,却也对锦州兵将痛饮鞑子鲜血充满期待。 建奴血被以大碗分之,逐一分到锦州兵将手中。望着手中大碗建奴血,锦州上下均是兴奋不已,无一人有所厌恶。 施大勇端着自己那碗,从左至右扫视部下一眼,尔后端起右扬,大喝一声:“喝!” 余音中,碗至嘴边,大口饮下,眉头不皱一下。 “喝!” 锦州军一声大喝,七百碗人血同时饮下。 那血尚热着,喝下肚之后,却是叫人暖和,在这寒风吹拂下,倒是灵丹妙药一般,一扫阴寒。 “叭叭”碎碗声响起,施大勇大步跨上马,大手一挥:“南下平贼!” 营中,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官员和差役们。许久,不知是谁喃喃自语一声:“真强军也,真强军也!” 大明崇祯四年十一月十七日,仅仅在京城呆了两天的锦州军拨营南下,经通州,至香河,与驻在此地的一千京营兵会合。 统带这一千京营兵的是世袭指挥佥事裴少宽,家祖于嘉靖年间立下战功,得授此职,传至少宽这代,已是四代。 裴部原是移驻天津卫大沽口,以防备河北地贼兵北上,十三日山东巡抚朱大典败报传来,崇祯急令裴部停驻香河,等侯兵部进一部指示。 十八日,京中快马送来兵部文书,告知裴少宽即日起,所部拨归锦州参将施大勇治下,由其统一指挥开往山东平乱。 什么?自己归锦州一个参将指挥? 接到命令的裴少宽想不通,何时辽军能骑到京营头上了?m 第一百九十九章 香河县令 (求月票) w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圣命难违,裴少宽便是再有不满,也不敢抗令,依令在香河等待由京师前来的辽军。 军情紧急,锦州军自京师出发后,经通州而不停,快马加鞭直向香河开去。 至香河境内,人烟逐渐稀少,沿途所见,皆是不过两年的新坟。 时为冬至,不时可见百姓上坟,但与往常不同,上坟者多为孤寡老弱,罕见壮丁。 见到官兵,有老人嗤之以鼻,怒目而视,锦州兵将见了,均是心痛,不敢上前喝斥。 五百昌平子弟尤有切肤之痛,这处处新坟可不就是两年前东虏入寇造成的。 当时,京师方圆百姓,罕有未遭兵灾的。发生在香河的这一幕,又何尝没有发生在其地府县? 只不过香河受灾最重,成年男子不是被屠戮一尽,便是被掳至关外为奴,只留下这些不能动的老弱孤寡,年年在这坟前哀号一番。 一路所见,均是如此。锦州上下,均是沉默,施大勇坐于马上,也是痛心不已。 抵达香河县时,已是十九日下午。与通州相比,香河县可是残破得很。 断壁残垣随处可见,城不像城,镇不像镇。若不是那破败的城门上挂着的“香河县”提醒,施大勇很难想象这就是京畿附近的县城。 历来京畿之地,都是天下精华所在,寻常一县都及他地一府,可如今,这离京城不过几十里的县城,却连一个镇子都比不上,可见两年前东虏入寇对大明造成的损失有多大。 若是再这样来上两次,大明岂不是就被东虏掏空了? 深深叹息一声,施大勇更加坚定要为大明保驾护航的念头,绝不容满洲再来祸害大明。 香河县令赵起文是天启三年举人出身,没中过进士,原是香河县的主薄。 崇祯二年香河沦陷时,他和三个小吏藏在一枯井中,未被金兵搜获,这才捡回一条命。等到金军撤走后,方从井中爬出。出来后,眼前繁华的香河县城却成了地狱,到处都是死尸,浓烟四起,大街小巷一片狼藉。 被眼前惨象吓呆的赵起文连滚带爬摸到县衙后才发现,知县林大人已在后衙上吊自杀,家眷老小也都悉数自尽而死,就连衙门老仆也不知从哪找的一根绳子,就那么吊死在门房中。 事后,仅是香河县城的遇难百姓尸体就整整花了六天时间方掩埋干净。随着尸体的掩埋,香河县城便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繁华生机。两年了,这城中还是死气沉沉,只两家酒楼外的长幡告诉着初来此地的外人,城中,尚有一丝商业,尚有一口酒喝。 百姓没了,知县大人也没了,赵文起这个举人出身的主薄便成了香河县的新县尊。这在以前,可是想也不敢想的事,因为香河县可是纳粮十万石的上等县,这等大县,不是进士出身的来做这县令,是万万不能的。 然而,如今的香河县,却再也没有那般底气,以致于吏部栓选新任香河县令时,那些侯选者没一个愿意的。他们不傻,一点油水都没有的县令做了有什么意思?不如花些银子打点,叫吏部派其他人去,自己嘛,再等下一批就是了。如此,这县令的人选便落在了举人出身的赵文起身上。 几乎一夜之间从主薄变成县令,不能不说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可是赵文起却从来没有为此激动高兴过。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两年前的梦魇,深夜,他总是会被那满街的尸体惊醒。 灾后重建的重任压在了赵文起肩膀上,但除了向朝廷请求减免税粮外,他赵大人却再也没有能力将香河县恢复成昔日的上等大县。 百姓们实在是被东虏吓怕了,幸免于难的有钱人举家南迁,或者搬到了京城,没有钱的穷人又哪来的能力参与这县城的重建? 朝廷能够免了香河县的赋税已是天大的恩德,又怎么会拨出银子帮赵文起重建香河县城。如今的朝廷,恐怕比香河县也好不了多少,那银子都是恨不得一个子当两个子花,哪里有多余的银子贴给香河县。 没钱没人的赵县令只能奉行黄老无为之治,他不能再向幸存的穷苦百姓摊派,那样的话,与逼百姓去死有什么区别,他下不了这个狠心。不能重建县城,便没有政绩,好在吏部也知道香河县的情况,倒也没把赵文起给换了。 就这么当了两年无为县令,日子过得平平淡淡,赵大人心中的痛楚也没有被时间抹平。他比任何人都恨东虏,每天最关心的事情便是朝廷有没有宅报传来,宅报上又有没有关外的战事。 宅报上有辽东的战事,然而没有一件是赵县令想看到的。大凌河被围,朝廷增援大军全军覆没,祖大寿降金 一桩又一桩的败报让赵县令变得麻木,直到宅报上突然出现锦州大捷的消息。当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兴奋激动的赵县令独自一人喝掉了珍藏数年舍不得喝的一坛好酒。喝得是又醉又吐,却是难掩的高兴。 因此,当朝廷调关外的辽军南下山东镇压孔有德之乱的消息经塘报传递出来后,赵文起便想着辽军既要去山东平乱,想必定要经过香河,他便琢磨开了,辽军在关外重创东虏,为香河死难百姓报了大仇,此番入关平贼,身为香河县令,他便是再手紧,也定要为辽军将士尽一分心意。 如他所想,辽军南下的确路过香河,但另外还有一支兵马也移到了香河,这便是本应调往天津卫的世袭指挥佥事裴少宽所率的一千京营兵。 京营兵的到来,让赵文起瞬间就苦起了脸,因为这些京营的大少爷兵们打仗不行,喝酒吃肉找女人却是在行得很。刚入县城,他们便三五成群的在城中闲逛起来。城中唯一的两家酒楼也是瞬间被京营兵们占领,在那呼五呼六的划拳猜酒起来。若是光如此还算好,可恨的是大部分京营兵们却满城的找窑姐,找不到就去砸良家的门,惊得百姓们纷纷前来衙门诉苦。 原以为兵们混蛋,带兵的将军总会知事。哪想到那指挥使裴大人却是比部下们更不要人,公然要香河县召集一百名妓女劳军,找不到,就唯他香河县是问。 香河县这两年来哪有什么皮肉生意,城中仅有的也就是些乡下丧了丈夫的村女在胡同里偷偷摸摸做些皮肉生意,以此供养乡下的双亲还有稚嫩的孩儿。对此,赵文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是些苦命人,衙门何苦去为难她们。 可是京营兵的德性,赵文起早有耳闻。不说那些村姑数量少,接不了京营的客。就是自己身为香河县令,却公然为朝廷的兵拉皮条,这传出去,还要不要脸了,还如何面对香河父老,更如何面对那些死去的香河百姓! 可是任他怎么求情,任他如何解释,裴指挥也不理会他,下了最后通碟,若晚间香河县还不将妓女送上,那将士们激变之下,在香河县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可就怪不到他裴少宽头上了。 “强盗,无耻!这是什么官军,分明就是贼兵!” 赵文起气的在衙门跺脚怒骂,骂完之后,却是痛苦的当着一众衙差小吏的面抱头蹲在了地上,丝毫不顾及什么县尊大人的体面了。 书办小吏们也是哀声叹气,县尊大人的痛苦他们如何不知,但要是这事不解决,那些京营兵真在城中闹起事来,那祸害的还不是香河的百姓。 师爷邓泰想来想去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上前小声提议道:“大人,要实在不行,小的这就叫他们去附近村里征些女人过来救下急?” 闻言,赵文起气得一跃而起,甩手就给了邓泰一个巴掌,怒骂道:“混帐主意!本县是朝廷命官,如何能干这等胡作非为之事!” “大人”邓泰捂着半边脸,被县令大人的怒样吓得不敢再说话。差役和小吏们也都吓得不敢动。 骂完之后,赵文起却好像老了十岁般,无力的一屁股坐倒在地,一脸的长叹短嘘。 最近的县离着也有三十多里,一来一去近六十里,这时便算有银子去邻县找来妓女,时间也来不及。京营那边发话了,晚间见不到女人,后果就要香河县自负。那些当兵的能干出什么事来,堂上众人可都不敢去想。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赵文起急得眉头皱了几道,索性想着,脱了这身官服,不当这香河县令了。可是他摞挑子可以,城中百姓怎么办?要不,我去给他裴指挥磕头求情? 正想着,一差役却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嚷道:“大人,辽军到咱香河了!” “啊?!”赵文起一怔,旋即有些激动的朝属下们一挥手,“快随本县去迎!” 见县尊大人要去迎辽军,邓泰一急,上前一步拦道:“大人,那京营这边怎么办?” 这话问得赵文起愣了片刻,迟疑片刻,方叹道:“且先去迎辽军将士,这事,待本官稍后再想办法。” “大人有办法?”邓泰有些不信。 赵文起恼道:“本县说有办法便有办法,还说些什么,都随本县去城门!” 见县尊大人又恼了,邓泰不敢再言,只得点头道:“是,大人。” 当下,香河县一干人员在县令赵文起的带领下,齐往城门去迎南下平贼的关外辽军。衙门外有京营兵见县令领着一帮人往城门去,以为出什么大事,忙去向指挥使裴少宽禀报。 城门这边,施大勇无意进城。m 第二百章 百姓何故惊恐 (求订阅) w施大勇不想进城倒不是嫌香河县城残破,而是不愿进城扰民。且看香河县城这模样,似也没法一下容纳七百士兵进驻,寻思反正明早就又要启程南下,索性就不进城了,在城外寻个地方安顿一夜就是。 征战在外,能不惊扰地方就不惊扰地方。但既已到香河县,按例还是要和地方官打个交道的,另外还要地方提供三日粮草,不然锦州上下就要空着肚子赶路了。 这人能饿得一两日,可那战马却是饿不得。军中总共就两百匹战马,都当宝贝似的供着,如何能饿着它们。南下作战,关键也靠这两百铁浮屠,要是战马因为饥饿而不堪重负,那铁浮屠就发挥不了作用。如此一来,施大勇所期待的重骑破阵,步兵掩杀战术就难以奏效。 据王承恩讲,孔有德贼兵虽也是东江辽镇出身,但其精锐只七八百人,余者多是裹挟之辈,只能摇旗呐喊,并无甚战斗力。因此,在神机营驻地时,施大勇便想到了应用重骑破孔部的法子。 几百精锐裹挟数万百姓,与乌合之众没有区别。加之孔部没有骑兵,就难以对铁浮屠实施反击和牵制,如此一来,铁浮屠重甲碾压一个回合,这仗便可以宣告结束。 因此,这两百战马在施大勇的整个战术安排中便占据了极为重要的地位,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从京师启程时,兵部只拨给了两日粮草,余下的行程中,施大勇只能持兵部发给的公文征调地方,不然,他这七百人就将面临无粮可食的危险。 另外,除了要粮外,王承恩还说天子调拨给施部指挥的一千京营兵也驻在香河,所以不管锦州军进城于否,施大勇总要是和地方官员见一面,要对方提供三日粮草的。另外再见一见这一千京营兵的指挥,与他商量一下南下事宜。 是商量,那京营兵的指挥是正四品的世袭指挥佥事,论品级,比施大勇这从三品的锦州参将要低一品。但对方是天子禁卫军京营的指挥使,自己则是边军的参将。 一个在京,一个在地方,按惯例,施大勇这从三品的边军参将是无法指挥得动正四品的京营指挥的。但天子既然将这一千京营拨给自己指挥,施大勇便当仁不让的压过那指挥佥事一头,不过明面上,施大勇也不能用上官的名义压制对方,只能持平起平坐的态度与对方相商南征事谊。 在城门口停下后,大勇便叫郭义进城通报地方知晓,随后下马与蒋万里、曹变蛟他们寻了块大石坐了下来等。 此时才刚过申时(后世下午三点多钟),进出县城的百姓虽然不多,但还是有些。从衣饰和所持的物品来看,多是县城附近的村民进城卖货归来,又或是进城采购盐铁之物的村民。极少见到商旅路过,便是有,也是行色匆匆,见到城门处的锦州军也是面现警惕之色,不敢靠近。 因一路所见都是家破人亡后的悲惨景象,尤是那一座座坟头,深深牵动着锦州上下,因此七百将士均是心头沉重,沉默的就地坐在路边暂歇,并无人大声说话。 见到百姓,也不过问,对那些商人,更没有上前盘问,此点让来往百姓商人十分奇怪。 待了不一会,却见城中有百姓神色慌张的往城门口跑来,见到城外也有官军,顿时惊慌不已,团在城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个个不时往城中看看,又往城外看看,古怪不已。 施大勇和诸将见状,均是奇怪,还朝自家兵士瞅了会,以为是自家的兵吓到了百姓。但见自家兵士并无异样,而那些出城而来的百姓却更是惊恐,心中疑惑顿起。 莫非是城中出了什么事? 施大勇和蒋万里对视一眼,后者微一点头,转身招来两个亲兵,对他们耳语一番,二人忙向城中跑去。 城门口这会已团了百多个要出城的百姓,见到对面官兵突然有人朝城门奔了过来,顿时吓得四散而去。隐约中,似乎听到“兵贼兵贼”的叫唤声。 此情此景不禁让施大勇疑心更重,眉头微皱,低声吩咐下去,全军戒备。 又等片刻,方见城中有一队人匆匆奔来,待这队人奔出城门后,这才看清来者是香河县城的官员和差役,最前头者赫然是身前绣彪,袍服皆绿的七品县尊。 香河县令既来,施大勇便率诸将向前相迎,两方在城门口十余丈的地方相遇。 “敢问来的可是月前在锦州重创东虏的辽军将士?”赵文起不太确定眼前这些兵将是锦州来的辽军,为防不是,他特意问了一句。 施大勇朝对方打量一眼,点头道:“正是!本官乃锦州参将施大勇,奉旨南下山东平乱,敢问县尊贵姓?” 一听对方叫自己县尊,赵文起忙慌得连连拱手,顺势便拜:“不敢,不敢,下官赵文起见过将军!”(作者注:大明例,参将以上皆可称将军。) “赵大人快快请起!”施大勇一个箭步上前,要扶赵文起起来。来这时代也有些日子了,他颇有自知之明,知道不管对方是如何的品级低下,但自己身为武将,除非万不得已,不然还是客气恭敬点好。 赵文起略一谦让,便也起了。起身之后,有些激动的打量起对方,这才注意到对方脸上竟然戴着个面具,不禁有些愕然。但很快就恢复常态,极是恭敬的侧身请道:“将军远道而来,想来一路辛苦,下官在衙门已备下薄酒,还请将军能够赏脸移驾饮上几杯。” “噢,不必了,本将皇命在身,再者军情紧急,实不便饮酒。” 施大勇拒绝了赵文起的好意,又道:“本是不欲打扰贵县的,奈何出京之时粮草并未多备,故本将想向县尊大人征些粮草。”说完将蒋万里递过来的兵部文书递到赵文起的手中,“此是兵部勘文,请县尊大人验明。” 赵文起接过看了一眼后,不迭点头道:“不错,确是兵部公文。”尔后将公文礼貌的又还给施大勇,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将军要多少粮草?本县但能筹集,必为将军凑齐。” 施大勇道:“不多,七百将士、两百战马三日所需而已。” 七百人、两百匹马三日所需? 听到这个数字,赵文起怔在了那里,身后的师爷邓泰等人也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个个露出不信的神色。 对方这个样子倒让施大勇有些不好意思了,以为自己要多了,人县里没这么多存粮,忙又道:“若是贵县有困难,那两日所需也可。” 这下,赵文起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对方要的就是三日粮草,不加思索便道:“不多,不多,三日粮草不多,本县虽不富裕,但这点粮草还是有的将军请稍侯,下官这就叫下面去安排,晚间定能为将军备齐。”说完,就转身吩咐邓泰立即带人去县衙仓库为锦州军调拨粮草。邓泰等人这时早已是喜坏,万没想到眼前的辽军如此体恤地方,征粮就征了三日所需,若是换做别地兵马路过,怕是不要上一月所需便万不肯走的了。 邓泰唯恐辽军反悔,两腿生风就领着小吏们往仓库奔去了。 待邓泰带人去后,赵文起见锦州上下军纪严明,丝毫听不见喧哗之声,再想到城内那些京营兵,不禁对锦州军敬意更重。暗道:也只这般军纪严明官兵才能胜过东虏建奴,也只这般官兵才能与建奴厮杀抗衡,换作那些京营兵,只怕三两下就叫人家给败了。 敬重之下,邀请之心更甚,不由开口再请:“粮草还需准备,不若请将军移驾鄙衙,吃些饭菜,待本县粮草调齐后,再请将军查验。” “赵大人好意,本将心领了。但确是不必了,本将与部下们就在城外等侯,晚间也不入城,就在城外安营便是,免得惊扰贵县百姓。” 此言一出,赵文起更惊,对眼前这戴着面具的辽军参将是刮目相看,想来所谓名将便是指眼前这位将军了!怕是昔日岳家军也只这样了! 施大勇见对方脸上忽而这个表情,忽而那个表情,有些好笑,以为对方别有所想,便指着破败的香河城墙道:“赵大人,看你香河县城这样,怕你这县尊当得也不易。酒席便作罢了吧,大人要是有心,就多给百姓些方便好了。所谓百姓安乐,为官者才安乐。本将也是朝廷兵马,衣食俱为百姓恩养,故尽所能减免地方负担,能不惊扰地方的就不惊扰,试问,你这县城之中若一下住进我七百将士,如何能没有个惊扰?若是生出事来,本将这心便难安了。” 闻言,赵文起再次怔住,暗自感慨,这锦州的施参将真乃为国为民的好将军,若我大明多几个施将军,何愁天下不早太平! “将军高风亮节,体恤民情,下官深表感激,也敬重不已。下官谨代表全城百姓向将军一拜!”说着,赵文起便躬身深深的拜了一拜,施大勇拦都拦不及。 “赵大人不必如此,此都是小事,不值大人如此多礼。” 施大勇说着,却瞥见城门后有不少百姓在那紧张兮兮的向往观望,想道方才见到的那些惊慌百姓,不由开口问赵文起:“赵大人,恕本将多嘴,不知你这县城中发生何事,何以百姓神色慌张,见到本将的人马也是惊恐不已呢?”m 第二百零一章 辽军进城了! w骨头急切需要读者订阅的支持,也需要月票的鼓励。每一个作者,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得到读者朋友的认同。在作品上架前,是点击和红票、收藏,上架后,则是订阅和月票。 骨头需要自己的作品得到读者的认同,因此,我迫切希望自己的订阅成绩能够高涨,能够达到一个让人满意的数字。更希望月票榜上有自己的名字,那虽然不代表收入,但却代表着一种荣耀――作者的荣耀! 因此,我的荣耀由你们掌握,我的骄傲由你们主宰,我的读者朋友们,请你们能够坚定不移的支持骨头完成这部作品,更请你们能够为骨头带来梦想的荣耀!(以上字数不计费) “这” 赵文起吱唔一声,不好回答。对方虽是个爱国爱民的好将军,但城内的却是京营兵马,两方都是朝廷的兵马,谁也管不了谁。 把事情说了,这施将军又能如何,真要是出面与京营相说,怕京营裴指挥定会迁怒于他香河县,那时倒真不好收拾了。因此这事不如不说,免得双方难堪,自己夹在当中更为难。 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事的念头,赵文起便遮掩道:“无事,无事。城中出了几个盗贼,下官着捕快前去捕拿,想是捕拿之中惊了百姓,这才有将军所见情形吧。” “区区几个盗贼就吓得百姓怕成如此模样?赵大人,以你之见,这事可信否?” 香河县的解释,施大勇断然不信,真是荒唐,官府捕拿盗贼竟然会惊得全城百姓慌张失神,难道那些盗贼已集群成匪,拥众数百不成了吗!真要如此,这香河县如何还能站在自己面前,只怕这会早已被盗贼捉了去了。 “” 赵文起无从回答施大勇,也没办法回答,索性闭嘴不语。他是打定主意把这事压下了,不然,京营和辽军冲突起来,又岂是他小小香河县能够担下责的。 见赵文起态度坚决,施大勇不由摇了摇头,往前走了一步,轻声对他道:“赵大人,城中若有什么变故,还请大人明言。本将虽是路过此地,但也是大明军队,若是能帮忙的,本将责无旁怠。”他这也算是放下架子,一心一意要帮香河县的忙了。 不想,赵文起却不为所动,仍是婉言谢绝道:“将军好意,下官心领了,但本县真是无事,确是捕拿盗贼,将军多心了。” 见这县令不肯实言,施大勇也不好非要介入,毕竟这是人家地方上的事情,若地方无请,他不好干涉,否则被言官参上一本,说是武将干政,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念及于此,便随口道:“那好,既然大人不肯明言,本将也不欲多事,贵县的事还是由贵县自己处置得好。对了,请问赵大人,城中可有京营兵马暂驻?” “啊?!” 一听施大勇问城中有无京营兵马驻扎,赵文起顿时惊得失声叫了起来,一脸紧张样。 施大勇被对方的反应搞得一愣,不解道:“赵大人何故惊讶至此?” “下官”赵文起心慌难安,难以掩饰目中慌乱,强自镇定问道:“不知将军为何询问本县是否有京营兵马驻留?” 施大勇道:“朝廷有令,香河所驻京营兵马归本将暂统,故本将才有此一问。若是城中有京营驻留,还请大人速派人知会京营,告诉他们,本将要他们一柱香内前来城门与我部会合。” 闻言,赵文起眼前一亮,但旋即又灰暗下去,犹豫说道:“本县确是有京营将士驻留,只不过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施大勇很是好奇,这香河县看年纪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怎的却跟个大姑娘似的,说话吞吞吐吐的,哪里有朝廷命官的样子。 不过了半天,赵文起终是咬牙道:“下官只是区区香河县,实不敢使人通传京营,还请将军自个派人前去的好。” “不过使人通知一声,何以赵大人神情如此为难,似是对京营十分害怕呢?”施大勇是越听越奇怪,越看越疑惑,不明白这香河县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又到底有什么好害怕的。难不成城内的京营跟那东江孔有德一样,也扯起大旗造朝廷的反不成! 赵文起被施大勇问得面露尴尬之色,干咳一声,目光无意识的看着身前右侧的空地。 见状,施大勇知道这香河县定是有什么苦衷不好相说,便也不为难他,道:“本将就不为难贵县了,本将这就使人前去相传,不过还有劳赵大人派一人领我的人前去。” 闻言,赵文起如释重负,慌忙点头道:“好,好,下官这就让人带将军的人过去。” 说完,便要身前的一个差役替辽军带路,但没等他开口吩咐,身后就跑来一辽军装扮的军士,对着那辽军的参将低声耳语几句话,对方顿时抬首看向城中,怒道:“有这事?” “属下亲眼所见,错不了。”来的军士便是施大勇的亲兵队长郭义,他可是一路急跑回来的,为的就是将自己在城中所见告诉将军。 “京营的人看来是太平日子过惯了,一个个忘了自己的身份,哼,既然他们没有天子之兵的样子,本将就替天子教训他们一下!”施大勇冷哼一声,扭首看了赵文起一眼,旋即便猛的侧过身去,向着身后诸将喝道:“传我将令,全军进城!” “是,将军!” 蒋万里、曹变蛟、邵武、李大山等将轰然应了一声,他们在边上听了这么久,早觉出城中有什么不对,但一时未想到是京营的人在闹事。先前在京师之时,也曾见过京营的人,一个个神气的,走路都昂着脖子,把个京营的架子拿得十足。蒋万里他们早就看得不顺眼,现在将军说要去教训京营,他们自然是乐于从命。 歇息的锦州军士们闻听将军下令进城,也瞬间从地上起身列队,动作之快,看得赵文起和那些差役们一呆。 跃身上马的两百骑兵更是一个个勒紧马鞍,只待一声令下,便要纵马冲进城中。 那骑兵的脸上,无一不是杀气十足,骇得香河县上下都是变了色。 回过神来的赵文起一下急了,这辽军可是要入城教训京营,这嘴上说得是教训,可谁知道真进城后会是什么场面。两方可都是手中有刀的兵,这要是真打起来,那还了得! 惊恐之下,赵文起急忙拦住欲往城中的施大勇,求道:“将军莫怒,京营将士在城中并无大恶,还请将军莫要大动干戈,待下官前去安抚即可。若将军冒然进城,只怕京营会有所误会,要是闹将起来,下官可真是没法向朝廷交待。” “赵大人莫要害怕,你无法向朝廷交待,本将自会向天子说明!” 施大勇哪里肯听香河县的劝阻,打定主意要进城收拾那帮京营的混帐。 眼见拦不住,赵文起急得冷汗直冒,连连冲手下的差役们挥手。 衙役们却不知县尊大人要吩咐他们做什么,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赵文起,急得赵文起跳脚直骂:“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城通知裴大人,辽军进城了!”m 第二百零二章 一群无胆鼠辈(求订阅) w辽军进城了,气势汹汹冲进了香河城。 刚进城门,施大勇突然勒马站定,朝正准备往城中冲去的蒋万里、曹变蛟等部下们吩咐道: “小曹,你马上带人把城门给我封了,从现在起,这香河县只许进,不许出!要是有一人溜出了城,本将唯你是问!” “万里,你与邵武、大山率步营入城,只要看见京营的人,不管对方是谁,都给我拿了!” “是,将军!” 蒋万里毫不犹豫应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忙问施大勇:“将军,要是京营的人反抗怎么办?” 施大勇不耐烦的一挥手:“有敢违者就地处斩!” “啊?!” 众人听了施大勇这个命令,立时都愣在了那里,他们只道施大勇要他们进城真的只是教训一下京营,哪里知道他却真的要对京营下狠手! 正奔到这的赵文起听了施大勇的军令,瞬间骇得脸都绿了,身子也跟着直抖,辽军这是真要杀人啊! 旋即心中又是一惊,方才那施将军说要封堵城门,不使人出城,这又是要干什么?要是这辽军另有他念,我香河百姓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任人宰割了? 呆呆的站在那,望着马上的施大勇背影一脸狐疑,惊惧之下,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两年前城中的遍地尸体 曹变蛟却觉得施大勇的军令未免过重,他曹家世代将门,对朝廷忠心耿耿,从没有做过火并友军的事。锦州城外斩杀吴襄和祖大寿,乃事出有因,二人一个临阵逃脱,一个忘恩负义投降东虏,都当斩。故他执行施大勇命令时没有心理负担,可是城中的京营并非大恶,郭义只说他们在城中敲诈百姓,强买强卖,白吃白喝,调戏良家妇女而已,虽有罪,但万不致死。 这当兵的哪个没有点火气,京营一向自视甚高,又怎会甘心束手就缚,要是真的斩杀那些抗捕的京营兵,事后如何向朝廷交待? 念及于此,曹变蛟委婉劝道:“将军,京营毕竟是朝廷的兵马,若是咱们真的下了狠手,万一朝廷怪罪下来”后面的话他没有明说出来。 施大勇却不在乎的道:“小曹不必担心,你们只管执行命令,天塌下来本将一力担着便是。朝廷真的要怪罪下来,本将便由朝廷处置就是,绝不会牵连你们。” “将军,小曹不是这个意思。” 见施大勇态度坚决,听不进劝,曹变蛟也不好硬抗,只好说道:“可是我们只有七百人,既要搜捕京营,又要封堵城门,恐人手不足。” “嗯。” 施大勇点了点头,这个问题他一踏入香河县城便考虑到了,抬手拿着马鞭指着城中吩咐道: “小曹领人把四门给我封了,其他人由西向东,逐街搜索便是。搜一处,清一处,慢慢推过去,如此,这人手方面便没有问题了。” 蒋万里、李大山他们点了点头,没有异议。曹变蛟却是想来想去还觉得这事有些不妥,想要劝施大勇稍改军令,若是京营的人抗捕,强行抓了便是,犯不着非得动刀子见血,伤了两家和气,不好跟朝廷交待。 可是他刚要开口,却见施大勇有所不满的瞪了自己一眼,怔了一下,立即拱手喝道:“末将听令!”说完,一拽马鞍,一马当先便向前冲去。 “狼骑军,随我来!” 两百骑兵如箭般瞬间随曹变蛟一起冲了过去,顿时,整个香河城中响起“塔塔”的马蹄声。 蒋万里、邵武、李大山他们也忙率领步营五百兵按施大勇所说,开始逐街向前搜捕京营的人。 施大勇则领着自己的亲兵队就在城门口没有动。 见施大勇仍勒马立在那里,朝着城中不知看些什么,赵文起迟疑一下,咬紧牙关上前说道:“施将军,恕下官愚钝,下官记得先前将军曾对下官说过能不惊扰地方就不惊扰,可将军现在却带兵在我香河县城中大肆折腾,惊扰百姓,将军所做所为,在下官看来,实是叫人难以信服” 赵文起话没还有说完,便被施大勇开口打断了,在马上驳斥他道:“难道任由京营欺压百姓,便是贵县所说的安民吗?” “这”赵文起被说得脸一红,眼睁睁的看着京营在城中胡作非为,实是他香河县无能,更是他的软肋,现在被施大勇一语道明,自然羞愧。 施大勇不管赵文起如何想,只在马上微哼一声,十分不满的对他道:“本将这是替贵县百姓出一口恶气,贵县不感激本将,却反来指责本将兵马惊扰地方,试问,这又如何能让本将军信服!” 赵文起哑口无语。 见状,施大勇摇头道:“赵大人请放心,本将部下军纪严明,断然不会惊吓百姓,只待将京营人马赶到城外来,本将便立即率部退出城中,届时贵县再出面安抚百姓便是。” 听了这话,赵文起心中暗叹一声,不知自己是不是该信这个施将军的话。 施大勇懒得理会这香河县,两腿一夹,带着亲兵向着城中慢慢行去。 郭义回头看了一眼,见香河县还站在那没有动,便策马往前奔了几步,奔到施大勇身旁,才小声说了一句:“将军,这么做能行吗?要是京营真的反抗,和咱们的人打起来,那咱们岂不是和友军火并了吗?” “火并?” 听了这个语,施大勇哈哈一笑,不屑道:“京营不过帮纨绔子弟,能有胆量敢跟我辽军火并?我这么吓唬他们一番,包管他们老老实实!” 郭义仍有些担心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咱们一句话也不说就要拿人,万一把京营的人逼急了,激起兵变怎么办?” “他们若真敢还手,本将还真有些佩服他们。怕就怕他们不敢,一群无胆鼠辈还敢兵变,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京营的德性,身体主人的记忆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施大勇,不是北京城的市井无赖,就是拿人银子顶替的兵油子,就凭这些人,能不能挥刀杀人都难说,更别提敢和边军火拼了。所以施大勇有足够的自信,他相信京营那帮废物是有眼力界的,便是再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和自己的兵动手。m 第二百零三章 鸡飞狗跳的香河县 w自从两年前东虏入寇,血洗了香河县城后,这香河县便一直不死不活。两年过去,城中居民数量也只及昔日的十分之一,老弱妇孺全加起来,诺大的县城中仅两万多口子。 这两万多人又大部住在西城这一片,原因只在于西城的城墙与其他三面的城墙相比,要完整得多。 虽然明明知道这西城墙也是不堪外敌一击,可是百姓们仍是潜意识里把西城当作安全地带。 人多,自然就会有商业的存在。城中唯一的两家酒楼就位于西城,平日里做些街坊和外来客商的生意,也勉强维持着。 这日,伙计们刚把桌子板凳抹干净,掀开门板准备做生意时,便看到街上突然多了很多官兵。那些官兵看到酒楼后,就好像饿极了野狗看到一块肥肉般,大呼小叫的便冲了进来,把开门的两个伙计直接就给撞到了地上。 随着那些先看到酒楼官兵的呼叫声,越来越多的官兵往这边涌了过来,从楼上窗户向下看去,黑压压的一片,把个不大的街给堵得水泄不通,跟赶庙会似的,不下好几百人。 那些操着京城口音的官兵进店之后,便三五成群的坐了下来,拍着桌子叫嚷着要伙计们把好酒好菜端上来。 伙计们被这群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吓坏了,望着那大喇喇的摆在桌上的长刀火铳,一个个都跟没魂似的,吓得动也不敢动。 掌柜的总算见过世面,一听这些官兵的口音,就知道坏了,这些不就是京营的兵嘛! 香河离京城不过几十里,加之掌柜的常到京里去办事,自然知道京营兵的德性。知道这些老爷兵们不能得罪,掌柜的忙叫伙计到后厨把酒菜端上来。 柜台上的帐房是外省人,不知道京营兵的厉害,还傻呼呼的问掌柜的要不要算帐,吓得掌柜的赶紧把他拉到一边,连连摆手,示意他什么也别做,老实的呆在柜台就行。 京营兵们都是些市井无赖和兵油子,平日没个正经,拿点饷银也都全揣自己肚子里了,都是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他们在京城不敢放肆,但出了京城,却一个个把自己当大爷,哪里像个官军的样子,再加上官也是刻意放他们出来轻松一下,以免军心泄气,因此一个个本性毕露。 看到这些京营兵老爷海吃胡喝,掌柜的实在是肉痛,偏偏还没处诉苦,脸上还要始终挂着笑容,免得被哪个喝醉了的兵大爷给揍上一顿,那可当真是赔了酒菜又折了自个了。 两家酒楼情况一样,外人冒然闯进来,还以为进的是同一家呢,因为他们看到的都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官兵、目瞪口呆的伙计、嘴巴直抽的掌柜 这边两家酒楼被京营的兵害苦了,那边街上的行人和别的店铺也没躲过京营的祸害。 “闪开,闪开!” “官兵抓贼,闲杂人等回避!” 存心要敲诈百姓,捞点银子花花的京营兵们大张旗鼓的沿街叫喊,根本没把闻讯而来的县衙差役们放在眼里。那些衙役们也都鬼精得很,哪个肯过来,都躲在远处看着,不时派人回去向县尊禀报看到的事情。 平静了两年的香河县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官兵,把百姓们都吓坏了。原先以为这些官兵只是路过香河,但随着什么“官兵抓贼”的叫嚷声,百姓们开始明白这些官兵不怀好意了。 脑子转得快的立即悄悄溜走,或躲到街道两边的店铺中,脑子转得慢了一些的却没这么幸运了,那些原先还叫着“闲杂人等回避”的官兵突然全部停了下来,然后一个个把脸一拉,露出阴险的面容,从腰间抽出长刀,两三个一伙开始行动了。 手无寸铁,又吓得半死的百姓就这样被有备而来的京营兵围了起来,在还没弄明白什么情况时,那些京营兵们就开始喝问起来了。 “干什么的,鬼鬼崇崇的!” “军爷,我没有” “没有?!他娘的,老子看得清清楚楚,你小子还敢嘴犟,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身上带银子了吗?” “没…没…” “这家伙是流贼的奸细,拿下!” “别…别…军爷,小的身上带银子了,带银子了!” “算你小子识相,滚!” 原本平静的香河县城再也没有先前的安宁,到处都是凶神恶煞的京营官兵,闹的是鸡飞狗跳,人人寒心。不时还传出女人孩子的尖叫声,还有那“扑通、扑通”的踹门声,锅碗瓢盆摔落的声音更是彼此起伏。 大街上但凡是个人,不管是城里的居民,还是来做买卖的,又或是探亲过路的,无一例外,只要被京营兵看到了,就马上被围起来恐吓,不给银子不让走。 一个从天津卫往京师办事的商人正好和他的仆人经过香河,原是想进城吃饭的,哪知道不走运,前脚刚进城,后脚京营兵就来了。 初时,这商人还没以为会发生什么事,进城的毕竟是官军,又不是西北的流贼,更不是土匪,有什么好怕的。但等到那些京营兵露出真面目后,商人顿时吓得不知所措,因为他腰包里可是带着好几张往京城采办货物的银票,要是被这些官兵搜去,那可就是血本无归了。 那仆人看见到处是官兵抓人,吓得腿都有些抖了,主仆二人寻思得赶紧离开这,正要往南边逃,却见一个京营校官领着几名士兵已经冲他们跑了过来。 “站住!” 主仆二人吓了一跳,见对方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商人知道不好,连忙上前作辑赔个笑脸道:“军爷,不知叫住小民有何事?” 那校官问道:“你干什么的?” “回军爷话,小民是来探亲的。”商人不敢实话实说,他知道,只要自己说是做买卖的商人,那他今天一定要倒大霉。 “探亲的?” 那校官不信,把嘴一咧,骂道:“既是来探亲的,那为何一看到我们就躲?” 你们满大街的敲银子,我不跑能行吗? 商人暗骂一声,嘴里却道:“军爷误会了,小民哪里有躲军爷了,小民只是正好要走而已。” 那校官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嘿嘿”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是么?” “是,是…” 见校官面色不善,商人心中打了个突,恨不得马上就走。提心吊胆道:“这位军爷,小民主仆二人一向奉公守法,军爷们正在忙着抓捕贼人,小民就不耽误军爷办差了。” 说完,对仆人急急吼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军爷让路!” 仆人闻言忙闪身让了开来,那校官和几个手下却哈哈笑了起来,一个京营兵往主仆二人身前一挡,怪笑道:“想走?没门!” 那校官更是把脸一黑,喝道:“绑了!” 商人大惊失色,仆人也吓得面无人色。那几个京营兵早备了绳索,不由分说就要将主仆二人绑起来。 商人吓得拼命乱动,绑他的两名校尉气得骂了句:“不要乱动!再敢动一下,要你好看!” 商人苦苦哀求:“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那校官“哼哼”道:“饶命可以,不过得看你识相不识相。”说着,手就要往商人怀中摸去。 怀中揣得可是自己的全部家当,要是叫他们抄去,那自己一家老小可怎么活! 商人一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挣脱那两个按着自己的兵,撒腿就要跑,怎知脖子上突然一凉,一把长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仆人见了,“啊”的一声尖叫,两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吓得要绑他的两个京营兵以为死了呢。 那校官弯腰探了探那仆人的鼻子,发现还有呼吸,不禁气得吐了一口唾沫,直起身来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商人,骂道:“想跑!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看你活得不耐烦了!宋老六,给这不开眼的家伙放放血!” “好咧!” 唤做宋老六的是个老兵油子了,虚言恐吓,假装声势最是拿手,手腕一动,顿时,刀尖贴着商人的脖子便微微动了一下。 商人只觉脖子一痛,只道自己要被砍掉脑袋了,骇得六神无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钱财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是命都没了,还要银子做什么! 念及于此,商人把脚一跺,带着哭腔求饶道:“军爷莫杀小民,军爷莫杀,小民有银子,小民有银子!” 此言一出,那校官和几个京营兵顿时露出狂喜的表情。 “他妈的,你早点识相,就不用受这皮肉之苦了嘛!”那校官一边说着风凉话,一边往商人腰间摸去,“银子在哪?” “在小民在小民怀里” 商人说完,一口气泄了似的,身子软绵绵的要往下瘫。那校官忙叫手下扶住他,伸手便往他怀中摸去。这时,耳畔却传来“塔塔”的马蹄声。 声音由远及近,既像就在隔壁街上,又像往南而去。 哪来的骑兵?! 那校官和手下都愣住了,这香河县城除了他们,便再也没有其他的兵马驻扎,怎突然会有如此多的马蹄声传来呢,听声音,不是战马又是什么? 此时,不但这几个京营兵纳闷,大街上,所有的京营兵都好奇不已,一个个探头向四周看去,想知道这马蹄声是从何处传来。 突然传来的马蹄声也惊动了正与一个暗娼喝酒作乐的裴少宽,在确认自己耳朵没有听错后,他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扯着嗓子朝外喊道:“哪来的骑兵!”m 第二百零四章 京营也有好汉 w曹变蛟率两百骑兵在最短的时间穿过城中,分头控制城门,行动之快,使得京营上下还懵然不知,待锦州军步营突然沿街开来之后,他们才回过神来,原来来的是辽军! 如施大勇所料,在辽军将士喊出“违者立斩”的军令口号后,京营的大部分士兵放弃反抗,束手就缚,老老实实的听从锦州军安排。 其实,若京营人马集于一处,以大勇所部这七百人想一鼓成擒他们,也非易事。 可是,裴少宽进城后,便将部下如牲畜般放养在全城之中,根本没有任何部署。自己也只顾威逼香河县提供妓女玩乐,无心去管士兵们在干什么。上梁不正下染歪,其麾下一众军官们也是有样学样,此刻和裴少宽一样,一众军官们也都在忙于吃喝玩乐,敲诈良民,哪里又会有半点戒心。 而且施部是突然进城,又有骑兵助阵,再加上辽军在锦州大胜东虏的消息早已传播开,所以那些京营兵一听对方是辽军,哪里还敢硬着头皮与他们抗衡。 其实也可说这些京营兵做贼心虚,干得是见不得人的事,突然被人撞着,一心想着快溜,哪里会想到自己也是兵呢。 锦州军出奇不意,以多击少,以众包寡,半柱香内便控制了西城,收拢了四百多京营士卒。余者仓皇失措,四散而逃,有往城外逃的,也有跑去向军官报信的。 蒋万里他们来报,说已经缴了五百多京营士兵的械,现正向城中其它区域清查,整个行动过程中未遇到任何反抗。 曹变蛟也派人来报,城门已经完全控制,还抓了几十个想要出城的京营兵,现将他们就地看押。 一切顺利,施大勇心情大好,一勒马缰,吩咐郭义道:“传令下去,要蒋守备他们动作再快点,半个时辰后,本将不想再看到城中有一个京营的兵。”太阳快要落山了,营帐还未扎下,施大勇便想快点把京营的事情解决,然后赶紧出城安营。不然,事情要是拖下去,将士们夜间睡哪。 “是,将军!”郭义应声便要策马前去传令。 施大勇却又叫住他,交待他道:“你告诉蒋守备他们,收拢京营的同时,万不能侵扰百姓,如有违令者,本将亦当斩!” “是,将军!” 郭义用力一点头,带了两名亲兵纵马飞奔前往传令。 听到施大勇新的命令后,蒋万里、邵武、李大山等将官立即带领所部加快清查速度。西城的京营兵最多,这个大头解决掉,余下的便都是些真正的散兵游勇了,因此,进展速度很快,那些京营兵们知道自个逃不掉,有很多主动前来接受辽军的安排。 不时有锦州兵押着被缴了武器的京营兵从城中出来,看到马上的戴着面具的施大勇,京营兵们很是好奇,虽然被人缴了兵器,但这些人倒没什么羞愧和害怕之色,想来也知道对方也是官军,不可能真将他们杀了。 施大勇懒得多看这些一脸油气的京营兵,暗道若是叫天子看到了这些兵,不知他会如何想。 不一会,邵武派人押了一批不是京营兵的过来,却是那些想混水摸鱼的市井无赖,借着城中混乱的时候,凭着对地形的熟悉,避开京营兵在僻静的角落里敲诈那些躲藏的百姓路人。本是想着顺手也跟着赚点银子花花,哪想这次也跟着倒了霉,被清查仔细的锦州兵们一块抓了起来,当真是有苦说不出。 施大勇要的是京营兵,对这些香河无赖没有兴趣,便要人将他们移交给香河县。 “报!” 眼看事情就要结束,施大勇正准备叫人把京营的军官们押来时,郭义匆匆打马跑了过来。 见他神色很急,像是有事发生,施大勇一怔,知道肯定是哪里出了差子。 “出了何事?”施大勇眉头微皱。 郭义来不及喘口气,慌张说道:“邵守备率部清查南城时,遭到一百多京营兵反抗,邵守备担心事态扩大,不敢自专,特叫我来向将军禀报,请将军决断!” 京营兵敢反抗? 这个消息让施大勇吃了一惊,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朝南城方向看了眼,问郭义:“可知道是谁带人在反抗?” 郭义道:“邵守备说是京营的一个什么指挥。” 莫非是裴少宽? 施大勇想了一下,寻思这裴少宽乃京营的指挥佥事,原以为这人官职是世袭下来,肯定是个纨绔子弟,没有胆量的废物一个,不想这家伙竟然也有几分骨气,敢带兵反抗。 自己军令已传,敢有反抗者就地斩杀。现在裴少宽带人反抗,难道当真要将这正四品的指挥佥事给杀了不成? 施大勇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他不过是听闻京营在城中胡作非为,气恼不过,琢磨这些京营兵是要归自己指挥,若是不加以管教,肯定会拖自己的后腿,这才想要进城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吓唬吓唬他们,好让他们南下之时能够听从指挥,哪里是真的就要杀京营的人。 别说再给施大勇一个胆子,就是一百个他都不敢,因为这京营的兵是名正言顺的天子之兵,便是兵部也不敢擅自处置,一切都由天子亲裁,他施大勇又有几个脑袋敢杀天子的亲兵? 但若是不执行军令,自己岂不是自己扇自己嘴巴,在部下面前威信不存吗? 裴少宽啊裴少宽,你可是真是给我出了一道难题。 施大勇心下焦虑,不知如何处置这事。现在的他,倒有点骑虎难下了,颇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听曹变蛟的劝。但事情既然出了,他身为锦州军的主将,就必须有所行动,否则,何以统兵。 抬眼瞥见一脸愁眉苦脸的赵文起正对着几个衙役发火,也不知这香河县哪来的火气,在那兀自骂个没完。施大勇苦笑一声,视线移向他处,脑中却是灵光一闪,不由笑了起来:对啊,你裴少宽已是我的部下,我现在叫你自己乖乖前来,你敢不来? 你若不来,我便大可以军法治你!到那时,便是真杀了你,天子也断然没有话说!m 第二百零五章 此人不可用刑(求订阅) 大明狼骑205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零五章此人不可用刑(求订阅)来自 裴少宽不是糊涂蛋,当听到包围己方的辽军亮明身份,乃奉旨南下平乱的锦州军时,便知道自己有麻烦了。果不其然,对面的辽军派人过来,说是他家将军传下令来,要裴指挥立即往城门去见。 “什么狗屁辽军,这天底下没这般不讲道理的官军,他们凭什么拿咱们的人!要咱们去也行,先把咱的弟兄放了再说,不然别说他一个参将,就是总兵镇台来了,弟兄们也不正眼瞧他一下!” “大人,他们是兵,咱们也是兵,凭什么听他的!照属下说,咱们就跟他们耗下去,看谁耗得过谁!” “对,他辽军头上一个脑袋,咱们头上也一个脑袋,咱们还是京营,他辽军凭什么命令咱们!大人,别理这劳什子军令,只要大人一句话,属下就带人跟他们干了!” 几个喝得还有些醉昏昏的军官仗着酒劲,在那满口大话,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好像都是不怕死的好汉。一个家伙还一边嚷着,一边往外吐着,吐一会,叫骂两句,然后再吐一会,骂两句。如此周而复始,那吐出来的腥臭之物熏得周围的人一阵呕心。 裴少宽也喝了不少酒,但却是比任何人都清醒,之所以带人跟辽军对抗,只是一时酒劲来了,恼辽军太不给他面子!说动手就动手,一点招呼也不打,也太他娘的欺人了! 他裴少宽好歹也是正四品的指挥佥事,手底下上千号兵马管着,就这么被人欺到头上拉屎撒尿,他还要不要这脸了! 就算他裴少宽不要这脸,他京营还要这脸!这事要是传到京城,他裴少宽往后就甭想在同僚面前直起腰来! 打太祖开国起,便没人敢骑在京营头上作威作福的,这要是让辽军给破了,京营上下还不把他骂死! 管你辽军能不能打,老子死也不让你们缴了械,有本事,就从老子身体上踏过去! 酒精上脑,怂人也变成强人了,再加上一众喝得不知东南西北部下的怂恿,裴少宽难得的做了一回有骨气的事,在他看来,只要自己坚持不缴械,辽军就不能拿他怎样。难不成,他们还敢真的冲杀过来,真那样,倒也好了,你锦州军跟那东江孔有德一样,就都成了反贼! 但是现在对方亮明身份,还有皇帝的圣旨为凭,他裴少宽已是那辽军姓施的部下,姓施的搬出军令来,他不能不听。不然,便是自己有一百个理,也站不住脚。 冷风一吹,酒也醒了,裴少宽跟听到消息的施大勇一样,也是左右为难。 听命吧,自己这脸实在是挂不下,不听命吧,便是违令不遵,按大明军纪,可是要杀头的。 要早几天遇上这事,裴少宽压根就不理会,可是现在却是棘手得很,朝廷已经将他拨给那锦州姓施的统带,自己从京营变成了辽军一部。姓施的仗着上官的身份搬下军令来,由不得他裴少宽不从。 听命,丢人;不听命,丢脑袋。 拿不定主意的裴少宽踌躇不已,望着对面虎视眈眈的辽军,一脸的愁肠。 “大人,有什么好想的!大人要是不愿去,弟兄们护着大人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去便是!” “弟兄们,拿起家伙,咱们保着大人出城!” “拼了,拼了!不蒸馒头争口气!” “.......” 几个醉鬼又在那鼓噪起来。 看着这帮唯恐天下不乱的混蛋,裴少宽气不打一处来,把脚一跺,骂道:“都给老子闭嘴!” 闻声,几个酒鬼都怔在了那里,方才那个吐得厉害的把总终是受不住脑袋的晕厥,竟然仰头就倒地睡了,还发出十分舒服的呼噜声,把个裴少宽气得直想骂娘。 那些京营兵们脑袋还是清醒的,军官喝多了酒,他们可没有喝,看对面辽军的架势,己方真要是强行冲出,只怕立马就会被对方包了饺子,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因此听到军官们说要强行冲出去,一个个本能的直摇头,甚至寻思要是指挥大人真的要冲出去,那他们就自己出去投降。反正对方也是官军,不可能真要了他们的命,大不了一顿鞭打就是。 裴少宽也没闲着,一边绞尽脑汗的想着如何选择,一边也在察看手下们的反应。脑袋清醒过来的他很是精明,一眼就看出这些无赖兵痞压根不会随自己抵抗到底,便是这几个叫得凶的酒鬼,只要酒一醒来,只怕也是立即认怂。 转了几圈,眼珠一转,突然跃上边上的椅子,居高临下,甚是豪迈的对着兵们叫道:“辽军欺人太甚,大丈夫是可忍,孰不可忍!弟兄们,走,咱们去找他们算帐!” 说完,不待兵们反应过来,便跳下椅子,当先往外走去。 那一百多京营兵这时才反应过来,顿时一个个轰然大叫:“找辽军算帐去,找辽军算帐去!...” ........ 对面突然一片大叫,说什么找辽军算帐,邵武听了一愣,以为对方要拼个鱼死网破了,忙下令火铳手戒备,要是对方真的冲杀过来,就立即开铳。 事到如今,邵武也管不得对方是什么人了,反正将军交待过,违令者立杀。 哪知火铳手们刚把火铳抬起,对面却大摇大摆走来一个身前绣着豹子的武官,脸上一脸的无畏,嘴角边更是一嘴的不屑,似根本不把眼前的辽军放在眼里。 走到离辽军只十几尺的距离,裴少宽停步站住,扬声道:“本官京营指挥裴少宽,对面是辽军哪位将领?” 邵武不知对方要干什么,但对方品级比自己要高,因此便拱手抱拳道:“末将辽镇守备邵武见过裴指挥!” “原来的是邵守备。”裴少宽只微一点头,把京营指挥的架子拿得十足,抬脚走到邵武面前,“有劳邵守备前头带路,本官要与你家施将军一会。” 邵武却朝他腰间佩刀一指:“那请裴大人交出佩刀。” 闻言,裴少宽大怒:“混帐,本官佩刀乃天子亲赐,刀在人在,凭什么交给你们!” “那对不住了,我家将军有令,今日京营上下,必须一律交出兵器,否则,恕末将无礼了!”邵武说完,朝身后一挥手,顿时四个锦州兵围了上来。 见对方要下自己的刀,裴少宽又惊又怕,大喝一声:“你们敢!”猛的转身朝身后叫了一声,“我京营将士何在!” 然后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却是当场愣住,只见一百多部下正尴尬的望着自己。地上,火铳、长刀丢得到处都是。人群中,赫然还有刚才嚷得凶的几个醉鬼。 京营已经全部解除武装,邵武懒得再和京营指挥废话,把手一挥:“拿下!” “我已交出佩刀,你等如何还要拿我!” 裴少宽面子挂不住,挣扎不让辽兵拿自己。但他一人之力,如何敌得过四人。挣扎了一会,便也由辽兵去了。那些京营兵见到自家指挥大人被辽兵拿下,竟然没一个激愤的,好像看热闹般望着,锦州上下见了,均是好笑又鄙视。 裴少宽一肚子怒火,一路上,不停的怒骂,无奈辽兵根本不搭理他是什么指挥使大人,因此他嚷了一路也没用。等到终于见到正主时,他不由气急败坏道:“本官乃天子亲军指挥,你辽军如何敢拿我!” 他这一叫,人群中那几个醉鬼之一的营总也跟着叫道:“朝廷调你辽军入关剿贼,可不是让你们来剿我京营的,你们辽军眼里还有朝廷吗!” 另一把总官也嚷道:“我等定要将这事报于朝廷知道,你们等着,圣上一定会治你们的罪!” 醉酒军官们大呼小声,施大勇倒也不气,一一听他们叫骂,直到对方叫不出什么时,他这才扬起马鞭,朝裴少宽一指,问道:“你可是裴少宽?” “是我!” 裴少宽将头一昂,一脸愤怒:“你们辽军到底想干什么!要杀要剐扔下话来,我裴某接着便是!” “裴大人果然好胆色,本将佩服!” 施大勇很是赞许的看了裴少宽一眼,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突然把脸一冷,喝道:“来人,给我打他三十军棍!” 他这一声令下,京营上下顿时脸色一变,裴少宽更是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吃惊万分道:“你敢!” 施大勇冷然道:“我有什么不敢?”又是一喝,“还不动手!” “遵令!” 立时便有两名亲兵上前不由分说将裴少宽按倒在地,但却不知道用什么打,这里不是衙门大堂,并无杀威棒之类的刑具,锦州军中也没有备有执行军法的器械,故而二人站在那里傻傻的看着施大勇。 “用这个!”施大勇将手中的马鞭扔了过去。 马鞭落地,裴少宽心头一震,急道:“姓施的,你可知我舅父是谁!” “是谁?”施大勇饶有兴趣,关键时刻,这裴少爷倒是不忘搬救兵。 裴少宽冷笑一声:“好叫你知道,我那舅父便是当朝周国丈!” 周国丈?皇后娘娘的父亲?! 裴少宽说出来的人令在场之人都变了脸色,锦州诸将更是齐致看向施大勇,神情仿佛都在对施大勇说:此人不可用刑! 大明狼骑205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零五章此人不可用刑(求订阅)更新完毕! 第二百零六章 当我京营没人吗! 大明狼骑206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零六章当我京营没人吗!来自 裴少宽搬出来的后台也让施大勇颇为震惊,皇后的父亲便是天子的岳父、大明的国丈,如此后台的份量,不谓不足。 他却是不知,裴少宽的话是半真半假,周国丈的确是他的舅父,但却不是嫡亲的舅父,而是堂叔伯舅父。 堂叔伯,这中间隔了嫡叔伯、嫡亲两层关系,算起来,这个舅父的含金量对于裴少宽本身而言,并不是那么足。但是,外人不知真相,猛然听说国丈是他的舅舅,自然便被吓住。 国丈是他舅舅,皇后自然就是他姐姐,天子自然而然就是他姐夫喽。 对天子的小舅老爷动刑,换作任何人都要好生思量,因为这鞭子打下去,必须考虑随之而来的后果。万一龙颜震怒,谁能扛得住! 可恶的裙带关系... 施大勇眉头锁得紧紧,那手始终挥不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几百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施大勇的手。 蒋万里和闻讯而来的曹变蛟他们也是相顾失色,俱有担忧之色。 一语震摄对方,裴少宽两臂一甩,从地上站起,一脸傲然昂首而立,本应按着他的两名辽兵没了主意,不知是不是上前再次按住他。 城门边,赵文起和一众衙役们也是目瞪口呆。 .......... 一秒、两秒、三秒....数十秒过去,施大勇的手仍未挥下。 随着时间的流逝,京营的人开始胆大起来,自家指挥使大人有国丈做后台,今日的事情可就不能善了了!方才弟兄们可是被辽军欺得很了,不好好出一口恶气,可真是对不住自个! 人群开始小规模的骚动起来,负责看押的锦州士卒们许是也被当朝国丈吓住,在没有得到上官的明确示令下,竟是不敢弹压。 “将军...”郭义见情势不妙,忙小声叫了一声施大勇。 施大勇抬头一看,顿时怒色再现,朝那些不知所措的部下们喝道:“敢有喧哗者,给我拖出来打!” “是,将军!” 得到命令的锦州军立时如有主心骨般,纷纷上前弹压骚动的京营士兵。 在刀剑的喝斥下,京营士兵安静了下来,但脸上却再也没有惶恐之色,一个个瞪大眼睛看着前方的指挥使大人。 裴少宽却是不怕施大勇,对他的命令也不放在心中,心道这家伙是色厉内荏,柿子捡软的捏,只敢吓唬自己的部下,却不敢动自己。 心中得意万分:姓施的,你先前不是嚣张得很嘛,不将我放在眼中,现在却怎么缩了起来?来啊,有胆你就动我看看! 狗贼,你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还敢欺我京营,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今日这事,你若识相便罢了,你若不识相,那可就怨不得小爷了。 他已是认定眼前这戴着面具的锦州参将断然不敢再对自己用刑,只怕此刻正想着如何赔罪,又如何下台。 正得意着,不想耳畔却传来对方粗重的声音,“本将只知有天子,不知有国丈;只知有军纪,不知有循私。自从军以来,本将还不曾怕过谁,便是东虏数万大军压境,本将也敢单身匹马杀将过去,又岂会怕什么权贵!告诉你,那怕字怎么写,本将至今还不知!若因你舅父是当朝国丈,本将便饶了你,那本将也不配再穿这身官服!今日,本将是打定你了!” 骑虎难下的施大勇已是打定主意定要拿裴少宽立威,纵使因此得罪周国丈也没有办法,否则,这么多人看着,自己又如何下台。 身为将领,若无十分威信,这兵就带不得。在士兵的眼中,将领就是他们的主心骨,若因畏惧权贵而罔顾军纪,士兵便会轻视将领,便再也不能令他们信服。日后沙场征战,这将领又如何能要他们勇往直前,又如何能要他们将性命置之度外,与敌人拼死作战呢! 今日,这鞭子无论如何也要打下,便是天子亲来,也要打完再说! 拿定主意后,施大勇反不着急要打裴少宽了,而是纵马向前行了几步,俯身问裴少宽:“你可知本将为何一定要打你?” 见对方目光不善,裴少宽意识不妙,看来对方并没有因自己舅父是周国丈而有所害怕。听他方才那番话,显然是一定要鞭打自己了。 莫名其妙被人抓来挨上一顿鞭子,裴少宽如何肯甘心,对方又这般问他,自然怒道:“我哪里知道你为何要打我!哼,你辽军跋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好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施大勇哈哈大笑起来,旋的面色一敛,斥道:“你京营乃天子京军,本应保境安民,可你却纵容部下在香河县胡作非为,敲诈勒索,调戏民女,无恶不作!本将奉旨统调你部,若不严加惩治于你,如何面对天子,又如何面对香河百姓!你倒好,不知反省,反倒自觉冤枉,当真是可笑至极!” “胡说八道,你简直就是血口喷人!我京营奉命移驻香河,军士安份守己,哪里做过你说的这等事!哼,如今我京营被你辽军所制,还不是你说什么就说什么!” 裴少宽兀自嘴硬,心中却是一清二楚。自己的那些兵痞部下在香河城中能做出什么好事,他如何会不知?但就这般被人当面说出来,就如当众被人扒光衣服一般,令他极是难堪,自然死也不认。 见裴少宽不承认,施大勇冷哼一声,直身叫道:“香河县何在!” “下官在。” 听到那辽军参将叫自己,赵文起不由叫苦,知道自己有麻烦了。 果然,施大勇问他道:“香河县,本将问你,京营今日都在你香河县做了些什么?” “这....” 赵文起不敢说出来,他知道,施大勇这么问他就是借他之嘴来坐实裴少宽和京营之罪。但他虽恨京营在城中胡作非为,却也不敢轻易就开口。因为京营将士的罪行一旦从他口中说出来,那无疑就是把京营和这个有当朝国丈做后台的裴指挥给得罪了,要是事后姓裴的牵怒于他,他小小香河县如何承受得住。 赵文起迟迟不敢出声,施大勇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太阳眼看就要下山了,再耽搁下去,便要摸黑安营了。 赵文起怕什么,施大勇心知肚明,也知这县令极是胆小,若是好言要他说,怕就是到明日,这县令的嘴巴也不会张一下。唯今之计,也只有恐吓于他了,念及于此,勃然变色,喝骂道:“香河县,你若是再不说,就休怪本将对你无礼了!” “将军...” 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脸,但施大勇那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暴戾之气还是掩不住的表露出来,再加上言语恐吓,顿时吓得赵文起往后退了几步,猛一擦额头虚汗,嚅嚅道:“回将军话...今日...裴大人部下在城中...在城中...”吱吱唔唔,心里急得要命,唉,如何是好噢!一个京营,一个辽军,我是哪边也得罪不起噢! “香河县,你若是再不说,本将便只好请那些苦主来说了。你香河县知情不报,本将虽无权惩治于你,但也定然会上书朝廷,参你与京营恶兵串通一气,坐地分脏之罪!” 施大勇不想再浪费时间,准备派人去找那些被京营祸害的苦主来,当面指证裴少宽和他的部下。如此一来,至少在明面上,自己惩治京营便有了合法性。便是日后裴少宽搬出周国丈来,自己总是能据理力争一下。当今天子圣明,想必当会秉持公断,不使将士寒心。 一听施大勇要找百姓来对质,赵文起心下暗松一口气,但随后对方的话却让他站不住了,自己明明也是苦主,对方却说自己和京营勾结祸害百姓,这话是从何说起的。 “施将军,你就不要为难下官了,下官不是不想说,只是...只是...”赵文起一脸面苦,求饶起来。 “你若是说出来,本将又如何会为难你?你若说了,事情便与你无关,你若不说,本将上表朝廷,到那时,怕赵大人是有嘴也说不清了吧。” “这...”赵文起犹豫万分,迟疑一下,终是开口道:“下官说便是,说便是...” 眼见赵文起要指证自己,裴少宽气得破口骂道:“姓赵的,我看你是不想当这个县令了!” “赵大人能不能当这香河县令,还轮不到你来安排,不过今日这三十鞭子,本将敢断言你裴指挥是定然躲不过的,就不知裴指挥这屁股能不能受住!” 施大勇恼裴少宽嘴硬,大手一挥:“先给我狠狠打上十鞭子!” 听到将军下令,亲兵忙举鞭就要打下,鞭子还未落下,却听城门外有数十匹快马直冲此处而来,有人大声怒吼道:“辽军欺人太甚,真当我京营没人了吗!” .............. 订阅有点低,请有能力订阅的读者朋友无论如何支持骨头,订阅本更好的继续下去。 大明狼骑206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零六章当我京营没人吗!更新完毕! 第二百零七章 御马监勇卫营(求月票) w感谢猫语思的月票,为我这仅有的一张月票干杯。 来人俱是一身黑衣的大汉,跨下所骑也都是上等的蒙古战马。虽只数十人,声势却是惊人。从城门外一路纵马直冲过来,恍若无人的围着辽军绕了一圈,为首之人方“吁”的一声勒马站定,飞身下马。马上黑衣骑士也随之下马,箭步如飞奔到了那为首之人的身后。动作之整齐,不在锦州军之下。 为首是一黑汉,身形如塔,孔武有力,额上有一斜长刀疤,由眉间直至右侧脸颊,看着甚是吓人。左右看了一眼后,黑汉怒哼一声,抬脚便往前走,根本不将眼前的锦州兵将放在眼里。 “我倒要看看你们辽军有什么能耐欺到我京营头上!” “站住!” 见那些黑衣人要往里闯,松山老兵出身、现为把总的宋庆忙带人冲了上来,抽刀在手,喝令来人止步。 那黑汉却恍若未闻,怒目一瞪,猛的向前一步,吼道:“闪开!” 宋庆如何能让他过,把手一挥,顿时便有十多名手持火铳的军士冲了过来,将铳口对住了这些人。 “你敢再向前一步,老子就把你打成马蜂窝!” 跟施大勇久了,宋庆也是个火暴脾气,对方对他不客气,他自然不会还以好颜色。 黑汉闻言大怒:“你他娘的敢!”说完,根本不理会宋庆的警告,抬脚往前又迈了过去,他不信这些辽军敢向他开铳!谁知第二步落下时,却见那些辽军的铳手已经将火塞拔了,对着火绳子就要点燃。 来真的?! 黑汉一惊,脚下不由自主便是一顿,心中一凛,气势一虚,不敢再往前迈脚。 这时,同为松山老兵出身的千总李固也带人冲了过来,几十个锦州兵们抽刀在手,把这些突然闯进城的黑衣人围在了当中。 “向前一步者,杀!” 锦州军大叫一声,那些黑衣人见状,也将兵刃抽了出来,团在为首黑汉四周,神情戒备。 一方要进,一方不让进,双方却谁也没有先动手。局势成僵持状态。 突然闯进来一帮黑衣骑士,口气还不小,施大勇还以为来者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好汉,要为他们的京营同僚出气来了,哪知自己的兵把火铳一架,他们就不敢再向前一步,不由暗哼一声,心道又是帮大言不惭的家伙。 不过对方以京营自居,而所穿衣饰却不是京营军服,施大勇想来想去,搜刮尽身体主人的原有记忆,也没想到大明有哪支军队是以黑衣作军服的。 看那些黑衣人,一个个长得人高马大,眉目间也有戾气,似也是杀过人的,不像那些一看就是市井无赖的京营兵般废物。 施大勇肯定这些黑衣人肯定是有来头的,便扭头问曹变蛟他们:“来的是什么人?” 曹变蛟摇头示意不知,蒋万里却眉头一皱,说了句:“将军,这些人是勇卫营的。” “勇卫营?”施大勇一愣,没听说过有这路人马啊。 蒋万里两年前曾随满桂入援过京师,当时曾与守卫京师的勇卫营打过交道,因此对他们的来历略知一二。见施大勇不知勇卫营的存在,便解释道: “这勇卫营其实就是御马监所辖的勇士营和腾骧四卫营,崇祯二年东虏入寇时,为了保卫京师,皇上便将他们改编为勇卫营,统一归大内指挥。原是准备外城失守保卫皇城的,不过东虏很快退兵了,所以没派上用场,但是这勇卫营却就此形成了定制,隶归京营统一指挥。” “原来是大内的兵马。”施大勇点了点头,有些疑惑的朝对方望去,不明白这些大内的兵马怎么到香河来了。 蒋万里没有说明白的是,这勇士营其是就是成祖皇帝为了对付北面的蒙古人亲手建立的一支强军。虽然人数不多,只两千人,但都是些家破人亡被蒙古人掳去当奴隶逃归的汉人青年,这些人身负国恨家仇,对蒙古人恨之入骨,因此打起仗来十分的不要命,令蒙古人闻之色变。当时,大明军中唯另一支由东厂提调组建的黑旗箭队能与之齐名。 “土木堡之变”时,大明三十多万军队被瓦喇几千骑兵打得溃不成军,却唯有勇士营没有被蒙古骑兵打散,至始至终仍保留了完整建制,并在大同杀退蒙古骑兵的进攻,随后又参加了京师保卫战,成为守城明军的主力和核心。 其后,东厂的黑旗箭队因参与曹少钦父子造反而被英宗解散,全部发配至南海子服苦役。成祖时代的两支劲旅便只剩下勇士营一枝独秀,英宗喜勇士营忠贞,便将其拨归御马监指挥,与御马监原有一支精锐腾骧四卫合称勇卫营。 虽统称勇卫营,但历代以来,勇士营和腾骧四卫却是各管各的,直到两年前东虏入寇,京师危急,崇祯皇帝迫于形势紧急,为了指挥方便,这才下旨要御马监将勇士营和腾骧四卫合组勇卫营,至此,这两支劲旅才完全融合,不在互不归属。尔后东虏退兵,勇卫营的定制也没有再改动,只是划到京营名下,但实际上还是由御马监的掌印太监提调。 而现在的御马监掌印太监高起潜恰恰就是提督京营太监,因此,那些勇卫营的人见到辽军在城中欺压京营,才忍不住有欺我京营无人的愤怒。 知道来的是大内兵马后,施大勇感慨道:“勇卫营的人平日都是这么张狂的吗?” 蒋万里笑了一笑,道:“他们是内廷的兵马,较之京营其他各营也是能打,加上内廷对他们颇为依仗,因此自然瞧不上别人,张狂些也是难免。” “那倒也是,若我锦州军得庇内廷,想也会如此。” 施大勇点点头,没有说话,突然一拉马缰,策马朝勇卫营奔去。蒋万里、曹变蛟他们见状忙也赶紧跟了过去。 裴少宽离着近,施大勇和部下的对话,他自然听在耳里,其实他早就知道来的是勇卫营的人,且为首的那黑汉他也认识,乃是提督京营太监高起潜公公的贴身随护――勇卫营的百户贾鸿蛟。 贾鸿蛟出现在这里,那高公公想必就在附近了。若是高公公知道辽军这么欺负京营,姓施的可就有好果子吃了!嘿嘿 裴少宽幸灾乐祸,心道这姓施的不知天高地厚,等会肯定要和贾鸿蛟冲突起来,如此一来,可就是得罪了高公公。高公公又是司礼掌印王公公的得意门人,得罪了高公公就是得罪王公公,到时,看你姓施的有几颗脑袋够砍的!m 第二百零八章 本将可是杀人的主 大明狼骑208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零八章本将可是杀人的主来自 裴少宽如何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施大勇不知道,策马奔了过去后,朝被围着的勇卫营一干人等扫视一眼,然后目光停在为首那黑汉脸上,不愠不恼的问道:“方才你远远叫唤什么?” 见对方脸带面具,且骑在马上并不下来,与自己说话也并无一点客气,而对方又仅仅是个参将,贾鸿蛟不禁来气。他虽只是百户,品级低了对方几品,但他可是勇卫营的人,又随身保护高公公,那河北山东的总兵副将哪个见了他不是客客气气,你一小小参将却敢托大,不将我放在眼里,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肚中有气,平日又是横行惯了,哪里会将一个参将放在眼里,那话是冲口就出:“老子是说你辽军欺人太甚,真当我京营无人了!” 闻言,施大勇却是十分诧异道:“本将何时欺你京营了?” 贾鸿蛟一指那边的裴少宽和被锦州军看押的京营士兵,怒气冲冲道:“这些都是我京营将士,你们辽军却缴了他们的兵器,如同俘虏一样看押,不是欺人又是什么!” 裴少宽远远听了这话,连忙叫道:“贾百户,他辽军欺人太甚,你可一定要替我做主啊!”他现在是巴不得勇卫营的人和辽军打起来,这样一来,他辽军可就是彻底得罪京营和高公公了。 贾鸿蛟朝裴少宽微一点头,抬手指着施大勇,怒气冲冲道:“你都听到了,还有什么说的,还不快将人给老子放了!” 施大勇却是摇了摇头,有些奇怪道:“这些人犯了军纪,本将按军法处置他们,怎么能说是欺人呢?” “犯了军纪?”贾鸿蛟听了一愣,“他们犯了什么军纪?” 施大勇正色道:“这些人在香河城中敲诈百姓,勒人钱财,且在市井之中强拿强索,白吃白喝,不是犯了军纪是什么?” 闻言,贾鸿蛟哈哈大笑起来,好像这事很好笑似的。 “老子还以为犯了什么军纪呢,原来是这些狗屁不如的小事。一没杀人,二没放火,当兵的拿点百姓的东西,算得什么鸟事。再说他们便算是犯了军纪,也当由我京营自己处置,何时轮到你辽军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贾鸿蛟随高起潜南下,类似裴部在香河城中的所做所为也做了不少,从未将这种事当回事。现在却有人把这些事情拿出来冠冕堂皇的说事,他自然哧之以鼻,不屑一顾。 施大勇平静的听他说完,仍是没有发怒,而是说了句:“本将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些人都是本将的部下,本将以上官身份管教部下,你认为有什么不对的吗?” 见对方还敢以上官为居,贾鸿蛟怒不可遏:“笑话,你辽军何时有权管辖我京营的人了?” “万里,将圣旨交给他自己看。”施大勇不与这黑汉废话,叫蒋万里把圣旨直接拿给他看,看看他施大勇是不是有权管辖这些京营。 “是,将军!” 蒋万里哼了一声,将圣旨拿了过去。 贾鸿蛟没料到对方竟然真有圣旨,接到手中,心中狐疑,看了圣旨之后,脸上顿时阴晴不定。 抬头朝马上的施大勇瞄瞄,又朝不远处的裴少宽和那京营兵们瞅瞅,一时拿不定主意。 他虽然鲁莽,但却不是没有脑子,如果对方无权处置京营,他自然要替裴少宽出头。可是对方却拿出了圣旨,如此一来,他如何惩治京营兵马,便是他职份之事。他贾鸿蛟如何能好干涉。 虽不知为何辽军也能提调京营起来,但这当中的利害关系他却是明了,知道这事他不能强行干涉,需报给高公公知道才行。 念及此处,贾鸿蛟便准备先走。这会且让他辽军一让,反正他辽军就在眼皮底下跑不掉! “既然圣上命你统领他们,他们犯了何事,你要如何处治,都是你辽军的事,老子无话好说。告辞!”说完,也不待施大勇有何反应,贾鸿蛟转身便走。 刚转过身来,声后却传来施大勇的声音:“且慢!” “怎么?”贾鸿蛟转过身来,拿眼斜视对方。 “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可曾将我锦州军放在眼中了,又可曾将本将放在眼中了!” 施大勇声音变得有些冰冷,突然厉声骂道:“你一小小百户,见到本将竟然不来参拜,还懂不懂上下尊卑了!” “拜你!放屁!” 贾鸿蛟大怒,总兵镇台他都不曾拜过,你一区区参将竟敢叫我来拜,当真是瞎了眼了!你知不知道老子是什么人! 贾鸿蛟怒,施大勇更是大怒,“你勇卫营与我锦州军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但你却公然纵马惊忧我部,又对本将不敬,本将若不严惩于你,倒真是叫你勇卫营骑到本将头上了!” “骑到你辽军头上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敢对老子动手不成!”贾鸿蛟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见对方反过头来要教训他,不由怒火中烧,拳头捏得紧紧的,恨不得上前一拳将对方击落马下。 “你道本将好相于的吗!你可知本将是个杀人的主!来啊,给我将他们拿下!” “你敢!” 对方要拿自己,贾鸿蛟吃了一惊,本能便要暴起反抗。但旋即发现四周已布满辽军,上百枝火铳已经对准己方。 辽军人多,又有火铳,他们却只数十人,对方若真的撕破脸皮,他们定然讨不了好。 好汉不吃眼前亏,贾鸿蛟虽莽撞,却也不是毫无头脑之人,见情况不妙,知道此地不能再呆,忙调头要抢马逃跑,岂料,去路却被一辽军小将给挡住了。 贾鸿蛟急于上马,仗着身手了得,根本不把这小将放在眼里,大喝一声:“让开!” 提拳便击向那小将,他力气很大,在勇卫营中首屈一指,寻常人根本受不了他一击。加之急于抢马逃跑,这一拳下去自然力道十足,根本没有留有余劲。 本以为对面那小将肯定不堪他这一拳重击,谁料那小将根本不避他这拳,反而咧嘴朝他一笑,直愣愣的也挥拳出来与他对击。 臭小子,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贾鸿蛟面露凶光,对方自己找死可不能怪他,身随拳动,整个扑了上去,准备打翻这小将再去抢马飞奔。 不想拳头刚触到对方,就觉虎口一震,手腕处好像震裂般疼痛,大骇之下,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打退数丈,重重摔倒在地。 “噗哧!”一声,贾鸿蛟肚中如翻江倒海,气血全涌动了起来,压都压不住,一口气没呼过来,一口血水便自喉间上涌,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呃”了一声,试图挣扎站起,身子往上挺了一下,却是再也爬不起来。 目睹此景,勇卫营的人俱是吓呆,不可思议的望着那青年小将,人人胆寒。 ......... 那小将正是曹变蛟,千军之中勇夺奴酋金龙大旗,其力更可生撕猛虎,硬拼力气贾鸿蛟如何是他对手! 一拳击倒黑汉,曹变蛟气也不喘一下,脸上露出不屑之色,上前冷冷看了贾鸿蛟一眼,尔后随口朝边上的士兵吩咐道:“把这黑汉捆了!” 士兵们忙用绳子将贾鸿蛟捆绑起来,贾鸿蛟手腕已经痛得毫无知觉,全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气,连张嘴的劲都使不出,每呼吸一口,胸前都如针扎般剌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人捆成了一个大粽子,连破口大骂都不能了。 勇卫营的人头次见到这世上还有比贾鸿蛟还力大的人,更想不到这小将竟然一招就把贾百户放倒,一个个都吓得面无人色,呆呆的看着曹变蛟。此刻,他们便是再强悍,也不敢轻动了。 宋庆他们见勇卫营的人不敢动,忙上前挨个捆了起来,勇卫营的人摄于曹变蛟的凶悍,竟然不知道反抗。 那边裴少宽见到贾鸿蛟被人一招放倒,也是大为震惊,但旋即是狂喜不已:姓施的,你惹了大麻烦了! ............. “将军,拿了勇卫营的人,怕京营和御马监那边不会善罢干休,听说御马监的掌印太监高起潜正在山东监军,如何处置这些勇卫营的人,将军还需慎重。” 蒋万里想到这勇卫营是高起潜的人,高起潜又被天子派往山东监军平乱,而他锦州军此行南下是归山东巡抚指挥,势必也要受高起潜节制。若高起潜因今日之事怀恨于心,借机报复,南下之行怕是要徒增变数了。因此便想劝施大勇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能将勇卫营的人放了,以免得罪高起潜,惹下大祸来。 施大勇听了他的话,却是摇了摇头,并不以为意,只吩咐邵武:“将勇卫营的人暂时看押在军中,等本将到山东后再说。” “是,将军!” 邵武依令将勇卫营的人全部押往城外,趴在地上的贾鸿蛟由他勇卫营的人自己抬着押到城外。 裴少宽见辽军忙于处置勇卫营,而且天色快黑,以为施大勇把自己忘了,心中窃喜。不想没等他高兴多久,突然就来了两个辽兵,不由分说将他按倒在地,什么也不说,甩起鞭子便朝他背上和屁股抽去。 大明狼骑208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零八章本将可是杀人的主更新完毕! 第二百零九章 沧州 太监 大明狼骑209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零九章沧州太监来自 一阵猛抽,直抽得这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哀号不已。抽完,便再也没人管他,任他趴在地上扑腾。最后,跟贾鸿蛟一样,由他的京营部下找了块门板来,抬着出了城。 打了裴少宽,擒了贾鸿蛟,这京营和御马监算是彻底得罪了,事已至此,于其担心随后而来的报复,不若抛开一切率军南下。 吩咐立即出城安营后,施大勇懒得再看裴少宽一眼,一拉马头便出了城。 看到施大勇真的率部出城,赵文起这心方放了下来,但还是愁得很,不知道辽军走后,自己怎么跟上边交待。 营帐扎下后,施大勇派人催香河县把粮草送来,赵文起不敢再出城和辽军打交道,只派师爷邓泰领着一众差役将辽军所需的三日粮草运来。点验核实后,施大勇在香河县的文书中签字画押,如此,便算征调过了。 犯事的京营兵们也没好多少,一样,每人也是被抽了三十鞭子。当晚,离城门近的香河百姓能够清楚听到城外传来的怒骂声和惨叫声。 担心吊胆一夜后,赵文起派人出城想看看辽军走没走,结果却发现辽军早已是人去营空。在衙门中转了半个时辰,赵文起方才提笔疾书,将昨日城中所发生的一切速速禀报顺天府。 ......... 圣旨要施部往山东归山东巡抚朱大典提调,而山东巡抚现驻德州,故在未得到新的命令前,施大勇必须率到赶到德州听命。天子给的时间是十五日,十五日内若施部未能到达德州,便算是违了军令,按大明军制,施大勇是要受军法处置的。 出京已两日,现只剩十三天的时间,德州距此四百多里,只要路上不再耽搁,时间上是来得及的。 十九日,施大勇率部出香河,一路至固安,又转向天津卫方向行了二十余里,最后掉头南下,沿官道一路直走,过几个河北的府县,便能到达德州。 一路之上,裴少宽和他的一千京营兵老老实实的跟在锦州军的后面,不过一个个都是苦着脸,十分的不情愿,对锦州军更是上下都有怨言。 有部下怂恿裴少宽率部回京,省得跟着辽军去白白送死。便是不是白去送死,这一路下来,一点油水都没有,还要受这管受那管,哪个受得了。 甚至有军官恐吓裴少宽,说再这样下去,难保下面的人不会起异心,要是起了兵变,到时,谁的脑袋都保不住。 对此,裴少宽却装作大义凛然的样子,对他们一顿喝斥,说什么贼兵正在荼毒百姓,身为官军,不想着去为民除害,只顾保全自己,成何体统! 又恐吓他们,要是就此回去,到时,倒霉的可不是他裴少宽一个,你们这些家伙也是要掉脑袋的! 被他这一顿吓,那些京营军官们便不敢再怂恿他跑。想着也是,朝廷给他们的军令是随辽军南下,这要是不奉军令,临阵跑了,便是回到京城,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如此,在裴少宽和军官们的严令下,再加上有辽军看着,一千京营兵才没一哄而散,闹出不可估计的后果来。 ......... 其实裴少宽真的冤枉,香河城中的事情,他真的也是有苦难言。之所以放纵部下胡作非为,他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出京的时候,朝廷就没有给他和部下调拨安家银子,部下们本就怨言载道,心中不满,再加上这些京营兵都是些市井无赖,兵油子,哪个是真想替朝廷卖命的。打打顺风仗,摇旗呐喊可以,真提着脑袋上阵杀敌,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这不刚出京城,还没出京畿,士兵们便开始闹事了,营中一天到晚乱得不像样子。高公公提调京营在河北吃了败仗的消息传来后,这些兵油子们就更不想去山东了,吵着闹着要回京。说什么朝廷对不住大伙,大伙凭什么还要替朝廷卖命... 局势越演越烈,裴少宽本就不是个带兵的人,他这指挥佥事原就是祖上传下来的,他自身根本没半点本事,更别提在部下心目中有什么威信了。 事情闹得大了,若再不安抚士兵们,恐怕就真的要哗变了。裴少宽急得直转,正好朝廷要他们移驻香河,见香河县软弱可欺,裴少宽脑子一发热,便默许部下们在城中胡作非为,好让他们多少捞一些,发泄发泄,这样他们就不会再闹事了。 原是想着这些兵油子们虽浑,但总干不出杀人放火的极恶之事,顶多也就是在城中占些便宜,白吃白喝而已,这样便是地方官和科道的言官闻参劾自己,自己总能对上面糊弄过去。 哪知道辽军会突然插一杠子进来,把他们给撵了出来,还行了军令,把自己真他娘的当回事了! 那鞭子抽得自己现在屁股还痛呢,一想到白白被打了三十鞭子,裴少宽就气不过。若不是军令在前,辽军又实在是凶得很,他早就领着部下跑了。 姓施的,你要老子过不好,老子也要你不好过! 一路之上,裴少宽每天盼的就是一件事,那就是高公公何时派人来收拾施大勇。 但盼了几天,却没盼到有人前来,好像被辽军扣押在营中的勇卫营根本不存在似的,这让他不禁奇怪起来,想着以高公公对勇卫营的依仗,他没道理不管这事的啊? 再说辽军在香河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地方官也没道理不向上奏禀的,朝廷收到消息,又岂会不闻不问? 一连串的疑惑使得裴少宽越发难以心安,这要是朝廷和高公公一直不来管,他岂不是真的要随辽军去和那该死的孔贼硬磕了吗? ......... 这日,行至河北沧州,照例派人持公文向沧州府征调粮草后,施大勇命就在城外五里桥安营。 安营和后勤的事情现在都压在京营头上,锦州军要做的就是看押和巡视。 邵武等人见京营的装备不错,便向施大勇提议把这些京营的装备抢来自己用。可却被施大勇毫不犹豫拒绝,他锦州军再穷,也总是朝廷的军队;他京营再废物浑蛋,也总是朝廷的军队。这哪有官军强抢友军的道理! 在香河,对京营行军令,他名正言顺,有一万个道理。可这要是抢了京营的装备,他却是一个道理都没有。搞得不好,天子还真以为他辽军跋扈呢。 平台召见时,天子质问的情形施大勇还记在心中,此刻还留有余悸,不时提醒自己做事要明智些。有些东西,便是雷池,轻越一步都不可! .......... 沧州府已从塘报上得知有辽军要南下山东平乱,也知山东、登莱正闹孔有德之乱,因此,在收到公文后,很快就组织民夫送来了施部所需的粮草。并邀请辽军入城,但也被施大勇拒绝了。 南下之行,施大勇的原则是不入一城,不扰一民。 他这一原则原是防止部下生事,被城中繁华所迷,丧失动力。但却收到一个好处,那便是辽军所过府县,皆有公文上表朝廷,赞辽军与当年戚家军一般,对民众秋毫无犯,实是不可多得的强军。 当然,这些府县如何评价锦州军,施大勇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离山东越来越近了,而且塘报上说登州的局势越来越不好了,孔贼还分兵南侵,山东北部已经都乱了。 历来贼乱,最好的结果就是将其控制在一个小范围内,若是让其蔓延开来,那可不好收拾。现在孔有德的叛乱依稀便是西北民乱的翻版,只不过一个是由西北向中原蔓延,一个则是从河北向山东蔓延。二者本质都是流串性质,若再不行围剿,只怕就失去了主动。 ......... 当夜,锦州军和京营就歇在了沧州,次日一早,施大勇正要传令各营收拾东西,却有一个亲兵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将军,营外来了一帮太监!” 来了一帮太监?! 施大勇听得一怔,感到好奇,怎么会有一帮太监来他营中,问那亲兵:“可知来的是内廷哪个衙门的公公?”那亲兵回道:“小的问过,那些太监说他们是御马监的人。” 御马监的人? 施大勇一惊,知道对方定是为扣押在营中的勇卫营而来的了,但却不知来者是什么身份,要是他们的掌印、提督京营太监高起潜亲来,那自己只怕是难以应付了。 吩咐郭义叫来众将后,施大勇带着他们赶到营门,只见门外有五六个面白无须的太监正在那和守卫说些什么。一边,还有一队京营的兵士列队在那,人数不多,只几十人,想着护送的人马。 待到跟前,方听清楚,原来那帮太监正在教训守卫。 “你们这些不长眼的家伙,咱家是谁,你们不知道吗?睁大你们的狗眼,咱家可是御马监的随堂太监,高公公的左膀右臂,就算是你们施参将来了,见到咱家也得大礼参拜。你们这些丘八,竟敢阻扰咱家,是不是不要命了?” 卫兵不敢反驳,他们知这几个太监是宫里的人,所以不敢喝骂他们。但是将军有令,任何人未经通报不得放入军营,否则军法从事。因此他们也不敢就此放人,只好任由这帮太监在那喝骂,装聋作哑不予理会。 他们这个态度可把这几个太监气坏了,你一句我一句扯着尖利的嗓音就骂了起来。 “几位公公息怒!军士们执行军令而已,公公们犯不着跟他们生气。” 施大勇不想跟高起潜的人发生太大冲突,虽然很看不惯这些太监的作风,但也没有发作,而是好言上去劝了起来。 见到终是有当官的出来,那几个太监立即围了过来,为处的那太监盯着施大勇打量了两眼,随口问道:“你便是那个锦州参将施大勇?” “本将正是施大勇,不知几位公公有何贵干?”施大勇表现得还算有礼。 “你道咱家吃饱了撑着来找你吗?” 那太监哼了一声,显是将对卫兵的不满移到了施大勇身上,“你是如何带的兵,他们眼中还有朝廷吗?咱家是什么人?咱家可是代表天子的!咱家来你营中,是有公务,你辽军却将咱家拦在营外,这不是对圣上不敬是什么!” 大明狼骑209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零九章沧州太监更新完毕! 第二百一十章 高公公要你的骑兵 w这太监好大的口气,在我的营中教训起我来了! 施大勇尊天子,却不尊这些天子家奴,见这太监语气狂妄,不将自己放在眼中,劈头盖脸对自己一通好训,自然是气不过。 但还算冷静,知道这御马监的人不好直接得罪,于是便抑住怒火,不卑不亢,反问那太监:“公公既是代表天子而来,那就请公公请出天子上谕。若公公带着天子令,那自是本将部下过错,本将自当向天子上表称罪。若没有,公公刚才的话可是有假冒天使之嫌?” “这” 那太监闻言,神情一滞,有些讪讪,显是拿不出圣旨来。 边上另一太监见状,忙干笑一声,上前替他解围,对施大勇道:“我等是奉了掌印高公公之命前来,高公公派我等来此,是为问你辽军一句话。” “不知高公公要问末将什么?” 施大勇知道对方要问什么,神色却无异样,定定的看着那太监,对方可能已经知道他这面具后是张什么脸,故而并无奇怪之色。但被对方这么盯着,心下还是有些发虚。强自镇定,开口道:“高公公问你,你辽军扣住我勇卫营的人做什么?” 方才那目中无人的太监更是扯着嗓子,阴阳怪气道:“京中有传你辽军跋扈,施参将有饮人血食人肉之壮举,在关外时,便不将朝廷命官放在眼中。圣上原是要治罪于你,但念你尚算忠勇,这才叫你戴罪立功,领兵南下平乱。怎么,这才几日,你施参将就按不住性子,又要重演旧事了?” 闻言,施大勇笑了一笑,没有理会这太监的怪腔调,只道:“本将奉旨提调京营,勇卫营的人却纵马惊扰本将兵马,本将叫人拿住他们,只为略施惩戒,何来跋扈一说?至于本将昔日做过何事,却不劳公公关心,本将对朝廷问心无愧!不过既然高公公过问此事,本将自会修书于他解释一切几位公公若是要带人走,本将也不会为难,人,带走便是。” 说完,突然身子微欠,侧过脸去,做了个请的手势:“外面寒冷,几位公公远道而来,若是不嫌营中寒碜,还请几位公公帐中烤些炭火。本将叫人泡上热茶,待公公们回过暖来,再将人带走便是。” 那太监听了这番话,有些发怔,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如此客气,态度谦恭,叫他这一肚子火着实不好发作。又道高公公托他办的另一要事还未办,到他帐中正好说了,便点了点头,也不客气,当先往营中走去。 营门边,那些守卫俱是奇怪,不明白自家将军为何要对这帮太监如此客气。 蒋万里和邵武他们也都在心底揣摩,施大勇这是要如何应付御马监的人。 对方既是为了勇卫营而来,再加上京营那事,这事不太可能善了,但不知高起潜打得什么心思,要是他存心刁难,要置将军死地,那他们这些部下可不能袖手旁观,说不得就要和他京营干上一干了。 眼见将军陪着那几个太监往帐中去了,蒋万里他们担心出事,忙也跟着往中军大帐走去。 这边,郭义则令人去请那帮护兵到营中用些热食,那些护兵倒也没有推辞。 进到施大勇的帐中后,众将依次坐好。 与营门的客气不同,这回,施大勇却是一点也没跟这几个太监客气,自己往正中一坐,然后指着右手边从乡农家中临时借来的几个椅子,示意几个太监坐下。 “公公,请!” 那为首太监乃御马监的随堂太监白尚义,在监中仅次于掌印、少监、监丞,又得高起潜看重,权势不谓不大。 要知这御马监其实就是内廷的兵部,除了本监的勇卫营外,还提调着十万京营大军,地位十分尊崇。其监中的太监大多都是位高权重,加上和其他监的太监不同,他们平日都要带兵,因此都染上了些武人性子,遇上什么看不顺眼的,二话不说便会翻脸。 而且这白尚义自随高起潜监军南下以来,不管是到哪家营中,他都是正中就坐,那些指挥千户、副将参将什么的敬陪下坐,现在却给施大勇直接指到了下座,如何不恼。脸色当场就变得难看,青了一下,却也没发作,暗哼一声,抬起屁股就坐了上去。 其他几个太监见状,心下都有些奇怪,不明白白公公何以能忍住,这搁以前可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但白尚义坐了,他们自然也没话说,都跟着坐了下去。施大勇的亲兵端来热茶摆到各人面前,热腾腾的冒着热气。茶中没有茶叶,就是一碗白开水。几个太监见了,都有些不快,不过白尚义不发难,他们如何敢出声。 这几年也不知怎么回事,天冷得早,也冷得厉害。虽才冬月,但这天冷得就跟腊月似的。白尚义他们一路骑马而来,着实是受了不少苦,一个个脸冻得通红,耳朵就跟掉了一样疼得厉害,靴子里的一双脚更是一点温度也没有。 现在有热茶喝,又有炭火可烤,抛开辽军的不敬之处,这帐内倒真是让人呆着十分的暖和舒心。 在众太监忙于回暖之时,施大勇突然开口问白尚义:“还未请教公公大名?” 白尚义没有立时回答,而是饮了一口热茶,才冷冷的说道:“不敢,咱家白尚义,高公公门下一行走。” “原来是白公公,久仰久仰!”施大勇皮笑肉不笑的哈哈了一句。 稍顿,直接了当道:“公公此来便是为了勇卫营之事吗?” 白尚义瞄了一眼施大勇,淡淡道:“勇卫营的事是其一,不过咱家此来另有一件要事。” “公公请说。”施大勇的表现也很淡然。 白尚义冷眼瞧了一下在场的辽军诸将,将视线缓缓转到施大勇身上,嘴唇一动,竟是说道:“高公公听闻你部有两百骑兵,是不可多得的一支劲旅,所以派咱家来跟你讨要这两百骑兵,不知施参将可否割让?” 如果你不能以订阅月票支持骨头,就请以红票支持!谢谢m 第二百一十一章 辽军也是朝廷兵马 w长叹一声,求订阅。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施大勇更是勃然色变。 第一个不答应的却是曹变蛟,他怒不可遏的霍然而起,愤然说道:“要我狼骑听命于阉人,与要我曹变蛟以身事敌何异!” 他这话一出,对面的一众太监也俱是色变,白尚义更是气得脸颊一抽,双眼瞪得老大,若是有胡须的话,只怕此刻都翘了起来。 李大山早就看这帮太监不顺眼,也跟着起身指着白尚义怒道:“我等奉旨南征山东,未与孔贼有一战,却要先分我兵马,这是何道理!你这阉贼安的何居心!” 当着太监面骂阉贼,白尚义听不下去了,“腾”的一下跳起,却不是骂李大山,而是指着施大勇尖声叫道:“施参将,你部下一口一个阉贼的叫唤咱家,又安的什么居心!咱家可是天子近侍,骂咱家便是骂皇上,你若不给咱家个交待,咱家跟你没完!奏到天子跟前,小心你人头不保!” 先前在营门口替白尚义解围的那太监也气得身子直颤,厉声喝道:“高公公奉旨监军,休说调你两百骑兵,便是尽调你部兵马,又如何!你等不遵军令,反而恶语相向,反了,当真是反了!回去定要叫高公公好生治你们一治,到那时,看你们这帮丘八嘴还硬不硬!” 闻言,邵武拍案而起,愤而驳道:“阉贼,你京营是你京营,我辽军是我辽军,姓高的凭什么要调我们的人!就算要杀,也轮不到他姓高的!” 一听这话,白尚义指着施大勇好像捡到宝似的,一脸兴奋道:“好啊,咱家可是听明白了,原来你施参将心中根本不将自己当朝廷的兵马看待,难怪你会做出那等跋扈之事来了!” 邵武见他误解自己的意思,把矛头对准将军,气道:“我等何时不将自己视作朝廷兵马了!你这阉贼休要血口喷人!” “既是朝廷兵马,那为何不听调!”白尚义嘿嘿一笑,“咱家就奇怪了,难道你辽军就不是大明的兵马?难道你辽军就能不听调了?噢,咱家倒忘了,你辽军还真是有这前科!想那祖大寿奸贼在时,圣上每召他进京,他总是不肯前来,咱家当时就觉着这奸贼心怀二心,他日定会背主,否则何以不肯听宣! 果不其然,这奸贼真的背主弃义降了东虏,当了卖国贼,咱家啊,是恨不得食其肉啃其骨,才能泄了这心头之恨!施大勇,你莫不是也要学那祖大寿奸贼,听调不调宣吗!若是,今日咱家就在这了,不过一幅皮囊,你尽管砍了咱家,咱家若是皱个眉目,便不是好汉!”说完,白尚义便将脖子一伸,示意施大勇赶紧动手,一脸无畏的样子。 其他几个太监也是有样学样,一个个把脑袋伸了出来,好像辽军的刀真砍过来,他们也断不会缩一下。 事情到这地步,施大勇不能不表态了,他必须为自己正名,更要为自己的部下正名。 起身走到白尚义面前,与对方双目交会,心中一片坦荡,神情之中自然没有一丝慌乱。 “公公休要给本将戴高帽,更不要污蔑本将和部下,我锦州上下对圣上忠心耿耿,岂是公公能肆意污蔑的!” 声音突然提高,以质问的语气又道:“朝廷要我锦州军南下平孔,军令明言我部拨归山东巡抚麾下,未有只字片语要我部听命于高公公,尔今高公公却不经圣上便要调我骑兵,此于理不合!恕本将万难答应!也请公公休要再胡言,否则,休怪本将无礼!” “笑话,什么于理不合?你难道不知道高公公便是圣上钦点的提督京营太监,奉命监京营南下平乱的吗?休说山东巡抚要听命,便是整个山东、河北境内的兵马也都要唯高公公之令是从!你辽军又何来的特权,敢抗高公公之令!”白尚义平日嚣张惯了,又理直气壮,自然不会被施大勇吓倒。 他这番话却是让施大勇惊了一下,心下有些踌躇,若高起潜真的奉命监军,那他的命令自然便是军令。自己若是不从,这辫子就被人抓在手中,要怎么拿捏就拿捏了。 但就此将自己辛苦带出来的狼骑拱手交出,施大勇又如何能肯! 此趟南下,本就兵马不多,全指着这两百骑兵重甲破阵,要是没了这两百重甲,凭着五百步卒能有什么作为! 白尚义见施大勇不吭声,以为对方知道厉害关系,心有所忌了。顿时,更是气焰嚣张,将脖子一缩,冷冷说道:“你若是知道厉害,便乖乖听令,方才你与部下那番话,咱家只当没听过。但你若是执意抗命,那咱家也没办法,毕竟这营中是你施参将说得算,咱家可当不了主。 但是咱家把话给你摞这了,高公公的意思咱家可是已经带到,你当是商量也好,命令也好,怎么想随你,肯与不肯也是你的事。不过休怪咱家没有提醒你,高公公可是监军太监,便是山东巡抚也要照他的意思办。若你施大勇执意抗命,那可就是新帐旧帐一起算了。 你辽军在香河城公然缴了京营的械,后又强行扣押我勇卫营,如今又公然抗命,三罪相加,奏到御前,只怕便是圣上再念你如何立下大功,也不会轻易饶你!”语气极尽威吓。 施大勇听后,冷笑一声,有些悲愤道:“听公公的意思,要是本将答应此事,高公公就不会与本将计较香河城中之事。若是本将不答应调兵,高公公便要叫我施大勇死无葬身之地喽?” 白尚义干笑一声,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道:“如果你这样想,也不是不可以。至于高公公如何处置你,咱家可真是不知。” 施大勇心中怒火直线上升,脸上阴晴不定,虽然面具遮着,诸将看不到他脸上表情,但却都知道,将军快要发作了! 曹变蛟朝帐外几个亲兵打了个眼色,只待施大勇一声令下,便要将这几个太监捆了,省得看着叫人来气。 可施大勇却没有下令捆人,沉默片刻之后,他缓缓开口,沉声问白尚义:“敢问白公公,高公公麾下那么多兵马,却不知怎的就看中本将这区区两百骑呢?”m 第二百一十二章 抗命 决裂 铤而走险 大明狼骑212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一十二章抗命决裂铤而走险来自 白尚义想也不想,脱口便道:“你这是什么话,莫非你以为高公公是看中你这点骑兵,要占为己有吗?笑话,天下兵马俱是朝廷利器,高公公乃钦差提督京营太监,代天子行皇权,监国之利器,所到之处,诸将悉要听命,诸部兵马也要受其节制,哪里会有占你辽军兵马之念! 施大勇,你莫要再废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且说句痛快话,这事,你是听令还是不听令!人,咱家今日到底是能带走还是带不走!” 说到这,白尚义脸色又是一变,阴侧侧道:“你也莫恼咱家,咱家只是奉命行事,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高公公在圣上跟前何等宠信,怕也不须咱家再多说了吧。内中厉害,你好自掂量掂量,想清楚再告诉咱家,免得咱家走后,再追悔莫及。” “白公公这点尽可放心,本将行事,还从未有过后悔的!过去如此,将来亦是如此!” 言毕,施大勇一甩袖袍,转过身去,冷冷的扔出一句话来,“公公且听好了,调我锦州骑兵之事,恕本将万难从命!” 不肯?! 白尚义闻言大怒,心道这姓施的当真是不晓得好歹,高公公看重他辽军,这才派他前来索要骑兵,换作别的兵马,随便派个人持令前去就是了,哪里须他白尚义亲来。 临来之时,话里话外,白尚义都听出高起潜对锦州军,对领军的施大勇有器重之意。且高起潜听闻辽军在香河对京营和勇士营的所作所为后,也未动怒,只要他前来索要骑兵,顺便把勇卫营的人带走,并不曾交待他要追究锦州军,由此可见高公公是一心要对辽军示好,要这锦州军上下归心的。 这等待遇,别的军将是想也想不到,可是这施大勇却不识好歹,不领情就罢了,反而抗命不从,这不是自己嫌自己活得久了吗? 他有些庆幸自己未按高公公说得办,对这施大勇施以好言好语拉拢,而是先来质问他一番为何扣押勇卫营,给其个下马威,不然,真个把热脸贴上对方的冷屁股,那才叫丢人呢! 既然你自己不识抬举,就休怪咱家无情了! 白尚义暗自冷笑一声,尖声道:“那好,既然你心意已决,咱家也不与你再罗唆,咱家这便回去向高公公复命!” 也不告辞,转身便要出帐。这时,施大勇却发话了,“怎么?公公真以为我辽军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吗?” 白尚义闻言停住脚步,回身冷笑一声:“咱家倒是忘了,你施参将可是敢擅扣友军的跋扈之人,哼哼,怎么着,你也要将咱家也扣下来不成?” “那倒不敢。” 施大勇冷冷的看了对方一眼,“不过几位公公擅闯我营中,又无天子圣谕在身,且无文书在手,按大明军律,擅闯军营者当杖十棍撵出营外,白公公身为御马监随堂,又常在军中行走,想必对这军律不陌生吧?” 施大勇话还未说完,白尚义和那帮太监就跳了起来,齐口同声的喝骂一声:“你敢!” 御马监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内枢密所在,权力仅次于司礼监的衙门。身为御马监的随堂太监,提督京营太监高起潜的心腹,白尚义可是头一次听到有人竟敢打自己板子的。这就好比他走得好好的,突然有人过来要脱他裤子一般,如何不令他惊怒。 打狗还要看主人面,咱家是什么人!咱家可是大内的人!你不看高公公的面子,也要看圣上的面子!打我?!你倒试试看!..... 白尚义气得牙痒痒,冷眼看着施大勇,却见对方不动了,只道施大勇是因为面子挂不住,故意拿话吓唬自己,好给自己找回场子,绝不敢真的动手打自己,因此丝毫不惧。他这般硬汉,同来的几个太监自然也是一个个铁骨铮铮,横眉冷对,没一个怕的。 对方迟迟不动,白尚义有些瞧不上的鼻子一哧,冷笑道“姓施的,不是咱家笑话你,恐怕再借你个胆子,你也不敢动咱家一下!” “我没这个胆子?” 闻言,施大勇有些佩服的点了点头,“白公公果是不怕死的汉子,本将倒真是吓不住你,好,有种!...”话锋一转,却道:“不过本将向来言出必行,来人啊,给我将他们拿下,每人打上十棍,撵了出去!” 听到施大勇的命令后,帐外早已气炸的亲兵们顿时如狼似虎的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就要把太监们按倒。 白尚义没想到施大勇真敢打他,急怒之下不断挣扎,因其激烈反抗,一个亲兵甚至还使了记重手,在他脑后重重来了一下,把个白公公打得是天旋地转。 “姓施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天子近侍用刑,你这是要反了吗...你这是要反了吗!” “姓施的,你今日动了我们,就是不把我们御马监和高公公放在眼里!我御马监和你势不两立!你等着,你以为你能好得了!高公公定会为我等报仇!” “.......” 太监们没有想到施大勇说拿就拿,因冲进来的那些辽兵动作太快,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身子就被按住了,对方又是卯足劲,使得他们丝毫动弹不得。 不过惊怒之下,白尚义却仍是没有害怕之色,一边在那破口大骂,一边怒视着施大勇。 诸将早是受够这帮太监的鸟气,早就想着要上前动手了,这会见到众太监被按在地上,均是有扬眉吐气之感。但也有人觉得不妥,这帮太监可不是京营和勇卫营的那帮人,毕竟是天子近侍,又都是随高起潜出京监军的,某种程度上都代表了天子,可以说是钦差。不理会他们可以,但要是对他们动手,似乎有些胆大了。 其实施大勇也认为打这些太监不妥,他的脑子在不断飞转,一会在想高起潜为什么会看中自己的骑兵,一会又在想自己抗命后,高起潜会如何对付自己,一会又想万一天子知道自己杖责他的近侍后会不会动怒... 亲兵们已经吸取香河城的教训,早备了几根大棍,专门用来执行自家将军打人屁股的命令。这会,一个个兴高采烈的举着棍子,只等将军发话,便要狠狠砸上去了。 只要这棍子落下,施大勇和高起潜这梁子便算彻底结下,也是结得越来越深,根本没有可能再化解,换句话说,他与素未谋面的高起潜关系将彻底决裂。 凭空树下大敌,从香河城的京营、勇卫营到眼前这些太监,一环扣着一环,似注定又似一切偶然,总之,在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推动下,施大勇已经不由自主的一步步走向了高起潜的对立面。 打还是不打? 施大勇迟迟下不了决心,他在考虑棍子落下的后果,他在权衡自己有没有对抗高起潜的本钱,他在估算崇祯对自己的信任有多重... 犹豫之中,忽然脑中浮现贾鸿深夜来访时的情形,霎那间,施大勇便不再迟疑,嘴巴一动,喝了一声:“给我打!” 随着他一声令下,大棍重重落下,毫不留情的砸在了一众太监屁股上。 直到棍子落在屁股上,白尚义仍兀自不相信施大勇真的敢动手,但是屁股传来的巨痛却一下痛醒了他,瞬间,脸色苍白,咬牙切齿:姓施的,此仇不报,咱家便跟你姓了! 棍子一下接一下落下,帐中响彻太监们的惨叫声,尖利的嚎哭声响彻整个营中。 白尚义,端的是好汉,硬是咬牙一声不吭,直挺挺的拿眼瞪着施大勇,眼神之中满是愤怒的火焰。 ......... 自家将军怒打没鸟的太监,锦州军上下一片欢腾。这些军士们书读得少,但却是人人都晓得太监坏,那说书人口中的恶毒太监陷害忠臣的故事,早已是听得烂了。现在自家将军杖责死太监,那可不是大快人心的好事嘛! 那些营后的京营兵闻讯也全跑了过来看热闹,和锦州军上下同仇敌慨、扬眉吐气不同,京营兵们大多是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在那看着热闹。 人群中,裴少宽的脸却拉得跟驴一样,望着帐中被打屁股的太监,听着太监口中的哀号声,真跟打的是他屁股一样令他揪心。 没办法,谁让他裴少宽是京营的人,谁让里面被打的是提督京营太监高公公的人! 若是眼睁睁的看着施大勇打了白尚义,他都难辞其咎,就这么不闻不问的。他如何向高公公交待呢,传出去自己也会被人指着脊梁骨戳着骂小人的。 ........ 沧州城外,京营指挥佥事裴少宽叫苦不已时,登州城中,登莱巡抚孙元化望着城外的孔有德叛军,也是叫苦不迭,他后悔、他痛恨,可是他不得不为自己亲手造成的一切吞下苦果。 就在年初,皮岛的辽兵因为总兵黄龙克扣军饷发生了兵变,兵变很快因为粮饷的到来和兵变发起人的内讧自动平息了。 按理,这场规模并不大的兵变已经为孙元化警钟,告诉他辽兵虽然强悍,但却是把双刃剑,在不能满足这些辽兵的时候,这些辽兵便不再是兵,而是随时都会要人命的匪! 可是孙元化竟然完全没有将这场兵变放在心上,更没有怀疑这些辽兵的忠诚,即便朝中有人借此弹劾他失察,也被他在朝中的靠山首辅周延儒、老师徐光启等人压下。 八月,大凌河告急,朝廷下旨要登莱派兵出关赴援。出于对部下这些东江辽兵的信任,孙元化毫不犹豫派孔有德领军赴援。 一心报巡抚大人收容之恩的孔有德也毫不犹豫的领军北上,可是他没有想到,当他率部走到河北吴桥时,这一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竟然来得这么早。 冰天雪地之下,孔有德和部下冻得直发抖,军中携带的粮草也食尽,而已受灾数年的吴桥县根本没有能力安排这一千多人的食宿。 当地百姓早就听说东江辽军军纪很差,所以人人害怕被辽军祸害。加上孔有德部下都是些亡命之徒,一路上扰民不断、与地方上屡有摩擦,所以当他们进入吴桥县城,县中百姓竟然家家闭户,商埠也关门打烊。 得不到地方接济的孔有德只好开始自筹粮草,无论是在吴桥还是在新城的孔有德部的士兵,竟都如土匪一般的闯入普通百姓家,抢夺食品,一时间哭叫声响彻了雪夜。 其实这些孔有德部下这些辽兵也是惧强凌弱,只敢抢.劫老百姓,对深宅大院的官宦、商贾之家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问题还是出现了,一名士兵闯入了一户看似普通的民居,强行索取一只鸡,然而鸡的主人却坚决不给,双方起了争执后,鸡的主人被士兵暴打。事情由此开始向谁也想不到的方向演变。 鸡的主人本身并无权势,却是当地的山东望族王象春的家仆。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这个王象春家是一个举人之家,家里出过十多个举人并都在朝中做官,在当地威望极重。 家中的奴仆被殴打、被抢.劫,王家当然不会忍气吞声,孔有德虽然骄横跋扈,却是惹不起这些地头蛇,被迫按照王家提出的处理办法――将肇事的士兵穿箭游营。 没想到其他的士兵们却认为自己受受了侮辱,群情激愤下,竟将王家的这个家仆杀死,如此一来,王家更加不依不饶,让孔有德对带头闹事的士兵严惩不贷! 孔有德无法追究自己的部下,也无法面对王家人的质问,这时,千总李应元的父亲李九成来了。 几个月前,孙元化派遣李九成携带银两去西北边塞去买马,可是嗜赌如命的李九成却将买马的银子全部输光,正在盘桓着如何回去交差,结果看到士兵群情激奋,孔有德左右为难,李九成这个赌徒竟然铤而走险!开始唆使、煽动自己的儿子李应元和孔有德发动兵变! 在李九成这个老赌徒的唆使下,孔有德长叹一声:“大将军(毛文龙)功名卓卓,犹且不免,我辈死固晚矣。时事如此,尚可为耶!”然后高举造反大旗,纵兵虏掠。 大明狼骑212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一十二章抗命决裂铤而走险更新完毕! 第二百一十三章 孙元化的成就与苦果 大明狼骑213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一十三章孙元化的成就与苦果来自 本章由史料改编而来,读者可以不订,谨此说明,以免有欺订之嫌。(但凡可订可不订的章节,骨头必会在章前予以说明) ......... 赌徒点燃的火药桶震动了京畿,震动了京师,震动了大明! 在离京畿如此之近的地方闹起了兵变,且兵变的还是能够和东虏硬抗的东江辽兵,朝野上下闻之皆惊。崇祯帝接报后急令山东、登莱两地迅速解决此事。 东江辽军多是亡命之徒,大多无家无室,既然扯旗造反,自然豁出命来搏富贵。在孔有德、李九成的指挥下,叛军横扫鲁西南,一路攻陷陵县、临邑、商河等州县,并击败由京师方向而来的京营兵马,尔后兵锋直指老家――登莱! 刚刚用粮饷解决皮岛兵变的孙元化接到孔有德在吴桥叛乱的消息后,却并没有慌乱,在他看来,辽军们闹事不过是因为没有粮饷,这才一时脑热做了这糊涂事,只要晓以厉害,再将粮饷发足,不追究为首者的责任,这场兵变就很快就能被解决。 然而时任山东巡抚的余大成却不认同孙元化的意见,他认为辽军多为亡命之徒,今日既反,便当立即剿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为此,他准备亲率一千鲁军精锐,并两千从河南地调来的浙军精锐前往镇压,意欲将这场叛乱扼杀在萌芽之中。 余大成的主张得到了登莱总兵张可大的支持。张可大对辽军甚为了解,知道他们可为兵,亦可为匪,且战斗力远胜河北驻军,一旦发难,只怕河北地便要糜烂,搞得不好,京畿都有可能受其危害。故立即整顿兵马,准备与余大成所属兵马夹击孔有德叛军,将其消灭在青州一带,不使其窜至登莱地区,以免东旧辽镇与之呼应,一发不可收拾。 然而书生气十足的孙元化却坚持认为孔有德所部都是辽镇强军,打东虏离不开他们,若就此剿灭,则损失的还是国家的力量。且孔有德等人自归登莱,便隶属其指挥,也是其手下唯一能够拿出手的兵马,若是就此剿,则其麾下便再无可以调动兵马。出于此念,孙元化不顾余大成和张可大的反对,极力主张招抚孔有德所部。 为此,他一面劝阻余大成,要其鲁军不要东伐,一面又命令张可大不许追击孔有德叛军,甚至还派人传话给从河南增援而来的浙兵,要他们原地驻留,不必赴登莱剿贼。 ........... 孙元化的愚蠢行为为孔有德赢得喘息之机,使他轻易占领河北府县,沿途裹挟数万河北平民,号十万之众,气焰嚣张,较之初起事时更为猖狂。 一切迹象表明,已成羽翼的孔有德已经不可能再受朝廷安抚,然而孙元化却仍没有放弃招抚的幻想,他背着余大成擅自给河北驻军发出命令,要吴桥至登州一路州县驻军不得出兵阻击孔有德,任由其东返。 孔有德似乎也领了孔元化的好意,虽然一路还是抢掠不断,但还是向着登州方向归来。沿途州县因得了命令,且驻军软弱,所以也不敢拦截,只能老老实实让出通道让孔有德部通过。 其中孔有德部一度进入了当地驻军的伏击圈,由于没有攻击命令,驻军不敢轻动,致使孔部安全逃脱,由此,错失了在叛乱开始后歼灭叛军的最好良机。 当孔有德率部一路东返走到莱州府时,以前与孔有德交往甚厚的莱州知府朱万成却紧闭城门,不让孔有德进城,只让孔部绕城而过往登州去受招抚。 朱万成凭着对孔有德和辽军的了解,坚信孔有德定然不会真心受抚,此来登莱肯定是来诈降的,如果冒然打开城门,只怕莱州立时就要陷落。 他的担心正是孔有德所想。然而莱州城是万历二十六年才重建的新城,城墙周九里,高三丈五尺,基厚两丈四。而且还参照了西洋筑城法,筑有炮台,易守难攻。且作为辽东的后勤基地,莱州城中的粮草、兵器十分的充足,虽然火炮较少,而且懂得操作火炮的士兵也不多,但是在朱万年的严密部署下,莱州城的防守依然是井然有序,戒备森严。 城中军民依托坚城而守,对于缺乏攻城器械的孔有德而言,若是强行攻城,那么迎来的只能是一场恶梦。 孔有德有自知之明,虽然其部号称十万之众,但大多却是裹挟来的平民,根本派不上用场。主力核心只是那八百辽兵,一旦强攻,必然要受到重大伤亡,如此一来,军心必丧,再不能成事。故而,在与李九成、李应元父子商量过后,孔有德作出了兵进登州的命令。 ........... 登州城不是好打的,与莱州城相比,登州守似乎更难打一些。因为这登州城从天顺年间就开始修建,三面依海边的山势峭壁而建,本为水师重港,万历年间又为防备东邻日本,辟为军港,港中停泊有大明的水师军舰。 就在上个月,朝鲜国王更是赠送给大明40艘军舰,孙元化以登莱巡抚的身份接收了这些军舰,将他们也停泊在城外军港中。这便意味着,一旦孔有德攻打登州,便要受到水陆两方的还击。 而且,此时登城城中的守军也比孔有德的乌合之众要强得多。城中有三支守军,一是由登州总兵张可大率领的1800名浙兵;二是由孙元化重金从澳门请来教授明军操作西方火器的葡萄牙军官团;三是与孔有德叛军同样出身的东江辽兵。因此无论从城防设施,还是兵员素质,登州都可谓是固若金汤。 但即使孔有德叛军一路杀到登州,所有人都认为孔有德是冲着登州城而来,而不是为了受抚而来时,身为巡抚的孙元化却依然没有清醒过来,他依旧没有放弃招抚孔有德的念头。 孙元化的这个愚蠢行为无疑束缚住了他自己的手脚,使他不敢放手与孔有德的叛军坚决一战。在张可大的浙兵出城作战稍尝胜果后,孙元化就下令停战,准备再次招抚孔有德。 可是孔有德却没有领情,他抓住机会反扑击败了张可大的浙兵,同时也俘获了很多登州城中的辽兵,并借这些辽兵向城中的辽军传信,要他们响应起事,如此一来,城中的辽军顿时开始有不稳苗头出现。 让人万万想不到的是,孙元化应对辽军不稳的办法竟然是释放了由于弟弟参加皮岛皮变而被关押在牢中的参将耿仲明,孙元化要这个与孔有德并称“山东三矿徒”的辽军悍将压制城中辽军,与浙兵和葡萄牙军官团一起抗击城外的昔日同僚孔有德。 在不顾总兵张可大和葡萄牙军官们的反对放出耿促明统领辽军后,孙元化再一次登上城头,望着城外已经扎下连绵数里营帐的孔有德哀声叹气。 然而,当他看到叛军大营中突然推出几十门双轮车装载的火炮后,顿时叫苦不已,因为那些炮手正是他亲手训练出来,准备在辽事危急时力挽狂澜的新式火器军! ............ 孙元化是“以辽人守辽土”战略的始作俑者,十分器重辽东本地人,使得被袁崇焕斩杀的毛文龙部下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纷纷投靠于他。在收编了上万精锐勇猛的辽兵后,孙元化从澳门聘请葡萄牙军官与火炮专家来训练他们使用西式武器。 辽军其实就是募兵,地冻天寒的气候,造就了勇敢粗犷的民风。有明一代辽东战事不断,使得辽人个个勇猛善战,满洲侵占了辽东大部分地区后,实行了野蛮的民族压迫政策,汉人几乎都成为了奴隶、农奴,因此辽东的汉人对满洲有着刻骨的仇恨! 勇敢和仇恨可以造就最好的战士,而辽东土地肥沃适合屯田,可以自行解决军队的一部分给养,这也就是孙元化首倡、袁崇焕倚重、孙承宗力推的“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策略的原因。 征召辽人为兵作战,在辽地屯田养兵,以战养战,把原先需要全国总动员的战争变成了局部动员的战争,即使相持不下,对全国的影响也会大大降低。 孙元化以及他的老师徐光启的想法是――像当年戚继光那样,训练一支新军,虽然人数不一定很多,但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能在关键时刻为帝国力挽狂澜。 师生二人正为这绝妙想法没有兵源苦恼时,袁崇焕却为他们送来了大批的东江辽兵。东江辽兵在毛文龙的指挥下与满州大小百战,可谓是百战劲旅,加之与满洲有血海深仇,无疑是实现师生心中抱负最好的兵源。 喜出望外的孙元化和徐光启立即收容了这些从东江逃跑过来的辽兵,将他们编入登莱军中。军队的建制也由卫所制改为营制,每营4000人,其中战斗部队2000人,后勤人员2000人(战斗激烈时也是战斗部队),配有双轮车120辆,炮车120辆,粮车60辆,共300辆。 各营还装备西洋大炮16门、中炮80门、鹰铳100支、鸟铳1200支,炮手还配备手铳,这样火器几乎人手一支,可以说,孙元化已经走在了这个时代的前端,他所装备的辽军仅从装备而言,已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火器军团! 徐光启甚至自豪的认为这样的部队不用多,若成就四、五营,则关内安危就不必担心;成就十营,则不必害怕关外势力;若成就十五营,则不必担心收复失土的问题了。 然而,毕竟孙元化和徐光启都是文人,对当兵的了解太少,对投靠他们的东江辽军更是知之甚少。 他们不知道毛文龙麾下的这批辽军很多是海盗、囚徒出身,虽然打起仗来都是亡命之徒,但道德低下,匪气十足,虽然作战勇猛,却在骨子里仍是一支亦兵亦匪的军队。 每多自负是书生! 今日,孙元化终是要为他的愚蠢自食其果! 由他亲手扶植,并花重金打造的火器营在叛将孔有德的指挥下,缓缓向登州城墙一步步的挺进。 登州告急! 大明狼骑213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一十三章孙元化的成就与苦果更新完毕! 第二百一十四章 按兵不动 借刀杀人 大明狼骑214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一十四章按兵不动借刀杀人来自 收到登州告急的快马急报后,新任山东巡抚朱大典立即率鲁兵向登州赶去,并派人向尚在沧州的辽军传令,要他们务必在七天内赶到莱州待命。 收到军令后,施大勇对来人稍作询问,知道巡抚大人已带兵赶往登州后,立即传令下去,全军东向登州。 而此时,原应和朱大典一起行动的监军太监高起潜却带着京营驻在河北商县按兵不动。 商县距登州仅一百一十里,距莱州则只有五十里。 商县七天前曾被孔有德叛军攻占,叛军对商县县城掳掠一番后,学着两年前东虏入寇时的模样,押着掳来的人畜大摇大摆向东面的莱州开去,沿途河北官军不敢阻截。 莱州知府朱万年虽有心拦截,但有心无力,所部兵马根本不是孔有德的对手,只能依仗坚城固,根本不敢出击。 官军如此德性,岂能不叫叛军气焰更加嚣张,上下目空一切,再也不将任何官军放在眼中。 .......... 高起潜是在锦州军南下后的第二天方从京师出发,与锦州军南下经通州至香河不同,高太监领着勇卫营是快马加鞭直接向天津出发,尔后直达商县的。 按说,商县离登州不远,三天功夫就能赶到,高起潜若是立即督兵东向,肯定能与朱大典的鲁兵在登州城下会师,尔后再与城内的的孙元化内外夹击叛军。 兵力上,孔有德虽号称十万之众,但能战者仅千余人,而朱大典从德州带去的五千兵马中,除三千山东的鲁兵外,还有前任巡抚余大成留下的一千八百浙兵。 这一千八百名浙兵来头不小,乃当年威震南北的戚家军直系血裔,也是浑河血战后仅存于世的戚家军。 天启元年,努尔哈赤率领大军围攻沈阳。明朝守将何世贤、尤世忠因怒出城与敌接战,中伏双双战死,城中上万蒙古饥民斩关落桥内应金军,号称固若金汤的沈阳一天便被攻破,城内兵民被杀者七万人。 当时奉命驶援沈阳的便是千里北上的川军和浙江戚家军。沈阳失陷时,两军方到浑河南岸,一时进退失据陷入绝境。 最终,川军总兵陈策、浙军总兵童仲揆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做出了主动进攻、以攻代守、血战待援的部署。 是役,川军和浙军加在一起,也不足万人。可是金军却有四万之众,且全部是骑兵。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以弱击强,以少对多的血战。 ............. 战斗打响后,明军向金军发动自杀式攻击,欲图一举溃敌。 戚家军主将、戚继光的侄子戚金指挥火器见长的戚家军,在浑河南岸摆开戚家军擅长的车阵。年轻的川军将领周敦吉、秦民屏率领3000余川兵从浑河浮桥过河,排开阵势向北岸八旗军冲去。 这些头也不回的川军是用生命给浙军争取时间,只要能固守到后援的明军到来,或者坚持到夜晚,尚有一线生机。 抱有士有必死之心的川军先后击溃正白、正黄二旗,杀伤金兵2000余人。 金军打不过,便要抚顺降将李永芳从沈阳城头发炮,完全覆盖整个川军的阵地,金军其后一拥而上,终于冲垮了勇猛的川军。 川军将领周敦吉、秦民屏等大部战死,只有少数人冲过了浮桥回到了戚家军的浑河南岸阵营。 川军既败,浙军陷入重围,终于,决战的时刻来到。 金军渡过浑河,先以四旗的兵力从左翼发起进攻。匆忙摆好阵势的戚家军利用车阵和训练有素的火铳三叠阵迎敌,但还是有凶猛的金军骑兵突破火力网冲击到了车阵前,此时明军中马上冲出手持戚家军特制兵器――铁狼筅的士兵将其刺倒。 两轮进攻之后,金兵坠马伤亡者达三千多人。双方僵持之时,一个噩耗传来――外围打援的皇太极在白塔铺一带,竟然以几千之众击退3万明朝援军。 戚家军外援断绝,已无退路。努尔哈赤连下死令,让八旗不计伤亡轮番攻击。一方死攻,一方死守,明军最后弹尽矢绝,车阵终于被打破。 金军突入车阵之后,戚家军立刻以哨为单位组成名震天下的鸳鸯阵,与敌展开惨烈的肉搏,每个队形中狼筅手、藤牌手、刀手相互掩护配合与敌鏖战,特别是使用由凶猛的日本刀改进而来的戚家刀,给金兵大量杀伤。 战至最后,终因寡不敌众,且连续两天的急行军和激烈战斗造成体力不支,包围圈逐渐被压缩。 总兵陈策阵斩十余名敌人后,力尽而亡。总兵童仲揆想撤离战场,戚金一把拉住他的马,大喝:“大丈夫报国就在今日!” 童仲揆闻言,立刻和戚金一起又转身杀入战场,战至傍晚,仅存的几十名戚家军士将戚金、童仲揆围在当中,他们的鸳鸯阵依然不乱,犹如惊涛中的礁石。 暮色中,金兵四面围定,但他们已经失去了近战肉搏的勇气。最后,万箭齐发,浑河落日…… ........... 浑河之战,只有很少数先期突围和辽阳留守的戚家军幸存,明廷派员来抚慰劳军,许以重赏,这些士兵竟然流泪拒绝,不求赏赐,只求再上战阵,誓要给戚金等阵亡将士报仇――十天后的辽阳之战,这些戚家军在关外的最后战士亦全部战死,无一人生还。 闻辽东噩耗,戚家军的主要征召地――义乌、宁波等地县令上书,说国家连年征战,因浙兵善战,不断地被征召和伤亡,此地的男丁已经十去七八。最终,朝廷下令,不得再从义乌、宁波征兵。 而在朝廷正式下令不得再组戚家军时,却有一支不足三千人的戚家军正从家乡向着千里之外的辽东出发。 他们的统帅是戚继光的侄孙戚恒义,前往辽东的目的便是奉戚金之令――出关与女真鞑子决一死战! 行至山东境内,戚家军在浑河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戚恒义痛哭之下,誓要为父亲报仇。 然这一等却是十年,戚恒义与三千戚家军最后的骨血一直没有得到朝廷的征召再次出关作战。 一年前,西北民乱蔓延开来,朝廷因无兵,这才下令调破恒义与这三千戚家军北上平乱。 刚到河南,还没有与流贼交手,却又紧急被调往山东参与平定孔有德之乱,归山东巡抚统一指挥。再其后,所部三千兵又被分成了两部,一部暂调登州,由登州总兵张可大统领,一部则由他自己统领,留在山东境内待命。 ......... 原山东巡抚余大成起初力主剿灭叛军,结果当看到叛军战斗力强悍,一路攻府掠县,官军不可阻挡后,便丧失了继续作战的勇气,与登莱巡抚孙元化一起主张招抚孔有德。因态度前后变化,被山东官员嘲笑为“白莲督院”。结果天子震怒,将其贬谪,另令因平红毛番有功的右佥都御史朱大典为山东巡抚。 朱大典与监军太监高起潜率领五千京营南下后,原以为可以一举荡平叛军,岂料刚一交手,五千京营便被六百叛军冲溃,吓得赶紧收拢兵马后撤四十里,龟缩在城中再也不敢出城作战,任由孔有德的叛军在四下掳掠。 其后,高起潜感觉仅凭京营难以御敌,便与朱大典商量,由他进京向天子复命,另调能打的辽军来助阵,朱大典则立即前往德州,整顿山东鲁军,待他调来辽军之后,南北夹击叛军。 调能打的兵马来,朱大典自然没有意见。当下巡抚监军分道扬镳,一人往京师而去,一人则往山东而去。 朱大典到达德州后,以巡抚身份传令各地驻军前来德州集结,正在山东境内的戚恒义同样收到了山东巡抚征召的文书,于是便率所部前来德州听命。 山东承平已久,境内罕有战事,故鲁兵战力低下,难以大用。而戚恒义所部虽然也有十年未经战阵,却是声名赫赫的戚家军之后,所以朱大典对他们很是看重,接到登州告急的兵报后,立即带着这1800名戚家军并3000勉强能出战的鲁兵星夜赴援登州。 ............. 按理,商县离登州仅三天路程,若是现在立即出发,绝对能够和朱大典的鲁军会师共同夹击孔有德叛军。 但高起潜却像是铁了心要置登州不顾,竟然就呆在商县不动了! 京营的一帮将领见高公公不出兵,自然也乐得不问,他们现在都被叛军打怕了。一想到叛军的厉害,便胆寒不已,现在叛军不来打他们,已是万幸,哪里还敢提主动去打叛军。 反正朝廷怪罪下来,倒霉的也是他高太监,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其实,高起潜不是不想去登州解围,而是他现在就是出商县县城他也是胆战心惊,更别提督军去登州了。之所以这样,全因为东去的路上有一只兵马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呢! ............. 孔有德虽是矿工出身,但随在毛文龙麾下与金军也打了不少仗,自然也是有本事的,否则,也不可能得到孙元化的赏识,在吴桥时能得到部下的拥护造反起事了。 东去之后,为防朝廷派兵马尾随于后,断他退路,孔有德特意在东去必经之地――商县东南三十里的沙河留了五千兵马,由其部下勇将陈有时统领。 为了让陈有时放下心来替他断后,孔有德更是将军中仅有的八百精锐辽兵分出三百人给陈有时,另外还留了四门中炮,一百杆鹰铳(大杆子铳)于他。 自起事以来,叛军所向披靡,官军望风而逃,京营更是不堪一击。叛军上下早不把什么官军放在眼中,现在又得了精锐辽兵,威力巨大的火器,陈有时当然是拍着胸脯向孔有德保证――但使他在,便不叫大帅有后顾之忧! 孔有德信任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悍将,当下便放心大胆的继续东返。 陈有时也没有辜负他的厚望,率部驻在沙县,不时派兵四下震摄河北的官军,结果竟没一队官军敢向沙县移动的。 高起潜一路快马加鞭到商县后,要想再继续东去,势必就先要解决掉沙县的陈有时,不然,他只能绕个几百里,从山东境内转道登莱,那样一来,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可是商县的这些京营根本拿不出手,全是叛军的手下败将,指望他们打通沙河是想都不用想的事。 也不知圣上怎么想的,自己明明是请圣上将锦州军直接调给自己指挥,结果圣上却一道圣旨将锦州军划给了朱大典,由山东方面指挥。把自己的如意算盘给敲得稀巴烂,导致在这商县进不得退不得,左右为难。 现在就看那施大勇识不识趣,愿不愿意将他的骑兵送给自己,要是有了这些精锐辽骑,解决沙河的叛军便不是难事了,高起潜如此想道。他对锦州军的骑兵耳闻已久,在京时便听说那施大勇将其部骑兵命名狼骑,仿当年金国铁浮屠而建,打起仗来十分的厉害。小凌河一战,几乎扭转战局,生擒奴酋洪太,建奴数万大军拿之无奈,若是有这等强军在手,区区孔贼叛军算得什么! 等白尚义把兵带来,咱家就立即出兵沙河,万不能叫朱大典抢了这功劳。要是这狼骑真的好用,回京之后当禀奏天子,把勇卫营也照这锦州狼骑改建。等建好后,咱家便可以挥师中原,将那些流贼赶尽黄河喂鱼了! 想到能为天子一举剿灭贼乱,高起潜的脸色就有些莫名的红晕。他似乎已看到得胜回京时,天子在午门亲自相迎的盛大场面.... 恍惚中,耳畔却传来急切的脚步声,随之听到有人在扯着嗓子在叫“公公,公公,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那声音极是尖利,整个商县衙门里都听得清清楚楚,也极为剌耳。 高起潜一惊,以为是沙河的叛军来打商县了,吓得一跃而起,便要去摸自己的战袍和佩剑,张口便要叫亲卫们立即备马,准备情形不妙就逃之夭夭。 可是没等他开口,外面便有人推门冲了进来,一进来就跪在了地上,匍匐着向前嚎哭而来,“公公可一定要给奴才做主啊!奴才苦啊...” 高起潜定睛一看,眼前跪着的不是白尚义是谁?再看他身后那帮人,不是跟着去沧州的奴才们又是谁! “嚎个什么!天塌下来了吗!” 高起潜气得一肚子火没处发,抬脚便把白尚义给踢到了一边,怒骂一句:“大惊小叫,成何体统!” 白尚义咕噜一下又转了过来,这回不哭了,而是鼻子一抽,委屈的叫道:“公公,这天倒没塌下来,可是也差不了多少,那辽军造反了!” “什么?辽军造反!” 高起潜大吃一惊,一把抓住白尚义脖前衣领,喝道:“出什么事了,快说!” “奴才奉公公的命令往他辽军调骑兵,可他辽军却拒不从令,反而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奴才们一顿好打!那参将施大勇更是公然说什么宁死也不事...也不事...”白尚义断断续续的不敢直说。 高起潜见状大怒:“不事什么?快说!” “是,是,那施大勇说宁死也不事...不事阉贼!...”说完,白尚义赶紧把头低了下来。 阉贼?! 高起潜怔在那里,白净的脸上青红一片,目中阴冷至极。 片刻之后,怒不可遏的一掌拍在桌上,尖声骂道:“一个参将也敢不把咱家放在眼里!咱家若不亲手宰了他,咱家就枉自活了这么多年!” 白尚义和一众太监见高公公果然暴跳如雷,是又怕又喜,却是一个个在那不停的磕头,嘴里嚷首:“公公息怒,公公息怒...” 高起潜怒火冲天,一瞪白尚义:“你马上回京去找王公公,请王公公设法替咱家周旋一下,就说这锦州军将跋扈,不肯听调,请圣上另调辽军前来助战。” 听了这话,白尚义却是没有马上应声,而是抬头小心的问道:“公公,这辽军打大凌河一战,基本上全完了,除了那锦州兵将,辽军还有何人能战?” 高起潜微哼一声:“祖大寿降了东虏,可他祖家人并没有全跟着他一起投降,咱家可是听人说过,说祖家除了祖大寿和他那几个亲兄弟外,还有一个祖二疯子打仗颇为厉害,另外还有个家仆叫祖宽的,也极是能打。 现这二人因祖大寿的干系在宁远正惶惶不安,唯恐朝廷会牵怒于他们,所以要是咱家这时拉他们一把,二人定会对咱家感恩戴德,甘心听命于咱家。有他祖家人帮忙,咱家同样也不惧他叛军!” “既然祖家人能用,公公之前怎么不直接调他们来的?” “先前因祖大寿的事,皇上恼着,咱家便没想拉他祖家人一把,寻思这锦州军也是十分能打,又正好入关来,不必费事再去调,直接带来便是。哪知这施大勇不把咱家放在眼里,不肯听命于咱家,咱家自然不能吊死在他一棵树上。哼,咱家倒要看看,他一小小参将哪来的胆子敢跟咱家做对!” 白尚义忙拍马屁道:“公公高见,奴才佩服!不过奴才倒有个法子,能叫公公立时就能看到施大勇的报应。” 高起潜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法子?” 白尚义把牙一咬,恨恨道:“借刀杀人的法子!” 高起潜一愣,脱口问:“说明白些,如何个借刀杀人?” 白尚义嘿嘿一笑:“奴才来时,听说山东巡抚朱大典派人调他锦州军东去登州解围,而他锦州军要去登州,肯定要经沙河,公公可别忘了,沙河那可是有叛军的好几千人马。若是他锦州军到来,公公大可以监军的身份命令他锦州军攻打沙河!若是锦州军真去打了,凭着他那几百号人,怕是肉包子打狗。若他不肯去,公公便以军令斩杀其将,再夺其部,如此,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大明狼骑214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一十四章按兵不动借刀杀人更新完毕! 第二百一十五章 响马盗围了京营 大明狼骑215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一十五章响马盗围了京营来自 军情如火,自二十四日从沧州出发,来自山东巡抚朱大典的催兵令便一日未停过,倒好似岳武穆受的那十二道金牌似的。 最后一道命令竟然要锦州军三日内务必赶到莱州,否则军法从事! 诸将都说山东未免催得太急,也太不近人情,便是日夜兼程,要赶到莱州至少要四天。 且他辽军乃是客兵,这世上哪有如此催促客兵的道理,还军法从事,有这么蛮不讲理的巡抚大人吗?难道他山东兵马全是死人,全指望他们锦州军不成! 诸将的不满不是没有道理的,真照他山东的催法,这仗根本就没法打,因为人还没到,只怕都累死在半路上了。 施大勇却是明白,登州的情况可能到了最危险的关头,估计随时都有可能被叛军攻下。否则,山东巡抚朱大典不可能这么着急上火催促自己的。 他的判断没有错,此时的登州真的到了最后关头,孔有德离拿下登州城只有一步之遥了,而造成局势陡转直下的关键原因仍是书生气重的巡抚孙元化。 ............ 在任命耿仲明等东江辽将统领城中辽军后,孙元化再次用人失察,派出东江旧将张焘率辽兵出城迎战,本是想他与张可大部浙兵共同夹击孔有德,以期通过一场胜利迫使孔有德接受朝廷招抚。 没想到这张焘和孔有德乃旧识,昔日在东江时便相交深厚,且早就存了响应孔有德之意。苦于手下无兵,这才不敢擅动。结果天上掉下个馅饼来,孙元化竟把三千辽兵交到了自己手中! 得到机会的张焘出城之后立即与孔有德旧情复发,一铳不发便投降了孔有德,其带出城的三千辽兵也随即被孔有德收编,致使孔有德如虎添翼。 在这三千掉转铳口的辽兵帮助下,叛军合围了张可大的浙兵,苦苦支撑不到一柱香时间,浙兵防线便被叛军突破。最后,在浙兵的奋勇厮杀下,张可大终是带着残存的五百多浙兵狼狈逃回城中。至此,登州城中再也没有人敢言出城与叛军决战的了。 而经此一战,失去机动兵力的登州城,也是彻底的被叛军围死,围得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了。 正往登州拼命赶的朱大典是二十二日突然失去与登州的一切联络的。 二十三日,有几个城围之前趁乱潜出来的明军死士将登州已被围死的消息传了过来。 大惊失色的朱大典没有立即督兵向登州赶去,而是传令全军停止前进,原地待命。 朱大典虽是文官,但早年在福建有平红毛番的经历,故而对军事并不是两眼一抹黑瞎指挥的那种书呆子。 他清楚现在的孔有德已经不是吴下阿蒙,如今他有了登州城三千东江辽兵相助,实力已是今非昔比。 仅凭着手下这1800名戚家军和3000鲁军,朱大典已经是没有任何底气孤军前去解围。 他现在的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河北的高起潜以及朝廷调拨给他的辽军劲旅。 为此,他一面派人向驻在商县的高起潜通报登州军情,一面又不断派人向尚在途中的锦州军催令,要他们动作再快一些,甚至不顾辽军远来的事实,强令他们在三天内赶到莱州。 事到如今,朱大典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只知道,要是让叛军攻下登州,那他这山东巡抚便算做到头了,下场将和前任余大成一样,解往京师治罪。 ......... 现在的锦州军就好像是救火的队员,在统帅施大勇的带领下,以急行军的速度向登州赶去。 京营的那一千兵油子如何吃过这等苦头,一路上怨声载道,勉强随锦州军行了两天后,便再也撑不下去。上至指挥佥事裴少宽,下至马夫,全跟烂泥一样躺在营中,任凭锦州军如何鞭打喝骂他们,也不肯起身出发。 急于赴登州解围的施大勇见京营兵实在是不成样子,根本没有半点军队的样子。就这等废物军队便是带去登州也是无用,气急之下,索性便叫裴少宽领着京营在后面单独行动。 施大勇也没办法了,现在他只要京营能往登州赶去就行,至于什么时候能到,随他们去好了。若是因为京营拖了后腿,而致登州失守,施大勇这心便难自安。 得罪大太监高起潜,施大勇从未有过不安,但若是耽误军情,致使城池失陷,施大勇便有愧对天子之感。他的忠君思想已是日益加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放京营自己行动,但施大勇走时却下了严令,若是裴部敢在沿途再胡作非为,他就要行军令杀人了! 裴少宽现在要得就是不去登州送死,因此不迭答应下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他琢磨得明白,这施大勇连周国丈、高公公都不怕,又如何会怕他。真要是惹了他,恐怕姓施的真敢砍了自己。 反正他是去送死,死不了,高公公也不会饶过他,自己何必要跟他对着干,自讨苦吃。 客客气气的送走“瘟神”后,裴少宽顿觉眼前明朗,好似天地任我自由行一般,说不出的心清气爽。 不过施大勇临走之时,还是放心不下,特意留了两个亲兵随京营一起行动,好随时知道京营的动向。毕竟朝廷将这一千京营拨给了自己指挥,若是京营闹出事来,他也不好跟朝廷交待。 哪里知道,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等施大勇率锦州军疾行向东,行至河北盐山县时,留在京营的那两个亲兵却快马来报,说京营在秋水镇叫响马盗给围了! ......... 所谓“响马盗”指的就是河北的马户。 为保证明军边马的供应,自开国以来,朝廷便强令河北等地农民充当养马户。马户的徭役负担极其沉重,为保证养好马要付出很大代价,不仅耽误农业生产,而且当所养马匹死亡或种马孳生不及额时,还要赔偿损失,一贫如洗的农民不得不“卖田产、鬻男女,以充其数,苦不可言”。当时有人形容为“江南之患粮为最,河北之患马为最”。正德年间,河北的马户因不堪重负,爆发了波及河北、山东两省的刘六、刘七起义。 刘六、刘七的起义使得朝廷不得不修改对马户的政策,如此一来,河北马户的情形才略有好转。但到万历年间,因为辽东战事频繁,大明军马损失太多,到当今天子登基,因东虏征服了漠南诸部,使得大明连从蒙古买马都不可得了,一时间,大明陷入无马之困。 迫不得已,朝廷只好下令河北继续供给军马,对提供不了军马的马户也粗暴对待,这对本就遭受天灾数年的河北马户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官.逼民反屡见不鲜,已有少部分马户为了自保,聚集于山林之中,当地官府呼他们为“响马盗”。 孔有德在吴桥造反后,河北境内更是遍受荼毒,在叛军的进一步推动下,原先只小股规模的响马盗竟发殿至数十上百人一伙,沿府过县行掳掠之事,官军若是人少,根本不敢谈剿压。 但一般响马盗也不与官军碰面,更别提胆大包天攻打官军了,此次在秋水镇包围京营,实属偶然。 ......... 一路还算老实,慢腾腾向东前进的京营在进入秋水镇后,正好遇到一支从青县流窜过来的响马盗,人数也不多,只一百多人。 双方是在秋水镇外狭路相逢的,且都横在大道之上。响马盗见到突然出现的京营,以为是官府派来围剿他们的,所以慌乱之下,为求自保,竟然纵马向京营冲去,想从大道之上杀出条血路往南逃跑。 之所以不往回跑而是继续往南跑,只因为响马盗的首领听说西北的民军正在河南和官军干,所以便想前去投奔民军。而且打东江辽军造反后,这河北的官军便越来越多,再呆在这里,实在是不安全。 可是哪知道这些京营兵却跟纸糊的一样,他们还没靠近,对方就一呼而散,四下逃跑起来。那当官的更是跟见了鬼似的,拍马就往镇子里溜。 道路上,官军的兵器、辎重、粮草、旗帜丢得到处都是。 柿子捡软得捏,眼见这些官兵如此无用,响马盗首领心一下大了起来,想着不如把这些官兵给解决掉,抢了他们的装备南下献给民军,如此也算立了投名状了。 说干就干,当下响马盗们也不再南逃,而是回马向秋水镇冲去。 逃进镇子里的裴少宽猛不丁看到响马盗掉头朝镇子冲来,知道不好,本能便要再跑。可是部下一个千总却拉住他,说这镇子不大,不利骑兵,若是组织人手就地抵抗,响马盗们也冲不进来。要是就此逃走,只怕大多数弟兄就要丧命,要知道这人腿跑得再快,也是不及四条腿的马奔得快。 裴少宽一想也是,加之他要是把部下全扔在这只身逃回去,上面也一定饶他不得。倒不如听这千总的劝,就地组织士兵抵抗,另外派人求援。只要坚持到援兵到来,响马盗不退也得退了。 此时,逃进镇子的京营兵也有四五百人,在起初的慌乱后,他们也都清楚自己的处境。当下,在裴少宽和几个军官的指挥下,京营兵们开始占据镇子的制高点,并在进镇的路上设下拒马等物,凭着火铳就地抵抗。 响马盗没有想到这些刚才逃得漫山遍野的官兵竟然有胆子反击,在冲了两次,丢了十几条人命后,响马盗首领停止了进攻,派人对镇子里喊话,要官兵投降,把兵器交出来,他们就放他们走。 京营兵们可不傻,这会要是投降,无疑等于把脑袋伸出来让对方砍。 又见响马盗冲不进来,不禁胆气壮了起来,远远的朝着外面放铳,以示绝不投降之意。 官兵不投降,响马盗也没了主意,此时天色已黑,而秋水镇离最近的黄桦县也有三十几里远,且黄桦城里没什么官军驻扎,所以响马盗不担心会被官兵包了饺子。 把心一横,索性便把部下分做两部,一部从镇子东面的树林穿过去堵住镇子东面的出路,一部就留在这边监视官兵。看谁能撑得过谁。 看到响马盗把自己围了起来,天色又黑了下来,京营上下也是胆战心惊,惶恐难安,唯恐响马盗趁黑摸进来。好在等了一会,不见响马盗有什么动静,如此,上下才稍定当下来。 他们倒是定当下来,镇子里的百姓却是吓苦了,又是响马盗又是官兵的,刚才还霹雳叭啦的打铳,乱杀乱叫的,把百姓们吓得跟什么似的。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官兵们就挨家挨户砸门,冲进来不由分说便把家具什么的拖出来扔在街上,看到百姓家里有什么吃的,也是伸手就拿,跟土匪没什么两样,好在不曾伤人,也没有奸计.淫妇女的事情发生,想来这些官兵这会急于保命,还没那胡作非为的心思。 .......... 听那两个亲兵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后,施大勇莞尔而笑,他知道裴少宽的那一千京营兵是废物了些,但却没想到,一千号人竟叫百多号土匪给围了起来。 这他娘的算个什么事! 蒋万里问道:“将军,要不要回去去救他们?” 施大勇还没开口,李大山就叫了起来:“救个屁,他们自己无能,走不能走,打不能打,何必耽误功夫去救,是死是活由他们去好了,照我说,这帮京营的废物全死了才省心。” 蒋万里驳道:“话不能这么说,你可别忘了,圣上可是将他们拨给咱将军指挥的,要是出了事,将军怎么跟圣上交待?” 李大山一愣,嘴巴一咧:“那怎么办?难道当真要回去救他们?” 众将不知施大勇是救还是不救,一个个都看向他。施大勇想了想,朝不远处的曹变蛟扬了扬手,吩咐道:“小曹,你领狼骑随我回去。” 闻令,李大山有些不满道:“怎么,咱们还真的要去救那帮废物?” 马上,施大勇嘿嘿一笑:“谁说本将去救人了,本将是去抢东西!” 大明狼骑215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一十五章响马盗围了京营更新完毕! 第二百一十六章 官兵来得这么快? 大明狼骑216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一十六章官兵来得这么快?来自 响马盗所骑的军马动了施大勇的贪心,此番南下,根本未想到要南征,所以从锦州只带了两百骑兵来。可以说,除了粮草外,这战马是施大勇目前最迫切想得到的。 无奈,他锦州军隶归辽镇,不可能从辽镇以外的地方获得军马补充,便是太仆寺的战马摆在眼前,在没有得到兵部的许可前,他施大勇也不敢占为己有。 派人回关外调战马来,一来一回也来不及。京营那里倒是有一百多匹马,不过施大勇也不敢生出占有之心,把这些战马给抢过来。 鞭打京营将士,扣押勇卫营,杖责御马监太监,得罪高起潜... 南下以来,施大勇可是做了不少胆大妄为的事,但他再是胆大,也不敢去抢友军的装备,因为他施大勇打心里是要把这个忠臣当到底的! 既选择当护卫崇祯和大明的忠臣,他又怎么可能生出抢夺友军战马和装备的心思。不过若是军马是响马盗的,并不归属任何友军,他再不去抢来就真傻了。 抢官军的和抢土匪的可是完全两个概念,前者可以让他施大勇死无葬身之地,后者却可以让他心安理得,甚至还能得到朝廷的表彰。 两相比较,抢响马盗的军马自然是施大勇喜闻也乐做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现在他就要为那百多匹军马犯一回险了。 秋水镇离盐山县有四十里的路程,快马加鞭,当可在半个时辰内赶到。 部下骑兵并未患有夜盲症,加之天空一轮圆月,足以辨物,所以不必害怕黑夜难以视物,影响行军。 唯一让人苦恼的就是天气,时已夜深,天寒地冻,虽然没有风,但同样也让人感到剌骨,稍停片刻,骨子里就是一阵寒气。 不过寒冷没有阻止施大勇去抢军马的心思,更没有让狼骑兵们畏缩。得知要回去剿灭一帮响马盗,狼骑兵个个摩拳撑掌,好不兴奋。对他们而言,一帮土匪就跟盘中的菜一样,消灭起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而且,不管敌人是建奴还是孔贼的叛军,又或是什么响马土匪,那首级都是当军功算的。南下以来,锦州军还没有和任何敌人交过手,自然谈不上有什么军功。尔今军功送上门来,士兵们当然会兴奋。 经历大小凌河血战、锦州保卫战的锦州军上下已经自视强军,有一种睥睨一切的傲气。 ............. 施大勇认为凭着狼骑的凶悍和训练有素,即便不披重甲,也能杀得那些响马盗溃不成军,所以他吩咐下去,要骑兵们轻装出发,除携带兵器外,不携一物。目的就是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秋水镇。 曹变蛟更细心些,问了那两个亲兵一些细节后,便要士兵们立刻用厚布裹着棉花将马蹄掌包了,这样战马奔起来,便没有那么大的声音,可以达到出奇不意的效果。 施大勇当然赞同小曹的法子,对蒋万里、邵武他们交待了一下后,要他们就地扎营,生起篝火来,等着他们回来。 狼骑军们准备好后,施大勇立即要那两个亲兵前头带路,两百骑月夜星驰向秋水镇杀去。 .......... 施大勇率狼骑往秋水镇赶来时,镇子边,一大帮京营的兵油子却爬到一家屋子的房梁上,对着对面怒气冲冲的响马盗们哄叫起来: “你们不是响马盗吗,怎么进镇的时候却是偷偷摸摸,不带一点响动呢?哈哈!...” “有本事的明刀明枪来,偷偷摸摸的算什么好汉!” “别以为老子真的怕你,告诉你们,老子这手中的刀可不是吃素的,当年可杀过鞑子的,你们要是不信,尽管放马过来,看老子有没有吹牛皮! “贼他娘的,你们这些狗贼,有本事下马来,爷爷奉陪到底!” “.......” 哄叫中,竟有京营兵解开裤带朝对面撒起尿来,气得对面的响马盗咬牙切齿,却是无可奈何。 响马盗的首领彭大锤此时也是十分的恼火,原是想着趁夜黑官兵防卫松懈,让二十个身手敏捷,平日也胆大的手下偷偷潜进镇子,然后杀官兵个措手不及,再趁乱放火把官兵给熏出镇子,他再带人将他们收拾掉。哪里知道,对面那帮官兵打仗没卵子,可是却精明得很,竟然早就埋伏在那等着了。 结果二十个身手好的弟兄进去之后没一个活着出来的,彭大锤可是亲眼看到有一个邻村的马户子弟是被官兵的火铳直接轰飞出来的,就那么仰在地上痛苦的挣扎了半天才咽了气。 看到那孩子死得那么惨,彭大锤恨得真想马上冲进去把这些官兵全宰了替那孩子报仇。可是官兵把镇子守得密密实实,进镇的通道上堆得也都是障碍物,乱七八糟的的,马根本进不得,就是冲进去,也会被那些躲在百姓屋子里的官兵给打冷铳,防不胜防。 傍晚到现在,已经折了近四十个弟兄了,再这样下去,别说彭大锤吃不消,手下人怕也不答应。毕竟他们是准备南下河南,不是要在这和官兵死磕的。 妈的,你们不出来,老子就在这看着,我就不信你们能一辈子躲在镇子里不出来! 彭大锤呸了一口唾沫,把身上的皮袄往上拉了拉。一边的二当家齐老二看到那帮官兵正闹得得意,眉头皱了一下,低声劝了彭大锤一句:“大哥,这帮官兵太狡猾,不敢出来和咱们打,咱们守在这也没什么意思,弟兄们折了不少,不如撤吧。要是天亮后有别的官军赶来,怕就麻烦了。” 闻言,三当家彭大锤的侄儿彭四海也附和道:“二叔说得的,叔,咱们还是走吧,往河南去要紧,没必要非和这帮官兵死磕。” 撤? 彭大锤有些不甘心,但齐老二和侄子说得也对,要是里面那帮龟儿一直不出来,他就算在这守上一年又有什么意思,到了还是得走。但就这么走了,对那些死去的弟兄如何交待? 正为难着,平静的镇子东头却突然传来马蹄声,旋即听到一声异常尖利的惨叫声。 惨叫声还在秋水镇的半空飘荡时,彭大锤和齐老二、彭四海的脸色就变了,脑中同时都在想:官兵来得这么快? 大明狼骑216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一十六章官兵来得这么快?更新完毕! 第二百一十七章 绝路 叔侄 拼命 响马盗虽悍,毕竟是马户出身,本质上仍是帮农民,虽然控马之术堪比jing锐骑兵,但要就此说他们就是骑兵,却是太过高看他们了。 响马盗,不过一群骑马贼而已! 一群会骑马的贼,又如何会是血海尸堆杀出来的辽镇jing骑的对手! 在狼骑军的突然打击下,堵在东头的七十多响马盗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便被冲得七零八散。 甚至还有响马盗还没来得上马,便眼前一亮,被那无情的铳子夺走了xing命。 曹变蛟一马当先,如入无人之境,长枪所到,人仰马翻。 但大多数狼骑兵们却是持着辽军的制式装备――三眼火铳,借着突袭的便宜,一轮铳响,把那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响马盗给打倒了一片。 冲得近了,不及打铳,便将那jing铁铸成的铳管笔直扫去,借着马势,如千斤铁锤般砸得对方胸口顿碎,口吐鲜血而死。 有力大的,更是直接将响马盗砸得窒息而死。若是砸在脑袋上,顿时就是葫芦开瓢,脑浆飞溅。 .......... 震耳的铳声随着那一声尖利惨叫声响彻在整个秋水镇上空。 听到动静的京营兵们一下来了jing神,他们知道,来得肯定是援军,因为除了朝廷的兵马,这世上还有哪支军队会用铳呢。 “弟兄们,援军来了,随老子冲啊!” 裴少宽激动不已,拔出佩刀向镇外一指,想与援军夹击那些响马盗。可是连呼了几声,却只十几个亲兵和两个千总围了过来,其余的兵们愣是站在那里没有动。 他娘的,老子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裴少宽气得一跺脚,恼自己的兵太怂,可也不敢强行催令,更不敢把刀一扬,砍下一二畏缩不前的,再说几句叫人提气的豪迈话语来。 自己的兵什么德xing,他身为上官的能不知道?只怕真要是那样做了,这帮兵油子就能反转铳口,把他当场给轰成马蜂窝。大不了事后向朝廷上报――裴指挥英雄杀敌,为国捐躯了。 千户李国亨是个明白人,一看这场面,忙上前,低声劝道:“大人,尔今天se不明,来得到底是友是敌,咱们也吃不准。依下官看,不如还是等一等,等情形明了再说。” 听了这“老成持重”的建议,裴少宽顿知李国亨是给自己找台阶下,忙就坡下了,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肯定道:“李千户所言甚是,若不是你提醒,本官险些铸成大错。若来得是咱们的人还好,要不是,本官可害死弟兄们了。” 稍顿,一脸正se道命令李国亨道:“你马上带人去看看,若来得是咱们的人,你马上报于本官知晓,本官再率部冲杀出去,将那些胆大包天的响马盗尽数剿了!若不是,传令下去,坚守到天亮!” 闻令,李国亨猛的一躬身,发自肺腑的赞道:“大人英明!” 那些京营兵们听了指挥大人这命令,立马一个个附和的点起头来,随后便紧张兮兮的朝镇子外张望起来,没人理会指挥大人此刻脸上的讪讪样。 .......... 铳声响起后,彭大锤便知来得断然是官军了,凭着“职业”本能,他几乎是没有半分迟疑,便翻身便上了马。 做响马盗之前就养了二十年马的彭大锤从马蹄声中自然听得出,来得官军并不是很多,或许还不及自己的人多。他们只不过占了突其不意的便宜,真交起手来,未必就能打得过跟随自己多年的手下们。 在河北流窜了快两年的彭大锤知道河北的官军没一个能打的,更别提有什么骑兵了,倒是东江辽兵在吴桥造反后,打京师方向来了不少衣着鲜亮的官军,一个个人模人样的,还有不少的骑兵。 可这帮官军全是架子货,听说好几千人叫几百辽兵给打得溃不成军,出尽了活宝。据商县那边道上绿林朋友讲,现在那几千官军全缩在商县城中,根本不敢再和东江兵交手。 想到那些打京师来的官军,彭大锤突然一个激灵,他想起来了,镇子里的官军不都是cao着京师口音的吗?莫非这帮没卵子的和商县的那些官军一样,都是京师来的? 要真是打京师来的,那东面的骑兵八成也是京城来的。这帮人几千打人家几百都打不过,有什么好怕的! 结合镇子里的官军熊样,彭大锤愈加肯定,东面来的肯定也是京里的兵。 念及此处,果断拔刀,冲着还在发呆的手下们吼道:“贼他娘,弟兄们,来得是京里的官狗,一帮熊包蛋孙子,打不过叛军,倒想来欺咱们了,娘的,跟他们干了!” “跟官狗干了!” 一众响马盗打家劫舍多年,哪个手头没有沾过人血,哪个身上没有匪气,一听大当家的要跟官狗干,而且那官狗还是连叛军都打不过的京里兵马,忙都打马奔了过来。 “老二,你和四海带部分人抄南面的树林,我带人抄北面,官狗来得不多,不必怕他!” 吩咐完,彭大锤一抖马缰便要带人往北面兜去,齐老二和彭四海也没有任何迟疑,闻令便要带人往树林去。 二人刚打马要往前奔,树林里就钻出了几匹马来,借着月光看得明白,不是留在东头的杜三他们又是谁! .......... 急于逃命,被树枝刮得一脸鲜血的杜三一看到大当家他们,就嚎了起来:“大当家的,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弟兄们呢?!” 见只杜三几人,彭大锤的心猛的一沉,知道不好,看样子东面的弟兄都遭官狗毒手了。 杜三一边拼命往这打马,一边哭叫着:“都没了,都没了,官兵来得太快,那铳子太狠,弟兄们撑不住,叫他们全给包了!小的这还是跑得快,要不然也见不到大当家了!” 听到杜三确认后,彭大锤恨得一鞭子抽在座骑上,骂道:“妈的,贼官狗,杀了我这么多弟兄,老子跟你们拼了!” 留在东面的都是跟了自己多年的手下,还有不少是本村的老邻居,当年随自己一起杀官造反,现在却一下全叫官兵给杀了,彭大锤如何不怒。 马鞭又是狠狠一抽,便要去和官兵拼命。 齐老二却是有些犹豫,若东面的弟兄还在撑着,他们这会赶去,正好可以打官兵个措手不及,但现在就逃回来杜三几个,他们再赶过去,凭着剩下的这九十号人,怕讨不了便宜。 再说那镇子里还有几百号官兵,虽然胆小,但知道援兵来了,也不可能再缩在镇子里不出来。这要是和来的官兵合兵一处,可就没法对付了。到时,只怕连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问题。 想到这里,本能的便要拦住大当家不要去冒险,可是没等他拦,彭大锤却已经打马往北面的麦地冲了。 齐老二一惊,脱口大叫:“大当家的,不能上!” 话音未落,却见彭大锤的马突然双蹄跃起,连人带马直直的停在了半空中。 .......... 虽是突然勒马,但骑术高超的彭大锤却仍直直的坐立马上,身子并不曾晃动一下。 “好马术!” 远远看到那响马盗的高超马术,施大勇忍不住暗赞一声,旋即率部冲了过去。 秋水镇地形平坦,进村大道东西而过,南面却是一片树林,林子倒也不密,靠近镇子边的一侧更是只有树根,没有树干,显是被村民砍伐过的。 北面则是一片麦地,因这几年天公不作美,这麦子种得稀稀拉拉,大部泛枯黄之se,也不知来年能不能有收成。 亏得小曹问得仔细,施大勇才知道这镇子的地形,也想到既然响马盗既能把京营给堵在镇子里,明显是堵住了两边的大道。而南面树林不密,人不易逃脱,北面则是一片麦地,只要脑袋不蠢,再傻的人也不会选择往那跑。 短暂商议后,施大勇做出了由曹变蛟率人突袭东头的响马盗,自己则带人从北面的麦地绕到西边,趁西边的响马盗搞不清状况时,一举解决掉他们。 施大勇不是曹cao,此刻只想尽快解决响马盗,抢了他们的军马东去解登州之围,自然不会如曹cao一般不忍糟蹋百姓的庄稼。大不了事后,留些银子下来,权作赔给那些百姓的损失好了。 ............ 月光下,近百骑黑se身影迎面而来,将正要往麦地而去的彭大锤惊得一下勒住了座骑。 官兵来势汹汹,麦地里空荡荡一片,虽有田渠沟壑,却阻挡不住官兵纵马飞奔。 眼看官兵就要奔来,彭大锤下意识的掉转马头往后飞奔起来。边跑边叫:“快跑,快跑!” 一众响马盗们不须大当家提醒,也知道得跑了,那帮官兵显然就是冲他们来的,且对方正在高速奔跑中,他们若是迎上去,一个回合就会被冲散。到时,只能是任由这些官兵宰割。 马头刚掉转过来,南面的树林里却也杀出了官兵,数十匹战马从树林里冲出,跟杜老三他们一样,一个个也都是被树枝利得皮破血涌。可这帮官兵却浑然不觉,只知打马冲他们杀来。 南北两面同时有官兵冲来,响马盗们顿时慌了起来。身下的这条路虽然纵贯两府数县,但除了靠近府县城池的一段宽大能并排跑四辆马车,其余的地段大多因势而修,有的宽,有的狭,最宽处,能有数丈,这最狭处,却仅能容两辆马车并行,有的地方更是只能容一辆马车穿行。 这秋水镇一段要比最狭处好些,但也好不了多少,只能容两辆马车并行,响马盗们此时属夺路而逃,这么窄的路,自然容纳不了近百号人同时飞奔。 前头的人还没纵起马来,后面的人想越过去也不可得。 身后追兵已转瞬杀到,响马盗惶惶不可终ri,便是彭大锤素来胆大,也不禁骇得一头冷汗。 留给响马盗的路只有两条,要么就在这条道上等死,要么赶紧往两边逃奔。 往南,是树林,再往南,则是一片低矮的山丘,且随着山势增高,林子也越来越密,根本不能再纵马。在这黑夜之中,前不知路,后有追兵,往林子里跑,只能是死路一条。 往北,是麦地,倒是可以纵马狂奔,可是麦地的尽头却是深达数尺的清水河。别说人了,就是马也过不去! 南北,都是死路,唯有脚下一条路。 响马盗们无一例外全选择了往西边跑,这条路已是他们唯一的活路,至少,在他们看来是如此。 官兵的喊杀声就在背后,前面的人却还堵着,彭大锤急得一身汗,齐老二甚至准备挥刀杀掉前面的人,好夺他们的马跑。 彭四海护叔心切,见官兵追上来了,把心一横,叫了句,“叔,你快跑,侄带人挡住官狗!”叫完,冲身边还在夺路要跑的响马盗们吼道:“横竖跑不了,不如跟官狗拼了!” 闻言,十几个凶悍的响马盗顿时停了下来,一个个目露凶光,红着眼睛转了过来要随彭四海一起和官狗拼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贼官狗要赶尽杀绝,老子就和你们拼个鱼死网破!便是死,也要拉你一个垫背! 听到侄儿的声音,彭大锤却猛的一下勒住座骑,他不跑了,他不能让彭家断了后!要死也得自己死,留着侄还得给彭家传香火! 彭大锤没儿子,就彭四海一个独侄,要是彭四海遭了官兵毒手,他彭家就要断后,他彭大锤也没脸去见死去的双亲和大哥。 “四海,叔留下,你走!” 护侄心切的彭大锤打马便往前冲了过去,手中的刀举得老高,恶狠狠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对面一个戴着面具的官兵将领。 “叔,侄陪你一起死!” 见叔叔不跑,反朝官军杀过去,彭四海也急了,双腿一夹,挥刀纵马跟了上去。 “弟兄们,跟贼官狗拼了!” 那十几个凶悍的响马盗也纷纷打马向着官军冲了过去。 第二百一十八章 以命换命的交易 大明狼骑218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一十八章以命换命的交易来自 响马盗慢了一步,人数更是少对方太多。一方士心高昂、气势汹汹,一方却是绝望之下的负隅顽抗,这仗不用打,结局便已注定。 绝地反击没有取得让人瞠目的奇迹,战斗的过程似乎并不存在,更没有出现双方首领鏖战的精彩场面。甚至,冲得最前的彭大锤都没能和对面的施大勇过上一招。 十几声铳响,狼骑兵们便越过了随彭家叔侄拼命的响马盗,径直冲向了还在那里争先恐后逃命的余匪。 在出奇不意且训练有素的辽镇精骑的快速打击下,乌合之众的河北马户们不堪一击,除二当家齐老二带着三个响马盗趁乱逃脱外,其余的不是被杀就是被俘。 彭大锤被三眼铳击中,不过没有伤在要害,只伤了左臂。铳子的冲击力迫使他身子的重心向一侧倾斜,继而坠马落地。等到忍着巨痛爬起来时,大势已去。 彭四海的运气要比叔叔好得多,没有挨铳子,也没有受伤,他不过是见叔叔被官兵火铳击中,心急如焚,在要翻身下马去救叔叔的时候,被高速而来的战马撞飞在地。亏得他身子骨够壮,否则,怕早已只剩半条命。 轻松解决响马盗,部下无一人伤亡,施大勇心情大好,一面叫人收拢响马盗的军马,一面则叫人将那些响马盗的俘虏押过来。至于镇子里的京营,他才懒得理会,随他们出不出来。 等俘虏押到后,清点后总计三十九人,其中便包括彭大锤叔侄。 秋水镇没有官府,最近的黄桦城又离着三十里地,施大勇无法将这些响马盗移交地方官府,他锦州军又要赶往登州,自然也不会把这些俘虏带上。交给京营吧,施大勇又担心那帮废物看押不住,要是再闹出个什么事来,反倒是自添麻烦。 索性,尽数杀了。 兵杀贼,天经地义。 在马上扫视了一眼垂头丧气的响马盗,施大勇没有什么话对他们说,朝曹变蛟点了点头,曹变蛟当即带人朝响马盗走了过去。 ............. 在西北时,曹变蛟常看到叔父曹文诏处斩那些贼.民俘虏,甚至连十多岁的孩子也不放过,见到那些和自己一样大,甚至比自己还要小的孩子被处死,曹变蛟于心不忍,曾问叔父为何要这样做,为什么连孩子都不放过! 曹文诏的回答是:“凡是能拿刀的就不是孩子。” 曹文诏说的是事实,那些孩子便是再小,也是能拿刀的,两军交战时,他们的刀同样会杀死官兵,因此,在他们加入流贼的那刻起,他们便不再是民,而是贼。 是贼就要死,斩草须除根,今日若是放过这些孩子不杀,他们随后就会再次加入流贼,成为官兵的大敌。 纵虎为患的事情,不是智者所为。 孩子都可杀,更何况这些都是成年人的响马盗呢。 曹变蛟没有一点心理负担,很是坦然的带着部下准备做杀俘之事。 响马盗们看到官兵的目光中带有杀机,知道自己大难临头,可是没有人害怕,也没有人开口求饶。倒是相互看了看,彼此目光都十分坚定,似是在说:老哥,黄泉路上咱弟兄再见! 扶着叔叔的彭四海更是旁若无人的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来,小心翼翼的替叔叔裹好正在流血的胳膊。 彭大锤平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任由侄儿替他止血,眉头都不皱一下。 响马盗的镇定倒是让施大勇有些佩服起来,锦州城下俘虏的那些建奴不能不说凶悍,但是一旦被俘虏,却是很快就怂得跟龟蛋一样,而眼前这些响马盗倒是比建奴还多了几分骨气,让人不能不觉得诧异。 曹变蛟冷哼一声,缓缓的抽出刀来,身后,几十杆火铳举了起来。 响马盗们动了起来,但不是害怕的骚动,而是相互靠得更紧了些,以彭大锤叔侄为中心,紧紧的团在那里。背靠着背,视死如归。 曹变蛟扭头朝施大勇看去,等待他的下令,可是施大勇却没有吩咐动手,他在等。 不知为何,眼前这帮即将被宰割的响马盗使施大勇想到了在大凌河城外,被建奴骑兵包围的情形。 那时的他和部下们,何曾不是如这些响马盗们一般视死如归。 英雄惜英雄,虽然各自身份的不同注定双方只能存活一方,但施大勇却突然有所期待。 他期待此时响马盗中有人突然开口求饶,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用仇恨和无惧的目光看着他和他的部下。这会让他产生一种罪恶感,好像他是电影中的大反派一样。 若此刻响马盗中真有人求饶,他说不得还会考虑放此人一条活路。毕竟,这些人也是大明的子民,官.逼民反而已,便是放他归去,也不会影响什么。 在这个大时代,小人物改变不了历史,也影响不了历史。 ............... 等了片刻,却仍是不见有响马盗乞饶,反而一个个脸上倒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来,一些人的嘴角还露出嘲笑的神色。 响马盗的举动,自然引得狼骑一阵恼火,纷纷用请求的目光看向施大勇,希望马上将这些盗贼斩杀干净。 施大勇叹了口气,部下们的请求他不能不理会,既然这帮响马盗无人求饶,自己再等下去,未免就是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 手指微动,便要下令动手。 响马盗中,却有人恰时开口了,然而说的却不是施大勇所期待的求饶,而是怒骂声:“贼官狗,要杀要剐就快点,想看爷们的笑话,做梦!” “要杀就杀,磨蹭什么,脑袋落地,十八年后仍是一条好汉!” 听了响马盗的叫喊,曹变蛟冷笑一声,朝施大勇叫道:“将军,既然他们想死,就成全他们吧。”说着就要挥刀,这刀只要一挥下,身后的火铳便会立时打响。 施大勇却是抬手示意小曹别急,轻策马往前奔了十几步,走到离响马盗不过三尺多的距离停住,扬声对他们道:“你们这帮盗贼,倒真是有几分胆色。自古燕赵多豪杰,虽然你们是贼,但就以眼下而言,却也当得豪杰一说。本将敬重你们是不怕死的汉子,所以给你们条活路。只要你们开口向本将求饶,本将便放了你们,如何?” 话音刚落,就见一中年汉子拨开前面的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此人左臂显是受了伤,虽经包扎,但鲜血仍是渗出,映得衣襟通红通红的。 借着刚刚打起的火把亮光,施大勇觉得这人身形有些眼熟,旋即想到,原来便是那个马术极棒的响马盗。 见这响马盗出来后,其余的响马盗目光全汇集到他身上,施大勇知道,看来此人就是这帮响马盗的首领了。 首领出来,想来是被自己方才的话打动,世上又有哪个人真不畏死呢。若这首领求饶,今日便放他条生路吧,施大勇如此想道。 ............ 彭大锤是被施大勇的话引出来,但他不是求饶的,而是走到前面,朝马上戴着面具的施大勇上下打量一眼后,突然“呸!”的一声便朝他吐去一口唾沫。 施大勇避让不及,那口浓痰一下落在他的胸前。 “找死!” 敢如此对我家将军无礼!曹变蛟大怒,挥刀便朝彭大锤身上砍去。 彭大锤左臂受了铳伤,坠马时右臂又是脱臼,根本无力还手。但他见刀砍来,竟也不躲避,只直直站在那,任由曹变蛟的刀砍下自己。 “小曹,住手!” 刀尖离彭大锤脖子只寸许时,施大勇及时叫住。 曹变蛟立时收刀,回首疑惑的看着施大勇,不明白将军为何不让自己杀这无礼盗贼。 施大勇厌恶那口浓痰,但却更加欣赏这响马盗的胆量,心下早就起了招揽之意。 招安盗贼的事情,身体的主人不是没有做过,李大山当年不就是一绿林土匪嘛。 再者,这帮响马盗虽然不过一群乌合之众,但都是马户出身,骑术出众,稍加调教,便都是精锐骑兵的底子。就是不组军,带回锦州做马术教练,也要解决自己一大难题。 总之,放着这帮现成的骑兵不招揽,未免有些失算。 “阁下一身好本事,何苦要做这打家劫舍的响马盗呢?所谓习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凭阁下这身本事,便是不做盗贼,投身行伍,荣华富贵也是指日可待,他日青史留名也未可知。若阁下有意,不妨随在本将帐下,替皇上分忧,替朝廷卖命,如何?”施大勇诚心诚意的要招揽这帮响马盗,因此说得也是实在话,掏心窝子的话。 岂料,彭大锤听了这番话后,却是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片刻,怒目相向,怒道:“替朝廷卖命?笑话,天大的笑话!若不是官府逼迫,我等又何必做这响马盗!你尔今叫我们替那帮狗官卖命,不是拿我们寻开心嘛!我等哪个没受过官府的欺压,哪家不是被逼得家破人亡,若不是逼到绝境,哪个愿意做这刀口舔饭的响马盗!便是我答应,你且问问我的弟兄,看他们答不答应!” 说完,转身朝一众响马盗喝道:“弟兄们要不要替朝廷卖命!” 彭四海脱口嚷道:“要个球!要老子替朝廷卖命,先把那帮狗官杀了再说!” “替谁卖命都行,就是不替狗官们卖命!” “没什么说的,要杀要剐赶紧,休得在这寻老子开心!” “.....” 一众响马盗就是死也不肯替朝廷卖命,这让施大勇有些惊愕。暗叹,也不知他们家乡的地方官都做了些什么,才把这些本为良民的马户逼得如此恨朝廷入骨。 但他仍没有放弃招揽之意,续劝道:“阁下投身为匪,本将也知有不得已之处,但这都是贪官污吏所为,天子身居大内,受外朝蒙蔽甚多,若是知道你们为狗官所欺,定会龙颜大怒,还你们公道。依本将之见,你们若真的恨那些狗官,便更要听本将的劝,效命朝廷,他日立下军功,得授官爵,正可上禀天子惩治那些狗官。若固执己见,身死之下,你们的冤屈又有谁会晓得? 眼下国家内忧外患,正是用人之时,只要你们肯用命,出人头地断然不难。本将实是看重你等,这才苦言相劝,你等好自慎量才是。” 听了这番话,彭大锤有些意动,他敢骂官,敢杀官,却是从未想过骂皇上。在他和手下们看来,皇上对底下发生的一切都是不知情的,他老人家如果知道当官的这样欺压百姓,肯定会为百姓做主的。要是真如这戴面具将军所说,立下军功得见皇上,请皇上为他们做主,那自己的怨屈不就是能得到解决了吗。 一众响马盗们此时也失了声,目中都有思虑之色,显然也是被施大勇的话打动。 犹豫间,彭大锤却是瞥到那些被狼骑兵杀死的手下,顿时悲从心来,抬首冲施大勇道:“将军好意,我彭大锤感激不尽。但将军杀我这么多兄弟,试问我如何再能投你帐下!若我彭大锤真这么做了,死后如何面对这些弟兄们!” 听对方称呼自己为将军,施大勇心念一动,扬声喝道:“大丈夫恩怨分明,官兵杀贼,天经地义之事,换作你是兵,我是贼,又如何处之!死去之人固然可惜,但阁下还是为活着的人考虑得好。” 彭大锤无从驳起,官兵杀贼本是天理,换作是他,一样也不会手软。 迟疑一下,问道:“敢问将军是哪来的兵马?” 施大勇道:“本将乃辽东巡抚帐下锦州参将。” “辽东的兵马?”彭大锤怔了下:那不是关外抵挡鞑子的兵吗? 投辽军也不丢人,总比投关内这些熊包军强,但真就此投了,彭大锤也有些不甘,毕竟今日一战,手下大部弟兄都叫这帮辽军杀了。自己不思报仇,却反投这些辽军,良心何安? 见彭大锤仍是犹豫不决,施大勇也有些不耐烦了,再次问道:“怎么,你难道还是不愿投本将帐下吗?” 彭大锤没有说话。 施大勇想了想,又道:“你若真不愿投本将帐下替朝廷效命,本将也不好强求。不过本将可与你做笔交易。” “交易?”彭大锤不解的看向施大勇。 施大勇点了点头:“是交易。”朝他和身后一众响马盗一指,“今本将奉命东去登州解围,你可与手下随本将同去,就在军中效命。待平定叛军后,本将便放你与弟兄离去,你看如何?” 彭大锤愣了一下,道:“这还不是要我等投你帐下效命,算得哪门子交易?” 施大勇毫不含糊道:“不是效命,是交易。以命换命的交易,你若是不答应,本将现在便杀了你们!你若答应,你与手下的性命就是本将的,如此交易,不知你明白否?” “你这交易未免强人所难!”彭大锤有些急眼。 施大勇不理会他,语气有些严厉起来,“强人所难又如何,本将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跟本将做这交易!” “我...” 彭大锤一时难以决择,见对方正盯着身后的弟兄们看,不由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儿四海。后者此时正一脸茫脸的望着叔叔。 把心一横,彭大锤回过头来咬牙对施大勇道:“我如何知道你事后会不会反悔再杀我们?” 施大勇反问他道:“如果我要杀你们,何必费这周折与你在这废话?” 彭大锤无从答起,朝施大勇看看,又朝一众弟兄看看,突然上前两步,跪倒在地,拱手道:“谢将军不杀之恩,我彭大锤与众弟兄愿为将军效命,但请将军他日能够履行诺言!” 大明狼骑218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一十八章以命换命的交易更新完毕! 第二百一十九章 疗伤 马肉 有苦难言 彭大锤答应暂在军中效命后,施大勇也不疑他,仍让其统带手下弟兄,这个安排令彭大锤与一众响马盗心中都安。.... 三十九名响马盗中,有数人受了伤,但都是皮肉伤,最重的倒还是彭大锤,左臂留有不少铳子,若不及时清出,伤口便会感染化脓,此时天寒地冻,要是处理不及时,只怕他这左臂就保不住,严重起来,甚至会因此丧命。 军中未带有随军郎中,施大勇见彭大锤伤势重,便要命人往镇子里请郎中来替他疗伤,却被彭大锤谢绝,只叫侄儿四海取了把尖刃,就着火把烤得热了,然后指着伤口要他直接把铳子挖出来。 挖铳子时,血兀自流得不停,尖刃入肉,那铳子又是碎粒,分布极广,不是一颗两颗就能挑出。整个过程持续了半柱香时间,旁人看得都是难受,彭大锤却像无事人般,扭过脸去不叫不喊。 此情此景倒令施大勇想到关云长刮骨疗毒,暗赞这响马盗果然是条硬汉,不枉自己苦口婆心招揽于他。 铳子清出后,因失血过多,彭大锤的脸色极白,身子十分虚弱,摇摇欲坠。 往伤口上洒上止血金创药后,彭四海便替叔叔将伤口重新包扎,尔后将放在地上用于接盛叔叔臂上流血的陶碗端起,取出酒囊倒了些烈酒进去。 彭大锤接过和着自己血的烈酒一饮而尽,将嘴一抹,便示意四海扶自己上马。 施大勇见他过于虚弱,恐其难以在马上坐稳,便好言要从镇子找辆马车他这几天用。 彭大锤却道:“大丈夫受些伤,流些血算得什么,又不是的公子哥,没得这么娇气。” 见他执意骑马,施大勇便由他便了。传令下去,收拢好响马盗的军马,将那些京营兵遗弃的兵器物资一块收拾好也带回去。 ........ 彭大锤他们老家在保定府雄县,县内半数人家为朝廷职业马户,可谓替大明养了两年战马。因此,对于军马,一众响马盗可谓都是行家。....别的不说,仅他们所骑的军马而言,就都能与上等蒙古战马媲美。 此番他们南下河南,共人马一八十三,除十一匹军马在与京营的战斗及狼骑兵的战斗中被误射而死,另有四匹军马随二当家齐老二逃脱外,余下一六十八匹军马悉数被归拢。 另外,搜寻的士兵还在树林和麦地里找到二十六匹京营的战马,对于这些“有主战马”,施大勇本想归还京营,但朝镇子里看了看后,发现那些京营兵仍躲在里面不敢出来,他立时改变了主意,要将这二十多匹京营的战马与京营遗弃的物资一起带走。 死去的十一匹马如何处理是个难题,曹变蛟建议直接埋了,施大勇原也是想这么办,但看到那些军马膘肥体壮,不禁又改变了主意,他准备将马肉带回食用。 马肉并不好吃,在煮时会有泡沫产生,且会发出恶臭味,因此除了塞外,中原很少有人喜欢食用马肉,几乎闻到马肉的味道就敬而远之。 但不好吃不代表不能吃,马肉毕竟也是肉,尤其对于南下以来只靠征调沿途府县粮草为食的锦州军而言,这十一匹死马显然能够将士们足够的营养。 地方官府便是再如何配合,总不会太多的猪羊肉,而锦州军长途跋涉,体力损耗太大,能多点肉补充体力自然是好的。 抱着有总比没有好的念头,施大勇叫曹变蛟带人把死马解剖,抛掉内脏,卸成几大块,用袋子装了驼回去。 若说世上有谁对马的感情最厚,恐怕除了骑兵就是养马人。在分解马肉时,狼骑兵和响马盗们不约而同的都有悲伤感。 尤其是宰杀一匹尚未断气的军马时,几乎怕有人都侧过脸去,不忍看那军马痛苦的眼睛。 肢解完马肉后,施大勇便要准备率部返回。镇子里,京营的人却来了――他们是大局已定,姗姗来迟。 .............. “多谢将军救援之恩!” 裴少宽是硬着头皮来谢的,因为他实在是不想和这个“瘟神”打交道,但人家连夜赶来救援,他这被救者不来表示感谢,肯定说不过去。很是客气的向着施大勇行了一礼,心里却在想便是你们不来,老子也能守到这些响马盗知难而退的。 “本将只是做该做的事情,裴大人不必谢我。不过裴大人千号人马,竟然被区区十名马盗包围,裴大人和京营将士的本事倒真让本将刮目相看了。”施大勇冷嘲热讽,一点情面都没有给裴少宽留。 裴少宽听了,顿时是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脸尴尬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与他同来的两个千户也是一脸讪讪,左顾右盼,十分的不好意思。 在香河城,施大勇就知道京营这帮兵油子什么德性了,更知道这裴少宽也是个无能之辈,混吃等死之辈,与这等人物又有什么好说的。 现在不是裴少宽和京营将辽军与施大勇当“瘟神”看,而是施大勇将他们当“瘟神”看了,恨不得离他们远远的。要不是行军在外,怕早就一纸上表到天子御前,把这所谓的御林军赶得越远越好。真是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马贼已经伏诛,本将还要东去登州,就不在此地多耽搁了,天亮以后,裴大人自己收拾下残局吧。” 施大勇特意将“残局”二说得很重,听得裴少宽脸又红了一下,小心道:“这个自然,下官知道怎么办。” “那好,既然裴大人知道怎么办,本将也不多说什么了。就此告辞!”施大勇懒得再说什么“后会有期”,拉过座骑便要上马。 不想裴少宽见施大勇这就要走,却不迭上前拦下他,满脸堆笑道:“下官还不知将军打算如何向朝廷上报这剿匪之功?” “剿匪之功?”施大勇愣了一下,莫名的望着裴少宽。 裴少宽被他看得有些难以启齿,但想到这功劳,还是硬着头皮道:“将军率部全歼肆虐地方的马贼,理当向朝廷报功...下官虽未尽力,但对马贼也有牵制之功,所以...” 后面的话,裴少宽实在是说不出来,施大勇却听得出来,无奈的苦笑一声,对这裴少宽实在是失望透顶,想不到这胆小鬼这个时候还不忘替自己脸上贴金。 他裴大人的兵哪里是对马贼有牵制之功了,明明就是马贼把他牵制得死死的,否则何以自己这边都把响马盗给尽数解决了,他京营还是没有一兵一卒敢从镇子里出来的。 “裴大人言之有理,嗯,这剿贼之功就算裴大人的吧。”施大勇不冷不淡说了句,想看看裴少宽脸皮到底有多厚。 裴少宽还没那么不堪,闻听功劳要全归自己,忙摇头道:“这如何使得,马贼明明是被将军的人消灭的,下官只是率部牵制,如何敢夺将军的功劳。” 施大勇笑了笑,放下马缰,道:“这功劳也不是给裴大人的,本将这也是有条件的。” “有条件?”裴少宽没有惊讶,而是欢喜起来,世上没难事,只要有条件,什么都好说。 施大勇朝和响马盗军马牵在一起的京营战马一指:“那些马本将带走了,裴大人不会有意见吧?” 裴少宽顺着他的手势看去,见果然有二十来匹自己军中的战马,微愣一下,很是爽快道:“好说,好说,下官没意见,绝对没意见。”他当然没意见,反正只要把平贼的功劳往上一报,他就是把全部军马都给辽军,上面也会替他补充。 裴少宽识趣,省得日后再和京营打官司,施大勇自然乐得投桃报李,当下也笑着道:“那本将就前恭贺裴指挥剿贼有功了!” “客气,客气。”裴少宽现在只觉这“瘟神”倒也没那么可恶,看着顺眼许多了。 客气间,身后千总李国亨看到一众和辽兵并骑行来的骑士却神色一变,悄悄的在后拉了他一把。 “做什么?”裴少宽正与施大勇谈得高兴,冷不丁被部下拽了一下,不由有些不快。 当着施大勇的面,李国亨不好直言,只好拿眼朝那帮骑士撇,示意裴少宽自己看。 他娘的,搞什么东西。 裴少宽没好气的朝那看了一眼,想知道李国亨到底要自己看什么,这一看,却是立时惊住了:马贼?! 马上的彭大锤和一众响马盗见到一帮京营的家伙盯着自己看,神情大惊小怪的,不禁怒色相对,若不是施大勇在那,只怕当场就会恶语相向。 “施将军,这些马贼怎么?”裴少宽心中狐疑:莫非这帮马贼和辽军有勾结? “这些马贼经本将劝服,现已受本将招安,以后随在本将帐下,本将意欲给他们一个机会,好让他们以后能够替朝廷效命,不再做这打家劫舍的事。”施大勇不咸不炎的解释了下。 “原来他们已经洗心革面,替朝廷效命了,好事,好事!”裴少宽心口不一,暗骂施大勇不地道,竟然把一帮马贼给招进官军,这马贼是迫于形势,不得已受招安,哪个会真心效命朝廷,要是以后出起乱子来,说不得还会连累他。但他又不敢说出自己的担心,只能口不对心的应付两句。辽军强势,他便是不同意又能做什么。 施大勇不愿再在秋水镇耽搁,也懒得和裴少宽再说些什么废话,便朝曹变蛟挥了挥手:“小曹,我们走!” 裴少宽忙拱手道:“下官恭送将军!祝将军东征马到成功!” 施大勇早就上马走了,头也没回一下,把个裴少宽摞在那,窝火不已。 锦州军从他们面前一一而过,看到那些军马,裴少宽倒没怎么肉疼,但看到辽军把他们的武器装备也给带走,顿时急了,丢了二十多匹马,他好解释,可哪里有打了胜仗,却把兵器都给弄没的。 可是施大勇已经跑得远了,他便是想要追讨也不可能了,那些高高在上的辽兵如何会理会他。真要上前拦住,说把东西留下,只怕是自讨没趣。 就这么着眼睁睁的看着辽军远去,裴少宽是有苦难言,最后还是实在是冷,才动了动脚指头回去。路上寻思着如何把今日剿灭马贼的事情向上报得漂亮些,再如何加油添醋向高公公禀报辽军抢他京营兵器装备的事。 第二百二十章 雪夜急行军 对于将军为什么要招揽这些马贼,曹变蛟有些想不通。将门之后的小曹看不上彭大锤那帮马贼,认为这些人不过是欺软怕硬的贼寇,和西北的流贼一样,都是包藏祸心,且永远喂不熟的白眼狼。 前任三边总督杨鹤在陕西时便费尽心机招抚那些流贼,结果不到半年就全反了,可见贼就是贼,你再怎么对他们好,他们始终还是贼,永远也不会脱胎换骨成为兵! 现在将军招揽这些响马盗,在小曹看来,便是重蹈了杨鹤的前车之鉴,天知道这帮马贼什么时候会突然露出本来面目,反咬锦州军一口。 小曹的埋怨和不解,施大勇也不好和他解释,因为他也不知道招揽彭大锤等人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但他知道,彭大锤便是不会真心替自己卖命,但同样也不会反咬自己。 一个不怕死的汉子,是不会做出令人不耻的事情的。 施大勇相信自己的眼光,就如同他坚信自己保卫庄烈帝、保卫大明是一个正确选择一样。 因此,他只能安抚曹变蛟,要他且先看看,说不得这帮响马盗真能为我所用也不知。 在施大勇的安抚下,曹变蛟也只能默认军中来了一帮响马盗的现实。但无论如何,要他和这帮马贼打成一片,是万万不能的――他有着他的高傲,身为大明军人的高傲。 于是,行军的队伍里,狼骑兵和响马盗们是径渭分明,相互间绝不搭讪的。 士兵们打骨子里也是瞧不上这帮马贼的,再加上曹变蛟的态度,他们自然是不会对马贼们有任何好感。 彭大锤等人也知道并非所有的辽军都像他们的参将一样,信任且看重他们的。 汉子讲得是个信义,施将军饶他们不死,虽然给了一个让人并不十分情愿的选择,但既然答应了人家,彭大锤就没想过食言。 为了防止手下的弟兄和辽军的人起冲突,彭大锤要侄儿四海严加看管,绝不能让哪个犯浑的弟兄挑出事来,那样一来,事情可能就要糟糕了。毕竟,他们是刚刚接受招抚,且还是个交易,说白了,他们现在仍是一帮贼――一帮突然停下手头打家劫舍活计而给官兵暂时打一段短工的贼。 因此,现在一个火星就能重燃兵贼的冲突,真生出事来,只怕,他们便连这短工也打不得了。 人,真是奇怪,原先以为必死无疑,反而坦然不畏死;现在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再想死,却是有些困难了。 .......... 天有不测风云,来时还是一轮弯月悬于半空,但转眼就乌云密布,很快,天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失去了月光指引的锦州军没法摸黑赶路,只好打起火把照亮,如此一来,这行军的速度就降低了,仅比步行要快些。没办法,若是纵马疾奔,那火把根本受不得风。没了火光,这黑夜之中如何能行军? 老天爷似乎并没有感受到锦州军得胜而来的欢喜,风越来越大,吹得火把都快熄了,气温也是瞬间降到冰点。\\ 冻得人是直哆嗦,用袋子装的马肉若不是还有一丝温度,怕很快就成了冻肉。 施大勇担心这鬼天气会降下一场雪来,但越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在离步营安扎地还有十几里的时候,雪花终于降了下来。 这场雪,是继吴桥那场大雪之后――河北境内的第二场雪。 戴着面具的施大勇并不是第一时间察觉下雪的,直到部下们惊叫起来,他才知道下雪了。 一片雪花透过衣脖,一下落在他的脖间,脖子扭了一下,那雪花立时融化开,有点冰,有点湿。 火光下,鹅毛大的雪花不住落下,风助雪势,很快,便是漫天的飞雪。 “将军,风大,这雪一时半会停不了,咱们不能停,弟兄们都冻得受不了了,再不赶回去,咱们就有麻烦了!” 曹变蛟见雪越下越大,有些担心照现在的速度,怕还得一个时辰才能赶到步营的扎营地。但是士兵们都已冻得受不了,再不找个避风雪的地方,只怕要冻伤不少人。 “小曹,你带人在前面走,大队跟在后面,尽量把马跑起来。” 施大勇也知道必须得加快速度了,这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就是想找个地方避风雪也找不到。当务之急,也只能加快行军速度,争取早点赶回去。不然,这风雪要是演变成暴风雪,他锦州军就很可能迷路,隐入进退两难的绝境了。 借着被风吹得快要息掉的火把之光,曹变蛟看到那马贼的首领彭大锤表情有些痛苦,但仍是死死的勒住座骑。 这贼首倒是条汉子,曹变蛟暗哼一声,带着一队狼骑兵当先探路。 锦州上下都穿有棉衣,响马盗们靠打家劫舍为生,自然也不会在这冬天里亏待自己,身上的棉衣并不比锦州军薄。但漫天飞雪,穿得再厚,人也是会冷的。 狂风吹拂下,火把已经不能用。现在整个队伍要靠前面的人领着,不然就全体眼前一黑了。 曹变蛟知道自己这队人对后面的人意味着什么,在没有任何亮光的指引下,只能凭着感觉向前摸索,并且速度在不断的加快。 这完全是一种冒险,若是撞向什么障碍物,或者被什么绊住,搞不好就是人马都有性命之危。 但为了大队的安全,曹变蛟和那队狼骑兵也豁出去了,幸运的是,他们还算幸运,一路摸索,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后面,施大勇靠着前面的马蹄声来辨别道路和方向,如此艰难向前又奔了几里地后,情况开始好转起来。 眼前,不再是漆黑一片,那被狂风卷拂下来的雪花铺满了大地,也为黑夜中的人类指明了方向。 眼前有了亮光的锦州上下顿时欢呼起来,便是响马盗们也不禁松了口气。 看到亮,就意味着能够加快行军,便意味着能够早点赶到目的地。 是人就不想呆在这冰天雪地里喝着西北风,挨冻受饿。突然,前面有一队打着火把的队伍向这边行来,看到远处的道上有一队黑乎乎的人影,那支队伍顿时也欢呼起来:“是咱们的人,是咱们的人!” 来的是李大山他们,原来蒋万里见突然下雪,担心风大雪大,将军他们会因黑迷路,所以和邵武商量了,由李大山带了一队人去接将军他们回来。 看到自家兵马来迎,狼骑兵们一扫寒冷造成的疲惫,兴奋的打马冲了过去。在李大山这队人的接应下,半个时辰后,施大勇终于率部安全返回宿营地。 营地里,燃着几十个篝火堆,火堆上不是烧着热水,就是正在熬着热食。 冻得要死的狼骑兵们欢呼着跳下马,围在篝火前烤着暖。 伙夫们则忙着将锅里煮着的大饼用大桶盛出,然后一一用碗分发到狼骑兵手中,便是那些响马盗也每人盛了一碗。 说是大饼,其实就是北方常见的面窝窝,因为天冷,面窝窝冻得根本无法下嘴,只能用水煮了和着吃。 面窝窝没什么好吃的,但对于疲倦的狼骑兵们而言,却是难得的美味。便是施大勇也和士兵们一起狼吞虎咽起来。 热食下肚,整个人顿时舒服得很,手脚好像重新有了血液运转一样,慢慢有了知觉。 带回来的战利品由邵武安排人妥为处置后,施大勇传令除留下一队人守夜外,其他人全回帐篷休息,有事也明天再说。 此时,离天亮不到两个时辰。 风雪,也越来越大。 第二百二十一章 高公公的好心 天亮之后,军官们挨帐唤醒熟睡的士兵们。当士兵们揉着还有些迷糊的双眼掀起帐帘时,外面已是一片冰雪世界。 远处的山丘、近处的田野、树林,全被白雪覆盖,那白茫茫一片,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风雪并没有完全停歇,雪花仍在不断的飘落,但比之夜里,已是小得多。风也渐渐停了下来。 积雪厚至小腿,人踩上去,一脚便是一个雪洞。 霜后暖,雪后冷,这话一点也不假。 外面的温度比昨天夜里还要冷得多,一种剌人骨髓的寒冷。 士兵们没有被寒冷吓倒,兴奋的冲出帐去,趁着早饭前这段短暂的时光,学着儿时的样子滚起雪球来。 平静的军营顿时沸腾起来,充满生机,玩乐的玩乐,喂马的喂马,收拾营帐的收拾营帐,看起来乱,但一切却是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彭大锤等一干响马盗被安排在两个帐中,并没有人看管他们,听到外面的声音后,他们很快起来。但却不知道做什么,只好站在那里望着辽军在那打闹。 施大勇没有约束打闹的士兵们,与部下一样,他的内心深处也隐藏着一颗童心。若不是身为主将,只怕他也参加进滚雪球的队伍里去了。 远处,一队哨骑正在例行警戒。 .......... 突然,一股难闻的恶臭味却随着风向钻进了正在玩雪的士兵鼻中。那味道说不出的呕心,带着腥骚,又好像是腐烂的尸臭。 大清早的闻到这么臭的味道,士兵们顿时大为扫兴,一个个皱起眉头,往臭味飘来的方向看去。 不远处的上风口,有四口大锅正腾腾的往外冒着热气,咕噜咕噜的,也不知在煮什么。显然,士兵们闻到的臭味就是从这四口锅中飘出。 “伙房在煮什么,这么臭?” “不会叫咱们吃这臭东西吧?” “断粮了?” “......” 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士兵们相互询问起来,甚至有人在想是不是军中断粮了。 “别瞎猜了,锅里煮的是马肉。” 狼骑兵们知道马肉的事,见那些昌平兵们瞎猜测,便将昨晚往营中带马肉的事情说了出来。但他们和那些昌平兵们一样,谁也没想到马肉竟然是这么一种臭味。 “马肉怎么这股味道的,这能吃吗?” 昌平兵中有人问了一句,可是狼骑兵们也没有吃过马肉,只是听老辈人说起过马肉有股怪味,至于怎么个怪法,却谁也不知道。毕竟,他们是骑兵,这世上,除非到了绝境,骑兵是不会宰杀自己的战马的。自然,他们也无从探究马肉的怪味到底如何个怪法。 越是没人解答,士兵们这心就越好奇,渐渐的,对马肉的好奇取代子鼻中的臭味,包括狼骑兵在内的,所有的士兵奔向了那四口大锅,想知道这锅里煮着的马肉到底是个什么样。 不过那马肉味实在是难闻,不少昌平兵在锅边闻了一会就受不了,远远躲了开去。 伙长陈老实是宁远军户出身,因年纪大了,上不动战场,但身为军户,他又不能不在军中听命。原本只是混混日子,跟着辽军也打过几次仗,但无一不是大败而回。 施大勇刚到松山任守备时,曾清点军中士卒,选出年轻力壮的重编为营,淘汰了一批年纪太大的,而陈老实等七八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军户,则被施大勇派到了伙房。 其后,伙房被编入李大山的辎重营,大凌河城外一战,辎重营几乎全军覆没,之后又相继发生小凌河之战、锦州保卫战,这辎重营一直没有机会重组。 再然后,施大勇率部进京献俘,便更顾不得重组辎重营,便带了陈老实等老军户在宫中,负责替南下的军士烧水做饭。原想着回锦州之后,好好组建辎重营,把这帮老军户遣散回家,没想到天子一道圣旨,命令锦州军南下山东平乱。这一来,更是将施大勇的计划全部打乱,连带着陈老实等老军户也只能一路跟着南下。 虽然不能回家,但陈老实等军户也没有什么埋怨,反正就是被施将军遣回家,他们还是卫所的军户,到时仍是替别的军官当苦力,倒还不如在这松山军中,至少,吃得饱,拿得足,虽然银子不多,总也能给家里添些油盐。 南下以来,每当安营,陈老实总是想着给将军和弟兄们煮些肉食,可是地方的粮草难得见到肉食,更别什么活物了。 这倒也不是地方不愿给,实是这几年各地年景不好,地里种的庄稼都没什么收成,人都吃不饱了,哪里还有余粮养些牲畜。耕牛之类的,都是大户人家的财物,官府更是严禁宰杀,因此,想要吃上牛肉,基本上是痴人说梦。 所以,能给弟兄们煮顿肉,是陈老实在内的几个老军户最大的心愿。 这回,终是得偿心愿了,虽然是马肉,味道也难闻,但总也是肉不是。 因此,看到士兵们厌恶马肉的味道,陈老实一边指挥那几个老军户拿大铲子在锅里翻肉,一边笑着对士兵们道:“弟兄们,可别嫌这马肉味难闻,吃起来却是香的咧,包管你们吃了上顿还想下顿!” “陈老实,你尽瞎咧咧,这马肉一股子臭味,谁个乐意吃他咧?”说话的是把总宋庆,正拿着手捂着鼻子。 见是宋把总,陈老实忙笑道:“宋爷,这你就不知道了,知道臭豆腐不?这马肉就跟那一个味,闻着臭,吃着香咧!来来来,这肉都熟了,宋爷要是不信,就来一块尝尝,吃了之后你就知道了。”说完,拿铲子捞起一块马肉送到宋庆面前。 那马肉方方正正,看着是熟了,凑鼻闻上去,好像也没那么臭。 宋庆半信半疑的捏起这块马肉,因为刚从锅里捞出,有点烫,他还换了个手。 “陈老实,这马肉真如你说得那般好吃?要是不好吃,我可就跟你算帐了。”宋庆仍是有些怀疑马肉的味道。 陈老实打包票似的一拍胸脯,笑道:“宋爷,你就放一万条心好了,吃吧,吃吧。” 见陈老实说得这么肯定,宋庆不禁心动,加上边上一众兵士也催着他尝一尝,他便将那块马肉拎到嘴边,嘿嘿一笑道:“那好,我替弟兄们尝尝。” 说完,嘴巴一张,便要将那块马肉放进嘴里,岂料肉刚到嘴边,胳膊却猛的被人一打,那肉一下就掉到了地上。 “谁啊!” 宋庆有些恼火的转身想看是谁这么大胆,这一转身,却发现是几个素不相识的汉子,身上穿得寻常姓衣服,并不是军中的人。 “你们是谁?哪来的?干什么打掉我的肉,找打啊!” 宋庆怒气冲冲,他不知将军在秋水镇招揽响马盗的事,所以见几个姓也敢对自己动手,自然是来了气。 为首的那汉子脸色苍白,自然是彭大锤,对宋庆的质问,他并没有回答,而是摇了摇头,道:“军爷,这肉不能吃。” “呃?这肉不能吃?”宋庆和锦州兵们都是一怔。 陈老实却急了,拿铲子朝彭大锤一指,骂道:“你哪来的野汉,敢说我的马肉不能吃!你倒是吃过马肉没有,要是没吃过,就休得乱说话,真笑话了,还没听说过马肉不能吃的。嘿!” “我不是说这马肉不能吃,而是...”彭大锤不知道怎么向辽军解释,索性弯腰蹲下将那块掉在地上的马肉捡起,然后拿在手上用力一撕,然后朝宋庆和士兵们说道:“你们看,这肉尚未完全煮熟,还有血渍在内,若是现在就吃,会中毒的!” 众人朝那撕开的马肉看去,果然,中间尚有血丝没有煮透。 陈老实头一次煮这马肉,当成和牛羊肉一起煮了,见外面都熟得差不多,便也以为里面也熟了,这才敢捞一块给宋庆尝尝。这会见肉还没熟透,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这却也不能怪他,因为马肉性老,实是很难煮熟。 但没熟不代表不能吃,不过留了点血丝,有什么不能吃的,你要是说这肉有毒,宋老实是打死也不信的。这马和牛羊不是一样,都是吃草的,哪里会有毒了!就是那马和驴杂交的骡子不也是没毒吗! 见宋庆和一众军士正望着自己,目光之中都有质疑之色,宋老实情急之下,指着彭大锤嚷了句:“你说有毒就有毒了!” 彭大锤嘴巴一张,刚想说,却听耳畔传来施大勇的声音。“老宋,他说得没错,这马肉是有毒,不过,若是煮烂便没毒了,若不煮得烂熟,这毒就不能出,吃不得。” 施大勇笑着从士兵当中穿过,来到锅前,然后看了一眼彭大锤,点头道:“若不是阁下醒,本将险些铸成大错害了弟兄们,这份情,本将记下了。” 彭大锤没有说话,而是扭头带着几个手下出了人群。 “将军,这些人是干什么的?”宋庆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这几个汉子的身份。 施大勇将他们的身份说了,要宋庆他们不要刁难这些马贼,然后吩咐陈老实不要急着将马肉出锅,再用大火熬上半个时辰。 将军说的话,陈老实自然不敢不做,忙吆喝着几个老军户赶紧再添柴火。 半个时辰后,锅里的肉已是熬得透烂了,拿铲子轻轻一戳,肉便化进了浓汤中。 那马肉的臭味也是再也闻不到,转而代之的是一股浓烈的香味。 行军打仗,伙食没那么讲究,调料品几乎没有,除了盐巴就是蒜头。 为了让部下们安心食用马肉,施大勇带头捞了一碗马肉,就着蒜头吃了起来。 见将军带头,士兵们自然也不再怀疑,当下,几号人啃肉喝汤,吃得不亦乐呼。 施大勇不忘叫陈老实盛了一桶马肉送给彭大锤他们,彭大锤他们也不客气。 其实施大勇并不知马肉未熟不能食用,而是曹变蛟猛然想起慌忙告之的。 因多熬了半个时辰,出发的时间便推迟到了辰时。 此时,风已完全停歇,雪也基本上停了,只零星一些小雪花飘下。 正要命令全军上路出发,哨骑却带了两个京营士兵飞奔而来。 见到参将军服的施大勇,那两个京营士兵当即行礼,然后拿出一封信恭敬的递给了施大勇,说道:“我等是神机营的,奉高公公之命给将军送信来。” 高起潜的信? 施大勇微一皱眉,启开信上的火封,取出信来看。看过之后,脸色变了一下。 蒋万里在旁见了,忙紧张的问道:“将军,高起潜在信上说什么了?是不是要追究咱们打他御马监人的事?” “不是。”施大勇摇了摇头,嘴角一咧:“高公公这封信可是一片好心。” “好心?”蒋万里一怔:高起潜能有什么好心? 邵武、曹变蛟、李大山他们也闻讯赶了过去,听施大勇说高起潜是好心,也都感到奇怪。 施大勇将信随手递给蒋万里,沉色说道:“高起潜在信上说,我们东去登州的路已被叛军陈有时部堵住,陈有时麾下有五千叛军,高起潜要我不要冒然攻打,否则会有兵败之险。” 第二百二十二章 杀鸡就用牛刀 大明狼骑222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二十二章杀鸡就用牛刀来自 五千叛军? 众将皆是一惊,表情都有些沉重。 确实,叛军的兵力给锦州兵将们带来了压力。此番他们南下不过七百人,叛军却有五千人,敌我兵力差距悬殊,真要一头撞上去,这仗怕是难打,便是能打下来,伤亡想必也会很重。 想到登州还有叛军的主力,若是被这五千叛军消耗太多兵力,那后面的仗还怎么打,这登州到底是去还是不去了?要是去,凭着这点残兵又能做什么?要是不去,又如何向朝廷交待? 诸将心中都有疑问,也都有些担心,大胆如曹变蛟也意识到兵力太少对锦州军目前行动有多大的牵制。 如果南下的不是七百人,而是五千人,那不用说是五千叛军,就是再多一万来,诸将都不会感到棘手。 然而,事实却是锦州军只有七百人,这就必然会让锦州军的每一步行动都要慎重再慎重,不能轻易折损兵力,否则,他们就不是去平叛,而是去送死了。 施大勇也感到很棘手,突然出现的敌情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叛军已经全部往登州而去,所以认为只要日夜兼程赶到登州便算完成军令,到时在山东巡抚朱大典的统一指挥下与叛军决战,一战定胜负便是。哪里知道,半路却突然跳出只拦路虎,一下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使他这几天的急行军变得一厢情愿了。 这么重要的敌情,为何山东那边没有通报于我呢? 施大勇想不明白,五千人啊,可不是五十、五百人可以轻易隐藏的,山东那边是做什么吃的,竟然一点也不知情,难道他们就没有派出哨骑、细作察探吗! 在完全不知叛军部署的情况下,反而一再催逼自己加快速度往登州赶,这不是让他锦州军跟瞎子一般往叛军撞吗! 若不是高起潜的这封信,真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与叛军突然遭遇,施大勇不敢想象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连日的急行军已经损耗士兵们太多的体力,又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与叛军遭遇.... 施大勇不敢再想,在心里把山东巡抚朱大典给骂了一通,然后轻出一口气,朝郭义挥了挥手,吩咐道:“取图来。” 郭义闻令忙去将图取来。这份地图乃出京时兵部职方司主事谢一清遣人送来的,此图并非大明全图,而是河北山东的局部地形图。且与后世地图不同,这图上所画的只是简单线条,列出城池山陵大道等要点,其余并未多加标注。严格说,这不能算是一份作战地图,简单得有些过份了。 不过,就是这份简单的地形图对于人生地不熟的锦州军而言,却好比黑夜中的明灯,如果没有它,施大勇甚至连自己身处何方,离目的地还有多远都不知道。 在图中仔细察看了一番,施大勇抬头问那两个神机营的军士:“叛军可是盘踞在沙河?” 高个那个军士回道:“回将军话,贼将陈有时确是扎营在沙河。” 将手指从沙河移开,目光在沙河附近的府县看了眼,又问那两个军士:“你们神机营现驻何处?” “商县。”仍是那个高个军士回的话。 “你们到商县多久了?”施大勇一边看一边问。 “七天。” “既然七天前你们便已到商县,为什么到今日仍没有对沙河叛军采取行动的?”施大勇有些不满的看了一眼这两个神机营军士。 “这...”那高个军士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说实在的,天子御林军畏敌如虎,实令心中稍有血性的军士羞愧。 他边上那个稍矮些的军士则是说道:“将军有所不知,那沙河的叛军都是原先东江的辽兵,打起仗来颇是在行,且叛军兵力不比我们少,所以高公公怕有失,这才下令要我们等待援军前来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施大勇的断了,“等什么援军?你们京营就是援军,还等得哪个!说白了,你们京营就是怕打不过叛军,这才龟缩在商县不敢动的吧?” 矮个军士神情一滞,眨了眨嘴巴,没有说话。 那高个军士却是昂起头,有些悲愤道:“高公公不让我们出城,我们就是想出城,又能有什么办法?” 闻言,施大勇摇了摇头,崇祯以太监督兵是好是坏且不去评,但京营确是烂透了,也不知朝廷每年花那么多的军饷养着这帮废物用来做什么!若是将这些军饷用在其他边军身上,只怕局势也不会如今天这般糟糕。 这些话,对这两个兵说也没用,过于苛责他们也无意,毕竟他们也是服从命令。军人的天职本来就是服从命令,京营听从监军太监的命令不出城,也无可厚非。 叹了口气,转过话题,问他们:“高公公除了要你们将这封信送来,另外可说什么了?” “没有。”二人同时摇头。 见问不出什么,施大勇便道:“商县离此也有四十多里地,你二人为给本将送信来,一路也是受了不少风雪,实是辛苦,就请在本将营中用些热食,稍息一下再回去吧。” 二人也真是冻坏,闻言忙谢道:“多谢将军!” 当下,郭义带他二人去伙房去。等他二人走后,曹变蛟迟疑一下,上前开口问施大勇:“将军,咱们打了御马监的人,还扣过他京营的人,他高起潜不思怎么对付咱们,怎么却这么好心来提醒咱们不可犯险呢?” 他的疑问也是邵武和蒋万里想问的,见他问了,也不解的看着施大勇。 李大山倒没想高起潜安什么心思,而是不平的嚷道:“沙河有五千叛军,为何山东那边不将这军情通报给咱们的?一昧催着咱们去登州,却又不告诉咱们去登州的路叫叛乱军堵了,山东安的什么心思?娘个球的,这不是叫咱们去送死吗?将军,照俺说,这登州不去也罢,休说咱们不能在他指定的期限到达,便是眼前这五千叛军便是难对付得很。更何况,高太监督着京营就在商县,放着眼皮底下的叛军不打,却要我们去打,这是什么道理!照我看,他就是借刀杀人,想借着叛军的手把咱们给收拾掉,好泄他的心头之愤!将军,咱们万万不可上当,这沙河不能去!” 诸将听了这番话,都隐隐觉得事实好像就是如此,不禁对继续前进有些犹豫起来。便是正在收拾地图的郭义听了,都认为李守备说得在理,那沙河,好像真不能去。 施大勇却是听得气不打一处来,横眉怒指李大山,喝道:“东江的辽兵难道还能强得过建奴?咱们连建奴都不怕,还怕他叛军?你若是不敢去打,本将自己去!” 李大山嘴巴一鼓,就要顶嘴,但看到施大勇的怒容,一下吓得不敢再说话。 “离京时,王公公曾对本将说过,那孔有德所部不过七八百辽兵,余众都是沿途裹挟的平民,根本没有战斗力。孔有德又率主力攻打登州,他能留多少精锐在沙河?” “一帮乌合之众,有何可怕!高起潜畏敌如虎,那是他京营无能!我锦州军岂能如他京营一般废物,我施大勇不是他高太监!沙河,咱们是去定了,陈有时,本将也是杀定了!” 一通发泄,施大勇又狠狠瞪了一眼李大山,后者被看得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骂完李大山,施大勇又转首对蒋万里他们道:“高起潜好算计,他道本将会受他这好心,畏叛军兵马多就迟延不进吗?若本将真因沙河驻有叛军而不进,那正好落了他的算计。到时,一道奏表上去,本将便是不遵军令,畏敌如虎,到那时,本将便是有一万张嘴也解释不清,只能听由朝廷处置了。真那样,我率你们南下又是为的哪般!难道当初不会直接抗命吗!既然来了,便是天王老子,本将也照样杀了!” 诸将被施大勇的情绪感染,都有些激动,已有战意。 见部下们情绪上来,施大勇又道:“若继续东去,则必经沙河,要想打沙河过,我们只能和叛军决一死战,若我没料错,恐怕高起潜最想的不是本将迟延不前,而是孤军攻打沙河,到时,七百对五千,在他看来,我锦州军还不是立刻全军覆没!哼哼,不过,本将就不信这个邪了,休说他沙河只有五千叛军,便是一万,本将也有胆量往这虎口里闯!” 鞭子朝身后的锦州军一指,扬声豪气冲天道:“本将相信,就凭着这些跟随本将从血海尸堆里爬出来的弟兄,本将就能把他叛军一举荡平! 本将要告诉高太监,更要告诉天下人,我锦州军才是这世上的第一强军! 本将更要让天子知道,唯我锦州军,才是大明的擎天之柱!” “杀鸡焉用牛刀,今日,老子我就用牛刀来杀鸡!陈有时,鼠辈,在本将眼里,他就是有再多的兵马,也不过是一只鸡,杀他,如探囊取物!传我将令,全军杀往沙河!” ............. 今天陪妻子祭祖,明天要替岳父圆坟,更新少一点,明天晚上再补吧。 大明狼骑222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二十二章杀鸡就用牛刀更新完毕! 第二百二十三章 沙河之战(上) 大明狼骑223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二十三章沙河之战(上)来自 占据沙河的叛将陈有时乃海寇出身,天启三年招安于皮岛毛文龙帐下,随毛文龙收复过金盖二州,后毛文龙受蓟辽督师袁崇焕冤斩,东江人心惶惶,毛旧部各谋出路。陈有时为求自保,投了由女真反正过来的刘兴祚、刘兴治兄弟,在此期间,方识得有“山东三矿徒”之称的孔有德和耿仲明。 陈有时之所以投刘氏兄弟,是因兄弟二人在东江各部兵马最多,其部又有女真兵,势力冠诸军之首。在他兄弟帐下,不用担心被人算计。 岂料,崇祯二年,朝廷突然将刘兴祚调走,兄长走后,感到独木难支的刘兴治发动兵变,斩杀毛文龙手下另一大将陈继盛,欲图独霸东江。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朝廷得知陈继盛死后,并没有委任刘兴治为东江总兵,而是派参将黄龙来任总兵。 知朝廷不信刘氏兄弟,毛文龙旧部张焘、沈世魁遂又发动兵变袭杀了刘兴治和他所率领的女真亲兵。如此一来,刘兴治部将便被其他东江兵将排挤,根本没办法再在皮岛立足。 无奈之下,陈有时便随孔有德等人远走他乡,投在登莱巡抚孙元化帐下。知东江诸将来归,正急于编练火式新军的孙元化大喜过望,立即任命孔有德为步兵左营参将,耿仲明则被派往登州要塞,而陈有时则在孔有德的步兵左营出任都司。 在登莱的这两年,不能不说是陈有时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光。登莱巡抚孙元化对他们这帮从东江来投的辽将极为看重,军饷给得极足,供给也非常的充分。在海上漂泊了一辈子的陈有时以为这辈子就要在登莱度过,甚至还取了妻子,可谁知吴桥的那场大雪却改变了他的命运。 打伤王家仆人的士兵是陈有时的部下,群情激愤之下把王家仆人打死的也是他的部下。 最后,在把买马银子输光,担心回去没法交待的李九成的怂恿下,害怕被部下牵连的陈有时随孔有德在吴桥树起了反旗。其后,立时露出海寇本性,连家中的妻子也不顾了,率部攻府掠县,成为孔有德的左膀右臂。 在孔有德东去诈降登州后,陈有时当仁不让的成为断后大将,带着孔有德给他的三百精锐辽兵,裹挟着五千乌合之众占据了东去登莱的必经之地――沙河。 ........ 沙河,连绵太行山最东首,乃往登莱必经之地,若不从此过,则须绕道百余里经山东境内而过。 沙河得名缘于境内有流沙河,不过沙河地形平坦,虽是太行山东首,却不险峻,几乎无险可守。但就这无险可守的沙河,却是硬生生挡住了高起潜的京营和北直隶的明军。 当真是,小小的沙河,大大的贼军。 明军的胆怯无能越发让陈有时目空一切,竟然连着两日在只留五百老弱守营的情况下,带着兵马四处掳掠,一次更是堂而皇之的从商县城下穿过。还让手下带着几十杆鹰铳(大杆子铳)朝城头射击,吓得城上那些京营跟乌龟一样缩在垛口下,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官军无人更无能,已经是陈有时和所有沙河叛军的共识。在这共识下,叛军上下根本不相信沙河有朝一日会在自己手上丢掉。 可惜,世上的事没有绝对,正如他陈有时不是叛军最精锐的兵马一样,同样,商县的京营也不是大明最能打的军队――在离沙河还有十六里的小徐庄,曾给东虏八旗军造成重大伤亡的锦州军在参将施大勇的率领下正向着沙河杀奔而来。 突袭、突袭、突袭! 鉴于沙河的叛军人数太多,凭借己方有限的兵力,不可能打一场正面歼灭战,只能采取击溃战,否则,有可能失去机动的优势。因此施大勇决定只带骑兵攻打沙河,利用骑兵和突袭的优势,尽可能的避免与叛军发生胶着战,速战速决! 只要拿下沙河,目的便达到,至于杀伤多少叛军,却是其次的了。当然,如果能擒杀叛将陈有时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毕竟,山东巡抚的军令如一把利剑一样现悬在施大勇头顶,他必须尽快赶到登州,不然等着他和锦州军的就是军法处置了! .......... 参加袭击的力量是曹变蛟的狼骑,蒋万里带领的两百“骑马步兵”。 从秋水镇带回来的军马全部被利用,由蒋万里挑了两百会骑兵的士兵随狼骑行动。 这一次,可不是将人缚于马上的自杀战术,锦州大战后,施大勇已经有意识的开始对昌平步兵们开展骑术训练。南下的路上,骑术训练也小规模的进行着。 这两百昌平兵虽然还不能如狼骑兵一样在马上操控自如,但也能勉强坐在马上不倒。不过要他们如狼骑一样冲锋陷阵却是不可能了,施大勇带上他们的最主要目的,就是借助突袭的优势,使叛军摸不清到底来了多少骑兵。 既是突袭,自然也是轻装上阵,重甲一律留下,甚至连干粮也不带。 施大勇对参加突袭的士兵们说,今晚就住在沙河,睡叛军的屋子,吃他们的酒肉。 主将的自信自然感染了士兵们,参与突袭的四百军士人人兴奋,情绪激动,似乎已经睡在叛军的屋子,嚼他们的大肉,喝他们的酒了。 另外三百没有参加突袭的昌平兵则在邵武和李大山的带领下,继续向沙河步行前进。 狼骑的重甲及从京营那里收来的武器、装备、粮食堆在二十五辆大车里,缓缓的向着东方驶去。 东去的路上,尽是马蹄踏过的血印,以及那一道道的车轮印,一直到尽头。 ............. 彭大锤等三十九个马贼也被要求一起攻打沙河,对这个没有商量的命令,彭大锤的态度倒也坚决――愿随将军同去。施大勇给他们的命令是擒杀叛军的侦骑,以防袭击暴露。 为了保存马力,中途休整两次,每次半柱香时间,这样,便可以在傍晚赶到沙河,然后趁着夜色杀进沙河。 沿途,也不知是叛军太过大意,还是因为这场大雪的缘故,竟然没有看到叛军的侦骑,也没有看到有百姓。倒是看到一个已人去屋空的村子,从村子被毁的程度可以判定,叛军肯定来到这里。但没看到尸体,屋子里也没有血迹,想来并没有发生屠杀,村民们有可能是知道沙河来了叛军而举家逃难了。 因为一路没有遇到叛军侦骑,也没有遇到人,所以进展太过顺利,竟然比来时估计的时间早了一个时辰,锦州军到达沙河的时间是申时(后世下午三点到五点)。 远处的太行山上一片雪白,好像一座雪山一样。流沙河至山中流出,至这里转了个弯,向东面流去,也不知随后会汇入哪条大河,又或是径直流向大海。 沙河镇,就在前方两里处,也是这东西的唯一交通要地。 流河沙早已结冰,冰面上也积着一层雪,听不到半点流水的声音。 河对岸,依稀可见村镇,镇子里有人在活动,离得远,辨不出是叛军还是百姓。 不知流沙河的封冻程度如何,所以施大勇不敢冒然从河上过,因为流沙河是一条大河,河中央的水深足以吞噬人马。要是冰结得不厚,冒然踏冰,很可能就要全体葬于鱼腹了。 不能从冰上过,只能找桥。 但遍寻视野,竟然未发现河上有一座桥,有眼尖的军士倒是发现在左手斜上方的河边上似乎有断桥的痕迹。 难道这桥是叛军故意毁去,也是这方圆唯一的一座桥? 没有桥,这河如何个过法,这仗又如何打? 施大勇眉头紧皱,他们已经在沙河附近,叛军就是再大意,不往外撒侦骑,也总不可能不在老窝附近设立军哨吧。要是现在沿河找桥,这么多人,又隔得这么近,不可能不被叛军发现,那样一来,这突袭就失去了意义。要么强攻,要么撤退,别无他图。 若是强攻,有了准备的叛军也不是傻子,他们肯定也会和京营的那帮废物在秋水镇一样,躲在镇子里不出来。 到时,叛军就跟刺猬一样,是打还是不打。打,只能增加自身的伤亡而一无所获,不打,冰天雪地的围在这? 若是就此撤退,那岂不是正中高起潜的下怀? 自己刚刚对部下们说要证明给京营、证明给高太监、证明给天子看,我锦州军是天下第一强军,任何敌人都不能阻挡我们前进的脚步! 转眼却是自食其言,不战而撤,这叫士兵们如何看自己?又会对军心造成什么样的打击? 怎么办? 施大勇进退两难,不知道如何应付这个无解的棋局。 曹变蛟和蒋万里也是面面相觑,这个情况也让他们始料未及的。 彭大锤等响马盗们倒是没有任何反应,坐在马上看着辽军的人在那发愁。 见镇子里好像有人朝河这边来,蒋万里忙提醒施大勇:“将军,镇子里有人出来了,是进是退,请早作定夺。此地太过接近叛军,咱们不能久呆。” 闻言,施大勇抬首朝对岸看了眼,发现确是有人向河边来,要是被来人发现对岸来了官军,那镇子里的叛军肯定会被惊动,到时只能灰溜溜的撤走,没有任何办法了。 由不得他多想,无奈便要下令先撤,岂料,未等他下令,却听身后突然远远有人在笑骂:“他娘的,吴大傻子你真走了狗屎运,老子们空手而归,你却捞了肥财,真他娘的傻人有傻福!早知道老子亲自带人去了...” 大明狼骑223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二十三章沙河之战(上)更新完毕! 第二百二十四章 沙河之战(中) w从背后传来的声音惊得锦州军上下都是心猛的一突:不好,被发现了! 回首看去,只见一支叛军正从北面往这边来,前面的是十几个骑马的叛军,后面则是一队望不到头的步兵,在雪地里绵延了几里地,竟不下数千人之众。 骑马走在叛军前面的那个叛将一边咧嘴笑骂着,一边打马向这边奔来。看样子,他并没有察觉出前方有什么不对。最新小说百度搜索“” 锦州上下此时却都已惊呆,施大勇更是心跳得厉害。显然,那叛将将同样来自辽东的锦州军当作是他东江的叛军了,因为,敌我两方身上所穿的军服都是一样的辽军军服红色胖袄罩棉甲、头上一顶大毡帽。两军若碰到一起,除了从旗号加以区别,根本难辨敌我。 那叛将带人越奔越近,离锦州军还有三百多步的距离。 距离和时间都容不得施大勇再有半丝迟疑,他必须马上做出决定进攻或者撤退。 叛军只要再近些,就会立即发现这些和他们穿着一样军服的人马都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生面孔!最新小说百度搜索“” “杀!” 施大勇没有丝毫犹豫,沉声下令进攻。 于其后手制于人,不如先下手为强,趁他未弄清状况时,打他个措手不及! 双腿一夹,拔出长刀,猛喝一声,座骑顿时飞奔出去,长刀所指赫然便是那正懵然无知打马而来的叛将 那叛将就是陈有时,一个海寇出身却好谈史论今,喜与读书人交往的风雅之人。“儒将”二字是他平日挂在嘴边的最多的二字,攻府掠县时,除了财富女人外,属他军中抢得读书人最多。 孔有德还曾为此问过他:“你抢这么多读书人做什么?” 陈有时的回答却是:“自古成大事者都离不开文人的辅佐。” 一句话把孔有德听得够呛,若换作旁人,他早就拿刀砍了! 你陈有时要成大事,那置我孔有德于何处! 好在孔有德知他德性,对他这诛心的回答并不计较,笑着由他去了。 昨夜大雪之时,陈有时出帐看那漫天风雪时,突发奇想,要学前人雪夜奇袭蔡州,趁着雪大明军不备,急袭百里一举拿下商县,把那几千京营的残兵败将收拾掉,省得他们老在眼皮底下晃悠。 卧塌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陈有时十分欣赏新掳来的赵秀才对他说得这句话,这话说得太对头了,老子的床边哪里能让别的人来睡,要是一睁眼发现边上躺着一个不认识的混蛋,那岂不是操蛋得很! 赵秀才告诉他,拿下商县,便意味着北直隶的明军再也不能对将军形成威胁,也意味着东边的孔大帅可以放心大胆的攻打登州,甚至还可以在取得登莱以后,以登莱为基业挥师北上,从而与朱家天子决一雌雄,要是老天爷眷顾,这大明的江山说不得就要换个姓了。 一番话说得陈有时是兴奋不已,一掌拍在了饭桌上,震得桌上的碗筷齐致跳了下。趁着酒劲,二话不说,便命令全军点起,即刻出发攻打商县。 在三百辽军精卒的驱赶下,叛军勉强集结起来,可是天公不作美,那雪却是越下越大,风也越来越大,到后来直刮得人连眼都睁不开。 这鬼天气,休说行军了,就是站一会都受不了,真要强行出兵攻打商县,只怕没走到半路,队伍就会一哄而散。 赵秀才也没想到陈有时会说干就干,这外面风大雪大的,哪里能去奇袭。别没吃着肉,倒把牙给崩了。 在部下们的苦劝和赵秀才的一番道理下,陈有时这才罢了趁雪夜攻打商县的念头。 但天一亮,他又传下命令,除留五百人守在沙河外,其余的兵马全随他出动,这一次,他不打商县,而是改打商县东南的海兴县。 海兴县临近海边,自吴桥起事以来,叛军并未染指此处,因此四方百姓多往海兴逃难,城中颇有不少大户士绅,比起商县这些已被洗劫过的府城,海兴城中的财富无疑诱人得很。 海寇就是海寇,便是再披几层官衣,再读几百卷书,他终究是寇。若陈有时坚持攻打商县,说不定真能一举破城。因为那城中的京营与赵秀才分析的一般,以为这么大雪,叛军也是人,不可能冰天雪地的还出来,因此守卫可以说得上是松懈至极。 便是连着两三日不敢开的城门也大清早的开了起来,只要陈有时派人混进城中,再突然杀出,里应外合之下,惊弓之鸟的京营势必会崩溃。那样一来,大功便真的到手,北直隶境内再也没有官军敢对沙河乃至登莱的叛军动一点念头了。 可惜,贪财的本性迷了陈有时的双眼,他最终选择的是海兴县,另派五百人往山东境内作偏军,以迷惑山东的鲁兵,使他们不敢南下沙河。 果然,以为远离叛军的海兴县对叛军的到来毫无提防,只一阵铳声,驻守海兴的明军就溃散,仅半个时辰,陈有时便顺利拿下海兴县。 进城之后,一番烧杀抢掠后,陈有时心满意足的押着抢来的金银财宝和女子赶回沙河老巢。 因为财货和抢来的女子太多,这行军的速度便慢了下来,等到好不容易赶回来时,却远远看到前面有不少战马。 看到战马,陈有时的眼睛顿时亮了,身为带兵之人,他如何不想拥有一支骑兵。 而且,他本能以为前方的兵马是他派往山东的偏师王大傻部,根本没有怀疑前方的是官兵。当看到对方所穿的军服后,他更是坚信定是王大傻子在山东抢了不少战马回来。因为北直隶境内,除了他东江兵马,哪里还有兵马会穿着辽镇的军服! 最近的辽兵都在登州城中被大帅围得死死,前面的不是王大傻子还是谁! 被那些战马晃得两眼发亮的陈有时欣喜若狂的挥鞭奔了过去,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威险 王大傻子是原登州步军左营守备王天德的绰号,他胆子很大,上了战场几乎到了不要命的地步,哪怕敌人再强,他都敢率部冲锋。当年随毛帅攻打金人后方时,曾领着十几个兵和百十多金骑厮杀,最后战到只剩一人,还死战不退,金人被他气势所摄,竟然弃他而去。 战后,毛帅握着他的手感慨道:“世人皆畏建奴,每战俱望风而逃,你却能单骑震退建奴强兵,本帅麾下有你,实是本帅之福,朝廷之幸!” 一众东江将领却和毛帅想得不同,他们都道王天德是傻子,打仗没这么打的,这根本就是傻,真把命给丢了,犯得着吗? 久而久之,“王大傻子”的绰号便在军中流传开来,提到这个绰号,一半是对王天德敢战的敬佩,一半则是对他固执脑袋的讥讽。 毕竟,东江军不是拿朝廷饷银的兵,他们拿的是毛帅发的饷银,没必要替朝廷效死命。 皮岛兵变时,王天德也投在刘兴治帐下,刘兴治死后,被孔有德带往登莱。 因看重王天德勇猛,孔有德对他也很是看重,感孔有德恩情,吴桥事变后,王天德虽心中对起事存疑,但仍随孔有德一起打回登莱。 孔有德东去登州后,留给陈有时的三百精锐辽兵便是由王天德统领。 陈有时带兵打海兴县,奉命往山东境内袭扰的就是王天德,手下有一百辽兵。 此刻,他也正在率部往沙河赶 看那些军马,怕有好几百匹马,有了这几百匹马,他陈有时便将立即能组建一支骑兵,成为叛军中唯一拥有骑兵的将领。也将不再受没骑兵的苦,可以将手伸得更长。 兴奋狂喜之下,对王大傻子更是爱得不行,心道这大傻子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一定要将今日从海兴抢来的漂亮女人多分他几个,好好犒劳犒劳他。 可是,兴高采烈的向着前方跑了几十步后,陈有时便觉得有什么不对,以往他每次叫喊王天德时,这大傻子总会跟自己咋呼几句,可今日王大傻子却好像哑了一样,竟然没和自己招呼。 怎么回事? 心中奇怪的陈有时下意识的往那些马上骑士看去,发现他们都保持着战斗姿态,顿时一个激灵:不好,这些兵不是王大傻子的人! 王天德带走的除了一百个辽兵,其余四百人都是刚刚加入的新兵,便是那一百个辽兵也没一个会骑马的,如何能在马上做出骑兵才有的战斗姿势! “吁!” 知道不好之后,陈有时一个急勒,跨下的座骑吃痛不过,发出一声长嘶。 随陈有时一起奔来的十几个亲兵见了,不明所已,一个个也勒住马,不明所以的望着自家将军。 “快跑,是官兵!” 陈有时匆匆叫道,便要打马往回跑。 那些亲兵听了,顿时惊慌失措,有两个还不相信的朝锦州军看了一眼,待发现对面突然有一戴着面具的将领拔刀冲了过来,立时骇得变了脸色。 “官官兵”m 第二百二十五章 沙河之战(下) 两军交战,重在先机。 先发制人,施大勇一声令下,两百狼骑兵立即在曹变蛟的带领下如下山猛虎冲向叛军。 两百昌平兵则在蒋万里的率领下在后跟进,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便是尽可能的利用马速冲散叛军,不使他们结起阵来。 锦州军冲锋后,彭大锤迟疑数秒,也一甩马鞭跟着冲了出去。那些响马盗见大当家的冲了,忙也打马随之而上。 自己人一下变成来要命的官兵,这突然转变惊得叛军上下目瞪口呆。 谁也没有想到官兵竟然敢来沙河,更没想到来的是骑兵! 毫无心理准备又丝毫没有戒备的叛军们一下乱了手脚,望着来势汹汹的官骑,胆小者甚至吓得哭叫起来。 “官兵来了,跑啊,快跑啊!” 陈有时的这五千叛军,除了那三百东江辽兵外,都是从北直隶各地裹挟来的壮丁,还有一些投机而来的土匪绿林盗。 这些个乌合之众,打些顺风仗,摇旗呐喊尚行,遇上能打的官兵,压根不堪一击,更别说杀来的是骑兵。 那蹄声踏在雪地上,闷沉的叫人心都掉出来了。 倘若是在别处碰上官兵,恐怕叛军们崩溃得也不会如此快,至少还能跟在辽兵的后面撑上一阵。可是此地却是沙河,是他们的老巢,老巢中突然杀出官兵来,不能不使叛军产生一种错觉――沙河已经被官兵攻破! 如此一来,如雪上加霜般,叛军的心理防线一下被攻破,他们连抵抗的勇气都没有,几乎是在瞬间一下崩溃。 壮丁们吓得丢掉手中的兵器,撒开两腿往身后的队伍跑去。土匪绿林盗们也开始寻求自保,一些胆大心狠之人见前方尚有辽兵挡着,官军的骑兵一时半会冲不过来,竟然去抢队伍后面的财货起来。 整个叛军的队伍长达四里多地,人、车塞了一路,后面更是有数百从盐兴县掳来的女人。 道上,人挤人,车挤车,急于逃命的叛军甚至自相践踏起来,被自己人踩在脚下的叛军疼得不住惨叫。 逃跑的,抢财货的,惊声尖叫的女人... 一切都乱了套,乱得让施大勇都不敢相信这支令京营和北直隶明军束手无策的叛军竟然是如此的草包! 前方那叛将正飞奔逃命,视线中,叛军还没有组建防线。 机不可失,失之不再来! 施大勇不失时机的向狼骑军发出指令,冲向那些还没有做出反应的叛军! ........ 训练有素的精锐和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在遇到危险时,双方的区别便会立即呈现出来。 押阵的两百东江辽兵不愧是和东虏建奴交过手的,内中不乏亡命之徒,见那些新附的河北兵吓得乱了阵脚,立即抽刀开始弹压。 “不准跑,不准跑!” “结阵,结阵!” “放铳,快放铳!” 带队的两名千总是陈有时任步兵左营守备的老部下,他们一边吓阻那些要跑的兵,一边焦急的喝令老营赶快结起阵来。 两百东江老营兵带着四门中炮,一百杆大杆子铳,火器的威力足以挡得住这几百骑兵的冲锋。可是,锦州军出现得太让人惊讶,冲锋过来的速度更是快得让人目不暇接,再加上那些裹挟来的壮丁跟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跑,他们很难在最短时间内组成防线。 耳畔的蹄声已是越来越近,近得令这些杀人不眨眼的辽兵们也感到恐惧,握铳的手抖个不停,那药子怎么也倒不进铳管里去。 “快放铳,快放铳!” 见官兵的骑兵就快冲上来了,一个千总把心一横,不顾陈有时就在铳口前,焦急的喝令士兵们立即开铳。 另一个千总听到这个命令,忙急喝了一声:“不能放,将军还没回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了他!再不放铳,官军就杀过来了!”要放铳的千总急得眼睛通红。 “这...”不准放铳的那千总犹豫了一下,迅速做出了正确的决定,恶狠狠的吼道:“放铳!” 听到命令,辽兵们忙手忙脚乱的把大杆子铳架起,拿出火折子就准备点火。可是,已经迟了,锦州军的三眼铳比他们早打响了一秒。 “砰、砰、砰” 一阵硝烟弥漫,眼前的黑烟还没散去,眼前就出现了高速而来的黑影。 连撞带砸,辽兵们被高速而来的狼骑兵冲得七零八散,遍地死伤。 接下来的战斗过程毫无可圈可点之处,完全是骑兵的示范战例――一边倒的屠杀。 叛将陈有时与他原本的命运一样,因座骑中铳坠马,被随之而来的锦州军踩死。 一冲再冲之后,确信叛军已经不可能形成任何抵抗后,施大勇命令对尚在逃奔的叛军喊话,要他们就地蹲下投降,否则撵上便是一刀。 在这空旷的原野之中,两条腿不可能跑得过四条腿的战马。 大多数叛军选择了投降,于是,两三个狼骑兵押着几十甚至上百的叛军往回走的场面便在施大勇的眼前上演。这一幕,令他不禁想到后世南京城中的那一幕――几个日本兵押着成千的中国士兵往江边走去,没有人反抗。 也有少部分叛军,大多数都是那些会骑马的土匪绿林寇,趁着混乱的时候抢得一些拉车的马往北边跑了。 对这些逃走的叛军,施大勇并未下令追击。在他眼里,这些不过是小鱼小虾,跑得再多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在提审两个军官后得知,他们就是沙河的叛军,且统领就是陈有时。 听到这个消息,施大勇大喜过望,立即命人将陈有时从俘虏中搜出来。但随后传来的消息却是陈有时已经死了。 经几个叛军指认确实后,陈有时的尸体被抬到了施大勇面前。 尸体已经扭曲,几乎所有的骨头都被踩碎,只剩面骨尚还撑着一层皮肉。依稀可见血肉模糊的眼神中有难以置信的神色,想来陈有时临死之时都没想明白这些辽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是如何来到沙河的。 人死灰灭,虽是叛军大将,但也没道理不给人家安葬。挥手吩咐就在这雪地里挖个坑将陈有时埋了后,施大勇命令清点伤亡和战果。 ........... 战斗的过程和杀鸡用牛刀没什么区别,锦州军伤亡三人――一死两伤。 死去的那个是战马失蹄坠马后被惊恐的叛军乱刀所杀。受伤的两人则是被铳子击伤,伤势都不严重。 俘虏的叛军足足有三千六百多人,被打死打伤的叛军为四百多人。 十分之一的伤亡便令整支军队全军覆没,这个伤亡比和结果令施大勇对孔有德叛军的战斗力产生了轻视,也令他对自己的军队更加充满自信。 此时,被集中在一起的叛军发现进攻的官兵不过几百人,人数甚至还不及他们现在的零头。 一些人开始后悔不应该投降,尤其是三十多个东江辽兵,他们恐吓身边的人,说官兵不会放过他们,说不定马上就会屠杀他们。 但大多数人却选择真心投降,当中以河北的壮丁为主。他们本就是被裹挟来的平民,对叛军谈不上任何认同归属。但是被逼加入叛军后,他们或多或少的参与了叛军的行动,也为虎作伥过,因此在那些东江辽兵和不甘心被俘的土匪恐吓下,壮丁心中也开始产生不安,害怕官军会对他们清算。 俘虏队伍里开始有一种不安的气氛在燥动着。 获救的女人全部掳自海兴县城,有五百多。这些女人看到出现的锦州军仍是那么的惊恐和不安,因为锦州军的军服和叛军一样。在再三声明和安抚下,这些女人方才停止了哭泣,相信自己真的被官军救了。 财货之类的,因为散得到处都是,难以很快统计出来。施大勇叫蒋万里派五十个人,从俘虏中挑两百样貌老实些的进行财货的搜集统计工作。 这场一边倒的战斗因为叛军人数的太多,也持续了半个时辰,动静也挺大,沙河镇的叛军不可能听不到动静。但却一直未见镇子里有叛军出来,这个倒令施大勇有些奇怪。 在询问俘虏的军官后,施大勇这才知道镇子里只有五百叛军,想来那些叛军见官军是骑兵,知道打不过,这才缩在镇子里不敢出来。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押着这么多俘虏还有女人,又找不到过河的桥,施大勇对于是继续进攻沙河还是押着这些俘虏、女人、财货撤退感到为难。 酉时三刻,邵武和李大山带了另外三百昌平兵终于赶到,当看到将军已经打了一场胜仗,斩杀了叛军大将陈有时,士兵们立刻是兴奋的欢呼起来。 欢呼声中,一直没有动静的沙河镇却突然有了声音,在锦州军上下戒备的视线中,一队百多人的队伍正向河岸走来。 河上没有桥,施大勇不知道这些人是隔海喊话还是要过河,不动声色的注视着。 哪知,那些人竟然直接走上河面,沿着冰面向河这边走过来了! 沙河的冰厚得可以走人! “小曹,等他们过来就动手!” 施大勇见人群中好像有士兵,小声吩咐曹变蛟带人准备,只要那些人一到河这边来,就把他们收拾掉。 但再次让施大勇出乎意料的是,那帮人走到河中间时,突然不走了,反而打起火把朝这边喊起话来:“小的是沙河镇的百姓,听闻朝廷官军来到,特来犒军!” ∷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不是投降 是反正 沙河姓来犒军?这演的哪一出? 锦州上下一头雾水,借着火光,依稀能看到那帮人竟真的捧了不少酒肉前来,队伍后面还牵着两头肥猪!而且并没有携带兵器,人群中有兵也有民,乱杂杂的,看样子好像真的是来犒军的。 “将军,小心有诈!” 蒋万里没有轻信,怀疑这是叛军的诡计,小声醒施大勇了下,以免将军上当。 曹变蛟也觉得这事太过诡异,不动声色的带着狼骑兵缓缓向河边移动,以防叛军突然杀出。 镇子里的叛军不坚守,却莫名奇妙出来犒军,施大勇也被这想不到的一幕搞得糊涂不已,本能的也想到是不是叛军在耍什么诡计。 但视线中,除了河中央这帮人,其他方向并没有叛军出没的身影,一切都很正常,并不像是有什么埋伏的样子。 两军交战,要么打,要么降,这不打不降反而出来犒劳敌军,施大勇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不过镇子里的叛军不过五人,施大勇自忖便是真有什么埋伏或者诡计,凭他锦州军的实力,对方也绝计讨不了好。 或许对方真的是摄于陈有时全军覆没,自知难以抵挡真心来投降的。若是真心投降,沙河便可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这对于正进退两难的锦州军而言,无疑是天上掉下的馅饼。 念及此处,施大勇便朝郭义吩咐了句,郭义忙打马奔到河边,朝河中央那帮人叫道:“尔等既知官军来到,为何不敢来见?鬼鬼崇崇的停在那里做什么!” 河中立时有人大声回道:“回军爷话,小的们不是不敢来见,只是小的们日前受贼军胁迫从贼,恐官军将我等也视为贼军剿灭。因此,我等未得保证,实不敢冒然过河,还请军爷体谅!” 听了这个回答,郭义不知如何应对,便回身朝施大勇看了看,后者朝他点头示意,郭义会意之下,顿时扭头恶声冲那帮人喝道:“既然如此,你们更应该过河来见!你们不肯过河,我家将军怎知你们是真心反正!” “军爷放心,只要你家将军许我等无罪,我等便立即过河犒劳将士们!” “哪来这么多话,你们若是投降,便速速过河来,否则便视你们为贼军余孽尽数剿了!” “别,别,别,军爷千万别!” 一听这话,那帮人急了,但好像又怕真过了河可能会遭到官军屠杀,因此在那争执起来。 不一会,争执声方定,应是得出结果。果然,有两个人打着火把从人群中出来,然后在冰面上小心翼翼的向这边走了过来。 离得尚远,虽有火光,但并不能看清面目,只知来人中有一个是叛军军官。另外一人却不知是什么人,穿着一身长衫,头上还扎着巾,看样子是个人,想必是沙河镇的士绅,否则,便不应有先前沙河姓犒军一说。 那二人过了河之后,看到对面立着一帮虎视眈眈的骑兵,顿时吓得有些腿软,那军官甚至不敢再往前走,还是那长衫人在那劝了几句,这才硬着头皮随在他后面,战战惊惊的朝前走去。 经过郭义身边时,二人抬头看了一眼,郭义把眼一瞪,把刀一,吓了吓他们。二人一看,骇得面无人色,怔在那里不敢走了。 “愣着在这干什么?还不走!休要我家将军等得不耐烦!”郭义哼了一声,不理会二人,打马往河上试了几步,想看看这冰面能否经得住战马。 事已如此,那二人也没什么回头路了,只好继续朝前走。 一路上,看到官军的骑兵不少,今早随陈有时出去的叛军也都叫俘虏了,二人不禁庆幸反正的决定是英明的。不然,只要官军过河,他们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锦州军此时也已经打起不少火把,火光下,戴着面具的施大勇立马在最当先。 那二人看到施大勇,只一眼便知他肯定是这官军的带兵将领。 那长衫人拉着那叛军军官,二话不说上前就跪了下去,口呼道:“小民赵学启参见将军!” “小的齐三宝参见将军!” 二人跪在那里,不敢抬头。施大勇看不到二人模样,便沉声道:“抬起头来!” 二人忙抬起头来,施大勇这才看得清楚。原来这赵学启是个中年生,长相倒也周庄,只是不知为何,年纪不大,这胡子却是长,好像美髯公一样,那胡须都到胸口了,也不知吃饭时那胡子摆在何处。 那齐三宝长相就普通了,一张大众脸,不白不黑,倒还干净,浑无武人特有的气质,且十分胆小的样子,被施大勇看了一眼,就吓得又低下头去了。 “你们是要投降吗?”施大勇开门见山问他们。 闻言,齐三宝忙慌忙看向赵天启,赵天启嘴巴一张,道:“回将军话,小的们不是来投降的。” “不是投降你们来做什么?”施大勇奇怪了,难不成是来耍老子不成! 赵天启迟疑一下,道:“小民和齐把总是被贼军胁迫,这才为虎做伥,但小民二人心中从不敢忘本份,决不是真心从贼。故得知官军到来,小民立即和齐把总说通大家,特来向官军反正的!还请将军能够收容,给我等以洗心革面、将功赎罪的机会!” “反正?!” 施大勇哑然失笑,投降和反正可是两个概念。前者就是投降,放下武器接受对方处置,没有任何条件可言,后者则是类似起义,摇身一变从叛军成为官军的。 伸手朝身后的将士们一指,然后对赵齐二人面露不屑道:“你们可能与本官麾下将士相比?” “不能。”赵齐二人同时摇头。 施大勇又问:“那你们可自认能当本将这些勇士一击?” “也不能。”二人仍是摇头,若是能抵挡,他二人又何苦来降。 “哼,那你们凭什么认为本将可以接受你们反正!”施大勇怒了,这二人要是直说投降他也不恼,可二人却厚着脸皮来说反正,他如何能不恼。 “这个...”齐三宝自知这反正说不过去,吱唔一声,向赵天启看去。 赵天启心中也怕,但为了不被官府治罪,也只能硬着头皮讨价还价了,“将军若能准我等反正,小民便愿替将军去说降另一支叛军。” 第二百二十七章 反正 劝降 身强力壮 附近还有一支叛军? 施大勇一个激灵,脱口道:“你是说这附近除了你们,还有一支叛军不成?” 赵学启见施大勇有震惊之意,心下一喜:他不知道便好,若是知道倒难以谈这条件了。 按住心中喜意,老实说道:“今日陈有时带人往海兴县去时,曾叫偏将王天德带了五百人往山东境内做偏师,这王天德是原登州步兵左营的守备官,小民与他有些交情,若将军允许我等反正,小民便愿替将军前去说降于他。” 一听又是五百人,施大勇顿时松了口气,很是轻蔑道:“陈有时这几千人马都叫本将灭了,本将还会在乎区区五百兵?这交易,本将不做也无罢,你等降便降,不降便滚回去!”施大勇无意将这二人当场斩了,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基本交战法则,他还是多少要守一些的。 听了这话,赵学启和齐三宝却都急了,若是官军不接受他们反正,他们这投降可就危险了。毕竟二人随在陈有时身边,多少也做了些祸害百姓之事。尤其是这赵学启,更是向陈有时进了不少主意,算起来,他这罪更大。要是官府事后追究,二人身上都是一滩烂事,哪里能有好果子吃。 只有反正,他们才能摇身一变从叛军变成官兵,才能保证自家性命。 因此,施大勇的话无疑是断了他们的生机,二人几乎是同时色变,齐三宝更是又急又怕,苦于这嘴不知如何说话,只好紧紧拽着赵学启,要他赶紧说。 赵学启也慌,比齐三宝好不了多少,一脸惶恐的望着施大勇,近乎哀求道:“将军有所不知那那王天德浑号王大傻子,打起仗来十分拼命,且所部都是火器,将军若是强行剿灭,固然能胜,但势必有所损伤。既然能不损一兵一卒就能劝降王天德,将军又何必徒增自家伤亡呢。只要将军准我等反正,小民便立即前去劝降王天德,小民敢保证一定劝降成功!” “对,对,对,一定成功,一定成功。”齐三宝不迭的连声附和。 施大勇微一思虑,赵学启的话让他有点心动,如能不费一兵一卒就可劝降王天德部,这买卖似乎也很划算。毕竟他锦州军南下兵马不多,损失一个便是减少一分实力。真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也是皆大欢喜的事。 心下虽动,却是不露声色问赵学启:“王天德部现在何处?” 赵学启听这话,似乎事情有所转机,忙道:“恐就在不远处。” “嗯?” 施大勇眉头一皱,转首向南面看去,除了几道模糊的丘陵,黑夜之中,静悄悄的,没有飞鸟盘旋,应是无人隐藏在其中。 计定,问赵学启:“本将看你也是读书人,为何却自甘堕落,为虎作伥的?” 赵学启苦着脸道:“回将话,小民从贼也是被逼无奈。小民是吴桥人,孔有德带辽兵造反后,小民被贼将陈有时所掳。陈有时知小民有秀才功名,便叫小民随在他身边,替他做些参军记事的差事。但小民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时刻不敢忘记自己乃大明子民,故从未真心替陈有时做事,请将军明察!”说到这,又把齐三宝拉了出来,“将军若是不信,齐把总可替小民做证!” 齐三宝一愣,忙也点头道:“是,是,小的可做证,可做证” “够了。” 施大勇冷冷打断他的话,沉声问二人:“你二人可是真心反正?” 闻言,赵学启急道:“我等早有弃暗投明之心,将军若准我等反正,实是我等再生父母!” “再生父母再生父母”齐三宝不会说话,只在那喃喃重复。 诸将见了,均是轰笑起来。齐三宝不知他们为何发笑,抬起头来不解的望着。 赵学启心中暗骂你这个笨蛋,却不敢斥责于他,只在那陪着笑脸。 施大勇笑了笑,道:“好,本将准你等反正,尔等就暂在本将帐下听命,待本将上禀朝廷后再作定夺。” “多谢将军!” 赵学启如蒙大赦,感激的拉着齐三宝磕了一个头。抬头,信誓旦旦道:“小民这就去替将军说降王天德!” “好,此事就交给你了。你告诉那王天德,朝廷大军已经杀到,陈有时已经死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切莫做出螳螂挡车的愚蠢之事,早日来降,本将可保他不死,又或会于他戴罪立功的机会。倘若执意不降,本将大军杀到,定叫他灰飞烟灭!”施大勇不忘恐吓两句。 “将军放心,小民一定将话带到,一定带到。”赵学启心早飞到了王天德那边,在那连连点头。 “小曹,派两人随他同去。”见天色太黑,施大勇怕赵学启路上有危险,便吩咐曹变蛟派两个狼骑兵陪赵学启同去,路上也好有照应。 “是,将军!” 曹变蛟领命,选了两个狼骑兵陪赵学启去劝降王天德。 待赵学启走后,施大勇吩咐正因可以反正而满心欢喜的齐三宝:“你现在去把你的人全部带到河边重新扎营,本将的人要进驻沙河镇。” “这个”齐三宝面露为难之色。 施大勇不悦道:“怎么?本将已准你等反正,你却还有异心不成!” “不敢,不敢。”齐三宝胆小,直摇头,不敢抗令,“小的这就去叫他们出来。” “万里,你带人随他同去。”施大勇朝蒋万里打了个眼色,蒋万里会意,带了两百昌平兵随齐三宝一齐回去。 待他们随齐三宝往河中去后,施大勇突然低声问从河边回来的郭义:“冰冻如何,可能走马?” 郭义微一点头:“可纵马。” “好!”施大勇脸颊一抽,目光转向李大山,“俘虏可有异动?” “恐难老实。”李大山说话的时候,眼神阴侧侧的。 “选身强力壮者一千人另行看押。” 说这话的时候,施大勇的目光落在河中央空荡荡的冰面上。 第二百二十八章 分选俘虏 砸冰 大明狼骑228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二十八章分选俘虏砸冰来自 赵学启向施大勇隐瞒了一个事实真相,那就是他不是被胁迫从贼,而是自愿从贼的。 赵学启确是吴桥人,也的确有个秀才的功名,但是,他却是个不安份的读书人。常自诩乃经世治天下之人,有朝一日或可为宰辅之材。可惜,残酷的事实却让他年近四旬,却依然是个在科举之路渺无希望的穷秀才。 因此,吴桥的那场大雪,不仅改变了以孔有德为首的东江辽兵的命运,也改变了同在小镇穷秀才赵学启的命运。 当叛军出现在家门时,赵学启对糟糠之妻说了句“大丈夫当顿顿美酒佳肴,哪能天天粗茶淡饭!”随后扔下妻子就出门降贼了。 作为第一个归顺的读书人,而且还是个秀才,赵学启的到来让素来敬重读书人的陈有时喜出望外。 被他掳来的读书人不乏秀才,甚至还有一个举人出身,可是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拒绝了陈有时的胁迫,至始至终没有替叛军出过力,软硬都拿他们没办法。 陈有时却也没有因此着恼杀掉这些读书人,而是继续将他们养在营中,每日学刘备一样三顾茅庐,希望能够打动这些读书人为自己效劳。然而这些读书人却跟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始终不为所动。 陈有时费尽心思,软硬皆施,也拿这些读书人没有办法。因此,与这些顽固不化的读书人相比,赵学启的归顺就愈发突显价值了,本着千金买马骨的目的,陈有时对赵学启也是信任有加,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赵学启倒也对得起他的生平大志,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他见孔有德军起事后,并没有什么积极作为,反而是到处烧杀抢掠,完全没有为日后打算的样子。因此,向陈有时进言,要孔大帅学洪武皇帝,广积粮,高筑墙,寻一稳固根据地缓图发展,等待中原局势大变后再挥师北上。 他的这一建议被陈有时转呈孔有德后,孔有德和李九成等人均为赞同,遂借登莱巡抚孙元化招抚之机,率兵东去,欲图夺取登莱为基地。而赵学启也凭借这一献策得到陈有时的刮目相看,人前人后常以“赵先生”相称。 只可惜,陈有时终归是海寇,骨子里仍是自己的那一套,没有听从赵学启的建议攻打商县,拔除京营,而是率部去攻打虽有财货却无战略价值的海兴县,结果让锦州军捡了个漏子,在他倾巢而出时一路无惊无险的打到了家门口。 ........ 对岸打得激烈时,镇子里赵学启早就知道,因不知官军来了多少人,他也不敢轻易出镇,直到对岸铳声停止。 得知大将军被官军所败后,镇子里的叛军顿时惶惶不安起来,人心惊慌,许多人都说沙河肯定守不住,现在应趁官军还没渡河立即东去登州寻大帅主力会合,要是迟了就来不及了。 起初,赵学启也想就此东去,但想到沙河一失,孔军就失去了退路,被官军堵在登莱这个弹丸之地,将来很难有什么作为。 跟着一支已经没有前途的军队继续造反,绝不是赵学启这个聪明人的选择。在权衡利弊后,他将把总齐三宝拉到一边,先是对他一番恐吓,说官军如何如何的厉害,大将军几千兵马竟然半个时辰就被他们歼灭,可见这次来得官军要比上次的京营还要多还能打。他们就是逃到登莱找到孔大帅,也逃脱不了官军的围剿。 于其一头道走到黑,倒不如就此反正,带着大伙投了官军,再差,也总能保得大家性命。要是老天有眼,说不定还能捞上一官半职。 齐三宝是个没主见的人,他见大将军在时就对赵先生言听计从,夸他是诸葛再世,因此,在齐三宝看来,赵先生说的话肯定是有道理的,不然大将军也不会这么看重他。现在大将军不在,镇子里就这么点人,官军来得又多,这仗是断然不法打的。赵先生说反正,那就反正吧,反正在哪都是当兵吃粮,当官军总比当叛军要好得多。 留在镇子里的叛军多是吴桥起事后孔军从北直隶各地相继胁迫来的青壮,自然谈不上对叛军有什么归属感。而且都是些没读过书的庄稼子弟,没什么主见。因此赵学启和齐三宝把反正的意思一说,叛军们立时就都同意了。 但官军会不会接受他们的反正,又是不是会秋后算帐,众人仍是心里没底。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对岸到底个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于是,这才有了沙河百姓犒军一说。 赵学启是想借着犒军为名,探一探对岸官军的口风,要是对方不肯接受他们反正,那也只能连夜逃到登州去了。 ........ 其实,沙河镇里已经没有百姓,原有的住户连老带幼二千多口早在孔有德率军经过时就被李九成带人给屠杀一空了。 后来陈有时奉命守卫沙河,带了几百掳掠过来的北直隶女子,另外镇子里还有一百多专门为叛军打杂做苦工的青壮,也都是北直隶一带的庄稼百姓。 齐三宝回去将官军答应准他们反正的消息一说,镇子里的叛军就全部老老实实的到河边重新安营了。那些女人叛军没敢带着,全留在镇子里。 在蒋万里的两百兵监督下,齐三宝和他的部下都很安份,对突然从叛军变成官军,也都没有什么不适应,反而都有沾沾自喜之色。尤其是看到对面随陈有时打海兴县的弟兄全成了官军俘虏时,他们都有幸灾乐祸之色。 这边,李大山和邵武带人强行将俘虏分成了几拨,火把打得到处都是,把个旷野照得如同白昼。 为防挑人过程中发生不测,曹变蛟领着狼骑兵占据一处小坡严阵以待。俘虏们虽然骚动,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还是知道的,看到官军的骑兵正虎视眈眈对着他们,自然不敢闹事。 彭大锤和他的一众马贼手下被施大勇命令协助挑人。见识辽军以几百骑兵大败数千叛军后,一众马贼更加服气了。已经有几个马贼私下对彭四海说,这辽军如此能打,倒不如就跟他们干了,省得东躲西藏,天天提着脑袋担心随时被官兵给剿了。 .......... 按照施大勇的要求,锦州军开始从俘虏群中挑选那些身强体壮的,但大多数俘虏看上去都一样,单从体质来讲,能达到身强力壮这个标准的俘虏不会超过百人。 这几年北直隶的天灾不比西边那么少,百姓们普遍营养不良,青壮们大多来自普通人家,吃得不好,自然谈不上有多身强体壮。 但是这样一来,就跟施大勇要求的一千人差了一大截,这人应该如何个挑法? 邵武他们没有主意,最后,还是李大山有主意,早年为土匪的经历让他有了一个如何分辨人强弱的办法,那便是挑面色看起来红润些的出来,不管他们身高体形如何,一律将他们算为身强力壮者。 施大勇也赞同这个选人办法,理论上讲,这些北直隶青壮被叛军掳来的时间有先有后,在此之前,大多数人的体质都是一样,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加入叛军后,随叛军四下掳掠,吃酒喝肉,这营养肯定会上来。因此,面色是否红润便成为区别青壮投贼时间先后的最好标杠,也是区别他们中强弱的最好办法。 不管在哪,凶悍些的人总是能比弱小些的吃得好,几千年来,这几乎是一条真理。 在这个标准下,很快就挑了七百多人出来,尔后,又在剩余的那些人中挑手上茧子厚的,这个茧子厚不是指握锄头磨出的茧子,而是指握刀磨出的茧子。 都是当兵的,区别一个人手上的茧子是握刀所致还是握锄头所致,还是轻而易举的。 虽会有差错,但也是极个别的。 就这样,忙活了半个时辰,一千名“身强力壮”的叛军被一一挑选出来。 剩下的四十多名东江辽兵悉数在内,做过土匪贼寇的也一网打尽,谁让他们的面色太过红润,手上茧子太厚呢。 对官军为什么要挑人,俘虏们各有各的想法。在看到官军允许镇子里的叛军反正后,大多数俘虏都以为官军这是要选强壮的扩充他们的兵马,就好像叛军当初胁迫他们一样。 因此,挑人的过程中,俘虏们大多表现得还算配合。但也有一些人从中嗅到了危险的信号,尤其是当他们看到官军中突然有人走到结冻的沙河上去来回观察,不时拿根东西在这戳一下,在那戳一下的,这种不安便更加强烈。 可是,四周都是拿着刀铳的官兵,不远处还有虎视眈眈的骑兵,嗅到危险的俘虏就是想反抗,也得先问问那些官兵的刀铳答不答应。 部下们忙着挑人,施大勇则带着郭义察看了一下地形,据齐三宝说,流沙河上本是有桥的,可是在孔有德大军经过后,为防官军在后追击就把这桥拆掉了。尔后陈有时带他们到沙河时,本是想重搭那桥的,但随后在下游三里地发现了另外一座桥,便弃了重建这桥的打算,以后进出沙河都是打下游而过。后来天气突冷,流沙河结冰,起初冰冻得不厚,谁知过了两天这冰竟厚得可以走人还能走马,于是便连绕道下游也省了。 齐三宝的这个说法解释了施大勇的困惑,他起初还以为陈有时是将主力驻在河这边,而在镇子里只留少许兵马的,为的是学前人背水一战呢。 在那断桥边观察了一阵后,施大勇打马往河中央走去。河中央,宋庆正带人在那砸冰。 大明狼骑228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二十八章分选俘虏砸冰更新完毕! 第二百二十九章 流沙河的哭泣(上) 大明狼骑229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二十九章流沙河的哭泣(上)来自 施大勇要杀俘,屠杀的办法也已想到,便是将这一千名俘虏全部溺毙在流沙河高品质更新】 杀俘,且杀得还是同胞,当中更有大半是被贼军胁迫的农家子弟,这无疑是件丧尽天良,且会受人诟病的暴.行,甚至还会给锦州军及他施大勇的名声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但施大勇依然决定这么做,他没有选择。 其实做出杀俘的决定时,施大勇也是很无奈,他是犹豫很久才咬牙决定这么做的。因为,俘虏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多得已经超出他锦州军能够承担的能力范围。 他锦州军总计七百人,俘虏却有近四千人,七百对四千,巨大的人数差距使得施大勇根本没有安全感,俘虏群那黑压压的人头更让他有种坐在火山口的不安! 没有人知道火山什么时候喷发,施大勇也不知道这些俘虏什么时候会突然发难! 防患于未来,即便俘虏们根本没有闹事的想法,施大勇依然无法相信他们。 现在的施大勇就好像是一个整日幻想受到压迫欺凌的精神病人,为了缓解这种可怕的噩梦,他就得把噩梦的根源彻底铲除掉。 屠杀,从战胜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会发生。 历朝历代,兵力少的一方面对人数超过他们几倍的俘虏时,无一例外全部会选择屠杀。 没有什么好内疚的,如果不这么做,便是对自己和部下性命的不负责任。 其实全部杀光才是最稳妥的办法,施大勇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么做,但时间不允许他这么干,两方人数的巨大差距也让他不能这么做。 兔子急了还咬人,这些俘虏之所以放下武器,是因为他们以为有活路。但要是知道自己将被屠杀,反抗是必然会发生的。 屠刀架在脖子上时,试问谁会甘心束手待宰? 而且,现在不是白天,在黑夜之中,想靠几百人完成对几千人的屠杀,显然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只要出一点差错,便是灾难性的后果,虽然不会让锦州军元气大伤,但伤筋动骨肯定再所难免。 更何况,河对岸还有几百刚刚“反正”的叛军,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不会因为俘虏的被屠杀而产生“唇亡齿寒”之感,进而背水一战与锦州军拼了呢。 综合一切因素,挑出部分俘虏进行屠杀是最明智的办法,也是最安全的办法。 一千人,是施大勇认为能给自己及锦州军提供足够安全感的最低人数。 他相信,只要当着那些俘虏的面杀掉这一千名身强力壮者,其余的俘虏便会真正的对锦州军感到畏服,感到恐惧,再也不敢心怀二心,伺机而动。 看到同伴被杀,而他们却能得以活命,余下的两千多俘虏会对锦州军心生感激,甚至感恩戴德,这是弱者对强者本能的一种心理反应。 当对方可以杀你却没有杀你时,换作任何人都不会为那些死去的同伴复仇,他们会庆幸,会感激,甚至会将锦州军视做真正的再生父母。 事实到底是不是这样,谁也无法保证。但至少,施大勇是这样想的,并以此为目标来实施这次可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冰面大屠杀。 ......... 屠杀的命令只在军官之中相互传递,接到这个命令后,锦州军开始不露声色的完成屠杀的准备。 河中央,宋庆带着一百多士兵在一块长四十余丈、宽二十余丈的冰面上,按照施大勇的指示,分别凿了七十余个冰洞,并以冰洞为基,敲砸附近的冰面。为了迷惑俘虏,每个冰洞旁边甚至还放了一排水桶,给人看起来就好像官兵在取水一样。 从力学上说,那块冰面已经不能再承受一千人同时踩压的重力,这便意味着,当那一千名俘虏按照要求从这块冰面上过去时,会发生冰裂整体塌陷的后果。 施大勇估计了下,此时室外温度可能只有零下十几度左右,而冰面下则更冷。人一旦掉进去,绝无生还的可能,更没有可能能爬出冰底,因为俘虏们身上穿得可都是棉袄,进水之后的棉衣将把他们一直拖到河床的最深处。 为了不使那些俘虏产生怀疑,施大勇命李大山将那些缴获的财货、物资用马车沿着那块冰面往镇子里去。当然,为安全起见,马车是有计划分批的通过,但通过一些假象,看起来倒像是官兵正忙着将缴获的战利品焦急的往河对岸运。 一系列的迷惑动作的确迷惑了俘虏们,在他们眼中,冰面上的官兵砸冰的行为更像是在取水,而不是在计划一场针对他们的屠杀。 为防不测,施大勇命曹变蛟率领狼骑军占据了西面的道路,堵死俘虏暴.动后最可能出逃的方向。蒋万里的两百兵则堵住了东面。 齐三宝对要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在施大勇的诓骗下,还带了三百手持火铳的部下配合蒋万里的人行动。 那些刚刚“反正”的叛军知道是要防止俘虏暴.动,一个个特别的来劲,全无丝毫怀疑。 一切准备妥当后,施大勇要李大山将那几百从海兴县掳来的女人送过河去,然后告诉那些俘虏,他们将随后也被送进镇子安置。要是有人敢图谋不轨,伺机弄事,就休怪铳子无眼。 等到女人们被送过河后,施大勇朝邵武发出了指令。 得到命令的邵武立即朝身边的一名举旗兵士拍了拍。那士兵忙大步走到一个小土堆上,居高临下将手中的大旗摇了摇,然后大声叫喊起来:“都起来了,都起来了!” 四周的昌平兵们立即拿刀持刀去敲打那些坐在地上的俘虏,威逼他们立即起身。 “你们要干什么?我们就在这里,哪也不去。”俘虏中有几个辽兵始终觉得不对劲,本能的往后缩。 见状,几个昌平兵如狼似虎的冲到他们面前,用手中的铳管狠狠的砸向他们,顷刻间,那几个辽兵被砸得血如泉涌,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把他们拖起来!” “全部过河,到对面镇子里去,不想死的就赶紧走!” 大明狼骑229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二十九章流沙河的哭泣(上)更新完毕! 第二百三十章 流沙河的哭泣(下) 大明狼骑230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三十章流沙河的哭泣(下)来自 在锦州兵的威逼下,俘虏们开始缓缓向河面走去。人群一动,便再也阻止不了悲剧的发生。 “过河之后,谁也不准乱跑,原地蹲下,会有人安排你们!” “千万不要乱跑,更不要想跑,违者立斩!” “天亮之后,会给你们盘缠让你们回家,若是无家可归的,可留中军中效命。” “......” 施大勇编织的谎言被锦州兵们一字不改的说给那些俘虏听。 叫嚷声中,也有喝骂声和惨叫声传来,但很快就被整齐的脚步声代替。 谎言很轻易的被俘虏们接受,虽然官兵的态度是那么的恶劣,但那些允诺却给了俘虏们一丝希望。他们真的以为官兵是要将自己送到河对岸的镇子里,然后天亮以后放自己回家。 如果能回家,便是被打上一顿也是甘心的。 在谎言的欺骗下,一千名相对强壮的俘虏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向着流沙河迈出了不归路。 ........... 余下的两千六百名俘虏则被勒令就地坐下,等那一千人过河之后再走。 这些体质较弱的俘虏成分很单一,全是被胁迫而来的北直隶青壮。与那一千俘虏相比,这些人整体胆子更小,见到官兵将强壮者从他们当中挑选出去,一些人甚至以为官兵是要杀掉他们。 因此,一些人在偷偷哭泣,人群上下弥漫着一股恐惧。 很多人甚至想趁官军不备,溜进过河的队伍里,以免留在这里被杀。可是,官兵守得很是严密,他们根本没有机会溜过去。 随着那一千人越走越远,留下的俘虏已经不可能再有机会混进去,人群开始从恐惧变得绝望。 让人奇怪的是,这些俘虏们却谁也没有想到趁官兵的注意力全在过河的俘虏身上时找机会逃走。 要知道,此时,留下看守这些俘虏的锦州兵只有一百多人。虽然曹变蛟的狼骑兵堵住了西边的道路,但是,他们也只有区区两百人。 若是俘虏们发一声喊,不顾一切逃跑,这黑夜就会是他们最好的盟友。 至少,他们能跑掉一半。 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跑,以致施大勇都觉得奇怪。 ........ 不知死神在前方等待他们的俘虏队伍走到河边后,最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了下来,有些不安的望着眼前的冰面,神情和眼神都很复杂,内心也是纠结万分,不知道是不是继续朝前走。 看到俘虏队伍突然停了下来,施大勇一惊,以为俘虏们发现冰面上有什么不对。 朝冰面上看去,一切正常,仍是宋庆领着百十个人在那佯做取水,并没有暴露什么。 “赶他们过河,若是不肯过,就杀!” 施大勇命亲兵前去传令,又要人去传令曹变蛟,随时过来驱赶俘虏过河。 岸边,发现俘虏不走了,锦州军立即上前喝问,并用铳管推搡他们,试图要他们继续往前走。 队伍后面的人不知道前面发生什么事,仍是不由自主的往前走。在这些人的推挤下,前面的人很难立在原地,但又不肯过河,只能用手抱着脸或护着脑袋任由官兵殴打。 得到施大勇命令的李大山立即带人冲了过去,什么也不问,只冲那些俘虏喝了了一句:“再不走,就开铳了!” 几十个手持火铳的锦州兵立即将火把对准了手中的火绳,黑洞洞的铳口对准了前面的俘虏,随时就要点火。 此时,冰面上宋庆看到情况不对,也带人打着火把跑了过来。刀剑全抽在手中,随时要上来砍杀不听命令的俘虏。 “别,别开铳,我们走,我们走...” 看到官兵要杀人,那些不肯过河的俘虏吓得连忙求饶,他们并没有发现官兵要杀他们的企图,只是感到不安这才停步不前。 相比心中并不知为什么的不安,眼前明晃晃的刀剑和乌黑的铳口让他们更加害怕。 几个俘虏惶恐不安的向着冰面伸出了脚,在他们的带动下,很快,俘虏的队伍向河中央走去。 他们走得很慢,也不知是怕滑倒,还是害怕走得急了,这冰面会塌。或许,对后者的担心可能大于前者。 一百、两百、四百... 随着涌上冰面的俘虏越来越多,一直沉静的冰面开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声音极小,若不细心注意顷听,很难被人发现。 加之锦州军在他们走上河面后,就开始有意识的向后退缩,与他们保持了足够的距离,这样一来,俘虏们也无法借助火把的光亮发现冰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终于,一千名俘虏全部走上了河面。最前方的人再走一百多步,就可以安全到达河边。 冰层,却没有崩塌。 施大勇有点急,但还是耐心的等着。如果直到俘虏们全部过河,这冰面依然没有塌陷,那或许是老天爷不忍这些人葬身鱼腹吧。 一步一步挪着脚步,走在这悬空不知到底冻得多厚的冰层上,俘虏们心中的不安更强烈。 双方都在等,锦州军等着冰面崩塌,俘虏们则是等着前面的人快点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没有让施大勇失望,流沙河的冰层虽然冻得足够坚实,但在锦州军四下凿点后,也无法承受一千人同时走在上面的重量。 “咯吱”一声,一个俘虏惊恐的发现脚下的冰面突然裂开了一条大口子。 那口子长几十丈,并还在不断的延伸着。 几乎在同时,又有数声清脆的碎冰声响起,那平坦的冰面如同被拧过后的白纸,一下出现了几十道皱纹。 “冰要塌了,快跑!” 发出快跑声音的不是俘虏,而是锦州军的把总宋庆,虽然他离得远,那裂缝没有延伸到他脚下这一片,但也感到本能的惊恐。冰面上的锦州兵们也不约而同的向更远处跑去,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活活溺死在冰冻的水里更让人可怕的事了。 正在行走的俘虏却全部停了下来,人人面如死灰的望着脚下――没有人敢动。 “天杀的!老天爷会收拾你们的!” 一个俘虏突然用尽力气冲岸上的锦州军叫骂了一声,旋即脚下一轻,整个人掉了下去。消失的速度让人骇然。 一个、两个、三个... 无数的俘虏被碎裂的冰面拖进冰冻的流沙河中,他们挣扎着,咆哮着,叫喊着,挥舞着双手求救,可是却没有一根稻草能让他们抓住。 俘虏们惊恐不安的向着四面八方跑去,然而他们越是跑得快,那冰层碎裂的速度就更快。 脚下的裂缝蔓延的速度比俘虏们的双脚更快。 “救命!救命!救命啊!” 沙河上空响彻着救命的尖叫。两岸,冰冷的眼神、惊恐的眼神、不忍的眼神,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望着。 没有人能救这些俘虏们,很快,冰面上就看不到一个人,只看到无数的人头在河水中翻腾,无数的双手在绝望的挥舞着。 那些碎裂的浮冰成了俘虏们争抢的救命稻草。 剌骨的河水瞬间夺走人的体温,御暖的棉衣成了要命的裹尸布,将一条条生命拽进深不见底的河水中。 浮冰救不了这些俘虏,很多俘虏甚至是被同伴从浮冰上推下溺毙。 会水的,不会水的,在这冰冻的流沙河中没有任何区别,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 寒冷使得人麻木,使得人无力再挣扎。 一条条生命沉了下去,一具具尸体浮了上来。 流沙河在哭泣,落水之人掀起的浪花撞击着冰面,发出一声声闷沉的回响,似乎是那些死去之人的哭泣,又似是在向世人控诉锦州军的暴.行。 一切都结束了。 望着自己亲手制造的这场惨剧,施大勇愧疚万分,但绝不后悔。他只能默默祈祷这些生命能够在另外的世界得到安息。 大明狼骑230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三十章流沙河的哭泣(下)更新完毕! 第二百三十一章 过河!过河!过河! 河中央上演的惨剧震惊了留在西岸的俘虏们,他们惊恐不安、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场冰面上的屠杀比他们所经历过的任何屠戮都来得血腥,来得可怕。 随着最后的求救声消散在漆黑的夜空中,俘虏们仍然没从这场噩梦中清醒过来。 他们呆呆的看着河上,呆呆的看着,脸上的肌肉好像冰冻一般,没有任何变化。 静,窒息的静,没有一丝声响。 这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一种如寒冰瞬间凝结血液的恐怖 “啊呃呃” 齐三宝的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只酒壶,握刀的手不住的颤抖,惊恐不安的望着站在他前面的蒋万里。 他的右脚向后迈了一步,被惨剧吓坏的他已经吓坏了,只要前面的官兵转过身来,他相信自己肯定会瞬间抽刀砍向对方。 那些冰不会无缘无故崩塌的,绝对不会,早上的时候大将军可是带着几千人通过的,怎么到了晚上,却就禁不住走了呢? 肯定是官兵干的,肯定是他们干的,他们想杀光我们,杀光我们! 齐三宝不想死,不想和那些人一样,成为官兵的刀下冤魂。他甚至开始后悔不应该听赵学启的话,搞什么反正。现在倒好,把脖子伸了出来任人家宰割! 随他一起“反正”的叛军也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目不转睛的盯着齐三宝,他们已经做好和官兵拼命的准备。 没有任何事情比起自己将要被杀来得更让人惊慌和不安。 可是,前面的官兵却没有做出让他们惊恐的举动,他们始终定定的看着河面,丝毫没有向他们露出狰狞面目,挥舞屠刀的样子。 甚至都没有人转身对他们说一句话,他们就那么定定的看着河面。 亲眼看到一千条活生生的性命被无情的河水吞噬,任这些锦州兵们再如何见惯生死,也不禁被深深的震骇。 他们不是屠夫,更不是刽子手,他们只是士兵,为了家国而战的士兵。 他们不知道将军为什么要杀掉这些已经放下武器的俘虏,当听到杀俘的命令时,士兵们也惊讶,也迷茫过。可是军人的天职是服从,他们已经习惯无条件服从将军的命令,正如他们可以千里迢迢前往辽东为这个家乡的骄傲效命一样。 将军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士兵们如此安慰自己,他们本能的将事情往好的一面想,而不是往坏的一面想。 但不管怎么想,眼前发生的一切仍让他们有些心痛,毕竟,死去的不是那些野蛮的建奴,而是和自己一样的大明子民。 或许,在不久前,这些人和自己一样还在地里种着庄稼,在家里抱着自己的老婆孩子说着可笑的话。现在,他们却成了冰冻的尸体 “过河吧。” 施大勇叹了口气,朝郭义挥了挥手,后者忙打马往各营传令。 “全起来,全起来,过河了,过河了!”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没有一个人起身。俘虏们好像已经达成一致意见,便是死也不起来。 不远处的流沙河在他们眼中已经成了要命的妖魔,眼前这些官兵则是妖魔的化身。 连着叫了几十声,俘虏们仍是没有动。 见状,施大勇知道俘虏们已经不信任他,他们害怕遭到同样的命运。 苦笑一声,换作自己,怕也同样不会起身,甚至可能会孤注一掷与官兵们拼了。反正左右是个死,被人一刀砍死倒比在水里淹死来得痛快。 如果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与自己一样的穿越者附身在这些俘虏之中,会是个什么样的局面呢? 挺身而起,王八之气一振,发一声喊,群起应之,把自己杀得大败,然后书写新的一页? 想多了,想多了,施大勇自嘲似的一笑,如果有可能,他倒真的希望会出现这样的场面,因为他感到自己好像越来越暴戾了,似乎已经陷入偏执。长此下去,谁知最后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吧,眼下,还是将这些可怜的人送到河对岸吧。谁都是爹娘生养的,没有人可以随便剥夺他人的性命,纵是再有苦衷,再不得已,也是罪恶的 施大勇策马奔到摇旗士兵所处的小土坡上,扬声对这些俘虏们叫道:”你们应该庆幸,你们能够活着!那些死去的人是为你们而死,因为他们的死换得了你们的生!“ “你们不用担心会和他们一样,本将可以保证,一切都结束了,你们可以安全的过河,没有人会加害你们!” 俘虏们没有被施大勇的话打动,他们木然的看着这个戴着面具的官军统领,打心眼里发出恶毒的诅咒。 施大勇无奈,知道俘虏的戒心不是自己只言片语就可以消释的,看来,还得让他们自己去证实自己能够活着。 “赶他们过河,有不愿过河者,当场斩杀!” 冷冷的扔下一句话后,施大勇掉转马头奔向河边。 “走,快走了!想活命的就走!不想活命的就别动!” 昌平兵们开始威逼起来,手中的动作也开始大了起来。 在威逼之下,有些半信半疑的俘虏开始站了起来,但人数不多,只有几百人,大多数人却仍坐在那里不肯起来。 这些站起来的俘虏发现同伴们大多没有动,也一时不知道是不是听官兵的话过河,还是和同伴们一样坐在这里不动。 李大山和邵武两个守备不耐烦了,俘虏们再这样拖拉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这天寒地冻的,谁他娘的要在外挨冻。 施大勇可以杀人的命令成了李邵二人的金牌,在简单交换意见后,他们命令两百昌平兵举着火铳对准俘虏人群,并请狼骑兵协助。 软的不吃,只能来硬的了。 李大山恶狠狠的冲俘虏们叫道:“再不走,就开铳了!” 可是恐吓没有起到效果,俘虏们好像铁了心一样,谁也不肯动一下。 “他娘的!找死!” 李大山匪性上来,吐了口唾沫,朝铳手们挥下了手。 顿时,“砰砰”的火铳声打响,黑烟散后,一百多俘虏倒在血泊之中挣扎滚动着。 哀叫声和惊恐的叫声彼此起伏。没有中铳的俘虏如受惊兔子一样向后不住退着。 “不过河者杀!” 狼骑兵狰狞的压了上来,齐致的蹄声压得俘虏们无法呼息。 狼骑兵的马速控制得越慢,越令俘虏们害怕。 曹变蛟的长刀举了起来,目不表情的望着前方。 “快过河,快过河,你们***倒是快过河啊!” 把总李固不忍这些被叛军胁迫的青壮再有无谓的死伤,眼看狼骑兵就要动手,他急忙奔到俘虏面前,一把拽住一个十**岁的年轻人,然后拉着他头也不回的往冰面上走去。 “想活命的就跟我走,快!” 李固的举动使得狼骑兵停下了脚步,也把俘虏们的注意力全吸引了过去。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李固拉着那个年轻人快速的行进在冰面上。那个年轻人此时已经骇得脸色苍白,但却是不敢挣扎反抗,任由对方拽着向前不由自主的动着。 没有阴谋,屠戮已经结束。 所有俘虏都看到官兵的把总拉着一个人顺利的渡过了河。 难道官兵真的不会杀掉我们? 俘虏群开始骚动,一些人开始相信官兵不会再屠杀他们了。 见俘虏们开始动了,邵武忙喊道:“想活命的就过河!” 昌平兵们再次冲了上来,一声又一声的威逼,终于,几十个俘虏从人群中慢慢走出,彼此看了一眼,硬着头皮往河面上走去。 他们走几步,停几步,不时回首看岸上的人。 行走在冰面上的时间犹如度日如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冰层没有任何变化。 直到安全到达对岸后,俘虏们才相信官兵不会再杀他们。 “过河了,过河了!” 这一次,却是俘虏们自己在叫喊,那几十个安全过河的同伴在他们的眼中成了活着的保证。 很快,两千多俘虏如潮水般涌上冰面,他们既紧张又害怕,但很快,就开始兴奋起来。因为他们发现,这冰面没有陷阱。 半柱香的时间,俘虏们终于全部过了河。在对岸蒋万里和齐三宝部的监视下,分批进入镇子里他们原先住的营房。 施大勇是最后过河的,带着郭义和十多个亲兵慢慢行走在冰面上。 冰太滑,不能跑马,只能慢慢的朝前走,不然,肯定会失蹄坠马。 这里的冰面离那些崩塌的冰面有一里多,无须担心会有崩塌的危险。 郭义正准备问将军到镇子里吃点什么,却见将军忽然勒住了座骑,然后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脚下的冰层。 郭义奇怪,举着火把走了过去想看将军在看什么。这一看,却是让他差点叫出来。 火光的映射下,冰层下,一具又一具的尸体紧紧贴着冰面。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看也看不到头。 施大勇无语的望着这些被自己杀害的生命,他默默的下马,蹲了下来定定的看着下面。 视线中,贴近脚下冰面的一具背浮着的尸体突然动了一下,然后翻转过身子来。 尸体翻转过来时,施大勇失声“啊”的一叫,整个人往后退去,一屁股坐在冰面上。呼吸瞬间变得无比急促起来。 他看到那尸体的眼睛突然睁了开来,无比怨毒的看着自己。 “将军,怎么了?”郭义和一众亲兵一齐冲了过来,郭义扶起施大勇,不知所措的望着冰下,却什么也看不到。 施大勇松开郭义,定了定神,再次朝冰下看去,这一次却是什么也看不到,冰层下,黑乎乎的只有模糊的影子,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见将军脸色不对,郭义不安的问道:“将军,出什么事了?” 施大勇没有说话,半响,方摇了摇头,朝一众亲兵吩咐道:“没事了,大家上马过河吧。” 一众亲兵都是奇怪,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才让将军如此失态。郭义心下也是狐疑,但也不敢多问,牵过施大勇的马,扶他上马,尔后在后领着手下们跟着过了河。 脚下,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正随着水流向下游未知的方向缓缓飘去。 第二百三十二章 财富 巨大的财富 大明狼骑232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三十二章财富巨大的财富来自 俘虏们被安排进镇时,表现得十分顺从,没有任何与锦州军的冲突发生,与刚才在河对岸的表现恍若两个群体,前后变化之大令人吃惊。 这印证了施大勇在屠杀前的预想――得以存活的俘虏会对曾经屠杀他们同伴的锦州军感恩戴德,并且开始下意识的为锦州军着想。 这种心理转变其实已经被后世的心理学家加以证实,并形成一门学科,不过施大勇并不知道而已。若是知道,恐怕他会窃窃自喜,为自己能够率先实践这一科学事实而感到高兴。 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设想进行,无论整个过程中有多么的残暴,多么的血腥,都令施大勇十分的满意。他满意的是结果,过程,并不看重。 正如他前世所听过的一句话――我只要胜利,至于如何胜利,我不想知道。 成功的喜悦已经冲淡他对屠杀的愧疚罪恶感,不能不说,施大勇本身也是个极端的个体,他的思维方式极端到让人无法忍受,没有一点穿越者的对文明的觉悟。 也可以说他是个虚伪的人,喜欢流鳄鱼眼泪的屠夫。不过,说他是一个赌徒恐怕还是最恰当的。 赌徒不会在乎过程,他要的就是赢。也许他会忏悔,但忏悔过后却是更加的疯狂。 ........... 沙河镇很大,原先就是一个有着七百多户人口的大镇,因此民房很多,虽然被叛军烧毁了一部分,但残存的民房仍能保障数千人的入住。 已近深夜,天寒地冻的已经不可能再做什么事,因此,施大勇下令各部用过叛军准备的饭食后就此歇息,一切留待天亮再说。 俘虏们虽然变得十分老实,但施大勇仍然命令邵武带两百昌平兵在镇子戒备,也防止赵学启劝降不成,王天德部趁夜劫镇。 彭大锤和一众马贼看到施大勇经过时,都隐有害怕之色,不敢正视。 响马盗们害怕什么,施大勇自然是心知肚明,却不点破,由他们自己去想去做。 几百被叛军从海兴县掳来的女人与原先镇子里的几百女人住在一起,蒋万里带人住在她们前面的屋子里,为防止部下饱暖思淫.欲,犯下奸.淫妇女之事,施大勇特意传下严令,并要郭义带亲兵队不停巡视,一旦发现有人潜进女人们住的地方,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要干什么,一律抓起来。若是在奸.淫时被当场发现,则不问情由,一律斩杀。 施大勇可以容忍自己的军队崇尚暴力,可以容忍自己与部下们极度嗜血,但却绝不能容忍自己的军队成为祸害同胞的禽兽之军。 或许,适当的发泄可以提升军队的士气,但除非是对异族女人,否则施大勇绝不会容许这一暴.行的发生。 当夜,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那些被屠杀吓怕了的俘虏睡得很熟很香,以致于整个沙河镇都能听到漫天的呼噜声。 这是一种彻底安心所带来的放松。睡梦中,他们不必担心自己的人头会落地。 ........... 天亮之后,没有看到赵学启带领王天德的叛军来归。 昨夜崩塌的河面又结起一层浮冰来,虽然不是太厚,但远远看去,却也看不出这沙河的冰面有什么不同,那冰面之下又发生过什么。 今天天气还不错,虽然依旧寒冷,但至少没有风,太阳也暖洋洋的出来了。 在决定如何处理俘虏之前,施大勇迫切想知道他从陈有时的手里都得到了哪些战利品。 昨夜因为太过匆忙,财货被匆匆收捡之后,装在三辆马车运进了镇子,并没有细加清点。 在准备清点战果时,齐三宝带来了另一个让施大勇高兴的消息,就那就是镇子里藏有不少陈有时率部从各地掳掠回来的财货,其中多以金银居多。 “东西就在这里面吗?” 施大勇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座院子,与镇子里另外两间大院相比,这院子并不如何阔绰,也不大,不知陈有时是如何看中这座院子做为他的藏宝屋的。 “就是这里,末将亲眼看见大将...陈贼令人将抢来的东西运进去的。” 齐三宝很有自觉性,一改昨天“小的小的”的称呼,换之以“末将”自称,如此一来,听起来与锦州军的关系就近了一层。但习惯性的在称呼陈有时时,他仍是本能的要说大将军,好在反应及时,迅速以“陈贼”代替。 见院子被大锁锁着,施大勇朝郭义挥了挥手,后者立即拿着一根铁棍将那铜锁橇开。 锁砸开后,郭义当先带人进去察看,防止里面有人。在确认安全之后,施大勇这才带着曹变蛟、蒋万里、李大山等部将进了院子。 院子是个典型农家小屋,正开三间的格局。当中那间屋子同样也被锁着,“咣”的一声被郭义再次砸开后,屋门被推了开来。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十多个镶铁的大箱子,整整齐齐的堆在那,地上散落着一些铜钱,数目并不多。 施大勇走到最近的那个箱子,伸手抹了一下,发现一点灰尘也没有,想来存放时间不长。 “打开!” “是!” 郭义有些兴奋的一棍朝那箱锁砸去,然后扔掉铁棍,伸手去掀箱盖。 箱子掀起后,包括施大勇在内,众人不约而同的发出惊呼声。 原来箱子里满是金银之物,晃得人眼为之一亮。 按住心头激动,施大勇要郭义把其它的箱子也打开,打开之后,也全是堆满金银。 施大勇随手抓了几块金锭拿在手中掂了掂,份量不轻,每块都有几两重。从箱子体积叛断,里面的金银应有百斤之重。 一个箱子百斤,十多个就是千余斤,便是里面装的都是银子,也有万两之多,这无疑是笔巨大的财富。更何况每个箱子里所装都是金银混杂,想来是抢来时间不长,陈有时还没叫人进行分捡。 看到这么多金银,李大山和蒋万里他们都很是兴奋,把金子捧在手上,呵呵傻笑着。 一下得了这么多的财富,施大勇也高兴,伸手往箱子里刨了刨,却发现下面堆的都是各类首饰,一些首饰上甚至还有血迹。这让施大勇自然而然想到叛军在抢.劫这些首饰时所发生的惨剧。 到隔壁两个屋子搜查的亲兵们报告了一个更大的好消息,那就是这两间屋子里同样也堆积着藏宝的箱子,数量要比外面的更多。 大明狼骑232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三十二章财富巨大的财富更新完毕! 第二百三十三章 招兵买马 壮我锦州 亲兵们将那两个屋子的箱子全搬到了院中,连上正屋的箱子,一共有三十九只。另外还从柴房里找到两只铁箱子,打开一看,却不是金银财宝,而是一些官印和官服。有两件官服上还梁着血迹,血迹没有发暗,可想官服的主人是不久前刚刚被杀。 官印多是地方官的,有文有武,大约有七十多枚。数了一下,一个兵备道,四个知府,三个同知,十二个县令,另有参将印两枚,都司印三枚,守备印一枚,卫所的千户和百户印十几方,余下多是不入流的**品,甚至还有一枚县教谕的印。 施大勇不知陈有时收集这些官印官服做什么,问齐三宝,齐三宝也说不出。 难道孔有德要立国称帝不成? 施大勇为自己这个猜想哑然,真要是这样,可就是笑话了。立国称帝开新朝,自然一应都是新的,哪有用旧朝的印,穿旧朝的衣的。 除非孔有德脑袋进水了,不然绝对不可能做出这叫天下人耻笑的事情的。 不过除了这个设想,施大勇也想不出陈有时收集官印官服还有什么目的了。 七十多枚官印,便代表有七十多个大明的地方文武官员被杀,这个数字和孔有德起事后活动的范围相比,可是个令人震惊的数字了。因为这意味着,没有一名官员降贼。 果然,大明王朝还没有彻底的日薄西山,这些官员们固然有万般不是,有千万个理由该杀,但在忠君这条上,却是和施大勇一样,当真是对得起这身官服的。 人心还在大明啊! 施大勇随手察看这些官印时,齐三宝却在一旁喋喋不休: “陈逆自吴桥后,攻府掠县十三处,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民间财富可谓席卷一空,末将可以肯定,他们抢来的财货远远不止这些,不过大部都叫孔贼拿去了。要全在这,那可就多了!” “其实将军若是将那些俘虏所得也搜出来,所得怕也不少。” “将军若是信得过末将,末将愿替将军办这差事。” 齐三宝极力要表忠心,不停的在那请命要带人去搜俘虏们抢得的财货。潜台词却也是想从中分一杯羹。他昨天还是叛军的把总,自然对叛军士兵们抢掠情况一清二楚。只要施大勇同意,他敢肯定,至少能搜出不下这院子财货一半的金银珠宝出来。 见这叛军把总一脸贪财样,曹变蛟看得烦恶,没好气的喝了他一句:“照你这么说,你营中抢的财货当也不少。你现既已反正,这些不义之财还留着做什么,何不献出充为军用!如此,便算记你一功,你看如何?” “这” 齐三宝一滞,险些没呛出来,神情尴尬,讪讪的不敢再说话,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心中有些后悔。 施大勇没有理会齐三宝的尴尬,放下官印,叫人收了,然后围着那些箱子转了一圈,尔后停下脚,朝蒋万里抬手吩咐道:“你带人把陈有时从海兴抢回的财货也运到这来,金银各自归于一处,得个大概数目来,我好上表朝廷。” 闻言,众将都是一怔:上表朝廷? “将军上表朝廷做什么?”蒋万里心下惊讶,不知施大勇想要干什么。 施大勇解释道:“此都是民脂民膏,本将奉天子之命平贼,一应所得自然要上交朝廷,由朝廷处置,如何能私自截留。真要私吞,可不是臣子该做的事情。” 听了这话,众将都是色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大山急得忍不住一下就嚷了起来:“交什么交,咱们拿命得来的,凭什么要交给朝廷?” “这些财货是叛军抢来的,现落在咱们手中,没有道理再交出去。咱们南下朝廷并没有给饷,不如就充了咱的饷好了。”蒋万里也不甘心把这财富平白交出去。 曹变蛟没有主意,他不是贪财之人,但把这么大一笔财富拱手让人,他也有点不舍。 边上郭义和一众亲兵们则是人人泄气,齐三宝更是张大嘴巴不敢相信的望着施大勇。 蒋李二人的话让施大勇有些失望,他正色道:“正因是叛军抢来,咱们才更应该交出去,由官府统计苦主,尔后物归原主才是。若是咱们截了,这和叛军有什么分别?难道我等征战疆场为的就是这些黄白之物吗?” “将军,话不是这么说。”蒋万里不赞同施大勇的话,驳道:“将军是好心,可是地方官们的德性,将军难道不知?真要将这些财宝交到他们手中,恐怕那些苦主一个子儿也得不到,只能是白白便宜那帮狗官。于其便宜别人,凭什么不便宜咱们自己!好歹也是弟兄们拿命换来的!” “就是,就是。” 李大山不住点头,蒋万里的话真说到他心窝里去了,好不容易捡到个天大的便宜,哪能拱手便宜别人呢,这不是脑子缺根筋嘛! 想到一事,忙朝那些箱子一指,很肯定道:“照我看,恐怕就没什么苦主,将军何必多此一举呢!” 施大勇朝箱子看了一眼,叹了口气,知道李大山说得是事实,恐怕已经没有什么苦主了。那带血的首饰是最好的证明。 既然没有苦主,那不如留下? 心头一动,便想留下这些财富,但话到嘴边,却还是变成了:“既然如此,那就直接上交朝廷,由朝廷处置好了。尔今国库空虚,国家又多事,内忧外患,处处用兵,处处用银子。咱们身为天子之兵,更应替天子分忧。” 说完,一只手放在身边的一只箱子上,朝北面看了一眼,沉声道:“这些财货虽没有百万之巨,但总也是我等臣子的一份心意。我想天子若是知道,定会为我锦州上下赤诚之心感动的。” 话音刚落,耳畔就响起李大山不满的声音了,“将军想着天子,天子可曾想着咱们了。要真想着咱们,为何进京献俘不见封赏却催逼我等南下,连粮草都不发,要咱们就地征发,这又哪里是想着咱们了!”李大山不岔之下,又将旧事重提了,一脸的激动之色。 “你!”施大勇最容不得部下说崇祯的不是,一气之下便要训斥李大山,但没等他开口,曹变蛟却突然插言说道:“将军,其实你真是为天子着想,便不应将这些财富上交朝廷。” “小曹想说什么?”曹变蛟很少对战场之外的事情发表什么见解,因此他突然开口,施大勇自然就想听他说什么。 曹变蛟苦笑一声道:“末将在西北时,便常见家叔为军饷发愁。也常见每有饷银拨下,到家叔手上时总是去了三四成,美其名曰常例。军饷如此,其他如赈济、河工之银更是如此。所以将军要是把这银子往上一交,休说这日后如何用法,怕是银子还未入库,就先少了一半耗损了。因此,末将敢拍着胸脯说,十成的银子能有一成用在实事上,就算朝廷诸公心中还想着大明,想着咱皇上了!”话到最后,不无讥讽无奈之意。 这话一说,蒋万里和李大山立即是齐声附和,便是施大勇也是突了一下,不由想起自己在大凌河首战之后天子拨下的犒赏银子,天子给的是一万,最后到自己手的变成了六千,余下四千竟然就这样上下克扣了。 天子内帑尚敢如此克扣,这寻常样子,那帮官员们岂不是吞没起来更肆无忌惮了吗! 想到这里,这交银子的心思一下便去了大半,但仍是犹豫着。 曹变蛟则继续说道:“银子交上去,肯定是往水里扔,天子未必就知道将军的赤诚之心。可若是留在咱们手中,那将军就能办成大事,可以更好的为君父分忧!” “有这么多银子在手,将军就能招兵买马,扩充咱松山军。家叔常言,刀枪一起,打得其实就是银子。将士的衣食住行,兵器战马,战死战伤之人的抚恤等等,没有一处不要银子的。有了银子,这兵就是官兵,没有银子,这兵就有可能不是官兵。” “锦州一战,我军便兵员匮乏,朝廷又削了辽饷,可东虏仍是兵强马壮,没有银子,将军如何养兵?没有强军在手,将军如何能立足?有了这些银子,将军便可招兵买马,要是能练得一万八千,咱能做的事可就多了。” “末将不是贪财,末将只是不愿这些财货落在那些狗官手中,还请将军三思!”说完,曹变蛟突然就跪了下去。 “还请将军三思,为我锦州计!” 蒋万里、李大山、郭义与一众亲兵不约而同的也跪了下去,一个个诚恳的望着施大勇,盼着他能回心转意,不使军中寒心。 半响,施大勇长叹一声,道:“这世上,有钱就能办事,没钱可是万万不行的。本将糊涂,幸得小曹一语点醒,好,这些银子咱们就留下,本将拿它来招兵买马,壮我锦州军!” 第二百三十四章 沙河整编(上) 大明狼骑234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三十四章沙河整编(上)来自 施大勇答应将陈有时的财货留下后,部下们顿时来劲了。 齐三宝提出的清查俘虏财货被立即落实,不过不是由他齐三宝带人清搜,而是李大山和邵武带人进行。 蒋万里带人将陈有时从海兴县城抢来的财货也运到了那座院子,目测也能装十几个箱子,且多是金子,白银的数量很少。在这批财货里,赫然有一尊纯金打造的佛象,据说是海兴城首富张国维为给其母祝寿打造的。 如今倒好,这金佛没有给张母带来佛祖的保佑,倒是招来了叛军的屠刀,张家满府上下两百六十口人全被杀死,诺大的张府也是被一把火烧得精光。大火足足烧了两天方止。 俘虏们得以不死,已是庆幸万分。钱财身外之物,如果命都没有,钱财再多又有何用。因此,李大山和邵武的清查工作进行得还算顺利。虽也有部分俘虏私藏了一批,但总体缴出来的金银数目也十分的惊人。 最后,经清点统计,金子有一万六千余两,银子则不足一万两。另外还有一些物件,甚至还有一批字画,因锦州军没有懂行的,所以估不出价值,便暂且用两个箱子存了,等山东之乱结束回锦州后再找人变卖。 依施大勇的喜好和眼光,这时便是把一幅货真价实的《清明上河图》放在他面前,只怕也是随手一扔的多。 金银的兑换比是一比十一,也就是说,陈有时的叛军为锦州军提供了近二十万两银子的巨资。 施大勇任松山守备时,士兵的饷银是每人一年七两,他松山军一年共需饷银仅一万五千多两。 而一两银子可买米两石,一斤肉不过六文钱。(作者注:崇祯四年辽东物价) 有了这二十万两银子,意味着施大勇可以将他的兵马扩充到一万人,然后不用朝廷一两银子,便可自力更生两年有余。 不算不知道,一算可就真吓一跳了。有银子的感觉真好。 施大勇现在已是一点私藏脏银的罪恶感都没有了,他想着的是如何将这些金银转换成实打实的战斗力。 另外,对俘虏如何个安排,施大勇也拿不定主意,正和曹变蛟、蒋万里他们商量着时,郭义急急来报,说是发现二十几个读书人。 ............ 这二十多个读书人便是陈有时掳来的文人,内中有吴桥举人葛文英,清县秀才郑时金、周秉茂等人。 赵学启与齐三宝决定反正时,葛文英等人并不知道,只知道叛军突然出镇了。等到锦州军进镇时,他们仍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 陈有时将他们安排镇西首原大户王家二宅的房中,夜深,刚屠杀了一千俘虏的锦州军并没有详细搜查,因此并不知道有这么些个读书人留在镇中。赵学启往王天德部劝降,齐三宝也忘了这茬,因此,直到锦州军开始清查镇子时,葛文英他们才被发现。 当兵的看到读书人,尤其是知道这些人宁死不肯从贼,自然是敬重万分的。李大山要人将他们带到将军处,路上撞见郭义,便由郭义把人领来了。 “敢问将军是哪里的兵马?好叫学生等日后能报救命之恩!” 看到施大勇,葛文英他们都是有些害怕,因为还没看过戴着面具的武将。 愣了一下后,方由葛文英开口询问。沿途听到官军口音不是河北本地的,看样子像是外地来的兵马,却不知来得是哪家的兵。 施大勇起身道:“本将乃辽东巡抚帐下参将施大勇。” “原来是辽军!” 一听是关外来的兵马,葛文英等人有些惊讶,显然没有想到朝廷会将辽军调进关来。 这些人功名最高的是葛文英,但也只是个举人,并没有授官,因此朝廷的塘报他们并不能看到,且受到孔有德叛乱影响,故而被叛军攻陷的府县尚不知锦州大捷的消息,如果知道,怕是对眼前的锦州军更要刮目相看了。但饶是如此,辽军的出现仍是他们很是震惊。 辽军久在关外,与东虏大小百战,这战斗力自然不是关内兵马可比,沿途又亲眼看到辽军与寻常兵马不同,葛文英由衷感慨道:“辽军果然神勇,我北直隶兵马不如,不如矣!” “不能比,一点都不能比...” 余人也是纷纷点头施礼,以前是耳闻,今日却是亲见,这辽兵果然善战,比起大明其他兵马,可是强得太多了。 施大勇笑着点头,态度倒也可以,但却什么话也不和他们说。 如此一来,气氛就有些尴尬了,颇是冷场。 葛文英不知说什么好,只好问道:“陈贼有时可是率部跑了?” 施大勇回道:“陈贼已叫本将部下射杀。” “啊?!” 这一下,一帮读书人可是骇得嘴都张了开来,久久不能合拢,半响,葛文英才无比敬佩道:“辽军果是我大明第一军镇,将军也真乃天将,天将...” “陈贼陷我北直隶多地,官兵不能挡,我等苦盼王师来救,却每见王师避而不战,今若不是将军前来,我等怕是难逃陈贼毒手!”郑时金一脸感激。 施大勇却不接话,只在那看着,谁也不知道他此时是喜是怒。看得一帮读书人心头惴惴。 葛文英迟疑一下,问道:“不知将军要在此地驻上几时?” 施大勇道:“最迟不过明日便要东去登莱。” “明日就要走?”众人一惊,显然余悸未了,担心辽军一走,叛军卷土重来。 见状,施大勇安慰他们道:“诸位放心便是,孔贼已在登莱,此地再无叛军,所以诸位不必担心叛军会再入北直隶境内。” 听了这话,葛文英他们松了口气,心中踏实不少。 施大勇忽道:“本将还有军务,诸位若是无事,可以自便。” 众人一怔,旋即醒悟他们已被搭救,能回家了! 又道谢一番,读书人们感激涕零的便要回家,施大勇突然又叫住他们道:“噢,对了,诸位之中可有要往商县的?” “学生要往商县,将军可是有事?”葛文英回过头来。 施大勇对他道:“你可否替本将带句话给商县的京营提督太监高公公。” 葛文英忙点头:“将军请说,学生一定带到。” 施大勇道:“你告诉高公公,我锦州军明日便要东去,请他派人接手沙河防务。” 葛文英点头应了,当下告辞。待这帮读书人走后,施大勇问曹变蛟和蒋万里他们:“你们商量好了吗?” 大明狼骑234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三十四章沙河整编(上)更新完毕! 第二百三十五章 沙河整编(中) 蒋万里看了一眼曹变蛟和李大山,尔后对施大勇点头道:“末将等商量过了,一致认为当将俘虏就地改编,若是直接遣散回乡,未免可惜。” “虽说这些人不济事,但怎么也是随叛军活动过,这比寻常人要强上些。只要多加训练,克以严规,当能弥补我军南下兵少的困境。”曹变蛟支持将剩下的俘虏就地扩编。 李大山也道:“咱们东去登莱对上的可是孔贼的主力,多一点兵总是好的,要是将这些人放了,咱们再要招兵可就难了。”说完,嘴巴一撇,又加了句:“这些俘虏人数也不少,关键时候,说不定还能替咱们挡一挡。” 听了这话,曹变蛟和蒋万里同时瞥了眼李大山,这挡一挡的意思可就值得人玩味了。 李大山后面这话什么意思,施大勇心知肚明,把这话扳开讲的话,那就是炮灰的意思。 锦州军隶属辽镇,按大明军制,兵马招募只能就地征召,也就是施大勇想要扩兵,他只能在辽镇的范围征召军士,这也是辽镇历任督抚所偍的“以辽人守辽土”战略方针的具体落实。 边兵和卫所兵不同,边兵的兵员多是招募,类似后世职业军人的概念;卫所兵则是世袭军制,其兵员是世代为军的,与边兵的体制不同,卫所是不可以招募本地非军户子弟的。而边兵则可以随意征募,甚至还可以招募非本镇范围的兵员,当然,前提是这些兵员是自愿投军,而非强掳。 锦州大战前,投奔施大勇的三千昌平兵便属此例。自东虏老奴造反以来,辽镇的将官便多蓄兵,往往麾下的兵马总数超出了朝廷给的编制。简而言之,只要将领能够养活多于其编制以外的兵马,朝廷对于军将扩兵行为,只要不是太出格,比如一个总兵养上十万兵,一个参将养五万兵这等大逆不道的行径,余外大都是半默许的。 因此,理论上施大勇可以招募比他现有兵马多得多的兵员,不过,只能是招募而不是强征。 而沙河乃北直隶辖区,南边则是山东辖区,东面则是登莱辖区,在没有这三地军政长官的同意下,施大勇是不可能就地招兵的。否则,三地一道奏疏上去,施大勇就得人头不保。 朝廷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可没说你辽军能在关内强征兵员,若个个都这样,那岂不是乱套了。也无法核实所征兵员的多少,要是该将心怀异志,那还如何了得。 所以,这两千六百名俘虏就成了施大勇目前唯一的选择,不然,他只能等着回到辽东后再行扩兵。但显然这不现实,因为他还得东去登莱去和叛军的主力交手。 正如曹变蛟所言,没有一支强大的兵马在手,施大勇是难以做什么大事的。 要想实现心中抱负,要想力挽狂澜,施大勇必须马上扩军。 “那好,就这么定了,把俘虏一律充军。” 施大勇拍板定下俘虏扩军,但又补了一句,“不过要查查看,家中独子的放归,年满四十,未满十八的放归,余者不问情由,一律留下。” “那如何个编法?”曹变蛟问了一个现实问题。 “这个...”施大勇想了想,问部下们道:“你们怎么说?” 蒋万里道:“就按咱辽镇的办法来吧。” 辽镇的体制就是辽军的办法,总兵、副将、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千总、把总一级级排下来,每一级都有相应的定制,照样搬来就行,不必费事。 锦州守卫战时,施大勇曾将城内的军队临时整编过,所用的办法和辽军体制并无不同,因此便准备定下。但曹变蛟却有不同的意见,他说道:“这批俘虏人数虽多,但要打散整编,须得抽出不少老军和军官,这样一来,咱们的战斗力可就要打个折扣了。这新军初建,未经训练,也未经阵仗,且都是新降之人,怕带上去不顶事。” 施大勇点了点头,说道:“这倒也是。那小曹说当如何个编法?” “末将以为当以我军现状进行扩编,因利循导,在不改变我锦州军战斗力或尽可能减少的情况下进行适当的扩编。”曹变蛟似已有了主意。 施大勇朝他道:“说具体些。” 曹变蛟道:“如末将的狼骑军,现有兵员两百,但我营中新近得了不少军马,可适当扩充。但不宜多,再编一百即可。多了,恐难磨合,反而会折损狼骑冲阵的威力。” 施大勇道:“小曹说得有理。”转首问蒋万里:“营中现在共有多少军马?” 蒋万里回道:“除去小曹那边,另有三百七十多匹能做骑军的战马,还有一百多匹拉车的挽马。” 听完,施大勇便吩咐道:“你从昌平兵中选一百人给小曹。” 蒋万里应了声:“是。” 曹变蛟又道:“余下两百七十多匹战马也当利用起来,末将狼骑多披重甲,若单独行动,应以双马乘之,一马驼人,一马驼甲,但现时难以做到这样,且是随大军行动,故无配双马的必要。不战时,可由马车拉运甲衣,战时再披即可。所以末将以为,那两百多匹战马当编为轻骑一营,做临阵辅阵之用。” 建轻骑的想法在锦州时施大勇就已有过酝酿,苦于无马且没有现成骑兵,所以一直没有落手。现在有了战马,虽然昌平兵们还不能在马上操控自如,但作辅阵壮壮声势还是可以的。当下毫不犹豫同意了曹变蛟建轻骑的建议。 曹变蛟见自己的建议都被采纳,有些高兴,又道:“狼骑抽了一百,轻骑再去两百多,步兵只省一百余。可从俘虏中抽选,以这一百多步兵为军官,临编步兵左营,步兵右营,余下俘虏则为辎重用。不知将军以为可否。” 施大勇点头道:“可以,具体你们三人去找邵武一起落实,今日便要将人员定下,明日天亮咱们便启程。这沙河不能再耽了。” “是,将军。”三人齐声应了便要出去落实。 走到门口,蒋万里突然停下脚步,回身说了句:“将军,赵学启去劝降王天德怎么还不回来?要不要派人往南边搜寻?” 施大勇挥了挥手:“再等两个时辰,若还没有回来,派人去察探一下。不管他们来不来,咱们明天都要出发。” 第二百三十六章 沙河整编(下) 大明狼骑236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三十六章沙河整编(下)来自 经查,俘虏中为独子的一百四十一人,年满四十,未满十八的有两百七十余人,余下的俘虏有两千一百多人。 选出的俘虏每人发了几十文盘缠,另给了些干饼杂粮,要他们即刻归乡,余下的人则被命令即刻充军。 消息一出,俘虏们顿时哗然,因为官军昨夜许诺他们可以归乡的,现在却变脸要他们继续当兵,这令俘虏们难以接受。 可是,没有俘虏敢对锦州军的命令提出质疑,他们已经被昨夜的屠杀吓怕,失去反抗的勇气。 最后,他们只能安慰自己,当叛军也是当,当官兵也是当,这当官兵总要比当叛军强些吧。 ........ 经过抽调,狼骑军扩为三百人,由曹变蛟统领。 另建轻骑一营,兵员两百五十人,由蒋万里统领。彭大锤及其三十八名手下被要求入轻营,施大勇暂委彭大锤一个把总,命他随轻骑行动。对这个任命,彭大锤没有异议。 抽两千俘虏编步兵左营,步兵右营,每营分别有锦州军一百人,俘虏一千人。两营合计两千二百人。 步兵左营营官邵武,右营营官李大山。 另齐三宝组辎重营,由其部五百原叛军充任,负责粮草运输,安营扎寨等后勤事务。 武器方面,火铳数量可观,有京营丢弃在秋水镇的制式铳260杆、陈有时部辽兵所持由登莱巡抚孙元化重金打造的新式铳270杆,另有540杆叛军从北直隶明军手中缴获的鸟铳。 长刀计有250把,矛2300杆,长枪780杆,斧80余把,盾1200具。 四门中炮为孙元化请澳门葡萄牙人打造的新式炮,重量较轻,可用马车拉运,估测有三百多斤重,威力如何没人知晓。因营中没有炮手,所以没人会操炮,故四门中炮等于无用。又不忍扔了,便要辎重营拖着,待日后回到锦州再行处置。 京营的火铳许是因天子御林军之故,所以工部打造得十分精细,做工要比锦州军持的铳强些。 那270杆葡萄牙人打造的新式铳比明军持的火铳要短些,但结构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同样是前装药子。但问过那些俘虏,方知这些火铳的射程要较官军的铳远,且根本不必担心炸膛之危。 对火铳知之甚少的施大勇听说这铳打得远,还不炸膛,自然高兴,将新铳全部给了锦州军,锦州军淘汰下来的再给了步兵左营使用。 这样,步兵左营是全部火铳,步兵右营则是五花八门,什么兵器都有。 ......... 下午时分,赵学启终于带着王天德的五百叛军来归,之所以拖到现在才来,原因是他们在山东境内遭到鲁兵的追剿。 赵学启找到王天德,将沙河失陷,陈有时战死的情况一说,王天德顿时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后有鲁兵追击,前有辽军堵路,这几百叛军已是插翅难逃。 在晓以厉害之后,王天德终是答应随赵学启反正。可是鲁兵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决定反正,见这股叛军兵少,只几百人,那些鲁兵便穷追不舍,但又不敢逼得太近,就这么在后跟着,直到王天德率部出了山东境内,鲁兵方停止追赶。 施大勇见了王天德,对这绰号“王大傻子”的叛将没有什么特殊印象,盘问其一番后,正准备再问些关于孔有德的事情,商县的高起潜却派人来了。 这次来得不是御马监的太监,而是一个京营的百户,来的目的也不是刁难锦州军或是抢夺战利品什么,而是将一封朝廷最新发出的塘报交给了施大勇,另外告诉了施大勇一个消息——登州已经沦陷了。 ........... 坚固的堡垒总是从内部被攻破,孙元化没有想到耿仲明会叛变。 登州保卫战第十四天的深夜,耿仲明和陈光福等东江辽将从内策应打开城门,叛军从登州东门一拥而入——登州沦陷! 总兵张可大自杀殉国,孙元化却陷入了两难,一方面他是一个儒生,儒家教育要求他舍生取义,同时他又是一个天主教徒,天主教义要求他爱惜自己不能自残。 最后孙元化选择了自刎却并没有死,孔有德先是要求孙元化做首领,领着他们和朝廷接着干下去。被孙元化严词拒绝后,念及孙元化以前的收留提携之恩,孔有德将孙元化释放。 同时被俘的还有蓬莱县令、参议、总兵、参将等一大批官员,葡萄牙总教习特谢拉·科雷亚等12名葡萄牙军官战死。 登州的沦陷,使得孔有德的实力急速膨胀,他不仅得到六千辽兵,更得到三千匹战马,饷银一百一十万两、红夷大炮二十多门,西洋炮三百门,其余火器和甲仗,不可胜数,可以说整个辽镇的军事物资全成了孔有德的囊中之物。 实力膨胀后,孔有德等人开始建立伪政权,他们首先推举最年长的李九成为都元帅坐头把交椅,孔有德居第二、耿仲明居第三,还以缴获的登莱巡抚印来号令登莱各州县。 就在昨日,叛军凭借先进的火炮形成的强大攻坚能力,攻克黄县。 登州的失陷,使得施大勇的锦州军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因为他收到的命令是赴登州解围,可是如今登州已经被孔有德占领,那他再去登州就没有意义了。 但与手中的那封塘报相比,登州失陷对施大勇带来的震惊要显得小很多。 塘报上有三件大事,第一件是孙承宗因大凌河战败引咎辞职。 第二件则是辽东巡抚丘禾嘉因病难以视事,被天子召回京师,另以副都御史孙瑴为辽东巡抚。 第三件则是朝廷又调辽军入关了,且一调就是五千人。 统帅这支辽军的是蓟镇总兵金国奇、副将靳国臣,还有人称“祖二疯子”的祖大寿堂弟祖大弼、家仆祖宽。 三件事加在一起,对施大勇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使得他怔怔的呆在那里,久久没有反应,以致那个京营百户叫了他数声才回过神来。 大明狼骑236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三十六章沙河整编(下)更新完毕! 第二百三十七章 孔有德是肥猪 孙承宗的去职意料之中,当日进关之时,便听孙承宗言已上了辞呈,故对孙承宗的去职,施大勇并无多少震惊,只是好奇朝廷会排何人接任辽东经略。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丘禾嘉竟然病重到难以视事的程度,想到离开锦州时,丘禾嘉对自己的醇醇教诲之言,施大勇不禁一阵神伤。 太突然了,实在是过于突然了,离开锦州时,丘禾嘉虽然也病了多日,但精神尚可,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马上病入膏荒的病人。不想,时隔一月,丘禾嘉就病到不能视事。 不能视事...不能视事... 施大勇反复看着塘报上这四个字,一时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一面惦记着丘禾嘉的病情,一面又想着自己将何去何从。 没有丘禾嘉的支持,他如何施展拳脚,那新任巡抚孙瑴也不知是个什么人,若是贪生怕死、昏庸无能之辈,自己岂不是要处处受制,不能有所作为了吗。 又悲又苦,一路拼杀至今,好不容易除去祖大寿和吴襄,正欲大展鸿图之际,噩耗传来——靠山倒了!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霎那间,施大勇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孤儿般,冷丁丁的无人疼爱,不知前路在何方。 巡抚大人病倒的消息也令锦州众将们惊愕万分,但他们想得更多的却是那五千辽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那金国奇、靳国臣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曹变蛟第一次表情变得十分阴沉,祖大寿和吴襄是怎么死的,他心知肚明。原以为祖大寿一死,再有降金之罪,祖家人肯定难逃干系,便是朝廷不问罪他们,断然也不会再起用。可是没想到,朝廷竟然让祖家的人再次领军,要是祖家的人借着这次复出,利用他们在辽东错根盘杂的关系借着丘巡抚离去攀上新任巡抚,将军苦心谋划的局面岂不是付诸东流,那桃子要再次落在他们姓祖的人手中了?! 那京营百户姓齐名泰,见辽军诸将都傻站在这里,无人搭理他,不由干咳两声,:“咳咳...施将军,高公公要卑职告诉将军,既然登州已经沦于叛军之手,贵部便不必再东去了,可就留在沙河等侯朝廷进一步命令。” 施大勇回过神来,道:“我部归山东巡抚提调,无山东方面军令,本将依然是要率部东去的。” 闻言,齐威颇是惊讶道:“将军还要东去?” 施大勇点头道:“自然,军令既然未改,本将理应听命。” 听了这话,齐威顿时摇头道:“恐怕将军现在去也济不了事了。将军可知孔贼得了登州后,已不是登莱、山东两地可以剿得了的了。休说贵部只这几百人,就是再多上几百,也是白白送命得多。” 一听这话,曹变蛟顿时怒了,喝道:“你京营不能打,焉说我军也不能战!不过是帮乌合之众而已,有什么不能打的了!你们京营不去,咱们去!” 齐威脸一红,没有言语。京营出京后的表现确是让他这京营百户没有底气面对刚刚以少胜多攻克沙河的锦州军将。施大勇则是挥手示意曹变蛟不要乱说话,对齐威道:“不知齐百户这话怎讲?” “将军来自辽镇,难道不知登州城内情况?”齐威倒有些意外了,按理,他锦州军来自辽镇,登莱和辽镇一气同枝,他怎么可能不清楚登莱的情况。 “这个...本将真是不知,还请齐百户能够明言。”施大勇确是不知登州城的情况,见齐威说得严重,不禁就想知道登州城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齐威见他真是不知,便道:“其实具体的卑职也不是太清楚,但是听高公公说,这登州乃是辽镇的补给之地,城内不仅堆积无数粮草,更有战马三千匹,饷银一百一十万两、红夷大炮二十多门,西洋炮三百门,其余火器和甲仗,不可胜数。 现在随着城陷,这些军械物资就都成了孔贼的囊中之物,他只要把那些兵器取来武装叛军,便够咱们喝一壶了。更何况有几百门西洋炮,放眼天下,除了京师外,哪地还有这么多炮的?咱们远道而来,都没有带炮,要是就这样冒然上去,那是拿血肉之躯和叛军的大炮死磕,岂不是白白送命吗? 而且,听说登州城的失陷是因为城内的辽兵内应,而城内据说有近万从东江镇来的辽兵,这些人现在肯定已经从贼,因此,论兵力论实力,咱们都不及叛军。因此,卑职这才好意相劝贵部不要东去的好。” 说完,又随口说了句,“不过朝廷现在已经调了多路兵马来登莱,只要等上个把月,咱们也不怕他叛军多强。这不,高公公前些日子刚向圣上请调你们辽军入关,这一次一调就是五千,有你们辽军助战,不瞒将军,卑职这心特踏实,呵呵。” “你是说,塘报上说得金国臣总兵率领的辽军入关是高公公向圣上请调的?”施大勇的眉头皱了起来,齐威却不知道,在那欣然说道:“这也是你们辽军能打,不然,高公公如何会再请调辽军入关。这一次,高公公请来的兵马可多了,不仅金总兵这五千辽兵,另外还请调了咱京营的刘同柱总兵率五千兵由京师南下,另有川兵万人北上,大抵一个月后就能到了。” “贵部现在继续东去,可就真是孤军深入了,叛军现在势强,贵部搞不好就会被叛军一口吞了,所以不如不去,等朝廷调集的大军来到,咱们几家合兵一处胜算不是更大?” 齐威也真是好心好意,生怕施大勇领着这么点人冒冒失的东去,最后还笑着说道:“反正也快过年了,大过年的,谁个愿意杀来杀去,将军留在这过个年也好。” 施大勇点了点头,对齐威说道:“多谢齐百户提点这么多,本将会慎重考虑的,请你回去告诉高公公,就说前番的事情,都是本将的过错,请他大人大量,不要往心里去,他日本将一定上门赔罪。” “施将军放心好了,高公公是个好说话的人,以前的事情他不会放在心上的,毕竟都是为了皇上嘛,呵呵。”看样子,齐威似是知道锦州军和京营、勇卫营、御马监发生的不快。 “天色不早了,卑职这就回去复命了,高公公听说贵部一举拿下沙河,十分欢喜得很,说了一定要为贵部请功,稍后会有专人来接洽。” 齐威说着,拱手告辞,施大勇还了半礼,示意蒋万里将人送出去。 待人走后,李大山上前问道:“将军,咱们现在怎么办?” 要是真如齐泰所说,孔贼叛军已成气候,那再东去可就凶多吉少了。 “叛军现在兵强马壮,咱们兵少,又刚扩编,不及以前,要是真碰上叛军主力,咱们定是打不过的。”曹变蛟固然不怕,但却也不是莽汉,这个情形下要是再继续东进,跟送死可真没什么区别了。没听那齐泰说,叛军如今得了好几百门火炮,两军相遇,怕是还没交手,就要被对方的炮火打残了。 施大勇负手走了两圈,突然停了下来,缓缓说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众将一怔,看向施大勇。 施大勇从鼻孔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声音,扬声道:“孔有德现在固然是壮得如老虎,可在本将眼里,他也是头肥得冒油的猪!” 第二百三十八章 招抚 放他去(上) 北京城里,也下了今年的头一场雪。 这场雪下,也不知城外那些灾民要冻死多少,可怜,或许次日收尸的顺天府能知道个准数,谁知道呢。 乾清宫东暖阁里,炭火生着,觉不到一丝寒意,可崇祯的脸色却如窗外.阴郁的天色,他看着周延儒、温体仁、何如宠、吴宗达、郑以伟、徐光启几个阁臣和兵部的堂官熊明遇,神情极是不悦。 周延儒满脸的汗水,脸色惨白,两眼死死盯着案几上的折子,那是半个时辰前,兵部送來的六百里加急文书,登州丢了。 前天朝会时,内阁和兵部还是拍着胸脯说登州固若金汤,城内粮草充足,叛军便是攻上一年也拿不下来。现在可好,这才半个月,登州便沦陷了。 崇祯是越想越气,怒目望着一众阁臣,斥道:“这可倒好,真越是想清心麻烦事越多,中原的流贼还没剿灭,登州的叛军却占了重镇,成了气候了!你们说,朕该向谁问罪!” “臣一时失察,举荐了孙元化,臣罪该万死……”周延儒惶恐不安,身后的徐光启更是脸色苍白,当初可是他向周延儒极力主张由他学生孙元化出任登莱巡抚的。现在孙元化出了事,他这老师加推荐人没道理不被牵连。 崇祯却是不耐烦的打断周延儒,闷声道:“此事还不是追究罪责的时候,还是想个稳妥的法子吧!登州已经丢了,要是莱州再失,孔贼可就越发不可收拾了。” 说到这,恨恨又道:“那个孙元化御下过宽,失于督责,几万两银子做了赌本还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还隐匿不报,妄想文过饰非。又调度乖张,应对失策,一心想着当好好先生,招抚宽宥,以致叛兵在山东、直隶势如破竹,连陷陵县、临邑、商河、青州、新城。好哇!如今做了人家的阶下囚,再有妙策也是无用,朝廷的脸面给他丢光了!” 孙元化是周延儒的人,现在皇上恼怒孙元化,温体仁自然是心中暗喜,但却开口为孙元化解脱道:“皇上,臣以为孙元化也是好心,想着先平定了兵变,将功赎罪,再禀报朝廷。事情走到这步,怕他也示曾料到过。” 听了这话,崇祯不由“哼”了一声,“想得倒周全!那为何却叫叛军给破了城呢!还有那个余大成,听说了兵变,竟吓得托病不出,朕严旨申饬,才不得已派了中军沈廷谕、参将陶廷鑨带兵征讨,朕何曾负他,他竟如此负朕!” 崇祯越说越气,冷不丁朝外喝道:“来人!” 听到皇爷叫,值守太监忙小跑进來,崇祯气急败坏命他道:“叫东厂把余大成扭结來京,投入诏狱!” 崇祯看來气得不轻,余大成有罪也该由兵部会同三法司审讯,押在刑部大牢,不该羁押在诏狱。可是一众阁臣知道皇上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敢劝谏,眼看太监领旨走了。 熊明遇眼皮子更是跳得厉害,接手兵部堂官却摊上一大滩烂事,生怕有朝一日也会跟余大成一样,被盛怒之下的天子给一气投入诏狱。 崇祯兀自怒气不息,又命道:“拟旨,割去孙元化登莱巡抚之职,即日押解进京投入诏狱,登莱巡抚一职由布政使谢琏接任。” 听了这个旨意,众人咯噔一下,没人敢说话。徐光启就是想替学生分饰几句,可他是孙元化的座师,怎么也轮不到他来说话,这嫌无论如何都要避的,不然被有心人参个结党,可又是犯了皇帝的大忌了。只能心中长叹一声,寻思等皇上气消了,再托人营救学生。 崇祯气着,见阁臣们哑雀无声,不由更是来气,挥手便欲叫他们都退下,省得在这添堵。 但何如宠却突然上前奏道:“皇上,陕西和中原的贼情据微臣以为,关键问题还是官兵统属不一,号令不齐造成的。臣听闻年初我天兵实驰驱贼入川之计时,总兵曹文诏、艾万年、邓玘、王承恩、杨嘉谟等人,都各自为战,不服统一调派。以至于贼兵乱窜,无法一战定乾坤。” 这一串人名听得崇祯一阵头晕,挥了挥手道:“捡重点说。” 何如宠赶紧道:“臣以为,延绥总兵曹文诏剿贼有功,又素有威望,可令其节制山陕诸将统一作战,方可顺利剿灭贼军。以免号令不一,诸军各自为战。” 崇祯歪着头想了想,似乎有点道理,于是道:“准奏。”洪承畴去了陕西当三边总督,现在让曹文诏节制山陕两地兵马,依二人能耐,山陕贼乱当可平息一段。河南那边各路兵将都调去了,且都是大城,须臾之间失不了,崇祯稍稍定心,旋即又为登莱的事头疼了,看了看一众阁臣,问道:“孔有德这厮无法无天,难道就没人能治他?” 周延儒却出列道:“孔有德虽然叛乱,但不失为一员良将,手下兵精将猛,微臣以为对孔有德宜抚不宜剿,应遣天使前往登州,好言好语劝其重归朝廷,也可借他之手对抗东虏。” 他这话一出,温体仁当即驳道:“首辅此言差矣!对孔贼,绝不能再行招抚!”不待周延儒反应过来,便迫不及待对崇祯道:“皇上,臣以为万万不能再行招抚之策。想孔贼起事之初,兵少将微,本应早就平定,可现在却把登州也给占了,事情演变至今,臣以为不是官军无能,而是皆因招抚之故!” 说完,就从袖中取出一道奏疏递到了御前,道:“臣这里有莱州守将徐从治、谢琏的联名上书,曰‘抚使一出,则攻城益急。乃谓我不当缒城出击以怒之也。果尔,必使任意攻围,我拱手以莱授之,如孙元化至于莱州而后成其抚乎? 叛兵祝臣等尤元化也,元化已一误,国臣又从而放之。盈廷集议,自以为一纸竖于十万,援兵绝迹,职此故矣。臣当死为厉鬼杀贼,必不敢以抚之一字而漫至尊,败封疆而辱民命’。” 这话大意是一旦去招抚孔有德,他反而叛得更厉害。孔有德已经攻了个登州,抓了个巡抚孙元化,难道要我步他的后尘?朝中有人以为一纸招抚信可抵十万雄师,所以不发援军,既然如此,臣就死了算了,以免有辱民命,负了君恩。 徐从治和谢琏对招抚的怨恨溢于纸面,态度十分明显,就是拒不同意朝廷再派人对孔有德招抚! 崇祯接过看了,重一点头,重重一掌拍在了御案上,怒道:“什么招抚,全是书生之见,贼兵但凡有忠君爱国之心,断不会做出这等无君无父的禽兽行径來!对这等无君无父的禽兽还要行什么招抚,难道你们是嫌朕的脸丢得还不够吗!” 最后这话无疑是冲周延儒去的,骇得周延儒当即就垂下了头,耳朵根子一片通红。 第二百三十九章 招抚 放他去(下) 招抚招抚,打不过人家才招抚,真打得过,还不是一举荡平,何谈招抚。招抚二字,也就是无胆文人做的文字游戏,极是丢人得很。 年轻的天子本就是个要面子的人,不太喜欢招抚,自登基以来也当真是应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祖训了,两年前东虏大军兵临城下,他也拒不和谈,更斩杀擅对东虏议和的袁崇焕,抱着与城共存亡之心与东虏血战到底。当时情势危急时,他都已经做好自杀成仁的准备了。 东虏十万大军尚且逼不得崇祯,对叛将,更是一力主剿以振朝纲了。 这些日子来,朝中关于招抚之事也议了许多次,崇祯早已听腻了那些招抚的老腔陈调,若抚事能成,他倒也乐观其成,可是抚来抚去,却把个登州给丢了,这就叫他万万不能忍受了! 徐从治和谢琏这道折子无异于催化剂,一下剌中崇祯痛处,也说到他的心坎,“抚使一出,则贼益攻城急”这话说得太对了! 恼怒招抚误事的崇祯一掌拍在御案上,可是一点情面都没有留给自己的首辅,他这话说得很是重了。 皇帝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你们还好意思在这继续大言招抚! 天子动起怒来,周延儒噤若寒蝉,不敢出口辩解,吴宗达、郑以伟唇亡齿寒,联想最想京中有传皇帝要换首辅的传言,心下俞是惶惶不能安。 熊明遇与周延儒并无恩怨,可是兵部极力主战,内阁却极力主抚,这就使得他对周延儒不能没有怨言了。正如皇帝心中所想,倘若抚事能成,则万事大吉。可眼下却是招抚失败,落了笑柄,这兵败失城的罪果兵部可是要担着的! 你周延儒搞出来的脏水凭什么要我替你背着! 熊明遇幸灾乐祸,周延儒那张老白脸是他最爱看到的。 徐光启更是无言,这当节骨眼,他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如何还敢替周延儒说话。 温体仁则是从皇上这话语中听出了什么,有种说不出的激动。 “招抚就不要议了,早行剿灭才是上策!” 崇祯一语定论,叩了叩御案,问熊明遇道:“金国臣和祖家的人动身了吗?” 熊明遇忙上前道:“回皇上,辽军已动身,十天后当可抵达莱州。” “嗯。” 崇祯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近来,也只有辽军能让他这天子放心了。从桌上一堆奏疏中取出一道,拿在手中对熊明遇道:“锦州参将施大勇率部攻占沙河,击杀叛军大将陈有时,斩获甚多,兵部须得叙功论优,不使有功将士寒心了。” “什么?”熊明遇听了却是一愣,施大勇的锦州军打了胜战,这事他怎么不知道? 崇祯见他不知,也不与他多说,只淡淡道:“明日当会有报捷的文书过来,此事朕已知晓,不必报上来了,该怎么叙,兵部看着办便是。” “臣知道。” 熊明遇应了声,目光不经意的瞄了那道奏疏,心中猜测怕是东厂或锦衣卫那边的上表,不然何以兵部到现在都未收到战报的。 “朕在平台召见时,就说过,施大勇是朕的膘骑大将军,事后你们有人不以为然,认为朕这话赞过了,现在看来,朕这话可是一点也没过。施大勇仅率七百人南下平乱,初战便以少击多,斩杀叛军大将,尽败其军,当真是叫朕刮目相看啊!...倘若朝中多几员如此战将,朕又何愁贼乱不平呢,不过,施大勇行事倒也确是暴戾了些,沙河...”说到这,崇祯突然打住,没有再往下说下去。 众人不知皇上想说的是什么,心下疑惑。 周延儒却是见皇帝心情好些,忙大着胆子道:“皇上放心好了,似施大勇这等战将,咱大明多着呢,如宁夏总兵贺人龙、延绥总兵曹文诏等,都有万夫不挡之勇,其军也是精锐,但与贼交战,贼都是远远望风而逃,断不敢当之一击的。 就是辽镇诸将也不只施大勇一人,就臣所知,此次随金国臣入关的祖大弼、吴三桂、祖宽等人,都是赫赫战将,身经百战的。” “吴三桂?” 祖大弼和祖宽,崇祯知道,这二人都是祖家的人,祖大寿降金后,他虽没有牵怒祖家的人,但总觉这些人不可信,若不是王德化进言,他根本不会下旨要祖家的人领军平贼。 当此国家用人之时,给祖家的人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也好。可是这吴三桂,却听着有些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听过。询问的目光看向周延儒。 周延儒知道皇帝要问自己什么,忙道:“这吴三桂就是前辽东总兵吴襄之子,武举人出身,勇武过人,曾经带着二十个家丁从四万东虏大军中救出其父,勇冠三军,孝闻九边。”稍顿,提醒皇上道:“皇上忘了,吴三桂在京城呆过一段时间,皇上对他可是赞不绝口的,称之为白皙通候最少年。” 周延儒这么一说,崇祯顿时想起来了,脸上露出笑容,点头道:“嗯,不错,吴三桂确是将门虎子,了不得的一员小将。但愿他能如其父一般为国尽忠,替朕平定天下!” 见皇帝高兴,周延儒心下松了口气,正要替吴三桂和祖家的人再说几句,好让皇上印象深刻些,不想耳畔却突然传来皇帝的声音,“今日就议到这,退下吧。” 就这么退下了?周延儒一怔,抬首看皇帝,却发现天子的目光也正看着他,但丝毫不见笑意,冰冷的,有如寒霜。 周延儒一个寒颤,下意识的低下头,“臣等告退”带头退出暖阁。 众人也随之告退,不料崇祯却又开口留人:“温体仁、徐光启留下。” 温体仁留下? 周延儒一怔,自己身为首辅,位在他二人之上,皇上却把自己给赶出东暖阁,把次辅给留下,这如何不让他心中里又是悲伤又是悔恨,他意识到,皇上已经对自己不再信任了。又想到今日刚刚上的辞呈,面色更是灰暗,他知道,覆水难收了...微叹一声,低头急匆匆地走了。 郑以达、吴宗伟、何如宠三人也是惊惧失措,出暖阁那刻,均是失魂落魄,他们已经知道皇帝的选择了,或许,那流传数日的流言要变成真的了。 熊明遇则是心情大好,望着周延儒和他那帮亲信灰溜溜的身影,大呼一口气,今日定要好生痛饮几杯才是。 ........ 崇祯望着周延儒的背影,怔了片刻,问徐光启道:“孙元化是你的学生,练新军也是你极力向朕主张,朕现在问你,登州失了,城中的火器如何处置,那可是几百万两银子呐!” “臣惭愧!” 徐光启得到消息,早已伤心欲绝,孙元化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学生,也是西洋算学和西洋火器的传人,自己多年的心血倾囊传授与他,可眨眼间却都付之东流,白白浪费了。 他声音哽咽道:“皇上,那些火器是自神宗爷起便开始置办的,就是不算银子,也非有十几年的功夫不可。大部分火器还不曾用过,要是给乱军砸坏尚可修复,若给他们丢入大海,就再难搜寻了。老臣一辈子的心血呀...”徐光启说着眼泪都要出来了。 崇祯却是摆手不悦道:“朕不是担心银子,朕担心的是他们带着火器投靠了东虏!” 孙元化一愣,忙摇头道:“这倒不会,那红夷大炮运转不便,他们想运到辽东可是不易...” 温体仁则是斩钉截铁道:“不管他们易不易,必要连人带炮都截下,尤其那些炮手更是不准走脱一个。沒有炮手,东虏即便得了大炮,也不会用,无异一堆烂铜废铁。” “嗯,如此最为稳妥。谕令皮岛总兵黄龙,在海上往來巡逻,严防乱军在海上北窜,将乱军围歼在登莱。” 崇祯的脸色终于和缓下來,不再对徐光启说,而是对温体仁道:“闯贼高迎祥几路流寇窜入了湖广,四处掠杀,朕担心各地的巡抚互为推诿,贼不在所辖的地界,便袖手旁观,若有心追剿,过境讨贼,又有些不宜。事权不一,难免相互观望,宜设大臣总领其事。思來想去,得有个办贼的专差,总督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五省军务。” 总督一职向來都是一省、一地或一事,如此统辖五省的设置,虽无成例,但却是因时制宜的好法子,把数省变做一省,军政调度皆听一人号令,这上下责任就明确得多,不会再出现各省互相扯皮的事情了,对剿灭流贼无疑有极大帮助。温徐二人都不禁点头赞成,暗赞皇上英明。 温体仁更是大感欢欣,皇帝今日撇开周延儒,单独问他五省总督人选,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春天”要到了! “皇上英明。五省总督一设,必赶得流寇上天入地,无可遁逃了。”温体仁发自内心的称颂皇帝英明。 崇祯脸上也露出自得的神色,问道:“那依你看,谁任此职合适呢?” “这个嘛...” 温体仁沉吟不语,低头冥思,他不是在想推荐自己的人,而是在想有谁能够去担负这个重任,不致出差子连累自己。周延儒用人失察的前车之鉴可就在眼前,他断不能因私误公。 皇帝没问,徐光启本不应回,可是他却突然插言道:“皇上,臣以为五省总督一职非三边总督洪承畴不可。” 崇祯点头道:“洪承畴本事是够了,可是朕前番刚要他做三边总督,他却在陕西拥兵观望,致使流贼在河南大闹,高逆又窜到了湖广,朕这才明白啊,这猎...千里马也不能喂得过饱了,喂饱了还怎么跑?” 温体仁听皇上改了口,知道皇上本來是想将洪承畴比作猎狗的,猎人打猎前总是将猎狗饿着,不然它不愿再追捕猎物。 皇帝不愿用洪承畴,温体仁自然不会再坚持,想到一人,不禁心中一动,暗自认为这五省总督非他莫属了。他揣摩着说道:“人跟人也未必相同,皇上看延绥巡抚陈奇瑜如何?” 听了这个人选,崇祯面容一动:“三月而平延绥,陈奇瑜却是将才。” “臣也正是因此而荐陈奇瑜。”温体仁忙附和一句。 崇祯又想了想,欣然同意道:“那好,朕就加陈奇瑜兵部侍郎衔,做个五省总督。叫他不必进京陛见,径直赴任。” 说完,崇祯的目光又扫过温徐二人的脸,说:“擢升杨嗣昌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宣府、大同、山西军务。” “那洪承畴……” 温体仁和徐光启同时吃惊不已,杨嗣昌总督宣府、大同、山西军务,那洪承畴这三边总督又干什么去? 难道要两个总督同时负责一个地方的军务?温体仁心中惊旗,本能便要开口问个明白,但他分明看到皇帝眼里隐含着两道凶狠的光,忙将下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孙元化的事情自己还没脱干净,徐光启如何敢过问洪承畴的事。温体仁不开口,他更是不敢问。 崇祯却是冷冷的说了句:“洪承畴回去接着做延绥巡抚。”说完,挑出一道奏疏扔在案几上,冷笑一声道:“这是周延儒请罪的折子,你们看看吧。”然后,踱步出了殿门,慌得门外的太监七手八脚地给他披裘皮大氅,戴风雪帽。 徐光启叹了一声,心道皇上对洪承畴有意见了,俯身去看那案几,但见折子上朱笔批了三个大字:放他去。 放他去,短短三个字,片刻之间就将首辅罢了职。 徐光启又惊又惧,心中的震惊不亚听到登州城破的消息,他呆呆的看看温体仁,只见他缓缓伸出右手,不动声色地将那请罪疏收入了袖中,然后默不作声返身就走向门外。 虽然至此至终,温体仁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一句言语,可那宽大的袍袖分明连连抖了几下,似是难以抑制喜悦之情。 第二百四十章 杀得性起 追得兴奋 莱州城西二十里地,小官屯前,四十门西洋炮一字排开,炮口黑洞洞的向着前方。 炮阵后面,是叛军都元帅李九成率领的一万六千叛军步卒,步卒的右翼,则是李九成子李应元新组建的一千马队。 攻占登州后,孔有德和李九成兵分两路,一路由孔有德、耿仲明带领攻打黄县,伺机向山东境内杀去,号“南进”;另一路则由李九成父子带领向莱州杀来,曰“西征”。 因莱州知府朱万年和布政使谢琏、守将徐从治拒不归降,且莱州城坚固无比,又无辽兵内应,所以李九成决定强攻。为此,他特意从登州带来了二十门红夷大炮、四十门西洋炮,欲凭借强大的攻城火炮一举敲开莱州城,看他莱州城是不是铁打的! 初四围城,劝降不果后,李九成果断命令二十门红夷大炮向莱州城发射,第一轮齐射就把城墙的垛口悉数摧毁。 因孙元化重火器,请葡人练兵,而叛军主力东江辽兵全部接受了这种西式军事训练,因此炮声过后,李九成没有命令部下和以前一样扛着云梯悍不畏死爬墙。而是领着一众部下站到高处拿着千里镜得意洋洋的窥视战场,不断的计算各种坐标与射击诸元,命令红夷大炮和西洋炮不间断向城头砸去,直砸得莱州城瓦砾纷飞、血火交融。但是等到硝烟散尽,李九成却惊讶的发现莱州城墙丝毫没有因为炮火而塌,视线中,莱州城仍是那么屹立得那么高大。 莱州城修得实在是太坚固了,这座万历二十九年就开始营建的重镇挡住了叛军火炮的狂轰烂炸! 见此情形,李九成迅速调整战略,他先分兵攻克了邻近的平度县城,斩断救援莱州的手足,确保攻城无后顾之忧后,再倾其主力猛攻城东南角,炮火掩护下派出工兵用火药坛子进行爆破。 在这轮番的强攻下,莱州城再坚固也受不住,城墙塌了数丈宽的一个豁口,叛军蜂拥而上便要屠城。城头坐镇的知府朱万年和守将徐从治等人不畏生死,亲自指挥守军油淋火烧,又用沙袋及时堵住缺口,这才将叛军挡在了城外头。当夜,徐从治又派敢死队出城夜袭叛军,摧毁叛军红夷炮十三门,使得叛军攻城火力大为削弱。 李九成在孔有德面前保证过一定拿下莱州城,但攻了几天,伤亡无数,莱州城却仍然没有拿下,现在又倒叫明军毁了十几门红夷炮,这让他大感颜面丢尽。 暴跳如雷之下,不顾兵疲,再次下令强攻。这一次,他要辽兵督阵,押着那些裹挟来的叛军强攻城头,要用这些炮灰耗尽城中的力量,再给莱州城致命一击。 可是,探马却传来一个让人不安的消息――一股明军正从西面向莱州靠近,人数大约在四千人左右。 北直隶的明军! 听到这个消息,李九成第一个念头就是这股明军肯定是北直隶来的援军,想到起事后曾将北直隶搅了个天翻地覆,那里的明军战斗力差得不堪一击,根本不是什么能战的兵马,李九成眼睛一转,改变了强攻莱州的主意。他要先解决这支来送死的明军,为自己士气低落的部下们提气,同时也要莱州城里的明军死了坚守待援的心! 在留六千叛军继续围着莱州城后,李九成与儿子李应元带着老营精锐并一万多新附军向西进发,为了万无一失,他甚至还把四十门西洋炮也给带上了。 孙元化的苦心经营没有给大明带来好处,反倒让叛军上下迷信起火炮无敌论来。至少,李九成现在对火炮的威力十分的痴迷,不管到哪,他总要把这些携带方便的西洋炮给带上。 双方在距莱州城仅二十里地的小官屯不期相遇,仗着人多,李九成命令将西洋炮直接运到了阵前,他要看看对面的明军能不能经得住这几十门西洋炮的狂轰炸烂! .......... “开炮!” 随着军官一声令下,本是明军,现在成了叛军的炮手们利索的将手中火把挥下,火绳顿时发出“哧哧”的燃烧声,好像毒蛇的杏子般。 烧到尽头,“轰”的一声,火光一闪,炮子呼啸而出,砸向前方正在列阵的明军。 四十门炮齐射,声动天地,威力也是惊人。黑烟之中,传来明军的哭喊之声,千里镜中,满是抱头鼠窜的明军。 “明军怯弱,当不得炮击,应元,带马队上去吧。这仗打下,莱州城可就是咱爷儿俩的囊中之物了,哈哈!” 一脸络腮胡的李九成好不得意,明军的表现太过差劲,一听炮声便自个乱了,看他们那抱头鼠窜的孬种样,也用不着浪费什么炮子了,直接派马队上去砍便是。挥手要儿子李应元带马队上去。 “父亲等着看好吧!” 与赌徒父亲一样,李应元也是个豁得去的主,听到父亲命令,毫不含糊长刀一拔,带着马队就上去了。 “杀!” 一千叛军骑兵嗷嗷叫着随着李应元冲向了那些正在四散逃奔的明军。 明军,在溃散,视线里到处都是哭爹喊娘的明军,两三千人在那胡乱奔跑,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百余具尸体,断肢残臂随处可见,都是被西洋炮给砸死的。 李应远的马队在莱州攻城战打响后,便一直没有出动,他们中除了精悍的东江辽兵,更有许多山东境内来投的响马盗,全是帮亡命之徒。要他们强攻坚城怕是要打折扣,但追杀一帮正在溃逃的明军却是人人卖命,手中的马刀挥得高高,目光中满是狰狞。 “死吧!” 一刀砍在一名正在逃奔的明兵后背,拉出一条长长的血口,那明兵往前又跑了十几步,方才觉得后背巨痛,随即整个人向前仰去。那背上的肉已被整个掀开,露出森森肋骨,从上一直劈到下,再长寸许,只怕人都要被劈成两半了。 叛军们到处砍杀着,战场上到处都是倒下的明军。 杀得性起,追得兴奋,叛军不再集在一处,他们跑得到处都是。 后方,三千步卒也冲了上来。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两个赌徒 不能放炮 明军大败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仗基本上没啥看头了,李九成甚至有些扫兴,感到这仗打得真不过瘾。 这明军好歹也挡一挡啊,这般个怂蛋样,让人瞅着就气不顺。大明朝难道除了咱辽兵,就没能打的兵了吗?要个个都是这样废物,那个年轻天子还是趁早挪挪屁股,把皇位让出来得了。 “都帅,等完事咱回营再掷上几把?” 说话的是刚被任命为总兵官,原登州步军右营都司耿仲义,耿仲明的堂弟。和李九成一样,这人也是个赌徒,平日手里有两闲钱,就好拉帮军士耍一耍。见这仗打得轻松,马队再追上一会,就能收兵回去了。心里一痒,又见李九成心情好,便鼓掏晚上耍几把。 当了都帅,李九成也没改他那赌徒性子,这赌徒听到耍钱,就跟老光棍半夜被窝里塞进一大姑娘,那心顿时热了。哈哈一笑,道:“正好,围这莱州也有些日子了,一直惦记着大事,手下倒真是痒了。嗯,等应元回来,咱们就收兵,晚上,好好跟你小子耍两手。” 有钱赌,又打了胜仗,一扫连日攻城不顺的诲气,李九成心情大好。当日他能把巡抚大人给的几万两买马银子当赌本豪赌,便见心中就没怕过什么。现如今成了都元帅,又连番胜仗的,自然不会把莱州城里那帮缩头乌龟放在眼中。这帮龟孙,也就趁夜扰扰营,真让他们闹出啥事来,嘿,还真没这可能。 李九成这一答应,耿仲义立即是眉笑眼开,把手指头捏了起来,在口中哈了口气,嘿嘿笑道:“那都帅就别怪兄弟我手辣了...” “就你?...”李九成眉毛一挑,一脸不屑道:“就你小子也想赢老子,我看你还是趁早歇了这心思。你找人问问看,你都帅我耍钱何尝输过!” “都帅你这手气可好不了哪去,不然也不会把孙巡抚那几万两银子给扔西北了,嘿嘿。”耿仲义并没有因为李九成是都元帅而注意说话分寸,竟然把李九成在西北那烂事给直接扒拉了出来。 被部下当着面戳伤疤,李九成却也不恼,他心里清楚得很,他这都元帅完全是孔有德和耿仲明抬举他,念他年纪大,便推了出来做头领。实际二人也没安什么好心,这要是一直打胜仗倒好说,可要是败了,他李九成就是朝廷要杀的第一人,谁让他是叛军的头呢,担个名都不行! 这东江的辽兵大多唯孔有德和耿仲明马首是瞻,他李九成说话并不好使,耿仲义之前在步兵右营时就是都司,他李九成不过是个千总,而且耿仲义手下这三千辽兵是他此次西征的主力,打仗可全得靠他。因此,耿仲义再怎么说话没大没小,李九成都不会怪他,更何况他这人本就实在随和,不注重这些虚礼,活着图个快活就行。 笑骂了句:“老子我不把孙大人的银子输光,你们几个能有今天这般快活吗?” “那是,那是,要不是都帅你,兄弟我现在还在登州吹海风呢。”耿仲义呵呵乐着,抬首朝前方看了眼,发现有什么不对,定睛一看,不禁有些惊讶道:“马队怎么退回来了?” “退回来了?”李九成忙拿起千里镜看去,发现马队真的在往回跑。 “完事了?应元这小子现在算练出来了,这动作也太快了吧。”耿仲义以为那些明军已经被李应元的马队收拾掉了呢。 李九成却是直勾勾的盯着千里镜看,越看神色越是不对。见状,耿仲义突了一下:莫非出了什么变故? 没等他开口问,就见李九成豁的一下放下千里镜,朝炮营急急的吼了起来:“放炮,快放炮!” 炮手们这会都坐在地上,军官们也都围在一起说些娘们的快活事,冷不丁听到都帅喊放炮,一个个都惊了一下,回首莫名其妙的望向李九成,眼神似乎在问这明军都败了,还放什么炮? 见部下们还愣着,李九成气得大骂一声:“都他娘的耳朵聋了吗?老子叫你们放炮,快放炮!” “啊...啊?...啊!” 见都帅脸色不对,军官们忙反应过来,炮手们也都跳了起来,纷纷冲到炮位前准备放炮。 这会不用千里镜耿仲义也看到发生什么事了――原先追着明军砍的马队正在被明军的骑兵追着往回跑! 这支明军有骑兵?耿仲义呆了一下,旋即一把拽住李九成要挥下的手,急道:“都帅,这炮打不得!” “怎么打不得,再不打,明军就冲咱们来了!”李九成有些着急。 耿仲义朝前面一指:“应元还没回来呢!咱们的弟兄可都在那边呢,这要是打起炮来,咱们的人可就完了!” 听他这么一说,李九成顿时想起来,自家儿子还领着马队在那边呢,这炮要是一打,可就不分你我,真要把自个儿子给炸死了,他李九成不是自断香火,做孽嘛! 那明军的骑兵追得急,紧紧咬着马队,李九成不敢开炮,又怕儿子被明军给追上,忙朝耿仲义道:“那你快带人上去接应应元回来!” “好!” 耿仲义不含糊,马头一拉,朝自己的亲兵一抬手,亲兵顿时摇起旗来,顿时,三千手持火铳的辽兵从大阵中涌出。 “弟兄们,跟我上,叫明军尝尝咱们的厉害!” 耿仲义不枉是山东三矿徒耿仲明的堂弟,颇是凶悍,指挥也颇有章程。他见明军骑兵紧咬着马队不放,冲过去的三千步卒被骑兵所吓,也开始往回撤。这要是径直迎上去,肯定会被溃兵冲散。因此,传下令来,按军列缓缓向前,不要冲得太快,以免队形乱了被明军有机可趁。要是有溃兵敢往他们阵中冲,直接放铳打倒。 虽急于救出儿子,但李九成也知道耿仲义的指挥是对的,这会绝对不能乱,只要不乱,明军就冲不来大阵。只要大队不乱,明军就不可能一直紧咬着不放。等他们近了,一阵火铳打过去,他们便会退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过此剑者斩 大明狼骑242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四十二章过此剑者斩来自 叛军的火炮果然厉害,炮声响起时,施大勇就知道步兵左、右营要垮,果不其然,那些刚刚训了几天的原叛军俘虏们根本受不得炮击,炮子呼啸而来还没落地时,人群便崩溃了。 没有经历残酷战斗,没有从血海尸山滚爬过的士兵绝对是不足信的,更何况这些人几天前还是叛军中的一员。他们没有为家国而战的决心,更没有效忠天子的忠心。在危机前面,他们本能的会选择躲避或者投降,正如他们在沙河做的那般。 二营步军成军太短,兵员又杂,本不应这么快投入战斗,更不应第一场战斗就是迎头对上叛军主力,若是他们先碰上的只是叛军的小股队伍,在昌平兵的带领下,恐怕也能磨练出来成为一支能战敢战的强军。现在这个表现,确是让人难以接受。 但是不管怎么说,为了让这两营步兵能够尽快投入战斗,施大勇对他们的投入也是巨大的,别的不说,就是时间上,施大勇都是咬牙做的决定,他可是足足在沙河耽搁了六天才启程出发赶往莱州。 六天的时间,锦州上下付出心血的苦练,按理,总比他们在叛军时的表现要好些。可是,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些新兵溃得却是这么快,施大勇原以为至少能撑半柱香时间,可是这才一轮炮击,还未伤筋动骨,他们就垮了。 让人最为气愤的是,这两千混蛋竟然一铳未放,一铳未放! 溃逃来得太快,快得施大勇必须调整策略了,他决定放弃这些不成器的兵。 他们要跑,就让他们跑好了,只要他们能够吸引叛军的马队就行。 ............. “跑啊!” 第一发炮子落下后,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逃跑的声音,很快,步兵二营两千名俘虏兵开始向着身后狼奔而逃。 这种逃跑,完全是无序的,比得就是谁的腿更快些。 溃散实在太快,以致督阵的李大山和邵武连压都压不住。见叛军马队冲上来了,无奈,只能带领两百没有随俘虏逃跑的昌平兵向着后方且战且退。 两百昌平兵的火铳给叛军的马队造成了一些杀伤,但没有援军的掩护,两百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挡住一千骑兵。 叛军的马队也发现了这些仍在负隅顽抗的明军,正在追杀的马队中分出了两队向着昌平兵杀了过来。人数在三百左右。 显然,那些叛军马队知道正在顽抗的明军可能是统领这支明军的家丁,要想一口吃掉有些困难,因此他们明智的利用了自己的优势――速度,一支从正面攻击,一支则包抄到后方,欲一举截断这些明军的退路,让他们无路可逃。 心急的叛军甚至开始从人群中搜寻带队的将官,按照经验,能有两百能战的家丁,这带队的将官怎么也是个副将衔的,这要是给活捉下来,都帅那边的赏赐便断不会少了! “弟兄们,捉大官啊!” 叛军们红着眼睛向着昌平兵们扑了过去。那捉大官的叫喊声吸引了几十个正在追杀逃兵的叛兵,毫不犹豫的掉转马头也一起加入了对昌平兵的围攻。 “放铳!” 李大山和邵武一前一后,各自领着一百昌平兵进行抵抗。铳声下,几十名叛军中铳落马,但更多的叛军却冲得更近了。 与辽军骑兵不同,叛军的马队并没有使用火铳做武器,或许是他们没有三眼火铳的缘故。也因为成员泛杂,因此兵器五花八门,甚至还有使铁锤大斧的。这就使得叛军的马队没有远程武器,连弓箭都没有,完全是凭着人多强行进攻。因此,在昌平兵火铳的距离内,叛军吃了大苦头。 但若是让他们冲了上来,后果却是可怕的。昌平兵人实在太少了,少得难以组成一个可以抗衡骑兵的阵列。 李大山和邵武都是率部参加过松山军对建奴的历次战斗的,因此对骑兵的冲击力也是印象深刻,在缺乏足够防御武器和兵力的情况下,他们的眉头始终皱着,不时朝密林深处看去。 ............. “他***!” 见昌平兵陷了进去,曹变蛟恨声骂了句,向施大勇请战:“将军,上吧!” 施大勇却不发一言,只望着蜂涌而来的叛军马队。 他在等,等叛军的马队散乱一片;他在等,等那些新兵的尸体让叛军的马队彻底疯狂。 小官屯之战不在他的预期之内,叛军速度之快也让他吃惊,他有些后悔不应该浪费宝贵的六天时间,不然,此刻他应该率部驻守在莱州城中,而不是在这里和叛军的主力正面交遇。 在发现叛军之后,兵力处于下风的施大勇无奈选择被动应战,原是想让二营步兵牵制叛军几拨进攻,尔后他率狼骑兵突然冲出一举破敌。这样即使不能重创叛军主力,也能使他们伤筋动骨。 可现在看来,战局的转变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该死的火炮! 施大勇咬牙咒骂,天杀的叛军果然把登州城的火炮给用起来了,也不知孙元化是不是真的打造了数百门火炮出来,要是真的,那今后的每一仗岂不是都要拿血肉之躯去和大炮硬抗! 这他娘的得要多少兵才能填饱那几百门大炮?! 施大勇无法想象有了几百门火炮的叛军会是头什么样的嗜血怪兽,他也想不到那么远,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在全军覆没前对叛军进行最大程度的杀伤。 叛军的马队和正在涌上来的步卒成了施大勇的目标。看样子,一触即溃的步兵二营使得对方的统兵将领轻敌了。 不管李大山和邵武陷入怎样的苦战,施大勇都必须等,等叛军的步卒进入狼骑的攻击范围内再一鼓作气冲出,杀他们个人仰马翻。如果现在就冲出,无异打草惊蛇,极有可能在冲锋的路上就被叛军的火炮打掉。 至于那些马队,施大勇还不放在眼里,这些马队还称不上是什么骑兵。 现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大山和邵武陷入苦战,别无选择。 ........... 李大山和邵武率领的步兵二营昌平兵陷入苦战,在叛军马队的疯狂进攻下,损失惨重。 从叛军缴获来的新式火铳虽然威力大,射程远,但却还是一样的装填繁索,根本无法形成对叛军的火力压制。 在最后一次齐射打完后,李大山和邵武只能命令部下们丢弃火铳,拔出长刀进行肉搏。 步兵对骑兵的肉搏。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一刻,拼得就是胆气和血性。 曹变蛟的眼睛就差滴出血来,他看到是被对方马刀劈死的一具具尸首,看到的是被对方长矛刺的对穿的勇士面容。 两百昌平兵虽然不畏死的打翻了叛军一百多匹战马,却也在一瞬间被夺去了百十条生命,余下的人也都陷入对方的包围,正被压缩成一个小圈。 李大山和邵武杀得如同血人,战斗的激烈并不比他们之前所经历的任何一场战斗要逊色。 看着那些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昌平兵一个个变成冰冷的尸体躺倒在地。施大勇的心就像被针狠狠刺了一下,这些熟悉的部下面对死亡一点也无所惧,倒在地上时也是一脸平静,或许是为自己的天职而平静,又或是见到自己成功迟滞了对方的进攻速度而平静。 当然他们的脸上也有几丝不甘,只不过那不甘到底是在为自己的生命不甘还是为没有多杀几个叛兵不甘,没有人能够说清楚。 没有死在与东虏决战的辽东战场,却死在手足相残的内战战场上,不能不说是这些一心要报家国之仇昌平兵们的遗憾。 眼看着被包围的昌平兵人数越来越少,不断有人被长矛钉倒在地,被战马撞翻在地,如果再得不到增援,他们很快就会被屠杀怠净! 曹变蛟再也忍耐不住,不顾施大勇没有命令,转头对狼骑部下们喝道:“都随我上,不能让咱的弟兄们白白死了!” 说完奋力就要策马冲过去,却被施大勇一下子从马上拽下,将他死死的拦住,喝道:“再等等!” “还等什么?!”曹变蛟急得双眼通红,李大山他们顶不住了,再不上的话就全完了! 施大勇的手向着已经冲过来的叛军步卒一指,沉声道:”等他们靠得再近些!“ 再近些,不战则已,一战毕竟全功! 曹变蛟咬牙一拳锤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他不能不听命令。 厮杀在继续,惨叫声也在继续,叛军得意的欢呼声也在继续。 终于,面具后传来施大勇冰冷的声音:“披甲!” 身后,早就等得着急的轻骑兵们立即为狼骑披上重甲,盔甲的碰撞声在树林中显得十分清脆。 狼骑披甲完毕,施大勇回首看了他们一眼,拔出长刀,大吼一声:“天子万岁!”尔后纵马冲出,手中挥动的长刀刀尖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道长痕。 ”天子万岁!“ 三百狼骑兵发出轰雷般的响应,从林中缓步奔出,马速越来越快,在达到战马速度极至时,重甲铁骑的洪流与一百多正在追杀逃兵,毫无防备的叛军激烈的碰撞在一起。 ........ “妈的,怎么回事!” 李九成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明军从哪冒出来的骑兵!定睛再看,倒吸一口冷气:重甲铁骑! 狼骑重甲一击,建奴八旗精锐尚不可挡,何谈这些乌合之众的叛军马队。 追杀在最前面的几十名叛军纷纷从马上跌落,他们的战马嘶叫着仆倒在地,在地上打着滚悲鸣。十多名紧跟而至的叛军猝不及防的也被这些倒地的战马拌住,战马和主人一起重重摔倒。 武装到牙齿的铁浮屠在阳光的映射下露出狰狞的牙齿,向着叛军碾压而来。 杀得性起,追得兴奋的叛军马队完全是自发的追杀,他们分成了十多股,遍布在这不足两里的战场之上。 人数上,他们是狼骑军的三倍有余,可是却吃了分散的亏,在当面,那些散乱的叛军马队根本不能抵挡重甲铁骑的疯狂冲锋。 便是让他们集于一处,在那铁塔怪兽铁浮屠的冲击下,又能抵挡几时呢。 突然杀出的狼骑军几乎是风卷落叶迅速碾过四股叛军马队。所到之处,倒处都是坠马的骑兵和到地的马匹。 ....... 施大勇率领狼骑军冲出之后,蒋万里朝手下250名马术还不娴熟的昌平兵们看了一眼,扬声说了句:“今日之战,便是我等为国尽忠之时,弟兄们随将军杀敌去!”说完头也不回的翻身上马,一扬马鞭,一马当先的冲了过去。 一众轻骑兵们相互看了一眼,没有人说话,有的是动作齐致的翻身上马,沉默的脸上写着忠诚悍不畏死的坚毅。 “天子万岁!辽军威武!” 蹄声再次响彻密林,向着战场冲去。 彭四海等响马盗见辽军全杀出去了,起初都愣了一下,尔后一齐向彭大锤看了过去,眼神在问咱们要不要跟上去? 彭大锤将手中刀子一扬,冲着手下们喝骂了一声:“都愣着做什么,咱们欠他辽军一条命,大丈夫一言九鼎,如今该是兑现的时候了!不怕死的跟老子去跟叛军干了!就是死了做鬼,这辈子也不亏欠啥!” “不怕死的跟大当家上啊!”彭四海头一个响应叔叔,翻身上了马,朝一众响马盗们喝道:“咱叫他们辽军也知道,咱爷们也是条好汉,绝不是他娘的狗熊!谁他娘的要当狗熊,自个活命去,别在这丢大当家的脸!” “大当家的,咱爷们就听你的,你要咱往刀山,咱就往刀山;叫咱往火海,咱就往火海,这命本就是欠着他辽军的,今日就随大当家的还这个情了!” 一个响马盗涨红着脸,脖子一粗便翻身上了马,其余的人见状,二话不说也全上了马。 “弟兄们入伙时发过誓,这生做弟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大当家的,啥也别说了,弟兄们跟你干了!” ”有弟兄们这话就行!“ 彭大锤吐了口唾沫,两腿一夹,便当先冲了出去。 “杀啊!” 马贼们呐喊着挥刀紧随而出。 狼骑军荡平当面叛军马队后,如剑指一般冲向正在涌上来的叛军步卒。 那些叛军的步卒无一不是裹挟来的平民,哪里看到过重甲铁骑,见前面自家的马队一路往回撤,顿时吓得也纷纷往回跑。 溃逃时的模样和锦州军的步军左右二营如出一撤,军官们根本弹压不住。 “快跑啊,官军怪马来了,官军怪马来了!” 惊慌的叛军将那重甲包裹的狼骑军当做怪马,不断的炸喊着。 三千多人同时往回奔跑,真如潮水扑岸一样,比起他们冲锋的脚步还要快些。 往回跑了才一百多步,火铳的声音打响了,声音不是来自后方的明军,而是前方以密集队列向前缓缓压来的自家兵马。 “过此剑者斩!” 长喝声中,耿仲义将自己的佩剑重重的剌在了地面之上。 大明狼骑242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四十二章过此剑者斩更新完毕! 第二百四十三章 鏖战小官屯 明晃的剑身没土而入,震住了正在溃逃的叛军。前面的人本能停下脚步,相互观望着,后面的人则不断往前挤着,混乱一片。最后面,则是哭爹喊娘之声。 统领这三千步卒的叛军将领,原登州炮营守备李忠辅怒不可遏的带着几个亲信军官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指着耿仲义怒冲冲就喝骂起来:“姓耿的,你什么意思!你这是要连兄弟我一起宰了吗!” “李忠辅,你他妈的也是条汉子,这么多人也好意思往回退!告诉你,老子奉得可是都帅的命令,今日这仗,哪个敢往回跑,老子就杀哪个!”耿仲义一点情面都没给李忠辅,冷冷的望着他,丝毫不念东江同袍之谊。他是铁了心了,今儿个谁也别想打自己在前过! “你个王八蛋!弟兄们,别理会他,跟老子撤!” 李忠辅怒火中烧,耿仲义欺人太甚,他哥耿仲明见着自己还给脸呢,你他娘的凭什么就敢对自己咋呼,还要杀自己,真当老子是吓大的吗! 手一挥,带头就要往前面冲。 “预备!” 对面前排的辽兵却把火铳举了起来,铳口径直对着李忠辅一行。 见状,李忠辅一个激灵,抬首朝耿仲义看去,语气一下有些软了,“耿仲义,有本事你带人上去,拦着老子做什么!” “临阵脱逃者死!” 耿仲义冷冷摞下一句,不再理会李忠辅,突然打马往前跃了两步,尔后扬臂朝前方一指,喝了一声:“进!” “进!进!进!” 三千东江辽兵顿时迈着整齐的步子朝前压去。密集的队列压得那些溃兵喘不过气来。 李忠辅等人也是心中惊恐,本能的往后退了去。 “后退者死!后退者死!后退者死!” 三声大呼过后,最前面的的五百辽兵突然停住脚步,平端火铳,开始向溃兵瞄准。 “李忠辅,咱们随都帅起事,都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这仗可是一点都不能软,要软了一点,咱东江这帮弟兄可就是人头不保,要灭族的!老子我再最后跟你说一次,马上带人上去把明军给我顶住,要不然,老子手下这兵可就认不得人了!”耿仲义铁青着脸,作势慢慢抬起手来,他可不言恐吓,只要李忠辅敢说半个不字,他就会立即下令放铳射杀。 “耿仲义,算你狠,老子跟你没完!” 李忠辅知道耿仲义不是吓唬自己,他那眼神分明就是要杀人!对面可是有三千把铳对着,他耿仲义又有耿仲明做靠山,真把自己杀了,也没人能替自个做主。 左右是个死,倒不如和明军拼了!要是胜了,回头再找你耿仲义算帐!娘的,老子也是条亡命汉! 念及于此,李忠辅把心一横,冲手下军官们咬牙喝道:“不想死的都他妈的给老子杀回去!” 军官们你看我,我看你,却是谁也没有动。明军的骑兵厉害,自家马队被打得溃不成军,靠这帮乌合之众根本顶不住。这要是回去,断然是个死。 见他们不动,李忠辅急得给靠得近的一个军官一耳光,骂道:“都他妈的没卵子吗!快他妈的回去!”然后突然冲向两个溃兵,在二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挥刀就砍,“咕噜”两声,两颗大好人头就这样莫名奇妙的滚落在地。 挥着染血的长刀,李忠辅面目狰狞的冲着溃兵们叫道:“擅退者下场跟他们一样!” 军官们也醒悟过来,忙冲上前来喝令溃兵们立即回去。耿仲义见状,也再次扬手,辽兵们顿时又朝前压了五步。 溃兵们被军官和辽兵的架势吓住,知道这些杀人不眨眼的辽兵不是吓唬人,他们真的会开铳,于是开始缓缓往回退。 李忠辅也带着军官们开始收拢队伍,准备回去挡住明军骑兵。可三千人的队伍闹哄哄的一起溃散回来,一时半会哪里能收拢得住。好在人多也有好处,明军的骑兵也没法一下就把队伍给冲垮,如此,好歹给了李忠辅点时间,总算是收拢了千把人开始慌乱的列队。 远处,从千里镜中看到溃兵掉转回头后,李九成不禁对身旁的人说了句:“耿仲义有名将之风,和其兄长耿仲明一样,都是我东江军的好汉,有他在,今日这仗,咱们输不了!” 把溃兵们赶回去后,耿仲义也是松了口气,他可没将李忠辅放在眼里。他只关心这仗能不能赢,赢了,一切都好说。要是输了,那就万事莫提。 部下军官见溃兵们回去了,忙请示道:“将军,咱们什么时候上?” “上什么上?”耿仲义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朝前方乱哄哄的战场一指,闷声道:“明军看来就这么点骑兵,不过他们是重甲,破阵厉害,但持不了久,咱们现在上去可不划算,搞不好要折损些老弟兄。西征前,我大哥和孔副帅可是再三交待,那些炮灰死得再多不打紧,可咱东江的老弟兄不能折得太多,不然,咱们就没了元气,失了筋骨,没了本钱和朝廷接着干了知道吗?“ “你给我看着些,押着这帮废物顶一会,等明军锐气失了之后,咱们再上去收拾他们!”说完,嘴角露出狞笑。 那军官听了也是深以为然:“对,对,咱老弟兄要紧,老弟兄要紧...” .......... 狼骑军一路碾压,势不可挡。即便遇到叛军的小股反击,狼骑军人马都有重甲保护,叛军的长矛、刀剑根本不能洞穿、伤害他们,因此毫发不损,一路向前势如破竹前进。不过那些人马的尸体却影响了狼骑前进的速度,并迫使狼骑连续两次转向进攻,不然,便有可能被堆积的人尸、马尸绊倒。 两次转向也严重消耗了战马的体力,施大勇现在有种骑虎难下的痛苦,一方面,他必须保持进攻,否则便是全军覆没;另一方面,叛军庞大的兵力使得他难以消化。但不管怎样,只要他有一口气在,便要血战到底。 要么他死,要么叛军退,没有别的路! 三里多地的战场上,到处都是狂奔逃命的叛军。突然出现的明军重甲骑兵使得战场上的叛军混乱不堪,很多步卒并不是死在明军的铳下,而是被自家的马队践踏而死。 李应元侥幸捡回一条命,带着一百多骑急忙往大阵逃。但发现耿仲义带领辽兵上来后,他果断折向朝东,一路收拢三百多骑,仗着明军重甲追赶不及要脱离战场,将接下来的战斗交给步兵。 一股三百多人的叛军步卒在溃逃中与大队脱离,带队的叛军军官惊魂未定,发现另有一支明军的骑兵朝他们杀来,忙惊叫起来:“列阵,列阵!” 这三百多叛军也持有不少火铳,有不少人并不是归那军官指挥,但这军官一叫,顿时让他们有了主心骨,纷纷围了过来,手忙脚乱的装铳。 但他们很快发现冲他们杀来的并不是刚才的明军重甲骑兵,而是轻骑,速度极快。在只有四十多个叛军刚把药子装好之后,明军的轻骑就冲了上来。 一阵砍杀冲撞之后,这股叛军死伤怠尽,大多是被战马撞翻踏死,直接死于刀砍矛剌的反而极少。那呼吼抵抗的叛军军官更是直接被蒋万里削去了半身身子,死状极其可怖。 蒋万里原是要带着这两百五十名轻骑随狼骑一起行动,但很快发现他们如果去追杀那些溃兵效果更大,因为他们的速度远超狼骑,但要直接冲溃兵的大阵却是不能,随在狼骑后面也没什么作为。因此,在短暂权横利弊后,蒋万里率部开始追杀冲散与大队脱离的溃兵。 不过冲杀一阵后,蒋万里却发现此举得不偿失,因为这两百五十名轻骑兵大多马术并不娴熟,不少人因马奔得太快而坠马,使得能够跟在身后的人越来越少。等到他发现不对时,跟在身后的轻骑只一百多骑了。 蒋万里当机立断,弃马步战! “下马,取铳,和步军二营合兵一处,快,快!” 听到命令的轻骑兵们忙从马上跃下,不少人的大腿根部因激烈摩撑而变得血肉模糊,忍住巨痛,士兵们取出火铳,开始在军官的带领下组成小支队伍,一路收拢那些坠马的轻骑兵,向步营残部靠去。 锦州军南下时所携带的火药和铅弹本并不充裕,但沙河一战,缴获甚多,每人都携有五斤药子,根本不虞有弹尽粮绝的危险。 往步营会合的路上,碰上几十个叛军的骑兵,一轮铳击下,骑士从马上摔落下去,十几匹中弹倒地的军马也在那不断发出悲鸣。另有几十个叛军步卒识趣的扔下兵器,跪在那里投降,但没人理会他们。 死去的,没死的,都堆在地上,这当功夫,首级也没有去割,更没人去补刀,任由那些没死的伤兵在那哀呼。 明军是以首级计军功,但为防战场上士兵为了割首级而影响战事,因此施大勇在锦州时就定下军令,不许战时割取首级,一应军功都在战后报备细点清查,并最大程度的实行军功统一分派制,以激励将士们同仇敌忾,增加队伍的合作与凝聚力。这个制度是否合适,还待检验。 围攻李大山和邵武部的叛军马队早就逃了,但李邵残部只剩七十多人,一半带伤,无法进行追击,此时忙着收治伤员,已经不能再参与战事之中。 蒋万里一路收拢士兵,与李邵部会合时,除了所部的两百轻骑兵,还有两百多先前溃逃的步营士卒。里面有不少人是在叛军马队追上来时趴在地上装死的,原想着叛军要是赢了就直接投降,也算归还建制。后来见叛军突然溃败,官军占了上风,忙又从地上爬起归队了。 两军会合后,邵武见叛军大队掉头回来,后面还有叛军新压上来的兵马,人数众多,而将军和小曹领着狼骑左突右冲,虽然把叛军给冲乱了,但重甲不能持久,随时都会陷入叛军的包围之中。担心将军安危,邵武建议立即靠上去,掩护狼骑撤下来。 蒋万里和李大山自然同意,在留下伤兵要他们即刻后撤脱离战场,蒋、李、邵三位营官带着四百火铳兵向前方挺进。 ............. 李应元领着残部刚喘了几口气,发现有一股明军步兵要往骑兵靠,立即意识到机会来了,他打不过明军的重甲骑兵,但对付这些步兵却是小菜小碟。 “弟兄们,想升官发财的随老子来!” 听到小都帅的命令,叛军们也看到了那些明军的步卒,本来已经被打怕的心一下热了起来,又来了劲头纷纷调转马头朝战场扑了过去。 远处,看到儿子又杀了上去,李九成这次可不担心,他已经看出明军的能耐就这么点了,那重甲骑兵再厉害,不过区区几百骑,前有李忠辅的几千炮灰,后有耿仲义的三千精锐,他明军重甲便是长了三头六臂,这次也断然逃不了了! 当真是诸葛亮稳坐钓鱼台,稳操胜券! 战斗的结果却让李应元大跌眼界,这几百明军的步卒跟先前那些好像不是一家的兵马,竟然能够用铳挡住自己的一次冲锋,战斗力比那些明军将领的家丁都要强些。 看到自己费尽心思组建的马队损失惨重,李应元是肉痛万分。他父子二人在东江时就无甚地位,因此就没有什么自己的班底。故而起事后,父子二人就想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兵马,最后,在李九成的力争下,孔有德方同意李应元利用登州城中的军马组建他们的骑兵。 也就是说,这一千马队是李家父子在叛军中唯一能够直接指挥的嫡系人马,也是他父子二人在叛军中最大本钱。可是如今一战下来,却折损大半,如何不叫李应元肉痛。痛归痛,这仗总是要打下去的,都打到这份上了,拼着全打光,也要把这块难啃的明军硬骨头给啃下来,否则,不是马队拼光的问题,而是他父子二人在军中还有没有脸面的大事! 和建奴八旗精锐较量过的锦州老军们如何会把叛军的马队放在眼里,说到底,这些叛军的马队并不能真正称之为骑兵。跟关外的满鞑子比起来,他们就好像才牙牙学步的孩子一般。而且除了那些响马盗,就是那些辽兵也不过是赶鸭子上架充当的骑兵,骑术都是半吊子,和他们一样都是马上步兵,算不得骑兵。 虽然叛军的马队组建后,与登莱和山东的明军有过几次实战,而且也都大获全胜,把明军打得大败,但骨子里他们却还是不能充当骑兵使用。一旦碰上硬手,自身的劣势很快显现出来。打顺风仗一点问题也没有,但死拼硬冲的打法却是让他们胆寒的,尤其是已经被明军干掉了一半人马,余下的人在考虑升官发财时,不能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小命到底有多硬。 铳子无眼,管你是天皇老子,照样打得死。 两次进攻无果,丢下一百多具尸体后,李应元便再也催不动手下们进攻了,气得李应元破口大骂,但也无可奈何他们,只好无奈掉头撤了下去。 第二百四十四章 叛军中的女真兵 大明狼骑244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四十四章叛军中的女真兵来自 叛军马队再次不敌撤下去后,当面再也没有叛军阻拦,四百火铳兵很快在蒋、李、邵三位营官的带领下向前挺进一里多地。前方正当面的叛军步卒被狼骑军冲散分作七八股,最大的一股有千余人,余者多是两三百人一股,有两股更是只有几十人,在那提心吊胆的望着狼骑军左冲右撞。 让人惊讶的是,这些乌合之众在狼骑重甲的碾压下虽然伤亡惨重,但却没有和先前一样往后溃逃,反而在极力躲避狼骑的同时开始稳住阵列,进行小规模的反击。 视线中,到处都是人,根本不知道叛军又派了多少人马增上来,没有得到将军的退兵命令,锦州军就必须战斗到底。 “装药!” “预备!” “放!” 在接近一股叛军的同时,锦州军打响了手中的火铳。密集的火铳铅弹给没有盔甲保护的叛军造成了极大伤害,也在战场上空升起一道黑色的烟幕,让本就因为风大而难以睁眼的双方更加看不清对面情况。 不过这种情况显然对锦州军更加有利,因为他们是进攻方,又有重骑冲阵,对手现在是一片混乱,无法组成大规模的反击。只要将这种乱局继续保持下去,坚持到天黑,叛军就得收兵。 狼骑的马力已经消耗大半,但冲锋的势头却一点没有减弱。狼骑兵们根本不需要去看清对面叛军的情况,也不需挥动马刀砍杀,他们只要纵马往前冲就是,反正对面都是密集的叛军步卒,一冲就是一大片。 每一次从叛军队伍中冲压过去,狼骑兵们都要立即为手中的三眼铳装药。在对手还没有能力反击的时候,任何杀伤都足以彻底崩溃他们的抵抗心理。 在马上的施大勇一眼就能看到在这些混乱的叛军步卒后方一里处,有数千手持火铳的叛军正严密以待。从对方的阵势中可以判断,这才是叛军的主力所在! 目光中,有不少叛军被眼前的尸山血海吓坏,丧失抵抗的意志,向着后方嚎啕奔去,可是不等他们接近,就被那布阵的叛军主力击杀。 在兵力完全占压倒优势的情况下却按兵不动,任由对手屠杀自己的人马,只能用一个理由来解释,那就是叛军的统兵将领要用这些人马拖死锦州军,然后像猫戏老鼠一样慢慢玩死锦州军。 明知再这样打下去,锦州军就将成为无力逃跑的老鼠,可是施大勇却还是要照这条路走下去,他有太多的无奈。他知道,只要现在自己一退,叛军就会蜂涌而上,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更不会让自己安全撤出战场。 为今之计,只有血战到底,等待黑夜的到来!孤注一掷直冲叛军主力,一举破敌的念头施大勇不是没动过,可是距离太远,又被这些掉头回来的溃兵牵制,狼骑军已经无法再作这长距离奔袭。 抬首看去,太阳仍是斜斜的挂在半空中,离天黑还是那么的遥远。 .......... 施大勇焦虑,叛军也焦虑,眼见伤亡太多,根本拦不住那些横冲直撞的明军重骑,李忠辅手下的两个亲信军官神色张慌的找到李忠辅,一个哭着嗓子道:“将军,这仗不能打了,明军的骑兵太厉害,弟兄们根本拦不住。再这样打下去,不用他耿仲义动手,咱们就得死在***明军手里!” “这明军是哪里冒出来的,京营和北直隶的明军不可能有这么能打的骑兵的!”另一个军官也是被吓破了胆,他可是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要不是手脚快,这会只怕已是地上的一滩烂泥。 “***明军铳子打得也狠,弟兄们防得了他们的骑兵,防不住他们的铳子,将军,得赶紧想办法,再这样下去,怕要哗变了!” 李忠辅也急,属下不叫苦他也知道再这样下去不行,对方的重骑每冲一次,自己都要损失几十乃至上百的人马,若让他们就这样不停冲下去,这三千人马怕真的要全搁在这里了。 转身朝身后看去,耿仲义的三千辽兵纹丝不动,一点也没有上来增援的动静。 妈的! 李忠辅唾口骂了句,朝身边一个脑后系着辫子的军官下令道:“三进保,爷平日没亏待你们,今儿爷有难,你们说怎么办吧!“ 被唤作三进保的那军官并不是汉人,而是女真人。他们以前都是刘兴治、刘兴祚兄弟的亲兵,刘家兄弟败亡后,这些女真兵因为能打,便被东江诸将瓜分。孔有德当时也分到了三百多人,因这些女真兵擅长射箭,便被孔有德编成了一个箭营,用作战时压制之用。 孔有德率兵开往辽东时,这三百女真箭手留在了登州,登州城破后,又被李忠辅要了过来一直带在身边,并将其编入了自己的亲兵队伍。 听了李忠辅的话,三进保微一点头,什么话也不说,顾不得去召集刚才被溃兵冲散的族人,带着身边的一百多族人就从人群中朝前挤了过去,然后迅速张弓搭箭起来。 他们的目标不是明军的骑兵,而是那些正在放铳的步卒。 这些女真箭手手中的弓箭五花八门,有以前在辽东做猎户用过的短弓,也有从明军手中缴获的制式牛皮长弓,更有看上去好像弩一般的弓。 ”射那些明蛮子!“ 在听到首领下令射箭之后,这些女真箭手马上从背后的箭壶中抽出箭枝,朝对面的明军射了过去。 离着一段距离,无法直接瞄准对方,只能一窝峰的朝对手头顶上空射去,以抛射的力量使箭支从上方向对手身上坠去。 因为抛射需要足够的密度和数量,才能造成有效的杀伤,女真箭手们排了几排,每排几十多人,射完以后又是弯弓,但很明显,这种射箭模式的速度与效率并不高。在当面明军火统打响两次后,他们才发射第二轮。 因为距离的原因,百分之九十的箭枝都落到了明军前面的空地上,只有一些用明军制式长弓射出来的箭枝落到了明军上方,却中者寥寥,唯一射中的几枝也轻飘飘的插在明军军士的手臂或者肩部,随手就能拔出来。 不过有个士兵好像不走运,掉落的箭枝正好射向了他的屁股,那里是一块软.肉一下子插进去几公分,痛的他哇哇直叫。身后的同伴忙挥刀砍掉箭身,留下箭头在屁股里,等战后才挖出来。“放!” 正指挥士兵打铳的蒋万里见对面突然冒出一些扎着辫子的箭手来,先是吃了一惊,以为叛军和建奴勾结在一起了,但看到这些辫子兵都穿着叛军的衣服,而且不少人嘴里呼喝着的还是汉话,不由鄙夷的看了他们几眼,知道这些女真人肯定是辽东那边投东江的熟女真,没什么好怕的。便不去理会,他知道这些女真箭手根本不可能对己方造成太大的伤亡,顶多就是制造些小麻烦而已。 现在当务之急是有效的杀伤那些正在和狼骑军撕杀在一起的叛军,只有将他们打痛打怕,才能保证这场战斗的胜利。至于这些箭手,就由得他们射去,反正也射不死几个。 锦州军的打铳方式是成祖时传下来的分段射击,不是一队一队轮流发射,而是最先一排的打完之后,将手中火锐递给第二队,第二队再将装完火药和铅弹的火饶递给他们,依次而为。 这种发射模式与后世流行的三段射击法本质是一样,所行方法不同而已。只有在第一排的士兵受到敌人箭支的大量杀伤后,第二排和第三排及后面的预备队才会补充上去。 随着明军第二轮、第三轮射击,密集的弹丸呼啸而出,叛军的伤亡在急速增加。 而这个时候,女真箭手们才射出了第二轮,但效果却比前面还要差,气得远处观战的李忠辅拿起马鞭就抽向了最近的一名亲兵,被抽的士兵不敢发怒,只好委屈的捂着脸,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几步,以免被暴怒的李忠辅再次抽打。 第四轮、第五轮,明军地射击并没有因为女真箭手的骚扰而发生改变,他们只要将弹丸打在正面,差不多都能收割人命,就算打不死,也能让叛军受到惊吓四散而奔。 叛军中虽然也有火铳,但是对火铳的熟悉使用远不及锦州军,再加上混乱,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无法形成有组织的对射,故而只能被动挨打。 看到不断倒地的敌人,步营的官兵们很有成就感,他们一点也不用担心叛军的大队人马会突过来。因为每当叛军集结上来时,将军就会率领狼骑恰到好处的将他们再次冲散。 可以说,在火药和铅弹充足的情况下,现在明军是列于不败之地的。 女真的箭手还在努力的进行着远程射击,他们的抛射看上去也依然吓人,一次发出一两百枝箭出来。效果也很让人震憾,可是真正射到明军队列中的,还是十中一二而已。 四百步营火铳手以五六排呈线形排列,摊开的面积很大,女真的箭手却是连皮毛都摸不到人家,不能不说是失败。这种情况就跟他们的马队一样,没有经过正规训练的军队样子再凶,也只是一只纸老虎,在初始气焰被压制下去后,只能以一种人性本能在那撕杀,却没有任何战术可言。 李忠辅将三进保他们的表现看在眼里,失望透顶,但却没有让人传令他们放弃这种无意义的举动,也许是他现在窝火至极,也许是他认为这种骚扰式的战斗对大局有帮助。 他现在最关心的是那几百明军的重甲骑兵,只要彻底打垮他们,那几百人的火铳队就不是问题了。 女真箭手射过来地羽箭多数被头盔、胸甲减缓、挡住,一轮伤亡不到十人左右,而且大多并非致命伤。对锦州军来说,太能够接受了。 一个个轮转打下来,原本还有些紧张的明军士兵们的情绪都有所缓解,那些被昌平兵硬逼着拉上来的俘虏兵们见己方占了上风,叛军虽然人多,但却冲不上来,因此也慢慢安定下来,手中的火统发射也打得更加流畅。 大明狼骑244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四十四章叛军中的女真兵更新完毕! 第二百四十五章 坠马 混战 肉搏 大明狼骑245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四十五章坠马混战肉搏来自 酣战还在继续,李忠辅部伤亡已过半,战场上开始出现跪地投降的叛军。 胜利的天平开始向锦州军倾斜,已精疲力尽的狼骑军在施大勇和曹变蛟的带领下欲对当面叛军发动最后一击,将他们彻底逐出战场。 李忠辅接连派人向李九成请命退出战场,得到的答复却是不准撤退。 为了防止李部不支擅退,李九成又命部将夏元亮、郑启钢率三千兵移防小官屯东南方,如此一来,便截断了李忠辅部兵马后撤的通路。 留个李忠辅的路只有一条――和明军拼到底! 若是有耿仲义部的三千东江辽兵,李忠辅何须后撤!可是他手下却是一帮乌合之众,很多人甚至连人都没杀过,靠着这样的军队如何打赢当面训练有素的明军。 兀自徒劳组织两次人数在四百人的反击后,李忠辅丧失了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他决定不顾一切率部后撤。 他不想白白把命丢在这里! 但正在此时,阵后却呼起铜锣的声音。 听到铜锣声,李忠辅和部下们就像是得到解脱似的,立即呼号着要所部士卒立即与明军脱离接触,顺着耿仲义部辽兵空出的退路狼窜逃往大阵。 他们这一退,却苦了那些还在用弓箭袭击明军火铳手的女真兵。 撤退的命令下得太快,等到三进保发现友军都退了时,他和他的族人立时成了明军的目标。 “给老子打这些狗.娘养的满鞑子!” 女真人如一块肥肉摆在了李大山的眼前,他已经被那些时不时落下的箭枝惹怒了,刚才不去理会他们是因为要专心对付那些叛军步卒,防止他们将狼骑合围,现在叛军一退,这些女真人可就要为自己的举动付出代价了。 有来有往才是为人之道!狗鞑子,叫你尝尝老子的厉害! 李大山大咧咧的开口对着老五老六叫了一声,恶狠狠的将手中长刀挥向了那些不知道是继续射还是跟着退的女真箭手。 “砰!砰” 随着火铳手对着女真箭手打响第一个轮次,女真人的伤亡开始急速增加。 与明军相比,女真箭手们身上只有简单的棉衣,根本就没有保护的甲。 在三百多尺的距离上,被铅弹命中,当场死亡地可能性不大,但重伤和因为流血而死亡的比率却很高。 原本三百多人的女真箭手在锦州军的三轮火铳打击过后,只余百十人傻呆呆的站在那看着倒在地上的同伴,手中拿着的弓箭也在不断抖动着,可见心中已是害怕至极。 这些女真人清楚的知道,如果不能及时救治,这些受伤的族人都将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他们想去救,可是对面的明军却是逼得近了,根本没有任何时间让他们救治受伤的族人。 “撤,快撤!” 三进保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立即退出战场,他已经看到东江的辽兵上来了,或许战斗很快就要结束。 ............. 耿仲义的三千辽兵在锦州军力支的时候上来了,狼骑军在施大勇的带领下冒死发动了重甲冲锋。 与此同时,叛军的火炮再次打响。 炮声中,惊呼声中,叛军看到一个戴着面具的明军将领从马上坠落。 施大勇没有中炮,他的座骑却失蹄绊倒。 被炮子炸死炸伤的狼骑军有数十人之多,坠马者更是不计其数。 因炮声惊吓,战马有些失控,狼骑军的冲锋胎死腹中。 曹变蛟见将军落马,担心施大勇安危,率领没有坠马的一百多狼骑兵围了过来。 情况变得有些危险,辽兵发出欢呼声向狼骑军蜂涌冲来。 “妈的,抓几个活的看看,老子倒要瞧瞧这些官狗是不是真不怕死!” 看到明军坠马,辽军中一身材矮小的把总立即兴奋的大声叫了一句。 “抓活的,抓活的!” 数百辽兵兴冲冲的一齐向狼骑军围了上来。 “保护将军!” 曹变蛟带着一百多骑围绕在落马狼骑兵的四周打圈,不时用三眼铳向扑上来的叛军开火。 “明军败了,明军败了,弟兄们上啊!” 冲在最前面的辽兵抽出长刀朝那些披着重甲的明军冲去。双方靠得这么近,火铳已经失去了意义,现在要用大刀长矛来解决这些明军了! “小曹,冲过去!” “落马的拿战马掩护,用火铳打!” 施大勇一边喝令曹变蛟不要理会自己,率领没有落马的狼骑兵去冲击叛军,一边要落马的狼骑兵们利用火铳射杀那些冲得近的叛军。 ...........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阴了下来,当双方再次厮杀在一起的时候,突然狂风大做,漫天飞雪随着狂风扑面而来,随风飞舞的雪花不时被鲜血溅到,化成红色的血水掉落地上。风大得让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施大勇紧眯着双眼,握紧手中长刀,小心的避开对方的长矛。他手中的长刀比一般长剑要长,式样就如后世东洋武士刀一般,但却更耐重、耐砍、结实。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战术可讲,完全是混战。 以命搏命! 只见施大勇不要命的东砍西剁,瞬间已是砍倒六七名叛兵,更有几人手中的长矛被他砍断,空拿着木棍在那目瞪口呆。 很快,叛兵们反应过来,看到施大勇如此悍勇,便将注意力都转移到他身上。 “这是个明军大官,弟兄们抓活的!”厮杀中,不时听到有军官在传令活捉施大勇。 四周都是混战的人群,再加上风大眼睛难睁,施大勇再怎么凶悍,他的身上也难免不被长矛刺到,不过因为甲衣的保护,都没有刺到要害。但每被剌一下,都是疼得厉害。这锁子甲毕竟不如板甲坚固,可以卸去剌来的力道。 他一边强撑着气力不使自己泄气,一边将手中长刀不断的砍向出现在身边的叛军。 狼骑兵们虽然勇猛,但很多人的体力却不如施大勇,身上的甲衣更是重得要命,很多都是凭着一腔悍勇与那些东江辽兵硬抗,在对方十几倍于己的人数优势下,不大一会功夫,就有六个狼骑兵因力竭死于叛军围攻之下。但他们的拼死反击也让叛军付出了数倍的损失。 耿仲义见明军落马还能如此神勇,短短工夫自己就损失了数百人,再这样下去,就算把他们抓住恐怕自己也得不偿失。这些东江兵可是打江山的本钱,不能随便折了。 特别是看到那戴着面具的明将出手狠毒,出手就中要害,长刀下只死不伤,眼神如同一只孤狼般凶狠,心中骇然,连连对着那些手下叫唤,意思是让他们不用再留活口,统统杀个干净。 其实不用他呼喝,这些东江辽兵们也知道这个时候再也没有手下留情,留活口一说了。 已经杀红了眼睛的他们,发狂似的将长矛朝那些骑兵身上刺去,随着不断有人呼号的倒下马去,双方的撕杀越发惨烈起来。 施大勇力气渐渐不继,当他用力砍向一叛兵的后背却被另一人猛的架开的时候,心中苦笑一下,知道自己体力消耗甚巨,已经无力再挥动手中长刀砍向敌人了。 这时身上也阵阵疼痛,全身上下有了酸软的感觉,好想躺下睡上一觉或者歇上一会。特别是当他的眼光瞥到外围又有数十名叛军正朝这边冲杀过来时,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今天要为庄烈帝捐躯了。 不过那些冲过来的辽兵却没有靠近这里的战圈,曹变蛟率部从他们的侧翼冲了过来,虽然马速远不及先前,但马蹄所到,还是让他们挡不住。 被曹变蛟这么一冲,那些叛军只能被迫向后退去,给了施大勇和余部喘息之机,但也是险象环生,每个人全身都是血淋淋的。 把总万良身上大大小小也不知道有多少伤口,正当他使尽全身力气砍断一根刺向自己的长矛时,突然,他身子一软,一个坐立不稳一下从马上跌倒在地。 一名叛军军官看到万良跌倒在地,以为有便宜可占,二话不说,跳过来对着万良就是一长矛。 几名狼骑兵见状急得大喊起来,离万良最近的一名狼骑兵更是不管对手已经刺过来的长矛,准备扑过去为把总挡那长矛。 万良摔在地上,眼见叛军恶狠狠的长矛就要刺到自己身上,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力气,猛的往前滚了一下,双手抱住那军官的双足,一用力,就把他掀倒在地,转身扑到他身上,再人手脚并用就那么翻滚厮打起来。 在地上滚了一阵后,那叛军军官身材比万良高大很多,力气也不小。但被万良在后面牢牢抱住,双手勒住脖子,双腿盘住腰部,他是空有一身力气却用不出来,只能瞪大双眼拼命的想把他甩下来。 万良被那叛军军官甩得有些头晕眼花,几次要从他身上掉落,但都凭着一口狠劲死死勒住对方,眼看对方挣扎渐渐虚弱,左臂突然一阵巨痛,被一只长矛突兀的刺穿,却原来是二人滚到了几十名叛军的面前。 大明狼骑245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四十五章坠马混战肉搏更新完毕! 第二百四十六章 见死不救高起潜? 大明狼骑246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四十六章见死不救高起潜?来自 眼看对方纷纷竖起长矛,万良忙用力把那叛军军官翻到自己身上,让他成为自己的盾牌,手上力气也放缓,心道千万不能叫他死掉,不然对方可就不能投鼠忌器,自己一定会被这些叛军手中的长矛刺成刺猬的! 那叛军军官也看到了那些士兵手中高举的长矛,惊恐万分,却因为脖子被勒着而不能说话,任由着万良将他勒在上面。一只手不住的摇动着,示意那些兵不要作自己。 辽兵们投鼠忌器,不敢一下剌上去,拿着矛在那小心翼翼的扎来扎去。 就这样利用人肉盾牌小心的躲闪着对方的长矛,努力的控制着身上的叛军军官,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万良眼前渐渐眩晕,手足慢慢的开始不听指挥,他的力气支持不住了。 自己恐怕要亡命在此了! 万良咬牙使劲的勒住身上叛军的脖子,在心底大吼一声:小爷临死也拉你当垫背的! 正在这个时候,却见那些叛军突然叫了起来,然后神情紧张的一齐往后退去,那些与狼骑兵撕杀在一起的叛军也纷纷往后退去。 耳畔铳声响得如吵豆般,鼻子闻到的尽是火药的呛人味。 万良现在就是动一根手指头都费劲,身子就仿佛不是他的,根本无法起身看看发生什么事了。但他知道肯定是己方的援军来了,不然那些叛军是不会就此退去的。 援军是真的到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蒋万里、李大山、邵武三人带领的四百火铳兵,另外还有一千多由郭义带领的步卒。 ........... “兄弟,你怎么样,死不了吧?” 万良的眼前出现数十名正一脸激动的看着自己的火铳兵,那些火铳兵看万良的眼神如同看英雄般,应该是刚才万良拼死战斗的样子被这些士兵看到了,否则他们也不会看万良如同看勇士般。 在士兵们的眼里,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只要他是不怕死的好汉,那么都值得尊重。 见到蒋万里、李大山他们的出现,施大勇松了口气,虚弱的叫道:“扶本将起来!” 蒋万里和郭义立即奔了过来,把他僵硬的胳膊慢慢拉开,轻轻扶他起来站好。 站直后,施大勇才看到身边不远处站着四个全身上下似乎被血雨淋过的狼骑兵,四周地面都洒满鲜雪,倒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有叛军的,也有自己部下的。 远处,叛军正惊慌的向后退去。 叛军开炮后,李大山他们便看到了将军坠马,立即不要命的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郭义领着亲兵队威逼齐三宝弹压那些溃逃的步兵二营俘虏兵,在斩杀十几人后,俘虏兵们被震摄住,不得已在辎重营和亲兵队的督押下返回战场。 彭大锤等马贼也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他们协助了郭义收拢败兵。 很快,郭义便领着辎重营押着俘虏兵们和四百铳兵会合,趁着叛军主力被狼骑军吸引的时候,展开了冒死反击。 东江辽兵们虽然人数众多,也都是久经战阵,但也挡不住豁出命救人的锦州军,被逼得连连后退。 耿仲义起初也是吃了一惊,以为明军来了大队援军,仓皇转转马头后撤,待发现不过一千多人后,立即命令部下重整兵部反扑。 李九成在确认对面的明军已经没有生力军加入后,又派了两千人加入战局。 形势对锦州军十分的不利,他们将再次面临叛军精锐主力的围攻。 ............ 万良的英勇表现被施大勇看在眼里,待见他被步营士兵抬了下来后,才惊魂未定的松了口气。 不管是万良还是那些战死的士兵,都是追随自己的忠勇之士,他们的死伤是施大勇最不愿看到的。 但征战沙场,又怎会没有伤亡呢,但愿死有所值。 援军的到来让施大勇稍稍安了一下,视线中,曹变蛟和一百多狼骑兵正停留在不远处喘息,见到小曹没有出事,施大勇有些欣慰。 叛军被打得往后退,施大勇以为按目前的局面,就算己方不胜,也不会大败。叛军已经伤亡数千人,在如此大的伤亡下,除非叛军真的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消灭自己,否则极有可能收兵不会再战。 这一战,使得施大勇重新审视孔有德的叛军起来,沙河一战让他对叛军的战斗力产生了轻视,尔今身边倒下的士兵尸体犹如一盆冷水浇到了他的头上――叛军并不是他所想象的无能,得到登州城后的叛军已经成为一支劲敌。 从开战到现在,时间已过去一个多时辰,双方战到现在,锦州军已经支撑不住,但叛军也好不了多少。施大勇初步判断了一下,叛军有可能现在就会收兵,否则再战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可是,耳畔传来士兵的惊呼声却让他为之一惊。 “将军,叛军又上来了!“ 又上来了!施大勇一震,闻言看去,果然刚刚退下去的叛军又正在以冲锋的队形向己方扑了过来,兵力甚至比刚才更多! 叛军是非要吃掉我才肯罢休了! 施大勇暗道一声不妙,急忙问蒋万里他们:“我们还有多少兵能战?” 蒋万里四下看了看,摇头道:“没多少兵了,估摸还有一千人能战。” 没多少兵了?施大勇一怔,心中一凉:难道老天爷真的要让我在这惨败?真的要让我施大勇苦心积累的家底全部损失在这里吗! 他有些绝望的看着那几千叛军黑压压的扑上来,这个时候他若要是跑,绝对来得及,但却要将大半部下丢弃,显然,丢弃部下独自逃命不是施大勇的为人。 不知怎么,施大勇突然想起高起潜来,自他率军离开沙河,高起潜的京营就跟在屁股后面远远吊着,相距不过十里。这里打得不可开交,高起潜不可能不知道,可是他为什么不来增援于我? 他是见死不救又还是无力相救呢? 难道他高太监真的为了一己私怨而置我锦州将士于绝境吗?! 施大勇不知道是因为身体冷还是因为心冷,紧闭着嘴巴死死的看着西边,心中满是愤怒。 大明狼骑246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四十六章见死不救高起潜?更新完毕! 第二百四十七章 末将也是官军 在咒骂高起潜若干声后,施大勇长长的吐了口气,他知道,如果没有援军的话,他这次肯定要一败涂地,叛军的兵力实在是太多了,他根本没有取胜的机会。 但他却没有后悔冒然投入战斗的决定,在他看来,天子之兵就当为天子而战,不管敌人有多么的强大,他也要勇敢的赴汤蹈火,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 只是内心深处有些遗憾而已,就好比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那般无奈。要是再给自己点时间,再给自己一些兵,这仗的结局一定会改变! 与那些精英比起来,我这赌徒未免也太次了些,仗打成这样,或许还是我太无能,也是,一个烂赌鬼如何能承担拯救汉民族的重任? 施大勇自嘲一笑,思维回到眼前的现实中,凝视众将,准备做最后一战的准备。 这一战,不成功便成仁! .............. “打到这份上,弟兄们也算替大明出了力,替皇上尽了忠,老天真不佑咱们,也没什么好说的,日后我等就在这结伴做个孤魂野鬼吧。” “将军...” 施大勇这话说得太过凄凉,听得众将都是心伤,均是没有说话。 “都是汉子,别这么婆妈,大家各自归营,准备和叛军决一死战吧。” 施大勇摆了摆手,示意众将不要呆在自己身边了,叛军马上就要扑上来,不管结果如何,总要打出锦州军的威风来,叫他们叛军知道什么才是为天子死战的忠勇之士! “将军放心,我等必血战到底,不负天子之兵!” 诸将相视一眼,齐一抱拳,便要下去部署。这时,却听刚才那个士兵又叫了起来,声音不是那种惊慌,而是带有惊喜。 “快看,快看,咱们的人!” “什么?” 施大勇为之一怔,顺着那士兵的手势看去,只见方才骑兵藏身的密林中又涌出一队兵马来,看旗帜,不是明军是什么! 那队明军约有数百人,一边朝着这边打旗号,一边保持着队列慢慢的移动。依稀可以看到有几个军官在那不断的呼喝着,似是在勒束部下行军。 蒋万里看得仔细,一眼就看出那队明军乃是沙河来投的王天德,不禁感到奇怪:临出发时,将军将他们留在沙河,怎么现在却跟上来了? 一听是王天德的人马,施大勇也是疑惑,他对王天德印象并不好,当日议事准备东征登莱时,王天德不吱一言,神色之中有担忧之色,显然是不想随锦州军东来。 见他这样,施大勇心中恼火,认为王天德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并不是真心归降,只是走投无路才来暂栖麾下。这种人最是留不得,随时都会变节反咬,因此施大勇便想将王天德处死,吞了他这五百人。 但旋即想到此人毕竟是主动来降,前番已经处死一千强壮俘虏,若是再食言杀降将,恐怕会令降兵不服。 思来想去,索性将王天德部留在沙河,那吴桥秀才赵学启也同被留下。施大勇不喜这无气节风骨的读书人,认为他蛇鼠两端,只靠一张嘴混饭,并无什么真本事。留他在身边也是无用,索性一同留下,待东征归来再来处置他们。 却没想到这王天德竟然率部跟了上来,打出的旗号赫然是在向施大勇请战,这令施大勇大为愕然,暗道自己怕是看走了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耿仲义也发现了这队明军,唯恐是明军大队来援,忙下令暂停进攻,等了一会,不见有其他明军出现,这才又传令进攻。但前进速度却慢了许多,各营之间靠得极是紧,显是不给明军骑兵任何可趁之机,要一仗解决问题了。 ............ 王部到来后,施大勇才发现赵学启也在人群中,一脸豪情的望着自己。相反,王天德却是神情平静,看不出一丝波动。 “末将王天德援救来迟,请将军恕罪!”王天德不卑不亢的上前冲施大勇行了军礼,其部士兵大多神情冷漠,对锦州军没有什么热情动作,看起来倒像是两家的兵马一样。 “自将军东来后,卑职就觉不妥,我等本为叛逆,蒙将军不弃招安反正,正是洗心革面为朝廷效力之时,如何能留在后方白食皇粮,此如何能够心安。故卑职与王千总商量过后拔营来追将军,期在将军麾下与叛贼一战,将功赎罪,望将军恕我等违令之罪!” 说完,赵学启忽然抬头很是傲气凛然的指着叛军,扬声道:“贼寇,我赵学启与尔等不共戴天!我虽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今日也要在我家将军旗下,与尔等拼了!”作势拔出腰间的佩剑,意气风发,却不知他这剑能不能砍死人。 对面叛军离得尚有一里多地,如何会有人能够听清赵学启在说什么。但显然,赵学启这番话也不是为了要叛军听,而是完全说给施大勇听的。 果然,这话听在施大勇耳中,大有效果,施大勇很是感动,觉得自己看错了人,这赵学启确是真心反正的,那王天德也是一条好汉。 大战在即,虽不知王部这五百人战斗力如何,但看样子要比自己那新建步军二营的俘虏兵好得太多,有这五百生力军加入,或可不败也说不定。 点了点头,环视王部一众军士,沉声说道:“辛苦大家了,这次要是大难不死,本将日后定为大家讨个好出身!” 闻言,王天德和部下们还没什么反应,赵学启已是激动万分,身子一抖,脸上露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激之情来,很是动情哽咽道:“有将军这话,我等就是死了也值了!” 激动中,不忘轻轻拽了一下王天德,后者有些反感他的做作,但不好点破,只好向前躬了躬身子,说道:“末将本就是官军,从贼乃是被迫,今既然反正,必不再三心二意,愿随将军与贼军一决死战,共进退!” 第二百四十八章 锦州军前进! 李九成等得有些不耐烦,耿仲义下令进攻,他要在日落之前结束这场战斗。 “前进!” 东江辽兵红着眼睛看着那些平举对着自己的明军火铳手,后面的人表情倒也镇定,但前面的辽兵脸上却苍白一片。因为他们知道,处在最前排的自己肯定是最先受到明军火统打击的,也将是第一批死去的人。 明知必死,却别无选择,因为后面的同伴不仅是冲锋的后续,也是要他们命的督战队,如果有谁敢掉头或者止步不进,那么不需要明军动手,后面的同伴就会先要了他们的命。 亡命之徒就是这样打造出来的,东江辽兵作战的办法师承太师毛文龙。当年,毛文龙就是用这种苛刻的后兵制前兵的作战方式一次又一次击败满州兵的八旗铁骑。如今,这种用兵模式被他的部下们用在了对付同袍的战场上。 也不知九泉之下的毛太师看到这一幕会做何感想,对他留下的这帮徒子徒孙又会是如何的痛骂。 ........ 打到现在,施大勇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对面的叛军到底是谁在统领? 从叛军的规模和战斗力来看,极有可能是孔有德亲自统领,不然,叛军中还有谁够格统领这么一支大军。 如果不是孔有德在统领这支兵马,那又会是谁呢? 苦于对叛军情况知之不多,施大勇无法知道对手到底是谁。但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数千叛军已经冲上来了。 决战的时刻已经到来! “叛军上来了!大家不要动,稳住!听我命令再放铳!” 军官们大声的提醒着身边的士兵,自己也屏住气,紧紧的握住手中的火统。 最前面一排是身披重甲的狼骑兵,二三排则是以昌平兵为主的锦州老军,俘虏兵被排在中间,最后面则是王天德的五百兵。曹变蛟则带领一百五十狼骑兵在侧翼进行着最后的喘息。 施大勇的可用兵力是一千四百人,对手扑上来的却是近五千人,内中有两千七百强悍的东江辽兵。 士兵清一色全部是火铳,地上,摆着大刀长矛,那是用来最后肉搏的。 叛军进攻的队形很密集,这意味着在到达火铳射击范围后,双方将展开对射,或者用“排队枪毙”来形容两军交手更为恰当。 这也是施大勇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指挥的全火器战斗。他不知道,即将上演的一幕在一百多年后才被西方人重演。 勇气,双方拼的完全是勇气。谁支撑不住,谁就将失败。 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对抗,也是一场超越时代的火器对射战。这一切,不仅仅是蝴蝶的翅膀,更是来自于醉心西式军事的孙元化。 客观的说,孙元化打造的登州步军新式火器营完全是一支近代化的军队,他们的火器和战法走在了时代的前端,甚至比一百年后的西方人还要领先。 在没有施大勇的时空,孔有德的叛军充分发挥了西式战法的优点,若不是明廷调来的五千辽东骑兵和数十门红夷大炮,恐怕,他根本不会失败。 在没有城墙的屏障以及火炮掩护下,要顶住叛军这种密集队形火铳射击,对兵力处于下风的锦州军而言,是相当困难的。这不是勇气和血性可以弥补的。 然而战争的较量,就是矛与盾的较量,防住敌人地进攻,并让敌人挡不住自己的进攻。 现在锦州军要做的就是能自己的“盾”顶住对方的矛,顶住了,那万事大吉,顶不住,也不需多说什么,反正一个死字而已。 锦州军的盾就是最前排身披重甲的狼骑兵们,他们将用身上的重甲为身后的同袍抵挡叛军的铳子。 .............. “如果有火炮在这里就好了!” 蒋万里不无遗憾,要是现在有几门炮,便可以将对方密集的队形砸出几个缺口来。再不济,也能让他们的队形纷散掉,从而给己方可趁之机。 一边的李大山晒然道:“没有炮,这仗也得打,总不能各自逃命吧。“ 施大勇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脸上的表情很凝重。他认为叛军将会开炮。可是,叛军并没有开炮。 没有开炮的原因倒不是叛军不想开炮,而是炮手们还没有能力进行这么近的炮击。他们西洋炮术学习只进行到了一半便成为了叛军。若是让他们现在开炮,恐怕炮子会有一多半在自己人中炸响。 不过在李九成看来,开不开炮也不重要了,数倍于对方的兵力,如果还打不赢,那他就可以挥刀抹脖子了。 对耿忠义,对那些东江辽兵,李九成充满自信,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自豪感。 曾几何时,这自豪感在抗击外敌的辽东战场上屡屡出现。 .......... 三百步、两百步、一百二十步... “放铳!” 几乎在同时,双方打响了火铳。 火铳的轰鸣声中,战场上空升起一片黑烟,因为风大的原故,黑烟迅速飘散开来,施大勇根本无法看清对面情形如何,只能焦虑的等待黑烟散去。 锦州军也被雷鸣般的火统声震住了,待耳朵稍微适应之后,才听到对面响起的惨叫声和哀呼声,也有对方首领的喝叫声。眼前横七竖八躺着百余名贼兵的尸首。 第一排的狼骑兵倒下了十几个,在他们身后,也有十几名昌平兵中铳倒地,痛苦的呻吟着。 “放铳!” 在叛军还没有从铳击中反应过来时,锦州军的第二轮铳击打响,没有时间间隔的打响了第三轮、第四轮。 孙元化的西式战法还没有三段射击概念,他一直强调的是凭集密集火力压制对手,然后车营进攻。这一理念牢牢深植于迷信火器无敌论的东江诸将,因而他们将明军以前的铳击术淘汰,采用的是孙元化主张的压倒性一击。 因此,在方才的铳击中,叛军同时打响前五排的一千铳。 很明显,辽兵们的铳子大半被有重甲保护的狼骑兵卸去,双方的距离在一百二十步,这个距离可以让只着棉甲的士兵被击中,但却无法让披着几十斤重铁甲,又内附两层棉甲的狼骑兵倒下。 倒下去的十几名狼骑兵是被强劲的铳击力击倒,没有倒下的狼骑兵们也感受到了胸前传来窒命的重击力,那种感觉就好像心突然疼了起来,无法呼吸一样。 锦州军连续的射击形成了战场迷雾,双方谁也不知道杀伤效果。不过明显,叛军们的阵列开始变得稀散。 再胆大的人看到身边的同伴不住倒下,自己随时会成为下一个死去的人,都会感到害怕。 叛军的前方出现一个大空洞,但旋即被后面的人补上。 “冲上去!” 耿仲义判断出当面明军已经打完手中的铳,迫不及待的命令全体冲锋。 “上!” 在军官的喝令下,辽兵开始潮水般的向前涌去。火铳的射击声不时响起。 “换药,自由射击!” 发现叛军冲上来后,施大勇立即命令自由射击,迟滞叛军冲锋的脚步。士兵们赶忙往火统里装药,后排没有发射的士兵则把火统举起,对着前面就是一阵乱轰。 与队列轮射相比,这种自由射击的散枪显然是威力大减,不过却给那些正全神专注忙着装药的同伴莫大信心和安全感。在战场上,最大的安全感莫过于身边还有同伴的存在。 不过这个时候,士兵的区别也立时可以看出,俘虏兵们开始害怕了,不少人已经向后观望了。 王天德所部的五百叛军却依旧保持着战斗队形,他们的存在使得那些想跑的俘虏兵们一时不敢轻动。 “杀啊,官兵没火药了,冲啊!” “都帅有令,冲垮这支官兵,每人赏银五两,晚上有酒有肉!” 东江辽兵听到对面明军的火统声不是那么密集,在短暂的惊慌之后士气大振,以为明军没有弹药了,纷纷鼓噪起来。 辽兵们从黑烟后面冲了出来,或直接跃过地上同伴的尸体,或是踩着他们的尸体继续进攻。而这时,锦州军前排的火统还没有装填好弹药。 “姥姥的,不能让他们靠上来!” 进攻总是掌握着主动,而防守只能是被动! 施大勇脸色严峻起来:几千叛军一窝锋的冲过来,如果不反突击一下,恐怕就要陷入重重包围,那样的话失败就在眼前,毕竟在他身边战斗的大多数人还没有和叛军血战到底的心气。 “将军,狼骑!” 惊呼声中,施大勇看到曹变蛟带领着残存的一百多狼骑军再次冲向了叛军,所有人都清楚的看到,他们身上的甲衣没有了! 战马不能再负重甲冲锋,曹变蛟在危及时刻选择了类似自杀式攻击的冲锋。他这是要为步军赢得再次开铳的时间。 小曹!施大勇急红了眼,被动防守已经没有意义,向着前方挥出了长刀。如果狼骑军覆没,锦州军将失去取得胜利的所有机会。 “锦州军前进!” 狭路相逢勇者胜,施大勇选择了再次进攻。 “兄弟们,随老子上啊!” 第一个随之冲出去的却是马贼首领彭大锤,一众响马盗们谁也没有害怕,驱马挥刀随之冲了出去。 看到将军挥刀冲出,昌平兵们忙也涌了上去,狼骑兵们因身上甲衣重跑不动,只能继续拿着火铳朝叛军射击。 俘虏兵们有一些人跟着冲了上去,但也有一些人没有动,但耳畔很快就传来怒喝声,旋即有几个兵被砍翻在地。 “都他娘的给老子冲!” 郭义一脸凶恶的挥着手中的长刀,边上,齐三宝胆战心惊,脸都绿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为天子杀敌 “杀...杀敌...” 齐三宝的腿直哆嗦,要不是旁边站着个凶神恶煞的郭义,还有那些杀红眼的辽兵,只怕早就瘫坐在地了。 不光齐三宝怕,那些俘虏兵们哪个不怕?他们何尝经历过如此惨烈的战斗。那触目可及的尸体和鲜血,无一不深深震骇着他们脆弱的心灵。 望着那些辽兵要吃人的目光,俘虏兵们胆寒不已,他们想到了沙河冰层下的一千具尸体,那一夜是多么的可怕。 “不进者死!” 郭义用刀尖挑起一个被他砍掉的人头,向着惊疑不定的俘虏兵们狠狠挥了两下。那血顺着刀尖不住的流下,那人头的双眼睁得大大。 “谁要是敢跑,就跟他们一样!” “对,就跟他们一样!” 感受到郭义吃人的目光,齐三宝神经质的跳了起来,朝那些还愣着的部下狠狠骂道:“都他娘的给我打起精神来,哪个想跑,先问过你齐爷的刀答不答应!将军正在前方奋战,这仗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若是咱们赢了,叛军的财货可就全是我们的了!是汉子的跟老子拼他娘的,拼他娘的!上啊!” “拼他娘的,拼他娘的!”十几个向来听齐三宝话的俘虏兵们轰然响应,但大多数人仍在犹豫不动。 见人群还是没动,辽兵的眼神越发可怕,那施参将的亲兵队长老是盯着自己的脖子,齐三宝急了,一把拉住面前的两个兵,不由分说就将他们往前拖,边拖边叫道:“大伙往前冲啊,叛军不经打,不经打!” “快冲上去!” 郭义带领亲兵队再次向前逼迫俘虏兵。 人群开始动了起来,终于,那些想逃的俘虏兵开始硬着头皮往前冲了过去。他们打骨子里已经畏惧这些杀人不眨眼的辽兵。不冲,肯定马上被杀,冲的话,说不定还能有一线转机。 王天德部下一名军官惊疑不定的望着眼前的一幕,颤声悄悄问道:“千总大人,我们怎么办?” 王天德还没开口,赵学启就一脸慨然的拔出佩剑,朝着前方一指,大声喝道:“富贵险中求,京营的人就在后面,这仗输不了!王千总,能不能真正替弟兄们换身皮,就看这回豁不豁出去了!” 闻言,王天德脸颊一抽,咬牙骂了句:“你娘的!”朝部下们一扬手,喝道:“有卵子的随老子上!” ............... 李九成坐在马上,目不转睛的看着耿仲义的人马冲向明军,脸上露出笑容。 “父亲,耿仲义冲上去了,这仗咱们赢了!” 回到父亲身边的李应元咧开大嘴笑了起来,他承认对面的明军在战术上使用得很好,而且阵形始终保持住,可以说是一支强军,但他也相信对方这点人马肯定挡不住自家这几千兵马的全力一搏! 刚才的损失只是因为大意,吃了明军重骑的亏,现在明军的骑兵不能打了,真要全力对付这些明军步卒,那肯定是十拿九稳的事。 就是一人一口唾沫,淹也能淹死他们! 至于那些挥舞三眼铳不要命冲过来的明骑,李应元很是同情他们,就这么点人,又没有重甲保护,想冲破耿仲义的辽兵,门都没有! 等这些精疲力尽的明军骑兵冲进进来时,他们将会惊恐的发现――自己成了待宰的牲畜! 仗打到现在,李九成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围剿这支明军上面,至于莱州城,他早抛之脑后了。 损失太大了,那些炮灰死得再多他都不心疼,可是马队的伤亡惨重却让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可是他父子俩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嫡系人马,就这样一战给打残,实是叫他不能不窝火。 不报此仇,他李九成怕觉都睡不安稳!最重要的是他认为对面这支明军的战斗力比北直隶的明军强得太多,如果不消灭他们,绝对会如附骨之蛆般! 他不怕明军人多,他怕的是明军敢战! 击败这支硬骨头的明军,其他的明军就再也不敢来摸自己的老虎屁股了!等战事结束,便立即挥师杀向莱州,告诉城里的那些缩头乌龟:别做痴心梦了,趁早投降! 拿下莱州城,我李九成要做名符其实的大都帅,大都帅! “父亲,这仗咱们是赢定了!要是耿仲义早点出击,只怕这仗早就结束了!” 李应元见耿部已经和明军厮杀在一起,放眼看去,密密麻麻的都是自家兵马,不由有些埋怨耿仲义不早点上去,害自己折损了那么多手下。 “这里大局已定,我是不是带人先赶去莱州?咱们留在城外的兵可不经打,可别出什么差子。” 李应元忽然有些担心莱州那边,虽说留了六千人马,但可不是如东江辽兵一样的精锐,都是起事后一路裹挟的兵,顶不得大用。要是莱州城的明军看破虚实,不顾一切冲出城来,那麻烦可就大了。 对儿子要带人赶回莱州的建议,李九成也有些心动,毕竟这里差不多可以成为定局了,明军已经无力扳盘,是时候抽军回去了。要是莱州真出了差子,可就得不偿失,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了。 想到此处,便想让李应元带自己的亲兵队和剩下的马队先赶去莱州,他随后再率大军返回,刚要开口,视线中却有些奇怪,不由有些吃惊的咦了一声:“怎么,明军还想打败咱们不成?” 一边一个亲兵看得仔细,失声叫了起来:“都帅,不好!那明军的骑兵冲咱们来了!” “怎么可能,明军吃了豹子胆了?!”李应元也大吃一惊,抬首朝战场看去,瞧了一眼后,却是“哈哈”笑道:“父亲不用担心,不过一二百多人而已,明军也是打疯了,这么点人也想直冲过来,真把咱们不放在眼里了吗!...父亲请在此稍候,儿子这就带人去杀光他们!” 李九成也看清了冲向这边的明军是方才那支重骑,不过现在却是人马皆赤,人数也不是太多,马上安定了下来。见儿子再次请战,想想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对方不过一两百人,自己的亲兵队有三百,马队还有两百多人,这些可都是最精锐的士卒,有他们在,应元绝对可以把这支明军骑兵一口吃掉。一来一洗前耻,二来也可以立下军功,在军中站住脚。 “应元,你带为父的亲卫去把他们拦下,记住,对方要是跑的话,千万别去追,等咱们把那些明军的步卒收拾掉再去解决他们。反正都是盘中的菜,早一点晚一点吃掉都是一样的。打仗要稳,可犯不得险。”李九成还是担心儿子年轻气盛犯下失误的。 “知道了,父亲放心好了,儿子这就去了!” 有了父亲的同意,李应元二话不说,领着那三百亲兵和马队残部就向明军迎面冲了过去。 ............. 冲向李九成的正是曹变蛟,在冲向那些叛军火铳兵的时候,曹变蛟发现了在后方观战的李九成,从那屹立的大旗上,他立即判断那里应是叛军主将所在,并立即改变方向,绕道从叛军的东边直接扑向叛军主将所在。 曹变蛟的想法很简单,于其带着这一百多人冲击数千叛军,倒不如去冲那贼兵首脑,如果老天保佑,说不定可以杀了那贼兵主将。再不济也能使正在冲阵的贼兵们分兵回来保护他们的首领,以此来减轻步军的压力。 见叛军的有一队骑兵正冲自己扑来,曹变蛟知道自己的意图被对方发现,也不心怯,大吼一声:“弟兄们,贼兵上来了,跟着本将为天子杀敌啊!” “为天子杀敌!” 失去甲衣的狼骑兵们无所畏惧的向前冲去,虽然他们都已精疲力尽,虽然跨下的战马的速度已经开始下降,但他们仍然挺身向前。 这是一种军魂,从尸山血海中得来的军魂――哪怕只剩一个人,也要前进! 混乱中与狼骑军合兵到一处的彭大锤见曹变蛟小小年轻,就如此悍不畏死,那些辽军士兵也都视死如归,钦佩之下也跟着扬刀叫道:“弟兄们,别让辽军小瞧了咱们!都跟老子上!” “大当家放一万个心,弟兄们不是狗熊!” 众马贼不甘落后,也大声吼叫着冲了上去。 双方就要接触前,曹变蛟吼了一声:“放铳!” 狼骑兵迅速将火折子点向三眼铳,之后抬起看也不看就向前打去。 “砰”的一声,一个叛兵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就“扑通”一声从马上摔了下去,身体很快被后面的同伴踏得在地上翻了几翻。 铳声中,四十多个叛兵被打翻在地,无主的战马依旧向前疾奔着。 来不及放第二铳了,狼骑兵们将三眼铳紧紧撰在手中,向着叛军冲了过去。 李应元怒目相向,他最恨明军用火铳射杀自己的士兵,看到最前面的是一个年轻小将,立即咬牙切齿的就朝他杀了过去。 双方骑兵再次交锋瞬间,后方的锦州军步卒突然爆发出了阵天的喊杀声: “为了天子,杀敌!” “锦州军威武,杀敌!” 第二百五十章 辽东骑兵来援 求书友本月的保底月票支持! ........... 发现明军的骑兵转向扑向都帅后,耿仲义惊了一下,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一面挥旗命令辽兵对那些冲杀过来的明军步卒予以拦截,一面命同族兄弟耿仲喜领人合围那支明军骑兵。 在耿仲义看来,击垮那些明军步卒已是板上定钉的事了,因为对方即将被他合围。 合围之后,这些明军就是长上翅膀也飞不掉了! 此时的锦州军已是损失惨重,随施大勇冲上去的一半军士或死或伤,危急关头要不是王天德的五百兵赶到进行了一次齐射,恐怕锦州军早已经全军覆没,他施大勇也履行了自己对崇祯帝的责任―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 现在已经没有队列可言,仍旧拿铳的士兵们出于本能的将手中火铳射向那些叛兵,有的军士因为没有时间装药,只能抽出长刀跃身参与肉搏。 在近两千东江辽兵和一千多乌合之众的合围下,锦州军只余不到八百人,昌平兵已战至不足两百,再这么下去,失败不可避免。 没有时间让施大勇做最后的豪情宣言,也没有太多的英雄情怀。 一分一秒都是在厮杀中度过、在血与火中度过。 激烈的战斗甚至使得人嘴里只有喊杀的声音,而没有其它任何多余的话语。 每一刀砍下,都是一次生与死的较量;每一次铳声响起,都是在鬼门关口的一次彷徨。 看出明军已经快不行的叛军们开始兴奋了,他们如狼狗一样一次次扑向对手。 耿仲义甚至在想,是不是要劝降这股明军呢,毕竟对方实在是太能打,要是能够招入麾下,无疑是一大臂助。但当他看到那遍地的死伤时,熊熊怒火顿时燃起,他要将明军全部斩杀,不留一个! ............ “放!” 就在叛军以为明军马上就要被全部被消灭时,就听见有人大声的叫了一声,然后是一声巨响,接着是一阵地动山摇。 爆炸声使得正在厮杀的双方骑兵战马同时受惊,马上的骑士怎么控制也无法使战马安定下来。侥幸从明军小将刀下捡了一条命的李应元更是险些从马上坠下,亏得父亲的一个老亲卫一把抓住他,不然肯定要被惊马踏中。 当尘烟散去,没有被炸死的叛军们吓呆了,因为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长十几丈、宽七八丈的大洞,而这个洞里几乎没有一个活人,洞里堆满了人的尸体。 有些尸体被炸成碎片,几丈以外的土地上,伤兵和残肢碎片到处都是,血流满地,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人的内脏也抛得到处都是,血粘粘的,叫人看着想吐。 天地间彷佛骤然一静,叛军们惊骇地望着地狱一般的场景,没有一个人敢再前进一步。 这爆炸比起那红夷大炮的炮声更是吓人,耳膜还在嗡嗡嗡的震颤着。 眼前血肉横飞的场景更是让叛军们胆寒,那些乌合之众们已经吓得往后退去。他们不想再和这些不要命的明军打下去了,他们想回家。 ......... “冲,冲过去,杀光那些官狗!” 耿仲义听到那声巨响后意识到情况不妙,尘烟散去,他愤怒了,这声爆炸最少夺去了几百东江辽兵的性命,这让他顿时失控,感到难以接受,歇斯底里地大声吼了起来。 “杀,杀光那些官狗!” 惊醒过来的辽兵们恢复很快,与那帮乌合之众不同,他们对火药太了解不过,知道这爆炸是明军的药子集中炸响所致。在震惊这暴炸的惊人威力同时,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明军没有药子了! 在军官的催动下,辽兵们开始再次压了上来,他们远远的开铳射击,那些往回跑的乌合之众也被弹压着,强压着内心的恐惧,随着辽兵们一起向前胆战心惊的冲去。 “砰砰砰”的火铳声不时打响,内中更有大杆子铳的声音,铳声中,依稀能够听到对面中铳的明军惨呼声。 ........ 战斗没有因为爆炸而停止,稳操胜券的叛军不会给锦州军一条生路。 喊声杀再次响起,比起先前更为疯狂。 狼骑军和李九成的亲卫队、李应元的马队紧紧厮杀在一起,刀起刀落,或人头、或四肢、或内脏,不断的掉落到地。 曹变蛟威猛无比,叛军根本不能接近他,李应元也险些被他一刀砍成半截。 摄于曹变蛟的厉害,叛军虽然人数占优,但一时之时却也不占上风。 耿仲喜率领的数百叛军更像是看戏,他们在战圈的外围摇旗呐喊,却没有一个参与战斗。 方才的巨响是施大勇在混乱中将锦州军储存的火药全部凑到了一块,然后绑在数匹马身上,点燃引信之后,驱赶进对方人群中。 将近四千斤的火药爆炸起来威力是惊人的,虽然效果巨大,夺走了数百叛军的性命,但却如璀璨的烟花一般,又如怒放的生命最后一刻,锦州军已经没有任何获胜的机会。 士兵们身上已经没有多少火药,趁着对方在爆炸的一瞬间呆住的机会,施大勇和部将们组织了最后一次火铳齐射。 “预备一一放!” 四百多人人拉开四十余丈的正面,第一排.射击完毕,立刻蹲下清理统管、装药、装弹、压实,第二排在第一排.射击的同时,抬起枪、放平、瞄准、开火。 没有火铳的士兵们则拿着刀剑、长矛做着最后的喘息。 赵学启躲在人群的最后面,身上的儒衫染了不少血,却不是他的。他不住的回头看,但一次次,视线中并没有出现他以为肯定会出现的京营援军。 他开始有些后悔,开始害怕,他的牙齿不住的打着颤,发出咯吱咯吱声。 他心里不断的默念着:高公公会来救我们的,高公公会来救我们的....他答应过我,他答应过我.... 王天德却不像他这样,“王大傻子”的浑号不是白叫的,他的确是在舍命与叛军厮杀,不知是不是想真的证明自己是官军还是为了活命。到底是哪一点,无人能知晓。 俘虏兵们很多人已经吓得没了魂,不止一个俘虏兵的裆下流出尿来,他们哆嗦着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惨烈的伤亡使得辽兵中真正的亡命之徒失去了理智,他们竟然直接朝锦州军冲杀而来。 铳声响起,一百多亡命之徒倒在了冲锋的路上,随之更多的人同样倒在血泊之中。 “妈的!” 耿仲义的脸变得苍白,他发现辽兵们开始丧失战斗下去的勇气了。很多人没有再继续向前冲,而是在那怔怔的望着明军,眼神之中露出恐惧。 “给我杀...” 耿仲义正要下令时,身后却响起急促的铜锣声。 ........ “撤兵,都帅有令,立即撤兵!” 奇迹发生的那刻,锦州军残部全部愕然了,包括施大勇在内,所有人都清醒意识到只要叛军再次冲上来,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轻松击垮他们。 可就是在这最后的时刻,叛军却选择撤退,与先前的疯狂进攻相比,退的是那么的让人意外。 “敌兵退了?” 士兵们还有些不相信,刚才那么拼死冲击己方的叛军会在胜利就要得手的时候退了下去! 军官们更是不敢相信,只道那些叛军又要像刚才那样重新集队,再发动一次全力冲锋。 “将军,他们真的退了!” 正在所有人全神贯注,紧握手中武器准备迎接敌人的再一次冲锋时,最前排的士兵高声叫了起来。 顿时,包括施大勇在内,大家都伸长了脖子朝前方看去,这个消息对已经筋疲力尽的他们而言,无疑是上天降予的福音,唯恐不是真的。 “前面的看清了没有,贼兵真的退了?” 一个俘虏兵因为无法看清前方的情况,紧张的问身前的同伴。那名同伴也是看得不太清楚,犹豫着小声道:“好像是在退吧。”那俘虏兵急道:“什么叫好像在退,退就是退,哪有好像在退的,你到底看清楚没有?” 那同伴刚要答话,就听见前面的人已经高声欢呼了起来: “我们胜了,胜了!” “叛军真的退了!弟兄们,我们打赢了!” 听了前头人的欢呼,那俘虏兵才相信那些叛军真的退了,一直提着心一下掉了下来,有些颤抖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很快,所有的士兵们都看到了正在消失的叛军身影,他们撤退的速度比来时更快,样子也很急。甚至连那些还在哀号的同伴也顾不得带上,只急匆匆的往正南方向退去。 “胜了,弟兄们,我们胜了!” 锦州军爆发出来的轰天欢呼声,士兵们的表情也从刚才的愕然、难以置信转换成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喜悦。 这场仗打完了,而且己方还奇迹般的赢得了胜利。有些士兵因为高兴而激动得泪流满面。 “将军,我们赢了!” “啊?” 施大勇一直呆呆的看着前方,直到蒋万里他们也跟着欢呼起来,他才意识到赢了!但是怎么赢得他却是稀里糊涂,虽然刚才的爆炸杀伤了不少叛军,但对方仍然有足够的力量进行攻击,却不知为何突然撤兵? 难道是? 施大勇心中一动,转身向后看去,视线中,黑压压的一支骑兵正向着战场奔来。 蹄声震动着大地,震动着人心。 援军终于来了,来得是蓟镇总兵金国臣率领的辽东骑兵。 第二百五十六章 贼汉,拿命来 金国奇帐下,辽东马军三千,蓟镇步军两千,俱披胄着甲,以马军为前锋,步军后随,声势震天向着小官屯浩荡杀来。 督领马军三大将――宁远副将祖大弼、前锋参将祖宽、游击小将吴三桂,其下大小军官五十三员。 督领步军将密云协守总兵官靳国臣,以下千总、把总大小军官四十员。 已被锦州军咬得元气大伤的叛军自知不敌这强大骑兵,遂在李九成、耿仲义的指挥下有序撤出战场。为防明军追击,耿仲义领东江辽兵断后。 金国奇并未下令趁势追击,而令参将祖宽领八百骑警戒,防止叛军去而复返。其余各部列阵小官屯,静侯京营提督太监高起潜到来。 对战场之上的锦州军残部,金国奇并未派人接洽,更未派人救助。 锦州上下感救命之恩,并未多有怨言,忙于救治伤员,统计伤亡。 施大勇知来得是蓟镇总兵官金国奇,几番欲前往拜见,但均不得机会。又见金部对己部并无关切,虽相距不过里把,但却如陌路一般,那金部上下更有傲气,似是瞧不起锦州军,不由心生疑惑,不知这金国奇为何如此不待见他锦州军。 人敬一尺,我还三丈。对方既无意与锦州扯上关系,施大勇自然也不会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传下令来,就在这遍地是血的战场之上扎营,无事不得与援军接触,以免生出意外。 酉时,京营意气风发到达。 数十骑拥着一身披袍风,内着明甲的中年将官驰来,赫然便是提督京营太监高起潜。他立在马上,腰间佩着支长剑,配上伟岸相貌,倒也叫人侧目。不知其身份者见了这等英雄模样,定会误以为是哪家的将军,绝不会想到此人竟是个太监。 身后骑士高举两长幡,一书“钦差提督御马太监掌印太监”,一书“钦差提督京营总制太监”,二幡长六尺有余,高举马上,随风飘拂,威风凛凛。 得知高起潜领着京营到达,金国奇立即携诸将亲迎,纵马经过锦州军时,特意勒马停了一下,对地上站着的锦州诸将冷冷说了句:“尔等都随本镇台去迎高公公。” 闻言,锦州诸将皆是心中一凛,都有不岔怒气,金国奇颐指气使,眼里何曾将他们放在眼里。便算他是总兵镇台,但双方互不节制,一为蓟镇、一为辽镇,来往客气三分,哪里如他这般高高在上,目中无人了。这等不将友军放在眼中的行为,可是犯了大忌,冲杀两家和气的。要是将这气性带到战场上,那真是要出大事的。 李大山最是胆大,除了施大勇,他可不把谁放在眼里,总兵又如何了,你要是不敬老子,也休想老子敬你! 拔脚便要嚷上一句叫对方没脸下台,施大勇却一把拉住他,怒瞪他一眼后,朝金国奇拱手很是谦卑道:“镇台大人先行,末将随后就到。” “嗯!” 金国奇冷一点头,他已知这锦州参将施大勇脸有残缺,所以也不去查问对方为何见了自己还要戴着面具。也不欲多事,当下不置一言,打马就走。 蓟镇诸将随之扬马而去,无一人对锦州诸将施以好颜色,都是冷颜冷面,看得锦州上下都是火大,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些援军,叫他们如此看轻怠慢。 马队最后,却有一年轻小将突然打马停了下来,看样貌,倒也周正,也有几分厉害色,却是未脱稚气。年龄估摸十七八岁,比之曹变蛟又要年少一分。 那小将勒停座骑后,目光直接落在了戴着面具的施大勇身上,很是无礼的问道:“你就是施大勇?” 那小将不过游击,施大勇却是参将,品级高他一等,却被这小将当众直呼姓名,自然心下不快,但看在对方有救援之恩,年纪又小,只道是金国奇的子侄,故而会目中无人,不知礼数。不看僧面看佛面,因而不与他计较这无礼举止,点头道:“本将正是,不知小将军...” 正要问这小将有何事,却见那小将破口就骂:“果是你这见不得人的贼汉,今日就要拿你这贼汉血祭我父!”话音一落,手中本是平放的长枪一下腾空而起,向着施大勇便剌去。 “将军小心!” 变故来得太快,对方说动手就动手,诸将不及反应,眼看那长枪便要剌在将军身上,惊呼声四起。 惊呼声中,那长枪却牢牢的停在了半空中,枪尖处,一只大手牢牢的紧握着。 “小贼,找死!” 曹变蛟怒骂一声,长枪脱手而出,向着马上那小将剌去。 力道之大,那小将不及防备,枪尾重重剌在他的左腰,扑腾一下便朝地上倒去。 曹变蛟一个箭步上前,便要取了这小将性命,不远处,却传来急呼声:“施将军,休要休人!” 顺势看去,却见数骑急驰而来,当先一人施大勇认识,不是那出身祖大寿家仆的参将祖宽是谁?! 祖宽怎么会出现在这? 施大勇心中一惊,旋即喝住曹变蛟:“小曹,休伤他性命!”施大勇不知这小将为何莫名其妙要杀自己,但不管原因是什么,此人不能就此杀了。若此人是金国奇的子侄,那便是惹下大麻烦。现他锦州军兵残,要是金国奇一怒要替他子侄报仇,对锦州军而言可就是覆顶之灾了。 听了施大勇的叫喝,曹变蛟高举的拳头便怎么也砸不下去,身下那小将却是憋红着脸咆哮着:“贼子,今日杀不了你,他日也一定要取你项上人头!” 曹变蛟怒不可遏,忍不住一拳重重砸在他的胸口,只砸得这小将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巨痛使得他身子扭曲得厉害,脸上也是苍白一片,那嘴是如何也张不了了。 祖宽与那几骑驰来后,看到那小将突然不动后,都是大惊失色,尤其是祖宽左侧一将领,如同被人割去自己肉一般,怒上心头,翻身下马便朝前扑了过去:“三桂,三桂!” 第二百五十七章 斩草不除根 春风吹又生 三桂?这小子是吴三桂?! 施大勇呆在那里,满目狐疑的望着那年轻小将,眉头微皱,眼神变得有些阴沉起来。 蒋万里识得与祖宽同来那将领,在后低声提醒道:“将军,此人是人称祖二疯子的祖大弼。”顿了一下,又道:“他是祖大寿的堂弟,祖家在宁远的当家人。” 闻言,施大勇心中一突:祖家人怎么出现在这,他们不是留在宁远等侯朝廷处置的吗,怎么竟然领军到关内来了? 锦州大战后,祖大寿妻李氏曾经到过锦州,在得知祖大寿变节降金后,便匆匆返回宁远,流传说李氏回到宁远后,便闭门谢客,对外宣称夫变节投敌,她无颜再见辽东父老,尔今要在佛堂替战死的将士超度,同时向佛祖忏悔丈夫的罪过,并等侯朝廷对祖家的处置。 祖家的另一重要人物祖大乐也交出将印,与李氏一样也呆在宁远闭门不出。与此同时,宁锦两地的祖家子弟和祖家有关系的官员将领行事也低调起来,以致一时好像祖家已经在辽东消声匿迹一样。 施大勇也道祖大寿一死,祖家便是树倒猢狲散,对辽东再无影响力,祖氏一脉彻底消零,再也不可能成为自己晋升的阻力。但是祖大弼的出现却让他有种不安,或许,他对祖家的判断过于乐观了――祖家这根大树的根恐怕扎得太深,便是砍去了主干,其余枝节也如百足之虫般僵而不死。 祖大弼率军出现便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背后有太多的耐人寻味。吴三桂的复仇之举更是给施大勇敲响警钟――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辽东肯定出事了! ......... “舅父...舅父...” 吴三桂只是被曹变蛟一拳打岔了气,没有性命之危,喘息一刻,便挣扎要起来。见外甥没事,祖大弼不由松了口气,忙扶他起来,待外甥站好后,祖大弼立即转过身来怒气冲冲的指着施大勇骂道:“姓施的,你我皆为辽镇,有同袍之情,可你为何不顾同袍之谊,对我外甥下这等毒手!” 话音刚落,就见曹变蛟往他身前一横,毫不避忌道:“人是我打的,有什么冲我来!” “祖将军,此事完全是令外甥引起,若不是他要对我下毒手,我的部下也不会伤了他。” 施大勇边说边笑着冲祖大弼拱了拱手,以示歉意,然后示意小曹退到一边,最后视线落在恨不得一口咬死自己的吴三桂身上,嘴角微翘,淡淡对祖大弼道:“依我看,祖将军的外甥怕是对我有什么误会,这才冲了性子做了糊涂事,不过本将念他年幼,不与他计较,但若再有下次,那可怪不得本将了。”这话明显有恐吓之意在内,祖大弼听了脸皮一抽,眼中凶光一闪,却是没有发作。 “什么误会!” 见杀父仇人满脸笑容在那狡辩什么误会,还威吓自己,吴三桂气不打一处来,不顾胸口尚痛着,唾骂道:“就是你这见不得人的贼汉在大凌河袭杀了我父,又在锦州城下伏杀我舅父,此事辽东早已人尽所知,你还有什么好抵赖的!舅父,不要再和这贼汉罗唆了,咱们一刀杀了他替大舅舅和我父亲报仇!”说完便要去取自己的长枪,却被祖大弼拦了下来。 祖大弼虽号称祖二疯子,但却不是真的疯子,施大勇杀害祖大寿和吴襄的事情毕竟是传闻,没有人亲见过,如何能仅凭仅闻而擅杀朝廷将领。这事,须得问对方个明白。 冷冷看向施大勇,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姓施的,当着这么人面,你敢说我大哥和妹夫的死与你无关!” 不想,听了这话的施大勇却惊呼起来,一脸的难以置信:”什么?祖帅死了!怎么可能,祖帅不是降金了吗,如何就死了!又如何会是我害死的,这如何说起的!...“ ”贼汉,你休要装模作样!“见施大勇还故作不知大舅舅已死的事,吴三桂气得身子直颤,恨不得一枪将他捅穿才好。 祖大弼强忍怒火,铁青着脸道:”我大哥的尸首在锦州城外荒郊被发现,尸首虽已破烂不堪,面目更被人剁得稀烂,但凶手万万不曾想到,我大哥身上的一件贴身之物明白无误的告诉我们,这尸首就是我大哥!“ 妈的,光顾着毁尸,倒忘了仔细搜一搜祖大寿身上的物件了!施大勇暗骂一声,脸上露出难过的神色,很是伤心道:”不想祖帅英明一世,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叫人....唉!”话锋一转,反问道:“祖帅尸首既是在城外发现,那与我又有何关系,八成是建奴下的毒手!你们怎可赖在我身上!” “赖在你身上?” 祖大弼冷冷一笑:“我大哥尸首离城不过数里,这么近的距离,如何会是建奴做的!如果是建奴下的毒手,又何必损坏我大哥尸首,这分明就是有人唯恐我大哥尸首被人发现才故意而为之!哼,此地无银三百两,能出城伏杀我大哥的除了你锦州参将施大勇又会是谁!” 听了这话,施大勇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令外甥年少不知事,听信奸人挑拨误以是我杀害了祖帅,可是在我看来,恐怕这又是东虏散播的流言,为的就是叫我们互相猜忌,自相残杀。难道祖将军忘记袁督师是怎么死的吗?东虏狡诈,祖将军千万不要上了他们的当。” ”好一个东虏狡诈,你倒推得干净!“吴三桂没见过有这般厚颜无耻之徒,气得抬手指天,喝道:“姓施的,你说没有杀害我大舅和我父亲,可敢对天发誓!” “你敢吗!” 祖大弼也喝了一声,紧紧盯着施大勇。 祖宽等人也一齐看向施大勇,眼神之中都有怀疑,便是锦州上下,也都不约而同的看向自家将军,想知道他是不是敢向天发誓没有杀害祖帅。 曹变蛟、蒋万里他们知道真相,见祖大弼和吴三桂要将军对天发誓,都是叫苦。 男子汉大丈夫最重誓言,且古人最敬上苍,这对天发誓可是极重的誓言,若是心怀不轨,极有可能会遭天谴。 绝不能让将军发誓! 蒋万里、李大山他们对视一眼,便要上前借故生事将这事化解掉,不想,耳畔却传来施大勇斩钉截铁的声音:“我没做过,有什么不敢!” 只见施大勇扬臂指天,一脸铁骨铮铮,扬声道:“苍天在上,若是祖帅乃我施大勇加害,便叫我施大勇受天打五雷轰,永世不得超生!” 誓言发完,施大勇一脸无畏的看着祖大弼和吴三桂,眼神之中绝无一丝心怯,就那么大义凛然的看着二人,看得舅甥二人都愣了。 难道真不是他杀的?难道真是东虏故意散播的谣言? 祖大弼和吴三桂心下吃不准了,施大勇敢于对天发誓是二人所未想到的。 对方发了誓言,祖大弼不好再逼迫,只好冷哼一声:“姓施的,你不要以为这事就能与你脱了干系,这事我一定会查个明白!” “舅父!” 吴三桂却不相信施大勇,见舅父就这么算了,不由急了,但祖大弼却不容他再说,拉过他翻身上马便走。 祖宽见祖大弼他们走了,也不知和施大勇说些什么,在马上微一点头,忙领着部下紧随而去。 待祖家人行得远后,蒋万里有些心虚,担心道:“将军,祖家的人怀疑咱们了,咱们怎么办,要是这事被查出来,可就...” “怕什么...” 施大勇鼻腔一哼,随手作了个斩下去的动作,缓缓吐出几个字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第二百五十三章 友军也要杀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诸将听了这杀意十足的话语,均是面色一变,不敢去想这话的背后意味什么。 蒋万里怔了十数秒后才喉咙一咽,上前忐忑不安道:“将军的意思是...杀了祖家人?” “不杀他们,他们便会杀我。” 视线从远去的祖家人背影收回,环视一众部下,施大勇掷地有声道:“先下手者为强,后下手者遭殃,本将可不做那妇人之仁的愚蠢之事。祖家人既已对我生疑,便不能再留他们。这一次就让他们竖着入关来,横着出关去!” “嗞!” 这话说完,便是勇猛如曹变蛟、胆大如李大山也是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将军好大的胆子,竟然生了要灭友军的心思! 众将面面相觑,神情都是惊讶和不可思议。 擅杀吴襄有理在先,他吴襄乃逃跑将军,不杀不足以平军愤;伏杀祖大寿更是有理,祖大寿是降金的叛徒,杀他也没什么好顾虑。可是如今却要公然杀害同为天子之兵的祖家,这叫众将一时都迈不过心底那坎,人人都有畏惧和犹豫之色。 真要杀了祖家人,那岂不是和造反没有什么区别了吗? 一直以来,施大勇灌输给锦州军的就是忠君思想,乃至杀敌之时都要高呼“天子万岁”,现在却要对友军下手,这叫一众将领们如何能转过弯来。 片刻之后,觉得不妥的蒋万里终是劝道:“将军,祖家毕竟只是怀疑,无凭无据的,他们也奈何不了我们,就是告到御前又如何?正如将军刚才所言,祖家人所听闻的都是建奴细作散播的流言,为的就是扰我军心,叫我自相残杀。恕末将说句不中听的,将军要是因一时之怒而作出杀害友军之事,恐怕才正应了这流言所传。再说,他祖家兵强马壮,而我锦州兵少将微,又如何能吞得了他?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尔今我两家同在关内平贼,还是应以大局为重,切不可自相残杀,请将军三思!”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听了蒋万里这番话,施大勇没有立即驳斥,而是看向李大山、邵武、曹变蛟他们,问道:“你们也都是这样想吗?” 邵武和曹变蛟都没有说话,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但神情无一不在告诉施大勇——火并友军之事万不可行! 李大山却不是怕什么火并友军,他本就是土匪出身,当年手中杀得官兵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向来就没什么友军的观念。他担心的是祖家不知从哪整出来的三千骑兵,一个个衣甲鲜明的,一看就是精锐,他锦州军就是全盛之期怕也打不赢对方,以现在的实力和对方动起手来,怕是刚刚捡回的小命转眼就又叫阎王爷勾去了。何况边上还有京营的几千人马,这些人再废物,也不可能隔岸观火,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火并吧?就算打赢了,事后如何跟朝廷解释,难道要说他祖大弼要率部投奔叛军吗? 祖家人是得要收拾,但绝不是现在!李大山迟疑一下,头一次变得老实起来,在那说道:“就算将军真的要除掉祖家人,也不急在这一时。祖大弼兵强马壮,咱们恐怕不是他的对手,闹得不好,不但杀不了祖家人,还得把咱们全搭进去。” 邵武听了李大山这话,忙点了点头,看来,他也是怕打不过祖家。 施大勇也点了点头,道:“不错,他祖家此番入关来却是兵强马壮,咱们比不上人家。可这兵再强,马再壮,他祖大弼总不能天天带在身边吧?明着杀不了他,暗地总可以,只要咱们有心,就不怕没有机会,总之,不管你们怎么想,祖大弼和吴三桂,本将是杀定了!” 见施大勇说得如此肯定,众将不知说什么好,但显然,他们仍是不赞同的。 见状,施大勇也不怪他们,接着说道:“我知你们不赞成,但这一次却非得如此不可,诚然,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祖家人现在对我疑心甚重,吴三桂更是口口声称要杀我祭他父亲,谁知道这小子会不会再次剌杀于我。咱们若是想着侥幸,总有一天会载在他祖家人手中!你们切莫忘了,祖家人最擅长的事情是什么!若有朝一日我等也被他们所害,难道你们就心甘吗!” 祖家人最擅长的事情是什么?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临阵脱逃,见死不救! 众将除了曹变蛟都是辽东老军了,对祖家这几年在战场上的所作所为,人人都清如明镜,因此被施大勇这么一说,一下都又犹豫起来,觉得照这么看,还不如先除去祖家人,免得被他们害死。曹变蛟虽没有亲眼见过祖家人临阵脱逃、见死不救,但大小凌河之战,吴襄却是实实在在的干过这混帐之事,要不然他也不会对吴襄下手。 征战沙场,最不甘心的不是死在敌人的手中,而是被自家人害死! 这么一想,再想到方才吴三桂的狂妄举止,祖大弼的骄横,曹变蛟不由动了杀心。 部下们的神情变幻看在施大勇眼里,知他们意动,当下鼓动道:“与其日夜提防他来害我,不如先下手除去这祸患!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祖家人不死,咱们这后背就如永远有一把利剑指着,不知它哪天就会劈下来!...只有彻底斩去这把剑,咱们才能安下心来替天子平贼,不被他小人陷害!” 又加重声音强调,“除去祖家人,不但能让咱们安心,更重要的,能让咱们真正在锦州扎下根来,才能让咱们大展拳脚,实现心中灭奴抱负!否则,我们做什么事都要缩手缩脚,被人所制,如此岂是大丈夫所为!” 声顿,注目不语,凝视诸将。 沉静半响,蒋万里长呼一口气,抱拳道:“将军不必再说,末将愿听命行事!” “末将也愿!”李大山和邵武同时抱拳。 曹变蛟却是有些不屑的朝远处看去,目露挑衅之色,豪气道:“听说祖大弼人称祖二疯子,十分勇猛了得,我倒想会他一会,看是他祖家人本领了得,还是我曹家人更胜一筹!” “好!” 成功说动部下,施大勇心下高兴,拉过座骑翻身上马,喝道:“走,咱们先去会一会高太监去!” “是,将军!”众将忙纷纷牵来座骑。 曹变蛟上马后,想到一事,打马奔到施大勇旁边,有些担心的说道:“将军方才的誓言是不是太重了些...” 话未说完,就被施大勇打断了,笑着一扬马鞭朝头顶上方一指:“大丈夫重大义而轻小节,区区誓言算得什么,只要能让我大明天下从此太平,便是叫我认贼做父,我都不会皱一眉头。何况,我命由我不由天,若是老天爷因我这几句违心之话而雷劈于我,那这老天不要也罢。” 第二百五十四章 没胡子的也好汉 战场上的遍地死尸没有给高起潜带来多少不适,反而让他心旷神恰,恍如扶保社稷功臣般十分自得。 毕竟是内廷的兵部尚书,提领御马监和京营也有两三年了,大小战事也参加过几次,比起那些都没有出过深宫,只会纸上谈兵的司礼公公们,高起潜的能力还是十分出众的,尤其对军事有着常人不及的敏锐观察和决断力,不然也不会仅凭两次召对就得到皇帝信任,委以重任了。 公正的说,十月领军出京平叛后,高起潜是真想做一番大事的,但是京营的无能使得他的豪情一次次受到打击,最后没有办法之下仍想着借调辽兵入关,而不是就此摞挑子回京。故而一方面他不想因战败失宠,失去自己今日的一切,但另一方面也可见他对局势和敌我双方优劣判断的敏锐性。 要想击败以东江辽兵为主力的孔有德叛军,非同根生的辽东军不可,这一点已经在高起潜脑海中深深扎下根来。锦州军的表现更是让他坚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几百人都有如此出色的战力,更况五千人呢。 望着那衣甲鲜明的辽东劲旅,一股从未有过,比之刚出京时还强烈的自信在高起潜的胸中燃烧,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挥师直捣登莱,与孔有德决一死战了!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大丈夫生来便当统强军纵横天下,咱家要让世人知道,我等阉人虽是断子绝孙之辈,但报国杀敌之心却不逊任何人! 我要让那些朝中大员知晓,内庭之中能文者有之,能武者更有之!大明江山并非只有长胡子的才能保卫,我们没胡子的也一样能守护大明的江山社稷! 随风飘落的雪花落在他的披风上,慢慢凝结,黑白分明,配上他那高大的身形,在这旷野之中十分的引人注目。 ........... 受到胜仗的感染,护卫高起潜的一众勇卫营骑兵也都不自觉的挺直了身子,簇拥四周,警惕的望着还没打扫的战场,目光不时在那贼兵的尸首上瞄,唯恐尚有活着的突然暴起伤害了高公公。 这一仗可是自孔贼吴桥起事后,官兵打赢的头一仗,方才远远见了,叛军又是大炮又是骑兵又是步卒围攻,打得好不惨烈,一看就是叛军的精锐主力,要不是锦州军奋勇拼杀,怕便是辽军投进去,这仗也未必能赢。 有这个想法的不但但是勇卫营的人,就连高起潜的亲信,御马监的随堂太监白尚义也如此想。 他这人倒也公私分明,虽然挨了施大勇的板子,恨他入骨,但是对于锦州军的表现,他还是予以肯定的。偷眼看到高公公嘴角也有一抹笑容在,不由上前笑着说道:“难怪公公一心惦记着锦州这帮军将,初时奴婢还不放在心上,以为公公小题大作了,这锦州军再强也顶多与咱京营的勇卫营能比比,但现在看来,怕是要比勇卫营强上许多。 沙河那仗,都以为施大勇要完,哪知道他以少击多,竟然打赢了,不过那时奴婢们都说这家伙赢得侥幸,贼兵乌合之众多,精锐能战兵少,这才叫他捡了个大便宜,倘若是公公带兵去,也定是能顺利拿下沙河的。但今日这一仗,可是实在硬碰硬的,不瞒公公,奴婢先前瞧着都怕,想着锦州军肯定要全军覆没,可哪想到他施大勇竟然又撑住了。” 白尚义只字不提自己献上的“借刀杀人”之计,也没有再说施大勇和锦州军的什么不好,到了还不忘恭维了下高起潜,“但要不是公公当即立断予以援救,他锦州军也肯定撑不住的,说来,这一仗能赢关键还是公公指挥有方,倒也不是他施大勇能打。他要真是能打,又何须咱们援救呢?这头功肯定是记在公公头上的,呵呵。” 不想,白尚义的恭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效果,高起潜并没有欣然笑纳,而是侧过脸来,不快的说道:“此战,咱家指挥有方是不错的,但将士们用命却是关键,这主次无论如何不能颠倒了,这头功肯定是要记在将士们头上的,如何能记到咱家头上?你莫要再乱说话,传了出去人家还以为我高起潜要抢将士们的军功呢。” “是,是,公公提醒的是。”白尚义不疑有他,心道高公公谦虚而已,有些兴奋又道:“不知这捷报送到京后,皇上会如何个高兴法。” “圣上自然是高兴的。”想到圣上看到捷报后的样子,高起潜不禁高兴起来,却面色郑重对白尚义说道:“其实咱家也没想到金总兵麾下这儿郎如此善战,方才亲眼所见,金总兵一马当先,身先士卒冲进贼军之中,那铁蹄所到,如刀切豆腐般所向披靡,贼军数万大军竟然无人能匹敌,当真是一员不可多得猛将!噢,对,还有那辽东的祖家,表现得也十分英雄,尤其是小将吴三桂,真是有乃父雄风,不愧是将门虎子,厉害,厉害...咱家上表时,可得好好给他们记一笑,叫皇上也高兴高兴。” “这?...” 高起潜说得好,白尚义却听得一头雾水,明明是施大勇领着锦州军和叛军厮杀,怎么到高公公嘴里就成了金国奇和祖家人在与叛军英勇交战呢? “这什么这?咱家亲眼所见的,难道还能有假吗?”高起潜故作不快的哼了一声,旋即扭过头去不再理会白尚义。 后者在那怔了足有数十秒后,才瞬间醒悟过来,忙不迭道:“是,是,奴婢愚钝,这仗确是赖金总兵和辽东祖家奋勇才赢的,绝不是那临战不前的锦州军所打!哼,公公一定要好好参他施大勇一本,此子目无王法,罔顾国纪,南下以来,不思忠于王事,反而纵兵掳掠,还火并友军,更杀良冒功,实狼子野心、大逆不道之人,对这等贼子,朝廷必要严惩!杀他的头都不为过!” 他说这么多,高起潜却一句也没听进去,此时他的视线正落在东面纵马疾奔过来的一众骑士。 他知道,金国奇来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仗是我打,功劳却是人家的 金国奇纵马领着勒国臣等部将到来,马还未停住,就在马上迫不及待抱拳道:“末将参见高公公!”翻身下马,便行了大礼。 勒国臣等人也纷纷下马,恭敬万分的向着高起潜行了大礼。 一帮军将冲着自己行大礼,高起潜心下满意,脸上堆笑,抬手假作谦逊道:“金镇台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咱家不过天子家奴,如何能当金镇台这等大礼,真是折杀咱家了。”说着就翻身下马,向前疾走了几步,欲去扶金国奇起来。最新小说百度搜索“” “公公乃钦差提督京营总制太监,替天子监诸军,如何当不得末将这礼了?” 金国奇坚持把礼行完,这才起身,以征询的口气道:“刚才探马来报,说叛军已经往莱州方向退去了,末将琢磨这天马上就要黑了,风雪又大,若是继续行军,恐会遭遇不测,因此特请公公示下,我军是否可就在这小官屯扎营,等明日天气好转再启往赶往莱州?” 高起潜微一寻思,欣然点头道:“此地虽离莱州不过二十余里,按理咱家奉旨讨贼,沿途不应多作停留,应一鼓作气直抵莱州城下才是。但我军刚经大战,军士疲惫,又有风雪,为安全计,还是明日再出发往莱州的好。这饭要一口一口吃,这仗自然也是要一步一步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咱家虽是内廷出身,未有多少军伍经历,但咱家最是体恤下属,就依金镇台的意思,今晚咱们就在这小官屯扎营!”最新小说百度搜索“” “多谢公公!” 金国奇心下暗松一口气,他真怕高起潜会勒逼他继续行军,此地离莱州虽近,但也处在叛军势力范围之内,叛军虽退,但主力尚在,若是沿途设伏袭扰,今晚这日子可就难过了,搞不好还有兵败之危。 部将密云总兵官勒国臣却有些担心道:“叛军围了莱州也有一些日子了,我们既奉旨援救,当早日抵达才是,这天色虽黑,可叛军新败,无心再战,我们不若趁机直抵城下,与城内里应外合,杀他们个人仰马翻再说!” “兵贵神速是不假,可我们远道而来,地形不熟,仓促进军,恐有不测。”金国奇没有恼勒国臣与他持相反意见,因为勒国臣虽名为他的部下,但对方也是密云总兵官,虽是协守不及他这总镇,但相差也无几。这次奉旨统领援军,二人更多的是合作关系,而不是上下所属,因此不能简单的粗暴喝斥,而是彼此商量下,争取能够意见一致。 勒国臣有些犹豫,不知是不是应该坚持继续进军还是就地扎营。 见状,高起潜笑了笑,说道:“勒总兵的担忧不无道理,可是,咱们也不急在这一时。”他很有信心的朝莱州方向一指,“莱州城高墙厚,和登州一样固若金汤。登州之失乃是因为辽兵内应,这莱州城内却是没有辽兵,且守城官员早就识破叛军诡计,所以咱家相信,莱州不会轻易就丢失的。咱们啊,就在这小官屯好生歇息一夜,养足精神明日再到莱州城下与叛军一决高下!” 金国奇也道:“莱州守将徐从治昔年与末将同在辽镇,此人颇能治军,且持重得很,有他在,莱州应不会有危。” 见金国奇和高起潜都不同意继续行军,勒国臣不好再说,便点头同意。 在人群中搜寻了下,没有发现祖家的人,高起潜不由奇怪,问金国奇道:“为何不见祖大弼和吴三桂?” “祖大弼尚在本部马军,末将来时已叫人去传了,吴三桂却在。”金国奇说着转身便喊:“长伯,速来见过高公公!”(作者注:长伯,吴三桂表字。) 喊了一声,却是不见吴三桂出来。仔细一看,人群中并没有吴三桂。金国奇不禁“咦”了一声,问其他人:“吴三桂呢,哪去了?” 众人只顾跟从金国奇来见京营太监,谁都没有注意身后,均是摇头说不知。 勒国臣朝后张望了下,叫道:“这不来了吗?” 众人一起看去,果然,有十几骑正飞奔而来。待得近了,方才看到,这拨人后面还有几骑 “末将祖大弼见过高公公!”祖大弼声如洪钟。 “祖将军请起!”高起潜暗自点头,祖二疯子果然名不虚传。 随在舅舅后面的吴三桂也向前轰然行礼,中气十足道:“末将吴三桂见过高公公!” “呵呵,勇冠三军,孝闻九边!好一个小将吴三桂,咱家在京中时,可是常听人提起你,便是皇上也赞你白皙通侯呢!”高起潜十分高兴的扶起吴三桂,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越看越是欢喜。 “你父吴襄精忠报国,战死沙场”高起潜正要说些吴襄的事,耳畔传来一声不重不轻的叫声:“末将施大勇见过高公公!” 闻声,高起潜侧脸看了一眼,不冷不淡的点了点头:“嗯,施参将起来吧。” “是,公公!” 施大勇和部下们起身后,却发现高起潜径直拉着吴三桂说些什么,根本不正眼看他们。那边一个熟人,御马监的随堂太监白尚义却正怒气冲冲的瞪着他们。 自己几次得罪高起潜,怎么可能指望见面之后对方会给自己好脸色看呢。施大勇微微摇手,示意部下们不要乱动。说真的,他此刻还是蛮感激高起潜的,要不是对方带兵来援,他这会怕是已经成了躺在这雪地上的一具尸体,哪里还能开口说话。 做人当思报恩,人家救了自己,便是再有千万个不是,总要忍下才是,此方为做人之道。 施大勇这样想,也这样做,高起潜不理他,他也不主动开口。朝金国奇和勒国臣等人点了点头后,很是自觉的率领部下退到了后面。 好生安慰并勉励了吴三桂一番后,高起潜方长长叹了口气,似是在为吴襄的英年早逝感到伤心,吴三桂嘴巴一动,便要将害死他父亲真凶说与高起潜知,却被祖大弼一个眼色给制止住了。 高起潜没有注意,转身走向金国奇和勒国臣,感慨万分道:“金镇台千里迢迢率军来援,首战就重创叛军主力,不仅打出咱官军的威风,更打出天子的威风,咱家可得好好的上表向天子为你们请功才是!” “嗯?” 这话一出,金国奇和勒国臣顿时愣住了,祖大弼和吴三桂他们也都呆了下,施大勇和部下们的脸色却是不约而同的变了。 这仗明明是我锦州军打的,怎么功劳却成了他们的了? ♂♂ 第二百五十六章 公公眼睛是瞎的吗? “公公也见了,末将所部并未和叛军交战,这功劳乃锦州施参将的,公公怕是有所误会了吧?...” 虽知高起潜是为自己争功,但金国奇却不敢贪这功,毕竟众目睽睽之下,要他厚着脸皮抢功,还真是有点拉不开脸。怎么说自己也是堂堂蓟镇总兵官,如何能去抢他辽镇一参将的军功,传了出去,要他这张脸往哪搁? 勒国臣等人也觉这功劳虽好,但是从别人手中抢来,却是不妥的。祖大弼拉着吴三桂不动声色,祖宽等人却是有不平之色。与祖大弼等人不同,家仆出身的祖宽对施大勇是尊崇的。 当日在锦州,祖宽可是见过施大勇率他松山军出城与建奴血战的,也亲眼目堵他中炮倒下的悲壮场景,那句“向我开炮!”不知令多少人耸动,这等血性汉子又如何会是杀害祖帅和吴帅的凶手呢? 他曾在祖夫人面前为施大勇辩解过,但祖家上人无人听他,他又是家仆出身,不是祖家的核心之人,因此说话也没有份量,只好保持沉默。 但高起潜如此抢夺施大勇的军功,祖宽虽然说不上话,但不能不感到不平,他本能的看向祖大弼,希望他能看在同为辽镇的份上,为施大勇的锦州军说两句公道话。但后者对他的目光却视若无睹,只冷冷的看着,明显是要做旁观者的。 唉,祖宽无奈的摇了摇头,想道若是祖帅还在,如何会容人抢夺辽镇的军功。祖大弼打仗虽猛,毕竟少了几分见识,不管施大勇有没有杀害祖帅,他尔今都是辽镇的兵马,就这般被人抢夺军功,损的不仅仅是他锦州军,更是整个辽东军。此例一开,怕是后患无穷。 不平归不平,祖宽也只能无奈的旁观,他毕竟是祖家的人,没有祖大弼同意,他是不能开口说任何话的。否则,就是背主! 白尚义一脸幸灾乐祸的望着锦州诸将,心中极是得意。 ........... “金镇台不过谦让,这功劳咱家说是你金镇台的,便不会是他人的。” 高起潜刻意把个“他”字说得很重音,也不看锦州诸将一眼,说了句:“便这么办了,咱家稍后就上表朝廷为金镇台请功。” “公公,这...似乎不妥吧?”金国奇有些尴尬,高起潜硬要把一桩功劳按在自己头上,当真是叫他既喜又惊,但更多的却是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妥?咱家亲眼见的难道还能有错了?”高起潜的嗓音变得尖利起来,“咱家代天子监军,便是要赏罚公明,尔今金镇台立了大功,咱家自然要为你请功,不然,才显得咱家无能了呢,才叫军士们寒心呢。” 言毕,见金国奇仍是犹豫,不由哈哈一笑拉过他,故作不悦道:“金镇台再谦辞不受,可就是把咱家当外人了。” 闻言,金国奇不敢再犹豫了,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也好办事,他高起潜是什么人?司礼提督御马监、总制京营太监,圣上跟前大大的红人!这等大人物将自己当作自家人,那可是求之不得的荣幸! 当下忙谢道:“公公厚爱,末将如何敢不受!”说完朝施大勇看了一眼,脸皮有些讪讪,隐隐有些羞愧之色。 勒国臣等人在边上见了,均是无奈,木已成舟,这事看来已成定局了。 当事人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戴着面具站在那直直的望着高起潜,也不知在想什么。 蓟镇诸将暗自猜测,怕是这锦州参将不敢得罪京营太监,这才隐忍不发。想想也是,他一三品参将如何敢跟京营太监做对,这不是嫌自己活腻了吗? 也不知这施大勇是如何得罪了高太监,拼命换来的军功一句话就给划走了,看来他是拜错庙门烧错香了。 蓟镇诸将有些同情,又有些欢喜,后者明显压过了前者,毕竟这功劳谁个不喜欢,升官发财又有哪个不喜欢。 施大勇忍得住,部下们却按不住了,这未免欺人太甚!士可忍孰不可忍,弟兄们拿脑袋换来的军功凭什么就这么没了! 以前最先放炮的都是李大山,这一回却是曹变蛟。 “我等拼死血战才将叛军击退,公公身为监军太监,不论功行赏,却颠倒黑白,抹杀我军战功,是何道理!” 曹变蛟怒不可遏,气愤之下,竟然将手指向了高起潜。 “放肆!” 见曹变蛟不过小小都司却公然冲撞自己,那手直直的指着自己端得是胆大包天,高起潜脸色一沉,怒从心生,刚要开口斥责,心念一转,却是把矛头对住了施大勇,冷冷喝道:“施参将,咱家先前听说你的部下多是匪寇出身,素来目无朝廷国纪,行事桀骜不训,对朝廷多有怨言,起先,咱家听了倒是不信,以为是小人谗言陷害,现在看来怕是真的了。哼,施参将,你带的好部下!” 听了这话,曹变蛟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前一拳打翻这死太监。 目光中,施大勇却是上前一步,朝着高起潜欠了欠身,带着请罪的语气道:“末将治下无方,还请公公恕罪,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与他一般见识。末将稍后会责罚于他。” “知道就好。” 这话说得倒让人舒服,态度也让人满意,高起潜理亏在前,对方既然低头,自然也不欲和这小小都司一般计较,免得叫人说自己以势压人。反正要收拾他锦州军办法多的是,一步步来便是了,犯不着授人以柄。 正要金国奇带他巡视诸军,不想施大勇却又说道:“不过有一事末将却是愚钝,不知公公可否为末将解惑?” “何事?”高起潜有些不耐烦。 施大勇直起身子,盯着高起潜目不转睛,缓缓说道:“我部自沙河东进,今日与叛军战于这小官屯,伤亡十分七八,幸将士用命,这才不致全军覆没。但公公却口口声称这仗是金镇台率部所打,这就叫末将不明白了,难道公公眼睛是瞎的吗?” ............... 谢tv朋友的一系列小号订阅支持。 第二百五十七章 末将会杀人 公公的眼睛是瞎的吗! 施大勇道出了锦州诸将的心声,他知道,当这句话从自己口中说出后,他将彻底得罪高起潜,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提督京营总制太监是绝不会容忍有人说他眼睛瞎的! 施大勇暗暗的戒备着,手下意识的握住了自己的刀柄。 他以为,暴怒的高起潜会将他抓起来,如果对方真的这么做,他将选择反抗。哪怕死在这里,他也要选择反抗。他可以选择屈服,但他不能接受屈服的代价是损害部下们的利益。 如果自己继续选择忍耐,任由别人抢夺自己部下的军功,施大勇将失去带兵的资格――没有士兵会听从一个软弱的将军,更不会信任一个连利益都不能带给他们的将军! 士兵需要的是一个强有力的将军,正如狼群的首领必然是最凶残的那一只! 为了狼群的利益,头狼必须挺身而出,向一切危及狼群的敌人露出狰狞的獠牙! 如果这样做,会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施大勇也毅然而为,他没有选择。他的忍耐有限度,他可以为大明、为崇祯流尽最后一滴血,但绝不接受堂而皇之的欺压! 谁让我不好过,我就让谁过不好! 如果,面前的是崇祯皇帝,施大勇纵是有万般不愿,他也会臣服,因为他是皇帝,是自己发誓要捍卫的君王! 为了这位君王死社稷的庄烈帝,施大勇可以连命也不要,但高起潜不是庄烈帝,他只是天子家奴!任他身份再如何显贵,他也不过是一个家奴! 大丈夫生于世,当顶天立地,焉能受制于一介家奴!好男儿又如何能容阉贼欺压! 活命之恩又如何,这绝不是可以骑在自己头上的理由! 气氛变得十分紧张,锦州诸将的手都已按在刀把上,随时都将出现厮杀的一幕。 他们的热血没有退去,在将军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做好了搏杀的准备。 这不是造反,也不是谋逆,而是为了天子之兵的骨气! 锦州军,共进退! 松山的誓言沥沥在目,那些为了这句誓言死去的弟兄依稀可见! ......... 事情突然演变到这一步,谁也没有想到。 蓟镇诸将呆住了,金国奇吸了一口冷气,他不想掺和在当中,但是对方的军功却是高起潜强加在自己身上,他已经和高起潜走得近了,如果锦州军犯上,他势必要立即拿下锦州诸将。此时他最明智的选择就是站在高起潜这边,帮助他压住这个胆大包天的锦州参将。 座骑似乎感受到了空气中的不安,打了个响鼻,不安的动着。在和勒国臣交换了眼色后,金国奇的左手慢慢的挪到背后,向着身后的诸将做了个外人察觉不到的手势。 看到那手势,蓟镇诸将只怔了一下,旋即慢慢的向前靠拢,每个人的手都按在兵器上。 祖大弼和吴三桂在微愕之后,心头窃喜,他们的手也按在了刀柄上,吴三桂握长枪的手更是有些颤抖。 蠢货,高公公是你可以喝骂的吗!我看是你自己眼瞎了! 祖宽惊恐莫名,不敢相信施大勇会骂高起潜眼瞎了,那可是有生杀大权的监军太监啊!你就是不为自己想,也得为那些跟随你出生入死的部下着想,高太监手里可是有着上万人马的,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将锦州军的这些残兵一网打尽! 怎么办? 祖宽心念急转,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即将发生的惨剧。 最高兴的莫不过是白尚义,他的嘴角露出狞笑,勇卫营的骑兵们蠢蠢欲动,他们早就想替香河城的弟兄报仇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高起潜,等着他的一声令下。 蒋万里、邵武他们的手心已经捏出了汗,如果真要动手,他们将以自己的身体护卫将军逃走。 他们没有怪施大勇的鲁莽,他们知道,将军这么做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整个锦州军! 锦州军,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同生共死,绝不是一句简单的誓词。 ............ 出人意料的是,高起潜并没有立即发作下令抓人,他只是十分好笑的看着施大勇,眼神满是不屑和同情,甚至还有几分戏虐。 他有些享受这紧张的气氛,这剑拔弩张的味道让他觉得自己更像一个男人! 就这么有趣的看着随时都要奋起一击的锦州诸将,在蓟镇和祖家焦虑的等待之中,高起潜幽幽的吐出一句话来:“施大勇,你是要以下犯上吗?”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施大勇的语气很是冰冷,没有半分胆怯。 “如果是的话,那咱家可以光明正大的杀掉你!”高起潜笑了起来,声音极是沙哑,听得人耳朵十分的不适。 笑声嘎然而毕,转而代之十分和悦的声音,“如果不是,咱家可就拿你没有办法了,毕竟,你锦州军可不是咱家提调的。” “公公是要告诉末将,可以给末将一条生路吗?”施大勇冷冷不动。 “这话说得可是重了,咱家好端端的要杀你做什么?”高起潜故作惊讶。 “公公是贵人,末将只是粗卑武夫,大道理末将不知道,但末将却知道,弟兄们拿命换来的东西,不管是谁,都休想夺去!如果公公执意要夺末将的军功,那末将只好自己给自己做主了!” “呵呵...”听了这话,高起潜顿时又笑了起来,那沙哑的嗓子好像声道中有什么堵住似的,听得众人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施大勇就看着高起潜笑,一动也不动。 许是笑够了,又许是觉得自己这么笑下去也不是个事,高起潜停住了笑容,轻咳一声,淡淡的说道:“咱家倒奇怪了,你如何自己给自己做主呢?” 施大勇吐了口气,朝高起潜看了一眼,视线落在他的马蹄下,“末将只是一个武人,武人都会杀人,如果公公执意相逼,那末将敢保证,公公肯定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第二百五十八章 咱家不计较 十一抽杀 此言一出,不但蓟镇诸将色变,辽东祖家也是勃然变色,均是不敢相信施大勇竟敢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杀监军太监和造反有什么区别!施大勇真是疯了,疯了,他是得了失心疯了! 高起潜更是气得身子直颤,望着施大勇面容极度扭曲。自提督御马监后,他还从未看人脸色过,更休提当着这么多人面被人威吓过,霎那间,大脑一片空白,怒火已经攻心。 “保护公公!保护公公!...” 白尚义则吓得赶紧高声叫唤,十数骑勇卫营的护卫立即翻身下马,持刀冲了上去,将施大勇和锦州诸将围在当中。 祖大弼迅速做出判断,毫不犹豫的上前横在了施大勇前面,吴三桂和一干祖家家将见状,忙也纷纷冲了上去。祖宽迟疑一下,也无奈的拔出佩刀跟了上去。 施大勇要杀高公公,这事便没的退路了,从他说出这话开始,他锦州军就不再是朝廷的军队,而是和那孔有德一样成了叛军了! 不管如何敬重对方,祖宽都必须履行自己的使命,施大勇要反,他就必须镇压。 “施大勇,当日在沧州时,咱家就知道你眼里没有朝廷,迟早要反,果不其然,你这狐狸尾巴终是露了出来!哼,大言不惭,要杀高公公,先问过咱家答不答应!”白尚义尖声喝骂,一把三尺剑已经拿在手中,一幅忠心耿耿护主的模样。 “施大勇,你疯了吗!快叫你的人放下武器,速向高公公请罪!快!” 勒国臣见势不妙,虽与施大勇素不相识,但对方在锦州和东虏血战,也实是条汉子,所谓英雄惜英雄,勒国臣不愿这汉子因一时之怒枉死,故而急声喝了起来,想要施大勇赶紧赔罪,不然可就立马刀剑加身了。 “公公休怕,有末将在,这狂徒伤不了你!” 金国奇没想到施大勇胆子大到竟然要杀高起潜,惊惧之下也带人冲了上前将锦州诸将围了起来。 施大勇却是不领情,一动不动的站在那,腰间的长刀已经出了鞘。 “保护将军!” 曹变蛟、李大山、邵武、蒋万里、郭义以及六个亲兵也不甘示弱的抽出了兵器,紧紧靠在施大勇的身后。 “施大勇,本镇念你初犯,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放下刀向公公请罪,本镇便向高公公求个人情,担保你不会有性命之危,如何?”虽不是自己抢功,但毕竟牵涉在内,若是锦州诸将今日命丧于此,这事怕难以善了,要是辽镇追究起来,这官司就要打到御前了,到时要是皇上怪罪下来,自己怕是逃不了干系。故而金国奇不想这事变得不可收拾,好意相劝起来。只要施大勇服软,他相信高起潜也不会真就要了对方性命,毕竟这事他做得不地道。 “多谢镇台大人好意!” 施大勇冲金国奇抱了抱拳,尔后却是摇头道:“不过末将行伍出身,这刀剑向来是不离身的,若是没有刀剑在手,末将走到哪总是不安心,所以镇台好意,末将心领了,但却无法办到。” “你!...” 金国奇暗骂一声,这施大勇也太不知好歹了,你不过几个人,难道还真想和高公公硬抗不成?就是你锦州军全部出动,也敌不住祖家马队一击,充得什么英雄!自己作死,可怪不了别人! “公公,施大勇欲图造反,请公公下令,奴婢这就把他们收拾掉!”白尚义等得有点急了,恨不能立即上前将这胆大包天的施大勇一刀砍了。 高起潜怒极反笑,在马上讥讽的赞道:“是条汉子,施大勇,咱家自打给皇上办差以来,你还是头一个说要杀咱家的,咱家可是真怕..”话锋一转,厉声喝道:“不过咱家倒要看看你施参将有多大的本事能杀得了咱家!” “公公以为末将杀不了你吗?”施大勇的声音极是冰寒,“若是公公不信,大可试一试,看看末将有没有这个本事能杀得了公公?” “末将这辈子还从未怕过谁,当日末将以三百骑都敢直冲奴酋大帐,今日便算只有几人,却也敢横刀立马取公公首级!”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容不得一丝怀疑。 离得最近的两个勇卫营护卫听了这话,都是一愣,彼此对视一眼,心下有些发虚。 虽然看不到脸,但对方一举一止无不透着一股莫名强大的自信,那杀机凛然绝不是无的恐吓所能体现出来的。 不知怎的,高起潜感到一股冷意从自己的背间窜上来,脸色青红变化间,突然换了个语气,问道:“施大勇,咱家问你,若不是金镇台及时率军赶到,你还有机会站在咱家面前吗?” “不能。”施大勇回答得很干脆,虽不知高起潜问这个什么意思,但他也是实话实说,如果没有金国奇的援军,他肯定是难逃一死的。 “若不是金镇台,叛军能退吗?” “不能。” “既然叛军不是因你锦州军而退,你这命又是金镇台所救,咱家记功给金镇台,你又有什么不服的! “.....”施大勇为之一滞,不知怎么回答。 “你锦州军自称强军,但实际就是一帮乌合之众,否则为何还没开打,士卒便自行溃散了一半!” “公公可以责骂末将,但不能侮辱末将的部下!”施大勇怒声反驳。 “侮辱?”高起潜冷声一笑,朝身后一护卫低声吩咐了句,那护卫闻令立即飞马而去,不一会,但见京营兵押着数百人缓步向这边来。 “将军,是咱们的人。”蒋万里看得清楚,被京营押过来的正是方才溃逃的步军左右二营俘虏兵。 “我知道。”施大勇眉头一皱。 ............. “他妈的,走快些,快走!” 京营兵一路喝骂押着几百锦州溃兵赶了过来,不时有走得慢的溃兵被鞭子狠狠抽打。 “禀公公,人已带到!”押人来的是一京营千户,见到被围着的锦州诸将有些奇怪,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事。 高起潜挥手示意他退下,尔后开口对施大勇道:“这些人是你锦州军的士卒吧?” 施大勇暗自叹了口气,道:“回公公话,这些确是末将的部下。” “这可就奇怪了,你方才口口声称率部与叛军血战到底,宁死不退一步,那这几百人又是怎么回事?”高起潜脸上露出讥讽不屑的表情。白尚义和祖家人也都有鄙视的神情,似是在骂施大勇厚颜无耻,自己的部下溃逃了一半,他还大言不惭在这抢什么功劳。 “他们是...”蒋万里气不过,要说那些溃兵乃新近收编的叛军俘虏。 施大勇却挥手示意他不要再说,然后沉声向高起潜道:“末将治军无能,方有这些临阵脱逃之辈,多谢公公代末将将他们收拢。” “咱家可不敢当你施参将的谢。”高起潜不阴不阳的说了句,“施大勇,你不要说咱家不近人情,先前的事,咱家不与你计较。这些人,咱家也交还给你,怎么处置他们,是你锦州军的事,咱家可做不了你辽镇的主。” 说完,便朝金国奇看去,笑道:“金镇台,可否陪咱家一阅你麾下儿郎?” 这就完了?金国奇呆了呆,忙笑道:“公公能够赏脸一阅,是末将和儿郎们的福气,公公请!” 高起潜呵呵一笑,径直打马就走。金国奇和勒国臣他们忙也跟着打马跟上,蓟镇诸将这会都是纳闷,但谁也不敢问,只能闷在心中陪着高太监去校阅士卒。 白尚义和勇卫营的那帮人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高公公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竟然就此放过这胆大包天,以下犯上的施大勇。 无奈高公公已经走了,白尚义只能一跺脚,怒瞪了一眼施大勇,呸了句“山不转水转,施大勇,你别以为高公公会放过你,咱们走着瞧!” 气冲冲的带着勇卫营的人走了。 事情突然就此结束,祖大弼和吴三桂这舅甥俩可是傻了眼,站在那里一脸愕然。 施大勇也是一脸疑惑,不明白高起潜怎么就放过他,难道高太监肚子里能撑船? 不管众人如何想,高起潜却是真的走了,在金国奇和勒国臣等蓟镇军将的簇拥下打马而走。 “舅舅?”吴三桂看着祖大弼,不知道该做什么。 祖大弼朝施大勇看看,又朝远去的高起潜看看,咬咬牙,低声吩咐道:“走!” “就这么走了?”吴三桂有些不甘,大好机会就这么溜走,让他很是不服。高公公这到底是闹哪出,被施大勇这么挑衅也不发作,他到底是不是京营太监了? “高公公肯定有后招,咱们走着瞧就是。”祖大弼嘴角一翘,不露声色的朝一众家将摆了摆手,祖家人立即收刀退下。 临走不忘对施大勇说了句:“高公公大人大量放过你,你可得好生记着才是。” “多谢祖将军提醒。”施大勇的语气不善。 祖大弼暗哼一声,“咱们走!”领着吴三桂和一众家将上马追赶高起潜而去。 眨眼之间,危机解除,锦州诸将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是大为不解,蒋万里喃喃道:“高起潜搞什么鬼,他真会这么好心放过咱们?” 李大山想了想,肯定道:“八成这高太监怕了将军!” 施大勇却摇头道:“他不是怕我,他是怕天子。” “怕天子?”众将不解。 施大勇也不解释,目光落在那些溃兵身上。 曹变蛟问道:“这些人怎么办?” 李大山怒道:“临阵脱逃,险些叫咱们全军覆没,这些个废物,不如杀了干净!” “杀是要杀的,不杀如何以儆效尤,不过,却不能都杀,都杀了,咱们哪来的兵员。” “将军的意思是?” “十一抽杀。” 第二百五十九章 谁会被杀掉 “十一抽杀”顾名思议,十人中抽出一人杀掉,始于古罗马人与沃尔齐斯人战争,目的是为了消除军队中的恐慌与怯战心理,坚定士兵们作战的决心。 施大勇可不知什么古罗马,他连本国的历史都是一知半解,来到这个时代,如果不是他的运气太好,一开始便是个松山守备,只怕他都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这个时代。 一直以来,他靠得也是自己的一腔热血,用自己的鲜血不断的向前,从来没有得到任何历史的提醒,如果,如果他知道得比现在多得多,恐怕他的成就应该比现在大得多。 虽然他对历史并不是太熟悉,但施大勇却有着汉人的独特情结――对明朝这个最后的汉人王朝抱以无比好感。 如果明星有粉丝的话,那么施大勇就是“明粉”――大明王朝的粉丝! 不和亲、不赔款、不议和、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一个有骨气的汉家王朝,比起和万年亲、赔万亿款、割万里地、屠万亿民、天子弃国门、君王万里遁的胡人王朝,如何能不让人热泪盈眶! 日月所照,皆是大明; 江河所至,都为汉土。 煌煌大明,千秋万世,永为我汉家魂牵梦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赌徒也不例外,施大勇信仰的是民族,他相信自己的民族是最伟大的民族,他相信自己身体内所流淌的血液是最优秀的血! 为了这个民族的脊梁不被打断,施大勇愿意奉献自己的一切;为了汉家最后一个王朝不被异族铁蹄践踏,他愿意流尽自己的鲜血! 他是穿越者不假,他是一个有着自由思想的现代人不假,可是穿越者应该做的是为公,而不是为私。 在民族的存亡关头,施大勇选择的是民族,而不是他自己。他宁愿保卫大明,也不愿让异族铁蹄踏入中原。他可以接受一个汉人的皇帝,也绝不接受一个劣等人的帝王。 如果有人能够为施大勇写一部传记,那么,他肯定会惊讶于他的“明粉”情结。可惜,施大勇这个“明粉”却对大明王朝的历史知之甚少,他只知道,东边的满州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华夏汉族的梦魇。 不知历史,不懂谋略,没有系统的军事知识,只知道一昧蛮干的施大勇,有他对于军纪和战争的认识。 越是粗暴的东西越有效果,要想让这些俘虏兵真正成为锦州军的一员,唯有恐怖。 “十一抽杀”的恐怖不亚于一场屠杀,那种决定生死的心理震憾足以改变一个懦弱的人。 这个“十一抽杀”的概念不过源于施大勇前世看过的一部集暴力血腥之大成的美剧――《斯巴达克斯:血与沙》,痴迷于剧中血腥与色.情的施大勇,深深的记住了克拉苏为了消灭斯巴达克斯奴隶军团采用的野蛮军法――“十一抽杀”。 如果克拉苏能凭借“十一抽杀”打造出一支强军来,那施大勇也相信自己同样能够做到。 临战不进的罗马人和眼前这些临阵脱逃的俘虏兵没有什么不同,暴力与恐惧才是对付他们的最好办法。 你们是我的部下,你们应当感到自豪,可是你们却辜负了我的信任与期望! 你们这些卑怯的弱夫,你们应该死于战场!如果你们没有做到,那你们就将接受最严厉的军法! 你们的脑袋才是让你们真正蜕变的最好利器! ............ “十一抽杀”的命令被迅速执行,邵伟与李大山作为步军左右二营的营官,理所当然的成为具体执行者。 京营将俘虏悉数移交,共计670人,锦州军接管后,命令逃兵十人一组列队,共列67排。 将俘虏移交给锦州军后,京营的一帮人便在边上看起热闹来,他们想看看辽军是如何处置自己的逃兵的。 望着那些目露凶光的锦州兵,俘虏兵无比恐惧,他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辽军不会放过我们的! 所有的俘虏兵都想到了,他们开始后悔为什么要逃跑,看到那些留下的同伴为辽军所信任,他们更加悔恨自己。 路是自己走的,逃也是自己逃的,没有人强迫他们,如果锦州军被叛军全歼,他们或许应该庆幸自己的腿跑得快,现在却只能等待命运的安排――我命由人不由天。 他们不知道辽军会不会放过他们,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活下去,分组列队的时候,他们似乎又有了希望,好像辽军并不会屠杀自己,不然何须这么麻烦编队呢。 是的,他们的希望是真实存在的,因为他们当中的大多数将活下去,但是必须付出代价――足以让他们永生不忘的教训。 “本将知道你们恨我,因为我的手上有很多你们袍泽的鲜血,我的士兵手上,也有很多你们袍泽的鲜血!我也知道你们并不想当本将的兵,你们不想为我卖命!…… 你们今天站在这里,完全是被强迫所致,并非出于你们的本意。或许,你们认为本将应该将你们放走,让你们归家。是的,这样做无疑是你们最好的归宿,因为你们本来就不是兵!但是你们不要忘记,从你们加入叛军的那一刻起,你们就失去了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的资格! 现在,你们的性命掌握在我的手中,我要你们生,你们就能生;我要你们死,你们就绝对活不了! 你们可以怨恨我,甚至可以诅咒我!这是你们的权利,但本将要告诉你们,我给了你们活下去的资格,给了你们像一个男人一样战斗的机会!但是你们没有珍惜,你们像孬种一样,你们不配成为我施大勇的部下! 你们要为你们的自私怯弱付出代价,我锦州军乃天子之兵,乃御敌之兵,乃威武之师,我绝不容许我的队伍中有孬种的存在!” 俘虏兵们听了之后,顿时个个面无人色,在寒冷的剌激下,他们的牙齿不断的打着颤。 便是被命令扎营和收拾战场的王天德和齐三宝部的三百多士卒听了施大勇这番话,也都一个个怔在了那里,胆战心惊的望着那几百逃兵们,眼神之中多带有不忍。 发现部下们停下手中活计后,王天德和齐三宝忙大声喝斥起来,命令士兵不得去看。他们是幸运的,他们的勇敢为他们真正赢得了锦州军的信任,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服从,那些逃兵再值得人同情,他们也不能流露出来。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老实干活,与俘虏兵们彻底划清界限,不然,只有引祸上身。 仗打得这么惨,如果不处死这些逃兵,对死去的和活着的人都不公平。 王天德暗自摇了摇头,旋即便释然,换作是他,也会对这些逃兵严厉处置,否则,便还会有下次。这一次侥幸不死,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好运有援军来救了。 人群中,他想找赵学启问问,可是却发现后者突然被施将军的亲兵队长郭义给叫去了。不由暗自一惊:难道事情走漏了? .......... 邵武和李大山率领残存的三百多昌平兵手持火铳和长刀向着俘虏兵们慢慢靠近。 火铳手的火折子一直拿在手中,不停的拔开塞子吹一吹,那露在药膛外的火绳子跟条毒蛇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前面是凶神恶煞的锦州兵,后面是打京城来的官军,不远处还有几千骑兵,俘虏兵们处于重兵包围之下,根本就没有逃跑的任何可能。 认命了,精疲力尽和心胆俱丧的俘虏兵们开始认命了,他们绝望的站在那里,很多人闭上了眼睛,等待锦州军的屠杀。 可是,马上戴着面具的施将军并没有立即下令处死他们,而是又扬声道:“不过,本将军最终决定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一次让你们可以活下去的机会!” 这句话让俘虏兵们的眼睛瞬间再次睁了开来,张大嘴巴渴望的望着。人,谁不想活呢,便是溺水之人捞到一根稻草还当救命绳呢,何况这听得明白的不死机会。 “但是你们之中,十个里面有一个必须死!活下来的继续给我卖命,杀一个敌兵换取你们一年活命的期限,杀掉十个,你们就可以活十年,如果你们能够杀掉二十个敌兵,那你们将永远不必担心会被杀!还会和我的部下一样,享受一个士兵真正享受的一切,金钱、女人、土地,总之你们想要的一切,本将都会替你们实现!当然,前提是你们足够勇敢,证明给我看,你们是真正的男人!” 十个里面死一个? 俘虏兵们顿时明白为什么辽军要将他们编成十人一队了,原来他们是要从中抽出一个杀掉。 谁会被杀掉呢? 俘虏兵们相互看着,目光充满猜疑。 “让你们自己决定谁不能活,肯定无法决择,所以,本将军替你们想到了办法!” 说到这里,郭义带人抬了一大捆削好的木签过来,放在了俘虏兵的前面。那木签削的长长的,十根一摁,明显可以看到里面有一根短签。 这是干什么?俘虏兵们疑惑不已,不知所措的望着那些木签。 施大勇扬起马鞭指向那些木签,喝道:“看到那些木签了吗?十根里面有一根是短的,谁抽到短的那根,谁就必须死!” 第二百六十章 上上签 下下签 六百七十双眼睛一齐看向那捆木签,视线无一不落在那里面的短签上。 小小一根木签,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能不能活下去,全看自己的运气了。 “为了证明你们对本将军的忠诚,抽到长签的九个人,必须一起杀掉抽到短签的那个人,只有这样,本将军才相信你们是真的忠诚于我,真的洗心革面接受我给你们的这最后一次机会!” 说完,施大勇不再废话,扬手喝令:“戒备,有妄动者杀!” 立时,昌平兵们齐致的举起手中火铳,严密的监视着俘虏兵,目光一动不动的盯在他们身上。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有的只是怒火和解气――若不是这帮没卵子的孬种,这仗也不会打得这么惨,就不应该有那么多手足兄弟命丧于此! 不远处,曹变蛟领着残存的一百八十骑狼骑兵也出现在了俘虏兵们的视线中。他们人虽然不多,但却依然那么可怕,腰间的战刀擎在身旁,刀光如练,令人魂摄。 俘虏们面色急速变幻着,似是在想自己应不应该去抽那签。边上看热闹的京营兵劲头更加足了,他们头一次看到这种军法执行方式,聚在一起轰笑议论着,一点也没有将锦州军放在眼中。对那些要被处死的俘虏兵更是毫无同情,反是急着要看哪些个倒霉蛋抽中短签。甚至还有几个兵油子开起盘口来做赌,赌局很简单,选边上两队下注,要是下在那个抽中短签的就赔双,其余的则全归庄。 这京营的兵全是帮市井无赖,出征在外最大的乐趣就是耍钱,因此一看有人开盘,京营兵们立时赌了起来。他们全然没有想过自己的快乐是建立在那些逃兵痛苦之上。 京营兵传来的哄笑和议论声传入施大勇的耳中,令他有些恼火,若换作从前,他早已将他们撵走,甚至会将他们拿下,好生教训一番。现在,却只能强按下怒火,冷冷扫视了他们一眼,不作理会。 溃兵是京营千户赵顺水押过来的,和手下两个百户站在那里,一边跺着脚,一边和两个百户说着笑什么,猛的瞥见锦州军那个戴面具的参将冲自己冷冷看了一眼,不由骂了句:“呸,不过一个参将,有什么了不起!” 边上两个百户中的一个忙笑劝道:“千户甭跟那贼汉一般计识,他们杀他们的人,咱们看咱们的。” 另一个则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卑职听御马监的公公说,这锦州的参将得罪了高公公,没几天好日子了。” “噢?”赵顺水沉吟一会,脸上露出狞笑,“难怪方才剑拔弩张的,原来这参将得罪了咱高公公。嘿嘿,这锦州军战马不少,咱可得和御马监打打招呼,他勇卫营吃肉,怎么也得给咱们点汤水喝喝吧。” “那是,这天下的好事也不能全叫他勇卫营得了去,锦州军的战马至少得给咱们一半。” 那两个百户不迭堆笑附和,其中一个贼眼嗖嗖的朝那帮正下注的兵看了看,心热得不得了。赵顺水见了,笑骂一声一脚将他踢了过去。那百户忙乐得屁颠屁颠奔到那帮赌钱的手下,一把拉开两人,袖子一捞,喝了一嗓子:“老子做庄,有多少收多少,妈的,想赢钱的赶紧的!...” ................ 施大勇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那如临大敌的锦州军也不是虚的,俘虏们都知道,如果自己拒绝抽签,那等待自己的肯定是立即死亡。 不过十个人里才杀一个,抽中短签的机会只有十分之一,这就是说,我有九成的机会能活....抽,抽了,不抽的话马上就死,抽的话未必就死....老天爷保佑,佛祖保佑,千万不要让我抽中那短签.... 在生死面前,没有人不会思索,他们暗暗祈祷,或者念叨着各路神仙,甚至还有念叨爹娘在天之灵护佑自己的。 几乎所有的俘虏兵们都相信运气站在自己这一边,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要是自己抽中短签的话会是如何。 沉默中带有骚动,心跳的骚动。 “时辰到!” 施大勇没有时间等俘虏兵们的心理抉择,他也不会管这些人怎么想,因为这签是必抽无疑的,这人他也是一定要杀的。 冷冷的喝了声:“开始抽签!” 立时,四队昌平兵在军官的带领下冲了上去,他们拿着名册本,抱着要签,行动快速而麻利。 其中一队手握长刀的昌平兵是把总宋庆带领的,跟在后面的则是吴桥秀才赵学启,只见他颤巍巍走到了最东边一队俘虏兵的前面,手中拿着有十根木签,有些不忍的将手伸向了最前面那个逃兵。 当木签真的摆在自己面前时,那感觉可就不是相信运气在自己这边简单了。 当死亡的威胁近在眼前,活下来的希望近在咫尺,还有多少人愿意直面死亡? 逃兵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勇气,更没有什么血性,否则也从叛军后又从官军了,刚才叛军的炮声更是将他们最后一点勇气消耗殆尽,这时就如行尸走肉般,哪里还有什么反抗之心。 逃兵们几乎同时想起了那坚厚的流沙河冰,想到了那冰冷一夜,鼻子间,尽是血腥味,眼前除了杀人不眨眼的辽军,更有那躺得到处都是的尸体,人的肢体和内脏,还有寻轰烂的脑袋,无一不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眼前这些辽兵除了杀人不眨眼,更是经历了血腥的厮杀才捡回命的。 在这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辽兵面前,反抗的结果只有一个――死! 那队逃兵的心跳立即加速,最前面那个逃兵脸更是绿的吓人,抖得比赵学启还要凶。 “第一队开始抽签!”宋庆凶狠的叫了一声,狰狞的目光落在最前面那个逃兵脸上,“你先来!” 这一队的十个俘虏兵来自同一个地方,他们都是北直隶乔县人,在孔有德叛军过境后被胁迫从贼。虽是被迫从贼,但他们或多或少都随了大流,干了些让良心难安的事。甚至还有两个手上沾了人血,现在对于他们,未尝不是一种清算。 十个人,只能活九个,死一个。到底谁是那个该死的,我抽到的又会是生还是死? 逃兵们犹豫了,他们怔怔的望着赵学启手中的木签,尤其是最前面那个,更是痛苦万分,迟迟不敢伸出手去。 同样的一幕同时在四队上演着,神情、动作、甚至连眼神都是一样的,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 “快抽!” 宋庆等得急了,六七十队呢,这要是每队都像这样婆婆妈妈,这得什么时候才完事? 对于这些临阵脱逃的俘虏兵,宋庆厌恶不已,虽然他们中的一些人曾是自己的部下,为了他们能够尽快成军,尽快投入战斗,他也倾注了不少心血,但是当他们轰然而散时,宋庆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将他们统统杀掉!不杀这些无胆匪类不足以解恨,不足以告慰那些英雄战死的部下!更不足以让那些在辽东大地并肩作战过的同袍瞑目。 现在将军再给他们一条生路,十个里面只杀一个,可真是菩萨的心肠了,要说,不如统统杀了,留着这些废物能做什么?看他们这熊包孬种样,哪里有个男人样。 不过既然将军说十一抽杀,那就十一抽杀吧,也不知哪个家伙倒霉会挨这一刀。 宋庆的眼睛一个个的看过去,看得那些逃兵们直打鼓,也头皮发麻。 “快抽!”又是一声喝骂后,最前面那个逃兵终是颤颤抖抖的伸出了手,他身上的军服已经被撕裂,烂糟糟的,好像叫花子一般,肩上和背上有鲜血的印子和鞭子抽打过的痕迹,应该是先前被京营兵抽打的缘故。一张脸倒是忠厚,没有半分奸诈刁钻叫人嫌恶的样子。 在身后同伴的注视下,他的手慢慢的伸到了木签上方,停在了那里,朝赵学启看了一眼后,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手指从木签上方划过,猛然抽出一根木签来! 哗! 他不敢去看自己抽到什么,眼睛本能的闭住。四周寂静无声,但他却似乎听到同伴的呼吸声突然加重了。 耳畔传来宋庆的微哼声,“你走运,长签,活,滚到那边去!” 长签?活! 那个逃兵顿时如逃生出天般狂喜万分,宋庆的话如天籁般悦耳动听,他的身子因为过于激动抖得不停,比之先前抖得还要厉害,旋即长出一口气,整个人轻松下来。有些神色复杂的回首看了一眼另外九人,嘴巴微微喃了一下,然后便低下头缓缓的走到一边,什么话也不说。 赵学启撇了撇嘴,他可不希望第一个就抽中死签,这未免也太背了些。 另外九人的脸却是那么的难看,既羡慕又担心,如果抽中短签的是他多好! 活命的机会少了一成,心理的恐惧莫名的又加了一分。 ............ 爆更,状态回复,求订阅。 第二百六十一章 我比死亡更可怕 第二个抽签的人是一个高个子的年轻人,宋庆见了他的体形不由很是诧异,这小子长得算是壮实了,为何那日在沙河没被挑出杀了的。 许是天黑行动又匆忙,这才漏了这小子吧,宋庆如此想道。旋即冷冷一笑,看你小子运气有多好!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抽!”宋庆喝了一声,佯将刀尖提了提,威吓这高个年轻人再不抽就立即宰了他。 赵学启生怕宋庆突然就杀人,也忙催那年轻人:“快抽吧,快抽,说不定是生签...你要是不抽,可马上就没命了...”心里却是把锦州军的这帮屠夫骂了个狗朝天,沙河杀了一千人不算,现在又要杀人,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些个逃兵根本就不是什么兵吗,他们不过是帮刚放下农具拿起刀剑的农民,就几天训练就指望他们跟你们一样能打吗,笑话!还军法从事,军什么法什么,这帮人是你锦州的兵吗! 看来跟着这姓施的不保险,这家伙杀人不眨眼,还是跟着高公公安全,前途也更妥当些。不过,高公公交待的事却是....要是王天德不愿干,这事怕就黄了.... 赵学启有点走神了,直到那年轻人的手伸在了面前,才醒悟过来,忙握紧让他抽。 ........... 和刚才那个一样,这高个年轻人同样紧张,抽签的手同样在发抖,但却是没有犹豫多久,就伸手直接抽出了第二根…… 他没有闭眼,而是直接去看结果,一看之下,瞬间浑身解脱――他抽到的是长签。 “好,你活了,站到那边去!”宋庆二话不说,挥手示意这年轻人到一边去。 “下一个!” 第三根依然是长签,抽中的逃兵也是立马松了口气,兴奋的自己跑到了一边。然而剩下的七个人呼吸声却不断加重,前面的三个人固然运气好活下来了,可他们倒霉抽中短签的机率却无形中增加了几分,这几分可随时都会要他们的命。 人就是如此奇特,当别人的死可以为自己带来生机的时候,每个人都在诅咒抽到长签的这两个人。若是别人替自己死了,他们又会欣喜若狂,完全不会去同情那个倒霉的同伴。 第四个抽签的是个中年逃兵,年纪应该快接近四十了,不知道是年纪大,世面见多了还是真的无所谓,又或是被吓怕了,竟然咧嘴朝身后其他人笑了笑,然后走到赵学启的面前,指着那三个抽到长签的同伴问道:“我要抽到短的,是不是就要被他们杀掉?” “一人一刀,你觉得还能活么?”赵学启没好气的答了句,这都什么时候,这家伙还关心这,就你这身板,挨得了九刀吗? 中年逃兵听后,吐了口气,显得十分镇定,自言自语道:“那好,老天要咱死,咱活不了,要咱活,咱肯定死不了!中!抽了!”随手就抽了一根木签,然后举了起来,竟然也是长签! “你运气好,站到那边儿去吧!”宋庆摆了摆手。 中年逃兵如释重负,冲宋庆欠了欠身子,然后拔脚就走到一边,一边走一边喃喃道:“咱都说了,咱爹会护着咱,咱娘也会护着咱...” 接下来是第五、第六个……奇怪的是,连着抽了八个人,竟然没有一人抽中短签,这让宋庆和赵学启都纳闷了,没道理啊,连抽八个都是生签! 赵学启甚至还偷偷看了手中紧握着的签一眼,发现确是短签确是还在,这才信服,这世上还真是有运气这回事的。 得以活命的八个逃兵的激动还没有退去,他们站在那里,明显身子都有些微颤,有两个的小腿肚子还抖得厉害。在他们边上不远处的雪地里,却滚落着几颗人头,是另外几队抽到死签被处死的逃兵。那血滚落一地,脑袋没了还在喷血的身子让他们越发感到活着的宝贵。他们发誓,再也不跑了,再也不跑了.... ............ 世上之事,有正便有反,有人欢喜庆幸便有人倒霉哭泣害怕。 剩下的最后两个逃兵整张脸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他们的牙关上下咬得咯咯直响,前面一个年轻人更是如魂魄丢了一般,怔怔的望着赵学启手中最后两根签,便跟傻了一般。 那八个抽到长签的逃兵知道这年轻人以前是县城米店的伙计,姓张,名字很是喜庆,叫福来。众人之中,数他胆子最小,先前叛军打.炮时,就数他叫得最凶,跑得最快。另一个姓周,名字叫什么不知道,平日里大伙都叫他周二。 只剩两根了,其中一根必然是死签,毫无疑问,张福来和周二两人中肯定会有一人抽中短签,继而被杀! 只要死签被自己抽中,另外九个同乡就会毫不留情的杀掉自己,以此来证明他们对锦州军的忠诚,证明他们再也不会临阵退缩。 难道自己就是那个该死的? 张福来和周二已经没有了选择,他们只能听天由命,不是他抽中,就是我抽中,不可能有别的结局的。 张福来的脸脏兮兮的,好像好几个月没有洗过脸一样,根本看不出长什么样,倒是额头上有很大一块伤疤,像是被炮子削过一般,血块凝结在上面,还鲜红着呢。 此刻,他的双脚如有千钧重一般,怎么也提不起,胸口也闷得厉害,有种吸不上气的窒息感。 周二也好不了多少,好像身子已经不是他的一样,站在那里浑身麻木。 “你抽不抽?”见张福来不肯来抽,宋庆的目光露出不怀好意。 “我....我抽...”张福来哆哆嗦嗦的迈出了脚,他每迈出一步,周二就心颤一下,好像去抽签的是自己。 死签,死签,死签!... 周二不断的在心中狂喊着,眼睛定定的望着那两根木签,眼珠子暴起,好像随时都会炸掉一般。 只要自己抽了这签,后面那个人就不必抽了,因为结果已经没有悬念,不是他死就是我死。手伸出去的瞬间,张福来故作镇静的笑了笑,手指在两根仅余的竹签上方犹豫不决的来回移动着,直到宋庆看得着急,再次厉声催促后,他才猛的抓住了其中的一根,慢慢往上拉…… 那签就好像有几尺长一样,一点一滴的拔上来,怎么也看不到末端。 张福来在看,周二在看,那八个得以活命的逃兵也在看,宋庆、赵学启、昌平兵们都在看.....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着张福来的手,张福来这会却已经是满头大汗,那心扑通扑通跳着,快得就像马上要炸了一般。 木签只拉出了手指长,但张福来却好像度过了几个时辰一样,后面的周二更是有度日如年的煎熬感,他的心也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 张福来抽得再慢,木签却就是那么长,终于,木签从赵学启的手中完全露了出来。 死签! “唉!”看到死签的那秒钟,赵学启微微叹了口气,怜悯的看着张福来,低声道:“你抽中了短签!” 死签抽出的那刻,周二”啊“了一声,一下跳得老高,然后一屁股重重坐倒在地,痴痴的傻笑着。 张福来却是仿佛还不肯相信自己抽中了死签,将剩下的最后一支竹签也拔了出来,但就像所有人知道的,他抽到的是短签,他是那个必须要死的人! “不,不会的,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呜呜...” 瞬间,张福来失去了身体的所有力气,刚刚还强装的镇定已经被惊慌恐惧所取代,因为太过害怕,他竟然失声嚎哭起来。此时,他如果止住哭声,便会发现在他的四周,还有许多哭声响起。 “不,不,不,不...我不要死..我家还有老娘,我还有一个妹妹....” 张福来再也站不住,他瘫坐在地,面对死亡,他不过是个普通人,如何能够冷静下来,平静的去受死。 他不甘心又如何,他注定要死,因为这是锦州军铁的军令。 “杀了他!” 宋庆的声音没有一丝同情和可怜,昌平兵们将九把长刀扔在了周二和那八个逃兵的面前。 “捡起来,杀了他!”宋庆大声吼着。 九人相互看着,迟疑不决的弯下腰去捡地上的长刀,在他们捡刀的瞬间,一丈外十几杆火铳同时对准了他们。 “想活命,就杀了他,快!”宋庆不断的威逼着,他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 在他的威逼下,逃兵们开始向地上的张福来慢慢靠近,他们的手都在哆嗦,似乎难以下手。发现有人靠近自己后,张福来神经质的一下跳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气,眼睛死死盯着同伴们手中举起的长刀。 “想要活命,他就得死!不然你们就得死!” 宋庆像是喜欢上了这种残忍的游戏,又向前走了一步,恶魔一般咆哮威逼逃兵们立即动手。 大凡越是畏惧死亡的人,为了活着越能不顾一切的疯狂,在宋庆一声又一声的威逼下,逃兵们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了。 周二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冲着张福来挥起了长刀,朝着那八个人咬牙叫道:“他不死,咱们就得死!大伙动手吧!” 最先抽到长签的那逃兵顿时也叫道:“杀了他!杀了他!”再也不犹豫,举刀便向张福来砍去。 张福来惊慌失措之下,本能的举臂去挡,结果那一刀正中他的肩膀上,一下砍进寸许,刀刃已经砍在骨头上了,再用力些,怕是张福来的这条胳膊便会被砍断。 血一下喷溅出来,喷得那逃兵浑身都是,脸上、眉头上、鼻子上、嘴巴上都是,湿湿的,带着腥味。 张福来疼得凄惨大叫,他捂着胳膊痛苦的求饶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见了血的逃兵们却是无人停下脚步,很快,第二刀、第三刀接连砍到。也不知哪一刀是致命,很快张福来便倒在血泊中,身子不断的抽搐着。地上都是雪,白色的雪现在变成了通红的雪。 逃兵们惊恐的望着地上,手抖得厉害,扑面而来的血腥令他们战栗,张福来不断抽搐的身子冲击着他们心灵。 如果抽中死签的是我,这地上躺着的就会是我! “他死了,你们活下来了!” 宋庆蹲下身去察看张福来的气息,确认他已经死了,起身后从一名逃兵手中拿过长刀,对着尸首的脖子便砍去,沉闷的入肉声,张福来的脑袋便被整个切了下来。 “看到了吗!谁再敢临阵逃跑,下场便跟他一样!”宋庆狰狞的举起脑袋,从这九个逃兵面前一一扫过。脑袋所到,俱是苍白的面孔。 .............. 抽杀执行得很快,六十七个抽中死签的逃兵被他们的同伴斩杀,空气中再一次添进一股新鲜的血腥味。 尸体被搬到一起,脑袋也被堆积在一起,两座尸堆血淋淋的堆着,幸运的逃兵们被强迫站在那里观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热闹的京营兵们突然静了下来,他们口干舌燥的望着那一具具无头的尸体,他们有一种莫名的惊恐。 “他娘的,这姓施的不是人,他这不是杀人,是他娘的吓人。咱们走,离这凶神远些。”赵顺水在看到第六个逃兵被乱刀杀死,斩下脑袋后就有点受不了,勉强看到现在,全因他要面子,不想叫手下们笑话。堂堂一个千总大人连杀人都受不了还有什么用。 “是,是,这锦州军都他妈的不是人,高公公就不应该救他们,叫他们死了多好....”那两个百户也看呆了,忙跟着赵顺水往营帐那走去,离这些锦州凶神越远越好。 声后,却有人在说话,“如果你们因为害怕敌人,害怕死亡而逃跑,那本将军在此告诉你们,如果你们真的那么做了,你们就会发现,任何敌人和死亡都不及我可怕!记住,机会只有一次!”施大勇的声音不是很大,却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第二百六十二章 移驻平度沟 粮草有危 伤亡统计出来后,施大勇依例要将战死锦州士兵遗体送归故里,死去的俘虏兵则就地掩埋。 此仗,阵亡狼骑兵135人,轻骑兵120人,步军左右二营昌平老兵170人,俘虏兵1360人,另新附齐三宝部260人,王天德部140人,彭大锤手下18名响马盗,计亡2203人,其中锦州老军425人,占了南下锦州老军的三分之二多。 现在的锦州军只剩下275名锦州老军,其中165人是狼骑兵,其余为轻骑兵与步军左右二营的昌平老卒。王天德部有360人,齐三宝也有240人,连同未被处死的俘虏兵,共计1150人。 除此之外,便是彭大锤手下的16名响马盗,郭义带领的40名亲兵。这一仗造成的最大后果就是锦州军的能战士兵迅速耗尽,眼下的锦州军已经再也不能承担独立作战的任务,施大勇这个参将成了名符其实的空架子将军。 叛军遗留的尸体计3600具左右,另有400多伤兵,经过审问,得知原来叛军主帅并非孔有德,而是新任都元帅李九成,给锦州军造成重大伤亡的是叛将耿仲义率领的东江辽兵。 王承恩曾告诉施大勇,促使孔有德在吴桥兵变最重要的一个人就是李九成,此人是个赌徒,乃孔部千总李应元的父亲,据说烂赌成性,竟然胆大包天把孙元化交给他到西北买马的数万两银子给输得精光,尔后又横下心火上加油,愣是把孔有德和那八百辽卒给带上了造反的不归路! 这么一个人物,施大勇倒觉得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同样是赌徒,同样孤注一掷,同样不计后果。 两个赌徒恶战一番,想想也是有趣。他日若是有机会,倒是要好生会一会这个赌徒都元帅。 叛军的尸体施大勇自然不会过问,那些伤兵他也没有派人救治,任由他们在尸堆里哀号。 ........... “十一抽杀”结束后,施大勇便要让李大山和邵武收拾战场,将叛军丢弃的军械尽数集中起来,又要曹变蛟立即带人将叛军遗留下来的战马聚拢起来。 这一战,虽然伤亡惨重,但收获也是巨大,军械不说,就是战马怕就有好几百匹,可以让锦州军全员乘骑,成为一支机动性强大的骑马步军。 蓟镇和京营还有辽东祖家的人怕都眼红着,施大勇怕他们也打起自己战利品的主意,因此要小曹动作快些,先把眼前能够收拢的战马收拢好,其余的能找到就找,找不到也别去管了,若是已经被那两家的人牵去,就不要去抢了。 可是半柱香后,高起潜却派了一名御马监的太监前来,命令锦州军立即后退五里,至平度沟扎营,小官屯由金国奇的蓟镇军与京营接管。另外战场上的物资一律不许拿走,统一由京营清点接收。 给施大勇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此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且锦州军的营地已经扎了大半,天空还飘落着雪花,冻得人直哆嗦。这黑灯瞎火的移驻平度沟,简直就是要人命。 又赶自己走,又抢自己东西,高太监他娘的欺人太甚!诸将气不过,质问那太监凭什么,那太监倒也不恼,只说道:“这是高公公的命令,你们若是不服,尽管去找高公公,和咱家发什么火?” “找就找,你道我们锦州军是好欺负的吗!”李大山火冒三丈便真的要去找高起潜问个清楚。 那太监见状,也不拦人,只冷笑一声,说了句:“这不是欺负你们,而是军令。你们若是不从,后果自负。”说完,转身便打马走了。 “将军,我们不走,大不了和他高起潜拼了!”李大山是真的要拼命了,眼睛气得通红,要和他高太监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曹变蛟、邵武他们也都怒发冲天,便是一直沉默站在一边不说话的彭大锤等一干响马盗们也都群情燥燥,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他们可也是死了十多个兄弟,现在弟兄们拿命换来的战利品却凭空就叫人抢走,是个男人就不能服! 王天德和齐三宝、赵学启等人听见这边辽军诸将在骂娘,听明白后,王天德呸了一口没有说话,齐三宝却是和锦州诸将一样同仇敌忾,对高太监的命令感到气愤。赵学启却是不动声色的在边上看着,不时拿眼偷瞥一下王天德,见对方只盯着施大勇看,不由撇了撇嘴,把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部下们群情激愤,一致不同意移驻平度沟,更是不给他京营一根鸟毛,要是高起潜敢强来,就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但施大勇却一反先前不将高起潜放在眼里的态度,反而是吩咐蒋万里:“传令下去,即刻收拾东西,将战死弟兄尸首抬上马车,咱们去平度沟。” 又吩咐曹变蛟:“能得多少战马就得多少,其它的不要管了。” “将军?!” 诸将怔住,先前施大勇为了军功一事都敢要杀高起潜,根本不顾忌后果,现在再次被高起潜骑到脖子上,竟然就咽了这口恶气,这前后变化令诸将们都有些意外。他们以为施大勇一定会领着他们和高起潜拼个鱼死网破的! 见诸将们不甘心,施大勇也不甘心,但他必须冷静下来,叹了口气,对诸将道:“形势比人强,咱们先咽了这口气,日后总能和他算帐。” “那东西都不要了?”李大山有些不甘,叛军可是留了不少好东西下来的,这又要拔营又要运走尸体,如何还有时间打扫战场。 施大勇知道李大山说得是那些火器和武器,吩咐道:“捡些好的带走,余下的留给他们好了。” 说完,挥手要众将们立即去准备。诸将见状,知道事已成定局,这平度沟是非去不可了,无奈之下,只好各去准备。 士兵们听说要离开这里前往五里外的平度沟安营,都是气愤不解,怨气冲天。但看到施大勇带头在那抬运战死士卒尸首,便都沉默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先前那传令的太监再次过来,这次却不是一个人来,而是带了两百祖家的马队。见锦州军已经准备出发,那太监颇有些惊讶,但没有说什么。 辎重营的马车并了几辆出来,但仍是无法装运全部尸体,最后,将战马集中起来,用马先驼运到平度沟,再想办法找些马车来运回昌平和锦州。 锦州军分作两队,一队在前,一队在后,俘虏兵和王、齐二部在中间,一路向平度沟出发。 ............. 移驻平度沟后,锦州军成了弃军――再也没有人过问他们。 不知道为什么,高起潜没有率领京营和金国奇部前往莱州,而是就呆在小官屯不动了。 一天,两天、三天....七天过去,高起潜仍是没有半点前往援救莱州的意思。 这让施大勇十分奇怪,李九成的叛军经小官屯一战,主力东江辽兵和马队损失惨重,余部大多是乌合之众,虽然火炮众多,但高起潜有祖大弼的三千骑兵,又有蓟镇的两千兵,京营的四千兵,实力并不较李九成低,且还有莱州城内守军配合,完全可以直抵城下一举歼灭叛军。 现在这般不战不退,空守在小官屯,眼瞅着叛军在二十几里外攻打莱州,他高起潜到底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他究竟在等什么!他这么做对得起天子吗!他是怯战无能! 施大勇十分气愤,然而却是拿高起潜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自己也是无力孤军再往莱州,他现在手头总共就一千号人,内中大半还是俘虏兵,小官屯一战,火药几乎耗尽,狼骑和轻骑也损失过半,他便是有心赴援,也难以一战了。 十二月初三,有消息传来,总兵邓圮、王洪已率川兵万人自昌邑来援,与高起潜合兵小官屯,然而在得到这一万川兵后,高起潜却仍是按兵不动! 小官屯一战后,山东方面也没有再有公文来到,也不知是高起潜截断了山东公文,还是山东巡抚朱大典已经记不得他麾下还有一支千里迢迢从辽东赶来平叛的军队。 没有公文,没有塘报,没有军情,什么都没有。 平度沟就好像与世隔绝一样,不知世外事,世外也不知他事。 那种被人遗忘的感觉就好像锦州军已经全军覆没,不再存于这世上一般。 从沙河得来的粮草还能维持半个月,如果半个月后仍然没有粮草,那锦州军就将断粮。 派到小官屯请求拨粮的人去了两次,两次却都吃了闭门羹,根本见不到高起潜的面。 去找金国奇,对方却说他做不了主,没有高公公的命令,他是一粒粮食也不敢擅拨。最后一次是蒋万里去的,这一次金国奇却是派勒国臣接待,勒国臣虽不像金国奇那样直接拒绝,但却委婉表示他们也没什么多余粮草。从蓟镇南下后,他们自带的粮草早就食光,现在全是靠高公公从北直隶各府县调拨粮草供应,每次所供也不过三日所需。若是给了锦州军,他们就要饿肚子。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世上总有见钱眼开的 接连碰壁后,施大勇知道从小官屯获得粮草已经没有希望,川军那里,他也是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对方也是客军,想必也是没有什么粮草,若是去找他们帮忙,跟光棍找光棍怕没有什么区别。 活人是不会被尿憋死的,无奈之下,施大勇让蒋万里持兵部公文自行到最近的商县征粮。 南下以来,锦州军一直是自行征筹军粮的,且都很顺利,因此,蒋万里带人去征粮后,施大勇放下心来,以为怎么也能先征集一些。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蒋万里在商县同样是颗粒无收。那商县知县一听是来征粮草的,连忙直摆手,一口就给回了个没有。又见来要粮的只是一个守备,更是摆出了文官高人一等的架子,对蒋万里带理不理的。 蒋万里按着气,一再请求商县能够给予粮草接济,哪怕是只能吃三天的都好。可是,这商县县令却是铁了心说库里早就没有粮食了,一粒都没有! 县丞等人担心锦州军毕竟也是兵,虽说是辽东来的客军,但怎么也都是手上有刀的兵,要是县尊恼了他们,这些穷客军说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 因此便上前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不是不愿接济锦州军粮,实是城内的军粮早就被京营给征光了。说到最后,这些小吏更是有抱怨之意,言下之意叛军过境时,他商县凭着城坚,倒也能躲灾,现在倒好,官军一来,他商县就府库朝天了。不但官府没粮食,城里的粮店也没有粮食,以致现在商县城里的粮价炒了天,以往三文钱可买四斤,现在却是三十文都买不到一斤了。 天灾、人祸,祸上加祸,百姓苦啊。 县丞、主薄连同知县的师爷一个个都面泛苦色,说得蒋万里的怒火慢慢就没了,虽不知商县到底有没有粮食,但进城之后却是真的看到有百姓在粮店门口聚集,看样子,商县城中是真的也发生了粮食短缺的危机,也确是不能怪人家地方不肯接济。 征不到粮食,又不能撕下脸来纵兵掳掠,蒋万里只能无奈回去复命,另想办法。 .......... 听了蒋万里的叙说,施大勇叹了口气,地方不给予粮草,他总不能去抢吧,那样一来,岂不是真成了叛军。 若是真的派兵抢夺百姓粮食,不仅良心难安,恐怕也正好给了高起潜剿灭的借口,因此不到山穷水尽,施大勇是不会走这条绝路的。 摊开地图看来看去,商县是离平度沟最近的县城,除外便是六十多里外的盐兴县,可是盐兴县早就被陈有时一把火给烧光了,这会还不知有没有官府存在呢,到哪里去征粮?去抢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吗? 邻近原先也是有几个村镇的,但赖叛军所赐,十室九空,留下的不过是些老弱妇孺,又哪里有粮食可供锦州军征集。就是拿钱买,也买不到足够的粮食。 一千多人,每天所需的粮食至少要一千斤,再加上战马还要喂养,且吃得比人多,一天下来,再怎么省着,也得个三千斤打底,这还得算上那些草料。要是没有草料,只怕这些战马就能让锦州军提前一星期断粮。 让人焦虑的是,草料也不多了,眼下天寒地冻,便是自行放牧都不能。 粮食,必须尽快找到粮食! 蒋万里他们说,要实在不行就派人到沧州去征粮。 沧州等地倒是没有经过兵灾,虽也受天灾,但境况要比其他地方要好,应该是能够征集一些粮草解眼前燃眉之急的。 可是,沧州离平度沟太远,有一百八十多里地,一来一回就是三百多里地。且不说他沧州能给多少粮食,就是这来回运输,锦州军就无法承担得了。 恐怕运回一千斤,这路上就行先吃掉一半,剩下的根本济不了事。况且还不知人家愿不愿意给呢。 没有粮食的军队要么纵兵掳掠以自饱,要么就是就地解散,除此之外,能做什么? 难道指望士卒们和后世那经过万里长征的军队一样,空着肚子仍凭着强大信念坚持吗? 粮食,粮食.... 施大勇接连两天忧心重重,连训练俘虏兵的临时校场也不去了,一天到晚就闷在帐中。 十二日的时候,裴少宽姗姗来迟,但是却没有来平度沟向施大勇报禀,而是直奔小官屯去了。要不是按例派出的侦骑撞上他们,施大勇都不知裴少宽来了。 本来就不待见裴部,他们愿来就来,不愿来拉倒,施大勇才懒得去理会裴少宽。 已经传令下去了,每日口粮减少三分之一,俘虏兵的口粮更是给压缩到原先供给的二分之一。若没有必要,也尽可能的减少战马活动,免得战马因为体力损失而多耗粮草。 如此一来,临近年关的平度沟,一点新年的喜庆气也没有,死气沉沉的。 天气越来越冷,白天就是有太阳,也冷得要命。施大勇估摸着这温度怕都有零下十几度,那老天爷也好像故意拿人开涮一样,没事就把个西北风吹得呼呼响,那寒风吹到脸上就跟刀割一样,叫人生疼生疼的。 天气虽冷,好在锦州军来自辽东,早就习惯这天寒地冻,御暖的衣物也都备齐,那些俘虏兵和王天德、齐三宝的士卒在随叛军活动时,抢得的棉衣也不在少数,因此,倒没有发生冻死人的事情。但冻伤却是难免,很多人的手脚都冻破,肿得老高,红通通的,上面满是口子。 俘虏兵的训练没有因为口粮减少和天冷而停止,摄于十一抽杀的恐怖,俘虏兵们倒是老实参加训练,没有人敢有怨言。只不过,他们现在的训练多集中在队列和砍杀的训练,火铳的发射训练已停了下来。锦州军没有足够的火药可供这些俘虏兵实弹演射。 齐三宝手下的两百多人在沙河整编时是作为辎重营使用的,并不作为战兵使用,因此,他们的训练强度要轻得多。每日只练习一个时辰的砍杀,其余时间多在营中呆着。 对王天德,施大勇没有什么要求,小官屯一战,王部没有畏战及时加入战场,一定程度上也挽救了锦州军覆没的命运,因此对王天德,施大勇还是有些感激的。给他的自主权也大得多,基本上并不过问他营中的事。 王天德却是每日都领着他的兵在校场上参加训练,时间比辎重营多一些,但比俘虏兵们却短得多。 移驻平度的第二天,施大勇就和彭大锤简单谈过,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施大勇并不隐瞒,告诉彭大锤,他的他剩下的兄弟可以离开了。他们已经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小官屯一战,他们已经证明了自己是真的汉子,他们的英勇已经为他们赢得了自由。从现在开始,他们可以马上离开平度沟。是继续做贼还是返回老家为民,都由他们自便。 彭大锤却说,眼下天寒地冻,他们兄弟也没地方去,若是将军不弃,不妨容他们暂时栖身,待春暖花开之后,他们兄弟再决定去留。 彭大锤的决定让施大勇有些诧异,不明白对方为何将到手的自由又推出门外去。但人家既然要留在锦州军中,不管他们到底怎么想,施大勇都不可能拒人千里之外,笑着同意了。随后要郭义单独建了处营帐给响马盗们使用,每日供应和锦州军相同。 郭义报告施大勇一个情况,那就是赵学启有点不对劲,他曾看到此人深夜时分出过营,但很快又回来,不知干什么去了。 施大勇要郭义暗中多加监视,不要打草惊蛇,他要看看这赵秀才想干吗? ......... 十四日,一直省着舍不得吃的最后一批马肉终是被吃光,军中只剩下小麦和一些高梁粗粮,另外还有一些豆类。数量也不多了,只能再撑个四五天,若是在这几天内,还没有粮食运到,那施大勇就必须做出决定――是率部一路抢掠回到锦州还是就地解散,让士兵们自寻活路。 选择前者,有可能在没有出北直隶境内的时候,就被按上叛军的罪名,被朝廷调来的大军剿灭。选择后者,施大勇的南下之行就是个天大的笑话。没有人会相信这支连自己都养不活的军队会在沙河打败过贼将陈有时,在小官屯击退叛军李九成部。便是施大勇成功回到锦州,他的未来也将变得黯淡。天子会如何看待他亲自在平台接见,又亲口称之为“朕的膘骑大将军”的施大勇连兵马都保不住,枉负他期望的? 失去天子的信任,施大勇又如何能够再在辽东立足脚,要知道,他的靠山辽东巡抚丘禾嘉已经被解职,在辽东,失去巡抚支持,施大勇又能做什么。因此,这两条路施大勇都不能走,他唯一能走的路就是筹措粮食,只有粮食才能化解他的危机! 十六日,施大勇叫来蒋万里和邵武,要他们从陈有时的财货中提出一包金子来,等夜深之后二人一齐随他潜往小官屯。 “到小官屯去做什么,高起潜是不会给咱们一粒粮食的,他是存心要饿死咱们!“蒋万里一听还要去小官屯,脸上立时就露出不愿的神情,那次去小官屯要粮的情形还深深记得,看人脸色的日子真他妈的不是人过的。 “是啊,高太监摆明了是要置咱们于死地,将军现在去也济不了事,说不定反而会被扣下。这太监最易记仇,将军前后得罪他多次,上次又当着那么多人面得罪他,还说要杀他,这仇他能不记着?”邵武也是不同意施大勇去小官屯冒险。 施大勇叹声道:“眼下只有小官屯那里有粮食,如果我不去,咱们这么多人吃什么,喝什么,难道真要饿死在这平度沟吗?” 蒋万里犹豫一下,开口道:“恕末将多嘴,将军为何不派人进京找王承恩,将咱们的情形告诉他,请他帮忙解决呢?” 闻言,邵武顿时点头道:“对,是他王承恩要将军南下的,尔今咱们缺粮,这事就应该找他。听说王承恩是天子面前的红人,比起高起潜还要受天子宠信,有他进言,高起潜肯定不敢再刁难咱们!” “远水救不了近火,军中粮食只够吃三天了,现在进京已经来不及了。”施大勇无奈的摇了摇头,找王承恩求救,这法子确是不错,自己怎么早点没有想到,以王承恩的身份,当可解决自己的困境。可是现在去找他肯定来不及了,只怕人还在途中,军中就断粮了。 蒋万里也知道这个时候肯定来不及了,默然一会,忽然想到什么,忙道:“要不咱们离开这平度沟,直接去山东好了。” “皇上要咱们归山东巡抚提调,他山东当然要管咱们的粮草,对,咱们去山东!于其在这坐以待毙,被那高太监算计,不如离开这鬼地方到山东去,好歹也能活命!”邵武也赞成去山东找粮活命,他真是受够了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这鬼地方真是荒得要命,附近山岭上连个活物都没有,想打个牙祭都不能。 施大勇却摇头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你们以为高起潜会放咱们去山东吗?” 蒋万里怔了一下,迟疑道:“高太监应该不会派兵追杀咱们吧?咱们虽然得罪他,但毕竟没有造反,他要真派兵对付咱们,拿什么跟朝廷交待?” “高起潜若想除掉咱们,当日在小官屯他就应该动手了,何必放过咱们,让咱们到平度沟来呢?将军不也说,他高太监怕天子吗?” “此一时,彼一时,当日他高太监不敢杀我,但要我们真的往山东去,只怕他就敢了。” “为何?” “若我没有猜错,只怕我们如今已归他高起潜提调,和山东没有关系了。” “怎么可能?” “山东方面不可能真的把咱们给忘了,但为何不见他们任何公文前来,只有一个原因能够解释,那就是咱们已不归他山东提调。” “咱们要是真归高太监提调,那若是擅自离开平度沟,不就是有违军令吗?” “所以他高太监就敢派兵追杀咱们!” “这......” “唯今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就是刀山火海,本将也只能走上一遭了。不然,能怎么办?” “高太监要是肯给咱们粮食,早就给了,他执意不给咱们,就是把咱们逼入绝境。将军现在去找他,怕他高太监连见都不会见。” “谁说本将要去找高太监了?”施大勇笑了笑。 “不找高太监?”蒋邵二人都糊涂了,“那找谁?” “找能给咱们粮食的人。”施大勇拍了拍那包金子,“我就不信这世上有见钱不眼开的人!” 第二百六十四章 川军穷 京营指挥使 小官屯,川军大营与京营接壤,营盘扎了二里多地,外营是王洪的成都兵,内营则是邓圮的重庆兵。 邓王二将自崇祯二年京师危急时奉命北上勤王,及至今日,已近三年。三年之中,他们大半时间驻于北直隶,今年二月兵部发了公文,准他们班师回川。可是刚走到湖广,又被快马召回,隶湖北巡抚提调,驻于襄阳,以防陕西流贼南下入川。 在湖北呆了三个月,朝廷一纸调令又将他们调到了河南,归河南巡抚统一指挥平定河南境内的流贼,岂料上月兵部又来了命令,要他们立即东上登莱,参与对孔有德叛军的围剿。 一来二去,可苦了二将和手下这一万川兵了,他们离开家乡已经三年,不说仗打了多少,但却是忠于王事,朝廷要他们到哪里去,他们就到哪里去,一点都不敢耽搁。 要说真和贼兵交战倒也尽了王事,但来来回回却是疲于奔命,连个贼兵的影子都见不到,整日里除了赶路还是赶路,不说手下的兵叫苦连天了,就是邓圮、王洪也是苦不堪言,他们甚至曾私下说过,要是朝廷再这样将他们调来调去,到了不是一败没于贼军,就是手下的兵自行溃散成了贼军。 苦归苦,朝廷的命令还是要听的,邓圮和王洪也是死脑筋,跟在浑河战死的周墩吉、秦邦屏一样,不知变通,也不知权衡,只知道抱着一个必死之志,对朝廷的命令从不打折扣,哪怕是必死之战他们都不会皱眉头,脑子一热就上了,管他龟儿是哪个,死喽就死喽。因此明知再这样下去不成,他们也还是遵旨带着兵马来登莱了。 这份忠心,却是值得赞赏的,可惜的是自从周墩吉和秦邦屏在浑河战死之后,川军便再也没有什么能打的兵马了。除了秦良玉的留在京城的三千白杆兵,偌大的四川拼来凑去,也只凑了一万兵出来,这内中能上战场杀敌的其实就是邓圮和王洪的家丁,两家加起来也只九百多人,其余的多是凑数的。也就是说,邓圮和王洪这一万兵其实和叛军也差不了多少,甚至还可能不如,毕竟叛军的核心主力东江辽兵都是和建奴交过手的,内中很多都是亡命之徒。可邓王二人的精锐家丁们却是除了在四川打过一些土匪,便再也没有参加过什么战斗了。这跟东江辽兵比起来,显然要弱了许多。 凭良心说,邓圮和王洪也知道自家情况,因此他们是不想参加什么野战的,他们一心就想守城,比如到了河南后,他们便想能够入开封、洛阳这等大城,再不济也是归德府这类城墙尚算高大的。有城墙依靠,二将还是有些底气把握和贼军一战的,但要是把队伍拉出来摆开了打,二将那是心虚得不行。 要是有白杆兵在,他们也敢放开打,但白杆兵眼下都在京城,没有皇帝的旨意,谁个能调他们过来。再说秦良玉的官职可比他们高得太多,白杆兵来了,也只能是秦家人指挥他们,而不是他们指挥秦家人。仗打完了,有功劳肯定是秦家的,没他们什么事,既然这样,又何须去想什么白杆兵呢。自个提着脑袋上就是,祸福都是自己也值当。 .......... 提起秦良玉,邓圮和王洪那是相当敬佩的,把秦良玉和白杆兵的功绩摆出来,谅天下都没有不服气的。 这女土司实在是能打,天启二年秦良玉率白杆兵解成都之围,回师克二郎关、佛图关,复重庆。天启三年,秦良玉又打败永宁奢崇明军,平定全川,同年平定“松藩叛乱”。 沈阳之战中,又是秦良玉的兄弟秦邦屏、秦民屏和总兵周墩吉率”白杆兵”与浙江的戚家军在明知必败的情况下毅然渡过浑河和满鞑子血战。大战中杀满洲兵数千人,终于让一直战无不胜的满鞑子知晓明军中还有这样勇悍的士兵,并长久为之胆寒。由于众寡悬殊,秦邦屏力战死于阵中,秦民屏浴血突围而出,两千多白杆兵战死。但也正是由此开始,秦良玉手下的石柱“白杆兵”才走出了四川,名闻天下。 崇祯三年,皇太极攻榆关不入,便率十万八旗军绕道长城喜峰口入侵,攻陷遵化后,进抵北京城外,连克永平四城,明廷大震。金兵趁机直奔向通州,京师形势十分急迫。崇祯再次诏令天下诸军镇勤王。 时建奴势大,来京师勤王的兵马倒是多,可是各方将领畏敌如虎,只顾自保,来是来了,可一个个都是逗留不前,根本不敢接近京师,更休说和满鞑子交手了。 唯秦良玉接旨后,带领她的三千白杆兵,日夜兼程赶往京师,并拿出自己的全部家产作为军饷,以补朝廷因连年应战而造成的军需不足。到京师后,白杆兵与金军在京师外围相遇,还没来得及安营扎寨,秦良玉就下令进攻! 年己五十五岁的秦良玉,手舞白杆长矛,好似瑞雪飞舞、梨花纷飘,锋刃所过之处,金兵不是头落地就是手脚分家。所有白杆兵将士,无不以一当十,威猛如虎,打得金兵落荒而逃。这份勇猛可是邓王二人远远不及的,除了佩服之外还是佩服。 其后,秦良玉在督师孙承宗的指挥下,参与收复滦州、永平、迁安、遵化四城,解救了京城之围,将白杆兵的威名再次打了出来,甚至连奴酋洪太都屡次在贝勒会上提到秦良玉的名字,隐有大敌之意。 东虏撤军后,崇祯为秦良玉和白杆兵的忠勇感慨,特意召见秦良玉,优诏褒美,赏赐彩币羊酒,并赋诗四首以彰其功。 其后,更是明诏石柱兵(白杆兵)可驻于京师,此份待遇令天下其他军镇大为羡慕,因为京师重地,除了京营之外,向来便没有其他地方军队长驻。尔今天子却明诏允许石柱兵可驻扎京城,可见对秦良玉和她的白杆兵是如何的看重。不仅如此,白杆兵更是享受京营的待遇,粮饷和供给都是足足,比起那些边军,那简直就是天地之别了。 同为川兵,一个得天子青睐在京城驻扎吃香喝辣,一个却南北来回奔波拼命,且要受制于地方,常为下顿吃什么而发愁,这区别不能不令邓圮和王洪对白杆兵既生酸又不得不佩服。 人比人气死人,人家是一刀一枪拿命拼出来的,有什么好眼红的。尔今还是把眼前事顾好了吧,这登莱的叛军一日不灭,他川兵就一日归不了家乡。 自接到圣旨后,邓圮和王洪便督促士兵连日行军,途中提队的都有几百人。就这么赶了十多天,终于是和京营会合了。 ......... 到了小官屯后,邓圮和王洪立即向高起潜报到,他们以为这两日内就会攻打莱州城外的叛军,但高起潜却要他们和京营、蓟镇军一起扎营小官屯,只字不提何时出兵。 川军所需的粮草也统由京营拨给,和拨给金国奇的蓟、辽兵马不同,高起潜拨给川军的粮草是论天给的,多给一天都没有。这让邓圮和王洪十分气愤,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大家同样都是官军,凭什么他金国奇就可以多领粮草,而他们却不行。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手下穿得破破烂烂,连兵器都凑不齐,京营和蓟、辽的兵马却是人高马大,衣甲鲜明,不用比试,高下立辨。 论天给就论天给吧,只要给粮草就行,邓圮和王洪无奈承认不平的现实,想着高起潜早点发兵攻打叛军,他们也好早点走人。 可是半个多月了,高起潜并不提攻打莱州叛军的事,近两万大军每日里就在这空费粮饷,不知他高起潜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邓圮和京营指挥林建泰有些交情,当年他北上勤王时,曾在通州见过这个京营指挥使,虽然谈不上交情有多厚,但总算是有一面之缘。因此,和王洪商量过后,邓圮便想去拜访一下林建泰,好从对方嘴里探些消息,这高太监老在这按兵不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另外也想请林建泰去和高起潜说说,能不能给他们川兵补充些棉衣和御寒物资。他们从昌邑赶来,士兵身上根本没有多少棉衣,有的也是穿了几年了,不管到哪,地方除了提供必给粮草外,很少有给予其他物资的。现在天这么冷,看着手下兵们因为不耐严寒而冻伤,邓圮和王洪有些愧疚,虽说这些兵不是他们的亲兵家丁,也不指望他们能打什么仗,杀什么敌,但都是家乡子弟,眼看着他们挨冷受饿,二将这心总是不好受的。 王洪心眼活一些,说实在不行就花点银子打点一下,太监爱财,要是得了好处,肯定能松松口。 邓圮想想也是,便和王洪合计各拿一千两出来,总共两千两银子带着,另外再一人拿二百五十两,凑个五百两给林建泰,请他代为疏通高起潜,把这两千两给递上去,希望高太监得了银子后能对他们川军照顾些,至少也得拨些兵器和棉衣下来。 两千五百两银子算起来已是邓王二人的一小半家底了,客军穷客军穷,这话说了几十年了,可一点不假。在四川时,邓王二人可是一呼百应,十足的地头蛇,捞银子的门道多得很,区区几千两银子根本不放在眼里。可是这离开地盘后,他们就跟无根的浮萍一样到处飘泊,到哪都被不受人待见,军饷更是别提了,前后近三年时间,总共才发过两次军饷,一次是发了四千两,一次则是就给了三千两,两次加一块才不过七千两银子,可他们手下却是有一万兵的,这算起来,一人连一两银子都没有! 大军在外,吃喝拉撒,衣食住行,哪样不要钱?就是兵器的维护也得要银子! 朝廷既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饱,算是哪门子事! 跟朝廷要银子,回复下来都是千篇一律,无非是说国家多难,国库空虚,望彼等以国事为重,节衣缩食,待日后国库有了盈余再补给。说白了,就是要川军自己想办法,除了不能抢,你们自己解决军饷吧。 怎么解决?邓圮和王洪没办法,只能顾着保命的家丁了,其他的人,想管也管不了,饿不死你们就成。 说起来,邓圮和王洪也着实亏了血本了,前后也陆陆续续掏了不少家底出来贴补,现在二人也是穷得要命。 要是这两千五百两能起效果,二将也认了,要是打了水漂,二将怕是肯定不干。不过官场有官场的规矩,这银子只要你接了,这事情就要办成,不然,你就不能接这银子。 二将也不怕高起潜拿了银子不办事,要真敢这样干,他们就立即把这事揭发出来,露给京里那些言官们,这帮人本就对太监看不上眼,又闲着没事干,一听监军太监苛待军兵,又收取贿银,还不群起而攻。眼下朝中东林当道,又不是前朝阉党当政,真闹将起来,高起潜讨不了好! 有这杀手锏在,邓圮和王洪也不怕高起潜敢昧他们的银子,把银票凑齐后,便由邓圮出面去找林建泰。 京营和川军扎营在一起,前面则是蓟镇和辽军的营盘,平日间都是不相过问的。 邓圮没敢白天去找林建泰,而是选择夜深军士歇息之后才领着两个亲兵趁着夜色向京营走去。 路上,碰见一队京营的巡逻兵,领队的哨官一见是个总兵,没敢阻拦放他们进去。 邓圮直接向林建泰的营帐而去,指挥使的营帐自然和其他的营帐不同,因此并不难找。在帐外,邓圮向林建泰的亲兵队长说明来意,要他进帐通传一下,说是川军的邓总兵求见。 总兵求见自家指挥使大人,那亲兵队长自然不会不通传,进帐之后一会便出来了,说是林大人请邓总兵进去。 邓圮忙交待两个亲兵在帐外侯着,信步就进了帐,进帐之后却发现帐内除了林建泰外,还有三个人。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三大营 指挥使 那三个人,邓圮并不认识,不过其中一个穿的是京营指挥佥事袍服,想来应是林建泰的部下。另两人穿得都是便服,身形都很高大,一看就是戎马之人,其中一个更是戴着一幅面具,不知其真面目长何样。 那三人对进帐的邓圮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斜过眼来瞄了邓圮一眼,随后便又转过头去看林建泰。这三人自然就是施大勇和蒋万里了,另外那个却是裴少宽。 林建泰起身很是热情的招呼邓圮过来坐,朝帐外吩咐亲兵上茶,尔后有些感慨道:“上次见邓总兵,还是“己巳之变”京城危急,你率兵来京勤王之时,这一算,也是有两年多了吧?” “是有两年多了,当日在通州,若不是大人接济,末将怕早就饿死了,大人的活命之恩,末将可一直记在心中的,一直寻思要报大人这个恩情,可是朝廷这两年把末将调来调去,没个安定,想见大人一面都不能。” 邓圮是正二品的重庆总兵官,林建泰这个京营指挥使却不过是正三品,但邓圮依然自称末将,却是因为林建泰不仅是京营指挥使,同时也是神枢营的总兵,另外他还有一个身份,便是五军都督府的都指挥同知,这是一个二品衔的官职。 也就是说,林建泰一人身兼三职,二品的都督府同知,三品的京营指挥使,另外还有一个并实际明确品级的神枢营总兵。 前二者实际是散官,并不实授,只是一个荣耀,神枢营总兵才是林建泰的真实职务。但三者相加,足以让邓圮这个杂印四川总兵官以下官自居了。 其实大明开国以来,这总兵向来是不定品级的,明初时都是以开国勋戚或子弟充总兵官出征,如建文二年,命李景隆为平燕将军,充总兵官。成祖即位,命何福佩征虏将军印,充总兵官。洪熙元年二月,始颁将军印于诸边将,但能挂将军印的总兵却是聊聊无几,大多都是卫所的指挥暂充总兵官负责指挥方面作战。 万历以后,战事频发,朝廷才确认了总兵官的正式品级,多定为二品,但也有特例,如不那么重要的地区,如福建两广的总兵官一般都只三品,而辽镇、宣大等地有时却会出现一品的总兵官,甚至还有佩将军印的总兵官。本朝便有一人,就是祖大寿,当日他在辽东是挂前锋将军印的,实实在在的一品大员,便是尊贵如五军都督府的左右都督见了他,也是平级而论,不敢称大的。 如此一来,这总兵管的兵马就各不相同了,有管十几万大军的,也有只管几千人马的。而且自万历以后,京营渐渐失去战斗力,卫所又变得糜烂,导致边军成了明军的主力,而京营、卫所、边军的体系各有不同,自然便造成了明军指挥系统出现问题,说白了就是谁听谁的问题。 如果都是总兵官,那自然就看谁是挂将军印的,谁挂将军印,谁就最大。但若是大家都不挂将军印,那麻烦就来了。你是总兵,我也是总兵,到底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虽说总兵上面还有巡抚、总督负责总指挥,但在实际作战过程中,却往往是各总兵直接负责,若是因为你不服我,我不服你而导致失败,那自然是最冤枉的。因此,慢慢的便有了另一个可以明确谁大谁小,谁听谁的号令依据出来,这个依据便是看各人的军衔(军爵)。 此军衔并非后世的将官、校官、尉官,但却与其大同小异,即指挥使等同总兵,指挥同知等同副将,指挥佥事等同参将,以此类推,各自对照,一目了然。这与后世少将军长、大校师长、中校团长的指挥系统实际是一个意思。 祖大寿挂前锋将军印时,他的军衔是都指挥使(正二品),另有一个昭武将军的三品散阶勋位,因此他便有了开府称帅的资格,“祖帅”一称即由此而来。 有了军衔可以参照,自然就能分出谁大谁小了,但这军衔却是非常难得的,卫所的指挥官都是开国以来世代传下来,除此以外就是祖辈拼杀赚得军功换来,很少有直接任命的。 邓圮虽为重庆总兵官,但他的军衔却只是指挥佥事,虽可以世代相传下去,但在林建泰这一个二品指挥使的面前,他却是万万不敢直起腰板和他平起平坐的。即便双方军衔相同,他也仍是不敢自持平级,因为对方是京营,他却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重庆总兵官,加上此来是有请人家,又如何敢持平等的态度。 帐中的施大勇算起来其实也微不足道得很,名面上他这个参将是从三品,但他的军衔实际上只是个从五品的副千户,这还是当日升任松山守备时,丘禾嘉为了让他能够兼管松山周围的卫所替他向朝廷求来的。 大凌河初战获捷时,朝廷给他的封赏是从守备一跃提为参将,另外赐金银各五十两,另赐御刀一柄,御酒十坛,并没有授予军爵。锦州大捷进京献俘什么都没有得到就匆匆南下平叛,一应封赏尚记着空帐,并没有实际赏下来,所以不管施大勇愿不愿意,明面上说,在这小官屯中,他这参将其实位卑职小得很,随便一个千户出来,都可以压他一压。即便是在香河被他“欺负”了一下的裴少宽,在官面上都是足以压倒他的。 当然,这个军衔的划分并没有明文规定,在实际行事过程中,很多时候还是看谁的实力更大一些。你一个只带三千人的总兵如何能要人家带一万兵的指挥佥事听命于你呢。 ............. 京营又称三大营,指的是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这三千营在嘉靖年间改名为神枢营,沿用至今。平时,五军营练习营阵,神枢营练习巡哨,神机营练习火器。当皇帝亲征时,三大营环守于皇帝大营,一般是神机营居外,骑兵居中,步兵居内。 林建泰被任命为神枢营总兵是半月前的事情,他抵达小官屯的时间则是七天前,在此之前,神枢营并无指挥一级的总兵官提辖,而是由各营的千户、百户提领并直接听命于监督太监高起潜的。现在林建泰来了,自然京营大小事务由他直接负责,他再向高起潜负责,从而可以使得指挥上更完整一些。想必朝廷派他来的原因也在于此。 裴少宽这个指挥佥事的兵马却是来自于三大营另一营――神机营,因此,他和神枢营之间其实并无上下归属关系,但林建泰的身份太过显贵,邓圮这个总兵都称下,他又如何敢称大。 本来他和林建泰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秋水镇被围之后,他便一万个不愿意再东进。但是圣命难违,施大勇虽然不将他当回事,但裴少宽可是不敢就此掉头回京城的。 一路又磨又蹭,听到沙河被打通之后,速度才加快了些,等到了小官屯,也是直接向高起潜报到去了,根本没有去平度沟再归施大勇提调的念头。 之所以和施大勇一起出现在林建泰的帐中,其实就是施大勇对蒋万里和邵武说得那句话――世上不会有人见钱不眼开的。 一堆的金子摆在面前,裴少宽不动心是不可能的。施大勇既然找到了他,自然就肯砸银子,他相信这世上没有化不去的怨结,只要银子足够,裴少宽没理由不帮自己。 果然,份量十足的金子打动了裴少宽,让他暂时忘记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当日在香河是如何鞭打他,又是如何欺负他部下的,他又是如何发誓要将这个男人碎尸万段的! 可是裴少宽营中也没有多余的粮食,但到手的金子总不能放过了,听施大勇的语气,只要他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那后续的钱财还有更多。 天降横财,不取是要被天谴的。不管如何,总是要将这到手的钱财收入囊中才是,至于他施大勇的帐以后可以慢慢算,反正高公公已经出手了,谅他也翻不了天。 最后,裴少宽想到了新到的神枢营总兵林建泰,此人在京中便以贪财好色闻名,自己还曾经与他一起喝过花酒,现在带给他一桩好买卖,林建泰没理由不做。 不过,这刚见着林建泰,还没有说来意,这川军姓邓的总兵就来了,一时间,裴少宽和施大勇不好开口,便坐在一边假装喝茶起来。施大勇一边想着等会如何跟林建泰做这买卖,一边盘算着这后面的路如何个走法,要是一直受制于高起潜,那此趟登莱之行对他,对锦州军而言,都将是一场灾难。 ........... 施大勇猜得没有错,他锦州军现在的确已经不再归山东巡抚朱大典提调,那日因军功之事和高起潜翻脸后,高起潜便立即修书给山东巡抚朱大典,说他现在正率京营和金国奇手下的蓟辽两镇五千精兵驻在小官屯,离莱州只有二十几里,且刚击败了叛军李九成部,现在军心大振,士气高昂,莱州之围指日便可化解。但为了确保胜利,还是让锦州军也归他提调,一来增加兵力,二来也可以凝聚人心。正被孔有德、耿仲明打得焦头烂额的朱大典一听高起潜马上就能解救莱州,进而可挥师收复登州,自然是喜出望外。反正锦州军就几百人,调到山东来也济不了什么事,不如给高起潜好,很是爽快的就上书朝廷,正式请求将锦州军从他山东麾下调由监军太监高起潜统一指挥。 京中,司礼掌印太监王德化得了高起潜招呼,选了一天王承恩和曹化淳都不在的时候,将朱大典这道奏疏给递了上去。在此之前,高起潜上报小官屯大捷的奏疏早就递到了御前,崇祯也看到了,心情大好,深感自己没有用错人,高起潜确是干材,虽然先前吃了败仗,但现在却能屡屡建功,正是应放手让他作为之时。 上次他就要过施大勇,当时出于某种考虑,没有将锦州军给他,而是给了朱大典,不过既然朱大典都说锦州军归高起潜提调对登莱局势更有助益,那崇祯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御笔一挥便准了。 时间是施大勇派蒋万里到商县征粮的第四天,对此,施大勇却是一无所知,他被蒙在鼓中了。有了锦州军的提调权,高起潜身为监军太监,自然可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施大勇屡次三番与他作对,又当着那么人面骂自己眼瞎,还扬言要杀自己,高起潜如何会放过他。但他也不会明着除掉施大勇,因为那样做会落人以口柄,毕竟自己对锦州军的所作所为并不是能宣之于众的。他要做的是不动声色一步步把施大勇给逼死,而不会让任何人觉得是他高起潜逼死了锦州军。 其实若不是金国奇提前一步抵达,也许,施大勇早就应该死在小官屯了,何须高起潜费什么心思。但既然金国奇救了施大勇,高起潜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他现在对金国奇可是依重得很,绝对不会因为这事而牵怒金国奇。 就在邓圮和施大勇同时来找林建泰的同时,高起潜正在帐中看一封书信,信是兵部主事张国臣发来的,但写这封信的人却是兵部侍郎刘宇烈。 第二百六十六章 假传圣旨 功在社稷 大明狼骑266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六十六章假传圣旨功在社稷来自 兵部侍郎写密信给内臣,且是手中有兵权的监军太监,这事太过匪夷所思,就凭这封信,给高起潜和刘宇烈按一个“内臣结交外侍”的罪名砍头也不为过。 不过高起潜拿着这封信却是一点惶恐和担心也没有,相反却是按不住的兴奋,视线直盯在这信的最后――“将于近日督师,盼兄勿动,抚议之事已成定局,大功唾手可得,阁老之危或可一事而决,兄亦可更进一步。” 抚议已成定局,大功唾手可得,阁老之危可解,兄亦可更进一步...短短一句话,透露的信息却是多。 刘宇烈堂堂进士出身的兵部右侍郎在信中公然称太监高起潜为兄,自居于弟,不能不说相当的无耻了。若是这信落在了外人手中,只怕一个崔呈秀之流的风评断然是跑不掉的。(作者注:崔呈秀,天启朝阉党五虎之首,为魏忠贤左膀右臂,官拜兵部尚书,得封少傅。崇祯登基,自缢而死) 高起潜把信看了又看,便近到烛台点着烧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写这信的主人和信中所说的事都是不能宣之于众的,把这信留下来,固可以拿人把柄,但后患却也是无穷。当今皇爷最忌内臣结交外侍,这信还是烧了得好,免得自留麻烦,反正信中所说的事情都装在自己肚中,天知地知我知便行,留下这书面的东西做什么。 看着信纸一点点化为灰烬,高起潜洋洋一笑,刘宇烈的保证让他很是兴奋,等了这么多天,事情总算是有眉目了。 抬手朝侯在一边的白尚义问道:“来送信的是何人?” 白尚义道:“顺天府的推官屈宜阳。” “顺天府的推官?”高起潜有些意外,张国臣怎么会派这么一个人来送信的,难道他不怕这信落到外人手中或是走漏风声? 思来想去,总觉这送信人选未免有些奇怪,高起潜沉吟片刻,吩咐白尚义:“把他叫进来,咱家还有事问他。” “是,公公。” 白尚义应了一声,忙出帐叫人。不一会,便领着那顺天府推官屈宜阳进了帐中。 ......... “下官见过高公公!” 天实在是太冷,虽然披着大袄,可屈宜阳仍是冻得直哆嗦。一入帐,顿时就有一股暖气扑面而来,那通红的炭火让他浑身一舒。见到高起潜,也是屈膝便要跪拜,但许是在外冻得久了,那膝盖有些生硬,一时屈不下来,有些难为他了。 见状,高起潜微微一笑,示意屈宜阳不必多礼,朝下首椅子一指,很是和气道:“屈大人请坐。” “不敢,不敢,公公前面哪有下官坐的份,下官还是站着好了。”高起潜客气,屈宜阳却是不敢坐,凭他一个从六品推官的身份,还真是不敢在司礼秉笔、提督京营太监面前安心坐下。 屈宜阳不敢坐,高起潜自然也不会硬要他坐,径直自己坐下,一边故作翻看这几天的军情,一边随口问道:“听手下人说,屈大人是顺天府的推官,按理,你是顺天府的人,和兵部应该是扯不上关系的,却不知为何屈大人会替兵部给咱家送信呢?”言下之意这信是以兵部主事张国臣的名义送来,但你一个顺天府的推官却如何充了信使的。顺天府和兵部可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衙门,你屈宜阳这个信使的身份着实叫人觉得有些古怪。 听了高起潜这话,屈宜阳不慌不忙道:“回公公话,下官此来也是受人之托。” “受何人之托?” “兵部右侍郎刘宇烈大人。” “刘大人托你来给咱家送信?” “给公公送信是其一,奉命与孔有德接洽招抚之事乃其二。” “你和孔有德谈招抚?” 高起潜一怔,不由再次打量了一眼屈宜阳,发现对方的相貌还是端正的,年纪怕与自己相当,顶多四十岁的样子。眉眼之间看着还是十分精干的,不像是一个庸碌推官,倒像是胸有大志的干练之人。 不过即便这姓屈的有些本事,可他毕竟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推官,刘宇烈派他前来和孔有德谈招抚的事,未免也太过轻视了吧?若是孔有德认为这是朝廷对他的不重视,继而不愿接受招抚,那岂不是误了大事! 刘宇烈啊刘宇烈,让我按兵不动的是你,重启招抚的也是你,咱家一心以为这事能成,但关键时候你却派了这么个无名小卒前来,要是因此抚事不成,你让咱家如何跟天子交待! 高起潜越想越不是滋味,对刘宇烈的行事不禁感到气愤,都有些后悔不该听了刘宇烈的话,坐拥精兵两万却按兵不动,坐视叛军继续围攻莱州城的。 屈宜阳却是有着察颜观色的本领的,一见高起潜这样,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是认为自己官小职低,不够份量和孔有德谈,当下也不气恼,更不菲薄,而是欠身说道:“公公怕是有所误会,下官虽是奉刘大人之命前来和孔有德谈招抚,但下官只是私下代表刘大人,这官面上的事还需登莱谢巡抚主持,下官却是不敢擅作主张的。” 原来如此,高起潜点了点头,谢琏是新任登莱巡抚,朝廷的地方大员,由他出面与孔有德谈自是恰当不过。想来这屈宜阳就是本事再大,凭他的身份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就做主和孔有德谈的,怕正如他所说,此来莱州只不过是代表刘宇烈居中协调的。 心中顾虑释去,高起潜定了定心,旋即有些好奇的问屈宜阳:“咱家就不明白了,为何刘侍郎如此肯定孔有德一定会接受朝廷的招抚?孙元化的前车之鉴可就在眼前,那孔有德也是反复无常的贼将,难道刘侍郎就不怕孔有德再次使诈?” “这个嘛....” 屈宜阳轻声一笑,道:“不瞒公公,其实自孙元化上解进京后,朝中便没人再敢议抚,公公也知道,自周相被罢后,温体仁便一党独大,刘大人是周相一手提拔,自然不为温体仁所容,故而对登莱之事,刘大人是有心无力的。不过,世上的事却往往变得快,好叫公公知晓,这招抚之事并非是刘大人和张主事心血来潮意想天开,而是那孔有德自己写信给刘大人,信中言辞恳切,请求刘大人出面替朝廷招抚他们。 刘大人本着悲天悯人之心,想着替朝廷分忧,一来尽快解决登莱叛局,免得朝廷再多耗钱粮;二来也给孔有德等人一个机会,让他们为国所用。毕竟孔部都是精兵强将,凭的自绝于朝廷,毁于大明自己手中,对国家总是不利的。三来嘛,也是为了公公着想,若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平定叛军,此等大功足以让公公凯旋归京了,届时,内廷之中还有哪个能撼得动公公的地位呢。” 一番话说得高起潜连连点头,尤其是最后句话,更是让他脸上出现了笑容,但他仍然还是有担忧。 “前番登莱巡抚孙元化几次招抚于孔有德,然而孔有德却一再诈降耍诈,尔今咱家又如何确定他是真愿降呢?万一他又变故,咱家岂不是落得和孙元化一个下场吗?” 屈宜阳却没高起潜这个担忧,他很是肯定道:“这个公公尽管放心,下官其实已经和孔有德的人接触过,孔有德此次是真心悔改,诚心接受招抚。他说只要新任登莱巡抚谢琏与他面谈盟誓,他就立即率部接受招抚,从此一心忠事大明,绝不会再有二心!” “嗯。” 高起潜先是缓缓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面露苦色道:“谢琏是极力主战的,他与莱州知府朱万年联名上表过朝廷,言明绝不能和叛军再行招抚之事,叛军又围他莱州多日,双方死战至今,谢琏又如何肯回心转意和孔有德谈这招抚之事呢,怕刘大人有些一腔情愿了。” 不想屈宜阳听了,却是坦然说道:“这个公公尽管放心,只要有圣旨,谢琏便是再不愿,也得遵旨行事。” “圣旨?”高起潜一惊,面露喜色,起身而立激动道:“怎么,皇上已经同意对孔有德招抚了?” 屈宜阳却是摇头道:“没有。” “没有?”高起潜怔在了那里,喃喃道:“没有圣旨,谢琏如何肯启招抚之事,孔有德又如何肯受招抚?若是抚事不成,咱家可就有大麻烦了...” “其实有没有圣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公在这就行。”屈宜阳不紧不慢的说道,脸上露出不可琢磨的神情,眼睛珠子在高起潜脸上骨溜溜的转着。他这话,意味深长啊。 “你的意思是?.......要咱家假传圣旨?”高起潜的心开始扑通跳了起来,隐约知道这姓屈的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屈宜阳没有正面回应,而是欠身恭礼道:“成败都在公公手中握着,如何做,公公想必比下官更清楚。” 话音刚落,便见白尚义惶恐不安的走到高起潜身边,低声道:“公公,奴婢听说皇上对招抚之事深恶痛绝,要是公公假传圣旨给谢琏要他重启抚事,奴婢担心皇上知道后会....” 高起潜也是惊恐犹豫,不待他思虑,耳畔却传来屈宜阳的声音,“只要抚事成功,公公便不是假传圣旨,而是功在社稷!” 大明狼骑266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六十六章假传圣旨功在社稷更新完毕! 第二百六十七章 功利之辈 讨价还价 顶不住了,请求订阅的支持,这几天已经在不断的提高质量和更新速度。 诚然,或许骨头将自身对明朝的感情代入到主角身上,使得笔下人物看起来十分的别扭,处处透着一股”奴“性,正如读者经常在书评区指出的那样,一个现代人如何能对古代的帝王生出忠君之心,这还是一个现代人吗? 在此,骨头不想过多解释为何会如此刻画,只是想告诉我的读者们,骨头在尽力描写一个艰辛的转变过程。 我们都是普通人,穿越者也是普通人,或许,我们都会幻想称王称霸,一统天下的快感,但是,我们不应该忘记千百年的忠义。 因为忠义,我们的民族才生存至今;因为忠义,我们的历史才会无比灿烂。 穿越者,在试图改变时代的同时,至少不应抛却我们民族的精血――忠义。 当然,骨头不是闭门造车,骨头也需要读者们的宝贵意见,你可以不订阅支持骨头,但如果你在看骨头的书,希望你能够将你的不满提出来。 你的满意我已经知道――因为你在看我的书。 骨头不想改变读者对历史的认知,也不想强加自己的思想给读者,骨头所做的就是在构思一部小说,一部自己想要表达某种东西的小说。或许,碍于笔力有限,骨头写出来的文字不是那么饱满,不是那么让人满意,但骨头尽力在做,尽力在想,尽力在写。 另说明一下,截止到目前的所有章节描写的故事,尤其是有关战争方面的,几乎都是历史原版再现。 施大勇的大明之行不是凭空构造出来,他的身上有太多的原型。 为了将这个忠义的故事写给更多人的看,骨头希望大家能够用订阅支持一下骨头。骨头可以明确告诉读者们――《大明狼骑》绝对是一部比《恶奴》还要爽的小说。 ........ 功在社稷?! 高起潜心动了,但却仍是不敢就此答应下来,假传圣旨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即使招抚成功,依当今皇爷的性子,要知道他高起潜敢背着皇帝假传圣旨,怕头一个便要砍了他脑袋。 崇祯不是天启,这弟弟也不是哥哥,尔今内廷声势早就不及前朝,不但内廷中相互牵制,这外朝更是将内廷压得死死,仅从东厂被削弱得只剩空壳便可知外朝对内廷的猜忌和压制之心有多重。 崇祯更是对手下太监管得严厉,但使发现有与外朝私通或有干政之嫌的,立即予以严惩。重则杀头,轻则打个半死,根本不会护着这些家奴。因此,便是再给高起潜十个胆子,他也万万不敢做这假传圣旨的欺君之事。他虽受崇祯宠信,但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他还是分得明白的。 诚然,若能成功招抚孔有德,对大明自然是功在社稷,自己也将飞黄腾达,成为内廷第一人,但要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却万万是不划算的。 难道刘宇烈算计这么久,到了来还是算计的咱家?要是咱家不肯答应假传圣旨哄骗谢琏,这抚事就难以再办下去了吗?尔今我按兵不动已有大半月,朝中参我拥兵不前的比比皆是,若不是有沙河和小官屯这两场胜仗,怕皇爷早就把我给调回京了,怎会让我这在小官屯观望下去。 一心想着能够不动干戈而收人之兵,成就大功,不曾想到了却是如此情况,刘宇烈啊,你害咱家不浅!你这是要把咱家往火坑里推啊....高起潜的脸色慢慢阴沉了下来。 屈宜阳将高起潜的神态看在心中,心下也是暗急,若高起潜不愿配合假传圣旨,莱州之行必不得成,去也无用,没有皇帝的旨意,谢琏等人根本就不会理会什么招抚。 急中生智,忽想到一个法子,忙道:“若是公公不愿行这假传圣旨之事,那下官还有一个法子,此法不仅可以让谢琏俯首听命,开启抚事,也可让公公置身事外,就是事后追究起来,公公也大可以说不知道,事情完全是他登莱自作的主张。” “噢?”一听还有可以置身事外的办法,高起潜不由脸颊一抽,脱口问道:“什么法子?”目光直直盯着屈宜阳,说不出的心热。 屈宜阳依旧是不慌不忙道:“公公可派手下两个小公公陪下官一起去莱州,有宫中的人同去,谢琏必不会怀疑。到时下官再与他说重启招抚的事,晓之厉害,谢琏必会答应下来。只要他答应出面,这招抚的事便算成了。” “派两人随你一起去莱州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高起潜盘算了下,派两人去莱州城倒没有大问题,成功骗得谢琏开启抚事也应该没有问题,不管这事成不成,自己都可置身是外,反正又没有落个白纸黑字,但是... 高起潜的眉头皱了起来,闷声道:“要是孔有德依旧不肯降,那此事如何处理?” “这个公公尽管宽心便是,孔有德这回是不降也得降了。公公率部连克沙河、小官屯,叛军损失不小,又久围莱州不得,早已是强弩之末,现在公公又集重兵在此,过得数日,刘大人又将出任总督,率神机营八千精兵,十五门红夷大炮,六十门铜炮到来,到时我官军兵强马壮,他孔有德手下一群乌合之众能当得了我国朝大军一击吗!“ 宽慰高起潜的同时,屈宜阳不忘拍了对方一通马屁。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孔有德不是傻子,他当日在吴桥造反也不过是受了一时之逼,想来也不是真心要反。尔今局面明摆着,朝廷重兵云集,他闹腾不了多久。所以在下官看来,这抚事一定会成功。因为这是孔有德最后的活路,他若是再冥顽不灵,只能是自取死路。此聪明人所不为也!” 这番话说得高起潜眉头已是舒展了开来,屈宜阳趁热打铁,又道:“公公也不必担心会犯欺君之罪,公公只是派两人随下官进莱州城,到底是做什么,外人无从知晓,但有公公的人去,谢琏却是不信也得信了。只要抚事办成,公公自然就可以凯旋回京,到时又有谁会来讨没趣探个究竟呢。” “此事兹关体大,容咱家好生想想,好生想想...“高起潜其实已经是十分动心了,派两个太监冒充一下天使,对自己而言并没有什么实质罪名,总比假传圣旨要担的风险少得多吧。但还是迟疑不决,拿不定是派人还是不派人。 白尚义在边上也盘算着,不过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什么,只能坚起耳朵听高公公是如何个决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好想想的,再想下去,这大功可就飞走了。 一心指着靠招抚成功立下大功的屈宜阳见高起潜还是不肯决定,知道不逼这太监是不行了,轻咳一声,说道:”既然公公不能当即决断,下官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是临来时,刘大人却是要下官带句话给公公。“ “什么话?“高起潜抬起了头。 屈宜阳有些心虚,脸稍微低了低,避过高起潜的目光,道:“刘大人说,要是公公不立即建功回京,周相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若周相不稳,公公在内廷的日子同样也不好过。”说完,眼观鼻,鼻观心。 “刘宇烈这是要胁咱家吗!” 高起潜听得怒不可遏,铁青着脸看着屈宜阳,但明知对方要胁自己,他也无可奈何,事实确是如此。他能有今日之地位,一半是得皇帝看重,另一半却是托了周延儒的福。若不是周延儒这个首辅帮忙,他又如何能在短短几年间从一个小小的少监一跃而为司礼秉笔,提督御马太监呢。 现在周延儒下台,温体仁成了首辅,而自己和温体仁一向没有交情,某种程度上,他甚至是温体仁的敌人。现在京中温体仁追着周延儒穷追猛打,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自己是托了领军在外的福,不然,怕早已经被温体仁咬上了。 外朝的盟友倒了,高起潜在内廷唯一的盟友则是司礼掌印王德化,真正的大内第一人王承恩对自己一向就不冷不淡,而提督东厂的曹化淳又视自己为眼中钉,一心要扳倒自己取而代之。 以前周延儒在台,又有皇帝宠信,这对师生拿自己没有办法。现在周延儒下台,高起潜便失去了外朝的帮助,仅凭一个空有其名的掌印王德化,是无法和王承恩与曹化淳这对师生相抗衡的。(作者注:王承恩,属曹化淳名下,明时太监多以师生为系,即新太监入宫必要择一太监拜之门下,以学生或义子自居。) “刘大人一心为朝廷,也一心为周相和公公着想,请公公早作决断。”屈宜阳一反先前恭敬无比的模样,不卑不亢起来,这令高起潜有些不适应。 盯着对方看了半响之后,高起潜的嘴角一咧,露出一丝笑容,很是赞许的点头道:“屈大人看来是有备而来,咱家信你!咱家就派给你两个人,不过丑话咱家说在前头,咱家只能再等十天,十天后,若是孔有德仍未接受招抚,咱家说什么也要出兵了。” “公公放心便是!三天之内,下官必有佳音传来!” 屈宜阳松了口气,从高起潜帐中出来后,迎面就是一阵寒风,却是吹得他精神大振,仰天长出了口气,遥向东北,目光之中满是渴望。 帐中,白尚义却很是担心对高起潜道:“公公,这姓屈的能办成事吗?” 高起潜淡淡道:“刘宇烈能派他来,自然是信得过他的。” 白尚义撇了撇嘴,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却又阴阳怪气的说了句:“公公,其实奴婢瞧这姓屈的不顺眼,他方才可是对公公无礼得很。” “无妨,不过一自视甚高,想借着机会扬名天下的功利之辈。”高起潜冷笑一声,“此辈被压得久了,得着机会不管刀山火海也要跳一跳的,刘宇烈怕也是看中他这点,这才叫他来。哼,等抚事成了,咱家可是要好好跟刘侍郎算这笔帐。” “刘宇烈不过周延儒手下一条狗,现在主人倒了,他狗急跳墙,照奴婢说,公公当初就不该听他的,点起大军杀奔过去,这莱州早就是囊中之物了。”白尚义愤愤不平,也有些不甘心。 高起潜瞪了他一眼,斥道:“你懂什么?行军打仗是儿戏之事吗?若是叛军真如此好打,咱家何至于听他刘宇烈的。” “公公息怒,奴婢失言。”白尚义惶恐不安,不迭请罪。 高起潜有些心烦,挥手要他出去,搬了张椅子坐在那炭盆前,低着头不知想什么。 盆中的炭火烧得很旺,通红的,烤得人脸都有些发烫。帐外,伸手不见五指,北风呼呼的吹拂着,空气冷得叫人发颤。 营盘中,除了不时走过的几队巡逻兵,便再也看不到一人。所有的营帐都是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偶有什么动静,也迅速消失。 离高起潜所在的勇卫营营盘一里多地的京营营盘指挥使林建泰的帐中,却异常的热闹。如果凑得近些,明显可以听到里面有讨价还价的声音。 “一万两,低于这个数,恕本官无能为力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真金白银 绝不拖欠 林建泰开出的价码把邓圮吓得愣在了那里,施大勇和蒋万里也吃了一惊,便是裴少宽听了这个数目也是暗自乍舌:林建泰也真是能开价,不过是代为疏通下,他竟就敢狮子大开口要一万两,这不成心讹人嘛! 略带同情的看了看那川军的邓总兵,心道对方要是有一万两银子,怕也不会求到这来了,大可直接去找高公公,何必过你林建泰这层,让你从中再吞下一份呢。 同时又有些担心,邓圮不过是请求代为疏通能够多发些粮草,另外要些御寒的棉衣,林建泰都敢狮子大开口,更何况得罪过高公公的锦州军呢。照他这般开价法,岂不是要跟施大勇要个十万两?这施大勇便是再有钱,怕也没这么多吧?钱要得多了,这生意就没法谈得拢,肯定是要黄的。 买卖要是黄了,那施大勇允诺事成之后的好处岂不是也跟着没了?真要如此,那可就是到嘴的鸭子飞了,让人好不心疼。 想到好处没了,裴少宽脸颊就不由的抽了一下,偷偷瞥了眼施大勇,苦于那张面具遮着,不知对方这会什么脸色,但估计也绿得不行。 施大勇的脸倒没有绿,不过却也十分的扭曲,先前看林建泰和川军这位姓邓的总兵十分热情的叙旧,对川军的遭遇很是同情,言语很是唏嘘,只差拍着胸脯说这事包在他身上了,把个邓总兵感动得就差热泪盈眶。也让施大勇安下心来,以为这林指挥真是个好说话之人,自己要求的事情应该没有问题,哪知道接下来的转变却让他目瞪口呆。 ......... 林建泰大包特包,让邓圮十分感动,为了表示感谢,当下便将那两千五百两银票掏出来,说五百两权做给林大人的谢礼,另外两千两则是请林大人代为疏通下高公公。 请人办事,自然是要给孝敬的,民间尚有谢礼一说,这官场之上更是不稀奇了。这年头求人办事就是一个钱的事,有钱好办事,没钱,鬼都不会理你。 因此邓圮递银子给林建泰,施大勇他们自然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自己也是来送银子的,谈不上耻笑人家行贿受贿什么的。五十步不笑一百步,事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办不行,那家中还有一千多张大嘴等着呢。要再没有粮草供应,施大勇就只能光杆将军拍拍屁股灰溜溜走人重头再来了。 这钱财不过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留在身边有什么用,这花出去才有价值。若能用陈有时的这批财货为部下买来活命的粮食,施大勇是一百个愿意的。 这边林建泰的手也已经伸了出去,脸上依旧笑容灿烂,看起来觉悟性很高,没有半点推让的意思,似乎这好处就是自己应该拿得一样。 然而手刚伸出一半,还没碰到银票时,一听邓圮说只有两千五百两,而且他只能拿五百两,另外两千两是给高起潜时,林建泰的脸立即神经质的上下抽了一下,手停在了半空中,虽然嘴角依旧挂着笑意,但话却变了。 他先是说自己初来上任,对营中事务尚不熟悉,和高公公也是交情不多,川军粮草供给既然是高公公定下来的,他便不好插手。要是冒然插手,怕会惹得高公公不高兴。 这一说,顿时把邓圮说愣住了,刚才你不得说得好好的嘛,怎么现在又变故了呢? 但他反应得也快,立马明白肯定是对方嫌银子少了,忙小心翼翼道:“末将也知事情有些棘手,高公公那里不好疏通,所以才请大人能代为出面。若是大人觉得高公公那里银子给得少了,那请大人示下,末将到底给多少才合适?” 邓圮嘴上说得是给高起潜,但帐中在座的哪个听不出来,他是明着指高起潜,暗着却是说给林建泰的。若是把话说透了,那就是你林建泰到底要多少银子才肯帮忙。 官场做事,毕竟还是有些规矩的,这么多人在场,邓圮也不好直接问林建泰要多少银子。 哪曾想,林建泰没有邓圮这般顾忌,他倒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挺着有些微胖的身子负手踱了两步,然后开口直接说道:“邓兄,这事你既找到了本官头上,本官自然不会推你出门。这样吧,你若是真想把事办成,那就出一万两。” “一万两?!” 邓圮惊得只差眼珠都要掉了出来。这两千五百两还是他和王洪好不容易凑出来的,营中哪里还有什么银子,顶多也只能再凑个千把两出来。林建泰却是开口就是一万两,这不是要他们命吗! 不说他们拿不出来,就是能拿出来,也不会蠢到答应对方。有这一万两银子,他们什么办不了。拿五千两出来孝敬高起潜,事情怕也能办成。 找你林建泰的目的只是为了有个说情的人,因为直接去找高起潜未免有些生份,毕竟来了这么多天,他和王洪一直没有就粮草的事去找过高起潜,也没有过多拜见,只因军务的事去了两次,更没递上什么孝敬,现在突然去找高起潜要粮草和棉衣,难保高起潜没有想法。怕高起潜卡着川军的粮草也多半是因为没收到好处的缘故,因此,有一个份量足够的人从中疏通协调一下,这事情便能解决了。只要高起潜发话,下面的人自然不会再卡着川军的粮草,能多些粮草,再补充一批棉衣,这严冬便能熬过去。不然,这天天冻死人,实在是让人揪心。 可林建泰也太贪心了,他开出的价码已经远远超过邓圮的心理底限,无论如何也是接受不了的。便是要他和王洪砸锅卖铁也是凑不出这一万两。 “一万两实在太多了,大人不是不知道末将的情况,打崇祯二年北上勤王,末将就没回去过,这几年一直被朝廷派来派去,没过过半天安生日子,朝廷更是没发过一两军饷出来,末将这几年一直是自己掏家底贴补,这才勉强把手下的兵们给拢住。眼下,末将实在是再也拿不出什么银子来了,不瞒大人,这两千五百两银子还是末将和王总兵凑的,末将实在是真穷啊,手下弟兄也真是苦啊...... 大人若是不信,就请到末将营中看看,看看末将的那些兵穿得是什么,吃得是什么,他们中有很多人连棉衣都没有啊,大人!..请大人看在末将手下弟兄忍饥挨饿为朝廷卖命的份上,代为疏通一下吧!” 邓圮苦苦哀求,只差给林建泰跪了。边上的施大勇和蒋万里听得都是同情不已,想不到川军竟然窘迫困苦到这份上。锦州军现在虽也陷入断粮之危,但毕竟士兵们还是穿得暖的,可听这邓总兵所言,他营中已经有士卒冻死,冻伤得更不在少数,这和锦州军比起来,也实在是太惨了些。 看来这姓邓的还是个好官,知道为手下的兵争取活路,倒不似完全喝兵血,吃空饷的恶将,施大勇如此想道,暗自叹了口气,有种戚戚相连的感觉。更有种莫名的悲愤,为双方的处境感到愤怒,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心酸,想不到他施大勇也要靠行贿来活命了。 ........... 邓圮的苦苦哀求令得一向不太看得上外地兵马的裴少宽都有些动容,可是林建泰却视若无睹,如铁石心肠般不为所动,根本不松口。到最后,许是听得不耐烦了,这才摊开双手明着说道:“邓兄,说实话,你跟本官叫苦没用,本官管的是京营,不是管你川军,更不是这大军主帅,所以你就是跟我哭出个天来,本官也是爱莫能助,毕竟这粮草和物资卡在高公公手中,没有他发话,本官如何就敢擅自拨给你。”说到这,林建泰干咳一声,接着说道:“不过这世上再难办,也总有解决的法子,只要你邓兄有心,舍得花这银子,事情就一定能办成。到时,自然可以解决你营中难题,你邓兄好过,下面的士兵也好过,你说,是不是这理?” 邓圮被林建泰问得一怔,脸拉得跟驴脸一样,苦巴巴道:“大人,末将不是不想出这银子,实在是末将拿不出来,请大人通融通融,你看,末将再拿一千两如何?”邓圮也是认林建泰狠了,咬牙多加了一千两,也不知回去之后王洪认不认这帐呢,要是他不认,这血出得可就大了。 唾沫都干了,才加一千两,林建泰这下真的没有好脸色了,先前的虚情假义瞬间飘散,负手便回到自己的椅子,冷冰冰的摞下一句话,“一万两,低于这个数,恕本官无能为力了。” “大人!...”邓圮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算是认识这林建泰了,他就是一认钱不认人的混蛋!他就是再求下去,对方也不会松口! 人谁没个喝凉水塞牙的时候,今日你林建泰不仁不义,他日总有倒霉的时候,到时,看老子如何收拾你! 邓圮咬牙咒骂,气得小腿肚子微微颤抖。 林建泰可不怕邓圮记恨自己,见对方站在那里不动,显然是拿不出一万两的,也不再与他罗唆,挥手便要送客,“若是你拿不出这银子来,那就请回吧。本官这还有客,就不送邓兄了,邓兄请吧!” “请吧”二字拖得长长的,有意又无意的带有几分讥讽之意,邓圮听了,脸憋得通红,却是不敢发作。 忍气吞声的抱了抱拳:“既然大人不愿帮我川军,那末将也不好再叨唠了,就此告辞!”说完,转身便要出帐,身后却有人叫住了他:“邓总兵请留步!” 嗯? 邓圮疑惑的转过身过,发现叫住自己的是那一直坐在边上脸戴面具的大汉。 “你?”邓圮不知对方为何要叫住自己。 裴少宽和林建泰也是奇怪,不知施大勇叫住邓圮要干什么。 施大勇笑着冲邓圮点了点头,尔后转身冲林建泰欠了欠身子,抬头说道:“大人,末将愿为邓总兵和川军将士出这一万两银子。” “你出?!” 邓圮、林建泰、裴少宽他们听了施大勇的话,都愣在了那里,蒋万里也是惊讶,不明白将军为何要替人家出这银子。 一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当日大凌河首捷,天子大喜之下特拨内帑犒赏松山军,也不过一万两银子,他松山老军一年所需军饷也不到一万五千两,现在却无缘无故要替素不相识的川军出这一万两,这让蒋万里十分的想不通。但将军既然做了,他也不会反对,想必将军这么做有他的用意。 但这比自己还要穷困的川军能有什么地方值得将军打主意的呢?蒋万里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施大勇此举用意何在。 “你是说你替他出这一万两银子?” 那边林建泰早已经站起,一脸的不可思议,这施大勇难不成和邓圮是亲戚,要不然凭什么当这冤大头。就是他娘的亲戚,也不可能平白无故拿出一万两银子做这人情的! 裴少宽则是心中大骂姓施的失心疯了,失心疯了,你自个的事情还没有办成,却先白送一万两给人家,这他娘的不是失心疯了,能做出这傻事吗? 邓圮则是又惊又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的望着这个戴着面具的大汉,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帮自己,这可是一万两啊,不是一百两,自己和他根本不认识,可是对方竟然就说要替自己出了,实在是叫邓圮吃惊之余想不通。 一万两拱手送给自己,这人情可是大到天了!邓圮激动莫名,又怕这大汉是诓自己玩,满是忐忑的望着对方。 施大勇很是肯定的对林建泰道:“大人,末将愿意替邓总兵出这一万两银子。” “你...你有一万两吗?”林建泰不相信对方能拿得出这么多银子来。 施大勇没有说话,而是侧过脸吩咐蒋万里:“把东西拿过来。” “是,将军!” 蒋万里虽不明白,但却是一点也没有迟疑,很是利索的将一直拎在手中的包裹吃劲的抱到了林建泰面前的桌上。 施大勇沉声吩咐道:“打开。” 蒋万里依言解开包裹上的系结,包裹被打开的那刻,林建泰的眼睛顿时直了――全是十两一块的金锭! “这里是五百两金子,折合银子五千两,余下五千两算在末将和大人的买卖中,只要大人肯做末将的生意,末将稍后就叫人一齐运来。”说完之后,施大勇顿了一下,又特意强调道:“全是真金白银,绝不拖欠。” 抬首,却发现林建泰正贪婪的望着这堆金锭,那有些肥胖的脸在烛火的照映下金光闪闪。 第二百六十九章 粮食火药 借兵两千(上) 五百两的金锭堆在人的眼前,那金光炫得人两眼发亮,连带着那烛光也异乎的明亮起来。 林建泰倒也不是没有见过这么多金子,身为五军都督府的指挥同知,又是京营的指挥使,他每年上下捞取的钱财也不在少数,光是吃的空饷每年都有两三万两银子。加上他林家在京城和南直隶的产业,说他林大人有万贯家财也不为过。因此,几百两金子对他而言,实际也算不得什么大数,仅是为了得到这神枢营总兵一职,他往上送的孝敬都有四万两。 所以区区五百两金子,按理根本不值当他林大人如此失态,可人就是奇怪,任你如何个身家富有,猛的一堆金子砸在面前,这眼睛也是立即就直了,想不两眼发光都不可能。 这世上能真正做到视钱财为粪土,不为金银之物所动的人毕竟是少数,况且林建泰本就是一贪财之人,其敛财的厚颜无耻从他开口就跟邓圮要一万两就能见出。 金子,金子,明晃晃的金子,晃得人心直痒痒,晃得林大人一时都难以自制。 林建泰这等官高职尊之人都如此失态,更别提裴少宽这个小小指挥佥事了,见到这么一大堆金锭,他立时也是直了,喉结上下咽来咽去,只差口水都要掉了下来。 邓圮也是看得合不拢嘴,这可是实实在在的真金啊,那金光炫得他一阵眼迷魂离。 其实若施大勇拿出来的是一张五千两银票,他们根本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是这么一大堆金子摆在面前,谁他娘的能不失态! 那真金白银给人带来的心理冲击远比一张银票来得多,那感觉就像是一张五十万块的支票和一堆百元大钞给人带来的视觉和心理的不同冲击。 ......... 林建泰失态得厉害,恢复得也快,片刻之后,他定住心神,将视线从桌上这堆金锭上收回,神色也变得镇定起来,看了一眼施大勇后,开口淡淡的道:“看不出施将军家底倒是丰厚,说是财大气粗也不为过。嗯,你想与本官做什么买卖?” “大人,施将军其实也是为了军粮而来的。”施大勇没有说话,而是反应过来的裴少宽替他说了。 一听施大勇也是来求军粮,邓圮愣了下,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这倒是奇怪了,邓兄来求粮,施将军也来求粮,搞得朝廷好像苛待你们一样?” 林建泰装聋作哑的笑了起来,施大勇站在那里,并不说话。邓圮则是暗哼一声。 笑了几声,林建泰突然停了下来,有些赞叹的对施大勇说道:“你施将军的大名本官在京中就听说过,圣上可厚赞你是当朝膘骑大将军的,锦州大捷更是打出我国朝天兵的威风,一洗我朝屡屡受制东虏之耻,你施将军,可是功在社稷,简在帝心啊,皇上厚赞,你确是当得。” “不敢,此天子厚赞,末将从不敢真以膘骑自居,末将只一心效忠朝廷,为国家肝脑涂地,从不敢有他想。”施大勇自谦道。 听了这话,林建泰似笑非笑的摆了摆手,道:“哎,这有什么敢不敢的,你施大勇确是有功社稷的嘛,再说了,这圣上夸赞,你身为臣子的又如何能不受呢?” 说完,饶有兴趣的打量起施大勇的面具起来,知道对方的脸曾被红夷大炮炸残变得狰狞可怖,所以才用面具遮挡起来,不然,可是十分的吓人的。但又是十分好奇对方这面具后到底是一张怎样的脸。 施大勇没有接林建泰的话茬,而是开口说道:“大人既知末将,那想必也知道末将眼下的处境,若大人能帮末将一把,末将感激不尽!” “这个嘛...” 林建泰露出十分为难的神色,委婉道:“都是朝廷的兵马,你们有难处,本官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管,只不过你得罪的是高公公,他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又是大军监军,便是本官也要唯他之命是从。所以本官可不敢为了你而得罪高公公。” 施大勇听后,却是说道:“大人刚才说过,这世上之事再难办,也总有解决的法子,只要大人有心,事情就能办成。” “有意思,有意思...” 对方拿自己的话来套自己,林建泰觉得十分有趣,但也正合他心性,这世上就没什么办不了事,有钱就行! 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过后,神情一肃,沉声便问:“那你是要本官替你向高公公疏通一下呢,要他不再为难你锦州军,还是要本官私下帮你什么呢?” “真金白银的买卖,于其叫人赚了,不若大人自个发财。”施大勇的脸转到了那堆金子上面。他这话虽没有明着说,但却已经告诉林建泰,他选择的是后者。 这话听在林建泰耳中,也是十分的悦耳,也中他下怀,真金白银如何能让旁人赚了去! “说吧,你想要跟本官买多少粮食?” 进入正题,林建泰也不拐弯抹脚了,谈生意就得是开门见山,直来直去,没必要再绕什么道道了。 施大勇想都不想,脱口便道:“大人能卖多少,末将就买多少。” 林建泰有些惊讶:“施将军好大的口气。” 施大勇则道:“只要银子足,末将这口气自然就大。” 林建泰一怔,心下盘算对方能够为素不相识的人掏一万两银子,想必这身家确是丰厚,当是有这底气说这话的。却不知他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有钱赚,如何能不赚?林建泰凝视施大勇半响后,点了点头:“那好,本官便卖你300担粮食。” 一担就是100斤,300担自然就是3万斤粮食,按锦州军现在每日所需要3000斤粮草来计算,300担粮食足够他们支撑10天,若是省着些,则还能多坚持五天。 林建泰以为自己一下给了对方300担粮食,对方肯定会激动一下,哪曾想施大勇却是一点喜色也没有,在那摇了摇头,然后吐出二字:“不够。” 第二百七十章 粮食火药 借兵两千(中) 300担确是太少,对锦州军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撑不了多久,也不知这登莱的叛乱何日才能平定,若是拖个几个月,那施大勇便是什么事都做不得,每日只能为部下们的口粮绞尽脑汁,煞费苦心了。 没有粮食,再强大的军队也不过是空中楼阁,昙花一现而已,再大的抱负也只能是胎死腹中。为了不受制于人,施大勇必须得到更多的粮食,至少,也要将这个年关过了。因此,不管花多少银子,施大勇都不在乎,也不会心疼。 好钢用在刀刃上,这钱也要用在正途上。 银子没了不要紧,但兵不能没了,这是施大勇咬牙做的决定。有了粮食,人心才不会散,手下有兵,他这锦州参将才能有一番作为,才能不被活活困死在平度沟。 那孔有德的叛军和正在西北、中原肆虐的流贼,说起来都是因为没吃的才闹起事来的,若是有吃的,他们何苦要提着脑袋和官兵厮杀。 有粮食,这官兵才是官兵,这百姓才是百姓,一旦没有粮食,施大勇都不敢想自己会走向一条什么道路。 民以食为天,他施大勇也是个普通人,真要到弹尽粮绝的那一天,说不得他也只能背着良心纵兵掳掠走上一条乞活的不归路了。但在此之前,不管用什么办法,不管花多大的代价,他都要想方设法搞来粮食。 此刻,叛军也好、流贼也好、关外的建奴也好,都不是施大勇的敌人,他的敌人是士兵们的肚子。 为了填饱士兵们的肚子,施大勇需要粮食,越多越好!300担不够,远远不够! ......... “不够?”林建泰以为自己听错了,300担还不够?这可是够一千人食用十来天的了,你施大勇还嫌少? “施大勇,这粮草可不是你想买多少就能买多少的,高公公卡得紧,林大人能拨给你300担,已是担了极大风险的,你不能光想着你锦州军,你可得替大人着想才是。要是要得多了,这动静便大了,难保不会走露风声,要是叫高公公知道的话,只怕你是一粒粮食也得不到了。” 裴少宽觉得300担粮草不少了,怎么着也够你锦州军撑到过年,而且林建泰刚刚上任不过几天,能瞒着高起潜卖你300担粮草确是担了极大的风险的,算起来也是天大的人情了。 人情也好,钱面也好,施大勇却是铁了心了,既然已经大出血,就一次出个够,只要林建泰能满足自己的条件,便是倾家荡产他也认了。 “末将想买一千担,只要大人肯成全,这价钱好说。” “施将军,一千担绝不可能,不是本官不想赚这钱,这世上有谁会嫌银子多的呢。但一千担的确太多了,动静太大,这营中可不单单是本官的人,一旦出了事,本官可是难以交待的。而且这大军的军粮除了一半是北直隶征调而来,另一半却是从运河的漕粮运来,运来多少,吃掉多少,都是有帐目的,少了几百担还好做文章,但一下子少了一千担,这帐目是如何也做不了的。不是本官不愿帮你,而是这风险实在是太大,毕竟本官不是这大军统帅,做任何事本官也都顾虑着后果。 这样吧,本官见你也不容易,便再凑两百担给你,500担,只这么多了,你若是愿买,咱们就谈价钱,若是不愿,那本官也没办法了。”林建泰说话的同时,心下也是暗惊,施大勇还真敢买,开口就要一千担,他也不怕吃撑了!他道这粮食是他林建泰自己家的不成,这可是朝廷的军粮!这买卖可是会杀头的买卖! “施将军,500担不少了,做买卖讲得是个长久,只要你施将军手中有银子,到时还怕没有粮食吗?”裴少宽为了事成之后的好处,极力劝说施大勇先买500担,更是提醒他别把买卖做崩了,这细水长流才更有滋味。 一千担粮食动静的确太大,装上马车的话至少得一二百辆,这么大动静,高起潜又不是傻子,如何能不知道。而且一下没了一千担粮食,难免没人起疑心,要是捅了出来,对锦州军而言也是大麻烦。 这私下贿赂购买军粮可是要杀头的,哪个知道你买这么多粮食做什么?就算你锦州军缺粮,你也要按程序来一级级要,怎么能私下买大军的军粮呢。若是高起潜借此做文章,一个蓄意谋反的帽子便就能戴了下来。毕竟现在朝廷可不知道你锦州军正被高起潜逼得无粮可食! 裴少宽这混蛋说的也有些道理,这做买卖确是讲个长久,既然林建泰爱财,那日后便还有合作的机会。一次性把买把做了,对双方而言未必就是好事。若是因动静太大,漏了风声,到时高起潜必会深究,若是因此把林建泰给调走,那对锦州军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思及此处,施大勇不由点了点头,同意道:“那好,末将便先买这500担,却不知大人要多少银子呢?” 一提到钱,林建泰不由失声轻笑了一声,尔后面作沉思状,似是在盘算该要个什么价才好。 方才可是见识过林指挥如何个黑心法的,见他这样,裴少宽不由咯噔一下,心道大人你可别开个天价出来! 在众人的注视中,林建泰想好了价格,缓缓竖起四根指头,对施大勇道:“四...四万两。” “四万两!” 裴少宽和邓圮不约而同失声叫了起来,蒋万里也是一惊,忍不住便要骂林建泰心也太黑了。 “500担粮草,按价也就一万多两,大人要得是不是多了些?”裴少宽小心翼翼的说了句,他怕施大勇承担不了这么多银子,作为中间人,他还是尽责的,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没有明显偏向林建泰,还是想着帮施大勇做成这买卖的。 不过林建泰还没发话,施大勇却笑着说道:“不多,不多。就四万两,末将买了。” “爽快!” 林建泰大喜,其实他本是想说三万两的,但鬼使神差的就竖起了四根手指头,要是施大勇跟他还价,他也会减少,可谁知道对方竟然不还价,一口答应了!这让他狂喜万分。 “本官就喜欢施将军这等豪爽之人,与你做买卖确是叫人痛快!” 林建泰现在是越看施大勇越是欢喜了,裴少宽和邓圮却是眉头直皱,均是暗骂林建泰也太厚颜无耻了些。蒋万里则是气得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不明白将军为何要当这个冤大头。 施大勇却是提出了一个条件。 “能和大人做买卖,末将也是十分的荣幸,不过...末将还有桩买卖要跟大人做,不知大人愿不愿意?” “你还想要什么?”林建泰满脸堆笑,只要不是卖他的官印,什么都好商量。 施大勇道:“末将还想要些火铳的药子。” 药子?林建泰怔了怔后,毫不迟疑的问道:“可以,你要多少?” 施大勇道:“五千斤。” 林建泰想了想,摇头道:“只能给你三千斤,再多也没有了。你也知道,我京营火器都是工部打造,药子也是由工部调拨,军中库存并不十分多。再说大军驻扎在此,随时都会攻打叛军,要是药子短缺太多,影响了战事,那本官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好,那就三千斤,请大人开个价吧。”施大勇依旧很是爽快。 “一万两。”这一次林建泰倒没有狮子大开口,而是要了个比较实在的价格。 三千斤药子,按价作卖大概在六千两银子左右,他跟施大勇要一万两,这心可真是仁义多了。也不知是因为刚才那四万两要得太多内心愧疚,还是因为施大勇太爽快,林建泰不想断了日后的买卖的缘故。 “可以。” 施大勇没有半分犹豫就答应下来,接着说道:“如此就是五万两,再加上邓总兵的五千两,总共五万五千两,末将回去之后便将银两准备好,却不知大人何时把货交到末将手中。” “这事好办,明日本官便会安排,三天之内,东西分批送到你营中。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本官也不占你便宜,如何?”林建泰做买卖倒是十分的规矩,知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不是要施大勇先把钱交了,再发货。 “再好不过!”施大勇向前一躬,谢道:“末将代手下弟兄谢过大人了!” “好说,好说。” 林建泰笑着拉过施大勇,又说了些交接细节,还很是关心的问锦州军可缺些棉衣、军械什么的,听施大勇说不用后,他你上顿时露出几分失望来。 事情谈成,施大勇便不再留,向林建泰告辞:“那末将这就先回去准备。” 裴少宽忙也跟着告辞,他可是惦记着施大勇许给自己的好事呢。 林建泰笑着道:“时辰也不早了,本官也要歇下了,诸位请回吧。” 邓圮见林建泰连自己也一起送了,忙急着问了声:“林大人,那末将的事?...” 林建泰随口说道:“小事一桩,川军千里迢迢来此平乱,朝廷如何能苛刻你们,待明日本官去找高公公商量一下,便把这事给你办了。” “多谢大人!”邓圮嘴上说着谢,脸上可没有什么感激之色,林建泰也不以为意,笑咪咪的朝帐外叫了声:“来人啊。” 听到指挥大人叫唤,外面忙进来两个亲兵,林建泰吩咐他们道:“领几位大人出营去,不要叫外人看到,若是碰到御马监的人,你们知道怎么说了吧。” 那两个亲兵对视一眼,同时点头,齐声道:“属下明白!” 第二百七十一章 粮食火药 借兵两千(下) 从林建泰帐中出来后,施大勇一行便由林的两个亲兵领着,一路专捡僻静处,如此绕来绕去,总算是出了京营的地盘。 出了京营,便是川军王洪的成都兵驻地,再往里才是邓圮重庆兵的营盘。 一路之上,施大勇担心被御马监或是勇卫营的人发现,因此只管埋头走,并不吱语一声。裴少宽几次想开口问问自己的好处何时兑现,但都忍着没有问。他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 但等出了京营地盘,裴少宽可就忍不住了,他再不开口讨要事先说好的好处,这人可就走了。 正要开口,左前方有个黑影闪了一下,尔后过来一人,却是锦州军的邵武。 看到邵武出来,邓圮吃惊不小,四下看了看,发现看不到一个王洪手下兵的影子,甚至连队巡哨的兵都没有,比之京营的营帐里时不时还能看到一队巡哨兵,这成都兵的防守未免太松懈了些,要是这会叛军袭营,恐怕立时就要全军崩溃,不可收拾。 邓圮的重庆兵驻在内营,因此川军的警卫和防卫工作基本上是由王洪的成都兵承担的。现在却看到王洪的兵根本就没有承担什么警戒防卫工作,营盘四周只零散的布置了些拒马,挖了数处陷马坑应付一下,邓圮自然就有些惊怒和头疼。 施大勇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可是没有什么鄙视耻笑川军的意思,这鬼天气也不知是百年一遇还是千年一遇,冷得厉害,天寒地冻,川军缺衣少棉的,能保证不被冻死已经不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巡营的。 再说恐怕就是李九成想来袭营,他麾下那帮乌合之众也不肯来吧,严寒之下都能拉出来的兵可不是什么乌合之众。叛军真要有这毅力和战斗力,怕早就打到北京城去了,何至于在这登莱一地转悠呢。 况且这前面还有金国奇的蓟辽兵和林建泰的京营兵挡着,叛军就是想袭营也得先紧着他们来,故而施大勇没有邓圮这般恼火,反而给川军的松懈找到了借口。但要是这扎营的是自己的兵马,恐怕施大勇早就火冒三丈,拿鞭子抽上去了。 .......... 邵武独自一人躲在川军的营中,没什么东西御寒,再加上蹲在地上,早就冻得直哆嗦,从头到脚没一点温度,摸上去冰冷冰冷的,就好像血液都冻住一般。 若是施大勇再晚出来个半个时辰,恐怕邵武这条命便要去了几成,不死也要脱层皮。就这会脸看起来也是苍白苍白的,一点血色也没有,就好像从停尸间出来的一般。凑近了细看,更是能看到那脸上的毛孔处好像都结了冰茬子。 看到施大勇他们后,邵武有些激动一跃而起,但因冻得麻木,这一站顿时两腿一阵虚脱,险些就要摔倒。稳住心神,使劲跺了几脚,感觉双脚能活动后,邵武不敢大步跨出,只敢慢慢挪动小步向施大勇他们走过去。 到了跟前,便迫不及待的低声问道:“将军,他们愿意给咱们粮食吗?” 这鬼天气! 施大勇咒骂了一声,冲邵武点了点头,邵武立即是露出喜色:这下好了,总算是有粮食了。 见邵武冻得跟个冰人一样,施大勇不由有些心疼,见他还死死抱着那小包金子,忙示意蒋万里把金子接下来。 这小半包金子有五十多两,原是准备万一摸进营时被人发现收买上下打点的,但一路之没被人发现,便要邵武拎了躲在这等他们。 连上下打点用的都是金子,而不是银子,施大勇行事也真是暴发户了,财大气粗。 裴少宽眼尖,一眼便看出这包里装得肯定是金银之物,估摸着份量怕也不轻。心顿时火热起来,琢磨着如何开口讨要自己应得的好处。事情可是给你施大勇办了,你财大气粗的在林建泰那里充了冤大头,总不会吝啬自己这份中间人的好处吧。 抱着时间太久,邵武的手指都和那包冻得连一块了,手指头舒展不开,又怕会被一下扳断,所以不敢用力,小心翼翼的慢慢松开,这才把包给了蒋万里。 包一离手,邵武立时就帮双手伸向自己的衣领,靠着脖子暖和暖和手,稍稍好些后,才揣在自己的袖中。一阵寒风吹来,下意识就是一个寒颤。 邵武的动作让施大勇再一次暗骂了一声老天,这他娘到底是个什么鬼天气,后世的腊月虽冷,可万万不会冷到这种程度。 这个天气,农作物哪能得活,农作物活不了,这人吃什么!饿急了,不造反才怪。 也难怪施大勇来到这个时代后,一次又一次咒卖老天,觉得这天冷得太厉害。要知道,在大勇的前世,对明末这十几年的气候有个专用名词――小冰河时期。 小冰河时期全球气温急降,而明朝更是其中的重灾区,在一千年内最冷,在一万年内也可以排到第二位,一百万年内可以排到第七位左右。 如此气候之下,冬天严寒,夏天干旱,没有天灾才怪了。严寒和干旱造成农作物大面积冻死旱死,根本没有什么收成。俗话说,三年丰裕一年灾,也就是说三年丰收积累下来的粮食,才能够抗得过一年的灾害。但此刻的大明却是已经连续受灾近十年了,试想可知眼下的大明已经到了何种惨状。 西边、东北、中原处处受灾,气候稍好的江南却因为贸易的繁荣而普遍种植经济作物,很少有种粮食。这在平常时候没有问题,但在连续受灾十年后,却成了大问题,要命的大问题――明朝无法从没受灾的江南调运足够的粮食往灾区赈灾,而得不到政府接济的灾民自然就要自己寻找活路,他们能够也唯一能自救的办法便是去抢。 将心彼心,如果施大勇不是穿越到松山守备身上,而是穿越到一灾民身上,看到自己的爹娘、老婆孩子、兄弟姐妹挣扎在垂死的边缘,他也一样会出去抢。如果不抢,他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死去,这种人间惨事谁能承受得住!恐怕到关键时候,就是食人肉也不是不能做的了。 天气越来越冷,粮食越来越少,流民也是越来越多,再加上崇祯重用东林党那帮贪官污吏,便是他再如何勤政也无法改变亡国的命运。 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对抗老天爷的,能避免亡国的命运只有一条,那就是找到足够的粮食。 可惜,便是施大勇这个穿越者也不知道从哪去找到挽救整个大明的粮食,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 “施将军,你托下官的事情下官都给你办妥了,那将军先前许给下官的那份好处是不是....”见施大勇光顾着和他部下说话,裴少宽有些心急,趁着间隙插了句话。他没有明着说要施大勇立即兑现,但脸上那巴巴的样子再明白不过。 邓圮到这会也没搞清楚这个京营的指挥佥事和施大勇是个什么关系,但见他刚才替施大勇说话,想必二人也是相识的。这会却见这位裴指挥开口跟施大勇讨要好处,不由怔了下,旋即有些明白了,敢情这姓裴的是搭线牵桥的中间人,现在事办成便要好处了。 “裴兄放心,少不了你这份。” 施大勇伸手从蒋万里手中接过那小半包金子,然后看也不看便递给了裴少宽,笑了笑:“这里有五十多两金子,裴兄先拿着,等明日我再叫人送剩下的一半给裴兄。” 裴少宽哈了哈手,不迭接过金包,有些不确定里面装得到底是不是金子。 见状,施大勇笑道:“裴兄要是不信,大可打开看看。” “不用看,不用看,小弟信得过施兄,信得过施兄。”裴少宽哪好意思真打开看。 双方的称呼都变了,兄弟相称起来,十分的亲切。只不过双方都是看在对方还有利用的价值,各怀鬼胎。 不好意思打开看,但裴少宽还是暗暗掂了掂份量,确认不止五十两后才满脸堆笑道:“多谢施兄了!” “以前的事,施某多有得罪,还请裴兄不要往心里去。往后我锦州军要借重大人的地方还多得是。”施大勇一语双关。 裴少宽会意的点了点头,只要有银子赚,什么恩怨他都能先放下。 站在这里挨冻,有些受不了,事情也办了,还留在这干什么,施大勇既说剩下一半明日送来,那肯定就能送来。再留在这里,未免就有些尴尬了,他施大勇为邓圮出了一万两银子,这血放得未免太过奇怪,肯定是有什么相求之事。自己还是不要留在这,反正和我也没有关系。 邓裴少宽不好意思的拱了拱手,道:“施兄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吩咐就是,小弟一定责无旁怠,责无旁怠...如果施兄没别的事,那小弟就先回去了,这天寒地冻的,嘿嘿,小弟还真有些受不了。” “裴兄请回去吧,明日施某会派人过来,届时说不得还有些事情要麻烦裴兄。” 施大勇笑着冲对方欠了欠身子,裴少宽缩了缩脖子,朝四周瞅了一眼,确认没人看到后,这才抬脚就走,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 裴少宽走后,邓圮突然抱拳冲施大勇作了一辑,心怀感激道:“若不是施兄慷慨解囊,林建泰如何会肯出面替我川军周转,这粮草还好说些,少归少,总饿不死人。可这棉衣要再是不拨,我那手下的兵可就遭大罪了。施兄仁义之举,邓某实在是无以回报,要是有什么需要邓某帮忙的,尽管说便是,只要邓某能办到的,上刀山下火海邓某也一定替施兄办成!” 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银子的,对方不可能平白无故替自己出一万两银子,肯定有求自己。于其要对方主动开口,倒不如自己说出来好了。 邓圮也是个爽快人,所谓得人钱财,替人消灾,人施大勇替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他自然就要相报了。但说实在的,他还真想不到施大勇能求自己什么事。粮食、火药他已经跟林建泰买了,他锦州军又是辽镇来的,装备要比自己的兵好得太多,想来想去,邓圮也想不到自己能够帮施大勇什么。 施大勇的确不是白出这一万两银子的,他是有私心的,原本是想等接收了林建泰的粮食火药后,再来找邓圮,这样隔上几天,感觉上就不是那么的别扭。你想这刚替邓圮出了一万两,后脚便要跟他要东西,换谁都难免心里会不舒服。 但既然邓圮主动提出来了,而且看他这样子,也是心甘情愿要帮忙,施大勇自然也不会再假仁假义下去。 “哎,邓总兵言重了,你我两家同为客军,又处境相同,焉能不相互帮扶一把。”话锋一转,“不过也不瞒邓总兵,我替你出这一万两银子确也是有些私心的,施某想跟你借点东西。” 果然是有求自己,邓圮点了点头,道:“施将军想借什么,但是我邓圮能拿出来的,定会相借将军。” 对方这么爽快,施大勇倒是犹豫了,他要借的东西说来太过犯忌,对方不一定就会答应。但银子已经出了,不管邓圮愿不愿借,他总要是开口的,不然这一万两还真是犒劳川军将士打水漂了。 在邓圮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施大勇迟疑一下后才有些难以启齿道:“我想跟邓大人借些兵。” “借兵?”闻言,邓圮呆住了,他想不到对方竟然是要跟自己借兵! 蒋万里和邵武也是怔在了那,双双糊涂的看着施大勇:将军借兵做什么? 施大勇见邓圮骨碌碌的盯着自己看,以为对方怀疑自己借兵的目的,忙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我锦州军自京师南下时只七百兵马,先后经沙河、小官屯两战,军中老卒损失极大,不怕大人笑话,我锦州军现在就剩个空架子,而朝廷又迟迟不让我军北归,我又与高公公闹了些不快,万一高公公要派我军攻打叛军,末将担心以我军现状,难以与叛军一战。故而想跟大人借些兵,一来充充门面,二来也能解得一时之危...不知大人是否肯相借?” 第二百七十二章 打不过也得打 辽镇的锦州参将向四川的重庆总兵借兵,听起来十分的好笑。盖天下能打的兵,除了九边那几家,如辽东、宣大、延绥、固原、宁夏等镇,其他几家都是有名无实,那兵将根本拿不出手。便是号称天下强军之首的京营也是烂麻绳串珠子,提都提不起来,就更别说邓圮手下这根本提不上名号的重庆兵了。 川军承平已久,前朝闹出“奢安之乱”时,川军就是烂到家,逢战必败,硬是拿小小的土司之乱无奈何,平乱的主力还是赖了人家秦良玉的白杆兵。 所以施大勇向邓圮借兵,这让蒋万里和邵武都是大跌眼境,将军什么不好借,怎么借起川军来了,那帮兵连个土司作乱都平不定,借他们能有什么用。 便是废物得不能再废物的京营兵怕都比川军强些,至少,他们的脚上还能有穿棉靴,而川军中大多数士兵却是穷得连双鞋子都没有,很多人还是穿着草鞋来。武器更是杂七杂八,别的不说,那火铳十根里怕有五根是烧火棍,打不了一响就得炸膛。 就这又穷又不能打的兵,借过来能做什么,什么都派不上,还得先往他们身上贴进一大笔银子! 也不知将军要借多少人,要是借得多了,好不容易花了大价钱从林建泰那买来的粮食定然又要被分掉一些,这样一来,自家兄弟还是撑不了几天。 到时一断粮,你借得兵再多,还得给人还回去,那可真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你要不还,那帮川兵自个也是有腿的,一见没吃的,哪里还会听你锦州军的差遣,自个都是长脚的,拦都拦不住! 算来算去,这买卖都是不划算得很,蒋万里和邵武忍不住便想劝施大勇不要借兵,可是看到将军正一脸期待的看着人邓总兵,二人这嘴巴便怎么也张不了了。 ........ 施大勇不知道这兵其实是不能借的,若他辽镇之内相互借些兵还好说,毕竟都是一镇的,权宜行事也都好说。可他现在要借的是四川兵,与他辽镇根本不相隶属,离着十万八千里,完全是两个指挥系统,这兵如何借得来?就是借了,朝廷又怎么会承认! 到时兵部查起来,川军为何少员这么多,你锦州军又为何多了这么多川兵,你叫施大勇如何跟朝廷解释。好一点,一道圣旨把他训斥一番,兵部一道公文把兵调走。这要不好,恐怕就是中使带着锦衣卫来了。 你施大勇自个犯事不要紧,却连累人家邓圮,这又是何必呢。 你开口借了,看在那一万两银子的份上,邓圮是答应得好,还是不答应得好? 答应了,这事后患太大。不答应,人家刚替自己充了回冤大头,一万两真金白银可不是随便哪个都能拿出来的,那是天大的人情!你邓圮要是说一个不字,恐怕立时就要被人指着后背戳骂忘恩负义了。 施大勇没有想到这么多,他只一心想借兵,想把锦州军重新搭建起来,能在高起潜和祖家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有自保之力。他实在是太缺兵了,锦州带来的老卒还剩两百多人,其余的都是原陈有时的叛军,加在一起也不过一千出点。这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说实在的,要是这时高起潜一道命令调他去攻打莱州李九成,那施大勇恐怕就彻底成了“光杆将军”。 世上没有那么多运气之事,大凌河首战,松山军对阵两千建奴骑兵,打得几近全军覆没时,来了个大贝勒莽古尔泰出于私心下令撤军,这才没让施大勇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战就光荣捐躯。 随后的大小凌河、长山会战、锦州保卫战,哪一仗打得不险?几乎就没有一仗是明军以压倒性优势进行的,没有一仗是施大勇在战前就能安若泰山等着大捷的。 那仗仗都是拿命弄险打的!那仗仗都是拿部下们的血肉堆起来的! 要不是命大,施大勇早就死了数回了,那锦州城头的红夷大炮至今想来都叫人后怕得很。要是那炮再打得偏些,被削去的恐怕就不是半边脸这么简单了。 不过话说回来,在这极度缺医少药,医疗设施极度弱后的时代,被炮子削去半边脸的施大勇都能活下来,不能不说得奇迹。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送他来这个时代的附带主角光环。 一次次整兵上战场,打残回来再重编,再打残再编,到现在为止,原松山军的老卒已经消耗怠尽,军中的主力核心已经从原先的松山老兵向昌平兵过渡。要是这昌平兵再消耗怠尽,那些施大勇看不上眼的叛军怕是就要成为锦州军的中坚力量了。 这不能不说是施大勇的悲哀,更可以说是整个大明的悲哀,因为实在是打不过!打不过啊!....... 打不过不要紧,只要能打就行!只要能把这仗打下去,只要还有机会,就绝不放弃! 不到输得精光那刻,赌徒是永远不会离开赌桌的! 有赌未必输! 亲身经历的几场恶战没有让施大勇胆怯,从而改变为大明死战到底的心志,他的想法从来没有变过,至始至终都是那么坚定――为了大明、为了庄烈帝战至最后一刻,直到自己再也呼吸不到大明的空气为止。 为了能打下去,施大勇需要兵,需要那些能手持武器随他为了这个国家卖命的兵。 因此这个时候谁要是能借给施大勇兵,那对施大勇和锦州军而言,绝对是雪中送炭。 赌徒出身的施大勇从来就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要是谁肯借他兵,条件是一百兵磕一个头,那他情愿向对方磕上几千几万个头,把头磕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大不了在得到兵后反过脸来咬你一口而已。 兵,实现自己理想抱负的唯一工具;兵,挽救华夏不致陆沉的唯一利器。 只要有兵,施大勇就不惧怕谁;只要有兵,施大勇就敢杀戮任何一个敢挑衅他的人! 第二百七十三章 家中还有一妹妹 一万两银子借你些兵,这买卖还是划算的,你川军穷得连送礼的银子都凑不出来,眼瞅着军士冻死冻伤,不如借些于我,对你我两家都实惠,至少我是不缺银子的。 施大勇对于成功借到兵还是有些信心的。不过邓圮的反应却不在他的意料之内,直愣愣的站在那,久久的没有开口答复。 通常这个样子只说明一件事――人家不想借,又不知道如何拒绝,只能保持沉默希望你知难而退,这样对双方都好。要是把话说开了,反而有伤脸面。 等了又等,仍是等不到邓圮表态,施大勇一颗心顿入谷底,知道这事看来是没希望了,不由暗叹口气,人家不愿借,他也不能强借。 一万两银子打水漂总不痛快,但能帮那些缺衣少食的川军一把,这心里总归好受些。毕竟都是朝廷的兵马,国家的武装力量,能千里迢迢在这冰天雪地里聚首,也算是缘分。能拉一把就拉一把,兵借不到就算了,日后或许能在其他方面拉兄弟一把。 念及于此,嘴巴一张,便要说既然邓大人为难,那此事就作罢,银子的事也不要放在心上,权作施某对川军弟兄的一番心意。 这正要开口,没想到邓圮却动了,他盯着施大勇的面具看了一眼后,不动声色的问了声:“不知施将军想借多少兵?” 答应了?施大勇一怔,不加思索,脱口便道:“两千。” “两千?” 邓圮点了点头,没有露出惊讶为难的表情,但在片刻之后,他却是摇头道:“我麾下兵不过五千,一下借你两千,难免惹人怀疑,要是高公公那里查问起来,我却不好交待。” 这番话说得施大勇又突了起来,感觉这话好像还是委婉拒绝的意思。但邓圮随后说的却让他眼前复亮起来。 邓圮接着说道:“不过,若是王洪也肯借你一千兵,我两家各出一千,那这事便不会惹人怀疑了。” 听了这话,施大勇喜出望外,有些激动道:“大人是说愿意借兵于我了?” 见施大勇有些激动,邓圮反而笑了起来,道:“承蒙你施将军看得起我手下这些川军弟兄,向邓某开口借兵,邓某如何会不借?再说....”说到这,邓圮叹了口气,“弟兄们跟着邓某,也实在是过得苦日子,若是能在你那吃上几顿饱饭,不被冻死,却也是他们的福份了。” 闻言,施大勇忙道:“大人放心,川军弟兄到我营中,我是一视同仁的,绝不会有所偏见,一应供给悉同我锦州将士。另外,这两千人的一应装备和粮饷都由我施大勇负责,绝不要大人操半分心,施某说到便能做到,这个大人尽管放心便是!” “不要叫我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外人不知道,邓某还能不知道吗,我川军在朝廷诸公眼里就是呼来喝去的份,你们辽军却是朝廷眼里的宝贝疙瘩,和咱们比起来,那可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说来,施兄这个参将可比邓某这个总兵来得更有份量些,要是施兄看得起邓某,往后我们也就兄弟相称好了。大家同为客军,又都受制于高起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相互拉拢一把了。”邓圮说得很是感慨,情真意切,一点也不作伪,显然句句出自真心。 突然心念一动,脱口就道:“要是你不嫌弃,邓某就与你结为八拜之交如何?” 施大勇哈哈一笑:“求之不得,能和大人结拜,末将可是高攀了!” 对方答应,邓圮也是喜不自禁,抬手一指天,郑重道:“我等武夫也不讲那般虚礼,搞什么香案了,往后你我就是兄弟,看年岁,怕你不及我长,我便托大做这大哥吧。” 施大勇忙上前便拜:“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邓圮年纪在他之上,施大勇自然不会抢这大哥,和对方也颇是投缘,邓圮不似其他带兵官,身上还是有几分真性情的,和他结拜也不屈自己。 “恭喜二位大人义结金兰!” 这结拜来得太过突然,蒋万里和邵武有些莫名其妙,但将军能和一个总兵官结为兄弟,身为部下的自然是替他高兴。邓圮的川军虽然不能战,但也有几千人,加上王洪的几千人,力量仍是不容小瞧,一定程度上便成了锦州军的奥援,要是高起潜真有事生,说不得还能借助一下川军的力量,不致完全被动,二将如此想道。 “贤弟快快请起!”邓圮由衷的高兴,上前扶起施大勇,拍胸脯道:“为兄这边借一千兵给你没有问题,不过王洪能不能借,还得问过他才知。不过我看问题不大,少了一千兵他怕是求之不得,正好能多吃一千人的空饷。” 施大勇十分感谢道:“王洪那里就请大哥多多帮忙了,事成之后,小弟必有厚谢。” 邓圮摆手道:“谢不谢的就算了,为兄虽也好财,但绝不贪图兄弟钱财,只要你能善待这两千弟兄就好。再说你已替我二人出了一万两银子,如何还能再要你破费。这兵借给你小事一桩,你便是不还来,也没什么问题,权当是我这大哥送给你的见面礼好了,大不了日后报个战死便是,说不得为兄还能吃些怃恤金呢。”邓圮果是真性情,一点也不忌违,连要将这一千人报战死吞没朝廷的怃恤都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可见他现在真的是将施大勇当自家兄弟看了。 听邓圮说这兵都不要还,施大勇还稍稍愣了下,他本意也是不准备还的,日后要是邓圮要人,一个拖字应付。这练好的兵如何能还给他,如此一来岂不是真的失算了。但邓圮这么大度表示,这让他不禁有些惭愧,自己这算计着人家的兵,人家却明确表示不要还,相比之下,好像邓圮比自己高尚了多。至于邓圮如何报那一千人死亡,这事施大勇可就不关心了,换作是他,恐怕也一样会这么做。 施大勇是幸运的了,若是换作十年后,怕他就是出再多的银子,邓圮也不会给他一个兵,因为到那时,那兵可就真是各个军将看家保命的本钱,有兵就有一切,没兵,你就是个狗屁。现在嘛,军将拥兵自重,养寇自重还没形成风气,大多数带兵的还是敬畏皇权,一心忠于国事的。 邓圮又和施大勇说了些如何交接这一千兵,不被外人察觉的细节,大致说得差不多时,邓圮突然有些奇怪的问道:“噢,对了,兄弟家是哪里的,家中可是望族大户,又或是家族经商,亦或有亲戚在朝为官的?” 他问这个做什么?施大勇一愣,没有隐瞒,本能的答道:“小弟乃昌平人氏,家道一般,爹娘早已过逝,小弟自幼随兄长从军,兄长不幸战死永平后,小弟家中便....” 施大勇本想说家中便没人了,但不知怎么的一个激灵,想起身体的主人家中好像还有一个妹妹在! 汗,附身这具身体都这么久了,竟然连人家有个妹妹都给忘了,施大勇十分汗颜,脸上很是尴尬。 “家中还有一妹妹了,听....嫁于本县一秀才为妻。”差点用”听说“二字,还好改口得快,饶是如此,说完之后,施大勇还是讪讪得有些脸红。 说来对这妹妹,施大勇可是有点不厚道了,来这个时代也有几个月了,却一封书信都没有给这个妹妹,也没有什么财物相赠,更不知妹妹过得怎么样,自己好歹也是朝廷的高级武将,照顾一下妹妹一家理所当然,可他却愣是把这个妹妹给忘记了。就连进京献捷都没有想到回昌平一趟,倘若身体主人地下有知,定会骂他这夺舍者太没良心了。 听了施大勇的说辞,邓圮不禁奇怪了:“以兄弟这等家境,如何出手如此豪绰的?”言外之意自然是指替自己出的一万两银子和给林建泰的五万两银子,这六万两银子可是笔巨款,要是家中大户,或者家族经商,那自然也不是什么大数目,但无家族支持,一下拿出这么大笔银子,换谁都要吃惊。 “不瞒大哥,小弟在沙河之时,得了叛将陈有时的一批财货,算来也有几万两银子。小弟这人向来不好这身外之物,只要这钱花得有价值,便是全花了,小弟也不会皱一眉头的。大不了以后再去挣来便是。”施大勇很是坦白的告诉邓圮银子哪来的。 听了这个回答,邓圮恍然大悟,军将私藏缴获再是正常不过,若是哪个带兵的打了胜仗不截留战利口,那才是不正常呢。 很是感慨道:“我早就知兄弟为人有豪杰之风,与兄弟相比,我这大哥却是小气得很了。” 施大勇笑道:“大哥那是没有多余的银子,若是有朝一日也能和小弟这般发上一笔横财,恐怕俨然也是一个土财主了,呵呵。” “时辰不早,兄弟不若就在我帐中歇一晚如何?”见夜已黑深了,又冷得出奇,邓圮便有心留施大勇一行在他营中安息。 施大勇却道:“营中尚有一干部下在等着,得不到确切消息,他们这心也不安。大哥好意兄弟心领了,不过小弟还是回去得好,不然下面的人可就不安心了。” 邓圮理解的点了点头:“也好,那为兄就不送你了,明日我便去找王洪说借兵的事,届时我会派人通知你。” “有劳大哥费心了。” 当下,施大勇又郑重其事的谢了邓圮,尔后在邓圮的护送下出了川军的营盘,径直回了平度沟。 次日一早,林建泰就派了两个人过来。 第二百七十四章 恨不能清君侧 唯利之人最重信义,得人钱财,替人消灾。 林建泰依约分四批向锦州军所在的平度沟运送了300担粮草,并于二十三日以往商县调粮的名义派部将汤阴九率领一百人押送一千斤火药至平度沟。 施大勇依言给予五万五千两,货银两清,锦州军迫在眉睫的断粮之危暂告一段落。然而随着二千川兵的陆续到达,这粮食消耗也多,乐观估计,可支持到年后初四五日。 为了彻底解决粮食短缺的大问题,施大勇派郭义持密信前往京师拜会东厂曹化淳与内廷司礼王承恩。只要这二位内廷大佬能够出面帮忙,那高起潜定然要听命,不然银子再多,也经不住林建泰那吸血鬼压榨。 郭义此去携带重金,施大勇要其到京城后,先去拜会重病的丘禾嘉,将锦州军现在的情况告诉这位老巡抚大人,希望老巡抚能够出面斡旋。 因丘禾嘉两袖清风,崇祯二年“已巳之变”时方从举人跃升兵备,其后便出关抚辽,家中并无余财。而京师乃繁华之地,听说老巡抚及其家人在京中并没有府邸,而是在东直门外租了民居暂住。感老巡抚清廉,对自己又有提拔大恩,施大勇不忍老大人卸任之后受制于钱财,故特要郭义瞒着老大人,留五百金于他家人,用以在京城的开销,另外买些上等的人参药材给老大人治病用。之所以要瞒着老大人,是怕老大人不受部下赠金。 因对身体主人有愧,施大勇要郭义办完差事后去昌平一趟,替他送一千两银子给那嫁给秀才为妻的妹妹,告诉他家兄现在正在登莱平贼,等平定贼乱之后回辽东会往家中一趟。 另派邵武快马急回锦州,调留守锦州的黄安部一千四百兵南下。同时要邵黄二人与新任辽东巡抚孙瑴接触一下,看这位新巡抚大人对辽东局势持何种主张。对他孤军在外的锦州军将又持何种看法,能不能出面向朝廷替他们申诉一下。 能做的施大勇都做了,现在就看转机会出现在何方了。 ........... 看在银子份上,裴少宽将大军所收的各类塘报、抄报私下送给施大勇,甚至还将高起潜召集诸将议事的会议内容泄露给施大勇知道。 从裴少宽的口中施大勇终于得知为什么高起潜在小官屯拥军不进了,原来朝廷有人瞒着天子私下和孔有德议抚。 听说力主招抚的是前任首辅周延儒,大学士、兵部侍郎刘宇烈,另外兵部主事张国臣等人也是极力议抚的。 抚事进行得如何,施大勇并不知道,高起潜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也不知道,但他知道,孔有德绝不可能接受招抚。此贼狡猾多变,屡番诈降,根本不足信。有孙元化的前车之鉴在那,却不知朝中那些还主张招抚的大人们为何还要再行此下策。 大军就在莱州城外,孔部李九成又新败,此时大军一鼓作气杀过去,有莱州城内守军配合,势必能将叛军全歼于莱州城下。 这般不战不进,坐等招抚成功,不仅空耗粮饷,也延误军机,要是莱州城顶不住,那再想夺取这座坚城无疑困难许多,徒然增加官军死伤而矣。 施大勇大恨,主政者愚蠢!恨其不为大军主帅,恨高起潜太监误事,然恨得再多,也无济于事。他锦州军势单力薄,已成大军弃军,若不是林建泰等人见利眼开,怕早就崩溃,何来锦州军! 抚吧,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高起潜要抚,那就抚,但愿这抚事能够成功。 施大勇受够在这鸟不拉屎的平度沟苦熬,恨不得早日率部归辽东去,省得在这担心高起潜不知哪天就射来背后一箭。 ......... 二十五日,邓圮和王洪双双便服来访,二人来的目的除了看看那两千兵在施大勇这里过得如何,另外也给施大勇带来一个确切的消息——仗不打了。 不打了? 施大勇一惊,旋即高兴起来,莫非抚事真他娘的成了? 谁知邓圮却说叛军仍在莱州城外,那抚事都抚到屁股沟里去了,丫根就没有影。 既然招抚不成功,那高起潜还等什么?打啊!鸟太监还等个鸡.巴毛啊! 施大勇不岔,忍不住骂了高起潜一声。 邓圮听了淡然一笑,无所谓。王洪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也跟着骂了声,然后说这回不是高太监不肯打,而是朝廷不让打。 “朝廷把咱们调来就是平孔有德,解登莱之危的,为何现在倒不让打了?”施大勇一头雾水。 王洪笑道:“不要咱们拼命岂不是好事?兄弟倒怎么一心要打呢?”邓圮和施大勇结了把子,王洪和邓圮交情深,便也和施大勇兄弟相称起来。相比邓圮更重施大勇情义,他打得却是和财主多多结纳的心思。 “养军千日,用在一时。咱们当兵打仗吃皇粮,为的不就是替天子平定四方乱贼吗,若能早日平定叛军,我等也可早日回家不是。”施大勇越想越不是滋味。 邓圮叹道:“兄弟一心为国,大哥是知道的,可如今不是我们能做主的,朝廷说不打,那就不打吧。” “大哥可知朝廷为何不让出兵?” “山东巡抚徐从治死了。” “这是哪个?”施大勇没听说过徐从治这号人。 邓圮道:“就是以前的山东布政使,前任巡抚余大成被押解进京后,朝廷就要他当巡抚了。” “此人如何死的?”山东巡抚死了,这可是朝廷大员,施大勇略惊了一下,“病死的?” 一省巡抚死了,不是病死就是老死,施大勇想不到其他的死法,总不能是战死的吧。真要是战死,那可是了不得大事了。 “那倒不是,这徐巡抚说来也是个好汉,他是在城头督战时被叛军炮火给打中了,重伤不治而死。”事实还真是施大勇想不到,那徐巡抚的确是战死的,邓圮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有些肃穆,有种悲戚。 王洪也叹息了一声。 战死的?施大勇这下可就越来越不明白了,十分疑惑:“不是说正在招抚吗,怎么叛军还在攻打莱州?” “叛军能信么?”王洪朝京师方向撇了一撇,“哧”了一声:“也就朝中那帮大人们会信。” 邓圮道:“徐从治一死,主抚派又占上风了。温阁老和皇上倒是想战,可是现在朝中一边倒的要抚,皇上和温阁老也不能硬顶着,前些日子这招抚还是秘密行事,现在却成了正大光明,堂而皇之而行了。” 闻言,施大勇拍案而起,愤然说道:“天子要战,首辅要战,其他的臣子如何敢说不战!” “兄弟大概不知道朝廷里是个什么情况吧?”施大勇的激动让王洪有些意外,你辽镇离京师可比咱们四川近,怎么这朝中的情况你却不知道呢? 施大勇怔在那里,不知道王洪这话是指什么。 王洪见他确是不知,便叹口气道,告诉他道:“这么说吧,尔今朝廷做官的,十个有九个是东林党的人,前首辅周延儒便是东林党的人。不管首辅也好,还是各部堂官也好,又是科道言言也好,要不是东林党的人,你就别想把这官做好,更别想得到他们的支持。简而言之,尔今这朝廷啊,不是皇上说了算,其实是东林党说了算。要是东林党不答应,皇上和首辅也没有办法。” “现在就是东林要招抚孔有德,所以...”邓圮苦笑一声,“温阁老倒不是东林党的人,可就因为他不是东林的人,所以他这阁老说话才没用。” 刚说完,施大勇就气得又是一掌拍在了桌上,骂道:“东林误国!有这帮奸臣贼子在皇上身边,这天下事能好得了!恨不得提一旅精兵清君侧,将这些误国奸贼斩于朝堂之下!” 施大勇说出这话来,可把邓圮和王洪吓了一跳,二人慌忙起身,一个朝外看,一个去拉施大勇。 “兄弟这话可说不得,要是叫人听见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邓圮一边说,一边将激动中的施大勇又拉着坐了下去。 “这话也就今日兄弟随口一说,咱们可都没听见,往后啊,可千万不能再说这话。这话是臣子说的吗?就算兄弟是好意,恨东林那帮人误了国事,可是也轮不到咱们来管啊。这屁股决定脑袋,咱们也就是些带兵的武夫,朝廷向来就不待见咱们,用得着咱们的时候,好吃好喝供着,用不着,立马就打到角落里。说来兄弟你还算好的,你看看老哥我,唉,这他娘的哪是人过的日子!”王洪说着说着想到这两年来被呼来喝去,姥姥不疼,奶奶不爱的日子,不由也是心酸。 被他二人一说,施大勇也知自己失言了,定了一会,抬首问二人道:“二位兄弟此来,想必是有什么事吧?” 王洪笑道:“倒没什么事,只不过这些日子没着个酒肉,嘴巴都淡出味来了,所以找兄弟商量下,看咱三家是不是凑些银子,派人去买些酒肉回来?” “邻近各县都被叛军掳掠过,百姓连口粮都不得,何来酒肉能卖的?” 施大勇早派人去买过,可能买着的却是寥寥无几,派出去的人回来说,往往走上十里八乡也见不着个人影。城里头倒是有,但也少得可怜,也贵得很,买了两次才买回来几十斤肉,根本不够将士们吃的。最后给熬了几锅肉汤就着面饼匀了。打这之后,施大勇就没再派人去买肉了。 王洪却肯定道:“这里没有,别的地有啊!咱们派人到山东去,那里没经多少兵灾,这两年年景还算不错,应该能买到。” “看眼下情形,这仗是打不了了,说不定得到明年二三月份才能动,这马上过年了,也不能太寒碜,弟兄们身在异乡过年,总得有酒有肉,一年就这么一个除夕,可得让弟兄们吃好喝好。兄弟说是不是?”邓圮说道。 施大勇点了点头,要是王洪有门路,他自然愿意买些酒肉回来过年。 “好,这事就由二位兄长做主吧,要多少银子小弟这出便是了。” 邓圮摆手道:“哎,哪能要你破费呢,咱们各家出各家的。” 王洪讪讪的笑着,没说什么。 施大勇却坚持要替他们出这酒肉银子,邓圮推辞不过,便也答应了。王洪乐得直说酒肉买回来肯定先尽施大勇先挑,那肥的管锦州军饱。 施大勇笑了笑,随口应付了几句。邓王二人又在他的陪同下去看了正在按锦州军的要求进行训练的两千川兵,看了片刻之后,二人便告辞了。施大勇要人取了三千两银子给二人,王洪满脸堆笑的要亲兵拿了装马上带回去。 送邓王一行出营后,施大勇不禁叹了口气,没想到天子竟然硬不过臣下,这仗不打了改继续招抚,谁知道这他娘的要抚到哪一天! 第二百七十五章 阉党余孽(上) 大明狼骑275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七十五章阉党余孽(上)来自 远在数百里外的施大勇大骂东林误国,不知兵事,一昧主抚,贻误战机,空耗国家粮饷。北京城里的年轻天子也是咬牙切齿,在东暖阁里连着生了几天闷气。 罢了周延儒,为的就是不想再受制于东林党,然让崇祯始料未及的是,东林的反弹却是那么的强烈,温体仁这个素来“不党”的首辅竟然弹压不住。 十一日罢周延儒,十二日皇帝的圣旨就出不了宫门了,一律被各科的给事中封回,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对圣旨进行驳斥,气得崇祯暴跳如雷,可偏偏就拿这帮给事中没办法。要内阁出面吧,温体仁这个首辅刚上任,孤掌难免,何如宠、吴宗达等东林党人根本不理会他,想着法子与他作对。温体仁有苦难言,明知这是周延儒在背后唆使,却只能忍气吞声。 他能忍气吞声,暗中部署等待时机一举反扑,崇祯却等不及,山陕的流贼、中原的流贼、湖广的流贼、登莱的叛军、关外的东虏哪个让他这做皇帝的安心了。 眼下国家有难,内忧外困,自己的臣子却在搞党争,不思为国分忧,只想着一党之私,崇祯气得在朝议的时候发作起来,把东林党的几个大学士和六部堂官给痛斥了一通,不想,当场就有半数朝臣跪在地上与他力争起来,还有要哭要死的,一个个铁骨铮铮,好像都是忠心为君的臣子,把崇祯气得竟然笑了起来,尔后甩袖就走,再也不想看这帮人的表演。 回宫后,崇祯越想越气,一道密诏,便叫东厂的提督太监曹化淳南下姑苏去了。 得了密诏后,曹化淳立即带了东厂的几个档头番子秘密南下,时间在小官屯之战的前一天。 到了苏州后,曹化淳没有进城,而是住在了阊门外的西园。这西园乃是嘉靖朝的太仆寺少卿徐泰时的私宅,当年他回归故里,扩建旧宅成东、西二园。徐泰时死后,其子徐溶坐吃山空,家境日渐衰败,偌大家业不出几年便千金散尽,两处宅院历经了四十多年的风雨,无力修葺,变得破败不堪。 但对曹化淳而言,这破败的西园却正中他意,因为这西园很是清静,离虎丘又近,进城方便,水陆通道又快捷,便将西园给包了下来,外围有带来的东厂番子暗中戒备,明面上却是以京城来的商人名义暂住。 这日刚用完午饭,曹化淳坐在园中用茶,正细品着时,手下一个档头飞步进來,呈上一个全金拜帖,低声禀道:“厂公,有人來拜。” “什么人?”曹化淳吃了一惊,自己住在西园极其秘密,南直隶和应天府官场无人知晓,就是南京的镇守太监他都没有打过招呼,何以才来几天,这消息就走漏了呢? 那档头见厂公变色,忙道:“厂公不用担心,來人口称冯相公的故交,想必不是外人。” “哦?冯相公的故交?嗯,命他进來!” 一听是冯相公的故交,曹化淳立时放下心来。这冯相公乃是叔叔故交冯铨,他南下时路过涿州时,曾登门拜访过。 冯铨是万历四十一年进士,因依附权珰魏忠贤而官至文渊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加少保兼太子太保。崇祯继位后,在抄魏忠贤家时发现了他为魏阉所作的祝寿诗,奴颜卑膝,实在沒有大臣的体面,对他施以杖刑,贬为庶民。 曹化淳见了冯铨,因他归隐林下多年,说起话來就不必句句谨慎,闲谈之间稍微露了些皇上想要惩治东林党的口风。那冯铨也是在官场上历练已久的人物,洞彻世情,知道肯定是朝中发生大事,说不得就是一党独大的东林已经让皇上感到威胁,不然,皇上是不会让曹化淳这个东厂提督太监秘密南下往东林党的老巢南直隶去的。 因此曹化淳虽然未对他说太多,言语大多只是叙旧,但机敏的冯铨却从中嗅到了再次出山的味道,待曹化淳走后,立时就书信一封派仆人快马往南直隶送去。他送信的那人却不是东林党人,而是前朝阉党余孽阮大铖。 ............ 曹化淳取出大红金帖,上面以赤金丝盘成了真楷细书的几行小字:“曹公公左右:特备曲宴,略博一哂,恭候屈尊枉顾,不胜翘盼之至。渺渺小学生阮大铖圆海百拜。”曹化淳想到在涿州冯铨说过他在南直隶有一旧友,不仅学识过人,而且家财万贯,此人正是阮大铖。不禁琢磨过来了,看来是冯铨将自己来姑苏的消息透露给了此人。 在脑中回忆了下,依惜记得这阮大铖在天启朝时做过几年吏科给事中,好像也是东林党人,只不过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和东林党闹翻,掉转矛头攻击东林党,由此引发魏忠贤对东林党的大清洗。当今天子继位后,这阮大铖便名列逆案,因其算不阉党骨干,且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故而列在第六等,给罢官免回家去了。 此人既与冯铨为故交,年纪想必也不小了,竟自轻自贱地称作什么渺渺小学生,当真是令人喷饭的奇闻,肉麻之极,曹化淳如此想道。但这心下却还是大为受用,抬首问那档头道:“什么是曲宴?若玩那些曲水流觞的劳什子,那是穷酸文人的头巾气,沒大意思!” “厂公,这里的曲宴是边听曲儿边吃酒,沒有什么头巾气的。您老人家沒听说过江南的三大家班么?”这档头是南直隶人,不过在京中时间呆久了,说话也是一口京片子,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得一口吴侬软语味的。 “什么三大家班?”曹化淳久在京中,并不曾南下过,故而对南边的名趟所知不多。 “厂公,这三大家班说得是绍兴张岱家班,其次便是金陵阮大铖家班,再次是长洲尤侗家班。其他什么香囊班、琵琶班、麒麟班……只能算作不入流的小班了。” 听他说了这么些后,曹化淳鼻子里轻哼道:“这个阮大铖好沒道理,以为咱们是游山玩水,随意走动,竟要到金陵去看戏?” “厂公不必劳动大驾远赴金陵,阮大铖已将家班带到了苏州。”那档头许是收了阮大铖的好处,一昧的替他说着好话。 班子带到苏州来了?曹化淳愣了一下,心道这阮大铖倒是心细,这两日也是无事,不妨与这阉党余孽见见,看他想做什么。 点头吩咐那档头:“既然带来了,就不用明日再看了,去告诉那阮大铖一声,咱家今夜就去瞅瞅他的家班。” “今夜就去?”那档头吃了一惊,这未免也太快了吧? “怎么?他阮大铖不乐意?”曹化淳有些不悦。 那档头忙道:“厂公大驾能去,他阮大铖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份,怕笑都笑死了,还能不乐意?属下这就去通知他。” “嗯。” 曹化淳瞄了他一眼,挥手示意他下去。尔后又品了一口茶,忽然念头一动,从怀中抽出一封密信来。 这信他已经看过,但此番看来,却又是别有深意。 看罢许久,将这密信轻轻放到了桌上,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自言自语道:“高起潜啊高起潜,你可是真够大胆的,皇上看重的人你也敢如此对待,咱家看你好日子也是到头了。” ............ 曹化淳的临时动议,他哪知道这曹太监说来就来,一下给急坏了,他以为曹化淳明天才会来。所以戏台拱好之后,他就把工人给放回去歇息了,沒想到曹化淳竟要连夜來看戏,只得急忙将众人召集起來,虽说忙乱不堪,但能将皇上身边的红人请到,心里却是十分欢喜。 好在家班的伶人都是训练有素,戏装、曲目也都是现成的,不到一顿饭的功夫,收拾大致齐备,阮大铖慌忙去大门口候着。 不多时,一顶青呢小轿停在门前,曹化淳一身儒服从轿中下來,就见一个圆脸多髯,身穿葛袍,头戴东坡巾的人迎上前來,笑道:“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快请!” 曹化淳不想张扬,知这人肯定是阮大铖,见他也有四十来岁了,言语之中,也没有泄露半句自己的身份,不由心下中意,微一点头,便迈步进了中厅。 到了厅中,阮大铖将曹化淳让在上座,纳头便拜,说道:“朝廷废员阮大铖拜见曹公公,皇上圣安。” “平身,起來说话。”曹化淳皱了皱眉头,一个除籍弃用的废员按理说已无资格叩问皇上起居,他看着冯铨的面子,隐忍未发,随口说了句:“看來阮世兄身在林下,仍是心怀魏阙呀!” 阮大铖慌忙打躬道:“公公见笑了。学生多年远离京师,陡见了公公,一时情不自禁,口不择言,语出妄诞,公公海涵。” “罢了。戏可备好?”曹化淳不想与他多说,他此来只是想瞅瞅这名满江南的三大家班到底有何妙法。 大明狼骑275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七十五章阉党余孽(上)更新完毕! 第二百七十六章 阉党余孽(中) 大明狼骑276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七十六章阉党余孽(中)来自 “正要请公公入席。只是……”阮大铖却是面露为难之色,吞吞吐吐的,似有什么话要说,但又不好直说。眉目间拿眼瞅着曹化淳,意思很是明显了。 曹化淳何等人,历事三朝的太监,如何不知阮大铖这是有为难之事要与自己说,却不敢直说,要等自己开口问他方敢说。 阮大铖私下另请旁人前来,他心下还是有些不快的,自己南下极其秘密,皇命在身,知道得人越少越好,要是事情泄露,叫东林有了防备,这釜底抽薪之策怕是就要不奏效了,如此一来可枉费圣上一番心计谋划。 但人既已来了,这阮大铖对自己态度还是十分恭敬的,又是冯铨的故交,他也不好发作,便不动声色问道:“有什么话尽管说,不必吞吞吐吐的,咱家不喜人这样。” “是、是。” 听了曹化淳这话,阮大铖不敢再吞吐,忙道:“禀公公,敝宅还有一人,称与公公曾有数面之缘,想拜见公公,不知公公可恩允?” “什么人?”曹化淳微愕了一下,这苏州谁和自己有数面之缘。自己一直在京城,可不记得与南直隶的何人有过交情。 “此人姓马,名士英,表字瑶草,与学生同是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去年刚从宣府巡抚的任上解职,流寓金陵。”阮大铖看着曹化淳的脸色,小心应答。 “哦!原来是马士英啊。他的事咱家倒是知晓一二,马士英也是个沒眼色的莽汉,他到任宣府,也不拜会镇守太监王坤,这也罢了。动用数千两的官银馈赠朝中权贵,却不肯出点儿血堵堵王坤的嘴,王坤是何等的资历,咱家也让他几分呢!焉能咽得下这口恶气?这等不知进退厉害,只顾前不顾后的蠢才,难怪王坤会容不下他了。他是自讨苦吃,怨不得别人。” 马士英得罪大同镇守太监王坤的事情,曹化淳自然是知道的,那王坤和王德化以及自己名下的王承恩一样,都是从潜宅出来的,颇受圣上宠信,自己也是不好得罪他的。那马士英什么人不好得罪,偏偏就得罪了王坤,内廷之中自然没人帮他说话了。不过叫人奇怪的是,这马士英明明也是东林党人,却不知为何东林党不帮他出头的。 曹化淳心下糊涂,他对东林党的观感也是每况愈下。天启朝时,对东林党的态度,他还是比较亲近的,可是本朝以来,看到朝堂的乌烟瘴气,看到皇上受制于东林党人,他对东林党就越来越没有好感了。 马士英是东林党的人,得罪得还是内廷,这就让曹化淳说起话来十分的不客气了,一点也没有给引荐人阮大铖面子。听得阮大铖在那十分的尴尬,却不敢替马士英辩解什么。等到曹化淳说完,方上前小心翼翼的赔笑道: “公公明鉴,瑶草也是一时糊涂,才有此疏忽,实在不是小觑了王公公,有心与他作对。如今瑶草追悔莫及,还望公公搭救。”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张大红销金纸笺,恭恭敬敬呈上。 曹化淳只微微瞥了一眼,随手揣入袖中,他见上面工笔写了一大溜儿的字迹,知道礼物不菲,忠君是要的,可是这身外之物也是叫人喜欢的。 淡然一笑,微抬了抬手,对阮大铖道:“叫他出來吧!” “是,公公!” 阮大铖一颗心顿时落地,忙摆手示意仆人速去请马士英过来相见。 片刻,一身儒服,人有些矮瘦的马士英便来到了厅中,见到曹化淳,不用阮大铖介绍,立时上前拜见:“小民马士英参见曹公公!”他比阮大铖脸皮薄了些,知道自己已被罢官,只是一介草民,连除籍什么的虚辞也不用了。 看在那大礼的份上,曹化淳含笑点头,站起身來,示意马士英起来,尔后问阮大铖道:“今儿个是什么戏呀?” “公公尽管点來,世人虽然将学生的家班列名在第二,可最近几年,学生专心排了几出新戏,声誉已可与张岱的家班并驾齐驱。”阮大铖抢步在前面引路,眉飞色舞地夸耀着,脸上很是得意。 “就拣你们最拿手的好戏演一场吧,咱家要是看着有趣,再点,若是无趣,便罢了吧。” 曹化淳一边走,一边看着庭院寂静的四周,但见古木阴阴,花香袭人,这个院落想必是哪个世家的祖业,虽有几分颓败,但仍可见出往日的繁华景象。 想来冯铨说得不假,这阮大铖确是有万贯家财的,不然也不会在姑苏能置下这等产业来。 “公公是客,学生便自作主张,请公公看一折《燕子笺》吧!”阮大铖满脸谄笑。 “是新戏吧?咱家真沒听过。”曹化淳随口说道,什么《燕子笺》他可是不知道。 马士英在后边赔笑道:“公公说得不错。这是圆海兄新近撰写的一出戏,词笔灵妙,为一代中兴之乐,实不下于汤若士的《玉茗堂四种》。” “瑶草年弟谬赞了。”阮大铖抚须笑道:“若说文采巧思,设景生情,学生的传奇数种也算簇簇能新,不落窠臼,堪与若士先生比肩。若论自编自娱,本色当行,执板唱曲,粉墨登场;家蓄优伶,亲为讲解,关目、情理、筋节,串架斗笋、插科打诨、意色眼目,务必使伶人知其义味,知其指归,汤先生还有不及之处!公公跟随皇上多年,眼界自高,还要请教呢!” 曹化淳虽是内书堂的高才,其间所读多是忠君报国的庙堂文章,不曾涉猎戏文艳曲,在宫里当差多年,也不过是娘娘千秋节时看了几眼《牡丹亭》、《琵琶记》,其它的便是闻所未闻,更是无甚机会能看到。不过乍出京师,寻个热闹,看看也罢。至于阮大铖的自夸之词,他全当没听到,左耳进右耳出,懒得理会。 一路口中敷衍着,随二人转过游廊曲巷,前面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异常开阔的花园,彩灯高挂,明如白昼,家奴、伶人穿梭忙碌,园子的水池边上凭空搭起一座戏棚,正中为一大厅,大厅中部有立柱数根,四根前柱上都挂有对联。 四下环顾,松柏苍郁,绿波荡漾,舞榭歌台,红檐耸翠,真是怡情快意的好所在。 好个绝妙之所,可比那西园雅致多了! 曹化淳暗赞一声,不露声色的坐到主位,刚刚坐定,阮大铖的一个家奴提了大食盒上來,一个模样清秀的丫鬟揭开盒盖,陆续端出八大八小的十六碟菜肴,又端上一只砂锅,里面热气腾腾,是香气四溢的万三蹄。 曹化淳正要举箸,丫鬟又端上四色的开胃果碟:金丝蜜枣、金丝金桔、白糖杨梅、九制陈皮。 阮大铖亲自执壶斟满了酒,三人举杯同饮。曹化淳吃了第一道菜,叫得声好,出手便赏了一两银子。又吃两菜,顿觉人间美味,高兴之下,又叫赏十两。 阮大铖见他吃得尽兴,朝台上挥一下手,班主会意,洞箫轻吹,随刻开戏。 《燕子笺》所写乃是唐代霍都梁与妓女华行云及郦飞云悲欢离合的故事,共分四十二出,一半个时辰难以演完。 阮大铖只选了其中《奸遁》一折,笙管笛箫齐奏,上來一个一身华服的文丑儿,随即是个花白胡须的官服老者,不多时,上來一个略带几分妖艳的女子,三人交错说唱。 阮大铖乘着说唱的间隙,指点着讲解:“公公请看,那个扮作华行云的,是敝班的当家花旦朱音仙,念唱做打,昆乱不挡。真是扮什么像什么,端的惹人怜爱。” 曹化淳开始觉着热闹好玩儿,见那朱音仙长得果然出众,粉脸桃腮,千娇百媚。 那朱音仙瞥见曹化淳不错眼珠地看着自己,使出浑身手段,唱得十分卖力,声调舒徐委婉,清丽悠长。 曹化淳毕竟是去了势的太监,已沒了喜好女色的本钱,看了小半个时辰,觉有些腻了,昆曲的唱词有如天书一般,听不清片言只语,听得久了,不免焦躁,头昏脑胀起來,耐着性子好歹听到鲜于佶仓皇而逃,起身到一旁的水榭歇息。 阮大铖、马士英却是意犹未尽的样子,在那不时夸赞,问曹化淳有什么观感时,曹化淳勉强敷衍着赞道:“圆海先生果然高才,只是戏文毕竟属于小道,沉湎其中,未免有些可惜了。” 闻言,阮大铖立时面现戚容,苦色道:“公公明鉴,学生其实也心有不甘,只是报国无门。” 马士英也打躬说道:“如今东林党把持朝政,用人只凭一党之私,就是皇上都给他们蒙蔽了。圆海兄看不惯他们意气用事,写成《东林点将录》借以讽喻,竟给人视作阉党,名列逆案,天下当真沒有公理可言了!好在还有公公这样的耿介之臣,洞彻是非,我们就是冤死,心里也感激万分。”他说到此处,掩面悲泣,好像自己真的是给冤枉死的一样。 “唔?”曹化淳暗自冷笑,这二人屁股可都不干净,却能把自己说得如此冤枉,真是叫人不耻又好笑。 见阮大铖委屈的都好像要哭了似的,曹化淳有意逗弄他,放下茶盏,淡淡道:“咱家听说圆海先生每次到魏忠贤府上拜谒,离开时都将名刺讨要而回,以致查抄魏府时,并未见到丁点儿的凭据,可有此事?” 大明狼骑276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七十六章阉党余孽(中)更新完毕! 第二百七十七章 阉党余孽(下) 阮大铖听后,顿是脸色一红,尴尬说道:“公公说得不错,学生当年迫于魏忠贤的淫威,不得不登门过府,但胸中终存忠义之心,不想谄媚求进,因此才将名刺讨回。不想东林党人却以此大加攻讦,学生只得含恨弃官回籍。” “真是如此么?”曹化淳笑而不语。 阮大铖一脸讪讪,这被人当场揭破前日旧事还真是叫人无地自容。犹豫一下,忽咬牙说道:“公公,学生以为那些东林党人自视清高,其实心胸最是狭隘,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绝难容人,日日以攻讦为能事,朝廷大事都败坏在他们手中,皇上再也不能纵容他们胡闹了!” 听了阮大铖这番话,马士英也立时一脸愤慨,昂首说道:“圆海所言正是小民心中所想,不瞒公公,小民以前曾与东林党人交往过密,但凭心而论,小民却真是不耻东林党人所为的。想那东林巨魁李三才,圆海兄在《东林点将录》里称他为托塔天王晁盖,这是高评他了!此人其实就是一个贪吝卑鄙的小人! 大奸似忠,大诈似直,身犯贪、伪、险、横四大罪,罢黜回家,兀自怙恶不悛,盗窃皇木,营建私第,华堂高屋,俨然王府皇宫,可是做臣子的肠肺? 公公,东林自命清流,所作所为尽是这等龌龊之事,藏污纳垢,狼狈为奸,眼里哪有什么君王社稷!他们在朝中得势,便一心排挤他党,欲图一党独大,把持朝政,为所欲为。若不能把持朝柄,便放言朝廷以为是者以为非,朝廷以为非者以为是,与朝廷作对,嘴里说着为天下公,然实则就是一群无君无父之辈,对这等人,皇上万万姑息不得,更不能一昧相信,不然定会反受其害呀!” 曹化淳听他说得痛心疾首,似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禁惊讶,这人怎么对同根而出的东林如此憎恨的? 不知这二人到底所图何事,曹化淳自然不会将皇帝命他南下的用意托出,在那把玩起手中的玉石,那玉石样式奇古,隐隐透出数点血斑,经他反复摩挲之下,缓缓生出一股沉香之气。 将玉石放在鼻下轻嗅几下,曹化淳这才看了二人一眼,尔后不动声色地说道:“东林党人虽恶,但大直之人还是有的,眼下朝中诸公也多是由党人充任,你们如此声讨,把东林说得一无是处,岂不是说当今圣上识错人,信错人,用错人了吗?” “学生不敢妄言圣上!”阮大铖起身拱手道:“不过学生和瑶草所言句句属实,出于公心而非私心。恕学生斗担,如今东林党人把持朝政,谓之众正盈朝,结党成风,民间百姓受他们所惑,以为国家大有可为。然在学生看来,若任由东林继续把持朝政下去,则我江山社稷势必不稳!” “小民听闻皇上屡屡被党人封驳,此绝不是人臣之道!且东林党人多是奸恶小人,根本不知国事,由他们把持朝政,肥得只能是他们私人腰包,苦得却是朝廷和百姓!”马士英深为痛恨的说道。 “东林党人在朝堂中把持朝政,党同伐异,在民间也是兴风作浪,公公可知这苏州有一复社便是他东林党的又一结社所在,社中之人都是东林元老,他们对国家的威害较朝中主政那帮人还要过之!”阮大铖突然就将矛头对准了这苏州城内的复社。 “果有如此厉害,你们所说未免太过耸人听闻了吧,不过一书社,何以对国家有这等威害?”曹化淳揣着明白装糊涂。 “公公,圆海兄决非危言耸听,实在是忧心国事。东林党人若是开个书院,讲讲学,发几句无关痛痒的牢骚,确是可以置之不理,由他说去!哪朝哪代沒有几个说闲话的人?可这复社却不同了,不说他们发传单聚会,广收社众,单说他们对待朝政一节,已不满足于清议品评了。据小民所知,这些复社中人与朝中那些东林党人相互援引,将社员陆续选送入仕做官,不少骛名逐利之徒更是奔走其门,以图发迹。如此下去不出数年,复社的势力遍布朝堂,就是不想干政都难!到那时,皇上怕都难左右了。” “哼哼…” 曹化淳面色一变,冷笑一声:“不管是东林党还是复社,想乱天下,想让皇上听他们的,不过是痴人说梦!万岁爷何等圣明,岂能给他们蒙在鼓里?再说,咱家东厂也不是吃白饭的!虽我东厂这几年声势不振,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也不想想,咱家这东厂是为何设立的,他们也不想想,皇上能是先帝吗!” 曹化淳说得先帝不是指天启帝,而是当今皇上的父亲泰昌帝。泰昌帝在位很短,只几个月就病死,但在位期间,对东林党人却是言听计从,大小政事悉数托付东林党人。 见曹化淳终于被说怒,马士英一喜,点头道:“万幸万幸!这么说皇上早有觉察了……那为何还不见公公对复社有所动作的?” “对付这些人,要用谋略,岂是说动手就动手的?”曹化淳瞥了马士英一眼,有些不屑地问道:“亏你还是个两榜的进士,不知道齐太史和晋董狐的直笔么?咱家是替万岁爷怜才,不是给他老人家招怨。” 那齐太史和晋董狐是春秋时齐、晋两国的良史,秉笔直书,不讳不隐,就是发蒙不久的童子也知晓一二,曹化淳说得如此盛气凌人,马士英登时面有羞色。 “公公高见!” 阮大铖听曹化淳嘲讽之意甚重,心中隐隐有些不快,但揣摩之下竟觉大有深意,急忙笑道:“皇上是我大明立朝以來屈指可数的有道圣君,自然不能妄开杀戮,授人以柄,留下千秋秽名。再说朝廷正在用人之际,怎能因废弃复社诸人而伤了天下英才之心,堵了用人之路?” “那、那岂不纵容复社肆意胡为了?”马士英迟疑起來,他转头看着曹化淳道:“公公必要想个什么法子,打压他们嚣张气焰才好。 “法子不是沒有,还是刚才那句话,东厂不是吃白饭的,不会任由他们做大!”曹化淳一脸冷峻。 “那是、那是自然。”阮大铖、马士英躬身称颂。 “别看复社眼下人多势众,热闹非凡,其实不过一盘散沙,张溥只是凭着科举入仕一招,暂时笼络住了人心。可是要将散沙捏成泥人,则是痴想了。他自家打不开利禄之门,还要仰仗朝廷,咱若将他的这点招数破了,他必然难以统领社众。” 阮大铖目光转动,问道:“公公是说下一科北闱,将复社尽情斥落?” “岂止是北闱,就是金陵的乡试也要有些分寸,不可再像三年前那样放纵了。” 马士英满脸堆笑道:“公公此计出人意表,确是釜底抽薪的妙策!” “果能如此,复社就可不攻自破、烟消云散了。不出三年,他们怕是再难自存于士林。”阮大铖阴恻恻地说道:“那时他们若敢铤而走险,公公正好一网打尽,好似圣人诛少正卯一般,看今后有谁胆敢与朝廷作对!” 曹化淳将玉石收入袖中,起身负手,冷笑道:“怕是不用等到那时,他们内部早已争斗成一团。” 马士英想到什么,有些担心道:“不过这复社和朝中东林党人结为奥援,若是复社有难,那朝中党人势必相救,到时,公公岂不是会有麻烦?” 曹化淳嘿嘿一笑,道:“朝中的事咱家管不着,咱家只知道,他东林的老巢却是要先端掉的,伐干砍支,由下而上。无了根基的东林党,有何可怕?” “公公的意思是皇上要对东林党下手了吗?”阮大铖的眼珠子直转,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事情是不是如他所想。 “嗯?”曹化淳微微眯了眯眼,冷冷的扫了阮大铖一眼,“圣上的事情,岂是我们做臣下的好猜测的?” “是,是,公公教训得是。”阮大铖惶恐不安,低下头不敢再说。 马士英却是心中有数了,看来东林党这几年的做为已经激怒了圣上,想来周延儒被罢就是一个信号,若东林党再不知收敛,恐怕大难就要临头了。却不知曹化淳想要怎么将东林党在南直隶的根基一锅端掉。东林这棵大树根可是扎得太深,怕他一个已经削弱的东厂不能成事。 戏也看了,宴也吃了,不该说得话也说了,曹化淳不想再与二人多说什么,便道:“今日咱家与你二人说得这些话,咱家不希望有别人知道。” 阮在铖忙道:“公公放心,学生嘴严得很。” “知道就好,咱家累了,二位自便吧。”曹化淳说着说挥手招来随自己来的档头,要他去备轿。 “多谢圆海先生了。”曹化淳轻声一笑,信步往院外走去,阮大铖和马士英连忙在后跟着,无比恭敬道:“学生(小民)恭送公公!” 第二百七十八章 左良玉成副将了 平度沟,除了每日督促军士训练,施大勇更多的时间是在看从裴少宽那里买来的塘报宅抄。最近的塘报几乎都是有关山陕、中原和湖广流贼的消息。 从塘报中施大勇得知朝廷罢免了三边总督洪承畴,要其仍任延绥巡抚,原延绥巡抚陈奇瑜则一跃而成了洪承畴的上司,成了大明开国以来管辖范围最大、权力也最大的五省总督,负责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五省军务,专办流贼。 不过陈奇瑜接到升任五省总督的圣旨后,并没有立即用兵,因天气实在是太过寒冷,不宜用兵。因此便先请旨罢黜了见贼逃遁的郧阳巡抚蒋允仪,又将率领天雄军的大名副使卢象升从中原调任勋阳巡抚。 卢象升是天启二年的进士,虽是文士,但善骑射,娴将略,慷慨好义,“已巳之变”时为大名知府,曾招募万人入卫京师。北京围解后,任大名、广平、顺德三府兵备,所招募的人马并未解散,号天雄军,是经过悉心训练的精锐之师。 卢象升带领天雄军到任后,陈奇瑜如虎添翼,即刻调兵遣将,布置四面围堵,檄令陕、郧、豫、楚四抚臣率兵会讨。 陕西巡抚练国事驻扎商南,阻截在西北; 郧阳巡抚卢象升驻房、竹,阻截在正西; 河南巡抚玄默驻卢氏,阻截在东北; 湖广巡抚唐晖驻南漳,阻截在东南。 陈奇瑜自率精兵从南阳赶到湖广襄阳府均州城,自郧阳府的竹溪出击,连战于平利、乌林关、沟阳界、乜家沟、蚋溪、狮子山等地,大小十余战皆传捷报,斩杀近五千人,俘获头目十一人。副将刘迁则攻击于平利、竹溪之间,游击总兵贺人龙等追击至紫阳,分获大胜。 紫阳一战贺人龙斩杀万余人。陈奇瑜乘胜追击,加紧围堵,命四个巡抚继续守住四方要害通道,部将贺人龙、刘迁、夏镐守卫略阳、沔县;杨正芳、余世任守卫褒城;陈奇瑜亲率杨化麟、柳国镇驻扎洋县,布置周密,步步为营,不断收缩包围圈。 与此同时,被降为延绥巡抚的洪承畴知耻而后进,指挥甘肃总兵杨嘉谟、宁夏总兵贺虎臣、固原总兵杨麒等大将在其辖区全力进剿,先后剿灭了黄友才部,红军友、杜三、杨老柴部,郝临庵、刘道江、可飞天部等。但是流贼主力没有受到损失。原本在陕西、山西之间来往作战的各支流贼迫于陕西方面的压力,纷纷进入山西。 在山西负责镇压流贼的是宁武总兵孙显祖,孙显祖剿贼很是出力,但是他越杀这流贼却是越多。山西流贼共有三十六营,人数大约在二十万左右,山西往朝廷的兵报上出现了上百个贼首名号,有所谓八大王、扫地王、邢红狼、黑杀神、曹操、乱世王、撞塌天、闯将、满天星、老回回、闯王等等。这些贼首共推王自用为盟主。 为镇压山西流贼,崇祯撤换了“剿匪”不力的山西巡抚宋统殷和宁武总兵孙显祖,任命光禄寺卿许鼎臣为山西巡抚,张应昌为宁武总兵,并不断向山西调兵遣将。延绥镇军在将领李卑、艾万年、贺人龙的带领下进入山西。临洮总兵曹文诏带领“逐一挑选、屡经战阵的马步官兵三千五百员”开赴山西,加入到山西的剿匪战局。 陕西官军进入山西后,流贼深感恐惧,开始向山西交界的河北、河南逸出,流贼的活动范围扩大到晋、冀、豫三省。在河南中原地的流贼对京师安全构成了威胁,朝廷对此高度重视,急忙调兵遣将,对流贼进行围堵。 .......... 在最近的一份塘报上,施大勇赫然看到一个熟人的名字出现在了朝廷调往河南的名单上,此人就是左良玉。墉报上关于他只一句话――“昌平副将左良玉部率昌平兵二千四百五十人往援豫北。” 左良玉成了副将了? 施大勇有些郁闷,在锦州时,左良玉还是个和他平级的参将,自己进京献捷,什么犒赏都没有得到,他左良玉倒是官升一级成了副将了! 人比人真是不能比,也不知自己走了什么霉运,打入关那天起,就事事不顺,现在更是困在这平度沟无所作为,眼看着塘报上那一大堆的总兵参将调来调去,打得不亦乐呼,自己却是只能干瞪眼,这份憋屈施大勇一时还真有些受不了。 王洪办事还真有一手,他竟然真将酒肉买了回来。除夕那天,施大勇难得的允许军中钦酒,自己也是大碗喝了起来,一通猛喝,立时便醉倒,部将们好不容易才把他抬到帐中休息。 崇祯四年便以施大勇的一场大醉结束。 派往京师的郭义和往锦州调兵的邵武都没有回来,营中粮食又告危机,在再一次交付两万两银子后,林建泰偷偷卖给施大勇200担粮食。这一次价格要比上次公道一些,但却也是天价了。 大过年的,官军不想打仗,叛军也不想打,双方跟先前一样互不过问。 招抚的事仍在进行中,据说朝廷正使会在正月十五之后前来莱州与孔有德会面。 没的仗打,也没的事做,施大勇便将所有精力放在了对俘虏兵和那两千川军的操练上。 元宵刚过,就传来消息,说是应分封在卫辉的潞王朱常芳的请求,天子命汤九州率昌平兵,倪宠、王朴率京营兵,合计三万大军前往豫北平贼。 而流贼在盟主王自用的协调下,时分时合,在山西、豫北、畿南流动作战,三省官军事权不一,协调指挥不利,常常顾此失彼。 为了统一事权,河南乡绅向朝廷奏请以延绥巡抚洪承畴提督三省军务,这也是洪承畴之前的职务三边总督的延伸版。 兵部认为这个建议很好,决议由洪承畴移驻潼关,节制三省军务,统一指挥曹文诏、张应昌和刘文虎三位总兵官的军事行动。但是崇祯没有批准兵部的决议,而是采取了另外一个办法――提高晋、豫二省巡抚的权力。他赋予晋、豫二省巡抚先斩后奏的权力,参将、游击以下将领如果有人不听指挥,违反军令,二省巡抚可以先斩后奏。 崇祯五年或许真的流年不利,各地陆续传来军将不大听话的坏消息,隐约有军将养寇自重的传了,为此崇祯再一次派出太监监军。先后派出陈大奎、阎思印、谢文举三名太监,分别出任曹文诏、张应昌、左良玉三镇的监军。 皇帝派文臣还是太监监军和施大勇关系不大,他也懒得过问,他现在除了头疼粮食外,还头疼另一件事――兵似乎不太练得出来。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不知替谁卖命 邓圮和王洪借给施大勇的两千川兵其实还是不错的,而且邓王二人也确是够义气,他们不是将军中的老弱残卒一股脑当包袱甩给施大勇,而是各自调了整一营兵来。 当然,这两营兵内中老弱肯定是有的,但相对全捡老弱病残送来要厚道多了。而且这两营川兵相对而言,素质还是不错的,基本上都能熟练使用火铳,且还懂得一些基本军列,能够听鼓闻号,辨旗识军。但是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这些川兵的身高都偏矮,大体都在一米六左右,且体弱面黄,很少有一米七以上的军士。 体弱面黄是这几年来大明士兵的通病,连年受灾,粮食短缺,肉类更是稀罕,除了京营和重镇军将的亲兵部曲外,大多数明军日子过得很是惨淡,和百姓没有什么两样,能有一顿稀饭喝就算不错的了,吃肉可是极度奢侈的梦想,如此,自然就谈不上身高体壮了。 这川军还算是好的了,那西北有些地方的卫所兵拉出来就跟灾民一样,眼眶子都瘦得凹下去了,脱下衣服,前后背全是皮包骨,肋条骨看着都碜人。 听王洪说过,他和邓圮率兵驻在河南时,便曾亲眼看到过西北来得流贼还有那追击而来的边军。两方除了打的旗帜不一样外,其他的都差不多,穿得都是破破烂烂,手中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往阵前一拉,跟帮要饭花子一样,那个瘦啊,看着就吓人。 王洪的言外之意自然是借你的这一千兵可是精兵,绝不是那西北来的要饭花子,你啊,多少心理有数些。 施大勇当然心理有数,不然也不会替王洪出了往山东买酒肉的银子。 身体差些不要紧,吃饱喝足,养上一段总能调过来。佛要金装,人要食装,肚中有食,这人就能养得壮实。 ......... 十多天下来,这些川兵养得还算可以,施大勇又从先前的缴获中给他们备了一部分棉甲,另外调换了五百杆火铳,每日供应三顿,把川兵们乐得嘴直咧。 这大明不管哪家,从没有一天给吃三顿的,一般都是早晚各一顿,中午也就是喝些汤水,补充些盐分,哪里会给饭吃。没想到到锦州军后,竟然能一天吃上三顿,虽说早饭改成了粥,但中午却是吃得面饼,晚上吃得白饭,这日子可是以往做梦都不敢想的。 当然,肉是没有的,施大勇自己都没的肉吃,哪里有肉给他们吃呢。王洪往山东买的肉份量也不多,除夕和年初一全给煮了,平时都是煮些稀菜汤就着吃。汤中盐放得多些,便算有味了。至于油,有的,菜汤上面飘着的就是。 这年头,油可是比粮食金贵,豆油肯定没有,那大豆都不知在哪儿,吃得一般都是菜油,就是油菜的籽压榨出来的油。有时也吃棉油,也就是棉花的籽压榨出来的油,这棉油吃着味道可不行,有股味道,但因便宜,许多人家也以此为主油。 施大勇孤军在外,没有后勤供给,自然不会有多少油,但这人要不吃油,肠胃便不通顺,能连着多少天排不出便来,涨得难过。所以,不管多少,能吃到点油都是好的。 吃的喝的,施大勇已经是绞尽脑汁在替士兵们想了,无奈,条件有限,他也想让部下们大鱼大肉,顿顿有荤腥,可是这灾闹得实在是厉害,他也是有心无力。更何况就现在这光景他也不知能撑多久,陈有时留的银子再多也经不住林建泰这般漫天要价啊。倘若银子用光了,这仗还是不打,也不能归还辽东,他施大勇真要找根绳子上吊了。 锦州军老营吃得和川兵们一样,施大勇履行了对邓圮的诺言,没有区别对待川兵和自己的老部下。王天德和齐三宝的人也是按照这个标准供给的,只那十一抽杀后的俘虏兵全部减半供给,以示对他们当初临阵逃脱的惩罚。 有了药子,火铳的实弹训练便开展得很快,川兵们因为有使用过火铳,所以都能熟练开铳,再加上施大勇对训练抓得紧,训练时,不管是川兵还是新附兵(锦州老军对王天德、齐三宝等反正的叛军称呼)又或是俘虏兵都是一视同仁的。 昌平兵基本上都分发下去担任教官一职,但是训来练去,施大勇都不满意。 他总是感觉有点不对,但却不知这个不对劲到底出在什么地方。直到一天无意在训练时看到一个川兵因为出错受到锦州军官的喝斥时不以为意,反而顶撞起来,尔后另一个川军军官过来训斥,那兵才老实听话后,施大勇豁然明白这几天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了――这些个川兵吃自己的,喝自己的,穿自己的,却并不知道应该听谁的! ........... 邓圮这营川兵的营官叫郭城,字召清,说是营官,其实就是个把总。让人奇怪的是,他却不是川人,而是山东城武人,施大勇与他接触过几次,感觉此人性忠直,重意气,难得是此人竟然还有些读书人底子,与自己说话时不时还能经一两句经典出来。这让施大勇大为惊讶,要知道这年头当兵的基本上就没一个认字的,那会认字的可都是宝贝,干哪行都有个好前程,再不济也比当兵喝刀头血来得快活。 能识字来当什么兵? 施大勇好奇之下问了问郭城,这一问又把他惊了一次,原来这郭城可不止是能读书识字这么简单,人家可是有功名的,府县都有册在案的秀才! 你一秀才不去考科举来当什么兵?你考不上举人进士也可以自己开个私塾,再不然到大户人家当西席,便是去给人家当帐房,怕都比当兵要好得多吧。 古语云,好男不当兵。大明又是个文贵武贱的风气,武人在哪都不受人待见。偏这郭城却放着上好前途的事不去做,选了这个随时都要掉脑袋的差事,这让施大勇很是想不通。 问过郭城后才知道,原来他祖上在嘉靖年间曾中过进士,后选为翰林院庶吉士,是城武县自开国以来出过的了不起人物,至今都在县志上记着,家乡人也以他祖上为傲。不过后来他祖上因为得罪严家父子,被贬为工部营缮主事,就此郁郁一生不得志,后积郁成疾,四十多岁就死了。其后郭家便家道中落,但不管再如何个穷困法,郭家人始终咬紧牙关,勒衣缩食供养子弟读书识字,以期能够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可惜自那位中过进士的祖上以后,郭家在科举之路便再也没有出过什么人物,最好的也就是考中秀才,连个举人也是考不中了。 如此一晃到郭城这代,他也算不错了,比他父亲还早了三年考中秀才,但也是二十四岁的事了。其后又考了两届,均是无缘举人,有一日,见家徒四壁,母亲还要变卖娘家陪嫁首饰供自己再继续进学,郭城羞急之下,愤然弃笔,既然文不能进,那便充笔投军,学那班超“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研间乎?” 自己一个秀才却要投兵,这传了出来自然是叫人耻笑的,所以郭城也不敢投家乡附近的军队,而是一人跑到河南,原是想投河南兵马,恰好半路碰到来勤王的川军。邓圮一听有个秀才来投兵,立马乐了,当下就将郭城给招了,先是在自己身边当个长随,后来又充任文书,最后在郭城自己的强烈要求下,邓圮才把他放下去任了个把总。 邓圮起先以为郭城文弱不堪的,哪里能适应得了那帮兵,估摸着他呆个十天半月的就要回来,不曾想郭城倒是脾气犟得很,心眼也死,认死了要想富贵功名就得拿脑袋去换。成天呆在主帅的身边上不了战场,杀不了敌哪里会有军功赚取,竟然就此在下面扎下去了。 邓圮找过他几次,要他回自己身边继续当参事文书,等以后有机会给他记个军功提拔,郭城依旧不领情,说大丈夫要取功名当凭自己双手,要别人的功劳来记算什么。 邓圮拗不过他,便也由他去了,可是整整两年,他川军一次和流贼交手的机会都没有,整天就是调来调去,如此,郭城也没有机会证明自己。久而久之,邓圮也渐渐是把这个秀才把总给忘记了,直到施大勇向他借兵,考虑何人带兵过去时,才想到郭城,于是便叫他带人去投了锦州军。 邓圮此举倒也不是打发郭城的意思,而是知道他一心建功,想在战场上赚取功名,施大勇的锦州军可是辽镇来的,在关外跟东虏经常打仗的,郭城去了说不定还真有机会赚些军功。老将人家留在自己麾下也不是回事,说不得再过个两年他川军还是到处奔波的命。 人才是难得,秀才也是难得,但能给人条路走就让他走去吧。而且自己对郭城有恩,他在锦州军也能担任自己和施大勇的联络,将来说不定能起些作用。 就这么,郭城成了锦州军重庆营的营官,职务仍是把总。而统带那一千成都兵的王飞则是成都本府人,个子不高,但很结实,初一看,感觉就像是《水浒》里的矮脚虎王英一样。这么一个人,施大勇自然是不看在眼里的,你一武大郎能有什么本事,想必也是王洪随手一指给扔自己这的。 他却是不知,这王飞的血性和经历可不比他施大勇逊色,此人当年可是参加过浑河之战的,当时为了替戚家军争取时间,川军冒死渡河向建奴发动攻击,王飞便是冲在最前面的军士之一,当时身中十数箭仍高呼杀奴。其后失血过多倒地,却是侥幸未死,与众多川军将士尸首混在一起未被建奴发现。 建奴撤走后,广宁的明军派人来察看,在尸堆中发现了尚有口气的王飞,将他救了回去。伤愈后,王飞离开广宁独自南归,后流落京师靠给人打短工为生。 崇祯二年“己巳之变”,王洪和邓圮率兵北上勤王时,王飞从京师来投家乡兵马,被王洪收留,后来成了王洪军中的哨长,再其后因训练本哨士兵出色,被王洪提了个把总,算是个低级武官。 邓圮将施大勇借兵的意思告诉王洪后,王洪当即答应,有人替自己养兵有什么不乐意的呢。考虑带兵人选的是,王洪可舍不得自己麾下那几个千总,便点了王飞,要他带人到锦州军中。 王洪也是不指望这一千人能够还回来,真要还回来他怕还不乐意。能平白省下一千人的粮饷,日后还能往上报个战死,吞一笔抚恤金何乐而不为。这王飞虽然是条汉子,但人缘却是不好,性子直,曾屡次因王洪克扣军饷顶撞于他,王洪念他是死人堆里捡回条命的,便未跟他多计较,但肯定是不喜欢他了。这下正好,顺手就给打发出去,随他在施大勇那里闹去,混成什么个样也跟他王洪无关,反正你跟辽军也有渊源。 到哪去,王飞无所谓,但是对锦州军,他却是十分的抵触,因为在他眼里,这就是支见死不救,座视友军覆没的浑帐军队。当年浑河之战,要是广宁的辽军能够及时赶到,上万将士何致身死异乡,建奴又何以能占了沈阳! 无奈这是王洪的命令,王飞不去也得去。到了平度沟后,虽然锦州军对他们的供给很充足,比之在王洪那里要吃得饱,穿得暖,武器也好,但王飞心里那根剌就是去不了。因此,他不愿和锦州军将打交道,除非必须,他大多数和自己的士兵呆在一起,并不出营一步。有时,施大勇带人来检阅成都兵的训练,他也是勉强应付,不冷不淡,这令施大勇十分的不悦。 等到施大勇发现这些川兵其实并不曾真正将自己当作锦州军的一分子,也不知是谁给自己吃穿,不知应该真正听谁的命令时,施大勇自然就要考虑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了。 他可不能白给人养兵,他得让这些川兵知道到底应该替谁卖命! 第二百八十章 定装火药 打破建制 可是与施大勇不一样,蒋万里与李大山、曹变蛟等部将对川军的表现还是认可的,认为比起那些俘虏兵来,这些川军还是能勉强一战的。 他们高兴,施大勇可不高兴了,果然主帅和部将看问题的角度大大的不同。身为主帅,他更多的看中是部队的忠诚度,身为部将,则更关心这兵能不能拉出来打。姑不论这些川军听命于谁,仅是这战斗力,这帮川兵也实在是称不上精锐之师,与施大勇心目中的强军差得太多,充其量就是个架子货。 乐观的估计,这两千川军能够与流贼交一交手,也比孔有德手下那帮乌合之众强,但比起叛军的主力东江辽兵来,却肯定是不及的,更别提那虎踞在关外的满洲八旗。 蒋万里他们之所以高兴,无非是因为一帮矮子里挑个高的,毕竟这两千川兵和那些俘虏兵比起来还是强得多的,至少,在对旗号的识别上,这些个川兵要优秀得多。什么旗号是进,什么旗号是退,什么是前军变后队,什么是后队变前军,他们还是了如指掌的。至于其他方面,对火铳的熟练使用也应是个优点。 训到现在,那些俘虏兵中还有些家伙对装填药子的份量把握不足呢,前天的铳击训练中,就有一个家伙因为装填多了结果火铳炸膛,差点没把他眼给炸瞎。 这个意外让施大勇突然想到定装药子的必要性,也就是改变现在装填火药的方式,改用定量药子称包,制式标配,这样士兵就不会因为在战场上过于害怕手忙脚乱少装或多装火药,导致炸膛或威力减弱。然而如何个定装火药施大勇却是不知道了,不过有一人或许会能想到,此人便是随黄安留守在锦州的麻忠。 ......... 麻忠投军前是锦衣卫南镇抚司的火器工匠,对火器的熟悉要比施大勇强得多,当日他初来这个时代,心血来潮要将后世的先进技术提前应用在这个时代,诸如炼钢、铳改枪的试验都是在麻忠的帮助下宣告“失败”的。 但这个失败是因为施大勇不切实际导致的,他忽略了这个时代无法提供他硬件条件,一昧在脱离实际的基础上搞他以为的先进技术,自然会失败。不管在什么时候,脱离实际,甭管你这技术再如何先进,这理论再如何超越,都是注定失败的。 但是凭借麻忠对火器的熟识,想必应该能帮助施大勇解决定装火药这个难题,毕竟这个问题蛮实际,也具有可行性,操作上简单得多。 如果定装火药能够实现,不仅能够减少不必要的炸膛意外,也可以大为缩短火铳的发射时间。 在战场上,两军交手的瞬间,能快一秒打响手中的火铳,对一支军队而言那意义显然是巨大的。 很快,定装火药就如一颗种子一样在施大勇心里扎下根来,只等麻忠到来便着手落实。其实,他若是知道此刻被叛军占领的登州城中有他想要的西洋火器专家和葡萄牙教官,甚至还有两台从澳门进口来专事生产优良铳管的机床,恐怕这觉都睡不着了。 ........... 定装火药的事情因麻忠人还未到暂时搁置,施大勇当前的重心是解决眼皮底下的事。 既然借了这两千兵,施大勇便没有归还的想法,是一心当作自己的兵马来训练的,这从他这些日子来对操练过问得十分严勤可见一般。 想当日自己在松山亲手训练的武勇二营在大凌河之战的表现,再看看这些勉强能战的川军,施大勇心中当然不满意。 当务之急必须解决两件事,一是如何让这两千川军的战斗力尽快提高,即便依旧赶不上狼骑军的战斗力,但也要和昌平兵不分上下。第二件事就是叫他们知道为谁而战,他们应该听谁的命令。 如果这两件事不解决掉,那施大勇投入的银子、粮食无疑就全打了水漂。如果这两千川兵真的能用,恐怕邓圮和王洪也不会如此爽快就借给自己了。归根结底,这两千川兵其实也是弃军,跟他锦州军眼下的处境差不多,这些个人在邓王二人心目中根本就没有什么份量,甚至还是嫌累赘的,你若是跟他们借亲兵家丁,怕打死二人都不会答应,管你替他们出了多少银子,又是如何个称兄道弟。这天底下,动人家心窝头保命的东西能有成的吗? 说白了,借给施大勇的这两千川兵其实就是顶不上用场的废物兵,这些废物兵唯一的好处就是好歹接受过一点的军事训练,而且对火器不陌生。这个好处也使得他们在接受锦州军要求的火铳射击操演时让蒋万里、李大山等人大感欣喜,产生了此军可用的乐观想法。 然而,真要是就这样带着他们上战场,那施大勇敢肯定,别说日后的建奴流贼,就是孔有德都能把自己咬死,甚至高起潜统领的京营都能轻而易举的击溃自己,更别说与自己有杀兄杀父之仇的祖家人了。 他们的战场之行将如小官屯一战那些俘虏兵一样,闻声便溃。 兵既然借来了,就必须练成精锐,成为一支随时可以拉出去打,和任何敌人打都不畏惧的军队。否则,要来何用,嫌银子多了没地花吗? 但如何做才能让这些川兵真正融入到锦州军中来,真正视自己是辽军的一分子,是他施大勇的部下,而不是依旧当自己是川军,当自己是来“做客”的客军呢。 这个问题折磨了施大勇两天,最后他终于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打破重庆、成都二营的原有建制,从中挑选相对健壮者单编一营,余下的则分派使用,最差的那批归为辅军,充为辎重营兵使用。 只要打破这些川军原先的编制,使他们主动或被动的接受锦州军的一切,如此,这向心力和凝聚力便可以慢慢产生,进而才可以提高他们的战斗力和忠诚度。但是,这个方案有个阻力,那便是邓圮和王洪的态度。 邓圮或许好说些,毕竟是拜了把子的兄弟,再者他早就把话说透了,这兵他没想过要收回。但是王洪至始至终却没有说过不要还,而且借兵的一开始,王洪就说过他这些兵借是可以借,但得让他们自成一营,这也是成都和重庆两营营号的由来。当时施大勇没考虑得那么多,那么远,只想立时把兵借来,就满口答应不会打散直接和自己的兵马混编。现在他却要食言打破这两营建制,这话可就不好说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酒宴 八百亲兵 如果不经邓圮和王洪同意就擅自整编这两营川兵,怕不仅邓王二人心中不快,这整编也难以进行。 现那些川兵惟他们军官之命是从,对锦州军的态度更像是友军而不是自家兵马。而两个营官郭城和王飞态度模糊,施大勇曾露过点想要合编他们兵马的想法,二人的反应是一个当即摇头,另一个则是闭口不语。 这算是个软钉子了。 施大勇若是强行整编,势必会引起川军将士的反弹,虽说他不怕这些川军闹出什么事来,但他们的存在却是个不能说的秘密,若事情闹大被高起潜知道了,那可就是真的引来大祸了。 因此,施大勇必须得到邓圮和王洪的同意,在他们的协助下对这两千川兵整编。他可是不想出一丁点差子。 为此,正月十四那天,施大勇派人到商县采购回来一桌酒菜。傍晚时分,叫人秘密去川军大营请邓圮和王洪来赴宴。 借口是明天就是元宵了,知道二位兄长常年在外,这日子过得也苦,做兄弟的便尽点心意请二位兄长来营中一聚,算是共度佳节吧。本是想明日晚上请宴,但怕高公公那边另有宴请,因此便选在今日。 一听有好酒好菜,邓王二人自然不会推辞,依约前来。人到之后,施大勇自然是一番客套,尔后命人上菜。这桌酒菜是花了八十多两银子从商县城中唯一的酒楼购置回来的,虽说没什么山珍海味,但是菜式却是花样翻新,色香味俱全,叫人看着就胃口大开。酒也是十年珍酿,开坛后,香气顿时溢满帐中,用鼻子使劲吸上一口,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喜得邓圮和王洪是笑容满面,连声客气,说是要兄弟破费破费了。 “什么破费不破费的,二位兄长能来才是做兄弟的福气,来来来,二位兄长快落座。” 施大勇笑着拉二人就座,也不多说,上来就是先敬酒,说兄弟自打得罪高公公后,这日子过得就不顺,在这鸟不拉屎的平度沟险些就要被憋死。好在有二位哥哥帮忙,把兄弟这架子又撑了起来,这参将做得才像点样子。今日既有了好东西,自然是要与二位哥哥分享的。今儿就什么话都不多说了,就一件事,喝酒吃菜,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就一醉方休,反正左右也无事,邓圮和王洪解开衣裳,举杯一饮而尽。 施大勇又是不断的劝酒,才半柱香,这三人都已是面红耳赤,说话那酒味直喷,脑袋也开始晃了,不过这浑身上下却是火热。 其实施大勇酒量也不行,论酒量,三人中得属王洪最好,施大勇真要敞开跟他们喝,恐怕第一个倒下的就是他。 事还没说,自己却先倒了,那哪成,等明日酒醒,邓王二人拍拍屁股走人,他可又是赔了好酒又赔菜。 因此,施大勇耍了个心眼,敬酒是凶,可实际到肚的酒却是只有一半。帐中昏暗,施大勇又小心,邓王二人好酒好菜的,哪会怀疑。 如此,又是几碗酒劝下去后,见邓王二人已经飘飘然不由自主了,施大勇知道时候到了,说事就得这时说,迟了,二人怕就撑不住了。这才吞吞吐吐的告诉二人,自己想将两营川兵重新重整编下,却怕二位大哥误会自己想要吞了他们的兵马,所以想征询下二位兄长的意思。若是二位兄长不同意,那这事就当做兄弟的没说过。 闻言,邓圮放下酒杯,笑着摆了摆手,道:“兄弟啊,大哥不是早跟你说过嘛,这兵打借你那日起就是你兄弟的兵了,你想怎么编是你的事,何必来问我。你这一问,反显得你我兄弟生份了。再说,这些兵吃你的,穿你的,喝你的,不听你的听谁的。你放心整编就是,哪个不同意,你叫他来找我好了。” “哎,不管怎么说,这兵都是大哥的,兄弟只是暂借而已,他日还是要还给大哥的。其实兄弟也是想把这兵练出来,日后便是还给大哥,兄弟也有脸面不是。” 施大勇知道邓圮必然是会同意的,嘴上说着客气话,视线却是看着王洪,心道不知他答应不答应。若是答应,恐怕也会敲自己一笔吧。 然让施大勇意外的是,王洪竟然有些不快的起身,带着酒劲冲他醉乎乎的嚷道:“施兄弟,你可真是太不把我王洪当自家人了,告诉你,自见你施兄弟那天起,我可就是打心眼里交你这朋友的。不过你施兄弟好像不把王某当朋友啊,是朋友的,就不用问,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王洪要是干涉一个,就是他龟儿养的!” 王洪的态度让施大勇怔了一下:咦?莫不是王洪真的酒多了,这不像他的为人啊。 但人家如此豪爽,他自是高兴万分,忙端起酒杯敬道:“那可真是多谢王兄了!” “好说,好说。”王洪也不知是酒真多了还是看得开了,竟然没提什么条件。 有了邓王二人的同意,施大勇这心中石头顿时就放下肚子上,更加卖力的劝酒,又几碗下肚后,邓王二人终是支持不住,晃悠悠的全趴在桌上了。 施大勇忙要他二人带来的亲兵将他们扶到自己帐中休息,二人被亲兵扶起的时候,还嚷着不醉不休,兄弟快把酒满上什么的。果然,这酒醉之人从来不会承认自己醉酒。 ............ 次日,邓圮和王洪醒来后竟是没忘了昨晚的事,而且都没有反悔,分别将郭城和王飞叫了去,告诉他们听从施大勇的命令对两营川兵进行整编。 郭城其实是愿意将自己的兵和辽兵真正合并,自己也能从川军一员成为辽军一员。但因不知邓圮是否答应,日后他这一千人是不是还要回到邓圮军中,所以对施大勇想要整编的意思没有表态。现在邓总兵同意了施参将整编的要求,他自然是乐意的,表现得也很积极。 王飞当日却是一口拒绝施大勇的,现在也是不情愿,浑河之战辽军见死不救的阴影至今还缠绕在他的心头,因此对锦州军本能的便排斥。若不是王洪同意,他打死也不同意自己的兵和锦州军合并的,现在也只能被动的接受命运。 施大勇将二营川兵按年龄划分了一下,只取十八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后符合条件的只有八百人。对这八百人的安置是亲兵营――直属施大勇直接指挥。 这八百人听说自己被抽中可以参加锦州军的亲兵营后,兴奋的不得了。 什么是亲兵营,那不就是总兵大人的家丁嘛,想到以后能享受如总兵大人那些不可一世的家丁一样的待遇,这八百人想想也高兴。 另外一千二百人虽然没有被选中但也没有失望,因为成为亲兵家丁固然是好,但丧命的风险也大,打起仗来这些人可是要冲在前头的。 既然分编了,施大勇自然不会让这八百人再和那一千二百人混在一起,而是令李大山于狼骑军营左侧重建营盘,供这八百亲兵营居住。 第二百八十二章 锦州军的第五次改编 余下的1200人各抽了500充往步军左右二营,如此,加上那些500多俘虏兵,100多昌平老卒,步军左右二营的架子勉强也搭了起来。 王天德的360人也被编入了步军左营,这样一来,两营步兵的兵力再一次达到了2000人。因左营营官邵武往锦州搬兵,所以营官暂由把总宋庆暂代,右营营官依然由李大山担任。 齐三宝在沙河反正时手下有500人,小官屯一战,只剩下240人,沙河整编时是将他这500人改编为后勤辎重营,这一次依旧由他部为辎重营,另外剩下那200老弱川兵也一并调给了他。 曹变蛟的狼骑军没有得到扩充,因为现在兵员缺口太大,且马术熟练的军士太少,原先那些能够充为狼骑军的昌平兵也大多战死,剩下这一百多人又要担任队哨官,所以施大勇手上暂时没有可以扩充狼骑的兵员。 蒋万里的轻骑经小官屯一战基本报销,已经没有组建的必要,但是施大勇另编了五十人的侦骑队。队官人选竟然是马贼出身的彭大锤,除他那18个响马盗弟兄,另外32人则是施大勇从自己的亲兵队和原轻骑营中挤调出来的。 行军在外,这侦骑犹如耳目,人如何能没有了眼睛,失去眼睛便两眼抹黑,敌人摸到眼皮底下都不知道。 对侦骑队官的任命,彭大锤掀然领命,看得出来,他和他那帮马贼弟兄已经越来越适应锦州军了。 与沙河整编时一样,步军左营全部是火器,但这一次又有所不同。施大勇是将俘虏兵和王齐二人部下连同那一千川兵中铳击训练合格者全部充入,也就是说,步军左营相较较沙河时,对火铳的使用已经熟练。 步军右营则是使用冷兵器,以长矛斧盾为主,战时主要用与步军左营配合。 至于亲兵营的营官人选,施大勇任命的是蒋万里,营下又分四队,每队200人,队官分别是重庆营的营官郭城、松山老卒出身的李固、成都营的营官王飞,另外一个则是当日在锦州誓师赴援大凌河那个不要银子的昌平年轻人林俊义。 对林俊义这个年轻人,施大勇是十分欣赏的,历次战斗中这年轻人都是冲杀在前,虽然略显稚嫩,但在某些方面却显得与切实年龄不符的老道。故而在考虑四个队官人选时,施大勇选中了他。 除了亲兵营,各营军官的任命施大勇都是下放给营官的,除了步军左营因邵武不在,临时提拔了把总宋庆代任,施大勇稍加过问了外,步军右营和辎重营的军官任命他没有过问。 亲兵营这八百川兵在兵器配置上施大勇是下了一番苦心的,他配给郭城队的是从沙河缴获来的叛军新式火器,而配给李固这一队的则是从京营那里获得的工部制火铳。而王飞这队兵配得则是十杆鹰铳(大杆子铳)和160把原锦州军使用的火铳。林俊义这队兵则是清一色长刀。 棉甲是尽亲兵营和步军右营配的,步军左营除了军官外都没有甲,辎重营因大多时候不承担主要战事所以也不配甲。狼骑军有他们自己的重甲,自然也不需要。 武器方面还有不少没有使用起来,长矛还有六百多杆,火铳也有八百杆没有用到,另外那四门缴自陈有时的中炮也没有利用。这些军械物资统由辎重营负责。 锦州军现在一共有700多匹战马,除了狼骑和侦骑用去两百多匹外,施大勇给各营军官都配了马。另外,林俊义这队兵里有几十个会骑马的,施大勇也为他们配了马,用以随身保护自己。 这一次整编已经是施大勇对他的部下第五次整编,第一次是在松山时,当时编组了武勇二营,最后在大凌河城外打残。第二次整编则是在锦州出援时,那一次主要是对3000来投奔自己的昌平子弟进行整编,随后连训练也没有就拉上了战场,虽然没有被打残,但主力松山军损失也不小。第三次则是在锦州保卫战时,那一次是将自己的嫡系兵马和城内其余的明军进行整编,金军攻城时,各营都损失很大,很多松山老兵就是阵亡在锦州城头。第四次就是新近的沙河整编,这一次是施大勇唯一一次在没有自身伤亡下对部队进行的整编。可惜随后的小官屯一战,再一次让锦州军受到重创。 第五次整编了,每一次整编自己熟悉的面孔就越来越少,说施大勇不感到痛心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是,仗还是要打下去,这路也依然要走下去,要么打出个天下太平,四夷畏服,要么就打出个军毁人亡。这二者根本不可能折合,不是对就是错,不是黑就是白,在施大勇的字典中,从来没有中庸一说,更没有曲线一说。他要的就是一个结果。 历次整编都是施大勇因时利宜进行,军制方面只是为了指挥方便,没有太多遵循辽军的军制。军官任免也是如此,可以说,他的历次整编都是施大勇自己搭了个架子唱了个草台戏,上不了台面的。 忙碌了四天后,各营基本上都改编到位,上下军官任命也一一到位。 军官的比例有些意思,松山老营出身的军官只占了不到三成,而昌平兵出身的军官却占到了四成,第一次压过了松山老军。川军军官也占到了两成,余下一成则是原陈有时叛军。 在一系列的人事任免中,赵学启的名字第一次真正被全军所知道,他被施大勇任命为参事中书。 一般军中要么是参事,要么是文是个什么官? 参事中书不是官,但也可以说是官,施大勇给这个职位的定义是除了帮自己进行文书条例整理外,还负责对全军操练进行奖惩记录。 前者的功能大家见怪不怪,郭城先前就是在邓圮军中充当文书,等于是主将的幕僚师爷。后者这个中书是个什么玩意,众将还真摸不透。有说会不会这赵中书是咱将军的军师,也有的说赵中书许是类似卫所镇抚官这样的军纪官吧。 说什么的都有,但有一点却很明确,那就是赵学启在得到这个任命后,尤其在有了对全军将士操练成果进行奖惩的权力后,一下成了锦州军中炙手可热的大人物了。 一个反正过来的秀才成了大人物,成了可以让士兵敬畏的大人物,这有点不可思议了。 之所以如此,关键在于施大勇定了个新规,那就是每日各营必须进行当日训练考核,然后根据考核进行一定的奖惩。如火铳射击,若是士兵在装填、发射及命中率合格,那就可以得到一张面饼的奖励,如果很是优秀,那晚上就可以多吃一碗白饭。如果你不合格,那你的口粮就要进行适当的扣除。甚至连续多日优秀者,可以得到一块肉。 这年头处处受灾,能有口饱饭吃可是了不得的事,而像锦州军这样一日供应三顿的兵马可以说天下罕有。 当兵打仗本就是拿命来填饱肚子,因此,不管是俘虏兵们也好,还是川兵也好,对这个军规都十分的敏感。这个敏感倒不是排斥抵触,然后串连哗变,而是变得积极起来。 训练本就是当兵的天职,把手中的家伙事练好,将来真上了战场也能保命不是。现在倒好,除了能保命,还能吃得好些,吃得更饱些,何乐而不为呢。 新军规下传当日,平度沟各营盘就全热闹起来,士兵们操练得格外卖力,人人都想成为合格优秀者,毕竟刚刚吃了几天饱饭,谁个想转眼又饿肚子呢。 表现最卖力的还要属那些俘虏兵,十一抽杀后,他们算是被施大勇吓怕了,吃的苦也大,每天一样训练,却只能领半份口粮,一到夜里这肚子就饿得瓜瓜叫,那胃子空疼空疼的滋味可十分的不好受。看到人家又是面饼又是白饭吃得饱饱,这些俘虏兵眼珠子都绿了。后悔当日不该逃跑的多了去了。原以为以后在军中都要这样饿得半死,哪知道将军发了善心,给了他们一个能吃饱饭的机会,哪个还能不卖命的练。 新的编组和军规大大剌激了锦州上下,效果也叫人十分的欣慰,每日晚间施大勇都要在帐中听取诸将汇报,每当听到士兵们手脚快了,操练勤了,队列齐了的汇报时,他都会十分高兴的点头表示赞许。 不过整个锦州军中最高兴的人还属赵学启,因为他的权力实在是太大,虽然对于为何任命自己为参事中书不解,但赵学启进入角色的适应能力确是很强,他十分享受那些士兵看自己的目光,十分享受士兵们“赵大人、赵大人”的称呼。 手中的一枝笔好像有生杀大权似的,大笔一挥,有人能乐上天,有人却愁眉苦脸跟死了爹娘一样,求爷爷告奶奶的请自己发发慈心,少扣些口粮,那高高在上的滋味让赵学启头一次体会手中有权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了。 他却是不知,在他每天在士兵面前狐假虎威时,总是有双阴冷的双眼在盯着他。 第二百八十三章 难怪文臣皆可杀 元宵节刚过,莱州新的战况传来了,叛军仍在不遗余力的攻打莱州城,甚至在朝廷招抚密使屈宜阳亲往登州与孔有德密商之后,孔有德仍指使攻打莱州的李九成继续攻城,不必理会招抚的事。 莱州城内的登莱巡抚谢琏和知府朱万成等人本已被屈宜阳说动,愿意出面主持抚事,可是叛军的再一次背信攻城使得他们不敢再相信这抚事能成,遂加强城防,军政官员分批日夜巡城。李九成督师猛攻数日,依然无法得手,而城内虽己弹尽粮绝,军民仍坚持抵抗,拒不投降,双方僵持不下。 徐从治被叛军炮火击中,重伤不治后,谢琏立即派人趁夜潜出城,将一封奏章送到了北京,奏章中说莱州已到最后时候,可是朝廷的援军却在二十多里外拥兵不救,坐视叛军攻城。他们请求皇帝不要再招抚,要全力以赴的围剿叛军,并严惩畏敌如虎的援军统帅高起潜。 奏章中如此写道:“莱城被围五十日,危如累卵。日夜望援兵,卒不至,知必为抚议误矣。国臣致书臣,内抄诏旨并兵部谕帖,乃知部臣已据国臣报,达圣听。夫国臣桑梓情重,忍欺圣明而陷封疆。…臣死当为厉鬼以杀贼,断不敢以抚谩至尊,淆国是,误封疆,而戕生命也。”信中所说国臣即力主招抚的兵部主事张国臣。 可以说这一封奏疏是继上次那封反对招抚之后莱州城发出来的最重要,也最急迫的军情,然而这么重要的一封奏章,崇祯竟然没有看到,甚至连内阁首辅温体仁都没有看到。 奏疏被东林党把持的通政司给压下了,派到兵部的信使又被右侍郎刘宇烈等人随意打发,堂官熊明遇根本不知莱州有使来。 现在的京师,一片招抚之声,在东林党的强大压力下,首辅温体仁只字不敢提一个战字。 二十二日,在东林党人的推动下,崇祯无奈派出辽籍文官中官衔最高的兵部主事张国臣前来小官屯,与高起潜、金国奇、林建泰等人一起商议招抚之事。 张国臣抢功心切,轻骑快马只带十几个随员就赶到了小官屯,到达之后立即以钦差大臣的身份派屈宜阳再一次和叛军李九成协商抚事。得到孔有德诈降的密令后,李九成停止了对莱州城的攻打,说他们早就有心接受朝廷招抚,全因莱州城的官军屡次袭击他们而欲抚不能。此次既然是皇帝亲自派人前来,他们自然不会再背信,但前提必须是莱州城内的明军不能再对城外叛军开炮。 要明军不要朝叛军开炮,首先得叛军真的不再攻打莱州,且为表诚意首先后退十里才是。可是叛军一点也没有退兵的意思,反而从登州又调了三千精兵过来。种种迹象表明,叛军根本没有接受招抚的意思。 可是头脑发热,书生意气的张国成竟然就信了李九成,他以钦差的名义命令莱州城中的军民不得再对城外的叛军有所袭扰,更不得再擅自开炮。同时在高起潜的要求下,又堂而皇上的发布了一条命令为高起潜拥兵不进的行为正名――“未得抚臣同意,各路援军不许擅自出战,以免破坏抚局。” 闻听此消息后,施大勇目瞪口呆,旋即失声大笑起来,难怪崇祯临死时说文臣皆可杀,这大明的国事就是被这帮自以为是的蠢货给葬送的,不杀他们才没天理了! .................. 东林把持的朝廷要抚,内阁大学士们要抚,六部堂官们要抚,钦差大臣要抚,监军太监要抚,施大勇这小小锦州参将能做什么,他能做的就是将他的兵练好。 郭义已从京城归来,他去见过老巡抚大人了,可是老大人已经病入膏肓,一天内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昏迷状态中,就是醒来也认不得人了,连说话都不能。郭义问过丘家人,说是怕撑不到月底了。无奈,郭义只能留下五百金告辞。 从丘家出来后,郭义去位于东安门外的东厂求见厂公曹化淳,东厂的番子却告诉他厂公不在京中。郭义问曹公公何日归京,对方答说不知。 郭义只好又去求见王承恩,可是他在京中人生地不熟,哪里知道到哪找王承恩,那皇宫大内岂是他说能进就能进的。老大人又不知事,没法给他指点一二,郭义在京中空转了三日后仍是无从入手,无奈只好先去昌平寻找将军的妹妹。 郭义早前是施大勇哥哥施大智的亲兵,随施大智去过施小妹的夫家蒋家,因此认得路,然而等他到了蒋家后,却没有见到将军妹妹。出面接待他的是将军的妹夫――姑老爷蒋清。 得知郭义是代表舅哥施大勇前来探望夫人的,蒋清的反应不冷不淡,问了几句舅哥现在何处为国报效,郭义一一回了,问怎不见小姐的。蒋清脸色有些异样,说是夫人染了风寒,有恙在身,不好出房见客。 郭义心下疑惑,自他进府后,便发现蒋家人看他的目光有些怪怪的,但也未多想。既然小姐染了风寒不好见他,那便不见吧。将施大勇交他带来的书信递给了姑老爷,另外将自己在京师兑出的一千两银票一同交给了姑老爷。 蒋清没有推辞,客气的要留郭义在蒋府吃饭,郭义说京中还有事要办,便不多留了,请姑老爷代问小姐安问便是。蒋清便也没有多挽留,亲自送夫人的娘家人出了府。 从蒋府出来后,郭义因着急将军交办的事情,因此便没在昌平多停留,快马又进了京。因想着那王承恩是内廷的大太监,只要能找到宫里的太监,想必就能通过他找到王承恩。郭义便每日在宫外门等侯出宫采办的太监。 皇天不负有心人,果真叫他等着一个内廷司设监出来采办的太监,在给了对方五十两银子后,对方很是爽快的答应替他回宫向王公公通传一声。 这一去就是半天,郭义以为自己被骗了,恼得不行,但到傍晚时分,却有两个小太监过来问他是不是锦州施参将的人。郭义忙说正是,那两个小太监也不多问,径直带他往宫门一处大宅去。 在那大宅中,郭义见到了王承恩。 第二百八十四章 圣上知道了 宅子是王承恩在宫外的府邸,郭义进府之后,便是眼前一亮,原来这园子建得跟江南园林般,有假山、有池水,还有亭阁,庭廊满院,不知有多少间屋子。 路上,那两小太监不无得意的告诉郭义,王公公这园子可是有来头的,乃前朝魏阉的私宅,当今皇爷念王公公在他登基之时忠心护主,查抄了魏阉后特意赏给王公公的。 见到王承恩时,这大太监正在用膳,吃得倒也清淡,桌上只四个菜,全是素的。边上也没有仆人伺候。 “小的郭义,奉我家将军之命求见王公公!”郭义亲兵当得久了,这一应规矩自是晓得的,进屋之后,便先行跪了下去。 “起来吧。” 王承恩头也不抬的说了句,尔后仍是吃饭,并没有对郭义说什么。直到那碗饭吃下肚子,他才轻轻的放下筷子。许是吃得有些饱,他起身走了两圈。 “你家将军派你来找咱家所为何事?”王承恩的声音不大,听得却是清楚,带有北直隶河间府的话音。 当下,郭义将小官屯一战锦州军损失惨重,又遭高起潜断粮之事一一告诉王承恩,最后哽咽拜伏,跪请王承恩能够将他们所受的不公上达天颜。 王承恩听后,点了点头,却什么也没说,只问了郭义在京中住在哪家客栈,郭义说了后,便有小太监过来带他出去。 其后三天,王承恩都没有派人来找郭义,郭义也不敢去问,又不敢外出,怕万一王承恩派人来找自己不在误了事。 直到第四天,王承恩终于派人来找郭义,来人却不是带郭义去见王承恩的,而是带来一句话“圣上知道了”。 一句“圣上知道了”便是郭义此趟进京的最大收获。但圣上既已知道锦州军面临的危机,为何却没见高起潜那边有什么动静的。粮食,仍是一粒也不见拨到,营中靠得还是从林建泰那买的粮食。 但不管怎么说,天子知道自己的处境就行,施大勇相信崇祯一定会秉公处置高起潜的,也一定会给自己一个说法的。 二十七日,裴少宽告诉施大勇一个确切消息,朝廷任命大学士、兵部右侍郎刘宇烈为总督,全权指挥京营、蓟辽兵、川军以及山东的鲁军,与他一起来的还有八千神机营兵和十五门红夷大炮,用以和叛军对抗。 这个消息让施大勇精神一振,朝廷终于放弃不切实际的招抚,改主剿了!可是裴少宽随后一句话却跟他来了个兜头一盆冷水,他告诉施大勇,尔今这位钦差招抚大臣张国臣其实就是这位刘侍郎的门生,这天下哪有学生一力主抚,而当老师的却一力主剿的?所以啊,这刘侍郎来了也不是要剿叛军,而是来和的。 盼来盼去,盼来得却是同穿一条裤子的师生二人,施大勇哭笑不得。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 刘宇烈终于如愿以偿当上了督师,他兴致勃勃的京中先摆了三天大宴,尔后才在八千神机营的护卫下离京,锦旗招展,长长的队伍绵延了十里地,好不威风。 不过威风是威风,可刘侍郎这一路走得可是不快,何止是不快,用句蜗牛爬来形容怕是最恰当不过。 从京师出发后,大军走了整整两天才到通州,而且还在通州停留了三天,说是等漕运来的粮草备齐再走。也是,这粮草就是大军的胆,没了胆如何能行,等就等吧。 刘侍郎倒也不是光等不干事,他有做事。他派与叛将耿仲明有些交情的辽将孙应龙前去劝降耿仲明,想分化叛军的力量。只要叛军内部生乱,那招抚之事就把握更大了。 再强大的敌人只要内乱,便不再是铁桶一块,晓之以情,说之以理,再大军压境,孔有德不可能不老实接受招抚。不能不说刘侍郎这一内部瓦解的计策不高明,但他却是小瞧了随孔有德造反的那帮叛将对于造反的坚决。 孙应龙接到命令后,便写了一封书信劝降耿仲明,耿仲明将计就计,随便找了一个人头送了过去,说他已经斩了孔有德,让孙应龙迅速来受降。孙应龙高兴的率领水师从天津直奔登州,刚一上岸就被耿仲明斩杀,带来的几十条水师战船也成了叛军的战利品。 凭借从孙应龙手中缴获来的军舰,孔有德和耿仲明又打退了皮岛总兵黄龙从海路的进剿,使得不再有后背之忧,可以全力对付莱州城外的明军。在陆上,除了继续围困莱州,叛军又相继攻克了招远,莱阳,“南征”山东的兵马更是打得鲁军全缩在大城中不敢出一步。有了这些胜利,叛军的气焰一下又嚣张起来,年前沙河和小官屯的惨败已变得微不足道。孔有德手中的本钱也是越来越多。 锦州那边一直没有音信,也不知邵武和黄安和新任辽东巡抚孙瑴谈得如何,孙巡抚是否会如老大人一样支持施大勇,支持锦州军。 在等待的这段日子里,施大勇也看得开了,想得也透了些,若是孙瑴不支持他,那他就带着兵马另投他处,总之,只要不投满鞑子,不投流贼,哪里去不得。 不过眼下施大勇还顾不上将来何处栖身的事,他得开始对川兵改造的第二步——让他们知道应该听谁的命令。 ................. 通过大半个月的磨合,亲兵营、步军左右二营的战斗力都有明显提高,士兵之间的隔膜也淡化了许多。 二十八日,施大勇决定集合全军在次日,也就是三月初一这天阅兵,命令很快下达到各营,同时,任命参事中书赵学启为阅兵副使,负责各营调度。 三月初一,锦州军全军集中,参事中书赵学启使人立了一处高台,供施大勇检阅之用。一般阅兵,无非是各营军士走个过场,让统帅看一下精气神就行,同时也会进行剌杀和铳击的演练。 这几项过程施大勇都进行了,虽然从眼前走过的队伍看起来仍有些歪歪扭扭,但整体上还算是有模有样。 随着旗号的挥展,步军左营进行了火铳的演练,右营进行了对砍演练,亲兵营也分别进行了一些科目操演,进行得都比较顺利。 所有项目结束后,赵学启依例请示施大勇是否能解决各营,施大勇却说还不行。他命令郭城部两百兵出列,命人牵来自己的座骑,尔后命令他们开铳射杀。 第二百八十五章 本将要你项上人头 射杀主将的座骑? 这个命令让郭城这队两百川兵十分的疑惑不解,一个个不知所措的望着郭城,不知道是听命还是不听命。 郭城也奇怪,从队伍中走到高台下,抱拳问道:“将军可是要本队射杀将军的座骑?” “军令已下,郭队官有什么疑问的吗?速去执行便是。”施大勇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的命令。 虽不知施大勇此举为的是什么,好好的射杀自己的座骑干什么,但军令如山,郭城不敢不听,带着困惑回到队中,挥手示意士兵们举铳,准备向施大勇的座骑开铳。 施大勇原先的座骑在小官屯一战时中了叛军的铳子死掉了,现在这匹是从营中几百匹战马中选的一匹上等蒙古战马。此时一脸茫脸的望着正南方,不知道危险已经降临。 “预备!” 两百川兵端起了手中的火铳。 “点火!” “放!” 随着郭城一声令下,火铳声打响,霹雳叭拉的,震得人耳有些不适。但那铳声显然不齐,稀稀拉拉的,有先有后。 铳声过后,所有人便看到主将的座骑已被打得血肉模糊,在地上不断的扑腾,发出凄厉的鸣嘶声,马肚子打得肠子都出来了,扑腾不到片刻就咽了气。 郭城特意上前检示了遍,确认战马已死,这才向施大勇复命:“禀将军,末将执行军令完毕,请将军示下!” “嗯。”施大勇点了点头,突然转向一边正看得琢磨出什么的赵学启,喝了一声:“赵副使!” “卑职在!”赵学启慌忙走到台下,半躬着身子,极是恭敬。 施大勇朝他抬了抬手,吩咐道:“你带人检查一下,看看他们当中有没有没有开铳的。” “这?....”赵学启一头雾水,这马都死了,还检查什么,莫名奇妙的看着施大勇,没有立即领命。 施大勇见他没动,不由冷哼一声:“赵副使没有听懂本将在说什么吗?” “卑...卑职听懂了,卑职这就领命!”赵学启一骇,忙领命而去。 ........... 郭义带了十几个人上前协助检查,这一查不要紧,竟然真的有三十多个士兵没有打响手中火铳。 很快,这三十多没有依令射杀战马的士兵被从队伍中拉了出来,但是他们并没有多少害怕之色,只是觉得将军下令射杀自己的座骑有点莫名奇妙,也不忍对那无辜的战马下手。 自己的部下有这么多没有遵令,郭城也大感意外,不知如何跟施大勇解释。 施大勇不需要任何解释,他冷冷的下令道:“各鞭三十,扣两日口粮,以儆效尤!” “是,将军!” 郭义当即上前行军法,那些士兵兀自还没有反应过来,不就是没有开铳射杀将军的座骑,怎的一下就要受这严刑,还要扣两天口粮,这似乎太重了吧。 郭城虽恼这些部下不听令,让自己在主将面前丢了面子,但如此严惩,他也觉得有些重了。向前走了一步,便要张口替这些士兵求情,可是耳畔却传来主将极为严厉的声音: “本将治军,重在军令,令出如山,任何人都不能违令!” 说完,扬起手中的马鞭,环顾诸营军士,喝道:“自即日起,本将手中的马鞭指向何处,你们便要打向何处!敢有迟疑不进者,斩!” 又颁严令:“若是一人违令,则一哨皆斩;一哨违令,则一队皆斩,军官也不得免,听清楚了吗!” 嗞! 听了这等苛刻军令,锦州上下均是倒吸一口冷气,一人违令要杀一哨,这不是株连是什么。这战场之上违令者并不稀奇,若往后真要执行了这等军令,那带兵之人可就是人人自危了,毕竟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部下没有违令者。可看到主将那冰冷的面具,谁也不敢说个不字。 郭城那求情的话自然也是生生咽了回来,再也不敢替这三十多人求情,反而感到庆幸。 鸣镝! 赵学启一开始就觉得奇怪,施大勇的举止好似在哪看过,但一时又想不起,直到听了这严厉近乎苛刻的军令后,方恍然大悟,原来这武夫是在学那冒顿单于鸣镝。 想那冒顿乃匈奴单于头曼之子,其本为匈奴太子,但是头曼又和其小妾生了另一个儿子,于是便想废掉冒顿,把他送到月氏国做人质。冒顿刚到月氏国,头曼就向月氏国发动攻击。冒顿于是偷了匹快马侥幸逃回,一心报仇,便作鸣镝训练乃部骑兵。先射其马,后射其爱妻,左右皆跟其发射,有敢不射者都被杀掉。最后冒顿和头曼打猎,用鸣镝射杀之,左右跟从射杀之,遂尽诛其后母与弟及大臣不听从者,一统匈奴,是为大单于! 不想这武夫也知这鸣镝旧事,可笑的事,冒顿是用响箭号鸣镝,他却是直接就取了自己手中的鞭子。 论威风,可是差得远了。 赵学启暗自好笑,感觉施大勇这鸣镝有点不伦不类,像是画虎不成反类猫。 ............ 军令既颁,立时行刑。 三十多个川兵被勒令趴在地上,行刑的是步军右营的人,鞭子抽下去后,顿时一片惨叫呼号。 咬牙忍痛挨了三十鞭子后,受刑的川兵后背都是一道血痕,惨不忍睹。起身后,连背都挺不直了。看到高台上的主将正望着他们,本能的一个哆嗦,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一眼。 各营士卒见了,均是暗自警醒,自己可不能犯这违令不遵的罪。 那些经历过“十一抽杀”的俘虏兵倒是没这么大反应,他们对于军令的深切领会远比这鞭打来得更是刻骨铭心。即便没有这严厉的军令,他们也会如主将所想,指哪打哪。 军令已颁,军法也执行了,该校阅的也都校阅了,众人以为事情会到此结束,各营可以回营,谁知施大勇突然又叫了赵学启:“赵副使。” “卑职在!”听到施大勇叫自己,赵学启忙一路小跑过来。 “自你任参事中书后,军中大小事务辛苦你了,本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你可是劳苦功高啊。呵呵,怕是你定在私下埋怨本将不该如此辛苦你吧。” 施大勇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语气很是和睦,还有笑意,使得紧跟在后的赵学启心头轻松许多。 “将军这是什么话,这些都是卑职份内之事!再说卑职刚刚反正就能蒙将军看重,委予重任,卑职感激还来不尽呢,又怎会有怨言呢。”赵学启满脸堆笑,对施大勇的重用,他可真没什么怨言,相反可是高兴得很。只可惜施大勇没有给自己向朝廷奏请个一官半职,要是自己再能有个朝廷的官职,那可就真美了。看来这事还得指着高公公,可不能指这杀人不眨眼的武夫。 施大勇听后,笑了笑,忽停下脚步转首对他道:“本将听闻副使你似乎经常出营,不知可有此事?” “没...没...绝对没有!”赵学启一惊,慌忙摇头,心下暗慌他出营前去密会高公公的事情做得极为隐秘,怎么还是会被人察出来了呢。 “果真没有?”施大勇不动声色的望着他。 赵学启很是肯定的再次摇头,为表清白,誓言铮铮道:“自随将军来到这平度沟,卑职就没有出过营地半步,苍天在上,若是卑职有半句诓骗将军的话,就叫卑职不得好死。” “没有最好。”听了赵学启的誓言,施大勇淡淡一笑,接着往前走去,“本将有一事要请赵副使帮忙,却不知你是否愿意?” 闻言,赵学启心下暗喜,心道这武夫是信了我了,忙不迭点头:“将军有什么要卑职做的,尽管吩咐卑职就是。” “那好,既然副使愿意帮忙,那本将也不客气了!”施大勇笑了笑,轻声说道:“本将想跟副使借一样东西!” 借东西?赵学启有点奇怪,他有什么东西好借给这武夫的。有些疑惑的问道:“不知将军要借卑职什么东西?” “此物就在副使身上,好借得很。”施大勇干笑数声。 赵学启却是愈发疑惑,一头雾水,下意识的朝自己身上看去,却没发现自己能有什么东西借给施大勇。但隐约却觉不妙,这武夫的笑声怎的那么诡异。 “副使不要看了,本将要借的其实就是副使的项上人头!” 第二百八十六章 走投无路 杀官东去 大明狼骑286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八十六章走投无路杀官东去来自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赵学启骇得魂飞魄散,初以为自己耳朵听错,待抬头看到施大勇正盯着自己看时,顿时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拿脑袋重重磕在地上求饶起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施大勇要杀自己,边上的诸将也都惊愕万分,这赵秀才不是颇得将军信重的吗,何以现在将军却要杀他。 众人中,只郭义知道内中缘由,冷冷的看着将死之人在那磕头求饶。 赵学启的求饶没有换来施大勇的怜悯,反而是冷冷的扬起手中马鞭,在半空中停顿了数秒后,重重指向了他。 马鞭指向赵学启的那刻,离得最近的李固这队亲兵顿时愣住了,他们的脑海中浮现出方才主将在高台上颁发的军令——“自即日起,本将手中的马鞭指向何处,你们便要打向何处,敢有迟疑不进者,斩!” “举铳!” 李固反应得最快,没有过多去想为何主将要杀赵中书,毅然扬手下令。 听到队官的命令,亲兵们本能的举起了手中的火铳,没有一点犹豫。有了那三十多个被抽了鞭子的倒霉蛋前车之鉴,他们可不敢再对军令有什么犹豫。 “放!” “砰砰”的铳响中,赵学启凄声惨叫卷缩在地上,身上到处都是血洞,鲜血止不住的流出。 他至死都没有明白施大勇为何要杀自己。 他的死,从一开始被重用那天就已注定。他的死,是个早已设计好的圈套。 当赵学启的尸体被抬下去时,王天德暗自叹了口气,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跟他一头道走到黑。 ............ 通往商县的官道上,一支队伍正迎着北风前进。队伍的最前头打着一杆京营的大旗,大旗后面是一名被十几名骑马甲士簇拥的一个太监。在他们后面则是一百多京营的士兵,这些士兵押护着十辆堆满厢子的大车,在他们的后面又是六十多辆马车,马车上放着囚笼,里面胡乱塞着一些衣衫破烂,满是血污的男人。有两百多守卫看押着。 离商县还有二十多里的时候,官道上突然出现一支队伍挡住了这支明军前进的道路,人数约在三四百,清一色全是骑兵。这些骑兵没有打旗号,但身上穿得却是大明辽军的军服。 “去问问,是哪家的兵马敢挡咱家的路。” 对有人敢挡自己的路,白尚义很是不快,要随行的百户王安到前面问明情况。他见那些骑兵是辽军装束,心道莫不是辽东祖家的人。但旋即又摇了摇头,暗道不会,辽东祖家的人一直都在大营,并没有外派出来,应该不是他们。不是祖家的兵,又是辽军,难道是刘总督打辽镇调来的前锋兵马? 王安闻令甩手抽了座骑一鞭子,奔到那队辽镇骑兵前面,在数十步距离处停了下来,扬声问道:“你们是哪家的兵马,为何要挡我们的路?” 对方骑兵中驱马出来一年轻的将领,朝王安拱了拱手,问道:“敢问白公公可在?” 对方知道白公公? 王安一怔,没有多想,点了点头道:“你们找白公公有何事?” 那年轻将领听后,笑了笑,突然在马上将自己手中的长枪向上一指,尔后说道:“请你告诉白公公,我们是锦州军,在此等侯他已有两个时辰了。” “锦州军?” 听到对方说是锦州军,白尚义瞬间变了脸色,一边的亲卫赵本有些担心道:“公公,来者不善,咱们得提防着点。” 另一亲卫熊锐则很是害怕道:“辽军是不是要杀咱们?” “不会的。” 白尚义不相信施大勇真的胆大包天,敢私自截杀天子农奴,他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施大勇有几个脑袋,敢偷偷把咱们杀了?就算他真的胆大包天,难道就不怕高公公派兵灭了他!” 熊锐却道:“公公,要是他锦州军没有歹意,为何突然拦住咱们?”很是紧张的朝四周看了一眼,惶恐不安道:“此地前不着村后不近店,他锦州军不在军营,却出现在这里,分明就没有安什么好意。” 熊锐的话让周围的亲卫都担忧起来,白尚义却是不怕,他看了一眼众人,道:“有什么好怕的,他们手中有刀,难道咱们就没有吗?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就算他施大勇真要杀咱们,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任由他宰割了。都给咱家提起劲来,等会要是有什么不对劲,都跟咱家上了,就是死了,也都是好汉,高公公肯定会替咱们报仇的,怕什么!” “公公说得对,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怕的!”赵本摸了摸自己的腰刀,唾了口沫,骂道:“想杀老子,得问过老子的刀先!” 熊锐却突然变色道:“施大勇敢带人拦咱们,就说明他根本没有怕高公公,也没有想过后果,会不会他想投叛军造反?拿咱们当投名状?” 闻言,白尚义一凛,也有些急了:“施大勇要真是和叛军串通一气,那可大事不妙了,咱们得赶紧派人通知公公,叫他老人家有所准备才好,免得被施大勇这贼子所乘。” “卑职这就回去报信!”赵本扬马便要赶回去报信,却听“嘘!”一声长啸由远及近,一支利箭破空直指这边,箭由百步外射来,射箭之人显然未用全力,箭至人群上空时已无多少力,堪堪的落在他的腿边。 “这?...” 众人一呆,遂既全是色变,白尚义最先反应过来,叫道:“辽军要动手了!” 箭头直没入土,箭尾翎毛轻晃不止,听到白尚义叫喊,王安犹自不信锦州军敢杀他们,但由不得他不信,只听无数喊杀声自两侧传来,官道两侧的草地沟渠中冒出数百锦州军来。而前面的骑兵也全拔出了长刀向着他冲了过来。 那年轻小将一杆长枪直直的指着自己,分明就是要夺自己性命来了! 突遭大变,王安顿时吓得浑飞魄散,本能挥舞双手,放声大叫:“我乃朝廷命官,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话音未落,但听“砰”的一声,旋即脖子一阵巨痛,却是喉咙被铳子打个正着。 “呃…” 嗓音如四处透风破屋般嘶哑,无一语能出,未及气绝,“砰、砰”数声闷响,又是数铳打中。“我乃朝廷命官,我乃朝廷命官,他们如何就敢杀我!…” 王安脑海一片空白,轰然倒地,心犹不甘,眼黑之前,耳畔皆是惨叫之声。 锦州军火铳齐发,铳子四射,官道之上的京营兵和那些囚犯根本没有遮挡,瞬间便倒了大片。那些车輛中的囚犯脱不得笼了,毫无遮拦,笼子里死伤大片,哀叫哭泣之声彼此起伏。 有反应快的京营兵见势不妙,撒腿向后而逃,然那辽军的骑兵又如索命无常般冲了过来,他们见人就挥刀猛砍,根本不留活口,完全是要斩尽杀绝。 两侧是火铳,身后是骑兵,又陡遭变故,京营兵们如何能跑得了一人。有京营兵妄想夺马逃跑,但那辽军的骑兵成批而来,马势汹涌,又如何是赤手空拳能夺马而逃的。稍愣数秒,便是人首分离,鲜血直冒。 “公公!公公!…” 锦州军发难时,赵本便知不好,急促间便要叫白公公快跑,但嘴巴刚动,铳子便至,其身中数铳,已然不活。 被惊慌人群撞倒在地的熊锐救主心切,见白尚义已经中铳,不顾右腿中铳的钻心巨痛,蹒跚而行至白尚义尸体旁,一探鼻息,已经气绝,不待惊叫,后背便是一痛,一柄染血的马刀已随着马蹄扬长而去。 可怜白尚义临死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怜那些京营兵没死在战场之上,倒死在了自家人手中,可怜那些叛军的俘虏,若是押到京城也未必会死,可却在这半路之上给杀得一干净。 “将军,白尚义死了。”蒋万里有些兴奋的向施大勇禀报,又加了句,“没一个活口逃脱。” “干得好。”施大勇点了点头,吩咐蒋万里:“把那些箱子带回去。” 蒋万里朝官道上那些尸体看了看:“那这些尸体怎么办?” 施大勇随口道:“就扔在这吧,自会有人替他们收尸。” “扔在这?”蒋万里一愣,提醒施大勇:“不掩盖干净,高起潜一定会知道是我们干的。” 施大勇不以为然道:“他知道又如何,等他知道,也拿咱们没办法了。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他高起潜想置我于死地,我施大勇也不是任他摆布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咱们就给他高太监来个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蒋万里一惊,“将军的意思是?” 施大勇的目光朝东边看去,沉声道:“咱们去平度,大人们要抚,老子偏偏要打,拿下平度,再攻登州,本将要抄孔有德的老窝!” ............. 警急通知:拆迁队来了,房子未建好就要先搬走,五日签字,十日租房,二十日腾房,现人心惶惶,骨头精力将转移至这大事上,故更新量会再次下降。 大明狼骑286_大明狼骑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百八十六章走投无路杀官东去更新完毕! 第二百八十七章 施大勇叛逃 三月初三,裴少宽卖给了施大勇一个重要情报――高起潜已经知道锦州军向林建泰买粮之事,同时也知道了施大勇向川军借兵之事。 对施大勇,高起潜欲除之而后快,他却没有抢先下手,调动金国臣的蓟辽兵马扑杀锦州军,而是将施大勇的种种罪状写成奏疏,命往京师押解叛军俘虏的白尚义将此疏上呈天子。 他要光明正大的借天子之手除掉施大勇,可是他还是小看了施大勇的胆子,他的按步就班,不愿给政敌按上一顶苛刻边军,杀害有功之将帽子的打算,却送了白尚义和那三百多京营官兵的性命。 裴少宽卖出这份情报的代价不小,整整五千两银子。 到底是不是赵学启向高起潜通风报信,施大勇已经没有必要知道了,人都死了,还追问这个有何意义。他现在得做一个选择,等着天子收到高起潜的黑状将自己罢免押解进京治罪,或是铤而走险,截杀白尚义,再远走高飞,自己干自己的去。他没有别的选择,因为严格来说高起潜的奏疏中所列列的罪名,都是施大勇实实在在干过的,随便哪一条都可以让他这参将丢官治罪。 于其等着被罢官,倒不如孤注一掷,孤军平叛,用实际行动向天子证明自己。 最终,施大勇选择铤而走险,他带令狼骑军和亲兵营伏杀了白尚义。 不想这趟伏杀却有意外的收获,林建泰从施大勇身上敲去的六万两金银竟然就在白尚义的队伍中。可怜林大人觉得大军在外,身边带着这么多金银不保险,派人押送回京又太张扬,最后得知白尚义要回京办差,喜上心来,竟然将金银藏在了回京的队伍中。 却不知林建泰在知道回京队伍被不明兵马伏杀,自己的银子全被人抢走后会是幅什么样的面孔。 三月初四,锦州军夜间拔营,在大部分军士不知情的情况下,全军往沙河转进,然后绕道山东直取距离莱州四十里的平度县城。 平度城中,只有一千多叛军的乌合之众,对于突然从背后山东方向杀过来的官军一无所知。 为了不泄露行踪,锦州军在转进的路上杀害了山东方面派来察问的一名知府,一个守备和六百多鲁兵。 时间,施大勇拼命的在抢时间,他要赶在高起潜向朝廷奏报锦州军叛逃,朝廷下旨围剿之前打破平度。 ........... 锦州军百里大转进的这几天,河南的贼情变得严重起来。 连续数年的灾荒使得中原百姓的日子也已过不下去,人心思乱,灾民遍地,因此当山陕的一部分流贼突破黄河天险进入河南后,河南的百姓便成了流贼的兵源。甚至出现一支百余人的流贼队伍经过,一天时间内就一下变成了万人之众的奇观,贼军过府经县,城中人数少得可怜的河南官军俱不敢出。陈奇瑜出任五省总督后,河南巡抚玄默受命将主要精力都放在了黄河以北的豫北四府上,对黄河以南地区的防御根本就没有作周密准备,导致豫南的兵力严重不足。因此,当贼军突破黄河时,河南负责黄河防守的中军官袁大权根本就没有料到。便是料到也没有办法,因为他也无兵可用,最后只好战死报国。 贼军于几天之内连下河南的渑池、伊阳、卢氏三县,河南巡抚玄默虽勉强应战,但也只是尾追而已。玄默深知河南的实力根本敌不住人多势众的贼军。像伊阳县城,贼军抵达时,城中无主管官员,城墙颓敝,所以贼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杀入城中。再如卢氏县城,也是因为掌印官金如山事先逃跑,不组织抵抗,而让贼军轻易得手。因此,玄默只有火速上报朝廷,要求增援。 好在从昌平来援的副将左良玉迅速过河追击,填补了黄河以南的空虚,情况才稍稍得到遏制。随后,汤九州、李卑等将领在崇祯帝的严令下,也纷纷过河,参加夹击。 其实贼军渡河后,真正主动过河迅速追击的将领只有左良玉一人。左良玉本是为保卫河南而从辽东调过来的,贼军进入的黄河以南河南境内是他的辖区,他必须对贼军迅速围剿,否则自己的官帽便保不住。 参与过大小凌河之战、锦州保卫战的左良玉剿贼很是卖力,他部下的昌平兵也很是勇武能战。进入河南的贼军在他的打击下,被迫分成了几大股。有的留在河南活动,有的则冲出了河南,向邻省挺进。留在河南境内的贼军,先是向南攻杀,进入南阳、汝州、汝宁府活动。但不久就被各路官兵各个击破。 过天星部是被河南巡抚玄默从床上拖起来的总兵汤九州,冒着风雪连夜率兵偷袭打败的。对官军趁风雪夜袭根本没有防备的过天星,被汤九州打个措手不及,吃了大亏。 过天星乘夜逃窜,汤九州率兵猛追60里,斩杀400余人。次日,又追到汝宁府遂川县境内的横山镇,斩杀600人。 左良玉则在叶县的保安驿,击败一支贼军,擒获头目一条龙、上山虎、展翅飞、小李广等,并乘胜追击,挥兵进入南阳府泌阳、汝宁府。 河南各路明军发威后,贼军被打得到处逃窜,引发连锁疚。三月初六,就连素来不被瞧得起的京营也病猫发威了,一向不被看重的京营刘令誉部,在刘指挥的亲自督战下,竟然也在泌阳的牛蹄村也打了大胜仗,斩首千人。总兵张应昌部在灵宝、平山打了几仗,把残留在河南的贼军打得大败,其首领张有义被俘。通过这几次大仗,留在河南境内的贼军,除少数逸出外,基本上被官军肃清。 与此同时,大量的贼军借道河南,杀入湖广、陕西,甚至四川。闯王高迎祥等部自卢氏进入山区。卢氏山区,崇山峻岭,天高皇帝远,素来是不法矿徒聚集之地。高迎祥诸部,由矿徒向导,进入内乡,并由内乡、邓州、淅川向湖广渗透。 三月底,高迎祥等率部扮成香客,杀入湖广郧阳府所属的郧西县城,接着又攻破郧西之北的上津。不久,房县、保康诸县也被攻破。一时间,郧阳府境内,聚集着数万贼军。 郧阳地区,自古以来就是一个让官府头痛的地方。这里是一个开发较晚的大山区,其地形是四望峰峦,大山无边,森林茂密,只有无数庞杂小道、乱流溪水充斥其间,不知尽头。外人进入,如无本地熟悉地形的向导引路,那就根本不分东西南北。对于要躲避官兵的贼军来说,这真是一个玩捉迷藏的好地方。不仅山区地形有利于贼军,而且郧阳的地理位置也便于四面出击。 郧阳之东北,可通河南之淅川、内乡;其西北,则可通陕西之平利、兴安、洵阳、山阳;其西南,则可通四川之大昌等地;其南面,则可通湖广之荆门、远安、夷陵;其东南,也可由汉水直赴襄阳。 洪武五年,太祖皇帝任命邓愈为征南将军,对郧阳及附近地区用兵长达一年,把该地区不服新朝统治的少数民族及汉族流民几乎杀戮殆尽,并下令禁山,不许附近州县的贫民进山垦荒、移居。但禁山政策并没有能阻止大量流民的移入。至成化前,人数已多达百万。 成化元年,河南人刘通、石龙率流民在房县造反,朝廷派兵围剿,花了相当代价才镇压下去。由于官兵进山狂捕滥杀,据说11岁以上的男子皆被斩杀,加上连续旱灾,流民大增,至成化六年,刘千斤的部下河南人李原再次造反。朝廷派御史项忠总督河南、湖广、荆、襄军务,发兵围剿,残酷屠戮。项忠还强制遣还山中流民,被迫害致死者多达数十万。即使是这样的高压,仍无法阻止流民进山。至成化十二年,在荆襄地区聚集的流民又增到数十万之多。朝廷无奈之下,只得改变策略,把湖广、河南、陕西三省之交的这片山区,单独析出,设置郧阳府,下领7县,归湖广管辖。 贼军深入郧阳山区,真是如鱼得水,如入无人之境。朝廷也深知郧阳山区是麻烦之地。因此,当兵部尚书熊明遇得知贼军已赴南阳境内的内乡、叶县时,就已预感到贼军进入湖广郧阳山区的危险性和可能性了。他向崇祯帝作了汇报,要求早作准备。等崇祯帝读到这份报告时,贼军已经进入郧阳等地,然而迎头就遭到勋阳巡抚卢象升的痛击,贼军下湖广不得,被迫掉头逃往河南。 各地报捷的奏疏如雪片一样飞向京师,年轻的天子对于各地战况很是满意,唯独不满意的是登莱的局面依旧没有打开。刘宇烈、张国臣、高起潜座拥数万精兵,每次上报朝廷都言之凿凿抚事即日便成,可是等来等去却没有等到叛军接受招抚的消息,反而传来锦州参将施大勇率军截杀宦官,抢夺军饷率军叛逃的消息。 这个消息让崇祯在震惊之余感到无法相信,苦于厂臣曹化淳正在姑苏,锦衣卫又早已撤出各军耳目,对于施大勇的叛逃,崇祯竟然一时不知道真相。 苦闷之余,他召来了王承恩,直接问道:“施大勇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王承恩点头道:“东厂先一步便来了消息,奴婢是知道的。” 崇祯又问:“那朕交待你的事情可曾落实了?” 王承恩迟疑一下,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崇祯一怔,随即大怒:“你这奴婢好大的胆子,朕交待你的事情也敢拖着不办!” 第二百八十八章 谁敢欺朕 王承恩倒没有被崇祯的震怒吓住,反倒抬起头来,道:“皇上,不是老奴不办,而是这事实在是办不得。若是办了,则恐有损圣誉,为外朝所非。” “此话怎说?”崇祯的怒气一滞。 “内臣监军是皇上……” 王承恩刚要说,伺候在外的值守太监赵全却进来禀道:“禀皇上,大学士何如宠求见。” “他来做什么?…叫他进来。” 崇祯微哼一声,朝王承恩冷冷看了一眼,王承恩忙小步退到殿外,但不敢离开。他知道等皇上见过何如宠后,一定还会召自己。 …… 何如宠进暖阁时看到了迎面而来的王承恩,脸上顿时扬起笑容,冲王承恩点头示意,待从王承恩身边过去后,笑容却瞬间就换成了一幅冷脸。 见到崇祯后,何如宠跪下行礼。崇祯坐在御案后,问他道:“是内阁有要紧的事吗?” 何如宠是大学士,今儿又是在内阁签押房当值,所以崇祯以为他是收到什么紧急之事来禀报的。不想,何如宠却是说:“禀皇上,臣此来是参劾权裆王承恩的。” “参劾王承恩?”崇祯一惊,那“权裆”二字何其熟悉,当年魏忠贤不就是被如此称呼的吗。 自登基后,崇祯就对身边的太监十分戒备,即便是再亲信的太监也始终警惕,当年潜宅的另一太监徐应元和王承恩在崇祯的心目中份量一样重,可也是说给撵到凤阳就撵到凤阳,盖年轻的天子不愿再重蹈皇兄的覆辙放任家奴坐大。 现在却突然听到自己一向信重放心的王承恩成了“权裆”,崇祯心中震惊可想而知,他已是坐不住,起身问何如宠:“王承恩犯了何事?” “启禀皇上,这王承恩仗着是皇上潜宅老人,自魏阉以后,便结党营私,表面忠于皇上,暗中却欺君干政,外朝敢怒不敢言,私下都叫他…都叫他…” 何如宠故意做出不敢说的样子,果然,崇祯见了,更是惊疑,怒道:“叫他什么,说!” “是,是。”何如宠不敢再吞吞吐吐了,咬牙说道:“皇上,外朝私下都叫王承恩为‘二皇上’了!” “二皇上?!”崇祯整个人愣在那里,旋即一拳拍在桌上,怒吼道:“这个狗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那些称他二皇上的人,也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关闭 关闭 愤怒的声音飘扬在暖阁中,殿外也听得清清楚楚,王承恩和退出来的赵全面面相觑,不知道皇爷这是在骂那个,又是哪个臣子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称起二皇上来了。 ……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天子的暴怒使得何如宠心下暗喜,脸上却是一脸悲愤,在那说道:“臣子们屈从于王承恩淫威,没能坚持原则,实在是罪无可赦!臣听说各地的官员,四时八节都得给王承恩上供,少者几万,多的几十万。每回进京述职,首先要拜访的人就是王承恩。 臣还听说王承恩暗中教他们,御前议政时,什么话可说,什么话不可说,什么话应该似说非说…” 说到这,何如宠抬头看了看一脸怒容的崇祯,又说:“比方讲,某地遇上天灾**,那么御前议政时,只说天灾不说**,将**归结于天之灾。这样一来,皇上以为他没说么,可他说了,但皇上以为他真说了么,可真该说的他又没说。” “老奸巨滑!” 崇祯已经是听得怒不可遏,根本没有怀疑这些事到底是真是假,他怒气冲冲的质问何如宠:“既然王承恩如此胡作非为,你为何不早弹劾他?” 何如宠作出一脸委屈状:“皇上圣见,王承恩确实老奸巨滑,所以臣子们对他不光是畏惧,甚至也有些敬佩,不瞒皇上,连臣对他都怕得很。” 崇祯怒道:“有朕给你们做主,有什么可怕的?!” 何如宠却道:“臣怕的正是皇上。” “怕朕?”崇祯呆在那里。 何如宠道:“王承恩早先侍候先皇太后,后来侍候着皇上,前后足有三十年。皇上视他如左膀右臂,宠信有加,主仆之间的深情厚谊,臣子们谁比得了?要是皇上不信臣的,臣岂不是引火上身。” 听了这话,崇祯一时语塞,只能道:“可恨,可恨!”随即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大喝一声:“叫王承恩滚进来!” ………… 何如宠自宫里出来,见王承恩和赵全正站在那里看着他,二人都是一脸疑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何如宠冷笑一声,心道王承恩你的死期不远了,走到王承恩面前,客客气气朝他揖上一揖,然后宣道:“王承恩,皇上有旨,叫你滚进去。” 王承恩愣了一下,知道事情不妙,点了点头:“老奴接旨”说罢抬腿欲进,何如宠却伸手拦住他,有些得意道:“没听清楚?皇上是让你滚进去。” “老奴听清楚了。”王承恩指着高高的玉阶,反问何如宠:“何大人您瞧,这么高的玉阶,老奴怎么滚得进去呢?只能从宫里滚出来嘛。” 何如宠听出话中机锋,怒道:“你…是在说我…” “岂敢。”王承恩冷冷地说,“皇上真正的意思,是让老奴爬进去吧。” “哼!”何如宠铁青着脸不再说话,等着看王承恩出丑。 “公公,这?” 赵全吃惊的看着王承恩,以为王公公肯定不会真爬进去,哪里知道王承恩真的如同一头老狗,四足并用,爬上玉阶,再一步步爬进殿内。 就这么一直爬到崇祯面前,王承恩叩首及地,口称:“奴婢该死。” 崇祯怒道:“爬得好!爬得顺畅!你为何不爬到朕的头上来?!” 闻言,王承恩慌忙重一磕首:“老奴万死不敢欺君!” “天下有你不敢的事吗?你都已经是二皇上了,哪里还把朕放在眼中,你不欺朕,还有谁敢欺朕!”(:) 第二百八十九章 公公头很痛 二皇上?! 王承恩大吃一惊,知道大事不好,这二皇上可不是他能扛得住的。但面对皇爷的狂怒,他却是明智的没有选择替自己分辩,也没有叫冤,而是一声不吭,再次长叩及地,脑门贴着地面再不抬起。 “朕问你,你这二皇上当得可快活?”因为暴怒,崇祯的手微微抖了起来。凌厉的视线望着这个老奴,牙关咬得紧紧的。 王承恩依旧不敢抬头,趴在那“咚咚咚”的又磕了几个响头,口中只道:“皇上,老奴万死也不敢!老奴万死也不敢!…”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说。 “万死也不敢!…” 崇祯气得从御座上腾的立起,猛一跺脚,喝骂道:“你这老奴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嘛,你是要朕把你所做的桩桩罪行一一数落出来,你才知罪吗!” 听了皇爷这般说,王承恩心头又是一惊,不禁就想到了方才进来的何如宠,瞬间已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把趴下的腰稍稍直了直,想要抬头分辩,但只一念间,就又迅速把腰趴了下去,然后把头叩得嗵嗵直响,带着哭音向崇祯道:“老奴确是不知犯了什么事,但皇爷若是觉得老奴负了皇爷,办砸了差使,请皇爷降罪便是,老奴受着。” “外朝参你结党营私,表面忠于朕,暗中却欺朕,屡有干政之事,且大肆收受贿赂,每有外官进京,都要孝敬你王承恩一番,这些,你可承认!”崇祯的怒气依旧冲天,声音仍是严厉无比,但听在王承恩耳里,却又恍如另一番境状了。他稍稍平复了下,趴在那十分痛楚道:“皇上,你是知道老奴的,难道你认为老奴真有这个胆子做下这等欺君之事?” 王承恩的回答很是奇怪,他竟然反问起崇祯来。这一问,却是把崇祯给愣了下,数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开口便骂:“好一个不敢欺朕,好一个不敢欺朕!你这老奴便是伶牙俐齿,朕险些被你问住!那施大勇的事便是最好的例子,朕叫你去办事,你却瞒着朕不办,这不是欺君是什么!朕亲自叫你去办的事,你尚且不办,更何谈其他!你这老奴当真是要学那魏阉吗!!” 王承恩听后,却是突然抬起头来,说道:“内臣监军是乃是皇上顶着外朝压力亲定,施大勇之事涉及内臣,老奴敢问皇上,若是老奴真把这事办了,那外朝又如何看皇上?” “你!…” 崇祯没想到王承恩竟敢当面诘问起自己来,气得脸涨得通红,可是那挥舞的手在半空中却是怔怔的停住了,到嘴边的话也是生生的止住了,一动不动的盯着王承恩。 半响,重一拍案,“狗奴才,你貌似忠诚,暗地里却仗着朕的龙威,专权霸道,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狗奴才,你熟知律法,自己说吧,你该当何罪?” 王承恩暗叹一声,磕首道:“回皇上,老奴罪该万死。” 崇祯斥骂道:“死都便宜了你!朕要你受足活罪,然后再死。而且,朕还要你自个拿出个治你的法子来!” 王承恩沉默片刻,道:“秉皇上,老奴是个太监,依照内廷规矩,老奴得当众接受廷杖,直到打烂了老奴的这副贱骨头,扔到荒地里喂狗。” 听了王承恩这话,崇祯却是一呆,目光复杂的望着这随了自己近十年的老奴,片刻之后,嘴巴轻启,吐出二字:“准奏!” “老奴谢恩!” 王承恩再次垂下那颗花白的脑袋,叩首及地。 “滚出去!”崇祯不耐烦的猛一挥手。 “遵旨!” 王承恩掉转身体,仍然四足并用,像一条老狗朝宫门外爬去。崇祯注视着王承恩渐渐远去的背影,张口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关闭 关闭 宫门口,赵全和另外几个当值太监却是看得目瞪口呆。 ………… 司礼监内,王承恩端坐在院中一张太师椅上,他虽然死到临头,表情还是泰然自若,一点不失大太监风度。边上有司礼秉笔周朝领着十七八个徒子徒孙跪了一地,俱是悲泣无言。旁边另一张椅子上坐着掌印太监王德化,这会也是一脸戚容,望着王承恩不知说什么是好。王德化身后,又站着司礼秉笔陆安、石峰等人,另有两个随堂太监。 四个膀大腰圆的行刑太监,各执一柄红黑两色的枣木棒子顺序走来,为首的折腰叩拜道:“奴才拜见王公公。”又向王德化拜道:“见过老祖宗!” 王德化没有说话,点头示意,王承恩则是点一下头,然后对那为首行刑太监道:“待会用心侍候老夫,叫老夫痛快些。” “公公…” 四个行刑太监哽咽着一一站起,然后执杖围着王承恩站立。 王承恩起身一言不发地张开双臂,见状,周朝等太监立刻上前替他捶腰捏腿,活动血脉。王德化在边上见了,禁不住又是暗叹一声。 由着徒子徒孙们捏了一会,王承恩仰着头闭着眼儿,唤了一声:“周朝啊。” “儿子在。” 周朝是王承恩最得意的弟子,内书堂的翘楚之辈,未到三十便列名司礼秉笔,虽然只比王承恩小了十二岁,但却是以儿子来奉王承恩的。 “怎么就来这几个孩子观刑啊?”王承恩指着院内仅有的这二三十人,笑道:“老夫是随皇爷潜宅过来的老人,司礼监排上号的,如今老夫受刑,应该让内廷所有人都来观看,以求惩前毖后,望而生畏。从此啊,夹着尾巴做人!” “阿公…” 周朝哭泣着说不出话来。 王德化见状,便道:“王公公,不关他的事,是咱家吩咐太监们各司其责,不得擅离职守的。” “老祖宗有心了。”王承恩冲王德化挤出一丝笑容,在那想了下,尔后沉声吩咐周朝道:“传下去,凡不当差的太监、仆役,全部赶到这来看老夫受刑。” “王公公,这又何必?”王德化有些惊诧。 王承恩笑着朝他摇了摇头,王德化见了,叹了一声,背过脸去。周朝无奈应了声,转脸朝手下的太监们示意,那几个小太监匆忙四奔去传命了。 王承恩睁开眼看看天,语气平淡地道:“这人之将死,本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老夫这头却偏偏来了事,疼得厉害,唔,来人啊,给老夫把茶端来。” 话音未落,一个小太监已端上玉盘,盘中搁着一把茶壶,一只茶盅,里面沏的是清明前龙井。周朝忙上前抓过壶赶紧替王承恩斟茶。王承恩接过茶盅,缓缓饮尽,放下。周朝赶紧再斟满,王承恩再缓缓饮尽… 此时,宫里大小太监们已从四面八方赶到司礼监来,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太监们越聚越多,到达院门时,忽然全部无声无息了,一个挨一个地步入院子。 大小太监们垂首跪地,一声不出,整座大院渐渐跪满了太监。王承恩已饮尽最后一盅茶。他放下茶盅又拿起茶壶,嘴对嘴将壶中残茶喝尽。 喝完之后,王承恩咂了咂舌,像是品味着龙井的香味。然后说:“鲁四啊,再沏上一壶龙井。刑杖之后,老夫要是活着――就喝。要是死了――就浇老夫身上吧。”鲁四哽咽着,跪在地步的太监中也有人呜咽。 “哐啷”一声巨响,王承恩将茶盅掼在地上砸了个粉碎。然后,他从容将长袍儿撩到腰间,系好,噗嗵一声跪在毡子上,用沙哑的喉咙高叫道:“奉旨,将欺君专权的狗奴才王承恩,当众廷杖,直到打烂他的贱骨头,扔到荒郊喂狗!小的们,开打!…” 叫完,王承恩便一头扑到地毡子上,一动不动地等候着木杖落下。可等了半天,执杖太监却不敢动手。他们一会看看地上的王承恩,一会看看边上的王德化,一会又看看周朝等司礼秉笔,看来看去,却是谁也不敢动手。 “怎么,你们想抗旨不成?想活的,还不给老夫打!”王承恩扭头回瞪执杖太监,厉声喝了句。 行刑太监还是没敢动,他们求助的朝王德化看去,王德化和王承恩双目对视,微微抬了抬手。 领头的执杖太监这才终于鼓足勇气,举起了木杖。他高高举起却轻柔落下,击在王承恩身上,听着声音很大,但落在王承恩身上的力道却小得多,跟隔靴挠痒差不多,哪里打得死王承恩。 王承恩察出不对,扭过头瞪着那为首的执杖太监道:“齐二啊,老夫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几个小子如果棒下藏私,老夫醒来后定把你撕成八瓣儿!……打!放开来打!你们打不死咱家,皇爷那可饶不了你们,想要活命的,就把力气全使出来!” “遵命!” 齐二咬牙高高举刑杖再重重落下,另一个太监也挥杖重重落下。两人一起一落,刑杖交替击在王承恩身上。另两个执杖太监则交替数着:“一…二…三…” 每一杖落下,王承恩都痛得呻吟一声,嘴里却连连说:“好,好!”充得十分好汉。 杖击之下,王承恩双腿立刻渗出鲜血,他也是四十岁的人了,哪里经得住如此痛打,就算是身强力壮的也禁不住。 渐渐的,王承恩痛得渐入昏迷。四周,众太监个个心惊胆战。他们想看又不敢看,不敢看又想看。(:) 第二百九十章 咱家的好日子在后头 乾清宫东暖阁内,崇祯端坐御案之后,何如宠侍立于侧。君臣二人相对无言,暖阁内十分的冷清。 年轻的天子许是有些心事重重,屡次想要起身,可屁股动了动却都没起来。何如宠袖手在那,心知肚明,但却不挑话来说。他不说话,崇祯也找不到什么话来说,气氛颇有些尴尬。 打蛇打七寸,斩草要除根。今儿若不是打死王承恩,这老奴才定会反咬过来,到那时,休说自己,便是已经罢了首辅的周相怕也吃不住。王承恩,不是老夫要你死,而是我东林容不得你活… 君臣二人这么枯呆着,殿外,一个小太监急步入内,带着哭腔惶恐不安的一头跪了下去,结巴巴道:“秉皇爷,王…王承恩已经受杖…十。十八了。王公公叫奴婢来问皇上,这打还是不打了?” “十八杖了?”崇祯怔了一下,旋即咬牙恨声道:“接着打!” “遵旨!”小太监犹豫一下,应声而退。 待小太监退后,崇祯有些心神难安的站了起来,踱了几步后,忽然转过来问何如宠:“你估计王承恩能承受多少杖?” 何如宠眼皮上抬,恭声说道:“秉皇上,廷杖也属于酷刑之一。一般的罪犯,身子骨如果硬朗,二三十杖便能致残,四五十杖便能致命。至于王承恩能受多少杖,臣不好妄猜。” “哦……”听了何如宠的回答,崇祯的脸上有了些忧色,但他竭力掩饰着,不想在臣子面前露出自己真实的内心情绪来。 崇祯掩饰,何如宠却看得一清二楚,他生怕事情有变,想了想,道:“皇上放心好了,行刑的太监都是王承恩的徒子徒孙,他们手中刑杖自有轻重缓急。如果杖下藏私的话,无论打多少,都跟蚊子叮似的,痒痒!打不死人的,皇上不必过虑。” “嗯?!” 何如宠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崇祯的脸一下又变得阴寒无比。 ……… 司礼监内,执杖的太监已经换成另外两个。为首的那行刑太监齐二这会站在边上计数:”二十一…二十二…” “噗噗” 每杖落下都发出闷响声!每杖落下,王承恩都无意识地抽搐一下,他这会已经是陷入昏迷,根本不知道疼痛。被杖责的后背和屁股上满是鲜血,衣衫也被打得破落不堪,边上的一众徒子徒孙们看了,一个个都是心惊肉跳,便是王德化见了,也是惨不忍睹。 周朝急得满头是汗,含着泪期待地望院门儿,他多么希望皇上能够改变主意,放阿公这一回。 皇天不负有心人,院门儿“吱”地一声竟然真的开了,周朝一喜,看到一小太监急燥燥的奔入,那小太监望到地上被打得鲜血淋漓的王承恩,脸一下吓得苍白一片,看着王德化,张口欲言,但又不敢说,只在那恐惧地呆立着。 见他这样,王德化和一众太监们如何不知道皇爷是如何决定的,他们齐致的叹了口气。王承恩在宫里人缘不错,虽是位高权重,但平素间也是平易近人,不拿架子,不仗势欺人,对一众同僚都是不错。这会见他吃这罪,要被活活打死,一干太监们如何会好受。便是心里巴不得王承恩被打死,当着这么多人面,也是不好表露的。 周朝也是明白了,拿袖子抹去泪水后,走到行刑的太监后面,低声说了句:“匀着点。” “哎,公公!” 齐二应了一声,朝那两个行刑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太监立即放下大棍退到一边。齐二和另外一个太监从他二人接过棍棒,继续行起刑来。 这一回,齐二他们还是高高挥杖击下,但速度却明显的放慢了不少,那力度也是轻得多。那两换下来的太监则交替数着:“二十四…二十五…” ……… 东暖阁内,崇祯故作从容的来回踱着步,欣赏墙上字画。何如宠仍在旁侍立,崇祯说话他才应声,崇祯不说话,他继续不吱声,心里默默盘算着王承恩这老阉货死了没有,要是打死了,也该有报讯的来了。 正想着,外面又有太监来报讯了,还是先前来的那个小太监。 “秉皇上,王承恩受杖四十了,他已经…已经皮开肉绽,快不行了。”小太监禀报的时候就好像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是自己一般,吓得身子直哆嗦。 崇祯听后,仍然望着字画,身子一动不动,但齿间却吐出一个字来:“打!” 还打? 小太监可怜地望着何如宠,目光在向他央求。 何如宠却视若不见,摆手吩咐他道:“还不快去传旨――打!” …… 王承恩伏在毡上一动不动,鲜血渗透一大片,下半身几乎被打成一滩肉酱,整个人生死不明。 齐二等太监还在一杖一杖的打着,另两个执杖太监仍在数数:“六十二…六十三…” 所有跪地的观刑太监都目瞪口呆,他们万万不敢相信,王承恩真的会被打成这样! 关闭 关闭 周朝急得都快疯了,一会看鲜血中的王承恩,一会望紧闭的院门儿。就是王德化也坐不住了,在一个太监的搀扶下往院门那靠了靠。 终于,院门又一次开了,那去请命的小太监战兢入内,却不敢说话。周朝抢上前去,急问:“皇上有旨么?” 小太监发抖地禀道:“有。” 有旨?正在行刑的齐二闻声,刑杖停定在半空中,扭头望着那小太监等待旨意。所有太监的目光都盯住了那小太监,紧张的等着从他口中发出的旨意。 那小太监却不知是吓坏了还是什么,竟然傻站在那不知道说话。周朝急得直催促他:“你倒是快说啊!快说啊!” 小太监颤声道:“皇上…皇上说…打。” “啊?” 周朝绝望了,抱头蹲下,呜呜地哭。王德化也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呆若木鸡。 齐二的刑杖又重重落下,只听到沉闷的击肉声“噗噗噗!” 另两个太监继续数数:“六十五…六十六…” 王承恩身下的血泊越渗越大,一直流到蹲在那儿哭泣的周朝面前,流到他脚下。终于,周朝再也忍受不住,猛然跳起来,叫道:“齐二!” 齐二闻声停杖,喘着粗气看着周朝。 周朝咬牙切齿道:“你别让公公受罪了…你、你下功夫吧!” 齐二大惊,以为周朝要他结果了王公公的性命,不知所措的张大嘴巴呆呆的望着周朝。 周朝见他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有些着急,压低声音道:“笨蛋!我让你下功夫…懂么?天大的事我担着!” 齐二明白了,但不敢擅自答应,他朝王德化看去。王德化却是扭过身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 齐二这下懂了,他目示对面那个执杖太监,两人一块举起各自的刑杖――举得高高的,再大吼一声“嗨”!两支刑杖同时击下——以天崩地裂的气势击下! 所有人都以为这两支刑杖将把王承恩拦腰打断,但两支杖却重重击在王承恩身边的地上——距王承恩**仅差分毫。 随着“咔”的一声巨响,两支刑杖同时折断为四截!齐二狠狠擦掉脸上的泪水,上前张开双臂,拾起那四支沾满血肉的断杖,放到周朝怀里。周朝抱着那四支断杖朝紧闭的院门走去,两个小太监赶紧拉开院门,周朝昂首阔步而去。 …… 崇祯立在宫门口,何如宠仍然陪侍身旁,君臣二人这么站着甚是无趣。但君不动,臣不敢动;臣不动,君也懒得动。 周朝抱着四支断杖大步走到崇祯面前,扑嗵跪地,嚎啕大哭:“皇上,王公公已受八十三杖,杖杖无虚!刑杖打断了,请皇上验杖!” 崇祯看看那堆血肉淋漓的断杖,心有不忍,没有说话。 何如宠却是从旁问道:“人哪?” 周朝声泪俱下道:“人,人也打烂了…” 打烂了?崇祯沉呤着,看一眼何如宠。何如宠淡淡道:“秉皇上,库房里有的是刑杖。是否再换两支?” 周朝闻言,浑身发抖,怒视何如宠,却不敢当着皇上的面骂出声来。 崇祯犹豫片刻,不知道是打还是不打了,片刻之后,终于吐出一句:“罢了!” 这时,强忍悲愤的周朝叩首及地,断断续续道:“奴才谢恩……谢恩!” 崇祯一言不发,掉头入内。何如宠看看周朝,哼了一声,大步走向阶下。 ……… 王承恩躺在一只木榻上被抬出廷院,死活不明。众太监如丧考妣,抽泣着跟随。忽听一声“慢着”,却是大学士何如宠匆匆赶来了。 木榻停了下来,何如宠走到榻前,掀起布单看了看,只见王承恩身下一片血渍,他伸手试了试王承恩鼻息,心疼地长叹道:“王公公,您这是何苦哇!”尔后,厌烦的抽手,示意众太监将王承恩抬走。 目送木榻离去后,何如宠盘算王承恩这样八成活不了,得去和周相说一声。正要走,却看见吴宗达在不远处观望,忙朝他走去,两人相视一笑,然后肩并肩朝内阁签押房踱去。 路上,吴宗达有些佩服的说道:“王承恩根本不是周相对手,一个‘二皇上’就让他垮了。王承恩一垮,这内廷的人可就得好好换一换了,看他温体仁还能得意几时。” “这也是皇上圣明!”何如宠得意的笑了起来。 吴宗达朝四周看了看,确认无人后,低声对何如宠道:“现在周相不在,内阁中的大事小事,你我更要多多分担了,今后怕还要何大人多多提携才是。” 何如宠连忙谦让道:“哎呀呀!吴大人抬举在下了,在下只能唯周相马首是瞻。不过,眼下周相不在,温体仁又压着咱们,好多事情咱们不好办。噢,对,那王承恩好像还没有死,咱们还不能太乐观,还得防着点。” 这一点,吴宗达倒是放心,他笑道:“即使王承恩躲过这一劫,皇上也不会再信任他了。” 何如宠会心一笑,两人边走边聊,渐渐远去。 …… 王府内,王承恩昏迷在榻上,气息奄奄。周朝一边抽泣一边与管家替王承恩换药。他们轻轻翻动王承恩,从他身下扯出一片又一片打烂的血布片…… 王承恩忽然发出一声呻吟,似醒未醒。 周朝兴奋地叫着:“阿公!阿公!阿公!” 管家也跟着叫:“老爷!老爷!” 叫了半天,王承恩的眼皮才微微的睁了开来,痛苦的呻吟道:“我……还活着?” “活着!活着!”周朝和管家激动的快要哭了。 见他们这样,王承恩嘴角微翘,既感动又心疼的说道:“你们哭什么?咱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 第二百九十一章 眼皮底下何来的叛军 山东巡抚衙门治所在济南,孔有德吴桥起事后,巡抚余大成受登莱孙元化之累,延误了平叛时机,致使叛军一路无阻的直抵登州城下,结果登州城破后被天子一道中旨给押解进京了,结局不是杀头就是充军。说他冤枉也冤,说不他冤也不冤。 余大成毕生崇拜袁崇焕,也是袁崇焕的直接衣钵传人,当年袁崇焕被下狱时,他曾去见兵部尚书梁廷栋,问他:“兵临城下,而自坏万里长城,岂计乎?”“网小说”..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 时余大成只是兵部职方司郎中,却如此质问兵部堂官,端得是勇气不小,身为上官的梁廷栋对这样的属下自然也是不悦,怒而说了句:“此上意。” 听了这句“此上意”后,敢于直言的余大成却哑口了,再也无话可说,他害怕了。此正为他性格上的最大弱点有勇气却不能持久。 孔有德叛变后,余大成起初力主剿灭,并调兵遣将,结果在所部被孔有德数百人击溃后便丧失了继续作战的勇气,改而和孙元化一起主张招抚起来,并严禁与叛军作战,被人嘲笑为“白莲督院”,最后也因登城失陷和孙元化一起成了阶下囚。..百度搜索“网小说”看最新章节 接任余大成的朱大典是进士出身,此人也是极有胆色之人,天启二年任兵科给事中时,曾上疏谏阻司礼掌印太监王体乾、魏忠贤等求功荫锦衣世袭之议。后又出为福建按察副使,抵御荷兰“红毛番”侵扰有功,晋升为福建布政司右参政。 某种程度上,朱大典和余大成经历十分相似,二人都曾经不畏权贵,直言仗言过,也都历过兵事。不同的是,朱大典是实实在在的立过军功,指挥过作战,余大成却从来都是纸上谈兵,并不曾真正统兵过。 因此,朱大典到山东后,虽然局面依然没有起色,鲁东北等地也被叛军东进之师攻占多数,但总体上却护住了山东门户。他亲自带领鲁兵、浙兵守在德州,扼住了叛军向山东纵深进军的咽喉,使得叛军再怎么猖狂也只能局限于登莱这块巴掌大的地方无有作为。 要知道,鲁地向来不富裕,虽是圣人之乡,但山东一省在全国两京十八省的排名中,却是排在后面的。鲁地处于南北直隶中间,自大明开国以来,便不为重视。便算鲁地有了风波,单凭南北直隶兵马也可瞬间平定。历来山东之地倒是闹过几次白莲起事,但都是不出山东一地便被扑灭。这山东的总兵官一职也是天启年间方设,在此之前山东武将之首只是参将。且山东的登莱二府又单设巡抚,余地又多沿海,大明重陆不重海,这沿海之地治理得便不那么重了。所以,这山东巡抚不是个什么肥差,省内兵马也不多,但要是出了事,这山东巡抚却是第一个要被拿问的。 朱大典不想来山东,可天子要他来,他也只能来。当知道自己被天子点名出任山东巡抚后,朱大典心知肚明,知道这事八成是高起潜惹的,高太监要他来山东的目的无非是配合他高太监好好露个脸,在内廷外朝,在皇上面前长长脸。 到山东后,朱大典也算是对得起这个巡抚一职了,要不是他调整得及时,说不定这鲁地已经因为余大成的瞎指挥沦于叛军之手了。高起潜督京营、蓟镇兵马到达后,朱大典也适时的调整了部署,一改先前以守为主的战术,挑选精兵强将准备与高起潜的北路兵马配合,一攻莱州,一攻登州,彻底将叛军分割,使他们首尾不能顾,再一鼓作气荡平。 春节一过,朱大典和高起潜书信往来不断,所言都是如何进剿孔有德,对于那支从千里之外锦州调来归他统辖的锦州军,却是所提不多。但当得知兵部侍郎刘宇烈已经在南来途中,并且正和莱州的叛军接触进行招抚之事后,朱大典暂停了进攻的准备,也在德州观望起来。 其实朱大典是反对与孔有德议和的,但眼下朝廷东林党主政,他身为东林一员,不可能持异见,只能和朝中保持一致。再说,进剿叛军必须有高起潜的大军配合,否则,单凭他麾下的几千兵马,是万万难以孤军进剿的。 凭心而论,朱大典如何不想立下大功,可是他知道,虽然他是山东巡抚,眼下主持登莱乱局的最高官员,但是能战的兵却大多在高起潜手里。朝廷不仅给了高太监京营兵,还破天荒的从蓟镇调来兵马,还把辽东祖家拼出来的骑兵也给了高太监,另外还把从河南赶来的川兵也一并调给了高起潜,使得高起潜手下的兵马已经有了好几万,再加上正赶来的京营神机营,论兵强马壮,他高太监风头谁个能及。 纵观他山东方面,除了两千浙兵,四千勉强能战的鲁兵,还有什么兵马? 各府守备手下倒下有一两千人,全调到德州来,也能凑个一万多人,可全调到德州来,其他地方就不要了?要是再有个风吹草动,那山东可就彻底不保了。 朱大典不敢冒这个险,而且也不可能冒这个险。孔有德的叛军都是些什么人?那可都是些刀口上舔血的亡命之徒,当年随毛文龙可是和建奴较量过的。和这些亡命之徒比,鲁地的那些充数的卫所兵是摆都摆不出来,于其让他们和叛军厮杀,倒不如让他们躲在城头上摇摇旗。 三月初九,朱大典突然接到昌邑的快马急报知府鲁雄、守备彭太中了叛军埋伏,连同昌邑府的六百多守军全部被杀。现在昌邑城已是城门大闭,但城中除了几十个衙役外,竟是再无一兵一卒。情势万分紧急,请求巡抚大人速发兵来救,否则昌邑不保! 接到这份急报,朱大典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昌邑哪来的叛军?! 昌邑离德州不到四十里,可以说就是在德州的眼皮底下,这个时候冒出来叛军,对朱大典的震动可想而知。他抓破脑袋也想不通,叛军怎么就出现在昌邑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穷山僻壤 前途何方 三月的天了,已是春光烂漫之时,按农历算法,现在确是春天,而且相比几天前,这天已是暖和不少,沿途还能看到油菜花,那油菜花的香味再配上那嗡嗡的蜜蜂,叫人觉得说不出的心旷神怡。但入夜之后,这天还是冷得厉害,身上的绵袄依旧是脱不掉,一点也没有春天的感觉。 辗转数百里,将士们心里多少有些怨言,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家将军要将他们带往何处。粮食,已经没有了,军中能吃的东西都吃了,先前的一日三餐已是变成了一日两餐,且是一餐干一餐稀。 锦州老营的将士们还能理解,也支持,但那些新附兵和川兵却没那么高的觉悟,商县伏击京营毕竟是大事,参与的人也多,这世上的事难免没有不透风的,时间长了,伏杀朝廷兵马的事情在锦州军中已是公开的秘密。 杀官造反,是所有未曾参与此事的官兵听到后的第一反应,他们不可能不惊惧。再加上连日的转进,人困马乏,又吃不饱,便是锦州老营压得再狠,这怨言总是难免生出来的。 摄于锦州老军和狼骑兵的强悍,军中暂时还闹不出什么乱子,但谁也不敢保证再这样下去,锦州军会不会内讧。 前方十多里就是德州,越过德州就是叛军的地盘,离目的地平度也只有不到一百里的距离。 官道是不敢走的,十多天来,锦州军尽捡的无人僻静之处走,沿途遇到乡民,也都掠到了军中,为的就是怕行踪泄露,被山东的兵马给截着。 但人算不如天算,走到昌邑时,锦州军还是被昌邑守军发现,初始施大勇叫打出官军的旗号,要昌邑府不要前来查问,意图蒙混过关,直趋平度而去。可是昌邑知府鲁雄却不知脑子搭错了哪根筋,非要带人来犒军。 地方来犒军,是好事,大好事,换作平常,施大勇是求之不得,可现在,他却是不敢让昌邑府到军中,因为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和叛将没有什么区别,他不能冒一点险。要是被这昌邑知府发现锦州军的真实身份,再汇报给巡抚衙门,施大勇相信,朱大典的兵马肯定会第一时间前来围剿自己。 叫蒋万里去打发鲁雄,也不知哪里出了岔子,却让鲁雄怀疑起来,派守备彭太带兵堵住了锦州军东进的道路,施大勇无奈,只好下令曹变蛟的狼骑趁夜袭击了鲁兵,一举斩杀守备彭太,六百多昌邑府的守兵也全做了刀下冤鬼。 忠于职守的昌邑知府鲁雄也被彭大锤的侦缉队给擒获,施大勇原不想杀他,但袭击彭太部已是有口难言,鲁雄又是风骨极傲之人,被俘之后,不住破口大骂,最后被性急的李大山未经请示给一刀杀了。 人已经死了,施大勇也无可奈何,只好训斥了李大山一通,命将鲁兵的粮草抢了,连夜出发。 现在的施大勇,犹如跳上虎背,已经是下不得了。商县伏杀白尚义和京营,现在又杀鲁雄和彭太,两次杀官,任他有天大的冤屈,也是难以解释所作所为。 现在,也只能拿下平度替自己正名了,若是拿不下平度,施大勇给自己准备的最好出路就是去投奔闯贼。 .............. 太阳下山之后,锦州军在一个小村庄里扎营,施大勇带郭义简单巡视了一番后,回身问郭义:“俊义在哪里?”俊义指的是亲兵营的营官林俊义,也就是那个当日赴援大凌河不要银子的昌平年轻人。 郭义道:“把人马安营以后,他一直在为全军的粮草事奔忙,到现在还没休息。知道你要召集各将来议事,我已经派人去告诉他,要他吃过饭就来这里。” 闻言,施大勇点了点头,站在高处朝村子仔细看了看,问道:“这村里还有百姓么?” “百姓当然有,可是都躲到山里去啦。听说这个寨子的百姓还有不少,可是人人都成了惊弓之鸟,看见咱们突然来到,还有不怕之理?我一来到就叫弟兄们寻找本村老百姓,可是只找到几个聋三拐四、留下看门儿的老头老婆,连话也说不清楚。我又叫弟兄们想办法继续寻找。只要能找到几个懂事的男人,多少总可以打听到一些消息。”郭义有些不确定能不能找到懂事的人,这地方人生地不熟,要是没个向导,大军很难穿过。 听了郭义的话,施大勇叹了口气,走下高处,走到火堆旁一边拿树枝生火,一边若有所思的想着,眉头皱得厉害。 这德州附近的山岭本就是化外之地,历来出贼,老百姓把这山区叫作软地,官府却这把这地方叫作“不服之地”。 所谓“不服之地”指的就是百姓通贼出贼。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其实并不假。这山里的百姓平日没什么生活来源,且官府的管治又到不了,所以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格,手中要是短了银子,爱干的事就是拦路劫舍。官府捕快来了,他们就往山窝里躲,捕快也拿他们没有办法。有些胆子大的年轻人索性连这打家劫舍的事也不干了,三五成群的寻大的响马盗结伙,势力大了些如彭大锤他们一般,官兵也怕他们。久而久这,便形成了一种默契,只要不在本地犯事,官府便不来找他们的麻烦。如此作为,自然滋长了这些恶民的胆子,领近府县是叫苦连天,却偏偏拿他们没有办法。这大山深野的,躲些个毛贼,你叫官兵到哪去找,到哪去抓? 贼怕兵,天经地义,锦州军是官军,穿得是官袍,打得是官旗,突然出现在这,那村子里的百姓如何不怕?年轻人更是怕得厉害,还道是官府来抓他们,所以全都藏了起来,只留下一些老年人看守门户。 也就一次彭大锤的侦缉队打前锋时,来得突然,一个村子里的百姓们逃避不及,才能够看见一些年轻的人。其他几次,都是连个年轻人的鬼影都看不到,躲在家里的全是些连话都听不明白,说不清楚的老头老太。对着他们,那是秀才遇到兵,啥话都说不出来。你又不能威吓他们,要打要杀的,毕竟锦州军是官军,在施大勇的心目里,他就是杀再多的官,他都是忠的,是皇帝的好臣子,绝不是匪。主将这种心态,下面的自然也不敢胡来。至少到目前为止,锦州军的军纪还是相当不错的。 话说回来,这军纪不错其实是相对的,如果这会施大勇破罐子破摔,恐怕他锦州军比起孔有德的叛军来还坏,还凶残。 有个现象也不知是好是坏,百姓们躲得多,但也有胆子大的,当过拦路贼或是与响马贼们关系较深的年轻人,出于赚些银子花销的目的自己找上门来,向锦州军报告周围官兵消息,替锦州军带路的,但这些人毕竟为数不多,而且当得知眼前的官兵并不是进山来抓贼的,表现得也不是太热切。对这些人,施大勇也痛快,真金白银往面前一摆,什么话都说出来了,什么路都带出来了。 队伍在山里钻了四天了,据带路的向导说,再翻过一座山头,便是出了德州境,再往前走就是登莱地境,听说那正闹叛军。向导说了,他只能带到那,再往前他就不去了。不是他不愿替官府效劳,而是那叛军实在是凶,据说都是在关外和女真鞑子拿命拼过的狠人,官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他可不想凭白送了性命。 向导的这种说辞,施大勇莞尔一笑,不予理会。狠人,凶人,他不怕,他怕得是奸人,大人。 奸人其实也不可怕,可怕得是奸人是大人。如高起潜这位身居高位的大太监,他要是耍起奸来,施大勇就不可能抗衡得了他,因为人家是大人,他是小人。官大一级压死人,就是这理。 ........... 郭义把弄好的晚饭端上来了。摆在桌上的是半碗腌萝卜调着辣椒面,其余的全是蒸山芋,另外还有一碗稀饭。这伙食已是相当的不错了,比起士兵们,施大勇这主将还是不用担心饿肚子的。 大勇早就饥肠辘辘,狼吞虎咽地吃下去一个窝窝头,然后端起稀饭碗喝了几口。名为稀饭,其实碗里边不见小米,在灯亮下照见人影,不如说是清水煮干野菜倒较恰切。 大勇一边吃山芋一边想着粮食快完了,只能勉强支持三天,而这一带又是穷山,即令找到百姓,在仓猝间根本没办法找到粮食。如果明天能够翻过山头出德州地界,一切困难都会有法子解开,万一明天出不去,大军给养怎么办? 想来想去,只有明天不惜一切翻过那座山才是出路。可是平度离这里不到一百里,到底叛军有多少,如何布置,守城的又是谁,邻近的李九成还有孔有德会不会派兵来救,占领平度之后,下一步是直接攻打莱州城外的李九成还是东进登州和孔有德一较高低,这些都说不清。 第二百九十三章 满鞑会再入关吗? 正独自一人吃着,蒋万里、曹变蛟、李大山、宋庆四人来了,稍晚点,林俊义和郭城、李固、王飞四个亲兵营的队官也来了,如此,除了侦缉队的彭大锤和辎重营的齐三宝,差不多锦州军的核心将领都到了。 施大勇见各人都没有吃饭,就叫郭义再去忙活些饭食来,大家伙就这么团在火堆旁,就着咸萝卜干吃了起来。 众将吃的时候,施大勇放下了碗,观察了下,蒋万里和曹变蛟他们这些锦州老部下吃得很是畅快,没有什么心事,只郭城和王飞这两个川军将不时抬头对视一眼,似有什么话要说,但又忌于什么,不敢说出来。 施大勇知道这二人心里在想什么,无非是杀官袭击官兵,突然转进,几千号人短粮的事。 大勇心里也忧也急,不知自己这次能不能一举翻盘。但他不能把自己焦灼心情在部下的面前露出来,只在心中盘算着目前的严重局面。 吃罢饭,众人都放下碗来,静静的坐着,大勇突然起身,朝他们挥了挥手,叫他们不要回去,暂在这等侯,自己去转转,稍后会来议事。众将答应一声,大勇叫郭义带了几个亲兵随自己去。 月亮已经升上半空,月光下到处是锦州军的营盘,有些住在帐篷里,有些则是露宿在火堆旁边。 狼骑军和辎重营的战马都有专人在喂料,但现在粮草短缺,所以战马的料都减了下来,主要是以干草为主,另外佐了些豆子。 因为连日转进,将士们真的是人困马乏,有些狼骑兵就在马蹄旁边的草上躺下,缰绳挂在胳膊上,枕着鞍子,扯着鼾声,他们实在是太累了。 那些尚未睡去的士卒们看到将军过来,连忙起身行礼,大勇要他们不必起来,早点休息。沿途都有士卒上前向大勇行礼,多半都是锦州老营。 又到步军左营察看了一番,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后,大勇准备回去,这时一名亲兵追了上来,叫了声:“将军!” 大勇停住脚步转回头来,问那亲兵道:“什么事?” 亲兵走近他的身边,向他报道:“将军,彭队官他们回来了。” “回来了,这么快?”大勇有些意外,彭大锤怎么回来得这么快,算时间,他这会应该还在平度附近啊。 难道出了岔子?大勇一惊,忙挥手示意郭义随他回去。 ........... 大勇刚回来便看到蒋万里、曹变蛟、李大山他们围在火堆旁说着话,站住听了两句,却是在说流贼的事。彭大锤则和他的侄子四海蹲在一旁咬着山芋。 众人没有察觉施大勇回来,正说得激动,步军左营代营官宋庆不无感慨地道:“朝廷在湖广和中原驻了那么多的兵,听说都把闯贼赶到了山里,怎么这才短短数月,中原又大乱了呢?难道那些兵都是饭桶不成?”(作者注:此时闯贼为高迎祥) “哼!带兵的不争气,那些文官又瞎指挥,打西北民乱起,像这样的事儿,也不止一遭两遭啦。再这样剿下去,只怕贼都要比官兵多了。”曹变蛟西北将门之后,又随叔父文诏与民军打过数仗,对民军有着切肤之痛,但却比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这越剿越乱的根子出在哪。随施大勇久了,曹变蛟的性格越来越像施大勇了,怕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 “妈的!贼他娘的!”李大山骂道,“朝廷不是叫那陈奇瑜做五省总督吗?按说有了主事的,怎么这局势却是越打越乱?” 蒋万里摇了摇头,解释道:“陈奇瑜新官上任,且人在西安,这乱子出在河南,他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不过,这流贼较之去年总是少得多了,听说在勋阳遭到巡抚卢象升的重创,元气大伤,虽然又跑进了河南,但怕已经不是河南官军的对手。” 他这话让众人都点了点头,虽然年前年后都在平度沟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呆着,但将军从京营裴少宽那里也搞来了不少军情塘报,上面很多都是说中原和湖广的贼情的,对于官军在年后对河南流贼的几次胜仗,诸将都是知道的。现在闯贼虽然又从勋阳流窜到了河南,但已经没有去年的声势,说他残喘苟延一点也不为过。 在场的锦州老人中,林俊义是大凌河之战才从昌平来投的军,比不上蒋万里、李大山他们这一些一直跟随施大勇的老人,因此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他一直没有插口。等到别人不说话了,他才突然说道:“我觉得这流贼怕一时难以平定,先前流贼不每每到了绝境就死灰复燃吗?所以这一回还跟先前一样,咱们不能太乐观,这流贼啊估计还是剿灭不了...”说完,突然一个激灵道:“要是咱大明一直内乱,说不定满鞑子会趁机再入关呢!” 闻言,众人都是一怔,就是远处的施大勇听了也是一惊,模糊的印象中似乎清军确有几次入关,也似乎并不是在同一个地点,难道真如林俊义所言,那奴酋洪太真的在筹划二次入关吗? 是还是不是,没有人能回答得了。 蒋万里叹口气道:“这事,谁能说得准呢,咱又不是满鞑子,谁知道他们怎么想。不过前两年东虏入寇,京畿祸害得不轻,但是朝廷也加强了京畿防卫,怕东虏不能再轻易打进来了。” “万一东虏不从京畿进来呢?”林俊义的眼神变得有些锐利起来。 “这...” 蒋万里失语,不敢去想。余人也都面色变化,一时间,火堆旁沉寂下来。 “来与不来,不是咱们操心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东虏自锦州一战,损失也不小,就算他们想着再入关来,也不是这眼前头就能来的。咱们当务之急还是如何打进平度城去。” 施大勇走了上去,众将忙起身行礼,大勇径直看向彭大锤,沉声问道:“如何?” “能打。”彭大锤的头微微点了点。 “说说。”施大勇拉着彭大锤的手坐了下去。 第二百九十四章 真无粮,杀人以为食 平度城,平度沟,一城一沟,不知道的人只道沟在城边,其实不然,这一城一沟却是隔了数十里地彭大锤受命打探平度敌情,在那见钱眼开的“义民”领路下,翻过山丘密岭,却是在离着平度城还有十几里的地方停了下来,尔后便迅回返。 他没有带回来敌情,平度城有多少叛军,他不知道;平度城防是否坚固,他也不知道。但他却斩钉截铁的对施大勇和一干将领道:“平度如探囊取物,将军若取,便能取来。” 一旁的侄儿四海紧跟着附和了一句:“贼子们只知道劫掠,自占了平度城,每日做的就是遣兵到乡下搜粮,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做。据那逃难的百姓说,贼军把平度祸害得如大灾之年,赤地千里一般。不过贼军抢得粮食也不多,听说他们把城中的百姓全赶了出来,为的就是能将城中的粮食全集中起来,显然贼子们也没多少粮食。” 侄儿说后,彭大海点了点头,又道:“属下曾问过一个从城中逃出来的灾民,他说贼军杂乱得很,什么样的人都有,闹哄哄的,兵不像兵,贼不像贼,乌烟瘴气。若是官军一至,这些个贼兵肯定是望风而逃得多。内里没见几个辽兵在,若不是平度守军弃城,这些个贼兵压根就进不了城。所以属下以为平度可取,且易取,故而回来禀报。” “大灾之年,赤地千里一般?”蒋万里若有所思,有些担忧的望向施大勇,他没有关心平度叛军的战力,而是忧心重重道:“如此说来,便是占了平度,我军也是没的粮食可补了?” “若无粮食,军心如何能再稳?”宋庆对眼下营中困境清楚得很,大家伙一心跟着将军,盼着不就是能打下平度正名,也能获得辎重补给吗,若是平度城中没有粮食,这名再如何正得下来,这兵怕也是带不了了。试问这世间有饿着肚子的军队吗? :) 打还是不打?打下了怎么办?要是兵散了又怎么办?一连串的疑惑在宋庆的心头彷徨。 见蒋宋二人为没粮担心,李大山不由咧咧一句:“没有粮食,这仗就不要打了吗?这活人哪能让尿憋死?那平度的叛军也没见饿死啊?” 蒋万里摇头道:“叛军以劫掠为生,自然饿不着他们,害得只是百姓。我等乃堂堂天子之兵,如何能学叛军一样荼毒百姓。若真如此做了,那我等和叛军又有何不同?” “是命要紧,还是百姓要紧?我们若是饿死,百姓便永远受那贼军所害,我等若是不死,百姓只受一时之害,却终是能得太平。大丈夫行事,哪有得这么多顾虑。眼下我军内外交困,总不能眼瞅着弟兄们喝西北风填肚子吧?”蒋万里所说,李大山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当下是保自己的要紧。何况早年他就是当过土匪的,对劫掠百姓心理上并没有什么负担。 听了他这番话,众将沉默了下来,让他们去和东虏血战,和叛军死战,都不是问题,但要让他们去学叛军一样,靠荼毒百姓而生,却都是谁也不愿的。 但眼下这情况,若是平度城中真的没有什么余粮,那就是打下平度,也不过是一座空城,得不到一粒粮食,这叫几千人的肚子怎么办? 谁都不是神仙,没法凭空变出粮食来,上阵上敌没人怕,可是肚中无食却是谁都慌。 许久,曹变蛟忽然开口,淡淡的说了句:“朝廷要的只是平叛的结果,要的是咱们的忠心,至于其他的,朝堂上诸公谁会去想。”言下之意是支持李大山就食民间的办法了。 “小曹说得是,当下之急,拿下平度才是咱们唯一的生路!其它的,管那么多做什么,等剿了叛军,哪个会来问咱们干过什么!”见曹变蛟支持自己,李大山的底气不由更是足了些,说后拿眼去看施大勇,现将军的脸上并没有什么不豫之色,不由更是坚定,心道看来将军八成也是认可自己的法子了。 在座诸人,彭大锤和彭四海这对叔侄本是响马盗出身,自然和李大山一样,心中匪气十足,先前不知道锦州军将什么态度,不敢乱说话,但见深得将军信重的小曹将军也这么说,当下对劫掠百姓度过危机持赞成态度。但他们只是点头表示赞同,却不敢开口说话。 郭城和王飞没有表意见,他们得为手下的弟兄们负责,谁能让弟兄们填饱肚子,他们就支持谁。 李固支持万不得已之下,可以先学叛军一样,把危机度过去。林俊义则是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李大山和曹变蛟,嘴巴张了又张,最后叹了一口气,不知所措的看向施大勇。 蒋万里和宋庆心头犹豫,不置可否,二人一动不动的看着施大勇,想知道将军是如何决定的。或者说,他们不愿主动开口提这件事,毕竟官军的烙印在他们心里刻得太深。 施大勇知道部下们都在看自己,也知道他们是在等自己拿主意,不把这要命的肚子问题解决,拿下一座平度空城又能怎么样,叛军杀得再多又能怎么样,到了锦州军还不是面临崩溃局面。这是他万万不能见到的。 片刻之后,他缓缓站起身,双目与部下们的视线交结,沉声道:“既为天子之兵,便不当行荼毒天子子民之事,我等是官军,是大明的军队,断不可行祸害百姓恶行!” “将军”李大山一听施大勇不让劫掠百姓,不由要说营中没粮了,要是不想法找来粮食,怕是旦夕间人马就要溃散光。但刚叫了声,就被施大勇挥手拦住,不容置疑道:“一切拿下平度再说,本将就不信了,活人当真要被尿憋死!” 李大山有些不甘心,硬着脖子嚷道:“要万一城中真的没有粮食了呢?” 施大勇扫了他一眼,冷冷的扔出一句来:“真无粮,那就杀人以食!” “人肉?!” 众将听后,“哗”的一下全部倒吸了口凉气,怔怔的望着施大勇。郭城和王飞两人甚至吓得一下跳了起来。:)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一切只为值得 古来军队食人之事,不绝史书。如汉之曹孟德食徐州百姓,五胡乱华时胡人以汉人为食,唐之张巡食睢阳百姓、宋之靖康年间官军无粮可食,以死人肉腌渍为食诸如此类,多不胜数,世人每读此,皆痛恨欲绝,然除那异胡以人肉为常食,余之都是无粮而迫不得已之为。不过再迫不得已,食人之事也是禽兽所为,为人所不为,为世人所唾骂的。 大勇放言“真无粮,杀人以为食”着实吓坏了一众部下,都道将军一时说得气话,天无绝人之路,熬一熬这日子总能撑下去,再不济营中也有不少战马,真不行时杀来吃了便是”“小说章节更新最快。但看将军模样,却一个个凛得心直跳:莫不是将军真的要以人肉为军粮不成?! 饶是李大山匪性十足,也不禁呆在了那里,喉咙一咽,失声道:“不知将军要杀何人为食?”他这辈子shime坏事都做过,却唯独meiyou吃过人肉,想想这事都叫人发寒,呕心得很,也不知将军哪根筋搭错了,竟想出这残忍之事来。那人肉当真是能食的吗? “平度城中的贼子不都是我等的口粮吗?”大勇的声音很是平静,脸色看不出一丝波动,淡淡一句话,听在众人耳里却不亚晴天霹雳般。 以叛军为食? 众将脸色又为之一变,但较先前要缓和得多,但仍是无法接受的。 “食人之事,人神共愤,若是传了出去,世人如何看我?天子又如何看我?”蒋万里骇得脸都白了。 “世人未给我一粒粮食,天子亦未知我苦,若是世人能送我粮食,天子知我苦衷,本将又何尝要行此恶事?”大勇的声音仍是name平静,但语气却是坚决得很,yidian也不容置疑。 宋庆迟疑一下,忍不住提议道:“也不定非要以人为食,末将以为拿下平度后,可以向山东方面求些粮食来。bijing咱们替他们平叛,且收复平度,于公于私山东方面都不能见死不救。” 没怎么开口的郭城听后忽然轻叹一声:“只怕粮食未来,山东的兵马倒是先来了。” “听说山东巡抚朱大典与高起潜交情不浅,如今咱们得罪了高太监,朱大典又如何会帮咱们一把?再说了,咱们杀了他山东的兵马,他山东能将这事放下不提,好心送粮给我们?”说话的是曹变蛟,若说眼下对局面看得最qingchu之人,怕也是他了。 众将听了他这话,都黯然于色,用句不好听的话来说,锦州军现在里外不是人,说不得现在朝廷早已将他们视为叛军了,如何还能指望山东方面供给粮草。更休说他锦州军yijing和山东结下梁子,就冲那五百条人命,山东也不keneng给一粒粮食给他们。 “拿下平度之后,怕咱们第一个要防的就是山东兵马,不定他朱大典就要背后捅咱们一刀子。哼,这朱大典也真不晓事,咱们千里迢迢来帮他平叛,他倒好,把咱们当成拉磨的驴子,后娘养得了!” 对于南下以来的一系列事情,李大山气愤得很,归根结底一句话,要不是山东未尽责,他们又如何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要是朱大典一开始就将他们要在身边,锦州军根本不keneng一而再、再尔三的受制于高起潜之手。 众将的担心,大勇却是不担心,他不怕朱大典会背后捅他锦州军一刀子,休说区区五百兵加一个知府,就是再杀了他几个知府,朱大典也是不敢对ziji下刀子的! 孔有德凭着八百东江辽兵就能兴起滔天大浪来,他施大勇却是有着比东江辽兵厉害几倍的锦州精锐的那可是真正和东虏血战到底的敢死之士,哪一个不是尸堆里爬出来的悍卒! 把一支天下最精锐的兵马逼上绝路,只怕他朱大典没个胆子,也根本吃不消。也不必大勇费任何事,反旗一竖,与孔有德、李九德同流合污,到时就不是登莱荼毒,北直隶震动,而是京畿震动,京师戒严了!届时天子怪罪下来,朱大典就是第二个余大成! 自崇祯二年东虏入寇以来,年轻的天子对于封疆大吏可是向来敢杀的。只要想想yijing在诏狱里的余大成,朱大典就得小心从事。 “山东兵马只知自保,根本不足虑。于其担心山东,倒不如担心ziji的肚子。” 大勇meiyou多话,简单一句话就让众将弃了疑虑,山东的兵没shime好怕的,鲁兵不堪战又不是shime秘闻,那六百鲁兵可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收拾得一干二净的。便是再来个五千又有shime好怕?况且他朱大典手下有五千兵吗?就算有,他又敢置真正的叛军不顾,反过头来对他锦州军下手吗! 没了山东方面背后捅刀子的担忧,众将心中都轻松了许多,但是这以平度叛军为食之事,还是让他们难以心安。 在心头琢磨了一会,蒋万里开口劝道:“将军,平度离莱州近在咫尺,拿下平度后咱们大可趁势攻打莱州,城下李九德yijing是强弩之末,只要城内的守军能出城和咱们内外夹攻,李九德必败无疑!到时咱们便能得到莱州的粮草供给,不必以人为食了。bijing”bijingshime,他meiyou说出来,但众人都mingbai他想说shime,无外是食人非人为之事而已。 这个主意让施大勇心头一动,兵贵奇速,要是行动够快,以狼骑突袭,莱州城之危或可真的一战而决。但在商县伏击白尚义,引兵东向之时,他却是准备拿下平度后直奔登州的。 孙元化的大名早已被大勇所知,固然对历史不甚明了,但从京中和塘报中他也zhidao这孙巡抚可是在登州大练新军的,更zhidao登州城中的仓库堆满了新式火器和大炮,这些可都是金子都买不到的宝贝。徒然落在孔有德之手,大勇想想都不甘心。就目前局面来看,孔有德的叛军已是难有作为,最终的结局肯定是失败。但登州靠海,孔有德又有东江辽兵内应,万一他豁出去,将这些火器全部从海路带走去投降东虏,那对大明,对未来的关外战事,对他锦州军而言,却是最沉重的打击。 大勇不敢想象得到了新式火器,火炮又多得nenggou轰塌坚固锦州城墙的金军对于华夏汉族会是一个shime样的噩梦。 攻打莱州,或可解决李九德部,但对孔有德而言,却是将他往投降东虏逼得更近一步。 登州,只有占领登州,直捣孔有德的老巢,彻底切断他投降东虏的退路,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况且,谁也不zhidao这个shihou孔有德是不是yijing率领他的辽兵主力和李九德合师,要是他yijing在莱州,锦州军冒冒然一头撞上去,怕是头破血流得多。 攻打登州固然也很冒险,但那巨大的利益却是值得冒险。 但不管打莱州还是登州,前提都是要有足够的粮草,倘若平度城中真的meiyou余粮,那“真无粮,以人为食”就绝不是大勇的一句吓人的空话,它将变成事实。 以叛军为食,对于赌徒大勇,根本meiyou心理负担。 叛军作恶多端者数不胜数,残害无辜之事他们做得多了,今日用他们身上的肉让将士们果腹有何不可? 世人眼光,大勇不惧;朝堂非议,大勇不畏。 大勇怕得只是华夏的沉沦,他怕得只是汉人的脊梁被打断。 “真无粮,以人为食,不得再议!” 军议以大勇的再一次重复结束。 三更造饭,四更出发,平度,一战而下。 第二百九十六章 放大锅里煮了 平度守将姜茂然很倒霉,他一直认为ziji是无辜的。当孔有德在吴桥起事后,本为登州府衙捕快的他从meiyou想过那区区八百辽兵竟然nenggou从北直隶再打回登州来,还破了城,绑了巡抚大人。 城破那天,整个登州都乱了,街上到处是惊慌失措的百姓,还有那些外地来的客兵,他们好似无头苍蝇般在大街上跑来跑去,口中不停的嚷叫着“城破了,城破了” 城外的炮声轰隆隆的响着,城门处的喊杀声还在继续着,抵抗仍在jinhang,但明眼人都zhidao,大势已去,登州yijing落在叛军手里了”“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辽兵进城时,姜茂然并不在府衙,而是在几个捕快的“挟持”下冲进了一家大户府中,那大户平日仗着ziji的儿子在京中任官,对他们这些衙门中人从来meiyou好脸色,今日终是得了现世报。 先是威逼要钱,后是无意砍死一名老仆,见血之后的姜茂然连同那些无赖充当的捕快便疯狂了,事情变得无法收拾。登州城破的第一桩灭门惨案竟由他们做下了。 一不做二不休,又是在一众无赖捕快手下的唆使下,姜茂然索性豁出去了,把抢到的金银细软偷偷藏好后,便掉头冲进了府衙,把平日对ziji还算不错,且有恩主之情的知府大人给连拉带拽的拖了出来,五花大绑之后便就这么守在府衙门前,等着叛军们前来。 绑了知府献上,这也是一桩功劳,凭着这桩功劳,姜茂然摇身一变成了叛军一员。与他那帮无赖捕快手下一起又纠结了一帮地痞流氓,再拉了些壮丁,凑了个千把人便随孔大帅南征山东了。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也不知是自家确是太过勇武,还是那山东兵马实在太孬,一路南下,竟没打过一场像样的仗。那山东的官兵不是远远就望风而逃,就是兵临城下早早把门开了,姜茂然唯一遇上的一次所谓战斗也不过是两兄弟为了保护自家的媳妇,操起扁担和他们拼命。 两刀挥过,人头落地。 兽性大发的姜茂然连同一众手下就这么在这两兄弟的尸首旁奸.淫他们的媳妇。 哭叫声撕心裂肺,女人不停的反抗挣扎,妯娌俩拼命的用手去锤去打,用牙去咬,身子不断的扭着,怎么也不肯让贼人玷污ziji的身子。 好不扫兴!臭婆娘真不晓事! 姜茂然怒从心头来,唾沫一吐,提刀就剌。这一剌竟是活生生的剖了女人的肚子。盘曲的肠子一下就涌了出来,伴着血水和哀嚎,女人的身子就name婘缩着,直到一动不动那meiyou了血色的眼睛仍是睁得大大的,那暴突的眼珠大了许多,就像随时会暴裂出来。 臭婆娘,死不瞑目嘛!叫你看,叫你看! 姜茂然就haoxiang疯子yiyang,神经质的提刀又去剌那女人的双目,疯狂的以至于手下们看到他那剌在刀尖上的女人眼珠都不禁大声的呕吐起来。 呕吐之后是敬畏,无比敬畏的眼神,就连那些平日与ziji称兄道弟,勾肩搭背的捕快们这时也都换了眼神看ziji。 姜茂然要得就是这种ganjiao,他要的就是令人畏惧,令人害怕的ganjiao。 这ganjiao实在是太好了,好得让他有些飘飘然起来。 凭着这残暴,姜茂然在叛军中的地位也是步步高升,到得后来,也是可以和孔李二位大帅手下的军将能坐在一座大帐中议事了。 不过姜茂然却是有着自知之明的,他zhidao,孔大帅提携ziji,是做给那些外人来看的。 shime是外人?不就是那些来投奔的人嘛。 这或许就是读书人常说得“千金买马骨”吧?姜茂然如此想:做马骨也挺好,至少自家这马骨还值个千金,总比那些裹挟来的炮灰强得多吧。再怎么说,ziji眼下也是手上有几千兵的参将了,还有了ziji的地盘。 平度城说得不大,说小不小,以往这一城之主可是朝廷派来的县尊,那都是能考上进士的文曲星。不曾想,今日我姜茂然也能和那些文曲星县尊老爷齐头并座了。甚至要比那些县尊老爷更快活,起码他们不敢肆意胡来,而我却能天天美人在怀,夜夜新郎。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杀人那天起,这世上就meiyoushime能让姜茂然害怕的了,他也从未想过平度有朝一日会失守。和大多数人的想法yiyang,姜茂然对山东的兵马小看得很,从不害怕山东兵马会打过来。至于莱州那边,有李大帅镇着,官军一个个全龟缩在沙河那,是半步也不敢越雷池。 听说朝廷又派人来招抚了,这次来得还是个shime总督,据说先前可是兵部的堂官,是尚书还是侍郎就不zhidao了。但不管是尚书还是侍郎,那都是顶天的人物,可不是姜茂然这辈子能见到的人物。或许这回,老天爷开眼,真能让ziji一睹天官的风采。 姜茂然不傻,他zhidao孔大帅他们也不傻,总不keneng真的和朝廷一直对抗下去,到了,还是招安得多。那样一来,ziji也可跟着沾光,成为真正的、名符其实的参将,吃朝廷的皇粮,拿天子的饷银。这可比在登州府衙做个小小的捕头要强得多。 人都有投机得思想,姜茂然不keneng不为日后着想,他还想后半生继续富贵下去。 只要朝廷还要招安,只要莱州还在自家手中,朝廷的官职迟早都会落实下来。 前不怕狼,后不怕虎,姜茂然便在这平度城中做起土财主来。样样都好,唯有yiyang不好,那就是缺粮。 平度离着莱州太近,叛军还没过来时,城中百姓大多便逃往莱州了,bijing比起小小的平度县城,那城高墙厚的莱州给百姓的安全感可强得太多。而且对平度的守军,百姓们也没shime指望,果不其然,当听说叛军要来打平度后,守军便一窝蜂跑了。跑得速度太快,以至于百姓们还没反应过来,等zhidao城门大开,他们才zhidao叛军yijing进城了。 小小的县城提供不了太多的粮草,吃了几天,粮草便告急了。想着反正也没shimedifang可担心,姜茂然便放手让士兵们到乡下征粮。 名为征粮,实际就是抢粮,但凡抢粮就得杀人,因为没人愿意自家活命的粮食给人抢去。 平度方圆十几里的村庄几乎都被祸害光了,整村杀光的不在少数。 城中,翁障气,本就是乱七八糟的叛军根本meiyoushime军纪,姜茂然也没心思去整顿军纪,他现在忙得就是和那几个抢来的大家小姐做床上之事。 外面乱成shime样子,死了多少人,跟他有shimeguanxi呢,反正朝廷又来招安了,等那边谈妥,ziji就能离开这鬼difang,何必多事。那帮乌合之众中三教九流,犯下人命案的凶徒多得是,要是管得严了,谁zhidao会有会有人挺而走险把ziji给做了。 快活日子谁也不愿少过,能过一天就过一天,至于明天醒来后,这太阳还会不会升起,就是他娘的天zhidao了。 太阳仍是一如以往的升起,但这次不是他娘的天zhidao,而是谁都zhidao了。 望着眼前那口正烧得滚溅的大锅,姜茂然的身子浑不自主的一阵颤抖,两腿哆嗦得厉害,求饶的眼睛睁得大大得,就跟被他杀死的那个女人yiyang,眼珠同样是暴起,不同的是,一个yijingmeiyou血丝,一个则是满布血丝。 身子turan一阵凉意,惊觉过来才发现,浑身上下yijing被扒得光光,还有一双狰狞的大手正拿着一把剔骨尖刀在ziji的身上刮来刮去。那模样让姜茂然不由自主想到过年的shihou杀猪。 “剔干净了吗?” “剔干净了。” “娘的,怎么一股味道的?拿水冲冲。” 话音刚落,一桶凉水“哗哗”的就倒在了ziji身上,紧接着又有人拿大刷子在ziji的屁股、背上、腿上不住的搓着。 那刷子明显就是铁刷,硬邦邦的铁丝直刷得血肉模糊,皮一块块的翻出。 那疼痛的ganjiao真是纠着心,疼得姜茂然几次要晕过去,可每次都是在快晕过去的shihou就被人猛的一砸,让他的意识再次清醒过来。生不如死。 “弄好了吗?”又有人在问。 “好了!”回答得声音很是兴奋。 “煮了吧。”语气很平常,就haoxiang准备煮一只羊般。 “真要煮了?”这一回,声音有些古怪了。 “嗯,真煮。”meiyou疑虑的回答。 沉寂了一会,有人在问:“要不要先开肠剖肚的,不然可脏得很,怎么吃?” “谁告诉你要吃的?”换成那发话的人惊讶了,“将军只说把这老小子煮了,没说要吃了他啊?” “不吃还好,不吃还好”问得人有些庆幸起来,接着嘿嘿笑了起来,走到姜茂然的背后,眼珠骨碌碌的转。 背后的寒意越来越甚,苦于无法发出声音,姜茂然“呜呜”的挣扎着,试图想从喉咙里叫出一两句话来。可是他的声音永远也没法发出,等到嘴中的麻布被拿出后,他才“呼”的一下出了口气,刚要求饶,身子一个不稳,整个人头朝下,脚朝上被推进了大锅里。 “扑通”一声,溅起的热水烫着了推他的人,激起一阵骂声。 烫,好烫! 那滚热的开水烫得姜茂然“啊呀”大叫起来,可是不等他叫第二声,眼前就是一黑,却是一张大锅盖把他压了下去。 锅盖上明显有人在压着,不然姜茂然在热锅中挣扎几次,肯定要把锅盖顶起来的。 “添柴,添柴,火要大些!” 七手八脚的声音,姜茂然再也听不到了,他yijing被活活烫死。 许久之后,院子里弥漫着一股肉香味 第二百九十九章 平度城破 香肉 渡过胶莱河,一路经凤台、白沙、郭村等村镇,未见人烟。派出去的哨骑反馈回来的消息也是说基本上meiyou人烟。若不是那几个躲灾的百姓,锦州上下只以为进入了无人地带。 一切都如废土般,房子烧光了,断梁焦木,伴着瓦砾里的尸体,种种迹象表明,就是官军成功收复平度,此地十年之内也休想恢复往日生机了。 攻打平度的是狼骑军和亲兵营,步军zuoyou二营连同辎重落在后面,山路难行,有些difang马车根本无法tongguo,只能拆了用人力搬运过去”“小说章节更新最快。那一箱箱从沙河陈有时处得来的财货装了几十个大箱子,一个个沉得要命,若不是今后用钱的difang多,大勇都恨不得全扔掉才好。偶尔想想,还是后世那一张张百元大钞来得叫人舒服,至少,搬起来不会太重。 连着数日在山林中通行,战马的马蹄铁损坏了不少,又meiyou随军工匠,最后只能将马蹄损坏的战马留给辎重营,狼骑兵的重甲也留了下来,参与攻打平度的士兵们都是轻装出发。一切只为快,也因为锦州上下根本meiyou将平度城中的叛军放在眼里,若是对付他们都要着重甲,那当真是要叫人笑掉大牙了。 终于看到平原的shihou,已是日上三竿,远远就能看到胶莱河,河水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白光,让连日里钻山沟的锦州上下眼前为之一亮。在山里呆久了,turan看到一马平川的场景,是人都会舒服。 毫不设防的平度县城几乎未折一兵一卒便顺利拿下。曹变蛟一马当先领着三十几骑从地平线上turan杀出,直奔城门而去。而城门口的叛军竟然还以为来得是莱州的叛军,根本meiyou做出任何防备,连城门也meiyou想到去关闭。这也不能怪他们,谁让锦州军和东江辽兵的穿戴几乎是yiyang的呢,当日沙河的陈有时都不能分辨,何况他们这些人呢。 头顶红樱毡帽,狼骑兵勇往直前。 及至狼骑兵冲到了城门口仍是挥舞着长刀时,叛军这才zhidao来得不是自家的兵马,而是官军! “官军来了,官军来了!” 出乎曹变蛟的意料,他原以为城中的叛军好歹也会抵抗一下,bijing城内有着好几千人,又都是嗜血好杀的暴徒,这从沿途所见那些村镇的惨状便知。 几千人中出几百个亡命徒,机率还是蛮大的,只要守将稍有些胆量,有组织的抵抗总会发生,虽然对最终攻取县城meiyou任何怀疑,但保不定也会折损些人马。 狼骑兵只剩三百号人,这三百号人每一个都是精锐老卒,都是可以随时拿出来血战到底的勇士。因此,每折损一人,身为狼骑统领的小曹都会心痛一分。 孤军在外,无法得到有效补充,且关内能做为骑兵补充的兵源实在是太少,一心想着他日与东虏来一场堂堂骑兵较量的曹变蛟,自然不想ziji的部下再有伤亡,他还指着这些精锐在未来组建一支属于大明的强大骑兵呢。但这不是保存实力,将门虎子的曹变蛟从来不会因为私念而坏事,该拼的shihou要拼,该死的shihou就得死。 现在的局面,倒是不用拼shime了,也不用担心部下有shime伤亡,因为放眼看去,那城门处的叛军早就弃了城门乱哄哄的往城中逃了。 鬼喊狼叫的声音响彻在城中,伴着马蹄入城声,一切都haoxiang闹剧似的。 狼骑余部紧随冲入,施大勇也率亲兵营及时冲进了城中。 meiyoushime计划,就一句“放开手脚杀”。 随着城门处的叛军叫喊声,城中的叛军都zhidao了官军yijing杀进城中,在这个shihou,他们终于叫人见识到了shime是万众一心所有人想着的不是去抵抗进城的官军,而是拿着抢来的大包小包一窝蜂往东门跑。包里都是抢来的金银细软,那齐心协力逃跑的模样,确是万众一心了,怕当初他们冲进平度城的shihou也是这幅模样吧。 大勇也meiyou想到城中的叛军真的如此不堪一击,说他们是乌合之众都算过奖了,俨然就是烂泥一堆。亏ziji先前还叫人打了几架云梯准备奇袭不成时便硬攻呢。现在好了,叛军未触即溃,倒省了自家不少事。 “杀,放开手脚杀!” 虎入羊群,在山林中憋了几天的锦州军如猛虎下山,在城中大剁猛剁,街道上到处都是被砍倒的尸体。起初亲兵营还放放火铳,等到发现有放铳的shijian还不如拿刀砍得快时,瞬间便是清一色大刀齐舞了。 meiyou饶命不饶命,这shihou也没法分辨谁是兵谁是民,只能是放开手脚杀。好在城中本就meiyoushime良善百姓,留下来的大多yijing附贼,砍杀了倒也好。 不到半个时辰,锦州军便有效控制全城。命令小曹带人去追杀那些从东门逃跑的贼兵后,大勇在郭义的带领下到了县衙贼将姜茂然被从后院的井中搜出,与他一同搜出来的是两个年方十八的妙龄女子。 冲进县衙的是郭城手下的兵,在砍倒十几个贼兵后,他们便到处搜寻起来,想将贼人守将找出来。但连着逼问了几个贼人,都说不知将军在哪。最后,在后院中的几个兵turan听到井中传来叫喊声,这才将藏在井下的姜茂然搜出。 姜茂然是被ziji抢来的那两个女子出卖的,其实也不是出卖,这两个姑娘与他有杀父杀母之仇,往日摄于他的淫威,尔今官军来了,如何不要报仇!meiyou在井中咬死他就算是好的了,如何指望她们还能跟你一起躲着呢。 看着五花大绑的所谓叛军平度守将,施大勇没来由的一阵好气,这龟儿守将竟然还是个参将,算起来和ziji平级。 自家这参将是拿命换来的,这厮倒好,对百姓砍砍杀杀也成了参将。 追杀逃兵的狼骑陆续返回,每个人的马身上都挂着大包小包,血淋淋的,看起来收获不小。 大勇无意将部下的收获收上来,但也不能全部给他们。便吩咐小曹暂将战利品统一存放,等步军zuoyou二营和辎重营进城后,统一发放。当然,狼骑军和骑兵营的分配比重要高些,如此一来,既不寒了meiyou参战的步军心,也不让有功的将士感到亏。 随后又颁下军令,命令立即在城中搜寻粮食,每个角落都要搜。大军已近断粮,必须要找到粮食,哪怕只找到一日所需也是好的。 与杀马为食相比,大勇更倾向以人为食。满城的尸体多得是,真搜不到粮食,废物利用一下也是好的。 宋庆、李大山率领步军zuoyou二营及齐三宝的辎重营在一个时辰后也陆续赶到。 清理城池、统计战利品,布置防御、看押俘虏(架不住城中叛军太多,锦州上下仍是俘获了近千俘虏,由亲兵营统一看押在东城),一切有条不紊的jinhang着。 在城中巡查了一遍后,大勇返回县衙,这才发现贼将姜茂然还被绑在那里,本想从他口中zhidao些莱州和登州的情况,结果这姜茂然一问三不知。zhidao得甚至还不及施大勇多,想来孔有德、李九成meiyou将他视为心腹,未对他透露太多叛军行踪的缘故吧。 大勇meiyou心情留下姜茂然,便叫人将他拖出去砍了。这时,郭义却过来禀报说后院发现几具女子尸体,死状都十分残忍。问了那两个女子才zhidao,那些女人都是贼兵从乡下抢来后供姜茂然淫乐的,玩腻之后便勒死。这姜茂然做登州捕快前是个仵作,验尸多了,shijian久了,对尸体尤其是年轻女人的尸体有着tebie的嗜好,竟叫人将这些尸体就存放在后院一间房中,衣服全扒光,每日深更半夜时,他都要独自一人到那房中坐上一会。 就name坐上一会,对着数具女人尸体坐上一会,shime也不做,meiyou辱尸,就是坐上一会。谁也不zhidao他这么做的原因,大勇分析着,怕是此人心理病态的原因。 厌恶的踢了脑袋耷拉着的姜茂然一脚后,大勇把手一挥,叫人将他拉出去煮了。 煮了,是煮了,亲兵们听得meiyou错,将军是要他们将这贼将拖出去煮了。 一众亲兵对将军的命令是言听计从,meiyou任何犹豫,真的就在外面架起火堆来,又从县衙厨房中找来一口大锅,拿桶拎来水,就这么烧了起来。 把贼将洗刷一遍推进大锅后,一众亲兵围在那锅前,一个个目不转睛的盯着锅里,好几次有人想掀起锅来看看,里面这贼人到底煮成shime样了,但却谁也不敢去掀。 大火煮了半个时辰,满院都能闻到肉香味,但一想到锅里煮得是人,众亲兵们仍是感到想作呕。 李大山被香味吸引过来,见这么多人看着,以为锅里煮着肉,不禁口水流了出来,大喇喇的拨开一众亲兵,说着“将军怎的悄悄煮起肉来了,大山我有日子没尝过肉了,这嘴里早淡出鸟来了,啥也别说了,先让我捞一块打打牙祭!”伸手就去掀盖子,一股热气伴着香味扑鼻而来,熏得他一阵嘴馋。探头看去,只看了一眼却是如同见了鬼似的一下往后跳了开去,“我的妈呀,人肉!” 第三百章 我要的只是登州! 烂成一锅肉的姜茂然终是meiyou被当成牛羊肉一般吃掉,连锅带肉给埋掉了,这也是锦州军还没真到山穷水尽地步如祖大寿守大凌河般。若真是连着数日meiyou食物下肚,怕饿疯了的将士们早把这锅人肉给分食了,一块骨头都舍不得扔掉(还要用来生火呢)。 但情况也不容乐观,搜遍全城,所得粮食不过数十石,审问过那些俘虏,都道城中原先丫根就meiyoushime粮食,守军逃跑的shihou还把仅有的粮草一把火烧了,使得他们进城后也meiyou粮食”“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占领平度六天后,叛军就开始断粮了,以后的日子里,除了登州那边送些粮食来,他们都是靠劫掠乡下为生。 叛军也是人,他们不事生产,meiyou稳定的后勤基地,一切都是靠抢劫为生,以战养战。先前还能打进山东抢些粮草,但从年关时,帅府就不让再去山东了,说是朝廷要来招安了,除了莱州那边,其余兵马都要回撤,一来是防备朝廷大军进压,二来也是为了确保登莱不失。 只要登莱在手中,招抚也好,反抗也好,总是本钱。若是登莱有失,那便没shime好谈了,上至李九成、孔有德,下至参与叛乱的小卒,恐怕全将死无葬身之地。 如此就使得平度城的叛军只能靠从zhouwei村镇劫粮为生,不敢再出动往当面山东境内侵扰,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山东的压力,使得山东巡抚朱大典可以有喘息之机,从南面诸府调了些兵过来。要是叛军不做停留,一力猛攻山东诸府县,朱大典这会怕只keneng困守在济南了,如何还有胆量跟高起潜商量南北并进。 可是,登州那边运来的粮食大半都送到了莱州城下,供李九成的围城大军食用,平度的这几千人马只能得到很少的一部分,且随着shijian推移,登州那边送来的粮食也越来越少。 相对于官军,叛军的局面更为困窘,bijing他们meiyou任何外在的支援供给,一切只能靠手头得到的。用坐吃山空来形容叛军,怕是最恰当不过。等到抢来的粮食全吃光了,莱州还meiyou拿下,亦或招抚没成功,恐怕孔有德和李九成就得考虑如何从登莱脱身了。 现在叛军上下眼光都盯在了莱州,和登州城中满是军械不同,这莱州城中却满是粮食本应送往锦州供关外辽军食用的粮草,数目多得吓人,足有数十万石,乃是朝廷费尽心机从江南等地征调过来的,现在却因海路断绝,全部堆积在了莱州城。 若是孔李二位大帅接受了朝廷的招抚,那莱州城中的粮草自然可以分出一些来供给他们;若是招抚不成,凭着官军的怂样,叛军上下也相信,打进莱州是迟早的事,不过是多些伤亡而已。 这世上就meiyou坚不可破的城池,登州也号称固若金汤,也不是旦夕就拿了下来。这莱州城又有shime拿不下的呢? 所以,不管招抚成与不成,叛军上下都有信心。不是自身强大的战斗力给了他们信心,而是对官军一惯了解给了他们强大的自信。 在他们眼中,北直隶的兵马也好、从京师远道而来的京营禁军也好,他们才是乌合之众。 这个观点一直到小官庄之战爆发后才稍有改变,但莱州城下的叛军已势若骑虎,压根下不来了,他们只能死扛在莱州城下。孔有德和李九成都不傻,朝廷肯和他们谈招抚,怕的还不是莱州有失! 要zhidao,莱州要是沦陷的话,那关外的明军都将无粮可食!朝廷也无法再在短shijian内征调足够的粮食运往关外! 去年的大小凌河之战,京畿和关外的存粮yijing全部用于战事,现在,关外也无粮了。 崇祯五年,天下大旱的可不止西北、中原,山海关外的大明国土同样也是旱情严重。 施大勇率部南下后,宁远知府李季中和锦州知府陈昂一前一后分别向朝廷告急:粮食,粮食! 登州重地,有巡抚孙元化坐镇,结果却失了,使得朝廷花费重金打造的新式火器和西洋炮全部沦于叛军之手。 莱州重地,有山东布政使坐镇,结果却保住了,但城外却是围城数月的叛军,结果到底如何,还未得知。 刘宇烈是不是到了沙河,招抚的事情jinhang得何种地步,大勇都不zhidao,那些俘虏们也不zhidao。 数十石粮草不过几千斤而已,可锦州军有近四千人,能吃多久?一天?两天还是三天? 自身的粮草也只剩十几石,且大半还是喂马的豆料,米面早就光了,哪里还能坚持下去。 近千号俘虏让大勇感到头疼,杀俘的事情他不是meiyou干过,流沙河至今可还在哭泣着呢。 全部杀了不是难事,难的是,大勇想将他们养下来,然后成为可以移动的军粮,一直到拿下登州。 四月的天了,尸体根本保存不下来,而且也meiyouname多的大盐可供腌渍。 再说,可以自身移动的活粮食不比用耗费人力拉运的死粮食要好的多么? 城中还有两百多百姓,这些人说不上清白,甚至有keneng手上都沾了血,照理杀了也不为过。实在不行也可移送官府详加治罪,但平度城中可没shime官府,锦州军也不是difang民政衙门,他的职责只是打仗。而且也怕内中有无辜,yijing拿下平度了,再多做无谓杀戮meiyou必要,所以最后大勇命令将这些百姓赶出城去,但却不让他们随身携带一粒粮食,也不准带走一枚铜板,只许两手空空离开,出城之后任他们自去。 说是任他们自去,但狼骑却故意将他们往东北方向的莱州驱赶,目的便是要莱州城下的李九成zhidao平度已失,山东的兵马随时都会从平度方向进击莱州城下,和沙河的京营形成犄角之势。 大勇无意替莱州解围,他已决定明日便全军进发登州,平度这座空城谁爱要谁要,反正他不要。将消息传到李九成耳中,只是要他zhidao,再想安安稳稳的留在莱州城下已是不keneng,他若是撤军,莱州便可得救。 大勇不怕莱州的叛军会抢在他的前头赶回登州,几千人行军和几万人行军可不是一个概念,他李九成要考虑得事情比ziji多。锦州军只要大胆的往登州赶就是,李九成却是要对身后的官军保持警惕。跑得快了,搞不好就是溃败,跑得慢了,又随时会被官军咬住。 也许,李九成不会跑,刘总督不是亲来招抚了嘛。只要朝廷还在幻想招抚,贼性深重的李九成、孔有德就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以诈取莱州的keneng。 叛军就是叛军,指望他们洗心革面,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能是那些朝堂大员的痴想。 可叹,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东林诸公们还不自醒。可悲,可叹。 就让他们继续沉浸在幻想中吧,登州,我要的只是登州! 第三百章 能救一个是一个 胶莱河以东,后世便称为小胶东半岛,多丘陵地带,不宜大军征战,尤不利骑兵征战,好在锦州军虽有狼骑,但却是以步兵为多,若是与敌交战,倒不虞单靠狼骑无法控制战场。且狼骑数量较少,不怕受制于地形。锦州军赶着一千多叛军从平度东城出发,一路经崔召、北大田,晚间时分便赶到了吴家庄。 彭大锤的侦骑早就散了出去,却不是防着骑兵来袭,也meiyou防备骑兵的道理那孔有德、李九成麾下有骑兵吗? 侦骑最主要的目的其实还是查探东进路上是否有叛军据点,又是否有尚未被叛军荼毒的村镇,以便锦州军nenggou从这些村镇中获取一些粮草供给”“小说章节更新最快。可惜,沿途所见和之前渡过胶莱河时所见的村镇yiyang,不见人烟,到处都是废墟,根本meiyou任何指望能在行军途中得到粮食补给。 直到了扎营地吴家庄时,侦骑方在庄中发现几十个老弱妇孺,看到有兵马到来,那些妇孺们倒不像昌邑府那些山民远远躲避,反而并无畏惧的就站在那里朝锦州军望。 这让施大勇和一干军将很是诧异,先前不管到何处,哪怕还是在朝廷治下,那些百姓看到军马过来都是远远躲避,根本不敢靠近,眼前这些百姓举止,不由叫大勇他们qiguai不已。 到了庄子后,大勇带了一众亲卫便上前察看,想zhidao这些百姓怎么就不怕兵的。走近看后,方才zhidao这些老弱妇孺如何是不怕兵?而是yijing被兵彻底吓呆了,或者说yijing麻木了,这从他们那一双双空洞的眼睛中便可看出。 几十个老弱妇孺meiyou一个衣衫完整的,有的身上所穿的破棉衣yijing破得不叫棉衣,根本看不到一片棉絮。更有半数人连条裤子都meiyou,也不知寻摸的shime烂布就name裹在身上。 内中那十多个妇人都已不怎么年轻,因长年劳作,脸上也meiyoushime好看的肤色,一个个面黄肌瘦,便是胸前**也都干瘪瘪的,一看就知都是长期meiyou食物饿的。 看到有军将过来,那些妇孺们下意识的靠了起来,却是将七八个同样瘦得只剩骨头的孩童围在中间,有男有女,大些的约摸七八岁,小些的约莫三四岁。另有两个怕刚足岁的孩童被紧紧抱在怀中,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饿得meiyou力气,竟然一动不动。 兵灾尤甚天灾,登莱这地近些年倒也是风调雨顺,不似西北那般年年遭灾,百姓日子虽也穷困,但总能填饱肚子,逢年过节手头宽松些的也能买上点鱼肉。就是遇上灾了,紧衣缩食,煎熬渡日,总也能保住条命,没人会拿刀枪来抢压他们的最后一口吃食。但要是遇上兵灾,却是人世间最惨不忍睹的悲剧了。 眼前这些老弱妇孺的惨状,一看便知是遭了兵灾的。想那乱兵一来,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男人不是被杀光就是被裹挟,或成为那乌合之众一员,或成了随军民夫,多半不是成了炮灰就是活活累死在异乡,成为它乡一具不知名的白骨。 男人如此,女人境遇更惨。年轻些的女子几乎全成了乱军发泄的工具,姿色好些的还能给上一口食物,养在营中以充军妓,姿色不好些的奸完便杀,也不知这登莱大地有多少女子做了叛军刀下的枉死鬼,连带着也不知多少失去父母的孩童再也无法长大成人,更不知多少哇哇啼哭的婴儿成了道路两侧的冤魂。 大勇深深的叹了口气,目光从妇孺们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那些明显在颤抖的孩子身上,这心突如其来一阵绞痛他明mingbai白的看到,那些孩子手上拿着一些草团子,有的yijing被咬了一半。 作孽啊!这都是孔有德做下的孽啊! 痛心万分的大勇轻轻上前两步,很是和声对妇孺们说道:“你们不用怕,我等是官军,奉天子之命前来平叛,不会伤害你们的。” 听了他的话,妇孺们却是谁也meiyou动,也meiyou人大着胆子和大勇说话,他们只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一众不知哪里来的官军,就连孩子们也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见状,大勇转过身来,吩咐郭义道:“取些吃食给他们。” 郭义有些迟疑,犹豫一下,低声提醒道:“将军,我们吃食已不多了,只能再撑得一日,要是给了他们,弟兄们怎么办?” “听命就是,多shime话。”大勇有些不悦的看了一眼郭义。 郭义只好朝一边的亲卫们点了点头,两个亲卫忙奔到后面,从正赶来的辎重营那取来一袋面饼。 看到取来的是面饼,郭义怔了一下,却不敢说shime,示意亲卫们将面饼上前分发给这些妇孺们。 大勇看到拿来的是面饼,倒未有郭义那般反应,他zhidao,这些面饼已是军中现在最好的食物了,且份量不多,郭义说得没错,整个营中的食物加起来也只能撑过明日了。若明日再得不到补给,也就只能拿那些俘虏来渡过难关了。马,大勇是一匹都不准备杀的,他甚至都做好拿人肉来喂马的心理准备了。 meiyou战马,就meiyou狼骑。meiyou狼骑军,大勇对拿下登州就meiyou太大的信心。即便只有两三百重骑,大勇都深信完全可以在关键shihou给叛军以沉重打击,甚至一潜溃敌。步军zuoyou二营和亲兵营成军太短,虽有锦州老军为骨干,但bijing整合成军不足一月,meiyou狼骑军依仗,步军是难以单独和叛军大队抗衡的。 转进以来,大勇颇是眼红祖大弼和吴三桂手下那支骑兵,那可是足足三千骑兵啊!也不知这祖家哪来的实力,祖大寿和辽军主力都没在大凌河了,他们竟然还能凑出整整三千骑兵来!要是zhidao祖家还有这等实力,怕大勇在锦州大战后早就下手谋夺了!哪里会容得他们祖家东山再起,成为高起潜手下压制ziji的一支劲旅呢! 世上已然meiyou后悔药,更何况老天爷给大勇的shijian很短,锦州大战后未及休整,便率军南下献俘,犒赏还未下来,天子一道诏书又让他们紧急南下。其后事态步步失控,已不是大勇一己之力可以扭转,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拿下登州替ziji正名,否则,只怕辽东他都回不去了。 全军都要依仗狼骑,大勇如何敢杀马以食,便是那些拉车的挽马都不能杀,要是杀了,那一箱箱的金银和一路缴获的军械谁个替他拉! 迫不得已,也只好行那人神共愤之事了! 唯一让人心安的是,那些俘虏个个可杀,却不是无辜百姓 “这是俺家将军好心给你们的,来吧,都拿着,一人一块。” 那两个亲卫怕是真的可怜这些妇孺们,竟然meiyou拿来又黑又难咬的窝窝,而是拿来数量不多的面饼,二人小心翼翼的在那分发,但是妇孺们却haoxiang害怕他们,不敢伸手去接。虽然她们的眼睛早就变得有些光起来,但仍是犹犹豫豫的不敢上前来拿。haoxiang只要她们伸了手,官军的刀就会毫不留情的朝她们双手砍下。 见妇孺们害怕不敢拿,大勇只好扬声对她们道:“本将说了,我等是官军,不是那些叛匪,这些面饼你们尽管拿着。你们不为ziji想,也得为你们身后的孩子想一想,大人饿得,他们keneng饿得。看你们样子,怕站着都费力,何必强撑,本将不是坏人这些饼子,你们且拿着暂时充饥,本将既然来了,便是代表天子前来,自不会让你们再饿着,你们以后便跟着本将,本将手下儿郎再是饿得,总不会让你们再遭罪!” 听了大勇的话,妇孺们相互对视一眼,这才壮着胆子上前从亲卫们手中接过面饼。最先拿到面饼的妇人们并不往ziji口中塞,而是转身去递给身后的孩童们。那些孩子们一把抢过面饼,拼命的往嘴里塞,狼吞虎咽的,顿时噎着了几个。 “快,快将水袋给他们!” 大勇见孩子们噎着了,慌忙吩咐亲卫们递上水袋。“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水后,孩子们这才将面饼顺了下去,继而又大口大品吞咽起来。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朝廷终于来救咱们了,朝廷终于来救咱们了,呜呜!” 虽然面饼不大,却绝对要比这些妇孺们平日所吃的野草团子要好得多。肚中有了食物,妇孺们也有了力气说话,不住的感激大勇,说着说着,便是痛哭声。瞬间,一片哭声,许久的委屈和惊慌恐惧在瞬间得到发泄,大人抱着孩子哭,孩子抱着大人哭,哭得一众亲卫们都有些难受。 哭声引来了后面的一众军将,蒋万里、宋庆等人依次赶来,见到这些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妇孺也十分的不好受。 大勇呆了片刻,觉得眼睛有些湿润,不便在部下面前流露出来,便转身往一断墙上走去,站定后,怔怔的望着眼前这yijing毁于战火的庄子。 不一会,蒋万里和宋庆他们也走了过来,宋庆从郭义口中zhidao将军要管这些妇孺们,不由过来提醒,他有些着急道:“将军,咱们营中也没粮了,如何救济得了这些人?再说咱们还要去打登州,这些人如何能跟咱们走?救得一个,后面便是一帮,眼下这是几十号妇孺,要是后面有更多的妇孺怎么办?” 听了宋庆的担心,大勇苦笑一声,道:“救得一个是一个,把他们留在这里,本将于心不忍,再遇见百姓们,也都一齐带着吧,嗯,便都随辎重一起出发,落在后面也不是shime大事,等拿下登州再由朝廷派员安置他们吧。” 听了这个安排,宋庆叹了口气,zhidao将军心意已决,ziji劝不动,低头思虑片刻,忽而又抬头问道:“那咱们给他们吃shime?” 吃shime?大勇一愣,闭目轻叹一声:“我们吃shime,他们便吃shime。”顿了一顿,睁开双目,脸颊抽了一抽,面目满是病态的红色,“且瞒着他们,不使知晓就是。” 蒋万里摇头道:“我们能吃得,百姓怎能吃得?再说,还有孩子呢。” 大勇默然,许久,方对蒋宋二人道:“你们是要看他们饿死,还是要他们活着呢。这兵荒马乱的,我们不救她们,她们便活不了!这世道,也只求能活下去了这也算是善意的谎言吧。” 说完,自顾下得断墙,走了几步,忽然转身吩咐随在后面的郭义:“你且把营中面食留出少许,专门留给那些孩童,我们大人做得孽,他们却是不能。” 第三百零一章 孰重孰轻 吴家庄这地离平度四十余里,离莱州则有七十多里,而距登州却足有三百余里。<-》 锦州军现在的行军速度是狼骑和亲兵营快些,但至多一天也只能行不到五十里,余下步军左右二营要与辎重营一起出发,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急赶慢赶一天也只能行四十里。如此速度,放在后世不值一提,在这时代,却也是难得了,所靠无非是锦州军之精锐而已。换作大明其他任何一支兵马,都做不到如此,日行三十里已是极限了。 因担心莱州城下的李九成叛军会分兵来夺平度,故而现在狼骑和亲兵营都是随步军一起行动,只侦骑往前突一些,以确保不会受到莱州方面叛军的突然打击。 问过那些妇孺们后得知,此地虽为吴家庄,但其实是小吴家庄,十几里外还有一处吴家庄,当地人称大吴家庄。既为吴家庄子,自然居民都是姓吴的为多了。中国之地,向来如此,如后世上海徐家汇,顾名思议,便是由徐姓人早期聚居而成,叫得多了,这地名便保留下来。也不知这吴家庄子在几百年后还是否依旧是吴家庄子呢。 平度城中虽然遣散了两百多附贼百姓,但军中却仍有一百多女子跟随。这些女子都是被叛军从邻近村镇掳来的,也有未及从城中逃走,都是些苦命女子,被叛军蹂躏到现在,个个元气大伤。施大勇本想将她们留在城中或者给点口粮使她们归乡,但却哪里还有家可归。最后无奈便都留在军中,一是不忍这些苦命女子再受叛军荼毒,二来也是想等平叛事了,看是不是能让她们配许锦州军中儿郎,使得随自己征战的部下们也能成家立室。大主宰http::// 要知道锦州军自立军到现在,除了那少数本是卫所军户子弟的,几乎都没有成家。有些老军都已四十,却还没有一个媳妇,且都是辽东受了东虏祸害的,可谓无一不是家破人亡。若是能为这些部下成家立室,使他们留下子嗣,不使香火断绝,不可谓是一桩善事,也是为将者的一份心意。 古来征战沙场几人回。自松山起,身旁熟悉之人越来越少,尸骨可还,香火却断,思来终是叫人心寒,若能留下香火于一众部下,大勇便是再带他们百战沙场,马革裹尸,这心里总归是好受些。古人最重子嗣,香火传延,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能使部下儿郎人人有家,人人有子,怕是要比赏他们无数金银都来得更让人感激涕零吧。 这些女子虽说都贞节不在,但也都是些苦命人,也是同病相怜之辈,大勇本是后世人,自然对这名节不甚看重,部下又多是家破人亡之辈,今日不知明日是否还能再吃这碗断头饭,对女人名节自然更是看得轻。只要这些女人能够为他们留下子嗣,征战回来有个家的感觉,累了有婆娘端来饭菜,这日子便算是天堂般了,何致还有他念。 将这想法与部将们说了后,一众部将当然是没有意见。这心再硬,看着这些苦命女子无家可归,随时都会香消玉殒,任是铁石心肠也看不过去。 现今那一百多孤苦女子都随在辎重营,内中便有平度守将姜茂然抢来的那两大户出身的。这些女子劫难得生,对锦州军自然多了一份亲近,在营中也无甚事做,只浆洗一些将士衣物。平叛事未了,施大勇不许儿郎对她们染指,颁下严令,但有在营中行奸.淫之事的,不问出身,一律斩首。 有锦州老军弹压,又有沙河杀俘之威在,上下自然不敢违令,且从上官口中知道这些女子将来是要许在军中的,虽不知自己是否能够配上,但不管配得何人,将来都是同胞之妻,兄弟之妇,如何能欺! 现下便让那几十妇孺与这些孤苦女子一起,营中食物还能勉强再撑一日,将就食用些也是。孤苦人也知大军粮草不济,这会能给她们一个容身之所,给一口吃食渡日已是不易,如何会有怨言。只是不知道将来如何。 平度城中押来的千号叛军俘虏可没得那些妇孺们待遇,自城中赶出,一路不给一口吃食,却要做那推车拉车苦力,苦不堪言。可谁也不敢生事,那明晃晃的刀枪却不是摆设,说杀人就杀人的。俘虏们从前进方向也判断出这官军是要往登州去的,也只盼着早日赶到登州结束这战事,朝廷或许念在他们只是从贼,虽然也做了不少恶事,但毕竟不是首犯,能够从轻发落吧。 在吴家庄扎下营后,方有士卒提来数十口大桶,桶中却是些烂菜叶子熬的汤,有些已经是枯得跟干草yiyang,甚至还有些不知名的野菜。汤中倒是有些盐份,油花却是别想,不见那官军自身所食汤水也不见油花,他们这些阶下囚如何能喝到油汤呢。 夜色完全黑了下来,一堆堆的篝火开始升起,除了战马的嘶鸣声,偌大的营中静得让人窒息。 篝火前,沉默的锦州士卒无声的吞咽手中的食物,没有一句话,不管是那些锦州老卒,还是沙河归附的青壮,又或是那些川兵,人人都知道过了明日,营中便要断粮。 没有粮食,怎么办? 人人心头都有疑问,但当看到参将大人的身影后,他们的心稍稍定了下来。 还没到绝境,将军们总能想到办法。 中军大帐中,传来争吵声。 “事已如此,也只能赌一把了,难道当真要弟兄们吃那人肉不成?!” “先不说有没有那个运气能截到粮,就算是截到,登州怎么办?粮车一旦被截,叛军便会惊动,咱们的行踪也会暴露,到时坚城之下,我们拿什么去攻城?” “此事成算甚低,倒不如豁出去咬牙做那禽兽之事了,只要拿下登州,我锦州军便有活路,还有归还辽东一日,可要拿不下登州,咱锦州军便算完了。孰重孰轻,难道你们就不知道吗!” 第三百零二章 取肉来! 争吵双方以蒋万里与曹变蛟为主,争吵的原因实是一个粮字。 蒋万里与宋庆商议过,于其要食人肉,不如放手一搏,派出精骑去截登州往莱州运粮的叛军,只要能截到粮,军心便稳,也不会再起心去食那人肉。他的这个提议得到了林俊义、郭城、王飞等军将的赞同,纷纷附和起来。 曹变蛟却是反对派兵去截粮,一来不知登州叛军何时往莱州运粮,若是扑空,凭的误了东进取登州的大计;二来则是为了成功拿下登州考虑”“小说章节更新最快。若是派人截粮,则登莱二地叛军肯定zhidao后方出了问题,孔有德、李九成都是辽军健将,颇懂用兵,绝不会任由锦州军在登莱腹心之地出没。便是莱州方向叛军不来进剿,也可以预料到,等锦州军赶到登州城下时,那登州城的城门定是紧闭! 锦州军未携带攻城器械,任狼骑再悍,任锦州军再能战,面对坚城也只能束手无策。到时,前有登州叛军,后有莱州叛军,军中又无粮,锦州军顿时便是陷入绝境,怕这支拥兵四千余的天子之兵便要尽数覆没在这登莱之地。 只要有争议,便有各自的支持者。支持曹变蛟的有李大山、李固,辎重营官齐三宝及现在步军左营听用的降将王天德。支持小曹将军的后果是shime,他们心知肚明,但却谁也不曾动摇。 “人算不如天算,你们谁敢保证此去定能截到粮?又有谁能保证风声不漏!拿不下登州,我等便是叛臣逆子,千刀万剐也不足惜!”几乎是吼着说了这番话后,小曹的脸涨得通红,他绝对不能接受真成为朝廷和世人眼中的乱臣贼子! 登州,一定要拿下登州,除了登州,我shime也不要! 曹变蛟不同意派兵截粮,狼骑军便动不得,meiyou狼骑,截粮一事便无从谈起。这可是来回一两百里的事,非骑兵不可为。 蒋万里无奈的摇了摇头,仍是不甘心,质问曹变蛟:“难道小曹便愿去吃那活人之肉吗!你曹家世代将门,你就真甘做这让祖宗辱没恶事吗!” 提到家门,曹变蛟顿时脸色铁青,但转瞬便咬牙狠狠道:“事已至此,不做也得做了!男儿大丈夫,当知变通,活人焉能被尿憋死!当日祖大寿在大凌河中吃的人又少了吗!与他相比,小曹我吃得心安理得!但能解君父之忧,小曹便是屠千座城,杀亿万人,这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说完,猛的转身指向帐外,“那帮贼俘哪个不是作恶多端,手中沾了多少我大明子民鲜血,破家灭门不知多少家,今日就算不是为了这登莱百姓,便是冲着营中那些妇孺,小曹我也当活吞了他们!” 一直坐在角落里的王天德听了这番话,毫不犹豫的便起身呼道:“曹将军所言正理!拿下登州为大节,余皆不足道!” 齐三宝自持身份,言语不敢jilie,但也是附和道:“眼下当务之急是拿下登州,不然我等何以正名?这截粮一事成算不大,万一扑空,可是真泄了行踪了。” 曹变蛟一声不吭,他从来meiyou如此激动过,站在那里,紧紧攥着拳头,年轻的脸庞上也是通红一片。 望着他这幅咬牙切齿模样,蒋万里和宋庆面面相觑,林俊义和郭城、王飞等人更是心头一股凉气涌上:为了大义,便真能做禽兽不如之事吗?!那人肉当真能食得吗?! 一shijian,帐中众人谁也说不得话,只那两根火把在微风下忽明忽暗。 帐外,繁星点点,一弯月牙子点缀半空,不时有云层飘过,使得这夜色不曾有一刻稍稍亮过。 “我等在此争执,徒的耽误功夫,大伙还是散了各自归营,这事便包在我身上了,明日先宰上一百人,洗刷干净煮了就是!” 李大山凶光一现,不耐在此多说,便要拔腿出帐,却看到数十锦州老军向帐中涌来。 这些老军都是分派到亲兵营、步军zuoyou二营为军官的,此刻不在各自营中,到大帐中来做shime? 帐中众将均是疑惑,蒋万里脸色第一个挂了下来,当先问道:“你们不在营中呆着,来这做shime?” 宋庆脑子转得快,猛然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手便按在了刀柄上,怒声喝道:“尔等未得军令,擅离职守,可是视军法为儿戏!” 听他这么一喝,李大山、曹变蛟他们也猛然醒悟过来,莫非因为断粮之事,再加上商县伏杀京营之事,已激起这些老军不满,前来大帐闹事不成? 自太祖开国以来,军中因断粮而激起兵变之事数不胜数,离得最近,闹得最凶的便是当年辽兵闹饷,使得辽东巡抚毕自严绝食自杀。此事影响之大,波及之广,乃当今天子登基后第一,至今无有过之。 蒋万里、宋庆等人都是辽兵出身,当年辽兵闹饷时,蒋万里、宋庆都随在武经略满桂麾下,对这事也是印象深刻。陡得见这么多老军涌进大帐,自然而然想到当年闹饷之事,脸色也不是阴沉,而是狰狞可怖。若这些老军真是为了断粮之事而来,怕说不得就要先下手为强,斩杀为首数人,这场乱事说不得就能压下来,不然全军便为所动,这锦州军便算彻底完了。 曹变蛟将门出身,对这等军卒为乱之事,见多不怪,当下也是暗自提气,与蒋万里等人对视一眼,只待情况不对,便要先下手为强。 不想,那先进帐的几名老军却是恭身先行了礼,尔后一在步军左营担任队官的老军扬声道:“回诸位大人话,我等是奉将军军令前来大帐,并非擅离职守!” 奉将军令前来?诸将均是一怔,不明所已的各自望起来,却是谁也不zhidao怎么回事。 正疑惑间,帐外传来响动声,围在帐前的一众老军自觉分开,让出一条道来,却是施大勇领着一众亲卫来了。 大勇一边往帐中走,一边与两边老军点头示意,这些老部下大多都是松山出身,也是锦州军的精华所在,现下都在各营担任队伍军官,有他们在,这锦州军的架子便垮不了。稍加磨合,锦州军依然仍是一支强军。只恨ziji无能,却领他们走上这么一条不堪之路,又要他们做那种事! 大勇心头沉重,不发一语,从众部下当中穿过,踏步入帐。不待帐中诸将有所动,便转身朝帐外喝道:“取肉来!” 第三百零三章 天日昭昭 天日昭昭 更新少,不好意思要月票,不过诸君那红票票似乎望诸君看在党.国份上,拉兄弟一把,兄弟我要订阅! 兄弟我是坚定无比的汉民族主义者,自有信仰之日起,便尊崇束棒和雄鹰,所以兄弟的作品以汉家为上,对异族抱极度仇视状态。兄弟我深深相信我汉家先祖遗训“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结合我华夏数千年历史,此训若后人不鉴,则亡国灭种非怪他人。 兄弟不入流写手一个,无甚大的本事,亦无权无势,平生能做一事便是用兄弟这双手描绘一个个汉家英雄儿郎的故事,在这一个个故事中,让世人zhidao今日我汉家儿郎还有痛饮胡虏血,生食胡虏肉之辈! 皇汉辈,吾当之,乐之! 许你辈数典忘祖,崇洋媚外,以奴才自傲,以耻辱自豪;许你辈不知自蔠ww.”“小说章节更新最快。垂サ顾悖荚俾椅抑谢液杭遥阈砦一屎罕惨陨倍参缴荆∽萑唤袢斩坏檬郑驳笔刮液憾怯谛模沼幸蝗眨拇蟮卮Υφ婪潘В?br/> 在此告诸君书友,自本章节后,故事内容将更加血腥,两脚羊故事不断上演,辽东之地,尸骨遍地。若有不适与不满,读此便算,后文不看也罢,免得窝心 一声“取肉来”,便见八名亲卫大汉抬了一口足有两口大锅那般大的蒸笼,在众人惊讶疑惑的目光中快步向帐前走来。 那蒸笼众人再熟悉不过,却不是伙军陈老实每日都在为将士们蒸煮的大笼嘛!却不知这些将军亲卫将这蒸笼抬来做shime?听将军言语,莫非这笼中有肉? 想到笼中有肉,众人不禁都啖出口水来,自平度沟转进以来,可是有日子不曾吃到肉了,便是马肉都未曾吃过。今日莫不是将军寻来了肉要让弟兄们打打牙祭不成?还是将军重情份,念着咱们这些老弟兄,那些新附军可没这么好的待遇 一众老军人人眼热,却谁也一时没想这笼中到底是shime肉。 亲卫们将这具蒸笼重重放在帐前,帐中门帘早已被挑到两侧,帐内诸将这会也都是睁大眼睛望着那具蒸笼。 施大勇朝那几名亲卫点了点头,示意他们退到一边。亲卫领命退往一边,又见郭义和彭大锤叔侄三人从不远处的黑暗中出现,缓步来到帐前,三人行礼过后,郭义朗声道:“将军所命,属下已与彭家叔侄办好!” “好!” 大勇重一挥手,也不多说,迎着一众部下半是疑惑半是惊喜的目光,缓缓朝前迈去,在离蒸笼触手可及处站定,尔后环顾四周,定了片刻后,便径自扬声道:“不瞒诸位弟兄,军中yijing无粮!”语气并无惊慌,也无激动,一如寻常般平静。 此言一出,却是meiyou多少喧哗,更meiyou骚动。军中缺粮事,老军们如何会不知!但他们相信自家将军,相信自家这位率领他们南征北战的将军,他们相信,天大的困难,自家将军也会带领他们克服!便是将军带他们去死,他们也不会有半句怨言,因为他们相信,即便ziji死了,将军也会将他们的尸骨运回千里外的辽东故土! 帐内诸将的视线也从那蒸笼处转向施大勇,他们或紧张,或忐忑,或不忍。笼中何肉,他们如何能不知! 曹变蛟脸色如常、李大山凶光四射、蒋万里微微变色、宋庆咬牙不语 视线中,自家将军的右手慢慢挥起,“军无粮,便不能战!不能战,我等便愧对天子!一将无能,牵累三军!本将领军无方,致使诸位弟兄陷于无粮困境,本将百死难赎其罪!在此向诸位弟兄赔罪了!” 说完,施大勇便重重的跪在地上,向着两侧老军重一作辑,深深拜伏在地。 “我等不敢当将军大礼!” 瞬间,数十老军连同帐内诸将不约而同跪了下去,人人动色:我大明两百余年来,可曾有自家将军这般英雄人物! 大勇缓缓抬首,目中噙泪,不置一言,turan鼻子一酸,转向面朝北方,“咚咚咚”便是重重三个响头,尔后泣声道: “天子在上,臣施大勇无能,为奸贼所害,致使三军无粮,将士愁苦,更担上叛逆罪名。然臣无有怨言,亦不敢有怨,臣只知为天子平定天下孽贼! 今为天子计,为大明计,为三军将士计,臣施大勇要在这登莱之地行人神共愤之事,杀俘以食!待战事平定,臣施大勇必自缚亲上京师向天子告罪!臣无所求,但求将来天子只治罪于臣一人,勿加罪于臣麾下儿郎!此恶事,乃臣所为,纵是上苍降罪,臣亦一力担之!皇天可鉴,臣施大勇赤胆为国,天日昭昭!” 再一重磕,“豁”的起身,一把扯下脸上面罩,顿时露出狰狞无比的半边脸来,在这昏暗的光线中,凭的是吓人。 “何人敢与本将同食这贼人肉!” 大喝声中,大勇已是掀开那笼盖,笼中赫然就是一具煮熟尸体!盘坐笼中,整个人已是从上到下蒸熟。那尸体脖子明显一道血痕,显是生前便被杀死,却不是强置于笼中活活蒸死。尸体发肤亦早已剔净,身上不着衣裳,肚上已然剖开,不见内脏,更不见一滴血腥! 这场面,愣是场中众人都是尸堆爬出,血海杀出,任是胆大包天,这会也都是吓呆在那。 人肉!人肉!人肉! “何人敢与本将同食这贼人肉!” 大勇又是一声大喝,竟是已从那尸体前胸生生撕下一块肉来,热腾腾的冒着热气,也不知有多烫,可大勇却是浑然不觉,毫不犹豫便将那块肉塞到嘴边,一口咬下,大嚼起来。 嘴巴上下合动,肉被yidian点的嚼碎,上下扯动之时,残脸血筋突起,依稀白骨森森! 众人惧是惊呆,无人敢动一下,便是连呼吸都停止了,只睁大双眼呆呆的望着自家将军。 沉寂中,一人大喝“末将愿与将军同食这贼人肉!”,冲上前来,也是一把扯下一块肉来,依如大勇一般放进嘴中大嚼起来,众人定睛一看,却是那西北将门子弟单骑追杀奴酋洪太,军中人称无敌的小曹将军曹变蛟! “岳武穆曾言,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今日食的虽不是胡虏肉,却也是奸贼恶徒之肉,待他日再饱餐胡虏之肉!” 狼吞虎咽之后,曹变蛟放声大笑,豪气冲天! “吃了这肉,弟兄们便不虞再会肚饿,肚子饱了才有力气随将军替天子平乱!” 李大山、李固、王天德、齐三宝依次冲来,一人一块,大口吞咽起来。 郭义、彭家叔侄与一众亲卫也紧随其后,或是胳膊、或是腿、或是后背,人手一块,不甘落后。 一个、两个、三个眨眼间,数十老军纷纷从地上站起,你一块我一块的饱食起来。 帐中,蒋万里、宋庆、林俊义、郭城等人却呆呆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吞下最后一口肉块,大勇拔步上前,凝视这些不愿食肉的部下,许久,深深一拜,沉声道:“请诸位与本将同始终,共进退!” “唉!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蒋万里仰头悲泣,半响,猛一跺脚,从一老军手中接过肉块,看了片刻,旋即放到口中用力咬下一块,也不咀嚼,直接咽入肚中,然后仰天悲愤大呼“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第三百零四章 铁与血 天日昭昭,大明崇祯五年四月十三,锦州军于莱州府平度县吴家庄子杀俘以食。当夜,俘虏五十六人被斩,其头被断,内脏取出,大锅闷煮,以供全军。 五十六俘,皆为罪大恶极之徒,千刀万剐亦不为过。虽杀俘以食,大勇却不愿滥杀,命郭义审众俘,相互揭发,选首恶不赫之辈先杀之。 营中尚有一日粮食,却不再供应将士,而全部供于妇孺之辈,如此,则可保她们至登州府前不必以人肉为食。 有众锦州老军为首,又有严令,人肉之事迅速落实全军,军中怨言者甚少,并无骚动之事发生。纵有怨言不愿从者,在大势面前,也只能趋就。 人在做,天在看。天日昭昭,锦州军所为,是善还是恶,自有后世分说。今日,此时此地,一切只为吃饱。 天大地大,不如肚中无食事大,人以食为天,这话不是虚说。再说本朝开国以来,这以人肉为食之事并不是meiyou。 开国初始,淮右之军无粮,无奈以人肉为军中供给,时曰想肉,小儿为上,妇女次之,男子又次之。 成化年间,项忠平荆襄流民,军中同样断粮,生生杀食数万流民直至平乱结束。 此两事,并非秘事,两百余年来,文人笔记记载甚多,民间又多有流传,军中儿郎又如何不知。 到了今日,随着国事崩坏,天灾不绝,人相食之事更是不曾绝耳。崇祯元年,陕西大旱,赤地千里,百姓无粮,饥民相聚为盗,流殍载道,人相食。甚至有盗墓贼将yi精腐烂变质的尸体从墓中盗出来食用! 为了活命,人类的本能迫使他们做出一些禽兽之事,可是,应该苛责他们,痛骂他们吗? 初时,difang官员奏报上有“人相食”三字,当朝诸公还莫不掩面痛泣,可几年过后,再见到“人相食”三字,当朝诸公就随手置于一边,连痛心都免了。 世道如此,人心又能如何。 当朝诸公怕是想得更多的是如何保住手中权势,如何更好的将对手赶出朝堂,至于那些卑贱小民,便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去了。儒家千年教化,圣人大义,也只能一句扼腕痛惜,还能要他们怎么办?一切只要不是发生在ziji身上,这心便永远是安的。千里之外的人间惨剧,最后不过是史书上寥寥几句话而矣。 人相食,对锦州军将,却是似远不远,似近不近。自东虏造反起来,辽东大地这人相食的惨剧还少了么?那些川军自离川日起,所见得又少了么?那些昌平子弟又见得少了么?那些曾为叛军一员的士卒又见得少了么?那些响马盗出身的士卒又见得少了么? 这世道,再软的心肠也要硬了,meiyou办法,ruguomeiyou足够坚硬的心肠,又如何能在这世道活下去!一切只为活下去! ruguo不吃这些肉,ziji便活不下去。大义再大,总不及眼前一块熟肉。咬牙闭眼吞下就是,将军不是说了,今日所为,乃是忠臣良将无奈之举。为天子计,为大明计,为这人相食的惨事再也不要发生,我等唯有誓死相随而已。 纵是天子怪罪,纵是上苍降怒,我等也愿与将军共担之。 锦州军,共始终,同进退! 相较前人,大勇在军中食人,手段却是好得太多了。历来军队大规模食人,所用办法无非就是待宰之人架在两大缸上,用大火猛烤;要么就是断手足,用热水浇泼,以竹帚刷去苦皮;不然就是将人装入袋中,入巨锅活煮。男子多断其双腿,妇女则特剜其两乳,酷毒万状,不可具言。 人被同类食,本就是痛绝千古之事,生生活杀,更是酷毒了。尽管是有万般不得已,大勇总想这桩恶事nenggou有yidian“善”,活杀之事,平度城中姜茂然活活生受,今日,却不能再如此。总要使人杀后再行蒸煮,如此,这心方好受些。 不杀妇孺,不杀老弱,不杀无辜,只杀确是罪大恶极者,这是大勇给部下的严令。 人都有底限,食人yi精是来到这个时代所行最为卑劣之事,如何还能再突破。真要那样,ziji一刀抹了脖子,眼不见心为净,何苦在这末世苦苦挣扎,欲以一人之力挽大厦于倾倒之计呢。 一千多俘虏,便是人人手中都沾了血,怕也不是人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首恶者,附孽者,虽然都可杀,但要从中挑出锅中肉食,总要给他们一个机会一个迟一天被杀,不成为肚中食的机会! 迟一天被人吃进肚中,这算是人性之善吗? 大恶之中行小善,大勇用意,是仁是善,还是伪君子,惺惺作态,谁zhidao呢。 说大勇有妇人之仁,断然谈不上,说他婆婆妈妈,虚情假义,也说不上。如何评价大勇今日这一所为,怕千秋万世之后自有分说。 人饿,便要吃饭。天理如此,谁也无法逆天行事! 大勇meiyou王八之气,也meiyou足够的幸运。自来到这个时代,一路相伴的除了尸体还是尸体。 铁与血,使得一个赌徒成为了食人恶魔;铁与血,使得一个意欲重振华夏的赌徒不再有半点人性。 为了胜利,他可以不择手段。除此之外,他又能做shime?难道他能空手变出万石粮食出来吗?难道他撒豆成兵,呼风唤雨,一改历史吗? 在这大厦将倾的年代,除了铁与血,大勇能做shime?吟诗作对,步步高升,做个太平相公?潜心苦读,科举路上一鸣惊人,连中三元,做那扶立帝统的当朝重臣?还是寻求道统之争,向世人灌输后世的科学大道,成为又一个圣人吗? 别人能做的,他做不得,无他,只为这个时代需要的只是一个敢于横刀立马的屠夫! 却不知遥远的北方,那位年轻的皇帝可知我心中的苦,可知有一个誓死扶保他的臣子正受着人性的煎熬。 庄烈帝,但有我施大勇,便不会让你成为煤山上的孤魂,更不会让这大明成为东虏的猎物! 填饱肚子的儿郎们,追随着我的脚步,向着前方进攻吧!(首发:) 第三百零五章 王师 天子之军 求月票! 为了加进军速度尽赶到登州,施大勇留下齐三宝的辎重营领着那些妇孺跟在队伍后面,另留下八百步军保护。他则率领狼骑、亲兵营、步军左营及步军右营余部全力向东进。 南下以来所缴获的金银细软全部都在辎重营中,而辎重营营官齐三宝连同营兵全是沙河归降的叛军,因此大勇不能不有所提防万一齐三宝见钱眼开,将这些金银财货席卷一空,那锦州军可是亏大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对于齐三宝和他手下那些降兵,大勇打心眼里不信任他们。这些从过贼的青壮对施大勇的忠诚度比起那些参加小官庄鏖战的俘虏怕是要少得多。 沙河改编以来,齐三宝的辎重营一直没有大的变动,也没有参加过一场战事,他们的使命只是押运辎重。平度整编时,也只是将川军中的老弱之辈塞在当中,可以说,辎重营在整个锦州军的形象多的是打酱油,人心凝聚不足,忠诚亦不足。震摄他们一直跟随至今的其实就是锦州军悍不可摧的武力,或者说就是屠刀。 现在大勇决定带大队人兵先赶往登州,没有了约束和震摄的齐三宝会不会一如先前听命,便是个未知数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大勇不敢冒一点风险,兵临登州,多一点兵力固然是好,但要是因此将儿郎们挣来的家当全葬送,大勇却是万万不敢想的。 考虑许久后,施大勇决定从步军右营留八百人下来。这八百步军有七十锦州老军为骨干,统带他们的则是亲卫营队官李固这是一个让人再信任不过的松山老弟兄。 除了监视齐三宝,保护锦州军的财产外,李固的另一个任务就是保护那些妇孺,免得他们被主力离开后的辎重营兵祸害。余下的九百多俘虏被分做了两半,一半随同主力东进登州,一半留在后面。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赤手空拳且毫胆色的俘虏们早被锦州军的暴.行吓掉了魂,根本没有人敢逃脱,又或是反抗,只是如同温顺的绵羊一般默默跟在队伍当中。 幸好,被挑做用于明日、后日宰杀的俘虏已经被选出,他们被用一条条长索捆在一起,负责押运他们的却不是锦州军,而是他们的同伴。 担任押运“粮草”的俘虏们表现得格外卖力,对同伴的鞭打和恶骂一点也不下于锦州军士卒,甚至还有过之。乍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俘虏也是锦州军呢。 这些充当“帮凶”的俘虏之所以如此卖力,只因如果跑掉一个,他们当中的一人便要替补进去,成为明日锅中的大肉。另外,锦州军也对他们许诺说,困难是一时的,眼下正在东进,沿途定可补充粮草,到时,他们就可避免被杀。 跑掉一个,自己就有可能被杀,老老实实听命,或许过两天就不用吃人了,心中有了希望和侥幸,俘虏们反过来替锦州军卖命对付同伴,便是理所当然的了。 同伴的肉,他们也吃了,现在吐出来可迟了。说一千道一万,还是盼着官兵一路顺利,能够得到粮食补给,如此,自己这条小命或许真的能保住。 要是逃跑,谁敢保证自己一定能跑得掉呢?反抗是说得不用说,要是自家能打,有这反抗的胆子,这些官军又怎么会进得了平度城呢。 要怪,只能怪自己命太背。踏踏实实听话,看好这些要死之人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两天后真的会补充到粮草吗?要是还是一所获呢? 施大勇自己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只是随口一说,天知道前面有没有粮食等着自己。 一张白纸上画了块好大的饼! 这恍若半空中的大饼,虚幻的很,看都看不到,只能想一想,偏偏那些绝境中的俘虏对此深信不疑,他们真的以为官兵一定可以在东进的路上获得粮草补给。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去回想他们之前对这登莱之地做了些什么。 也许,绝境中的人,有时真的需要一点心理安慰。 对俘虏的命令下达之后,大勇在离开前亲眼看到那些没有被挑作用来宰杀的俘虏表现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的一面,他们疯狂的毒打那些待宰同伴,回过头来,却又胆小如鼠,那样子恨不得给锦州军当一辈子的牲畜才好。那巴结讨好的样子,大勇看着都呕心得很。 后世有一个奇怪的心理病症,叫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又称为人质情结,指的是被绑架的人质对于绑架者产生某种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绑架者的一种情结。 现在看来,那些俘虏似乎就是得了这个斯德哥尔魔综合症,他们就是人质,而锦州军就是绑架者,挥舞着屠刀的绑架者! 提前一日宰杀俘虏省下来的粮食足够妇孺们食用一段时间,昨天夜里军营中飘出来的肉香味,这些妇孺们定是闻到的,但是她们所在的军帐中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也没有孩子吵着她们的母亲要肉吃。 生在乱世,就要有乱世的觉悟。官兵在煮什么,那些妇人们或许已经知道,但她们没有对锦州军感到恐惧,她们反而在庆幸被杀的不是自己。 如果不是这些官兵,她们或许早就死了,要么被摧残至死,要么就是活活饿死。现在,她们却能勉强填饱肚子,不用为明日生计操心。 能活下来,还有什么好奢望的?还有什么好埋怨的? 当第二天的太阳刚刚升起,营中就送来了食物时,妇孺们在这一刻真心的感激锦州军和那位姓施的将军锦州军给她们的不是人肉,而是面饼。 望着那些面色怪异,甚至有些羞愧的官兵,妇人们的鼻子有点酸。 宁可自己去做禽兽之事,却将宝贵的食物留给她们这些用的妇孺,这是支什么样的军队呢? 王师,天子之军! 第三百零六章 承乾宫 太平乐 锦州军孤军东进登州之时,千里之外的京师皇城承乾宫里,年轻天子最为宠爱的田贵妃此时正看着亲信宫女玉翠儿将用白缎包裹的包袱打开,印入眼帘的是一个雕刻花鸟纹印的锦盒。<-》 “盒中是什么?” 田贵妃疑惑的轻轻移开盒盖,顿时面露讶色,失声“噫”了一声,原来盒子里面竟然是一双绣花鞋。那绣花鞋不仅做工精巧,叫人爱不释手外,更难得的是鞋身上下竟然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味。嗅上一口,顿觉心神为之一漾。 “娘娘,这鞋好香啊!奴婢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鞋呢。”玉翠儿从没见过会散发香味的绣花鞋,脸上满是惊讶。 田贵妃闻了闻,却微微摇了摇头,笑着朝玉翠儿摆了摆手:“我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物件呢!原來送双绣鞋入宫,我还少了鞋子穿么?你看着合适,就赏给你吧!”托人辗转送进宫中,却原来是双鞋子,虽然香味扑人,但却让田贵妃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来。
“奴婢怎敢?这么好的绣鞋,岂不折了奴婢的寿!娘娘,你看多好的样式,多精细的手艺,这料子、绣工、针脚……啧啧啧,奴婢从來沒见过。”玉翠儿捧着盒子,走到田贵妃榻前,一一指点道。她可是不敢真收下这鞋子。 “喔,我好生看看。” 被玉翠儿这么一指点,田贵妃的兴趣稍稍上来点,伸手拿出一只绣鞋,玉色绫缎鞋面上,用金丝绣了一只彩凤,口衔一粒硕大的珠花,栩栩如生。檀木鞋底高有三寸,里头藏着紫檀雕就的一朵兰花,鞋底下开个小孔,恰好漏出。鞋跟处的木底内放了沉香末,也雕了一个莲花形的小孔,人若走动起來,罗裙半掩,落地生香,脚下漏出的香末踏成一朵朵花儿。这鞋,别有洞天啊。 田贵妃似是想到什么,不由笑道:“我幼时听母亲说起过,这绣鞋名叫步步娇,本是古已有之的名品,想是在苏州请名工仿做的。” “能入娘娘凤目的,自然是人世间的珍品。”玉翠儿赞颂道:“娘娘将宫中冠服旧制稍加改易,样子便精巧可爱,坤宁宫的管家婆吴婉容三番五次找奴婢來描衣裳样子。还有咱承乾宫中的灯火,先前都在罩了缕金的龛子,样式倒是古雅,可灯光却昏暗得紧,看着心里憋闷得慌。遵娘娘的指点,将那灯的四周各挖去一块桃形的窟窿,绷上轻细的宫纱,灯光大亮,一室通明,我们这些奴婢夜里当差方便多了。” 田贵妃微微点了点头,忽然想起问道:“我改的珠冠,皇上可还中意?” “真该打!这事儿怎么竟忘了回禀娘娘呢!”玉翠儿抬手打了自家一个耳刮子,说道:“万岁爷欢喜得紧呢!那日奴婢送过去,万岁爷说珠冠本來都是用珍珠与鸦青石连缀成的,娘娘把珍珠换了,缀上珠胎,再嵌上鸦青石,这样依次排列,眉目清楚,戴在头上,便觉光彩灿烂,有无比的威仪。万岁爷当时便试戴了,还赏了奴婢五两银子。” “嗯,那皇极殿到宫门的御道上搭起竹架,种上紫藤,皇上沒说什么?”田贵妃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说啦!万岁爷也是大加夸赞了一番。说娘娘敏慧巧思,炎夏烈日,紫藤花繁叶茂,不必再打什么伞盖了,天凉了在上面铺一层草苫子什么的,就不怕什么严冬风雪了。那路径两侧的花草,用杨木做成高约尺余的低栏护住,草木再茂盛,也不致掩沒了路。娘娘试试鞋子合不合脚?”玉翠儿跪在田贵妃脚下,替她脱了脚上的宫鞋,换上步步娇,“嘿!像是比量着娘娘的脚做的,一丝不差。娘娘起身走几步看看。” “呸!”田贵妃笑着啐她一口道:“你这小蹄子又來胡说!哪个不要命了,敢比量我的脚?必是你将尺寸透露给了别人。” 玉翠儿满是委屈:“奴婢怎敢乱嚼舌头!那天亲见了一个小宫女用手量娘娘的脚印儿。” 穿上这鞋后,田贵妃的一双小脚给淡白色镶粉边儿的十幅湘裙罩住,走动起來,微微露出脚尖儿,鞋底稍高,一步一摇,袅袅婷婷,实在是美得不能再美。 玉翠儿不由拍手道:“月里的嫦娥下凡來了,月里的嫦娥下凡來了!” 她这一叫唤,顿时惹得内外的宫女一齐跑來观看,田贵妃一时兴起,摆个身段,婆娑起舞,顷刻间,裙幅飘动,衣袂生风,一举手一投足,婀娜多姿,顾盼生辉。 这时,宫外突然传来一声喝彩“好一个月宫仙子!”回身一看,却是崇祯来了。 “皇上,你就知道哄臣妾。”田贵妃嘤咛一声,收住舞步,上前迎接圣驾,众宫女随后跪了一片,承乾宫中一阵娇呼嫩唤。 崇祯拉起田贵妃,玉翠儿使个眼色,与众人退出宫外。崇祯看着田贵妃面色微红,略有些娇.喘,假意责问道:“怎么也不等朕來了再跳?可是不愿朕看见?” 田贵妃见崇祯脸上满是笑意,拉着崇祯坐下,嗔怪道:“皇上总是这般偷闯进來,吓得人家心里直跳!” “朕看看跳得可厉害?”崇祯将田贵妃揽在怀里,伸手向她胸口摸去,“可是想朕了?” 田贵妃紧偎在他怀里,埋下头满是羞红道:“大白天的,皇上不老实。” 崇祯扳起她的粉脸,在脖颈上一吻,笑道:“是你招惹得朕不老实。” 第百零七章 固原 宁塞 洪大胆 承乾宫中的年轻天子为陕西传来的捷报欢喜,报捷的洪承畴此时在他榆林的延绥巡抚衙门里,却是一点喜色也没有。<-》 去年杨鹤因神一魁复叛而被朝廷派来中使锁京问罪,洪承畴方以延绥巡抚升任三边总督,好景不长却因“拥兵不前,致使流贼在中原大闹”的罪名夺三边总督一职,仍任延绥巡抚一职。而他的老上司杨鹤之子、原巡抚山海关的杨嗣昌却擢升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宣府、大同、山西军务,一跃而起接替了自己三边总督一职,这不能不让洪承畴颇是郁闷。更让他觉得心堵得则是那新任五省总督的陈奇瑜,自己升任三边总督时,接他延绥巡抚位子的便是这陈奇瑜。 尔今,不但老上司之子成了自己的上司,老部下也成了自己的上司,这不能不使得洪承畴胸闷心慌。他倒也知耻奋进,旬月来平定大小匪乱十七处,还于十天前一举斩杀匪首王嘉胤,使得陕西大半府治安定下来,不可谓是一桩大功。 既立下大功,替自己一洗前耻,洪承畴理应高兴,可是他却没有一点喜色,反而是下面的人都欢呼鼓舞得很。 “给抚台大人道喜了,捷报至京,圣上必会龙颜大悦,到时大人之功当有重赏才是。”进屋的是参军记事杨宪,当年洪为陕西参政时,他只是县中一介儒生,学得前人班仲升弃文从武,几年来倒也是历练出来。其为人多智,在一众僚属中颇得洪承畴看中。 “本官只是尽臣子本份,但能替君父分忧,本官便心愿足矣,朝廷有何封赏,本官并不放在心上的。”洪承畴淡淡几句话,气度从容,抬手示意秦宪坐下说话。 秦宪坐下后,由衷赞道:“大人高风亮节,属下自愧不如。”顿了一顿,却道:“但却不是人人都如大人这般气度,有些人巴不得大人屡被诏斥才好,哪里肯见得大人的好。” 秦宪话中有话,洪承畴如何不知道,但却不愿多说什么,只问道:“杨军门现在如何?” “大人何须问他?”秦宪怔了一下,带有恨色道:“杨鹤养寇成患,涂炭生灵,朝廷治他罪过乃是其报应,怪得了谁?” 洪承畴听了默然,叹口气道:“神一魁复叛,杨军门也尽了力的…”抬眼看向秦宪,“杜总兵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杜总兵指的是固原总兵官杜文焕,在河套之地多和北虏交手,屡有斩获,天启年间曾率部参于平定“奢安之乱”。西北民乱后,也率部东征西讨,以右都督,固原总兵节制延镇事,是洪承畴麾下大将之一,尔今正率固原兵马围困逃至宁塞城中的流贼。 “宁塞城中存粮不多,将城围困,断了内外交通,等粮草吃光了,不愁神一魁不束手就擒。杜总兵也是沙场老将了,兵马又胜贼甚多,倒不须多虑。” “固原那边,本官还是得去一趟,亲眼看到诸贼授首方能心安。” 秦宪虽说得极是有信心,但洪承畴仍是有点放心不下,在榆林也休整了几日,是时候动身去固原了。 听洪承畴要去宁塞,秦宪忙提醒道:“大人要是去了固原,那陈奇瑜这边?” 五省总督陈奇瑜数日前发来公文,要到榆林点将调兵,延绥巡抚归五省总督管辖,洪承畴自然不能轻离。 洪承畴却不在乎的笑了笑,吩咐秦宪:“叫王承恩带着本部人马驻守榆林便是,陈大人若是来了,听他差遣就是。” 这王承恩可不是天子身边的那位大裆,而是榆林总兵官王承恩,同名同姓却不同人。 “属下这就去安排。”秦宪见洪承畴计意已定,当下便奉声出去安排。 下人端来晚饭,洪承畴草草吃过后,便连夜替杨鹤写了一个长长的求情奏疏,誊写已毕,细查一遍,看到结尾不由默念出声:“杨鹤蒞任以來,小心谨慎,尽日俱为地方筹画,随事皆从封疆起见。即有一二招抚,亦剿抚并用,时势不得不然。惟是穷荒益甚,盗贼愈繁,东扑西生,此灭彼起。神一魁之变,实在是时势非常,出乎意料之外。杨鹤在系,臣心万不自安,恳请陛下从宽发落。” 看看沒有疏漏笔误违制之处,一齐拜发。这杨鹤毕竟是自己的老上司,且其子杨嗣昌现在是三边总督,于公于私,洪承畴觉得自己都应该替杨鹤求个情。便是求情不得,那杨嗣昌将来总要卖自己的情份,日后相见处事亦不会有为难之事。 四更时分,洪承畴便带了贴身侍卫蔡统、金求德等人,另召来秦宪一干僚属,领着三千洪兵起身赶往固原宁塞城 正在宁塞城下的固原总兵官杜文焕可是与城内的贼首神一魁有杀兄之仇的,自将宁塞城围困后,想到兄长一家老小惨死在这城内贼人之手,便忍不住强攻城池。急切难下,反而损伤了不少士卒,等到洪承畴领着本家洪兵赶来后,忙出营相见。见面之后,便自请领罪。 洪承畴却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反而将他扶起,宽慰道:“此等贼人最好智取,不然将他们逼得走投无路,必要死战,那便棘手了。困兽之斗,可不是好相易的,没有死伤,才是叫人qiguai了。来,且前头领路,本官要会一会那神一魁。” 杜文焕心中感动,忙当先带路,领着洪承畴到了一高处,果见贼首神一魁在城头坚守,黄友才、张孟金、刘金、徐鸿儒等人跟在左右。 洪承畴看了片刻,突然远远喝问道:“神一魁,你设计杀茹成名时,发誓赌咒归顺朝廷,怎么转眼间又反了?如今大兵已到,你还要杀哪个兄弟來应急?似你这无信无义的鼠辈,竟还会有人追随你,当真qiguai!” 洪承畴点头道:“不错。” “ “ “ ““ “ “ ““ 第三百零八章 沈阳 宁完我 撤座 “为了江山社稷,皇上无不允道理。<-》 洪承畴淡然一笑,轻抚长须,沉吟良久,忽苦笑一声:“或许本官是张狂了,世上岂有臣子向君父伸手的道理,怕本官这表章一上,乌台就要吵翻天了。一个跋扈的帽子,他们可是恨我洪亨九戴得不够高啊不过本官不张狂些不行啊!前面杨军门就是前车之鉴,抚局之败,就败在沒银子安置流贼,以致旋抚旋叛啊! 本官不可谓不位高权重,可眼下内少及时之饷,外乏应手之援,若非亟增大兵,措大饷,为一劳永逸之计,恐官军奔于东,而贼驰于西,糜饷劳师,成了长年难了之局。那我这个巡抚就当到头了,须知圣上派我到这西北来,不是叫本官做一任父母官,而是叫本官来定乱,杀人的! 这乱若是平不了,本官这项上人头怕也难保。本朝不似前宋,不杀士大夫,自圣上登基以来,这士大夫的人头却是不值钱得很,不值钱得很噢要平乱,就得有银子,没有银子,本官只怕下场还不如杨军门呢。可这银子,本官没有,陕西没有,只朝廷有,朝廷若是不给,那就是要逼我洪亨九死! 皇上圣明,知我洪亨九苦,可朝堂诸公怕是未必,我是别的不怕,就怕那些个当政诸公啊那些个人,一个个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眼里只有一党私利的正人君子啊!”洪承畴说到最后,语气可是着实悲愤了,言语间对朝廷被东林把持明显不满。作者注:乌台,即都察院及科道言官代称) 杜文焕虽是右都督,可平日只知上阵提刀冲杀,哪里体会过这些道理?大明文贵武贱,朝堂上诸公便是他这右都督都不岂擅议半句,这会却听洪承畴满腹牢骚,更直指东林党人,一时听得心惊肉跳,不敢附和半句。最后,只能合掌小心翼翼道:“但愿圣上能体味大人这番苦心,准了这表章。” “给得多,要得也多呀!本官现在是站在风口浪尖上了,短短三年,参政、巡抚、总督、现在又降为巡抚,这是要戴罪立功的。使功不如使过,说起来本官有多大的过,朝廷能不知道吗?中原流贼大闹是本官的错吗?本官这两年靠得不就是自家练出来的这三千洪兵,其余兵将有哪一个在本官手中的,便是你杜总兵,也是年前才到本官麾下。手下没兵没将的,这乱能平下去才怪呢。嘿,也不知这天下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本官敢断言,若我有丝毫大意,便脱不了灭顶之灾!” 说到这里,洪承畴垂下眼睑,犹如老僧入定一般,调息了片刻,睁开两眼,目露精光,向着京城方向拱手道:“皇恩高厚,臣惟有鞠躬尽瘁,早日荡平贼寇,以慰圣心!” 杜文焕被洪承畴突然的转变吓了一跳,本能的便躬身重重道:“文焕愿追随大人,誓死杀贼!” “此间神一魁事既了,延绥、固原当可安定,下一步就是” 洪承畴正要密授杜文焕机宜,忽听不远处一阵喧哗,亲卫王辅成小跑进來,禀道:“外面一个自称赵王氏的老太婆肩背一个大口袋,吵着要见大人,怎么也拦不住,已径直闯来了。” “什么事?”洪承畴眉头微锁,略有不快。 王辅成道:“她说给大人送粮來了。”:) “哦?”洪承畴忽地站起身,一边向那喧哗方向走去,一边斥王辅成道:“混账东西,既是百姓犒军,你们怎么还要阻拦她,随在本官身边久了,不知道规矩了吗!” 走到地方,只见一个头灰白的老太婆站在那里,向一众亲卫哀求道:“小哥,就让我老婆子进去,见见洪巡抚,老婆子我沒有坏心呀!” “不行!大人正忙着军中大事,哪有闲功夫见你这老东……” 护卫的亲兵正在唾沫飞溅地呵斥,却听背后脚步声响,洪承畴已大步从他身边迈了过去,和声问那婆子:“婆婆有什么事要找我洪某?” “洪大人!”那老太婆见着这一身大官服的洪承畴,顿时激动起来,想是口袋背得久了,踉跄几下,险些摔倒。她将口袋放在地下,用衣袖擦擦额头的汗水,颤声说:“我给洪大人送粮食來了!” 见这婆子老态花甲,洪承畴眼圈微微有些红,摆手道:“我看你年纪老迈,面有菜色,日子想必也过得艰难,怎好要你的粮食?这粮食你且带回去自家食用。” 听了这话,那老太婆凄凉地一笑,说道:“不瞒大人说,我老婆子这点粮食是留作种子的,都是上好的河道黄米。我本來一家五口,可媳妇遭山贼奸淫上了吊,女儿给他们掳走了,儿子气愤不过,去投了曹将军。我在家里守着小孙子,盼着能有一天他们回來团聚。谁想小孙子转眼间竟给人抱走了,我怕他给人吃了,取了种粮去换,可早已沒了胳膊大腿……我还留着这种粮有什么用?我那苦命的孙子呀!”想到被贼人分食的小孙儿,她再也忍不住悲伤,放声大哭起來。 洪承畴听得心里一阵冰冷,易子而食,析骸而炊,都是书上读來的惨剧,不想今日竟会亲耳听说。 在那婆子的哭声中,洪承畴提起口袋,伸手抓出一小把,交给身边的王辅成,吩咐他道:“给我好生放妥,记住切不可教百姓无望。” 随后他将口袋往地上一掼,咬牙对杜文焕道:“杜总兵,本官就将这袋黄米送与你做军粮,望你戮力杀贼,将这西北贼子一鼓剿灭,还百姓,还咱大明一个太平盛世!” 沈阳城中,后金汗皇太极在连着三日不朝之后,终于升殿。他当中在御座坐下,大贝勒代善、贝勒莽古尔泰分左右坐定。 代善坐在那里并没有什么,但莽古尔泰一被削去议政贝勒之职的却还端坐在那里,却着实令人侧目了。 去岁大金征明,莽古尔泰先是不服调配,御前露刃,后又在战场上弃汗王不顾,使得八旗差点大败,其后他更是领着他正蓝旗的两个牛录和三百摆牙喇亲兵仓皇逃归沈阳。 当时,沈阳城中疯传莽古尔泰要兵变杀豪格,然后以大贝勒身份登位,拒沈阳城阻天聪汗。但后面生的事情却让这个谣言不攻自破,莽古尔泰没有兴兵作乱,而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府中,什么地方也不去。皇太极率征明大军回来后,他莽古尔泰也到城门相迎。 八旗上下人人都以为皇太极定会诛杀莽古尔泰,可是如同莽古尔泰没有作乱一样,皇太极也没有杀莽古尔泰,甚至都没有半句责骂。这一切,使得深知内情的人都觉得不解。 一切,都透着古怪。 皇太极今日召集贝勒大臣议事,为的是去年在锦州城下定下的征林丹汗,夺回传国玉玺之事。 他胖乎乎的身子坐在御座上,稍显有些拥挤,但却不妨碍他自信满满的望着跪了一殿的奴才臣子们。 众贝勒众大臣跪拜后,喀喇沁部二贝勒卓尔克图早就得到授意,因此当先奏道:“大汗,林丹汗被重创后,正纠集残部,暗中积蓄力量,企图东山再起。臣以为,他毕竟是成吉思汗之后,许多蒙古人视他为正统,而且,他手里还握着象征着皇权的传国玉玺。他与明廷狼狈为奸,是我大金最大之祸根,请大汗兵,全力剿灭之,不能让他死灰复燃。” 皇太极听罢,欣然赞同道:“二贝勒所言正合朕意,去年征明之时,朕便与诸贝勒定下开春讨伐林丹汗小儿之事。因国内粮荒,出征之事拖到现在,现在得了朝鲜供给的粮食,国内可以安定,朕的八旗大军也是时候出动了。林丹汗不灭,草原就得不到安宁。朕此番定要倾全国之兵征讨,犁庭扫穴!” 说到这,皇太极顿了一下,扫视了殿下一众蒙古贝勒大臣,抬手朗朗道:“不过林丹小儿狡猾得很,一听风吹草动,便逃之夭夭,所以,此次出兵一定要保守机密,何时兵,朕自有主张。你们就不要回去了,到时与朕同往。” 蒙古各部最担心的就是林丹汗重新崛起,他们视其为草原上的一条恶狼,一旦强大起来,便会四处侵害,现在见皇太极下决心征讨,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们叩谢道:“谢大汗的庇佑,吾等定当一马当先,为汗王前驱。” 众蒙古贝勒刚刚拜谢完,殿下最角落的汉臣班列中,宁完我突然走了出来,昂向着殿上的皇太极叫道:“汗王,奴才有话要说。” 宁完我要说什么,皇太极如何不知,他微微一笑,道:“宁完我今天又要说些什么?” 宁完我走上前后,双膝跪倒,十分庄重的向皇太极及身边的大贝勒代善行了大礼,头磕得咚咚直响,却唯独没有向莽古尔泰行礼,气得莽古尔泰暗自咬牙:这个势力的汉奴,终有一曰本贝勒活剥了你的皮! 磕完响头后,宁完我抬起头来突然请罪道:“奴才今天所言,乃关系我大金基业,因此先要请汗王及大贝勒恕我无罪,奴才才敢说话!” 代善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宁完我一向语出惊人,所奏也都合乎大金利益,且又深得皇太极亲信,便先表态道:“你但管说,说错什么本贝勒不罪你。你们明人还罪不及言臣,我大金又岂会因言获罪。” “谢大贝勒恕罪之恩!” 宁完我冲着代善,又是一个响头,叩罢站起,众人现他的前额已经红肿。只听他大声奏道:“如今我大金国六部已设,国体日趋完善,但汗王赏罚尚不分明,此奴才之所以要言事也。” 汗王赏罚不明?宁完我这奴才要奏什么? 众贝勒面面相觑,后面的都悄声议论开了。多尔衮和阿济格兄弟俩则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倒是济尔哈朗却像知道什么,面上有些难看。 “宁完我,朕如何赏罚不明了?”皇太极故作生气的厉声喝道:“你讲,讲对了朕有赏,若是胡说八道,小心本汗扒了你的皮!” 宁完我没有面露怕色,反而脖子一梗,便道:“汗王,奴才以为,莽古尔泰既然已不是执政贝勒,就不应再与汗王及大贝勒同肩并坐!”:) 第三百零九章 大不敬 按律当诛 宁完我此语一出如晴天霹雳,震得大殿直发颤。<-》满蒙诸贝勒、大臣、八旗将校连同汉官汉臣此刻全惊呆了,他们一半人惊讶的看着宁完我,另一半人则望着坐在大贝勒代善旁边的莽古尔泰。 殿上的莽古尔泰这会也是青一阵红一阵,十分难看。他万万没有想到,宁完我这个汉人狗奴才竟然在大殿之上要他从屁股下的位子上滚下去!这简直比拿刀砍了他还要令他难以接受! 执政贝勒被夺也就罢了,现在连个坐的地方都不让了吗!枉我跟个乌龟似的窝在城中,对胖老四不敢有半句过份之言,原以为几月过了,胖老四终是看在代善哥哥和先汗的面上放过自己,不想这胖老四却早准备了这出好戏! 莽古尔泰恨恨的望着宁完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样子,令得整个殿中的贝勒大臣们谁也不敢说一句话。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此刻莽古尔泰心中所想碎尸万段的却不是宁完我,而是皇太极! 没有皇太极的授意,宁完我这个奴才他敢在大殿之中要堂堂大金国的贝勒撤座吗?!总裁深度爱http::// 代善也没有料到宁完我竟然是捅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莽古尔泰若要撤座,这三大贝勒议政之局便只剩自己一人,到时,自己还能和四弟并肩同坐吗?代善陷入沉思,:宁完我此举是得了老四授意还是他自己所为呢? 莽古尔泰没有发作,站在阿济格边上的德格类却是忍不住了,他到底是个直性子,虽容不得哥哥犯上作乱,但也绝不能让他受了奴才的欺!只见他“腾”地站起,指着宁完我骂道:“你个狗奴才,真是给你脸就上鼻梁,你才吃几天饱饭,就敢欺负起主子来了!” 宁完我对德格类的怒骂却毫不在意,也不去理会周遭人的目光,只顾面向皇太极,继续说道:“阿敏屠城,已被圈禁,莽古尔泰贝勒御前露刃,被革去大贝勒称号。但莽古尔泰贝勒却仍旧同从前yiyang与汗王同朝并坐,此即处罚不公也。阿敏高墙之内有知,当作何想法?阿敏族人又作何想法?既是贝勒了,便应与贝勒同坐,按礼按法,都应如此!奴才请汗王准奏!” 莽古尔泰牙咬得格格直响,他不能再忍着了,一张黑脸涨得通红,骂道:“宁完我,你个狗奴才,你道本贝勒现在无用了,你这奴才也能来推嘛!告诉你,墙倒众人推,但也绝轮不到你这奴才来推!告诉你,本贝勒虽然不是执政贝勒,可还是贝勒,我照样能杀了你这汉狗!” “杀了他,杀了他!”德格类亦在那怒吼。 “把这咬主人的狗拖出去砍了,砍了!” 济尔哈朗、多尔衮、阿济格、多铎等人却在那冷眼旁观,倒是汤古代、塔拜、巴布泰几个与皇太极关系不好的兄弟仗义直言起来,纷纷站出怒斥宁完我以奴才身份犯贝勒主子,要侍卫将这奴才拖出去。可是一众侍卫全是两黄旗的人,只听命于皇太极,如何会听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阿哥话。 见情况不妙,汉官那里,范文程和鲍承先已经做好出来呼应宁完我的准备。 蒙古诸贝勒却是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好在这撤不撤座的事情和他们没有关系,既然皇太极已经准备出征林丹汗,其他的事情他们就没什么心情去管了,何况这事也不是他们能够掺和的。索性站在一边看热闹的是,可千万不能引火烧身。 周遭几个阿哥喊打喊杀,殿上莽古尔泰暴跳如雷,宁完我却是浑然不惧,在那淡淡一笑,一幅“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舍身模样。 “奴才启奏此事之前,已作好了成仁的准备,为了理顺大金国的朝纲,奴才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说这话的时候,宁完我可是径直看着莽古尔泰的。 莽古尔泰被他这挑衅的目光激怒了,也不顾皇太极没有发话,一步就跳下台阶,握紧拳头直奔宁完我而去。冲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了宁完我的前胸,喝道:“好,狗奴才,本贝勒成全了你!” “五贝勒不可!” 千钧一发之际,西屋里额驸佟养性站了出来,一把拉住莽古尔泰,急劝道:“五贝勒息怒,朝堂之上,不可动粗!” 这句话起了作用,莽古尔泰一个哆嗦,本能的回首望向皇太极,却见皇太极并无怒色,见他看来,还微微一笑。 这一笑,莽古尔泰却是更不敢动了,此处可是大金国的朝堂,他要是在这把宁完我杀了,可就是将自己的脑袋拱手送给皇太极了。到时只怕八旗上下再也不会有人帮他说一句话! 莽古尔泰冷静了下来,不甘的松开手,紧紧盯着佟养性:“额驸,你来评评理,宁完我以奴欺主,该当何罪?” “五贝勒,你先回去,此事汗王自会处置。”总裁深度爱http::// 佟养性不想莽古尔泰因为莽撞送了性命,本着息事宁人的想法,想把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结果他刚要对皇太极说话,就听又有一人高声喊道:“臣有话要说!” 众人顺声望去,只见范文程已走上前来,他一脸怒气指着莽古尔泰,喝道:“大政殿乃我大金国的龙廷,乃汗王处置国事所在,你莽古尔泰身为贝勒,却不知国法礼法,在这咆哮朝堂,还要动手行凶杀我大臣,你眼中根本没有汗王,当治你大不敬之罪,按律,当诛!” 第三百一十章 汗王放心 有德定来归 事情到了这步,代善如何不知道汉官们八成是和自己那四弟设计好了,目的就是一箭双雕,一来撤下莽古尔泰的座位,二来顺便再治他大罪,彻底将莽古尔泰打垮,让他永不翻身。<-》 老四,你终是还要对莽古尔泰下手,一点也不念着兄弟之情啊!唉,你这四哥不念情,我这二哥如何能不念! 代善缓缓起身,对范文程道:“莽古尔泰脾气暴躁,人所共知,范大人不要计较。” 范文程却毫不客气地将要做和事佬的代善顶了回去,他道:“大贝勒不要为其开脱,奴才之所以来投大金,是因为奴才亲见汗王之仁德,八旗之雄武。然大金建国已十余年,朝堂上毫无规矩,简直就像打家劫舍的山寨,奴才身为汗王臣子,不能不感到羞耻。” 一听范文程将大金国的议政大殿比做山寨,殿上众贝勒顿时大怒,代善长子岳托第一个骂道:“范文程,你个混帐东西,竟敢侮辱主子为土匪草寇,你活得不耐烦了吧?”总裁深度爱http::// 范文程毫无惧色,迎着岳托的目光反驳道:“不是吗?朝堂之上,君臣不分,未经汗王允许便狂呼乱喊,甚至要动手杀人,哪里看得到一点点王法,不是草寇又是什么?” 领镶白旗的多铎最是年轻气盛,虽对莽古尔泰没什么好感,但看着他被汉人奴才欺负,心下也早是不岔。但见多尔衮和阿济格没有动静,他便强按心头怒火。但是范文程将他们大金国的贝勒比做土匪草寇,他一下就怒不可遏,上前一步喝道:“来人啊,把这奴才推出去!” 先汗和大汗最疼爱的十四贝勒发话,比起那几个不掌旗的阿哥份量要足得多,顿时就有几个侍卫冲了过来。 范文程却是仰天大笑:“如此朝堂,不居也罢!”转身朝侍卫喝道:“不劳你们众位大驾,我自己会走。” 那几个侍卫朝殿上看去,发现汗王坐在那里面无表情,什么话也没说。 侍卫们不得明示,只好押着范文程往殿外走。岂料刚走出大政殿,范文程突然猛地一头撞向边上的盘龙金柱,血当时便流了出来。 范文程死谏了! 佟养性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范文程身边用手一试,见还在喘气,连忙喊道:“快抬下去,快叫御医,这是个忠臣,不能死了!” 侍卫们也慌了,忙一齐上前,将范文程抬了下去。 殿上,宁完我和一众汉官人人激愤,宁完我更是气得直哆嗦。却不知是在气多铎和岳托,还是在气范文程又抢了自己风头。 殿上诸贝勒知道这下不好了,他们可没想到范文程竟然会来个血溅大殿,多驿当时脸就白了,岳托也是后悔起来,求助的看着自己的阿玛代善。 佟养性返回大殿,环视着众贝勒,尤其是看多铎和岳托时,眼光中满是责备。他是西屋里额驸,是众贝勒的长辈,因此岳托和多铎不敢正视他,但心下都觉得范文程这事做得有些过份了。 佟养性叹了口气,向前朝皇太极行礼,说道:“汗王,各位贝勒阿哥,关于三大贝勒与汗王同肩并坐一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还是汗王主动提出来的吧,这是汗王对兄长的尊敬。但如今大金国国势日益强盛,汉人归附日众,国事越来越繁杂,完善国体,理顺朝纲,已成为当务之急,所以才有去年成立六部之举。 养性入金之前,生活在汉人中间,汉人讲,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这一说法有没有道理?我看有,俗话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我佟家有人丁千口,主事者唯养性一人尔。吾与先汗少年相交,先汗主张参汉酌金。 养性以为,二位贝勒与汗王并肩同坐之状况,已不合时宜。养性掌管汉军旗,汉官及汉人士兵对同坐一事议论纷纷,以为不伦不类,不成体统,不合朝纲。我们既然真心拥护汗王,就应以汗王为尊。 宁完我和范文程的话说得重了些,但仔细琢磨却不无道理,我们这是大金国,不是山寨,汗王不是山大王,众贝勒也不是小头领,一切都应合法度。宁完我今天提出了一个人人想提,人人又都不敢提的大问题,养性以为,君就是君,臣就是臣,此朝纲之要旨也。所以,同肩并坐一事,我看就不要再继续下去了,请大贝勒及五贝勒三思!” 殿中众人听了佟养性这番话,均是沉默不语。莽古尔泰也是呆呆的站在那里,想开口说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这会,却谁也没有注意,坐在御座上的皇太极眼中喜色一闪而过。 范文程血溅大殿时,代善就知道今日这局面怕已成定局,撤座之事已是谁也挡不住。既然老四一心不想让两位哥哥与他并肩坐,那索性就成全他,自己这个大贝勒也不坐了,省得老是有人以为自己贪恋权势。大金,确是只需要一个发号施令的君王,不需要第二个。若是自己仍要坚持坐在这里,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是第二个莽古尔泰吧。 当年连汗位都可以让出的代善拿定主意后,不再犹豫,当即站起,缓缓说道:“额驸所言,正是我意,有关并坐之事,我早已与汗王在私下议过。汗王以为,既已并坐,何必拆分。否则,让臣子们看了,还以为我们哥几个不合呢。今天,既然宁完我将这一问题提了出来,我看就按额驸说得办。”言毕,朝殿后挥了挥手:“来人,将我的座椅与五贝勒的一同搬到下面去。”总裁深度爱http::// 皇太极却忙站起劝道:“二哥,这如何使得?二位是兄,朕是弟,兄居弟下,同样不成体统。” “君是君,臣是臣,焉有君臣并坐之理。为咱这大金国,今日说什么也要把这位子撤了下去,免得叫外人说我们大金国不懂礼法。”代善浑不理会长子岳托和次子硕托的眼神,坚持撤座。 “孔有德?”皇太极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一时想不起在哪听到过。总裁深度爱http::// “ “ “ “ “ “ “ 第三百一十一章 施大勇在哪里? 千里外的辽东,皇太极再一次点齐举国精兵西征林丹汗,此事动静之大,大明却无一人知。<-》 北京城中,年轻天子因为洪承畴传来捷报带来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几天。 天还未亮,准备上朝的官员便聚在了午门外,未等片刻,宫中来人传谕,早朝改在皇极门举行。 一听朝会改在皇术门,大小官员们便都紧张起来,今儿个是朔日,按惯例应是大朝,大朝一般在皇极殿兴霆。而大朝多是走过场没多少正经事。现在却一下改在皇极门,不问可知,这是要御门听政了。以前御门听政多在午门,自神宗皇帝后便改在了皇极门,算来大明已是多少年没有在皇极门举行过御门听政了。官员们纷纷议论,一定是哪里出大事了,不然皇上不会突然在皇极门听政的。 等一众臣子怀着疑惑和忐忑之心到达皇极门后,便见年轻天子已早早坐在那里,走在前面的内阁成员一眼便看到皇帝的脸色不好看。总裁深度爱 朝臣按各自班位站定后,崇祯便怒不可遏的站了起来,一扫众臣,怒道:“你们知道吗,宣府巡抚沈棨背着朕和东虏私下jiechu,要议和!这事不是他沈棨自己能办的,再给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哼,你们莫要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当中定有人与沈棨私通,平日里你们就有不少人与边臣私交甚厚,公事中也多有往来。没有出格之处,朕也不会找你们错。可现在,这背着朕要与东虏议和,你们说说,朕能忍得了吗!说,你们当中是谁给沈棨撑着腰的,又都有哪些人想要和东虏议和!” 群臣听得目瞪口呆,这话谁敢接茬?就是真有和沈棨串通的,也不可能傻得自己站出来,全都明智的噤声低头,生怕皇帝会看到他。 温体仁也是qiguai,不知道皇帝从哪得的消息,为何他这首辅不知道。但见崇祯现在正在气头上,便也知趣的不去触这个霉头,反正沈棨是东林党的人,出了事也该周延儒他们头疼才是。听皇上这口气,看来沈棨这宣府巡抚是做到头了,新的宣府巡抚人选皇上一定会询问自己,可得好生考虑考虑才是。 “朕知道不是没有,是你们不敢说,昨天熊明遇就替沈棨辩解,被朕好一通骂!朕已发中旨,着沈棨下狱!自今而后,再有人背着朕与建虏有片纸只字的交通,一律入诏狱!” 崇祯说完,方觉得憋了一晚上的怒气发泄出来,鼻中吁出一股气,冷冷望着下面的群臣。转身又吩咐伺候在殿阶旁的赵全:“把朕昨晚看的那道奏疏读于他们听听。” “是,皇上。” 那疏早揣在赵全袖中了,这会不迭拿出,一轻嗓子,扯声念道:“莱城被围五十日,危如累卵。日夜望援兵,卒不至,知必为抚议误矣。贼果止兵,或稍退舍,臣等何故不乐抚,实是贼借抚为缓兵计。当贼过青州,大成拥兵三千,剿贼甚易,元化遗书谓‘贼可就抚,尔兵勿东’,大成遂止,至贼延蔓!援师不来,臣死当为厉鬼以杀贼,断不敢以抚谩至尊,淆国是,误封疆,而戕生命也!” 赵全一气念完,殿下群臣中已有数人变色,这疏是已经死在莱州的徐从治年前上的表,当时周延儒还是首辅,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将这疏压了下来。却不知皇上从何处得知有这道奏疏,现在翻出当着群臣面读出,用意又何在。 次辅何如宠和大学士吴宗达都是东林党人,也是周延儒在朝中的党羽,赵全刚念了个开头,他们就知道这事是谁在搞鬼了。恨恨的目光望着站在前边的温体仁,暗骂不已。 下面臣子的反应,崇祯看不清,待赵全念完,他点了兵部尚书熊明遇,语气阴冷:“熊明遇,前有谢琏的奏疏,现在又有徐从治的表章,二人皆言登莱之事不可招抚,朕也屡次诏对内阁,招抚者,书生之见也,贼兵但有半点忠君爱国之心,断不会造反。对孔有德、李九成之辈,便当一力剿灭,不致后患。可朕说的话,你们有听的吗?徐从治这奏疏上了几月了,现今人已为国捐躯,这奏疏所言难道不是赤胆忠臣所言吗?你说,这抚事还能进行吗?” 熊明遇惶恐难安,昨天因为沈棨的事,他已经被天子骂了一通,现在天子又因登莱之事生怒,如果说沈棨的事和他兵部无关,可这登莱的事,可就是他兵部职责了。从去年孔有德在吴桥起事,到现在已经几月了,兵部该调的兵都调了,光是辽兵就调了两拨,其后又是京营,又是川兵,足足大几万的人马全派去了。可前线倒好,几万大军硬是什么仗都不打,全在沙河那地吃闲饭了。兵部不是没有催过,可是高起潜根本不为所动。高太监是内臣,他催逼不得,原以为刘宇烈去了后,局面会好转,谁知刘宇烈去了后仍是没有动静。天知道他们在登莱搞什么! 熊明遇有苦难言,若说他指挥不动前线,那是他兵部堂官无能!可他又不能说是自己在拖延战事,那样的话,只怕盛怒下的天子会立即将自己下诏狱。 苦于难言之时,都察院右都御史李长庚却突然出班奏道:“皇上,自孔有德、李九成作乱以来,朝廷先后派出朱大典、高起潜、金国臣、徐从治、谢琏、杨御蕃等文武出征,辽军、京营、川军也是派了不少,可是贼乱仍不得平,此说明各镇兵均非孔贼部下辽兵对手。臣以为,叛军不但能战,且兵力甚多,据说现在都有几万兵马了,若是一昧用强,反倒会伤朝廷元气。故臣以为,招抚一事不可轻废,如能成功招抚叛军,则我辽东又增一铜墙铁壁。叛军因饷而叛,臣想只要许诺补发欠饷,必有招抚余地。” 又是招抚!崇祯刚说不可招抚,这李长庚却又大言不惭的提起招抚来,把他气得气不打一处来,连天子礼仪都不顾了,抬手就指着李长庚骂道:“照你这一说,我大明就没有能战的兵了,朕的江山还得要一帮叛臣贼子来维持不成!你口口声称援军无能,不是贼兵对手,那为何会有沙河、小官庄之胜。这两仗难道不是朕的京营将士打出来的吗?你一语抹煞,可知要寒多少将士心!若是镇军因无饷而叛,朝廷却仍拿饷去抚他,长此以往,朝廷体面何在,朕威严又何在!你此番话语,居心何在!”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李长庚没有想到崇祯会对他这九卿发这么大火,吓得慌忙跪在地上,不住磕头。耳畔传来的却是崇祯冷冷的声音,“你也是三朝元老,朕年地,你可以回家安养晚年了。” 李长庚心下一惊,呆在那里。 崇祯却不理会他,而是转目看向温体仁,问道:“叛军到底有多少兵力?” 温体仁没有上前答话,而是转首去看身后的徐光启,徐光启出班奏道:“回皇上放在,叛军起事之初,只八百兵,后攻陷登州,得东江辽兵呼应,又夺获红夷大炮二十余位,西洋炮三百位,马三千匹,饷银百万两,其后攻城掠地,招降纳叛,保守估计,叛军此时总兵力当在五万人左右,然能战之兵还是辽兵,辽兵之数不会超过七千。”总裁深度爱 崇祯听后,点了点头,又问熊明遇:“派去的援兵呢?” 熊明遇道:“京营兵一万三千,川兵一万二千,另有北直隶兵马六千,金国臣部的辽东骑兵三千,可战之兵在三万人。山东方面,朱大典部有鲁兵五千,浙兵两千余。” yyng 第三百一十二章 祖大寿冤(上) 施大勇? 听皇帝uran问起那个莫名其妙叛乱的施大勇,熊明遇怔了一下,这事有些棘手,牵扯太多,事涉多方,他须得郑重应答才是,否则无辜被连累,却是不值得了“禀皇上,锦州军谋叛之事,京营指挥林建泰yijing奏报,监军高起潜亦有奏报,另有邓祀、王洪、金国臣、祖大弼、吴三桂等一干军将奏报证明,想来确是叛乱了。不过旬月来,施部下落一直不明,臣已文北直隶、山东方面,要他们详加探查。” “这么说,到现在为止,就没一个人zhida施大勇的下落?” 听了熊明遇的回答,崇祯心下不快,这些事情他都zhida,且zhida得比他们还详细。但ziji亲自在平台召见,赞为“膘骑大将军”的施大勇uran叛乱,实让他难以相信。他总觉得这当中有shie内情,可偏偏无从知晓。 因为这事,王承恩被ziji下令一顿好打,到今天也没让他在御前侍奉。崇祯想要彻查,却因事涉高起潜,万一真的另有真相,崇祯这脸面便挂不住。以内臣为监军可是他力压外朝定下的,若高起潜出事,他这皇帝怕是也不得不对外朝退让了。 但是好端端的一员良将uran成了叛逆,为大明在锦州与东虏血战不退的锦州将士成了叛军,这让崇祯就如同喉咙中扎了一根鱼剌般难受。 他不相信,怎么也不愿相信。 若是曹化淳在就好了,有他在,施大勇谋叛之事便能查个水落石出。可惜他在苏州分不得身,也不知那边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崇祯想着想着,思绪竟飞到了千里之外的苏州去,那里,可是朝堂上大半臣子的根基所在。 熊明遇见天子不再询问,便要退回班列。但没等他动,礼科都给事中蒋大年却出班奏道:“禀皇上,臣以为施大勇谋叛之事或另有隐情,臣以为当派干员彻查此事,以免忠臣良将被奸小所污!” 此言一出,满殿顿惊。 嗯?崇祯也是心中一动,目光落在蒋大年身上:“卿何出此言?” 殿内群臣的目光也都聚集在了那礼科都给事中蒋大年身上,就要致仕的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钱象坤却是心中叫苦,拿眼色示意蒋万年不要多事。 蒋万年却不理会本部堂官的眼神,他虽只五品官,但身为礼科都给事中,位卑却权重,身为堂官的钱象坤奈他不得。再说钱老头即将致仕,更是不必有shie顾虑。 若今次既能替忠臣鸣冤,又能一举得天子青睐,便是得罪些人又如何。 成功将天子和群臣目光吸引到ziji身上,蒋大年颇是有些得意,按下心头激动,扬声说道:“臣前番查阅兵部存档及内阁奏报,现施大勇是去年方随丘禾嘉出关,时为松山守备。尔后祖大寿筑大凌河城,施部松山兵为押运粮草军。六月,松山军运粮至大凌河遭东虏镶黄旗包围,施大勇率部血战,以孤军力战东虏镶黄、正蓝两旗数千骑兵,成功迫使东虏退兵,斩二百有余! 施大勇凭此功得丘禾嘉、祖大寿联名保荐,皇上恩准,施以守备一跃而为参将。其后施大勇奉命出援大凌河,其间虽有小挫,但仍能全师而退,足见其人不但勇,更足智。大凌河会战,张春大军覆没,祖大寿降金,锦州空虚,人心惶惶,东虏大军更是兵临城下,旦夕可破。危墙之下,施大勇却领着残兵败将守住了锦州城,还重创东虏大军,斩数千,乃皇上登基以来武功第一! 不仅如此,臣还听说施大勇当日在锦州城下与东虏小贝勒阿济格对阵,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仍不退,更向城头高呼“向我开炮”,半边脸亦被炮子削去,落下残疾,以致不得不以面具遮面。辽东传闻,锦州军每战,施大勇必在阵前向士卒疾呼“为天子而战!”更屡对部下言我等乃是天子之兵! 锦州大捷后,施大勇押俘进京献捷,蒙皇上平台召对,赞之为我大明的膘骑将军。臣敢问皇上,如此赤胆忠心,一心只知皇上,为我大明拼死力战的臣子会是叛臣吗!” 说到这,蒋万年的脸上满是激昂之色,他怒扫群臣,质问他们道:“你们说,此等忠臣会是叛臣吗!若是此等忠臣也是叛臣,那我等又是shie!” 群臣为之一滞,一时失语。辅温体仁却是赞许的撇了眼蒋大年,何如宠和吴宗达等东林党重臣则是彼此对视一眼,嘴角露出不为人所知的冷笑,看着蒋大年的目光就如是看小丑一般。沉寂中,何如宠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都察院的班列。 看着满殿众臣在ziji的逼问下不敢一言,蒋大年有种舌战群雄的成就感,正要拜请皇帝彻查施大勇叛乱真相,还忠臣一个公道时,却见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黄汝良uran从朝列中走出,横眉怒目指着他喝道:“蒋万年,你是要为这贼子鸣不平吗?可笑,真是可笑,你可知祖大寿就是这贼子害死的!论冤枉,祖大寿才是冤枉;说忠臣,祖大寿才是忠臣!” 祖大寿被施大勇害死? 百官一下又愣住了:这又从何说起?祖大寿不是投降东虏了吗?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先是蒋大年替施大勇喊冤,现在又是黄汝良替祖大寿喊冤,却不知哪个更冤。 站在朝班最后的一众官员一个个伸长脖子,睁大眼睛等着看好戏起来。 崇祯也是一头雾水的望着黄汝良,不ingbai他这又搞的哪一出。 蒋万年先是呆了一下,旋即失声笑了起来:“黄大人,祖大寿降金乃天下人都zhida的事,你却说施大勇害死祖大寿,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哼,你zhidashie!” 黄汝良鄙夷的横了一眼蒋大年,径直向前走去,“臣这里有辽东祖大寿遗孀李氏所上鸣冤血书,内中祖大寿降金之事另有真相,还请皇上过目!”:) 第三百一十三章 祖大寿冤(中) “呈上来!” 崇祯对祖大寿夫人李氏并不陌生,崇祯二年“己巳之变”后,为了安抚祖大寿,崇祯曾借周皇后生辰为名召李氏入宫觐见过。虽没有亲眼见过李氏,但周皇后和皇嫂张皇后对李氏都赞不绝口,说不愧是书香门弟出来的,很是识大体,也极是懂礼,举止皆有分寸,贤淑得很,大寿能娶其为妻,当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份。 单是周皇后夸赞,崇祯或许印象未必深刻,但皇嫂张嫣也对李氏赞不绝口,不能不使他印象深刻了小说章节。对皇嫂张嫣,崇祯向来是视如母亲一般尊重的,皇嫂说李氏贤德,崇祯自然也就相信,祖大寿降金后,他没有处置祖家上下,便是因了这皇嫂对李氏的一番评价。现在黄汝良说李氏血书为其夫鸣冤,他本能的就想到烈女形象,心中颇是震骇。古来血书上表绝不多见,便是忠臣良将也绝不用,概因君前见血实为不祥,现在李氏却用了血书为其夫鸣冤,想来这冤却是重得很。崇祯心道李氏贤德,若不是真有大冤屈怕不会行此骇人之事,难道事情真的另有内情? 赵全小跑过去,从黄汝良手中接过那血书,一眼也不敢望,小心翼翼捧在手中送到崇祯手中。 血书是用白绢书写,字体清秀,一看便是出于妇人之手,上面还有淡淡的佛香味。全书字不多,意简言赅,字里行间可见妇人对于丈夫含冤而死的激愤。 初看时,崇祯脸上尚没什么变化,但等看完后,他的脸已经是黑了下来。知道皇帝脾气的赵全下意识的就又往后退了一步,他知道,皇爷这火大了。 果然,只数秒后,崇祯已经是勃然大怒了,他恨恨的将李氏血书拍在身前的御案上,怒吼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施大勇欺朕!贼子欺朕!祖大寿枉死!” 皇帝龙颜大怒,百官吓得全跪了下去,但人群中却有数脑袋在朝御案上的血书看,他们迫切想知道那血书到底写了什么。 蒋大年的脑袋疑是众人中伸得最长的,由不得他不伸长,刚才可是他口口声声说施大勇忠贞二,眼看着皇上已然动容,峰回路转,一张血书却让天子暴怒起来。 “施大勇欺朕,贼子欺朕,祖大寿枉死”听在蒋大年耳中,比晴天霹雳都吓人,他的脸可是一下就白了。 事情有了变化,黄汝良横插一脚,不知从哪搞来的李氏血书,公然要替祖大寿鸣冤翻案,温体仁暗道这事绝没那么简单,很可能背后就是周延儒在指使。但周延儒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真是为了替祖大寿喊冤吗?又怎么这么巧,蒋大年前脚替施大勇鸣冤,后脚李氏的血书就出来了?这一前一后时间上配合得也太巧了吧?难道蒋大年他出卖了自己? 温体仁心中一惊,转首看去,发现蒋大年的脸也白得很,不像是和黄汝良他们串通好来坑自己的,心下这才稍稍安定下来,可他也不能再置身是外让蒋大年独自陷阵了,不管周延儒打得什么算盘,他都不能让他如愿! 要反击首先得知道那血书中到底写了什么,不然从何反击?温体仁斟酌一下,抬首看了眼盛怒的崇祯,缓缓开口道:“皇上息怒,祖大寿是否为施大勇所害,怕是不能听妇人一面之辞。” 崇祯听了,冷哼一声,将血书拿起,吩咐赵全:“将此书递与首辅过目。” 温体仁从赵全手中接过血书后忙迫不及待看了起来,一边徐光启也探过身来看,何如宠和郑以达他们却平静的站在那里,倒似早知道这血书上写了什么。黄汝良则冷眼旁观,边上另有几个官员却是蠢蠢yu动。 蒋大年也想看那血书,心里着急万分,可是限于身份,却是想看都看不到 李氏血书所言指大寿被困大凌河城后,拼死守城,拒不降金,ri夜盼望援军到来,结果盼到的却是援军全军覆没。其时城中已经断粮半月,军士以人相食,已经难以坚持,部将多有降意,大寿难以强压,又知大凌河一失,锦州空虚,必为东虏攻破,届时宁远孤城难保。为保宁锦不失,大寿权衡万分,舍弃个人虚名,假意降金。待哄骗奴酋信任,不加严防后,率亲卫数十人连夜逃奔,金兵于后猛追不止,待到锦州城下,数十随从只余数人。 为防金兵趁势夺城,大寿于城下唤守军以竹篮相吊,岂料锦州守将施大勇知大寿归来后,怕大寿重掌军权压制自己,遂为一己私利,将原守兵调往他处,遣亲信将jing疲力尽的大寿与一众随从杀害于城下,同时散布大寿降金谣言,排斥城中辽东旧将,以期达到朝廷能用自己为辽东总兵的不可告人目的。 事情本破绽,时人皆以为大寿已经降金。然时隔不久,东虏方面却传来祖大寿已死消息,派往细作也加以确认,祖大寿早在东虏攻打锦州前便已死。李氏得到消息后,不敢相信,便派大寿兄弟大乐等人前往锦州密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苍天不负有心人,一村民在出城砍柴时发现大寿尸体,已**不堪,面目被人砍了十几刀,难以分辨。好在李氏与大寿夫妻一场,知大寿身上有二处胎记及数处伤疤,结合验证之后,确认此尸便是大寿。又得当晚城内被施大勇压制诸将仗义直言,方知大寿冒死逃归锦州后却被施大勇杀害的真相。 知道大寿被人害死,李氏本应立即向朝廷告发,但摄于施大勇已经掌握锦州,且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怕施贼反咬一口,杀人灭口,李氏故而隐忍不发。直到传来施大勇在登莱叛乱,李氏这才剌破五指,亲写血书替夫鸣冤。 李氏书中最后言道,大寿为国尽忠,宁可舍弃诸子兄弟而归大明,乃将国置于家之上,岂料遭jian贼所害,身死之后遭污名,真为千古奇冤也!今以血书呈递御前,请皇帝主持公道,不使大寿枉死 一字不漏看完后,温体仁心中苦笑一声,若事情真如李氏所言,那施大勇可真是狼子野心,罪该万死,便是自己也法替他翻身了。 徐光启看了后却断然摇头道:“皇上,单凭李氏一妇人片面之言,难以断定大寿是否为诈降东虏,且大寿降金是为事实,其诸子兄弟皆在东虏得高官厚禄,由此可见,李氏所言并依据。且当ri大军覆没,残兵败将遁入锦州,人人如惊共之鸟,将战意,士必死之心,东虏若至,何以为守。故臣以为,施大勇在城中采取军管措施,控制城门,防止乱民鼓噪惊变,实为必要手段,非李氏所言乃为害大寿计。” 温体仁也道:“臣也以为当是如此,片面之言实不足信。” 二人如此说,崇祯也不禁疑惑起来,怒气微息,有些犹豫,若是李氏所言不实,自己岂非又错怪施大勇了。 “皇上,李氏所书或许是片面之辞,但臣这里有锦州通判陆信的证词,他言大军覆没后,施大勇即在锦州行军管,以亲信军将控制城门,外人不得插手。当夜,城外似有事发生,但知府陈昂派人询问,施部却不肯透露发生何事。因此,臣不敢断定真是施大勇杀了逃归的祖大寿,但臣却敢断定施大勇绝非纯臣!” 话音刚落,刑部给事中齐安也奏道:“臣这里也有杏山卫指挥刘泽义、左屯卫百户王安的证词,另有团练使葛清等军将证词,俱可证明当夜锦州城门实为施大勇松山军掌控,也证明村民在城外发现的尸体确是祖大寿。大寿之死太过蹊跷,理应查明才是。” 第三百一十四章 祖大寿冤(下) “臣这里还有香河县令赵起弹劾施大勇纵兵劫掠香河的表章” “臣这里亦有京营指挥佥事裴少宽告发施大勇贪默军粮,纵兵为匪的表章” “臣闻锦州大捷,首功者并非施大勇,乃昌平总兵帐下游击,现为昌平副将的左良玉风闻当ri锦州大战,坚守城池的便是左良玉部下昌平兵,其部神he手是he杀多员东虏大将,这才迫使东虏退兵”“小说章节左部立下大功,却因乃关内调往关外的客兵,故被施大勇压制,大功被他窃取,臣请皇上彻查此事若确是施大勇功,还望皇上替有功将士主持公道” “据闻辽东总兵吴襄,副将刘泽清、阿尔桑等将当ri从乱军脱出,其后却无故身死,而当时殿后之军正是施大勇的松山军,结合祖大寿蹊跷之死,臣以为,此三将怕也是被施大勇害死” “皇上,臣现在细细想来,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想当ri张hun督师大军出援大凌河,辽东诸将尽从征,结果全军覆没,除施大勇外无一将校逃回,实令人难以相信此前战事,我朝兵败固是常有,但似如此惨重,将校全没却是meiyou,何以这次却是败得如此惨?难道这当中就meiyou古怪吗?” “” 几乎在眨眼间,竟然前前后后十几人弹劾起施大勇来,内中有都察院的御史,也有六科的给事中,还有几个各部的主事人人手中都拿着一份表章,一看就是早准备好了,就等着这刻的 先前几人还好,还能秉着所谓事实说话,后面的人可就是全是凭着想象在那信口开河了,但偏偏他们说得还有道理,大凌河之战却是处处透着诡异有一户部的主事是扬言,祖大寿、吴襄等人就是被施大勇所杀,他军管锦州的目的其实是准备将城献于东虏,只因城中还有左良玉、葛清、王安等忠臣良将,此计才未能得逞其后见锦州守住,便摇身一变窃取守城大功,yu以此大功而掌辽东,内行藩镇旧事,外交好东虏进京献捷,未得朝廷赏赐便被调往登莱平乱,其心必不满,又见叛军势大,不敢与之战,索ing就此谋叛 这番推理说得言之凿凿,前因后果加在一块,殿内一半人竟然就信了 一份又一份的表章被呈到崇祯手中,崇祯先看了几份后,还有些将信将疑,但再看几份后,他就不再看下去,后面的直接就放在御案上,就听那户部主事一番奏禀越听脸上神情越是不妙,至少在蒋大年看来,大大的不妙 如此多的官员上表一致同声,温体仁纵为首辅此时也不敢再为施大勇出头,“体仁不党”虽是他成功晋为首辅的秘诀,但也使得他在朝堂上nenggou使用的力量极少眼下东林上下一心,摆明了就是要施大勇永不翻身,ruguoziji再继续顶下去,恐怕等会就不是这十几个人,而是数十乃至上百人了,甚至矛头也将直接指向ziji 这帮言官风闻奏事是他们的权力,在朝堂上信口胡言只要不是太过离谱总不会受到处罚,但被他们咬上的通常meiyou好下场就是忠臣也怎样,再忠心的臣子也敌不住人言,有些事情,你越是辩解就越是抹黑得很,裤裆里黄泥巴,你想洗也洗不掉 温体仁可不想周延儒再次复相,权衡利弊后,他明智的选择沉默施大勇的事,他已是无能为力了宫内能说上话的那位也不在京中,他犯不着为了区区一个武夫冒着失相的风险行事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把那位赖在京中不走的隐相给赶得远远才是 徐光启不是书呆子,事情到了这步,不管事情真相到底如何,现在已是万口一词,所谓三人成虎,施大勇是不叛也叛了,何况现在他的确是叛乱了,噢,不,准确的是说“失踪”了 堂堂朝廷参将,却率部失踪,不管他有meiyou苦衷,这个谋叛的帽子也是戴定了,何况商县外京营官兵的尸首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内宦白尚义的脑袋也是血淋淋,这些,谁敢保证真不是施大勇所为? ziji纵然是看在死去的丘禾嘉面上帮他分说几句,但也总不能为他得罪这满朝官员,徒弟孙元化的事情ziji还没擦干净屁股呢施大勇就是一武人,他在朝中本meiyou奥援,便是zijizhidao他是冤枉的,又能如何现在只能看皇帝对这个曾经亲口赞为膘骑大将军的施大勇有多少信任了只要皇帝心中怀疑,施大勇便不致真没沉冤得雪的机会 不zhidao为him,徐光启隐隐觉得殿上的年轻天子似乎不愿相信施大勇真是狼子野心,心怀鬼胎的叛臣,不然他何必为施大勇谋叛的事耿耿于怀,在这御门听政的大殿上发问呢? “施大勇其人早就跋扈异常,暴虐万分,当ri在锦州饮人血,食人肉,后又制人彘,都察院亦弹劾过他,皇上若不是念着他立下大功,早将他明正法典了现在看来,皇上却是信错人了,臣以为锦州之战,功者何人要彻查,绝不使无耻鼠类窃取大功” 望着蒋大年灰头鼠脸的样子,黄汝良大为得意,对蒋大年也是鄙夷:想扬名立万也不看看踩得是谁 现在大势站在ziji这一边,温老儿都不敢开口了,黄汝良得意之余,也不禁感慨起来,可惜蒋大年太过废物,一击就倒,要是能与ziji再战上几个回合,那时才真正能令群臣震惊呢 臣子说ziji信错人,崇祯meiyou说话,脸上也meiyouhimhihou不满,只低头望着案上那一堆表章赵全离得近,qinghu看到皇帝的眉头一直锁着 打铁要趁热,施大勇之事必须就在这殿上拍定,无论如何也不能给温体仁看出其中有him玄机,再闹出事来想到此处,何如宠立即出列奏道:“皇上,施大勇谋叛乃是事实,不论祖大寿是否被其所害,朝廷都应立即查明其下落,派兵剿,以免此贼与孔李等人同流合污” “臣附议”吴宗达、郑以伟不约而同道 内阁五人,首辅温体仁沉默,徐光启也失声,崇祯再怎么觉得这事qiguai,也不能不表态了 微微抬首,扫视百官一眼,宣道:“拟旨,大理寺派员详查祖大寿死因,另都察院派员一同查明锦州之战经过一经查明,快马报与朕知晓,不得有误” “着林建泰、高起潜查明锦州军下落,一旦查明,即刻派兵马围剿,断不可使锦州军流窜登莱与孔李之辈会合” 顿了顿,崇祯想到him,又道:“着升祖大乐为锦州参将,传旨问孙瑴,辽东现在哪些军将可用,要他一一报上来” “臣等领旨” 各自相关的官员领旨后,崇祯挥手宣布散朝闷闷不乐的往后殿走去,行到半途,却转身吩咐赵全:“叫王承恩过来” “啊?”赵全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赶紧去找王承恩 崇祯又呆了一会,忽尔摇头,忽尔叹气,忽尔又怒容满面,吓得身后的内侍和宫女们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就这么片刻之后,崇祯方才呼了口气,摆手:“去坤宁宫”去读读om) 第三百一十五章 榆林 五省总督 陕西榆林 延绥总兵曹诏,甘肃总兵杨嘉谟、陕西总兵杨麟、榆林总兵王承恩、宁夏总兵贺虎臣齐会一堂 堂上乃去年腊月刚被朝廷任命为节制山西、河南、陕西、湖广、四川五省军务的总督陈奇瑜 虽是去年腊月就已被任命为五省总督,但直到年后三月陈奇瑜才到西安赴任,而这一次是他第一次和麾下的几员大将碰面在此之前,这几位大将都领兵各在一方,难以凑到一起作者注:陈奇瑜实际是崇祯六年底方任五省总督一职,在此历史稍有改变,但战事方面不会有所改动 五位西北地头的实力军头,手下兵马乃朝廷为数不多能战之兵的总兵官在各自招呼后,免不了向任总督陈奇瑜一番道贺 陈奇瑜乃万历四十四年进士,中进士已是三十出头,尔今也是年近五旬之人,但和洪承畴一般,肤e倒不似读书人白净,反而和军汉一般相貌也不甚出众,一绥长须颇是威武,脾气也极是亲近,和朝中那些官儿不同,对麾下军将,陈奇瑜从来不摆总督的架子,轻易也不重语相向 众将也都知道这位陈总督是好脾气出了名,且极重乡情,帐下幕僚多是家乡之人,内中不乏无才无德贪财好货之辈,但陈奇瑜对他们却不怎么管束,只要不是太过份就行,对府中下人也是甚好,从不轻易责罚他们 诸将除了榆林总兵王承恩外,其余几人都和陈奇瑜jiehu过,王承恩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这位总督的ing格,因此坐在那里,倒不怎么拘束 甘肃总兵杨嘉谟年纪在众人中最少,不过三十四岁,但却是在场诸将中拥兵最多的,他此番带来的甘肃镇兵有九千之众,内中有两千骑兵 陕西总兵杨麟最胖,年纪在四旬左右,手下兵马却是最少,只三千人陕西连年闹兵灾,能战之兵不多,杨麟手下这三千兵还是洪承畴任三边总督时好不容易凑齐的,不然,他这总兵官就是光杆将军一个杨麟为人也颇胆小,全无武臣风范,在场诸位总兵中,就数他吃空饷最厉害,实际只三千兵,报到兵部的在册士卒却是一万三千人,足足吃了一万人的空额 榆林总兵王承恩是洪承畴任陕西参政时从参将提拔起来的,所部兵马虽不多,只五千人,但却是能战得很军中多是榆林子弟,父兄叔侄,血缘关系极近,且榆林自太祖开国始便是为九边重镇,二百余年传承下来,可谓老少皆兵,但一声喊,全家老小齐上阵比比皆是又因军中士卒多有血缘联系,故战场之上士卒皆奋勇杀敌,未得将令决不言退因此关系,王承恩深得洪承畴看重,此番若不是陈奇瑜要调,洪承畴断然是不会放人的 宁夏总兵贺虎臣可不是河套人,乃是北直隶保定府人,天启年间曾为登莱参将,天启六年迁延绥副总兵其部兵马全为骑军,但人数不多,不到四千众贺虎臣颇能战,也深得士卒拥护,但为人有一缺点,即勇而无谋,时常因一己鲁莽而坏事贺虎臣本不归陈奇瑜帐下,实因流贼之中有不少宁夏镇的边兵,这些边兵擅骑,而陕西之地骑军不多,故陈奇瑜请奏朝廷调宁夏兵一同进剿流贼 延绥总兵曹诏在众将之中,经历最是复杂他早年在辽东从军,历事熊廷弼、孙承宗,积功升至游击崇祯二年东虏入寇京畿,他曾随袁崇焕入关保卫京师,后随孙承宗收复永平四城,积功至参将若不是陕西民变势大,朝廷调他到延绥来,曹诏怕现在仍在辽东以他第一良将之能,怕大小凌河会战到底鹿死谁手也尚未可知曹诏麾下兵马战力在众将中当数第一,麾下不仅有四千敢战之兵,有一支一千二百人的骑兵这支骑兵乃是当年孙承宗倡导,由袁崇焕、祖大寿、满桂等人训练出来的关宁骑兵祖大寿率辽兵主力降金后,关宁骑兵的血脉便尽在曹诏麾下了虽然现在登莱的祖大弼和吴三桂手下也有一支骑兵,但比起曹诏手下这支来,却是差了一些,算不得真正的关宁铁骑 曹变蛟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要老得多,他今年才三十六,但看起来却像是四十几的人,想来是连年征战的缘故对这位上任的五省总督,曹诏颇是敬佩,一月而平延绥流贼,这份本事放眼天下,怕也找不到第二人 从延绥巡抚一跃而为大明最大的总督,陈奇瑜如何不高兴,但是却也有说不出的苦对众将的道贺,他苦笑着摆手道:“五省总督听着官大,但坐在这位上,本官却心慌得很,或许只怕是向那阎王爷进了一步” 说到这里,语重心长的对诸将道:“如今你们几位与本官可是同舟共渡了,这船要是翻了,我等可是一根草绳栓的一串粽子扔到海里了,被寇盗包裹了,被朝廷捆死了,沉了一个,其它的也别想再浮上来” 听了这qiguai的比方,宁夏总兵贺虎臣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督堂说得好生有趣,末将等如何就成了那棕子?” 曹诏他们也觉得qiguai,不解的望着陈奇瑜陈奇瑜轻叹一声,说道:“粽子,宗子,祖宗的荣辱,子孙的祸福可都在咱们身上啊” 闻言,诸将一怔,都沉默不语他们都是武将,天天在刀口上舔饭,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家族的荣光,为了能为子孙留下福泽吗如果这船沉了,自己丧命不说,家族连同子孙可也全都跟着毁了,这谁甘心? 片刻之后,甘肃总兵杨嘉谟一拍手边的桌子:“督堂放心,咱们断不会成了棕子,末将还想着挣一个封侯耀祖呢”他最年轻,也最气盛,对那些流贼并不放在心上,一心指着挣下军功光宗耀祖呢 部下有此雄心,陈奇瑜自然高兴,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再废话,开门见山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免了客套,言归正传杨鹤抚贼失败,递解进京本官平贼有功,才为这五省总督所以,本官与诸位今后只有一条路好走剿杀除此之外,虽无它路本官召集诸位来此,便是想问问诸位,此路如何走?” 诸将互相看看,没人说话,他们都是武人,只知听命行事,这大局自然得这五省总督来拿,他们如何敢擅议要是被有心人知道,少不得又是麻烦 陈奇瑜知道诸将为何不语,便看向杨嘉谟,点名道:“杨总兵,你先说说,有什么便说什么,无妨,一切都有本官” 被总督大人点名了,允直言无妨,杨嘉谟当下不敢迟疑,抱拳说道:“末将粗人一个,向来不爱动脑子,今后的事全凭督堂安排,我等遵令就是”他说与不说没有区别陈奇瑜不以为然的笑道:“本官是个书生,花拳绣腿的功夫,纸上谈兵的能耐,各位可都是刀丛肉海中滚过来的马上英雄,杀贼还得靠各位兵事凶险,本官前番虽也小有成就,但断不会自以为是,本官还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毕竟诸位对流贼的了解比本官知道得多”说完,看向陕西总兵杨麟,和声道:“杨总兵,要不你先来说说?” 杨麟连忙起身行礼,陈奇瑜示意他坐下说话杨麟重落座后,沉吟后方道:“末将以为,贼军虽然人多,但散乱,所靠不过为首之人因此擒贼先擒王,只要群贼无首,官军便好各个击破了” 陈奇瑜听后,点头赞道:“杨总兵说得不错,擒贼先擒王,本官也正是此意不过先击哪个,却是要好生考虑一下嗯,曹将军,你以为我们当先剿哪股,西北余贼还是湖广流贼亦或是河南那股呢?” 曹诏年前受命节制山陕诸将,加广威将军,因此陈奇瑜称呼他时用的不是总兵而是将军 曹诏其人并不善言辞,也不想发表什么看法,但既然陈奇瑜问他了,他便也坦率说道:“督堂,末将以为西北余贼不足为虑,有洪巡抚和固原镇在,扫平只是时间问题而串入湖广的流贼也不必顾虑,其部多是些小贼,聚而成多,各自为战,难成气候所虑者当属中原高闯,又有闯将、曹ao、老回回、乱世王、闯塌天等大贼,且人数众多,不下二十万之众,又在中原之地流窜,若不加以剿灭,恐朝廷再难制因此,末将以为应先击中原贼” “曹将军分析得不错,本官与你不谋而合啊中原流贼才是腹心大患,只要剿灭了他们,这天下才能真正太平下来” 陈奇瑜微笑点头,正要吩咐左右取地图来,一名亲兵突然跑进来,报道:“禀督堂,圣旨来了” 圣旨来了? 堂中众人“唰”的同时起身,跟着陈奇瑜向外紧走刚出大门,几匹马已到了跟前,当中一位一身太监装束,后面几人却是锦衣卫 陈奇瑜天启六年由户科左给事中出为陕西副使,对当今天子身边的太监一个也不认识,只听说过名字,遂迎上道:“陈奇瑜见过公公,未及远迎,还望公公包涵” 那太监也不答话,跳下马,“陈奇瑜接旨”说着展旨在手 陈奇瑜后退几步,一甩袍袖,双膝跪下,几位总兵跟着一起跪下,“臣陈奇瑜接旨” “秦中荒盗相仍,残困已极,歼除余党,赈恤灾民,洵属目前要着计安重地,自不得顾惜小费,致遗后患秦省发赈留饷,朝廷轸念已至,详筹善后,务期盗孽尽消,饥民复业还会督抚鼓励道将,图剿定,以奠岩疆,方称朝廷至意”太监宣读完后,将圣旨交到陈奇瑜手里,才露出笑模样,上前扶起陈奇瑜,“总督大人快快请起” “多谢公公”陈奇瑜起来,一抬手,朝堂内一指,侧了半个身子,恭敬道:“公公请” 那太监微笑点头,当下与陈奇瑜并肩进门 “奇瑜任给事中时,先帝身边的公公也认得几个,您却是眼生,想必是当今在潜邸时的旧人敢问公公贵姓?”那太监道:“在下高时明,正是在信王府时当的差” 进了正堂,陈奇瑜让了高时明正座,上了茶,自己侧陪,几位总兵下手站着 高时明喝了口茶,瞥了眼陈奇瑜,笑道:“总督大人可知洪承畴为杨鹤求情,接着就伸手要饷银一百万两,又跟着要求截流陕西税银六十万,再跟着又要求将明年的应征饷银五十万两截流当年万岁爷宠信袁崇焕那会儿子,都没给过宁远这么多您说,这天下的督抚还有比洪承畴胆儿大的么?”洪承畴上表要饷银的事情陈奇瑜已经知道,对这事是支持的,这不管是战是抚,银子才是最重要的若洪承畴能向朝廷要来银子,他这五省总督也能轻松些陪着笑道:“公公说的是,洪承畴是忒张狂了,但这是有杨大人的前车之鉴呐抚局之败,就败在没钱安置流贼啊五六年来,盗寇横行,破城屠野,势若燎原,莫可扑灭盗众我寡,盗饱我饥,内鲜及时之饷,外乏应手之援,若非亟增大兵,措大饷,为一劳永逸之计,恐官军鹜于东,贼驰于西,师老财匮,揭竿莫御呀眼下各处灾荒,米料草束腾贵数倍,平贼后还须赈济,措给耕牛种子,督开荒地,无一不取给于钱粮啊” 高时明边听边笑边点头:“万岁爷何等聪明,怎能不明白这些?所以尽管兵、户二部都入不敷出,皇上还是逼着熊明遇、毕自严拿出二十万,洪大人所请截流也都照准了”才二十万?陈奇瑜一怔,暗道这也太少了,但想想朝廷的苦,也只能暗自轻叹一声,好在截流税银准了,也算是皇恩浩荡了 “圣恩高厚,我等惟有鞠躬尽瘁,将贼剿灭干净,才好慰圣心啊” “说得好,就凭大人这一身胆,定能剿灭贼盗” 高时明打个哈欠,陈奇瑜忙起身道:“公公一路劳顿,请先歇息一会儿,奇瑜再给公公接风” 高时明却打起jing神道:“这倒不必了,咱家还有差遣,洪承畴可是在固原?” 陈奇瑜道:“洪大人这会正在固原平贼” “那好,咱家就辛苦些,再去跑一趟固原唉,皇差在身,咱家这老骨头可是轻松不得”高时明说着还给自己捶了捶胳膊 陈奇瑜向左右吩咐一声:“来人啊,给公公奉上仪注” 顿时,便有幕僚将早已准备好的银两呈上,高时明眼中亮光一闪,满脸堆笑,连声谦让:“嘿,这如何使得,陈大人为国事ao劳,咱家如何能要你破费快收回去,快收回去”嘴里说着收回去,那目光却始终定在那银子上 陈奇瑜笑道:“微薄心意,还请公公不要嫌少才是公公若是不收,倒是本官不是了”说完不由分说便将那些银两端到手中,然后递于随高时明来的锦衣卫 “岂敢岂敢,那成,咱家也不耽误总督大人了,咱家这就去固原”高时明不再推脱,笑着收下,便要告辞前往固原他这一趟也真是枉跑了不少人,先去西安,哪知陈奇瑜却到了榆林等到了榆林,那洪承畴又跑到固原去了,累得他够呛 “本官这就派兵护送公公前去”陈奇瑜说完便命家将带领一队亲兵护送高时明前往固原 “有劳陈大人了” 当下高时明也不再耽搁,在陈奇瑜的陪同下出堂上马径直离去 送走高时明,几位总兵随陈奇瑜返回大堂贺虎臣突然有些qiguai的嘟囔一句:“洪大人为什么要替杨鹤求情?” 杨嘉谟他们摇了摇头,陈奇瑜则是叹口气道:“兔死狐悲” 叹气之余,不禁想道,却不知ri后自己是否也会有杨鹤这一天,届时又是否会有人替自己求情去读读om) 第三百一十六章 莱州 武襄 招抚 自被李九成围城,莱州城便成了这海边的孤城,城里军民已是近半年未与外界联系过。 城墙上被叛军轰开的几处塌口yi精被加固过,但高大的城墙上却是被炸得裂缝不断,让人看着揪心,也不知这座万历二十六修建,号城坚不可破的堡垒是否真能坚守到最后一刻。 年后,叛军的动静小了许多,除了隔几日例行公事般放上几炮,便再也meiyou其它动作”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蚁附攻城,拿人命来填的疯狂之举更是不再动用。有传闻说这是因为叛军要接受朝廷招抚的缘故,但也有人说这是因为朝廷的大军就在十几里外的小官庄,所以叛军不敢全力攻城。 到底是shime原因让叛军攻城的脚步停下来,莱州城中的军民是不理会的,他们只zhidao绝不能放城外那些凶残的叛军进城,否则便是全城阖难。 随着被围的shi奸长了,现在城中,就是迂腐的书呆子都zhidao不能指望朝廷,十里外小官庄的那些所谓援军恐怕不是来救援莱州的,而是来等莱州城陷的!这样他们就可以不用死人,大摇大摆的退回去,然后告诉朝廷城yi精丢了,没法救。 孤城危城,是个人便不想呆在这,本来莱州还有水师的战船,徐大人(从治)在时,便计划用水师的战船将城内军民撤到大海对面的锦州去,可惜那个朝廷的shime刘侍郎偏偏听了叛军的诡计,派天津水师前来受降,还催逼莱州水师配合,结果被原先的登州水师,现在的叛军水师给埋了包子,船只尽数覆灭,使得莱州和外界唯一保持络的海上通道被完全截断。现在的莱州数万军民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好在城中堆积着辽东军镇的粮草,饿肚子是不怕的,不过到底能守到哪天,谁也没数,但愿老天保佑,朝廷真能把叛军给招安了吧 “不降、不抚、不走,唯死战!言招抚者,先问过本将这手中刀剑答不答应!” 莱州知府衙门,一个fennu的年轻武将怒目瞪着两个文官,他的一只手yi精将腰间的宝剑抽出了一半,从那张fennu的脸来看,似乎真的要拔剑杀人了。 那两个文官非是旁人,一是兵部主事张国臣,另一人则是顺天府推官屈宜阳,而这年轻的武将却是年前奉命增援莱州的通州总兵杨御蕃。 大明文贵武贱,张屈二人都是京官,又代表总督刘宇烈来谈招抚之事,刘宇烈又是钦差,因此二人也算是半个天使,这个身份便是在座的登莱巡抚谢琏和莱州知府朱万年都不敢在他们面前托半点大。 杨御蕃虽是总兵,军中称镇台了,屈宜阳keneng拿他没撤,但张国臣兵部主事的身份便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就是学当年袁崇焕般斩将杀人,怕也是能做得。 然而二人现在被杨御蕃拿剑weixie着,竟是yidian也不敢动,甚至连吱声都不敢,更别提暴跳起来喝一声“你道本官是个书生吗!可知本官也是会杀人的!” 让二人如此憋屈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实在是得罪不起这个才过而立之年的总兵官,准确的说,他们是得罪不起杨御蕃背后那个死去的老子杨肇基! 杨肇基何人? 当今天子亲授五花封诰,加官锦衣卫千户,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大将军、正一品,病故后追赠为太傅太师,天子亲拟谥号“武襄”的杨武襄! 前宋犹青南征北战,为大宋立下赫赫功劳,死后方被谥为“武襄”,可见这“武襄”不是shime武将都能得封的,杨肇基能被谥为“武襄”,可见他生前功劳之重。 如今杨肇基虽死,但他的遗泽却在,在天子心目中更是仍有份量,不然杨御蕃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成为一镇总兵,且还是在京畿重地任镇台。当然,这杨御蕃也不是花拳绣腿的纨绔子弟,纯靠父祖之功荫来这个总兵官,他确也是有真本事的,当年随其父从征白莲造反,也是冲杀在前勇猛过人。加上天子念杨肇基之功,破格重用之下,杨御蕃便成了大明最年轻的总兵官。 杨御蕃是去年十月就领着他的六千通州兵赶到莱州了,从得到调令到抵达莱州,他只用了半个月shi奸,速度之快,令人乍舌,直到他在城中布防安定下来半个月后,登州的叛军才赶到。 杨御蕃之所以对增援莱州如此卖力,其实跟他父亲有关,因为这登莱二地乃当年杨肇基平定山东教乱后,以山东总兵官加右都督之衔镇守所在,杨御蕃也曾任莱州守备一职。有这一层香火渊源在,杨御蕃如此卖力自然也不qiguai,在他的指挥下,莱州方能撑到现在,也是坚决主战派,对所谓的招抚哧之一鼻。徐从治战死后,谢琏和朱万年深知ziji不通军事,便将莱州防务全权交给了杨御蕃。 谢琏和朱万年也是主战拒抚派,徐从治未死前,谢琏便和他各上了一道奏疏,向朝廷阐明叛军不可信,招抚的危害,然而这两道奏疏均是石沉大海,meiyou任何消息传来。而千盼万盼来的援军却龟缩在十几里外的小官屯迟滞不进,最后,等来的则是面前这两位可以说是被叛军护送进城来的“天使”,对此,他们也是痛心万分,但却不敢跟杨御蕃yi艳g发作起来。 杨御蕃说的“不降、不抚、不走,唯死战”也是谢朱二人心声,对叛军绝不能投降,也绝不招抚他们,更不用提离城别走,全城军民唯一的道路就是死战! 唯死战,方有莱州一线生机! 张国臣和屈宜阳一时被杨御蕃的凶狠之色震住,前者向谢琏投来求助的目光。谢琏却故作未见,张国臣咳嗽一声,他也置之不理。 朱万年也是把头低着,根本meiyou出来劝解的意思。见状,张国臣和屈宜阳只能暗骂莱州官员不晓事,等回去之后定要告与总督大人和高公公知晓,好生治治他们。然而现在,二人却是只能咽下这口气,杨御蕃年轻气盛,是个愣头青,且还有个死老子照着,倒奈何不得了他。 “抚台大人为这莱州城而死,难道我等就不能为这莱州而死吗!倡抚者,是视我数万军民性命为儿戏,杨某断然不答应!若识相,赶紧滚回去,否则,休怪杨某无礼” 杨御蕃恨恨不平,越看张屈二人越是火大,恨不得现在就上前一通乱踢将二人撵出衙门。他口中的抚台大人是指在城头被叛军火炮打中而死的山东巡抚徐从治。 被一武将当众如此欺凌,且还是一年轻小将,张国臣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起身喝道:“杨御蕃,本官可是代表刘总督来的的,招抚之事乃总督大人亲命,难道你要抗命不成!” 杨御蕃哼了一声,针锋相对喝道:“shime刘总督,杨某眼里只有天子!若是天子要抚,还请拿出圣旨来,只要有圣旨,杨某必然从命,若是meiyou,那杨某可就不与尔等废话了!” “你!” 张国臣一滞,杨御蕃这话一下点中了他的弱肋,这招抚之事还的确不是天子同意的,他又哪里来的圣旨。 谢琏和朱万年也是神色一动,一个拿眼饶有深意的看着张国臣,一个则故作无事人般朝外看去。 自身来这登莱险地,便是为博富贵,眼看这富贵就要到手,却横空冒出来一个武夫阻挡,眼看着谢琏和朱万年yi精不愿配合,屈宜阳如何甘心。不过摄于杨御蕃方才说要杀人的凶势,屈宜阳不敢和他多说,而是起身对谢琏和朱万年拱手道:“二位大人,李九成已致书督堂,只要二位大人出城亲自受降,他便立即率部归顺,此大功,难道二位就不要吗?” 没等谢琏和朱万年说话,杨御蕃就冷笑着骂了一句:“shime出城受降,分明就是贼人奸计,难道你看不出吗!二位大人一旦出城,必不得归,你这是要陷二位大人于死地,要拱手将莱州送给叛军,哼,好一个臣子所为!” 屈宜阳一急便要反驳,张国臣却横在他前面,愤声对杨御蕃喝道:“李九成已有降意,朝廷自然要受抚,难道坐看他们荼毒difang,残害百姓,就是臣子作为吗?”说完,取出一封书信直接递到谢琏手中,“谢大人,这是督堂的亲笔书信,还请大人为这登莱百姓出城受降。” 谢琏接过书信,看了一眼,叹口气,将信递给朱万年,待他看后,径直问道:“鹤南,你怎么看?” 朱万年看后,呆了呆,苦笑一声道:“下官能有shime看法,抚台大人决定就是,下官身为莱州父母官,保境安民乃一身所系,只要能保百姓不失,下官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断不会有所怨言。”顿了一顿,又很是慷慨道:“生作奇男子,死为烈丈夫,吾辈不当如是耶!” 第三百一十七章 生为奇男子,死为烈丈夫(上) 张国臣和屈宜阳听朱万年这般说,都是心头一喜,暗道果不出督堂大人所料,谢朱二人看到书信,定不会再拒抚。 杨御蕃却是大急,zhidao不妙,谢朱二人八成是被那刘宇烈书信说动,要出城受降了!情急之下便要上前劝说,却又听朱万年迟疑一下,然后对谢琏说了句:“抚台大人以为这事可信么?”谢琏一怔,论本心,他是不信的,但是若再不受降,后果却不是他能承担得了的”“小说章节更新最快。刘宇烈信中可近是**裸的weixie,容不得他再拒绝了。 “李、孔二人向来狡诈,又有登州元化前车之鉴在,不得不防但朝廷援军就在十几里外。督堂大人信中说了,援军兵强马壮,有督堂大人带来的神机营,高起潜统督的京营,也有辽东精锐,还有川兵万余,总兵力达四万有余。又先后于沙河斩杀贼将陈有时,小官屯大败李九成,两战皆重创叛军,故本官料想,李孔二人未必就不会怕了,或许真的会考虑投降。”谢琏说这番话时颇是违心。 张国臣、屈宜阳听了则是面上一喜,谢琏所说也正是他们赖以招抚的理由。 朱万年却不为所动,摇头不以为然道:“不一定吧,下官想得和抚台大人不同,下官以为李、孔此番仍是诈降。” “鹤南何出此言?”谢琏身子微微向前倾了倾。 张国臣、屈宜阳则是眉头同时微皱,有些不耐烦的看了朱万年一眼。杨御蕃心中倒是有了希望。 朱万年并不理会张屈二人不善的眼神,自顾说道:“其一,督堂大人统大军屯小官,迟迟不进,只管遣使议抚,已许多时日,李、孔真降,早当降了,何以只把议抚条款与他敷衍。其二,李、孔要降,当降督堂大人,为何降我?所以下官以为其中必有诈。” “鹤南所言极是。”谢琏点了点头,缓缓起身踱了几步,停在了朱万年身前,“但真能招抚,于朝廷于我都大有利。朝廷授督堂大人相机决定抚战之权,看来督堂大人是主抚,现在反贼请降,我若拒绝,不但keneng失一招抚良机,更有‘破坏抚局’的罪名加在你我的头上了。我等已受困数月,危甚,贼见我不受,必急攻,督堂大人又屯兵小官不进,恐怕莱城破在旦夕了。” 闻言,朱万年meiyou再说,只是叹了口气,确实,任他如何怀疑,都顶不了那顶“破坏抚局”的帽子。尔今,大明不止是天灾**,内忧外患,更有那尤甚的党争之祸。当今朝堂为东林把持,如谢琏、如他这等非东林官员,稍有不是,可就落一个“党同伐异”的下场了。 谢琏倒也zhidao后果,也好,他ziji说出倒不必由ziji挑明了。张国臣和屈宜阳对视一眼,目中俱有喜色。谢琏不受降,李孔定是要急攻城的,到时援军不至,莱州可就危险了。想要莱州不危,谢琏就meiyou选择,他只有出城受降一条路可走! 杨御蕃这会已是脸色苍白,他可以weixie张屈二人,却绝对不敢weixie谢琏。 只倾刻间,朱万年已是拿定主意,他也起身,说道:“大人所说虽是言之有理,但也不能不防李孔伪降,借机攻城。” 谢琏重yidian头:“不错,所以本抚以为我三人中,可两人出城受降,一人于城上严守,一旦有变,严守之人即猛轰反贼,不必顾虑出城之人。” 话音刚落,杨御蕃和朱万年几乎同时抢了出来,同声道:“末将(下官)愿出城受降!” 他二人都是zhidao此次出城受降凶险万分,但却都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杨御蕃已是做好杀身成仁的准备。他固不不相信李孔,但事已至此,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谢琏置身险地。 谢琏却是看了看年轻的杨御蕃,尔后道:“杨总兵是武官,守城击贼是本职,还是本抚与朱知府去会那贼。” 杨御蕃急道:“正因卑职是武官,才好去会那贼。若是有诈,正好一搏。” 朱万年一笑,抬手道:“杨总兵别争了,抚台大人说的是,杨总兵不可去。本官是莱州知府,职之所在,义不容辞。就这样了,杨总兵守城,本官与抚台大人出城受降。我二人都是文臣,手无缚鸡之力,留在城中也济不了事,留你下来,却是能在危急时刻保我莱州。” “二位大人!” 杨御蕃还要再说,谢琏却直接打断他,转身过来,望着一脸喜色的张屈二人,冷冷说道:“今我谢琏愿出城受降,但若叛军有诈,我死不足惜,但请二位转告督堂大人,登莱之事,当以速剿为重,再生抚念,只会祸国殃民,留下千古骂名。” 说罢,负手便向外走去,朱万年紧随其后。张国臣和屈宜阳同时松了一口气,但见到杨御蕃正凶狠的望着他二人,不由一个哆嗦,不敢再留在这大堂中,借口到城头联络,灰溜溜走了。 待他二人走后,杨御蕃手下千总孟超请示道:“镇台,我们怎么办?要不要派兵护卫二位大人?” “不必了。”杨御蕃摇了摇头,露出痛苦之色,静立片刻后,恢复冷静,沉声吩咐道:“传我将令,城上士卒加倍,任何人未得我命令,不得开城!” 谢琏和朱万年准备出城受降时,城外叛军大营内,李九成正满脸堆笑的对着两个太监请罪,“好叫二位公公知晓,卑职实是受了孔有德蛊惑,一时猪油蒙了心才做了这大逆不道之事,现在追悔万分,愿洗心革面,归降朝廷。只要谢巡抚nenggou出面受降,释我部下将士疑心,卑职这就率全军将士放下兵器,静侯朝廷处置! 卑职zhidao所犯罪孽太重,不敢奢望朝廷能放过,但卑职死就死了,唯放下不下犬子应元,小儿无知,当日也是盲从卑职,所以卑职请二位公公nenggou在高公公面前替应元分说几句,只要能保下犬子,卑职纵死也感二位公公大恩!” 第一百一十八章 生为奇男子,死为烈丈夫(中) 李九成一口一个“卑职”,haoxiang他现在仍是大明的官,而不是扯旗造反的叛逆,那脸上堆的笑容就是一边的耿仲义、李忠辅看得都是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但那两个太监却是十分的生受,一个捧着茶碗在手不住点头,一个则是在那干笑。 “卑职zhidao二位公公都是圣上身边的红人,在高公公那里也是信重的,只要二位公公能保全犬子,卑职就是破家也在所不惜。” “哎,李将军言重了,将军能迷途知返,悬崖勒马,乃是天大好事,朝廷如何就能委屈了将军”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这事嘛就包在咱家身上了,咱家虽不是shime要紧人物,但在司礼监各位公公面前也是能说上话的。你放心,只要将军有心,这事情便不难办。不过,首要的还是将军尽快点齐兵马接受招抚,不然这文章就不好做了。老话说,夜长梦多嘛” 说话的是坐在左首的太监,年纪不大却是一脸福气的样子,名如其人,也是带了个福字,钟福。他不是御马监的人,而是尚宝监的,在监内也不是shime重要人物,只是个掌司,负责印件宝符的保管。 高起潜督京营出京平叛,所带随员多是御马监之人,但也一些其他各监调来的,这些人跟随大军出征无非是想沾些军功,好为日后晋身作备资。 尚宝监掌印是司礼秉笔周朝,而周朝是宫内大裆王承恩的弟子。王承恩是提督东厂太监曹化淳的门生,而曹化淳和高起潜却不对付得很,当年为了争夺提督东厂太监一职,二人明争暗斗闹得不可开交,掌印太监王德化调解不开,最后闹到了御前,还是崇祯亲自拍的板曹化淳提督东厂,高起潜提督御马,此是崇祯元年之事。 自成祖立东厂两百余年来,东厂几乎都是个庞然大物,除成化年间汪直搞出了个西厂、正德年间刘谨搞了个内行厂、西厂、东厂三厂并举、嘉靖年间锦衣卫出了个陆炳外,其余的shi奸东厂都是权势滔天,令人谈之色变的。而御马监说起来是内廷的兵部,提掌京营,又有ziji的直属兵马,但实际上也就是成祖年间威风了一会,其余shi奸都比不上东厂威风。原因就在于有兵不一定有权,有兵不一定有势,更何况御马监的兵是不能轻动的,一定程度上要受外朝的监督,哪里像东厂那般独立于三法司,更有ziji的监狱,可以直接抓人捕人。反之,御马监能随意调兵抓人吗? 曹化淳成功胜出后,原以为ziji一定能像从前的历任提督太监yi艳g权势滔天,成为名动天下的“厂公”,再差些也能在内廷呼风唤雨,岂料崇祯没隔几天就在外朝的压力下同意裁撤厂卫,一下就使得东厂在天启年间扩充而起的内外四万多番子只剩不到两千人,且全是些老弱病残,除了继续保留北镇抚司(诏狱)这个功能外,东厂其余的机构全部裁撤,一个不留,甚至连专门打造军械兵器的南镇抚司也给裁成了一个只有六十人的衙门,名义上还得接受南京镇守太监的领导,和他东厂再meiyouguanxi。而南镇抚司这六十人唯一的一件事情就是看管仓库(前朝遗留下来的兵器库)。 如此东厂,曹化淳这个厂公做得有何滋味?反观高起潜的御马监却因流贼四起,东虏入寇而一下变得重要起来,这几年各地的监军和镇守太监几乎都出于御马监,如此一起一落,高起潜在司礼监中的排名可谓是稳稳压倒了曹化淳,除了名义上的掌印王德化和那个后起之秀王承恩,高起潜在内廷已是稳稳的坐在第三把座椅上,若是此次平叛再立大功,恐怕就是王承恩和王德化都不得不对他退避三分了。 高起潜出京监军,王承恩meiyou理由看着他做大,他需要在高起潜身边有一个眼线,随时向他通风报信,使得他能zhidao高起潜的一举一动,关键时侯能给这个正得圣眷的高起潜泼一泼冷水。在这样的情形下,本是小人物的钟福便入了王承恩的法眼,一下捞到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也小的美差。 选择钟福的最大好处也是因为他位卑职小,平日不为人注意,这样的人物也不rongyi引起高起潜的戒心。倘若派来的是一个份量重的,那肯定是要受高起潜反制的。 而数月前东厂理刑千户贾洪深夜拜访施大勇,则是曹化淳不甘心受制于人的本能反应之一高起潜因兵事而窜红使得曹公公眼红得不得了,他迫切需要军功来证明ziji,而要有军功,就必须要有一支nenggou听命或者说能与ziji配合的强军在。与东虏血战立下大功的锦州军无疑是曹化淳眼中最佳的选择。 只可惜,本是施大勇最佳助力的曹化淳竟然在节骨眼上被崇祯派到了苏州查东林党的老底,阴差阳错之下,大勇无奈走了条最不明智的道路 施大勇的叛乱是高起潜想不到的,他shime后果都想到了,唯独meiyou想到施大勇会出此下策,走这条不归路。身为监军太监,却把部下兵马逼反,此事若是传到皇帝耳中,高起潜的脑袋怕是便永远留在小官庄了。 妥协是高起潜深思熟虑后做出的最明智决定,他愿意放弃对大同、山海关两地镇守太监的争夺,同时也答应功成归京后保荐王承恩和王德化名下派在军中的太监出任九边监军太监。 在不为人知的密信交流后,钟福,这个小小的尚宝监掌司一下成了炙手可热的大红人,他现在的身份不仅仅是代表王承恩,而是连掌印王德化也一起代表了。京里yi精告诉他了,只要抚事成功,他钟福就是大同镇守太监。 镇守太监啊!这可是ziji想都不敢想的美差!虽说大同那地太近边关,有些凶险,但怎么也是一重镇,又有代王亲藩在,当不致于有危险,虽说比不上南京、凤阳那几位,但总也是红运当头了,做上几年,就是不求上进到司礼监走一遭,也是衣食无忧,荣华一生了。 今日,定要把事情办成,绝不能让煮熟的鸭子再飞掉! 钟福大包大揽的样子让边上另位那位太监腹诽不已,若不是高起潜有交待过,此行一切都以钟福为首,怕这太监早就跳起来了。 这太监倒是御马监的人,职位也不低,乃典薄郑伯。御马监官职设立有掌印太监、监督太监、提督太监各一员,下有少监、监官、随堂、掌司、典簿、写字、听命、侍走等十数员。高起潜一人身兼掌印、提督双职,监督太监空缺,以下便是少监、监官等。被施大勇在商县伏杀的白尚义便是随堂太监,郑伯在监中的排名比白要低,但在随高起潜出京的一众御马监员中却也是最高的了。 若换在以前,郑伯可不把钟福放在眼里,可以说,自从高起潜提督御马监后,他御马监的人在内廷行走都是用鼻孔看人的。现在,郑伯却不能不把钟福供着,谁让高起潜有求于王承恩他们呢。 为了显示ziji的存在,郑伯干笑一声,说道:“钟公公说得不错,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先归降要紧。只要将军归降了,咱家可以代表高公公不但保将军不死,更可保将军一场大富贵。” 李九成打包票般一拍胸口,斩钉截铁道:“二位公公但请放心,只要城内遣人受降,卑职这就率部归降!” “如此最好。”钟福放下茶碗,举止颇有上位之人的味道,沉默片刻,眉头轻皱一下,“郑公公,张屈二人进城也有一会功夫了,怎么谢琏还不出城受降的,莫非他要抗命?” “这”郑伯想了想,摇头道:“怕不会吧,许是还在商讨细节吧,时辰还早,也不急在这一会,咱们就在这等着便是。” “也好。”钟福zhidao这种事情也急不得,便微yidian头,闭目养精聚神起来,老神在在的样子看得郑伯一阵好气。 “那二位公公在此稍息,卑职先下去准备归降事宜。军中也颇有几人向着孔有德,卑职最好是赶紧做个了断,省得他们误事。”李九成依旧是满脸堆笑,卑微至极。李忠辅和耿仲义则不作声。 闻言,钟福turan睁开眼睛语重心长道:“抚事重要,将军须不能有妇人之仁,该断就要断,若是留下手尾,少不得日后又是麻烦。” “公公放心,卑职一定做得干净!” 李九成忙不迭答应一声,又一躬身,领着李耿二将缓缓退出帐中。 帐内,钟福的眼睛不知shimeshihou又闭了起来,郑伯扫了他一眼,怒容一闪而过 出得大帐后,李九成脸上卑微的笑容瞬间消逝,朝守在帐外的亲兵队长打了个眼色,后者立即率一队亲兵将这大帐围得水泄不通。 李九成站在那又朝不远处的莱州看了片刻,嘴角一咧,冷笑一声,轻一挥手便领着李忠辅和耿仲义向着数百米外的一处不大的军帐走去。 那军帐不大,但军帐zhouwei却meiyou其他军帐,一队精悍的东江辽兵神情戒备的守在那里,不时还有几队同样精悍的辽兵来回巡视。 见到李九成过来,那些辽兵纷纷向他行礼,九成点头示意,径直来到帐前,掀开帐帘便走了进去。 “瑞图倒是轻闲,下回再跟那两阉货打交道,还是瑞图ziji去吧,娘的,老子可受不了。” “哈哈,我可不能去,要是让他俩zhidao我孔有德就在这军中,这戏还怎么唱?” 第一百一十九章 生为奇男子,死为烈丈夫(下) 帐中之人正是孔有德,早年曾为矿工的他,身材十分的高大,比之李九成还要高了半头,脸上却是颇有沧桑感,一眼看去,倒像是个老农般,若不是那双眉目不住闪动的精光,任谁也不会去想眼前这人竟然会是是刀尖舔饭的,更不会想到就是此人一手主导了祸乱三省的“登莱之变”。 帐内除了孔有德,还有三人,分别是原东江总兵官毛文龙的养毛承禄,和孔有德并称“山东三矿徒”之一的耿仲明,另外一个则是李九成之李应元章节。 毛承禄曾长期统领毛文龙由养养孙和女真人组成的家丁亲军,位列文龙诸之首,女真人呼为“毛大”。毛文龙被袁崇焕杀害后,毛承禄被袁崇焕留用,仍领皮岛军一协。袁崇焕死后,毛承禄曾上书为毛文龙鸣冤,但崇祯毫不理睬。孔有德吴桥起事后,毛承禄持观望态度,等到孔有德拿下登州后,毛承禄立即以岛兵七千人响应,于三月初七日登陆从乱,兵屯登州校场。此次孔有德亲率大军增援李九成,他所部七千兵便是主力。 耿仲明在登州有内应之功,可以说若不是他在城内发动辽兵内应,孔有德根本不可能拿下登州,加之其部辽兵精锐,原登州的辽兵基本上全由他掌握,故而在实力上,他可以和孔有德分庭抗礼。但对孔有德,耿仲明一直是甘屈其下的,倒是对李九成这个赌徒,他却是不大看得上。当日定座位时,耿仲明是主张由孔有德任都元帅,李九成为副,但孔有德出于日后计较,反力主由李九成来当这个都元帅,自己为副元帅,同时任命耿仲明为登莱总兵官。所以军中称耿仲明为五军魁首。 耿仲明家庭兄弟在军中的甚多,其弟耿仲义、耿仲全、耿仲国等人都有各自兵马,能够掌握的兵马总数足有两万之数,几乎占了叛军兵力的三分之一。实力如此雄厚,自然也就给了耿仲明在叛军中十足的发言权,不管是孔有德还是李九成,在做出大事决定前都会征求耿仲明的意见,若耿仲明不同意,那这事多半就会作罢。 李应元是李九成之,起事前在孔有德手下当千总官,当日在吴桥煽动士卒闹事,进而逼迫孔有德扯旗,李应元功不可没。打下登州后,李九成竭力拼凑起一支千人骑兵由他统领,可惜小官庄一战,却碰上了更为精锐的锦州军,一战之下,李应元的骑兵损失殆尽。虽然李九成又为他补充了一千人,但真正能用的骑兵也只不过百多人,余者多是充数而已。 四天前孔有德从登州率大军秘密赶到,李九成又跟他要了一千四百匹战马,三千兵,如此才算把李应元的骑兵指挥又给搭了起来,但真正能战的骑兵也就两百不到,加之小官庄明军有辽东骑兵,所以几月来,李应元的骑兵只敢派出哨骑,再不敢出动与明军作战,甚至连骚扰都不敢。 和李九成为求自保,拼死一赌不同,耿仲明和毛承禄参加叛军都是有着自己的政治诉求的。 毛承禄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朝廷不公,他要替养父讨回公道。而耿仲明造反的原因却是要报仇,他的仇人是皮岛总兵官黄龙 毛文龙死前,曾经策反了投降后金的刘兴祚兄弟,刘兴祚很早就加入到女真人的阵营,并在后金与明朝的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劳,受到努尔哈赤的赏识,努尔哈赤将辽东汉人居住区金、复、海,盖四州全部交由刘兴祚管辖。但是在女真人压迫汉人的大环境下,李永芳、刘兴祚这样的汉族高官也不可避勉地受到了女真人同僚的欺负和排挤,在这种情况下,刘兴祚兄弟产生了回归明朝的念头。 在毛文龙的策反下,经过一系列苦心孤诣的连环设计,刘兴祚兄弟终于避开了女真人的监视,成功逃回了皮岛,并在毛文龙麾下任职。在皮岛,毛文龙一手遮天,权势很大,他巨大的阴影影响了刘氏兄弟发光,因此,当袁崇焕假冒圣旨杀了毛文龙以后,刘兴祚持欢迎态度,并想取而代之,他帮助袁崇焕弹压毛文龙旧部的反抗,得到了袁的赏识,袁崇焕将皮岛之兵分为东西两协,毛文龙旧部陈继盛与刘兴祚各领一协,后来刘兴祚被调往内地,其弟刘兴治继之。 不久发生了“己巳事变”,袁崇焕下狱,而刘兴祚遇袭身亡,失去后台的刘兴治在岛内的地位岌岌可危,以陈继盛为首的毛文龙旧部对其充满了猜忌。为了扭转局面,刘兴治发动兵变,袭杀了东协首领陈继盛,企图独霸皮岛。但是他的阴谋没有因为除掉对手而得逞,朝廷又派来了总兵黄龙,而毛文龙旧部张焘、沈世魁发动兵变袭杀了刘兴治和他所率领的女真亲兵。 在毛文龙旧部与刘兴治兄弟的斗争中,同样是毛文龙旧部的孔有德和耿仲明站在了刘兴治的阵营里,当刘兴治死了以后,他们受到了排挤,不得不远走他乡,投在登莱巡抚孙元化帐下。孙元化任命孔有德为步兵左营参将,耿仲明则被派往登州要塞。 人走他方,本来也是相安无事。但后来留在皮岛的耿仲明胞弟耿仲裕被黄龙以图谋叛乱,暗通后金的罪名逮捕入狱。耿仲明为救出耿仲裕,指使耿仲裕的部下以讨饷为名围攻黄龙衙署,并将黄龙捆绑,后黄龙被部下亲信救出,黄龙一怒之下将耿仲裕处死,并上疏朝廷请治耿仲明唆使之罪。虽然在孙元化的庇护下,耿仲明没有受到处分,但他从此与黄龙结下梁,再加上杀弟之仇,因此他是做梦都想手刃黄龙,当听到孔有德和李九成起事后,他是登州城内第一个心怀不轨,准备响应孔有德,然后率军直扑皮岛,一举斩杀黄龙! 李九成进帐后,帐内的人都起身相迎。孔有德笑着上前拉过李九成请他坐在首位,自己则在左首第一张椅上坐下。 耿仲明、毛承禄、耿仲义、李忠辅、李应元依次坐下。叛军的大将基本上都在这帐中了。 “瑞图,不是我说,理会那两个阉货做什么?一刀杀了不是痛快?”想到刚才对那两个没鸟之辈卑躬屈膝,李九成没来由的就是一阵好气。 孔有德哈哈一笑:“这两阉货还有用,说不得还能赚一赚高起潜。” “随你便吧。”李九成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想到一事,问孔有德:“姜茂然把平度给丢了,这下咱们就腹背受敌了,若是朱大典横下心来捅咱们一刀,怕事情不妙啊。” “无妨,朱大典没那个胆。能占住平度,他就偷笑吧,凭他那点人马,真送到咱嘴边,还不是任咱们剁。”平度失守对孔有德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事,至于那个姜茂然和几千兵马,他也是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的,一帮乌合之众,留着也是糟蹋粮食,死了就死了,倒省得再往平度运粮。 耿仲义提议道:“大帅,副帅,要不然我带兵把平度再打下来,省得朱大典不知好歹。” 孔有德和李九成同时摇头,孔有德道:“和莱州相比,十个平度也及不上,眼下要紧的是莱州。” “张国臣和屈宜阳已经进城了,按理说这会谢琏也应该出来了,但城内迟迟没有动静,难道谢琏看出咱们诈降?”李九成有些担心。 孔有德倒是道:“谢琏看出有诈又如何,难道他敢抗命?以我对这帮文官的了解,他们宁可碰险一试,也不愿抗命,更别提要被人戴上一顶破坏抚局的帽。嗯,时辰也差不多了,估计也就一会的事,咱们且再等着。” “副帅说的是,有刘宇烈压着,谢琏不敢不从。再说,这次他们以为是大帅要降,副帅不降,乐得以为咱们起了内讧,不趁势纳降才怪呢。”耿仲明嘿嘿一笑,“招抚大功,任谁看着都眼红,我反正是不信谢琏愿意把这大功拱手让人的。” 毛承禄也点头道:“大帅尽可安心,要是谢琏再不出城,咱们就把那两个阉货给送城去,他们可是正儿八经的宫里来人,说的话怕是要比刘宇烈还管用。” 李忠辅也道:“等会我就安排人去演一出好戏让这两阉货瞧瞧,随便砍些脑袋让他们,就说是忠于副帅的将领,如此一来,这两阉货就认定大帅要降了,叫他们进城威逼一番,谢琏是不出也得出了。” “这莱州咱们也围了好些日,迟迟不破城,军心有些焕散,而且粮草也快供应不上了,就指着破了莱州让弟兄们吃饱肚呢。” 李应元突然恨恨道:“要不是陈有时败事,明军怎么就敢越过沙河,现在更是在咱们眼皮底下,害我们不敢使全力攻城,要不然,这城早他娘的破了!” “这样也好,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莱州总比再死上万把人要强吧。”孔有德笑了笑,李应元说陈有时败于沙河损了士气,他倒是想说小官庄一战才真正灭了士气,但这话却是不好说出口的。 “拿下莱州后,咱们必须立即击破小官庄的明军,不然,这局面还是打不开,这登莱之地就跟他娘的鸟笼一样,不开个口冲出去,咱们始终要受制” 孔有德正说着,外面传来骚动声,很快,一个亲兵一脸兴奋的冲进帐中,“报大帅,城门开了,城门开了!” 第三百二十章 登州失守 谢琏、朱万年出城受降,meiyou任何意外的出城来了,喜得帐中叛将一阵欢呼,这一回连戏都不用再演了。 李九成和孔有德短暂商议后,当下便由李九成出面相迎,孔有德则在帐中稍等。 谢琏、朱万年并meiyou带护卫,只带了十数随从出城而来,城门洞开那刻,城上城下数万双眼睛立即射向了谢琏一行。 谢琏在城门顿了片刻,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方才缓缓向对面叛军的军营走去”“小说。朱万年跟在他身后,面色沉重,一众随员脸上也meiyou出城受降的兴奋,反而一个个愁眉苦脸,haoxiang此趟出城不是立功去,而是要送死。 有的随员忍不住回头去看城门,只瞥了一眼,这心便就更慌了,但犹豫只是短暂的瞬间,再次回首的他们脸上更多的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之色。 朱万年远远看见对面营中有一众军将奔了出来,在后低声提醒谢琏:“大人,李孔出来了。” 谢琏点了点头,meiyou说话,脚下的步子也meiyou停顿,脸上一股毅然。 朱万年也meiyou惧色,昂首挺胸向前迈去,身上的官服一尘不染,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jingshen。 在他二人感染下,十数随员也渐渐压住心底恐惧,神情举止慢慢平静下来 “是谢琏!是谢琏!” “前面那人是谢琏,后面那个则是莱州知府朱万年,去年我到莱州公干时见过此人,倒是个好官。” “好官?嘿,那可得跟孙大人yiyang留下为咱们用了。” “” 李九成身后,几员将领低声议论着,等看到谢琏yijing到了百步内,李九成忙抬手示意诸将不要再说话,然后领着耿仲义、李忠辅、李应元等一众军官出营相迎。 钟福和郑伯这会也被叛军带了过来,二人在人群中见到谢琏出来受降了,心头都是一阵激动,暗道大功终于到手了。 看到李九成yijing去迎谢琏,钟福迟疑一下,也跟着去了,郑伯原是自恃内臣身份,不想去迎谢琏,但见钟福去了,没办法也只好跟了上去。 谢琏一行在离叛军军营还有十几丈的difang停下了脚步,谢琏微整官服,往前又迈了一步,然后就等在那。 见状,李九成连忙领着耿仲义、李忠辅、李应元大步上前,未等到谢琏面前,他yijing是跪拜在地,痛哭流涕道:“罪属李九成叩见大人,罪臣罪该万死啊,罪该万死啊” 一众叛将也都跪在那里,跟着李九成一起嚎哭,只不过脸都是低着,不zhidao这眼睛到底有meiyou泪,但光听声音,倒也真是悔意十足的样子。 谢琏meiyou想到叛将们会搞这一出,他微愣了一下,本能的抬手道:“尔等迷途知返,悔罪受抚,使百姓重享安宁,再能边疆戴罪立功,朝廷可不追究。尔等当感圣上恩典,都起来吧。” 谢琏嘴里说着,眼睛却在扫视着面前的一众叛将,扫视一遍后眉头turan皱了起来,“为何不见孔有德?” 李九成忙抬头道:“回大人话,此番归降乃罪属之意,孔逆现仍在登州城中。” “嗯?”谢琏一惊,“不对吧,张国臣告诉本官的可是你与孔有德都要归降,何以现在你二人只出现一个?难道孔有德仍想负隅顽抗不成?亦或是尔等仍想如登州般诈降!” “不见孔有德,这抚事咱们不能受!”朱万年turan抢上一步,一把拉住谢琏,“大人,他们根本meiyou诚意,咱们回城!” 李九成没想到莱州知府朱万年反应这么jilie,情急之下便要上前绑人,刚要喝令,身后却传来钟福的声音。 “谢大人,咱家是宫里尚宝监的钟福,奉高公公之命前来主持抚事,在此之前,李九成已向咱家说明情况,那孔有德先前曾致书刘督堂和高公公,说他愿降,哪里zhidao其人贼心不死,反复无常,现在又不愿降了。不过不打紧,李九成愿降足矣。孔有德跳梁小丑,所部兵马已去了大半,困守登州已不足为虑,但大军一至,他便如土鸡瓦狗一般灰飞烟灭了。现今还是请大人安下心来好生受降才是。” 李九成也誓言铮铮道:“大人若是不放心孔逆,罪属请大人能给罪属一个赎罪机会,罪属愿率部收复登州,将孔逆亲自押到大人面前!” 李九成所言是真是假,谢琏半信半疑,但有宫里来人证明,他也不好多说shime。此刻心下只想赶紧将李九成受抚之事办妥,然后将一众叛将带入城,如此,大事便算定了。 “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受你归降吧,且带本官到你营中,将你部名册奉上,本官要校点兵马,然后给予供应赐给,以免士卒生乱。” “好,大人请!”李九成答应一声便起身,然后躬身闪到一边,示意谢琏先行。 谢琏微yidian头,和朱万年一前一后便往前走。刚走了几步,几名叛军同时跨前一步,俩人夹一个,还没等谢朱二人反应过来,架起就走! “不好,贼子又使诈!快关城门!快关城门!” 城头之上杨御蕃看见,zhidao中计,怒的一拍城垛,二话不说便下令快关城门! 不远处,上千叛军在几十骑兵的带领下yijing向城门冲来。 随谢琏出城的一众随员都是文官,陡见变故,顿时全慌了手脚,有人想到跑,但退路已被叛军截退,叛兵们如狼似虎便将他们全给绑了起来。 “李九成,你这是做shime?” 钟福和郑伯吓得呆在当场,钟福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情但是要去拽李九成,劝他不要食言,可没等他拽住李九成,就被几个士兵抱住,不由分说的就往营中拖。 “放开咱家,放开咱家!哎哟!” 郑伯挣扎了几下,换来的却是叛军的痛打,吓得他再也不敢嚎叫一句。 发生了shime事,谢琏和朱万年不用想也zhidao了,二人却是连骂都不骂,只怒瞪着双目望着正冲向城门的叛军。 此刻,莱州的安危远重于他们自身的性命。 城上城下所有人的目光也都望着那些冲向城门的叛军,随着叛军的接近,城上守军yijing有些心慌,好在杨御蕃下令及时,在叛军还差几十步的shihou,城门被“砰”的紧紧闭住了。 娘的! 看到夺门不成,叛军上下顿时响起一片骂娘声。 夺门的叛军还想强攻,但在城上明军的打击下,丢下百余具尸体无奈撤退。 见状,李九成吐了口唾沫,要人把谢琏和朱万年架到营中。 谢朱二人被架到营中后,就见孔有德领着毛承禄、耿仲明二将向他们走来。 谢琏见过孔有德,一见他就怒骂起来:“孔有德,你这卑鄙无耻、忘恩负义小人,你不得好死!” 孔有德却笑了笑,并不理会谢琏,而是吩咐了几句,片刻之后,十数门红夷大炮便从营后推了出来,又推到营前,一字排开,炮口全部对准莱州城墙。 莱州城已被炸得不如以前坚固,有些difang是新加固的,并不怎么顶用,ruguo这些红夷炮弹药充足,恐怕轰上几次,就真能把城墙轰塌。 眼看叛军就要开炮,谢琏急得面无人色,却yidian办法meiyou,只能痛苦的半处眼睛。朱万年却turan哈哈大笑起来,把李九成吓一跳,骂道:“知府大人,你笑shime,怎么,吓傻了?”朱万年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本府是笑你等愚,既然执了我等,何必还要力战?将精骑随我至城下,呼守将出降就是。若不降,再发炮轰就是。”闻言,李九成顿觉有理,也哈哈大笑起来:“大人果能唤得城降,省了多少人头落地?请!”孔有德心中却是怀疑,他冷笑一声道:“朱万年,若使诈,便要你人头落地!”朱万年一笑,也不答话,向前便走。 孔有德一使眼色,几名士卒随上,将刀架在朱万年项上,李九成一挥手,李应元忙带着他的骑兵跟上,将万年拥至城下。 朱万年抬首朝城上看,见杨御蕃也正在城上看他,几乎meiyou任何犹豫,只见他厉声朝城上叫道:“我堕贼计,誓必死!贼精锐尽在此,急发炮击之,勿以我为念!” 杨御蕃听得真切,潸然泪下,却不忍发炮。 朱万年不见动静,顿足大呼:“杨总兵,勿失良机啊,否则悔之晚矣!” “矣”字出口,人头已被暴怒的李应元斩落在地。 “开炮,开炮!” 杨御蕃大愤,挺立城头,下令开炮狠打,城上士兵见朱万年被杀,也红了眼,一通猛轰。 孔有德下令开炮还击,双方来回炮战半个时辰,各有伤亡,但守军损失要多于叛军。原因在于杨御蕃下令城上守军加倍,使得城墙上的守兵过于密集,而叛军新得从登州运来的十几门红夷炮,杀伤力比起普通炮要强,再加上谢琏、朱万年被叛军擒获,守军士气有些低落,如此一来,伤亡自然多了些。 见城上明军的反击弱了下来,孔有德和李九成都是兴奋不已,正要下令待红夷炮冷却之后再接着轰,营内却传来急报声:“急报,急报!” 急报? 孔有德和李九成一惊:难道小官庄的明军打过来了? 李九成喝问那来报信的:“shime事?” 那报信的连气也顾不得喘一口,就叫了起来:“大帅,登州失守了!” 吹空调吹出感冒来,也忒太娘的背,不过连打呵欠的ganjiao真爽,就是鼻涕流得叫人不舒服。 有读者说支线安排了十几章仍不见大勇,所以加快情节吧,不再过多描写莱州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金山银堆 稳守 赌徒再一次赌赢了,登州空虚。 明崇祯五年六月初九,锦州军前锋曹变蛟猛攻登州水城,叛将王秉忠部三千兵据守水城,负隅顽抗,宁死不降。 初十日,锦州军步军左营以炸药炸塌水城,营官宋庆身先士卒,率死士六十人破城而入,随后步军左、右二营蜂涌而入,水城之中铳声大作,及至日落,见大势已去,王秉忠服毒自杀,副将耿仲文以下军将1200人被骗至水城下屠杀殆尽。 水城既破,登州再无能战之兵,十一日、原登州道宋光兰、监军道王徵、登州知府吴维城、同知贾名杰、蓬莱知县宋诚等人杀死登州守将李国禄,献城锦州军。当天,锦州军入城,施大勇颁下“三不军令“不得杀一人,不得抢一人,不得烧一屋。 在此严令下,锦州军入城后,秋毫无犯,城中人心大定,原城中叛军一千余人半数遣散,半数编入锦州军内。 十二日,宋光兰受施大勇委托,劝降登州水师总兵官钱大刚,在得到过往之罪概不追究的承诺后,钱大刚领登州水师并战船一百四十八艘投降。 叛军占领登州城后,曾进行惨无人道的屠城,将城内居民驱出东门外大肆屠杀,尸横遍地,连城壕都填平了,现城中只女子一万五千余人,另有叛军家属六千余人。 锦州军此城收获巨大,计缴获战马一千二百匹,饷银一百二十万两,红夷大炮二十六门,另西洋轻重炮三百六十门,新式火器一万四千杆,其他火器甲仗不可胜数。凭此缴获,锦州军可扩充十倍亦不止。 巡视城中,大勇得意至极,为自己成此大功兴奋不已。他却不知,没有他的历史,直至九月初一,明军人马才陆续赶到莱州,辽东骑兵在金国臣的率领下阵斩李九成。孔有德见势不妙,仓皇退守登州。山东巡抚朱大典、京营指挥林建泰、监军高起潜、巡按谢三宾等人鉴于登州城池坚固,易守难攻,遂确定划地分守、构筑工事、长期围困、分番攻守、封锁海道、悬赏破贼的作战方案。 十月,明军开始大举攻城,叛军严防死守,形成僵持局面。时至严冬,天寒地冻,城中粮尽物乏,叛军便抓来女人杀掉吃肉,并将其脂肪点燃照明,残害百姓数以万计,生灵横遭涂炭。城破之后,幸存者只一百余人,余者大多进了叛军的肚子。 城中粮尽之后,孔有德开始突围,二月十二日,他集中三千匹战马,组成一支骑兵队为先导冲击,五千步兵跟进,兵分三路,他和耿仲明、李应元各带一路,从西门强行突出重围。孔有德设想突围之后便与中原流寇合兵,也作一支冲府夺州的流兵。岂料叛军中的一名下级军官趁夜越城反正,报告了这一重大军情,朱大典等人连忙部署三路伏击。当叛军进入埋伏圈,官兵四起冲杀,力图一举攻克登州,但是叛军中埋伏后,迅速撤退,登州城的留守叛军也发炮策应,使明军官兵无法靠近城墙。与此同时,明军在登州东门也加紧了进攻,已经攻占了水城的外围护城城墙,孔有德明白,如不尽快做出决断,水城被明军占领,他们就成了瓮中之鳖,只能束手就擒。 当夜孔有德下令,登州城中除了留下千余人掩护,其余一万二千多叛军及其家属(其中战斗部队三千六百人),乘坐百余艘大船,连同军器、枪炮等一应物件从水城北门,冒着明军拦截的炮火,由海路突围而去。 明军很快攻入登州城,叛军的留守部队仍在凭借水城负隅顽抗,明军游击刘良佐暗中率人潜入靠近水城城墙的永福寺,从中挖地道至城下,填入,轰塌了一段城墙,攻克水城。另一部分叛军退守登州城海边的丹崖山,准备做困兽之斗,朱大典对最后这支叛军队伍没有斩尽杀绝,对他们进行劝降,叛军大部下山投降,一部分人投海自杀。逃到大海上的孔有德初步设想是在辽东沿海占据一个岛屿或一块三不管的地方,武装割据一方。但是,驻守在皮岛、旅顺的明军总兵黄龙率领海军对他们进行了截杀,李九成的儿子李应元被斩杀,毛承禄、陈光福被俘,将他的梦想彻底打碎。他与耿仲明带领剩下的舰船、人员在海上漂流了数月,也在海上过了年。走投无路的孔有德,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投降明朝的敌国后金。在与后金联络接洽后,他们在指定的地点登陆,皇太极派出了汉八旗将领打退了明军的追剿,接应孔有德叛军进入后金的领土。在证实孔有德确实是来投降后,皇太极大喜过望,亲自在沈阳城外迎接孔有德、耿仲明。 自此,历时十八个月孔有德叛乱结束,但这场平叛战争,交战双方都没有胜利,虽然明朝平息了叛乱,并在太庙举行了盛大的献俘仪式,将李应元、毛承禄两个匪酋凌迟处死,算是给连战连败的帝国打了一针强心剂。但明朝的登莱两州,这个辽东前线的后勤练兵基地,被叛军捣了个稀巴烂,也给近在京畿的山东地区带来杀人十余万、残破三百里的恶果,而且数位朝廷封疆大吏和大批地方官员被杀。同时,叛乱的两个首犯都没有落网。而孔有德虽然一度攻占了登州多座州县,但也没有实现他的自立为王武装割据,与明朝分庭抗礼的构想,他最终沦为了汉奸,成为满清人的一条狗。最大的赢家就是满州,皇太极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精良的西洋火炮,孔有德带来了至少二十门葡萄牙澳门造炮局原装的红夷大炮,从此不再畏惧明朝的坚城,而且他们还得到了孔有德等由葡萄牙军事顾问所直接传授、弹药制造技术以及瞄准知识与仪器操作的军事技术人才。在孔有德叛兵的补充下,佟养性的汉军旗开始名符其来,孔有德的降金带动了一批人,从此,降金的明将开始越来越多,而大明的国力却不断的消弱 本该发生的历史没有发生,这一切都得益于施大勇的赌徒性格。如果不是他的孤注一掷,登州不会这么容易拿下来。当然,成全施大勇的其实并不是他自己,而是运气在危险降临的时候,孔有德却带着登州的叛军主力赶去莱州了。 王秉忠的宁死不降给锦州军带来了一些麻烦,只是麻烦,掘道而进利用火药炸毁城墙的手段不是施大勇想到,而是军中的平度叛卒王铁石献上的,并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成,因为当日叛军就是利用这一招炸毁城墙的。拿下水城之后,施大勇召来王铁石,委他一个把总衔,暂领一队兵,另外赏给他一百两银子。 成功拿下登州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尤其是看到那一千多匹战马和那绝对可以亮花人眼的银子以及那梦寐以求的大炮、火器,大勇内心除了狂喜还是狂喜。 如果说,从沙河及平度缴获而来的财货军械让大勇有一夜暴富的喜悦,那么登州城内的缴获则让他成了大明的首富。 成堆的金银,成堆的军械,上等的战马大勇的野心开始膨胀起来,他已经不满足只是一个统领几千人马的参将,他开始有了镇守一方,独当一面的欲望。 总兵,佩将军印的镇台,这才是大勇想要的! 大勇相信,夺取登州的大功足以洗涮自己的罪过,但是想要那枚总兵大印,仅仅一个登州怕是还不够,如果能带着孔有德、李九成的脑袋进京,再加上锦州大捷的功劳,天子再怎么怪罪自己,怕总是要赏下那枚总兵大印的吧。 曹变蛟建议立即攻打莱州的叛军,蒋万里和宋庆则不同意,认为登州才刚拿下,还是先稳守得好。莱州城外的叛军兵马仍有好几万,锦州军新锐,但能战之兵也不过三千多,拿下登州侥幸占了一多半,若不是守军空虚,凭锦州军的力量想拿下登州根本不可能。倒不如稳守登州,先消化下战利品,扩充实力,整顿城防,等着叛军自己来送死就好。 锦州军不是那些东江辽兵,施大勇也不是孙元化,凭着那几百门大炮,孔有德就是把牙全崩了,也休想打进城中。 施大勇选择了稳守登州的建议,斩杀孔有德和李九成的功劳是让人动心,但也要考虑一下实力对比。 “放出几百叛军家属去给孔有德报信,咱们就在这登州城等着他来。” 大勇下了命令之后,又加了一句“告诉那些辽兵,想要家人不死,半月之内即刻来投本将,期限一过,本将就要杀人了。” “禀圣上,莱州传来消息,说谢琏死了。”东暖殿内,王承恩小心翼翼的禀报后,拿眼瞥了下侍立在那的首辅温体仁。 年轻的天子听了这个消息,有些意外,他抬头看了一眼这个曾想生生杖死的宠宦,低声问道:“怎么死的?” “绝食自尽。”王承恩咬了咬牙。 崇祯愣了愣,紧咬牙关,腮帮子咬出俩酒窝,叹了一口气,道:“又是一个张春啊。”温体仁也跟着叹了口气,旋即道:“陛下,谢琏、朱万年是因刘宇烈逗留不进,莱州失援,二臣这才为国捐躯的。臣以为刘宇烈奉旨督军,却迟滞不进,内中定有文章。” 闻言,崇祯憋了半天,冷冷道:“他是要抚的。”面色一变,“逮刘宇烈下狱!”紧跟着又道:“何人可代?” 温体仁心中窃喜,面上不变,道:“臣以为山东巡抚朱大典可代。” 崇祯想了想,朱大典自巡抚山东后,鲁地局面却是为之一改,朱大典确是能臣,便点头道:“好,叫朱大典代刘宇烈,全权负责,高起潜监护军饷,传旨告诉他们,朕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们若再不动,是不是要将莱州失守的喜讯告诉朕,叫朕再惊喜一场么!” 崇祯正气着,殿外内侍有报,徐光启来了。崇祯叫光启进来,光启进殿之后,叩了圣安。 崇祯看着他道:“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从晋城之南突入河南,攻克修武,河南乡绅联名上疏朝廷请救,必得一良将往救晋、豫危局。老爱卿看何人可遣?” 徐光启想了想道:“臣荐左良玉。” “左良玉?”崇祯琢磨着,此人先援大凌河,后守锦州,都是有功的,且辽东来报,说锦州之战的首功者当是左良玉,这事是不是真的,尚不qingchu。但有一点可以明白,这左良玉想来确是能干将材,要他去打救河南,当不致出错。念及此处,遂点头道:“要兵部调左良玉到河南去。” 第三百二十二章 首辅也是人臣 左良玉早就在河南了,去年腊月中原贼情严重时,御史侯询就荐左良玉为昌平副将,领两千余昌平兵赶赴豫北剿贼,隶归河南巡抚玄默指挥。年初,山陕的几股流贼受洪承畴压迫突破黄河天险突入河南后,河南百姓从贼甚多,河南巡抚玄默手下能调的兵马有限,顾头不能顾尾,只能重点确保洛阳、开封等大城,结果没几天功夫就丢了两府十数县,危急关头,还是左良玉率部渡过黄河,连战数场使得贼情稍得控制。 左良玉是昌平副将,带往河南的也就是两千多昌平兵,不过据温体仁所知,左部在河南连战几场,不仅没有伤筋动骨,挫动元气,反而扩充到了两万多兵马,且河南官员上过多道奏章,弹劾左部军纪败坏,多有杀良冒功之事。不过这些奏章在送到内阁时,不约而同的被内阁所有人一致压下。 何如宠、郑以达等人压下弹劾左良玉的奏章是因为左良玉是御史侯询保荐的,而侯询和东林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左良玉是他们很重要的一枚棋子――辽东的事,少不了要左良玉配合才行。要是这会将他拿下,辽东的事情就不好说了。 温体仁压下弹章的原因则再简单不过,朝廷实在是没有什么能打的将领了。自萨尔浒大战后,大明在辽东年年用兵,大小战役若干次,几乎抽光了全国能战之兵,那些能战之将也都大半葬送在了那白山黑水。眼下,处处用兵,处处要将,随便抽哪里,哪里都要叫苦,况且肯卖命的将领实在是太少。左良玉私自扩充兵马是不对,军纪有所败坏怕也是实情,但这些都抵不过左部兵马还是能打的。就现在的情形而言,若是惩治了左良玉,怕黄河以南顿时又要尽陷贼手。温体仁还是顾大局的,因此只能选择沉默。 不过,当初调左良玉到河南是侯询的主意,温体仁拍的板,现在徐光启又要保他就镇河南,温体仁思索着有些不对味,虽心下明白左良玉是有本事的,但就此放任他,却不对他的心思。稍加迟疑后,他插了一句:“陛下,左良玉本就在河南,何以河南士绅视之不见,反倒向朝廷再请良将救援呢?” “辅的意思是?”崇祯也有些奇怪,这事是有些不对。 温体仁不动声色道:“臣以为怕是左良玉资历不够的缘故,以臣之见,若要派良将坐镇中州,倒不如调曹文诏,有文诏就镇河南,人心当可大安。” “嗯,曹文诏是不错,陈奇瑜上了奏疏夸他。”崇祯边说边从案上翻出陈折,“他说曹文诏忠义性成,谋勇夙授,征剿数年,破阵斩将,摧枯拉朽,身到功成,历战历胜,英风壮略,有古名将之风,今时诸将罕出其右。”说到这,顿了一顿,看了看徐光启,“洪承畴也说曹文诏厉害,你们也常在朕面前说他是一员不可多得的良将,朕问你们,这曹文诏果然如陈奇瑜所说了得?” 徐光启很是肯定的回道:“陕人说曹文诏是当今大明第一良将!” :)温体仁也点头道:“文诏确是当此称谓。” 崇祯神色一动,便要开口,却听徐光启又道:“不过文诏不能轻调,朝廷年前方令他节制山陕诸将,以免号令不一,诸军各自为战,现刚见成果,便要调离曹文诏,臣怕局面会再复崩溃。” “老爱卿说得是,朝令夕改要不得。”崇祯点头道,收住了改调曹文诏的心思,自言自语道:“还是要左良玉负责河南吧,他也是难得的良将,总能替朕分忧些。” “遵旨。”温体仁知道这事没法作梗,便也消了心思。崇祯将陈奇瑜那道奏疏重新放回原位,然后又看向徐光启,很平常的问了句:“老爱卿,孙元化、张焘是你徒,你看该如何处置?” “皇上!”徐光启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保下徒弟的机会了,急忙道:“孔有德放归元化,是其感元化恩。但元化三人离了登州便赶赴京师陛见待罪,可见其忠君之心。” “是吗?”崇祯撇撇嘴,“哼”了一声,“虽无反叛之心,贪墨行贿诸事有没有?拿朕的军饷、兵士的活命钱中饱私囊、行贿大臣也是忠君吗?” 闻言,徐光启“扑通”一声跪下了,他没想到元化等人拿银子疏通之事已被天子知晓,心下一片冰冷,知道自己已经是无能为力了,只能恳求道:“皇上,元化、王征、张焘三人既通西洋兵法,又精火器,是朝廷当前必不可少之才。元化著有《神机法要》,王征著有《兵约》、《客问》、《新制诸器图说》诸书。望陛下稍息雷霆,让他们戴罪边关,以功抵过吧!” 温体仁在一边暗叹一声,知道这三人是凶多吉少了,满朝大臣甚至满天下百姓谁不知道这年轻的天子爱杀人?更何况丢城失地本就是死罪,再有天大的理由,也难逃一死。 “你徐光启不也著有《兵机要略》、《火攻要略》么?孙承宗、祖大寿也都是会使火器的,那大凌河还不是陷,登、莱还不是丢?都不许再请了!你起来,朕叫你来不是要问孙元化事。阁臣太少,你还是要替朕再分忧一些日子才是。” 崇祯这话算是堵住了徐光启请辞,徐光启滞了一滞,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只能无奈起身。起身那刻,两腿如千钧重一般。 崇祯却是对他还有恩典,他吩咐温体仁:“徐光启加太子少保。” “遵旨。”温体仁忙应了声,想着皇帝应该放他们走了,不想崇祯又冷冷的扔了一句出来,“熊明遇本部无能,立即予以解职!” “啊?!” 温体仁大吃一惊,但见崇祯脸色,知道这事也是改不了,也只能如徐光启那般无奈应声,但却还是问道:“不知皇上以为谁人能接替熊明遇,兵部不可一日无堂官。” “你们说何人可代?”崇祯心中没有人选,将这问题推回给臣子。 温体仁不再犹豫,马上接口道:“臣荐张凤翼代熊明遇。” “张凤翼?”徐光启脱口而出,“不可!” “有何不妥么?”崇祯看着徐光启问。 “天启间凤翼出阅前屯、宁远诸城,曾言‘今日议剿不能,言战不得,计惟固守,当以山海为根基,宁远为门户,广宁为哨探。’其意专主守关。前抚保定时建魏忠贤生祠,后诸建祠者俱入逆案,凤翼因是边臣才获宥。” 徐光启的意思是张凤翼才鄙而怯,识暗而狡,工于趋利,巧于避患,不是可当大任者。 温体仁立刻反驳:“刘策罢,凤翼代刘策总督蓟州、保定军务,有复遵、永四城之功。凤翼以西协单弱,条奏增良将、宿重兵、备火器、预军储、远哨探数事,脚踏实地,步步为营,臣以为才可大用。” 崇祯知道张凤翼与孙承宗意见相左,但此时正恨孙承宗,而且大凌河之败也使他对孙承宗一意东进的做法产生了怀疑,也一时想不出合适人选,权衡片刻,决定先用了看看,若是不堪用,再免不迟。他却是没有考虑朝廷重臣,又是兵部堂官岂是能先用上试试的? “张凤翼进太子少保、兵部尚书,世荫锦衣佥事。”想了想,崇祯又道,“张凤翼、闽洪学、张延登、刘斯崃明日未时平台见朕。” 宣完之后,却是再无事,温体仁和徐光启告退,崇祯在王承恩的陪伴下往坤宁宫去。温徐二人出来后,徐光启几乎支撑不住。他年纪毕竟大了,孙元化、张焘又是他爱徒,王征也是他老友,年纪相仿,西学一派,素有“南徐北王”之称,如今竟是要携手黄泉路,他心中如何能不痛! 温体仁知他心中悲痛,看出他不支,忙上前扶住,劝道:“事已至此,老大人还是多多保重吧!” 徐光启面色沉重:“唉,辅大人,老夫是将就木之人,一生所学只盼着弟子承袭,如今最得意的弟子却要命丧黄泉,你说老夫这心能好受吗?” 温体仁不知如何安慰于他,只能一边扶着徐光启慢慢前行,一边道:“老大人是新学领袖,国家千疮百孔,唯老大人一等人谋划,才回天有望啊。” “回天有望?能回天的人死了啊!叛臣孔有德、耿仲明,是毛文龙带出的将;平贼的曹文诏、左良玉,袁崇焕带出的将,谁忠谁奸还不够分明么?毛文龙不该杀么?怎么圣上……” “嘘!”温体仁下意识的便止住徐光启,摇了摇头,叹道:“正因如此,所以老大人才更要替皇上分担些,也替我分担些才是。” 徐光启苦笑一声,他如今还能有什么作为,一心引以为豪的西学被孔有德和李九成毁于一怠,他都不知道自己留在朝中还能做什么。 默默无言的朝前走了一段距离,徐光启突然停下脚步,似有难言之隐般望着温体仁。 “老大人有话便直说。”温体仁隐隐知道徐光启想说什么。 果然,徐光启是求他了,“辅为百官之,若能进言,怕事情会有转机也不定。” 温体仁听后,表情复杂的看着徐光启,许久之后,方摇摇头,低声道:“辅也是人臣。”:) 第三百二十三章 臣施大勇泣血奏报 辅也是人臣,天子意已决,世间何人能劝动?第二天传出圣旨:孙元化、张焘弃市,王征、余大成遣戍。新任吏部尚书闽洪学、新任兵部尚书张凤翼、新任都察院右都御史张延登、新任六科之长吏科都给事中刘斯崃于末时时分准时来到平台等侯崇祯诏见。:) 此次平台诏见乃崇祯登基以来的第三次,第一次诏见之人袁崇焕,被杀;第二次诏见之人施大勇,谋叛。这第三次诏见之人会有什么下场,暂时还未得知。不过有了前面两人的教训,现在群臣谁都不希望自己被皇帝在平台诏见,虽说这对臣子而言是莫大的荣耀,但官员们就是不希望自己能摊上这个荣耀。 原吏部尚书是周延儒兼任,周延儒下台后,吏部尚书便一直空缺着,部中事务由左右侍郎暂管,这闽洪学便是吏部的左侍郎。如今总算是多年媳妇熬成婆,终于成了这吏部的堂官。 张凤翼接的熊明遇的位子,说来熊明遇也是倒霉,他接的是梁廷栋的位子,结果一上任就碰上了大凌河战败,孔有德兵变,流贼突入中原,再加上宣府巡抚沈棨背着朝廷和东虏私通,登莱叛军迟迟不能剿灭,种种不利加在一块,使得他成了崇祯登基以来第一个在最短时间内下台的六部主官。其在任时间不过刚好才一年,不知这后面还有没有人比他还短的。 张凤翼得到这兵部尚书高位,也算是横插一脚了,按理应该是左侍郎刘德夏接任才是,可惜刘德夏与温体仁不和,温体仁自然不愿看到一个不肯听命于自己的兵部尚书出现,如此,这块蛋糕才落在了张凤翼头上。 张延登接的是李长庚的位子,这老夫子历事三朝,早就应致仕回乡了。张延登其实也不年轻,今年已经六十二岁了,但因保养得方,所以看着还是显得颇为精神。 刘斯崃接的则是魏国相的位子,原吏科都给事中魏国相被免是因为先反对崇祯派遣太监监军,其后在谢琏死讯传来,叛军再次诈降后动朝臣联名上疏弹劾监军太监高起潜,指他阉寺误国,未能行使监军之责,致使朝廷大员蒙难,朝廷当引以为训,立即召回所有监军太监,不得再外派内廷一人,表章之中更有多处暗指崇祯偏信内臣,有重演前朝旧事迹象,结果激怒崇祯,被年轻的天子一言而罢免,其后要内阁推选人选,刘斯崃在名单位。 四人也算不上是新贵,宦海沉浮多年,在京中也呆了不少时间,看多了风云变幻,知道如何应对天子恩泽和雷霆之怒,进到平台行礼后,便小心翼翼的立在那,等着天子问话。 崇祯脸色很沉重,显得忧心忡忡,等四人行过礼,也不与他们罗唆什么,直接开门见山问道:“知道朕召卿等何事么?” 四人相互看看,同声道:“臣不知。” 崇祯吁了一口气,道:“自朕登基以来,国事日益崩坏,内忧外患,民不安生,朕问你们,这些是朕的错吗?” “此天灾**所致,万不是皇上的错!”四人哪里敢说崇祯有错,忙一致同声答道。 崇祯知道他们会这么回答,暗哼一声,“一句天灾**就可将过错全推了吗?朕问你们,为何有的地方太平无事,有的地方却是民不聊生呢?诸如先前杨鹤抚陕西,结果却是闹了大乱子,朕派洪承畴去,陕西迅而定,又有陈奇瑜,别人办不到的事情他能办到,三月而平延绥,换成别人,却是万难。你们说,这是什么原因?” 几人都不明白崇祯意思,谁也不敢回答。 崇祯并不需要回答,他径直说道:“原因就在一句话,人才难得!” 崇祯起身走到御案前背手踱步,“韩一良曾给朕上过一疏,虽然他是希图邀宠,但朕不以人废言,他说的确是我朝大弊!未用一官,先行贿赂,文武俱是一般。选官要借债,补缺要贿赂,考察要馈赠,一到任所便要还债,这债出在何人身上?终不是剥民?这样怎的会有好官肯爱百姓?” 说到这,崇祯面向四人站住,询问的目光看向他们,“‘此弊不革,欲成善政,终不可得!’这话是谁说的?” 这回崇祯是指望四人能够答出的,可让他失望的是,四人竟然都被问住了,没一个知道的。 见状,崇祯失望的摇了摇头,声音大了起来,很是有些不满。 “这是太祖说的!太祖还刊了《醒贪简要录》,颁布天下。你们说,杀头之罪是怎么说的?” 身为新任吏部堂官,又当了几年的左侍郎,闽洪学当然知道杀头罪如何定,他回道:“官吏贪赃银六十两以上,枭示众,再处以剥皮之刑,剥皮实草,吊在旗杆上示众。”崇祯点头,神情有些愤怒,“六十两!现在的官,没个几千上万两,拿得下来么?”又摇头,“朕不忍心剥皮,贪官污吏们可忍心剥民!” 崇祯坐回案后,“选法败坏,实由奸胥纳贿夤缘,有非局外能悉。吏兵二部是用人根本哪,若别人说的就用,自己漫无主见,大误事情!卿等新任,须把旧弊彻底清厘,精心稽察,情面一毫不顾,才用得好人,尽得职掌,不负委任。 吏部文选司、兵部职方司最为紧要。吏部设十三省官,就是为知道那一省的人才,可他们何曾用心遴访,到了用人时节,仍然南直不知北直。今后若司官不堪,有徇情的作弊的抗违的,就要参来!不要说堂属一体,只徇情面,若见有人向部里嘱托把持,也要据实参来,分别究治!当然先是,”说到这,崇祯加重了语气,“部司之长要心正身正。” “是,”闽洪学忙道,“须是自己不怕别人参,才能参别人,任怨任事。” 张凤翼紧随其后也道:“臣自田间特恩启用,敢不尽心图报。今蒙圣谕,督率司官,如有不遵的,自当参奏。臣等或有错谬,望圣明宽宥。至于情弊,不敢曲徇。” 崇祯怕自己没说深透,又强调道:“情弊须从卿等衙门清楚,用人需要自己主张。若推哪一员官,俱凭人说就用,或只凭乡绅保举,这都不是,毕竟还该从公慎择。若一味听徇,又何消要部里?今后不许只据旧访单塞责,及情面嘱托,这样的事情一定重处。这是什么时候? 内外种种多故,大小臣工也俱不能塞责。推用人才俱在卿等两部,源头清楚,用人自当。若是人才哪一个不堪,就是哪一个源头不清,卿等责任岂轻!如今所做的事,都是天下事,谓之天工,须着尽心才是。若只徇旧套,推升的几个官不过执簿呼名一吏足矣,要尚书何用?又如吏部情弊极多,各样事情,不可但委吏书。” 这一番话听得闽洪学汗都下来了,崇祯说得清楚,一切用人弊端的源头就在吏部,皇帝这是要正本清源呢!他不敢多说什么,只得表态道:“吏书之弊只有小官,至于大僚皆臣等之责,不敢有诿。原咨访旧单,臣将重新咨询,仰体圣怀。”闽洪学表态要整顿吏治了,张凤翼哪敢还装聋作哑,可自己根基浅,刚刚上任,不想折腾大了,得罪同僚太多,且想了想道:“当今东事未靖,寇贼交讧,只因将不得人,此皆臣等之罪。推官一事,向来武弁原有钻营,自皇上神明在御以来,此弊已无。” 崇祯虽然年轻,毕竟一人身担天下,又是个求治图强的皇帝,怎能听不出张凤翼的话中话? 看了张凤翼一眼,哼了一声,道:“一毫情面不顾,彻底清起,才能用几个好人。若就说无弊,怎么能够?先年有一个总兵求推,找了职方司郎中方孔昭,谢银三千两,这是怎么说?一到地方,自然剥军了。卿等身为大臣,需要洁己率属。” 一语点中张凤翼死穴,张凤翼哑口无言,低了头,暗自盘算如何在让皇帝满意的前提下下手治理兵部事。 崇祯没再理会二人想什么,又转向张延登,对他说道:“都察院更应重风纪表率,那御史巡按去的地方是朕所行不到看不到的,要他去巡,何等关系!御史巡方贤否,全在考核。如今只凭下面道府一本文册说举核过文武若干,积过谷石若干,举过节孝若干,便完了事。就是地方有误事的,有奉旨着回道严加考核的,还要替他委曲出脱,将就罚俸降级,不肯处一个,成什么宪体!” 三言两语把个巡按御史受贿回护通同作弊的情状揭得一清二楚,张延登顿时吓得腿抖了,有些结巴道:“天下百姓穷困,全是吏治不清,御史激扬无法。臣今后见不职者即行奏闻参处,决不敢从宽。” “只要当,不是从宽,果能有实绩的是称职,无大错亦无大功的,是平常,如有地方失事,平时本无整饬,或隐漏不报,或纠举不当,这就不称职了。如今连平常的也没有,都是称职。若都称职,天下怎会今天这个样?那不称职的,又替他解脱,都察院不担劳不任怨,落得做个好人,御史怎肯尽心?” 这一番话说得张延登心里更抖了,急忙道:“臣不敢不严加考核……” 崇祯却是打断他,不让他说,只自己说,“考核须动真的,不是嘴上说说,若只凭道府文册,不过故事。” “案呈须由道府,臣当另行多方采访,不敢全凭他人文书。” 听了张延登这话,崇祯才略缓和了语气,语重心长道:“卿是新任,朕信卿自能尽职。”但紧接着又严厉起来,重重道:“如以前这都察院,却着实不堪。考选科道祖制极是慎重,不论方隅,不拘什么人,只要取历练老城,正直诚朴。如今的考选只凭那一篇文字,你们都是中过科目的,文字原是会做,考它何用?试御史原是试他才能果堪,方才实授,如今做了试御史就必定实授,再不下来了。科道升惯京堂,视为捷径,就极不堪的也升布政按察两司去了,升知府的都少,这是什么道理?” 说完之后,崇祯坐直了身子,把四人扫了一遍,接着道:“如今边疆不靖,烽火震惊,流贼蔓延,何等时候!文武诸臣却不求劻襄实绩,单借虚名张大其说,且莫说用的并不都是贤才,即便六部都察院七员都是贤才便能治平?文武本原在吏兵,风励在都察院,责任不轻啊!” “臣等自当秉职办事!”四人诺诺连声。 说完张延登,崇祯又转向刘斯崃了,道:“刘斯崃,卿是言官,以言为职,若条奏切实有裨军国,直言谠论,朕十分乐闻。但如今言官动称言路闭塞,或说似通而实塞,是朕塞了你们的言路?” “皇上” 刘斯崃扑通跪下,刚想说话,崇祯却抬手止住他,“言官的议论不管行得行不得,只为情面或贿赂而呈一本条陈塞责,成何言官?就如各处兵马钱粮,哪一处不差尔等查核,何曾肯擿奸弊,到坏了事,又身处其外,差尔等何用?平日具疏每隐显闪烁,参一人,不指他实绩,荐一人,不指实他名节,或参堂官一本,叫他不便参劾。这些事都有没有?” 见崇祯问了,刘斯崃忙声辩道:“臣职任言路,有闻必告,一毫不敢瞒圣上。” 崇祯却并不罢休,他说道:“有闻必告这句话,是从心里说出来,还是只从口里说出来?言官为朝廷耳目,不聪明,诸事俱废了。自己作弊倒说别人作弊,自己坏法反说别人坏法,岂成言官?以后如有把持嘱托行贿的,觉出来自有祖宗之法在!起来吧。” 又把四人看了一遍,“既做一官,就有一官职掌,方今民穷财尽,各处盗贼生,件件都该忧思,事事都该打算,天下方能治平。” 说了这么多话,也不知臣子是不是听进去了,崇祯却不打算再说什么,他有些累了,疲惫的抬了抬手,“今日且这样吧,你们都退了吧。” “臣等告退!” 四人如蒙大赦,躬身便要往后退去,却见台外有脚步声急急传来,四人奇怪何人敢在平台如此放肆,难道不怕皇帝怒。 刘斯崃是吏科给事中,心中一动便准备参来人一下,给自己新官上任烧上第一把火,给天子留个好印象。可抬头见到进来的人,却是“咯噔”一下消了心思,来人可不是他敢参的,那可是内廷的大裆、司礼监的掌印王德化! 王德化向来老成持重,怎么这会却不知道分寸了,难道他不知道朕在召见大臣吗? 崇祯眉头微皱,有些不悦,但却没有作,毕竟还有外臣在。 王德化却是没有顾忌皇帝的不满,他急步而来,迫不及待的将手中一份奏报递到了崇祯面前,嘴里低声道:“皇上,登州收复了!” “啊?”崇祯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下意识的伸手去接那奏报。 “登州收复了!”王德化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这一回崇祯听得清楚了,一个激灵,如同打了鸡血般连忙打开那份奏报,扫了几眼,脸上的笑容已是止不住的溢了出来,可是又看了几眼后,那笑容却是一下怔住了,僵硬得很。 崇祯最后看到的几个字是——“臣施大勇于登州泣血奏报”:) 第三百二十四章 投东虏去! 莱州城外,数万叛军进退维谷。进,莱州不可破;退,登州已失。所谓前没有出路,后没有退路,便是此间数万叛军最好的写照。 没有出路还是其次,更糟糕的是没有粮食了。 叛军的粮草都是从登州运送而来,除此之外就是对乡野进行劫掠(此部分所得有限),几万人聚在一起,人吃马嚼,每日消耗的粮草惊人。 最后一次粮草供给就是孔有德从登州增援而来那次,本以为可用诈降诓下莱州城,所以孔有德带来的粮草也不多,只够用半月的,并且就是他想多带也没有,登州城内也没那么多粮食。就是有,也不能全带来,一来运输不便,二来城内还有好不容易抢来的女人和家属呢。 诈降的事情从年前谈到现在,该表的诚意都表了,原以为这次一定能够骗动刘宇烈和高起潜,成功诈下莱州城,谁知谢琏、朱万年死脑袋,一个咬舌自尽、一个在城前自殉,奇兵夺城又告失败,现下更是连老窝登州都丢掉了,这一下几万人何去何从,还真是愁死了孔有德和李九成。 军心已经大乱,叛军的主力乃东江辽兵,大部分辽兵的亲属都在登州,又知自己陷于绝地了,除了那些一心要死拼的亡命徒,大部分开始考虑是不是另选明路。一些军官甚至开始私下派人回登州向明军约定投诚,而士兵们的做法则直接干脆得很趁夜离营跑了。 叛军势大,一路横扫时,上下自然一心,说齐心协力也不假。可一旦连遭挫败,又被人端掉老巢,换谁都要静下心来想想这条黑路是不是值得一头走到底。 现在叛军还有几万人马,能战之兵也有一万多,也不是真的一触就溃,所以现在和官军接触投诚算是最好的时机,要不然等官军几路合围上来再要投诚可就不值什么价钱了。 作为骨干的东江辽兵都不稳了,那些附从的乌合之众更是可想而知,从登州失守的消息传来到今天,已陆陆续续跑掉了数千人。眼看再这样乱下去,不用明军打,自家就要上吊抹脖子,孔有德和李九成、耿仲明三人急了眼,连忙从军中抽出尚能忠于他们的嫡系驻在大营外围,把那些不稳的兵马困在中间,并且杀了几百个逃兵震摄人心,如此强压和恐吓下,才算把阵脚给勉强立住。但营中形势却又如干柴烈火般一碰就燃,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锅就沸腾起来。 负责粮草的军需官是孔有德的小舅子,他可是不止一次到孔有德、李九成面前叫苦了,说营中的粮草顶多再撑几天,到时,几万人可是一粒粮食也没有了。是进是退,还得请姐夫和大帅早点拿主意才是,不然,可真是大难临头了。 李九成如何不知断粮对叛军意味着什么,按他的本意,得知登州失守那刻,大军就应立即回师登州,而不是再在这莱州城外枯等。拿不下莱州不要紧,要是没了登州,那可就真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了。 毛承禄也主张立即回师登州,但孔有德和耿仲明却主张按兵不动。准确的说,不是按兵不动,而是真的受抚。 孔有德手中还有一张牌,那就是钟福和邓伯两个太监。 “仗不能再打了,眼下唯一能保全大伙性命的也就是真降了。” 孔有德力主立即投降,耿仲明对此没有意见,没了登州支撑,耿仲明知道这场叛事就算结束了。现在可不是当日孔有德在吴桥起事那会,凭着八百人可以纵横北直隶,把北直隶、登莱、山东三省的兵马打得望风而逃。 那会,占了个出奇不意,也欺得都是软脚虾兵,且决断迅速,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没那么多瓶瓶灌灌好顾虑,说走就走,说打就打,皱不得半点眉头。眼下,却哪里还行得如此爽快事。 据那些从登州逃回来的家属说道,打进登州的明军打得是锦州的旗号,领军的是锦州参将施大勇。 施大勇是谁,一众叛将都是qingchu不过,不说他在大凌河、锦州和东虏血战死拼的悍勇,就说沙河和小官庄两战,锦州军表现出来的强大战斗力都是让人想起都后怕的。 孔有德、李九成、耿仲明他们都是辽兵出身,自然知道关外辽军的厉害,现在又吃了施大勇锦州军的大苦头,自然不愿意回师去碰有锦州军守卫的登州城。 投降,就地投降,刘宇烈、高起潜、林起泰,不管是谁,只要愿意受降,就立即投降! 孔有德决定真的投降了,李九成也答应了,耿仲明没有意见,毛承禄虽说另有想法,但也不敢和孔有德对着来,只能打着走一步看一步的算盘了。 然而让孔有德又想哭又想笑的事情发生了,这一次,没人相信他真的降了。 钟福和邓伯如惊弓之鸟般,朱万年被砍掉脑袋的尸首和谢琏嘴中喷出的鲜血早吓得这两位公公再也不敢提一个“抚”字了,所以任凭孔有德如何表态,如何劝说他们,二人的脑袋都是摇得和拨浪鼓一般,半点替他们去做说客的念头都没有。还不住的求饶,要孔有德他们别再将他们当猴耍了。 李九成火了,拔刀假装要砍了他们,可这两公公愣是硬气,竟说什么死亦死,在天子那边总算是忠心的奴婢,皇恩浩荡,他们为国事尽忠,天子定会善待他们家族。但要是再被他们所骗,犯下大祸事,那可就不是自家一人脑袋的事,说不得老家的兄弟子侄也要跟着掉脑袋。自家一个阉人,没有子嗣延续,断不能连累哥几个,断了自家的香火。 唬不住这两个阉人去替他们做说客,孔有德也急眼了,只能又派人到小官庄明军大营去求见督师刘宇烈,结果得来的消息是刘宇烈被免职解往京师去了,新任督堂朱大典还在赶往小官庄的路上。 此路不通,只好又去找高起潜,这一回,使者连营门都进不得一步。高起潜派来的太监只对他说了一句“只要献上李九成、孔有德二贼的脑袋,朝廷便真信你们要降!” 投降投降,为的就是保命,要是连命都没了,还降他娘个蛋! 李九成暴跳如雷,便要召集军将,点齐精兵,冲小官庄明军杀去,把高起潜那个鸟阉货拉出来再阉上一刀! 父子连心,李九成跳着,李应元当真就去准备了,关键时候,还是孔有德出面安抚住了这两父子。 事情总要解决,再也不能在莱州城外耽搁了,到底怎么办,必须拿了个章程来。 孔有德、李九成、耿仲明、李应元、毛承禄、耿仲义、李忠辅等人全到了李九成的大帐中,他们要为自己求个出路。 一帮人在那乱哄哄的吵了半天,有说继续强攻莱州的,有说豁出去和小官庄的明军拼个鱼死网破的,有说立即回师登州的,各执一词,各有各的理由,谁也说服不了谁。 吵了有半柱香时辰,毛承禄突然站了起来,一脸激愤的朝东面一指:“照我说,既然大明不要咱们,咱们就投东虏去!” 第三百二十五章 走一步 看一步 毛大要降金?!帐中诸将张大了嘴巴,一个个吓得谁也不敢接口,你看我,我看你的,均是被毛承禄吓到了。 半响,还是孔有德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他摇头道:“军中将士多与东虏有不共戴天之仇,纵使我等愿降,只怕将士们也不愿追随。” “当年俺们跟着毛帅,和女真兵打了不少仗,杀了他们不少人,两边都是世仇,这女真鞑子巴不得咱们都死光才好,如何会接纳咱们?再说,咱虽叛了朝廷,但总是大好汉儿,这投胡虏的事须是做不得,若是做了,日后可是要遗臭万年的。”耿仲明也不愿降金,他还是有几分身为汉家儿郎的血性的。 毛承禄却反问道:“咱下所为就不遗臭万年了吗?” 耿仲明无言以对。 耿仲义却冷笑一声,起身不客气的冲毛承禄嚷道:“毛大你对东虏素来亲近,当年大帅在时,鞑子遣使到朝鲜,大帅交待要拦截,你却违令放他们过去,使得大帅对你不满,说你通奴。现在你要咱们投东虏,你敢说你当年和东虏没有私tongguo?帐中都是自家兄弟,毛大你不妨把话说透了,你是不是和东虏有联系,就等着咱们没路走的时候要弟兄们渡海投金?” “我有没有和东虏私通是我的事,眼下却是大伙的事。投东虏也是为大家好,难道就在这里等死不成?你告诉我,不投东虏咱们到哪找个活路?”被耿仲义当面直呼“毛大”,还扒出多年的旧事,毛承禄气得脸通红。 “没活路,大不了和官军拼了就是!”耿仲义是个不怕死的汉子,真刀架脖子上了,他是眉头也不会皱一下的,当日小官庄和锦州军一战,可是他临危不惧撑住阵脚的,要不然怕帐中就要少了几人。 “好死不如赖活,你耿仲义想死,没人拦着,可你不能让咱大伙都跟着你一起去送死啊!”毛承禄不愿和耿仲义纠缠,转身看向李九成,“大帅,事到如今,投东虏也不失是条退路,咱们眼下少得就是条路,只要有条路走,弟兄们大半会走的。别人我不敢保证,但我手下的兵却是绝对愿随大帅投金的!” “这” 李九成犹豫,扯旗造反和卖身当汉奸可是两码子事,纵然他一生好赌,在这事上却也不敢随意就赌了下去。耿仲明说得不无道理,东江镇打天启年就和女真人死战,这么多年下来,双方都恨对方到骨子里了,如何就能合到一块。再说军中大多兄弟都是一家老小被女真鞑子给祸害光的,这会要带着他们去投有血海深仇的鞑子,他们能愿意吗?就凭毛承禄一军,他还真没什么信心。再说,这冒冒然的突然就去投人家女真,洪太能信得过?万一投降不成,反被八旗兵给屠光,那这冤屈到哪去诉说? “大帅,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毛承禄把李九成的犹豫看在眼中,他进一步道,“军心早就不稳,不趁明军还没胆量攻上来的时候走,可就想走也走不了了!”顿了一顿,饶有深意的又说了句,“说句违心的,我等可以降,凭着手下的兵,朝廷总会给我等活路,可大帅和副帅怕就没有活路了。高起潜说得可是明明白白,朝廷现在是恨二位入骨!” “就算是要投东虏,咱们也得能出海啊!”李九成心动了,他若是不怕死,当日也不会在吴桥唆使孔有德起事了。要是那些心怀二心的军将真信了高起潜的话,把自己和孔有德当成他们投降的垫脚石,那可就是冤大了。 宁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东虏也好,北虏也好,大明也好,只要给活路,就是有奶的亲娘! 但几万人投东虏可不是几个人,几百人,随便在哪找条船出海就行的,必须有港口,有水师接应才行,不然几万人就是自杀喂鱼虾去了。 “瑞图,你怎么说?”李九成想听听孔有德的看法。 孔有德低头想了想,抬头道:“是否投虏还得另议,但不管是投还是不投,咱们必须拿下登州,有登州在手,进可受抚,退亦可自保出海。” “瑞图的意思是拿下登州,先不急着走,看看再说?”孔有德的话让李九成有了主心骨。 孔有德不置可否,“如今明军势大,咱们又失了根据,进与退已然受制于人了。” “钱大刚的水师尚在,不见得他就降了施大勇,要我说,咱们立即派人联系他,等大军到登州时,他从海上向城内发炮,看他施大勇是不是三头六臂能挡住咱们!”李应元是个狠性子。 听了这话,李忠辅顿时附和道:“对,对,锦州军千里迢迢从关外而来,人兵必不多,他施大勇手下顶天了也就几千人,咱们呢?可是有好几万人的!兔子逼急了还咬人,俺就不信他锦州军真是铁打的,咱们大伙劲往一处使,拼着多些伤亡,耗也耗死他!只要再占了登州,咱们还是有和朝廷谈的本钱,若守不住,大不了就就投金嘛!”说完,向毛承禄看了一眼,毛承禄有些感激的冲他微一点头。 孔有德和李九成对视一眼,没有发话,帐内其他人又嚷了一阵,最后,李九成起身而立,喝道:“不要吵了,就这么定了,咱们去打登州!” “要走,就得快,最好今夜就走。”孔有德补充一句。 “那好,咱们就今晚离开这鬼地方,不过得有人留下垫后” 李九成正要和孔有德商议留谁下来断后,帐外,一匹快马直奔而来,骑马人滚下马,那马身上的鬃毛已经被汗水粘成一绺一绺的。随着一声嘶哑的“报!”骑马人踉跄跑进大帐,跌倒在门里,“大帅,山东五千兵马从平度杀来了!”“哧!” 李九成不屑地一摆头,冷笑道:“不就是山东兵吗?五千人算个球!甭说现在咱也是几万人了,当初八百人时,咱们杀了多少山东兵了?杀山东兵如切菜,甭说五千,就是五万,能把咱怎么着?我看他朱大典是见咱们丢了登州,想来捡柿子了!”“不错!”孔有德也道,“各镇兵都不是咱们的对手,山东兵更是不值一提,唯一可虑的就是”说到这绷住了脸,朝小官庄方向一指:“咱们拿不下莱州,又丢了登州,高起潜可是蠢蠢欲动了,只怕这次撤军没那么容易。”“副帅,”耿仲明提醒道,“高起潜手下的祖大弼、吴三桂手中可是有辽东骑兵的,留下断后的得得力,不然这些辽东骑兵追上来,咱们可就不是撤,而是溃了。”祖大弼是祖大寿之弟,打仗不要命,人送外号“祖二疯子”。吴三桂是祖大寿的外甥,他们手中的关宁军先后被熊廷弼、孙承宗、袁崇焕三人来回调教,这些毛文龙的旧部还是非常害怕的。 “关宁骑兵主力没在大凌河了,祖大弼手下这点骑兵不过是他祖家拼凑起来的家丁,可不是当年的关宁骑兵了,有什么好怕的?真要是厉害,何至于窝在那跟乌龟似的,不用怕他们,唯一可虑的是施大勇的锦州军。断后人马不必留咱们的老弟兄,选一万新附军留下,主力全部回登州。”孔有德说到这,很是自信的一笑,“我断言高起潜是不敢轻动一步的,裤裆里没鸟的阉货有这胆么!” 听孔有德说得这么自信,众人顿时又有了信心,摩拳擦掌的便要去准备回师登州。 又和李九成计议了一阵,孔有德找到毛承禄,拉他到无人处,低声问他道:“金国那边,劲武可是有联络?” 毛承禄四周看了一眼,并不隐瞒,点头道:“我在登州时,宁完我就来过书信于我,不过当时我军正势大,我便没有理会,现在却只能往那边靠了。” “宁完我这人我知道,乃洪太手下第一信重的汉臣,嗯,若是他居间主持,事若不可为,也只能往大海那边去一糟了。”孔有德叹了口气,有点英雄落寞的无奈感。 毛承禄却不以为然道:“眼下金国兵强马壮,国中人材济济,反观明朝,内忧外患,朝堂陷于党争,百姓民不聊生,各镇兵马更是不堪,实力差得太多,说不得金国当有入主中原那天,到时,我等也是从龙之臣。” “这些都还不得知,眼下还是拿下登州再说吧。”孔有德不想在投金之事上和毛承禄透露自己的底牌,他还是想着能拿下登州和朝廷讨价还价一番,又不然在海上寻上一二小岛,坐地为王。这投东虏当汉奸的事情毕竟影响太大,军中反弹也大,一个不慎,可就是激起兵变的了。 走一步,看一步,是孔有德无奈的打算,与毛承禄说这番话,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心安。至少,他能知道,日后大海东边的大金国是可以给自己一席之地的。 第三百二十六章 骷髅骑兵 密林中,一只雄鹿惊慌失措的从林中奔到一片空地上,四面林中都是人,吹号鸣锣,摇旗呐喊,吓得雄鹿不知该向何处逃窜,呆呆的站立在那。 林中,天聪汗皇太极跃马而出,一面弯弓搭箭,瞄向鹿颈,正要松弦,忽然坐骑一声嘶鸣,后腿腾起一阵乱蹬,差点将他掀落马下! 皇太极大惊失色,慌忙勒住马缰,那马却不站住,原地不停打转。皇太极知道不对,低头细看爱马,蓦见一只箭穿透御衣下摆,将马肚划了道血口! 一名赶上来的侍卫见状,急得大叫:“汗王中箭了!”这一大叫,顿时呼啦啦所有的贝勒贝子全跑过来了,人人神色慌张,紧张不安。 多铎把眼一扫,左边林中是多尔衮,右边林中是济尔哈朗,看这箭的方向,只能是正前方,遂向前一指,喝了一声:“是大贝勒!” 在这只箭飞出的一刹那,代善也看见了迎面跑出的皇太极,想阻止已是不及,只觉得全身血液涌上头顶,脑袋立刻胀大了!待看见皇太极坐骑后腿腾起乱蹬,就知道祸事来了,吼一声“把猛克绑了带过来!”便策马而前,直奔皇太极。 到得面前,不等马站稳,就急急跳下,踉跄几步跪倒就请罪:“是我御下不严,射鹿误中了大汗御衣,请大汗治罪!我这就杀了那个不长眼的狗奴才!” “哦?不是大兄射的?”皇太极语气不冷也不淡。 代善忙摇头:“不是,是猛克!”这可是弑君之罪,如何能认。 众人本都怒目视他,听代善说是猛克,就都看向对面的林子,只见猛克被五花大绑推了过来。 不等猛克近前,代善就跳将起来,一鞭子抽下去,猛克扑通跪地,脸上立刻起了一道血檁! “猛克,是你射了朕一箭?”皇太极在马上冷冷的问道。 猛克知道犯下死罪,不迭磕头,惶恐不安道:“是……是奴才射的,但不是射大汗,是射……射鹿。奴才是万、万死、死之罪!” 皇太极则是问他:“是谁让你射鹿的?” 听皇太极这么问,代善心中一紧,一边的岳托也是神色一变。 猛克只在那磕头,结结巴巴道:“没、没有人,奴才看见那只鹿站住了,就抬箭射,奴才只盯着鹿,没看见大汗出现,大贝勒看见了,抬弓打掉了奴才的弓,但箭已射出了。” “狗奴才要害大汗,来人啊,把他绑树上,万箭射死他!”豪格大叫,立时两黄旗的一众将校齐叫起来: “射杀他!” “劈了他!” 等喊叫声停了,皇太极却是吩咐道:“鞭一百,放了。” “放了?弑君大罪,就一百鞭子?”豪格愣在那里,不明白阿玛怎么就放了这想害他的奴才。皇太极没有理会儿子,只对众贝勒道:“猛克没有弑君,他是误射朕衣,罪不至死。” “父汗怎知他就是误射?”豪格兀自不服。 见豪格这般不成气,皇太极心下微怒,冷冷道:“朕看见了他的心。” 豪格还是不服,他顶道:“但毕竟是射着了汗王!如此薄惩,那些歹人岂不要更胆大妄为?他不过一个蒙古降奴,杀了他不过杀条狗!” 听了这后一句,皇太极立时沉了脸,喝道:“他是人,是朕的士兵,不是狗!杀一儆百,震慑不法,也不能轻罪重处,枉杀无辜!你给朕记住,蒙人汉人,都是朕的子民!”说完一牵马首,“回去了,耽搁了几天,也该去会会林丹小儿了。” 身后,猛克伏地大恸,痛哭流涕的喊道:“奴才谢汗王天高地厚的大恩呐!” 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与孙元化囚室一栅之隔的王征颤巍巍走向他,抓住木栅,痛苦的叫了声“初阳”后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在那泣不能语。 初阳是孙元化的表字,王征是孙元化老师徐光启的老友,是孙元化的长辈。 孙元化走近前,扶住王征手,反过来劝解道:“前辈不必为元化一哭,元化确是有负圣恩,罪该一死。倒是前辈年事已高,还要保重!” “不公啊!”王征一声低号,愤而说了句,“杀了一个袁崇焕还不够,要杀尽忠臣啊!”孙元化没有接语,沉默片刻,只叹了声:“元化一死不足惜,只是…” “初阳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王征难过的看着孙元化。 “元化天启七年遭罢归时,不避嫌忌,座视行色的故交,只前辈一人。当时前辈赠元化别诗一首,前辈可还记得?” 王征只是点点头,没说话。孙元化转开身,吟道: “上林休休暂归田,欲赋闲居孝敬全。 堂上萱花颜色驻,林中桂树露华偏。 论才曾识骅骝种,定策能清边塞烟。 未久明王应有梦,重修勋业勒燕然。” 念完之后,他长叹一声:“唉,这勒燕然的勋业元化是不能重修了。” 这话更是让王征泗泪滂沱,一会儿憋住了,苦笑一声,“老夫没说中,你可说中了。” “元化说中什么了?”孙元化没明白王征的意思。 王征凄然一笑:“可还记得你那首记两头蛇的诗?” 孙元化明白了,罢叹一声,“是啊,说中了。” “孙元化,徐大人看你来了!” 外面传来狱卒的召唤,二人一起看过去,果然是徐光启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人,细瘦长身,待近前看清了,孙元化王征都是一愣,竟是钦天监的意大利教士汤若望! 孙元化迎上前,恭敬的叫道:“学生见过二位老师!” 徐光启上前握住孙元化手,眼噙泪光,道:“初阳,你的家人你自可放心,有老夫在,定让他们衣食无忧。你还有什么事要嘱咐于老夫的?” 孙元化微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家里人事,而是问道:“叛军平了么?” 徐光启道:“登州已经收复,李孔打不破莱州,已是强弩之末。” 孙元化低头沉思一会儿,道:“元化所不放心的,唯东事。学生以为,要固关外,莫如收集见在辽人,令善将兵者,精择勇壮加以训练,以辽人补辽兵,可省许多征调召募之费,以辽兵守辽地,尤可坚故乡故土之思,以辽地储辽粮,亦可渐减粮草运输之资,于攘外之中得安内之道。学生以为这是今日东事之要着。” 徐光启听得频频点头,待元化说完后,轻叹一声,向旁一指汤若望,说道:“老夫请他来是为你和王焘行赦罪礼的。” 孙元化听后,忙转向汤若望跪下,汤若望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后,左手拿出《圣经》,缓缓的将右手放在孙元化头上 登莱,投降不成的孔有德和李九成决定立即回师登州,为了迷惑小官庄的明军,李忠辅统领一万人仍留在大营,其余四万人马趁夜撤离。 李九成部将夏元亮、郑启钢为大军前锋,两人带领六千兵先主力一步向登州进发。 行至招远时,夏元亮的眼皮就跳个不停,只觉得前方有凶险。说与郑启钢听,郑启钢却不以为意,说登州的明军只几千人,再放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轻出。只管大胆赶路就是,等到了登州后再一鼓作气拿下城,拿下这首功再说。要是运气好,能擒了那施大勇,定要将他大卸八块才能泄了心头这口恶气。 郑启钢心下有恶气,小官庄一战,他见识过锦州军的厉害,若不是明军又有援兵到来,锦州军早就被一锅端了,哪里还会有今日的祸害。在莱州城下憋屈了几个月一无所得,现在更要灰溜溜的撤离,换谁都压不下这口气。 太阳高高升着,视野中,除了绿荫便再无一物,连飞鸟都不见一只,己方又有六千人,就算有埋伏,也不必太过惊惧。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赶到登州,拿不下登州会有什么后果,夏元亮可是再qingchu不过。李忠辅那一万人顶多就撑个两三天就会被明军看出虚实,到时小官庄的明军尽出,登州却还没拿下,对叛军上下而言,可就是真正的大难临头了。 传令下去,加快行军速度。 疲于奔命的士兵们一听还要加快速度,顿时怨声载道起来,但还是在军官的喝令下无奈加快脚步。 又行了两三里,前方是一片开阔地,杂草丛生,两边是几处不大的林子。 最前面的叛兵几乎是本能的止住了步子,他们惊愕的望着前方的开阔地。 那处开阔地上没有人,但是两边的林子有人。 藏在林中的人似乎根本没有隐藏自己行踪的意思,在叛军到达后,他们毫无顾忌的从林子中驶出,并肆无忌惮的发出呼喝声。 一骑、两骑、三骑 眨眼间,近千骑从林中奔出,连绵一片。 叛兵们看得仔细,那些骑兵的胸前无一例外的都挂了一颗人的头骨,那骷髅空洞洞的透出狰狞恐怖的凶光。 第三百二十七章 就这张破脸了 前文错误:皇太极尚未改元称帝,自称为“本汗”非“朕”。已改 骷髅骑兵的出现引得叛军一阵惊呼,前阵已经骚动,一些士卒开始本能的往后退。陡然遭遇如此多的骑兵,叛军已然心慌,更见到如此多的骷髅,除了恐惧,仍是恐惧。 这世上的兵马,哪家会骇人到将人的头骨挂在胸前的?太吓人了,便是那残暴无比的八旗兵,怕也没这些骷髅骑兵来得吓人吧。 一颗颗骷髅,一具具尸体,也不知是腐烂取出的头骨,还是剥了皮肉制出的。 清晰的看到,那些骷髅骑兵的眼眶都是红的,红得叫人心生寒意。 恐惧是会感染的,感染的速度如狂风吹过,从最前面瞬间传到后面。 “死人头,死人头!” “骑兵,骑兵!” “骷髅头的骑兵,骷髅头的骑兵!” “” 恐惧的叫喊声响彻在整个叛军队伍当中,后面的很多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眼前就是惊慌失措后退的人群。 “什么死人头,什么死人头?” 有没弄明白的士兵奇怪的叫问着,可是没有人回答他,只有那乱叫乱喊,间中伴随着军官们的喝斥声。 军官们竭力弹压,但眼前的骷髅骑兵实在是太过摄人魂魄,便是他们都觉得害怕。压力之下,对部下的弹压便显得有心无力,甚至,一些军官也开始随着人群往后退去。 夏元亮睁大双目,有些愕然,不是说锦州军虽有重甲骑兵,但不过百二骑,怎现在却突然有了这么多骑兵的。 “是咱们的马。”郑启钢低声唾了口,他反应快些,一眼便看出那些骑兵所乘的战马大多都是登州城中的战马。 “怎么办?”夏元亮的脸有些发白,士卒已经吓成这样,这仗不用打就已输了。 郑启钢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了刚才的不以为然,视线只落在那些骷髅骑兵的中央,怔怔的看着,越看越是心惊。随他眼光看去,夏元亮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视线中,骷髅骑兵中央,骷髅复活了 从吃人肉那天起,施大勇就扔掉了面具。 只要问心无愧,何必遮遮掩掩,毁容就是毁容,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不做亏心事,又何惧被自己吓着。 人生难得就是痛快事,整日将自己藏在冰冷面具后算什么。 老子是杀人的主,又不是那三榜及弟的状元郎,要什么形象。 就这张破脸了,往后,我施大勇就以这张破脸面对世人,反正老子没想过能有秦淮八艳风流在怀,更没想过公主倒贴,丑就丑些,吓人就吓人些,有什么好纠结的。 大勇缓缓打马向前,在他的两侧,一千骑兵形成的黑线亦一步一步向着前方踏去。 没了半边脸的大勇,恍然就是活生生的骷髅再世,那狰狞恐惧的模样活生生就是恶魔降世。 没有冲锋的喊杀声,没有刀刃闪动的寒光,有的只是马蹄的沉闷踏动声。 有形的骷髅骑兵又如无形的铁墙,整个罩在了叛军上下,令他们心生恶魇,颤抖而不能抗拒。 夏元亮做出了他认为最正确的决定跑! 在郑启钢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夏元亮拔转马头带着亲兵就跑了,郑启钢气得骂了几声,也毫不犹豫的带着自己的亲兵向来路仓皇出逃。 主将的逃跑让那些还在竭力维持阵脚的军官们慌了手脚,这些军官都是东江辽兵出身的老兵油子,见此情形,哪个不知道事已不可为,这个时候不跑就是后娘养的。 在施大勇还没有下令进攻的时候,叛军的后退就变成了总崩溃。 望着那些撒腿就跑的叛军,大勇着实还怔了一下,据他所知,夏元亮和郑启钢也算是东江出身能打的将领了,当日小官庄一战,这二将也有份参与,表现得也算中规中矩。且能为叛军前锋,想来也是悍勇之徒,麾下这六千兵马据那些约定投诚的叛军军官透露,有一半是毛承禄从东江带来的辽兵,颇是有几分战斗力。原想着总是有一场战斗的,纵然不是什么恶战,总也要费上几分手脚,哪知这才一露出亮个相,叛军就崩溃了。 崩溃之快,让大勇始料未及。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的曹变蛟见状凑趣道:“不知将军为何而笑?” 大勇马鞭一指前方,自得道:“没听那些叛军喊什么骷髅活了吗?看来,是本将这张脸立了大功啊。” 笑声中没有自嘲意味,大勇是真的放开了。 “冲上去吧。”大勇笑容一止,“夏郑二人的脑袋就劳小曹为本将取来了。” 狼骑军如猛虎下山,挥舞着长刀呼喝着冲向前方。 蹄声踏至,血光一闪,便是一具人首分离的尸体倒地,更多的是被战马直接撞翻在地的叛兵。 就如黑夜之中被鬼魂缠身一般,逃跑的叛军们怎么也甩不甩身后的恶灵。 哭叫声中,有军官突然双手高举,声嘶力竭的叫起来,“投降,我们投降了!” 有人带头,瞬间便是跪倒一地的叛兵,他们扔下手中的兵器,只把头趴在那里,嘴里只喊道:“降了,降了!” 士气大去,人无战意的叛军根本没有任何抵抗,哪怕是一个悍勇之徒的垂死挣扎都没有。见血之后,大半叛军选择跪地投降,余下那些则随着夏元亮、郑启钢继续逃跑。 人的两脚如何跑得过马的四蹄。 狼骑军不去理会已经跪地投降的叛军,只顾追杀那些仍在狂奔的,又几百条生命被宰割后,随在夏元亮、郑启钢身后的叛兵已不到百人。 曹变蛟一马当先,直直的撵着夏元亮,直追到一处林子旁,方撵上将其一枪毙命。 本想立即去追杀郑启钢,不想郑启钢反被手下亲兵所杀,那两个合力砍下郑启钢脑袋的亲兵提着郑的脑袋唯恐被曹变蛟误杀,在那急急辩说自己早几日就已和官兵约定投诚。 整个战斗没什么可圈可点之处,因为根本就没有反抗。倒是陡然扩充的狼骑兵自身暴露了不少问题,最主要的还是骑术的问题。不过在胜仗面前,在如此大的战果面前,大勇并不想扫狼骑的兴。 验过夏元亮、郑启钢脑袋后,大勇叫人从俘虏中调十人将首级送往正往数十里外的孔有德。 宋庆率领步军左营将俘虏尽数押往登州,抽选精壮充入锦州军,余者尽其能用之。 第三百二十八章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占领登州六天后,大勇改变了先前做出的稳守决定,决定以进攻代替固守。促使他改变方针的原因在于两点,其一是越来越多的叛军军官向锦州军秘密投诚;其二则是登州城内那一千两百多匹战马。 叛军人心浮动给了大勇进攻的信心,城内的那一千多匹战马则让锦州军自身变得更为强大。 军中不乏粗懂骑术的士卒,平度第五次改编时,步军zuoyou二营中就有不少士卒被抽调至狼骑和轻骑,其后战事中虽有很大伤亡,但全军能够拼凑出来的“半骑兵”也有数百人。 发现城中有千余匹上等蒙古战马后,曹变蛟喜极而泣,极力劝说施大勇扩充狼骑军,从各营中抽调能够骑马的士卒加以训练,以期能够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兵。 强大是相对登莱而言,放眼整个登莱境内,除了祖大弼和吴三桂从辽东带来的那些家丁骑兵,其余兵马休说骑兵了,就是战马也不见几匹。京营尚好些,多多少少总沾了御林军的便宜,太仆寺和御马监的战马总是及时补充,一营之军能有六七百匹战马可用。可惜京营已经糜烂,再多的战马,再精良的武器也不能改变京营不可战的现实。那些兵痞大勇在香河已经见识过,哧之一鼻,如此御林军,锦州军以一当十总绰绰有余。 祖家的那三千家丁骑兵倒是能够拿得上台面,大勇并不讳言,论实力,祖家这支骑兵的总体实力远胜于他的锦州军。狼骑军倒是能胜出他若干,但限于人数太少,真正对抗起来,怕也没什么便宜可讨。 大小凌河之战过程中发生的那些不可为人知的隐事,大勇心中掂量着,不论是公还是私,未来和祖家的对抗势不可免。吴三桂在小官庄那突剌的一枪其实已经宣告祖家和他施大勇已是势成水火。 说来还是自己太过大意,锦州大捷后过于放松,只想着早日进京献捷,却没有对祖家残余势力布局,现在自身成了没有根的浮萍,祖家却是辽东盘根错结的大族,两者之间能够动员的力量相差太多。 祖家的实力从祖大弼手中那三千骑兵就可窥见,大勇手下骑兵最多时也不过千,祖家却能在家主身死,骨干多丧的情况下轻易组建一支三千人的骑兵,这底蕴可不是大勇现在就能有的。 因此当曹变蛟力主利用登州城内战马扩充狼骑军时,大勇当即同意,除了希望能用进攻代替防守外,恐怕也是对祖大弼、吴三桂那三千骑兵的忌惮。 南下的教训告诉大勇,想要不再受制于人,就得有让别人害怕的力量。 大勇对天子重新认可自己和锦州军持乐观态度,但是他也不能不防,万一年轻的天子不认可自己怎么办?登州城换不来天子的原谅怎么办? 末雨绸缪,凡事总要坏的一面想在前头。提前准备总不会有坏处,大勇可不希望孔有德死后,数万明军兵临登州城下,自己则成为朝中大员口口相传的“逆首”。 登州失陷已久,城内那些原明朝的官员除了死的就是所谓“忍辱为重”的,原登州道宋光兰、知府吴维城一干人在锦州军入城后就知趣的闭宅不出,根本没有颐指气使的文官模样。 这些人的知趣,大勇自然受下,没有文官的指手划脚,锦州军在城内的军管可谓是十分的顺利。 至于这些曾经降过叛军的官员如何处置,大勇也不操心,因为该操心的人是他们,而不是自己。 大勇要做的事情就是等着这些人主动来找自己,现今也只有他能救这些人的命了。倘若大勇不承认是这些叛官主动开城迎锦州军入城,那这些人的脑袋便算是彻底不在脖子上了。 名节都不要了,脸皮自然更不值钱。 出城前,宋光兰等人果然前来求见,大勇因急于出征便未见他们,但却是给他们吃了定心丸“孔逆身死之日,便是诸位重见日月之日。” 投桃报李,宋光兰等人在请得大勇允许后,重组了登州官员体系,又跟锦州军借了一队兵充为衙役,开始为锦州军维持城中秩序起来。 对此,大勇淡然一笑,传下令去不要干涉,任这些文官自行其事。 狼骑军扩充后,曹变蛟原主先训练一段时日,等叛军来时再上阵。大勇却是急不可耐,人员刚刚扩充到位,就要曹变蛟率军随自己出战。 曹变蛟虽是胆大,但狼骑刚刚扩充,军官的任命尚未到位,且大多数人只能保证在马上行军不坠,根本不能当真正的骑兵使用,如此匆匆就要出战,只怕得不偿失。 小曹是舍不得把这些刚成军的狼骑兵拿出去当炮灰用,他一心想要打造一支可与东虏八旗媲美的强大骑兵。骑兵不同于步兵,拿根长枪就能上阵的,须得耗尽心血和时间进行训练,否则就算不得真正的骑兵。 锦州军走到今日吃尽了仓促的苦,包括施大勇在内,诸将都认为只要给他们一年半载的休养时间,锦州军绝对可以比现在要强出几倍。可是从松山出发那天起,伴随着锦州军的就是不断的战斗,除了战斗还是战斗,打得老兵是越来越少,队伍也得不到扩充,每一步都是在存亡危际边缘苟延残喘,甚至于都要靠吃人来活。 部下的苦,大勇自知,他也苦,苦那老天为何不给自己足够的时间。 若是有可能,大勇恨不能就在这登州城中休养一年,可是,孔有德和李九成的脑袋偏偏一定要拿到,否则,他不知道等待他锦州军和施大勇的到底是天子的浩荡皇恩还是雷霆暴怒。 莱州城外,孔有德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打算指挥着数万叛军向着登州进发;登州城内,施大勇也是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打算领着一千狼骑兵向着莱州进发。 当日,为了赴援大凌河,三千昌平子弟在锦州军上演了“活人绑于马上”的无奈,今日,为了孔有德的脑袋,行进的骑兵队伍中,赫然也有绑于马上的士兵。 招远一战,于其说是骑兵表现出来的强大威摄力取得了上风,倒不如说是没有战意的叛军已经从内部瓦解。 招远一战,更加坚定了大勇成功的信心,从俘虏口中得知李九成、孔有德率领的叛军主力就在二十多里外的朱桥时,大勇立即下令狼骑军全军向朱桥进发。 他要以这一千骑兵来创造一个奇迹。 第三百二十九章 树未倒 猢狲先散(上) 朱桥,李九成破口大骂,什么话毒他骂什么,若不是帐内还有人,他都恨不得跳起脚来骂。 李九成骂得是握着登莱水师的钱大刚,算起来,钱大刚也算是李九成的表亲,且当日也是李九成力主让钱大刚去带水师的。既是亲戚,又有提拔之恩,所以钱大刚的背叛让李九成很是暴跳如雷。 登州守陷的消息传来后,李九成以为钱大刚是诈降官军,因此派人前去联络,要钱大刚学耿仲明一样做内应开城。可谁想到,钱大刚是真降了官军,要不是看在那点香火情份上,只差把李九成派去的使者给绑了献给施大勇以证其身。 “狗.娘养的忘恩负义,见风使舵,等拿下登州,老子一定把他活剐了!”李九成恨恨不平,牙咬得咯咯响,只恨自己识人不明,竟然用了这么个叛徒。 钱大刚的背叛让孔有德也是恼火万分,没有水师的战船,就算拿下登州也是个死地,根本逃不出去。但事已至此,姓钱的一心要给施大勇做狗,他也没有办法,在这骂上三天三夜又能怎样?!当务之急还是想想怎么对付施大勇要紧。夏元亮、郑启钢已经败了,再不打个胜仗出来,只怕朱桥这几万人也保不住了。 念及于此,他劝道:“大帅消消气,依我看,钱大刚怕也是有苦衷的,未必就是真心降了施大勇,只要咱们能败了施大勇,钱大刚仍会听咱的” 话还没说完,李九成一屁股又跳了起来,嚷叫道:“他有什么苦衷,他狗.娘养的还不是见老子不行了!” 李九成动不动就骂娘的样子让孔有德很是不快,但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也只能按下心头不满,沉声解释道:“水城乃水师根据所在,没了水城,水师船再多又如何?这水城于水师而言,就如军中粮草,粮草被断,军心如何能稳,再说水师家眷都在水城之中,下面人要降,钱大刚也不能硬压,压得狠了,那兵们可是要反咬的”说到这里,孔有德突然脸色一暗,十分的难看。 见状,耿仲明知道他担心什么,忙宽慰道:“副帅不必担心,弟兄们还是向着咱们的,眼下不过小挫,算不得什么。去年咱们受困时,情形可比现在严重多了,不也一样熬过来了吗?所以副帅不必担心什么,弟兄们都是知道分寸的,断然不会离心的。” 孔有德却是摇头道:“老弟兄们我倒不担心,怕得是登州那些人。” 孔有德口中“登州那些人”乃孙元化从东江、辽镇等地募来的辽兵,人数约有五千多人,这些人大多隶属孙元化编练的火器新军,对新式火器的熟练要远胜于毛承禄带来的那七千东江兵。但当日随耿仲明开城的也正是这些火器兵,现在也尽数归耿仲明弟兄几人统领。 孔有德说道他手下的兵,耿仲明自然也是心头一紧,若换作平时,对部下的忠心他是一万个放心,但现在,似乎先前的话有点说满了。要知道,当年孙元化为了使这支新编火器军能在登州安下心来,特意为他们聘娶了良家女子为妻。几年过去,大多数人可都是有子有女了,当年家破人亡时这些个兵了无牵挂,敢豁出命去拼杀,现在怕是再难像从前一样了。 但思来想去,耿仲明还是放下心来,别的不敢保证,随自己开门的那些原火器营的军官们,他却是敢打包票的。正要让孔有德放心,李九成却一拍桌子,恶声道:“瑞图说得是,那些人不可靠,我听应元说可是有不少人暗中串连准备把咱们给卖了!娘的,一不做二不休!他们敢卖老子,老子就”说到这里,李九成眼中凶光直闪,一眼扫住毛承禄,“毛大,你的兵是东江带来的,登州城内可没他们的老婆孩子,老子信得过!你带兵把那些家伙给宰了!” “不可!”话音刚落,孔有德、耿仲明就吓得一齐叫了起来。 “怎的?”李九成瞪大双眼望着他们。 孔有德暗骂一句李九成犯浑,直想上前抽他两耳光,但还是按下性子,劝道:“大帅,大敌当前,怎能内讧!眼下军心早已不稳,若再生内讧,咱们可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大帅信不过我的人,怎就信得过毛大!”李九成要毛承禄带兵杀他的人,耿仲明也急眼了,慌乱之下却是说错了话。 果然毛承禄一听这话也跳了起来,指着耿仲明怒道:“耿仲明,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耿仲明骑虑难下,也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我这话什么意思,你毛大心中没数吗!” “你!老子砍了你!” 毛承禄何时受过这种气,更况耿仲明当年不过他爹手下小小千总,手往腰间一按便要抽刀。 “有种你来啊!”耿仲明见状,也不示弱,竟也要抽刀出来。 帐外二人亲兵听见帐内动静不对,也一下全冲了进来。李九成、孔有德的亲兵也随之也涌了进来,把个大帐塞得满满的。各自亲兵进来,耿仲明、毛承禄底气大足,对骂起来。 吵骂中,孔有德气得把桌子给一脚踢翻,“妈拉个逼的,自家人要砍自家人,这仗还打个什么劲,不如散了干净!”说完拔脚便要出帐,他这一走,耿仲明和毛承禄顿时不敢再闹了。 李九成也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时,孔有德已经走到门口了。他急忙叫道:“瑞图生得什么气,你可不能走!” 孔有德也是说得气话,这伙哪能真散了,真要散了,他孔有德就是自己找死。这一通发作,完全就是被耿仲明和毛承禄给气得,既然李九成叫住自己,当即就坡下驴,转身便要开口说话,却听身后传来李应元的急叫声。 “爹!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李应元一边跑,一边叫,脸涨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 孔有德一惊,一把拉住李应元:“出什么事了!” “兵兵兵全跑光了!”李应元跑得太急,话也说不顺了。 第三百三十章 树未倒 猢狲先散(中) 吴桥起事后,李九成、孔有德能走到今日,靠得就是不断的胜利,或者说,靠得是不断的掳掠成功。 北直隶、登莱,山东,大大小小十数个府县,地方的卫所兵、登莱的镇兵、京城来得的京营,合起来前后也有好几万人马,可偏偏拿叛军没法,不敢打甚至不敢对阵。有些地方的官军更不堪到叛军还在邻县,离这百十里地就扔下一县百姓望风而逃了。连续的胜利使得原先只有八百人的叛军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巅峰时,李九成和孔有德手下可是握着近七万人马的。 支撑数万叛军的就是士气,一旦没了士气,数万叛军也就是数万乌合之众了,诚然强如东江辽兵,也各自计较起今后的路来了。 沙河、小官庄之战,固然折了叛军的实力,但却没有摧动他们的军心士气,对官军,叛军上下并没有惧意,甚至仍然还有不屑。陈有时的死,小官庄的失利,在叛军看来,不过是轻敌的后果。至于平度的失守,将领们都不屑去重视,他们一致的看法不过是叫朱大典捡了便宜而已。 立足登州,拿下莱州,以两地军资足可稳霸一方,进可北犯京师,退亦可做一方王霸,天下之大,却没有可让人畏的。 朝廷,不过是帮贪财好货迂腐儒生争斗的戏场;天子,只不过是个年轻得孩子,嫩得很。 如若成功骗夺莱州,孔有德和李九成就要向小官庄的官军下手了,可惜,莱州城竟然真是铁打一般,连哄带骗在城下熬了几月,最后却是功亏一篑。没有莱州的粮食,小官庄的明军就算臭得跟屎一样,孔有德和李九成也没心思去将它扫掉。 从年前到现在,足足半年多时间,几万人就围着这么个水泼不进的莱州干瞪眼,粮食供给也减了三分之一,若不是许诺攻进城后财帛女子任抢,士卒们早就不干这亏本的买卖了,放开手脚哪去不得,莱州是块硬骨头,不见得别地也同样的硬实,远得不说,那山东的兵可是最好欺的了。 六万多叛军,只一万多东江辽兵,其余就是新附的乌合之众,这些人中什么都有,有裹挟的青壮,有官军战败后的散兵游勇,也有投机而来想建功立业,扬名天下的“豪杰”,但更多的却是土匪响马盗。 登莱之地,前朝才设的总兵,在这之前一直是山东管辖着,百年来,山东之地大事倒没出过,但白莲教的起事却从来不断,地方治安不靖,盗匪丛生,所谓绿林者,山东境内可是多如牛毛。打家劫舍的快活勾当不干,平白跑来吃兵粮,还不是图得能够抢得更快活。现在没得快活事干了,乌合之众们自然有怨言,若不是那些辽兵凶狠,李大帅杀人不眨眼,不定这些人会闹出什么事来。 也罢,既吃了李大帅的粮,李大帅又许了攻下莱州城大掠三天,这些个苦日子就先熬着,等着官军的那些书呆子再上次当,就能放开手来大掠一番了,熬了几个月,城里的那些个财主家的小姐可得好生把玩才行。 李九成、孔有德盯着莱州,一心指着莱州,下面的兵,望着莱州的双目早已是通红。 杀他娘,抢他娘,玩他娘,破莱州,快活够。 一切都在李孔二位大帅的意料中,那朝廷的呆子们真就上了当,巴巴的就要把莱州拱手献出来了! 莱州城门打开的那刻,数万双红通通的眼睛瞅着就叫人害怕,可真操.他娘个逼的,那城内的守军却是没上当,竟然抢先一步把门给关了! 眼瞅着城门下白白摞下几百具尸体后,叛军上下顿时心灰意冷,那布满血红的双眼一下没了光彩。 但也仅仅是没了光彩,没了那分热衷,稍稍磨了些士气,军心依旧在。 不冲别的,就冲这几万人马,官军能拿他们怎么办!真打不过,大不了回登州! 屋漏偏逢连绵雨,没等叛军从夺城失利的阴影下恢复过来,登州失守的噩耗却传来了。 完了,全完了! 不断提醒自己完了的不是那些士兵,而是军官们那些老婆孩子全在登州的军官们。 莱州没拿下,自家老窝倒叫官军给端了,这真他娘的真是叫人憋屈。这他妈的是哪路的官狗钻到后方去了! 有想搞清楚状况的军官们打听了后,方才知道登州是叫辽东来的锦州军给占了,旋即又有平度过来的人报告了同样的消息,拿下平度的也是锦州军,带兵的是一个叫施大勇的参将。 施大勇,何方神圣?锦州军,祖大寿的兵? 叛军闹了几个月,却因消息闭塞,还不知道早在去年的时候,大凌河城就失守了,祖大寿降金身死,他们更不知道这锦州军当日在锦州和东虏八旗数万劲旅拼死熬战了数日,把个城墙下堆满了尸体,硬生生的就立下了斩首近万的大捷! 施大勇,就是个传奇,在此之前,谁都没听过这号人物。说起关外的军将,祖大寿、吴襄、祖大弼、祖大乐、张承泽这些人才是人们口中经常念起的,也佩服得很。 这施大勇,又是哪根葱呢? 传奇的人物,传奇的故事,渐渐的,叛军上下都知道了这个施大勇到底是谁他就是那个在沙河斩下大将陈有时脑袋的明将,他就是那个在小官庄和李大帅血.拼的明将,他就是那个胆大包天占了自家老窝的明将,听说,仅仅是听说,这个明将吃过人。 随着越来越多的登州来人,叛军的军心如射出弦的利箭一样迅速跌落。 现在,已不单单是那些乌合之众开始盘算今后的路了,很多军官也开始提前准备退路了,几日间,秘密前往登州的信使可是一拨接一拨,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将领开始有了二心,不想再跟李九成、孔有德一头走到黑。 可是李大帅说占了登州的锦州军不过几千人马,现在他就带领大家打回去,不过几千人,就是拿唾沫也能把他们淹死了。 高级将领们不住的打气,更把从前抢来的大把财货散了下来,又有东江兵监视着,回师的路上,却也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叛变事件,那些就算想向登州投诚的军官们也暂时隐忍不发,他们也在观望着。自家老婆孩子的命是重要,但要是那施大勇守不住登州,那锦州军并不如传说中那般能打,这局面未免就扳不回来。要是早早就去投了,万一李大帅又破了登州,自己这不就是自个找死吗。 人多了层顾虑,这心思便复杂得多,行军数日,除偷偷跑了几百人,大多数人还是打起精神,随在李大帅的旗号下向登州进发着。 前锋,是夏元亮、郑启钢二位将军率领的六千兵马,内中一半可是东江辽兵,军官也全部是当初随李大帅在吴桥起事的老弟兄,另外一半也都是精挑的悍勇精壮之徒,哪个手上没几条人命的。 李大帅说施大勇手下就几千兵马,现在单是前锋的兵马就胜过了姓施的,这登州怕是真能失而复得。 行军间歇,孔有德也十分注意军心的提升,不断的派人在营中宣讲锦州军的兵力弱势,宣传自家的兵强马壮,如此一来,这士气总算是提升了那么一点点,每日偷跑的士兵也开始少了下来。 大军行到朱桥,前锋已到招远,离登州还有数十里,再加把劲,就能望到登州的城墙了。 留守莱州的李忠辅也传来消息,他领着一万人稳稳的扎在莱州城外,明军没有发现营中兵马已经少了,不单城内的明军不敢轻动,小官庄的明军也没有打过来的迹象。唯一让李忠辅有些心慌害怕的事情就是祖大弼的骑兵这此日子来倒是出动的次数多了,看起来,高起潜也撑不住了,谢琏和朱万年的死给了他不少压力,想来朝廷来了严令,他高起潜再敢原地不动,怕天子能砍了他脑袋。但仅从目前迹象来看,高起潜似乎还没有下定决心,好像还在等什么援军。 高起潜等什么援军,李九成、孔有德并不关心,只要他现在不打过来就行。没有登州作为依据,李孔二人对于明军的进攻还真是心中没底,但若是有了登州作为依据,就不用怕高起潜了。 派人告诉李忠辅一切依旧,等登州拿下就立即退军后,李九成和孔有德在朱桥扎下了大营,又传令夏元亮、郑启钢不要走得太急,和大军始终保持二十里就行。 营中,士气还行,那些从登州放出来的家眷们被单独看押,不准备他们在营中到处走动,免得说些让士气下落的话来。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转变,只要不出意外,后天上午,大军就能出现在登州城外了。但老天爷却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夏元亮、郑启钢的六千兵竟然在不到半个时辰的光景中就全军覆没了,若不是逃出十几个来,李九成和孔有德甚至都不知道前锋已经完了。 半个时辰都不到,六千兵马就完了,快到连求援的机会都没有,锦州军的战斗力让李九成和孔有德重新审视起来,尤其是对方出动的全部是骑兵更让他们心惊。 叛军有没有骑兵?有,从前有,现在也有,就是李九成为儿子李应元扩充的那支骑兵。原先有一千人,不过小官庄一战愣是叫锦州军给打残了,只剩不到一百多人,后来虽然又扩充到了一千人,但却绝对上不了阵,只能充当哨骑用用,要他们去和锦州军的骑兵厮杀,可是想都不想的。 前锋兵败,锦州军就在招远,离朱桥不过二十里地,随时都会冲杀过来,李九成和孔有德召集诸将商议如何对付这支骑兵,议事时,毛承禄和耿仲明干了起来,外面,却是到处都干了起来。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招远前锋六千人在半个时辰内被锦州军的骑兵全歼的消息在营中传播的速度快得让人难以想象,这只能怪李九成和孔有德听到兵败消息后被惊到,没能想到封锁消息,等到他们想到封锁消息时,已经是迟了。 半个时辰,六千人,骑兵,二十里外,这些消息就如压跨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把勉强提升起来的叛军士气给打得烟消云散。 原登州步军左营都司向宠第一个发难,领着麾下四千兵马冲破毛承禄的东江辽兵,头也不回向招远奔去 不好意思,这阵子忙于家中拆迁的事,没有更新,见谅。家事一天没有解决,更新就无法保证稳定。只能保证,狼骑绝不会太监。大家能够理解最好,不能理解,谩骂骨头,骨头也无话可说。 第三百三十一章 树未倒 猢狲先散(下) 向宠跑得太突然也太快,以致在外围看管的东江兵没反应过来,等他们反应过来要拦时,向宠的大队人马已是冲出两里地去了,只拦下一百多跑得不快的老弱 见状,毛承禄麾下的副总兵官齐怀急眼了,拉过座骑,把手一挥就要带人追上去,可没等他掉转马头,身后的大营却一下炸开了 “败了,败了,败了!大家各自逃命啊!” “官兵来了,官兵来了,弟兄们逃命癢?br/> “锦州军杀来了,大帅被杀了!” “” 瞬间的功夫,营中到处是惊恐的叫喊声,伴随着叫喊声的则是如潮水般往外跑的士兵那场面如多米诺骨牌倒塌一般,快得让人目瞪口呆,而向宠就是那推倒第一块骨牌的始作俑者 炸营了! 齐怀怔在那里,眼巴巴的望着几万人一起冲出营外,他看得分明,跑在前面的都是打马狂奔的军官那些个军官一边声嘶力竭的叫喊,一边不住的聚拢他们的手下,唯恐过于惊慌的手下真的炸营崩溃,跑得没影 娘的,他们想投锦州军! 齐怀反应过来了,这根本不是突然的炸营,而是有人在暗中操纵,否则那些惊兵怎么不向西跑,不向北跑,不向南跑,就冲东边跑呢! 下意识的抽刀在手,冲着就快冲到这里的一员将领喝道:“林泰,你个忘恩负义的,你要反吗!” 那被呼作林泰的是一东江出身的守备,身后跟着几个千总、把总官,都是骑在马上,簇拥着他们的则是各自的亲兵,后面则是人头潮涌的惊兵 看到有人挡路,林泰却不怕,只顾拼命拍马,头也不回喊了句:“大势已去,弟兄们寻个生路,若念着东江情份的,就给兄弟条活路!” “放你.妈的屁,你们都跑了,大帅怎么办!” 齐怀怒不可遏,打马迎头就冲了上来,随在他身边的十几个亲兵见状,本能的也跟着一齐冲了上来,但冲了十几步却都又停了下来,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齐怀听不到脚步声,也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却见手下那些东江兵已经跑了一半,剩下的那些也都在东张西望,一个个神色慌张,惊恐万分很明显,他们已经被大营的崩溃吓到了 手下兵这个样子,齐怀顿知不好,转眼间,林泰的人就快冲了过来,他想也不想就猛拽马头,两腿用力一夹,打马就避到了一边亏得是动作快,否则就要被林泰那帮人给撞上了,看林泰身后那些千总、把总凶狠的目光,便是撞不上他,怕也要拿刀砍了他 “多谢!” 林泰打马冲过,不忘于马上抱手拱拳,尔后再也不看一眼,领着一众部下亲兵便往东面奔了过去 还没有跑的林怀部下没一个人出来拦得,趁这乱功夫,被他们拦下的那百十老弱也脚下生风往着东边去找自家千总大人了 数万惊兵在有心的将领带领下,一齐向着东边狂奔,那场面实在是惊心,偶有犯傻的辽兵想去拦,却瞬间被汹涌的人头吞没,也有些辽兵根本没胆去拦,但苦于人正横在中间,跑也跑不了,脑子转得快些的转身也往东边跑,脑子转得不快的就是被迎面冲上来的战马带翻,不等人爬起来,无数的脚就踩了上来 “回来,回来!” “都他娘的回来啊!” 大营中,十几个李成九、孔有德、耿仲明的嫡系将领叫得都要哭了,望着那些头也不回的士兵,十几人欲哭无泪,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在那不住的跺脚,不知如何是好 直等到人跑出里许路后,林怀才惊魂方定,四下一看,仍有几个自家亲兵的身影在,忙招呼一声,带着他们赶到营中看到那些跺脚的军官,林怀苦笑一声,叹了口气坐到地上,好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偌大的营中已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推到的栅栏和营帐,各式兵器扔了一地,锅碗瓢盆也是碎了一地,更有几百在惊乱中被践踏的伤兵在那不住的哀嚎呻吟有几个倒霉鬼许是正在上茅坑,没想到突然炸营,慌乱起身争着要出来,结果全摔倒在茅坑中,弄得一身臭 唯一没有乱起来的却是最北边关押抢来女人的营盘,两千多孤苦的女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缩在帐中忐忑不安的等着即将发生的事 闻讯而来的李九成、孔有德此刻已经彻底傻眼,原以为只乱了几个营盘,哪里知道整个大营兵全跑了,他们一路走来,也不知剔到了多少头盔,被多少旗帜绊倒,触目所及,都是看得呆了 一路走来,一路无声,一众叛将也是心惊心凉,几万人就这么片刻功夫散得一干二净,再见多了大场面的也不能不为之心惊 绵延的军营扎了近十里地,走不到一半,李九成已经不想再走下去,他知道,再走下去看到的也仍是一样无声的翻身下马,默默走到一块石头边,他一屁股坐了上去,呆滞数秒后,突然抱头痛哭起来他这一哭,把孔有德、耿仲明他们都惊呆了,怔怔的望着他,谁也说不出话 李九成哭得老泪通红,整个人也仿佛老了十几岁般,憔悴不堪,那模样就像是赌徒在赌桌上输掉家里最后一口袋米般 渐渐的,李九成的哭声小了下来,李应元陪在一旁难过的劝解他 这边,耿仲明低声告诉孔有德:“派人看了,剩下的人不到一千” “我这边还有两千多人”毛承禄的情况要好些 另外几个将领也都收拢了剩下的人马,但加在一起也不到千人 听了手下的汇报,孔有德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神色复杂的看着东边 耿仲明提醒他道:“副帅,此地不能再留,得赶紧走,不然锦州军杀过来,咱们可都跑不掉了” 毛承禄这会也将和耿仲明的矛盾放下了,也道:“弟兄们怎么办,可都得副帅拿个主意才是”说完,看了一眼还在抽泣的李九成,微微摇了摇头 孔有德眉头微皱,旋即道:“我们回莱州” “回莱州?”毛承禄和耿仲明一惊,怎么还要回莱州的? 耿仲明道:“高起潜蠢蠢欲动,咱们这个样子回莱州,他没理由不动手的” “咱们人多的时候,高太监不敢动咱们,可现在这个样子,只怕莱州城里的杨御蕃都敢动咱们,何况手下有几万兵的高起潜”毛承禄不想回莱州那个死地等死,他还是想出海投金,不能从登州出海,也可以想办法从其他地方下海,大不了舍弃一些兵就是 孔有德却似已经拿定主意,他走到李九成身边,斩钉截铁对他道:“事已至此,咱们没别的路走了,尔今只有降一条路!请大帅与有德自缚向高起潜投降” 第三百三十二章 “小人猪油蒙了心,好好的皇粮不吃,竟跟着李九成那个赌徒起事,要不是大人宽待,给小人条出路,小人还不知如何个死法,小人在这给大人磕头了!” “若不是大人,小的犯的这些事不但祸害了自家,弄不好还要连累家族,小的现在想想都是后怕得很,唉,当初真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大人放心,打今儿起,小的就一心跟随大人,说什么也要领着手下的儿郎们将功赎罪,只要大人一句话,小的是风里来雨里去,哪个要是说声苦,小的就是乌龟王八蛋养的” “末将早前是跟毛太师的,太师死后,咱们这些旧部不受朝廷待见,东江那边又闹得凶,打来打去的,末将夹在中间也是为难,一时糊涂,这才受了耿仲明那厮鼓动,带人离了皮岛跟着他们一起干章节。不瞒大人,其实末将这心眼里却是万分不愿的,郎郎乾坤的,是人都知道报效朝廷,哪个又想着杀官造反呢,唉,末将也就是一时糊涂,其实早就寻思着跟他们散伙,这回也是弃暗投明了,末将愿意归顺朝廷” “都是那孔有德领人逼迫的,要不是他逼着,就是再借卑职十个胆,卑职也不敢造反只要大人发话,卑职这就占起手下儿郎替大人打个先锋,定保将那孔有德人头砍来献于大人!” “” 施大勇的座骑前,跪了一地的军将,吵吵嚷嚷的,有不少都是边说边哭的,内中还有几个更是把脑袋都磕红了,一个个在那争着表忠心,唯恐自己说得不够忠心被抓起来一刀砍了。 这帮人有的姿态放得很低,一口一个“小的”、“小人”的,也有的却还是自恃身份,虽也是跪在那表忠心,但仍是以“末将”或“卑职”自称的,脸上虽也坚定,但却不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把自个说得多委屈似的。 大勇扫了一眼,大概有四十多号人,也留心了下,发现那姿态放得极低,近乎求饶的多是些千总、把总,那还自恃身份的却是有两个参将、几个守备在当中的。 孔有德和李九成吴桥起事后,除了那些裹挟的青壮和投附的匪类,大多都是东江出身的辽兵,这当中又分作了两股,一股是毛承禄带来的东江本兵,另一股则是被原登莱巡抚孙元化招到登州改编训练的火器军,这些个军将品级都是不高的。 当日吴桥起事时,孔有德和李九成这两个为首者也是官不大,孔有德不过是个参将营官,李九成则和他儿李应元一样是个千总官。为首者如此身份,这后面追随的自然也不会有高品武官,都是些中低层的军官。想来也是,若是做了总兵副将的,那一个个兵血喝着身家万贯的,谁愿意好日不过,把脑袋提裤裆上造反呢。 叛军诸将中,毛承禄却是个例外,他身上倒是有个锦衣卫指挥同知的衔头,这还是袁崇焕死后,朝廷看在毛文龙的份上赏下来的。尔今武将中有锦衣卫指挥同知官衔的不少,就是京里那些勋贵家的也那找出七八个来,但锦衣卫里真正有权势的却只两个,其余这些其实都是虚衔,并不管事的,要紧的还是实际的武职。 毛承禄手下有七千辽兵,都是毛文龙留下的精锐,当初也是皮岛总兵的热门侯选人,不想后来朝廷却外调来个黄龙,毛系一干将领没得到这个彩头。许是为了安抚毛文龙留下的这帮将领,崇祯在赏了毛承禄锦衣卫指挥同知衔后,又授了个副将衔。副将就是副总兵的意思,在东江,除了总兵官黄龙,也就是毛承禄官最大了,便是到现在,这毛承禄的官衔实际也是叛军中最大的。 孔有德在耿仲明里应外合下打破登州后,毛承禄立即率兵跨海来投,一点也没有在乎自己是大明的副总兵,更不在乎毛家在东江的那些产业。到底是什么促使毛承禄来追随比他官小的孔有德、李九成起事,叛军中也是众说纷纭,但说得最多也最为人相信的就是毛承禄这是想替毛文龙的冤死报仇。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声音则说毛承禄这是心里虚,皮岛总兵黄龙那边准备弹劾他和东虏勾结的事了。 但不管什么原因,毛承禄这等份量十足的人加入进来,叛军中的位置就不好安排了,孔有德和李九成自然不愿意让毛承禄来当这个头,因此在推举李九成为帅后,孔有德为了整合各部,方便行事,便也在军中设了五个总兵官,各自负责手下兵马,如此一来,叛军中的“将军”就多了起来,但这些人实际上却都是些品级不高的军将。如跪在施大勇马前最近的那个向宠,其在叛军中是个千总,原先却只是孔有德手下的一个亲兵。 和大明一样,这军将也是论兵说话的,叛军兵员来源复杂,为了拉拢人心,李九成和孔有德是大把大把的官往下派,原先平度城那个被活活煮死的姜茂然就是个捕快头,没品没级的,投了叛军后,也是领了一军的参将。当初锦州军占领平度后,听说这守城的也是个参将,施大勇还颇为郁闷了下。 这些个昨天还是副将、参将、守备、千总大人为什么跪在自己面前,施大勇当然清楚,登州城中那些家眷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恐怖更大的原因还是自家的实力。招远一战已经是彻底吓破了这些人的胆,只要眼睛没瞎,脑没坏,谁都知道,再跟着孔有德、李九成混下去,到了肯定是人头不保。 “你们都起来吧,谁也不用怕,你们能跪在本官面前,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大勇说完这句话后,跪着的众人顿时心下一松,有几个相熟的偷视一眼,眼神中俱是喜色。 “不过要本官收下你们,你们也得拿出点诚意来,要是在这磕上几个头就能把你们的罪过一笔勾消,那岂不是人人都可以造反,顺风时杀人放火,逆风时跪下磕头什么事都没有,如此买卖,当是世间最好的交易了。本官也不与你们废话,聚拢你们的兵马随在本官后面就是。想要活命的,最好不要有什么别的念头,否则,本将军也是要杀人的!” 第三百三十三章 形势大好 上山当土匪还讲究个投名状,不然谁个信你,更何况这帮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叛将,今儿他们能反朝廷,明天就未必不敢捅锦州军的刀子。////说到底,为一时活命来投的,总归是叫人心里没底的。 不是没人劝过大勇,对这帮降将还是看着点紧,最好都关起来,然后再聚拢他们手下那帮溃兵。大勇也想这么做,眼下招远这边,除了狼骑军,就没有可以威摄的力量了,而降兵却有近三万之众,来源纷杂,各有派系,又都处于惶恐不安之中,要是关了这帮军将,这帮降兵或许就会闹将起来。 闹,大勇不怕,左右不过帮乌合之众,就算内中有几千辽兵,眼下又成得什么事,说白了,这几万人也就是群吓怕了胆子的无胆鼠辈,真正有胆子的这会还跟着李九成、孔有德盼着能杀出条路来呢。 一千对三万,数量有点悬。 换在从前,大勇肯定要杀上一批,沙河屠杀陈有时的部众,他可是眉头都没皱一下,说杀也就杀了,并未想过其他。 但在高起潜逼着从小官庄移驻平度沟后,大勇的想法就多了起来,以前,只知一心效忠崇祯,要为庄烈帝打出个太平天下来,只要天子有令,哪怕战至一兵一卒,大勇都是豁出去了。现在嘛,大勇却是先想着扩充自己的力量了,因为他实在是受够那窝囊气了。如若锦州军南下的不是八百众,而是八千、八万强兵,高起潜还会那么欺压自己吗? 枪杆子出政权,这道理大勇是明白的,他虽从没想过要反崇祯,但刀把子在谁手中,谁的话就作数的道理也是体会不少的。为什么会从小官庄移驻平度沟,为什么被人断了粮草却不敢反抗,无非就是自家兵马残了,折了,人家手中却是有着比自己多得多的兵马,打不过也只能忍了。 眼下自己又背着个叛逆的罪名,大勇相信年轻的天子会体谅自己,但天子下面那帮人又是否相信自己呢。在辽东,还有丘禾嘉对自己的百般信任,不管出什么事,这位老巡抚总是无条件的站在自己这边,放手让自己做。现在,老大人不在了,大勇失去了可以依靠的后台,又陷入这等困境,能让大勇有足够底气的还是兵马。 肚中有食,这心就不慌,这胃也不疼;手下有兵,这心同样也不慌,更不会怕。 收容这几万降兵为己用,大勇已经拿定主意,这头一步就是让他们交个投名状――孔有德和李九成的脑袋就是证明他们的最好投名状。 当然,私下里大勇与曹变蛟却也说了,降兵太多,造的孽也太多,这回驱他们去打孔有德,一来是为了弥补自家兵马不足,二来也是为了削弱这些人,能够多死上一批是最好的。 至于以后的事嘛,大勇也想过了,若是能够成功平定孔有德,就得想个法子将这些降将哄到一处,到时扔个破杯子,一帮刀斧手冲入,事情也就完了。 这世上没有改造不好的兵,只有三心二意的将。 逼得急了,大勇也不在乎再制他个万儿八千的“肉干”,登州城内的粮食可不多,养不了太多的闲人,顺我者倡,逆我者亡,有不开眼的,吞进肚子就是。 有一事,曾让大勇纠结过,但也只是纠结了片刻,便也不去想了。 大吴庄宰杀俘虏煮食后,沿途一共宰杀了六百人,破了登州后,大勇曾在城内巡视,巡至俘虏营时,有一十三四岁少年见到他之后,纳头便拜,左右亲卫以为这少年是敬畏将军,大勇也以为是,颇为自得的叫来这少年,问他为何要拜。原以为会听到一番让自己大为自豪的话语,不想那少年却是说“我叔在将军肚中,再有几日就是七月半了,小的便拜将军一拜,也算尽了晚辈心意。”(作者注:七月半,民间谓之鬼节) 这话说后,大勇已经是面色大变,本就狰狞可怕的脸上更是血色一片,数十秒后,大勇才轻叹一声,然后转身便走。左右亲卫都是无言,对这少年都有钦佩之色,小小年纪能做出这番举动来,也算是难得了。寻思自家将军向来以忠义自居,定不会为难这少年,说不得还会有赏赐下来。 岂料大勇未走多远,却又停下脚步,对跟上来的亲卫们吩咐道:“将这小儿杀了。” 亲卫们大惊失色,郭义不解,上前询问为何要杀这少年,大勇如是回答:“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小儿亲人被本将所食,他如何不恨,这恨意久藏心中,时间久了必然要发作出来,到时难免会生出事来。今日杀他,日后便少一事。” 待亲卫们将少年处死后,大勇只吩咐在城外寻个好地将他埋了,便再也未提此事。 良心不安对大勇来说,简直就是不存在,那少年对他所说,充其量也只是让他愣了一下,除此之外,却是没有半点愧疚之意。所食之人,皆为罪大恶极之辈,如何会有负罪感。 唯一会让大勇有愧疚的却是自己的部下饿肚子。 民以食为天,这当兵的更是以食为天,没有食物,人便会死,这兵也会散。为了大明这汉人的江山,为了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部下们,大勇从来不惧所谓道义与良心的谴责。 狼骑军出征,随身携带干粮只够三日食用,蜂涌而至的这三万降兵却是没有粮食的,没有粮食,如何能收拢住他们,大勇传下军令,要步军左营加紧从登州运粮来此,除留下够城中食用十天的粮食外,其余全部运至军中来。 得知李九成和孔有德带着残余的四千人往莱州方向逃窜后,大勇立即带领狼骑军出征,三万降兵在那些降将的约束下,又得了朝廷不会追究他们的许诺后,士气竟一下恢复不少,又听说砍下一颗叛军人头可领五两赏银后,一下哗然起来,人人精神抖擞,在狼骑军的监督下向着莱州杀去。 一路上大勇也不怎么过问这些降兵,对那些降将也不怎么过问,只要他们能够跟随就行,如此宽宏,一干降将不说感激涕零,也是个个摩拳擦掌的准备好好干一票了。 李九成已经是霜打的茄子,折腾不了几天了。降将们如何不知道留守在莱州城外大营的李忠辅手下那一万兵根本没什么战力,现在锦州军压过去,小官庄那又有朝廷的大军,莱州城内也有大明的兵马,三方夹击,李九成和孔有德绝对蹦不了几天。 形势大好,形势大好啊。 大军一路开去,声势壮人,沿途又有数千散落各地的叛军前来归附,一时间,到处都是锦州军的大旗。 第三百三十四章 催促 请战 小官庄,明军大营,高起潜神色阴沉的送走传旨的太监,这已是第三拨来催促的使者了。 第一拨来的是御用监的人,第二拨来的是乾清宫的管事太监,第三拨来的则是司礼监的人了。来传旨的太监一个比一个要紧,可见皇帝那边真是急了。 兵部也来人催过,但高起潜并不为所动,可是内廷接二连三的来催促,他就不敢再按兵不动了。但高起潜还在等,他在等朱大典和他手下的鲁兵”“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大军决战,不是儿戏,莱州城外的叛军可是有几万之众,光红夷大炮都有十几门,更别提叛军的骨干力量都是东江的辽兵。 祖大弼和吴三桂求战心切,说叛军不足畏,监军大可放心,祖家三千骑就可将他们一扫而光。可高起潜就是不敢相信,当日叛军起事时,只八百辽兵,却纵横北直隶,杀得官兵望风而逃。 高起潜也是亲眼见过叛军厉害的,当时他可是领着五千京营意气风发的出京,原以为一战就可击溃这帮无法无天的叛军,没想结果反是被数百叛军撵在屁股后面给赶进了商县县城。自那战之后,京营上下一提要出战,都是面色大变,大小将领没一个敢主动出战的,每次军议,都说叛军凶悍,可以一当十,万全之策还是多调兵马,缓缓图之。 京营指挥林清勋贵子弟出身,太平久了,眼里只有黄白之物,哪还有祖上的勇武,行军布阵是一窍不通,倒是做生意却是一把好手,克扣饷粮,倒卖军粮更是做得不亦乐乎。若不是自家也跟着分润,高起潜早就上折子参他去了。 主将如此,下面就不堪了,名面上小官庄光京营就有一万五千人,又是神机营又是五军营的,一个个衣甲鲜亮,兵器显眼,可高起潜心中有数,一万五千人能有一千人敢出战,就算他高太监烧了高香了。 各地调来的兵马也就邓圮的重庆兵和王洪的成都兵,二将手下兵马倒是也有一万多,但那些兵穿得一个个跟要饭花子似的,比起那京师城墙外的流民好不了多少,哪里有shime战力,冬天的shihou还冻死了一批。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京营那些痞子兵呢。 算来算去,除了自家从御马监带来的一千勇士营官兵,也就是金国臣的蓟镇兵和祖家那三千骑兵nenggou出战了。 勇士营是腾骧四卫的精锐,兵员都是从北地逃归的汉人青年,一应开销都是内库直拨,没怎么被那些文官克扣,且是皇城最后可以依靠的力量,二百余年下来,倒还能用,不像京营那样糜烂,只不过人数太少,只一千人,派不上太大的用场。 金国臣的蓟镇兵都是步卒,蓟镇也是九边重镇,这边兵战力倒也可以,仅次于辽镇,崇祯二年东虏入寇时,蓟镇兵在孙承宗的带领下,倒也是打过几次硬仗,总体而言,还是让人放心的。金国臣也是忠心,虽然也喝兵血,但吃的空额还能让人接受,此番带来的五千步卒有很多是从各地军将手中抽来的亲兵家丁,都是能派上用场的。 祖大弼手下那三千骑兵,高起潜也是认可的,虽说辽东军的精锐都亡在大凌河城了,但祖家在关外经营多年,这三千骑兵虽说是拼凑出来的,和大凌河那批不能比,但不管怎么看,也都是一等一的强兵。 算来算去,能派出去的也就一万不到的兵马,祖大弼和吴三桂说叛军不足畏,金国臣也说叛军多是乌合之众,只要官兵敢战,也没shime了不起的。但高起潜却是不敢冒这个险,他自请监军出师为的是求个富贵,不是真的来卖命的。不然,去年大军汇集时他就应该出战,何苦还在那跟着朝堂上的大员们一起搞shime抚事。 如今招抚算是彻底失败了,谢琏和朱万年的死让天子十分震怒,要不是和王承恩、王德化他们达成共识,自家割了不少肉,能不能再监这个军都难说。饶是如此,天子也是怪罪的很,降下诏来,朱大典负责征战事谊,高起潜只负责后勤粮草,原督师刘宇烈回京问罪。 得到旨意后,不zhidao为shime,高起潜也是松了口气,进而放下心来,既然皇帝要朱大典督这个师,不让他再插手军务,那对叛军的成与败就和他meiyou多大guanxi了。本着这个相法,高起潜倒是热切起来,连连派人去山东催促朱大典速来,只等朱大典来,就把军务移交给他。可朱大典却是回信,说是道路艰难,又有叛军隔断,短shijian内难以到来,小官庄这边还是高公公多用心些。 京师那边,年轻的天子也是性子急,数日前传旨要高起潜不要再管军务,数日后却是派了御用监的宦官来用高起潜速速出兵,不得再按兵不动。这一催促就是连着三拨,高起潜zhidaoziji再不动,皇帝肯定饶不了ziji,可他真的不敢冒险,但再不出兵,他又担心下一次来传旨的就不是内官而是锦衣卫的中使了。 林清、裴少宽、金国臣、勒国奇、祖大弼、吴三桂、邓圮、王洪等一干将领都已奉令前来,听了旨意后,祖大弼和吴三桂心下一喜,准备再次请战。 尔今祖家和吴家在辽东yijing不像从前了,他二人迫切想要立下军功,向朝廷和天子证明辽东离不了祖家。 京师yijing有消息来了,夫人所书的血书yijing呈到御前,天子震惊之余,已派员前往辽东彻查。原以为施大勇谋叛,祖家定能为大帅申冤,可是谁zhidao施大勇竟然无声无息的就去把登州给占了,如此一来,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施大勇不除,祖家的冤枉就不得洗,祖大寿和吴襄的冤死就没法水落石出,这yijing是祖家上下的共识。 绝不能让施大勇将平叛的功劳尽数捞到手中,现如今,nenggou和收复登州媲美的功劳也就是一举击溃叛军,斩杀孔有德和李九成的脑袋了。 出战,必须出战! 祖大弼和吴三桂对视一眼,便要开口再次请战,嘴巴刚动,却见营外传来惊呼声。 第三百三十五章 何故如此狂喜 司礼监的人还没走远,营外就闹出动静来,高起潜顿时大怒,这要是被司礼监的人给传到皇上那,岂不是说他高起潜治军无能。 “去看看怎么回事,哪个吃了豹子胆,敢在咱家的大营如此放肆。”吩咐的时候,高起潜的目光盯在司礼监那干人身上,果然,听到惊呼声后,司礼监的人都停了下来,在那张望着。见状,他面色不禁又是一沉。 “末将这就去。” 应声领人去查看的是勇士营百户贾鸿蛟,出京以来,一直是他护卫着高起潜。 这边林清、金国臣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二人担心营外喧哗的是自家的部下,看高起潜神色,要真是自家的部下在那惊呼,怕这条命也剩不下了。 邓圮和王洪倒没什么心思,左右绝不会是他们的部下,只存了看热闹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司礼监那帮人突然停下肯定不会安什么好心。要是司礼监的人回京在圣上那边给高起潜上上眼药,最高兴的肯定是他俩,因为他们实在是被高太监给乒得很了,这心里都是憋着一肚子气的。 京师催着出兵,但要说一众将领中谁最不愿意出兵的,肯定是邓圮和王洪这两个从四川来的,原因无他,论兵精,轮不到他们,论敢战,肯定也不是他们,倒是比谁家的兵更穷,只怕他们说是第二,倒没人能厚着脸皮当这个第一。 从四川千里北上,邓圮和王洪就没过个什么好日子,到了这登莱后,更是一天安生日子没有,粮草军械供应什么的,都是别家挑完了才轮得着他们。还是去年锦州军在时,二将和施大勇情况差不多,有道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家都是客兵,那施大勇又是个财大气粗的,在他的接济下,二将这才算是勉强在这小官庄立住,下面没生出什么乱子来,后来卖了两千兵给施大勇,凭着施大勇给的真金白银打点林清,才保证了部下这一万多士卒一天能够吃上两顿饭。 但看京营和蓟镇的兵马一个个养得油光满面,再看自家这些兵,面黄饥瘦的,邓圮和王洪心里不可能不气,可能怎么办?有道是官大一级还压死人,更何况头顶上这位是得皇帝宠信的内廷大裆,要二人真有什么想法,别的不说,就是京营那帮废物兵炸炸呼呼的说不得就能治了他们,别提那些蓟镇兵和祖家的骑兵。 有时私下里二将说些心腹话,还是施大勇够仗义,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才是叫人又放心又省心的。年前施大勇的锦州军突然从平度沟消失得无影无踪,二人还真吓了一跳,随后又传来御马监的白尚义在商县外被伏杀,二将更是心惊肉跳。方圆百里内,除了莱州城外的叛军,便都是大明的兵马,有能力伏杀有一千多京营兵护卫的白尚义,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干的了,再联想施大勇和高起潜的矛盾,伏杀一事乃锦州军所为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 起初,二将还担心会连累到自己,毕竟他们可是送了两千兵给施大勇的,但施大勇伏杀白尚义,抢了林清的财货外便彻底消失,谁也不知道锦州军跑哪去了,派出察探的人马一拨接一拨,可就没人能够说出这锦州军去哪,就好像凭空消失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有消息说高起潜知道商县发生的事情后,气得暴跳如雷,发下狠话,一定要将施大勇碎尸万段。但找不到人,他就是有再大的火也只能憋着。 找不到,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了。邓圮和王洪心里清楚,锦州军真要被找出来怕才是他们最大的麻烦。至于施大勇率部去了哪里,鬼才去管,他投流贼也好,上山当土匪也好,都是他施大勇的事,只要别牵连他们就行。 高起潜要招抚,刘宇烈也要招抚,上下都要招抚,这仗就打不起来,邓圮和王洪也乐得在这小官庄窝着。时间长了,这施大勇和锦州军去了哪里便慢慢不被人提及,每次去高起潜的大帐议事,所谈所提也是孔有德要投降了。 岂料风云突变,先是孔有德诈降,登莱巡抚谢琏和莱州知府朱万年以身殉国,接着又传来失踪了的锦州军收复登州城,这一下,刘宇烈和高起潜都是傻眼了。 刘宇烈罢官回京待参,高起潜则是闷在帐中不出,接下来京中一道道圣旨过来催促出兵,高起潜想战又不敢战,就这么拖着。 真要拖下去,邓圮和王洪肯定乐意,但要是拖不下去,他们却是要担心高起潜会不会让他们打这先锋,充当炮灰。可与这比起来,高起潜若是倒霉失势才是他二人最关心的。 司礼监来宣旨的倒不是什么大人物,不是秉笔太监也不是随堂,只是文书房的一个随侍太监,但从高起潜对对方的态度上看,此人说不定就是司礼监哪个大佬的心腹,否则凭高起潜的权势地位,何至于对一文书房的随侍太监如此好态度。 圣旨一道接一道,天子急了。 祖大弼心中也恼火,哪个不开眼的这个节骨眼上在营外乱嚷嚷的,找出来乱棍打死也不为过。 吴三桂却是疑惑,营中不是不知道天子有圣旨来,下面的人再浑也不可能在传旨太监没走远的时候闹出动静来。听那惊呼声,莫不是营外出了什么事? 叛军动了? 吴三桂下意识的一凛,本能的直起身子向营外探首看去。 却是奇怪,刚才那惊呼声过后,营外倒是静了下来。众将跪着的地方离营门有数百步远,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只能等贾鸿蛟过来回禀。 也没等多长时间,就见贾鸿蛟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后面跟着的两个御马监小太监也是慌里慌张的,但脸上却都有喜色,不是一般的喜悦,是那种自家院子里突然挖出黄金万两的狂喜。 手下人的神情,高起潜也看到了,眉尖一动,心下疑惑是什么好事让贾鸿蛟这个一向稳重的人如此狂喜。 第三百三十六章 负荆请罪 真降了 “公公,公公!孔有德、李九成请降来了,请降来了!” 天降喜事,贾鸿蛟激动得脸涨得通红,一手向前挥舞,一手则不住指着营外,好像外面有天大的好事般。 跟在他身后那御马监的小太监却是叫着什么“廉颇蔺相如廉颇蔺相如”声音是又兴奋又不敢相信。 李九成、孔有德请降来了? 众将听到这个消息,都是一愣,旋即多是露出不屑,根本是不相信,都道李孔二逆也真是太不把官军放在眼里了,前番刚诈降不成,此番又想重施故计不成。谁再信他们,谁就是脑子坏了。 换作从前,听到这个消息,高起潜只怕能欢喜的跳起来,但已经受骗的他如何还能再上当。面色古怪的站在那里,眉头皱得紧紧,望着贾鸿蛟后面的小太监,暗骂道什么廉颇、.蔺相如的,搞什么名堂? 贾鸿蛟武夫一个,跑得自然比那两小太监快,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来后,却发现高公公和一众将军好像不相信,忙急声道:“公公,这回是真降了,李九成和孔有德就在营门外跪着呢!”跑得太急,呛了一下,险些咳出来,在那喘不到两口气,御马监的人也跑了回来,前面那个很肯定的点了点头,算是对贾鸿蛟所说的肯定,斩钉截铁的说了句,“公公,错不了,是真降,李孔二逆用麻绳把自己绑着,就在营门外跪着呢!” “奴婢读过史,他们这是负荆请罪对,是负荆请罪!公公,他们是真的来降了!”另一个小太监忙不迭的卖弄了下,方才廉颇、蔺相如什么的也是他喊的。 “果真?”高起潜张大眼睛,贾鸿蛟和这两小太监都是自己的亲信,断没有欺骗自己的道理,也没那个胆子,若是李九成和孔有德真在营门外跪着,那岂不是说? “果是李孔两逆首亲缚而来请降?你们可看清了?”高起潜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负不负荆,请不请罪什么的倒不打紧,重要的是李九成和孔有德是真降,而不是再次诈降! 贾鸿蛟看得清楚,毫不迟疑的重一点头,肯定道:“错不了,人就在营外跪着呢!末将还问过他们几句呢!” “是,是”那两个小太监的脑袋跟琢米的小鸡一样,不住的点着。 三人如此肯定,倒把众将给搞糊涂了,林清莫名其妙的朝营外望着,嘴里喃喃道:“怎么就降了?怎么就降了?” 身后几个部将也都是惊得合不拢嘴,他们京营也实在是叛军打怕了,猛一听贼首来降,一下子还真适应不了。有人相信,有人也不信,毕竟李孔二逆可是前后诈降过两次,着实吃了他们不少亏。 邓圮和王洪窃窃私语,不知道说什么。祖大弼也是奇怪,本是不信李九成和孔有德会把自己绑来营外,但那三人说得肯定,不由也是有些怀疑起来,莫不是李孔二逆知道自己处境困难,再死撑下去也落不了什么好,这才真心归顺来了? 吴三桂年纪虽轻,但却是有主见的,没有轻易相信,微一思索,起身向前问贾鸿蛟:“他们来了多少人?” “就两人,一个孔有德,一个李九成,末将特叫人认的,断错不了,就是这两人!”贾鸿蛟知道这小将虽年轻,但也是颇得高公公看重,言语中很是客气。 就两人?吴三桂面颊一抽,又问道:“那他们怎么说的?” “孔有德说他和李九成自知罪孽深重,屡次失信于朝廷,此次却是真心要降,但怕高公公不信,所以特和李九成自缚前来以示诚意。说什么要杀要呐悉听朝廷处置,他二人绝不敢有半句怨言”贾鸿蛟一一说了,事情突然,他也没多问什么,但要紧的事情还是问了几句。 听他说完,吴三桂点了点头,“那他们有没有说带来多少兵马来降?” 贾鸿蛟回道:“孔有德说他们现有甲兵一万有余,红夷大炮、兵甲器械俱全,现驻在城外大营,只要高公公受降,即刻便可派员前去接收处置。” 甲兵一万有余?吴三桂心中一突,开口又要问,却见边上的高起潜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红夷大炮?”他兴奋起来,“有没有说多少门?” “这个”贾鸿蛟摇了摇头,“公公,事情来得急,末将只顾着来报信,一时也没多问” “无妨。”高起潜已经相信李九成和孔有德是真心来降了,眼下不知具体情况,等会见了人不就知道了嘛。 “恭喜公公,贺喜公公!” “公公不费一兵一卒便招抚叛军,实乃不世之功,奴婢在这向公公贺喜了!” 那两小太监十分知趣,马屁拍起来也是利索,当下就在那跪下向高起潜贺起喜来。 也是,不动干戈,不死一兵一卒就能让逆首来降,不是大功一件是什么。怕消息传回京里,整个皇宫都能沸腾起来。 “照情形看,像是真降了,可为何会降呢?再说二逆手下兵马不下五万,为何现在却只一万来降呢?其他人呢?”吴三桂心中仍是一团疑问,总觉得事情不对。 被吴三桂这么一说,高起潜一下又犹豫起来,朝营外看了几眼,有些担心道:“不会是苦肉计吧?李孔二逆狡诈,连番诈降,实叫人信不得,但要是诈降,这人怎又亲自来了?”说这话的时候,也不知对谁说的,满脸的疑问,很想有人能替他解答。 林清在那想了想,上前道:“公公,下官以为这事信得,公公想,那孔有德和李九成人都在大营外了,这是把脑袋伸到咱们手中了,如何会有假!” 高起潜微一点头,看向金国臣他们:“你们怎么看?” 金国臣没有多想,张口道:“末将以为可信。公公想,这世上会有把自己送上门的苦肉计吗?”。 勒国奇也道:“若营外真是李九成和孔有德,事情便不会假。” 另几个蓟镇的军将也都说事情不会有假,李九成和孔有德是真的来降了。 听了众人这么一说,高起潜顿时宽下心来,脸上一下又是笑容,红光满面,精神焕发,与先前阴沉模样判若两人。 “真是稀罕,朝廷几次招抚他们,他们却不降,怎的现在却降了?” 高起潜笑了起来,他这一笑,顿时便是一片贺喜声。想到将这招抚大功拿到手,回京之后的情形,高起潜当真是乐得合不拢嘴了。越想越高兴,突然,笑容嘎然而止,“叛军与我对峙数月,营中兵力不下数万,怎的现在就一万多人来降了?其他人呢?” 这问题就是方才吴三桂提出来的,不想还可以,这真细想来,事情怕不是表面这么简单的了。招抚大功固然重要,可万一还是假的呢? 一直没开口的祖大弼却给高起潜答疑起来,他苦笑一声说道:“公公,孔有德、李九成原是辽军出身,他所说这甲兵一万有余怕是指辽兵,非那些乌合之众,想是这孔有德知趣,不敢在公公面前虚报,能战之兵,不能战之兵,他是分得清的。” “嗯,确实。”这个答案让高起潜彻底放下心来,进而替李九成和孔有德考虑起来,“许是那些乌合之众和他们不一条心,李孔这才只率嫡系辽兵来降。哼哼,那些个匪兵没了辽兵支撑能成什么气候,稍后派兵剿灭就是。”说到这,顿了一顿,道:“这些辽兵都是能征善战的,若是真心来降,咱家自然不会不管他们,嗯,得上书朝廷好生安置他们才行,不能再出乱子。这些个辽兵,跟着李九成和孔有德造反,也都是胆大包天的,安置得不好还会出大乱,处置得好了倒也是难得的劲旅,眼下流贼肆乱,让他们去打流贼倒是能省朝廷不少事。” “公公高见!”诸将忙不迭齐声拍了马屁。 “事不宜迟,你们速随咱家去受降。”高起潜心热不得了,急着便要去受降,当下领着众将催马向前。吴三桂虽还是不太信,但也说不出什么来,左右李九成和孔有德跪在营外,去看看不就行了。要是假的,率骑兵去冲杀就是,怕得什么。 一行人随着高起潜往营外去,及近了,果见营外空地上跪着两人,赤着上身,背上俱负着数根荆条,身形都比较精壮,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 李九成和孔有德在那也跪得久了,忐忑不安的,唯恐高起潜不信他们,现在见营门大开,高起潜领人来了,不由都是松了口气,旋即却又担心高起潜会不会把他们给杀了。 担心又能如何,这都跪在人营门外了,难不成还能跑不成。跑回去又能如何,施大勇能放过他们,营中那些残兵能顶什么事。都火烧眉毛了,还是硬着头皮求高起潜受降吧,先把眼前这关过了,保下性命日后再计较就是。只恨那日诈降不成,一时气急,把来洽降的两个太监给杀了,不然让他们同来,多少总是个诚意的表示。 “罪人李九成(孔有德)见过公公!” 第三百三十七章 老子不让你降 高起潜身影出现的那刻,李九成和孔有德几乎是同时向前双膝爬去,浑没有往日手拥大兵,纵横南北的豪气,那模样,说是丧家之犬也不为过。二人就那么什么脸面也不要的往前爬,孔有德倒还好些,那李九成则是一嗓子嚎了起来:“高公公啊,高公公!罪人糊涂,该死啊,该死啊!罪人请高公公砍了这颗混帐脑袋向朝廷谢罪砍了罪人这脑袋啊” 高起潜纵马而出,座骑猛不丁被李九成这么一嚎,有些失惊,前蹄厥了下,险些将马上的高起潜摔下马去。 然喜事当头,高起潜又如何会计较小小惊马之事,他坐在马上两眼只盯着李九成和孔有德,左看右看后,悄悄的叫来边上小太监,吩咐他去营中找几个见过孔有德和李九成的人来。 营中有昔年在东江为官的军将,几人闻讯而来远远看了一眼后,都道那两人确是孔有德和李九成。 高起潜还不放心,又找来登莱城破从城中逃出的几个巡抚衙门书办,经他们辨认,也证实这负荆请罪的就是孔有德和李九成。那几个书办当日可是见过叛军入城大肆屠杀的,都是咬牙切齿,嚷着要将二逆千刀万呐。不过只嚷了片刻,就被人给撵了回去。 那边祖大弼部下有一游击当年随袁崇焕去过东江,也证实其中一人为孔有德,另一人他没见过,不敢肯定就是李九成。但这已经不是问题了,现在所有人都相信这两个负荆而来的汉子就是孔有德和李九成了。 孔有德和李九成还在那不停的磕头,喊着以往猪油蒙了心,无知罪人犯了滔天大罪,现在迷途知返,感朝廷恩德,特来向官军投降,要杀要剐悉听朝廷处置,他二人万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求朝廷能够对追随他们的部下从轻落什么的。 言辞声色,句句自肺腑,一点作伪模样也没有,见到之人都是信了,便是一直心存疑问的吴三桂也是相信李孔真是来降了。 李九成和孔有德每喊一句,高起潜都是喜上一分,那心已是“扑通扑通”狂跳,泼天大功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落在自己头上,真是想都想不到。 毕竟是内廷大太监,养气藏色的本事胜过常人,不过片刻茄人,高起潜已是按下心头狂喜,不动声色的打马直奔到李孔二人面前,在马上微躬身子,拿手指了前面的李九成,很是平静的问他道:“跪着的可是所谓都元帅李九成?” “罪人万不敢当这都元帅一称,都是从前胡闹,下面人为谋私利,架着罪人做这浑帐事,罪人是万万不敢当这劳什子元帅的。公公,罪人此来是一心归降,断不敢再行无耻之事,还请公公能够收留!”李九成说话间就是“咚咚”几个响头,诚惶诚恐,战战兢兢,连头都不敢抬。 见逆在自己面前如此卑微,高起潜心中不由是一阵感慨,这心也是大定,轻吐口气,又指着孔有德问:“可是那副元帅孔有德?” 孔有德自然也是急忙辩白,几个响头磕得不比李九成轻。 “你二人可是真心来降?”高起潜脸上平静如水,看不出内心真实情绪的半分波动。 “确是真心来降,罪人一介武夫,也不知如何向公公表明诚意,营中有读过几天书的书生出这主意,要罪人学古人一样负荆请罪,说唯一如此才能向朝廷和公公证明罪人归顺之意,罪人也不知道做得对与不对,但不管公公是否见笑,还请公公收容罪人一干部下,就是公公拿这荆条抽死了罪人,罪人都是感公公大恩,绝无半分怨念的”: 李九成和孔有德偷眼对视一眼,趴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他们哪里情愿真被高起潜抽死,此来也是搏上一把,不然真的是无路可走了。 耳畔传来高起潜与随来诸将小声低语,却不知说什么,二人想竖耳却听,却又怕高起潜嫌恶,硬是忍着不敢有半点妄动。 正惊惧,不知高起潜是要杀了他们还是接受他们的归降,却听到高起潜翻身下马的声音,眨眼间已是走到他二人面前,一手一个将他们扶住,“二位负荆前来,足见二位归顺之心乃真,也罢,虽你等前番多有戏弄朝廷之举,也做了不少糊涂事,圣上下了严令要剿平你们。但咱家代圣上而来,能不动干戈最好,干戈一起,也不知要死多少人。官军也好,你等也好,都是朝廷的兵马,损了哪边都是咱大明的损失。咱家想你二人能迷途知返,圣上定是高兴的。来,来,来,二位快快请起,既是真心来降,便随咱家进营好生商议,毕竟这归降乃大事,涉及太多,没有个详细章程出来,难免会生波折。” 被高起潜扶着,孔有德和李九成小心翼翼起身,都是一脸惭愧,李九成脸上更是羞红一片。他二人这样却更让高起潜放心。 “多谢公公能收容罪人,罪人来时心中还忐忑,怕之前所为不容朝廷,不容公公,不想公公却不计前嫌,让我二人有这悬涯勒马机会。公公在上,请受我二人一拜!” 李九成和孔有德就好像事先约定好一样,不约而同又是跪了下去向着高起潜重重一拜。 高起潜失声大笑:“既是真心来降,就不必担心什么。咱家可以把话给你们,只要你们能够真心悔过,圣上自然不会为难你们,说不得还会借重你二人,荣华富贵也不是不能的,所谓人才难得,人才难得嘛,呵呵” 听了这话,孔有德忙抱拳弓腰,感激涕零,近乎哽咽道:“作乱之人,蒙公公不弃让我等归降朝廷,已是大恩,如何还敢奢求自家荣华,若圣上不弃,我二人唯万死报圣恩!” 高起潜哈哈大笑,“如此最好,最好,此处不是说话地,你二人且随咱家进营说话,进营说话。” 二人一齐答应,跪倒又磕下头去。高起潜扶起,又一一引见了诸将,“嗳,二位将军识得大局,迷途知返,浪子回头金不还,是大英雄!你们都与二位将军见过面,日后说不得还要共事的。” 诸将或者情愿,或是不情愿,纷纷上来与孔有德、李九成打了招呼。祖大弼和吴三桂神色极是难看,强打着笑容跟在后面。林清和王洪他们,那笑容却是真的灿烂,李九成和孔有德归降,这仗就不用打了,仗不用打,就不会死人,这不死人又能升官财的事情自然是大家高兴的。 高起潜也不上马,右手握住孔有德,左手牵住李九成,徒步而行,快到营门处,故作随口一问:“不知二位将军归降兵马多少?” 听到这个,李九成忙低下头去,道了声:“惭愧,不瞒公公,我二人眼下兵马只一万二千余人,其余都是不上台面的乌合之众,临来之前已是遣散大半,叫他们归乡去了。” 听了这个回答,高起潜却没有露出失望或是疑惑的神色,而是暗夸了一声:这二人还是实诚的,不像其他军将一样把自家兵马吹上天,也是知趣的,知道把那些乌合之众遣散,而不是一并带来跟朝廷要银子,看来二人确是真心归降,事事都已替朝廷考虑了。 招抚一事,向来被抚方都巴不得兵马越多越好,因为多一个兵朝廷就要多给一份安家或遣散银子,这些银子最后都是落到带兵的手中,哪会真落在那些兵手里。这几年西北招安流贼,此等赏银就给了不少,但最后还是没能抚住。孔有德和李九成只报有兵一万两千余,却将其余兵马遣散,这等做法除了用一心替朝廷着想,实在是难以有其他的解释。 高起潜虽说号称内廷知兵者第335章流民,派兵驻守什么的,把个高起潜忙得团团转,但却是忙得不亦乐乎。 “孔有德、李九成向高起潜投降了?!” 施大勇是在两天后才知道莱州城外的叛军在李九成和孔有德带领下向高起潜投降的消息,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施大勇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怎么可能?凭着李九成和孔有德那个尿性,说他们要投降简直就比说母猪会上树一样让人笑。 但随后彭大锤和彭四海叔侄探马传来的消息却证实了李、孔投降的真实性。 这一下,施大勇郁闷了,曹变蛟和赶来的宋庆、蒋万里他们也都懵了。 数万叛军一朝灰飞烟灭只剩一股残兵,逆人头如探囊取物般易得,凭着收得登州和逆脑袋,以往再大的罪过都能洗清,现在却出了这等让人想也想不到的变故,锦州上下都是又郁闷又气愤,纷纷骂孔有德和李九成没骨气,竟然孬种到这种程度,造反都造到一半。 让人哭笑不得,现在的锦州军是一心想要打,磨拳擦掌的,那叛军却是不打了,这让锦州军上下就好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空得难受。 怎么办? 锦州上下现在只讨论着一件事,后面怎么办? 李九成投降了高起潜,听探马传来的消息,好像高起潜有意将他们收编,虽还没有得到朝廷正式确认,但想来事情也差不了多少。换作锦州军若是招降这股兵马也是要收编的,不然怎样,难道让他们放下兵器却当农民吗? 已经向官军投降,锦州军就不可能再攻打莱州城外的叛军大营,不然被一个折子参上去,那当真罪名不小,闹得不好,这谋叛的罪名还真能坐实。 灰心丧气之余,蒋万里等人提出先回登州,把最近收编的这三万多叛军加以改造,让他们真正成为锦州军的一部分。至于以后的事,看朝廷怎么说吧。就算没有孔有德和李九成的脑袋,毕竟也有收复登州的大功在,也有招降这三万叛军的功劳在,而且若不是锦州军的威风,孔有德和李九成也不会走投无路向高起潜投降,这算起来,真正的功劳还是锦州军的,朝廷诸公和天子没理由不明白。 退兵,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施大勇一直和诸将说要扩充锦州军的力量,现在也是最好的机会了,三万多叛军去除老弱,也能精选两万出来,况且登州城内也要治理,水师那边还要下刀子彻底解决,眼下的情形,锦州军也是立足不稳,底气不足,万一登州再闹出事来,便是前功弃尽的局面。 膨胀太快,进展太快,大勇面临的问题也就多了起来。不管怎么看,先回登州解决自家事也是明智之选。 但军议的时候,大勇却突然拍了桌子,朝莱州方向一指,骂道:“***,这么容易就想脱身,没门!娘的,老子不信这个邪了,给我点起兵马杀过去,老子倒要看看高起潜那没鸟货保得保不了他们!”: 第三百三十八章 外朝太过嚣张 得李九成、孔有德率部来降喜出望外的高起潜已经往京中连发了六道奏折,人在莱州,心却早就不在了,每日只盼着圣旨到来,更盼着早日进京扬眉吐气。他却不知,此时的京城,因他的缘故,崇祯碰到了登基以来的头一桩大麻烦事。 这麻烦事就是内阁、六部、宪道一起逼着皇帝召见群臣,参与官员人数几近占了朝堂四分之三,声势之大,不亚于当年群臣奏请神宗皇帝立太子。 群臣群情激愤,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内臣监军,具体说是针对高起潜,更是针对崇祯皇帝的。百官联名所上的奏折指名内臣监军误事,要罢内臣监军,今后国家一应文武军政均只能以外官担任,绝不容内臣再行外官之事。 好不容易从外朝手中争来这内臣监军的权力,崇祯又如何肯罢手。但百官针对高起潜,却让他也发作不得。登莱的事情,实在是办得砸了,空费粮草饷银,却迟迟不能建功,反而又损大员,这让一心想要从外朝手中夺取权力的崇祯底气不足。虽说崇祯现在对高起潜也是十分的不满意,但毕竟高是本朝内臣监军第一人,是他这做天子的亲自派出去的,意义重大,不到万不得已,崇祯都得保下他。保住高起潜也就是保住内臣监军的权力,这个权力对于屡被外朝压制的崇祯而言,可不是十分重要,而是非常重要。 至于外朝那帮人要干什么,崇祯可是心知肚明的,也恼火不已,那帮家伙可绝不是真为国家设计,为皇帝分忧来的,他们啊,全是为朝廷禄米和身家性命打算呢!往白了说,那帮人是不希望自己的权力受到制衡,更不希望皇帝有自己的力量。 现在,崇祯可是真的有些后悔了,当初就不应该脑子一热,被外朝那帮人捧得摸不着北,硬生生的把东厂和锦衣卫给削弱掉,不然,凭着皇兄留下的厂卫力量,外朝敢如此欺君吗?! 世上没有后悔药,祖宗不会无缘无故设立厂卫的,肯定有原因在内。恨只恨自己太过年轻,太容易上外朝那帮东林党的当,现在,也只能哑巴吞黄莲有苦说不出了。 本以为更换了吏部尚书、兵部尚书、台宪科道要员,朝臣们感到害怕,就会主动歇手了,还些权力给皇帝,至少,不应该老是对皇帝的作为指三说四。事情也是如崇祯所希望的,打魏国相被罢职后,外朝对内臣监军这事上的风潮倒是淡了下来,毕竟当个官不容易,谁也不想真的激怒皇帝把好不容易得来的官给丢了。 不想太监王坤不知道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奏上一本,明指上届新科状元、翰林院修撰陈于泰盗窃科名,时主考官,前首辅周延儒有弊。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了,原本还算平静的外朝一下哗然起来,他们可不管王坤所奏是否属实,他们只知道一个阉寺竟敢攻击国家首辅起来! 不管这首辅是前任还是现任,是否有罪,他们都不理会,他们只知道绝不能让阉寺攻击,否则不又是一个魏忠贤吗!更何况周延儒虽罢了首辅,但仍是朝廷的东阁大学士,更是天下东林党人的领袖,攻击他,就是攻击朝廷,攻击东林党! 是可忍孰不可忍,朝野遍是东林党人,就是首辅温体仁也不敢轻易与他们碰撞,王坤一个内廷的太监如何能捅这马蜂窝。 在东林党人,周延儒亲信何如宠、吴宗达、郑以伟等人的授意下,百官开始上疏参劾,不过并不是弹劾王坤,因为这事明眼人心中都有数,周延儒当初确是舞弊的,若是纠缠这件事,不管最后是否胜利,对周延儒,对东林党的名声都不是太好,因此他们选择了另一个方向,那就是继续指责内臣监军,逼迫皇帝向外朝低头,重惩那胆大妄为的太监王坤! 东林党羽满天下,一时间,指责内臣监军有违祖制的奏疏堆满了通政司,声势与先前吏科都给事中魏国相一人上书相比,可是大得不能再大。内廷那边也是同仇敌忾,他们的权力来源于皇权,皇帝的权力削弱,便是他们的权力削弱,何况内臣监军这块肥肉实在是太肥,大太监们哪个没有亲信派出监军,哪个没有得了好处,因此在王德化、王承恩等司礼监大佬的授意下,内廷各衙门迅速开始回击,闹得是不可开交,以致于整个京城现在谈论得都是这事。那会馆的士子们如果聚在一起,不骂上内廷几句那就万不是大明的忠臣义子,沿着北京城走一圈,有胆大的甚至是在说皇帝昏庸,要重演前朝阉党祸国旧事。更有那科道的年轻言官嚷着要学东林先贤杨涟,以死谏言! 内外两朝如此水火不相容,崇祯是又气又急,一上殿,下面就全是指责内臣监军的,以致于军机大事倒没人和他这皇帝说了。指望温体这首辅把这股风潮压下去,奈何温体仁独木难支,能够保持沉默就算不错了,真万一连温体仁这首辅都向东林党低头,那这事还真不是他这皇帝能够做得了主的了。 浑帐,浑帐!谁给了外朝这嚣张的胆气!是谁允许他们如此欺朕的,他们眼里还有朕这皇帝吗!哼,如外朝这气焰不打下去,朕这皇帝还怎么当! 崇祯怒不可遏,可他知道自己是绝对孤立,是皇帝一人对满朝文武,怎么打?总不能斩尽杀绝吧,不说自己有没有这个斩尽杀绝的能力,就是有,也行不得啊,这大明内忧外患的,还得指着他们办事呢。 正烦躁间,却来了好事,派出的太监给他作脸,弄出个案子来,使崇祯更认定派内臣监军是高招,也使他战胜外臣的信心大增。 好,既然你们要朕见百官,那朕就见! 崇祯决定舌战群儒,让外朝好好丢回脸,也让自己这皇帝真正当得像个样。传下旨意,要在京五品以上官员一律上文华殿觐见。 第三百三十九章 尔等可是心中有鬼 文华殿,内阁辅臣、六部堂官、掌印科道官及锦衣卫堂官外加各衙门五品以上官员,数百人一下就把文华殿给塞得满满。 殿两侧,维持秩序的大汉将军们目不转睛,殿上阶侧,四个小太监低头立在那,往上去的偏台上,司礼掌印王德化拿着个佛尘毕恭毕敬的站着。 殿上百官也是径渭分明,分班也是明显,勋贵外戚人数不多,站在最西首,中间的是六部、科道的堂官,随在他们后面是按品级依次排位的官员,最东边的却是内阁的几人,他们后面也有官员,但并无重臣在内,都是除六部科道外的衙门,内中还有锦衣卫的两个同知。周延儒也在此班,他虽说被罢了首辅,但仍然是东阁大学士,并没有致仕,按理他倒也不用上殿,但不知为什么,崇祯却是特旨要他上殿。他立在那里,老神在在的,一幅信心满满的样子,看样子,该做的功夫他都已做了,今日必定是要让皇帝低头的,不严惩那王坤,他这脸便没地搁了。倘若内臣人人可像王坤这般攻击外朝大员,这朝廷脸面还要不要了,这士大夫脸面又要不要了! 百官都知道今次殿议主题是什么,东林群情汹涌,非东林的也是同枝连气,毕竟都是外臣,不管是否一党,这对付内臣却都是一条线上的,便不做先锋,在后面打打旗也是行的。勋贵外戚们大多有名无实,无权无势,已被文官们欺负得很了,没胆量和他们对着干,只能抱着事不关己的想法在那等着看热闹。有心的也不看别地,就盯着周延儒看,看他都和哪些人用目光交流,呆会就知道出阵的都是哪些人了。 殿前还算平静,都是身居高位之人,不会太失礼,最后面的那些四五品的官员们却都在那低声窃窃私语,有兴奋的脸通红的。都察院御史和六科的给事中们一个个也颇是精神,只等着皇帝来后好好表现一番。 一殿之上,也只温体仁脸色难看,站在那里有些不安,这不安一方面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崇祯,另一方面却是因为身后那个无首辅之名却有首辅之权的周延儒。 殿上的情形早有内监报到了崇祯那,崇祯冷笑数声后便决定上殿后先发制人,绝不能让那帮家伙先开口,否则你一言我一语的,群情汹涌的,都要抢着说话,何时轮到他这皇帝,总不能刚一交锋就龙颜大怒骂上一通吧。 百官跪下行礼起身后,照理应是皇弹问有无事奏,结果崇祯待百官行礼后,却是立即开口说道:“卿等的奏疏朕阅过了,遣用内臣一事,众卿都知道,朕一登基,魏阉未除,就将天启年间所遣内臣尽行撤回。为何现在又要遣出?卿等奏疏上说是朕不信任文武。朕何尝不信任文武,只是朕御极以来敝坏不堪,朕是万不得已,权宜用之。若文武诸臣实心任事,撤亦不难。诸卿若是无别的事,就退朝吧。” 皇帝抢先开口把话说死又要退朝,百官不禁愕然,有些措手不及,但也只是愣了一下,旋即就见才上任没几天的吏部尚书闽洪学出班奏道:“禀陛下,想我太祖高皇帝开国创业时曾三令五申,内臣不得干预外事,外廷各衙门不得与内臣有文移往来。可惜随后却屡有内臣干预外事,但天启七年八月陛下初登极时,便下旨尽撤镇守内臣,时天下翕然称颂。然今日陛下却又要内臣监军预外事,臣以为陛下此举,只会使自己耳目穷于无时,边镇督抚几于失柄。故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说完,闽洪学便又跪了下去,一幅忠心谏言的模样。 最先出头的竟然是自己才提拔的吏部尚书,崇祯就如吃了只苍蝇般难受,喉咙干咽两下,冷冷说道:“太祖明训朕岂不知,但成祖以来历代祖宗亦有间用的,皆出一时权宜。内臣本就是供朕驱使的,朕遣内臣,自有裁处,断不致再出刘瑾、魏忠贤,众卿不必过为疑揣。” 话音刚落,就见工部侍郎刘宗周站了出来,他朗声说道:“陛下,自古未有宦官典兵不误国者,这些大小臣工就无一人足当信任吗?倘有危急存亡之日,舍天下士大夫,这些宦官是不可与共安危的。” 太高抬自己了,听了刘宗周这番言辞,崇祯气不打一处来,就是殿上那些小太监也都听得一肚子火,王德化更是微哼一声,暗骂了几句。刘宗周这话可是把内廷所有人都一棍子打死,他们能不恨吗? “内臣不可与共安危,外臣就可以了?哼,部边诸臣每滋欺玩,科道却不能循职纠劾,至国计边防欺瞒日甚!这就是与朕共安危吗?诸臣若实心任事,朕又何需此辈!”崇祯越说越气,他是看出来了,若是稍有退让,今日殿上不定闹出什么事来。要想把事情解决好,不仅得先发制人,更得拿出皇帝的样子来,否则,是震摄不了他们的。 果然,见天子口气严厉,刘宗周也不敢硬顶,只得说道:“臣等才力不及,不能仰副陛下任使,然此心不敢不从国家起见。” “说的好听!大小臣工实心济事者能有几人?即如马政一事,屡有旨严饬,如何解马到京便说不堪用,然后尽行变卖?既如此,又何必解来?又有多少勾当在里头?朕能想得出,但无从知晓内情,谁又与朕说过?谁又从国家起见了?让朕如何信得!”崇祯是越说越气,想到这几年马政的事一直被外朝蒙弊,他真有杀人的心思。这马政可是关系官军力量的,事涉社稷安危,那帮蛀虫却将马政祸害得一无是处,真是该杀。你们不是要逼朕取消内臣监军吗?那好,朕就先治你们。 殿下群臣大多不知马政一事,听崇祯说,这才了解,此事不在计划之内,倒不好应对,一时间倒没人跳出来,都在那观望风色。能当官的都是人堆里冲杀出来的,哪里会真把官位丢在一边和皇帝硬顶,今日声势之大,依仗的还不是人多势众,但真要有丢官杀头的危险,那却是去之不恭了。人人都有一杆称,何况还是马政的事,这混水就莫要淌了。 风向不对,见士气消了几分,吴宗达和何如宠有些着急,他们看了眼周延儒后,吴宗达朝跪在那的刘宗周撇了撇嘴,刘宗周忙硬着头皮驳道:“陛下说得对,确有臣道日坏者,不过”他不敢硬顶,但又不甘心就这么被天子把风向变了,更要在百官面前留个好印象,因此便在那说道:“但臣道日坏应从整治吏治处着手,此事朝廷自有处置,陛下不必担忧。可内臣本供内廷洒扫之使,朝廷重臣向内臣行属臣之礼,这实在是伤陛下之尊,也有辱士大夫颜面。”“噢?是么?”崇祯嘴角微翘,“如今军兴饷急,朕让内臣去户、工二部,是去稽核粮饷收支的,如果你们个个清廉,朕又何必如此?如今大攻内臣,是维国体,还是怕稽核到自己头上,端出事来,嗯?”说完,崇祯右手重重拍了下御座。 “这” 刘宗周不知道说什么好,见刘宗周吱唔却说不出个什么来,何如宠急了,决定亲自上阵了,他出班抢道:“稽核自有户、工、监察。军兴饷急,可那稽核内臣却扣下边镇军械不发,稽滞军事,御史孙肇兴上疏劾其误国,陛下却将孙肇兴罢斥,臣以为于理不公。” 吴宗达紧随其后也出班这么说,户部尚书毕自严可是事情的当事人,这事是稽核在他头上,自然也当仁不让出班附和。两个大学士,一个户部尚书出头,其余的人就好像苍蝇闻到臭味一样,全部来了精神,一个个全跳了为孙肇兴鸣冤,这端的是围魏救赵,借着一件事否定所有的事,最终逼迫皇帝低头。 六部官员,科道言官,高品的低品的跳出数十人出来,你一语我一语,一炮连一炮,终于轰得崇祯炸了肺了,再也忍受不住,使出杀手锏,怒喝了声:“李守锜,你出来!” 崇祯这一声怒喝,吓得出班的人都是一凛,殿上的没有傻子,都知道皇帝这是要拿李守锜开刀了。 襄城伯李守锜站出来时,已是浑身筛糠,这可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 崇祯手指李守锜,对群臣怒道:“你们看看这位身为京营总督的襄城伯,朕今日才知道,京营的花名册全是一片虚假!挂名领一份厚饷,甲鬻于乙,乙鬻于丙,辗转倒卖名额,那名单里的人名竟都是万历甚至隆庆年间的差!”再转向李守锜,狠狠问道:“你说,你贪了多少?!” 崇祯说的都是实情,李守锜哪敢辩驳?别看这殿上群臣今日都是要来向皇上质问的,可却没人会帮他一把,谁让他是勋贵而不是党人呢,那帮人巴不得看他的笑话。 “还不只如此,京营当差都是京城势家悍仆恶奴,全是市井无赖,也是你招来的吧?你不但不加约束,反而纵容肆掠,致使白昼为盗之事屡屡发生,这还是京师吗!来人啊!”崇祯着实是恼了,声音越说越大。 殿外立时有太监领着四个大汉将军入了殿。 “昨天巡捕营抓的二十余个京营官军全部处死!李守锜革职听勘,拿下!” 看着锦衣卫将李守锜带出,崇祯喘了口气,转脸扫视众臣,“内臣无用?遣内臣伤你们的体面?哼,李守锜的事就是管事太监唐文征监京营揭出的!你们谁来告诉朕了?不派内臣,朕如何知道这些底里!你们一意反对朕派遣内臣,若不是心中有鬼,何如此jilie?” 第三百四十章 你是在威胁朕吗 崇祯的话已经很尖刻了,且又是事实,让人驳无可驳,这一下百官们都不敢接嘴了。“尔等心中有鬼”这话都说出口了,可想天子现在心中有多大火,若再不识趣,只怕就引火烧身了。暂时退一步,法不责众,这么多人,皇帝也不见得专找自己麻烦,但要是这节骨眼上还要往前跳,那可真是想不开了。 群臣被自己指责的哑口无言,崇祯心下自是舒爽,说到忠臣,却是又想起一人来,向下张望,问道:“朕让刘懋也来,刘懋来了吗?” 听到前面提到自己名字,站在殿门处的兵科给事中刘懋赶紧出来,大声叫道:“陛下,臣来了。” 看到刘懋走到前面来,崇祯微一点头,清一声嗓,对百官道:“去年刘懋上疏裁撤驿站,朕准了,户部报上来说共裁节银共六十八万五千两,这功劳可不小了。刘懋一向事竣勤劳,这次立了功劳,朕要纪录优擢,可他却要辞官乞休。刘懋,你说说,为何要辞官。” “陛下!”被皇帝当着百官面如此赞许嘉赏,刘懋却没有激动,而是在那小声说了句,“臣乞休的原因折子里已说了。” “朕是要你跟他们说。”崇祯用鼓励的目光朝刘懋点了点头。 刘懋这才明白天子为何要他这个正七品的给事中也来上朝,但仍不敢放大声,只在那小声说道:“臣奉旨治驿,规定驿所官吏不得索长例,各衙门承舍不得勒占夫马,州县吏不得私折夫马,道府厅不得擅用滥用,抚按不得私差多差,得旨施行,从此皆怨臣,所不怨者独里中农民。” “都听见了吧?大小官吏都从中得益,唯独百姓不与。有这些弊端,当然要瞒着朕,当然不愿朕派监军!是也不是?” 怨气又多了几分的崇祯看着安静无比的百官突然轻叹了口气,又看着刘懋,“今天要叫大小臣工知道,是朕让刘懋裁驿,你们怨朕好了!有不服的,给朕上折子!刘懋,朕知道你费力不讨好,满腹委屈,所以朕要优奖。乞休的事你不要再提了,朕不会准的。” 一听皇上不让自己乞休,刘懋顿时暗急,忙道:“陛下,臣是为国尽责,何言委屈?臣乞休,确是病体不支,难为陛下分忧了。” 其实刘懋真的不是因为委屈而要乞休,而是他看出裁撤驿站的不良后果来。驿吏借水路舟车养家糊口,陡失生计,秦晋之地本就贫瘠,又加天灾,无所得食,遂揭竿而起,相聚为盗,成朝廷大患,如现在正在中原流窜的流贼之中便有不少原先的驿卒,听说有一叫李自成的驿卒在流贼之中都号称“闯将”了。 裁撤驿站把驿卒给裁反了,这是刘懋先前没有料到的。虽说现在流贼并未成多大气候,朝廷处置得力,各地不时有捷报传来,但时日一久,定会有人将那些造反的驿卒之事拿出来说事,再加上裁撤驿站得罪了天下当官的,损了他们的便宜权利,他们如何不会告状。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虽是皇帝指的差,迟早皇帝也得拉他这个替罪羊。于其到时下狱待罪,不如现在就乞休,免得将来担这黑锅。 刘懋再次请乞休,崇祯哪里知道真正原因是什么,只以为刘懋是觉得在朝中上下左右不好处了,上司同僚难为于他,因此便想暂避一时。心中也是感慨,自己这个皇帝竟然护不住忠心的臣子。他当然可以硬留,但刘懋的事毕竟不是十分重要,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把外朝的气焰压下去,不让他们在内臣监军一事上再生出是非来。要是纠缠在刘懋这事上,恐怕还是要多生枝节。打铁趁热,趁着百官现在不敢说话,便把事情彻底办了。和这大事相比,刘懋的事真是不急的,便点了点头,同意道:“也好,既是有病了,卿且调养一阵,待朕召之。”说完,又看向百官,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了周延儒脸上,“外朝多有欺瞒于朕,朕也是迫不得已而用内臣,朕的苦衷卿等也当体会,这内臣监军的事,卿等就不必再说了。等到内外之事通畅,朕自会裁撤。” 跪在那的何如宠一听暗道不好,若就此罢休,岂不白闹腾了?这么大的举动一场召见就打下去了,以后朝臣们的话就连响屁都不如了,那内廷岂不是更要蹬鼻子上脸了! 但他不敢自作主张,悄悄侧过脸去向周延儒示问,周延儒黑着脸毫不犹豫的点头,又做了个事先约定好的暗号,何如宠见了,会意过来,立即禀道:“陛下,内臣外臣,都是陛下之臣,自然任由圣上差遣。只是陛下博览古今,曾见有内臣参论前辅臣先例?自今以后,廷臣拱手屏息,岂圣朝所宜有?请圣上立即将王坤谴黜,勿开内臣轻议朝政之端,以免流祸无穷!” 何如宠同党、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王志道紧随其后也出班奏道:“陛下差委内臣,不过钱粮兵马物料而已,原就不曾授予评议官吏之权,但近来内臣参劾廷臣奏疏日多,论劾之面渐广,内则纠科道六部,外则纠地方督抚,今又纠及辅臣。” 说到这儿王志道又看了何如宠一眼,迟疑数秒后才道:“内臣举动,几于手握皇纲,而前辅臣终不敢一问。至于身被弹击,犹忍辱不言,何以付明主之知?...臣以为王坤疏文词练达,机锋犀利,必定背后有人指使,还请陛下彻查,还前辅臣一个公道,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待!” “你说什么?内臣手握皇纲?”崇祯大怒,王志道危言耸听,什么给前辅臣一个公道,什么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待,他是在威胁朕吗! ............. 国庆节到了,愿诸君国庆安好。 恳请能够订阅支持的读者朋友能够订阅支持一下骨头,有红票的也请投上几张,万分感谢。 第三百四十一章 登莱再无战事 殿上群臣听了王志道这话,同党之人都是替他捏了把汗,不同党的官员却是鼻子一哧:王志道还真是大言不惭,他这表演也太过了些吧。 周延儒心下则是大赞,不想王志道竟也如此机锋,做这左副都御史却是屈才了,屈才了,待过些时日换到六部做个堂官,再推他入阁也好。 殿上争了这半天,身为首辅的温体仁未发一言,但王志道突然逼到自己头上,意指王坤是受他指使,他要再不说话,恐怕所有人都以为王坤真是受他指使了。但他却没有就王志道这臆指分辩,而是不动声色的出班道:“陛下息怒,王志道并非专论内臣,他是责臣溺职,此事臣也有错,理当责罚。”言语举止全是请罪的姿态。 “哼!朕看他是责朕!王坤之疏,朕已责其诬妄,你们抓住不放,到底是何居心?遣用内臣,原非得已,朕说了多少遍了,还不够明白吗?如何又牵扯这许多?说什么内臣参的处了,参内臣的又处了,处分各官都是为了内臣。种种诬捏不可枚举!朝廷之上别无政事,都是内臣了。难道朝廷政事都是内臣做的?但凡参过内臣就是护身符了?随他溺职误事,都不处分,是么?工部主事金铉奉旨管理军器,修整城防,可他连炮眼也不开!胡良机巡按宣大两年,抚赏大弊竟不察觉,这也是不当惩处的么?总是借一个题目,堆砌做作,落于史册,只图好看,一味信口胡说,不顾事理!” 崇祯第一句话刚出口,王志道就知道不妙,再听完后面,方才的胆色已不知去了哪里,吓得就跪下了,等崇祯一打住就赶忙解释道:“神圣在上,岂容内外臣不奉公守法,就有不奉公守法者,圣上自有鉴知。臣是为近日内臣参劾渐广,诸臣受罪者多,外廷皆以不申救责备辅臣。及前辅臣为王坤所参,举朝惶惶,为纪纲法度担忧,臣只是以外廷之言入告。臣愚钝,以为内臣既可纠廷臣,廷臣亦可纠内臣,”说到这儿却是放低了声音,有些底气不足,自坦一声,“臣方才语多谬误,罪当万死。” 最后一句崇祯没有听清,转头问王德化,“他说什么?语多什么?” “语多谬误。”王德化面无表情的答道。 “谬误?哼!你是宪臣,从来有何建白?哪有这许多谬误来?一说内臣,便有这许多说话。前年敌薄都城,那是谁致的?文武各官朕未尝不信用,谁肯打起精神实心做事?只是一味朦徇诿饰,不得以差内臣查核,原出一时权宜,若是参来不处,差他做什么?外臣果肯做事,朕何必要用内臣?” 崇祯这一番话把大臣全盖在里边了,首辅温体仁不能不跪下领罪,他这一跪,百官顿时也都跟着跪下了。周延儒跪下的时候,脸色已是十分的难看,刚夸了王志道好机锋,不想他却这般没胆色,竟然临阵缩了,这让后面人如何办,还有敢再跳出来的么。刘宗周则在那里暗出一口气,天子的怒气全转到王志道那去了,自己还是老实点不要当这出头鸟了,方才天子那怒火可真不是好相于的。 “臣等辅理无状,表率无能,在内部院各衙门,在外督抚按各官,不能尽心修职,以致封疆多事,寇盗繁兴,陛下万不得已遣出内臣,查核边备,原是忧勤图治的苦心,屡谕甚明,外廷皆知。只是臣等罪状多端,所以外廷都来责备。王志道说臣等不能申救、不能执争,也是外廷议论。伏望陛下特赐优容,外廷愈知感颂圣德。”温体仁在那把所有的错都往自己身上拉,好像这些日子来闹出的是非真的都是他这首辅的过错。周延儒在后听了,是一肚子闷火,偏偏发作不得。 崇祯却是被王志道那番话气得火窜头顶了,气得脸涨得通红,气哼哼的说道:“内臣责辅臣,你们就群起攻内臣,可你们劾辅臣的疏少吗?”说着翻出早备好在案上的奏疏,拿起一本就说了起来,“山西道试御史卫景瑗称前辅臣周延儒因受孙元化所赠的貂参金珠,因此始终曲为护持。”再翻出一份,“兵科给事中孙三杰说,今日养叛陷城、通款辱国之事,实无一非延儒所为。明知元化无功而冒,节钺不足服人,开府登州,结孔有德为心腹,纵辽兵肆劫,通国知其酿祸,延儒与熊明遇极力庇之。元化实恃延儒在内,自分可以不死,乃束身归命,以为抚局张本。陛下大奋乾纲,罢明遇,延儒则竟以巧言支饰得免于罪而罢。然延儒一日在朝,则海宇一日不宁,究其根本,实在延儒身后有党!” “身后有党!”崇祯重重的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把折子一摔,“你们说的还少吗?怎么一沾了内臣就翻过来了?还不是因为内臣在镇不利奸弊!身为大臣,不言国家大计,一心只借王坤、高起潜等内臣要挟朝廷。王志道借了个好名目,使朕不便处他,真是巧佞之人!” 一听天子说自己是巧佞之人,王志道想死的心都有了,向何如宠求助,指着他能替自己说几句,可何如宠的脸早就瓜了起来。那边周延儒的脸色比何如宠还难看得紧,本就俊雅的脸上苍白一片,脑中只荡着那四字“身后有党,身后有党” 周延儒心是沉得厉害,又惊又惧,原是发动群臣攻内臣监军,逼迫皇帝低头惩治王坤,不想风云突变,现在却把自己给陷进去了。自己一不能争内臣之弊,替自己正名,二不能救外臣之危,皇帝要是再借那几道奏疏重处一批,自己这东林领袖就不用做了,无首辅之名却有首辅之权更是想都不要想了,恐怕今后党内对自己也不会再敬服。而且崇祯似乎已经对东林不满,要是因此打击东林党,那自己可就真了千古罪人了。周延儒是越想越怕,却苦于不能替自己辩解,崇祯那句“延儒身后有党”可着实致命得很。 “生杀予夺听命陛下,朝廷处人谁敢要挟?圣谕诘责,王志道本是该处,只是他本心原非敢议论朝廷,亦不是专论内臣。而是责备臣等溺职。伏祈陛下委曲宽宥,外廷人心自皆贴然,绝不敢再有烦嚣渎扰圣怀……” 事情到了这步,最高兴的人肯定是温体仁了,这世上最希望周延儒倒霉滚蛋的恐怕也就是他这首辅大人了,有延儒在京一日,他这首辅就做得无滋味,处处受延儒党羽拆台,还时刻得防着被东林算计。孙三杰说得好,有延儒一日在朝,则海宇一日不宁! 说起来,温体仁这首辅怕也是国朝两百余年来最无权无势的一位了。他是想做事的人,既想做事,就肯定容不得只会嘴巴乱嚷而不务实事的东林党人拆台,延儒若被问罪,无疑是对东林党的重大打击,没了东林的拆台,他这首辅才能真正的将国家之事做起来。但心下虽是狂喜,面上却仍是以首辅的名义向崇祯求情,他知道,今天这事断不会善罢了。从年轻天子抢先开口那刻,温体仁就已知道圣意如何了。东林固然势大,但天下毕竟是皇帝的天下,可不是他东林党人的! 温体仁话没说完就被崇祯打断了,他又摊开三份事先就预备下的折子,“户科给事中吕黄钟疏劾孙元化,‘登抚孙元化碌碌无能,冒兵糜饷,于敌人之西入也,绝不闻牵制之能,于岛帅之见辱也,渺不见弹压之略,则亦木偶人耳!论东海地形,原有天堑之险,只设一道臣守之,可恃以无恐,亦乌用此年年充位之人为哉!’ 江西道试御史刘宗祥数了孙元化四罪状,‘一、纵放逃兵入海;二、不禁硝黄入敌;三、凌围日久,竟乏救援牵制之奇;四、兵哗将辱,漫无消弭节制之略。’吏科给事中熊开元指斥孙元化冒饷。” 崇祯再翻出一份折子,“孙元化任宁前兵备道时,奏疏中说得冠冕堂皇,‘欲使关东将吏,自仪物迄于呈揭,自宴会迄于送迎,谢绝虚糜,惜时省费,以共图实事。’可他自己却给辅臣送礼,哼!那个辅臣又是谁?” 一连三道折子,道道诛心,句句实证,周延儒已是吓得面无人色,一众党羽也都是慌得没了主意,谁也没有想到天子竟然早就准备好要拿周延儒开刀了。 “周延儒,你有何话说?”放下折子,崇祯冷冷的看着这位无首辅之名却有首辅之权,一身系东林天下的前任首辅重臣。 到了这步,周延儒哪还敢有话说,吓得肝都抽筋了,若他还要强自辩解,只会让皇帝更加嫌恶自己,以这位年轻天子的脾气,当廷将自己下狱都不是不可能,当年袁崇焕的下场可沥沥在目。 为自身计,他也只能认输了,磕头认罪:“臣原实有罪,义当任受,臣伏乞陛下允臣以待罪之身出京归里。” 听周延儒要请出京归乡,崇祯这才脸色稍缓,周毕竟是做过首辅重臣的,便是有再大的过错,他这皇帝也不能真的将他下了狱,真这么做了,东林闹将起来,他这皇帝未免就被天下士子说成昏君了,甚至都有可能在民间和皇兄一样被人说道了。 周延儒离京便达到了崇祯想要的最好效果,他这一走,东林群龙无首,肯定不会再纠缠内臣监军一事了。他这一走,这京师,这朝堂上也能安定许多,好多事情以前办不得的也都能办了。想到此处,崇祯的脸色更是缓和,说道:“卿起来吧。各人份内职掌不修,假借虚名张大其说,不管朝廷事体若何,此是何心?似这样人品可堪宪纪,表率诸御史,可使得么?不过卿既要归乡,朕也不好挽留,一应赏赐加倍,朕对你等重臣还是优抚的,归乡之后,朕也会时常派人探望,卿有事情也可上奏于朕,你我君臣一场,朕还是念着情份的。” 说完转向还跪着的王志道,哼了一声:“诬捏款项,还说不尽,本当重处,念辅臣多加维护,姑从轻革了职为民。目今边疆多警,民困时艰,朕衷日夕靡宁,大小各官俱宜洗心急公,修举实职,以副委任,不得挟私纷扰,徒淆国事。以后有违的,严治不贷!” “臣谢主隆恩!”王志道勉强行了礼,起身退出时,已是大汗淋漓,出到殿外,两腿一哆嗦就载了下去。大汉将军见了,忙上前将他扶起送出宫。 转眼间,前首辅周延儒归乡,都察院副宪革职为民,天子雷厉风行,百官都是震惊,想什么的都有,但现在却都是安静无比,谁也不敢再出班说事,更不敢替周延儒和王志道鸣什么冤。东林党内更是想到周延儒归乡后,京师党人势必就要有新的领头人,不然容易为人所趁,但这新领袖由谁来当,恐怕免不了一番明争暗斗。 各人各怀心思,本来要大闹的内臣监军一事却好像不曾发生过一样被人为的遗忘了。 一番舌辩争论,桩桩事实摆出,震得群臣哑口无言,再也不敢鼓噪,又变着法子逐走周延儒,崇祯心中志得意满,无比开心,朝王德化点头示意,后者便要宣布退朝。殿外却进来通政司当差的太监,捧着道奏疏急步而来,王德化忙过去取了,摊开一看,先是一惊,旋即一喜,低语问了那太监几句,得太监肯定后忙抬脚往殿上送。 “万岁,是高起潜的奏疏,李九成、孔有德降了!”王德化激动的差点摔下殿阶。 听了这消息,崇祯也是一惊,忙接来奏疏看了,看完之后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殿下百官被天子笑声惊住,均不知发生什么事,莫名其妙的望着殿上。 崇祯止住笑声,很是得意的将手中奏疏朝百官眼前晃了一晃,得意洋洋道:“你们说朕派内臣监军会误事,内臣都是无能之辈,眼中只有黄白之物,根本办不了事。可你们看,高起潜刚刚上报李九成和孔有德已经率部投降了,此刻,登莱局面已定,从今再无战事!之前孙元化、余大成、刘宇烈可都是外臣,不是朕派的内臣,可为什么他们办砸了,高起潜却办成了?你们倒是给朕说说,这内臣监军到底有没有用啊!这内臣又是不是都不如你们外臣呢?” 第三百四十二章 钦差 包围 要人 年轻天子在文华殿中舌战群臣,逼着东林魁首周延儒自请归乡,又雷厉风行的罢了一副宪,外派监军的内臣高起潜又给他大涨脸面,一下子把外朝反对的理由给堵上了,一时间,群臣震摄,人人哑口无言,再也没有人因为天子过于年轻而小瞧于他了,更没人敢再提那有违祖宗制度,伤了外朝士大夫心的内臣监军之事了。 皇帝高兴,内廷中,诸位大裆也是得意洋洋,各监碰面,先是要提一提天子在文华殿所说的那番话,为自家能在皇爷心目中有这么重的份量感到鼓舞,余了便是不住口的夸赞起远在莱州的高起潜来。 高是内廷出去的,现在平定乱事自然是内廷的喜事,外朝当这事没发生,内廷又岂能和他们yiyang。都是同道之人,高起潜办的是皇差,代表内臣监军的第一人,他立了功,就是内廷立了功,所以不管平日里是不是和高起潜对付,现在的内廷中,上至司礼监,下至浣衣局,提道高起潜,都是要竖大姆指好生赞上几句的。当然,最高兴的莫不过御马监一众人了,走到哪里,那喜气都是随在身上的,听着四周的奉承话,心里真真是乐得开花。 十九日,崇祯派御前太监赵全南下宣旨,随同的还有兵部职方司郎中谢一清,武选司的郎中江一鹤。这两人都是施大勇的旧识,前者年纪不大,当日锦州军进京献俘时便是谢一清到通州迎的,一路上也算客气,没什么文官的架子。 江一鹤则是在大勇率松山军在大凌河城外与金军大战立功之后到锦州封赏的钦差之一,年纪相当大了,若不是武选司卡着两京十八省武将的进阶之路,油水实在是丰厚,背后又站着内阁的两个大学士,怕他早就被人给挤了下去,哪还会容他一老头在那发财。 此去莱州路途遥远,若非天子指名要兵部的人去善后,江一鹤可不想去遭这罪。有道是钦命难为,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他江老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除非他不想做这官。 谢一清倒是对南下蛮积极,此人虽是文官,但身在兵部,又掌着职方司,自然对兵事关注多些。登莱乱了这么久,他也是想去看看叛军的实力到底如何,沿途再察看下府县的守备情况,毁损情况如何,回京之后也好做个备案报上去。另外听说先前在商县谋叛的锦州军收复了登州,也立了大功,但这事现在上面没半点指示下来,既没说要赏,又没说要追究谋叛的事,到底怎么办,也是个糊涂事。为此,谢一清自衬和施大勇也有一面之缘,锦州军上下对他也都客气,给他的印象还不错,所以想亲自去登州看看,若是先前谋叛的事另有隐情,那就回京替他说几句话,免得忠臣受了冤枉。毕竟国家眼下处于多事之秋,内忧外患,施大勇良将难寻,有他在,虽不敢说再无外患,但起码东虏这几年绝不敢再入寇了吧。 至于朝廷派人去辽东查祖大寿死因之事,谢一清觉得也有必要给施大勇提醒一下。这倒不是出于公心,而是出于私心,没别的原因,只因他这职方司的前任主事郎中就是前辽东巡抚丘禾嘉。 老上司刚死,朝廷就不顾事实不明派人去查他的部下施大勇,谢一清心里是认为不妥的。别的不说,单是锦州大捷这功劳就不是假的吧?不管内中到底是谁指挥,施大勇和锦州军总是在城中坚守的吧? 什么都不问,凭着祖家人一封血书就派人去查,是否有些轻率了呢? 皇帝和重臣们如何想,谢一清不敢揣测,只能把话藏在心中,但只要有机会,他还是愿意替老上司的旧部争取一下的。现在施大勇虽没有斩获李九成和孔有德的脑袋彻底平定叛军,但收复登州总也是大功一件,有这大功在,什么样的过错都能弥补了吧?可偏偏皇帝那里没有旨意过来,内阁和本部堂官也没口风示明,搞得谢一清也不知道施大勇这回到底是赏还是罚。 依他的心思,若朝廷这次再寒了立有功劳的锦州将士心,恐怕上次锦州大捷未赏的怨意真的要爆发出来了,到时,说不定施大勇真的会学李九成和孔有德yiyang造反,凭着他锦州军的战斗力,只怕声势绝不会亚于李孔之辈。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谢一清不敢想象锦州军在登莱再次造反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为了不让心中担心的事情成真,他便不能坐视朝廷犯错,无论如何也要让施大勇和锦州上下心安回返锦州抵御东虏,为大明保关外的江山。 有这样的心思,出京后,谢一清便总是下意识的替施大勇说上几句话,江一鹤在边上听了,却是不以为然,说什么武夫跋扈,不能轻信,谁知道登州那边是怎么回事,且这功过赏罚不是他们能定的,朝廷怎么决定就怎么定,他们只要执行就是。赵全却是听了笑而不语,基本上不发表自己的看法,有时却也点头附和两句无关轻重的话。 谢一清知道赵全常年随在天子身边伺候,肯定知道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比如皇帝对施大勇的看法如何。但不管他用什么法子查探,明着暗着,赵全要么是闭口不答,要么就是笑着打个哈哈应付过去,嘴巴紧得是一点缝也没有。 看得出来,对此次出京,赵全是十分高兴的,毕竟常年呆在大内,连皇城都不曾出过一步,突然一下了可以离京出差,且不是去打仗,而是带着犒军的礼物和封赏的圣旨前去,沿途还能捞点银两,如此好事,心态能坏才怪。 问不出东西来,谢一清也只能把疑惑按在心中,一路上陪着江老头和赵太监吃吃喝喝,倒也不担心会误了行程误了事 京内发生什么,大勇不知道,崇祯派人来,他也不知道,现下他只忙着一件事,就是把莱州城外的叛军大营给围得水泄不通,逼着李九成和孔有德向他投降,然后二话不说斩下二人脑袋由自己亲手送上京去。 到手大功,焉能叫一没鸟货捞去!自家血汗,岂能让那帮无胆废物凭空糟蹋了! 李九成和孔有德已经向高起潜投降,施大勇此举无疑就是不把高起潜放在眼里,甚至说他在和高起潜对着干都行,难道他就真不怕高起潜手下那几万大军吗? 怕,大勇的字典里还没这个词,他已经受够高起潜的鸟气了。当日在平度沟,他高太监可曾公正对待过他,寒冬腊月却断了军粮供应,他高太监可曾想过锦州军也是大明的兵马!他难道就怕过会被天子治罪吗? 没有! 既然你高太监当初不曾怕过,现在,我施大勇又怕你做甚? 尔今,大勇有足够的底气不用再怕高起潜,因为他有足够的实力。 至招远西来,除了朱桥投附的三万多叛军,又一路招降纳叛,至莱州时,锦州军的兵马已经达到近五万之众,加上自家老底子及在登州归顺的叛军,大勇手下可用的兵力已近六万。 单论战斗力,这六万兵马中怕只锦州军那四千多人可用,其他仍是乌合之众,但在锦州军一路连胜的士气影响下,乌合之众也焕发一新,人人都知道此去莱州是打落水的死老虎,哪里会不出力。 真要不出力,那狼骑军挂着的骷髅头可不是吓唬人的,听说,那施大勇可是率部一路从平度吃人吃到登州的。 此等凶神恶煞,如今能收容自己已是幸事,何人敢与他为敌。 恐惧固然可以驱使叛军为己用,但利诱也是少不得的。锦州军令,攻破莱州城外叛军大营,不但营中财货全部分发给大家,而且将军另有赏银拨下。 强压和利诱双管齐下,大勇控制着的这几万人还真像点样子,至少,现在的高起潜心里还真慌,他还真怕施大勇会挥兵杀过来。孔有德和李九成更是吓得躲在高起潜的大营不敢出一步,唯恐外面的锦州军会把他们捉了去。至于莱州大营的部下,他们已是顾不了了。 大勇知道李九成和孔有德不在城外大营,而是在小官庄的明军大营,但营中的毛承禄和耿仲明等人也是非杀不可的。但他也不急着打破大营杀进去,他真正想要的还是孔有德和李九成的脑袋。 包围莱州城外叛军大营两天后,大勇下令狼骑军和步军左营压着两万新归附的兵马向小官庄进发,队伍中赫然有孔有德、李九成遗弃在朱桥的大小火炮四十多门,形成对小官庄进攻的局面。 二十一日,大勇派步军左营营官宋庆进入明军大营向高起潜要人,派林俊义入叛军大营劝降李忠辅、耿仲明、毛承禄,派蒋万里进莱州城向总兵杨御蕃重金购买军粮 抱歉,出了点事故,所以拖迟更新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你家将军如何做? “不瞒镇台,末将此来是向大人求救的,盼镇台看在我军千里赴援莱州的份上,能够先从库存拨三十万石粮食解我军燃眉之急,此大恩我锦州上下定当铭记!” 杨御蕃的年轻让蒋万里有些意外,但旋即便开门见山的道出来意,不过他却是耍了个心眼,来时施大勇是要他直接向莱州买粮,花重金也不惜,可是话到嘴边,他却是先开口要粮起来。虽知道自家家当已经不少,可算是横财在手,但大手大脚的花用蒋万里还是有些心疼的。他也是为将来计,锦州军扩军势在必行,日后要用银子的地方多了是,别的不说,就是吃穿住用,一年所需银子也是惊人的,更别提为士兵配备的军械盔甲,还有那花钱如无底洞的狼骑军。 精打细算才能过好日子,从松山一路走到现在,家业越大才越要珍惜,能省一分总是一分。蒋万里也不认为自己的要求有什么过份之处,这莱州城内的军粮本就是应调拨关外的,锦州军就是关外来的,所以这城内的粮食本就是自家的,现在也就是客气一下,对方没道理不拨粮。 “三十万石?”听了这个数字,杨御蕃却是冷笑了一声,“好大的口气,一下就要三十万石,看来你们倒是知道这莱州城的底细。”剑眉一挑,话锋一转说了句,“本官听说你锦州军一路招降纳叛,着实收拢了不少兵马,这声势之盛,兵马之多,怕不比当日叛军鼎盛时差吧?” “镇台大人此话怎讲?”蒋万里心下一突,这话问得可是太诛心了。 “怎讲?呵呵,本官也是随口一问,你不必多想。”杨御蕃脸上虽是挂着笑,但怎么看也不像是在笑,眼神之中明显可以看出几分警惕之色。 蒋万里不似曹变蛟初生牛犊,对人心揣磨也有体会,这会心下已是了然,知道对方是对城外自家兵马的所做所为产生怀疑了,不由暗自苦笑一声,摇头说道:“镇台大人刚才这话差矣,那叛军乃无君无父的乱臣贼子,而我锦州军却是大明的官兵,叛军势盛损的是大明,官兵势盛则是大明的幸事,二者如何可比?难道镇台大人是希望我大明的兵马不如乱臣贼子强盛吗?” 同样的反问,同样的用意,杨御蕃哈哈一笑,笑容一顿,视线落在蒋万里脸上,嘴角一斜又问了句:“不知你家将军可曾挂了印?” 所谓挂印乃指挂将军印的总兵官,镇台挂印者可称帅,如当年的毛文龙,祖大寿。施大勇只是锦州参将,连总兵副将都不曾做得,如何有印可挂。蒋万里自是老实回道:“回镇台话,我家施将军并不曾挂印,现乃锦州参将,隶辽东巡抚麾下。” “参将?”杨御蕃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不知蒋守备知我大明可有拥兵数万的参将?” “大明是没有拥兵数万的参将,但我家将军若不收容这些乱军,只怕对地方祸害更重。”蒋万里的心沉了下来,知道事情有些棘手了,“不过眼下也是权宜之计,待大局彻定,我军自会予以遣散,不致荼毒地方,到时说不定还要劳烦到镇台大人。” “施将军如何做是他的事,本官做得是通州的总兵官,此来莱州也是救援,与你锦州军一样,我通州兵马也是客军,可管不了你家将军如何做。不过这粮食嘛,却不是好拨给的,需一应手续方可,否则,本官无权调拨。”杨御蕃一幅公事公办的模样。 要不到粮食也买不到粮食,蒋万里急了:“我军数万人马驻于城外,若无粮草,后果恐不堪设想。” “朝廷新命督师朱大典大人即日就至,到时可让你家将军前去申调就行。”杨御蕃不为所动。 “督堂大人尚在鲁地,却不知还要几日方至,可我军中粮草仅能维持两三日,实在是等不得,还盼镇台大人能够通融一二。”自家事自家清楚,从登州收刮的粮食本就不多,现在又添了那几万张口,要是没有粮食如何得了,总不能让这几万人自相残食吧。 “临来之时,我家将军有过交待,若镇台这边不方便,我军可按市价购粮。”没办法,到这地步,也容不得蒋万里心疼银子了,毕竟眼下锦州军最急需的是粮食,而不是银子。登莱赤地数百里,银子再多也买不到粮食。 “三十万石按市价来购,可是一笔重金了,看不出,你家将军倒是财大气粗得很。”杨御蕃露出思索的神情,却仍是不为所动,只说道:“库粮乃国家的粮食,并非本官的私粮,本官如何有权作卖。嗯,也不是没有法子,眼下监军太监高公公正驻小官庄,你家将军若不想等督堂大人到来,也可去向高公公申调。高公公乃天子近侍,钦差监军,知你军困境,断无不允的道理。” “我家将军与高公公前番曾有过节,恐求之无门。”蒋万里也是实话实说了,眼下可不是跟高起潜要粮的问题,而是都派兵压过去了,也不知是不是会真打起来。 杨御蕃不知施大勇和高起潜从前的过节,听蒋万里这么一说,便摆了摆手:“那我可就没有办法了,你回去告诉你家将军,就说本官是爱莫能助,还请他另想他法。” 说着就要起身送客,这一下,蒋万里可镇定不了了,大急之下竟然说道:“大人,你就不怕我军到时无粮,数万虎狼之士生出祸端吗?” 闻言,杨御蕃脸色一沉,冷哼一声道:“莱州坚城一座,李孔攻之数月尚无可奈何,你锦州军再强又能如何?城外兵马又不止你一家,本官就不信你锦州军敢挥兵攻打莱州不成!真要做了,你锦州军与叛匪有何区别?亏你方才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是大明的兵马,哼,这天下有攻打自家城池的官军吗!” 杨御蕃还没有把话说完,蒋万里就知道自己失言了,他也利索,连忙就抱拳请罪道:“末将也是一时气话,望镇台大人莫怪,我锦州上下乃天子之兵,朝廷兵马,如何会做这大逆不道之事。” “气话也是话。”杨御蕃也是年轻,得理不饶人,一双怒目直直的瞪着蒋万里。 蒋万里被他看得无语,心中着急,却苦于不知如何是好,就这么僵持了片刻,杨御蕃有些不耐烦,正要示意部下送客时,却见蒋万里突然抬头看向他,问道:“不知镇台大人可信得过李孔之辈?” 听了这个问题,杨御蕃立即嫌恶的挥了挥手,不耻道:“狡如狐狸,恶如虎狼之辈,如何能信,本官可是军伍里长大,对这等人再了解不过。” 听了这个回答,蒋万里心里稍定,点头又道:“现李孔二人向高公公请降,末将敢问大人,朝廷会如何处置他们,是会将他二人问罪斩首还是让他二人官就原职,继续留在这登莱呢?” 杨御蕃怔了怔,脸颊抽了一抽,有些恨恨道:“只怕朝中那些大人们多半还是要用这些人的,前些日子便一直闹着招抚,现在贼子归顺了,他们自然是高兴。” “末将也以为朝廷会继续用他们。”蒋万里叹了口气,“等大军回返,大人敢保证李九成和孔有德不会再叛吗?” “世事无常,此事本官如何敢做保。”杨御蕃微哼一声。 “末将听闻李孔二人前番诈降骗得谢巡抚和朱知府出城受降,唯独大人不曾出城,且紧闭城门,由此可见,大人对这些人是半分信任也无的。不瞒大人,我家将军也是不信李孔之辈会真心归顺朝廷,我家将军以为这只是二人保命之策,只待大军回返,二人势必会再反,因而我家将军决定斩草除根,不留半分祸患。” “噢?斩草除根?”杨御蕃有些奇怪,“你家将军准备如何做?” 第三百四十四章 投降还得降两次 迟来的更新,见谅。本章末尾附重要更新通知。 “降则免死,不降定死!降与不降,半柱香内我家将军便要知晓结果,时辰一过,大军便杀将过来,到时,叫尔等碎尸万段,死无葬身之地!” 莱州城外的叛军大营内,林俊义昂然立首,掷地有声的摞下一句,尔后头也不回就走,随他同来的四名锦州兵也都是人人自傲,根本不将这大营内的叛军放在眼中。 身后,李忠辅、耿仲明、耿仲义、毛承禄等叛将面面相觑,本以为锦州来人会开出个价码来,不想人家根本不开价,只要他们立降而矣。那幅高高在上的样子也真是羞辱人,让他们很是受不了,可偏偏却都是沉默,竟没人跳出来大骂一通。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终是有人忍不住了,或者说反应过来。 “我等已经降了高公公,他锦州军凭什么还要咱们再降一次?士可杀不可辱,不降,死也不降!” 毛承禄倒是有几分当年毛文龙的影子,也是个泼皮汉,事到如今,竟也是豁出去了,投降那些废物一般的明军已是丢人至极,现在说什么也不再丢这个人了! 他就不信了,锦州军就敢当着高起潜的面将他们杀光不成! 毛承禄的部将们闻言,也群情激愤起来,一个个嚷了起来: “这他娘的算个什么事,投降还要降两次?!狗日的,活他娘的见鬼了!不降,跟他们拼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锦州军根本就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弟兄们和他们拼了!” “人死鸟朝天,这窝囊气末将早受够了,大不了一死而矣,狗日的,老子忒的就是死,也不受他这窝囊气!” “早说过不能投降,可大帅偏偏领着咱们降了那阉人,现在倒好,又让人给欺上门来!这回说什么也不能降了,真要降了,这脸往哪搁去,传出去咱脸都燥得很!” “” 东江诸将吵嚷起来,一个个激动的脸红脖子粗,有气到头的竟然就要带人去将那锦州来人抓来,一刀砍了解气。好在耿仲明、耿仲义他们还没昏头,慌忙拉了下来说什么两军交兵不斩来使什么的这才算没出事。 “李忠辅,怎么,看你这样倒是要降了?” 毛承禄发现李忠辅神不在焉,对周围的动静一点反应也没有,一下警惕起来,不动声色的逼近他几步。他的举动被几个亲信看见,忙也围了过来。 一见自己被毛承禄带人围了起来,李忠辅心知不妙,暗骂一声,脸上却摆出一幅誓誓旦旦的模样,怒道:“毛大,你说的什么话,老子自打跟了李大帅那天起,就铁了心跟着李大帅走,他锦州军再能打,难不成还能强过高公公那几万兵马不成?你也别冲着我嚷,怀疑老子什么,老子就一句话,没李大帅的令,老子就死死的在这替他老人家带着兵,锦州军要逼咱们,咱们就让他们看看到底谁的刀快!” “好!算你有种!”毛承禄不觉有诈,重一点头,扭头望向耿家众兄弟,眼神阴侧侧的。 耿仲明十分的不舒服,回瞪他一眼,怒道:“你看老子做什么?” “老子怕你把咱弟兄卖了!”毛承禄的眼睛好像饿狼一样,红通通的。 被毛承禄这么看着,耿仲明也有些头皮发麻,但眼下帐中一半都是毛的手下,要是毛下黑手,耿仲明定要吃亏。 好汉不吃眼前亏,耿仲明不敢激怒毛承禄,只得道:“李兄弟方才不是说了,没大帅的令,咱们谁都不降。”说完朝李忠辅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李忠辅见了,干咳一声没有说什么。 “哼!” 毛承禄说不出耿仲明什么,回头又望了望李忠辅,对方仍是一幅信誓旦旦的模样,但这心却总是感到不安全,却又不知道为什么,着实难以心安。 “锦州军要咱们再降的事大帅他们一定知道,高起潜也定会知道,他绝不会容忍锦州军的,所以大家也莫要害怕,那锦州军会冲进来将咱们杀光不成?那施大勇难道真不知王法了不成?照我看,这姓施的也是抢功心切,不想被高起潜夺了这首功,所以这才派人来吓唬咱们。我等可得眼放亮点,眼下这登莱地,最大的可不是他施大勇,而是高起潜!除非那施大勇也扯旗造反,不然,他就动不了咱们一根毫毛!熬过这回,朝廷还是要用咱们,到时弟兄们还是吃香的喝辣的!” 一番话吐完,毛承禄这才呼了口气,说道现下军心不稳,为防锦州军暗中收买闹出事来,他得带人巡营去。李忠辅和耿仲明他们忙说好,亲自送毛承禄出了帐。 大营现有一万多叛军,李忠辅手下有一万,耿家兄弟却只两千人不到,另外三千多人就是毛承禄的东江兵。论忠诚度和战斗力,也是毛的这三千多东江兵堪用,李忠辅那一万兵全是些强拉来的青壮,济不了事,耿仲明那点人也是跑剩下的,勉强也就是身边的三百多亲兵能用,其他的也都是派不上用场的。因此毛承禄能反客为主,牢牢的控制着大营,李忠辅和耿仲明对此也无可奈何。 毛承禄带人去巡营后,李忠辅看了看耿仲明,欲言又止。耿仲明见了,却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样,拿手指暗中对他做了个噤言的动作。李忠辅会意,忙点了点头然后返身进了帐,待他入帐后,耿仲明示意耿仲义等人守在帐外,自己独自一人进了帐。 拆迁又要继续了,家里还没签字,所以这段时间没法更新,要继续维权了。文件上是三十号前签字全部结束,和政府的谈判也不知道对方能退多少,都是麻烦事,安不了心。签完字后又要租房子过渡,还要拿新房装修,乱七八糟的的事情都要去办,真恨精力不够。 今后的更新多半是有一段没一段的,骨头家里有电脑,现住在丈母娘家里,这边的网络已经开始改造,过不了多久水电都有可能停了,因此只能有闲时就回自己家去更上一段。 不想被读者骂,但拆迁乃人生大事,事关房子,今后的家庭保障,子女上学等等,骨头必须全力以付,为家人争取最大的利益。因此狼骑的更新只能暂放下,后面如果有更新,读者也不要高兴,以为骨头安定下来,还是暂时养着吧。 家事全部办结束后,骨头会发布通知告诉大家什么时候恢复正常更新。 最后,还是那句话,狼骑不是太监,不是烂尾,只是断更,骨头别的不能保证,但绝对保证狼骑会正常完本。 第三百四十五章 还是人杀少了 大勇的军帐设在城外三里处一间塌了一半的民居中。此处,原是一镇子,百姓甚多,现在,则是不见一人,只一片废墟。郭义带人好番收拾,这才勉强寻了这民居充为施大勇军帐所在,余人只能息在废墟之中。 锦州军仓促西来,除了战斗所需军械及粮草,其余安营扎寨所需工具都没有携带,莱州城外又没有安好的营盘等着他们,如此一来,各营也只能席地而居了。数万人聚在这不大的地方,疾病的威胁再所难免,蚊虫的威胁也大,大勇别的不清楚,却知道蚊虫苍蝇可是会迅速传染病菌的,因此,他必须做些预防措施。 “各营多埋大锅,铁锅不够就派人进城购买,一日只做两餐,一干一稀,喝的水一定要煮沸烧热,生水绝不能喝。另取水的地方一定要派专人看守,不许任何人往水里丢物,一定要确保水源的安全。” “晚间以蒲草驱蚊,各将自束部卒,辰时一过,将兵皆不得走动,有喧哗者,斩。” “营中要挖茅坑,深过三尺,士卒方便皆要至茅坑,有随地便溺者,重杖。各营也要派专人监管,坑中粪便积一层便当以泥土或石灰掩埋,以此类推直至没顶。” “派人多寻石灰,草席,干草,石灰驱虫,干草隔绝地气,草席铺于其上,有生病者聚于一处,不得使相互传染,死者立即焚化。” “随军医工流散殆尽,只能派人到城中重金请来郎中,若请不动,可请通州杨镇台出面相招。” “盐巴断不可少,可再派人到城中收购肉食、鱼类、菜果,菜油也要多购,不要怕花银子,有多少买多少。买来之后依各营人数多寡分配,不过首先要确保咱们锦州本部所需,有剩余再分给那些新附军们。” 针对这两天军中发生的几起类似瘟疫的病例做了一些安排后,大勇始终觉得心中无底,但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是不是瘟疫还要等郎中确认之后才能决断。若真是瘟疫,他也只能放弃李九成、孔有德的脑袋,立即率部回撤登州。这两年,关于瘟疫的可怕,大勇多少也听过。登莱之地,死人甚多,有些尸体根本无法掩埋,大勇自然要担心瘟疫会不会爆发。 尔后又让暂负责大军粮草给养的李大山尽可能的买来些肉食菜果,尤其是菜油,因为上午他巡营时发现有很多士卒大便时都无法排泄,问过之后,方知现在营中已经没有菜油,前两天又在招远食用了一批马肉,现在士兵们肚中根本是难以消化,又无油润肠,自然是排泄不得。如此情形,自然要予以解决,否则士兵人人如此,那锦州军就没什么战斗力了,一天到晚人人都抱着肚子愁眉苦脸。那种想拉不得拉的滋味,恐怕非人能受之折磨。 一道道命令传下,都由专人去办了。以前兵少,大勇尚不觉得营务琐事有多缠人,现在陡得多了几万兵马,这事情便一下多得叫他喘不过来。他寻思着,是不是等以后定当下来,也设个机构专门负责这类事务,也好让他专心于军事上面。 下午时,大勇又召来林泰、向宠、杜国、沈义、梁道等原叛军的将领,对他们威抚一番。一众叛将现在只想靠着锦州军这棵大树,以免朝廷追究自己从叛之罪,又摄于锦州军的强势,自然是唯唯是诺,无人敢动异心。 “你等原有人马,皆由你等自束,本将不予干涉,但若有人管不了自己的兵,那本将可就越疽代庖了,到时,你等可莫要埋怨本将。”大勇又敲打诸叛将一番。 “诸部屯于小官庄前,未得本将军令,不得轻动,更不得轻退,擅退者,斩!” “粮草军械,本将会安排专人负责,你等不必为此担心。” 如此又吩咐几句后,大勇便要诸叛将回去,却见向宠犹犹豫豫的起身行了一礼,然后有些迟紧张的小声问道:“将军命我等率部屯于小官庄前,我等自是奉令,更不敢轻动,但卑职见对面官军似视我等仍为叛逆,诸般提防,敢问将军,若对面要我等后撤,我等该如何处置?” 向宠这一问,林泰等人顿时也附和起来,他们尚不知施大勇令他们屯于小官庄前是为何,但对面明军的举动却是再明白不过,那分明还是将他们当做叛军来看的。现好不容易反正归附锦州军,盼着施大勇能向朝廷求情,赦免他们的罪行,但事情却越来越不对劲,林泰等人再傻,也看得清锦州军这一番布置分明就是针对小官庄明军的。两方都是朝廷的兵马,这让他们很是困惑,不知道施大勇到底想要干什么。 “倘若对面派兵驱逐我等,我等是进还是退呢?不论进与退,还请将军示下,以免我等误了军机。” 林泰说得很委婉,这话直说就是小官庄的明军要是派兵来打他们,他们到底是还手还是不还手,这要是还手了,那岂不是仍和叛军无疑,朝廷要是怪罪下来,施大勇会不会让他们背黑锅。 听了这话,大勇笑了起来,诸将不明所以,呆呆的望着他。 笑声过后,大勇轻叹一声,自语一声:“看来,还是本将杀人太少啊。” 这话听在诸将耳中,均是一凛,大勇目光扫过,都不由自主低下头来。 “你们可知这骷髅如何而来?” 大勇没有理会诸将惶恐不安,饶有兴趣的把玩起平日挂在胸口的那颗骷髅。 大勇面目本就狰狞,此举更是凭添几分恐惧。一众叛将都是惊惧,联想起军中传言,心底顿时一片寒气。 “都回去吧,好生带好你们的兵,其它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大勇又冷冷扫视诸叛将一眼,“本将尚不怕,你们又怕什么?” 诸将听后,忙应声退下,不敢再多说什么。刚退出屋子,就见郭义急急的进屋,走到大勇身旁低语了几句,大勇听后,微微一笑,道:“这毛大倒是不走运的很,竟被宵小给宰了,真是可惜了毛太师一世威名。” 众叛将都在门口,这话自然都听到了,均是愕然。大勇也不瞒他们,笑着扬声对他们道:“耿仲明、李忠辅杀了毛承禄向本将投降了。” 毛承禄死了?!众将一惊,毛大何许人?那可是毛太师的养子,在东江也是声名赫赫的,不想今日却死在了这莱州城外,想来也是叫人唏嘘。 惊讶过后,却是不约而同返身向大勇齐贺道:“恭喜将军!” 大勇也是心情大好,右手中指轻点几下,“毛大既死,事情便勿须再拖了。想来宋庆也要不来人,走,随本将去会会高起潜去,本将倒要看看这没鸟的阉货有没那胆子。” 第三百四十六章 毛大死 再叛 毛大毛承禄死了,死得极其凄惨,身中数铳后又被乱刀所砍,首级呈到大勇处时,已是面目全非,那暴突的眼珠子仍能看出他死前的不甘。杀害毛承禄的是李忠辅和耿仲明,始作俑者却是大勇无疑。随毛承禄一起被杀的还有他的部将陈光福、苏有功等人,另有东江亲兵三百余人。这些人也算义士,他们实现了对毛家的诺言,一直守护着家主直到倒下的那刻。 其余的两千多东江兵因毛大死,群龙无首,无法组织起反抗,被李耿二人的兵马分而治之,所幸,李忠辅和耿仲明要的只是毛承禄死,对这些东江兵还算有香火之情,没有痛下杀手屠杀,只缴了他们的兵器,等待锦州军发落。 毛大的死,意味一个时代的终结,又似乎宣告了一个家族的彻底没落。毛文龙生前育有两子,长子毛承禄乃是养子,次子毛承斗为小妾文氏所生。 毛文龙幼时习经生业,但对四书五经始终不感兴趣,而喜读兵法书,谓“耻学举子业,好孙吴兵法”,因此在重文轻武的明末,很难取得像样的功名,也因此一直未娶。直到三十多岁成为军官后,始归家完婚,娶一山西士族女子张氏为妻。张氏不能生育,后又在辽阳纳一妾文氏,生子毛承斗。辽阳被后金攻占后,文氏死于战乱,毛承斗被人救出,送往杭州,张氏抚之如己出。因此,当毛文龙被崇祯平反后,很多当年的部将便聚拢在毛承禄身边,他们视毛承禄为毛文龙所创事业的继承人,一心想要重振毛文龙当年所创事业。 如今,这位被东江旧部寄予厚望的毛太师继承人却死在了昔日同袍手中,实在是让人觉得唏嘘。远在杭州的承斗又性温,不习武事,与东江旧部刻意保持疏远,如此一来,毛家便算彻底没落,再也没有一个文龙后人能够整合东江旧部了。 没有大勇的时空,毛承禄伙同孔有德等人从登州出海,欲往盖州降清,结果被大明东江总兵黄龙、山海关副将周文郁击溃于双岛,孔有德脱逃,毛承禄却是被擒。七月,献俘阙下,崇祯下令将毛承禄及其党陈光福、苏有功一起凌迟处死。 人头落地那刻,毛文龙自万历三十六年起便在辽东所创的一切便烟消云散,从此,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将那支由精兵悍将组成的东江兵马牢牢握在手中。大明的东江镇,也再没有毛家的色彩。因文龙死变得一团散沙的东江诸将将继续一如从前般再不复当年的虎狼雄姿。 成于一人,败亦于一人。毛文龙的东江注定只是他一个人的东江。 望着毛承禄那颗面目全非的首级,大勇油然感慨,若是毛文龙没有被袁崇焕斩杀,现在的毛家是不是如同辽东的祖家一样成为大明的依仗,又是让朝廷又爱又恨的大军头呢? 大寿听调不听宣,文龙又会如何呢?在中央政府濒于灭亡之际,这些手握重兵的军头又是否会从一而终呢? 历史没有假如,历史更不容幻想,历史只能由血与火的双手去创造。 合上盒子,大勇长长的舒了口气,毛大的死是好事,大大的好事,或许,那悬在大海之上的皮岛也能有自己立足的机会。 耿仲明献上了一封从毛大怀中搜出的信,写信的人是宁完我。 “此是毛承禄等人与东虏私通的罪证,须得立即派人送往京师...”大勇本要派人将毛承禄这封与后金私通的信送到天子手中,但忽然却变了主意,拿着那封信,他沉吟不语,思虑过后,嘴角泛起了笑容,吩咐一边的郭义:“将毛承禄平日书写公文取来,另派人到城中请几个秀才过来,本将要替他回一封信。” “回信?”郭义不解,疑惑的望着大勇手中那封信。 “宁完我信中邀有德、毛大沈阳一会,共襄大计,共邀从龙之功,如此大业,实在是叫人心热,本将可不能泼人冷水。尔今有德、毛大是去不了了,但未免主人失望,本将倒是可以去与他们一会,如此才不负主人盛情嘛。”大勇边说边往前走,诸将都忙跟在后面,李忠辅、耿仲明、耿仲义等人也忐忑不安的跟在后面。郭义则半解半惑的带人进城去找秀才。 大勇脚步一停,诸将忙也停下,大勇回过头来拍了拍脑袋,像是忘了一件大事般,目光很是高兴的上前拉住李忠辅和耿仲明,不容二人分说就热情的拽着他二人同行。 “二位将军响应本将号召,弃暗投明,实是大仁大义之人,待此间事了,本将定要替二位将军向朝廷请功。”大勇说得很是真诚,神色无半分作伪。 李忠辅和耿仲明听了,不由都是松了口气,这口气还没松完,耳畔又传来大勇的语语,“不过在此之前,还要劳烦二位一桩事。” 一桩事? 李忠辅、耿仲明有些糊涂,他们已是降将,这锦州参将又有什么事需要劳烦他们? 心中虽奇怪,嘴里却是只能说道:“将军但请吩咐,不要说一桩事,就是十桩百桩,末将二人也定当替将军办妥!” 大勇摆了摆手,不以为然道:“哎,哪有十桩百桩这么多,只一桩事而矣,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要二位率部再叛一次而矣,呵呵。” 再叛一次?! 李忠辅和耿仲明傻眼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瞪大眼睛呆呆的看着施大勇。 周围的一众叛将也都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这施将军又要干什么。 蒋万里、林俊义、王天德、郭城、李固他们也是不解,李耿二人已经杀了毛承禄来降,何以将军还要他们再叛? “二位可知道,本将夜思梦想的是什么?”大勇目光炙炙的盯在李耿二人脸上。 “末将不知,还请将军示下。”李忠辅、耿仲明哪里知道大勇在想什么,都是一头雾水。 “就是李九成和孔有德的脑袋。”大勇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恨恨道:“本将想这二人的脑袋可是想了很久了,若是能亲手砍下二人脑袋,本将是纵死也无憾了。” 李忠辅一惊,本能的说道:“将军,大帅...二逆现在高起潜大营中,恐怕高起潜不会将他二人交出,将军所思只怕...” 耿仲明则是心下一突,似是想到什么,但却是站在那里不敢表态。 “所以这就需要劳烦二位了,有二位相助,李孔二逆的脑袋唾手可得。”大勇瞄了眼耿仲明,脸上仍是一幅笑容。只可惜,也不知他是否知道,他那狰狞的脸上根本不适合有什么笑容,因为那看起来更加叫人害怕。 “我们?”李忠辅被大勇的笑搞得头皮都麻了,不敢正眼去大勇的脸,头微微低垂,目光斜在地面。 耿仲明的脸色铁青,定定的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 “怎么?二位不愿意?”大勇的笑容好似定在那里,脸上的血筋一条条的显现分明,语气有些不满。 李忠辅和耿仲明一肚愁肠,他们如何不知施大勇要他们做什么,但真要这样做了,不仅要陷李九成和孔有德于死地,更可怕的是,一个不慎,他二人这脑袋也怕保不住了。但要不这么做,只怕.... 第三百四十七章 辽东骑兵出战 去往小官庄路上,蒋万里将杨御蕃的态度大致说了下,大勇频频点头。 “杨镇愿于将军交好,亦盼能斩李孔二逆以断后患,但不欲将军与高起潜交恶,若擅起兵事,杨镇摄于朝廷恐不得不插手其间。” “杨御蕃其人年少得志,若不是赖其父武襄公,何以年纪轻轻就能得授总镇。”大勇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不过其人在莱州坚守数月,上下皆言招抚,他却主剿,这眼光倒是比那些迂官高得多。也罢,既承他情卖于我们粮食,便不会让他难做,你尽管传话于他就是。” “将军的意思是不与高起潜交恶了?”蒋万里揣摩大勇话语,似并不想真与高起潜动手,但不动手,高起潜如何肯交出李九成和孔有德。 大勇摇了摇头,道:“高起潜交人便罢,不交人,这兵戈如何能不起?世上岂有不拿刀架脖就讨饶的人?” “若动兵戈,杨镇势必不会袖手,事后又怎么向朝廷交待?”蒋万里有些糊涂了,大勇方才还说不让杨御蕃难做,现在却又说定要动刀,前后岂不矛盾。 “杨御蕃眼光是有,胆色也有,但怕他却没有与我锦州一战之力。若他真敢出城,就不会任由叛军围城数月了。”大勇颇是自信的扬了扬马鞭,指着前方勒马以待的狼骑军自豪道:“登莱之境,还有强过我锦州的兵马吗?有此强军在手,我锦州便可行快意事,再不必束手束尾!区区莱州守军又何足畏哉!” 听了这话,蒋万里心下一惊,这话传了出去,岂不坐实锦州谋叛之实?但此念一闪而过,只担心道:“朝廷那边,将军准备如何交待?” “李九成、孔有德贼心不死,明为出降,实为诈降,高起潜不能察明,以致叛军复叛,本将督率锦州以雷霆之势平叛,擒获贼首阵斩刀下,如此大功,朝廷难道还要寒了我锦州将士之心吗?” ........... 送走锦州使者后,高起潜怒不可遏,“咱家早说锦州实乃叛贼,先前朝中诸公还尚有怀疑,今日之事,却是再明白不过,那施大勇就是贼子一个,名为平叛,实乃谋叛,他锦州一路招降纳叛,聚了数万贼军,却不向朝廷上一奏表,哼,他施大勇想干什么?!咱家看,他分明就是又一个李九成!” 帐中林清、金国臣、勒国奇、贾鸿蛟、邓圮、王洪、祖大弼、吴三桂等人听了高起潜这话,有的点头称是,有的一脸愤怒,有的则是一脸暧昧。 “若锦州军真如施大勇所言乃天子之兵,何以顿兵于官军营前,这贼子分明就是胁迫公公交人!” 说话的是从莱州跑出来的兵部主事张国臣,上次招抚不成,反葬送了登莱巡抚谢琏和莱州知府朱万年,还险些叫叛军攻进城中,论罪足以砍张国臣一万次了,但他偏偏如无事人般就呆在高起潜营中,朝廷也没有命令叫高起潜将他拿了送京治罪。与他一起的顺天府推官屈宜阳却是和刘宇烈一起被锦衣卫拿了赴京。两人待遇,当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李九成、孔有德乃摄于公公虎威来降,若是将他二人交给施大勇,世人如何看公公,朝廷又如何看公公,皇上又如何看公公?”张国臣越说越激动,愤而起身喝了一声:“现今之计,唯有一战!公公乃天子亲命钦差监军,所率乃真正朝廷大军,岂是那施逆能比的!” “唯有一战?”高起潜心下犹豫,施大勇率领锦州军南下以来,战功赫赫,沙河一阵斩陈有时,小官庄一战逼得叛军不敢寸动,又收复了登州,朱桥一战更是半个时辰不到就击破叛军前锋六千兵,骇得招远的数万叛军一昔惊散,再想到去年的锦州大战,高起潜一时也不敢下定决心与锦州军刀锋相加。可是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施大勇屯兵营前,每日耀武扬威,他这口气又实在是咽不下!交出李九成、孔有德更是想都别想,奏表都呈上京了,现在天下人都知道李九成和孔有德已经向他高起潜投降,他又如何能连脸都不要,再把这二人交给施大勇呢! 见高起潜面有犹豫之色,张国臣忙向祖大弼使了个眼色,祖大弼见状,忙出列请战:“公公放心,施逆声势虽大,但其部多是李孔叛军旧部,据末将所知,其锦州军南下之时不过八百余人,连番转战,精锐势必十不存一。施逆如今所依仗不过就是那数万叛军,末将所部却是辽东精锐骑兵,岂是这等乌合之众所比,公公只要一声令下,末将这就率兵将施逆一举击溃,砍了他脑袋来见公公!” “若不胜,请公公砍了末将!”父仇未报,吴三桂情绪十分激动,拳头捏得紧紧的,恨不得这就出营将施大勇那贼子擒来千刀万剐。 祖大弼和吴三桂的请战如同就是给了高起潜一颗定心丸,不错,施大勇南下所带只不过八百兵,几次大战下来,能剩下几个?这贼子现在所靠的不过就是那些被他吓坏的叛军余逆,这等乌合之众,摇旗呐喊尚可,上阵杀敌可真是笑话了。 好险,差点真叫贼子唬住!有祖家这三千骑兵在,什么仗胜不得!若是能就此将施逆也击败,回京之后,天子宏恩当真是不敢想象。 高起潜心中大定又是大热,也是激动起身,看着祖大弼和吴三桂赞道:“咱家在京城之时就听人言祖将军和吴将军勇猛,可千军之中夺旗斩将,辽东精兵亦是冠甲天下,有二位将军出战,施贼定当束手就擒!” 说完,又看向林清、金国臣、勒国奇、贾鸿蛟、邓圮、王洪等人,下令道:“辽东兵于前,尔等各选精兵紧随其后,务要一举荡平施逆。” 话音刚落,林清就面露难色,迟疑道:“公公有所不知,末将统领的京营兵久未经阵,恐难于大用。” “末将麾下兵不精,甲不齐,饷不足,也恐难大用。”邓圮、王洪也以各种理由拒绝出战,这其中固然有和施大勇的交情在,但也确实有困难,手下川兵实在是难以出战。 倒是金国臣和勒国奇没有拒绝出战,愿率所部精部配合祖大弼的辽东骑兵出战。贾鸿蛟也磨拳擦掌愿带勇卫营精兵出战。 祖大弼和吴三桂唯恐因川军和京营不敢战的缘故导致高起潜畏缩,忙说有蓟镇兵配合足矣。张国臣又说蓟镇兵精不亚于辽兵,当年东虏入寇时,蓟镇兵马颇有不俗表现,此番用来荡平乌合之众的施逆,应是牛刀杀鸡了。 在祖大弼的强烈请战和张国臣等的鼓动下,高起潜终是拿定主意出战。当下,祖大弼等立即回营准备出战事宜。 第三百四十八章 锦州必胜 狼骑必胜 宋庆归报高起潜据不交人,大勇大怒,亲率诸将至明军营前,正欲遣人再使,忽闻明军营中有鼓声起,旋营门大开,骑兵蜂涌而出,当先一将正乃人称“祖二疯子”的祖大寿堂弟祖大弼,身后小将赫然就是吴襄之子吴三桂。 “高起潜哪来的胆色?” 大勇有些疑惑,原以为高起潜色厉内荏,不敢与锦州针锋相对,只会固守大营,不想却是吃了豹子胆竟派兵出战来了。 “末将这就去灭了祖大弼!”曹变蛟见出营的是辽东骑兵,虽知对方有三千骑,但却毫无惧色,跃跃欲试便要领狼骑出战,麾下狼骑诸将也都隐有兴奋之色,想是见那辽东骑兵个个蒙古大马眼了夺取之意。却是人人没有想到对方乃是大明的官军,这会只想杀人夺马。 锦州诸将中,李大山去督办后勤粮草,其余如郭城、李固、蒋万里、宋庆、林俊义、王天德、齐三宝、彭大锤、彭四海等将都在大勇身边,降将只有向宠几人跟随,其余都在各自军中。 陡见数千骑兵从明军大营杀出,向宠等人脸都变色,喃喃自语,想似心中害怕不已。 郭城、王飞二人原先乃是川军,现为亲兵营队官,二人本与锦州诸将隔了一层,但自从共食人肉后,二将也没其他的想法,只一心跟随施大勇,盼着此番能够得李九成、孔有德二逆人头赎前罪,因此对拒不交人的高起潜心中都是恶之,与明军交手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而且见出营的是辽东兵和蓟镇兵,并无邓王二总兵的川军同袍,二人心下更是再也没有什么想法。大勇下令出战,二将定是不会皱眉的。 王天德、齐三宝和向宠等人一样其实也是降将,只不过投降的时间比他们早,且和郭城他们一样,无粮可食时也都吃了人肉,和那上山为匪纳投名状一样,二将现在已是和锦州军成为一体,一荣共荣,一损共损。原先当叛军时就能和官军杀得不可开交,现在更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彭大锤和彭四海叔侄是北直隶的响马出身,与出身绿林的李大山一样,只服施大勇,对什么官军不官军的从来都是不屑一顾。这会叔侄二人长刀已经出鞘,只待大勇一声令下,便要拔马出战。 宋庆、李固、林俊义等将是大勇提自松山旧部,随大勇南征北战,早已是忠心耿耿,又都亲眼目睹平度沟时高起潜如何欺压锦州军,当时就窝着一肚子火,若不是当时高起潜部下兵马远胜锦州太多,锦州军又经小官庄一战,损兵折将太过,只怕当日就要拔刀相向了。 林俊义是诸将之中最年轻的,比曹变蛟还要小几月,他不是松山旧部出身,乃当日大凌河之战大勇奉丘禾嘉之命出援大凌河时来归的昌平子弟。当日,林俊义还是未上沙场的嫩儿一个,现在,却是锻炼出来了。昌平子弟都感大勇千里送尸的义举,以大勇子弟兵自居,至如今,军中昌平子弟除留守锦州的一千多人外,只三百多人跟随大勇,死了一半,不能不说惨烈。 以子弟兵自居的昌平将领,自然不会对大勇要对小官庄明军下手的举动有疑义,现今明军先动手,自然是群情激昂,誓死一战。 大勇察觉向宠等降将脸有惧色,但却没有喝斥什么,只目不转睛的看着辽东兵和蓟镇兵开出营外布阵。 蒋万里见辽东骑兵已经布阵完毕,随时都会向己方发动进攻,而那些叛将虽勉强稳住阵脚,但军心不稳,人人皆畏骑兵,便建议大勇道:“祖大弼有三千骑兵,狼骑虽锐,但却只一千之众,莫不如驱那些叛军出战,待辽东兵陷于其阵,再令狼骑出战,如此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新附兵马有数万之众,祖大弼的骑兵一时半会也冲散不了,让他们去缠住祖大弼,我们去打蓟镇兵,到时祖大弼首尾不能顾,这仗想不赢也难。”郭城赞同蒋万里的主意,在场诸将也都心下赞同,在他们看来,那些投降的叛兵不过是群乌合之众,没什么战斗力,让他们挡住正面的辽东骑兵充为炮灰再好不过,如此不仅能减少狼骑的损失,更能顺势死上一大批降卒,如此便可节省大批粮草下来。吃够断粮之苦的锦州诸将现在对粮食看得比金子还宝贵。 大勇却是断然否定了这个提议,他看了眼曹变蛟,后者点了点头后便拔马返回狼骑本阵,大勇策马向前驶了十几步,尔后策马立住,抽刀在手,朝诸将叫道:“辽东骑兵早已葬于大凌河,眼前不过是些会骑兵的家丁而矣,怕得什么,诸将随我杀敌去!” 大勇当先策马疾驶,郭义领百十亲卫呼啸而至,那边,曹变蛟一声令下,黑衣骷髅骑兵紧随将旗,长刀直指三千辽东骑兵。 “好贼子!” 祖大弼远远看到施大勇亲领骑兵冲阵,冷笑一声,抽刀在手,大呼一声“诸将随我杀敌!”也策马冲去。 贼子,拿命来! 吴三桂将长枪一挥,策马跟随舅父大弼身后,其后三百吴家亲兵家丁人人咆哮欲为家主报仇血恨。 本已军心骚动的数万叛军惊见锦州本部那些可怕的骷髅骑兵率先出战,一时间都张大了嘴巴,看着那黑衣骷髅骑兵潮水般向明军骑兵冲去。 “锦州必胜,狼骑必胜!” 三千负责监督押阵的步军左右营将士齐声呐喊。 明军大营辕门上,见祖大弼、吴三桂所领三千辽东骑兵不畏敌势奋勇向前,高起潜不禁松了口气,边上张国臣亦是对辽东骑兵的精悍赞不绝口,更是贺喜高公公又一平叛大功到手。 倒是身后的京营指挥林清面有忧色,没张国臣那么乐观,在他边上的裴少宽也是忧心重重。 “锦州军南征北战,东虏的八旗都不是对手,祖大弼能行吗?”邓祀悄悄的低声问王洪。 王洪摇了摇头,见左右无人注意他们,低声道:“要是锦州军赢了,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邓祀嘿嘿一笑,“自然是跟着一起分润分润这平叛大功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逃无可逃 染血之人将变得好杀,自古军中将校若不亲手杀人,便不能于阵中奋勇杀敌。所谓凶气,便是杀人之气。好杀之人,使人望之胆寒,况食人之人乎?世人常说虎躯一振,见者拜服,这话用作食人之人,怕也恰当不过。那食人之人凶光一闪,世上岂有不怕之人? 每一个狼骑士兵胸口所挂骷髅便是入他肚中之人,暴戾嗜血之气尤剩好杀之人数倍,在经过地狱般的折磨之后,他们已经彻底变得残忍。大勇在松山讲过的“铁与血”在他们身上得到了最彻底的印证。 祖大弼、吴三桂所率三千辽东骑兵乃辽东各家拼凑而成,多为不曾上过阵的家兵家丁,与祖大寿带往大凌河的辽军精锐相比,这三千骑兵号称“辽东骑兵”有些名不符实。但不可否认,这三千骑兵悍勇不足,但还是有敢战之勇气的。或许,辽东铁骑的往日盛名给了这些骑兵依仗,当他们呼吼着策马冲锋时,人人皆是以辽东铁骑战无不胜,无往不利来自我鞭策提气的。 可惜的是,当这支甚至都没有沾染过人血的骑兵对上一帮靠吃人活到现在的骷髅之士时,覆灭只是转瞬间的事,因为他们在气势上就矮了太多。 精于战阵战过强敌又极度嗜血的狼骑军以三角之阵冲入辽东骑兵,当先狰狞可怖的主帅施大勇与万夫莫挡的曹变蛟如同凶神恶煞一样,狠狠的撕裂了辽东骑兵的阵形。 在此之前,狼骑军的主战装备是三眼铳这等制式装备,攻下登州后,军中三眼铳大多残破不堪使用,大勇遂命狼骑上下改以长刀制敌。这等刀刀砍在人肉的冷兵器在战场上表现出的男儿豪气是大勇自来这个时代就十分向往的。 热血固然不能就此改造这个时代,但热血却能让大勇及他的部下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自豪。 我们的刀砍过东虏的人头,我们的刀砍过反贼的首级,我们的刀,是天子的刀,是真正保卫大明的刀。 在这华夏大厦将倾的时代,我们缺少的正是自豪。 ........ 刀起手落,颗颗人头滚落马下,残肢断臂不断抛落。 对付这三千辽东轻骑,大勇甚至不屑让狼骑披重甲,更不需要步军的配合,至于那些新附兵马则是连边都沾不上,在他看来,有这一千勇士足矣。 况,他从来不认为这大明的天下有什么所谓“辽东铁骑”,大凌河之战,他更是从来没有看到过明金双方上演一场让人目瞪口呆的骑兵大战。对于困守在大凌河的明军,大勇看到的只是一支人数并不多的骑兵,而这支骑兵与后金八旗比起来,虽然装备差不多,但显然,前者没有后者那种嗜血之气。 除了自己于小凌河畔的冒死冲锋和锦州城下的杀身成仁,大勇真心将朝野上下吹嘘一片的辽东铁骑忽视了。便是祖大寿手下那支辽东骑兵真的厉害,也成了过去,成了黑土地上的具具白骨,现在,他的对手不过是帮骑在马上的家兵家将而矣。 真的辽东铁骑我尚没放在眼里,又何惧你们这些假铁骑呢。我连东虏八旗都不怕,又如何会畏惧你们这些假骑兵呢。 战斗的演变并不如祖大弼事前向高起潜夸口的那般“一鼓而定”,明军大营的鼓声已经第三次响起。 当鼓声再次响起的时候,祖大弼两臂已经酸得举不动刀了,锦州军骑兵悍勇让他彻底意识到自己事先的估计是完全错误的,目光所及到处都是无主的战马和趴在地上的尸体。 很多士兵没有死去,他们大多被迅捷而过的锦州骑兵砍断了肢臂,那断肢处血如泉涌,就是现在停战让郎中们医治,这些士兵也支撑不了多久。当疼痛渐渐因为失血过多而麻木后,生命的逝去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交锋至今,辽东骑兵已损失一半,而反观那些胸口挂着骷髅的锦州骑兵,似乎损失并不大,双方的战损比达到了五比一甚至七比一,也就是说一千五百名辽东骑兵的死亡才换得锦州骑兵百十人的伤亡。 不是这些辽东骑兵不够勇敢,只是他们还尚缺铁与血的磨沥。这等战果让祖大弼骇然,他只记得,这等战损也只有当年和东虏的骑兵交战时才有过。虽然每次堂兄大寿只派数百人出战东虏,当这几百人被东虏的百十人甚至几十人全歼后,堂兄大寿便再也不管那些尚在和东虏步卒苦战的友军毅然掉头逃跑。每回都能带领主力安然逃回,对朝廷,好解释的理由实在是太多。 这一次,祖大弼却一颗心掉进了冰窖,祖大寿每次都能安然逃回,他却是想逃也逃不了了。他几次想带兵逃回大营,可是每一次锦州骑兵就好像看透他的用意一样,牢牢的将他的后路堵死。 后面的蓟镇兵本应按号令向前接应,可是不知为什么,蓟镇兵却没有依令上来,而是缓缓后退。这让祖大弼感到被友军出卖的愤怒。 于乱军中找寻外甥吴三桂的身影,发现三桂正领着他吴家的亲兵家丁拼命的向右翼冲去。 三桂当年于万人之中率领几十家兵成功救出妹夫吴襄,今日这战虽然也是凶险,眼看是败局已定,但成功逃回大营应是没有问题。 祖大弼这样想着,呼吼着要亲兵向他聚拢,这仗无法再打下去,锦州骑兵的凶狠不在八旗之下,在打下去,好不容易拼凑的骑兵就将彻底覆没,到那时,辽东还能拿出什么制衡回师的施大勇。 “撤,撤,快撤!” 祖大弼当机立断下令全军后撤,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已经逃不出去了,他看到数百步外,一伙明军正簇拥着残脸的施大勇向自己所在地方冲来。外甥三桂的方向也有一杆“曹”的将旗在乱军之中飘摇。 ............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子也不立危墙之下。大勇身为锦州一军主将,按理他不应该身先士卒,对他而言,坐镇中军指挥就是。可是大勇每战却都是奋勇在前,从来不会躲在后面看着部下殊血战斗。若是不能亲自挥刀在前,大勇甚至都觉得自己这个主将当得毫无滋味。 男儿大丈夫,死则马革裹尸,生则一往无前。 开战到现在,大勇已经记不清楚到底砍杀了多少辽东骑兵,无数年轻的、苍老的、凶狠的、胆怯的辽兵被他劈落马下。一个满脸胡子的骑兵长得极为凶悍,也端得悍勇,不过在接连砍死了两名狼骑兵后,仍被大勇准确无误的一刀砍在脖子上,刀锋过后,一片血红在空中美丽地绽放,随后,那骑兵眼中残留着不敢相信的目光,满脸胡须的脑袋随之完成了一个完美的向后翻腾二周半,落到战马下面,来不及眨眼,就被后面的同伴座骑一脚踏上,踩了个稀巴烂。眼珠子伴着脑浆一骨碌的挤了出来。 护卫大勇的郭义左肩被砍了一刀,好在身上有甲,这刀便没能砍入肉,不过却也生疼。 大勇率领亲卫欲斩祖大弼时,一名随祖大弼后退的辽兵胡乱向大勇射了一箭,不偏不倚地射在大勇的面颊上,惊得左右齐呼,郭义大嚎着便要来救大勇。 辽锦双方不少人看到大勇中箭,一时间,锦州军上下慌乱,辽东军则是胆气一提,祖大弼更是狂喜,张嘴便要叫喊“贼首已死”,却见本应落马的大勇却毫不在乎的一把将插在面颊上的箭枝拽出,然后看也不看就扔在了脑后,长刀一挥便冲祖大弼杀过去。 “妈呀,这哪是人,这分明就是鬼!” 辽东骑兵尚还存的胆量在这一刻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多人分明看到贼将中箭,可那贼将竟然毫发无损就又冲了过来。如此勇将,不是常山赵子龙又是什么? “降了,降了!” 瞬间,数百辽骑勒马站定,纷纷下马扔下兵器,他们放弃抵抗了。投降之后的辽骑倒也没有担心被对方屠杀,因为他们知道这些和他们正厮杀的锦州军其实也是大明的官军,虽不知为什么上面要他们和这些也是明军的兵马厮杀,但既然对方也是大明的官军,这便不当对同袍下死手吧。 好险! 大勇也是心生余悸,方才那箭来得悄无声息,一下就射在他面颊之上,换作没有中炮之前,这箭却也要命,现在却是并不要害,因为大勇的左脸之上根本没有血肉,只那薄皮掩盖的颊骨,这箭算是擦边而过,虽也要大勇疼得要死,但却不致命。 拔出箭枝之后,大勇高举长刀,怒了,心底的狼性彻底激发,嚎叫着“冲啊、杀啊”,瞪着血红的眼睛,向祖大弼直扑过去。 辽东骑兵士气已完全瓦解,大半下马乞降,锦州军也不管他们,径自向逃跑的祖大弼和吴三桂包围而去。 随着腾出手的狼骑将士越来越多,吴三桂和祖大弼已逃无可逃。 第三百五十章 把炮拉上来 吴三桂身边的三百亲兵是其父吴襄一手训练出来的,和已是河南副总兵的左良玉一样,吴襄也喜欢将自己的亲兵打造成以弓箭为主的队伍,而不是和大明其他军将的亲兵一样以刀剑为主。高品质更新 这三百亲兵现在只剩不足百人,余人都在方才锦州骑兵的冲锋下战死,投降的倒没有几个,想是受吴家恩重的原因。 本来若是辽东骑兵和锦州骑兵的对决在伯仲之间,吴三桂的这支亲兵队应能发挥出不小的战力,彼时战场之上,因天气炎热,一方过于轻视,一方又过于自信,故而双方骑士披甲者不多,有披甲的也多是些棉甲。如此,弓箭就能给对方带来不小的伤亡,可惜双方实力相差太大,虽然兵力占优,足足是锦州军的三倍,但辽东骑兵却是败得太快。形势是急转直下,使得吴三桂的亲兵队根本来不及组织有效的射击便崩溃了。 眼见败局已定,大势已去,那些亲兵们胡乱放了一箭,就抱头鼠窜。一些勇敢的亲兵各自为战,但零星的箭枝无法阻挡锦州军的冲锋,很快就被砍杀殆尽,余下不足百人护卫着家主吴三桂拼命的向明军大营逃去。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明军大营中,高起潜已是面无人色,先前的意气风发已是荡然不存,这会一脸苍白在那喃喃自语,也不知说些什么。有离得近的小太监明显看到高公公的两腿在打颤。 张国臣虽也惊呆,但还想到要赶快发兵去救祖大弼和吴三桂,要是这二人阵亡,朝廷那边怕是难以交待。无奈高起潜已是不做主,大脑之中一片空白,哪里还管得了这事。无奈,张国臣只能去求京营和川军发兵救人。不想京营的林清和川军的邓祀、王洪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说锦州军势大,力不能屈,此刻派兵出去只能是送死,根本救不了人。高品质更新就在 要贾鸿蛟带勇卫营出兵,贾鸿蛟两手一摊说不得高公公令,他勇卫营是一兵一卒都不能动,不然他这脑袋也别想保住了。 一帮胆小鬼! 张国臣又急又恨,瞥见蓟镇兵马虽然还在后退,但却离辽东兵近,情急之下策马冲了出去,于军阵之中找到正组织撤退的金国臣和勒国奇,求二人赶紧带兵贴上去去救祖大弼和吴三桂,得到的结果仍是一样。金、勒二人异口同声说锦州军实在是世间罕见的强军,凭他们手下这五千多兵马根本不可能从锦州骑兵手中把人救出来。当务之急他们要做的是必须立即撤回大营,凭借营中的工事和锦州军对峙。勒国奇说锦州军并无攻坚器械,这小官庄的大营可是构建了半年有余,壕沟、鹿角等防御工事一应俱全,只要凭营固守,锦州军万不可能打破大营。若是为了救人而导致无法撤回大营,那凭大营的兵马很难挡住锦州军的进攻。 孰重孰轻,张大人想必看得明白吧? 张国臣说不动一家兵马去救辽东兵,只能捶胸痛号,说此番朝廷又要葬送两员良将。他却是从没有想过,若不是他,登莱巡抚谢琏和莱州知府朱万年怎会死在叛军之手。要说葬送,他张国臣才是最该死的。 金国臣、勒国奇懒得理会张国臣,督领着五千多蓟镇兵继续撤退。锦州军那边似乎也无意进攻这些蓟镇兵马,任由他们后撤,并不曾派兵来阻止。 .......... 施大勇直扑祖大弼,身后是一面“施”字大旗,郭义和数十名亲卫紧跟其后,彭大锤和彭四海叔侄及王天德等人亦在左右。 困兽犹斗,祖大弼急于逃回,手持长刀,身后跟着数十名亲卫,迎着施大勇冲来。高品质更新 施大勇紧盯着祖大弼的刀尖,刀尖在大勇眼前越变越大、越来越近。等到刀尖接近大勇身体之时,大勇猛地侧身,避过刀尖,左手抓住刀身,一下裂了条血口,血溅之时,右手长刀已如闪电般砍向祖大弼。 祖大弼在辽军中号称“祖二疯子”,军中皆称其敢战,此时与施大勇面对面交锋,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也知今日若想全身而还,只有从施大勇刀下逃回。 大勇若不亲来,祖大弼倒也惊慌,因为四周都是锦州军的骑兵,他再勇武,也双拳难敌四腿,何况随在身边的亲卫越来越少,到最后势必被锦州军的骑兵如狼群一样团团围住,到那时,他要么下马投降,要么挥刀自刎。 现在,大勇却亲自来会他,这让他一下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祖大弼对自已的武艺非常自信,见施大勇来势凶猛,旗手紧跟其后,他也存了擒贼先擒王的心思,把心一横也直扑施大勇而去。 刚一交手,祖大弼就吃了一惊,万没有想到施大勇竟然如此历害,刀身被施大勇抓住后,他反应极快,立刻放弃长刀,伏在马背上,同时用马刺猛地一磕战马。战马吃痛后往前一窜,祖大弼堪堪避过致命一刀,但背上铠甲已被大勇重重劈开。 可惜! 未能一刀砍死祖大弼,大勇暗叹可惜,却也没有泄气,双腿一勒,便纵马向着祖大弼追了过去。 祖大弼没有甩掉施大勇,心里叫糟,一边逃跑一边伸手去取腰刀。大勇却是再也没有给祖大弼任何机会,第二刀直朝其脖子劈去。 祖大弼不愧“祖二疯子”,从军多年,随祖大寿也打过不少仗,经验不能不说丰富,见大勇追近,便用双腿夹紧马腹,身体敏捷地翻到马肚一侧,再次躲过了快如奔雷的一刀。但是,他胯下的战马却无法幸免,长刀顺势狠狠砍在了马颈部,战马紧跑了几步后,轰然倒地。 大勇和祖大弼这几下交手,全部是在急速奔跑的战马上完成,短暂而凶险。祖大弼的亲卫大部分没有跟上来,都被彭大锤、王天德等人率部截住,只四五骑侥幸冲出包围圈。见祖大弼落地,郭义等亲卫忙纵马过去,郭义也是勇士,弯腰提住祖大弼衣服的后领,把祖大弼一下提到了马上,同时,用刀柄猛击祖大弼头部,将其击昏。 生擒了祖大弼,亲卫们不等施大勇命令,齐声大喊:“祖大弼已擒,降者免死。” 一听祖大弼被擒住了,顿时那些还在抵抗的辽东骑兵再无半分反抗念头,全部下马投降,就是吴三桂身边那百余亲兵听了这个消息,也都是再无半点斗志。 听到舅父被擒,吴三桂还以为是锦州军为乱军心的诡计,但远远看到舅父的将旗已经倒下,战场上除了他这边,余处再也没有一处厮杀,也听不到一声喊杀声后,不禁长叹一声,知道自己也不可能再跑回去了。 抬首见锦州军的曹变蛟提着一杆长枪转马又要杀来,吴三桂再也不敢迟疑,把手中的长枪往地上一扔,然后高叫一声:“降了!” 家主降了,周围的亲兵如何会不降。他们也早已失了斗志,闻言也全都喊着降了,手中的刀剑弓箭也纷纷扔下。 降了?! 曹变蛟正杀得性起,死在他长枪下的辽兵只怕足有数十人,正想一枪将吴三桂挑了以绝后患,不想却听吴三桂喊降了,一时竟也愣住。但很快,曹变蛟的嘴角就露出冷笑,大喝一声,纵马向吴三桂疾驶而去。 “我降了?” 见曹变蛟还要来杀自己,吴三桂也惊恐万分,下意识就要挥枪反抗,可是手中的长枪却被自己扔到了地上,本能的想起腰间还有佩剑,刚要伸手去拔,曹变蛟的长枪却已剌到,毫无阻拦的一下剌在他胸口。 曹变蛟有万夫不当之勇,当日大小凌河一战,一杆长枪直杀得奴酋洪太落荒而逃,可谓大明第一勇将。他这一将鼓足全力剌向吴三桂,饶是吴三桂身上套着明甲,那枪尖却也是一下剌穿护心镜,然后“噗哧”一声将吴三桂扎了个透心凉。 染血的枪尖笔直的穿过吴三桂的身躯,吴三桂面无血色,呆呆的望着胸口,半响之后,一口鲜血吐出,在马上摇晃几下,一个倒仰摔下马去。 “少主,少主!” 突然变故,吓呆那些投降的吴三桂家兵,数人抢上前去,抱着吴三桂的尸体嚎啕大哭。余人也都沧然泪下,哀声一片。 娘的!嚎个屁啊! 曹变蛟听得不耐烦,扬手一挥,顿时狼骑兵们挥刀冲上,将吴三桂的这些家兵全部砍死。 闻知曹变蛟杀了吴三桂,大勇初时一怔,脸上露出难以琢磨的表情,尔后二话不说从郭义手中抢过长刀,对着已经昏迷的祖大弼砍去。 手起刀落,只砍了十七八刀,把祖大弼的尸体斩得东一块西一块,没一处完整的。 杀死祖大弼后,大勇同样下令将祖大弼的亲兵全部杀死。对大勇而言,这些受过家主恩养的亲兵是不可能欣然转投大勇的,留他们在身边只能是祸患,务必杀干净才好。大勇不信天理,不信报应,他只信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此战,辽东骑兵全军覆没,祖大弼、吴三桂身亡,军中大小将领二十四名全部被杀,俘虏一千二百人。 大战过后,已是黄昏,战场已由新附兵马打扫清理,战马兵器各自点检,诸将都来向大勇道贺,大勇却是不顾浑身鲜血,将刀朝明军大营一指,喝道:“给老子把炮拉上来!” 第三百五十一章 糖衣炮弹 孙元化巡抚登莱时,重金从葡人控制的澳门购来红夷大炮四十多门,其后又在登州城中聘用葡人工匠仿铸红夷炮,至孔有德叛乱前,孙元化已经成功仿制出红夷炮二十三门。高品质更新就在除此之外,城中另有大小火炮百余门,火器不可胜数。 孔有德、李九成叛军占领登州后,孙元化一手打造的火器新军连同这些火炮便尽数落入叛军之手。其后李九成率部攻打莱州时,带走了三十多门铜炮,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数千斤至上万斤重的红夷炮也给带去了十四门。围城数月,这些红夷炮和铜炮给明军带来了重大伤亡,几处几近崩塌的城墙也是多由红夷炮造成。若不是叛军药子打光,恐怕莱州也真的撑不下去了。 孔有德闻知李九成久攻莱州不下,为打破明军重兵云集形成的包围圈,孔有德又亲率主力增援莱州,如此便造成了登州守军空虚,使得转战数百里已经断粮靠食人生存的锦州军能够一举攻占登州。 孔有德从登州出发时也曾考虑将城中余下的红夷炮全数带往莱州,但因红夷炮实在过于沉重,若是携带行军严重影响进军速度,迫不得已,孔有德便放弃了这些红夷炮,转而携带了二十多门铜炮并所需药子前往。 此后,孔有德再次诈降,成功诓骗登莱巡抚谢琏和莱州知府朱万年出城纳降,欲趁守军不备奇袭夺城。怎料城内守将通州总兵杨御蕃早有防范,奇袭不成转而强攻。几轮炮轰后,药子打光,莱州城墙却仍屹立,其后登州失守消息传来,局面情转直下,再也不是孔有德和李九成所能掌控的了。 朱桥一战,招远数万叛军一夕惊散,李九成和孔有德狼狈而逃,哪里还顾得上营中的军械,结果营中的火炮尽数落入锦州军之手,再加上李忠辅营中的十几门红夷炮,此刻,单以火炮数量而论,锦州军已经对小官庄的明军形成强大的火力优势,甚至可以说锦州军所拥有的火炮是除了守卫北京的京营以外最强的一家。高品质更新就在便是当年全盛时如祖大寿,也不曾拥有过如此多的火炮。 十几门红夷炮、五十多门大小铜炮一字摆开,黑洞洞的炮口直指明军大营,看起来当真是叫人胆寒。不过,明军大营却不知,那几十门火炮除了看着吓人外,再也没有什么用处,因为锦州军手中根本没有药子,哪怕是只打一发的都没有。 大勇率部西征之时,所求只为快,从来没有想过要将那些笨重的火炮带着一同出发,因此更不会让人携带火炮所需的药子。世上没有后悔药吃,要是早知道可以缴获如此多的火炮,大勇说什么也要带上一批药子前来的。现在叫人回登州运也是来不及了。 不过大勇自信挟新胜之威,便是没火药的大炮同样也可以唬住人。反正对面的高起潜也不知道这些大炮的底细,就是李九成和孔有德告诉他叛军的火药早已用光,高起潜也得考虑是不是锦州军从登州带来了火药。这世上不是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话嘛。再说就是没有这些大炮,高起潜难道还真敢硬着头皮和自己再战上一场吗! 借着全歼祖大弼三千辽东骑兵的兵威,再配以数十门大炮的威胁,大勇相信高起潜这个没鸟的阉寺不可能再心生反抗的勇气,李九成和孔有德铁定会交到自己手中。 为了增强恐吓的效果,大勇又下令将孔有德从登州俘虏的十多名葡人军官押来,让他们装模作样的指挥一帮士兵在那准备炮击。还搜罗了几百个腌菜的坛子摆在火炮的后方,让人看起来以为都是装火药的。高品质更新 一切准备就绪,大勇再次遣使要人。出使的仍是宋庆,与他一同前往的还有四辆大车。大车上明显拉了不少东西,车轱辘滚在地上的印痕很深。 ............ “我家将军只要李九成和孔有德二逆,若公公肯交人,我家将军自然退兵。若是公公拒不交人,我家将军也不得不采取断然措施了。” 高起潜的帐中,宋庆比上次来时还多了几分跋扈之色,根本没有将面前正坐着的钦差监军太监放在眼里。高起潜却是如老了十岁一样,对宋庆的嚣张硬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边上的张国臣却是听得怒不可遏,但也不敢发火,只冷冷的问了一句:“不知贵使口中的断然措施是什么?” 宋庆看都不看他一眼张嘴就说:“发炮打你们!” 此言一出,高起潜就好像被用针戳了一下,整个身子一个激灵,连带着后面伺候的两个御马监的小太监也都是被吓得不轻。 林清、金国臣等人也都是面上一紧,邓祀和王洪彼此对视一眼,目光中可没什么害怕,而是喜色。张国臣则气得说不出话,怒目望着宋庆,恨不得把这嚣张的贼使推出去砍了,但高起潜不发话,他可不敢下令。 所有人都看着高起潜,指着这位监军太监能有什么指示,但高起潜却愣是不表态,只在那默默的看着使者。见状,张国臣心下一叹,知道这位高公公已经被锦州军吓破胆了,恐怕再也硬气不起来,说不得真会把孔有德和李九成交了出去。 王洪和邓祀看了一眼,前者看了看诸将,起身问宋庆道:“敢问贵使,祖二将军和吴三桂可在贵军营中?” “祖二将军?”宋庆有些疑惑,哪个是祖二将军?但旋即就知道对方说得是谁了,“噢,祖吴二位将军率部平叛,不幸被叛军包围,等我家将军率部赶到时,二位将军已双双为国捐躯,我家将军奋力死战这才将叛军击溃,抢出了二位将军尸首。” 祖大弼和吴三桂死了? 帐中诸将集体沉默,高起潜更是青一阵绿一阵,脸色极其难看。他心下所想却不是惋惜祖大弼和吴三桂的死,而是后悔的直苦,要不是祖大弼和吴三桂一心出战,吹嘘辽东铁骑无敌,他又被所谓的祖二疯子勇武迷惑,哪里会轻率出兵和锦州军交战。现在可好,三千骑兵一朝葬送,他连和施大勇谈判的底气都没有了。 鬼话连天!什么时候率部平叛,什么双双为国捐躯,什么奋力死战,统统都是施贼的鬼话! 张国臣咬牙暗骂施大勇,却是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那就是祖大弼和吴三桂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不知公公考虑得如何,我家将军已等得不耐烦了,若是末将再不回去,只怕我家将军真的就要发炮来打了。”宋庆咄咄逼人。 “咱家....”高起潜吱吱唔唔,既没说交人,也没说不交。 “贵使可否下去休息片刻,待我等商议过后再予贵使答复。” 张国臣出面替高起潜解围,他知道这个吓破了胆的太监这会肯定是什么主见也没有的。祖大弼和吴三桂死了,三千辽东骑兵全军覆没,还是败在施大勇的锦州军之手,这事如何跟朝廷说还真是头疼。但不管怎样,孔有德和李九成不能交出去,有孔李二逆在手,这平叛的大功就落不到施大勇手中,就算皇帝事后追究祖大弼和吴三桂的死,也有平叛大功顶着,想来不会问责太深。但要是没了这平叛大功,不仅高起潜落不了好,自己恐怕也得人头搬家。 “也好。” 宋庆知道自家的恐吓已经起了效果,高起潜明显动摇,现在还是给对方留点颜面,不要迫他太过。本是要转身就走,但出于礼节,他还是冲高起潜抱拳行了军礼,等到了帐门处,却停了下来,有些抱歉道:“禀公公,我家将军要末将前来一是为了要人,二则是向公公进献一批从叛军处缴获来的战利品。末将方才要人心急,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战利品? 高起潜愕然,什么战利品? 宋庆随口说道:“黄金一万三千两,另有白银二十四万两,除此之外,尚有不少贼军从各地抢掠得来的古玩字画,其值不好估算。我家将军说他是粗人,也不知道这些个玩意值多少钱,还是全部送到公公这里,由公公着人估算处置才是。留在我家将军手里,也是暴殓天物。” 嗞! 听了这些数字,在场众人全惊得吸了口气,高起潜更是一下惊呆在那里。 “黄....黄金一万三千两,白...白银二十四万两...”高起潜嘴巴都有些打结了,两只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林清和金国臣他们也是一个个两眼放光,千里出战,除了为国平叛,这平叛的缴获也是做军将的一大发财来源。现在施大勇一下就送来让他们想都不敢想的财货,如何能让他们不震惊。要知道,京营和蓟镇兵一路南下以来,虽也抢掠豪夺,但所得远不是施大勇进献来的这批财货可比的。 所谓千里当官只为财,饶是张国臣对施大勇和锦州军恨之入骨,这会也是怦然心动,他已是明白施大勇送这批金银来的目的是什么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分脏同盟 林丹汗死 按彼时金银兑换,一两黄金可换银十一两,这一万三千两金子就是近十五万两银子,再加上那二十四万两白银,仅金银合计就是近四十万两。另外那些施大勇所说留在他手中暴殓天物的古玩字画更是大大的值钱。 高起潜是内廷大裆,平日自然对古玩字画颇为喜好,手下更不乏鉴赏方面的能人,据他们回报,若是将这批古玩字画带到京中出售,怕所值不亚于那一万两千两金子和二十四万两白银。如此算来怕总值能近百万两白银之巨。 一百万两银子是什么概念?时辽饷经万历、天启、崇祯三朝不断加征,也不过白银六百万两。现高起潜凭空就得了辽饷的六分之一,还不用担心横征暴敛引得百姓铤而走险,更不必顾虑外朝科道言官的瓜噪,平平安安顺风顺水的就能将这巨款揣进自己腰包。如此买卖,不做岂不是傻子? 高起潜当然不是傻子,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一个人不可能吞得下这笔巨款,真要一人吞了,只怕这肚子也得撑破。再说施大勇所求之事太大,干系也太大,肯定要堵上一大批人的嘴,要不然哪个往外露了几句,这银子只怕也是没福消受了。 分脏同盟很快就成立了,成员有京营指挥林清、指挥佥事裴少宽、蓟镇总兵金国臣、副将勒国奇、重庆总兵邓祀、成都总兵王洪、兵部主事张国臣等人。虽然参与的人不少,但大头显然还是落到了高起潜腰包里,这几日往京师返回的御马监队伍可是连着好几拨,每拨都是大车小车数十两。 私下里,大勇再次出血,不仅将从商县抢得的银子还给林清,另外又拿出二十万两白银“接济”邓祀、王洪、金国臣等人。对施大勇的慷慨,诸将纷纷表示锦州副将实乃仁义之人,没说的。 很快,以高起潜领衔,林清、金国臣、邓祀、王洪等人联名的奏表就快马飞奔进京了。 奏表上说贼首李九成、孔有德因见大军势大,又失登州老巢,故而再次诈降,欲待大军?大军回师之后再举反旗。幸锦州副将施大勇识破贼首诡计,及时领军赶到平叛。战斗中,辽东参将祖大弼、游击吴三桂不幸阵亡。 奏疏中,高起潜向天子请罪,说他未能识明贼逆诡计,险些酿成大祸,又造成祖大弼和吴三桂阵亡,实在罪不可恕,恳请天子从重责罚。但同时他又说自己居中运筹,不畏贼军亲自督阵,指挥锦州军及京营、蓟镇各家兵马齐心协力平叛,这才将叛乱及时平定下去。 至于对先前他上报锦州军谋叛之事,高起潜也同时予以说明,说是为了早日平定叛军,这才和施大勇暗中商议,谎称锦州军谋叛,以使叛军不生提防之心,从而可以让锦州军抽兵出来奇袭登州,一举端掉叛军老巢,使叛军人心顿去,兵无战志,一战而定大局。为防此计泄漏,让叛军有了准备,所以这才冒着欺君之罪连朝廷也瞒了。现在事定,也请皇上治他欺君之罪。 请罪是请罪了,欺君之罪也认了下来,高起潜这注下得实在是太大,别的先不说,仅是这欺君之罪只怕也能让他人头落地了。但他偏偏就不怕,因为他太了解紫禁城中年轻的天子了。如果他在登莱一无所获,那这欺君之罪肯定是坐实,天子一怒之下定会砍了自己。现在嘛,有平叛大功在手,天子万万不会治他这大功臣的。当然,让高起潜敢于自认欺君的最大缘故怕还是文华殿那番争论吧。为防万一,高起潜还是拿出几万两银子进京打点了,司礼掌印王德化肯定是要打点好的,秉笔太监王承恩也是不能落下,其余司礼监诸人连同皇帝身边的御前太监也都是一个都不能落的。 同时送上京的还有兵部主事张国臣的奏表,大致内容和高起潜他们的上疏差不多。莱州城中的通州总兵杨御蕃也上疏证实李孔二逆诈降复叛被杀。 施大勇也上疏称虽贼首李九成和孔有德已被斩杀,但叛军余部仍有多股活动于登莱境内,为保地方安靖,不使贼寇复起,锦州军正不遗余力的对叛军余部进行征剿。同时又请朝廷暂将登州作为锦州军暂驻之地,待登莱叛军彻底肃清,锦州军再返回关外。 一封封加急奏疏向京师送去的同时,从京师出发的钦差宣旨队伍却也到了商县。在山东督兵的督师朱大典也终于慢摇摇的带领五千鲁兵赶到了莱州。 在此期间,大勇率锦州军押着几万叛军回师登州。行至招远时,大勇亲自行刑将李九成和孔有德五马分尸,首级以铁盒呈之快马送往京城。 ......... 皇太极决定远征察哈尔林丹汗后,传令归顺后金的蒙古各部速率部来会。四月,科尔沁、札鲁特、巴林、奈曼、敖汉、喀喇沁、土默特、阿鲁科尔沁、翁牛特、阿苏特等部的部长台吉会于西拉木伦河岸,总兵力约10万。四月下旬,皇太极率领大军越过兴安岭,驻守都埒河。当夜,镶黄旗两个蒙古人偷马逃出,将大军压境的消息报告给林丹汗。林丹汗欲率部撤至漠北喀尔喀,但喀尔喀三汗与他不和。于是林丹汗率领所属10万之众,西奔库赫德尔苏,经呼和浩特,渡黄河到达鄂尔多斯。皇太极分兵三路穷追林丹汗41天,五月下旬进驻呼和浩特,得知林丹汗已南渡黄河而去。遂停止追击,经宣府、张家口返回。途中收拢了林丹汗所遗部众数万人。 林丹汗南渡黄河后逃往青海,身为成吉思汗的嫡传,手中握有象征皇权的玉玺,称雄蒙古二十余年,林丹汗原本想借助明朝的势力先统一蒙古,再灭女真,最后重返中原,一统天下。没想到他的宏图大略,却被努尔哈赤父子击得粉碎。如今,又被皇太极逼到了青海,此地天气变化无常,常年冰天雪地,条件十分恶劣,养尊处优的林丹汗如何经受得了这番打击,他又气又恼,到了青海不久就病倒了,很快就大限到来。 临终前,林丹汗唤来嫡长子额哲,指着枕边的玉玺对他道:“额哲,为父怕是时日不多了,你记住,我们是成吉思汗的嫡系子孙,乃天潢贵胄,黄金血统。这块玉玺乃历代传国之宝,失传三百余年,到为父这重归故主,此天意也,是长生天欲复兴我蒙古的征兆。玉玺在,皇权在,只要你手握玉玺,迟早仍可号令蒙古。此地不可久留,待为父死后,你可率众东归,收拾残部,卧薪尝胆,重整旗鼓,浩瀚千里大漠,尽可与皇太极周旋。记住:为父与女真不共戴天,你要南联大明,以拒后金,时机成熟,便先灭了后金,重振我察哈尔雄风。” 额哲看着父汗瘦得脱了相的脸,禁不住失声痛哭。林丹汗吃力地作着临终嘱托,额哲一个劲地点头:“嗯、嗯,放心,儿臣记住了。” 对儿子交待完最后的话,林丹汗进入了昏迷状态,到了后半夜,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年仅三十六岁。 安葬了父亲,额哲一天也不愿在青海呆下去,过了头七,他便率领着残部返回蒙古。一路上,一些旧部闻其东归,纷纷来投,行至黄河一带,已有部众两千五百余户,合一万余人。 他们行了一路,争论了一路。以额哲为首的派系一心想继承林丹汗遗志,重振大业,另一些被女真吓破胆的则主张归金。此时额哲血气方刚,对几个主降的大臣根本不予理睬,主降派只好鼓动额哲的生母苏泰太后。 苏泰太后毕竟经历过许多风风雨雨,头脑比额哲清醒得多,她劝额哲道:“尔父临终之言,乃将死之人的昏聩迷乱之语,吾儿不可过于认真。你胸怀大志,作母亲的自然十分高兴,但当初,尔父以四十万之众,又有明的支持,都没斗过大金。现在已到了这步天地,你凭什么与之抗衡?” 母亲的话让额哲十分不服气,他自信道:“凭我是成吉思汗的嫡传,凭我手中的这块玉玺!” 儿子的年轻气盛让苏泰太后摇了摇头,叹息道:“别说这块玉玺了,我看咱们今天落到这个地步,全是这块玉玺闹的。” 闻言,额哲吃了一惊:“母亲,此话怎讲?” 苏泰太后落泪道:“尔父在未得到这块玉玺之前,勤于政事,能征善战,又善于收取各部之心,很快就拥兵数十万众。可自从得到了这块玉玺,便一改从前,开始颐指气使,发号施令,以成吉思汗自居,结果伤害了各部。努尔哈赤正是趁此机会分化瓦解,先是将科尔沁部拉了过去,然后是奈曼部、敖汉部……尔父最终成了孤家寡人,以至客死他乡。我是亲眼见你父亲有了这块玉玺后,一步步走下坡路的,你说这玉玺是祥物吗?” “可玉玺确实是天下难得的珍宝,我们先祖正是凭此而成的大业啊。”额哲不敢认同母亲的话。 苏泰太后摇头道:“也许是我们命薄,担不起这天大的重担吧。” “依母亲的意思是?”额哲摸不清母亲到底想对自己说什么。 苏泰太后在犹豫一番后,终是拿定主意告诉额哲:“归金,这是眼下唯一一条可行之路。” “归金?!” 额哲吃了一惊,不吱声,低下头,未置可否。 见状,苏泰太后再次劝道:“当母亲的都盼着儿子能成就一番事业,谁愿意看到儿子卑躬屈膝寄人篱下?但今非昔比了,你父亲临终时要你联明抗金,可明朝现在内有农民军作乱,外有后金相逼,一些将士闻金丧胆,他们自顾尚且不暇,还能管得了我们?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想与皇太极争雄,儿呀,你想想看,后果将会如何?” 母亲所说确是实情,额哲不由点了点头,迟疑道:“母后说得有些道理,不过……” 作者注:此处林丹汗死亡时间提前半年。 第三百五十三章 蒙古大局定(上) 苏泰太后唯恐儿子仍要和后金争强,进一步劝他道:“这个皇太极,我看比努尔哈赤厉害多了,他现在把蒙古各部都争取了过去,就连你叔叔、舅舅、几个哥哥也都逃到了他那里。看他现在的架势,是非要统一了蒙古不可,我们已成为他统一蒙古的最大障碍。为什么?就因为我们手中这块惹祸的玉玺。得不到玉玺,皇太极是不会放过我们的,不论我们逃到哪,他都会全力追杀。我们根本不可能将蒙古各部重新拉回来。东山再起?简直是白日做梦,咱们不能拿鸡蛋碰石头。” 一番话说得额哲泄了气,父汗的十万大军尚且一败涂地,现时不过两千多户,一万多人,又如何和女真大军对抗呢。 从苏泰太后帐中出来后,额哲便将几个父汗留下的老臣召集在一起,谈了太后想归金的想法。 老臣鄂朵斯乃主战派之首,一听就拒绝道:“少主,太后之言乃一妇人亡国之语,万万不可听之。我察哈尔部乃成吉思汗之嫡传,已历数百年,手中握有传国玉玺,蒙古各部一直以我们为蒙古的象征,察哈尔亡,则蒙古亡矣。现在,一些部落为后金势力所迫,不得已而归降,但暗中却与我们交往不断,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我们能重振当年雄风。先祖成吉思汗奋起于斡难河,九死一生,有十三翼之败,有不儿山蒙尘,但先祖凭其不屈不挠的精神,愈挫愈奋,终于创立了大元帝国。 “中原的汉朝皇帝刘邦也是如此,他多次被楚霸王杀得片甲不留,落得个只身逃脱,但终于在九里山一战,消灭了霸王,建立了西汉。纵观历朝历代,凡成霸业之主,无不历尽磨难,所谓天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今天,我们虽处于困境,但只要我们遵照先汗的遗嘱,卧薪尝胆,联明拒金,在万里草原上与皇太极周旋,就一定会重新崛起!”老臣脱脱罗亦含泪相劝,他搬出的可是额哲十分向往的汉高祖刘邦的故事。 额哲到底还年轻,听了这番话不禁血气上涌,点头说道:“不??“不错,我乃成吉思汗黄金后裔,只要我坚持下去,我们蒙古一定能再次崛起。降金之事,就此作罢!” 由于几个老臣的强烈反对,降金一事暂时搁浅,但苏泰太后要归金的流言很快传播,导致军心不稳。 这天早上,额哲在苏泰太后帐中吃饭,突然一个侍卫慌慌张张地闯进大帐,报道:“太后,少主,不好了,囊囊太后率一千五百户偷偷离去,说要渡黄河投奔后金!” 额哲一听,脸都白了,气得“腾”地站起,怒道:“父汗刚死,她怎么就这么干!” 苏泰太后也呆住了,心道当年称雄大漠的察哈尔如今仅剩不到三千户,囊囊却一下拉走一千五百户,这先汗留下的家业当真是保不住了吗,难道真是树倒猢狲散了?!这个囊囊作事也太绝了些,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一着急,女人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额哲震怒之余,一把抓起头盔,下令左右:“集合人马,随我去将他们追回来!” 侍卫们忙要去吹号召集人马,苏泰太后却急忙劝阻额哲不要去追,她痛苦说道:“算了,由她去吧,追上了怎么办?相互厮杀吗?真要是打起来的话,胜负难料,况且,咱们就这么点老本了,拼光了怎么办?” “母亲...唉!...” 额哲仍要坚持去追,经不住苏泰再三苦劝也只好作罢。 ........... 林丹汗南渡黄河逃往青海后,皇太极亲率大军回师,途中得知林丹汗病死,额哲继位的消息后,便立即要多尔衮率领两白旗并一万蒙古军队搜寻额哲和玉玺的下落。皇太极长子豪格、代善长子岳托、三子萨哈廉也一同在军中效命。 要在万里大漠中找个人,简直就是大海捞针,多尔衮率部在大漠搜了二十余天,仍没有发现额哲的下落,对此,他真有些一筹莫展了,于是便召集岳托、萨哈廉、豪格等商议:“到现在额哲一点动静也没有,大军不能这样毫无目标地奔波下去,如何能找到额哲,你们几个说说看?” 这几位都是大金国的年轻将领,多尔衮虽为叔辈,年龄却比他们都小。岳托长多尔衮十三岁,萨哈廉长他八岁,豪格也长他三岁。其中岳托早在天命年间就已领镶红旗,身经百战,是皇太极最得力的年轻将领之一。但对找人这样的事,岳托还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可主帅问了,又不能不说话,便道:“是呀,我们就这么漫无边际地找下去,得找到什么时候?” 豪格提议道:“不行就分头去找?” 多尔衮摇了摇头,道:“不妥,我们只有两万多人马,若分头行动,每支就成了几千,额哲现在到底是什么态度,谁也不清楚。正如汗王所说,他们是困兽,是哀师,万一相遇了,动起手来,怕要吃亏的,绝对不能分兵。” 岳托也认为不能分兵,便道:“那就再多派些个哨探,分头到水草丰茂处去找。有水草处,必有游牧的蒙古人,从他们那里,也许能得到些消息。” 这个主意不错,多尔衮当即表态道:“就按岳托说的办。”他命贴身侍卫苏纳海:“你立即传令,再抽调五百名士兵,每五人编为一组,分头寻找,我们大军在后面紧紧跟随。” 岳托点头道:“这样的话就是一百组,拉开大网横着往前推,就是棒槌,也逃不过咱们的眼睛。” 萨哈廉笑了笑,说道:“眼下咱们也只能盼着额哲是个棒槌了。” 如此又搜寻了一个月,大军行至西喇珠尔格,哨探带回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林丹汗的妻子囊囊太后率众一千五百余户正由西向东缓缓而来。 听到这个消息,多尔衮长长出了一口气,喜道:“总算有了些消息,嗯,一千五百户,顶多不过五六千人,可战之兵不会超过两千,咱们先吃掉这囊囊再说。” 岳托、豪格、萨哈廉也表赞同。 多尔衮当即下令:“岳托、豪格,你们各率三千人马从两侧包抄,我与萨哈廉率四千人马正面相迎,囊囊太后若是前来归顺,当然最好,若不是的话,则围而迫降之。” 布置停当,大军分头向西挺进,走了不到十里,就见前方黑压压一大队人马,正朝这边蠕动。多尔衮下令停止前进,命两侧先完成包抄。这时,却见从囊囊太后的队伍中走出十余骑来,直奔多尔衮的中军大纛,大声喊道:“我们奉囊囊太后之命,前来归顺。” 多尔衮急忙滚鞍下马,来到他们跟前,欣喜若狂道:“可算找到你们了,汗王早已得知尔等前来归顺,怕你们断了粮草,特令我们前来相迎。囊囊太后可好?” 为首的那位将领打量了多尔衮一眼,小心问道:“不知将军是?” 多尔衮哈哈一笑:“本大将军多尔衮。” 来人一听大惊,连忙跪倒:“末将参见多尔衮大将军。”十几个人亦随之跪倒。 多尔衮搀扶道:“不必多礼,诸位快快请起。” “大将军请看,太后来了。” 多尔衮向西望去,只见囊囊太后在前,左右一边一个察哈尔将士,手捧着厚厚的簿册,正缓缓朝他走来。多尔衮大步向前相迎。囊囊太后率众将士跪于地上:“哀家久闻大金国汗之英名,今率一千五百户部众前来归顺。” 多尔衮亦跪拜:“太后请起,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双方一阵寒暄后,多尔衮高兴得大声命道:“扎营,设宴,欢迎囊囊太后。” 以多尔衮的身份根本不必跪拜囊囊,只不过当年完颜阿骨打建立的大金被成吉思汗灭掉之后,女真人便成了元的一个部落。在女真人眼中,成吉思汗是位至高无上的神,成吉思汗的后人,在他们眼中同样十分的高贵。后金国中诸贝勒多娶蒙古女人为妻,一方面是因为皇太极实行联蒙之策,另一方面也因为蒙古女人身份和血统的高贵,他们都以能娶到蒙古黄金血统的女人为荣。因此,多尔衮这才自降身份向一个来降妇人跪拜。 从囊囊太后这得知了额哲的下落,同时知道玉玺就在他身上后,多尔衮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他对囊囊太后道:“我明天就率大军前往,请太后给苏泰太后写封信,讲明你们现在的状况,劝其速速来归,如何?” “哀家自当效劳,但额哲身边有几个老臣,顽固得很,宁死不肯归顺,额哲对他们几乎是束手无策。”囊囊是一心要投金的了,对于出卖名义上的儿子额哲是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那就多谢太后了,我不能亲送太后到盛京,还请原谅,今天这酒,既是接风的酒,又是饯行的酒,现在就算别过了,咱们盛京见。” 多尔衮担心夜长梦多,怕额哲在几个老臣的蛊惑下,向漠北流窜,遂昼夜兼程,一天行军二百余里,第五天日落时分,大军赶到了托里图。多尔衮再次升帐议事:“我们历尽千辛万苦,总算找到了额哲,玉玺就在他手上。托里图中,仅有一千余户,能战之兵不过一千五百人,兵法讲十则围之,趁此大雾,悄悄将其包围,绝不让一个人逃出去。” 豪格嫌麻烦,他嚷道:“十四叔,我看一不作二不休,冲进去,杀他个措手不及,夺了玉玺再说。” 多尔衮笑道:“这么干风险太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逼急了真来个玺毁人亡,咱们可就成了大金国的罪人了。汗王有过交待,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以兵相加,上兵伐谋,还是通过和谈,让他们主动交出来为上。” 豪格有些不放心的说道:“问题是那几个混帐老臣控制着局面,能谈成吗?搞不好反会打草惊蛇。” 多尔衮微笑中带着十足的自信:“尔等忘了大凌河之战了吗?何可纲怎么样?还不是被城中的民众和士兵们杀了吗?小小托里图无城无堡,连个栅栏都没有,不用多,围上个十天八天的便会不攻自破。” 岳托插口道:“十四叔,我们在包围的同时,可派人前去劝降,促其分化瓦解。” 多尔衮赞许的看了一眼岳托,“岳托所言,正是吾意。苏泰太后的同胞弟弟南褚就在我们军中,明天,我就与他一齐面见苏泰。” 三个人吃惊地问道:“苏泰的弟弟?十四叔,你什么时候将这么个宝贝搞到军中的?” 多尔衮大笑:“出征之前,我命达尔汉、昂坤杜将所有与苏泰太后、额哲有亲属关系的名单都统计了上来,名单中第一个就是:南褚,苏泰太后同胞之弟。此人可是个宝贝疙瘩,谈判时一定能用得上。” 萨哈廉不失时机的拍了个马屁,道:“十四叔未雨绸缪,已胜算在先了。” 岳托却道:“十四叔乃军中统帅,哪有统帅亲赴敌营劝降的,万一有个闪失,我们可担当不起。” 多尔衮道:“额哲是林丹汗之子,苏泰太后又在其中,由我亲自出面才显尊重。至于危险嘛,也许有一点点,但我重甲在身,想占我便宜,没那么容易,况且还有南褚呢,我再带上苏纳海。我想,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也不敢动手。即使真的有变,我和随身的几个侍卫也能抵挡一阵子,你们近在咫尺,立刻接应就是了。”多尔衮艺高人胆大,又仗着额哲部没什么兵马,便想大大出个风头。 岳托仍不放心,他劝道:“还是我去的好,如果让十四叔去,汗王知道了还不骂死我们。” “不要争了,我去更有利于玉玺归金。” 多尔衮一锤定音,岳托三人见多尔衮主意已定,只好默认。 第三百五十四章 蒙古大局定(下) 托里图一带有许多小的湖泊,常有大雾,这一天的雾更是格外的大,太阳出来好半天了,一直未散。趁着大雾,八旗兵对托里克图完成了包围。 巳时过了一半,大雾才渐渐散去。察哈尔人发现雾气缭绕中,有旌旗飘舞,营寨相连。 草原同海上一样,时常出现海市蜃楼的奇观,一些士兵见状高兴地喊道:“看呐,鬼影。” 众人顺着这几个士兵所指方向看去,果然是空中鬼影,不禁欢呼起来。 一个老兵看了半天,大声骂道:“别他娘的叫唤了,是八旗兵,咱们被包围了。” 一位士兵笑道:“胡说八道,这里哪来的八旗兵?” 那老兵气得破口大骂:“你他娘的醒醒吧,没闻到烤肉的香味?” 被老兵一提醒,众人忙深深吸了口气,一品顿时吓坏了:真的是肉香! 坏了,咱们真的被包围了!一众察哈尔兵人人惊惧。越来越多的察哈尔人发现了将他们包围的八旗兵,一下子全乱了,整个营中到处都是惊叫声。 “不好了,女真人把咱们给包围了!”有侍卫反应过来第一个跑过去向额哲报信。 额哲从大帐中闻报跑了出来,只见八旗兵已将托里图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额哲顿时慌了神,他冲左右骂道:“你们这些废物,这么多金兵围上来,竟一点没察觉?光睡觉了?” 这时,帐外有人大声喊道:“额哲,我是你舅舅南褚,大金国统兵大将军多尔衮现就在这里,要见你和你母亲。” 额哲顺声望去,模模糊糊的,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他惊喜地喊了起来:“南褚舅舅,真的是南褚舅舅!快,快,请舅舅进来。” 南褚是随昂坤杜一起投奔的后金,不知是谁将南褚来了的消息告诉了苏泰,苏泰早以为自己这个亲弟弟已经死在乱兵之中,哪里知道他竟然还活着。激动万分,跌跌撞撞地从帐中跑出来,边跑边喊道:“南褚,是南褚吗?” 南褚这时已来到帐前,他也激动的叫道:“姐姐,是我,我是南褚。”姐弟二人在他乡相逢,不禁抱头大哭。 哭了一会,南褚站起来指着身后一员年轻的将领说道:“姐姐,这位是大金国统兵大将军多尔衮。” 多尔衮?! 苏泰一惊,这才注意到南禇身后有个年轻的金将,她仔细观看,见多尔衮十分的年轻,虽长相并不英俊,但却胜在一脸微笑,比起他那个胖得跟头猪似的哥哥皇太极相比,当真是好看几倍,顿生好感,但仍心怀警惕,见女真人没有大举进攻,这才心下稍安,她冲多尔衮行了半礼,冷冷道:“不知大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大将军见谅。” 多尔衮右手抚胸,回礼道:“多尔衮拜见太后。” “不敢当,不敢当,额哲,还不快拜见大将军。”苏泰自知自己以前是可当得这太后之称,现在却绝对当不得了。她示意儿子向多尔衮见礼,心里猜测多尔衮此行八成是来劝降的。 额哲的脸色十分不好看,并不愿上前与多尔衮见礼,多尔衮却是十分主动,上前与额哲行了抱见礼。额哲不情不愿的与他行礼后,向后退了两步,呆在母亲苏泰太后的身边。 “请大将军帐中坐。” 来者是客,金兵又未攻打,苏泰便请多尔衮入帐。多尔衮进入帐中坐下,再一次右手抚胸拜道:“汗王闻听太后和额哲贝勒东归,便立即派我等前来相迎,本将军替汗王问候太后和贝勒。” 听了他这话,闻讯赶来的鄂朵斯和脱脱罗脸上顿时露出不快,暗道多尔衮一个金国娃娃,竟敢称呼我家少主为贝勒,岂有此理! 但额哲和苏泰却没有什么不满之色,尤其苏泰脸上更有几分期盼之色,鄂朵斯知道不妙,便悄声对脱脱罗道:“竖子不可辅也,你在这与他们周旋,我去帐外调几个人来。” 脱脱罗微一点头,鄂朵斯借口有贵客来当准备酒水款待出了大帐。 多尔衮年幸存鄂朵斯出帐,知道他想干什么,心中冷笑,嘴里却说道:“太后、额哲贝勒一路从青海走来,十分艰辛,本将军特备羊十只,酒五坛,以示慰问。” 闻言,南褚忙一摆手,随他们来的几名金兵立即将礼物抬了进来。 苏泰太后一想起青海流亡的日子就浑身发抖,见多尔衮并没有相逼之语,还带来了礼物,心下暖和,已是打定主意要归金了。她流着泪道:“承蒙大将军馈赠,哀家与额哲在这里谢过了。” 囊囊太后的离去让额哲已经没有了什么雄心壮志,颠沛流离的日子对他而言也实在是苦,便问道:“大将军此番前来,将何以教我?” 多尔衮笑道:“女真与蒙古衣同服,信同教,女真即蒙古,蒙古即女真,双方历代姻亲,已成一体。如今蒙古各部均已归金,中原有句老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请太后和额哲尽早决断,结束这颠沛流离之苦。” 额哲听后低着头,没有立即表态。苏泰太后则是目光闪烁,心下已然决定了。 脱脱罗知道不好,唯恐苏泰答应投金,便喝斥多尔衮道:“住口,我察哈尔乃成吉思汗之嫡传,天潢贵胄,你们女真算个什么东西。我蒙古人历来恩仇分明,你们夺走了我们的部众,抢走了我们的牛羊,占领了我们的草原,逼得我们大汗流亡青海,客死他乡,吾蒙古与你们女真誓不两立,不共戴天,想让我们归降,办不到!” 听了脱脱罗这番话,南褚也是大怒,一心维护主子,起身便骂道:“脱脱罗,你这个老不死的,竟敢辱骂我大金国的大将军,你活得不耐烦了。” 多尔衮正襟端坐,脸上看不出喜怒之色,对脱脱罗道:“老大人此言差矣,我大金与察哈尔何来的不共戴天?与察哈尔不共戴天者非我大金,乃明国也。昔成吉思汗、忽必烈、窝阔台大帝横扫中原,一统天下,何其雄也。然明朱元璋兴起,大元败北,被朱元璋赶回了大漠,明国才与察哈尔不共戴天。将军不思为祖宗报仇雪耻,相反以我大金为敌,请问大人,你这是什么恩仇分明?” “一派胡言!” 脱脱罗一时被多尔衮驳得语塞,不知道如何驳他,只能瞪着眼睛望着他,嘴动了几下,没说出话来。 多尔衮占了上风,心下自得,嘴上继续说道:“林丹汗客死他乡,非我大金之过,乃其自身之过也。想当年,察哈尔崛起于千里草原,远近各部无不仰视,以为蒙古中兴有望矣。然而,林丹汗虽有善始,却不能善终,国力稍强后便生骄奢之心……” 听到这里,脱脱罗忍不住打断道:“我家大汗岂是你这小儿可以妄言的!” 多尔衮却表现得十分有耐心,他不紧不慢,面带微笑道:“老大人请不要动怒,要想弄清我大金与察哈尔之间的恩怨,难免要涉及一些往事,还请见谅。老大人,本将军有个问题,想请教于大人,不知大人肯赐教否?” 脱脱罗哼了一声:“随你。” “那好,请问,本将军以身上这副银甲,换你一千匹马,如何?”说完,多尔衮朝身上所穿银甲指了指。 脱脱罗不知多尔衮要干什么,但一幅甲换一千匹马,这买卖无论如何也是不划算的,他当即反驳道:“岂有此理?你就是金甲也不值一千匹马。” 多尔衮摇头笑道:“如果本将军没记错的话,十六年前,正是你脱脱罗奉林丹汗之命,以一副铁甲强换了阿禄部的五百匹马。” 脱脱罗这才意识道上了多尔衮的圈套,气得满脸通红。 多尔衮却仍然从容说道:“人有宝马,林丹汗强取之,人有神鹰,林丹汗强夺之,至于美女、财物更是恣意豪夺,如此对待部众,能不众叛亲离吗?所以先是科尔沁,然后是漠南喀尔喀五部,接着又是鄂尔多斯等陆续投奔了我大金。林丹汗却不知悔悟,坚持与我大金为敌,我攻广宁,林丹汗发兵助明守广宁;我攻宁远,林丹汗又出兵助明守宁远。以至宁远一战,我先汗为南蛮重炮击伤。追究起来,我先汗之死,林丹汗难辞其咎,此亦深仇大恨也。我家汗王宽怀仁厚,既往不咎,知道尔等处境艰难,特派我等不远千里前来迎接,希望尔等能尽释前嫌,不要纠缠陈年旧帐。” 多尔衮洋洋洒洒一番道理说下来,脱脱罗已被驳得哑口无言,呆坐在下面不再吭声。 多尔衮趁热打铁又对苏泰道:“苏泰太后,这是囊囊太后捎给您的信,请太后一阅。” 苏泰急切地问道:“囊囊太后现在哪里?” 多尔衮道:“已归顺大金,如今正在赴盛京的路上。” 苏泰听后没有吭声,拆开信,边看边流泪:“既然如此,额哲,我们也归金吧。” 一听苏泰要归金,脱脱罗情急之下哭喊道:“太后,我们决不能归金啊,先汗临终有言,察哈尔与女真不共戴天,若是归金,将来有何面目见先汗于地下?” 苏泰也急了,怒道:“你是开国老臣,应该比其他人更通晓事理,如今察哈尔部大都已归金,就剩我们这一千余户,如不归金,还葬身大漠不成?” “玉玺尚在我们手中,只要是玉玺在,我察哈尔迟早有一天会东山再起,太后,难道你真的心甘情愿将察哈尔拱手让给草原的仇人吗?”脱脱罗苦苦相劝。 南褚在旁听了着急,急欲在主子多尔衮面前立功,上前就骂道:“你这个老杂毛,也不睁眼看看,托里图这弹丸之地,被围得铁桶一般,区区一千户老弱病残,交起手来,顷刻间便会化为乌有,你还想东山再起?真是做他娘的白日狗屁梦!” 骂完,猛然的转身问帐下的其他察哈尔将士:“太后决定归金了,难道你们还要与大金做对,白白送死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沉默片刻后,齐声向苏泰和额哲道:“我等赞同太后归金。” 众人愿降,多尔衮大松口气,看了眼南禇,暗道此乃好奴才。额哲见状也是下了决心,他对多尔衮道:“大将军,我与母后立即清点人马、册簿、珠宝,明天一早便带着传国玉玺归顺。”又转首喝斥脱脱罗:“母后和我都已决定降金了,你就不要再生他念,我意已决,违令者,军法从事。” 脱脱罗希望尽去,不由放声大哭:“先汗,老臣不能辅佐少主重振察哈尔雄风,辜负了您的重托啊。”哭完,面向林丹汗死去的青海方向跪拜道:“先汗,少主子就要归金了,元亡矣!既然不能光复祖业,老臣还有什么脸苟活世上,先汗,老臣随您去了。”说完抽出腰刀,双手抓住刀柄,刺向心窝,当即倒地身亡。 帐中众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脱脱罗会自尽,额哲长叹了一口气,挥手道:“抬下去,找个地方葬了吧。” 望着抬出去的脱脱罗尸体,多尔衮却是敬佩起来:这等尽忠主子而死的奴才,放在大金也是受人敬重的。 鄂朵斯出去后,将手下四十余名亲兵召至身旁,对他们道:“我看太后和额哲执意要降金,先汗临终遗言犹在耳边,他们娘俩便敢公开背叛,此大逆不道也,先汗在天之灵绝不会放过他们。” 一众亲兵都是跟随鄂朵斯十多年的亲信,闻言都道:“大人,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办?” “金兵来的目的无非是想得到玉玺,我们绝不能让他们得逞。一会,我到大帐那去,你们看我的手势,我要是向帐中一指,你们便立刻冲进去,一起大喊:金兵劫持太后和额哲了,大家快来救驾。混乱中,你们十五个人驾着少主便走。”鄂朵斯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有亲信问:“少主要是不走呢?” 鄂朵斯咬牙道:“少主要是不走,就蒙他的脑袋,抬也要把他抬走。不过记住,可不能伤了少主。” “是,大人放心。”亲兵们答道。 鄂朵斯又吩咐:“剩下的人跟着我,围杀多尔衮,杀了多尔衮,金兵必乱,咱们趁乱冲出包围,直奔漠北,只要玉玺在,少主子在,我察哈尔就有重新崛起的一天,到那时你们就都是重整山河的大功臣。” 这时却有一不识趣的问道:“那太后怎么办?” 提起这个女人,鄂朵斯气不打一处来,恨恨道:“不管她,坏就坏在这个女人身上。” 准备完毕后,鄂朵斯带着两坛酒来到太后大帐前,却正看到脱脱罗自尽,知道自己来晚了,当即就喊了起来:“金兵劫持太后和额哲了,大家快来救驾。” 亲兵们一见鄂朵斯喊上了,便鼓噪而起:“金兵劫持太后了,金兵劫持少主子了,快来救驾呀!” 一些士兵不明真相,跟着这些亲兵们就冲进了大帐。 帐中的人愣住了,怎么回事?没有谁劫持太后和少主子啊。额哲大声喝道:“退出去,都给我退出去,没有谁劫持太后,大家不要上当,不要乱。” 鄂朵斯等人就像没听到一样,直奔多尔衮。多尔衮也是一惊,迅速抽刀在手。身边的几名亲信戈什哈也都拔刀护卫。 突然,大帐外喊杀声如潮般涌起,震得整个托里图大地发颤,鄂朵斯等人呆在那里,全都朝帐外看去,一时忘记诛杀多尔衮。 不一会,帐外的喊杀声停下了。多尔衮趁鄂朵斯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他一声断喝:“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找死吗?托里图已被团团包围,就是一只蚊子也休想飞出去,只要本将军一声令下,这里立刻就会夷为平地,你们是想救主子,还是想害主子?” 额哲也忙喝道:“跪下,都给我跪下。” 摄于外面的金兵和少主的权威,追随鄂朵斯的士兵们相继跪倒。 鄂朵斯知道大势已去,老泪纵横瘫坐在地。额哲不忍伤这老臣,叹口气对他道:“鄂朵斯,念你是老臣,我不杀你,你走吧,带上你想带的东西,远远地走,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鄂朵斯拿袖子抹了把眼泪,上前抱住额哲的大腿,叫了声:“少主子。” “你走!”额哲已是一心归金,不愿节外生枝,只想鄂朵斯赶紧离开。 鄂朵斯无奈,只能重一跺脚,哭道:“老臣走了,太后、少主,多保重。”说完掉头出帐,帐内有十几个亲信见了,犹豫一下,也都跟着出了帐。 出帐之后,鄂朵斯担心多尔衮会派人杀自己,便只带了自己的族人和亲信三百多人快速离开,看在额哲的面子上,又想不过一个老奴才没什么大不了,多尔衮便未派人予以拦截,反要岳托给他们些粮食。 叛乱平息,两个老臣一死一走,苏泰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当即让额哲献出玉玺,造册清点后随多尔衮一起去盛京。 鄂朵斯带着族人亲信一口气跑出数十公里后,众人才下马喘息。儿子巴图问鄂朵斯要往哪里去,是投漠北的喀尔喀还是往漠西去,又或是到青海。 鄂朵斯考虑良久后,方恨恨咬牙,一指南方:“我们去投大明!”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复社大会 柳如是 前文有误,小官庄应为小官屯。高品质更新 ps:骨头这两天打了鸡血了,各位看官是不是也应该不吝红票票和订阅给骨头一点支持呢。(注:家事尚未处理完毕。) ...... 由闾门出城前往虎丘的官道上,儒服葛袍的文士络绎不绝。苏州是春秋时的古城,吴越争霸之时,吴王夫差为绝色美女筑西施筑造馆娃宫,风流韵事,天下艳称。唐人李太白有诗曰:“姑苏台上乌栖时,吴王宫里醉西施”,白居易浮想联翩:“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此后历经魏晋隋唐,到唐末五代的吴王钱镠,元末红巾军的头领张士诚都定都此处,历史胜迹极多,虎丘、盘门、石湖、灵岩、天平、虞山……更有历代修造的精美园林----拙政园、留园、网师园、环秀山庄、沧浪亭、狮子林、艺圃、耦园、退思园等处,都是天下文人墨客流连向往之地。 虎丘是吴中第一名胜,春秋时吴王阖闾在此修城建都,死后即葬在虎丘。秦始皇扫灭六国,一统四海,曾登临虎丘览胜。唐代诗人白居易任苏州刺史时,凿山引水,修七里堤,以后历朝也多有扩建,虎丘景致更为秀美,以致后人以为到苏州而不游虎丘,实属憾事。虎丘经历朝的修护扩建,虎丘塔、憨憨泉、试剑石、枕石、孙武子演兵场、真娘墓、冷香阁、第三泉、致爽阁、剑池、千人石、二仙亭、可中亭、悟石轩、白莲池、大佛殿、千顷云、五贤堂、平远堂、小吴轩、放鹤亭、养鹤涧、涌泉亭、揽月榭、小武当、通幽轩、玉兰山房、云在茶香、拥翠山庄……处处花团锦簇,令人目不暇接、流连忘归。 山塘街距离虎丘不过七里的路程,紧挨着白公堤,本來就是店铺林立的商埠,此时正赶上复社大会天下文士,街上人头攒动,笑语杂沓。艳装女儿,倜傥少年,黄发老者,垂髫幼童,如涌如流。山塘河中,画舫游船,穿梭往來,丝竹管弦,乐声如缕。山塘水码头边,一只乌篷小船缓缓近岸,在洁净整齐的石阶旁泊稳。一个清秀的儒服少年轻手轻脚地下了船,走入岸上如织的人流中。少年缓步而行,半个多时辰,才远远望见虎丘山麓下,提篮卖花,泥人雕塑,耍猴练艺,热闹更胜山塘。尚未踏进头道山门,看到隔河照墙上嵌有“海涌流辉”四个大字,山路两旁怪石嶙峋,刀削斧劈一般。一座石桥横跨环山河,便是有名的海涌桥,石桥下树起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复社大会天下文士,虎丘狭小,行走不便,请闲杂人等一律回避。复社同仁敬启。” 木牌四周立着几个青壮的书生,劝阻着上山的行人。为首的书生见了儒服少年问道:“这位仁兄眼生得紧,可是赶來聚会的?” 儒服少年驻足打躬道:“正是。” “敢问台甫?” “这个……”儒服少年略一沉吟,眼珠转了几转,笑道:“小弟姓柳,名隐。” 那书生抱拳道:“原來是隐兄,失敬失敬。” “小弟草字如是。” “柳如是?”那书生蹙眉思忖片刻,轻轻摇摇头,看了身后众人一眼,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來,又问道:“仁兄仙乡何处?” “不敢,小弟生在云间。” 那书生将手中的小册子急急翻开,一目十行地看过,冷笑道:“这名册上有松江府四县的复社社员名录,总共四十一人,并无仁兄的名讳。”说着一指身后的木牌道:“既不是复社同仁,请回吧!” 儒服少年急道:“是西张先生教我來的,你也要阻拦?” “哈哈哈……”那书生连笑几声,说道:“西张先生大名响彻寰宇,道德文章,天下有谁不知?若个个都说是他老人家举荐而來的,整座虎丘怕是也盛不下了。高品质更新” 少年脸色微红,怒道:“这虎丘乃是天下名胜,又不是你们自家的祖产,你们來得,别人怎么却來不得?” 络绎赶到石桥边的游人听少年说得有理,纷纷叫喊助威道:“是呀!这山不是你们复社的,怎能这般随意霸占了呢!” 那书生看看要犯了众怒,向外作揖道:“大伙儿不要受他蛊惑,我们复社只是占用虎丘两日,因山上地方有限,容不下再多的人,怕出了什么意外,还请大伙儿海涵。” 少年得理不让人,见有人助阵,底气更足,吆喝道:“脚长在自家身上,失足落崖也是天意,哪个要你们管了?” “我们也是一片好意……”那书生见桥边的人越聚越多,少年又一味歪缠,不禁有些惊慌,额头沁出细细的汗珠。 少年趁机喊道:“让不让过去?若再阻拦,我们可硬闯了!” “别别别……”那书生与身后的几人一齐张开胳膊阻拦,说道:“谁家的读书人不愿有个清静所在?作诗论文比不得其他营生,喧闹不得。大伙儿多……” “不行!这不是瞧不起我们么?你们自顾吟你们的诗词做你们的文章就是,难道我们上虎丘游玩的资格都沒了?” “这位小哥儿,不必心急。”一个略微低沉的声音传來,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烟色道袍的汉子从桥对面过來,不知他如何走动,倏忽之间就挡在少年面前。 “师父----”把守在桥边的那几个书生急忙上前拜见,那汉子摆手命他们退下,伸手搭在少年肩头,笑吟吟地看着他,忽然脸色一变,倏地收掌,低喝道:“姑娘,我们复社都是正人君子,你必要赶到山上,意欲何为?” 少年给他一掌压得面色绯红,闻言脸色登时变白,吃惊道:“你、你是谁?怎么认出……” “在下喻连河。姑娘虽说拔去了钗环,但耳根上的环孔宛然,焉能逃得过在下的眼睛!” 少年摸了一下耳垂儿,粉面一时通红,跺脚恨道:“你、你们欺负人!我、我……”掩面哽咽。 众人这才明白过來,纷纷议论道:“原來是个女娃子,我说她个子这般娇小呢!” “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女娃儿乔装改扮了,想必是偷着來会情哥哥。” “啧啧啧……看她粉面桃腮的,像塘里的嫩藕,不知哪个后生有这般艳福……” 少年转过身去,埋头抽泣。喻连河怕她害羞,忙对众人道:“她既來找心上人,我带她去山上就是了。人家女孩儿脸皮薄,大伙儿散了吧!”众人一阵哄笑而去。几个书生上前拦道:“师父,万不可放她进去,若是奸细怎么好?” 喻连河点头问道:“姑娘,你老实说,到底是谁教你來的?” “我、我不是早就说了了吗?你们还要來问!我、我哪里是什么奸细了……” “师父,她自称柳如是,说是西张先生举荐來的。” “柳如是?”喻连河低头沉吟片刻,说道:“真名也好,假名也罢。既是社魁相约,柳姑娘请上山吧!” “师父……”几个书生大急,喻连河微微一笑道:“你们怕什么?她一个不懂丝毫武功的孤弱女子,你们也这般如临大敌!我陪她去见西张先生,你们在此好生留些心。” 几个书生见喻连河出掌片刻,就已试出对方的底细,各自佩服,目送他二人走下桥头。二人一路上山,只见山道上极是干净,想必已给人打扫过了,转入正山门,便有几名复社弟子在两口水井旁搭起帐篷,备了茶水点心,迎接四方宾朋,足见这次盛会准备得甚是周到。 转过二山门的断梁殿,有几个青壮书生在此把守,见了喻连河纷纷颔首致意,无人阻拦。高品质更新喻连河听身后娇喘微微,放慢脚步道:“虎丘本是一只老虎变的。正山门前临河的那个大踏渡是虎嘴,那两口井是虎目;刚才转过二山门的断梁殿是虎的咽喉。你如今已到了老虎的肚子里,想逃出去就难了。” 柳如是听出他话中的弦外之音,灿然一笑道:“前面不是有座剑池么?等我取了扁渚、鱼肠宝剑,就把这只老虎开膛破肚,看它如何再吃人!” “你一个女娃家,也敢拿刀动枪的,却也稀奇。”喻连河轻笑道:“你可來过虎丘?” “不曾。”柳如是两眼左右顾盼,看着四下的美景。虎丘果然不愧吴中东南第一名胜,山势虽不高耸险峻,只有数十丈上下,但山道两旁草色深碧,杂花丛生,一阵阵香气沁人心脾。 喻连河指点着说道:“那是憨憨泉,此泉已近千年,依然清冽淳厚,传说井中之水可医治眼疾。要不要喝一杯憨憨泉煎煮的虎丘白云茶解解渴?”他见柳如是摇头,指着山顶八角形的木塔说道:“到了这里,已走了一半的路程,那就是虎丘塔。” 柳如是抬头仰望,果见绿树丛中耸立着一座古塔,塔下隐隐露出一角红墙,想必是座寺院,又听喻连河解说道:“那寺院名云岩寺,此次大会原想在那里举办。只是寺庙的大雄宝殿、万佛阁、方丈楼观,因前些年失火,一夕而毁,今年赶來聚会的人又多,怕是局促了些。” 说话之间,过了二仙亭、试剑石、真娘墓、冷香阁,虎丘塔已在眼前,却见庙门内出來数人,为首的一人峨冠博带,正是张溥。不等喻连河引见,柳如是早已抢步上前长揖道:“西张先生,我找你找得好苦呀!” “你是……”张溥拾级而下,见是个身材矮小的书生,不禁怔住。 柳如是将头上的方巾取下,露出如云的长发來,略带羞怯地笑道:“先生忘了婢子了?” “哎呀!竟会是你!杨影怜,你几时到的?”张溥伸手将她拉住。 柳如是瞥了一眼喻连河,说道:“是给喻兄一路陪來的。” 张溥大笑道:“你这小丫头身份可尊贵得紧呐!这是咱们复社第一高手,竟做了你的保镖!” 喻连河急忙辩解道:“此女乔装而來,说是赴先生之约,我见她形迹可疑,不敢大意,就送她來了。她方才还自称姓柳名隐字如是,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呢!” “如此盛会,人多眼杂,是该小心。我听说不少百姓吵闹着要上山,给你们拦下了。还是放他们进來,随意观览。我们做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之事,怕什么?恶人捣乱自然要提防,但切不可因此扰民,污了复社的清名。”一席话正大磊落,说得喻连河面色羞愧,点头道:“我这就下山命他们开禁放行。” 张溥朝柳如是招手道:“來來來,我给大伙儿引进引见,她是盛泽镇归家院徐佛的女儿,我去年南归的路上,曾与她有一面之缘。别看她年纪不大,却是冰雪聪颖。”说着给旁边的张采、吴伟业、陈子龙等人引见一番,杨影怜一一施礼相见。众人见她一个十几岁的弱女子,远道赶來,暗赞她胆气过人。 张溥道:“你倒果真精灵古怪,竟打起了哑谜,杨柳不分,隐去真名,作如是观。竟比真名还要大气呢!” “既经先生品评,那婢子索性趁机改了吧!” “也好。此次会场改在了千人石,如是,你先梳洗一番,略作歇息。卧子,你留下陪她。”说完,领着众人下山去了。 柳如是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个青年书生,身材秀挺,眉宇之间透出一股英气,不似平常的读书人那般孱弱,心头不由一阵鹿跳,微微低头谢道:“有劳了。” “在下陈子龙,姑娘随我來。”转身便要进寺。 “卧子兄,寺中既有僧人,反不如找个僻静处方便。” 陈子龙思忖片刻道:“陆羽泉边想必人少些,姑娘可到那里梳洗。” 陆羽泉在冷香阁北侧,本是一口古石井,约一丈见方,四面石壁,极是幽深,井旁的石壁上藤萝蔓绕,四下寂静无人。陈子龙道:“冷香阁的右侧便是千人石,想是大伙儿都去了前面,难怪如此清静。”用井边的木桶打上水來,给她盥洗。 柳如是十指纤纤,掬水在手,果觉清寒无比,霎时暑热顿消。她听着千人石那边人声鼎沸,心里急着要去看会,将帕子浸湿,擦拭了脸颊,转身便走。 陈子龙大步追上,二人并肩而行,但觉一缕暗香沁入鼻孔,他不禁心驰神荡,暗想:哪里是什么作如是观,分明是应了《金刚经》上那句话,如是我闻。她若是脱下儒服,换了女儿装束,薄施脂粉,挽起八宝髻,斜插着一支色泽光润的玉钗,衣袂翩跹,明眸皓齿,还不知是怎样动人的模样? 千人石是整块暗紫色的大盘石,天然生成,二亩见方,由南向北倾斜,平坦如砥,气势雄伟,中有两岩石凸起,顶面平坦,四壁如削,可坐千人,实为罕见。相传春秋时吴王阖闾陵墓建成后,将千余名修墓者召集在此,设鹤舞助兴,暗赐鸩酒,工匠们口吐鲜血,毒发而亡,染红了大石,平日石色暗紫,一到雨天,便殷红如血。到了晋代,高僧竺道生在此聚众大讲佛法,口吐莲花,说得顽石点头。千人石处在半山腰里,正是虎丘的中心位置。此时的千人石上聚满了儒服的书生,硕大的千人石竟显得有些狭小了。 大会尚未开始,只听得一片嘈杂之声,各地方言乡音交汇起來,众人眼里放着兴奋的光芒,一边谈笑着,一边朝大石中心观望。柳如是身子矮小,只得钻入人群,挤到前面。陈子龙怕她有什么闪失,紧跟在身后。 千人石中央用木板搭起的一座台子,居中依次排着四张椅子,每张椅上都铺了锦缎。张溥、张采陪着一瘦一胖的两人上台,将那个面容清矍的老者让到首席。那人布鞋白袜,一身华服,身形高瘦,灰白的须发一丝不乱,一双眼睛炯炯有光,令人不敢逼视,他扫视了台下一眼,哈哈笑道:“天如,你是复社魁首,自然该坐首座,老朽今日到來只是观礼道贺,本不该上台做戏,丢人现眼,你既不允,老朽只好答应露露面,却怎么好如此倚老卖老?” 张溥动情道:“你老人家是东林名宿,你若执意不肯,哪个有资格來坐?” “也好,常言说:在野莫如齿,在朝莫如爵。我等既是散居乡野,优游林下,我就卖卖老了。”老者招呼道:“起田,那咱们就别客气了。” 那个略胖些的中年汉子,穿件蓝布长衫,广颡隆准,须髯戟张,躯骨魁伟,极似带兵冲杀疆场的武将。他听老者喊及自己的表字,急忙上前答应道:“全凭恩师吩咐。”挨着老师坐了次席,张溥、张采这才依次坐下。柳如是问陈子龙道:“那俩人怎么这般托大,竟要坐首席?” “说起这二人的资历,坐首席也是不为过的。他们是东林元老,那个年长的就是钱牧斋先生,另一位是他的弟子瞿起田先生。似他们这等身份的东林名士,在世的不多了。”前尘旧事,抚今追昔,陈子龙不胜唏嘘。 “牧斋先生的风采果真天下独步,偌大年纪了,气度丝毫未减。” 陈子龙见她小小年纪,却似多年故交一般品评前辈,正要取笑她,却听有人大喊道:“牧老----,您老人家却來评评理!弟子要入社籍,他们偏偏不让,复社竟这般容不得人么?”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儒服男子拥挤到台下,攀着柱子朝上大叫。 张溥见他在众人面前评论社务,心下有些恼怒,但听他口称牧老,似与钱谦益极有渊源,碍于情面,笑道:“这位仁兄不妨上台指教。”台下喻连河急得连连使眼色,他只作不见。 “天如,此人有些眼熟……”钱谦益思忖着,有些迟疑。那人早已飞跑上了高台,跪倒在面前叩拜道:“乡晚辈拜见牧老,求您老人家主持公道。” “你是……”钱谦益仍未想起此人是谁。瞿式耜却冷哼道:“怎么是你?” 那人连连弯腰道:“晚生曾到半野堂拜过牧老。” “噢,你可是张、张汉儒?” “牧老好记性!正是晚辈。”张汉儒一揖到地,神态极是谦恭。 钱谦益想起此人本是常熟的一个土财主,花了一百两银子,捐了个秀才,其实并不曾入泮读书,却假作斯文,喜欢与名士交往,借以沽誉。去年冬天,他托人带了厚礼要列入门墙,执弟子礼,被婉言谢绝,将礼物退回。可此人仍不死心,竟花了几千两银子,搜购到宋版《元微之集》,用锦匣盛了,扮作书贾模样送到半野堂。《元微之集》乃是唐朝名诗人元稹所著的诗集,钱谦益极喜他的诗风,藏有明代翻刻本和明人抄本两种,但都有不少缺字,常常深以为憾,因而一见宋版,略一翻看,便知道此本乃是自家所藏抄本和翻刻本的祖本,完整无缺,欣喜若狂,急问价钱,书贾却笑而不答,再三追问,才说此书是少宗伯的记名弟子所赠,您老人家若是喜欢,只管留下,不需半两银子。 钱谦益问了那弟子的姓名,听说是张汉儒,暗称侥幸,倘若自家一时贪婪不察,一部宋版书卖了个师徒名份,传扬出去,岂非名声大损?便将书原封包好,淡淡说了声:“太破费了,我担当不起。”打发他走了。想起那件龌龊之事,仍有几分愠怒道:“你來虎丘何事?” “听说复社在此大会,晚生与牧老忝为乡亲,一直颇有私淑之意,却无缘荣列门墙,想请牧老帮忙加入复社,万望不要推辞。” “好生做个乡绅有什么不好,何苦定要加入复社?” “万望成全。” 张溥见张汉儒尴尬万分,说道:“我复社广开门路,招揽天下英雄。仁兄为何不在常熟入社籍,却偏偏赶到虎丘?” 张汉儒冷笑一声,恨恨说道:“常熟复社给几个人把持着,学生再三申请加入,都被无端驳回了,不得不到虎丘当面问个明白。” 钱谦益道:“天如,如今复社势力大增,天下为之瞩目,越是如此,越不可大意,万不可自降门禁,鱼目混珠,积成内患,乱了阵脚,给人可乘之机。” 张溥讪笑两声,说道:“吉时将到,不好因仁兄一人耽误了大伙儿的盛事,且退在一旁观礼,社籍之事过些时日再议。”担心张汉儒一味纠缠,起身喊道:“吉时到----”两旁数人一起吆喝:“请神位----” 张汉儒怨毒地看了钱谦益一眼,退下台去,远远看着几个青壮书生抬着一张宽大的供桌上台摆好,桌上放了一座金光闪闪的宣德炉,盛满精心筛过的细沙土。数个儒服的少年排成一队,每人双手垂在胸前,赫然捧着一个梓木神牌,依次写着顾宪成、李三才、叶向高、邹元标、冯从吾、陈大绶、杨涟、左光斗、魏大中、周朝瑞、袁化中、顾大章、高攀龙、周顺昌、周起元、缪昌期、李应升、周宗建、黄尊素等人的官衔、名号,整整齐齐地摆在供桌上。 “上香----”一声唱和,迎神之乐大作。 钱谦益、瞿式耜、张溥、张采四人各自盥洗干净双手,拈香祭奠,台下众人呼啦跪成一片,一齐叩拜东林先贤。 “且慢行礼,我家二爷有话要说!”忽然几个鲜衣的壮汉拥挤到台前,个个满脸横肉,俨然权门豢养多年的豪奴,出言阻拦。 第三百五十六章 周延儒祖坟叫人刨了 张溥大怒道:“什么人如此嚣张?竟敢到这里來扰乱!”他扫一眼喻连河,却见他早已带着几个弟子拦在了豪奴面前。骤停的乐声又响亮起來,惊吓而起立的众人又缓缓跪倒叩拜。 “若给你算计了,还一丝不觉,岂非太愚笨无知了?”一个身背竹篓、头戴竹编大凉帽的农夫急步走上高台,放下竹篓,摘下凉帽扇了两下,朝上一揖,拜过钱谦益、瞿式耜二人,才向张溥、张采拱手道:“天如、受先,别來无恙?” “乐止----”,“礼成----”。 钱谦益、瞿式耜、张溥、张采四人起身落座。张溥抬眼望望山道,忽见从铸剑池旁边转出一顶竹丝凉轿,向千人石飞奔而來。轿后跟着一群家奴,有的拿着雨伞,有的提着食盒,有的捧着茶具,还有一个瘦小的书僮竟携着一个朱漆的马桶…… 众人一路簇拥着凉轿,跑得吁吁带喘,却个个次序井然。凉轿一停,扶轿的家奴急忙打起斑竹帘,从上面上來一个五十來岁、干瘦的老头,微微驼背,青纱罗暗补子直身,粉底皂靴,手里摇着一把苏样竹扇,笑吟吟地向高台走來,一边缓步拾级而上,一边拱手道:“來得还算是时候,若再耽搁便迟了。” 喻连河见他前呼后拥,声势喧赫,又见他一身四品补服,不知是什么样的大人物,迟疑之间,见他将要闯到台上,腾身跃起,拦在他面前,冷冷说道:“此次复社大会并未惊动官府,大人屈尊前來,有什么贵干?” 那人只觉眼前一花,凭空多了一个大汉,惊愕道:“什么?倒也沒什么贵、贵干,只是过來看看。” “既如此,大人盛情,复社心领,不敢叨扰大人公务,请回!”喻连河伸手挡在那人面前。 那人面色一寒,厉声说道:“咱从浙江乌程而來,不畏天气炎热,一路奔波四五百里,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复社号称士林领袖,仁义礼智信足以表率天下,不料却如此待客,好生教人心酸齿冷!张天如,这便是你们复社的待客之道么?” “岂敢!大人远道而來,请坐下歇息。”张溥起身拱手。 那人却不立刻上台,站在级上朝下摆手,一个家奴急步上前,从冰桶里取出一条雪白的汗巾递上,那人将额头的油汗擦了两把。又有一个家奴上來,问道:“二爷要喝什么解暑?” “都带了什么?” “有蕾香正气丸、金衣祛暑丸、香薷丸、万应锭、痧药、避瘟散,菊花水、芦根水、竹叶水……还有消食的三仙饮……” “不要啰嗦了!喝菊花水吧!”那人取过细瓷小盅一饮而尽,张溥等人看他如此作派甚觉不屑,却也惊讶此人如此豪奢,出门都如此讲究,平日在家里的排场可以想见了。 那人摇着竹扇,歉然说道:“见笑见笑。咱生性最怕溽热,但不愿错过此次盛会。”他迈上高台。 四人之中,钱谦益居官品级最高,做过三品的礼部侍郎,被尊为少宗伯,但已罢职乡居四五年,见了在职的官员理应见礼,这是朝廷的成例,不可违背。 钱谦益看了那人身上的补服,不敢轻慢,起身打躬施礼。瞿式耜、张溥、张采三人品级虽低于四品,因不是僚属,不必跪行大礼,也只是长长一揖而已。 那人一边答礼,一边笑道:“咱是來入社的,怎当得起如此礼遇?” 张溥问道:“大人上下如何称呼?” “姓温字育仁。” 钱谦益一惊,问道:“阁下是乌程温姓,敢问与温阁老可有渊源?” “那是胞兄。”温育仁颔首道:“牧老与胞兄有旧?” “不过数面之缘,温阁老贵为首辅,老朽哪里高攀得上呀!”钱谦益想起那年在朝堂上当着皇上的面儿与温体仁争辩科场舞弊之事,给人诬陷的滋味登时涌上心头,又气又怒,不由语含讥讽。 不料,温育仁多年來给人奉承惯了,丝毫沒有理会,摆手道:“什么高攀不高攀的!今后有兄弟这条门路,有事不过一句话的事,不难不难!” 瞿式耜听他夹七夹八说得粗俗,颇多江湖习气,冷笑道:“我们俯仰不愧天地,倒也不求什么人!” 张溥听他话中微露锋芒,怕他按奈不住火气,忙说道:“承温大人如此看重复社,实在感激!只是大人官高爵显,复社也帮不得什么忙,未免大失所望。” “咱并沒有什么奢求,只要名列社籍,自然心满意足。我听说社员日众,而财力入不敷出,我薄有家资,每年捐出一万两银子。” “是温阁老的意思,还是大人自家的意思?” “有何不同?” “沒什么不同,只是复社的社籍实在值不了这么多银子。” “怎么,你还嫌银子咬手么?” “不光咬手,有时还会噬心呢!” “你……你是说我这银子不干净?” “大人银子的來路,我不好打问,乌程温府名满江南,有几个不知晓的?” 温育仁冷下脸道:“这么说咱入社的事也不成了?” “大人是朝廷命官,岂不辱沒了官声?” “我这四品补服,不过是花了三千两银子捐來的,从未实授过。”温育仁将折扇一收,说道:“张溥,既然这样,咱就明说了。周延儒是你的座师,但要想抱他的粗腿,却也沒难么容易!一棵大树,想要乘凉的人多了,就算到了树下,会有多大用处?他引用大同巡抚张延拱、登莱巡抚孙元化,又使他哥哥周素儒冒充锦衣卫籍,谋了个千户的职位。就是家奴周文郁也成了升天的鸡犬,被擢升为副总兵,而你还不是给逼出了京城?不烧冷灶,就想坐热炕头,哪有如此好事!咱劝你不要打错了算盘,找错了家门!如今姓周的自身难保,皇上已经将他罢了归乡,他这会还顾得了你吗?当真好笑!” 张溥脸色铁青,咬牙道:“我做事自有分寸,不烦大人费心劳神。道不同不相与谋,大人请回!” “哈哈……咱自然是要走的,哪个也拦不住!可走之前,咱还有件事要拜托天如先生,烦请仗义援手。听说你素來嫉恶如仇,想必不会推辞吧!” “大人言重了。我张溥一介儒士,头上沒有乌纱,手里沒有银子,有何本领能帮大人的忙?” “天如名满天下,此事非你不可呀!” “大人究竟有什么事?” “替咱写个状子,不不不……写个揭帖……嗯,或是檄文,多少润笔你尽管说。” “大人要告哪个?” “周延儒。” “哼!大人找错了人,你要告的人与我有师生之谊,你看我可是欺师灭祖的无耻之徒么?”张溥脸色陡变,声调随之高了起來。 “圣人说当仁不让于师,咱正因你是周延儒的门生,才请你动笔,实在不想教你因有他那样鱼肉乡里、胡作非为的座师,而坏了自家的名节。” 温育仁拱一拱手,讥讽道:“咱本佩服复社都是名闻天下的清流君子,也有入社的打算,不然也不会巴巴地到这里來。” 张溥冷笑道:“承教了。我在京城时对尊兄与吾师之间的恩怨也有所耳闻,我堵不了你的嘴,随你说去,只是要我写什么状子、揭帖,万万不能!我做事无愧本心,名节也不会因此有什么污损。” “周延儒何德何能,你们还这般尊奉维护他?他做的那些坏事还少吗?朝廷里的明争暗斗咱且不管,也无须论道,但说周家在宜兴作的孽也是罄竹难书了。”温育仁捻着胡须,诧异道:“周家老宅近日出了件大事,你们不曾听说?” 众人一怔,复社之中宜兴籍的社员不多,只有徐懋贤一人,他早早來到了苏州,离家多日,想必也不知道消息。复社社众遍布大江南北,这等消息却不知道一丝一毫,张溥暗觉失了颜面,不露声色地缓缓问道:“大人说的是哪件事?” 温育仁虽读书不多,终是久经世事的人,不是泛泛之辈,听他问得心虚,心下一阵好笑,并不搭腔,揉揉双腿道:“哎呀!坐惯了太师椅,站了这片刻,双腿竟酸得难耐,真是老而无用了。” 张溥丢个眼风给喻连河,喻连河搬把椅子上台,却又恼他拿腔作势,重重一顿道:“请坐吧!” “这不妥吧!你们复社正在大会,咱若坐下乱扯,岂不是耽搁了这么多人的工夫?不妥不妥,还是改日再叙的好。”摆手辞让着折身欲走。 张溥心里焦急,以话激他道:“大人若推辞不说,稍后宜兴讯报到了,我们可沒工夫候教了。” 温育仁本就沒有要走之意,在椅子上一屁股坐下,摇着折扇说道:“天如既想知道,怎好驳这个面子?若不耽误众位聚会,说说也无妨。”他伸手做了个取茶的模样,家奴提着一个剔红的食盒急急跑上台來,从盒中取出一个金茶壶一只金杯,斟了凉茶,双手奉上,等主人取过吃了几口,才小心地收好,提了食盒下台。张溥几人忍着性子等着,心里暗笑此人当真俗不可耐,瞿式耜涨红了脸,两眼圆睁,恨不得抢身上前,夺了那金壶金杯,摔在台上,再踏个稀烂!台下众人见温育仁如此夸富争强,有的啧啧赞叹,有的小声咒骂,不住交头接耳。 温育仁浑若不觉,又从袖中取了丝巾拭去胡须上的茶渍,才清清嗓子说道:“周家祖坟给人刨了。” “什么,是谁这么大的胆子?”众人不由瞪大了眼睛,纷纷惊呼,台下登时嘈杂起來。钱谦益、张溥四人各觉惊疑,此事当真非同小可,不用说刨了当朝首辅家的祖坟,就是白丁书生、平头百姓之家,也是莫大的耻辱,非有深仇大恨,断不会做这等甘冒天谴有损阴骘的恶事!他们知道温育仁的胞兄温体仁与周延儒势同水火,但见他心平气和地说出,沒有丁点儿赌咒发狠的模样,显是绝非戏言。张溥不觉心头一阵阵沉重,额头浸出细细的汗珠,一时想不透怎么竟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温育仁见他们面色冷峻,沉默无语,笑道:“读书多了,涵养的功夫果然不同寻常。要不然咱怎么总给哥哥骂呢!心里头藏不住事儿,定要吵嚷出來才痛快。你们虽不说话,咱也能猜出一二分來。你们必是在想出了这么大的祸,府县衙门干什么去了?都吃白饭么?首辅家的祖坟也不过三百多亩的地方,还守护不住?你们还真想错了,不用说府县衙门,就是抚台大人调拨全省的兵马,也未必弹压得住!那人多得……” 瞿式耜再也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道:“不必扯得那么远,有话直说最好,我们这些人还分得出黑白曲直,不须费心解说。” “那好那好。话说起來就长了,咱最不喜欢给人半路打断,大伙儿可要耐得住性子,不要胡乱插嘴,以免咱一时想着前头接茬儿,忘了后头该说什么。”温育仁将扇子大摇一阵,身上的纱袍吹得时而鼓胀时而飘摇。他瞥见钱谦益与张溥微微皱了几下眉头,猜想他们虽不甘心如此耽误了时辰,但此事终与他们休戚相关,极想知道内情,朝下望望密麻麻的人群,众人都竖起耳朵静静地等着自己开口,将扇子一拢,收在手中,干咳一声道:“那宜兴周家本來不是当地的什么名门望族,因出了个当朝首辅,一下子发达富贵了,广置田地,大起楼阁,丫鬟、老妈子、长随、护院……奴仆成群,周延儒胞兄周素儒眼热兄弟出入的威风,央求兄弟给谋个官缺,周延儒便给他冒籍锦衣卫,授了千户之职,兄弟二人住在京城,偌大个家业由周素儒的夫人掌管。他们兄弟二人只有长房生的一个儿子,好生娇惯,弱冠的年纪,不愿读书,使银子捐了个秀才,终日带着奴仆游玩,老夫人管束不住。今年初春,在郊外遇见了一个绝色的姑娘,光天化日便要上前非礼,几个贴身的丫鬟叫嚷起來,才惊退了他。谁想他回到家中,暗命几个有武功的护院家奴夜里抢人。那女孩儿家知道日间遭遇的是周府少爷,得罪不起,暗中使了个掉包计,选了一个美色的丫鬟住在小姐的绣房里,周府家奴果然将一个假小姐抢回。周家少爷摆好了酒宴等得心焦,一见不是白天遇到的小姐,登时大怒,将家奴大骂了一回,奸污了那丫鬟还觉不够解气,又赏给了那几个家奴。可怜一个如花似玉的柔弱女子,怎经得起数个壮汉的狂风暴雨?一夜之间,竟给折磨死了。”温育仁叹了口气,似是大起怜惜之情,众人听了,也觉愤恨。 “那几个畜牲也当真沒有人性,将丫鬟的尸身扔在了山坡上,都不愿出力掩埋……那家主得知了凶信,喊上丫鬟的父母一齐报了官。宜兴知县不敢做主,一面抚慰,一面飞报湖州知府。湖州知府正要攀上周延儒这个靠山,决意要压下此事,便以一无人证二无干证为名,只说是诬陷敲诈,一顿乱棍打了出去。家主见无处申冤,给了丫鬟父母银子,劝他们消了念头。那丫鬟的父母却只生了一个女儿,女儿一死,他们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每日到周府门前喊冤,一时之间,传得沸沸扬扬。惹得周家少爷心烦了,竟命人将他们活活打死,抛尸在河里……天如,你说该不该告他?” 张溥迟疑道:“这……也许吾师并不知情。”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侄子若不是倚仗他的权势,怎么敢如此作恶多端,逼得府县衙门都不敢主持公道,为民伸冤?春秋时,晋灵公无道,正卿赵盾屡次劝谏,灵公不听,反欲杀之,赵盾于是逃亡国外。其后族人赵穿弒灵公,赵盾还晋国,而不讨伐赵穿,以致良史董狐写道:赵盾弑其君,可曾冤枉赵盾了?董狐秉笔直书,圣人称赞,千秋法则,天如熟知经史,不会忘了吧?如今有人要进京告御状,可却沒人敢写状子,复社既以天下为己任,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天如不会袖手旁观吧?” 张溥给他说得沒了后路,进退两难,反问道:“不是将周家老坟都刨了,还不解恨?依照《大明律》,凡发掘坟家见棺撑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已开棺撑见尸者,绞;发而未至棺椁者杖一百,徒三年。刨了人家祖坟,想必是已开棺椁见尸,也是死罪呀!可算一命抵一命了,不如息事宁人的好。” 温育仁摇头了冷笑道:“息事宁人?周家犯了众怒,大伙儿才一齐动手刨了他家的祖坟。古语说法不责众,又不是事主领头发难,说什么一命抵一命,分明是偏袒周家。复社一直自命贤达君子,不料竟也有这等小人之心,实在令人齿冷!天如,当年魏忠贤何等权威!矫诏纷出,钩党之捕,遍于天下,东林党人却沒有复社如今的声势,却激昂大义,蹈死不顾,慷慨赴难。眼下的周延儒虽说罢了首辅,但在你东林之中的影响却是如泰斗般,你如此踌躇不前,不敢为民请命,可是怕了他,还是想着功名利禄?这般行事,如何对得起故去的东林前辈,如何领袖台下众人?” 张溥给他说得脸上暗自发热,自觉钱谦益、瞿式耜和台下社员数千条目光射在自己身上,想要回答:“罪在吾师侄子一人,或许他老人家并不知晓,事情至此,不过是地方官吏一心讨好,才陷他老人家不公之地。”却又觉终有替他开脱之嫌,正在犹豫,却听有人说道:“众怒汹汹,若不是有人背后挑唆指使,何致有这般局面?温大人,你说是不是?” “什么人跑到这里胡言乱语?” 温体仁看到张溥眉宇之间颇有难色,心下正自得意,不料却给人点破了玄机,此事万分机密,他怎会知道内情? 第三百五十七章 五虎五彪可有? 复社的情节是为了后面的故事铺垫。 ........ “若给你算计了,还一丝不觉,岂非太愚笨无知了?”一个身背竹篓、头戴竹编大凉帽的农夫急步走上高台,放下竹篓,摘下凉帽扇了两下,朝上一揖,拜过钱谦益、瞿式耜二人,才向张溥、张采拱手道:“天如、受先,别來无恙?” “來之,你几时到的?”张溥见吴昌时葛衣葛裤,脚蹬麻耳鞋,一身茶农打扮,十分惊异。 吴昌时笑道:“刚刚赶來,你看这身衣服尚未及换下。”他扫了温育仁一眼,说道:“天如,宜兴出事后三天,消息就传到了京城。” “恩师知道了?” “嗯,不但他老人家知道,皇上也曾过问。” “皇上?啊,好快的消息!”张溥不由既惊且佩。 “消息如不是传到京城,又怎会掀起如此滔天巨浪?温二爷,我说得可对?” 温育仁故作镇静道:“周府少爷横行霸道,酿成变乱,本是众位乡邻出于义愤而为,与消息传到京城有什么干系?” “周家少爷触犯刑律虽说实有其事,但却有人居心叵测,乘机大做文章,既恐吓官府,又煽动民众闹事,这条计策当真歹毒得很呀!”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侠义之行,何罪之有?” 吴昌时连声冷笑道:“温二爷,宜兴知县、湖州知府若不是得了温阁老严命弹压的手示,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纵容袒护?那事主本來胆小怕事,若不是你三番五次劝导鼓动,给他撑腰,怎敢咬牙撑到底?那些民众本來多属游手好闲之徒,不过是图个解闷儿逗乐儿,有了热闹蜂拥而來,看得腻了一哄而散,若不是你花银子买通他们鼓噪闹事,怎会激成剧变?二爷,你们兄弟的这条计策真是天衣无缝,可是忘了周阁老虽然罢官归里,但毕竟是东林领袖、当朝首辅,这天下的官少得了眼线?那知县、知府眼里会只有温家?” “你……你说的都是揣测之辞,哪个信你?”温育仁将扇子抖开,一阵猛摇。 吴昌时从怀中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在他眼前一晃道:“这封温阁老给湖州知府的密函,二爷不用看,必定知道其中的字句。” 温育仁脸色大变,站起身道:“分明是已当面烧毁了,怎会在在你手里?” “二爷推脱得倒干净,万一今后除了什么事,有人追究下來,知府怎么办?他又不笨,怎会不多个心眼儿,留作挡箭牌。” “我亲眼见的,怎会……” “那不过是一种幻术,湖州知府偷换信函,烧毁的不过是一张折子的弃稿。若不是令兄弟在其中推波助澜,二爷何必大热的天赶來虎丘?” “你不要血口喷人,咱是來入社的,哪里有什么意图?” “你來入社?复社社规早有明文,在任官吏一概不收,你虽是个虚衔,正在候缺,也在拒收之列。你自称前來入社,其实是來逼天如的。” “我逼他做什么?”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你还狡辩,不怕我当着复社众人的面,将令兄弟的毒计细细说一遍?” “好,好!吴昌时,我不与你争一日长短。”温育仁恶狠狠瞪了吴昌时片刻,转身下台,仓皇而去,全然沒有了來时的气派。 张溥此时才觉遍体冷汗,那温体仁果然老奸巨滑,心机如此深沉,一件偶发的人命案,经给他安排得如此环环相扣,诡秘莫测,一石二鸟,端的歹毒无比。心下感激道:“來之,你來得好!不然我们险些中了奸计。” 吴昌时点头道:“周阁老怕为难了你,命我日夜兼程赶到虎丘,还好幸不辱命。” “多日不见了,等聚会事毕,我好生陪你喝上几杯。”张采上前拉住他的手,意兴颇豪道:“这次我未必还会输与你。” “我怎好趁人之危!这几天想必终日酒宴盘桓,你那点儿酒量能剩下几两?你还是多歇息上几天,改日到京城我做东再比试吧!” “你急着赶回去?” “嗯!我还要拜会巡抚张国维,再赶到湖州、宜兴。”吴昌时压低嗓音道:“老魁首的日子不好过呀!最近,言官们交章弹劾,老魁首甚是狼狈。宫里传出风声,说皇上有些责怪老魁首为首辅时用人不力。我离京时,老魁首叮嘱复社切不可声援,必要避免操纵结党之嫌,千万千万!一切事情只待他归里后再说,这天毕竟变不了。”说罢,提了竹篓,朝钱谦益、瞿式耜二人一揖,快步离去。 众人见一个老茶农忽然上了台,几句话竟将温育仁吓走,又见张溥、张采二人与他拱手见礼,似是极熟的友人,只是看不清茶农的相貌,不知他是什么样的人物。后來听说是复社当初的十一创始人,现为礼部主事的吴昌时,都各自惊讶,他乔装出京,想必遇到了紧急的事情。不由议论纷纷,猜测不已,台下一片嘈杂之声。 张溥抬头看看日色,已是辰时光景,不敢再耽搁,忙请钱谦益说话。钱谦益站起身,捋捋胡须,台下渐渐安静下來。众人侧耳细听,钱谦益朝下拱手道:“万历三十二年,泾阳先生倡修东林书院、道南祠,与弟顾允成,以及高攀龙、安希范、刘元珍、叶茂才、钱一本、薛敷教等东林八君子聚众论德,标榜气节,崇尚实学,讽议朝政,裁量人物,指斥时弊。泾阳先生手定《东林商语》、《东林会约》,规定每月一小会、每年一大会。那些被谪黜的士大夫、各地学者闻风响应,朝内官员也遥相应和,天下为之侧目。阉竖魏忠贤其时尚未做大,妄想借东林党人的名望笼络朝野人心,恩威并施,拉拢东林。东林不肯与他同流合污,以致这狗贼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他提督东厂以后,罗织罪名,屡兴大狱,肆意捕杀。又将东林党人姓名榜示全国,凡是榜上有名的,生者削职为民,死者追夺官爵。一时天下噤声,君子扼腕,东林元气大伤,人才凋零,数年蛰伏不振。唉!这些往事弹指已是三十年光景了,可至今思想起來,宛如昨日,历历在目。” 说到这,钱谦益轻轻地叹息一声,抚今追昔,似是不胜感慨,接着说道:“如今东林死伤殆尽,只剩下我等几个,宛如孤魂野鬼,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可有你们复社在,东林衣钵自然是后继有人。当年东林极盛之时,在魏忠贤榜上的也不过三百零九人,如今复社社众近三千人,声势远胜东林。东林的那些老友若泉下有知,也足感欣慰了。” “岂止是欣慰?天如他们将社事经营得如此兴旺,实在是超迈古今。当年恩师大拜入阁之时,若有这等声势在野呼应,也不会轻易教温老贼钻了空子!皇上也不会给他蒙蔽了。”瞿式耜声如洪钟,想到当年百密一疏,不能推老师钱谦益入阁,导致功败垂成,忍不住紧紧攥住拳头,在椅子扶手处重重一拍。 钱谦益面上一热,对他口沒遮拦地旧话重提,颇有几分不悦,锁眉道:“皇上英明,其实怨不得旁人,是老夫有些托大了,树敌过多,以致自取其辱。不过,温体仁也是个厉害的脚色,大意不得。尔今他又挤走了老魁首独任首辅,却是比先前更要嚣张了。”张溥冷笑一声,拱手道:“牧老不必自谦,温老贼虽然得势为首辅,却不能只手遮天。老魁首虽归里不能制他,但京中朝堂上下皆我东林党人,料温体仁也不敢胡作非为,否则定叫他一日首辅也做不得。” 钱谦益见他意气昂扬,似是胜券在握,知道他与座师周延儒之间渊源极深,也听说他们有互加依仗之意,而内臣已沒有一人能与当年的魏忠贤比肩,既无内臣从中作梗,形势与那时自然大不相同,点头道:“但愿如此,国家澄清有日,老朽也可在拂水山庄颐养天年了。” 张溥笑道:“牧老不能言退,复社事业方兴,还要您老人家指点呢!” 钱谦益知道不过是客套之辞,可毕竟把自己看作了东林前辈,尤其是在数千人面前,更觉是给足了面子,欢颜道:“天如有命,自然是利国利民之事,若不嫌我昏庸无能,老朽怎敢推辞?” 瞿式耜附和道:“我辈身在儒林,自束发起,读圣贤书,为国捐躯,为民请命,乃是份内之事。天如若是忘了,我还不答应呢!” 张溥连道不敢,张采也忙说惭愧。瞿式耜本來嫉恶如仇,当年因恩师钱谦益廷推入阁一事,铩羽而回,这些年來隐居故园,兀自耿耿于怀,难以释然,一口怨气无处撒泄,见复社如此声势,想着报仇有望,不禁喜上眉梢,起身朝下高声说道:“列位同志,我初次应邀到会,实在吃惊非小。说句心里话,东林式微以后,我虽有些愤愤然,但如何重振声威,真是沒有多少成算。听说了尹山初会,成立复社,还不以为然,等到金陵大会才有些心动,到了虎丘一看,仅仅三五年的光景,复社竟有如此声势!古人说:哀莫大于心死,只要有不死之心,万事皆可成就。天如、受先等人都是大才,果然了不起!”他翘起大拇指赞叹道:“先圣孔子终其一生,有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人。你们短短几年的功夫,门生弟子之数不下圣人了。” 张溥心下有些得意,嘴上却说:“前辈谬赞,惶恐无地。孔夫子万世师表,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前辈虽是好意鼓励,小子岂敢污了圣人?” 这些话语已给台下前排的众人听去,有人喊道:“两位先生的功绩直追圣人,天下无不景仰。我等就是直呼两位先生的字号,已不足显示尊奉之意,不如只称姓氏。” 有人反对道:“两位先生都高姓张,只称姓氏岂不是难以分辨了?” “这个容易。天如先生住在城西,受先先生住在城南,就以此区别,一个称西张,一个称南张,如何?” “好好,这个主意妙得紧!以地望称谓,古有通例。” 张溥、张采看看钱谦益、瞿式耜二人,连连摆手。钱谦益知道是碍于情面,含笑道:“你俩不要拂了他们的好意。” 台下见二人谦让不已,喊道:“两张夫子,我们奉你俩为会盟的宗主,就是看做在世的孔圣人一般,何须推辞?” “两张夫子若是圣人,那娄东就是阙里了。”张溥见说话的那人正是娄东城郊的王瑞国,神情极是亢奋,显然以为与圣人同乡,是莫大的荣幸。钱谦益、瞿式耜二人偷偷对视一眼,本來以为不过玩笑之语,却渐渐当了真,蹙着眉头,一声不语。瞿式耜原本想给张溥壮壮声势,但见众人如此吹捧,不免有些胡闹,暗悔方才鲁莽,话说得有些过头,但覆水难收,若立时反驳,便是打了自家嘴巴,当下懊恼不已,坐在台上甚觉尴尬。 “说得有理!说得有理!”此时,群情激昂,成百上千的人叫嚷起來,声势颇壮。有人说道:“四配、十哲、十常侍等人是圣人门下该有之数,我们也该推举出來,不可缺少了。” 王瑞国接过话头,说道:“这有何难!都是现成的,拈來便是。咱们复社中太仓籍的社员不少,资历最深的四人赵自新、王家颖、张谊、蔡伸,他们四人正好做四配。” “那十哲谁可做?” “十哲么?必定是追随多年的门人弟子才好,第一个便是吴伟业,再一个吕云孚,还有周肇、孙以敬、金达盛、许焕、周群、许国杰、穆云桂、胡周鼐,可算十哲。” “那十常侍最好选了。天如先生有昆弟多人,从中选出十人來就行了。” “张浚、张源、张王治、张撙、张涟、张泳、张哲先、张漼、张涛、张应京……” 突然一人冷笑着问道:“还有沒有五虎、五彪、五狗、十孩儿、四十孙什么的?”嗓音又尖又细,极为刺耳。 第三百五十八章 可是大丈夫? 所谓“五虎”者,乃魏忠贤门下文臣走狗崔呈秀、田吉、吴淳夫、李夔龙、倪文焕;另有田尔耕、许显纯、孙云鹤、杨寰、崔应元等号“五彪”。 除五虎、五彪外,另有五狗、十孩儿、四十孙等称,这些人被东林加以名号,指他们当年在阉党首领魏忠贤门下助纣为虐,无恶不作,为天下正人君子唾弃不齿。 复社众人自诩“小东林”,人人皆以正人君子自居,尔今却突然有人将他们与阉党的一众走狗相提并论,顿时群情激愤,骂语声一片,众人纷纷四下寻找说话之人,有人涨红着脸喝问道:“是哪个狗贼胡说八道,竟将我等与魏忠贤那奸贼扯到一起!” “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有胆量滚出來!” “在下不是皮球,也不是糯米团子,说什么滚不滚的?复社也是天下斯文之地,怎么张口闭口这般粗鲁!” 说话间,一个身着藕荷色儒衫的中年文士越过众人,一脸笑容的喊道:“大伙儿既然定要在下露个面儿,也不好推辞了。借光借光,在下好到台上供大伙儿瞻仰。” 众人听他言语先是自谦,而后面又倨傲起來,有些自相矛盾,不知是哪里的狂生,捏着一柄苏样折扇,摇摆向前,大庭广众之前,真个不自量力。 正要发笑,却见他前面早有几个青衣汉子在前面引导,这几个汉子精壮无比,复社众生大多文弱,嘴里叫嚷得凶,这手上却是没什么劲的,如何能挡得住他们。初时还有几人不自力量想上前将这些人拦住,但却是被随手就给甩到一边,如此一来,其他人都吓得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让出一条四五尺宽的胡同。 那中年文士负手向前,缓步登上高台,神态自若,对被自己手下甩到一边跌倒的复社诸人是一点也没有惶恐愧疚之色,反而露出一丝鄙视之意。 见状,陈子龙大怒,悄悄对柳如是道:“你且好生待在这里,看我去羞辱那狂生一番。”说着,便抬脚奔到了那中年文士身前。 那中年文士见又有一人来挡道,不禁笑道:“复社不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嘛!怎么竟有了看家护院的?让开让开,咱家可不想动粗,只想与这四位先生说说话儿。”他轻轻抖开折扇,随即合拢上,朝上指点,扇柄上那块双螭纠结状的苍玉扇坠跳动几下,神情泰然,似是并未将他们二人放在眼里。 陈子龙见他目空一切,怒喝道:“你是什么人?复社大会容不得你撒野!”话语间便要上前推他下去,却听钱谦益急声阻拦道:“不可鲁莽!且听他有什么话说。” 陈子龙闻声,忙收了手,与喻连河点头会意,闪身到一旁,气鼓鼓的瞪着这中年文士。 喻连河暗指中年文士那几个随从对陈子龙低声道:“小心此人那几个随从。” 陈子龙登时醒悟,看那几个随从引路的行迹,显然都是深藏不露的内家高手,想必是官府中人。 先前来了个温育仁,算不得真官府,这几人模样却像是真的官府中人,但这南直隶哪个衙门门下养了这等恶士呢? 锦衣卫?守备衙门?镇守太监的人? 连想了几家,都觉不像,陈子龙心中更加惊疑。在他胡思乱想之时,只见那中年文士拱手冲台上张浦、钱谦益等人道:“拜见四位先生。” “你是……” 钱谦益迟疑着问话,那一口带着京白的口音稔熟得有些刺耳,再仔细一看对方相貌,顿时寒颤一下,失声道:“不知阁下是京中哪位,又来我复社大会做什么?” 曹化淳哈哈一笑,说道:“牧老也不必费心动问,似我这无名小卒,也不值得说出名号。我也不是复社中人,只是偶然路过此处,赶來助助兴开开眼。本想看看名满天下的复社名士都是怎样出众的人物,哪里料到却领教了不少自吹自捧的功夫。只是复社的马屁功还不够精纯,不如搬出锣鼓箫笛,或敲或吹,再放开喉咙高唱:两张夫子,德侔天地,威震寰宇,古今无比!如此排场,才觉热闹好玩儿,也不枉了做一回圣人的声威!” “你……”张溥霍地站起身來,曹化淳如此讥讽,他身为复社首倡者如何能受得住,但他养气功夫极好,不愿当着这众多门生面前失了气度,便强自忍耐着坐下,冷冷道:“这位仁兄还是以姓名见告的好!” 复社正在如日中天,哪个不尊?众人虽想这中年文士肯定是官府中人,但此地是江南之地,乃东林和复社的天下,就是南京城中的重臣也都与东林复社同相呼应,有此等依仗在,这中年文士就是有天大的来头,又怕他什么。 曹化淳笑道:“那咱从命就是。在下姓曹,号止虚子,普天之下,并沒有几人知晓贱名,比不得两位人人景仰,不少人都在家中设下神位,早晚拈香叩拜。” 瞿式耜性子本來就刚烈,听他话中多含讥讽,厉声问道:“哼!止虚子?想必是个虚名。你既不敢以真姓名示人,足见心怀鬼胎,是有意來捣乱了?” “你真是高抬咱了。咱沒读过几天的书,字认不得几箩筐,怎敢到这里买弄,岂非自取其辱?” “那你与复社有仇还是有怨?” “复社中人想谋得一面都难,哪里会有什么仇怨。” “那你口口声声诋毁复社,却是为何?” “是为了给你们提个醒儿。” 瞿式耜冷笑道:“我们岂敢劳动大驾?” “咱是自愿來的,并沒有向各位讨要舟车费。” “那你是要我们洗耳恭听了?”瞿式耜鼻中恨狠一哼。 “咱是一番好意,听不听就由你们了。”曹化淳看了钱谦益一眼,说道:“牧老是这里的尊长,您老人家不会以为咱是恶人吧!” “自然、自然。你既巴巴地赶來,足见热忱。请讲请讲。”钱谦益已是猜出曹化淳身份,擦了擦额头的热汗,忙不迭地点点头,全沒有了刚登台时雍容闲雅的气度。 曹化淳淡然一笑,道:“咱的话不多,只有八个字:莫谈国事,休起纷争。” 瞿式耜反唇相讥道:“看來老兄的名号当改一改了,换个和事佬如何?” “咱哪里有那个本事?不过,若真能如此,世间倒是少了不少是非。” 瞿式耜讥道:“大丈夫沒有是非善恶,何以立身于世?那与猪狗之类有什么区别?” 曹化淳脸上掠过一丝不悦之色,反问道:“咱倒要请教请教,若执着于一时是非,那就是大丈夫么?” 瞿式耜不提防他如此反问,这些道理平生不曾想过,一时语塞,竟觉得无从辩驳,大是窘迫,怔怔地不知如何对答。 张溥见此人机变百出,饶是瞿式耜本做过户部给事中,本以言辞犀利多辩见长,也竟给他驳得哑口无言,大觉诧异,冷冷说道:“这位兄台年想必沒有见识过魏忠贤那些阉贼奸党的秽行,你在这里逞口舌之利,竟将复社与阉党相提并论,是何居心?” 曹化淳摩挲着扇坠儿,笑道:“咱只是看着有趣,想來天下不管做什么事,都少不了有人抬轿子捧场,不然一个人唱独角戏,也太无味了些!” “自古正邪如冰炭,复社与阉党势不两立,当年东林前辈誓死抗争……”瞿式耜气愤不过,便要将东林当年壮举说与曹化淳听。 不想曹化淳根本不听,他摆手打断瞿式耜,呵呵道:“好啦好啦!这些事咱都知道,你就不必再说了。咱只想请教你一个问题,这你争我夺的,到底为了什么?” “为朝廷、为皇上。”瞿式耜大义凛然,一脸骄傲。 曹化淳摇头道:“假的假的!实在不值一辩。其实不管阉党也罢,东林也罢,都是为了争权夺势,这说白了,还不都想着自家说了算?”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若君子无权了,那些小人鼠辈便会越发放肆无行。” “那也未必。你们复社自称小东林,还沒掌过权柄,可见识过东林党人掌权的不止一个,他们如何了?还不是排斥异己,呼引同类么?以致孤立于世,横遭打击。当初他们若与魏忠贤联手,未必会有阉党的肆虐,也不会有那么多东林党人的惨死。” “哼!奇谈怪论!是非不分……” 曹化淳轻轻叹息道:“你们也太迂腐固执了。律已严本是修身之术,倒也沒什么大错,错就错在律人也严,一味苛求。东林、复社都自命贤者,可不要忘了,惟贤者可致不贤者,所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当时魏忠贤、魏广微他们有心结交依附,可你们却闭门不纳,拒人于千里之外,能不招怨?”说到这,顿了一顿,忍不住语调高了几分,问道:“如刚才你所言,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若君子无权,小人鼠辈就会放肆无行。这话听着在理,不过咱倒是有个疑惑,却不知问得问不得?” 瞿式耜哼了一声:“你但问无妨。” “如今朝中官员大多为东林党人,手中之权可绝不能说小,却不知他们是否如你所说乃大丈夫也?”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世间良将施大勇 “这...” 瞿式耜虽然偏激,但也不是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人,如今虽说奸小温体仁挤走了老魁首周延儒,但内阁几位大学士还都是东林党的人,六部科道重臣也多是东林党人,说他们手中无权那肯定是没道理的,徒的叫人耻笑。以自己先前所说,这些人也都是坦荡于天地间的正人君子,自然是当得“大丈夫”一说的,若他们当不得,敢问这世间还有何人能当这“大丈夫”一说? 念及于此,瞿式耜不禁点头说道:“朝中诸公当是世间大丈夫。” “大丈夫手中之权是用来做什么的?”曹化淳接着发问,一点也不给瞿式耜思考时间。 瞿式耜未及多想,傲然挺胸,脱口便道:“自然是上报君王下泽民。” “好一个上报君王下泽民!”曹化淳扬声赞了一声,话锋一转却是又道:“既然朝堂之上都是你嘴中所言上报君王下泽民的大丈夫,那为何如这天下如今却是烽烟四起,百姓流离失所呢?莫不成这些大丈夫们并没有上报君王下泽民,而是尽做些误国祸民,损公肥己的害事,以致宇内不靖了?” 瞿式耜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屈解,一下急了,也未多想便出口驳道:“烽烟四起乃是贼子不安本份,与朝中正人君子有什么关系。” 闻言,曹化淳大为惊异,他张大了嘴巴一脸惊讶道:“据咱所知,这烽烟四起实乃百姓无粮裹腹为求活才铤而走险,但要有口吃的,他们如何会铤而走险,冒着杀头的脑袋与官军对抗?这不安本份一说实是叫咱听不得,也信不得!若换作是你无粮裹腹,家中妻儿尽数要活活饿死,只怕也铤而走险参与逆事了。真那样,难道咱还要说你本就是不安本份之人吗?荒谬,荒谬,真是可笑至极!”曹化淳越想越好笑,更是对复社众人心生可恶,暗道难怪皇上说东林不可信,此辈中人果然都是不堪一用的蠢货。相比起来,马士英和阮大铖倒是要务实许多,至少他们比这些什么都不懂的书生更要能任事。 被人如此说,瞿式耜大怒,又急又气竟然说道:“无粮裹腹就呆在家中饿死好了,日后朝廷总会表彰他们的良顺,可如今却出来造反,给朝廷和官府添这许多麻烦,此等百姓不是不安本份是什么?死了也是活该!” 此言一出,张浦和钱谦益顿知不好,就是台下复社众人也都皱起眉头,瞿式耜这话显然是口不择言了。那百姓命再贱,身为读书人的也不能说他该死,更不能说出要人在家活活饿死的话来啊? 那边柳如是也是听得一怔,秀眉一颦,心道台上这位当真是铁石心肠,竟然认为百姓在家活活饿死才是良顺,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也不知先生怎收得这等门生,若复社上下皆如此人,那这复社不立也罢。 “听君这番话,咱可真是目瞪口呆。”曹化淳也是听得骇然,气极之下哈哈大笑,猛的一指张浦和钱谦益,喝道:“百姓死活不问,只为争权夺利,这就是你复社倡立的宗旨吗!”他嗓音本就尖利,这一喝更是显得剌耳。 “咳...咳...” 钱谦益无言以对,埋怨瞿式耜不该说这浑话,他自知这会说什么也没用,对方显然是京师来的内廷之人,今儿这番对谈传到天子耳中已是对复社大大不利,他如何还敢再逞强与对方再辩同,要是惹得对方不满,恐怕自己借复社以谋东山再起的算盘就要全盘落空了。 为自家将来计,钱谦益已是打退堂鼓了。说一千道一万,这复社不过是他钱牧老意图重返朝堂的工具,哪能为工具而损了主人家。 张采有心出来辨驳,但张浦未动,他也不好抢先开口。 张浦也是对瞿式耜这等胡话大为不满,但眼前这人却是来砸自家台的,如何能让他在三千士子面前张狂,更不能容他屈解复社倡立本意,也不能容他污蔑朝中东林诸君,将这复社盛举变作一个笑话。“豁”的再次起身,扬声道:“复社倡立乃天下正人盛事,我社宗旨更是天下皆知,容不得你肆意歪曲!再者这天下乱局也是积弊之深所致,尔今国家内忧外患,外有东虏寇边,内有流贼肆虐,所谓冻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追究起来,当是神宗皇帝与民争利所致,如何能算到朝中诸公头上。” 闻言,瞿式耜也反应过来,“正是,险些被你蒙住,朝中大丈夫如何能为从前的事背黑锅,你分明就是颠倒黑白,信口胡言,妄将前人过错加于今人之身,其心可诛!” “颠倒黑白?其心可诛?!”曹化淳脸色一变,怒哼一声,道:“你们口中的东林诸公若真是大丈夫,就当上替君王分忧,下解黎民于水深火热之中,而不是于那朝堂争权夺利,如此作为,焉能当得大丈夫一说!还有你们,不思进取,只知限于门户之见,更一心只为自家谋利,于这江南鼓噪国事,为朝中争权夺利者摇旗呐喊,以为呼应,照咱看,你们这些人根本不配称什么正人君子,更不配做圣人子弟,你们啊,分明就是一帮国之大贼!” 那“国之大贼”四字重而有力,台上复社诸人人人变色,就是钱谦益也是气得浑身直哆嗦。但台上台下数千人,却无一人跳出驳斥。有感对方说得是歪理的也感身份不够,不便出面,但大多数人还是被这番话震住,心中惊骇,竟想对方这话说得到底是对与不对起来了。 曹化淳一语震住复社众人,心下得意,嘴角冷笑,对铲除复社更是下了决心。也不想多呆,便要转身离去,却听耳畔传来一年轻人的怒喝声:“你说得倒是轻松,上报君王下泽民,却不知要是你手中有权,如何上报君王下泽民?” 说话的正是被社中上下称为巨子的陈子龙,眼看这中年文士目中无人的在那大言不惭,师尊等人却哑口无言,不禁起了一争之意。他上前数步,也同样拿手指着曹化淳,嘴角同样也是冷笑,“看你这样,入阁拜相是不可能了,难道还能提一旅精兵为国御侮,为国平乱不成?若是不能,又能做得一地牧民之官乎?若是二者皆不能,你这人便是一借着空言图扬名之辈,哼,若我等是国之大贼,恐怕你这辈就是国之小贼了,连个大字都称不得!” “哈哈,看他这不男不女样,只怕是连刀都举不起,也不知他到底识得几个字,说不准连百姓的状子都看不下来呢?” “就是就是,此辈分明就是想借咱们复社扬名的宵小之辈,我等万不能中了他的诡计。” “休要与他再罗唆,速速将他撵走了事,省得耽搁我们的盛举!” “.......” 有陈子龙出头,方才还沉默的复社众人一下又活跃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讥骂着曹化淳。 曹化淳却是恍若不闻,更不想再和这帮百无一用的书生说些什么大道理,该说的他也说了,该提醒的他也提醒了,若是张浦等人还不识趣,他也就只能横下心来铲了这复社,再将东林党人视为圣地的无锡书院一举荡平。 “咱是无能,咱是空言,咱就是宵小,咱也不用你们撵,咱这就走,如何?” 曹化淳哈哈笑着就抬脚便要离开,却听台下有人嚷道:“如今国事败坏,还不是因为咱大明没有敢战的良将,要是那帮武夫人人敢战,那东虏不过一跳梁小丑,如何能屡屡寇边入关。这流贼四起也是那帮武夫未尽报效之责,只想着发财保命,遇事不前,这才叫流贼肆虐。照我说,要宇内安靖也不是难事,只要当政诸公把那些躲藏的奸小尽数逐出朝堂,委我等以重任,于军中监视那帮武夫,那帮武夫定然个个以死效命,如此不用一年,天下就可大定矣!....” 周围的人纷纷赞同,都说兄台高见。曹化淳听了,不屑的哧了一声,也不想再理会这等可笑之语,但走了几步,却忍不住停下脚来,转身对方才说话的那人说道:“我大明如何没有敢战之良将?据咱所说,锦州副将施大勇以数千之残部重创东虏,立下斩首近万的大功,其后又以八百兵南下平登莱之乱,沙河之战全歼叛军五千众,阵斩其大将陈有时,小官屯一战又重创叛军主力,使之不敢北望。如此良将,起于行伍,尔等自视文贵武贱,随口一个粗胚武夫,浑然不加以重视,但在咱眼里,他才是咱大明的真正大丈夫,比起朝中诸公怕也是强得太多,比起你这纸上谈兵之辈,只怕更是要强上百倍千倍。若此良将再多上几人,才是我大明之幸,似尔等,则是越少越好,最好一个都没有!”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我等读书人才是国之重柱,那等武夫如何能强过我等!这天下若是没有了咱读书人,只怕立时天下大乱,国将不国。”那说话的秀才气得两腮鼓得高高,挥舞着拳头就想跳上台去揍曹化淳,可看到对方那几个如狼似虎的随从,这要揍人的心只能深深的埋藏在心底。 曹化淳这读书人不如武夫的话让复社上下不约而同的激愤起来,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吵嚷起来。 “唉!败莫大于不自知,与你们说这些也沒用,白费口舌,时辰不早,也该找个馆子,好生喂喂肚子了。告辞告辞!” 曹化淳知道再说无益,也不去看这帮激愤的读书人,朝张浦、钱谦益他们拱拱手,带着几个随从扬长而去。路上,没有一个复社中人敢于拦阻他们,只能任由他们离开。陈子龙和喻连河倒是有心将人留下,但张浦他们没有发话,他二人如何敢留。且这虎丘又不是复社一家的,怎能强留人家呢。 “牧老,此事如何收场?”一场盛举被人搅和成这样,张采是气不打一处来。 钱谦益苦笑一声,叹口气没有说话。二人同时向张溥看去,却发现张溥站在那一动不动。 曹化淳走后,张溥便觉给一个大铁椎般当胸重重一击,霎时之间,几乎喘不过气來,胸闷异常,茫然地望着曹化淳远去,想到此人不知他什么來历,也识不出他本來面目,如此神龙见首不见尾,透出一种怪异,但所说的那一番话立意却极高远,似是站在极高的山颠俯视,胸怀自有沟壑却又无沟壑,当真出人意表,匪夷所思,不由愣了半晌,心中无数念头纷去沓來,想到自己花了无数心血,将匡社、端社、几社、邑社、超社、庄社、质社、应社等合并,创立复社,自以为是超迈前贤的不朽事业,天下也是称颂者多,那些诋毁者也只以结党相攻击,内心也是赞许的,不料竟给他贬得一文不值。若沒什么惊人的壮举,传扬开來,一來老魁首势必失望,二來也要给天下士林小瞧了,今后怕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那号令士林,遥执朝政,怕终是空谈,遑论有什么大作为?登时生出功败垂成、霸业成空之感,但终是心所难甘,高声喊道: “我张溥无德无能,受众位抬爱,总领复社,就是要与大伙儿做出一番前人未有的事业,不想今日却叫宵小欺上门来,说什么我等不如那大字不识的武夫……” 突然间心中一酸,热血上涌,哇的一声,一口鲜血直喷出來,身子直直地向后倒去。台下一片惊呼,登时大乱。钱谦益、张采、瞿式耜他们也都是大惊失色,纷份上前围住张浦,叫郎中的叫郎中,捶背的捶背,一时之间,台上台下闹哄哄的,哪有半点盛举的样子。慌乱中,那东林几位前辈的神位都给推倒了几块,这会却是谁也顾不上了。 人太多了,陈子龙插不上手,只能挤到台下,见柳如是仍坐在那,便挤了过去,准备要她先寻处地方歇息。 柳如是却是摇了摇头,说先生重危,她如何能离开。陈子龙不好劝她,便要她不要乱走,等会人群散了后他领她去见先生。言语间满是落寞,很是有种愤愤不平,想来心中十分的不服气。 柳如是点头应了,忽然开口问他:“那施大勇真如这人所说乃世间真正大丈夫吗?” ....................... 作者注:瞿式耜、何腾蛟、史可法为所谓“南明三杰”,然南明之亡却皆三人之力也。此处描绘其人一二,以作铺垫。 要百姓在家活活饿死,不要出来给官府添麻烦的是御史侯询,此处放在瞿式耜身上,皆因二人没什么不同,足以代表东林、复社的大多数正人君子们。 第三百六十章 李自成 河南急报 山间小道上,六匹快马戴着笼口,蹄包布革,无声无息地狂奔。约离山顶还有三里处,跑在最前的那匹突然马失前蹄,骑马人好像早有防备,一个鹞子翻身翻了出去,在两丈开外稳稳站住,同时抽刀在手,眼中满是警惕。 后面五匹却是来不及收缰,双双绊倒,马上的骑士被摔个嘴啃泥满天星。与此同时,林中窜出十来条汉子,一半人上前捆了五个落马趴在地上的,一半围住那站住的骑士,“把刀扔了!” 那骑士身形高大,持刀在手,并无惧意。见包围自己的这些人都是一身黑衣,便问道:“各位是打劫的,还是过天星的弟兄?” 听他说出大头领的号,一汉子奇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识得我家大头领的?” 那骑士点了点头,知道这些人是过天星的手下便也释了警惕,一边收刀一边说道:“带我去见惠登相。” 汉子们见此人竟然能说出大头领的名讳,知道此人和大头领肯定是老相识,便也收了刀,为首的汉子抱拳锁道:“对不住了,我这就带你们去见大头领,但还请几位蒙上眼。” 那骑士和手下也不反抗,任他们蒙了,扶上马,直到进了山顶大帐,才被摘了蒙眼布。这山上布有不少营寨,都是依山而建,地势十分险要,易守难攻,却是前些日子才从武安转战过来的义军过天星所部。 义军首领过天星,真名惠登相,陕西榆林人,崇祯二年于西北起事,崇祯四年同八大王张献忠等部活动于山西。所部为晋豫义军83营之一,河南32营之一,部下有众一万余人。年初随八大王等转战到武安等地,因官军四面来剿,不得已率部退到这高泽山,准备待机而动。 那高大骑士叫李自成,原是银川驿卒,朝廷裁撤驿站后,他失业回家,并欠了债,又因缴不起举人艾诏的欠债,被艾举人告到米脂县衙。县令晏子宾将他用大枷押着游街,险些丧命,后由亲友救出后,一怒之下杀死债主艾诏,又因妻子韩金儿和村上名叫盖虎的通奸,便又杀了妻子。如此李自成两条人命在身,官府不能不问,吃官司不能不死,于是索性就同侄儿李过到甘肃甘州投军。 时任甘州总兵的正是被朝廷追赠为太傅太师,谥号“武襄”,――今率部驻守莱州的通州总兵杨御蕃之父杨肇基。李自成因身形高大,手下有些本事,不久便被提升为军中的把总,尔后却在榆中因欠饷问题杀死参将王国和当地县令,发动兵变起事。 兵变起事后,李自成转战汉中,参加了王左挂的义军。崇祯三年王佐挂被三边总督杨鹤招降后,他转投奔绰号“不沾泥”的张存孟,为张手下的一个小队长,后张存孟被延绥巡抚陈奇瑜所部降明,李自成走投无路也一同降明,但却仍怀反志,等待时机再反。 崇祯四年洪承畴接任三边总督后,李自成再次造反,率所部数十人东渡黄河,在山西投奔了他的舅父“闯王”高迎祥,称“闯将”。去年,朝廷又任命陈奇瑜为五省总督,统一指挥五省兵马剿贼,山西总兵曹文诏也率部相继击败山西境内的农民军,使得农民军在山西无法立足,无奈之下高迎祥、张献忠等便往河南、湖广流窜,李自成亦一直跟随舅父身侧。 过天星与李自成也是老相识了,二人曾在高迎祥帐中喝过酒,突然见到李自成到来,过天星吃了一惊,跳起来喊道:“李兄弟,你好大胆子啊,这一路就不怕碰上官军吗?” 李自成顾不得说话,一屁股坐下,“水!”(首发:) “水,水!” 过天星忙向外叫,几名亲兵端进几只大海碗递给六人,李自成接过一气灌下,“咕噜咕噜”的眨眼间就喝得精光,尔后抹下嘴,急声道:“情况紧急,长话短说,紫金梁、邢红狼被围了!” “啊?被围了?围哪儿了?” 过天星再次吓了一跳,紫金梁和邢红狼可是当初老盟主王自用在时麾下拥兵最多的,能打的儿郎也多,怎么说被围了就围了呢? “被张宗衡、尤世禄从阳城追至泽州,再是高平、长子、屯留,一路追杀,不能立足,逃进了大山,尤世禄已围了大山,紫金梁是逃无可逃,走投无路了。”说完,李自成咬牙一拳捶在大腿上。(作者注:张宗衡,大宁都司指挥使;尤世禄,宁夏副总兵,其弟尤世威,昌兵总兵) 过天星亦是连连拍桌,直叹:“可惜可惜,可恨可恨!” 见他“可惜可恨”了半天,再无任何表示,李自成不由问道:“怎么,你坐视不管?” 闻言,过天星瞪大眼,反问李自成:“管?怎么管?” 李自成瞪了过天星半天,摇摇头,言辞恳切道:“兄弟,咱们不能没有紫金梁,他要完了,咱这义军就散了!” 过天星却是不为所动,他直摆摆手,说道:“我不是说不救,可兄弟你知道张宗衡有多少人马?咱们的马军只有几千人,官军却比咱们多得多,而且还是打老了阵的,咱们过去岂不是去送死?再说这儿离屯留一百多里地,要等到步军赶去,紫金梁早完了,尤世禄以逸待劳,咱们岂不是自送虎口?” 李自成摇头说道:“不必跑一百多里。” “那如何救?”紫金梁他们被围在一百多里外的屯留,李自成却说不用跑一百多里就能救人,把过天星搞得糊涂起来。 李自成看了过天星一眼,右手中指往桌上一敲,“打辽州城!” “……?!” 过天星是越发不明白了,一头雾水的望着李自成。 李自成向他解释道:“我不知道尤世禄有多少人马,但我知道辽州城只有四千守军,有粮食!打辽州,张宗衡必回救!” “可那毕竟是座城,还是座大城!只我们两营人,拿得下么?”过天星有些迟疑,这买卖似乎有点烫手。 “正因为是座大城,四千人才守不住,才好打!我已联络了八金刚,他说只要你干,他就干,咱们两万人还拿不下四千人?”为了过天星能够出兵,李自成竭力替他打气,并且相信自己这招围魏救赵一定能够成功。 “八金刚干?”过天星的眼睛亮了起来,八金刚的兵可比他多,要是他肯干,这把握可是大得多了。 李自成毫不迟疑点头道:“对!” 过天星也不罗唆,当下就应了下来,“好,娘日的,八金刚干了,老子也干!” ………… 李自成、过天星、八金刚趁夜偷袭辽州城,果然一举成功,张宗衡也果然弃了紫金梁来救辽州。张宗衡奋力扑城,李自成等坚持了两天两夜,尤世禄终于从西面架梯登城成功,李自成早已将粮仓搬空,遂放火烧城,开东城门撤走。张宗衡已是筋疲力竭,无力追赶。紫金梁、邢红狼所部农民军至此逃脱包围圈,向高迎祥、张献忠等部靠拢,指望各营联在一块重振声势,殊不知一个更大的包围圈已经向他们罩来。 ……… 年轻天子登基后为图革新,曾经下诏说过,凡遇紧急军情、灾害,无论何时,内阁必须立即奏闻,哪怕深更半夜,也须把他叫醒。因有这道旨意,就藩卫辉的潞王急奏到了内阁后,值班的大学士徐光启一刻不敢耽搁,派人去叫首辅温体仁、次辅何如宠等人丑时去叩乾清宫。 深夜惊驾,必是出了大事了,当晚宿在田妃那的崇祯也不敢怠慢,立刻披衣出来。请过圣安,温体仁递上奏折,折子右上角有一红笔画的圈,中一“急”字。 “刚接到潞王的急奏,贼寇已到了西山、顺德、真定,近在畿辅了!”温体仁禀完后不敢说话,小心翼翼的站在那等着天子发话。 崇祯也是吃了一惊,接过急报看完,半天没言语,好一阵才说道:“陕、甘、晋是荡平了,贼倒是要进了京师了。张宗衡剿贼,剿到朕脚跟儿来了!赶跑了外贼,再让内贼给围了?让朕再来一次京师守卫战?” 温体仁还没想好如何回答,何如宠先开口了:“陛下不必忧烦,这不过是山陕鼠窜过来的流贼。陕、甘、晋能迅速平复,豫、冀也必能迅速扫平,断不致让流贼到了天子脚下。” “流贼?怀庆、彰德、卫辉三府所属州县已焚掠一空!这是流贼?”崇祯冷笑连连,前几月河南还报局势稳住,流贼不复去年声势,不想这才几个月,三府十几县就叫流贼给抢得一干二净,这让他如何能不气。要知道当初听到河南扫捷,说这斩了多少匪首那收复多少府县时,他这皇帝可是高兴得就差睡不着觉。尔今形势突变,原先地方报上来已经被官军剿灭的流贼复起,别说他这年轻天子了,换作凡夫俗子也要气得呕血。 ………… 万分恳请红票和订阅支持。(首发:) 第三百六十一章 召大勇进京 经文华殿舌战群臣,一罢科道副宪,**前辅臣周延儒归里后,崇祯在百官心中威严日重,此时发怒,温体仁、何如宠、徐光启三人俱是保持沉默,谁也不敢说话以免触了天子心中紧绷的弦。高品质更新就在 最后,还是徐光启觉得这样静着也不是个事,便开口禀道:“陛下,曹文诏自从延绥总兵迁山西总兵后,便率三千五百人先在霍州力战万余贼军,击杀贼首钻天鹞、上天龙,贼众溃逸,旋即挥师北上,又在寿阳斩杀贼首混世王,相继肃清五台、定襄、榆社贼众,随即南下,进入河南又相继收复涉县、怀庆,斩杀贼首滚地龙等。宁夏总兵贺虎臣亦剿灭了一座城、薛红旗、开山斧等贼首,河南副总兵左良玉也杀了飞天圣、混海龙、擒了上山虎,李卑、艾万年、汤九州等也率部合击。臣以为贼军是无以立足,才逸出山西跑到河南河北来的,与去年相比,这贼势定是不复从前的,故也不必多虑。” “徐阁老说得对,”何如宠连连点头,说道:“曹文诏等在山西用兵太狠太猛,马不停蹄一路逼杀,贼寇立足不住,才窜入了豫北、冀南,完全不必多虑。” 这话完全曲解了徐光启原意,温体仁斜一眼何如宠,也道:“陛下,山西的曹文诏、河南的左良玉、汤九州等都是一等一的良将,贼众岂是对手?节节败退,溃不成军,逃入河南河北。接近畿辅的只是慌不择路的小股流寇,不堪一击,陛下尽可安心。” 崇祯却是哼了一声:“你们说得倒是轻松,朕看倒未必尽然呢!” 三人都一愣,不知崇祯是何意。 崇祯有些愠怒道:“朕看这贼盗不是被赶到豫、冀来的,是杀到豫、冀来的!先是张宗衡五千兵日事追剿,东击西奔,顾此失彼,山西巡抚许鼎臣却将李卑、艾万年、贺人龙留住,作壁上观。后是许鼎臣包围临县贼,张宗衡却将李卑、艾万年调走,仅留张应昌两千人。再后是张宗衡在河南招募毛兵两千,拟入晋合剿,河南巡抚玄默却以未奉合剿之旨、不敢越疆为借口,按兵不动。高品质更新就在又后是玄默建议三省合力围剿,晋西由陕兵向东追剿,晋东由豫兵向西截杀,晋中由晋兵邀击。你们明白了吗?” “陛下是说?”温体仁体察圣意,大致明白天子想说什么,“各督抚株守郡邑,意在城池无恙,可以逃避失事之责。” “不止这些,他们想的是保境祸邻,祸水他引!哼,那贼野掠林宿,何用攻城!这种防盗,实同纵盗!还有,就是欺饰隐匿!许鼎臣说流寇三十万,就歼十之五,解散十之三,所剩仅十分之二,不日即可平定。张宗衡说老回回伏诛,紫金梁重伤,朕知道这都是虚报冒功!” “陛下圣明。”温体仁道,“剿贼安民,督、抚、总兵都有责任,原不宜分彼此。既称流贼,原无定向,只视我兵将之勇怯以未趋避,岂可因责分东西而袖手旁观?督、抚分兵分将不可分心。” “他们以为朕不知道他们的用意,哼,真是小瞧了朕。”崇祯脸上黑云不散,“内阁拟个旨早斥他们,叫他们知道朕不是傻子。” “是,陛下,臣这就去拟。”温体仁赶紧应下。 “河南的事叫玄默早定,卫辉三府失地要尽快收复,断不能让各地的贼军合在一起。地方也要尽快安平,今年的税就免了吧。” “陈奇瑜上任也有几个月了,怎么迟迟不见动静的,就见着几个巡抚在那叫嚷,他这五省总督却风平浪静的,要一直这样,朕要他这五省督师做什么?不过他上次报来的方案,朕看是可行的,需要哪些精兵猛将,朕都给他调。告诉他,就照这方案拟个完整的章程,朕还要再看。” “内阁直接拟了,朕也不看了,等会叫司礼监直接批红就是。” 崇祯又下了两道口谕,温体仁也一一记下。 一气下了三道旨意后,崇祯脸上黑云始散,也感到胸口轻松许多,“嗯,能打仗的不光是辽东兵,陕西兵也是骁勇善战啊,曹文诏没有负朕的期望,就是左良玉也做得不错,尔今大明缺的就是良将,此二人当大用才是。高品质更新就在” 温体仁三人见崇祯语气愉快,不由都是松了口气,也附和了几句。崇祯听得高兴,眉头忽又一皱,“只是这冀南为咽喉重地,顺德则是大平原,没有河山之险可作屏障,可以千里直趋京师。到了西山、顺德、真定的流贼怎么办?” “臣以为可遣京营往援。”温体仁早已想好对策。 “臣以为应促曹文诏移师会剿。”何如宠跟上道,“要不然叫洪承畴麾下出一支精兵也行,反正宁夏境内已定,留那么多精兵也没什么用处。” “应速命大名、保定各府县抽调兵马堵截西山、顺德、真定贼寇,可着杨嗣昌一体负责。”徐光启补充道。 崇祯默想了一会儿,点头答应道:“就这样吧,命河南各地迅速布防,叫曹文诏速赴京畿,另外让京营倪宠、王朴以都督总兵衔率六千京营往援。” 听了这个旨意,温体仁、何如宠、徐光启三人同时犹豫起来,年初元宵节过后,朝廷就应潞王要求命倪宠、王朴率五千京营兵往豫北剿贼,可二将带着人马却把豫北祸害得不轻,根本和流贼一仗都没打过,反而不断往朝廷虚报战功,最后实在是没办法才把他们调了回来。现在天子又要派他们去,三人心中实在是没底,但又不敢直接说京营不行,二将不行。 最后还是温体仁禀道:“陛下,倪宠曾边疆立功,使为大帅犹可,王朴仅因袭父威分功,在京营不过半年,遽加府衔总兵,恐不厌人望。河南的左良玉、张应昌、汤九州都有百战之劳,位次反出其下,恐闻而懈怠。” “嗯,”崇祯觉得有理,“左良玉、张应昌以都督佥事署总兵。还有...”崇祯略一想,“乾清宫太监杨进朝、卢九德监军。” 又命内阉干预戎政,温体仁轻叹一声,不想被崇祯听到了,问他:“卿为何叹气?” 温体仁哪敢明说,急中生智道:“陛下命内臣监军,是记功过、催粮饷,监军马钱粮。但两军阵前,是人肉滚刀枪。将军阵前冲杀,哪还顾得内臣?但若不顾内臣,一旦出事,又如何向圣上交待?顾此失彼,顾彼失此,怕是难打胜仗。所以臣想,临敌之军,可缓派监军。” “哼!哪支军队不打仗?不打仗养它何用?!”崇祯最是不喜有人对内臣监军说三道四,为此被罢的官员可不是一个两个了,上次在文华殿也是大说特说了一通,现在温体仁这个首辅还要变着法子对内臣监军提出不满,他不由怒上眉梢,冷冷道:“三个月之内必须灭贼!”说完扔下一份折子,“照办吧,退了!” 三人出来,回到内阁,打开折子看,是兵部的筹案,“河南兵驻泽州,北可援高平、长子,东可援陵川、潞安,西可接应阳城、沁水。秦、晋、豫虽分土分民,仍是一体,不得作彼此观。秦兵、晋兵、豫兵三面夹击,可为万全。”这筹案三人早看过,下面是崇祯的朱批,才是刚写的: 督、抚受命讨贼,凡属寇盗结聚逞突处所,均有歼剿专责,何地可分?但贼既分股盘踞,自当因势用兵,夹击取胜。务期奋锐详筹,刻期并举,齐张挞伐,早奏廓清。如遇贼党流遁奔突,仍须穷追互援,并力攻扫。行间文武各官功罪一体,不得画地诿卸,以至偾误取罪!若保境祸邻,以纵贼情由论罪! 温体仁合上折子,钦佩道:“皇上毕竟是皇上啊,虽是青春年龄,却是慧眼如炬,把这些臣子看到心里去了。” 徐光启却是不解,疑惑道:“皇上怎知道许鼎臣、张宗衡是虚报冒功?” 温体仁笑了两声,道:“自然是那些监军内臣密报的,所以首辅大人提出缓派监军,便就又龙颜不悦了。” “皇上眼下念着内臣监军的好,咱们也不能太过顶撞,好在局面尚可,派些内监去当也坏不了事。”有了周延儒的教训,何如宠不想再在这内臣监军事上犯什么错,这事皇上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那句“尔等心中可是有鬼”可不是年轻天子一时气话。 “不过登莱那边怎么解决?高起潜可是要班师了。” 何如宠提起登莱的事,温体仁苦恼的叹了口气,“高起潜那边,自有皇上决断,咱们还是不要干涉。这个施大勇,却是让人头疼了。” “前后几道折子过来,朱大典也替他说了话,这谋逆之事想来是不存的,按规矩接下来可是要酬功的。”徐光启拿眼看温体仁,“锦州大捷的功劳还未赏他,这次又立了大功,前后功劳相加,朝廷拿什么酬他?” “皇上怎么说?”何如宠比较关心天子的想法。 温体仁摇了摇头,苦笑不语。 见状,何、徐二人知道这事还是摊在内阁头上了,不由都是头疼。 半响,徐光启才想到一要紧事,忙问何如宠:“派往辽东的人回来没有?” 何如宠摇头道:“没有。” “查出什么了吗?” “查出查不出已经不重要了,祖大弼一死,祖家还有什么指望的。” “那以内阁的名义叫他们回来吧,省得施大勇寒心。” “皇上那边?”派人去关外详查祖大寿死因是天子下的旨意,温体仁却要把人撤回来,何如宠不禁有些担心。 温体仁却不在乎道:“皇上那边我自会去说。” 温体仁是首辅,他这样说了,何如宠也不好反对,便默不作声。 徐光启也赞同把人撤回来,点头道:“把人调回来也好,还来得及,反正锦州军暂时还要留在登州,总得把那些叛军余部全部剿平方能回辽东吧。一来二去总有时间,朝廷也不致太被动。” 何如宠犹豫了下,迟疑道:“既然李孔二逆已死,余部想来也成不了气候,是不是要施大勇回京觐见?” 这个提议有点突然,温体仁怔了怔,但想到最近京师流传的小道消息,便点头道:“也好,登莱的事情着实有点乱,让他本人回京说明也有助于外界风评,至于是赏是罚,还是由皇上定夺好了。” 徐光启也没意见,当下便由何如宠拟了旨交司礼监去了,想必皇帝也不会拦着不让施大勇这个功臣进京。 第三百六十二章 你还想吃人肉吗? 锦州全军都驻在登州休整,根本没有如同上报朝廷的奏疏上所言正在全力清剿叛军余部。 自去年孔有德吴桥起事到如今兵败被杀,这场以东江辽兵为主的叛乱已历时近一年。**比天灾更加可怕,一年之内,叛军所过之处生灵涂炭,百姓死伤殆尽,苦不堪言。北直隶、山东尚好些,这登莱境内却已是渺无人烟,尤其登州境内,基本上可以说是十室九空。 叛乱前,登州府境内有户二十一万余,截止昨日大勇从原登州道宋光兰手中得到的最新数据,府内原在籍百姓已不足三千户,其中无一精壮,俱是老弱妇孺。 登州城中原居民也是被叛军杀了个干净,现下除一万两千多叛军的家眷外,另外还有七千大勇率部沿途收容的难民,两者加起来不到两万,同样也是老弱妇孺居多。要靠这些老弱妇孺耕种登州境内的田地,情况实在令人堪忧。 但安抚百姓,恢复生产却已然成了大勇份内之事,这原因固然在于朝廷还没有任命新的登州府县官员,地方士绅也在叛军的屠刀下被屠得精精光光,没人出面组织百姓生产自救;另一方面原因却在于大勇自身,因他想让登州能够掌控在自己手中,从而能够获得一个压力较轻的根据地用以养兵。 锦州是大明在关外的军事重镇,天启以后,几乎每年都要承受东虏进攻的危险,因此锦州的一切都是以军事防御为主。虽说锦州周围也有些堡屯,但大规模屯田根本不可能,没人敢保证庄稼收获时金军的骑兵不会来抢夺放火。而且这几年关外的天气也是一年不如一年,连着旱了几年,冬天更是冷得出奇,地里的庄稼收获能得十分之一便算不错了。再加上锦州人力缺得厉害,也不可能有足够的人手来自供自给。所谓“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的战略其实早就破产,关外原明军境内的汉民早就在熊廷弼放弃广宁和宁锦时被努尔哈赤杀得剩不了几个人,那“辽土养辽人”怕是指现在的后金采取的策略了。 南下征战的经历也让大勇再也不相信朝廷所谓的粮草供给,问过蒋万里也知道当年袁崇焕守宁远时,努尔哈赤率领的金军就是越过锦州直接攻打宁远。要是洪太再次率军来攻,采取围点打援的策略,大勇就不能不担心锦州断粮的后果。他可不想把性命寄托在宁远、山海关的明军身上,更不想跟祖大寿一样被困在大凌河靠吃人等死。 怎么看,锦州都是个绝地,一切都要靠后方输送的兵家绝地。大勇在锦州也不是全由他说了算,除了锦州知府外,还有辽东巡抚。没了丘禾嘉的支持,大勇可不相信关外的官员们会不顾一切的全力支持他这个武夫。 不能困在锦州的念头在大勇脑袋一经形成就抹之不去了,眼下十室九空的登州似乎成了大勇不错的选择。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他施大勇只是锦州参将,和这登州根本没有关系,他要如何做才能让锦州的参将占据属于登莱巡抚衙门所在的登州呢。 曹变蛟结合自己在西北的所见所闻向大勇献了办法,这办法就四个字――养寇自重。 寇,现成的,李忠辅和耿仲明可仍打着叛军的旗号在锦州军的监督下活动,只要这支叛军一日不消失,朝廷就不会让锦州军回到关外。 大勇深以为然,于是乎在全军回到登州的几天中,一封封加紧奏报便往京师发去了。虽说急报中的叛将李忠辅和耿仲明正老老实实的呆在登州,但这也不影响大勇在奏报中对叛军余部的深深担忧。 在一大笔贿银的攻关和“事实”下,回京的高起潜替大勇的奏报作了证明,在莱州城内忙着数卖粮银子的杨御蕃也拍着胸口向朝廷奏报叛军余部活动属实,锦州军正在全力清剿。督师朱大典还在奏报中再次强调此次余贼之乱仍需锦州军平定,换其他兵马恐贼势复大。 在多方的协力下,朝廷果然没有让锦州军速返锦州,兵部来了公文,要施大勇率部继续留在登州平叛。至于登州的百姓怎么办,京师来的公文可是只字未提,只让锦州军在有余粮的情况下就地接济,以待朝廷进一步处置。 如此安排对大勇自然再好不过,因此在休整一个星期后,他立即动手进行灾后重建,并开始派人携重金去京城打听吏部即将任命的新登莱巡抚是谁,府县官员又都是哪些人,准备提前与这些官员交好,省得他们到了之后说三道四,毁了自己心血。不指望他们全力支持自己,至少也要让他们闭嘴。 其实大勇要是知道内阁诸公商议过,鉴于登莱损失太大,已经没有单设巡抚的意义,要将登莱二府重新划归山东治下后,恐怕得呕出一口血来。 灾后重建首先要做的就是统计境内现有人口,选派吏员,将散在各处的百姓集中在一处,从军粮中拨出粮食让他们能够活下去,同时还要赶在天气转冷前将麦子种上。如此虽不能将生产恢复到兵灾之前,但至少也能让这些饿得不成人形的百姓勉强活到明年开春。 要抢秋种,靠这些老弱妇孺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大勇将目光放在了投降自己的数万叛军身上 平度第五次改编时,锦州军吸纳两千川军,整以步军左右二营、亲兵营、狼骑军及少量轻骑哨探、辎重营,全军共4600多人。但实实在在的披甲战兵实际也只2000人,余下的2600人只能算半辅兵半战兵性质。 一路征战,锦州军牺牲了一千多士卒,因此核心兵员只三千人左右,但是向锦州军投降的叛军却达到了五万之众。如何整编吸纳消化这些叛军便成了大勇的当务之急。 分脏同盟的成立使得莱州城内的军粮可以源源不断的向登州输送,当然,这些粮食都不是白得的,大勇为此拿出的真金白银也不少。 部下们对大勇将千辛万苦得来的真金白银送出几十万两,又拿出几十万两去买本应该不用给钱的粮食都有怨言,但大勇却执意如此。他对专门呆在莱州负责购粮事谊的蒋万里说了几句话,“尔今这天下缺的不是金子,更不是银子,而是粮食。有了粮食,就有了民心,就有了军心,没有粮食,咱就是兵马再多再厉害,到了也是散得精光。” “金子银子没了,咱们可以再从敌人手中抢,可这粮食要没了,咱们连去抢的力气也没有,孰重孰轻,不必我多说了吧?” 大勇这些话经蒋万里之口传到诸将耳中后,大多数人表示支持,不再对大勇如此浪费弟兄们拿脑袋抢来的金银感到有怨言,但仍有几人还是看不开。代表人物就是李大山这个一向喜欢和大勇唱几句反调的土匪游击。 对他,大勇只用一句话就让他再也不敢有半句埋怨了,“难道你还想吃人肉吗?”。 第三百六十三章 卖,卖光拉倒! 自恢复更新四天来,骨头已更数万字,绝对可以说是日更万字以上了,如此拼命皆为补偿前几个月因家事断对读者的愧疚之情。看在骨头如此有诚意的份上,诸君是不是也用红票支持下,有能力的以订阅支持,再有能力的投上数张月票撑撑门面乎? ........... 杨御蕃年轻有胆识不假,看人眼光也相当的准,否则也不会保住这莱州城。但其人终是逃不脱这时代武人的宿命――对黄白之物的贪好远比杀敌报国来得多一些。 莱州城中存放的军粮有三百多万石,这些都是南方运来的漕粮,本是准备走海路直接运到锦州和宁远供关外明军食用的。不想孔有德吴桥突叛,南北交通隔断,承担运粮任务的天津水师又在登州城外全军覆没,故而这些本该送到关外的粮食就全堆在了莱州城中。 有如此多的粮食,无疑是谢琏在莱州坚守的动力,也是他起初绝不与叛军谈招抚的原因。城中有粮,肚中不饿,这心如何慌?几百万石粮食让城内数万军民敞开吃,也能吃上两三年,再加上莱州城墙高大坚固,换谁也不肯出城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和叛军厮杀。 要不是刘宇烈这个督师一昧倡言招抚,中了孔有德诈降的诡计,非逼着谢琏和朱万年出城受降,只怕谢琏这会也是功成名就了,更不会有朱万年在莱州城前喊出“勿管我,向我开炮”的惨剧了。 谢琏和朱万年的死,使得莱州城和当初施大勇守锦州时的情形差不多,所不同的就是锦州城内辽东巡抚丘禾嘉只是重病还没死,对大勇这个亲信也支持得很。知府陈昂倒是有心添乱,却苦于无兵在手,被大勇硬生生的就给软禁了。杨御蕃没施大勇那么麻烦,压在头上的巡抚死了,城池的主人知府大人也死了,莱州城中就数他这总兵大人最大。 没了谢琏和朱万年,杨御蕃俨然就是这莱州城的主人,或者说是大救星更准确些。也是,若不是杨御蕃,这莱州城的数万军民早就成了叛军的刀下冤魂了,说他是莱州的救星大恩人一点也不虚。只要朝廷一天没有要通州兵回驻原防区,杨御蕃就能当一天的莱州主人。 上次蒋万里奉施大勇之命向杨御蕃买粮时,杨镇台多少还顾虑着他是客兵,不敢做得太过份,万一朝廷事后查问城中粮食的去向,他不好交待。现在,却完全没了这份顾虑,分脏同盟也有他一份,城外发生了什么,杨御蕃心知肚明,看在施大勇不断奉上的真金白银份上,杨镇台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反正都是大明官军,也都是客军,何苦替朝廷当这个家呢,况且手下儿郎们在这莱州坚守了几个月,死伤也大,都苦得很。既然有人大把大把的银子拿出来,就顺水收下得了,也让儿郎们欢喜欢喜。 通州兵自叛乱初始就急赴莱州赴援,兵部催促得紧,沿途根本没有烧杀抢掠的机会,也没有从叛军手中缴获的机会,所以直到叛乱平定,除了莱州知府带领城中士绅奉上的谢仪外,杨总兵的腰包里其实没几个银子。同样,从京城来的京营,从湖广调来的川军,从蓟镇来的蓟镇兵包括全没于锦州军之手的辽兵也都是没有斩获的机会。 没有斩获就没有战利品入手,没有战利品,这大老远的跑来为国平叛能没怨言吗? 一方没收获,一方有收获,很自然就一拍两合了。 莱州城中的粮食现在就是大勇的猎物,为了获得这些粮食,大勇可真是下了大本钱的。 银子,大勇有的是,李九成和孔有德将小半个北直隶和小半个山东翻了个底抄天,把登莱境内也洗劫一空,地方大户连同贫民小户一视同仁,这搜刮来的财富能少吗?更何况还有十数个府县的库房呢。别的不说,光是登州城内孙元化的藩库就足足有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堆在那! 巨富,真正的巨富。别人一辈子都得不到巨富,大勇得到了,虽然这些财富的背后都是血与泪,是一家又一家的灭门血案,是无数逝去的生命,但终归还是让人想也不敢想的财富。 杨御蕃他们这些客兵肯定是要回原驻防地的,所以粮食对他们而言一点价值也没有,他们不可能找到足够的运输工具明目张胆的将朝廷军粮往家运,更不可能将这些粮食堂而皇之的发卖出去。就是他们想卖,也得有人买啊。放眼望去,这登莱境内还有什么人能够拿出银子买粮吗?能够随身携带,易于使用的金银才是这些客兵最想得到也是最好的战利品。 大勇则是相反,他是拼命的想将手中的金银甩出去,他想要的只是粮食。那些看起来叫人眼光缭乱的黄白之物真心对他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锦州军吃够无粮的苦了,登州的灾后重建也需要大把的粮食,那些饿得皮包骨的灾民可是急等着粮食救命的!在锦州军占领登州之前,一些侥幸存活下来的百姓可已是易子而食了! 一想到易子而食的惨剧,大勇就不能不痛心,他吃过人,他知道那代表什么,但凡没到山穷水尽,做父母的能舍得自己的孩子吗? 粮食!越多越好,哪怕是花光手中所有的金银也在所不惜! 大勇这个发了国难财的土豪用手中的金银打通了所有的关节,高起潜都变着法子给了他一批粮食。老关系户京营的林清、裴少宽他们也都跟着挣了一笔,当然最大的卖家肯定还是莱州城。当蒋万里再次代表大勇向杨镇台提出重金购粮后,杨御蕃毫不迟疑的答应下来。若是没有大勇买粮的银子,通州兵这回可算是血本无归了,肯定要在回去的途中抢劫地方,只怕人还没到通州,地方官的状子就跟雪花似的飞到京里去了。 现在好了,把该打点的打点了,就直接拿银子走人,啥都不用问,该有的理由都是十足的:叛乱平息要不要救济百姓?锦州军继续剿匪要不要粮食供给?...诸如这等绝对摆得上台面的理由,大勇可是十分贴心的替杨御蕃想了十多条。 理由有了,卖的还是国家的粮食,或者说本就是锦州军的粮食,何乐而不为呢。 “卖,全卖光,卖光拉倒!” 杨御蕃拍板之后,莱州城中的牛马大车一夜之间被人买光,白天黑夜这城门进处的都是装着大袋小袋的粮车,灯火通明的好不热闹。衙门里的书吏们全部冲上第一线充当起商人的角色,赚得不亦乐乎。可谓是上下一心齐发财。 不但是粮食,其他能拿出来卖的杨御蕃都豁出去拿出来了,刀剑弓矢、盔甲皮具、锄头镰刀,药材、海里的鱼、甚至是识字的书生,看病的郎中,只要是锦州军需要的东西杨镇台都明码标价出售。 官府的行为很快蔓延到民间,莱州城中的商户可没有受灾,眼看着锦州军拿着大笔金银在那求购物资,他们瞬间就恢复了商人本色,市面上的、库存的,只要是能卖的东西他们一股脑全向锦州军出售。连带着百姓们也纷纷跟上,城里是鸡飞狗跳,凡是能当肉吃的牲畜全往锦州军的营中送去,以致莱州城连着个把月看不到一条狗。 小脚老太们也提着好不容易攒下的鸡蛋小心翼翼的向锦州大兵兜售,等对方慷慨的付给银子后,老太太们顿时乐得嘴合不拢。 还有百姓来卖地里种的青菜、生姜、果园子里的梨、苹果等,有些人更是把家里的盐都拿出来卖了。 多少年没见过的童叟无欺场面竟然在叛乱刚平息后的几天内在莱州城中上演,着实叫城内军民感慨:往后这天下终是太平了。 疯狂的出售行径直接影响了莱州军民日后的生活,因为他们发现自己手中除了银子外,似乎没有东西了,于是新一轮恐慌在莱州上演.... 第三百六十四章 干到哪算到哪 鉴于登州府境已不足三千户,大勇在返回登州后对原登州道宋光兰、监军道王徵、登州知府吴维城、同知贾名杰、蓬莱知县宋诚等人下了自己的命令。 此道命令要这些原大明的官吏在一个月时间内将散于各处的灾民集中搬迁到登州府周围,以便锦州军能够就近安置救济他们。 让老百姓离开世代居住的地方,换在以前是很难的,所谓故土难离,但凡是人,对生养的土地总有一种莫名的感情在。甚至很多到外地打拼的人在临死之前也都会让子孙将他的骸骨迁回原籍埋葬,这就是叶落归根。 若换作以前,大勇这等将百姓从他们生养所在的土地迁走,肯定要引来喧然大波的,甚至弄得不好还会引起民变,现在,却不必担心这些。当那些曾经投降叛军的原登州府县官吏告诉灾民们登州有粮食可以接济他们时,那些侥幸在叛军屠刀下不死的百姓们便携老带幼的向登州迁移了。积极主动的让那些名义上的大明官员们都有些惊讶。 也应该感激孔有德和李九成,正是他们为了抢掠财货将那些地方的豪强士绅一股脑铲除,才使得尔今剩下的百姓没了主心骨,也使他们缺少代言人,在还有两月就入冬的情况下,他们只能顺从的跟着官府派来的人往登州迁移,否则,一旦天气转冷,他们根本不能在废墟之中存活下来。对这些百姓而言,官吏们承诺的登州粮食才是他们主动迁移的最大因素,除此之外,再无诱因。 有了从莱州获得的粮食,大勇也不怕来登州的百姓多,他现在只怕百姓不肯来,或是来得少,起不了什么作用。为了充实登州人口,一方面,大勇竭力将存活下来的百姓迁到登州府城;另一方面又不断派人邻近地区张榜安民,劝说那些藏在山中乡间的百姓到登州来。 如何安置这些灾民,大勇的想法很简单,也确实有效,粮食加土地。 登州府,以丘陵地为多,良田不多,基本上良田都被地主士绅所占,平常百姓除了充当地主的佃农,便只能耕种收成不好的薄田,因此收入微薄,生活十分的困难。大多数时候,平民百姓多以出海打渔来贴补家中生计。 出海打渔固然风险很大,民间有十出七归的说法,意思是十个青壮出海,回来的恐怕只有七个,其余的三人肯定要死在大海上。但相比土地的微弱收获,出海打渔对贫民们的诱惑力还是十足。那些青壮们宁可死在茫茫大海中,也不愿自己的妻儿不得裹腹。 叛军对登州的大屠杀某种程度上帮了大勇的忙,在这十室九空的登州,大勇想要做的每一件事都可以无条件的得到执行,根本不怕有什么反对势力的存在。将原属那些大户的良田拿出来分给那些迁移来的百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即便这些大户还有一二子孙侥幸存活,他们对这些土地也丧失了归属权,大勇一句登莱士绅尽数遇难便可将他们的嘴巴堵得严严实实,倘若不识相的话,大勇也不介意将他们再次人道毁灭。 说到底,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大勇对这个时代的土地兼并本能的就感到抵触,对那些靠剥削贫民过着丰衣足食生活的地主大户们,骨子里就是敌视的。 这种抵触和敌视换在其他地方肯定会让锦州军处处被动,在登州,大勇却可以肆意而为。 屯田,是大勇从一开始就想到的办法。他无意将那些无主田地分给灾民,也无意宣布什么免税患民的政策,这固然是他没有这个权力,也是因为他根本不想这么做。 屯田这个政策,大明两百多年来做了无数次,那卫所的军户其实就是屯田的百姓,到如今,这屯田制已经败坏得一塌糊涂,其中的弊端明白人都看得出。但大勇却执意在这登州屯田,长远的坏处他不是不知道,但眼下,屯田却是势在必行,因为他必须让登州尽快成为锦州军一处粮食后勤重镇。这如同计划经济一样,在社会的不断进步下,计划经济显然不适合国情,但起码在一开始,计划经济却足以让一个国家快速发展起来。 以后是不是分田到户,那是以后的事,眼前难关重重,锦州军能走到哪一步都是未知数,大勇自然也无意为将来的事情操心。 操他娘,干他娘,走到哪算到哪。 当宣布在登州进行屯田后,锦州上下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关外很多地方都在屯田,这也是自力更生的一种手段。那些有名节之辱的降官们更是没有半点异议,反正这登州府近的土地都已经变成无主田,锦州军屯田也好,分发也好,和他们又有多大关系呢?他们现在担心的是施大勇会不会如进城时所说为他们的反正证明。 ......... 迁移百姓集中居住的任务,大勇交给了原登州道宋光兰,此人是万历四十二年的进士,天启二年出任济南府同知,登莱设巡抚后,他又出任登州知府,继而改登州道。叛军攻占登州后,宋光兰万念俱灰,本想自杀殉国,却被小妾所救没死成,其后也不知是鬼迷心窍了还是幡然悔悟,竟然再无寻死之心了,一心只想求活了。 在登州一干投降叛军的官员中,宋光兰是品级最高,名望也是最重的。 孔有德和李九成攻占登州后,本想将登莱巡抚孙元化推到前台,借重他的名望招降纳叛,结果孙元化宁死不从,他们便改从原登州府县官员下手。经威逼利诱,宋光兰这个登莱二号人物便成了孔有德的合作伙伴,接受了李九成任命的登莱巡抚一职。 说宋光兰没骨气肯定不对,说他有骨气也不对,因为叛军入城后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自杀报国,其后获救之后才在叛军的威逼之下充任登莱巡抚一职。因此不能武断的说宋没有骨气,也不能说宋是铁胆铮铮的忠臣。 第三百六十五章 变节不可怕 所以如何定性宋光兰这个人,实在是有些说不清的,你不能单以事情的表面下论断。据宋光兰本人对大勇说,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闻知官军攻打登州,他便立即和投降叛军的原登州府县官员合谋开城内应官军,因此他们是有功的,大大有功,若不是他们,登州恐怕也不会如此容易就被官军收复。 这等说辞,大勇自然是不信的,也不会理睬,在他看来,这等说辞和那“墙头草”绝对是有的一比的。但是锦州军征战有余,治理地方却是不行,且初来乍到,没有帮地头蛇帮着整治还真不行。为了登州的稳定,大勇采取了权宜之策――和这些降官合作。要不这么办,他只能把手下那些只会杀人的武将们派出去充任民政官,如此,怕登州城中立时就要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了吧。 为了登州尽快安定下来,大勇当断则断和宋光兰等降官合作,不仅拨了两百人临时作为登州府的差役,还给了他们几万两银子作经费,另外原府县衙门的吏员只要没死的都官复原职,就指着他们将登州这个烂摊子迅速收拾起来,让大勇西征无后顾之忧。 宋光兰等人做得也不错,至少,在大勇率部出征莱州这段时间内,登州城中的一应事务都被他们料理得有条不紊,还能抽调出一批粮食供应前方,着实被大勇好好夸讲了一番。 等到大勇带着几万叛军回到登州,这些早已被大明吏部除名的官员们任务便更加重了。他们不但要执行大勇将境内百姓集中迁到登州的命令,还要负责发放赈济粮的任务,另外还要统计屯田所需的土地和工具缺口,并且还要维持城内的治安,隔三差五还要接受大勇的新指令,真可谓是任重而道远。 也真是难为他们了,要知道这些个官员在竭力操持大勇交待的差事时,可都对自己的脑袋是否能够保住提心吊胆,便可知他们心中的压力有多大。 监军道王徵是个苦命人,这苦命人倒不是说他自幼家贫,寒窗苦读、家有寡母,从小饱受乡邻欺压什么的,而是说他运气不好。他的确是运气不好,天启四年科举中第,二甲十一名,按惯例他这名次应是进翰林院的,次一点也应该进科道,结果他却是直接被外放出京当了个知县。 有明一代,这内阁学士多是从翰林院出来的,六部重臣也都有翰林院的经历,所以世人说翰林院虽乃清贵衙门,但只要进去,日后总有出头之日,运气够好,将来都是要入阁拜相的。那科道虽说比翰林院差了点,但都察院也好,六部给事中也好,做得好了,往往一封弹章就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名声大了,巡抚巡按都不是痴想,算起来对进士出身的官员也是出人头地的一个捷径。可惜王徽实在是命不好,二甲十一名最后竟然翰林院进不去,科道也进去,六部主事也轮不到,直接给外放出京当知县了,还是放在山东一个下等县。这对堂堂二甲十一名的王徽而言着实是个晴天霹雳了。 世上总有不甘心的人,但凡是有进取之心的人,都不会安于现有的环境,总想着往上攀爬,让自己日子过得更好些。这王徽便是一个不安份的人。当知县时,他样样做得比同僚好,官声颇佳,吏部的年终考核年年也是上上,省里和府里对他也是颇多赞许,上官们难得的没有打压这个苦命的进士。就这样,在他的不断拼搏下,凭着过硬的政绩终是脱了七品官服,先换了六品同知袍服,紧接着又换上了五品的监军道绿袍,成了登莱境内仅次于巡抚孙元化、登莱道宋光兰的三号大员。 登莱巡抚衙门是新设不假,但却是重镇,系着关外大明军镇的命脉,又提着东江诸岛,对东虏有牵制作用,因此虽是只辖两府,但朝廷对它的重视却是很大的。当初巡抚孙元化说要练军便练军,说要买炮便买炮,说要募兵便募兵,军政大权是一手抓,要粮食,朝廷给;要银子,朝廷给;要人,朝廷也给。一句话,只要孙元化报到朝廷的,朝廷无一不准。如此放权,连带着登莱的官员们也都是跟着显赫起来。 王徽这个监军道更是意气风发,本职工作做得是尽力尽力,盼着有朝一日能够凭着登莱的功绩升任他省布政,尽而再成封疆大吏,如此也算不负十年寒窗之苦,光宗耀祖了。岂料上天和他开了个玩笑,正飞黄腾达之时却平地响起惊雷,孔有德叛乱了! 这一叛乱把个登莱上下美梦击得粉碎,辛辛苦苦操持起来的家当全作了他人嫁衣,除了那些宁死不降的官员外,大多数登莱的官员都在叛军屠刀的威吓下变节,摇身一变成了李九成大元帅府节制下的登莱新贵。 王徽本不想降,他也想杀身成仁,全了自己名节,可是事到临头,那绳子终是套不到脖子上去。再加上宋光兰等人的极力苦劝,王徽还是没过得了心头那坎――咬牙降了。 从朝廷官员变成乱臣贼子,这个打击对王徽可是致命的,他再惜命,也不可能瞬间转换角色,死心塌地的跟着叛军走,所以在相当长的时间内,王徽虽然接受了李九成授予他的登莱布政使一职,但却是天天窝在家里借酒消愁。这一醉,直到锦州军攻破登州方结束。 打开城门望见官军大旗时,王徽心中酸甜苦辣都有,真是百感交集,难以言语。和他同样心情复杂还有知府吴维城,同知贾名杰,知县宋诚等人。 悔恨、愧疚,急于赎罪,是眼下登州城中原来那些官员共同的心情。宋光兰领着一众“大人们”已经不止一次要求见大勇了,但每回都被大勇以公务繁忙推脱,只要他们安心办差就可,其他的别想那么多。 事关身家性命,有几人能洒脱的?大勇轻松一句话,这些大人们却不敢真就信了。本来就对大勇那句“贼逆伏诛之日,便是尔等重见日月之日”的话怀疑,现下见大勇都不大理睬他们,众人更加是心中没底。 连着求见了三次,宋光兰他们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大勇,不等他们先开口询问大勇曾经答应他们向朝廷上疏证明他们反正功劳时,大勇先说话了,他道:“你们心里怎么想,本将都知道,要说本将不知道,那肯定瞎掰。不过现在本将说什么,你们心中都不会踏实,总要见到朝廷旨意下来,你们才能安心。所以本将也不想和你们多说什么,本将只想对你们说一句,变节不可怕,怕得是不知悔改。所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先前你们走错了一步,这会却是万不能错了。只要你们将本将吩咐的事情都做到了,本将便把话给你们摞这,朝廷断不会要了你们脑袋。至于你们是否还能在这登莱为官,却是要看你们自身了。我锦州军中,向来是有功就赏,有过就罚,若你们有功,本将自然会向朝廷请赏;若是有过,那却是饶无可饶的。尔等都明白了吗?” 第三百六十六章 无耻 发粮 裁军 “明白明白!...” 一众官员不迭点头,大勇那句“变节不可怕,怕得是不知悔改”当真是说到他们心坎上去了,要不是刀架脖子,哪个会做这有损名节的耻辱之事呢?事情已经做了,再砍他们脑袋也于事无补,不如给他们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如此才是最妥善的解决办法。 “将军一席话,胜过我等读十年书啊!将军尽管放心,我等必尽心办事,不负将军所托。” “卑职这就去乡下招揽流民,半月之内定要将这府县境内的百姓都迁到府城来。” “将军体恤下情,知我等有为难之处,一句功过之说顿叫卑职茅塞顿开,有将军在,卑职敢不效犬马之劳?” “自今往后,将军所说的每句话下官都要牢记于心,时刻不忘。” “若得朝廷赦免,将军便是下官的再生父母啊!”说到激动处,知县宋诚“扑通”一声竟然跪倒在地,两眼通红情辞意切的就要给大勇磕头。 他这一跪不仅把大勇吓了一跳,连带着那些官吏们也都是吓了一跳,但震惊只是一瞬间的事,旋即扑通又跪了一大半,异口同声称大勇不但是他们的再生父母,更是这登州百姓的再生父母,他们无以为报,只能以父子大礼相拜,如此才能聊表心中感激之情。 同来的二十多人只剩登莱道宋光兰和监军道王徽还傻傻的站在那,同僚们的丑态让这二人心下很是不耻,但却谁也不敢讥讽他们,相反在短暂犹豫后,二人还是迟疑着也跪了下去。 当日叛军逼降时,出于经营登莱的缘故,李九成和孔有德多少对一众官员们有些礼遇,所以虽说降了,但宋光兰仍没下作到认贼作父,骨子里尚还留着点文官的气节,对一众叛将也不是巴巴的奉迎,更别提在他们面前下跪磕头了。现在倒好,在叛军面前没有死命巴结,在朝廷的军将面前却这般下作了,这心中屈辱之感涌上心头,真是让他百般难受。 就在一年前,那登州军营中的将领看到他宋光兰还是一口一个“大人”叫着,现在,唉!这叫什么事!??事!.... 王徽倒是看得开了,命不好怨不了旁人,所谓法不责众,同僚们一股脑不要脸了,他还要这脸干嘛。况且,他们现在还有脸吗?能保住脑袋就别管那早就没了的脸面喽。 阿谀之词不断的在耳边响起,大勇苦笑不得,有些厌恶众人卑躬屈膝的丑样,对他们如此讨好自己的原因,他是心知肚明,还不是为了自家能保他们性命。 若换作从前,这些个官员们哪个不是自视甚高,“文贵武贱”四字可是牢牢的印在他们的心底的。别说区区一个锦州参将了,就是总兵镇台来了,只怕这些个官员们也不会把脸卖成这样。 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但是贪财也就罢了,怕的就是这文官也怕死啊。为了活命,他们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现在这样,将来又会如何呢? 一句话,今非昔比了。 将一众官员们送走后,郭义问大勇:“将军真要保住这些人吗?” “眼下登州离不开他们。”大勇答非所问。 郭义提醒大勇道:“将军,这些人身为大明官员却不思报国反而投降贼人,怕朝廷容不下他们。” 大勇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但大丈夫言出必行,我既已答应他们不虞有性命之危,便当保住他们项上人头,否则何以立信?” “万一朝廷非要杀这些人呢?”郭义心道朝廷可不会顾及将军的想法吧。 “唔...”这个问题倒真是让大勇头疼,想了想,随口说道:“那就瞒天过海吧,朝廷毕竟离得远着呢。” ............ 从莱州运粮的车队每天都络绎不绝的进出着登州的城门,一车车的粮食不仅让百姓们安下心来,也让锦州军安下心来。在第一批一百多头肥猪运到后,大勇立即下令全部宰杀,好好犒劳自己的部下,顺便也让久未吃肉的灾民们也打一打牙祭。锦州将士吃肉,新归附的几万叛军自然也要给些骨头啃啃。锦州上下在饱餐之后,一口同声还是这猪肉好吃,那人肉酸,不好吃得很。 真金白银买来的粮食也让宋光兰等一众官员们有了底气,原先他们还担心费尽心思把人迁来却没粮食给他们吃,结果在家乡没饿死,倒在府城饿毙,那跟造孽没什么区别。好在施大勇不知从哪拉来的粮食,让他们没了这个担心。 有了粮食,移民安置救济的工作就必须加快了,城中现在大小粮食供给点有十多处,每日里官府都派人沿街鸣锣,提醒百姓们到供粮点领粮。发粮为上午一次,下午一次,若是误了点,那只能等到第二天了。 标准是十岁以下幼儿一次可领四两米(面),十岁以上,五十岁以下,不问男女,一次都可领半斤米(面),五十岁以上的则参照幼儿发放。如此一家比如有男女四人,一天领到的粮食能达到四斤左右,这可是这些灾民想都不敢想,兵灾之前太平年景他们也不曾每日吃这么多粮食。 有官员劝过大勇不要给灾民发放这么多的粮食,一家一天给上一斤就行了,保证他们不饿死已是大勇恩德,给那么多做什么?大勇却是不听劝,执意按这个高标准发放,说是百姓苦,自己能多给一点便是一点,何必斤斤计较呢。也警告从事粮食发放的官吏们切莫从中伸手,更不能克扣,否则就把他们剁了喂狗。 警告过后,大勇不放心,生怕这些贪惯了的官吏们会忍不住伸手的诱惑,为此特意在每处发粮点都安排锦州松山出身的军官监督,并且每日的帐本他都要亲自过目。好在没有发生降官贪污的事情,也是,这些人如今性命都在大勇手里,也早就不是什么朝廷的命官,哪里还有胆子做那贪污之事呢。 定下标准,不论是那一万多叛军的家眷还是大勇带来的难民以及邻近府县迁来的灾民,每日口粮的供给都是一样的,并无歧视。 初时,还因为人太多,供给点维持秩序的兵丁少发生混乱,百姓哄抢的事情也出了几起,但在大勇又派出一千兵丁供登州知府差遣后,这等哄抢混乱的事情便彻底消失。 残存百姓多是老弱妇孺,青壮皆被叛军裹挟走了,无赖地痞子也没能幸免,再加上百姓手中根本没有余财,所以官府根本没有什么治安案件好审,从上到下全投入到移民和安置救济的大事上。 与此同时,恢复府城周近田地生产已经提上了日程,宋光兰等人报上来的青壮缺口有四万之众,说没有这么多的青壮,府城周近的良田便无法保证全部及时种上秋麦,在登州屯田一事也就成了水中镜月。 缺口之大,裁军便成了大勇的当务之急。 第三百六十七章 战兵 青壮 老弱 现在登州左近可供大勇裁撤的兵马一共有五部。一是他以南下800士卒扩充起来的锦州本军,有兵员4600人;二是在平度沟掳获的青壮俘虏,这部分人原也有4000多人,不过在往登州的路上被宰杀吃掉了700多,剩下不到3500人。三是朱桥之战后俘虏的东江兵及招远来投的叛军主力,这部分兵员最多,有近五万人。四是在莱州投降的李忠辅、耿仲明部,当中还有两千毛承禄麾下的东江兵,大概人数在一万二左右。最后一部分则是登州水师,总兵钱大刚以下共计6000人。五部兵马加在一起近十万之众,这个数字肯定不是大勇能养得起的兵马,也是朝廷绝不容许的。要想养十万兵,除非整个辽镇都在大勇手中,否则他就是绞尽脑汁也不可能做到。 而且自松山起,大勇一直走得就是精兵道路,他深信兵不在多而在精,一支人数不多的精兵所起的作用远超过数万乌合之众,南下以来的战事已经充分证明这点。 五部分人马,锦州本军大勇肯定是不会裁的,登州水师他也不打算裁,因为他还要借助水师的战船。排除这两部分,剩下的三股人马便首当其冲了。 再三斟酌后,大勇定下了裁撤的原则,首先他将耿仲明、耿仲义、李忠辅、向宠、高怀、林泰、杜国、沈义、梁道等一干降将招到自己临时军帐所在,开诚布公的告诉他们锦州军养不起他们的手下的兵马,朝廷也不会容许他们再继续拥有自己的私兵,因此裁撤他们的兵马势在必行。 “要人头还是要荣华,就全在你们的一念之间了。” 大勇根本不担心在座的降将们会有人抗拒裁军的命令,这些个在叛军中人五人六的高级将领实际上多是些千总把总,和他这正儿八经的锦州参将相比,等级差得可不是一点两点。况且这些暴发户早被自己吓破了胆,哪里还敢有和施大勇讨价还价的勇气。(首发:) “我手下那些人都是从山东裹来的壮丁,充为辅兵都难,留着他们也是浪费咱锦州军的粮食,将军不提,末将也早就想把他们解散了。”第一个表态支持的是向宠,手下聚拢了四千多人。他是个知趣的明白人,知道自己身上有几根骨头,也知道自己今后的富贵系在何人身上,所以大勇话音刚落,他就做了这第一个响应号召者。 有向宠带头,高怀、林泰等人也紧随其后,纷纷表示支持,其中有几个还有些眼红风头叫向宠那小子给抢了去,要知道投降施大勇后,在他面前表忠心的机会可是不多的。 李忠辅和耿仲明原先心里还有些担心,怕手下兵马被裁后,自己在锦州军中就没有什么地位可言,但见高怀他们一窝蜂的响应裁军,二人也只能表态支持。不然怎么办?高怀、向宠他们加一块近五万人都同意裁,他二人手下不过一万出头,真正的战兵只三千多人,不用那些家伙为了邀功向他们动手,锦州军的骑兵就能将他们荡平了。 小官屯外那三千辽东骑兵如何败的,败得怎么惨,李忠辅和耿仲明心下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现在想来都有些后怕呢,要是当日他二人横下心来跟毛承禄一块闹,只怕已经到黄泉之下和李九成、孔有德会合了。 耿仲明其实还是登州城破的罪魁祸首,排在朝廷必杀的逆首名单前几位,现下也还顶着叛军余孽的名头呢,大勇一天不替他洗白,他就一天活得不安生。要继续反吧,又没有那个实力和胆子了,眼下除了老实听命,他也做不了其他的了。 众降将的响应之快倒让大勇有些意料,他原还以为会有人站出来跟他讲一番价,现在倒好,自己完全是一呼百应,连准备好的恐吓之辞都不必拿出来,当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感觉就跟自己闷了个“三条a”所有的玩家都死命跟一样。 “那好,既然诸位这么深明大义,本将也没什么好说的,各位的功劳本将心中都是有数的,朝廷那边,本将肯定是要替诸位争取的。” 没有想闹事的,大勇便也不再废话,要林俊义将裁撤的方案告诉一众降将。 首先,各将如实上报部下战兵数量,披甲不披甲,是铳兵还是其他兵种,是否曾是东江兵都要详细上报,尔后这些战兵将全部由锦州军接受并加以改造,相对应的,锦州军也将拿出一批军官的位置来安插这些降将和手下亲信军官,另外还会予以赏赐。在林俊义介绍的时候,大勇特意插话告诉降将们,这批军官的任命他肯定是会上报兵部的。闻言,一众降将们顿时两眼发光,心眼一下活了起来。 战兵集中后,剩下的人则统计出有多少被强拉的青壮,又有多少依附的土匪绿林,另外还有多少老弱充数的。等人数统计好后,青壮一律转为屯田军户,老弱则在登州城中安置,有想回乡的也发给盘缠让他们回去。至于那些打家劫舍的土匪响马,也全部由锦州军接受,选精壮,去老弱,依战兵办法安排。 林俊义宣读过后,大勇问诸将们还有没有意见,诸将都说没有意见,一切都听将军处置。当下,大勇便要他们回去统计,统计上来后由锦州军协调登州官员予以处置。 经过整整三天的统计,各部如实上报的战兵有14000人(包括挑选出的土匪),青壮35000人,余下老弱病残17000人。17000老弱病残中有4000多人选择归乡,在发给他们盘缠后,大勇又一人给他们发了十两银子,告诉他们这是之前对他们随军西征的赏赐,算是兑现了诺言。 35000青壮有不少人也想回家,他们的来源十分复杂,有北直隶的,有山东的,还有登莱本地的,甚至还有一部分河北和京畿的。对于他们的回乡要求,大勇考虑之后予以拒绝,明确告诉他们,若想回乡,先得在登州种三年地,三年期满由锦州军发放路费和赏银归乡。 这个条件容不得讨价还价,有谁不愿意的,直接充为随军民夫。如此严令,想回乡的青壮只能无奈答应留在登州,好在最长不过三年,三年期满自己就可以回家,另外还能得到一笔数目可观的钱财,比起现在两手空空的回乡要强得多。再说安安生生的种三年田可比给官军当民夫强得多,后者可是随时都会有生命之危的。(首发:) 第三百六十八章 屯田 卫所 娶妻 大勇对战兵的补充整编很上心,每日基本上都泡在位于原水城的军营之中。14000战兵是降将们报上来的数字,实际是披甲兵4000,另外就是全部持铳的东江兵。这些人一半来自于孙元化重金打造的火器新军,另一半人则是响应孔有德叛乱的东江兵,内中又以毛承禄的部下较多。 登州水师的情况也比总兵官钱大刚报上来的要差了些,他上报的大小战船148艘,实际只有125条能用,内中还有一半是用来海运的船只,并非战船,朝鲜送给大明的三艘大型战船也在其中。水师官兵倒是有6000人,但只1500多人可称合格的水师战兵,其余的大多是强拉的登莱沿海渔民。水性操船都还可以,但却是缺少海上战斗的经验和技巧,这恐怕也是当初钱大刚愿意投降而非负隅顽抗的原因之一。 屯田和军户、老弱的安置大勇完全交给了宋光兰、王徽等人,严格说起,这几件事情的重要性其实一点也不亚于锦州军扩充整编,但大勇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只能放手。 如何屯田,大明有二百多年的经验可循,只要照章办事,也不须多费什么心思,事情便能做得大差不差。虽说两百多年的卫所军户制早就烂得一塌糊涂,但大勇相信这是因为年代太久远,各种历史原因造成的结果。单屯田这个办法对于已经十室九空的登州而言,还是具有可操作性的。 对这三万五千青壮的管理,大勇也是依然采用卫所制,管理青壮的从锦州本军松山旧部退役的伤残军官士兵,另外大勇还抽了五十名军官,五百名老军担任管理军屯的任务。这些军官士兵多是担任千户、百户、总旗,小旗的人选则在青壮中挑选。 对这些突然任命的千户、百户、总旗们,宋光兰和王徽等降官表示了担忧,因为施大勇自己本身不过才是锦州副将,如何有权力任命这些千户、百户们呢,这做法是不是有所偕越,犯忌呢? 对此,大勇一笑了之,不过就是易于管理的名头,计较那么多干什么,他本人还自命登州卫都指挥使呢,难道他这个都指挥使真是就是都指挥使了吗?登州卫又真的存在吗?不过是对内方便而已,实际上和后世的队长、村长、乡长没什么区别,或者说就是变相的保甲也行。左右也不会让朝廷知道,天高皇帝远的,登州这烂摊子怕朝堂诸公谁也不愿来收拾吧。 施大勇不在乎,宋光兰他们也无话可说,别看城中百姓看到他们还是一如从前们敬畏,一口一个大人称着,实际上他们还不如这些百姓呢。人家可不怕掉脑袋,他们这脑袋却是不太稳固。 除了组织监督生产的任务,大勇给这些算是嫡系的千户、百户们另外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农闲时要尽量组织手下的青壮进行一些军事训练,不求他们能和锦州军一样,至少也要有自保之力。尔今西北、中原流寇四起,登莱又刚经大乱,谁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里登莱还会不会遭兵灾。所以提前有个准备是必须的,另外还可以为锦州军提供兵源。为此,大勇特意调拨了一批兵器下去。 大勇是后世而来的现代人,当然不会有这个时代官员的呆板和保守,在要求这些青壮尽义务的同时,他也给了不少权利。诸如三年期满可以归乡,也可由锦州军安排在登州安家,分给其田地,免多少税,另外对于征调充军的,也给一些补偿。诸如此类优惠政策,大勇也是一步步摸索着来,尽力做到最好。毕竟前世只是个无所事事的赌徒,所知有限,今世无奈面对,摸石头过河就是了。谁也不是天生就是能文能武的主,也没有谁生下来就是天才。 城中百姓的安排也都由宋光兰等降官们在负责,他们原先都是父母官,这方面自然也是他们的强项。大勇也不苛求他们能做到自己想像中那样,只要他们保证不饿死人,恢复市面,让百姓有田种,有屋住,有收入来源,有市集可以买卖。至于降官们提到的赋税问题,大勇是大手一挥直言都免了吧。免多少年呢?大勇心中没底,他在登州做得这些事情可没有得到朝廷同意,新来的官员会不会支持自己也不知道,所以他也不敢狮子大开口,便说先免三年吧。登州现在这个样子,朝廷要是不免三年税怕也不好意思吧。至于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活人还能给尿憋死不成。 宋光兰他们提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锦州军一路解救了不少被叛军抢去的女人,前后怕有一万多人,这些女人现在都是无依无靠的,是不是可以允许她们和屯田的青壮重组家庭,算是对青壮们的一个奖赏,如此肯定能在三年期满后留下相当多的青壮继续在登州扎根。 一个地方,有人才会繁荣,没有人,地方再大也没用。宋光兰他们不是登州本乡人,现在想着只是一心办好大勇交待的事情保命,对登州日后没有什么长远规划。提出这个办法的是几个登州府衙的小吏,这些人眼睁睁的看着家乡变成废墟,看着那么多同姓死亡,心中不悲痛是不可能的。从悲痛中醒来,他们自然就要为家乡着想一下,听说锦州军规定那些屯田青壮三年后可以归乡,他们就急了,要是人都走了,凭登州现有的人口,何时才能重新安定繁荣起来。 留住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有女人,有了女人便会有孩子,再有官府给的土地,他们不自然而然成了登州人,哪里还会想回那个还不知道在不在的家。小吏们一琢磨,觉得把人留住是好事,便把这主意上报了。宋光兰他们也无所谓,想想也是好事,能让屯田军户消化这些女人对他们的负担也是一种减轻,何乐而不为呢。 这个法子好,宋光兰他们不说,大勇差点忘记自己手中还有好几千女人,也想到当初自己收容这些女人可不单单是为了让她们能够活下去,而是为了给自己的部下们娶亲的。 想到那些随自己一路征战下来客死异乡的部下们,大勇就心酸不已,对死去的人,他只能将他们的尸骨带回家乡,对活着的人,他却是能做得更好的。 拜文贵武贱这个根深蒂固思想所赐,虽然现在早不是太平年景,但那“好男不当兵”的思想同样还是百姓们的主流思想,因此绝大数平民是不会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当兵的,这导致大明的士兵们要么在本卫所同为军户之是嫁娶,要么就只能娶些身有残疾或是有其他毛病,基本上就是别人不要的女子为妻。 就现在,锦州军内除了几十个卫所军户出身的娶妻外,其他人可都没老婆呢,就连大勇都没有老婆。有时深夜,大勇脑子里转来转去的可都是女人的身影。 年纪轻轻就要提着脑袋跟着自己上战场杀敌,随时都有可能长倒不起,临死也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也体会不到家庭的温暖,更没有血缘留下,想到这些,大勇不但心酸更心痛。身为他们的将军,他不能让这些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年轻人就这样死去,他要补偿他们,他要给他们娶妻成家。 大勇说做就做,立时就将替部下成亲的想法告诉了曹变蛟、蒋万里、李大山他们,让他意外的是,这些部下却不赞成大勇这么做。他们告诉大勇,如果为军士们娶妻成家,那很可能会导致他们上了战场后不敢再拼命,因为他们都想活着回去。 这个顾虑不能不说对,但也不能不说全对。大勇反复想这好事变坏事的可能性,最终下了决心,吩咐各将回去传达自己的命令,凡是愿意娶妻的军官和士兵到郭义那里报名,锦州军将根据他们的条件给他们匹配合适的妻子。有暂时不作成家念想的可以在一段时间后再报名,总之一句话,只要有想成家的,大勇就满足他们,也不许部下们拦阻。 大勇执意如此,曹变蛟他们也无话好说,只好回去执行。当天,就有四百多锦州本部的军官和士兵报名要娶妻,另外还有很多人在观望。 降将们闻讯后也纷纷赶到大勇这里要求为他们的部下娶妻,对他们的要求,大勇却拒绝了,告诉他们,目前只能给锦州本军将士娶妻,他们原先的那些部下要等下一拨。而且这个娶妻不是人人都可以娶的,必须要满足条件,这个条件就是在锦州军中服役满三年,无临阵脱逃或者斩首达五级的才可以。 听了这个条件,降将们只能摇了摇头散开,他们也是抱着凑热闹的想法来的,倒也没有一定要给以前的手下娶老婆的念头。现在施大勇开出的条件明显就是一个门槛,也是用来考验他们忠诚度的一个试金石。降将们自知部下没一个能达到这个要求的,还是别凑热闹了。反正施大勇也没把门关死,不是还有三年呢嘛,斩首五级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造反时,哪一个没砍过十级八级的。 报名的期限是三天,最终有八百二十四人报名娶妻,他们中松山出身的有六十多人,400多昌平投军的子弟,另外就是第一批投降参加过小官屯之战的原陈有时叛军。对于娶到什么样的老婆,他们也无所谓,一切听凭上面安排就是。 大勇倒没把这个当月老的差事揽到自己手中,而是又推给了宋光兰他们,给的期限是十天。十天之内必须要让这些军官和士兵们人人有老婆,还要在城内有住处。 这可是把宋光兰他们给难住了,实在是拉不下脸做这媒婆事,最后又推到了那几个提议的小吏身上。这事既然是你们提的,就应该由你们来善后。 那帮小吏们倒是能干,全是登州的地头蛇,侥幸存活下来的哪家有可以婚配的女儿他们门清,本着拍锦州军马屁的念头,他们首先想到的可不是那几千曾被叛军掳去的女人。 一时间,登州衙门的书吏们全成了媒婆,施大勇给出的彩礼也不错,除了登州城中有房子(城中十室九空,无主的房子可是不要太多)还给分三十亩地,另外给一百两银子安家费,再者每年还可以从屯田的田地收成中享受分红。新娘子的父母也能另外得到价值五十两银子的财货彩礼,享受见官不拜的权力。 城中原有大户早就被叛军抢个精光,杀个精光,剩下的有能婚配的女儿也不多,勉强就几十个。这个数字显然和锦州军八百多老婆的要求差距太大,于是小吏们的目光又放在了那些从周围府县迁来的人家,在他们的不断游说和丰厚的彩礼面前,这些从屠刀下捡回命的人家如何会不同意。 虽说把女儿嫁给当兵的不安全,还给人看不起,但比起跟着自己过苦日子,也算是个不错的出路了,而且那见官不拜不就是秀才相公吗?自己一大字不识的如今也能和秀才一样,这可是祖上烧了高香了。 十天期限一到,八百多新娘子终于是凑齐,大勇一声令下,也不必挨家挨户办了,那太费时间,他可没多少时间耽搁在登州了。索性就集体办个婚礼就行了。 婚礼的主持人是宋光兰,王徽等降官们也迫于大勇的强令参与其中,婚礼没定在别的地方举行,原先大勇是准备放在水城的,但水城住满了士兵,有些不方便。最后大勇桌子一拍,登州巡抚衙门不是还空着嘛,也没损坏,地方挺大,空着做什么?拿来办婚宴最是合适不过。 这个地点的选择可把宋光兰他们吓倒了,那可是登莱巡抚衙门啊!虽说两任巡抚都为国尽忠了,朝廷也没委任新的巡抚来,可这衙门毕竟是大明的封疆大吏办公所在,怎么就能拿出来办什么婚宴呢,这还要不要官府的脸面了,要是叫朝廷知道了如何得了! 大勇还是一派无所谓,根本没有一点官家脸面的顾及,在他的强势下,宋光兰等人还能怎么办,老老实实去安排就是。虽说对这集体婚礼实在是没有经验,但他们也是参加过大户人家婚宴的,几十上百桌的也不少见,这集体婚礼想来也是多摆些桌子,新人们分几批向施大勇参拜一下就是,其他拜堂拜父母的就留着你们自个回家象征性磕个就是。 八百多对新人结婚,连上锦州军的将领,再加上主持的登州官员,女方的亲朋,至少得五百张桌子。巡抚衙门再大,它也不可能摆得下这么多桌子,最终还是大勇给拿了主意,衙门里摆军官的,衙门外摆士兵们的,反正衙门前的大前阔得很。 办婚礼当天,负责采购的军官们可是着实忙昏了头,在莱州的蒋万里为了完成所需的牛羊肉和喜事用的物品,不仅买光了莱州市面,还派人到周围的府县去采购,搞得那些地方的人都是好奇不已:到底是哪个大户家办这大喜事呢。 在接受最后一批新人向自己行礼后,大勇带着曹变蛟、李大山他们躲在衙门后堂好好喝了通酒。当夜,大勇醉得不省人事。好在外面有从莱州赶回的蒋万里、宋庆、郭城、王天德他们在维持,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第三百六十九章 磨刀霍霍向牛羊(一) 九月初三,大勇同意将城中八千多无家可归的女子与屯田青壮配婚,当然,前提是女方要自愿。这一政策得了屯田青壮们的一致拥护,当然,比起锦州军规模浩大的集体婚礼,他们是没有婚礼可言的。 没有媒婆,没有彩礼,没有鞭炮,没有酒席,有的只是默默的期盼,一切都很低调,除了每日一辆辆马车装着女人们带着少得可怜的衣物往各卫所载去,便再也没有大的动静了。但无疑,这是个善政,天大的善政,影响不亚于大勇安置灾民。 在大勇的催促下,登州城的一切已渐渐上了轨道,虽然人口不多,但这城市多少恢复了些生机。以前做过小买卖的也在街道上出现了,其他地方也有商人听说了登州已经安定下来,大着胆子来这做生意了。虽说市面上原先的那些店铺大多都还关着,但毕竟还是有几家铺子在官府的支持下重新开张。 临时的登州官府给大勇的帮助还真的不小,对宋光兰他们,大勇也越是欣赏起来,已经不止一次派人赴京打探朝廷对这些降官的处置消息了。 城里的房产不少,登州是登莱巡抚衙门驻地,又是军事重镇,叛乱未起时,登州城可是山东沿海最大的城池,孙元化当巡抚时,光是驻军就有四万多人,这城里的铺子会少得了? 在宋光兰他们的陪同下巡视了两个街道后,大勇越发舍不得让出登州,只要人口多起来,这座城池无疑就是锦州军的一座宝库。别的不说,光是那些铺子出售出租就能给大勇提供一笔可观的军饷。且登州城墙实在是高大,怕是都能和其他省的省府所在相比,有此坚城作为一个稳固根据所在,不比锦州那种进退失据的险地要强吗。 怎么办才能让朝廷将登州交到自己手中呢?不知何时,大勇脑中突然有了这种本不应该有的念头。 ……… 鉴于在战乱中父母双亡,无亲无故的孤儿太多,大勇下令登州方面建立了一所孤儿院。大明境内其他的孤儿抚养所在一般都在寺庙,偶尔也有大户人家将自己的宅子捐出供孤儿们生活,不管是寺庙还是其他地方,地方官府都会专门聘请老师给这些孤儿上课,教他们读书识字,若是孤儿中有人能考中秀才,那可是地方官教化有功的表现,要是能考中举人甚至进士及弟,那这任地方官的名声可就名扬四海了,不仅仕途平坦,青史也要留名,最差得也会在地方志上留下墨彩浓厚的一笔。 宋光兰等按惯例也准备给这几百孤儿请人授课,大勇也同意了,他尔今的奋斗就是为了大明的下一代,让小孩子能够读书识字肯定是个大大的功德。不过,他却另外调了几个因受伤骑不得马的狼骑兵到孤儿院来做孩子们的教官,除了军中的一些军事训练,还要教他们火铳的使用,等将来有条件也可以进行骑术的训练。 这些想法都是大勇临时想到,说做就做,条程规章都不完备,大勇也不急,事情先做着,日后再定制度也不是不行。 宋光兰他们以为大勇是要将这些孤儿训练成他的亲信家丁,因此对给孤儿进行军事训练没有异议,这年头大明的军将哪个不养着一批敢战的亲信家兵,但再怎么恩养总比不上从小就教诲训练得好吧。 人是大勇出,粮食也是大勇给,什么都是锦州军的,跟他们也没有关系,管什么闲事呢。 ……… 朝廷还没有派人来接收登州,也没有犒军的使者前来,锦州大捷和登莱平定的大功也都八字没一撇,许是功劳太大,朝廷一时半会也没拿出个妥善的封赏办法。大勇倒也不急,朝廷把这事再拖上几个月正合他意。不过他也不能一点不知道朝廷的动向,所以他要蒋万里向他讨了发往莱州的相关塘报,以便从塘报上知道些国内情况和朝堂上的事情。 督师朱大典已回转济南继续当他的山东巡抚,因高起潜是分脏同盟最大的受益者,朱大典出任山东巡抚又是高起潜向天子推荐,所以朱大典和大勇保持了一种友善,当然,这个友善是建立在大勇呈上的真金白银和战功分润的基础上,不然朱巡抚恐怕也不会正眼相对一个在他看来小小的锦州参将。 出于长期合作和拉拢这支能战之兵的考虑,朱大典回到济南后定期会派人到登州来通报一些消息,尽可能的给施大勇方便。对此,大勇也是感激不尽,至于那位死在李大山手上的鲁知府,双方都明智的没有提。 山东现在不可能不知道鲁雄和那五百守备兵马是怎么死的,也不需什么证据,单是锦州军能够突然绕到平度继而占领登州就可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昌邑可是往平度的必经之路。 为了解释这起“误会”,大勇再次向朱巡抚进献了一万两银子。 人死不能复生,朱巡抚自然不会一根筋的要替鲁知府做主。虽说看不上一个才从三品的参将,但锦州军确是强军,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眼下闹流贼,西北、湖广、中原到处在闹,谁都不敢保准流贼会不会杀到山东来。眼下山东能战之兵勉强加在一块不过五千人,万一一下来上几万流贼,山东还真悬,到时肯定要向朝廷求援兵。 求强不求弱的道理朱大典还是明白的,要是朝廷派来的兵马连他鲁兵都不如,那对山东而言可真是灾难了,所谓“贼兵如虎,客军如狼”的话可不是凭空冒出来的。要来就来最强的,且听说锦州军军纪不错,因此结好施大勇就有很大的必要。 朱大典不是个迂腐之人,早年又在福建打过红毛藩,两相权衡之下,自然知道做何选择。鲁知府那边,往朝廷报上个流贼入境,力战贼军而死就行,该有的抚恤也少不了他家人,有什么不好的。至于那死去的守备彭太和五百兵,朱大人可没什么好心情替他们争取什么了。 ……… 每次大勇掏银子给别人时,蒋万里都会肉疼,一万两不是小数目,当日天子赏赐松山军斩首数百级大功也不过一万两银子,还是从内帑拨出的呢。不过上百万两银子都出了,在乎这一万两有意义吗? 该办的事情差不多都交待了,大勇便再也不管登州城的事,一头扎到水城之中进行整军扩充的事了。 15000原叛军中的战兵肯定要尽数整入锦州军中,一个人都不能放他们离营,因为这些人基本上都沾了人血,打家劫舍的事情干了不少,让他们离开军营的后果只会是一个,那就是贼心不改继续作匪。 于其让他们作匪拿刀砍杀自己的同胞,不如让他们跟随自己在战场上死去。 第三百七十章 磨刀霍霍向牛羊(二) 以前的几次改编都是千人规模的,这一次却是要整编将近20000人,对大勇这个锦州副将是前所未有的一次考验。 怎么整编,用什么军制编是个叫人头疼的事情。 降将们为讨好大勇,建议他采用孙元化的火器新军制,理由很充分,他们麾下那15000人大多数人都是铳兵,有5000多人更是孙元化一手编练出来的,对于火器的使用已经很熟练,于其让他们放弃火器改用刀剑,倒不如发挥他们所长。耿仲明、李忠辅是这个提议的支持者,因为如果大勇采纳火器新军制,他们这些原火器军的军官肯定会得到重用。 向宠、高怀等人却是建议大勇从15000人选几千精锐扩充亲兵营,其他的则分散到锦州军现有营头。这个观点显然是受大明军将麾下能战之兵皆是亲兵的缘故。持这一观点的降将虽也有两三个出身火器新军,但大部分人却是东江出身,对火器并不看重,认为火器在战场上的杀伤效果并不大,且质量太差,不如刀剑弓箭长矛来得有用。 嫡系将领中,曹变蛟只关心狼骑军的建设,对步军营头如何改编并不关心,蒋万里他们的意见也在这两者当中,并无其他可供大勇参考的意见,所以如何选择就成了大勇一人之事。 身为穿越者,对火器的威力肯定印象深刻,因此两种观点,大勇倾向于前者,在做决定前,他特意叫人调来当初孙元化编军的一些规章制度以作进一步了解。 当初孙元化编练新军是弃了卫所制改用营制,一营4000人,其中战兵2000人,辅兵2000人,配有双轮车120辆,炮车120辆,粮车60辆,共300辆,武器装备则是一营有西洋炮16门、中炮80门、鹰铳100支、鸟铳1200支,炮手还配备手铳。 看到这个配置时,大勇还心生感慨,这军队的编制十分的熟悉,可以说就是一支火器化加“摩托化”的现代军团。以这支军队的强大火力,若不是出了孔有德叛乱,用在关外战场上还真是难说明金双方鹿死谁手。 可惜,真是太可惜了,真不知道是天要亡明还是大明汉家江山真的气数已尽,竟然出了孔有德之乱,让这重金打造的强大军团胎死腹中,否则历史或许会重新书写。 .......... 可供大勇整编的除了那15000叛军中的战兵,还有3000多从平度带回的青壮俘虏,这些人算是半战兵性质,之所以没有将他们转为屯田军户,是因为大勇认为他们在随军行动的过程中表现得十分服从,因此可以放心的加以使用。他却是不知,这些人对锦州军的服从不是因为对官军的畏惧,而是对同伴被宰杀的恐惧,更是因为他们也吃了人肉的缘故。 除此之外就是锦州本军,划去狼骑兵和一小部分轻骑也有3000人。如此加在一块便是21000多人,可谓兵强马壮了。 在改编步军营头之前,大勇先扩充了狼骑军,在原有1200人的基础上增加了1300名挑选出来懂得骑术或稍懂的士兵,西征莱州时又相继缴获了数百匹战马,另外还从京营林清和杨御蕃手中买了三百多匹蒙古战马。这样军中的战马数量就达到了2000多匹,基本上可以保证人手一匹。 大勇还想多买些战马,可林清和杨御蕃手中也没那么多战马可卖,这三百多匹着实是被银子迷了心窍才偷偷卖给大勇的,要他们把手中的战马一次卖个精光肯定是没那个胆的。就这三百多匹还要手下师爷做几次帐,往上报几次与叛军作战的经过才能交待过去。 没有战马,那就买拉车的驮马,只要是马,大勇就不嫌多。 登莱之地战马确是没有,但拉车的马那却是多了去,大户人家哪家没有几匹马车,老百姓出远门哪个不坐马车,别的地方或许遭了兵灾,马车都被叛军搜刮光,这莱州城中只要你舍得给银子,还是能买到几百匹的,加上大勇前后缴获的驮马,军中的驮马数量和战马差不多,也有2000多匹。若不是耕牛要用来犁地,只怕锦州军中的牛车也能有好几百辆。 有了这些战马,就基本骑兵一人一马,另外还能拨出500匹驮马用来背运重甲。 如此,经扩充后的狼骑军就是2000战兵,500辅兵,内中又分800重甲,1200轻骑,规模比先前大了一倍。这已是大勇能做到的极限了,毕竟这里是登莱,会水的多,会骑马的少,想要找到合格的骑兵可真比上蜀道难得多。他也很想统带一支数万人的骑兵和洪太在关外一决雌雄,可是他上哪去找这么多的战马和骑兵呢。有心无力。 狼骑军的营官依旧是曹变蛟,也直领重甲骑兵营,轻骑营则交给了彭大锤。对这个响马盗,大勇现在已经很放心。他曾问过彭大锤,尔今登莱之乱已经平定,根据当初的约定,彭大锤可以带领他的弟兄离开锦州军,大勇也可替他向朝廷请功,到某地任个千总以养后半生,要是不愿做官,可以拿银子走人。但彭大锤却说不想离开锦州军,也不想到其他地方去当官,只愿留在锦州军中替施大勇效命。对此,大勇当然是高兴,如何会拒绝。鉴于彭大锤和他手下卖命的表现,大勇便慷然的将轻骑营交到他手中,这也由算是一种酬劳和嘉奖吧。 现在的锦州军上下分别有些混乱,施大勇自己才是参将,手下的将领们多是挂着守备、都司、千总衔,朝廷的封赏又没有下来,所以突然扩充这么多兵马,再加上那些个降将们也都顶着乱七八糟的名头,这指挥系统难免混乱。所以大勇在扩充狼骑军选定军官人选时,便顺手解决下这个指挥混乱的问题。 他临时规定一千人为一千户,一千户下设五百户,每百户200人;一百户下又设两总旗,一总旗100人;一总旗下又设五小旗,每小旗20人。 一营营官为指挥使,诸如狼骑军,营官曹变蛟为指挥使直领重甲骑兵,轻骑营官彭大锤则是千户衔,以下则是百户、总旗、小旗。因曹变蛟以指挥使身份直领重甲骑兵,所以狼骑军只设一千户,日后若有扩充可再增设。 但此规定只能在军内使用,对外仍以朝廷委任的武职为准,一切等朝廷的最终封赏下来再正式定制。 狼骑军的扩充改编不必牵涉太多,只要将战马和搜集到的甲具调拨到位,其余的事情如军官选定,曹变蛟自然会办,不需大勇操心什么。尔今的小曹将军已经越来越有大将的风范,有些时候大勇都有一种“我不如他”的感觉。这感觉却不是嫉妒,而是高兴,发自内心的高兴,亲眼看着小曹将军一步步成长起来,大勇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大勇现在有急于培养部下的念头,因为他担心自己哪一天就会死在战场上,若是因自己的死亡导致锦州军没落,那他真是死不瞑目了。为了防止出现这种情况,培养部下们迅速成长起来,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就完且有必要。那样,即使自己死了,锦州军的大旗也不会倒下。 ............. 解决完狼骑军,自然就要决定步军营的整编了。所有的缴获已经尽数运到登州城中,大勇手中现有直接购买和仿造的红夷大炮26门,其它西洋轻重炮360门,工部铸造的中小铜炮240门,新式火绳枪12000杆,旧式火铳5000多杆,铳炮、手铳、鹰铳也有2000多杆,此外还有水师战船上的大小火炮100多门,火炮和火器数量之多已经令人乍舌。 放着这么多的大炮和火器不集中利用充分发挥火器的威力,大勇这个穿越者肯定是不干的。他便是再没有见识,小凌河之战明军战车营的表现也记得清清楚楚。为此,他决定就按孙元化的法子来整编自己的军队。 但最终,大勇又没有完全照搬孙元化的编练办法干,因为他觉得孙元化这个方案中有个问题,他给一个营配备的火炮太多,而兵力却少,只4000人,又只2000战兵,同时编组火铳兵和炮兵,显然无法做到统一挥使和火力的集中使用。 为此,他决定想手中现有的火炮单独组建炮兵营,这个想法也是他在沙河之战时就有的,当初苦于炮少,又没有会操炮的炮手,所以只能将组建炮兵的想法埋在心底。现在,他却是有条件组建炮兵营了。 说做就做,九月初七,大勇下令成立炮兵营,一营配西洋轻重炮360门,工部铸造的中小铜炮240门,另加铳炮300杆。配炮手3000人,辅兵2000人,双轮车200辆,炮车420辆。26门红夷大炮因太重,难以拉运,为了不影响炮兵营的行动速度,大勇忍痛将这26门红夷炮尽数用于登州城头上。 第三百七十一章 磨刀霍霍向牛羊(三) 松山出身的将领没有炮兵出身,对于如何使用火炮也不是太了解,降将中倒有两个出身炮兵,不过大勇无意将炮兵营交给降将统带。营官人选他属意邵武这个在松山就追随自己的老部下,但邵武奉命回锦州调兵,所以大勇再三考虑后,还是以宋庆暂代营官人选。 五个千户的人选也选了三个松山出身的军官,分别是原松山把总董忠、原松山卫左前堡百户吴国清、原松山卫签押官杨磷。另外两个则委给了降将中火器新军负责炮队炮的高怀和沈义。另外大勇还给新成立的炮兵营配了十几个教官,这些教官便是在登州城破后被叛军掳去的葡萄牙军官。 孙元化当初为了使新编火器新军尽快形成战斗力,除了重金从澳门采购大炮火绳枪外,还聘请了一批教官和工匠。登州城破时,葡人军官总教习特谢拉??科雷亚和11名手下为大明战死,另有菲斯克等15人为叛军效命。李忠辅、耿仲明杀毛承禄投降后,菲斯克等人便成了锦州军的俘虏。对于这些万里迢迢来东方发财的异族人,大勇并不是太重视,既没杀掉他们也没有释放他们的意思。原先是想等朝廷派人接收登州时将他们交给朝廷处置,现在却是有了让他们发挥所长的机会。 火绳枪的使用已经不劳这些洋教习再教了,火炮的使用倒还需他们再卖点力。和孙元化一样,大勇给这些葡人军官也开出了重金饷银,和那些屯田青壮一样,大勇也明确告诉这些葡人军官只要在锦州军效劳满三年便可离开,届时还有路费相赠。菲克斯等人对这个条件十分的满意,他们在国内都是没落户,若是有门路也不会冒着死在大海上的风险万里迢迢来东方求财了。本来被叛军掳获后,他们为了保命替叛军做了不少事,也跟着干了不少杀人洗劫的罪行,原以为能趁势发笔大财,不想叛军这么快就被大明的官军击败,他们也成了俘虏。想到自己之前做的事情,菲克斯等人就没了什么活命的念头。不想这位大明的残脸将军非但没有治他们的罪,反而仍继续重金聘用他们,这使得一众葡人心生感激,不迭表示一定死心塌地为大明、为将军服务。 待菲克斯等人满怀感激的出帐后,大勇却扭头吩咐郭义:“三年期满,把这帮白杂碎剁了喂狗。” 从澳门来的工匠原先有一百多人,可惜叛军入城后,对这些长相一样的同胞没有手下留情,除了三个翻译和七个一直和葡人军官呆在一起的工匠,其他人都被杀了。炮兵营成立后,大勇为了日后火器的维护,也将这些工匠留用,另外在俘虏中找出一些工匠,凑齐一百人后在水城中找了块场地作为锦州军的武器维护局所在。不过,现在这个维护局还是个空架子,也没多少兵器让他们维修,也缺少原料工具,大勇对这方面的事情也不是太精通,所以想着等锦州的麻忠过来后再梳理维护局的事情,争取能将这个维护局发展成锦州军的兵工厂。现在,就暂且养着这帮人,交给他们一些农具打造和维修的小事做着先吧。 新编火器新营两个,每营4000人,士兵配置为新式火绳枪一杆,腰刀一把,棉甲一幅。两个火器新营仍以火器左营和火器右营命名,营官分别是左营蒋万里、右营李大山。八个千户人选锦州军官占了四个,余下四个则由降将李忠辅、郑泰、向宠、杜道担任。百户和总旗军官的任命也基本上一半对一半。如此安排,是为了拉拢这些降将安心替锦州军效命,毕竟他们原先的部下很多都在这些改编之中,若是降将一个不用,难免引起这些降兵们的担心。而且大勇相信这些个降将和那些战兵们也并非真的是不堪一战的废物,他们能够将北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吓得官军远远望风而逃就证明了他们的战斗力。之所以失败,只不过是遇上了更强的锦州军而矣,只要加以改造,让他们融入锦州军这个大集体中,这些人还是能够发挥出不容小瞧的强悍战斗力的。 让一只羊带领一群狼,那肯定是不堪入目,但让一只狼带领一群羊,那就让人刮目相看了,况且锦州军也不是一只狼,而是一群狼,这些降兵降将也不是一群羊,他们是曾经和东虏厮杀过的狼。只要唤起他们的狼性,他们依旧是让对手忌惮的群狼。 辎重营也进行了扩充,全营战兵1000,辅兵4000,也编五千户,营官指挥使由沙河反正的齐三宝担任,王天德则出任副指挥使领第一千户战兵。全营配大小马车300辅,就目前而言,辎重营的任务基本就是运送粮草,并不需投入战事。武器配置是战兵新式火绳枪一杆,佩腰刀一把,辅兵只佩旧式火铳一杆,不另配武器。 以上四营,炮兵营5000人,两个步军营8000人,辎重营5000人,合计18000人,再加上曹变蛟的狼骑军,五军已经合计20500人。 大勇的亲兵营没有动,仍是800人,四个营官郭城、李固、王飞、林俊义都是千户衔,也仍然是由大勇直领。之所以没有扩充自己的亲兵营,是因为大勇不想和大明其他军将一样将所有资源都拿来打造自己的亲兵,忽视其他士兵,使军中大多数士兵只能沦为辅兵。如此军队在战场上很难做到上下一心,一旦亲兵队伍被击溃,胜负也就决出。对这样的战场模式,大勇显然是不满意的,他希望自己的士兵都是一样的精锐,都能一样的在战场上拼命,而不是沦为摇旗呐喊的角色。 郭义没有被大勇下放到营中任职,大勇继续将他留在自己身边统领50人的贴身亲卫,如此安排,还是因为大勇觉得郭义太小的缘故。算上虚岁,郭义其实也才16岁,大勇还是想将再留在身边几年再放出去。对这样的安排,郭义倒没有怨言,他11岁时便到大勇哥哥大智身边服侍,大智死后又到大勇身边,潜意识里已经将大勇兄弟当作自己的兄长。目睹大智的惨死后,郭义更是不想再看到大勇也战死,因此他想着留在大勇身边,将来万一危险时,自己说不定也能替大勇挡下致命的一箭。 全军经这次改编扩充,全军兵员近21500人,眼下登州的存粮有260万石,一石粮约120斤,若不计百姓,足以支撑锦州军十年所需,计上百姓,也能顶上四五年。再加上屯田正在进行,大勇一直担心的缺粮问题除非遇到什么大的变故,否则完全不必再担心。 整编用了七天时间,这段时间内大勇一步也没出过水城,直到整编完成,他才松了口气准备到钱大刚的登州水师看看。不想城里的宋光兰却派人急匆匆的跑来告诉他京师来人了。 京师来人了?圣旨到了?大勇一惊,高起潜眼下应该还没到京,京里没那么快就派人来登州啊,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想到这些日子自己对登州和锦州军付出的心血,大勇不由一个激灵,他很怕朝廷已经派人来接收登州,也怕朝廷知道他的举动后会命他返回锦州,使他的辛苦尽付诸水流。 降将们也知道京里来人了,一时全跑到大勇的军帐,一个个都是万分紧张,大勇安抚了他们几句,给曹变蛟和蒋万里他们打了眼色,不动声色的带着自己的亲卫骑马返回城中。 还没到城门,就见王徽和宋诚等降官早已等在那,看到大勇的身影,他们就如同见了爹娘老子一样巴巴的跑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都是他们这些日子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眼下朝廷派人来了,还请施将军能够履行对他们的诺言,保他们全家性命。 大勇自己都不知道京中来人是干什么来了,心里也担心,但还是安抚了降官们,让他们不必惊虑且去忙自己的差事,一切都有他担当,施大勇不是无信之人。话虽是这么说,但降官们哪个能安得了心,事情不到头上尚还能自我安慰,现下事到临头,他们如何还能自我安慰说没事的。且护送京里来人的是锦衣卫的一队兵卒,这让他们更是害怕。有明一代,官员犯事可大多都是由锦衣卫的人给逮捕的,如今来登州的就是锦衣卫,虽说当今天子登基后已经裁撤锦衣卫和东厂,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掉毛的老虎也咬人,他们犯得又是比贪桩枉法更要命的叛国罪,能不怕吗! 又安抚了几句,见降官们仍是惶恐不安,大勇便也不理会他们,扬鞭就进了城。进城之后直奔巡抚衙门,宋光兰派的人报信时说宋大人已经将京里来人全安排在了巡抚衙门。 第三百七十二章 磨刀霍霍向牛羊(四) 人刚迈进衙门正门,就听里面传来喝斥声,隐隐伴着宋光兰的讨饶声,听动静,宋光兰讨饶声越大,那喝斥声便越大。大勇停下脚步,竖耳听了几句,觉得那喝斥声似乎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这个声音。又听了几句,动静不对,不由眉头皱了一下,抬脚继续往里走去。 “尔食朝廷俸禄,却不思报君父之恩,城破之日尔不殉节便罢了,何来反投贼子助纣为虐呢!尔又凭什么还穿着这朝廷的官服,拿着朝廷的大印!尔若有自知之明,堂后三尺白绫自我了断了吧,若尔无自知之命,押到京中千刀万剐却怪不了本官。”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卑职当日也是迫不得已,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 “好一个迫不得已,一时糊涂!本官问你,何以孙元化他就没有糊涂,没有迫不得已呢!尔以为朝廷会放过你等逆臣吗!尔以为讨饶便可活命吗!....休在本官面前做这丑态,本官已经指你一条明路,三尺白绫和那千万万剐选哪个,你自己好生掂量着。” “卑职....卑职....卑职听...听大人的...” 宋光兰万念俱灰,面无人色颤悠悠的从地上爬起,两腿抖得厉害,哆哆嗦嗦向后堂走去。旁边的椅子上,谢一清欲言又止,赵全则是漠不关心,江一鹤站在堂中一脸大义模样,见宋光兰磨磨蹭蹭的不由大怒,“本官这是指你一条明路,回京也是要担责的,你若是再不识趣,本官这便叫中使拿了你,连同你一家老小都押回京中!” “别...别...” 一听江一鹤要让锦衣卫将他家人也押回京城,宋光兰顿时吓得手脚冰凉,再也不敢耽搁,咬牙便往后堂走。两个锦衣卫兵卒一左一右看着他,显是怕他趁机逃走。走了几步,却听堂外有人叫了声:“宋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听到这叫声,宋光兰犹如溺水之人看到一根稻草,身子一个急颤,猛的一把推开左边的锦衣卫,嚎叫着“将军救我,将军救我!”向大勇奔去,未及到前,“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大?在大勇脚下,鼻涕眼泪水一把抓,脑袋不住磕在地上,嘴里直喊着:“将军救我,将军救我...” “施大勇,叛国贼子何来大人一称?你又凭什么救他?” 施大勇对宋光兰的称呼让江一鹤颇为不满,对宋光兰将施大勇当做救星也是不屑,胡须一翘便要摆出兵部上官的威严来,但瞥见施大勇那张狰狞可怖的脸时,本要出口的话却硬生生的憋了下去,只怒哼了一声。 看到江一鹤,大勇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刚才听着声音觉得耳熟,原来是去年往锦州封赏的江老头。当日见这江郎中时就是满头白发,今日再见,这胡子都要白到根了。也不知朝廷怎么想的,这么一个大腿根都入土的老头还没有致仕归乡,还屡屡派他出京,难道朝中当真无人可用了吗?大勇对江一鹤本无反感,甚至可怜他一把胡子还在为国分忧,但刚才听江一鹤拿着上官的名头竟要逼死宋光兰,却让他一下有了不满。若是他来迟一步,宋光兰当真上吊自杀,他施大勇的诺言岂不成了狗屁,还有何面目自言从不失信于人呢。 见大勇来了,谢一清已是起身,脸带笑容的道:“施将军,别来无恙啊!” “原来是谢大人!”大勇对谢一清的印象不错,当下抱拳行礼,却是没有向江一鹤行礼,而是看向坐在那里的御前太监赵全,带有询问的眼光看了眼谢一清。 谢一清忙介绍道:“这位是钦差赵公公。” 宫里的?大勇有些惊讶,天子派人来了? 心下惊讶,举止不失礼数,恭恭敬敬的上前行了礼,口称:“末将施大勇见过赵公公!” “施将军请起。” 赵全身负皇命带着圣旨而来,是名正言顺的钦差,江一鹤和谢一清只是兵部派来了解登莱近况的,并不负有皇命,三人之中自然以他这个太监最尊,受大勇这一礼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便是没有钦差这个身份,以他常伺候天子的御前太监身份,便是寻常的总兵镇台见了他也是要行大礼,死命巴结的,何况大勇这个锦州副将呢。 “施将军平叛有功,先复登州,后斩二逆,功勋卓著,皇上特意派咱家来犒赏将军和兵士们的,呵呵。”赵全一脸笑容,一点也没有宫里来人的架子,比起高起潜来可真是平易近人得多了,这让大勇有些奇怪,只道是因为自己立下的大功才让这太监如此亲近自己,却不知这赵全品级其实不高,也是头一次出京,还没能充分体会自己这个御前太监到底有多大的含金量呢。 “平叛是末将作为臣子的本份,些许微薄功劳怎敢就劳动皇上派天使前来呢,臣心中不胜惶恐,不胜惶恐...唯有以死报国而矣...”大勇不住自谦,心中却是高兴,崇祯能派内侍前来,想来那谋叛之罪也烟消云散了。赵全笑着又赞了几句大勇,说皇上在京中听到登州收复和二逆伏首时有多么高兴,听得大勇也是开心,一付辛苦付出总算没有白费。谢一清也在边上附和了几句,赞大勇和锦州军真是当世良将劲旅。江一鹤则是铁青着脸站在那死死瞪着宋光兰,看得后者脑袋都不敢抬一下。 客套话等会再说也不迟,先办正事要紧,赵全笑着拿出圣旨便要宣读,江一鹤突然拿手指着跪着的宋光兰问大勇:“施将军,你可知这人曾附贼叛国?” 大勇看了眼在那还抖个不停的宋光兰,点头道:“知道。” 大勇若说不知道,江一鹤还有个自我安慰的台阶说辞,但大勇直接回个知道,不禁让这老夫子发作了,脸一下黑了下来,“既知道,怎不将他押入大牢侯罪,反仍叫他穿着朝廷的官服,拿着朝廷的官印,你这是视国家名器为儿戏吗?!” 闻言,赵全和谢一清也觉得大勇让宋光兰这个降贼的官员仍治事登州不妥,但二人却没有和江一鹤一样发作,前者饶有兴趣的看着大勇,后者则是暗自替大勇捏了把汗。任用变节的降官,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参一个“欲图不轨”也不是不行,往小了说也是为官糊涂,二者对大勇可都没什么好影响。 “此人虽有降贼之罪,但眼下登州百废待兴,朝廷又没有派人来接手,末将一介武夫又有什么本事治理百姓,所以暂且叫他帮着做事,权是过渡,并非有亵渎国家名器的意思。”大勇解释了下,说到这里,突然反问江一鹤:“大人可是带来了朝廷处置的旨意?若是有,末将这就将人押入大牢听侯处置。”话音刚落,就见宋光兰身子一个不稳,脑袋“咚”的一下撞在了地上。 “本官不是钦差,有没有旨意你问赵公公。”江一鹤哪有圣旨,兵部的公文倒是有一封,可惜那上面没有让他处置降官的条文,这事也轮不到兵部管。 皮球踢到自己身上,赵全摇头道:“咱家只是来犒军,其他的事情皇上可没让咱家管。” “既无旨意,那末将的处置当没有过错。”大勇暗松了口气,他还真怕赵全拿出要处置降官的旨意来,那事情还真有点棘手了。暗松的同时,语气却突然硬了起来,“既无旨意,江大人刚才要他自裁怕是不妥吧?” 兵部的武选司郎中充其量也不过正五品,宋光兰却是从四品的登莱道,二者没有上下管辖关系,除非有天子授权,否则江一鹤无论如何也没有要宋光兰自裁的权力的。 江一鹤知道自己理亏,原是想表现一下,捞一个寥寥数语便让一变节犯官羞愧自尽的名声,致仕后也能有一番佳话说与父老听,想来朝廷也不会因为一个背节降了贼人的犯官追究自己什么,如此既能得名声又能为国家诛一逆臣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这等事情无人说破也就罢了,大勇却当众指出他没有这个权力,江一鹤顿时有些尴尬,脸色讪讪的哼了一声没有直接回答,反是朝堂外还没有搬走的桌子凳子一指,质问大勇:“登莱巡抚衙门乃朝廷封疆大吏办公所在,何以跟个茶楼酒楼一样?施将军收复登州也有顿时日了,怎不晓得派人收拾,派兵丁把守,这等乌烟障气,成何体统?” “登州刚刚收复,末将百事缠身,一时忘了派人来收拾,还请大人见谅。”大勇姿态放得低了些,他无意和这快入土的老头争论什么,免得被他知道自己在这巡抚衙门办酒宴的事,要是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番大道理和指责,传到天子耳中怕也不好。 大勇放低姿态,江一鹤却是来劲了,以为这武夫终是怕了自己,冷笑一声,喝问道:“一时忘记便能失了官府体面?权作过渡便可叫犯官治事吗?此等做法叫百姓怎么看朝廷?若是生了轻视之心,日后官府如何治牧他们?” 得寸进尺了?大勇也来了气,针锋相对道:“末将以为官府体面在于让境内百姓衣食无忧,老有所养、少有所教,至于衙门破落些又何妨?衙门再好,百姓若是流离失所,三餐无继,这等体面又要来何用?” “你...一派胡言,真是愚顽不灵!....朝廷治事首重官府...”见施大勇竟然敢顶撞自己,江一鹤顿时大怒,他一定要好生教训这大言不惭的武夫。 “二位还是不要争了,咱家可还要宣旨呢?” 赵全见势不妙,一路上对这江老头也摸得熟,知这老头最好与人争论,且输不得,若是让他和施大勇争吵下去不知闹出什么来。听他说要宣旨,江一鹤怔了下,不敢再说话,耽搁钦差传旨的罪名他可是扛不起。老头不吵,大勇自然也懒得理会他,朝赵全跪下道:“臣施大勇领旨!”他这一跪,亲卫们忙也跪下,江一鹤和谢一清也是跟着跪下,人人低头秉气。 赵全将圣旨展开,扫了一眼,清声宣道:“上谕:闻锦州副将施大勇率部克复登州,诛斩二逆,朕心甚悦,特赐御酒十坛犒赏有功将士。钦此。” 宣完之后,赵全将圣旨收起,等着施大勇磕头后便交给他,不想收好之后却发现下面没有动静,不由奇怪的探头看向跪着的施大勇,不想正迎上大勇困惑的目光,只见他嘴巴微张,冒出两字来:“没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磨刀霍霍向牛羊(五) 配合这“没了”二字的是大勇疑惑不解的目光,却把旁边的江一鹤和谢一清给惊得合不拢嘴,大明开国二百六十年来,可还没有臣子接旨后还问有没有的。 赵全也是脸色大变,直直的看着大勇,想从他脸上找出什么不对的神色,但看了半响,发现对方脸上由始自终都是一脸疑惑困顿样,并没有跋扈不满色,不由稍稍定了定心,换上一幅笑容,道:“旨意已念完,施将军快领旨谢恩吧。” “真没了?” 大勇仍是一脸无辜状,十分不解的从赵全手中接过圣旨,展开一看,却是如方才所宣,只是赐御酒十坛,并无其它。 怎么会呢?前有锦州大捷,后有平叛大功,天子再怎么小气也不至于用区区十坛御酒就打发自己吧,难道天子就不怕寒了自己的心? 大勇左思右想,都觉得崇祯这回有点不地道,太不地道了,锦州大捷的封赏还可用登莱事急来解释,可现在李九成和孔有德都被自己砍了,何以还是没有封赏的?就上次在大凌河城外立下斩首百级的功劳,崇祯都赏了个参将,赐酒十坛,金银各五十两,另外还有一把御刀,这回有锦州大捷的功劳加平叛大功,怎么会连个斩首百级的功劳都比不上呢? 莫不成崇祯穷得内库都搬光了,实在是拿不出银子来犒劳自己?可这银子没有,这官位总有吧?以这两桩大功,不授将军印也得总镇一方吧,就是封侯也理所应该,何以到了只是区区十坛酒的,娘的,这他娘的晦气,也真他娘的奇怪,真他娘的奇怪.... 大勇在那埋头苦思,将南下以来的细过前后仔细梳理了一番,又将和高起潜他们串通好的证词梳理了下,发现没有什么漏洞,这下就更加糊涂了,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错,崇祯并不是小气之人,完全没理由千里迢迢只派人来送上十坛酒,这不是明着叫天下人说他这皇帝刻薄寡恩吗?他难道不怕自个激愤之下也学孔有德一样扯旗造反吗!....不对,不对,事有反常必有妖,肯定是哪个关节出错了....??.... 大勇低头在那苦苦思索,却没注意面前的钦差赵全已经是铁青着脸,江一鹤那张老脸更是黑云压顶,就是谢一清也有些不安。跪在那的宋光兰也是张大着嘴巴,难以置信的看着大勇。 在最初的惊疑后,赵全突然悄悄往后退了一小步,与此同时,数名锦衣卫士卒已经到了他身后,领头的一个锦衣卫百户看了看施大勇,又看了看赵全,犹豫了一下也按刀逼向大勇。 大勇现在这个样子,用个“怨望”来形容最是恰当不过,天子圣旨,臣子无论是赏还是罚,都是浩荡皇恩三磕领旨,如何能像大勇这样捧着圣旨在那作狐疑状呢。他便是再不满意天子的封赏,也应该假作笑脸欢欢喜喜的磕头谢恩,做出这幅“怨望”状,岂不是告诉别人他心中对天子的封赏有所不满吗?更是给人口舌,那手按绣春刀的锦衣卫们可就等着赵全一声令下便要抓人了。君臣之纲可不是随意就可偕越的。 按江一鹤的内心想法,此时就应该下令锦衣卫将这对天子心存怨望的武夫捉拿解京,但他不是宣旨钦差,做不了赵全的主,只能抬头朝赵全打了个眼色,后者却没有理会他。 “施将军,你还不磕头谢恩?”赵全没有拿定主意是不是立时命令锦衣卫拿人,因为他弄不清眼前这为大明立下大功,曾被天子赞为当世膘骑大将军的锦州副将是不是真的心存怨望。 听赵全的语气不善,谢一清一个激灵,便想去捅大勇一下,要他赶紧领旨谢恩。却见大勇浑浑愕愕的抬起他那张狰狞无比的脸问赵全道:“敢问公公,皇上可另有话要公公带给末将?” “嗯?” 赵全的眼睛瞪得老大,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谢一清暗道糟了,江一鹤则是冷笑一声,只大勇却是没有半点警醒,满怀期盼的看着赵全,盼着能从对方嘴里听到能解自己心中疑惑的答案。身后的宋光兰却是心一下掉进了冰窟,暗道我命好苦,这武夫当真是什么都不晓得... 一众锦衣卫也都是天南地北常护送钦差宣旨的,算是见多识广了,今儿这桩怪事却是头一次碰到,一个个按着腰间绣春刀,你看我,我看你,好笑不已。领头的锦衣卫百户也是一脸古怪,有些紧张的望着赵全。 赵全怔在那里,堂中的气氛有些紧张,又有些尴尬,大勇等了片刻见赵全不回答,有些急了,便要张嘴再问,赵全却是突然轻咳了一声,尔后缓缓说道:“有没有口谕总要施将军先领了旨才能宣吧。” “噢,对!” 大勇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不迭点头:“是,是,末将倒忘了这茬。”纳头便磕,“咚咚”三个响头,“臣施大勇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磕完毕,那张残脸已是抬起,迫不及待问道:“不知皇上还有什么话要对臣说的。”“唔...” 大勇的迫不及待让赵全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他是真是不知道规矩还是明知故问,愣在那足有十数秒,尔后迟疑一下,面颊抽了一抽,方才说道:“皇上确是另有口谕。” 听了这话,大勇呼的一下吐了口气,暗道我说嘛,崇祯不会这么苛待自己,赏罚分明总是理得清的吧。脸上不那么好看的笑容再现,纳头再磕了下去:“臣施大勇接旨。” 虽有封侯资格,但怕不够格,自己毕竟资历太浅,陡然封侯,朝野难免有异议,崇祯那也不好做。嗯,总镇一方加授将军印怕也不成,祖大寿前车之鉴在那,崇祯应不会放心再出一个听调不听宣的军头,看来也是得授一镇最是妥当了。自己是锦州副将,想来也应该授辽东总兵或宁远总兵官吧?先前斩首百级加官三级,现在凭两场大功得授总镇,实情理之中。 大勇胡自猜测着崇祯会给自己个什么官,却听赵全在那口述天子口谕道:“锦州副将施大勇功勋卓著,南下征战以来屡立大功,着该员即日进京觐见。” 听完,大勇就懵了,“豁”的一下便跳了起来,惊问道:“什么,皇上要我进京?” 第三百七十四章 磨刀霍霍向牛羊(六) 大勇这一跳吓得赵全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一众锦衣卫也是猝不及防,反应过来却不知道是上前拿人还是不拿。高品质更新 那边谢一清也被吓了一大跳,对大勇也产生了怀疑。宋光兰骇得一张肥脸已麻木得近乎僵硬,什么表情都没有了,只一颗垂死的心还在跳动着。 关键时刻还是江一鹤这个三朝老臣稳得住,一个箭步挡在赵全身前,喝道:“施大勇,你想干什么?造反吗!” “造反?”大勇一愣,旋即摇头道:“本将虽是一介武夫,忠君爱国这个道理却是晓得的,不知江大人何以有此问?”说着还郑重的将手中圣旨小心的卷起然后揣进怀中。 这厮装傻! 大勇的举动让江一鹤怒不可遏,破口骂道:“天子口谕如同圣旨,你不领旨谢恩却质疑圣旨,惊惊呼呼,丝毫不将天子放在眼中,不是悖逆犯上是什么?” 大勇却是奇道:“江大人,本将只是想问问皇上为什么要我进京,何来悖逆犯上一说?这莫须有三字怕是加不到末将头上吧。” “你!” 江一鹤被施大勇近乎无赖的说法气得欲吐血,这武夫竟还知道岳武穆,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岳武穆这等史上第一忠臣岂是你这悖逆犯上的贼子可比的! “天子金口一开,说什么就是什么,岂容你这武夫质问?倘若人人如你一般,天子威严何在,皇权体面又何在!你可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道理!本官活了几十年,还是头一次看到你这等大奸如愚的狂贼,着实该杀,该杀!” “皇上可没要我死。”大勇嘟囔一句,没空理会江老头在那跺脚骂自己该杀,他有些好笑的将目光移到他身后脸色不对的赵全身上,很是恭敬的问道:“赵公公,皇上口谕真要我进京?” 这个问题让赵全有些抓狂,从宣旨到现在,他都有些怀疑这个被天子誉为“膘骑大将军”,先后立下锦州大捷和登莱平叛大功的锦州副将施大勇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高品质更新就在若不是脑子有问题,何以竟愚如痴儿呢! 可他又不能不回答这个问题,当下没好气的回道:“咱家可不敢伪造皇上的口谕。”顿了一顿,想到什么,又气愤道:“施将军,伪传圣旨乃诛九族大罪,你以为咱家有这个胆吗?” “公公定是没这个胆的。” 大勇点了点头,他相信赵全没这个胆,换作前朝魏公公或许有这个胆,眼前这个赵公公恐怕还没这个“英雄本色”。他这一点头却把赵全气得牙痒,却苦于不能说不对。 “那皇上为什么要我进京?”大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恒心,浑然不理会对方如何想。 赵全啼笑皆非,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施大勇举止虽然犯上,却又没有那种犯上的跋扈之色,相反态度仍是恭敬无比的,这让他真的难以判断对方是充愣装傻还是真的不懂。 “将军功勋卓著,前有锦州大捷,后有平叛大功,满朝文武都看在眼里,皇上也是看在眼里,咱家前来只是慰劳锦州将士,可没有封赏的旨意,皇上召你进京想必是为了当朝满朝文武的面好生奖赏于你喽,也是你施大勇简在帝心,才能得此浩荡皇恩,换作旁人却是再积三辈子德也别想指望的。”赵全不阴不阳的说道。 听了这番话,大勇全然没有注意赵全那半阴半阳的语气,而是深以为然的点头道:“理应如此,我为大明确是立了大功,天子召我进京奖赏也在情理之中。”这回他倒不自谦了,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 江一鹤见了大勇这样,气不打一处来,真是越看越窝心,却愣是拿对方没办法。高品质更新就在忽然心中一警,此人必要打杀,不仅没有半分武贱的自觉,更公然质疑圣旨,若纵容了他,武将们人人学他,那还了得! 赵全嘴巴撇了撇,不知道想说施大勇什么好了,最后实在是没办法,索性甩手道:“咱家出京也有一段时日了,将军若是没有别的事,这就收拾一番随咱家进京吧,军务可由副将暂管,稍后登州的事情自有吏部派员处置,将军不必操心。”说完等着大勇表态。 大勇却是在那想了想,断然摇头道:“有劳公公回京回禀皇上,臣不能进京觐见天子。” 此言一出,赵全也是怒了,扯着嗓子喝道:“施大勇,你真是要抗旨不遵吗?” “君上有旨臣下不接,不是造反是什么?锦衣卫何在?”江一鹤也是激动不已,不顾锦衣卫可不归他管,在那高声叫道:“速速拿下这跋扈贼子!” 一众锦衣卫闻令,本能的便抽出腰间绣春刀,可没等他们刀出窍,大勇身后就响起一片“哗拉拉”的抽刀声。 “谁敢!”郭义持刀在手,“保护将军!” 数十名从军中精挑的大汉毫不迟疑的持刀冲向那帮锦衣卫。 这些亲卫可都是杀过人,吃过人的,不发作则已,一发作那眼中的暴戾之气顿时震得这帮没经过战阵的锦衣卫们动也不敢动,一个个手按着刀吓得不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那锦衣卫百户见势不妙,也没了主意,有心想劝,但这场合又没他说话的份,只能干站在那里不动。 “施大勇,你真要抗旨吗?!” 事到如今,容不得赵全不信了,这施大勇真如京中所言乃狼子矣,公然抗旨不遵不说,竟还对钦差拔刀相向,反了,真是反了! “来人啊,拿下这厮,拿下这厮!..”. 怒急之时转首喝令锦衣卫们动手,却见那帮锦衣卫都傻站在那不动,领头的百户也是一脸不安,再看对面数十道虎狼目光射向自己,顿觉脖子一凉,手脚冰凉。 江一鹤也呆住了,他没想到施大勇的部下竟也敢公然造反,那几十把明晃晃的长刀晃得他是心慌,其中数人还不断打量自己,那眼神就好像看肉摊上的肉一样,让他心惊不已:这施大勇到底练得什么虎狼之兵?... “公公,末将不是抗旨,实是眼下进不得京。” 亲卫们拔刀相向让大勇觉得不安之余也心慰,赵全要锦衣卫来拿自己固然让他恼火,但他却不能真就把这帮锦衣卫给剁了,因为他不是悖逆犯上的贼子,他是大明的忠臣! 得到大勇示意,郭义恨恨的望了眼那帮锦衣卫,气鼓鼓的将长刀还鞘,亲卫们也纷纷将刀还鞘,但那要吃人的目光却一点没有减弱。 看到施大勇命令手下将刀还了回去,赵全喉咙间的一颗石头这才掉落下去,锦衣卫们也是暗松了口气,江一鹤却是难以安心,因为老是有那么几道想将他吃了的目光对着他。谢一清也被吓得不轻,虽然对锦州军和大勇有好感,但大勇和手下们的举动也让他再难替他们说话,这番举动无论怎么掩饰,传回京中恐怕也是要引起轩然大波的,皇上那边更怕要龙颜大怒。 “施将军为何不肯回京?”赵全也是色厉内荏,说到底不过是个天子身边伺候的太监,能有多少胆色。他现在已是被吓得不轻,真怕施大勇翻脸就命人将他斩杀在这登莱巡抚衙门大堂中。 “李九成、孔有德二逆虽已伏诛,然贼军仍有李忠辅、耿仲明等部流窜登莱境内,此二贼拥众万余,部下又多东江辽兵,寻常官兵不是其对手,若末将回京,恐登莱境内无人可平二贼,若任二贼坐大,恐局面失控,有演李孔二逆之势。故末将想请公公代为回禀皇上,容末将将这两股贼寇扫平之后再进京。”大勇尽力解释自己现在不能进京的原因。 赵全听了没有表态,江一鹤却还是硬着头皮讥讽了一句:“大明军兵三百万,难道除了你就无人能平贼子吗?施将军可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吧。” 大勇却是一点也没有大言不惭的羞愧,反而掷地有声道:“不错,非我不行!” “.....” 这厮脸皮太厚,太厚...江一鹤无话可说,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郭义不敢再激怒施大勇,也想尽快脱身,便好言相劝道:“施大勇,皇上口谕要你进京,咱家奉旨传话给你,你若不进京,这后果怕难以预料啊。” “有什么后果?”大勇反问了一句,“末将只想剿清叛军再归京,忠心可昭日月,难道朝廷还能治我的罪不成?” “这...”郭义无言以对。 谢一清却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当日袁崇焕也是和施将军这样想。” 这话一出,江一鹤和赵全同时瞪了他一眼,谢一清脖子一缩,不敢再说。 袁崇焕的事情大勇就是前世不知,今世也是了解的。他摇头道:“袁崇焕进京了,我却是不进京的。” 这话和公然造反实际也没有什么区别了,赵全急于脱身,便道:“若施将军执意不进京,那咱家也无话好说,这就回京复命。”说完便要走人。 大勇却叫住他:“公公且慢。” 闻言,赵全转身道:“怎么,施将军改了主意要和咱家一起进京?” “末将倒没改主意,只不过末将不想有人在天子那里进些谗言,所以想请公公暂在末将军中盘恒几日,待末将将手头的事情处置完了再一同进京。” 第三百七十五章 磨刀霍霍向牛羊(七) 宁完我在金州呆了快一个月了,却迟迟没有得到派往登莱细作传来的情报,不知道孔有德和李九成到底有没有守住登州。高品质更新就在苦等之余,宁完我竟生出乘海船往登州亲探的念头来,可这念头也只是闪了一下便再没有下文。因为后金没有水师,来往登莱的海道又被明军的东江镇控制住,且发生孔有德叛乱后,东江镇的明军对海道的盘查便严密起来,听说过往船只上的人都要挨个被拽头,为的就是查看头上是否戴有假发。一旦被发现有剔头的痕迹,那明军可就是宁杀错勿放过了。因此而死的金军细作前后加起来怕也有十多个了。 宁完我好不容易在大金混到汉军旗正红旗包衣的体面身份,又在洪太那里得宠,被任命为内弘文院的大学士、议政大臣,如何肯冒杀头的风险孤身往登莱呢。等就等吧,总会有消息过来的,反正汗王正在率军远征林丹汗,一时半会也回不了沈阳,他就是眼下成功接应到孔有德也没什么意思。 上个月,毛大派人送过信,说孔有德已经率部和李九成会合,有望夺取明军重镇莱州,但毛大对夺取莱州后的局面仍不乐观,认为孔有德只是打了明朝个措手不及,等到明朝反应过来,叛军仅凭登莱是难以支撑的,最后只能退往大海,届时他便可劝说李九成和孔有德带领兵马降金了。但在此之前,他却是不能在军中公开说要降金,因为这样做会引起大部分将领的不满,毕竟他们和大金打了这么多年仗,士兵们又人人和大金有血仇,在没到山穷水尽时,这些人是不会放下心中仇恨改投大金的,说不定还会群起而上乱刀砍了自己。 对毛大的苦衷,宁完我表示理解,表示自己不急,汗王也不急,一切都由将军做主。他亲笔回信,允诺毛承禄,不管登州有没有丢,大金都是将军最安全的退路。最后还特意将从前他奉汗王令出使朝鲜蒙毛承禄放行的往事说了遍,另外还提及皇太极曾几次说过东江文龙死得冤。高品质更新就在言外之意自然是我及我家汗王都知道毛将军是亲近大金的,对毛帅之死也深表愤慨,他日愿意替毛将军报父仇。 .......... 金州城并不大,以前属元朝的辽阳路,明朝洪武八年改建金州卫,治所就设在金州城。天启元年金军攻占沈阳后,相继派兵往南攻占了鞍山、海州、耀州、盖州、永宁、金州、旅顺等地,但因为当时金军主力放在山海关方向,对辽阳以南地区并不重视,所以留下的驻守兵马不多,给了治所在皮岛的明朝东江镇兵马可趁之机。 在天启元年至崇祯二年以前,金州、旅顺一带基本上仍是由明军控制着,并且以金、旅为基地向耀州、盖州等地游击,与在鸭绿江边的义州、宣州等地明军南北配合,极大的牵制了金军,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山海关方向(宁远、锦州)明军的压力。可惜毛文龙死后,东江十万明军陷入内讧、群龙无首的状态,将领们忙于争夺皮岛总兵的名号,相互攻伐,对上岸袭击金军再也没有兴趣,甚至还主动放弃了陆上的金、旅等地,这就使得毛文龙当年立足皮岛牵制后金的战略完全破产。 东江明军不敢上岸,金军自然是求之不得,他们没有水师,自然也不会下海攻打明军,金明双方就这么你不管我,我不管你,倒也“其乐融融”。 皇太极继位后,金国的重点仍是放在山海关方向,辽阳以南地区的防守以汉军旗为主,另外配合一小部分蒙八旗和满八旗。驻守在金州的金军是汉军旗镶红旗的两个牛录,有兵750人,另外还有一个满八旗的佐领领着80名女真兵和300名蒙古兵驻防,总兵力合计1130人。 宁完我从沈阳出发时,皇太极正急于西征林丹汗,虽然知道孔有德等明军的来归对大金非常重要,但因这事八字还没一撇,所以皇太极没有给宁完我派多少兵马,只派了亲信摆牙喇亲兵达素领了10名摆牙喇兵护送宁完我到金州,另外兵部也有两个官员随行。高品质更新就在一切等事情确实后再作相应的安排。 达素和鳌拜并称两黄旗的“巴图鲁”勇士,除了固山额真大将阿山外,整个两黄旗就再也没有人能胜过他二人的武勇,因此深得洪太信重,不管到哪总要带着这二人随驾护从。 在听说汗王要亲征林丹汗后,达素便以为自己一定会随驾,先前大军攻打大凌河时,达素奉命留在沈阳保护豪格,没捞着什么战功。后来随豪格到前线后,却发生了莽古尔泰“御前露刃”事情,其后小凌河大战时,莽古尔泰率部脱逃险些置汗王死地,为防莽古尔泰占据沈阳自立,达素又随豪格紧急返回沈阳,便这么几番大战都没赶上,什么功劳也没捞到,这心自然憋屈得很,尤其看到鳌拜因大凌河反击明军张春部有功得授摆牙喇甲喇额真,他还是个摆牙喇壮达,这求战求功之心便愈加灼热。摩拳擦掌,满怀期待的要随汗王西征立下战功赶上鳌拜,却不想得了个护送宁完我去金州的差事,这可把达素气坏了也是委屈坏了。 宁完我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卑劣的汉狗包衣而矣,凭什么要我这个满州勇士护送他! 但在请求汗王碰壁后,达素也只能把委屈和愤怒深藏在心底,老老实实的带人护送宁完我去金州。 这护送,其实也不知是谁护送谁,一路上达素可是摆足了满州大爷的谱,宁完我也是竭尽包衣奴才的奉承本事,浑然不顾自己已是大金国的内弘文院大学士、议政王大臣的身份,对达素卑躬屈膝的媚态甚至让随行的两个兵部官员都看不过去,私下提醒他注意身份,达素虽然得宠,毕竟只是汗王的摆牙喇,不是什么八旗的王公重臣,他宁完我可是汗王信任的大臣,却对一个摆牙喇如此低声下气实是有损汗王体面。 对二人的好意规劝,宁完我却是根本不在乎,反笑二人没有自知之明,朽木不可雕,一如继往的拍着达素大爷的马屁,到了金州后更是变本加厉,每日等信之余干的事情就是替达素打探那些汉人奴才家有没有相貌出众的女儿或是妻子,只要有,他立时便叫汉军旗将人绑来送进达素的屋中,除此之外还和达素赌钱,变着法子输钱于他,乐得达素在金州真是乐不思蜀,心道这快活日子比起到西边吃苦的鳌拜怕是要强到天上去了。 ............ 九月十九,汉军旗设在海边一个堡子里的守兵突然捉到了三个明军的细作,当中一个叫郑德清的家伙口口声声说是宁完我大人的旧识,有十万火急的要事相告,另外两个明军的细作也不断说什么奉孔副帅的命令来和大金接洽归降,是使者,不是细作。汉军旗的人不知道他们说得是真是假,为安全起见,便将他们三个给送进了城。 宁完我一来金州就和汉军旗的两个牛录打过招呼,凡是捉到的细作一律在第一时间送到他住的地方,有这命令在,再加上达素也发过话,那两个牛录自然不敢耽搁,也没问话直接就将人给送进了宁完我住的地方。 外面随从来报说是汉军旗送了三个明军细作来,其中一个自称郑德清,一听这个名字,宁完我眉头一跳:等了那么多天终于来了! “快把人带进来,快!” 随从出去带人后,宁完我的心跳得更加厉害了,这郑德清确是他的老朋友,当年他们还是大明辽阳府人士时,就在一起读书品诗饮酒,他归顺大金后,奉洪太之命网罗一批汉人充作金军细作,这郑德清便是他网罗的第一批细作,当时派他以商人的身份到东江镇打探,替大金做了不少贡献。孔有德造反的情报传来后,宁完我便密信给郑德清要他到登州和毛承禄接头,争取将孔有德他们拉到大金这一边来。 郑德清是个稳重的人,没有十分重要的事情他是断不会亲自来金州的,宁完我已经在心里判定他等了这么久的事情怕是终是有眉目了。 郑德清并未剃发,一身汉人富商大贾打扮,被汉军旗抓住时,他还一脸害怕,见到宁完我后,却一下变成了笑容,笑嘻嘻的喊道:“宁完我,老朋友来了你也不出来招呼一下吗?” “你这老东西去了这么久都没个回信,老子差点被你害死知道吗?”宁完我笑着骂回,其实郑德清不老,和他一样才三十多岁,只不过郑是少白头,所以看起来比较老而矣。 郑德清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我刚刚从皇城岛回来,一上岸家也没回就奔你这来了,你就知足吧。” 宁完我一颗心全在孔有德那边,没心情再和郑德清斗嘴,一把拉过他就关切的问道:“怎么样,事情成了?” “嗯,成了。”郑德清重一点头,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 “真的?!”宁完我一下高兴的跳了起来,整个人变得红光满面,精神焕发,拽住郑德清急切的催他,“快说说,快说说。” 郑德清苦笑一声,道:“我这奔了一路,你好歹也先给碗水喝啊。” “好,好,你等着。”宁完我瞪了那还傻站着的侍卫一眼:“还不快去沏茶来。” “沏三碗。”郑德清强调了一下,宁完我这才察觉郑的身后还有两名穿着渔民衣服的汉子,但没有怀疑什么,只道是郑德清花钱雇来送他渡海的渔民。 郑德清有些兴奋道:“孔有德、耿仲明、毛承禄率将士及家眷一万余人,携战船一百余艘,火炮三百余门投奔大金来了,现正在皇城岛上候命。” “什么?你再说一遍。” 带来了一万多人,三百多门大炮,还有战船期一百多艘?!宁完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真是太让他欣喜若狂了。 郑德清笑了笑,重复了一遍。确认后,宁完我一下捏紧了拳头,闭目仰天,左右眼角竟然滴了泪水下来。 “大人,达素派人来要大人把人带到他那去。” 第三百七十八章 磨刀霍霍向牛羊(八) 达素想要抢功? 宁完我本能的如此想道,却没有不满之色,而是欣然点头吩咐来报信的随从道:“你去告诉达素大人,说我马上就带人过去。” 报信的随从去后,郑德清有些羡慕的说道:“看来汗王真的很重视这事,竟然把达素给派来了,他可是咱八旗的一等一好汉啊。宁兄,这回大事得成,你在大金国怕也要更上一层楼了,说不得还能抬上真满州呢。” “呵呵,正黄旗出了鳌拜,镶黄旗出了达素,这是汗王的幸事,大金的幸事,自古成大业帝王者必有良相猛将辅佐,今看我大金,君明臣贤,不正是上天眷顾,才使我大金人材如云嘛。”宁完我也是一脸得意,言语间以“良相”自居的,余了又颇是向往道:“汗王赏罚分明,这真满州一事也未必是不能成的”。(作者注:此处真满州指抬入满八旗) “看着宁兄志得意满,愚兄可是酸得很。不过宁兄得小心些达素,孔有德率部来投可是大功,要是叫达素抢了去,你不是白辛苦一场给他人作了嫁衣。” “无妨,这事是汗王交给我的,从头到尾也是我在负责,达素不过是想显摆下他的存在,顺便分润点功劳,这大头却肯定还是我的。” 宁完我根本不担心达素抢功,心情大好,笑着和郑德清说了几句,带着他便往达素那去。那两个渔民也在郑的示意下紧随其后。 路上,郑德清随口问道:“对了,达素带了多少八旗兵来?” 宁完我笑道:“汗王正在西征漠北林丹汗,哪会有八旗军派给我呢,只要达素领十名摆牙喇护送我到金州而已。” “就十个人?”郑德清嘴巴张了张,神情有些惊讶。 “怎么?”宁完我没有多想,很是骄傲道:“真满州一人可胜汉兵十人,这摆牙喇又是八旗精锐,勇士中的勇士,一人比之汉兵百人也不稀奇。有这十名摆牙喇护送,又是在我大金境内,你说我会有什么危险。再说我这次来只是接应孔有德他们,又不是和明军对阵,要那么多兵马做什么。” “那倒也是,真满州天下无敌矣。”郑德清附和的点了点头,不一会便到了达素居住的大院。这院子以前是明朝金州卫指挥使的宅子,金军占领金州后,这院子便腾了出来专供八旗将领使用。原先的主人就是城中那个满八旗的佐领,不过在达素来了后,他这小小佐领自然要让地给汗王的摆牙喇壮达。 门房那里早有几个戈什哈侯在那了,宁完我没有直接领人进去,而是客气的要戈什哈们进去通报。郑德清在边上见了,有些不以为然,宁完我好歹也是金国的重臣,怎么对着这些旗人中的下人都小心翼翼的呢。 宁完我站在那里老老实实的侯着,却没注意郑德清和那两个渔民打了个眼色。不一会,戈什哈来通知他们可以进去了。宁完我忙带着人进去,这院子他来了许多次,轻车熟路,很快就到了客厅。 客厅里,达素大刀阔马的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个大茶壶,驻防金州的满八旗佐领巴尔拉和汉军旗的两个牛录佐领葛明昌、李培国也都在场,另外蒙古兵的佐领乌日更也在场。达素正和他们大声说笑着什么,看到宁完我立即起身问道:“宁完我,你等的事有消息了?”瞥见后面跟着的郑德清三人,又问了句:“是他们吗?” 宁完我点了点头,郑德清带着那两渔民上前跪下,小心翼翼的说道:“禀将军,小人叫郑德清,受孔有德之托前来,后面两位是明将毛承禄和耿仲明的使者。” “孔有德是谁?”巴尔拉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好奇的问了句。达素也不是太清楚,只听宁完我说过几次,对这孔有德具体也不甚了解。毛承禄这个名字在座的却都是听过,无他,这大金上下有几个不知道毛文龙的呢,连带着对毛文龙的养子毛承禄自然就知道些。 宁完我朝郑德清点了点头,郑德清忙道:“孔有德乃咱大金的盖州人氏,与小人是世交。毛文龙被杀后,他被调任山东,在明国的登莱巡抚孙元化麾下任参将。去年汗王围困大凌河时,孙元化接明朝之命,令孔有德从海上增援祖大寿,途中遇到风暴,险些丧命。回到登州后,又让他率八百人从陆地增援,他一百个不情愿。行至吴桥时,断了军饷,士兵们哗变。 孔有德安抚无效,怕朝廷问罪,索性和李九成率兵起义。他义旗一举,应者云集,迅速发展成五万余人的大军。一路杀奔登州,连克临邑、陵县、青城等。并与耿仲明里应外合,攻下了山东重镇登州府,天下为之震动。不过明朝派了大军全力围剿他们,李九成叫明军给杀了,孔有德寡不敌众,遂和耿仲明、毛承禄二位将军率众突围从海上投奔大金。在此期间,他多次捎书给小人,求小人从中斡旋。这些是孔有德写给小人的信,这封是写给汗王的信。” “噢,还有信?” 达素忙接过郑德清递来的书信,给汗王的他不敢看,摆在一边,写给郑德清的那些则随手拿来看了。洪太十分重视对身边的卫士摆牙喇进行汉文教育,因此达素也能看懂汉人的文字。 那边毛承禄的使者和耿仲明的使者也将各自愿意归降的书信递了过来,达素没空看,便交给了宁完我。宁完我不识得耿仲明的字迹,但毛承禄的字迹却是认得的,当下打开一看,发现确是毛承禄的字,不由更是深信无疑。 达素那边也是一目十行,飞速浏览了一遍书信后,将这叠信件放到桌上,看了眼宁完我,后者点头确认后,不由“哈哈”笑了起来,对巴尔拉他们道:“孔有德真的来投咱大金了,不枉我大老远跑金州一趟。” 巴尔拉他们被达素紧急召来,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没想到竟是个明将来归。见达素十分高兴,巴尔拉有些不以为然,说道:“不过是个明将来归,咱大金的明朝降将多了海了,不差他一个,值得汗王兴师动众派大人前来吗?” “一个明将来降,就是由卑职出面接来也行了,哪里要劳动大人你呢?”葛明昌也道。 这么一说,达素顿时也觉得事情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明朝的降将现在沈阳城里可是太多了,好像没什么稀奇。 宁完我见了,生怕达素不加重视,忙上前说道:“大人,明参将孔有德、耿仲明,毛承禄率一万余众,携战船一百余艘,大炮三百余门,投奔我大金而来,现正在镇江海上的皇城岛听候我们的回音。是否予以接纳,还请大人示下。” 郑德清补充了下,“小人离开皇城岛时,他们已经出海,现在怕已经到了双岛。” “什么?!三百多门大炮!” 巴尔拉和乌日更、葛明昌他们一听,顿时全站了起来,一个个眼睛瞪得通红:发财了,这下子可发了大财了! 达素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乖乖,没有想到那孔有德还是个大财主!这金州算是来对了,来对了! 见达素和巴尔拉他们一个个脸上都是贪婪样,宁完我暗自摇了摇头,道:“孔有德带来的士兵和大炮固然可喜,可是大人想过没有,我大金征明以来,有明军如此大规模来投的吗?” 一句话把达素问住了,巴尔拉他们想了半天发现也是没有,现在的那些明朝降将可都是被俘虏过来的,早先佟半朝和李永芳他们似乎也没一次带上万人,几百门炮来降,如此一说,这孔有德来归确是大金立国以来头一遭。 “没有,从来没有。”达素斩钉截铁的肯定道。 “所以,这次孔、耿、毛三人归顺,开明军大规模主动来投之先河,意义十分重大。大人还记得大凌河之战吗?明军将士们宁肯饿死,也不肯归顺。为了招降祖大寿,我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如今关在三官庙里的那位张春,到现在仍不肯投降。要让明朝将领归顺,该是何等的不容易。而今,孔、耿来归,说明二贝勒当初在关内屠城的恶果正逐渐消除。明朝的将领对咱大金不再害怕了,说不定从今以后会有更多的明军来投呢。” 宁完我越说越高兴,却没注意地上跪着那毛承禄的使者却暗突然手指动了一下。 想到一点,宁完我又高兴的对达素他们说道:“孔有德部熟悉水战,有战船一百多艘,在皮岛一带的明军中颇有影响,如今来归,明在海上牵制我们的防线便告崩溃,有了这支队伍,我们以后也可以在海上作战了。” 听宁完我这么一分析,达素顿时不住点头,带着几分赞许冲宁完我道:“到底是咱大金的大学士,就是看得远些,不错不错,咱可不能只看眼前的利益,孔有德来归对咱大金确是有重大意义。”巴尔拉他们也忙不迭附和。 宁完我又道:“对了,我们还可以在孔有德的孔姓下作文章。天下孔姓是一家,孔有德想必也是孔氏之后,汉人尊孔称孔子为圣人,而孔子一生讲忠孝仁爱,今孔氏后人来归,正说明南朝伦理大厦正在坍塌,我们大金正好借机大肆张扬,叫天下人都知道明朝不行了,人心已经散了。” 汉军旗佐领李培国读过几天书,对宁完我的意见有些不赞同,他摇头道:“不妥。孔子讲忠孝仁义,今孔有德叛明归金,与孔孟之道相悖,若大肆张扬,岂不成了天下笑料?” 宁完我却是笑道:“不然,孔孟讲忠君,但更讲爱民,对虐民者孟子主张革命,因此汤伐桀,武王伐纣,孟子说是诛一独夫,未闻弑君。孔有德来归,正说明孔氏传人在顺天应时,高张革命,我们借此宣传孔孟的革命之道,正是大好时机!一贯主张忠君的孔氏传人都能背明归金,其他人还有什么不能? 等汗王亲征归来,我们大金便可抓住这个机会搞一次大范围的尊孔敬儒,一来可凝聚已归顺的汉人之心;二可进一步以孔孟之道教化国中军民;三可向明人表明我们对孔孟之道的态度,定能吸引更多的汉人来归。一举三得,何乐不为?” “大学士不愧是咱大金的智多星,难怪汗王那么器重你。”达素哈哈一笑,宁完我说的那些法子可不是他能做主的,眼下还是赶紧把人和炮接来才行,要是漏了风声被东江的明军给截了下来,那可就是前功尽弃了。 “郑德清,本将是大金国天聪汗的亲兵摆牙喇壮达,这位是咱大金国的内弘文院大学士,今我二人在此接受孔有德将军来归,你可速将消息带回,我大金准许孔将军船队在金州望海堡登陆。” 说完,达素又吩咐宁完我:“噢,对了,大学士可以回信给他们带去。” 对达素颐指气使的模样,宁完我丝毫没有权力被夺的气愤,反而满脸笑容的答应下来。具体细节,达素懒得过问,便要宁完我全权负责,反正这事也是他的差事。自带巴尔拉他们去耍酒去了。 和郑德清商定在望海堡登陆接应的具体事情后,为防夜长梦多,宁完我次日便派人送他们出海,然后开始征集可供一万余人食用的粮草,另外派人紧急回京向留守的大贝勒代善报信。 第三百七十七章 磨刀霍霍向牛羊(九) 旅顺口外双岛,一万多锦州军已经在岛了驻扎三天,海面上,不时有战船驶过。每当驶过高塘山这个双岛最高点时,船上的水手总会不由自主的向高塘看去。那里,有此次带领他们渡海远征的施将军在。 陆地上,不时响起“砰砰”的火铳声,却是步军左营正在进行新式火绳枪的训练,也有一队队的士兵在军官皮鞭的鞭打下进行所谓的新式队列训练。 海边的沙滩上,一队队呼啸而过的骑兵得意的卖弄着他们的马术,惹得步兵们一阵眼红。但看到几十个老是控不住马的骑兵被军官们踢打时,他们不经又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岛的南边滩头都已被清理出来,停在海上的几十艘大船正用小船不断的往岛上运粮,整个辎重营5000士兵全在那里忙着搬运粮食,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海风吹来却又有些冷。 “一、二、三!” 伴随着号子声,二百多打着赤膊的汉子正费力的将数门铜炮一点点往高塘山上搬,发号的汉子这会已是心急如焚,按照锦州军的命令,他尚可喜如果不在天黑之前将十门炮运到山上去就得受军法处置。 抬眼望到山上的亭子里锦州军的几个将领正在那喝酒,尚可喜这心头就不禁火气:娘的,老子又不是你锦州军的人,凭什么吆喝老子做事!等黄帅来了一定要告他一状!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凭什么他锦州军一来就占了老子东江的地盘,还把咱们这些东江兵当牲畜使!都说店大欺客,眼下却是客大欺店了,真他娘的没王法了。 骂归骂,恨归恨,尚可喜嘴里的号子可是一刻也不敢停下,施大勇虽然欺人,但治军却是严厉,昨天愣是把一名没有完成差事的百户给打得不能下床,这自家人都打成这样,他一外人能好到哪里去。 算了,眼下姓施的兵强马壮,爷硬不过你,可等黄帅来了就别怪爷心黑了。尚可喜“呸”了口唾沫,狠狠的扫了眼亭子,又继续在那喊起号子来,“一、二、三、拉!”... 山上,却正有人在给尚可喜下药。 “将军,尚可喜和末将一样都是矿工出身,当日李九成和孔有德作乱时,这小子也派人来联络过,要不是黄帅封锁了海道,怕他也扯旗造反了。其兄尚可进是黄帅的副将,兄弟两人一个模子出来的,都心黑手辣得很,好在背后捅人刀子,所以对他们不能不防。” 耿仲明的角色转变相当快,才一个月时间就已经从叛军的高级将领自觉下放为锦州军的百户了。对和自己、孔有德并称的“山东三矿徒”的尚可喜也没有香火之情,反而极力说尚可喜不可信。 “耿百户的意思是?”大勇看了眼正在忠心劝谏的耿仲明。 耿仲明做了个刀抹脖子的动作,“趁黄帅和尚可进没来前先剁了尚可喜,人一死什么话都好编,谅黄帅也不会为了尚可喜和咱们翻脸,没有黄帅的支持,尚可进也闹不出什么事来。不然咱们前脚去金州,尚可喜后脚就能坑咱们一把。” 耿仲明的提议让大勇有些动心,但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此人没有大错,冒然杀了怕是不好,再说他不是我锦州军的人,本将也没杀他的权力。要是本将可以擅杀他镇军将,本将岂不真成了目无法纪、悖逆犯上的乱臣贼子了吗。” 耿仲明听大勇这般说,直觉就有些别扭,几时他施大勇会有这种觉悟来,他耿仲明现在可还是担着孔逆余部的名头在登莱流窜呢。他不敢戳破大勇的虚为,出于对尚可喜的了解,依然坚持除之后快。 “咱们孤军在外,切忌不能后路有患,否则后路一断,咱们可就悬了。将军,尚可喜留不得!要是双岛出了事,咱们可就进退不得了。” “后路是不能出差子,不过也不用杀了尚可喜啊,”说话间,大勇的目光落在了远处正指挥部下搬炮的尚可喜身上,“出发时把他一起带上。” “也好。”只要尚可喜不留在双岛,耿仲明就能安心,至于是不是杀他倒也有得考虑。 亭子里除了李大山奉命率领步军右营留守登州外,锦州军的其他营官都在。为了此次远征成功,大勇也是孤注一郑了,不顾新军刚刚整编,未经多少训练,战斗力较之锦州老军差了许多,一下将五个营带来了四个,再加上亲兵营足足近20000人马,若是算上负责运输的水师,为此耗费的粮草,此次远征可以说是拿出了大勇的一大半家当。要是出师不利,大勇就要面临难以想象的危机和困难。 让李大山负责登州,大勇是放一万个心,这家伙除了自己谁也使唤不动,没自己的命令,朝廷就是派上十个督师李大山也不会理。宋光兰、王徽这些降官现在也都和大勇绑在一条绳子了,大勇若不扣押赵全他们,这些个降官说不定还能有其它的心思,但现在大勇连朝廷的钦差都扣押了,他们哪里还有其他出路可寻,也只能一边盼着大勇此次出征能够再次取得大捷,一边老老实实的在李大山的监视下干好自己的差事。 ........ 解决完尚可喜的问题后,大勇问正和曹变蛟喝酒的蒋万里:“黄龙什么时候到?” 蒋万里放下酒杯,道:“估摸还有几天吧,毕竟咱们通知得太过突然,他就算肯来也得准备准备吧,没个十天半月动不了。” 若是黄龙能领皮岛的明军来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可是他不来也没有办法,毕竟自己只是参将,黄龙却是总兵,世上没有总兵要听参将命令的道理。 “那就不等他了,赵德清他们一回来,咱们就出发。他要是来了,就把旅顺留给他打好了。”大勇不准备在双岛傻等不知道会不会来的黄龙和皮岛明军。 “将军,郑德清靠得住吗?万一他反水,东虏可就有了防备,登陆金州恐有凶险。”蒋万里提出了这些天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 大勇对此倒有信心,“虎毒不食子,郑德清不会不管他儿子死活的,他要真敢反水,我保证给他送一锅肉去。” “姓郑的又不止这一个儿子,万一他豁出去呢?”蒋万里提醒郑德清可不止郑文这一个儿子,据说他在辽阳和金州都有妾室,难保没有其他的儿子。此人当了几年东虏的内奸,坏事干得不少,恐怕单拿一个儿子性命来要挟他有些不保险。 “豁出去又怕他什么?”大勇笑了起来,“咱们大老远来做客,总不至于连主人面都没见着就偃旗息鼓掉头走人吧?” “末将倒不是这个意思,末将只是担心东虏有了防备后我军登陆会有所损失。” “有防备又如何,呵呵,智取不行就强攻嘛,我就不信几百门炮轰不开他金州的城墙。” 听大勇这么说,自家炮兵营又有那么多大炮,火药也带得足,就算赵德清反水,金州的金军有了防备,想必也挡不住,金州城近乎是囊中之物了,自己老是担心这担心那,未免杞人忧天了。想到此处,蒋万里便也不再多言。 大勇吃了两口菜,喝了一杯酒后便放下了筷子,让曹变蛟他们自己吃酒,自己则带着郭义去找被扣押在军中的赵全三人。 见到施大勇带人过来,负责保护赵全他们的锦衣卫百户陆远忙迎了上来,大勇示意他不必多礼,径直进了军帐,发现赵全和江一鹤、谢一清都在里面。 “赵公公,江大人,谢大人。”大勇挨个叫着名字,举止十分亲近,浑然没有羞愧和负罪感。 见是施大勇来了,江一鹤“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看他已经定性为乱臣贼子的家伙。 赵全却是有些害怕,勉强打起笑容应了声,之后却也是没话可说。一路上,该求的都求了,施大勇就是不放他们走,现在困在这不知什么地方的破岛上,更是如鸟儿进牢插翅难飞,还有个什么心思。再说连着这么些日子在海上颠簸,赵全还没缓过来,站得时间长些,坐得久些都会忍不住呕吐,胃里别提多难受了,说话都费劲。他还好些,虽是去了势的太监,毕竟还年轻,江一鹤现在却是走路都打颤呢,似是在船上呆得久了,对这陆地倒不适应了。 三人中唯一能够坦然面对的就只谢一清这个兵部职方司郎中了,他不卑不亢的起身冲大勇点了点头,算是见过礼了,尔后也不说话,看来对大勇扣押他们的举动,谢郎中心中也是十分气愤的。 “三位在岛上住得如何?”大勇自来熟的坐了下来。 看他这张狂样,江一鹤忍不住又哼了一声,冷冷道:“好,好得很,都是托你施大将军的福,本官在这岛上住得舒坦着呢。” 大勇知道这老头在说反话呢,也不恼,笑了笑,尔后正色告诉他们道:“三位得尽快调理身体,说不得明日我军就又要出海了。” “还出海?”赵全啊了一声,“施将军,你到底想干什么?” “当然是替朝廷卖命啊,不然赵公公以为我想干嘛?”大勇一脸真诚的看着赵全他们。 江一鹤却是怒道:“施大勇,明人不说暗话,本官看你不是想替朝廷卖命,而是想在这大海自立吧,否则你何以带这么多兵马出海?说什么替朝廷卖命,本官看你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你若真想替朝廷卖命,就不会扣押我们,就应回京,何必逃到这海上来呢!” “大勇在登州磨刀霍霍为的就是今日出海替朝廷分忧卖命,怎的老大人却说大勇有自立之心呢?你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了,你道我施大勇是吃饱了撑的跑到这海上来吃苦头吗!”大勇也来了气,声音不自觉的大了起来,外面的陆远听了只能是苦笑,这会就是施大勇在里面把人都杀了,他又能怎么样。 许是方才说话太过用力,又被大勇一吓,江一鹤有些撑不住,气得憋在那里说不出话,谢一清却是突然开口嘲讽道:“磨刀霍霍,好一个磨刀霍霍,施大勇,我看你这刀磨得够快了,兵强马壮得,我大明东江镇的官兵可不是你对手了。” 闻言,大勇笑了起来,“谢大人认为本将是要攻打皮岛吗?” 谢一清凝视着大勇,反问他:“除了皮岛,你还能在哪立足?” 大勇摇了摇头,有种被人误解的心酸,叹口气,缓缓说道:“刀磨快了自然是为了宰牛杀羊,皮岛上可没有这么多的牛羊可供我杀,谢大人你是误会了。” “误会?”谢一清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也忍不住大笑起来,“你搞这么大动静来不是图谋皮岛才见鬼了呢!” “好吧,既然三位对施某误会太深,那施某也就实话实说了,施某此次率闻渡海绝不是同室操戈来的,施某的敌人只有一个,那便是占我土地、杀我同胞的女真鞑子!” “女真鞑子?!” 大勇的话让赵全、谢一清、江一鹤三人同时惊呆在那,这个讯息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一时超出他们的理解范围。结合施大勇在登州的所做所为,谢一清不认为施大勇说的是真话,张嘴便要再次讥讽他不敢自陈其事,却听外面有士兵在喊道:“将军,船,船,船来了!” 闻讯,大勇猛的转头奔到帐外,三步并作两步登上不远处一块礁石之上,放眼望去,果然,晚霞之中一艘挂帆的渔船正从镇江方向朝双岛驶来,船头上赫然站着赵德清三人。 大勇就那么站在礁石上,怔怔的看着渔船向双岛驶来。许久他才长呼一口气,然后负手向山上走去。 “他们回来了,老子也该去了。” ............ 《东江风云》卷终,《狼行千里》卷始。 第三百七十八章 归化 开边 施大勇率锦州军四营万余官兵渡海准备开辟对金第二战场时,皇太极正率他的西征大军主力驻在归化城。高品质更新 归化即后世呼和浩特,大明隆庆六年由驻牧于土默川的蒙古族首领阿勒坦汗建成,后由大明赐名“归化城”。归化不仅是从中原进入蒙古的第一大城,也是蒙古和明朝、西域商人云集之处,贸易十分发达。林丹汗继位察哈尔大汗后便将其视之为除察哈尔城之外的蒙古另一中心,在城中驻有三万大军。 洪太率大军西征后,林丹汗自知不敌,放弃察哈尔城后一路直奔归化,后又将归化城中的所有商人强行驱走,准备将城中物资一股脑带走,不给金军留一点财富,做到坚壁清野,迫使金军粮尽撤师。可惜,林丹汗做出撤退命令后,察哈尔军队就失去了斗志,人人都只想着逃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命令。他们只顾抢劫易于携带的金银珠宝之类的细软,对包括粮食在内的大批难以携带的辎重尽数忽视,甚至走时都没来得及放一把火,最后尽数落入金军之手。金军入城后,又在归顺的察哈尔人指引下在城中挖出三十多门火炮和近百万石粮食,加上此前的缴获,收获之大已令八旗上下心满意足。 听说林丹汗带着玉玺渡过黄河跑到青海后,洪太无意继续追击下去,此行收获已经巨大,足可弥补去年各旗在锦州城下的损失,等班师回到沈阳后便将缴获的粮食和物资发下,加上各旗还有的积蓄,平安渡过冬天当没有问题。 要是渡过黄河向青海方向继续追击,风险实在是太大,一来谁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找到林丹汗;二来这天气马上也要转冷了,万一在大军还没有回师之前就降下大雪,那大金国这数万八旗精锐可就得葬送在万里草原上了。高品质更新就在第三个原因则是西征已经数月,洪太有些担心沈阳老窝会不会出事。留守看家的代善虽然明面上对自己毕恭毕敬,但谁知道他内心里是不是支持自己称帝,要是暗地些做些手脚给自己添麻烦也是麻烦。再者代善老了,又老顾着兄弟情份,做事有点墙头草的味道,要是一直“养病”的莽古尔泰趁自己不在,说动他重拾四大贝勒议政制度,那可真是要人命的大事了。 能得到玉玺固然是好事,但得不也没什么好遗憾的,权衡取舍,洪太自然懂得谁重谁轻。在归化休整了三天后,他便准备宣布班师。不想,上天似乎真的垂青他这位英明的天聪汗,竟然传来林丹汗在西逃路上病死的消息,其子额哲继位后难以安定随同西逃的部族人心,队伍已经散了五六成,只剩两三千户尚跟随着。 确认消息属实后,洪太立即改变班师的主意,若不趁着林丹汗的死一举解决察哈尔人,那他就不是天纵英明的天聪汗了!当即命令多尔衮带领岳托、萨哈廉、豪格率两白旗并一万蒙古兵西去搜寻额哲和玉玺的下落,他本人则连同八旗主力留在了归化。 不过洪太还是给多尔衮定了个期限,这个期限是一月,一月之后,不管有没有找到额哲和玉玺的下落,两白旗也必须退回归化,然后和主力一同回到沈阳。 多尔衮率部出发后,皇太极在林丹汗的行宫内召开了议政会议。虽然已经南面独尊,大贝勒代善和三贝勒莽古尔泰不能再他和平起平座,四大贝勒议政制度名存实亡,但皇太极仍然暂时保留了议政制度。汉臣们提议的称帝一事已经正在筹备,只待得到玉玺回沈阳后便可举行登基大典,那时便不再有什么议政会议,而是御前会议了。高品质更新 参加会议的有贝勒领济尔哈朗、阿济格、阿巴泰、塔拜、多铎、杜度,德格类以及大将阿山、额驸达尔汉、佟养性等人,汉臣则有随军的范文程、鲍承先,另外还有漠南蒙古鄂尔多斯、阿苏特、喀喇沁等部的王公贝勒。 洪太首先晃了晃他那肥大的身躯,然后对贝勒大臣们说道:“自进了这归化城后,本汗就觉得这归化、归化既未归,也没化,看林丹小儿对归化的经营,倒似乎是想将这归化打造为攻打明朝的前沿阵地,可没半分归化的意思。” 济尔哈朗笑道:“经营得再好,最终还是落在咱大金手中了,汉人管这叫为他人做嫁衣对吧?”这话却是问范文程和鲍承先了,二人连忙笑着点了点头。 洪太也笑了起来,继而说道:“收获大是不错,可是如此大量的辎重,如全部带回沈阳肯定是不行的,咱们没这么多牛马拉运,所以本汗想于其带不走一把火烧了,倒不如就在张家口大集市上和明朝开市边贸,换些布匹杂物以补军需。” “汗王明见!” 众贝勒几乎齐声赞同,这已是洪太南面独尊后所谓议政会议上的常态了。 济尔哈朗却不以为然,大金十万大军既已压境,就应当突进张进口去,再掀他明朝个天翻地覆,一洗去年在锦州城下碰壁的耻辱。但他自知身份,圈着的阿敏和在府上“养病”的莽古尔泰教训可没过多远,便不想和洪太唱反调,反而看了眼领着大金工部的阿巴泰。 阿巴泰却是和济尔哈朗一个想法,都不想提异议,所以他只是试探着说道:“汗王,我们既然已经到此,为何不再次征明?左右张家口能驻多少兵,咱们多卖些力气肯定能打得下。” 塔拜这个连贝勒都没混上,只捞了个一等甲喇章京的努尔哈赤六子赞同阿巴泰的意见,但却是没敢说话。德格类倒是在此次出征中替同胞哥哥莽古尔泰代领镶蓝旗,但经莽古尔泰“御前露刃”后,他已经谨慎到惜字如金了,根本不会说任何与洪太意见相左的话来。 杜度胆子是大,但这场合还轮不到他这个侄子说话,所以老实的站在多驿后面,只听不说。多驿这两天精神不佳,毕竟还小,才十五六岁,前两天气温低了些他就染了风寒,得调理几天才行。达尔汉和佟养性都是额驸,用汉人的话说,在场的有好几个大舅哥,他们两姑父还是不要乱说话的好。 听了阿巴泰的话,皇太极笑了起来,好像早知道阿巴泰会有这么一问,他说道:“此次与上次不同,上次我们是千里偷袭,神不知鬼不觉打的明国措手不及。现在我们却是奔林丹汗来的,林丹汗已经远遁,明朝必已严加防范。若要征明,必是一场恶战,不到万不得已,本汗绝不拿将士们的性命硬拼。本汗打的每仗都力求出奇制胜,要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去年锦州大战实是本汗心急了,白白让各旗损失那么多,以后这等攻坚仗咱们尽量不打,毕竟咱八旗的儿郎性命可比那些汉人高贵多了。” “汗王爱兵如子,此吾八旗将士之福也!” 众贝勒大臣们又是齐声歌颂,那几个蒙古王公贝勒们也跟着一块拍了马屁。济尔哈朗却是心下诽议了句:明国可只一个锦州,也只一个施大勇,老四怕是叫去年那仗打得损了些锐气。 “若是不打,不知如何才能与明人在边境进行贸易?袁崇焕死后,明国可是早就断了和咱们的边市啊,”阿巴泰问道。 济尔哈朗也奇怪,“是呀,如何才能与明朝在边境实现贸易呢?他们可是和咱们势不两立的,如何肯开边,又如何肯把布匹卖给咱们?” 济尔哈朗十分关心布匹,因为辽东气候寒冷,只有海城、复州一带可种棉花,宽甸、岫岩一带可以养蚕,但产量既低又少,根本满足不了需要。起初,金军只要是打了胜仗,打扫战场时,便将死者衣服统统扒光,就连内衣也不留,可见布匹在建州的奇缺。对此,明人们十分怨恨,一些归降的汉官多次进言要求制止这种丑行。天聪三年征明时,皇太极便颁布命令:不许再扒死者衣服。这样一来,布匹在大金国就更显珍贵了。若是能拿林丹汗的东西和明国换来布匹,自然是金国上下乐意看到的。 “要想让张家口的明军和咱们边贸,必须先示之以威,要大造声势,搞他个大兵压境,迫其开市,只有吓得他们不敢不开,这边市才能开得起来。不过,你们也要注意,自从阿敏屠城后,明人视我为豺狼,此番边贸,我们更要格外注重军纪,一定要秋毫无犯,要让明人知道,上次屠城乃个别人行为,要千方百计挽回影响。”说到这,他用严厉的目光瞅了瞅蒙古众贝勒。 喀喇沁卓尔克图贝勒当即表态:“请大汗放心,此番吾等一定严约部众,绝不敢添乱。” 其他几个蒙古贝勒也纷纷表态,都道绝不会纵兵掳掠。 洪太点了点头,对济尔哈朗他们却是没有嘱咐,想来是他对自己在这些贝勒旗主心中的权威很有自信,又对范文程道:“文程先生,你与希福、库尔缠等先行一步,传书沿途明军城堡,申明我军和谈之意,并到张家口与明国的巡抚沈启面议和谈之事。” 第三百七十九章 宣府巡抚马士英 对正在进行的蒙金战争,刚刚从大同知府接任宣化巡抚的马士英、宣府总兵董继舒一直关心着,在得知林丹汗远遁青海后,二人便加强了张家口的防守,将驻军数量从8000人提到了15000人,并且由董继舒亲自坐镇。 马士英倒是有心出兵口外拉林丹汗一把,可是宣化没什么骑兵,且林丹汗根本不战,只一昧逃跑,接连放弃察哈尔和归化两座大城,最后还渡过黄河跑到了青海,使得马士英想帮也帮不上忙。 没有林丹汗的漠北蒙古牵制,金军大可再次从长城入寇京畿,为防三年前的事件再次重演,也为自己的项上人头,马士英一方面不断命令董继舒向口外派出哨探,严密监视金兵动向;另一方面则六百里加急,随时向京城禀报金军的动向,并请求朝廷向宣化增调援军。奏疏上,马士英指明要去年在锦州重创东虏的辽东兵马来援。 得到马士英发来的奏疏,朝廷这才知道洪太正率大军攻打林丹汗,不过马士英的奏疏却没有引起内阁的重视。首辅温体仁、次辅何如宠、学士郑以达、徐光启等人都认为此次东虏攻打林丹汗和大明没有什么关系,虽然林丹汗的存在可以起到牵制东虏的作用,但林丹汗这些年对大明也并不十分友好,其入主中原的心思怕是比东虏来得还要强烈些。因此让他和洪太两虎相斗来个两败俱伤是最符合大明利益的。至于马士英求调锦州军赴援的请求,内阁也只是付之一笑,施大勇现正在登州平叛,哪里能插上翅膀飞到宣化去。 对内阁做壁上观的意见,崇祯倒是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叫司礼秉笔太监周清将自己手书的“唇亡齿寒”四字交内阁辅臣观谕。结果内阁仍然没有改变主意,徐光启奏对时说东虏去年在大凌河和锦州接连大战,其兵员损失也大,不可能打完林丹汗后再来进攻大明的。 崇祯不放心,又召兵部尚书张凤翼问对,张也赞成内阁的看法,洪太志在林丹汗绝不会再入寇京畿,并且还说就是大明现在决定救援林丹汗也无兵可调。重臣们一口同声说不必忧虑,崇祯无奈也只好放弃要出援林丹汗的意见,毕竟林丹汗的安危和大明自身比起来还是无足轻重的。旨意改要宣化那边加强戒备,万一有警要立即上报朝廷知晓。 散朝后,崇祯却在东暖阁发了一通脾气,据泄出来的消息说,天子是在恼东虏大军出动攻打林丹汗,而大明却直到几个月后才知道消息,这耳目闭塞得已经让人心寒了。崇祯气到极处时甚至说这是亡国之兆,吓得太监宫女们跪倒一片。 …… 得到朝廷暂无兵可派并要求宣化以静制动,不可派一兵一卒出口外的消息后,马士英只能苦笑一声,该做的他都已做了,眼下就盼着老天开眼,叫洪太抓不到林丹汗自己返回辽东老家去,免得让自己背个失地弃土的罪名。 让马士英失望了,老天没有开眼,九月二十八日,派出去的哨探快马来报,数万满蒙金军正浩浩荡荡的向张家口杀奔而来。得知消息后,董继舒吓得面无人色,慌忙派人快马向马士英告急,要马士英将宣府能调动的所有兵力全部调往张家口,否则凭这15000人压根守不住张家口。张家口一失,他董继舒和马士英的脑袋就都保不住了。 马士英手中哪里还有什么兵,除了连着派出三批告急求援的快马往京师后,他只能拼凑了8000由军户和青壮组成的队伍,抱着必死之心亲自带到了张家口。 8000没上过阵的青壮能顶什么用,望着巡抚大人亲自带来的援兵,董继舒一颗心沉到水底。不过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抱着必死之心坚守了,总不能敌兵未至,他这总兵就先跑吧。 为了激励士气,马士英和董继舒轮流上城,并动员城中士绅大户捐资犒军,另外又招募了2000敢死之士,誓与东虏拼死一战。 十月初五日,正当马士英和董继舒在城头巡防时,北门的守军来报说鞑子们派了一个叫范文程的使者在城下要求和巡抚大人一晤,并且还向城中射进了一封信。 范文程这个名字,大明上下现在都是耳熟了,马士英知道此人是辽东沈阳人,大名鼎鼎的范仲淹十七世孙,现为奴酋洪太的亲信汉臣。 “范文程来做什么?劝降吗?” 马士英将信拆开看了一遍,以为定是东虏的战书或是劝降信,不想这信中的言辞非常谦恭,乃是奴酋洪太提出要和大明和谈,并要求和大明开市贸易请求书。 开市贸易?东虏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马士英和董继舒都有些糊涂,金军几万骑兵杀奔而来,为的就是要和大明做生意? 带着一肚子困惑,马士英和董继舒来到北城的城门楼上,向下望去,果然见范文程带着十几个随从正在城下,远处并无尘土飞扬,看起来真是来和谈的。 “抚台大人,见还是不见?” 董继舒不敢擅拿主意,他对和金军开边不反对,此举虽然有资敌之嫌,但总好过把东虏放进去要好吧。真要是打起来,他自信可以守住三天,但三天之后却是难说了。 马士英心中也在挣扎见还是不见,前任沈启也是因为擅自提出和东虏议和而被罢官,他这才上任数月难道也要重蹈沈启的老路吗? 犹豫了好一番,最后还是咬牙吩咐守将道:“放下吊桥,请他们进城。”尔后又看了眼董继舒,“来者就是客,范文程虽是大汉奸,但在洪太那里却受信重,我们亲自去迎吧。” “也好。”董继舒答应了,但却提出一个问题,“如何称呼此人?” “这…”马士英怔了怔,“此人信中落款大金国内弘文院大学士,咱们姑且就叫他大学士吧。” 第三百八十章 施大勇好大的胆子 这“大学士”实在是不伦不类,不过人家大兵压境,也顾不了这些虚末枝节了。达成一致意见后,董继舒再次确认没有金军尾随后才叫人放下吊桥,跟在马士英身后出城相迎。 “久闻大学士英名,今日一见,胜传闻十倍,幸会,幸会。”马士英脸上的笑容实在是有些诡异,看起来绝对是皮在笑,肉却纹丝不动。 范文程如何不知道马士英嘴里的“英名”绝对是在讥讽自己,但他没生气,也笑着回礼,说道:“文程徒有其表尔,让抚台大人见笑,见笑了。” 董继舒也上来见了礼,范文程介绍了下随他来的众人,皆是汉官,并无满官在其中。 双方客套了一番,马士英邀范文程进城,范文程等入城后,那脑袋上的金钱鼠尾引人侧目,城上的军士和城中的百姓都怒目瞪着他们,若不是抚台亲兵在维持,怕都有人冲上来要乱拳揍死这一群背主求荣的汉奸了。 随范文程来的那些个汉官们多少都有些羞耻感,一路上只顾低头走路,并不左看右顾。范文程倒是毫不在乎,不但由始自终脸上都挂满笑容,还不时抱拳冲街道两侧的百姓们拱手,气得百姓们纷纷破口大骂。 百姓们痛骂范文程,马士英听着也高兴,无意阻止,但却传下严令,不许任何人靠近。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道理他马士英是知道的,更何况眼下是敌强我弱,哪里敢让范文程他们出事。 进入府衙后分主客坐定,马士英这才问道:“不知大学士大驾光临我张家口,有何见教?莫不成是贵军要来攻打不成?” “张家口乃我大明重镇,贵军也不是想打进来就能打进来的。”董继舒虚张了声势。 范文程笑道:“看来,马大人和董总兵对我大金心中尚存疑虑,不瞒二位,我八旗大军今番确怀一片诚意而来和谈开边的,不然何以直奔你这重兵防守的张家口?” 董继舒眉头一皱,不解道:“大学士此话怎讲?” 范文程笑道:“兵法云:避实就虚,出奇不意。宣府一带长城绵延几百里,防守薄弱之处比比皆是,我八旗大军突之而进,易如反掌,之所以不进而避虚就实,为今日之和谈也。” 范文程说得是实话,宣府这几百里的长城防线却是处处漏风,除了张家口外,其余防线都顶不了用。不过董继舒不愿示弱,哼了一声,道:“只怕和谈有诈,趁机攻城,然后再演永平屠城一幕吧。” 听到永平屠城,马士英也在那面色一沉。 范文程却摇头道:“永平屠城一事乃我国二大贝勒所为,汗王已对其严加惩处,夺了他的兵权,高墙圈禁永不叙用。对军纪之事,我家汗王十分重视,凡大军行进之前,必反复宣谕,然违犯军纪之事仍偶有发生,阿敏便是其中一例。其实,自古及今违犯军纪之事就从未彻底根除过,崇祯二年我大军兵临京师,山西巡抚耿如杞的勤王之师,不也大肆劫掠了京畿百姓吗?如今在我大金任职的明之官员,已不下百余人,李永芳、鲍承先、祖大寿的子侄及部将等近四十余人、张春部下三十余人等,均身居要职,就连张监军道张老大人也一直被恩养,这些足以证明我家汗王的仁政。所以请二位大可放心,我军此来确是为了开边贸易,并无他图。” 听完范文程所说,马士英和董继舒对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相信他。 “议和之事关系重大,非我二人可以做主,若贵军真要贸易,马某可以将和谈之意报于朝廷,由朝廷决断。” 擅自与东虏和谈开边的罪名可不是马士英能扛下的,他准备借口上报先拖上一段时间,朝廷也好及时调来援军,至于是否和谈,也不是他马士英的责任了。 前任巡抚沈启因为和大金私下和谈被罢免的事情范文程是知道的,所以虽知马士英这是借口缓兵之计,但也不想点破,左右宣府快马急报到京也不过三天时间,他等得及,汗王也是等得及的。不过为了让马士英和董继舒推动边贸成功,他还是要点上他们几句的,“恕范某直言,和谈开边一事的确关系重大,它不但关系着宣府一带百姓的安危,同时也关系着二位大人的前程。” 马士英和董继舒一愣,董继舒问道:“不知大学士此话怎讲。”马士英也疑惑的抬头看着范文程。 范文程笑着问道:“二位大人比杜松、刘挺、熊廷弼、袁崇焕、赵率教、祖大寿、张春等如何?” “此皆一代名将,吾等远不如也。” “所谓一代名将者,或降或亡,均败于我大金之手,恕范某直言,真要是兵戎相见,二位大人恐难逃厄运。” 听了这话,马士英和董继舒默然不语,范文程所说正是他们所担心的,以张家口现有兵力是万难挡住城外金军的,城破之日也是二人身死之日。便是侥幸逃出,他二人也终逃不过朝廷砍下的那一刀。本朝天子登基后,因这“失地弃民”之罪可是杀了不少封疆大吏,他二人自信自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逃过朝廷的处置。 范文程继续说道:“设想我十万大军从宣府一带突进,再次蹂躏京师的话,二位大人能辞其咎吗?搞不好袁都堂的昨天便是二位大人的明天,范某此话虽有冒犯之罪,但还是要请二位大人深思。” 一番话已说得董继舒决意推动开边了,但他却是为难道:“恕董某直言,便是你家汗王真心是来边贸的,但我当今圣上年轻有为,志在恢复,早已严令不许和贵军边贸,所以我等边将不敢上奏言和,因此怕是帮上你家汗王什么忙。” 马士英没有表态,只在那体会范文程所言。 范文程道:“以今日形势看,二位大人非奏不可。上书言和,怪罪下来,最严重不过是罢官;若不奏,则必有一战,宣府京畿一带难免生灵涂炭。一旦战败,二位大人轻则下狱,重则传首九边矣。” “也罢,既然左右都是死,倒不如拼一把了,这开边一事董某决意推动,这就回去使人上书朝廷。抚台大人意下如何?”于其说董继舒是被范文程巧舌说动,倒不如说他是被城外的几万金军给说动了。 马士英却是横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对范文程道:“此事事关我二人性命,大学士可先回去,待我等商量过后再予以答复如何?” 范文程笑了笑,点头道:“好,那范某告辞。” 当下马士英安排人护送范文程一行出城,待将人送走后,董继舒忙问马士英是否要上奏赞成和金军开贸,马士英没有说话,但晚上的时候却派人将自己写的奏章抄了一份送给董继舒看,董继舒看完拍案叫绝。 .................... 马士英的奏章写得非常巧妙,他闭口不谈战与和,而是请求朝廷开边贸易,以安女真之心,避免双方再起兵端。 当奏章六百里加急送到内阁时,崇祯正在文华殿坚持每天的日讲。他身着登基时制做的常服,正襟危坐,担任今天主讲的是内阁大学士吴宗达,他正在为皇帝讲读易经的《系辞??下篇》:“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 崇祯听到这,立刻联想起高迎祥、李自成,问吴宗达道:“如何才能禁这些贼人为非呢?” 吴宗达没有想到皇帝会突有此问,一时愣在那里,想张嘴却听崇祯又在那说道:“朕登基五年多了,外有女真,内有流民,江河日下,中兴无望。昨天宫人说,河南、河北一带的歌谣流传到了京城,什么‘日将没,月不明,十八子,坐龙廷。’十八子的说法,隋朝时便流行过,但今天联想起来,贼首中真就有个李姓李自成。女真虽说厉害,但并不可怕,朕就不信他一个蕃邦能坐了中华。但李自成可不一样,他是汉人啊。” 说到这,崇祯猛的一拍书案:“凡李姓为贼者一律诛之。”他这一拍,常服龙袍的破袖口露了出来,身为九五之尊,露出了破袖子,不免有些尴尬,他急忙往里塞。 吴宗达见皇上拍桌子,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自己没有及时应对惹天子发火,但他看着崇祯,发现其并无怪罪之意,相反却现出了几分的不自然,再一看,原来皇上竟然穿着破袖子,眼珠一转,当即跪倒:“圣上恭行节俭,身着敝衣,此尧舜之行也,当为天下表率,何必遮掩?” 崇祯听罢,稍觉释然:“朕反对奢华,这宽衣大袖要浪费多少布料?昔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才有中国将士们的短衣紧袖,唯独这百姓和官员们的服饰,依然无大的变化。不用多,每件衣服上的袖子省上半尺布,两个袖子便是一尺。天下两亿黎民,便可省下两亿尺布。两亿尺布足够将士们冬装御寒的了。此弊俗也,朕今天便作个表率。” 崇祯年轻天子,从来是说干就干,他立即命尚衣监掌印太监带着裁缝来见,当时将袖子便剪短了半尺。剪完后仍不大满意:“短是短了些,仍很肥大,若瘦一些还可省些布。” 正当天子为如何省布料苦恼时,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将宣府马士英的六百里加急呈了上来。 崇祯已经知道洪太率东虏大军到了蒙古,已命宣府大同一带严加防范,但看到马士英上报东虏要和大明边贸却是有些意外。 他将奏疏草草看了一遍,见内阁票拟上仅写了一句:“呈圣上御览。”是否同意,内阁什么也没说。他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快,阴沉着脸问吴宗达道:“先生对马士英所奏持何态度?” 吴宗达已摸透了这位年轻天子的脾气,他发现崇祯越来越喜怒形于色了,类似开边贸易这样的主张,崇祯若是不同意,当即就能将女真大骂一顿。但眼下没表态,这就是说,他没反对。 体会崇祯心意后,吴宗达从容答道:“圣上,开边一事非战非和,商贸之事尔,由马士英等人作主就是。” 吴宗达所言自然大合崇祯心意,他点头道:“这倒是个好办法,女真此行是为蒙古,到口外无非想获利罢了,绝不是真要入寇,开边对我大明也没什么损失。” “圣上说的是。”吴宗达忙点头附和。王承恩秉承他一惯做法,对政事绝不多嘴。 放下马士英的奏疏,崇祯感慨道:“当今最大之忧患不在东虏,而在流贼,我朝应集中全部兵力将高、张二贼剿灭,此时万万不可和东虏再开战场,否则顾此失彼,难奏全功也。” 吴宗达刚要附和几句,却见一个小太监拿着封表章急匆匆的跑进了大殿,王承恩接过看了一眼后面色大变,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递给崇祯。 崇祯接过打开一看,也是脸色一变,旋即将这表章扔在了地上,近乎咆哮的吼道:“施大勇,你好大的胆子!” 第三百八十一章 广宁降卒 望海堡位于金州东北三十里处,明金州卫曾在此设百户所,金军占领金州后,出于对东江镇的防范也在望海堡驻了兵。不过兵马却不多,只汉军旗200人,另外就是上千原先是渔民,现为八旗阿哈的汉人们。在望海堡到金州之间还有两个屯耕的小堡,有700多广宁大战被俘的明军士卒。(作者注:阿哈,满州对归入旗下为奴的汉人蔑称) 和满八旗不同,虽然汉八旗也是采用牛录制,但旗内仍然袭用明军时的制度,如驻防金州的葛明昌和李培国在满人面前是佐领,在手下和汉人面前却是千总官。驻在望海堡的把总周武昌是李培国的部下,此人是天启二年广宁大败后随李培国一起降金的,其部下士卒也都是参与过广宁之战的明军。 对于十年前的广宁之战,周武昌这些亲身经历的人并不愿多说,因为他们说不出什么,如果非要说个什么出来,那或许就是对孙得功背叛的怨恨吧。 ............. 天启元年辽阳、沈阳相继失陷后,明廷派遣东林党人熊廷弼和“阉党”王化贞出关收拾局面。王化贞锐意进取,急于恢复,在战略上偏重于进攻;熊廷弼则坚持以防守为主,对于进攻主张没有任何兴趣。单从防守的角度看,熊廷弼的部署无疑牢靠一些,但是熊廷弼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三百万辽东汉人对明军收复失地的期待和不愿为异族之奴的热血。 金军攻占辽沈之后,努尔哈赤便对汉人实行屠杀的高压政策,那些不愿做金军刀下鬼的辽东汉人纷纷拿起武器反抗金军,时金、复诸卫军民及东山矿徒,多结砦自固,以待官军,其逃入朝鲜者,亦不下二万。那些无力反抗的老弱妇孺们,则日夜盼望官军前来解救。在常达数月的大屠杀中,辽东汉民被屠者不下百万,因此熊廷弼的主防无疑就是将那些尚还在反抗的汉人全部放弃,任由他们被杀。王化贞则是相反,他执意进攻的目的就是解救这些在水深火热中的朝廷子民,当时他派往联系起事汉民的使者不下数十批。 天启二年正月,努尔哈赤先下手为强,金兵五万人马西渡辽河,进攻西平堡。西平堡是广宁外围的重要屏障,与镇武堡、闾阳驿呈“品”字型共同拱卫广宁,副总兵罗一贯带兵在此驻守。金兵来攻,罗一贯命参将黑云龙率兵出城迎战,寡不敌众,黑云龙兵败身死。金兵包围西平堡,并向南门发起猛烈攻击,罗一贯率部坚守,发炮还击,金军伤亡多人。 投降金军的李永芳企图招降罗一贯,他打出招降的旗帜,并派出使者进城劝降。罗一贯一贯忠义,他怒斥来使道:“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一个忠义之人吗?”,下令将来使斩首,并在城上针锋相对地打出招降的旗帜,后金恼羞成怒,攻击更加猛烈。 王化贞命令心腹骁将孙得功和参将祖大寿率广宁兵前去救援西平堡,同时命令总兵祁秉忠率闾阳驿兵前往救援,熊廷弼也命令总兵刘渠率镇武堡兵前往救援。王化贞原本想用孙得功策反投降后金的原明抚顺游击李永芳,没想到孙得功反被李永芳策反,早己投降后金。 明军三路援军在沙岭附近遭遇金军,刘渠率所部与金兵展开激烈战斗,连打三阵,明军稍占上风。这时孙得功上前虚晃一枪,就大呼兵败,与参将鲍承先率部掉头逃跑,明军顿时阵势大乱,士卒纷纷逃窜,兵败如山倒。葛明昌、李培国、周武昌等人就是在此仗中被俘后降金的,也是至此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被金军知晓。 正在与敌交战的刘渠见势不妙,急忙撤退,逃至沙岭,落马被杀。祁秉忠带病作战,身中两刀三箭,在家丁拥护下逃出重围,在逃亡的路上伤重而死。孙得功一路狂奔至广宁,大呼金军己兵临城下,广宁城内顿时炸了锅,军民争先恐后夺门而逃,参政高邦佐急忙制止,却没有人听他的。王化贞此时刚起床,正在看文件,部将江朝栋一脚踹开卧室的大门,不由分说,架着王化贞就跑,王化贞如惊弓之鸟,在江朝栋的保护下仓皇西逃。 金军击败三路援军之后,继续围攻西平堡,罗一贯保持一贯的作风,用大炮和石头回应后金的劝降,给予金兵沉重的打击,金兵死伤累累。后来火药、矢石都己用尽,金军乘机竖起云梯攻城,最后关头,罗一贯望阙而拜,自杀殉国。 罗一贯死后,城内的三千士卒继续抵抗,与敌人短兵相接,进行肉搏战,最终全部战死,无一人投降。这时熊廷弼率部到达闾阳驿,听到王化贞战败的消息,参议邢慎言请求迅速救援,遭到制止。 王化贞逃到闾阳驿遇到熊廷弼,对着熊廷弼失声痛哭,熊廷弼却兴灾乐祸,往王化贞伤口上撒盐,他说:“你不是要率六万人马一举踏平辽阳吗,现在怎么样呀?” 王化贞很惭愧,但却没有丧失理智,他建议熊廷弼立即派兵坚守宁远和前屯,熊廷弼却说:“呵呵,太晚了,只能带着难民退回山海关了。” 这时参政高邦佐赶到,向熊廷弼报告金军并没入进入广宁城,广宁还是一座空城,请熊廷弼带兵回去驻守,熊廷弼不听。高邦佐说,既然你不能亲自回去驻守,那能不能借我五千人马前去驻守,熊廷弼仍然不许,坚持要撤入关内。 他给王化贞五千人马,命他负责殿后,焚烧粮草,自己带副使高出、胡嘉栋先行退入关内。高邦佐不忍心将大好河山白白丢掉,但又无能为力,他死也不愿入关,走到杏山驿时忧愤不己,以自杀表示抗议。 至此,广宁大战以熊廷弼放弃大明在关外的所有土地宣告结束。虽然当事的两人最后都被明廷处死,但二人在此战的表现却让后人不禁感慨:到底谁对谁错? 王化贞力主言战,在危急关头却胆小如鼠,望风而逃,但他勇于任事,积极进取,在当时人人视辽东为畏途的情况下,实在是难能可贵。 反观熊廷弼,勇于内战,怯于外战,勇于文斗,怯于武斗,他自己驻在大后方山海关,毫无收复失地拯救汉民的愿望,反把大明在关外的锦秀河山和几百万辽东汉人安危当作打击政敌王化贞的石头。当王化贞战败后,他兴灾乐祸,阻挠邢慎言救援王化贞,拒绝高邦佐回防广宁空城,可谓是为一己之私而置国家不顾,其后被杀当算死有余辜。 十年过去,当年“经抚之争”的当事人早已下了黄泉,那些有血性的汉民也被屠杀殆尽,一切都已无法挽回。如果这场大战还留下了什么,恐怕就是周武昌这些明军降卒和仍散落在辽东大地无人收敛的处处白骨。 对孙得功,周武昌他们心中也恨,可对方现在是大金国的三等梅勒章京,他们这些降卒就是恨他又能如何。他们能做的事就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老老实实的替大金守卫这辽东海防就是。逃跑这个念头他们是想也不敢想的,八旗军的战斗力他们也算体会过了,谁也不想再和那些杀人恶魔交锋。 在这望海堡也驻防了四年多,四年里,风平浪静,原先还盼着说不定东江的明军能够上岸来解救他们,可是四年里,别说明军的人影了,就是鬼影也看不到一个。 十年时间足以磨灭任何一个人心中的不甘,现在,周武昌准备将这望海堡把总当到死,毕竟汗王开了恩,将他们抬入汉八旗,让他们继续当兵吃饷,这不比那些充当牛马为奴的阿哈们强多了吗? 李千总也体恤他们这些老弟兄,从阿哈里挑了些女人给他们做媳妇,前年媳妇便替自己生了个大胖小子,周武昌更是什么念头也没有了,遥远的家乡是不是还有亲人在都难说,听说眼下关内正闹流寇,年成又不好,估摸着家乡怕早遭了灾吧。 闲来的时候,周武昌便喜欢出海打鱼,不过也不敢离得太远,毕竟海上仍是明军的天下,所以只在近海撒上几网,每回也都能满载而归。将大些的,难得的鱼送到金州去,也总能换来满州老爷和千总大人的赞许,有时还会赏些酒菜银两下来,这让周武昌很是心满意足了,人生若此还有什么好求的呢。 昨天上午,城里的千总派人告诉周武昌,后天金州城有满州高官会来望海堡,说是要迎接一个明国的降将,对方带来了不少战船和大炮来。满州老爷们对这件事十分看得,要他周武昌好生收拾下堡子,别叫满州老爷们过来后嫌弃。许是知道周武昌这里也难,城里还派了人来帮忙,牛啊羊的一下送来了几百只,锣鼓也送来了不少。今天李培昌还亲自过来巡视一番,夸赞周武昌差事办得不错,把周武昌高兴坏了。可不是,为了迎接满州老爷们前来,他可是把所有的家当都拿了出来,连媳妇都给打发去帮忙,这要还不能让千总大人满意,他周武昌可得拿脑袋撞门了。 下晚的时候,城里来了一队八旗骑兵,周武昌以为是蒙古兵,不想对方却是真满州,领头的是佐领巴尔拉,吓得周武昌赶紧上前磕头。巴尔拉却不理会他,领人在堡子里巡视了一番,便要周武昌收拾地方供满州骑兵居住。 满州老爷们在自己这小堡子里住上一晚可是周武昌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忙带人将堡子里最好的房子给腾了出来,自己那间也收拾出来请巴尔拉大人入住。 好酒好菜端进去后,满州老爷们闹腾了好久,一个个喝得醉醺醺的,周武昌又忙派人送热水进去供满州老爷们洗漱,一直忙到下半夜才算把主子们安置好了,这才带着兴奋和幸福感回到自己媳妇住的屋子歇息。 次日天还未亮,周武昌就被外面的动静给惊醒,出来一看,城里的葛明昌和李培国两位千总正陪着一个骑马的满州将领在说话,在那满州将领的旁边还有三个汉官模样的人。堡子外面,几百名蒙八旗的骑兵正立在马上等侯命令。 第三百八十二章 饭菜 赠马 打旗 “牛羊都宰杀了吗?” “从城中运来的粮食都到了吗?” “车马都准备好了吗?” “......” 宁完我比较关心这些务实的事情,他知道孔有德率部从登州逃出肯定没有携带多少军粮,又在海上漂了这么久,恐怕早已断粮,所以比起那些虚的欢迎礼节,这直接给粮食肯定能一下将孔部的人心收买住,使他们死心踏地为大金所用。想象一下,一帮在海上漂泊无处可去的明军在踏上岸的第一时间就能闻到饭菜的香味、热情的欢呼声、动天的锣鼓声,这对他们的心灵绝对是种震憾,尽而就会对大金产生感恩戴德之心。 周武昌不知道宁完我是什么身份,但见他能和满州老爷一起来,自然不敢怠慢,一一回答了。 “嗯,不错,差事办得不错,回头有赏。”宁完我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对达素道:“将军,我们这就去海边迎他们吧。” 达素不过是摆牙喇达壮,充其量也就是个参领,但宁完我却是打沈阳出发起就一口一个将军叫着,叫得达素是大为受用,对他好感又加了几分。 达素却是问旁边的蒙古佐领乌日更:“给孔有德他们准备的马匹备好了吗?” “备好了,都是上等的蒙古好马,末将都有些舍不得呢。”乌日更说话的时候脸上确是有肉疼的模样,这两百匹马可不是他达素从沈阳带来的,也不是从巴尔拉那里调拨的,而是从他的牛录划拨的。 蒙八旗的各牛录都是根据实力多寡来分配的,乌日更归附金国以前是个依靠科尔沁的小部落,人丁不多,这战马自然也少,一个牛录总共就五百多匹马,现在一下就拿出两百匹来给那些明朝降将,他如何能不心疼。 “将军要给孔有德他们两百匹马?”宁完我有些吃惊,却不是如乌日更那样心疼,而是一脸佩服的看着达素,钦佩道:“将军此举可比完我做得这些要高明多了,完我自愧不如啊。” 宁完我的马屁让达素哈哈一笑,乐道:“许你大学士给粮,就不许我给马吗?你们汉人不是说用一千两金子买根马骨头吗,现在本官拿两百匹马出来,这帐怎么算?” “将军真是有趣,呵呵。”宁完我陪着笑了两声。 达素侧过脸去又对乌日更说道,“区区两百匹马你就心疼了,别忘了人家可是给咱们带来了几百门大炮,还有一百多艘水师战船呢,和这些比起来,咱们这两百匹马可是不值一提的。你啊眼光放长远些,别总惦记着这点小利,等将来咱大金占了明国的江山,你想要什么没有?” “是,是,末将糊涂,末将眼光肤浅,将军教训的是。”乌日更可得罪不起达素这个汗王大帐亲兵摆牙喇达壮,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见乌日更脸仍挂着,达素笑了笑,道:“回头叫巴尔拉再拨你些阿哈,省得你老觉得不值。” 阿哈就是奴才,那些汉人阿哈壮实得很,干活也厉害,有了这些阿哈帮着种地,族人的日子可就要好过多了。乌日更一下欢喜得笑容满面,连连感激道:“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宁完我见东方的太阳已经升起,便道:“将军,这天已大亮了,咱们到海边去等侯吧。” “好!”达素一拉马缰,当先打马朝海边奔去,身后十名背后插着镶黄三角小旗的摆牙喇紧随而去。 宁完我和那两个兵部官员也打马向海边跑去,乌日更出堡命令族人将两百匹马牵着也往海边奔去。葛明昌和李培国两个牛录的汉军已经奉命先到海边布置了。周武昌将堡中的锣鼓队交给手下带了过去,然后便去叫人烧热水准备做饭。巴尔拉听到通报也带着他的80名骑兵向海边赶去。 太阳完全升起来时,整个望海堡上空便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牛羊肉香味,除了堡兵外,那些阿哈都被动员起来,一万多人的饭菜可不是好做的,为了做好这顿欢迎饭,周武昌可是把周围十多里的铁锅全找了过来,堡兵的婆娘,阿哈们的婆娘全征集过来,闹得是鸡飞狗跳。 为了向那些明军展示大金军的威风,周武昌将李培国从金州带来的大小旗帜全插了起来,远远一看,旌旗招展好不威风。此举让在海边等待的达素也是十分的满意,连连夸赞李培国会办事,一定要向汗王请功,听得葛明昌是一肚子嫉妒。 ........... 达素起先还担心孔有德他们上午赶不过来,但等了半个时辰,便看到海面上出现了一艘艘的大船。 船只出现的时候,宁完我也是松了口气,别看他在达素面前拍着胸口说孔有德他们一定来,可是这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得很,万一孔有德他们因航道不熟走错了方向又或是被东江的明军给截住,前者还好说些,碰上后者这大功可就是煮熟的鸭子飞了! 为防意外,达素下令巴尔拉和乌日更率领满蒙骑兵严阵以待,一旦发现海上来的不是孔有德的船队,他们就必须阻止明军的登陆。 巴尔拉有80名真满州骑兵,乌日更也有300蒙古骑兵,加上自己带来的十名摆牙喇,达素自信就是来的真是东江明军,他也能打得对方掉头而去。 葛明昌和李培国也率部戒备,有真满州大兵在,葛李二人对明军可一点也不担心。他们当年可是亲眼看到几个真满州大兵就敢追着上千明军跑的。 “打旗!” 根据和赵德清的约定,如果来的真是孔有德的船队,那岸上打起红旗,船上就要同样打起红旗。如果双方打起的旗帜不一样,那金军就会立即进入战备。 奉命打旗的是巴尔拉的贴身戈什哈,他爬上岸边最高的一块谯石上,然后用力挥舞起一杆正红大旗。 随着旗帜的挥舞,岸上的人心眼也提到了嗓子边,一个个目不转睛的盯着海上看,尤其宁完我,那脸紧紧的绷着,心“扑通扑通”跳着。 “红旗,是红旗!”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海面上最前方的一艘大船上一杆红旗正迎着海风挥舞着。 第三百八十三章 怀之以抚 威之以安 不能不说宁完我为了此次接应孔有德费了心思,大勇下船的时候,听到岸上传来的那夹杂着辽东方言的“欢迎”声和那震天的锣鼓声时,直觉回到了前世还在读书时碰上的“欢迎领导莅临检查”,原本按着佩刀的手也忍不住向后合在了一起,昂首挺腰往岸上走去。 曹变蛟见怪不怪,随叔父曹文诏征战西北时,每过一地,当地的官员总是带着士绅百姓来犒军,大抵和眼前满鞑子搞出的这些没什么区别。 蒋万里、宋庆他们可没心思理会金军搞出的欢迎阵式,这会正一个个用鼻子猛嗅着空气,好像空气中有什么特别香的味道。 大勇觉得奇怪,用力一嗅,这才发现空气中的确有浓烈的牛羊肉香味,不禁有些感动了:宁完我真是太体贴了,却不知呆会有没有夫人相赠一个。 郭义领着亲卫们簇拥在大勇身后,郭城、李固他们也先后下船。不过金军为了防止明朝东江镇的水师登岸,将原先的码头毁掉了,所以水师的战船无法直接靠岸,只能用小船一批批的往岸上运来。好在事先做了准备,在双岛新造了不少可以一次运上十人三马的小船,倒不用担心上岸的兵马少了会被金军反扑。 从赵德清那得到的情报显示金州的金军有一千多人,内中只有满八旗80兵,蒙八旗300兵,其余的都是汉军旗的兵,这些兵马大勇自然没有放在心上。但为了安全起见,减少不必要的损失,他还是决定先去和宁完我碰碰面,等主力大半上岸后再翻脸动手,反正岸上的金军没人认得孔有德。 毛大毛承禄死了,孔有德也死了,投降三贱客只剩一个耿仲明,这可是个宝贝疙瘩,大勇将他带在身边,万一有什么突发事情,诸如金军中突然冒出个认识孔有德的人,这耿仲明便可出面证明些什么。 “他妈的,施大勇带人去吃肉,留老子在这吹海风吗?” 发出这句埋怨的却是被“强征”的双岛游击尚可喜,这会正一脸牢骚的带着手下兵丁忙着将一门门火炮吊下战船。 ........... 确认来得正是孔有德的船队后,达素和宁完我都彻底安下心来,巴尔拉和乌日更也解除了戒备,但仍一个个高头大马的立在那,配合他们的正红军旗,显得威风十足。 怀之以抚,威之以安。常在汗王身边聆听天聪汗教诲的达素自然懂得要想收服别人的心,除了要在恩赏上让他们感激涕零,更要让他们感受到大金的威严。只有如此,才能使他们感恩戴德而不敢再怀二心。衣甲鲜明的满蒙骑兵便是大金国威的最直接体现,如此雄兵劲旅,孔有德如何敢不俯首听命。 明军的大船有一百多艘,每艘船上都有小船放下,远远看去,船上竟然还有战马,这让达素有些意外,但想孔有德在登莱闹了那么久,总不可能一匹战马都搞不到,旋即释然,这马再多难道还能多过大金国不成。何况孔有德实力强些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可以少往他们身上投些本钱。 葛明昌倒是提醒达素孔部有骑兵,是不是提防些。对这个提议,宁完我笑着就否定了,“孔有德真心来归,此点不容置疑,我们怎能将他当贼一样防着呢,若是孔有德生了离心不来投我怎办?汗王常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今我大金既已收留孔有德,便不当对他心存戒意,此不是治事之道。” “不错,孔有德在海上漂了这么久,最盼的就是能有立足之地,眼下我大金容纳于他,他只会感恩戴德,如何还会有异心。呵呵,别说他就这么点骑兵,就是再多上几倍又如何?有这些八旗儿郎在,他就是再多骑兵也不过是给我儿郎们的战功薄多添上一笔。” 达素赞成宁完我的意见,葛明昌也只是随口一说,对八旗兵的战斗力也是深信不疑,达素又这样说,他自然不敢再提。 ......... 看着孔有德的船队往岸上运人运马一段时间后,达素盯着正上岸的一众明将问边上的宁完我:“哪个是孔有德?” 宁完我哪里回答得出,他又没和孔有德见过面,但达素的问题又不能不答,便道:“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就是吧。”按常理,一军主将肯定是走在最前面的,就好像达素现在就是站在众人前面,而不是和他们并排。 达素忙向走在最前面的明将看去,对方一脸胡子,身形也十分高大,十分悍勇的模样,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身后跟了不少亲兵,想来就是孔有德了。不是他,哪个又敢走在前头? “走,咱们去迎他们,好显咱大金的诚意。” 达素将手中的马鞭扔给旁边的摆牙喇,带着宁完我和那两个兵部官员向前迎去。李培国和葛明昌也领着亲兵们跟在后面。那边周武昌见了,赶紧叫鼓手们敲打得更欢快些。 “闻知孔将军率部来归,我家汗王不胜欢喜,特派本将达素和大学士宁完我前来相迎!”达素的声音很大,为的就是对面的明将们都能听得见。 宁完我则在那满脸笑容的抱拳道:“欢迎,欢迎啊!孔将军弃暗投明率部来归,实是可喜可贺啊!” 二人都等着最前面的“孔有德”向他们行礼,不想那“孔有德”却闪到了一边,露出身后一张狰狞无比的脸,“孔某丧家之犬,无处栖身,却蒙大金国天聪汗不弃,给我等一个立足之地,又派达素将军和宁完我大人来迎,孔某真是感激不尽!” 这张狰狞无比的脸让宁完我吓了一跳,旋即便恢复正常,心道看来孔有德在登州吃的苦头不小,看他这伤还能活着真是命大了。一眼看到赵德清就在孔有德旁边,脸上也是笑容满满,当下和他对以会心一笑。左看右看却没发现毛承禄,暗道毛大没下船吗? 达素没有被大勇的脸吓到,什么样的死人他都见过,又哪里会被一张残疾的脸吓到。 “将军,当中那个就是洪太的摆牙喇达壮达素,他旁边的是宁完我,跟在后面的是汉军旗的佐领葛明昌和李培国,那边骑在马上的是满州佐领巴尔拉和蒙古佐领乌日更,他们都是属代善正红旗的。”赵德清在一边低声给大勇介绍金军的一众将领。 达素是洪太的帐前摆牙喇达壮,和鳌拜并称两黄旗巴图鲁勇士,身形自然差不了,换在明朝,达素这身板也是猛将一员。大勇比他怕也要矮些,论精壮,恐怕也只曹变蛟能和他旗鼓相当,看来等会第一个要除去的就是这达素了,可不能让他跑了,大勇心道。 再看宁完我,大概三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庞白皙,举手投足倒是风流儒雅,可惜那脑后的小辫子有点煞风景。 打量完后,大勇吸了口气,一把拉住耿仲明突然上前数步,然后向着达素深深一躬:“将军在上,受末将孔有德(耿仲明)一拜。末将久闻汗王神威,早有归顺之意,一直延至今日,才如愿以偿。今后,还望将军和完我先生多多关照!” 曹变蛟、蒋万里、郭义他们也忙跟着拜倒。 “哎,以后你我同为大金国人,都是汗王的臣子,说什么关照不关照的,呵呵。” 成功接应到孔有德,又见确如之前所说,孔有德真是带了百余艘战船来投,达素心情大好,上前扶起施大勇和耿仲明,问了句:“不知毛承禄将军何在?” 大勇忙道:“毛总兵正在指挥部下将炮卸船,等会就会上岸来见将军。” “噢,原来如此,毛将军辛苦了。”达素和宁完我没有怀疑,战船上孔部的确在卸火炮,如此多的战船,如此多的炮,没个大将负责还真会出乱子。 宁完我道:“达素将军知将军在海上已漂泊多日,一定非常辛苦,特备薄酒为将军接风。以后便是一家人了,何分你我。” 达素左手向后指向布置好的临时营帐,请道:“孔将军请!” 宁完我又道,“另外已备下可供将军部下食用的酒肉饭菜,待将军部下上岸后便可供应。” 闻言,大勇忙作一脸惊讶状:“先生想得真是太周全了,末将真是...真是不知道如何说好了。” “应该的,应该的。”宁完我很是高兴,他刚才可是看到孔有德身后那些军官不住的嗅鼻子,人人脸上有期盼之色的。看来这等周到安排没有白费苦心,自古得人心者还是好酒好菜啊。 见上岸的狼骑兵陆续已经有几百骑,大勇心中再也没有顾虑,刚要随达素入帐,准备再拖些时间,等狼骑军全部上岸后便在这帐中先擒杀达素和宁完我一行,余下的金军群龙无首,无人指挥料理起来当不费事,却见一队八旗兵牵着上百匹战马奔了过来,那些战马龙腾虎跃的,一看就是上等的蒙古战马。 大勇奇怪,不知道达素和宁完我这是演哪一出,只见达素和宁完我俱是一脸笑容的看着自己,知道不会是坏事。 达素朝那些战马指了指,然后说道:“孔将军,耿将军,本将以为你们没有马匹,所以特意抽调战马200匹供将士们骑乘,不过现在看来,此举倒是有些多余了。” 宁完我也指着正在岸边聚拢的狼骑军,道:“看将军那些骑兵,战马都属上乘,实是不可多得的一支劲旅啊。” “末将这些骑兵哪里能和大金国的骑兵相比,倒让达素将军见笑了。”大勇一点也不客气,当即又向达素施了一躬,“将军好意,末将感激不尽。”返身就吩咐曹变蛟,“你带人将这些战马拉下去。” “是,将军。”曹变蛟心在笑,脸也在笑,丝毫不掩藏自己的大喜,大嘴咧得可以塞进一个拳头。。 这两百匹战马反正是乌日更的,达素不过拿来做个顺水人情,现在总不能因为人家有战马就不送吧,何况乌日更的部下也浑蛋,没得到自己的命令就把战马牵来了,让他想反悔也反悔不了。不过见“孔有德”的部下十分欢喜,觉得这收买人心之策还是有用的。 见“孔有德”的部下为这些战马十分高兴,宁完我也觉得达素这事办得不错,笑着上前请施大勇和耿仲明他们入帐。进帐后,大勇客气了一番这才领着部下们坐下。 酒席十分丰富,牛羊鱼肉加海鲜,还有果蔬,让自出登州后就没有放开手脚大吃一顿的大勇和诸将颜笑顿开,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呼。 达素和宁完我他们自然不会如大勇他们这般匪气,起初还有些好笑“孔有德”他们不懂礼节,后来却是变得同情了,看来这些明将在海上真是吃了大苦,说不定已经饿了好几天呢。 席间达素和宁完我又问了些海上情况,大勇自然是两嘴一咧瞎掰了一通,耿仲明也狡猾过人,三言两语就把被明军赶到大海上,漂泊无依不知路在何处的痛苦说得令达素和宁完我都心有戚戚,最后竟然还说得两眼通红,“扑通”一声就朝着北面沈阳方向长拜了下去:“汗王大恩,末将终生不忘啊!...” 这等忘情的表演让大勇也是目瞪口呆,上岸前自己只是吩咐耿仲明等会见到人后投入些,可没让他这么投入啊,连带着自己也要跟着跪下去感谢洪胖子。 达素自然不会让大勇和耿仲明跪太久,上前一脸唏嘘的扶起二人,拍着胸脯又保证了一番,这才宾主再次举杯庆祝。 外面,周武昌已经得到吩咐带人将准备好的牛羊肉和白米饭往岸边运去,已经上岸的锦州军自然是一哄而上分个精光,消灭饭菜的速度让周武昌吓得汗直滴,还好多准备了些,不然这些个饿死鬼投胎的明军闹将起来,满州老爷们肯定饶不了自己。 酒足饭饱后,大勇一抹嘴,满脸堆笑的恭维着达素和宁完我,外面一个百户奉命过来向大勇回报:“将军,弟兄们都吃饱了。” “吃饱了?”大勇噢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朝达素和宁完我笑了笑,然后扭头对那百户道:“既然吃饱了,那就动手吧。” “动手?动什么手?”达素听得一头雾水,不解的看着大勇。 大勇嘿嘿一笑,猛的将面前的桌子踢翻,“咣”的一声抽出佩刀,喝道:“自然是向你们动手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屠刀所向 寸草不生(一) “孔将军,你这是干什么?”宁完我还没搞清状况,愣愣的望着已经抽刀在手的施大勇。 葛明昌、李培国和那两个兵部汉官也都吓了一跳,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节骨眼上还是达素吼了一声:“孔有德诈降,快跑!” 比起只靠一张嘴的宁完我,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达素却是早就明白发生什么事了,眼看施大勇挥刀向自己砍来,自己却没有兵器格挡,情急之下,一把拉过旁边还在傻站着的兵部官员,然后猛的将他一把推向施大勇。趁着那汉官替他挡下致命一刀时,整个人向后滚去,摸到一个酒坛毫不犹豫就朝施大勇砸去。 大勇一刀将那汉官的左肩连着半个身子切下,喷涌而出的鲜血洒了他一身,顾不上去擦拭脸上的鲜血,一个箭步便冲向了达素,瞥见一个酒坛砸来,大勇忙侧身避过,那酒坛正中没了半个身子的兵部汉官,整坛酒水浇在他的身上。那汉官直到此时才醒悟过来,可是低头看到地上自己的左肩膀后,“啊”的一声尖叫便晕了过去。 地上,伴着鲜血的酒水淌了一地,扑鼻的酒香味熏得整个大帐中一片奇香。 “来人,快来人!杀人了,造反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骇得宁完我肝肠寸断,尤其那没了半边身子的兵部汉官凄惨的模样更是吓得他六神无主,嘶哑着嗓子在那惊声尖叫着,竟然没想到要跑出去。 “啊”的一声,身边又传来一声惨叫,却是佐领李培国被暴起的耿仲明一刀砍在脖子上。 捂着鲜血狂喷的脖子,李培国难以置信的望着耿仲明,后者却看也不看他一眼,上前一脚将他踢倒在地。倒地之后,李培国试着挣扎站起,可是却感觉到呼吸困难,每吸一口气,喉咙乃至嘴里都是泛血的,到了最后,他已是什么话都说不出,也再也呼吸不了,嘴里只“咕嘟咕嘟”的往外泛着血水。 葛明昌坐在郭义的对面,大勇暴起掀桌子时,郭义便将早已偷偷拔出的长刀握在了手中,同样踢翻桌子,然后冲向对面还傻坐着的葛明昌。 手起刀落,长刀硬生生的从葛明昌的脑袋上劈下,生生的卡在了他的脑袋当中。泛着寒光的刀刃鲜血直滴,刀刃再次抽出时,刃已翘边。 达素一击不中,又见李培国和葛明昌都被对方杀了,知道再留在这帐中必死无疑。可是他进帐之时却没有携带佩刀,这时就是想拿刀破开大帐冲出去也没有办法。帐外也响起喊杀声,火铳声不停响起,马蹄声让脚下的土地隐隐震得有些发抖。 几声喝骂和惨叫声后,达素看到守在帐外的几个摆牙喇倒在了幕帘外,但外面的厮杀没有停止。听声音明军人数众多,但摆牙喇们都是满州勇士中的勇士,此刻拼死力战,虽只剩数人,但明军一时半会也消灭不了他们。 施大勇绝不会让达素逃出去,在闪开那酒坛后,持刀再次跃向达素,达素手中什么兵器也没有,不敢硬挡,只能向右边避开。 不愧是和鳌拜并称两黄旗巴图鲁勇士,达素动作十分矫健,大勇动作慢了一步,竟被他又躲开了一刀。 “**的!” 连着两刀不中,大勇也发了性子,吐了一口血水,却是刚才砍杀那汉官时嘴里被喷进了对方的鲜血。 另一个兵部的汉官和宁完我一样都是手无缚鸡的文弱书生,哪里经历过这种人肉横飞的场面,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两股不断抖颤,腿上的裤子也chao了,却不知是酒水洒到还是他自己的尿湿到。 耿仲明解决掉李培国后,见达素避开了施大勇的击杀,右手一抬长刀便要上前帮忙,却被施大勇喝止了,“呆一边去,达素是老子的!” 耿仲明一凛,忙和蒋万里他们冲到了帐外,帐外,大勇的一众亲兵正在围杀剩下的摆牙喇。远处曹变蛟的狼骑军分成了几股正在冲杀满八旗和蒙八旗的金军。 步军左营在几个千户的带领下不断射杀汉军旗的步卒。金军兵力太少,又被杀了个措不及防,从一开始就处于下风。汉军旗的两个佐领李培国和葛明昌又被击杀在大帐中,几百汉军群龙无首,支撑了一会便向背后的望海堡逃去。 曹变蛟跨下骑的不是自己的座骑,而是达素刚刚送的战马,达素想的倒是贴心,连马鞍都备好了。连着几日海上颠簸,狼骑军的战马大多比较虚弱,这两百匹战马无疑是送给曹变蛟最好的礼物。曹变蛟亲自带着一个重甲百户向满八旗发起冲锋,长枪之下第一个丧命的就是佐领巴尔拉。 满八旗总共就80人,如何挡得住曹变蛟,在随后越来越多狼骑军的蜂涌围堵下,满八旗连同蒙八旗很快溃逃,蒙八旗佐领乌日更也逃跑途中中了锦州军的流铳坠马。 海边上已经乱成一锅粥,那些望海堡的汉人阿哈和被征集过来做饭的汉人婆娘们,在铳声响起的时候就尖叫着向四面八方逃去。到处都是惊恐的人们,他们不仅躲避溃逃的金军,也躲避追杀的明军。 大多数人选择往望海堡逃,在他们看来,这个并不大的堡子有着完整的边墙,比在空荡的外面要安全多了。 第一个跑进堡子里的就是把总周武昌,锦州军突然发难时,他也没反应过来,待看到那些先前还大口吃着自家提供饭菜的明军突然向他的手下开铳后,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好。 跑进堡子后,周武昌没有组织堡兵防守,也没有组织他们去抵挡明军的进攻,而是跑到屋中拉起媳妇,抱着才一岁多的儿子准备往金州跑。可是等他们出来后才发现整个堡子里已经挤满了汉人阿哈和堡兵们,四周满是明军的身影,那些平日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真满州大兵和蒙古老爷们也都吓掉了魂,没头苍蝇的骑在马上乱跑,不时被身后数量众多的明军骑兵撵上,撵上就是一刀。 周武昌媳妇哪里见过这场面,吓得嚎啕大哭,堡子里的汉人阿哈们也跟着一起嚎哭,有主见的想往金州跑,可这不大的地方一下塞进这么多人,连个挤脚的地方都没有,哪里动得了。好在外面的明军只顾着追杀那些骑兵的满蒙骑兵,没有冲进堡子里来杀戮,否则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一片狼藉的宴会大帐中,大勇已经砍了达素一刀,这刀砍在对方的后背上,一下就撕出几寸长的大口子,背上的肌肉一下都翻了出来,疼得达素痛吼一声。 知道已经逃不出去的达素如同受伤的头狼,发疯得和大勇搏斗起来。一刀下去,整只手掌掉落地上,又一刀下去,大腿动脉被割裂,如同装满水的袋子被一下剌个洞一样,血水喷出一条血线的直线来。再一刀将达素的脚后跟剁开后,大勇才喘了口气,刚才也是好险,险些就被达素抱住,在这空间有限的帐中被一垂死挣扎的大汉抱住可不是一件好事。 外面的摆牙喇已经都被砍杀倒地,郭义、耿仲明他们看到达素一条腿跪在地上不能动弹后,也都松了口气,要是主将出事,他们就是杀再多的鞑子也没用。 宁完我则如石像一样站在那里,脸上除了惊恐还是惊恐,嘴里时不时喃喃一句“怎么会这样?” “孔有德,你这卑鄙小人,我家汗王绝对不会放过你!”达素挣扎着要站起,可右腿的脚后跟被整个切开,他根本站不起来了。 “孔有德已经死了,本将是大明锦州副将施大勇。”大勇提刀走到达素的面前,将刀放在他的右肩上,“你家汗王会替你报仇的,不过你是看不到了。”话音刚落,长刀便狠狠的向达素脖子砍去,“噗哧”一声,达素的头颅带着那根小辫子呈抛物线运动掉落在宁完我面前,吓得后者“哇”的一声跪倒在地呕吐起来。 轻轻一脚将达素无头的尸体推倒后,大勇将长刀在尸体上擦拭了几下,然后转身走到宁完我面前,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外面的喊杀声已渐渐停息,渐渐的,除了受伤士卒的哀嚎声外再也听不到厮杀声,宁完我心如死灰,知道明军已经控制局面。他跪在那里,慢慢闭上眼睛,知道自己是难逃一死了。 大勇却没有马上杀掉宁完我的意思,而是从地上捡起一张凳子坐了上去。 蒋万里派人回报已经拿下望海堡,擒住堡子的金军把总周武昌,俘虏了300多汉军旗的金兵,另外还围住了几百汉人,请示如何处置。现步军左营正在打扫战场,船上的火炮和粮草也正陆续往岸上搬运。 曹变蛟也派人来报金军的满蒙骑兵都被肃清,没有一人一马跑掉。 大勇传令曹变蛟让他立即率一千户骑兵直奔金州城,入城之后关闭城门,一个人都不能跑了。又命令蒋万里将打扫战场的任务交由辎重营负责,他立即率步军左营赶到金州配合曹变蛟占领金州。 俘虏的汉军旗金军和那些汉人阿哈全部关在望海堡里,将兵、民,官、兵分开看管,等拿下金州后再做处置。 安排这一切后,大勇这才审问宁完我,他让赵德清也进帐。宁完我看到赵德清后,眼睛之中顿时冒出恶毒的目光,赵德清有些愧疚不敢看他,有意回避对方的目光。 “既落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宁完我虽然害怕,但却还是有点硬气的,自知自己在金国做了太多对不住明朝的事,肯定难逃一死,于其被对方羞辱折磨,不如求个速死,如此也算死得痛快也不负洪太知遇之恩。 “要死还不容易,本将现在就可一刀将你砍了。”大勇有些厌恶宁完我充好汉的样子,真想一刀将他砍了,但他还有事情要问,等问完再杀也不迟。 “洪太什么时候西征林丹汗的?” 第三百八十五章 活活吃了你 宁完我扭过头去不回答,脖子挺得硬硬的,颇有几分“强项令”的风范。 大勇冷笑不语,朝赵德清看了眼,后者忙上前劝说道:“宁兄,事情都这样了,你又何必再坚持呢?识时务者为俊杰,以宁兄大才只要幡然悔悟,施将军必定会待以上宾....” “呸!” 赵德清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顿遭宁完我破口大骂,“你这无耻贼子,枉我宁完我瞎了眼竟与你称兄道弟,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这狗贼受我大金厚恩,却反过来背主求荣,认贼做父,卖我八旗勇士,你不得好死!” “......” 大勇听得哑口无言,赵德清脸上讪讪,十分的尴尬。 “宁完我,你可是汉人,难道你不觉得你这番话十分可笑吗?” “士为知己者死,所谓良禽择木而息,贤臣择主而伺,我家汗王比起崇祯小儿不知强了多少倍,此等明主才是天下共主,又岂能有华夷之分!施大勇,我既被你所骗也无话可说,只求你给我一个痛快就是!” “宁完我,你真的一心求死?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之别,不知千秋之后世人如何说你这背主求荣的无耻汉奸。” “宁某只重生前名,人死灰灭,管后人说些什么。我大金天聪汗英明神武,天纵神君,他日必可入主中原,届时我宁完我便是为大金殉国的忠臣,死了也能配享太庙,受万世香火供奉。大丈夫若此,还有何求!” “好,好一个大丈夫若此还有何求!”大勇哈哈一笑,一拍大腿起身走到宁完我身前,突然一把揪住他脑后的金钱鼠尾辫,然后二话不说就将他往帐外拖去,动作如同拖死猪一般。 宁完我未防大勇竟然如此不将他当人待,好歹他也是大金国的内弘文院大学士,议政大臣,放在明国那也是内阁大学士啊!就这么被拖在地上,十分的狼狈。 出帐之后,外面的锦州军将士看到自家主将将宁完我如同拖猪一样拽出,不禁发出一阵哄笑声。 耿仲明见帐内还有个金国的官员,有样学样,上前也将他辫子一揪,拽着便往外拖,疼得那汉官如同杀猪一样惨叫。 宁完我又羞又恨,真想咬舌就此了断,可牙刚咬到舌头,却又怕起疼来,实在是下不了这个狠心,索性把眼一闭,等着人头落地吧。虽说也痛,但肯定要比咬舌头来得痛快吧。 大勇直把宁完我拖了数百米,来到一口大锅处,那锅已掉落在地,铁架也散了,地上一片狼藉,灰烬和破碗破盆扔了一地。 大勇随手将宁完我甩到那锅旁边,然后大手一挥:“把柴火架起来!” 数名亲卫忙上前将铁锅架起倒满水,抱来木柴引火烧起。耿仲明也将那兵部汉官推了过去。 宁完我被摔得头昏脑涨,睁眼却看到明军正忙着生火烧水,心下疑惑,不知道施大勇要干什么。 大勇只冷冷的望着那锅中,耐心的等待水烧开。 周围的明军将领和士兵们似乎都知道大勇要干什么,一个个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数百道目光在宁完我白皙的脸上扫来扫去。那兵部的官员却是没有抢过宁完我的风头,倒没几人盯着他看,许是他脸上麻子太多的缘故。 宁完我渐渐生出不妙的感觉,他看看大勇,又看看那铁锅,再看看那些明军诡异的目光,心底寒气伸起。手不自觉抖动起来,目光中,赵德清正一脸恐惧的缩在一个明军军官的身后偷偷看着他。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告诉宁完我施大勇要干什么,锅中开始冒热气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已聚焦在锅中了。 宁完我越想越怕,但又不敢真的相信即将要发生的事,终于,内心极度的恐惧迫使他主动寻找答案了,结结巴巴的问道:“施...施大勇,你要对本官干什么?” 大勇轻笑一声,道:“你不是要求死吗,本将成全你,送你一程。” 宁完我脸色苍白,咬牙问道:“你要如何杀我?”死不可怕,可怕得是不知道怎么死。 “待水烧开了你不就知道了?”说完,大勇就不再理会宁完我,一手按刀,一手在那随意的捏着手指。 “加把火!” 郭义见水迟迟不开有些着急,从地上捡了个长凳一下摔断,然后往火堆里扔了过去。 宁完我突然一个激灵,他想起来了,好像听说明朝的东厂有种酷刑叫“铁刷涮羊”,就是用烧开的热水浇到犯人的身止,然后拿铁刷一块块的刷去犯人身上的肉,刷一遍浇一遍,直到把犯人浑身上下的肉都刷下来为止。 此等酷刑就是想想也碜人,若是用在自己身上,那简直就是...想到自己全身上下的肉都被刷掉,只剩骨架包着内脏的样子,宁完我不寒而栗,心“扑通”狂跳起来,浑身上下都是寒气,察不到一丝体温的存在。 在锅里的水开始往上泛起汽泡时,近乎崩溃的宁完我再也无法承受这压力,他突然嘶吼起来:“施大勇,你要杀就杀,使这恶毒的酷刑做什么!” “酷刑?”大勇一怔,旋即深以为许的笑了起来,“不错,确是酷刑。”脸猛的一沉,凶恶的瞪着宁完我,缓缓说道:“对你这不知祖宗是谁的败类,正该一人一块肉,活活吃了你!” “一人一块肉,活活吃了你!” 短短十个字,却骇得宁完我七魂去了六魄,因为惊恐,双瞳瞬间放大数倍,看起来是那么是的凄厉。 那兵部的汉官却是彻底崩溃了,动作奇快的从地上爬起,然后不住的磕着头哭喊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小人知道,小人知道,小人什么都知道啊!...” 嗯?大勇眼睛一亮,一个箭步上前按住这兵部官员的脑袋,喝问道:“洪太什么时候去打林丹汗的,带了多少兵马!” “汗王...洪太四个月前为了得到传国玉玺,亲自带领八旗主力西征林丹汗的,”说到这,这兵部汉官脸上突然泛起异样的笑容,“将军,沈阳...沈阳是一座空城,一座空城...” 空城?大勇一惊,正要详细盘问,那边宁完我却如吃了春药般一下跳了起来,奋不顾身的朝那兵部官员冲了过去,“吴赫寅,你个贪生怕死的小人,本官为了大金诛杀你这狗贼!”跑得太急,却没留神地上一根棍子,一下就被绊了个狗吃屎,左脸也被碎碗割破,流了不少血。 第三百八十六章 沈阳空虚 锦州有变 “呸,你才是不知廉耻的小人呢,我是汉人,我是汉人!...” 吴赫寅一脸激动,挥舞着拳头向宁完我示威,但看到宁完我又要从地上爬起,吓得脑袋一下又缩到了大勇后边去。高品质更新就在 “娘的,拖住他!” 大勇最讨厌问话的时候被人打断,见宁完我还试图站起来,气得朝一众亲卫们一指,喝道:“把他给我扔进去,扔进去!” “吴赫寅,你背主求荣,断子绝孙,你个王八蛋不得好死!” 宁完我不断的挣扎着,也不知他哪来的力气,亲卫们差点没按住他。将他抬起时,两手两脚还在不停的乱动。 锅中的水已经烧得滚热,宁完我却再也没有刚才的恐惧,只顾在那咒骂着吴赫寅,等到被扔进大锅后,竟然也没察觉烫人,还在那破口大骂着。 十数秒后,骂声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哀嚎惨叫声。宁完我试图从锅中跳出来,头上却被几杆长枪死死压住,那沸热的开水烫得他浑身上下通红,脚板底更是传来揪心的巨痛。 跺,不停的跺,求生的本能迫使宁完我拼命的拿脚去投踹铁锅,可是早有明军拿木棍抵住了大锅,任他如何踹,这锅就是纹丝不动。 慢慢的,宁完我失去了知觉,感受不到身体传来的疼痛感,终于,他变得再也没有力气,整个人沉进了锅中,只剩那条辫子飘浮在水面。 柴火仍在烧着,热气仍在升着,锅里的水也开始变成红色,进而又变成浑白色。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股香味从锅中传出。大勇嗅了嗅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回首看了眼跪在那的吴赫寅,道:“宁完我身为汉人却为东虏卖命,此等汉奸者,凡我汉人就当人人分而食之,不知你认为本将说得对不对?” “对,对,将军说得对,对这等汉奸,就当人人吃他的肉才是...” 吴赫寅脑袋猛点,却是不见行动,等他抬头看到大勇有些不耐烦的表情时,猛的一颤,当即站了起来,大义凛然的向那大锅走去。高品质更新就在到了锅前,也不怕烫,伸手就拽住宁完我飘在汤上的辫子,然后用力一拽,原以为可以将宁完我从锅中拽出来,不想辫子竟然断了,再一看,那头皮早熟了,这一拽竟然是扯下好大一块头皮来。 望着那还好像烧熟猪皮的一样的头皮,吴赫寅没来由的一阵呕心,但他却不敢呕出来,强自将那呕心感咽了下去,然后一把将这块头皮揣进了嘴中,嚼也不嚼就咽了下去。咽下去之后也不忘将辫子恶狠狠的摔在地上,踩上两脚,怒骂道:“叫你做汉奸,叫你做汉奸!” “好,做得好。”大勇赞许的冲吴赫寅点了点头,喜得后者暗松一口气,旋即胃中呕吐感直升喉咙而来,嘴巴一下鼓起便要吐出来。 大勇察觉吴赫寅脸色有异,但见他两腮鼓了一下又憋了回去,便没有多想什么,笑着回头对目瞪口呆的耿仲明道:“耿百户辛苦,尝块汉奸的肉提提神吧。” “呃...” 耿仲明早就听说锦州军当日军中无粮曾杀人为食,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所以一直半信半疑,今天却是活生生的看到了这一幕,施大勇还要自己也尝一块,这心中顿时一万个不愿意。可再不愿意,他也不敢说个不字,硬着头皮走到锅前,拿刀挑起一块已经飘上来的烂肉胡乱吞了下去。 大勇又点了几个现为百户、总旗的原叛军降将,这些人也和耿仲明一样,虽心下不愿意但迫于大勇的威严也只能上去捞一块吞了下去。高品质更新就在 郭义、李固他们可没这个胃口,宁完我整个身子放进锅中能干净到哪?最后,还是耿仲明他们为了表现,硬是逼着各自的部下将这锅肉给分了。大勇还特意嘱咐给仍在船上卸炮的尚可喜送一块去,吃与不与就随他去了。赵德清也被强迫吃了一块他老友的肉,吃完之后还得在那咒骂宁完我死有余辜,这种死法真是大快人心,看以后哪个还敢做汉奸。 沈阳是个空城的情报让大勇既震惊又疑惑,为了弄清楚情况,他要吴赫寅一五一实的将洪太西征和沈阳城中的情况说出来。 ........ 亲眼目睹宁完我怎么死的,吴赫寅现在想来都后怕,他可不愿意自己也落个被人分吃的下场,因此十分配合,竹筒倒豆子,将他所知道的情况全部说了出来。 吴赫寅供出洪太在五月的时候就亲自率领八旗主力西征林丹汗去了,留守沈阳的是大贝勒代善,但守军不多,只800正红旗的满八旗兵,另外就是2000多汉军旗的驻防兵,除此之外,守卫汗王宫的也有一百多侍卫,这些侍卫和被杀死的达素等人一样都是洪太大帐的摆牙喇。 如此说,沈阳的守军岂不是只有3000人左右?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对沈阳的守军只这么点,大勇还是感到惊讶。沈阳是东虏的老巢,自努尔哈赤迁都到现在也有十年多时间了,可以说是满州的中心所在,此等要地,洪太竟然只留了这么点兵马防守,是不是太耸人听闻了? 吴赫寅为了进一步获取大勇的信任,还将沈阳城门上火炮的配属也给说了出来,他这一说,大勇倒有些怀疑了,心道你吴赫寅只不过是个汉人小官,如何会对沈阳的城防如此了解的。莫不成你是在诱我去攻打沈阳这座坚城不成? 吴赫寅看出大勇疑问,忙说他本就是沈阳人,天启元年金军占领沈阳后,他一家老小和城中其他汉人一样,都被金军掳去做了八旗旗下阿哈奴隶。他被分给的就是代善的正红旗,家主就是代善长子岳托。因他读过书,所以岳托将他从普通阿哈提拔为自己的戈什哈,负责些文书的书写和整理。后来洪太仿明制设六部,岳托被任命为掌兵部的贝勒,吴赫寅也跟着一起到兵部入职,倒没什么具体差事,就是替岳托跑跑腿而已。但就是因为这个身份,才使他得以了解沈阳城防,也掌握了城中驻军的情况。岳托随洪太西征时,将他推荐给了阿玛代善,代善见他乖巧机灵,有意赏他个前程,便让他和另一个汉官赵喻作为兵部的代表随宁完我一起去金州。 “将军兵马众多,又皆骁勇敢战精锐之士,只要将军封锁消息,奇兵直下沈阳,沈阳便是将军的囊中之物!到时,天下震动,东虏受此重创势必一蹶不振,将军声望也当如日中天,朝廷必倚之为国之重柱,前程不可限量!” 吴赫寅极力向大勇描绘夺取沈阳后的好处,听得大勇也是心动,他却不知吴赫寅此举只是为了他在沈阳的家人考虑,因为一旦金军知道他投降明军,必然会杀掉他的一家老小。为了不使一家老小遇难,他只能想尽一切办法诱使大勇去打沈阳。 心动之余,大勇却是摇头道:“洪太出征几个月了,你怎知他这会是不是正率大军回沈阳呢?万一我军还没到沈阳,八旗主力就回防,我军岂不是进退失据,陷于险地了?” “这个将军尽管放心好了,洪太此次西征是为元朝传下的玉玺去的,小人出沈阳时,前线便有军报送过来,说林丹汗渡过黄河跑到青海后就病死了,现在察哈尔人是由他的长子额哲统治。若是林丹汗没死,洪太或许会班师,但眼下林丹汗死了,洪太就肯定不会班师。相比林丹汗,还是稚子的额哲可容易收拾得很。”为了让大勇相信洪太一定会收拾掉额哲再班师,他又把代善搬了出来,“大贝勒...代善也是这么认为的。” “就算真如你所言,洪太亲率八旗主力去抢玉玺,他也不可能就留这么点兵马驻防沈阳,难道他就不怕宁锦的明军东进吗?”大勇仍是不敢相信洪太就留了三千人在沈阳。 吴赫演却是拍着胸脯道:“将军放心,宁锦的明军根本没有胆子东进一步。” 大勇眉头一皱:“为什么?” 吴赫寅看了一眼大勇狰狞的面目,小声道:“这其实和将军有关。” “和我有关?”大勇有些奇怪。 吴赫寅解释道:“将军率部入关到登莱平乱的事情我大金...东虏去年就知道了,也知道锦州其实没有多少兵马,所以根本不担心锦州的明军会东犯。再说...” “再说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 “听说新任的辽东巡抚孙瑴到锦州后以贪污军粮的罪名将将军留在锦州的部下们给下了狱,将锦州的将领都换成了他自己从关内带来的人,这些人哪里有胆量和东虏作战,所以洪太根本不担心他们会趁大军西征之时东进,而且洪太也不是没有准备,他在广宁、义州都留了一些兵马,万一锦州明军东犯,这些兵马便可以将他们截住。”说完之后,吴赫寅抬头看大勇,发现对方的脸色铁青,牙关紧咬,显是怒极。 “他妈的,老子在外出生入死,老家倒被人给掀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九品汉奸制 更新时间:2013-11-21 难怪邵武去了这么久也没回来,原来孙瑴趁着自己不在家把黄安他们给下狱了!这他娘的还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想到随自己出生入死的部下如今被囚在锦州大牢之中不知死活,大勇不由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即点齐兵马杀奔锦州,把孙瑴老头从床上拉起一刀剁了! 可这显然是不现实的,不说锦州军现在根不可能直扑锦州,就是有这个可能,大勇也不敢真的带兵杀回去。 忠臣,大勇是忠臣,忠于大明、忠于庄烈帝的忠臣。 从来到这个时代第一天起,大勇便发誓要为庄烈帝打出个太平天下来,不管他做了多少在朝廷眼中“大逆不道”的事,骨子里他仍是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大明,为了庄烈帝的,所以他绝不是无君无父、悖逆犯上的奸贼,他只是一个想做得更好的大明忠臣。孙瑴是朝廷任命的辽东巡抚,以大明忠臣自居的大勇如何真能杀了他? 金州离锦州有千里之远,要从金州直奔锦州,得先从金军控制的复、盖、耀、海、广宁等地穿过,如果锦州军是一支纯骑兵,大勇说不得真的孤注一掷从金军地盘杀出条血路回去,可是锦州军不是一支纯骑兵,他是由骑兵、步兵、炮兵组成的混合军团,也不是几百上千人,而是一支一万多人的军团。这样一支规模庞大又运动缓慢的军团怎么可能在金军控制区直奔锦州而去。就算老天开挂作弊,金军全成了瞎子,任由他们大摇大摆返回锦州,大勇又能干什么? 如果孙瑴不放他们进城,难道大勇要把炮拉出来对着锦州城门狂轰烂炸?拿部下的性命去堆锦州的城墙?对城上的明军同袍痛下杀手?冲进城去将朝廷任命的官员全部抓起来宰掉? 显然,以上种种大勇一条也不能干。锦州不比登州,他就是把登州拆了也不会对大明有任何影响,反正登州也剩不了多少人。可锦州不同,锦州是重镇,大明在关外的重镇,是直接面对金军的第一前线!如果大勇真在锦州干出这些事来,无疑就是亲者痛仇者快了,恐怕洪太听到锦州内讧,半夜都能从床上笑醒,他施大勇也将成为朝野人人唾骂的真奸贼。 在外打生打死,突然听到随自己出生入死的部下被人下狱,没有人不怒火冲天的,可大勇他却不能不面对现实——至少现在,他顾不了锦州。 看着大勇在那阴沉着脸不说话,吴赫寅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为防暴怒的施大勇为了锦州的部下而做出不理智的行为,他必须挽回自己的错误。 他小心翼翼低声道:“这些其实都是宁锦的细作传回来的,真假未经核实,将军也不必太过担心。” “无风不起浪。”大勇摇了摇头,他相信吴赫寅所说的事情肯定发生了,但他想不通为什么孙瑴一个新任巡抚会对自己的人下手,难道仅仅是为了安插他从关内带来的人? 锦州是重镇,又刚经大战,稍有理智的人都不会愚蠢到把那些刚刚立下守城大功的将领抓起来,更不会把一批不通兵事的人放在要害的位置上,这样做的后果很可能只有一个——金军再次来攻打时,没有人再愿意替朝廷卖命,一帮胆小怕死的废物最终葬送这座大明在关外的桥头堡。 基于此考虑,大勇越想越糊涂,甚至怀疑是不是宁锦的金军细作情报有误,但旋即就排除了这个可能性。他只能思考为什么一个根基不深的辽东巡抚会做出这种愚蠢的事来,难道他就不怕自己从关内回来后会向朝廷告状? 一个新上任的巡抚还做不到只手遮天,更何况他面对的是一个立下斩首近万又有南下平叛大功的将领。两方碰撞起来,朝廷不可能不管,甚至还会发生如祖大寿在时那种偏袒祖大寿的情况。毕竟,锦州需要的是合格的武将,需要的是能为大明抵御东虏的武夫,而不是一个只会耍笔杆子的人。 想不通,大勇真的想不通,孙瑴老糊涂了吗?又或是这其中另有内情,难道说和祖家有关?又或是陈昂因为怨恨自己在孙瑴进了什么谗言,又或是山海关孙承宗那一系的人做了什么手脚?又或是朝中哪位重臣看自己不顺眼想教训一下自己? 算算时间,自己离开锦州也有一年时间了,这一年时间里自己什么风声也没有听到,甚至连高起潜、林清、裴少宽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仔细想一想也当真叫人骇然。能将消息封锁到这种程度,恐怕不是一个新任辽东巡抚能做到的吧? 到底是谁跟老子过不去!到底是谁! 大勇百思不得其解,气得一脚踢翻面前的凳子,吓得吴赫寅慌忙跪了下去,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外面的亲卫们也都吓了一跳,但没有得到命令也不敢进帐。 许久,大勇才平复内心的波动,看了一眼跪着的吴赫寅:“起来吧,这事和你没关系。” 吴赫寅依言起身,站在那里不敢说话。 大勇没有理会他,而是召来郭义,吩咐他:“把达素连同那些金兵的脑袋都割下来给船上的赵公公送去。” 郭义记下,问了声:“要说些什么吗?” 大勇摇头道:“不用,赵公公知道怎么做。” 郭义领命便要带人去割首级,大勇又叮嘱他一句:“吩咐钱大刚,凡是赵公公的信件要第一时间派船送到登州,然后由李大山安排快马送往京师。” 郭义下去后,大勇又召来炮兵营指挥使宋庆,吩咐他将火炮都卸下后便全营开向金州。又吩咐辎重营的齐三宝和吴天德,让他们统计下已经卸船的粮食有多少,望海堡这边又有多少粮食。 齐三宝请示如何处置望海堡里的那些汉军旗俘虏和汉人,大勇想了想,让他按事先商定的“九品汉奸制”处理。 第三百八十八章 我要见大帅 更新时间:2013-11-21 人分三六九等,这汉奸自然也应该分等级区别对待。大勇认为应当客观看待那些为东虏效命的汉人,因为他们当中有主动卖身的,也有被迫效命的,而东虏所建的金国虽然是建立在以满州人为主的旗人阶层之上,但支撑这个国家的却是数目比他们大得多的汉人。因此不能一昧的将为东虏服务的汉人视为汉奸,将他们永久的钉在耻辱柱上,而应区别对待,有的人是必杀的,有的人则不必杀,还有些人则可以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如此,才能瓦解金国统治的基础。 失去了汉人的支持,以满州这个不过十万人的小族,休说他日入主中原了,能把辽东占住就算他娘的见鬼了。而辽东金国占领区里的汉人大致有几个来源,一是辽东土生的汉人,这些人在努尔哈赤起事后被迫成为八旗的奴隶,用自己的血汗供养满州。这部分汉人的数目大致在二十万到三十万之间,如果不是努尔哈赤搞得种族大屠杀,恐怕人数还要翻上十倍。 二是金军在天启年间攻打宁锦防线及崇祯二年“己巳事变”入寇京畿相继掳掠走的汉民,这些人的数量在三十万左右。 三则是跟随明军将领降金的原明朝军户和辽东百姓,这些人的数目当在五万左右。 三部分汉人加起来近六十万,绝大多数沦为满州人的奴隶,从事耕种放牧,为金军提供源源不断的给养,也正是他们的存在,才能让只十万人的满州能够腾出数万青壮四处征战。 随着金军占领时间的日久,大部分汉人已经认命,自觉或不自觉的充当起满州军队屠杀汉人的刽子手,而他们当中更有相当一部分人在金国各个阶层为官,视金国为母国,视洪太为君父,早已忘记自己汉人的身份,以抬入汉军旗或入真满州八旗为包衣奴才为荣,而以汉人为耻。对这些人,自然要予以严惩,但又不能一昧杀了,所以必须有个区别对待的章程出来,有了制度,才能避免一昧的滥杀,也能让金军占领区的汉人参照这个“九品汉奸制”给自己划分品级,从而产生警惕之心,进而对满州离心离德。 把辽东金军占领区的汉人都杀了,固然可以让满州八旗一下倒退回原始森林时代,让他们重新过起鱼耕的生活,无法抽调足够多的青壮征战,可以有效减轻大明的压力。但大勇做不到这种程度,他也不敢做,杀上几十万异族,他没有心理负担,可是杀上几十万同胞,他是无论如何下不了手的。何况他暂时也没有这个能力。而且一昧滥杀很可能会激起金军占领区的汉人对明军的反感憎恨,进而和满州人一起反抗明军,这种情况当然是施大勇不愿看到的。他认为“九品汉奸制”的出台在极大程度上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至少,他认为这是眼下他能拿出应对俘虏和汉人的最好办法。 “九品汉奸制”是在从双岛出发向金州的大海上出炉的,所谓“九品汉奸制”,顾名思议,自然是将汉奸分为九等,与“九品中正制”一样,从上到下以品级分人。定品级又以降金时间和在金国担任的官职和对金国做出的贡献来定。 一品汉奸指在在努尔哈赤起兵时就投降金军的明军将领,如佟养性、李永芳等人,时间在大明万历四十六年至天启七年,在金官职为三等昂邦章京以上。无论这些人是否在降金后为金军卖命,是否屠杀过汉人,一律定为一品。 二品汉奸指为金国出谋划策的汉人读书人,如金国内弘院大学士,如范程、鲍承先及死去的宁完我等人。时间为万历四十年起到现在,官拜大学士或议政大臣。之所以将这些汉人读书人定在二品,是因为大勇认为这些汉人高官在金国政权中发挥的作用比那些降金的明将还要恶劣。 三品汉奸指金军新建汉军旗将领,如石廷柱、孙得功等人。降金时间不限,官位为明游击以上,八旗佐领以上。 四品汉奸指汉军旗游击以下的将领,以及自动投效金国的读书人,这些人只要是在金国六部,满蒙衙门、地方衙门效命的,不问降金时间,不问官阶,一律定为四品。 五品汉奸指为金国服务的汉人细作,或有一条汉人人命的汉人及在金国各衙门充任笔贴式的汉人。 六品汉奸指在八旗旗庄担任庄头的汉人,或为满州主人戈什哈的汉人。 七品汉奸指明朝境内为金军提供战略物资的商人,及汉军旗佐领以下的将领。 八品汉奸则指金军汉军旗的普通士兵。 九品汉奸则指为金军打造军器、铸造火炮的工匠。 充为阿哈的汉人则不入品。 对应相应品级的处置办法为:一、二品煮杀分食,家族直系血亲不论男女同罪;三品五马分尸,家族直系血亲男丁同罪;四品腰斩,直系血亲男丁同罪;五品斩首,直系血亲男丁按六品处置;六品断一臂,直系血亲男丁以七品处置;七品抄家,直系血亲男丁按六品处置;八品直系血亲男女丁发往登州屯田,人充为锦州军辅军使用;九品家属发往登州,人军中效命。 不入品汉人不问男女老少一律发往登州,若有需要,男丁青壮征入军中。 若对应品级的汉人有立功表现,如向锦州军通报重大军情或者帮助镇压反抗等,可依立功表现相应降低品级。所立功劳对锦州军重大者,则可直降为不入品,领取丰厚赏银全家发往登州安置。 在“九品汉奸制”的区别下,望海堡的上千汉军俘虏和汉人阿哈很快就被评定了相应品级,周武昌这个把总根据相应条例被定在七品,除了妻儿被发往登州,他人更是要被斩断一臂。断臂之后是否能活,则是天知道的事了。 300多汉军俘虏定为八品,全部充为锦州军辅兵,近800原先金州的渔民全部不入品,按条例当全部迁往登州。 大勇在登州准备登陆金州时,就准备将所有的人丁全部迁回登州,一来充实登州人口,二来则是削弱金国的实力。少一个汉人奴隶,八旗能够得到的收获就少一分。 不入品的汉人们一家老小都在望海堡,明军不杀他们,只要他们上船去登州,这些人自然没有异议,能够到大明境内做个良民总比给满鞑子当牛马好吧。 汉军俘虏们也不敢生出怨言,不可一世的真满州大兵都打不过这些明军,他们又能如何。 轮到周武昌被拖出来准备断其一臂作为惩罚时,周武昌突然大叫“我要见大帅,我要见大帅!” 第三百八十九章 壮士学得可是安禄山 周武昌不知道登陆明军的主将是什么官,但叫上一声“大帅”肯定没有错。但凡是人嘛,哪个不爱听高抬自己的话,又有哪个不爱戴大高帽子。听他喊得凶,口口声声说什么有重要军情禀报,行刑的锦州小旗不敢耽搁,忙报了上去。 听闻一个金军把总要见自己,大勇也觉奇怪,但想一个小小把总能有什么要事,他急着赶到金州,便不想见。但因通报沈阳重大军情而从四品汉奸直降为“不入品”的吴赫寅却建议他见见这个把总,说不定能有些收获。 郭义他们已经备马,本以为大勇不会听吴赫寅的,不想大勇却是听了,吩咐亲卫去将那把总押来。 周武昌被押过来后,不等大勇发问,便义正辞严高声叫道:“大帅率部渡海而来,可是为了收复故地,救我辽东数十万汉民!” 大勇此次率部渡海可不是为了收复失地,只是想在辽南洗劫一把走人,根本没有在辽南长呆的打算。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若锦州军的实力能足以和金军正面硬碰硬,大勇就不会存着打了就跑的念头。 渡海之前大勇就将此次远征金州的计划和目的告诉了诸将,说白了就一句话——制造一座又一座空城,制造一处又一处满人坑,制造一片又一片的荒地。 如何做呢,很简单,趁金军主力到来之前,消灭兵力不多的驻防金军,抢走为奴的汉人和每一粒粮食,最后烧光沿途看到的每一座城堡,然后从哪来回哪去。过一段时间后再来重复一次,慢慢的放干金军的血,最终迫使金军彻底放弃辽南这片广袤的产粮区。 这个方针在大勇看来是立于不败之地的,因为他有水师的优势。他可以在任何想登陆的地点登陆,他可以攻打任何他认为可以攻打的城堡。 反之金军却不行,金军的战略重点从老奴时起就放在宁锦一线,对辽南并不重视,这就意味着辽南的金军数量不多,真满州骑兵更是少得可怜,这对拥有骑兵的锦州军而言就是最大的优势。在金军八旗主力没有到来之前,大勇可以大摇大摆的率部攻打洗劫他所能看到的每一座城堡。 收复失地的功劳固然让人心动,但若因此而在辽南各地分驻本就不多的锦州军,然而面对金军主力的疯狂报复,最后因为兵力不济的原因而城破人亡,这种买卖大勇再热血上头也不会做的。 相比起刚来那会,大勇已经开始更多的计算手中的筹码了,这从他开始着力扩充和打造锦州军便可看出。换在以前,大勇不会如此急切的想着扩充自己的实力,更不会因此而扣下天子的使者,妄图迫使朝廷承认他在登州的统治,来使锦州军有一个坚固而牢靠的根据地。他只会一次又一次的冲杀在最前线,然后看着自己的部下一个又一个倒下去,最后只剩他孤零零的屹立着。当然,迫使他急于扩充锦州军的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不想再受制于人吧。 地,肯定是不会收复的;人,却是能迁走多少算多少。大勇的想法很切实际,也很简单。但这个叫周武昌的金军把总把话问得如此大义,他自然不能实话实说,总不能告诉对方我率部到金州不是来干你说的这些,而是为了杀人放火来的?因此便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但也不说话,他想看看这小小的把总要求见自己到底是想说什么。 见明军主帅点头,周武昌心中一喜,张嘴便道:“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不忘...不忘...”不忘什么却是不知道了,绞尽脑汁却想不到李千总的师爷当日说的原话是什么了。 看他想得费神,结结巴巴的没了下文,吴赫寅看着吃力,也有些好笑,在边上替他说了,“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不忘告乃翁。” “噢,对!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不忘告乃翁!”一语惊醒梦中人,周武昌激动的朝吴赫寅投去感激的目光,然后又在那激动的说道:“我辽东数十万大明子民无日不期盼王师能来解救我们,打天启年间到现在,整整十年了,我们是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大明的军队能够出现在我们的眼前,总算是苍天不负有心人,原以为我周武昌这辈子再也看不到大明的军旗了,不想今日...今日总算是看到了!...” 说到动情处,周武昌两眼变得通红,眼角似有泪下,周围的亲卫们听了也都有些鼻酸。大勇也是感慨,没想到辽东汉人和这些明军俘虏原来都还向着大明,正要宽慰他两句,却见对方突然将右臂抬了起来,然后奋力朝天一指,愤怒的吼道:“大帅既是来收复我大明失地,救我大明子民的,却如何要将我这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壮士断去一臂,大帅难道不怕寒了数十万军民的心吗!” 突然而来的指责让大勇一时没回过弯来,边上的吴赫寅却“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低声道:“将军,他这是在学安禄山呢。” “安禄山?”大勇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旋即想了起来,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噢,就是那个和杨玉环有一腿的安胖子是吧?” “呃...”有一腿和安胖子让吴赫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勇有些好奇,看了眼还处于激动中的周武昌,问吴赫寅:“他学安禄山什么?” 见大勇不知道,吴赫寅一喜,连忙卖弄解释道:“将军,当年安禄山在军中因盗羊而被处以死刑,临刑前,他大声对行刑的范阳节度使张守珪喊道,大人不是想灭掉契丹吗,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杀掉我这壮士呢。张守珪见其言貌不凡便放了他。” “嗯。”大勇听了没有说话,上下打量了一眼周武昌,心道这家伙相貌一般,没什么不凡之处,我是不是也要赦免他呢? .......... 求订阅和月票。 第三百九十章 占领金州 断绝南北 更新时间:2013-11-22 大勇这边在想这金军把总其貌不扬,没半点壮士模样,自己是不是也要学那个什么范阳节度使张守珪把人放了呢?可九品汉奸制的规矩是自己定的,这周武昌位在七品汉奸列中,按规矩就要砍断他一条胳膊,要是就凭他这不伦不类的叫嚷就把人放了,岂不是有制不依,有法不行嘛。但要是不放,自己似乎连那个张守珪都不如了,人家连安胖子这大坏蛋都肯放,自己却不肯放过一个小小的汉人把总,未免有些没有风度了吧。 放还是不放,大勇踌躇起来。 那边周武昌也激动着呢,激动的肺都气炸了,自己学得可是李千总那个师爷口中的韩信,怎的姓吴的嘴巴一嚷自个就成了安禄山呢。安禄山是个什么东西?人人得尔诛之的叛臣贼子,遗祸千年的大坏蛋,自个能学他吗! 他这边郁闷着,那边,大勇却拿定了主意:不放! “你身为汉军旗佐领,不管是否如你所说身在曹营心在汉,你都是七品汉奸,按规矩必须斩断你一臂,否则如何警醒那些汉奸。倘若人人像你这样,那将定的规矩岂不就成了一钱不值的废纸!” 大勇说完就示意亲卫们将周武昌拖下去行刑,平白被这想靠大言蒙骗免刑的家伙浪费了时间,大勇想想都气,娘的,还学安禄山呢,就是安禄山人前来,我也照砍不误。要是个人都到老子面前吼两嗓子,做出一幅大义凛然、精忠报国的模样,然后老子做出一幅“真壮士也!”,巴巴就把人放了,老子岂不是就成了大傻蛋! 还要砍? 周武昌蒙了,李千总那个师爷可是信誓旦旦在他跟前说过,日后要是有难,只要照此办理,大喊“岂能杀壮士也”,九成九都能把小命捡回。可他娘的为什么不灵呢,***邵夫子诓老子! 吴赫寅也觉无趣,他以为周武昌真有什么重要军情相告,这才劝施大勇接见,要是真有收获,施大勇肯定要夸自己,说不定还能将他留在身边当幕僚参赞军事呢,哪知这周武昌不知从哪听来的安禄山段子,依猫画虎表演了下,狗屁价值都没有。耽误了时间不说,还害得自己也讨了个没趣。砍你一条胳膊是轻的了,真该把你这蠢材两条胳膊都砍了! “大帅饶命,大帅饶命啊!” 战场上断胳膊的太多,可是十个人中顶多只能活两三个,就是活了下来也是个残废,啥活也干不了。这样的残废周武昌见得多了,堡子里的那些阿哈当中就有好几个,平日自己没少拿他们开心。一想到自己就是死不了也跟那些残废一样,周武昌顿时吓得脸都白了,“扑通”跪了下去就向大勇讨饶。 不讨饶还好,这一讨饶大勇就更来气,不耐烦的一挥手:“拖下去!” 亲卫们上来便要拖人,周武昌情急之下突然又叫了起来,“大帅,大帅!小人有用,小人有用,砍不得啊,砍不得” 什么乱七八糟的的,大勇没有理会这没头没脑的话,抬腿便要上马走人。 见大勇要走,周武昌真的急了,喊道:“小人能够为大帅聚拢一支精兵,聚拢一支精兵!” 这一喊真有效,大勇果然停下了脚步,回身问周武昌:“你所说的精兵何在?” 周武昌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忙道:“大帅有所不知,小人原是大明的军校,广宁大败后成了金军的俘虏,后来李千总他们说要降金,小人便随李千总他们一起降了金。再后来东虏叫李千总带着小人来金州,原先的弟兄也都给编入了汉军旗当兵吃饷,小人也继续当着把总。不过小人发誓,小人绝对没有入过关,也没和大明的军队打过仗。这些年来小人一直随李千总驻防金州,真的什么地方都没去过” 不等他说完,大勇就不耐烦的打断了他,“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我问你刚才说的精兵何在?” 周武昌被一吓,不敢再说些废话了,“这金州左近如小人一样原是明军的汉人有好几千,他们没小人这样的运气能入汉军旗当兵吃饷,而是给分在了八旗的旗庄做阿哈干活,只要大帅肯开恩,小人愿意为大帅去联络这些人。这些人当年可都是和八旗兵干过仗的,只要稍加整训便是一支精兵。” 听完周武昌所说,大勇侧过脸去问吴赫寅,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吴赫寅点了点头,说道:“回将军,小人在东虏兵部的时候看过名册,金州左近确是有数千原明军俘虏安置在各田庄和铁矿干活的。”顿了一顿,又摇了摇头,有些可惜道:“不过他们可是称不上精兵的,若是精兵,当年如何会败?再说他们给满州人干了这么多年活,一个个累死累活的,怕是连战场都上不了了,还如何打仗?所以有他们和没他们没区别。” 听吴赫寅这么说,周武昌恨不得上前一把掐死他,要是因这姓吴的多嘴,明军主将不给自己立功机会,这条老命可真就保不住了。想到娇妻和幼子以后孤苦无依,周武昌就心如刀绞。好在明军主将接下来的话让他重燃希望,再次期盼起来。 “能不能打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还愿不愿意拿起刀。” 大勇想了想,转过脸去问周武昌:“你有多少把握可以说动这些人来投我军?” 听了这话,周武昌顿时激动起来,信誓旦旦道:“大帅放心,只要大帅愿意要他们,小人就有十成十的把握说动他们来投!”说完,又犹豫了下,迟疑道:“不过这些人被鞑子分散在金州各地,还有金兵看守,单凭小人一人怕是没法联络他们。” 大勇问他:“你要多少人?” 周武昌想了想,张嘴道:“精骑百十便可,那些看守的金兵其实和小人一样都是汉军旗的,有不少和小人还有交情,只要小人带着大帅的精骑前去,那些人肯定会反正,就是不肯跟小人走,也断不会阻挠。” “我没有什么精骑给你,不过我可以派100名亲兵给你,缴获的那些蒙古战马也分一百匹出来给你使用。”狼骑军大勇还有大用,亲兵营倒是可以派一队配合周武昌,至于战马,满州人和蒙古人留下不少,拨一百匹给他们就是。 明军主将的亲兵都是最精锐的,大勇给他100亲兵,周武昌自然底气十足,对完成任务更有信心了,正要磕头谢恩,却听大勇又说,“不过五天之内我要金州所有的原明军士卒都到金州来报到。迟一天,少一人,便砍了你!” “五天?!”周武昌愣在了那里,时间好像太仓促了些吧,那些明军可不是聚在一处,而是散了十几个旗庄和两个矿山上的,相隔也都是几十里之遥。这么短的时间要把人都给带出来,他没什么信心。 大勇却是没给他任何讨价还价的机会,“今天也算一天,你再在这跪下去,可就是自己找死了。” “啊!” 今天也算周武昌吃了一惊,抬头看施大勇不是说着玩,不敢再耽搁下去,“那小人领命!” 大勇要郭义去通知亲兵营派一个总旗挑好战马后立即随周武昌出发,余下的人立即赶到金州。望海堡这边由辎重营全权负责。粮食下船后,暂不要往金州运送,因为大勇认为没有这个必要,完全可以以战养战。带来的粮食就暂时屯在望海堡,供随后陆续迁到的汉人食用。 大勇不忘要吴赫寅也随他一起去金州,叫他的时候用了“吴先生”三字,喜得吴赫寅内心一阵狂跳。赵德清也被一同带去。 金州根没有守军,驻防的满八旗和蒙八旗和汉军旗都被达素和宁完我带到了望海堡,所以曹变蛟率领骑兵进城时没有遇到任何反抗。城中有不少满州人,看到明军突然出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到他们明白过来时,金州的城门已被狼骑军关闭,随后赶到的蒋万里步军左营控制住城门。为防锦州军登陆的消息走漏,曹变蛟派彭大锤的侄子彭四海带领一百户200骑兵控制住了金州城北的驿站,又派一总旗骑兵并步军左营一个千户1000火铳兵占领了金州通往旅顺的要道南关。如此,南北消息断绝。复州、红嘴堡、旅顺的金军根不知道金州发生了什么事。 第三百九十一章 玉玺大典 喜极生悲(一) 不好意思,喝多了,更新迟了,杨梅酒酸酸的却也是醉人的。 另注:金军汉八旗初始只两旗,其后陆续扩充为八旗。文中为叙述方便,对汉军旗扩八旗提前了些。 ............ 宣府,朝廷同意马士英开边,但要求东虏在公文中称臣,若不称臣则不开边。马士英将这要求通知范文程后,范文程立即上报洪太。 洪太闻报大笑,对众贝勒大臣说道:“崇祯痴儿,何其愚也,别说是让本汗尊你为天朝,就是称你为玉皇大帝又何妨?但这个臣本汗也不能白称了,既已为臣,就应与林丹汗享受平等待遇。崇祯不是每年都拿出四十万两银子赏给林丹汗吗,如今这笔银子也应如数赏给我们!就以喇啦沁部的名义向明国索要银两。再有,察哈尔部有近万人逃到了口内,这些人必须还给我们。” “汗王英明,称臣不过虚节,今日称臣,明日亦可称君,只要能为咱大金获取足够的利益,虚名不值一较。” 范文程还担心洪太不肯称臣,但见洪太如此豁达,更坚信天命在金。他将这几条要求知会马士英后,马士英据理力争,经过几番周折,最终拨赏银二十万两给喇啦沁蒙古,另交还逃入口内蒙古青壮三千人。 洪太没有进一步坚持索要另外二十万两赏银,十月十六日,范文程、希福、库尔缠等与马士英、董继舒在张家口城外筑坛盟誓,同日在口外大开马市。 开市这一天,八旗军后撤三十里,汉人的商贾们在官府的组织下携货前来,马市秩序井然,十分热闹。所有参加马市的女真人都将眼光盯在了江南绸缎上,半天功夫,一万多匹苏绸便被抢购一空。老板乐晕了,从口内又调来了一万匹,但又是被抢购一空。 在遵化城立功的备御萨木克图新婚不久,为妻子买到了半匹苏绸,高兴得他合不上嘴。在以往,作为战利品,像这样的苏绸,是绝对分不到他名下的。旗人女子无不以有一件苏绸旗袍为荣,这是她们的一个梦,现在,萨木克图为妻子圆了这个梦。 马士英见开边成功,金军不会再进攻张家口,暗自庆幸,百姓们因此得以安宁,将士们避免了一次流血,他们几位大员也保住了乌纱帽。但他哪里知道,洪太派出的叶木济、德尔德和等百余名哨探正活跃在宣府大同一带的长城各关隘,将几百里的长城防御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 此番出征张家口,八旗军几乎是一仗未打,却收获极大,洪太与八旗上下贝勒大臣都喜出望外,深感满意,对明朝的敌意竟然淡化了几分。 .............. 十月二十日,喜事成双,归顺的察哈尔囊囊太后抵达归化城,额哲也有了下落,洪太知道玉玺已是囊中之物,但当额哲献出玉玺的消息真的传来时,他还是无法抑制内心的喜悦。当时正在和济尔哈朗他们商议和明朝宣府进一步贸易,闻此消息,不由激动的走下汗座,面向天柱山先汗努尔哈赤陵寝方向跪拜:“父汗,玉玺归金,察哈尔已经归顺,漠南蒙古统一了!” 八旗贝勒大臣也破天荒地响起了一片欢呼声:“汗王万岁!汗王万岁!” 这“汗王万岁”确是诸贝勒发自内心的呼喊,就是德格类也是真诚的叫出这“汗王万岁”的。 见状,范文程知道时机已经成熟,遂率文馆众巴克什及众汉官一齐出班跪奏:“汗王,玉玺本是中原历代朝廷传国之宝,是君临天下的象征,历千年后,辗转归金,此天意也。昔五虎上将扈尔汉率兵东征,为黑龙江滔滔江水所阻,天公相助,一夜冰冻封江,天堑变成通途;萨尔浒大战前夜,尼雅玛山紫气萦绕,古榆神树下,百鸟朝凤;征察哈尔,于绝境中天降黄羊。种种迹象表明,我大金国汗顺天爱民,为上苍所佑,有神人相助。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请汗王上承天意,下顺民心,登皇帝位,早日定鼎中原是盼。” 汉臣们的突然劝进让济尔哈朗等人措手不及,但他们随后也一齐跪倒在地,同时劝进:“请汗王登皇帝位。” 洪太心下高兴,嘴上却是坚辞道:“今玉玺虽已归金,但本汗身为汗王,德未能尽修,民未能尽养,国未能大治,擅践帝位必遭天谴,尔等不要逼本汗。” 范文程再次恳请:“天赐玉玺于金,此一统万年之瑞也,请汗王勿违天意。” 洪太事先和范文程他们已经商量过,称帝一事等拿到玉玺返回沈阳再进行,此次汉臣劝进只是试探贝勒大臣们的反应,但见贝勒大臣们没有异议,心下高兴,便道:“改元称帝,关系重大,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定下来的,还须从长计议,尔等都先起来吧。” 济尔哈朗等见洪太口气有缓,不便再坚持,又见范文程等汉臣站起,便只好跟着站起。 众贝勒起身后,洪太看了十四弟多驿一眼,叫了他一声:“多铎。” “臣弟在。”多驿赶紧出立。 洪太对他笑了笑,然后吩咐他道:“你速往多尔衮军中,命他们直奔阳木石河,一是协助达尔汉、瓦克达,完成划定边境事宜,二是要让萨哈廉在此筹备玉玺归金庆典。并要以本汗的名义,约漠北蒙古三部前来参加,记住,要加盖玉玺。” 多驿大声应下,洪太又叫大臣昂坤杜,吩咐他:“你立刻通知蒙古各部,命各部于十一月十日会于阳木石河,届时本汗将亲往,在此举行玉玺归金大典。本汗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玉玺已归金,蒙古大金已成一统矣。” 吩咐完这一切后,洪太又在口外停留了两天,十月二十四日,他携哲哲、海兰珠、布木布泰、托雅等四个蒙古福晋,并命众贝勒贝子都携自己的蒙古福晋,前往昭乌达,众贝勒不知何意,但汗王有令,只好遵从。 出发之时,恰好昨天刚刚下了一场秋雨,官道上纤尘不染,清爽异常。洪太心情豁然开朗,他下令道:“传本汗命令,行军途中,严禁践踏庄稼,有违令者,按先汗规定严惩。” 下令完,他又扬鞭指着田野,感慨道:“文程先生入金以后,反反复复向先汗和本汗言及农耕之重要,并亲自到各拖克索推广中原的耕作方法,广宁和辽南的民众入金后,大金国的农业又有了一个新的跨越,这几年国库充盈,百姓丰衣足食,文程先生功不可没。” 范文程哪敢居功,忙谦虚道:“为臣不过是执行了汗王旨意而已。臣听说,汗王少年主持家政时,便已推行以丁计田了。”顺便又拍了洪太的马屁。 一句话勾起了洪太对往事的回忆,他想起了当年在灯下额尔德尼传授他《孟子》一书的情景,不禁万分感慨:“是呀,‘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孟子谈起民生来,非常有道理,民者,天下之本也,治天下当讲仁爱。官为民生存之父母,民则是官的衣食父母,不爱民必缺衣少食,虐民残民,则无衣无食矣。但孟子毕竟没从过政,他没当过一国之君,所以不能以国君的角度看问题,他说的威天下不以兵戈之利,本汗就不能苟同。威天下主要靠兵戈之利,光靠道不行。所以,本汗主张威天下以兵戈之利,治天下以仁爱为先。” “汗王真圣君也!” 范文程等汉官对洪太的一番感慨十分敬佩,齐声道:“臣等谨受教。” 洪太却是叹了口气,有些遗憾道:“大学士额尔德尼乃我大金文字的创造者,仅因些许小事便遭杀身之祸,惩处得过分了些,他的长子沙哈连今年有二十了吧?” 掌内弘文院的希福忙上前禀道:“回汗王,沙哈连今年二十一岁。” 洪太问他:“不知其学问如何?” 希福道:“沙哈连喜欢习武,对文不太下功夫,跟他阿玛差得太多。” 听后,洪太笑了起来,“那就用其所长,鳌拜,回京后就让他到正黄旗护卫中当个差,也算是对额尔德尼的一个交待。” 身后的鳌拜忙粗声粗气的应了声:“奴才遵令!”心中却是盘算如何安排沙哈连这个二五蛋。 众人又骑行了一会,洪太突然下令道:“沈阳城就不要扩建了,如今连年征战,百姓仅能温饱,还需格外体恤民力。再者,明国的皇帝已经将我们新都城建好了嘛,过几年咱们迁进去就是了。” 众人一怔,旋即想到汗王所说的是明国的北京城了,想到三年前看到的那座雄城,众贝勒大臣们都是开心大笑,期盼着能入主北京的那一日。 在贝勒大臣们的笑声中,洪太突然看向德格类,道:“德格类,本汗听说,现在国中仍有部分农户没有耕牛,是吗?” 德格类恭敬回道:“确有此事,民间常因耕牛发生争执。” 洪太点了点头,然后吩咐一众贝勒大臣道:“你们大家都记住了,今后国中大祭,一律不得用牛马等大牲畜当祭品,各旗要将淘汰下来的战马拨给农户。” 众贝勒应道:“臣等遵旨。” 洪太再次强调:“本汗要派人调查,若发现哪个旗还有没耕畜的农户,绝不宽恕。” 君臣们边走边聊,大约行了一个时辰,走出张家口地界后,才打马加速,向都尔鼻方向奔去。 ........ 十一月一日,洪太率八旗主力到了阳木石河,多尔衮率岳托、萨哈廉、豪格、达尔汉、瓦克达等迎出十里。 众人进入大帐,多尔衮手捧玉玺,跪献至洪太跟前。众人注目看时,只见缕缕五色毫光,不断从多尔衮手中升起,帐中原来漂浮的一些灰尘,立刻消失了,空气变得十分清爽。 济尔哈朗、阿济格等人惊叹道:“果然是传国之宝。” 洪太接过来反复观看,见上面雕着两条飞龙,正面是汉篆:皇帝制诰之宝。光泽华润,玲珑剔透,宫中任何一件玉器都无法与之相比。 看着看着,洪太一直昏沉沉的头顿时清得像一汪水,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他心中暗暗称奇,默念道:“天命归金,天命归金矣。”但表面上却十分平静:“多尔衮此次运筹有方,令玉玺完好归金,你管着吏部,你的功朕给记了。” 多尔衮却道:“臣弟不敢贪天之功攫为己有,岳托、萨哈廉、豪格及众将士助臣弟筹划,功劳是大家的。” 洪太笑道:“朕听说你是单刀赴会嘛,报信的那位叫温泰吧,都快把你说成关云长了。” “汗王常常教导我们,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游于左而目不瞬,鄂朵斯之流,几个匹夫而已,何足道哉。” 这时侍卫进来报,苏泰太后与额哲求见。 洪太忙对贝勒们道:“咱们一起出迎。”又吩咐哲哲等妃子:“你们也跟着。” 来到帐外,见苏泰与额哲已跪在帐前,洪太连忙上前搀扶,连声说道:“这如何使得,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洪太拉起额哲以抱腰礼相见,哲哲、海兰珠、布木布泰等照顾着苏泰。 洪太端详着额哲,二十来岁,宽阔红润的脸庞,浓眉、丹凤眼、高鼻梁、阔嘴、宽肩膀、高高的个子,站在那浑身透着一股英气。 “好一个蒙古大英雄。”洪太赞了一声额哲,不由分说拉住他的手往帐中进,举止没有半分胜利者的跋扈,让额哲不禁有些感动。那这苏泰太后也在哲哲、海兰珠等汗王妃的陪同下进了大帐,几个汗王妃对她这降妾也没有半点歧视,言语间都是尊称,这让苏泰更觉得投金是正确的决定。 第三百九十二章 玉玺大典 喜极生悲(二) 进入帐中,额哲知趣的再次跪拜,恭敬的对洪太道:“茫茫大漠,浩瀚千里,不如大汗胸怀宽广;草原上骏马千千万万,不如大汗帐下猛将如云。罪臣久闻大汗英名,早有归顺之意,其中曲曲折折,一言难尽,今日来归,终于遂了心愿,罪臣愿终生效忠于大汗,海枯石烂,其心不变。” 额哲的恭顺让洪太极是满意,对他说道:“女真、蒙古本为一体,自古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今额哲归金,女真、蒙古又成为一家。额哲你年青英武,不愧是黄金血统,本汗有一女固伦公主,乃本汗与大福晋哲哲所生,今赐予你为妻,不知你意下如何?” 洪太要招自己为婿? 额哲愣了一下,随即喜出望外,道:“罪臣已是走投无路,能在大汗帐下得一身之处足矣,何敢仰攀大汗高峰?” 洪太大福晋哲哲早已知丈夫欲将固伦公主嫁于额哲,对这女婿也顺眼,她本是蒙古博尔济吉特氏,对女儿能嫁给身上流有成吉思汗黄金家族血脉的额哲自然高兴,当下上前拉着苏泰的手笑道:“你听见了没有,汗王要将我家固伦公主许给额哲呢,怎么样,你愿意吗?” 一边哲哲的侄女布木布泰也笑道:“额哲一表英资,固伦公主嫁给他也算是天作佳缘了。”(作者注:布木布泰,即孝庄,民间所称大玉儿) 苏泰万万没想到能得到如此礼遇,来见洪太的路上她什么都想到了,也认为洪太不会亏待她和儿子,但却没有想到洪太竟然将女儿嫁给儿子,不由激动得热泪盈眶:“能与大汗结为亲家,乃奴婢三生之幸,额哲,还不快快拜见岳丈。” 额哲忙叩拜道:“小婿给岳父叩头,祝父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洪太大喜,哈哈大笑,高声对一众贝勒大臣道:“开宴,尔等今天都要开怀畅饮。”又对哲哲等福晋道:“你们也要陪好苏泰太后。” ........ 酒宴过后,苏泰和额哲由哲哲安排去休息,洪太也喝了不少酒,有些醉意,但他却没有就此睡下,而是在帐中和范文程商量举办玉玺归金大典的日期。 “文程先生,你看大典定在哪一天为好?”洪太的手放在茶碗上,有些拿不定主意。帐中生了炭火,再加上体内酒气,洪太肥胖的身子出了不少汗,燥得很。 范文程斟酌片刻,说道:“汗王,自元败走大漠后,其朝廷还在,其间三百多年,鞑靼、瓦剌,都以成吉思汗后裔的名义称雄蒙古,察哈尔是蒙古各部公认的成吉思汗的正宗后裔,林丹汗则是元的最后一代。林丹汗死,额哲归金,北元就此彻底灭亡。额哲献玺,就等于献出了大元国最高权力。汗王接受玉玺,当比之为中原旧朝皇帝与新朝皇帝之间的禅让。因此,此次大典乃帝王禅让之典也,臣以为这日子也当取五、十之数。” 洪太点头道:“初五漠北蒙古各部不定赶得来,嗯,那就初十吧,你看如何?” “时间上来得及,也吉利。”定在初十,范文程没有异议。 洪太又有些担心:“不知初十天气如何?” “臣问过鲍承先,鲍承先告诉臣,十一月上旬都是好天气。” 听到范文程肯定的答复,洪太顿时露出了笑容:“那就定在初十吧。”说着端起茶碗饮了一口,笑道:“可惜宁完我不在,他若是在,不定又要出些什么主意呢。” 范文程道:“孔有德归金也是大事,其意义仅次于玉玺归金,以臣对宁完我的了解,参与大典和招降孔有德要是选其一,他定是会择后者的。”说到这,有些钦佩道,“宁完我的才能不在臣之下,有的时候,臣对他是自愧不如啊,汗王对他应当大用才是。” “你也不用谦虚,宁完我和老鲍性子都急,要是没有你,本汗和兄弟们的关系也不好调和。若宁完我是本汗的张良,你就是本汗的萧何啊,呵呵。”洪太这话说得倒不假,在他看来,宁完我、范文程就是自己的张良、萧何。 得洪太如此赞许,范文程自然欢喜,正要再谦虚一番,守在帐外的鳌拜来报:“禀汗王,豪格贝勒求见。” 豪格?洪太有些疑惑: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但还是吩咐鳌拜道:“让他进来吧。” “儿臣给父汗请安!” 豪格进来后,先向洪太打千问安,又问了范文程的安,站在那里,欲言又止。 见状,范文程知道豪格大概有什么要紧的话对洪太说,但因自己在这里不方便说。便知趣的起身对洪太道:“汗王,太晚了,臣也该回去了,请汗王早些歇息。” 洪太却抬手止住他,然后说道:“文程先生,你坐你的,不碍事。”看了豪格一眼,正色道:“有什么话,你但讲无妨,文程先生不是外人,以后凡事你还要多多向文程先生请教,要将他当做你的老师,知道吗。” “是,父汗,儿臣知道了。” 豪格知道父亲信任范文程,但自己要说的事又不能让外人知道,在那迟疑了一会,才说道:“父汗,儿臣看额哲龙镶虎步,一副大贵之相,留之恐为后患。” 嗯?! 豪格所言让洪太心中一震,眉头也皱了起来,望着他道:“你的意思是?” 豪格手向下一砍:“斩草除根。” 范文程听了一震,扭过脸去看洪太。 豪格的意见让洪太有些心动:额哲毕竟是林丹汗之后,金与察哈尔世代冤仇,眼下额哲走投无路来投自己,但谁能保证将来他不会…… 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一想法:不妥,额哲是蒙古的象征,如今来归,正可通过他进一步凝聚蒙古各部,若是杀了,蒙古各部会怎么看?何况自己白天刚刚当着众人面将把固伦公主许配他为妻,怎能再自食其言杀了这女婿呢。 想到这,洪太脸色一冷,喝斥豪格道:“胡说,尽出些不伦不类的馊主意!”扭头看向范文程,“文程先生,你告诉他我们应该怎么对待额哲。” 见洪太不会杀额哲,范文程暗松口气,点了点头,问豪格道:“豪格贝勒,俗话说养虎为患,你看额哲现在还是虎吗?” “现在不是。”豪格摇了摇头,额哲现在就是条虫,他要是虎就不会率部来投了。 “臣以为将来也不会是,额哲已如遑遑丧家之犬,哪里还会遗患?蒙古各部来归,我们都是以礼相待,今天额哲来投,且又带来了玉玺,我们没有任何理由杀他。” 豪格嘴一撇:“我不是说明着杀,可以暗中动手嘛。” “臣以为那也不妥。昔日林丹汗拥四十万众,都不堪一击,现在额哲仅有两千余人,玉玺又已归金,他还如何能号令各部?还有什么力量能为患?”范文程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些,免得豪格对自己有什么不满。 豪格却是仍不服气:“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听了这句话,洪太有些哭笑不得,骂道:“人家读史,能从中受到启迪,你读史却读到了邪路上去。” 豪格却继续争辩道:“赵匡义逼死李煜,元追得南宋小皇帝跳了海,为什么?因为末代皇帝和太子对遗民遗臣来说,是一面旗帜,极有号召力,就是不能东山再起,也常常是祸乱的根苗。” 洪太晃了晃肥胖的身子,要好好教诲这个儿子了,他起身道:“你说得不错,历史上确有许多末代皇帝和太子都死得很惨,可也有受到礼遇者,后周的小皇帝就受到了赵宋的优待嘛。豪格,你胸怀要大些,要堂堂正正立于朝堂,不能以奸邪之术治国。额哲作为察哈尔王储来归,意义十分重大,分裂了几百年的漠南蒙古因此而得以统一,其功可垂日月。父汗不但不杀他,还要给他最高的礼遇,父汗就是要一反历代帝王对亡国之君的做法,要让额哲成为父汗的爱婿,要让天下人都看看父汗的胸怀。” 豪格却是还不甘心,他提醒洪太道:“父汗,儿臣看他是勉从虎穴暂栖身,说不定将来死灰复燃。” “可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杀了额哲,蒙古各部会怎么看我们,漠北蒙古还会归顺吗?所有蒙古各部都会因此寒心,会害怕,会猜忌,会不满。杀一额哲会留下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你动脑筋是好事,但不能走邪道。”洪太生气了,豪格什么都好,就是不怎么听得进正确的意见,比起他那些叔叔来可是差了太多。 见洪太发火了,豪格这才意识到自己想拙了,他赶紧低下头道:“儿臣知错了,儿臣以后要往正道上想。” “这就对了。”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洪太也不会真生他什么气,以后也是要好好教他的,他摆手道,“你下去吧,此事不要和任何人谈起。” “是,父汗。” 豪格出去后,洪太叹了口气,对范文程道:“本汗每天忙于国事,忽略了对豪格的教诲,今后还望文程先生多多开导。” 范文程忙道:“年轻人处事难免偏颇,磨砺一番后,自会长进。” “年轻?他比多尔衮还大三岁。” 一提起多尔衮,洪太就想起了漠北蒙古诸部,忙对守在帐外的鳌拜喊了声:“鳌拜,去传多尔衮来见。” 第三百九十三章 玉玺大典 喜极生悲(三) 多尔衮与岳托、萨哈廉等正在为漠北蒙古诸部迟迟不到而着急,见洪太传见,便立刻赶了来。 他刚迈进大帐,洪太便亲热地招呼道:“十四弟,快来,到哥哥这坐。” 多尔衮这次收伏额哲,拿到玉玺,得了头功,洪太白天当众对其大加赞赏,但多尔衮却无什么居功之心,而是将功劳推给岳托、萨哈廉、豪格等人,令得洪太和众贝勒对其大生好感。 多尔衮坐下后,洪太语气很是和蔼的问他:“十四弟,你说漠北三部能来吗?” 多尔衮身子向前微微欠了欠,然后说道:“臣弟以为,漠北三部一定会来。” “这么肯定?”洪太笑着看着多尔衮。 多尔衮很肯定的道:“对,肯定会来。臣弟是以汗王哥哥的口气给他们写的信,而且只是邀请他们参加庆典,没有对其提出任何要求,他们没有拒绝的理由。况且玉玺归金,漠南蒙古一统,这是草原上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漠南漠北同祖同宗,荣辱与共,他们不可能漠视。” 听了多尔衮这番话,洪太目中露出赞许的眼光,点头道:“十四弟说得有理,你可多派些人马,往前再迎得远一些,一有动静立刻来报。” 多尔衮应声:“臣弟明日就再派人去。” 洪太又道:“此次西征,你立的功劳不小,等回到盛京后,哥哥一定好生赏你。说吧,你要些什么,只要哥哥有的,就一定赏给你。” 多尔衮却道:“臣弟只是尽本份而矣,汗王哥哥要赏就赏给豪格、萨哈廉他们,臣弟这边不敢居功,也没什么好要的。” “呵呵,居功不傲,好,好。”洪太笑了起来,对着多尔衮连连点头。 待多尔衮退下后,洪太的笑容却僵在了那里,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范文程,“多尔衮真的没什么东西好要吗?” ......... 多尔衮接连又派了几批使者前往漠南、漠北诸部,萨哈廉和德格类奉命筑坛,各旗也都在筹办大典事谊。从张家口贸易换得的布匹和物资也陆续往沈阳运回。 天气已开始变冷,若不是为了玉玺归金大典举办,洪太早就率大军回师盛京了。 初五日,漠南蒙古各部均已到齐,大典所有事宜都已准备就绪,就剩下漠北蒙古的喀尔喀、车臣三部还没有音信传来。 负责联络的多尔衮怕出意外,又加派了几批人前往漠北,虽然多尔衮保证漠北三部肯定会来,但迟迟不来却让洪太有些心急,万一漠北三部不来的话,这玉玺归金大典未免就美中不足了。 且他也有趁着这次举办大典机会展示金国实力的意思,通过大典让漠北三部看到金国的实力,看看漠南蒙古各部对大金的臣服,将来便可不战而屈漠北之兵。此谓上兵伐谋。大金眼下已统一漠南蒙古,收服了察哈尔,如果漠北三部再归过来,整个蒙古全境就完全统一了,若是不来,真是天大的缺憾。 然而,初六又过去了,北边路上仍是毫无动静。初七日尚未破晓,多尔衮和萨哈廉沉不住气了,他们骑上马,再次向北迎去,结果仍是没有发现漠北三部的身影。这一下多尔衮也傻眼了,通过范文程和鲍承先等人商议,是不是请汗王将大典推迟两天。结果,洪太却决定一切照旧,若漠北三部真的不来也照常举行。 初十这一天,果然如鲍承先所预料的那样,是个天高气爽的天气。清晨,太阳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沐浴着晨光的大草原显得更加辽阔壮美。阳光照在人身上,也暖和得很。 大帐外筑起了一座高高的祭坛,坛上,旌旗飘舞,祭坛的四个角上都摆有一个铜鼎,取定鼎四方之意,鼎内插着粗黄的祭香。坐北朝南是洪太的御座,坛的正中央是一张放有天帝牌位的香案。案下面是供奉天帝的牛羊牺牲。坛的东侧是登坛的缓坡,正黄旗将士分列两侧。坛下是满八旗、蒙军旗、汉军旗方阵。六万多将士身着盔甲,手持战刀,昂首挺立。 洪太走到坛下,再次不甘心地向北望了望,带着几分遗憾,在哲哲、海兰珠、布木布泰、托雅等人的簇拥下向坛上走去。 这时,却听远处传来了多尔衮兴奋的喊声:“汗王,汗王,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来了?! 洪太一个激灵,停下脚步向北望去,只见北方果然有一大队人马正朝这边飞奔。 谢天谢地,上苍保佑,总算来了! “快随本汗去迎!” 因为过于激动,洪太差点摔了一跟头,济尔哈朗、阿济格、德格类和哲哲、布木布泰等福晋在后面紧跟。 双方来到近前,漠北三部的土谢图汗、扎萨克汗、车臣汗等三位可汗下马在多尔衮的引导下向洪太走了过来,三人右手抚胸,高声向洪太道:“草原上的太阳光芒万丈,大金国汗的英名威震四方,我们日夜仰慕的英明汗,祝您万寿无疆!” 洪太忙也回礼道:“大家庭中众兄弟欢聚一堂,唯独三位可汗却在远方,今日,三位尊贵的可汗千里赴盟,从此,手足般的情谊定会终生难忘!” 回礼后,洪太又上前一步,分别以抱见礼与三位可汗相见,这让漠北三可汗更添亲切和好感。 漠南蒙古诸贝勒亦一一上前问候,三位可汗发现:在洪太身边站着身着蒙古盛装的四位女人。 土谢图汗不知这四位女人是谁,便问道:“英明的天聪汗,不知这几位是?” 洪太笑着朝哲哲她们道:“哲哲,还不领着大家拜见大汗。” 于是哲哲、海兰珠,布木布泰、托雅、诸位贝勒带在军中的蒙古福晋一一上前见礼,互相介绍,竟都是蒙古人。 对于金国汗和贝勒的妻子都是蒙古人,土谢图汗有些吃惊,他好奇的问洪太道:“怎么大金国汗和众贝勒的福晋都是我们蒙古人?” 第三百九十四章 玉玺大典 喜极生悲(四) 土谢图汗的问题让满州诸人齐声笑了起来,洪太则是郑重对三个可汗说道:“土谢图汗这个问题问得好,其实我们女真人和蒙古已经姻亲几代,我们后人血脉中流淌着的是同样的血,正所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满蒙早是一家!” “满蒙一家,满蒙一家!”土谢图汗细细品味这四字,眼神中露出恍然大悟的目光。 范文程见良辰马上要到了,在后面提醒洪太道:“汗王,良辰吉时已到,大典应准时举行。” 洪太点了点头,对三位可汗道:“请三位可汗见谅,大典仪式已上告于天,不可延误,尔等远来辛苦,先用早膳,然后歇息一下,待大典后,朕再与尔等畅叙。” 车臣汗笑道:“汗王,我们既不累也不饿,我等今天是三更吃的饭,天不亮就上了路,就是为了赶上大典,请汗王恩准我们参加大典。” 洪太当然是求之不得,不是来参加大典要你们来干什么。忙笑着答应道:“如此最好,那就请三位可汗于贵宾席上就座。” ........... 一切准备妥当后,洪太登上祭坛,于御座上坐定,众贝勒按在大政殿上朝的顺序于坛上站好,萨哈廉宣布大典开始。于是鼓乐齐鸣,伴着袅袅香烟,额哲手捧玉玺,沿坛下中线,缓缓向祭坛走来。行至坛前,将玉玺高高举起叫道:“臣额哲率察哈尔部愿尊大金国汗为漠南蒙古至高无上的大汗,从此愿效忠于大汗,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多尔衮走下祭坛,接过玉玺,在两名正黄旗侍卫的护卫下,走到祭案前,将玉玺高高举起,然后置于案上,洪太与及众贝勒来到香案前跪拜,虔诚地敬了三柱香,然后率众贝勒向天帝位三拜九叩。 正黄旗大臣纳穆泰、镶黄旗大臣图尔格二人端着玉玺盒来到洪太跟前,将玉玺从盒中取出,跪呈给洪太。洪太接过后,面向坛下将士,将玉玺高高举向苍天。 额哲率蒙古诸贝勒叩拜,高呼道:“天命在金,祝汗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坛下将士亦齐声欢呼,汗王万岁之声响成一片。萨哈廉挥挥手,全场静了下来。 多尔衮宣读汗王御旨:“奉天承运,汗王诏曰:察哈尔贝勒额哲率众献传国玉玺归金,由此,漠南蒙古结束百年战乱之苦,实现一统,功莫大焉。为彰其功,本汗特赐爱女固伦公主与之为妻,赴盛京完婚。钦此。” 多尔衮话音刚落,额哲带来的那两千多察哈尔将士就欢呼起来:“噢,噢,汗王万岁,汗王万岁。” 掌文馆大学士希福宣道:“奉天承运,汗王诏曰:蒙古各部今归于一统,然各部分离日久,政体各异,为统一政令,现决定组建蒙八旗。原蒙古四十九部均划入蒙八旗中,并设哲里木、卓尔图、昭乌达、锡林格勒、乌兰察布、伊尔昭等六盟,分别辖四十九旗,主管政务、刑罚、税赋等。漠南蒙古十八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男丁均编入八旗……” 达尔汉出列宣道:“奉天承运,汗王诏曰:大金国蒙古衙门达尔汉承政,贝子瓦克达奉大金国汗之命勘定蒙古各部界限,已于硕翁科尔会议颁布,从即日起正式实施。各部当严守界定,不得恣意侵犯,有违犯者按罪论处。钦此。” 接着又由户部贝勒德格类分定了蒙古各旗户口数,济尔哈朗宣布了大金国刑律。最后由范文程宣布赏赐,这些都是早几日就商量好了,满蒙双方都没有意见。 大典在一片欢呼声中结束,结束当然就是欢宴,由于有女人们参加,宴会格外热闹。洪太宠爱的侧福晋海兰珠再次跳起了蒙古舞,其他贝勒的福晋们不甘示弱,皆各展所长。 借着酒劲,漠北蒙古的扎萨克汗对洪太道:“汗王,我看你大金国的一半是我们蒙古的。” 土谢图汗、车臣汗二人一听坏了,扎萨克说的是什么浑话。车臣汗一把拉住扎萨克汗,十分紧张道:“扎萨克汗醉了,快快坐下。” “醉了?这么点酒就醉了?笑话。” 扎萨克可没有醉,他用手指着哲哲、海兰珠、布木布泰、托雅及众贝勒的福晋们,对车臣汗笑道:“你们看,汗王的福晋,还有你们诸位贝勒的福晋,不都是我们蒙古人吗?就连大金国的大福晋都是我们蒙古人。天下者,男人女人也。大金国的女人们都是咱蒙古人,这大金的一半不就是咱们蒙古的吗?” 闻言,洪太放声大笑:“好,说得好,大金国的一半的确是蒙古的,扎萨克汗清醒着呢。多尔衮,替本汗再敬大汗一杯。” 多尔衮忙上前举杯与扎萨克对饮了一杯。众贝勒大臣这时才明白洪太要大家带上蒙古福晋前来参加会盟的用意。 额哲这个天聪汗新女婿见局面大好,漠北三汗意归附大金,便想趁机在岳父面前表现一下,他笑着问土谢图汗三人道:“既然大金的一半是咱们蒙古人的,那三位可汗打算什么时候归金啊?只有咱们都归了大金,才是真正的满蒙一家啊。” 扎萨克和车臣汗犹豫了下没有说话,土谢图汗则道:“少主已经归金,我们还有什么说的,只是我们漠北蒙古不如漠南蒙古富庶,怕汗王不接纳我们。” 听了这话,洪太连忙摇头道:“可汗何出此言?本汗说过了,大金蒙古本是一体,当同生同息,荣辱与共,如三位可汗肯与我们共图大业,整个蒙古便重新归为一统,我们重返中原则指日可待矣!”说完拿眼看向没有表态的扎萨克和车臣汗,额哲和土谢图汗也盯着他二人,多尔衮等满州贝勒们也都放下了酒杯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们。 扎萨克汗知道漠北归附金国已经是不可避免了,如今大金国力强盛,连明国都不是对手,洪太又得了额哲献上的玉玺,想来也是天命在金了,此刻投他洪太也不算辱没蒙古汉子。便不再迟疑,欣然道:“那我们就回去收拾收拾,即刻来归。” 车臣汗也道:“我等愿随少主一起归金。” 额哲还不放心,追了一句:“君子一言。” 三位可汗齐声笑了起来,然后郑重起身,不约而同的说道:“驷马难追!” “得三位可汗相助,我大金国力更上一层楼,入主中原指日可待!” 有了漠北三汗明确的允诺,洪太这心算是彻底定了下来,高兴的一抬他那硕大的屁股,然后举起酒杯,对漠北三汗和众人叫道:“来,为满蒙一家干杯!” “为满蒙一家干杯!” 包括漠北三汗在内,宴会上所有人都起身举杯。洪太当先一饮而尽,尔后放下酒杯,志得意满生出几分感慨:先汗在天之灵若是看到蒙古诸部尽数来投大金,定也高兴得要醉上一场吧。 今日,为这满蒙一家定要好生醉上一场! ........ 洪太接过哲哲又倒满的酒杯,准备再次与蒙古诸汗和贝勒们对饮,负责外围警戒的阿济格神色凝重的匆匆进了大帐,见洪太正和蒙古可汗们喝酒,不敢上前打断,便站在了胞弟多驿旁边等侯。 洪太却看到了阿济格,他笑着扬手招他过来,“阿济格,来来,你也和三位可汗喝上一杯,三位可汗已经答应和咱们大金合为一体,日后都是大金的臣子了。” 阿济格上前几步,却没有去拿侍女递来的酒杯,而是站在那里欲言又止的样子。 见他这样,洪太知道阿济格肯定是有事要禀报,换从前,他会让阿济格到后帐禀报,现在却因为太过高兴加上酒也多了些,便笑着对阿济格道:“三位可汗不是外人,帐中也没有外人,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汗王...”阿济格神情严峻,吞吞吐吐的却是没有听命。 “叫你说就说。”阿济格的迟疑让洪太有些不快,今日来了这么多客人,阿济格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要让他这汗王难堪。 见洪太有些不快,阿济格只能说道:“汗王,是盛京来人了。” “噢,盛京来人了?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洪太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笑道:“怕是我那二哥派人上表来贺大典吧,呵呵,阿济格,你让他们进来就是。” “汗王,是军报。”阿济格见洪太还没会意,忙提醒了声。 “本汗当然知道是军报,”洪太笑着催阿济格快让代善使者进来,突然惊醒过来,失声问道:“什么军报?” 阿济格看看洪太,又不经意的朝漠北三汗、额哲他们扫了眼,洪太知道他是想避开他们禀报,但自己话已经说了出去,如何收得回来。 “让他进来。” 洪太非要让盛京来人进帐中说,阿济格不敢抗命,便出去将人领了进来。 来人进帐之后,看到帐中这么多贝勒大臣,有些紧张,行礼的时候有些不利索。洪太却是顾不得计较这奴才的失礼,直接问道:“出什么事了?” 来人仍是有些紧张,小心翼翼道:“禀汗王,明军在辽南金州登陆,已夺取我金、盖、复三州,杀我官兵百姓不下万人,辽阳附近也出现了明军的小股骑兵,据逃回辽阳的复州汉军旗佐领吴启泰称,此次来犯的明军有数万人,骑兵亦有数千,更携有数百门炮,来势十分凶猛。大贝勒担心盛京空虚,明军会趁虚而入,所以派奴才来请汗王火速班师回盛京。” “金州?...”洪太肥胖的身子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颤了一下,失声吼道:“明军怎么会在金州登陆?达素呢?宁完我呢!” 来人被洪太的吼声吓得慌忙将脑袋磕了下去,“回汗王,达素和宁完我已经为国尽忠了。” “什么!”洪太整个人怔在那里,旋即鼻腔一暖,似有什么东西流出。他本能的伸手去擦拭,却不想映入眼帘的却是通红的鲜血。 “汗王,汗王!...” 帐中响起一片惊呼声,哲哲和布木布泰等福晋更是吓得尖叫起来。 第三百九十五章 满人坑 鞍山城破 “走,快走,不许回头看!” 复州盘城堡外,四百多名满州人被一百多名骑在马上的明军驱赶着麻木的往前走着,他们不知道这些明军要将他们送到哪里去。走在最前头的是几十个旗丁青壮,后面跟着的是老弱妇孺。盘城堡的驻防八旗不多,明军骑兵来得突然,他们根本没有组织起反抗就被明军冲进了堡子,佐领阿达战死后,他们便成了明军的俘虏。 队伍的两侧,有几十个从前堡子里的汉人阿哈男丁拿着刀剑和鞭子不住的鞭斥他们。 “额娘,阿哈们要我们去哪里?” 人群中,一个满人小孩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小心看了一眼周围,见那些汉人阿哈们没有注意到他,轻轻拉了拉走在前面的额娘。 “阿哈?”额娘苦笑一声,怜惜的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摇了摇头,“额娘也不知道。” “嘘,别说话,明军会杀人的。”边上一个满州老妇提醒这对母子,拿刀的那些人可不单单是那此在堡子里做牛做马的汉人阿哈,更多的是来自南面明国的军队。 “明军?”小孩有点不明白的看了母亲一眼,母亲却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然后拉着儿子的默默的向前走着。 “额娘,阿玛呢?” 儿子的新问题让这个满州女人忍不住红了双眼,她不知道如何告诉儿子他阿玛去了哪里,因为丈夫的首级正挂在不远处一个明军的马背上。 “到了,停!” 前面,有汉人叫了起来,随着他的叫声,队伍停了下来,但前面的青壮们却突然骚动起来,引来明军和那些汉人阿哈的喝骂和鞭打。 “额娘,出什么事了?” “额娘也不知道。” 前面发生了什么,满州女人也不知道,只听到前面的满州男人们在大声吼骂着什么,内中夹杂着哀叫声,乱哄哄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没过多久,队伍又动了起来,又往前走了几十步后,满州女人才发现前方好像是条下坡路,因为前面的人都从自己视线中消失了。 明军到底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满州女人疑惑的随着人群继续向前走去,等到她能够看到坡下是条什么路时,她却呆在了那里。 前方,没有路,是一个天然的凹坑。 坑中,挤满了满州人,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密密麻麻的也不知道有多少。 坑的四周,站满了手持火铳的明军。 .......... 最先冲进鞍山城的的是驻防盖州的蒙八旗死士们,冲在最前面的是佐领德庆。盖州被锦州军打破后,他和部下一百二十多名蒙古兵成了锦州军的俘虏,旋即成为锦州军攻打各处城、堡的死士。 死士,意为必死之士,多为大军冲阵时位于第一拨攻击的队伍,他们往往承担了敌方最猛烈的反击,所以生还希望渺茫,因此被选为死士者,大多为俘虏和奴隶,另也有少部违犯军法者及为重金而卖命者。现在,则是这些为了活命而主动为锦州军攻城的蒙军旗士兵成了死士。 不是每个人都想当死士的,但是一旦成为了死士,死士也只能听从命运安排,在这些蒙古人眼里,上阵后自己的命运不过是早死和晚死而已。没有人想过逃跑和反抗,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于其被锦州军立即处死,倒不如提着脑袋去拼一回,再不济也不过是个死,但至少死之前总算能吃上一顿牛羊肉的大餐。做不得饿死鬼,也算是个善终吧。 战前,德庆和这些蒙古兵都以为此趟攻城必死无疑,因为他们不知道锦州军拥有强大的攻城火力,他们只知道自己要拿命去攀登鞍山城的城墙。(盖州城的失守,锦州军并未强攻,而是利用俘虏的汉军旗诈城) 所以即便是抱着最乐观想法的蒙古人,在等待进攻命令时,都是没有神情的。他们一言不吱的埋头蹲在地上,机械的将大块的牛羊肉揣进嘴里,哪怕是肚子已经撑不下,他们还是使命的往嘴里塞,越到后,那些牛羊肉就进肚的速度就越快,因为蒙古人连嚼都懒得嚼了,就那样狼吞虎咽的连皮带肉给吞进了肚子。 周围的锦州士兵同情而又鄙视的望着这些恍若饿死鬼投胎一样的蒙古人,军官们则好像是在看待一群已经死去的尸体一样,心不在焉的朝他们扫上一眼,然后就自顾自的抬头朝前方看去。 突然传来的轰鸣声让蒙古人停止了继续往嘴里塞食物,他们木然的站了起来,随之就看到了激动人心的一幕。 城门竟然被轰开了! 德庆见了鬼似的高呼,让并不想死的的蒙古人看到了生的希望,他们的身体好像抽风般一样定住了! 德庆能做佐领,把握战机的机会自然是比普通士兵高上一筹,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们惊喜万分,那么大的个破口,傻子也知道这时候不冲可就没下次了。 嗷嗷叫吼几句,蒙古人蜂拥向缺口处冲去。 城内的金军显然是被锦州军的炮声给震掉了魂,他们来不及做出反应,敌人黑压压的脑袋已经冲进了城内。 东方的天际依然是鱼肚白,但城内现在却是火光一片,耀眼的火光将鞍山点缀成了一座不夜城。 鸡犬不留的命令被冲进城中的锦州军一丝不苟的执行了,入城的锦州军只要看见对面有人就不问三七二十一的远远打上一火铳,然后几十上百个人就冲了上去,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统统砍上几刀再说。 锦州军兵力上的优势让几百守城的金军遥向不能呼应,他们只能各自为战,进行自发的抵抗。 步军左营第二千户和第三千户攻入城后,也不讲什么战法战术,就那么满城的乱冲乱撞,所经之处只见伏尸片片,城内居民的屋子全被野蛮的踢开,冲进屋内的锦州军杀死他们所看到的每一个满州男人,然后就将满州女人野蛮的拖出来。 因有军令,金军的抵抗没有结束前,不得去碰那些满州女人,所以捉住满州女人的小旗往往是留下两个兵看着,其他人继续随着大队向前扫荡。 混乱中,难免有汉人被误杀,但也顾不得了,大勇对于这座让自己停留了三天的城池憎恶至极,他发誓要让城中的人知道反抗大明军队的后果是什么! .......... 明天拆迁的又下来了,更新估计又要受到影响。 第三百九十六章 杀光留辫子的男人 更新时间:2013-11-27 鞍山满八旗佐领保胜在看到城门被明军轰开后,立即丢下城头的数百蒙军和汉军,带领几十个满州兵骑马想从另外的城门逃跑。可是明军进城的速度太快,城头上的那些蒙军和汉军又因保胜的逃跑失去指挥,无力阻挡蜂涌而进的明军,最后也四散而逃。结果这些散兵和那些被炮声吓坏的居民堵住了青石大街,保胜仓皇之下砍杀了几个蒙古兵,但已经来不及了,城门口涌进来的全是红眼的明军,他们见人就杀,根本不问你是兵还是民,也不管你手中有没有兵器,他们如同恶狼一样,只管把惊慌的人群像羊群一样被驱赶着、屠杀着。 洪太西征林丹汗抽调了各旗的精锐,辽南地区的金军本就是旗下实力较弱的牛录,披甲的旗丁又被抽了一半,能称得上青壮的恐怕连一百人都不到。明军攻城前,保胜将旗下十二岁以上的孩子和那些五十多岁的老人也抽调上城,就这样加在一起也只七百多人。 保胜倒是想将城中那些汉人阿哈组织起来,这些人都是被俘的明军,人数也有上千,只要利用得好,对守城的力量无疑是一大臂助。可是保胜却又担心如果发给这些汉人阿哈们武器,他们看到城外的明军势大后会反水,反过来充当明军的内应。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保胜不敢冒险,鞍山虽说不是大城,但也城墙守备工事齐全,明军要是硬攻的话也得付出不小的损失。看明军来得突然,想必也没有携带攻城器械,只要自己能够顶住他们前两轮的进攻,明将肯定就会放弃这种无谓的强攻。而且到时辽阳的八旗也会发援军过来,到那时,明军肯定要撤退。保胜相信自己的判断,可是守城的力量还是太薄弱,那些汉人阿哈又不敢用,靠着几百人守住鞍山,保胜实在是没有底气。关键时候,还是那些亲近大金的汉人商人们够义气,组织了三百多人的伙计和家丁协助守城,并送上牛羊金银犒军,这让保胜感激之余对这些汉人也生了好感,对自己以前老是提防欺压他们产生了愧疚。 有了这三百多武装伙计的加入,保胜手头可用的兵力就有了一千多人,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远道而来的明军竟然携带了那么多大炮。当对面明军将大炮推出来时,保胜就知道这鞍山是不不保了。 炮声一响,满州大兵们失了斗志,蒙古兵和那些汉军也都吓掉了魂,那些武装伙计们更是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人人都想往城外跑。那些伙计们更是不堪,扔掉武器跪地投降的有一半,这情景就跟当年被金军攻入城中的情景一样。可是冲进城的明军似乎并不想要俘虏,他们疯狂砍杀他们所能看见的每一个敌兵,不管他是否投降。 砍杀最凶的竟然也是蒙古人,这让那些死在这些蒙古人刀下的伙计和满州兵们很是困惑:难道明国也有蒙军旗? 混乱中,保胜带着贴身的几个戈什哈钻进了一户汉人商人的院中。他们手忙脚乱的将所有能抵挡的东西都搬到了大门后,面无人色的站在那,戈什哈们的腿抖得厉害,外面传来的救命声与哀叫声让他们只觉这里就是地狱。 戈什哈都是八旗将领的贴身护卫,类似明军将领亲兵中的亲信,马上马下的功夫都胜过寻常兵丁,胆色也都是过人得很,基本上全是染过几十条人命的。但现在,保胜的这些戈什哈也没了从前的精气神,他们的眼神无一例外都是无比惊恐的,牙关的颤抖发出的“咯咯”声甚至在院外都能听见。 他们太害怕了,他们实在是真的害怕,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明国的军队会这么厉害,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跟绵羊一样的明国人杀起人来会是如此的疯狂。 他们害怕,他们看到不少明军的眼神十分的可怕――那是吃人的目光。 ....... 这座汉人商人的院子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大房子,这么一个显眼的目自然不会被那些由吃过人肉军官带领的明军放过.在疯狂的洗劫辽南的金军城、堡后,锦州军这支本就成份复杂的大明军队已经疯狂,他们杀人杀红了眼,想女人想红了眼、想金子更想红眼! 在发现院子里有金兵后,带队的小旗咧着嘴笑了起来,一声令下,十几杆火铳朝着大门轰了过去。 “砰砰砰”声后,木制的大门被轻松的一脚踹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具金兵的尸体,小旗大手一挥,士兵们立即上前去推开那些乱七八糟的的遮挡物,然后淫笑着就朝院子后面杀了过去。 这个小旗的士兵都是曾经参与过孔有德叛乱的东江兵,杀人放火的事情他们干得多了,对同胞都下得了手,对这些鞑子更不会留更何况他们这次是被允许合法化胡乱杀人的。 小旗宋有田就是在沙河之战被锦州军俘虏的,小官屯战后,他经历过残酷的“十一抽杀”,经历过以吃人肉活下来的那些日子,他什么字都认不得,什么道理也不明白,他只明白,想要活下去,想要升官发财,想要大鱼大肉,他就必须不顾一切的执行将军的命令。 将军说过:要杀光这座城中的所有留辫子的男人! 大房子里肯定住的是有钱人,吴师爷说过,凡是能在鞑子城中住大房子的汉人,没一个是好人,他们都是三品、四品、五品的汉奸,如果不是他们,这些原本属于大明的城池也不会被鞑子攻下来,城中的居民也不会被鞑子屠杀,所以他们该抢、该杀! 不需要对他们有一点同情,不能对他们有一分怜悯,机会已经给过他们了,是他们没有珍惜机会,现在,就让他们好好尝尝当汉奸的滋味! ........... 今天跑了一天,紧急更了这么点,实在抱歉,拆迁队已经下来了,随着力度,可能无法保证更新了。如要断更,我会说明。 第三百九十七章 进还是退 更新时间:2013-11-28 保胜带着戈什哈进了自家院子后,房子的主人刘大万就知道大事不好了。他不是聋子,方才城门传来的轰鸣声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再看到保胜一行惊慌失措的跑进自己家的院子,就是用屁股想也知道肯定是城门失守了! 一想到自己当年给女真人充当细作剌探明军的情报,后来又替他们做内应开了这鞍山城门,还帮着他们屠杀城中的汉人,刘大万的脸就跟死人一样白得可怕。 明军进城意味着什么,刘大万再清楚不过,他知道明军肯定不会放过自己,想到自己是所谓的五品汉奸,要面临抄家的命运,刘大万想死的心都有了。 为了像大金表示自己的忠心,刘大万把家里的仆丁全派去守城了,这会家里上上下下不是老人就是女人和孩子,一旦明军冲进院子里,后果是什么,刘大万已经不敢去想。 唉! 早知道保胜守不住城,就该充当明军的内应开了城门才是!天知道那些羊一样的明军怎么变得这么厉害的,天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天知道战无不胜的满州大兵们怎么就败了下来! 后悔已经没有用了,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院子里的人也都吓得惶惶不可终日。 在短暂的犹豫后,刘大万放弃了去逮保胜向明军请功赎罪的念头,不说他现在没有人手,就是有人手怕也打不过保胜那几个戈什哈。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躲。 “快,快!快把太太和少爷抱来!” 刘大万话音刚落,院子里就冲进来一队明军,当先的明军看到他后,二话不说上来就砍,一刀砍在他肥大的身子,一下撕开个大口子,油腻的肠子跟挤出来似的一下爆了出来。丫环们看到这场景,吓得啊的声四散而逃,有一个胆小的甚至吓得晕了过去。 刘大万的两个小妾在大门传来铳响时就躲了起来,可是她们刚躲到衣柜里,屋子的门却被两个浑身是血的金兵推开了。尖叫中,这两个金兵将两个小妾撵了出来,然后抱在一起躲进了小妾们藏身的衣柜中。 可怜的小妾没有地方可躲,她们不敢去招惹这两个凶神恶煞般的满州兵,只好往院子后面跑去,她们想翻墙跳出去,可惜,在一个小妾踩在同伴的肩上刚要往上跨时,两腿就被结实的抓住了,然后跟小鸡似的被拽到地上。 望着面前这些不怀好意的明军,刘大万的两个小妾吓得不轻,她们不断的求饶,可是对方根本不理会她们,揪着她们的头发就往外拖。 恐惧中,一个小妾尖叫了一声,指了指刚才藏身的那个屋子,嘴里不断的说着些什么。 带队的明军小旗见状,嘿嘿一笑,示意手下扔开这两个女人,然后快速的跑向那个屋子,小心的往里探了一眼后,小旗命令两个手下冲进去。 两个明军进屋后,却没有发现有人,也没有看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屋内除了一张床就是一个衣柜,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他俩摇了摇头便准备退出来,却见小旗正盯着地上看,二人跟着朝地上一看,却见一道血印正沿着门口往衣柜方向拖去。 “都过来,都过来!” 小旗不动声色的朝后面退了一步,扬手便叫了起来,听他这么一叫,小旗中另外几个兵忙冲了过来。 “打死他们!” 手下兵都过来后,小旗连活口也不要了,一声令下,几杆装好药子的火铳就对准了衣柜。正要下令开火,却见衣柜门动了一下,然后一件沾血的衣服露了出来,再然后就见两个一身血污的金兵举着双手叫嚷着什么。 “他们在说什么?”一个明军见金兵叫嚷,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便扭头去问小旗。 “管他们说什么,将军说过,鸡犬不留,城内留辫子的男人都要死!” 小旗可不管这两个举手的金兵说什么,命令士兵们立即开火。几声“砰”的火铳声后,保胜带着不甘心和不相信的眼神从柜子里倒了出来。 保胜死得很不甘心,他没有想到自己会是这样一个下场,死在一帮以前视为猪狗的明军手里。倒地的瞬间,他看到了那个戈什哈眼中流出的泪水,还有那双难以置信的眼神。挣扎和抽搐后,恍惚中,保胜看到那些明军走到了他的身边,在他身上摸着什么…… 城内的大屠杀正在进行,到处都是尖叫和凄厉的声音。随着狼骑军的入城,所有的零星抵抗宣告结束,但混乱和屠杀却没有结束。尖叫声从入城开始就没有停下来,街道上甚至可以看到浑身赤裸的满州女人在疯子似的乱跑,在她们的身后往往都跟着不少于一个小旗的锦州兵。 男人杀光了,该抢的东西也都抢到手了,现在剩下的就是原始兽性的发泄了。这些本就残暴的锦州兵们此刻已经被疯狂吞噬了,就连那些被解救的汉人也彻底疯狂了。他们和那些锦州兵一起玩起了猫戏老鼠的游戏――追赶那些被扒光衣服的满州女人,直到将她们逼到死胡同里…… 施大勇一直留在城外,他没有和曹变蛟一起入城,冲天的火光和全城的尖叫告诉他,现在城内已经是修罗地狱,这个时候进城并不是好的事情,至少他现在不入城,就不用看到那些杀戮和奸.淫。 屠城的命令是自己颁布的,现在城破了,就该履行自己的承诺。 施大勇不可能食言阻止士兵们的疯狂,更何况城内都是杀红眼的兵,不让他们彻底发泄一回,哗变都有可能。再说,这鞍山城足足拖了大勇三天,这三天时间的损失已经让大勇和锦州军的处境变得危险起来。不为别的,仅为这尚不可知的危险,大勇也要将这座该死的城池毁灭。 吴赫寅一直小心翼翼的陪在大勇身边,城内发生着什么,他心知肚明,但他不敢去劝,他此刻最担心的是他在沈阳城的家人。虽然金军还不知道自己投降明军,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终有一天女真人会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时也是自己一家老小丧命之时。 沈阳、沈阳、沈阳... 吴赫寅不住的喃喃着,一边的大勇没有留心他的举动,只站在那里无聊的看着城中,最后,他摇了摇头,返身往自己的帐中走去。鞍山攻下了,可局面却因此变坏了,大勇要决定锦州军下一步是进还是退。 更新暂停 各位一直支持骨头的书友读者,对不起,从明天开始骨头将为自身合法权益到省、市、县相关部门进行咨询、申诉等事谊。狼骑的更新暂停一段时间。 第三百九十八章 莽古尔泰投明(上) 大勇在盖州举棋不定,沈阳城中却出了件大事――莽古尔泰被人告发使满术谋害洪太。(作者注:满术即妖术,类巫蛊之术) 当日大凌河一战,莽古尔泰先是“御前露刃”,后又临战脱逃,一个是得罪了洪太,一个是险些要了洪太的命,要不是洪太命大,恐怕便要丧命在明军悍将曹变蛟之手,虽是逃得性命,也大胜了张春部明军,更得祖大寿献城投降,但八旗也是元气大伤,其后的锦州之战更是受到重挫,若不是旗下积蓄尚可,也不知冬天里要冻饿死多少人。 更让洪太着恼的是,莽古尔泰逃回沈阳后还欲谋自立为汗,若不是洪太出征前事先安排长子豪格坐镇沈阳,还留下一千多正黄旗的战兵,五百亲兵摆牙喇,加上其他各旗留守的两千多兵马,又紧急调了镶黄旗甲喇额真德古特两千骑兵赶到沈阳,使得豪格可用的兵马有数千之众。而莽古尔泰在义州被洪太骗去一半牛录,剩下的一半牛录又在胞弟德格类手中留在大凌河,身边只有几百亲兵摆牙喇,实力大损难以对抗豪格,否则怕早就挺而走险自立为汗,凭借他大贝勒的名头和坚城沈阳死拒洪太大军了。 无法凭借自身实力夺取沈阳的莽古尔泰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最后找来胞妹莽古济竟想出了用满术来害洪太以图自保的办法,这使满术的就是莽古济家的家奴冷僧机。 这冷僧机,根本不是什么高深有道之辈,而是从叶赫俘虏来的奴才。在叶赫时,他当过几天萨满,给别人跳好过几次病,不知怎么搞的,就被传得神乎其神起来。可自从洪太颁布命令后,国中萨满均已登记在册,私自从事萨满术者按妖人论处,一些地下萨满被查出后都杀了头,冷僧机如何还敢作法,老老实实的呆在莽古济家当他的奴才,只偶尔和莽古济提过几次自己曾当过萨满,会各种法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眼看自家哥哥被剥了大贝勒爵位,又被困在贝勒府性命随时不保,当妹妹的也是脑子一热,竟就将冷僧机当作救他哥哥和自己的宝贝了。 虽说胞弟德格类不同意,但莽古尔泰也是病急乱投医了,要莽古济起紧叫冷僧机使法,结果自然是让人失望的,冷僧机压根不是什么高人,如何真会作法施术,连着两次都以请不来大仙为由搪塞莽古济。好在洪太班师回来后并没有立即逮捕莽古尔泰,加上大贝勒代善为他说情,莽古尔泰一时半会也没有性命之危,只不过却是只能整天借着“生病”的理由躲在贝勒府,和那个被圈禁起来的阿敏处境没什么不同。 没有杀头的危险,莽古尔泰一时也就消停了,心腹图鲁什献的投明之策也暂时搁置了,毕竟莽古尔泰是大金的贝勒,又是奴尔哈赤子,那明国又十分不堪,逢战必败,在辽东只能困守宁锦两次孤城,把命运寄托在明国人手中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主意。那建州卫都督听着诱惑,可是比起大金国的贝勒,还是不能比的。而且恐怕自己真投了明国的话,明国说不定就将自己押到北京的太庙砍头祭祖了。现在的日子虽说没有以前威风,但至少能保住命,能在自家的府上说一不二,怎么也比投明当寄人篱下的狗要好些。 年初洪太决定远征察哈尔林丹汗,莽古尔泰为了证明自己再无二心,将身边的五百亲兵摆牙喇交出了四百随大军出征,洪太对此似是十分满意,叫代善派人传话“本汗与你血脉相连,身子若是好些,可出府走走,福晋也可来宫中走动走动”,如此一来,莽古尔泰更是心安,觉得自己与胖老四的关系已经缓和,之前的种种也可放下心来了。 世事难料,当洪太得到传国玉玺的消息传回沈阳后,也不知是谁在背后指使,国中劝洪太登基称帝之风不断涌起,声势越来越大,沈阳城中官员们平日聚在一起说的最多的话题就是如何劝大汗登基称帝,彻底与明国平起平座,从此在这白山黑水建立属于满州人的大帝国。更有人公开声称,对于曾经冒犯过大汗的臣子应施以重处,好让他们知道皇帝的威严不可冒犯,以此警醒那些对大汗有二心的臣子,免得叫外人耻笑大金没有上下尊卑,没有礼仪教化。 虽说说这些话的人都是些小官小吏,但是莽古尔泰听了却是心惊,因为这些人都是汉官,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曾参与制订大金开设六部的事谊,当初洪太班师回沈阳后,也是这些人主张杀莽古尔泰。现在洪太率军在外,这些人突然跳出来喊打喊杀,让人不由怀疑这背后是不是洪太在指使,莫不是洪太自衬得了传国玉玺,声望大增,人心皆服,对他莽古尔泰下手再无顾忌? 莽古尔泰越想越害怕,他知道自己之前做的事每一桩都是大逆不道的事,要是洪太真的要对他下手,凭借大胜察哈尔的威风和玉玺的天命,怕就是代善都不敢再为他求情。情急之下,他急忙找来莽古济,要她让冷僧机再次施法,好让洪太死在外面。 莽古济也听到了汉官们要杀哥哥的风声,心下早就气了,莽古尔泰一说,她也意识到危险,莽古尔泰要是死了,她莽古济也好不到哪里去,洪太那几个女人早就对她不满了,莽古尔泰一死,她相信海兰珠她们定会落井下石。于其坐以待毙,不如再试试,或许这次冷僧机就能请到大仙上身了呢? 冷僧机没想到主子还惦记着施法这事,说实话,对大金国的可汗施法,他现在想起来都后怕着呢!这事要是传了出去,他冷僧机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更何况听说洪太大胜察哈尔得到了从元朝时传下的传国玉玺,这不说明就是老天爷也站在洪太那边,让他做这逆天而为的事,他一是没有这个胆,二也没有这个法力啊。于是他向莽古济婉转说明自己法力有限,就是再次施术怕也请不到大仙,这事还是作罢了吧。 莽古济不知冷僧机害怕,她只将他当作自家的奴才,见这奴才竟然敢拒绝,不由不快起来,怒道:“本公主待你一向不薄,此事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你已施了两次法,也不差这一次,成与不成,你只管试了看看,真若不成,本公主也不会怪你,但你若是不肯,那就休怪本公主了。哼,把你这奴才拖去喂狗怕这沈阳城中也没人敢说本公主!” 听了这话,冷僧机眉头一皱,忙道:“奴才岂敢,公主恩情,天高地厚,奴才终生难报,但奴才请了两次了,仙家都不肯来,即使来了,也不答应,不知是何原因。不过请公主放心,奴才再请就是了。” “这就好。” 莽古济哼了一声走后,冷僧机内心却开始挣扎了,一方面是自己的主子,一方面是大金国汗,作起法来,神鼓神铃一响,又是跳又是唱,必为外人所知,一旦被告发,就是杀头扬灰之罪。莽古尔泰若还是大贝勒,也许能遮护着些,可如今却是没了大贝勒的爵位,和那阿敏一样整日躲在府里,在这沈阳城中已经说话不算数了,而且听说那些汉官们还嚷着要等大汗班师回来后杀他。就他这自身难保的样子,我只要一作法就有可能被告发,到时人头肯定落地。可不作法的话,主子又不答应,总是以请不来神为借口,必会引起主子怀疑,下场也好不哪去,依着莽古济的性子,还真能将他拖出去喂狗。 唉,作法是死,不作法也是死,到底该怎么办? 冷僧机迷茫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她福晋见状有些好奇,便问道:“怎么了,病了?”(作者注:蒙古语将夫人译为福晋,满语承其语法,此时福晋统称夫人,未如后世般为贵妇特称) 冷僧机在心中已憋了好久,关键时刻,他实在憋不住了,便从头到尾将事情跟他福晋讲了一遍。 他福晋听罢吓得浑身发抖,颤道:“这么大个事你还瞒着我,这是灭门之罪呀,你死了不要紧,我和孩子们都要跟你遭殃。纸里包不住火,大金国的汗王是真龙天子,你就是请来了几个小仙,能斗得过真龙天子吗?你千万不能作傻事。” “可主子那边交待不下去呀,硬挺着不干,恐怕也得死。”冷僧机为难道。 他福晋却是咬牙道:“那就去刑部告发她。” 冷僧机一惊:“那我岂不成了背主的奴才,人家会怎么看我?” 他福晋却是有主张得很,冷笑道:“可你魇魅的是大金国一国之主,背的是更大的主,一旦泄露,大金国人人都要骂你,你就成了遗臭万年的千古罪人。” 冷僧机点了点头,琢磨道:“是呀,告发哈达公主背的是小主,魇魅大金国主背的是大主,背大主必死,背小主可生。”想到这,他主意已定,下了炕往外就走。” 他福晋问道:“你上哪去?” “去见大贝勒,眼下这城中能当家的就是大贝勒了,只要把事情跟大贝勒说了,大贝勒定能保我性命。” 闻言,冷僧机福晋放心了:“去吧,外面冷,多穿上点。” 第三百九十九章 莽古尔泰投明(中) 代善府,灯火通明,一众八旗王公将校围坐在一起,不时有吏员神色凝重的捧着公文进进出出。 身为沈阳城留守大贝勒,在洪太率军在外的情形下,大金国的大小政务都要由代善决断,白天府上就挤满了人,多是六部的官员,晚上同样也不得安静,来得人却多是满蒙官员。 厅中的一众王公将校有老督堂阿敦、额驸扬古利,贝勒杜度、大臣绰尔济、密赛、代善的蒙古亲家莽果尔、正红旗甲喇额真伊林秦,正黄旗大臣索尼、正红旗额真塔赖,另外还有代善的两个儿子――四子瓦克达,五子巴喇玛。 相对于长子岳托、次子硕托,代善对瓦克达和巴喇玛无疑是非常宠爱的,因为他们和萨哈廉一样都是继福晋叶赫纳喇氏所生,而岳托和硕托则是代善前妻李佳氏所生。 当年李佳氏一死,代善便续娶了叶赫纳喇氏,随着叶赫氏替他生下萨哈廉诸子,代善的心便发生了变化,在叶赫的枕边风下,竟然对前妻所生的岳托和硕托不满起来。 天命五年三四月间,后金准备从界藩城迁居萨尔浒城,努尔哈赤视察并指定各贝勒兴建府邸的宅地。代善看到其长子岳托修整好的宅地比自己的好,就先后让莽古尔泰和阿敏为自己请命说自己所居之地狭小,意欲霸占岳托的宅地。 除了想霸占长子的宅地外,代善还对岳托和硕托虐待,动则打骂,因为无法忍受代善的虐待硕托突然失踪,有人说其叛逃投明朝而去。在还未确定硕托是否叛逃时,代善即一口咬定硕托有叛逃之心。在找到硕托并且其本人明确表示并没有叛逃后,代善还是向努尔哈赤跪下五六次请求斩杀硕托。代善的要求遭到了拒绝,努尔哈赤释放了硕托。 因为代善要杀自己亲生儿子的做法,使得爷爷努尔哈赤开始调查代善给予两个前妻之子的待遇问题,发现代善之子岳托、硕托所领有的资产均比其他的异母弟弟差。因此努尔哈赤怒斥代善说,你也是前妻的儿子,何不想想我不是对你更亲近吗?你怎么就被后妻蒙蔽得虐待已长大成人的儿子呢?何况我待你一直是特选良好的部民让你专管,你为什么就不能像我一样将优良的部民赐给岳托、硕托呢? 骂完之后,努尔哈赤便让岳托、硕托与代善分家,并公开宣布废掉代善的太子之位。代善被废除嗣位后,于天命五年九月二十八日,亲手杀掉继妻以向汗父谢罪。努尔哈赤要他与诸弟发誓,今后如再怀恨众贝勒、大臣,甘愿受天地处罚。努尔哈赤宽容了代善。代善尽管被废除了太子位,但仍得为四大贝勒之首,参与治理国政。 此时距离叶赫纳喇氏被杀已有十多年,十多年间,代善也算是吸取了教训,对长子岳托和次子硕托改变了态度,弥补了父子关系,但心下代善仍是偏爱叶赫所生的几子,平时总是将瓦克达他们带在身边,刻意培养他们,无论是政务还是军务,代善总是会让他们参与,以使他们能够逐渐成长起来,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岳托和硕达已经和他分家,现在也都独当一面,虽说父子关系缓和,但还没父慈子恭,父子间隐隐仍还是有着一层隔膜的。 虽然瓦克达和巴喇玛还只是十几岁的少年,但大金少年英雄太多了,独领一旗的多驿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和这位叔叔比起来,瓦克达他们还远远比不上,因此对于这两个少年参于军国大事,众人还是抱着宽容和喜于乐见的心态对待的。瓦克达和巴喇玛也不负代善重望,偶尔说出两句见解来很是让代善惊喜,使得代善琢磨是不是应该让他们在旗里独当一面了。 此时正议着明军骑兵出现在辽阳城外的事,额真塔赖并不担心明军有能力攻破辽阳,他说道:“辽阳城外出现的明军人数并不多,奴才以为可能是明军前来查探的哨骑,可不予理会,着辽阳城加强守备就好,只要城内不乱,明军就是骑兵再多也不可能攻下的。现在的问题是这支明军到底是明国的哪支兵马,何以突然出现在辽南的。” “明军从金州登陆用的是海船,骑兵肯定不会多,所谓数千骑兵怕是有所夸大,奴才以为顶天两千骑就不错了。以往我们跟明军交战,对方的骑兵本就不多,早先祖大寿在时,明军倒有几千精骑,不过大凌河一战,祖部基本上灭亡,现在的宁锦倒是还能凑出些骑兵来,但出现在鞍山的明军不可能是宁锦的明军。”接过话头的是正红旗甲喇额真伊林秦,这是一员老将了,年纪甚至比代善还大上几岁,自努尔哈赤起兵时便跟随左右了,这也使得代善对他很是尊敬和重视。 代善转身看向侄子杜度:“广宁和义州有什么消息?” 杜度摇头道:“锦州明军并没有出动的迹象。” “不是锦州的明军,那你们说辽南的这支明军到底是哪部分的明军,东江的?”代善有些头疼,几天了,派了不少人查探,但却始终不知出现在鞍山的明军到底是哪里来的,这让他很是担心。 伊林泰断然摇头道:“东江自毛文龙死就陷入群龙无首状态,明将不停内讧,自顾都不暇,如何敢有胆登陆?再说东江也没有这么多的骑兵啊。” 塔赖想了想,迟疑道:“主子,奴才听说汗王曾派宁完我前去联络登州的孔有德,莫不成这支明军就是孔有德的登州军?” 一边的索尼却不以为然道:“孔有德被明军打得如丧家之犬,咱们大金能够收留他,他就得谢天谢地了,怎么可能会反过来打咱大金,难道他以为凭着他那些败军就能在辽南立住脚不成?” 额驸扬古利也道:“吴启泰奏报说来犯的明军有数万人,带来的大炮足有数百门,要是孔有德有这个实力,他也不必弃了登州出海了。” 听了这话,众人都是点头,孔有德来降的事情他们并不是太知情,但是想孔有德不过明国一个叛将,现在被人端了老窝出海来降,能有多少实力,真要有实力的话只怕该头疼的是明国。 瓦克达忽然说道:“这支明军不可能是孔有德的登州军,照我看,十有八.九孔有德已经败了,从时间上来看,许是明军发现了孔有德要投咱大金的情报,趁势从金州登陆,杀我们个措手不及?”他不是太确定自己的判断,征询的看向阿玛。 代善沉吟片刻,犹豫道:“明国有哪个将领有这么大的胆子?孙承宗吗?听说这老儿已经下野回乡了啊...可不是孙承宗,又会是谁呢?几万人海船登陆,连扫我金、盖、复、鞍数州,前锋直逼辽阳,虎视沈阳,这手笔可是真得大得很,本贝勒和明国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手笔呢。就是先汗在时,明国派的那个杨镐率领十几万大军兵发萨尔浒也是虎头蛇尾,先汗一句任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就把这个杨镐打得狼狈而逃,可这个明将却是有些脑袋的,眼光倒是准得很,知道咱们在辽南力量薄弱,一下就搞出这么大的阵势,厉害,厉害啊...明国到底是大,能人辈出啊...” 话音刚落,就听塔赖道:“主子也不必这么说,照奴才看,这明将也就是运气好,要是汗王没有率大军远征,便是他再来十万人,也不过咱们喝一壶的。” 巴喇玛附和道:“对,塔赖说得对,明军就是一群猪羊,那明将也是个小人,专捡咱们的漏子,算不得真刀真枪,他要是光明正大和咱们摆开架势,咱八旗能将他剁成肉酱。也是咱们没想到他们会从海上来这才被他们偷袭了一把。” 阿敦是在座年纪最老的,精力有些跟不上了,听到现在,才插了句嘴,“有一事倒是奇怪得很。” 代善问道:“什么事?” 阿敦道:“那明将怎么知道咱们辽南守备空虚的,又怎么知道我八旗大军远征蒙古的?” 瓦克达撇了撇嘴,“八成是消息走漏了,那些个汉人里,谁知道有没有明国人的奸细。” “或许是吧,汗王这几年对那些汉人越来越重视了,明国人想从中安插几个奸细倒也简单。”说到这,阿敦叹了口气,不知是不是对洪太重视汉人的政策感到不满。 代善不想对汉人的事说什么,便道:“事已至此,不是追查奸细不奸细的事,当务之急,是要确保辽阳不失。辽阳一旦有失,沈阳就失了屏障,明军若是兵临城下,后果不堪设想啊。” 伊林泰道:“辽阳有埃古的800旗兵,再征调些旗丁,抽些阿哈组编,怎么也能凑个两三千人,再叫索尼带人去增援,眼下天已经冷了,这雪花一飘,明军就是有十万大军也只能望着辽阳城干瞪眼。只要有半月的时间,咱们就能从广宁和义州抽调兵马增援辽阳,明军要是退了就罢,要是不退,咱们死死拖住他们,汗王大军一到,他们就插翅也难逃了。” 扬古利没这么乐观,他担心道:“吴启泰可是说明军带来了数百门大炮,这要是攻城的话,怕辽阳守不住。” 伊林泰笑道:“那也得明军有这个能力把炮给拉到辽城阳下。” 天寒地冻的,把几百门炮拉到两百里外,除了傻子,否则没人做得出来。扬古利笑了笑,没再说话。 杜度问了句:“索尼带人去辽阳,那沈阳怎么办?” 代善吩咐塔赖:“传我令,要各家贝勒府出人,三天之内给我凑出五千人来!” 各家贝勒府都留有不少的人,凑一凑总能凑出来,有五千人,就不怕明军来攻。 塔赖大声应了,代善也有些疲惫了,连日议事,他的精力也有些跟不上,“今日就议到这了,明日索尼就带兵去辽阳,兵部发文广宁和义州调兵。都散了吧。” “喳!” 众人起身行礼相继退了出去。代善正要和瓦克达、巴玛喇说两句,却见管家进来通报:“启禀主子,冷僧机求见。” “冷僧机?哪个冷僧机?”代善愣了一下,想不到这人是谁。 管家道:“哈达公主府上的奴才。” “一个奴才来见本贝勒做什么?”代善不由大怒,“不见!” 管家却道:“主子,那冷僧机说有关于三贝勒的要紧大事来见。” 三贝勒就是莽古尔泰了,代善心下一沉,一个奴才深夜来见,怕不是什么好事,迟疑一下,吩咐道:“叫他进来吧。” 第四百章 莽古尔泰投明(下) 冷僧机战战兢兢的见到了大贝勒代善,不等代善发问,便两膝一软跪倒在地,将莽古济要自己做的事情全盘兜了出来。 代善听了冷僧机的一番叙述,起先还好,后面却是浑身阵阵发冷,越听越是心惊:这个莽古尔泰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老四虽与你有些怨恨,但毕竟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你怎么能下得了手?!....老四若是被你害死,于你倒是有利,可对我大金国又利在何处!若不是老四,我大金能有今日之基业吗?若不是老四,我大金能不断从明国身上割肉吗?若不是老四,我大金能在关外所向披靡吗!若不是老四,我大金能威服蒙古吗! 莽古尔泰啊莽古尔泰,你怎的就如此鬼迷心窍呢!先前你御前露刃,我这做二哥的替你担当了,尔后你又临阵脱逃,险些让我八旗大军全军覆没,更险些要老四丧命,这等足够砍上十次头的大罪,也是我这二哥的念着骨肉亲情替你说情,这才保住你的性命,可你呢,却不知悔改,竟然还要使什么妖术谋害老四,这如今叫人家给告发了,你要我这二哥的还如何保你! 想到痛心处,代善不禁仰头一声长叹:“父汗呐父汗,你最担心的骨肉相残,还是在大金国重演了。” 施妖术谋害大金国可汗可是十恶不赫的死罪,洪太如今已得传国玉玺,在国人心中的威望已不是代善可以比拟,现如今人心所向,国人皆要洪太登基称帝,这一旦称帝,他洪太就是大金国的皇帝,而他代善可就不再是什么大金国的议政大贝勒,从此只能是大金国皇帝的臣子,再也不可能以大贝勒的身份和洪太平起平坐,更加不可能为了莽古尔泰这十恶不赫的大罪与洪太力争,若如此,恐怕沈阳城中人人喊杀的对象就从莽古尔泰变成了他代善。 看着跪在地上的冷僧机,代善知道这回任谁也包庇不了莽古尔泰了,倘若他还是要将此事按下,只怕就是引火烧身,在自身和莽古尔泰之间取舍,代善还是知道如何选择的。兄弟间的骨肉之情,他代善已经尽到了,此时不同往日,他不可能再为了一个愚蠢的莽古尔泰,将他代善和正红旗搭进去,天人交战之后,他冷冷的问道:“他们还干了些什么?” “大凌河之战后,德格类和莽古济到莽古尔泰家,莽古尔泰对莽古济说,我已构怨于汗王,你们帮我夺了汗位,我们共享富贵。莽古济表示,我阳奉汗王,暗中助兄,共图大事。莽古尔泰之子额必伦在一旁说,阿玛御前露刃,我若是在场,当时就帮助阿玛杀了汗王。不像十叔那么胆小。另外,他们可能还偷刻了大金国汗的印鉴,制作了大金国汗的龙袍。”冷僧机竹筒倒豆子,将他知道的事情毫不隐瞒的倒了出来,事到如今,就是他想瞒也瞒不了了,自他出了家门那一刻,不是莽古尔泰和莽古济死,就是他冷僧机满门掉脑袋,没有任何折中的余地。现如今,要想保住自己一家老小,他便必须将所知道的事情全部交待,否则,那刀还是要砍下来的。 代善没想到莽古尔泰除了要莽古济使人作法害洪太,还竟然私刻了可汗大印,制作了龙袍,听得是胆战心惊,暗自苦笑一声,进而下了狠心,“好啊,没想到你莽古尔泰竟然还做了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既然如此,为了大金,为了先汗的基业,休怪我这做哥哥的不义了!” 拿定主意,代善立即叫人带冷僧机下去严加看管,紧接着派人找来刑部满参政车尔格、索海、汉参政高鸿中、孟乔芳,命他们即刻起来大贝勒府。车尔格等人已经睡下,听说大贝勒约见,忙急匆匆的赶到大贝勒府。 大金新设六部,济尔哈朗奉命掌管刑部,可如今他随军在外,这刑部便是由满参政车尔格、索海,汉参政高鸿中、孟鸿芳他们负责,参政是大金的官制,相当于明国的侍郎,另有蒙参政多尔济,这会却不在沈阳,所以刑部的大小事务便是由这四个满汉参政统管。 刑部四人到后,代善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四人听得目瞪口呆,车尔格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三贝勒真是疯了,疯了...”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 高鸿中则是怒不可遏,骂道:“莽古尔泰这个乱臣贼子果然是贼心不死,先前就该把逮拿下狱,偏偏汗王心软,如今养虎成患,这贼子竟然如此歹毒,哼,这回可是不能饶了他,天王老子求情都没用,大贝勒,还请速速派兵将这贼子拿了,对这无君无父的贼子,就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代善听了这话,脸颊一抽,高鸿中的话有点指桑骂槐,但这回也是顾不了找他的麻烦,为了撇清自己,他必须先表态:“莽古尔泰所为乃大逆之罪,罪不可赦。车尔格,你立即带人查抄莽古尔泰和莽古济家,要细细地搜,不得有半点遗露。” “喳!” 车尔格忙大声应下,代善又不放心,要高鸿中和孟乔芳也跟着去,这回他必须将姿态放下,高孟二人都是洪太信重的汉官,有他们亲自去抓人,也是向洪太表明自己清白的最好办法。 ............. 车尔格和索海商量一下后,决定兵分两路,车尔格和孟乔芳带兵去抓莽古济,索海则和高鸿中去抓莽古尔泰,务必同时将兄妹二人控制住,免得打草惊蛇,出了什么纰漏。莽古尔泰毕竟曾是议政大贝勒,又掌着正蓝旗,同情支持他的人也不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莽古尔泰要真是拼个鱼死网破,这沈阳城可就不得太平了。参与抓捕的兵丁除了刑部的差丁外,还有代善拨给的三百正红旗兵丁。 莽古济在睡梦中被砸门声惊醒,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睁开眼骂道:“这些个狗奴才,半夜三更的,闹腾什么?”说完,扭头向窗外望去,却见外面火光通明,不由惊叫起来:“不好,着火了。”顾不得衣衫不整,披上件外套就往外跑。 跑到屋外,却发现府中的那些个奴才全面无人色的呆在那里,府内已经冲进数十名如狼似虎的兵部差丁,领头的正是刑部参政车尔格。 莽古济毕竟是一介无知女流,还不知是东窗事发,眉毛一竖,就喝起道:“车尔格,你这混蛋半夜擅闯本公主府邸,想造反吗?” 话音刚落,孟乔芳领人就冲了进来,冷声喝道:“是有人想造反,但不是我们,而是你莽古济!莽古济,你魇魅汗王,有人已将你告发,来人啊,把她给我绑了,带走!” 闻言,莽古济脸色顿时就变得惨白,但也就是一瞬间,便破口大骂道:“你这汉人奴才好大的胆子,本公主是先汗嫡女,你这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血口喷人,还敢叫人抓我,本公主看你才是活得不耐烦了!” 孟乔芳回口便骂:“莽古济你这泼妇,事到临头竟然还不知认罪,来人啊,休与她罗唆,速速拿下!” 刑部的差丁们忙上前将莽古济按住,公主府的奴才们哪有胆子敢上前帮主子,莽古济怒不可遏,不断挣扎,不要命的破口大骂,可这些差丁们哪里理会她。车尔格和孟乔芳也不管她,只下令差丁们将公主府上下所有人等不论老幼,一律绑了,有反抗者,就地处决,然后一队队的差丁就在府中各处搜了起来。 霎那间,一座尊贵的哈达公主府第,鸡飞狗跳,哭声一片,狼藉不堪。不大会,便将冷僧机魇魅洪太用的小人,洪太的生辰八字、大金国汗金印、龙袍、大金国汗调兵信牌等都搜了出来。 车尔格本来是带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来的,看到这些罪证,震惊不已:这太可怕了,没想到三贝勒竟然真做出这等十恶不赫的大罪来! ............ 索尼等两黄旗的大臣们也没闲着,代善派人将他们召来说有要事相商,相商的地点却是刑部的大堂。索尼心中纳闷,自己刚从代善的大贝勒府出来,该议的事也都议了,明日一早自己就要带兵去辽阳,怎的这才半个时辰,大贝勒又派人来召呢,而且地点改在了刑部大堂,这可真是奇了怪了,难不成是要审什么案子吗? 这大金国能劳动代善亲自审讯的案子可是不多见的,也不知哪个倒霉宗室犯了事落在刑部那帮人手中,嘿嘿,这热闹可是要好生瞧瞧的了。 等索尼赶到刑部大堂后,才发现代善早就在堂中坐了,杜度和瓦克达他们也都坐在了两侧,两白、两红各旗都有额真在,额驸扬古利他们也都坐在那,神情却是焦虑不安。 众人看到索尼,点头打了招呼,索尼也不多话,知道这案子不小,往外看了眼,却不知是要审谁。 两黄旗大臣额泰坐在索尼旁边,索尼正想问问他,却听堂上代善将惊堂木一拍,喝了声:“传人证冷僧机上堂。” 冷僧机在衙役的押解下进入大堂跪倒:“奴才冷僧机叩见大贝勒、贝勒和各位爷。” 代善又是一拍惊堂木:“冷僧机,这里是刑部大堂,你要听好了,凡人犯、人证所言之词必须属实,绝不允许有半句诳语,否则国法不容。” 冷僧机忙道:“奴才明白。” “将事情经过从实讲来。” “奴才今天告发主子,背上了背主奴才的恶名,从此很难作人了,但奴才实在是不得已。” 代善明知故问道:“你到底所告何事?” “我家主子哈达公主行魇魅术,魇魅大金国汗王,并与莽古尔泰商议欲除掉汗王。” 冷僧机话音刚落,大堂上就乱成了一片,众人均是脸色大变,议论纷纷。 这个说:“这个女人,我早就看她不是个东西。” 那个说:“这对兄妹,真是一个娘生的,都长着反骨。” 额驸扬古利是莽古尔泰的姐夫,他不敢相信莽古尔泰和莽古济会做这种事,惊讶道:“不会吧,三贝勒再是愚钝,也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莫非是这奴才栽赃陷害?”他忘了这里是刑部大堂,情急之中站起,指着冷僧机喝道:“狗奴才,你受了谁的指使,竟敢陷害三贝勒和哈达公主?” 扬古利的举动让代善有些不快,他“啪”地一声一拍惊堂木,喝道:“是非曲直本贝勒自有公断,未经本贝勒允许,任何人都不得讲话。” 扬古利看大堂之上的代善一脸严肃,威风凛凛,衙役们一个个也都形如凶神,又见在坐的八旗大臣们眉头紧蹙,杜度也是正襟危坐不置一词,生了几分畏惧,忙退回位子坐了下去。 冷僧机是想借这个机会,申明自己是被迫施法好保住性命,代善当然也知道他这点心思,他之所以在这刑部大堂审讯冷僧机,也何尝不是为了撇清自己,否则他何至于这前脚去抓人,后脚就先审案的。为了不至于吓着冷僧机,代善口气一缓:“冷僧机,你不必惊慌,要慢慢讲来,不得疏漏。” “奴才以为,若是顺从了我家主子,行妖法于汗王,便是背了更大的主,是大逆不道。如今大金国蒸蒸日上,威震天下,全是汗王治国有方,奴才宁死也不能作大逆不道之事。因此,奴才才冒死举发我家主子与莽古尔泰的大逆之行。” 在众人的倾听下,冷僧机将莽古尔泰、莽古济等如何密谋魇魅汗王,私刻汗王印鉴,私制龙袍,如何调兵等事一古脑地端了出来,比在代善府上说得还详细。 众人听了冷僧机这番说辞,均是信了八成,一个个面色凝重在那沉思,这时,车尔格带人将莽古济抓了回来,代善立即要他将莽古济带上大堂。 莽古济被押了上来,她手脚已被带上了镣铐,蓬头垢面,但仍然象以往一样,满脸的不在乎,不失其哈达公主的高傲。 此时代善也不念什么兄妹之情了,一拍堂木:“莽古济,你将如何魇魅汗王,如何与莽古尔泰谋反之事从实招来。” 莽古济头向边一扭:“胖老四看着我们兄妹不顺眼,非要整死我们不可,他要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 “大胆罪妇,你陷害汗王,却反诬一口,刑部大堂岂能容你颠倒黑白。左右,出示证据。” 衙役们将搜查出来的洪太的生辰八字、魇魅代善用的扎有钢针的小人、大金国汗印鉴、调兵信牌、龙袍等摆到了莽古济面前。 莽古济见事情已完全败露,突然像发疯了一样扑向冷僧机:“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奴才,敢出卖老娘,看老娘不撕烂了你。” 代善大喝一声:“衙役们,摁住她。” 两个衙役冲了上去,将其双臂往后一背,一脚踹向她膝后,莽古济当时便跪了下来。 代善冷脸道:“莽古济,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莽古济头一昂,愤然说道:“是我干的又怎么样?我五哥跟着父汗东闯西杀,浑身伤痕累累,立下战功无数,胖老四凭什么削了我五哥的大贝勒爵位?为什么总是跟我们过不去?” 代善气得“霍”地站起,怒斥道:“莽古尔泰弑母,你弑君害弟,兄妹二人何其毒也。莽古尔泰之罪,是众贝勒共议所定,非大汗之决断,现在看,大汗对你们是太宽容了。” “黑白都是你们说的,我一介女流能奈何!代善,你也不用多说什么了,也别等胖老四回来了,要杀要剐你一句话就行!”死到临头,莽古济倒不怕起来。 代善哪里敢现在就把莽古济给杀了,不说莽古尔泰还没到案,就是到案认罪了,他也不能杀,因为他是这兄妹二人的哥哥,就是心中一万个想杀,也不能从他嘴中说出来,更何况洪太尚未归来,这一个是贝勒,一个是哈达公主,要杀要剐也不是他代善能决断的。他若真是现在就把人给杀了,恐怕反而惹得洪太猜疑,以为这内中或许有牵扯到他的事,真要那样,他代善可就别想撇清自己了。 “哼!” 代善不想与莽古济逞什么口舌之利,准备等索海他们将莽古尔泰押来之后再行审判,待莽古尔泰认罪后便将这案子给定了性,明日再收拾正蓝旗的其他人,收拾完一切后等洪太回来决断。 “莽古尔泰归案了吗?”代善询问一边的车尔格,索海他们拿到人没有。 车尔格刚要回话,外面高鸿中一脸慌张的跑了进来,“大贝勒,大事不好,莽古尔泰跑了!” 第四百零一章 宁要死不要活 求订阅和红票支持。 ........ 莽古尔泰跑了?! 代善大惊,索尼、额泰更是惊得一屁股跳起,不约而同上前一把抓住高鸿中,一个喝骂:“狗奴才,你们办得什么差!”一个则是喝问:“如何会跑了,跑哪去了?!” 高鸿中一路奔来报信,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忍不防被这两大臣抓住,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不过他也知事关重大,不敢耽搁,连气都顾不得喘,便慌忙说道:“莽古尔泰纵兵拒捕,领着额必伦,图鲁什、白佳等人夺了城门飞奔而去,奴才急着来报信,索大人带兵正在追赶。” “可知他往哪个方向跑了?” “夜黑看不清楚,奴才只知索大人领兵撵在后面,具体往哪跑,奴才不敢妄猜...不过...”不过什么,高鸿中却没敢说出来。 见状,代善大怒:“不过什么,快说!” 高鸿中一个激灵,赶紧道:“奴才...奴才依稀听到正蓝旗的人说什么明国...” “明国?” 代善抽了一口冷气,脸瞬间变得难看起来,索尼、扬古利他们也都哗然变色,人人眼中惊疑不定。 “莽古尔泰要投明吗?”代善沉着脸自言自语,目光从索尼他们脸上一一闪过,可是谁也不敢回答他这个问题。 这事不管是真是假,干系太大,已远远不是在场的这些人能够控制和决断的了。一个不慎,逼反三贝勒的罪名可就套在他们脖子上了,这会宁可少说话,不说话,也不能说错话,这样至少是把代善架在火堆上烤,而不是他们这些人。须知莽古尔泰真投明了,汗王也不会杀大贝勒,却是能杀他们的。 没有人说话,气氛有些尴尬,高鸿中和孟乔芳两个汉官倒是想说些什么,但想到自己位卑人轻,信重他们的汗王又不在,在场的这些八旗高官对他们这些汉官一向有微词,还是明智的选择了沉默。尤其是奉命抓捕莽古尔泰的高鸿中,更是胆战心惊,天知道莽古尔泰会拒捕,还破城而出,要是人追不回来,他这条命怕就是悬了。汗王回来后龙颜大怒之下,他这小小的汉官还不得给推出来当替罪羊。唉,真是命苦,好好的在家睡觉却摊上这祸事。一时间,高鸿中想死的心都有了。就这么僵下去也不是办法,事情已经出了,后悔也没用,只能想办法挽回。扬古利思索再三,还是开口说道:“当务之急还是把三贝勒追回来,要是让他投了明国,可就追悔莫及了...”言语间已是把莽古尔泰唤为三贝勒了,看来他要么是觉得这事另有隐情,要么就是存着保一保莽古尔泰的心思。 索尼、额泰等人听了扬古利的话,均是醒悟过来,现在不是追究莽古尔泰是否谋害汗王的时候,而是得立即将他追回来。一个大金国的前议政和硕大贝勒投明,这对大金的影响可不是一丁半点,对汗王声望的打击更是严重。眼下正值借传国玉玺劝进称帝之时,万不能出篓子,一个不慎,可就是无数人头落地。 代善也知道厉害关系,不说莽古尔泰是先汗之子,也不说他曾经担任的议政大贝勒一职,便是现在的领正蓝旗多罗贝勒爵位就让人无法忽视。一旦莽古尔泰这么个大人物投明,那国人会如何看待爱新觉罗家,明国又会如何利用这件事做文章,那些亲附的蒙古人又如何看,约为兄弟之国的朝鲜又如何看? 总之一句话,莽古尔泰可以死,但却绝不能降明,又或是死在明国人手中! 想通之后的代善杀伐果断,立即下令:“索尼,你持我令牌,带本贝勒的摆牙喇立即去追赶三贝勒,追上之后好言相劝,就说本贝勒说了,只要他肯回来,便保他性命无忧,爵位不失。他若不回来...格杀无论!” “喳!” 代善下了杀意,索尼一凛,不敢耽搁,忙领了大贝勒令牌匆匆调兵去了。 代善又下令道:“额泰,你持我手书去广宁和义州,要西屋里额驸他们封锁往锦州的道路,不论何人都不许放进,若是发现三贝勒一行,依索尼办法处置。” “喳!”额泰大声应下,立即下去准备。 “瓦克达,你选一百亲兵摆牙喇火速赶往老寨,和你岳父他们联系,老宅绝不能有失!” 老寨说得是赫图阿拉,大金的龙兴之地,虽说莽古尔泰有投明迹象,但是代善也不能不防这是莽古尔泰虚晃一枪,声东击西杀个回马枪直奔老寨而去。自打先汗迁都沈阳以来,老寨的存在已经没有多少意义,留下的部众也不多,但毕竟是先汗龙兴之地,要是莽古尔泰带人去了老寨,留下的部众不明真相很可能被他所控,那样一来也是棘手。莽古尔泰可是掳生女真的高手,也有亲近的几个蒙古部落,只要有了喘息之机,借老寨立足相抗沈阳并不是不可能,要是德格类也起兵响应他,那八旗就去了一旗了。凡事未雨绸缪,代善必须将各方面因素都考虑周到,绝不给莽古尔泰留下可趁之机。 瓦克达奉令而去后,巴喇玛突然想到什么,说道:“阿玛,三叔会不会奔辽阳?” “他去辽阳干什么?”代善眉头皱了一皱,辽阳守将埃古是济尔哈朗镶蓝旗的人,守军也是镶蓝旗的,济尔哈朗自打哥哥阿敏被圈禁之后就行事低调得很,和莽古尔泰保持距离,埃古没理由会不知道莽古尔泰在大凌河干的事,应该不会放他进城,更不可能将辽阳交给莽古尔泰,除非他埃古敢背主。 巴喇玛却是有些紧张道:“明军从辽南来袭的消息,三叔不可能不知道。” 代善一凛:“你是说?”旋即摇了摇头,“埃古不是蠢人,你三叔进不了辽阳城。” 巴喇玛一语让代善动摇起来,“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先前谁也想不到三叔会害汗王,也没有人想到三叔会拒捕出逃啊。” 代善也紧张起来,忙吩咐儿子:“你赶紧去辽阳控制住埃古,快!” “阿玛放心,只要儿子在,辽阳就不会有失!”巴喇玛第一次独力办差,有些激动。 代善又嘱咐他几句须要注意的事,巴喇玛便立即出发,借着夜色出了城。他一行只二十多摆牙喇,人人双马,又是直奔辽阳,不像索尼他们一样还得寻找索海追赶莽古尔泰,如此一来,这速度自然是快了不少。 第四百零二章 辽阳城 黎明时分,东方蒙白一片,三岔河边,莽古尔泰望着西北方向的古城子默然不语。 一夜狂奔近百里,转了两个大圈才将追兵甩开,沿着浑河一路向南,直奔到这与太子河交界的三岔河,莽古尔泰却不知何去何从了。 太子河名源于战国燕子丹,满语称为芦苇河,流淌了两千余年的太子河让莽古尔泰心生唏嘘,曾几何时,他这先汗嫡子也曾有望一争太子大位,可现在,他这先汗嫡子却面临人生最大的选择。 南奔还是北逃? 河水流得并不急,莽古尔泰的心却乱如麻,犹如热锅上的麻蚁一般着急。寒风中,身上染血的战衣轻轻拂动。几个时辰前,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福晋、次子死在乱刀之中,那瞬间,他都想一死了之,寻个解脱,成全洪太,偏偏部下们拼死将他救出来。 为什么要救我出来,为什么?难道就是让我做这个让父汗痛心的决定吗! 眼看莽古尔泰拿不定主意,一行人已经在三岔河耽搁了半个时辰,再不动身这天就完全要大亮了,到时再想脱身可就难了。从一开始就力主莽古尔泰投明的心腹图鲁什忍不住催促起来,“主子,不能再迟疑了,何去何从还请主子速断,否则追兵就要撵上来了!” 节骨眼上,莽古尔泰却仍是犹豫不决,他喃喃道:“图鲁什,你说,我堂堂大金国大贝勒真要去投明国吗?” 图鲁什有点恨铁不成钢,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再不走,等追兵一到,谁个又当你是什么大金国的大贝勒了,到时你的人头可比这劳什子大贝勒值钱得很! 他猛一跺脚道:“主子,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犹豫什么,汉人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主子现在不拿定主意,大伙就全玩了!我等拼死保着主子逃出来,可不是为了跟主子一块去死的!” 为了保莽古尔泰逃出,图鲁什连妻儿都顾不上,他知道,这一逃,全家便都是死路,这世上将再也没有他的亲人,可是他不后悔,能为主子效死是他这当奴才的福份,更何况主子待他恩重,士为知己者死有什么好后悔的。老婆没了可以再娶,儿子没了可以再生,可要是主子死了,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听到图鲁什的声音有点大,在那喘息的莽古尔泰长子额必伦和正蓝旗甲喇额真白佳、固山崔达等人忙赶了过来,人人看着莽古尔泰,等着他的最终决定。 周围,那几十名正蓝旗的摆牙喇亲兵持刀立在马上,警惕的向着来路张望,人人身上浴血,精神都绷到了极点,却都强撑着牢牢握紧手中的长刀。 “阿玛,此地不可久留,咱们快走吧!” 见父亲没有下定决心,额必伦催促起来,比起莽古尔泰的有勇无谋,身为儿子的额必伦却多智多谋,且有担当,正如当日他对莽古尔泰所说,当日莽古尔泰御前露刃时,若是他也在场,定然二话不说就拔刀上前杀死洪太,你羞辱我父亲,我就一刀杀了你!即便不能成功,也要和他洪太拼个鱼死网破,再不济总比当个缩头乌龟任人宰割的强。 索海带人冲进府里那刻,额必伦就知道阿玛做的事东窗事发了,一旦锁链加身,他父子性命定然不保,于其被那些小吏们羞辱,等着屠刀架到脖子上,倒不如反出沈阳去投明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也正是额必伦带领摆牙喇的拼死一击,这才和图鲁什他们保着莽古尔泰冲出了沈阳。只可惜一路上追兵咬得紧,带出来的一百多摆牙喇伤亡怠尽,只剩这最后的几十人。也是平日他父子二人对这些摆牙喇甚好,视其为死士般恩养,这才在关键时候派上用场,要不然,恐怕还没出沈阳城,手下人就跑光了。 听到儿子的声音,莽古尔泰心动了一下,口中却是说道:“代善以为我们会投明,咱们偏反其道而行奔老寨如何?老寨那里有我亲近之人,到了那里阿玛未必就没有翻身的机会。” “阿玛,你糊涂啊!” 见父亲竟然还想着折北去老寨,额必伦急了,正要说老寨不能去,白佳却红着眼叫道:“主子,老寨万不能去!大贝勒素来多谋,如何会想不到咱们会奔老寨,照奴才看,这会大贝勒的人恐怕已经在奔老寨的路上了,咱们好不容易从沈阳跑出来,人马都已精疲惫力尽,这会只能朝南投明,绝无北还奔老寨的道理!不是奴才悲观,主子真要去老寨,性命肯定不保!” 图鲁什和崔达也跟着劝说不能去老寨,亲信和儿子的坚持终是让莽古尔泰下了决心,再也不想着北归,只是他心中却仍是有顾虑。 “我自随先汗征战,与明人大小数十仗,手中沾染明人鲜血甚多,随洪太入关,也曾在明人京畿纵兵屠掠,明人视我为寇仇,今我失势,只率数十人投明,明人定不会重视于我,说不得还会杀我复仇。” 额必伦却没有莽古尔泰的这个担心,他道:“阿玛多心了,儿子想得和阿玛截然相反。阿玛乃正蓝旗主,又是议政大贝勒,明人若得阿玛相投,定视为上宾,正如图鲁什所言,说不得便以建州卫都督相赠,甚至还会全力助我对抗洪太,以阿玛的身份,国人未必就肯全力支持洪太,只要我们在明国站住脚,那些亲附支持我们的部众定会相继来投,到时,这大金国未必就是他洪太说了算。凭阿玛的勇猛,再得明国鼎力支持,我等未必没有杀回沈阳找他洪太算帐的那天!” 额必伦这番话听得图鲁什和白佳他们一阵心热,他们拼死保着莽古尔泰冲出来为的不就是那一天吗!只要真有杀回沈阳的那一天,那一切的付出都值了。 “话是这么说,但我只几十人去投,明人便是不会杀我,但怕也会轻视,如何会鼎力支持我?”莽古尔泰已经决定投明了,只是他不想这么狼狈去投明,为了日后东山再起,他也不能让明人小瞧了。 这个问题倒是有些难办,正蓝旗一半牛录在洪太手中,余下的一半牛录由德格类统领随洪太大军在外,根本无法联络上。亲附的几个蒙古部落又在老寨那里,也不可能拉过来,沈阳城中倒是有一些暗中支持的人,可让他们为莽古尔泰说话倒是可以,让他们随莽古尔泰投明基本不可能。一个无权无势的多罗贝勒如何能给明国凑出一份大礼来? 额必伦和白佳苦苦思索,却是想不到好办法,莽古尔泰也皱眉想着有什么能够献给明人,想来想去还是一片空白,正准备放弃,就这样去投明人,盼着明人能看在他的身份给予重视和支持时,图鲁什么却眼神一动,激动道:“要获得明人重视不难,奴才以为主子不妨送明人一个大礼!” “什么大礼?”莽古尔泰精神一振。 图鲁什回身朝东南方向一指,沉声道:“辽阳城!” 27.第四百零三章 太子河边 第415节第四百零三章太子河边 辽阳城? 莽古尔泰怔在那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额必伦却是明白过来,但脸上刚浮现点笑容就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苦笑,摇头道:“辽阳是六叔的地盘,守将埃古也是六叔的人,他如何会同咱们一同降明。”他口中的六叔自然是镶蓝旗主济尔哈朗了,因济尔哈朗是努尔哈赤兄弟舒尔哈齐六子,所以洪太子侄辈一般称呼济尔哈朗为六叔,阿敏有时也被称为二叔。 儿子这么一说,莽古尔泰也反应过来,知道图鲁什是想打将辽阳城献给明人的主意,他想得和额必伦一样,辽阳历来是镶蓝旗守卫,他和济尔哈朗关系虽然不错,但自大凌河事后,济尔哈朗就刻意和他保持距离,他和正蓝旗的联系自然就断了下来。若是以前,他或许还能仗着议政大贝勒的身份进辽阳城,现在嘛,谁都知道他已经失势,辽阳守将埃古是济尔哈朗的亲信,自然不会沾惹他这麻烦,替主子招来祸事,恐怕就是连城门都不会让他进一步。连门都进不去,又如何夺城献城呢,这主意怕是有点痴人说梦了。 “这事怕是做不得,你们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莽古尔泰有些灰心,真要是没有办法,他也只能就这样灰溜溜的去投明人了。 图鲁什却胸有成竹,他道:“主子放心好了,奴才平ri也是交友甚广,这人缘也好,虽说打大凌河回沈阳后,主子一直呆在府中,可奴才却没闲着,当初也是想着多走动走动,为主子找上些能说话的人,这一来二往倒是和那埃古攀上了些交情。” “噢?”莽古尔泰稍稍来了点劲头。 图鲁什继续说道:“那埃古的福晋其实是我那福晋的叔伯堂妹,算起来,我和那埃古还是连襟呢。” “还有这关系?”莽古尔泰有些意外,但还是摇头道:“便是有这层亲戚关系在,埃古也不会让我们入城。” 图鲁什想到了这点,继续为他的主子解释,“主子有所不知,那埃古其实还有个名头颇为响亮呢。” “什么?” “说好听点是惧内,难听些就是怕老婆。埃古福晋可是出名的母老虎,泼得很,把埃古管得服服贴贴,想纳个侧福晋娶上两个小妾都不行,埃古是有苦没说法,偏偏还不敢发作,这ri子久了便也习惯了,所以家里大小事务都是埃古他福晋说了算,便是那辽阳城的事,怕他福晋也能做大半主。” “可即便这样,我们还是进不去辽阳啊,就是进去了也没法子说动埃古跟咱们一起献城投明啊。”额必伦一针指出问题的关键所在,图鲁什和埃古家关系再近,埃古福晋说话再算数,也不可能支持丈夫背金投明。 图鲁什却道:“主子进不去,奴才能进去就行。”说到这,他顿了一顿,很是肯定道:“埃古一定会让我进城的,除非他想后院失火,他那福晋可是对娘家人十分在意的,要是吵闹起来,埃古可是受不住的。等奴才进了城便去找埃古,他若不答应跟随主子,奴才也只能行险伺机杀了他!”说完,目中露出一丝凶光,看来他已是打定主意直接行凶杀人了。 “埃古一死,主子以大贝勒的身份接管辽阳自然顺理成章,到时派人联系明人,将辽阳献给他们,至于他们能不能守住咱们可就管不了。有辽阳城这份大礼在,明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轻视主子,咱们只要求明将将主子送到beijing去见明国皇帝,求明国皇帝替主子主持公道就行。 明人好面子,喜些虚礼,只要主子摆出尊明姿态,明人定会全力支持主子夺取关外,对明人而言,让主子冲在前面和洪太争夺关外是件无本大利之事。于表,能得主子臣服,显他明国威夷四方;于里,则能获主子力量,分化女真,他明人所付出的不过是些军粮器械而已,这等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一番话说完,图鲁什吐了口气,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到这么多,而且还是在走投无路之时,不能不说图鲁什这个奴才真是为主子莽古尔泰尽心尽力了,而且这番话听起来确是莽古尔泰投明的最好结局。 莽古尔泰站在那没有说话,细细品味图鲁什这番话的信息量,盘算成功的可能xing。额必伦和白佳则是被图鲁什描绘的前景打动,跃跃yu试,恨不得现在就去辽阳杀了那埃古,倒是固山崔达提出了眼前的问题,“主子去明国的事是后话,明人是否会如你所说支持主子也不能确定,但你一人去辽阳太过凶险,埃古毕竟在辽阳呆了好几年,也是镶蓝旗的一员勇将,只凭你一人怕是不能得手,你若不能杀掉埃古,这事便就打草惊蛇了,埃古不可能不想到背后是主子在指使,他若派兵出来搜寻主子,那我们可都跑不掉了。” 闻言,莽古尔泰愣了一下,图鲁什生怕他又动摇,忙疾声道:“富贵险中求,天下本就没有十足胜算的事,错过这次,主子再想有机会在明人面前证明自己可就难了。” “不错!”额必伦和白佳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目光中都能看出渴望。 莽古尔泰也不是胆小鼠辈,图鲁什说得不错,要想让明人重视自己,辽阳城无疑是件最好的礼物,要是顾前瞻后的,怕这怕那的,还不如不去投明,直接回沈阳束手就是。他本就没有动摇,只是觉得让图鲁什一人前去辽阳太过凶险,想找个再稳妥些的法子夺城,但现在天已大亮,时间已经容不得他再犹豫耽搁了,唯今也只有行险一试了。 “事到如今,咱们也没有其他路可走了,便依图鲁什的法子!”莽古尔泰一语而决,脸上雄风再现,盯着辽阳方向怒目片刻后,转首看着图鲁什,深深呼吸一口,缓缓说道:“我父子xing命便尽交托于你手中了,此去辽阳九死一生,若你无十足把握便退出城来,大不了我去让明人耻笑就是,犯不着把命丢了。” 见莽古尔泰这时候还想着他的安危,图鲁什不由跪倒在地,重重三磕首之后,泣声道:“奴才这条命本就是主子的,尔今主子有难,奴才就是拼上一死也要替主子解忧,主子放心好了,奴才定将辽阳双手献上。事不宜迟,奴才这就带人去辽阳,还请主子在城外十里之外暂侯。” 当下,图鲁什便准备先动身赶往辽阳,莽古尔泰仍是有些不放心,在额必伦的建议下,又派了十名摆牙喇给图鲁什。图鲁什也不拒绝,主奴就在这太子河边含泪告别。 第四百零四章 吃人的明军 辽阳城,原大明辽东都司所在,自国朝始便为关外军政中心。天启元年,金军攻克辽阳,辽东巡按御使张铨陷城中,被押见奴,立而不跪,反而引颈以待。奴将张铨押回官署,城中汉民泪洒要求保护好张使君。张铨听后对大家说:“你们都是好百姓。”说罢,整好衣帽,谣拜京师,然后挥剑自刎,年仅46岁。同年,努尔哈赤迁都辽阳,其后相继攻克广宁、沈阳,四年后迁都沈阳,改名盛京。 随着广宁、义州牢牢掌握在金军之手,辽阳的战略地位下降,不再为关外第一大城,更多的成为辽南和沈阳的联系所在。天聪二年,洪太命将辽阳城防务交予镶蓝旗,镶蓝旗主济尔哈朗派兵800常驻辽阳城,守将为济尔哈朗大帐摆牙喇达壮出身的固山埃古。 埃古自出任辽阳守将后,做得最多的便是收税。辽阳地处南北交通要地,虽因明军在宁锦收缩,无力东进,遂丧失了军镇的地位,但却在商路上发达起来。金军在对明战事的不断胜利使得辽南十余年无战事,民间贸易越发兴盛起来。关外之地本就是皮毛、人参、东珠的特产之地,各族都有交易,便是东北的朝鲜也有商人前来贸易,这自然便使得商税极其发达,单是辽阳一年的税收就足以养活半个镶蓝旗,所以这辽阳守将是大大的肥差,非信重之人,济尔哈朗也不会将人放在这里。 不用拿脑袋卖命,每日只数银子喝酒,这等好日子让埃古乐不思蜀,可是二十多天前也不知怎么回事,往常打南边旅顺、永宁、金、盖数州过来的商队一下绝了踪迹,连山关那里也没了音信,好像一夜之间除了辽阳城外,这世上便再没城池和大活人了。 初始几天,埃古还没有在意,眼下也是深秋入冬了,用不了多久,这雪就应该降下来了,那时,各族的商人也都收拾歇冬去了,这生意还得等到来年开春才能做,许是今年天冷得快,商人们提前收了。可是让人想不到的是,从第十天起,辽阳城外的旗民陆续发现有从南方逃归的旗丁,还有一些衣衫褴褛的战兵,他们带回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明军南边杀了过来。 明军从南边杀了过来?! 听到这个消息,埃古的眼珠都要瞪了出来,本能的想到哪个明军将领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挼八旗勇士的虎须!自打老汗起兵,向来只有咱八旗欺负明军的事,可没有明军反咬的时候!天杀的明将,真是活腻了,爷当年领着八百人就敢冲你们一万人的大阵,杀你们个丢盔弃甲,尔今这身武艺还没落下呢! 正好,大汗领着大军去打蒙古没叫上爷,爷这正愁没功可立,明国人倒是凑趣得很,眼巴巴的就把功劳给送到眼皮底下来了,嘿! 儿郎们,披甲上马,随本将军杀敌立功去! 埃古血气一涌便要带着他的两个牛录去增援鞍山,前脚刚打马出了城门,后脚就碰上从鞍山一路狂逃回来的汉军旗佐领吴启泰。看到已经杀出城门的埃古和八旗兵,吴启泰好像见到亲爹一样嚎啕大哭,那模样就跟死了爹娘一样伤心。哭了半响,什么有用的情报都没说出来,气得埃古扬手一个皮鞭抽了上去,这才止住了吴启泰的哭声,不过他随后所说的明军实力却是让埃古震惊之余发起愁来。 也不知是真是假,吴启泰死死咬定来犯的明军有数万人,还带着几百门大炮,鹰嘴铳和大手杆子铳都不下万杆,光这还不算,这支明军竟然还有好几千骑兵,那些个骑兵好像鬼一样,一个个两眼通红,人人身上吊着好几个骷髅头,骇人得很。他们见人就杀,所到之处鸡犬不留,比起八旗勇士还能打。甚至听说明军搞了一套什么“以战养战”的战术,派了很多队明军到四下去烧杀掳掠,将咱旗人的堡子平了不少,有逃出来的旗丁还说有的明军抢不到粮食,就杀他们旗人当牛羊来吃,一个个吃得是凶神恶煞,那脸上的红光看着都诡异得可怕。 这一回,不止埃古惊惧了,辽阳的其他镶蓝旗军官们也都慌了手脚,如果说明军连克数城他们不惊讶也不害怕,因为辽南守军本就薄弱,明军几万人没有道理攻不下,可是这回明军竟然有杀旗人当牛羊吃的暴行,实在是超出他们的想像了。残暴如他们,也很少有这等人神共愤的曾行。 辽阳披甲的战兵只两百多人,这点力量很难与势大的明军交手,部下们都生了怯意,一个个面露难色的望着埃古,这个时候有坐坚城依靠可比单枪匹马的与明军大军交手强得多。 埃古也为难。 如果吴启泰说得属实,那这支明军的实力可不亚于去年大小凌河会战明军的实力了,那一仗埃古没参加,可是战后也听镶蓝旗的同僚说了,明军除了困守在大凌河的祖部一万多精兵,锦州的两万多精兵外,还有从关内调来的劲旅,足足有六七万人。战事刚起,那大凌河畔就满是黑烟,霹雳叭啦的火铳声跟放鞭炮一样从早到晚响个不停,明军在战车的掩护下逐步推进,又是火攻又是炮击,更有一支明军身着重甲直冲大汗本阵,险些就伤了大汗。那一战,也幸是天佑大金,关键时候风向陡变,烧明军个措手不及,这才让大金转败为胜。 就这般大战,明军虽也有六七万人,但好像除了大杆子铳多些,也没带多少火炮出来,要是南犯的明军真如吴启泰所说带来了几百门大炮,那实力岂不是比大凌河会战的明军还要强?难不成明国把家当全搬到辽南来了?真要是如此,那这可是关系大金国运的一战,除非倾八旗主力与之一战,否则单凭辽阳绝难以对抗。 埃古不傻,不管吴启泰说得是不是完全属实,单从辽阳以南所有城池皆已失陷的情况来看,这支来犯的明军就绝不是他所能抗衡的。仅是考虑了片刻,埃古毫不犹豫下令回城,立即征调旗丁守城,并派人将吴启泰快马送往沈阳报信求援,另外派人将辽阳周围的堡子全部迁到城里来,免得遭了明军毒手。这一下搞得辽阳城人心慌慌,那些从对明战事享受胜利果实的旗人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明军竟然又会出现在眼皮底下,而且还来得这么凶猛。那有关明军将他们旗人当牛羊来吃的传闻已变得有鼻子有眼,那个说他在盖州的亲戚被明军剖膛开肚洗净煮了吃,那个说他在金州堡子的表妹全家被明军放在油锅里炸,美其名曰“油煎肥羊”... 随着这些让人听着就恐怖的传闻在辽阳城越传越真,旗人的信心降到了冰点,也头一次感受到了对大明的恐惧和害怕,这种感觉已经从女真人心目中消失了二十多年。 城中的汉人们也是暗潮涌动,原先的主仆关系变得有些微妙,有些旗人开始好言好色对待他们的汉人阿哈,看来是想着为自己准备条后路了。 也有强硬派的旗人不停的为族人们打气,说汗王大军已经大胜班师,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沈阳那边援军也在路上,只要能坚守几天,明军定然不战而退。毕竟明军再势大,也不是骁勇善战的八旗大军对手。这种宣传鼓动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但连着几日看不到援军到来,那刚燃起的信心又慢慢的降了下去,要不是埃古为了凑足足够的守城力量而不允许旗人出城,只怕这会的辽阳城已经开始一股大的逃难潮。 其实埃古没有猜错,大勇这次渡海而来真是实力雄厚,虽不能说是大明的全部家当,可也差不多了。须知那孙元化编练新军可是耗尽了大明半个国库的,那购买铸造的火器和火炮原就是崇祯寄予厚望要与洪太殊死决战所用。若不是孔有德叛变,那数以万计的火铳和数百门大炮也不会沉入大海,那组建才一年的新军也不至于连战场也没上就灰飞烟灭,从此让大明再无能力进行如此军备扩充,再往后,大明上下再无人敢复谈与金军决战。十年后的松山,那完全就是一场大明不想打也根本没有准备好的决战,不败才是奇迹呢。 现在,登州囤积的足以和金军大决战的军械尽数落在了大勇手中,他又以有备打无备,一刀砍在金军最薄弱的后方辽南,凭着锦州军从死人堆中杀出来的悍勇,若不能席卷辽南,那也真是奇迹。渡海前,大勇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一旦洪太大军回返或因天气原因无法征战,那就迅速撤退到金州上船到双岛或皮岛去,只要粮食不缺,熬过冬天再上岸扫他一次,就不信放不干满人的血。 提心吊胆等待援军的几日里,埃古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还莫名其妙发脾气,福晋劝了几次都没有用,许是知道有明军来犯,也知道城里对明军的那些传闻,知道一旦明军破城,那满城上下就是玉石俱焚,所以这个一向以能管住丈夫而自豪的福晋也不敢发火了,以前的母老虎变得格外温顺。 福晋的变化,埃古丝毫没有感受,他只感受到无形的压力,这压力在城外发现明军小股骑兵后升到了极点。在全城军民的神经都绷到极点时,埃古的连襟正蓝旗图鲁什来了。 第四百零五章 焦土辽南 辽阳城外,去年还是响马盗如今却是大明百户的彭四海盯着眼前的坚城已经看了很久,在他身边的两个总旗董忠、陈寿也是当日追随他叔侄二人的响马盗,如今都凭着在登州平叛的战功成了锦州军的低级武官。 登州扩军之时,狼骑军分立轻重两营,重骑由营指挥使曹变蛟亲领,这轻营却被大勇交给了彭大锤。望海堡登陆后,狼骑军作为前锋一路向北杀去,缴获马匹甚巨,大勇从原明军降卒和那些投降的蒙古兵中抽选精锐扩充了轻骑,使得轻骑兵的数量从1200人扩充到了3000人。 重骑兵则由于缺少重甲的原因无法立即扩充,但饶是如此,大勇也将专为重骑兵服务的500辅兵扩充到了1600人,两个辅兵承担一个重甲兵,这个配置可是让曹变蛟笑得合不拢嘴,因为这个配置可以让重甲兵如轻骑那样急行军而不必担心马力受损。 大勇屡屡给部下们强调速度对于战争的重要性,骑兵世家出身的曹变蛟对此也是切身体会。两年前他可是亲历叔父曹文诏只率七百骑兵疾行四百里,抢在民军之前堵上了包围圈口子,进而一举击溃六万多民军的。那场让曹文诏名震西北的战斗其实并无半点可书之处,完全就是一个快。谁的速度够快,谁就能抢在对手的前面,谁就能胜利。 受重甲骑兵数量的限制,曹变蛟知道狼骑军今后的大多数战斗并不会是重甲冲阵碾压式的战斗,而更多的承担像轻骑兵那样的战斗,因此能够让重甲骑兵像轻骑兵一样快速机动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以前因为马匹不足的原因导致重甲兵无法发挥更大作用,现在则不同了,有了足够的辅兵,重甲骑兵就完全可以像轻骑兵一样快速机动。这次轻骑兵发辽阳,曹变蛟有意亲自督阵,可因为大勇需要他带领重甲骑兵随主力一起,以防有被金军突袭的意外,不然他早就率重甲骑兵向辽阳进发了。 现在辽阳城外的轻骑兵有1000骑,大半是锦州本军,统帅的就是彭四海,另外2000骑则由彭大锤带领去执行清扫鞍山至辽阳一线、海州至连水关一线的旗人堡子,还有一部则和步军左营一步屯在金州以南的南关,严密监视旅顺金军的动向,准备等皮岛黄龙率部赶到时南北夹击旅顺,彻底扫清辽南这最后一座金军堡垒。大勇有意将旅顺修成锦州军在辽南的一座桥头堡,以方便后续的行动,但这要看洪太回过神来对辽南行动的力度,若是压力太大,大勇也不想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桥头堡平白损失自己不多的力量。 本来鞍山屠城后,大勇对是否北上举棋不定,但因吴赫寅的不断劝谏,他还是采取了一定行动,不过却不是主力北上,而是命令轻骑兵一部向辽阳城逼近,一来是为了震摄辽阳守军不得轻举妄动;二来也是看看有无机会能够破城(这主要取决于城内汉民是否会发生暴动);三来则是为大军取得预警缓冲时间,若是沈阳有金军来援,大勇也能及早做出迎战或撤退的决定,免得和金军一样也措手不及。 若是条件允许,大勇也不介意夺取辽阳甚至作出逼近沈阳的姿态,毕竟,沈阳这座被满人改名为盛京的大城实在是太过重要,倘若大勇能够拿下沈阳,哪怕就一天,他的声望也将空前巨大,在崇祯心目中的份量也将重得如磐石一般,那时,无论是登州发生的事,还是祖大寿的事都将无法影响他在辽东的影响力。恐怕那一天,他在朝堂重臣眼中的形象比起孙承宗、祖大寿还要高大,试问,一个能够为大明打进金人都城,让金人咬牙切齿的将领会是所谓心怀不轨的贼子吗! 不,绝不会! 大勇相信年轻的天子会被他所创造的奇迹震惊,会被他赤诚忠心感动,他会和年轻的天子君臣相交,为大明,为汉人守护这快崩塌的天下。 ........... 对辽南汉民和降卒的迁移和整编正有条不紊的进行中,现已陆续向金州迁移四万多汉人,原明军降卒改编的汉军旗及各堡、各矿干活的明军也陆续被解救或被俘或来投。此次锦州军登陆辽南声势太大,随着金军的不断失守败退,明军降卒和充为奴隶的汉人对明军重燃希望,两个步军营已经收编近万明军降卒,留守金州望海堡的辎重营已收容了数千汉民,先训练为辅兵经实战后再充为战兵使用。炮兵营倒是没有收编降卒,这使大炮技术性太强,要再多人也没有什么用,只是择了一百多会使炮的汉军旗明军降卒,其他没有变动。 在这个过程中,原金军汉军旗望海堡把总,也就是那个被大勇戏为“壮士学得可是安禄山”的周武昌立功殊巨,五天时间内竟然真的为大勇招揽来七千多原明军降卒,其中参与过广宁之战的就有三千多人,另外竟然还有三十几个参加过当年的浑河之战的川兵。为此,大勇还特意要周武昌去查查看这辽南之地是否还有当年参加浑河之战的戚家军士兵,回报却是一个没有,这让大勇很是感慨了片刻,想来参于过浑河之战的戚家军士兵真的全军覆没了。 虽然锦州军占领区里大多数汉人和明军降卒选择重回大明怀抱,但仍有相当多数量的汉人和原明军仍选择金军,这些人大多数是汉军旗家属和原佟养性、李永芳一系的明军,他们中很多人的家人都在金军中占有一席之地,可谓是铁杆亲满的汉奸。对这些人,大勇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心,那些已经逃到金军地盘的他管不了,可还在路上尚未跑出去的却是格杀无论了。 一时间,辽南大地上到处上演明军骑兵三五成群追杀向北逃难人群的情景,更多的是几个明军步卒带领几十个复仇的汉人追杀那些汉奸。还有一定数量的旗人和蒙古人也负隅顽抗,可在绝对实力面前前,他们的抵抗也微乎其微,改变不了什么,即使能够杀死一两队的明军,可是随着更多的明军赶到,他们终是免不了被杀的下场。 各地的关卡都已落入锦州军之手,步军左右二营严格执行了大勇的命令,除控制大道关卡外,还在那些做过阿哈和奴隶的汉人协助下,将每一条可能过人的小路都给守住,甚至还有很多汉民自发的藏在山岭的树林边,一旦发现北逃的旗人和汉奸就冲出来追杀他们。有很多旗人在逃难的路上为了不被明军和汉人发现,残忍的杀死幼小的子女,免得他们的哭声被明军听见,从而为大人引来杀身之祸。有的下不了手的则是直接将孩子丢弃在路上,结果大多数被冻饿死,侥幸被明军发现的也没有得到救治收养,而是继续听之任之,任他在这空矿的原野中啼哭。每到深夜,总有人会听见狼叫的声音。 偌大的辽南,不论是平原还是山岭,到处都是人杀人,尸体随处可见,幸好已是冬天,要是夏天,恐怕锦州军不是败在金军之手而是败在瘟疫之手了。锦州军暂时抽不开手处理尸体,他们现在要做的是将汉民迁到金州去,将能找到的粮食都找出来,将能烧毁的房屋全部烧毁,将能炸毁的城墙全部炸毁,将能填上的水井全部填上,将能运走的物资全部运走。 焦土,富饶的辽南在施大勇的放血政策下变成一片废墟,即便洪太再次迁移人力充实辽南,至少十年之内,他也别想在辽南得到能够支撑他八旗大军战事的粮食和物资。 各地对旗人的屠杀有些血腥,对够资格定为汉奸的汉人也同样清算得厉害,“九品汉奸制”的诞生使得一颗颗人头不断落地,在这过程中,军官们本着宁杀错、勿放过的原则进行清洗,有很多人其实没有替金人做过太多坏事,却因身份缘故人头落地。 复州一城之中竟然被杀了一千多汉人,其中还有很多只是充为旗人阿哈的,死得不算不冤枉。当大勇接到宋庆发来的报告后,眉头也皱了一皱,但是宋庆说得也对,眼下是战时,我方在辽南并没有官吏,根本无法做到一一甄别。倘若真那样做了,一来时间赶不上,二来也没有这么多的识字断文的官吏,三来也容易给奸小可趁之机,所谓乱世当用重典,既然我锦州军登陆辽南是为了放干满人的鲜血,就不必循规倒矩,有什么妇人之仁,先行杀光彻底控制住局势再说。只要控制住局面,我大军就能顺利执行此次出征的战略目的,前方也不必顾虑后路会发生不测,总之,不管是冤还是不冤,已经杀了的就没法把人救活,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将活着的汉民完好无损,不挨饿不挨冻的迁到金州,然后送到登州去。大勇对此深以为然,要宋庆他们放开手脚去干,以后这些事情不要再向他报告,他现在关心的是辽阳,是沈阳,是数千里之外的洪太大军。 第四百零六章 世间还有这好事? “大人,辽阳的鞑子看来被咱们吓得不轻,嘿,这些个狗鞑子就知道欺软怕硬,看到咱们兵强马壮倒不敢出来了,他娘的窝在城里头算个什么鸟事,呸,还他妈的八旗勇士呢,照我看就他狗日的一群虾兵蟹将!” 董忠干等了半天,也没见辽阳城的金军有半点动静,除了城墙上偶尔有人探头出来看一眼外,就再也看不到一个活人,城池上方连只飞鸟也见不到,那城里静得听不到一丁声音,也不知那些所谓的八旗勇士都死哪儿去了。 彭四海却没有半点轻视辽阳守军的意思,他提醒董忠道:“别小瞧了鞑子,这次咱们是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鞑子还没反应过来呢。而且听大帅说,鞑子主力远征蒙古去了,留守的兵力空虚,这才被咱们打得没有还手之力,真要是碰上鞑子主力,胜败恐怕还难说....”说到这,彭四海停了下来,看了辽阳城一眼,笑道:“不过鞑子这辽阳守将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咱们攻不下辽阳,也不可能攻城,所以就任由咱们呆着,反正只要他不出来,咱们就拿他们没有办法。嘿,这主意打得倒是精明,知道咱们不能久留。” “就算大帅真要退兵,临走前也要割他辽阳城一刀子!”董忠恶狠狠的说道,当了这么多年响马盗,骨子里匪气难脱,又尸山血海闯了几遭,眼瞅着一座大城就在眼前偏不得进,这心里别提多憋屈了。前几天鞍山屠城,杀得最凶得就属他董忠了。 “怎么割?”彭四海摇了摇头,“鞑子把附近的堡子旗庄的人全迁进城了,咱们可讨不到什么便宜。” 董忠不服气道:“讨不了便宜,就把他们的堡子全烧了,看他们明年怎么办!” “大帅的命令是让咱们监视辽阳,可不是让咱们去放火的。”一直在边上嚼着枯草的陈寿一口吐出那根枯草,“咱们就一千人,可不能分兵,听蒋大人说,鞑子还是蛮厉害的,当年他跟随满都堂和鞑子在京师德胜门和鞑子打了一仗,一千多鞑子就跟他们五千骑兵杀得不分上下,其后又随满都堂在永定门和鞑子主力交手,一个时辰没到,五千骑兵尽没,满都堂也战死了。去年他随咱大帅参与救援大凌河,也险些全军覆没,所以咱们千万不能小瞧了鞑子,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要是咱们分了兵,说不定就被城里的鞑子钻了空子。” “你怎么涨鞑子威风灭咱自己士气的?”董忠没好气的瞪了陈寿一眼,不屑道:“鞑子再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咱们打得跟缩头乌龟似的。他要是真是那样厉害,怎几天下来也不见他们出城和咱们较量较量的。” “那是因为鞑子知道咱们人多,也不知咱们后面有多少兵马,所以才不敢轻动...” 陈寿嘴一张便要反驳,彭四海却挥手止住他,“好了,都别说了,不管鞑子敢不敢出城,咱们就在这盯着,没有大帅的命令,咱们哪也不去!”说完便要打马去溜一圈,在这站了大半天了,再不活动活动,这腿可就酸得不得了。刚上马,却听董忠奇怪的“咦”了一声,“鞑子出来了?” 彭四海一惊,忙转身去看,果见一直紧闭的辽阳城门突然洞开,然后奔出几骑来。那几骑奔出城门后便朝明军这个方向看来,为首的两人交头片语后,两腿一勒便打马朝明军奔了过来,在距明军五百步的距离处突然又停了下来。看样子,是在等待明军派人去接触。 “他们要干什么,和咱们谈判?” 这几骑的奇怪举动让彭四海大为奇怪,但他也看出来了,这几个金兵可不是来攻打他们的,恐怕是来交涉谈判得多。 打仗杀人他不怕,可和鞑子交涉他却没底,不知道应该如何应付这几个金兵,一时有些抓脑,拿不定主意是去见还是不见。 边上的董忠见了,上马说了句:“我去看看鞑子搞什么鬼。”不待彭四海同意,便打马奔了上去。他也是艺高人胆大,竟然连护卫都没带,就这么单骑匹马冲了过去。 见状,彭四海怕出意外,忙朝身后的百户和总旗们喊了句:“叫弟兄们都上马,戒备。”又让陈寿派了几骑贴上去,以免那几个金兵暴起发难伤害董忠。诸将依令忙各自分头行事。 彭四海也上马朝前奔了几步,眼睛一动不动看着前方,却不是在看那几个金骑,而是盯着辽阳城的城门看,暗自盘算现在突袭夺城有几分成功的可能,但算来算去也没有半成,便打消了夺城的念头,转而去看那几个金骑,想看看他们和董忠会说些什么。 视线中,董忠打马奔到那几个金骑面前后便勒马立住,好像是他先喊的话,然后金兵那边有人接过话头,双方彼此谈了没几句,董忠便掉转马头飞速奔了回来。陈寿了见更是奇怪:这就谈完了? 不待董忠把马勒定,彭四海就急忙问:“鞑子说什么?可是要咱们退兵?”他本能的以为金军肯定是要他们退兵,然后就退兵的条件进行谈判,不想董忠却是面色古怪的摇了摇头,一幅见鬼似的表情:“不是,鞑子说他们要献城投降。” “献城投降?” 这四个字让彭四海有点发懵,陈寿也愣住了,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鞑子怎么可能要投降? 不止他二人糊涂,听见的一众军官和骑兵们也都糊涂,一个个不约而同的向那几个还在原地的金兵看去,脸上俱是茫然和不解的表情。 “你是说这辽阳城的鞑子要向咱们献城投降?”彭四海有些不放心的向董忠再次确认,这事太过匪夷所思,他不能不问清楚。 “是,鞑子是要向咱们献城投降!”董忠的表情很肯定,重重的确认了下来,他确是没有听错,那个金人对他说得明明白白,辽阳城要向大明投降。 确认消息没有错后,彭四海震惊不可思议之余却愈发糊涂起来:这天下有这等好事?他拿不定主意是应该相信辽阳城的金军真的要向大明投降,还是不相信。 见那几个金人还在原地等着,陈寿忙低声提醒彭四海:“鞑子在等着信呢,咱们是受降还是不受降?” “这...” 也真是难为彭四海了,他一个连字也不认识的响马盗,跟着叔父替锦州军卖了一年多命才当上百户,又何曾碰上过这种事。辽阳城出降是大事,他不敢轻易表态,要是这是鞑子搞的诡计,他冒然带人进城岂不是正中圈套?但那几个金人又确实在等信,要是他们是真的出降,自己却不受,岂不是错过了夺取辽阳城的最好机会?到时不用说大帅了,只怕叔父就能活活骂死他。临来时,大帅和曹将军可是再三吩咐过,若是能有机会一定要拿下辽阳城的,因为只有拿下辽阳城,锦州军才能对沈阳形成威胁。要知道那沈阳城可是相当于咱大明的北京城啊,能攻占一国都城,那该是如何荣耀的丰功伟业啊。一想到有朝一日能够站立在金人的都城之中,一血二十多年来大明被东虏所欺的耻辱,彭四海当即一咬牙,吩咐董忠:“你去把人带过来,我要问清楚!” “好。” 董忠也不多话,一转马头就奔去带人。不一会,那几个金骑就在他的带领下奔了过来。 ......... 为首的那个看起来颇是孔武有力的年轻人正是额必伦,身后的则是图鲁什,另外几人则是额必伦的亲兵摆牙喇。图鲁什果然不负莽古尔泰厚望,进了辽阳城后借着埃古的酒席支走了其他军官,趁着埃古酒醉之时突然发难,一举将其斩杀,然后瞒下埃古死讯,直接派人出城去迎莽古尔泰。 埃古一死,莽古尔泰进城后,自然很是轻松的就用自己多罗贝勒的身份震住了镶蓝旗诸将,命图鲁什和白佳等人接管了辽阳防务,在处死几个不愿投降的镶蓝旗将领后,莽古尔泰果断派额必伦出城和明军洽谈献城投降一事。 之所以这么快就派人联系明军,是因为莽古尔泰没有想到明军来得这么快,更加害怕代善会派兵赶到辽阳,到明前有明军,后有沈阳的追军,辽阳城腹背受敌,那些镶蓝旗的人又不是死心踏地跟他,只是暂时被震摄住,又群龙无首这才无奈服从于他,只要沈阳的兵马赶到,他们肯定会闹事的,到时他断然是撑不住的,因此他只能快刀斩乱麻,迅速与明军联络上,只要明军进了城,他便再也不用担心这辽阳城的事了。 这中间还有一个小插曲,莽古尔泰进城后不到半个时辰,他的侄子――代善五子巴喇玛也带人赶到了辽阳城,可是他不知埃古已经被害,结果被图鲁什骗进城中绑了起来关在地牢之中。对这个侄子,莽古尔泰倒没起杀心,只想自己投明后将他一起带着扣在身边,盼着日后会派上用场。 从巴喇玛嘴里,莽古尔泰得知自己逃出沈阳后,除了索海的追兵外,代善还派了索尼带兵追他,另外还派四子瓦克达带人去老寨,又传令广宁和义州封锁南下道路,若不是他向辽阳跑,又幸好没有半道折向老寨,否则现在只怕已经在沈阳刑部大牢之中了。 想到索海和索尼二人现在还领着人在浑河边搜寻自己,莽古尔泰就不由一阵心悸。 ............. 额必伦一直以为城外的明军统兵将领至少是个参将,因为城外可是足有上千骑兵的。在明国,能够统帅上千骑兵的官职绝对不会低,甚至很有可能是个总兵官。谁知看到的却是一身穿百户官服的明将,不由怔了一下,很是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定住心神,翻身下马向前走了几步,以汉人的礼节抱拳恭声问道:“敢问贵军是大明的哪支军队?” “我军是大明锦州军!” 彭四海的声音很是自豪,他为自己是锦州军一员发自内心的自豪。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也不懂什么朝廷礼节,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何况对方还是来献城投降的,自然也不会太过轻视怠慢,同样抱拳回了一礼。 锦州军? 这个答案让额必伦和图鲁什有些意外,锦州的明军怎么跑到辽南去了?但眼下不是解惑的时候,他们必须立即和这支明军的统帅联系上,只有得到对方的保证后,他们才能放心的将辽阳城交出来,否则便是死也要死在这辽阳城,哪怕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敢问贵军统帅是何人,现在何处,我等是否可以立即求见?”额必伦尽量让自己的态度放到最低,以免引起对面这明军百户的反感,可是他没想到对面的明军百户对他这三个问题仍是产生了不快。 彭四海不喜欢额必伦所提的三个问题,他冷冷道:“你们若是真的投降我方,我家将军是何人自然会告知你们,但现在却不是时候,本官也不会告诉你们我家将军在何处。现在的问题是我要知道你们是谁,又为何要献城投降于我方?只有搞明白这两点,本官才能通报我家将军知晓,否则一切休谈。” 听了这番话,额必伦眉头一皱,显是对彭四海的话相当不满,但他没有将不满的表情放在脸上,而是扭头看了图鲁什一眼,后者眉头一颦,缓缓点了点头后,额必伦立即扭过头来朝彭四海说了句:“请告知你家将军,大金国议政大贝勒莽古尔泰殿下愿率所部献辽阳城于大明!” 大金国议政大贝勒莽古尔泰?! 这个人名让在场的明军众人全都呆住了。 ................................. 各位读者,虽然骨头的更新对不起你们,但我真的需要订阅和红票支持,哪怕你就是评论一句也行啊。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大明狼骑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四百零七章 鞍山条约(上) 明金双方打了这么多年,对金国的四大贝勒,明人大半都能轻易的说出名字,尤其是被金军荼毒过来的辽东和京畿百姓,对那莽古尔泰之名更是不陌生,都知道此人是女真人的一个大王,杀人如麻,还酷食人心,恍如人世间的活夜叉。 时至今日,京畿一带的百姓还拿这莽古尔泰的名字吓唬家中的小孩,比起那狼来了还有效果。这么一个让明人胆战心惊的人物竟然要献城投降大明,这消息产生的冲击不亚心口被大锤一砸,让人颤得很。 有登州叛军出身的明军还是不太知道莽古尔泰是谁,那有知道的立即声形并茂的描述了一番在家乡时听说过的食人夜叉大名,还有不少原辽南明军降卒和汉军旗的士兵也将自己所知道的莽古尔泰事迹向同伴们讲述起来,直听得那些不知情的木愣木愣的。 不过很快明军上下就从震惊变得格外兴奋起来,试问,一个金国的大王都要向咱锦州军投降了,这不正说明咱锦州军是天下第一强军,那些金人连和咱们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吗!要不然,他一个金人大王凭什么要向咱们投降! ........... 大金国的议政大贝勒到底是个多大的官,彭四海不知道,但莽古尔泰他知道,这人绝对是个大人物,先前没少听锦州那帮人说过大小凌河和锦州之战,对八旗的旗主多少都了解些,知道这莽古尔泰还是个什么大贝勒,想来就是方才金人说得什么议政大贝勒了。现在一个统领一旗的金人大贝勒要献城投降大明,这绝对是件足以震动明金双方的大事,其意义恐怕能和夺取沈阳城一比。 彭四海没有想太多,激动过后,便毫不犹豫的派陈寿快马向鞍山报信,他是一点也不敢耽搁了。稍后,又在额必伦的强烈要求下派人将他同图鲁什一同送往鞍山。 辽阳城中,莽古尔泰为了表示自己归明的诚意,遣人送来牛十头,羊百头以供城外明军食用,另外还设了酒席邀彭四海等明军军官入城畅饮。牛羊彭四海收了,那酒席却是不敢去吃的,他很怕这是金人搞的劳什子“鸿门宴”。书没读过,字没识字,可那楚汉争霸的故事却是时常听人说起的,当了这么多年刀口上舔血的响马盗,彭四海的心眼总是比别人多一点。现在这投降一事还只是停留在嘴边,八字还没一撇,为了安全起见,他不介意再在这辽阳城外风餐露宿几天。 莽古尔泰或许也知道明军不会这么轻信于他,更不会轻易就入城,因此象征性的请了两次后便不再提此事,将牛羊送去之后,又在城中部署了一番,确保不会有人内乱后,便呆在埃古的府中等消息。这会,他的心已是定当许多,有城外的明军骑兵在,沈阳的兵马就是来了他也不怎么感到害怕了,因为他知道洪太远征蒙古基本上抽空了沈阳城,就是他也将身边仅剩的五百摆牙喇交出去了四百,其他贝勒和大臣府上更是剩不了多少人。 别看代善平时威望不小,也素有智谋,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凭空变出一支大军来,充其量也就是凑出几千不披甲的旗丁来。这些人还要留一大半防守沈阳,能够派到辽阳来的兵马绝不会太多,况且他代善这会还得处置因他莽古尔泰出逃在沈阳引起的骚动,能腾出多少精力来对付自己还难说。现下自己有辽阳坚城依靠,又有明军外援,只要不是洪太亲率大军前来,莽古尔泰甚至都有信心就在这辽阳城打出自己大贝勒的旗号号令国人造洪太的反了。 ......... 鞍山城中,大勇听到消息也瞬间愣了一下,那莽古尔泰大名他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听说这人是金国的所谓四大贝勒之一,八旗之一的镶蓝旗就是由此人执掌,在金国可谓位高权重,这样一个能和洪太平起平坐的大人物怎么会要向大明投降呢?难道真是老天爷眷顾自己这个穿越者,知道自己不容易降下这份大礼来让自己开心开心不成! 此事太过匪夷所思,要是真的,那可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比天上掉个馅饼都要有运气得很,要知道自打奴尔哈赤起兵以来,从来只有大明的官向金人投降,可没有过金人的官向大明投降的,而且还是这么一个在金国数一数二的大人物,那可是类似大明亲王一级的存在啊! 嘿,真是风水轮流转,没想到金人也会出“满奸”啊,还是个超级大“满奸”... 大勇既惊又喜,下意识的就要立即带人赶到辽阳去受降,可是人刚走到门口,却突然又停了下来,转而吩咐郭义:“去,把吴赫寅给我叫来。”此刻神情变得冷静下来,刚才的狂喜荡然无存。 郭义忙去将正在奉大勇之命统计迁移汉民人数的吴赫寅叫了过来,小心翼翼的行过礼之后,不知道施大勇为什么叫自己过来的他,老老实实的站在那,头微微下低,并不敢看戴着面具的大勇脸。他心中其实是有怨恨的,怨恨施大勇没有立即率主力北上沈阳,要是等下雪了,这北上可就是千难万难。 拿不下沈阳城,他吴赫寅的一家老小可就真的没命了。鞍山屠城后,他屡番进言大勇火速出兵,可偏偏大勇无动于衷,就这么看着大好机会溜走,吴赫寅要死的心都有了。许是大勇被这天天要他北上给惹烦了,直接打发吴赫寅去统计迁移人口,省得老是听这北上不北上的,图个清静。 北上北上,书生之见,你道这大军就这么容易能北上的,且不说这天已经变得冷了,就是那辽阳城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拿下的,真等攻下辽阳再兵发沈阳,黄花菜都凉了,要是洪太大军回来,他锦州军能全身而退就得烧香谢菩萨了。 大勇没有理会吴赫寅对自己的些许不满,直接问他:“吴先生,本帅问你,你可知道莽古尔泰此人?” “莽古尔泰?”吴赫寅疑惑的抬起头来,本能的回道:“小人当然知道,不过大帅问他做什么?”目光中满是不解。 “辽阳传来消息,莽古尔泰要献辽阳城投降咱们。”大勇没有说什么废话,直接将辽阳的事情告诉了吴赫寅。 “啊?!” 和大勇一开始的反应一样,吴赫寅也被这消息惊住了,半响,才嗫嗫道:“大帅确认是莽古尔泰要投降?” “你来告诉他。”大勇没有回答,而是朝来报信的总旗陈寿一指。 “是,大帅。”陈寿嘴一张就说道:“末将听得清楚,那人当时说大金国议政大贝勒莽古尔泰殿下愿率部献辽阳城于大明!” “噗哧!” 让人意外的是,吴赫寅听了这句话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大勇和陈寿都是一怔。吴赫寅也发现自己笑得不是时机,忙敛住笑容,秉声呼气不敢再动。 “怎么?”大勇有些奇怪吴赫寅的失常。 吴赫寅生怕大勇误会,忙解释道:“大帅有所不知,这莽古尔泰虽是老奴之子,镶蓝旗的旗主,也确曾是金人的议政大贝勒,但去年在大凌河时却因为冒犯洪太,临阵脱逃被洪太削了议政大贝勒之职,旗下的牛录也被夺去了一半,另一半也划给了他的同胞弟弟德格类,这会只是个空有其名的多罗贝勒,哪里还是什么议政大贝勒。小人一直呆在沈阳,对此事知道得清楚,所以方才一听什么议政大贝勒就忍不住发笑,还请大帅恕罪。” “他娘的,那他自称什么议政大贝勒。”一听莽古尔泰早就不是什么议政大贝勒,他的镶蓝旗也被人瓜分一空,却还自称什么大贝勒,大勇也禁不住来了火气,这他娘的不就是装腔作势吗! 吴赫寅猜测道:“许是往脸上贴金,如此也显得他莽古尔泰身份尊崇,能引起大帅和朝廷的重视。” 这个解释还是合理的,大勇也想不出其他好的解释,便点了点头,说道:“也许吧。不过不管他莽古尔泰是不是什么议政大贝勒,我且问你,你如何看他投降一事,这事有几成可信?” “这个...”吴赫寅神情凝重起来,在大勇的等待中,终是张嘴说道:“回大帅,小人以为莽古尔泰投降一事十成可信。” “十成?”大勇原以为吴赫寅能说出个五六成,没想到他竟然一下说是十成,那岂不就是板上钉钉了吗。 “说说看,你为何认为有十成可信?” “莽古尔泰从大凌河逃回沈阳后曾意图自立为汗,这事沈阳城里知道的人不少,所以洪太回来后就对他严加提防,虽说明面上没有圈禁他,但暗地里和软禁也差不多了...这莽古尔泰又是个极要强的人,不可能甘心被洪太打压,先前被剥夺了牛录部众,如今又被削了议政大贝勒爵位软禁在家,他怎么可能没有怨恨。再说洪太也不是不想杀他,只是暂时不好动手而已,所以小人以为莽古尔泰为了自保而投降我大明是很有可能的。” “这么看,莽古尔泰确是为了保命来投我大明了。嗯...”大勇轻笑一声,“那本帅可不能让莽古尔泰失望,这辽阳城本帅若是不取,可是要遭天遣的。” 闻言,吴赫寅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上前说道:“大帅,辽阳一旦落入我军之手,这沈阳城可就唾手可得了!” “哈哈...” 没了辽阳挡在前面,沈阳城确是如个被扒光衣服的姑娘躺在眼前,若是天公作美倒真是能蹂虐她一番。心动之时,亲卫来报,莽古尔泰之子额必伦求见大帅。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大明狼骑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四百零八章 鞍山条约(中) “若是本帅不答应的话,你们就准备凭这辽阳城负隅顽抗我大明雄师了?” “汉人有句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满州勇士可不怕威胁和死亡,一座辽阳城将军或许不会看在眼中,可我家大贝勒的身份想必会让将军改变主意吧。” 图鲁什昂首直面施大勇,一点也没有半分畏缩,额必伦也是一脸激昂。显然,他二人来前已和莽古尔泰确认过和明军谈判的底线,要是明将不答应他们的要求,他们宁死也不会献城投降。 “哼,你们这是威胁本帅了?”大勇怒了,一帮走投无路的人竟然也敢持宝要价,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更别说他们还虚张声势唬弄自己,狗屁的大贝勒,不过一帮丧家之犬而矣! 图鲁什却是没有害怕,他摇了摇头,不卑不亢道:“不敢,我等只是将事实说于将军知晓而已,至于将军如何决断可不是我等能够左右的。” “本帅渡海以来逢战必胜,逢城必克,可谓所向披靡,无人能敌,你道一小小的辽阳城就能挡住本帅北上的脚步不成!”大勇一掌拍在了桌上,震得上面的茶碗猛跳了下。 图鲁什却没有被大勇暴怒的样子吓倒,而是很有自信的说道:“辽阳城或许挡不住将军,可是却也能拖上将军几天。” 大勇冷冷看了他一眼:“拖上几天又能如何?这辽阳城迟早还是会落到我大明之手,便是沈阳城也都是本帅的囊中之物!有这大功在,本帅足以向朝廷报捷表功,又何须你家贝勒锦上添花。” 听了这话,图鲁什却轻笑起来,道:“恕我直言,将军若是有意攻打沈阳,只怕早就兵临辽阳了,又何必在这鞍山盘恒不定呢。兵法有云,兵贵神速,将军明知沈阳空虚,辽阳守备薄弱,又何以不火速出兵拿下,反而在这鞍山耽搁呢?这中间,将军怕是也有说不出的苦衷吧。我观将军自金州登陆以来,虽然连战连胜,夺了无数城池,可这战线也未免拉得太长,处处都要分兵把守,将军手中军力恐怕不是太足,这粮草恐怕也快要接济不上了吧。此时此刻如何选择,想必将军比任何人都清楚。” 额必伦接过话头,坦然说道:“明人不说暗话,我等既然要与将军合作,便知将军现在缺得是什么,用你们汉人的话说,天时、天利、人和,将军是一样都没有。所以将军也不必恐吓我等,只需好生想想便是。我阿玛也不一定非要和将军合作,凭我阿玛在国人心目中的地位,就是依着辽阳城和洪太分廷抗礼也未必是行不得的。” “哼,八旗主力尚未回师,沈阳也好,辽阳也好,对本帅而言都如空城,取之如探囊取物般简单,何来什么天时地利人和,你以为凭一张嘴巴就能说动本帅被你们所用吗?” 大勇不为所动,目光看向额必伦,讥笑道:“你家阿玛若真能在辽阳立足,你二人还会出现在本帅面前吗?”图鲁什所指出的明军眼下问题倒真不是大勇在乎的,因为他根本无意长驻辽南,也根本不在乎缺粮,只要辽南还有旗人,锦州军就不怕饿肚子。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将辽南千里之地变成废墟,除此再无其他目的。 “我...” 大勇一言便指出莽古尔泰的实际情况,这让额必伦脸一红,忍不住便要反驳争回颜面,不想图鲁什却打断他,对施大勇说道:“将军,我等来此便足显我家主子献城之诚意,尔今你我双方是盟友而非敌人,合则双利,分则双败,将军难道就不想立下不世其功吗?只要将军心里还想着沈阳,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好。” 等到这会,对方才露出点乞求合作的意思来,大勇不由暗笑一声,“那你们说说何谓天时?” “天时者,便是这关外的天气,将军不可能不知道这大雪随时都有可能落下,到那时,将军想要雪地进军怕是根本不可能。这等严寒天气,就是我八旗军都不敢擅自出兵,况将军部下呢?届时就算沈阳、辽阳无一兵驻守,将军想要拿下二城也得大费周章,少不了损兵折将。这兵将于将军而言怕才是根本吧,要是折损太多,就是立下再大的功劳又能如何?”明军将领的实力关系到其自身地位这一点,图鲁什早几年前就知道了,本能的也将这在去年锦州之战才崭露头角的施大勇和大明其他军将联系在了一起。 “这倒未必。” 听了图鲁什的话,一直在旁边的吴赫寅突然插嘴说道:“自古雪地行军而大胜的例子可不是没有的,当年唐朝李靖可就是在大雪纷飞之时奇袭突厥颉利可汗大获全胜,又有唐人李溯雪夜入蔡州大破叛军,便是我大明开国之初也有蓝玉趁雪而攻一举击溃北元,阁下又如何敢肯定我军会被这大雪所阻呢。至于折损兵力却是谁也没办法的事,打仗就要死人,此天经地义,我家将军志在恢复辽东,只要能成就此业,区区兵力折损又算的什么。”他倒是转换门庭的彻底,一口一个我大明,仿佛他一直以来就是大明的人,而不是给满人当奴才的汉奸。 这人是谁? 图鲁什和额必伦对望一眼,对这眼前梳着汉人发式的家伙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但见对方地位并不高,也没有官服在身,想来不是什么要紧人物,便也没有在意。(作者注,此时汉人在关外尚未剃发) 额必伦反问道:“就算将军不顾这积雪严寒执意进兵,不怕损兵折将,又靠什么破城?莫不成将军以为单凭手中的马刀就能将我辽阳城砍倒吗?将军休要告诉我能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将大炮拉到辽阳城下。将军若这样说了,我立即就走,再不与将军多说一句。” “我家主子已有所准备,将军可别想轻易破城。若是没有辽阳作为依撑,将军更不敢直趋沈阳,我家主子手中兵马固然不多,但从背后袭拢将军却是做得的,更能断了将军粮道,让将军陷在冰天雪地进退两难,到时不用我家主子多做什么,将军恐怕也要面临一场大败。”图鲁什再次提醒施大勇没有辽阳城在手而盲目进兵沈阳的后果是什么。 大勇沉吟不语,对方所说确是实情,他之所以举棋不定,便是因为这该死的天气,登州扩编过的锦州军虽然已有“摩托化”军团的雏形,但这“摩托”可不真是后世的机械化车辆,而是要吃草喂料的马匹。一旦下雪势必结冰,到时行军可真是寸步难行。而且辽阳毕竟曾是大明的辽东都司所在,城修得极其高大,又做了金国四年都城,哪里能是金州、复州这些曾经的卫城可比的。他也不太可能真把几百门大炮拉上去,战线实在是太长,万一八旗主力回师,他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了。到目前为止,大勇还没自大到凭着新组建的锦州军就能和八旗主力决战。 要是辽阳城和鞍山一样顽抗,也不用多久,只要拖上个四五日,他就只能灰溜溜的退师了。他不能也无法将夺取沈阳的希望放在老天爷不会下雪这个奢望上。现在已经很冷了,各地上报都有士兵被冻伤,大勇已经下令尽量宰杀牛羊,取油膏防冻,以免不必要的伤亡。可一旦真的下雪,就是再多的油膏也无法避免冻伤,这该死的关外赖小冰河影响,实在是比年太冷了,太冷了,老天爷到现在还没下雪,已经算是给锦州军开了外挂,大勇可不指望这外挂会一直开到明年。 见大勇犹豫,图鲁什知道对方心动了,忙趁热打铁道:“天时虽然不在将军这边,可是只要得我家主子相助,这天时也好,地利也好,人和也好,可都在将军这边了!” 大勇仍是不置一词,但表情明显松动了。 “可不费吹灰之力,不损一兵一卒就拿下辽阳,便等于是替将军拿下沈阳省下几天时间,有这几天时间,将军还能打不下沈阳来?而且有我辽阳城做为依托,将军也不必再担心粮草安危,进可攻,退可守,更有我家主子相助,要取沈阳城真如将军适才所言探囊取物般简单。而我家主子所求不过是想觐见贵国皇帝,请贵国能够助我家主子和洪太争夺关外,此等所求并不为过。明金双方在关外打了二十多年,要是贵国皇帝不想收复关外,也不会连番修筑大小凌河城,更不会让将军渡海远征了。”图鲁什不知道锦州军其实是私自出军,根本没有得到朝廷的同意,要是知道,怕就是另有一番考虑了。毕竟莽古尔泰求得是和大明合作,而不是和一个明国朝廷并不信任的将领合作。 .............. 恢复几天以来,订阅和红票成绩并不是很理想,请能够支持的读者能够予以订阅支持。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大明狼骑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四百零九章 鞍山条约(下) “唔...不战而得辽阳,一可免本帅手下儿郎无谓伤亡;二可替本帅争取足够时间,解了本帅后顾之忧,若能一举夺得沈阳,此战,你家主子当为首功!嗯,好,本帅可以答应你们的要求,只不过...” 图鲁什脸上刚有喜色,却见大勇话锋一转,又面露难色道:“只不过本帅却是不敢保证你家主子能够觐见我大明天子,因为这事不是本帅能擅做主张的,须得报于朝廷知晓,尔后由天子亲断才行。.bt785./经典玄幻小说”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只要将军能够将我家主子献城助明之事上报朝廷,我等便感激不尽了。” 图鲁什和额必伦都放下心来,明国不同大金,那武将的地位并不高,真正能够决断的都是朝堂上的文臣,没见明军向来都是文臣督军的吗,自杨镐始,熊廷弼、王化贞、袁应泰、孙承宗、袁崇焕、丘禾嘉、张春等等,无一不是文臣督军,那武将只能听其命奉其令在前厮杀,何人敢自作主张决定的,就是强如祖大寿,也脱不出这个范畴,何况施大勇这个这个小的锦州参将呢。他真要敢大包大揽,二人反而会怀疑起来。至于明国天子会不会不同意莽古尔泰进京觐见,他们却是一点也不担心的,因为他们想不到明国会有什么理由不同意,毕竟这是一个对明国更有好处的事情。 “事不宜迟,还请将军火速接管辽阳,以免夜长梦多。”得到大勇的承诺,图鲁什便开始催促明军马上接管辽阳,明军早一点入城,他也能早一点安心。 大勇却是不着急起来,笑道:“这事不急,不急。” 大勇的态度让图鲁什怔了一下,不解的问道:“将军既已答应我家主子的要求,我家主子也是诚心献城归明,将军又欲取沈阳,何以却不急着进辽阳了?” 额必伦也是大为困惑,试探般的问道:“将军莫非还有其他的条件?” 大勇赞许的看了一眼额必伦:“你猜得不错,自你们进到这个屋子,便一直是本帅在听你们说,现在,却是本帅要说几句的了。” “不知将军还有什么条件要我家主子答应的?”图鲁什心跳了下,直觉施大勇接下来会提一些让人不能接受的条件来。 额必伦也紧张起来,眼巴巴的盯着施大勇。 大勇摆了摆手,示意二人不必如此,他道:“本帅的要求也不过份,辽阳城里旗人众多,本帅担心这当中未必都是肯随你家主子归明的,所以任由这些人留在辽阳城,我军未免不放心。所谓卧塌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试想留着这么多隐患在身边,怕是你家主子觉都睡不踏实吧。” “这....” 额必伦和图鲁什回过味来了,施大勇这是要他们清洗辽阳城的旗人啊!他们投明已是不得已,如何能狠下心来对那些实质已构不成威胁的同胞下手呢。二人呆在那里,半响没有说话。 大勇不快了,怒哼一声:“上山落草为寇还讲究个投名状,你家主子既已决定归明,那些不愿跟从的旗人便成了我大明的敌人,对敌人焉能手软?况他们今日不愿投明,明日说不定便成了洪太麾下兵马,到那时还不是要和他们战场厮杀。既然早晚都是生死仇人,又何必妇人之仁,统统杀了岂不更好?” 额必伦思来想去这事干不得,若他父子真屠了这辽阳城,怕在国人心中就再无半点威望了,更不会有人来投,没有部众的支持,他父子便真只能任由大明摆布,而不是如事先计划那般取得明人支持打败洪太后,转而再与明人一较高下,重现大金的辉煌。 念及此处,额必伦便咬牙对施大勇道:“一座辽阳城已足显我阿玛归明之心,将军何必强人所难,此要求恕我父子无法办到。” 图鲁什也愤然说道:“我等毕竟是旗人,怎能忍心对同胞下手,再说辽阳城乃镶蓝旗驻守,我家主子手下并无多少兵马,若是答应将军此求,怕力犹不及反闹出大变来,请将军三思!” 听他二人这么一说,大勇倒是想起莽古尔泰乃从沈阳仓皇逃出,身边如何会有多少兵马相随,能勉强镇住辽阳城的镶蓝旗就算很不错了,便很是体谅道:“也是,倒是本帅疏忽了,既然你们做不了这事,那这事便让我军来做就行,你们也不必插手,想必我手下儿郎们很是乐意替你们排忧解难的。大家今后都是一家人了,往后你们有什么不好做的事便只管告知本帅一声,本帅可是责无旁贷的。” 大勇的话让图鲁什和额必伦面面相觑,二人均是无语。片刻,图鲁什突然跪倒在地,恳求道:“请将军打消屠城之念,辽阳旗人于我等手足同胞,我等如何能坐视他们被杀,再说事情一旦传出,怕再也无一国人来投我家主子了!若无国人支持,我家主子如何能为大明出力讨伐洪太那逆贼呢!” “只要将军放弃此念,我阿玛愿亲为先锋替将军夺取沈阳城!”额必伦语带威胁,似要施大勇不同意,他父子便不会替明军攻打沈阳城卖力。 “这么说,你们是不答应了?”大勇面色有些古怪,看不出是喜是怒。 “此事万万答应不得。”图鲁什和额必伦态度坚定,但都不敢看大勇。 大勇盯着他二人看了又看,确认这事没的商量,便退步道:“好吧,看在辽阳城的份上,本帅就放那些人一条生路吧。你们且回去将愿随你们归明的旗人列个名册出来,将那不愿归明的旗人也列个名册出来,待本帅进了辽阳后,前者须由你家主子领着做我大军夺取沈阳先锋,后者则必须尽数迁出城去。本帅把话给你们说到位,本帅是答应你们不杀,可本帅部下儿郎们却是一路杀出了性子,若你们手脚不快些,本帅也难保会闹出什么来。到那时,你我双方这脸面上须是不好看的。” 听大勇这么说,二人俱是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忙道:“将军放心,我二人回去之后立即着手此事,绝不让将军难做。” “你们归明之后,所带部众如何处置,又暂在何地安置,军械粮草又如何安排,辽阳城中的辎重如何划分,随我大军攻打沈阳如何协调,这些都是要马上解决的,嗯,这样吧,你们且与我的参事吴先生商议,把这大大小小的事情拟个条程出来,有了这些白纸黑字的条程,本帅放心,你们也放心,合作起来便如虎添翼了。” “将军所提建议甚好!” 图鲁什和额必伦听了这个提议均是大为认可,本来他们还担心献出辽阳城后如何和明军打交道,现在施大勇主动提出来省得他们还要询问自是再好不过了。 大勇也不与他们再谈,叫人领二人先下去吃些饭食,尔后就由吴赫寅与他们细谈,他自己则要马上率领鞍山的明军赶往辽阳。 等图鲁什和额必伦下去后,吴赫寅上前问道:“大帅真的要收容莽古尔泰?” 大勇点头道:“难得有这么个大人物来投我大明,又双手奉上辽阳城,本帅若不笑纳,恐怕天下人都要骂我白痴。” 吴赫寅却道:“莽古尔泰这人素以残暴著称,比起在关内屠城的阿敏不逞其让,小人在沈阳时,便听人说这莽古尔泰堪比恶狼。眼下他不过是走投无路才来投我大明,可一旦有了立足之地,喘息之机,恐怕其狼子野心不死,时日长了,小人担心他反成我大明又一祸患,所以将军不能不防啊。” “那就让这条走投无路的恶狼变成一条听话的丧家之犬。”大勇不以为意,“眼下还是用得着他的时候,毕竟是个金人的贝勒,又是镶蓝旗的旗主,就算再不顶事,报到朝廷也是对本帅的一桩大功,再说攻打沈阳还得让他充当向导呢。本帅可是很乐意看到他女真鞑子狗咬狗,哼哼,自古最难就是手足相残,不知洪太听到他兄弟率兵攻打他的老窝会是何感想。” 一听大勇要攻打沈阳,吴赫寅提了半天的心终于落了下去,激动之余又问道:“那将军准备何时向朝廷奏报莽古尔泰献城归明一事,又准备何时送他去见天子?” 这个问题让大勇很是诧异,“本帅现在自身都无颜得见天子,又如何能将他一降人送到御前,至于奏报更是从何提起,难道真有莽古尔泰投明一事?” “这....”吴赫寅本来还要说先前施大勇说得明明白白,也答应过人家,怎的现在却翻脸,可刚张嘴却猛的一个哆嗦,那话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了。 “既然如此,那将军拿下沈阳后打算如何处置莽古尔泰?” “狡兔死,走狗烹。等打下沈阳,本帅请儿郎们吃狗肉。” 闻言,吴赫寅喉咙禁不住又咽了下,后背升起一股寒气,下意识的就想抬脚赶紧走出这屋子,但他刚刚受令要和图鲁什他们定什么约,所以有些事情他还得问清楚,得把施大勇的真实意图体会到,免得办砸了差事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小人从未经手订约之事,还请大帅吩咐一二。” “不管他们提出什么条件都答应下来。”大勇很是无所谓。 “啊?”吴赫寅一惊,这算什么订约?忍不住便劝:“要是统统答应对方的要求,这条约岂不是对我方不利,小人素知大帅是重信守诺之人,要是立了这么个条约,大帅日后如何对他们下手?” “守信也是要看人的,本帅从来不准备遵守这条约,只是让他们安心为本帅所用而已。时机成熟,这狗屁的条约随手撕了又如何。”大勇脸上尽显无赖之色,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神情。 “小人明白了,小人这就去和他们谈,小人也一定满足他们的要求。” 吴赫寅算是重新认识了眼前这位杀人如麻的明将,带着重新的认知便要去竭力完成他的使命。临到门口,却听背后传来大勇的声音,“这条约得定得正式些,不能叫他们有什么疑意,得让他们欢天喜地的认为本帅是真的要和他们做盟友,也是真的为他们打算,这样他们就能心甘情愿的替本帅去打沈阳。噢,对了,这条约对外便称《鞍山条约》好了。” 更新快纯文字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大明狼骑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第四百一十章 监军太监 《鞍山条约》的正式成文一直等到大勇进了辽阳城后才算确认,其实不过薄薄一张纸,除了额必伦、图鲁什代表莽古尔泰所提的条件外,也没什么其他东西,说是双方临时达成的协议可能更合适一些。但架不住莽古尔泰现在走投无路,这份施大勇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的条约就成了他一根救命稻草,重视得不能再重视。 图鲁什和额必伦也知道这条约对他们的重要性,所以除了狮子大开口向明军索要钱粮物资外,还一日一快马将达成的条件通报辽阳,对已经达成的条件也恨不得再行修改,搞得吴赫寅是不厌其烦,却还是不得不按照他们的要求进行修改。背后,每每想到图鲁什他们贪婪的要求,吴赫寅都觉得可笑:难道你们不知道实力才是决定合作的基础吗! 在辽阳的三天里,光是改过的条约就有七份之多,这些废纸的最后下场无一例外——全成了吴赫寅的擦屁股纸,若有必要,就是那最终成文的条约吴赫寅也不介意将它拿来擦屁股。 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让莽古尔泰大喜若狂,随着明军的进入,辽阳城的旗人都已经知道莽古尔泰要带领他们投明了,很多旗人不愿追随莽古尔泰,但又害怕会被进城的明军杀害,所以只能派代表向莽古尔泰请求放他们出城。 施大勇要屠杀不愿归明的旗人要求,莽古尔泰已得到图鲁什的通报,对他们力争回来的条件还是相当满意的。他毕竟也是旗人,更是旗人的贝勒,又如何真的会杀害这些不愿归明的旗人,他还盼着能够得到明国援助和洪太对抗呢。到时,这些旗人都是他要争取的力量,因此能够救下这些人,再放他们走对他莽古尔泰绝对是件有利无弊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为了宣扬自己爱民如子,莽古尔泰指使白佳等人在城中大肆宣传自己如何和明将力争,宁死也要保下辽阳旗人性命的光辉事迹。别说,此举倒真的让莽古尔泰在辽阳旗人心目中印象分大增,再加上城中流传的有关洪太是如何迫害莽古尔泰这位同胞手足的事迹,让莽古尔泰收揽不少旗人之心。原先以为顶多只有千余人会随他归明,最后统计出来的却是有半数旗人愿意追随他,要求出城的旗人总数只两千人不到。 已经得到施大勇命令的彭四海没有追杀这些出城的旗人,任由他们消失在眼前,此举,也让城头上一直察看的莽古尔泰放下心来,认为施大勇是真的说话算话的。他却是不知,在辽阳城东北方向二十里处,一支人人胸前挂着骷髅的骑兵队伍正严密监视着向北逃难的旗人队伍。 .......... 图鲁什额必伦在敲定条约的最后细节前,派人请示莽古尔泰还有什么吩咐。莽古尔泰和白佳、崔达商量后,通知额必伦,不仅要在条约里尽可能替莽古尔泰争取明军的援助,更重要的是要明军承认莽古尔泰大金国议政大贝勒的身份,也要承认莽古尔泰是献城归明而不是献城降明。 一个“归”、一个“降”,代表的可是莽古尔泰一干人日后能不能在明国立足,取得明国支持的关键。要是以降人的身份前往明国,明人重视的程度肯定会有所下降,而以归人的身份前往明国朝见天子,得到的待遇肯定是属藩的待遇。只要大明承认莽古尔泰属藩的身份,那么接下来的支持和援助就不会有问题。尚在壮年的莽古尔泰可不想自己被明人当作宝贝一样养起来,他梦寐以求的是能在明人的支持下挥军北上和洪太一决高下。 得到最新指示后,额必伦和图鲁什也是一惊,意识到他们犯了一个大错误,之前虽然在嘴里也称他们是归明,但在纸面上却从来没有这么书写,要是条约拟定后,明军上报朝廷他们是来投降的可就大大不妙了。顾不得夜已深,天寒地冻的就闯进了吴赫寅的屋子,拉着他起床义正辞严的要求在条约上着重表明他们是归明而不是降明,气得吴赫寅妈拉个巴子的暗骂不已。 最终,《鞍山条约》还是以吴赫寅的极度不满和不屑、莽古尔泰的极度满意下出炉了。墨迹还没有干,额必伦就和图鲁什带着这份条约快马飞奔辽阳。要想这份条约正式生效,就必须要由辽阳城的莽古尔泰和正在路上的施大勇亲自签约盖印方行。 .......... 随大勇先行北上辽阳的是亲兵营、步军左营、狼骑军一部,计有步军5500人,骑军1500人(另配重甲辅骑兵1500人),随行部将有蒋万里,曹变蛟、郭城、李固、耿仲明、李忠辅、向宠、郑泰、尚可喜等人。 随后出发的是炮兵营两个千户,携带西洋轻炮80门,工部造小铜炮60门,铳炮120杆,双轮车90辆,炮车200辆,计炮手1200人,辅兵1500人,统军千户原松山把总董忠、登州降将沈义。 炮营两个千户的配置火力已相当于当年孙元化编练火器新军一营标配,考虑到此去辽阳攻打沈阳有天气不稳定因素,故而大勇没有下令炮兵营全军进发,而只带了两个千户,余下三个千户则立即向金州转移。只要不是洪太回师的八旗主力,大勇相信以两个千户的炮兵威力足以拿下沈阳这座空城了。 此战,未在鞍山征发民役粮草,粮草这一难题大勇已经准备在辽阳落实了。 图鲁什和额必伦赶得也及时,在大勇刚到达辽阳的时候便追上了。二人先行进城面见莽古尔泰,稍后莽古尔泰便率领一众手下出城相迎大勇。先一天得到命令可以进入辽阳的彭四海也率部来迎。 大勇和莽古尔泰其实是打过交道的,说起来莽古尔泰也算是大勇的“贵人”,去年松山军大凌河初战眼看就要全军覆没,若不是莽古尔泰因洪太剥夺其牛录的怨气,有心给洪太扎剌,也不会勒令正黄旗的图赉退兵了。 此战,真应了祖大寿那句“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的话。此后,大勇方才崭露头脚,成为大明在关外冉冉升起的一颗将星。紧随其后的大凌河会战、锦州之战更让大勇得以面君,平台诏对一句“朕的膘骑大将军”足令大勇声振宇内,就是洪太对其也不敢小瞧。若不是南下登州平叛的一连串腌臜事,此时的大勇如何还只是个小小的锦州参将,恐怕当日所图的辽东总兵早就花落他身了。 莽古尔泰的救命之恩大勇可是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会在意,恐怕还要讥笑莽古尔泰愚蠢,莽古尔泰更是不知道他和施大勇还有这么一段“香火之情”。主客寒暄之后,大勇当仁不让的走在前头入了城,对此,莽古尔泰也只是稍稍愣了下,但很快摆正了心态,从容的跟随在后面。 入城之后,首要就是签署《鞍山条约》,莽古尔泰对签约很是重视,一字一句的读过条约后,这才满意的点头表示认可准备签字盖章。他原是准备印上自己大金国议政大贝勒的大印,可那大印已经被洪太收缴了,临时现刻又找不到合适的章料,不得已便只好印上他那镶蓝旗主大印。盖完之后还是一脸落寞,想来是对他那枚大贝勒大印念念不忘。图鲁什看在眼里,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顿时莽古尔泰一扫愁容重又变得精神起来。 相对莽古尔泰的郑重,大勇却是随意的得很,看也不看锦州参将大印随手就给盖上了,这让莽古尔泰很是不舒服,委婉的询问此次明军出征乃是朝中哪位督堂挂帅,言外之意这条约关系甚大,是不是再由明国一位督堂加印以显郑重,也更具效力呢。另外,却怕是对自己堂堂镶蓝旗主竟明国一个参将平起平坐感到万分郁闷吧。 当然,最重要的是莽古尔泰想要知道此次明军出征到底是何人指挥,依明军惯例,施大勇这个参将只能是来打前阵的,那真正的统帅此刻多半坐镇后方运筹帷幄,估摸八成就在金州或复州。依图鲁什和额必伦这几天对明军的打探,再结合明军渡海登陆以来凶猛的攻势,莽古尔泰保守估计此次辽南的明军不会低于五万人,这么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自然不会是一个参将所能指挥的,即便是如挂前锋将军印的祖大寿也不曾指挥过如此众多的兵马,故明军统帅肯定另有其人,此人身份也定然是显赫至极,若不是早知道孙承宗告老还乡,莽古尔泰绝对就会认定这明军统帅除了孙老儿外再无旁人。 此番投明事关重大,也关系日后能不能东山再起,因此能和明国重臣直接搭上关系,对莽古尔泰日后的谋划可就是起事半功倍之效。不管金人也好,还是汉人也好,朝中有人好说话的道理可是相通的,因此莽古尔泰存了想要直接和明国重臣搭上关系以为日后方便的心思倒无可厚非。只不过,他这心思大勇却是万万不能满足他的。 这几日,额必伦和图鲁什不断向吴赫寅旁敲侧击打探虚实,但都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在大勇眼里,这莽古尔泰的作用也就局限在辽阳城和沈阳城,一旦他拿下沈阳城,莽古尔泰就是金人的大汗,他也会毫不犹豫一刀杀了。 所谓利用莽古尔泰分化八旗,让他为大明充当征金打手一说,大勇是想都没想过。他可是一直相信死了的满人才是好人,正如前世他坚定的认为死了的绿绿才是好穆斯林一样,或许天堂里也有七十二个充气娃娃等着他们通古斯人吧。 拿下沈阳城,莽古尔泰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拿不下沈阳城嘛,莽古尔泰倒是变得有价值起来,不过这价值也是体现在莽古尔泰的尸体上,而不是一个大活人。从知道莽古尔泰要在条约里将自己定为归明而不是降明那刻起,大勇欲杀莽古尔泰之心就更加浓了。对朝廷而言,或许活着的莽古尔泰更有意义,但对他施大勇而言,死了的莽古尔泰才更有意义。 不过现在莽古尔泰当面问起,大勇也不好推塘,毕竟还得指着他带路杀奔沈阳呢,要是让对方存了疑心,又或是起了别样心思,虽是不怕他敢翻脸,但也怕生出一些意外之事,他可不想在磨刀霍霍万事俱备攻打沈阳之时却突然面对一些让他棘手的事来。 江一鹤和谢一清这两个人的身份在大明足以让每一个武将忌惮,但在这关外却是拿不出手的,想来是唬不住莽古尔泰。思来想去,大勇决定实话实说,他告诉莽古尔泰其实此次他锦州军渡海登陆乃是天子绕开内阁、兵部直接指挥,所以领军之人就是他施大勇。 这个说法显然让莽古尔泰不能接受,也不能相信,何时明人的皇帝能够绕开大臣们直接指挥兵马行动了? 要说这事还真有,洪武、永乐、正德等帝都这么干过,但是打这几位以后,大明的军事行动可绕不开内阁了,更别提当今皇帝才是个刚登基几年的年轻天子。 一个年轻天子能有这么大的威望和权力直接调动兵马?结合跟明国打了二十年仗的经验,莽古尔泰除非脑子进水,否则他是根本不可能相信的。 眼看莽古尔泰的脸沉到了底,大勇不慌不忙的将囚禁在双岛的御前太监赵全给搬了出来。 太监? 莽古尔泰和边上的图鲁什、额必伦对视一眼后,没有任何犹豫就相信了施大勇的说辞,此趟明军渡海真是明国那年轻天子心血来潮的举动。 为何莽古尔泰相信的这么快,因为从那些投降的明朝官员口中他们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明国的皇帝其实是并不信任大臣的,他们信任得更多的是他们的家奴——宫里的太监。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第四百一十二章 出征沈阳 皇帝为什么不信任自己的臣子?因为臣子实在是太强势了,强势的连皇帝对他们都无可奈何。 莽古尔泰早年随汗父努尔哈赤起兵时就听其父说过,明国那位万历天子其实很可怜,可怜到根本指挥不动他的臣子,甚至于自己要立哪个儿子为储君都不行。为了维持国家的运转而不加重农民的负担,万历皇帝决定征收商税和矿税,可是让他万万想不到的,竟然没有臣子执行他的旨意,反而收到无数反对的奏疏,无奈之下他只有派出自己的家奴——宫里的太监去各地征税,顶着那帮文官的谩骂才算是保证了国家的正常运转,也承担起三场大征所需的无数钱粮。 朝臣为什么不肯执行万历的旨意,对皇帝的旨意阴奉阳为甚至辱骂不休呢,只因为万历征税的对象便是他们自己或是与他们息息相关的士绅家族。肉割在他们身上,他们如何不痛,又如何肯甘心被割,他们却是从未想过,他们的肉是从何处来,又寄生在何处,若没了宿主,他们这帮寄生虫又如何能活。 结果万历死后,继位的泰昌没有主见,如同傀儡,被朝臣们中与江南大地主、大商人息息相关的东林党人牢牢控制住,做了不到一月的皇帝就一命呜呼。在这短暂的一月时间内,反攻倒算的东林党人在万历尸骨未寒的情形下就将他生前所有利国利民的措施全部废除掉,他们将商税降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将各地征收矿税的太监全部赶回了京师,甚至于连边军的钱粮都被他们减了一半。与此相反的是,大明的农民们遭了大殃,万历在时农民负担轻薄,日子皆为小康,万历死后,他们瞬间从小康掉入到温饱,最后,在天灾**的双重加压下,温饱不可避免的堕入赤贫和生死一线之间。 继任的天启皇帝年少,在当朝的起初两年内,他一直被所谓“众正盈朝”的朝堂所蒙弊,等到他发现每日朝会站在他眼前的这帮臣子只会不断的的争吵党同伐异,不断的要求他减免商人和大地主们的税收,而国事却每况俞下,国库空得连老鼠都不见一只,他才幡然醒悟,为了挽救大明江山,他也毅然学着他爷爷万历一样重用起太监来“与民争利”,尤其是对魏忠贤的无比信任重用,在魏的强力打击下,东林党的势力才从朝中为之一空,朝廷的旨意才能在地方得以执行,该收上来的税才再次收上来,如此才算将大明岌岌可危的国势重又拉了回来。 也正是天启年间,金军在关外的战事陷入不顺,攻明战事多遭败绩,部众损失严重,当年莽古尔泰可不是一次听父汗在那大发牢騒,说明国那木匠皇帝比他老子强得太多,也不比他爷爷差,若他再多坐几年皇帝,八旗恐怕就要回到起点,重新在白山黑水做野人了。 天幸,那木匠皇帝没活太久,等到他弟弟崇祯登基后,明国的朝堂又翻了过来,那些被明由魏忠贤,暗则是天启打压流放的东林党人再次跻身朝堂,他们带来的新政没有让大明国泰民安,兵强马壮,而是国库不断告急,农民不断起义,边事也是益发威急,也正是那一年,洪太领着八旗大军挥师杀入关内,直杀得明国上下胆战心惊。 莽古尔泰是恨洪太,但他更妒忌洪太,因为洪太确是有才能,也很有眼光,他一眼就看出明国的最大软肋,那就是明国人心不齐,朝廷只会勾心斗角,官员们除了向农民加税就什么也不会做了,弄得是宇内民怨沸腾,百姓纷纷揭杆而起,这样的明国,有何好怕的! 为了显示自己与哥哥的不同,明国的那个年轻天子自登基始就大力裁撤宫里的太监,也将他能控制朝臣的机关东厂和锦衣卫裁了一大半,导致除了能每日知道京师的菜价外,他这做天子的就再也不知道皇宫外的任何事,这样的结果自然是耳目不通,信息不灵,被人欺骗自然是再所难免。他哥哥派往各地的监军太监、镇守太监也一律被他勒令返回,而这些太监所遗留的空缺则全部由文官充任。如此举动自然是搏得朝野上下一致赞扬,赞他有“尧舜之风”,磕头之余大喊大明中兴有望了。 如今,这被臣子们赞为大明中兴之君的年轻人竟也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再信任他那帮堪为国之蛀虫的大臣们了吗,他也要学着他爷爷和哥哥开始重用自己的家奴来替他执行臣子们根本不会做的事了吗? 也是,明国那帮文官真是一帮废物,指着这帮人能够打败洪太简直是痴人说梦。明国的皇帝早就应该重用他信得过的人了,当年他哥哥不就是每战必派监军太监吗,自己随洪太攻打宁锦时可就亲眼看到城头上有面目无须的太监挥着宝剑奋勇死战的。反观那些个文官,无一例外都躲在后面念佛保佑,何来勇气敢在城头亲临箭矢炮火的。 明国的皇帝定然是知道文官们的无能这才改派太监监军的,嗯,是这样,断然不错,明国天子脑袋没有坏,他还是知道谁是能听话的人,谁不是能听话的人,谁是只为自己考虑的人,谁是为他这天子考虑的人。这不,明军一改以前的颓势,横扫辽南连战连捷不正是反证了那帮文官无能,他这天子英明嘛。 任用自己的亲信领军,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命令得到最大程度的贯彻,便是莽古尔泰的正蓝旗,上至甲喇额真,下至壮达护旗都是由他亲信的奴才充任,现在明国天子派他的奴才太监监军出征,莽古尔泰想不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想不到有什么不可以的地方。 大勇原先担心莽古尔泰不信,还准备多费两句口舌,编造一下大明皇帝对关外战事极度不满意这才亲自指挥此战等理由出来,虽说勉强,但听上去也像那么回事,但他很快就发现犯不着多此一举,因为莽古尔泰信了。但随后莽古尔泰的要求却让大勇再次头疼起来,他竟然要求见赵全。 这个要求....大勇无法答应,因为这位代表皇帝的钦差正被他软禁在双岛呢。 东扯西扯一通后,大勇说赵公公奉天子监军,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此刻正坐镇后方统筹大军无法赶来辽阳,而明军现在当务之急是拿下沈阳,所以这个节骨眼上实在是无法满足莽古尔泰的要求,但仍是答应送图鲁什往后方拜见赵全,并由赵公公加盖监军太监之印以示大明对《鞍山条约》重视。至于赵全赵公公会不会配合,就不是大勇需要考虑的了。 这一番说辞光明正大,情有可原,莽古尔泰就是有不满也只能接受,虽说亲自去见赵公公能加大他归明的影响,更可以通过这位皇帝身边的近侍和皇帝直接说上话,若是能够通过重礼贿得这位赵公公完全站在他的角度说话,那就更好不过。但施大勇说得也不错,眼下明军最重要的大事是拿下沈阳,因此他也不能操之过急,一座辽阳城外再加一座沈阳城,也是加大了他莽古尔泰投明的砝码。再说留给明军的时间已经不多,但留给他莽古尔泰的时间又何尝多了。要是不趁着还没下雪,洪太又在归途这个空档拿下沈阳,以后怕是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当下,莽古尔泰郑重其事的将已盖印的《鞍山条约》收好,然后转交给图鲁什,命他立即准备重礼前去拜见监军太监赵全。大勇也将条约收好,然后便直接告诉莽古尔泰,他准备明日就挥师北上沈阳,在这之前,还请莽古尔泰能够提供明军北上所需的钱粮辎重。 这个要求在莽古尔泰意料之中,也是他应尽的义务,自然是无条件答应。辽阳城是南北交通要地,这些年商税收入极其可观,今年运送沈阳的钱粮又还没有全部起运,所以积蓄很是可观,拨出一部分来供应明军北上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至于剩下的钱粮物资如何安排,大勇没有询问,莽古尔泰自然也不会多嘴。反正《鞍山条约》说得明白,辽阳城的钱粮可由他莽古尔泰自行处置,施大勇不提,余下的自然就全是他莽古尔泰的了。 大勇要莽古尔泰立即征发辽阳城的旗丁青壮随同大军一同出征,并且询问了莽古尔泰能征调多少旗丁。莽古尔泰事前已和崔达他们统计过,辽阳城内除了那些不愿归明的旗人外,他们一共能征调1600名旗丁青壮出来,这中间只有属镶蓝旗的600披甲兵,其余都是临时征发的无披甲兵。 为了减少部下的不必要损失,莽古尔泰提出由明军提供1000幅棉甲,这个要求大勇在想了一会后同意,但只答应给500幅棉甲,理由是大军辎重尚在鞍山,军中一下拿不出这么多棉甲来。至于马匹倒不用大勇费心,辽阳城的马匹数量还是不少的,这些大勇都记在心中,盘算等回师后是不是可以再次扩充骑兵。 施大勇能够给他500幅棉甲很是不错了,别看八旗这几年日子过得滋润,但偏在棉甲这方面十分的短缺,以前每次战后各旗都要派人在战场上回收尸体身上的甲具的,不论敌我双方,可见棉甲对金军有多么重要,就是现在,各旗也有很多不披甲的旗丁随军征战,若是能抢到披甲,那就是披甲战兵一员,仅次于各旗旗主亲兵摆牙喇的存在。 莽古尔泰也不是不懂事的人,眼下双方合作要去攻打沈阳,自然不会小家子气,为这500幅棉甲和明军发生什么不快,当下也没有二话,命令额必伦和催达等人立即去征组旗丁,准备明日随明军出发。 莽古尔泰要率部随大军攻打沈阳,这辽阳城的防务自然就由明军接管了,根据《鞍山条约》规定,大勇允许辽阳城内愿意随莽古尔泰归民的旗人迁往辽南,大明可将辽南任意一城暂拨给莽古尔泰驻守。等到莽古尔泰觐见过大明天子之后再由朝廷决定他们的驻守之地。 莽古尔泰对这任意一城的选择没有出大勇意外,他选的是金州,在他说出地点前,大勇曾点出可将沈阳或者辽阳交还给莽古尔泰,但不管是莽古尔泰还是他的部下们,都不约而同的拒绝了这两座城。 他们心中如何想,大勇也能猜出,无非是知道明军就是拿下沈阳也不可能固守住,毕竟明军此次来犯虽是声势浩大,但却从来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更没有和八旗主力交战过,完全就是一场偷袭式的战争。明军急不可耐要打下沈阳更多的是政治意义,而非军事意义。莽古尔泰认定明军拿下沈阳后只会将沈阳付之一炬,然后火速撤退至辽南,绝不会真傻到要长久驻守。若明军真这样做了,洪太回师的八旗主力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他们撕碎,就算他们有沈阳坚城依靠,在断绝粮道和援军的情况下,下场就和困守大凌河城的祖大寿一样凄惨。 八旗野战无敌的这一神话,至今仍还没有被任何一支军队打破。去年的锦州之战完全是一场拿己方之短去碰己方之长的战斗,并不能代表八旗军的真实战力。莽古尔泰好不容易从沈阳逃出性命来,又怎肯将性命寄存在一座注定守不住的孤城里。 莽古尔泰坚持要金州,大勇自然也不会反对,当下笑着答应下来,要莽古尔泰立即安排部众南迁,他则要准备北上事宜。 出征前,莽古尔泰提出要由施大勇杀白马盟誓,大勇不加思索应了,盟誓之后,点起兵马便向沈阳进发。莽古尔泰和他新收纳的1600旗兵走在大军的最前面,打出的旗帜赫然也是“金”,只不过颜色却是他的本旗正蓝旗色。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第四百一十三章 辽阳迁移 辽阳城的汉人不少,人数比旗人多得多,有近四万多人生活在城中,其中一大半被旗人充为阿哈奴才,并没有明军降卒出身,也没有从关内掳来的汉人,而是辽东本生本长的汉民。(※..※-)其中原辽阳城汉民占了一半,另外一些则是各地相继迁移过来的汉民。这些汉民除了极少数在旗人府上充奴外,大部分都是在辽阳周围的旗庄堡子种地,这便使得辽阳城的粮食产量位居辽南之首,金军每次大举出征前,从辽阳城调粮是必演一幕。 济尔哈朗为人也不甚残暴,对旗下汉民还算照顾,故而辽阳城的汉民ri子过得也算不错,有不少汉人在为主子服务了十多年后被抬举入汉军旗,对金国的认同也比其他地方要强得多,若不是明军不许汉人北上,怕那北逃的队伍人数要多上一大批来。 另外,和其他地方不同,辽阳城还有相当数量的汉人从事着商贸生意,城中的商铺开了不少,但无一例外,每家商号的背后都站着八旗的一个权贵。 这些商号存在的最大意义便是为金人赚取足够的钱粮及取得他们所需要的战略物资,除此之外,也经营着一些旗人所需的生活必备品乃至一些奢侈品。货物种类五花八门,甚至还有江南的货物,让人有种以为此地非敌境而是大明境内的错觉。 这些个商人是如何和大明商人联系,又通过何种方式将大明严禁的盐铁军备等物资运到金国,大勇没有兴趣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些人按照“九品汉jian制”的规定都是属七品的汉jian,不仅要抄家,直系血亲中的男丁更是要被斩断一臂。 保守估计,这等忘祖背宗的商人加上那些为旗人效命的汉军旗军官、笔贴式、庄头、文书等等足有一千之数,再算上和他们的家属,屠刀一旦挥下,至少要有五千人头落地。 对这些个败类,大勇是很想立即清洗掉的,但他没有立即痛下杀手,因为在没有夺取沈阳前,他需要一个稳定的辽阳,况且按《鞍山条约》规定,明军不能在辽阳城内进行屠杀,所以大勇就是再想将那些汉人败类杀掉,也不能不暂时咽下这口恶气。 因《鞍山条约》,辽阳城中不论旗人还是汉人,只要是愿意跟随莽古尔泰的,明军都不得干涉他们,所以在没有拿下沈阳前,大勇老实的执行条约,给自己树立了一个重诺守信的形象。至于拿下沈阳后,这些人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大抵参见宋庆在盖州所为便可一目了然了。 不是不想杀,而是暂时腾不出手来而已。 为了安抚这数万汉人,明军甚至没有将那些商人的货物充公,只是让他们尽快收拾好,随愿意跟随莽古尔泰的旗人往金州迁移。辽阳守将步兵左营千户宋金刚对迁移令执行得很积极也很彻底,大军刚刚出发,他就着手开始迁移了。为了迁移能够顺利,莽古尔泰也留下崔达配合宋金刚,现在不管是旗人还是汉人,只要是愿意跟随自己的,都是将来东山再起的力量,故而对这几万汉人是否能及时迁到金州,莽古尔泰比施大勇要着急得多。 并不是每个汉人都甘愿继续充当金人的奴隶的,在迁移令下发后,有不少汉人便要求自愿归明,直接提出他们不想去金州,而是愿意回大明境内。这个要求,宋金刚暂时不能满足他们,但也没把话说死,只说等到了金州上面自会安排他们。 也有一些汉人不愿离开辽阳,对他们来说,明军也好,金军也好,总是要人种地的,他们不可能只要一座空城,因此留在这里,明军胜也罢,金军胜也好,总是用得着他们的。 一些汉人更是以为他们只要坚持留在辽阳,那么等金军再来时会对他们更加善待。毕竟,那位嗜好屠杀汉人,不拿汉人当人看的老汗已经死了,现在的大金可汗对汉人可好得很。如果他们能够不畏明军逼迫留在辽阳,说不得大金从此就将他们视为真正的大金子民,给他们抬旗了。 这等不切实际的想法在宋金刚才露出一点獠牙的时候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三百多颗人头让这些心向金国的汉民意识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明军可不是什么讲究仁义之道的王师,而是一支杀人杀出xing子的凶神恶煞。在脑袋落地的那刻,他们才想到先前在城中广为传播的有关明军吃人的传说。 愚蠢的汉人找死,崔达自然不会为他们出头,对这些心向洪太的汉人,崔达也是巴不得他们统统死光,为此,他还特意派人协助宋金刚,为的就是能让盟军对他们高看一眼。 屠刀的效果实在是太好,很快,整个辽阳城便都动了起来,大车小车开始往南边奔去。迁移令来得快,各项准备都没有到位,一路上冻饿死不少人,好在鞍山和复州、盖州方面的明军很快做出反应,沿途设置了不少粮食供应点,也尽可能的提供缴获到的棉衣等御寒物资,这才保证大部汉人在历经两个月的大迁移中存活下来。 ......... 出征那ri天气不错,除了冷之外,倒也没什么风。莽古尔泰特意找辽阳城的老旗人问过,数ri之内当不会有雪落下,这个消息让大勇心安不少,传令后续赶到辽阳的两个炮兵千户,补充粮草后休整一ri后便即刻北上与主力会合,沿途不得耽搁。 北上明军连同莽古尔泰部近一万人,从辽阳出发起便是旌旗招展,连绵十余里地,声势浩大,让辽阳城的旗人十分咋舌。大勇对外号称此次北征大军有十万雄师,除了九边jing兵更有天子亲军,誓捣黄龙,收复沈阳。 渡海以来的连战连捷让明军上下士气都高昂到极点,恨不得一夜之间就能出现在沈阳城前,然后一鼓作气打下这座金人的都城。受明军士气感染,莽古尔泰部下那1600旗兵也都摩拳擦掌要为大贝勒一报大仇。 士气高昂,大勇乐于见到,莽古尔泰也是高兴,沈阳不过一座空城,他不信代善能守得住,为了赶在洪太回师之前一举攻占沈阳,莽古尔泰主动提出加快行军速度,并由他亲领所部先行出发,明军只要随后赶上就行。 这个要求,大勇自然答应下来,他不怕莽古尔泰会一跑不复还,更不信莽古尔泰还会反戈倒投沈阳,笑话,你连辽阳城都献了,这会还有什么后路吗! 大勇正要答应莽古尔泰率部先走,前面却传来旗兵们的sao动,莽古尔泰见了不由皱眉,派了两个摆牙喇去看看前面发生何事,很快,摆牙喇便来报,说是前面的河滩边发现数以千计的旗人尸体,看模样似乎是从辽阳北返沈阳的旗人。 ........... 求红票,求订阅,可爱的读者们,求你们支持骨头。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第四百一十四章 嫁祸他人 此处河滩乃太子河一条分流处,不远十里有一处原明军的驿站,当地人称为虎皮驿。努尔哈赤屠杀辽东汉人以前,因这太子河灌溉,虎皮驿周围可是一片良田,现在却是荒芜一片。 不知是不是当年死在这太子河边的汉人太多,老天爷也发起怒来,使得太子河隔三岔五就要发一次水,将原先的良田淹成荒地,人畜不居。现如今,这河滩上到处都是芦苇枯草,只偶有几只没有渡冬的飞鸟如惊鸿一瞥飞向空中,若是看得仔细,依稀能见到那芦苇荡中竟然还有几只鸟窝。 莽古尔泰赶到后便看到一片惨状,河滩上倒伏着无数的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死状凄惨无比,河面上也飘浮着数百具尸体,看情形是走投无路之下跳河逃生不成反被淹死的。早有旗兵搜捡过,没有发现一个活口,就是连包袱中的婴童都被活活踏死,端得是心狠手辣,凶残至极。 莽古尔泰铁青着脸,什么话也没有说,视线中,河中间一具妇人的尸体仍保留着死前的挣扎样,她一只手抱着一根木头,一只手却死死抓住一个装满什么东西的袋子。从她临死前的模样可以看出,她并非是被淹死的,而是被冷入寒肌的河水活活冻死,因为她的脸上都结满了冰茬子。 河滩上的旗人大半都是被砍杀而死,一小半人则是被什么利物重击而死,那利物显然十分厉害,直将那尸体的脑袋都砸了开花,有些没有开花的也硬生生的凹了一大块下去,好端端的头颅成了个四不象的器物,五官的模样也走了形,看得叫人作呕。 死在河滩上的这些人都是从辽阳城北归的旗人,他们和莽古尔泰的部下一样大多都属镶蓝旗,可以说死的每一个人都能和莽古尔泰的旗兵扯上关系,一些更是血脉至亲,有发现自己至亲尸体的旗兵当场就惨叫起来,嚎啕大哭,痛不欲生。一时间,河滩上响起无数的哭叫声,声嘶力竭,让人听着好不心伤。 可不远处的明军却好像一群铁石心肠之人,旗兵们的哀嚎听在耳中视若未听见,对那些尸体的惨状也恍若未见,只立在马上冷冷望着他们的“盟军”在那痛苦惨叫。人群中,还有几个明军对着那些旗人尸体指指点点,脸上满是笑容,有细心的旗兵只要稍加注意,便会发现那些明军手中的三眼铳上似乎沾了些血肉。 “什么人干的,什么人干的!” 莽古尔泰脸色十分阴沉,两颊不断抽动,看得出,他在竭力抑制自己心中的怒火。亲眼目睹自己的族人死于非命,而且死状如此凄惨,换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阿玛,这些人是被骑兵堵在河滩上的。”额必伦小声提醒他的阿玛,眼光余光却是向着明军的队伍看去,神情明显有警惕之色。 “你是说....” 额必伦虽没有把话说明,但莽古尔泰如何听不出他想说什么,如果凶手真是明军,那岂不是说施大勇欺骗了他?如果施大勇一直在欺骗他,那自己岂不是?... 就在莽尔泰脸上阴晴不定,一肚子疑惑加心惊时,施大勇却带着亲卫们打马奔了过来,粗粗扫视了一眼河滩后,大勇将马鞭朝那些尸体一指,丝毫没有顾忌说道:“本帅想此刻大贝勒定是以为这些人是我部下所杀吗吧?” 莽古尔泰再是怀疑,也没有想到施大勇竟然直接把话挑明,微一发怔,本能就否认道:“我并无此意,将军切莫多想。” “本帅自到辽阳,便牢牢遵守双方所定条约,既然已经答应大贝勒放这些人一条生路,本帅便不会食言,所以大贝勒但可放心,这些人的死绝不是我明军所为。”说到这,大勇顿了一下,又反问道:“其实本帅若是坚持要杀这些人,只怕大贝勒最终也会答应下来,既然如此,本帅何以要做食言小人,背地里做这偷偷摸摸的事呢?” 莽古尔泰一时无言,不知如何回答大勇。见他沉默不语,大勇提醒道:“其实这些人被何人所杀,大贝勒应该能猜出,只是陡见这惨景,又身在局中这才没有想到而已。” “难道将军知道这些人是被何人所杀?” 额必伦不太相信施大勇,他本能的认为这些旗人之死和他脱不了关系,毕竟此地虽离辽阳有一日路程,但离沈阳却更有三日路程,从距离上看,唯有明军能够快马赶上这些旗人,并将他们杀害。 莽古尔泰也存了和儿子一样的心思,但听施大勇说得奇怪,一时又开始乱想起来。 大勇原以为他会按照自己的提醒去想,没想莽古尔泰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只得亲自出马,直接说道:“本帅以为这些人的死和沈阳方面脱不了干系,不知大贝勒是否相信。” “沈阳?”莽古尔泰一呆,怎么和沈阳扯上关系了?脸上狐疑不定,额必伦也是困惑,父子二人就这样怔怔的望着大勇。 朽木不可雕也!大勇暗骂一声,一脸正色问道:“大贝勒想想,这些辽阳旗人回到沈阳后,对大贝勒是利多还是弊多?” “这....” “大贝勒突然反出沈阳,想必沈阳城内有很多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我若是代善,定会严密封锁有关大贝勒的一切消息,也绝不会让人知道大贝勒已经和我大明合作,因此这些人是绝对不能回到沈阳的,否则他们必然泄漏大贝勒归明一事,也会带去辽阳失守的消息,如此一来,沈阳城还不炸了窝,人心不安,他代善拿什么守城?” “况且这些人回到沈阳后,定然还要宣扬大贝勒仁德,他们要是宣扬大贝勒仁德,代善如何自处?是任由他们逢人便说是大贝勒好,还是不让他们说得好?须知人言可畏,倘若沈阳城中人人都说大贝勒好,说大贝勒归明是无奈,那等大贝勒到了城外时,这城中又有多少人肯与大贝勒为敌呢?又会不会有人同情大贝勒而偷偷打开城门放大贝勒进城呢?” 一连串的反问后,大勇扔出最重要的一句来,“若换大贝勒是代善,是放这些旗人回沈阳还是杀了他们以绝后患得好?” 莽古尔泰父子久久无语,许久,莽古尔泰抬起脑袋,恨恨的望着沈阳城,骂道:“代善,你好歹毒,我与你誓不两立!” 额必伦也是想明白了,不错,换作是他也不会让这些旗人回到沈阳去,只有杀了他们才能稳住沈阳城,才能阻止沈阳城内有人内应我父子! “恐到时大贝勒念在手足同胞情份,下不了这狠心啊。”成功祸水东引后,大勇继续激莽古尔泰。 “将军放心,我与代善之间已没有什么兄弟情份,当日他要抓我之时便再也没有将我当兄弟看待,我更是与他有杀妻杀子之仇,如何会轻饶了他!” “誓杀代善为我额娘报仇!”想到额娘的死,额必伦的眼瞬间变得通红。(去读读)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第四百一十一章 出征沈阳 皇帝为什么不信任自己的臣子?因为臣子实在是太强势了,强势的连皇帝对他们都无可奈何。 莽古尔泰早年随汗父努尔哈赤起兵时就听其父说过,明国那位万历天子其实很可怜,可怜到根本指挥不动他的臣子,甚至于自己要立哪个儿子为储君都不行。为了维持国家的运转而不加重农民的负担,万历皇帝决定征收商税和矿税,可是让他万万想不到的,竟然没有臣子执行他的旨意,反而收到无数反对的奏疏,无奈之下他只有派出自己的家奴——宫里的太监去各地征税,顶着那帮文官的谩骂才算是保证了国家的正常运转,也承担起三场大征所需的无数钱粮。 朝臣为什么不肯执行万历的旨意,对皇帝的旨意yin奉阳为甚至辱骂不休呢,只因为万历征税的对象便是他们自己或是与他们息息相关的士绅家族。肉割在他们身上,他们如何不痛,又如何肯甘心被割,他们却是从未想过,他们的肉是从何处来,又寄生在何处,若没了宿主,他们这帮寄生虫又如何能活。 结果万历死后,继位的泰昌没有主见,如同傀儡,被朝臣们中与江南大地主、大商人息息相关的东林党人牢牢控制住,做了不到一月的皇帝就一命呜呼。在这短暂的一月时间内,反攻倒算的东林党人在万历尸骨未寒的情形下就将他生前所有利国利民的措施全部废除掉,他们将商税降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将各地征收矿税的太监全部赶回了京师,甚至于连边军的钱粮都被他们减了一半。与此相反的是,大明的农民们遭了大殃,万历在时农民负担轻薄,ri子皆为小康,万历死后,他们瞬间从小康掉入到温饱,最后,在天灾他妈的双重加压下,温饱不可避免的堕入赤贫和生死一线之间。 继任的天启皇帝年少,在当朝的起初两年内,他一直被所谓“众正盈朝”的朝堂所蒙弊,等到他发现每ri朝会站在他眼前的这帮臣子只会不断的的争吵党同伐异,不断的要求他减免商人和大地主们的税收,而国事却每况俞下,国库空得连老鼠都不见一只,他才幡然醒悟,为了挽救大明江山,他也毅然学着他爷爷万历一样重用起太监来“与民争利”,尤其是对魏忠贤的无比信任重用,在魏的强力打击下,东林党的势力才从朝中为之一空,朝廷的旨意才能在地方得以执行,该收上来的税才再次收上来,如此才算将大明岌岌可危的国势重又拉了回来。 也正是天启年间,金军在关外的战事陷入不顺,攻明战事多遭败绩,部众损失严重,当年莽古尔泰可不是一次听父汗在那大发牢騒,说明国那木匠皇帝比他老子强得太多,也不比他爷爷差,若他再多坐几年皇帝,八旗恐怕就要回到起点,重新在白山黑水做野人了。 天幸,那木匠皇帝没活太久,等到他弟弟崇祯登基后,明国的朝堂又翻了过来,那些被明由魏忠贤,暗则是天启打压流放的东林党人再次跻身朝堂,他们带来的新政没有让大明国泰民安,兵强马壮,而是国库不断告急,农民不断起义,边事也是益发威急,也正是那一年,洪太领着八旗大军挥师杀入关内,直杀得明国上下胆战心惊。 莽古尔泰是恨洪太,但他更妒忌洪太,因为洪太确是有才能,也很有眼光,他一眼就看出明国的最大软肋,那就是明国人心不齐,朝廷只会勾心斗角,官员们除了向农民加税就什么也不会做了,弄得是宇内民怨沸腾,百姓纷纷揭杆而起,这样的明国,有何好怕的! 为了显示自己与哥哥的不同,明国的那个年轻天子自登基始就大力裁撤宫里的太监,也将他能控制朝臣的机关东厂和锦衣卫裁了一大半,导致除了能每ri知道京师的菜价外,他这做天子的就再也不知道皇宫外的任何事,这样的结果自然是耳目不通,信息不灵,被人欺骗自然是再所难免。他哥哥派往各地的监军太监、镇守太监也一律被他勒令返回,而这些太监所遗留的空缺则全部由文官充任。如此举动自然是搏得朝野上下一致赞扬,赞他有“尧舜之风”,磕头之余大喊大明中兴有望了。 如今,这被臣子们赞为大明中兴之君的年轻人竟也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再信任他那帮堪为国之蛀虫的大臣们了吗,他也要学着他爷爷和哥哥开始重用自己的家奴来替他执行臣子们根本不会做的事了吗? 也是,明国那帮文官真是一帮废物,指着这帮人能够打败洪太简直是痴人说梦。明国的皇帝早就应该重用他信得过的人了,当年他哥哥不就是每战必派监军太监吗,自己随洪太攻打宁锦时可就亲眼看到城头上有面目无须的太监挥着宝剑奋勇死战的。反观那些个文官,无一例外都躲在后面念佛保佑,何来勇气敢在城头亲临箭矢炮火的。 明国的皇帝定然是知道文官们的无能这才改派太监监军的,嗯,是这样,断然不错,明国天子脑袋没有坏,他还是知道谁是能听话的人,谁不是能听话的人,谁是只为自己考虑的人,谁是为他这天子考虑的人。这不,明军一改以前的颓势,横扫辽南连战连捷不正是反证了那帮文官无能,他这天子英明嘛。 任用自己的亲信领军,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命令得到最大程度的贯彻,便是莽古尔泰的正蓝旗,上至甲喇额真,下至壮达护旗都是由他亲信的奴才充任,现在明国天子派他的奴才太监监军出征,莽古尔泰想不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想不到有什么不可以的地方。 大勇原先担心莽古尔泰不信,还准备多费两句口舌,编造一下大明皇帝对关外战事极度不满意这才亲自指挥此战等理由出来,虽说勉强,但听上去也像那么回事,但他很快就发现犯不着多此一举,因为莽古尔泰信了。但随后莽古尔泰的要求却让大勇再次头疼起来,他竟然要求见赵全。 这个要求....大勇无法答应,因为这位代表皇帝的钦差正被他软禁在双岛呢。 东扯西扯一通后,大勇说赵公公奉天子监军,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此刻正坐镇后方统筹大军无法赶来辽阳,而明军现在当务之急是拿下沈阳,所以这个节骨眼上实在是无法满足莽古尔泰的要求,但仍是答应送图鲁什往后方拜见赵全,并由赵公公加盖监军太监之印以示大明对《鞍山条约》重视。至于赵全赵公公会不会配合,就不是大勇需要考虑的了。 这一番说辞光明正大,情有可原,莽古尔泰就是有不满也只能接受,虽说亲自去见赵公公能加大他归明的影响,更可以通过这位皇帝身边的近侍和皇帝直接说上话,若是能够通过重礼贿得这位赵公公完全站在他的角度说话,那就更好不过。但施大勇说得也不错,眼下明军最重要的大事是拿下沈阳,因此他也不能cao之过急,一座辽阳城外再加一座沈阳城,也是加大了他莽古尔泰投明的砝码。再说留给明军的时间已经不多,但留给他莽古尔泰的时间又何尝多了。要是不趁着还没下雪,洪太又在归途这个空档拿下沈阳,以后怕是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当下,莽古尔泰郑重其事的将已盖印的《鞍山条约》收好,然后转交给图鲁什,命他立即准备重礼前去拜见监军太监赵全。大勇也将条约收好,然后便直接告诉莽古尔泰,他准备明ri就挥师北上沈阳,在这之前,还请莽古尔泰能够提供明军北上所需的钱粮辎重。 这个要求在莽古尔泰意料之中,也是他应尽的义务,自然是无条件答应。辽阳城是南北交通要地,这些年商税收入极其可观,今年运送沈阳的钱粮又还没有全部起运,所以积蓄很是可观,拨出一部分来供应明军北上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至于剩下的钱粮物资如何安排,大勇没有询问,莽古尔泰自然也不会多嘴。反正《鞍山条约》说得明白,辽阳城的钱粮可由他莽古尔泰自行处置,施大勇不提,余下的自然就全是他莽古尔泰的了。 大勇要莽古尔泰立即征发辽阳城的旗丁青壮随同大军一同出征,并且询问了莽古尔泰能征调多少旗丁。莽古尔泰事前已和崔达他们统计过,辽阳城内除了那些不愿归明的旗人外,他们一共能征调1600名旗丁青壮出来,这中间只有属镶蓝旗的600披甲兵,其余都是临时征发的无披甲兵。 为了减少部下的不必要损失,莽古尔泰提出由明军提供1000幅棉甲,这个要求大勇在想了一会后同意,但只答应给500幅棉甲,理由是大军辎重尚在鞍山,军中一下拿不出这么多棉甲来。至于马匹倒不用大勇费心,辽阳城的马匹数量还是不少的,这些大勇都记在心中,盘算等回师后是不是可以再次扩充骑兵。 施大勇能够给他500幅棉甲很是不错了,别看八旗这几年ri子过得滋润,但偏在棉甲这方面十分的短缺,以前每次战后各旗都要派人在战场上回收尸体身上的甲具的,不论敌我双方,可见棉甲对金军有多么重要,就是现在,各旗也有很多不披甲的旗丁随军征战,若是能抢到披甲,那就是披甲战兵一员,仅次于各旗旗主亲兵摆牙喇的存在。 莽古尔泰也不是不懂事的人,眼下双方合作要去攻打沈阳,自然不会小家子气,为这500幅棉甲和明军发生什么不快,当下也没有二话,命令额必伦和催达等人立即去征组旗丁,准备明ri随明军出发。 莽古尔泰要率部随大军攻打沈阳,这辽阳城的防务自然就由明军接管了,根据《鞍山条约》规定,大勇允许辽阳城内愿意随莽古尔泰归民的旗人迁往辽南,大明可将辽南任意一城暂拨给莽古尔泰驻守。等到莽古尔泰觐见过大明天子之后再由朝廷决定他们的驻守之地。 莽古尔泰对这任意一城的选择没有出大勇意外,他选的是金州,在他说出地点前,大勇曾点出可将沈阳或者辽阳交还给莽古尔泰,但不管是莽古尔泰还是他的部下们,都不约而同的拒绝了这两座城。 他们心中如何想,大勇也能猜出,无非是知道明军就是拿下沈阳也不可能固守住,毕竟明军此次来犯虽是声势浩大,但却从来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更没有和八旗主力交战过,完全就是一场偷袭式的战争。明军急不可耐要打下沈阳更多的是政治意义,而非军事意义。莽古尔泰认定明军拿下沈阳后只会将沈阳付之一炬,然后火速撤退至辽南,绝不会真傻到要长久驻守。若明军真这样做了,洪太回师的八旗主力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他们撕碎,就算他们有沈阳坚城依靠,在断绝粮道和援军的情况下,下场就和困守大凌河城的祖大寿一样凄惨。 八旗野战无敌的这一神话,至今仍还没有被任何一支军队打破。去年的锦州之战完全是一场拿己方之短去碰己方之长的战斗,并不能代表八旗军的真实战力。莽古尔泰好不容易从沈阳逃出xing命来,又怎肯将xing命寄存在一座注定守不住的孤城里。 莽古尔泰坚持要金州,大勇自然也不会反对,当下笑着答应下来,要莽古尔泰立即安排部众南迁,他则要准备北上事宜。 出征前,莽古尔泰提出要由施大勇杀白马盟誓,大勇不加思索应了,盟誓之后,点起兵马便向沈阳进发。莽古尔泰和他新收纳的1600旗兵走在大军的最前面,打出的旗帜赫然也是“金”,只不过颜se却是他的本旗正蓝旗se。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第四百一十二章 辽阳迁移 辽阳城的汉人不少,人数比旗人多得多,有近四万多人生活在城中,其中一大半被旗人充为阿哈奴才,并没有明军降卒出身,也没有从关内掳来的汉人,而是辽东本生本长的汉民。(※..※-)其中原辽阳城汉民占了一半,另外一些则是各地相继迁移过来的汉民。这些汉民除了极少数在旗人府上充奴外,大部分都是在辽阳周围的旗庄堡子种地,这便使得辽阳城的粮食产量位居辽南之首,金军每次大举出征前,从辽阳城调粮是必演一幕。 济尔哈朗为人也不甚残暴,对旗下汉民还算照顾,故而辽阳城的汉民ri子过得也算不错,有不少汉人在为主子服务了十多年后被抬举入汉军旗,对金国的认同也比其他地方要强得多,若不是明军不许汉人北上,怕那北逃的队伍人数要多上一大批来。 另外,和其他地方不同,辽阳城还有相当数量的汉人从事着商贸生意,城中的商铺开了不少,但无一例外,每家商号的背后都站着八旗的一个权贵。 这些商号存在的最大意义便是为金人赚取足够的钱粮及取得他们所需要的战略物资,除此之外,也经营着一些旗人所需的生活必备品乃至一些奢侈品。货物种类五花八门,甚至还有江南的货物,让人有种以为此地非敌境而是大明境内的错觉。 这些个商人是如何和大明商人联系,又通过何种方式将大明严禁的盐铁军备等物资运到金国,大勇没有兴趣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些人按照“九品汉jian制”的规定都是属七品的汉jian,不仅要抄家,直系血亲中的男丁更是要被斩断一臂。 保守估计,这等忘祖背宗的商人加上那些为旗人效命的汉军旗军官、笔贴式、庄头、文书等等足有一千之数,再算上和他们的家属,屠刀一旦挥下,至少要有五千人头落地。 对这些个败类,大勇是很想立即清洗掉的,但他没有立即痛下杀手,因为在没有夺取沈阳前,他需要一个稳定的辽阳,况且按《鞍山条约》规定,明军不能在辽阳城内进行屠杀,所以大勇就是再想将那些汉人败类杀掉,也不能不暂时咽下这口恶气。 因《鞍山条约》,辽阳城中不论旗人还是汉人,只要是愿意跟随莽古尔泰的,明军都不得干涉他们,所以在没有拿下沈阳前,大勇老实的执行条约,给自己树立了一个重诺守信的形象。至于拿下沈阳后,这些人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大抵参见宋庆在盖州所为便可一目了然了。 不是不想杀,而是暂时腾不出手来而已。 为了安抚这数万汉人,明军甚至没有将那些商人的货物充公,只是让他们尽快收拾好,随愿意跟随莽古尔泰的旗人往金州迁移。辽阳守将步兵左营千户宋金刚对迁移令执行得很积极也很彻底,大军刚刚出发,他就着手开始迁移了。为了迁移能够顺利,莽古尔泰也留下崔达配合宋金刚,现在不管是旗人还是汉人,只要是愿意跟随自己的,都是将来东山再起的力量,故而对这几万汉人是否能及时迁到金州,莽古尔泰比施大勇要着急得多。 并不是每个汉人都甘愿继续充当金人的奴隶的,在迁移令下发后,有不少汉人便要求自愿归明,直接提出他们不想去金州,而是愿意回大明境内。这个要求,宋金刚暂时不能满足他们,但也没把话说死,只说等到了金州上面自会安排他们。 也有一些汉人不愿离开辽阳,对他们来说,明军也好,金军也好,总是要人种地的,他们不可能只要一座空城,因此留在这里,明军胜也罢,金军胜也好,总是用得着他们的。 一些汉人更是以为他们只要坚持留在辽阳,那么等金军再来时会对他们更加善待。毕竟,那位嗜好屠杀汉人,不拿汉人当人看的老汗已经死了,现在的大金可汗对汉人可好得很。如果他们能够不畏明军逼迫留在辽阳,说不得大金从此就将他们视为真正的大金子民,给他们抬旗了。 这等不切实际的想法在宋金刚才露出一点獠牙的时候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三百多颗人头让这些心向金国的汉民意识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明军可不是什么讲究仁义之道的王师,而是一支杀人杀出xing子的凶神恶煞。在脑袋落地的那刻,他们才想到先前在城中广为传播的有关明军吃人的传说。 愚蠢的汉人找死,崔达自然不会为他们出头,对这些心向洪太的汉人,崔达也是巴不得他们统统死光,为此,他还特意派人协助宋金刚,为的就是能让盟军对他们高看一眼。 屠刀的效果实在是太好,很快,整个辽阳城便都动了起来,大车小车开始往南边奔去。迁移令来得快,各项准备都没有到位,一路上冻饿死不少人,好在鞍山和复州、盖州方面的明军很快做出反应,沿途设置了不少粮食供应点,也尽可能的提供缴获到的棉衣等御寒物资,这才保证大部汉人在历经两个月的大迁移中存活下来。 ......... 出征那ri天气不错,除了冷之外,倒也没什么风。莽古尔泰特意找辽阳城的老旗人问过,数ri之内当不会有雪落下,这个消息让大勇心安不少,传令后续赶到辽阳的两个炮兵千户,补充粮草后休整一ri后便即刻北上与主力会合,沿途不得耽搁。 北上明军连同莽古尔泰部近一万人,从辽阳出发起便是旌旗招展,连绵十余里地,声势浩大,让辽阳城的旗人十分咋舌。大勇对外号称此次北征大军有十万雄师,除了九边jing兵更有天子亲军,誓捣黄龙,收复沈阳。 渡海以来的连战连捷让明军上下士气都高昂到极点,恨不得一夜之间就能出现在沈阳城前,然后一鼓作气打下这座金人的都城。受明军士气感染,莽古尔泰部下那1600旗兵也都摩拳擦掌要为大贝勒一报大仇。 士气高昂,大勇乐于见到,莽古尔泰也是高兴,沈阳不过一座空城,他不信代善能守得住,为了赶在洪太回师之前一举攻占沈阳,莽古尔泰主动提出加快行军速度,并由他亲领所部先行出发,明军只要随后赶上就行。 这个要求,大勇自然答应下来,他不怕莽古尔泰会一跑不复还,更不信莽古尔泰还会反戈倒投沈阳,笑话,你连辽阳城都献了,这会还有什么后路吗! 大勇正要答应莽古尔泰率部先走,前面却传来旗兵们的sao动,莽古尔泰见了不由皱眉,派了两个摆牙喇去看看前面发生何事,很快,摆牙喇便来报,说是前面的河滩边发现数以千计的旗人尸体,看模样似乎是从辽阳北返沈阳的旗人。 ........... 求红票,求订阅,可爱的读者们,求你们支持骨头。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第四百一十三章 嫁祸他人 此处河滩乃太子河一条分流处,不远十里有一处原明军的驿站,当地人称为虎皮驿。努尔哈赤屠杀辽东汉人以前,因这太子河灌溉,虎皮驿周围可是一片良田,现在却是荒芜一片。 不知是不是当年死在这太子河边的汉人太多,老天爷也发起怒来,使得太子河隔三岔五就要发一次水,将原先的良田淹成荒地,人畜不居。现如今,这河滩上到处都是芦苇枯草,只偶有几只没有渡冬的飞鸟如惊鸿一瞥飞向空中,若是看得仔细,依稀能见到那芦苇荡中竟然还有几只鸟窝。 莽古尔泰赶到后便看到一片惨状,河滩上倒伏着无数的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死状凄惨无比,河面上也飘浮着数百具尸体,看情形是走投无路之下跳河逃生不成反被淹死的。早有旗兵搜捡过,没有发现一个活口,就是连包袱中的婴童都被活活踏死,端得是心狠手辣,凶残至极。 莽古尔泰铁青着脸,什么话也没有说,视线中,河中间一具妇人的尸体仍保留着死前的挣扎样,她一只手抱着一根木头,一只手却死死抓住一个装满什么东西的袋子。从她临死前的模样可以看出,她并非是被淹死的,而是被冷入寒肌的河水活活冻死,因为她的脸上都结满了冰茬子。 河滩上的旗人大半都是被砍杀而死,一小半人则是被什么利物重击而死,那利物显然十分厉害,直将那尸体的脑袋都砸了开花,有些没有开花的也硬生生的凹了一大块下去,好端端的头颅成了个四不象的器物,五官的模样也走了形,看得叫人作呕。 死在河滩上的这些人都是从辽阳城北归的旗人,他们和莽古尔泰的部下一样大多都属镶蓝旗,可以说死的每一个人都能和莽古尔泰的旗兵扯上关系,一些更是血脉至亲,有发现自己至亲尸体的旗兵当场就惨叫起来,嚎啕大哭,痛不yu生。一时间,河滩上响起无数的哭叫声,声嘶力竭,让人听着好不心伤。 可不远处的明军却好像一群铁石心肠之人,旗兵们的哀嚎听在耳中视若未听见,对那些尸体的惨状也恍若未见,只立在马上冷冷望着他们的“盟军”在那痛苦惨叫。人群中,还有几个明军对着那些旗人尸体指指点点,脸上满是笑容,有细心的旗兵只要稍加注意,便会发现那些明军手中的三眼铳上似乎沾了些血肉。 “什么人干的,什么人干的!” 莽古尔泰脸se十分yin沉,两颊不断抽动,看得出,他在竭力抑制自己心中的怒火。亲眼目睹自己的族人死于非命,而且死状如此凄惨,换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阿玛,这些人是被骑兵堵在河滩上的。”额必伦小声提醒他的阿玛,眼光余光却是向着明军的队伍看去,神情明显有jing惕之se。 “你是说....” 额必伦虽没有把话说明,但莽古尔泰如何听不出他想说什么,如果凶手真是明军,那岂不是说施大勇欺骗了他?如果施大勇一直在欺骗他,那自己岂不是?... 就在莽尔泰脸上yin晴不定,一肚子疑惑加心惊时,施大勇却带着亲卫们打马奔了过来,粗粗扫视了一眼河滩后,大勇将马鞭朝那些尸体一指,丝毫没有顾忌说道:“本帅想此刻大贝勒定是以为这些人是我部下所杀吗?” 莽古尔泰再是怀疑,也没有想到施大勇竟然直接把话挑明,微一发怔,本能就否认道:“我并无此意,将军切莫多想。” “本帅自到辽阳,便牢牢遵守双方所定条约,既然已经答应大贝勒放这些人一条生路,本帅便不会食言,所以大贝勒但可放心,这些人的死绝不是我明军所为。”说到这,大勇顿了一下,又反问道:“其实本帅若是坚持要杀这些人,只怕大贝勒最终也会答应下来,既然如此,本帅何以要做食言小人,背地里做这偷偷摸摸的事呢?” 莽古尔泰一时无言,不知如何回答大勇。见他沉默不语,大勇提醒道:“其实这些人被何人所杀,大贝勒应该能猜出,只是陡见这惨景,又身在局中这才没有想到而已。” “难道将军知道这些人是被何人所杀?” 额必伦不太相信施大勇,他本能的认为这些旗人之死和他脱不了关系,毕竟此地虽离辽阳有一ri路程,但离沈阳却更有三ri路程,从距离上看,唯有明军能够快马赶上这些旗人,并将他们杀害。 莽古尔泰也存了和儿子一样的心思,但听施大勇说得奇怪,一时又开始乱想起来。 大勇原以为他会按照自己的提醒去想,没想莽古尔泰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只得亲自出马,直接说道:“本帅以为这些人的死和沈阳方面脱不了干系,不知大贝勒是否相信。” “沈阳?”莽古尔泰一呆,怎么和沈阳扯上关系了?脸上狐疑不定,额必伦也是困惑,父子二人就这样怔怔的望着大勇。 朽木不可雕也!大勇暗骂一声,一脸正se问道:“大贝勒想想,这些辽阳旗人回到沈阳后,对大贝勒是利多还是弊多?” “这....” “大贝勒突然反出沈阳,想必沈阳城内有很多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我若是代善,定会严密封锁有关大贝勒的一切消息,也绝不会让人知道大贝勒已经和我大明合作,因此这些人是绝对不能回到沈阳的,否则他们必然泄漏大贝勒归明一事,也会带去辽阳失守的消息,如此一来,沈阳城还不炸了窝,人心不安,他代善拿什么守城?” “况且这些人回到沈阳后,定然还要宣扬大贝勒仁德,他们要是宣扬大贝勒仁德,代善如何自处?是任由他们逢人便说是大贝勒好,还是不让他们说得好?须知人言可畏,倘若沈阳城中人人都说大贝勒好,说大贝勒归明是无奈,那等大贝勒到了城外时,这城中又有多少人肯与大贝勒为敌呢?又会不会有人同情大贝勒而偷偷打开城门放大贝勒进城呢?” 一连串的反问后,大勇扔出最重要的一句来,“若换大贝勒是代善,是放这些旗人回沈阳还是杀了他们以绝后患得好?” 莽古尔泰父子久久无语,许久,莽古尔泰抬起脑袋,恨恨的望着沈阳城,骂道:“代善,你好歹毒,我与你誓不两立!” 额必伦也是想明白了,不错,换作是他也不会让这些旗人回到沈阳去,只有杀了他们才能稳住沈阳城,才能阻止沈阳城内有人内应我父子! “恐到时大贝勒念在手足同胞情份,下不了这狠心啊。”成功祸水东引后,大勇继续激莽古尔泰。 “将军放心,我与代善之间已没有什么兄弟情份,当ri他要抓我之时便再也没有将我当兄弟看待,我更是与他有杀妻杀子之仇,如何会轻饶了他!” “誓杀代善为我额娘报仇!”想到额娘的死,额必伦的眼瞬间变得通红。(去读读)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第四百一十四章 沈阳之战(一) 读者们,你们的红票、月票在哪里,让大勇将沈阳城变成修罗地狱。 ........... 很快,每一个旗兵都知道了这些死在河滩上的旗人是被何人所杀,在莽古尔泰父子义愤填膺的咒骂中,旗兵们擦干眼泪,掩埋好亲人后,带着可以吞噬一切的仇恨向沈阳纵马杀去。这一回,他们的士气比之嗷嗷叫唤的明军更加激昂,若不是时间来不及,大勇甚至都想给这些旗兵们人人赶制一身白衣,如此才显得应景些――死了亲人就得带孝不是。 虽然对自己善于将不利因素转换成有利因素的本事感到自得,但大勇还是忍不住骂了曹变蛟几句,气得曹变蛟转头把彭四海一顿好揍,你他娘的,光顾着杀人痛快了,你好歹也把那些旗人的财货给顺走啊,这下可好,尽落那些旗兵口袋里了,真他娘的替人作嫁衣白忙活了。娘的,两千多有钱的旗人啊,两千多啊,就***被你这样糟蹋了... 沿着太子河一直向东北走到顶就是布达里岗,布达里岗再往北走上数十里可就是金人的老窝赫图阿拉了。若是时间来得及,兵力又足够,大勇倒是很希望来个千里大转进,先端掉金人的老窝,再南下经抚顺直逼沈阳,尔后大摇大摆的从辽阳回返。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可以尽可能多的宰杀金人的老弱妇孺,尽可能多的摧毁金人的据点堡垒,尽可能多的解救一些为奴的汉人。要是焦土之策执行得到位,届时洪太除了手下那支八旗主力外,就再也没有什么子民了。失去了部众奴隶供养,八旗再厉害也不过是强驽之末,蹦达不了几天。这世上可从没有无源之水能够积聚成大江大海,进而泛滥成灾的。 可惜时间来不及,大勇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因此只能老老实实的沿着太子河往浑河方向进发,接着再顺着浑河逆流而上沈阳。这条路线也是当年浑河之战明军所采取的进军路线。 沿途,除了金军的两队探马外,再也没有碰到大活人,昔ri明明是旗人聚集的村屯也是人去屋空,粮食不见一粒。显然,金军已经知道明军北上,并且采取了应对措施,大勇认为沿途所见的情形就是传说中的“坚壁清野”。这让大勇很是自豪,多少年了,以前只有大明对金人坚壁清野,今ri,金人也终于对大明军队采取了这“损人不利己”的战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蒋万里提议既然金人搞坚壁清野,那咱们索xing帮他们一把,将沿途的村屯堡子全部焚毁,省得将来还被金人所用。这个提议大好,大勇立即允许,但却不是现在烧,而是撤军时再烧。眼下留着这些村屯堡子还有用处,将来撤退时可以暂时在其中休整,也可以设立军情驿站,屯积粮食用。现在就这么一把火烧了,对金人ri后恢复固然是棘手,但对明军也是大麻烦。 从辽阳出发的两个炮兵千户也到达了太子河,另外正奉命在辽南各地捕杀旗人的彭大锤也率领所部两千轻骑正急速向沈阳赶来。远在盖州的步军右营在宋庆的带领下也完成了集结,准备在盖州构建防线,以接应北上大军回撤。 金州的辎重营除了加快移民速度外,也在组织青壮训练,以备不时之需。南关送来急报,皮岛的东江军在总兵官黄龙的带领下正在攻打旅顺,如果不出意外,当在月底之前拿下旅顺,届时,锦州军就多了一处可以撤退的港口。 后方的安定和好消息让大勇夺取沈阳的信心更多了一分,唯一让他揪了一下心的是天空突然飘下几片雪花,虽说很快就停了,但这却让大勇凭空生了yin影,着急尽快解决沈阳,然后火速撤退,离着沈阳城越远越好。 ........... 三天后,先行一步的莽古尔泰派人送来军情,他已抵近沈阳外围,城中金军并没有派兵来攻,而是坚守城门。 莽古尔泰透露他赶到沈阳后,曾yu奇袭入城,但因守军早有防备失败,损失了几十名旗兵后退到了现在的扎营地――当年明军浑河大战旧址,浑河南岸的二道岗子。 据莽古尔泰信中说,他退到南岸后,城中的代善曾派人来和他联络,说只要莽古尔泰打消归明念头,并且立即掉头与明军厮杀,他就保证洪太回来后不会追究他yin谋弑君及叛逃归明之事,甚至还可以同其他贝勒联名保举莽古尔泰再当议政大贝勒。 这些个鬼话莽古尔泰当然不会相信,他又不是傻子,怎会将在自己手中的刀反交给别人呢。狗屁的议政大贝勒,是个人都知道洪太回来后肯定要登基称帝,到时就是代善这个大贝勒都没得当,哪里可能还有他莽古尔泰的事。 弑君和叛逃是什么罪,这罪有商量余地吗?莽古尔泰就是用屁股也能想到答案,更何况他唯一的儿子额必伦还在明军手中,明面上是方便联络,暗地里谁不知道这是人质的意思。只要他莽古尔泰稍有异动,哪怕仅是做出一些象征xing的举动,他就将断子绝孙。 询问了使者一些沈阳城的情况后,大勇召集诸将军议,会上排除了劝降和奇袭的任何可能,一致同意等炮兵到达后强攻。 会上,施大勇命令曹变蛟率领狼骑军向沈阳西南方向运动,除了戒备可能回来的洪太主力,还要戒备广宁、义州方向有可能来援的金军动向。又命正在赶来的彭大锤部向沈阳东北方向运动,防止抚顺、铁岭、赫图阿拉等地的金军增援沈阳。 两部骑兵得到的命令是只有等到浑河明军主力发起进攻时,他们才可以向沈阳靠拢,在此之前,哪怕锦州军攻城失败,他们也不能擅离。这个安排是是大勇除了确保攻沈之战没有意外,也是为了确保明军元气,不致在沈阳城下损失太多的兵马。 有莽古尔泰部1600骑兵,再加上自己的亲兵营,大勇倒不担心沈阳城里的金军会主动出城野战,毕竟吴赫寅及莽古尔泰都肯定沈阳城内并没有太多的战兵,代善拼死也只能凑出不足一千的披甲战兵来,其他只能是不披甲的旗丁,无论兵力还是战斗力都引不起大勇重视。 和洪太八旗主力抗衡,大勇信心不足,也自信胜不了,可要是打不过代善这拼凑出来的几千人,大勇还不如自己拿刀抹脖子,省得丢人现眼。南征北战以来,锦州军的战斗力已经较登州改编时有了很大提高,尤其是横扫辽南的战事更是让全军士气高昂,再加上强大的火力,这场仗结局肯定是赢,现在就看要死多少人。 天气,才是大勇真正要担心的。 15ri,锦州军抵达浑河南岸,沈阳之战正式打响。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第四百一十五章 沈阳之战(二) 沈阳城始建于明洪武年间,辽东都指挥使司指挥闵忠督建。在努尔哈赤和明军的数年征战中,沈阳明城墙除北门外,几乎全部被毁坏。故而大勇现在所看到的沈阳城是努尔哈赤及洪太二人后建的,整个城池的格局和明时也大不一样,仅城门就多修了四个。分别为东内治门、抚近门;南天佑门、德盛门;西外攘门、怀远门;北地载门、福胜门。 这八座让大勇听着有些别扭的城门名字是近年降金的汉官所献,原先的名字倒是叫人觉着亲近,小东门、大东门、小南门什么的多容易记着啊。 莽古尔泰告诉大勇,这沈阳城又有内外城之分,内城有努尔哈赤时期修建的汗王宫,还有各大小贝勒府、另外,去年刚刚组建的金国六部衙门也在内城。外城则是沈阳旗人和蒙、汉百姓居住所在,杂乱得很,人口却是众多,有近十万之众,但大多都是为奴的汉人阿哈。 汉人阿哈人数虽然众多,但莽古尔泰认为代善就是昏了头也不会征发这些汉人上城助战,他最大的可能就是征发那些大小贝勒府上的留守旗丁,另外还有汗王宫的一百多摆牙喇兵。如果代善征发汉人上城助战,那他就得担心会不会有人和当年大金攻打明国城池一样内乱开城。 收买汉人jian细在城中放火,抢夺城门这把戏当年努尔哈赤玩得不亦乐呼,且屡屡奏效,跟着努尔哈赤征战多年,莽古尔泰耳闻目染,还亲自cao作过几回,所以他坚定的相信代善不会做这蠢事,虽然明军没有收买过城中的汉人,但这些汉人是如何来到这沈阳城的,恐怕代善必须考虑到。这些人当中,能有多少和大金没有血仇的,又有几个看到明军来攻而还甘心继续被金人统治的! 至于代善到底能拼凑多少守军,莽古尔泰给出的数字是三千,这和吴赫寅之前估计的数字有不小的差距。 吴赫寅也在边上告诉大勇,金人定都沈阳后为防有朝一ri明军会打回来,所以不仅将沈阳城修建得格外牢固,历年从明军手中缴获的火炮也大多都摆放在了沈阳城头,大小火炮不下百门。莽古尔泰也在边上表示认同。 猛一听大小火炮百门,着实让大勇吃了一惊,但旋即就不在意起来。 努尔哈赤和洪太无意中帮了大勇一个大忙,他们为了让所谓大金国的都城看起来特别气派,在一个风水师的指点下,在原明沈阳城的基础上增建了四个城门,城内又修八条大街,所谓“八门对八街”。这等格局自然让沈阳城一下变得宽大整齐起来,能够一下容纳不下十万人口居住,很适合一个小国初兴定都所在,可问题是这八个城门却在不经意间分摊了沈阳守军的力量。 以前金军连战连胜,对大明采取攻势,压得关外的明军根本喘不过气来,烧香拜菩萨求着金军不要来打他们都来不及,哪里有胆量去打金军,更别提沈阳城了。 就是明军有胆量攻打沈阳,也要先越过广宁和义州这个坎,不拿下这两座城,明军根本不可能长趋直入兵临沈阳的。可惜这么多年了,别说广宁和义州了,就是离锦州只几十里的大小凌河明军都没能迈过去,耗费了无数钱粮人力尽跟金军玩我建你拆的游戏了。 故而虽然洪太和八旗高层清楚沈阳城守卫的弊端,但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在他们看来,担心明军攻打沈阳还不如担心今年要冻死多少汉人阿哈呢。 现在好了,洪太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在他率领大军亲征蒙古的空档里,曾让他在锦州坚城下碰得头破血流的施大勇竟然鬼使神差的从辽南杀了过来。一把杀猪刀狠而快的砍在了他的软胁上,要命的软胁上,而那杀猪刀的主人却完全是误打误撞,决定渡海的原因只不过是想借着孔有德的名义混水摸鱼占些便宜。天知道施大勇这鱼摸得有多大,他做了直到大明灭亡都没有人做出的事,做了当年毛文龙想做却没来得及做的事。 不管是莽古尔泰估计的三千守军还是吴赫寅提出的五千之数,对拥有八座城门的沈阳城而言都是僧多粥少,根本不够用。明军可以在任意一个城门发起进攻,金军却不可能将主力集中在某处,只能分摊守卫,否则他就只能临时抱佛脚的到处调兵救火,最后的结局是明军还没攻下来,他们自己先累趴。 同理,百多门火炮听起来不少,全放在一处还真是让明军吃不消,可摊到八座城门上又能剩多少杀伤力。这些个历年从明军手中缴获的火炮可不是葡萄牙人造的红夷大炮,而是明朝工部监造的存在严重质量问题的大炮,怕是金军在开炮的时候更多的是注意大炮何时会炸膛,而不是注意杀伤了多少明军。而且莽古尔泰还给大勇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告诉大勇其实金军并没有多少火药,也没有自制火药的能力,去年攻打大凌河时的火药其实是洪太让佟养xing花费重金从大明山西商人手中购得的,就这点火药也用得差不多了。 莽古尔泰肯定的说,如果沈阳城头的火炮能够打出三轮来,他便一头撞死。 莽古尔泰的保证让大勇大喜,既然那些火炮是样子货,那只等炮兵到来便可以立即攻城了。也不必赶制什么攻城器具,就对着城门攻就行。 事实上,代善在部署沈阳防卫力量时已经做出壮士断臂的举动,他在外城部署的守军力量只一千不披甲旗丁以及征发的可以信任的三千汉人阿哈。而他真正可以依赖的一千多披甲兵连同汗王宫的摆牙喇,剩下的两千旗丁全部都部署在内城。 外城,代善根本就没有想守,也没有守住的信心。如果单是明军,代善或许还能发动全城军民背水一战,和明军死磕下去,可是莽古尔泰的存在却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莽古尔泰不可能不知道沈阳城的真实情况,只要他告诉明将沈阳其实守军力量不足,那沈阳城破就是时间的问题了。 更重要的是,莽古尔泰是正蓝旗主,虽说被削了大贝勒爵位,分夺了旗下牛录,但沈阳城里属于他的旗人和阿哈为数也不少,同情支持他的人也有不少,这些人大多都住在外城,一旦这些人生乱响应莽古尔泰,无疑就是沈阳的一场大灾难。 莽古尔泰当了这么多年的议政大贝勒,谁知道有多少人和他暗中勾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莽古尔泰出逃后,代善虽然下令抓捕和莽古尔泰有关的官员将领,但也不可能尽数杀掉,真这样做了,只会让因莽古尔泰叛逃引发的不安人心加剧sao动。正如大勇为了一个稳定的辽阳城做为后方而没有祭起屠刀一样,代善也需要为了一个稳定的沈阳而暂时放过一些他想杀而不能杀的人。 虚外重内的决定是代善和阿墩、扬古利、杜度、伊林泰、索尼等留守沈阳的文武共同商量的结果,丢卒保车尚可活,甚至可一战翻盘,既要卒又要车,最后却是两头皆顾不了,到了只有车卒皆失。 内城是大金军政中心所在,城墙修建得比外城还要坚固,且只有一个城门,易守难攻,集中jing锐凭城坚守,只要守上七八天,代善相信自己就能看到八旗主力的旗帜。 为了安抚因莽古尔泰叛乱和明军到来而sao动不安的人心,代善下令从户部拨出钱粮犒赏参与守城的旗丁,从兵部武库里挑选最好的军器送到城头,除此之外,他还不断向城外派出调拨援军的快马。而明军在到达浑河南岸后便将那座已有十多年历史的浮桥再次整修了一遍,尔后开始向沈阳城抵近,抵近后便向城内she箭,she进去的箭枝上都绑着一封檄文,檄文的主人不是明军统帅施大勇,而是莽古尔泰。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第四百一十六章 沈阳之战(三) 莽古尔泰要先攻心,大勇便由他先攻心,攻城要等两个炮兵千户赶到才能进行,在此之前,大勇是不会发一兵一卒攻打沈阳城的。既然如此,就让莽古尔泰玩一玩好了,有效果更好,没有效果也不打紧。只要拳头够硬,人心这东西是随时都可以变的。 不过大勇却是不止一次听说莽古尔泰虽在金国位高权重,但却有勇无谋,说白了就是一粗汉,因此对他这大老粗能搞出什么夺人心的檄文出来,大勇还真是好奇,便叫吴赫寅到莽古尔泰营中取一份檄文来看看。 大勇要檄文,莽古尔泰自然不敢不给,忙叫笔贴式取了一份交于吴赫寅带回。 拿到檄文之后,大勇眉头一下皱了起来,为啥?因为那上面的破蝌蚪字他是一个不认识。 “这是什么玩意?” “回将军,这是他金人的文字,满文。” “这他娘的跟鬼画符一样也叫文字?”大勇不屑的撇了撇嘴,随手扔给吴赫寅:“你认得吗?” “小人在岳托手下跑腿,各衙门都要打交道,自然是要学习他们的文字的。” “读。”见吴赫寅识得满文,大勇也不废话,直接叫他念给自己听。 “是。” 吴赫寅小心翼翼的捧起那张檄文,上下扫了一眼,便念了起来:“沈阳军民须知晓,先汗临终有遗诏,继吾为汗者,不能是以强凌弱之人。若以此种人为国主,必获罪于天。一人之见识,何能及众人之见识,今尔八子为王,凡事当共议之,或可减少失误。继吾为汗者,心须纳尔等之言,不得独专。若不纳尔等之言,不遵善道,八王可另立纳尔等之言者为新汗。” “等等...” 吴赫寅正要继续往下念时,大勇却打住了他,一头雾水的看着吴赫寅手中的檄文,大是奇怪道:“这莽古尔泰脑子坏了吗,本帅听说这檄文是用来声讨揭发罪行,把对方骂个狗血淋头的,这开头尤其重要,怎的却不听莽古尔泰骂洪太半个字,反把他爹给搬出来的?这事跟老奴有啥关系?”“许是另有用意吧。”吴赫寅不好解释这个问题,询问大勇是否接着念,大勇自然摆手让他继续。 这往下再念了一段,大勇这才恍然大悟,对莽古尔泰也是刮目相看。原来莽古尔泰在檄文上开头先抬出他爹的遗诏,是要从根本上否定洪太继位的合法性。 洪太这大汗不合法,为什么?因为他没有履行先汗遗诏,在兄弟推举下继位为汗后,便立即逼死了先汗生前最宠爱的大妃阿巴亥,还为了推翻四大贝勒议政,借口一些小过圈禁了兄弟阿敏,接着又排挤他莽古尔泰,不仅夺取他的部众,还削他的爵位,最后竟然陷害他莽古尔泰要弑君,杀兄弟妻子,硬是生生逼反他莽古尔泰。观洪太继位后所做所为,无一合先汗遗言,试问这等人如何能做大金的可汗。今他莽古尔泰率兵攻打沈阳便是要执行先汗遗诏推翻洪太,另择贤明兄弟继位大汗。 当然,莽古尔泰不忘为自己洗白,他在檄文上说,他并不是降明,而是和明军达成协议,请明军助他推翻暴君,事后明金双方永结和好,双方再不彼此攻伐,从此大金子民再不必如洪太时穷兵黯武,可永享太平。 自然,檄文大段是痛骂洪太的,也不知莽古尔泰从哪整来的黑材料,把洪太骂得一无是处,简直就是丧尽天良的禽兽,甚至还说洪太为逞淫欲,竟然逼迫他的姐妹进宫受辱,还隐隐点出当年大妃阿巴亥就是不愿被洪太侮辱而被他借口先汗遗言活活殉葬的。总之,洪太在没有成为大汗前就恶行累累,成为大汗后罪行更是罄竹难书。 全文听完后,大勇哈哈笑了起来:“这檄文是莽古尔泰自己写的?” 吴赫寅也笑道:“小人听说他帐下的白佳素有文彩,估摸是出自于他之手吧。” 檄文出自何人之手,大勇不关心,笑完之后看了眼吴赫寅:“你认为这檄文写得如何?” “多是捕风捉影之事,虽是恶毒,但只能蒙骗无知旗民,对金人上层应无多大影响。”吴赫寅的评价相当客观,对这檄文的评价远不如莽古尔泰自己认为的那般。 “能够蒙住无知旗民就行了,难不成还真指望一檄而定沈阳城不成。” 大勇没了兴趣,摆手示意吴赫寅下去,吴赫寅却犹豫一下,没有离开,反而说道:“大帅,小人以为咱们也可以学学莽古尔泰。” “学学莽古尔泰?什么意思?” “这檄文是莽古尔泰所发,完全就是站在他莽古尔泰的立场说话,所以就是旗人怀疑他所说的,也不会真的就和洪太离心离德。将军也不必指望单凭这檄文就能让沈阳不战而降,但要是咱们暗地里也散些风声出去,对破城虽然无助,但对沈阳以外的金人可就大有影响了。要是操作得当,八旗上下说不定就真和洪太离心离德了,届时兄弟内讧也不是不可能。”一口气说完后,吴赫寅顿了一下,“只要洪太兄弟之间相互猜忌,进而反目成敌,将军还怕没有上下其手的机会吗?” 闻言,大勇眼睛一亮,一下来了兴趣,催道:“你说说看,咱们要散些什么风声出去,又如何才能叫他们兄弟反目?” “就说努尔哈赤临死前是要将汗位传给多尔衮的,结果叫洪太给抢了去。至于让大妃阿巴亥殉葬的遗嘱,无凭无据,就说那是洪太假造的。杀母之仇,夺位之恨,多尔衮他们兄弟三人会放过洪太?”将自己想了几夜的好计策吐出来,吴赫寅感觉轻松许多,有些兴奋的望着大勇,盼着对方能够接纳自己的计策。 大勇先是一怔,旋即大喜,击掌笑道:“要是如先生所说,多尔衮兄弟三人控制着两白旗,这哥三和洪太反目,八旗可就剩六旗了,妙,妙!”他是越看吴赫寅越是欢喜,这人倒真是有才得很,先前自己倒是小瞧了他。 见大勇对自己态度大变,吴赫寅也是心下欢喜,忙将自己想到的都献了出来,他道:“镶蓝旗的济尔哈朗现在对洪太恭顺无比,可那是迫不得已。老奴杀了他父亲舒尔哈齐,大哥阿尔通阿、三哥札萨克图,如今洪太又圈禁了他的一奶同胞二哥阿敏,这等杀父杀兄之仇,他心中会无怨无恨?要是多尔衮三兄弟和洪太闹起来,他定不会站在洪太那边,如此一来,八旗就只剩五旗了。要是将军有心的话,破城之后放出阿敏稍加利用,说不得还会有想不到的效果。” “接着说下去。”满州人的破事大勇没什么兴趣听,也不想知道是真是假,他只想知道按吴赫寅所说办法操作,洪太最后手下还能剩下几旗。 “莽古尔泰的正蓝旗其实已经名存实亡,他如今背叛洪太,洪太焉能留着他同胞弟弟德格类继续掌正蓝旗,所以肯定要对德格类下手。要是德格类也反,这便算是四旗了,八旗去四旗可就是伤筋动骨,元气大伤了。” “德格类这块得让莽古尔泰赶紧派人联系,一天也不能拖。”大勇忙叫郭义派人去通知莽古尔泰立即派人和德格类联系,这个他却是多操心了,早在莽古尔泰在辽阳还没献城时,他就已经派心腹摆牙喇往蒙古去寻德格类了。 安排完德格类的事,大勇又问吴赫寅:“还有两红旗呢?”两黄旗是洪太亲自掌握,打不了主意,故大勇只能想到剩下的两红旗。 “代善自己是正红旗主,他儿子岳托是镶红旗主,将军拿下沈阳之后,对代善倒是能利用一下,说不得正红旗也能从洪太麾下剥离出来。” 大勇却是摇头道:“代善对洪太忠心耿耿,也是洪太的坚定支持者,说降他怕是不可能。” 吴赫寅却笑道:“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代善之所以与洪太关系密切,是因为他的短处在洪太手里攥着。小人听说这汗位本来是他的,但因洪太在暗中下手,将大妃和他私通的事捅了出来,使他险些成了褚英第二,这才失了继承大汗之位的资格。 而且听说那大妃阿巴亥殉葬前,代善嘴唇可都是咬破了的,嘿嘿,将军以为他就真对洪太无怨无悔,忠心耿耿吗?拿下沈阳后,将军可以对外说是代善和莽古尔泰勾结共同背叛洪太主动献城的,而且将军也可向代善许诺助他重夺大汗之位,如此一来,代善有苦难言,不被利用也得被利用了。” “照这么说,这代善倒是有用,却是不能轻易杀了。”大勇眉头皱起,他先前可是想破城后屠光城中旗人,连莽古尔泰也一股脑宰了的,现在却得重新考虑杀与不杀哪个好处更大了。 吴赫寅没有注意大勇眉头皱起,继续说道:“倒是岳托棘手得很,小人在他身边时就知他与代善关系其实并不怎么好,反倒和洪太更加亲近,因此想用父子之情说反岳托怕是不可能。” “无妨,岳托不降也没什么打紧,只要多尔衮兄弟三人和洪太反目就足够了。” 大勇突然想通,人不能太贪心,吴赫寅所献之策只要能让多尔衮兄弟三人和洪太相互猜忌就行了,想将八旗彻底分化瓦解掉,困难度实在是太大,也是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办到的。所以杀不杀代善、莽古尔泰等人完全不是伤脑筋的事,只取决于他想还是不想。 “这事你准备何时安排?”想通之后,大勇便想要吴赫寅马上落实此事,他很想早点看到这计策的效果。 不想吴赫寅却苦笑道:“须得将军破了沈阳才行。” 大勇奇怪:“为何?” “将军把辽南的旗人基本上都杀光了,剩下的也都是些小人物,派不上用场,因此只能等破了沈阳城,从城中旗人中选些贪生怕死的加以利用,不然,这事没法操作。” 大勇随口一句:“汉人不行吗?” 吴赫寅反问:“这等金人秘事从汉人口中说出还是从旗人口中露出更加叫人信服呢?” “呃...”大勇点了点头,没再就此事多说什么,“拿下沈阳后,你便立即着手此事,要用什么人,放什么人走,你看着办就是。至于代善和阿敏,本帅自有主张。” “是,将军。”吴赫寅有一种受托重任的兴奋感,他意识到只要自己将此事操作成功,哪怕成功一半,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也有了。 吴赫寅正要退下,大勇又叫住他,吩咐道:“噢,对了,去告诉莽古尔泰,这檄文最好再来一份汉文的,沈阳城内可不光是旗人,洪太的这些罪名咱们得让这关外人人都知道才好。”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第四百一十七章 沈阳之战(四) 莽古尔泰前后向沈阳城中射进了不下千份檄文,这些檄文大多被城头上的金军收缴,但却仍有不少被金兵私藏起来,也有一些直接射进了靠近城墙的居民区。因此代善虽严令封锁消息,但檄文上的内容还是在城中传开。 莽古尔泰檄文上关于洪太的黑材料实在是太多,有些沈阳军民偶尔听过,有些却是想都不敢想,什么奸母淫妹的,已经是超出他们大脑能够想象的禽兽之举了,倘若莽古尔泰所说是真,那洪太可真是不配做大金国可汗的。让他们更为震惊和恐惧的是,莽古尔泰在檄文上竟然说请来了十万明军,携带大小火炮千门,只要他愿意,可旦夕之间攻破沈阳。尔今为免城中军民生灵涂炭,百姓产业毁于一旦,这才先行劝降,以避免无谓伤亡。 檄文中明确承诺,只要沈阳军民,不论旗、汉、蒙古,但有人打开城门放大军入城,官兵者一律升五级,赏千金;民者也可立即脱奴籍,赏千金,愿为官者也给予任用。总之,大把爵位官职和无数金银赏赐等着这些愿意内应的军民。反之,大军破城之后,对那些冥顽不灵,负隅顽抗的则是要抄家灭族,杀个鸡犬不留。 莽古尔泰本意是恐吓城中的金军不要拼死相抗,但没想到却让城中误会他和明军破城之后要行屠城。 这沈阳城中军民,不论旗、汉、蒙古人,哪个没有经历过八旗屠城,有屠城的发起、参与者,也有屠城的受害者,因此都知道屠城意味着什么。因此一时间,城中军民都惶惶不可自安起来,担心明军进城后真会屠城,更担心有人会受那重赏诱惑内应开城。前者多是城中汉人,后者自然是旗人、蒙古人及那些铁杆汉奸们了。 ......... 代善几日来的辛苦安抚终是敌不了明军兵临城下的现实,随着檄文内容的迅速蔓延,沈阳城顿时暗流涌动,旗汉之间更是相互猜忌。旗人怕汉人会开城响应明军,汉人则怕旗人会在死前疯狂屠戮他们,更怕旗人会把他们当作守城炮灰。 好在代善早有准备,已将旗兵精锐尽数调往内城,外城的旗人也尽可能的往内城迁移,这才让外城表面上仍保持平静,没有在明军攻城前先发生大规模的满汉冲突。 这个时候,哪怕一颗火星都能让外城炸开,要知道,外城可是足足有十万汉人的,城外攻城的军队也是汉人的军队,而城中的满人青壮不过五六千人,余下的三万多则是家里男人出征的老弱妇孺。真要是汉人暴乱,不用明军攻城,沈阳自己就先乱了。 让代善和八旗一众权贵们庆幸得是,那些汉人们当奴才当得太久,已经没有了血性,虽然对旗人猜忌害怕,但却是没有人敢聚众暴乱。更有那些早年归附的汉人和出征汉军的家属们自发监视起邻居和汉人阿哈起来,使得人手严重不足的金兵得以腾出手来加紧内城的防务,而不必派出人手沿街巡逻震摄汉人。 莽古尔泰对施大勇说,代善不会征发外城汉人助战,事实却是代善做了,他不但征发了汉人上城助战,更将外城防务交给了汉人。负责沈阳外城防务的是三等梅勒章京孙得功,汉军旗副将石廷柱。 这两个是代善绝对信任的汉人,前者为金国立下了汗马功劳,若不是孙得功,当年明军也不会在广宁败得那么惨。而后者不但曾随孙得功阵前反戈重创明军,更在大凌河之战有劝降祖大寿之功。因此二人是满州人信得过的“好朋友”,也被老奴和洪太恩养,不但给予重任,还为他们娶了旗人女子为妻,对金国和爱新觉罗家的忠心甚至比有些满人还要强烈。所以他二人和大金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们就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以他二人当年为金军所做的“功绩”,不用脑袋想,也知道明军破城之后他们会有什么下场,因此将外城防务交给他二人,代善最是放心不过。(作者注:其时满汉之间尚可通婚,至清军入关后方才禁止满汉通婚,许汉女嫁旗男,不许旗女嫁汉男。备注,抬入满八旗及汉军旗的汉男不算,严格意义上他们已不算汉人) 孙得功其实也挺倒霉,他本来不应该出现在沈阳城中的,因为他的驻地是铁岭,之所以会在沈阳,只是听说洪太远征蒙古大获全胜夺得传国玉玺,这才巴巴的赶到沈阳城想参与“劝进”大功的。天知道,明军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会突然从大金最空虚的辽南杀了过来,还一路横扫,打得大金毫无还手之力。莽古尔泰又突然反出大金将辽阳城献给了明军,这才让他措手不及之下被活活堵在了沈阳这座空城中。 对自己被明军俘虏后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孙得功很有自知之明,因此在得到代善命令后,立即和石廷柱领着亲兵家丁接管了新征发的三千汉军。三千汉军都是去年随祖大寿投降金军的原明辽东军精锐。 祖大寿神秘死在锦州城外,洪太便立即让各旗瓜分了他的部下,余下的则编入佟养性的汉军旗,此次远征蒙古除辽南各地的少量汉军旗外,汉军旗大部都随同出征。而这三千人都是分在各旗贝勒、贝子、八旗将校大臣府上为奴充当劳役的。代善为了缓解兵力不足,在征发了各家贝勒府上的旗丁外,便将主意打在了这些原大明辽东精锐身上。 代善不怕这些原明军的精锐会在重新组织起来造他的反,因为统领这些明军的正是他们昔日的旧主――祖大寿之子祖泽润、祖泽洪、祖泽传、祖大成等随祖大寿降金的将领。 和大明其他军头一样,祖大寿麾下这支辽东军完全就是他的私兵,士兵们只知忠心于他们的上司,而不是忠心于远在北京的大明皇帝。故而祖大寿决定投降,除极少部分随何可纲等不愿降金的将领自杀殉国外,大多都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即便降金,他们对祖家人的忠诚仍不曾改。因而,有祖家人在,还有孙得功和石廷柱看着,代善不担心这些原明军精锐会有异心。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第四百一十八章 沈阳之战(五) 洪太对祖大寿诸子恩宠也重,并没有因为其父之死而冷落他们。锦州之战后,洪太便授祖泽润三等子,任兵部右参政,隶汉军正黄旗;授祖泽传吏部参政,隶汉军镶黄旗;祖泽洪工部参政,隶汉军镶黄旗。 祖大成、张存仁、刘天禄、韩大勋、曹恭诚、祖大寿养子祖可法、义子祖可远等原明军将领也都保留原官抬入汉军旗,这些举措迅速安抚住一众降将的心,也使得接下来对辽东军的瓜分没有引起大的波动。 祖大寿留下的这帮将领,洪太放心,代善自然也不会提防,物尽其用,于其让孙得功他们统领这些辽东军,不如交给祖家人。大金厚待你们,尔今大金有难,你们也应该为大金出力才是。 三千辽东军被分作四营,每营八百兵,除祖大成和祖泽润各领一营外,刘天禄、曹恭诚也都独领一营,分守东南西北八门。除此之外,还有两千助战阿哈作为辅兵使用。 对助战阿哈的战力,明金双方都没有当回事,以前金军出征时,一个旗丁通常要有两到三个阿哈协助,但算兵力时,这些阿哈却从来不是作为战兵统计的,他们的伤亡也是不计的。 助战阿哈存在的目的便是减轻战兵的负担,运送辎重,战场上有时也负责看守俘虏,割取敌兵首级。若战事不顺时,这些阿哈则是要被充为炮灰使用的。这一点倒和锦州军重骑兵配备1600名轻骑辅兵相似。助战阿哈的来源很复杂,并不单纯都是汉人,也有蒙古人、朝鲜人、飞牙喇、巴尔虎(所谓生女真)等其他民族存在。 助战阿哈们通常在历经几次战事后能够提为不披甲旗丁使用。八旗的不披甲兵可以和明军的正兵抗衡,因此八旗兵出战时是乐意多带阿哈的,因为这意味着日后他们可以拥有更多战兵。至于披甲兵则是各旗主力了,摆牙喇这等旗主亲兵更是精锐中的精锐,非不得已绝不会轻易损耗。 现在沈阳城中就有汗王宫和代善正红旗摆牙喇兵400多人,披甲兵1200人,不披甲的旗丁2000多人,新征发汉军3000多人,加上数量差不多的助战阿哈(又称厮卒),单以人头来数,总兵力已经超过城外的明军。只可惜,战争不是以人数来决定胜负的,更何况这点兵力对于守卫沈阳这座大城来说,还是少得可怜。 .......... 孙得功和石廷柱麾下有四百亲兵家丁,代善另外拨给了一百披甲旗兵,这五百人不仅要监视辽东军,更是作为外城的机动力量存在。当然,代善给孙得功的命令最后一句是:“事不可为即入内城”。 孙得功给自己定的时间是两天,他只在外城坚守两天,两天后他立即退入内城。这一点他已经和石廷柱通过气,却从来没有和祖家人通过气,因为他已经打定主意留这帮人替他拖住明军,至于他们是死是活他才懒得理睬。 出卖友军这件事情孙得功干起来可没什么心理负担,再说祖家那帮人对这事干得不比他少,他还得担心会不会他还没跑,祖家人就先跑了。更何况他是正宗的满八旗,可不是祖家人这帮新附汉八旗,身份尊贵着呢。 祖家人领着辽东军上城后,家住外城的六部衙门和弘文院的大小汉官们却不干了,他们一齐跑到代善那里哭诉说祖家人不可信,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什么沈阳乃大金都城所在,一旦失守则国祚必危,故绝不能让那帮汉人主守外城,必得使满州大兵来守才可。在这当中,说得最多的话便是祖家人当年山穷水尽降了我大金,今日却未必真愿替我大金死战,他们乃反复小人,绝不能轻信。 对这帮汉官的哭诉,代善懒得理会,叫人去痛斥他们,“若祖家人不可信,尔等又可信否?”言外之意你们说祖家人是汉人,有可能对大金不忠和明军勾结,那你们这帮人也是汉人啊,我是不是也要担心你们和明军勾结呢? 这话让一众大小汉官们哑口无语,磕头之余才意识到在明军攻城的这节骨眼上,好像自己的身份也很尴尬啊。说祖家人不可信,反复小人,那他们自己呢?朝为明臣暮为金官,五十步笑一百步矣! ......... 索尼认为明军初到,立足未稳,又有莽古尔泰小挫在前,此时应当调一旅精兵出城奋勇一战,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就是不胜也不能让明军从容在浑河南岸部署,否则对守城将士士气是严重打击。眼下城中人心不稳,实需一场胜仗来振奋人心,证明八旗勇士能够守住沈阳也能够打败明军。 额驸扬古利也说明军现在集结在城外的兵马并不多,应不过万,且以步卒为主,若选精兵冲营,当有一举破敌的可能。要是让他们兵马到齐,到时就是想出城一战怕也不大可能了。 索尼和扬古利代表两黄旗势力,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直接代表洪太,他们的主张自然得到主战将领支持,使得代善也有些动摇,但最终还是在老督堂阿墩的劝说下打消了出城攻打明军的打算。 阿墩认为不能出战的理由就是城外明军虽然立足不稳,但却有莽古尔泰的协助,且明军是挟横扫辽南之势而来,士气定然高昂,且统帅是曾让大汗吃了苦头的施大勇,其部战斗力可不是明国其他兵马可能比的,不能小瞧了。反观我军,士气不振,人心不稳,可出战的战兵又不到两千之数,要是冒然出城,胜了还好,一旦失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人心隔肚皮,眼下有八旗大兵压着,汉人不敢妄动,可要是没了八旗大兵压着,神了鬼的可就全跳出来了。 阿墩这番话说到了代善心眼里,遂坚定坚守之心,严令索尼等人不得军令妄自出战者斩。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第四百一十九章 沈阳之战(六) 三官庙原是明人在沈阳城中修建的唯一寺庙,当年金人入城后因多信萨满曾予焚毁,后随金国势力发展,渐渐旗人权贵有信佛教的。天聪二年,洪太诏令在三官庙原址重新建庙,叫一蒙古大和尚主持,寺中安置有从明国掳来的百余僧人。 满州所信萨满教多为巫术,洪太甚为厌恶,继位为汗后便多加打击,使得萨满教在满州的影响大不如前,取而代之是佛教的兴盛,这中间又以藏传佛教最受满州所喜。但人口最多的汉人却是仍坚信佛教,连年的战乱使得沦为奴隶的汉人信仰空虚,为求心头有一片净土,对虚妄的神佛更加痴信,这便使得三官庙这座沈阳城唯一的寺庙变得香火鼎盛起来。 这几天,原本香火鼎盛的三官庙却变得沉寂下来,连着一天下来也见不到几个上香拜佛的信徒。无所事事的蒙古大和尚知道信徒们不来上香的原因是城外来了明国的军队,所以倒也没咒骂什么,只是转回房中继续喝他的烈酒,喝完之后蒙头就睡。对他这化外人而言,明人也好,金人也好,只要他们信佛,自己这大和尚便可继续当得,实在当不得也不打紧,这世上总要死人的,还怕没人愿意花银子请他去做法事了? 和这蒙古大和尚无比洒脱相比,寺中的汉人和尚们却是要担心得多,早早吃过斋饭后,便在两个年长和尚带领下进了经堂齐声诵读起来,以求佛祖保佑大兵们的刀剑不会砍在他们的脖子上。 寺庙的后院,也有一老者正捧着手中的一本经书在看,却只是看并没有读出声来。透过窗户的灯光,依稀可以看到老者头发皆已发白,让人奇怪的是,这老者并不是满人打扮,而是一身明人的服饰,头上缠得也是明人特有的网巾。 老者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看着手中的经书,许久,方才轻轻抬头,但瞬间又低下了头,对身边的事物视如无睹。这让一直坐在屋子右侧的汉子有些气苦,也有些着急,但却是不敢出声打断老者看书,只恭敬的坐在那里等侯,但不时却将目光扫向院外。 这院子原先是僧人们存放柴禾的杂房,经打扫干净后供老者暂住,许是知道老人心性,僧人们又载了一些花草,让这院子显得有些生机。只是这大冷天,那花草早就枯萎,枯枝败叶落得满院都是,哪有生机可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最终,在确认外面的守卫并没有过来后,那汉子终于站了起来,轻轻走到老人身边,低声道:“老大人难道真不愿给我等一条悔过之路吗?” 这老人正是率军出援大凌河战败被俘的太仆寺少卿、兵备道监军张春。为了招揽人心,搏取美名,洪太并没有处死张春,而是将他安排在这三官庙,幻想着有朝一日这明朝的忠臣能够改变主意跪倒在他面前。然而事与愿违,张春被拘期间始终着汉服,不剃头,坚持明朝衣冠,坚守明臣气节,宁死也不降金,这让洪太又是痛恨又是佩服,索性打定主意就将他关在三官庙到死,看这老儿到底是降还是不降。 那汉子若是施大勇在场的话,便能一眼认出,此人正是祖大寿的副将刘天禄。洪太虽然不许张春出三官庙一步,但却允许汉人降官前去见他,想着这些个汉官能够帮助劝降,但除了被骂回一趟又一趟外,并没有任何好消息传回。 听到刘天禄所说,张春放下手中经书,缓缓抬首故作奇怪道:“倒是奇了,却不知老夫如何能给你们一条悔过之路?” 刘天禄苦笑道:“老大人就莫明知故问了,末将随祖帅降金实是无奈,那大凌河城中早就靠杀人为食,老大人又败在小凌河畔,这内无粮草,外无援军,末将想不到当日除了随祖帅投降还能做什么?” 闻言,张春却是一脸怒容说道:“如何没有!一死以报君父而矣!” “说得出却做不出啊。”刘天禄叹了口气,“这世上何人不惜命,但有活路,我等又如何会选死路呢。”他说得是实话,蝼蚁尚且偷生,况是人呢。 “何可纲如何能从容赴死?”想到何可纲之死,张春就是一阵痛心,痛苦的闭上眼睛。 “唉…” 张春提到何可纲,刘天禄也是无语,许久之后,突然咬牙跪在张春面前,恳求道:“只要老大人一句话,我等就能得活,请老大人看在我等也是为大明尽忠到最后的份上答应下来吧!” 张春缓缓睁开眼睛,亦是苦笑道:“老夫兵败大凌河,葬送无数大明儿郎,如今又被奴所俘,在朝廷眼里,怕也不比你们强,你们求到老夫头上,老夫又求到何人头上?” 听张春口气有些松软,刘天禄大喜,忙道:“皇上是知道大人力战不降方才被俘的,末将听说皇上从未怪过大人,反而数次流露出想要赎回大人的念头,这说明皇上是信任老大人的,将来也还会是重用老大人的,所以只要老大人愿意替我等说话,皇上定会宽赫我等的。” 听完,良久,张春轻叹一声:“罢了,既然你们愿意悔过,老夫也不会断人生路,只不过…”说到这,他面露迟疑之色,盯着刘天禄很是担忧问道:“你们确能打开城门放我大军入城吗?” ………… 猎猎寒风中,小南门城头上,原辽东军副将张存仁面色复杂的望着远处的浑河,夜色中,依稀可以看到南岸有无数篝火连绵。此时此景,是如何的相似,当年,他在大凌河城头上不也是看到过这相似的一幕吗。 也不知看了多久,张存仁方收回目光,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很是落寞的想要下城,却见不远处有两个士兵提着灯笼走了过来,走在后面的却是他的老相识原辽东军参将曹恭诚,也是这小南门的守将,手下有一营兵。 看到张存仁后,曹恭诚摆手示意亲兵退到一边,然后走到张存仁身边,先是朝浑河南岸的明军大营看了片刻,然后转身对张存仁说了句:“张兄,莽古尔泰射进来的那些东西想必你也看到了吧?” “不过莽古尔泰中伤汗王之言,有几人会信他,他就是射进再多又有什么打紧,想打下沈阳城还得真刀真枪来,弄这些个虚的只图惹人耻笑而已。”张存仁不知道曹恭诚深夜还上城所为何来,又为何问起敌军檄文的事,很是疑惑的看着他。 见张存仁疑惑,曹恭诚便四周看了一眼,方低声说道:“看情形,明军明日就会攻城,眼下这里就你我二人,却不知张兄心中做何打算?” “打算?”张存仁微愣一下,道:“祖帅带着我们降金那天,咱们便没了回头之路,只能和这沈阳城共存亡。” 曹恭诚却是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当日咱们降金不也是没办法的事吗,咱们也算为大明尽忠到底了,实在是没有法子才投降的,若咱们能幡然悔悟,重投大明,朝廷未必就会怪罪我们,说不定还会继续重用我们呢。” “你怎会这么想?” 张存仁吃了一惊,没想到曹恭诚竟然会对他说这样的话,要知道曹恭诚平日对八旗权贵巴结得厉害,因此得了代善看重,委他做这南门守将。原以为此人是铁杆和金人走到底了,却不想他竟然会打起重投大明的念头,这实在是出乎张存仁的意料。 自从听说明军渡海而来,一路打到辽阳,直奔沈阳而来后,张存仁就知道降将中肯定会有人起别样心思,但他真的没有想到曹恭诚会是其中一员。他白日可是亲眼看到曹恭诚当着孙得功和祖泽润他们面发誓要死守南门的,这才没过几个时辰,“死守南门”就变成了“重投大明”,反差之大不能不让张存仁如此吃惊。 曹恭诚倒没有理会张存仁的吃惊,只反问一句:“你我都是带兵之人,这沈阳城能不能守住,你我心中都有数,难道张兄还真想和沈阳城共存亡不成?” “这…” 张存仁不知道曹恭诚是试探他还是真想反正,不敢轻易表态,吱唔几声后,苦笑道:“就算咱们反正了,朝廷也不会放过咱们的,别的不说,何帅的死,朝廷总要问罪吧?” “何帅是被祖泽润、祖大成叔侄所害,和咱们有何干系?”曹恭诚的声音很肯定,似乎当日他根本没有参与杀害何可纲之事。曹恭诚的否认让张存仁说不出话来。 “其实当日张兄你其实是不愿降金的,虽然你从来没有露过口风,但兄弟和你共事这么多年,怎会不知你心中所想?这沈阳城反正守不住,咱们不反投大明,只怕城破之后就是你我人头落地之地!不瞒张兄,小弟我已是下定决心豁出去干了,张兄愿不愿意同小弟一起,还请给个明话。” 曹恭诚显然不想和张存仁扯太多废话,直接亮明了态度,在他亮明态度的同时,那两个曹恭诚的亲兵不动声色的一左一右的将张存仁围在了当中,右手皆按在刀柄上。 见状,张存仁知道曹恭诚不是试探自己,他是真的要反正了,若他不同意和曹恭诚一起,只怕立马会成为刀下之鬼。 “此事还有何人参与?” 张存仁早就想反投大明,只因自己手下无兵,无法控制一座城门,这才无法举事。但现在曹恭诚也想反正,他自然不会再犹豫,当下便想知道还有谁参与此事的。毕竟眼下沈阳城还在金军手中,要是参与的人太多或者不可靠,那事情就有泄漏的可能,届时他们可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除了刘将军,再无他人参与此事。”曹恭诚没有对张存仁有所隐瞒。 “刘天禄?” 一听刘天禄也要反正,张存仁顿时放下心来,曹恭诚接下来的话更让他大喜,他告诉张存仁,刘天禄已经去三官庙联络被囚禁的张春,只要张春愿意参与进来,他们便不用担心朝廷事后会追究他们的前罪。当下二人又密商起反正细节来,敲定一切后便等明日进行。为防万一,二人连城墙也没下,当夜便睡在城头门楼里。 第四百二十章 沈阳之战(七) 沈阳城内一干明军降将想着重新反正归明,大勇并不知情,因为那些人并没有派人和他联系过,他也没有派人和他们联络过。 在大勇看来,沈阳城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根本不须这帮降将锦上添花,有这些人没这些人对于锦州军没有什么价值,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不少,既然如此,何必要沾上这些烫手的山芋呢。真要是接受他们,恐怕麻烦不比他收编的登州叛军少。况自松山军大凌河初战后,大勇便对见死不救的祖大寿没有好感,连带着对他手下那帮将领更是没什么好脸色。 说来,只当日祖大寿借他的夏德胜、李一忠二将让大勇印象深刻,也很是愧疚,至今想起二人连同他们手下的五百勇士,大勇都会心痛不已。 锦州城外那一仗打得实在是惨,夏、李二将为掩护重骑出击,生生以血肉之躯抵挡金八旗,最后双双殉国。所谓英雄惜英雄,大勇自诩大明第一忠义之士,对这等与他一样忠义的壮士当然是敬重无比的。 锦州战后,大勇知道何可纲如何死的后,痛惜之余也是无奈,自己当时并无左右战事的能力,有心想救却无从救起,只能让历史惨剧沿着本来的车轮向前滚动。 而对那帮随祖大寿降金的将领,除了鄙视憎恶外,大勇再无他观。大明为供养你们,不惜耗尽国库,只盼你们能够守住这关外的江山,到头来,你们却是降了!这他妈的对得起国朝,对得起君王,对得起那些因为供养你们而被不断抽血的百姓们吗! 死战力竭被俘情有可原,可是在尚有一战之力的情况下却选择投降,这是大勇万万不能接受的。 投降这东西是有瘾的,这玩意只要做过一次,就绝对还会再做。大勇为何非要杀祖大寿,难道仅仅是为了想取代他成为辽东总兵官? 诚然,大勇是想爬上去,想除掉挡住自己往上爬的障碍,可他斩杀祖大寿最大的原因却是这人降了。他不愿看到一个投降过金人的大将再次主持关外,把控大明的关外军镇,因为这意味着这个人在再次被围时还会再降,更何况这还是个将自己子侄兄弟全留在金人那边只身归来的大将。这他娘的放大勇前世就是活脱脱的裸官,裸得不能再裸的官。 这样的裸将,能信吗? 大勇不信,所以他杀了祖大寿,同样,他也不相信沈阳城内人数以百千计的汉人降官降将们,不管他们是在何时,因何种情况投降,大勇都不信他们。 这一点,大勇做得是差了,他的度量可比不上洪太,人家可是但要来降,不管你是大官还是小吏,一律信任有加委以重用的。 大勇却是总想着这些人不可信,总想要把他们一股脑杀了以绝后患。这种做法无疑是将那些降官们往女真人怀中死推,让他们狠下心来和明军死战到底,最终造成的后果也只能由明军自己来承担。 对人心的不重视,已经造成一些对明军不利的后果,辽南各地执行“九品汉奸制”清洗条例的锦州军只允许低品的汉奸们凭功劳大小降品或免罪,而对于高品的汉奸们却是堵上了反正悔过之门,不许他们反正投降,使得这些人只能死心跟女真人走到底。而事实上,这些高品汉奸的实力和能量可比低品汉奸们强得太多。 辽南各地爆发的多起反抗事件大多都有这些高品汉奸在背后指使,往北逃的队伍中也多有这些高品汉奸和他们的家族。 其实大勇若是采取相对温和做法,采取和洪太拉拢人心一样的举措,不搞什么大清洗,对投降金国的汉人降官降将一律接纳,许他们戴罪立功,定然可以使局面更快稳定下来,使锦州军能够获得更多的地方支持,更多的人口,更多的钱粮,也能减少自身的一些伤亡,更能提高对八旗的打击。 可惜大勇没有这么做,他粗暴的采取了他认为最简单也最有效的举措杀,一个“杀”字,恐怕是大勇前世出身和见识的局限所决定的吧,毕竟他只是一个穿越来的赌徒,而非天生就有雄才大略,能够上马治军下马治民的大能。 穿越者的光环并非能使一个普通人迅速成长为无所不能的天之骄子,穿越者想要达成自己的奋斗目标,同样也要付出和这个时代其他人一样的努力和牺牲,更多的时候也要承受无数的失败。 一个连失败都未品尝过的穿越者那肯定不是人,那是近乎于妖的存在,大勇不是妖,所以他失败了很多次,但是一次次的失败却让他慢慢成长起来。或许,现在的大勇仍然还是个略显稚嫩,只知蛮干野干的家伙,但不得不承认,他在成长。 ............ 16日傍晚,董忠和沈义率所部两个炮兵千户终于赶到浑河南岸,沿途曾遭到一股不足百人的金兵袭击,幸这些金兵大多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少年人,所以没有对炮兵造成多大伤亡,反被沈义指挥铳炮手们打死数十人,余下的金兵见势不妙往辽河方向撤退。 沈义拷打了一个看起来才十二三岁的金兵,那个孩儿兵告诉沈义,他们是西平堡附近的一支驻防八旗,隶镶红旗,因旗主抽调了旗中青壮出征蒙古,留下的都是些老人和孩子,所以接到沈阳大贝勒调兵命令后,留守的壮达便将他们组织起来准备赶到沈阳增援。可路上却走岔了,结果碰到了正往沈阳赶的锦州军。那壮达曾和明军打过几次,知道明军不堪打,便以为这些个明军也不禁打,就领着他们冲阵想将这些护送火炮的明军冲散,然后押着俘虏将炮运到沈阳去。哪曾想却是碰到了硬岔,还没冲到跟前,就被锦州军的铳炮给打死几十人,吓得这些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娃儿兵们屁滚尿流,那壮达也是给打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顾不得地上的那些受伤未死的娃儿兵,赶紧带着剩下的娃儿兵们往西边跑。 还没到沈阳,就先立了一功,斩首足有四十多级,乐得董忠和沈义合不拢嘴。 大勇知道这个情况后,对金军竟然连十二三岁的孩子都派出来感到震惊,震惊之余却是大为高兴,这些个旗丁孩子可是八旗的主要兵源,要是能够多杀掉一些旗人孩子,洪太恐怕睡觉都要心疼。 这些个娃儿兵所在西平堡乃广宁和义州金军北上增援沈阳的必经之路,董忠他们碰到的只是西平堡附近的娃儿兵,广宁和义州的金兵却可不是孩子,洪太不可能愚蠢到为了征讨蒙古将震摄宁锦明军的金兵全抽走,所以广宁和义州来援的金军绝对是一支不能小窥的力量。 明日就要攻城,大勇不敢大意,忙派信使传令曹变蛟所部骑兵立即将搜索警戒范围扩至辽河一线,重点向西平堡方向倾斜,务必要确保堵住至西平堡方向北上增援的金军,即便不能打败他们,也不能让他们轻易突进至沈阳。 曹变蛟手下有狼骑重甲骑兵800,辅助轻骑兵1600人,又可随时抽调彭大锤的轻骑兵,本人又是有万夫莫当之勇的悍将,所以大勇不担心曹变蛟会应付不了来援金军。除非洪太主力回师,不然有小曹在,大勇可安忱无忧矣。 经过一夜休整后,17日凌晨,大勇下令各军渡河攻城。 莽古尔泰所部旗兵先行渡河进抵沈阳大南门,步军左营随后渡河在旗兵左翼立阵。待旗兵和步军左营立阵完毕后,炮兵两个千户方渡过浑河。大勇则亲率亲兵营护在炮兵右翼。 鉴于沈阳城守军兵力不足,所以大勇的主攻方向就是南门。 辰时刚过,炮声响起。 两个炮兵千户的80门西洋轻炮、60门工部造的小铜炮不间断的向大南门炮击。 第四百二十一章 沈阳之战(八) 锦州军的炮手是孙元化重金从澳门请来的佛郎机军官一手教出来的,他们对火炮的熟练运用不下于同时代任何一个国家的炮兵,因此首轮炮击的效果相当理想。精准的测距让大勇也着实惊讶,庆幸这些个重金训练出来的炮手如今是在自己的麾下,而不是和孔有德一起成为助纣为虐的二鞑子炮兵。须知原本的历史上,孔有德投金给大明带来的后果就是――以往可以依为凭仗的坚城再也挡不住八旗的铁骑。 两个炮兵千户携带的80门西洋轻炮有打得实心子,也有打得是散子,那些工部监造的小铜炮则都是打得实子,也有少数是打霰弹的。 大明军队的火炮有散子弹,实心弹和霰弹三种标配。 实心弹是由铁或者铅铸造而成,少量是用石块磨成球体,这种弹主要用于攻城洞穿城墙工事,射程远但是对杀伤人员而言威力不大,除非直接命中,而一旦被实心弹直接命中的话非死即残。 霰弹则是野战火炮的大威力弹种,由数升铅铁小丸构成,射击时可以形成弹幕,杀伤力极大,但是霰弹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射程太近,一般不超过一里。 散子弹就是开花弹,用铁壳制成,发射距离远,爆炸威力也大,虽然没有袁崇焕在宁锦之战后上报朝廷所称“一炮可糜烂数里”,但杀伤范围也有数十平方米,倘若在该区域里的敌兵人数相当密集,那一炮下去死伤百多人乃常事。 大明耗费重金从佛郎机人手中购得的红夷大炮便是这种能打开花弹的巨炮,大明工部和锦衣卫南镇抚司也铸有开花炮,多是能打十斤子、八斤子的,也有只能打五六斤药子的,最少的则只能打三斤药子。 装药的多少决定了开花炮弹打出去的威力,锦州军用于攻城的那80门西洋轻炮便是只能装填三五斤药子的开花炮。这炮能够轻易用马拉运,炮击时以木箱盛土置于炮身之下,以使开炮时能够平稳,可用于攻城也可用于野战,但威力相较装十斤、八斤药子的红夷炮却小得多了。 另外那60门工部造的小铜炮有30门是打得实心弹。许是受“攻城夺地”影响,自明中叶以来,明军使用的火炮大多都是这种能打实心铁球利于攻城的小铜炮,另外30门则是野战使用的能打霰弹的虎蹲炮。 虎蹲炮炮首尾2尺长,周身加了7道铁箍,炮头由两只铁爪架起,另有铁绊,全重36斤,看起来虎虎势势,煞是威风。发射之前,须用大铁钉将炮身固定于地面,每次发射可装填5钱重的小铅子或小石子100枚,上面用一个重30两的大铅弹或大石弹压顶,发射时大小子弹齐飞出去,轰声如雷,杀伤力及辐射范围都很大,特别适用于野战。当年戚继光便喜用虎蹲炮轰击倭寇密集的作战队形。当时戚家军对虎蹲炮的配置是每500人装备3门。 按戚家军的配置,沈阳城外这30门虎蹲炮可就相当于5000戚家军出战了。5000戚家军是何概念?当年戚继光镇守蓟镇使蒙古人不敢南望一眼,靠得可就是麾下3000戚家军。 大勇是后世之人,深知火炮对于战争的影响,又受孙元化建新军火器营的启发,自然是要全力打造一支强大的炮兵。大炮这玩意,也肯定要和其他兵种分离,只有全部集中在一起才能发挥炮兵的威力。还好,孙元化给大勇留下的火炮足以让他将后世的“大炮兵”战争理念超前用到这大明时代来。 炮击之前,千户沈义先使三门炮轮流开炮,测定距离后,两个炮兵千户140门炮方火力全开,以震天的吼声向沈阳城宣告战斗这才真正开始。 .............. 轰!轰!轰! 80门西洋(佛郎机)轻炮发射的开花弹先在大南门城头上炸响,爆炸产生的碎砖灰尘顿时弥漫整个城头。碎裂炸开的铁壳连同碎砖倾刻间便夺去了百十条人命,也将城墙上炸得凹凸不平,豁开的口子就跟人脸上的麻子一样多。 没等大南门上的金军回过神来,又听对面明军炮阵震耳的怒吼声响起,明军的炮阵上空再次腾起白烟,呼啸而来的炮弹让城上那些原大明辽东军的金军下意识的就缩紧了身子躲在城墙之后。他们知道,这次明军打到城头上的是碰上就死的实心铁弹。 实心弹对人的杀伤远不及开花弹,更不及霰弹,如果在野战之中,实心弹更多的是依靠弹跳产生的冲击力杀伤敌兵,但在攻城战中,实心弹对敌人城墙的破坏可就比野战之中强大十数倍。 虽然有数弹打空落在了城墙后方的民居,但大多数铁弹仍是狠狠砸在城墙上,本就因开花弹碎片撞击而碎裂的城砖顿时就塌了大片下来,无数块城砖和条石在灰尘包裹中掉落城下。 30门虎蹲炮没有发射,因为以它不到一里的射程是无法打到城墙上去的,所以它们只是默默的蹲在那里,黑黑的洞口和身后严阵以待的炮手却告诉城头上的金军――我们不是吃素的。 城头上炮击后的惨状和那些守军的哀嚎恐慌声使得明军夺城信心更增,莽古尔泰也是兴奋,兴奋之余却不禁想倘若自己没有归明,而是作为守城的一方,面对明军这等密集的炮击又能撑到几刻。 “放!” 锦州军渡海携带的药子多得让人难以想象,几乎是搬空了登州存量的四分之三,有这么多的药子可供使用,大勇自然不会心疼,见首轮炮击效果明显,顿时便传令继续炮击。他要德胜门上见不到一个活人,他要彻底打跨金军守城的胆量,他甚至想不损一兵一卒就能登上沈阳的城头。 没有金军骑兵的攻击,一方尽情打一方无奈苦挨的战斗,换成谁都乐意。在己方骑兵和步军的掩护下,明军炮兵陷入狂欢之中,肆意的向着城头倾泄大炮的怒火,只打得整个大南门上方跟下雾似的,啥都看不清。 大南门的金军守将乃祖大寿嫡系心腹韩大勋,此人也是杀死何可纲的元凶,自知明军破城之后自己绝不会有好下场的他,此刻正苦苦躲在门楼里,对身边的哀嚎充耳不闻,只咬紧牙关祈盼明军的炮子早点打完,然后真刀真枪的和明军拼个你死我活。 看到明军列阵后从浑河南岸拖运来的火炮,韩大勋就立即下令城下助战的阿哈们上城,而让他的手下那些辽东军下城,只留下一些人督促阿哈们。这一命令让他保留了守城的力量――祖泽润给他的400汉军,至于阿哈炮灰们伤亡多大,韩大勋全然是不管不顾的。 明军的炮击持续有半柱香后突然停了下来,韩大勋心下一紧,意识到明军要攻城了,马上下令开炮阻止明军步卒登城。 大南门上配有缴自明军的佛郎机炮八门,这八门炮,只有两门能打六斤子,射程超过两里,余下六门却是只能打一里地的虎蹲炮,所以韩大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军打炮,无法同样用大炮反击对方,这种丝毫没有还手之力的打法,让韩大勋憋屈不己。 终于,明军的炮子也有打光的时候,虽说大南门左右的城墙都被炸得裂开,有数处甚至塌了数尺,但整体上离城墙彻底坍塌还远得很。真要是叫明军几轮炮击就把城墙给轰了,这沈阳城还能做大金国的都城吗! 城墙下,明军果然动了。也不知明军从哪里找来的木料,竟然打造了一批云梯和几辆撞车来,此刻正缓缓的向城墙挺进。 准备登城的是莽古尔泰部下的500旗兵,掩护他们的是步军左营的一个千户火器兵。那些云梯和撞车并不是大勇下令制作的,而是炮兵千户从辽阳带来。大勇不喜欢这种冷兵器式的攻城,他想得是大炮发威。只是这炮也打了好几软,城头上金军虽说死伤惨重,可最终还是要攻进城中才行。在大炮的黑火药威力不足以几炮轰塌城墙时,拿人命登城是必然的选择。 大勇没有拿自己的士卒做攻城的炮灰,他将这一重任交给了莽古尔泰,他告诉莽古尔泰,若是他的人能够率先登城,城破之后不但可以分到城中一半的战利品,更可以向朝廷奏报他为首功之人。 这个条件莽古尔泰自然是大喜,刚才他看得分明,城头上已经没什么守军了,明军只要发起一轮攻击,这沈阳城就算是破了。没想到施大勇竟然会为了些许士卒伤亡而拱手将破城大功和一半战利品交到他手中,这让他如何不窃喜。但他也没有太过冲动,借口还须提防金军说不定会急眼从它城门冲出袭击大军,所以他只能组织500旗兵登城,其余的攻城兵力还得明军出才行。这个要求让大勇心头暗骂莽古尔泰无耻,却还是答应下来,命令耿仲明领一千户步军掩护旗兵登城。 旗兵扛着云梯、推着撞车攻城时,韩大勋算好距离后,立即下令开炮。 炮弹的尖利呼啸声,两颗沉重的炮子落在正在行进的旗兵队伍上,不断的横飞弹跳,瞬间夺走数条人命。 城头上的炮击让旗兵和明军都吓了一跳,好在金军的炮只打了两轮就停了下来,看样子莽古尔泰说得不错,金军根本没有足够的药子。 第四百二十二章 沈阳之战(九) 明军炮阵发现城头金军竟然开炮阻挡步军登城后,立即组织炮击压制城头。 新一轮的炮击让城头上的金军捂着耳朵,张着嘴巴蹲在那动也不敢动一下。身边不时有炮弹落地,那炮子落地产生的巨大震动力直震得他们五脏六腑都要破裂似的。不时有金兵被击中,有被碎裂的铁壳直接击中,也有是被飞溅的碎石打在要害,最要命的是竟然有两个倒霉透顶的家伙直接被明军的铁弹射飞,跟脱线的风筝一样笔直的往城墙后飞去。从空中传来的惨叫让人心寒。 一个年轻的金兵实在是惨,他的左腿被一颗铁心弹直接击中,顿时齐膝削去了他的左腿,断口处露出血肉模糊的森森白骨,疼得他抱着断腿哀嚎。可是他的哀嚎声再大,也是没有人听见,四周传来的尽是那明军炮子炸开的声音。 几个从刚才炮击中捡回命的助战阿哈这会也是崩溃了,他们跟疯了般在城头上到处乱窜,嘴里哇哇叫喊着让人听不懂的话。几发炮弹砸到后,便只看见几条人影向空中飞去,从此,再也听不到那些让人莫名其妙的话。 明军火炮一波接一波,城头上似乎一直在抖动,炮弹落地声不绝,众多的实心铁球砸落在城墙上。城头上已是让人寸脚难下,城墙上的砖石也都垮了大半,豁口越来越大,两侧的石块不住的掉落下去,溅起的灰尘范围足以让整个大南门成为灰与尘的世界。 准备好的金汁和擂木在明军的炮击中炸得到处都是,那些用粪便熬成的金汁没有成为明军的噩梦,倒成了还活着的金军挥之不去的恶梦。 死了的还好,死猪不怕开水烫,任你多少金汁溅在身上也不觉得痛苦和臭。可活着的却惨了,尤其是那些受伤未死的,血淋淋的伤口上猛不丁被不知何处喷来的金汁淋上,那钻心的疼痛任你再如何嘶哑的吼叫都缓解不了,最后只能抽搐慢慢的死去。即便他们没有立即死去,即便明军上城之后不会屠杀他们,伤口被粪便的感染也足以让他们丧命,所不同的就是早死晚死而已。早死,什么念想都没有,晚死一会,或许还会想到家乡的亲人。噢,对,我的家乡似乎是大明... 恶臭和血腥味、火药味混和在一起,直让这大南门上如地狱一般。碎石裂砖间,一只只手掌露在外面,那瓦砾堆中也不知瞒了多少人。有时,眼前明明是一具没有呼吸的尸体,可让人惊惧的是,那尸体却总是在不住的抖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尸体下面爬出来。 八门火炮被炸飞了三门,不知落到哪里去,剩下的几门也东倒西歪的躺在那里,两个来不及跑的金兵被其中的一门炮管重重压在身上,一个嘴里满是鲜血在那颤抖,一个则是绝望的伸着双手用力的去推压在身上的炮管,可不管他们怎么用力,那炮管都纹丝不动。 ........... 明军的药子怎么这么多? 韩大勋懵了,要是明军再这样炮击下去,等那些登城的明军靠上来,他根本无法组织足够的兵力抵御明军的登城了。 他本能的抬头向两侧看去,发现到处都是断肢残骸,死了的、没死的都躺在那里,血水混和着碎砖块流得满城头都是。 身旁那个脑袋上被镶进去一片铁壳的家伙还在动,嘴巴也微微张合着似乎想说什么,韩大勋凑过头去想听,可是怎么也听不见声音。浑噩的抬起头,才发现这个跟随自己快八年的本家族侄已经闭上了眼睛。 逼养的! 韩大勋狠狠吐了口唾沫,顾不得心痛这个本家族侄的死,手搭在城砖上用力站起向城外看去。 视线中,明军的队伍在欢呼声中已经冲到城墙下,一架架云梯也搭上了墙。城门口,留着辫子的叛兵正用力将撞车往城门上撞去。 不远处的明军炮阵停止了炮击,不是明军的药子打光,而是连续的炮击已使得炮膛过热,要是不停下散热,药子装进去就会立即炸开。而且登城的步军已经靠近城墙,这会再开炮射击只怕炸死的自己人比敌人还多。 看看城下明军奋勇的攻势,再看看城头上的惨状,不管韩大勋愿不愿意承认,大南门的失守也就是一会的事了。他那400部下此时和先前那些助战阿哈一样大都成了炮灰,侥幸活下来的也都丧失了斗志,呆若木鸡的或仰或躺,就是有那么几个悍勇的还想和明军死拼,也无法挽回败局了。 “撤,快撤!” 韩大勋咬牙下令撤退,他现在能做的就是马上带着残兵和祖泽润会合。听到这一命令,残存的几十个汉军立即如蒙大赫般飞快的向城头下跑去。人数差不多的助战阿哈中有机灵点马上意识到这城守不住了,不用那些汉军提醒也忙往城下逃去。反应慢一点的等到发现城头上除了自己再没有其他人后,也惊醒过来,跌跌撞撞的从满地尸体上艰难的向城下逃去。 “救我,救我...” 城头上受伤未死的汉军和阿哈们无助的望着同伴远去的身影,能挣扎爬动的无一例外都在向城下爬去,哪怕面前是遍地的粪汁,他们也毫无厌恶的爬过去。爬不动的则凄惨的叫唤着,幻想有同伴能够将自己扶起救下去,可是他们的求救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在城墙外明军的喊杀声中,他们彻底的被遗弃了。 不负莽古尔泰期望,他的旗兵勇士终于登上了城头,那撞了无数下的城门也裂开了一条大缝。 “这下子好了,这下子好了...”莽古尔泰喃喃自语,眼角竟然泛出泪花来。 与此同时,当城头上竖起莽古尔泰的镶蓝大金旗后,大勇笑了笑,然后对身边的众将说了句:“沈阳城是我们的了!” “大帅虎威,大明虎威!” “大帅虎威,大明虎威!” 明军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欢呼声中,大勇打马向沈阳城奔去。 第四百二十三章 沈阳之战(十) 大南门一战,锦州军无一兵一卒伤亡,便是“盟军”莽古尔泰部也仅是阵亡二十三人(一人是在登城之时从云梯掉落摔死)。反观守城金军,却是遗尸遍地,事后割取首级,计得925级。 此战,也使锦州军上下真正感受集中炮兵使用的巨大威力,对大勇创建大炮兵营的举动再无怀疑,军中对炮兵的重视也借此战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也为日后登州炮兵指挥学校开设扫清了障碍。 大南门打开后,锦州军相继入城,莽古尔泰复仇心切,率部直扑内城。 锦州军则以步军左营一个千户控制大南门,余部在蒋万里、耿仲明、李忠辅、向泰、尚可喜等将领指挥下分夺其余七门,务必确保沈阳的每一个城门都在明军手中。 大南门之战的炮击使得大南门后的一些百姓民居被炸,干燥的天气加上民居大多为木制,故引发了火灾,使得南门居民惊恐不已。所幸当日无甚大风,只烧毁民居三百余所,未向其他地方蔓延,故而在大南门明军的协助下,火势很快被控制下来。至于受灾居民的安置,明军暂时无法顾及,只令他们往邻居或城中亲戚家暂住。 大南门攻破不到半个时辰,天佑门(小南门)守军在汉军旗副将刘天禄、张存仁、曹恭诚带领下向明军投降。除了所部800汉军外,三将还活捉了监军的汉军旗副将石廷柱,另解救被囚于三官庙的原大明太仆寺少卿、兵备道监军张春。 攻打天佑门的是耿仲明,在接受刘天禄等人的投降后,他立即飞马向大勇报信,请示如何处置这些降将降军,另外还请示如何安排大勇早就下令要搜救的兵备道张春。 接到耿仲明的急报后,大勇也有些意外,他对祖大寿手下的一帮将领根本没有好感,但理智还是让他没有做出愚蠢的决定。他传令要耿仲明对降将们以礼相待,不得欺辱,仍以他们为天佑门守将,另将张春老大人也暂时安置在天佑门,等明军打进内城彻底扫清城中八旗势力后再行安排。 耿仲明也是登州叛军出身,自然没有对降将有什么天生反感,他对刘天禄、张存仁等人算是有惺惺相惜之感,没有另眼相看,老实执行了大勇军令,没有剥夺三降将的部下,让他们改旗易帜蓄发后,便率部向内城进发。 刘天禄、张存仁急于立功,自请率部随锦州军一同攻打内城,天佑门守卫交由曹恭诚负责。 耿仲明想了想答应下来,锦州军入城的兵力并不多,这沈阳城这么大,内城又未拿下,能得降将们配合对锦州军而言实在是件大好事。跟初来乍到的锦州军相比,这些在沈阳城生活了一年多的降将们完全算得上是地头蛇,有这帮熟悉城中情况的地头蛇帮忙,锦州军自然可以减少很多麻烦。 一头白发的张春在看到明军的旗帜后也是激动万分,强烈要求也要随军攻打内城,他要亲眼目睹大明军队攻进奴廷汗王宫的盛举。对他这一要求,耿仲明断然拒绝,刘天禄和张存仁都指着张春能在回到大明后为他们昔日降金之举说话,如何能看到这老大人再亲身冒险,因此都加以劝说。 最终,在耿仲明的好言安抚下,张春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现在城中兵荒马乱的,明军忙着攻打内城,很难照顾到他,因此便无奈同意留在天佑门等侯捷报的传来。曹恭诚也再三保证一定照顾好张春老大人,如此,耿仲明这才放心的带着刘、张二员降将向内城杀去。 随着明军打破大南门攻入城中的消息传开,内治门、外镶门守军相继在明降将张洪谟、胡大先等人带领下向明军投降。 地载门、福胜门守军在明军抵达前便已经作鸟兽散,其中福胜门守将祖大寿养子祖可法、义子祖可远向明军投降。 抚近门、怀远门等处守军在祖泽润、祖大成等人带领下没有选择向明军投降,而是选择向内城撤退,幸亏他们的动作够快,抢在了莽古尔泰部之前撤进了内城,否则只怕都成了莽古尔泰的刀下之鬼。 从降将口中得知代善将沈阳城的八旗精锐和大部分旗人都撤往内城坚守后,大勇立即下令各部不得在外城烧杀抢掠,对降军也不得歧视,原守何处便继续守卫何处。 沈阳毕竟是金人的都城,财货积蓄远非金国境内其它城池可比,为防止从辽南一路烧杀抢掠成性的部下被沈阳城的繁华所诱,进而在内城未下的情况下洗劫外城,造成外城汉民暴动,使内城金军有可趁之机。大勇除严令敢有擅自洗劫者立斩外,又命郭城、李固率所部亲兵并2000投降阿哈巡视城中。 外城居民有近十万之众,这当中大半都是汉民,虽然这些汉民隶满八旗和汉八旗,但不管怎么说,在没有确定他们是否有罪的前提下,实在是不易对他们行屠杀之举。况入城的明军只不到万人,若因明军的残暴而引起这些汉民暴动,恐怕弄不好明军就要从入城的胜利者成为被赶出城中的败军。 胜利的果实就在眼前,大勇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这大功从自己手中溜走,因此,他必须严肃军纪,在大局未定之前做到锦州军渡海之后还从没有做到的“秋毫无犯”。 沈阳城“八门对八街”的城市格局有利于明军破城的同时,也帮助明军能够在最快时间内控制城中。郭城、李固在控制各大街后,便在街面上已无一个居民的情况下补发了“戒严令”,在阿哈和投降的汉人衙役的帮助下,不间断的向城中居民敲锣宣读。 明军在告示中对居民安全的保证使得惶惶不可终日的城中居民稍稍定了定心,待看到明军确是没有在城中烧杀抢掠后,人心迅速向明军靠拢。一些家在外城的汉官汉吏们也开始悄悄从家中溜出,找到最近的明军寻求反正。对这些人,大勇也和对待那些降将一样一视同仁,命令他们仍以原先的官职配合明军稳定局面。 明军破城之时天色已晚,夜晚之中最容易出事,故在安排妥当后,大勇亲自率部赶到内城,远远观望了内城后,大勇下令两个炮兵千户于内城外集结合等待天明。 第四百二十四章 沈阳之战(十一) 求红票、月票和订阅。 .......... 大金的天要塌了吗? 沈阳内城集中了三万多八旗的老弱妇孺,她们的男人都随天聪汗打蒙古人去了,听说英明的天聪汗不仅将蒙古人打得服服贴贴,更是得了他们的传国玉玺。等到大军班师后,天聪汗就要正式改建国号登基称称帝了,从此咱满州人的大汗也能和中原的皇帝一样称大皇帝陛下了。 大汗变皇帝,这并不会太让满州的老弱妇孺们过于激动,但是大军班师后带回来蒙古人的牛羊马匹却会让她们激动,自家男人从蒙古人手中抢来的金银珠宝更会让她们在激动之余露出贪婪满意的目光。 黄金家族啊,那可是黄金家族啊....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满,那么的让人心满意足,那么的让人期待,可自家的男人还没有回来,那晴天的霹雳却没有任何预兆的在耳边炸响了。 明军来了,那些懦弱的明人竟然杀来了,还杀到了咱大金国的都城外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不是说明军贪生怕死,如猪羊般胆小根本不敢和咱八旗勇士交战,只会远远的望风而逃,可现在他们怎么会突然打了过来,还打进了咱大金的都城内?!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甚至连代善、杜度这些爱新觉罗家的贵胄也无法解释。 ............ 三万多老弱妇孺塞满了整个内城,各大贝勒府上无一例外都住满了人,甚至连汗王宫也塞进去了一千多两黄旗大臣们的家眷。 这些拖家带口的家眷把个偌大的汗王宫搞得乱轰轰的,也让留在汗王宫没有去蒙古的钮祜禄、乌拉纳喇氏等洪太女人吓得脸都白了。 一直以来,这些洪太的女人格守妇人之道,对宫外的事情从来不过问,因此根本不知道宫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这些洪太的小老婆,代善也没有足够的尊重,自然也不会向她们请示奏报什么,甚至连送两黄旗大臣家眷进宫这等大事,代善都没有向她们通禀一声,只大手一挥就让人将家眷们送进宫。 在家呆得好好的,突然闯进一大堆人,还携老带幼的,能不让钮祜禄氏她们恐慌吗? 众妃推生下长子豪格的乌拉纳喇氏代表后宫和代善交涉,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又有多严重,内城是否能守住。不想代善却根本没有见乌拉纳喇氏,准确的说,他根本没有时间和后宫的女人打交道。 如何守住内城才是他代善现在最关心的事,其他的和这件事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休说乌拉纳喇不过是生了个豪格,她就是洪太的生母,在这个节骨眼上,代善也绝不会理会的。得罪这些个女人的最坏结果不过是被洪太斥责一两句,可丢失内城的后果却是他代善连被洪太骂一顿的机会都没有。两者孰轻孰重,代善心里可是有一杆明称的。 明军进展太快,使得往内城运送的粮食并不能供应这几万妇孺多久,为此代善下令除了保证守城将士的口粮,其他人等一律减少三分之一供给。 代善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洪太大军在路上耽搁太久,那么一旦断粮,这几万妇孺说不得就要牺牲一下了。 从代善那里碰壁而回,每日供给的食物又少了三分之一,这让后宫一干女人们愤怒起来,嚷着要一齐去大贝勒府问代善个明白,看看他眼里还有没有大汗了! 可随后,当从那些进宫的两黄旗家眷口中得知明军已经打破外城,此时正在包围内城的消息后,这些个女人们一起闭上了嘴,惶恐不安的躲回自己的宫中,平常不吃斋的这会也吃起斋,平时不理佛的这会也理起佛来,甚至还有的妃子不顾洪太严禁萨满在宫中出现的禁令,偷偷请来萨满**师,盼着**师能够显威降灵施法打败围城的明军。 一时间,哭闹的人群、惊恐的宫女、胆颤的妃子、鬼一样乱跳的萨满巫师们成了汗王宫一道特有的风景线。 宫中发生的事情代善知道,却懒得理会,那些个无知的女人们要闹就让她们闹吧,总比她们跑自己跟前瞎哭喊的好。 ........ 恐慌在深夜变得越发严重,夜色遮挡了人们的视线,对未知事物的恐惧让内城的所有老弱妇孺,包括宫中的女人们都疯魔起来,流言一条条的在人群中传播。 终于,在一条条流言的剌激下,数千妇孺哭喊着涌向城门,她们哭闹着要出城,哭闹着求大贝勒放她们一条活路,她们不想死在城中,她们不想见不到自己的男人,她们不想成为明军屠刀下的冤鬼。妇人的哭喊加上怀中孩童的啼哭,把个城门口搞得乱哄哄的,也使得守城的八旗兵们斗志削弱,人人如丧考妣般。 闹得八旗将士都失了信心,代善气得大发雷霆,不顾索尼的劝说,下令伊林泰斩杀为首的几十个老妇,然后要固山额真密赛率领自己的亲兵摆牙喇强行将人群撵回去。 混乱中,也不知谁喊了声“明军进城了”,顿时如滚溅的油锅被泼进一瓢冷水般,人群一下炸开了,妇孺们如惊弓之鸟般没命的狂奔,人推人、人挤人。混乱中,也不知多少人倒在地上被人群无情的践踏。事后统计竟然有两百多妇孺被踩死踩伤。 妇孺们的闹剧让代善火烧额头,他不是没有派人去安抚,可不管他派的那些人如何向妇孺们发誓,她们也不信明军打不进内城。她们只顾哭喊,弹压了这一片,又闹起那一片,整整一夜,不但守城的八旗神经绷得紧紧的,就是代善自己的心都一直揪着。他一直在注视对面火把下的莽古尔泰,他发现自己这位兄弟脸上满是复仇的仇恨。尤其是当他们彼此对视时,莽古尔泰脸上的神情更像是要吃了他似的,这让代善不禁沉默下来。 第四百二十五章 沈阳之战(十二) 正红旗甲喇额真伊林泰刚刚奉命弹压妇孺们闹事,这会匆匆赶到城头,见代善在那盯着对面的莽古尔泰一动不动,心下不由暗叹一声,走上前去低声劝道:“主子,明军要等天亮才发起进攻,主子不妨先去歇息,这里有奴才盯着,出不了事。” 代善没有说是否去休息,只问了句:“都压下来了?” “砍了几十个,吓也吓住她们了。再说还有密赛带兵巡视,她们闹不出什么的。” “唉。”代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对伊林泰说道:“死的都是哪家的要查清楚,等他们男人回来,本贝勒怎么也要给他们个说法,免得叫人家说我残暴不仁。” “也是大贝勒心慈,舍不得,要是奴才,早就派兵弹压了,由着她们在城中闹腾,城外的明军能听不见,怕这会五贝勒...” 伊林泰对代善事后要给死者家一个交待颇是不以为然,但他对莽古尔泰一直是说习惯了的,一时改不过口就脱口而出了,等发现他主子代善的脸沉在那里,这才惊醒过来,忙改口道:“莽古尔泰这奸贼兴许还在耻笑主子有菩萨心肠呢。” “总是咱八旗的女人,不到万不得已,本贝勒也下不了这手啊。”代善苦笑一声,没有继续纠缠这事,转而问身后一直侍卫的额真塔赖:“有多少汉军退进来了?” 塔赖没有多想就回道:“禀主子话,孙得功带了300人退了进来,祖家人也带了900人退了进来,其余就是一些散兵和阿哈,人数不到500。” 代善“嗯”了声没有说话,显然对只这么点汉军退入内城不意外。 伊林泰却是恨声说道:“外八城没一处和明军死战,这些个汉人真是信他们不得,当初就应该一股脑剁了才是,偏汗王信他们得很。现在倒好,明军一来这帮混蛋不是降就是逃,咱大金白养他们了,全一帮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照奴才说,还是当年老汗在时做得对,对这些汉人就应该全部杀掉才对。” “胡说八道!汉人也有忠义之士,孙得功和祖家人就对得起我大金了,如何能说汉人都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还有,你今日这番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却万万不能在外人面前说,要知道祸从口出...”代善声色俱厉,看得伊林泰赶紧低下头不敢再说。 “外城守不住不是汉人的过错,况且我就没指望能守住外城,咱们兵力毕竟太少了,挡不住明军啊....孙得功和祖家人没有和那些降将一样投靠明军已是对我大金大忠,你们切不能对他们有什么不满,更不能有什么针对。此点,要切记,知道吗?要是叫我知道哪个敢背后对我的话阳奉阴为,就休怪本贝勒手下无情!” 伊林泰和塔赖慌忙应声,都说自己绝不敢有违主子吩咐。 代善仍有些不放心,叫人去召孙得功、祖家人以另外逃进城中的汉人降将过来,他要安抚这一众汉人的心。 一干汉人降将们这会都聚在一起,正提心吊胆着呢。 孙得功还好,代善对他事先有过叮嘱,事不可为即可退入内城,可他连明军的影都没望到,只听说石迁柱被刘天禄他们绑了后就慌忙带着亲兵退往内城,这可是严重的失职行为。 祖泽润他们也是得知孙得功跑了这才赶紧也跟着跑的,倘若孙得功能够尽到职责,率部反夺最先叛变的天佑门,宰杀刘天禄等降将,重夺天佑门,那么对于其他几门的金军而言肯定是一针强心剂,虽然最后肯定还是守不住,但总能给明军一些杀伤,哪里会让明军兵不血刃的就控制了外八门。 孙德功罪行严重,但他毕竟早在十一年前就投降了金国,还在广宁之战立下大功,在投金的汉人官员地位仅次于佟养性和李永芳,更和八旗权贵交好,所以倒也不担心代善会拿他的人头泄怒,只是内心不免惴惴不安,怕代善会骂得他太难堪。 相较孙得功只是担心被骂得太难堪,下不了台,祖泽润哥三和祖大成他们却是担心得不得了。 外八城除了德胜门是被明军打破的,天佑门、内治门、外镶门、地载门、福胜门这五个城门可全是不战而降的。那福胜门的守将更是祖大寿的养子祖可法、义子祖可远,这二人和他祖家的关系可不是一般的亲近,当年祖大寿也是将他们当亲儿子看待的。现在这两人竟然也降了明军,这不能不让祖泽润他们担心代善会对他们产生怀疑。即便代善不疑他们,轻易放弃抚近门、怀远门也是不能轻赫的。大金最重军法,祖泽润他们很担心代善为了稳定军心拿他们开刀。 说实在的,退入内城后祖泽润竟然后悔起来,认为自己应该反正投明,固然朝廷会追究大凌河城失守和何可纲被杀之事,但保住性命应该没有问题吧。毕竟他们祖家在辽东经营了这么多年,朝廷要想守住关外也用得着他们,再差总要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哪里像现在这样,反而担心自己会被满州人拿来祭旗。正提心吊胆着,最怕的事情来了――代善要见他们。 带着一肚子的担心,祖泽润和一帮降将硬着头皮去见代善。待他们跪下行礼后等待代善对自己命运发落时,代善却当先扶起孙得功,然后又一一扶起祖大成、祖泽润等人,然后很是诚恳的告诉他们,他感谢众人在外城失守的时候没有抛弃大金,而是选择和八旗勇士共同守卫内城,此等忠心他代善铭记在心。待大汗大军回师击败明军,他定要向大汗请功,以表彰诸位对大金的一腔赤诚之血。 一番话说得孙得功、祖大成、祖泽润等人泪流满面,连连磕头说要誓死保卫内城,誓与明军血战到底,誓与大金共存亡。 代善又好言安抚一阵,然后命孙得功重组汉军,将逃进内城的汉军全部集中起来单独组成一军。又叫人从府中抬出大笔金银来犒赏汉军,对众汉将也是一一重赏,如此举动,自然是大收汉将之心,更加坚定自己选择的正确性。祖泽润更是有些愧疚,为自己刚才竟然生出后悔之念感到羞耻,胀红着脸暗下决心一定要和八旗勇士守卫这内城,让明军在城墙下碰得头破血流,一血前耻。 第四百二十六章 沈阳之战(十三) 安抚一众汉将后,天色已经很晚,代善也很是疲惫,毕竟也是五十多岁的老人了,身体已不如当年精壮,这几日又为如何安排沈阳城的防务耗尽心力,方才又被八旗妇孺们的闹事搞得焦头烂额,早就感觉疲倦不堪了,哪里还能再强撑下去。 代善知道自己一身关系内城这几万八旗军民的安危,因此绝不能让自己的身体在这个节骨眼上垮掉,故而将内城防务交给伊林泰、塔赖及随后赶来的额驸扬古利、索尼等人后,便在贴身戈什哈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缓缓驶回他的大贝勒府。他必须尽快养足精神好应付明军随后的狂风暴雨。 车厢里,代善突然想到去辽阳的儿子巴喇玛,辽阳失陷好几天了,也不知他是不是落在莽古尔泰手里了。倘若儿子真是落在了莽古尔泰手中,那莽古尔泰拿他来要挟自己,自己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代善的眉头皱得紧紧,他肯定不会为了一个儿子而被莽古尔泰摆布,更不会为了一个儿子就将大金的基业拱手交给莽古尔泰。这会也只能求老天保佑巴喇玛能从辽阳逃出来,不然,也只能牺牲这个儿子了。 莽古尔泰这个蠢货,他以为和明军勾结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想到莽古尔泰在城下看自己的神情,代善就不由讥笑,这个蠢货替明军卖命,可到头来除了给明军做嫁衣外又能得到什么,难道明军还真会助他成为大金的可汗,帮他击败洪太的八旗大军吗? 可笑,可恨啊,恐怕在明人眼中,莽古尔泰就跟个夜壶一样,用完之后甩手就给丢到床底下。可叹他自己却不知道,还真死心蹋地的为明人卖力,将自己当成是和明军对等的所谓“盟友”,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自己和明人议和了,从此大金子民可以永享太平了。哼,他是脑子坏掉了吗!先汗在时那样的求着明人想达成合约,明人都没有理会,洪太继位后也几次要求和明人议和,可明人仍然不予理会。明人处于下风时都不肯和先汗和洪太议和,你莽古尔泰又凭什么让明人答应?答应和你议和? 殊不知最终的结局肯定不会是他想象的那样,明军就是真有心助他夺取沈阳成为大金的可汗,可他们难道真能打败洪太麾下的八旗大军吗? 派往广宁、义州、铁岭、老寨的几拨信使都没有传回音讯,看来明军已经截断了沈阳和外界的联系,就是不知道这些地方的援军有没有出发。 算时间,广宁、义州的八旗应该已经动身增援沈阳了,这会只怕就在路上,说不定离沈阳还有一两天的路程了,只要他们能够及时赶到,攻城的明军就得分出兵马去拦截他们,如此一来,对内城的压力定然要减少很多。只要撑到八旗主力赶到,代善就不怕这支明军还会逃回去。 至于老寨那边,代善没有指望会有多少援军赶来,因为大金自从定都沈阳后,留在老寨的就都是些老弱妇孺,没多少驻防八旗,管辖的蒙古部落也都离着远,一时半会没法赶过来。之所以派瓦克达去老寨,只不过是担心莽古尔泰会逃到那里,然后鼓动老寨部众和蒙古部落闹事提前做个防备。对老寨那里能有多少兵马来援沈阳,代善是不抱多大期望的,除非瓦克达能进老林子里搜出大批生女真来,不然是毫无办法的。 本来铁岭那里倒是还有几千汉军旗,这些都是和大金利益绑在一起的汉军,可是孙得功这个家伙竟然自己跑到沈阳来,那些汉军没有人统领又能济得什么事,能守住铁岭就算不错了。 算来算去,也只有指望广宁、义州的八旗能最先赶到了。派去向洪太禀报军情的使者是上月底28号出发的,再怎么快马加鞭,这路上也得耽搁好几天,等洪太知道消息再领军北返,又得耽搁几天,最新的战报说洪太领着大军在张家口外和明人宣府巡抚马士英互市,这口外离沈阳有两千多里,大军再快也得要半个月才能赶回吧。 代善最乐观的估计他得坚守内城十天左右,否则他是等不回洪太主力的。 代善一直对明军渡海上岸感到疑惑不解,明人明明在口外和八旗大军做着“互市”的生意,这边却突然派出一支大军渡海登陆,实在是让人搞不懂明国那个年轻天子打得什么算盘。 难道说口外的“互市”是个阴谋,目的是为了迷惑我大金,牵制我八旗主力,好让这支渡海来的明军能够出奇不意的打进沈阳城? 代善越想越心惊,倘若事实真是这样,为何明国的朝堂却没有一点风声传出来? .......... 早在明军还在浑河南岸时,代善就制定了详细的守卫内城计划,除了粮草外,各项守御物资都准备得比较充足,因此索尼等人只要按步就班老实的执行代善军令就行。 内城现有400多摆牙喇兵,披甲兵1200人,不披甲的旗兵2000多人,再加上孙得功、祖泽润等汉军将领带进内城的2000多汉军,可用于守城的兵力有近6000人,再加上还有3000多各大贝勒府抽出的阿哈奴才,可用人力近万,因此八旗将领不必担心如守卫外城一样兵力不足,可最大程度的保证城头守卫军力。 在确认明军不会在黑夜发起进攻后,索尼等一众八旗将校都稍稍放下心,为保持体力应付天亮后的明军攻城,索尼等人也随后轮流休息。 当夜突然刮起了东北风,温度也较昨日冷了许多,这一突然的天气变化让城头上的金军大喜,人人都以为老天爷开眼要下雪了,就是明军也以为自己的好运气结束了。 可是这风刮得是大,却迟迟没有雪花飘下,刮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害得金军空欢喜一场。 其实这会就是降雪,大勇也只是会担心南撤不便,而不会担心这风雪会影响明军的攻城。何况人都进了城,哪里还会怕什么风雪。沈阳外城哪里房子不可以征用,又哪座房子不能拆了用来取暖。所以金军以为下雪会阻挡明军攻打内城的脚步完全是一厢情愿的。 这夜里也真是冷得厉害,棉衣都不能保暖,在外面戒备的军士们冻得鼻涕一把一把的流,大勇在巡视后,吩咐将军中从旗人手中抢来的所有皮袄都拿出来供军士取暖用,又另外命人拆了一些逃进内城旗人的屋子,围着内城点起了一堆又一堆的篝火,一来可用于取暖,二来也可照明。 金军本就无意出城袭击明军,看到这围了一圈的篝火更是打消了偷袭的念头。但大勇却是没有放松警惕,莽古尔泰的旗兵和他的亲兵营可都隐藏在夜色中死死盯着内城那唯一的一座城门――奉天门。 第四百二十七章 沈阳之战(十四) 东方发白后,明军的号声响起,在大半个沈阳城的军民还躲在被窝里时,内门的战斗打响了。 炮兵方阵依如炮击大南门时逞威,一阵轰鸣,一颗颗铁弹呼啸向城头而去,掀起一片片碎石灰尘。 不断从空中落下的要命铁子让守城的金兵冷汗直流,他们卷缩在那捂着耳朵忍受着身体的震动,为了不让自己被灰尘呛得窒息,他们的嘴巴贴着地面大口大口的呼着,哪怕嘴里满里灰尘也不敢闭上嘴,因为那样做的后果只会让他们呼吸越发困难。 铁弹多数击在城墙上,有几颗却是越过城墙,直击砸在了城墙后方堆积的石块上,这些石块是金军用于堵塞豁口的,一下被高空飞速而来的铁弹击中,顿时飞射起来,砸得周围的金兵和阿哈鬼哭狼嚎一片。见明军的炮弹没有停下的迹象,聪明的金兵立即一轰而散,躲得离石堆远远的,免得受了无妄之灾。没有经验的阿哈则傻傻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等到明军的炮弹再次落下时,想跑也跑不了,浑身上下被碎石块砸得烂成一片。 城头上,身体被击中发出的骨折之声大作,哀嚎之声也让人心颤。开花的碎铁壳最让人难以躲闪,明明那炮弹在离得很远的地方炸开,可偏偏就能炸到自己,让人防不胜防。到最后,几乎所有的金兵都选择趴在地上,没有人再有勇气站在那里。 一颗铁球不偏不倚的从半空中落下砸在一个趴着的的披甲兵背上,顿时就将这披甲失砸出个大洞来,滚动的铁球带着人的血肉又重重从地上跃起,飞向另一边的墙面上,在火光之间又回射回去砸中另一个倒霉的金兵,把这人的大腿根部都给砸烂了,惨不忍睹。 为了减少明军火炮的伤害,在孙得功等汉将的建议下,金军在城墙上堆了很多装土的麻布袋子。这些土袋一定程度上化解了铁弹的威力,使得被铁弹跳射砸中的金兵不是很多,大多是被开花铁壳砸中而死,也让城头上倒伏很多受伤的金兵,要想从这片地域跑到那头要困难许多。 .......... . 轰鸣的炮弹呼啸声中,孙得功狼狈不堪的在城头上大声呼喝,让汉军的炮手们记住刚才明军炮弹炸下的落点,然后将火炮抬到那些已经炸过的地方,这样就可以避免被明军的炮弹击中。 明军强大的炮兵让孙得功感到震憾,更让他难以置信,他记忆中的明军可从来没有在一战集中这么多的火炮,顶天就有数十门。可看对面明军这架势,那分明就是上百门大炮齐射,那莽古尔泰倒是真没有大言,这明军还真是实力强大。 不过不要紧,不要紧,明军的炮再多,也总不能持续打下去,那炮总要散热的,总要散热的... 孙得功不住为自己打气,也不断为部下的汉军打气。果然,在响了六轮后,城下的明军大炮慢慢哑了起来,趁这机会,孙得功赶紧命令汉军们将城头上仅剩的十多门火炮挪到安全地方,然后向明军快速反击。 十多门火炮仅有七八门打响,能够打到明军炮阵的却又只有一半。当四颗大铁球从城头上飞速砸过来时,明军炮阵难免骚动了一下。千户董忠和沈义立即命人查清金军火炮所在方位,然后让十多门还能打的西洋轻炮轰了过去。 炮声过后,城头上的金军火炮哑了。明军的炮弹没有炸毁那些火炮,却是炸死了很多炮手,就是孙得功自己也被一枚铁壳射中了肩膀,疼得额头上满是豆粒大的汗珠。 ....... 炮击结束后,莽古尔泰就迫不及待了,在没有向施大勇请示的情况下就命令部下夺城。这一回他派出的可不是500旗兵,而是足足4000多人向城墙冲去。这4000多人有3000人是莽古尔泰昨天晚上强行征调的属他镶蓝旗的汉民,若不是明军不许他征发其余各旗的汉民,莽古尔泰能在一夜之间拉起上万人的兵马起来。 在大炮只能造成金军伤亡而不能打破城门的情况下,强行登城总是会有伤亡的,毕竟守城的不是那些没有斗志的汉军,而是留守沈阳的八旗精锐。 胜利就在眼前,大勇肯定不愿意随自己一路走过来的士卒会倒在这最后一座城门前,因此对莽古尔泰征发他镶蓝旗的汉民充当攻城炮灰没有干涉,反而尽力提供军械和物资,以便莽古尔泰能够夺城成功。在这个时候,计较死的是汉人还是旗人已经没有意义。 指挥夺城的是莽古尔泰的心腹大将白佳,这是个能文能武的八旗将领,莽古尔泰射进城中的檄文就是他一手操刀。为了一举夺城,莽古尔泰更将从辽阳带来的旗兵全部交给了白佳,还让随自己从沈阳逃出来的摆牙喇们也都跟随白佳夺城。 总之,为了拿下内城,莽古尔泰已经是倾其所有了。如果失败,他就一无所有了。额必伦劝过他不要如此孤注一掷,明军炮火虽然对城墙造成了损坏,也杀伤了很多守城金兵,可守军还有反击的力量,现在就把人全派上去,万一攻城失败,自家就是元气大伤,哪里还有和明军讨价还价的余地。等明军打下内城,就更没他们父子什么事了。莽古尔泰却是坚持己见,不听额必伦劝说,一意要抢在明军前面拿下内城,绝不能让明军抢到这破城大功。对阿玛的固执,额必伦很是不解,但也只能听从。 莽古尔泰为何执意要抢这夺举内城大功?他不是想要囤积在内城的财富,而是想得到那三万多八旗妇孺的处置权。这些妇孺的男人都随洪太大军出征,要是等他们回来发现自己的亲人都在莽古尔泰手中,那他们还会为洪太卖命吗? 莽古尔泰打得好主意,他担心施大勇也知道那些妇孺的价值,因此无论如何也要让自己的人先破城,如此他才有更大的底气和施大勇谈判。他不要一半,他要全部。 ........ 对主子的心思,白佳很是明白,也清楚内城那些八旗妇孺的价值所在,所以他身披三层重甲全力以赴,务求一举破城。 冲到城墙后,白佳立即指挥辽阳旗兵向城头守军射箭。辽阳旗兵箭术很是不错,不少探出头来的金兵都被他们射中,一点也没有手下留情。 也难怪这些原属于正蓝旗的辽阳旗兵下手无情,因为他们都是怀着刻骨仇恨来到这沈阳城的。虎皮驿惨案已经让他们对沈阳城的金军恨之入骨,这会都是憋足了劲要攻进城中为死去的亲人复仇。内城的财富也让他们疯狂,大贝勒(莽古尔泰)可是许诺破城之后任由他们洗劫一天的。 仇恨和对财富、女人、奴隶的渴望让辽阳旗兵们红了眼睛,眼睛死死盯着城头上的垛口,弓弦上始终绷着一支利箭。 在发现这些辽阳旗兵后,城头上的金军也立即组织弓箭手压制他们。旗兵们人人双甲,只露出一双眼睛,这让城头上的金军拿他们没有办法,可是那些没有披甲的汉民却是容易射杀得很。 上百架云梯架在城墙上,汉民炮灰在旗兵的催赶下如蚂蚁一般向城头上爬去,无数的人被城上的金兵射中掉落,又无数的人紧随其后。 城头上配有强劲的守城弩,驽箭射过后的场面几乎让人不忍目睹,强弩的箭矢在近距离可以轻易的把人射个透心凉。 在活淋淋的死亡面前,汉民们胆怯了,他们意识到城头上的金军并不如旗兵们所说不堪一战,要是再这样下去,他们很可能都要死在这城头下,于是,他们的步伐变得缓慢,宁愿被旗兵的鞭子抽打也不肯卖命了。 见此情形,白佳当即立断,他把大刀咬在在嘴里,踩着云梯往城墙顶上攀登,身后无数旗兵也把弓箭背在背上,咬着长刀跟着往上爬。 没有披甲的旗兵们也顾不得手臂的酸疼,全力射箭压制城头城头。很多想要察看情况的金兵只要一露头就像一只中箭的小鸟从上面掉下来。不过更多的金兵则是躲在垛堞后面往下扔石头、扔木头。在他们的坚强还击下,几十个悍勇的旗兵在半空中就被砸了下来,看得远处的莽古尔泰心痛得五官都挤到一块去了。 终于,在付出上百条人命后,白佳带着几个莽古尔泰的摆牙喇还是爬上了城,随后便和城上的金兵厮杀在一起。 留着金钱鼠尾辫的敌我双方杀得你死我活,让人很是唏嘘。 白佳和摆牙喇们的悍勇厮杀让城头上腾出了好大一片空地,越来越多的旗兵爬了上来,然后加入战团。 目睹此情形,莽古尔泰久违的笑容再一次浮上他的脸庞,但这笑容没有保持多久却又消失了。 金兵果然不愧是八旗精锐,索尼、伊林泰等人也不愧是八旗有名的将领,在发现不妙后,他们立即调动了摆牙喇上城。 这些摆牙喇隶属代善正红旗和汗王宫,都是各旗的骁勇敢战之士,精锐中的精锐。他们的出现,让城头上的披甲兵和汉兵们精神大振,面对蜂拥而上的旗兵和汉民死战不退,等到摆牙喇的加入,上城的旗兵顿时不知,所控制的区域被逐渐缩小,渐渐的已经不支,随时都有败退下去的可能。 白佳的背上此时已经插满了金兵的箭,他挥舞着手里的长刀,不断呼吼着冲上去,冲上去,可一次次又退了下来。那些金军的摆牙喇实在是厉害,他们一人就能挡住三四个披甲兵的进攻,使得攻上城的旗兵伤亡太大。 眼看就要被金军再次赶下城,却突然听见大炮的轰鸣声,随之城头上方就炸响一片,残肢断臂到处抛飞。 明军开炮了,无差别攻击,不管是金兵还是莽古尔泰的旗兵,以及城下的汉民,全在炮火的覆盖范围内。 第四百二十八章 沈阳之战(十五〕 向各位支持本书订阅的读者朋友们求取4月份的保底月票,希望你们能够用手中的宝贵月票一如继往的支持骨头,谢谢! 凌晨之后就可以投票了! ......... 明军炮阵不顾城上“友军”的存在而肆意轰击,瞬间将城头上炸得是血肉模糊,满人、汉人、蒙古人、朝鲜人,各族军民的鲜血将城墙染得血红血红。 炮声中,装满泥土的麻袋被掀飞老高,在空中带出大片泥土,将下面的人淋成了泥人。没等这些泥人回过神来,身边人的鲜血就喷了过来,鲜血混和着泥土伴随着火药呛人的气味让泥人们呼吸瞬间变得困难。 额真伊林泰心惊之余,咆哮着让汉军的火炮赶紧还击。在他的吼叫声中,孙得功强忍住肩膀的巨疼,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勒令躲炮的汉军赶紧爬起来装填火药,可是胆战心惊的汉军炮手忙活半天也没有把炮打响。他们实在是被明军的大炮打怕了,也被攻上城来的旗兵吓破了胆,他们终于意识到往日不可一世的满州大兵们似乎没有办法抵达住明军了。 不想再白白给满州人送死的炮手们看孙得功的眼神有些迟疑,孙得功暗骂一声,知道这些个汉军动起了歪心思,毫不迟疑的挥刀劈倒了离着最近的一个家伙,身边的亲军也有样学样,纷纷挥起长刀威逼炮手们。 明军还在城下,这城还没破呢!惊醒过来的炮手们不敢再妄想,他们七手八脚的又重新搬运炮身,清理炮身,抖抖索索的将装着火药的药包撕开倒进膛管里,然后用力的捣实起来。 伊林泰不指望这几门火炮能够给明军带来巨大伤亡,他只想它们能够打响,能够打击对方的士气就行了。哪怕就是听个响就行,因为再这样被明军轰下去,八旗兵们的勇气和锐气就要全被轰没了。再凶悍的勇士失去勇气和锐气也就和孱弱的绵羊一样任人宰割了。 城头上倒下的摆牙喇和披甲兵让伊林泰如剐肉一般心疼,就是这些勇士刚才奋勇杀退了莽古尔泰的叛军,可是现在却一个个倒在自己的眼前,痛苦的盯着自己,那一双双眼睛满是不甘。 “开炮!开炮!” 伊林泰嘶吼着,狼狼跄跄的冲向还在忙活的汉军炮手们,看到他凶狠的样子,炮手们都是吓得心直跳,也顾不得有没有填实就慌忙点燃了火索。 “轰、轰”的巨响中,两颗大铁球从炮膛中激射而出,向着远处的明军炮阵砸射过去。 自家大炮的声音让伊林泰心头一阵激动,可不等他张开嘴巴吼起来,身体却重重向后飞去。半空中,清楚的看到一颗铁球正镶在他的身体中,然后穿过他的身体射向远方的天际。从胸膛的空洞看那升起的太阳,真是无比鲜艳得很。 一门还没有填实好的火炮炸膛了。这一炸膛让伊林泰成为开战以来阵亡的八旗最高将领,与他一同陪葬的则是四个炸昏了头的汉军炮手。 孙得功再一次受了池鱼之殃,这一次伤得倒不是太重,只不过被掉下来的炮身砸到了脚。伤嘛,并不重,但却是疼得很。疼得他也不顾颜面了,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脚嗷嗷叫唤。 .......... 明军吸取了先前齐射导致火炮要散热而间断发射的教训,开始轮射起来,炮管得到足够时间散热就能更加持久的开炮,更多的杀伤敌人,毁坏城墙。 城头上的金军已是乱成一片,擅长骑射的他们面对明军这等大规模炮击束手无策,将领们恐慌、旗兵们也惊慌,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伊林泰的死也让金军上下士气大落,很多人从伊林泰的死嗅到“大事不妙”的味道――这城怕是守不住。 塔赖、索尼拼命的稳住阵脚,一边派人向代善告急,一边不断往城上增派旗兵。为了堵上那些被明军炮弹炸毁的城墙,阿哈们在金兵的威逼下,冒着明军的炮子将石块运上城头,每一块石块的背后都是一条鲜活生命的逝去。 战前,金军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们也从逃进内城的汉军口中知道明军火炮的厉害,可是他们还是没有想到明军炮阵的威力竟然这么大,更想不到明军会在首战就如此不惜代价,照他们这种打法,用不了多久,恐怕他们的药子也会打光吧。 人人都盼着明军药子马上会打光,高级将领如此想,普通旗兵也这样想,可明军的火炮偏偏就再没停过。一颗颗炮弹打在城头压得他们头也不敢抬一下。 明军的炮击不但让城上的金军伤亡严重,也让攻上城头的辽阳旗兵和城下的镶蓝旗汉民损失惨重。城头上毕竟就那么大点地方,不可能火炮的准心真那样准,所以落在城下的炮弹并不比城上的少。可怜的汉民炮灰们躲过了城上金兵的杀戮,却瞬间被身后的友军夺走了性命。 相对那些身披两层棉甲的辽阳旗兵,死去的汉民应该感到庆幸,因为他们死得够快,没有什么痛苦,意识能在最短时间内消失。闭上眼睛,这世上就是洪水滔天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惨的是那些旗兵,身上的两层披甲让他们中的很多人被炮子击中后没有马上死去,毕竟被铁球直接命中的是少数,大多数人只是被炸裂的铁壳所伤,一时半会想死都死不了,只能捂着血直流的伤口在那哀嚎等死。 城上自家部下的惨状让莽古尔泰眼中满是怒火,他愤怒的打马冲到明军阵中,质问施大勇为什么不能等他的人撤下来再开炮。 大勇只冷冷看了他一眼,连个可以让莽古尔泰自欺欺人的理由都没有给他。 大勇的漠视让莽古尔泰失去了理智,他本就是一莽夫,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否则就不会在大凌河犯傻在洪太面前拔刀相向了。 在明军诸将的讥笑神情下,莽古尔泰突然拔出了刀! “阿玛!” 大吃一惊的额必伦直感到天要塌了,他疯了般冲向前一把抱住莽古尔泰,然后抢下他手中的刀,死死将他往后拖。 这一刻的额必伦都失去了勇气,当日他可是对莽古尔泰亲口说,当日若我在阿玛身边,定然拔刀将洪太杀了,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下场。可是今天的他,却是没有这样做,他不敢和莽古尔泰一样也冲施大勇拔刀相向,他只能拼命的抱住他的阿玛,他不能让莽古尔泰的怒火毁了他们爷儿俩,更毁了他们一直筹划的东山再起大计。 闻讯赶到的固山崔达结结巴巴的跪在施大勇面前请求他饶恕自家主子的无理,他不断的为莽古尔泰的鲁莽寻找可以解释的理由,唯恐施大勇会因此杀害他的主子。 他多心了,大勇没有杀掉莽古尔泰的念头,人嘛,总要有点性子的,换成是他,看到自己的部下伤亡如此惨重,他也一样会暴跳如雷。所以,对莽古尔泰的突然发难,他是理解的,也能够原谅,不过,这仗还是要打下去的,所以,为了防止昏头的莽古尔泰做出什么伤害双方军士感情的蠢事来,大勇请莽古尔泰暂到后方休息下,他的人改由额必伦指挥。 额必伦知道这是施大勇的条件,若是他们不遵从,施大勇肯定会发难,因此苦苦劝住莽古尔泰后,便同意了施大勇的条件。 白佳此时也从城上撤了下来,他的命大,不管是和金兵的厮杀还是在明军的炮击中都毫发未伤,只是身上插了不少箭枝而已。额必伦简短将莽古尔泰的事说了下,白佳立时吓了一跳,待听说施大勇没有难为自家主子后才安下心来。额必伦要他将残兵整顿一下,马上准备再次攻城,这一次有明军相助,夺城的胜算比刚才要大了几分。 白佳点了点后,对再次夺城表示认同,明军的炮击固然让他的人伤亡惨重,但金兵也一样损失惨重,现在退下来休整肯定是得不偿失的,这样做只会让守军得到喘息之机。 这一次不用额必伦求援,大勇便派出了张存仁、刘天禄、祖可法等降将参与攻城,归他们指挥的汉军有2000多,除此之外,更是派出耿仲明、尚可喜、李忠辅三将率领步军左营两个千户直接参与攻城。 在仔细观察莽古尔泰部攻城的情形后,大勇已经做出毕全功于一役的打算,他要在今天打开内城门,让沈阳城真正落入自己手中。 炮兵千户沈义观察片刻后,将军中所有的虎蹲炮往前移动,在距离城墙一里不到的地方摆放,然后由辅兵们将一袋袋泥袋从后方扛过来,堆积成到让虎蹲炮能够笔直打到城头的高度才停止堆土。等辅兵堆好基台后,炮手立即将虎蹲炮搬到上面一一固定,然后迅速的装填药子,随着沈义的一声令下,虎蹲炮一一打响,无数的铅子和石子呈扇面向城头飞速射去。 30门打散子的虎蹲炮对城墙没什么作用,可是对城上的守军却是件杀人的利器。 城上的金军正在忙着清理尸体,修补城墙,送伤员下城,虽知明军将一些小炮搬到了城墙下,但却没有太重视,结果等明军那些小炮打响后,才发现这些小炮的威力一点也不比那些大炮差。 炮声中,近百名靠近外城墙垛口的金兵被散子打中,痛苦的在地上扑腾。 “打得好!” 沈义亲眼看到一个金军佐领模样的军官被炮子打中,不由大声狂笑起来。 在他的笑声中,30门虎蹲炮的炮手们手脚麻利的在刷膛,重装药子,动作熟练一点也不比那些西洋轻炮手们差,由此也能看出当年孙元化在打造炮兵时,在这些炮手身上花费了多少精力和时间。 第四百二十九章 沈阳之战(十六) 虎蹲炮逞威的同时,明军攻城兵马全部完成集结。第一梯队仍是额必伦指挥的辽阳旗兵和汉民,第二梯队是张存仁、刘天禄、祖可法等降将所率的2000汉军,第三梯队则是耿仲明、尚可喜、李忠辅指挥的两个千户的2000火器兵。 锦州军的火器兵人手一杆新式火绳枪、一把腰刀、一件棉甲,无论是装备还是战斗力都比旗兵和汉军们强得太多,在让他们眼红的同时,也增添了他们夺城的信心。 在攻城前,炮兵又发起四轮齐射,尽可能的摧毁城头工事,杀伤守军有生力量。 城上金军发现明军又要大举攻城后,立即在索尼、塔赖等八旗将领的指挥下准备迎战,但不管是索尼、塔赖他们还是那些硬着头皮上城的金兵都是士气低落,没有半点能战胜明军的信心。他们已经被明军的炮火打得没了勇气。 得知伊林泰战死后,代善、杜度、扬古利等人都是大惊,再也坐不住了,他们纷纷带着自己的戈什哈赶到城门督战。 明军的攻城很快开始。 冲在最前面的400多辽阳旗兵依如先前,身披双甲,口咬长刀,向城头毅无返顾的爬去。 城墙下的汉军放铳的放铳、射箭的射箭,尽可能的替旗兵们打掩护。战事在锦州军的两个千户火器兵加入后进入白热化。 城上城下都是尸体,厮杀喊叫声震天响,双方都是杀红了眼,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金军死守,明军死攻,从一开始就注定这场夺城之战会是一场尸山血海的战斗。 对交战的双方而言,谁都没有退路,如果拿不下内城,明军就将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他们不但要面临内城金军的袭扰,更要面临被八旗主力围歼全军覆没的危险,所以他们必须 拿下内城;反之如果守不住内城,那不管是城内的八旗权贵,还是那些八旗老弱妇孺,不管是谁都没有活路,因此,金军也必须守住内城。 明金双方打了二十年的仗,双方已经是血海深仇,不论是被金军杀死的那些关内明人,还是死在这关外数百万辽东汉人,这笔帐明军不可能不和他们算的。 城破,只有死路。为了活路,只能和明军死战到底。指望明军破城后会给他们一条活路,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 代善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到什么时候,披甲兵上去了,摆牙喇也上去了,阿哈和汉军已经没什么活人了,不披甲的旗丁也没剩下几个人,他现在唯一还能派出来的就只有自己的几十个亲随戈什哈了。 城上的伤亡之大已经远远超出代善能接受的范围,他无法想象一直孱弱的明军何以变得如此强大。 八旗将领中,额驸扬古利中了流矢,杜度叫明军的铳子打瞎了眼睛,索尼的胳膊被砍断了一半,塔赖也身中十几箭生死不知。汉军那边,孙得功重伤昏迷,祖泽润、韩大勋等人也是人人带伤,现在在城头尚在死战的八旗勇士已经不足千人,指挥他们的是代善的蒙古亲家,以善战闻名的莽果尔。 不过城上传来的喊杀声和哭号声告诉代善,莽果尔也无法让奇迹发生。 难道真的守不住了吗?难道真是天要亡我大金吗?! 代善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什么时候明军变得如此凶猛善战了,什么时候他们绵羊般的胆子变成和豹子一样大了!什么时候骁勇善战的八旗勇士会像今天一样如此凄惨! 代善的心在流血,在痛,他绝望而又无奈,上天已经抛弃爱新觉罗家了。 .......... 实际上,攻城的明军情况也好不了哪里去,额必伦指挥的辽阳旗兵打得只剩几十人,白佳也身受重伤,刘天禄被城墫城墙上掉下的汉军意外砸中,张存仁胸口挨了一箭,好在两人都没有性命之忧,只不过却是无法再指挥作战了。 急于表现自己,也想向明军证明自己是彻底反正的祖大寿养子祖可法在夺城时身受重伤,手下的汉军也是死伤了一半。至于被莽古尔泰强征的那些汉民则更是死得不计其数,密密麻麻的尸体摞在那里,血水将城下的石板全染成了血海。 原本只是掩护攻城的步军左营两个千户在战事最激烈的时候,由助攻改作主攻,500吃过人肉的火器兵被选为敢死队员,身披双甲参与夺城,打到最后,李忠辅、耿仲明也身披重甲红着眼往城上爬去。原双岛游击尚可喜这一次表现也是不弱,一直身先士卒,这让观战的施大勇很是欣慰,暗道此子可用。 战斗已经打了三个时辰,从辰时一直打到未时,明金双方都已精疲力尽,也都知道这场双方尽了全力的厮杀应该快要结束了。 无论是士气还是兵力亦或装备,守城的金军都无法与明军相比,只要明军全力以赴,不计伤亡,金军的失败便不可避免。 当和莽果尔一同指挥的绰尔济满是鲜血的跑到代善面前后,代善便知道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他等不到自家兄弟回来了。 虽然城头上仍还有八旗勇士在坚持抵抗,但也只能暂时延缓一下失败而已。 瞬间,代善老了很多,一直坚挺着的后背垮了下来,默默的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地面。 “大贝勒,但要奴才还有一口气在,南蛮就想进城一步!” 愤怒和绝望让赛密的脸无比扭曲,咆哮着便要冲上城头去和明军死战。 代善却是起身拉住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后说道:“不必了,你们随我去宫里。” “去宫里?”绰尔济和赛密都是一怔,这会去宫里干什么? “我爱新觉罗家的女人不能落在明人手中。” 代善的声音很是平静,让人一点也听不出他语气中的绝望。 绰尔济和赛密怔在了那里,二人的心在发颤,代善要干什么,他们还能不明白? “奴才这就领人去宫里。” 绰尔济没有二话掉头就准备带人去宫中,赛密犹豫了一下,也重一点头。 第四百三十章 沈阳三屠(一) 城头上厮杀仍在继续,但厮杀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当最后两个仍在拼死抵抗的金兵在绝望之下跳下城后,城头上便再也看不到站立的金兵。 地上,到处是被长刀砍死的金兵尸体,撕裂的创口血淋淋的翻在外面,让人望之胆寒。没有死的则在那哀嚎惨叫,还能动的则苦苦挣扎着想要站起和明军拼命,可他们的身子刚动,明军的刀剑就砍了过来。 杀红了眼的明军可没有救治敌人伤员的念头,为了发泄心头的怒火,为了那些死在城头上的弟兄,他们唯一做的就是不断的补刀、补刀....直到那些受伤的金兵被剁成了肉酱才罢休。 一个又一个浑身是血、满眼通红的明军在城墙上来回寻找着,手中的刀始终没有停落的迹象,这让一些装死的汉军旗金兵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有些汉军发现不对后,忙从尸堆中跳出来,把头磕得直响,求着明军能饶他们性命,可是等着他们的还是长刀。这些明军中甚至还有这些汉军的相识,昨日还是同为女真人卖命的同僚,今日却成了要命的屠夫,这世道变得真是太快,太快... 那些眼都不眨一下就把昨日同袍脑袋砍了的明军在下刀之前好像都很喜欢说一句“老子是大明的兵!”,好像不这么说不足以显得他们身法的合法性和正义性一样。 .......... 肃清城头上的金军后,明军很快便从云梯源源不断的爬上来,然后潮水一般冲下城――东虏的心脏已经呈现在他们眼前,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颗心脏上不断的扎刀扎刀,直到这颗心脏停止跳动。 攻进城的锦州军还算有秩序,仍知道在百户、总旗的带领下向城中逐步推进,沿途只宰杀逃跑的金兵,对老人孩子置之不理,发现被包围的人群有金军的大官也会尽量活捉。 而那些旗兵和归附汉军们却完全是跟土匪一样了,他们兴奋的吼叫着,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毫无章法,甚至还有人当街就拉着旗女要奸.淫的,这让锦州军在不屑之余更加嘲笑。这帮土包子,难道不知?不知道有组织屠杀和轮.奸这回事吗! 以前看到自己就低眉鼠眼的汉人奴才这会一个个变得凶神恶煞起来,吓得那些八旗妇孺在惊慌失措下反倒向刚才还躲避的明军求救,不过她们的求救没有得到这些明军的回应。 明军不是不想救这些八旗妇孺,而是根本不愿救,或者说,他们在等待命令,一旦命令下来,他们的刀绝对不会比那些旗兵和汉军钝。在此之前,他们必须攻占八旗权贵盘踞的汗王宫、贝勒府,六部衙门,直至完全控制内城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而这行动也得有组织,有秩序,如此才能达到大帅想要的效率。 再说,那些旗人妇孺对明军大多数士兵而言,不过就是些两条腿的猪羊,便是不吃了,也迟早都要杀,既然如此,救她们做甚? ............ 李忠辅和耿仲明两人的受伤让尚可喜有了更好的发挥余地,在夺取城头后,他立即带着手下的兵冲到城门,然后快速搬开城门后的石块将城门打开。 城门打开后,尚可喜没有率部往城中杀去,而是留在余地控制城门,确保没有金人从城门逃出去。同时,他还组织一些攻城的汉民到城头上割取金兵的首级,按真满州、假满洲分类,好事后报到朝廷计功。 大勇进城的时候看到了尚可喜和堆在城门的金兵首级,对他的举动很是赞赏,随后交给他一个重任,率部攻打代善的大贝勒府,若是能活捉代善,便是大功一件。 尚可喜欣然领命而去,他手下的那些双岛兵也早就耐不住性子了,眼瞅着别人在城中大肆抢劫,他们却要在这城门和一堆人头做伴,换谁都不乐意。要不是尚可喜在他们之中威望甚重,锦州军的军法又严厉,恐怕早就有人跳出来闹事了。 ......... 此时内城之中已是乱成一片,甚至还起了火,不知道是金军放的火还是明军放的火。 到处都是妇人的尖叫声、孩童的哭泣声,大街上都是闹哄哄杀掠的旗兵和汉军,这让大勇眉头为之一皱,但旋即展开,命人叫来额必伦,吩咐他马上收拢那些旗兵,然后包围济尔哈朗的府邸,不许府中一人出来也不许一人进去,同时也不许杀一人,只围起来就好。另外派人去将圈禁中的阿敏找出来,不能让这人死了。 额必伦本是想找代善报仇的,但略有犹豫后还是领命而去。 大勇又命令跟在他身边的归附汉将张定辽、裴国珍、陈邦选等人马上去整顿进城的汉军,然后各自去控制住岳托、萨哈廉等随洪太出征的小贝勒府邸,同样也是不许进不许出,不许杀。 这个命令让张定辽他们很是憋屈,好不容易杀进内城,都指着好生抢一把,再多杀几个金国大官换取功劳,现在却摊到去给人看家的命令,一时之间都有些恼火,可他们也不敢不遵令,只能暗骂大勇两句出出气。 大勇又派王飞、林俊义率所部亲兵包围阿济格三兄弟的贝勒府,再命蒋万里统领向宠、杜道所部步军坐镇城门,协调外城和内城的联络。 董忠和沈义的两个炮军千户没有入城,转而和维持外城秩序的郭城、李固部接防外八城门。 大勇随后又派亲兵持令将内城已破的消息传给曹变蛟,同时命令彭四锤的轻骑立即撤进沈阳待命,随时准备往辽阳撤退。 得知有一队金兵往汗王宫逃窜后,内中似乎有代善的身影,大勇顿时来了精神,亲自带兵往汗王宫。 汗王宫这会也炸了窝,再蠢的人也知道城门失守了,否则这城中哪里来的喊杀声。宫里仅存的几个摆牙喇押着一帮奴才将宫门死死关住,妄图拼死抵抗明军。 第四百三十一章 沈阳三屠(二) 闻代善往汗王宫跑了,大勇立即便带兵杀往汗王宫想将代善活捉,岂料,奔得快了,把身边的“活地图”吴赫寅给扔到后面去,结果没人指路,路上随便抓了个旗人老妇问了地方,便一头冲了过去,等到地方后才发现那老妇该杀,因为她给大勇指的不是洪太的汗王宫,而是已经更名为“福晋衙门”的老汗王宫。吾读 其实那老妇倒也不是存心给指错路,一大帮明军虎视耽耽的瞪着她,她敢瞎指吗?只不过她年纪太大,又不常在内城走动,所以脑中对汗王宫的印象还是老奴哈赤在时建的那座汗王宫,而非洪太继位后新建的汗王宫。 老奴当年攻战沈阳后,照女真人的习俗修建了供自己居住的宫殿,这宫殿修得倒也简单,为一座两进院落,一为外院,一为内院。等洪太继位后,儿子总不能住老子的地方吧,何况这宫里还有不少老子留下的年轻貌美女人,为了避嫌,也为了展示大金国的新气象,洪太便在他老子建的大政殿和十王亭的基础上重新扩建新的汗王宫。 得知自己摸错了的施大勇暴跳如雷,直想将那旗人老妇碎尸万段方出心头恶气,好在赶到的吴赫寅说洪太的汗王宫离着也不是太远,况整个沈阳城都已在大帅手中,难道还怕他代善飞了不成? 大勇一想也对,火气顿时小了下来,掉转马头便要带兵去洪太的汗王宫找代善。就在吾网至于这狗屁的福晋衙门看着也忒寒酸,料想也没什么重要人物,估计也没什么油水,索性一把火烧了干净。 一听大勇要放火烧这福晋衙门,吴赫寅吓得赶紧劝阻,他告诉大勇这福晋衙门里有不少重要女人,诸如阿巴泰、汤古代等洪太兄弟的母妃都在里面,要是将这些女人控制在手,对分化八旗之策能起到不小助力。另外还有几个洪太未成年的小兄弟和小妹妹,这些也都是可以好生利用起来的。 大勇有些犹豫,吴赫寅眼珠子一转,又神秘兮兮的左右看了一眼,方才低声对大勇说道:“大帅,你别看这福晋衙门里住得都是老奴生前的女人,就以为这些女人都已老朽,嘿嘿,据小人所知,这里面住得可有不少还是姿色颇为不错的年轻少女呢。” “嗯?”姿色不错的年轻少女让大勇眼前一亮,面上却露出几分思索之色。 “老奴当年也忒不是人,将不少七八岁的幼女给收入宫中,结果没等享用这些幼女,老奴自个先死了,所以这会那些幼女也都长熟了。小人觉着吧,一把火烧了实在是太过可惜,若是能让她们物尽其用不也是件美事…” “暴殓天物是可惜,那就暂且不杀?” “大帅英明!” “这事便交给你办了,本帅给你留一队人,你进去把那些没用的老女人都给沉井,剩下的全部集中关押,等本帅解决完代善再来处置。就在吾网噢,对了,老奴那些未成年的儿子我看就不必留了,他们在八旗没什么影响力,留下他们的母亲还有姐妹就可以了。” 听到大勇答应,吴赫寅脸上立时露出几分淫。荡的笑容来。大勇当下便留了一队亲兵交给吴赫寅处置福晋衙门,领着余下的兵直扑洪太汗王宫而去。 ………… 这福晋衙门里原先是有守卫的,可是代善为了加强城头守军力量便将这些守卫给调走了大半,剩下的守卫在城破之后听到动静知道大势已去,为了活命便躲了起来,余下几个要和大金共存亡的守卫则是威逼一些阿哈奴才用条石将宫门给死死堵上,以为这样就可以将明军堵在外面。结果明军没从大门进来,直接用梯子上墙爬了进去,一阵铳声之后,负隅顽抗的守卫便倒在血泊之中,那些阿哈奴才们也吓得跪倒在地上,求明军饶他们性命。 吴赫寅以征服者的神气大喇喇的带人进了宫,命令阿哈奴才们将他们的大小主子全部带到中殿来,否则就宰了他们。在阿哈奴才们的帮助下,愿意的、不愿意的老奴女人全部无奈的被明军押到了中殿。果然,这百十个老奴的女人中确是有不少年轻貌美的,更有十多个是刚刚发育好的少女,这会都是睁大双眼惶恐不安的望着身边的明军,让人一见便怜之。 吴赫寅也不废话,将那些年老色衰没有子嗣的女人全部拖到后面沉井,然后从人群中将奴尔哈赤未成年的幼子也拖了出来,在她们母亲的哭喊声中也拖到了后面去。 拖人沉井后,女人们的尖叫和哭泣声就再也没有停止过。叫阿哈们将留下的女人造册后,吴赫寅便吩咐将阿巴泰的母亲,已经51岁的伊尔根觉罗氏带到后殿去,说是奉大帅命令要审问她关于阿巴泰的事情。 吴赫寅被大帅称为先生,又常在大帅身边走动,现在又是大帅吩咐他们听吴先生的安排,所以一众亲兵没有人怀疑吴赫寅将这个老女人带到后殿去的目的。 等到亲兵们将伊尔根觉罗氏押到后殿去后,吴赫寅以事关机密为由支开了亲兵,命他们分一半看押中殿的女人,另一半去她们住的屋子里搜捡财货。 亲兵领头的总旗有些不放心,担心这个老女人会对吴先生造成什么伤害,执意要留下两人监视,以防不测,气得吴赫寅大骂,难道老子真这么不中用,连一个老女人都对付不了吗!你要是再罗唆,我马上去对大帅说你不听我的命令。 在吴赫寅的连骂带吓之下,那总旗才不敢再罗唆,乖乖带人去中殿去了。 前脚人一走,后脚吴赫寅便迫不及待的将脸吓得苍白的伊尔根觉罗氏拉进了里屋,然后在对方目瞪口呆的眼神中一把脱去了自己的衣服,满脸淫。笑的将伊尔根觉罗扑倒在地,不顾地面的寒气,三下五除二的就脱去了她的衣服。 伊尔根觉罗氏吓呆了,她没有想到还有人会对自己这么一个老女人如此有性趣,等到她反应过来时,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脱了个精光,那个汉人正贪婪的抓住自己已经严重下垂的乳。房亲个不停… “啊!” 没等伊尔根觉罗叫出声来,吴赫寅的一只手便捂了上去,在伊尔根觉罗的不断挣扎下,费了老半天劲才找准洞口,硬挺了几下干巴巴的无法进去,情急之下一口唾沫吐了上去,拿手这么一擦,然后屁股猛的往前一戳这才成功进入。动作之猛,疼得伊尔根觉罗浑身一阵抽搐。 片刻之后,吴赫寅方才心满意足的从伊尔根觉罗氏身上爬起,也不知他这会还是否记得刚才对施大勇所说,要利用伊尔根觉罗分化劝降她儿子阿巴泰,也不知人阿巴泰知道自己的老娘被他干了之后还会不会如他所愿。 天知道,这吴赫寅怎么会对这熟了不能熟的老女人感兴趣的。没有人知道答案,也许,只有吴赫寅自己清楚吧。 在伊尔根觉罗的哭泣声中,吴赫寅很是怜惜的将衣服替她穿好,然后很是深情的将她拥在怀中,附耳轻声说道:“你知道吧,当十一年前我在汗王宫第一次见到你时,便视你为天人…” 更新超快,请按“crtl+d”将本书加入收藏夹,方便您下次阅读! 第四百三十二章 沈阳三屠(三) 从福晋衙门折回,大勇直奔汗王宫而去。沿途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八旗妇孺,看到明军出现后,她们惊声尖叫着四处而逃。为了逃命,很多人连手中装满金银珠宝的包裹也不要了,扔的到处都是,甚至还有惊傻了的旗妇将手中的孩子都扔掉了的。年轻力壮的拼命推挤那些年老体弱的,使得人群混乱不堪,践踏毫无意外的再次上演。老人的喝斥怒骂、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声不绝于耳。 人实在是太多,一眼看去怕有数千人之多,这些无头苍蝇把道路挤得水泄不通,一时半会哪里能过得去。 大勇急于擒拿代善,哪里肯被这些妇孺耽搁下来,当下便纵兵驱赶人群,硬是从妇孺身上踏出一条血路来。有混杂在人群中逃命的旗丁也被一一屠戮干净,这当中很多是各旗还未成年的少年。 如果没有今日的破城,这些旗人少年在几年后就将成为和他们父辈一样凶残的刽子手,成为屠杀汉人的元凶,今日,却为他们还不曾干过的罪恶提前付出了代价。 身为满人,你就是一种原罪,一种无法让人饶恕的原罪,唯有死亡才是你命运的终点站。 ........ 有明军过去后在马上转身看了一眼,有那么十几个尚不会走路的旗人小儿在尸体堆上悠得其乐的爬来爬去,眼中全然没有惊惧,或许,他们以为这很有趣吧。 这一路直杀到汗王宫,伏尸数以千计,随后赶到的明军辅兵硬是从这血路上捡起两千多大小包裹来,乐得他们嘴都合不拢了。至于那些还不知道自己的额娘已死的小儿,则没有人全收容他们,任由他们在这寒风咧咧的街道上慢慢冻毙。 有心软的辅兵也不是没有试图救下几个,可是当他们知道同伴的孩子当年是被八旗兵活活剌死、活活闷死,甚至是活活吃掉后,那一抹本就不该有的仁慈很快消失。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因你本就是孽种,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 .......... 终于杀到汗王宫,大勇抬首看去,洪太这宫殿修得果然气派,楼阁林立,殿宇巍峨,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宫门早已紧闭,门前一片狼藉,好像垃圾处理场一样,乱七八糟的的物件扔得到处都是,一阵风吹过,更显凄凉。 大勇没有心情在这感怀什么亡国末日景象,打马便朝宫门奔了过去。 宫门前,有上百个旗人女子正苦苦趴在那向里面哭喊着,看她们样子,应该是想求里面的人放她们进去,可任她们如何哀求,如何磕头,那宫门却是死死的关着,纹丝不动。 等到嗓子喊哑了,整个人也快虚脱了,这些旗女们才发现身后的广场上,一大队明军骑兵正冷冷的看着她们。 受到惊吓的旗女们没有如大勇所想惊慌而逃,而是在短暂的沉默后,相互搀扶着向宫门边上走去,然后就站在那里忐忑不安的等着明军对她们的处置。人群中,低声的哭泣似有似无。 大勇没有理会这些旗女,只让郭义带人去打开宫门,他要看看里面的人怎么抵挡他的虎狼之兵。 郭义察看宫门后,便带人将不远处的一颗大树砍了下来,削尖后由二十几个亲兵抱着向宫门撞去。 一下、两下、三下... 随着猛烈的撞击,宫门上方开始跌落砖石,里面的人也察觉宫门要被撞开,正拼命的用木头硬顶着。 这宫门还真是用了好料的,连撞了三十多下都没撞开。换了一拨人之后,才在震天的号子声中一下将宫门撞飞向后。 “砰、砰、砰” 宫门撞飞那刻,二十几杆火绳枪便打响了,伴随着铳声,七八个宫中守卫倒在血泊中,几十个宫中内侍阿哈吓得屁滚尿流的往宫中跑去。 明军清理了宫门后,大勇便在亲卫的簇拥下踏进了这座原本是“大清”的首座皇宫。 逮住一个没跑得掉的内侍,他脱口就问:“大玉儿跟小玉儿在哪?” .......... 关雎宫,侧福晋叶赫那拉氏的寝宫,年方二十四的她已经有了一个九岁的儿子――洪太五子硕塞。 叶赫自进宫后便一直过着与人无争的日子,她知道自己的家族叶赫已经没落,没有什么可以依靠,若是掺合进宫中女人的争斗,只会自寻死路而已。因此她很明智的选择了臣服,臣服她的丈夫,更臣服她丈夫的其他女人们。等到有了儿子后,叶赫的心便踏实了下来,因为她知道这个儿子将是她这辈子最大的依靠。 虽然与世无争,但不代表叶赫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知道沈阳叫明军围了,大伯(代善)正在指挥八旗勇士与明军死战,她也知道乌拉纳喇氏带着宫中其他的女人去找过大伯,可是大伯没有理会她们。她很庆幸自己没有去,因为外面的事情不是她们这些妇道人家可以过问的,有大伯在,什么事处理不了,非要你们去多嘴的? 叶赫相信大伯一定能打败明军,自己也一定能等到丈夫回来,可是不知为何,她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这感觉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父兄,她很害怕当年的一幕会重演,于是她也学那些女人念起了佛经,仿佛唯有菩萨能够宽慰自己,能够保佑自己,也能让自己再也不会想死父兄惨死的模样。 整整念了一天佛经,叶赫才想到应该去看看自己的儿子,硕塞已经九岁了,这年纪很是顽皮,他阿玛又不在,宫里又送进来好多妇孺,里面有不少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一帮孩子聚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也不知道有没有惹到别的额娘。叶赫很怕那些多嘴的女人会责骂自己的儿子,因此她必须去看看硕塞在哪。 这么想着,人已经出了佛堂,不等叶赫叫宫女,却看到九岁的儿子硕塞一脸惊恐的跑了进来,稚嫩的声音满是颤抖,“额娘,额娘,杀人了,杀人了!” 叶赫一惊,这孩子才九岁就杀人了?! 粉脸一板,就要问个明白,自己的贴身宫女素儿却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惶恐不安的叫道:“主子不好了,大贝勒、大贝勒杀进宫了!” “你胡说什么!”叶赫气得喝斥道,“大伯怎会杀进宫中?” “奴才没骗主子,是真的,是真的!” 素儿一脸惊恐,心口扑通扑通跳个厉害,显然刚才看到的一幕已经彻底吓到她了,她惊魂未定的叫道,“大贝勒、大贝勒带...带着好多人杀进崇政殿,他们见人就杀...见人就杀...衍庆宫、永福宫的人都死了...她们很快就到咱们这了。” 话音还没落,宫外就传来了男人的喝斥声和女人的哀求乞饶声,顿时,叶赫的脸就变得苍白,但她没有多少犹豫就沉声对素儿道:“走,我们去清宁宫。”说完一把抱起硕塞就走,素儿见了忙也赶紧跟着主子往清宁宫逃命。 .......... 清宁宫的主人是为洪太生下长子豪格的乌拉纳喇,她的身份本不高,只是普通旗人家的女儿,可是因为她替洪太生下了长子豪格,便使她的地位和哲哲、海兰珠相等,也让她在哲哲、海兰珠随洪太出征之后成了这汗王宫的地位最高的女人。 叶赫已经隐约猜出代善为什么要进宫杀她们这些女人,但她却不想死,她不想让硕塞成为没额娘的孩子,因此她想到了乌拉纳喇,她一厢情愿的认为乌拉纳喇一定可以制止代善,她一定可以。等她抱着硕塞跑到清宁宫时,才发现不但是她,颜扎氏、博尔济吉特还有其它十几位福晋都已在那里了。 替洪太生下四子叶布舒的侧福晋颜扎这会已经完全乱了方寸,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见叶赫到来,一把上前就抓住了她:“叶赫,大伯要杀我们,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哪?”十一岁的叶布舒就在边上拉着额娘的手不说话,小脸满是惊恐。 叶赫刚要说话,乌喇纳拉的声音却传了过来,“大伯要杀我们,便让他杀好了,我们是大汗的女人,是爱新觉罗家的女人,我们是不能落在明军手中的。” 叶赫一惊,朝乌纳拉望去,这一望心顿时凉了,从前飞扬跋扈的乌喇纳拉这会跟个死人一样坐在那里,脸上满是绝望。 “对,我们这些女人只能死,绝不能落在明军手中!”附和乌喇纳拉的是替洪太生下两个女儿的扎鲁特氏。 这两个女人说的话让一众妃子都有些绝望,叶赫却是突然一把抱起硕塞,然后缓缓向门口退去,边退边说:“要死你们死,我可不想死!硕塞也不想死!” “额娘,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硕塞害怕的哭了起来,他这一哭顿时让他的四哥叶布舒也哭了起来,两个孩子的哭声响荡在寝宫上方,也让一众女们碎了心。 颜扎看了看乌喇纳拉,又看了看毅然决然的叶赫,也抱起儿子缓缓向门口退去,显然,她也是不想死的。见状,又有几个女人也跟着退去。 乌喇纳拉没有制止她们的举动,而是冷冷说道:“你们不想死,我也不会逼你们死,但你们得记住,你们是大汗的女人,不能叫那些明人玷污了你们,更玷污了大汗的威名。”说到这,她顿了一顿,叹了口气又说:“你们赶紧走吧,我会拖住大伯的,能不能活着逃出去就看你们造化了。” 叶赫等女人感激的看了眼乌喇纳拉便要去逃命,一个内侍却惨然的跑了进来,哭道:“主子,明军也杀进宫了!” ........... 读者速度月票来,给骨头一些激情,也给沈阳的大明军队一些激情吧! 第四百三十三章 沈阳三屠(四) 前面是要取她们性命的大伯代善,后面却是同样让她们害怕的明军,一众女人们不知道怎么办了,一个个浑身哆嗦的站在那里,往日的富贵矜持在她们身上再不复存。 叶赫也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乌喇纳拉却突然站了起来,然后晃晃悠悠朝殿后走去。叶赫看得清楚,乌喇纳拉从娘家带来的贴身嬷嬷手里赫然捧着一截白绫。 看到乌喇纳拉的举动,颜扎也咬牙往后殿走去,这个可怜的为洪太生下两个女儿的扎鲁特,并不知道她原本的命运是在数月之后被洪太狠心的扔给了叶赫部南禇。现在,她却要为维护洪太的名节去死,让人不禁感慨万千。 宫外到处都是喊杀声,不断有宫女和内侍面无人色的跑进殿中,声音越来越近,近得让人如堕冰窖。 绝望之下,又有三个女人哭着向后殿走去,她们不想死,可她们却不得不死,无论是落在大伯代善手中还是落在那些明军手中,她们都是死路一条,谁让他们是大金国可汗的女人,是爱新觉罗家的女人呢。 相比被大伯代善砍死,用白绫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失是一种体面。 “妹妹,妹妹,怎么办啊,怎么办啊,你快拿个主意啊!” 颜扎好像护子的母狼,将小叶布舒紧紧抱在怀中,唯恐自己手一松就再也看不到儿子。那种母亲面临危险的疯狂和绝望让殿中的女人们都是揪心。 余下的女人也都看着叶赫,她们就好像溺水之人抓住一根稻草一样将叶赫当成了最后的救星。 怎么办?怎么办? 叶赫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但不管她如何努力,她的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心也跳得厉害。她想要放弃,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难道指望她带着这些女人从大伯、明军手里杀出条活路来吗。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整个沈阳都落入明军手中了,她们这些女人能跑到哪里去,于其被明军抓去,倒不如就死在这宫中吧。 叶赫喃喃自语,她要放弃了,她再也忍受不了这?了这种折磨了,可是当她的视线落在一脸恐惧的硕塞身上时,母亲的本能却让她一个激灵,随即咬牙对一众女人说道:“宫中这么大,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到我们,我们先逃出去,大家都跟我来,快!” 听了叶赫的话,不想死的女人们马上反应过来,她们跟在叶赫后面跑出了清宁宫。幸亏这些个女人没有跟明国的汉女一样缠脚,不然想跑都跑不掉。 宫外,不时有内侍和宫女加入这支逃跑的队伍,他们也带来了明军和代善的动向,使得叶赫她们能够避开追兵跑到凤凰楼那里。 从凤凰楼往东跑就能跑到天授门,出了天授门找处地方换身衣服,就没人知道她们是宫里的女人了。听说五贝勒莽古尔泰投了明人,有他在,明军总不可能屠城吧,只要躲过这几天,她们还是能活着见到丈夫的。 叶赫的计划还算可行,毕竟入城的明军并不是很多,而且还有莽古尔泰的存在,理论上明军不可能做出屠城举动,更大的可能是将沈阳城的八旗子民交给莽古尔泰,所以只要能躲过起初的混乱,叶赫她们存活下来的机率至少有五成的。 在叶赫的带领下,逃命的队伍竟然扩大到了一百多人,这让叶赫眉头直皱,她是希望人数越少越好的,不然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躲到哪里去,又如何保证不被明军发现。 路上,叶赫打定主意出了天授门后就甩开那些人,带着硕塞独自逃命。 快到天授门的时候,宫门口却突然冲进来一队兵,前面的女人们顿时吓得叫起来,可随后她们就发现那些兵不是明军,而是八旗的兵丁。 “是镶黄旗的绰尔济!” 一个女人眼尖,一眼就认出走在那队旗兵前面的是镶黄旗固山额真绰尔济。 “救兵来了,救兵来了!” 女人们惊喜交加向绰尔济冲去,她们以为绰尔济带兵来保护她们来了。 叶赫也有些激动,绰尔济不愧是两黄旗的臣子,在这城破时候没有先顾着保命,反而带人来保护他们,这奴才是忠臣,是大大的忠臣。 忠臣绰尔济浑身是血,身上的盔甲已经烂得不成样子,手中的长刀刃口都卷了起来,显是一路和明军厮杀冲过来的。手下的那些旗兵们也是人人带伤,没一个是完好无损的。 看到前面一大堆女人向他冲过来,还高呼他的名字,绰尔济也是一呆,待看清为首的正是大汗的几个侧福晋,满是胡子的脸瞬间变得无比狰狞起来,狠狠的挥起刀,冲旗丁们喊了声:“杀了她们,杀了她们!” 顿时,那些精疲力尽的旗兵们挥舞着手中的刀剑向逃命的女人们冲去。 “啊?你们干什么?!” 随着一个宫女发出惊讶呼声被砍倒在地后,人群一下静了下来,片刻之后,女人们不约而同的掉转身子向着来路飞奔。 叶赫心中大苦,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她,为什么不能给她娘俩一条活路,为什么! 为什么男人们的厮杀要由我们这些女人来承担后果,为什么! 绰尔济和他的手下可没那么多为什么,他们忠实的执行了代善的命令,他们要用手中的刀剑来维护大汗的声望,他们不能让这些女人落在明军手中,绝不能! 一个个宫女倒在血泊之中,一个个内侍被砍翻在地,一个个女人再也跑不到,绝望的趴在那里嚎啕大哭。 叶赫也跑不动了,抱着硕塞跑了这么久,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她想要素儿来搀扶自己,可是素儿早就被旗丁们杀死了,周围到处都是逃命的人,可却没有一个人能过来扶她一下。 “额娘,快跑啊,他们追上来了。”硕塞抱着额娘的脖子看到有两个凶神恶煞的士兵正拼命的追赶他的额娘。 “额娘跑不动了,实在是跑不动了...”叶赫的身材无比丰满,可丰满不代表她有力气,她绝望的放下儿子,用力的将他向前推去,“硕塞快跑,你快跑啊...” “我要额娘一起跑,我要额娘一起跑。”九岁的硕塞倒是很孝顺,他竟然知道不能丢下自己的母亲。他上前抓住叶赫的手,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的将她往前拉,可是怎么也拉不动——叶赫已经没有力气了。 母子陷入绝境,绰尔济的人离她们还有十几步远了,绝望的叶赫无法让硕塞不要管自己,只能哭泣着将儿子抱在怀中,等着追兵将她们娘儿俩砍死。 突然,叶赫看到左前方有一队明军冲了过来,求生的本能让她想都没想就大声呼喊起来:“救我,救我!” 第四百三十四章 沈阳三屠(五) 大勇原先以为洪太的汗王宫中肯定没什么汉人,没想进宫之后才发现有不少汉人,这些汉人多是宫女和内侍。内侍也就是太监,很多都是“己巳之变”在京畿附近的皇庄被金军抓走的,也有少部分是在明军中作监军或投降或兵败被俘的。 对这些个明国太监,洪太倒也是物尽其用,尽数充入自己的后宫中,毕竟他也不想自己的宫中除了自己外再出现别的男人。让大金国的可汗带绿帽子那是万万不能的,但宫中又需要人手,自然没那玩意的太监是最好的人选。除此之外,也有一些是老奴在世时从辽东汉人百姓家挑选的幼童阉割后养在宫中的。 明军冲进宫中后,很多太监宫女弄不清情况,只盲目的和那些八旗妇孺一样四下乱窜,碰上明军也不知道跪地求饶,道出自己汉人的身份,这便使得明军无法分清他们的身份,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投降,因此死在他们刀下的为数不少。当然,更多的是被先明军一步的代善所杀。 这汗王宫虽然比不得大明的紫禁城,但也是洪太耗费重金,动用无数人力建起来的,大小宫殿十几处,没有向导带路,想要在这诺大的宫中找出代善来还真是难事。 在乱搜了几处宫殿没有发现代善,也没有发现大玉儿两姑侄后,大勇果断的派人抓来一个太监,还没怎么威逼,这叫万喜儿的家伙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他告诉大勇,大贝勒代善早先从大金门那里进的宫,也不知这大贝勒发的什么疯,进宫之后见人就杀,这会怕正在清宁宫那边。 一听代善还在宫中,大勇顿时心下大定,脱口便问了一个刚才被抓的内侍没有回答上来的问题:“那大玉儿、小玉儿在哪!” “大玉儿、小玉儿?”万喜儿跟刚才那内侍一样,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施大勇说的这两人是谁。 嗯? 大勇意识到自己的问话或许有问题,想了想,尽量用自己知道的那两女人的历史来问万喜儿,“洪太是不是特别宠爱一个蒙古科尔沁的女人,这女人另外还有个侄女?侄女也嫁给了洪太?” “噢,将军说得是大福晋啊!” 万喜儿恍然大悟,闹半天大玉儿说得是大福晋啊。但他随后却又问了个大勇不知道的事情,“大福晋是科尔沁来的,不过她有两个侄女,却不知将军说得小玉儿是指姐姐还是妹妹?” “姐妹俩?”大勇怔在那里,怎么大玉儿有两侄女嫁给洪太的吗? 见施大勇糊涂,万喜儿忙解释道:“这姐妹俩都是大福晋兄弟科尔沁贝勒赛桑的女儿,姐姐叫海兰珠,妹妹叫布木布泰。”说到这,又故作聪明自以为是道,“想来应该是姐姐海兰珠就是将军口中的小玉儿了。” 大勇没有理会这太监的自作聪明,一把提起他的脖领,喝令他马上带路去这三女人住的寝宫。 万喜儿的回答却让大勇大失所望,“大汗...洪太打蒙古人的时候把她们三个带走了,这会不在宫里啊。” 一听人不在宫中,大勇不禁破口骂了句:“娘希匹!真他娘的晦气!” 兴冲冲的杀进宫来,却发现想要的人不在,大勇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 见大勇动怒,万喜儿不明所以,跪在那不敢说话。他不动,大勇却是猛的踹了他一脚,喝了一声:“前头带路!” 万喜儿苦着脸抬头问:“不知将军要去哪?” “清宁宫!” 没那姑侄三,还有代善这老不死的,大勇可是没忘他亲自带人杀进宫来为的是什么。 万喜儿忙殷勤的在前面带路,一路上看到不少被明军杀死的同伴,心中不由庆幸自己能给明军带路,要不然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越来越多的明军冲进宫中,在各自总旗、小旗的带领下挨屋搜查,这使得宫中剩下的人全往后面跑。 万喜儿说宫女和太监很多都是汉人,大勇便要几个亲兵沿途大喊“跪下不杀”,那些惊恐的宫女和太监听到喊话后总算清醒过来,忙纷纷跪在地上。明军果然对跪下的人,不问是满是汉都不予加害,渐渐的,喊杀声越来越小。 万喜儿一路指点着穿过三个宫殿,行到凤凰楼时,大勇突然和部下们听到有女人在喊“救我”,转身看去,发现天授门那里竟然有一队金兵正在行凶。 郭义忙带亲兵冲了过去,一番厮杀后,忠臣绰尔济连同他手下的四十几个旗丁被明军全部消灭。那些被明军救下的洪太女人和宫女太监们死里得生,全然忘记了救他们的是明军,一个个感恩戴德的望着明军,眼中满是泪水。 大勇过来后看了一眼,扬声道:“刚才是谁在向本帅呼救?” 人群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吭声。 大勇正有些不耐烦时,有个抱着孩子的女人缓缓从地上站起,轻声说道:“是我。” 大勇见这女人身材极是丰满,胸前双乳十足分量,打扮得也极是贵气,不由猜测这女人的身份。 边上的万喜儿却讨好的说出了这女人的身份:“将军,这是洪太的侧福晋叶赫那拉,”又朝叶赫怀中的儿子一指,“这孩子是五阿哥硕塞。” “叶赫那拉?”这个十分熟悉的名字让大勇微微动容,朝叶赫怀中的硕塞看了眼后,吩咐她:“抬起头来。” 叶赫有些迟疑,没有立即将头抬起,大勇也不急,由着这女人在那低头思考什么。片刻后,叶赫终是将头抬了起来,却是不敢正眼看大勇,但见俏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发髻微微颤抖,显是心中极怕。 大勇打量一会后,笑了笑,点头道:“长相倒是不错,洪太倒是有眼光的。”说完,话锋一转,带有些许讥笑的意味问叶赫:“你是洪太的女人,怎的却向我明军求救的?” 叶赫始终不敢看大勇,在那犹豫一会后,方轻咬薄唇轻声道:“我是洪太的女人,可我不想死。” 这个回答让大勇很是意外,也有些佩服,朝地上那些金兵的尸首看了眼后,他赞许的看了眼叶赫:“不错,是人都不想死,但有一线生机总要把握的。不过现在本帅救了你,可你却是洪太的女人,而本帅和洪太是生死大敌,所以你告诉本帅,你要本帅如何处置你...”伸手一指硕塞,语气满是杀意,“和他的孽种呢?” 一见大勇指着自己的儿子,叶赫顿时吓得身子一颤,抱着硕塞的手更是用力,她下意识的就要跪下求大勇不要伤害她的儿子,但在膝盖要软时,却突然正色看向大勇,无比坚定的说道:“只要将军不害我母子性命,我愿一生伺候将军,哪怕为奴为婢都心甘情愿。”说完后,却更感害怕,因为她看到对面的明将竟然半边脸受了伤,那露在薄皮后的森骨让她起了一身疙瘩。 “你确是只剩下身子了。”大勇有些怜惜的看了眼这个姿色、身材都算上佳的女人,转过脸去问万喜儿,“她住哪座宫殿?” “衍庆宫。” “你找些人把衍庆宫收拾一下,好生伺候她母子,没有本帅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她们。” 大勇吩咐完之后,再也不理会叶赫母子,留下一队亲兵看押这些女人后,便带着郭义等人向清宁宫赶去。 待大勇走后,颜扎等女人这才惊魂未定的从地上站起,她们木然的望着远去的大勇。叶赫也呆呆的望着远去的大勇背影,万喜儿催了她几次都没有动,许久,方才深深的吐了口气,抱着儿子在颜扎她们怪异的目光中向自己的衍庆宫走去。 第四百三十五章 沈阳三屠(六) 清宁宫。 乌喇纳拉和扎鲁特等女人一具具的吊在房梁上,地上的锦凳踢倒了好几个。除了她们,屋中还倒毙着几个老嬷嬷,也不知服了什么毒药,一个个七窍流血,从她们扭曲的脸上来看,死前应是十分痛苦的。主死奴从,也不知是褒奖她们忠义还是痛骂她们无知。 树倒猢狲散。 往日富丽堂皇的清宁宫是一片狼藉,殿中桌子、椅子倒了一地,摆在案几上的花瓶也倒了好几个,碎瓷下竟然还夹有一些小块的金银,地上甚至还有几十颗东珠,几块碎成两半的玉器,应是宫女和太监趁乱偷盗时扯断在地的。 主子都死光了,奴才们顺手偷点东西也不算过份。毕竟没有人能够面对金银珠宝不动心。鸟为食亡、人为财死,谁都想趁乱捞一笔,至于他们是否能够真正拥有却是谁也不会去想的。 .......... 吊死鬼的死状实在是太难看,没有人愿意在这随风晃悠着尸体的大殿中多呆一刻,除了那诡异的恐怖让人不安外,那弥漫殿中的臭味也实在是让人太难忍受――吊死鬼死后体内的粪便可是会自动流出的。 尸体还没有那么快僵硬,代善赶到清宁宫后看到的女人尸体还是温暖的,脖子上的勒印也是血红色,而非过段时间后的呈现的青淤黑肿。 想要杀的女人自己上吊死了,这让杀人而来的代善在呆了呆后起了敬佩之心。他让人将尸体从绳套上一一解开,然后小心翼翼的摆放在地上。他还很仔细的将因挣扎掉落的鞋子给弟妹们套上,命令宫女们替各自的主人打扮一下,试图让这些爱新觉罗家的女人死后仍能保持生前的尊荣模样。 在旁人难以忍受的臭味中,代善又一具一具的仔细察看尸体,然后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从他的嘴中说出。每确认一具,他的脸上都会露出微笑,那模样,实在是慈祥无比,让那些被堵在殿中的宫女太监们不寒而栗。 殿门口,一身血衣的赛密冷冷的望着跪在那上的宫女和内侍,眼神之中没有一丝怜悯,他手中明晃晃的长刀还往地上滴着血,血色的寒芒晃得那些可怜人头也不敢抬。 宫外,几十个随代善冲进宫的金兵正恶狠狠的扫视着眼前的一切,眼神同样的吓人。 确认这些吊死女人的身份后,代善对着她们的尸体轻声叹了口气:“大金国不会忘记你们的,爱新觉罗家也不会忘记你们。你们生前荣华,死后也不会凄凉的,我那四弟回来后定会厚葬你们,荫赐你们的家人。”说完,他惆怅的从地上扶起一只锦凳,然后失落的坐在那里。他那身绣着四条金龙的袍服已经被鲜血浸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胸口一直挂着的佛念珠也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唯一还在身上的就是那把与他相伴了四十年的宝刀。 抚摸着这把父汗起兵时赠送给自己的宝刀,代善无比落寞。当年的他是何等英雄,今日的他却又是这幅模样。 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动静打搅这位大贝勒,唯有那寒风不知此间伤情,透过窗户不住的往殿中呼啸着。 一个左臂被砍了一刀的戈什哈打破了殿中的安静,他急跄跄的冲了进来:“主子,四阿哥和五阿哥不见了!” “不见了?” 代善的身子微微一动,放下手中的宝刀,转过头来冷冷的看了眼那戈什哈,消失的杀意再次涌上他的面颊,吓得那戈什哈忍不住朝后退了一步。 “颜扎和叶赫这两个贱人!她们想干什么!难道她们要我爱新觉罗的子孙向明人投降吗!难道她们要让我爱新觉罗家蒙羞吗!杀,该杀,该杀,这两个贱人真该杀!” 代善的脸青一阵黑一阵,吓得那些宫女太监们将头直趴到地板上,翘起的屁股不住颤动。 咆哮过后,代善恢复了平静,脸上也再也不看不到怒火,他叫了声:“赛密!” 赛密快步上前应道:“奴才在!” “你马上带人去把这两个贱人给我找出来。”代善的语气和平常说话没两样。 赛密重一点头,却又迟疑着问道:“那四阿哥和五阿哥?” 想到那两个侄子,代善微一摇头,并没有吩咐赛密如何做,只是说道:“他们跑不出去的。” 赛密一怔,随之点头:“奴才明白了,奴才这就去!” 代善没有说话,赛密往后退了两步,却突然问道:“那大贝勒您呢?” “我?”代善凄惨一笑,什么话也没有说。 赛密知道不管是他还是代善都逃不掉,但他还是忍不住说道:“奴才愿意保大贝勒您杀出去。” “杀出去?”代善笑了起来,旋即挥了挥手,“你去办你的差事吧,我也累了,想一个人静静。” 代善的声音让赛密一凛,并不愿就此离开,可代善却转过身去不再看他,显然已是下了决心。无奈,赛密只能痛苦的看了代善最后一眼后,毅然掉头向殿外走去。 代善也默默的向偏殿走去,他确是需要静一静,他不想让人看到他死的样子。 金兵们知道他们所尊崇的大贝勒就要永远离开他们,不由哽咽起来。两个戈什哈一步一趋的想陪主子最后一程,却被代善喝退,然后对那些正不舍看着自己的金兵们下令道:“把这些宫女太监都杀了吧,大金不需要他们了。” “喳!” 金兵们一如从前对代善的命令言听计从,他们将手中的刀剑再次举起,面目狰狞的向那些手无寸铁的太监宫女走去。 太监宫女们发出尖叫声,他们知道金兵不会放过自己,但是当真的要死时,却是谁也不愿意面对。宫女们没有胆量逃跑,她们跪在那里相互抱着痛哭着,太监们却有很多不愿意束手待宰,他们纷纷从地上跳起,然后往殿外冲去。 “狗奴才,还想活吗!” 见太监们竟然敢跑,金兵们顿时追赶上去,砍倒几个落在后面的,他们也跟着那些太监冲到了殿外。 殿外,那些太监们却没有再跑,而是一个个傻傻的站在那里,追赶的金兵们也都停了下来,呆呆的望着前面。对面,上百杆火铳正对着他们。 第四百三十六章 沈阳三屠(七) 一个总旗明军的火铳对着那帮吓傻了眼的太监和金兵,这么短的距离内,没有人可能躲过明军的铳子。 一队亲兵护卫着大勇从火铳手后走到前面。郭义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些金兵,身子若有若无的遮挡着大勇,他这是怕金兵中藏有弓箭手。 部下的周到考虑总会让为将者满意,大勇笑着对郭义点了点头,这个还没有二十岁的小子立即上前两步,冲人群喝道:我家大帅有令,跪者不死! 逃命的太监们听了这话,立马扑通跪下一片,后面的金兵则拿着刀剑在那犹豫着,不知是要继续砍杀这些逃命的奴才,还是冲上去和明军拼个鱼死网破,又或是赶紧退进大殿。 大帅在这里! 墙外传来几声呼喊,立时又有两队火器兵在一个百户的带领下冲了进来,看到里面竟然还有一帮拿着刀剑的金兵,而自家大帅就站在那里,吓得赶紧冲了过来,一边喊着保护大帅,一边便要下令铳手们开火。 大勇摆手示意不必开火,朝殿中看了一眼后,扬声问面前的金兵:你们的大贝勒代善可在这宫里面? 那明蛮子,我家大贝勒名字是你能叫的吗!随着一声怒骂,赛密提着刀冲了出来,将刀尖指着大勇,恨不得马上扑上来将大勇碎尸万段。 又是个死忠的鞑子,大勇眉头微皱,转身问后面的几个太监:有人知道这家伙是谁吗? 有个太监伸直脑袋看了两眼后,谄媚的往前凑,边凑边说:将军,奴才认得,奴才认得。 是谁? 这是鞑子正黄旗的额真赛密,他爹是鞑子开国五大臣的何和理。洪太出征后,留他和绰尔济、索尼三人共同辅佐代善监国。 赏他十两银子。 知道身份后,大勇便要亲卫赏了这太监十两银子,然后看向赛密,劝说道:赛密,如今整个沈阳城都已被我大明天兵攻占,你就不必负隅顽抗了,只要你放下兵器,本帅可以不杀你们。 呸!大勇的劝降让赛密倍觉耻辱,愤声叫道:我赛密生是大金的人,死是大金的鬼,想要我投降,你这明蛮子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朽木。 大勇冷笑一声,也没有马上下令开火,而是仍有耐心的对赛密道:既然你不肯降,那本帅也不会强人所难,本帅也乐于成人之美送你一程,不过在此之前,本帅想和你家大贝勒说几句话,却不知你家大贝勒愿不愿意和本帅说上那么几句呢? 大勇的要求让赛密一怔,有些疑惑道:你是何人?要和我家大贝勒说什么? 本帅乃大明锦州参将施,至于说什么,却得你家大贝勒现身才知道。 你就是施大勇?赛密吸了一口冷气,没想到让八旗在锦州城下吃了大苦头的施大勇竟然残了半边脸,又没想到此人竟然就站在自己面前。 如何? 见赛密盯着自己看,大勇也不急,在吴赫寅的分化八旗策略中,代善是仅次于阿济格三兄弟的关键所在,所以他有必要和代善谈谈,若是能成功说动对方,那洪太可就有大麻烦了。失败了也不打紧,一刀砍了就是,不过相较一刀砍了,还是谈谈得好。 赛密显然拿不定主意是不是替施大勇传话,明军已经将这里包围,硬拼的话他们根本不是对手。虽说已经决心以死殉国,但若是有那么点机会可以不必白白送死的话,似乎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或许施大勇想和大贝勒谈判,毕竟他明军不可能真占领这沈阳城的。如果仅仅是付出些金银财宝女人的话,这交易倒不是不能做。汉人常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下局面明军占优,忍得一时之耻辱换取日后再算帐,不管怎么算,总是不亏的。哪怕就是保下大贝勒一人,也是值了。 念及于此,赛密当下抬头爽快道:好,我代你通传。 多谢。大勇脸上满是笑意,一点也没有对敌人的愤怒之色,只不过他这脸配上笑意,实在是叫人不敢恭维,起码旁边那几个太监是笑不出来的。 赛密进去后没用多长时间便出来了,看来和代善的交流很简单,大勇以为代善会答应和自己谈谈,但赛密的话让他有些失望,赛密说代善不愿见他,说事到如今,他和施大勇没有什么好谈的,让施大勇不必浪费口舌,他是绝计不会投降的。 赛密的态度也变得强硬坚决起来,他道施大勇想要见大贝勒,必须先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 代善真不想见我? 大勇有些意外,按理不管他要说什么,哪怕真是劝降,代善也都应该出来听听,听几句又不会死,大不了话不投机转身就走便是,哪有连听都不听的道理。还说得这么坚绝,好像大勇要见他得费很大一番手脚一样,真是可笑。 螳臂当车! 见一众金兵围在赛密周围准备拼死抵抗,大勇不由讥笑起来,道:赛密,你以为就凭这些人就能挡住本帅进去? 赛密一脸无畏,毫不理会大勇的讥笑,冷冷说道:挡是挡不住你,但你也休想见到我家大贝勒! 宫中都是我的人,他能跑哪去?大勇笑了起来。 赛密却是昂首慷慨道:我大金只有战死的勇士,绝没有贪生怕死的懦夫! 嗯?大勇双眼微眯,目光在深遂的宫殿中扫视着,品味赛密这话的意思。 郭义似是想到什么,忙提醒大勇:大帅,代善是不是准备自杀? 自杀?大勇一惊,立时明白代善在打什么主意了,旋即却又笑了起来,对郭义道:想死哪这么容易,我不让他死,他就得活着! 郭义一怔:大帅准备怎么做? 大勇没有回答郭义,而是扬声朝殿中喝道:代善,你给本帅死了自杀的心,马上滚出来见我,否则,本帅就让这城中的几万八旗妇孺给你陪葬! 第四百三十七章 兄弟之国 告读者:“沈阳三屠”章节名已全部更改,但不影响阅读,另请有能力订阅的读者能够订阅支持本书,别的不想说什么了。 ....... “你敢!” 大勇说要屠城,赛密和殿前的金兵们顿时大惊失色,望着大勇和明军咬牙切齿,有几个金兵更是疯了样向着面前的明军冲了过去,未等他们近身,数杆火铳便打响起来,直将他们轰飞数丈外,跌落在地后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铳声惊醒了蠢蠢欲动的金兵,看着倒在地上同伴血肉模糊的尸首,他们下意识的松开了手中的刀剑,一步步的往后退去。 见手下们往后退,赛密大怒,咆哮着吼了几句,这才压住要后退的金兵们,但他们身上再也看不到方才的愤怒,反而一个个如同没了七魂六魄的行尸,僵僵的站在那里,眼中全无生机。 他们怕了,真的怕了,再坚强再骁勇的士兵也忍受不了这种任人屠宰的滋味,忍受不了这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的宰割。 赛密心中也是惊惧交加,惊得是明军竟然要屠城,惧得是他根本无法制止明军。他不怕死,死人他见得太多,可是那都是明国的汉人和蒙古人、朝鲜人,却没有自己的族人。死在自己刀下的异族和被异族杀死的族人可完全是两码事! 内城有多少八旗妇孺,赛密太清楚了,这些妇孺如果都死了意味着什么,他也很清楚,如果没有这些妇孺,那大金真就国之不国了。没有了这些妇孺,就没有人口的繁衍,失去了人口,八旗就如被抽了经脉,还能撑多久? 施大勇真敢这样做?明军真敢这样做? 大贝勒啊大贝勒,你会为这城中的妇孺出来吗? 在赛密惊惧的目光中,大勇却是有些惊讶,他很是惊奇的反问道:“屠城这事你们做得还少吗?怎么,你们能对我大明的妇孺下手,难道我大明就不能对你们的妇孺下手?” “有什么冲我们这些拿刀的男人来,对那些女人孩子下手算什么英雄好汉!难道你就不怕报应,不怕老天爷会降罪于你吗!”赛密愤怒的咆哮着。 “报应?降罪??”大勇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好像听到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完抹干泪水,破口就骂,“老天爷早就死了,早就他娘的死了,否则你们这些禽兽杂种怎么会来到这个世上!你们冲我大明的女人孩子下杀手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他娘的不是英雄好汉做的事,怎么就没想到报应!现在却来对我说报应,告诉你,现在就是报应,不过是报应你们这些狗杂种!” 大勇的凶残和狂怒让赛密一时气短,他喃喃的重复着:“女人孩子是无辜的,是无辜的,你不能杀她们,不能杀她们...有什么对我们男人来,对我们男人来...” “你们的女人生下的都是杀我汉人的刽子手,你们的孩子同样也会成为屠戮我大明子民的凶手,她们怎么会是无辜的,怎么会是无罪的?” “你不敢,你不敢,我家汗王正率领大军赶回来,你们要是真敢对我旗人妇孺下手,我家汗王一定会杀光你们,杀光你们,一个不留,一个不留!” “他娘的,你道我会怕,你道我的儿郎们会怕?”大勇猛一转身面向自己的部下,喝道:“告诉他,你们敢不敢杀光这些东虏!” 回答大勇的是无比兴奋的轰叫声,“杀光东虏,鸡犬不留!杀光东虏,鸡犬不留!” 兴奋的轰叫声很快传向宫中的每个角落,很快,其他方向也响起同样的轰叫声:“杀光东虏,鸡犬不留!杀光东虏,鸡犬不留!” 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和轰叫声,让赛密和那些金兵们面如死灰,呆呆的看着明军,嘴角不断的抽搐着。 大勇的目光再次看向殿内,“代善,本帅再说一次,你马上给我滚出来,否则我就把沈阳城的八旗妇孺屠个精光!” 时间一分一秒逝去,在双方士兵的注视下,一道身影慢慢从殿中踱出。 ......... 望着眼前这个无比憔悴、无比苍老,好像随时都要入土的老头,大勇有些不相信这老家伙就是代善。 “我是称呼阁下大贝勒好呢,还是直接叫你的名字代善好呢?” 大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听起来不那么咄咄逼人。但不管他如何平缓语气,代善听在耳中都是一种胜利者的讥笑,他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施大勇,冷冷道:“你要说什么就说好了,不必说些没用的。” 大勇点了点头,也不顾忌赛密等人,直接说道:“我听说大贝勒在八旗威望很重,部众对你都很是信服,所以我想要大贝勒你能够出面做些事情。” “做什么?” “登位称汗。” “登位称汗?”代善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嘲笑,“你想要我代善和兄弟自相残杀?” 大勇摇头道:“自相残杀有些言重了,我听人说大贝勒本就是这大汗之位的不二人选,可是却被那洪太陷害,这才无缘大汗宝座。尔今洪太倒行逆施,穷兵黯武,人心大失,正是大贝勒有所作为之时,有沈阳都城可依,又有我大明鼎力支持,大贝勒就在这沈阳城登位为汗,然后号召旗人反抗洪太,凭大贝勒的威望和本事,难道还怕会败给洪太不成?” “你们明人真会这么好心,大老远的跑来就为了让我代善当大金的可汗?恐怕你这番话也曾和我那不成器的五弟莽古尔泰说过吧。” “事先我大明是想扶助莽古尔泰,可大贝勒你也知道,莽古尔泰为人粗鲁,难成大器,所以本帅思来想去,唯有大贝勒你才是这金国大汗的最佳人选。有你当这大汗,我大明也不用再担心两国以后会再动兵戈,这关外各族百姓也能得以繁衍生息,两国之间互通有无,从此永为兄弟之国,此于双方大有好处之事,本帅想不到大贝勒有什么理由会拒绝。” 听了大勇的话,代善竟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大勇脸色有些阴沉:“大贝勒笑什么?” 第四百三十八章 一个不留 代善道:“我笑你睁眼说瞎话脸都不红,何时你明朝视我大金为一国了?难道你们不是一直口口声称我大金乃你明朝的叛逆吗?还永为兄弟之国,你这是当我代善是三岁小孩蒙骗吗?不知道你们的皇帝如果听到你说的这番话有何感想,据我所知,他可是杀了好几个要和我大金议款的大臣。” “天子有何感想,这个就不劳大贝勒多操心了。” 大勇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说法有问题,但话已出口,总不可能再收回来说我说错了,只能将错就错,他厚着脸皮继续说道,“大贝勒有所不知,我施大勇是一介武夫,做人很是实际,不比那些酸儒,不知道如何取舍,为了虚名而做出些可笑的事情。 事实上,你们建州建国也有十多年了,而从你们的先汗努尔哈赤算起,明金双方交战已经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内,我大明无力征讨你们,也无力重新控制关外土地,而为此付出的钱粮无数,战死的将士也是无数,长此下去,国家必然会被拖垮。所以我认为只要你们不再进攻大明,不再杀害我大明子民,那么承认你们所建立的金国是一件可以接受,也很明智的事情。” “你果真如此想?” 大勇所说让代善大是奇怪,也很是新鲜,毕竟这是他头一次听到明军将领说要承认大金的,目的是希望大明不要被大金拖跨。而在此之前,明国上下可是从来都是以“建州叛逆”来称呼他们,更不惜代价要一举荡平他们,而不考虑这样做的后果。 “当然,我所为不过是让明金双方能够偃旗息鼓,不再世代仇杀,两国子民也不必再受兵灾之苦。所以只要大贝勒你能够出面安定人心,取洪太而代之,并保证不再犯我大明,那我想我大明天子是很乐意看到大贝勒成为金国可汗、八旗之主这个既成事实的。” “你不过区区一锦州参将,你凭什么敢说承认我大金,又凭什么敢保证你们的皇帝和朝廷大臣们不会反对?” “因为金国的大汗是大贝勒你,而不再是洪太了。更重要的是,打进沈阳城的是我这个锦州参将,而不是那些重臣们。说白了,眼下大明唯一能够抵抗你们的兵马就是我施大勇麾下,除此之外,这关外还有谁能挡得住你们的铁骑吗?” 代善点了点头:“不错,这世上讲究实力说话,你能打进我大金的都城,凭这份功劳,辽事上你是有足够的发言权了,也能一定程度上左右大明对我大金的政策。何况你们的皇帝还需要你,只要我大金存在一天,只要他还担心我八旗铁骑会再次入关,他就必须依靠你,所以你说的事情倒未必不会成为事实。” 听代善这么说,大勇心下有些暗喜,以为代善已经动心了。不想随后代善却突然冷笑起来,他道:“你这养寇自重的法子倒是不错,可惜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你所图的也不过是假我代善之名控制这沈阳,让我代善做你们明人的傀儡而矣!我劝你不要再打这个念头了,我代善守不住沈阳是我代善无能,却不代表我代善会向你们明人摇尾乞怜,更不会为你们明人所用!” 代善的突然转变让大勇很是恼火,怒哼一声,说道:“大贝勒何必如此固执?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沈阳在我明军手中,大贝勒若是不肯合作,这后果可是很严重的。难道大贝勒忘了我刚才对你所说?” 代善抬头深深看了眼大勇:“你在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真会。其实你就是不答应又能如何,只要我们对外宣称是大贝勒你主动献城于我大明,为的只是求我大明能够保你做这金国大汗,你以为洪太还会相信你?你的其他兄弟还会相信你,你所谓的国人还会相信你?” “假的就是假的,世上没有假的能成真的。”代善不为所动,但神情却好像有些痛苦。 大勇没有注意到代善脸上的痛苦表情,而是笑道:“谎言说上一万遍,假的也是真的了。三人成虎的道理,大贝勒应该知道吧。要是所有的人都说大贝勒和我大明勾结,那大贝勒如何独善其身呢。” 代善沉默不语,许久,抬头盯着大勇,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你太小看我那四弟了,也太小看我代善了。” “什么意思?” 大勇不明白代善这话什么意思,刚要再劝说,却见代善的脸上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然后嘴角边竟然有黑色的血液流了出来,顿时大惊:老家伙咬舌还是服毒? “大贝勒,大贝勒!” 大惊失色中,代善的身子慢慢的瘫倒在地,赛密等人急忙上前扶住他,却发现代善已经咽了气,顿时哭成一片。 赛密等人的嚎哭让大勇确认他费了半天口舌想劝降的代善已经死了,气得脸都黑了,暗骂老家伙八成早就服了毒,可笑自己却没看出来,还想着说动老家伙为自己所用。 对面的金兵全围在代善的尸体那嚎哭着,明军也都怔在了那里,代善的死让他们都有些意外,他们还以为自家大帅真能说动这鞑子的大贝勒,然后保他当什么大汗呢。 “大帅,怎么办?”郭义见人已经死了,便低声请示大勇。 大勇盯着代善的尸体,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头腾起,对郭义恨声道:“我言出必行,说要屠光这内城的八旗妇孺就绝对屠光,少一个都不成!” “真要全部杀光?”郭义有些犹豫。 大勇却是再次重复:“一个不留!” ......... 大勇很清醒,这次奇袭沈阳并不是攻城掠地来的,他就是来烧杀劫掠的,他要从根本上摧毁沈阳这座城市,摧毁金军的脊梁。将这些野蛮人曾经对大明百姓所做的事情统统在他们身上再重复一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唯有如此,才能让这个低劣的、杀人成性的、不知悔改的、野蛮的、低等的、卑劣的民族真正体会到什么是汉人的报复,什么是罪有应得。 如果代善能够合作,大勇倒不介意给他留下一些妇孺,甚至还准备杀了莽古尔泰父子将他们的部众交给代善,也可以将沈阳城保留下来,只要代善能够牵制住洪太,替大明争取足够的时间就行。 可是现在,大勇觉得自己被一个已死的老匹夫戏弄了,为了发泄这口恶气,为了替几百万死在满州人屠刀下的汉人报仇,为了让无数家破人亡的惨剧不要在大明的土地上演,他要履行自己的职责,他要做到一诺千金――说杀光,就不会留下一个活人。 屠光八旗妇孺,大勇没有负罪感,因为她们是敌人,八旗全民为兵,男人负责杀人,女人则负责生养杀人的男人,他还是她,都是大明的敌人,所以不必仁慈。 战争,永远没有无辜者。 第四百三十九章 按步就班 [第4章第4卷] 第451节第四百三十九章按步就班 怒火首先烧上的是赛密和他手下那可怜的几十个金兵,明军一拥而上将他们乱刀砍死。混乱中,几个太监也遭了池鱼之殃。 赛密临死都还牢牢护着代善的尸首,直到自己的首级被明军割取为止。一个明军见这鞑子人头都被割了还把眼睁得大大的,好像有多么不甘似的,抬手刀尖一挑就将两眼珠给剜了出来。 代善的首级是很值钱的,大勇让人取来一只锦盒装之,然后派人快马加鞭送往辽阳,再由辽阳转送金州,之后由海道送往北京。 大勇想让代善的首级在自己正式向京师呈递捷报前先让天子看到,他尽力想象年轻的天子看到这个金国大贝勒脑袋后会是何等的喜悦。 割掉首级的代善尸体和那些金兵的尸体一起被入宫的辅兵们用大车拖到了宫外,就堆积在奉天门前的广场上。 大勇要用满人的尸体搭建成一座比城门还要高、还要壮观的“尸观”让千里迢迢赶回来的洪太在疲惫之余能有一番惊喜。 大冬天的,尸体连石灰都不必洒了,由外城的明军组织一些汉人青壮堆积便可。 宫中已被明军全部控制,所有的宫女太监包括洪太的那些女人都被押到凤凰楼看押。 随后,大勇下令郭义带人将汗王宫搜了个底朝天,搜出的金银财富不计其数,令人瞠目结舌。 满屋子的黄金、白银让人眼花缭乱,更有那鹅蛋大的东珠装了十几箱,长白山老林中的人参、貂皮、虎皮、熊皮更是多得叫人数都数不过来。 又在崇政殿中搜出大量的字画,古玩,有很多都是装在箱中没有拿出来摆放的,上面血迹斑斑。 如此巨大的财富让大勇也是震惊,喜出望外之下,马上叫人全部装箱密封起来,随时准备往辽阳启运。 明军对汗王宫的搜寻极谓细心,细致到尸体上的金饰玉器都要全部翻出来。 也不知哪个总旗想出的歪点子,把洪太在后宫祭祀生母的佛器也给一股脑卷走,连摆放蜡烛的烛台都没有放过。 一个十分聪明的士兵还很小心的将洪太生母的画像给扯了下来,事后,这幅画被洪太秘密赎回,赎金高达三十万两白银。 ........ 宫外,各处相继来报。 额必伦派人来报已经控制住济尔哈郎府; 尚可喜派人来报已经控制住代善府; 张定辽派人来报已经控制住岳托府; 裴国珍派人来报已经控制住萨哈廉府; 陈邦选派人来报已经控制住阿巴泰府; 王飞派人来报已经控制阿济格府; 林俊义派人来报已经控制多尔衮府; 向宠派人来报已经控制多驿府; 坐镇奉天门的蒋万里派人来报,步军右营已控制六部衙门、理藩院衙门、弘文馆。 .......... 随着明军大举入城,内城之中的八旗宗室知道大势已去,除努尔哈赤九子巴布泰试图带领府上的旗丁奴才和明军拼死一战,结果被乱箭射死后,其余的宗室都接受了失败的命运。他们乖乖的呆在府上,没有任何反抗举动,任由明军将他们的府邸包围,其中包括随奴尔哈赤征战一生的老都堂阿墩。 内城中除了已死的代善和巴布泰外,还有三个奴尔哈赤的儿子,这三个不被洪太看重的兄弟分别是老奴十一子――镶黄旗梅勒额真巴布海、十三子――正白旗牛录章京赖幕布、十六子――正黄旗牛录章京费扬果。 这兄弟三人平素就与洪太不和,对五哥莽古尔泰抱以同情,故而明军入城后,他们没有选择以死抵抗,反而打开府门命令家奴向明军投降。期间还试图派人联络莽古尔泰,却遭到明军的拒绝。 在明军的满城大搜捕中,中了流矢的额驸扬古利在家中被搜出,随后被斩杀割首。 叫明军铳子打瞎了眼睛的杜度尸体在城头被发现,随后也被割取首级。 胳膊被砍断了一半的索尼因为失血过多,倒毙在离家门不到五十米的地方; 代善的亲信将领塔赖身中十几箭生死不知; 重伤昏迷的孙得功被几个投降的汉军绑了献给明军; 祖泽润、祖泽远、祖泽传三兄弟在叔父祖大成的带领下跪伏向明军投降,韩大勋则在乱军中被杀。 祖可法念在祖大寿情份上暂时受了祖泽润他们的投降,但也不敢擅藏,而是命令部下将他们押到奉天门由锦州军大将蒋万里处置。 ......... 城破之后攻进城中的明军太杂,有莽古尔泰的辽阳旗兵和镶蓝旗汉民,也有张存仁等归降汉将率领的汉军,而锦州军只步军左营加上亲兵营,人数只5500人,这5500人还要留一个千户协同守卫外城,安抚外城汉民,故而内城的锦州兵不到4000人。 城外的两个炮兵千户派不上用场,所以大胜之后的锦州军面临严重的人手不足问题,导致虽然控制了内城,但真正控制在锦州军手中的地方并不是太多。 内城之中大小贝勒府十几处,宗室、大臣、八旗将领的府邸不下百家,再加上汗王宫、福晋衙门、六部衙门等需要分兵占领的地方实在是太多。锦州军不可能将有限的兵力分散开挨个攻占这些地方,因此只能交出一些地方让辽阳旗兵和投降的汉军来控制,这中间混水摸鱼的事情自然是无法避免的。 确认内城的要害地方全部被占领后,大勇派亲兵秘密召集蒋万里、郭城、李固、向宠、郑泰、尚可喜等将领至汗王宫密商。 密商之后,锦州诸将便各自分头行事,很快,额必伦和张定辽等人便接到施大勇军令,命令他们将所围府中的旗人宗室一律押到位于理藩院待命。 又传令各军将城中八旗妇孺分男丁、女丁押解,男丁一律解往小东关镶红旗驻地,女丁一律解往汗王宫。 又令城外的炮兵千户董忠立即带队赶往位于沈阳东郊的努尔哈赤墓――福陵。 命令得到了有效执行,一切都在按步就班的进行着。 夜深之后,放松下来的大勇想到了衍庆宫的叶赫。 【92ks就爱看书网】 第四百四十章 母与子 大勇到衍庆宫后,万喜儿便带着四个宫女迎了上来。 那四个宫女第一次见到大勇,都被他的脸吓到了,胆颤心惊的跪在万喜儿后面头也不敢抬一下。 大勇随意朝四周看了下,一队步军左营的火器兵正在小旗的带领下巡视,另外还有几个士兵正忙着将从衍庆宫中搜出的财宝装箱。看到大勇过来,士兵们忙停下手中活计准备上来行礼,大勇笑着挥手让他们继续。 士兵们人人腰包鼓鼓,不用说肯定都狠捞了一笔,对此,大勇并不在意,也无意没收士兵们的缴获,因为这是他们应得的。他还计划回到登州后将此次出征的缴获拿出一半来犒赏将士们,尤其是那些从松山随自己一路走到现在的勇士们,他要弥补心中对他们的愧疚。 那小旗注意到自家大帅并没有对他们鼓起的腰包喝斥什么,反而一脸笑容,顿时也是放下心来,心中更是感慨:还是咱大帅知道疼咱。 视线从士兵们身上收回后,大勇继续往宫中走去,边走边随意的问了句:“叶赫母子可睡下了?” 跟在后面的万喜儿忙上前一步,回道:“小的已经睡下,大的还没有睡。” 大勇“噢”了声,抬手道:“带我去见她。” “是,将军。” 万喜儿忙在前头带路,那四个宫女也一步一趋的紧跟在后,唯恐落了下来。 一路上还有几个宫女低头站立在那,见到大勇过来,都是立即跪倒在地行礼。 到叶赫寝宫门口后,大勇突然停了下来,挥手示意宫女们退下,亲卫们也都退下,只留郭义一人在外侯着。 万喜儿犹豫着问道:“将军不要小的们伺候着?” 大勇朝他摆了摆手:“不必了。”抬脚便向宫内走去,推开殿门时,却又回头吩咐万喜儿:“你去弄一桌酒菜来,本帅有些饿了。” “是,是,小的这就去准备,这就去。” 万喜儿不迭点头,白天宫中乱成一锅粥,可晚上却是静得很,厨房那里给福晋们准备的上好食物多得是,到凤凰楼把厨子找出来,花不了多大功夫就能整治出一桌好菜来。 .......... 殿内点着四根蜡烛,烛光中,叶赫一身旗人贵妇装扮端坐在炕上,看到大勇出现,她并没有惊讶,也没有害怕,而是很平静的说了句:“你来了。” 大勇点了点头,走到叶赫前面:“你知道我要来。” 叶赫没有说话,只是将脸稍稍往下垂了垂。她已经做好心理和生理的准备,随时等侯这明将对自己的侵犯。可是等了半天却没有等到她意想中的事情,不由糊涂的抬起了头,却发现对面的明将不知何时搬了个锦凳坐在那里趴在桌上打起盹来了。 大勇累了,真的累了,登陆辽南以来,他就没有睡过好觉,脑子里想得都是下一步怎么走,下下步又怎么走。 人不是机器,总会觉得疲惫的。 先前沈阳未下,大勇不敢让自己放心的睡一觉,现在,他却终是能够放下心来了。 人一放松,自然就会想到睡觉。这世上,唯有睡觉是真正让人放心的事情。 .......... 大勇的睡着让叶赫怔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这个残了半张脸的明国将军。 屋内很是安静,偶尔有烛火发出的蜡油燃烧声。烛光中,叶赫的脸蛋有些俏红,在最初的茫然后,不知为什么,她竟然鬼使神差的从坑上拿了件自己平日穿的貂皮外套走到了大勇身边,然后在那跟小媳妇似的犹豫了半天,才轻手轻脚的将这件貂皮外套披在了大勇的身上。 貂皮外套披到大勇身上的那刻,叶赫好像做了贼似的心扑通狂跳,手像触电一样瞬间抽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勇就这么不知不觉的睡着,叶赫就那么傻傻站立着。 很是奇怪,叶赫竟然没有想到要趁这天赐良机杀掉大勇,也许她知道,施大勇活着,她或许还能保住自己和儿子的性命,但若是这个男人死了,那么自己母子马上就会被报复的明军剁成肉酱。 这是个不想死的女人,这是个想保护自己孩子的母亲,这是个知道如何才能活下去的女人,这个女人不会做蠢事的。 宁静被万喜儿的敲门声打断,大勇在惊醒后才发现叶赫正傻傻的站在自己面前,而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件貂皮外套。 大勇自失的笑了笑,暗道自己也真是大意了,要是这个女人趁自己睡着的时候给自己一刀,那自己就成为史上最倒霉的征服者了。同时却又产生一股暖意,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还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对自己如此关心过。 “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几个宫女在万喜儿的带领下轻手轻脚的走进屋内,然后从一个个食盒中拿出冒着热气的佳肴,难得是竟然还有一壶好酒。 “不错,你费心了。”大勇很满意这些酒菜,夸了万喜儿一句,把对方乐得心里如开花一样,直说这都是小人应该做的,应该做的。 见叶赫很奇怪的站在那,衣服完好,眼中没有泪水,脸上也没有恨意,万喜儿心里不免嘀咕,这明将难道不好女色? 宫女们将酒菜全部摆放好,大勇看了眼万喜儿,对他说道:“看你这人也是机灵,本帅便给你个差事。这宫中大大小小的太监宫女为数着实不少,你去给本帅将他们一一造册,然后尽数带往辽阳去。本帅会派人协助你的,差事办完,本帅有重赏。” “多谢大帅,多谢大帅!” 万喜儿喜得在那直磕头,那些宫女听了这个安排,也都松了口气,她们很担心明军会将她们杀掉,又或是将她们扔在沈阳城,那样等八旗大军回来后,她们的下场肯定要比那些死去的旗人更惨,因为她们太清楚那些八旗兵是什么样的禽兽了。现在好了,明军不但不会扔下她们,她们更有可能能够回到关内去,这让她们如何不高兴。 “下去吧。” 万喜儿哎了一声便往外退,见那四个宫女还愣在那里,不由轻骂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被他这么一骂,宫女们才反应过来,赶紧跟着退了出去。 待人都下去后,大勇这才转首对叶赫说道:“你也别愣着了,坐下一块吃吧。” “我?...”叶赫怔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坐下。 “怎么,你不饿吗?”大勇微微一笑,“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吃过饭的,赶紧坐下和我一起吃,等会好有力气做事。” “.......” 大勇不说后半句还好,这一说顿时把叶赫的俏脸整个弄得通红,恨不得从地面上找出条裂缝然后钻进去。 叶赫的羞色让大勇哈哈大乐,一把拉过叶赫,不由分说便将她按在了凳子上:“不管用不用做事,这肚子总要吃饭吧。来来来,别想那么多,先陪我好生吃顿饭。” 叶赫被大勇的大手强按着,挣扎不脱,只好无奈的顺从,拿起象牙筷子慢慢的往嘴里刨饭。见她光吃白饭不夹菜,大勇很是体贴的将桌上的菜挨个夹了份给叶赫。 许是大勇的随意带动了叶赫,渐渐的,叶赫也觉得大勇有多么可怕了,动作慢慢的也随意起来。 正吃着,忽听大勇说了句:“你吃饭的样子倒是真好看。” 叶赫一愣,脸又是一红,羞道:“将军说笑了,我吃饭的样子有什么好看的。” 大勇又是一笑,没再逗弄她,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自顾自吃了起来。叶赫见大勇不再逗自己,心下竟然有些失落,又有些轻松。 二人就这么吃了一会后,大勇放下筷子,看了眼叶赫,问道:“吃饱了吗?” “吃饱了。”叶赫正低头用锦帕擦拭自己的嘴唇。 大勇点了点头,说道:“那咱们开始吧。” “现在?”叶赫的脸瞬间又成了红苹果,在烛光的映射下,九岁孩子娘的她显得那么妩媚,让大勇看得也是心动不已。 “我很想知道洪太的女人和别的女人有什么不同。” 说这句话的时候,大勇脸上可没有急色鬼的模样,而是一脸郑重的模样,这让叶赫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再是洪太的女人了,而是我施大勇的女人,噢,准确的说,是我施大勇征服的女人。” “把衣服脱掉吧。” 在大勇的命令下,叶赫的手微微抖着解开了自己的旗袍,又解开了自己的亵衣,露出她那对圆润丰满的双.乳。大勇很正经的用大手在这对双.乳上捏来捏去,那两颗因为哺.乳而颜色变黑的乳.头让大勇有种说不出来的**。 尽情的蹂虐叶赫的双.乳后,大勇果断的分开叶赫的双腿,低头看去,叶赫的阴.毛浓密而又茂盛,那双股间更是向外散发着成熟女人才有的味道。 “洪太,老子要干死你的女人!” 在叶赫羞涩的呻吟声中,大勇狠狠的拔枪挺进叶赫的身体.... 烛光中,满屋春色,男人的怒吼声、女人的呻吟声尽相交织。 春风过后,大勇心满意足的从叶赫身上爬起,惬意的躺在那里继续摸着叶赫的双峰。 正回味时,叶赫低声道:“我已是将军的女人,也已不容于洪太,还请将军今后能够护我母子性命,让我母子有栖身之地。” 满怀期望的叶赫等到的却是大勇冰冷的声,“母与子,只能活一个。” 第四百四十一章 纳兰明玉 昨天附近在扒房施工,电信光纤发生点故障,没有及时更新,抱歉。 ......... “母与子,只能活一个。” 这话让叶赫差点晕过去,也让浑身他妈的大勇像极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的负心汉。 “将军为何要对我母子如此狠心?”惊恐的叶赫满面痛楚,心中怨毒万分。 大勇没有怜香惜玉,看了这眼刚才还在跨下极力迎合自己的女人,反倒淡淡的说道:“据我所知,爱新觉罗乃你叶赫部的死敌,你的父兄族人都是丧命于努尔哈赤父子之手。当年你们叶赫部的族长在临死前说过我叶赫那拉就算只剩下一个女人,也要灭建州女真。你身为叶赫女人,怎会愿意伺奉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又怎么肯替他生下儿子的,难道你忘了灭族大仇,忘了杀父戮兄的血恨了吗?” “将军所说,我怎么不知道?”大勇的话,叶赫闻所未闻,一时愣在那里,半响才摇头道,“我叶赫虽是亡于爱新觉罗之手,但我族人却没有亡于他们之手,包括我的父兄也都健在,也在金国出任要职,不知这灭族大仇、杀父戮兄的血恨从何说起?” “没死吗?”大勇古怪的看了眼这个叶赫女人,心里嘀咕难道自己记错了,又或是后世叶赫和爱新家的恩怨是胡扯蛋? ........... 有关叶赫的故事,大勇倒是没有记错,前世电视荧屏上辫子戏很是不少,狂轰烂炸之下多少也让这赌徒知道一点戏说的故事。 实际上叶赫乃大明海西女真四部之一,在女真部落中历史很是悠久,他们一直依附海西女真实力较大的乌拉部,并同乌拉部一起效忠大明。说起来,还是叶赫部引发了那场让无数汉人为之魂殇的“萨尔浒大战”。 万历四十六年,在明朝的支持下,叶赫贝勒金台石的儿子率军进攻努尔哈赤统治下的后金。同年,明朝鉴于努尔哈赤太过于猖狂,东北各部几乎都被他征服了,于是派辽东经略杨镐率四路大军前往剿灭,此战便是“萨尔浒大战”。叶赫部便是引发这场大战的导火索,没有叶赫部,明朝说不定不会这么快采取行动,历史就可能向另一个方向行去。 明军大败后,参战的叶赫慌忙撤退。大战过后,明朝丧师失地,为挽回辽东局势,明朝派熊廷弼经略辽东,结果熊廷弼却来个尽弃辽东土地,只保山海关的政策,导致努尔哈赤可以从容不迫的调转兵锋集中力量进攻叶赫这个死对头,并一一征服其它不臣服于后金的民族。 叶赫出战不利,贝勒金台石拒不投降,**而死,另一个贝勒布扬古孤城无援,在得到降后不杀的保证后出降,结果被努尔哈赤所杀,叶赫部遂告灭亡。 民间流传布扬古死前曾对天发誓:“我叶赫那拉就算只剩下一个女人,也要灭建州女真。” 因此后世很多人以为叶赫和爱新是世仇,包括大勇也是这么认为。不可思议的是,伪清最终确实亡于叶赫那拉氏之手,伪清太后慈禧姓叶赫那拉氏,最终签署伪帝退位条约的慈禧侄女――隆裕太后也姓叶赫那拉。 从这一点上说,布扬古临死前所发的誓言似乎得到了印证,不过这只是个巧合,一个让人愿意相信是有宿命和报应成份在内的巧合。 事实上,叶赫那拉氏和爱新觉罗氏世世代代都是血统之亲,努尔哈赤不但是叶赫那拉氏所生,还娶了叶赫那拉部落的女子。努尔哈赤的儿子洪太便是叶赫那拉氏(孟古)所生。因此叶赫部并没有被后金杀绝,如果杀绝的话,那这叶赫的女人又从何而来。 就是自杀的金台石也只是一人身死,他的儿子德尔格勒投降后被后金授佐领,予三等男爵;其弟尼雅哈,授佐领,予骑都尉世职;孙子南楚,任护军统领,袭三等男爵。 南楚的儿子穆占更是手中沾满了汉人的鲜血,他率兵征湖南,平云南有功,后授正黄旗都统,列议政大臣(平三藩)。 说白了,叶赫族和爱新觉罗氏族总是在敌人与朋友之间徘徊,是敌人的时候,难免要打上几仗;是朋友的时候,便开始联姻。是战是和,都是视当时的情况和利益而定。 他们之间可没有大勇想象的那种子子孙孙都要报复下去的血仇,很凑巧的是,他刚刚压在身下的叶赫女人父亲便是自杀的金台石之弟尼雅哈。 在没有大勇的历史上,尼雅哈将在三年后生下一个取名纳兰明珠的儿子,他的姐姐则叫纳兰明玉。 如果知道自己刚刚玩弄的女人三年后会有一个弟弟叫纳兰明珠,大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不过,以他的本性,便是知道了,也只会不屑一顾。一个明珠难道还比得上洪太不成? 我玩的可不是你明珠的姐姐,而是洪太的老婆,这个伪清太宗难道不比你这伪清权臣让人更有面子。 (三年后,洪太宠妃布木布泰被大勇许配给登州一张姓残腿老卒,生下一子由大勇亲自赐名为福临,后此子官至大明吏部侍郎,入阁,人称张阁老。登州百姓于篷莱海阁立张阁老庙以记念。) ............ 纳兰明玉这个名字最终被大勇知晓,同时也知道她的父亲、哥哥都还活着,死的那个金台吉是她的大伯。 没有杀父屠兄血仇,也没有亡族的大恨,大勇无法再说什么叶赫家只要还剩一个女人也要灭掉爱新觉罗家的话来,转而起身将纳兰明玉扔在一边,开门叫来亲兵,命令他们去将在隔壁熟睡的小硕塞带走。 亲兵们部问将这小鞑子带去哪,大勇想了想说了个地方――理藩院。 理藩院这个属礼部,原叫蒙古衙门的地方,现在关押的可不是蒙古人,而是沈阳城中所有叫爱新觉罗的男人。 纳兰明玉紧紧的抱着大勇的腿,苦苦哀求大勇不要将她的儿子带走,得到的却是大勇冷漠的声音“好生在这里呆着,不要想着死,这个儿子没了不要紧,以后你还可以再有一个。” 第四百四十二章 首级就是功劳 后金还没有宗人府这一源自大明的官署,不过倒是有个负责宗室的宗正,此人就是努尔哈赤二弟穆尔哈齐长子达尔察。 论年纪,达尔察比死去的代善还要大五岁,论辈份,在世叫爱新觉罗的就没比他再大的了。做宗正者肯定要德高望重,否则不能服众,如此辈份最高、年纪最长的达尔察便成了不二人选。 原先洪太是想让代善负责宗室的,可是后来考虑代善父子已是两旗旗主,本人又是议政大贝勒,若是再让其管理宗室,恐怕日后尾大不掉,因此在汉臣的劝谏下,洪太最终选中达尔察来负责宗室管理。 扔下哭得死去活来的纳兰明玉后,大勇到偏殿又休息了几个时辰,天亮后让郭义负责汗王宫的事务后,便带着亲卫来到理藩院。 到了之后,张定辽、林俊义三将便迎了过来,大勇简短的问了下关押人数,便带着他们进了理藩院的大堂。 大堂中,原来设置的满蒙参政桌椅都已撤走,堂上原先挂着的“满蒙一家”四个大字也被明军摘了下来,文牍册本也都被明军抱到外面一把火烧了,大勇到时,地上还到处都是烧得乌黑的纸屑。 堂前大柱上绑着一个只着一身单衣的少年,整个脸冻得一点血色也没有,看样子随时都有冻毙的可能。见状,大勇不由问身后的张定辽这少年是谁,又为何绑在这里。 张定辽忙回道这少年就是是理藩院承政(尚书)博洛,也是个少年得志的八旗权贵,他的阿玛就是阿巴泰。 阿巴泰的儿子? 大勇愣了下,如果没记错,奉命包围阿巴泰府邸的是降将陈邦选,他可是亲口吩咐过阿邦选不得惊扰府中阿巴泰的亲眷的,这家伙怎么把阿巴泰的儿子给送这来了。 娘的,这才刚降就不吸命令了,回头都收拾这混蛋才行,大勇恨恨的想道。 其实陈邦选挺冤枉的,他一刚刚投降的将领如何有胆敢违抗施大勇的军令。说起来也是愽洛倒霉,这小子压根就没躲在自己家,而是躲在了自己的衙门里。他认为明军进城之后肯定会大肆搜捕各大贝勒府,抓捕他们这些爱新觉罗家的宗室,因此这家肯定是不能回的,反而是这蒙古衙门不显山不露水的反而更安全些,等避过这段混乱再去求五叔莽古尔泰搭救,看在自己阿玛的份上,五叔不可能不管自己的。 想法不错,也的确估计到了明军进城后的举动,他们的确重点放在了各大贝勒府和六部衙门,对理藩院这个蒙古冷衙门并没有进入,这让愽洛大呼自己聪明,也让躲在这里的左参政塞冷和右参政尼堪松了口气,准备等到天亮便想法联系上莽古尔泰。 哪曾知天还没亮呢,衙门的大门就被重重砸开了,随后一大队明军蜂涌而入,给正庆幸自己聪明的愽洛来了个瓮中捉鳖,在他和塞冷、尼堪惊恐的目光中,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门外依次而入,十一叔巴布海、十三叔赖幕布、十六叔费扬果…… 进来的人有自己的长辈,也有和自己一样大的平辈,还有比自己小的晚辈。愽洛看得仔细,唯恐露过一个,等到大门再次关上时,他突然疯了样往大门冲去,因为他发现明军押进来的人都是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没有一个外人,也没有一个女人。更重要的是他发现了自己的二哥博和讬、才七岁的小弟弟岳乐… 愽洛的举动吓了尼堪他们一跳,也让明军大为恼怒,一个小旗二话不说上前就将刀鞘将他砸昏,然后拖死猪一样绑到了柱子上。为了让其余的鞑子吸取教训不要闹事,更不要试图反抗逃跑,小旗特意扒光了愽洛,只让他留一件单衣。这天寒地冻的穿着一身单衣绑在外面,后果可想而知。果然,没半个时辰,生龙活虎的愽洛就冻得只剩一口气了。 愽洛的惨状吓坏了博和讬、更是吓坏了才七岁的小岳乐,兄弟俩望着愽洛浑身打颤,上下牙关抖个不停,那咯咯声连身边的人都能听得清楚。 一众爱新觉罗家的男人谁也不敢对明军的行为说个不字,他们低着头无声的沉默着,孩子则在各自阿玛的身后躲着,他们害怕看到那些将他们从家中赶出来的明国蛮子。 见大勇看着愽洛不说话,张定辽以为大勇要放这个少年得志的家伙,便道:“要是大帅觉得此人有用,末将这就叫人放他下来。” 大勇没有说要放人,而是问张定辽:“阿巴泰的儿子都送来了?” “这……”张定辽还真不清楚这事,挥手叫来一个赶鸭子上架的蒙古笔贴式扎萨,问了几句后才回道,“阿巴泰有四个儿子,除长子随他出征外,其余三个儿子都在这里。” 张定辽正要告诉大勇阿巴泰三个儿子的姓名,大勇却挥手制止了他,“既然送来了,就不必送回去了,走,随本帅到堂中看看。” 路上又问阿济格、多尔衮他们的家人有没有送过来,张定辽查过之后说全送来了,大勇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话,因为他想起来自己昨天可是命令将内城中所有姓爱新觉罗的男丁全送到理藩院来了,虽然此举会让随后吴赫寅那边有些麻烦,但令已出口,人也送来了,就将错就错吧。 到了大堂后,发现这里也关押着十几个人,张定辽说这些人都是鞑酋洪太在沈阳的兄弟和叔伯兄弟,其中鞑子的宗正达尔察也在这里面关着。 达尔察这个宗正和他的叔伯兄弟巴布海、赖幕布一起关押在理藩院的大堂内,和巴布海他们一样,达尔察虽是宗正,但身份地位却没有那么显赫,只是镶蓝旗的固山额真。若不是他这个宗正身份,在八旗权贵里是排不上什么名次的。以往除非宗室犯事,否则一般没他什么事,更难道有机会和巴布海他们这些奴尔哈赤嫡子聚在一起,这一次却和他们一样被明军对待,双方之间再也没有什么亲疏分别,也不知心里作何感想。 林俊义叫那蒙古笔贴式取来名册,然后告诉大勇现关押在理藩院的爱新觉罗家的男丁一共有125人,其中黄带子42人,红带子83人。 大勇问什么是黄带子、红带子。 林俊义解释,所谓黄带子就是宗室,以奴尔哈赤之父塔克世为大宗,其直系子孙一律称宗室,而以塔克世叔伯弟兄之子孙为红带子,通称觉罗。 大勇听了点点头,随后接过名册看了起来。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了其人在八旗的身份及年纪,甚至连父亲母亲是谁都标得清清楚楚,想来那蒙古笔贴式也是费尽心思讨好明军的。 125个爱新觉罗男人里,有16个未及八岁,35个未及16岁,其中洪太四子叶布舒、刚从纳兰明玉那里抱来的硕塞也赫然在列。 看罢名册,大勇又看了看这些因为害怕而变得极度胆小的爱新觉罗家男人,随后对张定辽、林俊义说道:“这些人的人头都很值钱,任何一个首级送到京城去都是咱们的一桩大功劳。” (作者注:后金尚无宗人府这一源自明朝的官署设置,红带子、黄带子定制为四年后所立,此处稍作提前。理藩院旧址现为北京饭店。) 第四百四十三章 大小都是鞑子 “这可都是东虏的小王,换从前能抓到一个都是能名扬天下,官升几级的,现在一下抓了这么多,真是…真是…” 想到朝廷知道抓了一百多个东虏小王后会有什么反应,张定辽的心便滚烫一片,激动的有些难以自已,声音都明显变调了。也难怪他会如此激动,有了这一百多个东虏小王,休说他降了东虏一次,就是再降一百次怕朝廷也不会再追究他了,说不定还能看在这次献门的功劳重新起复他也不定。不过眼下还是抱紧锦州军施大勇这条大腿,千万不能惹得这人不高兴,否则再大的功劳也跟他无缘了。 他也不盼能分到多少功劳,就盼着上奏朝廷的捷报上能添上自己的名字就行,添上名字就行…… “都是大帅虎威,将士奋勇,才有如此大捷!” 林俊义还是一年前的昌平热血青年,对大勇的崇拜从来没有减少半分,哪怕跟着大勇做了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他也从来没有后悔,没有抱怨过。他只一心认定这个家乡的英雄一定会带着他们横扫那些鞑虏,带领他们回到家乡。 “对,对,都是大帅虎威,大帅虎威!”张定辽反应也快,急忙附和起来,又一脸兴奋道:“要是把这一百多个小王送到京师去,让皇上在太庙亲自献祭,大帅别说是封侯了,封个国公都是绰绰有余的。” 闻言,林俊义不禁心头一动,看向大勇的眼神明显有些狂热。 大勇的反应却很是平静,残缺的脸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此刻是喜是怒,他扫了眼张定辽:“谁说我要送活人回去的?都杀了吧,脑袋留下,尸体烧了。” 张定辽一愣,下意识的脱口劝道:“大帅,若是能献俘于太庙可比送首级回去强多了…” “不必了,按我说得办。” 大勇冷漠的拒绝了张定辽好意,事实上送活人肯定要比送死人强,但大勇不想拍天子这个马屁,因为他不想这些该死的鞑子会因为某些儒家理念而存活下来。 ……… 不知什么时候,威加四海变成了德服四夷,真他娘的操蛋。杀不绝那些该死的蛮夷,难道就不能制造千里无人区,没事出去清理清理,再差也能给汉人留下足够的缓冲,怎就偏偏想到德服四夷,最后被人家给屠了一遍又一遍呢,打了一遍又一遍脸呢。 老祖宗的历史告诉我们,对胡人,只能打光,绝不能搞和靖,搞安抚,搞柔夷,谁跳出来就灭他的族,怎就没有人愿意去做,反而指责这是有违人性,有违道德的种。族大屠。杀呢。 死去的胡人才是好胡人,中国只能有一个民族,那就是汉族,试图容纳非汉族的民族都是自寻死路,都是为子孙后代留下一桩桩祸患的蠢事。 可叹,知道后果,愿意去沾血的人被骂作屠夫,骂作大汉族主义者,而那些自欺欺人的混蛋却占据着朝堂,制定着自以为是的政策。 此流毒祸害千年,因为那些你对他好的民族从来不知道感恩。 只有杀光不听话的民族,占领他们的土地,让大汉的光芒永远照射这片土地方是王道,方是民族长存之道。 (好吧,读者别去投诉我。) ………… 见大勇心意已决,张定辽也不敢再多嘴,死人也好、活人也好,都是大功,只不过两者间差些声势,说白了,将活人送到京师由皇帝亲自主持献祭那是大拍马屁的事,天子高兴了,封赏自然小不了了。他施大勇若是能得封国公,下面的将领至少也能捞到一两个侯爷、伯爷干干。至于他嘛,公侯伯是不想了,但能保住原先在大明的官就心满意足了。 既然施大勇不愿意拍这个马屁,张定辽自然不会罗唆,便请示大勇:“送过来的鞑子有不少小鞑子,这些也要杀吗?” “本帅说得不够清楚吗?”大勇有些不耐烦了,也是张定辽这等新降之人不知道他的性格,换老锦州出身的一个眼神便知道如何做了。 “末将遵令!” 张定辽察觉大勇的不快了,再也不敢问东问西,小鞑子虽小,那也是鞑子,送到京师也都是以小王论的,谁管他是大是小呢。你施大勇不愿意出风头是你的事,关我何干。 ………… 明军准备动手后,一帮爱新觉罗宗室们再是不敢沉默了,更没有几个能直面明军的屠刀,他们纷纷哭喊着饶命,叫得最凶的就是宗正达尔察,给他那战死的爹穆尔哈齐丢足了脸。 “王师饶命、王师饶命啊!我等愿以赎金自赎,求王师饶我等一命。” 这会叫什么王师,早些年都干什么去了,那些被你们杀死的汉人求饶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放过的? 还要自赎性命?荒唐,整个沈阳都是本帅的了,你们的妻子是我的,你们的财产也是我的,哪里还有属于你们的东西。 吓得脸都绿了的蒙古笔贴式拿着名册挨个点名,每点出十个就行刑。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努尔哈赤系的子孙,还幻想莽古尔泰会救他们的巴布海、赖幕布、费扬果在人头落地后还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死了。 赖幕布和费扬果尚未有子,所以孤家寡人一个,死了就是死了。巴布海却是有一个儿子阿喀喇陪他一起死的。爷儿俩临死前相互抱着痛苦,恨来生再也不**新觉罗家的男人。 代善有八个儿子,长子岳托、次子硕托、三子萨哈廉随洪太出征蒙古,四子瓦克达去了老寨赫图阿拉、五子巴喇玛在莽古尔泰手中,余下的三个儿子,分别十一岁的玛占、十岁的满达海、六岁的祜塞一个不落全被砍了脑袋,首级装在比大人小一些的锦盒里。 努尔哈赤长子禇英死得早,只留下长子杜度、三子尼堪。杜度的首级早被割取,尼堪随后被汉军旗的人从蒙古衙门里指认出,稀里糊涂的也被砍了脑袋,这让他比死在抗清英雄李定国手里提前了22年。 杜度的三个儿子杜尔祜、穆尔祜、特尔祜,尼堪的儿子尼思哈都被一同处决,从此禇英一系便算绝了后。 随洪太出征的贝勒汤古代子聂克塞、穆尔察;塔拜子班布尔善;阿济格子和度、傅勒赫、楼亲皆数被杀。 多尔衮和多绎两兄弟尚未有子,所以躲过子嗣被绝之祸。叶布舒和硕塞这两个洪太的孽种也被一刀砍落脑袋。 行刑执行了一个时辰后,额必伦方才知道理藩院发生了什么。 第四百四十四章 杀兄仇人 得知诮息的时候,额必伦刚从刑部大牢救出自己的姑姑莽古济,姑侄二人还没来得现在掀痛哭,那边旗兵中就有人将理藩院发生的事情火速报了过来。 额必伦听后大惊失色,虽然他知道明军入城后肯定会有宗室遭殃,但对那些向洪太摇尾巴的宗室,尤其是下令道谢他的二伯代善他可没什么亲情好感。这些人死了就死了,关他屁事,明军不动手,他还准备动手呢。 别的人可以不杀,代善这个二伯却是铁定要杀的,自己的额娘和弟弟可是在天上看着呢。身为儿子和哥哥,这仇不能不替他们报了! 可等额必伦听说死的不但但是洪太、代善及亲附他们的贝勒子弟,而是整个内城中除了他莽古尔泰父子以外的所有宗室时,无恫口何也无法保持镇定和幸灾乐祸了,情挝下拉着姑姑莽古济便往十叔德格类的府邸赶去。 莽古济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侄儿紧张和急迫的举动却是告诉她肯定有大事发生,因此什么也没问,随着侄儿一起赶往十弟的府邸。亏她也是努尔哈赤的女儿,马上功夫倒也娴熟得很,比起一般旗兵也不逞多让。这些道谢在牢中也没吃什么苦,毕竟是哈达公主,在没有正式定罪前,刑部的那些差丁们也不敢太过为难她,所以除了身上的衣服有些撕裂外,莽古济还有几姑娘达公主的样子。 路上,有明军拦住纵马狂奔的额必伦一行,害得额必伦连着解释了几次,说自己是大明的盟军,是帮助大明攻打沈阳的好朋友,不是那些和大明为看敌的女真人。虽然事后明军对他们都予以放行,态度也算客气,但却也让额必伦有种不安,感觉空气中似乎有危险正向他靠近,沿途不时看到的一堆堆尸体堆让这危险更加的逼近。 包围道谢类府邸的是锦州军步军左营,带队的是一个松山老军出身的总旗,同先前拦截额必伦的明军一样,对突然赶到的额必伦也盘问了一番。 额必伦心里再急,可要是不解释自己的身份,明军也不可能放他进去,毕竟认得他的只是明军的一些高级将领,这些中下级的军官和士卒们可是认阱他。他要是不老实现在,那铳子和刀剑可就不认人了。 耐着性子将自己的身道谢清楚后,额必伦便急忙问这锦州军的总旗,有没有将府里的小贝子送到理藩院去。 那总旗倒是对“友军”很是客气,有问必答,不过他的口答让额必伦整个人石现在那-府里的三个八旗小贝子在两个时辰前已经奉命押往理藩院。 额必伦痛苦的蹲倒在地,不住喃喃:“完了,完了,完了!.. 莽古济见侄儿这样,心里也慌了,赶紧问他:“出什么事了?” 那明军的总旗见状也有些奇怪,用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额必伦 *吱古姑,德克西克、费雅塔、瓦克扎他们没了,他们没了啊!”额必伦一脸痛苦,拳头捏得紧紧的,来得路上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可是当这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后,他还是难以撄受。十叔道谢类是阿玛的一母同胞,也是诸位叔伯中最疼爱自己的,可自己却不能保住他的骨血,这让他心中万般的难受,甚至有种愧疚,若不是他们父子俩献辽阳给明军,明军怎么可能打进沈阳来,又怎么会害了十叔的骨血。 “什么没了?”莽古济还是没搞明白怎么口事,但侄儿的痛楚还是让她的心揪到了半空中。 额必伦见明军正奇怪的盯着自己,尤其是那总旗更是把手按在了刀柄上,知道自己的失常引起这些明军的怀疑了,马上强忍住心头的痛苦,强迫自己脸上挤出一丛笑容,拱手向那总旗道了谢,说是另有军务要办,然后轻轻的扯了下莽古济转身上马离去。 那总旗虽是对额必伦起了怀疑,但对方确是大帅说的鞑子友军,在没有得到悱前,他是不能对友军做出什么不友好的举动的。不过,在额必伦一行消现在前面的街道拐角后,这总旗还是吩咐手下的一个小旗将这伙友军的反常举动快马禀报大帅。 到了处没有明军的街道后,额必伦这才流着泪告诉莽古济,十叔道谢类的三个儿子已经在理藩院被明军杀害了。 莽古济一听顿时大怒,她的性子比莽古尔泰还莽,脑子也缺根筋,不然也想砌搞什么满术谋害洪太。怒火攻心之下,跟个波妇似的不管不顾,一把就算聂住额必伦,要他马上点起兵马向明军报复。 额必伦虽然伤心,现在艮愤怒,但却没有丧失理智,他强拽住嚷着要和明军算帐的莽古济,告诉她城内并没有多少听令他父子的兵马,而且阿玛现在被软禁在城外明军的大营中,要是他们现在和明军发生冲突,那阿玛的性命便不保了,而且和明军比起来,他手中的力量实在是太少,真要和明军打起来,用不了一个时辰怕就得全军覆没。 见侄现在敢打,莽古济怒道:“那怎么办,难道你三个弟弟就白死了吗!” “肯定不能白死,但我们也不能白白送道谢!”见远处有一队明军的骑兵正纵马过来,额必伦 马上止住要发作的莽古济,低声说道:“阿玛还不知道这事,我们先出城将这事告诉阿玛,尔后再作定轴巴。*’ ._唉。” 莽古济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洪太把莽古尔泰的正蓝旗给削了,不然有几千骑兵在手中,哪里会怕他明军。哼,说来说去还是洪太惹得祸,这个胖老四活该杀千刀! 波妇脑子转得也快,转眼就怪上了洪太,和额必伦出城的路上,突然又怪到另外一人身上一一害她道谢的了-道谢僧机。 济尔哈朗这一系的爱新觉罗子孙也没逃过明军的屠刀,除长子富尔墩随他出征外,次子济度、三子勒度、四子巴尔堪、五子辉兰都被送进理藩院挨刀。另有两个现在额娘肚子里的小崽子因还没有出生躲过此劫,不现在随后的现在千里大迁移中随额娘一道谢现在金州城外三十里处的一座无名小山峰上。以后,当地汊人便称呼这座小山峰为“小鞑子山”。 俯衙门的吴赫寅蹂虐阿巴泰老娘两次后,才提上裤子一脸正色的求见大勇,准备落实他的妙计。可等他赶到理藩院时,悲剧已经发生,蒙古笔贴式递上来的名单可是写得清清楚楚,阿济格的三个儿子被宰,这让他一颗心顿时跌入谷底。 虽然多尔衮和多绎没有儿子被杀,可那不是明军放过他们的崽子,而是他们没有崽子! 现在好了,阿济格的三个儿子完全会让这弟兄三铁了心和大明死磕到底,济尔哈朗那边因为儿子的死也会和大明誓不两立。 原本还算完美,并且很是可行的削腚策中,代善、济尔哈朗、阿济格、多尔衮、多绎三兄弟都占了很大分量。 现在,当事人代善死了,当事人济尔哈朗的儿子被宰,当事人阿济格的儿子也被宰,你说让吴赫寅还怎么落实他的削腚策。没用了,再好的看计划经这一折腾也要胎死腹中了。 错误已经铸成,大勇也没怯后悔,何况,他本就算殳有后悔过。对吴赫寅的垂头丧气他很是不以为然,说只要阿济格能和洪太产生龌蹉就足以了,至于他们是不是和大明死硅倒是次要的。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便算吴赫寅大功。 听了这话,吴赫寅才稍稍心情好些,让阿济格三兄弟和洪太离心,只要操作得当,似乎并不难办。 心情好些后,又有些不甘心,说是济尔哈朗本就和努尔哈赤父子有杀父杀兄之仇,算起来这人是最好离间道谢的,可现在明军杀了他三个儿子,这疙瘩算是永远也解不开了,可惜,太可惜了... 可惜了一会,忽然想起城中还有一个被圈禁的阿敏,忙问大勇此人是否救出。 大勇说人已经被找到了,刚刚坐镇奉天门的蒋万里送来消息,被圈禁的阿敏已被明军救出,现正看押在城门楼子等侯发落。因大勇事先交待要救出阿敏,蒋万里也知道阿敏和济尔哈朗之间的关系,所以留了个心眼,没有将他送到理藩院来。他就是怕现在的局面太混舌l,明军暂时无法控制住全城,万一大勇性子上来,不管之前的计划把人给杀了,那可就没法补救了。 一听阿敏还没死,吴赫寅顿时精神一振,刚要就算利用阿敏劝降济尔哈朗,却听大勇说这个阿敏不必留了。 吴赫寅一怔,忙问为何不留,此人大有利用价值,毕竟金人就四个议政大贝勒,不算死去的代善,大勇手里可就有两个金人的议政大贝勒,这影响可大得很。 大勇却是摇头说阿敏必须处死,因为他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阿敏曾在关内永平屠城,而且大勇的哥哥施大智就是阵亡于永平一役,因此阿敏是和他有杀兄之仇的,以前一时没想到,但既然想到了,那无就算口何也要给阵亡的施大智报这个仇。 杀兄之仇? 吴赫寅明智的闭嘴了,本来还想利用利用阿敏,也能让他多活些日子,可他偏偏就是施大勇的杀兄仇人,这还如何能活。 大勇也道谢搁,派亲卫去通知蒋万里将阿敏先吊在城门楼上,稍后他要亲去手刃这个杀兄仇人。 第四百四十五章 废人阿敏 什么是痛不欲生,什么是暗无天日――阿敏被圈禁的日子就是。 对这个老想对自己下刀子的叔伯哥哥,洪太做得相当绝,不仅叫人围着他府邸砌起了一座高达一丈二的砖墙,连门都不给留一扇,只开了个和狗洞差不多大小的洞眼,方便往里送些食物、生活用品。 食物,仅仅是能填饱肚子的东西,荤腥基本上是看不到的,也只逢年过节才会送来一些。当然,前提是洪太这位大金国可汗能在那天想到阿敏这个哥哥,要是记不起来,那阿敏就只能在府里白白翘首等半天,然后拍拍屁股掐指算算离下一次过节还有多少天。 一丈二的高度放后世就是四米,这个高度足以让阿敏“望墙兴吧”,但洪太仍是不放心,为了防止阿敏在府里造梯子爬墙,他特意叫人把府里的树木全部砍断,将府里会手艺的旗奴全被发往他处,又在围墙外移载了一批比墙还高的大树,挡得阳光都射不进去。 如此还不放心,每日里外面的兵丁还要来回巡视,保证阿敏不会突然爬到高墙上呼吸新鲜的空气,还要定期检查墙上有没有长藤,总之,为了防止从府里出来,洪太是绞尽了脑汁。 无法出去的阿敏最初肯定是受不了的,整日在府里骂爹骂娘,一会是把奴才打得个半死,一会是把东西砸得粉碎,可任他怎么折腾,他却是再也别想从里面出来了。 大约半年之后,阿敏开始热衷于床弟之欢了,好在洪太还不算太绝,不然把他的几个福晋给嫁给别人,那阿敏就只能和后世宅男一样谋杀无数子孙了。 床上干的次数多了,女人的肚子自然就会大起来。好家伙,阿敏可是一口气在三年时间生了五个儿子、四个女儿,这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功能,也证明了一个人吃得好不好和能不能生下儿子是绝对没有联系的。 洪太万万想不到阿敏在这种环境里都这么能生,每当接到看守送来奏报说阿敏哪个福晋肚子又大了时,洪太那脸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苦。 阿敏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被圈傻了,每当有新生命降临后,他总会照例给洪太上一道奏疏,奏疏里只两件事,一是要洪太给他的老婆们改善伙食,二是要求必须给他的子女授予爵位。 对这两个要求,洪太一开始还能答应,叫人送些肉食进去,还象征性的给阿敏的崽子授予一两无关轻重的爵位。可随后他却又听看守说,每次送去的肉食都落进了阿敏的肚子,他的老婆孩子倒是没有吃到后,洪太立马气得再也不理睬阿敏。虽然阿敏仍然不断的上疏,可再也得不到洪太的回应了。 当年圈禁阿敏的罪状主要是放弃关内永平四城,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有人告发阿敏心怀异志,一直对洪太不满,当年率兵出征朝鲜时曾想过要在朝鲜自立。 廷议时定的是死罪,不过洪太为了搏取名声,改成圈禁。死罪是免了,可阿敏的财产除了二十个旗奴外,其余的全归了他兄弟济尔哈朗,长子爱尔礼也被处死,算是给了阿敏一个血淋淋的教训。 长子的死的确剌激到了阿敏,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也将这位八旗第一战将磨成了一个大胖子,以前挥舞长刀杀人,现在则是忙着提枪造人。整个人也从英雄变成了无耻混蛋,不然他也做不出拿老婆孩子名义要肉吃的馊主意。 阿敏这人,算是废了,废到连明军砸开围墙冲到他府上,他还是躲在侧福晋的屋里忙着干那事,被抓出来的时候还是光着屁股的,还是他那侧福晋意识到什么不妥,慌忙找来衣服给他穿上。 不知道是府里长年照不到太阳,还是阿敏的眼神不太好,他竟然分不出进来的是明军还是八旗兵,只嘿嘿的看着冲进来的明军笑,笑得这些明军也是不禁佩服:这鞑子真是条不怕死的好汉!难怪上面要重点关照他。 ............ 大勇见到阿敏时,胖子阿敏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不过也不怎么惊慌,反而很淡定的坐在那里,捧着跟明军要来的一根羊骨头啃得滋滋有味。也不知这厮是在装傻还是真被圈傻了,还是多少年没吃过羊肉。 带着一肚子杀意来的大勇被阿敏这淡然不惊,很像世外高人的模样搞懵了,有些不敢确认这家伙是不是阿敏,便回头问蒋万里:“他真是阿敏?” 蒋万里点了点头:“此人确是阿敏。”说完又补充了句,“当年我跟随满都堂时曾在京城外见过他一面,只不过那时的他可比现在神气多了,也精壮得多。” 大勇笑了笑,又朝正狼吞虎咽的阿敏看去,看来看去也没看出这厮哪里英雄过,除了胖这个印象让人深刻外,再也别有其他的观感。 如果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可这才三年光景,没理由当年叱诧一时的八旗猛将会这么快就成了头肥猪啊。 大勇想不明白,只能问蒋万里:“他有说过什么话没有?” 蒋万里摇了摇头,道:“没有,人一来就吵着跟我们要东西吃,活脱脱个饿死鬼投的胎。” “真傻还是假傻?”大勇自言自语一句,抬脚走到阿敏身前,亲卫们怕出意外要抢在前面,却被大勇摆手示意不必。 阿敏察觉大勇走到他的面前,但却没有抬头,仍是自顾自的啃着那根羊腿。 大勇也不急,只等到羊腿上的肉被啃得差不多时,才出声问道:“你是阿敏?” 大勇以为阿敏还会装傻,可阿敏听了这话后却是将羊腿放了下来,虽然上面没有什么肉了,但仍是紧紧的抓在手中,唯恐有人会抢似的。 见状,大勇轻笑一声:“没什么肉了,扔了吧,等会我叫人再给你拿一根来。” 闻言,阿敏肥胖的身躯动了下,但却是没有照大勇说的话做,而是仍然紧紧抓着那根没肉的羊腿。 大勇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竟然没了什么杀意,只觉得阿敏现在的样子好可怜。 暗自叹了口气后,大勇转身走了出去,蒋万里不由追上去问道:“大帅怎么不动手杀了他?” “这人已经废了,不值得我动手,既然洪太不愿意他出来,你就派人在他圈禁的地方挖个坑将他一家老小活埋了吧,如此也算对得起死在他手中的永平百姓和我那兄长了吧。” 第四百四十六章 事情可以变得很简单 洪太得偿所愿,阿敏一家老小被活埋在那座暗无天日的院子里,从此,他再也不用担心这个老想捅他刀子的叔伯兄弟会爬墙出来了,也不用担心这个不省心的兄弟会再厚颜无耻的跟他要肉吃了,更不用头疼的去想如何给阿敏的崽子一两既拿得出手又没什么实惠的爵位。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据说阿敏死前的表现真是响当当的好汉,不仅没有如同其他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一样哭天喊地的求饶,反而是坦然面对死亡,唯一的要求是请明军让他一家老小死前能吃顿饱饭。这个要求被满足了,明军不仅给他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大餐,还特意给了他一壶酒,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阿敏喝饱喝足之后,看也没看他的妻儿一眼,便自个跳进了坑中,他留给世人的最后一句话是“今天总算是吃饱了。” ........... 在动手解决城里旗人男丁之前,大勇必须先把莽古尔泰给办了,虽然这有些过河拆桥,但没办法,谁让这厮贼心不死,老想着东山再起呢。 本来大勇还打算扶持莽古尔泰和洪太对抗,为此还打算将辽南所有的地盘全部交给莽古尔泰,用登州的军械替他武装出一支满州自卫队来,必要时还可以留一支锦州军协守辽南。 但图鲁什和额必伦在鞍山谈判时表现出的贪婪,以及莽古尔泰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真正处境的愚蠢,让大勇下了决心不再留这人,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他要撕毁那份《鞍山条约》,因此,莽古尔泰必须要死。只有他死了,才没有人指责大勇背信弃义。 其实从八旗权贵中选一个傀儡来控制辽南地区,无论对锦州军还是对大明其实都是有好处的,因为有这么一个旗人的傀儡政权存在,洪太政权的合法性无疑要受到冲击。 为了证明自己汗位的合法性,洪太肯定不会容许这个傀儡政权的存在,在解决这个傀儡政权前,他是无法也不可能再对大明发动任何军事行动的。 时间,大明缺得是时间,大勇缺得也是时间。有这么一两年时间,大勇相信自己可以将锦州军打造得更强更大,到那时,他一定可以和洪太的八旗大军堂堂正正的决战,而不是和现在一样做贼似的从敌人后面软胁扑上来捅一刀,下刀子的时候还要提心吊胆的想着敌人什么时候会转过身来,那个时候自己又是否可以跑得掉。 扶持一个可以拖住洪太手脚的傀儡,这个想法从渡海后就一直存在大勇的脑海里,占领鞍山后,这个计划还是张图纸,因为大勇找不到合适的代言人,可是莽古尔泰的出现却让这个计划有了用武之处。不管是地位还是声威,还是对洪太的仇视,莽古尔泰显然是这个傀儡政权的最好首领。 可是计划不如变化快,代善的死激怒了大勇,他改变了主意,他不需要什么傀儡政权,更不需要一个类似洪太的人物存在,他不想再替大明养出条白眼狼来。 大勇不是李成梁,他知道这些卑劣种族的可怕和危险。 锦州军虽然现在还无力和洪太决战,但洪太也不能对锦州军产生致命威胁,只要大勇不犯傻,洪太也只能望海兴叹,至于有没有人拖住洪太的手脚,倒是可有可无的。相对于打了就跑,积够力量再来的战术,扶持一个满州傀儡和洪太对着干的风险和投入实在太大。 一来不管是阿敏还是莽古尔泰、甚至是死去的代善都不可能是洪太的对手,若是扶持他们的投入过大,最终还是为他人作嫁衣,白白便宜洪太。现在登州还是一片废墟呢,也不知道要投入多少人力和金钱,若是再摊上辽南这个摊子,再大的家当怕都顶不住。 二来大勇意识到旗人其实是不可信的,诸如莽古尔泰在走投无路来投的情况下还妄想和明军平等,利用大明壮大他自己,而不是彻底的臣服。吴赫寅说得不错,这是条吃人的狼,你再怎么防着他,他终究还是条狼。 狼的本性是不会变的,一旦大明和锦州军内部发生变故,那么这条狼随时都有反咬主人的时候。当年努尔哈赤不就是大明最听话的一条狗吗,到了还不是咬得主人伤痕累累,最终成功咬死主人,从狗变人了。 谁敢保证大勇回到登州后朝廷不会找他的麻烦,谁又敢保证崇祯一定会如大勇所愿将登州交给他,万一兵部一道调令命令大勇回防锦州呢。 锦州那个四战之地,守无可守,攻无可攻的绝地,大勇可是不想去的,他不想成为祖大寿,更不想因为他的存在让大明在锦州不断的流血。 理论上,大勇是赞同放弃锦州收缩宁锦防线的,至少是放弃锦州只保宁远,那样就不怕有粮道被绝、困守孤城的危险了。 前世赌徒的大勇蛮喜欢算帐的,他算了笔帐,整个后金控制区域内的人口大概在八十万左右,这个数字在明军查抄后金户部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八十万人口中汉人占了一大半,计有60万左右,而旗人则只有20万左右,刨去蒙古和汉军旗,真正的满州旗人数量也就12万到15万之间。 这十几万人口中又有一半是妇孺,真正能上阵打仗的青壮只有6万不到。而现在明军控制区域内的汉人就有近40万人,八旗妇孺四五万人,所以只要将控制区的汉人全部迁往登州,将这几万八旗妇孺全部杀光,那后金的人口将不足20万人。 换句话说,洪太的远征蒙古大军将全部成为清一色的光棍,没有奴隶替他们耕种放牧,没有女人替他们生孩子,也将彻底失去后勤补给,丧失给养来源。 一支再也没有物资补给的军队能存在多久? 如果大勇真能将控制区内所有的汉人内迁,所有的旗人杀光,那么从帐面上而言,后金基本上也就算是亡国了。除非洪太真是位面之子,能够奇迹般的白手再起家。 大勇决定了,就这么干――迁走所有的汉人,杀光所有的旗人。 事情就这么简单。 ........... 在对内城的旗人男丁动手之前,大勇要先解决莽古尔泰父子。虽然莽古尔泰已经是没牙的老虎,但手下毕竟还有几百辽阳旗兵,另外还有一千多属镶蓝旗的汉民,要是部署不周密,困兽犹斗之下,虽然不能对大局产生变动,但也必然会使锦州军产生一些不必要的伤亡。因此大勇先派人传命额必伦,让他率所部兵马到南关正黄旗驻地准备接收旗人,然后带着亲卫到外城的炮兵营地解释莽古尔泰。 出奉天门后,大勇的脸色忽然变了――天空突然狂风阵阵,伴随着呼啸狂风而下的是鹅毛般的大雪。 第四百四十七章 一个人也不留给洪太 雪来得一点预兆也没有,好好的天空突然就狂风阵阵,伴随狂风而下的是鹅毛大小的雪花。风越大,卷下的雪就越大,没用一个时辰,城头上的红色鲜血便被白色的雪花覆盖,整个沈阳城也随之成了一座冰雪之城。 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情终于来了,大雪打乱了明军撤退的计划,也不用这雪下上两天,就这么下一夜,便是明军的灾难了。 大勇原先是要等解决掉内城的旗人后,再开始威逼外城的汉民向辽阳撤离,但现在看来,想要在冰天雪地完成近十万人的迁移已经不可能了。 风雪让各营将官不约而同的聚集到了奉天门,负责东北方向的轻骑兵也在彭四海的带领下冒雪赶回了沈阳。 诸将都是眉头深锁,他们知道这场大雪对明军意味着什么。 诸将有说趁这雪刚下,明日就全军撤离,否则一旦大雪结冰,大军就难以行动了。持这个观点的是李忠辅和耿仲明,二人因攻城时受伤,身上还打着扎带。向宠和郑泰等原叛军降将出身的军官也认同李、耿的观点,大军不能再在沈阳耽搁了,得赶紧撤。 张存仁、刘天禄也受了伤,不过却是没有发言,因为他们自知刚刚归降明军,还没有他们说话的份。但几个脸上却明显告诉旁人,他们也是想赶紧撤的。 林俊义、郭城等人却是坚持原先的既定计划,无论如何也要将外城的汉民迁往辽阳,不给鞑子留下寸砖寸瓦。 他们的想法是好的,但真正实行起来却是困难重重,一把火烧了沈阳城简单,可关键是如何将外城的十万汉人百姓安全迁到辽南去。 大雪一下,这室外的温度可就是降到让人剌骨的地步了,撒泡尿都能结冰,这么多人,有老有少,携家带口的怎么走?若是强行迁移,只怕冻死在路上的都比到地方的多。 继续执行原先的迁移计划,无疑是谋杀这十万汉人百姓。锦州军是大明的军队,是汉人的军队,虽然这些汉人已经在鞑虏统治下生活了很多年,但这并不能抹杀他们是汉人的事实。 大勇自领军松山以来,一直对部下强调对同胞绝不能作恶,更不能作孽,否则我们这些人打来打死的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我们一己的私利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锦州军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大明、保护关内的大明子民永不受鞑虏屠刀的迫害,若是锦州军背弃了这个原则,那么他们同那些只为一己私利而战的军阀们有什么不同。这十万沈阳城的汉民不同于作乱的登莱叛军,他们手中并没有沾同胞的鲜血,有的也只是其中一小部分。那小部分汉奸的死活没有人关心,但要是强行命令他们在冰天雪地迁移,这就是一场谋杀。 很难想象在挨冻受饿,苦苦存活下来的汉民还会对锦州军产生归好感,还会对大明产生归属感。 “车马从哪里来?” “粮食从哪里来?” “谁来垫后保护他们?” “......” 一系列的问题让林俊义、郭城哑了口,是啊,他们是想把人迁走,可如何能保证这些人不挨饿不受冻,又有谁能保证他们半途不会被金军袭击呢。 “蒋指挥,你说呢?”林俊义求助的看向一直沉默的蒋万里,期望这个锦州军中的二号人物能够支持他们。 “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们听大帅的就是。” 蒋万里回答得很干脆,直接将这个难题推到了大勇身上。 诸将忙齐向大勇看去,大勇苦笑一声,摸了摸自己残缺的脸,扫视诸将,问他们:“我大军此次渡海北征为的是什么?” 向宠不加思索便道:“自然是杀光鞑子的部众,抢光他们的财产,烧光他们的房子,让他们无处存生,此便是焦土之策。所谓国力就是人力,人力便是元气,少一个人为鞑子卖命,鞑子就少一分元气,少一分元气这鞑子的国力自然就也少一分。此消彼涨,我大明终是能彻底灭亡鞑虏的。” 大勇冲向宠赞许的点了点头后,反问诸将道:“既然如此,你们争个什么劲,难道这场大雪就能改变咱们的计划。” 闻言,林俊义和郭城他们大喜,以为大勇是支持他们迁移外城汉民的。 耿仲明却仍不甘心,他劝道:“内城旗人好解决,可这外城的十万人怎么办?难道大帅真要带他们走?自古可就没有带着十几万百姓能够成功脱身的。” “洪太大军随时都有可能回来,就算风雪能给咱们再争取几天时间,但我们也不可能带着这么多人撤啊?” 张存仁觉得自己必须说出他最担心的事情了,要是锦州军决定带这十万汉民走,那他张存仁可就是白白反正了。他可不信就凭锦州军这万把人能挡住洪太的八旗大军,一旦洪太大军到来,不论是锦州军还是这些百姓,一个也别想跑得了。做大事者如何能有妇人之仁。 蒋万里眉头皱了皱后,也道:“此事大帅还得慎重才是。”考虑带百姓一起撤离的后果,他还是倾向李忠辅他们的意见。 林俊义却有信心道:“只要大帅下了决心,末将等便想办法就是,总不能把这十万人再丢给鞑虏吧。” 大勇肯定道:“当然不能把人丢给洪太,你们可别小看了这十万人,哼,鞑子的八旗也不过十万人,要是将这十万人丢给他们,用不了几年,他们就能恢复元气。” “可咱们也带不走这些人啊?”蒋万里有些无奈,要是主帅做了决定,他也只有尽力去做,但怎么才能将十万百姓成功迁到几百里外去,他还真是一筹莫展。 “我们是带不走,如果不下雪的话,本帅估计至少能迁走六七万人,可现在,唉...”大勇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半响说了句让诸将怔住的话,“既然带不走,那就不能留给洪太。” “大帅的意思是?”蒋万里的心扑通直跳,跟随施大勇这么久,他如何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一个人就是减少东虏的一分力量,为了大局,也不能不牺牲这十万百姓了。”拿定主意后的大勇,脸上依旧如从前般冷漠,仿佛从他嘴里说出的决定不是十万人的性命,而是一两个人的生死。 第四百四十八章 天职 不管大勇如何不愿意,他也不能不面对根本不可能再将十万汉民迁走的事实。 人既然迁不走,又不想留给洪太用来恢复几万八旗妇孺被杀的元气,那答案显然只有一个了。 这是残忍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大勇的决定实在是太吓人了,任是李忠辅、耿仲明他们跟随孔有德在北直隶和登莱做了那么多的孽,杀了那么多无辜的大明百姓,这会也是露出震惊和不忍的神色来。 十万人啊,那可是整整十万人,自国朝开国以来,哪一个将领曾一次屠戮如此多的百姓?虽说是敌国的百姓,可那也是大明曾经的子民啊,怎能说杀就杀了?! 新降的汉将们更是骇得说不出话来,吃人的事情他们做过,杀害良民冒功的事情他们也干过,可那都是小打小闹,可谁也没一次就要杀上十万人的。 张存仁和刘天禄彼此对视一眼后,眼中都是恐惧之色,再看施大勇时,总是有意无意的躲避对方的目光。 曾几何时,施大勇还是他们这些辽东将领正眼都不会瞧的小小松山守备,对这个依附巡抚丘禾嘉的关内来将,他们除了瞧不起还是瞧不起。 很多人当初甚至还想着怎么才能赶走这个关内来的家伙,好将松山这个屯积粮草的重地控制在自己手中。要知道,那屯积的粮草可都是黄灿灿的金子啊,上下其手那么几回,便是赚得盆满钵赚了。 当日大勇奉丘禾嘉之令运送第三批粮草到大凌河城外,为何会遭到粮官戴德的刁难,原因就在于有人不想大勇这个外来人占着松山。 人为财亡,鸟为食亡,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 当日大凌河外松山军初战,若不是金人莫名其妙的退兵,这世上哪里还有他施大勇,可结局偏偏是施大勇一战成名,这让当日大凌河城内的辽东将领们在佩服这个家伙还真敢战外,也不禁羡慕起他的好运气来。 世道变得太快,可笑这个往日正眼都不会瞧的家伙,今日竟然成了一军主将,而他们竟要还要向这个家伙屈膝投降,这世道变得真是叫人没法说理。 一众降将们暗自感慨,却是谁也不敢再小瞧施大勇,转而都是畏服。 能让人畏服的事情除了强大的实力外,就是杀人。 内城的几万八旗妇孺,外城的十万汉民,十几万条生命足以让大勇压得这些降将们喘不过气来。 降将们都是人精,他们知道施大勇能随口就杀掉十万人,那也会随口就会宰掉他们。 对这样的狠人,最好是老老实实的听话,千万别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陈邦选等人有些庆幸自己在进入内城后没有轻举妄动,也没有做出冒犯施大勇的事情,不然怕这会屋内的众人中就没有自己了。 登莱降将们不忍,沈阳降将们害怕,大勇锦州嫡系诸将们有赞成大勇决定的,但也不赞成的,无他,只为这十万人都是汉民,就这么杀了实在是说不过去,也叫人难下这个手。但是不管是否赞成,他们还是接受了大勇的命令。 服从命令是一个军人的天职。 第四百四十九章 大撤退(一) 突降的大雪使得锦州军的撤退计划为之改变,在施大勇的执意推行下,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悄无声息的开始了。 最先被杀的是软禁于炮兵营驻地的莽古尔泰,是被明军用五匹马拽住分尸,随后其子额必伦等相继被杀。 额必伦和他的姑姑莽古济还没来得及见莽古尔泰一眼,就被驻守奉天门的锦州守将步兵左营百户何如风骗到门洞中乱铳打死。 死前额必伦极其痛苦,呼号着做鬼也不会放过无耻食言之徒施大勇。 莽古济死得却是干脆,明军一铳正击中她的胸口,将这个哈达公主双.乳轰得稀巴烂,连声惨呼也未号出来就断了气。 莽古尔泰父子死后,忠于锦州军的汉军旗降将在锦州骑兵的配合下诛除内城辽阳旗兵,额真白佳死于乱刀之下,属镶蓝旗汉民尽数向明军投降。 有辽阳旗兵愿降,明军不受,斩之,割级。 至此,沈阳城中再无八旗男丁,更无爱新觉罗存在,连同战死于城头金兵,明军共杀沈阳八旗男丁12006人(可计军功成丁首级7500具) 囚于汗王宫的两万余八旗女人在锦州军挑选三千余人后,余者随洪太耗费重金建造的汗王宫一同付之火炬。 三千余年轻貌美旗女连同两千多汉人宫女、太监一起随明军撤往辽南。旗女中包括洪太的两个嫔妃叶赫氏、颜扎氏,另有各大小贝勒福晋、侧福晋若干。多尔衮正福晋博尔吉吉特氏,侧福晋博尔济吉特、多铎正福晋明安台吉之女达哲等女全部在内。 大勇安排这些女人和从内城中搜得的金银珠宝首批撤退,负责撤退任务的是蒋万里,沿途保护的是彭大锤之侄彭四海所论的一千骑兵,计用大小马车600多辆,人员8000余。 第二批出城的是炮兵营人马,随他们一同撤退的装满300多辆大车的粮食,装满200辆车的布匹、丝绸、人参、貂皮等,另有160辆大车的铠甲、兵器。负责撤退的是炮兵营千户沈义、董忠,此次撤退人员计9200人。 第三批出城是装满八旗男丁人头的200辆大车,当前数辆大车内赫然就是爱新觉罗宗室男丁首级。这些首级被明军当宝贝一样看护,远比那些金银财宝更重要。除不计军功的幼丁首级,共有八旗成丁首级8600级,汉军首级1500级。 大明以首级计功,沈阳城中的财富足以让锦州军上下都成为富翁,但是军功却更被锦州军看重。包括施大勇在内,人人都想得到大明朝廷的正式封赏。因此在安排第三批撤退的时候,大勇第一个就下令将敌兵首级全部带走。 除用来计军功的首级外,另有3500匹从各大贝勒府搜出的战马一同撤退,负责撤退任务的是耿仲明和尚可喜,沿途保护的是除了步军左营两个千户2400兵外,另有新降汉军1600人,辅兵青壮1500人,计人员6000余。 三批人马分别是20日、21日、23日出发,辽阳方面已先期快马通告,当在30日前做好接应准备。 大勇传令曹变蛟立即撤退,免被风雪所困,但曹变蛟却遣人来说,他现驻西平堡附近,此地并未下雪,所以暂不必担心重骑撤退问题,况洪太大军已近义州,若快马加鞭只需要五天就能逼近浑河,因此他必须在西平堡牵制洪太,不使其前锋太早对撤退明军产生威胁。 大勇担心曹变蛟所部骑兵不多,若是洪太亲率精锐骑兵越过主力向沈阳进发,曹部未必就敌,有心让曹变蛟火速撤退,但风雪使得传信的使者迷了路,只能等天晴之后再作计较。 沈阳的大雪陆续陆断的下了三天,除一开始的暴雪外,后面的雪势都不大,但风却很大,刮得人脸疼。 这几天,明军除了竭力安排撤退外,也通过原后金政权的汉人官吏告知外城汉民,若愿随明军撤往辽南者皆可随军,但需自备车马、粮食、御寒衣物,沿途明军只提供保护,其余一概由汉民自理。 如此苛刻条件,自然响应明军者寥寥无几,一日下来,只八千多汉民愿意随大军撤往辽南,余者皆无动静。 见状,明军也没有有其它动作,更没有强征汉民从军,更没有抢掠汉民财产和女人的事情发生,这让外城的汉民安下心来,都道看来天命汗的大军快回来了,否则明军怎么如此着急撤退的。出于对八旗兵的恐惧,很多原本是想归明的汉民也存了观望心思,他们很担心自己要是随明军走再被八旗兵抓住就是死路一条,何况明军对他们提供不了太多帮助,冰天雪地的谁个愿意千里跋涉,还要不要命了? 部将将汉民动向禀报大勇后,大勇没有多说什么,只让马上安排那八千多汉民出城,并且拿出了自己的最新发明―――雪翘车。 雪翘车的设计很是简单,材料也简单,在其他地方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但在冰天雪地里却是一件利器。大勇也是见出城的马车路上难走,而且装载量不大后才想起这雪翘车的。简单的画了个图纸,便叫人召集城中的汉民工匠,让他们连夜打造了几十具样品出来。拿到城外试验外效果奇侍,立时拆了内城多处衙门,凑了上万根木料打造雪翘车,足足打造出五千多具雪翘车出来。这些雪翘车除了用马拉以外,还采取了用狗来。为了尽可能的将人运走,大勇下令将沈阳城中所有的牲畜都利用起来,除了狗以外,牛也找来不少,使得明军的运力大增。 林俊义统计后,大规模使用雪鞘车可以让锦州军的运载能力提高四分之一。不要小看这四分之一,如果换作人口的话,那就是挽救了一万条人命,换成货物和粮食的话,也足以支撑数万大军食用半年之久。 城中的战利品和粮食、金银大抵已经运走大半,剩下的占用不了多少马车和雪翘车,因此林俊义和郭城等人再次向大勇请命,是否可以强行安排外城的一部分汉民出城,免得他们平白送命。 大勇在考虑之后,同意明军强迫一万汉民出城,但是这一万汉民必须是女人和孩子,其余的人愿走就走,不愿走就随他们。 得到大勇的命令后,林俊义等人立即开始安排汉民出城,明军挨家挨户破门,勒令家中的女人和孩子马上出城。在明军的武力威胁下,4000多孩子和6000多女人被强制出城。有女人孩子的丈夫、父亲哭喊着要一起走的,也被同意,如此,加上先期的八千多人,总算有近三万人愿意出城。但这个数字也考验了锦州军的运送能力,大勇知道后颇是不快,因为大量的车马已经随前三批人马撤往辽阳,现在城中的装运能力虽然在有了雪翘车后得到提高,但也只能勉强运送不到两万人出城。自己给林俊义他们的数字是一万人,他们却搞了近两万人出来,足足多了一万人,这怎么走? 大勇也不好怪部将们心软,自己何尝不痛苦,都是炎黄子孙,自己又何尝忍心对他们下毒手,因此也没有怪罪林俊义等人的违令,而是让他们马上再在外城拆屋,尽可能的再多打造一些雪翘车出来。 ......... 不是骨头这两天没有更新,而是接到通知不允许再写屠杀或者暴力的情节,要注意政策,因此纠结后面怎么写。有些地方还要改,所以停下这两天来。 第四百五十章 大撤退(二) 攻破内城之后,大勇曾命炮兵营千户董忠率部前往福陵掘老奴哈赤的墓,这是吴赫寅的主意,说是要断东虏的“龙脉”,他告诉大勇,当年老奴哈赤迁都沈阳时,曾请高人看过风水,说沈阳乃千年吉地,万年不会遇地龙,此乃王朝定都最佳之地,附近山脉风水也是极佳,堪谓龙脉吉地。 对风水、龙脉什么的,大勇是不信的,不过却是知道东北的沈阳还当真没发生过地震,伪清也有三百多年的运数,故而本着宁杀错,勿放过的念头,索性把沈阳城连同老奴的墓一起毁了,以绝后患。 老奴的福陵位于沈阳东郊,后倚天柱山,前临浑河,整个陵墓经后金工部这几年营建,倒也是万松耸翠,大殿凌云。不过董忠带去的锦州军却对这风景没什么兴趣,他们只对老奴哈赤和他福晋叶赫纳拉的墓室有兴趣。 老奴生前掳掠甚多,死后带进地下的珠宝不计其数,据带路的汉官说,他可是曾亲眼看见鞑子将几十车珠宝运进福陵的。这个消息被董忠告诉部下百户们后,顿时官兵沸腾,人人斗志饱满,誓要让鞑子老酋藏于地下的珠宝重见天日。 福陵有守军,且规模不小,足足两个牛录,总管福陵衙门的是一个正黄旗的固山额真,连兵带守陵的官吏、奴隶有近千人。不过因去年在大小凌河和锦州损失兵员太多,所以洪太为了凑足出征蒙古的大军,便将守陵的这两个牛录精壮兵丁全调入大军,余下多是些老弱,除了吓唬山下的汉人奴隶外,根本顶不了事。 那固山额真是随老奴开国的五大臣之一的扈尔汉之子,也是一条腿埋进黑土的老家伙了,锦州军还没到,他就吓得领着手下的掌关防官和笔贴式撒腿跑了,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老家伙一跑,剩下的旗兵们自然更无心抵抗,沈阳城的炮火他们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现在明军从沈阳杀到福陵来,傻子也知道定是沈阳沦陷的。沈阳城内那么多的旗兵都挡不住明军,他们这些老弱又哪里能挡住,也一窝蜂的逃命去了。 不过也有悍勇要为大金卖命的旗兵,董忠他们突到半山时,就碰到三十几个拿着长弓躲在树林中试图阻止锦州军上山的。他们占了地利,居高临下,锦州军猝不及防之下,竟被射中了六个人。董忠大怒,炮兵营虽是打大炮的,可大杆子铳、鹰嘴铳却也是有的。一**杆子铳猛轰,便将那些拿着长弓的旗兵轰散,尔后一个百户挥刀领着200手下撵上去一顿厮杀,30多个旗兵没一个逃脱的。此后,锦州军再也没有碰到金兵的反抗,所到之处不是没有一个人影,就是稀稀寥寥的跪着几十个在陵上服苦役的汉人。 给董忠他们带路的是后金工部的两个汉人小官,按锦州军规定,他们都是四品的汉奸,按制是要被腰斩的,现在明军给了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二人如何不珍惜,轻车熟路的便领着锦州军直达老奴的地宫。 地宫还没彻底封死,因为老奴尚有几个福晋还没死,只有等那几个老女人全部送进来后,这地宫才能彻底封死,现在这地宫的大门只是简单用石头封砌了下,没费多大功夫锦州军就打开了地宫。 为防万一,董忠勒令几十个在陵上服苦役的汉人先进地宫,等到确认里面没有危险后,他才带着手下三个百户和士兵们依次进入地宫。 地宫里光线很暗,先进去的汉人苦役点着火把后才让人看得清楚。众人往前又走了一段,这才看到墓室大门。 几名苦役大着胆子推开墓室大门,火把伸进去一照,顿时,堆积着的珠宝在火光的照映下闪闪发光,类似的珠宝堆足有六处, “真他娘的多!” 众人都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多的金银财宝,一个个全呆在那里,眼中满是贪婪之色。 半响,董忠才长呼了一口气,眼角瞥见那些苦役竟然有伸手去取珠宝的,顿时大怒,忙大声怒喝一声,这大喝让苦役们醒过神来,也让锦州军反应过来,忙在军官的带领下将苦役们驱逐出去。 “全抬出去,一件都不给老酋留!” 随着董忠一声令下,几百名士兵一轰而上,将堆积的珠宝全部往外搬运,等到看得见的珠宝全部被搬出去后,他们又砸开了老奴哈赤的棺材,里面闪耀着的夜明珠堪称无价之宝。 明军是彻底做到了一件也没给老奴留下,不仅取光了墓室里所有的珠宝,连老奴死后穿的金丝龙衣也被脱了下来。随后,另一具棺材里葬着的叶赫纳拉氏也遭灭顶之灾,因她比老奴先死十多年,所以残骸被抛得一地,棺中所有值钱的物件都被搜刮一空。 被赶在外面的汉人苦役看到明军不断的往外搬运金银珠宝,一个个都是两眼通红,可是明军却看得他们极严,稍有异动就是人头落地。 最后,董忠亲手将老奴的尸体分尸,用棺材板就在地宫里点着,将老奴和叶赫烧了个干净。 为了破坏这陵墓的所谓风水,董忠又命士兵们在地宫中便溺,将个地宫弄得臭气熏天。只恨没有足够的火药,否则定要将这地宫炸塌。 …………. 在那两个工部汉官的指引下,明军又将山上几座大殿上值钱的物件全部取走,然后开始放火。为了能够彻底烧毁这山上的建筑,明军将守陵金兵平日食用的菜油、照明用的灯油全部取了出来浇在殿上,结果通天的大火几十里外都看得分明。 在陵上折腾了两天后,董忠才率部押着从福陵中抢到的金银珠宝冒着雪花返回沈阳。 经那两个汉官统计,从大墓中盗出来的金子有两万多两,白银十三万多两,另有红碧瑶豆、金镶执壶、金佛、珊瑚佛头塔等三百五十余件,各式东珠两千四百多颗,金佛、翠佛、玉佛等三百六十多尊。陪葬金甲人、金马车、各式刀剑有千余件,另外还有一些说不上名的宝贝,价值不可估量。 “他娘的,真是发了大财了,发了大财了!” 一下得了这么多的财宝,董忠大喜,这么多宝贝运到大帅面前,大帅怕是要乐坏了吧!有了这些个宝贝,这得能养多少兵啊! 董忠赶回沈阳时,大勇正在安排第四批撤退,也是最后一批撤退人员的事情,当看到董忠从福陵拉回来的财富后,大勇也是是惊喜交加,没想到老奴竟然会将这么多宝贝埋在地下,真是他娘的贪婪得很,洪太也真他娘的孝顺得很,竟然舍得将如此多的宝贝埋地下。 董忠仔细汇报了在福陵的作为,当听说士兵们将老奴的地宫搞成了茅坑时,大勇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连连夸赞弟兄们做得好,做得到位。只旁边的吴赫寅腹诽:让你去断东虏的龙脉,你抢东西也行,烧东西也行,可怎么能搞些黄白之物在墓中呢,这传出去你锦州军岂不被天下人耻笑。 天下人笑不笑,大勇无所谓,只要能让洪太添堵就行,何况福陵收获确是巨大,加上沈阳城中的缴获,怕是崇祯都没自己富有。只要自己能安全撤回登州,有这虎狼之师和无数财富在,这大明的乱世终有自己可以作为的一天。 第四百五十一章 大撤退(三) 25日,天晴,无雪,刮了几天的大风也终于停歇,黄历上说宜嫁娶、搬家,锦州军在沈阳的最后一批撤退也终于开始。 曹变蛟24日傍晚派人送来急报,哨骑发现有数千鞑子骑兵越过辽河进至长山、静远堡一带。 大勇派人取来地图察看,发现长山、静远堡乃辽河上游原明军的两座军堡,距离沈阳不过一百四十余里,距曹部所在的西平堡却有近两百里的距离。 大勇分析出现在长山、静远堡一带的金军很可能是洪太派出的前锋兵马,为了赶时间,他们没有从义州方向过来,而是越过科尔沁草原翻过黑山直接过来的,虽然这样会加重行军的负担,增加人马的非战斗减员,但却能缩短路程,且能达到出奇不意的效果。 事实上也确是如此,在发生西平堡金军袭击明军炮兵后,曹变蛟便将狼骑军的重心移向了西平堡方向,重点阻止有可能从义州、广宁增援沈阳的金军,如此才会让金军出奇不意的出现在长山方向而没有任何防备。 据哨骑说,金军很可能已经来了有一段时间,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却一直按兵不动。因为金军的反侦察能力也颇强,每日至少有百余骑哨骑出没,故而明军游骑无法靠近侦察,也无法探明这股金军的来历和意图,只能匆匆回报。 辽河上游的铁岭、开原方向没有金军的主力八旗骑兵,铁岭守将孙得功已经被明军斩首,据孙手下亲兵交待,铁岭城中只两千多汉军旗士卒,开原也只几百汉军旗驻扎,在没有满八旗或蒙八旗的配合下,纯粹的汉军旗是没有胆量主动进攻明军的,更何况是占据了沈阳的明军,因此可以排除是铁、开方向沈阳增援的汉军,那么剩下来的唯一解释也就是洪太所率的八旗主力了。 莽古尔泰曾说洪太此次出征蒙古和去年攻打大凌河一样,都是倾国之兵而出,满、蒙、汉三军计有八万人,加上沿途在漠南、漠北陆续来附的小部落,兵员怕有十万人以上。 十万大军行动,真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粮草、辎重、后勤什么的足以让任何一个统帅头疼,这世上也没有哪个统帅能够做到让十万大军可以昼夜不停的进行数千里长途行军的,哪怕是连续数天强行军也不行。如果他这样做了,只会拖垮自己的军队。 大勇认为洪太如果想在最短时间赶回沈阳,他唯一的做法只能是将主力留在后面,精选数千精锐骑兵向沈阳急行军,除此之外,他是没有任何办法的,除非他能让十万人长出翅膀来。 这股骑兵很可能就是洪太亲自率领,大勇最后认定,换作是他,也会亲自领军赶回来的,因为那被占领的是八旗的老窝,更是金人的基业所在。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大勇的分析得到了留下的诸将赞同,但郭城却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出现在长山、静平堡的金骑真是洪太亲率,那么此地离沈阳不过两日路程,他们既然是千里回救,应该是马上就直奔沈阳而来,如何会在长山、静平堡停留下来的,这于理不合啊。 这个问题大勇一时也回答不上来,是啊,如果真是洪太领军回救,这离沈阳还有一百多里路了,他怎么会不快马加鞭赶,而是停下来呢。 诸将们都在猜测洪太的举动,有说怕是八旗千里跋涉,人马都吃不消,能够一路跑到长山来已算了不起,根本无力再向前,这才暂时休整的吧,等人马养足精神再全力杀奔沈阳而来。 也有说洪太是在等侯后面的主力,又或是已经听到沈阳失守的消息,故而停了下来。 大勇的猜测却是另外一个原因,使金军在长山暂留的原因恐怕正是因为这场给明军添了大麻烦的大雪。 洪太千里领军回援,他不可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因此这场降临在沈阳附近的大雪完全不在他的意料之中,诚然,这场大雪让锦州军的撤退变得艰难,但何尝不是让金军的行动也缓慢下来。如果没有提前做好防寒的准备,金军也是人,他们又如何能在这零下二十多度的温度中急行军,尔后再和明军厮杀呢。 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洪太已经回来,且就在眼皮底下这个事实基本上算是定形了,最乐观的估计也只剩下两天时间,一旦长山、静平堡的金军得到补充,那么他们就将从冰天雪地里冒出来。 撤,必须马上撤,一刻也不能留,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大勇当机立断,一边吩咐诸将马上安排人员辎重出城,一边派人传令曹变蛟,立即率部从西平堡退出,向浑河方向运动,随时接应主力后撤;另一边又派人快马向辽阳传令,命令先期到达的蒋万里马上整合陆续到达人马,将一切非战斗人员火速送往盖州,余下人马马上在辽阳设防。 盖州方向,炮兵营指挥使宋庆已经组织防线,除炮兵营三个千户兵力外,另外还有步军右营的两个千户,加上辽南反正的汉军,解救出的原明军青壮,计有18000人。 步军右营的另外两个千户兵力在营官李大山的带领下正在参与攻打旅顺之役,辎重营则在营官齐三宝、副指挥使王天德的率领下于望海堡组织汉民迁移,一时半会无法组织兵力增防盖州防线。 大勇现在担心的是大军出沈阳后,洪太会像条狼一样在后面追赶,他倒不怕洪太会跟锦州之战一样攻坚,因此只要能够安全撤到辽阳,大勇就有一半的把握将所有人员安全撤往盖州。 盖州防线有近两万兵力,再加上从沈阳、辽阳撤过去的兵力,大勇有信心让洪太的牙齿碰断,让他再尝一次锦州之战的苦果。 只要能到盖州,这场渡海之役就算全功,至于旅顺那边,大勇是一点也不担心的,休说有锦州军步军右营助攻,就是皮岛总兵黄龙麾下也有近万战兵,如此雄厚的兵力如果还拿不下只千把人防守的旅顺,那就真该全部抹脖子了。 大勇这边完全放心旅顺之战时,旅顺那边却是另外一番景象――败得一塌糊涂。 黄龙所部在攻打旅顺之初,进展很顺,一战便下旅顺,颇使城中金军撤往旅顺口。 拿下旅顺后,皮岛明军产生骄敌之心,认为逃往旅顺口的金军不足虑,故而不欲锦州军参与攻打旅顺,以免分功。黄龙在部将的唆使下拒绝了锦州将领李大山率军配合,南北夹击旅顺口之策,结果轻敌中伏,反被旅顺口金军一举击溃,丢弃大量火炮军械,旅顺口金军遂获得攻坚能力,包围旅顺。 在万分危急中,黄龙料定旅顺已难固守,但又不愿丢下脸面向被他拒绝的锦州军求救,况这会求救已经来不及了,李大山土匪出身,本就忠于施大勇一人,向无大局观,在被黄龙拒绝后就一怒率部退回了南关,黄龙此时求救,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了! 黄龙自知金军即将破城,便派部将谭应华携带总兵官的印信跨海去登州,并在遗书中写下“生前不爱五尺躯,死后惟有三尺剑”。 谭临行前,他嘱咐:途中如遇敌,就将印信投入海中。安排完毕,于19日自刎而死。 黄龙部下骁将李惟鸾,知旅顺城破已不可免,也**其家属,与项作临、张大禄等均在血战中阵亡。皮岛副将尚可进、游击尚可义也双双阵亡,二人正是现为锦州军部将的尚可喜之兄。 城破之日,旅顺男女老幼5302人被再度攻进城中的金军屠杀一光,只6人于尸体堆中装死得以逃脱。黄龙从皮岛带出的12000明军死伤过半,余下3000多人在参将樊大龙的带领下逃往南关。 黄龙战败自杀的消息被谭应华报到京师,朝廷知道消息后,既惊既怒。 首辅温体仁、兵部堂官熊明遇连夜入宫,年轻的天子听闻黄龙兵败消息后怒不可遏,大怒之后询问黄龙何故从皮岛攻打旅顺,熊明遇已比谭应华口中得知事情缘由,便将黄龙是应施大勇之请攻打旅顺之事托出。 一听又是施大勇,崇祯气得脸色铁青,先前他派内监赵全往登州宣旨,要施大勇进京觐见,施大勇先上奏说军务烦重无法进京,气得他当时就痛骂施大勇好大胆子,要人再宣,结果施大勇又上奏说身染恶疾无法进京,赵全也上奏说在登州染了疫病,一时无法回京复命。 登州之地刚经大乱,死者众多,山野之间无人收葬尸体不计其数,突发瘟疫并不是不可能,故而崇祯对这二人的奏报不再怀疑,也没再怪施大勇,反让有司派员前往察看疫情,对施大勇等染役将官也赐御药,另要太医院派人前往登州处置役情。 一切周到的考虑崇祯都做到了,现在却听说施大勇没有染病,反而是率部渡海攻打东虏去了,年轻的天子自然是大怒,他最恨臣下欺瞒自己,哪怕臣下是在为国卖命也不行! 怒气之中,便要温体仁拟旨罢了施大勇锦州参将一职,又用熊明遇另派大将前往登州接受锦州军,要锦衣卫马上派人将施大勇押回京师治罪,还要司礼监马上把赵全这个胆大包天的太监召回来处死,可这些命令没人敢执行。 温体仁吱唔半天提了个让崇祯无言以对的问题,施大勇如今在辽南东虏的地盘上,如何罢他的官,又如何捉他回京? 熊明遇也道施大勇不管是否跋扈,尔今他确实是去渡海攻打东虏了,于情于理也应将他抗旨之罪放在一边,且待战事结束再做决定,现在若是罢他的官,乃下下之策。再说此人麾下兵马是能和东虏抗衡的精兵,前后几次大捷,可谓是兵骄将狂,这些个骄兵悍将如何会服别人,要是朝廷真的要罢施大勇问他的罪,他手下这些个骄兵悍将能答应? 一边的王承恩也委婉提醒崇祯,朝廷可是欠着施大勇和他手下那些骄兵悍将呢。 崇祯被他们说得也沉默下来,半响才说那如何是好。 温体仁想了想后,说施大勇征北之事已成定局,他也是一腔忠心,但毕竟是抗了旨,也是私自出兵,此风绝不可涨,故而朝廷不必明言支持他,但也不能拖他后腿,一切只当没有发生,且看他北征结局如何。 要是大胜,朝廷自然要有所表示,大,毕竟这是大明军队自万历四十六年以来首次对东虏的大反攻,军心可用,民心也可用。要是大败,就数罪并罚,省得其他军将有样学样。至于如何处置,那自然要由天子圣夺了。 崇祯点头称善。 熊明遇又道黄龙大败自杀,皮岛明军损失大半,东江镇人心浮动,朝廷必须马上派员前往安抚人心,以免当年毛文龙死后大批明军向东虏投降的事情再次发生。 崇祯忙问温体仁可有合适人选,温体仁看了眼熊明遇,说了个人选――山东副将沈世奎。 沈世奎万历二十二年从军,历任备御、游击、参将等职,后于天启年间得罪魏忠贤被罢,崇祯登基后重新启用于山东副将,对山东事务比较熟悉,且有“知兵”美名,曾参于平定莱州白莲教乱,算是一员良将。 崇祯一时也没有好的人选,熊明遇不敢违抗温体仁,也说沈世奎出任皮岛总兵最是合适,崇祯想了想便答应下来,要兵部马上调沈世奎到皮岛出任总兵官一职。 第四百五十二章 大撤退(四) 黄龙旅顺战败自杀,朝廷派山东副将沈世奎接任皮岛总兵,这些事情大勇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无可奈何,事情已经发生,他就是想改也改不了了,当务之急是如何又快又安全的将剩余人员撤离到辽阳,其他的,就是天塌了,也不关他事。 浑河上的浮桥,300輛由马车和雪翘车组成的车队正在过河,这些车辆装运的除了从福陵抢到的金银珠宝就是粮食。 浑河的冰结得十分厚实,有些马车连浮桥都不必走,直接就从冰上奔了过去。有几个年轻的锦州兵还自得其乐的冰上滑跑,不时摔个狗头载,惹得马车上的老兵们笑得不停。 大部分马车上装得都是粮食,这是比金银珠宝更重要的东西,没有粮食,再多的珠宝又有什么用。 关外这几年收成其实也不好,甚至比关内的灾情还要严重,从崇祯二年开始,连续几年的大旱让关外农作物几近绝收,这也是为什么洪太要冒险率领八旗入关抢掠的原因,因为他们太需要粮食了。如果没有粮食,不必大明攻打他们,他们自个就要饿死了。 除了从关内抢掠粮食以外,金军还从蒙古人和朝鲜人手中抢粮。天聪元年,洪太就命阿敏、济尔哈朗、岳托等人率军东征,迫使朝鲜臣服,并举国搜刮粮食供应后金。 其后几年,每年从鸭绿江运到后金的粮食都有数十万石,另外金军不定期的侵入蒙古部落打粮,抢夺蒙古人的牛羊,正是这种强盗式的行径才保证了后金这几年渡过了天灾。 也幸亏整个后金的人口不到百万,否则若像大明那般有两亿生民,这等天灾之下,怕是八旗也要揭杆而起了。 抢来的粮食大部分屯积在了沈阳城,不仅因为沈阳是后金的政权中心,更因为沈阳是辽东地区最大的城池。许是自己就是做强盗的,八旗上下也很怕有人会来抢他们的粮食,所以将粮食屯在城墙高大的沈阳城中,在他们看来是很安全的。 去年大小凌河和锦州之战,因是倾举国之兵伐明,动员的兵马和粮草之多,已经超出后金能够承受的范围,再加上因明军抵抗坚强,又在锦州城下大败致使收获无几,更使后金缺粮严重。若不是洪太勒令朝鲜再凑出一批粮食,另外宰杀了大批牛羊,一个冬天也不知要冻饿死多少人。 为了抢到传国玉玺,洪太再次组织远征大军,这一次更是耗尽了开春以来屯积的粮草,留在沈阳的粮食勉强只够食用三个多月。当日锦州军攻城,代善将外城所有旗人都迁入了内城,导致粮食紧张,代善甚至做好最坏打算,一旦洪太主力无法赶回,明军围城期长,就准备杀掉一批老弱充作口粮。 锦州军入城后,剩余的粮食只两万多石,另有数万石的粮食遭大火焚毁,那两万多石粮食已经分作两批先期运走,此次运出的是从外城搜刮出的几千石粮食,内中多数是那些自愿随明军撤退的汉民贡献出的,少部分是明军直接强征的。 外城的汉民粮食供应是配给制的,除了少部分替八旗权贵做买卖的商人家有余粮,大部分汉民的口粮是定期发给的,不多也不少,只保证不饿死人。若想日子过得好些,可以自谋其他出路,只要完成旗人老爷的差事,老爷们是不会管汉民如何会自家老小赚取果腹粮食的。 马车过河的时候,城中明军还在劝说汉民随同撤离,但效果微乎其微,劝说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过只4000多汉民青壮愿意冒险在这冰天雪地走一遭,其他的基本上就是铁了心就留在这沈阳城了。 辰时一过,明军全部出城。 八千多自愿出城的汉民和一万多女人孩子也依次出城,城外,近千辆大小马车和雪翘车已经准备定当。 明军按每百人为一队的编制运送这些汉民,百人中选年长者五人负责沿途事谊,这五人除了要负责管理队中人员,还要负责和锦州军联络,以便取得尽可能的帮助,另外他们还要负责队中人员的吃住衣食。明军给每百人留了足够食用到辽阳的粮食,这些粮食由他们自己保管,明军不会索取。汉民自己带的御寒衣物,家软细拾什么的,明军同样也不会强取。 冰天雪地,又是数百里路程,没有统一的管理是无法想象这路上会出什么事的。明军尽管不可能提供太多帮助,但让汉民们有组织撤离总比无组织,一团散沙的乱轰轰好。能够帮助的,明军都尽可能帮助了,是不是能活着到达辽阳,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马车和雪翘车全部安排女人和孩子乘用,如此一拨又一拨的出发后,最后还剩下6000多青壮男丁无车可乘。 大勇下令将这6000多青壮男丁编成三营,每营2000余人,从军中调了150老卒负责管理他们,并发给长矛大刀等兵器,命令他们随女人孩子们一起出发。 一旦路上遇到八旗兵,这些青壮男丁就要随时和锦州军并肩作战。青壮们的老婆孩子有很多就在马车上,为了保护家小,关键时侯还是能派上用场的,至少可以牵制住一部分金军。 一应安排结束后,已是午时了,此时留下的锦州军计有轻骑兵1500人,步军左营2000人,新降汉军1500人,大勇的亲兵800人,总兵力5300余人,另外还有600多匹战马。 留下诸将都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了,因此都是心情沉重,各自安排部下在城外生火煮些羊肉汤果腹后,便来向大勇请命。 大勇没多说什么,出城的时候,他看到很多汉民躲在街道两边,房子后面偷看锦州军出城,看到大勇看他们的时候,多是眼光闪烁,很多就跟做贼似的悄悄溜走。如此举动,自然让大勇更无好感。 已经没有时间再耽搁了,大勇狠下心下了命令,顿时4000锦州军再次返回城中,沿街沿道将汉民驱赶到一齐,然后拆掉房屋,点上火油。 在沈阳漫天的火花中,大勇纵马奔过浑河,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第四百五十三章 大撤退(五) 大勇猜测不错,出现在长山、静平堡的金军确是洪太亲率的回援兵马,致使他没有马上率部杀奔沈阳的原因也正是这场让明军陷入大麻烦的暴雪。 大雪最深处有半人之深,马匹难行,加上天寒地冻,又是千里回援,几千骑兵早就人困马乏,痛苦不堪,哪里还有余力冒着风雪赶到沈阳城下。就算他们这会赶了回去,恐怕也无济于事,不用明军来打,自个先崩溃了。 洪太是着急回救沈阳,可他也不能带着这么一支随时都会从马上倒下的兵马回去吧,因此只能传令休整,一来等风雪停下,二来也得赶紧派人去调粮草来。 数千里行军,军中携带的粮草早就用光,这会军中已是没有一点粮食了,若不是长山和静平堡的旗人还有点余粮,旗兵们都要饿肚子了。人饿肚子还能撑上一两天,可这马饿肚子却不行,所以必须要等到粮草供应上来,不然是没法再动弹的。 此次随洪太千里回救的是阿济格、多尔衮、多绎三兄弟,另外就是阿巴泰和豪格,济尔哈朗和岳托、萨哈廉等人则奉命统帅大军回师。回援的兵马是从两黄旗和两白旗抽出的5000精锐骑兵。 明军登陆辽南的消息,军中多少已经传开,但明军攻打沈阳的消息却是被严密封锁的,除了各旗的旗主外,也就是固山和贝勒们知情,其余人都是被蒙在鼓子里的,尤其是那些随额哲归降的蒙古人更是被蒙在鼓子里。即便是随洪太千里回援的这5000八旗兵也是不知道明军攻打沈阳的,不然恐怕军心就要不稳了。毕竟大多数八旗将士的家眷都在沈阳城中,要是让他们知道沈阳已经陷入明军围困,也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了。 洪太对外的说法是要亲自赶回去负责剿灭辽南明军,这个说法倒也没惹什么人怀疑。 洪太已经七天没有收到沈阳的消息了,也不知道代善守没守住沈阳。但再急,他身为大汗,也不能在脸上露出一丝焦虑之色,否则下面的人看到了可就不好了。出发以来,他已经砍了几个乱说话的侍卫,为的就是不让军心有所波动。 这两天洪太都没有出帐,千里回援,他宠爱的女人一个都没带,唯把海兰珠给带在身边,结果因为长途颠沛,在翻黑山的时候海兰珠竟然病了。 洪太有心将想海兰珠留下养好身体,可海兰珠死活要跟在洪太身边,洪太拗不过她,只好又将她带在身边,等到了静平堡,海兰珠的病情加重了,竟然出现了两次昏迷,这让洪太很是后悔,责怪自己不应该让海兰珠吃这么多苦,若是留她在后面大队,她又如何会病成这样呢。 后悔之余,洪太便时刻守在海兰珠身边,生怕海兰珠出个好歹,只有阿巴泰和阿济格他们来请示的时候才出帐。 这天刚吃了点食物,阿巴泰就来找洪太,说是要让长山的豪格兵马全调到静平堡来,洪太正和他商量,海兰珠贴身伺候的侍女却匆匆的来报,说海兰珠又昏了过去。 洪太一听大惊,顾不得和阿巴泰说事,马上赶到帐中,抱起海兰珠不断的叫唤。 侍女又跑到门前大声喊道:“郎中,郎中,快来呀,主子昏过去,主子又昏过去了!...” 因海兰珠这两天病情加重,那郎中已处于时刻待命的状态,听到喊声,赶紧跑了过来。 洪太这时已将海兰珠抱在臂中,虚弱已极的海兰珠无力地睁开双眼,惨然一笑,气若游丝:“汗王,臣妾没事,不要紧的。” 洪太顾不上什么大汗之尊了,竟然也哭了出来,哽咽道:“海兰珠,你可不能倒下去,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不想活了。”他实在是太疼爱海兰珠了。 海兰珠吃力地抬起右手,为洪太擦泪道:“汗王,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这要是传出去,国人们非说臣妾狐媚惑主不可,汗王可不能让臣妾背骂名啊。” 洪太点头应道:“我不说,我不说。”眼睛却哭得通红。 郎中为海兰珠把脉,在海兰珠的腕上摸了又摸,找不到脉,郎中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知道海兰珠心血已经耗尽,怕是挨不了多少日子,可他不敢和洪太直言,便赶紧配出一副救急的方子,碾成粉末后,让侍女服侍海兰珠服下。 长期服药,海兰珠对药味已经逆反,加之此刻身体极其虚弱,胃肠吸收能力极差,哪里还吸收得了这些苦面子,不到片刻功夫,都呕了出来。 郎中无奈,只好用银针护定海兰珠的上脘、足三里、内关等穴,行针两刻功夫,海兰珠才将药面子服了下去。 阿巴泰在外面见洪太抱着海兰珠痛哭,知道洪太这会是没法处事了,叹了口气摇头去找阿济格和多尔衮,却见外面的巡逻骑兵抓了两个旗人过来。 那两个旗人不知遭了什么罪,浑身上下没一处完整的,在寒风中冻得直哆嗦,看到阿巴泰,二人忙跑了过来,跪下就哭道:“贝勒爷,沈阳丢了,沈阳丢了,沈阳丢了啊!” 闻言,阿巴泰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将那两个旗人拖到自己帐中详细盘问后,命令侍卫看紧这二人,然后立即去找阿济格三兄弟。 阿济格三兄弟一听沈阳已经丢了,都是吃了一惊,四人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上去向洪太禀报。 到了洪太帐外,阿巴泰先喊了声:“汗王。” 洪太在里面听是阿巴泰的声音,问道:“何事?” 阿巴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进入帐中,连问都没问海兰珠的病,只对洪太低声道:“汗王,请到外面说话。” 洪太眉头一皱,知道肯定出事了,默默点了点头,吩咐侍女好生看护阿兰珠,然后随阿巴泰来到外室,看到阿济格、多尔衮、多绎三人都人,且脸色都沉重,心下也是一突,眼皮一跳,不等阿巴泰说话,便问道:“可是沈阳丢了?” 阿巴泰怔了下,点头道:“沈阳丢了。” 得到确切的答复,洪太的脸顿时变得痛苦起来,肥胖的身躯不住的颤抖,许久,方静下心来,看了阿济格三兄弟一眼,缓缓说道:“沈阳既然丢了,那二哥一定是落在明军手中了,沈阳城的几万八旗妇孺肯定也危险,形势严峻,我们不能让明军占住沈阳,也不能让他们把咱们的人杀光,否则我大金便危矣。我们马上赶回沈阳!” 阿巴泰点头答应,阿济格三兄弟正要领命,洪太旁边一侍卫突然喊了起来:“汗王,血,血!” 众人顺着侍卫的手看时,只见一股鲜血从洪太的鼻孔中流了出来。人们又是一阵慌乱,侍卫们将汗王搀扶回了帐中。 这次的病情,比起在蒙古时来得还要厉害,血出得也比上次多,郎中使尽了浑身解数,却始终不能将血止住。洪太躺在床上,浑身发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阿巴泰四人急得团团转,阿巴泰更是急得直搓手,急道:“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阿济格迟疑一下,提议道:“是不是请萨满来看看?” 他的同胞兄弟多尔衮忙摇头道:“汗王历来反对装神弄鬼,还是不请的好。” 多绎也道:“不能请,要是叫汗王知道了,一上火,就更糟了。” 听他三兄弟一说,阿巴泰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回头问那郎中:“怎么样,能止住吗?” 郎中道:“现在已经流得少多了,再过一个时辰就会止住。但还是要渗的,汗王现在需要静养。” 听他这么说,洪太却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着起身,头脑也仿佛清醒许多,在阿巴泰他们惊讶的目光中吩咐道:“本汗没事,马上点起兵马杀回沈阳。” 阿巴泰和阿济格他们大惊,一齐跪倒在地,劝阻道:“汗王,万万使不得,您刚刚好一些,一定要静养,若是现在就走,一路上颠簸劳顿,再犯的话,就不好办了。” 洪太何尝不想休息,可他却是一刻也不能再停留了,急道:“沈阳丢了,你们说我能躺住吗!” 多绎急哭了:“汗王,您就再将养些日子,我求您了。” “汗王的龙体关系着大金国运,千万不能拿万金之躯当儿戏。”阿济格苦苦劝道。 洪太已起身下地:“若在平时,别说是将养几日,就是将养他一年半载的,本汗也耐得住,可沈阳丢了,我躺在炕上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再躺下去,急也急死了。” 阿巴泰还是放心不下,便问身边的多尔衮道:“你看如何?” 多尔衮道:“要是拿不回沈阳,咱八旗几万大军就没了立足之地,没了那些妇孺,咱大金就元气大伤,要是去得迟了,怕二哥也会遭了明军的毒手。要是让汗王在这种情况下将养,不但于身体无宜,反而会使病情加重,只要一路上多加注意,料无大碍。” 听多尔衮这样说,阿巴泰无奈,只好道:“好吧,再多带上几位郎中。” 洪太让多绎留下和长山的豪格会合,自己则率阿巴泰、多尔衮的三千精兵先奔赴沈阳。 没走多远,洪太又流开了鼻血,他用毛巾将鼻孔堵上,不顾一切,打马前行,心中满是沈阳的几万旗人妇孺。 第四百五十四章 大撤退(六) 路上因为积雪原因,有上百匹战马摔倒伤蹄,洪太座骑也险些滑倒,虽是没有摔下,但马蹄显然也受了伤,阿济格将自己的座骑换给了洪太,自己则取了亲兵的座骑驾乘。 离沈阳还有二十多里的时候,洪太的鼻血终是止住,但整个人也因失血过多而虚弱不堪,坐在马上身子不住打摆,若不是心中撑着一口气,只怕就要累倒在路上了。 随军的郎中不断苦劝洪太停下休息,阿巴泰他们也劝洪太停下休息,但都被洪太拒绝。 此刻的洪太,除了牵挂沈阳城中的八旗妇孺外,更是挂念自己的两个小儿子叶布舒和硕塞,他很怕明军会杀了自己的骨肉,又怕明军会拿自己的两个儿子要挟自己,最后思来想去,却是盘算一旦拿不下沈阳,是不是派人联系下明军的将领,看是不是能够通过钱财将沈阳和自己的儿子赎回来。 以往对明军将领的了解让洪太赎城赎人的想法更盛,也想好了派何人和明军联系,此人就是非常熟悉明军辽东将领的西屋里额驸佟养性。 不过到底出个什么价码,洪太却是苦恼。自老汗起兵以来,大金确是抢了不少钱财,可这些钱财多在沈阳城中,现在沈阳叫明军占了,那些钱财自然不再属于大金,其他地方的钱粮也少,怕是支付不了这笔赎金。 没钱赎城赎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割让土地给明军了。既然明军是从辽南登陆,那些地方大金本就不甚重视,经明军洗劫之后肯定更加破败,倒不如将辽南还给明军。 若是明军肯答应这个条件自然最好不过,万一不答应,洪太的底线是将广宁交还给明军,其他的是不能再让了。 但万一明军不答应这个条件呢? 洪太有些烦恼,明军能够攻下沈阳,说明他们人马众多,结合之前代善送来的消息,怎么算也有几万人马。要是他们不是趁火打劫而是要收复关外,那再多的条件也不可能打动明军。明国那个年轻天子自登基起可是一志致力于收复关外的,连大金占了上风的议和都不答应,现在弱了下风,都城被占,那明国天子怕是更不肯和大金议和了。 不能议和,这赎城赎人自然也就不可能进行,如此一来,这事便陷了个死胡同,除了打之外,洪太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主力大军落在几百里外,等他们赶到沈阳至少还得要七八天,凭手中的五千骑兵想拿下沈阳,洪太是想都不敢想的。 当年老汗能够拿下沈阳靠的是沈阳城内的内应,不止沈阳,自八旗起兵以来,大金所攻占的每一座明人城池都是靠的内应,没一座是靠强攻的。强攻的结局是逢战必败,宁远、锦州的教训已经告诉洪太,在没有足够的炮兵之前,想靠人力攻进明国的城池基本上不可能。 沈阳城这几年修得可是很坚固,强攻肯定是拿不行的,八旗擅长的是围城打援,去年大小凌河之战便是围城打援的打法,整个战役,八旗也没有对大凌河城强攻过,硬是靠着围死守军,击退援军的战法才取得了胜利。 想到此处,洪太有了主意,沈阳城中的粮食可不多,明军渡海北征不可能携带多少粮草,要是他们坚守沈阳,不正是和祖大寿一样落得个困死孤城的下场吗。 洪太没有一点血色的脸上终是露出了笑容,他已经想好如何解决沈阳的明军了。沈阳明军的筹码,何尝不是他洪太的筹码,只要断了明军的粮道,堵住从辽南来的明军,那就不是他头疼而是换明军的统帅头疼了。 拿定主意后,洪太的精神又好了些,阿巴泰他们见了都稍稍松了口气,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若是洪太倒了,那八旗可就群龙无首了。 洪太传令加快行军速度,务必在中午之前赶到沈阳。三千骑兵倒不愧是八旗精锐,尽管路上积雪难走,但却没一个叫苦的,他们充分发挥了女真人在严寒天气下的坚韧,硬是将行军速度提高了许多。 不过越是靠近沈阳,八旗上下就越感到不妙,总觉得前方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等着他们,不但士兵们有这感觉,就是洪太自己都有这种预感。 等到过了沙岭后,金兵上下都知道他们为什么有种不妙的感觉了,因为十几里外的大金都城沈阳此刻正笼罩在漫天大火之中。 ......... 沈阳方向的通天大火直冲云宵,看那火光,怕是整个沈阳城都燃烧起来。黑烟如条张牙舞爪的巨龙一样,在大地上方肆意扭动着。 黑烟代表城中正在燃烧,如果烧干净了,那冒出来的就是白烟,八旗上下对这个还是知道的,他们目登口呆的望着沈阳,一个个嘴张得老大,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洪太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一边的侍卫甚至能看到他抓住马鞍的右手抖个不停。 明军做了最愚蠢也是最聪明的决定,他们竟然一把火烧了沈阳城! 洪太想到了明军统帅占领沈阳后可能采取的任何举措,唯独没有想到明军竟然没有占据沈阳的打算,他们选择了最简单也最粗暴的方式――一把火烧了大金的都城。 洪太的心一阵揪心,他知道明军在放这场大火之前做了什么,换做是他也会做。 叶布舒和硕塞的小脸蛋不住的在他脑海浮现,想起他们牙牙学语叫着“阿玛”的样子,洪太更是痛苦到极端。 痛苦让洪太的脸极度扭曲,本就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在扭曲下变得无比狰狞可怕。 侍卫们谁也不敢说话,他们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阿巴泰和多阿济格、多尔衮脸上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的家眷也在沈阳城中,若是明军已经先下手焚城,依明金双方的血仇,他们的家眷会有何等下场不用猜测也能知道个大概。 想到自己的几个儿子,阿巴泰要死的心都有了。多尔衮新婚不久,对福晋异常宠爱的他,此刻也不禁落下一滴泪水。多绎年少,没心没肺,倒没多少失去亲人的痛苦,但也咬牙切齿,眼中满是复仇的怒火。 三兄弟中,阿济格性子最急,平日有什么事总是第一个嚷嚷出来,十分的沉不住气,这会却是一声不吭,既没愤怒的咆哮什么,也没有咒骂什么,只在那呆呆的看着,呆呆的看着... 有金兵开始嚎啕大哭,叫额娘的,叫阿玛的,叫老婆孩子的什么都有,随着越来越多的金兵嚎哭,八旗军心大乱,人人有如丧妣,哪里还有半点斗志。他们或是就坐在马上,或是已经瘫痪在马下,趴在雪地上向着沈阳城哀嚎不止。 见状,阿巴泰心中一惊,最先从痛苦之中反应起来,慌忙喝止住周围的红甲摆牙喇们,然后让他们马上弹压那些苦号的旗兵,将校们也都回过神来,不用上面的贝勒们发令,就开始弹压士兵,在一番连骂带打的弹压下,总算是止住了军中的哭声,但那小声的哽咽却是怎么也绝不掉的。 军中的乱哄哄只是让洪太眉头皱了一皱,士兵们的小声哽咽并没有让他动怒,他只是叹了口气后便命令马上出发,一刻不停赶到沈阳,看看是不是能够把大火扑灭,顺便救出些没有遭明军毒手的百姓。 ............. 三千骑兵都是两黄旗的精锐,他们的家眷也都在沈阳城中,听大汗说要赶紧去救人,一时之间倒也稳住心神,抱了几分希望,说不定自家的亲人尚还活着。 这十几里的狂奔已是根本不爱惜马力了,催马加鞭之下,等到了沈阳城后,怕有数百匹战马累死,另有几百匹战马不住的吐着泡沫,有的更是冒出血泡,眼看也是活不了了。 顾不得那些累死的战马,洪太先是让阿济格率几百骑兵围城察看一圈,防止明军有埋伏,等到确认没有明军之后,洪太赶紧命令多尔衮他们带人进城扑火救人。 沈阳城不管是内城还是外城,多是木质结构,明军放火又是用尽了沈阳城中的火油和菜油,两天烧下来,大半个城池已经化为灰堆,余下的也都剩孤零零的几根正在燃烧着的木柱。更为歹毒的是,明军放完火之后堆死了沈阳的所有城门,使得城中的居民没有一个能够逃脱出去。 沈阳算是彻底毁了,比之当年金军攻占沈阳毁得还彻底,除了还算完好的城墙外,这座昔日人口十余万的关外第一大城再也没有一点坚城的样子。 金军以为城中会有侥幸活下来的百姓,可在内城外城搜了无数次,除了那些被烧成焦炭的尸体外,再也看不到一个活人。 外城的尸体多是在屋中被发现,尸体还算完整,大多都是被浓烟呛死后烧着,很少看到有死前被杀的。 内城却是惨不忍睹,无数断头的尸体集中在镶红旗、镶黄旗的驻地,汗王宫里更是密密麻麻的堆积了烧死的尸体,有的尸体烧得不彻底,因为高温不住的泛着尸油。 奉天门外发现数千具尸体堆积成的尸观,经分辨后,全部是八旗男丁,尸体的首级全部被割走。这也是唯一一处没有被大火烧过的区域,几千具尸体堆积成的尸观看得金兵上下都是面无人色。 在勉强又搜了一遍后,金军不得已退出沈阳,因为城中的大火没法扑灭,高温伴随着尸焦味,让沈阳城恍如一座地狱之城,没有人能够在这座地狱中多呆一刻。 叶布舒和硕塞的尸体在尸观中被发现,当洪太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无头的身体时,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再次昏了过去。 第四百五十五章 大撤退(七) 浑河边,大勇面无表情的看着士兵将两辆马车上的尸体从车中拖出,然后就地掩埋在雪中。 清空尸体后的马车很快被新的汉民塞满,他们哆哆嗦嗦的相互挤成一团,动也不动一下,目光呆滞,看不到一丝生机。 马车上但凡有一点漏风的缝隙都被堵上,饶是如此,马车里仍是感觉不到一点暖意。 冻死人的情况从出发后到现在就没有停止过,大勇亲眼就看到过不下三次整车人被冻死。看得多了,大勇也麻木了,起初还会感到心痛,现在却是一点感触也没有。 雪前暖,雪后冷。 从沈阳出发后,气温不断的下降,四天来,前后冻死的汉民已有三百多人。 冻死的汉民多是些体质不行的老人,另外就是少部分准备不足的女人。 大勇也不想这些人冻死,但他也没有办法,军中所有能御寒的衣物都已经分发给汉民们,可是这天一天比一天冷,却是人力无法抗拒的。他总不能让士兵们将自己身上穿得里三层、厚三层的衣物脱下给这些汉民们,他若真这样做了,恐怕这两万多人谁也别想活着走到辽阳。 到目前为止,孩子被冻死的倒是没有,只有十几个被冻伤,冻伤的也都是耳朵和手,只要能熬到辽阳,请郎中看看应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为了应对冻伤,大勇已经尽可能的让军队拿出油脂给汉民们,但僧多粥少,这些油脂还要用来食用,统统拿出来防冻,将士们肚里没有油水也不行。天寒地冻的,空着肚子谁也吃不消。 军中根本没有带茶砖,盐巴也不多,牛羊肉吃得多了根本难以消化,因此不多的油脂成了锦州军上下吸取营养的最好食物。虽说油脂吃多了腻人,但总比没有的好。 一路下来都是积雪,干柴基本上被前面的队伍用光,沿途的旗人房子也都被拆得精光,想来前面撤退的人也是吃够了冰天雪地的苦。 这两天不管是军还是民,多是吃的冷食,很难得才会生火煮些热食。士兵还好,油脂摄入和防寒衣食都多,身体又比一般百姓要强壮些,所以没有人冻死,那些汉民们的老弱没有这些条件,被冻死自然是不可避免的。这固然是天灾,但亦可说是**。 说起来,几千孩子的御寒衣物算是整个撤退队伍最好的了,比锦州军都好,因为出发一天后,大勇见孩子们受不了冻,便下令将军中所携带的貂皮、熊皮全部取出分发给这些孩子们。 这些貂皮、熊皮,甚至还有虎皮原是准备拿到关内发卖,换来钱粮以维持登州发展的,现在大勇却要拿出来给孩子们御寒。对此,不是没有人埋怨过,因为这些毛皮一旦被用了再拿去卖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但大勇却执意如此,他对部下们说,大明的未来就是孩子们,他们打生打死为的也是孩子们,如果眼睁睁的看着孩子们冻死,他施大勇是万万无法接受的。钱可以少赚一点,粮食也可以少吃一点,但无论如何也要保证这些孩子们能够安全撤到辽阳,不然他们拼死拼活的为的什么。 大勇在军中权威极重,可谓是一言九鼎,他这样说了,自然没有人再有异见,毕竟能忍心看孩子们被冻死的人是少数。虽说明军的将领中多数都吃过人肉,杀起人来可谓是眼都不眨一下,可天性却也是本善之人,只是时事所迫这才变得嗜杀,究根倒底谁也不愿做一个毫无人性的恶魔的。 皮毛子毕竟少,大部都已经运到辽阳去,剩下的只能勉强保证两三个孩子合盖一件,饶是如此,明军的善心也让汉民们感激涕零,那些孩子们的父母自发的向周围的明军磕头感谢,这让明军上下更有了种暖心之感。 大勇曾对部将们说,此便谓“军民鱼水情”,当兵的心中有百姓,百姓们自然会支持当兵的。但若是真的有选择,怕那些汉民们是宁死也不会和明军有什么鱼水情的,这倒不怪他们,好好的住在沈阳,虽说是被东虏当奴才看,但毕竟能活下去,现在被明军强迫着离开沈阳,踏上这条不知生死的路,能感谢明军才怪。 大勇从不否认,他对汉民们是行大恶而施小善。不过他也没有办法,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他也不会让这些汉民们吃这等苦头的。 等到死去的人被埋在雪中后,大勇才拉转马头向前继续出发。刚走没多久,后面的队伍中就有十几个青壮汉民急不可耐的冲到那些雪坟堆,把刚才才埋下去的死者重新刨出来,然后脱去他们身上的衣物,迫不及待的穿在自己身上。 这种现象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初始,明军还会对这种剥取死人衣物的行为感到厌恶,但随着被冻死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也不再理会这种事。唯一的要求就是这些汉民在剥取衣物后必须重新将人埋下,否则就将他们也剥光丢在冰天雪地。 这天气被剥光扔在雪地里无疑就是死路一条,汉民青壮们不敢违令,倒是在剥取衣物后自觉将人重新埋下去。 大勇也听说了这种事,他告诉下面的人,活人毕竟比死人更重要,如果一件衣服能够让一个人活下来,那就绝对不要阻止那些人的作为,相反还要支持他们这样做。但必须严禁汉民青壮们抢夺老人孩子、妇女们的御寒衣物,一旦发现,立斩不赫。 大勇自己脸上也因严寒而冻伤,那被炮子削去皮肉的半边脸上很是痒痒,有时痒不可忍,但大勇却总是咬紧牙关坚持不去挠,他知道,如果他去挠了,那很可能他会因这个举动而丧命。为了防止自己的冻伤越来越严重,大勇要郭义取了些熊皮做了个类似后世的棉帽子,不管是行军还是休息,这熊皮棉帽总是要戴在头上的,虽然看起来很是怪异,但却是很多效果,至少冻伤被稳定住,没有进一步扩大。 因为缺少蔬菜,雪盲症开始在士兵当中出现,对此,大勇也没有办法,只能命令将患上雪盲症的士兵们集中安置在马车上,尽量不让他们出来,等到辽阳后再补充蔬菜,休养时间长些,这病自然就好了。 29日,大勇和曹变蛟会合在浑河、太子河交汇处,于此同时,后方出现一支金军的骑兵,打得旗号是正白旗。 第四百五十六章 多尔衮魂落太子河(一) 追赶锦州军的是多尔衮。 丧子之痛让洪太的病情加重,不但已经止住的鼻血再次流出,人也和海兰珠一样多次昏迷,这个突发情况让阿巴泰和阿济格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应该留在沈阳还是去追击撤退的明军。他们已经习惯由洪太来发号施令,现在洪太倒下,他们也没了主意,慌成一团,倒真应了群龙无首这句古话来。 多尔衮倒是提议留下少部分人马看护洪太,其余人马应马上南下追赶明军,他的理由是明军不擅野战,若让明军安全撤进辽阳城,再想留住他们就难了。况且沈阳被明军掳掠一空,若是不能截住明军,那大金来年靠什么补回元气。更何况八旗现在急需一场胜仗向世人证明他们依旧比明军强,否则,那些归化的蒙古人和朝鲜人如何想?一旦他们觉得八旗不再是无敌,那后果可比沈阳沦陷更加严重得多。 多尔衮的提议是正确的,一直以来,八旗之所以能够威服蒙古和朝鲜人,靠得就是对明军的战无不胜,一旦八旗无敌的神话被明军打破,墙头草的蒙古人和朝鲜人一定会生出异心,那些汉人们也会蠢蠢欲动,真到各族和大金离心离德,那离大金崩塌怕也不远了。 唯一能挽回沈阳被明军攻占带来不利影响的就是一场对明军的大胜,只有展示八旗依旧威武的肌肉,那些人才不敢轻动。 八旗尔今还剩多少人,蒙古人又有多少人,朝鲜人又有多少,汉军又有多少? 阿巴泰和阿济格不是傻瓜,当然知道沈阳失守对八旗的影响,他们也想出兵追赶明军,但摄于洪太这几年的威望,在没有得到洪太明确的吩咐,二人还是不敢擅自出兵的,他们很怕自己落得和阿敏、莽古尔泰一个下场。 代善、阿敏和莽古尔泰的尸体已经被发现,望着这三位昔日在大金叱诧一时的贝勒兄弟,阿巴泰他们真是胸有万言,却口无一语出。 论在八旗的身份,阿巴泰和阿济格都是饶余贝勒,比多尔衮这个和硕贝勒要低一等,但二人都是多尔衮的兄长,二人不敢出兵,多尔衮也不敢逼迫他们,况且沈阳的这三千骑兵只有一千是他正白旗的,另外两千可是洪太亲率的两黄旗兵马,没有贝勒们的一致同意,他多尔衮也指挥不动两黄旗的人。不知怎的,多尔衮现在恨不得多绎能马上带着属于他的镶白旗骑兵赶来,有了多绎的支持,他似乎能够做一些事情,而不是在这里束手无策。 事情就这么僵着了,洪太倒是醒过两次,但每次醒来的时间都很短,身子虚弱得也基本上说不出什么话来。郎中们忙活了半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将洪太的鼻血止住,但也仅仅如此了。阿济格私下问过郎中洪太的病情到底有多重,郎中不知道是被什么人警告过还是他真的不知道,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结果来。 等洪太再一次醒过来时,天色早已经黑了,看到围在自己身边的众贝勒大臣们,洪太艰难的说了两件事,一是派人命令尚在长山往沈阳赶的豪格马上赶到汗帐,另一件事情则是命自己最亲信的勇士鳌拜将那枚从蒙古人手中抢来的传国玉玺和自己的天命汗大印随身存放,没有洪太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这两块大印,更不得使用汗王印。 这两个命令让阿巴泰他们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似乎洪太在安排后事的意味,而且洪太对他们这几个兄弟很害怕。 洪太在说完这两件事后再一次昏迷,帐内帐外气氛为之一紧,哀伤的氛围开始出现在金军之中。 两黄旗的人已经全部动起来,汗帐四周的戒备也明显比以前严密得多,对两白旗的人也隐隐带有戒意。对此,阿巴泰没有什么想法,若是洪太真的不行要传位给豪格,他这做兄弟的也没什么意见,反正汗位是不可能传给他的。阿济格却是有怨言,却不是对洪太要传位给豪格的怨言,而是对两黄旗的人提防自己感到愤怒。多尔衮却是喜怒不显,对发生的一切都好像没有感受到,依如从前一样,除了睡觉,其他的时间都在洪太的帐外,看起来十分的忠心。 等待豪格赶来的时间中,洪太的病情没有加重也没有好转,人还是和先前一样动不动就昏迷,郎中们已经用光了军中携带的人参,但效果不是太好,这些千年人参并没有让洪太病情好转起来。不过对两黄旗的人而言,没有加重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两黄旗这几年之所以能够压在其余六旗头上,还不是因为他们是洪太亲领,要是洪太不在,新继位的大汗不是两黄旗支持的人选,那两黄旗就将不再有今日的特权。为了保住自己的特权,两黄旗无论如何也要确保汗位的传承必须是出自洪太这一支。这一点已经不是秘密,两黄旗内部的人并不讳言洪太有可能不行。 屋漏偏逢连绵雨,往福陵查看的人终于回来了,他们带回来一个让阿巴泰、阿济格、多尔衮不愿听到的消息――明军刨了他们的祖坟。 明军不但刨了福陵,抢光陵中所有的陪葬品,还将努尔哈赤和他大福晋叶赫纳拉的尸骸分尸,更在陵中的地宫里留下污秽不堪的黄白之物,除此之外,他们烧毁了福陵地面上的所有建筑物。 刨人祖坟,这对为人子孙的简直就是奇耻大辱,阿济格和阿巴泰抱头痛哭,这些天发生的一切让他们感觉大金的天要塌了一般。 多尔衮也在痛哭,身为儿子怎能不为自己父亲死后还要被人分尸感到绝望和愤怒。 贝勒们的哭喊没有人敢阻止。 终于,不知是洪太自己醒来,还是哭声将他惊醒,逼着不敢说出实情的鳌拜说出了福陵被毁的噩耗后,当即就天眩地转的昏了过去。 洪太这一昏迷再也没有醒过,至少多尔衮领着他的正白旗1000骑兵冲出大营时,洪太还在昏迷当中。 第四百五十七章 多尔衮魂落太子河(二) 洪太快不行了,不管那些郎中和两黄旗的人如何掩饰,明眼人都知道天命汗撑不了多少日子了。 多尔衮从来就不是一个傻子,在一众兄弟中,他的能力不敢说是第一,但也是前面几位的,所以他看出现在的局面十分的微妙。现在摆在众人面前的最大的一个问题不是如何打败明军,收拾沈阳的败局,而是谁来继承洪太死后的汗位。 一直以来,除了两黄旗的铁杆外,支持洪太的就是是汉军旗和两白旗、镶红旗的人。 正蓝旗的莽古尔泰从来不是洪太的支持者,镶蓝旗的济尔哈朗是个墙头草,谁势大他支持谁。 代善这个正红旗主虽说表面上好像是洪太的坚定支持者,但当年因为推举汗王发生的龌蹉却也是瞒不了别人的,何况不管是资历还是功绩,代善从来就不比洪太差,所以正红旗内部对由洪太继位不是代善继位有很大的不满。若不是代善强力压住,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现在代善死了,多尔衮敢肯定正红旗的人一定不会支持豪格继位,如果非让他们投靠一个人,那这个人一定会是掌着镶红旗的岳托。 岳托因为和代善的父子关系紧张才变成洪太的铁杆支持者,但这不代表代善死后,他仍会对洪太效忠。如果洪太没有死的话,他也许会压住正红旗向洪太效忠,可若是让他带领两红旗向豪格称臣怕是有些困难了。 算起来,代善和洪太一死,最有可能竞争汗位的除了两黄旗支持的豪格,就是两红旗支持的岳托,另外一个则是有两白旗支持的多尔衮了。 从牌面上看,三人各有两旗支持,唯一不同的是豪格占了大义的名份,但这大义也不是不能推翻的,至少直到现在,洪太虽然南面独尊,但汗位继承人却没有说是父死子代。 八旗王公共推大汗制度可是老汗亲手定下的,只要搬出老汗的遗训来,豪格这大义便没什么份量了。 正蓝旗那边莽古尔泰也死了,他的胞弟德格类掌管了正蓝旗一半的牛录,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一旦洪太真的病死,那德格类会支持豪格继位的可能性不大。这倒不是因为德格类会因莽古尔泰之死埋怨洪太,而是德格类从来就不是洪太看重的兄弟,之所以将户部交给他管理,更大的原因只是为了安抚莽古尔泰这一系。 身为正蓝旗实际的旗主,德格类不可能不为正蓝旗的部众考虑,洪太亲手剥夺了属于他正蓝旗的一半牛录,只要一天这一半牛录不交回他正蓝旗,他就断无道理支持豪格。而要两黄旗的人将到手的牛录部众再还给正蓝旗,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了。 谁的部众多,谁的牛录多,谁就有更大的权力,这在八旗当中从来就不是秘密。两黄旗凭什么能有今天的强势,还不是因为他们不断的从其他旗里夺取牛录部众嘛。 豪格若是为了拉拢德格类而要两黄旗将正蓝旗的部众还回去,恐怕在没有当上大汗之前就被两黄旗唾弃了。人都是很现实的,他们支持豪格是因为洪太为他们带来了太多的利益,若是要因为支持豪格继位而放弃这些利益,两黄旗的人脑子可没坏,他们宁可支持一个可以继续维持两黄旗特权的汗王,也不会支持一个损害两黄旗利益的汗王。 谁都想当大汗,豪格想,多尔衮更想,其他人肯定也想,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才能在洪太死后当上这个大汗。 以前八旗就有传闻说当年老汗临死时是要多尔衮做大汗的,可是却被洪太使了诡计抢去了汗位,还逼多尔衮他们兄弟的生母阿巴亥大妃殉葬,这个传闻一直有人在传,到底是真是假却没有人敢下定语。 从前多尔衮是从来不敢想那汗位有可能是自己的,更不敢想他一直效忠的四哥会是自己的杀母仇人,但洪太这一病,却不能不让他产生些异样的想法。 牌面上,自己能够胜出的希望其实是不大的,除非两白旗和两黄、两红火拼,但这显然是不现实的。大金尔今不比从前,沈阳这一丢足足将八旗打回到了十年前的局面。无论是人口还是财富,八旗都损失惨重,要是在这个时候发生内讧,那大金可真就要亡了。 多尔衮不傻,他没有愚蠢到要走这种自取灭亡的路,所以他只能暗自盘算如何才能阻止豪格继位。 他和阿济格深夜密议,阿济格在思量之后当即便表示愿意支持多尔衮竞争汗位。二人又商议一番后,得出的结果是必须马上出兵追赶明军,通过战败明军的大功压制豪格继位,同时争取德格类和济尔哈朗的支持,只要两蓝旗能够支持自己,那牌面上自己就是最大的赢家。至于那些洪太信重的汉人们,多尔衮从来不认为这些汉官会成为自己登上汗王宝座的障碍物。只要自己表现出和洪太一样的信任,这些汉官多半是要来跪舔自己的。 为了确保自己能够成为八旗一致呼唤的新大汗,多尔衮秘密派人前往广宁联络西屋里额驸佟养性,派人到义州联系额驸李永芳,只要这二人表态支持自己,那汉军旗便是支持自己的了。同时,多尔衮还派人去联系自己的岳父科尔沁部桑噶尔寨贝勒,信中没有多说什么,只说洪太病重,难以支撑。 多尔衮相信自己的岳父不是糊涂人,他看到信后应该知道怎么办。与此同时,阿济格也行动起来,秘密派出大营的信使一拨接一拨。 同样的一幕同时在大营中发生,两黄旗的人可以说是公开的派人出营联络,对他们要联络什么,多尔衮和阿济格心知肚明。双方现在谁也管不了对方要做什么,双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下面的人还不知道天命汗已快不行,上面的人如何能不知,现在,该是为谁成为新大汗发力了。 洪太昏迷不醒,生死也就这几天的时间,阿巴泰除了痛心之外也不能不考虑自己的利益,最终,他走进了多尔衮的营帐。 次日天未亮,在阿济格和阿巴泰的强力支持下,多尔衮亲率正白旗骑兵南下追击明军。同日到达的豪格和多绎得知多尔衮南下后,也马上点起兵马南下。这一次出兵却是径渭分明,豪格的两黄旗骑兵和多绎的镶白旗骑兵互相敌视,虽是一同南下,但却是各奉旗主号令。 多尔衮出兵后一路顺着明军走过的道路前进,第五天时终于发现明军队伍,正白旗骑兵没有休整就向明军发动了进攻。明军垫后的数千青壮本就乌合之众,一击之下纷纷溃散,眼见明军不堪一击,多尔衮大喜,不顾部将劝阻,便亲率红甲摆牙喇突入明军大队,意图一战而定全功。 第四百五十八章 多尔衮魂落太子河(三) 红甲摆牙喇乃各旗旗主亲兵,各旗中又称为阿里哈超哈兵,意思是最能打的勇士,比之普通的披甲兵和白甲摆牙喇要精锐许多。整个正白旗的红甲摆牙喇兵不过260人,此次千里回救沈阳,多尔衮将这支红甲摆牙喇兵全部带在身边,此刻挟一击举溃明军青壮之势纵马杀入明军大队,顿时明军便不支起来。 白甲摆牙喇和披甲兵们看到旗主一马当先,也是人人奋勇,他们当中很多人的亲人都死在沈阳城中,此刻对明军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起初还有骑兵下马放箭,待看到明军根本形不成有组织的抵抗后,立时全部弃了弓箭,抽出长刀顺着自家的铁骑向明军杀去。 混乱的明军队伍竟然大半都是百姓,这一点十分出乎多尔衮的意料,但箭在弦上,也容不得他再去想明军的主力在哪里,指挥着骑兵不断将逃难的百姓往前方撵。这种战术是八旗兵所擅长的驱羊战术,不过以往驱赶的都是明军,现在驱赶的却是手无寸铁的汉民而已。 不管明军主力在哪里,明军的统帅又作何打算,在那些逃难百姓的冲撞下,他们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以最快的速度集结起来的。 在多尔衮的刻意驱赶下,一开始就被冲散的那些汉民青壮倒没人理会他们了,有很多昏了头的竟然还顺着金军的骑兵跑。 最前面是逃命的汉民,中间是驱赶杀人的金军,后面反而又是一帮逃命的汉民青壮,这场景倒是有趣得很。 ........ 明军大队军民混杂,长长的车队足十里之远,正白旗来势汹猛,一战就击溃垫后六千青壮着实出乎人想象。有数百手持火铳的原沈阳汉军组成的明军队伍试图结成方阵抵抗金军,可是未等他们结阵成功,便被队伍中的汉民冲散。 汉民们早就知八旗骑兵厉害,也听见后方传来的阵天喊杀声,顿时就乱成一团,赶车的车夫慌乱之中也不按明军事先的安排逃跑,而是自行赶着马车往他们认为可以躲避八旗兵的地方赶,如此举动立时就将整个队伍乱成一团。 女人孩子的哭喊声充斥河畔,不时有马车撞在一起,车仰人翻,那些翻车的汉民顾不得压在车下的同伴,慌慌张张的就撒腿往前面跑。 有上千汉民挤在中间一段路上,前面跑得慢的被后面的人的推倒在地,后面的人只顾自己逃命,哪里还顾得了地上的人,一番践踏,还没见到八旗兵影子,汉民倒是自相踩死上百人。 局面很是混乱,大勇却是没有多少担心。他只是好奇怎么追上来的不是洪太而是多尔衮,来得又是正白旗这点人马。 从沈阳出发,大勇就从来没有将锦州军的嫡系人马放在大队当中,而是一直在最前面行军,放在后面垫后的是那六千青壮,中间维持秩序的是新降的一千多汉军,这些人的伤亡在大勇看来是可以忽略的。 站在高坡上看到金军撵羊群一样将人往前面赶,大勇不由好笑。 坡后,800狼骑军的重甲骑兵已经在辅兵的帮助下披甲,1500名轻骑兵也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左右方向,步军左营的两个千户火铳兵在军官的带领下正做着最后的准备。 ............ “大帅,狼骑军准备好了。” 曹变蛟抽出了腰间的长刀,蜂涌逃命的人群没有给他多大的触动,他只是冷冷的看着北面正不断收割人命的金军骑兵。 “进攻吧。” 大勇的表情看着严肃,心里面却是很轻松。如果来得是洪太,来得不是这么点骑兵,他当然会紧张,可是现在却没理由感到紧张,因为他相信小曹,相信他一手打造出来的狼骑军一定可以全歼这支正白旗的骑兵。 当然,现在进攻不是个好的时机,那些逃难的汉民固然给正白旗制造了麻烦,也同样会给明军制造麻烦。对这些从冰天雪地里活着走到这里的汉民,大勇对他们也很同情,实在是难以下令明军为了清扫战场先将他们杀光。 “多尔衮要是跑,就让他跑吧。” 听了大勇最后的吩咐,曹变蛟笑着点了点头,双腿猛一用力,战马当即向前跃去。 800重甲骑兵以相同的速度,如同一面墙般向北方缓缓奔去。 1500名轻骑兵在彭大锤的指挥下向着太子河边冲过去。 1600名狼骑兵的辅骑兵也在几个百户的带领下绕向狼骑重甲的左翼,随时准备截断金军的退路。 大勇亲率800骑兵居中策应,步军左二营两个千户火铳兵装药完毕,随时待命加入战阵。 大勇给步军的任务是收容难民,并没有让步军加入战斗的打算。 这是一场骑兵的战斗,大勇想看看亲手打造的狼骑军是如何碾压这支不到千人的八旗骑兵。 ............ 多尔衮发现了自前方缓缓杀来的明军骑兵,他立即下令亲兵吹号收拢了正在追杀逃难人群的骑兵。 除了几十个倒霉蛋外,正白旗并没有损失什么人马,260名红甲摆牙喇更是一个未损。反之,死在他们刀下的明军和汉民恐怕有三四千人,如果不是多尔衮吹号聚兵,这太子河边至少也要伏尸万具。 不愧是正白旗精选的精锐,从听到号声到聚集,前后用时很短,显示出了卓越的组织力和战斗力。 随着明军的越来越近,多尔衮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恐惧感,等到明军再近了之后,他才发现为何会有恐惧感――来得是险些改变了去年大凌河战事的明军重甲骑兵。 锦州军? 多尔衮的眉头深锁,明军重甲骑兵在大小凌河之战表现的超强战力直到现在仍让八旗忌惮,若不是打造重甲骑兵耗费太大,洪太早就下令在八旗内也打造同样一支重甲骑兵来。 想到明军重甲对八旗轻骑造成的杀伤,多尔衮不敢轻举妄动了。仅仅是不敢轻举妄动,远没有撤军的念头,若是就此怕了明军重甲而撤军,那大汗之位就永远和自己无缘了。 多尔衮压下对明军重甲的忌惮,他仔细的观察着对方的阵列,想从中寻找破敌的法门。但他很快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什么胜算,因为明军不单有一支重甲骑兵,更有数量不在己方之下的轻骑兵。他清楚的看到有两支明军的轻骑正在向战场靠近,若不是为了规避那些逃命的汉民,这两支轻骑兵到达战场的速度要比现在快得多。 “挡者死!挡者死!” 不需狼骑军重甲骑兵呼喊,那些逃命的汉民也不敢向着重甲骑兵的队列冲去。那武装到了牙齿的重甲骑兵实在是让人心寒,尤其是那些骑兵胸口挂着的串串骷髅更是叫人胆颤。没有人想被那些重甲骑兵踩死,大多数汉民选择了向两侧逃去,也有少部分反应慢,手脚慢的没来得及跑,结果被压上来的狼骑军踏成肉泥。 狼骑一出,谁也不能挡路,除非敌人死光,否则狼骑永远在前进。 第四百五十九章 多尔衮魂落太子河(四) 明军重甲骑兵声势惊人,多尔衮知绝不能硬拼,遂命旗手摇动令旗,顿时牛录卜达、克什兔率众跃马而出,直奔明军轻骑而去。<-》 额真鄂那海领300白甲摆牙喇向明军重甲迎去,多尔衮率红甲兵按兵不动,只待鄂那海诱使明军重甲力竭便行出击。 这是多尔衮第二次和锦州军的骑兵交手,去年大小凌河一战时,他险些被锦州军俘虏,那只两三百重甲碾压式的攻击让他记忆犹新。要破明人的重甲,就必须诱他们耗尽马力,否则无从破敌。 当年宋人岳飞大破金军铁浮屠、连环马靠得是砍马腿,奈何金军都是骑兵,并无步军出战,此战术不得使。 忌惮归忌惮,多尔衮却不能后撤一步,当年洪太就是因为对明战事的功绩确立了他大汗的权威,如果他想要成为大金新的大汗,就必须同样要有打败明军的功绩,用赫赫的战功告诉国人选择他不会有错! 想到这里,多尔衮的眉头忍不住紧皱起来,现在他就要用自己的战功来证明自己了。 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多尔衮闭上双眼,努力将所有的杂念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一心只想着如何打败明军。但不管他如何努力,福晋博尔济吉特氏的影像始终在脑海中浮现。 那是一个美丽又温柔的女子,她曾靠在自己的怀中说要为自己生好多孩子,还说要和自己白头偕老...可是这一切都被该死的明军夺走了,夺走了!他们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啊!” 多尔衮大声吼叫起来,睁开眼,深呼吸了一下,眼中再无犹疑的目光,只有坚定的复仇之火和对胜利的渴望。 ........... 让人压抑的明军重甲队列中突然打出了一面军旗,那军旗在寒风的吹拂下猎猎展开。 狼,军旗上面绘得是一只狼,一只仿佛随时都要从旗面上扑跃而出的恶狼! 所有看到明军狼旗的金军都下意识的心跳了一下,那是对狼本能的恐惧。 “杀光明国人!”多尔衮举起手中的长刀向着天空振臂喊道。 “杀光明国人!杀光明国人!” 鄂那海重复着多尔衮的呼吼,摆牙喇们群情激昂,闪着寒芒的长刀在咧咧风中发出怪异的啸声。 这是一群不怕死的八旗勇士,这是一群在马上战无不胜的八旗勇士。 “冲啊!” 在鄂那海的带领下,300白甲摆牙喇向明军重甲骑兵发起了死亡冲锋。他们根本没有使用最擅长的弓箭,因为他们知道,那些浑身披在铁甲里的明军根本不会害怕他们的利箭,唯有手中的长刀才能割取敌人的首级。 不管要死多少人,他们也必须勇猛的进攻,只有进攻才能唤出八旗勇士心底的热血,只有进攻才能证明勇士的存在。 曹变蛟漠然的看了眼正冲上来的金骑,冷冷的放下自己的头盔,举起了自己的右手,瞬间,骑士的战马开始加速。 沉重的马蹄带起一片雪花。 雪红雪白。 ......... “开火!” 在金军冲到射击距离后,狼骑军士兵手中的三眼铳打响,伴随着密集的铳声,三十几个摆牙喇兵从马上坠落。 前面的人坠马后,后面的摆牙喇根本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他们仍挥舞着长刀向着明军发起死亡冲锋。 又是两轮铳声,浓烟中,又是数十摆牙喇中铳坠马。 可恶的明国人! 目睹勇士坠马的多尔衮咒骂一句,明人擅使火器,尤其是他们的骑兵都装备三眼铳,这种可以能打三铳的火器不知夺走了多少八旗勇士的性命。 但多尔衮没有半点后悔自己的决定,他知道,这些人的死亡是有价值的,因为他们的勇敢将让明军坠入不复之地。 三眼铳打完后,狼骑军就那么笔直的挺着三眼铳冲向了金军,顷刻就撞到了一起。 身披铁甲的战马还没撞上,六连环的长枪先发挥了作用,瞬间捅穿前面的一切,不论人马,皆被捅翻在地,旋即被踏成肉泥。 因为力道太大,也因所剌的人马太多,长枪很快断成两截,但这并不意味着金军的噩梦结束,相反,这才刚刚开始。 六骑铁甲有如镇塔,又好似一堵铜墙般,压向了那些纷乱的白甲摆牙喇。 在兵力占优,武器占优,战斗意志更占优的狼骑军面前,残存的摆牙喇们再是勇武,也无法和这杀人利器抗衡。 惨叫声不时响起,仅狼骑冲进去的那刻,便有一百余摆牙喇连同战马被剌得稀巴烂。 不甘的鄂那海带领剩下的几十个摆牙喇负隅顽抗,徒劳的挥举着大刀重重的砍向明军的战马,砍向明军,可是除了“咣当”的金属撞击声,他们什么也没有砍到。 终于,狼骑铁墙穿过了战场,笔直的向着前方冲去。 身后,人与马的尸体交相叠积。 尸堆中,浑身都是血窟窿的鄂那海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吃力的将正白的军旗插在脚下的雪堆中,面朝多尔衮所在的方向发出最后的声音“主子,奴才...” 话音未落,整个人便轰然倒地,那满是血迹的正白大旗也随之倒下。 “鄂那海,好奴才,好奴才...” 多尔衮双目噙泪,默默的数着,默默的数着,等到明军冲过了三里地后,他立即带领260名红甲摆牙喇冲了上去。 明军的重甲骑兵不能持久,他们的马力已经尽了! ........ 卜达、克什兔带领的披甲兵也和明军的轻骑厮杀在一起。 厮杀中,克什免手臂后展,然后用力前掠,刀锋划出的轨迹直奔敌人的左前胸,只要砍上,雪亮的锋利刀刃就将在敌人胸口划开一道绝对致命的豁口。连着砍死三个明军后,克什兔突然感到自己的后背传来钻心的巨痛,就那么一瞬之后,他觉得自己的视线开始升高并且异样的翻转起来。 天旋地转之中,克什兔看到下面一具无头的身体坐在马上奔驰而去,再接下来,他的双眼微微合拢了,世界变成了黑色,他的首级落到了地面上。 在绝对优势兵力的合围下,正白旗骑兵如稻草般纷纷被砍落马下,顷刻就解决了两百多名正白旗骑兵。 明军越战越勇,他们的眼神永远是那么的吓人,那胸口的窟窿也永远是那么的可怕。 这是一支金军从来没有碰到过的明军,他们的勇猛超乎金军的想像。 这是一支用人肉喂出来的军队,这是一支已经不惧死亡、唯有残暴的军队。 属于八旗的时代已经结束,他们无法战胜人性被彻底磨灭的对手。 在轻骑兵们的奋战下,正白旗骑兵很快崩溃。在彭大锤这个响马盗出身的千户带领下,明军开始将正白旗骑兵包围起来。 .......... 《恶奴》被删除了,狼骑也作了一定的修改,唉,飞来横祸。 第四百六十章 多尔衮魂落太子河(五) 多尔衮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他没能战胜本该像绵羊一样的明军,他也没能等来他的援军。 鄂那海死了、卜达死了、克什兔也死了,正白旗的勇士一个接一个的死去。 从前几十个八旗兵就敢追得上千明军鬼哭狼嚎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几个明军竟然敢进攻比他们人数多一倍的八旗兵。 战斗的过程没什么可书可绘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战术都没有成功的可能。 多尔衮败了,败在了他的轻敌,败在了他的心急,败在了他的自以为是。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多尔衮一定会选择集结八旗主力南下,而不是只带着他的正白旗一千兵南下。可真让他有再次选择的机会,南下的统帅就一定是他吗? 没有人知道答案,唯有一点可以确定,如果多尔衮真有成为八旗新统帅的机会,他绝不会孤军冒险南下的。 多尔衮不甘心就这样失败,他无法接受战败的耻辱和后果。他已经无法冷静,他砍死了抱着自己大腿苦苦哀求撤退的亲兵头领,下令最后的红甲摆牙喇随自己再一次冲向明军。 负隅顽抗,死到临头大概就是多尔衮和这些红甲摆牙喇兵的最好写照。 对那些红甲摆牙喇而言,能和自己的主子战死在一块,可是无上的荣誉。 可悲的是,他们的主子多尔衮可没有和他们死在一起的光荣,他只是疯了而已。真让他产生和奴才们一样的感情来,那比杀了他更加让他痛苦。 ........... 明军的轻骑兵在绞杀了残存的几十个八旗兵后合围了多尔衮。 和八旗白甲摆牙喇、披甲兵的厮杀中,轻骑损失也大,但是相较残余的金军,却仍是一股强大得多的力量。 重重包围之下,多尔衮就是插翅也难飞了,他已经放弃了最佳逃跑机会,现在,是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曹变蛟再一次显出了悍将本色,他脱掉了沉重的铁甲,弃了自己已经力竭的座骑,从地上捡起一杆长枪就向多尔衮杀了过去。 红甲摆牙喇们根本无法抵达悍勇的曹变蛟,死在小曹枪下的所谓能战的勇士不下十人。 杀到最后,除了紧紧护在多尔衮身边的十几个红甲摆牙喇,整个战场上已经没有站立的八旗兵。雪地上哀嚎没死的伤兵倒是有不少,但不管是金军还是明军,都已经忽视他们的存在了。 有心软的明军发现地上的金兵还在挣扎时,会很好心的用手中的长刀帮他们结束痛苦。 善,世间大善莫过于助人解脱死亡之苦。 ............ 大勇从后面上来的时候,方得知多尔衮被围住了。对这个伪清摄政王十四贝勒没有逃跑,大勇颇是奇怪,聪明如多尔衮这种人物,怎么会坚持到最后自绝后路,而不是立即逃跑以待他日再战呢。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就这么把小命丢在这里,岂不冤枉得很? 明军获胜的事实随着再也看不到八旗兵的身影而被汉民们知晓,在步军左营的弹压和维持下,急于逃命的混乱人群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安静下来后,却马上又是一番乱像,却是急疯了的母亲在找丢失的孩子,死里逃生的丈夫在寻的自己的妻子...... 原本跑得不剩一人的河滩上现在密布寻找亲人的汉民,他们扒开一具具尸体察看着,有当场就绝望痛哭的,也有松了口气旋即又无比紧张的翻看下一具尸体的。 受伤的人被一一抬了出来,人们尽可能的替他们包扎,稍懂医术的郎中这时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可面对那一个个断胳膊断腿的伤者时,他们又能做什么。 没死的汉军在军官的带领下开始打扫战场,虽然视线中有很多明军在包围什么,但他们却是不敢去看,只手脚麻利的割取死去金兵的首级,然后将自家战死的士兵搬到一起,将受伤的士兵挪到安全的地方。 车夫们也在乱槽槽的战场上寻找自己的马车,有些胆大的甚至还敢将手伸向死去的八旗兵怀中摸索一番。 ........ 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年轻贝勒爷,联想到这个年轻人在没有自己存在的时代命运,大勇心中很是感慨。 他止住了曹变蛟要击杀多尔衮的冲动,纵马上前,扬声对多尔衮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多尔衮,属于你们的辉煌已经结束了。” 属于我们的辉煌已经结束了? 多尔衮喃喃自语,愤怒的眼神慢慢变得空洞,许久,他方抬起他那张还算英俊的脸,面无表情的看着大勇。 “为何不是洪太亲自领军前来?”大勇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多尔衮却没有回答大勇,他根本不可能告诉对方实情。 等了一会,得不到答案,大勇摇了摇头,便要打马走人,他从来不想在这种无谓的等待中浪费时间,等着他去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正要走,却听多尔衮忽然喊道:“你要杀了我吗?” 这个问题很是奇怪,难道多尔衮不想死吗?如果他不想死,为何表现得这么临危不惧,这么视死如归? 大勇回过身来打量了眼多尔衮,发现这个年轻人的眼中似乎有了些生气,不似刚才那么枯洞。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一句:“你说呢?” 多尔衮犹豫了许久才说道:“我不知道。”声音很小,小得险些大勇都听不清楚。 残余的十几个红甲摆牙喇听到旗主说“我不知道”时,脸色却有些古怪。多尔衮的脸也变得红通起来,似是做了什么羞愧的事一般。 “死对你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大勇也品味出多尔衮这话的潜台词,可是他不会接受多尔衮投降,于是冷冷的扔下这句话。 曹变蛟放下的长枪立时又举起来,与此同时,上百个明军从马上跳下,拿着手中的长刀向多尔衮他们逼去。 红甲摆牙喇们彼此对望一眼,露出绝望的目光,做出最后一搏的准备。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多尔衮却突然跪倒在地,向着施大勇平静的说道:“我投降,我多尔衮愿带领我的族人向大明臣服。” “臣服?” 多尔衮真要投降?大勇就跟吃了个苍蝇一样难受,在微怔了十数秒后,他摇了摇头,“不必了,大明不接受牲畜的臣服。” “你!” 被对方视为牲畜,多尔衮心中的愤怒和耻辱可想而知,他本能的想从地上跳起然后和明军拼到底,可是恢复的理智让他不能这样做,他不能死,他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老汗当年也不是向明人臣服吗!汉人不是说卧薪尝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 只要能活下来,总会有我复仇的一天! 范文程说过汉人豪杰者都是能伸能屈的,我多尔衮也是满州豪杰,我也能伸能屈! 他努力平复心中的屈辱之火,竭力使自己看起来还有那么点尊严,他必须说服明人接受自己的投降。 “我大金还有十万八旗劲旅,倾举国之力与你一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我多尔衮是正白旗主,也是先汗之子,如果将军接受我的投降,我正白旗断不会再与大明为敌,我多尔衮也愿助将军说服其他诸将向大明臣服,从此世代受大明之恩,尽大明之忠!” “你若杀了我,我大金便与你不死不休!” “......” 大勇打住了多尔衮一番陈词烂调,“不错,你们八旗还是有一战之力的,这场战争到底谁会赢,眼下还无法下定论,不过本帅可以肯定的是你多尔衮是不会活着看到胜负决出的一天了。” “你真要杀了我?” 多尔衮努力想从施大勇的眼神中看出对方的真正底牌,可是让他失望的是,他看到的只是冷漠的杀意。 明人真要杀了我吗? 多尔衮终于绝望了。 “你听说过两脚羊吗?” 绝望的多尔衮听到了一个让胆寒的名词。两脚羊,他呆住了,他知道两脚羊指的是什么,曾几何时,那些明人在他的眼中不就是两脚羊吗。 “你在本帅眼中就是只两脚羊。说来我还没尝过鞑子王爷的肉呢,这些家伙养尊处优的,想来这肉应该香得多。” 大勇笑了起来,笑得很是爽朗。爽朗的笑声带动了周围的人,明军笑意满满的看着多尔衮和那些红甲摆牙喇们。很是真诚的笑,发自内心的笑。 “既然大帅想尝尝这家伙的肉,末将这就去给大帅取肉来!” 笑声中,曹变蛟率部杀了过去。 ............ 跟先前的战斗一样,十几个红甲摆牙喇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在明军的疯狂进攻中,很快就被乱刀砍死。 多尔衮从头到尾就没有抵抗过,他是束手待缚的。 活捉了多尔衮后,曹变蛟便要一刀砍断他的脖子,大勇却说不能让多尔衮死得太轻松,得让他好生体会一下死亡的痛苦。 好生体会死亡的痛苦? 曹变蛟想了想,叫部下去取军中用来铡草的铡刀来。在西北时,他可是看到过叔父曹文诏用铡刀处死那些乱民的,乱民临死前受的折磨绝对让人记忆深刻。 切马料的铡刀可不快,更何况这铡刀绣迹斑斑,若是用来铡断多尔衮的身体,无法想象多尔衮死前要吃多少苦。 曹变蛟很满意自己的安排,这绣迹斑斑的铡刀绝对可以好生让让多尔衮体会一下死亡痛苦的。 “你们要用这铡刀杀我?”看到那铡刀,多尔衮慌了,真是慌了,他已经不怕死了,可是他无法想象自己会被明军用铡刀处死。 他的问题让明军们轰笑起来。 曹变蛟懒得和他废话,示意士兵们将多尔衮拖到铡刀上,然后两个在前按头,两个在后按腿,跟杀猪一样将多尔衮给活生生的按在铡刀下。 “不要,不要,不要....” 多尔衮肝胆俱裂,哀求明军给他个痛快,可任他怎么喊,明军都没有理会他。 轻松的死可是个奢望。 曹变蛟亲自操刀,在多尔衮的哀求中狠狠铡了下去,但听“噗嗤”一声,一股鲜血狂喷出来,溅得小曹和行刑士兵们满脸都是。 血是热的,咸咸得,腥腥的,和别人的血没什么不同。 一刀下去,多尔衮的声音没了。 曹变蛟一惊,以为一刀就把多尔衮给铡死了,忙用袖子拭去眼睛上的鲜血,却惊讶的这一刀并没有把多尔衮铡成两段,而是铡在了身体的上半边,只见脊椎骨被切成两断,骨髓和血肉模糊一片。 多尔衮不知是心死了,还是疼得晕了过去,又或是决定死前做回好汉,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脑袋就那么耷拉在那。 曹变蛟拽住多尔衮的辫子探头看了他脸一眼,随即骂了句,二话不说将铡刀从多尔衮身上又拉起,然后狠狠又铡了上去。 这一下,多尔衮有反应了,“啊啊”的哀嚎起来。 伴随着哀嚎声,多尔衮的身子断成两截,肠子和肚肺“哧溜哧溜”地全窜了出来,顺着铡刀滑落到雪地上。 那四个助刑的士兵很是配合的松开了手,于是明军就看到一个没了下半边身子的多尔衮在那两只手不停的挥舞着,惨叫声惊天动地。 那种想死却死不了的痛苦让多尔衮再也忍受不了,人的本能促使他拼命的叫喊,拼命的挣扎。 多尔衮的后半截身体也在那里抽搐着,没有什么大动作,他那两条腿在没有大脑的指使下可不会自个站起来。可他那前半截身体却好像蜻蜓一样,去掉了后半截还能飞舞。 只见他用双臂撑着地面,硬是把半截身体立了起来,在雪地上乱蹦哒。 这画面让大勇想到了《聊斋》。 多尔衮终于死了,死得无比痛苦。他的两截身子被明军好生的清醒后就地支锅开烧。 作为统帅,大勇有幸尝到了伪清摄政王身体上最肥最美味的一块肉――胸脯肉。 第四百六十一章 回光返照(上) 多尔衮死后,领军南下的豪格和多绎就是否继续追击明军发生分歧。<-》多绎力主继续南下追击明军为兄复仇,豪格却说什么也不愿再南下,他要返回沈阳。 沈阳大营的消息每天都在传递,传来的消息也是不容乐观,用郎中们的说法是天命汗已病入膏肓,非药石所能救,随时都有驾崩的可能。 豪格领军南下是怕多尔衮真的大胜明军,以战功夺位,所以他也必须南下,用同样赫赫的战功告诉国人,自己的能力并不比叔叔们差,也不比病重的父汗差。唯有如此,那些心怀不轨的家伙才不敢跳出来说三道四,指责自己没有继位的资格。 多尔衮战死太子河谁也没有想到,战报传来时,豪格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但他很快就确认了他那位想夺位的十四叔真的死了――明军没有带走多尔衮的脑袋,而是在太子河边堆了个雪人,除了最上面的多尔衮首级,雪人的身上还摆放着很多骨头,一根接一根的拼都凑在一起,好像这雪人的体内真的长了骨头一般。 随多尔衮南下的一千正白旗兵没一个逃回来,他们的无头尸体沿着太子河边摆了两里地。所有的尸体都冻得硬邦邦,拿刀砍都砍不断。很多尸体明显残缺,似是死后被割取了什么。 能征惯战的和硕贝勒多尔衮死了,两黄旗的人在震惊的同时松了一口气。豪格同样如此,不管十四叔是怎么死的,死后又是多么惨,他都必须考虑一件事――是否还要南下。 继续南下的话,连多尔衮都败在明军手中,豪格对能否击败明军已经没有信心,毕竟自己带来的兵马也只有两千。可就此撤兵的话,却也无法向国人交待。 豪格不愿被人说自己怕了明军,更不愿背负一个不肯为叔报仇的坏名声,虽然这个叔叔想抢夺侄儿的东西,可那毕竟还是个叔叔。 比自己还小的十五叔多绎的态度摆在那里,面对这个镶白旗主,豪格也不能不考虑对方的意见。若多绎因自己不肯南下而不肯支持自己继位,那也是个棘手麻烦。 最终,随军南下的两黄旗大臣给了豪格撤军的最好理由,他们认为多尔衮一死,豪格便没有理由再率军南下,他现在要做的只是守在自己的阿玛身边,等着阿玛咽气然后继位就行。 如果天命汗临终前长子不在身边,那谁也不能保证新的大汗就一定是豪格,更没有人能保证留守大营的阿巴泰和阿济格不会矫诏另立他人为汗。 和汗位比起来,继续追击明军为多尔衮复仇显然轻得多。 在多绎的咒骂声中,豪格带着两黄旗的骑兵向来路撤退。 两黄旗的兵马一走,多绎再想替多尔衮复仇,也不能不面对他只有一千骑兵的现实。 最终,无奈的多绎只能带着多尔衮的遗骸返回沈阳。 ........ 豪格赶回沈阳大营后,正黄旗大臣纳穆泰、镶黄旗大臣图尔格、掌文馆大学士希福、甲喇额真武格纳、达尔汉、瓦克达、阿山等忠于洪太的两黄旗将校竟然全都赶了回来。看到豪格,两黄旗大臣们忙围了过来,范文程和鲍承先等汉官也在人群之中。 见众人脸sè有异,豪格知道不妙,一刻也不敢耽误,直奔洪太营帐。 帐中,哲哲、布木布泰、托雅这三个洪太最喜爱的女人正围在chuáng前。 济尔哈朗、阿巴泰、阿济格、岳托、萨哈廉等大小贝勒也在帐中,看到豪格进帐,众人脸sè各有不同。济尔哈朗还是一如从前,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岳托和萨哈廉兄弟俩则是好像心怀鬼胎一样,目光有些飘移;阿巴泰和阿济格的目光则明显有敌视成份在内。 阿济格想问问南下战事如何,多尔衮、多绎又怎么没回来,但见豪格往洪太chuáng前去便没有开口。 chuáng上的洪太脸sè苍白,气息微弱,仍是昏mi不醒。病情这两天开始反复,原先止住的鼻血又开始流了。就在刚才,郎中们好不容易用红药将血止住,等到天命汗的呼吸渐渐增强,郎中们这才松了口气。 豪格哀伤的看了父汗一会,拖过一个郎中问道:“怎么样,父汗病可有好转?” 那郎中道:“汗王伤得很重,奴才用尽了办法,只能暂时稳住病情,却是没有办法彻底治愈的。” 一听没法治愈,豪格急了,喝问郎中:“你们就不能想想法子!” 那郎中有些害怕豪格,小心翼翼道:“奴才不是不想治好大汗,可大汗这病是打méng古那发的,要是调理一段ri子治愈倒也不难,可大汗千里奔bo,又受了冰寒之气,再加上受了剌ji,这病就入了骨,治不了了。” 豪格知道郎中说得是实情,无奈的松开手,叹了口气。那郎中如méng大赫,慌忙和另外两个郎中一起退出了帐。 郎中们走后,豪格才向哲哲她们问了安,几个女人都哭得厉害,眼眶通红通红的。豪格也不知道怎么劝慰她们,站在那里一时无语。 阿济格起身问豪格:“多尔衮呢,怎么就你回来的?”声音有些不善,济尔哈朗听了眉头微皱,岳托和萨哈廉则是心中一喜。 对阿济格的不友好,豪格心下微哼一声,道:“十四叔战死了。” “多尔衮死了?!” 帐中的人被这消息惊得目瞪口呆,济尔哈朗更是上前抓住豪格的肩膀,焦急问道:“多尔衮怎么死的?” 豪格没敢隐瞒,当下将多尔衮战死在太子河边的事情说了出来。众人听后都是倒吸了口冷气,除了震惊多尔衮的死,更是对明军如此能打感到吃惊。打老汗起兵以来,可从没有和硕贝勒战死的事,更没有全军覆没的事发生,没现到现在竟然一起发生了。 沈阳被明军焚毁,福陵又叫明军给刨了,几万八旗fu孺都叫明军给杀了,多尔衮战死了,洪太又病重快要不行,难道老天爷要抛弃咱大金了吗?rt!。 第四百六十二章 回光返照(中) “他妈的这些明蛮子,我这就带兵去给多尔衮报仇!我要把他们碎尸万段!”沉寂中,阿济格突然暴跳如雷起来,一边吼着一边就要冲出帐去。<-》 阿巴泰一把拽住他:“大汗都这样了,眼下是咱们报仇的时候吗!你难道想让明军再多砍一个贝勒的脑袋吗!” “多尔衮不能就这样死了!” 阿济格根本不听阿巴泰的劝阻,这也难怪他如此激动,他和多尔衮、多绎是一母所生,兄弟之间的感情要胜过对洪太、阿巴泰他们。陡听多尔衮战死,心中如何不悲愤。 “阿济格你给我坐下!多尔衮是你兄弟,也是我们的兄弟,报仇的事轮不到你一个人!一切等大汗醒来再说!” 喝止的是济尔哈朗,也是这帐中最年长的贝勒了,被他这么一喝止,阿济格总算是冷静下来,他不是掌旗旗主,手里没兵,真要这么冲出去,他拿什么去给多尔衮报仇。 岳托和萨哈廉也装模作样的拦住阿济格,在他们的劝阻下,阿济格施施然的坐了下去,额头满是青筋,痛苦不已。 “汗王醒了!” 哲哲突然叫了一声,众人都是一惊,忙围到床边。果然,洪太不知什么时候双眼已经睁开,人似乎jing神了许多。许是昏迷多ri,一时有些不适应,挣扎着要哲哲扶他起来。 见到洪太竟然好转,阿巴泰、岳托他们都是心中一凛,豪格却是欢喜,发自内心的欢喜,他可没有因为父亲好转而无法继位的遗憾。 “汗王,你没事就好了,你没事就好了...”布木布泰和托雅喜极而泣,握着洪太的手哽咽不止。 哲哲瞪了她们一眼道:“汗王刚刚醒来,你们不要和他说这么多话,还是让汗王躺下的好。”说着就要扶洪太重新躺下去。 洪太却是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觉得好多了,总这么躺着,好人也躺出病来了。”说完看向一众贝勒们,“我昏迷的这两天可有什么事发生?” “这....” 济尔哈朗他们不敢说多尔衮战死的事,吞吞吐吐的。 见他们这样,洪太知道肯定有事发生,目光突然变得凛厉,径直看向豪格:“说,发生什么事了?” 豪格不敢不说,低声道:“十四叔战死了。” “多尔衮他死了?...”洪太嘴巴微张,呆在了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豪格,陷入沉思之中。 “阿玛,你要保重身子才行,十四叔的仇儿子一定会报...”豪格生怕父亲会因为多尔衮之死伤心过度再昏迷过去,哭泣着求洪太不要伤心。 不管阿巴泰、阿济格、岳托、济尔哈朗他们心中到底在想什么,此时此刻也不能不表达自己对洪太的关心,他们纷纷上前劝洪太节哀,保重汗体才是。 哲哲她们也劝洪太不要伤心。 不想洪太在沉思许久之后,却是说道:“咱大金研究火器的事不能中断,去年大小凌河之战,明军的火器厉害你们都是见识过的,咱自个的汉军旗一定要壮大,不但要能打,还要能造,尤其是那药子,光从明国商人手里买可不行。传我旨意,昂邦章京佟养xing马上从汉人中挑些工匠出来专门负责研究火器,他明国的朋友多,点子也多,一定能造出咱们自己的大炮和火铳。”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洪太有些难受,但仍强撑着半坐在那。 “喳!”侍卫赶紧出去传命。 说了这件事后,洪太又说了一件事,却是命令将额哲和苏泰太后控制起来,绝不能让他们再回到察哈尔去。 说完了这两件事,洪太的身子虽是虚弱,但jing神还算好,一时半会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在济尔哈朗他们的注视中,洪太突然摆了摆手:“你们都先下去,我要和豪格说几句话。” 众人只好退了出去,洪太让哲哲她们也出去,只留豪格一人在帐中。 “豪格。” “阿玛!” 洪太看着自己这个长子,发现豪格眼眶发黑,脸庞削瘦了许多,想来这些ri子自己昏迷,豪格压力过大所致。 “咱们这次吃了败仗,大败仗啊。”想到这些ri子发生的事,洪太就无限伤感。 豪格忙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父汗何必为小挫如此伤感。” “小挫?”洪太苦笑一声,“人家都烧了咱大金的都城,这能叫小挫?” “父汗...”豪格不知道说什么好。 “父汗一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没曾想败在了一个无名小卒手下!”洪太的表情变得痛苦起来,低声说着一个人名,“施大勇...施大勇...” 豪格忙宽慰道:“父汗,咱们不是败在明军的手下,是因为南蛮子卑鄙无耻,趁咱们不在家的时候偷袭了沈阳。” “豪格,你不用安慰父汗,不管是正面交锋还是背后偷袭,能打赢就行。父汗这次犯了大失误,不应该轻率大军远征的啊。父汗小瞧了明人,小瞧了明国人啊...”说完,洪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算了,不说这些了,父汗也应该教你些手段了。” “父汗?”豪格一脸茫然的看着洪太。 洪太低下声来:“豪格,你知道父汗为什么要圈禁阿敏和莽古尔泰吗?” 豪格想都没想就道:“他们不从父汗命令,阿敏屠城,yin谋自立,莽古尔泰御前露刃,平素跋扈...” “你说得那些都不是主要原因。”洪太制止了还要说下去的豪格,“说起来,阿敏和莽古尔泰都是咱大金的功臣,没有他们,就没有咱大金在关外崛起。他们的罪名也没什么大不了,屠城的事咱八旗哪个人没做过,你爷爷在时更是杀尽辽东的汉人,至于什么yin谋自立,那不过定的罪名,是否真的自立,谁个知道呢?之所以圈禁他们,是因为父汗不想有人威胁到你我父子!” “倘若父汗不将这些人除掉,等父汗不在的时候,这些人就会成为你继位的最大障碍,父汗的汗位只能由我的儿子来继承,别人休想染指!” 洪太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因为激动,他大声的咳嗽起来,豪格看得清楚,父亲的嘴边有淡红的血。 第四百六十三章 回光返照(下) “父汗你别说了,别说了...你要保重身子啊...这些事等你好了再说,好了再说...” 豪格哭泣起来,有种不祥之感,洪太对他所说越来越像是交待后事了。 果然,平静下来的洪太说道:“父汗的身子什么情况,父汗最是清楚不过。豪格,父汗的日子真的不多了,父汗放心不下你啊...叶布舒和硕塞没了,父汗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了,父汗无论如何也要在走之前帮你做完最后的事,父汗不能让你被他们欺负...” 洪太的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小,似如油尽灯枯之人,“济尔哈朗不是省油的灯,别看他现在整天围着父汗不离左右,可他们都在打自己的主意,一旦父汗不在了,他不会支持你的。” “阿巴泰一直恨我没重用他,我在还能压住他,我不在,他不可能听你的。” “多尔衮死了也好,若是不死就是你最大的敌人,先前我最大的担心就是多尔衮会篡位,现在好了,这个麻烦算是不存在了。” “你大伯死的也是时候,这些年来,他一直不甘心啊,不甘心啊...” “阿敏和阿巴泰都被明人杀了,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事。” “汤古代和阿拜倒是好的,你可以用他们。” “德格类信不得,但现在也不能动他,这个留给你。” “岳托现在得两红旗的人心,也是个大麻烦,唉...” “.....” 洪太断断续续的又说了许多,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豪格心疼的哭道:“父汗,你别替儿臣操心了,谁要当这个大汗就让谁去当好了,儿臣好好辅佐他也未尝不可,反正都是爱新觉罗家的人,谁当还不都一个样。” “胡说!” 豪格的话让洪太动气了,骂道:“你怎么能把国家大事看成儿戏?让他们当?他们能驾驭得了父汗死后的复杂局面吗?亏你还读过孔孟之书,难道连什么是当仁不让都不懂?记住,以后绝不许这么说话。在继承汗位这个问题上,你应抛开个人的情结,要站在大金国的立场上看问题,这个汗必须是一个能将父汗的大业发扬光大的人。” “你要是不当这个大汗,他们就能放心你,阿敏和阿巴泰的事难道就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说到这洪太不吱声了,好大一会,才又说道:“父汗现在心里十分乱,不知究竟应如何处置他们,不能像对待阿敏和阿巴泰那样,父汗下不了手,也没法跟国人交待。可要是让他们留下来,对你,对大金国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豪格不敢轻易表态,他一言不发地看着父汗。 终于,洪太说话了:“父汗死以后,就让阿巴泰和阿济格跟我去,济尔哈朗孤掌难鸣,多绎年纪小,留他们下来对你构不成威胁。” “啊?”豪格吓得叫出声来,“父汗,就没别的办法吗?” “没有。父汗到了另一个世界,也需要人陪着,你说呢?” 豪格想了半天,含糊地“嗯”了一声,未置可否。 “阿巴泰、阿济格这两人是大金国两个火药库,父汗死后,他们随时有可能被引爆,如果都不在了的话,你继位后麻烦就少多了。” 豪格眼睛发酸,眼泪流了下来。 “趁父汗还没死,先把这些剌给你拔掉,以后的事情就全靠你自己了。” “父汗!...” “你派人和明军联系,把你祖母的画像赎回来吧。” “是,父汗,儿臣一定把祖母的画像赎回来。” “好了,父汗累了,你先下去吧,父汗要好好想想怎么处置阿巴泰和阿济格,其他的事情纳穆泰和图格纳会帮你的。两黄旗的人是咱们父子的奴才,他们不会背叛咱们的。” 说完这些后,洪太又发起了高烧,服药后,烧虽然退了,但人也更加憔悴。 当夜,洪太传阿巴泰。 对洪太的单独传召,阿巴泰心下有些惴惴,不知道洪太单独传他干什么,是坏事还是好事? 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子丑寅卯,只能安慰自己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阿巴泰心中揣着个小兔子进了洪太营帐,进帐后,才发现范文程和鲍承先两个汉官也在场。 上前给洪太请了安后,阿巴泰胆颤心惊的坐了下来。 洪太一直在观察阿巴泰,见他一脸害怕,微微一笑,道:“五哥,这么些年,本汗很少和你单独聊过,是吧?”(注:洪太实际排行老八,但按嫡子制为老四,实际年纪比阿巴泰小) 阿巴泰想了想:“自打臣带兵之后,一次也没有。” “你仗打得不错,功立了不少,不用本汗单独嘱咐你什么。” “那也是汗王信得过臣。” “本汗生了这场大病,难为你这些日子忙里忙外了。” “都是臣的本份,汗王不必挂在嘴边。” “五哥,你还记得父汗领着我们大家一起盟誓的事情吗?” “这么大事儿臣怎么敢忘?” “好,那本汗问你,一旦我不在,如果让你推举新汗的话,你推举谁?” “这....” 阿巴泰没想到洪太会这么直截了当,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洪太的目光紧紧盯着阿巴泰,一字一句道:“我说过,头上三尺有神明,推举新汗必须出以公心。将你心中的人选说出来听听吧。” “汗王,我...” 阿巴泰看了看范文程和鲍承先,心里作着激烈的斗争,犹豫许久,下了狠心咬牙道:“按先汗制,汗位继承应当公推,择年长有能者居之。” “这年长有能者是你吗?”洪太的脸上虽是笑容,但声音却让人感受不到笑意。 阿巴泰不是傻瓜,他哪里敢自寻死路,连忙双手一起摇摆,脑袋随之一起晃着:“不是,绝不是臣,臣无德无能如何敢窥伺汗位。” “那你到底是推荐谁?”洪太没有放过阿巴泰的意思,显然是准备和阿巴泰摊牌了。 阿巴泰被洪太追问得没办法,却也不敢真说要立谁,吱唔着不肯说。 洪太口气变得严厉起来:“五哥,推举新汗是关系到大金国命运的大事,不能感情用事。你们兄弟都是本汗的手足,但新汗只能有一个,也就是说只有一个人能当新汗,其他人则当不上,当不上的就都委屈吗?这个新汗应胸怀大志,心地宽广,多谋善断。论才,他应高人一筹,并足以服众;论德,他应敬兄爱弟,为众阿哥的楷模。对内,可安邦兴国;对外,可统帅千军万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最终能征服大明,一统天下。无此才能者,就没资格当这个汗,你懂吗?” 阿巴泰见洪太生气,吓得连声说:“懂,懂,臣懂。” “好了,你下去吧,要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是。臣记住了。” 等阿巴泰出去后,洪太闭上了眼睛,哼了一声,然后冷冷说道:“拟旨吧,叫阿巴泰去守永陵吧。” 第四百六十四章 洪太驾崩 大明崇祯五年(后金天聪七年)十二月初六,洪太以阿巴泰意图自立罢其饶余贝勒,夺其牛录部众,罚往永陵守制。同日,饶余贝勒阿济格谋反事发,处死夺爵。 初七,洪太追赠和硕大贝勒代善为和硕礼亲王;追赠和硕贝勒多尔衮为和硕睿亲王;追赠阿布海饶余贝勒;追赠巴布泰奉恩镇国公;追赠赖幕布奉恩辅国介直公。 同日,洪太追赠四子叶舒饶余贝勒、五子硕塞和硕承泽贝勒。 初八,以岳托为正红旗主,晋和硕贝勒、以萨哈廉为镶红旗主,晋和硕贝勒; 济尔哈朗仍为正蓝旗主,本爵饶余贝勒晋和硕大贝勒; 以德格类为镶蓝旗主,本爵固山额真晋饶余大贝勒; 多绎仍为镶白旗主,和硕贝勒晋和硕大贝勒; 以豪格为正黄旗主,代领正白旗,晋和硕贝勒; 同日,大学士范文程、鲍承先晋掌文馆大学士,正黄旗大臣纳穆泰领户部、镶黄旗大臣图尔格领兵部、原文馆大学士希福掌刑部、额真武格纳掌工部、额驸达尔汉掌礼部。原掌六部贝勒不再管部。 正黄旗大将阿山领汗王亲军,鳌拜晋甲喇额真,领正白旗披甲兵。 诏令汉军旗昂邦章京、西屋里额驸佟养性选各地汉人充军,汉军旗编为八旗,每旗暂编6牛录,一旗1800人,八旗14400人。 又命扩蒙军旗为八旗,以亲附蒙古部落部众充入,每旗编10牛录,一旗3000人,八旗合计18000人。 汉八旗驻广宁、义州;蒙八旗入沈阳,例与满八旗同,为大金常备兵。 又使人诏朝鲜,命朝鲜国王李倧选20000朝鲜火器兵、粮食10万石至金,若不从,大军往讨之。 用生命中的最后时光安排了八旗事务后,洪太诏告八旗,立长子豪格为汗位继承人。 同日,命济尔哈朗以摄政和硕大贝勒名义使明议和,后金愿让辽南六州之地于大明,并称臣纳贡,永为大明关外屏藩。 济尔哈朗使明后,洪太于病榻之上召范文程、豪格,口授二次伐明计略。 若济尔哈朗请和不成,则由豪格率满、蒙八旗至张家口二次入关,由佟养性、李永芳率汉八旗、朝鲜兵至广宁、义州围攻锦州。 豪格问大军尽出,明军再次渡海而来如何应对。 洪太答:“使我大金兵入围北京,则明天子必下诏勤王,不虞明将不奉诏。” ............ 对阿巴泰和阿济格亲信余党的处置很快结束,一切波澜不惊,洪太为了尽可能保存八旗元气,并没有大行杀戮,亦未进行株连,所杀之人不过两百,余者施以汗王恩典,令其好生效命。 在活着的洪太面前,没有人敢生反叛之心,阻挡豪格继位的所有障碍全被扫清。 初十,洪太于梦中忽见莽古尔泰站在了他跟前,只见他骨瘦如柴,篷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的,发出一股臭哄哄的味道。 看到昔日这位老想要自己性命的兄长,洪太惊讶之后喝斥道:“你怎这副模样,还像个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吗?” 莽古尔泰却只是哭,并不搭腔。 洪太奇道:“哭什么?谁欺负你了?”他伸手便去拉莽古尔泰,忽然,莽古尔泰变成了阿敏。 洪太大惊:“二哥,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阿敏嘴一张,舌头耷拉出老长,成了个青面獠牙的恶鬼。 洪太一声惊叫:“啊,快来人,快来人!” 侍卫们冲了过来,轻轻推了推洪太,洪太清醒过来,惊出了一身汗。心中疑惑:刚才是梦,还是真事? 问侍卫道:“你们没看到人进来吗?” “回汗王,没有。”侍卫们均是摇头。 洪太叹了口气,知道阿敏和莽古尔泰这是死后还怨着自己,遂命人去为阿敏和莽古尔泰做道场,扎牛烧纸,好让他们地下有安。又叫人收敛二人残尸,他日葬于福陵。 这一恶梦让洪太身心更加不堪,哲哲、布木布泰、托雅寸步不离汗帐。静平堡传来消息,海兰珠病重不治身亡,此一噩耗在哲哲的授意下被隐瞒下来。 豪格也要守护,却被哲哲强令回去休息。豪格无奈,只能回帐,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一直在脑海里想着万一阿玛真的不在,自己是否真的压住阵脚。 ............ 子夜刚过,帐外侍卫忽听帐内伺候的大福晋哲哲惊叫声:“郎中,郎中快来!” 郎中正在打盹,听到大福晋的叫声,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却只见床上的汗王鼻下、身上、被子上满是鲜血。 郎中大惊失色,急忙敷上了止血药,血很快被止住。等郎中将被子拉过来给洪太盖上,再给洪太把脉时,却发现天聪汗的脉像已是绝脉。 郎中吓得魂飞魄散,身子一歪,昏倒在了地上。 哲哲见郎中昏死过去,知大事不好,她将自己的两个贴身丫头叫了进来,给洪太穿上了内yi,又将洪太翻过身,这才叫醒了郎中。郎中哆哆嗦嗦地掏出个药丸,给洪太服了下去,不大功夫洪太竟然又醒了过来,但此时的天聪汗已是气息奄奄。 布木布泰和托雅吓得面无人色,跪在那里哀伤不止。 哲哲没了主意,她问郎中道:“眼下应怎么办?” 郎中十分痛心:“福晋,咳!” “你别光是咳,到底该怎么办,你得说话啊。” 郎中道:“请福晋速立刻传众贝勒、王公大臣来见,不能再耽搁了。” 闻言,哲哲亦瘫倒在地,许久,方撑着站起,命侍卫速去传贝勒大臣进帐。 豪格、岳托、多绎等人赶来后,便见洪太正张着嘴,声音含糊不清的叫着什么,“豪…豪格…” 众人听到是在叫豪格,豪格忙挤上前,洪太摸着他的头露出一丝微笑,突然,洪太身子一抽动,手从洪太头上滑了下来,随即眼睛合上。 众人见势不对,一齐惊呼:“汗王,汗王!” 郎中走上前,再次把了一下脉,跪下大哭:“汗王驾崩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我要天下人相信 崇祯五年以后,西北、中原灾情更甚。 六年,全陕旱蝗,耀州、澄城县一带,百姓死亡过半。地方报,百姓争食山中的蓬草,蓬草吃完,剥树皮吃,树皮吃完,只能吃观音土,最后腹胀而死。有蝗旱,人相食,草木俱尽,土寇并起,南北俱大荒……死人弃孩,盈河塞路。 家在河南的前兵部尚朝廷:“盖数年来,臣乡无岁不苦荒,无月不苦兵,无日不苦挽输。庚午(崇祯三年)旱;辛未旱;壬申大旱。野无青草,十室九空。……村无吠犬,尚敲催征之门;树有啼鹃,尽洒鞭扑之血。黄埃赤地,乡乡几断人烟;白骨青磷,夜夜似闻鬼哭。欲使穷民之不化为盗,不可得也”。旱灾又引起蝗灾,使得灾情更加扩大。 京师,崇祯闻大灾如此,当殿泣声。 京师流言,当此景象为末世之兆。 ...... 旅顺口,将登州送来的最新邸报看完之后,大勇望着大海那边长长的叹了口气。 “豪格继位之后改天聪七年为崇德元年,也没有弃守沈阳的打算,而是重整土木准备重建沈阳城。另外,派往沈阳的探子还探得豪格准备登基称帝,听说连国号都选好了。”吴赫寅低声的禀报着探子从沈阳发回的情报。 大勇听后头也不回说了句:“可是大清么?” “大帅如何知道?”吴赫寅吃了一惊,豪格要改后金为大清的情报他是刚刚收到的,怎的大帅却先知道了呢?难道除了军情司外另有秘谍存在? 施大勇没有回答吴赫寅这个问题,只是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大海对面。 海水很平静,波浪发着金色的光芒,耀得人眼很是不舒服。 吴赫寅不敢打扰施大勇,小心翼翼的站在那,心下揣磨施大勇望着海那边到底在想什么。 许久,大勇方收回远望的目光,转身看了吴赫寅一眼:“朝廷又派人来了吗?” 吴赫寅忙道:“人已经到登州了,听说这次来得是司礼监的人,比先前那几位身份要高得多。” “管他来得是谁,叫李大山先拖着吧。” “大帅,天子的中使可是来了数拨了,朝中已经对大帅迟迟不觐见生了疑心,可是有人说大帅无君无父了,听说天子也曾说过自己...”吴赫寅犹豫着不敢说。 “什么?” “天子说自己看...看错了人...” “天子还年轻,很多事情他看不透,也看不明白,不是我施大勇不愿进京,实在是...唉...”大勇又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想进京报捷奏功,可是他很怕此去再也不能回来,因为他做了太多惹人诟病的事。 见大勇如此,吴赫寅劝道:“大帅老这么拖着不进京也不是回事,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可是三人成虎也不能不防啊。自古忠臣良将受朝堂之害的事情可是数不胜数。” “说我施大勇跋扈,说我脑后有反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吴赫寅忙道:“小的只是怕大帅声名有损,其他的倒是不怕的。” “对了,洪太真是病死的?”大勇说起了另一件事。 “听说在口外就开始流鼻血,千里回援,见了沈阳城那惨状,急火攻心,一病不起,撑了没几天就死了。”有关洪太死因,军情司的探子多少也查出来些。 “原来是失血过多死的。”大勇笑了笑,洪太好像在原本的历史上也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吧,什么多尔衮弑兄纯属无稽之谈。一个每天都要流一大盆血的人能活几天? 大勇忽然问吴赫寅:“朝廷想必已经知道洪太去世的消息,你说朝廷会怎么看这件事?” “自然是高兴的...”吴赫寅正说着,却看大勇的眼神似乎不对,遂闭嘴不语。 “听说老奴哈赤是死在袁崇焕之手?”大勇意味深长的说了这句话。 “老奴宁远中炮一说经不住推敲,哪有人中炮之后还能再打仗的,何况是隔了几个月才死,小的以为这事多半是袁崇焕往脸上贴金呢。”老奴到底如何死的,吴赫寅这等低级笔贴式自然无从知晓,但他却是知道老奴自宁远回来后又去打了蒙古,所以他根本不信什么袁崇焕打死老奴的传说。 大勇却道:“真亦如何,假亦如何,真亦假时假亦真。这世上的事就怕人一张嘴啊。” “大帅的意思是?”吴赫寅糊涂了,不知道施大勇什么意思。 “你的军情司成立也有两月了,这军情司的任务可不是剌探军情这么简单,有时候,你们也要搞搞宣传。须知,人嘴也能杀人,有时更胜千军万马。” “宣传?”吴赫寅头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一头雾水,“何谓宣传?” “就是让天下人相信从我们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件事。” “小的明白了,大帅的意思是要将洪太之死归在咱们名下?” “聪明,眼下我就是要天下人相信洪太是死在我之手!不但天下人要相信,天子更要相信!” “可洪太之死东虏并未隐瞒,如何归于大帅之功呢?” “东虏说洪太是病死,难道洪太真就是病死的吗?难道敌人说的话比我们说的话还值得让百姓们相信吗?” “小的知道如何做了,请大帅放心,小的一定让天下人相信洪太是死在大帅之手!” “很好,好好做,本帅不会亏待你。” “对了,大帅,听说五省总督陈奇瑜要合围流贼,各路官兵调集了十几万,声势颇大,若是成功,大明可真是太平了。” “太平?”大勇摇了摇头,“陈奇瑜不会成功的。” ........... 陕西,陈奇瑜就任总督后大小二十余仗,仗仗皆胜,然贼越是越剿越多,眼看流贼四处逃窜,陈奇瑜召集麾下巡抚、总兵会于西安,会后调集十五万大军自陕西、湖北、河南而出,意欲合围流贼,一战而定。 闯王高迎祥听说五省总督陈奇瑜正调集各路十几万大军四面合围,知道众寡悬殊,不敢硬拼,召集八大王张献忠、蝎子块、张妙手、李自成等人商议如何突围。 李自成这两年战功赫赫,南渡黄河,他率军攻破渑池,收服了顾君恩的部众,人手虽说不多,可顾君恩出身秀才,颇有谋略,李自成一见倾心,以为军师,参与机要。 接闯王手令,李自成遂与顾君恩前往大会,尚未走进议事厅,却听里面已吵作一团。 原来八大王张献忠在会上力主入川,而蝎子块、张妙手等人则吵嚷着躲进商洛以避官兵。 李自成这两年虽崛起,但在三十六营中却仍无地位,见众首领争吵便悄悄进來坐在一旁静听。 过了大半个时辰,高迎祥见张献忠他们兀自争吵不休,一无定论,心中烦闷,起身喝道:“大伙儿在这里费着口舌,可官军却不等咱们,再这样吵下去,济得了什么事。”说完,目光看向李自成,问道:“你怎的一声不吭?噫!你身边这位儒士还沒请教高姓大名。” 高迎祥见顾君恩三十几岁的年纪,一身儒服,颌下飘着稀疏的长须,举止颇为儒雅,顿生好感,大起惺惺相惜之意。 李自成一扯顾君恩,说道:“这位是我新结识的军师顾君恩,是入过县学的秀才。快见过闯王!” 高迎祥不等顾君恩施礼,忙拱手道:“咱们都进过学,就作个揖吧!” 顾君恩执意不肯,说道:“自古尊卑有序,不可乱了。”跪下便拜。 张献忠在边上见了笑道:“你们这酸腐的两个老秀才,刀都要架到脖子上了,还这般瞎讲究!” 顾君恩团团作揖,与大伙见了礼,才应道:“八大王说得不差,百无一用是书生么!不过方才听了大伙儿言语,学生却以为不可。八大王说入川,其实欠妥。” 一个才入伙的秀才敢质疑自己,张献忠顿时来了火气,圆睁着两眼,瞪着顾君恩道:“有什么不妥?你倒是给俺说出个头道来,说不出来俺要你好看!” 顾君恩没有被张献忠吓住,而是环顾众人一眼后,侃侃而论,他道:“咱们处在郧阳,四通八达,本有不少出路可走。往东北可通河南之淅川、内乡,往西北可通陕西之平利、兴安、洵阳、山阳,往西南可通四川之大昌等地,往正南可通湖广之荆门、远安、夷陵,往东南可由汉水直赴襄阳。眼下陈奇瑜在正西、西北、东北、东南布有重兵,惟独在西南网开一面,他想做什么?” 不等众人回答,他自顾接着说道:“他意在将咱们赶入四川。不错,四川自古就是天府之土,可别忘了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川兵据险死守,陈奇瑜遣精兵追杀,咱们腹背受敌,实在危险之极。即便拼死杀进四川,那里山岚瘴气,咱们祖居北方,水土不服,这样消耗几年,不用官军围剿,咱们就自生自灭了。” “好阴狠的一条毒计!”众人听得大惊失色,高迎祥更是一凛,他本来还是倾向张献忠入川的计议的,现在看来,却是好一条毒计! 张献忠也是聪明人,顿时也明白陈奇瑜在西南留口子所为何意,搓着一双大手急道:“那、那往哪里好?” 顾君恩目光灼灼道:“只有杀回陕西一条路可走。” 蝎子块不解道:“西北有练国事阻截,怎么过得去?” “兵者,诡道也……” 顾君恩想到面前的人多是些大字不识的粗汉子,忙改口道:“练国事不甚知兵,他一來必以为咱们不会返回陕西,二來他自恃身后有洪承畴,虽拥重兵,也必大意。再说西北方向山岭连绵,他哪能面面俱到,沒有丝毫纰漏呢?咱们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等官军明白过來,咱们已逃出围堵,在陕西杀了回马枪。” 高迎祥忧虑道:“那洪承畴极会用兵,不容小觑,你想必沒与他打过交道,不甚了了。” 李自成道:“洪承畴刚刚遭贬,他心里正不好受呢!未必肯出死力。到了陕西,咱们人地两熟,钻进山沟儿与官军绕圈子,他们人再多也奈何不了咱们!” 高迎祥环视一下,见众人再不反对,说道:“兵分势孤,容易给官军各个击破。咱们五路人马一起动手,向西北撕开个口子,回陕西再说。” 第四百六十六章 车厢峡 佟养性 三十六营大会之后,各路农民军即在闯王高迎祥的指挥下向西北进军。 接到流贼向西北进军的奏报后,陈奇瑜取过地图,细看了半晌,对部下说道:“贼有高人看出入川乃绝路,此番北进只为杀本部堂个回马枪,可笑他们自恃平利、兴安、洵阳这条路崎岖难行,追剿不便,便打起了如意算盘,却忘了山高谷深最易设伏。兴安县内有一处车厢峡,长四十里,四面绝壁,是个适宜埋伏的地方。传羽檄给练国事,命他虚与委蛇,将高迎祥等人诱入其中,困而杀之!” 陕西巡抚练国事接到陈奇瑜的军令后,立即暗中命令所部明军放开口子,只等高迎祥率一众贼首到來。 ........ 沈阳,恭贺新汗继位的佟养性患病,据郎中说病情十分严重,怕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佟养性于金有大功,又是西屋里额驸,乃新汗豪格姑爷爷,又是来恭贺自己继位生病,于情于理豪格都必须前往探视。 沈阳城除了城墙尚存,城中建筑全被明军焚毁,此时正在重建,并无合适住所,佟养性一行暂居城外八旗大营。 豪格进帐探视,佟养性已是气息奄奄,见到新汗王后,却要挣扎起来行礼,豪格急忙阻止。 “汗王,老臣与老汗相识那年,刚好十八岁,老汗一番慷慨陈词,激得我热血沸腾,从此追随老汗走上了统一女真,创立大金的宏图伟业。老汗、先汗不愧是我女真的匡世英豪,真的成就了大业,这是老臣一生中最感欣慰的事。人固有一死,老臣的一生,死而无憾了。” 他眼望着帐顶,脸上泛出非常满足和幸福的光彩:“老臣要走了,临走之前,想跟汗王说几句话。一是关于济尔哈朗使明的事,此事怕是不成,汗王还是要做好明人打仗的准备,不能抱有和谈之幻想。” “父汗生前已经计议,使明之事只是烟雾,只待朝鲜兵马钱粮一到,本汗就亲率大军至口外入关,这回定要将明人的京师打破!”豪格恨恨的说。 “好,甚好。”佟养性放下心来,当初听到济尔哈朗使明议和,他真的是极为愤怒。沈阳被明军焚了不要紧,八旗妇孺被杀了不要紧,要紧的是大金这口气不能泄! “老臣听说汗王要登基称帝?还要改我国号?” “有传国玉玺在我大金,如何不能登基称帝,此正是上天之意,再说父汗在世时也是想着咱大金能真正和明国分廷抗礼的,我决定登基称帝也正是遂了父汗生前遗愿。至于改国号之事,却是范文程先生建议,他说咱们大金国号不好,易使明人敌视,对将来入主中原不好。” “称帝也好,国号改了也好,这大金毕竟不为南人所喜,改了好,改了好。”佟养性连连点头,“却不知新国号是什么?” “明朝火德,故我新国号要以水灭火,是谓大清。” “大清...大清...”佟养性喃喃自语两声,枯遂的目中闪现精光。 “汗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咱八旗上下都是支持汗王的。不过明军攻破沈阳后,汉军旗有不少人反水,现在旗下也有很多人怀了二心,臣来前,就破获了两起明军策反之事,此事不能不防。” 豪格道:“对这些人不必手软,该杀要杀,切不能放纵。” “有先汗在时的恩典,汉军的大多数将士是不会背叛汗王的。但军中之事,有时主帅常常是左右不了的,比如说哗变,因此,老臣以为,要从满蒙八旗调一些将领到汉军旗中去,再将汉军旗中的一些人调到满蒙八旗去,如此,万一有什么不测,也能及时处置。” 见佟养性说得辛苦,豪格劝道:“额驸,你先安心养病要紧,这些事等病好了再说。” “不,汗王,老臣的日子不多了,你要听老臣的话,一定要把沙子掺进去,以防不测。”佟养性坚持道,似乎豪格不答应他就死不瞑目般。 豪格握着佟养性瘦骨嶙嶙的手,对这老额驸充满感激:“额驸,你放心,本汗照办就是了。” “这就好,这就好。”佟养性继续说道,“臣有句话,憋在心中好长时间了,一直想说而未说出口,今天也算作是临终别言吧。” 豪格宽慰道:“额驸,你这是说什么话,你还精壮着呢,这病能好,肯定能好。” 佟养性摇了摇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臣已七十有五,开国老臣中,臣算是最长寿的了。老臣能活到今天,也算是个奇迹。臣所憾者,未能目睹汗王率师进京,登上金銮殿。” “本汗还盼能多得到额驸的辅佐,你放心,回头本汗便吩咐大金国最好的郎中来,一定会瞧好你的病。” “没用了,没用了。老臣自知寿禄已尽,要说辅佐,只有到另一个世界去辅佐先汗了。汗王,大金国能有今天,不容易啊,从老汗十三副遗甲起兵到今天,有多少大英雄血洒疆场,有的连尸首都找不到啊。正如先汗所说的那样,我们现在一方面在创业,一方面也在守业。创业难,守业更难呐...汗王你一定要将两代大汗的伟业发展扬下去,让咱们女真再次成为中原的主人啊...沈阳之败不过小挫,汗王切不要真以为明人厉害...”佟养性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已是说不下去了。 见状,豪格知道不能再让佟养性耗精力了,忙道:“额驸,你好好养病,回头朕再来看你。你放心,我爱新觉罗氏绝不会辜负佟氏一族的厚望。” 佟养性老泪从眼角中溢出:“去吧,去吧,汗王自有大事要办,如何能耽搁在我这老头这里,汗王快去吧...” 当夜,佟养性病逝。 ........... 四更天色,满天星斗灿烂,向西北进军的高迎祥命李自成为前锋,张献忠断后,自带蝎子块、张妙手居中,率领大队人马闯营而出。 官军虚张声势地阻拦一阵,练国事又亲率人马呐喊着追赶了数里,眼看着他们钻入深山,连放了几声号炮,转回大营,命人飞报陈奇瑜。 陈奇瑜急令练国事带精兵昼夜不歇,赶往车厢峡北面的谷口埋伏,自率副将刘迁、游击贺人龙、杨化麟、柳国镇尾随,又调卢象升以为后援。 高迎祥等人钻入深山密林,听着后面呐喊之声渐渐远去,勒住白马,眺望四周的群山道:“这些山岭抵得上数万官兵!” 蝎子块笑道:“咱只要到了山里,跟官军兜起圈子,他们就是再多的人马,也是拖得胖的瘦瘦的病病的死了。他们终日花天酒地,哪里吃得下这等苦处?不似咱们都是穷苦人出身,脚板儿早磨得铁一样硬了。” “不光是脚板儿磨硬了,是咱们的命贱胆子大,什么都豁得出去,不像陈奇瑜那般金贵,二品的朝廷命官,泼天的富贵,怎能随便抛了?咱们怕什么?在家里是等死,出來造反也是死,可这样死得壮烈,死得有声响!” 高迎祥捋定丝缰,翻身下了白马,提着马鞭,指指崎岖难行的山路道:“他陈奇瑜也不用走这等的山道儿,自有八抬大轿抬着,前呼后拥,衣食无忧,用不着像咱们这般拼命,要他担当风险,自然不容易。” 蝎子块也下了马,哈哈大笑道:“他一介腐儒,哪里会有如此气!终日逢迎往來,说的都是虚言假话,岂有咱们这般快活自在!” 二人随着队伍向前缓行,山路曲折往复,回首望去,数万大军拉着马,挑着粮草辎重,在山里蠕动,犹如一条蜿蜒的巨龙,或隐或现,时断时合,行进极是艰难。 日色过午,埋锅造饭,填饱了肚子,接着行进。天色将晚,走了半日,却又转回了原处。高迎祥正要派人到前面责问,李自成带着两个亲兵赶來道:“禀闯王,此山峰岭相连,路径曲折,咱们迷了路。” “迷了路?”蝎子块和跟上來的张妙手对视一眼,吃惊道:“怪不得方才看见埋锅造饭的地方有些眼熟,原來折腾了小半天,竟又折了回來,这可怎么好?” 张妙手瞪着眼睛道:“自成,你不是遇到鬼打墙了吧?怎么能转回來呢,走过的路不记得么?” 高迎祥摆手道:“遇到鬼打墙的都是深夜独行的人,哪里有数万大军给鬼打了墙的?”他虽宽慰众人,可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向下一沉,眼看黄昏日落,数万大军若在原地绕起圈子,阻隔难行,一旦后面追兵上來,四面夹击,情势必会万分危急,见张妙手面色有些仓惶,转头问道:“自成,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自成搔着脑袋,狠狠骂了一声,才回道:“我发觉路径不对,就命人沿路做了标记,可还是转回了原路。这山小路极多,四处都有岔道,真弄不清哪条道可走出去?” 高迎祥担心张妙手的鬼打墙传扬出去,对大军不利,当机立断道:“快去找个向导!” “这附近杳无人烟,找个向导比打只猛虎都难……” 李自成颇有难色,见高迎祥阴起了脸,只得改口说:“我多撒出几个兄弟,也并非难事。” 转身欲走,却见李过押解着一个大汉过來,嚷道:“抓了一个官军的奸细,抓了一个官军的奸细!” 李自成看那大汉,三十岁出头的模样,破旧的粗布短褂,裤脚高挽过膝,脚蹬一双麻鞋,体格魁梧,紫铜色的面皮,似有多年风餐露宿之苦。 当下冷笑一声,问道:“看你也是穷苦出身的一条汉子,怎么甘心给朝廷做鹰犬,残害自家兄弟?” 那大汉抱屈道:“大爷,我本是此地的樵夫,砍柴回家,猛然见了这些人马,吓得躲在岩石后面,不想心惊胆战,斧头失手落地,砍在山石上,给这位小爷听见了,带人一拥而上,将小人绑了,硬说小人是什么奸细。” 李自成逼视着他道:“这里方圆数里沒有人烟,山路又崎岖难行,哪里会有人在此居住?” 大汉丝毫不慌,答道:“大爷想必是初次路经本地,见此处满眼的乱石奇峰,看不到人烟。这倒不奇怪,此处传说是女娲娘娘的故里,当年女娲娘娘练五彩石补苍天,将剩下的石头丢落在此,山路行走不便,却常有些猎户樵夫出沒。往前面走不过十五里,便是兴安县城,城里店铺林立,买卖兴隆,是个繁华的所在。” “哦,前面是兴安县城?”李自成上前给他解了绑绳,无意间带起大汉身上的衣衫,后背上赫然有几处褐红的圆疤,闪着幽幽的冷光,他仔细打量片刻,忽然喝问道:“你一个砍柴的樵夫,身上怎么來的箭伤?” 李过等人闻声,各持刀剑将大汉团团围住,蝎子块、张妙手也纷纷呼喝道:“快说!若有半句假话,必是官军的奸细,绝不可饶了!” 高迎祥大步上前,分开众人道:“你可是躲在山里避什么仇家?” 第四百六十七章 十二道金牌 那大汉若是施大勇在场,便可一眼看出此人正是左良玉。 当日左良玉奉昌平总兵尤世威之命率300兵赴援关外,大凌河一战,左良玉趁风向利于明军奋勇追击金军,其后风向陡变,又是其一马当先撤退,速度不比吴襄等人慢。 逃回锦州后,左良玉原是准备率残部逃回关内,却被施大勇拉着一起保卫锦州。左良玉将没施大勇猛,兵也没施大勇多,要是不答应施大勇当场就能火拼了他,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城助战。 施大勇进京报捷南下平登州之叛,左良玉亦因锦州之战功绩提为昌平副将,领2450昌平兵往河南平叛,因其部参与过大小凌河之战及锦州之战,战斗力比之河南本地官军要强出不少,因此剿灭了不少流贼,在河南地名气颇显。其本部昌平兵军纪也甚是严明,当地士绅颇是赞赏。 (作者注:左良玉军纪败坏在其本部昌平兵覆没之后,日后几十万左部皆流贼、土匪、兵痞组成,良家子弟不多。此时左良玉也算是一员良将,心中有君父。) 凭着在河南所立的功劳,左良玉原是大有希望升任总兵官的,可惜他的朝中后台侯询得罪了首辅温体仁,在他的晋升上失去了发言权。其后左良玉又被五省总督陈奇瑜从河南调到陕西巡抚练国事麾下,成了名符其实的客军。 练国事对左部并不重视,只将左部当炮灰使用,有功劳练国事麾下将领领,有过错却要左良玉顶,这使左良玉十分郁闷,却不敢发作。 左良玉这个本英姿勃发的年轻副将也在这两年的风雨磨练下成了一条精壮大汉,若是大勇见了现在的左良玉,只怕也会唏嘘一番:岁月真是把杀猪刀。 此次练国事执行陈奇瑜之策,要选一有胆有识之人诱流贼入车箱峡,许诺事成之后即向朝廷保荐。左良玉思来想去,富贵险中搏,要想成为一镇总兵,再也不用寄人篱下,就得豁出去,咬牙自请当这诱贼之人。 左良玉愿往,练国事自然是求之不得,他虽不重视左良玉,但也知道此人是有本事的,他若能去,此事便成了大半。 .......... 被李自成发现自己身上的箭伤,左良玉自是有些惊慌,正想如何说措,见一个白净高大的汉子过來问话,那些流贼壮汉神色之间对此人甚是恭敬,知道这人定是流贼的大人物,忙抱拳施礼道:“这位大爷眼光果然过人!小人名叫张德保,本在辽东戍边,原是辽东经略袁崇焕大人手下的把总,因替袁大人鸣不平,挨了四十军棍,一怒之下,杀人逃回了关内。可却有家难回,只得躲在这深山中,靠打柴为生。实不相瞒,这位大爷说的箭伤,是追随袁大人苦战宁远时给东虏鞑子兵射的,小人整整躺了一个月。” 除了名字,左良玉说的基本都是实情,可也隐瞒了不少。袁崇焕当年平定宁远兵变,责打了他二百军棍,他甘心受罚,待罪戍边。袁崇焕死后,他心灰意懒,跑到关内,在昌平驻军中做了一名小校。由于武艺出众,为总兵尤世威赏识,举荐给以兵部侍郎衔总督昌平驻军的侯询,侯询保举他做了副将。至于那箭伤,却是大凌河之战时被鞑子兵射的。 高迎祥听他來历说得真切,暗自敬佩,疑心顿去,抱拳回礼道:“张兄弟原來跟随袁督师在关外抵御鞑子,失敬了!看來你到此也有不少年头。” “五年有余。” “张兄弟可愿帮哥哥个忙,给我们引引路?” “哥哥如此坦诚待人,万死不辞。”左良玉心中大喜,脸上不动声色,躬身道:“这里便是女娲山,虽然山重水复,道路难辨,但比起你们越过的大巴山,已算不得高耸险峻了。前面凤凰山有一处山谷,人称车厢峡,地势低平开阔,乃是平常客商出入的必经之路,出得山谷眼前便是兴安城。” 高迎祥没有怀疑,他本就不是性子豪爽之人,左良玉又说得清楚,自是不会起疑。当下便令左良玉前头引路,数万大军缓缓向凤凰山进发。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果见一座不高的山岭,似是展翅欲飞的凤凰,山路也渐渐平坦开阔。 高迎祥等人上马而行,前面探路的头领传过话來,离车厢峡还有不足一里的路程。高迎祥传令下去,今夜赶到那里宿营,明日黎明时分攻占兴安城。 .......... 此时的兴安城内外都已驻满了官军,陈奇瑜将行辕建在兴安县衙,分兵出去,独自一人闭着眼睛坐在签押房内,中军、幕僚、亲兵们在门外伺候着。 屋内燃起几棵粗大的蜡烛,照得一片通明。他忽地睁开眼睛,盯着桌上的那个刻漏,那刻漏打做得极为精巧,上有一只黄铜的凤鸟注水,一朵金莲在下边承着浮箭,水浮箭升。 刻漏旁边是一封加盖兵部火漆密印的牛皮信套,封缄已好。他侧耳听听,朝外面问道:“几时了?” 门外的中军、幕僚、亲兵们也围着一个刻漏,忙不迭答道:“刚刚酉时。” “钟鼓楼怎么沒动静? “想是与老爷的刻漏有些出入……” 正说着,钟鼓声连续传來,极为悠长。 中军诧异道:“老爷眼前不是有莲花漏,怎么來要问?” “东翁有这般的大事在心头,能在屋里坐得住,已番茄人。你不记得谢安听说侄子大破前秦苻坚,一时走得慌忙,脚上的木屐都给门槛碰坏了?” “看來老爷的气度还胜过谢安呢!”中军看了幕僚一眼,点头赞佩。 钟鼓的声音才歇,众人兀自在交头接耳,却听城南面远远传來几声炮响,震得屋顶簌簌作响。 众人正愣神时,屋门轰然洞开,陈奇瑜提剑排闼而出,目光炯炯地逼视着众人,高声道:“桌上的奏折,本部堂已拜发,速用六百里快马飞报皇上。曹先生、王先生,还有你们几个,今夜看本部堂杀贼----” 说完提剑跃众而出,众人吆喝一声,各上战马出城而去。 ............. 京师紫禁城,乾清宫内。 崇祯独坐在御案后批阅奏折,那一大摞奏折批阅完毕,外面夜色已经很黑了。 崇祯伸了个懒腰,自个给自个捶了捶后背,呼吸了一口气后,将留在一旁的一个奏折取过來,看了之后登时心情大坏,怒声骂道:“岳飞还能用十道金牌召回,你施大勇难道也要朕用十二道金牌召你回来吗!”大怒之下,将桌上的朱笔砸了出去。 听见动静,门外伺候的王承恩赶紧轻手轻脚地进來,小心地收拾好朱笔,擦干净了墨迹,什么也不说,只劝道:“万岁爷,已是亥时了,该歇息了…”见崇祯瞪了眼睛,赶忙收住嘴。 “你见朕什么时候睡这般早了?” “万岁爷这几日进膳比平日少,皇后和贵妃两位娘娘都叮嘱奴婢,万万不可忘了给万岁爷提个醒儿,以免太过劳累。奴婢见万岁爷批完了折子……”王承恩说着眼圈儿竟有些发红,皇上这些日子来确是苦了。 崇祯听他啰嗦,摆手道:“朕沒说不歇息,想到外面走走。” 王承恩听了,破涕为笑,忙不迭说道:“奴婢去喊当值的侍卫。” “不必了。朕就在外面露台上走走,”崇祯一边说着,一边迈步出门。 新月早已隐去,只剩下满天的星斗,闪烁不已,银带子似的银河横亘长天,像是一大袋散落的珍珠。 淡淡的雾气将四周的宫殿楼阁笼罩起來,朦胧中越发显得无上的尊严。 崇祯走到露台右侧的那座鎏金铜亭前,伸手摸在亭顶上,温润而湿凉,那江山社稷金殿竟也有些迷蒙了。 祖宗留下的江山怎的在朕手中就这么破败呢?崇祯很是感伤。 “东虏议和之事,朝中怎么说?” “除兵部右侍郎陈新甲赞同和东虏议款,其余朝臣无一人同意。” “陈新甲?就是杨嗣昌推荐的那个陈新甲?” “正是此人。” 崇祯点了点头,自从杨嗣昌上了那份请代父死折子后,崇祯便对此人大为赞赏,他坚定的认为大孝者必为大忠者,破格提他为右佥都御史,巡抚永平、山海关,对杨嗣昌的奏折也是每份必阅,对他所提的建议也大多采用,对其所推荐的人也是加以重用的。 “内阁怎么说?” “内阁说东虏连沈阳都叫施大勇烧了,大小贝勒王子人头送来上百个,此正是败亡之象,我大明正该趁虚攻打,永绝后患,如何能与他们议和,养虎为患呢。” “都是明白人,哼,就朕一个傻瓜。”崇祯冷哼一声,显是对内阁的说措不满。 王承恩有些诧异,内阁说的是实情,怎的万岁爷却不满呢? 见王承恩面露不解,崇祯叹了口气,问他:“这仗真是咱大明的军队打的吗?” “这...”王承恩吱唔起来。 “朕连人都召不回来,拿什么趁虚攻打,说得倒是好听,除了施大勇的锦州军,朕还有能和东虏打上一仗的兵马吗?” 一想到自己派了几拨人去召施大勇进京,却都是石沉大海,崇祯不由更加动怒。他不是宋高宗,施大勇也不是岳武穆,可现在发生的事情却又和那两人极其的相似,这让他感到无力。 王承恩不敢说话,站在那默默的看着崇祯。 平静之后,崇祯转过身来,问道:“曹化淳回来了吗?” “已到通州。” “人一进宫,就叫他来见朕。” “是,奴婢记下了。” 王承恩点头应下,心下揣磨曹化淳到江南究竟是干什么去,回京后又会和皇帝说什么,却听 远方传来“当当当……”的声音。 三声云板响亮,崇祯心里一紧,在一旁掌着宫灯的王承恩也是脸色大变,快步朝乾清宫通往养德斋的拐角处跑去。 这是崇祯早就立下的宫规,倘若夜间有十分紧急的军情文书,不论什么时辰都不能延误,必须赶快启奏。 内阁、通政司、司礼监夜间长年轮值,当值的内阁大学士、秉笔太监接了紧急文书,便到拐角处敲响云板,值夜守候的太监宫女接过送到崇祯寝宫门外,交与在寝宫外间值夜的太监宫女,到御榻前跪呈。 崇祯接过牛皮封套,连扯两下,才撕裂一条小口儿,拆开來,抽出文札,在灯下展读,不禁笑逐颜开,仰天叹道:“十年剿匪,毕其功于一役。陈奇瑜果然不负朕望,将反贼们都困在了车厢峡!” 第四百六十八章 海贸 粮食 诈降 请求诸位书友的红票、月票、订阅支持《大明狼骑》。 .............. 旅顺,明军正在安置从辽南各地陆续迁来的汉民,总数有六万多人,除挑出其中的6000青壮外,其余的人都按保甲制进行军屯。 去年渡海之战,锦州军前后迁移辽地汉民28万余人,冻饿于半路的有5万多人,最终活下来的只有不到23万人。其中17万人由锦州水师运往登州安置,前后耗时四个月。余下这六万多人则就近安置在旅顺。 旅顺曾为大明金州中左所,清军攻占旅顺后,在原中左所的基础上扩建城堡。黄龙领军攻打旅顺时,城内建筑遭到一定程度破坏,锦州军收复旅顺后,出于在辽南建立桥头堡的考虑,大勇命令整修旅顺堡,以为将来复辽前沿。 旅顺前有南关扼守,后有旅顺口军港,易守难攻,且可随时从海路获得支援,堪称辽南前哨最佳所在。 大勇计划将旅顺打造成为可纳民10万,驻军两万至三万的军事基地,并以旅顺为中轴,建立东至朝鲜、皮岛,西至锦州、宁远,南至登莱的商贸中心。 此商贸中心说白了就是将辽东的皮毛特产运往大明内地,然后从内地运来大明的货物输往朝鲜,以此商贸的利润来供养锦州军。 大勇已开始着手利用水师从江南等地购买粮食,现在锦州军缺得不是金银,而是粮食。 登州、旅顺受地形所限,难以大规模军屯,受天灾影响,产出也有限,而大勇计划中的锦州军将扩军至十万之众,所以单靠登州、旅顺是难以养得起这支大军的。 自古打仗打得就是钱粮,没有钱和粮食,这仗就没法打。两者之中,后者更重,如果连肚子都吃不饱,拿一堆银子又有什么用。 海贸固然可以带来丰厚的利润,但是要将这利润转换成粮食难度却是不小的。 好在一切都已经开始着手,用不了多久,派往江南的使者应该能带回利好消息,毕竟大勇手头现在可是有那些商人们做梦也想不到的上等货物,更有从东虏抢来的大笔金银可以支撑他的大笔花费。 商人是逐利的,大勇相信只要他出的价格足够让那些商人动心,那他需要的粮食就会源源不断的送过来,甚至连原本应在运河上的漕粮都会有一部分送到登州来。 一切都开始上轨道,但随着事务的暴增,锦州军的改制和登州、旅顺地方事务衙门的增设就越加迫切了。 大勇很头疼,他从来不是一个擅长民政的官员,为此,他决定启用一批被免罪的汉奸官员,让这些读过书的家伙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但给他们个什么名头却真是难办,大勇可没有任免官员的权力,就连他锦州军都是暂时挂着他施大勇任命的官职,真正有朝廷武职的区指可数。 名不正言不顺,大勇现在很想得到朝廷的认可和放权,让他可以拥有登州和旅顺的军政管辖权,最好是仿孙元化旧例,设立登旅巡抚以方便管理。但这些在大勇一日不进京的前提下纯属奢望,而且大勇就是进京后,他也不敢保证朝廷会给他想要的东西。 时间,大勇现在需要时间,他在等朝廷不再猜忌他而是渴望他的那一天。 算来,这一天已经不远了。 看到最新塘报上说陈奇瑜已经在车厢峡围住高迎祥时,大勇对这一天的到来就更加有信心了。 ............... 在左良玉的诱使下,高迎祥率部进入了一处山谷,谷中路倒是还算平坦,只是宽仅丈余,难以疾行。 夜色已浓,为了照明,贼寇们燃起火把,但谷中雾气蒸腾,饶是连成了一条火龙,所见不过三五丈远,两旁的山石变得迷蒙起來,奇峰突兀,怪石嶙峋,似要扑面而來。这等怪像让贼寇上下都是揣揣。 走了近一个时辰,估计后面的大队人马也都进入谷中,高迎祥才吩咐安营造饭,带领张妙才、高一功等人到前面巡视查看,却见李自成领着顾君恩急急赶來,问道:“闯王,这里是什么所在?” “想必是车厢峡了。张德保呢?唤他过來问问。” 高迎祥四周看了遍,却是没有那张德保的身影,不由心下一沉。张妙才等人见没了张德保身影,也都急了,纷纷派人寻找,却是怎么也找不到那人所在,这一下,众人都急了,意识到似乎上了当。 “怎么办?”李自成低声问一边的顾君恩。 顾君恩皱着眉头抬头看了看四周的地势,然后对李自成说道:“闯将,此处是否车厢峡不重要,要紧的是此谷两峰加峙,形势险要,易入难出,咱们数万人马拥挤在这等狭窄之地,一旦官军守住两边的谷口,前后夹击,插翅也难逃了,万不可在此宿营停留!” 李自成听了大惊,急命道:“那你快和闯王说!”话音未落,山头上一声炮响,落下一阵石雨,随着射下无数的火箭,帐篷粮草霎时燃起熊熊烈焰。 众人惊呼着四下躲避,李自成大喝一声,“随我冲出去!”挥刀向前急奔,行了不足数里,眼前早已堆起了无数的乱石,将谷口堵得严严实实,山上灯笼火把照得一片通明,数十面战旗猎猎作响,旗下一个大汉哈哈大笑道:“流贼,你可还认得咱?” 李自成细看,赫然是失踪了的张德保,心头顿时有如重锤撞击,暴叫道:“张德保,是好汉的下來与咱见个输赢,用这般毒计算得什么英雄?” “哈哈哈……你这不知死的草寇,到了这等境地还兀自嘴硬!实话说与你,咱不是什么张德保,咱乃昌平副将左良玉!哼,你等流贼身困于此,活是报应!告诉你等,这等妙计是陈大帅想出的,要是咽不下这口气也沒用,你怕是见不到他了。”左良玉挥动令旗,山上射下满天的箭雨,李自成等人急忙后退。箭雨下,至少上千贼军士卒被射中,一时谷中满是哀嚎。 明军只包围谷中贼军,也不进攻,只凭地利压制贼军反扑。高迎祥指挥各大头领组织敢死之士冲了几次也没有冲破明军的包围,反而葬送上千好汉性命,反观明军几乎无一伤亡,这让谷中的数万贼军都感绝望。 后半夜,下起了瓢泼大雨,将衣甲帐篷淋得精湿。折腾了一夜,高迎祥、李自成、张妙才、闯塌天等人又饿又冷,疲惫不堪。 天色微亮,高迎祥传下令來,众首领齐聚中军大营商议对策。李自成叮嘱李过等人,官军只想困守,不会入谷厮杀,小心山上的冷箭,不可轻举妄动,然后带了顾君恩急匆匆赶往大营。一路上,抬眼四望,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只见两面绝壁陡起,势若刀削斧砍,直插云天。时值初夏,林草茂密,荆棘遍布,更觉狭长阴森,逶迤难行。 此时高迎祥也看清了谷中地势,不由暗暗叫苦,自己一时大意,竟给人诱入了绝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眼睁睁困死在此,这可是数万弟兄的性命呀!顿时遍身冷汗,悔恨交加。 大营建在一个狭小而曲折的山洞中,点着火把,一块平坦的大石四周围坐着高迎祥、蝎子块、张妙手三人,个个神色沉重,高迎祥的右肩上系着一条白带,已给鲜血浸得半透。他上前问道:“闯王受伤了?” “不打紧,中了一箭。箭头已取出,敷了金疮药。”高迎祥微笑着,略抬一下右臂,以示伤得不重,但却疼得嘴角抽搐两下,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 蝎子块看着李自成,阴阴一笑道:“都伤到了骨头,怎会不重?自成兄弟,你带的好路!这回怕是逃不过此劫了,你该不是与那左良玉串通一气,将我们卖了吧?” 李自成一怔,心头酸楚得不知如何辩解,洞口有人大叫道:“他若敢如此负义,咱老张头一个饶他不过!” 随着话音,张献忠大步进來,自顾坐下,对蝎子块道:“他若投了官军,还到大营來做什么?守在山头等着收尸就行了,何必來陪咱们!” 高迎祥也怪道:“是我叫那左良玉带路,关自成何事?” 蝎子块自知话说过了头,苦笑一声,掩饰道:“有自成兄弟替我收尸,倒是享福了,得个全尸,说不定还有个棺椁,总强过给那些官军乱刀砍个稀烂,喂了山里的虎狼!” 张献忠拍了他一掌,叫道:“你怎的如此丧气!咱就守在谷里,他來一个咱杀一个,多杀一个赚一个,怕什么?” “官军肯进來就好了,拼死厮杀一场,或有生逃的一丝希望,就怕他们坚守不战,咱们的粮草烧毁了不少,能熬得过几天?饿就饿死了。” 高迎祥脸色凝重,叹了口气,忧虑道:“车厢峡南北两个出口都伏有重兵,东西两面山上有大炮和强弩,咱们近十万弟兄被围困于此,不少兵卒受了箭伤,又遇大雨,无处躲避,刀甲上都生出了斑斑锈迹,不少箭羽脱落不能再用,士气低落,人心浮动。要尽早想个法子,不然拖延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 张献忠一拍大腿道:“冲出去!不然窝在这狭谷中,早晚是死路一条。” 高迎祥摇头道:“突围不是好法子,咱们在谷底,官军在高处,据险而守,可谓一夫挡关,万夫莫开,连飞鸟怕也难逃!咱们一味冲杀,无异是拿性命往刀口上撞。如今士气不振,再败只会自乱阵脚,一旦军心思变,就约束不住了。” 众人一阵缄默,李自成陡然感到洞中的潮气加重了几分。高迎祥见大伙神色有异,起身朝众人一揖道:“我高迎祥誓与众弟兄同生死,断不会见利忘义,卖身求荣!事情危急,切不可自相猜忌,只要咱们上下一心,此处并非绝境。” 张妙手不以为然,反问道:“不是绝境是什么?还是给自家宽心呗!依我看,拼了算啦!等到饿得拿不动刀枪的时候,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蝎子块说道:“不如就此散伙,化整为零,各人顾各人,装成樵夫山民,先躲过这一关再说。” 张献忠取笑道:“老兄的相貌早就画影图形多日了,陈奇瑜的营中不认识你的兵卒怕是不多,若沒有上佳的易容术绝难蒙混过去。”说得蝎子块半晌无言。众人吵嚷了一阵,一时想不出万全之策,面面相觑,各自沉默。 “我有一计,不知众位头领愿不愿听?”顾君恩跨步上前,深深一揖。他一直站在阴影处,以致众人未曾发觉。 高迎祥招呼道:“原來是君恩呀!快过來坐,有话直说,只顾躲在暗处做什么?” 顾君恩四下作了揖,说道:“惟今之计,只有诈降一条路可走。” “诈降?我还以为什么惊人的妙计,却原來不过是拾人牙慧,这一套哄鬼的把戏,神一魁、王嘉胤他们早就用腻了,官军吃尽苦头,岂会再信咱们?”张献忠拊掌冷笑,众人也觉问到要紧之处,都等顾君恩解答。 “八大王,你说的也属实情。但自古兵不厌诈,才有诸多妙计屡试不爽。对杨鹤使得,对陈奇瑜自然也使得。” “怎见得?”张献忠听他说得颇有些自负,如何肯信? “当年神一魁、王嘉胤是受杨鹤招抚,咱们却要主动请降,更显心诚。此其一。其二,咱们身陷绝境,兵卒无力再战,官军对咱们就少了旋抚旋叛的戒备之心。其三,官军贪利好功,咱们动之以利,将所得珠宝尽献给陈奇瑜,他自然乐得名利双收。其四,他若再有什么顾虑,可晓之以理。” 顾君恩环视众头领一眼,见他们微微点头,接着说道:“这最为紧要,洪承畴剿杀过滥,上干天怒,皇上有些疏远他,陈奇瑜当不愿学洪承畴。再说,咱们可以出关平辽东为诱饵,若是既可消弭内乱,又能攘除外患,陈奇瑜不是傻子,他也想着青史留名,岂肯将这等不世之功拱手让人?” “谁能担此重任?”高迎祥目光闪烁不定,“我身上有伤……” 李自成毫不犹豫道:“闯王前去反会教人小看了咱们,大伙儿要赞成此计,我去见陈奇瑜!” 高迎祥思忖道:“自成啊,当心陈奇瑜拿你做人质。” “他若拿我做人质,才是诚心受降招抚,不然他必是将计就计,诱咱们出谷捕杀,可要千万提防。”李自成神色凝重。 “那怎么办,还不是死路一条?”蝎子块、张妙手二人大惊失色。高迎祥微微一笑道:“那时就由不得他了。咱们置之死地而后生,弟兄们哪个不出力死战?” 张献忠厉声叫道:“我老张先砍下了陈奇瑜的人头做酒碗!” “不用你砍,崇祯想必饶不了他。”高迎祥起身道:“拿酒來,给自成壮壮行色!” 七八只大海碗斟满了,山洞里登时弥漫着酒香,将潮气冲淡了许多,“保重!”众人一齐咕嘟嘟喝下,摔碎在地上。 第四百六十九章 擅权 中计 劝阻 六月,大勇迁原登州道宋光兰为登旅安置使、迁原监军道王徽为登州知府、迁原登州知府葛万年为旅顺知府、迁原降叛军知县宋诚、吴茂等人为安置使司副使。 又任原降叛军登莱诸官分为蓬莱、黄县、福山县、栖霞县四县官,原属登州府辖招远县、莱阳县、文登三县因无民户废弃。 任原锦州兵备道、后金工部左汉参政袁鹏为粮道转运使,原后金汉军旗游击任左光为粮道转运副使; 十四日,大勇上奏朝廷,请设登旅巡抚,重设登州卫、旅顺卫,建辽东军总镇衙门。 奏疏入京进通政司直达御前,帝不悦,不许,诏内阁訷斥大勇擅权,命其进京奏对。 ............ 六七月正值酷暑,虽然夜间下了一场大雨,但这天却是没有凉爽下来,而是俞发的闷热。 兴安县城,五省总督行辕内,陈奇瑜悠然地坐着吃茶,一旁的幕僚、中军、亲随正在品评他刚刚正书的字幅,上面写的是宋人辛弃疾《破阵子》,李师爷细捻着胡须,啧啧有声地赞道:“辛稼轩的这首词写得端的是豪气万丈,大帅这手真书大字,楷法严正,不减颜柳,端的绝配,书词双绝!” 同为五省总督幕僚的张师爷自是不甘落李师爷之后,接话道:“此首词副題《为陈同甫赋壮语以寄》,起句是‘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继之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全是呓语痴话!他一介文儒,平生沒多少功业,何來什么壮语?至于‘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更是妄想了。这等话不是不可说,但要看谁來说。若是落在大帅头上,自属写实之辞,最契合不过。有了这等功业胸襟,再以颜筋柳骨写出,自是另一番气象。此词不过一假借之语,大帅信手拈來,其实与稼轩无涉!” 听张师爷大拍马屁,李师爷忙道:“这安邦定国的盖世奇功不下于开国的徐达、刘伯温。” 张师爷笑着点头道:“那时自然了,创业难守成更难么!辅佐社稷他俩是比不得大帅的!” “诸葛武侯也是望尘莫及,他功败垂成,星落五丈原,比不得大帅扫荡中原,澄清玉宇。” 众人观风识相,响起一片谀声。 众人所赞,陈奇瑜大为受用,笑道:“先收起來,等回了京师,再找人好生裱糊。” 门外的亲卫喜色满面进來,禀道:“恭喜大帅,流寇闯将李自成自缚出谷,前來请降!” 流贼要请降了? 众人闻言,登时喜笑颜开。 陈奇瑜不露声色,轻轻放下茶盏,取手巾擦了额头的细汗,尔后才命中军道:“传我将令,车厢峡所有将士严防固守,当心流寇突围。”看着中军匆匆出去,才又命道:“带那李自成进來!” ........... 大堂上,先前的差丁换成了赫赫威仪的带刀侍卫,李自成进來跪拜:“小民李自成,受高迎祥及各路人马所托,向大帅请降。愿意归顺朝廷,永不为寇。” 陈奇瑜见來人三十來岁的年纪,方脸宽额,面孔微黑,高颧削颊,鸱目鹰鼻,举止从容不迫,隐含一股凛凛神威,心下竟有些赏识之意,想到他四处攻掠,才放下念头,怒喝道:“來人,将李自成拖出去,斩喽!”门外进來两个刀斧手,朝外拖扯。 李自成挣扎着问道:“诚心來降,为何杀我?” “满嘴胡言!本部堂自幼读战策了然于胸,岂会给你几句白话哄骗了?你分明是來诈降,还要狡辩!”陈奇瑜两眼灼灼,向下逼视,似要看透李自成内心。 李自成却是神色坦然,一点也不作伪道:“小民知道大帅身经百战,连剿截山虎、柳盗跖、一条龙、金刚钻、开山鹞、黑煞神、人中虎、五阎王、马上飞、王登槐、马红狼、满天飞、满鹅禽、黄参耀、隔沟飞、张聪、樊登科、樊计荣、上山虎、扫地虎、扒地虎、阔天飞、草上飞、一只虎、一翅飞、金翅鹏、一座城等七十七家大小头领,威震关陕,有什么伎俩能瞒得了大帅?我等身陷绝境,都是引颈待死之人,实是真心请降。大帅设身处地而想,只有归顺朝廷才可保全性命,此外还有什么生路?” 听李自成这般说,陈奇瑜不由微微点头,对方所说确是实情,换作是他处于如此绝境之下也是要设法求活的,当下沉吟道:“你们如何招抚?本部堂的粮饷都是朝廷定额拨发,可沒有多余的供你们安插之需。再说似杨修龄那般安插,本部堂也不安心。” 见陈奇瑜话中松动,李自成忙道:“小民愿到辽东军前效力,不费大帅分毫粮饷。” “哦,果真有此忠心?” 流贼自请到辽东军前效力有些出乎陈奇瑜意料,尔今大明,内忧就在这数省逃窜的流贼,外忧则在那东虏女真,虽说前番有锦州军施某人攻城拔寨大破沈阳,但据说只不过是趁虏酋洪太率主力远征,非是堂皇阵前交锋,相较起来,东虏鞑子战力还是远胜大明,若是有这些流贼到辽东效力,倒是一箭双雕,既能平了内忧,又能扫了外患。念及于此,陈奇瑜不由大是心动,已是暗自允了。 “容本部堂上奏朝廷,如蒙圣上恩旨下來,你们便可为国效力了。如皇上不准,本部堂只好遣散你们。为此,要先派人入谷清点人马,再做打算。” “多谢大帅成全!” 李自成心下大喜,左右看了一眼后,又禀道:“小民还有几句私密的话与大帅说。” “你们下去吧!”陈奇瑜扫了左右一眼,众人悄然退走,他看着跪在地上双臂反绑的李自成,抬手道:“你且起來说话。” 李自成朝前走了两步,低声道:“车厢峡成就大帅千古威名,天下做臣子的无不艳羡,小民实在敬佩得五体投地,可也替大帅担心。” “哦,你有什么可担心的?”陈奇瑜拈着胡须,惊讶之中颇有些不屑。 “斗胆问一句不知进退的话,大帅今后有什么打算?” “今后如何打算?本部堂还沒想过。” “常言说月满则亏、盛极则衰,自古至今,功成而身退的都是世间聪明人,远的就说范蠡、张良,二人得以善终,可文种、韩信的下场不免令人心寒。再说近的,太祖爷杀了多少功臣,大帅自然比小民更清楚。” 李自成见陈奇瑜两眼眯成了一条缝儿,听得极为专注,猜测着他有些动心,接着说道:“宋太祖杯酒释兵权,可谓棋高一招,既顾全了君臣之情,又可高枕无忧。如今大帅总督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五省军务,兼理粮饷,天下一半兵马掌握在手中,又有这等盖世奇功,皇上能睡得着嘛?” “你这厮胡说!本部堂自幼读圣贤书,忠孝二字看得比性命还重,有一丝一毫的异心,天诛地灭!”本是申斥之言,说到后來竟成了赌咒发誓。 李自成耸耸肩头,活动了几下麻木的双臂,点头道:“小民沒有半句扳诬大帅之意,兵法上说:未思进先思退,凡事留条后路总不会有什么大错。小民做了几年草寇,有了不少积蓄,足够回乡安居乐业。银子多了,哪个还想提着脑袋拼命!可大帅未必有小民这般自在吧?” “你是劝本部堂归隐?” “小民沒有这样说,只是想大帅若是终日遭人猜忌,日子怕也不好过。” “嗯,急流勇退,也是自然之理。老子说:生而弗有,为而弗恃,功成而弗居。夫唯不居,是以不去。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本部堂也深有体味。” “那是自然。”李自成暗忖:依他年纪,他老子必是七十开外了,老人家说话总归是对的。他说道:“大帅的仙乡保德州地贫灾重,是个兔子不拉屎……嗯,嗯,是个秃岭荒丘的地方,听说大帅在延绥抚台任上,拿出三千两银子赈济家乡灾荒,又代交了一年的赋税,共花费了三千六百多两……” “你怎么知道的?”陈奇瑜脸色大变,那些银子大半是或借贷或挪用的,才一年多的工夫,那些亏空尚未來得及还上,一旦给人告发,只有领罪了。 “大帅泽被乡里,早就传为美谈,山陕两省知道的人不在少数。再说,大帅若是归隐故里,修园筑楼也少不了用银子,总不能张着手向皇上讨要吧!小民知道大帅的手头不宽裕,特地备下了一点儿薄礼,就装在马背上的口袋里,请大帅笑纳。” 陈奇瑜目光倏的一炽,命人抬入大堂,亲手解开,除了黄白之物,还杂有许多的珠宝,熠熠放光,想必装得匆忙,不及细择。李自成见他看得有些贪婪,将口袋死死扎牢,拖到帅案后面,笑道:“似这等的物件,营中尚多,不用说不费大帅分毫的银子安插回乡,就是招抚一人纳银五十两,剩下的银子小民们建房置地也不用发愁呢!” 陈奇瑜听得暗自挢舌,他在陕西做过左右布政使,每年纳入藩库的银子不过百万两,竟不及流寇攻掠所得。 他暗自叹息了片刻,又恢复了矜持的模样,缓声说道:“这也算劫富济贫吧!本部堂就替众乡亲收下,分毫不会动用。”然后坐回帅案后,朝外命道:“來人,给他去了绑绳!” 两个侍卫进來,给李自成解开绳索,退在陈奇瑜左右按刀护卫。陈奇瑜自然还少不了晓谕一番,说道:“你们既有意洗心革面,回乡安居,本部堂就成全你们,发你们免死牌。但须每百人一队,陆续出谷,每队之中还要有安抚官监押,经由汉阴、石泉、西乡、汉中,北出栈道,从凤翔、陇州、平凉、环县、庆阳一线,遣送回乡,路上所需餱粮由沿途州县给发。” “大帅再生之德,沒齿难忘!”李自成又跪倒在地,磕了响头。 ............. 李自成诓得陈奇瑜这一儒将同意请降,谷中高迎祥和张献忠等人自然是大喜过望,按着陈奇瑜的命令配合官军清点人数。凶悍的流贼也在各大头领的约束下作出一幅乖乖请降样,令入谷的清点官军没有生出疑心。 人数清点极是容易,半天的工夫就点清了,共有六万六千人马。次日一早,开始百人一队出谷,谷中军卒衣甲褴褛,无精打采地出來,甚是狼狈,行走缓慢。 陈奇瑜这边又檄令守在南边的郧阳巡抚卢象升依法放人,不得刁难降贼。 卢象升可不是陈奇瑜这般迂腐,一眼便看出放流贼出谷大祸,大惊之下严令所部天雄军固守,匹马赶到兴安城,劝阻陈奇瑜道:“大帅,贼人刀锈弩坏,正是一举扑灭之机,怎么却要放他们出來?” “建斗,你不必多虑,本部堂逐一招抚,不费一刀一箭即成大功。” 卢象升一时情急,伸手抓住陈奇瑜的臂膊,提醒道:“大帅,你要再蹈杨鹤覆辙么?” 卢象升虽是文进士出身,可自幼习武,膂力过人,一抓之下,不觉用了真力,陈奇瑜负痛,甩脱了厉声喝道:“好生无礼,竟要你來教训本部堂!” “这般轻轻放过数万贼寇,他们就感念大帅的恩德么?一日为贼,终生难改。大帅准他们出谷,无异鱼入大海,再想捕杀,万万不能了!”卢象升拉住他的袍袖,争辩不休。 陈奇瑜变脸道:“放手!你也是两榜出身,竟如此举止失措?來人,轰他出去!” 卢象升拉住门环,放声大哭。陈奇瑜冷笑道:“本部堂处分神速,数万凶徒,一朝解散,天下从此无匪寇之患,你是替他们哭么?” 卢象升高声道:“卑职是为三秦百万人口哭,为大明江山哭,担忧此后三秦再无宁日了!”掩面上马而去。 ............. 一连十几天,终于将六万六千多流寇分遣完毕,各由五十多位安抚官护送回乡,偌大的车厢峡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寂静无人。每日都有信报从各处传回,分遣的各路乱民到了何地,都是一成不变的顺利消息,陈奇瑜听得都有些麻木了,想着那些流寇各自回乡安居,变成了荷锄挑担的良民,不禁有些沾沾自喜,不战而屈人之兵,实在是一场莫大的功德。 他心里打着腹稿,想着招抚有了结局,如何给皇上上个折子,不露声色地将这场功德说得震古烁今。左右斟酌不定,正要去请张、李两位师爷过來商议,辕门外传來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辕门内走马可是杀头的死罪,他阴沉着脸,正要发怒,门外跌跌撞撞地跑进一个兵卒,喘喘地报道:“大、大帅,出……出大事了。” 陈奇瑜总以儒将自许,最看不惯遇事惊慌的人。他一翻两眼,冷冷地喝道:“慌什么?慢慢说!” 那兵卒略一喘息,禀道:“七月初七,参将柳国铭带着五十多人遣送一路流寇到了宝鸡,想入城逗留几日,不料当地的乡绅孙鹏等人鼓噪起來,拒不接纳,宝鸡知县李嘉彦只得下令关闭四门,又将登上城头的三十六个贼人斩首示众。城外的流寇见了,竟一哄而起,将柳参将等人杀了造反。” “是李嘉彦自作主张?”陈奇瑜听得有些气急败坏,两眼恶狠狠地盯着兵卒。 那兵卒给他吓得有些呆了,嗫嚅道:“他仗着有总镇杨麟率一千兵马驻守宝鸡,所以不惧。” 陈奇瑜咬牙道:“好个李嘉彦,竟敢坏我的大事,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心里恨不得立时将李嘉彦抓來责问,依照皇上给自己的圣谕,文官四品、武官参将以下可指名参奏,及时拿问,可李嘉彦毕竟是洪承畴的人,不能不有所忌惮。想到杨麟到了宝鸡,自己并不知晓,心头火起,追问道:“杨麟受何人差遣?” “陕西抚台练大人。” “好哇!原來是练国事在背后给他们撑腰,与本部堂作对!”他阴森地朝外挥了挥手,兵卒如蒙大赦一般地推了出去。 陈奇瑜气得來回在屋内踱步,取笔写了弹劾练国事、李嘉彦的折子,连夜发了,心头的怒气才觉消歇得差不多,可却接到了一个更坏的消息:“李自成一出汉中栈道,也杀掉监察的安抚官,接连攻掠了麟游、永寿等七座县城……” 陈奇瑜惊得沒有一丝睡意,先是忐忑不安,继而不由得担心起來,忧虑道:上天与之,弃之不祥,我当真不该放高迎祥他们出來么?他们果真复叛,抚事大坏,局面就不好收拾了。 想到这里,他登时感到了一阵阵凉意,酷暑仿佛变成了隆冬季节,禁不住披衣坐起,拧着眉头,怔怔地出神…… 第四百七十章 登旅的辽东军 崇祯七年夏,流贼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蝎子块、张妙手等部在官军的压力下,误入兴安南面的车箱峡。山上的官军用石头封住出口,并不断朝山谷中投掷石块和火炬,流贼困在山谷中无处觅食,这时天降大雨,民军人疲马乏、弓矢尽脱,如果官军乘势发起总攻,可以一举歼灭流贼。 流贼首领高迎祥见势不利,遂与张献忠、李自成等人商议伪降,他们拿出虏掠来的财宝,重贿陈奇瑜左右以及各路官军将领,要求投降。 陈奇瑜贪财中计,在他的安排下,被困的六万六千民军成建制地安然走出了号称天险的栈道。一路上与护送的官军有衣同穿,有饭同吃,友好相处。可是刚走出栈道,流贼突然反叛,将安抚遣送官或杀头、或割耳、或杖责、或捆绑掷之道旁,然后发兵连陷七县,沿途烧杀掳掠,形势一片大坏。 为了脱罪,陈奇瑜将祸水引向他人,指责陕西巡抚练国事等人破坏抚局。崇祯大怒,将练国事等人逮捕下狱,但陈奇瑜也被人弹劾下狱,十一月,陈奇瑜被除名、戍边。 ............ 崇祯得知陈奇瑜抚策失败,在车厢峡放走了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等人,赫然震怒,一道严旨,将陈奇瑜革职回了原籍,五省总督一职由洪承畴接任。兵部尚书熊明遇也遭池鱼之殃被罢,太子少保、蓟辽总督张凤翼接任兵部尚书。 流贼出车厢峡后,再度复起,各地告急,新任五省总督洪承畴更是向朝廷要饷要兵,崇祯急得立召温体仁、张凤翼、新任户部尚书侯恂入宫商议调兵筹饷事宜。 三位重臣入宫后,温体仁坐在杌凳上,朝上看看崇祯,却察不出年轻天子的一丝声色,不由与张凤翼、侯恂对视了一眼,试探道:“圣上已命洪承畴接任五省总督,他自当先行追剿流寇,不该坐等粮饷,任凭流寇肆虐。今流寇刚刚脱困车厢峡,元气尚未恢复,正可乘胜追击,一鼓聚歼,不使他们死灰复燃之机。” 张凤翼与侯恂深知调兵筹饷之难,听出首辅话中的弦外之音,也隐含为两部分忧排难之意,朝侯恂拱拱手,长眉一轩道:“若谷兄,你们户部主管钱粮田赋,只要给了我兵部一半的粮饷,再从各地调十万精兵不难。” 刚接手毕自严留下烂摊子的侯恂如何能不知国库实情,当下苦笑道:“大司马不要逼我了,我自去年接管户部以來,仅清理天下历年积欠的赋税,已然束手无策,各地都以灾荒推诿,九边将士催饷的文书流水似的送來,更是焦头烂额。太仓银倒是有近百万两的税银刚刚入库,可如此破例给你,我这个户部堂官只好带着僚属讨饭去了。” “话不要说得这么决绝么!兵部可是已派了张全昌、曹文诏、秦翼明、邓玘四将赶往河南,那四五千人马可沒张着手要户部的银子呀!”张凤翼哼了一声。 侯恂听他语含讥讽,顾不得君父在前,辩解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就是喊破了嗓子催要,我也是沒法子呀,户部真是拿不出银子来了!” 见两位重臣针锋相对起来,崇祯气得摆摆手,打断道:“你们不必演戏给朕看了,朕还沒向你们要银子,只要问问如何调兵。” 张凤翼听侯恂悄声出了一口气,不禁有些着急,问道:“皇上要调多少兵马?” 崇祯将摩挲得晶亮的红铜手炉放在炕桌上,双手相抚道:“朕接到郧阳巡抚卢象升的专折密报,流贼出了车厢峡,开始还是分路遣返,但高迎祥、李自成复叛以后,群起响应,他们知道陕西有洪承畴,于是便折而向南,分三路由山西、湖广、卢氏进犯中原,合兵一处。今河南只有左良玉、陈永福两部兵马,不过数千,杯水车薪,怎敌得住十几万流贼?非大举会剿不可!” 张凤翼想了想说道:“那先从天津抽调两千,再调三千京营神机兵助战,想那些流寇不过乌合之众,又才遭车厢峡大败,一闻官军进击,势必望风而逃了。” 崇祯还没说话,温体仁便称颂道:“皇上天纵神睿,锐意中兴,那般流贼不过螳臂当车、蚍蜉撼树罢了,何足挂怀!” “中原乃是天下安危所系,自古属兵家必争之地。如今流贼势大,人马甚重,不可等闲视之。”崇祯朝温体仁略一颔首,转向张凤翼道:“区区五千人马,就是将士们再为骁勇,以一当十,也抵不住十几万的反贼。你们兵部不要就事论事,要通盘筹谋,该增则增,该调则调,以期早日扫荡流寇。” 听崇祯如此说,张凤翼咬了咬牙,道:“那臣就放胆直言了。” “尽管说來。” “臣以为若大规模进剿,须四面调兵,速战速决,平贼后也好及早回防原來的驻地。如此可调蓟镇兵一万五千,由总兵张嘉谟、尤世威统领;调真定标兵五千赴临洺等地,调五千天津兵,由徐來乾统领;征调白杆子、罗埧土司兵三千,由川将谭大孝统领,自夔州经郧阳赴河南。另外可再调京营兵五千,由林泰统领。合计兵卒三万三千,马匹六千,统交洪承畴节制。”说到此处,张凤翼有意停顿下來,静等着崇祯决断。 “唔!蓟镇兵还要时刻提防东虏、北虏进犯,不宜征调太多。天津拱卫京师,一旦有警,即可驰援,也不宜多调。朕意可从其他处抽调。” “东虏这两年先后经锦州、沈阳重创,虽说我朝断了和东虏议款,但东虏恐怕也无力再犯,所以蓟镇兵马倒是可以多调些的。” “此事兵部看着办吧,朕不想边墙再出事。” “臣明白。” 崇祯看着侯恂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你有什么话,可是忧心粮饷?” 侯恂道:“这几处的兵马并不缺饷,臣沒什么可忧心的。” 崇祯奇道:“那你忧心什么?” “臣以为这四处兵马虽精,但怕也不能荡平流贼。若是再得一军助剿,则可保万无一失。” “噢?”崇祯来了兴趣,“哪路兵马?” 侯恂道:“辽东军。” 一听侯恂说要调辽东军,温体仁首先摇头道:“辽东军经祖大寿一没,早就无甚战力,勉强能保宁锦不失,哪里还有多余兵马可以入关助剿。” 张凤翼却道:“四年孔有德叛乱,朝廷却是调过祖大弼、吴三桂率三千关宁铁骑入关,由金国臣统领的。” 张凤翼这么一说,崇祯马上想起来了,他问道:“祖大弼和吴三桂都是能战善战的,还能调辽军入关吗?” 张凤翼还没有开口,侯恂却抢着说道:“皇上,臣说的辽东军非宁锦的辽东军。” “那是哪支?”崇祯有些糊涂了,温体仁和张凤翼脸色却是不太好看。 侯恂犹豫了下,还是说道:“臣说的是登旅的辽东军。” 第四百七十一章 不负圣恩 两年来,御史弹劾施大勇拥兵自重的折子可是一封接一封的,侯恂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两年来,朝野上下可是当施大勇存在过? 论功,施大勇攻城拔寨,还破了东虏的都城沈阳,呈上京的东虏王子大小人头上百颗,兵部验点的东虏首级也有上万颗,怎么也是大捷,比之崇祯四年的锦州大捷还要让人鼓舞,可朝廷对施大勇是什么样的处置? 装聋作哑还来不及呢! 天子又怎么看那施大勇? 别的不说,前后数拨中使前往登州召施大勇进京觐见,他来了么?! 内宫可有传言,天子自嘲手中没有十二道金牌呢! 尾大不掉,尾大不掉啊! 谁也没有想到那区区锦州参将施大勇能做出这等大事来,他那麾下的虎狼之师到底是怎样练出来的! 说得好听些,那施大勇是奉调不奉诏,和那祖大寿一般德性,明面上还是大明的兵马,可说得不好听些,施大勇拥兵数万,不思为君父分忧,反而在登旅屡屡擅权,更大言不惭的自请设登旅巡抚,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何时大明的巡抚由一武将兼任了,还是这武将上表朝廷自请的! 登州、旅顺发生的事,朝廷不是不知晓,可能奈何!那施大勇仗着自己麾下兵马精锐,又有平叛、大破东虏之功,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他若眼里真有君父,真有朝廷,何以不进京觐见的,难道当朝天子真是那昏庸的宋高宗不成!他难道真怕朝廷会给他也来一出风波亭不成! 这两年来,朝中不是没有人替那施大勇说话,说有功不赏要寒将士之心,可问题是如何赏?怎么赏? 那施大勇的功劳是够了,封个国公都绰绰有余,可朝廷想封也要人家肯受啊! 难道要朝廷丢下脸面去登州将那国公的爵位硬塞给施大勇不成! 朝廷丢不起这个脸,天子更丢不起这个脸! 打去年起,朝野下下就明智的谁也不提登州的情况,御史们更是得了授意不要再上折弹劾施大勇了,没用,朝廷的法度对那骄兵悍将没用! 朝廷现在是自顾不遐,当政的重臣们可没人愿意逼反那施大勇,更没人愿意这施大勇真的成了大明朝堂上的异类! 文贵武贱的传统丢不得,倘若让一武夫拿着刀杀进朝堂,当政诸公们还活不活了!这脸面还要不要了! 在对如何处置施大勇这个问题上,不管是东林还是非东林,朝野诸公们意见一致——看不见! 但凡登州的奏疏都压下,但凡登州的事都压下,但凡登州的人都压下,就当没有发生,反正左右不过一个登州,任那施大勇折腾破了天,也损不了大明的根基。至于那旅顺,左右也是东虏丢出来的,和大明有何关系! 当政诸公们算盘很是精明,除非施大勇进京,不然满朝上下就当什么也发生。 也不是没有明白人,有知道东虏被施大勇接连重创的有心要替施大勇上奏请功,可施大勇接连犯浑,根本不肯奉诏进京,这让想替他说话的官员们也是无语。 相应的,锦州军在辽南和沈阳的大捷也被朝廷有意的淡化,没有御史言官们的鼓噪,民间知道大明在东虏境内大胜的人还真是不多。有靠近边墙的人也只知道东虏这两年老实多了,等闲是看不到东虏寇边了,却是不知是为何。 现在侯恂当着皇帝的面又提到施大勇,温体仁和张凤翼脸色自然不会好看。 说来温体仁倒是支持施大勇的,崇祯四年他初从周延儒手中接任首辅,满朝上下都是周延儒的东林党羽,他还真是孤掌难鸣,好不容易逼走了周延儒,可占据朝堂的还是东林党们。他倒是有心要借朝堂之外的势力制衡东林党,可骨子里他毕竟是个文臣,也不敢真学那何进一样引武将入朝,谁知道施大勇是不是董卓,东林党也不是十常侍,他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讳。尤其是施大勇不断的挑战朝廷的底线,这让他原先的拉拢之心渐收,现在只盼着施大勇为要真的扯旗造反就行,其他的,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了! 他们的脸色不好看,崇祯的脸色更不好看,施大勇可是他心中的一处痛疤,没人揭还好,有人揭,这年轻的天子可是真疼得很! 他哼了一声,语气极是冷漠,“莫非除了那施大勇,朕的大明就没有良将悍卒了吗!”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见天子动怒,侯恂忙起身跪下,“臣知施大勇这两年确是跋扈,眼中根本没有朝廷,然其部确是精锐,连东虏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朝廷若得他们助剿流贼,当取事半功倍之效。” “哼,朕可不想热脸贴个冷屁股,难道朕的脸还没丢干净吗?”一想到施大勇接连几诏都不肯进京,崇祯愈加来火。 侯恂却道:“臣闻施大勇以登州、旅顺为根本,若是能调其离登旅,则其部势必如无根之萍,朝廷控其粮饷,则其势必与流贼殊死搏斗,胜则朝廷大喜,败则亦无损朝廷。此驱虎吞狼之策,虎狼相争,最终得利的是朝廷啊,皇上!” 侯恂说得如此动听,崇祯不由动心,沉吟道:“此计好是好,但人家不肯奉诏又如何?” 侯恂忙表忠心道:“此事既是臣提议,自由臣去说服施大勇,皇上尽管放心好了,不管成与不成,对朝廷而言都没有实质的损失。” “这....”崇祯想了想,微一点头,“那此事就交由爱卿去办吧。” “臣领命,定不负圣望。” 侯恂回身坐下后暗松口气,心道总算是对得起施大勇送来的五万两纹银了。 崇祯又对张凤翼叮嘱道:“兵部调兵之事刻不容缓,须好生筹措,切不能出了漏子。” “调兵之事,兵部早有谋断,只是臣担忧数路兵马都由洪承畴节制,而他分身乏术,势难兼顾。军情如火,若往來请示,恐怕会贻误战机,为流贼所乘,似不如别遣一人总督河南、山西、湖广军务。” 崇祯沉思道:“此言固是有理,只是洪承畴威望宿著,剿匪有方,其他再难选出此等帅才,朕不敢轻易换将了。”说到这,不由想到杨鹤与陈奇瑜,恨恨地说道:“朕实在是耽搁不起了,再这样僵持下去,太平何日可望!” 崇祯神情有些怅然,话语也多有懊悔,虽沒有责备之意,张凤翼听來却惊出一身冷汗,若皇上以为自家是替杨鹤、陈奇瑜求情,恼怒起來,不堪设想,急忙噤声。 “卢象升说中都防守空虚,恐流贼贼会往中都去,兵部可有防备?”说到这,崇祯看了眼张凤翼,问他道:“河南离龙兴之地中都凤阳不远,祖宗寝陵有多少人护卫?” 张凤翼答道:“太祖高皇帝当年特设中都留守司,下辖凤阳、凤阳中、凤阳右、皇陵、留守左、留守中、长淮八卫和一千户所,共有班军、高墙军、操军、护陵新军六千人。” “如今算不得太平盛世,六千人马怕是少了。” 张凤翼害怕崇祯再命调兵,忙辩白道:“皇上不必忧心流寇南犯,可命凤阳巡抚杨一鹏移镇凤阳,与驻防泗州的巡按御史吴振缨以为犄角之势,左右呼应。臣再飞檄给山东巡抚与操江御史,严守要害之地,教流寇知难而退。” 吴振缨本是温体仁的同乡姻亲,在温府做过多年的幕僚,温体仁升为首辅,给他在都察院谋了官职,刚刚放外任凤阳巡按御史不足一年,衙门设在泗州,是凤阳巡抚的僚属,但凤阳巡抚兼着总督漕运,漕运总督府衙设在淮安,凤阳府的大小事务便由巡按代为署理,若是巡抚衙门移到了凤阳,吴振缨自然会有不少的掣肘,温体仁有心袒护,问张凤翼道:“你怎知流寇会知难而退?有如此的把握,不是为哄龙心喜悦吧?” 张凤翼沒有多想,笑道:“首揆不必多虑,您老人家生长在江南,西北的民风自是不如我这个老山西熟悉了。自古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是说人与物各有其习性。如今那些西北流寇吃不惯江南的稻米,贼人所骑的那些战马也不吃江南的水草,他们到不了凤阳,就水土不服,溃不成军了,焉有不败之理?” 温体仁轻哼道:“原來竟有如此奥妙!既是如此,那杨一鹏也不必非要移镇凤阳了,想他年纪老迈,门生都入阁参与机要了,毕竟劳动起來力不从心,何必教他非那些周章?” 话说得绵里藏针,张凤翼岂能听不出其中的锋芒?他登时想起匹杨一鹏乃是阁老王应熊的座师,而吴振缨与首揆又有姻亲之谊,倘若因区区一个换防小事开罪了两位阁臣,自家这个兵部尚书怕是做不得了,擦擦额头的细汗,忙不迭地回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崇祯自幼沒有离开过京畿,各地水土习俗不曾领受过,听张凤翼引古证今,说得头头是道,但仍觉疑惑,问温体仁道:“先生以为如此护卫祖陵可行?” 温体仁起身道:“臣蒙圣上知遇大恩,总揽阁务,本该有所建言献策,但臣只知票拟奏折忠诚无欺,对于用兵征战素无深究,着实惭愧!张大司马既敢如此谈论,臣不好妄评,请皇上圣断。” “先生坐。”崇祯看看默然无语的侯恂,笑道:“你还在为粮饷愁苦么?朕不想教你为难,也不想教洪承畴为难。朕给你留些银子,户部备饷八十万两,从内帑中拨二十万两银子,另留湖广新饷十三万两,四川新饷两万两,以供军用。不可因缺饷耽搁了剿贼,给了你们借口托辞。” “圣上神武,臣等岂敢!”温体仁急忙起身,与侯恂、张凤翼异口同声。 崇祯盯着精巧的小手炉道:“拟旨,给洪承畴加兵部尚书衔,叫他好生用命。” 第四百七十二章 朝廷不会负你 崇祯七年九月,自车厢峡脱困的流贼主力悉数撤出陕西,分别开往山西、湖广、河南,不久又三江并流,全都汇入河南。 流贼此次进入河南,声势非常浩大,人数达几十万之多,有大小十三家七十二营之多,驻扎在伊、嵩、宛、洛之间,连营数十里。河南官员奏称:中原腹心千里之地,北至大河,南连楚界,蔓延皆贼。 崇祯下令洪承畴出潼关节制诸镇抚,令六月之内荡平流贼,若功成,当事各官立颁上赏,若完不成,立置重典。 与此同时,蓟镇兵一万五千在总兵张嘉谟、尤世威统领下出蓟镇开往河南; 真定标兵五千加两千天津兵,由总兵徐來乾统领开往临泃; 白杆子、罗埧土司兵三千,由川将谭大孝统领,自夔州经郧阳赴河南。 京营指挥使林建泰督神机营兵五千自通州南下赴河南。 各镇诸兵统由洪承畴节制,陕西总兵杨磷、榆林总兵王承恩各率本部节归总督大营。 河南总兵张全昌、延绥总兵曹文诏、开平总兵秦翼明、重庆总兵邓玘摄于贼势大,屯于开封、洛阳一线,以确保开洛不失。 闻朝廷再调大军来围,高迎祥立即飞书召集各路头领至荥阳商议对策。 .............. 登州,重新扩建后的登州陆军大校场内,旌旗招展,铳声震天。 数轮齐射之后,校场被烟雾笼罩,受不了火药的呛鼻味道,观阅的户部尚书侯恂忍不住咳嗽起来。他这一咳嗽,顿时那些硬憋着的钦差随员们也都跟着咳嗽起来。 阅台两侧辽东诸将却是人人静如止水,无一人脸有异样,已是早已习惯了。 一通咳嗽后,侯恂方觉心胸通爽,此时场中烟雾也已散去,3000演练士卒已收铳列队。 有钦差随员侧看过去,方阵是横是一条线,竖也是一条线,毡帽下的士兵人人精神饱满,脸上亦看不到菜黄之色,不由暗自感慨:不愧是打败东虏的强军,果然名不虚传,比那些京营的花架子看着都精神。 又有心想传闻施大勇从东虏抢来金山银堆,先前不太信,现在看来怕也是真的,否则他这些士兵怎能养得如此精神饱满,比之其他总兵的亲兵家丁都要厉害,也不知砸进了多少银子。暗自盘算回京时登州会送多少程仪。 3000士卒列于校场之上,官兵鸦雀无声,目光一致看向高台,便是一声咳嗽都听不到,这让侯恂也是大起敬佩之心,暗自点了点头,暗道此军可用。 想到方才看士卒装药时并不是同其他军队的铳手一样从葫芦中倒出火药装填,而是直接撕开一种小包装药,速度比之寻常装药快了许多,不由好奇的问边上的施大勇:“士卒手中所持的便是你所说的新式火铳?” 施大勇躬身答道:“回大人,也不能算是新式,只是末将稍作改进了下,将原药子装填改为定装火药而矣。” “定装火药?”侯恂不解。 大勇解释道:“先前军中火铳装药无法计量,少了,威力不大,难以伤杀敌军;多了,却易炸铳管,且在战场之上,人心不定,士卒慌乱之中难以快速装药,势必影响战斗。故末将便叫人将每次所装的火药计好份量装入油纸,用时只需撕开油纸将火药倒入铳内即可,不必再计算装药多少,如此省时省力,比之先前填药要快上许多。上了战场,这省下来的时间足够打响一铳。”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施将军果是用兵大家,难怪能大破东虏,涨我国朝威风。此法待本官回京后定要奏与圣上,尔后在各军推广,本官亦要向圣上替你请功。”侯恂也是知兵之人,自然知道多打响一铳意味着什么,迫不及待便要回京将这方法禀于天子推广于全军。 “大人过赞了,这定装火药却不是末将的功劳,而是末将麾下麻贵所创。” “噢?那麻贵何在?” “末将叫他去领了帮工匠研发新式燧发火铳,这会却不在校场。” “燧发火铳?” “末将见火绳枪雨雾天不好用,便想着能否改进一下,采用火石击发,若研制成功,就不怕下雨刮风了。” “好,好。”侯恂连赞了几声,又问了大勇几句有关燧发枪的详情,暗自记在心里,准备回京后就叫工部研发。以工部的底蘊和技术,怎么也不会比施大勇麾下差。 大勇也知侯恂问得如此详细有何用意,但也不藏私,但凡自己知道的尽可能告诉对方,大勇也盼着大明军队早日装配燧发枪,如此也算自己对大明的另一桩贡献了。不过想到工部的德性,对他们能改进到什么程度不抱指望,能不炸膛就算工部的大爷们对得起国家了。 侯恂又问了几句后,方指了指校场上的铳手,问大勇:“似此等铳手你部下有多少?” “两万。”大勇说得很是坦然,没有半点隐瞒。 “两万?!”听了这个数字,侯恂倒吸一口冷气,后边的随员们也都吃了一惊。 “登州贫瘠,不知你如何能养这许多兵马?”侯恂的眉头微微皱了皱,说完,意味深长的又道,“据本官所知,朝廷这两年可是没有给你施大勇一两军饷的,莫非真如传闻那般,你施大勇在东虏那边发了大财,呵呵。”笑得却是不太自然。 笑声中,一众钦差随员们都是眼亮了起来,看着施大勇残缺的脸是越看越喜欢,哪里还有半点厌恶之色。 大勇也笑了笑,然后说道:“不瞒大人,末将前年打破东虏沈阳城却是得了些财货,不过这两年却都用在养军之上,所剩已经无几。实不相瞒,末将曾想向朝廷请饷,但却听说皇上为了节省开支供应军费,不但削减了内廷用度,连自个的膳食都减了大半,两天才能吃一顿肉,末将每思及于此便是心痛。皇上都艰难如斯,末将哪里还忍心向皇上伸手要钱。我等还是自力更生以报君父的好。” “好一个自力更生,若我大明武将人人都若你施大勇一般,何愁天下不定。” 侯恂本是想说连军饷都是你施大勇发,这辽东军还是大明的军队吗,这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却不知施将军何日动身平贼?”说了半天,侯恂终于说到正事上了,这也是他此番前来登州的目的。 大勇迟疑一下,说道:“还需一些时日。” “中原流贼肆乱,兵部催促的文书一封接一封,所谓军情十万火急,施将军可不能延误了大事。本官临来时可是向皇上保证过的,你可莫要让皇上失望啊。”侯恂没有明着催促大勇,但话里话外却都是要施大勇马上出兵的意思。 “非末将不愿即刻动身,实是军无粮不行。”大勇叹了口气,“难道大人希望末将未剿贼前先做贼吗?”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侯恂如何粮草对一支军队的重要性,当下也是叹了口气,说道:“粮草的事,本官会设法替你筹措一些。” “多谢大人。”大勇躬身很郑重的向侯恂行了一礼。 “若粮草准备妥当,却不知你何时能出兵?” “最少也得半月。” “能调多少兵马?” “马步军三万。” “三万?”侯恂又是一怔,但比先前听到两万铳兵时要弱了许多,微一沉吟,点头道:“兵马出发之日,便是朝廷回报你施大勇忠心之时。” “末将不敢奢求朝廷回报,但求朝廷能公正对我就行,当政诸公也勿须再疑我赤诚之心。” “朝廷不会负你的。” “末将还有一请,还请大人能够答应。” “何事?” “东江沈总兵扣了末将水师的几条船,想请大人能够休书一封给沈总兵让他放人。” “此是小事,稍后本官便替你休书与他就是。” 侯恂答应下来,心下却是疑惑,东江的沈世魁如何和施大勇起了冲突?这事却是要好生查探才是。 .............. 荥阳有“东都襟带,三秦咽喉”之称,嵩山峙其南,邙岭横其北,东拥京襄城,西跨虎牢关,历來为兵家必争之地。 十月刚过,荥阳城东的大海寺热闹番茄,寺门前挂着两盏硕大的红灯笼,通向大雄宝殿的路两旁整齐地插着两排彩旗,在寒风中不时猎猎作响。 大殿的佛像前连摆着一张紫檀大桌,十三把太师椅围桌而放。李自成带着李过、顾君恩等几十个亲兵忙里忙外,今夜十三家首领要齐聚寺内,共商迎战大计。天刚擦黑,门外的亲兵跑來禀报八大王张献忠到了,李自成急忙迎了出來,张献忠抱拳问道:“自成老弟,你给哥哥准备了什么上好的饭食?” 李自成引着张献忠进了大殿,招呼他靠大火盆坐下,才回道:“小弟知道哥哥是个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主儿,吃不惯官宦人家那样精细的饭食,早备下了几十坛烈酒,两头整猪早已杀好,在灶下蒸煮着呢!”他收住话头,提鼻一吸,“已有些香味儿了,想必快出锅了。” “今夜可是各大当家齐聚,若是平常的酒饭,哥哥拔腿就走了。”张献忠一捋密密的虬髯,哈哈大笑。 李自成上前一步,伸手将紫檀桌帷掀起,桌下排列着不少的酒坛,一摸坛上大红的纸签,笑道:“哥哥是贵客,小弟哪敢用寻常的烧酒款待?这是荥阳有名的上窟春,酒香都透出泥封了。” “上窟春?我还真沒听说过,更沒有尝过了。” “这可是自古有名的好酒呀!”顾君恩看张献忠话中似是有些不快,解说道:“这酒早在唐朝人写的《国史补》就有记载。自唐玄宗开元元年至穆宗长庆元年,一直是朝廷的工就。这酒酿自三窟村,可只有上窟村才算佳酿……” “好了好了!”张献忠嚷道:“我斗大的字识不得几箩筐,听人掉书袋脑袋便大,酒好不好,尝尝不就知道了,何必如此聒噪?”他隐隐嗅到一股幽幽的酒香,腹中的酒虫大动,却又问道:“也恁奇怪!这些天我命人到处找酒,上窟村也去过了,怎么沒找到?” 李自成道:“那上窟村的酒坊主人早在我们來前就逃了。后來放心不下那几个陈年酒窖,年关又近了,偷跑回來,见闯王的人马秋毫无犯,这才敢重新开张做买卖。” 二人正说着,高迎祥大步进來,见了张献忠调笑道:“你來得恁早,闻着酒味了吧!” “看哥哥说的!是想跟哥哥过个好年呢!”张献忠起身高叉手抱拳施礼。 “快坐着烤火。”高迎祥含笑点头, 李自成听到院中一阵嘈杂,知道來了不少头领,急忙迎出來。果然,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曹操罗汝才、改世王许可变、射塌天李万庆、混十万马进忠、过天星惠登相、扫地王张一川、闯塌天刘国能、九条龙郭大成陆续进了寺门。 李自成寒暄着引领众人走入大殿,众人见了高迎祥,纷纷抱拳施礼。高迎祥招呼大伙儿围着桌子团团坐定,菜肴随即上來,不等亲兵们搬酒摆酒碗,张献忠伸手提出一坛酒來,“波”的一声,拍碎泥封,一股酒香扑鼻而來,浓烈醇美。 他环视众人,一笑道:“我先尝尝。”满满倒了一碗,咕嘟嘟仰头灌入喉中,用衣袖擦了嘴,赞道:“果是好酒!” 高迎祥给他的豪气一激,端酒起身道:“我等兄弟起事也有六七年的光景了,转战三秦,一直再沒安生过,今日赶在这异地他乡兄弟们团聚一起,倒也热闹,先干了这碗!” 众人一齐干了,坐下吃菜,张献忠从瓦盆里取了猪腿大嚼。高迎祥停了片刻,忽然叹息道:“天启末年,豪杰并起,举义旗,杀贪官,攻城拔寨,何等的声势!至今十余年,当年的三十六营多已风流云散,只剩下咱们这几路人马,却给人赶出了陕西老家,车厢峡虽说大难不死,可白白折了许多兄弟……” 第四百七十三章 非我族类 兵分三路 高迎祥说得伤感,众头领都是黯然,想到这些年来死在官军刀下的兄弟,一个个都下意识的放下了酒碗。 独那头戴一顶白帽子好像家里死了老子样的马守应拍着胸膛大咧咧道:“闯王何必说这等丧气的话!只要老子还有一口气在,便能拿刀动枪与官府拼命,杀一个够本儿,杀一双赚一个,也强似叫官府看管得好。” 又道:“洪承畴來了怕什么?他敢來河南,咱们正好乘机捣他的老巢,杀回陕西老家!”说完,一碗酒下了肚子,眼也不眨的撕了猪蹄啃了起来。 “老回回这肉啃得香么?”革里眼贺一龙平素最见不得老回回,忍不住讥了他下。 老回回嘿嘿一笑,却不答话,心中却甚是恼怒。 ......... 这老回回马守应乃陕西绥德色目后代,蒙元时期色目人可是蒙古欺压汉人的的帮凶打手,蒙古将天下人等划分四等,头等蒙古人、二等便是色目人、三等才是汉人(原金朝治下各族)、而南宋的汉人则称为南人,位列最末。 四等人中色目人的地位其实是很微妙的。由于蒙古人对草原生活价值观的眷恋使得他们的汉化程度很低,于是色目人受到充分任用,成为了蒙古人统治中国的中间人。蒙古人之所以信任他们,是因为知道他们在中国的地位完全依赖他们的蒙古主子。因此色目人对蒙元也极其忠心,对汉人残暴相比蒙人更甚,民间有“色目二鞑子”之称。 太祖朱元璋开国后,深恨色目回回助纣为虐,诏天下“夷狄,禽兽也。故孔子贱之,以为彼国虽有君然不知君臣之礼、上下之分,争斗纷然。中国纵亡无君,必不如此。是其有君曾不如诸夏之亡也”。 太祖诏中明将色目回回列于夷狄,规定蒙古人、色目人同族不得自相嫁娶,洪武六年颁定《大明律》时,将此诏收入其中,强行推行,为此斩杀不愿汉化色目回回数万余人。 太祖又于洪武七年下诏“举国复衣冠如唐制”,对蒙古、色目等少数民族“辫发椎髻、胡服、胡语、胡姓一切禁止”。 不止太祖深恶色目回回,时大明官员皆对回回抱以戒心,认为他们不可信,谓回回人少时不敢骚乱,很是臣服官府,但人多时,却要杀尽本地汉人,残暴直比禽兽。 洪武九年,淮安府海州儒学学正曾秉正上言:“窃观近来蒙古、色目人,多改为汉姓,与华人无异,有求主官者,有登显要者,有为富商大贾者。古人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安得无隐伏之邪心,怀腹诽之怨咨。宜令复姓,绝其番语,庶得辨认,斟量处置。其典兵及居近列之人,许其退避”。 曾秉正疏中所言其实就是一句话,朝廷绝不能相信那些回回,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要想让他们彻底顺服,唯有重典和刀剑。 太祖得曾秉正上书后大喜,擢为思文监丞。在太祖的强力打击下,回回的宗教信仰和风俗习惯以严厉的法律手段予以革除,对移居内地的蒙古、回回人能同化掉的就同化,不能同化也严加防备。曾经遍布蒙元境内的大小清.真.寺也尽数被毁。 各地官府还专门对回回规定了不许持兵器、不许群聚、不许抢掠的禁条。若回回犯大明律,其罪也比汉人重一等。 太祖同时诏令,大量阉割回回,不使其族群繁衍壮大,以绝后患。 回回往往群甚族类,崇其俗尚,祖其教习,却然不入吾中国之化,其所羁縻仅及其身而已,此识乃大明文武官员共识。 成祖永乐起兵靖难时,因军中有回回相助,内侍之中也有回回,因此坐了江山后一改太祖对回回的严厉打击,反而宽容回回,允其恢复信仰,又于各地建清蒸寺,一时色目回回气焰再度嚣张。他们不知感恩,反认为是应该。 这老回回马守应乃陕西绥德人,北部延安府和绥德州以及甘肃东部平凉、庆阳等地,都是回回分布较多的地区,永乐以后,先后有六次大规模回乱,当地回回骨子里便是恨恨汉人,憎恶明朝。高迎祥举兵造反以后,当地回回也群起相从,杀官杀汉,与高迎祥合兵一处,自号一营。高迎祥初起兵造反,势单力孤,得回回相助,自是高兴。 流贼所到之处,回回营杀戮最重,他们不但杀害无辜汉人,更抢掠汉女淫.乐,更喜食汉女双.乳,谓之天堂美味。 回回营所过之处寸草不留,以致流贼之中对回回营都很不满,奈何老回回部下回兵很多都是边军,他们擅骑术,乃流贼之中战斗力最强的一支,因此虽对老回回不满,但各大首领还是不愿和回回发生冲突,见了面讥讽几句却是难免的。 那马守应虽然残暴,但却还真有大局之观,知如今各家头领起事共抗官军,绝对不能内讧起来,否则肯定是被官府各个击破,因此对首领们的讥讽一般倒也没发怒,心情好时还能含笑面对,算是条汉子。(马守应造反一直坚持到李自成死) ......... 高迎祥见革里眼针对老回回,怕坏了和气,便岔开这事,说道:“洪承畴不是泛泛之辈,咱们与他打了多年交道,沒讨到什么好处,此事决非如此容易。” 马守应听后,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的油渍,又摇晃几下道:“能打则打,打不过就跑,只要咱钻进了山里,沟深林密,洪蛮子也拿咱沒法子!” “老回回果真老了,全沒了当年的豪气!” 张献忠也不喜欢老回回,他将手中的猪腿扔在桌上,翻起眼睛看着马守应,笑道:“你若是害怕洪蛮子,何必大老远地逃回陕西,只躲在我营人马的后面便可,咱老张担保官军伤不到你一丝一毫!” 马守应论资历闯王高迎祥都略有些不及,何况张献忠这样的后起之辈?登时沉下脸來,怒声道:“张敬轩,平日咱也抬举你是条好汉子,如今却说出这等狂悖的话來,却是何意?咱当年刀头舔血、啸傲山林的时候,你还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后生小子,知道什么轻重?” 张献忠听他夸耀资历,忍不住讥讽道:“知不知轻重何须你评说?胆子却不似你那般小。” “你胆子大!但凡你有一半那吹破天的本事,咱们大伙儿也仰仗你,不用这般颠簸流离地南下中原了。自恃有几分蛮力,好勇斗狠的,眼里就沒人了?洪蛮子的手段你岂沒领教过,何必在这里放言高谈吹什么大话,将官军杀败了,自然有人服你,也可扬名立万儿!不然,少学躺在圈里哼哼的蠢物,只会说别人黑,忘了自家一身腌臜的臭猪毛!” “你放什么狗屎屁,自家孬种还要扳扯别人,有志不在年高,你那副倚老卖老的嘴脸真叫人笑煞!”张献忠针锋相对,根本不惧老回回。 马守应早年就是回回泼皮,又在边军吃了几年刀口饭,造反以后更是杀人无数,哪能容张献忠这般肆无忌惮地当面羞辱,霍的站起身來,红涨着脸,拔刀大骂道:“老子今天定与你见个高低!”抢步欺身,挥刀便砍。 张献忠性子本來急躁,事因自己而起,在众人面前不好发作,但见他拼命的样子,岂甘示弱?无奈急切之间,腰刀不及拔出,以手中的猪腿相迎。 众人大惊失色,高迎祥呼道:“不可伤了和气!” 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与张献忠是多年的至交,岂肯眼看他吃亏?急忙双双抢出,拦在二人中间,将他们生生拉回座位。 二人兀自愤愤不平,怒目而视。 高迎祥虽是闯王,明面上各家头领都要听他号令,但他毕竟不是这些人真正的首领,因此也不好责怪,只能劝道:“如今大敌当前,才置备几杯水酒,一则辞旧迎新,二则共商破敌之策。今日将大伙儿请到一起,千万看我薄面,同仇敌忾,切勿自乱阵脚。今日之事二位都别放在心上,轻轻揭过。身在绿林,义字当先,各自退一步想,心中便不会再存芥蒂了。” “跑跑跑……在陕西就四处躲藏,出了陕西,还是给人撵得兔子似的,何时才有个落脚的地方?” 张献忠将整碗的上窟春大口喝下,翻卷起宽大的袍袖,露出两只虬肌盘筋的手臂,在桌上重重一击,愤然说道:“咱们干得就是刀头舔血的活计,怕死就别出來当首领拉山头!大丈夫自当纵横天下,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那才痛快,岂能苟活世上,看别人的脸色!” 马守应越听越不是味,双眉耸立,反驳道:“咱老回回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响当当的一条汉子,怎的看别人的脸色了?” 张献忠冷笑道:“看不看别人的脸色不用咱说,想必是手下人马多了,命也金贵了。” 众人听他们争执不休,生怕越吵越僵,结下仇怨,若是各自回去调动人马厮杀,一场浩劫势必难免。 众位头领见高迎祥锁眉不语,自忖资历和人望有所不及,更是不知如何劝解,生怕他二人急怒之下,豪不领情,反而自讨无趣。众人存了这般心思,面面相觑,静坐观望,不知如何是好。 李自成见情势尴尬,忙拱手道:“敬轩兄浑身虎胆,天下绿林谁人不知?但马大哥说退回陕西老家,却也并非畏刀避剑,怕了洪蛮子。” “老弟,这是怎么话,终不成是哥哥错怪他了?”张献忠见李自成似有帮马守应之意,神色越发不悦。 李自成含笑道:“哥哥言重了,小弟决无此意。只是小弟思忖马大哥所言大有深意,正是一条妙计。” “什么妙计?”张献忠面色一缓,马守应也觉几分愕然,与高迎祥等人一起看着李自成。 李自成朝众人拱手道:“马大哥所言暗含着批虚捣亢之计,顾军师你方才说的可是此意?” “什么是捣亢批虚?”在座的众头领多是沒读过书的贫贱百姓,哪里省得?一时将两眼齐刷刷地盯住顾君恩。 顾君恩看到高迎祥微微一笑,知他已晓其意,向前走了几步,高叉手施礼道:“闯王,众位头领,小可卖弄了。孙子曰: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用。《史记·孙子吴起列传》说:救斗者不博戟,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耳。意思是……”他见众人听得满脸迷惑,知道这些种田当兵出身的人不喜欢咬文嚼字,干笑两声道:“还是闯将给众位头领解说的好,以免小可再掉书袋,八大王又该骂祖宗八代了。”抱拳退后。 李自成解说道:“君恩说的其实便是避实击虚之计。如今洪蛮子率精兵出潼关,陕西势必空虚,咱们乘虚而入,可杀他个回马枪,无异于牵着他的鼻子走……” “对么,咱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不等李自成说完,马守应拍手大呼。 李自成摆手道:“马大哥的计策本是不错,陕西咱们极是稔熟,闭着眼睛都能与官军周旋。只是有两点不利之处,马大哥想必不曾虑及。” 听李自成这么说,马守应顿时失望。 见马守应似有失望之色,李自成忙抱拳道:“马大哥,请恕小弟狂妄。如今十三家七十二营人马加在一起,二十万有余,比起中原,一來陕西地势狭小,二來陕西连年大旱,几十万大军一齐涌入,不是在父老们口中夺食么?就是三秦的粮草全给了咱们,也支撑不了几天,怕是等不到官军追剿,咱们早已散伙了。” 众人听了他一番话,彷徨无计,张献忠叫道:“那咱们以逸待劳,与洪蛮子大干一场。” “不能如此。洪蛮子带的都是惯于征战的精兵,咱们都带着妻子病残的老营,碍手碍脚地不便与他们硬拼。” 张献忠一拍桌子道:“自成老弟,咱们既不可回陕西,又不可硬拼,还有什么法子?不会是再诈降吧?那洪蛮子杀人不眨眼,他不会招降咱们的。不如咱们向西南入川,守住剑关,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诈降自然不行,洪蛮子是靠杀戮起家的,心狠手辣,咱们诈降无异死路一条。蜀道险难,急切之间未必能攻克,若给洪蛮子尾随而至,腹背受敌……” “老弟既然妙计在心,何不赶快说出,难道要等得洪蛮子杀來再说?” 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大汉缓缓站起身來,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此人身形高瘦,面皮白净,似个饱读诗书的文士,只是颧骨高耸,眼窝微陷,两道长眉直入鬓间,模样极是精明干练,话音带着一丝阴冷。 李自成认得此人是罗汝才,足智多谋,绰号活曹操。此人生性风流,讨得几十个妻妾,打扮得花枝招展,跟随在军中。又酷爱秦腔,在帐下养有一个戏班子。他自打进了大海寺,见殿内沒有女色相陪,他早已厌烦,又听李自成说到老营,想到自家那些美貌的妇人和戏班儿,大过年的将他们撇在一旁,却巴巴地赶到这寺院里枯坐吃酒,哪里有搂了妇人吃酒看戏痛快,巴不得早早散了,赶回自家营帐。 李自成听他问得急切,忙说道:“哥哥夸奖了,不算什么妙计。咱们过去吃亏就吃在各占各的山头,各打各的仗,互不通气,互不救援。孤军作战,怎能取胜?如今卢象升在西南湖广郧、襄等地扼守,曹文诏守在新安、渑池一带,洪蛮子自西北出潼关,蓟镇兵马由北而来、天津兵马也自畿南、山东随后赶來,其他几路明军也都逼了上来。意在三路夹击,伺机决战。咱们偏不理会,三十六计走为上,全师避敌,向东南而退。这并非惧怕官军,而是有所图谋。俗语说:一夫拼命,十人难敌,何况咱们二十余万人马?”说到此处,他看看高迎祥。 高迎祥点头道:“兵法上说得明白:敌势全胜,我不能战,则必降、必和、必走。降则全败,和则半败,走则未败。未败者,胜之转机也。自成说得极是,官军在西北锋芒已露,不必与他们争一时短长,自该向东南捣其虚弱。” “咋个捣法?你们倒是快说呀!咱老张可听不懂这些曲曲弯弯的话。”张献忠跳起來,一掌狠狠地在大腿上拍下。 李自成侃侃说道:“分兵五路:一路向南阻挡四川、湖广的官军;一路向西迎击陕西的官军;一路驻扎在荥阳、汜水一带,扼守黄河;一路向南偷袭凤阳,挖了皇家的祖坟。西北官军精锐,恐怕难以抵挡,可留下一路作为后援,往來策应。至于各路人马如何分派,请众头领商议。” “不必了!事情紧急,不可拖延,我看还是听天由命,拈阄吧!”高迎祥生恐再起事端,不好处置,即刻命顾君恩写好十三张纸条,团得一模一样,放入深腹的陶罐之中。 众人也想不出更公平的法子,依次上前拈阄。不多时,纸阄拈毕。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率本部人马向南阻击湖广、四川官军; 改世王许可变、射塌天李万庆、混十万马进忠率本部人马阻挡洪承畴; 曹操罗汝才、过天星惠登相率本部人马屯守荥阳、汜水一带,防御开封、归德、河南、汝州诸府官军; 闯王高迎祥、八大王张献忠、扫地王张一川和闯塌天刘国能率本部人马南征安徽; 老回回马守应、九条龙郭大成往來策应。 众人商议已定,将十余坛烈酒在桌上排开,举杯欢饮,直至东方欲白。次日,杀牛马祭天誓师,分头出击。 高迎祥命李自成与张一川、刘国能三人率部先行,自与张献忠殿后。一路上势如破竹,十多天内接连攻下固始、霍丘、寿州、颖州等数十州县,直逼凤阳,在二百里外扎下营盘。 ............ 明太祖朱元璋实打实的汉人,而且还是大汉民族主义者,后世网络有回回污蔑太祖是回回,开国功臣是回回,真是着实可笑,我大明太祖皇帝可是做梦都想将回回全部阉割掉的。况太祖龙兴之地凤阳乃淮右之地,哪里来的回回?有元一代,回回都居北方,南放独泉州和广州有回回居住,真不知那些回鞑子是怎么考证出来我汉家大明是他回回大明的。太祖家徒四壁,爹娘死了没有棺材下葬,只能随便裹了掩埋,这等无奈伤心之事竟成了回民习俗,太祖地下有知,只怕再在阴间来场洪太诛回大狱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皮岛易主 中都失守 黄龙死后接任东江总兵的沈世奎这两年日子就没好过过,原本毛文龙在时,东江诸镇拥兵十万,水师纵横大海之上,商旅往来络绎不绝,不仅能自给自足,不时还上岸袭拢一下金军,割点鞑子首级报报功。有着大海相隔,金军拿东江没有任何办法,又能发财也能立功,这日子自然过得是极其滋润。 可自打毛文龙死后,这昔日强镇东江便分崩离析了,先是刘兴祚、刘兴治兄弟帮着袁崇焕镇压毛文龙旧部反抗,袭杀了毛部大将陈继盛,结果屁股还没坐热,毛文龙旧部张焘、沈世魁又发动兵变袭杀了刘兴治和他所率领的女真亲兵,最后东江总兵落在了外来人黄龙之手,孔有德、耿仲明等毛部旧将渡海投奔孙元化。等到孔有德在登州作乱以后,毛文龙义子毛承禄又率7000东江兵参与作乱,最终落个身首异处。 东江连续几年动荡,当年毛文龙留下的精兵强将已是所剩无几,为打开局面,黄龙这答应施大勇合击旅顺,意图能在旅顺立足,以期获得朝廷更多的支持。 谁知黄龙轻敌战败自杀,东江仅存的几员悍将项作临、张大禄、尚可义、尚可进等人悉数阵亡,带往旅顺的一万四千东江军被杀了一大半,仅参将樊大龙带着仅剩的三千多人逃到了南关,总算是给东江留了点种子。 哪曾想就这三千多种子却让东江镇和锦州军的关系变得麻烦起来。 山东兵马本就不强,巡抚朱大典手中唯一能战的兵是大明最后的2000戚家军,其余5000多卫所军根本派不上用场。 沈世奎到东江接任总兵,朱大典身为他的上司自然是想给他点兵马帮衬一下的,可给戚家军吧,朱大典舍不得,山东也不能没了这两千戚家军,给那些卫所兵吧,沈世奎自己都不要。最后,沈世奎只能带着80多亲兵家丁渡海接任。 原以为东江毕竟是大镇,不比九边差多少,当年毛文龙手下可是有十万之众的,这几年再怎么折腾怎么也能留下了两三万人马吧,哪知到地一看,连老弱残兵加一块,整个东江可战之兵不过4000出头。 身为一镇总兵,手下没兵可不行,这年头带兵的手下没兵就跟手下没粮一样心慌。得知黄龙战败后参将樊大龙领了三千人逃到南关,沈世奎立即命人前去召回。可派去的人回来却告诉他,樊大龙和他那三千多兵早就被锦州军收容改编了。 你施大勇凭什么霸占我东江的兵! 沈世奎大怒,带人乘船到旅顺去找施大勇要人,哪曾想施大勇根本不见他,今日说是在辽南尚未回来,明日说是已经渡海回了登州,后日说是偶染风寒难以见客,总之一万个理由让沈世奎见不到人。 自己乃朝廷钦命的东江总兵,施大勇不过一个锦州参将,何以敢如此目中无人! 泥人还有三分性呢!施大勇如此轻视自己,沈世奎哪里还忍得住,怒火之下便要回去点起兵马和施大勇算帐,幸亏他的师爷幕僚眼没瞎,一把拽住他,低声告诉他——旅顺的锦州军至少有两三万人。 两三万人? 这个数字让沈世奎冷静了下来,他手下充其量就四千人马,哪里打得过人家两三万人。 人是肯定要不回来了,听说那施大勇吃人不吐骨头,想要他将吞下的东西咽出来可比登天都难。 可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打是没法打的,这事也没脸报到朝廷去,要是朝廷知道他连自己的兵都要不回来,他这总兵还做得下去吗!说不定那施大勇还恶人先告状,说自己贪图他的兵马呢。 没办法,在前后派了无数拨人到旅顺要人不果后,沈世奎把主意打到了锦州军派往朝鲜的商船——他决定扣船扣人,看施大勇放不放人! 锦州军自从占领旅顺后,水师就基本上改行做了商队,每隔一个月就往朝鲜跑一趟,也不知朝鲜人是怎么凑的粮食和锦州军做的生意,反正生次锦州水师回航时,沈世奎都能看到那水师战船都吃水到船身一半了。 吞了自己的兵,又在自己眼皮底下发财,沈世盔心中愤怒可想而知,做出扣人扣船的决定后,他真是有一种憋了许久的气吐出来的痛快感。 原以为施大勇知道自己的船只被扣以后一定会派人来联系,哪知扣船快两月了,旅顺也没一个人来过,反而要东江每日养着那几百个水手,当真是亏大了。 就在沈世奎耐心快耗光时,旅顺的锦州军终于派人来了,随之一起来的是户部尚书侯恂大人的亲笔信。 侯恂信中要沈世奎以大局为重,马上将扣押的船只放回,万不能和锦州军发生冲突。 看完信,沈世奎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一旁的师爷将信拿来看了后,也是眉头大皱,试探的问主家:“老爷,这船咱们是放还是不放?” “就这般放了,本镇脸面往哪放?”沈世奎哼了一声,心中极是不痛快,没想施大勇真是死皮赖脸的求到户部尚书头上去了。这事要是不答应,恐怕户部的帐面上就再也没有他东江镇的钱粮了。 “要是不放,恐怕侯大人那里不好交待。”师爷很替主家着想,打自家老爷上任以来,他可是去京里要过两次钱粮了,没办法,谁让东江的底子全被折腾光了呢。这要是户部不给钱粮,东江可真撑不下去。 沈世奎犹豫了半天,方道:“先拖着吧,他施大勇难道敢派兵来打我不成?你去告诉来人,就说本帅也染了风寒,暂时没法见客,这船只的事等下个月再说。”沈世奎这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了。 师爷点了点头道:“那小人这就去给施大勇的人传话。” 那边旅顺来的人听这师爷说沈世奎染病,也没好话,抱拳就离开了。 对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从头到尾除了侯恂那封书信就再没一句话,这让师爷一头雾水,告诉沈世奎,沈世奎也是哑口无语。头疼之下,索性回房中睡觉。 睡到半夜,却听外面传来亲兵的叫喊:“大人,大事不好,旅顺的锦州军打过来了!” “什么?!”惊醒的沈世奎豁得一下从床上跳起,顾不得披上衣服,光着脚冲到屋外,却听外面喊杀声已是震天响。 明崇祯七年十一月初四,辽东新编陆军第一卫在指挥使尚可喜的带领下登陆皮岛,结束了毛文龙亲手创建的东江镇。 东江总兵沈世奎被礼送出境。皮岛改名震虏岛,尚可喜率第一卫驻守。 ................... 凤阳古为淮夷之地,春秋时名为钟离子国,隋称濠州,乃是大明王朝的龙兴之地。太祖皇帝登基后一年,下诏在此营造中都皇城,洪武七年赐名为凤阳。 荣阳抽签后,李自成、张一川、刘国能率贼兵8000为前锋逼近凤阳。 腊月二十八,李自成遣侄儿李过带人潜入凤阳侦察,李过带回消息称,凤阳有内外三城,垣墙高厚,南城墙筑于东西向的大涧北岸斜坡上,以涧为濠;西城墙处在上下起伏的马鞍山西麓,依山可恃;北城墙位于湖泊之滨,凭水为阻;东城墙有独山、凤凰嘴山居高可恃。那正中的皇城都是砖石筑就,外面一条三十多丈宽的护城河,两三丈深,不易渡越。城中又有一万守军,四万官军在城外屯田,实在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城铁堡。若明里攻打势必艰难,不如智取。 李自成采纳李过意见,与张一川、刘国能商议后决定智取凤阳,命李过带一百精兵,装扮成乞丐、和尚、道士、贩夫走卒,混入城中,等闯王高迎祥、八大王张献忠大军至,定于元宵节三更时分,里应外合,一齐抢夺城池。 凤阳巡抚衙署不在凤阳,而在淮安,城中大小事务都由巡按御史吴振缨署理,问听流寇迫近的消息,唤过知府颜容暄商议道:“依照年例城中大张灯火,十五、十六两日庆贺元宵,与民同乐。如今陕西流寇已在二百里外驻扎,若给他们乘机而入,祸患不小。不如今年暂歇放灯,紧闭城门,严防贼人混入城中闹事。” 颜容暄刚刚添了一个儿子,定好在府中张灯宴庆,四处早撒了请帖,不甘心更改,急忙劝阻道:“大人不必多虑。那些不过流寇四处掳掠,攻打的都是少人把守的小城,怎可与中都皇城相比?小心盘查往來入城之人,到晚上紧闭城门,再不放一人进來,多派兵丁沿街巡逻,谅那些草寇还能飞进來,惊扰居民?往年元月十三至十七,放灯五夜,通宵不禁,已是成例。若今年因了几个流寇出榜禁灯,岂不是示敌以弱,给人耻笑?百姓们早已备好灯火,再行禁止,势必会心生怨恨,口出污言,恐怕有损大人清誉。若传将出去,给抚台大人知晓,大人如何开脱?眼看就要三年考绩,大人的前程要紧,切不可给此事误了。” 吴振缨听了这一席话,思忖半晌,点头道:“若非贵府提醒,险些铸成大错。不过那些流寇还需防范,就将五日之期减为三日,左右兼顾。” ................. 凤阳不单是安徽,也是江南少有的名城大郡,作为中都已二百余年,城池宫阙如京师之制,中书省,大都督府,御史台,太庙,大社坛,圜丘,方丘,日、月社稷,山川坛,百万仓,观象台,公侯第宅,军士营房,城隍庙,功臣庙,历代帝王庙,会同馆,中都国子学,鼓楼,钟楼等应有尽有。 元宵灯火仅次于留都南京,也是驰名江南。十四日晌午才过,全城二十八街九十四坊,张灯结彩,家家门前都已扎起灯栅,挂出各式灯笼。大户人家在院内缚起山棚,摆放五色屏风炮灯,四边都挂名人书画并奇异骨董玩器之物。中都留守司在皇城午门南外金水桥边搭起两座鳌山,上面各盘红黄两条蟠龙,每片麟甲上点灯一盏,口喷净水。洪武街、玄武街更是挂满了不计其数的各色花灯,争奇斗艳。到了次日上灯时分,最是热闹。男女老少纷纷出门簇拥看灯,耍龙灯、玩花车、跑旱船、打花棍、踩高跷……一队队地往返,踩街闹元宵,笙歌盈耳,人声鼎沸。 初更时分,李过带着几个亲兵混在人群中,在街上闲走,不时见三五成群的乞丐,胡乱穿着羊皮破衣,手拄木杖,托个破碗,腌腌臜臜地四下求乞,知道多是改扮的亲兵,走到切近时,低声嘱咐城中巡查得紧,小心被人看破。 正在观灯看烟火消遣,不觉走到城隍庙前,真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正要折身退走,有人连声喝道躲开躲开,就见一队男女载歌载舞,迤逦而來。 随着人群看了多时,楼上二更鼓响,李过几人挤出人群,回到住处取兵刃藏了,朝城南洪武门而去。 此时,一轮明月升近中天,照得街巷银白一片。李过远远看到一队明军骑兵全副披挂,沿城巡视,慌忙躲在僻静之处等候。 顾君恩扮作游方郎中,两个年幼的亲兵扮作随身小童,一个背着药箱,一个挎着药篮,里面盛着硫黄焰硝一应引火之物,在城隍庙前游荡,估计更次到了,三人转到庙宇后门,放起火來,霎时烈焰腾腾,浓烟蔽月,三人奔到庙前大喊道:“失火了,失火了!” 外面众人正耍到兴头上,不提防出此变故,惊慌失措,四下奔逃,登时大乱。顾君恩等人乘乱四处放火,不多时大火映红了半座城池。李过等人看到火起,一声呐喊,夺了城门,放城外伏兵进來,沿着洪武街、大明门一阵猛冲狂砍。 吴振缨刚刚睡下,闻报贼人占了外城,慌忙带领家眷逃入皇城,高高吊起护城河上的木桥,在角楼里督战死守。城门洞开,月色如昼,一队铁骑簇拥着一匹乌骓马飞驰而來,马上威风凛凛的大将正是李自成,马鞭一挥,命道:“攻下皇宫,迎接闯王入城!” 吴振缨一介儒生,一直游心翰墨,何曾见过如此赫赫声威的强人,登时惊得汗流浃背,急令放箭,逼退贼人。李自成也命向城上射箭,双方互有伤亡,僵持不下。正在苦思破城之策,忽见西南方向腾起冲天大火,映红了半边天际,将皓月都烧得金黄了。城头角楼里的吴振缨更是引颈眺望,猛地醒悟道:“大祸事了,想必贼人烧了皇陵。”正自捶胸顿足,城外涌入无数溃败的官军,遭到李自成等人一阵冲杀,奔逃而走。 李自成生恐是城外屯田的官军赶來救援,腹背受敌,正想撤兵,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來,转眼到了切近,马上那个高大威猛的汉子大叫道:“自成莫慌,咱來帮你!” 李自成定睛一看,不是八大王张献忠是谁! 第四百七十五章 文华殿 儿孙不孝 闯王高迎祥命张献忠带人去打凤阳皇陵的守备官军,李自成没想他竟带人到凤阳城来了,不由诧异道:“八大王,那守陵的官军可是灭了?” 张献忠在马上哈哈大笑,得意洋洋道:“那朱国相不顶事,咱一把火将狗皇帝的祖坟烧了。”随后扬鞭朝城上喝道:“狗官,开城投降,咱留你条活命,不然城破之时,鸡犬不留!” 城上闻贼兵烧了皇陵,再见西南方向冲天大火,哪个还敢怀疑,混乱中,真有胆小的官兵开了城门,顿时贼兵蜂涌而入。 见大势已去,吴振缨逃回家中后领着全家老小上吊自杀。 .......... 守备凤阳皇陵的总兵朱国相是个酒鬼,张献忠领贼军杀到时,他还抱着个酒坛子呢,闻贼兵杀到,丢下酒坛慌里慌张组织士兵抵抗,贼军来得奇快,守陵官军仓猝迎战,哪里是流贼的对手。一部分士兵跟在朱国相身后向营外突围,流贼在张献忠的指挥下将他们合围,朱国相见无法突围,仗着酒劲也是豁出去了,指挥官军和贼兵厮杀在一起。朱国相勇武过人,接连挥剑砍杀十几个贼兵,但终因寡不敌众被贼军所杀,死前高呼“杀贼,杀贼!” 朱国相一死,除数百官军趁乱逃出,其余守陵官军失去斗志,放下武器向贼兵跪地求饶。 张献忠将这几千守陵官军纳入麾下,尔后带着贼兵杀往皇陵,到处放火,不一会皇陵便是一片大火。 大火中,张献忠又率部杀往凤阳。 …… 凤阳府衙内,知府颜容喧春风得意正在品茶休闲,身旁有侍女陪伴。府上自有各式灯笼,满府上下围坐一起赏灯,倒也是太平时节。抱着刚出生的小儿子玩乐,外面却有差役惊慌来报,说是有贼军正在攻城。 颜容喧大惊失色,忙要那报信差役速往皇陵请总兵朱国相速速派兵剿贼。不想那差役迟疑一下后,头也不回掉头就跑,颜容喧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先前围在他周围的那帮拍马的小吏们也全跟着跑了。 府中女眷个个慌了神,颜容喧也是没了章程,急中生智脱去官袍,也顾不得妻儿老小,自个便逃出了府衙。街上很乱,到处都是惊慌的人群,颜容喧跟着人群乱跑了一会忽然站住,想道我可不能跟这些乱民一起跑,得找个地方藏起来,嗯,对,躲大牢里去,贼军进来之后肯定打开监牢放人,我正好混在犯人之中趁乱逃出去。 急中生智的知府颜容暄当即急冲冲闯入监牢,从门房拿到钥匙,进入一牢室打开牢门躲藏在犯人中间,牢室中的犯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颜容喧,不知这大老爷怎的躲牢里来了。 颜容喧猜得不错,张献忠和李自成打破凤阳后,即刻命人往牢中释放犯人,颜容喧跟随囚犯身后欲混出,在牢门口却被几个囚犯给指了出来。 一囚犯抓住颜容喧,冲贼兵们叫道:“这家伙就是凤阳知府颜容喧,他不是囚犯!” 另几个囚犯也纷纷附和:“对对、他是颜容喧,是凤阳知府不是囚犯!” 一个贼军小头目上下打量颜容喧后,不禁笑道:“看你细皮嫩肉的那象个囚犯,走、给我押走,见首领去!”说完,两个贼兵便一左一右将颜容喧给架了起来。 看到往日神气的知府老爷不断求饶,囚犯们大笑起来,随后欢呼着参加了贼军。 闻知活捉了凤阳知府,张献忠也不废话,直接叫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高迎祥等贼首入凤阳后,除再派人刨皇陵外,又叫人将太祖皇帝少年时出家当和尚的龙兴寺也给一把火烧了,并且还打出了“古元真龙皇帝”的旗帜,一时贼势滔天,天下震动。 ........... 千里之外的京师,年轻的天子正在文华殿召见才子刘宗周,首辅温体亦在殿上待询。 刘宗周上殿行礼后,崇祯看了眼温体仁后,便直接问刘宗周道:“刘爱卿、朕听阁僚们说你很有学问,朕来问你如今内忧外患兵戈不断,朕很想听刘爱卿谈谈用兵之道。”说完,很是期盼的看着刘宗周。 刘宗周刚晋左都御史,颇有才名,为人也素高傲,听到皇帝问计,当下就要一施心中抱负,扬扬说道:“回皇上、臣以为国事安定在于修政,内政既修远人自服,远古舜时曾有苗人叛乱而舜自修文礼舞蹈祭天,苗人自来归化就是个实例。” 崇祯听了,笑了笑,不置可否,只问温体仁:“阁老,你说那?” 温体仁却没有回答崇祯,反而说道:“皇上,臣以为对付流寇需用火器,西洋人汤若望善知火器不如让他来见皇上。” 温体仁不支持自己,反而说什么火器,更要那西洋人汤若望上殿,这无异是当场说他刘宗周说得是废话,刘宗周大怒,愤而说道:“皇上,首辅所说臣以为不可,用兵之道唯上汤武之仁义,其次桓文之节制,其下皆非所论矣。不恃人而恃器国威所以日顿也,汤若望倡邪说认乱大道,已不容于尧舜之世,今又作为奇巧以惑君心,其罪益无可逭,臣乞皇上放汤若望还本国永绝异教!” 崇祯的态度却和温体仁一样,他道:“刘爱卿的大道理是对的,但火器还是要用的。” 刘宗周见皇帝听不进自己的意见,急道:“臣以为火器终无益于成败之数,皇上应推原祸始改弦更辙,而不是拿火器这类苟且之法来补救。臣以为朝政在于用好人,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怕死。” 崇祯听后,心中暗叹口气,脸上却是一笑:“刘爱卿你的主张朕都听到了,你且先下去吧!” “皇上....”刘宗周还要再言,却见崇祯根本不看自己,不由大失所望,强忍失望之情退了出去。到得殿外被冷风一吹,暗自思道天子年轻不懂治国之政,不过还能知道向我讨教,此还是好的。 等刘宗周退下后,崇祯方道:“阁老,刘宗周之言你怎么看?” 温体仁摇了摇头:“回皇上,臣以为刘宗周理学有余而才气不足,喜欢借古讽今谤皇上之短扬已之长,不是一个做臣子应该做的事。” “大道理要听,但更要的是如何解决实际问题。朕观察刘宗周多年金玉其外而败宿其内,因为他有些人脉,朕原打算重用他看来不妥。” “皇上圣明。” “温爱卿、刘宗周的说法你都听到了,国家正在用人之际,朕本以为刘宗周博学多才实则愚腐,用兵的时候跳跳舞就能解决岂不是笑谈,这种人只能做个御史言官也就是了。” 温体仁一笑:“刘宗周有其名无其实,皇上圣明!” “朕一直在为国选才,朝堂之上百官之多,但有治国平邦的人才却很少。” 君臣二人又就选才之事商议起来,司礼监那边却是接到了六百里加紧文书。 ..........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得到六百里紧急文书,凤阳被陷,祖陵遭焚,一时懵了,他跌跌撞撞地一路小跑,心惊肉跳,沒有理会乾清宫管事牌子马元程和掌事宫女魏清慧等人请安,一心想着皇上知道了会如何地恼怒。向皇上报喜和向皇上报忧所受的待遇可是两码事,王德化本不想亲自向皇帝禀报,可事关重大,只能硬着头皮进殿禀报。 进殿之后见皇帝正和首辅商议国事,想是说到什么高兴处,君臣脸上都有笑容。见状,王德化这心更是忐忑,他不敢直接禀报,而是一声不吭的将六百里加急文书递给了温体仁,温体仁一怔,拿过一看顿时脸色大变,也是不敢直说,小心翼翼的上前将文书递给了崇祯。 崇祯心中疑惑,接过文书看了,不啻头顶炸开一声晴天霹雳,腾的一下站起身來,旋即似是支持不住,颓然倒在御榻上,木然无语,双手抖个不停。如此寂静,大出王德化所料,他吓得伏身在地,不敢仰视。良久,终于实在忍不住了,心头怦怦乱跳着偷睃一眼,见崇祯面色惨白,两眼紧闭,不住淌泪,颤声劝道:“皇、皇爷息怒,还需珍摄龙体呀!” “息怒?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朕怎么息怒!你、你们全都出去,滚得远远的,朕不愿见你们!”崇祯缓缓睁开双眼,语调有些气急败坏,可依然甚是严厉。 王德化如蒙大赦,急忙朝左右侍奉的太监、宫女们一挥手,小心地退了出去。温体仁出殿之后便急匆匆的回内阁召集阁议,商量如何应对凤阳失陷一事。 王德化出殿后,又不放心地转回來,才到廊檐下,就听殿里传来皇帝的一声嚎啕:“祖宗呀....”他吓得一激凌,三步并作两步,贴着门缝往里偷窥。 只见御案四周散落着一叠叠文书,几片碎纸自空中飘落下來,崇祯连连跺脚哭叫:“祖宗、祖宗啊....儿孙不孝呀...儿孙不孝啊...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啊...” 第四百七十六章 还我大曹将军 王德化从魏忠贤党羽司礼掌印王体乾手中接任司礼掌印也有七年光景了,但这七年内却从来没见崇祯如此伤心,如此痛哭过,那凄厉的嚎啕让他不禁有些惊慌失措,回身看一眼四周,那些大小太监、宫女多数在帘外和檐下屏息而立,有几个胆小的早已跪在地上颤抖。几步以外,新任乾清宫管事太监马元程红着眼睛鹄立着,哭得双肩耸动。 “你是死人么,还不赶紧给娘娘们送信去!” 被王德化一踢,马元程才醒悟过來,一手揉着腰,一边答应着飞跑走了。这马元程是上个月才从办差无能的御前太监赵全手中接任的管事太监,先前一直在尚印监当差,也算是历经两朝的老人了,但在王德化面前却是屁也不敢放一个,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撵走了马元程,尚膳监的几个小太监抬着朱漆食盒却走了过來,远远地见了王德化,为首的太监急忙行礼道:“老祖宗…” “噤声!”王德化指了指身后的殿门,骂道:“都活腻了吗?敢这个时候来!” 那太监一愣,回道:“往日都是这个时辰传膳,沒错呀!” 王德化瞪了他一眼:“你他娘的若能教皇上进上几口膳,咱家重重赏你!” “那是小的份内……”那太监全然不知出了变故,眉开眼笑,正要称谢,两个高大的太监抬着一乘明黄色的肩舆,飞奔而來,拾级而上,后面跟着马元程和几个宫女,跑得气喘吁吁的。 王德化快步抢上,一等肩舆落稳,忙过來施礼,小心禀报说:“万岁爷,皇后娘娘來了。” 殿中却是寂静无声,周皇后含泪道:“皇上,臣妾來了……” 殿中仍是没有声音,太监宫女们都是愕然,王德化忍住想要进殿一探的心思,再次低声报道:“万岁爷,皇后娘娘来了。” 殿中传来崇祯无力的声音,“皇后且回去,朕哪个也不想见,朕要见的只有列祖列宗。” 闻言,周皇后浑身一颤,惊愕道:“怎么,皇上要见列祖列宗了?”心中不安,生怕丈夫忧伤过度,出个好歹。 殿内崇祯见外面没有动静,不耐烦道:“走,都走!朕一个人才安静!” 听丈夫语带哭腔,周皇后心头一酸,咬牙吞声说:“那臣妾将午膳送进去再走行么?” “哈哈哈…” 殿内崇祯一阵苦笑,“朕哪里还有心思进膳,怎能咽得下?朕要到奉先殿叩禀祖宗,还要请罪呢!朕是个不孝子孙啊!”说完,自顾推门出殿,也不看周皇后,更不乘辇,步行去奉先殿。 周皇后见了,忙也在后面步行跟随,王德化等太监也赶紧跟上。一路上鸦雀无声。 崇祯进了奉先殿后,便跪在祖宗神主前嚎啕大哭,哀伤之心比先前在文华殿还要多几分。 “皇上保重!” 无旨不得擅入,周皇后跟随到奉先殿外跪下,不敢进去劝慰,流泪传旨田、袁二妃,太子和永、定二王一起赶來。 等到田妃和太子他们赶来后,众人齐齐地跪在殿门外,劝皇上以天下苍生为念,不要过于悲伤,致损圣体。 众多随侍的太监和宫女眼看皇后、贵妃、太子和二位小王都哭得伤情,个个红着眼睛啜泣,奉先殿内外登时哭声一片。 “皇上啊----” 一声苍老嘶哑的叫喊传来,众人转首看去,却是刘太妃来了。刘太妃年届八旬,先朝的妃子之中以她的年纪最大,辈数最尊。崇祯幼年失母,曾受她抚养多时。崇祯与天启两朝都无太后,宫中太后玉玺就由刘太妃掌管。 周皇后见刘太妃来了,急忙起身搀扶道:“老祖宗,怎么惊动了您老人家?” “皇后呐!我还沒老糊涂,腿脚还能动得了哇,听田妃说祖陵给流贼一把火烧了,皇上气得直哭,饭也不吃一口,我、我心疼呀!”刘太妃红着眼圈儿,拄着龙头拐杖上前,颤颤着拍门道:“皇上,列祖列宗都在这儿看着你,他们知道你的心,还想着你替他们出这口气呢!你这么不吃不喝怎么行?太祖高皇帝打下的大明江山可还靠着你呐!” 周皇后听出话中似有几分埋怨,心头有些恼怒,看了田贵妃一眼,有些感激她乖巧机灵,又暗怪她自作主张的多事。正想着如何分辨,却听崇祯哑着嗓子喊道:“手巾。”急忙从马元程手中取过浸湿的手巾,轻轻推开一角门缝,呈递过去。崇祯接了擦脸,才命众人进殿。 等众人在祖宗神主前行礼之后,崇祯浩叹一声,抚着太子的头哽咽道:“祖宗三百年江山,从來无此惨变。朕御极以來,敬天法祖,勤政爱民,未有失德。沒想到流贼如此猖獗难制,祸乱愈演愈烈,竟至祖陵遭毁,中都沦陷,朕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他强自压抑住哭声,闭目沉静一会儿,接着说道:“你们不必劝慰,朕心里明白,不会想不开地胡闹,朕必要取流贼的首级献于太庙,告慰祖宗在天之灵,雪洗此奇辱重耻!” 刘太妃叹息一声,垂泪道:“孩儿呀!也难为了你。” 崇祯凄然说道:“老祖宗,都是孩儿薄德少能,沒有替祖宗受好基业。神宗爷当年无为而治,海内少事,做皇帝何等安心!到了孙子,却添了这么多灾难祸事,真是有些手足无措了,致使老祖宗也不得安生,跟着劳神费心,惭愧无地!” “你是我眼看着长大的,神宗爷和你父兄留给你这个烂摊子,收拾起來不易呀!你要好好的,中兴才能有望。” 刘太妃说着,忍不住掩面而泣,田贵妃上前扶了,劝道:“老祖宗,皇上这不是好好的么,你老人家若再伤心,不是又招惹他了?我们这些小辈可都不答应呢!” “我是瞧着皇上又瘦了,心里难过。” “哎呀!老祖宗,你忘了刘备当年久沒骑马,脾肉复生,碌碌无为,感慨落泪?皇上清减了一些,才是操劳国事、中兴有为之证呢!” 在众人相劝下,崇祯心情这才好些,送走刘太妃后,沒有留人陪着进膳。午膳本就因削减用度变得简单,只四菜一汤,且没荤腥,崇祯心中有痛,这顿午膳用得极是艰难,不单是吃不出什么味道,吃上两口,就又想起祖陵遭焚的事,悲从中來,簌簌泪下,投箸而起,心乱如麻,又不得不顾念人君的仪范,忍住悲愤进食。 就这样断断续续,吃了小半个时辰,崇祯将天蓝色的餐巾扯下,挥退众人,原想在乾清宫东暖阁的御榻上歇息,却觉胸中烦闷不已,竟沒有丝毫睡意,独坐着沉思良久,传王德化进來,命道: “拟旨,著洪承畴火速进兵,围剿东窜流寇,不得招抚。著山东巡抚朱大典总督漕运兼巡抚庐、凤、淮、扬四府,移镇凤阳,恢复皇陵。著驸马都尉冉兴让代往太庙祭奠二祖列宗。” 崇祯一口气说完几条旨意,才出了一口长气,命道:“流贼未平,震惊陵寝,朕要搬离乾清宫正殿,将文华殿旁的那间木屋收拾一下,到那里斋居静坐,戴罪省愆。不逢典礼之事,朕平日就穿黑衣理政,减膳撤乐,与将士共甘苦,直至寇平之日为止。” 听了这道旨意,王德化大惊,急忙阻拦道:“万岁爷说的可是省愆居?使不得呀!那间木屋不能生火,这天寒地冻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崇祯目光凌厉地扫來,吓得收住话头,改口道:“是、是,奴婢这就下去准备。” 省愆居在文华殿西北角,却不与大殿相依傍,四面孤立,仿佛凌空的阁楼,远离尘世。屋基用粗大的圆木架铺,离地三尺。木屋闲置已久,多年不曾启用过,栏杆和木阶积满灰尘,檐前和窗上挂着蜘蛛网,屋前南道旁生满荒草。无论从规模、装饰來看,与文华殿都有天壤之别,越发显得矮小寒伧,令人想不到富丽堂皇的皇宫大内竟有如此破败的地方。 王德化连夜命人将省愆居收拾得干干净净,塞严了四下透风的缝隙。次日一早,崇祯迈步进了省愆居,向玉皇神主恭敬叩头,闭目端坐,凝神默想,思虑着如何下一道罪己诏,又能如何尽快替列祖列宗出这口气。 ........ 洪承畴的日子也不好过,自从领军出潼关后,官军便不断扑空,流贼分成数股忽东忽西,忽聚忽散,各部官军行动迟缓,粮草难继,根本难以速剿。时间拖得越久,他上报朝廷的“六月平贼”方略就越难以奏效。 屋漏偏逢连绵雨,十月,孤山副总兵艾万年、刘成功、柳国镇、游击王锡命以三千人在宁州襄乐镇追击贼军老回回部,遇伏被围,艾万年、柳国镇被杀,刘成功、王锡命受重伤,官军死了一千多人。 消息传来,洪承畴大惊失色,不敢再轻军追击,令各军原地待命,以防被贼军各个击破。 十一月,由延绥总兵改任援剿总兵的曹文诏听说艾万年阵亡,勃然大怒,向洪承畴请求出兵为艾万年报仇。 曹文诏是大明西北名将,以勇猛著称,战功卓著,从未有过败绩,贼军闻之名常常望风而逃,时称“军中有一曹,流贼闻之心胆摇。” 如此猛将自请出击流贼,洪承畴自是大喜,马上答应,但是他表示没有士兵可以分给曹文诏,只是承诺为其殿后,于是曹文诏带领三千人马出征。 十二月二十八日,曹文诏部在真宁湫头镇与贼军老回回、九条龙郭大城、过天星、活曹操罗汝才等部八万贼军遭遇,曹文诏奋力冲杀,追杀贼军三十余里,突然贼军伏兵四起,将曹文诏军团团围住,激战中他帐下小卒被擒,大叫:“将军救我!”于是贼军中有人认出了他,说道:“这是曹总兵。” 一听曹文诏在此,贼军一涌而上,将他团团包围。曹文诏左右冲突,手刃数十人,转斗数里,然而贼军如潮水般涌来,曹文诏无法脱身,最终力尽自刎。 接连战败损失大将的洪承畴不敢将曹文诏之死上报朝廷,反令各军就地过年,等年后再联兵合围贼寇。可元宵刚过,凤阳皇陵遭毁的消息传来,大惊失色的洪承畴再也不敢原地不动了,急忙督促大军分路急进围剿。 高迎祥与张献忠分兵而走,张献忠深入江淮之间,高迎祥则向西北经归德,与罗汝才、惠登相会师后,乘虚杀回陕西。洪承畴大惊,眼看追赶不及,快马飞檄,给陕西巡抚孙传庭下了紧急文书,沿路阻截。 ............ 河南卫辉府广德镇,施大勇率三万将士披麻戴孝遥望真定,哀呼“还我大曹将军!” 十三声炮响之后,辽东新编陆军骑兵卫指挥曹变蛟率所部6000骑兵直扑漳德。 第四百七十七章 豪格称帝 二次入关(一) 沈阳。 崇德三年刚过,金国的君臣们就忙开了,新修的汗王寝宫中灯火通明,经过两年的准备,豪格终于决定登基称帝。 元宵节的烟火还未散去,豪格便召八旗贝勒大臣上殿议事。按着事先和范文程、鲍文先商量的腹稿,豪格在大殿之上洋洋说道:“这次改元称帝,是开天辟地的壮举,是我大金君临天下的开始。所以,这次庆典不能搞成我爱新觉罗家族式的庆典,朕要做天下万民的皇帝,而不是我女真一族之皇帝,庆典中要体现我大金联蒙优汉海纳百川的包容。 朕要一反中原皇帝们的做法,中原历朝历代,视南人为蛮,北人为胡、为夷、为狄,极尽打击挑唆之能事,他们从骨子里对非大汉血统的人轻蔑、排斥,蓄意挑起冲突,搞得边境上烽烟不断。朕这次要大批起用蒙汉官员,要重用他们,该封王的封王,该升迁的升迁,在庆典上,要有他们重要的一席之地。所有程序中的人选都要体现一满一汉,一满一蒙,文武百官的数量要满人一半,蒙汉一半。” 豪格说完,济尔哈朗便是一脸诚服上前说道:“汗王能站在君临天下的高度看问题,臣等远不如也。” 豪格摆摆手,意思是说朕不愿听这些个奉承话,他接着道:“朕意献满蒙御yong之宝由岳托和额哲为一组,献满汉御yong之宝由萨哈廉和李永芳为一组。劝进之表,也分别由满蒙汉各出一人进献和宣读。” 济尔哈朗仍是一脸诚服状,再次叹服道:“如此,满蒙汉真的就成为一家了。” 对济尔哈朗的知趣豪格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又对诸贝勒大臣说道:“你们大家都要记住,大金国的天下不是我们女真一族打下来的,而是由满蒙汉三族团结一心,共同拼杀出来的,对蒙古人、汉人,我们任何时候也不能歧视,不要学中原那些皇帝的小家子气,不能总是视异族为异类,那样的话,迟早会将异族推到对立面上去。设想,当初李成梁要是能善待我建州各部,而不是搞他那套以夷制夷拉一部打一部的政策,若不是恶意杀我先祖,老汗也断不会兴兵举义,南朝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还是那句老话,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满蒙汉三位一体,三族同朝同心是我们永远不变的国策,是我们定鼎中原的基础,你们一定要记住。” 众人齐声应道:“臣等记住了。” 望着诸贝勒大臣臣服的模样,豪格心中充满自豪,短短三年时间,他就做到了和父汗生前一般让八旗臣服,不能不让他得意。 “按文程先生的意思,朕称帝的同时,众贝勒也应封王,朕决定封二叔为和顼郑亲王,居诸王之首,其他诸王由二叔公布。” 豪格抛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第一颗糖果。 济尔哈朗虽有心理准备,但真正听了这个和硕郑亲王的任命,还是忍不住喜上心头,平复了心头的狂喜后,他一脸郑重的看向诸贝勒大臣,宣道:“此次改元,皇上共封了六个王,岳托为和硕肃亲王、多铎为和硕豫亲王、萨哈廉和硕成亲王、德格类为和硕恭亲王、阿拜为和硕怡亲王。以上各位亲王均为领旗贝勒,皇上亲领两黄旗,原多尔衮正白旗由阿拜领。汤古代封为多罗武英郡王,塔拜为多罗平安贝勒,满达海为多罗饶余贝勒。” 济尔哈朗宣完,豪格扫视一周,发现代善次子硕托和四子瓦克达的脸色极不自然,坐在那上身动了好几下,但没说话。 豪格知他们心中不满,却是不动声色,道:“今日之封,是沿着先汗的方法,凡独领一旗的均封了王,没领旗的未能封王,汤古代是先汗嫡亲兄弟,所以封其为多罗武英郡王。其余之封,或按军功,或按吏部考绩,你们心中可不要有怨言。” “臣等记下了。” 豪格看了眼济尔哈朗,后者忙再次说道:“文程先生入金最早,参与中枢,为我大金呕心沥血,这次改元不能亏了文程先生。” 得授和硕肃亲王的岳托投桃报李,也道:“先汗在时就重视汉臣,文程先生于我大金亦有大功,我看封文程先生个王并不为过。” 位列最末的范文程却是一脸谦卑,连连摆手道:“万万不可,大金国以军功论赏,文程文士尔,岂能僭此高位?莫要折杀了在下。” 济尔哈朗笑道:“那就让文程先生领汉军旗,为汉军旗固山额真。” 范文程仍是摇头道:“固山额真也是武职,文程不能胜任。” 豪格笑了:“文程先生乃朕和先汗的股肱,朕片刻不能离之,对文程先生朕已有了安排。此次改元,职官上也要有所改动。朕决定设三院:一是国史院,二是内秘书院,三是内弘文院。国史院负责记载朕的起居、诏令、保管御制文字,编篡史册及记载历史实录。以后朕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将由国史院记录在档,朕从此不自由。也好,免得朕恣意胡为,duo落成为昏君,此院由我女真第一位举人刚林负责,仍称为大学士。内秘书院负责撰拟致外国文书,登记各衙门奏章及朕的旨意,文程先生和鲍承先分别任内秘书院大学士,内弘文院负责讲解历代典籍和兴亡,颁行制度等,希福为内弘文院大学士。 众人琢磨着三院的分工,才悟出了范文程位置的重要。以后诸王诸贝勒诸大臣报给汗王的奏章都必须通过内秘书院上奏皇上,而皇上的谕旨都得通过内秘书院下达到各个衙门,这简直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一时对范文程都是刮目相看。 济尔哈朗表态道:“非文程先生不能担内秘书院之重任。” 多铎自多尔衮和阿济格死后,明面上表示出了对豪格臣服,但心下却是极度不满豪格的,奈何豪格有两黄旗相助,又吞了多尔衮的正白旗,济尔哈朗不知被豪格喂了什么迷药,竟然死心塌地的支持起豪格来,德格类半死不活,生性胆小,岳托和萨哈廉又没动静,单他镶白旗一旗是万万不敢轻举妄动的。因此也只能压下心中对豪格的不满,以免给豪格借口拿他开刀。 对这个和硕豫亲王的封号,多绎无所谓,但听济尔哈朗和豪格一唱一和的,那范文程还要当大金的宰相,肚中就如吞了个苍蝇般难受,忍不住讥讽了一句:“那文程先生以后就是咱大金国的宰相了,却不知文程先生肚子里能不能撑船。” 听了这话,豪格面色一冷,济尔哈朗也有些难看,范文程却是淡然一笑,说道:“御亲王说笑了,臣就一凡夫俗子,肚子里可撑不了船,但臣对皇上却是鞠躬尽瘁的。” 听了这绵里藏针的话,多绎忍不住哼了一声,却是不敢再说什么。 济尔哈朗见场面有些不对,忙朝鲍承先打了个眼色,鲍承先立即出班奏道:“皇上,臣有一言要讲。” 豪格摆手道:“先生请假,朕听着呢。” “臣生于中原,长于中原,中原城里有酒肆茶楼,乡间有大集,这些地方都有说书唱词的艺人。南宋亡后,不知何人,也不知何时,撰了一本书,叫《说岳评话》,此书一出,很快在城乡流传开来,书中的岳飞被说成是抗金英雄,而书中的金兵被污成奸淫抢掠的恶魔,此书几乎是家喻户晓,影响极广,因此汉民们视金人为强盗,为虎狼,仇金心理十分严重。此次改元,臣以为当更换国名,以抵销汉民的仇金心理。” 更改国号之事早在两年前就计定了,但知晓此事的人不多,现在一切准备妥当,自是要拿出来正式落实了。 豪格装作一脸赞同的样子对鲍承先道:“承先说得有理,是应改一改了。其实,我们与完颜阿骨打虽都为女真,但并非同支,爱新觉罗氏源于长白山布尔瑚里湖,我们的祖先是布库里雍顺,乃上天三仙女所生,当时曾在三姓一带建立过满洲国,我们平时所说的满人,乃满洲国之人也。如果改,就改得彻底些。刚林你要记下来。” “奴才记着呢。”刚林应了一声。 豪格又道:“今后,我族所有对外称谓均改为满洲,不得再用女真名称。希福,你明天就要诏告天下。” 希福也忙应声记下。 “关于国号嘛,文程先生,你来谈谈。”豪格点了范文程。 范文程胸有成竹道:“奴才近年来翻译汉人典籍,发现汉字“金”与“清”在国语中同音,当时奴才便心中,宋朝的宋字为居室之意,《说文解字》上讲,宋,深屋也,木构之室,宋以木为根本。完颜阿骨打建国大金,金克木,因此金灭了宋。 老汗以金为国,当时为丙辰龙年,金龙出世,必有腾飞崛起之势,但终暗寓不祥之兆。明为火,火克金,先汗因此有宁远之难。今欲改元,臣以为国号当为清。清、金虽然同音,然汉字意义却不同。清,汉字意为水之澄澈,主水。水克火,清又有玉宇澄清,廓清四海之意,今年为丙子年,五行居水,若定国号为大清,必可克明。” 话音刚落,又是济尔哈朗第一个叫好:“好一个范文程,博学若此,我大清第一人尔。” 豪格亦不住地点头:“不愧是大学士,大清,大清,玉宇澄清,就改为大清。” 诸贝勒大臣哪有人敢说不好,当下又是一片称颂之声。 一手起草了大金改元章程典仪的萨哈廉道:“文程先生不任汉军旗额真,汉军旗总要有人领旗,李永芳亦满亦汉,于我满州有大功,臣推荐李永芳任汉军旗总领额真。” 济尔哈朗摇头道:“李永芳年纪大了,不如让他长子李率泰总领汉军旗吧。” “甚好。”豪格没有意见。 萨哈廉又道:“既然我大金改元大清,女真改名满州,皇上又封了满州六王,那臣以为是不是也可以给汉人封一个王,臣认为李永芳可得封王爵。” “李永芳归我大清以来,有定鼎之功,萨尔浒一战也是由他向老汗提出任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由此奠定我大清基业。封王之请,朕准了。嗯,就封李永芳为恭顺王,世袭罔替。” “既然封了李永芳为王,那蒙古是不是也要封王?” “蒙古比汉人更要重于我大清,我看不如封蒙古三个王。朕意封额哲为和硕亲王,居蒙古诸王之首,他毕竟是蒙古各部的核心人物。科尔沁部归顺最早,功劳最大,朕意封奥巴之子巴达礼为和硕土谢图亲王,科尔沁贝勒吴克善为和硕卓礼克图亲王。其他蒙古各部,或郡王或贝勒即可。” 众贝勒家中都有蒙古科尔沁福晋,因此对封蒙古亲王一事均无异议。 礼部承政满达海问道:“汗王,登基大典请不请朝鲜?” “请,当然要请。” 一提起朝鲜,众贝勒大臣就吵嚷道:“朝鲜是越来越放肆了,施大勇占领旅顺、皮岛以后,朝鲜便不再对我大清恭顺,反而配合明军,现在仍然不断供应皮岛上明军粮草,对我们派出的使臣越来越傲慢,应好好教训教训才是。” 管户部的正黄旗大臣纳穆泰也道:“皇上,朝鲜的贡品也是逐年减少,现在已不到规定的十分之一。他们对我国只是敷衍,对明国却是死心塌地,若将来征明仍是腹背之患。” 岳托道:“皇上,臣愿率两万大军,一举荡平朝鲜,活捉李倧献给皇上。” 豪格道:“这个李倧实在愚不可及,他是见咱大清吃了明人的亏起了异心,哼,但朕不想轻易加兵,以我大清之兵力,足以震慑住他们,上兵伐交,朕以为还是迫其归顺为好。英额尔岱熟悉朝鲜事,就命他出使朝鲜,这次出使不比往常,使团人数要增加,要搞到五百人,要造成一种气势,要让他们认清形势,彻底断绝与明国的往来,真心以弟事兄,不要执迷不悟。” 然而令豪格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二十天后,英额尔岱一行从朝鲜十分狼狈地逃了回来。英额尔岱是天命年间投奔努尔哈赤的老臣,正黄旗下的一员勇将,如今跪在地上竟呜呜地哭开了:“皇上,臣无能,有辱使命,请治奴才之罪。” 豪格怒道:“你不要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讲。” “朝鲜君臣听说皇上要改元称帝,举朝一片反对之声,一些年轻将领当着奴才的面破口大骂,其中一个叫玉堂的言词极其恶毒,简直不堪入耳。” 说到这英额尔岱停了下来,看来一些话是不好启口。 豪格追问:“他们骂什么?” “他们……他们……他们骂皇上是跳梁小丑,沐猴而冠。” 豪格听后大怒:“好了,不要学了,接下去又怎样?” “当天下午,一些年青将领派兵包围了我们的驿馆,多亏了朴东善从中极力周旋。他告诉我们,这些年青将领要杀了我们,然后将我们的头和李倧国王的信,一并捎给皇上。朴东善劝我们尽快回国,免遭不测。我们要求见李倧国王,可他一直不肯露面,奴才无奈,只好无功而返。没想到一出驿馆,一些太学生受主战派的挑唆,往我们身上扔石块、菜叶子,更有甚者竟往我们身上扔粪便。奴才本想和他们拼了,可一想,要是死在异国他乡,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只好忍受屈辱而归,汗王……”英额尔岱再也说不下去了,嚎啕大哭起来。 众贝勒一个个怒发冲冠,萨哈廉吼道:“皇上,臣愿率精兵踏平朝鲜,雪此大辱。” 岳找也道:“奇耻大辱,奇耻大辱!明国都不敢这样对我们的使臣,区区朝鲜竟如此混帐,灭了他们!” 众人齐声道:“灭了他们!” 豪格更是气得脸色发紫,一拳砸在御案上,他正要下令征讨朝鲜,却发现范文程一直在保持沉默、莫非文程先生不同意伐朝? 豪格静了下来,问范文程:“文程先生,你的意思是?” 范文程道:“臣以为,朝鲜君臣是一群愚不可及的乌合之众,根本不值得皇上和各位王爷动这么大的肝火。李倧虽有对明之愚忠,但其国却是弹丸之地,灭之易尔。眼下最重要的是完成登基大典,况且对朝鲜用兵,现在不是最佳时期,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鸭绿江面虽然不宽,但大军渡起来也颇为麻烦,不如等到封江后再说。” 豪格思之片刻:“文先生说得有理,大典在即,不宜擅动干戈,咱们就先咽下这口恶气,此仇一定要报,他们往我们使臣的身上扔粪便,朕要让他们吃屎。凡辱我使臣者,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第四百七十八章 豪格称帝 二次入关(二) 豪格登基大典定在二月初八日举行,二月以后,漠南蒙古各部、漠北蒙古三部皆如期而至。初六,朝鲜却也派了两个使臣前来,说是要来观礼,言语间对豪格登基称帝颇是不屑,上殿也不跪。 豪格本想拿下这两个朝鲜使臣,却被范文程所阻,说不管朝鲜君臣到底如何看待大金改元,皇上都要先忍着,毕竟朝鲜曾与先汗签订条约,约为兄弟之国,论辈份,那朝鲜国王李倧乃豪格叔叔。叔叔无理,这做侄儿的可不能也无理,再者,改元之后便要攻明,此时也不能恶了朝鲜,等到收拾了明国之后,那朝鲜小邦还能闹腾什么。 豪格自继位后,一改从前看不起汉官的态度,对父亲留给自己的汉官宠信有加,甚至比洪太在时还要宠信,这便使他迅速得到了汉官们的拥戴,在其后的政治清洗中得到了汉官们的鼎力支持,劝进称帝更是汉官们倡发,在汉官们引导下,沈阳被焚,洪太病死的阴影两三年内即消散,这使得豪格在汗位上更加有所作为。 宁完我死后,范文程成了汉官之首,汉军旗中也有很多将领与他交好,盼其能在朝中为汉军争取利益,某种程度上,范文程不但是豪格最好的帝师,更是后金政权汉人的代言人,其政治地位和实际权力比之洪太时都要高出许多。等到豪格正式登基称帝改元,范文程便是事实上的大清宰相。 对范文程,豪格也是真心当帝师看待,洪太生前最后留给他的话便是“遇事即问文程”,有如此遗言,豪格自然不会弃范文程不用。这三年里范文程也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本事。 在范文程的主持下,沈阳城得以重建,虽然规模较焚毁前差了许多,但至少汗王宫、六部衙门、各大贝勒衙门再次树立起来,有这些建筑在,沈阳便慢慢恢复了点都城的气息。 为了充实沈阳人口,范文程建议豪格将各旗奴役的汉人分出一半移到沈阳,又将原散居在各地的八旗堡子撤并,使得沈阳城的人口恢复到了战前的一半,汉民总数也达到了六万。 另外,为了解决明军大掠辽南、沈阳给后金政权带来的缺粮危机,范文程除建议豪格一方面继续从朝鲜索粮,另一方面从蒙古购进牛笔以缓饥荒。 沈阳周围的田地但凡能开垦的一律开垦,另外还通过明国山西商人,秘密从大同口外购进了一批粮食,几管齐下,总算是让八旗流过了崇德元年的大饥荒。 因明军屠杀了沈阳城的八旗妇孺,使得满州人口直线下降,并且难有新生婴儿诞生,长此下去,八旗不亡也亡。范文程遂建议豪格派岳托和多绎到老寨北面的深山老林抓捕生女真,还叫大将阿山在朝鲜边界地带打草谷掳掠朝鲜人,先后抓获了四万多人分到各旗去,使得满八旗的可战之兵比之天聪年间还要多出许多。 范文程同时建议豪格为旗下失去妻儿的八旗将士娶蒙古女人为妻,能用满州女人换的就换,不能换的就尽可能用金银赎买,为了解决后金财政难题,范文程甚至建议豪格秘密开挖永陵,将陵中努尔哈赤时期下葬的金银珠宝取出,一半用来恢复国力,一半用来购买大金银缺的货物。 挖自己祖宗的坟,豪格还真不下了手,他很怕因此遭到八旗的唾弃,但范文程坚持,说大金已无金银可用,那永陵所埋金银埋在地下一点用处也没有,不如刨出来缓解国势。若是列祖列宗地下有知,也会谅解后人的无奈的。再说,又不是明着去挖,只选亲信之人秘密前去就是,等大金恢复了国力再双倍埋回就是。 在范文程的唆使下,豪格还真派人去挖了祖坟,当然,动作可没有明军在福陵这般大,只是秘密开挖了地宫,搬出金银珠宝后便立即封死,因此八旗上下都被瞒在鼓里。 用这些从永陵搬出的金银,又在范文程等人的帮助下,后金的元气总算是慢慢恢复。虽然失去了自己的妻儿,但日子总要过,这仇还要报,所以满八旗丧妻失子的将士对聚蒙古女人并不抵触,前后两年,先后从蒙古各部落嫁到后金的女人多达三万余人,为满州人新添人口两万多。 如此多的蒙古女人涌入,使得蒙古部落在后金政权的影响越来越大,这也是为什么豪格要封蒙古三个亲王的原因,他实在是太需要蒙古人的支持了。 现在范文程又要豪格不要牵怒那两个使臣,允他们观礼,豪格虽心中仍是不快,但还是接受了范文程的意见,暂时吞下这口恶气,等到日后打败明国,替父汗报了仇再好好找朝鲜人算帐! ............. 一切准备妥当后,二月八日这天,豪格穿着后宫早就制好的明黄龙袍在百官的簇拥下,前往德盛门外的天坛祭告天地。 天坛是上个月才赶建好的,规模和明国的天坛肯定不能比,豪格不是不想将天坛造得好些,可是沈阳附近的大树都被砍伐用来建汗王宫和六部衙门了,实在是没有好的料子才搭建天坛,只能将就着用了。 看到就是用土堆起的天坛,豪格眉头不由大皱,但旋即舒展开来,不动声色的上了天坛开始祭天。 天坛上摆放一张铺有黄绫缎的香案,设天帝神位,并排供奉着牛、羊、猪三牲,硕大的香炉里盛满了筛过的细土。 坛下四周遍插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汉军旗各色旗帜,五彩斑斓,迎风舒卷。豪格回身扫视一遍,见诸贝勒大臣和百官分东西列于天坛两侧,外面布列数层八旗兵,束装肃立。 郑亲王济尔哈朗身后,依次是阿拜、德格类、多铎、岳托、萨哈廉等新晋亲王,接着是多罗武英郡王汤古代,多罗平安贝勒塔拜,多罗饶余贝勒满达海,固山额真谭泰、宗室拜尹图、叶克舒、叶臣、阿山、伊尔登、达尔汉,再往下便是蒙八旗固山额真、六部大臣等。 新晋汉人恭顺王李永芳一头白发的领着掌汉军旗固山额真李率泰、佟图赖、汉军旗额真马光远、汉军旗甲喇张国臣、总兵石得柱等将领自成一排。 新晋蒙古和硕亲王额哲居蒙古诸王之首,其后是科尔沁的和硕土谢图亲王巴达礼,和硕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 外藩蒙古有察哈尔部、扎赉特部、杜尔伯特部、郭尔罗斯部、敖汉部、奈曼部、巴林部、土默特部、扎鲁特部、四子部、阿鲁科尔沁部、翁牛特部、喀喇车哩克部、喀喇沁部、乌喇特部等十六部共四十九名贝勒,还有满洲、蒙古、汉人文武百官都按各旗排列。两个身穿异族服饰的朝鲜使臣也夹杂其间,显得格外刺眼。 钦天监测吉时已到,立时满、汉两名导引官來到豪格面前,引领他來到坛前,拾阶而上,面向天帝神位站立。 赞礼官高呼:“上香!” 豪格在案前跪下,从导引官手中接过香,连上三次。接着,将帛和装满酒的爵恭敬地放到香案上。敬献完毕,读祝官手捧祝文登坛,面向西北跪下,高声诵读祝文。其文曰:“惟丙子年四月十一日,满洲国皇帝、臣豪格敢昭告于皇天后土之神曰:臣以眇躬,嗣位以來......” 第四百七十九章 豪格称帝 二次入关(三) 那祝文是范文程和鲍承先合撰,放在后世就是娘们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坛下亲王贝勒百官们跪得腿都酸了,才等到豪格将这篇又臭又长的祝文宣读完毕。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济尔哈朗不失时机的率众大呼。 豪格很是享受这三呼万岁声,他面带微笑朝百官抬手道:“平身。”扫视众人一眼后,又扬声道:“诸贝勒大臣屡次上表劝进,朕思之再三,也拒之再三,恐妄自尊大,上天降罪,是以踌躇不决,朕何德何能能当这皇帝?” 济尔哈朗忙道:“传国玉玺归我大清,皇上登基称帝理所当然,也实属天命所归,神意昭然,请皇上万勿谦辞。” 众亲王贝勒大臣不管是真心还是假心,都是齐声道:“请皇上称帝即位,我等盟誓效忠!” 豪格遂点头道:“你们既然都这样想,朕不好再坚辞了。” 众人又齐呼道:“皇上圣明,天下之福!鸿名伟业,名扬天下!” 豪格心情大好,笑道:“从今后以后,我大金正式建国号为大清,朕将兢兢业业,克兴祖父、父亲基业,但愿八旗军民上下一心,扬我大清国威!” 众人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下来,豪格便开始追封他的祖宗八代,始祖猛特穆为泽王,高祖福满为庆王,曾祖觉昌安为昌王,祖父塔克世为福王。努尔哈赤为承天广运圣德神功肇纪立极仁孝武皇帝,庙号太祖。洪太为应天兴国弘德彰武宽温仁圣睿孝敬敏昭定皇帝,庙号太宗。追封努尔哈赤爱妻,豪格生母为太祖孝慈高皇后。追封额亦都为弘毅公,费英东为直义公,灵位入太庙配享。然后是颁布大赦令,除谋逆案犯,一律释放。 赞礼官随后宣布大金正式改元大清,豪格登上设在天坛上的御座,全场万岁声响成一片,所有人都跪下参拜。 豪格走下天坛进了事先搭好的席棚中,在帷帐宝座上坐了,百官依次入座。豪格将祭品亲自分给百官,随即回崇政殿受尊号。 ............ 崇德殿的规模也比先前汗王宫的议政大殿小得多,没办法,谁让明军把沈阳抢了个底朝天,又烧了干干净净呢,眼下这沈阳城除了城墙外,全部都是新建,豪格就是有心建得好些,也是囊中羞涩,拿不出那么多银子里。好在这崇德殿现在是里外粉饰一新,看着也是精神气派,很有新朝气象。 在导引官引领下,豪格由大殿正面拾阶登殿,迈上堂陛,入坐金交椅,百官仍分左右两班站立。登时乐声大作,赞礼官高呼:“跪!叩!”百官行叩首礼。 赞礼官又呼:“跪!” 百官行三叩九拜大礼,济尔哈朗与科尔沁亲王巴达礼、多铎与德格类双双从左边班列中站出,岳托与额哲、李永芳与佟国赖双双从右边班列中站出,两人合捧一枚皇帝御yong之宝,上前跪献。 豪格含笑示意接过,却发现那两个身着明国官员服饰的朝鲜使臣立而不跪,一人负手挺胸踱步不止,一人满脸的冷笑,就好像眼前的献宝大典是猴戏一般。 与这两使臣不同,入金督领朝鲜火器兵的都护官朴万德和宋承宪却是一脸畏服和崇敬之色。显然,这两员带兵的朝鲜武官和为使臣的朝鲜文官对满清的认知不同。 被人当猴看,豪格自然不爽,想到英额尔岱使团在朝鲜的遭遇,不由火气上来了,等到太监将玉玺收好后,猛的大声喝问那两个朝鲜使臣:“你俩好大的胆子,敢在朕的登基大典如此无礼,你道朕的八旗大军灭不了尔朝鲜小邦吗!还不给朕跪下!” 那冷笑的朝鲜使臣听了豪格这话,竟然哈哈大笑起来道:“我们跪的是大明天朝上国,岂是尔等女真蛮夷小邦?” 豪格拍案而起:“住口,我大清族号现已改为满州,岂是女真!” “改个名字就不是蛮夷了吗?说来这女真到底是入主中原过,比起这什么从未听闻的满州倒还要叫人好记些。”那朝鲜使臣不惧豪格,脸上讥讽之色根本不掩。 豪格气得直哆嗦:“你是何人?” 那朝鲜使臣昂首答道:“我乃大明藩属朝鲜国使臣崔鸣吉!”又指着另一使臣道:“他是副使李承哲。” “好你个崔鸣吉,朕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豪格虽得范文程教诲,又以父亲洪太为楷模,想做这满州的开国皇帝,但毕竟仍是青年人,被崔鸣吉当着满殿文武如此羞辱,哪里还忍得住,脱口便要召侍卫将朝鲜使臣拖出去斩了。 殿下的范文程见势不妙,忙越班上前道:“皇上,今日是你登基的吉日,我大清皇帝胸怀天下,岂能和他朝鲜小邦使臣一般计较!” 被范文程这么一提醒,豪格顿时冷静下来,自古可没有帝王登基之日见血的,当下忍住心中的怒气,缓一缓面色,问那崔鸣吉道:“今日是朕的吉日,你们倨傲无礼,是要藐视朕么?” 说完不待朝鲜使臣答话,便挥手道:“取朕大宝来!” 两个小太监忙抬着一个硕大的紫檀宝龛上來,揭开明黄裹袱,豪格伸手取出一方玉印,众人眼前登时闪起一道柔润的白光,那玉印方圆四寸,上纽有五条龙交绕在一起,一角上镶着黄金。 豪格将玉玺拿在手中,朝那两朝鲜使臣一扬,冷笑道:“你俩好生看看,这是什么?” 副使李承哲看着那玉玺怔了半晌,点头道:“不错,是那颗传国玉玺。” 见对方还没有无赖到不承认传国玉玺,豪格不由得意起来,道:“此确是那颗用和氏璧做成的天下共宝,秦以后历代帝王都以得此玺为符应。如今它在朕手里,天命所归,朕自该拥有四海,如何算是什么蛮夷小邦?” 听了这话,崔鸣吉却是不以为然,反驳道:“说什么天命所归?此玉玺來路不明,大可怀疑。当年元顺帝败弃中原,携玉玺北逃大漠,崩于应昌府,此玺不知去向。什么二百多年后牧羊人献宝,完全是无稽之谈,谁知这玉玺是真是假。” 见这崔鸣吉竟然怀疑传国玉玺的真假,豪格真是气得怒了,“不管是如何得到,这上面‘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篆文,自然应在朕身上,断无可疑。” 崔鸣吉哈哈一笑:“那八个字有什么神奇?不过是秦相李斯篆书,咸阳玉工王孙寿雕琢,岂能昭示上天之意?当真可笑!” 范文程见再让朝鲜使臣说下去,这登基大典就成了笑话了,没看那结蒙古外藩的贝勒们正窃窃私语么,忙上前对崔鸣吉说道:“你们朝鲜视大明为天朝,岁岁进贡;视我大清为蛮夷,不放在眼里,其实错看了天命。朱元璋在金陵称帝,建元大明,将元顺帝逼逃蒙古草原,派遣大将徐达深入漠北,想要得到这方传国玺,最终却空手而返。若天命应在大明,如何应验?若说不应在我大清,为何二百年后,为我大清皇帝所得!” “这....” 崔鸣吉一时语塞,嗫嚅难言,天朝大明确是没有得到传国玉玺,此事没法反驳。 范文程见将住崔鸣吉,心下得意,又道:“你们朝鲜使节往來中原,汉人历史自然详知。总从有传国玉玺之日起,历朝更迭无不以此为符应,昭告天下,据此名正言顺地拥有四海。大明立朝至今已二百余年,何曾一刻用过传国玉玺?这么多年竟是冒名僭越了。你们自家沒有见识,却颠倒黑白,浑说一起,自以为奉的是什么正统,实在令人笑破口了。古人云: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天下者乃是天下人的天下,不为一姓一家独有,所谓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匹夫有大德,可为天子;天子若无德,可为独夫。就以辽东來说,当年的辽国也是由夷狄而为天子;大金国灭了辽国,南下攻宋而有中原;元朝由北夷混一金宋而有天下,自古英雄不怕出身低贱,只怕德才不足以服人。” 崔鸣吉无法反驳范文程所言,只得沉默不语,心中却是一万个也不愿称这蛮夷为什么大清朝的。 豪格见崔鸣吉神色仍是对自己不恭,知他们是仗着旅顺、皮岛明军,以为大清已衰,这才不再恭顺。心中微哼一声,起身站起,抬脚向前走了几步,尔后扬声道:“天聪八年,我先汗远征蒙古,明军趁我大军尽出,渡海而来趁虚而入,占我都城,杀我百姓,毁我祖陵,此等行径无异宵小鼠类!请问朝鲜使臣,你们口中的大明天朝可敢与我大清八旗主力正面一战?!” 崔鸣吉沉默不语,明军偷袭沈阳成功后却是尽弃已经收复的辽南诸地,只守旅顺一地,三年来可未曾再与八旗一战,明弱金强的局面并未因沈阳陷落得以改变。八旗满万不可敌的神话也没有被任何一方打破。 “朕自先汗手中接过汗位,无一日不思为沈阳遇难军民报仇,三年励精图治,总算是恢复国家元气,今日登基称帝,朕非是为了虚名,乃是为了正我满州之名!好叫你朝鲜小邦知晓,朕已决定亲率大军征明,届时尔朝鲜小邦须往那紫禁城来贺我大清满州伟业!看看我大清到底是天朝上国还是蛮夷之邦!” 第四百八十章 豪格称帝 二次入关(四) 豪格要征明?! 殿中除事先已知晓的济尔哈朗、范文程、领兵部的武格纳等人外,其余人都是吃惊不小,尤其是漠北蒙古三汗心头都是一跳,扎萨克汗的眉毛都快挤到一块去了。 崔鸣吉也是吃了一惊,却没有任何害怕之色,只暗道须得尽快将东虏征明之事报于皮岛明军,好叫大明早作防备,免得重演“己巳之变”。 “朕也不与你这小邦使臣罗唆,朕也不杀你,你且给朕滚回朝鲜告诉你们的王,他若是知道厉害,便再派三万火器兵来助朕攻明,不然,朕总是要与他算一算不恭不顺,辱我使团之事!” 豪格说完将手一挥,顿时便有侍卫上前将崔鸣吉和李承宪架起拖出大殿。 崔鸣吉和李承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哪里有这几个侍卫力气大,根本挣扎不得,两个架一个硬生生的被拖了出去。 李承哲阴着脸一言不发,崔鸣吉却是大叫:“大明天朝带甲百万,上将过千,岂是尔蛮夷能征服!只怕你前脚出了这沈阳城,后脚我天朝大军便杀到这城门下了!哈哈!...” 听了崔鸣吉这话,豪格气得脸色铁青,总算是没有当场叫侍卫将崔鸣吉砍了。在殿尾站着的那两个统领朝鲜火器兵的都护官朴万德和宋承宪吓得脸色苍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的使臣从眼前被拖走。 崔鸣吉和李承哲被押下后,殿中方才安静下来,豪格正准备趁热打铁部署各旗征明之事,却见多铎越众而出,一脸愤怒道:“皇上要征明,这么大的事为何不与臣等商议?!” 与你商量? 多铎的说法让豪格心中不快,鲍承先见豪格脸色有异,忙在边上说道:“豫亲王,现在是大清不是大金,皇上也非汗王,不是八旗议政那会了,国事不问大小皆应以皇上之意为尊才是。” “难道当了皇帝就可以不将各旗旗主放在眼里了吗?征明这么大的事,怎的事先不和我们商议就定下了呢?”多铎对鲍承先的话视如罔闻,涨红着脸愤道:“难道皇上这次征明是不要我正白旗参加了吗?” 多铎话音刚落,鲍承先立时就抓住他他话中的痛脚,扬声质问道:“豫亲王,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正白旗不是大清的兵马,不听皇上的话了吗?” “哼!” 多铎早就看鲍承先这帮汉官不顺眼了,见他竟敢质问自己,不由冲动起来,抬脚便要去将鲍承先拖出来抱以老拳,但身子刚动,却被三哥和硕怡亲王阿拜给拽住了。 阿拜朝多绎使了个眼色,多铎怔了下止住了自己的怒火,对这三哥他还是尊敬的。 安抚住多铎后,阿拜转身面向豪格问道:“皇上,我大清初始改元,但国力仍较天聪年间有所不足,因此正是休养生息之时,却不知皇上何以如此着急征明呢?” 阿拜是现存太祖诸子中最年长者,没有什么权力之心,所以豪格继位后将多尔衮的正白旗交给他统领,又晋他为和硕怡亲王,隐隐有让他制衡济尔哈朗之心。见他发问,豪格自然不会不快,当下说道:“天聪旧难,朕一刻也忘不了,每思及遇难的沈阳军民,朕这心就痛得很。朕已经忍了三年,也准备了三年,国力虽仍有不足,但支撑一场战事也是不难,因此朕这才决定征明,这回无论如何也要和明人算这笔帐了。” “天聪旧难,宗室遇难数百,八旗妇孺亦死伤数万,此等血债自然是要和明人清算的。”阿拜点了点头,却又道:“但臣以为眼下征明怕不是好时机,休说辽南诸地尚未收复,就是盘踞在旅顺的明辽东军就是一大麻烦,若皇上再次倾国伐明,那辽东军必然又会趁虚来攻,若是让他们再攻破沈阳,我大清可真是要亡国了。” “怡亲王不必担心,朕这次征明可是早有万全之策的。”豪格看了眼正瞪着自己的多铎,“朕意要怡亲王和豫亲王率两白旗将士驻防辽阳,只需扼守辽阳,旅顺明军便不能犯我沈阳。且有两白旗上万将士,又有怡亲王和豫亲王坐镇,朕倒不担心明军会来,反怕明军不来。若他旅顺明军真敢来,朕相信二位亲王一定能够带领两白旗将士一血天聪蒙难之耻!” 济尔哈朗也道:“怡亲王有所不知,先汗让我使明之时就有交待,若明人不同意议和,则待皇上继位之后便发大军征明,一来为死难宗室军民报仇,二来也是让明人知道犯我大清的后果。唯有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明人方才不敢轻举妄动,若是一昧示软,明人反认为我大清可欺,一旦让他们生出这想法,对我大清,对我满州可不是什么好事。”说完,朝殿外看了眼,意味深长说了句,“怡亲王认为方才那朝鲜使臣为何如此狂妄,为何敢对我皇上不敬?” “嗯。”阿拜点了点头,知道济尔哈朗最后这句话什么意思,这话不但是说朝鲜人,也是在说殿上这些蒙古外藩的,据说有些蒙古部落已经暗中和明人联系了,哼,还不是见明军打进了沈阳城,害怕咱大清不行两头下注嘛。这些墙头草,也不知殿内有多少家伙明里在这贺我大清皇帝登基,背地里却向明军通风报信呢。 这话自然不能当殿上这么多人明着说什么来,心中有数就行。既然老四在时就有过征明的部署,豪格又已决定,阿拜自然不会反对,正准备退下好生劝一劝老十五千万别再和阿济格一个性子了,要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落个和阿济格一样的下场。忽然想起一事,忙又向豪格道:“皇上,征明是要征的,但臣以为倒不妨再等一等。” “噢?怡亲王为何这么说?” “臣听说关内的明国流寇势大,纵横中原,不仅围杀了明人大将曹文诏,还放火焚了朱家祖坟凤阳皇陵,明国皇帝到处调兵扑火,却是扑了这头又烧着了那头,明军疲于奔命,焦头烂额。臣寻思着,既然流寇这么能打,倒不如让他们和明军拼个你死我活,等他们两败俱伤咱们再入关,如此一来岂不是坐收渔人之利。” “哈哈,怡亲王消息倒是准确。”豪格笑着说道,“不错,中原的流寇现在是闹腾得很凶,但越是如此,我们越要出兵,一来可以帮助中原的流寇减少明军的压力,二来可以趁他们内乱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这可比坐山观虎头要好多了。两虎相斗,虽有一伤,但伤虎犹猛啊。” 范文程想起一事,忙出班对阿拜道:“怡亲王,奴才记得先汗曾经说过,关内的流寇绝不能垮,这群乌合之众虽然不堪,却是助我大清残明的一支重要力量。” 听了范文程的话,豪格却忽然正色道:“不,不是残明,是征明!” 第四百八十一章 豪格称帝 二次入关(完) “父汗生前曾说过,明国虽是大树,须一斧一斧砍其枝干,等尽削其枝节,方能将其连根伐掉!但朕现在看来,明国这棵大树早就腐朽不堪,不必拿斧子去砍,只需轻轻一推这棵大树便会轰然而倒!” “自太祖皇帝兴兵,我满州与明国已经征战近三十年,三十年来,我满州从百十兵,十三甲至今拥土千里,率甲之士十万,而明国呢?他们的天子年轻无能,他们的官员**贪婪,他们的士兵只知杀人劫掠毫无军纪,而他们的百姓则衣食无着,为了活命纷纷揭杆而起,此时中原烽烟四起,此真是天赐我大清入主中原良机!若朕不取,定遭天诛!” “朕虽年轻,但朕身上流得是太祖太宗的鲜血,朕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弟,朕从出生那日起就注定要带领族人开创属于我满州的不世伟业!” “朕准备了三年,也忍了三年,今天是朕称帝之日,也是朕带领你们入主中原,成为中原花花江山主人之日,你们告诉朕,你们愿不愿意随朕一起去开创我满州的万世江山!” 慷慨激昂之后,豪格的脸通红通红,整个人沉浸在入主中原的兴奋之中。因为过于激动,他的身子明显在抖动。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的一通演说得到了呼应。 “臣愿意!” “臣愿意!” “臣也愿意!” 多罗饶余贝勒满达海,固山额真谭泰、宗室拜尹图、叶克舒、叶臣、阿山等八旗将领兴奋的伸起手臂呼吼着,仿佛他们已经站在了北京的紫禁城中。 鳌拜更是激动的跳了起来,张着大嘴巴啊啊的叫唤着。 范文程和鲍承先他们听得也是心头荡漾,范文程双目噙泪,眼前的崇德皇帝真是越来越像太宗皇帝了,他那说话的神情,他那挥手的动手,他那雄心壮志,无一不似太宗皇帝重生。 太宗皇帝啊太宗皇帝啊,若你在地下有知,当可以瞑目了! 殿上的汉官们也是群情激动,能克制自己的眼眶通红,喃喃自语,不能克制的已是泪水都流了出来:总算是盼到这一天了,总算是盼到这一天了!爹啊,娘啊,儿子要衣锦还乡,要衣锦还乡了!... 骂我是汉奸的那些混帐等着,等我立下从龙之功后定要好生收拾你们,剔光你们的头发,让你们和我一样不认祖宗!.... “皇上,臣愿意和你一同为我满州开辟万世基业!” 济尔哈朗不落人后,无比激动的上前跪倒在地,在他的带领下,阿拜、德格类、岳托、萨哈廉也纷纷跪倒在地,齐称愿意出征。 多铎犹豫了一会,终是为多尔衮复仇的心思压过为阿济格报仇的心思,也咬牙跪倒在地。 满州亲王们一跪,这殿上哪个还敢站着,蒙官汉官哗啦啦跪下一大片,那些外藩的蒙古贝勒们也在三大亲王的带领下跪倒在地向崇德皇帝表示无比敬佩和忠心。 “好,好,好!” 望着跪得密密麻麻的臣子们,豪格连说三个“好”字,他信步走下御阶,来到济尔哈朗他们面前,将六位亲王一一扶起,然后说道:“这次征明不同往常,朕要亲率你们攻打明国重兵把守的京师重地,更要深入到中原腹地,要过黄河,要彻底击败明国的军队,不知你们有没有这个胆量和信心?” 萨哈廉哈哈笑道:“皇上,难道我堂堂大清铁骑还不如那些手执耒耜的农夫?明国的兵连那些农夫都打不过,如何能打得起咱八旗铁骑。自打太祖皇帝兴兵,明国的军队还从没正面击败过咱们!别说是过黄河,就是过长江又何惧哉?” “好!” 萨哈廉所说让豪格大为满意,他豪情万丈的一挥手,“怡亲王济尔哈朗听旨!” “臣在!” “朕命你为奉命大将军,和硕恭亲王德格类、武英郡王汤古代,多罗平安贝勒塔拜佐之,率两蓝旗兵一万四千,并朝鲜火器兵两万为大军左翼!” 济尔哈朗高声应道:“臣领旨!” “肃亲王岳托领旨!” “臣在!” “朕命你为扬武大将军,率两红旗军一万四千,并蒙古科尔沁部、察哈尔部、扎赉特部、杜尔伯特四部兵两万为左翼军,和硕成亲王萨哈廉、和硕亲王额哲、和硕土谢图亲王巴达礼,和硕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佐之。” “臣领旨!” “和硕怡亲王阿拜、和硕豫亲王多铎领旨!” “臣在!” “朕命你二人率两白旗一万四千兵驻守辽阳,护卫沈阳安危,若旅顺明军敢来犯,朕要你们不放过明人的一兵一卒!”说完,豪格顿了一顿,又嘱咐道:“旅顺的明军其实并不可怕,他们并无能力与我八旗骑兵野战,多尔衮太子河失利只是败在孤军冒进,以一千兵敌十几倍明军,如何能不败?只要你们不再犯轻敌之失,辽阳便万无一失。况那施大勇只是贪财之人,此等人安于现状定不会再出兵辽阳,所以不足为虑,你们只须防备即可,不可自作主张。” “臣领旨!” 阿拜听了这番话倒没什么,有两白旗精兵在,明军来也好,不来也好,都没什么好怕的。他年纪也大了,也无意主动攻打旅顺,旅顺有南关扼守,强攻无益,反损兵力。多铎却是听了大不是滋味,他明白豪格这话其实就是在警告他不要妄动,更让他着恼的是豪格当着这么多人说多尔衮,这让身为弟弟的多铎心里如何能好过。 豪格没有理会多驿脸上的不满,又宣道:“恭顺王李永芳、汉军旗固山额真李率泰、额真佟国赖领旨!” “臣在!” “恭顺王坐镇广宁统督汉军旗将士,朕要锦州的明军在朕大军出发以后不敢东向一步!” “臣等定不辱圣命!” “额驸伊尔登、达尔汉领旨!” “臣在!” “朕着你二人为沈阳留守,朕走之后国中事务便交给你二人了。” “臣领旨!” “郭尔罗斯部、敖汉部、奈曼部、巴林部、土默特部、扎鲁特部、四子部、阿鲁科尔沁部、翁牛特部、喀喇车哩克部、喀喇沁部、乌喇特部诸贝勒何在!” “臣在!”一众外藩蒙古贝勒齐声应道。 “此次征明,朕要你们各部都出兵相随,你们可有不愿?” “臣等愿意出兵征明!” “好,很好!”豪格满意的看了眼听话的外藩蒙古贝勒们,“朕给你们一个月,一个月后,朕要在口外看到你们的大军!” “臣等遵旨!” “朕亲率两黄旗并蒙八旗五万兵马为中军,此次征明,仍绕道蒙古,先践京畿,待拿下北京后再发兵中原!朕此次不踏中原,誓不回师!” “万岁万岁万万岁!”殿中响起一片万岁声。 第四百八十二章 黄祸!黄祸!黄祸! 崇祯五年大勇上书朝廷请设登旅巡抚,朝廷没有回音,那奏疏算是石沉大海了。 大勇无奈,便自个任命了登莱和旅顺的地方官员,登州知府是原登莱监军道王徽,旅顺知府则是原登州知府葛万年。 王徽、葛万年二人和原登州道宋光兰一样,都是孔有德叛乱后投降孔贼的,早就被朝廷除名,若是没有大勇,他们早就被押解进京问斩了。因此算是和大勇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大勇就有他们,没大勇就没他们,故而对大勇很是忠心,对大勇交办的差事完成得也算不错,深得大勇夸赞,常言诸位就是我施大勇的左膀右臂。这话有几分真心却是谁也不知道了。 对登州和旅顺的管理,大勇是采取分而治之的,即原本地居民由知府衙门和知县衙门管理,而后迁的移民则登旅安置使司管理。 崇祯四年大勇攻破登州后,曾将俘虏的数万叛军转为登州军屯户,并许诺他们屯满三年后即可领取一定报酬释放回家,这个政策对安定俘虏的人心起到了积极作用,也使得登州军屯能够快速的运转起来。 三年期限到后,当时负责屯田的原登州道宋光兰便请示大勇,是否兑现三年前对俘虏青壮们的承诺放他们回家,除了对异族牲畜,大勇向来守诺,要宋光兰即刻开始安排屯田青壮归乡。 岂料,愿意回乡的青壮人数很少,只六百多余人愿意领取报酬归乡,其余的青壮全部选择继续留在登州充当屯田户。对这个结果,大勇当然奇怪,屯田军户算起来是没有什么自由的,现在自己给他们自由,这些人如何却不肯走了。 还是宋光兰明白,他告诉大勇,尔今大明各地都是天灾**,这些青壮们在登州屯田虽没什么自由,但好歹也能吃饱肚子,加上这三年来青壮们在种田之余还要接受军事训练,早已融入军屯这个大家庭,对辽东军也有了归属之心,于其回乡挨饿或是再次成为乱民,留下来未尝不是最好的选择。 宋光兰又说,这三年来因为登州的安定,莱州和山东一带不少百姓也携家来投,一些穷人家也将女儿嫁给了军屯户,为的就是能吃饱肚子。除了那些原松山军伤残退役的军屯官,青壮们当中也有不少人娶妻生子,人一成家,这根就算扎下来了,这会就是大勇赶他们走也不走的。 听了这个解释,大勇自然高兴,能在这乱世之中给百姓们一个安乐窝确是很有成就感。 思量之后,大勇还是决定让宋光兰将屯田的青壮全部转为登州本地户籍,还他们自由,并将所开垦的土地分配给他们,每年收成的三成上交官府即可。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大勇觉得屯田毕竟是件辛苦事,自己已经白白压榨了他们三年,如今条件允许,自然要对他们人性一些。况且这些人也不是离开登州,只要人还留在登州,他们就得交税,三成净税听起来少,但实际已经很多了,连年干旱,收成本就不多,大勇可不忍心让他们交个五六成出来。 能够成为自由民,还能获得土地自己耕种,这等好事自然人人称手拍快,命令刚下的第二天施大勇便在民间有了“活菩萨”的美称。对这一美称,大勇坦然受之,比起“施扒皮”来,这活菩萨可是好听得多了。有拍马屁的屯田官鼓动百姓为大勇造祠,听到这个事,大勇连忙阻止,对那帮拍马的屯田官说你们知不知道魏公公,若是不知道就去问问衙门里那帮师爷。 生祠啊! 大勇可不敢配享,他还想多活几年呢。 ........... 除了分配土地给自由民外,大勇还让登州官府和下辖的四县官府组织自由民们从事家畜饲养,另外还要登州府组织百姓出海打鱼。 登州靠海,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放着渤海这个大鱼库不开垦不是傻子么。 若不是这时代运输不便,且不易保存,大勇说不定就打起水产买卖的主意来了。饶是如此,晒干的海带、海苔和鱼干还是小批量的出现在了京城的酒楼之中。大勇对负责海产外销的官员说,只要他们能够打开销路,那么赚取的利润就会有他们一份。 和大勇想象的不一样,这年头的达官贵人们似乎对海产品不怎么感冒,估计看不上这等低廉之物,倒是贩夫走卒,寻常百姓对海带和鱼干十分的喜爱。 本着薄利多销的原则,登州的海产品销售在京师和天津打开了市场,每年有数万两银子的进帐。钱虽然少,少到大勇都看不眼,但是大勇却还是鼓励经办的官员们将这一生意做大做强,他常言“要放眼将来,放眼全球嘛”... 钱大刚这个水师总兵已经转行成了商队首领,南方的水路已经打通,大勇派人和郑家接上了头,用从东虏抢来的金银珠宝换得他们的合作,将南方产的粮食源源不断的运到登旅来。 郑家的胃口实在是太大,大勇估计再这样合作下去,用不了两年,从东虏抢来的金山就要被他们搬空。他倒是想来个黑吃黑,奈何郑家的水师比自家水师还要强大,天知道这些海盗怎么变得比官军还要强大的!福建的官府统统要杀头才是! 扩建水师的念头大勇暂时还没有,没办法,家底有限,这两年大手大脚花得太多,虽然到处开源,可没一处节流的,这银子就跟流水一样哗哗的花出去,还听不到回响,这让大勇有时真想再去沈阳抢一把。不过想想豪格这小子家底也有限,且没什么好机会让自己去抢了,犯不着冒这个险。倒是朝鲜人值得抢一把,可人家顶着豪格的压力和自己做生意,再去抢人家似乎有些不地道吧。日本倒是个好去处,听说那地方产白银,若是能去抢一把,当收获不小。 将远征日本的念头和钱大刚一说,对方就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告诉大勇一句话,别看水师现在能跑跑朝鲜,可真要跑到倭国去,半路上就能散架。 风大浪大啊! 现在的登州水师可不是当年的三宝太监巨舰船队,充其量也就比长江水师稍强一点,最能打的两条船还是人家朝鲜送来的,能拿出手的实在是不多。没见海上风大时,钱大刚连旅顺都不敢去吗,哪里有胆子跑日本抢劫去,还是老老实实的做商船得了。 没办法,水师去不了,大勇只能息了这个念头,盘算日后一定要在旅顺建造亚州最大的军舰,水师也一定要成为海军,让荷兰人、西班牙人的战船全咯屁去,乖乖给大明上贡,若不上贡就将这些白猴子全宰了吃肉。 大航海时代啊! 大勇这个赌徒再怎么不闻天下事,也知道这十七世纪正是欧洲各国拼命向海上扩张的时候,后世称之为大航海时代,有人称正是大航海时代开启了人类现代文明的大门。 身处这个开启人类现代文明大门的时代,却只能看着大门发呆,大勇心中恼恨不想可知。也不知是破罐子破摔还是脑袋开窍,他竟然决定等到大明太平了,他就领军从西北一路向西推进,中亚、西亚、东欧、西欧....凡是大明军队能到的地方统统殖民,倒要看看你大航海开创的人类现代文明强大,还是我施大勇用屠刀开创的大陆文明强大! 白皮猪么,你们等着,终有一天,你们将胆颤的望着东方,惊呼:“黄祸!黄祸!黄祸!” 第四百八十三章 新编辽东陆军 登州一府七县经孔有德叛乱后剩下的百姓不足三万人,加上改为自由民的屯田户,从莱州和山东来投的百姓,整个登州的自由民也只不到八万人。 从辽南陆续迁移来的17万汉民在安置使司的安排下陆续成为屯田户,如此多的人口涌入,登州府周围的土地已经难以容纳,故大勇才又恢复了蓬莱、黄县、福山、栖霞四县县治,利用这四县的荒地容纳迁移民,如此才算消化了这17万人口。 安置使司从地方接手了屯田事项,所有的屯田户一律由安置使司负责管理,同样也是在三年后可以转为隶属登州府县的户籍居民。 等到四县土地全部利用完毕,大勇便要将废弃的招远、莱阳、文登三县也恢复起来。 旅顺那边也是照此办理,知府衙门负责自由民的管理,安置使司则接手屯田事谊,集中管理所有的迁移民。 崇祯七年九月的时候,大勇让安置使司和登、旅官府做了个人口初步统计,计有自由民十一万两千余人,屯田户24万人,总人口35万左右。其中青壮九万余人,其余都是老弱妇孺。 大勇又于崇祯八年一月于登州成立流民收容使司,意图能够吸纳更多的流民来充实登州人口。 这个流民收容使司属安置使司管辖,如此安置使司便成了既招纳流民又负责流民管理的一个核心衙门,其所管理的人口比登、旅的地方官府还要多,负责的事务也是更多。 有人说,负责安置使司的宋光兰其实就是变相的登旅巡抚,这个安置使司就是登旅巡抚衙门。对这种说法,大勇不置一词。 大量移民的涌入,使得铁器的需求呈倍数上涨,登州和旅顺并没有铁矿,而移民开垦土地需要大量的农具,而辽东军自身也需要大量铁器,在自身并不拥有铁矿的情况下,大勇只能高价从莱芜官矿购买,又通过南方郑家的关系从江南购进,如此花费自然又是个大头。辽东军中有人建议大勇索性把那莱芜官太给占了,这种提议自然招到大勇痛斥。 自从沈阳回来,军中已经开始出现不奉朝廷的苗头,尤其是朝廷对辽东大捷装聋作哑,不予封赏更令辽东军上下对朝廷失望透顶,但他们却很少有人会去想朝廷为什么不封赏他们,只一昧的认为朝廷要兔死狗烹,一些激进的将领如土匪出身的李大山,叛军出身的耿仲明等人甚至提出拥兵自重,在这登旅自成一国,这种混帐提法自然又遭到大勇的痛斥。 对朝廷,对崇祯,大勇一直有种愧疚负罪之感,因为造成如今这种局面的不是朝廷,也不是崇祯,而是他施大勇。 对崇祯这位汉人公认的领袖,大勇是怀着一颗赤诚之心拥戴的,他从来没有后世那种忠君是愚昧思想的看法,反而认为应该适应这个时代需求,既然大明的百姓需要皇上,那他就拥戴皇帝。在这民智未开,百姓大多还不识字的时代,搞什么民主共和完全就是扯蛋。现在最重要的是挽救大明的灭亡,其后恢复国力,至于那些理想化的东西还是留待后人自己解决吧。如果后人认为他们不需要皇帝了,那就不需要皇帝,如果后人认为没有皇帝,这个国家仍将是一盘散沙,那些鼓吹自由民主的家伙只是为了息谋利,那这个皇帝还是废不得的。至少,在皇权的面前,中央仍是中央,而不是一群家伙为了谋利的工具。 皇权需不需要限制,当然需要,不过这不是大勇现在考虑的事情。崇祯的性格固然有不足,但不可否认他是一位可以让人接受的汉家皇帝,无论是法理还是人心,崇祯作为天子是被亿万大明子民接受并承认的。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崇祯做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值得大勇拥戴。如果李家、赵家、孙家的先人也于暴政之中揭杆而起推翻鞑虏,那他们的后人同样也可以做这个皇帝,同样也值得大勇效忠。 之所以不肯进京,不是大勇担心自己会有杀头之祸,以他所立的功绩,崇祯再不待见他,最差也给他个养老的爵位恩养起来,崇祯从来不是一个有功不赏的皇帝。 大勇担心的只是如果真的进了京,他就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图行事。对朝堂上的东林党,大勇已经失望透顶,如果可能,他甚至都想举兵进京清君侧,将那些朝廷重臣们全部清洗掉,将他们所代表的集团势力全部抹杀掉,但这样做无疑就是扯旗造反了。 大勇不想造反,也不想受制于人,所以他选择不进京,他要奉调不奉召,他要学祖大寿一样,他认为自己这个选择是对的,至少他还是肯为大明卖命流血的。 在这种矛盾的动机下,大勇当然不想部下们会产生不忠朝廷的想法,他可不想有朝一日会被人黄袍加身。 想到自己这幅残缺狰狞的脸会被人挂在太庙里祭祀,大勇便兴趣淡然。 ............ 军队的改编是在登旅安置使司成立前两个月,大勇将军队改名为辽东新编陆军,简称辽东军,下设骑军、步军、水军三部。 骑兵卫整合了辽东军所有的轻重骑兵,指挥使曹变蛟,副指挥使彭大锤,下辖四营,每营兵2000,马4000,全卫拥兵8000。 陆军第一卫由原步军左营两个千户和皮岛明军合编改建而成,指挥使尚可喜,副指挥使向宠,驻地皮岛,下辖五营,每营2000兵,全卫拥兵10000。 陆军第二卫由原步军左营另两个千户及沈阳新降汉军、辽南原明军俘虏青壮合编改建而成,指挥使由从锦州大牢解救出的黄安担任,副指挥使则是耿仲明,同样也是辖五营兵,计10000人。 陆军第三卫则在步军右营基础上扩编成立,指挥使李大山,副指挥使林俊义,也是下辖五营兵,计10000人。 陆军第四卫则由大勇亲兵营及辎重营、辽南青壮合编而成,指挥使由邵武担任,副指挥使宋庆,全卫拥兵10000人。 又设旅顺卫,指挥使李忠辅,副指挥使张存仁。此卫主要由旅顺迁移民青壮和一部分反正汉军组成,主要是承担旅顺守卫,全卫只四营兵8000人。 登州卫指挥使齐三宝,副指挥使王天德,由原辎重营合移民青壮组成,也非野战军,主要是承担登州守卫及地方安靖,全卫五营兵10000人。 原锦州军炮兵营扩建炮兵卫,指挥使由锦州解救出的赵可纲担任,副指挥使陆江,配轻重炮兵四营,计三营9000人。 新设登州炮兵指挥学校,由原川军出身的郭城负责。 新设登州火器研发局,由原锦衣卫南镇抚司工匠出身的麻忠负责。 新设辽东军大营参谋本部,指挥使蒋万里,对外称辽东镇府,对内以参谋部称。 新设辽东军大营护卫亲兵卫,指挥使郭义,副指挥使李固,下设两营4000兵。 第四百八十四章 血洗老回回(一) 松山追随大勇的将领已战死一大半,如当年的骑兵把总孙有劲、吴铁山、李常河、勇字营把总郭二、武字营把总王正奇等人都已先后战死。 勇字营把总石海更是病死在锦州大牢之中,为此事,大勇和辽东巡抚孙瑴差点兵戎相见,若不是侯恂居中说和,孙瑴自知理亏,大勇哪里会轻易就从觉华岛撤兵。 黄安、邵武、麻忠等人从锦州带来了当年参与过大凌河会战、锦州保卫战的一千余老兵,这些老兵随后便相继到各位担任军官。 凑齐粮草后,大勇于崇祯七年腊月初四誓师入中原剿贼,朝廷对此的报答是授大勇为旅顺总兵。 既不是辽东总兵,也不是登州总兵,更不是东江总兵,而是旅顺总兵。这个任命在军中引起不小的骚动,旅顺弹丸之地,自国朝开国以来最多也就是金州中左所,何时这旅顺也能设总兵了。 对此,侯恂的解释是大勇擅自吞并东江,沈世奎在京中到处鸣冤告状,内阁和兵部能通过大勇为旅顺总兵已是看在中原告急需要援军的份上,另外被从沈阳解救出来的老监军道张春也为大勇说情,这才通过任命,否则,怕这旅顺总兵都不会通过。要知道,皇上现在对施大勇可是恨大于爱,不管大勇如何表现得忠心,他的擅权不奉诏总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剌。这剌一日不拔去,皇上和朝廷能真放心委以重任吗。 旅顺总兵就旅顺总兵吧,大小也是个总兵,比起早就名不符其实的锦州参将也算名正言顺了。 大勇当了总兵,副将、参将、游击、都司、守备自然也任命了下来,但是在辽东军内部,仍是以新编陆军的军职称呼的。 大勇带领南下平贼的是曹变蛟的骑兵卫,黄安的陆军第二卫、李大山的陆军第三卫。邵武的陆军第四卫负责粮草转运输送,另外安置使司派出不少流民收容使司的人随军,负责沿途收纳流民,押解俘虏的贼寇送往登州。安置使司可是已经划好不少荒地就等着人来种了。 为了确保施大勇能够按时加入围剿中原流贼的包围圈,崇祯命侯恂总督登莱、山东军务,以督师身份随军。 这其实就是变相的监视了,朝廷还是不信我啊,对据说有龙阳之癖的侯督师,大勇还真说不上厌恶,相反倒是颇有好感,因为这是个拿了银子就办事的官。 侯恂这人也是好性子,随军以来但凡军务是从来不过闻的,每日只将大军行了多少里,到了哪里写成奏疏上报朝廷,除此之外便是途经府县时,以督师身份出面要地方供应一些粮草,顺便出席地方官员的宴请,大宴小宴下来,收获倒也丰盛。 有辽东三万马步军护卫,随侯恂来的一众督师钦差随员们可没对南下平贼有什么害怕,提心吊胆更是没有,倒是一个个摩拳擦掌,不时向施大勇提出一些高明的用兵策略,搞得大勇烦不胜烦,又不想得罪他们,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磨,这些人毕竟是侯恂的门生子弟,也有不少是花了银子来捞军功的,要是得罪了他们,侯恂脸面也过不去。要是因这些小事得罪了现在朝中唯一肯帮自己说话的重臣,便得不偿失了。所以大勇对这些小鬼们态度还是好的,不过却是消极应对,对他们所提的方略都是说好,其后便推到了镇府蒋万里头上,把个蒋万里搞得也是焦头烂额,好在还能应付过去。 行了二十多天,辽东军终于赶到了河南卫辉府,大军驻在城外的广德镇。 卫辉府城的明军对远道而来的辽东军并没有好感,相反却将他们看得跟流寇一样,城门关得死死,根本没有让辽东军入城的意思,这让辽东诸将都是大怒。 大勇其实也不想进城的,河南是重灾之地,连遭天灾和兵祸,那卫辉府城更是萧条至极,进不进城没什么区别,但卫辉官府如此让人寒心,却不能不让他着恼。为此,他向侯恂埋怨河南官员狗眼看人低,侯恂却叹了口气告诉大勇,自崇祯四年以后,地方官府驻军对远道而来的客军基本都是这个态度,因为他们实在是负担不起客军的粮草,更承受不了客军入城后的劫掠行为。若是客军少些还罢了,可辽东军此次援剿出动马步军三万,试问河南境内除了开封和洛阳,哪座府城能承担得起如此多的兵马吃喝拉撒,又有谁敢保证这些客军不会和流贼一样洗劫城池呢。 大勇听后默然,这火是没法发了,回去以后严令诸将管好手下的士兵,敢有擅出营者轻责重杖,重者杀头。 卫辉官员不欢迎辽东军,对侯恂这位以户部尚书督师的大官却是奉承得很,派人来请侯恂入城,同时也邀请施大勇等将领进城,如此也算是全了地主之谊。大勇婉拒入城,侯恂知他性子也不强求,带着一众随员热热闹闹的进了城。 在广德休整过了年后,大勇便决定动身出发,但到底往哪个方向,却是吃不准。塘报上说高迎祥与张献忠分兵而走,张献忠深入江淮之间,高迎祥则向西北经归德,与罗汝才、惠登相会师后,乘虚杀回陕西。 侯恂认为高迎祥是大贼,若能一举击败必能使贼寇胆寒,辽东军也可扬名天下,遂建议大勇率部向西北进军。大勇却是决定先往江淮剿张献忠部,一来张献忠大名赫赫,八大王之名后世闻名,二来是因为江淮之间粮草筹措方便,不虞有断粮之危。 大勇吃够了断粮的苦,在辽东尚能狠心宰杀一些八旗妇孺充为粮食,可在这大明内地,他如何能狠下心来,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想再重演平度那幕了。 大勇执意先剿张献忠,侯恂想了想同意了,因为他也吃不准是往西北好还是往江淮好。既然这次五省合剿是洪承畴主导,如今高迎祥往陕西逃窜,自然是你洪承畴负责,我只不过是个临时督军,犯不着冒险,胜了还好,万一败了,那可是自断前程了。 当下商定南下江淮,不想大军还未动,噩耗相继传来,援剿总兵曹文诏兵困真定被杀,凤阳皇陵失陷。 曹变蛟知叔父战死之后痛不欲生,誓要血洗流寇为叔父报仇。大勇也是哀伤不已,亲率全军为曹文诏上祭,遂一改之先进军江淮的决定,转命小曹率6000骑兵日夜兼程赶往漳德,他则率主力随后跟进,欲合围贼军老回回、九条龙郭大城、过天星、罗汝才联军。 第四百八十五章 血洗老回回(二) 曹变蛟率部直扑彰德后,大勇将主管军情司的吴赫寅叫来骂了个狗血淋头,倒不是因为曹文诏之死,而是吴赫寅这两年来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大勇当年叫他大肆宣传洪太死于大勇之手,可三年了,天下间还是只知洪太病死,不知洪太是被大勇所杀。除此以外,军情司的探子素质也严重低下,对东虏剌探的情报仅限于牛录以下,高层动向几乎一件都查不出来,对汉军旗的策反工作也是一事无成,反损了几个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满奸。 另外,崇祯六年的时候大勇叫军情司多注意流寇动向,往流寇中打入一些探子,好为日后的平贼做准备,奈何这一工作到了吴赫寅手上也是没点成效。一年多了,除了从塘报上得知流寇动向,大勇还没有从军情司那里拿到过一封有关流寇动静的有效情报。 大军出征前,大勇特意问过军情司有关中原流寇最新动作,吴赫寅拍着胸脯说流寇经车厢峡一役已是不敢正面和官军对抗,只知四处流窜,但遇官兵大队就远远就跑。大勇信以为真,已经做好长途追击流寇的心理准备,为此连炮兵卫也不带,只为求能比流寇跑得更快,可现在噩耗传来,流寇不仅能攻破重兵防守的中都凤阳,还能于野战之中击溃曹文诏所率的西北铁骑,这战斗力哪里是望见官军远远就跑了!只怕南下平贼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而是一场不亚当年大凌河之战的血战了。 吴赫寅被一顿痛骂后也很委屈,他本是后金一个小小的笔贴式,除了替主子跑跑腿就没干过什么大事,当初为了活命,保住自家的一家老小,这才向大勇献策袭取沈阳,另外还利用自己对八旗的知晓,献上分化瓦解之策,虽然计策因大勇在沈阳的屠杀宗室没有奏效,但也不失一招妙棋,他也一直为此洋洋得意。 大勇对他也寄予厚望,对他将阿巴泰老娘收入房中也不予干涉,委其为新建的军情司总管,可谓是信任有加,也是大权在握,把个吴赫寅激动的欢喜连连。 哪曾想自从奉命组建军情司后,吴赫寅才发现自己得意的有些早了,事情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他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无法让军情司有效运转起来,接连策划的几起策反汉军旗都遭失败,派往沈阳密探也被东虏给捣了个底朝天,人员损失惨重,以至于军情司内都没人再敢到东虏去充当细作了。花钱收买沈阳城汉人也不奏效,当年沈阳城的那场大火算是把明军在辽东的形象彻底毁坏了,现在东虏境内的汉民一听辽南的明军就咬牙切齿,好像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能不向东虏告诉细作就算不错了,哪里还肯替明军充当密探呢。 除此以外,吴赫寅也根本无法理解大勇对他交待的那些事情,对大勇口中说的些新词也搞不明白真正含义,似懂非懂的忙于表面工作,气得大勇骂他连骗人都不会。 干了三年一事无成,反损失惨重,吴赫寅早就没脸再干下去了,为此早就想辞了这差事,可又怕因此失去在辽东军立足的根本,到手的富贵再次烟消云散,便硬着头皮撑到现在。 被大勇痛骂之后,吴赫寅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说不定哪天施大勇就要拿自己的脑袋开心了,当即跪下自请辞职,不想大勇却没有同意,只冷着脸让他马上派人查探闯贼高迎祥、李自成、老回回等人西进的路线,这一次务必要给个准信,否则你想干也没的干了。 带着一肚子忐忑和不安的吴赫寅走后,大勇沉思一会后,提笔写了封书信召来亲卫,命火速送到曹变蛟手中。 ........... 曹文诏的死让曹变蛟悲愤莫名,他自幼丧父,乃叔父一手抚养成人,又带他在军中磨历,知其有心往辽东杀东虏,更是修书时任辽东巡抚丘禾嘉,向其推荐自己的侄儿。临行前,更是笑言我曹门日后要两虎相辉,共映大明日月。 初听到曹文诏战死的消息,小曹还不太相信,他印象中的叔父能征善战,所部皆精锐骑兵,岂是乌合之众的流寇所能害死,可随后确切的消息传来,曹文诏是遭数万流寇合围寡不敌众而死。顿时,小曹就觉天塌了似的,怔了十数秒后扑能跪倒在地嚎啕大哭,那哭声令闻者动容,无不伤心,便是侯恂听了小曹哭声,也是唏嘘不已,回帐提笔写了《大明曹大将军平贼大战尽节文》以示哀悼。 曹文诏之死不仅让深感痛心的大勇改变了南下江淮的决定,也让他重新认识流寇的战斗力和组织力。 印象中,对中原和西北的流寇,大勇还停留在会跑的土匪和装备极差这层面上,只要他们一日没有建立根据地,便始终无法成气候,只待自己腾出手来便可加以剿灭,现在看来,流寇已经不是流寇,他们已经真正成为官军的对手了。 再无轻敌之意的大勇立即召开军议,部署了北进战略。此战略的关键点便在于扼守黄河度口,逼迫流寇向北往保定或困于真定、顺德、彰德三府狭小地域内,绝不能使其再流窜至河南南部或渡过黄河往陕西去。 关门打狗! 这门便是黄河岸边的渑池渡口,抢占渡口的任务自然交给了报仇心切的小曹。 ........ 往彰德飞奔的路上,小曹脑海中不时浮现叔父文诏的面容音貌,每思起幼时种种,强悍如曹变蛟也不禁泪如雨下,旋而心中满是复仇之意,恨不能将那流寇碎尸万段。 自广德出发,只用三日,曹变蛟便已率部赶到彰德府,过府而不入,直往黄河渡口渑池而去。 墉报上说北进流寇于真定围杀曹文诏后便转道西南,欲渡黄河,进陕南商洛山区以避官军。 真定往北是保定府,自崇祯五年流寇兵进西山威胁京畿后,朝廷加强了保定的防守力量,若继续北进,流寇势必陷入官军重重包围。此为绝路,流寇必不会取,且就是攻破保定打到北京城下又能如何,难道凭流寇现在的力量能攻破京师不成。 当日流寇三十六营十三家荣阳大会决定,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率本部人马向南阻击湖广、四川官军;改世王许可变、射塌天李万庆、混十万马进忠率本部人马阻挡洪承畴;曹操罗汝才、过天星惠登相率本部人马屯守荥阳、汜水一带,防御开封、归德、河南、汝州诸府官军;闯王高迎祥、八大王张献忠、扫地王张一川和闯塌天刘国能率本部人马南征安徽;老回回马守应、九条龙郭大成往來策应。 老回回马守应和郭大成联合活曹操罗汝才、过天星惠登相联军围杀了曹文诏后,声势之振不亚南下江淮的高迎祥、张献忠,官军自艾万龙、曹文诏战死后也都胆寒,纷纷收缩,五省总督洪承畴更是一筹莫展,慌乱间竟然两月未有任何部署,这使得真定流寇更是胆大,过天星惠登星甚至率部逼近保定,佯作攻城,吓得保定官军差点没弃城而逃。 官军如此软蛋自然更涨贼寇声势,老回回马守应认为官军的包围已经完蛋,大伙不必再跑了,不如就占住这豫北的三府数县过些快活日子,等到朝廷真的再来大军再跑也不迟。他这个主张和贪图美色享乐的罗汝才不鸣即合,当下十三万流寇竟然真就在真定、顺德一带停滞不动了,而周围的官军竟也没一家敢上前的。 而江淮那边的流寇攻破凤阳后,高迎祥在李自成的建议下认为必须马上向西北进军,再渡黄河,突破官军即将到来的包围网,将人马带往陕南商洛山区休整,尔后或兵进西安,或再渡黄河,以大范围跑路来拖垮围剿的明军,进而再击之。 起事以来,之所以能屡屡战胜官军,靠得就是长途机动拖垮追击的明军,或集重兵反击疲惫不堪的官军,或迫使官军撤兵,屡试不爽。李自成提议高迎祥自然十分认可,攻占中都火烧皇陵固然让义军声势大振,但随之而来的可是朝廷更加激烈的报复,若不趁朝廷大军到来之前赶紧离开凤阳回转陕西,怕就要落得去年车厢峡一般下场了。哪知八大王张献忠却不答应和高迎祥再回陕西,而是自领本部人马不告而别径往湖广而去,留下话来说是陕西的苦日子过够了,俺八大王这回要入川过快活日子去。 无奈,高迎祥只得派人和老回回他们联系,准备先带人和老回回他们会合,再作商议。 朝廷方面,有鉴于洪承畴六月平贼计划失败,围剿各部官军被流寇折腾的手忙脚落、狼狈不堪,崇祯失望之余决定启用卢象升。 年轻的天子用人心切,竟然不顾满朝反对,将勋阳巡抚卢象火箭般的提升为右副都御史兼湖广巡抚,其后又提升为五省总理,提督直隶、河南、山东、四川、湖广等省军务,与洪承畴协同征剿。 大勇从塘报上看到这个任命后,当即摇头,如此这五省围剿便有两家大员,试问下面的总兵到底是听谁的?这五省总督和五省总理又听谁的!总督要往东,总理要往西,这他娘的究竟是往东还是往西! 天子也真是急糊涂了,这般任命岂不是和后世光头一般吗! 大勇深感无奈,好在曹变蛟已经抢占渑池渡口,只待他率主力赶到安阳便可以收住真定、顺德流寇南窜的口子了。 往安阳行军途中,但见沿途村庄破败,十室九空,所遇百姓皆面黄饥瘦,随时都会伏倒在地饿毙,大勇急命随军的流民收容使司发放赈济粮食,并询问灾民是否愿意往登州去,愿去者安排人送回,不愿者给一定口粮让他们到卫辉去。 行至汤阴县时,前锋来报前方有一村庄集寨自守,远远望去,寨墙上守卫之人皆头戴白帽。 第四百八十六章 血洗老回回(三) 所谓集寨自守,乃是地方豪强自保的一种手段。自流寇袭扰中原以来,河南各地地主豪强纷纷集寨自守,小寨并大寨,手持武器抵御流寇,有时也抵御官府派出的兵马,原因就是不想缴粮。这些豪强一半是本地大户,另一半却是土匪,而且但凡结寨者必与土匪勾结,否则不足以自立。之所以要与土匪勾结,只因寨子里面的给养光靠自身所产无法维持太久,因此他们需要勾结土匪去抢掠其余的大户,有时甚至还攻占县城洗劫。寨子里的寨兵也大多不是贫苦农民,而是地主和富农组成,他们农忙时节种地,农闲时节便出去作战抢掠,所谓入则为民,出则为匪。 豪强们在衙门里面收买不少人员充当探子,一旦官府要派兵来剿,他们总是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要么作鸟兽散暂避,要么就是摇身一变成为守法的地方士绅,在这种情况下,有心要根除这些地方祸患的官员也是有心无力。自崇祯四年河南接连出了几个外来县官被人暗杀在县衙里后,这出兵剿匪便再也没有哪个官员敢提了。 好在这些结寨的地方豪强们虽然不遵官府,但对流寇却也同样敌视,因为官府顶多要他们缴粮助饷,而流寇却是不但要粮要饷,更会要他们的命。相对官兵的无能,这些寨兵们有时倒也能主动出击小股流寇,遇到落单的流寇更是直接杀人砍头,因此地方官府现在对他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对方不从流寇一起造反便是阿弥陀佛了,哪里还会去招惹他们。有的官员更是把这些豪强看作是救命的稻草,请为座上宾,为的就是流寇来的时候这些豪强们能够救他的小命。 ........ 自入河南境内,这种结寨自守的寨子大勇见得多了,若是在登州,他或许会出兵剿灭,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一帮豪强不服王化,不遵王命算个什么事。但他辽东军毕竟是客军出征,结寨的寨子又是在河南境内,冒然去剿这些寨子恐怕河南官员不会感谢他,说不得前头帮着剿了,后头弹劾辽东军似流寇入境的奏疏就能上报到京师。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下要紧的是围剿流寇,豪强的事情还是留待以后官府去解决吧。只要天下太平了,这些豪强自然失去了生存的土壤,到时不服王命也得服了。 大勇正要命令大军继续前行,不必理会那座寨子,心头却是一动:寨墙守卫之人皆头戴白帽? 想到后世那些回回的恶行,大勇没来由的一阵厌恶,当下吩咐亲卫将那个汤阴县派来的向导陈三带来,不一会,那陈三便被带到了跟前。 这陈三是汤阴县的差役,大军过汤阴时叫地方派个向导,汤阴县官便派了这陈三前来。给官军当向导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这辽东军看着兵马众多,可到底能不能打谁也说不准,万一又和那援剿总兵一样被流寇给围了起来,那自家小命可就不保了。 摊上这个苦命差事陈三真是叫苦连天,可县尊大人说了,你小子不去这衙门里的差事也别做了。一家老小全指着当差这点钱粮糊口,这要是不让当差了,一家老小还不得喝西北风去。陈三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当了这向导,一路上却时刻提心吊胆着,生怕这辽东军和先前那些官军一样,还没见到流寇的影就哗啦一声散了。为了自家小命着想,他可是连官差的衣服都不敢穿的,也不知婆娘从哪找的一身破旧衣服,套在身上看着倒也是个苦命人,万一真叫流寇捉了,估摸看着不像吃官饭的也能给放回来。 人被带到后,这陈三也是头一次见到大勇,陡见这官军大帅竟然残了半边脸,一下吓得没了魂,以为白天见了鬼,差点没扭头就跑。 大勇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被自己样貌吓住的人了,笑了笑,问那陈三道:“本帅问你,前面那寨子是本县什么人所立?” “什么?” 大勇又说了一遍,这陈三才回过神来,也不敢再看大勇,低着头小心翼翼说道:“回将军话,前面是本地大户马德贵马老爷的寨子。” “马德贵?” 又是一个姓马的,大勇摇了摇头,怎么回回这么喜欢姓马的,那老回回不是就叫马守应么。 “这马德贵可是回回?” 陈三一怔,却是带了几分羡慕的神情说道,“马老爷家是信清蒸的,凡上节客四里八乡的教民都会聚到马家寨子,热闹得很,小人有幸也去凑过几回热闹,马老爷当真是豪爽,那牛羊肉敞开供应,小人着实吃了不少,现在想来...” 陈三正回忆着自己在马家寨子好日子,却见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静得有些吓人,不由一惊,抬头一看,那大帅正阴侧侧的瞄着自个,顿时吓得跪倒在地,不知说什么了。 大勇冷冷的说道:“如此说来,这马家寨子里的就是回回了?” “马老爷家是蒙元时期驻守开封的花赤军后人,本朝开国后迁到我汤阴县,本是不姓马的,小人具体不甚清楚,只知老人说过马家是永乐以后才改姓的马。至于回回,县里的秀才是这么称呼那些教民的。”陈三不敢再东扯西扯了。 “本帅问你,这些回回可遵我大明律,可安份守己?” “这....” 陈三吱唔起来,那马家老三可是他的顶头上司,万一他知道自个在这些外来官军面前说马家的坏话,回去能有他好吗。 见状,郭义怒喝一声:“这什么这,大帅问你话速速答来!” “是,是,是。”陈三被郭义吓到,忙道:“回大帅话,小人只是县里的差役,只知马老爷乃本县首屈一指的大户,其余的小民就不知道了,真不知道。” 大勇眉头一皱:“是不知道还是不愿说?”朝亲卫们一挥手,“打到他肯说为止!” “是,大帅!” 顿时两个亲卫上前一把按住陈三,不由分说一脚踢在他后膝,陈三扑通一声倒地,还没等反应过来,早有亲卫拿着刀鞘朝他屁股上狠狠砸去。 那刀鞘可不是板子,打起来啪啪响,而是闷着声,却是鞘鞘都砸在骨头上,疼得陈三差点晕过去。 “大帅饶命,大帅饶命啊!...啊,啊!...”陈三不住叫唤着,终是吃不住疼,喊道:“小人说了,小人说了。” “放开他。”大勇挥手示意亲卫不必再打,将陈三扶起,让他将知道的有关马家事情全盘招来。 陈三不说还好,一说不但大勇腾的火大,一众辽东军将士也是个个大怒。 .......... 原来这马家平日仗着回回身份横行乡里,作恶多端。远的不说,崇祯二年,马家有一泼皮后生到邻村偷羊被邻村的人给捉了,因知马家寨子回回厉害,邻村的人便没敢报官,骂了这后生几句将人给放了。岂料当天夜里马家寨子就来了几百号回回,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打死打伤了十几个汉民。 汉民报到官府里,当时的知县是汉人,听到境内竟然有回回暴民伤人,顿时大怒,当即就调了衙役差丁并联系了南阳卫所准备到马家寨捉拿暴民。结果没等卫所官军赶到,上千回回教民就冲进城把知县衙门给围了起来,回回势大,差役们不敢抵抗,知县只能忍气吞受出面说是误会,县里没有捉人的意思,这才让回回暴民们散去。 事后,知县越想越气,这回不敢再叫那些衙门里的人出面联系了,怕走漏风声,而是自己亲自到南阳府去知府汇报。哪知这知府老爷不仅没给知县撑腰,调兵捉拿暴民,反斥其生事。没过两月,吏部就来了调令将这县令给调到江西去了。 崇祯三年,县里一家车马行的伙计赶车送客经马家寨子时,不知为何与寨子里的回回发生了口角,随后被寨子里的回回打伤。有路经此地的客商将这伙计抬回县城准备让郎中救治,哪知那帮回回暴民竟然不肯罢休,尾随入城后当众继续暴打这伙计,还将那客商也打伤。 客商家急忙到衙门报案,辅兵、捕快、差役来到现场后却不敢上前阻止,客商的儿子跪在他们面前苦苦哀求,他们仍然没有上前进行阻止。 殴打了伙计和客商后,回回仍然不出气,随后就当街施暴起来,他们到处打砸,城里最大的酒楼鹤仙居也被他们砸烂,连里面吃饭的客人也没有放过,见一个打一个。更让人气愤是,街上的无辜行人都没被他们放过,不同程度的遭到了回回教民的施暴。 让人气愤的是,事件从开始到结束,衙门的捕快和差丁都站在街的对面,根本没有阻止这些回回暴民,用陈三的话来说:回回太凶,官府也惹不起。 那客商因此事再也不到汤阴来做生意,那车马行的伙计也怕再被回回教民报复,举家迁到了邻县。那些被回回砸毁的店铺和打伤的百姓也没有得到任何赔偿。 就在今年过年的时候,两名马家寨子年轻人骑马跑到县城调戏妇女,县学的教谕和儿子正路过,见状即喝止他们。那两回回年轻人当即离开,可未用多久,便带着几十名持刀挥棒的回回教民赶到,将教谕和他儿子斩杀,当时目睹暴行的百姓们群情激愤起来,再也不忍气吞声,在一屠夫的带领下,他们将回回留下的两匹马扣住。 那些回回见群情激昂不敢再要回马匹,逃回马家寨子后次日即召集寨子附近的回回上千人,声称城里的汉人欺负回回小童,在上午时冲入县城,他们手持砍刀、木棍和长矛,将县城一条街由头砸到尾。 官府调来上百名辅兵、捕快和差役却都不敢管,毕竟暴动的是回回,他们人多势众,新任的县令怕事情闹大传到上面跟前任一样把官职丢了,只好眼睁睁看他们胡作非为。 “他们冲进来后见到什么就砸什么,就连我家的洗脸盆都没有放过!”想起回回进城施暴的那幕,陈三现在想想还有些害怕。 大勇怒道:“那你们这些吃官饭的为何不阻止?你们手中就没家伙了吗!” “小人哪敢啊,当时看见他们戴著白帽冲进来都吓傻了,他们个个手里都拿著家伙,看见什么砸什么,凶得不得了,县老爷都不敢管,小人又哪里敢管啊,何况县里的马捕快就是马家老三,和那些回回都信一个教,他不发话,小人又哪里敢多事。” “这么说,那马家寨子到现在就一直被有被官府处理?官府这几年就睁睁看着他们横行乡里了?” “没有,回回一惯就这么横,他们抱团,人少时还好说些,可这人一多,别说寻常百姓了,就是官府不敢管他们。” “这样的事在汤阴经常发生吗?” “不仅我们汤县,南阳各县都有回回闹事,不过也没听说官府管过。” 有亲卫听后气得骂道:“官府是干什么吃的?下乡收粮纳饷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出事就没人管了?不过一帮暴民,都杀光不就是了,何须怕他们。” 有亲卫奇道:“对啊,回回闹出这么大事,怎么官府就不管呢?难道当官的就不怕咱汉人百姓也闹出事来?” 陈三苦笑一声:“当官的才不管呢,他们只管自己吃饱喝足捞银子,哪有空管我们的死活?他们怕我们什么?他们只需要巴结好上官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就行了!” 听了这话,有亲卫气愤的说道:“官府欺软怕硬,咱们汉人守法,不敢闹事,官府就欺咱们,那些回回抱团,敢闹,官府就怕他们。” 话音刚落,耳畔就传来大帅的声音,“既然官府不敢管这些回回,那本帅就替他们来管管,他们怕这些回回,本帅可不怕。儿郎们,你们又怕吗?!” 第四百八十七章 血洗老回回(四) 天还没亮,东方刚露白,马家寨子大多数人还在睡觉时,寨外就来了几个官兵,说是奉旅顺总兵之命前来寨子催粮纳饷。 催粮纳饷?反了天了! 还没起床的马德贵马老爷听了寨兵的禀报后,二话没说就叫人敲响铜锣。 “铛铛铛”的锣声很快响起,瞬间整个寨子男女老少都被惊醒,不一会,几百号头戴白帽,拿着刀枪的寨兵就聚到了寨门。 听讲经的几个老人说外面来了官军要寨子出粮出饷,顿时白帽们群情激愤起来,年轻些的性子冲,拿起刀枪便要出寨教训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官兵。好在寨子主事的马家几个老人震得住场,几声哟喝就叫住了这帮年轻的,然后拥着马德贵就上了寨墙。 上寨墙前,马德贵以为外面来了不少官兵,哪知上了寨墙后才发现不过五六个人,顿时放下心来,对边上几个马家老人交待几句后,就扯开嗓子朝墙外喊道:“来得是哪路官军?” 这是明知故问了,外面的官兵早就告诉守寨的白帽他们是旅顺总兵麾下的辽东军,可马德贵偏偏要故意喊这么一嗓子,好像不这样开始就显不出威风似的。 外面头戴红樱毡帽,身披盔甲骑在马上的官兵听了马德贵的话,也不着恼,领头的总旗打马上前几步,尔后喊道:“我是旅顺总兵麾下总旗王乾元,奉我家总兵命令前来你寨征粮。” 马德贵眉头一皱:“哪个旅顺总兵?” 王乾元同样也是眉头一皱道:“自然是大明的旅顺总兵!” 马德贵在汤阴当了几十年土霸王,最远就去过开封府,对这旅顺是闻所未闻,结合心中对大明各地总兵的认识,不由得出旅顺总兵估摸是朝廷为了剿寇胡乱封出去的衔头,不是什么正牌总兵,手下兵马有限,没什么打紧。 有了这层认知,马德贵胆气不由大了,喊道:“俺知道开封有总兵,洛阳有总兵,这南阳也有卫所,就是不知这旅顺总兵是哪的总兵大人!俺告诉你,俺这寨子是汤阴县的寨子,不是你旅顺的寨子,想要俺给你们助粮助饷,门都没有!” “对,门都没有,门都没有!” 寨墙后的白帽们听到马德贵这提气的话,不由附和叫嚷起来。 马德贵边上的一中年人更是嚣张的喊道:“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马家寨是什么人的寨子,瞎了狗眼了敢到我们寨子来要粮要饷!识相的赶紧滚蛋,不然就把你们这帮假冒官军的流寇给灭了!” 听寨墙上喊出这话,王乾元不怒反笑,朝边上的陈三看了一眼,陈三忙硬着头皮跑到前面,心中本是早已想好怎么喊话,可话到嘴边却是:“马老爷,是我啊,小的是三老爷手下的陈三啊,您老还记得小的不!” “陈三?”马德贵定睛一瞧,可不是老三手下那帮差役中的一个嘛,不认识还好,这一认识却是更加不快活了,骂道:“好你个陈三,敢吃里扒外领着外人来寨子里要粮,你就不怕俺家老三收拾你!” “马老爷你息怒,小的也是没有办法啊...”陈三显然是平日太过畏惧马德贵,这会竟然吓得脸都白了,正要说自己也是被逼的,却猛的被边上的王乾元一瞪:“你不想活了吗!” 一听这话,陈三顿时一个激灵,整张脸也瞬间变了脸色,一脸怒气冲马德贵喊道:“马德贵,本差奉旅顺施总兵大人之命,限你马家寨子于午后凑齐3000人半月所需要粮草,若午时未能凑齐,旅顺总兵大人说了,定要大军开来杀你们这帮暴民个鸡犬不留!” “他娘的陈三,你不想活了!”马德贵没想到衙门的一个小小差役竟然敢如此恐吓他,气得破口大骂。 “哼!马德贵,我劝你最好照办,不然的话,这寨子上下可没一个能活的!” 陈三说完后,王乾元一挥手,领着手下便走。陈三赶紧也跟着走,他可没马,要是落在后头,寨子里的回回可不会饶过他。 这旅顺的官兵来得奇怪,走得也突然,让寨墙上的马家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视线中只剩下模糊的影像时,这才反应过来:就这样走了?! 一个年长的白帽问马德贵:“官军要粮的事怎么办?” “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怕他做甚,有胆就来打啊!”别看马德贵平日一幅和气脸,逢人就笑,可真到了要命的时候却也是硬郎得很,他一咬牙,吩咐众人:“你们马上去召集方圆十里地的所有教民到寨子来,就说官府欺咱们教民,叫大伙都来跟官军拼命。” 又吩咐一个会骑马的族人:“你马上骑快马到寺里去通知老阿仆,让他马上把消息散出去,哼,用不了两天,整个南阳府的教民都会赶到我马家寨来的,到时还怕他个什么旅顺杂牌总兵!这狗屁总兵充其也就三两千兵马,只要咱们教民抱团,根本就不必害怕他们!” “另外,马上派人到县城去请老三找知县老爷,就说我马德贵说了,要是知县老爷看着外人欺负咱马家寨子,咱们教民就让他这知县滚蛋!” “把寨子里值钱的物件都收拾好,外面的牛羊牲畜都赶回来,可不能叫人给抢了。大姑娘小媳妇的都动起来,把灶给我烧开了,杀牛杀羊,好招待赶来的教民,让大伙吃饱了有劲和官兵干。” “去和周围的马帮说,这次我马家有难,请大伙看在平日我马家对他们不薄的份上来援把手,等退了官军后,我马德贵必重金相报!” 等一众族人纷纷领命而去去,马德贵这才对留下来的二弟马德喜低声道:“你亲自去趟真定找马守应,他跟咱们是一个马,又都是信教的,他人多势众,连援剿总兵都打不过他,何况这鸟旅顺总兵。你去告诉马守应,叫他派兵来汤阴,咱们帮着一块打这旅顺的官军,然后破了汤阴城发笔大财!” “哎!好!”马德喜一听去请老回回马守应来,还要破汤阴城,立时笑得合不拢嘴,屁颠屁颠的就下了寨墙。 第四百八十八章 血洗老回回(五) 大军突然停了下来,且看动静一时半会是不会走了,这让后面的侯恂大是疑惑不解,一向懒散不过问军务的他难得的主动找到大勇询问原因。 大勇告诉他是因为前面有土匪出没,为了确保粮道安全,得派出一部分人马剿匪。 侯恂信以为真,结果没过一个时辰,就怒气冲冲的又回来了,见面就告诉大勇汤阴县来告状了,说辽东军袭扰乡间百姓,强行摊派,令百姓苦不堪言,人家都把状纸递到了县衙里了。说县里不为民作主他们就要去府城、省城甚至京城告御状了! 侯恂要大勇给出个合理解释,否则他无法跟汤阴县交待,万一汤阴县报到省城、京师去,这黑锅可是他侯恂来背的,谁让他侯恂是督师呢。 这走官面上还算好的,要是那帮乡间百姓真跑到京城告御状,那这事可真是大发了。侯恂向来爱名,又是东林党人,哪里肯背让百姓上京告御状这黑锅。 大勇心下暗诽,就算是在乡间强行摊派又如何,大明的军队个个都这么做,怎么自己就做不得了。 早知侯恂这么爱惜羽毛,当日就不应该答应他的条件,现在顶上压着这座门神,做什么都要请示一下,当真是烦得不得了。 为了让侯恂了解自己的正义性并且支持自己,当下大勇便将汤阴境内回回横行乡里,名为良善,实为奸匪之事说了,又说自己只是派人到马家寨子征发一些粮草以供大军,并惩治一些回回中的奸恶之徒,对其余并无违法犯纪的回回还是秋毫无犯的。 汤阴县完全不必理会那些回回刁民,再有人告状直接打出去就是。这兵荒马乱的,大勇就不信回回们还真敢到京城告御状去,想那史书上的左良玉动不动就杀上万把良民,动不动就屠个城什么的,也没见朝廷拿他怎么样。现在自己可比左良玉强多了,又怕个什么刁民告御状。 侯恂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好好的当你的督师,等老子把流寇荡平高高兴兴的回京接受封赏就是,在这和老子罗唆什么。那汤阴县不过区区七品,你一二品大员给他点脸色看看又如何了。 想是这么想,说却是不能说的,不仅不能说,大勇这脸上还得充满无辜表情,一幅自己好心为民除暴却反遭刁民污蔑的委屈。 听了大勇解释,侯恂却是叹了口气,然后看了大勇一眼,沉声道:“施总兵真要管这些教民?” “什么教民,一帮回回暴徒而已。”大勇绝不承认回回是什么教民,这帮家伙祖先是入侵中国屠杀汉人的刽子手,现在更是作恶多端的蛀虫,有这帮人在,百姓们心才不安,这地方上才会不靖。 见大勇似乎对回回没什么好感,侯恂不由一怔,旋即劝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河南回回的事情,本官在京城也有所耳闻,虽说有些无法无天,但毕竟没到动刀动兵的份上,使地方官府好生教化就是。再说打永乐皇帝起,咱大明对回回可是有所优待的,你在朝中名声已经不好,皇上那边对你也是一肚子意见,此次到中原剿贼,可是本官使了大力气,在皇上那边费尽口舌,以自家性命保你施大勇忠于朝廷,皇上这才下旨调你入中原平贼。你只管好好的带兵打仗,等到平了流寇,朝廷自然不会亏待于你,何必管这不该管的事呢,为这事再让皇上疑心,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大勇听后沉默不语,侯恂只道已经说动他,不由松了口气,这回回的事实在是不能沾,朝中替回回说话的重臣着实不少,回回当京官的也有不少,就是自己这户部尚书也不敢得罪他们,何况施大勇这本就让满朝文武疑心的武夫呢。 唉,自个也是年纪一大把了,当上几年户部尚书致仕回家养老有什么不好,偏偏想着能在退休前入阁当回阁老,这才利欲熏心,以为能掌握施大勇和他的辽东军,靠着这些武夫以军功换来入阁的机会,现在看来,自己真是一厢情愿了。 侯恂不是傻子,在朝堂上打磨了这么多年才熬到户部尚书这个位子上,他能看不出施大勇对他的态度恭是恭了,可完全是当神像拜的恭,明面上凡事都请示,可暗地里却是自行其事,一点也没有听他侯大督师的意思。若不是实在是没有其他好的人选可以替代,侯恂早就指袖而去另选一听话的武将图谋他的入阁大业了,现在却是只能一头黑走到底了。只盼着施大勇别再节外生枝才好。 正想说回回的事自己去与汤阴县说,叫县里拨些钱粮弥补那些回回,却见大勇忽然站了起来,然后说道:“回回靖难有功,成祖是有所优待,但绝不是纵容回回荼毒地方,祸害百姓,再说,末将虽是个粗人,可也是听说当年太祖皇帝开国后可是明诏回回非我华夏族类,对其要严加防范,施以重典,克以重刑的,现在末将严惩那些犯事回回,正是遵了太祖祖训,末将不以为有什么不对。” 一番话说得侯恂差点翻起白眼,又气又急:“此一时彼一时,太祖那会是太祖那会,眼下可是崇祯朝,这都两百多年了,咱们能抱着老黄历过日子?”说完,顿了一顿,语气有些严厉,“回回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真定的流寇要紧,马上传令大军出发,不能延误!” “末将以为这些回回实际就是土匪流寇,流寇大贼老回回所部便是回民,因此末将有理由相信这汤阴的回回和流寇中的回回有所勾结,对这些回回流寇,末将宁杀错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汤阴的事情,末将管定了,不但要管汤阴,末将还要管河南,管天下的回回!末将要叫他们知道朝廷才是他们的天,而非什么邪教恶徒!末将更要这些回回彻底服王化,从此我大明再无一个回回!”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侯恂震怒之极,拿手指着一脸坚毅的大勇,半天说不出话,拂袖而去。 第四百八十九章 中原平贼(六) 午时刚过,早上来催粮的官军就又来了,这一次同样也没有大队人马前来,还是那几个人,却没有那汤阴差丁陈三的身影在当中,不知是其怕死不敢来还是官军没让他来。 马德贵不是个粗人,在官军走后他就派人去查探这旅顺总兵的底细,结果回来的人报告说旅顺总兵的兵马沿着官道排了几里地去,那人头密密麻麻的,怎么看也有一两万人。 这个数字把马德贵吓懵了,怎么眼下大明的杂牌总兵手下都有一两万兵了?! 吓懵了的马德贵哪里还有反抗之心,欺软也不是这样欺的,下意识的就叫人将去县里告状的人找回来,可人都去了快一个时辰了,估摸状纸早递到知县老爷手里了,哪里还追得回来。 追不来状纸不要紧,赶紧准备粮草才是要紧,可马德贵没想到,平日对他的话言听计从的族人们不干了,官军要的可是3000人半月所需的粮草,这数目把整个寨子搬空也凑不出来啊! 马德贵说官军要是要这么多,可也没定死啊,且先给他几十石粮食,另外再给一百只羊,也算是寨子尽了力的。旅顺总兵的兵马毕竟是外来的客军,总不能真撕破脸皮洗了马家寨吧。 没想到,族人们仍是不答应,叫嚷得最凶的都是些年轻人,这帮家伙平日欺负汉人习惯了,也上头了,竟然嚷嚷着一粒粮食也不给官军,不然这汤阴的回回就要被河南的回回们耻笑了。 丢命小事,丢人才是大事!要为这事以后在河南抬不起头来,让那些汉人耻笑,那大伙还不如和官军拼个你死我活,就算死了也是给咱回民涨脸不是!再说有蒸主护佑着,官兵哪里能打得过咱们,真要是刀枪无眼不幸丧命,那不天堂还有七十二个处nu嘛!!! 年轻人们的叫嚷也使得一些年长的回民也跟着热血起来,都道官军连流寇都打不过,又哪里打得过咱们。 别看他旅顺总兵有一两万人,咱们的人也不少!方圆十里的回民加上来助拳的马帮土匪连上本寨的人,怎么也能凑出四五千人,要是就这样一刀不砍的就乖乖给官军送粮送银,任谁都不甘心! 何况河南连年旱灾,地里没什么收成,一下交出几十石粮食给官军,就意味着寨子里的老少要跟着饿上一段时间肚子,这理到哪都没法说,这世上没有让别人填饱肚子自个挨饿的道理! 从县城赶来的马德贵三弟马德荣也是坚定的主战派,他告诉老大,如今大明的官军真的都是废物,听说南阳卫所的五千官军被几百流寇就给撵散了。眼下咱寨子有几千回民好汉,就是官军再来个两三万,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的。 马德荣还说既然老二马德喜已经去请老回回马守应派兵相助,咱们要是真给了官军粮食,那老回回还不认为咱们跟他不一条心,帮着官军打他们吗! 得罪了老回回可比得罪官府严重得多,那老回回可不是个守清规戒律的教徒,听说他连大肉都吃,杀起人来可眨眼得很,真要惹了老回回,这马家寨子旦夕间就能被打破,到时全寨老小还不是一样没命! 于其如此,倒不如搏一把,万一真的杀败官军,那以后汤阴地界上可就是马家说了算了!再说咱们也不是真要和官军死磕,只要撑上个三五日,老回回的兵到了就能把官军杀得鬼哭狼嚎,到时一块破了汤阴县城岂不快活! 在“主战派”的强力反对以及对老回回马守应的恐惧,加上打破汤阴城后大肆洗劫的诱huo,马德贵终是横下心来决定一粒粮食也不交,拿起刀枪和官军拼到底了。 为了给四里八乡赶来的教民打气,马德贵特意请年过七旬的老阿仆马向明给大伙讲经祈福。又宰了几条牛,杀了几十只羊供教民和马匪们吃喝。 又有天神保佑,又有牛羊下肚,顿时马家寨子里人人斗志昂扬,杀气冲天。 ............ 来接收粮食的官军见马家寨子并没有往外搬一粒粮食出来,也不询问,掉转马头就走。 马德贵知道这几个官军一走,马上旅顺那个总兵就会派大队人马前来,因此立即组织了精干的回兵2000人加上600骑兵的土匪出寨列队,由老三马德荣指挥,准备等官军来时趁他们立足未稳就予以迎头痛击,叫他们知道回民不是好惹的。 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见一个官军的人影,回回们顿时讥笑起来,说八成那旅顺的狗屁总兵知道咱教民的厉害,不敢派兵来了。又有说那狗屁的旅顺总兵是拿大话吓唬咱们,欺软怕硬,见咱们人多势众,知道讨不好,这才乖乖的带人溜了。 官军不来最好,马德贵求之不得,但还是不放心,要那些助拳的马匪派人去查探查探,那旅顺总兵的兵马到底是来还是不来了。 派去的马匪没一会就回来了,他们报告说官军已经来了,就在前面不远处,一听官军来了,回民们一下又骚动起来,马德贵也是有点害怕起来,可随后马匪说的官军人数却让他老人家笑了起来。 那旅顺总兵当真是小瞧了咱马家寨子,竟然只派了2000人前来攻打,你这不是脑子坏掉了吗,我这马家寨子现在可是有四五千好汉的! 官军只来了2000人的消息很快被回民们知晓,顿时,先前的紧张和不安烟消云散,转而是磨拳擦掌,个个兴奋,只等官军来了就给他们当头一棒。 来得辽东官军的确只有2000人,领兵的是个千户,没有骑兵,一色的扛着火铳,大摇大摆的就冲马家寨子来了。这队官兵胆大得出奇,连个哨探的骑兵都没有,远远看到已经摆好阵势的回回就吓得停了下来。回回们等了半天也没见官军有主动进攻的意思,反而是在那磨磨蹭蹭的不知在干嘛。 ............. 为避免和谐,章节名更改为中原平贼。 第四百九十章 中原平贼(七) 官军不动,马老三准备动了,再这样耗下去,万一那旅顺总兵后面再派大队人马前来,自家就不占人数优势了。 打仗嘛,就是要以多欺少,以强击弱,眼下自家出寨的可是2000教民中的精壮,另外还有常年在刀口舔血的600马匪相助,这实力就是南阳府的卫所都不敢来找麻烦,何况他外来的兵马。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回就让咱们这地头蛇好生教训教训这外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强龙! 在汤阴县城当了十几年的捕快头,马老三多多少少也领着辅兵、捕快们剿过和他马家不对付的小股土匪,在这汤阴地头也算是大有名头,况且这几年朝廷派来剿流寇的官军也是见得多了,知道这些个官军没打仗前横得很,打起仗来却耸包得很,那火铳也就是个摆设货,放上一铳那兵就跑了。因此对眼前那两千扛着火铳的官军,马老三是压根看不上,若是这帮家伙有胆量早就冲上来了,哪里还会缩在那里不动。一帮连饭都吃不饱的乌合之众,怎么比得过抱团的教民。 “叫大伙上吧!速战速决,打完回寨吃肉!” 算出胜面很大的马老三没什么耐心了,叫族弟们带着扛刀弄枪的教民向着官军冲了过去。那边重金请来的马匪们也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看马家动了,领头的大当家哈哈一笑就领着手下的马匪们向官军冲了过去。 几百骑马的土匪发动冲锋,阵势看起来还是蛮吓人的。回回们大是振奋,嚷嚷着“杀汉狗,杀汉狗!”向着官军冲了过去。最前面的都是年轻的白帽回回,他们手中都拿着大刀,张牙舞爪的看起来十分的凶悍。 .......... 官军那边看到回回们动了,也开始有了反应,却不是跑,而是随着军官的呼喝声,开始一队一队的向前前进。 官兵没跑? 马匪们有些惊讶,按以前的经验,自家这几百人骑马往前面一冲,当面的官军不管是哪个卫所的都得要跑,可眼前这外来的兵马竟然不跑反而向前前进,嘴里还吆喝着什么“一、二、三、四...”叫几声就停下来,接着又往前,真是古怪得很。 这人都动起来了,管他有没有古怪,先冲了再说,说不定这帮从什么旅顺来的官狗们不知道咱马帮的厉害,将咱当小喽罗看呢。等靠上去狠狠的杀上一通,他们就知道咱河南的好汉可不是好惹的了! 瞅着那帮官军装备挺好,大当家的不由心热起来,若是再能搞上几百把上好的长刀,自家就能多招些人来了。在这河南地界,流寇也好,土匪也好,地方的豪强也好,讲的就是实力,谁实力大谁就能活下来,谁就能抢到更多的好东西!老早就想扩充手下的大当家自然不会放过官军上好的装备。 因为兴奋,几百马匪嘴里发出呼喽呼喽的怪叫声,最前面的马匪在怪叫的同时尽量让自己的身子下埋,因为他们知道一旦进了官军火铳的射程范围,那些官狗手中的烧火棍就要打响了。 运气再好,也得有几十号兄弟中铳,不过不要紧,官狗那铳只能打一轮,马速快点眨眼就能冲进去,到时可就是咱马帮兄弟显威风的时候了! 至于那中铳的兄弟也怨不得人,刀口舔血的就这么回事,今儿不是你死就是他死,没什么好埋怨的,反正大姑娘小媳妇也糟蹋了不少,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神仙日子也过了几天,就是死了也值了! 六百马匪呼啸而来,官军却仍然没有半点骚动,那士兵仍按着军官的口令机械的做着重复的动作,偶有几个胆小的也因周围都是同同伴而变得镇定下来,握着手中的火铳不断的大口呼吸着。 “停!” “点火绳!” 在离马匪还有几百的时候,军官们终于下令队伍停止前进,士兵们纷纷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将手中火铳的火绳子点燃。 “举铳!” 处在队伍最前面的200铳手立即举起火铳。 “放!” 在马匪进入射程后,前排的火铳手立即扣动板机,立时点燃的火绳子扣入药室,“噗哧”一声引燃了装有火药的药室,随后“砰”的一声,装填在铳管里的铁弹发射出去。 “再放!” 没有任何间断,第二排的铳手也瞬间打响了手中的火铳,而前排的铳手们早已半蹲在地。 一声、两声、三声....官军的火铳好像永远打不完似的,不断的在这空矿的野地上发出轰鸣声。 .......... 出战的辽东军手持的是孙元化在登莱打造的新式火绳枪,这火绳枪比明军先前使用的鸟嘴铳要方便许多,但使用的弹丸却是差不多,打出去后除非是击中要害,否则不会立即致命。 但是对于没有盔甲防护的白帽回回们而言,超过千枝以上火铳的密集轮流发射却足以让他们横尸遍野,血染大地。 经过两年训练的新编陆军在采用三段击发这种战术后,火铳的射击就如排队枪毙一般,足以横扫眼前这些根本算不上是军队的回回和马匪。 曹变蛟抢占黄河渡口带去了六千骑兵,大勇手头尚还有骑兵卫的一个营,若是派骑兵出战这些回回,效率绝对要比步军高得多,但大勇却仍然决定派步军围剿这些回回,因为自新编陆军成立以来,几乎没有经过什么战事,士兵的训练完全是靠那些老兵来带,虽然训练看起来达到了大勇想要的效果,但一支没有真正经历过血与火的军队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强军。 在即将与流寇大战前,大勇一直想让自己的士兵更多的参与实战,但却没有好的机会,现在那些回回送上门来,这与动不动就几万几万出动的流寇相比,显然是练兵的最好对象了。 若是一个营的步军对付不了一个结寨自守的回回,那也不用谈什么剿灭流寇,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大勇对战斗的胜利根本没有怀疑,唯一要考虑的就是这场战斗中会有多少伤亡,以及会暴漏多少问题出来。 率兵出战的千户王飞得到的交待就是在战后将战斗的整个过程上报参谋本报,以供全军学习并改进一些可能造成大规模伤亡的缺点。同时他得到的命令是鸡犬不留,不错,鸡犬不留,大勇要马家寨子里没一个活人。 .......... 辽东军火铳打响后,马匪们一下懵了,前头的弟兄不断的落马,可后面的人却怎么也不能冲到前面去,因为官军的火铳实在是太过密集,那铳声简直就是几万大军在同时开铳,到处都是横飞的弹子,哪里有空隙可以让他们纵马冲上去。 中铳的马匪身上开满无数的孔洞,每一个孔洞都才涔涔的往外渗血,他们如脱线般从马上栽下,然后像血葫芦一样在地上翻滚哀嚎,却不得死,除非他们的血流干。 这才眨眼功夫,就死了三四百弟兄,看着仍在不断举铳的官军,马匪们这才明白自己碰上了硬茬子,这些官狗可不是自己的猎物,而是猎杀自己的猎人。 马匪们可不是真的不怕死,他们也不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目睹同伴惨状后,惊恐在一瞬间爆发,残余的马匪们想也不想掉头就跑,可这正在冲锋之中哪里能说掉头就掉头,顿时两百多马匪乱成一团,慌乱中有几个倒霉的家伙被自家人给撞翻在地。 马匪的大当家是第一个跑的,能当大当家自然也是有眼力界的,这仗肯定不能再打下去,自己是来发财的,可不是来送死的,趁官军没骑兵,这会赶紧跑,能跑几个是几个,总比都死在这强。也不知是跑得急了还是太恐惧,那大当家竟然失手从马上掉了下来,好在没有摔伤,正要爬起来,却看见一个家伙竟然打马向着自己冲来,吓得赶紧就地打了一滚,这才没给踏着。 官军火铳的厉害和马匪的崩溃让白帽回回们也懵住了,马德荣当即立断掉马也跑了,他这一跑,那些回回们自然不会蠢到继续去送死,也跟着一窝蜂往寨子里跑。跑得最凶的那些人就是方才叫嚷杀汉狗最凶的回回,看来这些回回也不是不怕死,也不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对欺软怕硬这四个字,回回们算是领悟得相当彻底,也运用得相当熟练。 就这么败了? 寨子里观战的马德荣和老阿仆马向明他们都是看得呆了,人人被官军的铳声吓住,脑子里都是同样一个念头:那旅顺的官军怎的这么强,他们的火铳怎么就打不完的? 发现随马匪冲过来的回回们掉头跑了,王飞立即下令停止射击。 铳声停了后,五百手拿长刀,身披两层棉甲的士卒从大队中分了出来,他们面无表情,腰间一律挂着四个骷髅头,却是大勇在各营设立的虎卫卒。 凡入虎卫卒者,皆食人凶兵也。 第四百九十一章 中原平贼(八) 虎卫兵,因特殊原因凶猛异常,便是那眼睛也都较常人为异。平日于营中自成一体,非战不动,动则如猛虎下山,悍不畏死,残暴居于狼骑之上。崇祯十四年,虎卫自成一军,自归化城西侵,横扫欧亚大陆,白夷称之为“萨旦之手”,帝国则呼之为“皇.汉明珠”。 ――《辽东军镇简史》 ......... 身披双层棉甲的虎卫兵乃大勇于崇祯六年仿后金红甲摆牙喇所设的重甲步兵,堪称辽东军精锐中的精锐,但凡出战,除非是对方也有重甲护身,否则一击之下必丧命。 马匪和回回相继逃窜,火铳兵限于火铳不可连发,装填麻烦,无法有效追击,在此情况下,擅于冲锋陷阵的虎卫无疑是追杀敌人最好的人选。 虎卫兵出阵后,没有呼吼,也没有咆哮,只是冷默的提着手中的长刀追杀后退的回回。在他们的眼睛中没有活人可言,也没有同情可言,有的只是残忍的杀戮。 在训练有素又凶悍异常的虎卫兵面前,回回们根本无法反抗,甚至连回头望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如羊群被恶狼围起一般,不断有回回被虎卫兵追上砍翻,哀号声彼此起伏。那些落在后面的回回们此时简直是后悔爹娘少给自己生条腿,当虎刀的长刀砍向他们时,那绝望的神情让人不忍直视。 虎卫杀人如切瓜割菜,砍掉的肢体带着血线抛落在地,地上滚满戴满白帽子的人头,滑腻的大小肠满地都是,以至于后面跟进的火铳兵们看了都忍不住胃中一阵翻腾,脸上也吓得是面无血色。在心胃中翻腾的同时,他们也得时刻注意脚下,否则一不溜神就会被滑腻的人体器官摔倒。 和残忍虎卫兵相比,这些没有经历过地狱般场景的火铳兵们嫩得太多,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杀戮,什么是真正的铁与血。他们远不知道当年这些虎卫兵忍受的是何种饥饿,何种无奈的疯狂。 .......... 虎卫兵的疯狂杀戮,明军自己见了也为之色变,更何况那些回回暴民们,有些回回吓傻了竟然跪在那里放声大哭起来,也有的绝望之下趴在地上面向西方喃喃祈祷起来,可是他们的蒸主没有回应他们的祈求,回应他们的是官军砍过来的长刀。 更多的回回扔下了手中的武器跪地求饶。他们以为这些外地来的兵马毕竟是官军,只要自己投降,对方一定会放过自己。以前去欺负汉民时,对方人多自己求饶对方不一样也会放过自己吗,那些官府的捕快衙役不也是对他们很客气吗。犯事不要紧,认个错还不行么,我们的祖先可是靖难有功,永乐皇帝可是下诏优待咱们回回的,你们官军不能杀我们! 让他们失望了,辽东军是大明的军队,更是汉人的军队,对这帮以欺负汉人为乐的回回暴徒,辽东军执行的可是太祖皇帝遗训――杀光回回。 一具具无头身体倒下后,投降也不能免死的回回们彻底绝望了,他们嚎啕大哭着四处乱跑,脑子还清醒的还知道往寨子里跑,不清醒的则直接冲着官军去了,结果便是好好的大活人成了两半。“去死吧,狗回回!” 任乾元身为虎卫百户冲在最前,长刀一挥,只一下就砍断了对面回回的脖子,然后震天一声虎吼,用力将那垂下来的脑袋整个甩了出去。 与任乾元的怒吼咆哮相比,总旗袁鹏要显得沉默许多,他的杀人动作也不似任乾元那么有气势,只是很机械的将长刀向回回们劈过去。这样的动作虽然显得呆滞,缺少了任乾元那种震天动地的气势,但效果明显要强不少,并且速度更快,每一次劈砍之下,都有一个可怜的回回为之掉脑袋。 回回们手中不是没有火铳,连上寨墙上的回回,大小火铳也有百十枝,可这会哪里听得到什么铳声,寨子上的回回们都看得呆了,吓得呆了,都忘了打铳。外面的回回也都忙着逃命,那手中有火铳的早扔了,这时候谁还扛着这笨重的铁家伙逃命啊,嫌自己跑得不够慢吗! “放箭,放箭!快放箭啊!” 老阿仆马向明哆嗦着喊了起来,他这一喊,寨墙上的回回们顿时清醒过来,十几个回回青壮蛮手忙脚乱的张开大弓,可那些疯狂砍人的官军身上都披着两层甲,这么远的距离别说射中了,就是射中那官军也就跟挠痒痒似的,看都不看就继续追杀起来。 火铳也响了几声,可没一铳打中的,那放铳的回回早就吓得手抖脚抖了,这种情况下指望他们能打中官军还不如指望蒸主降世呢。 在虎卫兵撵着逃命回回冲到寨墙下后,不但外面的回回崩溃了,寨墙上的回回们也崩溃了,没有人受得了眼前的地狱场景,更没有人有胆量和这些疯狂杀人的官军拼命。 马德贵马老爷第一个下了寨墙,所有人都知道马老爷这是去逃命了。马德贵逃跑时不忘拉上马向明,要是把教民敬重的老阿仆扔下,他马德贵以后可别想在汤县立足了。 随着马家人的逃跑,寨墙上的回回们顿时一哄而散,寨子里到处是大呼小叫声,女人孩子全炸了起来,鸡飞狗跳,一片末日到来的景象。 马老三马德荣见自家哥哥竟然没有组织寨子里的人抵抗官军,而是自己带人跑了,顿时绝望了。人绝望了反而会不怕死了,这马老三仗着自己有一把力气,竟然咬牙回头和追上来的官军拼命了。他手中一把朴刀挥舞的生风,嘴里吼得也是震天响,可惜连虎卫兵的影子都没有砍到一个,就被一把不知哪个方向砍来的长刀给砍去了脑袋。 马老三一死,寨门外的几百回回便彻底跟无头苍蝇一样任由虎卫军宰割了。 千户王飞指挥火铳兵们也逼近了寨子,没用半柱香时间,寨子外就再也见不到一个活着的回回了。 “打开寨门,鸡犬不留!” 第四百九十二章 中原平贼(九) 辽东军冲进寨子后,回回暴民有组织的抵抗宣告结束,事实上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组织过有效抵抗,呃,如果说马匪们的冲锋也算寨子策划的一次的抵抗,那也倒能算上一次。 鸡犬不留的命令在虎卫兵这里得到彻底执行,有过数次屠城的他们,对如何执行鸡犬不留这个命令相当的有经验。 发现寨子里的回回正四散逃跑,有相当多的回回暴民正在往后寨的矮山上跑后,虎卫兵立即分出一队人马,由一名总旗带领着前往追击,其余的虎卫兵则在寨子里大肆砍杀,对那些女人也没有怜香惜玉,一律视为暴徒斩杀。 很多在战前叫嚷着要杀尽汉狗的回回暴徒这会都变成了良民,他们躲在自己的家中抱着老婆孩子喃喃念经,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脸上也满是无辜之色,似乎他们和那些正被官军追杀的族人不是一条道上的――他们是暴民,俺们是良民。 可惜,辽东军可不管他们是怎么解释自己是奉公守法的大明良民,破门入户之后一通砍杀,留下几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扬长而去。 良民? 在你们戴上那白帽子的时候,你们就已经是不服王化,不守律法的暴民了。 针对寨子里放弃抵抗的回回妇孺进行屠杀,很多火铳兵们显得都很犹豫,个别地方竟然出现有回回从火铳兵眼皮底下逃走的事情。 正在砍杀暴民的虎卫兵们很快就发现火铳兵们的不对,在分出人马去追杀逃跑的暴民后,虎卫兵们决定给那些新兵蛋子好好上一堂课。 一名刚刚宰杀了一家四口暴民的虎卫小旗提着沾满鲜血的长刀从屋中走出,当着十几个傻站在那的火铳兵,将一个他们不忍心杀死的回回老妇拖到了他们跟前,然后二话不说扬刀从回回老妇身上劈下,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叫,回回老妇左肩以下的身子被劈成了两半。断裂的身子喷出无数鲜血,那老妇咒骂着什么,不甘心的抱着自己的身子在地上滚动。 “看到没!” 虎卫小旗抽出长刀,随手在老妇的抽动的双腿上又砍了一刀,然后望着身后目瞪口呆的火铳兵们,教训道:“这个老娘们是暴徒,你们对暴徒就不能心慈手软,否则总有一天这些暴徒会要了你们的命!都他娘的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再有不遵军令者,老子就要行军法了!” 正叫着,一个戴白帽的回回老头突然哭叫着朝小旗扑了过来,从他那哀伤欲绝的样子,火铳兵们知道,这个老头一定和刚刚被劈死的回回老妇有很深的关系。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虎卫小旗毫不费力的将这名拿着菜刀企图砍他的回回老头摔到在地上,然后一指当面一个满脸稚嫩的火铳兵,喝道:“把他杀了!” “我?” 一听虎卫小旗要自己动手,那年轻的火铳兵吓得直摇头。虎卫小旗一见这新兵犯怂,二话不说上前就给他一巴掌,骂道:“这些回回暴民是我们汉人的敌人!大帅说过,对付我们的敌人,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他们彻底消失!”一把拽出那新兵,扬手又是一耳光,一脸凶相的指着地上想爬却爬不起来的回回老头:“这是命令,你必须马上动手!” “我不能啊!” 那新兵已经被虎卫小旗的样子吓得哭了起来,他几次颤抖的欲举起手中的火铳,可每次只刚动了一下就再也举不起来,面对小旗的咆哮和威逼,新兵脑中一片空白,猛的一下跪了下去,对着小旗直磕头。 新兵的行为让虎卫小旗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些新兵竟然可以怂成这样。盯着这新兵看了数秒之后,小旗怒从心头起:“你当真不动手?” 准备杀人的小旗语气十分平静,脸上也看不到刚才的愤怒了,但在场的所有火铳兵都感到了一丝冷意,他们一齐望向那新兵。 “我?” 新兵无助的抬头看着小旗,他看到了虎卫小旗握刀的手越来越紧,他从小旗的眼神中看到了死亡的威胁,可是他却狠不下心去。老头摔倒在地的哀叫声让他心乱如麻。 “既然你不愿动手,那就不要怪我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那新兵却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虎卫小旗等得不耐烦了,冷哼一声,长刀突然举起,就要砍向那新兵的脖子,他要让这帮嫩小子们知道,不服从命令的后果是什么!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再犯! “长官,饶了他吧!” 就在长刀离那新兵脖子仅数公分时,队中另外的火铳兵不约而同叫了起来,几个火铳兵更是冲了出来,将手中的火铳往那回回老头身上砸去。一下、两下、三下....一通狠砸后,那回回老头很快就没了气。 虎卫小旗看了一眼那新兵,又看了看那老头尸体和动手的几个铳兵,微微侧头望远处的王千户瞄了几眼,最终将长刀从这新兵脖子上拿开,怒哼一声,朝一众火铳兵们叫道:“都别愣着了,快去追那些回回女人,大帅有令,鸡犬不留!”说完提着刀带着手下的虎卫兵们继续去挨家挨户搜寻躲藏的回回暴民。 经这一吓,火铳兵们再也不敢犹豫了,那个刚才险些被杀的火铳兵也在同伴的喝骂中硬着头皮参与了屠杀,不过这些铳兵们跟那些虎卫杀人不一样,他们每开一铳都要大吼大叫,而虎卫兵在杀人时,吼都不吼一声,一刀而过,冲着下一个就去了,好像他们刚刚结果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在宰杀一只鸡或一只羊一样。 一直立马观察的千户王飞,亲眼见到一个个回回老弱被自己的士兵杀死,尤其是那些虎卫兵们的凶残,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暗道虎卫皆食人凶兵,却不知大帅将来如何安置他们。 马德贵带着老阿仆马向明是骑马从后寨跑的,虎卫无法追击,只能看着他们跑掉。除这二马外,另有几十骑马的回回也趁乱逃脱,除此以外,马家寨子的回回没一个逃脱,四里八乡赶来的回回教民也都被辽东军堵住,没一个漏网。 杀光寨子里所有的回回暴徒后,王飞下令将寨子里的粮食和有用的东西全带走。这马家寨子倒是屯了不少粮食,大小马车装了几十辆,另外还搜出几千两银子,也算收获颇丰了。 虎卫兵从寨子中间的一座圆顶类似寺庙的建筑里搜出被马家寨回回掳掠的几十名汉女,另外还有几十个汉人的孩子,经询问那些汉女,知她们是被回回掳来淫.乐的,那些汉人孩子则是被拐来强迫来学什么经文,等大了之后便不知自己是汉人,反成了回回暴徒一员。 王飞下令将从那庙中搜出的经文一把火点了,寨子也被一把火烧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先灭少林 后诛武当 “官爷饶命,官爷饶命!” 当两个一身是血的虎卫兵将吓得ku裆都湿了的马匪大当家拉到千户王飞面前时,这马匪大当家已经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刚才官军对回回暴徒的屠杀已经让他吓得丢了hun,落草为寇这么多年,人他是杀了不少,可是也没眼前这帮官军杀得厉害啊! 那帮狗崽子不讲义气啊,老子在后面喊了那么久,狗崽子们也没一个回头来拉自己一帮,不讲义气啊不讲义气啊大当家yu哭无泪,对那些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手下们一肚子怨气。 闻到这马匪大当家身上竟然一股屎尿味,王千户不由面lu不屑,对这马匪头领一阵厌恶,心道这厮如此胆小,怎的却还能做那打家劫舍的马匪当家的。 强忍住那股臭味,王飞用刀抬起这马匪的脸,沉声道:“你凭什么叫我饶你xing命?” 大当家一听这话,如溺水之人抓住稻草般颤声道:“小的不敢叫官爷白饶,小的略有薄财,只要官爷派人传个信,小的寨上自会拿钱来赎小人。” 相比自家小命,大当家的可是不在乎那些浮财的,这命都没了,那再多的金银珠宝也成了他人之物,说不定那帮逃回去的狗崽子们半路就要商量回去怎么分自己的那几个如huā似玉的压寨夫人了。 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当家心道要是对方拿了赎金放自己回去,损失的钱财大可再从那些大户身上榨取,反正河南的地主大户着实不少,补回自己的损失还不是小菜一碟。至于那些不讲义气的,一个个挨个过刀。 “拿钱赎命?哼哼。” 王千户冷笑一声,辽东军可没有拿钱赎命一说,拿钱赎东西倒是可以,东虏为此可是破费了不少。 瞅这马匪当家也不是什么要紧人物,跟他罗唆个什么,一刀杀了也是为民除害,王千户挥手便要虎卫将人拖去砍了。 那大当家见状顿时吓得面无人sè,惊恐之中喊道:“官爷饶命,小的有重要消息告诉官爷!” 闻言,王千户转身身子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重要消息?” “那马家寨的回回们si通流寇,他们知道官军要来剿,知道打不过官军,便派人去真定去求流寇来帮忙,听说流寇的大首领叫什么老回回的和马家关系不错,小的估mo着马家派去联络的就是老回回。”到这份上,大当家哪里还顾得了回回们的死活,况且马家人死得也差不多了,想找他算帐也没人了。官军真要是除根不尽,回回们要来找他麻烦,大不了收拾家当跑别的地方继续当大王就是。回回们再狠,难道还能撵自己到天边去不成。 “老回回?” 老回回马守应的大名如今在辽东军可是人人皆晓,也是人人yu杀的大寇,如今大军往北去剿的也是这老回回了,在这马家寨子突然听到老回回的消息,王千户顿时精神一振,问那马匪:“这消息可确实?” “小的xing命都在官爷手里,哪敢欺瞒官爷。”大当家一脸哭相,乞求的望着王千户,恨不得对方看在这消息的份上大手一挥立即放了自己。 见这大当家如此怕死,王飞心下好笑,果然挥手道:“好,你这消息确是重要,嗯,倒也值饶你小命。起来滚蛋吧。” 一听真放了自己,大当家大喜,急忙从地上站起,一边说着“多谢官爷,多谢官爷!”一边就要赶紧离开这该死的地方,可还没走出几尺远,几个官兵突然上前一把扑住他。 “哎!”大当家大惊“你们干什么?” 那几个官兵也不答话,将他拖到一边按倒跪在地上,然后长刀一挥便将他脑袋给砍了下来。 王千户用脚踩了踩这大当家的脑袋,摇头道:“我是饶你xing命了,可那些被你杀害的百姓没说饶你xing命,你为匪多年,欠下的人命太多,哪里能饶得了你。”说完,抬头吩咐亲兵:“叫弟兄们手脚麻利些,咱们得告诉大帅回回们请来大鱼了!” 得知官军竟然剿了马家寨子的回回,方圆几十里的汉人百姓们顿时人人扬眉吐气,这官府终于肯为咱汉人百姓出头做主了! 想到这些年受的那些回回恶气,汉人们都为官军剿回的举动拍手称快,那些亲人被回回打死打伤的百姓更是ji动的嚎啕大哭。有些秀才更是写了不少诗文来赞扬官军的正义行为,对这支远道而来的客军也不再敌视,一些地方有能力结寨的汉人地主大户们纷纷派人前来犒军,城里当初被砸的酒楼店铺也纷纷派出代表带了上好的酒肉犒劳官军,一时这汤yin县地界是热闹番茄。 只是苦了那汤yin县令,辽东军在自己的治地一下杀了数千回回,这事可是捅了天的,那旅顺总兵拍拍屁股就滚蛋了,可这烂摊子还不是要他收拾。 要知道,这汤yin县的回回可不止马家寨子,而是有好几万人的,南阳府的回回更多,这事要是闹大起来,官军还在,回回们不敢如何,可一旦他们走了,只怕立马就要暴动起来。 回回们素来可是有名言“汉狗骂我一人,我便打他全家;汉狗打我一人,我便杀他全家;汉狗杀我一人,我便杀他十人、百人!” 真要是几万回回在他汤yin鼓噪暴动起来,这可就是和流寇一样的大祸啊!上头追究下来,刀砍不到那多事的旅顺总兵头上,可是能砍到咱这小小七品芝麻官脖子上的! 汤yin县令越想越害怕,竟然在夜里带着一家老小偷偷出城溜了,从此不知所踪了。 那些得到消息晚,没来得及到马家寨子参与抵抗官军的回回们这会全都蔫了,官军屠了整个马家寨的消息可是传遍了整个汤yin县,并在以飞快的速度向周边的府县传播着,用不了多久,整个河南就知道了。 一些还在路上准备支援马家寨回回兄弟抗暴的回回们听到消息,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撤离,生怕官军杀出xing子来连他们一块宰了。 回回们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家门口盘着这么凶悍的一支汉人军队,又真杀了好几千教民,那些没来得及参与的回回哪里敢动。 汤yin县城的回回们平日见到汉人是趾高气扬,稍有不顺眼轻则打骂,重则杀人伤人,再重些就是整村整村的打砸,哪里将汉人放在眼里了,这回却都是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敢出门的见到平日被他们欺负的汉人也都是满脸陪笑,等汉人们走后,那憎恶的面目便再次出现,再碰到汉人,那面目却又飞速变得和睦起来。对那些敢施以颜sè的汉人更是心中暗道:等那旅顺总兵的兵走了,就杀你全家! 辽东军破了马家寨,屠了三四千回回后也没有就此离开的意思,但也没有继续派兵围剿附近的回回,这是因为大勇在知道马家寨去真定请老回回出兵的消息后正在部署一场针对老回回部的包围行动。 军议侯恂没有参加,在知道马家寨死了几千回回后,侯督师就彻底不想再和大勇见面,若不是当初是他自己死皮赖脸向天子奏请要来辽东军督师,这会抹不开面子怕早就带人走了。 大勇正和诸将商议如何包围老回回,外面亲卫来报,说是营外来了一群和尚和道士,嚷着要找大帅替他们做主。 和尚、道士? 来人的身份让大勇和帐内诸将一头雾水,官军和这些方外之人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去啊,给他们做什么主?难道是下面的人不守军纪洗劫了他们的寺庙? 想到或许有士兵犯了军纪,大勇不由眉头一皱,命蒋万里继续主持军议,自己带人到营门外一探究竟,若真是有不开眼的士兵行凶作恶,那肯定是要执行军法的,还那些方外之人一个公道的。 到了营门外,便见来了足有上百个和尚、道士,当中居然还有几个尼姑,不过不是年轻貌美那种,而是如灭绝师太那般的清修女尼。 大勇到后,营门外执守的总旗便向这些和尚道士通报了大勇的身份,一听这个脸吓人得有些过份的将军就是敢派兵剿灭回回的旅顺总兵大人,一众和尚道士和尼姑竟然不顾方外之人见官不拜的规矩,一齐跪倒在大勇面前,齐声喊冤起来。 大勇吃了一惊,这得多大的恶行才能让这些方外之人跪倒在自己面前,还ji动的齐声喊冤起来。 “你们到底有什么冤,且慢慢说来,如此吵嚷,本帅也不明事由,如何为你们做主。”大勇示意众方外之人不要这么七嘴八舌的,有事一个个说,推个代表来说也行。不然你一言,我一语的,如何才能听出个明白来。 那众和尚道士尼姑听了大勇这话,又见这旅顺总兵虽然相貌吓人,但言语对他们却是颇为客气,没有什么官威官架,当下一个老和尚便壮着胆子将他们前来喊冤的原因说了原来这些和尚、道士、尼姑来大营喊冤的原因是他们的寺庙、道观、尼姑庵都在这几年被横行霸道的回回给占了! 那些回回们抢占寺庙道观的手段实在是太过无耻卑鄙,有一道观因为年老失修,道士们便请工匠来整修一下,结果地里刨出一块印有大食文字的砖块,那些回回们便说此地是他们的清蒸.寺旧址,不许道士们再呆在这里,强行占有了道观将其改为他们的教寺。对被赶出来的道士也不予任何补偿,道士们气愤不过抗争几句,就被回回们打得半死。官府也因为怕这些回回闹事而不敢替道士们做主,害得道士们跟乞丐一样到处流浪。 那带头的老和尚是汤yin地界最大寺庙小相国寺的主持,同样也是因为回回们看中小相国寺地段好,寺庙建筑保存得也好,香火也盛,便来了上千号回回强行用武力将和尚们赶走,将之改为回回教民们的礼拜之寺。可怜这老主持都快八十岁了被人从念了一辈子经的庙里赶出,那心中的愤慨和无奈、委屈可想而知。 不但是和尚庙、道士观被回回们霸占,仅有几个清修女尼的尼姑庵也没躲过被霸占的噩运。 听说外地来的官军敢打回回为民除恶,这些被回回教欺压的方外之人便一齐来向大军喊冤了,盼着这支敢打回回的官军能够替他们做主。 听完这一众和尚、道士、尼姑们的哭诉,大勇忍不住说道:“莫非这就是先灭少林、后诛武当;唯我驴教,武林称王?”!。 第四百九十四章 唯我神教 武林称王 给出本帅代表朝廷一定给你们主持公道的回复后,大勇突然打了个冷颤,有一种自己忽变成了倚天位面里的蒙元鹰犬,正磨刀霍霍要对领导农民起义的明教下手的感觉。 和尚、道士、尼姑,嗯,少林、武当、峨嵋算是凑齐了,就是不知崆峒、昆仑何在? 却不知那回回教中有没有光明左右使这等高手,若是深夜闯入大营给老子一刀那可真是冤枉了,嗯,得加强防备才行,免得阴沟里翻了船.... 继和尚、道士、尼姑们前来控诉回回教侵占寺产,打伤寺僧(道)后,又有许多汉民百姓前来控诉被回回教欺压。 人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大勇一个人根本无法挨个听完,为了不寒这些汉民们的心,不让他们满怀希望而来却带着失望而回,大勇于是叫郭义领了一帮亲卫在那记录汉民们的哭诉。陈三作为本地人,又是衙门里的人,也被指定出来接待百姓。 汉民们苦诉被回回教欺压的事情数不胜数,上到杀人下到偷鸡无一不有,比早无陈三说得更为详尽。 如有一养羊的汉人在路上被回回抢走了羊,还被捅了一刀,抢他的人就是离他家不远的回回村的。以前报到官府,官府不管,现在听说旅顺总兵大人敢打回回,所以跑来哭诉,希望总兵大人能够帮他把羊要回来,顺便让那伤他的回回赔偿药费。 有开店的汉民来哭诉,说回回强买强卖,还定期向他们收取保护费,若是不给,就光天化日砸他家的店铺,官府同样不敢管。 还有个城里卖肉的屠夫也来告状,说自打汤阴的回回越发多了后,他这肉铺逢三岔五的就要被回回们砸一遍,本人也被打了几次,若不是一家老小就靠这肉铺活着,这屠夫早就和回回们拼命了,哪里还忍气吞声到现在。 有开酒楼的掌柜来哭诉,说自打他隔家开了家回回的清蒸菜馆后,便成天有回回到酒楼捣乱,弄得生意都没法做。 来请求旅顺总兵大人主持公道的竟然还有一个汤阴县的捕快,为何原因,答说前两年他们抓了一个偷牛的贼,当时不知是个回回,结果人还没押回县城,半路上就来了几十个回回将人给救走,还打伤了他们。这捕快回到城里准备向知县老爷禀报,结果人刚进衙门,就被管捕快的回回马老三给打伤,说他有眼无珠,敢动回回教的人。这捕快腿当时就给打瘸了,有马老三和回回教在,知县不敢管,直到听说马老三被旅顺总兵的人给打死了,那旅顺总兵又肯出面替和尚道士们主持公道,这才壮着胆子在兄弟的搀扶下来哭诉。 有一老儒生也来告状,说他在村里开了个私塾,教孩子们学三字经、千字文,结果自打邻村来了回回后,他的私塾就开不下去了,那些回回仗着人多逼着孩子们去学什么经文,改信他们的教,不但打伤了这老儒生,还打伤了与他们理论的孩子父母,凶得不得了,没人敢管。这不听说旅顺总兵大人敢打回回,就带着一帮乡亲来请总兵大人主持公道,将那些被回回逼着去学经的孩子们解救出来,还汤阴一个朗朗乾坤。 所有汉民百姓们都说回回小孩会偷东西,小时偷鸡摸狗,稍大就敢偷牛偷羊,等到成人后就敢杀人。 有些被偷的汉民村子加强了对回回的防范,牛羊没那么好偷了,回回们就开始明抢牛羊,有的人家羊圈一夜间变得空空如也。虽说能养得起牛羊都是地主大户,在本县多少有地位有身份,可碰上这事告到官府同样没有用。至于那些零散养一两只羊的百姓更是求告无门,辛酸和着眼泪往肚子里吞。 也有一些地方的汉民说他们即便捉住了偷东西的回回,也不敢真将人怎么样,偶尔送到官府去,过不了两天这人就又回来了,连顿板子都没挨上,你说气人不。那回回放回来后就变本加厉欺负他们,甚至还调戏村里的女人,有胆大的更是作奸犯科,被糟蹋了的姑娘上吊的都有好几个。就这,官府还是不管,村民们也不敢去找回回拼命,因为他们人多,一来就是几百上千,个个舞刀弄枪,而村民们老实巴交,连饭都吃不饱,哪有力气和他们拼命,也没这么多男人和他们拼命。 有个亲卫记录的事件中有一老人中午时分在路边放羊,突然被人击昏,醒来后羊就不见了,据看到的村民说棍击老人的凶手就是该村的回回。可这老人一家听了后竟然不敢吭声,那亲卫问为什么,答案很简单,人家人多,他们要是去找人必定被打,找官府也没用,说不定反会被官府打,于其再次被打,不如忍了算了。 那亲卫当场沉默,当一群老实本分的村民面对一帮连官府都管不了的暴徒,他们能怎么样?如果官府不为百姓主持公道,反而将受害的百姓当作闹事的人惩罚,这世道还叫世道吗。也亏是这些汉人百姓真是奉公守法与世无争,否则早就学那些流寇一样扯旗造反了。 有一五大三粗的汉子说在自己家的麦田里看到有个回回赶着一群羊在放牧,自家的地被糟蹋,这汉子当即大怒,赶到那人面前大声斥责,要这人立即将羊赶走。谁知对方根本不买帐,几句不合,对方拿起羊鞭就抽他,他抓住对方羊鞭折断,对方竟然恼羞成怒,叫嚷要带几千号回回来让他尝尝厉害。 这汉子也是有血性的,二话不说回村抄了把菜刀就要和这回回拼命,但却被闻讯赶来的大伯制止了,他大伯先训斥了这大汉一顿,然后低声下气的把那回回劝走。汉子气不过,他大伯却说你能干过这一个回回,可你干得过随后赶来报复的几千回回吗! 有的村子为求自保躲避回回骚扰,就在和回回村相邻的地方挖沟,这沟不但阻碍了回回的羊群通往麦田,也阻碍了回回夜间出来偷盗。但谁也没到,几天后,众目睽睽中,回回村的人就大肆出动,把沟子给填平一段,然后大摇大摆的赶羊过来吃麦田。之后,事情越来越严重,偷盗现象从原来的兔子不吃窝边草,发展到近水楼台先得月,再由犹抱琵琶半遮面,发展到现在的打开天窗说亮话。由于官府的无能和村民们的软弱,回回偷偷摸摸已经不过瘾,竟然明火执仗到汉人家里硬抢! 回回什么东西都偷,唯独不偷猪,但这大灾之年人都活不过来了,何谈养猪呢。有时,回回偷去的最后一小口袋粮食说不定就是一家几口的活命粮,没了这最后的小半口袋粮食,一家人就得给给活活饿死。若说其他地方饿死的汉民多少是因为受了流寇和官府逼迫,可这汤阴附近的汉民却有很多是被回回们给饿死的。 自打西北来的流寇入了河南境内后,回回们越发嚣张起来,隐诲些的和土匪马帮勾结,暗地做些杀人越货的勾当,不隐诲的直接就是立寨为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听了那么多回回欺压汉民的事情,大勇总结一句话,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是官府怕事,纵着这帮回回;二就是回回们清楚汉人都是温和的性子,不到绝路不会铤而走险,就是敢拼命也是一个人,不会是一帮人,所以他们可以仗着自己人多抱团欺负这些汉人。 一个人两个人面对一帮有组织有凶器的暴徒时,根本是无法反抗的。 ............ 国难思良将,更思重典。 驴教之祸,每在我华夏大地国难之时爆发,唐末时广州驴教屠杀三十多万汉民占了广州城,以为可以在广州当土霸王,结果等到了一个比它更疯狂更不可理喻的黄巢! 黄巢的农民军缺少军粮,经常以人为食,千里转进到广州,这军中早就没了粮食,于是乎,四十几万驴教徒就成了农民军肚子里的食物,吃得个精光,吃得个绝种。 南宋末年,泉州驴教蒲寿庚几代在中国,还做的是南宋的官,结果在朝廷有难时背后痛了南宋一刀,将福建宋军屠杀一空,连宗室也被杀绝了,又组建色目人水军阻击最后的宋军前往吕宋建国,彻底断了南宋复国的可能。 蒙古人少,占领宋地后,从中亚引进了色目人做为走狗欺压汉人,在宋地各地驻军。结果太祖高皇帝举起义旗驱鞑虏、复中华,对这些充当蒙元打手的色目人大手一挥,诏各地官府,凡色目回回成年者杀掉,末成年的阉掉,成祖时的三宝太监郑和就是这么来的。 驴教徒们被太祖皇帝的霹雳手段吓尿了,主动归降,大明为不使藩属责好杀,只好让色目归降,发配边疆戌边,为了降低大明的戒心,色目人主动自称为回。 现在又是大明的国难之时,虽然大勇并不知道这些回回驴教徒在历史上对我汉人所犯的罪行,但他却知道驴教徒在非驴教国家是天生的叛国者,他们根本不可能融入我们汉人的社会,因为他们体内流趟着的是暴徒的鲜血。 一千多年了,我们汉人的血泪流得够多了,我们不能再相信这些包括回回在内的驴教徒,如果我们相信他们,允许他们生活在我们的身边,等到我们汉人的中央朝廷衰落时,不必怀疑,那些头戴白帽、无比虔诚的驴教徒会在那些阿仆们的带领下,对我们的后代子孙挥起屠刀,一颗一颗的削落我们子孙的人头,一个一个淫辱我们的子女。 大勇的思维很简单,既然流寇中有老回回这么个大寇所领的回回造反军,那么这些同为回回的教民就是潜在的流寇,结合汤阴境内回回对汉民欺压的现实,大勇决定既然回回们喜欢欺负我们汉人,执意要用他们的信仰毁灭我们汉人的华夏文明,让我们汉人断子绝孙,那我们最好先下手为强,在剿灭流寇的同时将这些潜在的不安定因素顺便收拾掉。 回回们再抱团,也敌不过我们汉人有组织的军队,只要我们愿意,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回回。 .......... 说得有些多了,这一节已经不是小说内容了,虽然想尽力用最合适的语言描述成故事插入小说之中,但无奈文思有限,所以写出来僵硬了些,和故事内容有些脱钩,希望读者们不用介意。这两章的章节名是个笑谈,只是为了淡化这两章的内容,毕竟和.谐大军过于强大。 第四百九十五章 治安整肃(上) 得知汤yin县令竟然挂印跑了后,旅顺总兵大人应汤yin广大士绅百姓请求,本着为民做主,还汤yin一个朗朗乾坤的原则,同意暂摄汤yin县事,直到朝廷任命新的汤yin县令为止。 为了不使汤yin县百姓对于外人管县产生疑虑,大勇任原汤yin县差陈三为汤yin县丞,又命旅顺军一小旗为汤yin主薄,将汤yin大小事务交由二人处理,原则上以县丞陈三为主,旅顺主薄为副。当然,重大事情的发布和决定仍然是由旅顺总兵大人亲裁。 大勇以总兵官任县衙的佐贰官并不犯大明律,太祖高皇帝时,为防止地主主官méng弊民情,定下制度,朝廷定期派遣巡按御史到地方府县巡查。这巡按御史品级不高,多是六七品,也无调动府县主官的权力,但却是可以有调动如县丞、主薄这样的佐贰官权力的,更可以在特殊情况下直接罢免原县衙佐贰官直接委任新的佐贰官。 县丞和主薄都是知县的副手,一为正八品、一为正九品,负责管理一县钱粮、辅兵捕快,换后世说法就是一个主管政府的县长,一个就是管治安的公安局长。 在知县挂印开溜,县丞和主薄老弱“年迈不堪任事”的情况下,大勇以总兵官接手汤yin县事便不算违规,况他可是用户部尚书、提督登莱军务钦差督师侯恂侯部堂的名义委任佐贰官,侯恂的官可是比六七品的巡抚要强大的多,因此便是日后有人弹劾,这程序上面也挑不出错来的,顶多也就是骂他旅顺总兵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而已。至于侯恂大人如何看待大勇拿他的名头狐假虎威却不是大勇所考虑的了。 回回这事,大勇和侯恂之间已经没有挽回余地,何时辽东军dàng平了真定的流寇,何时就是他们这临时利益组合分道扬镳的日子。 贴了安民布告,任了佐贰官后,大勇又从军中调了一些军兵充任汤yin县的捕快、巡防,将原有辅兵、弓兵裁撤老迈,加以训练,一方面以汤yin县的名义开仓赈粮,另一方面开始地方治安整肃。 汤yin县虽不是重灾县,比之那些十室九空的府县要稍好一点,但百姓们也是在饥饿生死线上挣扎,人不到最后的绝境是不会背井离乡的,因此在流民司在汤yin的收容工作做得不是太好时,大勇便决定的先发放一些粮食救济这些灾民,使他们能在肚子吃饱的前提下参与对回回暴民的整肃运动。 人嘛,如果连肚子都吃不饱,何谈做其他的事。毕竟,被回回教直接侵害利益,家中死人伤人的汉民并不是整个汤yin境内的汉民,要那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汉民也参与进来,就得给他们好处,至少要让他们有力气去和回回暴徒抗争。 ........... 地方治安整肃自然是针对回回教暴民的,土匪马帮是顺带,这一点,新成立的汤yin官府从来不讳言。之所以没有在布告上公开点出回回教这三个字,只不过是大勇怕麻烦,他知道侯恂肯定会将汤yin发生的事情上报朝廷,就是他不上报,用不了多久,南阳府、河南省也会知道汤yin发生的一切,于其到时朝中那些回回官或与回回有利益瓜葛的官员们跳出来指责,倒不如一开始就先定xing为剿匪,绝口不谈什么回回。 死去的回回可不会从坟墓中爬到北京告御状的。 为了以最短时间,最高效率整肃汤yin县的治安,不使回回暴民有任何反弹机会,大勇命令陆军第三卫派出一个营的兵力参与治安整肃,于马家寨子设“回回劳动改造营”,用于对回回暴民进行教化。其余各部则按参谋本部制定的计划向各集结地进发,迎侯自真定而来的老回回马守应的回回贼军。 本着既然做了就要做得彻底,不留后患的原则,大勇指示新任汤yin县丞陈三要放下所谓官府的架子,要充分发动百姓,充分组织百姓,不要单纯的依靠官府的力量,也不要将过分依赖辽东军的力量,而是要依靠百姓,让百姓们知道,即将进行的是一场属于他们的治安整肃运动,而不是官府的又一次清剿行动。 只有发动群众,才能彻底做到回回暴民、土匪马帮在汤yin境内无处立足,无处存生;只有发动群众,那些回回暴徒才会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为了充分调动汉民参与治安整肃运动的积极xing,大勇不仅调拨一部分军粮救济汉民,还要陈三以县衙名义发布公告,凡向官府报告回回暴民行踪的一律赏一斗小米,将人抓住送到劳动营的再加一斤白面,两斤猪肉或羊肉。 尔今河南大灾,千里赤地,粮食对于饥民的youhuo比之金银来得还要强大,加上有官府和辽东军撑腰,于是,整个汤yin县的汉民百姓们在短暂的犹豫之后立即行动起来,四里八乡的回回们惶惶不可一世,大难临头,因为他们看到平日被他们欺负的汉人看他们的眼神开始变得火热。 回回知道汤yin县是不能再呆了,他们开始大规模逃亡,于是汤yin境内一夜之间出现数百上千的拦截卡点,那些平日怕回回怕得要死的汉民开始拿起镰刀、斧头、刀叉等武器有组织、有规模的抓捕逃亡回回。每抓住一个逃跑的回回,汉民们都兴奋不已,纷纷叫道米面米面,时间长了,这米面竟成了回回的代名词,一些外地人经过的时候往往丈二和尚mo不着头脑,不知道这本地人说得是什么。 为了方便百姓报告回回行踪和躲藏地点,汤yin县的捕快、辅兵、弓兵在辽东军士的带领下下乡上山,就地设立回回办事处。一张桌子,一个师爷,一大堆粮食外加几只猪羊便能够吸引无数的汉民前来报告他们所发现的回回行踪。 设于马家寨子的劳动改造营在第一天便接手了2000多回因,除了一部分是官兵抓捕过来的,其余都是百姓送过来的,为此辽东军支付的粮食数目大为可观,好在官兵出动不是针对个体回回,而是针对回回集中居住区域,因此搜剿出的粮食数量也相当可观,一定程度上倒也贴补了对汉民的补贴。rt!。 第四百九十六章 治安整肃(中)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汤yin县城杀猪的屠夫郑某某是全县第一个响应官府号召的,他在看到县衙贴出的布告后,立即热血上涌,回到家和娘子交待几句后,便连猪肉铺都不管了,领着给自己打下手的两个小舅子cāo着杀猪刀便满大街寻找那些从前砸过自己肉铺的回回暴徒们。 不愧是杀了一辈子猪的屠夫,下手准又快,只大街上转了一圈,便有七八个回回暴徒被郑某某及其两个小舅子剌翻在地,那中刀的口子出血极快,很快就一命呜呼了。 在郑某某的带动下,县城肉行十三家纷纷派出铺中的小刀手和伙计,群推郑某某为首,因这郑某某大名实在是不好听,故百姓们都称之为郑屠。 有官府撑腰,这郑屠和那些内铺早些年就饱受回回暴民们的欺压,哪家铺子没有被砸过几次,只因那些来闹事的回回教民实在是人多势众,且又抱团得很,而且官府还不敢管他们,若是屠户们反抗伤了人,闹到衙门里倒霉的不是那些回回教民,而是他们这些受害者,重则坐牢,轻则挨板子,还要忍气吞声的赔回回们药费,真是又苦又冤。 如今,当真是老天爷开眼了,正所谓守得云开见月明,天有幸,这世上还有替咱汉人做主的好官好兵! 官府说了现在要治那些回回,你若是不敢抓,就去告,别怕回回报复,一切有官府在。你只要告了就有米面领,若是你胆子够大把人直接抓去还能额外再多领些肉食,你要是胆再更大些直接杀死暴徒,那就是义士好汉,官府不仅给你重赏,还要在地方志里将你的义举浓笔重书一番,将来可是留芳百世的。 有这等好事在,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郑屠不识字,起先看不懂官府布告写得什么,等到县学老教谕激动的泪流满面将那布告给大家读了后,他是二话不说就领着两个小舅子率先开始对回回复仇。 郑屠当街杀回,这名声顿时在汤yin县城大振,尔后各家肉铺共推他为猪肉行首,他所率领的十三家屠户们也被百姓们亲切的称为“杀回十三家”。 世上事,凡是有领头的就会有响应的,官府不仅鼓励百姓们杀回抓回,更是派出捕快、辅兵在城里挨家挨户搜捕那些回回教民,有敢反抗的当场就给杀了。 布告贴出后没半个时辰,东门车马行就忙翻了天,为啥?忙着将被官兵处死的回回暴徒运到城外掩埋呗。 屠夫们都成立了杀回回团,其他行业的也不落后,尔今大家都是看得明了,官府这次是来真的,来硬的了,那些平ri在城里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回回教民们要倒血霉了! 开酒楼的动起来了,开布行的动起来了,开米面铺的也动起来,开酒铺的更是没有二话,甚至连乞丐们也都参与进来了。闹到最后,那些曾经往辽东军大营哭诉的和尚、道士、尼姑们也自发组建属于他们的杀回回团。 和尚们叫“大和尚杀回社”,成员清一sè铁棍,看着就威风。道士们的则叫“三清灭回教”,人手一柄不知从从找来的三尺长剑,看着就不愧是道爷,端得就是厉害。那尼姑们虽然都是女流之辈,没敢真动手杀那些霸占她们庵门的回回,可也知道去请官兵来杀,可毕竟是女xing,又都是吃素的,真看到官兵将霸占她们庵门的回回给杀了个干净后,反而一个个是吓得“花容失sè”,双手合拂念起佛号来了。有好事的将这些尼姑叫作“莲花观音社”,名字倒是清净。 起先,汤yin城中倒是没怎么见血,毕竟都是些本份良民,没官兵那个胆子杀人,像郑屠这样直接当街杀回的可真没几个。这寻常人哪里能和那些整ri杀猪见血的屠户比,因此都是抓的活的往官府送,可随着参与的人越来越多,流血事件开始发生。 这当中固然有某些回回暴徒不甘被捉奋起伤人,引起了百姓们的愤怒,转而情绪失控,开始动手杀人。也有官兵的表率在先,更有官府的衙役们在背后推波助澜,说是活得不如死的值钱,其实就是嫌把回回往马家寨子送费事。再说,辽东军给的赏额确是死的比活得值钱,这世上没有人会嫌赠得多的。见血之后,便真是血流成河了,在官兵支持下发动的起来的汉民们真真是将汤yin县城的回回们给屠进了地狱。 官府组织下的全城汉民自发杀回将城中的回回们吓得够呛,他们纷纷往城外逃,逃不出去的就往被他们霸占的寺庙里躲,其中最大的寺庙里竟然躲进去了两千多教民。四面八方赶来汉民们见里面的回回人数众多,怕狗急跳墙便嚷着去请官军过来,可是领头的郑屠却说不必,径自带着十三家的伙计们拿着火把将这寺庙给点了,当时风大,瞬间整座寺庙就燃烧起来,里面传来呼天喊地的哀嚎声。有冲出来的暴徒当场就被愤怒的汉民们乱棍打死。 汤yin城中发生的一切很快就传到乡下,在汤yin衙门和辽东军的压力下,各地集寨自守的地主豪强纷纷表示愿意向官府纳粮纳饷,并派出寨中青壮清剿邻近的回回村和马帮土匪。从马家寨子跑出来的马德荣一伙没有被官军杀掉,倒是被一帮他们从前都看不上眼的地主家丁给绑了,送到劳动营的半路上听说死的比活的值钱,于是活的马老爷就变成了死的马老爷。老阿仆马向明却不是被杀死,而是直接吓死了。 在这场汤yin人民自发形成的灭回运动中,百姓们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智慧,对那些长相不似回回,但有时却也看到戴白帽的家伙,喝令他们焚烧回回暴民们的经文,若有不从者便被当作回回暴民处置。 很快,汤yin发生的事情被邻近府县的回回们知晓,这些回回们害怕自己也被汉人屠杀,于是也开始自发组织起来,一场波及整个河南的回乱开始酝酿。 ........... 郑重声明:本文中的回回非中华民族五十六民族之一,此回回非彼回回,在民国成立前已经灭绝。嗯,已经灭绝,故绝无影shè之意,更无破坏民族关系之意,文中所出现的驴教乃笔者虚拟邪教,也不存在。 第四百九十七章 孙传庭 捐粮助饷 京师大内,自从崇祯因凤阳皇陵被焚而告罪太庙,戴罪省愆后,只数天功夫,整个人就瘦了一圈,周皇后看着着实心疼,可丈夫心性犟得很,她根本劝不动,只能暗自吩咐王承恩想着法子变变皇帝的素膳,不然这人再这样熬下去,等不到流寇平定,皇帝自个身体就要垮了。 得了皇后娘娘嘱咐,王承恩便与尚膳监的掌印商量着在皇爷的素膳中掺进鸡汤,并用名贵佐料烹调,这样就素中有荤,不致让皇爷身子因为不进荤腥而虚弱下去。 结果那鸡汤的味道没瞒得过崇祯,年轻的天子知道这也是下面的奴才一番好心,但却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伴了鸡汤的膳,冷脸责骂前来送膳的王承恩:“朕斋戒愆居,不茹荤腥,为的是化解上苍之怒,减轻祖宗之怨。你这混账狗才,枉跟了朕多年,却不晓朕的苦衷,挂羊头卖狗肉,专事欺蒙,诱朕破戒,是何居心!” 王承恩给骂得灰头土脸,满腹的委屈却不知何处诉说,垂头丧气地绕过文华殿宫院的高墙,沿着西夹道慢慢往回走,却见田贵妃乘着肩舆从那座白石桥上下來,忙上前请安:“老奴见过贵妃娘娘!” 田贵妃见是王承恩,便命停了肩舆,询问道:“皇上今天吃了多少?” 王承恩摇头道:“只喝半碗白米粥,其余的菜肴都命撤了。” 一听丈夫仍是和前些日子一样,尚膳监做的荤中有素也没吃,田贵妃顿时蹙眉道:“皇上怎么说?” 王承恩苦着脸道:“皇爷说荤腥乃是对祖宗和神灵的大不敬,将老奴大骂了一顿。” “该,你是活该!明知道皇上不好欺瞒,你们还做了这些素中有荤的膳食,不是讨打么!” “老奴头晕脑胀的,想不出个好法子,总不能教万岁爷这么饿着吧!再说皇后娘娘也有吩咐,老奴总得试一试吧。”说完,王承恩叹了口气,眼看着皇爷这么折磨自己,他这老奴心里着实难受。 田贵妃想了想,丈夫再这样下去也真是不成,得想个法子才行,便对王承恩道:“我有个法子,你不妨试试。” 一听贵妃娘娘有办法,王承恩忙道:“娘娘明示。” 田贵妃没好气的道:“你们呀!就是不动脑子,东抄西凑的,全不懂得变通出新,只守着个浑羊殁忽混日子,怎能长进?” “娘娘训诫的是。”王承恩不迭点头。 “你这人太老实,就这么明明白白地将鸡汤混在青菜里,显什么本事?就是三岁的孩童也吃得出來,能交得了差?要我教你也行,但你总得给本宫尽些力吧。” 王承恩久经历练,哪里听不出田贵妃话中的意思,急忙道:“娘娘的恩德,老奴记在心里。若有老奴出力的地方,但凭娘娘一句话。” 田贵妃嫣然一笑,说道:“你是司礼监的秉笔,又是皇上潜宅的老人,我可轻易不敢劳动你,只是焕儿春冬之时最易上火,若有时鲜蔬果调养才好。” “定王爷是万岁爷的心头肉,此事包在奴婢身上。”王承恩以为多大的事,一听是定王爷要吃些新鲜果蔬,当下就放下心来。 见王承恩答应了,田贵妃不由笑了起来:“好,好!其实尚膳监做的素中有荤并非无理,只是沒有遮住腥味。” “腥味如何遮得住?除非不见半点儿的肉。”王承恩有些苦恼。 田贵妃却道:“这个不难。将一只生鹅退毛,从尾穴掏去肝肠等秽物,再将蔬菜塞进,放入锅里大火煮沸,即刻将菜取出,鹅肉的滋味便浸入到菜里。不等菜凉,用酒洗净,腥味就去得差不多了,再用麻油烹制一遍,这才是素中有荤呢!” 听了这个法子,王承恩大喜道:“多谢娘娘提点,老奴这就叫尚膳监去预备。” 田贵妃笑道:“明日备好了菜,我给皇上送去。” ........... 午后未时,首辅温体仁带领众位阁臣跪请皇上回宫,崇祯丝毫不为所动,只命他们尽心任事。阁臣们见状,也只能无奈回去。 天色近晚,阴云低垂,霜风凄厉,几个太监挑着宫灯从远处而来,管事太监马元程等人在寒风中哆嗦着,等宫灯近了,才看出來人竟是承乾宫的田贵妃,慌忙叩拜。 田贵妃不等他开口,便向屋内禀道:“皇上,臣妾做了几味小菜,请皇上品尝。” 屋内传来崇祯的声音,“进来吧,难为你有心了。” 田贵妃进屋后,看到自己的丈夫脸颊一天比一天消瘦憔悴,眼窝塌陷,面色青白乌暗,不由心酸得眼圈一红,低头从食盒内流水价取出菜肴。 崇祯看也没看那些菜,只问道:“焕儿可好?” “好着呢!他吵着要來看父皇,臣妾怕他聒噪,害皇上不能安心。”田贵妃一边答着,一边将菜肴摆好。 崇祯轻叹一声:“朕平常焦劳国事,无瑕顾及几个小儿女,等四方太平了,朕带他们下江南,好生看看祖宗留下的大好江山。” “臣妾也盼着那一天,江南可是臣妾的老家呢!皇上,这青菜是臣妾亲手摘的,你尝尝看。” 崇祯听是爱妃亲自摘的,不忍拂她的兴,便拿起筷子夹了一棵放进嘴里。见状,田贵妃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好滋味!”崇祯一尝之下,这青菜果然好滋味,顿时有了胃口,又连着夹了几筷,赞不绝口。 田贵妃见崇祯吃得颇有兴致,也不打搅他,而是焚上龙涎香,摆好大圣遗音琴,调弦和韵,略略一抚,悲凉之气登时弥散开來。 琴音苍凉凄惋,悱恻缠绵,仿佛穷蹇困顿的游子,黄昏日暮,乡关难觅,悲愁交加。又似春闺深锁的少女,哀怨感伤。 崇祯听得忘情,曲调奏罢多时,耳畔依稀尚有风雨之声,口中吟咏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始则抑郁,继则豪爽,令人心神为之一振,不愧名谱妙曲。你这是琴谏呀!” “臣妾当不得谏字,只要皇上努力加餐饭,大明中兴就有望,列祖列宗也会转怒为喜,不计较一时得失了。” 崇祯听后,点了点头,旋即又咬牙恨恨道:“朕定要用流贼的人头祭告太庙!”他放下玉箸,起身踱步徘徊,心下不住发狠:不雪洗此辱,此生决不回宫! ............. 陕西,西安。 接替练国事出任陕西新任巡抚的孙传庭不等西安大小官员在城外迎接,单人独骑就进了巡抚衙门,启用了卸任巡抚练国事封存的印信,即刻贴出告示:抚台大人路上偶然风寒,凡官员來见的一概道乏,三日后再坐堂公干。 出过告示,孙传庭即命人将陕西及周围省、府地图、书籍送到内签押房,亲手制作成一个硕大的沙盘,三秦山川关隘等地形一目了然,清清楚楚。 三日一到,大小官员一大早赶到巡抚衙门外,等候参拜新抚台,过了卯时,一个衙役出來说大人病体未愈,参拜之期拖后,各回衙门办差听信儿,众人听了无奈只能一哄而散。 孙传庭在衙门内正盯着沙盘发呆,忽听门外侍卫禀报:“李大人來探老爷的病情。” 李大人? 孙传庭正奇怪哪个李大人,却听门外有人呼着自己的表字道:“百雅兄,可有工夫儿拨冗接见?” “啊呀!原來是李兄到了,小弟正想着登门拜会呢,却等到了大驾!快请快请!” 孙传庭急步上前,亲热地挽住因练国事之事牵连卸任的陕西布政使李秉常的手臂,谦让着落了座,拱手道:“刚到了西安,两眼一抹黑儿,诸事都尚未措手,终日忙乱,未得一刻闲暇。你我有同年之谊,愚弟该去拜见,只是皇命在身,不可因私废公。再说未交割前,你我之间大有干系,深恐污了李兄的清誉,实在有些两不相宜,是以踌躇未决。” 李秉常瘦小微须,身上罩着一袭青衣道袍,脸上堆着笑容,却掩不住眉宇间隐隐的焦急沮丧之色,听孙传庭说得圆滑,有些惺惺作态,心头火起,他与孙传庭是万历四十七年的同榜进士,都在三甲,孙传庭名列四十一,高出他四十二个名次,相识十几年了,但平日天南地北的,各居一处,往來不多,谈不上什么交情,自己才遭消籍,二人一升一退,运势自有云泥之别,便觉英雄气短,逞不得强了,干笑道:“百雅兄恁客套了,于公于私都该是年弟來的。” 孙传庭一时想不出于私二字何意,斟了一杯酒,递上道:“吃一盏愚弟老家的黄酒。” 李秉常笑道:“古人说寒夜客來茶当酒,年兄反其道而用之,足见相与甚厚!年弟有什么不情之请,想必年兄会费心周全了。” “你我都为朝廷出力,岂有什么不情之请?” 李秉常却不理会,端杯一嗅,赞道:“好酒!金波沉醉雁门州,这酒色金黄,气味醇厚,与江南黄酒不相伯仲呐!” “金波沉醉雁门州,端有人间六月秋”,乃是金代名士礼部尚书赵秉文盛赞代州黄酒的诗句,李秉常家乡远在巴蜀,在北地为官多年,竟也知道不少风俗。 “年兄好博学!”孙传庭翘指道:“这北芪黄酒是用黍米精酿而成的,虽比不得用鉴湖水酿造的花雕诸酒知名天下,却一如愚弟待故人的朴拙之情。” 李秉常起身一揖到地,说道:“百雅呼一声故人,而不以废员见弃怠慢,我有话就明言了。” “有何吩咐,请直讲。” “放我走!”李秉常一字一顿地说,语调甚是急迫。 “弟何曾阻拦?” “好!我还有一事相求,借三五十个兵丁,护送我入川。” 孙传庭诧异道:“年兄不是贪官,箱笼并不沉重,何须这么多人护送?” “我宦海一生,自信沒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怕杀人越货的蟊贼。” “那年兄怕什么?” “你心里明白。” “这话怎么说?” “不必瞒我了,你想必早已接到了洪军门的紧急文书,流寇高迎祥取道潼关,进逼陕西,我如今离任了,不必再与西安城共存亡。” “你急着要走,原來是为此事?”孙传庭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袖中的文书,他担心消息泄露出去,全城军民人心惶惶,局面无法收拾。 “不错。” 孙传庭开门见山地问道:“年兄准备何时启程回乡?” “越快越好。” “交割之事怕沒那么容易!”孙传庭沉了脸,两眼紧盯着李秉常。 “我一沒贪墨,二沒贿赂上司,那些官文书册都封存在值房里,请几个师爷清理移交就行了,我不必在此耽搁,先回老家等着,你若查出什么蛛丝马迹,自可上折子参奏,我甘愿领罪,决不抵赖!” “账目清楚有什么用?我要得是现用的银子。流寇來势凶猛,若取了潼关,西安便无险可据,必会首当其冲,但陕西兵马多已给洪军门带入了河南,只留了不足五千,怎么守城?我打算征集民夫在城外加筑起一道土城墙,只设东长乐、西安定、南永宁、北安远四个城门。每门筑三重门楼:闸楼、箭楼、正楼。闸楼在外,箭楼在中,正楼在里,箭楼与正楼之间再筑一道围墙以为瓮城,城外深挖一道宽阔的护城河。这么大的工程,藩库里那几万两银子怎么够用?” “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陕西连年歉收,这几万两银子还是皇上恩赐的内帑,不敢动用,不然藩库早空空如洗了。” 孙传庭见吓不住他,登时换作笑脸道:“哎呀!年兄归心似箭,派几十个兵丁护送,也属小事一桩,伸伸手儿而已。可你我情在同年,总得喝杯送别酒吧!可你也看到了,军情紧急,一时怕是顾不上呀!” “这杯权作送行了。”李秉常仰头一饮而尽。 “那就怠慢了。”孙传庭又斟上一杯道:“年兄方才将两件事示下,愚弟也有一事相求,万望恩允。” “不该是教我捐银子吧?”李秉常漠然的看着孙传庭。 “怎么会!那些银子都是朝廷的俸禄,无人敢动分毫。愚弟怎会是两眼只盯着银子的人?是想请年兄在逗留几天。” 李秉常霍地站起身來,拍着扶手厉声道:“你这是何意?要拉个垫背的么?” “哈哈哈……”孙传庭一声长笑,咬牙道:“你莫把咱看扁了,别人怕流寇,咱可不怕!暂留你,为的是看我破贼。贼人要进犯西安,必要穿越秦岭。秦岭入汉中自东而西有五条要道:武关道、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散关道。贼人怕官军追赶,必不走武关道。散关道要多走几百里的路,他们也不会走这条道。褒斜道、子午道多年失修,早已荒废,他们要走的只有傥骆道。我在此设伏,贼人一鼓可取。” 李秉常打躬道:“多谢盛情,此地入川,关山阻隔,可禁不住鸿雁传书,我在家中静候捷报便了。” “你一定要走?” “断无逗留之意。” “你要乱我民心?” “顾不了许多了。” “來人!”孙传庭森然一笑,喝道:“我给足了你面子,可你一意孤行,怪不得我心狠。将李大人仔细看管,不可委屈了。再到他府上,找些值钱的物件充公助军,就说甘大人捐资守城。” “你……”李秉常看着进來的几个武弁,气得浑身哆嗦。 崇祯八年二月,陕西巡抚孙传庭勒令西安大小官员、士绅大户捐银助饷,计得银十七万两。 .............. 这一章本是后面的故事内容,不过为了冲淡一下前面几章有关回回的内容,故而改到前面来,算是个不得已的注水吧。 第四百九十八章 绝不渡河 彰德府,河南重灾之地,自崇祯二年开始,接连六年大旱,有旱便有蝗,蝗旱将这中原之地折腾得元气尽失,百姓十不存一。苟活下来的百姓在流寇来了后,几无活路可言,为了活命,很多百姓携家带口甘愿被流寇裹挟,充当攻城掠地的炮灰,只为能在死之前吃口半饱。 而那些不愿从寇做那反贼的百姓则在这人吃人的世道里拼死的挣扎着,乡间的野地里经常可以看到有野狗围着个快要死的人转悠,等到那人再也撑不住倒下后,便立即成了野狗们的食物。人肉吃得多了,这彰德的野狗都比其它地方的吓人,时间久了这野狗竟然都敢主动攻击活人。 前几年,这彰德的府县还不断传出谁家孩子走失的消息,现在却是没有人再提起了,因为整个彰德府也找不出一个婴儿了。除了一部分随着父母到别地投亲逃荒外,其余的孩子哪里去了,苟活下来的灾民们谁也不愿去提,更不愿去想。 崇祯七年,彰德府的灾民没有等到朝廷的救济,反而等到了比野狗更为可怕的流寇。 ............. 老回回马守应自与曹操罗汝才、九条龙郭大城、过天星惠相登联军在真定伏杀援剿总兵曹文诏后,便率部占了磁县,罗汝才占了颍州、郭大城占了武安、过天星占了林县,四家十几万人马就在这彰德和真定间的府县过起快活日子来了。 灾民们没什么粮食,不过府城、县城里却还是有不少粮食的,那乡间的地主土豪也藏有不少粮食,虽说也养不了太多人,但快活个半年却不成问题的。等到这几个地方的粮食吃光了,大伙再去别的府县烧杀抢掠就是,反正官军怂包得很,能打得都死了,剩下帮不能打的还用得着怕他?老子不去打他就是好事了! 几天前,往江淮去的高迎祥突然派人来联络老回回他们,说是八大王率人入了川,他自领着本部突入南阳府,准备和老回回他们会合,然后大伙一块渡过黄河回陕南商洛山区去休整,顺便避一避官军的围剿的风头,等到官军精疲力竭时再杀出山和官军干到底。 高迎祥这个主张得到了过天星惠相登的支持,这惠登相也是边军出身,知道闯王和八大王他们烧了凤阳皇陵,朝廷断不会就此罢休,洪承畴为了脱罪也会一改先前拖拉卖命来剿他们。虽说能打的艾万年和曹文诏被干掉了,可官军毕竟是官军,武器比义军强,粮饷也比义军足,朝廷真要是狠下心来,别看十几万义军听着人多势众,到时也怕顶不住。 没见车厢峡那战,官军都没怎么费功夫就险些将大伙一锅端了吗,要不是陈奇瑜个书呆子,大伙如今还能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先渡过黄河回商洛山区避避风头也好,真要是被人家给堵在黄河滩上,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这世上可没第二个陈奇瑜,那洪承畴又是个专杀投降的,指望他网开一面,还不如指望泥菩萨呢。 占了武安的九条龙郭大城态度却模拟两可,没说同意要和闯王一块回陕西,也没说要留在武安,到底何去何从,他自个拿不定主意,得看老回回他们如何说。 高迎祥派来的使者是李自成新收的顾君恩,从过天星和九条龙那里出来,便马不停蹄的找到了老回回,恰巧罗汝才也在,于是便将闯王的提议说了。原以为老回回和闯王有过命的交情,罗汝才也是和闯王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二人定会支持闯王渡河的提议,哪知老回回和罗汝才听了之后,却是不约而同的说他们不渡河。 老回回说得好听,闯王要来可以,缺什么大伙给什么,反正也不差闯王手下弟兄的那些粮食,不过要让大伙再跟着渡河回陕西去却是不行的。老回回给出的理由是陕西那地方早被折腾的精光,根本就没有粮食可供大军,况闯王是带大伙往商洛山里躲,那山里能养得了十几万人马?真要进了山,怕不用官军来打,自个就先饿死了。 罗汝才的理由却是尔今河南和北直隶的官军根本不敢靠过来,既然如此,大伙一不用担心官军来剿,二不用担心饿肚子,干吗还要过河回陕西去?大伙出生入死扯旗造反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吃上饱饭,现在弟兄们肚子吃得饱饱,士气又高昂,打得官军都不敢过来,凭什么还要跑? 见这两人不同意回陕西,顾君恩不由大急,将真定、彰德、怀庆这三角地带不能久留的危险给两个大寇分析了下,断言二人若是不渡河,随后就会被洪承畴和朝廷新任的五省总理卢象升给围起来了,听说东面还来了一支打过东虏的兵马,朝廷这次是真的下了狠心了,到处抽调兵马,声势可比陈奇瑜那时大得多。义军虽然大破中都,连斩艾万年和曹文诏两员官军虎将,可毕竟十几万里能打的不过两三万,其余都是老弱妇孺和裹挟来的炮灰,关键时候是派不上用场的。于其在这里和官军硬抗,不如先避避风头,那些官军都是各地抽调来的,总不能一直呆在河南吧? 不过任顾君恩说破口舌,老回回和罗汝才却是铁了心的不肯再跑,顾君恩无奈只能赶回南阳向高迎祥和李自成复命。 顾君恩走后,老回回和罗汝才对视一眼,会心大笑起来。 老回回手下的四万流寇全是回回,里面更有五千多骑兵,而罗汝才手下也有五万流寇,骑兵也不比老回回少,两家合起来有骑兵上万。这力量休说高迎祥和张献忠比不上,就是将其他十一家的骑兵全加起来,也赶不上他们。 闯王和八大王攻占中都,火烧皇陵固然威风,可咱也是先后击杀艾万年和曹文诏这两员官军虎将,凭什么还要咱兄弟奉你高迎祥的令。 老回回和罗汝才这是起了另立锅灶的心了,他们仗着自己兵多实力强,不肯再居于高迎祥之下了。 为了震摄过天星和九条龙,老回回和罗汝才各派了一千骑兵屯于他们边上,一来是在官军来时随时支持他们,二来也是警告他们,没他们同意,谁也别想投高迎祥去。 送走罗汝才后,亲兵们领着一人进了帐,老回回抬头一看却是汤阴马家寨子的马德喜,不由招呼对方坐下,问他来做什么。 第四百九十九章 尽是心酸 马家寨子的回回是色目人(西域、中亚人种)的后代,成祖靖难那会从西北迁到了开封,成化年间又从开封迁到汤阴,是地道的真回,而这老回回马守应却是个汉回。 所谓汉回便是那信了回回教的汉人,这当中除一部分是被回回从小掳去学经的,也有和那真回通了婚改信了回回的。这汉回形成的原因多种多样,但大抵却是基于利益的原因。 西北汉回尤其多,原因便在本地汉人常受回回欺负,又抗争不过,便索性也信了回回教,如此也算是回回一员,便不怕再被回回欺负。不管真回,还是汉回,回回教提倡天下信教是一家,因此教内并无区分,闹起事来这汉回倒是比真回还要狠些的。 马守应早年从边军逃出来曾流窜至河南,得过马家寨子真回帮助,故对马家寨子也算是有一些情份,且汤阴境内回回教民较其他地方为多,因此九条龙郭大城说要带兵把汤阴那里也洗了时,老回回果断劝阻,算是还了当年相助之恩,全了同教情份,毕竟自己也是回回,部下也都是回回教民,若看着九条龙屠了洗了汤阴,这面上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也违了教义,他日死后怕上不了天堂。 磁县离着汤阴好几百里远,这马德喜大老远的跑来做甚?马家在汤阴也算是一霸,突然派家中老二来见自己,想来定是有事的。 待马德喜将寨中的事情说了后,老回回顿时大怒,竟然敢有官军欺负咱们回回教民,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又寻思先前顾君恩说打河南东面来了一支曾打过东虏的官军,而马德喜说欺负寨子的官军是打卫辉那边过来,带兵的是个什么旅顺总兵,这估摸着怕就是顾君恩说的那支打过东虏的官军了。 ”你不用怕,我这就点兵马去会一会那什么旅顺总兵!定要将这支官狗杀得屁滚尿流!“ 老回回可不怕什么打过东虏的官军,在他眼里官军都一个德性,就算那支官军能打,也是千里迢迢从辽东赶来,这一路奔下来还有几分力气,收拾他们不过小菜一碟,再强还能强得过曹文诏不成? 老回回对东虏没什么概念,只早年在边军的时候知道那东虏是在关外辽东闹腾,故而便以为马德喜说的那官军也是打关外来的。 见老回回二话没说就愿带兵去打官军,马德喜自然是大喜,当下,老回回叫马德喜先去吃些东西,尔后让亲兵们将手下一干头目们召来,最后决定由老回回领4000骑兵去奔袭那支官军,其余的人马按兵不动,一边防着过天星他们反水投闯王,一边防着北边的官军从保定那边杀过来。 有4000骑兵出动,老回回心里是稳操胜券了,马德喜虽说那官军有一两万人,但没多少骑兵,凭着自己手下这4000骑兵,老回回一万个相信自己一定能够一举击溃那支官军。当日伏杀曹变蛟之所以出动了几万人,原因在那曹文诏部下是清一色骑兵,且有3000人,这才逼得几大首领合兵各出精锐家当伏杀,就这各家还损失了上万人马。但若是对上的是官军步卒,老回回可用不着通知其他人来帮忙,自己一人对付足矣。 老回回手下骑兵不愧是大半都西北边军的精锐,听到首领说要南下打官军,半天功夫就从各自的驻地赶到,老回回也没叫带多少粮草,一人带上两天干粮就是,粮食吃完了先叫马家寨子供应些,等破了官军自然饿不着大家,再说还有汤阴县城等着老回回去抢一把,何须担忧没粮呢。 马德喜是随老回回一块出发的,沿途看到老回回手下的回回兵拖着几车女人往营里赶,马德喜以为这些女人是供回兵们玩乐的,不禁露出淫.荡的笑容,不想老回回见了,却是大嘴一咧笑着告诉他,这些女人可都肉美得很,你若是好这口,等会叫人给你送一条大腿来。 马德喜顶多也就是汤阴回回小霸,平日也就仗着是回回教民和马家老二的身份欺负欺负汉人,砸砸汉人店铺,tiáo戏tiáo戏汉女,偶尔也会抢上一两个汉民奸.淫,却哪里真杀过人,可以说是连鸡都没杀过,为这,没少被老三马德荣嘲笑。 现在老回回张口就要请他这人肉,马德喜当场没被吓得摔下马,老回回见状,也不强求,笑着打马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 老回回应马家相请出兵南下,黄河边上,曹变蛟正领着一营骑兵奔驰在荒野之中。到处是干旱裂开的土地,触目所及草木皆是枯黄,青绿一些的树皮草叶压根见不着,却是被那饥民给扒光刨光了。 沿途,不时看到饿死的百姓,尸首就那么倒在道路的两边,很多尸首都残缺不全,不是被野狗吃了就是被路过的饥民割食,当真是惨不忍睹,让人不忍直视。死人实在是太多,多得曹变蛟都无心下令掩埋,好在天寒地冻不用担心瘟疫。 路上看到几十个不知从哪里逃出来、不知到哪去逃荒的饥民,他们穿着破烂的棉祅,那从棉布露出的棉花又黑又脏,为了不使自己仅剩的棉袄烂掉,饥民用草绳紧紧的勒在自己的腰上。 看到眼前出现的骑马官军,饥民下意识的躲得远远,望着官军的眼神满是恐惧,显然,他们是在担心这支官军会和那流寇一样将他们最后的一口吃食抢去。 死人曹变蛟管不了,但看到这些随时都会死去的饥民,他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准备要亲卫送些粮食给他们,好让他们能够走得更远。在这赤地千里的河南,若是能够走得远些,说不得还能活下去。 可马刚停住,那些饥民们却不约而同的向更远的地方跑,曹变蛟一怔,旋即明白饥民们为什么要跑。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有些心酸,吩咐四个亲卫带上几袋面饼追上饥民交给他们后便默默的打马离去。 第五百章 联曹倒阁 从彰德到真定,从怀庆到南阳,到处都是流寇,没流寇的地方也到处都是土匪马帮。府城中的粮价已经涨到寻常百姓根本买不起的地步,就是这样,也往往是拿着银子买不到粮食。 因为大旱,原本水量颇多的黄河也慢慢枯了,除了河中间那段,其余都只剩浅滩了,长满了枯草芦苇,随着寒风在那不断的起伏。 芦苇摊位中到处都是冻僵的尸体,男女老少都有,尸体的颜sè都变成了黑sè,身上的衣服早被剥去,成群的野狗在芦苇摊中出没,将人的内脏拖得到处都是,看到大堤上出现的骑兵,野狗们没有一惊而散,而是冲着骑兵咧出白森的尖牙。 望着那些被野狗啃食的尸体,辽东军的骑兵们喉咙哽塞,人人心中都是痛楚。 曹变蛟怔怔的看着,许久,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 京师,东厂。 自从姑苏回来以后,曹化淳便吃住都在东厂,什么地方也不去,除非皇上有召,否则是绝不进宫的。老家叔叔曹选派人送信说老太太病了,他以为不是什么大病,先忙过这阵子再去探望,曹选一连催了几次,曹化淳只以皇命在身推托,不料过了三ri,老太太竟一命归西。 想起祖母的恩养,曹化淳后悔不迭,吊唁痛哭了一回,给叔叔骂得狗血喷头,他应承替老太太风光大葬,但眼下却是离不开,老太太的事情要先放一放,便叫老家先将老太太灵柩寄放在智化寺里,择机发丧。 这ri有旧识周应壁送来四万两银子,说是要请曹化淳为京中一故人帮衬一二,曹化淳正纳闷周应壁所说故人是谁时,东厂掌刑千户贾洪进來,笑嘻嘻禀道:“厂公,我老家來了两个打小一起玩的朋友,千里迢迢地从江南赶來,想拜见厂公。卑职看厂公这些ri子焦劳国事家事,忙个不住,沒敢打扰,一直命他俩等信儿。” “什么人?”曹化淳抬头问道。 贾洪听他沒有断然拒见,媚笑道:“厂公与一人见过面,另一人或许有所耳闻。” 曹化淳蹙眉道:“你就直说吧!这里沒有别人,东厂衙门里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这般闪烁其词?” “是、是…”贾洪不敢再闪烁,忙道:“一个叫董廷献、一个叫吴……” 还没说出来,曹化淳便打断了他,“是吴昌时吧?他俩都是周延儒府上的门客,你六天前私自放他们入城,哼…” “厂公……”贾洪两腿发软,他想不到此事竟给曹化淳知晓了,心中惶恐,“厂公赎罪,他俩十分可靠,又有急事要见厂公,卑职就做主……这是他们孝敬的……”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张银票恭恭敬敬地呈上。 曹化淳见是一张三千两银票,上写“京师平遥颜料会馆山西ri升昌老号”,乃是京师最有名的钱庄开出的,眉头皱了州后,接过收入怀中,问道:“他们找咱家什么事?” “这里人多眼杂,不是拜见的所在,请厂公屈尊寒舍一晤。”贾洪有些为难,显那请托之人是要当面拜见曹化淳的。 “你先回去预备着,我随后就到。” 曹化淳自恃身份高贵,不愿与贾洪同行,再说來人出手就是几千两银子,必是机密大事,他自然多加了份儿小心。现在王德化、高起潜都为江南的事盯着他呢,便是王承恩也想插上一脚,他这提督东厂太监ri子可不好过,凡事还是小心些,免得落了口舌给人。 天黑之后,曹化淳换了便装,在几个东厂番子的保护下来到贾洪说的那个地方,刚进大门,贾洪、吴昌时、董廷献三人已在门内躬身侍立,曹化淳刚下轿,三人一齐围拢上來,寒暄着簇拥他进了大厅。 董廷献将大红的礼单呈上,上面多是金银珠宝之类,曹化淳并不细看,仔细收了,问道:“心葵,何须如此破费,咱与周阁老也不是外人,有什么是尽管说來。” 董廷献赔笑道:“阁老多时不见公公了,十分想念,专派我俩來给公公请安,哪里有什么事。再说就是有天大的事,到了公公这里也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你抬举了,咱可沒有这等呼风唤雨的本事。”曹化淳明知他是极力奉承,可心里大觉受用,眉开眼笑,“眼下中原正闹流寇,你们大老远地赶來,心意咱领了。” 吴昌时拱手道:“公公果然目光如炬,我们确有一件事劳您费心。公公远在京师,身居大内,江南的事可有耳闻?” 曹化淳心中一突,口中说道:“咱家近ri都在京师,江南的事哪里顾得上?” “江南名士钱牧斋先生,公公可还记得?”吴昌时提醒道。 “怎么不记得?当年咱家亲眼见他与温阁老在殿上争辩,脸sè煞白……再说咱家进内书堂读书时的先生就出自他门下,算起來咱家竟是徒孙了。”想到四年前在姑苏虎丘云岩寺夜访钱谦益,钱谦益知道他的來意后,眼中的那丝掩饰不住的惊惧慌乱,心中不由冷笑一声。 吴昌时可不知曹化淳这两年可都是专盯着江南,听他说得亲切,忙感激道:“牧斋老先生若听到公公此言,必是喜出望外。只是他最近遭人诬陷,官司缠身,一筹莫展。” “哦?”曹化淳惊奇道:“牧斋先生桃李遍天下,什么敢惹他?” “自然是來头颇大的人了。”吴昌时故意朝外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此人的权势极大,虽在京师,可江南的事哪一件不是他幕后cāo纵?当真惹不起呀!不用说牧斋先生只是一个卸职回乡的礼部侍郎,就是当朝的六部尚书,哪个不是唯唯诺诺,敢有半句怨言呢!” “你说的原來是温阁老,怨不得如此小心。二人恩怨极深,不过牧斋先生隐居江南,著书自娱,怎会与温阁老有什么瓜葛?”吴昌时说了这么多,曹化淳再不知道那人是温体仁,他这东厂督公也真是白活了。 “四年前虎丘大会,牧斋先生携门徒瞿式耜光临,温阁老必是忌惮他借助复社之力东山再起,便唆使常熟张汉儒具疏讦告,将牧斋先生与瞿式耜二人押解入京,关在刑部大牢。” “哦,咱还不知道这事。”曹化淳一边暗自赞佩温体仁手段老辣,一边不动声sè地问:“他们搜罗了什么罪证?” “不畏明论,不畏清议,吸人膏血,啖国正供,把持朝政,浊乱官评,如此种种,不下五十八条之多。张汉儒乃是衙门的师爷,罗织罪状本是他的拿手好戏。” “此事到了什么地步?” “应天巡抚张国维、巡按路振飞都替牧斋先生上了辩冤的折子,牧斋先生在狱中也连上两道奏疏,可都给温体仁压下了,到不了皇上手中。” “嗯,此事我都晓得了,沒什么大不了的,你俩先回去,传话给牧斋先生,教他安心。”曹化淳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叠银票,推到吴昌时、董廷献面前道:“这是前些ri子你们托周应璧送给咱的四万两银子,既是牧斋先生的事,咱也不好收下,你们带回去吧!” “这、这……如何使得?”饶是吴昌时机变过人,也在官场上历练了多年,竟也支吾难言,大为尴尬。 贾洪抓起银票,塞到他们手里,劝道:“厂公既已答应下來,你们自管放心地去。”二人迟疑不决,懵然地看着曹化淳。 曹化淳笑道:“咱也有件事求牧斋先生,请他大笔一挥,给太夫人写一个神道碑文,也好勒石悼念。这样一來一往,权当扯平了,互不欠账。” 吴昌时、董廷献心花怒放,连连点头,千恩万谢地走了。 .......... 次ri一早,曹化淳便拿到了钱谦益连夜书写的碑文。钱谦益身陷囵圄,悲怨正无处排遣,于是借此一吐胸中块垒,将碑文写得声情并茂、悲愁凄美,曹化淳读得动情,仿佛刚刚死去的祖母就在眼前,不由地悲泣有声。正在流泪,一个小太监飞奔进來,禀道:“万岁爷口谕,宣督爷即刻入宫。” 曹化淳急匆匆地赶到宫里,进了东暖阁,崇祯不待他施礼叩见,就将一张纸扔到他眼前道:“曹化淳,你可越來越出息了。伸手就是四万两银子,好大的气魄!” 曹化淳忙不迭地从地上捡起那片纸來,竟是一个匿名的揭帖,慌忙首尾读了一遍,上面说钱谦益用四万两银子“款曹击温”,登时冷汗直流,跪地叩头道:“奴婢断无此不法事,想必是jiān人恶意陷害,万岁爷明鉴哪!” “空穴不來风,这个道理你不会不知。” 崇祯面sèyin沉,话音甚是严厉。曹化淳将周应璧送银票并昨ri退还的前后仔细想过,不知什么地方出了纰漏,竟会给人泄露出去,又想皇上将揭帖出示,实在是莫大的恩宠,必要趁皇上半信半疑之际,小心剖白,他稳一稳心神,细声问道:“奴婢斗胆,这揭帖哪里來的?” “温先生奏來的。” “揭帖明言是据王藩出首而弹劾奴婢,可奴婢怎么也想不起來,王藩是谁?奴婢所认识的旧雨新知,沒有一个叫这个名字的人中。此人言之凿凿,像是亲眼所见一般,这可真奇了!” 曹化淳搔头冥思苦想,心觉此事蹊跷太甚,疑点颇多,但梳理起來,却是纷乱如麻,不知从何处入手。 ............ 写几段别的东西吧,老盯着回回不好,太不好了,唉,还是赶紧和满鞑子一较高下吧。 第五百零一章 一石两鸟 “太祖爷的训诫你可还记得?” “奴婢时刻不敢有忘。洪武十七年,太祖爷命人铸了一块‘内臣不得干预政事,犯者斩’的三尺铁牌,高悬在宫门里。成祖爷迁都时,把这块牌子带到北京,立在乾清宫旁的太监值房。” “你记着就好。朕当年被困五城兵马司,你拚死报信,朕心里也记着。但朕不能徇私,救驾是救驾,贪墨是贪墨,不是一码事儿,此事若是坐了实,可别怪朕翻脸无情!” 曹化淳叩头道:“万岁爷,奴婢若真有此事,哪里对得起您老人家的奖掖爱护之心,不必您老人家动嘴,愧也早愧死了。但奴婢看此事实在蹊跷得很,温先生身居首揆,却跟那些台谏官一般,只凭一些风闻,便急急忙忙地入奏,大违常例,似乎此事与他有莫大干系。奴婢请旨,彻查清楚,一则向万岁爷交代明白,二则也可洗清自身。” 崇祯沉思片刻,才点头道:“也好,朕就给你一个机会,但此事关系重大,不可四处惊扰。起去吧!” ......... 曹化淳回到东厂,与手下太监王之心商议,派档头、番子扮作各色商贩、郎中、术士,温府四周查探,监视跟踪出入温府的所有人员,随后亲往司礼监拜见掌印太监王德化,请命到内文书房调出批红的张汉儒疏稿,命中书抄了带回。王德化虽然对曹化淳有所不满,但这事关系外朝弹内,却不能不做出内廷一心的态度来的,不然,怕就要有人说闲话了。 那疏稿洋洋万言,罗列了六大害五十八条款罪状,逐款细看,不知如何辩驳,曹化淳绞尽脑汁,反复翻看疏稿,累得头昏眼花,不住地用湿手巾敷脸拭汗。日落时分,档头來报:“两乘凉轿径直抬入温府去了。” “轿中是什么人?”曹化淳登时來了精神。 “轿帘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分明,但听进门时问话的口音,属吴语无疑。” “走!”曹化淳换了便服,快步出屋,带了几个便服的档头直奔温体仁的府邸。 温府所在的石大人胡同因内有权臣石亨的赐第而得名。天顺年间忠国公石亨大将军因夺门之变,拥戴英宗复辟,而权倾朝野,被赏赐了这套豪宅,宅子在胡同北面,几乎占了小半个胡同。温体仁做了首辅以后,将石亨旧宅买下,修葺翻新,改作府邸。 曹化淳命随身的几个档头在胡同里的茶摊上吃茶,独自走进斜对面的一家卤煮火烧小店,叫了一碗热腾腾的卤煮火烧,用宽沿的凉帽遮了大半个脸,边吃边朝对面巡看。暮色之中,温府里的高大榆树、槐树蓊蓊郁郁地挤满了庭院上空,树叶上不时闪烁着金色的余晖。将近定更时分,温府的左角门吱呀一声开了,出來两乘青布小轿,朝西南快速离去。 不等曹化淳示意,两个档头已快步跟上,若即若离地随在轿后。曹化淳付账出店,随后追赶。半个多时辰,两乘轿子穿过前门大街,拐到一条胡同前,轿上下來二人,打发轿子回去,一人接过灯笼,一人抱着一捆东西,蹙身一前一后地进了胡同。 胡同黑黝黝的,格外幽深。曹化淳小心地在胡同阴影里跟随,借着灯笼的微光,发现这个胡同宽不过一丈,弯弯曲曲,有死弯、活弯;有直弯、斜弯;还有弯连弯,竟似迷宫一般,沒有前门大街车水马龙的喧嚣,极为僻静。 二人在一处略高的门楼前停下,持灯笼人上前轻拍两下门板,黑漆大门开了一个缝儿,探出一个脑袋,问候道:“老爷回來了,少爷刚才还念叨呢!” “嗯!”那人打了几个酒嗝儿,将怀里抱着的东西交给迎出來的家奴,招呼道:“汉儒,先到书房,想必小犬还在惦念着。” 二人提着灯笼进去,家奴将门严实地关好落栓。曹化淳一挥手,那几个档头、番子纵身跃入院子,悄悄开了院门,曹化淳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此处是一个不大四合院,北面三间正房,东西两处厢房,庭院中花木扶疏,一时间也分辨不出都是些什么花草,只闻到一股蔷薇花的甜香。 曹化淳看西厢房内灯影幢幢,花窗下正好有一架葡萄,长得枝繁叶茂,闪身在葡萄架下,果然听到有人说笑声,正要附到窗前细听,忽听一阵脚步声,急忙隐住身形,却见那家奴烹茶而來,进了屋内,片刻即出來,原路回去了。 曹化淳等了半晌,四下寂静无人,才从葡萄架下钻出,贴近花窗,只听一人说道:“履谦兄,还是你心思缜密,竟找了这等僻静的所在。” “这九弯胡同曲曲折折的十三道弯儿,宽处一丈有余,窄处才容一人过得,平常人都不耐烦走,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说话做事也方便些。” 曹化淳轻轻浸破窗户纸,见屋内坐着三人,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文士,一个二十出头的后生。一个档头附耳低声道:“督爷,那高胖长髯的汉子叫陈履谦,消瘦微须的叫张汉儒,那年轻后生是陈履谦的独子。” 只听那年轻后生不胜艳羡地说道:“温阁老何等尊贵的人物,竟如此礼贤下士,在府上留爹爹、叔叔吃饭,这般的荣耀晚辈不能够躬逢,实在可惜!” “贤侄,岂止是吃饭,温阁老还将皇上赏赐的御酒拿出來给我俩喝呢!那御酒可真香,我走南闯北的,酒吃了无数,还是头一回喝到这等好酒。” 陈履谦道:“那匹葛布可收好了?” “收好了,眼看到了五黄六月,明日寻个手艺上好的裁缝,给爹爹和叔叔做件袍子穿。” 张汉儒捏着稀疏的胡须,呵呵笑道:“好侄子,亏你想得周全,叔叔也沾些光。只是那样上好的葛布,做成袍子,我倒舍不得穿呢!少不得小心供放着,日后回到乡里,也好夸耀。” 三人端茶吃了,陈履谦说道:“钱谦益果真有些门路,竟买通了勋臣保国公朱国弼,参劾温阁老欺君误国。” “朱国弼虽是开国勋臣之后,说话有些分量,但只上这么一个折子,空口无凭,沒有什么实据,皇上不会动心的。这些年來,参劾的人还少吗?谁得了好了?倪元璐、黄景昉、陈子壮、刘宗周……就是阁臣文震孟、何吾驺不都是因得罪了温阁老,或降职或削籍。履谦兄,你就放心地等着这场大富贵吧!一等钱谦益斩首西市,温阁老断不会亏待了咱们。你那一处老家的宅子能值几两银子?”张汉儒说得眉开眼笑。 “那宅子倒是值不了许多,只是咽不下这口恶气。我备了礼物求钱老贼替咱说话,他答应得好好的,可到了县衙竟将我卖了,反替别人说话,将官司搅输了。你说可恼不可恼?” “爹爹,如今咱借温阁老之力,将他送进了刑部大牢,也算替温阁老除去了眼中钉,一举两得,还想着那宅子做什么?京城总比常熟老家好得多了。” “对对对……说得有理。咱们就留在京城,有温阁老这棵大树,怎么说也好乘凉。” “京城好玩的地方不少,不见识见识怎么行?”曹化淳推门而入,将三人惊得一下子站起身來,变色道:“你、你是什么人?怎么擅闯民宅?” 曹化淳冷笑道:“咱是什么人不用说,到了地方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什么地方?” “北镇抚司诏狱还是东厂大牢,你们随便挑。” 锦衣卫和东厂足以令人闻名丧胆,何况用刑惨酷的北镇抚司诏狱和东厂刑房,虽说本朝天子登基,这东厂和锦衣卫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酷刑可没废止,三人吓得战战兢兢,面无人色,等看清來人一身儒服,像个落魄文士,丝毫看不出凶神恶煞的模样,登时放了心,张汉儒愠声说道:“这位兄台身在儒林,想是蹉跎科场,流落京师,日子过不下去,才出此下策,闯到民宅里讹诈。若好声请求,说不得看在同道的情面,赠你几两散碎银子救急,但你这等无礼,咱们只好将你送官治罪了。” “哈哈哈……你诬陷得了钱牧斋,可诬陷不了咱!你想去哪个衙门,咱一定奉陪,不过要先到东厂走一趟。” 陈履谦毕竟稳重些,他听说东厂的番子常常乔装易容,无孔不入,堆笑道:“兄台有话好说,我们三人奉温阁老之命做事,还请……” “做什么事?正要带你们回去问个明白。”曹化淳朝外一招手,门外的档头、番子呼啦冲进來,将三人围住,不容分说,反剪双手,装入大口袋里,扛了便走。曹化淳带着其余的番子将房子细细搜了一遍,竟搜到了揭帖的草稿,上面圈圈点点,依稀可见“款曹、擒陈、和温”六字,将“擒陈”二字涂抹了,“和”字改为“击”字,正是温体仁亲笔所写。 看到这些,曹化淳不禁笑了起来,四年前周延儒为首辅时,他可是支持温体仁倒周的,为此和高起潜关系闹得极僵,可温体仁当政这四年来,国势越来越艰难,流寇都将凤阳祖陵焚了,皇爷早就想换首辅了,自己在苏州又没有彻底将复社铲除,皇爷那里落个办事无能的评语,因此于公于私,曹化淳都要为自己着想一下了,若是自己能够积极倒温,皇爷那边定然会改观,毕竟自己的忠心皇爷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将那弹劾给自己看。不过倒了温体仁后却不能便宜这钱谦益,他东林复社可不是什么好鸟,须得找个一石两鸟的手段才行,休要叫东林以为倒了温体仁,那周延儒就能复仕。 第五百零二章 温体仁倒台 将人押回到东厂后,曹化淳连夜审讯,陈履谦、张汉儒自恃有温体仁撑腰,紧咬牙关,拒不招认。 见状,曹化淳冷笑一声,知道不用狠的这二人是不肯招了,遂喝道:“到了这里还敢嘴硬,不让你们领教大刑,如何肯吐口?來人,给我着实打!” 堂下上來四个身穿紧袖衣的校尉,各持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棍,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先将陈履谦三人扒下衣服,按翻在地,套上一个麻布兜子,连胳臂带脊背一齐紧紧地缚住,一丝也动弹不得,只露出口鼻喘气,再捆住双脚,两名锦衣卫牢牢按住,一名锦衣卫死死压住两条胳臂,另有一名锦衣卫骑在脖子上,两腿夹住脑袋。 两名锦衣卫一人一根木棍,朝上施礼道:“督爷,请打多少?” “重打四十。” 一声吆喝,两根大棍交替抡下,三人忍不住齐声惨叫。 “上嚼子!” 锦衣卫各自将一条二指左右宽的皮条子勒入三人嘴里,紧紧系在脑后,三人再怎么喊,也呜哑不出声來。 “换棍!” 按照规矩,十棍一换人,只恐气力不济,棍下有弊。十几棍过后,三人早已皮开肉绽,鲜血把布裤染红。 陈履谦眼睁睁看着儿子与自己受刑,年届半百,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一旦下手重了,势必断了陈氏香火,他拼命晃动脑袋,想说招了,那坐在脖子上的锦衣卫还以为他极力挣扎,双腿用力夹住他的脑袋,陈履谦登时昏了。 四十棍打完,血肉横飞,三人都昏死过去。锦衣卫用凉水将三人喷醒,曹化淳问道:“招不招?” 陈履谦哀求道:“我招、我招!求公公开天恩,都是我与张汉儒做的,与我儿子无干,求公公把他放了吧!” “无干?咱分明见你三人一起密谋,如何说是无干!”曹化淳一拍桌子,声色俱厉。 张汉儒瞪起眼睛,恶狠狠地骂道:“老陈,不要乱说,费了这么多苦心,眼看大事要成了,切不可软了骨头,眼看一场富贵打了水漂。” 王之心离座,踱步到张汉儒面前,命道:“拉起來!” 两个锦衣卫拉着张汉儒的胳膊,生生扯着他坐在地上,刚刚将屁股打得稀烂,如何坐得下?张汉儒哀嚎一声,额头上登时冷汗滚落,兀自咬牙支撑。王之心点头道:“好一条硬气的汉子!可却枉费了心机,东厂抓人向來是奉密旨行事,等温阁老知晓了,未必会赶來救你们,即便赶來了,怕也是迟了,再有泼天的富贵,三个死人如何享用?你还是放聪明些的好!” 曹化淳一扬手中的稿纸,又将桌上的那匹葛布一拍,说道:“如今人赃并获,你们即便不招,咱也可定案。不用别的法子,咱只将这草稿和葛布往温府一送,温阁老必想开脱干净,何须咱动手,他必轻饶不了你们。” 二人一唱一和,说得张汉儒面如死灰,默然不语。王之心叫道:“厂公,不必与这等人啰嗦,一顿乱棍打死算了,在东厂死个人还不是死个蚂蚁一般。放下他,看他撑到几时?” 两名锦衣卫松了张汉儒的胳膊,张汉儒俯在地上,屁股上的血水不住滴落,他喘息片刻,闭上眼睛道:“我招,此事是我与陈履谦一起干的,本來我们沒想参劾钱谦益,开始告的是陈履谦的堂弟河南巡抚陈必谦,想着奏稿必要经通政司送到内阁,过温阁老的手,他又与钱谦益、瞿式耜积怨甚深,陈履谦也与他们有过节,就加上了他们。温阁老看了,竟将陈必谦勾掉,专折参奏钱、瞿二人。” “为何要告陈必谦?” 陈履谦回道:“他本是我堂弟,我借他的名头办些事,不料他闻知后大怒,贴出告示,说他与我做的事一概无关,我去求见,他还下令门房不准通报,六亲不认,好生可恨!” 曹化淳暗想:他们份属本家兄弟,血缘甚深,一事不合,竟到京告状,心肠何等狠毒,如此蛇蝎小人,万不可留他活口!主意打定,问道:“那匿名揭帖是怎么回事?” “那是我出的主意,写好了一个匿名揭帖,找了一个朋友王藩送到通政司,称钱谦益用四万两银子托周应璧向公公求救,温阁老得了揭帖,连夜写了密折,一并呈给了皇上。” “这么说,此事自始至终,都是温阁老一手操纵?” “沒有他撑腰,我们哪里有这样的胆子!”陈履谦在口供上画了花押。 曹化淳等张汉儒和陈履谦之子都画好了花押,喝道:“再打六十棍,上立枷!” 三人听了魂飞魄散,一百棍子能活命已是侥幸了,若再上了二三百斤重的立枷,断无生理。 立枷创自神宗万历年间,乃是东厂和锦衣卫专有的刑具。魏忠贤提督东厂时,李永贞听说唐朝著名酷吏來俊臣曾制作了十种大枷,名号极为独特:一曰“定百脉”,二曰“喘不得”,三曰“突地吼”,四曰“著即承”,五曰“失魂胆”,六曰“实同反”,七曰“反是实”,八曰“死猪愁”,九曰“求即死”,十曰“求破家”。他在内府藏书中找到这十种大枷的图影,仿造了一百、二百、三百斤重的三等立枷。这种枷前长后短,长的一端触地,犯人被枷住脖子,身体只能站在那里支持,跪坐都不可能。 用了立枷,犯人大多一天之内便会送命。侥幸不死,监刑的校尉就把枷锉低三寸,犯人只能稍微弯曲着双腿,勉强支撑,脚力不支,活活勒死。不管多么骄横凶戾的巨奸大恶,闻立枷之名而色变。三人已给打得两腿欲断,哪里还有力气站立,立枷一上,随即气绝身亡。曹化淳冷哼一声,将供状收入袖中急步进宫去了。 ........ 温府,晌午时分,温体仁独坐小酌,悠然自得,桌上摆的是隆盛轩刚刚送來的几样名菜,他慢慢品尝着,喝着琥珀色的花雕酒,屋内弥漫着酒菜的香气。忽然,家奴进來报道:“宫里來人了。” “快请!”温体仁尚未站起身,马元程一脚踏了进來,拱手道:“温相爷病体可安康了?给相爷贺喜了。” “我有什么喜?皇上温旨挽留也算喜么?”温体仁心中大奇,捉摸不出他话中是什么意思,拿着筷子呆坐在椅子上,看马元程展开一卷纸,一眼认出正是那张自己为避嫌亲笔书写的乞休折子。 马元程笑道:“万岁爷准了相爷的折子,相爷可以回老家颐养纳福了,这不是一喜么?” “什么,是皇上批的,还是张至发自个拟的?”温体仁身手俱颤,面色惊慌,一双筷子掉落在地。张至发是自己一手提拔举荐入阁的,他生性懦弱,决不敢乘机落井下石。 “相爷自家看看吧,万岁爷的朱批并张阁老的票拟都在上面,一清二楚的,万岁爷说给相爷瞧瞧,再收回去。” 温体仁捧起折子,急急看起來,张至发草拟的数百字阿谀称颂之辞一览而过,最后目光落在三个朱红的大字上:“放他去”,墨气淋漓,笔势酣畅,一气呵成,温体仁似乎看到了崇祯恼怒的脸色和不屑的神情,情知难以挽回了,口中喃喃自语道:“皇上、皇上……”歪倒在地,老泪纵横。 第五百零三章 你这女娃懂个甚 皇帝准温体仁致仕的消息很快传开,住在勺园的吴昌时、董廷献二人也得到了宫里传出的消息,都长长出了一口气,董廷献急着要回去复命,吴昌时阻拦道:“这勺园可是京城有名的园林,若非园林名家张南垣出面,咱俩怕是进不來的。如今事情总算有了眉目,若不四处游览一番,岂不可惜?” “此人身居江南,竟会与勺园主人米万钟相识,交游可真广阔。”董廷献起身赞叹。 “不是他交游广阔,而是米万钟舍得花银子。再说他俩从未谋过面,只是神交而已。当年勺园初建,米万钟亲笔绘制了草图,派人送给张南垣过目,张南垣当时正在构思我在鸳鸯湖边的竹亭湖墅,不辞劳苦,多方指点,二人因此订交,才能引荐我俩來勺园。米万钟故去了近十年,张南垣的一片字纸还是大有情面,他儿子米寿也是有义气的人。”言语之中,竟有几分惆怅之意。 董廷献摇头道:“我沒有你们那般的情致,消受不了名山胜水,哪里是什么山水,简直是大把白花花的银子,着实看着心疼。” 吴昌时取笑道:“心葵,你白活了这许多年,手里攥着大把的银子不用,与那些沒银子使的有何分别?你看看米家,不光这座勺园好,还有米家灯、米家石、米家童,人称米家四奇,享誉京师,这才算得享受呢!” 董廷献放眼四周,园子虽不过百亩,幽亭曲榭,小巧别致,流水回环,高柳掩映,给人以无限风光之感。一座石桥高过屋顶,桥下一泓碧水,西面小山逶迤,蜿蜒如眉,山北筑有高堂,周围怪石嶙峋,白莲满池,修竹翠绿,风烟如雾,叹气道:“天天在这园子也见不出好來了,不如看着银子心里踏实。眼下兵荒马乱的,实在是,唉……崇祯二年东虏入关,这城外烧了多少园子,要是东虏再来,这园子能保住?” “这话可乱说不得。”吴昌时往四下瞥了一眼,远处只有几个奴仆在竹林的小径大嫂扫落叶,放心道:“此处幸亏不是客栈,否则人多眼杂,叫人听到那还了得!” 董廷献一时失语,给他说得一身冷汗,想到多年在周府奔走,平日里极为小心练达,心中赧然,登时沒了说话赏景的兴致,转身返回屋内。不到半个时辰,却见一前一后进來两个须发花白的老者,吴昌时一跃而起,迎上前道:“两位先生受苦了。” 董廷献抬头见是钱谦益、瞿式耜,也忙着起身拜见,钱、瞿二人面色略显憔悴,但精神均极旺健,钱谦益笑道:“刚从牢中出来,先向你俩道声谢,生受你们了。”说着竟要长长一揖。 吴昌时慌忙拉住,说道:“先生如此,弟子如何敢当?圣人云:有事弟子服其劳,该当的。先生平安回來,弟子总算展眉放心了。” “來之,我替先生行此礼吧!”身形高大的瞿式耜抢步上前,一揖到地,吴昌时再拦已然不及,连忙打躬还礼。 四人揖让着落了座,瞿式耜喜道:“温老贼给皇上罢了职,大快人心。來之,有酒先來一碗,痛饮以贺。” 吴昌时与他亦师亦友,说话自然不必虚饰遮掩,调笑道:“再忍这一会儿,也渴不死你肚子里的酒虫。牧斋先生來了,先说几句话。” 瞿式耜在老师面前给他一驳,不禁有些尴尬,讪讪地说道:“可是要讲讲如何奔走的?想必曲折动人。” 吴昌时正色道:“那都是过眼云烟了,提它作甚!我是想着今后的打算呢!” 钱谦益捻须颔首道:“來之说得有理,此事我在刑部大狱里也想过,只是诸事纷扰,沒理出什么头绪。你说说看。” “自复社成立以來,门户太过森严,天如等人执著于清浊流品之分,实则作茧自缚,孤立少援,走了东林党人的老路子,甚不可取。”他看瞿式耜满目怒色,钱谦益若有所思,接着说道:“两位莫急,听我慢慢说來。当年顾先生做的联语,我等都记得清清楚楚: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话说得不错,但若想做得功业,切离不开权柄,一旦沒了权柄,不用说功名利禄,就是自身安危怕也难保。远的不用说,就说东林与魏忠贤之间的恩怨,东林若有容人之量,不拘于虚名小节,与魏忠贤联手治国,魏阉未必会向东林下手,诸君子未必会含恨冤死。再说近的,当年虎丘大会,温体仁之弟育仁想入社籍,复社不纳,才会有今日牢狱之灾,若得温体仁援助,张汉儒等人怎敢放肆!如今的情势,复社若再树敌过多,无疑是死路一条,今后的灾祸必是应接不暇。”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担忧道:”我听说皇上对咱们复社也是十分不满的。“ “你以为该怎么办?”钱谦益声音有些低沉,他想到了四年前姑虎虎丘大会曹化淳搅场的那幕来。 “复社应学佛陀,法门广大,普渡众儒,愿入社籍的只管入,不必有门户之分,听我号令即可。” “君子亲亲,也可引导那些小人修德趋仁。” 吴昌时受了鼓舞,慷慨说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根本之策是朝中必要有强援。自从牧斋先生和湛持先生被排挤后,复社在朝中势力势孤力薄,四处参劾复社的奏疏雪片一般,从未间断,情势岌岌可危,若非周玉绳复出,不足消解此祸。” 瞿式耜大叫道:“他?说得轻巧!复社与这等奸邪小人为伍,那还有什么黑白之分?” “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虽是小人,但驱小人为君子出力,有何不可?合得來则用,何不來就散伙,有什么妨碍?”吴昌时看看沉吟不语的钱谦益,知道他与瞿式耜还沉浸在陈年旧账的恩怨之中,怨恨周延儒排挤钱谦益丢官回籍,劝解道:“牧斋先生,你与湛持先生已遭皇上弃用,短时间内,复起极难,不是三天两日能做到的,远水解不得近渴,从长远计议,不可囿于一时一事的得失,才好用周玉绳这只虎驱散步步紧逼的狼群。” 钱谦益容颜似是苍老了许多,长喟一声,说道:“我老迈了,有心无力,今后还要靠你们,身后事虽说管不了,也要替你们铺铺路才对,不能眼看着复社孤立无援,任人欺辱!” 吴昌时拊掌赞叹道:“先生之风,高山水长,令人感佩。此事还须仰仗先生出力。” “我能出什么力?” “非先生不足打动天如,先生给他写封密函,请他劝周玉绳出山。不然,天如一味耽意经史,哪里有心思想想如何应对政局?” 钱谦益摇手道:“他若知道温体仁被黜,也会雄心再起的。整理经史文钞,不过是障眼法儿罢了,我猜他一刻也未死了仕宦之心。”说罢,走到桌前,濡笔疾书,片刻草成了一封密信,将墨迹吹干,递与吴昌时道:“眼下东厂曹化淳插手进来,他的番子们定盯着咱们,如何送出去?” “此事不难。”吴昌时接过信札,“先请送信人熟记此札,再将信札割成碎片,藏于破烂棉絮之中,回到太仓,用蓑衣婊法将密札连缀成篇。如此就是给人识破,搜出这些碎纸片,也读不懂。今后但凡机密大事,都用此法子,决走漏不了消息。” ”甚好,那此事就交给你们了。“钱谦益点了点后,又说到另一件事来,”我被拿来京师时,盛泽归家徐拂家的女儿柳如是曾与陈子龙同来京师,可路上碰到流寇侵入凤阳,我那船走的水道,他二人却走的陆路,尔今却不知他二人音信,我心中不安,你们帮着寻寻,若是在京师,就叫他们速来见我。“ 吴昌时忙应下了。 苏州,那复社发起人张溥自从吴昌时、董廷献二人入京奔走,日夜悬望消息,以致心浮气躁,坐卧不宁,只好将屋内摆满了古书,开始核校百卷巨帙《汉魏六朝百三家集》。 接到吴昌时送來的密札,用蓑衣裱法连缀成篇,反复琢磨着上面的几句话:“东南党狱日闻;非阳羡复出,不足弭祸。今主上于用舍多独断,然不能无中援。” 嘿然良久,暗自迟疑,钱谦益与周延儒宿怨甚深,虽说眼下抛弃前嫌,但难保不是貌合神离,一旦闹出什么事端,祸起萧墙,复社不敢说四分五裂,霎时树倒猢狲散,但势必大伤元气,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实在不甘心。 思虑到半夜,依然踌躇不决,偏偏张采外出访友,又沒有其他人可商量,辗转到四更,才朦胧睡去。一早醒來,看着庭院外花木阴阴,叶蝉长鸣,虎丘大会的情景宛在眼前,他自语道:“就是这个时节,就是这个时节!”他打定了主意,要去宜兴拜见周延儒。 ........... 河南,汤阴,听了那女子的指责,大勇哈哈一笑,拍案而起:“你这女娃懂个甚?” 第五百零四章 倔犟的柳如是 听了施大勇这话,那陈子龙不禁想笑出声来,当年复社大会时,柳如是女扮男装,时不过虚龄十五,说是女娃子倒算不得什么,尔今却是豆蔻年华的少女,虽是扮作男装,但却也是难掩其俏姿,自己便是起了君子好逑之心,这才甘愿当这护花使者,一路北上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却每每被柳如是呛白,对他是发号施令,更不时让其难堪,真是让他有苦说不出。 现在突然有人对柳如是大喝大骂,让他是既欢喜又郁闷,欢喜的是终于有人替他出气了,郁闷的是柳如是吃了这残将总兵的喝骂后会不会将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来,想到这姑娘表面文雅,暗里却是刁蛮任性的性子,陈子龙不禁头大,有些怀疑自己一心追求柳如是为妻是对还是错。 为了这个刁蛮的姑娘,他可是足足等了四年,算起来自己也是而立之年了,家里催促娶妻的书信可是一封接连一封的,这要是再拖下去怕父母真会急出病来了。 唉,也不知这柳如是到底对自己如何,自己的心意她不是不明白,试探的话也说了无数次,可每每却得不到回应,难道当真是郎有心,妾无意吗? 想到那惆怅处,陈子龙有些呆了。 柳如是猛不丁被施大勇直斥为女娃子,也是怔在了那里,一时不知如何驳斥对方。脑中电光火闪,却是郁闷为何自己这打扮屡屡被人识破实是女儿身呢?当年复社大会如此,在那南阳府也是如此,若不是陈子龙一身好武艺,恐早就遭了贼人之害,现在在这打过东虏鞑子的残脸将军面前也是如此,真不知是自己天生丽姿难掩还是运气不好呢。等回去后得要二娘好生再教自己些扮男装的本事,省得老是叫人识破,一点也不好玩。 “本帅这里军务繁忙,你二人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就退下吧。”大勇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对这化名柳玉的姑娘更是没有什么好色之心,浑然不顾这柳姑娘正涨红着脸怒看着自己,头也不抬便下了逐客令。若不是这二人说是要来鸣冤,他才不会放下手头事情来见他们。 “你!...” 柳如是没想到施大勇直接下了逐客令,她可是带着一颗正义满满之心要来为汤阴的回回百姓鸣冤的,就这么走了,如何甘心! “既然将军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这些回回教民自国朝开国以来便居于我国朝,受我国朝教化,便正是将军所说的王民,却不知将军何以如此杀戮我大明百姓,难道将军比那流寇还要残暴不仁吗?”柳如玉倔犟的昂起头,愤怒的目光直视大勇。 陈子龙在边上微微摇了摇头,他虽也不满辽东军滥杀回民,可毕竟他是民,人家是官,手中有刀,更是堂堂总兵,他二人在这为回民叫冤有什么用。这武夫可不是秀才般讲理,惹得急了打他们一顿是轻的,直接砍了也不冤。在这兵荒马乱、流寇肆虐的河南,谁又会在乎他们呢。这里可不是江南,凭着师长和复社的名声可以横着走,到哪都有人来巴结,到哪都是尊为座上宾,放个屁都要赞声香,这里是河南,是到处死人的地方啊! 陈子龙很怕柳如是会激怒施大勇,忍不住便想上前将她拖走,但看到她倔犟的脸庞,这步子无论如何是迈不开的。 嘿! 大勇乐了,这女娃倒是有趣,就跟那书读多了的腐儒呆子一样,还真以为自己可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不成! 你道在这说上几句大仁大义的话,老子就得听你们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成! 这汤阴的回回都杀了两三万,这刀能放得下吗!难道你们不知道现在整个河南的数十万回回都在磨刀霍霍要作乱吗!不把他们杀个干净,那死的可就是汉人了! 这回回肯定还是要再杀下去的,便是受尽世人唾骂,便是死后真下地狱,那也是死后的事情,我死之后,任那洪水滔滔又有何关系,老子我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只要我将华夏的毒瘤一颗颗挖掉,我便对得起自己身份证上那“汉族”的标签了,其它的,关我何事!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大明只要不亡,华夏就有元气,汉人就有精血在,只要这一切都在,我华夏汉人便会永远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我们的文明将永远是这个世界最先进的文明,我们将永远引领这个世界向前迈进! “本帅再说一次,回回教民绝不是良善百姓,他们都是为非作歹的暴民,你这女娃不要再与本帅纠缠了。本帅念你年幼,不与你计较,如今中原兵荒马乱,你两人不知其中险恶,稍后本帅使人护送你们进京或返乡,免得家人为你们担心,哼,当真是年轻人,无知无畏啊。”说完,大勇突然心生唏嘘,一晃自己也三十好几了,再过几年就要奔四了,人生最美好的青年时光算是一逝不复还了,年轻真好啊。 见那青年想走,那姑娘却不动,大勇暗自笑了笑,挥手便要亲卫将人带出去,小曹传来军报,他已经率部向林县的过天星惠相登部逼近,有把握将其全歼,使得流寇四部联军先断一臂,若是能占领林县,便彻底断了流寇向陕西逃窜的道路,待五省总督洪承畴的大军到来,流寇覆亡便只是时间的事。在此之前,大勇要做的就是击溃老回回部,让他们困在彰德。探马已经传来消息,老回回领了几千骑兵正向汤阴逼近,周左府县另有几股人数过万的回回正在窥伺大军,一旦老回回率部赶到,这些回回们定然也是要来攻打辽东军的。现在大勇的压力很大,对付回回乱民可以如杀鸡用牛刀一样横扫,可老回回那几千曾是边军精锐的骑兵却让他有些头疼。陆军第三卫除了一营兵在汤阴,其余三营兵已经向周边各县挺近,大勇手头现在只有骑兵卫的一个营和陆军第二卫的三个营,用这四营兵完成包围伏杀老回回的几千骑兵难度不小。今日本是要率亲卫查探地形,选一个合适地点伏击老回回,偏偏被这两个年轻男女耽搁下来,且还是来指责自己滥杀回回,这让大勇如何好受,难不冷下脸打骂他们一通已算是不错了,再敢耽搁自己的时间,大勇真的要发火了。 第五百零五章 真良将还是假良将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柳如是幼年不幸,被人贩子拐卖于盛泽归家院名妓徐佛为养女,受徐教养,14岁时便名动一方,与复社、几社、东林党人交往,常着儒服男装,文与诸人纵谈时势、和诗唱歌。不想有吴江故相周道登强买于她,摄于周道登权势,徐佛不敢违,只能忍痛将如是卖于周家。 柳如是虽心性倔犟,但却也脱不了这身份的限制,她便是有再大的名气,也抵不消那一纸契约,复社、东林一帮时与她和诗唱和的才子们也不敢为她出头,清泪之下只能入周府为侍婢。 如是在周府甚得周老夫人欢心,后周道登却起了色意要强索如是为妾,如是不愿趁夜离了周家,恰陈子龙在老家听到如是不幸赶到,便暂托寄于陈子龙,听闻东林文豪钱谦益因恶了内阁首辅温体仁被人诬告捉拿进京,如是愤慨之下要往京师为牧斋先生鸣冤,陈子龙百般劝阻无果,只能一路护送她北上。 起初,如是一直随钱谦益后面进京,不想中都凤阳突叫流寇攻占,押解钱谦益进京的刑部差吏临时决定改走运河,如是和陈子龙不知情由,仍按原路北上。两三天后才得知钱谦益已由水路进了京,不得已便要掉头到运河上雇船北上,不曾想流寇四出,道路隔绝,无奈之下只能先往南阳府去,哪知这南阳府也被流寇侵袭,若不是陈子龙一身好武艺,如是早被贼人掳去祸害了。 陈子龙见中原大乱,劝如是随她返乡,如是却坚持仍要北上,其倔犟如斯,陈子龙无可奈何,只能小心翼翼的护着如是北上,一路尽走大道官道,非不得已绝不在乡间露宿。好在中原大寇都往保定而去,南面之贼又在江淮之地,豫南几府虽饥民遍地,但一时竟没了流寇踪影,让二人少了许多危险。 但一路所见,却让二人不是滋味,身处江南之地,所见所闻皆是风花水月之雅事,何曾看到这人吃人的世道了,不由都是心生沉重,为这大明世道变得如此感到痛心。他二人痛得更多的却是朝中有“奸臣”当道,正人不得施展抱负,遂有此灾难,诸如钱谦益先生这等有大抱负、大本事之人都不被朝廷所用,反还受奸小所害,似这样下去,这大明何时才能太平。 本是想从卫辉折道往东在济宁走运河进京,却听卫辉人说道有东面官军往彰德剿贼,领军的是朝廷新任的旅顺总兵施大勇。 如是一惊,想到四年前复社大会那搅局之人所说的世间良将施大勇之事迹,一时竟然起意要去看看这世间真正大丈夫。 施大勇的名字这两年陈子龙多少也听师长说过,但却是断断续续所知不详,且褒者有之,贬者有之。有说这施大勇确是在当年锦州大战中立了大功,重创东虏八旗,可又有说这仗非是施大勇指挥,而是昌平副将左良玉指挥的,还有说是祖家人出面组织锦州军民守的城,总之各种说法都有,且都是有鼻子有眼,叫人信这个不得,叫那个也不得。 还有说祖大寿被困大凌河城后并未降东虏,而是杀出重围返回锦州,不想那施大勇窥伺辽东总兵官之位,竟然在城外杀害了祖大寿,为此祖大寿的遗孀李夫人以血书上告御前,天子震怒派御史往宁锦查探,但却因施大勇的阻挠,查了几年都没查出个眉目来。 也有说施大勇率军南下平孔有德之乱时大肆收编叛军,屡屡抢功,更藏匿朝廷指名要的降贼叛官,居心叵测,甚至有人还看到那登州城头树的是“奉天讨义大元帅”的叛军军旗呢。 有传闻施大勇的部下打仗都不带军粮,都是打一处抢一处,实在是没有粮食可抢,他们便杀害妇孺充作军粮,残暴堪称国朝两百年来最凶。 不过也有说施大勇一心为国,领军南下平叛遭内廷高起潜排挤,甚至高还准备杀害施大勇谋夺其军,但这说法却似乎又不对,因为孔有德死后,登莱上报朝廷的奏疏上可是高起潜、朱大典、施大勇等人联名上的,要是真有高起潜排挤甚至谋害之举,那二人如何又肯一起联名的。 反正,传到江南有关施大勇的事迹是残缺破碎,没一件完整的,朝廷的塘报上也基本看不到施大勇的消息,甚至连四年前的锦州之战朝廷都在有意淡化,这让很多人更加相信锦州之战不是那施大勇打出来,而是另有其人。这中间说不定还有文武勾结的暗事,也不知牵涉到什么大佬,这才能压着几年悬而不决。 最近听到的消息则是施大勇抗旨不遵,阴和东虏勾结,虚构所谓沈阳大捷,斩杀上万鞑兵,欲以假军功冒领朝廷封爵,更图谋在登州自镇。年初,被赶出皮岛的东江总兵沈世奎在京中到处状告施大勇似乎更加印证施大勇图谋自镇一方的意图,否则,他何以要火并东江镇,私吞东江镇兵呢。 可随后却又有人说那施大勇确是渡海打了东虏,听说送到京师的大小鞑王的首级有上百颗,解救回来汉民十几二十万,最铁杆的证据就是被东虏俘虏的监军道张春已经回到了京师,当初降金的很多将领也都回到了大明,他们众口一词称是阵前反正,帮助明军攻破沈阳。 这些人的说法,包括张春所说,听到的人有的信,有的不信,不信得比信得人多得多,试问一帮降过东虏的武夫说的话能有几分可信,说不定是为了脱罪而和那施大勇串通一气一块蒙骗朝廷呢。 若是沈阳真是大捷,斩了上百鞑子小王,解救了几十万汉民,那此战真可是惊天动地之战,比之国朝开国时的北伐蒙元都不逞多让,却为何不见朝廷确认并明告天下的,更没有任何封赏下来的。陈子龙不信,但说的人却是赌咒发誓说他在京师亲眼看到来送人头的辽东军马,作不得假。 到底是真是假,陈子龙也糊涂了,问师长,师长们却众口一词:那施大勇拥兵自重,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狼子野心,杀良冒功,哪里是什么世间良将,分明就是世间一大蛀虫。他若是真是一腔赤诚报效大明,何以竟然七拒进京觐见天子呢!概因其心虚!何以心虚,那便是做了太多见不得人的事,否则,他大可光明正大的进京报捷,便是他自己不请功,朝廷和天子难道就要真寒了他?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师长们这么说,陈子龙当然不会怀疑,心下认定那施大勇不过是欺世盗名之人,朝廷之所以没处置他,不过是因他手下有一帮虎狼之兵,眼下内有流寇,外有东虏,朝廷暂时腾不出手来而已。一旦朝廷收拾了流寇,自然会收拾这阳奉阴违的施大勇。 拥兵自重,阳奉阴为,自立一方几乎成了陈子龙对施大勇的唯一印象,现在却突然听到施大勇竟然领军在河南剿贼,心中自然震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说这施大勇不肯听朝廷调令的吗、 好奇之下加上柳如是也执意要去看一看这传说中的世间良将到底是真良将还是假良将,陈子龙便带着她折道顺着辽东军北上的路线跟了上去,刚到汤阴境内,却看到几百明军正将上千头戴白帽的百姓赶到一起坑杀。 第五百零六章 阎王心肠 官兵不去剿寇灭匪,反在地方杀害良民百姓,这不是杀良冒功是什么?! 耳听为虚,这眼见才是实,霎那间,柳如是一腔正义喷涌而出,拉着陈子龙便闯到了辽东军大营来为民请命来了,却丝毫不考虑她一个弱女子凭什么为那些回回请命,又凭什么叫人家一个总兵大人听她的话放下屠刀。还真是小女儿家的xing子,做事不考虑后果,也亏得大勇是来自后世,若碰上其他人,这柳姑娘恐怕就要人财皆失了。 陈子龙倒是清楚自己的分量,在江南或许能够说上话,在这里一句人微言轻都是抬举他了。无奈柳如是xing子太急,又听不得劝,若是劝了,反说你畏了强权贪生怕死,不敢为无辜死去的百姓做主,这让陈子龙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让柳如是一个人去,他又不放心,只能硬着头皮陪着柳如是闯了这辽东军的大营,好在守营的军官听到他们是来鸣冤的,不但没有刁难他们,还很客气的代为通传,观营中士兵模样,也不像是一支残暴的兵马,这让陈子龙松了口气,待见传说中的施大勇虽然因为脸残而狰狞可怕,但言语间却还算客气,没有恃强凌弱,也没有粗暴无理将他们先打一顿,顿时生了些许好感。下坡借驴,既然施大勇没有为难他们,还愿派人护送他们离开,陈子龙当下就想拉柳如是赶紧走。武夫毕竟是武夫,现在耐得住xing子,可谁知他等会会不会变脸。陈子龙犹豫着万一如是再有言语得罪了这施大勇,是不是将恩师张浦和钱谦益先生的名号搬出来。 柳如是可没有陈子龙这么多担心,见自己所说对方完全不睬,还一个劲的叫自己走,姑娘家心xing又犯了,竟然双胸一挺,带着几分讥讽道:“将军说回回教民凶残,专门欺负我们汉人,他们那回回教更要严禁,否则我华夏道统便为其所毁,可小女子也是熟读经史,却为何不见史书有载如将军所说回回教危害呢。再说,若是回回教真是万恶不赫之邪教,何以朝廷没有下诏明禁,难道朝堂上就没如将军一样的明白人吗?又或是这只是将军为了掩盖杀良冒功而编造的一套说词呢?” 听了这话,大勇气的喝道:“你这女娃怎这么不晓事,本帅让你走便走是了,罗唆个什么?你道本帅这里是清谈地,却可知本帅这里可是杀人的断头谷!”说完,怒气冲冲的一拍案桌,心道不吓唬吓唬对方,这女娃还真赖在这里和自己辩说个究竟出来呢。 不想,柳如是没被吓住,反而也是眉头一挑,“怎么,将军要以力压我这小女娃吗?” 柳如是这模样倒有几分诱人,大勇看了数秒,心中一荡,要打要杀的话自然是喊不出来的,大男人又不愿让一个女孩子说自己以力压她,便道:“谁告诉你朝廷没有下诏禁回回教的?”说完,朝边上的文书抬了抬手:“你把太祖高皇帝的皇明诏令念给这女娃听听,省得她老是自以为是,以为本帅骗她呢。” 那文书笑着点了点头,将从汤yin县衙找来的《皇明诏令》取出,翻到有关回回的条目,朗声读了:“太祖有言,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如蒙古、sè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然其若仍坚以其教其习,则我中夏绝不能受,不仅要禁,更要施以重典,以叫其知可为可不为。究其因者,概其教义恶毒,使信者残杀不信者,非平和之教矣。”说完,往后退了一步。 “女娃,你可听到了?”大勇瞄了眼柳如是,心中有些得意,这皇明诏令可是我费老大劲找来的,有这皇明诏令在,这回回的事便是有太祖高皇帝给我撑腰,朝中哪个要罗唆,叫他去和朱元璋说去。他若不去,将来老子亲自送他去见太祖高皇帝。 “这?” 柳如是怔在那里,她可没想到太祖高皇帝还真有禁回回教的诏令,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求助的看向陈子龙。陈子龙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示意柳如是不要再和施大勇相争了,这汤yin也不要再呆了,还是赶紧走。这里的事情真不是他们可以能管的。 “你这女娃刚才可好大口气,说是熟读经史,怎么却连太祖高皇帝的皇明诏令都不知道的?”大勇故作惊讶状,似乎这两百多年前的皇明诏令就应该是人人必备,人人必知的小册子一样。 柳如是脸sè一红,有心想说太祖高皇帝的皇明诏令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现在人哪里还去学呢,但这话却是没法说出口的,毕竟朝廷可没有说皇明诏令百姓不用学了,也没说太祖高皇帝说过的话不对,所以要是对方和她争论皇明诏令是否还有效,她是怎么也没法说过对方的。但就此认输却是不行的,如是兀自犟道:“回回教若真如太祖高皇帝所说这般邪恶,那为何蒙元却不禁呢?” “蒙古人信的是喇嘛教,这回回教自然得不到传教机会,且我汉人是四等贱民,那回回教助纣为虐,专门帮蒙元欺负我们汉人,蒙元禁它何益?你可见屠夫要对牛羊宣教的?” 比方虽然不当,但却是事实,回回教专门欺压汉人,高高在上的他们如何会向他们眼中的贱民传教,发展这些他们可以任意打杀的牛羊为教民信徒呢。等到太祖高皇帝举义旗驱逐蒙元,恢复华夏,建国大明后,这些回回才失去了特权,不得已为了生存才开始向汉人传教,如此才有那众多的二回回。 柳如是浑然不理会陈子龙的眼sè,竟然咬牙又道:“回回自成一教,这便和孔孟的儒教,释加的佛教、老子的道教一般,创始之人皆为圣人,既是圣人布的教,那教义便是好的....” 没等她说完,大勇就喝声打断了她,道:“你可知那回回教创始之人年轻时为富商寡妇经商,后见寡妇家财万贯便为其所招赘,有了钱财之后好sè荒yin,强迫九岁女童做其妻妾,试问柳姑娘,这人所为可当得了圣人?” 柳如是哪里知道回回教是什么人开创,那人又是个什么样的人,自然是答不上来。 大勇也不需她答,哼了一声,怒道:“在本帅看来,这人简直就是寡无廉耻,无德无义之徒,说他是圣人简直就是笑话,若这等浑蛋都是圣人,那本帅便是超圣了!” “你说回回教义是好的,那本帅便将记载他们教义的骨烂经择几段读与你听,你若听后仍说这回回教是好的,那就当本帅什么也没说,也请姑娘你赶紧离去,本帅亦不想再与你这无知女娃浪费口水。” 不用大勇示意,那文书忙将从回回清蒸寺中抄出的经文捧了念起来。 “骨烂经说,敌对真主和使者,而且扰乱地方的人,他们的报酬,只是处以死刑,或钉死在十字架上,或把手脚交互著割去,或驱逐出境。这是他们在今世所受的凌辱;他们在后世,将受重大的刑罚。” “照这经文所说,似本帅这等不信他回回教的,是不是就应该被钉在十字架上处死,又或被他们割去手脚远离家乡呢?” “当禁月逝去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发现以物配主者,就在那里杀戮他们,俘虏他们,围攻他们,在各个要隘侦候他们。如果他们悔过自新,谨守拜功,完纳天课,你们就放走他们。真主确是至赦的,确是至慈的。” “这句经文本帅是不是可以理解回回教徒可以随意杀害我们不信教的汉人呢?若想他们停止杀害我们,我们便要信他们的教?这教也真是奇怪,竟然强迫别人来信,不信就要打要杀,还真是霸道!” “在那ri,要把那些金银放在火狱的火里烧红,然后用来烙他们的前额、肋下和背脊。这是你们为自己而窖藏的金银。你们尝尝藏在窖里的东西的滋味!” “姑娘可听过和尚鼓吹要用酷刑折磨人,亦或是看到道士专门强抢世人的财富呢?” “信道的人们啊!你们要讨伐邻近你们的不信道者,使他们感觉到你们的严厉。你们知道,真主是和克己者在一起的。” “你们听听,这回回教主公然号召他的信徒去进攻不信他教的人,这算什么道理?难道不信他回回教有罪?难道我们不信教的人就罪该万死不成?!” “先知啊!你应当鼓励信士们奋勇抗战,如果你们中有二十个坚忍的人,就能战胜二百个敌人;如果你们中有一百个人,就能战胜一千个不信道的人;因为不信道者是不jing明的民众。” “柳姑娘想必是不信回回教的,在他们眼中,你可就是个傻子,可是不配活在这个世上的。” “先知啊!你当与不信道的人们和伪信的人们奋斗,你当以严厉的态度对待他们他的归宿是火狱,那归宿真恶劣。你们没有杀戮他们,而是真主杀戮了他们。我要把恐怖投在不信道的人的心中。故你们当斩他们的首级,断他们的指头。” “这些真是导人向善应有的经文吗?怎么本帅越听越像是导人为害的?” “你们应当为他们而准备你们所能准备的武力和战马,你们借此威胁真主的敌人和你们的敌人,以及他们以外的别的敌人,你们不认识那些敌人,真主却认识他们。凡你们为主道而花费的,无论是什么,都将得到完全的报酬,你们不会吃亏。” “这是从真主及其使者在大朝之ri传示众人的通告:真主及其使者对于以物配主者是无干的。如果你们悔过,那对于你们是更好的,如果你们背离,那末,须知你们不能逃避真主的谴责。你以痛苦的刑罚向不信道者报喜。” 文书读一句,大勇就解一句,竟然前后读了十几条出来。待文书读完后,大勇冷笑一声:“好叫柳姑娘知道,整本经文不足二十万字,当中却有486处提到“惩罚,刑罚”,215处提到“火狱”,106处提到“砍”和“杀”,55处提到“严厉”;35处提到“仇恨”,“仇视”;23处提到“恐怖”;116处提到“恐惧”“畏惧”,28处提到“烈火”,25处提到“血”,95处提到“顺从”,98处提到“祸,灾”。仅有的1处提到“宽容”,怎么样,现在柳姑娘还认为这些回回是良民百姓,这回回教是大正之教,是导人向善的教吗?” “据本帅所知,信了这回回教的人可都是忘了祖先的,回回教不准教众祭祀自己的先祖,只能尊崇他们的教主,即所谓的真主,便是那个为钱财娶寡妇,有钱之后jiānyin幼女的教主。柳姑娘一心为这回回教说话,莫不成柳姑娘认为这回回教才是你心中的方正之教吗?” “我....”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柳如是只是看到辽东军将戴白帽的回回坑杀,却不知为何要坑杀他们,现在听到这些闻所未闻的骇人教义,自然是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子龙心中也是震惊不已,若施大勇叫人读的那些经文是真的,那这回回教倒真是可怕,若是让他们发展下去,那我华夏汉人几千年的文化岂不是都要被他们毁灭。这可比改朝换代要严重得多,改朝换代只不过换个人当皇帝,这儒家的文化依旧是传承的,百姓们仍是知道自己祖先的,也可逢年过节祭祀先人,可要是这天下人信了回回教,那是四书五经全要被毁,百姓们连祭拜祖先的权利都没有了,这不但是亡国,更是灭种,灭我炎黄血脉,断我chun秋传承了!此大祸害也!可为何从未听师长们说过这回回教危害呢?陈子龙茫然了。 “既然说了这么多,本帅便多给你们讲个故事。在我大明的西方有一波斯国,自从该国信了回回教之后,波斯人就几乎彻底遗忘了祖先,后来他们的国王巴列维认识到自己的祖先并不是回回教,为了让百姓们能够知道自己的历史和传统,他命人撰写波斯国的历史,恢复因回回教断裂的波斯传统,结果却导致回回教的极度不满,用暴力赶走了国王,将教主霍.梅尼推上台,这个邪教头上台之后便号召老人儿童为回回教的军队充当攻城先锋,号召家中有女孩的教民将自己的女儿献给回回教,好让这些教中的头目可以yin乐,有一个文人因为写了本揭露他们回回教真面目的书,就被这个教主命人满天下的追杀,哼,试问在我大明,可有写本书就被朝廷追杀的?” 不知柳如是听故事听入迷了还是怎的,大勇说完后她竟然追问了一句:“那文人可曾逃过追杀?” 大勇一滞,冷着脸哼了句:“不知道。” 柳如是也发现自己不应该多问,今ri所听是从来未闻,一时怔在那里,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 “就你们所见的这些河南回回教民,其实大部分都是和我们流着一样血液的汉人,可你们问问他们,他们自认是回回还是自认是汉人,他们信的是朝廷还是他们的真主?告诉你,本帅可是亲自审问了几十个回回,这些回回无一不说自己非大明人,他们是真主的子孙!...一帮连祖先都不认的家伙留着有何意!本帅砍了他们有何错?....许本帅说得这些离你们太远,你们会认为本帅在编造回回教的坏,那好,你去将汤yin百姓状告回回欺辱的状纸搬过来,给这二位好好看看。” 见柳玉表情并没有尽信,大勇想了想,便叫文书去将汤yin百姓告回回的状纸尽皆搬来。那回回在汤yin作恶实在是太多,光记录下来的就有上千件,一张张纸上都是汉人的血泪,光是将那些状纸搬来就得四个亲卫合力才行。 “你们仔细看看,可作不得假,都是有当事人的,家在何处都写得分明,你们若是不信,便去问个明白,看本帅有没有骗你们。” 柳如是和陈子龙不约而同的上前翻阅那些状纸,半柱香后,二人都是放下了状纸不再看,彼此对视一眼后双双往后退了一步,柳如是面带羞愧向大勇行了礼,歉声道:“如是不知回回如此作恶多端,却是冤枉将军为民作主了,如是在此向将军赔礼了!”如是这是真心觉得自己错了,她相信面前这堆得老高的血泪状纸绝不是眼前这残脸总兵大人编造的,那些回回暴徒的行径真是人神共愤,旅顺总兵手段虽然残暴了些,但正应了太祖高皇帝的诏令,用重典,施重刑,当此乱世,更应施重典用重刑,如此才能地方安靖。如是虽好与复社、几社的东林才子们往来,可她却不是迂腐之人,身世的凄凉和人情世故的体验让她知道什么是非黑白,故而能作出有生以来第一次赔罪谢礼。 “如是?”大勇听着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这女娃方才不是自称叫柳玉的吗? “柳玉是小女子化名,如是方是小女子本名。”如是有些歉然。 大勇一惊:“你是说你叫柳如是?” “正是。”见大勇面sè古怪,如是有些疑惑:“怎么?” “没什么。”大勇笑了笑,“好名字。” 陈子龙亦叹道:“学生当年翻阅史书时,曾见黔宁王沐英讨伐云南一次xing阉割了三万回回,并将其中一些献给皇室当太监,其中就有后来改信佛教的三宝太监。当时看到这酷举,颇觉黔宁王手段有些于过残暴不仁,但今ri听将军所说,观这汤yin回回所为,怕是当ri所觉大错特错了。” “黔宁王洞查先机,知这回回祸害大,故便行霹雳手段,今ri本帅所为,也是这霹雳手段,唯有如此,方不使我汉家百姓遭难。所谓行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本帅对我大明百姓可向来是菩萨心的,对那邪教暴徒和流寇土匪,却端得是阎王心肠,哈哈。” 柳如是忽然请求道:“不过回回之中也有老弱妇孺,上天有好生之心,如是不忍见她们死于刀剑,却不知将军能否网开一面,使人好生教化她们,让她们知道回回教的真正面目,从而改邪归正。将军方才也说了,这回回大半其实都是我汉人,如是相信,将军亦是想给这些同袍一次改过机会的。” “本帅当然会给她们改过机会,本帅新设一处改造营,已收容六千多回回,内中妇孺不少,不过这些人中毒极深,恐难改过。”大勇面露难sè。 “世上没有知错而不改的人,如是相信只要教化得当,这些人定会幡然悔悟的。” 大勇苦笑一声,道:“难啊,如是姑娘要是不信,本帅派人送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陈子龙刚要说还要上京,柳如是却欣然点头道:“小女子正有此意,多谢将军成全。” 第五百零七章 还是他做 宜兴。 周延儒自崇祯四年罢阁至今转眼已是四年,当年首辅风光虽然不再,但二十年的官宦生涯,又是东林领袖,尤其是身居内阁首辅将近四年,其积攒的身家可谓是惊人,足以让他在老家养尊处优,过上世外桃源的富家翁生活。不过周延儒罢阁时不过四十,正是人生鼎盛时期,却突然从权力的巅峰跌落下來,这心下难免是失意的,回乡以后为免他人议论,便每日强作欢颜与前來拜望的门生故旧往來,罢相的心绪刚刚平静下來,不料夫人吴氏身染沉疴,撒手西归。 夫人去世以后,周延儒愈发消沉,哀莫大于心死,凡事都少了兴趣,一年多后,其在内阁的党羽吴宗达也辞官回家,因吴是周夫人叔叔,故二人往來甚近。门人董廷献又替他招致了几个紫砂壶名家,周季山、陈挺生等制砂大家携壶入府,周延儒一见,大为惊喜,竟沉湎其中,终日与这些匠人切磋制壶技艺。 宜兴紫砂肇于宋代,明代弘治以來,自金沙寺始,名家辈出,周延儒看这几个名手做的壶百变奇出,花样绝妙,命人描摹成图,刊刻传世。又命府上那些伶俐的家奴跟随他们制壶,他不时过去查看,俨然一个平常的富家翁了。 自接到京中钱谦益来信后,张溥在百般犹豫之后启程亲往宜兴要说成这东林和复社大事。到了周府见到周延儒后,张溥急忙上前施大礼拜见,周延儒拉着他的手坐了,一个小童献上茶來,周延儒端茶吃了一口,问道:“天如,这大冷的天你亲自赶来,可是有什么紧要的事?” 张溥瞥一眼小童,周延儒心下摇了摇头,挥手命小童退了,自嘲道:“我已是久废的人,还有什么机要可谈,你未免神秘其事了。” “老师闲居得好安逸舒心。”张溥听他猜到自己的來意,但话中未免有些自怨自怜,思虑着从何处谈起。 “无官一身轻嘛!”周延儒从袖中取出一卷文稿,递与张溥道:“你看看这书稿写得如何?江阴有个在学的秀才听说我醉心紫砂,带了一部书稿请我写序,我还沒看完呢!” 张溥接过翻阅,见封页上題着“阳羡茗壶系”几个隶字,一笔不苟,分明是下了许多的工夫,缓缓将书稿放在桌上,拱手道:“老师,恕学生鲁莽,圣人云:君子不器,老师春秋鼎盛,毕生事业岂无比紫砂大者?老师曾居首揆高位,身负天下士林重望,却甘愿与那些工匠贱役交游,泯然与众人为伍,学生实在替老师伤心感叹。” 周延儒笑道:“天如,此中大有乐趣,你只是尚未领会。” “悠然心会,看來妙处难与学生说呀!”张溥赔笑道:“老师可知道京城最近纷纷扬扬,煞是热闹?” “我久不问那些俗事了。天如,吃茶,这茶树是我亲手栽植,茶叶是亲手采摘的,气味如何?” “果然好,老师真是大才,干一行有一行的心得,一法通而百法通。” “哈哈哈……我如今做了身隐乡野的田舍翁,总得装装样子嘛!”周延儒大笑几声,忽然笑容一敛,说道:“京城的热闹也是别人的,与我本不相干。” “那权当笑话來听。老师善能属对,一时无两,学生有个现成的对子,老师可对得出?” “你说來听听。” “这科北闱有个举子在试卷的背面写了一幅对联,风行京师,成为街头巷尾的笑谈。上联是:礼部重开天榜,状元探花榜眼,有些惶恐。所谓‘惶恐’是‘黄孔’的谐音,黄即黄士俊,孔即孔贞运,二人机缘凑巧,竟高中了。老师可想得出下联?” 周延儒摇头道:“想不出,此等对联乃是专对,须言之有物,只从文字上下功夫是不成的。” “下联最为精彩:内阁翻成妓院,乌龟王八篾片,总是遭瘟。乌龟王八篾片,总是遭瘟。‘乌龟’谐音‘乌归’,暗指湖州乌程籍归安县人温体仁;‘王八’谐音‘王巴’,暗指四川巴县人阁臣王应熊;‘篾片’暗指阿谀奉承温体仁、毫无主见的阁臣吴宗达;‘总是遭瘟’,则说皇上受了温体仁蒙蔽。赫赫内阁大学士,令人鄙夷到此种地步,岂是朝廷之福?” 周延儒摸着细长的胡须说:“此联骂得算是痛快淋漓,但不过书生之见。温体仁就其才干而言,确非庸碌之辈可比,也非局外人所能道及的。”他见张溥面有狐疑之色,接着说道:“我与温体仁共事多年,他的才干确实超拔众人。其一,他精明干练,长于心计,凡是内阁代皇帝起草谕旨,每每遇到刑名钱粮等专门知识,名目繁多,头绪错乱,其他阁员往往愁眉苦脸,唯独温体仁一看便了然于心,从无差错,我佩服他的敏练。 其二,他表面文章做得好,竟是滴水不漏。他入阁以后,清廉谨慎,贿赂从不入门。平心而论,我沒有他这个长处。其三,他苦心经营,一手引进的内阁同僚都是庸才,滥竽充数,如此反衬出他鹤立鸡群。其四,温体仁善于揣摩皇上心意,逢迎有术。这都非常人所能及。” “饶是他老奸巨滑,终给皇上识破,听说圣旨一下,他出京时只有几个门生饯行,情形甚是狼狈。”张溥边说边观察周延儒的神情。 周延儒面皮微微颤动,他沉浸在往事的追忆之中,那年自己因登莱孙元化和招抚孔有德之事犯了大错,温体仁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终致失宠罢职,自己真是太托大了,沒有尽早识破他的狼子野心,不由咬牙道:“这是他的报应!温体仁貌似忠厚长者,实则胸狭隘,睚眦必报,最容不得人。他自以为长袖善舞,其实树敌太多,好比堤坝挡水,迟早有崩坍的那一天。” 张溥听了心中有数了,忙乘机试探道:“温老贼一走,老师少了劲敌,正好东山再起。” 周延儒摆手道:“我是不做这些痴想了,世人追逐的那些功名利禄,我什么沒经历过?读书科考,中了状元,鹿鸣宴坐首席,后來入阁参预机要,一年的工夫,升任首揆,何等的荣耀!曾经沧海,再复起也不过如此了,有什么意趣?反不如拥被高卧,闻着新米蒸熟的香气,玩玩紫砂壶呢!我年轻时,读《三国志》,看到刘禅说此间乐、不思蜀的话,还暗暗嘲笑他沒志气,如今想來倒觉得惭愧了,享乐纳福乃是人的天性,何必委屈了自己呢!” 张溥早听说周延儒新纳了一房小妾,是个年轻貌美的寡妇。她丈夫死了不到一年,就耐不住春闺寂寞,约好了随人私奔。男子雇健儿抬了迎亲的花轿,吹打着经过门前,那寡妇假称看人娶亲,出门坐入花轿,一溜烟儿地走了。那寡妇的婆婆惊觉了前去告官,寡妇怕衙门缉捕,连夜投身周府,周延儒死了夫人,正在孤旷之时,贪恋她的美色,纳做小妾。 想到此处,张溥微微一笑,说道:“温柔乡里最是消磨英雄志,看來老师未能免俗。”从袖中掏出一张朱单,轻轻放在桌上。 周延儒捏起看了,不由勃然大怒,骂道:“那个寡妇自愿寄身在我府,有何不妥,官府沒由來趟这浑水做什么?管得恁宽了,一个小小的道台竟毫不知避讳,在朱单上指名道姓地说这等昏话。我倒在家里大开着府门等着,看看他有多大胆量,敢來捉人!” 张溥暗自发笑,知道触到了他的痛处,说道:“老师不必发怒,此事若惊动官府,不论那妇人断与哪家,传扬出去,也会有污老师清誉。老师身份何等尊贵,终不成还要抛头露面地对簿公堂?这等小事还是交给弟子处置。”取过朱单,几把撕得粉碎,抛在地上。 “你、你怎敢扯碎了朱单?”周延儒惊愕不已。 张溥淡然道:“无妨,那张道台本是弟子的门生,也是复社中人。弟子途中去了趟衙门,正赶上那寡妇的婆婆又到衙门吵闹,他不得已开了朱单,给我瞧见拿了來。区区小事,不必介意,只是老师若沉湎儿女柔情,高卧不起,将來有什么大祸,学生怕是爱莫能助了。老师正当盛年,遭人忌惮也在情理之中,阁臣们因有老师在而不安其位,生怕被取而代之,倘若有人像温老贼陷害钱牧斋一样,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老师如何应付?” 周延儒一惊,眉头皱了片刻,咬牙道:“好!我听你的,只要有皇上旨意,我决不推辞。” “学生正在募集银子,以便疏通关节。” “需要多少?我这里有的是银子。”周延儒有的是银子,若是银子可以买到那首辅之位,他是不在乎全搬出去的,反正只要当了首辅,那银子还不是转眼又回来了。 张溥却是忙道:“万万不可,老师树大招风,天下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呢!若给东厂和锦衣卫的侦知,反而帮了倒忙。学生已劝说几个志同道合的人拿些银子出來,牧斋先生、來之、梅村三人筹集了三万两,冯铨、侯恂、阮大铖也各出了一万两。” “天如,冯、阮二人的银子你都敢用,这是复社高于东林党之处。东林党说是给魏忠贤残害了,其实是吃亏在门户之见呀!”周延儒有些感慨道。 张溥点头道:“能为我所用,学生求之不得,如何会拒绝?如今已凑了六万两银子,准备北上入京。只是近日中原正在闹流寇,江淮也不太平,路上不安宁,还要等些日子。” “内忧外患,正是多事之秋呀!”周延儒摇头叹息,他对自己遭温体仁排挤而下野一直耿耿于怀,先前没有机会,现在温体仁被罢了相,又有这么多的人支持自己,他那已平静下来的心一下又火热起来。 ........ 温体仁四年首辅期间,对东林党多有打压,原因便在于他虽为首辅,但朝中要紧位置却都是东林党人,内阁的命令得不到六部有效的执行,这使得一心想要做事的温体仁感到要想真正有作为,就必须打击东林党,为此他和党羽刑部侍郎蔡奕琛、兵科都给事中薛国观在这几年内可是打击了不少东林党人。东厂的曹化淳当年到姑苏去整治复社,也是因温体仁在天子面前奏了复社一本,天子这才起意让曹化淳往江南查探整治复社,以免东林之后再现复社。 温体仁唯恐退居家乡太仓的张溥和当年的东林李三才一样“遥执朝政”,遂派遣亲信到苏州府一带担任地方官,就近收集证据,好整垮张溥和复社。于是,几年之中从江南上奏到京师攻击复社的奏疏是络绎不绝。温的亲信陆文声与张采有过节,任苏州知府后便开始打击复社。他写了弹劾复社的奏疏,温体仁用朱笔写下了措辞严厉的谕旨:“太仓复社结党恣行,把持武断,提学臣所职何事?致士习嚣横如此!” 御史周之夔弹劾复社紊乱漕运规章、结成朋党,蔑视圣旨。温体仁在奏疏的末尾杀气腾腾地写道,伏望皇上立即振奋朝纲,大破结党的局面,逮捕张溥、张采,与臣当面对质。如果臣所说确实,乞求处死张溥、张采,以谢朝廷;同时处死臣,以谢朋党。 有一个托名徐怀丹的人,写了一篇声讨复社的檄文,指责张溥、张采“下乱群情,上摇国是”,列举了十大罪状:僭拟天王、妄称先圣、煽聚朋党、妨贤树权、召集匪人、伤风败俗、谤讪横议、污坏品行、窃位失节、召寇致灾。这道奏疏在温体仁的有意推动下给复社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复社实是东林的衍生物,其根扎在东林之上,因此复社有难便是东林有难,故东林党在朝中的官员不遗余力的攻击温体仁,更不惜在崇祯五年的朝会上大闹,气得年轻的天子一旨逼迫潜伏在京的周延儒回乡,彻底断了东林党人希望攻倒温体仁使周延儒复相的可能。但即便是这样,温体仁的日子仍没有好过,那东林党的官员实在是太多,走了一个周延儒还有十个百个周延儒,只要东林一日不倒,他这首辅便是一日不是真正首辅。 温体仁最终下台,表面上是曹化淳侦知张汉儒一案有温体仁背后指使,实际还是因为流寇肆虐的问题,温体仁首辅四年,虽说东虏因为施大勇而遭重创,暂时无力南侵,但西北流寇却由丁点火星烧成了大火。凤阳皇陵被焚是压垮温体仁的最后一根稻草,崇祯已经无法忍他的首辅对流寇束手无能了。再说就是对东虏能打的施大勇这几年也是温体仁的心病,说起来当年他还有意和曹化淳拉拢施大勇的锦州军,为此和周延儒、高起潜暗地较起劲来,可谁知这施大勇也真不是个懂事的,竟然做下了那么多胆大包天的事。这几年,温体仁是拼命的压着御史们弹劾施大勇的奏疏,在天子面前也是尽量不去提那施大勇和他的辽东军,甚至连锦州大捷、登莱平叛、辽南大捷、沈阳大捷这一系列由施大勇所立的功勋都不予嘉奖,为的就是淡化施大勇在朝廷中的影响,从而免得朝廷和天子尴尬。可越是这样,就越显得他无能,堂堂首辅连一个带兵的武夫都解决不了,皇帝能看他满意吗?若是他温体仁有办法让施大勇乖乖进京来,东林党一万个弹劾他也不顶事。好不容易东林党的侯恂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主动替施大勇说情,还说动辽东军到中原剿寇,事情原是好事,但细一回头想又不对,既然东林党能说动施大勇带兵剿寇,那还用你当这首辅做什么?等温体仁惊醒过来事情已经无法阻止。 其实温体仁真的倒霉,他这人清廉至极,唯一那处原石亨的宅子还是皇帝授意他盘下的,除此之外,便是再无余财,比起周延儒为首辅四年积得惊人家产相比,温这个首辅可真是大明开国以来最清廉的宰相了。温也是想做事的,奈何他的不结党使得他只有寥寥几个亲信可以帮衬,面对满朝东林的拖后腿,他又能使得了什么力。仅是一个加征商税在四年内提了六次,却没一次能通过廷议,为辅如此,他能如何。大明是内忧外患,可他温体仁何尝不是内忧外患呢。 .......... 温体仁罢相后,吴昌时立即写信给张溥,劝他怂恿周延儒复出。他这信是在钱谦益之后到的,相隔不过两天。他在信中说,正人君子钱谦益遭诋毁而罢官,文震孟入阁三个月就被排挤,致使东南君子不断遭到迫害,非周延儒复出不足以消弭灾祸。吴昌时信中还透露,他已经结交东厂太监曹化淳,并和王德化搭上了线,正不遗余力的为周延儒复出铺路。另外五省总督洪承畴和五省总理卢象升都表态支持周延儒复出,督师辽东军的侯恂更是出钱出人,只要周延儒愿意,他复出几乎是没有任何障碍的。 二月十七,在东林党官员们的操作下,崇祯在平台举行朝会,命朝臣廷推新的首辅,结果在东林党的主导下,廷推出来的阁臣虽然内外兼用,但没有一个使崇祯感到满意。在皇帝对人选不满意的情况下,于是东林党们开始推举真正的人选周延儒,崇祯没有当场同意,只要朝臣们再推举两人共对。 张溥、吴昌时为周延儒多方活动时,涿州冯铨、尚在河南辽东军中的侯恂、桐城阮大铖等分别出资,筹集白银六万两,打通关节,内廷中,掌印太监王德化和秉笔王承恩都表态支持周延儒,原本还在观望不愿周延儒复出的曹化淳在内廷两个大佬的压力下也终是开口支持周延儒。 在内廷外朝的一致“呼声”下,二十日,崇祯下旨召前大学士周延儒、张至发、贺逢圣入朝。周延儒在家中接到圣旨的当晚,忽然梦见死去十年的夫人吴氏,极力劝阻,不要再度出山,他将信将疑,吴氏说,不信的话,可以同我到一个地方去看一下。周延儒随同前往,看见一个老和尚,头颈上系了一根绳索,悚然惊醒。这个梦使他相信前程不祥,对赴任有所畏惧。 周延儒三月初入的京,他的新官衔是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首次朝觐天子时,周延儒胸有成竹地陈述施政纲领,说得头头是道。当务之急有:减免农民拖欠的漕粮、白粮,减免民间历年拖欠的赋税,凡是遭受战争与灾荒的地方减免今年田赋,赦免流放罪以下的人犯,召还因为进谏而免职的官员等。 崇祯听得十分满意,当即一一批准,并且赐宴为他洗尘。周延儒告辞后,崇祯忽然转身对一边的王承恩说了句“还是他做!”言外之意,除了周延儒,崇祯已经找不到一个更为合适的内阁首辅人选了。 周延儒复任首辅的第一日,接到的第一份奏疏是河南巡抚弹劾旅顺总兵施大勇放着流寇不剿,反纵兵劫掠,滥杀百姓,杀良冒功。 第五百零八章 原来如此 “你们怎么看?” 周延儒不动声色的将奏疏递给了边上的大学士钱士升,这钱士升是温体仁主阁时引进的成员,但却又不是温的党羽,而是东林元宪之一,当年与顾宪成、高攀龙等人齐名,学术重理学,精通周敦颐、朱熹之学说。 天启年间东林党吏部尚书**星、给事中魏大中因贪污下诏狱时,这钱士升为营救赵、魏出力甚多。崇祯七年,温体仁感独臂难支,便引了这东林元宪入内阁,期钱士升能以国家为重压制东林,使政令顺通,但钱入阁后对温体仁却百般抵制,使温算盘落空。(作者注:此人在“甲申之变”后在家乡举兵反清,事败遁入空门为僧,算是不负气节,但观其在台上表现,却是真一个好东林。) 钱士升虽然成名极早,也是东林元宪,但在东林党内的地位却是比不上钱谦益,更比不上这做过四年首辅的周延儒,周延儒之所以首先问他,不过是看在其年纪最大的份上,并且来京前,张溥也告诉过他,倒温之事钱士升暗中助力不少,因此周延儒对钱是大有好感,早将他从出阁名单排除了出去。 “玄默自为巡抚以来,河南日益败坏,其不思戴罪立功,反弹劾朝廷援剿的兵马,算个什么事,难道他这是嫌河南还不够乱吗?” 钱士升这话没说透,也没说明白,只指责玄默却未说到他所弹劾的对象,听起来很像是在袒护施大勇。周延儒当然听得奇怪,对那旅顺总兵施大勇他自然是极熟的,算来四年前自己倒阁和这施大勇多少还是有些关系的,当年此人不过是锦州参将,现在却是旅顺总兵,且听说在登州拥兵自重,到底是真是假,他却也是不太清楚的,毕竟自己是致仕回乡归隐的富家翁,又不是尚在台上的首辅元魁,操这多闲心做什么,难道嫌不够堵的么。那施大勇就算是大奸大恶之徒,该头疼的也是温体仁这个在台上的首辅,何时轮到他这下野之人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不过今日是自己复相入阁办差首日,周延儒不想出错,更不想授人以柄,钱士升没给个供他参考的好意见,精于算计的他自然知道这内中有别的隐情,自然不会随意就给出断语来,将视线看向阁中另几位成员来。 几人分别是何吾驺、张至发、黄士俊、孔士俊、薛国观。 何吾驺这人算起来倒也是做过首辅的,不过却是几日,此人崇祯元年升左春坊充经筵讲官,后升少詹事兼侍读学士,提升正詹事。崇祯五年擢礼部右侍郎,六年再升礼部尚书,期间因温体仁患病,便任大学士兼代理首辅十三天。其在内阁中是个坚定的反温派,四年来没少拖温体仁的后腿,温体仁却只能气得牙痒拿他没有办法,因为根本没办法赶走他。只要他使人弹劾何吾驺,那边便有数倍弹劾他的奏疏涌到内阁来。 张至发是崇祯五年以刑部右侍郎入阁办差的,此人和温体仁的亲信刑部左侍郎蔡奕琛是儿女亲家,但却是东林出身,因此被人称半个温党。其政治立场倾向东林,但在阁中却又不得罪温体仁,算是个两面派,也是个潜伏在内阁的倒温派。 黄士俊是状元郎,万历丁未年殿试第一、状元及第,崇祯六年以礼部尚书入阁接替病死的徐光启入阁辅政,为人圆滑老于世故,入阁后事事以温体仁马首是瞻,生性好贪,其既不倒温也不支持东林,只管自己发财,除了名声不好听外,倒是没人嫌他。 黄士俊旁边坐得是便是孔贞运,此人科举虽不是状元及弟,但也是探花郎,和黄士俊一样,这探花也是生性好钱,官做得越大,这钱就捞得越多,人品相当低下,当真是捞钱捞得到处得罪人。 去年北闺有举子在试卷后写了个对联,谓“礼部重开天榜,状元探花榜眼,有些惶恐。”所谓‘惶恐’是‘黄孔’的谐音,黄即黄士俊,孔即孔贞运。二人一个是状元,一个是探花,正合了这联中意。 薛国观是万历四十年的进士,初授莱州推官。天启四年,擢户部给事中,数有建白。崇祯即位后,薛国观奉命巡视北疆,严查将吏克扣兵饷事。后因先前曾附魏忠贤,被南京御史袁耀然弹劫,罢职归里。崇祯七年任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入阁辅政。 众人中,薛国观是最坚定的温体仁支持者,也是最坚定的反东林者,其中原因怕和他阉党出身有关,当然,薛国观也是周延儒第一个要赶出内阁的人,对此,薛国观心中有数,知道自个在这内阁也干不了几天,因此对周延儒也没什么客气,搬个锦凳坐得远远,拿着封不知何处上来的奏疏在那看,浑然不理会周延儒这边在说什么。 见周延儒视线向他们看来,何吾驺知道周是要听听他们的意见,轻咳了一声,说道:“侯恂不是在辽东军中督师吗,玄默不去找侯恂,反告到朝廷干什么?” 闻言,黄士俊冷笑一声:“侯大真放着好好的京城不呆跑去和武夫们混在一起图的什么,何大人不知道吗?” 何吾驺怔了怔,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周延儒听得糊涂,眉头微皱,孔贞运见了,忙起身谄笑道:“首辅离京也有四年了,想必不知道侯恂那件事。” 周延儒笑着点了点头:“还请孔大人为本阁解说解说。” “侯恂当初四处活动想入阁,温体仁却看不上他,想着法子不让他进阁。侯恂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说动了辽东军到中原剿寇,为此朝廷才授了那施大勇旅顺总兵。现在玄默弹劾施大勇纵兵劫掠地方,你说这侯恂是站在玄默那边还是站在那施大勇这边?” “原来如此。”周延儒失声一笑,侯恂这人真是人老心不老,都半个身子埋土了还想着再往上爬一爬,为此都不惜自降身份和武人们混在一起,当真是叫人无语得很。 第五百零九章 语焉不详 再报 “侯恂这督师名不正言不顺的算个什么督师,洪承畴总督西北,卢象升总理东南,朱大典又提点山东,侯恂夹在中间也不知道臊不臊。<” 薛国观突然冷嘲热讽一通起来,众人听了都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薛国观这是存心让周延儒难看呢,为什么?你周延儒是东林元魁,可那侯恂也是东林老将!当着你东林党的面挖苦你东林党人,薛国观可真是会挑时机。 钱士升和何吾驺、张至发听了这话自然都是不满。 周延儒心中也是恼怒,却是没有发作,干笑一声不理会薛国观,只问那孔贞运道:“侯恂自然是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不过既然玄默上了奏疏,朝廷不给个批复怕是不行。依孔大人的意思,内阁如何票拟呢?” 见周延儒问自己要意见,孔贞运心中一喜,这可是周延儒自己抛来的绣球,他若是不接那可真是要遭天谴的。当下在黄士俊有些酸酸的眼神中缓缓说道:“玄默这是给咱们出难题呢,内阁要是准了他,敢问阁老,朝廷要怎么责罚那施大勇才能安河南官民之心?” “嗯?”周延儒双眼微眯,细细品味这话。 孔贞运提醒道:“阁老还记得当年孔有德旧事了吗?” 一听这话,周延儒双眼猛的一睁,孔有德之事他如何能忘,当年要不是因登莱的事,自己如何能被温体仁落井下石挤出朝廷! “孔大人你是说要是朝廷责罚了施大勇,这施大勇就会和孔有德一样扯旗造反吗?”何吾驺有些惊讶何贞运如何会出此言。 何贞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这个我倒也不敢往死了说,不过施大勇七还中旨的事,各位大人想必都清楚。连圣旨都能驳还的臣子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我倒是好奇得很,哼哼。” 听了这话,何吾驺叹了口气,当初内阁要施大勇进京觐见的旨意可是他拟的。想到连天子的中使施大勇都敢变相扣押蒙骗,再想到这几年朝野对拥兵自重的施大勇看法,便是想为施大勇说上几句,却又无从说起了。 “施大勇固然失了为臣本份,但这几年若不是他,边患何以消弥。说起来,朝廷也是亏欠他甚多,到现在都察的人还抓着祖大寿夫人李氏那血做文章呢。” 钱士升倒是为施大勇说了句好话,但也没敢说太多,毕竟施大勇身为大明武将,却拥兵自重,听调不听宣,在登州、旅顺、东江的种种所为,无一不是与朝廷离心离德的藩镇模样,虽然其屡屡敢于出击东虏,但毕竟其所做所为是朝廷大忌,让人不得不怀疑他到底是忠还是不忠。要是朝廷真的发文罢他的官职,甚至要抓他进京治罪,这施大勇当真是学孔有德一样扯旗造反,那这个时候为他说的每一句话日后都会被有心人拿出来利用一番。自己可想好生的干完这几年归乡养老,可不想临老了再落个罢官下场。听说那施大勇的手下尽是些原叛军的降将,保不齐这施大勇真会做那孔有德之事。唉,这事还是不掺和得很,没见温体仁当了四年首辅也不是当施大勇不存在嘛,明哲保身,明哲保身啊。 “如此说来,朝廷还真不能下旨斥责这施大勇了?”周延儒有些头疼起来,没想到第一天就碰上这等棘手事,这河南巡抚玄默还真是会挑日子找事,等过些日子寻个由头换了他才行。 钱士升和何吾驺都没什么好办法,薛国观冷眼看笑话,自然也指望不了他会出主意。只黄士俊和孔贞运倒是一脸殷切的想为新任首辅大人排忧解难。张至发却像个泥菩萨一样坐在那里,自始自终也没见他说一句话。 黄士俊绞尽脑汗在想,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见没人说话,便硬着头皮提议道:“要么先递交上去看看圣上怎么说?” 闻言,孔贞运反问一句:“内阁要不要票拟?” “就不票拟了吧,直接递上去。” “不可!” 周延儒断然否定黄士俊的办法,这可是他复相入阁的第一件事,若是连个票拟都不出,天子如何看他?百官又如何看他? “那怎么办?难道还能压着不成?”黄士俊也是感头疼,索性道:“要不就票拟斥责一番吧,他司礼监批红不批红是他们的事,内阁这块算是交待了。” 听了这话,孔贞运张嘴就道:“万一司礼监批了红发出去,真惹出兵变来如何善后?河南十几万流寇就够朝廷头疼了,再出一支叛军来,那大伙就等着皇上治罪吧。”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说怎么办?难道内阁还真要当这事没发生?你道那玄默不会再上一陈直递御前?”被孔贞运屡屡抢白,黄士俊也有些急了。 “其实就是下旨斥责那施大勇也无济于事,便是罢了他的旅顺总兵又如何?朝廷真能管得住他麾下那帮叛将?我问一句,要是真罢了施大勇的旅顺总兵,何人可替?还要不要辽东军平寇了?若是不要,怎么让他们回去?若是他们不回去,朝廷怎么处置?” 一直没有说话的张至发突然开口提出的几个问题让其他人都有些愕然。 “别忘记了当年“己巳之变”时陕西来的勤王之师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 听张至发说到当年的陕西勤王之师,众人都沉默下来,当年东虏逼近京畿,朝廷下旨要各地调兵来勤王,陕西也派来了几千边兵,可是没到京畿东虏就退了,朝廷什么说法也没给这些边兵,连粮饷也不发就要他们自个回去,结果没到半路这些边兵就自行崩溃了,除了少部分坚持回到驻地,其他的大半全和民匪混在一起,成了杀官造反的流寇主力。 若玄默所奏属实,施大勇这旅顺总兵肯定是要被罢的,可谁能接他的位子,又有谁能管住他手下那帮能和东虏鞑子厮杀的骄兵悍将,当初朝廷要他们去剿寇,这寇还没剿就先罢了人家主将,这兵能不闹?闹起来的兵是让他们继续去打流寇还是让他们回去?若是让他们回去,这帮子骄兵悍将会不会和当年陕西的边军一样? 周延儒突然问钱士升道:“辽东军的粮饷是从何处支的?” 钱士升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施大勇没要朝廷一分粮饷。” “没要粮饷?”周延儒吃了一惊:“难道他真是一路劫掠到的河南?” “那倒不是,崇祯六年施大勇渡海北征东虏,听说收获颇丰”钱士升说到这突然停了下来不再说下去,其他人也都面色古怪的看着周延儒,就是薛国观脸色也有些莫名。 施大勇率军攻打东虏之事,周延儒多少也是知道,有关沈阳大捷的真相他也听京里门生信中提起过,但温体仁主持的内阁却一直封锁这方面的消息,听说连天子也不愿多谈,这沈阳大捷似乎成了天子的一块心病,以至于外面流言传得到处都是,但却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看这帮人的神情,显然这事背后还真有隐情,看来自己得找个明白人好好问问这几年朝中发生的事了,周延儒暗道。 “哼,说来还是这玄默多事,咱们要是全了他心意下旨斥责,却拿施大勇没办法,咱们要是不准他,他便能有一万个说法给自己解脱,倒真是打得好算盘。”黄士俊把火撒在了河南巡抚玄默头上。 “这件事玄默没有做错,若是施大勇真的纵兵掳掠地方,他身为河南巡抚知情不报反是大错。”张至发为玄默说了公道话。 黄士俊恨恨的说道:“他没错,那咱们有错吗?” “都是为朝廷做事,分什么谁对谁错的。”周延儒摆了摆手,负手起身走了几步,显是在考虑如何票拟这奏疏的事。 见状,钱文升他们也都暗自思索起来。正在众人苦苦寻思如何处置这事时,薛国观忽然走到钱文升面前,将那奏疏拿在手中细细看了起来,尔后冷笑一声,道:“河南这道奏疏语焉不详,我看上面尽是扣的大帽子,却没一件实事,这等风闻之事如何能定罪?辽东军到底如何纵兵劫掠,如何杀良冒功,如何贪纵不前?发回去叫河南查探清楚再报。”说完头也不回出了屋子。 屋中众人却都是听得眼前一亮,周延儒也是微微点了点头,转身朝孔贞运吩咐道:“薛大人所说确是实情,本阁见这奏疏也是语焉不详,就容孔大人拟文发给河南,叫他们探清再报。” 第五百一十章 我等不如内臣乎! 昌平。 因五省总督洪承畴奏请,原昌平总兵尤世威率5000昌平兵移驻潼关,协防朱阳关,以防流寇返陕威胁西安。原昌平参将巢丕昌升任昌平总兵官。 这日,巢丕昌正设宴宴请提督内监王希忠,忽亲兵来报,说是城外有一队北面来的兵丁吵闹着要进城。 昌平的北面便是居庸关,居庸关的兵怎么跑昌平来了?难道是兵变不成? 巢丕昌吃了一惊,这酒无论如何是吃不下去了,那提督内监王希忠也是个晓事的,知道事关重大,当下也无二话拉着巢丕昌便往城头而去。 二人上城之后便看到城下果然有上千明军正在吵闹,这些士兵衣衫破烂,不少兵丁身上还带着绷带,显是负伤在身,大部分兵丁手中都没了兵器。见城上守军不开城门,这些明军群情激愤,骂爹骂娘的不堪入耳。 听这些兵丁骂得难听,王希忠不由皱眉,巢丕昌却顾不得计较这些骂语,而是探出身子伸头大声问道:“你们从哪里来?” “居庸关!” “居庸关?”巢丕昌心下一突,嘴上却是喝道:“既是居庸关的,为何不见你们的王总兵?你们又为何擅离驻地跑来昌平?尔等莫不成是哗变的叛军,想诈开我这城门抢劫不成!” 巢丕昌所说的王总兵是原京营总兵王朴,崇祯四年曾率京营兵到河南平寇,结果吃了败仗回京待罪,家中使了不少钱财这才保住王朴官职,但却也无法在京营立足,于去年冬月调防居庸关。当日王朴往居庸关上任途经昌平,尤世威曾出面宴请于他,席间巢丕昌也在,与王朴也算是交谈甚欢。 听了城上叫喊,城下一个千总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喊道:“城上的,我们不是叛军,确是居庸关的兵马,不过鞑子寇关,总兵大人带人跑了,弟兄们守不住便退往你这昌平来了,快开城门放我等进去,不然那鞑子兵来了可没人帮你们守城!” “鞑子寇关?!”巢丕昌和王希忠都是大吃一惊,后者更是两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城上守军听了也都是人人变色。 巢丕昌心中也是惊慌,但却能还稳住心神,他赶紧喝问那千总道:“鞑子来了多少人?是蒙古哪个部落的?你们王总兵逃到哪里去了?鞑子现在何处?” “不是北虏,是有辫子的东虏!总兵大人逃到哪里去我等也不知道,那鞑子占了居庸关后,我等光顾着逃命了,哪里还敢回头去打探。” 有辫子的东虏? 巢丕昌和王希忠面面相觑,不是说东虏在关外受了咱大明重创已经朝不保夕了吗,怎的现在又来寇关了?想到六年前东虏数万大军围逼京师,二人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半响,巢丕昌才又问道:“你们有多少人?” “一千多人。”那千总又喊道:“快放我们进城吧,要是鞑子打过来,好歹我等还能帮着守城。” “巢总兵,这些人可不能放进来,万一有诈呢?”王希忠害怕这些溃兵进城后会生乱,也怕当中有鞑子的奸细混在其中,万一在开城的时候趁机夺城,那他这身家性命可就是完了。 巢丕昌也很是犹豫,在那沉吟不语。城外明军见城上没有反应,也都急了,他们担心鞑子会撵上来,因此在那不断的叫嚷催促。守城的昌平兵没有总兵大人的命令自然是不敢开城的。 沉吟许久后,巢丕昌才下了决心,咬牙对手下道:“开门,放他们进来。” 王希忠急道:“巢总兵就不怕这些溃兵为乱?” 巢丕昌摇头道:“他们疲惫不堪,伤痕累累,不似赚城。况且,还记得“己巳之变”朱国彦、王元雅拒赵率教入城的下场吗?他们不自杀,皇上也得杀了他们!”又指着下面道,“再看看他们那熊样,早无战力了。”说完这些后,又转头对部下吩咐道,“好生待他们,让他们吃饱,给他们疗伤。鞑子真来了,好歹也有人帮着咱们一起守。” 等到居庸关退下来的这些溃兵进了城被安置下后,巢丕昌和王希忠又赶紧各自向朝廷上报东虏入寇的消息,尔后巢丕昌一边派人往居庸关打探,一边开始部署防卫。原以为鞑子刚占了居庸关,一时半会不会马上入关,总要等后续的粮草辎重赶到才能再进行下一步行动,所以留给昌平的时间还有两三天,哪知第二天打北面就来了上万打着蓝色旗帜的八旗兵。 八旗兵兵临城下后没有马上开始攻城,而是又等了半天,下午时又来了两万朝鲜火器兵,并且携带了攻城器械,傍晚时分东虏便开始攻城。 昌平原有八千兵,可前任总兵尤世威调防潼关带走了五千人,巢丕昌手下只三千兵,虽有那一千多居庸关退下来的溃兵,但加起来也不到五千人。好在是守城,昌平城防又完好无损,深沟高壑,军械又算精良,加上昌平府又组织了一千多青壮协防,虽然来攻的东虏有数万人,但往京师加急快报已经发出,只需两三日援军便会赶到,所以一时半会倒也不用担心昌平会失守,城中军民士气也算高涨,人人都知道一旦叫东虏破了城,他们不是被杀就是被掳到关外苦寒之地为奴,所以人人都是打起精神要保卫家园的。 但让巢丕昌万万没有料到的是,酣战之时,城内突发一片呐喊,有数十人在城中到处点火,霎时火光冲天,风助火势,城中烧成一片,城头上的守军立时大乱!片时功夫,又有上百乱兵冲到城门夺城,他们杀散守城的昌平兵,踏着他们的尸体打开城门,于是早在城外等侯的东虏骑兵挥军杀入! 昌平就这样失守了?!昌平就这样失守了!....巢丕昌呆若木鸡! 东虏冲进城后,手无缚鸡之力的监军太监王希忠虽然害怕得要死,但却在辫子兵冲向他时大喊一声:“皇上,奴婢为您尽忠了!”然后拔剑在手,奋勇冲向那些辫子兵! 在昌平的户部主事王桂、赵悦、判官王禹佐、胡惟宏见状互言道:“内臣竟如此忠勇,我等竟不如他?”言罢随后跟进冲杀。 他们虽然英勇,但毕竟文官,又寡不敌众,片刻便都被辫子兵剁为肉酱!王希忠身中数刀仍兀自和辫子兵拼命,虽努力挥剑欲砍杀辫子兵,但奈何却是伤不到一人,那辫子兵有意逗弄于他,待其力竭之后方一拥而上将其乱刀砍死。王希忠死时仍双目圆瞪。 没用半柱香时间,城中便到处都是辫子兵,守军已经失去抵抗,巢丕昌见大势已去,长叹一声将手中的长剑扔下,然后叫亲卫缚住自己。很快辫子兵就冲上城将他押住。 往城外去的路上,却见两旁立的竟都是昨天被他纳入城中的居庸关溃军,这些溃军这会都在嘻嘻哈哈指点着他,一点也没有被俘虏的耻辱感。 巢丕昌大为不解,停下脚步看着他们问道:“你们是北兵?” 昨天在城下和他对话的那个千总上前笑嘻嘻的答道:“不,我们确是居庸关守军,不过我们不是溃兵,是降兵!我们降了北边那个皇上了,就是来赚你这破城的!” 闻言,巢丕昌低头无语。 城外,东虏奉命大将军、郑亲王济尔哈朗闻听活捉了昌平总兵巢丕昌,当下带着一众王爷贝勒走了过来,一手抚刀,一手叉腰,立在马上对巢丕昌笑道:“巢总兵,想不到吧?” 巢丕昌看了济尔哈郎一眼,没有理会他,而是又转向那些降兵,忍不住问他们:“你们既然能跑出来,为何还要降?既然跑出来了,为何还要为敌所用?” 那千总听了这话,哂道:“将军的俸禄按月不缺吧?我们呢,几个月没拿饷了?老婆都要跟人跑啦!给那朱家皇帝卖命值吗?”说着掏出两张纸递过来,“将军看过这两书吗?” 巢丕昌瞪他一眼,耸耸被缚的双臂,怒道:“你瞎啦?你念!” 那千总哼了一声,却是依言抖开纸,读道:“明朝官员归降,子孙世袭父职不变;杀官来归,授予官职;一人来降,国家恩养;率众来降,按功授职。” 再打开另一张:“我见黎民百姓涂炭,常以和睦为念,致书遣使不下数次,不知下边臣属欺骗蒙蔽朝廷,还是朝廷明知黎民涂炭、人民死亡而漫不介意,不愿和平?我一再讲和,你明朝大臣竟无一言回答,这是有意招惹祸乱!因此你国人民之忧苦、死亡并非是我之责,而是你国君与臣之过。今后凡我大军所至,有敢逆我对抗者,杀之;逃避山林者,俘之;如安居不动,投降归附者,秋毫无犯。此次进兵,决不似以前轻易撤兵!” 待那千总读完后,济尔哈朗阴笑两声:“巢将军意下如何,降是不降?即使不降,我也不难为你,只是放不得你了。” 巢丕昌默想了一会,仰天道:“朱国彦、王元雅因拒自己人而亡,我因纳自己人而亡,天意亡明呀!我降。” 第五百一十一章 高杰 河南怀庆府温县沁水河边,扎着一座绵延数里的大营,夜色中,篝火一堆一堆的好似天上星星一般。 初更时分,一人牵着一骑从大营迈步出来,走到辕门哨兵才看清来人身份,忙上前行了礼,尔后问道:“夫人,这辰光您还要出去?” 那妇人道:“在营中呆着烦了,我去沁水河边跑跑马,听着,不要告诉别人。我就图个清净,不喜欢有人跟着。” 那哨兵迟疑一下,点头道:“是,夫人。可现在天冷得很,那沁水河边风更大,夫人这会去跑马可是会冻着的。” 妇人粲然一笑,道:“我有那娇嫩吗?” 那哨兵被妇人笑得脸色一红,下意识的低下了头,担心道:“夫人,您带上几个护兵吧,咱这离官兵不过百里,怎知这周遭没有小股官军!要是叫官军瞧见夫人,那可就是祸事了。” “她们都睡了,不必叫了。咱们虽离官军不过百里,但他们被闯将拖着咧,哪里过得来,再说他们有胆量过来么。好啦,不许声张,我走了!” 妇人说完翻身上马,轻轻一拍马颈,那马迈着小碎步一颠一颠跑去,转个弯,见不到辕门了,妇人突然脸色一变,猛的一夹马肚,扬手就是一鞭,那马就蹿了前去。 到了沁水边,夫人只见河边一棵大树下拴着一马,但却只见马看不到马的主人。 妇人翻身下马,将自己的座骑和那马一块拴住,然后抬头四处张望起来,却冷不防树后突然蹿出一人来,一把将她从身后抱住。 妇人却没有受到惊讶,而是嫣然一笑,任由这人将她抱住,嗔道:“你这人也真是的,这大晚上的将我约出来,也不怕别人怀疑,你存的啥心思么,是不是想让闯将杀了我?” 那人低声道:“这不明天闯将就该回来了么,他一回来,你我再难有机会咧,你说我存的啥心思?这不都憋得慌么。”那人说着就去吻妇人白颈,一双大手在夫人脸前肆意的揉捏着,直捏得妇人一颗春心不住荡漾。 闭目享受那被抚摸的舒爽感觉,妇人突然睁开眼,尔后叹了口气,转过身子面朝那汉子,有些自责道:“要说自成那也是一时豪杰,可我咋就偏又喜欢上了你?” “我咋就不如自成?阵前厮杀我何时怯过?自成不也认我是条汉子么?我有哪点比不上他?你说是我对你好,还是自成对你好?”那汉子说着就一只手伸入妇人怀里,一只手伸进了妇人的裤裆里。 感受到胯间传来的异样感觉,妇人不禁低声娇呼一声,并不去捉那汉子的手,而是任他抚弄,口里却有些嗔怪道:“你还好意思说咧,自成引你为心腹,又都是米脂出来的兄弟,你却勾引人家婆姨,你说你算是条汉子么?” 听了这话,那汉子“噗哧”笑了出来:“我勾引你?一个巴掌能响么?”说完却将手从夫人身体里抽了出来,在衣服上随意的擦拭了一下,然后拉着妇人道:“不说这些了,咱们共御一马,沿河遛遛吧。” “遛遛?两人骑一马?”妇人已做好鱼水之欢的准备,那处也正湿着,却不想这汉子却突然停住,心中好不失望,又甚是不解。 “你前我后拥着,不好么?再说在马上做那事也别有滋味得很。”那汉子嘿嘿一笑,不由分说就连推带抱把妇人扶上马,自己也翻身上马,右手握缰,左手搂住妇人,缓步前行。 沿着这沁水河走了一会儿,却见前面突然出现一条大路,那汉子看到大路后,一下狠劲儿一夹马肚,顺着大路向东北方向奔去。 “你要去哪?”妇人见方向不对,扭头问那汉子。 “到了你就知道咧么。”汉子只管催马,根本不答这妇人。 妇人辨了一下方向,立时血涌脉突,花容失色,急道:“再去就是官军的地界了,你想干啥?!” 汉子并不答话,只是更抱紧妇人,催马疾奔。妇人一下明白了,他是要去投官军!于是开始挣扎,想挣脱汉子跳下马。但那马四蹄如飞,此时跳下去,不是骨断筋裂也是皮开肉绽! 那汉子见这妇人挣扎得很,担心她真跳下去,便稍稍放缓马速,尔后劝道:“我劝你莫想回去咧。你想想,自成放得过你吗?如果当众羞辱,岂不更是不堪?自成心狠手辣,说不得颜面上下不来,就把你生吞活剥咧!即便饶了你,也得休了你。到那时谁还把你当个人?还不轮番了作践你?你还抬得起头,活得下去?” “我....你....” 听了汉子这话,妇人一下心乱如麻,汉子说的不假,真被自成知道自己和这汉子的事,他不杀了自己也会将自己赏给他手下那帮弟兄,想着被那帮粗汉轮番糟蹋,妇人脸也白了,这心也就静了下来,不再挣扎了。只心中暗叹,自己本是自成正房,是高迎祥送与自成的,却不料自成又看上了高迎祥守寡的女儿、武功高强的高桂英,自己被冷落了。 李自成是个英雄,但一天到晚东砍西杀,即便晚上回来,不是去了高桂英处,便是一壶酒灌倒,倒头便睡,根本不再理会自己。而自己是干涸久了,耐不住寂寞,见高杰也是一般英雄,才被他上手。事已至此,说不得悔和恨了,便嘤嘤哭泣起来。 高杰被妇人的哭声弄得心烦,忍不住道:“你跟我去投官军有什么不好?我高杰也是响当当的汉子,哪里比李自成差了,他能在义军里做闯将,我凭什么不能在官军里做大将?再说你道闯王真能打下江山么,到了还不是被朝廷杀头,于其这样,不如这会去投官军,说不得我高杰还真能混出个人样来,将来我也不会负你,更不会亏你,李自成不拿你当老婆,我高杰拿你当夫人,往后我高杰就你一个女人,若是负了你,便叫我不得好死!” “别这样说,我信你。”妇人停止哭泣,这心也是想通了,和高杰比,李自成真不是个疼人的男人,跟着他是没什么乐趣。于其被李自成扔在一边,倒不如跟个会疼自己的男人好好过一辈子。她信这个男人一定会对自己好的。 “你要投哪支官军?”想通了,也拿定主意的妇人开始关心自己男人的选择了,“洪老儿还是卢阎王?” “投他们做甚?”高杰在马上摇了摇头,“洪老儿最喜杀降人,投他没个保证,而且他听着官大吓人,手下兵多将广,但骨子里也是个软骨头,要不然也不会让过天星、曹操他们在北面快活了。那卢阎王倒是个好汉,敢打敢拼,不过他杀了我好多兄弟,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投他的。” “那你投谁?”妇人奇怪了,眼下官军最大的就是洪老儿和卢阎王,高杰不去投他们还能投谁? 高杰道:“听说卫辉那有支官军在和老回回干,还杀了河南不少回回,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回回,我带你去投他们。” “杀回回的官军?” 妇人一愣,他知道高杰小时候被回回的孩子欺负过,所以这辈子特别痛恨回回,但不知根不知底的就这么投过去,那官军能收? 高杰看出妇人疑惑,道:“那官军是东面来的,督师是朝廷的户部尚书侯恂,领军的是旅顺总兵施大勇,这人是条汉子,我听投过来的官军弟兄说,这施大勇曾带兵和东边的鞑子血战过,鞑子都怕他,我想,这能叫鞑子都怕的肯定是条好汉,跟着好汉干准没错。” “你既然决定了,我跟着你去就是。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谁让我跟你好上了呢。”妇人幽幽的说道。 “嘿嘿,那我是公狗,你是母狗喽?”高杰笑了起来,忍不住腾出一只手又伸进了妇人的胯中。 妇人一惊,想说这马还在跑呢,没想高杰那手已重重的剌了进去。妇人娇呼一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任由高杰在那抚弄自己...... 第五百一十二章 断粮三日 河南汝宁府信阳州,斗木岭。 五省总理卢象升吃力的登上岭顶后,放眼向前望去,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只见十数里外密密麻麻布满了流寇的营寨,那营寨多得叫人望不见两端,把个信州城围得跟箍桶一般。 “我们晚了一步,看来扫地王张一川、闯塌天刘国能、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改世王许可变、射踏天李万庆、混十万马庆忠已与高迎祥汇合了。”卢象升脸上满是忧虑之色,显是对几股流寇合流后的兵力感到巨大压力。 随后跟上来的天雄军总兵李重震见了那流寇营寨也是倒吸了口冷气,听了卢象升的话,顿时失声道:“这一来,贼众便有二三十万人马了,就算不计那些老幼妇孺,流寇中也有十来万精壮可用,这仗怎么打?” 卢象升叹了口气,自被天子授予五省总理后,他是竭尽全力率部围剿江淮的流寇,可是奈何还是被那八大王张献忠突入到湖广去,湖广巡抚王梦尹就是一个废物,见挡不住张献忠那十万流寇,竟然放开口子让流寇入了川,气得卢象升跺脚大骂,但事已如此,就是弹劾王梦尹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还是先剿流寇大贼高迎祥要紧。 有消息说高迎祥自和张献忠攻占中都后便分开行事,高曾派人往真定联络北蹿的流寇老回回马守应和活曹操罗汝才,欲联合各大家渡过黄河回陕西,以此来甩脱五省总督和五省总理的追击联军。但不知怎的,那老回回马守应和活曹操罗汝才并没有从真定移师南下和高迎祥会合,反而在真定、顺德、彰德盘恒不动。高迎祥也一改先前往黄河渑池渡口进军路线,转而率领众从滁州往西,目标直指湖广,这路线显然是要入湖广过汉水入关中的迹象。 卢象升提督直隶、河南、山东、四川、湖广等省军务,先前张献忠蹿进了湖广入川,已是心中愧对朝廷,现在又让高迎祥和另外几股大寇成功合流,这自责之心便更甚了。 前旬,兵科给事中常自裕上疏指责洪承畴、卢祥升二人心惧高迎祥,只打小股流寇,对最大最强之敌高迎祥却回避不战。高迎祥盘踞关中之时,洪承畴逡巡于华阴、渭南,致使高迎祥攻破扶风又从容离去,而洪承畴仍悠游于咸阳渭水之南。高迎祥趋汝宁、上蔡,卢象升却反向而行,前往叶县、泌阳。高迎祥攻破光州,卢象升却稳坐信阳不动。常自裕认为高迎祥不灭,贼寇难平。征剿主将却如此害怕高迎祥,如何能平定流寇,此等心态,端的是大负圣上信任。 被人如此指责,卢象升也是有苦难言,他曾在滁州和高迎祥交战,以六千众破其五万余人,斩杀三千余,又在罗山以两千骑破寇四万余,斩杀一千余,两战都堪大捷,据此足以证明自己并不畏惧高迎祥。可卢象升不想上疏自辩,因为对高迎祥,他的确有怯战心理。高迎祥的队伍不同于其他流寇,虽不是流寇人数最多的,但却是最能打的,其部老军多西北边军出身,坚甲铁骑,将卒用命,战有章法,退而不乱,狡智多谋。尔今更和扫地王张一川、闯塌天刘国能、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改世王许可变、射踏天李万庆、混十万马庆忠会师信阳,贼兵连营数十里,近三十万众,青壮十多万,而反观卢象升麾下,除了他起家的那一万二千天雄军,便只祖宽手下的一千八百骑,如此单薄兵力却要主剿近三十万众的高迎祥,这势比比那蜀道还要难行啊。 卢象升看麾下诸将,皆有惧意,心中更是苦涩。援剿副总兵艾万年战死,真阳总兵张全昌投贼,特别是援剿总兵曹文诏这样一等一的战将战死,加上中都凤阳失陷,围剿官军士气普遍低落,对流寇都生了惧意,就是卢象升一手训练出来的天雄军现在面对流寇也生了怵意。 “高贼就在眼前,这仗我们打还是不打了?”卢象升开口打破了安静。 天雄军诸将都沉默不语,片刻之后,天雄军副将郑时出声道:“我军只有一万两千,敌却有十几万可战青壮,是我军的十数倍,这仗没法打。” 李重震道:“看贼情势有攻占信阳之意,信阳坚城,贼缺攻城器械,一时半会定不会攻下,不如督师行文各地,令各地调派援军前来,如此也多些胜算。” 卢象升苦笑一声,反问李重震:“周左哪里有可战之兵?” “这”李重震自知失言,这豫南之地确是无兵可调,中都凤阳那里倒是新驻了兵马,可却是谁也不敢调来的,万一流寇再攻凤阳,那就是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南京那边倒是有兵,可这些兵根本不能打,再说隔着几百里路,等南京兵马来了,这信阳怕早就被流寇攻下了。远水解不了近渴啊,况且南京的兵也不是卢象升可以调得动的。 郑时忽然拍了拍脑袋:“对了,洪督师的兵马在洛南、丹凤、灵宝,督师可书信于他约他联军合剿高迎祥,这几路兵马离得不远,只要他们肯来,也就几天的功夫。” 闻言,李重震摇头道:“洪老儿只盼着流寇不入山陕,这河南的事是咱们督师负责,他巴不得看咱们督师笑话,焉会派军相助?” 卢象升也道:“就是洪承畴肯调洛南、灵宝的兵助我,可北面的流寇不是傻子,他们不会趁虚入陕?到时,洪老儿挡不住流寇入陕,肯定要把责任推到我头上,算了,别指望他了。”卢象升对洪承畴没什么好感,一直觉这人胆小,麾下大小总兵将官十几员,精兵四五万,可几个月了,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反是自己领着这万把人东征西剿,疲于奔命。自己真要是败在流寇手中,怕那洪承畴都会幸灾乐祸呢。唉,一个五省总督,一个五省总理,天下间可都看着呢,他洪承畴不想将自己这个五省总理比下去?不想让天下人,不想让皇上觉得还是他能干?指望他来帮自己,别做梦了。 刚整顿了所部从宁锦带来的骑兵姗姗来迟的宁锦副将祖宽听了天雄诸将所说,也道:“援军咱们是别指望了,敌众我寡不好打啊。” “不错,敌众我寡。”卢象升看向祖宽这个关宁军出身的将领,反问他道:“敌众我寡却是不好打,不过当年袁督师曾以一军在京师外野战十倍之敌而胜之,祖将军,京师之战,你也是当事之人,却不知如何解释这敌众我寡不好打?” 听卢象升说起袁崇焕,天雄诸将都是变色,这袁崇焕的名字可不是谁都能提的,犯忌。 祖宽也是一怔,沉声道:“是,当日袁督师领着我们以一当十胜的还是东虏鞑子兵,内贼更不足道。可我军已断粮三日了,每天仅靠稀粥野菜维持,将士们……” 第五百一十三章 祖宽 打就是 说到这里,祖宽已是说不下去了,天雄军诸将也都是一脸哀色,军中断粮已几日,将士们哪个不是饿得前胸贴后背,能坚持着到这斗木岭来,还不是靠着督师和将士们一样也饿着肚子,不然这兵早就散了。 卢象升也知将士们苦,长叹一声后,却是缓缓对祖宽说道:“当年大凌河城绝粮多少日才被破城的?” “......” 祖宽无语,祖大寿守大凌河确是断粮三月有余,但这期间守城的士兵可是以人肉果腹的,难道卢督师要他也杀人为食吗? 祖宽其实是不姓祖的,他只是祖大寿家的仆人,只不过少有勇力被祖大寿提拔于军中效命,祖大寿死后,祖家在辽东的势力虽然没有被朝廷连根拔起,但也分崩离析,祖家剩下的人中,祖大弼和祖大乐无法撑起祖大寿死后的局面,加上祖泽润、祖泽洪等人又降了东虏,使得祖家在辽东的地位十分的尴尬。 虽祖大寿的遗孀李氏以血书上告御前为夫鸣冤,但时隔四年,祖大寿到底是真降还是假降,是被东虏所杀还是力战而死,亦是如祖家所指证的是被时为锦州参将的施大勇害死,谁个也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那帮奉旨彻查的御史们查了大半年也没查出个什么来,这事到最后竟然不了了之了。 唯一的事实是那被祖家指为害死祖大寿的凶手施大勇现在成了朝廷新任的旅顺总兵,而不管是六科还是都察院,但凡是弹劾施大勇的奏疏都如石沉大海,留中不发。不管祖家再如何活动,如何喊冤,在朝廷眼中,那施大勇就好像不存在一样。知道的人明白这是朝廷没法处置那根本不听诏令的施大勇,只能装聋作哑。不知道的人却还道施大勇暗中贿赂了当政诸公,蒙骗天子这才逍遥法外呢! 好在施大勇虽然逍遥法外,但他也再也休想回到锦州来,祖家在新任巡抚的支持下,将施大勇留下的那批将领赶出了军中,从而再次掌控了锦州和宁远的军务,使得辽东军重新由祖家掌控。不过不管祖大乐和祖大弼如何努力,他们想要再现当年祖大寿时辽东军的威风已经是不可能了。辽军精锐尽皆葬送在大凌河,短期内,辽军是不可能再现从前的威风了。 这几年内,虽然根本没有用,但李氏为夫鸣冤的努力却一天也没有停过,到了最后,便是祖宽这个粗人也知道夫人之所以一日不停为夫鸣冤,其实并不是真想让朝廷为祖家做主杀了那施大勇,而是做出的一种姿态! 因为只有证明祖大寿当日并不是真的降金,也不是被东虏所杀,而是血战突围回来结果在城外遭小人所杀,他降金之事根本是子虚乌有,他是遭人陷害蒙受不白之冤!唯有如此才能让朝廷不怀疑祖家,因为李氏的三个儿子现在都在东虏当着高官呢! 要是祖家不竭力咬死祖大寿没有降金,那朝廷肯定会秋后算帐,祖家一大帮人在东虏做着高官,朝廷还能放心将辽东军务再交给祖家掌控?休说李氏一封血书了,就是千封万封,也难掩祖家大半男丁在东虏为官的事实! 祖宽是不信祖大寿是被施大勇所杀,因为在他眼中,施大勇是条汉子,当日锦州城外一战,他可是眼睁睁的看着施大勇带人向八旗兵发起决死冲锋的,那句“向我开炮”也不知使得城头多少汉子落泪。这样一条好汉,能是背后下刀子的小人?祖宽不信,可他不信没有用,别看他大小也是参将,可在祖家人眼中,他只是个家仆。家仆的感受,主人会放在心上吗? 祖家仆人这个标签牢牢的贴在祖宽身上,不管他再如何拼命表现自己,可一旦提起他的名字,别人总是会说就是那个祖家少有勇力的仆人,而不是说那是祖宽,大明的将军祖宽! 祖大寿死后,祖家为了能够东山再起,在李氏的提议和祖大乐、祖大弼的支持下,祖家联合辽西将门拼凑出了一支3000人的骑兵,交由祖大弼、祖宽、吴三桂指挥,重金请动当朝首辅周延儒在天子面前为他们争取来南下平叛的机会。可南下平乱,到底是谁在平乱,到底是谁在替大明卖命,又是谁在背后捅刀子,祖宽能不清楚? 施大勇和高起潜的龌蹉,和祖大弼、吴三桂的紧张关系,祖宽都看在眼里,施大勇如何率部脱离驻地,又是如何奇兵突袭登州,一战而定孔有德,祖宽都看在眼里,而祖大弼和吴三桂跟着高起潜干了什么,他也看在眼里。他心灰意冷了,他只是个单纯的武人,他只想拿自己的一身本事替朝廷卖命,换来子孙的富贵,他不想成为祖家杀人的刀,更不想一辈子都当祖家的狗! 虽说祖家事后借南下平乱的功劳给他争来了宁远副总兵的官位,但他对祖家却是彻底绝望,他不想再呆在宁锦。崇祯六年中原贼乱,祖宽毅然上疏朝廷,请求自率本部兵马入关平贼。朝廷当时正为无精兵良将围剿流寇头疼,祖宽的上疏自然是立即得到批准,等到祖家知道后,兵部一纸调令已将祖宽拨到时为勋阳巡抚卢象升麾下听任了。 以前关宁军一向不把其他关镇放在眼中,自觉老子九边第一,天下第一,所以包括祖宽在内的辽东将士都有些看不起内地的兵马,虽说老辽军不在了,可祖宽部下这1800骑兵却也是辽西各将门家丁拼凑出来的,比不上老辽军,可是比起关内兵马却仍是强得许多。这两年跟随卢象升,也是打了不少硬仗大仗,立下的功劳也是不少。正因如此,所以祖部有些狂妄自大起来,军纪很是散乱,那些家丁们仗着勇猛任性胡为,时有掠民之事,祖部所过之处常焚毁民宅,奸淫妇女。卢象升是个眼中揉不得沙子的人,为此大怒,激劝祖宽再三,方让其收敛军纪,约束部下。 祖宽当然不是被卢象升爱国爱民的一番大话说服,而是服他的人。卢象升虽是文官,但行事却完全是个武人,每临阵身先士卒,提刀力战,临危不惧,常以少胜多,力挽颓势,斩获良多。民间传言“卢廉使遇即死,不可犯!”,流寇更是称之为“卢阎王”,对这样一个敢亲自拿刀带着部下上阵冲锋厮杀的督师,祖宽能不服吗! 本就对卢象升敬重,现在卢又提到当年的老上司袁都堂,祖大寿,虽知卢象升是在激他,但也禁不住热血上涌,在卢象升凝视的目光中踏步上前,大声道:“督师也莫激我,肚子再饿末将也是能提得动刀,杀得了人的!督师但管一句话,末将领着儿郎们往前冲就是!” “好!” 祖宽的表态让卢象升心中一喜,天雄军虽也擅战,但都是步卒,若无祖宽的关宁骑兵出战,单以天雄军想要打赢十几万流寇是根本不可能的。 卢象升精神一振,扫视诸眼一眼,喝道:“你们怎么说?” 李重震和郑时诸将互看了看,抱拳齐道:“唯大人之命是从!” “好,很好!” 卢象升转身向信阳城望了片时,又思谋一会儿,再看祖宽,问道:“己巳之战,袁督师是怎么胜的?” 祖宽道:“实话实说,不瞒督师当日袁督师其实是已经顶不住了,多亏了四川的白杆兵神兵天降这才勉强不败。” 卢象升点头道:“对,众寡悬殊,不可分兵。但毕竟敌数倍于我,虽不分兵,也难保不被贼众合围。所以,必须有一只神兵从天而降,形成反包围,迫使高迎祥将围城之兵调过来。这样,信阳之围可解,城中官军扑出,里应外合,此战可胜。”说完,拿手猛的向西一指:“李总兵率天雄军并本督标营集中兵力猛攻西城流寇!”再转向祖宽,“祖将军的关宁骑兵为伏兵,一旦我军被围,立即出击!”又转向郑时,“敌如被击溃,必西奔与张献忠会合,速告湖广巡抚王梦尹东西邀击,前阻汉江,可一战歼之!各自准备吧。” 下完命令,卢象升抬头看看太阳,大声道:“日头一杆高时出击!” “领命!” 诸将轰然应是,天雄军诸将各自散去准备,祖宽却没走,在身上摸索了下,半天方掏出一只双麻火烧,递给卢象升,道:“督师,你也吃点东西吧,你也是三天没有馍粘牙了,你要是倒了,弟兄们可就全散了。” 望着那火烧,卢象升喉咙不禁咽了一咽,但旋即脸上现出怒色,眼珠子都凸了出来,怒道:“你又祸害百姓了?!” “哪还敢呀,督师说了,再惹他们,你就该要我脑袋了。不过....”祖宽低了声,“这饼是找一家大户赊的,唉,说是大户,其实家中也就是有几张饼,别的吃的也是看不到的。督师,你看,你的眼皮都肿胀了,再不吃点东西,你就该趴下啦,你真要趴了,我们还打个屁!” 听祖宽没有去掠夺百姓,卢象升心中安慰,却是把火烧推开,道:“你说对了,你手下的兵再敢祸害百姓,我就把你脑袋挂那信阳城上!....这饼你留给自个吃吧,等会还要你出力呢。”说完扭身便走。 祖宽拿着那火烧站在那里望着卢象升远去的背影,不由鼻子一酸,轻叹一声,摇头去了。 信阳一战,高迎祥不料卢象升远途奔袭,疏于防备。卢军是百战之身,又有一千八百关宁骑兵,而扫地王、闯塌王、改世王等本就是乌合之众,又被打个措手不及,刚一接触便作鸟兽散,连营俱溃,号奔着四散而逃。众寇一散,高迎祥独木难支,在闯将李自成保护下溃走。 祖宽一路追杀五十里,杀人不可计数,朱龙桥至关山,积尸填沟,滁水赤流。但湖广巡抚王梦尹却不是高迎祥对手,未能挡住高部,遂使高迎祥过了汉水。 二月二十四,卢象升以信阳大捷奏报朝廷,同日,侯恂亦上报朝廷“汤阴大捷”。 第五百一十四章 闹闹闹 陕西。 孙传庭自威逼西安官员士绅捐饷十七万两后,便募得榆林青壮5000人,令部下骁将加以训练,其则率抚台行辕往各府县视察。 行至华县城东一驿站,孙传庭便传下令来叫在这驿站住了。这驿站说是驿站,但却早已荒废多时,站内条件极差,随行官员急忙派人收拾。又派人去找本地的里正前来。 刚收拾好驿站,传庭正欲入住,却有一将官自华县赶来,却是副将罗学启。 “末将罗学启见过抚台大人!” “不必多礼!” 孙传庭虚应一下,径直进了驿站。罗学启看出苗头不对,忙跟进去,道:“大人鞍马劳顿了,先歇着,末将这就去张罗酒饭。” “你先慢张罗,”孙传庭道,“本抚有话问你。” “大人请讲。” “本抚一路走来,看到华县境内田地大多抛荒,我问你,境内倒底有多少田地抛了荒?” “这个末将答不出,抚台却是要问知情的人了。”罗学启向外喊道,“本地里正可在?” 门外那侯着的里正忙打帘进来,“请大人吩咐。” “大人问你们,境内撂荒的田地有多少?”罗学启问。 “远的不知,只知本乡附近差的十有**,好些的也十之四五。” “难道没有差粮吗?”。孙传庭问。 “本来都是膏腴之地,怎么会没有差粮?” “那为啥不耕作?” “没有牛呀。” “没牛?怎的没牛?” “有的被盗咧,盗了的牛不是卖咧就是宰咧吃咧。没被盗的也圪利麻擦卖咧。” “怕被盗就卖牛?不种地了?” “种啥地呀,马户差役苛急,苦咧!庄户人不堪苦役,就卖牛弃地,跑咧。但人跑咧,税粮可还在,本户其他没跑的就要坐赔,户不堪赔,又跑,于是亲戚坐赔,亲戚也跑,便本里坐赔,于是一个村都弃户而逃。” “有田而弃逃之家,为啥不把田卖掉再逃,宁愿抛荒呢?” “正是因为有了田地,才为差役所苦,买了田赋役也就来了,就是把一年收成都交了,也不够赋税,何况还有差役,再遭灾年,咋活?所以都逃了,没逃的哪个有钱买呀,就是有钱的大户也不敢买呀!” 孙传庭转向罗学启,“这种情况州县府道不知吗?”。 罗学启摇摇头,“当官的多是贡举出身,这里的日子难过,此地为官难有晋升之机,因此或是贪,或是鞭扑催逼完粮。而且衙门弊多,大小官员自知无力去其积弊,只求自保,哪有工夫去顾及人户之逃、田亩之荒呢?所以虽知百姓怨声载道,也都装聋作哑。” “此处为通衢,应是常有抚道经过,难道就没人问起,都是瞎子吗?”。 “大人啊,皇上即位之初就说过,‘加派之征,势非得已,近来有司复敲骨吸髓以实其橐!’皇上心里清楚着呐!每到征期,那些不能按期交纳的百姓,被杻系枷锁,不绝于道,鞭笞拶打,叫彻公堂。皇上要银子,也就睁一眼闭一眼,谁还敢在皇上面前饶舌?” “加派不断,自是大批逃亡,而负担又被转嫁给未逃之人,于是越逃越多,结果便是朝廷最终失去税收,多了造反大军!”孙传庭深吸一口气,“罗将军,不算洪大人军,西安府原屯军有多少?” 罗学启一声苦笑,“名册上是二万四千,实则不及半数,其他都是虚设,冒领饷银而已。” 闻言,孙传庭沉默了,半响方道:“这灾、税之烈还是出我所料啊!我现在明白了象升受命五省总理为何三辞不准。看来,只能以秦兵卫秦地,以秦地养秦兵,剿贼与整饬须得并举。” 京师,闹得很。 周延儒复相以后,排斥异己、重用东林党人,罢除非东林官员,一时间朝中出现南北之争。南,便是东林党人,北,则是非东林官员。其后又爆出“二十四气”案,所谓“二十四气”,其实是对二十四名官员的嘲讽,用“杀气”、“棍气”、“戾气”、“阴气”、“妖气”之类的定语加到那些名列其中的东林官员名字前面,后面还加上诸如“两头蛇”、“灰地蛇”之类的绰号。名单的炮制者煞费苦心,故意把水搅浑,既攻击了“北党”人物,也攻击了“南党”人物,挑动他们之间互相猜疑。崇祯一向反对大臣结党,互相倾轧,为此在二十四气案发后,特地下诏严厉谴责言官,不得助长这种风气。 礼科给事中姜埰是言官,以为皇帝对他们的谴责,是受到了“二十四气”的影响,于是乎慷慨激昂地上疏批评皇帝。他说:皇上近来正在修身罪己,告诫言官,不至于有厌薄之心吧?因为对言官特别看重,所以要求也特别高。言官中也有汉朝的贾宜一类忠谠人物,或许是发表言论过于急躁,没有领会皇上的心意,这当然是言官的过失。至于皇上所说,言官“代人出脱”,臣不敢说绝对没有这种事情,但大多数言官并非如此。皇上是听到了什么才这样说?也许是从奏疏中看到了什么,抑或是偶尔揣测,才这样说?最近“二十四气”流言蜚语,甚嚣尘上,一定是掌握权力的奸臣痛恨言官对他们不利,故意造谣中伤,企图用夸大其词的说法,激发皇上的怒气,并且利用皇上的怒气来钳制言官之口。皇上如果不能识破他们的阴谋,那么今后言官都不敢讲话,谁来为陛下议论天下大事? 崇祯还在为凤阳祖陵被焚反躬自责,他下“罪己诏”的目的是盼大臣与他分担责任,同心同德,共渡时艰,让周延儒复相也是想朝政有所起色,绝不是希望朝堂还跟以前一样党争不断,你攻我,我攻你,到了最后毁的是大明,是他这个天子! 姜埰捕风捉影的无端揣测和妄加批评自然让心情本就不好的崇祯火冒三丈,不由分说下达圣旨,谴责姜埰居然敢于责问皇帝的诏书,藐视朝廷到了难以容忍的地步,应该立即逮捕,且不是交由刑部来办,而是让沉寂了五六年的锦衣卫审讯。 为了打击这种结党营私,捕风捉影相互攻击的风气,崇祯明确指示锦衣卫:姜埰罪行特别严重,见到“二十四气”之类匿名文书,应该立即销毁,为什么在奏疏里面一再传播?必须要他老实交代是何动机。 这时在行人司担任副司正的东林党人熊开元也向皇帝呈上一份奏疏,与姜埰相呼应,妄加指责天子打击他们言官。 崇祯见到熊开元的奏疏后二话没说就下令把他关进锦衣卫镇抚司监狱,并且要锦衣卫指挥骆养性悄悄把姜、熊二人在狱中击毙了事。年轻的天子已经被这些言官的鼓噪搞得心烦意乱,也是搞得头大,自登基以来,但凡上朝,总有那么帮言官无事找事,不是党同伐异就是胡乱批评他这天子,为的就是搏取清名,叫他们办个正事却是一件都办不出来,活脱脱就是一群乌鸦般的存在。崇祯有些忍够了,他决定借这回好好下重手整治整治言官。 皇上下了密旨,骆养性自然不敢草率从事,他与锦衣卫的一帮同僚商议对策,同僚却提醒他,锦衣卫的前任指挥使田尔耕、许显纯就是因为杀害东林党人落了个身死下场,这前车之鉴可不能不吸取。万一东林党人反攻倒算,以现在的锦衣卫底子,可不是他们的对手,况首辅周延儒可是东林党的元魁,真要是奉旨杀掉这两个东林言官,周延儒能放过锦衣卫? 骆养性害怕了,可笑,他不怕皇帝却怕起东林党来了。他没有执行天子的秘密旨意,而是把这一密旨透露给言官廖国麟,廖国麟又透露给同僚曹良直。这二人都是东林党人。 曹良直不相信皇帝会下达这样的密旨,公开弹劾骆养性,这是“归过于君”的行为,陛下不可能下达这样的密旨,显然是诬陷诽谤;退一步讲,即使有这样的事,也不应该泄漏。他请求皇帝立即处死骆养性、熊开元。崇祯怕把事情闹大,扣下这份奏疏,不置可否,也不下发内阁,不了了之。 其实熊开元虽然是东林党人,但他的获罪与周延儒有很大关系。熊开元在担任吴江知县时,仰慕张溥的学问名声,大力支持复社在吴江县召开大会,颇受江南名士爱戴,称赞他“以文章经术为治”,“知人下士”。周延儒复出后,他由地方官升任京官。 行人司毕竟是一个清闲的差使,他盼望升迁。正巧光禄寺缺员,他就向周延儒“通路子”,希望获得这个肥缺。不知道什么原因,周延儒没有帮他办成这件事,引起他老大不高兴。 恰好崇祯希望大臣针对中原流寇如何围剿建言献策,熊开元便想借此机会获得天子青睐,踊跃报名,很快被召入宫中向皇帝发表高见。熊开元本来想弹劾周延儒执政无方,见到周延儒站在皇帝身边,不好意思当面讲他的坏话,敷衍了事地谈了一些军事方面的意见。 过了两天,熊开元再次请求皇帝召见。崇祯在御德殿召见他和内阁辅臣,熊开元一看周延儒在场,毫不客气地说:“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请辅臣暂退。” 周延儒等辅臣再三表示要回避,崇祯不同意,要求熊开元当着辅臣的面直言。 熊开元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陛下八年来企求天下大治,天下却愈发混乱了,一定有缘故。” 崇祯问:“缘故在哪里?” 熊开元道:“今日出谋划策的焦点,就是解决军饷,平定外患内乱。如果本末倒置,即使夜以继日不吃不睡,也不可能求得天下大治。陛下登极以来,内阁辅臣多至数十人,不过是陛下说他们贤能,左右说他们贤能,封疆大吏和百姓未必说他们贤能。皇帝把他们当作心腹股肱而任用,那些庸人身在高位,相继为奸,造成的天灾**,迄今都没有停止的迹象。待到言官揭发他们的罪状,皇帝再对他们进行处分,政治已经败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 崇祯品味出熊开元这话什么意思了,明白他在含沙射影指向周延儒,但却故意装糊涂,问道:“你心目中有人要推荐吗?”。 “臣没有!” 熊开元立即否认,但掩饰不住内心的秘密,一面说话,一面睥睨周延儒。 周延儒何等机灵之人,早已看出苗头,立即向皇帝请罪要求辞去首辅之职。 这周延儒才复相几日,崇祯能让他走吗?便道:“天下不治都是朕的过失,与卿等无关。” 熊开元听了,却是扬声道:“陛下要大臣实话实说,但是内阁辅臣站在旁边,谁敢发表不同意见而遭殃!况且以前的辅臣横征暴敛,打击忠良,现在的辅臣奉行德政,释放囚犯,减免赋税,引用正人君子,只不过偶有不平的慨叹而已。” 这话显然并非真心话,只不过当着周延儒的面不敢说而已,崇祯知道熊开元还有话要讲,微一思虑,便叫他先退下,回去写成奏疏递上来。 第五百一十五章 厂卫私刑 鞑子破关 熊开元矛头直指自己,周延儒人老成jing,自然不会任由熊就这么攻击他,当即派自己的亲信去拉拢熊开元,于是礼部郎中吴昌时、大理寺卿孙晋、兵部侍郎冯元飙陆续前往游说熊开元。这些人反复向熊说明利害关系:你的意见固然正确,但是留得君子(东林)在此间,替朝廷做事还有一线希望;你如此说破,皇上必定以为首辅并不贤能,他所引用的人当然也不贤能,大家都被罢斥,必然另用一班小人(北党,非东林),到时这朝堂上难道还有你这东林出身的官员立足之地? 熊开元一想也对,自己可是东林党,万一皇上真赶走了周延儒,那些北人肯定击掌相庆,趁机掌控朝堂,到时他又往里站?自己和周延儒的矛盾毕竟是党内矛盾,既然周延儒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自己又何必真要赶尽杀绝,这事干到最后结局只有一个——搬起石头砸自个的脚。 熊开元妥协了,愿意和周延儒和解,保证不写弹劾周延儒的奏疏,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周延儒却是做的两手准备。在吴昌时他们拉拢熊开元成功后,他当即进宫以先发制人的手法向崇祯诉苦,他在崇祯面前道:“臣在朝廷中孤立无援,承蒙皇上宠信,一向做事都不避忌小人。熊开元所说,都没有根据。他之所以把矛头直指于我,是为了拥戴他的同党,代为扫清道路而已。” 在行人司副司正和内阁首辅之间,崇祯当然是相信周延儒的,况且就是他不信周延儒,可周延儒这才刚复相几ri,如果让他再滚蛋,那天子自己的脸面也没地方挂。但崇祯也不愿就此饶过周延儒,他也很想知道熊开元所说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于是他派内监去催促熊开元立即提交书面弹本。 这下熊开元左右为难了,他已经答应吴昌时、孙晋、冯元飙等人不再与周延儒为难,不再向皇帝上书面弹章,可现在皇帝却派人来催要,交的话,得罪周延儒,落个言而无信;不交的话,皇上那边交不了差,当初可是他自个拍着胸脯进宫要弹劾周延儒,现在突然半道而退,算个什么事。 无奈之下,熊开元只能硬着头皮再上奏疏,可弹章里却是言辞闪烁,说东道西,顾左又盼右,没一句重点话,奏疏又被吴昌时拿到手给删去一半再交上去,结果这奏疏就变得吞吞吐吐,辞不达意。崇祯看后,也是大怒,这奏疏上毫无具体事实可言,言语都是模棱两可,比那姜埰捕风捉影妄加指责更不是东西。 年轻的天子感到自己又被这帮言官给甩了,于是震怒之下下诏锦衣卫马上将熊开元逮捕法办。骆养xing是熊开元的同乡,又与周延儒有一些过节,不愿意深究熊开元,于是也弄了份模拟两可的审讯报告呈给了崇祯。 崇祯认为熊开元“谗谮辅弼”,yu图通过诬陷首辅大臣将皇帝孤立起来,便于他们结党营私,此事断不是熊开元一人所为,背后定还有主使者,本指望骆养xing能给自己查个明白出来,哪想骆养xing居然轻描淡写,句句都是在替熊开元开释,这使他怒不可遏,狠狠地训斥骆养xing:“熊开元必有幕后主使者,你身为朕的亲军指挥使,何以如此偏袒这人,你到底是向着朕还是向着他?” 年轻天子这话可是重了,吓得骆养xing当场就跪倒在地,背上汗水直渗,回到北镇抚司后立即重新审讯熊开元。 熊开元这回也明白了,自己进了诏狱便是因为周延儒两面三刀,背后下黑手,于是他也豁出去了,大量揭发周的**,指认周延儒如何贪污受贿,又是如何巧取豪夺。 熊开元没招出皇帝想要的东西,却死咬着当场首辅,骆养xing也傻眼了,但也不能真对熊开元下死手,虽说熊开元和周延儒不和,可他毕竟是东林党人,那东林党内也是有派系的,谁知道熊开元背后站着的是哪个东林元老。万一真对熊下了死手,自己将来保不了又是一个田尔耕。 骆养xing对东林党现在可是真的怕,怕得很,以致于这个堂堂皇帝亲军首领竟成了个胆小如鼠,只求自保而不敢得罪人的老官油子了。 可叹,厂卫本皇帝耳目,若无他们,皇帝必被朝堂所蒙,何以洞悉下情。 骆养xing失职,无能,愚蠢! .......... 这边骆养xing正头疼如何将熊开元的供词呈给崇祯,那边都察院和六部六科的言官们已经行动起来。 一ri之间,便有二十六道为姜埰、熊开元鸣不平的奏疏进了宫。崇祯对此当然是气得不行,一律留中不发,懒得答理他们。五省总理卢象升奏报流寇大贼高迎祥由江淮逃蹿至信阳,又有那八大王张献忠流蹿入川,洪承畴那边也报西北流贼尽俱河南,官军无力聚剿,保能暂时将贼控于中原,待朝廷再调兵马前来合而聚歼。河南那边也奏除了洛阳和开封,全省无一处没有流寇出没,可恨这河南巡抚玄默不思职省,反弹劾旅顺总兵施大勇纵兵掳掠,好在内阁驳还了他,不然真凭他一省大员道听途说未加查验的罪状朕就要真杀了那施大勇吗?杀了这施大勇,你倒是能保证他麾下那两三万虎狼之兵不造反? 崇祯不是傻子,内阁驳还玄默的弹章是什么用意他一清二楚,可他不说,也不想去管,他现在只求施大勇能把流寇给他平了,其他的事情,总有ri后算帐的时候。可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便是他这天子也不敢冒逼反施大勇的风险冒然下旨斥责。侯恂也是无能,当ri拍着胸脯说只要他前去督师,这辽东军必可为朝廷所用,成为朝廷真正可以掌握的一支jing兵,可这么多天过去了,他又做了些什么?! 无能,无能,无能! 崇祯现在真是失望,满朝的文武竟然找不出几个可以真正能干的人才,唉,长长叹了口气后,突然想到了那大孝必大忠的杨嗣昌起来。 ......... 为了应对洪承畴所说流寇尽会于中原一事,崇祯在平台召见文武百官,议论如何应对事宜。这还没开场,便有吏科都给事中吴麟征出班为姜埰求情。他不敢直接为姜埰说好话,而是委婉说道:“皇上,臣等见识浅薄,不能体会皇上求言的本意,或许讲得不当,或许讲得过于急切,一向承蒙皇上优容,以至于忘记自己的愚贱,同僚姜埰冒犯天威都是臣等之罪。但姜埰一向清苦,为官勤恳,身体羸弱多病,希望皇上圣恩宽宥。” 吴麟征说得婉转,不像其他言官一样搬出一套大道理先指责他这做皇帝的,崇祯听后倒也平心静气没有生气,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他觉得有必要解释下这件事,他道:“朕自登基以来,无一ri不兢兢业业,唯恐祖宗江山毁在朕手上。可八年来,内忧外患不断,祖陵更被贼人焚毁,试问,朕到底做错了什么才引来上天如此惩罚朕?!...”说着说着,崇祯竟然伤心地流下了眼泪。他难过的用打着补丁的袖子抹去眼泪,接着说道:“你们怪朕将言官下狱,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姜埰不遵守谕旨,反而诘问朕,怎么可以不从重处理?你们言官以言论为职责,该讲的不敢讲,却敢于欺藐朝廷。“二十四气”之说,是匿名传单,见到就应当销毁,姜埰却屡屡在奏疏中提及,不得不问罪。你们言官是朝廷的耳目,自己作风不正,如何能够纠正别人?” 将心中憋了几天的话一口气吐出来后,崇祯舒服许多,但却发现殿下众臣并没有如同他这皇帝一样神伤,不由喃喃地说了一句:jing神都不用在国家上。 天子对言官的批评并非毫无道理,吴麟征也难辩解,却说了一句不硬不软的话,他道:“皇上,言官只管进言,至于讲得是否得当,称职不称职,自然听从朝廷处分。”这话往白了说就是言官就是胡乱说话,说对了有功,说得不对,也怪不了言官,毕竟当政的不是言官,这不还有内阁六部吗。 无耻的为言官推卸责任后,吴麟征又把话题转移到熊开元身上,他道:“最近熊开元因为责备首辅周延儒而获罪,虽然是妄言,但是民间谚语说:“家贫思贤妻,国乱思贤相。”国家封疆败坏到这种地步,难道不该责备首辅?” 闻言,周延儒眼珠一瞪,便要反驳,却见殿上年轻的天子已经先驳斥起来,崇祯怒道:“熊开元假托机密,谗谮辅弼,以小加大,以贱凌贵,这种风气不可助长。” “国朝设言官便是让言官说话的,说得对与不对且先不管,但却不能因言获罪的。臣请皇上下旨赫还二人。” 工部尚书傅淑训出面为姜埰、熊开元求情,崇祯没有理他,不允。好好的商讨会剿中原流贼之事硬生生被搅成了为姜熊二人求情的局面,崇祯心中好不恼怒,正yu要兵部尚书张凤翼和右侍郎陈新甲出来说话,却见那大才子刘宗周越班而出,振振有词奏道:“陛下征求贤臣,姜埰、熊开元应召,而以言论获罪。本朝从来没有言官关入锦衣卫监狱的,姜、熊二臣开创了一个先例。可皇上理应知道,东厂、锦衣卫那是朝廷私刑,本就不应设立,更不应轻信。臣奏请彻底罢除东厂、锦衣卫,一切刑名尽归三法司!” 此言一出,满殿文武全都听呆了,刘宗周可真是敢说,不过说得确是大快人心,这东厂、锦衣卫早就应该彻底罢除,没见就剩个空架子天子还想起来用他们一用吗!这要是让东厂和锦衣卫死灰复燃,借着此事再兴风作浪,那他们这些朝臣可就有如芒剌在背不得安宁了。 东厂和锦衣卫是做什么的?满殿文武心知肚明,那帮锦衣卫亲军和番子可不是找那些平头百姓麻烦的,而是专门盯着他们这些当官的! 十年寒窗苦读,千里当官为财,哪个愿意好好的当着官还要被人暗中监视找茬的?谁个想前头收了银子后脚就被东厂给拿了去,前头做了手脚后脚就有锦衣卫上门来抓的? 这东厂和锦衣卫早应该罢了,六年前就应该彻底罢了,还留着他个空架子做甚! 快哉,勇哉,好一个大才子刘宗周!说我等不敢说,说我等想说! 殿班上,除了锦衣卫指挥使骆养xing面sè难看,心里暗骂刘宗周这是一点也不念他这几年的好,明着要杀驴卸磨了,亏老子这几年处处顺着你们,向着你们,什么都不敢往皇上那报,可你们倒好,说翻脸就翻脸,这还没过十五就想着将老子这官也夺了吗!可恶,真是欺人太甚! 周延儒起先是脸sè大变,但数秒之后却嘴角一咧不动声sè看好戏起来。 崇祯起先听了也是一呆,不过很快就火冒三丈,厂卫之事六年前自己已吃了东林的亏,当初年少无知,为了那所谓虚名竟然准了裁撤厂卫的奏请,现在想来后悔得要死,有心想恢复起来,奈何钱粮俱控在朝臣手中,只要他这天子露出半点念头来,满朝的口水奏章就雪片般的飞过来。无奈之下,也只能忍下这口气,可没想到,这帮人竟然连裁得剩不了几个人的厂卫都不放心,还要想着法子,借着理由罢去,难道他们当真是想将朝廷完完全全掌控在手里,让他这皇帝彻底变成聋子瞎子才甘心吗! 为了抑制火气,崇祯抬起头仰视宫殿屋顶的大梁,淡淡的问刘宗周:“东厂、锦衣卫都为朝廷执法,你告诉朕,什么是公,什么是私?” 皇帝已经光火了,那声音虽然平淡,可任谁都能看出年轻天子脸上的愤,唯独刘宗周却视若不见,依然在那侃侃而谈:“朝廷对待言官是有规矩的,言官进言,可用则用,不可用则置之不理。即使有应得之罪,也应该由三法司根据情况定案。熊开元、姜埰狂躁无知,不能说没有罪。但因为陛下急切求言,他们因言论而关进锦衣卫监狱,有损于国体,恐怕并非陛下求贤的初意。希望陛下考虑到时势艰难,广开言路。臣和黄道周当年不也是因言获罪,可也都得到陛下的宽容,为何姜熊二人不行呢?厂卫之事,既崇祯二年已裁撤大半,六年之后再罢顺理成章,留着这等私刑所在,却不知陛下是不信我们这些臣子呢,还是另有他意?臣愚钝,请陛下明示。” “你!....”崇祯的忍耐到了极限,终于爆发,怒声宣道:“刘宗周便是熊开元的幕后之人,着候旨处分!” 都察院左佥都御金光宸吓了一跳,忙跪下来为刘宗周申辩:“刘宗周秉xing耿直,从不会客,与熊开元不相往来。宗周与臣在同一衙门,臣极了解他……” 没等他说完,就听殿上年轻天子大喝一声:“金光宸也一并惩处!” 闻言,金光宸也是一怔,嘴里仍说道:“刘宗周清廉耿直,在衙门中一向不动声sè,人心是振肃的,希望皇上将我罢斥,留下他这个老臣。” 这时,刑部尚书范景文等大臣一起跪在地上,请求皇上宽恕刘、金二人,崇祯不为所动,冷冷地说:“卿等不必申救,起来!刘宗周、金光宸先退出去候旨,九卿科道官员议论处分意见再来报。”然后要内阁辅臣随他到内室议事,当即宣布他的旨意:“刘宗周革职,刑部拟罪。” 出于东林同党的考虑,周延儒再三恳请皇上收回成命,希望他学习唐太宗优容魏征的豁达大度,不要和言官一般计较。 年轻的天子却是真的气到极处了,根本不听,很不耐烦地回答:“朕不学他。” 皇帝连唐太宗也不学了,周延儒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说,次辅钱文升,大学士何吾驺等人也都怔在那里,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谏这年轻的天子。 正静着,忽见曹化淳小跑进来,一脸张皇喊道:“皇上…皇上!” “闭嘴!”崇祯正火着,狠瞪了曹化淳一眼,低声斥道:“瞎叫个什么,没见朕与阁员们议事呢吗!滚一边去!” “是…”曹化淳闷了口,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退到崇祯身侧垂了手呆立着,那脸却是极其苦涩,yu言又止,相当痛苦。 崇祯闷了片刻,这才瞥了曹化淳一眼:“说。” “是,”曹化淳躬下腰,低声道:“昌平急报,东虏鞑子破了居庸关!”说完递上快报。 ......... 作者注:河南、陕西、居庸关、京师这几方面的事情在近阶段是集中在一起书写的,所以时间上可能有间差,读者阅读时请注意。大致是在同一时间段相继发生。至于为什么多花了几章描写朝廷言官的事,则是想让大家在关注主角的同时多了解些彼时大明的政治形势。这样的大明,这样的官员,到底救得救不得。 第五百一十六章 官军也苦 河南,彰德府铜山,辽东军大营。 大勇在亲自坐镇坑杀了老回回部投降的2万余回兵后,这才疲惫不堪的拖着困乏的步子回到营中,刚倒下没多久,郭义的声音却在帐外响起。 “大帅,营外来了一男一女,男的自称是贼寇闯将李自成的把兄弟高杰,女的自称是李自成的婆姨邢氏,二人说是来投奔大帅的。” “李自成的婆姨?” 女人的身份让大勇咕噜一下爬了起来,坐在干草随意铺就的“床”上使劲的揉了揉两侧的太阳穴,尔后用力的摇了摇头,驱走睡意后,他起身走到帐外,吩咐郭义:“将那两人带过来。” 郭义见大勇眼睛红肿,额上也俱是黑线,知是操劳过度,缺觉的缘故,不由心疼道:“要不大帅先睡一觉,养足精神,让那两人明日再来见你?” “不必了。”大勇摆了摆手,“这一男一女不简单得很,我得现在就见他们。” “好吧。” 郭义无奈只能去将人领了过来,不一会,高杰和邢氏便被带到大勇面前。 大勇看那高杰,肩宽胸厚,虎背熊腰,一看就是一身力气,相貌也是堂堂,比起自己没毁容前可要强得太多。再看那李自成婆姨邢氏,三十上下年纪,白净细嫩,秀色可人,也算得上品尤物。 见邢氏一手紧紧拉着高杰,似怕这男人会跑掉一般,大勇不由愕然,旋即笑了起来,看来传说中李自成老婆被人拐走就是这对了。却没想到这高杰和邢氏却是会来投奔自己,印象中这高杰似乎是明末江北四镇之一,也是响当当的一条汉子。 “你二人想必饿了吧,本帅且先不问你们为何来投本帅,先寻些食物填填肚子吧,本帅自己也饿了。” 说完,大勇便吩咐郭义去取食物来。高杰准备了一肚子话要说,却没想到这个旅顺总兵大人头一句竟然是先吃东西,当下有些发怔。那邢氏却是被大勇的脸吓到了,嘴巴微张似要发出惊讶声,却反应快及时闭上了嘴,但却也不敢再看大勇。 亲兵很快去伙房那里取来食物,很简单,只窝窝头和烙饼,另外就是一碗不见多少油水,也不知是用什么熬成的汤水,肉食酒水却是见不到的。 大勇示意亲兵取了两份给高杰和邢氏,然后便自顾自的坐下盘腿吃了起来。 高杰和邢氏没想到贵为旅顺总兵的施大勇竟是这样随意性子,都有些吃惊,起先放不开来,但二人确也是肚子饿得厉害,一路北上为避追兵,根本不敢停下歇脚,所以这肚子自然空得厉害,又见施大勇自己也在那吃了起来,便也不再拘束。 高杰先取了两个窝窝递给邢氏,又细心的端了碗汤水给她,等她先吃了自己才吃。 大勇在边上见了,暗道这高杰倒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难怪邢氏会跟了他。 不一会,大勇已是啃了三个窝窝头,那碗汤水也是全部下了肚。因为行军打仗的缘故,这汤水中盐放得不少,着实咸得很,喝完之后嘴里都感觉有盐巴味。 吃饱之后,大勇也不着急,看着高杰和邢氏在那吃。二人发现大勇在看着自己后,忙匆匆抹了嘴,放下了碗。 大勇笑道:“你们不必管我,填饱肚子要紧。” “饱咧饱咧,多谢大人。”高杰的嗓门颇大,一听就是天生的大嗓门,配上他那魁梧的身材,倒也配得上豪杰一称。 施大勇看高杰已是盘干碗净,邢氏碗中还剩些推窝窝、饸烙,显是食不对胃,便道:“对不住二位了,这窝窝、饸烙里没有菜,更没有肉,我也吃这些。” “想不到,官军也这般苦。”高杰内心感慨,他虽是贼,可在流寇当中也是顿顿有酒喝,有肉吃的,却不想堂堂的朝廷总兵竟然吃得还不如他以前手下的小喽罗。 “灾荒嘛,河南如今能有口吃食就算不错了,行军在外也没什么好讲究的,凑活着填饱肚子就是了。本帅若是想着吃好的,那可就是祸害百姓了。就是眼下这些,也不知外面多少百姓没的吃呢。”大勇说得很自然,并无做作之色。 “大帅这是爱民如子,非是那些贪官污吏可比。”高杰这话既是恭维又不是恭维,而是发自真心之言,在心中已将施大勇和那卢阎王对等了,二人都是好官,宁肯苦了自己也不肯去祸害百姓。大明若是文武都如这二位一样,他们还造个屁反。可恨似这等爱民的好官却是没有几个,这才闹得百姓们活不下去揭杆而起。 大勇笑了笑,看了眼邢氏,劝她道:“这窝窝头虽然难吃,可毕竟也顶饿,你还是吃点吧,不然本帅一时半会可没法找到合你胃口的饭食。” 听了这话,邢氏脸一红,小声道:“多谢大人,民女已经吃饱了。” 大勇不知她是吃饱了,还是不好意思再吃,又或是真的不合胃口,也不再说,只问她道:“你是李自成的婆姨?” “是。”邢氏低着头,声音小得几乎让人听不见。 大勇又看向高杰:“你是李自成的把兄弟?” “是!”高杰回答的声音依旧很大。 “那你们为何叛离李自成?”大勇似笑非笑的看着二人。 邢氏被大勇看得脸更红,这问题更是难以启齿回答,便把眼看高杰。 高杰点了点头,对大勇道:“回大帅话,不是她要叛,是我把她骗来的。我喜欢她,就骗了她来。我俩骑一匹马,她跑不脱,只好来咧。” “你倒是个爽快人。”大勇哈哈笑了起来,看了眼高杰,再问邢氏,“你是回去,还是跟了他?要回去,我放你去。” “咋回得去?”邢氏小声道。 “是嘛,”高杰道,“回去可撇得清白?李自成能饶得了她?她是跟定我了,大帅要是不嫌,我高杰愿给大帅卖命。” “不是为我卖命,是为朝廷卖命。”大勇纠正了高杰的说法,高杰来投,他当然不会拒之门外,连一点疑心也没有,因为这高杰本来就是叛了李自成,且一生都在和流寇厮杀,不然何以日后成了江北四镇之一。这人一生,虽有污点,但也不失为一条好汉,这民族气节还是有的,若能善加驱使,当不失一员良将。 “给大帅卖命就是给朝廷卖命。”高杰倒是分得清自己眼下处境,他以流寇之身前来投施大勇,往后身家性命便算挂在施大勇这边了,朝廷太虚,眼前这旅顺总兵才是实在的效忠对象。至于效忠朝廷和效忠施大勇有什么不同,高杰一介武夫自然不会去多想,反正投了官军就是效忠朝廷,难不成自己投了施大勇还是朝廷眼中的逆贼不成。 “你来投我,说明你信得过本帅,本帅不会拒你于门外,打今儿起,你高杰便是本帅麾下一员。日后有功就赏,有过就罚,与本帅麾下儿郎一视同仁,不过有一点你须谨记,本帅军中法纪森严,你万不可触犯,否则休怪本帅军法无情!” “军中若无法纪,岂不是和流寇一般?大帅放心好了,俺高杰晓得好歹,既真心来投大帅,便是真心归顺朝廷,以前那些混帐事,俺从今往后是断然不会去干的。真要犯了,大帅杀我头就是。”高杰回答的也很响应。 大勇点了点头,问他:“李自成现在还和高迎祥在一起吗?” “我来的时候,闯王...噢,不,高贼带着李自成和扫地王、闯塌天刘国能、革里眼他们去打信阳了,这会估摸还在信阳吧。” “信阳?”大勇眉头皱了皱,“他们打信阳做什么?” “信阳城中有粮呗,没粮谁去打啊。原先是不准备打信阳的,李自成给高贼出主意要北上和老回回他们合军,然后渡过黄河回陕西去,谁想老回回他们不肯和高贼回陕西,所以高贼便联络了扫地王他们准备顺着八大王张献忠的路往湖广去,伺机渡汉水回关中,关中去不了就也入川。”高杰知无不言,将自己所知的有关高迎祥计划全盘说了出来。 “老回回的脑袋我刚派人送往京师,高贼这辈子是别想和老回回会师了。不过他往湖广去倒是麻烦。”大勇微一思虑,问高杰:“高贼围信阳有多少人马?” “高贼自己手下有八万多人,扫地王张一川手下有五万多,闯塌天刘国能手下有三万多人、革里眼贺一龙有四万多人、左金王贺锦和改世王许可变手下有五六万人、射踏天李万庆、混十万马庆忠手下也各有两三万,合一起怕有三十万吧。” “三十万?!”大勇哈哈大笑,又戛然而止,“你们不是来投我的,是来唬我的!” 高杰一愣,下意识直摇头:“没、没有,我虽是为了这婆姨,也是真心来投,农军打不过官军的。只要官军只剿不抚,农军迟早会完的。” 这话说到施大勇心里了,放缓颜色道:“这话不错,只要官军只剿不抚,流贼肯定要完的。你没见老回回和过天星已叫本帅砍了吗,只要别处官军和本帅一样只剿不抚,流寇能成得什么气候。” “是,是。”高杰心下骇然,先前只听说施大勇的兵在汤阴杀回回,没想到他竟然已将老回回和过天星给收拾掉了,这二人麾下可是有十万人马的,不说过天星,就是那老回回麾下的四五千骑兵就够官军喝一壶了,没想到这才几日功夫,老回回和过天星部就灰飞烟灭了,这辽东军也忒是难打了吧! 高杰骇然,又为能投这样的官军感到高兴,真要是投了一支连农军都不打的官军又有个狗屁意思。 “三十万人肯定做不得数,本帅问你,这当中到底有多少能打的?” 虽说高迎祥他们在河南南边折腾,那里是五省总理卢象升负责,关不了他施大勇什么事,但他还是想尽可能多了解些流寇真正的实力,毕竟等接下来收拾掉罗汝才和九条龙后,辽东军说不定就要南下湖广对付高迎祥。不剿了这等大寇,尤其是还是闯将的李自成,大勇这心便永远放不下来。既然来了,就要一次性解决掉,省得将来还要到处扑火,他就这么点家当,实在是经不住这么来回奔命。没见现在军中又开始吃窝窝头了吗,唉,粮食紧张啊。又要赈济灾民,收拢流民,又要维持大军所需,单靠从登州运粮已是跟不上了了。侯恂已将汤阴大捷报到朝廷了,只盼朝廷能看在自个剿灭了老回回和过天星的功劳上拨些钱粮下来,不然,大勇还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因为杀回回的事,河南地方已将他辽东军视为寇仇,指望河南供应军粮,就跟当年指望高起潜一样给粮食样靠不住。 高杰在那想了想,回道:“照俺算,青壮总也有个十三四万吧,能算得上精锐的至少也有七八万。” “这还差不多。”大勇点点头,又问:“那跑到四川的张献忠实力如何?” “张贼手下有近十万人,能打的也有三四万。” 大勇心中有数后,见邢氏靠在高杰怀中很是疲惫,便对郭义吩咐道:“你去挑处帐篷给他们,带他们去休息吧。” “大帅!”高杰却是没有走,而是近前一步,抱拳道:“高贼若是从湖广进入关中,肯定是想占西安。李自成曾跟俺说过,他们要是渡过汉水入了关中,肯定不从汉中直捣西安,而是绕道,先分点人马拖住官军,取小道取西安,大帅可不得不防。” “西安的事情是五省总督洪大人的事,朝廷又没让我去西安,这事该操心的是洪大人,轮不到我操心,眼下本帅要对付的真定的罗汝才,暂时顾不了陕西那边,嗯,不过倒是可以派人去提醒一下洪大人,免得真被高贼占了西安。行了,你夫妇二人也去休息吧,我营中可没什么女眷,你得照顾好你婆姨。” 大勇说完挥了挥手,示意高杰和邢氏可以下去了。高杰和邢氏又道了谢由郭义领着去帐篷了。待他们走后,大勇让亲卫找来吴赫寅,将高杰所说高迎祥入湖广后有可能会渡汉水取小道攻西安的意图写了书信,遣了两个得力的亲卫快马往五省总督洪承畴那里报去。 这边,大勇准备接着睡觉,侯恂却派人来了,说是朝廷有重要消息过来。 第五百一十七章 下诏勤王 大勇于汤阴伏杀老回回,全歼其四千骑兵,其后攻彰德,打安阳,扫磁县,将老回回部彻底从流寇中抹去,那边曹变蛟又打破林县,将睡梦中的过天星惠相登堵在林县县衙,两战合计斩杀流寇四万余,将欲图救援老回回部的罗汝才吓退回真定,两战堪称官军剿寇以来第一大捷,比之先前任何一支官军所斩杀的流寇人数都要多,此等大捷自然让因杀回回一事和大勇闹得极僵的侯恂喜出望外,难得放下督师的颜面,先后已有三次来大营帐中和他“畅谈”了。 侯恂对自己态度的转变,大勇是心知肚明,和这斩杀数万流寇,呈首两大贼首的功绩比起来,那被杀的回回可是轻得多了,侯恂没道理还为了自己杀回回的事和自己僵下去,这样下去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 侯恂现在派人来找自己,从时间上算,大勇以为定是朝廷对汤阴大捷的封赏下来的,毕竟报捷的快马都发出去好几天了,来回再慢,朝廷的动作再慢,该有的表示总要来了,当下也是大喜,带着亲卫们大步往侯恂帐中走去,盘算着朝廷这回会给自己个什么赏赐,估摸应该将自己这杂牌总兵转正了吧,或者加个将军衔也行.... 路上,大勇看到柳如是正领着一帮儒生在书写教化集中营中那些回回的标语,不禁笑了一声,暗道这姑娘还真是有圣女之风,可惜她做得再多也没有用,那些被回回教洗了脑的回回根本不会真的“知错就改”的,只怕在他们眼里,柳如是比自己这个直接下令砍他们人头的卡扎菲更加可怕,因为这个女人是在恶毒的诽谤他们的真主,污蔑他们的安拉,这比杀了他们还要让他们难受。 为了保证柳如是的安全,大勇特意要郭义挑了十个亲卫保护她,免得这个奇女子满心教化人的时候反被那些激进的回回给伤了。不过,在过了几天后,大勇发现似乎自己的安排有点多余了,因为那陈子龙比自己派去的护卫们还要尽心柳如是的安危,除了睡觉和柳姑娘方便的时候,这家伙几乎是形影不离,贴身的不能再贴身。甚至,大勇还察觉到这陈子龙看自己的目光似乎有敌意,倒不是要杀掉自己的敌意,而是怪怪的敌意。这让大勇有些糊涂,他可没有得罪这家伙,反而对其很有好感,毕竟这家伙不仅是个读书人,还是个会武艺的读书人,而且还不迂腐,这等文武双全的人才可是辽东军最缺的人材,若是能招揽他为己用,对自己可是一大臂助。 辽东军中老粗还是太多,虽说大勇强迫识字,但成效不大,且因师资力量不足的缘故,识字仅限于军官和亲卫层面,那些普通的军士大多还是不识字的。虽然这两年也不是没有重金去请外地的儒生来登州,但却没有几个人肯前来,一来登州太过偏远,二来大勇这几年的所作所为虽然百姓们不大知晓,但读书人却是知道得蛮多,不过他们所知道的却都是些对大勇不利的东西,诸如残暴不仁,拥兵自重,狼子野心什么的,所以大勇出的价再高,在这些传统的读书人看来,这登州也是去不得的。再说谁个愿意和这等不知孔孟的武夫打交道,这天底下哪有给帮大老粗教书识字的道理,要是这帮大头兵都识字读书了,他们这些正经的孔孟子弟又干什么去?这圣人的书是什么人都能读,都能学的吗? 现在登州和旅顺的官员们也都是被读书人唾弃的对象,要么是曾降了叛军的官,要么就是降了东虏的官,在这种前提下,更加是不会有读书人前来登旅。大勇在努力了两年后发现自己真的得不到大明读书人的信任和支持,便也放弃了招揽士人为己用的打算。但辽东军也不是一天到晚打仗杀人,登州、旅顺、东江这么大的基业在,没有文人帮助,这手便有些短。自古没有文武相短的道理,因此对士人,大勇还是真心希望他们能够来投自己的,尤其是有用的士人,有本事的士人,如陈子龙这般开明的读书人当然是大勇最希望招揽的。可惜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不待见自己,大勇试探了两次都得到了果断的回绝,并且除非必要,陈子龙是绝不踏足大勇营帐一步的。这个必要,是在柳如是非要去见大勇要求得到一些支持和帮助的时候。 苦笑的摇摇头后,大勇没有停留,继续往侯恂帐中走去,到了帐中后,却发现内中只侯恂一人,他那些从京中带来的门生弟子一个都不在,且侯恂脸上也没什么欢喜的表情,反而一脸凝重的坐在那里望着案上的一封公文发愁。 大勇心中一突,难道朝廷还是如从前那般不待见自己,不肯承认汤阴大捷,依旧要冷处置自己吗? 若真是这样,大勇也不知说什么好了,他倒无所谓,只是不知道回去后该怎么对部下们交待,毕竟自己在出师时可是信誓旦旦的跟他们保证过,此次入中原剿寇不比先前擅自出兵辽东,可是奉朝廷之命正儿八经去剿寇,且又有朝廷重臣督师,所以只要咱们把仗打好了,无论如何朝廷都不会再落了咱们的功劳。虽说部下们大多对朝廷的封赏不抱希望,但打心里谁个不想真的能得到朝廷的承认,一个个封妻荫子的,因此在汤阴大战后,诸将们心思可都是热的,一个个都伸着脑袋等着朝廷的封赏呢,这要是还没有,大勇还真是不知道如何面对这帮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了。 “末将见过督堂!”大勇上前行过礼后,忍不住说道,“督堂如此犯愁,可是朝廷未有封赏下来?” “那倒不是。”侯恂没有多说,只将案桌上那封公文拿起递给大勇,“你自己看吧。” 什么东西? 大勇拿过一看,只扫了几行,当场就怔在了那里。 文公是由兵部发出的,写着七天前,东虏自居庸关入寇,已先后陷延庆、昌平、良乡、沙河、清河,兵锋直指京师,京畿已经戒严,天子已下诏各地勤王。 第五百一十八章 我对不住大明 ()“这....这....这...”一连三个这,大勇终是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本督也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侯恂的脸上虽有不解之色,但更多的却是震怒,不错,确是震怒,因为施大勇曾跟他保证过东虏已无寇边之力,尔今只是苟延残喘,大明只消平定内患即可以雷庭之势横扫关外。可现在的事实是东虏又入寇了,且声势比六年前还壮,这一次他们没有和崇祯二年那样在京畿扫荡,而是直冲京师而来! 从兵部发出的塘报来看,东虏此次入寇的兵马不下十万之众,甚至还有朝鲜火器军随征,从他们入关以后散布的檄文来看,此次东虏可不是仅仅和六年前一样以抢劫财产和掳掠人口为主了,而是分明奔着入主中原而来,这是要颠覆大明江山,重演金、元之势! 施大勇三年前向朝廷上报沈阳大捷,奏疏上可是说得明白,他以一军之力重创东虏,更阵斩洪太(虽然没几个人信)以下大小鞑王上百,杀其部众数万,解救为奴汉民二十余万,自沈阳以下十数城皆成废墟,赤地千里,不见人烟,东虏受此一创非十年之功不得复起。当初这报捷的快马进京时,朝廷可是真信的,因为辽东军确是往京城送去了上百颗大小鞑王首级,其后又送了一万七千余颗鞑兵首级,有这等实打实的首级在,谁个怀疑施大勇会谎报军情。 虽然朝廷因为施大勇不听诏令而冷处置了这次大捷,使得知之者甚少,但这不代表朝廷不相信施大勇说的,便是天子再不满施大勇,内心中对施大勇还是感激的,对他麾下兵马的实力还是看重的,毕竟不是他孤军北征,东虏也不会受此重创,大明也不会能够腾出精力专心对付流寇,否则东虏隔三岔五跑过来打大明一下,任谁也受不了。念在这份上,施大勇再是跋扈不听诏令,崇祯也是忍了,对他在登州所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只要施大勇一日没有学孔有德一样打出反旗,在明面上他都是大明的臣子,这登州依旧是大明的地方。 三年多来,虽然御史们不断有人弹劾施大勇在登州胡作非为,但天子都将这些弹章留中不发,东江总兵沈世奎在京城到处喊冤,天子也视若罔闻,为什么?除了不想撕破脸皮外,崇祯也苦,也虚,他亏欠施大勇的比施大勇欠朝廷的更多,就是时值今日,那锦州大捷的封赏还没有定发下去,至于登莱平乱,辽东大捷更是无处可提。若是撕破脸皮,天下人在指责施大勇不听君命的同时难道不会数落天子刻薄寡恩吗? 崇祯不是刻薄寡恩之人,他更不会舍不得对有功将士的封赏,可眼下他真的没办法去弥补他亏欠的,因为国库没银子,他的内库也没有银子,施大勇的功劳也立得太大,一桩接一桩也实在多了些,除去他不说,他手下那帮将士们按功怎么也得有几个侯爷封出去,那总兵更是得封出去一帮,可问题是朝廷怎么安置他们?安个这个,便要剥了那个,便是能够不惜血本的安了下去,这朝堂上能过吗?那帮文官们谁个愿意看到一夜之间出现一大帮靠战功站到朝班上的侯爷来,两百年了,文臣们别的事干得不多,也内讧闹党争,可是对武人的压制却是从来没有变过,且团结一致得很,他们是不会让一帮武夫成为自己朝班上的同僚的!就是自己这个天子都不能压迫他们同意! 再说,这辽东军是施大勇一手带出来的,麾下的将士已经和施大勇牢牢结为一体,一旦这帮手中有兵又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武将们进了朝堂,控制了大明各处的兵马,不说那帮文臣们不会安心,他这天子当得也能安心吗? 崇祯自己在平台说施大勇是朕的膘骑,可一旦这个膘骑大将军成了蓝玉那般的人物,恐怕头疼的还是他这年轻的天子吧。 有时候,年轻的天子甚至觉得施大勇不肯奉诏觐见也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因为只有这样,朝廷才能压住他,才能不必考虑如何安排他及他的部下。左右不过一个登州,又是残破之地,施大勇要呆在那里就让他呆在那里吧,至于旅顺,朝廷都十几年没管过那里了,东江嘛,毛文龙在时就有点不大听朝廷话,现在比其毛文龙在时可是弱得多,多他一处不多,少他一处不少,施大勇爱占就占吧,反正孤悬海外,又有什么打紧。 若不是中原流寇告急,朝廷实在是抽不出更多的兵马,又有侯恂的担保,崇祯才不会调辽东军进剿。在朝廷彻底扫平流寇前,年轻的天子巴不得施大勇和他手下那帮骄兵悍将永远呆在登州才好。 可现在,那施大勇口口声称的残兵败将的东虏竟然又杀进关来了,还来得比六年前更凶更猛,如果说六年前的东虏只是想在大明的富饶京畿抢一把就走的强盗,那六年后的东虏就是想来坐紫禁城龙庭的异族军队了! 强盗和军队的区别在什么,没其他的,就在一个没有大志,一个有大志。一个有大志的强盗可是比一群没大志的土匪还要让人可怕! 施大勇欺君,施大勇谎报大捷,施大勇居心叵测,施大勇误国! 侯恂接到兵部公文,在震惊后第一个想到的不是马上起兵勤王,而是大骂施大勇混帐,他竟然敢对朝廷撒下这泼天的谎来!如果不是他在奏报上说重创东虏,朝廷能将本该驻防蓟镇的精锐兵马抽到南下平贼吗!如果本该防备东虏入寇的兵马还在原来的驻地,东虏就这么容易打到京师?! “本督如果没有记错,崇祯五年施将军所上的那份奏疏战果可是辉煌啊。” 侯恂极力抑制自己心中的怒火,但说话的语气却让大勇听得无比难受,他听得出,侯恂这是在讥讽他呢!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大勇心中也是乱得很,洪太死了,那个本该率领八旗入关的多尔衮死了,代善也死了,阿敏和莽平尔泰这两个嗜杀的混蛋也死了,他实在想不出满州还有哪个人物有这样的胆色,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遭他重创的八旗元气,还能在三年后挥师大举杀进关来。这等人物可不比四大贝勒和多尔衮差,可自己为何却不知道东虏还有这等人物存在呢! 真是大意了,大意了,那该死的历史!原以为洪太死了,多尔衮又被自己杀了,满州就再也不会出现雄主一样的人物,自己可以好生在登州发展军队,然后将真正灭亡大明的流寇剿灭,尔后再以举国之兵横扫苟延残喘的东虏,可谁想到,东虏竟然又出了一个厉害的角色! 这人是谁?这人是谁! 顾不得理会侯恂的讥讽,大勇吸了一口气,沉声问侯恂:“督堂大人可知此次入寇的鞑兵是由何人统率?” “塘报上说是洪太之子豪格,此人现已改金为清,自命崇德皇帝,先锋大将乃其所授奉命大将军济尔哈朗。”侯恂冷冷的答道,他虽恨施大勇误国,可眼下还不是和武夫翻脸的时候,毕竟他还要带着他手下的兵进京勤王。 “豪格?” 大勇一呆,军情司在洪太死后不是没有派人渗透到沈阳,也打听到豪格继承了汗位,可问题是大勇根本没将这个洪太的长子放在眼里,他只以为这家伙不过是靠父亲余荫继位的二代,根本没想过这家伙继位之后能摆平八旗权贵,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会突然“病死”。因此,在军情司几次行动失败,吴赫寅苦着脸告诉他军情司在金军地盘的间谍细作网已经全部损失后,大勇只是怒骂了吴赫寅一通,没有再命令军情司继续对东虏进行情报战,只全身心投入到辽东军整编和恢复登旅民生及海贸上去,天知道,就这大意和轻视,竟然让豪格在眼皮底下整合了八旗,恢复了元气,还大言不惭的改元称帝了,国号依旧是清,这一切似乎仍然没有逃过历史本来的车轮。 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东虏,小瞧了这天下人啊,大勇暗自叹了口气,自责不已,若是当初自己没有轻视豪格,而是在次年即派兵再攻沈阳,就算赢不了也可让豪格整合八旗的脚步慢下来,如此就不会出现十万鞑军逼近京师的局面了。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对不住大明,对不住天子! 大勇的两手不自禁握成了紧紧有力的拳头,本就狰狞的脸更显可怖,吓了侯恂一跳,以为对方是恼自己语气尖酸刻薄而要发难呢。待看大勇不是冲自己,这才稍稍定了定心,道:“眼下东虏逼近京师,皇上已经下诏各地勤王了,施总兵你看我们保时动身勤王,东虏此次出兵十万,来势汹猛,我等勤王之师可须得马上出发才好,否则京师危矣,皇上危矣,大明危矣!”一连三个危矣,侯恂这会也是心急如焚,恨不得即刻率兵入卫。 “勤王?”从愤怒和自责中反应过来的大勇听到勤王二字不由一愣,在侯恂急切的眼光中痛苦的摇了摇头:“末将眼下无法勤王。” 第五百一十九章 末将勤王就是 “无法勤王?” 听了大勇的话,侯恂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胡子也翘了起来,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怒火,也全然不顾什么休生养气,近乎嘶吼道:“京城危在旦夕,凡天下忠义之士皆举旗勤王,同赴国难,何施将军却来一句无法勤王呢,莫非天子的安危在将军眼里不值一提吗?又难道你施将军是想看着东虏攻破京师让天子蒙难不成吗!”年纪大了,吼得急了,侯恂说着说着竟然大声咳嗽起来。 见侯恂老头如此指责自己,所说句句诛心,大勇不禁悲愤,却也不敢怒骂这老儿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领军不知行军难,只能解释道:“督堂误会了,末将对朝廷之心可鉴日月,对天子更是赤诚肝胆,恨不能现在就插翅飞往京师勤王,可....可末将眼下虽有勤王之心,奈却无勤王之力...” “你辽东军接连数战,仗仗皆胜,正是上下用命、士气高昂之时,何来无勤王之力一说?”侯恂的脸色稍稍舒缓下来,只要施大勇不是真的不愿勤王,他便有再大的不满也能暂时压下来。因刚才说得急呛着气管,这会肺中还有些难受,看施大勇的,若是换作他的门生弟子,这会早就围上来关怀若切,偏这武夫还当无事人般一点也没有关怀上司之心,真是粗人一个。 “督堂有所不知,末将军中已近断粮,此去勤王路途遥远,若无足够粮草供应,末将所部根本无法到达京城,更无法与东虏一战。故末将才说有勤王之心,却无勤王之力,实无奈啊,督堂大人!”大勇说出了实情,不是他不想去勤王,可军中已经快断粮,此去勤王七八百里远,若是没有足够的粮草供应,他拿什么勤王,难道要将士们饿着肚子和东虏的十万大军拼个你死我活吗? 闻言,侯恂先是一怔,旋即怒道:“胡说!你部新创老回回、过天星,本督别的不知道,但也是知道缴获甚众,何来缺粮一说?本督看你分明就是怕了东虏,不敢去勤王,这才拿这缺粮来做借口!” “督堂大人这是什么话,想末将自随丘大人出关,每战必与东虏死战,何曾怕过那东虏!便是末将这脸也是与那东虏厮杀所残!”大勇也恼了,他再尊这侯恂,可也不能容忍这老儿在这肆意妄言,胡说八道,说他施大勇怕了东虏,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若他施大勇都怕了东虏,那这大明还有不怕东虏的将军吗! “自贼寇缴获是多,奈却要赈济灾民,根本入不敷出,军中已无存粮,督堂若是不信,且去看看将士们吃些什么,再来说末将怕死!”大勇声色俱厉,已是半分也不再敬这侯恂了。 大勇如此疾色,侯恂心下亦慌,他如何会去真看辽东军现在吃的什么,僵了片刻,却是说了句:“百姓自有地方负责,何劳你来赈济。” 听了这话,大勇不由气苦:“难道督堂要末将看着那些灾民饿死不成?若末将不管这些饥民,这些饥民必然转投流贼阵营,此时末将多救一个饥民,便是来日少一个贼兵,末将却不知哪里做得错了!” “哼!” 侯恂心中着恼施大勇竟然顶撞于他,却也无法反驳这话,只能说道:“粮草之事,本督会让地方拨给,你且去准备下,明日便与本督进京勤王。” “何处可拨?”大勇却是没有动身,反而问道:“豫北之地早就赤地,官府亦已不存,却不知督师所说地方拨给是指何处?” 侯恂语滞,朝廷要各地勤王,却没有给各地一文钱粮,这勤王之师都是由各地自己解决粮饷,辽东军虽在河南,可不是河南的兵马,河南自有勤王之军,如何会供应他们视为寇贼的辽东军钱粮,便是河南愿给,可最近也要从开封调粮来,等他们把粮食运来黄花菜都凉了,而指望遭了兵灾的豫北几府更是不现实,这几处地方连官府都不知在哪了,又如何会有粮食供应。他也是气糊涂了,一时嘴快,现在却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只能道:“只要你肯勤王,这粮草朝廷自会安排供给,难不成真要将士们饿着肚子去给朝廷卖命不成?”说到最后,语气明显已是示软,有乞求之意了。 不想大勇听后却道:“朝廷眼下只怕自顾不暇了,末将可不敢指望朝廷会有钱粮拨给,难道督堂大人希望末将领着儿郎们一路北上一路抢掠不成?....再说,便是真有了粮草,末将眼下也不能去勤王!” “什么?!”侯恂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已经是低声下气求施大勇了,却不想这武夫仍然不识抬举。 大勇不理会侯恂要吃人的眼光,在那道:“虽说老回回、过天星已经束首,可九条龙郭大城、活曹操罗汝才尚盘踞真定、武安、安县一带,若末将此时往京师勤王,二贼势必复占彰德,卫辉、怀庆,说不得还会和南边的高贼连成一片,窥测开封、洛阳,若是因此让流寇再次坐大,占了这中原腹心之地,那末将这几仗岂不是白打了!儿郎们的血不是白流了!所以无论如何,末将都要先灭了郭罗二贼方能北上勤王!” “流寇事小,东虏是大!”出人意料,听了大勇的说辞,侯恂竟然没有着恼,反而心平气和的说了这句话。 大勇摇头:“错,在末将看来,东虏是小,流寇事大!” “流寇焉有东虏重要,你糊涂!”侯恂急得要跺脚了,有一种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督堂可曾听说攘外必先安内!灭奴先灭寇,为今之计,专心剪寇,待寇平方可养全力以制奴!....” “这是什么道理?!” “督堂听末将把话说完,朝廷眼下似乎以安边第一,荡寇次之,末将却以为必安内方可攘外。窃以为天下大势譬如人身,京师是头脑,宣大蓟辽等边镇是肩臂,黄河以南长江以北中原大地是腹心。现在的形势是,边境烽火出现于肩臂之外,乘之甚急:流寇祸乱于腹心之内,中之甚深。急者固然不可缓图,而深者更不可忽视。现在腹心流毒,脏腑溃癰,精血日就枯干,肢骸徒有肤革,形势危急。所以末将说必安内方可攘外,并非缓言攘外,正因为攘外至急,才不得不先安内!试问督堂大人,自古可有内贼不荡而先御外侮的!若内部不靖,何以能收全力以抗外敌!” 大勇不愿就此北上勤王,他记得清清楚楚,清军攻占北京可是在李自成攻破北京之后,不管是洪太还是多尔衮又或是豪格,他都认定眼下清军没有能力攻占北京,如果只因京师被围而放弃在包围圈中的贼寇,这势必就给了流寇喘息之机。京师重地不是东虏说拿下就拿下的,大勇可不愿半途而废事后后悔现在的选择。 “本督不管是攘外还是先安内,这东虏十万大军威逼京师,天子危在旦夕可是事实吧!你现在告诉本督,那京城外的十万东虏和这中原的流寇谁轻谁重?谁急谁缓?若是京师不守,天子蒙难,这大明不亡也得亡了!...施将军,施总兵,施大勇,老夫现在只问你一句,你到底勤不勤王!” 侯恂可不理会施大勇说得什么,又说得是否有道理,他现在只想着赶紧督军进京勤王,所以施大勇说出一万个不能去的理由他都不会理会。 “末将....” 大勇有些为难,虽说印象中大明不会亡在这时,可万一那豪格真有了大气运攻破京城,让年轻的天子提前国难,那后果可是他无法承担也无法想象的。这世上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侯恂说中了怎么办? 见施大勇犹豫,侯恂不禁进一步逼道:“施大勇,你到底勤不勤王!你若不肯勤王,也罢,也罢,但看在老夫一力担保你份上,给老夫一支兵马,老夫领着他们去勤王可好!你但管放心,皇上那里,老夫仍然是保你的!” “罢了,罢了!”反复权衡之后,大勇不敢冒险,只能仰头长叹一声,“督堂也不必激末将,末将去勤王就是。” 第五百二十章 我们有很多粮食 难以确认历史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改变而来个大变样,也难以保证庄烈帝会不会提前九年“君死社稷”,大勇在百般无奈之下答应了侯恂北上勤王,可如何勤王,他却不知道了。准确的说,大勇是不知道如何筹措北上所需的粮草。 军无粮,寸步难行。 侯恂催得紧,在大勇的再三争取下,方给了大勇三天时间。三天后,辽东军便要离开彰德北上。这意味着,在三天内,大勇必须给两万多将士准备足够走到北京的粮食。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领军不知行军难。 陆军第四卫从登州转运过来的粮草大部已经消耗,指挥使邵武向大勇埋怨多次,从登州启运一百斤粮食,最终能够送到的只有四十斤,其余六十斤在路上就被押运的士卒吃光。而这到达的四十斤粮食还要拿出一半用以赈济沿途收拢的灾民,真正到辽东军将士肚子里的只有可怜的五分之一。 现在,便是这可怜的五分之一都无法保证了,因为战线的拖长,第四卫现有的兵力和运输能力已经难以承担军粮的转运,且登州通过海贸购来的粮食也消耗殆尽,如果仍然继续供应前线,那登州就无法保证移民的口粮供应,如此一来,前线收容再多的灾民都无济于事,因为等他们千辛万苦走到登州时,等待他们的下场同样是饿死。 邵武同时告诉大勇,第四卫在运粮的过程中已经遭遇多股土匪袭击,甚至还有饿疯了的灾民袭击运粮队,为了保护这来之不易的粮食,第四卫已经牺牲了一百多人,再这样下去,死的人更多。而且,沿途的官军似乎也对有粮的辽东军产生了兴趣,在抓获的一批土匪中竟然发现了当地的卫所兵。单是对付土匪和饿疯了的灾民还好说,可要是卫所的官军也参与对辽东军的袭击,那单凭第四卫这一万人,是万万也无法一边承担运粮任务,一边和那些卫所官军交战的。 无奈,大勇下令登州停止往前线运送粮食,这倒不是他害怕那些卫所官军趁火打劫,而是他无法接受因为不断的输粮而导致登州被拖垮,再次成为人间地狱。他救不了那么多的人,如果因为救人而死更多的人,这又何苦呢! 停止登州军粮运送,便意味着辽东军必须有另外的获取粮食的途径,这个途径大勇完全放在了朝廷身上。这几天,辽东军上下一直在等朝廷调拨的军粮,斩首流寇四万有余的大捷足以让朝廷对辽东军改观,足以让朝廷放下以前的恩怨给这支英勇善战的兵马一些支持了吧! 侯恂说辽东军从流寇那里缴获了很多粮草,事实却是缴获到的粮草根本没有多少,流寇自身不事生产,他们完全是以战养战,自身的供养完全靠抢,吃光了这处再去抢那处,在这种“生存”方式下,指望他们能够屯积大量粮草简直就是笑话。 辽东军这一路上收拢了太多流民,为了不让这些流民饿死,能让他们活着迁移到登州去,大勇可是一而再、再而三下令勒紧将士们的肚子,将嘴里的一口食物省出来给这些已经饿得快要死的饥民。 在针对回回教民的清剿过程中,很多时候往往辽东军刚刚打破回回的寨子,后脚就是数以千计的饥民涌入,面对那些饿得只剩皮包骨的饥民,士兵们能狠得下心赶他们走,然后在他们面前将那为数不多的粮食运走? 没有人狠得下这心来,就是那食人凶兵虎卫兵们也狠不下这心。 虎卫兵们可是亲眼看到有个女人为了能让自己的孩子活下来,生生的用刀割下自己大腿肉的! 虎卫兵们都吃过人,可他们从来没有割下过自己身上的肉,他们无法想象那个母亲是如何咬牙割取自己肉喂养她的孩子的,他们无法想象那个母亲是如何忍受那巨痛的! 他们只知道当那个饿得咽咽一息的孩子因为喝了母亲身上肉煮出来的肉汤而变得有生气时,那个几乎要疼得晕过去的女人脸上全是笑,全是笑 那霎那间,目睹的虎卫兵们都是鼻子发酸,凶悍的他们也有流泪的时候。 大勇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也是难以抑制的心酸,面对这人间惨事,他能做的都做了,可他做不了那么多,他实在救不了那么多人!他只能叹惜老天爷为何如此对大明,让这大明的百姓受这折磨! 大明,吾的大明啊!你为何会变成这样,为何会变成这样! 军中现有的存粮只能维持五天,五天内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卒,一律四个窝窝头,早上两个,晚上两个,除此之外,就是烂菜叶熬煮的咸汤。因为盐巴的消耗太大,再过两天,就连这可以让士兵补充体力的咸汤怕也喝不到了。前阵倒还好些,因为有大量原老回回部骑兵的死伤战马可以食用,辽东军上下倒是能顿顿吃上马肉,现在,却是到哪去找那么多的死马来吃。活着的战马又被当作宝贝一样供着,吃的不比人少。五天之后,辽东军就要全军断粮。 原以为报捷的文书上去后,朝廷会给辽东军送来粮草,可现在,朝廷不仅没有一粒粮食送过来,反而还要他们饿着肚子去勤王,换谁也想不通,换谁也不干! 在军议上,除了尚在林县的曹变蛟外,包括蒋万里在内的所有辽东军将都一致反对北上勤王,没有别的理由,只一个――没吃的,去不了! 陆军第二卫指挥使黄安,这个当年大勇在松山的老部下,近乎哀求般跪在大勇面前,苦苦劝说不能北上勤王。没有粮草的接济,北上勤王是死路一条,绝对是死路一条,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好不容易有了今日规模的辽东军崩溃掉。 “我们对得起朝廷了,对得起这大明了!”土匪出身的第三卫指挥使李大山红着眼睛看着大勇,竟然喊道:“没有粮食,我哪都不去!杀了我都不去!” 众将出齐的一致,一致到让大勇难以开口,更难以强迫这些随自己一路厮杀过来的弟兄跟他走上那条不归路。 “如果我们不去勤王,万一东虏真的攻破京城,我等岂不是千古罪人?”大勇很想这帮弟兄能够理解自己的无奈,能够支持自己,可他却是难以说服他们,因为他也不知道这勤王如何个勤法。 诸将出齐的沉默,没有人搭大勇的话头,大勇的视线看向他们时,他们都是马上扭过头去,根本不愿和大勇的目光注视。 长叹了口气,大勇知道这王是没法勤了,甚至那郭大城和罗汝才都没法打了,除非他能变出粮食来。 沉默中,突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我们有粮,我们有很多粮食,我们能北上勤王!” 这话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转了过去,说话的是年轻的军官林俊义,面对众人看向他疑惑惊讶的目光,他显得很是平静。 第五百二十一章 调兵入援 天还没有亮,原彰德卫所驻地就来了一帮辽东军的人,在简单询问了几句后,领头的军官便命这些临时担任看守的卫所军将营中三十岁以下的青壮回回皆押回府城,余下的人则仍交由这些卫所兵就地看守。与此同时,各地辽东军皆接到命令,将防区内的回回流寇青壮全部押往彰德府城。 当第一批六百青壮回回被押进城后,老伙长、宁远军户出身的陈老实的刀还没磨好,听到动静抬首扫了眼那些贼寇后,他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又将头低了下去,用力的去磨那把已经很锋利的刀。远远看去,陈老实的背驼得更厉害了。 陈老实的身后,是军中仅剩的最后十几坛大盐。 ........ 京师,已经全城戒严,人心惶惶。 三月十六日,在下诏天下勤王的圣旨发出才两天,又一道圣旨快马出京,圣旨的内容是授刚刚获得“信阳大捷”的五省总理卢象升为宣大总督,即刻总督天下援军入京陛见。而此时的信阳,还不知自己已由五省总理成了宣大总督的卢象升刚刚接到老父病逝的消息。 清军自居庸关入寇后,其前锋奉命大将军、郑亲王济尔哈郎率和硕恭亲王德格类、武英郡王汤古代,多罗平安贝勒塔拜率两蓝旗并朝鲜火器兵先后陷延庆、昌平、良乡、沙河、清河,蓟辽总督吴阿衡大醉不起,睡梦中遭清军斩杀。 东虏扬武大将军、肃亲王岳托统领左翼军,率两红旗军一万四千,并蒙古科尔沁部、察哈尔部、扎赉特部、杜尔伯特四部兵两万,在和硕成亲王萨哈廉、和硕亲王额哲、和硕土谢图亲王巴达礼,和硕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的分别指挥下自青山关毁边墙而入,与济尔哈朗军在京郊通州会师后,岳托部即绕过北京至涿州,兵分八路向西前进,一路顺太行山,一路沿运河,六路在太行山与黄河之间并进。所到府城州县俱陷,各路勤王之军损失惨重,一时不敢北望。 十九日,豪格率两黄旗并蒙八旗五万兵马杀入关内,先后陷密云、顺义、营州、永平等城,兵锋已抵距北京只四十里的清河店,与通州济尔哈朗军遥相呼应,欲南北合围北京。 得知东虏一共三路兵马入关,两路包围北京,一路南下拦截北上勤王之师后,崇祯大惊,召阁臣和兵部尚书张凤翼紧急会商。 人到齐后,崇祯迫不及待就问张凤翼:“各地勤王之师都有哪些已经在路上?” “山西总兵王忠、大同总兵曹宪、保定总兵董用文、山海关总兵金国臣等已入援,这会都在路上,最快的金国臣部怕再有两天就能到达京师。” 听了张凤翼所说,次辅钱文升却道:“金国臣不能动,他若动了,山海关怎么办?” “都什么时候了,不动怎的?”崇祯急道,“京师若失,留个山海关又有什么用!” 钱士升见天子真是急了,便不敢再说,改问张凤翼:“那这几路勤王之师共有多少兵马?” “各五千,金国臣部倒有一万五千,合三万五千。”入援兵力张凤翼可是记熟了的,脱口便说了出来。 崇祯听后却是断然道:“不够!建虏屡犯我,哪次不是五万十万军?己巳之变前车之鉴,那些武将听说与辫子兵干仗,就都逗留不前!单这三万五千人不够,也打不过建虏,须得再调兵。” 张凤翼小心翼翼道:“那就再征调延庆总兵马如龙,潼关总兵尤世威、榆林总兵贺人龙、延绥总兵王承恩、陕西总兵杨磷入援?” “不可!”这回说不行的是首辅周延儒,他对崇祯道:“这几人除了马如龙外都在洪承畴麾下平贼,若此时调了他们,那中原的流寇怎么办?” 钱文升也道:“已经调了卢象升天雄军入援,再调洪承畴手下的兵,可就没官军再去剿寇了。” 张凤翼没有说话,内心他是不愿调洪承畴麾下的兵的,甚至连卢象升都不愿调,可天子真是急坏了,诏卢象升为宣大总督的圣旨,甚至都没问过他这兵部尚书是否可行就发了出去,现在若是再把洪承畴麾下抽空,那可就等若是将中原拱手让给流寇的。 这卢象升刚刚在信阳重创高迎祥,那边侯恂督师的辽东军又在汤阴重创老回回和过天星两贼军,豫南、豫北同时大捷,官军士气大振,正是趁此机会彻底解决流寇的好时机,可偏偏见这节骨眼东虏就来入寇了,来得是那么叫人意外,那么叫人不敢相信。 那施大勇不是说东虏已经无力南犯了吗?张凤翼心下暗诽,原先他倒是准备劝皇上重重嘉赏施大勇和他的辽东军的,现在却是连提都不想提,要不是他的谎报,他这兵部堂官能将蓟镇兵力抽了那么多南下平贼吗! 首辅和次辅同时反对,崇祯也不能不考虑这事的可行性,默思片刻后,他点头道:“洪承畴麾下的兵不调,叫马如龙马上入援,另外....让金国臣军留五千守山海关,叫宁远再抽些兵马入援。”说完,又问张凤翼:“其他还有吗?” “施大勇的辽东军尚在彰德,侯恂怕已接到兵部公文...” 张凤翼还没说完,就被崇祯打断了,“不要指望他,这施大勇欺上瞒下,竟然敢大言不惭说什么东虏已被他重创,可眼下朕却是被东虏给围在京师了!哼,不要再跟朕提他,还有,侯恂报说汤阴杀了多少多少流寇,这事兵部不能全信,得派人好生验看,朕现在倒是相信玄默没有骗朕....还有别的吗?” “可再增调三边总督梁廷栋部入援?”张凤翼看着崇祯犹疑着说出了个人名。 梁廷栋是洪承畴升任五省总督后接的三边总督一职,人还是有些才干的,不过操行却不是太好,屡屡被御史弹劾,不过他和内廷关系却是不错,王德化、高起潜他们常在崇祯面前替梁廷栋说过好话,因此崇祯对他的印象也算不错。听张凤翼提出让梁廷栋入援,崇祯当下点头同意,背手转了一圈后,又沉吟着道:“天寿山,那是祖宗陵寝之地呀。”说着斜眼看了张凤翼一眼。 被崇祯这么一看,张凤翼顿时浑身汗毛竖起来!身为兵部尚书,让人家打到眼皮下竟不知!己巳之变兵部尚书王洽处死,凤阳皇陵失事,皇上没重责已是开恩,昌平皇陵再失事,自己这颗头颅只能交与皇上了。想到此处,他马上双膝跪倒,道:“皇上,臣请出京督师,与建贼决战!” 此言一出,周延儒和钱文升都是一惊,崇祯更是瞪大两眼,不相信道:“你要亲临战阵?” “是,臣以热血报主隆恩!”张凤翼说得很肯定。 崇祯大喜:“好!文官如此,武将自不敢怠。朕赐你尚方剑,发万金,赏功牌五百!”顿一下再道,“叫梁廷栋总督西路各镇,你总督东路各镇,高起潜监军,即刻颁旨!” 第五百二十二章 天灾即是人祸 陕西潼关。 在得知卢象升在信阳大破高迎祥、侯恂于汤阴阵斩老回回后,洪承畴便再也难坐安,率甘肃总兵杨嘉谟、宁夏总兵贺虎臣、新任援剿总兵左光先领18000精兵至洛南赶到潼关,欲合尤世威所部出潼关兵发卢氏,与侯恂所部东西合击盘踞在真定一带的贼寇罗汝才、郭大城部。不料其间旅顺总兵施大勇派人传信洪承畴,告知他高迎祥有可能南入湖广渡汉水袭击汉中,请洪督师早做准备,以防西安有失。 闻此消息,洪承畴大为震惊,连派探马彻查高迎祥信阳大败后的动向,果然传来消息,高贼所部十数万人已窜入湖广,正向汉水进军。 洪承畴虽然骨子里胆小,但毕竟老谋深算,当下便信了施大勇所言,高迎祥是想渡汉水袭击汉中,然后趁官军主力在东面之时夺取西安。 相较西安得失,那罗、郭二贼不值一提,况辽东军已将他们困在真定,此时自己领军杀过去不过是让人耻笑抢功,而若能设计伏杀高迎祥,却是一大功劳。那高迎祥匪号“闯王”,实打实的大寇,若能擒杀此人,不但可重挫流寇,更可扬名天下,名动朝堂。当下,洪承畴改变主意不再兵出卢氏,而是立即下令标下大将葛万豪领三千洪兵赶到汉中驻防,同时传令各总兵,休整三日后便举兵往汉中进发,务求全歼高迎祥于汉水。 正在华县视察地方的陕西巡抚孙传庭得报五省总督洪大人就在潼关后,立即赶到潼关拜会洪承畴,这也是他以陕西巡抚身份第一次见五省督师洪承畴。此前他曾在天启二年和洪承畴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时他方由商丘知县入吏部主事,而洪承畴已由刑部郎中调任浙江提学佥事,二人并未有机会过多接触。 得知陕西巡抚孙传庭前来,驻守潼关的尤世威亲自前往迎接,尔后领着孙传庭去见洪承畴。 洪承畴并未穿官服,而是一身便服,但一颌胡须修饰得十分整洁,脸上刻着沉稳、老练、刚毅,传庭一见之下便不由拜服,向前一步,抱拳道:“大帅,孙传庭听候差遣。” 洪承畴握住孙传庭的手,笑道:“伯雅,你来得正是时候。你我是同岁吧?” “是,但大人早传庭三年登科,是为前辈。” 洪承畴摆摆手,道:“上任路上,你就在商洛追杀了整齐王,你不比我这前辈差啊,不过本督听闻你是孤身赴任,却不知如何能杀了那整齐王?” 传庭道:“是,卑职一路募兵,目前已得一万,那整齐王不过小贼,略施小计破他不难。” “博雅之才,将来必名垂竹帛!”孙传庭说得谦逊,洪承畴却是知道内中凶险的。 “大帅言过了,传庭之才不及大帅一半。卑职只求跟随大帅左右,平妖除孽,上报朝廷,下抚黎民,此愿足矣!” 孙传庭说得恳切,洪承畴不由动容,微微点头,道:“甚好!先不说这些,你先去吃点东西,睡上一觉,下晌再议事。” “大帅,”孙传庭略一犹豫,道,“吃饭不忙,大帅请坐,卑职有事讨教。” “哦?好吧,”见传庭似有要事,洪承畴也不多说,当即坐下,示意传庭:“你也坐。”又叫尤世威和帐内的杨嘉谟都坐了。 孙传庭落座后,轻叹一声,说道:“传庭一路走来,处处田亩荒芜,不见有人耕作,只见流民蔽道,所以传庭能轻易募得万人。虽是天灾,亦有**。传庭以为,若无治本之策,只是左扑右挡,贼亦此伏彼起,终不可解。” 洪承畴点点头,深以为然,叹道:“天灾即**。” “此话怎讲?” “这几年天灾蔓延,实在水利失修。我朝早有定规,黄河要定期疏浚,三年一小挑,五年一大挑,太仓和地方分摊耗资。但万历后,太仓出现亏空,不再出钱,地方也就不拿了,水利无法维持,至河床淤积,河堤经常决口,所以山、陕、豫灾情尤重,江南亦是如此。至于朝廷重赋,酷吏催逼,是朝廷亦难呀。当今登位之时,仅京运银一项,就拖欠各镇边饷已达十八年,累计九百多万两。固原、延绥、宁夏诸镇,经常是经年无饷甚至数年无饷。现在除了辽东饷银还算能按时支出,就是我等的剿饷也是能拖就拖呀。不仅如此,就是皇室宗禄,不也照欠?庆王府前两年才领到万历二十六年的宗禄。代王府也八年未领禄米,灵邱王部分禄米竟有五十年没有支到的。” “五十年?!” 不止传庭惊讶,杨嘉谟和尤世威听了都觉不可思议,堂堂藩王竟然五十年没有领到禄米,这国库得亏空到什么程度才能出现这种事啊! 杨嘉谟有些失神:“朝廷这是怎的了?” 洪承畴眯起眼,吐出六字:“天灾、边患、贪渎!” 听了这六字,孙传庭一拍大腿,道:“大人一语中的!由于边患,所以加派;由于加派,助长贪渎。灾荒连年,也是天谴。” 洪承畴起身背手踱步,道:“圣上心如明镜,即位之初就说过:‘加派之征,势非得已,近来有司复敲骨吸髓以实其橐!’但自万历起,俸禄不足养家,若是清官,必是清贫,不贪怎的?” 孙传庭也起身,“卑职动身前曾去兵部查看账册,西安屯军应有二万四千,实一半却不到?唉...” 西安屯军实情洪承畴自然早就知道,见孙传庭神色落寞,当下便不欲再说这事,道:“好啦,先不谈这个,先想眼前事。”转头向门外大声道,“述之!” 听见督师大人叫自己,新任援剿总兵左光先忙应声进来,他是天启年间被阉党所杀的左光斗之弟,与其兄一介文弱书生不同,他这弟弟却是以骁勇闻名。艾万年、曹文诏相继战死之后,左光先便被洪承畴看中接任了这援剿总兵一职。 洪承畴吩咐左光先:“你去安排一间上房让孙大人休息一下,下晌议事。” “是,督师!....孙大人请!” 左光先向孙传庭做出个“请”的手势,孙传庭向洪承畴抱拳一揖,转身随左光先出去。 洪承畴踱回内室,便闭门不出,午饭都没吃,为的只是谋算如何能够全歼高迎祥所部,等到终是拿定主意,已是过了未时,正要去传孙传庭、左光先、尤世威、杨嘉谟他们前来,六百里加紧塘报却到了。 .......... “东虏十万之师,兵分三路入寇京畿,圣上已要各地勤王,却不要我洪承畴去,你们怎么看?”洪承畴脸色凝重。 尤世威道:“远水救不了近火,圣上许是知道咱们赶不过去,这才没要督师大人入援。” 听了尤世威这话,孙传庭却是摇头道:“非也,下官倒认为皇上这是看重督师大人,不愿因为东虏之事而坏了督师的平寇大计。” “想来也是。”洪承畴点了点头,站了起来,“也罢,既然圣上要我洪承畴安心平寇,那我洪承畴便要给圣上一个天大的喜讯。” “喜讯?”众人都是一怔,不明白洪督师所指喜讯是什么。 洪承畴笑着摆了摆手:“你们随我来。” 众人随洪承畴走到案桌上,洪承畴笑着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摆了摆,戳向桌上的地图,沉声道:“围歼高迎祥,便是本督师给朝廷,给圣上的喜讯!” “围歼高迎祥?”援剿总兵左光先听了大是疑惑,“高贼十几万人马渡汉水,而我们只有五万,咋围歼?” “伯雅一万新兵就杀了整齐王,我们五万精锐还少吗?”洪承畴转向孙传庭,问他:“兵科给事中常自裕的奏疏你看过吗?” “是那个‘流寇渠魁数十,最强无过闯王’的奏章?看过。” “疏中责本督和卢象升畏闯王而不敢战,只拿些别营小股去报捷。象升为证明并不怯敌,追着闯王打,从滁州一直打到裕州、确山、信阳,虽说信阳大捷,但打得十分艰难,其部损失很大,并且亦未歼灭高贼主力,反让他们窜到了湖广,现在打起西安的主意来了。哼,剿灭高迎祥,其他流贼自然瓦解,以前本督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机会来了。你们看,”洪承畴指着地图,“若我没料错,高贼渡过汉水后必将兵力布置在武功、扶风、醴泉这个三角地带,他肯定以为我们一定把主力摆在这个三角地带的正面以防被他突破。等咱们如他所愿,这高贼肯定会虚晃一枪从这里杀出来!”说到这,洪承畴一指地图三角地带右角的盩厔县位置, 左光先算是看出洪督师什么意思了,“大帅的想法是把兵力南移,将计就计?” “陕南山区尽是荒山野岭,无处觅食,贼被象升从豫南赶到湖广,一路逃蹿,肯定是人饥马乏,为了迷惑我,南出之兵不会过五万。”洪承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高迎祥要进西安,又想出其不意,就必走此路,”手指顺着声音指向地图上一个点,“这里——黑水峪!” “黑水峪?”杨嘉谟有些不敢相信高迎祥会走这条绝路,他摇头道:“走黑水峪,必入子午谷,那可是条险路,当年陈奇瑜诱他们进车厢峡,这子午谷比那车厢峡还要险峻,高贼吃过一次亏,焉能再吃一次亏?” “不错,当年魏延献计走子午谷袭长安,诸葛亮没有同意,就是因为此路太险。但高迎祥如果不走此路,就更险!前有我洪承畴,侧有湖广追兵,象升部祖宽也尾随将至。他若有自知之明,即便以多对少,也难有取胜把握,若是等我们三面合围,他就插翅也难逃。所以,这个险,他必须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