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1920》 001 洋行门口的小事 上海,192o年。 清晨,法租界圣若瑟堂那位忠实的敲钟人“当当”地鸣响八个钟点,位于贝当路口的美商史密斯洋行的大门掀开了一道缝,从杂役“荣升”跑街职员不过十来天的阿祥从门缝里瞅了瞅街面——有轨电车带着特有的“叮叮”声驶过路口;穿着号衣的黄包车夫一边喊着“嗨!借光!”一边大度地挥洒着积蓄了一个夜晚的体力;两个安南巡捕背着手优哉游哉地沿着几乎就没有更改过的路线散步;从各个里弄中涌出的人潮匆匆而过,他们的穿着、肤色甚至脸上的神情都是那么的不同。大上海,这个华洋杂处、号称“东方明珠”、“冒险家乐园”的地方,似乎每一天的清晨都是这么的热闹。 整了整崭新的、昨晚上才从成衣店取回的、价值三十块袁大头的花呢西服,又抬手理了理头,阿祥准备出门了。今天,他将第一次代表洋行去鑫记收款,这身行头无疑会增加跑街伙计的说话份量。当然,他没有忘记看房这个兼差的责任,顺手就拿起一块贴有招聘启事的大木牌,“哗”的一声拉开大门,抬脚就走。 重心从后脚转移到前脚的瞬间,阿祥的余光现脚下居然有一个东西,不,不是东西,是一个人蜷缩在门槛外! 现和反应往往是有区别的。就这样,阿祥的前脚刚踩在那个人身上,那人就本能地一翻身,阿祥顿时失去了重心,向前狠狠地跌去,大木牌也脱手飞出,差一点就砸在一个巡街的安南巡捕身上。 “篷”的一声,阿祥跌了个七荤八素。尖嘴猴腮的巡捕正要作,却瞥见门楣上那块洋文招牌——史密斯洋行,本着欺软怕硬的原则,安南巡捕的手从腰间的警棍上收回来,哼了一声,抬脚在那块险些肇事的木牌上重重地踩了一下,这才迈着悠闲的步伐离去。至于那个洋行职员摔坏了没有?这,显然与巡捕没有关系。 阿祥很快地爬了起来,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先检查的是崭新的花呢西服,可惜,右肘处在摔倒时磨破了,一个拇指头大小的洞似乎彰显着跑街伙计今日的运道。 心痛中,阿祥看到门槛处那个人揉着胳膊站起身来;愤怒中,阿祥一个箭步就冲到那人面前;激动中,阿祥的拳头攥紧了,却马上又松开了,甚至愤怒的表情也被理智强行篡改为很勉强的笑脸。 因为,那人很显然不是乞丐,也不是流浪汉。他估计有二十多岁,大约六英尺(1.8米)的高度在中国男人里算得是绝对的高个子了,宽肩细腰、比例协调的身板显得很有力量,是阿祥无法对付的;而且,那人身上也穿了一套洋装,与阿祥的花呢西服不同,那件洋装虽然是翻领单排扣的西服,可样式又有很大的不同,裁剪得也很是精细、合身,最重要的是,就算是跑街伙计也看出来了——那衣服的料子颇为高级,看着轻薄却很有坠性,就算那家伙在门槛下蜷缩着睡了一觉,衣料也未见多大的褶皱。 再说了,那人的面相也不一般。说是豪门的公子哥儿吧,偏生没有那种奶油气,脸庞算不上英俊却耐看,绝对不是那种一见就讨人嫌的相貌。说是孔武有力的类型吧,可他眉宇间又有一丝文气,还有,还有一种颇烦恼、颇痛苦的感觉。 总之,阿祥的怒气按捺下来了。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人说不定是昨夜喝多了,喝到连东南西北、连家门在哪里都不知道了,喝得不得不在这个门槛下勉强了一宿。这不,阵阵啤酒味儿正随着他的呼吸扑面而来呢!有钱喝洋人的啤酒喝到这个德行,兜里绝对少不了一件花呢西服钱吧? “你……先生,你怎么能睡这里呢?你看!还有,洋行的牌子也坏了!”阿祥把右肘的破洞展示在那人眼前,又指了指地上那块被巡捕踩坏的木牌。 那人有些慌乱的目光在四下打量,闻声看了看阿祥的衣服,操着北方官话道:“噢,对不起,对不起,我赔你,多少钱?” “三十个大洋。” “大洋?!” “袁大头!” “请问,这是哪里?” “法租界啊!贝当路!”阿祥说着,抬手指了指门牌。 门牌上用中英法三国文字写着:贝当路十九号。门牌下还有一个大一些的花岗石铭牌,上书:史密斯洋行。 那人眼神复杂,表情颓丧的看着门牌愣了一小会儿神,又转头看看街面上那些或西装革履、或长衫旗袍的行人,在看到驶过的有轨电车和龟背轿车时,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异色。 “先生,请问现在是哪年?” 被人称作“先生”的感觉确实不错,阿祥甚至于没有去追究对方问话中奇怪的含义,反正在他心里,眼前这个青年就是一个醉鬼,不可理喻的醉鬼,乃顺口就道:“西元192o年。” “噢,噢……”那人喃喃细语,眼神更加复杂了,复杂到阿祥只读出惶恐、担忧、紧张、无助……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激动。 阿祥感觉到有路人在打量着自己和自己面前这个惶恐的青年,“先生,我这身衣服是当家货,今天才穿上,就……” “我赔你。”说着,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大叠红色的、类似钞票的纸张来,抽出三张塞给阿祥,又迟疑了一下,干脆一股脑的都给了。 阿祥是有些见识的,要不大班(洋行经理)也不会提拔他为跑街伙计。手中的一大堆红纸儿不是美圆、不是英镑、也不是法郎或者如今不值钱的德国马克,当然更不是亮闪闪的银钱了。纸面上画着一个中国人的头像,很威严、有些富态,估计是个大官儿吧?就像美圆上的华盛顿一般。下面写着一排小字——毛某某,1893—1976。啥意思呢?不懂!噢,上面还有一排字——中国人民银行。啥?有这银行吗?掰着指头数数看,中国银行、交通银行、浙商银行,还有什么花旗、汇丰、道胜的,这上海滩就没听说过什么“中国人民银行”! 这纸儿能当钱用吗?哟,还是面额一百元的,这一张就能抵1oo个袁大头?!不信!打死我都不信! “我,我不要这个钱!您还是给我袁大头吧,先生、先生!” 那青年的脸上浮现出不耐烦、苦涩和无奈的神情,低声软语道:“先生,你看我身上没带银元,这么着吧,这钱你先收下,回头我拿银元来换。” 阿祥哪能答应呢?手中这红纸儿摆明了就是废纸!他连连摆头。 “我叫郭淳,你记住我的名字,这样总可以了吧?” 记名字有个屁用?茫茫人海,难不成还要去找你?!阿祥有些愠怒了,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现在回过神了,这人是外地人!强龙不压地头蛇!一念至此,阿祥出手抓紧了青年的胳膊。 青年无奈,只得从左手腕上摘下一块亮闪闪的手表,递给阿祥道:“这块表是瑞士宝格丽运动腕表,值四万块,先押你这里,回头我拿三十个银元来取。” 表塞进了有些失神的阿祥手里,青年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只是脚步间显得有些慌乱、有些踉跄。 阿祥浑然不觉那青年已经走远,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手中那块黑亮的“宝格丽腕表”上了。表,怀表,是他在拥有了花呢西服后的追求目标,如今手里却有了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四万块大洋!?他不信,又隐隐希望这是事实,希望这块表真能值四万块,更希望那青年就此消失在人海中,再也不要寻来赎回这块表。 总之,阿祥在192o年9月2o日清晨的遭遇,完全可以用“一跤摔出个金蛤蟆”来形容。 “阿祥!怎么回事!?你还想不想在洋行干了!?” 背后,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阿祥本能的一哆嗦,那一堆红纸儿和手表差一点失手掉落。他忙收起东西转身,只见一位四十来岁,宽脸庞、蓄着仁丹胡、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挫着文明棍、腆着大肚子站在身后,怒气冲冲地指着地上的木牌瞪视自己。这人,乃是洋行襄理楼文渊。 在阿祥一摔、巡捕一踩之后,贴着英文招聘广告的木牌裂了,还有一个难看的黑脚印。 “楼、楼先生,这、这是一个醉鬼弄坏的……” 楼文渊的脸色阴沉得似乎马上就要下倾盆暴雨。 “他还弄破了我的衣服、他、他赔了这个。”谄媚的赔笑着,阿祥掏出一张红钞票。 楼文渊看了看,将红钞票收进衣袋,同时恶狠狠地骂道:“阿祥,我看你是白混了!这东西根本就不能用!作为洋行职员,须以洋行的利益为利益,洋行的所有财物都需全力保护,这……” 阿祥无奈,只得去掏腰包,可惜,他的兜底除了几个洋毫子之外,实在没有能平息襄理先生怒气的东西了。此时,手指碰上了一块冰冷、坚硬、光滑的物事。四万块、价值四万块的手表!确定吗?不确定!还是先保住洋行的差事稳当一些。 “先生,他、他还押上了这个,说回头来赎。” 楼文渊眼神一亮,劈手夺过那块手表,满意地哼了一声,迈着八字步扬长而去。 “老瘪三!娄阿鼠(昆曲《十五贯》里的小偷、杀人犯)!”阿祥冲着襄理的背影狠狠暗骂…… 002 四处碰壁 滔滔黄浦江汇合了苏州河,向东奔流。 江面上,各国商船、中国的渔船、驳船、舢板来往穿梭,悬挂着英美日法等国旗号的军舰昂着炮口横行直撞,外滩的码头热闹非凡,一条条栈桥伸向江面,无数中国苦力往返于码头和船只之间,用辛苦的劳作换取一日生活之最基本所需。 除此之外,外滩是繁华的,衣冠楚楚的洋人和达官贵人们,乘坐着轿车、黄包车,或者打着一把洋派的太阳伞,在仲秋之际散步于外滩大道,时不时地指点着那些穿着简陋、浑身汗污的中国苦力说笑;又或者进出于那一幢幢“文明世界”在东方营造出的巴洛克式、哥特式、英格兰式、新印象派建筑,过着那种人上人的生活。 上海租界是国中之国,却绝对不是中国人的天下。 从史密斯洋行所在的贝当路到外滩,郭淳走累了。此时,他静静的坐在一个缆绳桩子上,默默地看着眼前陌生的上海。他心里清楚,对此时的这个上海来说,自己无非是一个孤独的陌生人。 静,只是表象。 昨夜,久别的同学聚会,放歌纵酒后的驱车疾驰……都过去了,只是,何铁呢?这个从幼儿园到高中的同学、真正的铁杆弟兄呢?郭淳很清楚地记得,出事的时候,何铁正在自己的哈雷(摩托车)后座上,还不停地借着酒劲大喊狂呼——“爽!迎风奔驰的感觉就是爽!” 自己穿越了,何铁呢?也穿越了吗?又或者他没有穿越,那,他怎么样了?而自己的亲人们又会如何呢? 世界上有些问题是无解的。 “别了,过去!” 自言自语着,郭淳掏出了身上所有“过去”的东西,VIsa、银联卡像港台片里那些赌王手中的扑克牌一般,划出一道道漂亮的线条,悠悠地掉落在黄浦江上。随后,一把大众高尔夫六代的车钥匙带着银亮的闪光,在江水上溅出一朵几乎难以察觉的水花,轻微的“噗”声入耳,郭淳没来由地觉得很轻松、很痛快,而这种感觉之后,却有种想哭的冲动蓬勃而至。 还有什么?忍住泪水,郭淳在身上摸索着,他找到了,还有一部手机。摸出手机,做出投掷手榴弹的姿势,预备——投! 手机还在手上。他舍不得,因为手机里存有父母的、她的、何铁的、还有昨夜同学会时的照片。记忆是抹不去的,为记忆留下一个线索,为孤独的自己留下一个念想吧! 作为念想留下的,还有一个“芝宝”打火机,这是她给他的生日礼物。 摇摇头,郭淳抛开了杂念,回到眼前这个现实中来。 身在192o年的中国,前途何在?明年,“过去的”那个执政党就要诞生了,他会通过二十八年的努力“砸碎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中国”,不过,这二十八年的时间里,中国陷入内战、外患之中,甚至于差一点点就亡国灭种。 战争!如今就在这租界之外的中国土地上存在!幸运的是,自己身在租界。 记忆又无可阻挡地出现了。 那是四年前大学毕业后的晚上,用过晚餐后的父母为儿子的前途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争吵。 “儿子,咱出国深造!妈支持你!” “屁!中国有什么不好?非要出国沾一身羊骚味回来,还美其名曰——镀金?海龟?老子的儿子不是龟蛋!当兵去!反正,你打小就喜欢当兵的!” “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 “混蛋!那老子是什么?老子就当了一辈子的兵!”父亲怒不可遏地指着自知失言的母亲,却理智地转移了目标,又指向郭淳:“现在的大学生就像温室里的花朵,就该去军营磨炼磨炼!去,明天就给老子当兵去!去边防部队!” 重点大学毕业生去当兵?可以,最少也应该是军官的身份。可惜,在“家庭暴君”的安排下,郭淳的身份是高中毕业生,是一名普通的小兵……在他的印象中,从军的两年是艰苦的、有意义的,军营生活锻炼出一个身体强壮、意志坚定的郭淳。正是这样的郭淳,才能在退伍后很快得到一家大型房地产公司的老总赏识,才能在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两年中,从一个小小的房产顾问升职为项目策划主管。 还是回到现实吧,摆在郭淳面前的有两条路:当兵救国或者重操旧业。 当兵?租界里哪有中国人的军营啊?在肚子开始不争气地提出抗议时,重操旧业,或者说是找个能够糊口、落脚的差事来做,这才是最为合适的选择。 电光石火间,郭淳想起史密斯洋行门口那块被踩裂的木牌,木牌上有英文的招聘启事,那家洋行正在招聘房地产经营高级职员。可是,他并不想去,因为就在几个小时前,自己很无奈、很耻辱地把手表“当”在了那里,而现如今的自己,却是身无分文…… 主意打定,郭淳在租界里到处游荡。 新沙逊洋行华懋地产的印度阿三协理抱歉的说:“郭先生,本洋行目前不招人。” 哈同洋行的华人大管事矜持地瞟了他一眼:“郭先生没有看到吗?本洋行只招出过洋、有洋学历的高级人才,您有吗?” 怡和洋行的那个高傲的英国佬更是二话不说就送客。 鲁麟洋行的德国人还比较客气一些,委婉的解释了一番——本洋行主要经营机器和军火,房地产嘛,不过是些炒卖地皮的生意,暂时不缺人。 四处碰壁、腹中空空,人是铁、饭是钢……不知不觉间,郭淳走到了史密斯洋行门口,一眼就看到一个熟人。 “先、郭先生,这么快,您来啦。”阿祥一惊,心道:坏了,人家来赎手表了。不过,他还是迎上前去打了招呼:“您来赎表?这样的,您的表在襄理楼先生那里,我带您……” “不是,这位先生,我是来应聘的。”郭淳说着,向门口那个修整如新的木牌看了一眼:“不瞒您说,我昨夜才从国外回来,不想喝醉了酒,又丢了所有的行李,只能先找个差事做做了。” 一听对方不是来赎表的,阿祥放下心来,知道自己还有机会为那表的事儿向楼文渊讨一些好处,弥补自己的损失。再说了,眼前这个青年显然有些来路,否则不会有如此穿着,有那么昂贵的手表了。万一,他真能进入史密斯洋行,凭着他要应聘的职位,也是自己得罪不起的。 阿祥换上了笑脸道:“郭先生,我带您进去见襄理楼先生,本洋行的规矩是楼先生先看人,合意后再向大班引荐,最后由大班决定是否留用。” “谢谢。”郭淳很有礼貌地点头致谢。 “别客气,叫我阿祥好了,洋行里都这么叫我。” 跟着阿祥,郭淳在门房处要来一张表格,又在阿祥的热心提醒下,借来一支钢笔用英文填妥,这才去见负责这次人才招聘的“大班襄理”楼文渊。 003 自信的应聘者 几乎整整一天的时间里,史密斯洋行的大班襄理楼文渊都很忙,不过,他是忙着研究桌上的那张纸钞和左腕上的手表,甚至还为了那张写着一百元的红色钞票给中国银行的朋友打了个电话,得到的结果是——“中国银行就是中国银行,没听说过什么中国人民银行!” 因此,楼文渊可以判定那张精美的钞票只是一张值得收藏的“废纸”,哪管他上面的那个毛某人是何方神圣?只有已经稳当地戴在手腕的表,才是实实在在的宝贝。 当然,美国老板史密斯不会付出每个月一百多个大洋的薪水让“亲爱的楼”如此消磨时光的。他现阶段的工作是招聘,为史密斯先生在新租界的房地产项目招聘可用之才。之所以如此清闲,问题不在“亲爱的楼”,而在史密斯的招聘条件太高。诸如:美利坚合众国或者大不利颠联合王国名牌大学学历、精通英语、相貌端正(能够代表史密斯洋行的光辉形象)、品行良好(最好是只干事不要薪水)、熟悉当前上海房地产市场趋向、熟悉房地产开运作、在上海黑白两道有广泛的人脉关系、具有美国式的开拓精神和创新能力……等等、等等。总之,楼文渊是不以为然的,这样的条件,美国流浪汉、赌棍、色*情业掮客、水手出身的乔伊.史密斯本人都达不到!就算在上海滩经营房地产最著名的新沙逊洋行、哈同洋行,他们的经理人员也达不到这样的标准。因此嘛,就不能怪楼文渊偷懒喽! “当当当!”办公室里的座钟敲响了,楼文渊看看座钟,又看看手表,现两者居然相差了一分钟,于是问题来了,究竟是手表的时间准确还是座钟?这是个问题,是很大的问题,值得花时间好好研究的问题。 “咚咚。”房门被敲响了。 楼文渊的眉头皱了皱,眼看就快下班了,他实在不想……不过,既然都敲门了,还是…… “进来!”显然的,这句话里带着一丝不悦的味道。 门开了,跑街伙计阿祥一脸恭敬地进门,深深地鞠躬道:“楼先生,有人来应聘,就是那个……” 楼文渊不耐烦地挥手道:“好了,带进来!” 阿祥愣了愣,咽回还没出口的话,恭敬地倒退着出门,接着,他提高了音量在门外说:“楼先生请你进去!” 一个人快步进来,在门口站定行注目礼,同时朗声用英语道:“dearsir,I‘majobdidate。(尊敬的先生,我是来应聘的。)” 楼文渊的心思终于从那块手表上收了回来,因为他听出应聘者的英语很标准,也看到站在门口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洋派青年。之所以洋派,乃是因为那身灰棕色的西装无论是款式、面料还是裁剪工艺,都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眼看去就知是高级货。何况,来者的身高大约六英尺,显得魁伟有力而不失文秀之气,相貌虽然算不上英俊,却也是那种有棱有角的耐看型,特别出彩的是那如刀削而成的、挺直的鼻梁,把整个脸部轮廓都烘托出来,透出一股子坚韧、自信的神采。 “请坐。”楼文渊没有说英语,等来者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就坐后,又道:“我是本洋行襄理楼文渊,请问先生贵姓?可备有简历?” “鄙人姓郭,名淳。”青年顿了顿,继续道:“字力行,看到贵洋行的招聘启事,自觉条件符合,故特来应聘。”说着话,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求职简历,双手递给楼文渊。 这是一份英文简历,行文流畅,书写也很工整。 “四川人?”楼文渊的目光从镜片后面瞄了一眼神色自若的青年,点点头道:“如今川省留洋的并不多见,何况是英国剑桥。郭先生相貌堂堂,学识不凡,就算是到新沙逊洋行、哈同洋行这些同业巨鳄那里,也能谋得一个不错的职位,却为何愿意到本洋行屈就呢?”说着,他撩起袖口看看手表。虽然眼看就要到下班时间,但是这个招聘的事儿不能再拖下去了,隐隐地,他希望眼前的青年能够让自己结束这个苦差事。否则,今后的日子里,襄理先生还得待在洋行里不能出门半步,哪里还有机会上街看西洋景儿呢? 郭淳很自信地看着楼文渊的眼睛说:“先生,不瞒您说,我昨日才回国,可就在昨天晚上,所有的行李都不慎丢失,如今是身无长物,急需一份工作。何况,新沙逊洋行和哈同洋行已经是上海房地产业龙头了,留给个人的挥余地并不大,因此,我宁愿选择在史密斯洋行效力。” “噢……”楼文渊翻看着那份简历,却感觉郭淳的目光在自己的左手腕上扫了一下,灵机一动,摘下腕表道:“郭先生刚从英国回来,可识得此表?” “最新款的瑞士宝格丽腕表,精钢材质,三表盘设计,售价在四万元左右。” 楼文渊心中一喜,又问:“此表如何上条?” 郭淳当然清楚,因为这表在几个小时前还戴在自己手上:“最新设计,不用上条,全自动。” 捡到宝了!不用上条的高级货!四万大洋!比劳力士还贵得多!须知,此时普通的瑞士表售价也不过百来块大洋而已。 楼文渊心中大喜,眼前的郭淳也显得格外顺眼了。由此,他对郭淳学历证明随行礼一同丢失之事表示了同情,甚至还操心了一下补办学历证书这种没谱的事儿。不得不说,在史密斯洋行苛刻的招聘条件限制下,眼前的年轻人各方面的条件都比较符合,只是,在上海没有从业经验是个难点。 “郭先生请稍坐一下,我去请大班。”楼文渊起身出门,招呼阿祥端上咖啡之后,径直去找大班史密斯。 面对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郭淳毫不犹豫地一口喝尽,空荡荡的胃部因此热乎起来…… “哈喽!”随着一声招呼,史密斯洋行的大股东兼经理乔伊.斯密斯在楼文渊的陪同下大步走来,一把握住起身相迎的郭淳的手,满布修剪良好的络腮胡子的脸上现出爽朗的笑意,连声道:“密斯脱郭,欢迎您光临史密斯洋行,请坐!” 等郭淳就座后,史密斯在楼文渊的椅子上坐下,掏出一根雪茄递向郭淳,郭淳摆手谢过,史密斯微微一笑将雪茄叼在嘴上,正要掏火柴,却听“叮”的一声轻响,声音悦耳,接着又是“嚓”的一声,眼前已经有了一簇火苗。他抬眼看看,郭淳手持打火机面带微笑。 史密斯就着火苗点着了雪茄,刚刚喷出一口烟雾,就听见“咔”的一声响,火苗消失了,密斯脱郭也回到座位上。他知道,那是打火机,可是……那真的是打火机吗?在史密斯的印象中,打火机是危险的,也是操作繁琐的,反正他宁愿用火柴也不愿用那玩意儿。可是,印象很显然地被眼前的应聘者打破了。一时之间,史密斯的思维就在打火机的问题上纠结着,竟然忘记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尊敬的密斯脱郭,那是打火机吗?” “是的,芝宝打火机。” “芝宝打火机?” 郭淳微微一笑,打火机在他手中不住地翻转、开关,在出清脆声响的同时,一簇火苗一会儿点燃、一会儿熄灭,搞得史密斯和楼文渊眼花缭乱,却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银亮精美的打火机。 史密斯艰难地吞下口水,带着几分不好意思道:“郭,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郭淳爽快地把打火机递给史密斯。 “叮”、“嚓”、“咔”……悦耳的声音重复地响起,史密斯的脸上露出孩子一般的神情,却又有几分成年人的占有**和商人固有的贪婪。 “大班,大班。”楼文渊不得不出声提醒。 “噢!”史密斯的脸色一红,好在他的肤色呈现出古铜色,不像那些养尊处优的白人大班那般容易暴露出此时的尴尬来。爱不释手的、依依不舍的,他把打火机递还给郭淳,却牢牢地记住了“芝宝打火机”这个名字。 “密斯脱郭,不知你在租界可有担保人?” “没有。”郭淳只能摇头。 “那么,你对房地产经营有什么看法?” 郭淳精神一振,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挺直了原本就很直的腰背,微微一笑后说道:“尊敬的史密斯先生、楼先生,此时投资房地产正是明智之举。目前中外贸易日渐兴旺,而国内军阀混战又导致大量人口涌入租界,这些人很多都是拥有一定资产的各地富户,他们的到来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租界的繁荣,当然,也对住房问题提出了要求。” “嗯!”史密斯满意地点点头,很显然,他对郭淳的大局观是颇为满意的。 郭淳的眼光在这间襄理办公室里流转了一圈,很显然,从这间比较简陋的襄理室和自己对史密斯洋行的第一印象来看,美国人的资本并不雄厚,要想与新沙逊洋行和哈同洋行这种财大气粗的大鳄竞争,显然很有难度。 “投资地产无疑是一本万利,可是,地产也是对资本要求很高的行业。因此,如何运作资金是关键。” “嗯嗯!郭,不瞒您说,本人正遇到严重的资金短缺难题。”史密斯的注意力被完全地吸引了,此时,精巧的“芝宝打火机”也引不起他半点兴趣。 “有四个办法可以解决资本不足的问题。”郭淳并不想卖关子,对他来说,立即找到一个立身之地乃是重中之重,必须快地打动美国佬。“第一,融资,银行借贷与民间集资相结合;第二,预售,提前回笼资金;第三,租售并举;第四,分期开、分批销售。” 说到这里,郭淳停了下来,并不想继续深入谈下去。刚刚涉足房地产业,已经知道深浅的史密斯也正好陷入了沉思。 从一个普通的美国流浪汉到亡命大洋的水手,再到上海滩的色*情掮客,又抓住一次偶然的机遇创业,成为一间小小洋行的老板,乔伊.史密斯深知其中的艰辛,更知道这个“冒险家乐园”蕴含的无穷商业潜力和无数的新机遇。不过,机遇和危机几乎是并存的,刚刚涉足房地产的史密斯洋行就遭遇了两头巨鳄的无情打压,史密斯好不容易在新租界那边弄到一块地皮,却已经押上大半资本,在资金短缺的情况下,造房计划变得遥遥无情,大量资本也变成了不可盈利的死钱。当然,他可以将地皮转手,可是,雄心勃勃的美国牛仔不甘心就此输掉这一场很有希望大捞一把的赌局。何况,在新沙逊和哈同的联手打压下,即便转手也很难获利。很显然,此时此刻的史密斯越是做出独力开的姿态,那块地皮在两头大鳄的眼中就会越彰显出价值来。 “您接着说,亲爱的密斯脱郭。”不知不觉间,史密斯对应聘者改变了称呼。 郭淳微微一笑,却并未开口。 史密斯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对方是应聘者,还不是自己的职员。尽管这样,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有一种被人要挟的感觉。 “史密斯先生,如果没有一个初步的计划和设想,甚至连一张地图都没有,一切的说话都是没有意义的。” 炯炯有神的双眼,带着几分微笑意味的嘴角,掩盖在平静表情下的淡然和轻松……史密斯眼中出现的是一个诚恳、自信的应聘者。 004 价值两千大洋的手机 挥舞着快要燃尽的雪茄,乔伊.史密斯满是络腮胡子的脸庞抖动了几下,咧嘴笑道:“哈,哈哈,亲爱的密斯脱郭,我想您已经得到了我的信任。只是……不过,因为您无法提供必要的学位证明和本地担保,我只能遗憾地告诉您,本洋行将考察您的实际工作能力,考察期为三个月,至于报酬嘛,嗯……暂时每月四十个大洋,如何?” 又要马儿跑,又想马儿少吃草。天下的资本家似乎都是同一个德性! 其实,在史密斯的脸部肌肉开始抖动时,郭淳就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此时,在史密斯“热情的”目光注视下,他起身向美国佬伸出右手,同时道:“谢谢,史密斯先生,我想实际的工作更能证明我的能力,请拭目以待吧!” 史密斯看看座钟,想起待会儿还有个约会,乃微笑着道:“明天,明天你就可以来洋行上班了,楼会安排好一切。” 走出史密斯洋行后,郭淳才觉得只有一杯咖啡垫底的肚子饿得隐隐作痛。工作是找到了,可是今晚住哪里,又用什么东西来糊口呢?举目四望,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根本就没有一个熟面孔!此时,他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太看重这个工作,而没有向美国佬提出预支薪水的要求。 当然,他不是不想提出来,只是一个没有担保,也没有文凭的年轻人,自然很难得到别人真正的信任,更不要说一天班都没上就预支薪水这种事儿了。 在门口呆立了片刻,郭淳有了主意——找当铺! 贝当路在法租界里也是数得着的繁华路段,没走出多远,一个大大的“当”字就出现在眼前,暮色中,旁边一个香烟广告牌上画的旗袍美女搔弄姿、嘴角带笑,似乎一直注视着衣冠楚楚的年轻人走进当铺。 高高的柜台内,一个伙计模样的瘦小青年抬头瞟了一眼来客,语气平淡得没有任何感**彩:“当什么?” “这个!”郭淳的脸红了,这辈子还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儿。当东西?说起来就丢人呐!他从西服内袋中摸出手机,从柜台的开口处递了进去,就在那伙计的手接过手机的瞬间,他灵光一闪,说道:“这是欧洲最新式的照相机,价值、价值一万大洋。” 柜台里的伙计愣了愣,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手机,翻来覆去地查看半晌,却没有看出丁点玄奥来。只得回头喊道:“掌柜!掌柜!来客了!” 郭淳注意到,柜台后有道门洞,用帘布遮掩着。果然,内里有人应了一声,接着帘布一动,钻出一个身穿缎面长衫、头戴瓜皮小帽,两鬓见白、脸型干瘦、獐头鼠目的男人来,想来此人就是当铺掌柜了。 “掌柜的,客人说这是欧洲最新的照相机,值一万大洋。” 掌柜接过手机看了看,很显然,除了手机做工的精细外,他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不过,一万大洋的生意不是小数目,来不得半点轻慢,特别是这种和洋人有关的东西。 “这位先生,请这边说话。”说着,掌柜翻开柜板走了出来,伸手示意,旁边的角落里,正放着两张太师椅和一个小茶几。 两人坐定,机灵的伙计送来茶水,掌柜看了一眼郭淳,又低头看着手中的“货物”,轻言细语地说:“先生,恕我眼拙,这新式的照相机是哪国出产?” 郭淳心道:这手机产地就在中国,不过,据说摄像头倒是德国卡尔.蔡司公司的。乃道:“这是德国蔡司公司最新出品的照相机。”说着,他从掌柜手中拿过手机,推开滑盖,手机出悦耳的“叮咚”声,屏幕亮了。他将手机切换到照相模式,对准了掌柜。 掌柜看着来客的一举一动,自然也现了“新式照相机”的妙处,正要出声时,却见客人用照相机对准了自己,接着,一道蓝白色的强光闪现,本能地,他抬手挡住了脸。 “咔嚓”一声轻响,掌柜以手挡脸的形象定格在屏幕上。郭淳微笑着将手机放在茶几上,指了指屏幕上影像,说:“可惜,此次回国太过匆忙,将打印设备落在了慕尼黑。眼下,鄙人急需一笔钱来周转,不得已啊,才到贵店来看看,能不能当物借钱,掌柜的,您给个准话吧!” 这副口气是有些不耐烦,不,准确地说是有些看不起“土老帽”的味道,暗地里还透出一个意思——你这里不行我就去别处,大上海又不止你一家当铺! 掌柜的人老成精,经验丰富,闻言不露声色,只是拿起手机又看了看,假作平淡地说:“此物甚是稀奇,倒是不好拿捏啊!先生,凭着小店的字号,在法租界里也算是颇有名气,顾某在同业中也算得上人物,不是夸口说,小店不敢接的货,别处也决计不敢接!” 郭淳当然明白掌柜的意思。哼哼,想断了我的想法?这家伙真是个十足的奸商!他正要开口,却见店门外闪进两个人来,一位年约三十的妇女牵着一个小男孩,胳膊上还挽着一个花布包袱,眼神中有些害怕、有些担心、也有些急切。 “当什么?”柜台里的伙计还是那副腔调。 郭淳的注意力转移到一大一小身上,看起来两人是母子关系,而两人的穿戴打扮也算不错,看样子日子还算过得去。只是,进了这当铺的人,估计都有一些钱上面的麻烦了。 掌柜的告了一个便,麻利地钻进柜台。 “老板,我当一些饰和衣服。”妇女的声音很微弱,细细的、有些婉转的韵味。她把花布包袱递进了柜台,伙计解开包袱看了看,用那种没有感情的腔调唱道:“掌柜接当!杂银凤钗一个,成色五分,做工粗劣,重六钱三分;黄玉手镯一对,水沁明显、玉色浑浊;杂银珍珠耳环一双,银不足六分,成色灰黑,珠昏黄无光、表面有痕;苏绣锦面长裙一件……” 郭淳觉得那伙计的唱声很有味道,不禁留了神,却见那妇女的神色变得惊惶起来,更看到那个小男孩露出愤愤的表情。心里一想,了然了。想来母子俩拿来当的东西应该不错,可以被那个伙计那么一唱出来,显得那些饰和衣服都是不值钱的破烂货了。嗯,这就是当铺的惯用伎俩了。 掌柜的说话了:“当家,杂银凤钗、黄玉手镯、珍珠耳环、苏绣长裙……作价五两,愿意当吗?” “妈,不当了,我们走!”小男孩使劲地拽着母亲。母亲犹豫了一下,看看孩子,又看看高高的柜台上的掌柜和伙计,咬咬牙,跺足道:“小孩子别闹,我当!” “开出当票,计点大洋,除火耗(银子铸成银元时的损耗),合大洋六个,当息一分二,隔月滚利。”说完,掌柜的翻开柜板,微笑着向郭淳走来。显然,在他的心目中,有洋玩意儿出当的年轻人更值得招呼一些。 坑人!太坑人了! “慢!”郭淳一脸怒色地拖长了声调,却冲着那对母子吼道:“做人做事得有点规矩吧?先来后到,你们连这个都不懂吗?!等着,等我的事儿办完再说!” 妇人愣了愣,有些害怕地退后了一步,同时把小男孩护在自己身后。 掌柜也愣了愣,不过他很快就挤出笑脸,向郭淳欠身道:“是,是,小店疏忽了,疏忽了。这就谈,这就谈。”说着,他伸手拉了拉郭淳的袖口,郭淳也顺势坐回太师椅上,翘起二郎腿看着掌柜道:“我这新式照相机可是真正的稀罕宝贝,就连德国蔡司公司也没造出几部来,唉,我是花了大价钱,欠了天大的人情才买到手的!掌柜的,如果不是资金不就手,我是决计不会当这宝贝的。我看,最多两个月,两个月之内,我就来赎!你说吧,能当多少?” 掌柜的脸色凝重起来,低头摆弄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自己,一时之间真还拿不准。 “这……” “别为难了,我还是去别家看看。”郭淳起身,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就走,顺手关机,开机盖,取出内存。 “慢!”掌柜出声了,毕竟这么新鲜的玩意儿真的很少见,就算报馆、照相馆的老式照相机,也是价格不菲的。看看眼前衣冠楚楚的年轻人,想必是能赎回照相机的,即便不能赎回,也可以高价卖出嘛,租界里有钱人多的是!那些洋派的公子小姐们,只要听说有这等宝贝,绝对个个都愿意出大价钱的!因此,这个当价应该好好斟酌一番,不能让这年轻人轻易地赎回去。“先生,这个东西确实很稀奇,这么吧,我们接当,不过呢,利息方面要高一些,毕竟小店本小利薄……” 郭淳停步转身,看着掌柜的叹了一口气,说:“唉,我也是急等钱用,这才忍痛出当。这么吧,你开个条件,合适的话,我就不多跑冤枉路了。” 掌柜伸出一根手指,道:“一千大洋。” 目睹当铺的经营手段,掌柜在一万大洋的买价基础上给出这样的低价确实是意料之中。郭淳起身作势要走,愤愤地道:“你,不识货!我还是……” “两千!”掌柜咬牙开出价格,见郭淳没有走的意思了,又道:“两分利息,以两月为限,出期限则每月加利一成。” 郭淳也不多话,把手机放在茶几上,说:“开票,拿钱。” 掌柜脸色一喜,一边钻进柜台一边悠悠地唱道:“接当!德造新式照相机一台,作价两千大洋,当期两月,利息两分,期加利一成……” 很快地,钱物两清,揣着两百大洋和花旗银行一千八百圆的支票,郭淳走到那对还在等待的母子身前,低声道:“这里黑,你们不要当东西了,我买,或者借钱给你们都行,拿了东西跟我走。” 母子俩愣了,却没有移步的意思。 这年头,哪里有这种好事啊?!莫非,这个刚刚当掉什么东西的年轻人在打什么坏主意?莫非,他是拆白党? 太有可能了…… 005 一笔巨款 郭淳这才看清,其实那妇人大约只有二十四、五岁的模样,却挽着有些老气的髻,也没有搽脂抹粉、描眉画唇,加上一个已经五、六岁的孩子,不仔细看的话,真还以为她应该有三十多岁了。 其实,这个年代的女人结婚生子都比较早,而封建礼教还远远没有被新思想破开。 当铺的银洋是用红纸封着的,五十个一条。郭淳想也不想,检出一条往小男孩手里一塞,不等母子俩反应过来就大步出门,快离去。走出老远后,他才放慢脚步,舒心地长出一口气。助人是快乐的,而用一部没有信号服务的手机“讹诈”到两千个大洋更是快乐的……想想那个黑心的当铺掌柜,嘿嘿,他能琢磨出如何开机吗?就算能开机,等电池耗光后,他又会是什么表情呢? 随便找了一家淮扬菜馆祭过五脏庙,饭饱食足的郭淳一结账,才知这顿饭花费不过五角钱,再想想自己顶着“剑桥”的名声,在洋行谈妥的月薪也不过四十个大洋,显然,这个时代的大洋是坚挺的、值钱的,兜里的一千多个大洋还真算是一笔巨款了! 夜幕低垂,五光十色的霓虹照亮了上海滩,路上车水马龙,街边人潮熙攘,夜总会、大剧院、咖啡馆、酒吧门口人头攒动……让人产生出无限繁华的感觉。可惜,这种繁华不过是极度贫穷的畸形表象而已。看看,那些灵活地穿梭于人流之中的身影,衣装褴褛的孩童在捡烟头;再看看,那些饭馆、剧院门口的乞讨者们,老的老、小的小,一个个面有菜色、眼神无助,看衣装、听口音,他们显然来自不同的地方,却又以北方口音居多。 一时之间,郭淳有些迷惑了。繁华的上海滩、贫穷的上海滩,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上海滩?想了一阵,他得出结论——两极分化、兼而有之。 “嘿嘿。”郭淳失笑了,他现了一个很好笑的问题。自己居然还在以局外人的角度来看待这个世界,却不知已经身在其中,不可自拔了!摇摇头,他扬手招来一个在不远处等生意的黄包车。 “车夫,拉我去个有房出租的地方!” 等他上车后,车夫有些作难了:“先生,您是要租房?租什么样的房子?洋公寓、石库门、筒子楼、四合院还是小*平房?您得大致说一下,我才能选个又近又好又划算的地方拉您去。” 这是个老实巴交的车夫。 郭淳对这车夫颇有好感,乃想了想,放缓了语调:“最好离贝当路史密斯洋行近一些的,条件好一些的,哎,对了,月租不能高过、高过2o个大洋的。” 黄包车跑动起来,钻进一个窄巷子,又穿过一条大马路,拐了两个弯,停在一处显然是新建不久的石库门楼前。 “到了,一个毫角子,谢谢。” 雕着西洋纹饰的石库门边挂着一个牌子,用遒劲的颜体字写着——有房出租。郭淳默算了一下距离,估计此地离史密斯洋行不过半个小时的行程,乃满意地点点头,掏出吃饭找补的五个角子递给车夫,大气地挥挥手:“不用找了,麻烦你了啊,车夫大哥。另外问一个事儿,从这里到史密斯洋行怎么去?” “啊!?”车夫看着手里的五角钱,似乎有些难以相信一般,愣了愣,才“噢”了一声指点道:“这边走,前面拐个弯就是贝当路口了,路口左转,两步就到史密斯洋行,近得很咧!” 车夫离去,郭淳扣动了门环。 门开了,一个孩子探出头来,惊讶地失声道:“是你?” 郭淳一看,这不就是当铺里碰到的那个小男孩吗?嘿!这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顿饭的功夫居然见了两面。巧了! “先生……”小男孩很懂礼貌,却有些怕生,怯怯地拉开门,侧身躲到一边,回头喊:“妈!那个叔叔先生来了!” 怕被人谢,郭淳扭头就走,却被小男孩拉住了胳膊。 妇人急慌慌地出来,说:“先生,我还正找您呢?那么多的钱,您连一个名字都留下,让我以后怎么还钱?先生,您这是……” 郭淳不忍推开小孩,只得故作轻松的勉强一笑,指指那个牌子道:“我租房,刚好走到这里,却不想又见到你们娘儿俩。” “请,请进去说话。”妇人有些羞涩,语气却很坚决。等郭淳在小男孩的牵引下进门口,她才说:“这里是杨先生的产业,他不住这里,得白天去外滩杨记货栈找他。先生,吃饭没有?” “吃过了。”郭淳应着,在昏黄的灯光下打量这栋房子。所谓石库门,其实是门头用石雕装饰的四合院,只是两层构造和两进两天井的布局与北京的胡同四合院有所不同。妇人一家显然也是房客,住了东厢。一进门,郭淳就看到桌上摆了吃食,很简单的稀粥和两样小菜。 “你们、你们就吃这个?这么长的夜,孩子恐怕受不了吧?”说话间,他看到了孩子的父亲,在墙上挂着的一个镜框里。男人和女人亲热的依偎着,他们的手合抱着一个男孩子。男人长得很清秀,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像个读书人。 “嗯。”妇人回答的很小声,孩子端来了茶水,很识趣地要回里屋,却被郭淳一把拉住了,问:“小家伙,叫啥名字?” “吴惧,口天吴,惧怕的惧。” 这是个以谐音为意的名字,无惧。显然,孩子的父亲希望他能够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无所畏惧的男子汉。 郭淳又抬头看了看那个相框,问:“你爸爸呢?” 孩子看看母亲,没有回答。妇人犹豫了片刻,起身走进里屋,很快出来,手里拿着那封大洋,低头小声道:“先生,这个还您,谢谢。” 郭淳已经看到,妇人和孩子的眼中都有些水汽。他抬手挡了一下,笑道:“反正都要成邻居了,你们先用着,我还有。等你宽松一些后再说吧!对了,大姐,孩子他爸爸呢?” 妇人没说话,似乎还在犹豫。 孩子突然道:“爸爸在捕房,被坏人抓起来了。” 郭淳一听,大致明白这娘儿俩去当铺的原因了,他再三追问,加之态度诚挚,妇人才放下戒心,一边抽噎着,一边说了实情。 原来,吴惧的爸爸吴立中是南洋公学出身,后来受恩师马相伯之邀在震旦学院(复旦大学的前身)教书,去年北京爆五四学生运动,吴立中在学生中奔走呼号,组织上海各校学生声援北京。就这事儿,北洋政府当时迫于舆论的压力和汹涌的民情而没有作,却在今年来了个“秋后算账”,勾结租界工部局逮捕吴立中等人,据说很快就要移交给北洋政府下辖的淞沪镇守使。为了保住吴立中,妇人和学校的师生们想尽办法托关系、筹钱,希望能把丈夫留在工部局捕房,不要移交给淞沪镇守使署。 租界是洋人的地盘,洋人提倡民主、对**这类手段不感冒,因此租界也成了中国的民主人士的聚集之地和天然的庇护所。只不过,洋人提供的庇护不是万能的,洋人在中国的利益还需要北洋政府的“合作”,利益的交易必然需要一些铺垫物,北洋政府感兴趣的那些人物自然是租界当局的选了。 郭淳想不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一天工夫,就跟复杂的政治扯上了关系。而他,人地两生,除了身上才当来的几个钱外,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 006 巧妇能借米下锅 花费两角钱,在吴家附近找个小旅店猫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郭淳就啃着路边买的大肉包子出现在史密斯洋行门口。 第一天上班,留给洋行职员们的印象是很重要的,而且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办。租房、买日用品和换洗衣服,总得安顿下来才能做好工作,才能在大上海谋得一个展的契机吧? 圣若瑟教堂的钟声响起,门开了,阿祥惊呼道:“啊,郭先生,您这么早?” “早,阿祥。”郭淳笑着打了一个招呼,从衣兜里掏出早就数好的三十个大洋,放在惊疑不定的阿祥手中:“这个是赔你的衣服钱,至于手表嘛,还要麻烦你给楼先生说一声。” 三十大洋到手了,有个小破洞的衣服依然穿在身上,虽然没有赚到据说价值四万块的手表,阿祥已经是相当的满足。面对言而有信、态度和蔼的郭先生,他甚至产生出感激涕零的念头来。不过,良心却告诉他,人家郭先生太亏了一些。 “郭先生,衣服补一补还能穿,用不了三十个大洋。” “你留着吧,今后少不得有事麻烦你。” 阿祥还要说话,却见洋行职员们络绎而至,又见楼文渊坐着黄包车来到近前,乃收起了感谢的话,手攥两个大洋迎了上去。他想,木牌再金贵也不值两个大洋吧?那手表得赎回来还给郭先生,因为,郭先生是好人。 “哈喽,古德摩尼,密斯脱郭!”楼文渊没有理会迎上来的阿祥,刚下车就跟郭淳打了个招呼。如今,郭淳虽然是处在试用期的新人,可他即将接触的、负责的那块地皮开,却关系到史密斯洋行的生死存亡。因此,楼文渊收起了一些轻慢之心,表现得非常随和、热情。 “楼先生早。”郭淳微笑回答,用的是标准的北京官话(几乎等同于普通话):“楼先生,郭淳新人乍到,还请您多多指点,有什么工作就吩咐下来,我一定全力而为。” “不急。”楼文渊推开似乎有话要说的阿祥,满脸带笑地点点头:“郭先生真是敬业啊!不过嘛,你的工作需要等大班来了以后再行决定。请,请跟我来,看看你的办事房。” 你的办事房? 郭淳稍微有些吃惊,不过一想到自己昨天的应聘表现,还有史密斯亲口承认的资本问题,也就对自己居然享有办事房的安排安心了。 作为试用期的高级职员,郭淳的衔头是主事,办公室就在楼文渊的襄理房隔壁,大小有十五个平方,除了一张办公桌和椅子之外,还有一个充当文件柜的书橱,之外就没有什么家什了。因此,整个房间显得有些空,却也清爽。 不久,史密斯来了,一来就召集几个高级职员开会,郭淳也在其中。 在史密斯的介绍下,郭淳跟洋人协理布莱克松、华人货栈主事缪惟良、洋会计雷宁顿点头问好后,一个由三个洋人、三个华人参加的会议开始了,议题是——如何盘活位于迈尔西爱路上的那块地。 会议的气氛很不好,充斥着悲观失望的情绪和无聊的争吵,作为新人,郭淳只能静静地听着,尽量地从别人的谈话中了解史密斯洋行的经营状况和那块地的详情。 洋行是依靠史密斯和美国商船水手们的交情,利用美国多数州的禁酒令,从中国低价收购白酒,走私到美国谋利,又把美国货买到上海,小到美国香皂,大到机器设备、武器弹药,几乎啥生意都敢做。这些生意还是带给洋行不小的收益。只是,上海租界在1914年展界后,越来越多的人涌到上海,地皮、房产价格连年走高,催生出一大批“土地爷”,经营房地产的洋行几乎都赚了个盆满钵满、不亦乐乎。大班史密斯和作为股东的布莱克松、雷宁顿眼红了,趁法租界公董局刚刚筑成迈尔西爱路的时机,以每亩一百五十元的价值收购了2oo亩土地,吹响了进军房地产业的号角。 不成想那号角还没出声,打击就接踵而至。 公董局的新路规划出来了,2oo亩地正处于两个路口的中间,而两侧路口处的土地则分属新沙逊洋行、哈同洋行,还有一小块属于华资地产商周云卿。两大洋行联手打压史密斯洋行,故意做低地价,又撺掇公董局提高了建屋标准,还抢先在两侧地块上动工修建新房,把史密斯洋行逼到一条绝路上。 论地段,中间地段肯定不如路口;论设计、建造实力,刚刚涉足房地产业的史密斯洋行几乎为零,而两家洋行则拥有享誉沪上的名设计师戴维斯.布鲁尔等人,还有颇具实力的建筑工程公司;论资本实力,两大洋行如果是鳄鱼的话,史密斯洋行就是鳄鱼嘴里的小鱼。更别说在上海房地产业中的口碑了…… 原本,如果史密斯洋行抢先一步开工建设,再辅以相应的宣传,还不至于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可惜,门外汉是看不懂一些窍要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流失了。如今,摆在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按如今一百二十元的低价转让土地,闹个铩羽而归;二是破釜沉舟,全力一搏。 招郭淳入洋行,就是一种态度了,而因此进入洋行的郭淳,也必然地被推倒这个危局的风口浪尖上。 郭淳明白了,心中有了一些感悟,会议也很快结束,就在高级职员们纷纷离开时,史密斯向郭淳招手道:“郭,你留一下。” 来了,来了,来得未免太快了吧? “你也听到了,如今洋行已经清空了所有存货,停止了所有贸易,按照你们中国人的说法,就是背水一战、不死就活!” 郭淳很想笑,史密斯前面一个成语还不错,后面一个就太……不过,他忍住了。 史密斯絮絮叨叨地说着:“……八万元,我们只有八万元的投入,资金短缺的问题很严重,郭,我现在看你的了。” 郭淳自信地微笑道:“史密斯先生,您听过这么一句话吗?叫做四两拨千斤。” 史密斯混迹上海滩已久,已经算得上是中国通,他随口就道:“可惜我是巧媳妇难做没米的饭呐!” 晕,你那满脸的络腮胡子样还是巧媳妇?郭淳顿时有些抓狂的感觉了,还好平时练出来的自控力还不错,他保持着那份自信,掷地有声地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是能借米下锅吧?能借鸡下蛋吧?能借力打力、借钱生财吧?” 史密斯听了个一知半解,却从新人的脸上看到了希望,他如同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郭淳的胳膊,连声道:“郭,什么意思?你快说,你快说!” 郭淳轻轻拉开史密斯的手,伸出两根指头晃了晃…… 007 两个金点子 郭淳没有吊老板胃口的意思,绝对没有。他只是想欣赏一下面相粗犷的史密斯兴奋莫名的样子而已。 “大班,如果你真的决定要在房地产这个行当里赚钱的话,我想我能提供两个建议。” 原本眼看死地无法盘活,几万大洋打了水漂的史密斯差一点就想拥抱可爱的新人了,他激动地在郭淳面前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地说:“噢,亲爱的密斯脱郭,叫我乔伊好了!快说,快说说你的两个建议。” “乔伊。”郭淳顺口叫了一声,见史密斯“嗯嗯”有声的点点头,才道:“第一个办法最稳妥,那就是把那两百亩土地分片出租、由承租人自行建房,洋行只需收取租金,并在地皮升值后卖出所有权。如此,可以保障购地资金的安全和一定的利益。” 史密斯沉默半晌,突然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叹道:“我的上帝啊,这样的好办法为什么我就想不到呢?郭,你真是个天才!” 天才?小来来而已。郭淳暗自瘪瘪嘴,调整好心态后,说:“不过,那是赚不了大钱的!利益与风险并存,风险越大,利润越高。而如何在追求至高利润的同时规避或者分流风险呢?我有办法,这就是我准备给您、亲爱的乔伊的第二个建议。” 得了第一个能够保证不亏钱的建议,史密斯已经觉得每个月四十大洋的薪水没白给了,此时一听这话,不禁愣了,脸上的表情开始生戏剧性的变化——从呆傻到惊讶,再到半信半疑,当他觉出郭淳脸上无穷的信心时,那点怀疑很快就变成一种**,一种求知求解求财的**。只是,这一次美国佬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因为眼前的新晋职员的表情告诉他——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听老子慢慢道来。 短暂的沉默中,史密斯冲到门口,向外面大吼一声:“咖啡!”很快,他就为郭淳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谢谢。”很有礼貌地点头致意后,郭淳开口了:“昨天我曾经提到解决资金短缺的四个办法,我想,如果我能深入了解一下上海房市,再收集一些资料的话,八万元完全能够支撑起整个项目的开需求。史密斯先生,如果您相信我的话,我需要授权。” 史密斯没有等到解决的办法,有些疑惑地问:“什么授权?” “能够调动洋行相关资源的授权,这样我就能在一周内制定一份完全的开计划。如果洋行审核通过,决定执行这份计划,那我需要最高的执行授权,只对您本人负责的授权!一句话,我不希望我的经验和我的计划被一些不相干的人怀疑、破坏,也不希望这个计划制定出来后被人泄露出去。当然,为了表示诚意和决心,我决定以一千五百元入股史密斯洋行的地产开项目。” 史密斯想了想,很干脆地说:“可以,你也是为洋行的利益考虑的,我可以给你制定计划的授权,也可以接受你的资金,不过,你的那个建议是什么呢?”说着,他极没风度地抬手抠了几下头皮。 唉,这美国佬的悟性真差!对这种人,再好的金点子都没用,还得拿出现实的方案来才行。 郭淳在心中叹了口气,说:“简单地说,就是找一个知名设计师,按照新的理念设计一个大型的、花园式的居住社区,然后建起围墙,其他的事,都交给广告宣传和商业运作好了。” “您的意思是,就凭设计图、围墙、广告这三样东西就能赚钱?”史密斯的大脑快要烧坏了,他根本想象不出这个建议的妙处。 “对!”郭淳很认真地点头。 尽管不太相信,可史密斯还是想听听其中的道理,毕竟郭淳的第一个建议已经展示出了他的智慧。 郭淳起身,嘴角绽放出一朵微笑之花,欠身说道:“对不起,我现在无法告诉你,一周后我会交出计划书。如果我无法给洋行提供一个可以赚大钱的计划,愿引咎辞职。” 史密斯见郭淳说得如此坚决,心知可以暂时相信眼前的中国青年,反正实在不行就采用第一方案出租土地,还能节约四十个大洋的薪水钱。如果,他真的拿出一个可行的赚大钱的计划来呢?那…… “就这么定了!” 于是乎,郭淳得到了授权,可以自行安排工作时间,可以调阅相关资料,可以就当前的工作向任何人保密,可以……总之,一个星期内,郭淳只需向史密斯本人负责。 当下,郭淳离开洋行,径直去外滩找到杨记货栈。此时,正是码头最忙碌的时刻,老板杨观泰的架子很大,派了一个似乎是账房先生的人出来,三两句话谈妥了租房条件,写了一年租金一百五十大洋、押金五十大洋的契约,钥匙和大洋两下一交割,租房的事儿就定了下来。 然后,郭淳就像搬运工一般,把商店里的生活用品一股脑地往房里搬,吴家娘儿俩也赶紧帮忙,什么收拾卫生、铺床单的事儿都给吴家嫂子包了,忙到最后,反倒是郭淳闲得无聊,看着吴家嫂子忙碌的身影,有一句没有一句地教吴惧说英语和北方官话。 “好了好了,嫂子,差不多了,就这样吧。” “我娘家姓王,王素琴。”王素琴抬手理了理鬓,见儿子坐在郭淳的大腿上,作势要打:“小惧,这么没礼貌?快下来!” “走,出去吃饭!”郭淳哈哈一笑,抱着吴惧起身,边向外走边说:“累了你们娘儿俩一上午,连午饭都没做,只能去外面吃了,昨天我去过的那家淮扬菜馆还不错。小惧,喜欢吃狮子头吗?” 吴惧很高兴,回答得也很大声:“喜欢!” “你……”王素琴本想不去,可郭淳已经把吴惧一把甩在肩膀上,就那么扛着出门了,想拦也拦不住。再想想,此时做饭似乎太迟了一点。唉,这位郭先生真是好人啊,性格更好,完全是那种自来熟嘛。 王素琴的拘谨使吃饭的气氛有些尴尬,不过郭淳很快就找到了解决办法——无视女人,只跟小孩子说笑吃喝。这么一来,这顿饭倒也吃得痛快,让他找到了一点在那个世界里与家人、朋友同桌吃饭的感觉。 人啊,活着就是为了找一种活着的感觉。 “小惧,吃好没有?” “吃饱了,郭叔叔你看!”吴惧故意挺起涨得圆鼓鼓的小肚子。 “那,咱们买新衣服去!” “好咧!” “小惧!”王素琴不愿意了,儿子不懂事,做母亲的不能不靠谱吧?这个郭先生人虽好,可是也太、太率性了一些。非亲非故的,借五十大洋应急不说,还请吃饭,还要给小孩子买新衣服,真要答应了,别人看上去像什么话呢?!一声低喝后,王素琴抓着儿子的胳膊,对郭淳说:“郭先生,哪能再让您破费呢?小惧不懂事,别当真。我们就不去了,您如果信得过我,下午我再去您那里收拾一下。” 郭淳想了想,理解了王素琴的立场,不禁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爱人,这样的生活实在不是滋味儿!他宁愿把王素琴母子当作姐姐和侄儿来看待,看作一个门内的一家人来相处。可惜,目前看来是不成的! 008 怎一个清纯二字了得 艾多亚路上的伯尔根成衣店在老租界(相对1914年展界后的新租界而言)是赫赫有名的。老板是个犹太人,手艺好不说还极具生意头脑,把小小的成衣店经营得风生水起,租界以及整个上海的达官贵人几乎都要到这里定制一、两套“正式场合上”的衣服。 一路以散步的姿态闲逛到此的郭淳被橱窗内的一件衣服吸引住了,抬头看看招牌,他走进伯尔根成衣店,用英语问道:“老板在吗?” 已经秃顶的、脖子上挂着绳尺的老板伯尔根应声出现,却在看到来客后迟疑了片刻,眼光把来客上下打量一遍,这才说:“先生,您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伯尔根是上海最好的成衣店,必然能够使您满意。” 郭淳微笑点头,这一点是他的习惯,保持微笑是处理人际关系的法宝之一。而店老板有些自夸的话也没有什么问题,那套展示在橱窗内的衣服,做工非常细致、精到,而款式和衣料的搭配也相当不错,足以体现出这家成衣店的实力。 见来客微笑点头,伯尔根用试探的语气问:“您是……日本人?” 郭淳心底一根敏感的神经被拨动了,他眉头一挑,高声回答:“不!我是中国人!” 中国人也能裁出这样的衣服?伯尔根有些疑惑了,不过他反应很快,忙道:“是啊,日本人没有您这么高的个子。” 郭淳会心的笑了笑,手指橱窗内的那件衣服,说:“老板,这是你们店里的作品?” 作品?伯尔根做了几十年的裁缝,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如此称呼自己的手艺。作品,那是艺术家们的画作、乐章、诗歌才能享有的尊荣啊! 无疑,心中翻涌着甜蜜感觉的伯尔根对来客的好感放大到极点,他笑着对来客说:“尊敬的先生,您真有一副好眼力,那件上装正是本人的、本人的、作品。” “不错,真的很不错。”看多了现代服装的郭淳对伯尔根的裁缝技艺出由衷的赞叹,又道:“照着这个款式给我来一件。”说着,他伸展双臂,等待量体裁衣。 伯尔根趁机凑近,仔细看了看郭淳身上的衣服,“啧啧”叹道:“这个款式设计真的很棒、很棒,把衣料的特点挥得……咦,这衣料……”他掏出单片眼镜夹在右眼框里,手指摩挲着衣料细细打量,嘴里不住嘟囔:“奇怪、奇怪,这么有光泽、这么轻薄、却又坠性十足,还非常坚韧,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种衣料呢?” 郭淳心觉好笑,化纤和羊毛混纺的而已,加了所谓的纳米技术。不过,这个衣服的款式倒是非常适合平时穿着,轻松、惬意又不失雅观,是休闲和商务二合一典范之作。 “老板,照这个样式,您看应该选择什么衣料呢?我还想再做一件。” “噢,噢……”醉心于研究衣料、裁剪手法和款式的伯尔根似乎没有听到客人的话。 “老板!” “噢!”伯尔根被陡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后退两步看着客人,见客人笑眯眯地盯着自己,这才觉自己有些失态了,乃自嘲地笑笑,说:“先生,如果您能把这件衣服留在我的店里,三天,只要三天时间,我,我免费给您做两套衣服,一套就是橱窗内的款式,一套是您现在的这个款式,如何?” 郭淳很想答应,这样的便宜事不答应就是傻子了。可是,自己只有这么一套衣服,脱下来后穿着衬衫回去吗? 伯尔根确实是个机灵人,见客人犹豫,忙道:“我先给您量尺寸,再看看店里有没有合适您的成衣,这样您就可以……” 郭淳大喜:“好!我答应你!” 伯尔根赶紧拉下尺子,围着郭淳打转,嘴里不住地赞道:“先生,你的身材真是没的说,啧啧,天生的衣架子呢!” 这话说到郭淳的心坎子里了。在过去的世界里,周围的亲友同事都这么说,甚至还有几家模特经纪公司和名牌服装公司找到他,非要拉他当什么“代言人”。说来,这些都要感谢那两年的军营生活,让他浑身充满了一种内敛、和谐的力量感。 “请转一转。”伯尔根轻轻用力,示意客人转身。 郭淳转身,目光随之转向,透过橱窗的玻璃,恰好落在店外街沿上走过的一对洋装男女身上,不!准确地说,是落在那个女人的脸上。顿时,他的头脑懵了,浑身也不禁战栗起来。那个女人的侧面完全就是她! “爹地,我们进去看看,这里的衣服真不错,你看,那个人身上……”如同黄莺啼鸣的声音响起,中年男人挽着少女站在伯尔根成衣店的门口,一身洋装的少女刚刚赞叹店内那个男人衣服好看,黄莺般的声音却突然变了调,变成细微的“讨厌!”二字。因为,那个年轻男子正直愣愣地盯着店外的美女呐! 声音虽小,可还是落进郭淳耳朵里。他猛地回神,这才现那个手挽着父亲的女子并不是“自己的她”,而是一个年纪大约十六、七岁,脸蛋、五官、神情、气质不知道该用什么美好的词汇来形容的女子!姣好面容、精致的五官,带着传统大家闺秀的温婉神情和穿着打扮中透出的浓浓海派气息,把东西方的美完全地融合在一起,带给人一种纯净的、如同荒漠中见到一泓无暇的清水般感觉、一种能够荡涤灵魂的、一尘不染的感觉。总之,在郭淳过去的时代,东方美感似乎已经被西方观念和现代的食文化完全同化,女性们似乎都放弃了自家悠久的传统之美,一味追求外来的东西,自然就无法看到眼前这种惊心动魄的美了。他搜肠刮肚之后,只能在心中暗叹——怎一个清纯二字了得啊! “那就看看吧。”中年人和蔼地笑了笑,眼光却在郭淳身上扫了扫,拉着少女的手迈步进店。 “聂先生,欢迎光临!”伯尔根显然认得来者,赶紧迎了上去,亲热地打着招呼:“好长时间没看到您了,聂,难道您不再欣赏伯尔根的手艺了?” “哪里、哪里。”中年人握住伯尔根的手道:“伯尔根先生言重了,前阵子去北京耽搁了大半年,所以嘛……这不,刚回上海就到你这里来了。” “谢谢。”伯尔根满意了,又顺口道:“聂小姐越来越漂亮了,漂亮的,就像天上的月亮,你们中国人说的嫦娥仙子一般。照我说,是天使,对!天使!” “哈哈。”中年人得意地哈哈一笑,轻轻地拍打着女儿挽着自己的胳膊的手,客气道:“伯尔根先生谬赞了,哦,您有客人,您忙,我看看而已。不过,这身衣服的裁剪很不错,挺能配合这位先生的身材,伯尔根,你的手艺越来越精到了。看来,今天我不裁身衣服回去,还真对不住您的手艺呐!” 显然,中年人把郭淳身上的衣服看做伯尔根的手艺了。 人家在寒暄、客气,郭淳却在失神,只是这一次他没有直愣愣地看着人家小姐了,而是呆呆地看着橱窗里的那件衣服,脑子里却不停地闪现出那位女子的容颜。 震撼!清纯美丽到震撼人的地步!女人呐,怎么能长得如此……吓人呐!? 忍不住了,还是回头看看吧!偷偷地,郭淳回头一看,再次看到那个酷似她的侧面,不由得又呆了一呆,脑袋瓜子怎么也想不清楚,为何侧面如此相同,而她却没有那种清纯美丽到令人震撼的正面呢? 想不通啊想不通!侧面勾起的回忆和温情、正面带来的震撼,足以让自诩颇为自制力的郭淳神魂颠倒、不时偷看几眼了。 009 难以成眠 那对聂姓父女选好衣料,早走得不见人影了,晕乎乎的郭淳还在一旁胡思乱想着。 “先生,先生!”身为过来人的伯尔根不得不出声提醒。 “噢!”郭淳用力地摇晃了一下脑袋,这才回到现实中来,顿时现自己真的很无聊,很无能!想当年,那个两年没见过异性、从部队驻扎的那个山沟沟里出来的郭某人,也不会如此的失态。 确定,那个少女显然不是她!这就够了,打住,永远地打住! 在伯尔根关切的目光下,郭淳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没话找话:“老板,尺寸量好了?” “好了,年轻的先生,您换上这个。” 换过衣服,留下姓名和史密斯洋行的地址后,郭淳离开了伯尔根成衣店,兜里却多了两张成衣店的取物凭证。一分钱不花却得了两套衣服,值! 接下来,他或者步行、或者坐黄包车、或者乘有轨电车,着实的领略了一番大上海的风情,却也很认真地收集了一些有关地产方面的资料,特别是迈尔西爱路一带的建设进度和地产行情。 当有些疲乏的他回到那幢石库门前时,小吴惧正坐在门槛上,双手托着小下巴,眼巴巴地看着弄堂口,一见郭淳的身影就高兴地蹦跳起来,远远地喊道:“郭先生叔叔回来了!郭先生叔叔回来了!” 在这个世界里,居然还有人在等着自己回家! 郭淳心中一暖,迎着小吴惧张开双臂,将扑到怀里的男孩搂抱起来,又一下子甩到肩膀上扛着,笑问:“小家伙儿,想不想骑马?” “想!” 郭淳双手扶住吴惧,头一偏,说:“跨过去,坐肩膀上,我做你的马。” 吴惧坐上肩头,小手扶着郭淳的头,兴奋尖叫一声:“驾!” “得、得、得……”郭淳模仿着马蹄出的单音,一路小跑进门。刚进门,吴惧慌了,急道:“糟糕,妈妈要我告诉叔叔,有个客人要见你。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妈妈说,小孩子不能没礼貌!” 礼貌?过多的礼貌反而冲淡了人与人之间的真情。对此时的郭淳来说,他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温情而非那种表面上的礼貌。不过,他还是放下了吴惧,毕竟有人在等着他。 “郭先生回来了。”听到声音,王素琴出门招呼:“方便的话,来东屋坐坐,有个客人想见见您。” 郭淳点点头,拉着小吴惧进了东屋,一位年约三十七、八岁,穿着长衫子,面容清矍的男子迎上前来,伸手双手道:“这位是郭淳郭老弟吧?鄙人范博常,是吴立中先生的挚友。” 两人握了握手,在王素琴的招呼下分别就座。 “郭老弟仗义疏财,实在难得,我受震旦学院师生之托,向您表示感谢。”说着话,范博常深深地弯腰致谢。 郭淳连忙起身摆手道:“吴先生动**声援北京是爱国壮举,更值得郭淳敬仰!梁启先生说,少年强则国强,我们这个中国只要有几代青年奋图强,就一定能够强大起来。郭淳把吴先生和各位师友当做楷模,一点点钱财不过是小小心意,不值一提!”他担心范某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忙扯开话题:“范先生,吴先生的事儿办成了吗?” “是这样的。”范博常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郭淳,眼神里也闪过一丝赞赏,上身微倾,亲热地靠拢郭淳,说:“学院师生和上海同业筹集了三千多块钱上下打点,加之工部局捕房政治科的法国中尉连约尔对租界的治外法权和法国的民主政治这些事儿看得很重,不愿意把人移交给北洋政府,因此,吴先生暂时还要待在租界捕房,没有移交之虞。不过呢,一个小小的中尉能抵多久?北洋政府抓捕吴先生的决心有多大?我们说不准,因此,尽快地吴先生解救出来,然后送到南方去,这才是最好、最安全的办法。” “噢……”郭淳明白了一些,那个法国中尉是有些同情心的,显然也受了师生们的好处。他想了想,带着不确定的语气说:“能不能,学院方面组织沪上学生游行请愿,给租界当局施加压力呢?” 范博常双手一摊,无奈地苦笑道:“我们早有这个想法,可是震旦学院本来就有外国资本,师生们的动作完全在校方的监视之下,而且,巡捕房加派了很多便衣在学院附近,前些天两个同学去买布料准备书写游行的标语,回来时在学院门口遭遇蒙面人袭击,如今还在医院里躺着。” “报警了吗?” “警匪一家!我们怀疑施暴的蒙面人就是巡捕房指派的青帮歹徒!可惜,我们没有证据,巡捕房的人也敷衍了事。” 郭淳的脸色沉凝下来,对他来说,营救吴立中的事儿确实太难了,可他不愿意袖手旁观,更不愿意知难就退,这不是他郭淳的行事风格! 凭着小吴惧对自己的信赖和亲热,他要救吴立中;凭着吴立中本身的爱国行为,他要救吴立中;凭着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他更要救吴立中…… “是否,我们可以换个思路?”郭淳说:“范先生,您想想看,现在的问题就是巡捕房方面勾结北洋政府,指使青帮打压学生,那么,我们反其道行之,顺藤摸瓜,说不定能找到一个办法的。” “反其道行之?顺藤摸瓜?”范博常有些疑惑。 “巡捕房里谁跟北洋政府方面勾结?他又指使青帮的谁对学生下毒手?找准这个人,就能想出办法来对付他!”顿了顿,郭淳又道:“如果我们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不是两眼一抹黑吗?” 范博常茅塞顿开,喜道:“对!对!我这就想办法拉拉青帮的关系,找人打听打听!” 旁边,王素琴见两人似乎找到了门道,也喜滋滋地拉着儿子起身出门,去了偏厢的厨房。片刻间,小吴惧就端着一盘香气扑鼻的狮子头来了。 范博常想来平时就是吴家的常客,并不拘束,郭淳也不好小家子气,王素琴却是早有准备,狮子头、酱香猪蹄、清蒸鱼……还有一瓶绍兴黄酒,一一端上来待客。 几人边吃边谈,从营救的事谈到震旦学院,又说起五四运动和南方的革命,再说到上海的生活水平和住房问题……酒足饭饱后,又约定隔日再碰头会一会情况。 范博常走后,郭淳深知王素琴所想,也不便久留,硬是留下二十个大洋,说以后就在吴家搭伙吃饭,这点钱权当一月饭资,不够再补。 回到西屋自己的家,躺在床上的郭淳失眠了。总也安静不下来的脑子里忽而出现那张清纯绝伦的脸,忽而涌出自己和她柳堤漫步的温馨,忽而又思索起营救吴立中的细节,忽而又想到自己当前最应该做好的事情…… 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010 不到黄河心不死 一大早,眼眶明显有些浮肿的郭淳啃着包子准点来到洋行门口,负责看房的跑街伙计阿祥也准点地开门,一见郭淳,阿祥就躬身招呼:“郭先生早。” “早,阿祥。吃过了吗?”今天,郭淳特意多买了两个包子,一边问着,一边把包子递给阿祥。他不需要答案,看房伙计绝对没吃早饭。 “郭先生。”阿祥捧着包子,看着郭淳,嘴巴却有些笨拙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不过,阿祥是机灵的,他放下包子,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亮的东西来,像宝贝一样捧到郭淳眼前,乐滋滋地道:“手表,手表,我找楼先生要回来了,我没说是您的。” 郭淳接过手表戴在腕上,笑道:“谢谢,快趁热吃,肉包子凉了就闷人了。” 阿祥啃着包子,含混不清地道:“郭先生,楼先生是很爱这块表的,为这,他肯定已经记恨我了。先生……” “正好我这边缺人,待会儿我找大班说说,让你暂时跟着我。”郭淳说着,心里却有了警醒,看来洋行内部的人际关系问题需要尽快找时间处理一下了,否则,今后内部的掣肘就足够自己伤透脑筋。这么想着,他的目光却落到阿祥的手肘处,那里,一块蓝布补丁清晰可见。 “阿祥啊,我给你个建议。”见阿祥停住了啃包子的动作,郭淳笑道:“你继续吃,听着就好。衣服虽然破了,可未必是坏事。你看,你右胳膊上有个蓝布补丁,多难看啊!要是我,就找块皮料来打补丁,而且还把左边胳膊肘也打上。一块补丁是补丁,两块对称的补丁就是款式,就是洋派了!” 啥?好端端的衣服因为你破了洞,打了补丁,你还要我再打一个?!阿祥傻了,却不知是自己傻了还是眼前的郭先生傻了? “好好想想。”郭淳举步就走,走了两步回头道:“你可以试试,如果不好看,我赔你一件新衣服!” 有这等好事?干了! 手脚麻利地,阿祥很快打扫了卫生,想像着新衣服穿在身上的感觉出了门。九点过,他回来了,径直找到还在整理、记录昨日收集资料的郭淳,双眼冒着佩服的泡泡,由衷地说:“郭先生,您的建议真好,连衣服店的裁缝都说这么一改既好看又实用,今后也不怕磨了,还说今后要专门推出这种款式来呢!” 早有预料的郭淳笑了笑,起身道:“史密斯已经答应了,从今天起你跟着我,走吧,逛街逛银行!” 逛街?逛银行?这么轻松?阿祥没有时间多想,因为郭淳说走就走。 上海的银行多不胜数,外资的、华资的、合资的,官办的、商办的、官商合营的……林林总总,让人眼花缭乱。不过,其中又以一力经营中国金融市场的英资汇丰银行和伴随美国国力增长而实力强大的美资花旗银行为最;华资的则以中国银行、中国实业银行较有实力,特别是原名国民实业银行的中国实业银行,本身具有北洋政府的背景,自从总行从天津搬到上海以后,又推出了“特别有奖储蓄”的花头,在大上海很是火了一把,融资实力更是节节拔高。郭淳的第一站就是这个颇有创新精神的中国实业银行。 中西合璧的门头,宽敞的营业大厅,装饰精美的楼梯直通二楼办公区。看起来,中国实业银行的底子还不错,只是,银行职员们的态度就……想想也是,能在银行就职的人都算得上有身份的了,哪能轻易地对一般储户假以颜色?何况,储户们都是冲着“有奖”而来的,又哪有心思去计较职员们冰冷的神色呢? 郭淳遇到的就是这么一位,端坐柜台里头也不抬,冷声问一句:“存钱还是取款?” 郭淳的回答也是冷冰冰的:“谈生意。” “别处去!”柜台里那人还是没抬头,回答如同郭淳一般干脆。不过,在郭淳和阿祥转身就走的当口,他抬头了,看看郭淳身上明显出自名家之手的西装,再仔细看看那个伯尔根成衣店特有的标示,他对来人的身份有了兴趣,忙出声道:“请等等,先生,且慢。” 郭淳是真的想一走了之的,银行嘛,上海滩多的是!不过,本着能少走几步的宗旨,他转身了,用别样的目光看了看从柜台中出来的那名职员。衣装普通,样貌普通,连做人也很普通,没有什么特色,属于看过一眼就会忘记的那种人。 职员堆起虚假的笑脸道:“先生,请问您来鄙行谈什么生意?” 郭淳心知,如果此时自己露怯的话,那职员肯定不会去通报堂堂的银行总经理了。因此,他做出一副盛气凌人的表情,带着不屑的语气道:“我找实业银行的总经理。” 职员微微失神了,对方的语气实在凌厉,不由得他不打起精神来应对。可是,总经理是外人说见就见的吗?谁知道这个衣冠楚楚的青年人有何企图呢?须知,中国实业银行的总经理是刘晦之,是前清中堂李鸿章的大儿子李经方的内弟,其父刘秉璋更是李鸿章的政治盟友,曾任总督之职。就算如今是民国了,可北洋的根底还在,况且如今的中央政府还是北洋政府,无论是段祺瑞还是曹锟,都得感念李鸿章等人“提携”之恩,都要顾及北方实业界、金融界里那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因而,以刘晦之的身份在上海、在北方,没有人敢不买账!也正因如此,中国实业银行的职员们背靠大山,自然是拽得个不行了。 郭淳的功课可没做这么细致,短短的两天时间里,他不可能把整个上海滩的名流们都搞清楚。此时,他依仗的是自己脑袋里那个开商和银行双赢的计划,是故意做出来的那一点点气势。 职员权衡了片刻,很有礼貌地欠身说:“刘总经理事务繁忙,见客都需要预约,请问先生贵姓?” “郭!”郭淳惜字如金,正眼都不瞧那职员一下。 职员忙道:“我这就去知会总经理秘书,请稍等。” 郭淳矜持地点点头,带着阿祥走到一边的沙处坐下,翘起二郎腿,目送那职员上楼。 不多时,职员慌慌张张的下来,走到郭淳面前,还没说话就抬手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说:“抱歉,郭先生,总经理没空,请你留下名片,总经理忙过之后自然会与你联络。” 名片?没有!至于什么之后联络的话也不能当真。 “哼!”郭淳拂袖而去。 出门走出老远,阿祥才说:“这银行的门不好进,郭先生,我们别去了。” 郭淳可不想半途而废,每一家没有去过的银行都蕴含着希望。对他和史密斯洋行来说,如果能够取得银行的支持,那2oo亩土地就能从死地变成宝地! 一如在中国实业银行的遭遇,别的银行也似乎一个德性,见管事儿的人必须预约,除非来客是沪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否则只有一个结果——吃闭门羹。 “还有一家!”郭淳自己给自己打气:“汇丰!” 阿祥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这郭先生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呢!不过,这话他不敢说,只能宛转劝告:“郭先生,汇丰的大买办是席家的人,这个席家在上海滩可红了几十年,说话、做事比工部局董事还管用。您可不知道,我听老辈的人说,19o4年席家老太爷过世,那葬礼的场面可大了去!工部局还专门派出武装巡捕护送,各个银行都设了祭台、香案,轰动一时啊!” 话意,郭淳明白了。这个掌管汇丰银行的席家比其他银行的管事们更显赫、更难见。显然,如果自己还用老办法去硬闯的话,结果无非也是一样,得变个法子了。 边行边想,郭淳很快有了主意,大手一挥道:“我就是那种撞到南墙不回头的人!阿祥,我们走!” 阿祥闻言,顿时脸都绿了…… (有推荐票的朋友顺手给几张吧,你们的支持是我更新的动力。另,下周一小爆,请期待吧!) 011 吃得我心疼 上海外滩大马路上外资银行大楼云集,有汇丰、德华、华俄道胜、麦加利、横滨正金……其中最大、最豪华的建筑就是汇丰银行大楼。 这一次,郭淳没有贸然闯进去,而是找街边摆摊的小贩,出入大楼的职员打听,为此,他还买了两包英美烟草出产的三五香烟。在“热心人”的指点下,得到一条颇为八卦的线索:席家与沈家是世交,席家老太爷的弟弟就过继给沈家,就是赫赫有名的“沙逊阿四”(意即沙逊洋行的第四号人物),如今沈家第三代的大公子也在沙逊洋行任大买办,这位公子哥目前正在追求一位名媛,每日必去亚尔培路的红房子法国餐馆。 天色向晚,正是该吃晚饭的时候。 这是一条幽静的马路,法国梧桐树遮天蔽日,时时出现的高档住宅、西餐馆、酒吧,让幽静的亚尔培路多了几分热闹、妖娆,而设立于19o7年的德文医学院,又为这条路平添了不少文化的气息。在此时的上海,学西医是颇受推崇的,就读的也多半是名家子弟。这么一来,亚尔培路就成为公子、名媛的常来之地。 红房子法国餐馆则是名媛们的最爱。闹中取静的地段、装饰绚烂又不失典雅的氛围、大厨的招牌菜式,让崇尚西方文明,特别是法国“自由、平等、博爱”生活的青年男女们趋之若鹜。 西餐馆,郭淳进得多了。带着阿祥大步进入,选择了一张靠窗的桌子,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菜单,指着单列出来的招牌菜式,点了一瓶1o年份的波尔多红酒和法国红酒原盅炆子鸡、羊肉卷饼、百合蒜泥焗鲜蛤蛎,一式两份。阿祥则是生平头一遭进西餐馆,看看豪华的店面、听着陌生的菜名、感受到店内别样的气氛,他几乎连手脚都不知该往何处放了。 郭淳压低声音道:“别紧张,放松,来这里就是吃个新鲜,说实在的,这里的东西再名贵,在我看来都没一盘蒜苗回锅肉来得实在,百吃不厌,嘿嘿。” 说话间,红房子西餐馆迎来了一拨拨的客人。客人中大多是女性,有穿洋装的、有穿旗袍的,很多还彼此熟悉,轻轻的打着招呼,刻意压低的说笑声隐隐传来,显然,来客们都不希望破坏这里独有的氛围。 等菜是件无聊的事,不过对郭淳来说则不然,他的目光并没有过多的停留在那些莺莺燕燕身上。倒是阿祥傻了眼,估计他活了二十多年也没见过这么多的美女,更没有想到自己能在同一个餐馆,瞅着美女们吃西餐。 店外,天色渐黑,华灯初上。一辆雪铁龙大轿车像幽灵一般,带着霓虹迷离的光线无声驶来,稳稳地停在门口。一位身穿纯白色高级西装、大约二十三、四岁的青年从车里钻出来,重重地关上车门后大步走进餐馆,在门口颇潇洒的站定,用带着几分自负的目光扫视一圈后,向角落里的某个人挥了挥手,换了一脸宜人的微笑走了过去。 “沈公子……顾小姐……”的招呼声落入耳内,郭淳心神大定,恰好服务生开始上菜、斟酒,接下来的时间也不难打。 “烟灰缸,谢谢。” “就来。”斟过酒的服务生很快拿来烟灰缸。 “叮”的一声脆响,餐馆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向郭淳。“嚓!”火焰腾起,点着了郭淳嘴上叼着的三五香烟,烟雾弥散间,“咔”的一声响,火焰消失,一个银亮精美的物事被随手放在暗红色的花格子餐布上,在灯光下折射出点点光芒。 郭淳注意到,那位沈公子异样的目光在打火机上流连了好一阵子。他举起红酒杯向阿祥示意:“来,干杯!” “郭先生,他们在看你。”阿祥心中不安,小声提醒。 “切!看你那熊样!”郭淳笑着低声道:“别人看看又怎么了,不会掉你二两肉,再说了,你小子的眼珠子不也差点儿就落在人家身上了吗?” 阿祥脸腾地红了,确实,那些旗袍美女太勾人了,高高的胸、白白的腿…… 这一餐郭淳故意吃的很慢,大多时间都用在教阿祥用西餐刀叉和一些用餐礼仪上。 不多时,那边传来夹杂着“大世界”这个词汇的低语声,显然,那公子哥儿和他的名媛妹妹已经选定了接下来的乐子。 白色身影突然出现在餐桌边,郭淳故作不解,抬头看去,那位沈公子看着餐布上的打火机,颇有礼貌地问道:“这位先生,您这是打火机?”见郭淳有些矜持的点头,又道:“能否借给沈某一观呢?” “可以,请便。”郭淳以手示意,没想到那沈公子竟然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伸手拿过打火机,上下左右看了看,找到了窍门,叮的一声掀开了盖子,同时赞道:“好东西!好设计!” 郭淳淡淡相对:“先生是识货的人。” “嚓!”火苗腾起,火光映照在满是惊喜之色的沈公子脸上,他“咔”的一声关闭盖子,火苗消失。又掀开盖子,似乎沉醉于聆听那清脆入耳的声音,半晌后,他又打着火。如此反复地把玩,简直是爱不释手,连那位顾小姐在旁边等待都似乎忘记了。 “此物还有一个妙处。”郭淳的语气还是很平淡,从眼冒“求知欲”的沈公子手里接过打火机后,他燃起火苗,随意地挥舞了几下,火苗在风中摇曳着,却并未熄灭。“有防风设计,就算是在海船上也不会被海风吹灭。” “先生贵姓?” “郭,郭淳。请问您贵姓大名?” “鄙人沈会涛,就职于沙逊洋行。” “幸会,幸会!”郭淳伸出右手,眼角的余光瞥到阿祥一脸的赞佩之色。沈会涛礼貌性伸手和郭淳握了握,道:“郭先生,不知这个打火机能否割爱呢?多少钱都行!” 郭淳回答得很干脆:“对不起,这是一位故人留给鄙人的信物。” “是这样……”沈会涛脸现失望之色,恋恋不舍地从打火机上收回目光,留下一句“打扰了”带着那位顾小姐出门,上了雪铁龙,倏忽间就消失在远处。 阿祥不解问:“郭先生,为什么……” 郭淳摆手打断阿祥的问题,顺势打了个响指,早有准备的服务生上来,躬身道:“先生,您的单子是六十二块七角,抹去零头,实收六十块。” 阿祥看看掏钱付账的郭淳,看看桌上的杯盘碗碟,又看看周围那些还在用餐的人,嘴巴张了张,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走,去大世界游乐场!别傻坐着,还有正事!” 出得门来,阿祥拍拍胸口,顿足叹道:“这、这,六十块大洋啊!我肚子还没吃饱呐!黑,真是太黑了!心疼,真心疼!” “你心疼个啥啊?”郭淳故意笑了笑,伸手揽着阿祥的肩膀道:“老话说的好,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再说了,咱们挣钱为了个啥?还不是花吗?走吧,别傻了!” 吃得我心疼……这句话,从红房子出来到大世界门口,阿祥一路上不知念叨了多少遍,就好像那钱是从他兜里掏出来的一样。 012 大世界里的信义 金碧辉煌的门头,红光灼灼的大世界招牌,在七彩的霓虹下流光溢彩,阵阵靡靡之音透出门洞,隐隐入耳。身穿制服的服务生、泊车员和数个身穿高开叉旗袍,把高挑凹凸的身段勾勒得惹火曼妙的迎宾小姐带着职业化的笑脸,将一拨拨的客人迎进大门。客人中,有洋装革履、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带着花枝招展的女伴,又有穿着正装,目无旁骛的名流大亨,甚至还有穿着长衫马褂的老学究一般的人物,当然,更多的则是一些洋行、银行、工矿企业的高级职员们。 郭淳远远看到那辆黑色的雪铁龙,心知目标肯定就在里面,向阿祥笑道:“别心痛了,跟我进去开开眼界。” “我……不去了吧?”阿祥面有难色,却又有些舍不得离开的意思,不过嘴里还是说道:“我去帮不上什么忙,还要多一个人花钱,听说,听说里面的东西贵得要命,我看,我还是不进去了。” “废话多,走吧你!”郭淳笑着扯了阿祥一把,大步走上台阶,又低声道:“来了就放松点,事情我会办,哎,你给我打起精神来,记住,你是来花钱的大爷!” “可我没钱。”阿祥小声嘀咕。 这家伙还真算朴实的可爱!郭淳佯作怒道:“闭嘴,笑一笑。” “嘿嘿。”阿祥的笑脸比哭还难看,郭淳哼了一声,吓唬道:“有人看着你呢!” 这话很灵,阿祥的神色一肃,顿时有了精神头。不过,他马上现自己上当了,因为好几个进门的年轻女子和两个迎宾小姐的目光都在郭淳身上呐!唉,谁叫咱郭先生长得一表人才呢。看看,要个头有个头,要长相有长相,往那霓虹灯下一站,简直就是什么树什么风的,养眼呐!特别是今天穿了那件崭新的黑色西装,更显得神采奕奕,又带着几分冷傲和神秘。哼!我要是有这样一副皮囊,指不定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都愿意倒贴咧! 一位穿着苏绣牡丹旗袍、脚踩高跟鞋,身高足有一米七的迎宾小姐扭着腰肢迎上前来,微笑道:“先生,里面请。”她在职业性问候的同时,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郭淳的脸上看了又看,涂过脂粉的脸蛋上居然又飞起了两朵红晕。 “噢,我找人。”郭淳并不想在迎宾小姐身上浪费时间,他手指路边那辆雪铁龙道:“沈公子是我朋友,他在大厅还是另开包厢?” 迎宾小姐显然认得沈家大公子,更乐意帮眼前这位帅哥的小忙,乃笑着回答:“今天有群芳会唱,沈公子带着女伴,应该在共和厅(底楼大厅名),先生,我带您进去。” “不用,谢谢。”郭淳点点头,带着阿祥大步入内,却听身后传来那迎宾小姐的声音:“好冷!”显然,这九月底的气温还不足以让人感觉到寒意,那小姐说的是某人的神态说话带给她的冷意。郭淳暗自笑笑,不以为意,他的目光在舞台上一位载歌载舞的女子停留了片刻,朝大厅里的客人们扫过一圈,现沈会涛和那位顾小姐坐在靠近大舞台的一桌。他略一思索,走向距离沈会涛六、七米远的角落。 “郭先生,你看那边,都是花。”阿祥现了稀奇,这大世界里经营种类繁多,戏曲、电影、书场、杂耍台、中西餐馆、哈哈镜应有尽有,当然也不会少了给上台明星们的花了。郭淳没有理会阿祥,招招手唤来一名侍者,点了两杯丹麦槭木桶啤酒和两个小碟。阿祥也转移了目标,心想:前天夜里的郭先生指不定就是在这里喝啤酒!等侍者刚刚端上啤酒,他就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啥味道?甜不甜、苦不苦、酸不酸、涩不涩的……这一口下去之后,阿祥再没碰过那杯酒。 郭淳掏出烟和打火机,“叮!”的一声响,在台上那位并不当红的歌女的歌声中显得很是清脆,顿时,前面那桌的沈会涛立即转过头,有些惊讶地朝郭淳挥挥手,在顾小姐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后,起身走了过来。 “真是巧啊!郭先生,想不到我们还会在大世界碰面。”沈会涛说着,凑近起身相迎的郭淳,压低声音又道:“相请不如偶遇,咱们两桌合一桌,如何?” “谢谢沈先生的美意,只是我还有点事儿,在等一位朋友。”说着,郭淳抬起左手亮出腕表看了看,自言自语道:“这人怎么还不来呢?” 沈会涛很自然地跟着郭淳的目光转移看到了那只手表,不由得又是眼神一亮,心想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身上的宝贝东西有层出不穷之感!身为豪门的公子哥儿,他很清楚地看出那只手表的与众不同来。流线的造型、黑得亮的表壳和表带、三个表盘的设计、映射各色光芒的镜面,与那些进口钟表行里的那些高档名表相比,显得更有年轻人的气息却又不失典雅的风韵。而且,这只表、那个打火机、还有黑色的伯尔根西装,与这个郭淳的气质似乎完美地统一起来,冷淡、从容、神秘,还有隐隐透出的雍容。 郭?姓郭?这大上海姓郭的豪门就那两家,却偏偏没听说过郭淳这号人物! 好奇心被勾起了,沈会涛热情地说道:“既然贵友没来,那郭先生也不必苦等,既然到了大世界就好好玩玩,你看,我那边的位置不错,沈某也很想结交像郭先生这样的朋友。”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不去就显然不给人家面子了。不过,沈会涛那里太靠近舞台,等会儿反而不好说事。 郭淳微笑点头道:“那,就叨扰沈先生了。只是我不能确定我的朋友来不来,今晚本来有个重要商务事宜要洽谈的……” “哦!”沈会涛爽快地道:“郭先生真是信人!那我转过来叨扰郭先生好了。” 合并桌子,简单介绍了顾小姐之后,两个各怀心思的男人频频举杯,丝毫没把心思放在舞台上。说笑间,两人互报了字号年岁,俨然是相交已久的朋友了。 “听口音,力行老弟是北方人?” “不是,我是四川人,不过常年在外,觉得说北京官话方便一些,时间一长就成了习惯,让文则兄见笑了。” “哪里哪里,国家中枢在北京,常年在外之人说北京官话也是当然之举。不知老弟在哪里高就?” “自己做点小生意,受一位美国朋友之托来上海看看,能否帮史密斯洋行盘活一块死地。” “史密斯洋行?”沈会涛想了想,豁然道:“想必就是迈尔西爱路那块地吧?足有2oo亩呢!那个史密斯眼高手低,想一口吃成个胖子,却不曾想噎住了,吞不下去。老弟,这事儿我看您不要插手为好。” 郭淳故作惊讶道:“为何?” 沈会涛有恃无恐,坦言道:“沙逊洋行、哈同洋行、席家、周家在联手打压史密斯洋行。” 郭淳明白了,从最近两天搜集到的信息和沈会涛的这句话来看,史密斯洋行的这块地果真凶多吉少。先,银行融资几乎就不可行,因为席家在汇丰银行有绝对的言权,在整个上海金融界举足轻重,作为席家的一支,沈家在沙逊洋行的利益自然会牵动席家;而哈同洋行本身具有相当庞大的实力,还有上海犹太人群体的帮忙。这几方都是一跺脚,上海地面抖三抖的强势力量,哪里是小小的史密斯洋行可以抗衡的? 总之,史密斯在迈尔西爱路的那块地处于沙逊洋行、哈同洋行、周家的地块中间,这几方都觉如鲠在喉,不拔不快,自然要联手打压了! 郭淳不禁苦笑,想不到自己的第一个工作就跟上海的巨头们对上了。难呐!面对困难是进是退?进则困难重重,银行融资基本无望;退则连史密斯洋行也待不住,更别指望借这个机会开拓出自己的事业来了。 “谢谢文则兄提醒,看来我只好打道回府了,至于史密斯那边嘛,最多建议他出租土地使用权,收点租金吧!这块地价迟早要翻好几倍的,到时候,他史密斯还能赚点养老金,我也不算辜负美国朋友之托了。” “唔!”沈会涛明显紧张起来,不禁追问道:“老弟真的打算如此建议史密斯?” “唉,我还有什么办法呢?”郭淳苦着脸道:“对朋友,我必须有个交代,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史密斯跳黄浦江吧?” “那是,那是,我说过,老弟是个信人,能交上你这样的朋友,那美国人真有运气。”沈会涛恭维了两句,话锋一转,又道:“只是,所谓在商言商,如果沙逊洋行、哈同洋行愿意出一笔大价钱,请老弟在史密斯面前三缄其口呢?” “哈!哈哈!”郭淳霍然起身,冷冷地看着沈会涛,嗤声道:“不成想我郭淳也会看走眼,竟然以为沈先生是可交之人,想不到却教我做这种不讲信义的事情!不好意思,失陪!” 话音未落,郭淳招呼了阿祥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013 我需要你的忽悠 走出大世界,郭淳没有理会那些弯腰致礼的迎宾,低声问:“阿祥,你知道大班的住处吗?” “知道。” “你马上赶过去,把今天我们做的事情和那位沈先生的话,照实说给大班听。”郭淳转头看看身后,拉着阿祥快步走下台阶,见他露出不解的神色,乃推了他一把,催促道:“快去,适当时候我会告诉你为何这么做!” 阿祥点头应是,扬手招呼过一部黄包车,说了声:“八里桥,快!” 黄包车迅远去,郭淳松了一口气。之所以支走阿祥,他是担心自己一个外乡人惹恼了上海赫赫有名的两大势力,在他通过电影、书报等途径获得的印象中,黑帮横行的上海滩什么事情都可能生,不可不防! 沈会涛可以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说出“两大洋行联手打压史密斯洋行的”秘密,自然是有所凭恃。在郭淳拒绝了沈会涛的要求并离开时,他就陷入了一个赌博之中。要么是沈会涛恼羞成怒下黑手,自己会输得一干二净,连小命都搭上;要么是这个公子哥儿放下架子追上来,与新结识的朋友“共商大计”。那么,自己就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今后的展了。 除此之外,郭淳实在想不出其他结果来。 快步从敏体尼荫路拐进艾多亚路,远远看去,伯尔根成衣店的大门还开着,暖黄色的灯光从门内投射出来,照亮了一段街面。这一点灯光让郭淳觉得稍微安心了一些,他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两道光柱从背后射来,郭淳急忙躲到街沿上,靠近一棵粗大的梧桐树。他没有回头去看,只是用尽听力注意后面的情形,一旦觉引擎声突然变大或者汽车大灯光柱变化就立刻躲到树后。 后面那车的引擎平稳地运转着,车子稳稳的驶过郭淳,红色的尾灯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还没等他松一口气,身后又射来两道光柱。 “叭叭!”,“力行老弟!” 闻声,郭淳知道自己赢了一场赌博。 他缓缓转身,只见沈会涛单手驾车,左手伸出窗外向自己频频摇晃,而车内的副驾驶位上还坐着那位顾小姐。嗯,公子哥儿不会亲自驾车杀人,即便会,也不会载着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吧?此时,郭淳放松了神经,站到路旁等候。 沈会涛驾车停在郭淳身边,微笑着道:“力行老弟,你我虽然萍水相逢,却是分外投缘。我非常敬佩老弟的为人,真心诚意地想结交老弟。现在时间尚早,不如再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 郭淳一脸轻松,无所谓的耸耸肩膀。 “上车。” 拉开后车门,郭淳钻进雪铁龙,却听前座的顾小姐道:“会涛,现在去哪里呢?” “来喜啤酒馆,力行老弟喜欢喝啤酒,对吧?”沈会涛的最后一问是对后座郭淳的,见郭淳点头,他又继续道:“上海滩最好的丹麦原桶啤酒就在来喜。**,你觉得怎么样?” 郭淳没有插嘴,此时也没有他插嘴的余地。车子在柏油马路上快行驶,他也乐得轻松,半闭着眼睛体会这辆雪铁龙的乘坐性能。与他在过去世界里乘坐过的那些高级轿车相比,沈会涛的雪铁龙堪称原始,在这个时代却是实打实的身份象征,一般人是买不起也用不起的。就说史密斯吧,他有车,不过是1913年出产的、快要老掉牙的福特T型车,与沈会涛这辆雪铁龙相比,那就是老款入门车和新款豪华车的区别了。 忽然之间,郭淳萌了一个冲动——造一辆自己喜欢的汽车。不过,这个冲动很快就被理智扼杀了。 沈会涛是个聪明人,既然放下了公子哥儿的身段来邀请郭淳,此时见郭淳不愿意说话,也顺其自然,只是一边开车一边与顾小姐亲热而又有节制的蜜语。 晚上九点过的“来喜啤酒馆”依然灯火通明。 刚一进门,一个身材高大、肚腩突出的洋人带着满脸的笑意“嗨”了一声,用不知哪国话很快地说了几句。郭淳听不懂,令他惊讶的是,那位顾小姐却很流畅地与对方交谈起来。 看出郭淳的疑惑,沈会涛笑道:“**是德文医学院的学生,洋佬是这里的老板、德国人,这家伙好赌,喜欢拉客人摇骰子,客人赢了免费喝酒,输了就出钱喝酒,这不,缠着**要开赌了。” 果真,那德国佬拿出了两个骰子,顾**却快地说着话,连连摆手。幸亏沈会涛用德语说了两句,那老板才颇失望地收起骰子,令一个侍者引三人就座。酒客中有几人识得沈会涛,俱都起身相邀,沈会涛连连告便,带着顾、郭二人躲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里。 “有德国黑啤酒。” “嗯,就黑啤酒!” 郭淳和沈会涛的爱好居然一样——黑啤酒,而顾**似乎对这里的招牌菜盐水猪脚很感兴趣。 “咕咕”的喝了一口啤酒,沈会涛接过郭淳递来的香烟,就着打火机点燃了,呼地吐出一口烟雾后,说道:“力行啊,你从北边初来上海滩就遇到这档子事儿,你的反应我理解。但是,你知道这其中的水有多深吗?你即将面对的浪头又多汹涌吗?说实话,我是跟沙逊洋行、跟席家有密切的关系,可是我也真的是很敬佩你的为人,也觉得跟你投缘,所以,找了这么个机会跟你说说。”顿了顿,他又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背景,可是,就算你从北京来,有靠山,你却要记住,这里是法租界,这是一个国中之国,连段祺瑞、曹锟这样的人物都拿洋人没办法。再说了,这次针对的也是一个洋人,他史密斯就是一个美国佬嘛!” 郭淳面色平淡的点点头,举起手中的啤酒杯与沈会涛碰了碰,那意思就是领情了,一切都在酒中。 有一大口啤酒下肚,感到口舌中在苦涩后涌出一丝甘甜的麦香味儿后,郭淳低叹一声:“爽快!好啤酒!” “力行,你真不明白我的意思?”沈会涛有些怒意地盯着郭淳的脸,说:“我想请你进沙逊洋行!” “不!”郭淳立即做出答复:“文则兄,上海滩的市场这么大,不是一头、两头大鳄能够完全吞下的,即便能,目前的沙逊洋行也罢、哈同洋行也好,包括你们席家、沈家,都还没有那么大的财力、物力和人力。我估计,今后的十年将是上海地产飞跃展的十年,既然你们没有力量独吞,为何不能选择另外一条实现利益的道路,而非要把一个本来不是竞争对手的小洋行置于死地呢?” “是,我们是吃不下,但是也不容许别人染指后坐大,成为今后的对手!”沈会涛用力地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说:“不是我们故意针对史密斯洋行,而是他那块地的位置实在令人难受,我们不能花了大价钱把路口两头经营好了,迈尔西爱路的人气上升了、地产升值了,由他史密斯来捡这个便宜吧?没这个道理!” “文则兄说的是。”此时,郭淳对这个沈会涛的印象完全改观了,这个公子哥儿不是那种游手好闲之徒,还是有些真本事的,这样的人能够折节屈尊来拉拢自己,也是自己的一个机会。然而,机会的把握不一定就是迎合、让步。 “上海房地产市场就是一块蛋糕,这块蛋糕到底有多大?今后有多大?我们说不准。可是,我们能够合力把这块蛋糕做得更大,然后再行分割,让每一方都得到令自己满意的一块份额,避免同行恶性竞争,实现双赢甚至多方盈利的局面。这样的结果难道不好吗?这就是抢小蛋糕和做大蛋糕的区别。” 沈会涛愣了神,思索片刻后又盯着郭淳的脸仔细看了看,似乎不认识这个家伙一般,半晌才道:“你的想法很独特。” “这就是理念。”郭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见沈会涛有所感悟了,心情也轻松起来,玩心顿起,说:“也叫忽悠。” “那,你继续忽悠,别说那么大,就说迈尔西爱路这个事情。” 郭淳想了想,断然道:“四家联合、整体规划、统一包装、利益共享、按股分红。” “嘿嘿。”沈会涛失笑道:“凭什么?就凭史密斯洋行的那丁点儿实力?” “凭我的忽悠。”郭淳很认真地看着沈会涛。 沈会涛摇头道:“难!沙逊、哈同和周家实际上已经达成了利益协议,有我们席家和沈家在后面支持,他们完全有能力吃掉史密斯。而史密斯面临的困境是资金、建设力量和经验的欠缺,还有,他没有设计师!” 郭淳微笑道:“看来,史密斯真的是必死无疑了?” 沈会涛自信满满地道:“所以,你没有必要去陪葬,来沙逊洋行吧,做我的协理,薪酬待遇绝对让你满意,我需要你的忽悠!” 这个条件太具有诱惑力了! (今天小爆,书友们尽量砸给推荐票吧,票数越多,更新越快!) 014 郭淳的真面 性格决定命运,郭淳的性格偏偏是坚韧的,说得不好听就是“犟”、“执拗”、“一根筋”。他的目标不是当一个“富三代”的高级助手,而是得到整个上海房地产界的认可和尊重,甚至更多。 帮助陷入绝境的史密斯洋行走出困境甚至获得暴利,就是郭淳能力的最好证明! 不过,沈会涛是值得结交的,不仅仅是他背后的大家族,还因为他的为人。他是一个不同于郭淳脑中“豪门公子”形象的人物,不高傲、不嚣张,为人平和、善于交际,这样的人是当前中国真正的精英人物,可见,他背后的席家和沈家还能继续展壮大下去。 “文则兄。”郭淳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目光却落在沈会涛的脸上,很真诚地说道:“谢谢,我真心的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我有我做人的原则,失去了这个原则,我就不是我了。” 沈会涛的脸色阴沉下来,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顾**吃惊地捂住小嘴,还是出了惊呼:“咦!?”显然,她无法理解郭淳的选择。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两个男人对视着,就像两头抵角斗气的公牛,似乎谁的眼神出现闪失,谁就会在这场决斗中落败一般。 郭淳从沈会涛的眼中读出惊讶、不解、恼火、惋惜、犹豫,还有一丝丝正在快减少的期待。而沈会涛从郭淳的眼中却读出淡然、坚决、自信。那种自信是强有力的,还从郭淳微微抿起的嘴角里透露出来,连那刀削一般的鼻梁也在强化着这种自信! 良久,沈会涛在一脸惊讶的顾**注视下偏移了目光,哈哈一笑道:“力行老弟,十里洋场海阔天空,我等着你,等着你有资本来做大上海这块蛋糕的一天!”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了,沈会涛认同郭淳“双赢”、“联手做大市场蛋糕”的“忽悠”,却不太相信执拗的郭淳能在史密斯洋行这块孱弱的基础上壮大起来。他期待着这个难得的人才终有一天会投在自己麾下。 淡然的、自信的,郭淳微笑道:“这一天并不遥远,因为我拥有的资本不是巨额的金钱,而是这里。”这是郭淳第三次手指自己的脑门了。“六天之内,文则兄应该可以看到我的资本。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分享我的资本。” “会的,我的协理。”沈会涛伸出了右手,与郭淳重重地握了一下。 暗地里,郭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在达成这个约定后,他相信沈会涛和他背后的势力不会对自己下黑手了。至于沈会涛那吃定自己的说话和神情,在郭淳看来完全就是一个笑话! 此后,两人默契地放下了这个话题。大口喝酒、轻松聊天,似乎两人之间并不存在一个不成赌约的赌约,似乎,两人是交往已久的老朋友一般。 “……你开车,少喝点,酒后驾驶很危险。我,我要不是酒后驾车,也不会到这里来了……来,走一个!” “走一个!”一口饮尽杯中啤酒,沈会涛痛快地打个嗝,举杯喊道:“老板,再来!” “文则,少喝点!” “不怕,**能开车!” 有了三分醉意的郭淳吃了一惊,转眼看了看很文雅的小口吃着盐水猪脚的顾**,心想:看来自己应该重新认识一下这个时代的中国女性了。 沈会涛也有几分醉意,眼神有些呆滞地盯着郭淳的手腕,说:“手表,借我看看。” 郭淳痛快地摘下手表,放在桌上推到沈会涛面前。 “Ba1gaRI?”沈会涛看看表盘上的标志,又反转去看表底壳,嘀咕道:“瑞士?看来我见识真是浅了,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手表。力行,这表跟你很配,都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很漂亮、带着微笑;稍一接触却觉得冷冰冰的,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再往深里交往,又不一样了,你这个人很有原则、也很有热情,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不过,我吃定你了!” 郭淳有些惊讶,这番话自己的铁杆兄弟何铁也曾经说过,大致意思基本不差。可是,沈会涛与自己不过一个晚上的交往啊! 沈会涛把自己的表解下,戴上了宝格丽,笑道:“借我六天,等你有实力了再来取,我要好好捉摸捉摸你这个家伙!” “随你便。”郭淳拿过沈会涛的表戴在手腕上一看,原来也是瑞士表,不过牌子可就硬多了——欧米茄。他清楚,沈会涛并不是垂涎自己的手表,好奇是有的,真正的目的是做出一个表示,两人可以深交,可以成为好朋友、好兄弟的表示,也是一种巧妙的拉拢。明白了这一点,郭淳知道自己应该做出回应,他拿出烟来,叼了一根在嘴里,递给沈会涛一根,用打火机点了,顺势将打火机往沈会涛面前一推,说道:“这是我的女人留给我的信物。” 沈会涛脸色一喜,随即一惊,问道:“留给?!她……” “不在了,因此,我来到了上海。”这句也算是大实话了,在酒精的作用下,郭淳的脸色变得有些忧郁。 “如此信物看看足矣。”沈会涛将打火机推回来,劝道:“力行,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也要提得起放得下,过去的都过去了,她能够在你心里留下一个位置,何尝不是她的幸福呢?而你,你的路还长,我说过,等着你有实力的那一天,咱们还要联手做蛋糕!” 顾**插话道:“会涛,你说一个新的开始会不会好一些?” “哈,对啊!**,你留意一下,力行老弟绝对是一个人才,凭着他的忽悠(理念)和为人,迟早能风云上海滩!” 听到这话,郭淳顿觉惭愧万分,很想把“忽悠”的真正意思说出来。可又想了想改变了主意,一个词汇包涵的意义在不同的世界里应该是不同的,既然沈会涛已经认定了这个意思,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我一定留意一下。”说着,顾**看了看郭淳,眼中满是赞赏,还有一点点同情。 “不急。”郭淳赶紧摆手道:“我初来上海,两手空空、事业未成,暂时不想这事!” “错!”沈会涛提聚起精神,做出很严肃的表情道:“患难才能见真情,真要等你达了,身边少不了那些趋炎附势之徒!这一点,我可是先提醒你啊,缘分这东西,嘿嘿,对吧?**。” 听沈会涛这么一说,再看看顾**的神情,郭淳知道这二人背后肯定有故事。不过,对方不提,自己也不便去问。 一顿酒喝到十一点过,这才由顾**开车送郭淳回家。 一进大门,郭淳愣住了,原本就在酒精烘烤下变得脆弱了一些的意志瞬间崩溃,滚烫的眼眶内涌出灼热的泪水,很快就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到了,东厢的灯还亮着,王素琴抱着已经睡着的小吴惧坐在椅子上打盹,而屋内,一桌子的饭菜似乎还没有动过…… (仙人掌兑现承诺,小爆第二更!书友们投推荐票吧!把192o顶起来!) 015 你那套没用了 第二天,乔伊.史密斯比往常都来得早,一见到郭淳就问:“郭,昨晚没生什么事吧?” “谢谢,没有。”郭淳想起昨晚那场虚惊,也想起自己安排阿祥通知史密斯和选择走艾多亚路的初衷——如果自己在艾多亚路出事,伯尔根多半能认出自己,也能通过自己做衣服时留给他的地址找到史密斯洋行。就当时来说,这是唯一的权宜之计,现在看来,倒是有些小瞧沈会涛的肚量和智慧了,也没有想到会让史密斯这么紧张,居然一大早就来到洋行等着。 “那就好,那就好。”看到郭淳还能很起劲的啃肉包子,史密斯放下心来,扬了扬下巴,说:“去大班室,我想你肯定有话对我说。” 郭淳把特意多买的两个包子留给阿祥,跟随史密斯进了大班室,随手关上了房门。 “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一些,乔伊。”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后,郭淳道:“你必须马上想办法找到一个建筑设计师,不一定要有名气,不过,需要他具备设计六层以上楼房的经验。这一点,可以说是成败的关键。” 史密斯显然有些意外,问道:“你不怕?” “怕什么?”郭淳耸耸肩,笑道:“我只怕你把我炒鱿鱼了。” 史密斯不解:“炒鱿鱼是什么?” “哦,就是辞退的意思。”郭淳笑着说过,向嘴里塞进最后一点包子。 “辞退,炒鱿鱼。郭,你真幽默。”史密斯笑着摇摇头,作为一个混迹上海滩多年的、曾经从事过色*情行业的、从底层拼搏到如今这个地位的洋行大班,他能了解郭淳派阿祥来找自己说那些事的目的,也知道郭淳很可能遭到人身安全威胁。因此他很担心自己刚刚找到的救命稻草被对手折断、抢走,又或者这根救命稻草被潜在的威胁吓跑了,那么一来,史密斯将损失惨重。他竖起拇指向郭淳说道:“我很佩服你的从容和勇气,郭,你跟我认识的大多数中国人不同,真的不同!” “那当然,每个人都会不同。”郭淳咽下了最后一点食物,笑道:“我这人比其他人都贪婪,对自己的生命看得很重,对自己的生活和事业也看得很重,不想落在别人的后面,更不想被人胁迫。生活是美好的,生命是珍贵的,贪婪生活的美好不是错,对吗?” 史密斯能理解郭淳的“贪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问:“郭,看来银行融资这条路走不通了,你打算怎么办?” “乔伊,请容许我保密,一切将在五天内揭晓,你只需尽快找到设计师就行。我的计划必须建立在与设计师充分沟通的基础之上。” “只透露一点点?”史密斯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毕竟这事跟他密切相关。 “不!” “一点点,就一点点?”史密斯几乎是在哀求了。 看着这个有些五大三粗的美国佬,郭淳突然觉得这家伙明明就是一个大男孩嘛!那种神情,特别是那个眼神,真的很像一个向家长请求什么东西的孩子。唉,看在这个份儿上,看在他对自己安全的关心上,就小小的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吧! “乔伊,你有没有想过在解决了资金问题后,造什么样的房子?又怎么卖出去?2oo亩土地真的不算小,能够充分利用的话,绝对能够创造出一大笔财富来!” 史密斯频频摇头。在他的脑子里的计划很简单,在狂热的进入房地产市场捞钱的想法中,他只想到别人造什么样的房子,自己就跟着造;别人怎么卖,自己就怎么卖。最主要的是,他的思维如今全卡在资金的问题上了,接下来的问题还真没仔细考虑过。 郭淳早有心理准备,在他过去的那个世界里,也有很多有一些资金的人被房地产市场的火热所吸引,以为只要拿下地皮造好房子就能卖个大价钱,赚个盆满钵满……这些人,往往成为有经验的大鳄们猎食的对象。 “2oo亩土地,可以在一个主题下分成三个区域来开。主题嘛,无非是告诉如今的上海人,最美好的家园是什么样子的?让他们知道花同样的钱能够得到比那些里弄石库门更好的房子和生活,如果这都是真的,史密斯,你说他们会不会买你的房子?” 史密斯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一丁点的表示。他已经被郭淳短短几句话里蕴含的东西震住了。 郭淳既然开了口,就没有去顾及史密斯感受的打算,而是继续说道:“那么,你凭什么告诉他们呢?就是你对整个土地的规划和建筑、环境设计。通过这些,你要展现出一种全新的生活环境和生活形态,这个新的生活环境和生活形态,是会打破现有认识,却能被一般人想象得到,而且乐于接受的。因此,我需要与设计师充分沟通。总之,你要记住一句话,你卖的不是房子,而是幸福的生活状态!这,就是主题。” “不是卖房子?是卖生活状态?卖幸福?”史密斯自言自语着,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下子暴跳起来向门口冲去,叹道:“我的上帝!郭,你的脑袋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呢?上帝,我现在真的很期待,期待能够看到你的计划!噢噢,我这就去、这就去找设计师!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别急!”郭淳摆手止住马上就要出门的史密斯,笑道:“还有秘密,想听吗?” 史密斯站住脚,看着端坐在沙上的郭淳,砸吧了一下嘴皮子,乖乖地回头坐在郭淳身边,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先要确定设计方向,才能找到合适的设计师,你现在什么想法都没有,又怎么去找人呢?乔伊,你真是个新手。”郭淳这话说得有些不客气,却也有大把的理由和充分的资格这么说。见史密斯面露愧色了,他才继续道:“回到刚才的话题上,2oo亩土地可以分为a、B、c三个区域来开,每个区域的设计产品都不同。a区为临街区域,利用目的是解决生活方便性,提高区域内的商业水平和人流密度。因此以提供商铺为主,又可以分为普通商铺和大型商场或者集贸市场,同时兼顾一部分住宅。B区是普通住宅区,以新型的单元式六层住宅为主,以最小的占地面积达到合理的、尽量高的住房密度。c区是高档住宅区,我的初步设想是营造法式乡村别墅。” 简单的里弄式石库门建筑,现在变成了商住两用房、单元式六层楼房和法式乡村别墅,史密斯真的傻眼了,却也真正地认识到眼前的郭淳确实有资格说自己是新手,确实有办法让自己那块死地变成赚钱的宝地! “郭!你继续说。” “其他的保密。”郭淳摊开了双手,含笑看着史密斯。 “郭,亲爱的郭。” “你那套没用了,乔伊。”郭淳透露了该透露的,正在等待该得到的东西。对他来说,给史密斯提供一个借鸡生蛋的法子,设计一个完整的项目计划,目的不是得到史密斯的认可那么简单,而是也想借鸡生蛋!如果这样的目的都达不到的话,那还不如去沙逊洋行当沈某人的协理呢! 史密斯不是笨蛋,他知道是自己应该有所表示的时候了…… (小爆第三更,今天最少还有一更,请书友们大力支持,多多投票!) 016 三七分成 “介意我抽雪茄吗?”史密斯掏出雪茄,很客气地征询职员的意见,似乎这间办公室不是大班房,他也不是大班。 郭淳很敏锐地捕捉到一个信息——史密斯已经在考虑一些问题,不再单纯地把郭某人当作职员、下属来对待了。他连忙微笑道:“请便,乔伊,不介意的话,我能讨一根吗?” “哈!”史密斯又拿出一根雪茄,笑道:“那我们就一起来吞云吐雾好了,点火。” 啪嗒了几口雪茄后,史密斯很认真地看着郭淳的眼睛,片刻后才说:“郭,依照你的经验和这两天来对上海的了解,你估计,一切按照你的设想来做的话,这两百亩土地能够赚多少钱?” 郭淳想也不想,回答道:“最少五十万!” “真的?!”史密斯的雪茄差点从手指间滑落。 郭淳没有用语言来回答,他自信的、坚决的眼神已经作出回答。 史密斯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又问:“你的条件是什么?” 总算说到核心问题上,现在的自己已经拥有和史密斯谈条件的资格了。郭淳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脸上还是淡淡的微笑和自然流露出的那份淡定,他想了想,说:“如果盈利过五十万,利润的出部分我和洋行五五分成。之前,我的薪酬不变,但是我个人在执行计划时产生的费用必须计入成本由洋行来承担,我还是洋行职员嘛。” 史密斯的眼珠子就快掉出眼眶了,他用难以置信的语调高声反问:“真的?!” 郭淳手指夹着雪茄指了指自己的胸膛,说:“是,我确保能给洋行赚五十万,而且是税后利润。” “五十万,五十万。”史密斯喃喃自语,却在脑子里快地计算着。洋行的投资是三万多块大洋的土地款及契约税,接下来再投入八万大洋,总计十一万大洋,如今郭淳确保利润五十万,那就是说整个土地开完成后最少能够收回六十一万!几乎百分之五百的暴利啊!够了,足够了!至于什么过五十万利润嘛,嗯,用脑瓜子想想就知希望不大! 于是,他用毛茸茸的大手抓住郭淳的胳膊,激动的口溅白沫道:“郭!我给你七成!” 郭淳略微侧身躲了一下,他心中笑,对史密斯的大方肯定是笑纳为宜了。其实,心中已经有谱的他很清楚,那两百亩土地全部按照自己的思路规划、开出来后,利润绝对不会少于三百万。之所以报五十万,等的就是现在这个结果。有钱不赚是傻瓜啊! “那,我们签个协议吧?” 很快,楼文渊被史密斯招来,听大班一说,他惊疑不定的目光不住地投向不动声色的郭淳。不过,作为大班的襄理,他还是很忠实地执行了命令,按照要求拟出了一式两份协议。 签字完毕,郭淳收起其中一份,说:“乔伊,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洋行马上做,就是给我在安康里三号西厢二楼安装一部电话。房门钥匙在东厢的王女士那里可以拿到。” “没问题!”似乎看到五十万大洋落入口袋的史密斯很大方。 郭淳把协议折好放进西服内袋,伸手向史密斯道:“你是个真正的美国牛仔,这个项目完成后,我想我们会成为朋友的,因为,我也想做一个中国式的牛仔!” 一份协议改变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单纯的从属关系中增添了合作伙伴关系,老板和雇员之间的身份差距消失了大半,两个人倒也有一些可能成为朋友。当然,前提条件就是郭淳的计划必须成功。 “我们现在不是朋友吗?”史密斯反问了一句,不等郭淳说话,就继续道:“郭,我很想知道你的全部计划。” 郭淳朝房门处看了一眼,楼文渊出去时并未完全拉上房门。史密斯会意,立即上前关上门,还颇小心的加了锁。郭淳却趁着这个机会整理了一下思路,确信即便自己说出计划,史密斯和洋行甚至其他任何人也无法执行,这才笑着说:“B区设计完成后,立即建围墙,打广告,主题是美丽的家园,美好的生活。然后推出预售理念、不同房型的价格和优惠政策,选择一部分房源分期分批预售,与每个预售房购买者签订《房产保证升值的一年期合同》、《开方一年内无条件接受退房并返还房款合同》。如此,购房者能够打消顾虑,冲着优惠条件来购买预售房,我们从而得到第一笔开资金。随即,开工建设a区商业用房,并推出第二期广告,主题以‘黄金地段、聚宝之地、潜力无穷’为主。待广告生效应后,预售商业用房。这样一来,购买商业房产的大笔资金就足以支撑整个地块的开计划了!至于以后的事情嘛,以后再说。” 史密斯一脸的惊骇,不过在脑筋一转之后也提出了问题:“郭,你怎么能保证房产一年内升值?” “嘿嘿。”郭淳诡秘的一笑,说:“房源是分期分批出售的,第一批房有最大的价格优惠,后面的逐渐减少优惠,并视销售情况提高房价。这么一来,相对后面的购房者,前面的人是不是少花了钱?既然少花了钱,他买的房子不就等于升值了?再说了,等到所有的房子都卖出去后,整个地段已经完成了开,当一房难求时,价格自然上涨,我们的承诺自然兑现,而获得的声誉则拥有不可估量的价值。最主要的是,整个市场大势具有强大的升值潜力!” “噢!啊!”史密斯出了似乎是惨叫的声音,双眼冒着星星,右手在胸前划着十字,赞道:“我的上帝,我万能的主啊,我赞美您!是您把亲爱的天使,我的密斯脱郭带到了我的面前!” 郭淳浑身起了一层疙瘩,笑骂道:“肉麻!你的密斯脱郭?!我不玩背背山的,打住!” “背背山?” “现在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暂时保密!” 史密斯一愣,随即咧开大嘴笑道:“好!保密!我只要知道,你的秘密都是能够赚大钱的就行啦!哈哈!” 郭淳无语,身边这浑身是毛、颇像原始人的美国佬真的是傻得可爱…… 从大班房出来,郭淳叫了阿祥去逛先施百货。 先施百货是上海滩最气派的大型环球百货商店,座落于南京路口上,整个建筑是巴洛克式风格,墙面、大门装潢豪华,底层、二楼、三楼都是百货商店,四、五两层是美商东亚旅社,六、七层是先施乐园,顶面为屋顶花园,另外还建有一座钟塔。 选择逛先施百货,郭淳也是带着一些目的。买东西是第一,察看这个时代百货公司的运作是第二。因为,他打算在“美丽家园”的商业区规划中,也引进一家像先施百货一般,集合了百货商店、中高端旅社和娱乐场所的综合性商业企业。如果成功的话,迈尔西爱路的商业价值将成倍提升,而地价、房价也会跟着打着滚儿地向上翻。 逛过先施,两人又走进街对面门口站着旗袍美女的永安百货。 忠实的跟班阿祥抱着一大堆的东西,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郭先生,您买钢笔、纸张也就罢了,怎么还要买什么水彩、铅笔、图板?莫非,您会画画?” “切,画画,小意思。”郭淳的目光扫过永安百货的迎宾小姐,脑子里毫无征兆的冒出了那张清纯绝伦的脸来,他忙摇摇头,把注意力放在回答阿祥提出的问题上:“我大学的时候就兼修环境艺术设计,你说我会不会画画呢?”说完,他又醒悟过来,阿祥哪里知道环境艺术设计是啥玩意儿?只得又道:“你不懂,以后跟着我多看多学,慢慢的,你也能说洋文、画水彩了。” 阿祥一听,这不是郭先生要收自己为学生的意思吗?高兴地道:“好,郭先生,我一定听你的,做你的好学生。” 学生?郭淳愣了愣,看看阿祥激动的神情,心中长叹一声,暗道:但愿你还来得及。 017 我去做男模 正午时,郭淳遣走阿祥,带着一大堆东西回到安康里三号。 小吴惧欢呼一声,蹦跳着跑来,接过郭淳手中轻便的东西,好奇地问这问那。不过,作为震旦学院教师的儿子,他也颇能认出几件东西来,让郭淳不禁有些后悔——怎么就忘了给小吴惧也买一些东西呢? 饭菜已经上桌,王素琴在屋檐下低头糊着纸盒子。 一看到王素琴,郭淳想起昨天晚上她抱着吴惧打盹的情形,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郭先生回来了,快,吃饭了。”王素琴起身招呼,把手上的胶水抹在围裙上。 “嫂子,你这是干嘛?” 王素琴苦笑了一下,压低声音,避过儿子说:“找点小钱补贴一下,这个月,学校那边停了立中的薪水。” “这活能赚多少?”郭淳指了指地上的纸盒,说:“再说了,吴惧也该去上学了,他这么聪明,最好是找好一点的学校,能够学外语的更好。嫂子,小孩子是耽搁不得的。”说着,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噔噔”地跑进西厢的二楼卧室,拿了一封大洋下来,二话不说就往王素琴手里塞。 “使不得!使不得!”王素琴赶紧推让。 “拿着,就算你借我的,方便了再还,或者等小惧长大了,自己个儿赚钱还我!”郭淳把钱往饭桌上一放,转向小吴惧说:“小惧,等这几天叔叔有时间了,就去帮你找个好学校,咱们读书去,今后跟你爸爸一样当老师,好不好?” 吴惧脆生生地答道:“不,我要跟叔叔一样进洋行。” 洋行?郭淳一愣,自嘲地苦笑了一下,认真地看着小吴惧,说:“听我说,吴惧是中国人,是有志气的中国人,今后长大了,学到本事了,要开公司赚外国人的钱,不要像叔叔一样没本事,帮着洋人赚咱们中国人的钱。记住了吗?” “嗯!”吴惧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未必能听懂郭淳的意思,但是他能看出这位叔叔先生容色中的郑重。旁边的王素琴却是暗暗点头,又道:“郭先生,这钱我不能收,你还是拿回去吧!” 郭淳端起饭碗就吃,没有理会王素琴,她却不依不饶,把那封银元推到郭淳面前,说:“郭先生,我们非亲非故的,屡次受你的好处……” “什么非亲非故的?!”郭淳像被针扎了一般提高了音量,几乎是吼着说道:“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姐,小惧就是我侄儿,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无亲无故,只有你们才会照顾我,才会忍住饿等我吃饭等到半夜,你们给了我家的感觉,你们不就是我的亲人吗!?” 说话间,郭淳的眼睛红了,蕴含着水汽。王素琴被他这么一吼,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倒是觉得如果自己真有这么一个弟弟,小惧真有这么一个舅舅,那该多好啊? 郭淳稳定了情绪,平心静气地说:“我们住在同一院子里,关上门就是一家人,如今吴先生又不在。嫂子,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把我当成你弟弟好了,也省得别人说闲话。成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王素琴只能点点头“哎”了一声。 郭淳趁热打铁:“姐!小惧!” 这一顿饭,三人吃的是有滋有味,格外香甜。 饭后,王素琴还在收拾碗筷,范博常来了。他一进门,见郭淳坐在东厢堂屋里喝水,不禁一愣,却马上笑脸道:“郭先生也在啊,正好,前天相约今天碰碰情况的。” 郭淳很自然的微笑相迎,拉着范博常的手说:“范先生,真是麻烦你了,我姐夫在巡捕房的情况怎么样?” “姐夫?”范博常反问了一句,吴立中什么时候变成这位郭先生的姐夫了? “噢,郭淳初到上海,人生地不熟,多亏姐姐照顾,心中感念,就认了这门亲戚,以后,大家同一个院子里也好相处了。”郭淳说着,把范博常引到堂屋里坐下,听到声音的王素琴泡了一壶茶出来,也说:“是郭先生照顾我们娘儿俩,有这么一个弟弟,是我的福气,立中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范博常明白了,点头笑道:“郭先生的为人没的说,有你在,我和学院的师生们更放心了。郭先生、吴家嫂子,这两天我们四处打听,总算有点眉目了。” 郭淳没有插话,给范博常斟了一杯茶。 “确实是跟青帮一个叫阿九的人有关,据说这个人是某个悟字辈老大的徒弟,我们正在寻访这个阿九,希望能够找出更多的内幕,以便通过教育界、新闻界揭露出来。” “不!”郭淳摇头道:“不能这么硬碰!青帮的人一向以上海为根基,跟南方关系比较密切,与北洋政府的关系多半是为了钱。如果真的惊动了新闻界,我想北洋政府方面就会正式出面弹压,而青帮则会一口否认,反在暗地里下黑手打击报复。因此,我们最好是想办法拜见青帮老大,就是那个、那个叫黄金荣的华探长,同时与南方联系一下,请南方出面,我们再塞点钱,这样才有可能把我姐夫营救出来。范先生,您说呢?” 范博常沉思半晌,点头道:“郭先生思维缜密,我同意这个办法。” “郭……”王素琴开口了,却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郭淳。 郭淳亲热的笑道:“姐,听小惧说,我应该比你小几个月,你叫我小淳或者弟弟好了。” 王素琴脸一红,声若蚊蚋:“小淳,谢谢你。” “哈!一家人说什么谢呢!”郭淳说着,突然想起范博常是震旦学院老师的身份,忙道:“我姐夫的事儿还是先麻烦范先生奔走了,还有一个事儿……” “请说。”范博常对郭淳的印象不错,因此也很客气。 “震旦学院有没有西画系?我在洋行的工作上想请几个画师帮忙。” 范博常摇摇头,却道:“震旦学院没有,不过范某倒是认识刘海粟先生。” 刘海粟!?郭淳乐晕了!范博常居然认识画坛巨子、大师刘海粟!? “只是,刘先生最近很烦恼,为人体模特的那档子事被那些老封建、老学究、老道学诟病,连画室也被砸了,最近在不在上海还很难说。唉……” 郭淳一听,愤愤地道:“不就是人体模特吗?那有什么?如果刘先生看得起我郭淳,我给他当模特去,全裸、半裸随便!这叫艺术,那些个老封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种思想再不破除,中国还要受洋人的欺负!” “郭先生真是开明。”范博常赞了一句,说:“这样吧,我试着联系一下刘先生的弟子们,想来以他们的造诣,应该能帮上你的忙了。” “那好,那好!”郭淳见几句话就解决了一件大事,自然是喜出望外了。他掏出五个大洋递给范博常,说:“这些钱就权作定金,等刘先生的弟子过来,再行商议报酬的问题,此事就有劳范先生了,成事之后,必有重谢。” 范博常皱眉道:“见外了!郭先生,这话说的不雅!” “呵呵。”郭淳赔笑道:“都是洋行的钱,不拿白不拿,凭什么便宜那些美国佬呢?对了,我还有个事情,范先生,您对上海的教育状况应该很是了解,不知附近有没有师资力量雄厚、教学设备齐全的小学校?您看,小惧已经到了入学的年龄,不能耽搁下去了。” 范博常以掌击额,一脸惭愧的神情看了看屋外玩耍的小吴惧,叹道:“唉!你看看,你看看,我怎么就把这个事情给忽略了呢?真要耽搁了,又怎么对得起在狱中的吴先生?!郭老弟,既然你跟嫂子认了亲,我就这么叫了,谢谢你的提醒啊,我这就回去找师生们商量一下……” “范先生,不能再麻烦学院的师友们了,大家都困难,能够为我姐夫的事儿这么操心出力,很不容易!”郭淳诚恳地说道:“我现在还有一些能力,先供小惧进个好学校还没有问题,以后的事儿等我姐夫回来再商量。您看,哪个学校合适呢?” 范博常想了想,说:“聂中丞华童公学不错!双语教学,师资力量充足,教育水平在上海教育界也是颇受好评的。不如我们去看看?” 郭淳起身,端起茶杯一口喝尽,说:“那马上就去,小惧,走,我们去看学校!” 看到儿子兴高采烈地奔向郭淳,王素琴的泪水吧嗒、吧嗒的掉落下来…… 018 一个忠告 聂中丞华童公学位于英美公共租界东端的杨浦,距离法租界颇有些远,而且还要跨过苏州河。这一点,范博常很清楚,不过他故意不说,就是想再看看郭淳的为人。 一路上,范博常谈笑风生,说了不少上海趣事,还有那个聂中丞华童公学的来龙去脉。 前清浙江巡抚聂缉椝,乃是赫赫有名的曾文正公国藩的女婿,著名外交家曾纪泽的妹夫,他在任上海道台期间,大力推行洋务、兴办纱厂等企业。后来,聂家就在杨浦购地建房定居下来。他的儿子聂云台,如今是上海滩有名的恒丰纱厂、华新纱厂、大中华纱厂董事长兼总经理,今年更被北京政府任命为上海总商会会长,还是全国纱厂联合会副会长。早前,为了纪念已经过世的父亲,聂云台捐出了位于杨浦的一大块土地和一笔资金,由工部局出面举办教育,是为聂中丞华童公学。 而聂云台捐出的这块地,原本准备捐给没有场馆的精武会,因精武会中的陈公哲抢先捐出提篮桥一块土地作为会所,方才成就了这所学校。 郭淳心中一动,想起前天在伯尔根成衣店遇到的那对聂姓父女。汗颜的是,他的注意力几乎都在那少女和胡思乱想上了,只是隐约的记得,那个中年人的气度确实雍容不凡,上唇还蓄着浓浓的胡须,如此而已。 他几次想出口询问,最后还是忍住了。 走了老半天,苏州河在望。郭淳还没开口,小吴惧走累了,不耐烦了,索性蹲在街沿上耍赖,问:“范伯伯,学校在哪里啊?还有多远啊?我都走不动了。” 郭淳却已经从范博常的谈话中知道学校在杨浦,还远着呢!既然谙熟上海教育的范博常提起了这个地方,想来是有道理的,所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求学之路哪怕遥远啊?此时见吴惧耍赖,又想到今后小孩子每日都要如此上学、放学,实在有些困难,却不知是否能住校?所以,郭淳反倒是更想去看一看了。当然,他也有一点点见不得光的小心思…… 范博常本来是要考验郭淳的,却因临时起意没有想得周全,反倒累了小孩子。见吴惧耍赖,他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 吴惧见两个大人为难,这机灵鬼更是吼开了:“不走了,不走了,我要回去陪妈妈。” 郭淳有了主意,看到路边有个杂货铺打着“电话出借”的牌子,忙走过去,摸出昨晚离别时沈会涛给的名片,照着上面的号码拨了过去。接电话的是个年轻女子,似乎是秘书,在询问过郭淳姓名后不久,沈会涛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力行老弟,想不到这么快就能接到你的电话。怎么样,今天有空吗?晚上再去来喜啤酒馆,如何?” 话到嘴边,郭淳反而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了。毕竟自己和沈会涛实际上是竞争对手的关系,毕竟两人只不过喝了一回酒而已,借车,能行吗?不过,看到小吴惧蹲在路边的样子,想想他今后的教育和成长,再想想他坐在门槛上两手托腮等待自己的模样,郭淳咬咬牙,说道:“文则兄,我有个不情之请……” “哈哈,怎么,改主意了?我随时恭候大驾啊!”电话里,沈会涛显然会错了意。 郭淳忙抛开仅剩的那点面子,鼓起勇气说:“不,不是,我是想借车一用。” “借车?你去哪?” “杨浦,聂中丞华童公学。” “啊!?”电话那边,沈会涛沉默良久,就在郭淳以为借车无望时,他才“唉”了一声问:“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苏州河南,铁桥旁,周记杂货店。” 沈会涛来得很快,当雪铁龙停在杂货店门口时,引得小吴惧一声欢呼。 “你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沈会涛亲热的给了副驾驶位上郭淳一拳,苦笑道:“那边是聂四小姐的地盘,嘿嘿,你问问这大上海的公子哥儿们,聂四小姐是何方神圣?” 后座的范博常通过方才郭淳的介绍,已经知道沈会涛的来路和身份,听得此言,料想郭淳肯定不知,乃插话道:“聂家老太太有八个儿子,四个女儿,儿子们个个都是实业家,女儿们都嫁得不错,只有这个聂四小姐如今没出阁。听说,她是读教会学校的,性格开朗、泼辣、很有主见,不少公子哥儿在她那里都吃了鳖,闹得灰头土脸的也不在少数啊!” 郭淳醒悟,斜眼看着开车的沈会涛,微笑道:“想来,文则兄也是其中之一。” 沈会涛手握方向不敢动作过大,只能很没风度地骂道:“你闭嘴吧!给你当了车夫还要被你奚落!?我这人呐,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见他这样,郭淳也不好再开玩笑了,转身向范博常问道:“聂家十二个兄妹,那上海总商会会长排行第几?” “第三。”回答的是沈会涛,显然他更清楚聂家的事儿。 “哦,那么兄妹俩年龄跨度肯定挺大的。” “对,聂会长估计有四十来岁了,聂四小姐还没满十九。”沈会涛说着,突然若有所思地瞪了郭淳一眼,问:“你瞎操什么心?莫非、莫非……好小子,你莫非在打聂四小姐的主意?” “我?”郭淳一脸无辜的手指自己的鼻子,苦笑道:“我一个没家世、没产业,两手空空的外乡人?得了吧,你别挖苦我了。” “哼哼。”沈会涛冷笑一声,良久才幽幽地道:“我说力行,你别这么看不起自己。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以你的才能和为人,五年之内必然在大上海闯出一片天地来!不过,如果你进沙逊洋行的话,三年之内必有所成。” 来了,又来了!这家伙就是来挖墙角的。 郭淳耸耸肩,没有接话。倒是后座的范博常有些惊讶了。沈公子是何许人也?郭淳居然能够得到他如此评价?看来,自己还是不太了解这个仗义疏财的年轻人啊! “哑巴了?”沈会涛斜了郭淳一眼,转移了话题:“你的六天之约已经过了两天,我都不知道到时候你会给我看什么?难不成看你一夜之间爆富?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也在炒股票?” 炒股票?郭淳顿时愣了神,此时的旧上海股票交易最为红火,有交易所近百家,却会在明年、也就是1921年底突然大崩盘,沉重地打击了全中国的金融经济,造成无数投机者和贸然入市的中、小企业破产。究其原因,无非是股票交易市场没有监管、约束机制,无论是工部局还是北洋政府,都无法控制入市有限公司的资质和炒作行为,使股票交易成为出经济规律的无序投机行为。因此,股市在疯狂的暴涨之后必然迎来彻底的崩盘,而崩盘的信号,乃是美国生经济危机的消息。 “文则,你是否也在炒股?” “嗯!”沈会涛应了一声,实际上他在股市获利甚丰。甚至通过汇丰银行和席家、沈家控制的银行向钱庄、当铺注入资金,钱庄、当铺以高利贷的形式向炒家放贷,从中获取更加惊人的利益。 “明年十一月以前收手吧。”郭淳顿了顿,向迷惑不解的沈会涛笑道:“这个忠告就权当我这次用车的车资了。” “为什么?!”沈会涛当然不甘心了。 郭淳哪能说“我在后世看到经济史这么说来着”?面对疑问,他只得摊开双手说:“常识和直觉。” 沈会涛“嗯”了一声,两眼注视前方操纵着雪铁龙,似乎不再关注这个话题。郭淳也是这么认为的,因此车里沉默了,大约三分钟后,沈会涛突然有些惊讶的说:“怎么不说了?我洗耳恭听呢!” “简单的说,一件工业品的价值是由市场供需决定的,而一家工厂的金融实力也是有市场的决定因素,即资本、经营状况、产品、展趋势等等,因此,一家工厂价值不可能在短期内被无限制的放大,当这种放大达到一个危险的地步时,一切股市炒作形成的泡沫都会被经济规律这根大棒击碎!热炒顿时变成抛售,一纸千金瞬间不值一文,这种事情在美国、在欧洲并不鲜见。说到北京的、上海的股票交易所,体制上没有欧美完善,政府监管上,也没欧美有力。最重要的是,进入股市的炒家素质远比欧美差,资金也没有欧美炒家来得雄厚。就这么一个比草台班子还草率而成的股市,哪里经得起风吹草动呢?此时的繁荣实在是表象,不可不防啊!” 此话,连范博常都听懂了,他说:“郭老弟,你的意思是说,买股票一定要了解企业的基本实力?” “嗯。是这样。” 沈会涛也点了点头,不过,他却沉思了许久,然后说出一句让郭淳差点惊掉大牙的话来…… (本书已经签约,请书友们放心收藏,推荐!) 019 偏向虎山行 “力行,有没有兴趣与我联手投资一个有限公司进股市?” 啥?!郭淳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自己一番话没有起作用?不对,明明沈会涛是极为认同的啊!那,他在知道股市潜在的致命问题后,为什么还要投资进去呢?难道是钱多得烫手了,一定要丢到水里去打水漂?!不,沈会涛不是这样的人! 沈会涛偏头看了看一脸惊讶的郭淳,嘴角一抽,笑道:“哼哼,我道你脑瓜子好使,原来不过如此。你……” “慢!”郭淳从沈会涛的神情中看出了端倪,细细一想,明白了,这沈会涛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乃道:“你是想趁着崩盘之前大赚一笔?” “这才是郭力行嘛!” 郭淳叹道:“唉!你这么一赚,不知又有多少小市民的血汗钱没了。” “悲天悯人,你收起那套吧!”沈会涛一脸不屑的说:“真要是血汗钱,他们就不该投进股市,要不是贪心,那点钱哪里会被人卷走?力行,你想想看,这些钱你、我不赚别人也要赚,那些人的血汗钱一样没了!倒不如你、我赚了,回头做点公益,也算是一件善举,你说呢?” 话是有理,可惜现在的郭淳没那个实力。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他老老实实地道:“文则说的是,不过我两手空空,无钱投资。” “这就是你的投资。”沈会涛举了举左手,亮出手腕上的宝格丽运动腕表,笑道:“这表折个十万元吧!我看值!” 拉拢!绝对的拉拢!诱惑力大到几乎无人可以阻挡的拉拢!郭淳再也挡不住了,此时去挡就真的是傻瓜糊涂蛋了! 后座上的范博常真有些糊涂了,他暗暗抬手捏了捏怀里的怀表,心想:我这表就只值四十来块钱,那些瑞士名表,最贵的大概也就是几千块钱,什么表竟然值十万?!算了,不想了,豪门大户的事儿本就不是一个教书匠能搞明白的! 郭淳的脑子却是在快转动,他想赚钱,可又狠不下心来。他想占便宜,可在另有目的的沈会涛面前,他却不得不小心翼翼、谨慎从事。他想快的达起来,有了钱,还有很多值得他去做的事儿,不过,这种受人恩惠赚的钱,用起来实在有些不安心呐! 有了! “入市,可以。”郭淳看到沈会涛的嘴角微微一抽,继续说道:“不过,我想还是从房地产市场入手。” “嗯,说说你的想法。” “股市确实潜在莫大的风险,可真正有实力、有持续增长力的企业,只要控制好上市股份数量和价格,还是不怕股市风险的。即便整个股市垮塌了,这样的企业仍然能够行股票的方式募集资金,扩大经营。只不过,需要不断地提供给金融市场以利好消息,让股东能够从投资中受益。重要的是,经营者不能贪图眼前利益,在股市陷入疯狂的时候,自律尤为重要。” “有道理!”沈会涛说着,腾出右手做了一个“继续说”的示意。 “对世界经济来说,上海房地产市场可能不算什么,可是对上海本地经济来说,房地产市场是会持续增长的。因为是租界的特殊地位,外面越乱,上海的经济就越繁荣,上海的住房要求就越急迫。因此,在政府还没有监管之前,选择投资房地产并上市,是最为合适的。” “外面越乱,上海的经济就越繁荣……”沈会涛念叨着,对旁边那家伙越的有兴趣了。 “文则兄,你能动用多少资金?” “最多两百万以内吧!”沈会涛说的是轻描淡写,却惊得车内的其他人目瞪口呆,不过小吴惧对此绝对免疫。 “我、我说的是与沙逊洋行没有关系的,完全是你个人的资金。” 沈会涛皱了一下眉头,他明白,郭淳出于自身是史密斯洋行职员的立场,不想跟竞争对手的沙逊洋行沾上关系。因此,他强调这次联手的资金来源是个人。嗯,由他吧!以他郭淳的见识和胆气、为人,还是值得投资的。再说…… “这样的话,我跟家里商量一下,在朋友中也挪一挪,大概能够这个数。” “一百万足矣。”郭淳也不隐瞒,更没有避开范博常的意思,径直说道:“只要买下史密斯洋行在迈尔西爱路地块对面的那一大片土地,到明年二月以前绝对升值。” 沈会涛的脸上现出揶揄的笑容:“你这么有把握?” 郭淳也笑道:“四天之内你就知道了,到时候你再决定也不迟。” “跟你那个史密斯洋行的计划有关?” “借东风而已。”郭淳不想再说什么了,因为自己的计划对沈会涛来说肯定是匪夷所思的,尚且空口白话,可信度极低。只有可行性计划拿出大纲来以后,相信以沈会涛的见识和经验,必然能够刷新他脑袋里的那些想法。 “我相信你,不用四天以后,回头我就去注册一家公司,哎,你说起个什么名字呢?” 郭淳想也不想,随口就道:“磐石,一个在金融浪潮中稳如磐石的公司。” 见郭淳反应这么快,沈会涛惊讶地问道:“你,是不是早有预谋了?” 郭淳点点头,说:“本来我计划在完成史密斯洋行这个项目后,自行创建一个房地产开公司的,磐石就是我早想好的名号。意思是在上海滩的风卷云涌中稳如磐石。” “你总是很有信心,我都不知道你的信心来源于何处,不过,我很期待。”沈会涛停顿了一下,叹口气道:“唉……你这个人呐,有时候油盐不进、令人恼怒,却偏偏想法多多,做事很有章法、颇多后手,跟你联手,说不定是我沈会涛这辈子做出的最正确的选择。” 郭淳还了一个揶揄的眼神给沈会涛,笑道:“也有可能是最差的选择。” 沈会涛没有理会,小声地念叨了两句:“四天,四天之后……到了!” 聂中丞华童公学到了。 郭淳一看,顿时失望。这个工部局主办的华童公学与他印象中的私立学校、贵族学校相差甚远!以至于他一看那有些简陋的大门和校舍就不想下车了。 “范先生,这就是最好的学校?” 范博常从郭淳不愿意动弹中看出一些问题,忙回答说:“从学费和教育质量综合考虑,这里是比较适合小吴惧的。毕竟,他爸爸即使回来任教,每月也不过三十块钱的薪水。” 沈会涛却是明白人,他从郭淳为了这个小孩子而丢下脸面向自己借车一事中,已经体会到两者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很自然的,郭淳肯定会对眼前的学校不满意了。他不知道郭淳兜里有多少钱,却知道郭淳本人很值钱! “去工部局格致华童公学吧?”见郭淳有些茫然,沈会涛才想起这家伙人地两生,乃说道:“这所学校是从幼童启蒙教育到中等学堂,学校几位华董与我们沈家有些交情,所以我还能说得上话。再说了,学校距离你那个安康胡同也比较近,平时小孩子读书放学也不需要我出车接送了,轻松啊!哈哈!” 郭淳伸手搭在沈会涛的肩膀上,感激地道:“文则,谢谢你。” “嗤!”沈会涛轻笑一声:“我可不想你谢我,却盼望着我谢你的那一天。” 郭淳心知,此时的沈会涛已经在自己心里扎下了根。乃主动邀约道:“晚上喝一杯!” 沈会涛大喜:“好!就等你这句话呐!” 雪铁龙在聂中丞华童公学掉头,疾驰而去…… 020 自己坑自己 在黄浦江畔的格致华童公学办妥了吴惧的入学,众人分手,郭淳带着吴惧回家后,立马展开图板、铺开纸笔,把心中的构想变成图纸和一页页的策划文稿。当然,如此庞大的工作不可能一蹴而就,没有几天的功夫,这个可行性计划书难以完成。 晚饭后,郭淳早早地来到来喜啤酒馆,面对空空的厅堂,他选择了上次的座位,要了一杯黑啤酒,一边品着,一边静等沈会涛。 “嗨!朋友,来玩一手?”啤酒馆老板拿着两个骰子出现在郭淳面前,一口中国话说的颇为生硬,还带着浙江宁波一带的腔口。 郭淳上次来是抱着接近沈会涛的目的,因此并没在意啤酒馆老板的尊容,只是有个“这老板很胖”的感觉而已。现在仔细一看,这家伙真还不是一般的胖!硕大的脑袋肉摞摞的,肥肉从脸颊一直垂到下巴,后脑门上也是一圈肥肉,油光致致、毛稀少。更引人瞩目的是,下巴的肥肉竟然把整个脖子都包围了,乍一看去,那脑袋就直接杵在肩膀上……唉!想想此时的欧洲,战败后的德国人民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看来,这上海滩不仅仅是一些中国人避难所,更是德国人的世外桃源呐! “嗯!乐意奉陪。”郭淳点头致意,其实他并不乐意,看似静静等人的他正在考虑着一个重要的问题——如何与沈会涛相处?注册磐石公司的提议,郭淳是存有分化敌手、借力打力的想法的。作为沙逊洋行的大买办,沈会涛的利益与自己拴在了一起,而这个利益又将借助史密斯洋行开两百亩土地项目的“东风”,这么一来,沈会涛的立场肯定会有所改变,甚至会影响到沙逊洋行、哈同洋行和周家的联盟。今晚,除了要加强两人的关系之外,郭淳还要给沈会涛更多的信心。 为此,他颇有些烦恼。虽然沈会涛对自己有拉拢的想法,但这个人无疑是值得交往甚至交心的。带着龌龊的利益念头与朋友相处,合适吗? “你先来,一把定输赢。” 郭淳含笑点头,接过那两个羊皮做成的骰子,随手一掷,一个5一个1,六点。 “呵呵。”肥佬笑了,抓起骰子掂量了一下,轻轻掷出,居然是两个4。“先生,看来这杯啤酒你要付钱了,还来吗?” “来!”郭淳的心思不在掷骰子上面,随手抓起骰子掷出,居然是一个6,一个4。肥佬赞了一句“你手气不错”又掷出个8点后,他笑着向一旁的侍者喊道:“给这位先生来一杯黑啤酒!”接着又问:“再来吗?” 郭淳已经识破了,笑着摇头。 这肥佬挺有些小聪明,客人赢了免费喝一杯,输了掏钱喝酒,这么看来客人都是占便宜的。不过,每掷一次都会有一杯啤酒的销售量,这一晚下来,啤酒馆能卖出多少杯啤酒呢?一般人掷骰子基本上是输赢五五对半,对上成天拿捏着骰子的肥佬自然是输多赢少。只要一杯啤酒有对半以上的利润,啤酒馆已经是稳赚不赔,还能靠这个手段卖出更多的酒。 肥佬有些失望,怏怏的走了。 看着那尊如弥勒佛一般的背影,郭淳突然暗自失笑。他现,自己跟这个肥佬其实是一路人! 雪铁龙出现,沈会涛来了,今晚他穿了一身的黑,一如郭淳的装束,似乎是在配合郭淳,也似乎在暗暗的与郭淳较劲。 “呵!这么早!”沈会涛满面春风,很随意地打了个招呼,拉开郭淳的对面的椅子坐下,端起那杯赢来的啤酒呷了一口,抬起眼皮看着不作声的郭淳,很潇洒的笑道:“还没拿定主意?” “是!”郭淳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真不知道应该是坑你呢,还是坑我自己?” “我帮你选。”沈会涛盯着郭淳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很简单,坑你自己!” “那好!”郭淳端起酒杯和沈会涛碰了碰,喝了一口酒,在嘴里含了一小会儿,“咕噜”一身吞下,笑道:“那我就把坑自己的计划告诉你吧?我怕等一会儿就反悔了。” 沈会涛抬起左手,伸出小指在耳洞里挖了一下。 “这是一个以房地产开为主的综合商业计划,目的就是做活迈尔西爱路那块地,使之成为区域内仅次于南京路的商业中心地段。鉴于目前资金不足,我的手法是……” 沈会涛静静的听着,越听越心惊,越听越佩服自己的眼力。 “……在整个计划里,没有给竞争对手留下可以攻击的漏洞,也就是说,沙逊、哈同、周家拥有的资本优势和口碑,在新型住宅产品和新的地产经营运作手段面前,没有用武之地。对我来说,重要的不是史密斯洋行的这2oo亩土地开,而是借助这股东风,把整个区域的开统筹起来、炒热起来,达到使迈尔西爱路成为上海次商业中心的目的。在这个目标下,哈同也好、沙逊也罢,都是受益者!他们没有理由来攻击我,对吗?” 沈会涛笑着摇摇头,不是否定,而是十分的肯定!虽然他还没有看到图纸、看到规划,甚至于每个阶段的细节运作计划,但是凭借经验,他已经可以确定——自己必须与郭淳联手购买、开“美丽的家园”地块对面的那一大片土地。 “我们的利益,体现在抢先买下对面的地块,趁着整个区域地产升值、商业提升的东风,推出我们磐石的拳头产品——中华城。以目前的地价,1oo万元可以买下几乎迈尔西爱路左侧一半的地皮,就和当初哈同买下如今南京路的几乎一半地皮一样。” 对此,沈会涛是相信的。他亲眼目睹了租界展界前、后的地价变化,那些一亩1o个大洋的荒地、洼地和价钱稍贵一点的水稻田,如今早已升值为一亩几百个、上千个大洋。就拿南京路上的永安百货公司来说,那块地皮是当初哈同用几百块钱买下来的,而今每年的租金就是几万大洋,最关键的问题是——永安百货大楼是承租方自己建造的,而等到租期满后,地皮和大楼都将收归哈同所有! 郭淳的计划是颇有诱惑力和可行性的。如果真能把迈尔西爱路打造成大上海的次商圈,今天用1oo万元买下的土地,再经过一定的开,今后将价值几千万甚至几亿!想到这个结果,连沈会涛这等豪门公子都不禁微微颤抖起来。他意识到,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也是家族的一个机会,不容错失! “在商言商。”还没等郭淳说出他的中华城计划,沈会涛就摊牌了,他用右手指点着左手腕,说:“在你心里,如果我投资磐石一百万的话,你在其中的十万作股多少?” 郭淳笑而不答。他心里很清楚,与沈会涛合作不过是自己事业的加剂而已!没有沈会涛,自己可以在稍微迟一些时候利用史密斯洋行的分红来投资,甚至可以抛弃在迈尔西爱路营造中华城的计划,而另行寻找适当的地方从头再来。届时,沈会涛就是投资一千万,甚至于把整个家族的资本投进去,对郭淳来说也是无用的。 这些,此时已得知计划梗概的沈会涛当然清楚,他见郭淳那副样子,恨不得挥拳在那棱角分明的脸上狠狠砸一下,最好是把那挺直如削的鼻梁砸塌!不过,那只能想想罢了,此时的郭淳就是活生生的财神爷! “六成!你是董事长!”说完,沈会涛突然起身出门,从车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公文皮包回来,寻出几份文件递给郭淳。 “文则,你的动作真快。”看着手里“磐石房地产开有限公司”的注册文件和工部局的印鉴,那上面,早也清清楚楚地写着“郭淳”二字。显然,人家沈会涛是真心的、早有准备的。那就投桃报李吧,就冲着他对自己的信任!郭淳微笑道:“我是身无分文,空手套白狼啊!怎么好意思占六成?这样吧,为了今后经营决策的方便性考虑,我占51%,你占49%。” 9%,代表着今后上千万的收益!这个主动让步不可谓不大!只是沈会涛想不到的是——郭淳深深的知道,在今后六十年内,上海房地产快展的时间就是这十年!3o年代以后,激烈的内战和那场持续八年的战争将使上海房价暴跌!而从4o年代末到8o年代初,新的经济体制又会压制房产升值,甚至于根本就不存在房产交易这么一个概念了。因此,关键点在于利用这十年时间赚到最多的钱!然后转移目标。 “看来,你确实是把你自己坑了。” 带着胜利的笑意,沈会涛举起酒杯。 (列位看官,看在仙人掌写的用心的份儿上,赏点推荐票吧!) 021 沈公子的信心 (纪念一二九运动,今日三更。) 郭淳心里急着赶出计划书,又见事情已经谈定,当然不想在啤酒馆里浪费时间。沈会涛此时的心思也全在郭淳的宏伟计划上,连跟顾小姐约会的心思都没了,缠着郭淳一定要去目睹那“宏伟计划”的诞生。 安康里三号,西厢二楼。 两百亩土地的总体规划、新的建筑布局设计、园林景观环境的营造效果、分阶段的广告推广和项目形象宣传、售房部的改建和销售人员的招聘、培训计划、分期分批房款回笼计划和分期建设规划……一个个包涵在大计划中的子计划令人眼花缭乱。尽管有些计划只是一个纲要,尚待充实细节,可沈会涛已经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房地产经营模式,已经看到自己的美好前程! 此时,他有些愧疚了。因为就在拉郭淳联手时,甚至办理公司注册文件时,他都存了一个小小的心思,做了不为人知的两手准备——如果郭淳真的能赚钱,那就假戏真做;如果项目进行的并不顺利或者获利没有达到预期,那么这个磐石公司的主营就是炒作股票、就是转卖地皮,这种买空卖空的手法势必会损害到沈家在上海的良好声誉,对自己今后的展也会产生很大的不良影响。因此,拉一个尚在懵懂中的郭淳顶缸也就必然了。 啤酒馆的一席话和现在展现在眼前的庞大计划,让沈会涛彻底地打消了别的念头,一门心思地钻进郭淳勾画出的蓝图中去。此时,郭淳就是他的信心。 郭淳自顾自的忙碌着,并没理会在一旁惊呼连连的客人。 “力行,你看我是不是应该从沙逊出来?” “嗯,随便你。”正在伏案疾,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你说什么?” “我想从沙逊出来,让家里派人接手大买办的位置。” “不要,现阶段的磐石根本无事可做。”郭淳放下笔,抬头看着沈会涛,笑道:“你真闲得很的话,那就去找一些人才出来,建筑设计师、装潢工程师、园林工人、建筑承包商……等等。” 沈会涛骄傲地道:“这些都是现成的,随叫随到!哦,当然,如果是史密斯洋行去请的话,估计都没人愿意去。” “噢?”郭淳知道他说的话是真的,乃笑道:“那我倒要看看,如果你不介意史密斯洋行的项目成功,你就马上找一个有点名气的建筑设计师来,我这些构想还需要结构工程师和成本预算方面的专业知识。” “介意,我很介意!”沈会涛笑着走到门口,回头道:“我现在巴不得你那个史密斯先生赚大钱呢!等着,我马上回来。” 沈会涛如一阵风般走了。郭淳却没有马上继续手中的工作,而是似笑非笑的陷入沉思。 这个世界上的事儿真是说不清、道不明。原本是自己挖空心思去刻意接近沈家的人,却没想到如今反是沈会涛刻意来拉拢自己;原本自己是为了解决融资问题,却不成想资金来源没帮史密斯洋行找到,反倒成了一家投资百万的新公司董事长;原本自己担心沈会涛要对自己下黑手,却不料两人在短短的时间里成了合作伙伴。 “老天爷,你真Tmd搞笑!”自言自语后,郭淳摇摇头,把精神转回到手中的工作上。 驾驶着雪铁龙,来去如风的沈会涛带着一位大约四十来岁、身形微胖、戴着眼镜、金碧眼的洋佬回来了。 “上海滩知名设计师赫翁坦先生,匈牙利人。” “磐石房地产开公司董事长,嗯,兼总经理郭淳先生,不用说,中国人。” 做过介绍后,沈会涛见两人握了手,就拿起一张手绘的规划示意图,又叠了一张六层单元式住宅楼的平面示意草图,递给赫翁坦,用德语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 赫翁坦的德语说得更快,旁听的郭淳连音节都难以区分,不过他看到赫翁坦的眼神突然专注起来,脸颊上也泛起了一抹激动的红色。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叽里咕噜…… 两人德语来、德语去,让郭淳颇有些马上去学德语的**。 “嗨!”沈会涛突然一拍大腿笑道:“我忘记了,你们两人都能说英语!哈哈!” 郭淳一瞪眼,切齿道:“bsp;“什么?” “靠!” 沈会涛并不知道这话的意思,却能听出来、看出来,这是一个表示愤怒的字眼。他忙摆手道:“别生气,真忘记了。郭淳,你们聊吧。” 赫翁坦却没有聊天的意思,毫不客气地拿起一支铅笔走到图板前,换上一张白纸,又找到尺子、圆规、三角板等工具,参照着郭淳的那张示意图,在白纸上描画起来。 郭淳举起食指放在嘴上“嘘”了一声,低声道:“别打扰他。” 沈会涛压低了声音:“嗯……力行,你说沙逊洋行在迈尔西爱路和拉斐德路口的工程是不是应该停下来?” 郭淳用奇怪的眼神瞪视沈会涛,说:“为什么?” “沙逊洋行的设计还是里弄联排式石库门建筑,真要是你这个设计一出去,那些老式房子都卖不动了。”被郭淳的眼神瞪得心慌,沈会涛摊手道:“我还是大买办,拿着沙逊洋行的薪水和红利嘛!” “那就要你衡量一下自己的利益了。”郭淳正色凝神,说:“还你一句话——在商言商。确实,沙逊和哈同抢先开工后,他们的设计已经落后于史密斯洋行了,动作越快就会陷得越深。等到美丽的家园计划一公布,按照现在的工程进度,他们要更改设计都很难,只能将就了。又因为美丽的家园是预售,销售时间反而能抢在前面,那么一来,沙逊、哈同这些老式结构的房屋可能会滞销一时,得等到美丽的家园销售完毕后,情况才能好转。不过,如果我们的磐石动作够快的话,那就说不准了。到时候,说不定就会有我们去接手的机会出现。” “我明白了。”沈会涛长叹了一口气,苦着脸说:“只要你愿意,你能让沙逊和哈同在迈尔西爱路上消失。” “你不愿意?”郭淳反问,双眼紧盯沈会涛。 “49%,我怎么不愿意?”沈会涛侧过脸去避开郭淳的目光,一副痛心疾的样子道:“不过,我是心有不甘呐!原本是要拉你到沙逊的,却不成想被你拉来对付沙逊了!哎,你老实说,我这个人是不是很无能?” “你那叫明智!”郭淳在鼻孔里轻哼了一声,道:“我们的磐石可是民族资本,沙逊、哈同都是英资,这一点你得搞清楚,要不然中华城你也别干了!” “噢!噢!噢!噢……”沈会涛大悟,用手指点着郭淳,笑道:“原来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民族主义分子!” 郭淳坦然面对,说道:“老子云,大道废,有仁义;国家危亡,有忠臣。如今的中国就需要仁义和忠诚!文则,我不知道你赚钱的目的,却清楚我赚钱的动机,能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事情,是我来这里的最大心愿了吧?对,是这样!” “没见过你这么王婆的,自己夸自己是忠臣!”说着,沈会涛的脸色却沉凝起来,变得很严肃,他想了一会儿,凑近郭淳小声说道:“我对你有信心,只要你做什么事都别丢下我就行。你要当岳飞,我就当个杨再兴、牛皋好了,什么秦桧之流的人物,我是不稀罕的。” “呵!”郭淳心中感动,却故作轻松的失笑道:“我看你就是个秦桧,哼哼,沙逊洋行的大买办呐!英国佬的走狗!” “你也差不多,史密斯洋行的高级主事!美国佬的奴才!” “哈!” “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却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专心致志的匈牙利人。 022 他是我的一半 一连三天,郭淳白天出门做市场调查,晚上回来做计划,又或者与沈会涛、匈牙利建筑设计师赫翁坦讨论设计,有一天甚至是通宵达旦。 192o年第八天。 虽然已经是晚上九点过,可拿到计划书的乔伊.史密斯却忍不住内心的激动,派可怜的看房伙计阿祥四处通知股东和高级职员们,终于在十点一刻组织起一场“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后来被上海房地产界称为“里程碑式的”会议。 大班房里没有人说话,除了默然不语的郭淳和志满意得的史密斯,其他几人都在翻阅手中的计划书,因此,室内除了纸张的翻动声外,就剩下那些愈见粗重的呼吸声了。 楼文渊的手不由自主的抖动着,这是因为激动,更是因为——嫉妒。虽然他亲笔起草了那份破天荒的协议,虽然他已经看到洋行新人所享受到的非常待遇,虽然他也清楚那个郭淳确实是个人才,可是,作为洋行的老职员,作为把那个人才引进洋行大门的襄理,他的心里还是一阵阵的翻涌着醋意。 等最后一个人翻阅完毕,用蕴含异样神采的目光看向郭淳和史密斯时,两个人头碰头小声说了几句,接着,史密斯“咳咳”两声站起来,用一种罕见的气度扫视众人,然后做了一次很明显的深呼吸,张口就……没声! 这家伙太激动了,激动得说不话来了! 布莱克松和雷宁顿似乎很能理解这位老大的心情,一个掏出雪茄,一个划燃火柴。 史密斯总算缓过来,点头道:“谢谢,谢谢!”吧嗒了一口雪茄后,他再次深呼吸,就在众人以为他要表“重要讲话”时,他却转向旁边的郭淳道:“郭,还是你来吧。” “乔伊,我建议你今晚睡觉前准备一点甘油(能缓解心肌梗塞)。”郭淳微笑着站起身来,调侃过史密斯后,向众人微微点头道:“各位都看过计划书了,现在就可行性表看法。” 众人面面相觑,都等着别人去表什么看法。在他们眼里,那份计划书是前所未有的完善、可行! “那,各位对计划还有什么不明白之处?现在可以提出来,因为从明天开始,这份计划就要在各位和全洋行同仁的集体努力下付诸实施,任何一个环节都不容许出现纰漏!作为洋行高级职员或者股东,各位都会直接负责一个方面的工作,这个在计划书里已经明确。那么,下面各位可以就自己即将承担的工作提问。” 这话一说,众人又纷纷翻动计划书埋头与自己相关的部分。 半晌后,布莱克松说话了。 “密斯脱郭,a区、c区的建筑设计方案还没有做好,我们需要这么仓促的行动吗?真的需要从明天起就改装洋行底楼大厅为售楼处吗?” 郭淳点点头,表示赞赏布莱克松的先提问,然后回答说:“B区建筑设计确实最简单,只有两种六层单元式住宅建筑。不过,B区的产品是直接面对上海中等收入阶层,这是一个最为庞大的市场,也是能够产生最大效应的市场。至于a、c两区的设计甚至规划修改,都要视B区推广的效果而定。因此,做好B区就等于为全盘计划奠定基础!有了这个基础,a、c两区的成功就水到渠成了。至于工作的急迫性,我的想法是,我们的行动必须考虑到沙逊洋行、哈同洋行的工程进度,我们的预售必须在他们的工程结束之前。而且,我们还需要培训销售人员的时间,这些销售人员还需要熟悉工作环境,还需要一个熟悉彼此的磨合过程。我理想中的销售部门是一支军队!各位,军队是需要花时间来训练的。” 布莱克松点头道:“明白了,明天我就行动。” 楼文渊细声细气地说:“郭淳,你能保证新式单元住宅会被上海人接受吗?据我所知,上海人都很喜欢目前的石库门。” “真的喜欢吗?”郭淳笑道:“我看是他们没有别的选择而已。” “那不一定,至少我就是真的喜欢。”楼文渊似乎在故意抬杠。 郭淳不以为意,保持着宜人的、淡淡的笑意说:“楼先生可能没有仔细看过设计图,从通风、采光、防潮、私密性、生活便利性、供排水系统、排污设计……等等方面,新式住宅相对石库门四合院,都有无可比拟的优越性。而整个B区完善的公共设施,更为入住者提供了一个公众活动场所,一个彼此交流而不影响私人生活的机会。楼先生,我说到这里,您认为如何呢?” 楼文渊无语点头,说这些,他和郭淳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啊……哈!”史密斯说话了:“我说,鸡蛋里是挑不出骨头的,只能不小心混进蛋壳。嗯,郭,是这个意思吧?” 郭淳对此只能学楼文渊那样无语点头。 “我现在宣布,本洋行聘请密斯脱郭为总协理,全权负责美丽的家园计划,他就是我的……嗯……我的一半!对,一半!” 众人了然,大班的意思是郭淳可以代表他,成为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第二号人物。而郭淳一听,差点把晚饭呕了出来。 负责财务的雷宁顿眨巴了一下眼睛,又翻阅了一下计划书,轻轻咳嗽一声,说:“郭先生,根据你的计算结果,B区基本是不赚钱的。那么,作为赚钱的a区,你能保证引入一个颇具规模的百货公司进入吗?” “不能保证!”郭淳回答的很直接,不过,等众人一番意外的议论后,他胸有成竹的说:“我只能保证有绝对多的、经营百货的零散商户会购买、租赁我们商场的某个摊位甚至某个地段。根据我收集的市场调查数据分析,最保守的估计,商场这一块最少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溢出。因此,我在计划里是两个方案,一是整体引进百货公司;二是成立一个管理公司,以租售摊位和收取管理费为收入,提供整体形象宣传和商业服务,吸引商户入驻。实际上,这就是我们自创的百货公司了,还会给洋行带来额外的经营利润。” “好了!好了!”史密斯不耐烦了,在他心里,郭淳的计划可谓天衣无缝,赚钱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哪里还需要去征求这一屋子没房产开经验的家伙们的意见呢? 其实,大班房里已经没人打算提出问题了。 “从明天开始,负责招聘的、装修的、平整场地的、修建围墙的、联系广告的,统统开始行动,所有人都向密斯脱郭报告!好了,完了,都可以回家了!” 等其他人出门后,史密斯兴奋地拉住要走的郭淳,神秘兮兮地道:“郭,有时间吗?我们去喝一杯,轻松轻松。” 看到史密斯脸上有些猥亵的笑容,郭淳隐约猜到这个曾经的色*情掮客的“轻松”是什么意思了。他忙作出一副苦瓜脸,哀叫道:“我的老板,你就饶了我吧,这几天我就快累死了!” “那……”史密斯不甘心的说:“酒能解乏,你如果真的累,就让那些天使们多运动好了。唔,对了,我认识一个刚刚来到上海的,可爱的白俄姑娘,那美妙的身材、那大大的胸部、那……郭,我保证你会象神仙一样舒服!” 虽然明白史密斯要犒劳自己的意思,不过郭淳还是忍不住浑身泛起鸡母皮,不禁连打两个寒战,急忙摆手道:“不去,不去,我吃不消,吃不消!” 看着郭淳如飞而去,史密斯摆摆头,半晌才冲着门口吼道:“郭,莫非你是害怕那头俄罗斯大奶牛会吞了你?!” 这话,郭淳已经听不见了。 023 法国十字勋章 史密斯洋行门口,黑色的雪铁龙亮着大灯,车内照明灯也亮着,驾驶座上,一脸笑意的沈会涛向刚刚出门的郭淳眨巴了一下眼睛。 真想回家睡个舒服觉的郭淳叹了一口气,走到前门边上,敲了敲车门,没好气的低头问道:“我说沈大公子,你不去约会,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狼心狗肺的东西。”这话沈会涛是只张嘴不出声,骂过后才提声说:“本公子看你这几天实在累得慌,特意来接你去轻松轻松。” 又是轻松轻松?!想起史密斯,郭淳不禁又打了个寒战。 “上车吧你!”车内,沈会涛翘起左手的大拇指向后座指了指,还特意关照了一句:“前面没你的份儿!” 靠!居然拉老子去当电灯泡,还说要轻松轻松?郭淳腹诽着,还是乖乖地拉开后车门钻进车里,这才提出抗议:“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是啊!”说着话,沈会涛熟练的挂档起步了,接着问道:“你们开会结果如何?哎,别说,我猜猜,一定是某人用花言巧语把那群傻兮兮的家伙哄得团团转,对吧?”其实,他在外面等着的时候,一个个地观察过出门来的史密斯洋行高级职员,早已经从这些人的脸上和说笑声中得到了答案。 “啥叫花言巧语?”郭淳没有底气的回了一句。实际上正是如此,因为对他来说,重要的已经不是在史密斯洋行的项目上赚钱了,而是利用美丽的家园计划炒热迈尔西爱路,使磐石公司即将购买到手的那几千亩土地急升值。 “哼哼!”沈会涛得意的笑笑,从车内镜中看到郭淳有些疲惫的在闭目养神了,遂不多话,只是把车开的尽量平稳了一些。 “去哪里?”郭淳没有睡觉,他能感觉到车子的行驶方式变了一些,乃闭着眼睛出声相问。 “嗯……去先施百货的浴德澡堂泡澡。” “不去!我自己回去冲冷水澡。” “那去华懋顶楼喝咖啡?” “不去!不如回去喝酽茶!” “得了,还是去爱俪园旁边的来喜喝啤酒?” “不想去!那玩意儿喝多了会胖,跟那洋佬一样。” “那,咱们手牵手的去外滩大马路走一走?” “滚你的,谁跟你牵手?我又不是背背。” “谁又说过要跟你牵手?我的意思是我牵**的手,你牵……你左手牵右手!” 几天的交往下来,两人的关系已经达到无话不谈的程度了。郭淳吃了鳖,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雪铁龙驶进亚尔培路,停在德文医学院门口。路灯下,两个身穿洋装的俏丽身影亭亭玉立,见车子来了,顾**扬了扬手,示意自己在这里。 沈会涛下了车,见后座那位没动静,不禁急了,转身拉开车门推了推郭淳,佯怒道:“你这人怎么能没点绅士风度呢?出来,出来!” 一见这阵仗,郭淳心里明白,可他确实没有那份心思!不过,事到临头,面子还是给沈会涛和顾**的,再说了,那种没男人味的事情他也做不出来。刚才“稳坐钓鱼台”不过是向沈会涛的一种作态而已。 郭淳钻出车子,与沈会涛一起迎着路灯走向两位女士。 顾**今晚穿的是红色束腰洋装,在袖口处装饰有褶皱荷叶边的那种,让她看起来更加的有青春的活力和潜藏待的热情。她身边那位却是一身蓝色连身长裙和一件同色毛呢翻领小褂,颇有些学生的味儿。至于面容嘛,因为她们背着灯光,郭淳看不清楚。 他在看别人,别人也在看他。 还隔着几米远,顾**就笑道:“会涛,原来你比郭先生矮半个头啊!” “哦?”沈会涛走到两女面前,转眼瞟了瞟比自己高的郭淳,哼声道:“在我眼里,他就是侏儒,还是那种不进油盐的侏儒。” 郭淳耸耸肩,不作争辩。反正事实胜于雄辩,就让沈公子yy一下吧。 “我来介绍,这位就不用介绍了;这位是史密斯洋行,不,应该是磐石房地产有限公司的董事长郭淳先生。这位嘛,是我的好姐妹,朱兆怡。” 郭淳欠身微笑道:“朱小姐,你好。” 朱兆怡刚回了一声,顾**就急不可耐地说:“快走吧,今天是礼拜六,兆怡家里肯定很热闹!” 郭淳不知所云,看向沈会涛,沈会涛明明觉察了,却装作不知,只是应和顾**道:“那就请二位女士上车,我们快马加鞭赶到爱麦虞路。” 很自然的,顾**坐了前排。郭淳颇有风度的拉开车门,躬身等朱兆怡上车后,才朝通过后视镜看着自己的某人挥了挥拳头,见那家伙抽*动嘴角露出一个贼兮兮的微笑,他只得无奈地钻进车里。 爱麦虞路上的朱家花园气派非凡,西班牙式的建筑在夜间的灯光照射下露出旖旎的风情。大门内,早已经停满了各型轿车,众人下车穿过一个林荫道,转过一个花坛,一个偌大的草坪出现在眼前。草坪正中央铺上了一幅地毯,地毯上摆放着一架黑亮的钢琴。不远处的主楼阳台上,几盏明亮的投射灯把光线播撒在草坪上,让这里变得宛如白昼一般。聚集在这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俱都面容清晰、纤毫毕现,一个个都是衣冠楚楚,大多穿着很正式的晚礼服,当然,男人大多是以黑色的燕尾服为主。 这排场未免太大了一些,没有心理准备的郭淳不禁放缓了脚步。 朱兆怡轻声细语道:“郭先生,我代表全家欢迎您。” 不会吧?啥意思呢?不会第一次见面就弄到人家女方的家里来吧?沈会涛,你***搞什么飞机啊?心里这么埋怨着,脸上还要做出自然恬淡的微笑来,礼貌地回答:“不好意思,朱小姐,我这才得知这里原来是你家,来得仓促,一点准备都没有,倒让你见笑了。” “来者皆是客,你看,前面的都是我大伯、大哥,以及家里人的朋友,都是一些音乐爱好者,时常在家里聚会,今天礼拜六,来的人多一些而已,郭先生不必拘束。” 两人小声的交谈引来旁边沈会涛和顾**的窃窃私语和一阵轻笑。朱兆怡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了,略微高声说道:“**,我先去见过奶奶,你是常客了,帮我照顾一下沈公子和郭先生。” “你去吧,我们会给你使劲鼓掌的!”顾**显然很兴奋,看那样子似乎马上就要鼓掌一般。 朱兆怡一走,郭淳一把拉过沈会涛,恶狠狠地问道:“你究竟想搞啥飞机?说!不然,我跟你绝交!” “哟、哟、哟……”沈会涛不以为然道:“你以为我搞什么、什么飞机?看我这身板,我能搞飞机吗?哎,跟你说吧,就是让你来接受一下音乐的熏陶,放松放松,没别的意思。等会儿,再给你介绍几个朋友认识,都是些上海滩的青年俊杰,混熟了,今后好办事。” “这个朱家是……” “大上海赫赫有名的朱家,产业涉及船厂、航运、纺织、电灯、电等等。那位,你看到没有?就是钢琴对面的那个高个子,那才是搞飞机的!他在法国学习飞行时适逢欧战,便加入法国飞行队,战功显赫,曾击落德国王牌飞行员,得了法国十字勋章。他是兆怡的亲叔叔,名叫朱迎生,字斌候,现在是浙江督军卢永祥的私人飞行教练、杭州飞机厂总工程师。” 郭淳惊道:“想不到还有这号人物!” “哼哼,人物多了去。就说这个搞飞机的,在法租界里可以横着走,那些巡捕一见他就敬礼,就连工部局里的那些法国警官也是一样。” 郭淳心中一动,立即想到了尚在巡捕房监狱里的吴立中。 那个朱迎生也似乎感觉到了两人的目光,转头一看,朝沈会涛点头致意,又向身边一个年轻人说了两句,年轻人迎向刚刚到达的来客。 024 狗嘴吐不出象牙 青年身穿黑色的金丝绒燕尾服,领口的蝴蝶结打得很工整,一头三七分的头一丝不苟,似乎还上了油,在灯光的映射下丝丝亮。 “他才是这宅子的正主子。”沈会涛在郭淳耳边小声说:“兆怡和他叔叔朱迎生是朱家另一脉,在这里只算半个主人。” “噢……”郭淳这才理会到为何要去德文医学院接人了。 “沈世兄。”青年与沈会涛显然很熟,简单的招呼一下就把目光转到郭淳身上,面对身高一米八的客人,他的目光有些波动:“这位是?” “我来介绍,这位是天才鼓手朱兆年先生。”沈会涛一脸的戏谑,抬眼扫视一下整个草坪,又故意压低声音,唯恐别人听见一般,说道:“这里的灵魂人物!”朱兆年原本是容色郑重的,给沈会涛这么一说,忙笑着摆手道:“别听他的胡乱叨叨,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郭淳笑笑,大方的自我介绍:“史密斯洋行职员郭淳,算是嘴里没象牙的那家伙的朋友。” “哈!哈哈!”朱兆年仰头大笑,一脸得色,握着郭淳的手赞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郭先生,你的幽默证明了一个真理——我沈世兄的嘴里真没象牙,哦,好像也没人齿。”见某人要佯作怒,他忙转向一旁掩嘴偷笑的顾**道:“哇,今天的**小姐简直是,简直是美艳不可方物啊!” 顾**赶紧见礼,沈会涛见状也不好造次,却听朱兆年又道:“可惜,可惜啊!这么红艳的一朵花,应该配名贵的象牙才对。” “兆年,我跟你没完!”沈会涛作势要打,朱兆怡却如精灵一般的出现了,惊讶的问道:“你们在说什么?这么热闹?” 朱兆年趁机道:“好了,说正经的,今天有个重要的客人,我就不陪你们了,自便,反正某人也是常客。” “谁啊?”沈会涛好奇的四下打量。 朱兆年看向主楼,说:“还在里面跟老爷子说话呢,小叔带来的,卢公子。” “啊……”沈会涛一时语塞,等朱兆年走远了,才回过神来,轻声道:“这位才是真正的公子。力行,刚才跟你说过的浙江督军卢永祥,就是这位卢筱嘉卢公子的爹。也只有这位卢公子,才在这个园子里配得上公子二字。” 看来,朱家跟皖系军阀的关系不错。 郭淳搜刮了脑中不多的历史知道,想起七年后的北伐战争时,北伐的对象是直系、奉系,那时候皖系去哪里了?消亡了!那,朱家的繁荣是否会伴随着皖系军阀的消亡而消亡呢?或者说,当朱家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靠山之后,还会这么风光吗?总之,以后的上海滩是四大家族的。 不多时,主楼内又涌出一股子人潮来,有老人,有五、六岁的孩子,还有几个洋人,他们说笑着融进大草坪的人堆里。沈会涛带着郭淳也扎进一堆年纪相当的青年中,顾**则和朱兆怡一起去了女眷处,笑语妍妍、颇为热闹。 不多时,同样身着黑色燕尾服,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朱兆和走到那架钢琴前,姿态优雅的微微躬身,草坪上顿时安静下来,三、四百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他的身上。 “各位,请允许我用威廉.汉第先生的爵士乐曲作为今天的基调和序曲,同时有请尊敬的、美丽的妮娜女士。” 人群中走出一位身着曳地长裙的年轻白人女子,她双手轻轻地提着裙摆,向众人扭腰弯膝,行一个欧洲贵族式的致礼后,步态婀娜的走到钢琴边。 郭淳有些愕然,爵士乐是起源于美国南部黑人的乡村音乐,虽然后来加入了主流的音乐元素,却何时变得如此贵族化了?唉,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再仔细的想一想,释然了。这种在美国才流行开来的音乐,对于中国人来说,能够接触的本来就是象朱家子弟这类的人物,真要如美国黑人一般的中国底层人群,哪里有机会去到美国?哪里有机会接触这种音乐呢? 钢琴声缓缓响起,那个妮娜开始了低吟浅唱……郭淳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这里,而是暗中注意主楼方向,猜度着那位“真正的公子”何时以何种方式出场? 一曲唱罢,掌声四起,沈会涛用胳膊拐了一下郭淳,附耳道:“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会不会也出去表演一下什么音乐?” “去!说实话,我五音不全。”沈会涛笑着,指点不远处几个人,说:“那是上海刚刚建成的大水泥厂的公子,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嘿嘿,今后你可是他的大买家啊!” “刚刚建成?能用?” “哦,也不是完全建成,据说已经产出水泥了。这个厂子的设备从德国引进,总工程师也是德国人。” “德国。”郭淳心知,此时的德国经济十分困难,一战的巨额赔款压在头上,而重要的工业区——鲁尔又被法国和比利时占据,工业生产十分低迷,大量工业设备因为缺少资金和原材料而闲置,失业率居高不下……此时从德国引进设备和人才自然是划算的。不知怎么的,他的脑子里又浮现出来喜啤酒馆的那个肥佬的尊容来。他摇摇头,把肥佬的光辉形象甩开,问道:“现在上海有几家水泥厂?” 沈会涛向一边扬扬下巴,说:“就那一家,以前都是从唐山买,可唐山的产出还不够北方用,因此只能从日本、美国、法国进口水泥,因为运费的原因,目前主要是用日本水泥。” “妈的,(中国)果真是一穷二白。”郭淳嘀咕了一声。 “什么?” “我说,等我有钱了,一定建个大大的水泥厂。” “哼……”沈会涛冷笑一声,却见对面有人在指点着自己和郭淳,顿时留了意,看清楚是顾**陪在朱家老太太身边后,轻声道:“喂,力行,对面的老太太在看你呢!打起精神来!” “让她看呗。”郭淳的心思已经在水泥、钢铁、电力、化工、机械制造等领域里打转了。以他的认识,中国如果没有强大的重工业和建材工业,还会处处受制于人,强国之梦想永远都是梦想。而对一个商人来说,这些行业也无一不是赚钱的行当。他在心中呐喊:钱呐,我需要钱! 几乎在此同时,他的房地产开计划又作了一点点小调整。 “你知道她是谁吗?”沈会涛还在八卦,见郭淳有些走神,忙道:“就是朱家老太君,这里四分之一的人都是她的子女或者孙辈。哟,又在看你,兴许,她真的看上你了,力行,你要小心了,说不准她会把某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儿嫁给你呢!” 郭淳知道某人的险恶用心,从鼻孔里“嗤”了一声,不予理会。 时间飞快流逝,到整个家庭音乐晚会结束,那个卢公子却始终没有露面…… 025 意外的再见 连续好几天的加夜班让郭淳的睡眠很不够,本打算趁着礼拜天好好补一下瞌睡的,却被一早赶来的阿祥给搅了。 阿祥带着几个收了史密斯洋行好处的电话局工人来加班安装电话。 郭淳安排阿祥照看着,自己刚刚下楼到东厢堂屋里端起稀饭碗,就听大门处传来一阵说话声、脚步声,接着,范博常的声音响起:“郭老弟!郭老弟!” 肯定是范博常把画师请来了! 丢下饭碗迎上去,郭淳愣住了——范博常身后的人堆中,一个身着学生装、面容清纯绝伦的女子背着一个画夹,用惊讶和不屑的目光瞪着某人! “郭老弟!?”范博常有些担心的又叫了一声,郭淳赶紧摆出那副淡定的微笑道:“范先生,这,想必就是你说的刘海粟大师的弟子们了吧?”见范博常点头,他忙道:“欢迎、欢迎,有你们的帮忙,我就什么都不担心了。” 一位留着寸头、一身黑色日式学生装、浓眉大眼的男青年抢前一步说:“刘先生是我们老师的老师。” “一样,一样的!”说话间,郭淳向那青年点头微笑,目光又快扫过那位面色不豫的清纯女子。 “王潜、黄逸夫、邹澜、杨小姐、聂小姐。”那青年落落大方的介绍过身边的人后,又道:“他们都是我的同学,我叫陈载厚,都是上海美专的学生。” 范博常以手示意道:“这位就是我给你们说过的,仗义疏财的郭淳、郭先生,目前就职于美商史密斯洋行,这次机会,就是郭先生争取来的。” 范博常说话间,郭淳却听那个杨小姐在聂小姐耳边轻声道:“哼,仗义疏财?小菡,你不是捐助了五百元钱吗?那又叫什么呢?” 五百元和五十元,这个差距确实不小,而郭淳却不以为然,反而有些莫名其妙的高兴。等范博常说完就连连摆手道:“这一次是请各位来帮忙的,请,请进去说话。” 王素琴已经撤了早饭,换上了一大壶茶水,小吴惧也忙着搬椅子待客,黑亮的眼睛不住打量来客中的聂小姐,看来,小孩子也是懂得什么叫美丽的。 陈载厚显然是几位学生的头头,他并未移步,而是向郭淳问道:“郭先生,是在这里工作还是在史密斯洋行?我们想尽快地帮你做完事情,为吴先生再尽一点心力。”说完,他向王素琴走了几步,很客气地说:“这位就是吴先生的夫人吧?师母,我们都很敬仰吴先生,他是我们心中的楷模。同学们,我们一起向师母致礼吧?” 几个青年纷纷致礼,齐声道:“师母好!” 别说王素琴的激动了,就连郭淳也被这群学子深深的打动。他们身上有一种可贵的、没有任何功利性的、自内心的真实情感,最最纯洁无暇的情感!就如同纯洁的她一般!哎!走神了!打住! “那好!”郭淳提声道:“我就直说了,这次的工作量很大,你们需要根据建筑平面图画出立体的建筑效果图,还要根据效果图做出实体模型,设计、绘制出大型广告招牌,并提供灯光效果方案。还有,在稍后时间里,需要你们绘制巨量的围墙广告画。在我的预算中,你们的工作量的相应报酬是三千元。” 学生们面面相觑,范博常也愣了神。 “我们这就开始吧,请跟我来。”郭淳说着话,引着学生们上了西厢二楼。二楼挺宽敞的,有个堂屋和三个房间,除了他住的一间外,其他都是空荡荡的,正好作为工作室。 阿祥带着电话局的工人忙碌着,一见人群上楼来,不由得也愣了神,眼光定在聂小姐的身上一时挪不开了。 “嗯!”郭淳清了清嗓子,正向说点什么,陈载厚却有些结巴地道:“郭、郭先生,您、您说的工作,我们、我们不会做。” 郭淳洒然一笑,摆手道:“没问题,只要有素描、水彩和油画功底,这些工作其实很简单,对你们来说是小菜一碟。你们来看……”他指着自己的图板,上面有一张利用两点透视线延伸法做成的线描平面——立体转换效果图。早有考虑的他并没有擦去两个消失点和透视辅助线,让稍有功底的人一看就能明白这种方法。 众学生围拢上来,细细打量,不时出几声惊叹。 侧面,又是那个侧面!郭淳心神一荡,却又立马警醒,招来阿祥轻声问道:“装电话还要多长时间?” “马上就好。” 郭淳掏出十几个大洋,说:“嗯,那你去永安百货,按照我这套文具再买五套,图版也再添置两个。” 很快的,电话局的人来请郭淳试用电话。一时间,郭淳找不到其他电话号码,只能拨了沈家的电话。 “喂,哪位?”电话里传来婉转的、糯糯的女声。 “我找沈会涛先生。” “哦,请稍等。”那边放下话筒,显然是叫人去了。郭淳却完成了电话的试用,很干脆的搁下话筒断了线。 阿祥带着电话局的工人们走了。 “郭先生,这些图都是您画的吗?”梳着分头,身形、脸型都略显瘦削的王潜指着一大叠的设计图。 “嗯!是的。”郭淳没有说瞎话,那些图都是他的设计,匈牙利设计师赫翁坦不过是完成结构力学和成本核算的工作而已。当然,严格的说,设计师是赫翁坦,创意人是郭淳。 王潜一脸的佩服之色,又问:“这是史密斯洋行要建的房屋吗?房子里真的还要配上图中的家具?”这一次,他问的是关于平面布置示意图上的问题了。 对好问的王潜,郭淳的耐心十足:“是的,史密斯洋行正准备开建设这种住宅产品,不过,图里的家具配置只是提供给人们的一个参考,也可以让人们比较直观的了解各个房间的作用,以及这种配置形式带给日常生活的便利性。” “明白了!”王潜像现新大陆一般重新看了看郭淳,由衷的说:“先生,如果我家买史密斯洋行的这种房子,您能给我提供一些装饰、布置方面的建议吗?” “能!”郭淳微笑道:“非常愿意!” “谢谢!我去干活儿了,谢谢先生!” 从王潜身上,郭淳看到了新式住宅的无穷魅力和广阔的市场前景,正如他预料中的一般。 在陈载厚和王潜的组织下,学生们把工作分配开来,又在郭淳的指导下,很快就拉上正轨,人多力量大,工作进度飞快。 “叭叭!”大门外响起了汽车鸣笛声。 郭淳一听就知是沈会涛来了,心中不禁暗觉好笑。那家伙肯定猜出打电话的是谁,也肯定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 果不其然,熟门熟路的沈会涛不等某人出迎就“噔噔”上楼,见到屋里的几个学生也不在意,冲着郭淳就骂:“是不是你打的电话?”见郭淳点头,又见书桌上的新电话机,他顿足再骂:“你搞什么飞机啊?!本公子累了好几天,本打算睡个懒觉,你却……” “慢!”郭淳表情严肃地摆手止住沈会涛,认真地说:“第一,你要知道,搞什么飞机这句话是我明的,你如果要借用,应该先向我提出申请并支付专利使用费;第二,昨天晚上我是想睡觉的,你偏要拉我去听什么家庭音乐会,现在,我只不过是一报还一报而已!嗯,哈哈!” “哈哈!”工作中的学生们听着有趣,也纷纷笑出声来。就连那个一直不曾说话的聂小姐,也转过头来,用清纯如水的眼睛看了看郭淳。 沈会涛的脸由青转白、由白转红,听着学生们的笑声,不禁怒冲冠,攥紧拳头冲向郭淳,大喊:“我打死你的专利……” “打住!”郭淳一声断喝,表情严峻,还真把沈会涛唬住了。接着,他手指屋内的众学生,义正词严的说:“工作重地,严禁喧哗!” 学生们又是哄堂大笑,笑声未毕,就听一声怒吼:“郭淳!老子打死你这小赤佬!” 026 咬死你个坏蛋 屋里空间有限,沈会涛没费什么功夫就揪住了郭淳的领口,紧攥的拳头高高举起,就要落下,却听身后一声童稚的嘶喊:“坏蛋!”愣神间,右腿被一双小手死死抱住,他知道,那肯定是小吴惧了。 就这么一念间,端着茶盘的王素琴厉喝一声:“小惧!” “啊!”的一声惨叫,剧痛从大腿处传来,沈会涛挣开吴惧的纠缠,双手护住被咬的大腿,一脸的痛楚和无奈。 这个变化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咬人过后,吴惧也呆了。他见自己最喜欢的“舅舅”居然扶着那个坏蛋……不过,他是坏蛋吗?他不是和“舅舅”是好朋友吗?他还开车送自己去学校的,这几天,他天天都在这里和舅舅在一起谈话呐!他能是坏蛋吗?可是,在看到沈会涛要打郭淳时,吴惧没得选择,只能忽略自己和大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勇敢地冲上去,抱住“坏蛋的”大腿,可劲儿小啊,咋办?咬!使劲儿的咬!咬死你个坏蛋! “哈,哈哈!”看着呆住了吴惧,看着惊呆的众人,一脸痛苦的沈会涛也只能苦笑出声,还得安慰一下咬了自己以后吓呆了的孩子。“痛啊,小惧,你咬得好痛,哎哟!”故意夸张的呼过痛,他又道:“小惧,我还开车载过你呢,还……你这么咬我,哼!不过,你很勇敢,真像你的名字一样无惧。” 吴惧的小脸上露出迷惑和愧疚的神色。 王素琴赶紧道歉:“沈先生,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看好小惧。” 郭淳笑道:“活该,哈哈!姐,别跟他说什么的道歉的话了,他活该!对了,范先生呢?” 王素琴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沈会涛,才说:“他看你们忙,就先走了。” 不过是被小孩子咬一口大腿,那疼痛也就是一时的,而被郭淳调侃、嘲笑出来的火气才是真的。沈会涛怒道:“姓郭的,你狠!你真狠!我要跟你决斗!” “来,过来。”郭淳勾了勾手指,他想看看这家伙是不是被咬坏了。 沈会涛忍住越来越轻的痛感走到郭淳面前,正要泄怒火,却见郭淳脸上现出可怜的样子,抱拳拱手道:“我错了,我认罪,我悔过,请沈大公子饶命!” 一个玩笑展成这样的结局,沈会涛当然不会当真了,见郭淳如此,乃佯作愤愤,“哼”声道:“看你那可怜样,本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算了!” 郭淳索性把戏唱到底:“沈公子就是沈公子,大人有大量,小的佩服。” 沈会涛不禁失笑骂道:“滚你的吧!” 插曲就是插曲,不可能影响主流。郭淳等学生们笑过了,开始工作了,才拉着沈会涛下楼,在东厢的堂屋里坐下,把茶叙话。 “大礼拜天的,这么早把我叫起来做啥?” “没叫你啊,试试新电话而已。” “你……”沈会涛气急,又攥紧了拳头,却看看天井里玩耍的小吴惧,心有余悸地松了手,无奈的说:“你真狠!你等着!我非要找一个能收拾你的人不可!” “哼,我等着。” 沈会涛突然诡异一笑,压低声音道:“昨晚那个怎么样?告诉你,**这个快嘴儿,已经把她那点小心思说给人家朱家老太君听了。” “啥?”郭淳愣了,气道:“你们干得是什么事儿?!” 沈会涛没有理他,继续说:“朱家老太君对这个侄孙女是不错的,能做主。你看啊,你如果能跟朱家扯上关系,今后做什么事都有人在背后支应着,肯定是一帆风顺。再说了,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磐石想想吧?这个董事长兼总经理可不是当着玩儿的!走上这条道,就得按照这条道上的规矩来。一句话,与朱家结亲是你小子的福气!” “你整我?出卖我!你和顾**是故意的!商量好了的!” 沈会涛手指郭淳的鼻子,失笑道:“哈!我看你才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典型的狗咬吕洞宾!” 郭淳打开沈会涛的手,默不作声。 “虽然兆怡家的产业近年不是很景气,可他爷爷是堂堂的朱志尧!凭这个名号,翻身、兴旺还不是弹指之间的事儿。是,法国人是下黑手夺了求新船厂,使他损失惨重,可他还有铁矿、煤矿、米厂、砖厂、织布厂等很多产业,在上海滩还是实力人物。再说兆怡,她与**是教会学校时的同学,漂亮、温柔、贤淑、开朗、大方,这样的大家闺秀真的是中西结合的完美新女性,你还有什么可以挑剔的?!我是真看不懂你!” 郭淳实在是没有什么感觉,只得找借口道:“我一无所有,攀不上朱家。” “你这话,别人信,我不信。别拿来敷衍我,也别把我的好心当做驴肝肺。”沈会涛说着,指点这个小院子道:“你看看你这里,再看看你自己,你不能总指望着人家吴夫人替你拾掇吧?该成个家了,否则,你拿什么去拼搏事业?男人先修身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 “看你那样,十足的媒婆相!” 沈会涛喜道:“你答应了?” “没有。”郭淳老老实实地说:“这个事谈不上答应不答应的,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不是一厢情愿,我和朱小姐互相都不了解,也没有任何的感情,远远谈不到成家那一步。我老实说吧,我心里还装着我的女人,装不下其他人。”说着话,郭淳的脑子里却闪过了那个侧面。 沈会涛喝了一口茶,故作轻蔑地看着郭淳的脸,说:“看来,我应该给你砌个又高又大石牌坊,上书——贞洁烈男郭力行。” “去你的!”郭淳笑了笑,正色道:“这事不说了,一切随缘吧。” 沈会涛琢磨了一下,脸色怪异的点点头。 这时,阿祥买了一大堆工具,不得不雇个黄包车送回来。闲着无事,郭淳和沈会涛也帮着拿了工具上楼分。 “你是……”沈会涛看着聂小姐,一副竭力思索的表情,片刻间,他“噢”了一声,斜眼瞥了一下郭淳,向聂小姐笑道:“你是聂会长家的二小姐!聂……聂雨菡!” 聂小姐一脸茫然的点点头,一副并不认识对方的神色。 一旁的郭淳却心中一喜,默默地咀嚼着聂雨菡这个名字,雨中的荷花,妙!这个名字与她的清纯容貌和气质真是相得益彰啊! 沈会涛显然有些激动,说话也有些结巴:“我是,我是你姑姑聂四小姐的朋友,嗯,两年前曾经在杨浦聂家花园见过你的,对,那时的你,现在,变样了,大变样了!我差点就没认出来!” 聂小姐摇摇头,还是很有礼貌地说:“对不起,先生,我以前也不认识你。” “我叫沈会涛。”沈会涛说着,掏出了名片。 聂小姐收了名片却没怎么看,似乎她的心思并不在结识什么名流公子上。沈会涛有些无趣,更觉出几个男学生对自己投来敌意的眼神,又想这是郭淳的地方,这些学生是帮郭淳做事,其实也是帮自己做事的,当然不会去计较什么了。乃干笑两声,走到一边,拉着郭淳的胳膊,咬牙切齿的低声道:“你小子,跟我来!” 再次下楼,沈会涛干脆把郭淳拖出了大门,钻进了车里。 “你说,上次去杨浦聂中丞华童中学的时候,你在车上问了些什么?”沈会涛不要郭淳的回答,而是一脸恍然而愤恨的神色,继续道:“我现在想起来了,了然了,明白了!你,你小子的心思根本就在这个聂小姐身上。哼哼,怪不得那天可着劲儿地打听聂家的事情,原来如此!有本事,你真有本事,居然都把人家小丫头哄到家里来了!” 误会了!准确说,是有点儿误会了! 郭淳苦恼的解释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郭淳没你说的那么龌龊,什么叫哄啊?我是请人家范先生给我介绍几个画师,来解决建筑效果图和广告绘制的问题。你不说,我还不知道那个聂小姐的名字,更不知道她跟你的那个什么聂四小姐的关系!这种事情你别乱说啊,否则我就学你,拿着你和四小姐的事儿到处乱说,还专门找顾小姐说去。” “敢!”沈会涛见郭淳这样,其实已经相信了,乃笑着手搭郭淳的肩膀,说:“你还别说,真是女大十八变,那个聂小姐的模样啊,让人看一眼就忘不了,清纯可人,可荡涤心扉啊!” “你……莫非想——移情别恋!?” 沈会涛一愣,随即哭丧着脸嚎叫:“我是想啊!可是我的心已经给了**,再也要不回来了!啊!” 郭淳赶紧甩开那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赶紧拉开车门下车,赶紧跑进大门,唯恐慢上一步,腹中的酸水就要喷涌而出了…… 027 露了两手 美专的学生们在专心的工作,阿祥也专心的看着。 郭淳轻手轻脚地走到阿祥身后,附耳问:“好看吗?” “好看。”阿祥头也不回。 “真的好看?” “真的。” “还想再看?” “想、噢!不想!”阿祥回过神来,见郭淳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顿时慌了,低下脑袋就往外走。与刚进门的沈会涛差点撞个正着。 “你小子!”郭淳笑道:“没事做就去捡块煤球洗洗白!” “哦,好。”阿祥赶紧应下,走了两步觉不对,可怜巴巴的看着郭淳,嗫嚅道:“总协理,煤球……洗白……这……” 郭淳忍住笑扬手道:“去吧,没事的话就回家去陪陪家人,今天辛苦你了。” 阿祥走了,沈会涛靠近郭淳,看着门口,低声道:“这个人很会装,你要小心。” 郭淳却不以为意,他能理解阿祥,一个小小的跑街伙计,又没有多少学识,想在洋行里存活下来,不拍马屁、不机灵点,能行吗?生活啊,这是穷人的生活,哪里有沈大公子想象的那么容易! 感慨着,郭淳却现学生们几乎个个都在微微抖动着身体,似乎很难受的样子。顿时,他明白了,乃朗声道:“想笑就笑出来吧,憋着挺难受的,笑出来,带着愉悦的心情工作会更有灵感!” “哈哈……”学生们再次哄堂大笑,聂小姐也以手掩嘴笑得花枝乱颤、情态迷人。 笑过之后,陈载厚走到郭淳面前说:“郭先生,您看这个结构上的光影效果应该怎么处理?还有,如果只是建筑,画面会很单调,缺乏可欣赏的色彩。” 这个问题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郭淳走到陈载厚的画夹前,略略打量过画面的构图,右手捡起水彩笔,左手拿起调色板,熟练地蘸取颜色,调剂水分,混合颜料,以快、精准的手法在图纸上勾勒、涂抹、渲染,在他灵动的笔触下,图中的建筑物前多出了街道、行道树和几个行人,远处则有翠绿的树林和缤纷的花园,天空中多了几朵白云。接着,他换了笔,再次调和颜色,用线条和晕染相结合的技法把建筑物的光影效果烘托出来,更强调了建筑结构特点,让整个图画像具有体积感一般凸出了画面。 “呼”,一气呵成后,郭淳放下笔和调色板,退后两步眯眼细看画面,又摇摇头,走到画夹前,取笔调色在画面上作了一些调整。这才轻声道:“好了!” “啪啪”,几个学生齐齐鼓掌,就连沈会涛也跟着拍了两下,心中却道:这家伙,真看不出来! “郭先生,请您看看我的画。” “郭先生,还有我的,您也来看看。” …… 郭淳自然是一一满足,心中也有几分自得。实际上,他的美术造诣未必高出这些美专学生,不过嘛,纯艺术和应用美术之间显然有很大的区别。在绘制这种商业化的建筑效果图时,应用美术的效果会更加明显一些。 修改着学生们的画,郭淳感觉到几道钦佩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凝住了,甚至感觉自己的鼻梁上似乎承受了一点点若有若无的压力。用余光一瞥,聂小姐水汪汪的大眼中流露出专注的、欣赏的神光。 “嘶嘶!”沈会涛重重地抽了几下鼻子,赞道:“好香!真香!哟,肚子饿了!”言毕,他循着香味出门一看,楼下天井中央,两张小桌拼成了一张大桌,无惧的小吴惧正忙着布置碗筷,开饭在即了。 “小淳,请大家吃饭了!”王素琴的声音传来。 郭淳抬腕一看,正午十二点都过了,没有吃早饭的他顿时觉得饥肠辘辘,忙道:“各位同学,寒舍条件简陋,将就一点,我们吃午饭去!”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闻言一声欢呼,跟着郭淳纷纷下楼。 王素琴当然不会慢待了客人,更不会落了郭淳的面子,家里条件虽然简陋了一点点,可经她巧手整治出来的饭菜却丝毫不比一般饭馆里的差。吴惧更是讨人喜欢,见客人们下楼,赶紧端出一搪瓷脸盆的水来,小小的肩膀上搭着干净的毛巾,用童稚的喊道:“沈先生叔叔,还有这么多叔叔、阿姨请洗手。” 杨小姐禁不住内心的喜爱,伸手在吴惧的鼻头上轻轻的揪了一下。吴惧却突然害臊了,红着脸急忙跑进厨房,引得一群学生哈哈大笑。 郭淳刻意的挪了一小步,不动声色的略略靠近聂雨菡,然后以主人的身份朗声说道:“今天辛苦大家了,都请坐,千万别客气,好好的吃饱了,下午接着帮我干活儿!” 杨小姐像泥鳅一样钻到郭淳身边,目光停留在郭淳的鼻梁上,笑道:“我一定不会客气的,在这里就象……不,应该说是比在家里还快乐,才来一上午,我的脸都笑得酸死了。” 王潜接口问:“杨曼殊,明天是礼拜一,我们只能晚上来,你呢?来不来?” “来!肯定来!”说着,这个杨曼殊主动招呼道:“都坐下,坐下吃饭喽!”话音未落,她就抢先坐到郭淳的旁边,“哇”了一声,说:“这么多好吃的,炸排骨、清蒸鱼、干丝、粉蒸肉……还有灌汤包!太丰盛了,都是吴师母做的吗?” 问着话,她抬头向还站着的郭淳看了看。 郭淳暗自叹气,见聂雨菡坐在杨曼殊和王潜中间了,这才说:“都是的,我姐的手艺可不比那些淮扬菜馆的大师傅差!” 一直不太爱说话的邹澜突然面色忧郁的说:“吴老师的口福真好,可惜……”端着一盆汤出来的王素琴刚好听到,神色也是一黯,却很快调整过来,坐下后轻笑道:“大家快吃吧,好多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沈会涛在郭淳耳边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吃过饭再说。”郭淳回答着夹起一块清蒸鱼放到沈会涛面前的碗中,又道:“赶紧吃,吃饱了好干活!” “我?”沈会涛瞪大眼珠子,手指自己的鼻头。 “对!当苦力搬运工!” “我下午有约会。” “我会打电话帮你请假的!快吃!”郭淳笑看一脸苦样的沈会涛,故意正色问道:“沈公子,是不是嫌我姐的手艺不好,吃不下啊?” “哪里,哪里?我吃,我吃!”说完,他夹起清蒸鱼尝了一口,砸吧了两下嘴皮,转眼看着王素琴,赞道:“姐,你的手艺可真比大师傅还强啊!” “你说什么?是我姐不是你姐!” “你和我,谁跟谁啊?”沈会涛说着,见郭淳眼珠一鼓,知道他又要使坏,赶紧转移了目标,招呼着各位学生道:“大家都别客气了,我跟郭淳是好兄弟,不分彼此的。这么吧,下午干完活儿,我请大家吃西餐!” “好啊!”陈载厚和王潜几个男生差一点就要用筷子敲碗以示拥护了。看着学生们个个劲头十足、吃得香甜,郭淳给了沈会涛一个感谢的笑脸。 (今日小区停电,刚来,干脆一股脑的连更两章,保持一日两更的传统不变,有票的大大请顺手赏票,仙人掌在此谢个老!) 028 别搅和政治 沈会涛充当车夫送走帮忙的美专学生,已经是晚上十点过了。可他还是硬拽着郭淳登上沙逊洋行属下的华懋大饭店顶楼,凭着洋行大买办的身份,要了一个隐密的角落,又特意嘱咐别人不得打搅后,他翘起二郎腿,眯了双眼看着一脸不解的郭淳,悠悠的品起了咖啡。 郭淳不知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索性安下心来。坐在舒适的沙上,静看楼下的车水马龙,欣赏被霓虹渲染的多姿多彩的夜景,再有一杯香浓的咖啡在手,也算是一种享受。 两人默不作声的静坐了差不离半个小时,还是沈会涛耐不住性子,先说话了:“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你那个姐姐的男人,小惧的爸爸,什么吴老师的!?” “这个……”郭淳沉吟起来,他拿不准此事究竟该不该跟沈会涛说?两人是商业上的合作伙伴,也正在成为朋友,可是,涉及政治的问题恐怕又有所不同了。特别是昨天晚上在朱家花园的所见所闻,更让他担心眼前的沈会涛与朱家一样,是拥护皖系军阀的!而勾结工部局抓捕吴立中等人的正是以前由皖系军阀掌控的北洋政府。虽然通过今年的直皖战争,皖系军阀控制的北洋政府垮台了,取而代之的是直、奉两系军阀共同控制的北京政府。可是在上海,因为有浙江督军卢永祥和淞沪护军使何丰林的存在,皖系依然有着强大的势力,这就是吴立中至今没被释放的原因。 “不想说?”沈会涛用了一点点激将法。 郭淳很看重他与沈会涛目前的关系,也希望这种关系持续的展下去,越来越亲密、越来越真挚。此时,看到沈会涛眼中的不满甚至一点点的疏远,他下定决心赌一把。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想连累你。” “哈!”沈会涛偏头看看窗外的夜空,又转回来盯着郭淳,笑道:“你当我是什么人了?有好处的时候就跟你做朋友,有难处的时候就溜之大吉?告诉你郭淳,我不是这样的人!今天,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就要如实说出来,吴家究竟生了什么事情?” 这完全是逼供的架势了!而面对这种局面,郭淳却觉得格外的暖心。 “小惧的爸爸吴立中先生是震旦学院的老师,也是去年五四运动的积极支持者,上海爱国学生运动的组织者。今年六月被工部局巡捕房抓捕,至今关在牢里,还有被移交给淞沪护军使署的可能。所以,上海教育界的开明人士和爱国学生们在积极设法营救他,我,只是一个适逢其会的敲边鼓角色。我坦白了,你看着办吧!” “这件事看起来很麻烦。”说着,沈会涛左右看了看,才继续说:“你们有没有找过一个人?” “谁?” “孙大炮!” “他在南方……” 沈会涛摇头道:“不,这几年,他就在上海。” 孙中山先生在上海?!郭淳晕了,这才后悔自己没有好好读历史。 看他那个模样,沈会涛叹了一口气,说:“我记得你说过,外面越乱,上海越繁荣。今年,不仅仅是北方在打仗,南方也一样。粤军、闽军、广东民军正在和占有广东的桂军开战。孙某因此把南方军政府办事处设在上海某地,具体地点我还不知道,不过,想要打听也不是难事。” “那你快去打听!我要去见孙先生。” “你?”沈会涛失笑道:“凭什么?他又凭什么见你?虽然他只是在上海,可手下也有万千党徒,名义上还是南方军政府的脑。你一个小小的商人,见他?不可能。” 从沈会涛的话中,郭淳大致肯定了自己此前的判断,至少,沈会涛对南方的革命是不太感冒的。从一个商人的立场上来看,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毕竟,淞沪护军使就在上海松江,距离咫尺,对上海租界的影响最明显。一旦得罪了淞沪护军使署,恐怕是生意不好做是其次,人身安全也成了最大的问题。作为一个大家族,沈家、沈会涛是不会冒险的! “我给你指一条路。”沈会涛对革命不感冒,对军阀也不感冒,因此可以称为中间派、现实利益派,基于这个态度以及他和郭淳当前的关系,从旁协助就是自然而然的选择了。“虞洽卿、张静江,你只要见到其中一人,应该就可以解决小惧他爸爸的事情了。” “谢谢,谢谢你,文则,谢谢你。” “你搞什么飞机啊?”沈会涛有些火了,骂道:“我跟你真心交往这么多天来,你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谢我。哼哼,看来,我这个朋友的份量还是不够啊!我早就在怀疑了,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革命党?” 我是不是革命党呢? 郭淳扪心自问,答案是肯定的!即便这个世界上没有孙中山先生,自己也要革他娘的一回命!即便这个世界上的中山先生已经在矢志不渝的推动革命,自己也要更彻底革命!因为,中山先生没能看到的悲剧,自己看到了,而中山先生的革命理想,似乎直到自己“过去的”那个年代还没有实现…… “我是革命的个体户。”郭淳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沈会涛的问题,这个答案应该是最准确,也最贴切的。 沈会涛沉默了,不是因为郭淳冒出来的新名词,而是因为他在寻找理由打消某人的革命念头。对商人来说,既得利益是最重要的,在当前的政治、社会秩序下能够得利的商人,绝对不希望一场引动荡的革命。当然,那些已经与革命党有了联系,把政治作为投资的商人例外。而沈会涛认为,自己是最纯粹的商人,口头禅也是——在商言商。 “力行,我奉劝你一句,别去搅和政治!” 郭淳立即做出回应:“当今的中国人必须直面政治!而你所谓的避免政治,其实就是一种态度和立场,你的立场是依靠外国人在中国的治外法权维护自己既得的商业利益。说白了,就像我们那天开的玩笑一样,你是洋人的走狗,我也是洋人的奴才,只是,我要改变这一切,我不要永远的当奴才,因此,我要革命!” 沈会涛想了一会儿,挤出很勉强的笑容,说:“力行,我们的计划还要在租界里实现。” “我们的计划跟革命有关吗?”郭淳摊开双手,自问自答道:“没有。因此,我们之间不存在政治上纠葛的问题,还是你那句话——在商言商。” 沈会涛有些不耐烦的提高了音量:“问题是你的态度会影响我们的计划!告诉你,要在上海滩闯出天地来,就要跟北京拉上关系,聂家那位,为什么当上总商会会长?因为他跟北边有当然的关系!这个会长,也是北京政府正式任命的!唉,最初我还以为你有北方的背景,却不料……你是孙大炮的信徒。” 郭淳突然后悔了,后悔自己太过直率说得太多,表露的太直白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打亲情牌,从自己和小惧、王素琴的关系入手呢! “那你……打算怎么做?” 沈会涛没好气地回答:“我能怎么做?被你害死了!算了,不说这个了,改天找个时间带你去拜见虞洽卿或者张静江,其他的事我就不管了,以后你也少拿这种事情牵连我。” 郭淳心中感激,却一脸委屈的小声道:“还不是你要问的。” “我最后再告诉你,今天之后,在你没有在上海滩达到张静江他们那种地位之前,你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说你的革命!也最好不要去搅和政治!我是为你好,力行,就听我一句劝吧!” 郭淳能够体会到沈会涛的用心,这位朋友是真心诚意的。当然,这是因为他现在不会看到,再过七年,上海滩乃至全中国经济会被他口中‘投资政治’的商人所左右。唉,这是他的局限,那么,我自己的局限在哪里呢? “文则,我听你的!” 沈会涛白了郭淳一眼,那意思是——这还差不多! (这章有点沉重,下章就轻松了,请书友们多多赏票!) 029 招聘还是选美 “美丽的家园”完全铺展开来。 作为核心人物,郭淳的每一天都忙得脚不沾地。进一步的市场调查,要他亲自来做;土地的平整和围墙的建造进度,他要掌握;销售大厅的装修,必须由他指导;与记者笔杆子接洽、谈心,传递新的房产“忽悠”和商定报刊广告投放策略,非他莫属;就连行将展开的招聘工作,也要他来把关……更重要的是,在项目已经进行到市场造势前期,他必须把所有的广告文案弄出来。此外,他还得在安康里指点那些利用课余时间“搞社会实践”的学生们。 一个字,忙!两个字,充实!三个字,有希望! 楼下正在装修的大厅不断传来“砰砰、铛铛”的声响,门外时不时地窜进一个、两个职员来请示工作。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郭淳居然还能沉下心来,趴在桌上审校报社记者们的初稿。 门无声地打开,史密斯的声音响起:“哈喽,亲爱的密斯脱郭。” 老板来了,不得不放下笔杆子的郭淳起身相迎。史密斯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后,随手拿起桌上的英文稿子,略略浏览之后,脸上浮出得意的笑容。说:“郭,这些天你太忙了,应该轻松一点。” 唔,轻松?条件反射一般,郭淳的脊背开始凉。 “我想好了。”说着,史密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推到郭淳面前,笑眯眯地说:“我的车暂时归你用。” 就他那辆破烂玩意儿?福特T型车?用手控制油门的淘汰货? “不用,我还能对付。”郭淳敬谢不敏,但是条件还是要提的,他说:“史密斯,你答应我的全部授权还有一个没有落实,那就是财务签字权,我不想在整个洋行都在紧张工作时,还要到处找你申请开支和签字报销。” 史密斯哈哈一笑:“郭,这一点问题都没有。我来你这里的第二个事情就是告诉你,雷宁顿那里我已经安排好了,今后所有五百元以下的开支申请和报销,你都有签字权。” “哦?”郭淳倒有些惊讶了,看着史密斯满是络腮胡子的脸,他笑着问:“大班,难道你不担心我胡乱签字、以权谋私?” 面相粗犷的史密斯像英国绅士一般微笑着欠身致意,然后起身走到门口,向外面喊了一句:“你们都来吧!” 布莱克松、雷宁顿来了。 “亲爱的郭,美丽的家园计划开始了,我们很清楚的看到,这个计划是你拟定的,而这个计划的执行,也只有你才能胜任。对于史密斯洋行来说,目前可以没有我史密斯,或者布莱克松,却不能没有你。嘿嘿。”史密斯干笑了两声,凑近郭淳,又觉得不过瘾,干脆一屁股坐在郭淳的办公桌上,夸张地举起双手想做个什么动作,却始终没有做出来,反倒是老脸憋得通红。 旁边的雷宁顿笑了,骂道:“乔伊,你就是一个笨蛋、一个粗鲁的水手而已!别学那些上流人的做派,你学不会的,学会了,你也就不是我们的乔伊了。” 原来如此,难怪这家伙今天怪怪的。郭淳明白了,觉得史密斯还真是可爱。这也侧面揭示出一个问题——史密斯在学绅士做派了,说明他在内心里已经把自己定位为有钱人了!可见,史密斯对洋行总协理的信心十足啊! 史密斯抬手搔了搔头皮,一脸难堪的表情,嗫嚅了半晌,才勉强笑道:“郭,我不过是想学你而已。在我心里,你比那些英国的绅士、法国的贵族更有风度。” 戴着夹鼻眼镜的雷宁顿不客气地插话道:“说正经事,乔伊,你没看到亲爱的郭是洋行里最忙的人吗?!” 终于,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史密斯恢复了牛仔的本来面目,很干脆的一挥手道:“郭,我现在告诉你,我们决定,你从今天起就拥有本洋行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雷宁顿,嗯!” 雷宁顿微笑着拿出一份文件,放在办公桌上。 郭淳拿起来一看,这是一份由史密斯、雷宁顿和布莱克松三人联合签署的股份转让文件,文件中说明,三人在史密斯洋行的股份中各自划出一部分,凑足了百分之二十,以一千五百元的价格转让给郭淳。 美国人是精明的,也是爽直的!这次主动的转让股份,无疑让郭淳很是意外,感激之情也油然而生,可史密斯接下来的一句话,让这种感觉顿时烟消云散。 “郭,你不会离开史密斯洋行了吧?”看着郭淳错愕的神情,史密斯说:“我们担心你被沙逊洋行抢了去,那……” 明白了,沈会涛开着那辆雪铁龙在史密斯洋行等郭淳的事,三个美国佬都看到了,因此才有今天这个股份转让! 商人就是商人! “谢谢,谢谢乔伊,还有约翰(布莱克松)、布鲁斯(雷宁顿),你们放心,现在我是股东了,怎么会离开史密斯洋行呢?这里,就是我的家,你们就是我的伙伴,对吗?” 三人相视一笑,连声说是,满意的走了。 一个意外的打断,让郭淳的心绪有些不平静了,他索性背靠椅子,双手垫在脑后,任由思维驰骋。 太快了!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半个月前,一文不名、生活无着的穿越者,如今已经拥有史密斯洋行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这包括土地、投资、外滩的货栈和这幢不算差的小楼;还拥有投资更大的磐石公司51%股份,这个公司已经买下了六千多亩土地……对比以前那个自以为不错的工作和那份收入,郭淳竟然觉得半个月前的那场车祸有些可爱了。 “咚咚。” 楼文渊来了,这家伙的嗅觉很是灵敏,似乎知道生了什么事一般。此时满脸带笑,恭敬的站在门口说:“郭先生,我能进来吗?” “是楼先生,快请进,请坐。”郭淳对他很客气,毕竟是楼文渊在自己四处碰壁,眼看就要流落街头的危难之际,向史密斯推荐了自己。 楼文渊不再说英文了,而是带着浓浓的苏州腔说道:“郭先生啦,是这样的啦,招聘女性房产顾问很不容易啊。你看呐,要能识字明理,会算数,还要身材高挑、容貌端庄什么的,这是洋人说的选美啦,不好办的啦。” “没试过怎么能下结论呢?”郭淳有些不满意,这个家伙就喜欢主观臆断一些问题,对上海最近一段时间内的变化根本就无动于衷。不过,他没有说重话,而是耐心地说:“楼先生,今年南北都在打仗,造成全国性的恐慌和社会震荡,大量难民涌入上海租界。其中,大部分都没有什么钱,他们在租界如何生活呢?在生活的压力下,总有一些女性会勇敢的走出来工作的!这个问题你完全可以放心,认真的做好你的招聘准备,毕竟,在报纸上布招聘启事,是我们整个宣传计划的第一波。” 楼文渊半信半疑的点点头,却还是放心不下,看看郭淳自信、坚决的神情,他又不好再说什么,出声告退后离开了总协理办公室。 030 不速之客 十月的夜色来得稍微早了一些。 临下班前,郭淳接到伯尔根成衣店的电话,告知衣服已经做好,可以去取了。看着自己身上这套穿了十多天的黑色外套,郭淳对于新衣服有些迫不及待。只是,手中的事情不得不及时处理,等他走出史密斯洋行时,西边天空的晚霞都已经渐渐黯淡了。 从贝当路到艾多亚路其实挺远的,郭淳却选择了步行。在晚霞余晖和已经亮起的路灯、霓虹下,悠闲的在日渐繁华的街道上漫步,看着缤纷的世界和形形色色的男女,想着自己日渐成型的事业,这种感觉其实颇为安逸。 突然,他心有所感,快的扭头一看。 人影憧憧中,一个灰色的影子晃动了一下,躲在一根路灯杆后。郭淳没有看得太清楚,只知那人戴着一顶花格子的鸭舌帽。 盯梢的?自己没得罪谁吧?如今,因为沈会涛的关系,哈同和沙逊洋行都不再明显的针对史密斯洋行了。要知道,以前的史密斯连设计师都找不到,更别说有人来承接史密斯洋行的建筑工程了。由此可见两大洋行在上海滩的影响力,也由此可见郭淳借力打力、分化敌人的策略行之有效。 那个人真是盯梢的?谁派来的? 带着这些问题,郭淳提高了警觉,脚下的步伐却依然照旧的悠闲。穿过拉斐德路,转进马浪路,这个左转让他又有一个不被人察觉的机会向后看了看,这一次,那个人躲避的动作明显迟了一拍。 中式的青色短衫、灯笼裤和鸭舌帽的搭配实在有点滑稽,不过在上海滩的马路上倒也并不罕见。兴许,那些不务正业之徒的审美观就是这样的水平。 基本可以判定,那家伙真是盯梢的! 郭淳不怕事,从小到大,他和铁杆兄弟何铁就没少跟人打架。第一次把人家打破头,当时还是营长的父亲问明了情况,奖励了小家伙一个炮弹壳做成的鸽子,告诉他:和平是打出来的!又一次是在高中时代,他带着班里的男生跟纠缠女同学的混混群殴,抡着一块板砖拍翻了四个小流氓。结果,校dang委书记在全校大会上说:现在这个社会的歪风不可长,我们就是需要像郭淳同学这样敢于伸张正义,敢于承担责任的人。参军后,经过磨砺的拳头更硬了,郭淳却再也没有一试身手的机会。 这一次,郭淳并不介意动动拳头。 马浪路上,他稍微加快了步伐,在越过一群逛街的男女后,突然闪进一个弄堂口。 鸭舌帽来了,因为丢失了目标显得有些慌张,路过弄堂口时也没立即觉,等到走过弄堂口后现不妙,这才转头回来,刚在口子上露头,就被人一把揪住前胸衣服扯进弄堂。 踉踉跄跄的鸭舌帽刚刚站定就不得不仰视郭淳,因为两人的身高确实有些悬殊。这,让郭淳本来就强大而凛然的气势挥到了极限,鸭舌帽连反抗或者逃走的心思都在瞬间打消了。 郭淳松开手,冷冷的微笑道:“跟着我做什么?” 鸭舌帽一脸无辜和不耐烦的吼道:“我没跟着你啊!你这人搞错的……” “篷!”一记重拳毫无征兆的击打在鸭舌帽的肚子上。 “跟着我干什么?”话音还是不疾不徐。 蜷缩在地、满头冷汗的鸭舌帽,不,他的鸭舌帽已经不在头上了。跟梢的眼中掠过一丝恐惧,还有一些怨毒、更多的是痛苦。好汉不吃眼前亏,此时不能不回答问题。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感觉胸口和腹部舒服一些了,才可怜巴巴地说:“我、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人出钱要我跟着你,看你做些什么。” “这么简单?”郭淳捏紧拳头,关节“咔咔”作响。 跟梢的浑身一抖,急忙辩解:“我,我对天誓!” “谁让你跟着我的?” “一个洋人。”跟梢的老实了,不等郭淳再问就自觉地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他让我明天晚上去东亚旅社找他。” 郭淳想了想,心知这人不过是跑腿的,问不出什么来,也没有必要再为难他了。他“哼”了一声,说:“明天你就告诉你的洋老板,让他直接来找我!滚吧!” 跟梢的捡起地上的鸭舌帽,一溜烟的跑得飞快。 郭淳在里弄口子上站了一会儿,思路渐渐清晰,也约莫的猜出那个洋人是谁了。看来,虽然自己得到了史密斯洋行2o%的股份,三个美国佬却还是不太放心啊!仔细想想,这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毕竟他们非常看重那五十万的利润承诺。 当他拎着三个印着伯尔根成衣店标志的纸袋,坐着黄包车回到安康里时,王素琴和吴惧还在等他吃饭,而西厢二楼已经亮起了灯光,美专的学生们已经开始工作了。 郭淳记挂着今晚要展开的广告牌设计,也带着一丝不可告人的急迫,匆匆的吃过饭,随口问了几句小吴惧在学校的事儿之后,他就回到西厢二楼。 陈载厚和王潜几乎是同时出口招呼:“郭先生回来了!” “辛苦你们了。”郭淳微笑着四下一看,聂雨菡和杨曼殊头碰头的指点着画板说着什么,并没有回头招呼或者看一眼的意思。他有些失望,面子上却是十分从容的拍了拍手,提声说:“各位同学,停一下,有个事儿要说一说。” 学生们聚拢过来,聂雨菡站在外侧,瞟了一眼某人,随即移开了目光。 “阿祥已经让木匠做好了一个面积为24o多平方米的广告牌,明天就会在分拆后运到这里组装。洋行的计划是在两周之内把这幅广告悬挂出去。时间不等人啊!现在,我们就来讨论一下这幅广告画的绘制问题。” 陈载厚有些担心地问:“郭先生,您会继续指导我们绘制这幅广告画吗?” “当然!”郭淳报以肯定的微笑,又道:“因为工作量很大,所以我们要群策群力,从设计、绘制到组装推出的每一个过程,希望大家都能开动脑筋,提出自己的意见。对我来说,你们的每一个意见都是宝贵的。” “叭叭!”大门外有汽车喇叭声响起。王潜喜道:“肯定是沈先生来了!”郭淳却听出喇叭声的细微区别,摇头道:“不是,不是他。” 那会是谁呢? 郭淳走出去一看,楼下,王素琴正向两个黑影指点西厢,小声的说着什么。接着,一个黑影似乎在点头致谢,而另一个黑影已经朝楼上走来,随即,落后的那人也跟了上来。 在楼道的灯光帮助下,郭淳看清楚了来人,不禁心中一紧,愣住了! 来者不是别人,而是十多天前在伯尔根成衣店见过面的那个气度雍容的中年男人——聂云台。此时,这位会长先生也看到了郭淳,也是略微一愣,脸色很快又恢复成为那种看似和气却有些冷然,看似随意却有些森严的气象。 “这位先生,小女聂雨菡可在此处?”聂云台没有通名报姓的意思,语气铿锵的单刀直入,不过,他没有贸然往里面闯,还是保持了基本的礼貌。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人,体格高大,仅仅比郭淳矮一点点的身板魁梧壮实,脸部肌肉紧凑而达,目光炯炯有神,却有点目空一切的骄傲。 不等有些惊诧的郭淳回答,聂雨菡惊呼一声:“爹地!”快步从屋内走出来,有意无意地挡在聂云台和郭淳中间,问道:“您怎么来了?” “哼!我来看看是什么东西吸引着我的乖女儿,每天深夜才回家!”聂云台的语气中有对女儿的爱护、关心,也有恼怒和奚落。 “爹地……” 室内,学生们闻声涌出,神色惊讶地看着来客。 “这位是聂先生吧?”郭淳说着话的同时闪过聂雨菡,向前一步,不过聂云台身后那个壮汉立即挡在前面,冷声断喝:“退后!” 郭淳看不得他那样,略一力依然跨前一步,壮汉脸色一变,一把当胸推来,郭淳侧身避过,壮汉回手变推为抓,攻向郭淳左肩锁骨处。 现代军中的擒拿不是花拳绣腿,而是经过几十年来无数的血战凝练而成的。郭淳眼疾手快,左手一抬格开壮汉的那一抓,右手闪电般抓住了壮汉的右小臂。 “请让我解释一下。”郭淳放开了壮汉的手,不卑不亢的向聂云台微微欠身,神态淡然地说:“聂小姐近日确实和同学们在此处作画。虽然是为史密斯洋行绘制广告画,却也是通过自己的双手和劳动,替一位因为爱国而陷入困境的老师筹集营救经费。由此可见,聂小姐和同学们是尊师重道的,是有爱心的,是值得任何人尊敬的。聂先生,我想您是有些误会了吧?” 聂云台眉头一挑,脸色却很平淡,目光也一如脸色一般,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来。他“哦”了一声,沉声问道:“你是谁?” 所谓“贵人多忘事”,显然,聂云台已经记不得曾经在伯尔根成衣店赞美过的……那件衣服的……衣架子了。 031 拉个垫背的 “爹地!你怎么能对郭先生这么没有礼貌!?” 聂云台呆了,郭淳呆了,学生们呆了,就连喊出这句话的聂雨菡也呆了,转瞬间,两朵红云以最快的度从天边升起,布满了那张吹弹得破的小脸。羞涩间,她拉住父亲的胳膊摇晃着,带着撒娇的语气说:“郭先生是好人,他才华横溢、乐于助人……” 似乎,她突然现自己又错了,急急打住行将出口的话,把羞红的小脸完全埋在父亲的怀里。此时,她还是爹地的乖乖女,家里的小公主。 郭淳没有想到自己这个“讨厌”的人会得到她如此评价,而她的回护之意更是明白的表示出一个态度来——她已经不讨厌某人,甚至……别瞎想,人家老爹还在这里呐! 聂云台眯缝着眼看了看郭淳,抬手摩挲着女儿的满头秀,脸上显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好了,我们回去吧?” “不!”聂雨菡抬头看着父亲,满眼都是求告之情,娇声说道:“我的工作还没做完,不能半途而废,再说了,郭先生正要和我们讨论最最重要的问题呢!爹地,求求你,你先回去吧,好吗?” 聂云台又瞅了郭淳一眼,这一眼可是有分量的,分明是在说:你小子有种!够本事!你等着! “好吧,爹地就在陪着你。” “真的?”清纯可人的小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 “当然是真的!”聂云台重重地点了点头,拍拍女儿的后背,笑道:“快去吧,别让郭先生和学友们笑话了。”接着,他看向郭淳淡然的说:“打扰了,你们继续吧!” 连句对不起都没有?好在郭淳也不愿意计较什么。他转向学生们,再次拍拍手道:“各位同学,我们还是回到刚才的话题上来吧!”等学生们回到室内后,他抱歉地看着聂云台道:“聂先生,寒舍简陋,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不如……” “不必介意,我就在这里站着等。” 聂云台的语气很坚决,那意思是,就算你有地方我也不坐! 郭淳洒脱的微笑致意后,转身走进室内,向围拢上来的学生说:“我的老师曾经对我说过,艺术来源于生活,艺术也将服务于生活。无论是那种能够震慑心灵的纯粹画作,还是那些趋向于实用的工艺美术,都是基于服务生活的初衷。如今,我们涉及的就是实用类美术,既然要实用,就得考虑几个问题。第一,普通民众的辨识度、接受度;第二,方便的、因地制宜的布媒介;第三,在具有美感的基础上体现出商业价值,或者说是在商业化利益的驱动下提供美感,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具体到今天我们要设计和绘制的这幅广告画,先要考虑的就是布的位置和尺寸,其次是表现的内容和基本素材,最后是美术的表现和文案的运用。” 学生们听的很认真,就连站在门外的聂云台也饶有兴致地抱着双臂看着某人的背影。不过,他没有站多久,那个在郭淳手下吃了一个小亏的壮汉在东厢借了一个椅子。 “广告准备布在史密斯洋行所在的贝当路口,路口的一边成直角,建筑走向也成9o度折线。因此,高6米、长4o米的广告牌也分成三个相连接的版面,东西走向一块,南北走向一块,拐角处一块。三个版面、一个主题,那就是‘美丽的家园,美好的生活’。这几天,各位同学通过绘制效果图,已经了解住宅产品的特点,那么,请你们现在就挑选出最有代表性的效果图小样,再会议评定选用哪些图样作为素材。开始吧!” 聂雨菡和同学们立即在效果图堆里翻检各自认为满意的图样。 郭淳转身走到聂云台面前,说:“聂先生,您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进去随便看看。”作为主人,他不能慢待了客人。 “乐意之致!”虽然这么说话,可聂云台并没有给某人以好脸色。郭淳洒脱的耸耸肩,目送聂云台进入后,转向那个壮汉伸出右手,微笑道:“朋友,鄙人郭淳,刚才多有得罪,对不起!” 壮汉有些意外的看了看郭淳,才有些手忙脚乱地伸手抓住郭淳的手握了握,勉强抽*动嘴角笑了笑,点点头后不再说话,连名字都舍不得报一下,就像一根没有生命的柱头一样杵在那里。 室内,聂云台拿着一张图纸与聂雨菡小声说了几句,然后摆出一副慈祥的神情和几个学生笑了笑,转身走向郭淳,还隔着几步远就扬着手中的图纸说:“郭先生,这是你的画的?” “是!”郭淳的脸色平静、淡然。 聂云台从郭淳的脸上收回目光,又低头看看图纸,自言自语道:“史密斯洋行?怎么从没听说过?想不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洋行竟然能有如此的气魄,如此的妙想,不可小觑啊!恐怕,上海滩的房地产市场即将迎来一场动荡了!” 郭淳不想听他自言自语,径直走向学生们。 “郭先生留步!”聂云台摆手作势拦了一下,见郭淳站定,这才双目紧盯着年轻人的眼睛,说:“你很骄傲,我感觉得出来。但愿,你真的有骄傲的本钱!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是否可以换一个地方聊聊?” “聂先生,对不起,这里离不开我。” 聂云台的眼中掠过一丝寒意,重重地哼了一声,转头看向室内忙碌的聂雨菡,正要开口,却听身边的郭淳说道:“如果仅仅是在楼下的话,晚辈倒是非常愿意略尽地主之谊。” 这小子真可恨!聂云台差一点抓狂,因为他现自己听到刚才那句话的时候,竟然有些高兴,再一想,自己不是期待着这句话吗?再往深处一想,自己其实是被那小子牵着鼻子在走!连情绪带行动都给他左右了。可恨!堂堂的上海总商会会长,竟然会在一个籍籍无名的年轻人面前吃瘪!?更可恨的是,自己还得耐着性子跟他说话,顺着他的意思来!实在可恨!不过,为了……唉,忍了吧! 下楼,请坐,奉茶。 王素琴从门口的车子和客人的气度中看出问题来,带着孩子躲在里间,只是偶尔出来添水而已。 好心的郭淳也没有再跟客人怄气的意思,奉茶、陪话都是恭恭敬敬、彬彬有礼,做足了晚辈后生的礼数。 “你一个人到上海?”听了郭淳“老老实实的”自我介绍后,聂云台有些吃惊地问:“短短半个月里,你竟然从一个两手空空的见习职员成为史密斯洋行的股东,还和沈家联手,注册了一家投资百万的地产公司?!你,说的是真的?” “聂先生,凭您在上海滩的地位,晚辈有必要说假话吗?” 聂云台转头看看黑暗的天色,又看看西厢楼上透出光线来的窗户,摇摇头,转向郭淳说道:“你叫沈会涛来!” 一通电话过后不到二十分钟,沈会涛急急忙忙的赶来,在门口就大喊大叫:“力行,你又搞什么飞机?要不要人活了?哎?聂……”喊声中断了,显然他看清了外面的车牌,忙三步并作两步跨进门来,看着端坐在那里的真是聂云台,一时间惊愕万分,愣在当场。 郭淳连忙起身,拉着他附耳说:“找你来救场子的,快!” “什么事?”沈会涛有些不满,却也压低了声音道:“我以前追求聂四小姐的时候还、还得罪过他聂其杰(聂云台的名,云台是字,以字行),你这不是存心添乱嘛!” “我怎么知道!?” “你,唉……” 聂云台见两人如此亲热,心知郭淳所说不差。其实,当初沈会涛追求聂四时,他是赞成的,可是聂四不同意,那就只有当哥的做个脸色给追求者看了。 “文则老弟,怎么,不认识我了?” 沈会涛瞪了郭淳一眼,向聂云台强笑道:“聂世兄,多半年不见,久违了。” “哈哈!”聂云台爽朗一笑,起身相迎,拉着沈会涛的手说道:“小老弟,我早就想着跟你聚一聚的,正好听郭先生说与你相交甚密,这才借郭先生之口邀请你过来相见,唐突之处,小老弟多多海涵呐!” 郭淳趁机道:“文则,你们先聊,我上去看看。聂先生,晚辈先失陪一下,稍后就来。” “去吧!”聂云台手一挥,颇有主人家的气度。 郭淳向沈会涛抛个眼色后,溜之大吉。 032 大水冲了龙王庙 (牢记七十三年前的今天和三十多万遇难同胞!加更!) 送走学生们和聂家父女,沈会涛转身就卡住郭淳的后颈窝,反扭了一条胳膊,就像刽子手押死刑犯一般上楼、进屋,顺势一脚踹向房门,门扇“砰”的一声撞上门框,又被反作用力弹开少许。 早有心理准备的郭淳神色淡然,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任你折腾的样子。 “说!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沈会涛从书桌上捡起一把尺子,在掌心轻轻敲击着。 “那么难听?啥叫勾搭?我跟谁勾搭?” 沈会涛挥尺作势要打,却见郭淳躲都不躲,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乃狠狠地切齿道:“还能有谁?聂家父女啊!今天,我看这阵仗是未来老丈人看准女婿的架势吧?我告诉你,你小子今天要是还不老实,我、我就、就让你……”一时之间,他还真想不出来怎么来整治、威胁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顿了顿,他才继续说:“就让你臭名远扬!” “切!”郭淳根本就不相信。 “哼,你信不信,从明天起我就到处说,那个史密斯洋行的总协理,叫什么郭淳的,**时不慎沾染花柳……” 郭淳一下子就跳了起来,骂道:“***沈会涛,你怎么能这么下作!?” “嘿嘿。”沈会涛故作阴险的一笑,得意的道:“这消息一放出去,我看你那个聂家小姐就……甭指望了!就连想去巴结朱家也不成了,哈,哈哈!” 郭淳气急,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想了想,脸上现出比沈会涛更阴险的神情,冷笑道:“好啊,你造谣吧,随便你!不过,如果有人问起我来,我就说,他沈会涛怎么会知道呢?因为他跟我一起去的,他也得了花柳病,而且是最严重的那……” “得、得、得!”沈会涛连连摆手,求告道:“算我怕了你,成不成?看在咱们朋友一场的份儿上,说一说你跟聂家父女的事情吧?啊!” “没啥,聂小姐利用课余时间在这里做她认为应该做的事情,聂先生爱女心切,不放心,特意过来看看,如此而已。” 沈会涛怒道:“那你把我牵扯出来做啥?害的我无比尴尬!” “聂先生是上海滩名人,我这个小虾米怎么能招待的好呢?”郭淳微笑着白了一眼沈会涛,说:“当然只能由沈大公子出面了。何况,跟这位会长大人多多结交,对你而言更有好处吧?唉,我这一片好心呐,全被人当做了驴肝肺,可悲!可叹!可恼!可恨!”说着,郭淳摇摇头,一副痛心疾的模样。 眼看自己说不过郭淳,沈会涛只能咬咬牙忍了,忽然,他的目光看到郭淳随意丢在床上的几个大纸袋,抓起一个看了看,呵呵一笑道:“伯尔根的,不错!看看!”说着话,他抖出里面的衣服,在自己的身上比了比,点点头,脱下自己的上装,换上郭淳的新衣,走到穿衣镜看了看,还很风骚的转了一圈。 “这伯尔根什么时候出这个新款式了?不错,真的很不错!”连声赞过,他拉拉袖子,啧了一声,颇遗憾的说道:“可惜衣服长了一点,要不还挺合身的。哎,力行,这衣服多少钱?” 郭淳一直看着,觉得沈会涛穿上这个款式的西服更帅气了一些,只是不太合身而已,乃老老实实的回答:“一文没出,白拿的。” “吹!”沈会涛的目标转移到另外一个纸袋上。 “是真的,总共两件,你看能值多少钱?” 沈会涛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这件,用很确定的语气道:“不低于三百元。” 在如今,上海的普通工人一天才几毛钱工资,洋行高级职员月薪也普遍不过一百元的情况下,一套衣服三百元,确实有些奢侈了。 “这么说,伯尔根送了六百元的大礼给我?” 郭淳有些不解,当他看到沈会涛又脱下衣服,试穿另一件时,立即豁然醒悟过来——伯尔根真的是很懂经营之道!他根据穿着判定出自己是“有钱”人,又是天生的衣架子,能够穿出新款衣服的味道,能在有钱人堆里给他免费做广告。最重要的是,伯尔根的新款式完全就是得自于郭淳。想到这里,郭淳哑然失笑,笑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被人利用了一回,笑自己竟然还愚蠢的认为占了天大的便宜!不能不说,那个犹太佬真他娘的聪明啊! “力行啊,这件也不错咧!噢……我看你真的有问题了,同一个款式竟然一下子买了两件,这不是思春是什么?还敢蒙我说是伯尔根送的!?”沈会涛打死都不相信郭淳的解释,联系聂家父女的事情,他更能判定某人绝对是起了色心贼胆!哼哼,难怪看不起人家朱兆怡,他是看中了聂会长家的千金! 在沈会涛审问般的目光下,郭淳失笑道:“嘿嘿,有两件新衣服就是思春?那某人家里的衣服多了去,新的比我全部还多,岂不是春潮泛滥,一不可收拾,眼看着就要出轨做坏事了?不行,凭着我跟顾小姐的关系,我一定得提醒一下。”说着,他作势要去拿桌上的电话。 “你敢!”沈会涛一声厉喝,很快就现某人似笑非笑的神色,情知自己又被算计了,乃摊开双手道:“我没法了,郭淳,我突然现你很……” “什么?” “龌龊!”得意的说出这两个字后,沈会涛把自己的衣服塞进纸袋里,伸展了一下四肢,笑道:“好,这件更合身一些,我就穿走了,先谢谢你的衣服啊,力行。” “没天理啊!真的没天理啊!”郭淳哭丧着脸嚎叫道:“想不到上海滩赫赫有名的大家公子,身家巨万的大买办,居然在一个穷小子身上抢衣服穿!没天理啊!” “小器!”沈会涛嗤声以对,又把塞进纸袋的衣服拿出来,从内袋里拿出皮夹子等物,还掏出一个东西来,在郭淳眼前一晃,顿时,痛苦嚎叫中的郭淳收声了,直愣愣地看着那个东西。 “呵呵。”沈会涛神气的笑了笑,说:“这宝贝可不得了,比起你的打火机、腕表什么的更稀奇,要不要看看?” 郭淳好奇的问:“你从哪里得来的?” “是**的二叔拿过来的,说好把玩两天还他。” “没什么稀奇的!”郭淳转身收拾起床上被某人搞得乱七八糟的纸袋,他想起来了——当铺掌柜姓顾,**也姓顾,还有什么二叔的说法,加上这个手机的证明,那奸诈的掌柜想必就是顾**的二叔,也就是某人今后的“二叔”了!嗯,有意思,有意思,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哈哈!想到这里,他突然转身,挑衅般的看着沈会涛,轻蔑地问道:“哼,你能摆弄那玩意儿吗?” 沈会涛一愣,红着脸道:“只听说能照相,就是不知道怎么弄?嗨呀,急死人了,所以拿来给你看看,试试能不能找出门道来。”说话间,他把手机递给郭淳,看着郭淳轻巧的推开滑盖,摁着一个按钮片刻,“叮咚”一声响,屏幕亮了!他又惊奇又欣喜,忙凑近郭淳细细观看,嘴里“啧啧”连声,一副着迷了的模样。 亮光一闪,“咔嚓”一声,某公子的傻眼形象留在了屏幕上。 033 托督军大人的福 “号外!号外!苏皖赣巡阅使、上将军李纯于昨夜开枪自杀!” 1o月12日清晨,上海的大街小巷都充斥着报童们的叫卖声和脚步声,各大报馆连夜加印出来的号外很快就被惊讶的人们抢购一空,不得不加印、再加印。 花了五个铜板买了一份夹了号外的《新闻报》,啃着肉包子的郭淳边看边走,试图从报纸的字里行间读懂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突变。一个堂堂的三省巡阅使兼江苏督军,坐镇南京重地,拥兵十万,在北京(皖系段祺瑞)、保定(直系曹锟)、奉天(张作霖)、广州(孙中山)、昆明(唐继尧)各势力之间左右逢源。这样的人物会因为“忧国忧民,目睹国事日非而不堪重负,乃于悲愤中开枪自杀”?!这种话只有傻子才信! 这位上将军倘若真是忧国忧民,就应该在袁世凯称帝时自杀,又或者在直皖大战时自杀,何须等到大战结束以后呢? 不过,郭淳并不想起探询幕后的故事,他只看到一个事实——李纯死了,新任督军无论是谁,都暂时不会与浙江督军卢永祥争夺淞沪,上海也会在一段时间无战乱之祸。其实,更令他高兴的是,托李大将军自杀的福,今天上海各大报纸都卖得很好,史密斯洋行的一则招聘启事和委托记者叶知秋撰写的新式住宅介绍文章,今天也刚好刊登在《申报》、《新闻报》、《北华捷报》等六个主要报纸上。 看来,老天爷是颇眷顾自己的! 洋行门口,楼文渊喜气洋洋的远远招呼:“郭先生,看过报纸了吗?” “嗯!这是一个好兆头啊!”郭淳能够感觉到楼文渊的巴结和邀功,因为报纸广告的事正是他负责的。对此,郭淳并不吝啬,他指点着报纸上的广告,笑着说:“楼先生,你真是一员福将,这次广告效果可谓事半功倍!” “为洋行和郭先生效力是应该的,应该的。”楼文渊凑拢郭淳,压低了声音说:“不知郭先生中午可有空闲?鄙人在品味轩定了一桌,还望赏光啊!” 郭淳有些意外地瞟了楼文渊一眼,襄理的脸上满是期待的、巴结的微笑,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却有一些闪烁,不知他的肚子里打得是什么算盘?他想了想,点头道:“劳您费心了,郭淳敢不从命。” 楼文渊面色一喜,让旁边退了一小步,让出门道,欠身说:“谢谢郭先生,您先请。” 装修的工作并不算繁杂,因为史密斯洋行原来就注重楼下大厅的面子功夫,装修远比楼上的办公室好。这一次只是按照销售大厅的标准做一些修改、完善而已。为了抢时间,装修的工匠们早早的就来到史密斯洋行,此时已经“叮叮咚咚”的忙碌开来。郭淳随意看了看,找到主管的职员了解过进度,得到五天之内可以完工的保证后,满意地拍拍那位职员的肩膀,招呼了阿祥跟着,快步上楼。 “阿祥,你想不想多赚钱?”一边说着,一边把照例多买的两个包子塞给阿祥,顺手掩上房门。 “当然想了,郭先生的意思……” 郭淳走到办公桌后,坐在椅子上,拉开抽屉取出一叠文件,在桌面上码齐了,看着一脸不解的阿祥,说:“我想让你试一试销售领班的职位。这些是我整理出来的销售大厅管理和销售人员培训资料,你拿去先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就及时来问我,明白吗?” “明白。”阿祥怎会不明白呢?秃驴头上的跳蚤——明摆的事儿嘛!郭先生这是在提携跑街伙计呐!他上前接过资料看了看,傻了,结结巴巴地问:“郭、郭先生,这、这上面有些字,我好像认得,又好像不认得。” 真是百密一疏啊!郭淳敲了敲自己的脑门,那是用简体汉字写的材料!他自嘲一般的笑了笑,摆手说:“肯定是我写错了,哎!你知道我以前都在英国读书的,很少写咱们中国字,有些字都忘记写法了。来,我们来对照一下,我来念你检查,有写错的字你就指出来,马上改正。” 阿祥一听,释然了。原来不是自己没本事,而是郭先生犯了一个小小的、小的不能再小的小错误。 花了几个小时,两人合力把资料修正完毕。阿祥前脚出门,笑眯眯的楼文渊后脚就到,他抖着手里的一叠纸,连声说:“想不到,想不到,真是想不到!还是总协理有远见啊!这个招聘的事儿没有一点点难度,您看,这些人都还不错呢!” 郭淳心知这家伙又是借机拍马屁的,还是笑着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抬腕看了看表,十一点过。 “汗颜呐!我还担心招聘条件苛刻了呢,结果,哎哟喂,来应聘交简历的人络绎不绝,一个个都生怕慢了别人一步,大多数人连规定的相片都没来得及准备就递了简历,您看,短短一个小上午的时间里就收了这么多!郭先生,这事儿还得您来把关,用谁不用谁,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吗?” 招聘条件是苛刻,但是一经录用后的待遇也是上海滩前所未有的! 郭淳接过那叠简历翻看起来,还真如前些天楼文渊所说那样,这次招聘差一点可以跟什么选美媲美了。看着一张张相片,郭淳这才现,上海滩的美女真是挺多的! 楼文渊保持着笑眯眯的神情静静等待,间或还偷偷摸出怀表来看一看。交简历是真,在这里守着郭淳也是真,品味轩那边已经订好了酒菜,只等眼前的主客出场了。 “叮……”电话铃响起。 郭淳看着美女照片拿起电话:“你好,哪位?文则啊!什么事快说,我忙着(看美女)呐!什么?今天晚上,好,我一定好好准备,绝对不会给你丢脸的!我忙,挂了啊!” 电话是沈会涛打来的,告知拜会虞洽卿的事儿已经安排妥当。 “还有事儿吗?楼先生。” “没有了。总协理,您看,时间差不多了。” “那我们走。” 两人出门,雇了两辆黄包车,一前一后来到品味轩本帮菜馆。 订好的房间里,早有两个人端坐着等候多时了,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明显有些福了的中年人很是眼熟。郭淳仔细一看,赫然是他去哈同洋行求职时,曾见过一面的华人大总管。至于姓甚名谁?那就不知道了,当时人家根本就没把某个小年轻看上眼,哪里会说呢? 中年人似乎忘记了半个多月前的事,很从容地起身迎向郭淳,伸出双手微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史密斯洋行的总协理郭先生了吧?” “你是……”郭淳迟疑着,用不满的眼神瞥了一眼身边的楼文渊。 他已经猜出隐藏在这餐饭背后的勾当了…… (感谢老书友竖子的评价票和尊敬的锐利大人、大头风大大的打赏,仙人掌定会写好本书来报答你们的关心!) 034 拆一个赚两个 品味轩的包间里,气氛一时相当尴尬。 中年人伸出的双手停在那里,收回去不是,继续向前也不是,因为对面的年轻人没有出手的意思。而他旁边的年轻人却是白皮肤、黑碧眼、深目高鼻,此时用一副带着敌意、嘲弄和轻松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梭巡。 “郭先生,来,我来介绍。”楼文渊假作没有觉察到郭淳如利刀般的目光,强笑着说:“这位是上海滩大名鼎鼎的爱俪园大总管姬觉弥先生,姬先生,这位就是郭淳郭总协理了。” 有了楼文渊的缓冲,姬觉弥收起些微的不豫,毕竟此时此地的此情,他是早有心理准备的。 “郭先生,恕我眼拙,有眼不识泰山呐!”姬觉弥主动地拉住郭淳的手腕,容色真挚地说:“当初您来哈同洋行求职,那是您对哈同洋行实力的认可和信任,奈何鄙人不过是花园子里的大总管,平时并未接触洋行事务,更无一双视人之慧眼呐!错失良才!错失良才!后悔万分啊!” 郭淳注意到,这位手腕上有一串佛珠的总管,此时流露出来的懊悔之情应当是真。而且,以他在上海滩的地位,也犯不着跟一个籍籍无名的年轻人如此吧?想来,他真有悔意。 反手握住姬觉弥的手,摇了摇,郭淳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说道:“太惊讶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再见总管先生,这脑子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了,呵呵,失礼之处请总管见谅。嗯,楼先生,您这个主人不是让我们来站着说话的吧?” 楼文渊没想到郭淳的弯子转得这么快,一时之间回不了神,听郭淳开始调侃了,才猛然清醒,乃堆起笑容连声道:“请入座,入座说话。” 姬觉弥有意识地等郭淳坐稳之后才落座,轻咳一声,微笑着从身边摸出一个锦盒来,双手捧到郭淳面前,说:“郭先生,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不提了,今日就当做我们二人第一次见面好了。些许薄礼,略表敬意。” “无功不受禄。”郭淳抬手略挡了一下,见姬觉弥依然将锦盒放在自己面前,心里不禁猜度着堂堂哈同洋行的薄礼是什么?“郭淳才疏学浅,做人也是粗鄙的很,喜欢直来直去。总管先生,不如我们有话直说吧!” “那我就僭越先说了。”姬觉弥单手作了个佛礼,说:“楼先生也是个信佛之人,前些天在聚会参佛之后,曾谈起史密斯洋行的美丽家园。鄙人听后是悚然一惊呐!想不到如此精巧、周密、宏大之计划竟然出自年纪轻轻的郭先生之手笔。正应了一句老话——自古英雄出少年呐!鄙人非常之敬佩,故而多次求告楼先生引见,才得今日之机会。此来并无他意,就是来向郭先生取经求教的。” 这人,还当真直话直说了!?什么叫取经求教?哼哼,不如说是哈同洋行在迈尔西爱路的慈爱里项目上即将陷入绝境!嗯,算了,做人不能太绝,多个朋友多条路,毕竟哈同是工部局的董事、在上海滩能够翻云覆雨的人物,不能得罪太深,反而应该按照自己既定的策略,寻求联手做蛋糕的机会。 “总管言重了,您是楼先生的朋友,又是爱俪园的总管,郭淳怎敢托大?既然总管这么说了,那,我看不如这样,我们边吃边聊,郭淳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吗?” 姬觉弥一愣,显然没想到郭淳竟然如此好说话;楼文渊也是一愣,脸上浮现出压抑不住的惊讶和感激,随即又换成一种颇凝重的深思之意;就连那个深目高鼻,一脸不在乎的外国年轻人也禁不住好奇,连连打量郭淳。 品味轩就是品味轩,客人一个手势之后,各色菜肴就纷沓而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姬觉弥停筷了,微笑道:“不瞒郭先生说,老话说,同行相忌,作为同业,哈同洋行确实欲打压史密斯洋行,取得那两百亩土地。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有郭先生在史密斯洋行主事,哈同洋行自然不敢再存非分之想,只愿同业携手,共进共退。郭先生,您意下如何呢?” “这位是?”郭淳的注意力却转向那个外国佬。他这么一说,立即瞥见姬觉弥的看向外国青年的眼神中有几许的厌恶和不耐。 “哦,这是我家二公子罗比。这次是特意来见识见识您这位沪上同业之青年翘楚的。”说着,姬觉弥瞪了那个罗比一眼,罗比却恍如未闻,倒是筷子却用得很好,只顾着吃罢了。无奈之下,姬觉弥只得“呵呵”干笑两声,带着歉意向郭淳道:“家主人深意,鄙人不得不遵从。郭先生,依您看,哈同洋行在慈爱里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没有!”郭淳的回答很直接。 姬觉弥脸色一黯,长叹道:“唉,人算不如天算呐!” “不过,东边日出西边雨,以哈同洋行的实力,在慈爱里即便无所斩获,却能在今后赚得更多!”郭淳看到,姬觉弥不自觉地向自己凑拢一些,乃继续说道:“我听说,爱俪园占地两百余亩,建筑气派、规模惊人,可见哈同洋行之实力!有此实力,有展空间几近于无限的上海房地产市场,总管先生还怕今后没有机会吗?” “展空间几近于无限?”姬觉弥疑惑了。 “对!”郭淳点点头,却长叹了一声,说:“唉,作为中国人,说起来也是无奈呐!国内战乱不休,列强虎视眈眈。军阀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大借外债、擅让利权,让中国市场成为洋货之倾销地!民族资本要不是沾了欧战的光,有了几年的快展,恐怕早就被洋资蚕食、吞并了。如此,上海滩的进、出口生意是越来越红火!同时,国内富商为躲避战乱和军阀盘剥,如一窝蜂般涌进租界。来上海闯世界的洋人也好,国人也罢,他们带来的不仅仅是钱和人,还有住房的需求。总管先生,您难道不认为上海房地产市场商机无限、大有可为吗?” 姬觉弥点点头,却依然是一脸疑惑的问道:“郭先生的意思是?” “同行相争,只能让双方的利益受损。总管先生刚才一句话点醒了郭淳,在此情况下,不如同业携手,共同进退!” 姬觉弥大喜道:“如何携手?还请郭先生不吝赐教!” 郭淳沉吟片刻,说:“从短期和小小的迈尔西爱路看,晚了;从长期和整个上海滩市场来看,此时开始却是正合适!” 姬觉弥的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出口。郭淳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还在想着所谓慈爱里的事儿! “贵洋行开的慈爱里,工程进度飞快,令人叹服,不愧为上海同业之楷模。不过,正因如此,慈爱里已经难以修改、转向了。除非拆掉重来!” 尽管姬觉弥的表情掩饰的很好,他的手却出卖了他。右手不住地捻动着佛珠,还有些微的颤抖。 郭淳微微一笑,神色恬淡却语气坚毅地说:“我也知道,这相当的困难,不过,长痛不如短痛!迈尔西爱路迟早会成为大上海次商圈的,哈同洋行规划修筑的慈爱里,却完全是石库门低端住宅,与今后的展格格不入,迟早会在大势的逼迫下改头换面,还不如争取主动,兴许可以在拆掉一个慈爱里之后,赚回两个慈爱里!” 姬觉弥动容了,以难以置信的神情呆呆地看着郭淳,想从年轻人的脸上看出这番话的真假,看出郭淳说这番话的信心来源。他搞不明白,堂堂的工部局董事、上海滩大亨哈同都不敢如此说话,这个年轻人凭什么呢?拆掉一个,赚回两个,这话听起来诱人,可真要下手去拆,那就不是普通人敢做敢想的事儿了! “哼哼。”郭淳笑了,笑得有些无所顾忌,笑得很灿烂,他手指姬觉弥道:“总管先生,商业地产和纯住宅,完全是两个概念嘛!你为何就不想一想,咱们如果真能把迈尔西爱路打造成仅次于南京路的商业圈呢?那时候,您的石库门不想拆也得拆了!哈哈!” 闻言恍然的姬觉弥却皱眉了,他想了想,朝郭淳合十作礼道:“此事体大,鄙人一个小小的总管做不了主,还需回报哈同先生再定。今日,谢谢郭先生赏给鄙人薄面,这个……”说着,他伸手在锦盒上点了点,又道:“来日,鄙主人哈同先生定会亲自拜谢郭先生!”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郭淳不收礼都不成了。况且,他确实希望姬觉弥能够说动哈同,那么,自己的事业前景就殊为可观了! 【求推荐、求包养、求……】 035 欠了个大人情 看到郭淳收了礼物,心怀惴惴的楼文渊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在郭淳和哈同之间牵线搭桥是吃里扒外的事儿。如果郭淳坚决不收礼,那就意味着某人会有麻烦了!至少在前途一片光明的史密斯洋行是待不下去的了。 郭淳却有自己的想法,并不打算在此事上为难楼文渊,相反的,还要找个机会奖励奖励他。 境界不同、想法自然也就不同。其他人都认为同行是敌人,郭淳却认为同行也能做朋友。房地产市场要做大,一家来做必然是独木难支,大家都来做,那才有炒作的基础,市场才会越做越热、越热越大!他清楚,迈尔西爱路那么一大片地方,除了几家大洋行买下的土地之外,还有法国人在一战期间强行接收的、占地颇广的原德侨乡村俱乐部,以及教会购置来准备修建教堂的大片土地。当然,从目前看来,迈尔西爱路的最大地主还是磐石。 总之,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力量来炒作迈尔西爱路是必须的手段,“美丽的家园”不过这场交响乐盛宴的序曲而已,他脑海中的“中华城”才是压轴戏! 说起容易做起难,路要一步步的走,楼要一层层的盖。因此,对吃里扒外的楼文渊,他不想追究,反倒希望再出现一些这种人,为自己实现计划铺路搭桥、加砖添瓦。 楼文渊这种人才,不奖励能行吗? 饭局散去,客人前脚走,郭淳的手就在楼文渊肩膀上拍了拍,和蔼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贴心的话语更让楼文渊觉得身子骨都轻了几两。 “楼先生,你们不说那些见外的话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就叫你余睦(楼文渊字)兄吧!今后,你我同事,在史密斯洋行共同进退,不分彼此。”看着诚惶诚恐、频频点头的楼文渊,郭淳丢了一个大大的糖葫芦出去:“从现在起,工程那边的事儿,还请你多多担待一些,管起来吧!” “是,是,一定尽力,一定!” 楼文渊受宠若惊,会了账,屁颠屁颠地跟着郭淳回到洋行,整整一个下午都在襄理室里盘算着自己的美好未来。 郭淳没有在洋行久待,安排了一些杂事以后,他跟史密斯打了个招呼,带着阿祥出门采买一些做沙盘模型的材料,回到安康里三号。 一进门,女人的哭声隐隐入耳。郭淳心里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东厢堂屋门口,却见王素琴依偎着一个男人怀里,身体还一抽一抽的颤动着,止不住的哭泣声中却带着明显的喜悦之情。 那个男人闻声转头,上下打量过郭淳后起身,拉着王素琴迎向郭淳,一把抓了有些愣的郭淳的手,用力的握住、紧紧的握住、久久的握住,消瘦的脸上露出激动之色,喉头鼓动了几下,才颇艰难的出声:“你就是郭淳老弟吧?老弟,我是你姐夫吴立中!老弟,多亏你了,多亏你照顾她们娘儿俩,多亏你托人把我营救出来,多亏……” “姐夫,不说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郭淳反手拉着吴立中的手,目光穿过已经没了镜片的眼镜直入吴立中的双眼,两个男人用目光无声的交流片刻,郭淳才疑惑地问:“姐夫,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出来的?” 吴立中略有些讶异,不过还是想了想,说:“今天一早,巡捕房政治科就有个法国警官带着一个人来监房看我,也没说话,只是看了看。邻近正午时,巡捕房就突然把我放出来,是那个人开车送我回来的。我问他,他却一句话不说,也不进门,临走时留了一句话,说是你朋友。” 我朋友?开车的?能出入巡捕房轻松提人的?谁啊?沈会涛都没这个本事!其他……还有其他吗? “他长相如何?” 吴立中眯着眼睛回忆了一下,说:“个子挺高的,比你矮不了多少,嘶……看起来很壮实,脸上肉鼓鼓的却又很紧凑,特别是那双眼睛,格外有神,就是有点瞧不起人,不爱搭理的意思。还有……” 郭淳明白了,自己欠了一个大大的人情!吴立中说的不就是聂云台身后的那个壮汉保镖兼司机吗?当然,自己欠的是商会会长的情!他为什么帮我?难道……想起这个可能,就会想起那张清纯绝伦的容颜和如黄莺出谷的声音……郭淳不禁胸中一荡、脑袋一空,就在吴立中面前红了脸。 不过,他反应很快,马上转口问:“姐夫,你回来的事,学院师友们知道了吗?” “前脚刚回来,后脚你就进门了,这还没来得及呢。”吴立中有些惭愧,其实他回来已经有一个多钟点了,只是忙着陪老婆、孩子而已。 “去,打电话去,今天是个好日子,一定要热闹一下、庆祝一下。哦,我那边有电话。” 吴立中的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看起来一时半会儿是打不完的。郭淳在一旁陪着,时不时看一眼满脸幸福的王素琴,也打心眼儿里替这对夫妻高兴,替小吴惧高兴。 “小淳,你那个朋友究竟是谁啊?姐想,一定得找个机会好好的感谢人家。” “不用了,这个事情我来办就行。对了,小惧知道吗?”郭淳连忙转了话题,很多事情王素琴不可能清楚,就连自己都不太清楚,只能凭着表面现象去猜。聂云台能够出任上海总商会会长,又在北京待了半年才回来,想来与北洋政府的关系不浅。以他的身份,当然能在北洋和租界当局都说得上话,办这种事情自然是小菜一碟。可是,真要让吴立中去谢他,那可就尴尬了。一个搞学生运动、与北洋政府为敌的人去感谢北洋政府在工商界的代言人?纯属搞笑嘛! “小惧已经知道了,上学去了,高兴着呢!”王素琴是单纯的,并未察觉是郭淳在故意转移注意力,说着,她又看了看打电话的丈夫,这才现丈夫的衣服又脏又破,赶紧道:“我去准备换洗衣服,看他,像个叫花子一样。” “可恶!”随着吴立中的怒吼,“砰”的一声,电话听筒重重地砸在话机托架上。 郭淳一听,情知出事了,肯定出事了,多半是震旦学院那边有坏消息了。 果真,吴立中一脸愤怒却又带着歉意地看着惊呆了的妻子,犹豫了片刻才说:“震旦学院那边已经去不了啦。石珉(范博常)马上会赶过来,我们准备一下吧。”最后一句,吴立中说的很平静,显示出他平时的涵养不错。 一家三口就依靠他教书的三十块大洋月薪过日子,此时工作没了,他的心情能好吗? “姐夫,史密斯洋行正缺人手,我向大班推荐一下,先进洋行做事,今后的事情等稳定下来再说。” “老弟!小淳!”吴立中抓住郭淳的双臂,清瘦而秀气的脸上流露真诚的感激和一种男人只会在朋友、亲人面前流露出来的情感。 显然,这个家不再是三口之家了,而是四口! 036 苏浙之争 (据说明早又要停电,所以预先上传一章,明晚再传一章,以保持一日两更不变,请书友们多多支持!) 吴立中有很多朋友、学生要来,郭淳却不想在人前显摆,欠下的那个人情都够他头大的了,因为,这让他有种今后不能坦然面对聂雨菡的感觉。 换下黑色的套装,穿上来到这个世界时的灰棕色西装,休闲、俊逸的郭淳少了几分冷峻,多了一些亲和力,一如挂在他嘴角的微笑。 一个电话,某车夫驾车赶来。 关上车门后,不等郭淳坐稳,雪铁龙开动了,沈会涛出声了。 “你欠了一个人情,记住。” 又是欠人情?头大!郭淳幽怨地看着沈会涛。 “受不了你,你看一边去!”沈会涛笑骂着,“唷”了一声盯着路边一个摇曳的身影,流里流气地吹了一下口哨,满脸惊艳地道:“快看,美女,看那身段!” 路旁,一个旗袍女子的背影出现了。波浪般的乌黑卷蓬松妩媚,莲藕一般的手臂上覆盖着一条流苏丝巾,纤细的腰肢和摇摆的丰臀形成强烈的对比,修长白皙的大腿从开叉很高的旗袍边露出来,几乎能耀花人的双眼。 对美好的事物,郭淳也是喜欢的,当然不会故作姿态,装出一副道学先生的然来。因为,以前曾听风流倜傥的何某人说过——“道学先生都是一些x无能”。 沈会涛放慢了车以便两人细细欣赏,可惜车子始终比人快,渐渐地,雪铁龙越了路边那位美女。 “呕!”郭淳夸张地捂住嘴。 “k—a—o!”沈会涛不自觉地借用了别人的专利,瘪嘴道:“背后看去一朵花,正面一看吓死人!” “嘿嘿。”郭淳阴笑道:“你害我差点吐出来,欠你的人情一笔勾销啦!” 出乎意料,沈会涛居然很大方的点头道:“那算什么,没了就没了。不过,你是欠**的人情,不是我的,不,不对!正确的说,你是欠兆怡的人情。” 郭淳保持着夸张的神情说:“你这人,大家公子哥儿怎么也学着街上的小瘪三、拆白党那般,满口跑火车了?” “满口跑火车?嗯,这句话不错,借了。”沈会涛加快了车,边开车边说:“今晚去朱家,浙江籍的商人都在那里聚会,你准老丈人有难了!” 说起朱家,郭淳一下子就想起朱兆年和朱兆年的那句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谁是我的准老丈人?到底怎么回事?” “在上海的浙江商人要联合起来争夺总商会会长一职,这是直皖战争的延续、是政治,也是苏、浙两地商人争夺利益的事儿,你不要搅和进去,记住,你是去见人的。” 郭淳一下子就明白了。 聂云台背后是苏商,江苏则是直系把持着;今晚在朱家聚会的浙江商人们自然是皖系了,说不定还有上次没见到的那位卢公子的影子。说来,上海原本是一个小渔村,成为通商口岸开设租界后,特别是在太平天国运动的影响下,因为连年战乱,大量的苏、浙商人、富户涌入租界避难,上海这才逐渐兴旺起来,至今,竟然隐隐有国际化大都市的格局了。无论是直系还是皖系,都把这块肥肉看在眼里。如今皖系战败,可上海租界以外的地区还在淞沪护军使手里,因此,如果争取到会长之职,利用这个职务在上海商界的影响力来支持皖系,皖系也就还有翻身的可能。特别是现在,江苏督军李纯死了,继任的齐燮元还没接收妥当,自然无暇理会上海总商会会长的这档子事儿。可以说,浙江方面选择的时机是不错的! “浙江这边推举谁呢?你又站在哪边?” “就是你要拜见的虞洽卿虞德老。”沈会涛说着,看了看郭淳,笑道:“我不会让你为难的,等你在聂家小姐和兆怡之间有了选择,这里面也就有你的事儿了。告诉你,我是哪边都不沾!哪边都不得罪!要我表示态度?哼哼……知道为何你那准老丈人派一个跟班的保镖就能把吴立中提出来吗?卢永祥和何丰林不松口,哪有这么容易的事?!这两个人为何要松口?因为要支持虞洽卿竞争会长一职,就要争取国民党那边的帮助,就要做出一点表示,所以就顺水推舟了。就说这个会长人选吧,正有国民党和皖系的双重关系,是双方都认可的!” 听沈会涛这么一说,郭淳可以想象得出今晚的朱家会有多热闹。不过,现在的他对拜见虞洽卿一事并不急切,或者说,原本是为了救人的,现在则是为了自己的事业展,目的不一样,心态自然不同,想法也就有了变化。 “文则,今天都有些什么人到朱家?” “朱家老一辈的几兄弟肯定是主人。朱志尧的船厂没了,他想借用这次机会拉拢浙江同乡,帮他东山再起。浙江那边以卢公子和议员百里先生为,这位百里先生可不得了,姓蒋名方震字百里,留学东洋,以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得到日本天皇的授刀……” 郭淳心中激动,不禁接口道:“还出洋考察德国陆军,曾任保定军校校长,是已故的云南护**蔡锷大将军的至交好友和高级参议。” “你认识?!” “不!仰慕已久却无缘得见!”眼中闪烁着希望的神光,郭淳喃喃自语:“人物啊,可惜……如果……真要是……” 沈会涛从没见过某人如此模样,在他心里,身边这家伙就是个怪物、商业奇才,迟早会风云上海滩!却不料一个百里先生就让他变成这副傻眼样儿,哎,百里先生的魅力有这么大吗?恐怕没有吧!? “文则,你说我见到百里先生应该怎么办?总得有个见面礼什么的。”郭淳说着,从兜里掏出刚得来的锦盒,打开一看,“咦”了一声,撇嘴道:“这么个东西,啥玩意儿?” 沈会涛眼疾手快,一把夺过去,边开车边看,赞道:“好玉!好(雕刻)手法!这是最上等的羊脂古玉雕刻的弥勒佛了,我看,最少价值两千元以上!” 他nnd,究竟是大亨啊,哈同出手果真大方! 沈会涛把锦盒丢还给郭淳,疑惑道:“你今天有些怪怪的,到底是见德老(虞洽卿)还是百里先生?到了,下车,进去坐一会儿。” 雪铁龙停在亚尔培路红房子法国餐馆前,两人点了两杯咖啡,一边说事,一边等待顾**和朱兆怡。 在郭淳的记忆里,父亲是极为推崇百里先生的,说他虽然没有指挥过战斗,却是真正的军人、战略大家。来到这个世界的郭淳,赚钱是第一位的,因为没钱什么事都做不成,有了钱就有了谋取权力的资本,有了权力就能组织军队,有了军队才能尽快的结束这个乱世!不过,一个当过两年小兵的郭淳能搞好军队吗?难!但是,只要能结识百里先生,进而善用这位战略大家,那就一切皆有可能!只是,这话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否则会把对面那位公子爷吓傻,或者会被那位公子爷看成神经病。 “我想,虞洽卿始终在上海,随时可以见到,百里先生却不同,机会难得啊!” 沈会涛一脸戏谑道:“随你便了,反正是你去求兆怡,让她通过兆年问问百里先生,能不能见到,就看百里先生的心情了,谁叫你是个无名小卒呢!” “你看我送这个如何?” “落入下乘了!”沈会涛轻蔑地看了看郭淳手中的锦盒,奚落道:“百里先生是国士,你那套入不得人家法眼,还是老老实实撞撞运气吧!” 郭淳默然,心中却涌起无限的期待…… 037 两个唱反调的 沈会涛的雪铁龙没能开进朱家花园,因为花园内能停车的地方都挤满了,他只得把车停在路边,由朱兆怡嘱咐门房好生看着,这才放心地进了园子。 与会者占据了主楼,几个年轻人遂选择了东楼。四人在琴房坐下不久,朱兆年带着两个气质优雅的年轻人来了,略一介绍,原来一个是他的表兄宋恩世,一个是水泥厂董事长姚锦林的公子姚乃炽,与他的关系可谓“一丘之貉”、“狐朋狗友”,铁得不行了。 人一多,琴房顿时热闹起来。 “沈世兄,听说你注册了一家房地产公司,要大张旗鼓的干一番事业出来。”有着一张白白净净的鹅蛋脸,说话也是细声细气,颇有点女人味的宋恩世一坐下就挑起话头,目标直指沈会涛:“这么大的事儿,能不拉扯一下兄弟我吗?你就忍心看着我每天到我姑婆(兆年的奶奶)家来打秋风?”说完,他还故意向朱兆怡苦着脸说:“兆怡妹妹,表哥口渴啊,你是不是亮一手功夫茶呢?” 朱兆怡忙去准备,郭淳不禁暗皱眉头,沈会涛觉察了,忙附耳道:“他是票友,最崇拜梅兰芳先生。” 哦,原来如此! “这位郭淳、郭老弟才是磐石房地产开有限公司的董事长,正主子呢!”沈会涛顺势拍拍郭淳的肩膀,把两人的私语掩饰过去。 姚、宋二人颇惊讶的互看一眼,还是宋恩世捏着嗓子、拿着戏腔说话:“失敬、失敬,小弟见识浅薄,还望郭先生恕罪则个!” 这话明里是说他不知道此事,实际的意思却有些不同——上海滩有多大?十里洋场嘛!但凡是个人物的年轻人,他们岂能不晓?眼前这个郭淳实在例外,要不是沈公子带来的话,兴许都没人愿意搭理他了。这就是所谓的圈子,你郭淳不过是圈外人而已。 郭淳恍若未觉,得体的微笑道:“哪里、哪里,郭淳初到上海,人地两生,今后还请宋先生多多照应。” “兆年,去看看百里先生空不空?”沈会涛有些不高兴了,他向朱兆年使了个眼色,等朱兆年出门后,才道:“磐石公司,郭老弟是大股东,我嘛,也就跑个腿儿打个杂,勉强算是小股东,第二股东。如今,迈尔西爱路以西到拉斐德路口这一段,磐石买下了六千亩土地,确实是准备大干一场了!这,都是托我郭老弟的福啊!” 姚乃炽和宋恩世又互看了一眼,俱都满眼惊骇的神色。这次,宋恩世闭嘴了,姚乃炽向郭淳点点头,微笑致意后问道:“郭先生,不知你们的地作何用途?是出租还是建房出售?” 虽然郭淳今日来的目的不在于此,不过在等人之际顺便宣传一下也无不可,毕竟造势炒作是随时随地都可以做的事情,而姚、宋二人恰好是极好的听众。 “那片地,我和文则兄准备建成一个商业城为主,高级住宅和别墅区为辅的综合性商业、生活区。当然,这要等我完成‘美丽的家园’计划以后才能实施,目前不过是囤地阶段而已。” 姚乃炽更有些吃惊了,忙说:“今日看了报纸上的招聘广告才知史密斯洋行要建造一个美丽的家园,就在迈尔西爱路上。噢,那一段已经有了周家、哈同洋行和沙逊洋行在圈地建房,据说教堂也要开工了,这么看来,迈尔西爱路很快就能热闹起来,确实是宝地啊!哎,莫非郭先生跟史密斯洋行有关系?” 郭淳深知这个圈子里对身价的看重,毫不隐瞒的说:“是的,我目前是史密斯洋行的董事总协理,负责美丽的家园开事宜。” “郭先生,那您估计磐石公司什么时候破土动工呢?” 听出姚乃炽的语气变化,郭淳假作不知,还是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说:“顺利的话,明年四月就可动工。” “明年四月,四月。”姚乃炽有些失望的摇摇头,身体也松弛下来,软软地靠在椅背上。 郭淳心知姚乃炽如此热心的目的,话锋一转道:“不过,六千多亩的土地建设,工期恐怕要延续好几年。到时候,免不了要找姚先生购买一些水泥的。你看,我和文则兄都不喜欢日本货。” “真的!?”姚乃炽双目放光,一脸的惊喜。 “真的!”郭淳很郑重地点点头,继续道:“听说贵厂如今已经开始实验性生产,虽然产量不高,却也能积累一些生产经验。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明年年底应该可以投产吧?” 姚乃炽想了想,说:“赶一赶工,应该可以,不过,未必能够达到设计年产九万吨的能力。” 郭淳心道:年产九万吨都达不到,恐怕供应小半个上海滩的建设用量都不够,小日本的水泥还要猖獗一时啊!不过,老子是坚决不用的! “姚先生,为什么贵厂不扩大产能呢?您看,目前上海到处都在搞建设,水泥需求极大,几乎全靠从日本进口,你们一旦扩大生产,就凭那运输费用造成的价差就足以把日本水泥打出去,市场潜力巨大啊!总之,我是先跟您说在这里,今后贵厂的水泥我全包了!价格随行就市。” “你?”姚乃炽一时之间吃不准,半信半疑道:“一年九万吨呐!全包了?用不完怎么办?” 郭淳轻松的笑道:“呵呵,用不完我就成立一个水泥销售公司卖水泥呗!” 姚乃炽明白了,对方并不是真的要包了水泥产量,而是借此说明他对水泥市场的潜力有信心,也是在侧面的建议水泥厂扩大投资。显然,这个郭先生是个热心人,可以交一交朋友的。他伸出手来,和郭淳握了握,一脸喜色的说:“那我回去跟老爷子说一说,看看能不能尽快扩大产能。” “好!”郭淳还要说话,却见朱兆年有些气急败坏的匆匆走来。 “唉,百里先生大雷霆,竟然跟人吵起来了!”说完,朱兆年一屁股坐下,端起朱兆怡刚刚送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在众人惊讶的目光注视下,摇头道:“百里先生太理想化了,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说当今中国的第一要务是统一,是在列强的虎视下建设国防,不利于统一的事情不能做!他的意思是,如今最有希望统一中国的是那个吴佩孚,姓吴的刚刚打赢了直皖战争,声望如日中天,又支持去年的学生运动,是个开明人士,正是值得全中国人民拥戴之人。你们看,这、这不是唱反调嘛!?结果,把卢公子气得扭头走了!” 众人无语,谁都没有想到居然会出这等事情!倒是郭淳最先回神,他一脸钦佩之色地说道:“百里先生就是百里先生,能够抛开政见、地域、利益之纠缠,一心以国事为重、一心谋国家统一、一心建设强大国防,如此胸怀,郭淳敬佩万分!”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难堪,俱都想不到这里也出了个唱反调的! 038 暧昧的眼光能杀人 琴房里一片寂静,各人都惊诧于郭淳“不恰当”的言论,默默地想着各自的心思。 沈会涛是有些恼怒的,不过他掩饰得很好,只是腮帮子扭动了几下而已。宗旨,来之前他就跟某人三番五次的说过:两边不得罪,两边不表态,政治上的东西少去搅和!可是,某人竟然突神经,在这琴房里与那大厅中的百里先生一唱一和,搞得气氛好不尴尬,甚至会让朱家、宋家、姚家误以为沈家、席家在这方面有何企图?毕竟,郭淳是自己带到朱家来的,是自己的合作伙伴和好朋友。 宋恩世却有些无所谓,反正宋家虽是沪上有名的富商,但是要去牵扯这么大的政治上的事,却是实力不足。至于郭淳的言论嘛,那是郭淳的事,犯不着去得罪这个连沈会涛都在明显巴结的人。 姚乃炽则对郭淳有些好感,此时不住地把目光扫向主人——朱兆年。他清楚,朱家二伯与虞德老在生意上牵扯很深,甚至合伙办了一个房产公司;而兆怡的小叔朱迎生又在卢永祥手下任职。因此,朱家才会如此热心地用自家院子操办这次浙商会议。 朱兆年为难呐!说起爱国,他自认为不逊于他人,特别是在大伯祖朱志尧的船厂被法国人巧取豪夺之后,对国家弱小、民族资本没有保障的现状是痛心疾、刻骨铭心。须知,求新船厂乃是当今中国民族资本中实力最强、名声最著的的造船厂、机器厂啊!实际上,他赞成百里先生和郭淳的说法,统一是中国的第一要务,只有统一的中国才能走向强大,只有强大的中国才能给中国商人提供保护!只是,这个目标有些遥远,而人总要活下去,想活得更好一些……何况,如今的自己不过是朱氏大家族第三代里一个吃闲饭的而已,哪里能去左右家长们的决策呢?大伯祖要与虞德老交好,以谋求“未来商会会长”的支持,重起炉灶、再建船厂,圆他那个“为中国造出世界上最大轮船的”梦想!身为朱家子弟,面对如此情景,只能徒唤无奈呐! 朱兆怡端着一个大茶盘,带着可人的微笑款款而来,茶盘里有一套乌龙茶具,包括闻香杯、茶壶和一个茶叶罐,都是上好的宜兴紫砂制成,造型优雅、装饰精美,显然是出于紫砂名家之手。她的后面还跟着顾**,顾**的手里拿着一个暖水壶和一套酒精炉具。 显然,二女要在几位“绅士”面前大秀茶艺了。 沈会涛抛给顾**一个会心的眼神。 郭淳却对朱兆怡此时出来解围的动机心知肚明,从今天接到她开始,那如秋水一般的目光就时时在某人脸上闪过。唉,真搞不懂,一个虽然头顶着什么董事长、总协理,却身无分文、事业未成的家伙,怎么就能得到人家兆怡的青睐呢?惭愧啊惭愧,自己非但不思美人恩,反倒在这里大放阙词,破坏人家家族的好事!?此时的郭淳,虽不后悔自己的言论,却有些不敢直面朱兆怡了。 朱兆年倒是明白了,明白得很!他转头看了看眼观鼻、鼻观心的某人,再看看自家堂妹,嗯,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呢! “哈!还是我表兄有面子,居然能说动讨得兆怡的乌龙茶喝!唉,我这个做哥哥的,啧啧,失败!” 这番话一出,场面顿时热闹起来。 宋恩世也是明白人!兆怡早不上茶,晚不上茶,偏偏就在那个人把场面搞尴尬以后出来,那不是救场子的吗?帮谁啊?帮我宋恩世?别臭美了!是帮那个姓郭的臭小子!嗯……真不知这家伙有啥来头? 郭淳抬眼看了看朱兆年,递去一个歉意的眼神,却觉朱兆年的目光稍一接触就偏向一边,忙顺着看去,只见……如葱玉指把着茶壶,如蜻蜓点水、又如乳燕初飞,如此几个起落间,五个小小的闻香杯里已经注入了少量茶水,却又被那柔嫩的小手倾出,空空的闻香杯正好对上围坐的各人。 拿起闻香杯捂在手中,拢到鼻端,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好茶,好茶艺。”郭淳赞了一句,看向仍在冲入第二道茶水的朱兆怡,此时,他才现双颊微红、双目低垂的朱兆怡身上那股专注之美。而实际上,朱兆怡是颇漂亮的,是那种清秀的、带着浓浓学生气的漂亮。 “真是……”“啪!”姚乃炽刚刚出口想应和几句的,却被朱兆年拍了一下后背,生生的打断了说话。他不解看去,却见铁哥们儿眼神怪异,嘴角带笑,神秘兮兮的样子。仔细一看,眨巴啥眼睛呢?递啥眼色呢?啥意思呢?不懂! 碰上这么个榆木疙瘩,朱兆年只能苦笑了。 “力行啊,我想,兆年他们家如果有心搞搞房地产的话,不如联手,如何?” 沈会涛这句话来得可真是时候,也只有他这种人才能拿捏得恰到好处啊! 郭淳点头笑道:“好啊,看兆年的了。” 朱兆年心中高兴,却皱眉道:“迈尔西爱路有那么多家洋行出手,想必是热闹非凡,赚钱是必然的了,我们此时出手……似乎有些不合时宜,恐怕拖累了二位,你们……”他看到沈会涛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分明是在郭淳和兆怡之间来回示意嘛!明白了,他不是要抬举我朱兆年,而是要……“那我尽快禀明家父定夺,反正,我是巴不得的!” “那成了!”沈会涛笑道:“如果朱家能够拿下沙逊背后,就是迈尔西爱路和拉斐德路口以东,拉斐德路以南,沙逊地块背后的那一片地,力行,你看是不是把你那个家园计划调整一下,一并归纳进去考虑?” 郭淳沉吟道:“那块地跟周家的毗邻,文则,我想你是能代表或者影响沙逊的,所以那边我不担心。如今就是这个周家了,虽然他不像哈同、沙逊那般早早的动工,可真要造出那种老式房子出来,可谓大煞风景呐,对迈尔西爱路的整体形象有所影响,其实,也就是对我们的利益产生了影响。我的意思是,看看能否把周家拉进来?当然,兆年的事就是我的事,那肯定没问题。” “那好办呐!”朱兆年笑指主楼方向,说:“周家伯父正在那边会商呢!” “请喝茶。”朱兆怡适时出声请茶,还特意伸手向郭淳示意。 那手是白皙的、修长的,郭淳想起了另外一只手,两者颇多相同之处,兴许,都是艺术家的手吧?一个绘画、一个钢琴和医术,哎……想啥呢?想,就想呗! 喝过茶,摇头赞赏了两句,朱兆年突然苦着脸,看着郭淳说:“力行啊,我也不瞒你,最近朱家确实有些困难,资金调度有些问题。我估计,真要进入地产这行,也得等这阵子缓过气来才行。不过,你的心意我知道,你放心吧!” 最后一句话说的是啥呢?都把人家兆怡说得躲起来啦? 一双双暧昧的目光看向郭淳,就算是他自控力较强,也禁不住红了脸,只得轻咳一声打破尴尬,转向沈会涛,说:“文则,你们家是金融世家啊!” 这一次,沈会涛为难了。 如今的上海,最赚钱的不是朱志尧一心要恢复的造船,也不是郭淳刚刚起步的地产,而是股市!席家、沈家控制的银行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股市和那些股民身上,大笔的资金通过钱庄、当铺放高利贷,或者直接进入股市炒作,利益高得惊人!哪里还有心思去管朱家的周转问题呢?事实上,就算沈会涛是第三代中的重要人物,也是东挪西凑,甚至把一些股票出手,才凑齐一百万元投资磐石的。 难呐!可是,为了兄弟的终身大事,再难也得试一试吧? “我试试吧,不过,不敢保证。大家都知道,如今上海滩的钱大多都在股票交易所里了。” 朱兆年喜道:“有你这句话就成!” 沈会涛一扬下巴,说:“再去探探?” 朱兆年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爽快的起身出门了。他就闹不明白了,那位自己未来的堂妹夫为啥硬要去拜见百里先生呢? 039 救了一个乞儿 面对一屋子的商人、名流,唱反调的蒋百里辩论无果,愤而离场。琴房这边,郭淳得到朱兆年的传话,顿时无心久留,又想起美专学生们还在家里绘制广告画,乃拉了沈会涛、顾**告辞离去。 雪铁龙在暗夜中疾驰,后座的郭淳却是思虑重重,心绪难平,不知不觉间,竟然是连连叹气,一脸的沮丧。前面的沈会涛和顾**有心搭话,却被他支支吾吾的掩饰过去,只能作罢。 顾**下车后,沈会涛猛地轰了一脚油门,同时怒声问道:“力行,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一个聚会被你搅了,你知道吗?你看到人家兆怡的伤心了吗?!真搞不懂你!” “唉……我没那心思。” “那你的心里在想什么?如果不是见不得人的就尽管说!我洗耳恭听!” “没用,我都没想明白。”郭淳摇摇头,思维又陷入了那些难解的问题之中。知道这个世界今后的大致走向,对此时的郭淳来说并不是好事,相反的,他正是因此,也因蒋百里在朱家花园主楼的遭遇而想起了太多问题,这些问题无一不是难解的! 蒋百里先生说要支持吴佩孚统一中国,他是正确的吗? 孙中山先生如今就在上海,广东境内的战争如火如荼,革命大本营的建设似乎还遥遥无期。即便历史不会变化,可中山先生逝世以后,甚至于1927年以后呢?轰轰烈烈的国民革命最终走向肯定不是正确的! 站在百里先生那一边?站在中山先生这一边?抑或,昧着自己的良心熟视无睹,凭着自己的能耐在上海滩大展拳脚,赚取无数财富,尽情享受人生?甚至,等日本人打上门来了,还可席卷家财逃到国外……反正历史已经证明——抗日战争是胜利了的!有没有我郭淳的参与都无所谓!真是这样的吗? 从车内镜里看看郭淳严峻而痛苦的神情,沈会涛在深心里暗暗叹息。虽然与郭淳相交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是两人的关系真的如知交一般了。他隐隐猜到,此时的郭淳肯定在想与蒋百里先生有关的问题,甚至于在想他的革命。 唉,疯子!两个疯子!两个不识时务的疯子! “怎么?真不想跟我说一说?” ……回答他的是沉默。 “郭力行!”雪铁龙出“嘎”的一声惨叫遽然停下,沈会涛转身怒视一脸惊讶的郭淳,骂道:“你以为你是谁呢?!哼!你以为,众人昏昏你独醒,众人碌碌你……” “不是!”郭淳清醒了,抛开了脑中的那些想法,面对现实的朋友之情。“绝对不是,我只是、只是……” “哼哼!连个借口都找不出来!?”沈会涛气急,转身开动汽车,不再回头去看那个疯子。 “停车!”郭淳突然喊了一句,又手指车后说:“倒回去,快!” 心中尽管有气,沈会涛还是照办了。 “停!”话音未落,郭淳已经开门下车,快步奔向路边的一颗梧桐树,沈会涛觉得奇怪,也开门下车,见郭淳蹲在梧桐树下,他赶紧跑了过去。 梧桐树下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在郭淳的连声呼唤下毫无反应,显然是昏迷过去了。 “还活着!去医院!”郭淳一把抱起小男孩,几步疾走钻进车内。 沈会涛瘪瘪嘴,默默开车,心里却因为刚才的事情不太舒服,总想找郭淳吼一吼,此时,他故意用有些揶揄的语气,悠悠的说:“好心人呐!好心的革命个体户,我倒要看看你能救多少人?大上海,这种乞儿多了去!这个中国,每天都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哼,统一?强大?我看,还是先活下去吧!连饭都吃不饱却奢谈救国、统一、强大?有用吗?噢……不!对不起,革命个体户郭力行先生,鄙人一时忘记了,您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 郭淳没有说话,更没有反驳,也没有把沈会涛故意的顶撞放在心里。此时,他已经糊涂了! 革命的意义是什么?是一个又一个的**政府?是似乎永不休止的内部斗争?是那些既得利益者用来争取更多利益的工具?还是……千千万万的中国人不再流离失所,不再受人欺负,不再看到那些“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不再听着什么“自由、民主”的堂皇口号过着如奴隶一般的生活! 抱着一个弱小如斯的孩子,感觉到他的瘦骨嶙峋和渐渐微弱的生气,郭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和无能,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彷徨、痛苦! 沈会涛没有继续说话,他看到了,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一向乐观、自信甚至于“无所不能”的郭淳流泪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乞儿流泪?!为什么他会为了百里先生的一句话而得罪所有的人?!为什么他要自称为革命的个体户?还说赚钱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所谓的“革命”!?看不懂啊看不懂!此时,在沈会涛的眼里,郭淳就是一个陌生人,却实实在在是一个值得尊敬的陌生人。 广慈医院到了! 两个衣冠楚楚的青年抱着一个衣衫不整、浑身散着酸臭味儿的男孩子,着急如火般地冲进医院大厅,粗鲁地大声呼唤:“医生!护士!救人呐!” 看在钱的份上,医护人员来了,检查、抢救、入病房、治疗,一切还算顺利。医生面无表情地说:病人是饿的,太虚弱,几乎衰竭了……还有救。 两人走出医院时,十里洋场依然是灯火辉煌、彻夜不眠、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文则,我在想……在这个世界里,有时候金钱不能解决所有问题。这,将决定我今后走的路会跟你不一样。但是,我保证会对我的朋友负责,对我们共同的事业负责。”郭淳看着默不作声的沈会涛,伸出双手扶住他的肩膀,用无比郑重的语气说:“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不要见怪,也不要笑话我。因为在我心里,我们的友情永远存在,我们的友情永远比金钱来得重要!可是,在我的心里,还有和友情一样无法割舍的东西,那就是身为一个中国人的责任,一个中国青年人应该对这个国家、这片土地和几千年文化承担起来的责任。文则……” “力行!”沈会涛的双手紧紧把住郭淳的双臂,激动地说:“我明白,我明白了,你不用说了,因为我也是男人,是中国人。我尊重你的决定,更看重你的为人和胸怀!有你这样的朋友,是我沈会涛的骄傲!” 两人像从不相识一般互相打量。此时,两人的眼中没有身份、地位、金钱、利益,只剩下对彼此的信任和赞赏。 良久,沈会涛笑了:“哈!哈哈!看来我又输了,又被你这小子说服了,好吧好吧!我也要把英国佬的走狗这个名头还给***英国佬!” “不急!”郭淳摆手道:“相反的,你还有个在沙逊洋行立功的机会。” 沈会涛钻进汽车,无所谓的耸动肩膀说:“这个由你来安排,我不管,我懒得操这份儿闲心!走吧,会你那个能画画的聂小姐去!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呐!” 郭淳黯然,脑际忽然掠过停留在朱家花园门口的那个落寞身影。 040 谁道国人不热血 夜已深,美专学生走了。大幅的广告画斜斜的倚在弄堂墙壁边,已经略具雏形,毛刷、画笔、油漆、颜料……都归纳齐整,连地面都是干干净净的。 天井里,放着一张小几和四把藤椅,身着长衫子的吴立中、范博常和一个学生打扮的青年一边喝茶,一边小声儿热切的说着什么?见郭淳进门,三人起身,吴立中亲热地招手道:“小淳,我们都在等你呢!来,过来坐坐!” 郭淳抬头看看天,被夜上海的灯光渲染得红的天幕中,寥寥几颗星星像眨巴着的眼睛。他又低头看看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再看看吴立中热切的目光,看看他身后的范博常和那青年学生,郭淳指了指自己的西厢二楼,说:“不如换个地方,小惧明天还要上学。” 几人搬了茶几、藤椅和茶水上楼,分别坐定。 “小淳,这是我的学生,苏炎,安徽人。”吴立中简单的介绍一句,又说:“进洋行的事儿,我想还是不去了,明天,我就出去南方,投身到真正的革命大潮中去,实实在在的为打倒反动军阀、重建革命政府做一点工作。” 郭淳看了吴立中消瘦的脸庞,心中一阵紧,本想反问——“就凭你那体格?你这一走,她娘儿俩怎么办?”不过,他忍住了,也明白此时此刻吴立中的心情,甚至于连自己都有一点这样的想法。当今的中国积弊丛生,不是单靠几句口号就能解决问题的!也不是一厢情愿地呼吁“要政治统一、反对武力统一”就能解决问题的!中国的统一必然需要流血,流中国人的血! “你真的想好了?” “是!”吴立中很是坚决,目光中充满了憧憬和期待。 郭淳向东厢看了一眼,小声道:“我支持你,姐夫。”说着,他起身到床头拉开抽屉,正要拿些钱出来,却被人按住了手,回头一看,是吴立中。 “不要!小淳,这些日子以来,多亏你了。”吴立中情真意切的说:“我不能再要你的钱,今天师友们来过了,也凑足了南下路费。钱,你留着,我知道你是个有作为、能做大事的好青年!临走,我还有一件事拜托你。” “请说。” “苏炎退学了。” 郭淳奇怪地看了一眼那位青年学生,不解地问:“为什么?” 范博常接话道:“学院方面无理辞退吴先生,引起了学生们的公愤,为了学生们的未来,我们这些做老师只能竭力劝解,希望他们能好好读书。不过,这个苏炎太过刚烈,竟然冲进办公室高声指责几位校董……” “好!”郭淳赞道:“就该这样!” 吴立中带着几分赞赏,还有几分愧疚的心情看了看苏炎,向郭淳道:“苏炎退学了,我想,你能不能安排他进洋行,今后也有机会得到洋人的推荐出国求学。唉,都是我啊!苏炎是个好学生,悟性很高,读书刻苦,是他们这一期最为优秀的……” “没问题!”郭淳打断了有些哽咽的吴立中,看着那个额头宽大、眉毛浓黑的学生,点点头再次致意后,拉着吴立中坐下来,说:“这个事情我会努力促成的,苏炎明天就可以去洋行,我这里刚好缺人手咧!不过,出国留学的事情嘛,还需要一点时间办理相关事宜,苏炎同学也正好强化一下英文。姐夫,你看这样行吗?” “行!有你在,我放心!”吴立中虽然这么说了,却连自己都有些吃惊。毕竟,他是今天才见到郭淳,两人说话也不过百十句,难道,真的就凭妻、子、学生和范博常几句话就能让两个陌生人成为朋友甚至亲人?在深心里,吴立中尽管非常感激郭淳,也依然不太相信,可如今的他又没有别的办法了。 范博常有些为难地说:“苏炎暂时没地方去……” “住我这里,我这里地方宽。”郭淳很大方地指了指旁边那屋,笑道:“不过今晚只能打地铺了,明天我再去买些家具、什物,一定把苏炎安排好,范先生,您尽管放心。倒是……”转眼看着吴立中,郭淳犹豫了一下,说:“姐夫,你打算去多久?” “革命何时成功,三民主义何时在中国实现,我就何时回来!”吴立中铿锵有力地说着,突然面色一黯,喉头鼓动了几下,才道:“如果,如果我回不来了,小淳,你就把你姐姐送回扬州老家去,或者给她找个好人家……改嫁吧!” “不!”郭淳轻轻的摇了摇头,神情变得有些冷淡起来,双眼逼视吴立中,缓缓说道:“吴立中,我不知道应该钦佩你的高尚呢?还是鄙视你的不负责任?”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郭淳没给他们机会,继续道:“如果你把你的伟大理想建立在我姐和小惧的痛苦之上,那么,我会鄙视你一辈子,也敢断言你心中的理想绝对不可能实现!一个男人,不能给自己的妻儿幸福,有何脸面去争取全中国四万万人的幸福?!我赞赏你为了一个口号而罔顾现实、投身革命的勇气,同时也为此替你不值!替所有像你这样的人和你们的亲人不值!听我一句劝,南下后不要头脑热,要学会冷静的待在一边观察,看看你的革命朋友和领导人究竟会带你走上一条什么样的道路,看看他们的为人、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在面对自己利益之时作出的选择!姐夫,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实现你的理想,但是不要太乐观,这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无数人,你知道的和你不知道的人,他们都在默默的努力,用不同的方式在努力!兴许,无数年后,所有人的理想实现之后,我们才现,殊途同归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吴立中张口结舌,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你究竟要说什么?” 郭淳笑了笑,摇头道:“南下吧,去吧,去看看也好,如果不顺利就回来另寻他法,没有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记住,在上海、在这个石库门里,有你的妻儿,还有我、范先生和苏炎。” 若有所思的吴立中起身走到窗户边,把目光投向无边的黑暗中,久久地、默默地思索。亲人、理想,生活、死亡,个人、国家……一时之间,诸般念头都涌向他的大脑,让原本意气风,决意抛家别子、浴血沙场的他有些茫然起来。 “小淳,你真的认为还有别的路?” “有!等你回来了,心平气和了,看到了一些你如今看不到的东西之后,我们再谈!” 吴立中转身,攥紧了拳头,似乎是给自己打气一般,说:“我一定会回来的,会带着革命成功的消息回到上海!” 郭淳再次淡淡的笑了笑,不置可否。他知道,此时无论自己怎么说,都不足以打消吴立中南下的想法,还不如让他去经历一些挫败……毕竟,北伐战争还要等到六年之后。 “叮……”电话铃声响了。 电话那边,沈会涛焦急地说:“喂,力行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老是担心明天早上一醒来就看不到你了,你……你得给我个准话!” “放心吧你!”郭淳笑道:“没赚足本钱,我才不离开上海呢!这是个宝地!” “赚足?多少?” “能赚多少就多少,多多益善。” 听筒里,沈会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笑道:“困了,睡了,晚安,啊……” 郭淳搁下电话,摊开两手笑道:“革命也要吃饭、睡觉。” 三人愕然,随即了然,七手八脚地从东厢搬了苏炎的行李来,打了个地铺后,这才互道晚安。 041 早知道你会这样 热血沸腾、满怀报国之志的吴立中走了。郭淳没有去码头送别,他怕看到小惧和王素琴的泪水之后,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会出手拉住那个抛妻别子的家伙,甚至不惜动用武力。因此,不送是明智的,能更方便说什么“男儿志在四方”的大话来安慰王素琴,用“男人就应该有担当,能为国家的未来而奋不顾身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子汉”来激励小吴惧,让这娘儿俩觉得心里好受一些,能挺过这段最难捱的时间。 除此之外,郭淳的时间大多花在洋行里,间或去医院看一看恢复中的那个孩子。 这一天,正当郭淳准备带着苏炎、阿祥去找楼文渊做“招聘人员录用审核”工作时,史密斯却拦在门口,执意要和总协理深谈一次。 大班房里,史密斯默默的抽着雪茄听郭淳汇报计划执行的进展情况,烟雾充斥着整个房间,在从窗帘缝隙中透过的那一抹阳光中轻轻舞动。 郭淳明显的感觉到,这位美国老板有些走神,似乎并不关注合作伙伴的汇报。那么,史密斯找自己究竟要说什么?难道,美国牛仔会向自己坦白雇人跟踪自己的事儿?显然不太可能,这种事情心照不宣就行了,真要说白了,反而会影响两人之间目前的关系。那,史密斯在想什么呢?嗯,得找一个能够打破目前尴尬局面的话题。 他微微的皱了皱眉头,挥手拂开面前的烟雾,问道:“乔伊,这些天报纸你看过了吗?” 主动的提问打破了史密斯的沉默,他转眼看了看郭淳,很勉强的笑道:“郭,你的策略很棒,是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的!《申报》的叶知秋和《新闻报》的明之已经通过连续几天的报纸辩论,让新型住宅和预售的概念深入人心。呵呵,如果我不知道是你在背后指使的话,我也会以为这是一场正常的辩论,而非一次手法高明的广告。郭,明白了这一点,我并不感到高兴,而是深深的担忧,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郭淳一脸惊讶地看着史密斯,无言以对。 “直说吧!”史密斯把手中的雪茄狠狠地摁灭在烟灰缸里,说:“磐石房地产开有限公司在迈尔西爱路购买了六千多亩土地,而你,郭,是这个磐石公司的董事长,工部局注册人登记表上写着你的名字,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看来,世间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 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呢?换个角度来考虑,没有一个老板愿意看到如此的结果吧?那么,在史密斯得悉了磐石的事情之后,如何维持当前的合作关系呢?看来,只有先破后立了!想清楚之后,郭淳反问道:“这就是你跟踪失败后继续调查的结果?” 史密斯一愣,随即本能地低下头,又很快抬眼看着郭淳点点头。 “乔伊,我希望你是真的信任我!”郭淳带着几分委屈,说:“至少,在美丽的家园完成之前,在我实现给你的承诺之前,你可以完全的信任我!至于我为什么要和沈会涛合作,道理很简单,上海这个庞大的市场不可能被哈同、沙逊这些大洋行垄断,史密斯洋行也同样无法独占。在必然存在的商业竞争面前,史密斯,你愿意面对的敌人还是朋友?你是否想过,如果没有这个沈会涛与我的合作,哈同和沙逊至今还在全力打压史密斯洋行?你是否想过,当美丽的家园计划完成之后,史密斯洋行还能做些什么?难道,你的理想仅仅是在这个计划中赚取五十万元吗?难道,你真的没有看到上海房地产市场的巨大潜力吗?” 看到史密斯先是悚然动容,继而陷入深思,郭淳没有停下自己的说教。 “乔伊,美丽的家园已经在开始造热迈尔西爱路了,一旦全部完成,迈尔西爱路将有成为上海新商业、居住中心的可能。看到这种可能的将不仅仅是你、我,还有哈同、沙逊以及其他注意房地产市场变化、想要从中获取暴利的商人。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你仅仅是想凭借美丽的家园赚取五十万元,然后离开房地产市场,那,你就是给人白白的做了嫁衣裳,这句话,你能理解吗?” “嫁衣裳,嫁衣裳?”史密斯想了想,满脸的络腮胡子随着面部肌肉的痉挛而抖动了几下,用不那么确定的语气说:“郭,你的意思是,我的美丽的家园让迈尔西爱路的价值提升了,就应该继续投资,计划第二个、第三个,乃至更多的美丽的家园?” “对,也不对。”郭淳绽开了笑脸,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说:“因为你的资金不足,要是等到美丽的家园全部完成了再行投资的话,迈尔西爱路已经没有空置的地皮了!所以,就要想办法在此之前控制大量的地皮,以待来日开,赚取更多的利润!” 史密斯快步从大班桌后面绕出,走到郭淳面前,抓起郭淳的手,嘶喊着哀求道:“郭!亲爱的密斯脱郭!你是我见过的最睿智的人,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你、你……噢!我明白了!我要成为磐石公司的合作伙伴!” “切!”郭淳哼声道:“早就知道你会这样!哼哼,乔伊,你其实早就想好了,对不对?我刚才说的完全是废话,对不对?你是设计好了这个圈套让我主动钻进去,对不对?你这个狡猾的家伙!” 史密斯的脸腾地红了,红得跟猴子屁股一般模样,他张嘴想说什么的,却在郭淳的目光逼视下打消了强辩的念头,只能低下头“嘿嘿”干笑了两声。 “合作伙伴?”郭淳摇了摇头,见史密斯的脸色顿时由红转白了,才笑道:“狡猾的乔伊,你为何不现在就与磐石合作呢?” 史密斯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道:“不,不,我可不想那五十万被人瓜分了,即便是你,亲爱的密斯脱郭也不行。” “那我也不想那六千亩土地上产出的几千万元被人瓜分了,即便是你,亲爱的乔伊也不行。不过,我知道上海有一家艾诺德洋行,是比较专业的建筑工程承包商,也是美资。在适当的时候,你可以想办法买下来,然后成为磐石公司所有项目的建筑承包商。你别忘记了,我还有史密斯洋行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今后,所有磐石公司开的项目都有史密斯洋行的影子,这,难道不好吗?” 郭淳的提议虽然并不完全符合史密斯的想法。不过这位美国牛仔也清楚,在对方拥有六千亩土地的条件下,自己想与之合作,得到的股份必然是少之又少,反倒丧失了话事权和主动性。而成为磐石公司建筑承包商的提议,最直接的利益就是那六千亩土地上的建筑工程!更重要的是,在得到利益的同时,自己还对史密斯洋行拥有绝对的决策权! “郭,我需要一个保证。” “你疯了!?”郭淳像看白痴一般看了看史密斯,见他很认真的模样,不禁失笑道:“哈哈,现在不是你要求我的保证,而是恰恰相反!天呐,乔伊,我不知道你的脑袋是怎么长的?!居然以承包商的名义向开商要求保证?噢……你真的疯了!” “精明的郭。”史密斯两手一摊,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狡猾的史密斯!”郭淳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相对新鲜的空气后,回头道:“乔伊,你难道没有兴趣去看看选美吗?” “篷”的一声,一条可怜的椅子被牛仔撞翻,史密斯如风一般冲到门口,连声道:“嗷嗷!去!为什么不去?!亲爱的楼说过,这次有好几个白俄贵族小姐应募,真正的俄罗斯大奶牛呢!” 看来,美国牛仔有天生的牛奶饥渴症…… 042 聂会长的邀请 想要一饱眼福的乔伊.史密斯得逞了! 刚刚装修好的销售大厅里,俏生生地站着二十名美女,一眼看去,东方的美人儿、西洋的俏娇娃,各有各的风韵,各有各的美态,真个是秋兰秋菊、环肥燕瘦、各擅胜场,令人不禁生出在众香国里左搂右抱、尽情欢愉的非非之想来。当然,那十个男性新人却轻飘飘的被大班先生无视了。 还没等史密斯把美女们看个够,一瓢冷水就泼到头上,堂堂的洋行大班没能得到美女们的青睐,却得到了一大堆的樟脑丸般的白眼儿。 达到这个目的,站在新人面前“训话”的郭淳只用了一句话——“本洋行的大班史密斯先生说,招聘广告中每月二十元薪水的承诺作废!” 柳眉倒竖、杏眼含怒、银牙紧咬、玉手成拳…… “大班先生还说了,他将在你们三十个新职员中,寻找出最少十位有培养前途的优秀人才,给予每年至少一万元的崇高待遇,甚至成为史密斯洋行的合作伙伴!” 惊讶、不屑、疑惑、跃跃欲试…… 郭淳煞有介事的伸出一根手指头在空气中晃动了几下,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追随这根手指了,才继续说:“作为本洋行的股东和销售负责人,我觉得大班的标准还低了一些,我认为,你们每个人都是大班!都能赚取每年一万元以上的收入,成为能够在大上海扬眉吐气的新贵阶层!不过……我知道,你们中间有很多人甚至是所有人都不相信我说的话,没有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只要洋行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一年下来,我保证你能在史密斯洋行赚到这么多!” 一个指头变成了两个指头。 有个胆大的男青年惊讶地高喊:“两万元?!” “对!两万元!”郭淳故意提高了声量,也尽量把话说的直白易懂一些,因为新人群中还真有两位略通中文的白俄贵族女子。1917年俄国革命以后,大量的白俄从东北乃至俄罗斯远东滨海地区涌进上海租界,这部分人大多是贵族,流落上海后,很多人都迫于生计而出门谋生。其中有从事教育的、从事音乐的、从事餐饮业的、也当然会冲着颇高的待遇来史密斯洋行卖房子了。 就在众人半信半疑或者兴奋不已时,郭淳又道:“不过,你们必须经过本洋行的职业培训和考核之后,才能得到这样的机会。” 史密斯靠近郭淳,眼瞅着那些娇滴滴的美女,小声问道:“郭,真的还要考核?万一……” 猪哥!典型的猪哥!就差嘴角挂着口水线子了! 郭淳没有理会史密斯,向阿祥招招手,大声道:“立即挨个询问,愿意参加培训和考核的就签订合约,考核通过后马上给第一个月的二十元薪水,没有通过的自便!” 史密斯闻言,依依不舍地向那群美女看了一眼,似乎那二十个女子都不能通过考核,今后将无缘得见一般。 “乔伊,想看美女的话,去永安百货大门口看去!在这里,你是大班,还指望着她们给你赚钱,别糊涂了!”郭淳本来还想多说两句,让史密斯打消脑中那些念头的,却见楼文渊拿着一件什么东西匆匆赶来,乃打住了话头,向楼文渊点点头,笑问:“楼先生,这次招聘真的很成功,大班正和我说起你呢!” 楼文渊看了看笑眯眯的郭淳和史密斯,很勉强的笑了笑,接着脸色一变,把手中的东西往史密斯手里一塞,说:“大班、总协理,沙逊、哈同联手了,他们出请帖,在哈同花园召集上海房地产同业联谊会,其目的肯定不简单,说不一定正是冲着我们来的!” 郭淳心中暗笑,这请帖分明就是姬觉弥给楼文渊,请其转交给史密斯的!看楼文渊一副忠心耿耿的焦虑模样,他不得不心生佩服。 “郭,你不是说沙逊那边有那个沈,已经没有问题了吗?再说了,为我们工作的建筑师赫翁坦不是一直为沙逊服务的吗?你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上海房地产同业联谊会?! 这是个机会!是“美丽的家园”大作广告的机会!嗯,沙逊和哈同联手?不太可能,沈家、席家对沙逊洋行的影响力是不可低估的,说不一定,正是沈会涛撺掇着沙逊与已经被姬觉弥说动的哈同搞了这个什么会,其目的,无非是两大洋行想显示实力、捞取好处而已。 “既然人家都上门下帖子了,那就去吧。” 史密斯却是心怀惴惴,用有些幽怨的眼神看了看郭淳,又示意楼文渊离开后,才小声说:“我去?我去干什么?没有你在身边,我都不知道在那个哈同花园里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了。” 郭淳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我会去的。乔伊,你别忘了,我还有个磐石公司呢!想必请帖很快就会送到,你放心吧,我会陪着你的!呵呵,别紧张,同业不一定就是敌人,说不定是很好的合作伙伴呢?我像你和我,史密斯洋行和磐石公司一样,对不对?” 史密斯想了想,心中虽然还有些担心,却也稍觉安慰了,无声的点点头,他留下一句:“郭,你忙。”然后匆匆的找布莱克松、雷宁顿商量对策去了。 郭淳回到办公室,拨通了沈会涛的电话。 “那个联谊会的事情是你弄的?” “我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说过以后就忘了。没想到老伊利亚斯还真去找了哈同,也没想到两个老鬼竟然一拍即合。我还纳闷着呢!哎,你是不是在哈同那边搞了什么鬼?” “噢!是有个什么姬觉弥的找过我,我随口敷衍了几句,回头就忘了。” “力行,你……” “哈哈,文则,别瞎想!这个事情是天大的好事,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原本我是打算在拜访过哈同之后跟你说的,没想到哈同来了这么一手,我敢打保票,你的心思也跟我差不多吧?” “不说了,电话里说话不方便,去医院碰头以后再说!我等你!” “哎,你不来接我啊?” “没空!快来!过时不候!” “咔嗒”一声,电话断了。郭淳怔怔地看着听筒,好半晌才嘀咕道:“这小子,搞啥飞机呢?”自言自语着,他放下电话,刚刚准备收好桌上的文件,就听电话“叮……”的响了。他抓起电话就吼:“沈文则!你又在搞啥飞机?!” 听筒里传来一个沉稳的男中音:“我是聂云台。” “聂先生……”郭淳呆了呆,打死他也想不到聂云台会在此时主动打电话过来!“聂先生,对不起,我以为是沈公子呢。” “知道你们俩走得很近。”聂云台语气非常平缓的说:“聂家和沈家有些交往,我和文则以平辈论交,照理说……不过,对你嘛,聂某就托个大,既然你口口声声称呼我为前辈,我就叫你一声小子好了!小子,礼拜天早上有没有时间呐?见个面聊聊天,如何?” 啥?聂会长居然亲口邀请一个在上海滩名不经传的穷小子?!呵呵!此时的郭淳手持电话张口结舌,脑子里却已经在高声歌唱了——幸福的花儿朵朵开…… “有时间,敢不从命!” “到时候我让从道开车去接你。” 从道?哦,估计就是那个不善言辞的保镖了。 “好的,好的。” 对方挂掉了电话,郭淳却在心中乐开了花。 043 美女效应 黑色的雪铁龙并未出现在广慈医院。 “哼,开车的都没到,还催我快一点?”暗自抱怨了一句,郭淳的心思就转到那个孩子身上了。他这几天太忙,总共也就来医院看了三次,可那孩子从前天苏醒后就一直不说话,只是木木地看着所有的事物。 今天,也许还是这样的吧?带着疑问,郭淳走到病房门口,见门虚掩着,想来是医护人员在里面。怕打搅医生工作,郭淳没有贸然的闯进去,而是就着门缝向里面看了一眼。 病房里的人还真不少! 沈会涛站在床边眉飞色舞的有说有笑;顾**侧坐在床沿,用一个小勺子搅动着一碗稀粥;朱兆怡蹲着身子,双手浸在一个搪瓷脸盆中搓洗一张毛巾;还有一个身材堪称娇小玲珑的洋装女子,手里拿着一本什么书,正在轻声的念着书上的词句。 霎那间,郭淳有些嫉妒起病床上那个小家伙了!你看,那小家伙正惬意地斜靠在枕头上,眼看一个顾大美女在吹冷稀粥,耳听一位美女讲着书中的故事,还有一个沈大爷们儿在一边插科打诨的说笑。哦哦,还有、还有一个朱大小姐像使唤丫头一般在忙碌着。哎……这些人啊,平时在家都要别人来服侍的,今天怎么就……真是爱心泛滥啦! 推开门,郭淳顿时觉出这间病房的变化。不仅仅是人数的问题,而是原本的药水味儿没了,期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清香,这股清香的成分很复杂,有女人身上的味道,也有床头那束鲜花的功劳。嗯,看看,那孩子在这样的环境里,显然精神了许多!看来,在某些时候男人和女人是有差距的,特别是在照顾小孩子方面。带着由衷的感谢之情,郭淳摆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朗声道:“各位好!抱歉,我来迟了。” “嗨!你来了就好!”沈会涛手指郭淳,转向那小孩子说:“小赖,这就是你的郭叔叔!”床上的孩子有些胆怯地看了看郭淳,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木木的了,黑闪闪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波光。 朱兆怡拧干了毛巾起身,看了一眼小孩子后,向郭淳走了两步,微笑着说:“小孩子怕生,以后熟悉了就好。” 郭淳这才现朱兆怡在微笑时,鹅蛋型的脸颊上会现出两个好看的酒窝,与一双美目相映成趣,让他不禁呆了一呆,好不容易摆脱了她的目光,轻声说道:“兆怡,谢谢你。”不等兆怡回话,他就故作轻松地向沈会涛笑问道:“怎么,今天没开车?” “兆年开出去了。”沈会涛下巴一扬,说:“我来介绍,这个就是郭淳了,那位漂亮的小姐乃是天才鼓手的……女友,章乐雅小姐。” 郭淳礼貌的点头致意,却注意到朱兆怡端着搪瓷脸盆出门了。 在章乐雅的鼓励下,床上的小孩子鼓起勇气,带着浓浓的北方口音小声说:“郭叔叔,谢谢您。” “小赖是吧?”郭淳和蔼的看着孩子,笑道:“今天算是我们第一次认识。呵呵,多亏了几位漂亮的女士,你们一来,这孩子立即就变了个样儿!” “还不是我的功劳!?凭你能请来这么多美女看护?”沈会涛绕过病床,拉了郭淳的胳膊,又轻声道:“出来说话。” 两人穿过走廊,在阳台上站定,沈会涛才叹息道:“唉!惨呐!刚才你没来,这孩子说了。他是河北人,今年直皖战争祸害最烈的就是他的家乡。一家子逃难出来,他爹死在半路上,他娘上个月也病死在街头,这孩子一个人在街上流浪了十多天,幸亏……我说,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郭淳反问了一句后,说:“我养他,他跟着我,总不能让他又去流浪街头吧?再说他跟小惧差不多大,正好可以作伴,就是要麻烦你去向格致学堂的校董再求个情了。” “你?”沈会涛用鄙夷的目光扫了一眼郭淳,看向走廊里朱兆怡的背影,嗤声道:“哼,连你自己的事情都没理顺,还能照顾一个小孩子?!算啦,算啦,这个事我本来就不该问你的,兆年已经开车去接人了。我做主了,把小赖送到朱家去,兆怡的大哥、大嫂正好有意收养一个孩子。他们家的条件可比你那个狗窝窝强多了!” 郭淳看到朱兆怡的背影在走廊里一闪,没入病房中。 “是兆怡的意思?” “嗯!”沈会涛点点头又迅摇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是我们大家的意思!你就别操心了!倒是……今晚有人约你见个面。” “谁?” “朱志尧朱老爷子,兆怡的亲爷爷。” “啥事?” “你自己知道!”说完,沈会涛用更鄙夷的眼光瞪视了一下郭淳。 郭淳顿时觉着自己的头皮开始紧、麻。出门前接到聂云台的电话,来到医院听到这个消息。唉,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烦恼?看,那家伙正幸灾乐祸的看着呢!扪心自问,自己永远忘不了“她”,又为聂雨菡的一颦一笑而神魂颠倒,更为她在父亲面前的一句回护之辞而想入非非、难以自己。面对没有一丁点豪门小姐娇气的朱兆怡,自己更多的是感觉到可亲、可信赖,既象朋友,又或多或少的有一些别样的情愫,说不清也道不明。 “别误会!”沈会涛的声音很冷淡,显然是对某人的反应不太满意。“朱老爷子找你是因为前几天你跟兆年说的事情,地产方面的事情!我先提醒你啊,朱老爷子是个有骨气的人,一辈子的心思都花在求新船厂上了。若不是因为欧战导致钢材价格飞涨,他的求新船厂也不至于陷入困境,被法国人勾结北洋政府给吞并了!我估摸着,他这次之所以对地产有了兴趣,多半是想通过地皮投机快地积蓄一些资本,然后投资新船厂。我们怎么个应对法?你心中有个底,反正我是不会吱声的!” 沈会涛的意思很清楚。第一,作为晚辈的郭淳必须尊重老爷子;第二,地产的事儿是地产的事儿,不能跟兆怡牵扯起来;第三,在商言商,利益方面的问题也必须考虑,毕竟在中华城的计划中,就根本没有地皮投机的打算;第四,他还隐隐约约的透露出一个意思,你郭淳必须就朱兆怡的事情给个说法,这是本公子和顾**的面子问题! “嗯,我知道了。”想通了关节的郭淳微笑道:“文则,你说这两手空空的去,不太好吧?” “哼!” 见沈会涛那副样子,郭淳自知不在兆怡的问题上有个说法,今儿肯定过不了关,乃苦笑道:“兆怡,她……很好!只是,我们需要一点时间来互相了解,婚姻是人生大事,我可不想草草的决定,最后落个草草收场,这样对不住兆怡,也肯定会得罪朱家。总之,她是个好女孩子!伤害她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做!文则,你该相信我、体谅我啊!” 沈会涛翻着白眼道:“切!这话你跟兆怡说去!成天对人爱理不理的,哼哼,在我眼里,你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侏儒,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罢了!” “我?”郭淳手指自己的鼻子,委屈地说:“我哪有啊?!我是、我是……事业未成,不敢奢谈!说实话,文则,跟你站在一起,我感觉都有些压力、有点自卑,何况是……不说了,我知道你能理解我的!” 沈会涛若有所思地凝视郭淳片刻,转向病房而去。 044 浪漫的暴力插曲 不多时,朱兆年和一位身着洋装,年约四十,体形略有福却更显气质雍容的妇人进了病房。 一番介绍过后,郭淳得知那是兆怡的大嫂陆玉茹。更在沈会涛的凑空的附耳低语中得知,这位女士是教会学校出身,笃信基督,且曾随夫出洋远赴美国,可谓见识不凡,如今正在南市华商电气公司主理财会事务。 陆玉茹对小赖很是满意,当下决定收小赖为养子,找过医院的洋医师询问过后,马上办理出院,准备接小赖到朱家在城南的老宅居住。 这么一来,沈会涛的车就坐不下这一屋子人了。 “我开车,兆年坐前面,后排嘛,大嫂、**、乐雅加上小赖挤一挤也行。你……” 郭淳只得自觉举手言:“我走路,反正习惯了。” “还有……”沈会涛紧盯郭淳片刻,又瞟向朱兆怡。 “我……”说话的不是一个人,是郭淳和朱兆怡,觉“撞车”了,郭淳转眼看向朱兆怡,示意她先说。朱兆怡脸一红,垂小声道:“郭先生不知道老宅子怎么走,我带他去。” 沈会涛得意的看了两人一眼,颇潇洒的打个响指,高声道:“那就这么决定了,小赖,我们走!兆年,搬东西!大嫂,您先请!” 得瑟!郭淳假作不豫,其实心里对这个安排已经早有预料,而且还颇为乐意。这不,瞪过沈会涛后一转身,他就微笑着向朱兆怡做了个“走”的手势道:“那我们怎么走?” 似乎感觉到自家大嫂以及**等人的异样目光,朱兆怡的脸呈现出像是酒醉一般的酡红,她抢先一步走出病房,低声向跟出的郭淳说:“可以先到外滩,沿着黄浦江向南,走大半个小时就能到董家渡,我家就在码头对面的老宅子里。” “哦,听文则说,你们朱家和沈家的老辈人是坐同一条船来上海的,下船地点就在董家渡,是吗?” “嗯!”朱兆怡轻轻的、优雅的点点头,略微放慢了脚步,与郭淳并肩走着,说:“老祖(马氏,马建忠、马相伯胞姐)喜欢那里,她说站在窗边就能看到码头上那些从老家开过来的沙船。” 走廊上,几个过往的护士都忍不住偷偷打量着两人。显然,从表面上来看,这对青年男女自然是十分般配的,甚至可以说,如果那男的再有一丝奶油味的话,就足够符合当今的审美标准,称之为金童玉女、一对璧人! 黄浦江边,外滩大马路。 海船、江船来往如梭,大马路上车流人流川流不息,一幢幢高楼之上飘着各色旗帜,星条旗、米字旗、三色旗、膏药旗……却偏生没有中国那面象征着五族共和的五色旗。 “先生、小姐,要车吗?” “谢谢,不要。”打走揽客的黄包车夫,郭淳看向朱兆怡,一阵江风吹过,几缕秀在她白皙清丽的容颜上飘拂。兆怡优雅的抬手把乱理顺,眼角的余光却现某人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脸上,又象逃跑一般的移开。顿时,刚刚消失不久的红晕又悄悄爬上她的脸颊。 不知为什么,当她第一眼看到那个高大、刚毅的男子时,心里就已经接受了。不是因为外表,也不是因为顾**悄悄介绍的那些事儿,而是她现他的幽默、洒脱、沉稳、坚毅之后,还潜藏着一些说不清楚的东西,像是孩子对家的渴望,又像是爱人离别时的淡淡哀伤,这些东西,总是会从他的嘴角,他偶尔的眼神中流露出来。更令她倾心的是——他是一个爱国者!虽然出身豪门,虽然接受的是教会学校、德文医学院的西方教育,但是,作为这个时代的知识青年,她不可避免地看过《新青年》、《浙江潮》等等报刊杂志,也受到堂哥朱兆年的影响,自认为是一个五四青年。因此,对他那次不合时宜的说话,她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安心、觉得他在自己心里的份量更重了。只是,他呢?他怎么看待自己呢? 郭淳很享受两人并肩漫步的感觉,不过,长久的冷场是不合适的。于是,他装作不经意的说:“将来,我的是意思是,等你毕业以后,打算做什么?” “我想……如果家里同意的话,就开一家小小的医院,专门收治那些没钱看病的人,特别是像小赖那样的孩子。” 郭淳赞赏的点点头,又向四周扫视了一眼,叹道:“这个满目疮痍的国家,需要很多像你这样的人默默努力。不过,我倒是认为你有条件的话,可以出国深造,学成以后可以更好的造福国人,也就是报效我们这个国家。” “你……”朱兆怡本想说“你真的这么想?”话到嘴边又打住了,显得有些笨拙的转了向:“你呢?” “我想赚钱,成为上海滩第一大亨!”说着话,郭淳从她的眼中读出了一丝失望。显然,对她来说,将来的伴侣有多少钱并不重要,这个时代的青年,最为看重的应该是理想!一个没有理想的、一门心思钻进钱眼里的男人,无疑浑身都是难闻的铜臭味儿。他笑了笑,又道:“没有钱,这个国家不会有重工业,不会有强有力的军队,不会有美好的未来。面对我们这个国家的现状,有的人选择了麻木,有的人选择了抗争,有的人甚至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我想,一个没有现代经济基础的国家是不可能强大的,当然也不可能摆脱列强的压迫和盘剥,获得真正意义上的独立和自由。在我心里很崇拜你的爷爷朱志尧先生,实业强国、经济兴国,这条路无论何时都需要有人来走,为此,我也愿意献出我的一切。” 明显的,朱兆怡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五个男人迎面而来,差一点撞上朱兆怡,郭淳急忙伸手拉住她的小臂,侧身挡住。五个人匆匆走过,还没等郭淳放开朱兆怡的小臂,就听有人喊了一句:“就是他!” 声音有些熟悉,转头一看,正是那天跟踪自己的鸭舌帽! 鸭舌帽眼冒凶光,指着郭淳大喊:“就是这个小赤佬,打,打死他!” 五个人呼啦一声围拢上来,其中一人还从后腰摸出一把短小的斧头,示威一般的挥动了几下,吓得朱兆怡一声惊叫,慌张的四处张望,希望能在附近看到巡捕。 “没事。”郭淳容色平静的轻轻在她后背拍了拍,突然抢前两步一脚飞出,拿斧头的家伙没想到对方突然出手,却也反应很快,侧身一闪避过这一脚,还没站稳就见一个拳头在眼前急扩大,“砰”的一声闷响夹杂着细微的“咔嚓”声,拿斧头的只觉脑袋“嗡”的一声,一股大力砸得自己直向后倒,身体还没着地就被人拉住了右小臂,猛力的一拧,“咔嚓”,又是一声脆响,麻木的手臂无法把握斧头,竟然被人轻松的夺去。 “篷!”拿斧头的已经没了斧头,软倒在马路路肩上。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鸭舌帽和其他三人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滚!”郭淳低声喝道:“再不走,我绝对不介意让这斧子沾点血!” 看着高大威猛的郭淳,感觉到他浑身散出来的强悍气势,再看看那把黑沉沉的斧头,又看看地上呻吟不止的同伙满脸是血,鸭舌帽等人早没了斗志,面面相觑间犹豫了片刻,突然不约而同的架起地上那家伙就跑。 郭淳见几人跑远,随手就将斧头抛进滔滔的江水之中。 045 撵贵客出门 董家渡码头向北不过三百多米远,有座圣方济会的教堂,教堂向西不过数十米,朱家里弄式的老宅子占据了很大一片土地。 虽然朱家叶繁枝茂,很多分支都离开了董家渡,在租界、在各地生根,相继购田置业,散开来,可董家渡朱宅这个根本还在,依然被朱志尧这一支族人牢牢地坚守着。就连他名下的产业,也多半分布在这个法租界与华界南市交界的地方。 郭淳,一个至今在上海籍籍无名的小辈,却在朱家享受到了极为特殊的待遇,令沈会涛也眼红不已的待遇。 大门口,朱兆怡的小叔朱迎生带着一帮子小辈出门相迎。厅堂内,老爷子朱志尧拿出珍藏的极品明前碧螺春,把茶叙话。饭桌上,一大家子人坐了十余桌,只有郭淳和算作亲戚的沈会涛两个小辈上了主席,还分列老爷子左右。饭后,老爷子和两个叔辈人物留下二人,继续在书房里喝茶叙话。 别说沈会涛眼红,就连宅子里的其他人也眼红,一个个围着心情复杂的朱兆怡问个不停…… 书房内,年近六旬,一身长衫,面容清矍、双目有神的朱志尧又打量了一番刚刚落座的郭淳,说实在话,他对这个青年是相当的满意,此时,这种满意更是放大到了极限!因为,年轻人很给老头子的面子,一落座就继续饭前的话题,慷慨里答允了大通地产与磐石地产的合并请求。 说起大通地产,乃是朱志尧五年前与虞洽卿合办的公司,可惜公司刚刚办成就遭遇第一次世界大战引的钢材危机,导致以船厂为龙头的朱志尧产业链生资本危机。这么一来,大通地产实质上处于半停业状态,只在南浦拥有一块大约百余亩的土地。 深知占了天大便宜的朱志尧主动向坐在左手边大儿子说:“麟生,虞世伯那边,你尽快与郭淳一起去说解一番,我知道他手里还捏着几块地,按照我们以前的法子来处理,确实有些亏了。重要的是,哈同的帖子我们都接到了,磐石公司也在哈同的邀请之列。现今,我们无法确定哈同、沙逊两大巨头的真实目的,就有必要在与会前连成一气,就当前上海房地产业的展达成一个默契。否则,我民族资本将会在地产这一块上再次败在英资手里。” 四十来岁、略有福迹象的朱麟生恭敬的欠身应下,顺便还向郭淳投去一个赞赏的眼色。 郭淳略略斟酌了一番,恭谨的向朱志尧致意后,说:“老爷子,两位前辈,晚辈以为,合并是表面上的,利益才是核心。大通地产可以维持其独立性,并且还应该扩大名下的地皮和房产数量,在财务和广告方面略经包装后,通过虞德老的股票交易所上市。如此,则可以趁着美丽的家园掀起的房产热潮快筹集一些资金,以备用度。”说着话,郭淳看出朱家三人和沈会涛眼中的不解,乃淡淡的笑道:“毕竟,迈尔西爱路的繁荣有三大先决条件。第一,美丽的家园获得预期中的成功;第二,工部局方面的政令保持不变或者更加有利;第三,中华城项目能够顺利展开。这些都需要时间,也需要工部局方面的支持。而联络沙逊和哈同两大工部局董事,就是获得支持的必要手段。因而,无论两者召集这次同业联谊会的目的是什么,大通和朱家都应该在其中保持中立,暂不表明立场,届时再视事态展而定。” “这个法子稳妥。”朱志尧点头同意。 “合并,并非是必须把两家公司合作一家,而是在股份上的互相交换,这个交换暂时应该是私下的,不宜公开。” 朱志尧想了想,满意地微笑道:“郭淳思虑周全呐,一直以整个房产市场的大局为中心,这一点很难得,很难得!麟生,这一点你要向他这个晚辈多学习一点。至于迎生嘛,你还是打算继续在杭州待下去?” 朱迎生点点头正要说话,郭淳却抢先一步说:“晚辈以为,小叔应该另寻他路了,卢永祥这个山东人没有能力控制浙江,皖系在如今的局面下,也不可能缔造出一支真正的空军。晚辈听文则兄说起过,小叔屈尊在卢永祥手下,不过是他儿子的私人飞行教练而已,并未受到重用。晚辈还以为,如今中国的局势,淞沪乃至浙江的控制权迟早会落入直系之手。” “哦……”朱家三父子同时出声,俱都把目光落到郭淳脸上,而沈会涛却有些暗恨,这家伙又在说政治了!莫非,他想把朱家拉到直系那边去?不,不会,他不是革命个体户吗?如今国民党可是在寻求与皖系联手啊?! 搞不懂啊搞不懂! “如今皖系只得浙江、淞沪,而直系势力遍及除东北、西南、两广、闽浙之外的大部地区,晚辈听说福建督军李厚基也是直隶人,目睹皖系战败后,已经向直系靠拢了。那么一来,等到直系切实控制了福建,齐燮元完成了江苏军政的交接,直系完全可能从江苏、江西、福建三面夹击浙江,浙江、淞沪易主几成定局!” 闻言,朱志尧的脸色阴晴不定。作为买办出身的民族资本家,他深悉官商一体的威力,也一直把儿子就任卢永祥部当作一个资本,这一点,甚至影响到整个大家族的政治倾向。即,拥护卢永祥,暗助国民党。因此,才有浙江商人会议在朱家花园召开一事。实际上,作为淀山人的朱家应该是苏商而非浙商。 沈会涛则是暗暗咬牙切齿了,他主观的人为,郭某人还存有巴结未来老丈人的心思,在说动朱家改变立场,与聂家联手,以稳定聂云台的会长之位。两相比较,这小子的心里还是偏向聂雨菡多一些啊! 朱迎生看看老爷子的神情,有些犹豫的说道:“可是,卢永祥还实际控制着淞沪,卢公子也已经答应促成朱家再建船厂一事。” “船厂,不建也罢!”郭淳这话一出口就觉失言,不妙!这不,老爷子的脸色开始青了。他忙道:“晚辈的意思是说,如今的中国**、海军实力孱弱,无法保障造船工业和航运,从求新船厂的遭遇就可见一斑。对于中国国防来说,与其投入巨资建设一支海军,还不如建设一支空军来得实在。毕竟,海军的建设周期要比空军长得多,耗费也大得多。除非,中国是打算再建一支像北洋舰队那般的绣花枕头出来。否则,在日本海军的现实威胁下,中国没有可能在二十年、甚至五十年之内拥有强大的海军。最少二十年内,一个大型船厂只能依靠商用、民用船只的订购来存活,还势必要受到列强的干涉和压迫,一旦再次遇到战争的影响,势必……困难啊!” 眼见老爷子就要在客人面前作了,朱迎生忙道:“爹,那日百里先生也曾这么对儿子说过。在中国当前的形势下,只能先谋求统一,再强壮陆军、展空军,以期守住本土,然后才有建设强大海军的可能。爹,求新就是前车之鉴呐!” 朱志尧按捺住怒气,仰头看着屋顶的檩条,那一道道檩条排列的多么整齐啊!甚至于让他产生了一点幻觉,觉得那就是一艘艘列阵的战舰,而那些战舰就出自于自己的船厂!这是一个目睹了中国几十年落后现状的赤子为之拼搏的梦想! 血淋淋的现实是,这个梦想不仅仅被法国人勾结北洋政府破坏了,还在家里受到两个小辈的指责! 爱国,真的有错吗? 心中出了这个疑问后,老人家的自尊心再也不受任何牵制地爆出来——“滚!滚!统统给我滚出去!” 就这样,受到朱家隆重欢迎的某人,在朱兆怡的泪眼目送下,灰溜溜地被撵出了大门。 (请书友们多多支持,推荐,收藏,评论,你们的支持就是我写作的动力!) 046 英雄所见略同 乘兴而来、败兴而去! 沈会涛对屡教不改,屡屡搅和政治的郭淳大为光火,一出朱家大门就吼道:“人道是‘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这个你都不懂?!我早说过,别搅和政治!别搅和政治!你倒好,不仅仅是搅和政治,还把老爷子气得不行!得,这下好了,你不用为兆怡的事儿烦心了,倒是我,回去非被臭骂一顿不可!唉,交友不慎呐!” 郭淳倒是宠辱不惊的笑了笑,伸手搭着沈会涛的肩膀,说:“老爷子会想通的,我们走吧。” “哼!”沈会涛甩开郭淳的手,恨声道:“你倒是可以一走了之,我呢?沈家和朱家有两代姻亲,虽然到了我这一代,已经是席家过继来的,没有血脉关系,可上几代人的渊源怎么能等闲视之?!今儿老爷子要是真气倒了,我看,我们俩连朋友也没得做了!” 郭淳愣住了。对朱家和沈家的关系他虽然有所了解,却不曾料到自己的率性失言会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而沈会涛对家族、家庭的看重程度也远自己的估计。是啊,造船是朱老爷子毕生梦想,而朱家的政治倾向在目前深刻地影响到老爷子的梦想实施,可以说,自己的失言正好不好击打在老爷子的命根子上了! “我……”郭淳还待说什么,却听身后有人匆匆赶来,回头一看,是朱迎生。 朱迎生哭丧着脸走近,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昏暗,乃两手一摊道:“我家老爷子就那脾气,这不,我也被撵出来了!郭淳,你小子够胆子啊,今晚你得陪我,要不我可找不到地方去了。会涛,你也跑不了,说,去哪里喝一杯?” 沈会涛心情正坏,也想喝一杯去,闻言瘪嘴道:“小叔,去来喜吧。” 三人驾车直奔来喜啤酒馆,钻到经常坐的那个角落里,要来啤酒和盐水猪脚,一通猛灌后才你看我,我看你,看了半晌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沈会涛指着郭淳,看向朱迎生,苦笑道:“三个倒霉鬼!” “这是个灾星!”朱迎生把住沈会涛的手,依然指向郭淳,笑道:“不过,你的话是我早想说而不敢说的,老爷子迟早要清醒过来的!在他眼里,我这个儿子是不值钱,可他孙女儿是宝贝咧!为了兆怡,他就是不想转弯也得转弯,嘿嘿。来,灾星,干一个!” 郭淳打开沈会涛的手,举起酒杯“咕噜咕噜”猛灌几口,直到杯底空了,才扬起酒杯喊道:“再来!” “哎。”瞅了一眼郭淳,朱迎生用胳膊肘拐了一下沈会涛,低声道:“这个灾星你从哪儿弄来的?我记得,上次音乐晚会就是你带他来的。” “谁知道他从哪儿冒出来的!?”沈会涛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按照辈分论,朱迎生是长辈,而以年龄论,两人相差不过两、三岁,实际上,平时都是以朋友相交。 一个普通的商人,能把政治说的头头是道,见解颇深?最令朱迎生感兴趣的就是那番优先展空军的说话了。作为一个曾经替法国佬打过空战的中国人,作为朱志尧的儿子,朱迎生的梦想不是造船,而是打造出一支强大的空军,属于中国人的空军!而现实却是,飞机在中国被当作玩具、奢侈品,空中力量被当今的中**界看作可有可无的、连辅助都称不上的、军阀们互相攀比时的道具。依靠浙江督军卢永祥吧,这个军阀看中的不是朱迎生的能力和理想,而是他背后的家族;依靠家族吧,老爷子的钱全部砸在了造船上,造飞机?没门儿! 因此,当他听到郭淳那番说话后,简直就是眼睛一亮,连忙巴巴地赶出来,为的就是跟郭淳好好聊一聊。 “放心,老爷子没事儿!你们一走,他就有些明白过来了,只是面子上不好说而已。真要有事,我还能这里跟你们喝酒?!”朱迎生拍拍沈会涛的肩膀,转向又端着一杯啤酒的郭淳道:“郭淳,你说真要是卢永祥倒台了,直系统一了中国,今后的国家会怎么样?” “直系?”郭淳摇头笑道:“直系统一不了中国!等待我们这个国家的将是内战不休、外敌入侵的亡国之局。” 危言耸听!绝对的危言耸听! 看看两人的表情,郭淳冷哼一声道:“说白了吧,中国的割据局面和内战,无非是列强的争夺而已。日本支持的皖系倒台了,又有奉系进关;英美支持的直系目前实力最强,却未必能实现统一。归根究底,中国就是一盘散沙,列强需要的就是这盘散沙继续散下去,可以一小口、一小口的把咱们吞进肚子里,再消化掉,二十一条就是最好的说明!咱们也是战胜国啊!你,朱迎生先生也是亲历战争,载誉归来的啊!国家不统一,中国人永远都只能被别人欺负、瞧不起!” 两人的脸色不同程度地生了变化。 “日本目前还没有力量全面侵略中国,可是,如果我们再内战不休,再引狼入室,日本则趁机扩充实力,总有一天,这个岛国会用一种我们今天想象不到的方式侵略我们的国土,屠戮我们的人民!朱先生,小叔,你也曾是军人,也曾与百里先生相交,从一个军人的角度,从国防战略的角度来看,我们是不是应该树立一个假想敌?如果这个假想敌恰恰就是日本呢?日本优势的海军是我们在短期内无法越的,因此,展潜力巨大的空军是我们必然的选择!否则,亡国之期屈指可待!” “砰!”朱迎生一拳砸在酒桌上,引得邻桌纷纷侧目,他却毫不在意地仰头灌了一口酒,喷着酒气说:“英雄所见略同!二十一条是中国人的痛!卖国求荣的皖系不能扶!力行,换作是你,你要怎么做?” “嘘!”沈会涛示意压低声音。 郭淳摇了摇头,指了指酒杯,苦笑道:“我只知道赚钱、喝酒,以后的事情等以后再说!要不,我和某人之间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你……”沈会涛气急,却想这话确实是自己说的,只能无奈摇头。 “文则,不是我说你。”朱迎生摆出了长辈的架势,指点沈会涛道:“你一门心思都在那钱眼儿里,真不知道你心里除了钱,还能装下些什么?!” 沈会涛低头摆手道:“是、是、是!你们能耐,你们去打生打死去,把这个国家打得四分五裂,那样更好!我干脆入英国籍、去伦敦!我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郭淳和朱迎生相视默然。是啊,这个国家如今的政局是各方利益纠葛太深,和平统一无疑是痴人说梦,武力统一才是唯一的途径。而内战则是国人在感情上、在切身利益上不愿看到的!因此,主张武力统一,依靠日本支持的段祺瑞失去了民心,败了,败得很惨!那么,如今被百里先生看好的吴佩孚呢?当这位能人祭出武力统一的大旗后,恐怕也难逃失败的厄运! 统一国家,先就要统一国人的思想! 郭淳黯然想到:难道中国真的只有在三民主义的国民革命和后来的新民主主义革命之后,才能得到统一?那可代表着三十年的内战和无数国人的生命呐! 那么,自己是否真的要竭尽所能,用尽一切手段去提前结束内战,实现国家统一?这种作为,当今的、以后的国人会如何评价呢? 沉默的思索中,郭淳一口又一口的灌着啤酒,不知不觉间,竟然是酩酊大醉! 047 装聋作哑 宿醉之后,郭淳一门心思地投入到“美丽的家园”中来,除了曾随朱迎生去东亚旅社拜会蒋百里未果外,几乎都是在洋行和家两点一线的来回奔波。 从192o年的1o月中旬起,上海租界刮起了一阵“美丽的家园”旋风,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洋行货栈,人们无一不在谈论这件大上海头一位的稀奇事。 “看着你的家一砖一瓦的建成。” “买了房子就升值,转手就能赚大钱。” “花园式的生活,石库门的价格。” “堪比欧美最先进的生活方式,尽在美丽的家园一一呈现。” “与成功者同居一园,成功离您近在咫尺!” “预售,提前锁定您的美好生活。” …… 通过绘制精美的广告牌和报刊、杂志、有轨电车车身和工地围墙广告,充满了上海人的眼球,一个个新鲜的理念随着平实直白的广告语,连续不断地进入上海人的大脑,直至深深扎根。 1o月25日,礼拜天。当史密斯洋行售楼部在“噼啪”的鞭炮声中,由两位身着欧式贵族裙装的白俄贵族小姐揭开大红的绸布后,早已经期待不已的人们蜂拥而进,转瞬间就挤满了大厅。不得已,洋行只得采用预先排号、依次进入的办法疏导人潮。 郭淳没有去洋行售楼大厅凑热闹,作为这一波热潮的始作俑者,他一早就坐上聂云台那辆黑色的雪佛兰,从安康里来到杨浦的基督教堂——景灵堂外。 教堂外停着七、八辆轿车,教堂内,唱诗班在钢琴的伴奏下,吟唱出悠扬的教会歌曲。聂云台没有入内聆听神甫的布道,只是在歌声响起时,面对教堂屋顶的十字架,虔诚的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礼拜后不久,自己的轿车带着客人来了,他迎上去握手道:“看来,你成功了。” “噢,那只是开始。”郭淳没有过分的客气,很自信的道:“我相信今天下午的同业联谊会上还有更惊人的事情生。聂先生,你说呢?” 聂云台爽朗的笑道:“哈哈!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个前浪只能被你那个后浪推着走了。” 信号!这句话是一个重要的信号! “走一走。”聂云台走向江边,等郭淳跟上以后,饶有兴致地指着一排柳树道:“那些树是我小时候种下的,嗯,四十来年了,早已经不是我最初看到的那样,如果不是经常来这里的话,我肯定不敢相信,这些树确实是我亲手种下的。郭淳,你有兴趣在来年开春时,也在这里种下几棵树吗?” 啥意思?郭淳有些懵了,好在一阵江风吹过,他的头脑清醒了不少,顿时从聂云台的话里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在他小时候种树的地方种树?如果把这里看作是聂家的地盘,那他的意思就是……接纳我为其中的一份子,所以才有资格在这里种树?嗯,应该是这样的了。顺着这个思路来看,所谓常常来这里才能认出这些树,分明是暗示我应该跟聂家经常来往了,那么,就是要表示出一个态度来! 是时候吗?应该吗?瞬间,郭淳想起去东亚旅社时,朱迎生不经意间说的话:你喝醉的消息兆怡知道了,她很难过,哭了一场,最近精神也不太好,得空你去看看?没事,老爷子那边已经没事了!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郭淳看着那几颗树叶都快掉光了的柳树,叹息道:“可惜,要是夏天就好了,可以在树下摆个小几、放个躺椅,吹着江风乘凉品茶,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聂云台“呵呵”一笑,迎着江风深吸了一口气,憋了少许时间,又缓缓吐出,眯缝着眼睛瞅着神色自若,似乎毫无所觉的郭淳,心中暗骂了几句,却依然平心静气地道:“有些生活是要人主动去现、去尝试,才能得知其中的美好。” 郭淳在心中暗叹:唉,老聂啊,俺知道你的心意,谢啦!只是,我现在的脑子在这个问题上是一团糟,白瞎了你的好意了!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我总以为,人这一辈子的生活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只要努力,只要比别人努力,就能过上好日子的。聂先生,您是前辈过来人,对人生更有真知灼见,还望多多指点小辈才是。嗯,今天,美丽的家园开始提供咨询服务了,这是预售的前期工作。后期嘛,一把火已经燃起来了,还需要东风连续不断的支持,才能越燃越旺。聂先生,不知您对此有何想法?” 聂云台恨不得一脚把某人踹进江里。自己是什么身份?!上海总商会会长!堂堂的会长委婉地再三暗示某个籍籍无名的年轻人,让他向聂家千金、自己的掌上明珠求婚,让他可以成为聂家的一员,他却……唉,说不一定,这年轻人还真的一门心思钻进生意里了呢? “你的经营思路很独特。”聂云台一边走一边说:“我是跟不上喽!不过,有你在后面推,我就放心了。有个事情还要先谢谢你,朱家那边的事情多亏你了,否则,我这个会长也当不过今年。说说,为什么要帮我?” “我是帮我自己。”郭淳不想让聂云台误会,反正,现在的自己不再欠他的人情了,虽然当时是适逢其会的说了两句,却还是带着那么个心思的。 聂云台摇头道:“哼哼,看不出来,看不出来。”接着,他话锋一转,说:“如果我入股大通或者磐石呢?你怎么看?” 显然,聂云台在解决了朱家的问题后,是想拉拢虞洽卿了。 “入股?不如单干。”郭淳一脸认真的神情说道:“地产市场的热度依靠的是多家公司、洋行进入炒作,多一方能力的介入就增添一分热度。前辈,我觉得现在的问题不是入股或者是否进入的问题,而是在整个地产行业的层面上达成一个共识,做大市场而后分润利益的共识。” “如果我只想入股呢?”聂云台问了一句,随即叹道:“唉,从这次浙商在朱家花园的会议来看,我是不能不留些后路了,所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想以雨菡的名义在磐石入股三十万,你肯答应吗?别推,沈会涛那边我有自信能说通!” 唯一的退路被人家堵死了,郭淳只得硬着头皮道:“如果文则兄没有意见的话,我这里没问题。” “我想这个事就这么定了!股份分割的问题你们说了算,我这三十万的股子就委托你代管了,别推,我信得过你!” 又一个“别推!”郭淳立时明白过来,聂云台是一门心思要把郭某人绑在聂家的战车上了!哎哎哎,会长大人,您不会是担心您那如花似玉、清纯似仙的女儿嫁不出去吧?! “我,我……” “铛铛”的钟声响起,聂云台回头指向教堂,笑道:“礼拜结束了,他们该出来了,我们过去。” 教堂内的人们有序地涌出来,远远地,聂云台向一位站在汽车旁,年约二十七、八岁,容貌端正、俊朗,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男子挥手招呼道:“子文老弟,好久不见!” 郭淳一个激灵,他的记忆中,有一个“子文”可谓印象深刻!那就是有国舅爷之称的宋子文! (越来越多的重要人物即将出场,请各位书友票票欢迎呐!) 048 被人耍了一回 白色的奥兹轿车旁,被唤作“子文”的男子一脸微笑迎向聂云台,两人执手说了两句,聂云台才侧身向郭淳示意道:“来,子文,给你介绍一个上海滩新崛起的商业天才,‘美丽的家园’灵魂人物,磐石地产董事长、史密斯洋行总协理,郭淳郭力行。” 如今的上海,“美丽的家园”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子文”一脸惊讶地看着一脸自如微笑的郭淳,愣了愣,伸出手来与郭淳握了握,说:“鄙人宋子文,继承家业经营一点小生意,今后,还请郭兄多多照应。” 咦?国舅爷说话竟然如此谦恭?!哦,对了,现在的宋家以经营进口机器为主,在上海滩还算不得是顶尖人家,要不是孙、宋联姻的话,宋家只能算作普通的富商而已。 “幸会!幸会!”郭淳紧握着宋子文的手摇了摇,说:“素闻宋家乃是沪上有名的慈善之家,还是我中华民国缔造者中山先生姻亲,想不到,郭淳竟然有幸在此见到宋兄,幸会,幸会!” 连续的四个幸会,这就不是作假奉承之语了。 宋子文想了想,有些惊讶地说:“今天不是美丽的家园开始预售咨询的日子吗?郭兄居然在这里?噢……明白了,郭兄定然是成竹在胸,真乃大将之才!今后还望多多提携啊!” 提携?哟,这话说得,我还想请您提携小弟呢!哎……不对,聂云台身后不是直系吗?怎么与宋家颇熟稔的样子? 心中虽有疑惑,郭淳还是很大方得体的微微点头说:“宋兄言重了,听说中山先生就在上海,可惜小弟没有福分去一睹尊颜,还望宋兄得空时引荐引荐,如能见到先生,也可遂了小弟多年来的心愿。不知宋兄意下如何?” 宋子文还没来得答话,一群人缓缓走近,当先是位身穿两件套洋装,头戴饰羽纱帽的年轻女子,她手指郭淳向聂云台问道:“三哥,就是他?!” 听这说话,看那年岁模样,郭淳心知这位就是令沈公子吃瘪的四小姐了!他故作不知,只是朝宋子文微笑一下,示意等会儿再谈,就看向聂云台。 聂云台迎上去,却扶起一位身穿锦面薄袄的白老妇,看了一眼跟在后面女儿,边走边说:“妈,您小心,小心阶梯,我来介绍,这位是……” 一番介绍、见礼下来,郭淳才知,前来做礼拜的不仅仅是聂家老太太,还有宋家老太太,两大家族主要的人物全在这里了!包括那位与聂四小姐似乎很投缘的——宋三小姐!这让郭淳不得不大叹人生际遇之奇妙,一个穿越之后,竟然能亲眼看到这么多的历史传奇人物。一时之间,他有些晕乎乎的感觉,却被一双盈盈如秋水的美目羞怯地扫过之后,立时清醒过来。 还没等郭淳给聂雨菡打个招呼,聂四小姐就象看一个怪物一般绕着他走了一圈,边走边打量,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那双眼睛似乎能够出有如实质的光芒一般,看得郭淳都有些背脊凉。忙四下里找救兵,却见聂云台一副无可奈何的尴尬样,又看到一旁的宋子文“我爱莫能助、你自求多福”的神情,再看看那位聂家老太太笑眯眯打量自己的眼神,不禁心中压力更大!此时,郭淳终于能够体会到沈会涛当初的体会了。可是,他和那个沈公子不同,因为,他不是那种找虐的性格,根本就不想追求这个聂四小姐!不行,得治治她!否则……铁定是要吃瘪的! “看够了?”语气冷冷地,嘴角却带着微笑,只是微笑之间还隐含着几分嘲弄和戏谑。“我是元谋人呢还是山顶洞人?聂四小姐,请给个结论吧?” 聂四小姐一愣,这个人说什么?元谋人?山顶洞人?没听过! 没等她回过神来,郭淳已经走到聂雨菡面前,微笑致意道:“雨菡,你好。你们绘制的广告画已经挂出去了,我想邀请你去看看,行吗?”这话纯粹是找机会开溜的,还因为聂雨菡下午要到安康里与同学汇合,去画围墙广告的。 “好,正有此意!”说话的不是聂雨菡,而是聂云台,他爽快地答应下来后,又向宋子文道:“子文,想不想去贝当路史密斯洋行一睹盛况?” 与周围其他人一样,宋子文还在思量“元谋人和山顶洞人”的问题,闻言才醒悟过来,连声答应。这么一来,聂云台安排司机戴从道先送家人回去,自己带了女儿和郭淳沿着江边向苏州河铁桥走去。宋子文也担负着送家人的使命,自然是约在史密斯洋行碰面了。 聂云台自觉地走在前面,给年轻人留下一点说话的空间。 “想不到你家里人这么多,我都没有准备,差点闹了笑话。” “不是,是我小姑喜欢开玩笑的。” “你***身体真不错,精神矍铄。” “哦,是吗?”聂雨菡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现在的谈话气氛显然不是她想要的,心中暗责之下,她清澈的眼神一闪,说:“听范先生说,你愿意做人体模特?” “是啊!那是艺术嘛!” “我们正好缺人体模特,你知道的,刘大师因为这个事情被人攻击后,至今都没有人愿意来当模特了,美专的教程因此受到严重的影响。你既然答应了,那就明天吧,明天下午有人体素描课,我一早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师和同学们。” 啊?是真的?!事到临头方觉难呐! 郭淳头皮麻了,一想到自己会赤身**的出现在很多人面前,心脏就突突的乱跳,一股股的冷汗热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流。真要去?想想自己在范博常面前夸下的海口,看看聂雨菡祈求的目光,再……再什么再?!去就去,给人看看又不会死人!在大澡堂里不也是给人看了吗?! “明天下午?好,安排好以后你给我电话,我好准备一下。” 聂雨菡的眉头舒展开来,略略偏头诡异的一笑,还待再戏弄一下某人,却见走在前面的父亲猛一转身,断喝道:“胡闹!都是你小姑教的!?唉!”接着,聂云台转向郭淳,抱歉地笑道:“郭淳,你别当真,她开玩笑的。唉,都是我管教无方,倒让你笑话了。” 开玩笑的? 郭淳有些疑惑地看向聂雨菡,却见那清纯到极致的脸上有抹狡黠而得意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敛,不禁心中暗道:看人不能看表面呐!想不到啊想不到,外表如此清纯,在同学们面前那么的优雅纯洁,在自己的印象中就像荷花仙子一般的存在,竟然……不过,这样的聂雨菡似乎更可爱了一些,不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了! 小声的,黄莺般的声音在某人耳边响起:“我相信你了。” 郭淳心中大叫:哎哟个先人板板啊,考验也不用这种法子吧?!他背着聂云台,狠狠地瞪了聂雨菡一眼,只见那原本带着些狡黠意味的脸上泛起红晕,就如那天晚上一般…… (今天码字太多,实在困了,零点更新的这章提前送,请书友大大们推荐票鼓励!!!!!!) 049 上海第一大亨 初冬的……贝当路没有初冬! 从路口到史密斯洋行门口,无数的男女老少排成了两列长队,一个个摩肩接踵、额上见汗,几个扎着绑腿的巡捕提着警棍来回巡逻,竭力地维持着秩序。排队的人们热烈地讨论着,指点着路口那幅两百多平方米的广告画,看着画中美丽的建筑,憧憬着自己未来的家园。时不时的,人群中还会传出不耐烦的声音,总有人踮着脚看向前排,催问:“怎么还不向前挪啊?!” “停,就停这里。”聂云台让司机戴从道将车停在路口边上,距离排队的人群大约三、五米远。车子刚停稳,他就推开后座的车门钻了出去,更真切地体验这股由某个年轻人掀起的热潮。不得不说,这个场面是极具震撼性的! “爹地,那是我们画的。” “唔,我知道。”聂云台随口答着,转向来路,刚好看到宋子文的奥兹车出现,不由向郭淳笑道:“你看,子文兄也是急不可耐啊!嗯,这个,我们需要排队?” 这是摆明了要求特殊待遇嘛!不给还不行,不要求都不行!难得当一回神气的地主,郭淳当然要尽到地主之谊了。 “前辈说笑了,我们等着宋先生,先去大厅看看咨询情况,再了解一下项目的梗概,然后到我的办公室小坐,喝杯咖啡聊一聊。午餐嘛就由晚辈做东,您看是西餐还是中餐?是本帮菜还是粤菜、淮扬菜?” 聂云台纳闷了,这小子怎么一下子机灵起来了?自己三番五次的折节暗示为啥就不起作用?到底是他精明呢还是我糊涂?纳闷归纳闷,面对如此知趣的郭淳,他还是满面春风的笑着向停好车的宋子文挥挥手,说:“客不压主,随便你了。” 会合了宋子文,一行人越过排队的人群,在人们对插队者的抱怨声中走进销售大厅。 大厅内更是热闹,在阿祥和苏炎的调度下,二十八位房产顾问陪着二十八个(组)顾客,采用一对一的服务,从大厅进门右侧的展板开始,由展板的效果图、文字说明到沙盘模型的模拟展示,再到各个房型的平面图、布置图……一圈讲解下来,顾客在耳闻目睹之后,几乎个个都面色惊异,连声叫好的也不在少数。当下就有不少咨询购买的人在白俄贵族小姐的引领下,去到洋行会计师雷宁顿设在大厅的办公桌前交纳正式排号定金,换回一张收据和一个号牌。 看看忙碌的销售人员,再看看饶有兴致的聂云台、宋子文和聂雨菡,郭淳笑道:“如果诸位不介意的话,就由我担任解说好了。” “呵呵!”聂云台伸手示意道:“请便,看来我们确实享受到了特殊礼遇啊!” 郭淳领着三人一边走一边浏览一边讲解:“美丽的家园项目地块暂时为两百零三亩,由两条街道分为三大区域,a区位临迈尔西爱路的综合商业区……” “暂时?”聂云台很快抓住了字眼儿。 “对,估计这个项目还将扩大,目前朱家有意购置沙逊背后那块地加入本项目,哈同也有项目合作的意向,周家那块五十多亩的地块也有可能合并开,因此,如果整个项目顺利推进的话,美丽的家园还能推出两到三个新型的住宅产品,即小户型精品公寓、联排别墅和观景洋房。” 聂云台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就在不久前的江边,自己提出入股磐石还那么难,可这美丽的家园已经把周家、朱家都拉扯进去了。这么说来,在郭某人眼里,聂家还比不上朱家和周家啊! 宋子文却浑然不觉,他对这些新房子、新理念很感兴趣,此时忙道:“郭先生,不如这样,我权作一回买房客,您呐就是什么房产顾问,我想知道就我而言,您会怎么把这些房子卖给我?” 郭淳微微一笑,摊手道:“宋先生,我这里没有适合您的住宅产品。”就在宋子文面露讶色时,他又道:“不过,我可以向您推荐一下中华城的设计构想,那里面几个概念肯定会引起您的兴趣。” “什么概念?”聂云台抛开了些微的不快,追问了一句。对他来说,某人的新概念很可能就是赚大钱的法门。在商言商,不得不留意啊! 郭淳笑而不答,在让众人略略了解过整个“美丽的家园”项目后,将他们引上二楼办公室。 还没等客人落座,史密斯就象一股旋风一般冲了进来,美国牛仔直接无视了衣冠楚楚、气度不凡的客人们,更无视了郭淳脸上的惊讶和些许怒意,一个熊抱将郭淳牢牢箍住,连声道:“我的上帝,我的上帝!郭,亲爱的郭,你就是上帝派来的天使!你就是我的福音!你知道吗?从开门到现在,雷宁顿已经收了五万多块大洋的排号定金啦!噢,上帝啊,我现在应该为我当初的愚蠢和怯懦向您忏悔,对,忏悔!我应该把所有的钱都投资在地皮上,那样的话,美丽的家园就是五百亩乃至上千亩啦!” 面对直爽和疯狂的史密斯,郭淳只得用力挣脱后,向目瞪口呆的聂云台和宋子文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又向在一边偷偷嘲笑某人的聂雨菡耸耸肩,这才一拳砸在史密斯坚实的胸膛上,说:“乔伊,我还有客人,非常尊贵的客人,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又是一番介绍,只是这次目瞪口呆的人换作史密斯而已。半晌,这位洋行大班回过神来,告了一个便,去准备咖啡了。因为,洋行的人手显然不够用,不得不让老板亲自出马。 聂云台从史密斯身上看到了一些东西,一些本来就令他非常感兴趣的东西。 “郭淳,你这套空手套白狼使得好啊!被你套的人还要自真心的感谢你!嗯……令我大开眼界,也是茅塞顿开啊!不管了,我不管了,我现在好歹也是磐石的股东了,说,你老老实实的把你今后的计划说一说。” 面对聂云台,郭淳可不敢象对史密斯那样一口一个保密了。而一旁的聂雨菡初听父亲入股磐石还有些惊讶,随即就象明白了什么一般,红着脸低下头,自顾自的想着心事。宋子文还是一个好听众的角色,用期待和欣赏的目光看着郭淳,只等下文。 “史密斯洋行实际上已经和磐石达成了合作,今后在迈尔西爱路的开运作中,两个公司将合并作业,共同使用一个销售大厅和配套办公用房。”说着话,郭淳从抽屉里找出一份图纸摊开来,等聂云台和宋子文围拢上来后,又道:“在这里,规划的中华城右大门处,构建一座占地一千平方米,三层结构的玻璃房,权且借用伦敦博览会的水晶宫之名。今后,美丽的家园、中华城乃至整个迈尔西爱路的合作开项目,都将在这里完成管理和销售工作。当销售工作完成后,这里将改建成为一个住户会所,提供社交、娱乐、保健、餐饮等等服务,所有住户都是这个会所的当然会员。” 聂云台看着地图,倒吸一口凉气,惊道:“这个,你这个中华城占地多少?” “最少六千四百亩!” “啊?!”聂云台惊呆了,宋子文也惊呆了。他们能够从楼下的热闹中看到一个未来,那就是这六千亩土地的开将带来一笔无法想象的巨额利润!也就是说,自己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恐怕很快就会崛起成为全上海第一大亨! 050 冤大头 正如史密斯所说那般,从早上到正午,贝当路口迎来了一潮又一潮的人流。尽管销售大厅里的工作人员们已经连轴转、几乎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可外面的人潮还是没有稍减的迹象,反而有越来越汹涌的趋势。很快的,各大报社的记者来了;很快的,各大房产公司、洋行的经理大班们来了…… 不得不说,贝当路口的史密斯洋行,已经成为192o年代房地产业的朝圣之地! 热!热!这股热潮让置身其中的人们根本就感觉不到初冬的些许寒意,他们只会看到,想在美丽的家园拥有一处房产的人越来越多,多到使人不由得担心起来——美丽的家园有那么的房子卖吗?于是乎,想尽办法插队就成了时尚。在洋行职员和巡捕们的维持下,强行插队不太现实,人们的对策随之诞生,不少人宁愿花钱也要向洋行门口挪几个位置,哪怕是一个也好! 可惜,愿意出让排位的人太少了,因此,一个靠前的排位在正午时分就叫到了两块大洋的高价! 郭淳是见怪不怪,却也并不因此产生出一点点心理负担来。毕竟,他为购房者提供的未来生活是前所未有的美好!跟后世那些黑心的开商相比,郭某人算得上是非常的仁慈,啥?吹?!请看一句绝对算数的广告词——“花园式的生活,石库门的价格。” 作为陪客,史密斯喧宾夺主抢占了主人的位置,提前在华懋酒店订了一桌酒菜。等客人们到来后,这位忙得脚不沾地的老板还掏出手绢在额头上抹了一把汗,自豪又无奈的笑道:“郭,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否则,我们洋行的大门就该被人挤垮了!” 这话,别人说就是绝对的笑话,他史密斯说,别人只有羡慕的份儿了。当然,郭淳绝对不在此列,因为,在美丽的家园项目中,他比史密斯本人赚得还要多一些,这……是必然的,也是无可厚非的。 华懋西餐厅,上海滩最豪华的顶级西餐厅。 建筑富丽堂皇,餐具器皿更是奇谲璀璨、迷离耀彩。身在高楼之上,从容就餐或凭窗而立,可欣赏过往的行人、车流,或者眺望黄浦江上的如梭船流,又或者观赏周边如流云坠雾般的景色,足以让人心旷神怡,不由得生出一种天地尽在我眼底的豪气来。 这种豪气也体现在史密斯的身上。这位洋行大班尚且以福特T型车为座驾,恐怕是上海滩的洋大班中最寒酸的了。今天可不一样,豪气万丈的史密斯定下了华懋最豪华的包间——华懋阁天字一号,包间里不仅仅有一席长条形的西餐桌,还有咖啡座和小舞厅,以及配套的乐器、留声机等物,甚至可以招来乐队伴奏。 如此奢华,就算是郭淳也不得不对史密斯刮目相看了,趁着几位客人在品着咖啡,他拉了史密斯低声道:“乔伊,你吃错药啦?” 吃错药?不懂!好在史密斯已经习惯了,从他的总协理,不,不,不!密斯脱郭是他的财神爷,是他今后的老板!从经验上来看,郭淳嘴里冒出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词语总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因此,他憨厚地露齿一笑,朝客人那边瞟了一眼,带着几分讨好和诡异,压低声音道:“我的天使,不不不,你的天使在那边呢,作为你的朋友,我怎么能让你的天使失望呢?郭,你是有钱人了!” 郭淳一下子回过神来,低骂道:“靠!你的意思是我买单?” 史密斯见他切齿的模样,顿时心里虚了,忙打消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摆手道:“不是,他们是史密斯洋行尊贵的客人,当然是洋行买单付账了。” 郭淳哼了一声,抬手在史密斯的络腮胡子脸上拍了拍,点头赞许道:“不错!乔伊,你越来越聪明了,作为朋友,我感到很是欣慰。今后,你一定能赚更多的钱,我以朋友的名义来保证!” 有了财神爷的保证,史密斯那一点点的心痛立马飞到了九霄云外,屁颠屁颠的,他像得了主子吩咐的小跟班一般,麻利地挤出包间房门,催促上菜去了。 “……子文你看,做他的老板不容易啊,跟当他的伙计差不多。我是庆幸啊,当初还想把他挖过来的,现在看来,入股是最好的选择,呵呵。”聂云台手指走过来的郭淳,得意的向宋子文说道:“凡事由他操心去,我只等着分红数大洋就行了。” 郭淳闻言,苦笑着坐在宋子文身边,而聂雨菡自然是个偎在父亲身旁的乖乖女了。 “郭淳呐,我在考虑是不是增加一点投资?以扩大股比,到时候多分一点点红利?”聂云台作出一副谈生意的表情,正襟危坐地看着郭淳,不等他回答,又道:“你给个准话,行不行?” “嗯……啊……嘶……这个……等沈公子来了再说吧?他是第二股东呐。”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沈会涛刚一进门,也象史密斯那般无视了任何人,直接冲到郭淳面前,一把将可怜的郭某人提起来,一个熊抱后,连声道:“你小子,真是说得到做得到,做的比说的还好!看着吧,今天的晚报,明天一早的各大报纸上,头版头条绝对属于美丽的家园。我倒是在想象啊,今天下午的什么狗屎联谊会上,我的老板沙逊先生会作如何打算?哈哈!”笑过后,他才夸张的“哟”了一声,告罪道:“我太兴奋,太兴奋!竟然失了礼数,聂会长、子文兄,还有聂小姐,请恕罪,恕罪!” 直到此时,沈会涛还抱着可怜的郭淳,被迫的,郭淳笑道:“沈公子,可不可以放开我了?” 哦了一声,沈会涛放开郭淳,却是一脸的坏笑,说:“嘿嘿,我不是你说的什么背背,你放心,肯定会把你完好无损的还给聂小姐的!” 这话捅了马蜂窝了! 郭淳嘴皮子快的翻动着却不敢出声。 宋子文一脸惊讶地看看作躲闪状的郭淳,看看明显有些惊愕的聂云台,又看看娇羞到不可以用万状二字形容的聂雨菡,半晌才“啊”了一声,以掌击额道:“糊涂,糊涂,糊涂啊!这么一对佳偶在前,我居然愣没看出来!糊涂!” 回过神来的聂云台则是神情复杂,心情更复杂。 窗户纸被嘴快的沈会涛捅破了,可作为女方的父亲,他三番五次的试探却没有得到哪怕一点点的回应。他担心呐,担心郭淳那小子会在此时说些什么呢?不要是让聂某人和女儿下不来台的话吧?毕竟,这里还有沈会涛和宋子文呢!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郭淳脸上。 “呵呵。”郭淳笑了,突然一拳打在沈会涛的胸口,半赞半骂道:“沈文则啊沈文则,我当你是兄弟,是知己,才……唉!说就说吧,男子汉大丈夫的有啥不能说?是,郭淳对聂雨菡小姐万分倾慕,请聂先生允许我追求聂小姐。”说着,他向聂云台深深鞠躬作礼。 “啪啪啪!”宋子文率先鼓掌,他已经从聂云台神色中读出答案了。随即,真是有些后悔了的沈会涛也跟着表示了两下。 聂云台觉得自己的手腕被女儿捏得生疼了,他奇怪了,娇小柔弱的女儿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呢?怀着探个究竟的心思,带着一丝女方家长应该有的矜持,还有几分报复那个坏小子的快意,他故意做出沉默思索的架势,却感觉女儿的身子都开始紧张的抖了…… 051 受惊的小兔子 奢华的午餐桌上,六个人很明显的分成了三个阵营。 宋子文面对的是相貌粗犷、为人很牛仔的美国佬史密斯,好在他对美国颇为了解,也欣赏眼前这美国佬的创业精神,因此,两人从东部说到西部,从海洋谈到陆地,就差谈谈人生、说说理想了。 沈会涛和聂云台毫不介意在餐桌上展现出商人的本来面目。一派和谐的气氛中,两人就磐石公司股份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探讨,交换了彼此的意见。最后,两人不经请示董事长某先生的意思,就把磐石公司分成三块,一分钱没出的家伙仍然占大头,分得46%;冤大头沈会涛深恨自己嘴快,却不得不咽下苦果,一百万的投入换来44%的股权;凭着会长老爹的权势和某人的放弃立场,聂雨菡名下有了磐石1o%的股权,当然,聂云台为此付出了3o万元的代价。 这么一来,沈会涛的股份缩水了,由郭淳掌握的股份扩大到56%。对此,沈会涛却根本就没有一丁点的意见。他想的很通透——本来当初就要给郭淳六成的,现在聂家投入三十万后,郭淳手里的股份依然没有达到当初的标准。可以说,吃亏的是郭淳而非沈某人。 可见,朋友之情不是可以用什么金钱来衡量的!之所以说冤,是因为自己那一句冒失的话,硬生生的把郭淳推到了聂家,遂了某奸人的意,却有负**的重托和兆怡的一片痴心呐! 还有两个人呢?他们隔着一张桌子,一边吃着美味的西餐,一边含情脉脉的眉来眼去,有时候还要假装一下羞涩……不提也罢! “小淳。”确定了某个身份,聂云台也换了称呼:“美丽的家园何时正式预售?中华城何时开始推出?” 这两个问题,估计是桌上所有人都感兴趣的,包括名义上是老板的史密斯。他很清楚,在以郭淳为中心的人群里,自己不能拿着老板的架子,而要以亲爱的密斯脱郭的忠实朋友和合作伙伴的姿态出现,包括美丽的家园计划。 “不急。”郭淳放下叉子,向聂雨菡点点头,才转向众人说:“我们在今天下午的联谊会上应该有所收获,美丽的家园计划也会相应扩大,整体规划也要作相应的调整,调整完毕后,立即选出第一批房源预售。估计,最快也要三、五天之后吧?” 聂云台点头道:“这个度已经很快了,不由得沙逊和哈同不让步。只是,你得小心他们在背后下刀子。很多关键时候,犹太佬们总能抱得很紧,而且,他们两人都是工部局或公董会董事,在租界的影响力极大!” 郭淳向沈会涛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来说。 沈会涛轻松的笑道:“这个,聂世兄,你也别为难小辈了,还是我来回答吧。”不管某人那能杀死人的目光,沈会涛若无其事地继续说:“沙逊那边有我看着,老伊利亚斯也有与史密斯洋行合作的意思,只是美丽的家园项目面积才2oo亩,而沙逊的项目面积足足一千亩,因此,要获得对等的权益,还非得有个对策才行。我的对策是,从求快出,联络周家和哈同以及朱家,这么一来,我们这个联盟就有过沙逊迈尔西爱路项目面积的实力;求稳,那就等中华城开始推出以后,再跟沙逊甚至哈同以及其他人摊牌。” “你的对策?”郭淳很不满意地嘀咕了一句,却没有让任何人听清楚自己抱怨的是什么。 “看来是我多虑了,你们考虑的很周密,也很长远。”聂云台说着,向郭淳抛了一个满意的、赞许的眼色。显然,他清楚郭、沈二人之间的关系。 “至于选择求快还是求稳,全看某人接下来在爱俪园的表现了,哈哈!”沈会涛说着,一脸轻松状更是明显。可不是嘛,出谋划策的是郭淳,出面实干的也是郭淳,自己嘛,最多敲敲边鼓指指路,轻松的很! 聂云台并不担心郭淳,他是领教过那坏小子的“奸狡巨滑”了,今天的事,还多亏了沈家老弟的那句话,否则,这哑谜还得继续打下去、猜下去,想想就足够人头大的了。庆幸间,他转向宋子文说:“子文,下午有没有兴趣到爱俪园走一趟?” 宋子文抬手看看表,摇头道:“不了,下午还有安排。” 郭淳闻言,不禁瞎想:莫非宋子文下午要去见孙先生?一念间,他出口就道:“宋先生,郭淳先前在教堂外的那个请求,您千万别忘了。” “嗯,不会忘记,我会在给先生说一说的。”宋子文其实是真的忘记了,他以为那不过是一句客套而已。 实际上,在今天的上海滩租界,商人大户们对孙中山的革命根本不感兴趣,甚至有人认为“孙大炮”就是破坏北洋中央政府权威、破坏中国统一的罪魁祸!因此,连带着宋家也被人隐隐的排挤着。此时郭淳的真心提醒,着实让宋子文感觉到一丝暖意。甚至于他还敏锐的感觉到,郭淳在积极求见中山先生的背后,肯定还有一些诸如资金支持之类的事情呢! 聂云台略一皱眉,旋即释然,点头赞许。因为就在一瞬之间,他联想到了郭淳和沈家、朱家的关系,再想想自己的左右逢源的手段,哪里还会对郭淳拜见某人之事提出异议呢?相反的,他认为自己这个准女婿在这方面很机灵,颇似自己,能够从各方力量的争斗中谋取自己的利益。 餐后,聂雨菡要去安康里三号,自然是聂云台和郭淳去送;宋子文有事另走一路;沈会涛也要赶回沙逊洋行,陪同大班去爱俪园赴约;史密斯当然负责买单,然后回史密斯洋行后,在爱俪园门口与约好的郭淳会合。 南京路距离贝当路颇远,等于是穿越了整个上海租界区。 车上,后座的聂云台考虑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敲了敲前座的椅背,问道:“小淳,你凭什么确定迈尔西爱路能够成为大上海的次商圈?据我所知,工部局并没有这样的规划。” 面对这个问题,郭淳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确实,在自己原来的世界里,迈尔西爱路并没有成为次商圈,这是事实,却依然带着浓重的人为色彩。毕竟,影响一个区域商业化程度的因素不是简单的规划问题,还有诸如交通、人流、区域展传统等等因素。总之,一句话或者几句话是无法说清楚的,可是,面对问题却不能不答! “嗯……”沉吟片刻,郭淳侃侃而谈:“之所以说是次商圈而非取代南京路的主商圈,还得看着地图说话。一般来说,从一个普通人的生活范围来看,应该是在一个小时的步行路程之内,而经常的生活范围则是半个小时。迈尔西爱路虽然没有被工部局规划为商业区,可是它距离南京路和贝当路,几乎都是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的路程区间,具有先天的优势,简而言之,这就是所谓的半小时经济圈。规划方面,开商的规划能够弥补工部局规划的不足,最主要的问题是引进商业的手段。在美丽的家园第一阶段推广计划解决了人流问题后,商业化就是第二步计划的核心问题。” 聂云台对郭淳的回答颇为满意,笑道:“呵呵,看来我问到了关键点上。你打算怎么做?” “如果可以的话……”郭淳偏头向后看了看,目光在聂雨菡的脸上停留的时间却明显长了一些。“我选择保密。” “保密?”聂云台惊疑不已。 郭淳点点头确认自己的态度后,转过头去。却听聂雨菡那黄莺般的声音说:“爹地,他要引进一家综合性的百货公司。”他猛然回头,不顾一脸恍然的聂云台,盯着一脸得色的聂雨菡,故作狰狞的道:“你,小间谍,一定是偷看了我的文件!” 如同受惊的小兔子一般,聂雨菡躲进父亲的怀里,可怜兮兮的说:“我、我不是故意的。”说话时,那双清纯的美目中流露出胜利的、“你对我无可奈何”的神光…… (求推荐票!) 052 同业青年翘楚 爱俪园,又称哈同花园,乃是上海滩第一私人花园。占地两百余亩,东起西摩路、西迄哈同路,南自长浜路、北至静安寺路,由著名僧人黄宗仰操刀,仿照《红楼梦》中的大观园,以中式为主、西式为辅,设计了八十多处景点,有“海上大观园”之称。 两辆汽车在伊斯兰风格的大门内停下,立时有负责迎客的管家上前接待。向内行了不多时,身着僧衣、手持念珠的姬觉弥满脸带笑迎住郭淳、聂云台、史密斯三人,双手合什唱了个佛喏后,连声道:“郭先生、聂会长、史密斯先生,今天三位可是主客,您们看,全上海的业界同仁都在那边恭候呢!” 果真,园内除了一些仆役和僧人之外,所有的客人都成群结队的向一幢在假山和花木之间时隐时现的中式楼房走去,而楼房外面则是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大多正在向这边张望。 三人跟随姬觉弥向小楼走去,姬觉弥边走边道:“今天一大早,史密斯洋行就给全上海一个震撼,老朽不才也去看了看,幸得楼先生招待才能登堂入室看了个究竟,这一看呐,对郭先生的大才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呢!”说着,他又向郭淳行了个单手礼。 郭淳听他自称老朽,再次打量,这人怎么看也不像老朽,也就年近五十的模样。聂云台似乎看出他的困惑,笑道:“以姬先生五十多年的佛学修为,哪里还会为此动了心念呢?郭淳,你看看,姬先生象年近六十的人吗? 这话是连夸带介绍,巧妙的解开了某人的疑惑。 “不像,绝对不像!我一直以为姬先生年不过五十呢!” 姬觉弥不动声色行个鞠躬礼,以手示意道:“鄙主人在前面恭候各位,请。” 小楼前站着几个洋人,当先一位年约六十,身材中等、富态逼人。他的上唇蓄着一抹德式的腓特烈大帝胡,身上的西装笔挺,打着一条水手式的蓝花领带,一手杵着一根盘龙雕花的中式拐杖,一手拿着烟斗在嘴上吧嗒着吞云吐雾。他看到三人走到近前,将烟斗随手向后一递,立时有个白皮肤的青年躬身接住。 “哈喽!聂会长,大驾光临寒舍,鄙人不胜荣幸。” 又是一个中国通!虽然音比史密斯还别扭,却已经彰显出主人对来客的尊重之情了。 聂云台抢前一步与哈同握了握手,介绍道:“哈同先生,我来介绍,这位是史密斯洋行大班乔伊.史密斯先生,这位是磐石地产董事长、史密斯洋行总协理郭淳先生。” 哈同礼貌的向史密斯点点头,却将双手伸向郭淳,满脸灿烂的笑意,改用英语说道:“如今的上海滩,几乎无人不知‘美丽的家园’,然而只有我等同业之人,才知郭淳先生年少有为,实乃不可多得的大才!哈同洋行错失良机,如今只能眼睁睁看着慧眼识珠的史密斯洋行扬名上海滩呐!” “哈同先生客气了。”郭淳礼貌的握了握哈同的肥手,也用英语说:“其实上海滩这么大的市场摆在那里,郭淳虽然没有如愿进入哈同洋行效力,但是非常坚信,今后史密斯洋行和哈同洋行之间肯定会有亲密的合作。作为业界后进,还请哈同先生和贵洋行多多提携。” 聂云台看了郭淳一眼,暗赞他这番话说得漂亮。 哈同也是满脸堆笑,似乎颇为得意,侧身一旁做了个请进的手势,然后率先走在前面,领着三人步入名为“大好河山”的中式楼房。 偌大的厅堂里,大约两百名宾客面向一幅上书“上海房地产同业联谊会”的屏风就座,屏风前设主席四座,此时,一个洋人和一个华人正襟危坐,笑意吟吟的目视行来的哈同等人。 “沙逊、虞洽卿。”聂云台在郭淳耳边轻声介绍过后,在哈同的邀请下走向虞洽卿旁边的座椅,与二人略略招呼过后就座。同时,名叫罗比的洋人青年则引导郭淳和史密斯在前排留出的两席就座。 “啪!” 郭淳刚刚落座,肩膀就挨了一记,转头一看,沈会涛、朱兆年、宋恩世等人都在。再顺着沈会涛的眼色示意看向左右,朱麟生、朱迎生一左一右陪着一位五旬男子坐在前排。想来,那就是朱志尧的胞弟、爱麦虞路朱家花园的主人朱季琳了。 郭淳急忙起身,走到朱季琳面前致礼,朱麟生略一介绍,朱季琳有些惊讶的看了看郭淳,笑了笑,轻声道:“先入座吧,在这里我们是客,客随主便,有话下来再慢慢细说。” “诸位!诸位!”被另外三位主席推出来说话的是聂云台,他等郭淳就座后扬声道:“今日上海同业齐聚一堂,实为不可多得的盛会,在此,我提议各位向召集、主办此次盛会的哈同先生,协办的沙逊先生致意热烈的谢意!” 一阵掌声过后,聂云台又道:“适逢此次盛会,久已闻名、不见其实的史密斯洋行‘美丽的花园’于今日正式开始售前咨询,就聂某亲眼所见,可谓人流如潮、盛况空前呐!看到如此盛况,足以证明两个问题。” 说着,他伸出了两根手指,向台下众人晃了晃,才继续道:“第一,上海滩的房地产市场潜力无穷!第二,由史密斯洋行推出的新式住宅和新式营销法,已经成为房地产界的一次革命,对,就是革命!这次革命掀起的浪潮,恐怕是在座各位都无可规避的了,包括聂某在内!值此大潮来临之际,顺昌逆亡乃是显而易见的!幸好,史密斯洋行总协理、美丽的家园总策划郭淳先生早前通过各种途径向同业表示,愿意抛开同业竞争之念,与各位同仁共同推进这波革命性的浪潮!”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毕竟,最后一句话才是与会者最为关心的。 聂云台看向主席的哈同等人,三人俱都摆手。聂云台笑了笑,凝视郭淳平静如水的脸片刻,伸手示意的同时提声道:“现在,有请同业青年翘楚,磐石地产董事长郭淳先生!” “哗……”怀着不同心思的掌声汇聚成一股浪潮,无数双带着不同感**彩的目光注视着那位身材高大挺拔、神色自若的青年从前排起身,微笑着向众人鞠躬,再向主席鞠躬后,走到聂云台面前,两人握手致意,小声的说了几句。 聂云台回了主席位,偌大的台前只剩那个年轻的郭淳。 “各位前辈,晚辈郭淳实在没有想到今天会是这样的一个场面,也从来没有想到会站在各位前辈、同仁面前说话,在此,我应该感谢四位主席,特别是主办此次联谊会的哈同先生。”说着,郭淳再次礼貌鞠躬,四位主席也分别颔、欠身回礼。 “晚辈原本是个籍籍无名的留洋学子,得史密斯洋行大班乔伊.史密斯先生信任,主持开迈尔西爱路的两百亩土地。藉此机会,郭淳详细考察了整个上海的房地产市场,从中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同行业在开某一区域时没有彼此协同、没有主动炒作,因此,大大的降低了开利润,增加的却是同行之间的摩擦和内耗!各位,郭淳在此举一个例子,请各位品鉴。”顿了顿,咽了一口唾沫,郭淳继续说道:“很简单,用一根稻草烧开水和用一百根稻草烧开水,区别何在?一个人划一条大船和一百人划一条大船,区别何在?如今,上海房地产市场就是一大锅冷水,一条正待起航的大船,在座诸位用什么办法把水烧开,把大船启动呢?两个字——合力!” 会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在深深的思索郭淳的话意。 沈会涛突然在人群说话:“如何合力呢?” 郭淳笑了笑,说:“各位都看过端午赛龙船吧?合力是其一,动作划一、指挥协调是其二,否则,船是划不快的,甚至于会倾覆入水。因此,我想在合力的大前提解决之后,我们应该解决的就是如何合力这个技术上的问题。郭淳征得史密斯先生的同意,愿意就美丽的家园项目获得的经验,与在座各位前辈、同仁分享!” “哗……”这才真正看到希望的人们起劲儿的鼓起掌来,声势端的是相当惊人。 053 点地成金术 看着在台上侃侃而谈的郭淳的背影,哈同陷入傻呆状态。 作为这次联谊会的起人和主办者,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骑着郭淳这匹快马在迈尔西爱路上大赚一笔!这么一来,必须让郭淳不得不在一些问题上作出让步。为此,哈同不仅仅联合了沙逊,还准备用这次联谊会把上海同业联合起来,一起给郭淳施加压力。 谁知事与愿违,在聂云台无迹可寻的暗助下,郭淳获得了长时间言的机会。他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进行“打包忽悠”,生动的描绘出一个人人可以且可能享受的地产大蛋糕,使得全场的气氛是一浪高过一浪,很多自制力稍弱的与会者几近陷入疯狂之中。 面对如此现状,哈同联合同业打压郭淳的想法彻底破产,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恐怕哈同这个想法一旦说出来,这里的人们就会跟着郭淳另寻别处,继续他们的联谊会了!说不定,最后这些人还会被郭淳组织起来,反过来合力打压哈同洋行! 苦笑,只能在心中苦笑的哈同看向沙逊,两人无奈的目光一碰触,俱都是哭笑不得、进退两难。 一直冷眼旁观,沉稳的应付场面的虞洽卿则不同了。他是早已与朱家同了声气,如果聂云台没能给郭淳争取到机会的话,就该虞德老出马了。对意气风、口若悬河,用一个个崭新的理念洗刷众人大脑的郭淳,他是非常满意的,也越的看重这个初次见面、未及深谈的年轻人了。他唯一搞不懂的是,聂云台为何如此积极的支持郭淳呢?难道,这两人背后还有何种交易不成? 聂云台能够感觉得到虞洽卿若有若无的注视,此时,他并不在意这些,他最初还担心郭淳撑不住场面,如今一看,纯粹是杞人忧天嘛!那小子不仅仅是撑住了场面,还把整个场面都激起来,把那些个同业们弄得是心服口服、神魂颠倒!唉,小子啊小子,别说到兴头上漏了嘴啊! “……迈尔西爱路必然成为上海滩又一个商业中心!那么,基于这个设想和最终目的,我们可以看到,迈尔西爱路如今的地价和今后开完成的地价,将会有成百倍的差别!也就是说,单单是从地皮升值空间来看,就有百倍的利润!各位,不好意思,我是抢先下手了,你们作何决定,郭淳不敢勉强,但是,一起划船的承诺绝对不变!有一点要注意,一定要注意,船停在码头上的时候,各位尽可以上船,船一开走,哈哈,等下一班吧!谢谢,谢谢各位赏脸!” 一个鞠躬后,郭淳完成了漏*点四射的演讲,正待下台,却见人群中站出一人,高声问道:“郭先生,敢问迈尔西爱路之后,还有哪块地皮值得开呢?” 顿时,那些已经举起手准备鼓掌的人愣住了,一齐看向郭淳。这个问题显然牵扯住了众人的心跳,须知,迈尔西爱路的地皮终究是有限的,而且郭某人已经占了大头,剩下的也大部被实力雄厚的各大洋行占据,留给其他人享用的残汤剩水并不多。这么一来,下一块热地的争夺其实已经开始了,只是需要一个确认的信号而已。如今,最有资格出这个信号的不是别人,就是郭淳! 郭淳当然能够了解这些,这就是他花费了无数口水谋求的结果! “这个问题,恕我不能立即回答。自从归国以来,郭淳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迈尔西爱路上,对其他地段没有足够的调查研究,自然没有言权。不过,郭淳向各位保证,最多十天之内,必然会在适当场合向同业们公布我的调查结果!谢谢!” “哗……”掌声再次如潮,还经久不息。掌声中,无数个自认为有些身份的“大佬”纷纷起身,来到郭淳的座位前,以与这个年轻人握手为荣,甚至想趁着难得机会结识一下,讨得两句“口喜”。 这么一来,等场面恢复冷静下来时,已经是天色向晚,而郭淳的两条胳膊也几乎麻木了。 给他人做了嫁衣裳的哈同硬着头皮站出来宣布:请各位同业因陋就简,稍作休息后权且在爱俪园内用过晚餐,晚餐后安排有舞会,请各位务必赏光! 郭淳被朱迎生、沈会涛两人拽着一通疾走,到无人处才立定。朱迎生劈头就问:“郭淳,你把什么话都说了,今后还怎么混?” “我说了吗?”郭淳一脸的无辜。 “说了!”朱迎生咬牙切齿道:“你连我们朱家买下沙逊后面那块地的事情都抖露出来了!” 郭淳失笑道:“知道就知道呗!小叔,莫非给别人知道了这件事,朱家就赚不到钱啦?莫非别人知道预售概念,我们就不能用了?不是的!关键在于,迈尔西爱路的主动权我们已经拿到了,而且,下一块地皮在哪里呢?嗯?你想想,什么叫点地成金?” 朱迎生确实不是做生意的材料,看着一脸自信的郭淳想了半天,还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你这个鬼脑子,哎!”沈会涛鄙夷地看了看郭淳,又看看了朱迎生,一句话把两个人都骂了。骂郭淳是机灵,骂朱迎生则是笨!他见两人反应过来要作,忙赔笑道:“小叔,我听说朱家和虞德老合伙买了一些地,在哪里呢?现在磐石还有三十万闲钱,正好去凑凑热闹。如果赚不了钱,我们就把那个姓郭的小子活活撕碎了解恨!” 朱迎生总算明白过来,他面色一喜随即又满脸忧色的说:“唉,都说了我不是做生意的料,老爷子偏要我跟着你们两个小子好好学。这、这不是折磨人嘛!?” 郭淳也不管什么辈分的问题了,在朱迎生的肩膀上拍打了一下,道:“我看,你还是多教几个正经八百的战机飞行员出来才是真的,小叔,你的未来在蓝天之上,我和会涛都只有仰望的份儿!” 沈会涛笑骂道:“呸!你小子拍马屁别扯上我,我仰望他?哼,现在是他跟着我们!” 郭淳揽住沈会涛的肩膀,低声道:“我说,有个事情咱们打个商量,中华城的事情可以铺开了,你得找个得力的建筑承包商,再招募一些人才,先把水晶宫和公司的架子搭起来再说!” 啊?甩手老板当不成了?沈会涛做出一脸绝望的神情,不过,这个做派并没有维持多久,就在郭淳坚决的眼神下彻底崩溃。 朱迎生一脸沮丧的说:“郭淳,还是给我安排一点事儿吧,要不,回去跟老爷子不好交代啦。” “小叔,你信不信我?”郭淳很认真地看着朱迎生,在他同样认真的点点头后,才道:“那你到杭州去安心的待一段时间,别急,有事情做的。你多联络一些有经验的飞行员、机械师以及飞行管控人才,我估摸着,最迟年底以前,就能抽出一些资金来办一个飞行俱乐部。” 朱迎生和沈会涛同声问道:“力行,你要干啥?” 郭淳笑了笑,拉着沈会涛快走几步,低声说:“欧美不是流行这个吗?你想想,上海滩那么多的有钱公子哥儿们,搞个飞行俱乐部也是赚钱的买卖啊!你,跟不跟我干?” 沈会涛想了想,是这个道理啊!连卢公子都在学习飞行,说不定这玩意儿今后真能在公子哥儿们中流行起来,真是要流行开来,哪里还愁赚不到钱呢?一念及此,他连忙点头。 郭淳放过沈会涛,又拉着朱迎生快走几步,嘘了一声道:“我跟他说是搞飞行俱乐部,你要替我保密!我的设想是飞行训练学校,你就是校长兼总教练。” 朱迎生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盯着郭淳,半晌合不拢嘴。郭淳也不理会,他知道那位飞行员一时半会儿是想不通的! 054 犹太人的建议 晚餐是类似于自助餐的酒会,宾主可以任意的与人交谈。在此,郭淳又一次成为中心,无数个眼睛中冒出金色光芒的地产商人不间断的围着他“讨教”,以至于可怜的他可能一口一口的抿着红酒湿润嘴唇,哪里还有吃东西的机会? 聂云台见势不妙,给沈会涛使了一个眼色,沈会涛招呼了朱兆年、宋恩世等几个友好假装请教,把郭淳团团围住,让其他人不好近身,这才让可怜的家伙可以往嘴里塞一些食物,至于食物的味道,郭淳一点都吃不出来。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是在会上演讲之后,还是在这餐会之中,他所应付的都是一些小角色,真正的“联谊会”还没开始呢! 不久,爱俪园的仆役们撤下了大部分的盘盘碟碟,换上蛋糕、甜品、水果,同时乐队络绎上场,随着一声鼓响,一位身形婀娜的白人女子款款登台,扭着腰肢哼唱了一曲,把与会者的注意力吸引到她身上,一个漂亮的欧式贵族礼后,这个白人女子竟然字正腔圆的用宁波官话担任起了司仪之职。 吞了两块蛋糕,又喝了几口红酒的郭淳饶有兴致的看着那女子。 “郭先生,郭先生。” “噢!”郭淳转头一看,姬觉弥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边,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不过,这位据说佛法高深的居士在笑容和目光中没有包含其他的意味,很纯,很正。 “鄙主人有请。”姬觉弥做了一个跟我来的手势,先行一步引路。 此时,乐队奏响了舒缓的华尔兹舞曲,几位颇绅士的男子已经邀约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盛装女子,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了。仔细一看,哦哟,沈会涛沈公子赫然其中,搂着的却不是顾**小姐,而是那个白人女司仪。 老子忙着办事,你却忙着享受,哼哼! 尽管心里极度的不平衡,可当郭淳走进一间华丽的小厅之后,立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因为,哈同、沙逊、虞洽卿、聂云台和史密斯已经在那里品着红酒等候自己了。 “我们年轻的郭先生无疑是今天最辛苦的了。”哈同似乎是对别人说着,却带着微笑起身迎住郭淳,肥厚的双手握住郭淳的手,抖动着上唇的胡须说:“坦白的说,郭先生,我不知道你今天的讲话是蓄谋已久还是即兴而为。如果是前者,我承认我的失败;如果是后者,我只能向主忏悔我的不够虔诚,让主站到了你那一边。” 哈同可真够坦率的!此时,郭淳竟然对他产生了几分好感。 “尊敬的哈同先生,主的意志是不受凡人左右的,对吧?”郭淳顿了顿,当他看到哈同浅蓝色的眼中露出几分不解时,才笑道:“主肯定是伟大的、高瞻远瞩的,虽然我是一个无神论者,可是当主认为我对房地产市场的见解是正确的,那主就会立即指引着您,尊敬的哈同先生,因为,您才是他最忠实的信徒。” “啪啪啪!”一旁的沙逊露出微笑摇头鼓掌,用英语道:“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巧妙的说辞,赞美我的主!” 哈同捻着嘴唇上的胡须,请郭淳入座,又为郭淳斟了一杯红酒后,才说:“现在,我们在座的六个人可以称作上海房地产界的代表人物,那么,一些具体的问题,就应该在这里得到解决。事实上,我已经与沙逊先生达成了一致意见,如果可以的话,就请沙逊先生谈一谈吧?” 聂云台、虞洽卿、史密斯和郭淳都没有意见,他们等待的也是两大洋行的摊牌。至于这六个人能不能代表同业的问题,这几乎就不是问题。 哈同是巴格达犹太人、英国籍,拥有上海房地产界最强劲的实力,在最繁华的南京路上拥有接近一半的地皮;沙逊是英国籍犹太人,却是出自爵士之家,有着贵族的衔头,也是六人之中涉足房地产业最早的一位。虽然沙逊洋行目前的重心在印度、在鸦片生意上,可在上海房地产界的地位不容小觑。聂云台身后是苏商团体,虞洽卿身后是浙商团体,两大商团俱都实力雄厚。史密斯则是如今上海滩风头最劲的“美丽的家园”实际老板,史密斯洋行的展前景也是绝对的乐观,因此也隐隐然成为业界巨头之一。郭淳嘛,就不用多说了。 伊利亚斯.沙逊有着典型的英国绅士派头。这位大班平时并不常驻上海,这一次来上海是因为欧洲的大战结束,他的儿子维克多回到印度接手了当地的业务,他才转道上海,为儿子接手中国业务打前站。却不料回到上海没几天就碰上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我和哈同先生都认为,美丽的家园确实具有革命性的意义,已经引起了上海房地产市场的强烈震荡!嗯,可以这么说吧,洗牌在即!我们现在探讨的就是如何分牌?” 似乎是卖关子,沙逊长久的打量着众人的神情,试图寻找出一些可以利用的东西,可惜他失望了。无论是史密斯还是郭淳都是一副沉稳的、洗耳恭听的架势,没有暴露出多余的东西来。 “唉!”沙逊在心底长叹,斜眼瞥了瞥哈同,哈同敏锐的捕捉到这丝目光,不动声色的作出回应。沙逊又说:“鉴于史密斯洋行率先掀起这波热潮,对整个业界提升利润都有好处,那么,在迈尔西爱路南侧的开上,采用按实际投资额作为股比的办法显然不够公允。我和哈同先生的意见是,迈尔西爱路实施整体联合开,成立股份公司实现合作并行股票,各位,您们的意见呢?” 虞洽卿率先点头,他和朱家在其中的利益最小,而且得到了郭淳的保证,此时无论他如何表态都是一个过场。实际上,刚才沙逊说那番话是不恰当的,因为主动权已经牢牢的掌握在郭淳手里了! 聂云台和史密斯几乎同时看向郭淳,带给沙逊和哈同一个他们以郭淳的意见为意见的印象,因此,两个犹太人的目光也落到了郭淳脸上。 “我完全同意。”郭淳的脸上带着淡然的微笑,话音刚落就转口道:“不过,股比是最大、最现实的问题。如何分配?还请沙逊先生示下。” 沙逊和哈同再次对了一下眼神。他们都清楚,如果没有郭淳的计划,自己的项目肯定是亏损的!因此,把自己的项目纳入郭淳的计划是扭亏为盈的唯一办法,依仗的无非是两人联手后在公共租界工部局和法租界公董局的强大影响力!至于资金实力嘛,在善于空手套白狼的郭某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因此,成败的关键就是笼络好年轻的郭淳。 “我们认为,郭先生是整个开计划的核心人物,凭着您的智慧,必然能够为所有参股者带来巨大的利益,为此,您应该享受最优厚的待遇。当然,我们也看到一个事实,那就是磐石地产已经拥有路北的六千多亩土地,是所有参股者中股比最大的!因此,股比分配的决策权在您,亲爱的郭淳先生手中。” 沙逊和哈同相当的精明老到。 郭淳却是早有对策,闻言也不客气,点点头笑道:“那么,郭淳就说说自己的意见。磐石占58%,沙逊占1o%,哈同占12%,史密斯占1o%,其他人分配剩下的1o%。这1o%中,朱家和周家应该各分5%。” 沙逊想了想,不悦道:“朱家刚刚购置的那块土地在我的地块后面,是块5o多亩的洼地,又不临街,以此占据与拥有9o亩临街地的周家一样的5%是不是多了?” 这才是真正的开始,利益是一分一分的争夺出来的! “不多,似乎还少了一点。”郭淳还是保持着微笑,向一脸惊诧的沙逊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朱家那块洼地紧邻小河边(小河边,地名),能够很轻易地引入水体,形成一个面积大约三十亩的人工湖泊。这个人工湖泊将是规划中的c区核心,是法国式乡村别墅的最大景观,能为整个c区项目带来巨大的增值。如此,给5%还有一些亏欠朱家了。” 哈同和沙逊愣神了,都在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就看不起那块洼地?在他们看来,洼地需要更大的填方量,增加了建设成本不说,还因不临街而缺乏商业开潜力,所以,两人很明智地选择了避开那块洼地。哪曾想,这块洼地如今竟然成了宝地!? 史密斯也有些失神,先前郭淳与他谈过的c区设想中并没有人工湖啊?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有了呢?很显然,朱家与郭淳之间肯定有什么联系!对了,朱家的那个十字勋章飞行员和沈会涛、郭淳走得很近呐! 聂云台则高兴的认为,朱家就是在这一点上受了自己准女婿的好处,因而才转向联络聂家的! 虞洽卿最清楚其中内幕,朱家以大通地产的名义买下那块地,那块地就跟自己有密切的关系了。托福啊,托朱家小丫头的福了,赶明儿得给小丫头买些什么东西才好…… (鞠躬感谢竖子、白沙烟二代、天1in三位书友的打赏支持,另求推荐。) 055 圈钱的境界 郭淳一句话,朱家的5%确定下来了。 虞洽卿心情很是愉悦,趁着哈同和沙逊还在眉来眼去、用众人都听不懂的希伯来语交流的当口,笑道:“既然是联合开,筹组公司上市,那么是否可以确定两个问题。第一,联合公司的名称和注册资本?第二,是否选择在上海证劵物品交易所上市?” 掌握了主动权的郭淳不想让沙、哈二人夺权,闻言乃点头笑道:“我提个建议,新公司就叫新地联合房地产开有限公司吧?注册资本则以实际总投资为准。” 新地联合?从这个名字中,聂云台和虞洽卿都看到了一些更远的东西,而沙逊和哈同则在小声计议一番后,由沙逊说道:“郭先生,您的意思是否代表着联合开的模式会一直延续下去,不仅仅限于迈尔西爱路的开?” “对!”郭淳的脸色变得很郑重,他向沙逊点头致意后,才说:“联合开模式是目前最好的,能够延续下去当然更好!问题还是回到股比上来,按照当前提议的股比保持公司的资本架构,保持公司在运作中的连续性,让这个公司成为我们大家的聚宝盆,有何不好呢?” 如意算盘是这样的——有这个公司的存在,垄断就基本形成,而沙逊和哈同两位能够左右租界政策的实力人物,也被捆绑在一架战车上,能更好的为郭淳服务了。而且,在这个基础之上,郭淳还有一个阴暗的想法:既然要上市,那么信交市场的崩溃势必会影响到联合公司,会影响到股东的信心,也将改变公司股份构成。对此,郭淳有绝对的信心,而其他人呢?未必! 面对如此庞大而长远的计划,哈同和沙逊不约而同的选择起身,告便,走到一边小声的商议起来。 史密斯则对郭淳佩服到五体投地的程度了,此时,要他当郭淳屁股后一条忠实的猎犬都成!因为,小小的史密斯洋行将在未来的垄断性地产企业中拥有1o%的股份!这,无疑是一笔巨大的、稳定的财富! 聂云台和虞洽卿礼貌的相互点头致意,两人关系实在不是那么融洽的,能够坐到一起来纯属场面上的功夫,能够在今天的问题上保持一致意见,纯属利益使然。 两个犹太大亨没有商议多久,很快就联袂回转,哈同满脸春风的说:“郭淳先生,我们完全赞同您的提议,新的公司就注册为新地联合房地产开有限公司!不过,在股比的问题上,我们希望您再作一个小小的调整,将史密斯洋行的股份降低为6%,哈同、沙逊分别增加2%。除此之外,您个人如果愿意的话,我们两大洋行可以用现金购买您手中的一部分股权,您看呢?” 史密斯的心脏顿时跳到喉咙口了,此时此地,虽然他是与会者,却根本就没有说话的份儿!因此,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到郭淳身上。 郭淳陷入沉思。 哈同和沙逊两大洋行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如果不联合开,两人肯定要捣鬼,两人的实力也能承受在迈尔西爱路上的小小损失。这么一来,最终会导致双方敌对,对整个市场开而言是一场灾难!联合开,就要充分考虑到两人的利益和利用其膨胀的野心,之所以提出1o%和12%,郭淳就是要两个犹太人来讨价还价,不过,这不能依靠损害史密斯的利益来达成。 “如今,史密斯洋行在上海拥有强大的影响力,是整个地产市场的推动力。我认为,1o%的股比是恰如其分的!不过,既然沙逊先生和哈同先生对联合公司如此热心,我倒愿意考虑您们的第二个建议,在股东内部转让1o%的股份。” 哈同笑了,沙逊也笑了。他们的目的不是争取新公司的决策权,对他们来说,新公司最好全部掌握在能干的“财神”郭淳手中,自己只要得到尽量多的分红比例就行了。当然,以现有投资加入新地联合,并不代表两家洋行不在新地联合之外单独开其他地方。 “郭先生,您开个价吧?” 郭淳看看哈同,心里迅的权衡1o%的股份价格。估算价值并不难,难点在于让对方接受。 “强强联合,垄断经营,这是我一早的构想。”郭淳说着,目光扫视众人,等五人都点头认可郭淳这句话的正确性后,才继续说:“以史密斯洋行、美丽的家园在上海滩的知名度,以哈同洋行、沙逊洋行的强大实力,还有苏省、浙省商团的影响力,我们的联合公司一旦行股票就必然会被市场热捧,增值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因此,我觉得本人1o%的股份转让,还是等待上市后参考市值来定最为公平,否则,我们缺乏一个最基本的参考,哈同先生,您说是吗?” 哈同和沙逊当然不愿意了!傻子都知道现如今上海信交市场都快疯了,一旦新地联合的股票上市肯定会疯涨,以那时候的价值购买1o%的绝对股权?生意不能这么做! “郭先生,您可以算一算。”哈同笑道:“哈同洋行在迈尔西爱路的投入是六十万元,沙逊洋行是……” “五十二万元。” “对,五十二万元。”哈同向沙逊点点头,又道:“沙逊洋行的六十万投入换来12%的股权,那么,郭先生的1o%股权转让,价值应当参照沙逊洋行,是五十二万元,您说呢?” 从最初的一千五百元投入史密斯洋行,到今天1o%股权转让换来52万元现金,这就是空手套白狼的最高境界?郭淳的回答是——不! “各位,您们是否注意到,当美丽的家园受到市场热捧时,您们在迈尔西爱路上的投资已经大大的增值了!作为史密斯洋行的一员,作为整个计划的策划人、执行者,我清楚的看到史密斯洋行在联合公司中1o%的股份价值几何?坦白的说,最少四百万!” 啊!?所有人都惊呆了。 史密斯幽怨的看了一眼郭淳,后悔的想要跳进黄浦江自杀了!可惜,现在的他绝对舍不得放弃自己的生命。美丽的家园价值是四百万!是四百万!郭淳答应给他的利润却是五十万,溢出利润三七分成,自己有三成,也就是1o5万,其他的245万都落入了郭淳口袋里!唉!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同意郭淳五五分成的建议,非要故作大方的搞什么三七分成呢?! “你、你确定?”哈同吃惊的问道。 淡淡的微笑间,郭淳说:“哈同先生、沙逊先生,其实您们已经派人去史密斯洋行大厅了解过了吧?美丽的家园B区就能赚回整个两百亩土地的开成本;a区是商业区,可以获得最起码两百万元的纯利润;c区面积最大,一旦史密斯洋行与朱家达成联合开协议,那么高档的临水别墅群将成为巨大的增值点,收益最起码也是两百万以上。我的估算没有什么问题吧?” 哈同低头掐指默算,这时容不得他分心去照顾什么大亨风度了。在他看来,没钱的人根本没资格说风度这样的问题。 一直保持着中间人立场的聂云台突然插话道:“郭淳先生,您真的要出让1o%的股份?” “是!”郭淳认真的点头应答,心中却暗叹:姜还是老的辣啊! “可否容我几天时间?五天,五天之内我凑足四百万现金,1o%的股份我买了!” 只有史密斯知道郭淳和聂云台的真正关系,而他是绝对不会开口,也不会表现出任何东西来的。其他人,就算是虞洽卿也不太了解其中因由,而哈同即便是目睹两人同来,也不会想像到二人之间的利益纠葛已经升华为一体的程度。 何况,今天的聂云台是有筹到4oo万元实力的。他的恒丰纱厂是全上海同业中的样板。他正在筹组的大中华纱厂,更是规模庞大,他背后的聂家财力雄厚,人脉广泛,跟劝业银行、苏北垦殖银行等等机构有密切的联系。简单一句话,在几年前就能痛快的捐地捐资办学的聂云台,实力是足够强悍的! 郭淳故意点破:“聂先生想在苏商中募资?” 聂云台一副财力不济的尴尬模样,点头道:“聂某名下产业虽多,现金却远远不足四百万之数,但是天大的机会在前,实在不容错失,五天,请容我五天时间!” 虞洽卿也心动了!他的财源主要在航运上,可是欧战结束了,洋商们的船又回到上海,航运业的竞争因此激烈起来,前景并不美妙。而证券物品交易所又成立不久,虽然利益惊人,却远远比不上当前的地产行当! 在一番计较之下,虞洽卿正要开口,却见哈同和沙逊一齐站起来,由沙逊向郭淳说:“郭先生,三百六十万!其中两百万立即转账或开具转账支票,剩余的一百五十万在两天之内付清,如何?” 郭淳也站了起来,笑着请两位犹太人就座,犹如他是主人一般。 “哈同先生、沙逊先生、聂先生,其实郭淳并不缺钱,手中的股份也足够在今后生出大笔金钱出来。之所以转让股份,无非是希望能够达成业界的联合,大家共同把地产市场做热、做大,从而赚取各自更多的利润!也是基于这个原因,我想聂先生是否考虑放弃购买股份的想法呢?” 聂云台沉默良久,无声点头。那副样子纯粹就是在强大的沙逊、哈同联手打压下被迫退让的无可奈何。史密斯想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势,悠闲的品着红酒。 哈同则是大喜过望,握住聂云台的手使劲的摇了摇,说:“聂会长,我欠你一个人情。” “那……好吧!哈同先生,我退出!” 郭淳有些夸张的呼出一口气,笑道:“如果是三百八十万的话,我很愿意转让1o%的股份。” 一句话就是二十万的让步!机会,不容错过! 哈同和沙逊立马起身打电话调度资金,不久,两人再次回来,很快就把联合公司的其他事宜敲定,又请朱季琳、周云卿、沈会涛三人前来,共同起草了联合公司筹组文件,就此拉开了垄断房地产市场的大幕…… 056 愧疚(肥了,可杀) 前脚从爱俪园出来,沈会涛和朱迎生、朱兆年、宋恩世就拉了某暴户钻进旁边的“来喜”啤酒馆,非要郭淳出“血”请喝酒不可。至于聂云台、朱季琳、朱麟生等人,则不想打搅了年轻人的兴致,道别之后就各自回家。 “来!干一杯!”沈会涛兴致颇高、频频举杯。今日郭淳在爱俪园的巨大成功不仅仅带给磐石更美妙的展前景,还为他在席、沈家族中争取到更大的话事权。 朱迎生和朱兆年叔侄也是满载而归,因为郭淳的一句话,朱家在即将筹组的“新地联合房地产开有限公司”成为董事,确保了新购地块以及未来的长远利益。这一点,从朱季琳再三邀约郭淳去花园做客就能看出来。 宋恩世却有些闷闷不乐了,要不是朱兆年强拉,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回到家里摔一点东西泄愤。现实很清楚,所谓的联合开是强强联合,原本在上海房地产市场尚能存活的小鱼小虾们,如今将不得不向新地公司低头了,否则……很不幸,宋家虽然曾经拥有“宋半街”的称号,却没能及时搭上郭淳这匹快马,未来的日子肯定很难过。 朱兆年当然看出了表兄的不豫,趁着其他人仰着脖子灌啤酒的空挡,在宋恩世的耳边低语道:“你别急,郭淳肯定有办法的!记住,他是财神爷,也是你未来的表妹夫,一家人!” 沈会涛听到了朱兆年的话,不禁心中暗叹,自责之心更甚,却不愿表现出来,搅了这场聚会,乃转向郭淳说:“力行,如今你可是上海地产界的头面人物了,是不是考虑着买一辆车?总不能老把我当成车夫使唤吧?” “买!买一辆最好的!”朱迎生借着酒兴连声撺掇。 买车?买什么车?老死赖死?殡礼?或者奔驰、宝马、奥迪?去!现在啥年代呢!? “买就买吧,不过,你们得建议建议,我该买辆什么车才好。” 众人纷纷建言,有说雪佛兰的、有说奔驰的、有说奥兹的……各说各的好处,莫衷一是,听得郭淳头皮麻。 等其他人说累了,宋恩世才操着娘娘腔说道:“美国的凯迪拉克在前年推出一款维克多利亚两门四座跑车,V8动机,7o马力,电启动,新型照明系统,在上海卖到一万二千美元一辆。据我所知,外滩汉米尔顿洋行就有一辆现车。” 朱兆年有些夸张的惊道:“一万两千美元,妈呀,真够贵的!完税后折现大洋三万多呢!” “明天去看看。”郭淳对那车有了兴趣,对娘娘腔的宋恩世居然如此了解汽车也有些惊讶,看来,男人终究是男人呐! 宋恩世立马抓住机会道:“好,明天我和兆年陪你去。兆年,嗯?” 朱兆年当然愿意去见识一下了,连忙答应:“好!” “只是……”郭淳突然苦着脸说:“车可以买,可是停哪里呢?” 沈会涛想了想,笑道:“在安康里三号西厢临街的墙上开个门,车子直接从巷口开进去,那就行了呗!” 郭淳摇头道:“人家房东杨老板肯定不会答应,租房的时候写清楚了,不能乱动人家的房子。” “哈哈哈!”沈会涛捧腹大笑,笑得差一点岔过气去,好半晌才指着郭淳道:“哈哈,唉……你、你啊,你现在是脚一跺,上海地皮抖三抖的人物了,还怕收拾不了一个房东?你信不信,只要你放句话出去,肯定有人巴巴地拿着豪华别墅的钥匙来讨好你!嘿嘿,点地成金的人物居然这副德行?笑死我了!” 还在惊愕中的其他人闻言,顿时明白过来,不由得齐声大笑。 “唉,还是明天找房东说一说,看看能不能通融,那里已经住习惯了,不想搬动。”郭淳不想仗势欺人,人家房东杨观泰辛辛苦苦的经营货栈,好不容易积攒下这点家业来,容易吗?不过,通融归通融,却不是简单的动动房子墙体的问题,而是涉及到整个贝当路区域的再开问题。 沈会涛一见郭淳的神色就猜出几分来,忙问:“你又在动什么歪脑子?” 郭淳把在座的众人打量了一遍,才说:“文则,你说说看,上海租界的繁荣究竟依靠什么?” “嗯……东、西方的贸易是最重要的因素,而贸易又依靠租界稳定的秩序和较低的税收,还有就是比较完善的城市规划。你说过,外面越乱,租界就越繁荣,对吧?” 郭淳点点头,又考虑了一会儿,才说:“你们想想,上海租界依托全国的市场,如此庞大数量的交易一般在租界完成,可是货物终究要南来北往的,相对于全国其他地方,苏浙两省经济较为繁荣,与上海的贸易来往也最为密切。因此,从上海商业中心地段辐射到两省的交通要道必然兴旺,就如贝当路一样。那么,贝当路的商业价值真的挖掘完了吗?” 众人默然,只等郭淳给出答案。 “没有!远远没有!午后回安康里的路上,我曾向聂先生说过一个概念,叫半小时经济圈。等迈尔西爱路被我们打造成新商业中心后,贝当路正好是这个半小时经济圈的节点上,又是商贸重要通道,不繁荣才是真的有鬼了!” “啪!”的一声,朱兆年兴奋的砸了一下桌面,搂着宋恩世的肩膀说:“我没说错吧,没错吧?嗯!跟着郭淳肯定有机会,这机会不就是在眼前了吗?表哥,你们宋家赶快在贝当路一带置地,等新地联合的注意力转到贝当路来,你就转手卖出,肯定赚钱!” 沈会涛骂道:“兆年,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 “我?”朱兆年一脸委屈的说:“谁跟谁啊?都是一家人!” 郭淳摆手止住沈会涛,摇头道:“不,我的话还没说完,宋家不要在租界置地,而要在南市投资,有小叔在杭州那边说话,何丰林肯定会照顾宋家开南市。有一点你们想过没有,租界内外两重天,租界内遵行的是洋人的规矩,租界外则是皖系军阀的规矩,两者之间的差别决定了货物进出租界需要一个中转,浙江方向的最佳地点就是南市。我知道,朱家在南市就有很多产业吧?” 一语点醒梦中人,朱兆年和宋恩世点头犹如鸡啄米,连声说对。 “至于贝当路,因为已经初步开了,再次开的投资必然很大,而且这里只有整体开才能赚取最大的利益,小打小闹搞不好是要亏本的。” 沈会涛神经质般转头看了看啤酒馆内,现并没有人注意这边,才放心的松了一口气,说:“话就说到这里吧,要说明天换个地方再说,喝酒!” 朱迎生却不死心,小声问道:“郭淳,你看董家渡那边如何?” “那边只有整修、扩大码头,搞仓储为主、工业为辅的产业,进一步商业化为时过早。噢,我知道了,你们在那边有不少地,过段时间我再考虑考虑开的问题,最近脑子里想的东西太多了。”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朱迎生乐呵呵的端起酒杯,与郭淳碰了一下,仰头便喝,却不知今晚郭某人三番两次的指点朱家和宋家,无非是想让自己心头的那点愧疚减轻一些罢了。 057 苏炎的选择 “叮……” 天刚蒙蒙亮,安康里三号西厢二楼就响起电话铃声。喝酒到半夜的郭淳好不容易挣扎起床,没好气的拿起话筒就吼:“谁啊!?有这么早打电话的吗?!” “总、总协理,是我、我是阿祥。您快来啊,洋行门外已经堵了好几百人!连大门都打不开啦!” 听到阿祥气急败坏又有几分兴奋的报告,郭淳总算清醒过来,这种情况是曾经预见到了,可是他却忘记采取措施了。他忙嘱咐阿祥:“你立即给所有洋行董事、高级职员以及巡捕房打电话,让他们用最快的度赶到洋行门口维持秩序,你待在里面暂时别开门。” 苏炎已经闻声起床,准备妥当了。 郭淳带着苏炎小跑到洋行门口。只见灰蒙蒙的天色下,几百人围堵在门口,后面的人还不断的向前拥挤,想要在洋行开门的第一时间抢到最前面的位置。所有人都知道,史密斯洋行的房子是有限的,而那些有价格优惠的房子就更少了。如今,谁先交纳排号预定金,拿到那张收据,谁就能买到便宜的房子! 利之所在,趋之若鹜! 两人势单力孤,暂时也不敢妄动。几分钟后,史密斯带着布莱克松、雷宁顿驱车赶来,这才一边大声解说身份,一边排开众人挤到大门口,再手挽手的护住大门后,阿祥开门,给郭淳拿来一个洋铁皮话筒,大声喊道:“退后!退后!请各位退后!史密斯洋行已经决定扩大美丽的家园开面积,将有足够的房源满足市场需要,因此,请各位买家务必保持冷静,以人身安全计,务必保持秩序,等待洋行开门营业后再依次进入。” 人潮在一阵嗡嗡的议论声中向后退了两小步,此时,巡捕房的人总算赶到,现场的秩序逐渐稳定下来。郭淳等人不敢大意,还是保持着手挽手的人墙姿态,只等更多的职员来到。 “郭,你高兴吗?”史密斯虽然有些紧张,却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在他眼看,门外的人群就是大把大把的大洋,正在哗啦啦的掉进自己的钱袋子里。当然,他现在很清楚的知道,最大的赢家不是自己,而是郭淳。 郭淳瞥了史密斯一眼,没有理会,转向雷宁顿问道:“昨天收了多少排号预定金?” 雷宁顿乐呵呵的咧嘴笑道:“十二万,十二万三千多个大洋!” 郭淳满意的点头道:“等会儿把排号订单数统计一下,看来,我们的房子真的不够卖,要提前取消排号预定了,否则每天都会出现这样的麻烦事儿。” 雷宁顿还是一脸的傻笑,一边点头一边说:“要是每天都这样就好了。” 郭淳无奈,只得把目光移到贝当路口上,恰好看见几名报童飞快的跑来,钻进人群一通叫卖:“号外!号外!沪上房地产商齐聚爱俪园,上海房价不日上涨!号外!号外……” 这个消息象一颗炸弹般在人群中炸开,顿时,人们哄的一声乱了套,不管不顾地向史密斯洋行大门涌来,几个维持秩序的巡警被卷进人潮,再也起不到半点作用。 郭淳连“退后”二字都来不及出口,只能与史密斯、苏炎二人紧紧挽着手,承受人潮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等到巡捕再次建立秩序,洋行职员络绎来到后,他已经是浑身汗湿,原本笔挺的西装变成了皱巴巴的、散着汗酸味儿的破烂货。再一看别人,几乎一模一样。特别是苏炎,一身刚买不久的西装被撕开了两个大口子,连里面的白衬衣也没能幸免于难,看上去简直是惨不忍睹。 一屁股坐在门槛上,郭淳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苦笑道:“乔伊,看来你得破费为我们购置一套新衣服了。” 还在喘粗气的史密斯闻言,象被针扎了屁股般一跳八丈高,摆手吼道:“不!不!你才是最大的财主!我知道,你那身衣服是伯尔根的,三百元一套,我的上帝啊!我……”史密斯没有继续说下去,在郭淳的瞪视下,老老实实的低下头,拉了拉皱巴巴的袖口,在众人的注视下无声的溜走。 “德行!”郭淳无奈摇头,切齿骂了一句,向苏炎摆头示意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总协理办公室,郭淳坐在椅子上伸个懒腰后,说:“苏炎,把手里的工作整理一下,移交给阿祥,从明天开始,你就留在家里突击学习英语,留学的事情我会尽快办妥。” 苏炎惊道:“郭先生,我、我不想留学了,只想跟着您学习房地产方面的知识,今后……” “今后做个像我一样的商人?”郭淳冷冷地抢白了两句,叹了一口气,又道:“我没有想到在洋行不过十来天的时间里,就让你放弃了人生理想,是我错了,我错看你了,苏炎!” “不,不是!”苏炎急忙解释:“我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多赚一些钱,然后用自己赚来的钱出国留洋。” “钱?一个人赚就行了!”郭淳的脸色和缓下来,看着苏炎有些迷惑的眼睛,说:“我当你是自家兄弟,所以不想让你在这里浪费光阴。吴先生去南方了,为了他的理想,他可以舍弃妻子乃至自己的生命,你呢?我想,如果你还把你的理想放在第一位的话,就不应该介意留学的钱来自哪里,而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到美国好好学习对我们这个国家有用的知识,然后尽快回来报效国家、实现理想!” “郭先生……” “我说了,我当你是自家兄弟。” “郭大哥!”苏炎的脸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不过他是一个颇硬气的人,强忍着内心的感激,摇头道:“我、我不能白白受你的恩惠!” “恩惠。哼哼。”郭淳笑道:“我支持你去美国留学是有条件的,想听吗?” 苏炎眼神一亮,连连点头。 “说实话,我现在不需要你在身边帮忙,在几年之后却肯定需要一批学有所长的人才。因此,我帮你找关系到美国留学,为期五年,除学费开销外,每年再给你提供六百大洋的费用。学成归国后,你得为我工作二十年,待遇嘛,到时候再说,反正不会比别人差!你考虑考虑。” 郭先生要做什么?为什么他会提出这样古怪的条件来呢? “我知道你心中的疑惑。”郭淳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等苏炎坐下后,正色道:“我是一个中国人,我赚钱的目的就是要让这个国家强大起来,不管以我的能力能够为国家走向强大贡献多少,只想尽力而已。五年之后,如果我让你做的工作是对中国没有好处,或者违背了你的道德标准,你有权拒绝,只需在今后偿还3ooo元而已。怎么样?” “郭……大哥!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难道你不相信我?” 郭淳想了想,看着苏炎的眼睛,问:“中国与列强的差距在哪里?”不等苏炎回答,他就说:“差距在哪里,我需要你和其他受我资助留学的人就做哪方面的工作。至于具体所学所用,完全由你们自由决定,尽量的符合你们各自的兴趣。” “真的?”苏炎难以置信的看着郭淳。 “真的!”郭淳郑重的点头道:“你还可以推荐你了解的同学加入我的计划,多少人都可以!我只有两点要求,第一,爱国,第二,还是爱国!” 苏炎沉默了半晌,突然起身向郭淳深深的鞠个躬,转身大步出门。 058 有车不敢买 苏炎走后,郭淳找雷宁顿拿了排号订单,回到办公室后又展开美丽的家园规划图,比照订单计划分期售的房源。 原本,他是不打算提前售的,可是报纸那么一造势,势必会引起全上海的恐慌。很多投机者会趁机囤地,很多真正想买房的人则会到处寻求门路购房,从而滋生出很多问题,给那种买空卖空的中间商提供牟利之机,也会导致房价的飞涨。 钱要赚,可恐慌这种事情不是郭淳想看到的,他希望的结果是向市场提供合理价位的住宅,同时赚取相应的利润,这个利润是决不允许那些中间商染指的!因此,提前售美丽的家园第一批房源,能够有效减缓市场的恐慌,也能打击那些囤地的投机者和浑水摸鱼的中间商。 总之,他不希望房价的增长出自己的控制之外。当然,第一期房源是优惠最大的,因此只能选择那些朝向、楼层、区位比较差的单位出来充当了。 “笃笃”,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不等郭淳出声,沈会涛就挤开房门大步进来,大咧咧的往办公桌前的椅子上一坐,说:“你今天不是要买车的吗?兆年和恩世在外面等着,进不来。” “你怎么进来了?”郭淳用笔圈着房源,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 “我?”沈会涛呵呵一笑道:“如今这史密斯洋行没几个人不认识我。对了,今天一早沙逊就去工部局注册公司,看来我给你准备的名片是用不上了,还得换。”说着,他掏出一叠名片放在桌上。 郭淳放下笔,整理了一下文件,拿起名片看了看,说:“还能用,磐石依然存在,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误的话,早则明年年底最迟后年春天,新地就是磐石完全控股下的子公司。你来的正好,磐石目前的经营业务因为新地的存在需要略作修改。我们谈一谈?” 沈会涛一脸揶揄的笑道:“你,不请你准老丈人过来?” “他那份由我代管。”郭淳完全无视沈会涛故意做出来的夸张神情,继续说道:“水晶宫照常安排设计、施工,磐石公司招聘一并进行,先找个地方临时办公,尽快搭建起公司架构。下面有很多事情要做,史密斯洋行的人手不够,根本运转不起来。” 沈会涛收起了玩笑之心,他知道郭淳安排的都是大事,跟赚钱密切相关,乃正色问道:“什么事?” “第一,财务问题,昨天沙逊和哈同买股份的钱,要按照磐石的股比分配下去,我暂时提十万出来作为个人周转。” “十万!?”沈会涛惊讶的问:“买车不过三万多块钱而已,修改房子百八十块大洋足够了,你……” “我准备捐助孙先生五万块大洋。”郭淳没有隐瞒,又说:“其他的钱也有用处,这个你不用管了,反正从我股份里出就行了,所以财务人员一定要尽快到位。其次是分批购进贝当路西南段土地和房产,需要熟练人手先进行调查和前期洽谈。再一个,新式住宅的营造需要更新一下建筑承包商,还要考虑今后业务扩大后的问题,筹组一个园林公司、一个广告公司和一个物业管理公司。” 沈会涛皱眉思考片刻,摊手道:“我看,我还是从沙逊出来为好。” “这个你来安排,我不管。”郭淳拿起桌上的文件笑道:“不过,这些事情都是该你负责的,我只知道五天之内你得给我聘请一个秘书,走吧!哈哈!” “哇!你搞什么飞机啊?”郭淳一起身,沈会涛就惊讶地指着那身皱巴巴的衣服,还抽了抽鼻子,皱眉问:“怎么回事?” “史密斯洋行生意太好了呗!”郭淳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又说:“各做各的事,不要大惊小怪的。” 沈会涛故意苦着脸跟在郭淳后面,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道:“到底谁才是甩手老板啊?倒霉!” 郭淳只当没听见,把房源计划丢给阿祥之后出了门。早已等待的有些不耐烦的朱兆年和宋恩世立即赶来,四人钻进沈会涛的雪铁龙扬长而去。 从贝当路到外滩大马路,沈会涛没费吹灰之力就把朱兆年收入帐中,任磐石公司的协理,而宋恩世则被委任为会计师。 汉米尔顿洋行距离汇丰银行大楼并不远,正好位于一条小街的拐角处,气派的招牌很是显眼,来往于外滩大马路的人们可以透过大幅的玻璃窗看到里面陈列的汽车。 刚一下车,郭淳的目光就透过玻璃落在大厅中央一辆金黄色的两门四座车上。旁边的宋恩世得意一笑,说:“那就是维克多利亚双门四座跑车。”刚刚得了协理差事的朱兆年则疑惑的问:“郭淳,史密斯洋行那么忙,那些房产顾问连走路都开小跑,你倒像个没事人一样,究竟是怎么回事?” 郭淳嘿嘿一笑,伸出右手的两个指头道:“他们是在为自己工作,目标就是一年赚到两万块大洋!我认为,老板和销售员是合作赚钱的关系,只要把这一层搞清楚了,那些房产顾问就不需要洋行去管理什么的了,哪里还轮得上**心?” 说完,郭淳径直走到那辆维克多利亚bsp;容纳了V型8缸动机的前部引擎舱线条流畅,与那些装备直列8缸动机的车型相比,此车机舱略短,使前、后部比例更加匀称,产生一种和谐优雅之美。而车子在水箱、引擎盖前端、保险杠、轮眉、轮毂、排气管、门把手、后视镜等处大量镀铬,与金黄色车漆搭配,让整车显得璀璨闪亮、华贵不凡。车头突出四颗大大的车灯则增添了一丝彪悍的味道。郭淳拉开车门再看,高级的北美小牛皮蒙面座椅,全胡桃木的内饰面板和锃亮的镀铬仪表……足以堪称豪华了! 宋恩世一直在注意郭淳的表情变化,乃扬手高喊:“来人!”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职员懒洋洋的走过来,看了看沈会涛、宋恩世和朱兆年三人,略微提起了精神,可再一看衣衫不整围着车子打转的郭淳,那点精气神马上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先生,买车吗?”懒洋洋的,职员的语气中很是不耐烦。 郭淳手一伸,说:“钥匙,我要试车。” 职员又瞅了瞅郭淳,脸带不屑的说:“这车是凯迪拉克公司最顶级的两周年纪念版,全上海只此一辆,不能试!这位先生,你看看那个再说吧。”说着,他手指车前的一块牌子,上面标着车价——三万四千大洋。 郭淳绕过汽车转到沈会涛等人面前,手指那个职员笑着说:“这就是错误雇佣关系的产物,如果换为我的那种制度,这小子马上就会精神十足,比现在敬业一百倍。可惜了,好端端的车行就这么给毁了。走!” “不买了?”宋恩世还没明白过来。 “卖车的都是如此,何况那些修车的?买了这个车,维修保养将是个大麻烦。”郭淳说着,有些不舍的看了那车一眼,转身就走。 出了门,沈会涛拍着头小声说道:“看我的记性,力行,这车你可以买,也不用担心什么维修保养的事情。因为,汉米尔顿洋行有个中国股东,就是昨天那位宋兄、宋子文。”见郭淳有些不相信,他又道:“宋家一直经营进口机器,主要是美国货,因此跟汉米尔顿洋行没少打交道。欧战时,汉米尔顿做战略物资投机,下了血本囤积粮食、布匹、桐油、生丝等物资,却不料下手迟了,货没出手欧战就告结束,汉米尔顿洋行因此陷入困境。那时宋子文刚刚接手家族产业,一时头脑热就趁机入了股,现在看来也是前景不妙。” 郭淳点点头,按着咕咕叫的肚子说:“今天忙得早饭都忘了吃,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再说,顺便给宋兄打个电话,眼看着朋友的产业如此经营,不说一说真是过意不去。” 沈会涛笑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也就是你这样的性格,别人才愿意跟你做朋友。” “你也是?” “我?”沈会涛钻进雪铁龙,等郭淳在副驾驶位坐好后,才说:“不一样,我是火眼金睛,一眼就认出你是个妖怪,为了别人不遭罪,只好把你收进口袋里好生看着了。” 郭淳笑了笑没再理会,而是思索着如何帮一帮宋子文,顺便把准备好的五万块大洋送出去。 059 干脆把车行买了 “沈先生。” “沈公子好!” 汇丰银行大楼内,男女职员们显然非常熟悉这位公子哥儿,一个个颇有礼貌的打着招呼,至于借用一下电话这种小事,更是不再话下了。 郭淳照着宋子文给的名片拨打了电话,电话一通他就向接电话的女秘书通名报姓,很快,宋子文颇惊讶的声音响起:“郭老弟,真是你?哎呀呀,一夕之间,郭老弟的大名在这上海滩可是叫响的啦!听法租界公董局那边的朋友说,今天一大早,沙逊和哈同两位公董就联袂出现,注册了新地联合房地产开公司,资本金三百万元,董事长赫然就是郭老弟你啊!现如今,恐怕上海各大报社的记者正满世界的找你呢!” 听宋子文这么一说,郭淳顿时警觉起来,下意识的左右一看,幸好没看到什么记者打扮的人物,这才心中稍安,冲着话筒笑道:“子文兄现时可有空闲,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聊一聊?” “你在哪里?” “汉米尔顿洋行。” “噢?!我就来,十分钟、十分钟到!” 搁下电话,郭淳等人从汇丰大楼出来,又钻进了汉米尔顿洋行,迎出来的还是那个懒洋洋的职员,不过,他见这几个看客又回转来,显然是真买车的主顾,态度一下子变得热情起来。可惜,郭淳等人根本不鸟他,自顾自的看车、聊天,连正眼都不给一个。 不久,宋子文的白色奥兹轿车停在门外,职员屁颠屁颠地出门,点头哈腰的行礼招呼:“宋先生,您来了。” 宋子文“嗯”了一声,大步行入,一见郭淳的衣装愣了愣,旋即握了握手,笑道:“可惜了、可惜了,子文错过了昨日爱俪园的盛会,未能一睹郭先生你谈笑折群雄的风采,可惜,甚是可惜!” “子文兄客气了。”郭淳淡淡一笑,正要介绍朱兆年和宋恩世,却见两人已经跟宋子文打了招呼,看样子是老早就认识了。想想也是,在这上海滩,郭某人才是真正的外来户、门槛货呐。 “贵客临门,怎么没上咖啡?”宋子文瞪了那职员一眼,又快步走向大厅深处,指点着四、五个这才迎出来的职员呵斥了一通。 郭淳等人也不便插话,在大厅临外滩大马路的橱窗边寻了沙坐下,不多时,那原本懒洋洋的职员殷勤的端来咖啡,宋子文也带着些许怒色和很勉强的微笑走来,连声道:“子文最近实在有些分身乏术,汉米尔顿又回了美国,等不到他回来,子文又要再去美国继续攻读学位,这车行……唉!” 沈会涛笑指郭淳道:“力行正有妙招献上,管保汉米尔顿洋行职员们能够精神一振,面貌为之一新,也不用子文如此操心了。” 宋子文坐在郭淳身边,问:“真的?” 郭淳故意玩笑道:“确实是真的,不过嘛,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宋子文的话刚出口就反应过来,忙压低声音说:“先生那边昨晚我已经说过了,可是先生最近实在很忙,许崇智、陈炯明和广东民军就快会师,说不一定转眼就能打到广州城下了。” 郭淳明白了,广州一下,孙先生肯定要回去主持军政,此时肯定是忙着各方面的接手工作了,乃问:“先生要走?” “嗯!” 郭淳从西服内袋里掏出一张汇丰的支票,放在宋子文手里,说:“先生南下,诸般事宜肯定颇费用度,而广东政权交接,财政想必非常困难。这是一个普通国人的心意,请子文兄转交先生。他日如有机会,郭淳再去拜见先生、聆听教诲。顺祝先生一路顺风,身体康健。” 宋子文心中早有所料,听郭淳这么一番说话,倒也不觉惊奇。可是低头一看支票票面,顿时起身道:“这、这,五万!?” 沈会涛心知肚明,一脸淡然。而朱兆年和宋恩世则吃惊不小,面面相觑后看向郭淳,似乎不敢相信这位如今上海滩房地产业领军人物竟然是革命党人。 郭淳伸手在宋子文拿支票的手上拍了拍,容色平静的说:“只要先生的宏愿能够尽早在中国达成,我就算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请转告先生,但有所需,尽管联络郭淳。” 宋子文不知经手过多少类似的“政治献金”或者说是“革命捐助”,可郭淳一出手就是五万大洋,实在是前所未见的!不过,他终究是见过场面的人,闻言点点头,收起支票四下一看,提声道:“还请郭先生对汉米尔顿洋行指点一二。” “很简单。”郭淳也不客气,手指远处的职员们,说:“子文兄如果能够把他们看作合作伙伴而非雇员,让他们能够在汉米尔顿洋行赚到合理的、尽量多的钱,再建立一个相应的销售管理、奖惩制度,这里就无需子文兄多操心了。” 宋子文是看过美丽的家园销售大厅的,也曾听郭淳提过史密斯洋行的销售管理策略。闻言顿时大悟,满脸带笑的频频点头称是,忽然抬头看向郭淳,说:“老弟,我出国在即,一去就是两、三年,这车行实在是顾不上了。”说着,他又自顾自的摇摇头,叹道:“唉,可惜老弟是做大事的人,未必看得起我这个小小的车行啊!” 郭淳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一眼看去,车行的经营状况并不理想,宋子文与其带着牵挂出洋留美,不如忍痛出手,一了百了。那么,这车行对自己有用吗?显然有用!通过这条线,自己或许能够与美国汽车制造业搭上关系,以此谋求技术、人才的引进,进而造出适用于中国的军用车辆。当然,路是漫长的! “子文兄的意思是,让小弟接手车行?” “正是!” 郭淳向对座的沈会涛投去征询意见的目光,沈会涛则是一扬下巴转看一边,那意思是——你做主,我不管。 “子文兄是否要征询你那位合作伙伴的意见呢?” 宋子文摆手道:“汉米尔顿洋行其实早已经是挂羊头卖狗肉了,8o%的股权在我手里,汉米尔顿名为大班,实为联络人。他在芝加哥人脉颇广,与福特、凯迪拉克、奥兹、别克、道奇、莫比尔、通用汽车等车厂都有联系,也一直负责洋行的供货。郭老弟如果愿意接手的话,我就把手中的股权全部转交给你,今后,你就是这里的老板了。” 洋行不算什么,那个汉米尔顿才是宝贝! 郭淳爽快的一拍大腿道:“好,我接手!” 宋子文唤过一名职员,低声嘱咐了几句,等职员走远后,才说:“在商言商,郭老弟休要见怪。前年我买下汉米尔顿手中8o%股份时作价16万4千大洋,如今洋行在汇丰有4万余贷款、在中国实业银行有2万2千多贷款,皆未偿还。此处乃是租用,每年租金八千元,明年六月到期。洋行本身还有存车2o余辆,未付货款7万多元,大约折算下来,我那点本钱只剩下不到七万元。七万元,怎么样?” 郭淳想都不想,点头道:“好,成交!”说着,他伸手与宋子文握了握,笑道:“这个交易你可亏了。” 宋子文一脸轻松的笑道:“亏钱不亏人,还赚了你这样一个朋友,实际上,我赚大了!” 郭淳收起了功利之心,再次权衡宋子文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无疑,这人也是值得交往的。 如闪电一般,郭淳略略看过洋行账本,在职员拟就的协议上签字,掏出还没在怀里揣热乎的七万元支票交给宋子文,汉米尔顿洋行立时改姓郭。这么一来,那辆凯迪拉克维克多利亚牌coupe也不用买了,试开一圈后,郭淳直接吩咐职员把车打理好,加满油,由心痒手更痒的宋恩世开去工部局挂牌。 060 期房换现房 召集职员介绍了郭淳,做完汉米尔顿洋行的交接后,怀揣着十二万元巨款的宋子文无心久留。郭淳心知肚明,也不刻意挽留,用宾主对换后的主人身份送别宋子文,再召来洋行协理尤凤来,吩咐洋行暂且一切照旧后,带着沈会涛和朱兆年直奔“杨记货栈”。 洋行在马路西侧,货栈就在黄浦江边,不过几步路的距离。 时逢晌午,货栈老板兼安康里三号房东杨观泰正在此处,一见郭淳带着两个衣冠楚楚、气度不凡的“随从”来到,更认出其中一人是经常出入汇丰大楼的沈家公子爷,杨观泰心里一惊,忙殷勤招呼。 喝了一口茶水,空空的肚子更觉饥饿难耐,郭淳无心闲话,乃直奔主题:“杨老板,这次来找你不为别的,我想买下你的安康里三号。” 杨观泰年近六旬,干瘦的脸上最显眼的就是那双透着精明的小眼睛。听郭淳直说来意,他也很干脆的回答:“不卖!” 郭淳笑道:“你开个价。” “真不卖!”杨观泰摇摇头,说:“如今上海滩的房价眼看就要暴涨,人人都想买房而非卖房!郭先生,不好意思,那房子我真的不能卖!” 沈会涛捂嘴偷笑,朱兆年也用万分同情的眼光看着郭淳。两人的心思都是一样——郭淳,你也有作茧自缚的时候? 郭淳想了想,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又道:“杨老板,如果我用美丽的家园两套单元房跟你换呢?安康里三号是两进两厢,美丽的家园最大套型的房子是四室两厅一百六十平方米,两套房换你的安康里三号,如何?” 这个条件值得考虑!杨观泰想,如今上海滩最红的房产就是“美丽的家园”,况且,安康里三号在贝当路南侧小巷里,距离上海滩中心地段较迈尔西爱路远得多! 察言观色,郭淳又道:“论地段,迈尔西爱路距离南京路更近,而且以后肯定是个商业中心。美丽的家园是花园式的新式住宅,远比石库门舒适豪华,这一点,上海滩无人不知。杨老板,你考虑考虑?” 杨观泰眨巴了一下小眼睛,问:“那郭先生为何要拿好房换我的安康里三号呢?” 这话可谓正中要害,沈会涛和朱兆年都有些佩服这个貌不惊人的货栈老板了,更带着一丝担心和更多的期待,等着郭淳的反应。 “杨老板,你知道我是外乡人,美丽的家园虽然好,可是要明年年底才能交房。现在,鄙人买了一辆车,这原本是好事,可这车停在何处呢?难了!”说着,郭淳煞有介事的拍了拍手,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又说:“本来想跟杨老板商量一下,看看能否改造一下安康里三号的大门,可如此一来,又违背了当初的租房协议。因此,我想来想去,还是换房来得痛快一点,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遇上难题就实话实说,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嗯……”杨观泰沉吟片刻,说:“我那可是有地皮的!” “地皮也有价。”郭淳接口就说:“杨老板,你不妨想一想,如果你是两套美丽的家园单元房出租,与安康里相比,哪个收益更高呢?” 杨观泰默然思索。显而易见的,美丽的家园新推出的房子比老式住宅高级得多! “这样吧!我再加一套精品公寓,面积72平方米的那种,也在美丽的家园。杨老板,你好好想想,能换就换,不能换,我只好另谋他路了。” 说完,郭淳带着沈、朱二人就走,刚走到栈桥上,就听杨观泰急步追来,喊道:“郭先生,我换!” 沈会涛低声道:“真换?有点亏了。” 郭淳笑了笑,转身走到杨观泰面前,三言两语就约定在晚间八点到安康里三号交换房契。 南京路大三元广东菜馆。 看着狼吞虎咽猛吃瓦钵腊肉饭的郭淳,朱兆年叠声叹息道:“亏了,真的换亏了,郭淳,你究竟怎么想的?难道衣兜里钱多得用不了啦?那,分点给我,我帮你花花。” “好吃!味道真不错!”嘴里嚼着饭,郭淳口齿不清的说:“没亏,赚了,大赚!” 沈会涛已经想明白了,见郭淳实在没工夫解释,乃伸出筷子敲了敲朱兆年面前的瓦钵,说:“地皮才是最重要的,拿到地皮就能盖个六、七层房子。杨观泰是想不到贝当路已经在某人的开计划中,又眼红美丽的家园,这才把手里的宝当成破瓦罐给换了出来。两进两厢的安康里三号,怎么着也有一亩多地吧?啧啧,某人啊,简直就是饿疯子,大鱼小鱼一嘴全吃,连一亩地、一幢小房子也能看在眼里不放过。兆年,你说就他那饿死鬼投胎的德行,我们还能担心啥?跟着做,等着数大洋就好了!” 朱兆年可不敢如沈会涛那般调侃郭淳,朱家两房的老辈可都看好郭某人,早就打了招呼的!因此,他只是笑了笑,然后看着某人闷头吃饭,心中却不住的嘀咕:你就是再饿也得等着上正菜啊? “哗啦”一声,郭淳丢下筷子,“呃”地打个饱嗝,很没风度的拍了拍圆鼓鼓的肚子,翻着白眼向沈会涛说:“跟什么跟?吃过了饭各走各的,把手上的事情落实了再……呃……再说。” “是,大班。”沈会涛嬉皮笑脸欠身应答。 “我说认真的。”郭淳正色道:“磐石要尽快撑起来,不能落在新地后面,否则,以后的园林、广告、保安、物业等公司的位置就不好摆放了。现在又多了一间车行,你、我几个人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沈会涛想了想,问:“你真有把握在明年把新地完全收入磐石?” 郭淳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沈会涛,反问:“你没把握?” 沈会涛知道郭淳要利用股市崩盘的机会,却不像郭淳那样成竹在胸,原因就在于他无法去想象股市崩溃后的惨状,也不能设身处地去揣摩身处崩溃股市中的那些人的想法。 “连你都没把握,那我的信心就更加充足了。”郭淳得意的笑了笑,转向朱兆年说:“兆年,你帮我个忙,留意一下蒋百里先生的行踪,只要他到上海,你一定要通知我,我急着拜见这位战略大家呢!” 朱兆年最搞不懂的就是这个事儿! “嘿嘿。”郭淳一见朱兆年的神色就知,乃道:“商场如战场,孙子兵法也同样可以运用到商场来,向蒋百里先生这样的大家求教孙子兵法,想来会受益颇多。” 朱兆年恍然大悟,而沈会涛却知某人还揣着别的主意,笑道:“对啊,咱们郭大班最喜欢用的就是美人计。兆年,你没看到那些去史密斯洋行买房的人吗?一个个的眼珠子尽往那些美女房产顾问上招呼,恨不得用眼光就能把人家美女身上的旗袍给扒下来喽!” 一个跑堂的举着一托盘菜快步走来,边走边唱:“来喏,几位先生,您们的菜来喏!”行到桌边,他一边把托盘中的菜摆布到桌上,一边介绍菜名说:“干烧竹笋!鲍鱼翅羹!卷筒鳜鱼……” 郭淳呆了片刻,他现,沈会涛和朱兆年两人面前的瓦钵腊肉饭才动了几口而已,而自己则一连要了两份,吃的是肚鼓肠满,现在面对这些美味,哪里还能塞得下去呐!? “***沈文则,你故意不说,存心阴我!?” 沈会涛一脸得色,用筷子夹起一块鲜美的鳜鱼卷,放在嘴边吹了吹,故意把嘴巴咂得山响,叹息道:“唉!鳜鱼哎,某人没有口福,只能劳烦我来吃你喽!怎么着郭大班,昨儿才大赚一笔,还不会账去?!” 郭淳瞬即溃败…… 061 牛仔的新财路 下午的史密斯洋行门口依然人山人海,大厅里还是一派有序而火热的销售气氛。回安康里换过衣服,送走沈会涛和朱兆年,郭淳前脚刚进办公室,史密斯后脚就跨进门来。 可怜兮兮的,史密斯用请求的口吻说:“郭,你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郭淳翻看着桌子上的一大堆拜帖,随口问了一句,又立即醒悟过来。按照昨晚的约定,史密斯洋行在新地联合正式运营之后,应该立即将“美丽的家园”项目移交。届时,史密斯洋行就成了一个空架子,确实应该考虑一下后续经营的问题了。“噢,不是让你联络那个艾诺德洋行吗?” 史密斯一脸无奈的摊手道:“那个约翰森要价很高,没有二十万元买不下来。” “猪脑子!”郭淳笑骂道:“你是守着金山宝藏不自觉啊!凭你史密斯洋行如今的名气,凭着你在新地联合的董事身份,还需要你花钱去买艾诺德洋行吗?靠!乔伊,你真是牛奶喝多了,傻啦!”骂着,他从拜帖堆中检出一张名片,丢给史密斯道:“给我打这个人的电话,就说我想尽快见到他,地点就在这里。” 史密斯鼓了鼓眼珠子,还是低头看了看名片,上面写着先施百货公司经理刘xx的名字和电话,想了想,他乖乖的拿起了电话。形势比人强啊,大班如今算个什么?能在人家密斯脱郭手下干点秘书的事情就不错了!因为,密斯脱郭是大、大、大、大班! 等史密斯放下电话,郭淳掏出打火机,史密斯机灵地拿出两根雪茄,递上一根给郭淳后,就着火苗点燃了雪茄,笑道:“郭,不如您去跟约翰森谈一谈?” “滚你的!”郭淳吐了史密斯一脑袋的烟雾,笑道:“这点事儿你都办不好,以后怎么混?记住,你现在的资产应该以百万来计算!只不过暂时现金不就手而已。此时,你可以用股份来吸引对方,用艾诺德洋行今后的长久业务保证来说服对方,用他和你合作以后的长远展前景来达成你的目的。” 史密斯老老实实地等待着,过了好一会儿,见郭淳不说话了,才小心翼翼的说:“没了?” 郭淳忍住把那家伙的脑袋打破看看究竟装了多少浆糊的冲动,摆手道:“没了!你好好想一想,绝对会找到办法的!” 史密斯还是一脸的迷惑。 郭淳用雪茄指着史密斯的脸,怒道:“笨蛋,你就想想你的股份怎么跑到我手里来的?想通了,艾诺德洋行就是你的!”这句话点在了要害处,尽管史密斯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还是变得脸红脖子粗,激动的说:“我明白,明白了,郭,你真聪明!” 被人吃了还要赞美吃人者,哎……这世道! “乔伊,我有一个建议。” “说,快说,亲爱的郭。” “等美丽的家园全部业务转交给新地联合后,把你的老本行重新做起来吧,最好弄一条远洋轮船。”郭淳想了想,决定跟这美国佬摊牌,乃道:“我打算忙过这阵子以后搞一些工业实业,建钢铁厂、水泥厂、机械厂什么的,我需要最好的机器,你能弄到的话,这些生意统统归史密斯洋行。” 史密斯眼睛一亮,忙问:“什么样的机器?” “最好的!”郭淳瞪视史密斯,用带着几分威胁的语气说:“你别给我弄那些淘汰货来,朱家搞的那个钢铁厂,几次进口的炉子都爆炸了,真要那样的话,我让你……让你光着屁股滚回美国去放牛!” 被郭淳点破心思的史密斯没了脾气,至于威胁嘛,可以暂且不用理会。他蔫头搭脑的想了想,说:“我试试,我试试。” “哈哈,乔伊。”郭淳深知胡萝卜和大棒槌原理,忙塞了一个甜枣过去:“如果你能弄到我满意的机器的话,嗯,我保证你每年能赚一百万!” “郭,到底是什么机器?” 郭淳掰着手指说:“万吨水压机,美国最新的全套电动机床,平炉炼钢设备,柴电冲压机床,电解铝、金刚砂生产线,铸造、锻造模具等等。” “噢,我的上帝!郭,你究竟要做什么?”史密斯在胸前划着十字,有些激动也有些疑惑地说:“这些,足够你造出任何机器,甚至枪炮!” 郭淳不置可否,轻松的笑道:“乔伊,老走私贩子,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的。你先试试门路,反正我不着急,这些机器设备能在三年内到位都可以。说实话,我只是想给自己造一架飞机出来玩玩!” 史密斯傻眼了。 牛逼的人他见过不少,可从未见过如郭淳这般牛逼的!啥话呢?走私那么多机器的目的就是要给自己造一架飞机来玩玩?鬼才相信!不过,史密斯不打算去深究,因为郭淳指出的确实是一条财路,绝对能大财,不过,这也是那些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命的人才会干的事儿!如今的史密斯当然是不会干的,可那群水手朋友中肯定有人愿意冒险。这么一来,史密斯只需小赚一笔中间费用就足够了。 阿祥在门口敲了敲开着的房门,说:“郭先生,有位姓宋的先生想见你。” “请他上来,准备咖啡。”郭淳看了史密斯一眼,示意牛仔可以去看着大奶牛流口水了,可牛仔却岿然不动,眼珠子盯着刚才那张名片滴溜溜的打转。想必,他猜到郭淳约见刘锡基的目的。“乔伊,想不想做百货公司的生意?” 此时的史密斯哪里看得起那种只有几文钱赚头的小生意呢?摆摆头、耸耸肩,走了。 宋恩世一进门就挥舞着手中的车钥匙,尖声尖气的说:“太棒了,那车简直没的说,一踏油门就能飞驰起来,动力就像那种、那种丝缎一般绵绵不绝!” 至于吗?郭淳心中嘀咕:那车不过是能用而已,还美其名曰——coupe型?跟老子以前的高尔夫六代gT相比,相差何止万里?不过,在这个时代,7o匹马力的V8动机用在汽车上已经堪称足够强劲,跑个13o迈没问题。只是,上海目前没这么好的路施展身手而已。 “你喜欢的话,先拿去开几天。” “好!噢,不,不!”宋恩世赶紧把车钥匙放在郭淳桌上,又从衣袋里掏出车牌文件,说:“办车牌的时候恰好碰到华捕探长黄金荣,有他招呼着,交通委员会给办了个好牌,四个9,寓意长长久久。” 郭淳并不在意车牌号码,不动声色的问:“你跟黄金荣很熟悉?我听说他是青帮的龙头老大?” “有些交道,他的戏院开业时也去捧过场。”宋恩世还想多说两句的,却见郭淳看向门外,转身一看,那个叫阿祥的职员带着一个皮肤黝黑、颧骨突出的洋服中年男人来了,忙道:“你有客,我先回去了。” “好,辛苦你了,今天……今天不成了,明天晚上大家一起喝一杯。”郭淳亲热的拍了拍宋恩世的肩膀。等宋恩世出了门,阿祥才介绍道:“郭先生,这位是先施公司经理刘先生,说是与您约好的。” 中年人抢先伸手握住郭淳的手,用浓重的广东口音自我介绍道:“郭先生,久仰、久仰,鄙人刘锡基。” 郭淳去先施百货买过几次东西,也侧面的打听过这位刘经理,因此一看到他的拜帖就立即回应。原因无他,乃因刘锡基是从澳洲回来的华侨,祖籍广东香山,与广东的财团关系不错,也得到先施百货员工的拥戴,可惜,他与先施董事会却有些利益方面的矛盾。可见,他递来拜帖有很强的目的性。 “郭淳。”郭淳简单的介绍了自己,就在转身邀请来客就座的瞬间看到了那把新车钥匙,心念一动,笑道:“刘先生,鄙人办公室实在简陋,不堪接待贵客,这样吧,我们出去找个安静优雅的地方好好聊一聊?” 刘锡基心知所谓“办公室简陋”不过是托辞而已,想必这位年轻的郭先生还有其他目的,这么一来,正好遂了自己的心意。 两人出门,驾着那辆拉风招眼的凯迪拉克疾驰而去。 062 九层百货大楼 金黄色的凯迪拉克如快流动的艺术品一般吸引着路人的眼球,从拉斐德路一直向东,直抵黄浦江边又折向北,进入繁华的闹市区后,才减缓了度,在车流人海中徜徉。 郭淳驾车缓缓转进南京路口,先施公司和永安百货两幢华丽、巍峨的大楼出现在风挡前方。刘锡基不解的看向郭淳,郭淳觉察到了,保持目视前方笑着说:“刘先生,您觉得以上海目前的状态还能支撑起几个先施百货?” “四个,不,五个!” 郭淳又问:“那您为什么会选择迈尔西爱路?” 刘锡基一惊,他想不到自己一张拜帖就暴露了所有的企图,更想不到身边的年轻人会一语道破。勉强收敛心神想了想,他反问道:“郭先生,当初您又为何选择迈尔西爱路?” “很简单。”郭淳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说:“因为这里——外滩和南京路——已经足够繁华了。导致此处的地价是其他地方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而上海租界这么大,人口这么多,仅仅是十里洋场远远满足不了这个新兴国际化大城市的需要。因此,城市规模在扩大的同时,也需要一个次中心来缓解南京路的压力。我,只是用低于南京路房产一半的价格,经营出一个城市商圈、生活圈的次中心而已。” “缓解压力?您的说法很独特。”刘锡基衷心的赞了一句,同时,他现车子在郭淳的操纵下,向苏州河驶去。 郭淳不慌不忙,循循善诱:“刘先生,永安百货那片地的年租金是五万元,而且需要自建百货大楼,租期不过短短的二十五年,二十五年后,地皮和大楼都是哈同的。按照两年前的这个标准,您认为在南京路上再建一家百货公司需要投资多少?” 刘锡基知道郭淳的意思,不过还是想了想,咬牙道:“四百万。” 郭淳笑了,笑得很开心:“哈哈!刘先生是个爽直人啊!我听人说广东商人都是拼命三郎,敢说敢想敢做;苏浙商人都是滑头鬼,个个八面玲珑,精于算计。看来,此言非虚。那,我就来个爽直对爽直吧!一百万!美丽的家园a区临迈尔西爱路中央地段1o亩土地!” 话虽如此说,可郭淳料定身边这个广东人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买地! 果真,刘锡基在巨大的诱惑面前吞了吞口水,很艰难的说:“郭先生,实话跟您说吧,我目前筹不出这么多钱来。” 郭淳成功的逼出了刘锡基的老底,也就是打破了对手的心理底线,接下来的话就好说了。 “那您的打算是什么?” 车子停在苏州河铁桥边,临河的街边有一个广东茶楼,郭淳向沈会涛借车那天就注意到了这地方。在路人惊羡的目光中,郭淳和刘锡基下车步入茶楼,由茶博士引领着直上三楼要了一个雅间,点了一壶龙井和两样茶点。 茶水一入口,刘锡基就说:“郭先生,我想还是租地为好。” “不!”郭淳断然拒绝,刘锡基缺乏资金的状况是应该充分利用的,几文钱利润的小生意也可以变成利润丰厚的大生意!对此,郭淳并不介意插上一脚。他伸出两根手指,摇晃着说:“两个办法,第一,刘先生买地自建、自营,地价第二,我出地、建房,刘先生出货、出人、出流动资金和管理经验,我们合作筹建一个全上海最大、最新的环球百货公司,股份六四开,我六你四,你任总经理。” 刘锡基冷笑着摇摇头,说道:“郭先生很自信啊!刘某不才,请问郭先生,您凭什么断定我一定要在迈尔西爱路上投资百货业呢?呵呵,南京路还是全上海的第一选择!” “凭眼光,你和我的眼光,否则,刘先生是没有耐心从贝当路一直走到这里的。”郭淳得意的笑了笑,看着刘锡基的脸色从冷笑变得严谨起来了,才继续说:“上海人没有理由多走半个多小时的路,到先施和永安买同样的东西,当然,前提是迈尔西爱路上出现一家大型百货公司。至于迈尔西爱路以及附近区域的人气嘛,刘先生想必已经从史密斯洋行大门口看到了未来。其他的,郭淳不想多说了。” “五五开!”刘锡基伸出右手摊开手掌亮出五根指头。 郭淳摇头笑道:“不,我说的是不二价。因为我跟你一样是爽直人。” 刘锡基沉默良久,问:“你打算怎么建百货大楼?” “仿美国最新建筑设计潮流,建筑用地八亩,绿化及配套用地六亩,楼高九层,总建筑面积四万七千余平方米……” 刘锡基摆手示意打断了郭淳的话,问:“绿化和配套用地?” “绿化是为了让百货大楼的环境与周边一致,提升整个区域的形象档次,与拥挤不堪、几乎难见花木的南京路拉开差距,营造出高档、典雅、舒适的大环境来。配套用地主要是停车场,今后,上海滩的汽车会越来越多,逛百货公司势必存在一个停车问题;再者,迈尔西爱路在‘美丽的家园’影响下,吸引的是中等收入以上阶层;而且,九层高的建筑,势必会引入一些高档的娱乐、餐饮企业入驻。这些,都要通盘的考虑消费人群的结构。呵呵,放心吧刘先生,我敢这么提出来与你合作,这些问题早就经过了反复的调查和推算。” 刘锡基神色间显出了一丝激动,不过还是颇沉稳的说道:“看来,郭先生是成竹在胸啊!那,可否容我考虑考虑?” 郭淳点点头,神态轻松的端起茶杯嘬了一口茶水,轻声赞道:“好茶。”随即,把目光转向横跨苏州河的铁桥上。 “郭先生,刘某擅离职守已经两个多钟头了,怕公司有事,先行告退。两日之内,无论结果如何,定然给郭先生一个回话。” 郭淳知道刘锡基肯定不是回先施公司,而是要找合伙人商量,乃收回目光,礼貌的起身点头微笑道:“刘先生请便。” 刘锡基出去后很礼貌的掩上雅间的房门,接着,外面响起他招呼老板会账的声音。这个细节让郭淳更坚定了信心——刘锡基本人愿意接受自己提出的条件。 窗外,铁桥上。车辆来来往往,几个工部局的印度阿三巡捕人模狗样的背着手游荡着,见到从桥北过来的三个身材矮小、天生罗圈腿、大白天里也穿着日式燕尾服的男人,忙不迭的闪开让路。显然,印度巡捕是能一眼分辨出中国人和日本人的。 郭淳不禁冷笑出声,心中却泛起一阵无奈的酸楚。他能够看到,那些日本人分明是摆开架势横着走,脸上的神情是那么的骄横狂妄,甚至于还能感觉出他们在看向来往的中国人时,眼神中流露出骄傲和不屑来! 一个用扁担挑着两只鱼篓的老汉匆忙躲避,转身之间,鱼篓扫中了一名日本人。顿时,三个日本人一拥而上,大声叫骂着将老汉推到在地,拳脚齐下。在老汉的告饶和惨叫声中,印度巡捕见惯不惊的走向桥北,头也不回;来往的中国人不下数十,不仅无人上前劝解、救护,反倒一个个的加快了脚步躲得远远的,甚至还有两人在一旁指点说笑。 目睹这一切,郭淳只觉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一个大铁块拉着一般急下坠,坠向黑暗、冰冷的无底深渊…… (感谢血色浪漫oo7大大的热心支持!) 063 老子就打日本人 茶楼不远处的杂货铺里,搁下电话付了一个银角子话费的刘锡基也目睹了铁桥上生的暴行。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就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如飞一般冲上铁桥,撞开一个看热闹的路人,飞起一脚把一个矮胖的行凶者踹翻在地。他看清楚了,那个黑影就是刚刚和自己谈过生意的郭淳! 刘锡基小跑着,边跑边喊:“郭先生!使不得!那是日本人!” 日本人骄横惯了,见有人插手,乃放开老汉向郭淳逼来。弯腰躲过迎面击来的一拳,郭淳顺势侧身,借着侧身的腰力击出右拳,正中迎面扑来的对手腹部,将那家伙打得腰背后躬,“嗷”的一声惨叫,抱着肚子像虾米一般躺倒在地。他不敢停顿,连连向后退了两步,堪堪避开一腿,正要力反击,却被人从后面抱住,一听就是刘锡基的声音还劝道:“别打了,他们是日本人!” “放……” “砰!”一个上唇中央蓄着一点小胡子的日本人猛力一拳打中郭淳的胸口,这股力量将郭淳和郭淳后面的刘锡基击打得连连后退,刘锡基退步不及向后摔倒,也牵连着郭淳一并倒地。还没等郭淳翻身,那小胡子猛地抬脚,朝郭淳的下体关要处踩下来。 刚刚缓过气来的郭淳顾不得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刘锡基,赶紧一个后滚翻避开,还没站稳就又挨了一拳。所幸小胡子的这一拳力道用老,没有什么劲道,郭淳反而借力再退,却现左边那个挨了一拳的日本人已经爬起来了,抡起一条扁担出呼呼的风声扫向自己的头部。 他急忙低头矮身,就这么一耽搁,又吃了小胡子团身一撞,再次后仰倒地。 此时,刚刚起身的刘锡基觉了郭淳的危险,情急中伸手一拉,正好拽住了小胡子的燕尾服后摆,黑色燕尾服出“嗤啦”一声响,小胡子的冲势因此一顿。 仰躺在地的郭淳哪能错过机会,一脚踹向小胡子裆部,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小胡子痛得跳了起来,却被同伙挥向郭淳的扁担扫中左臂,“咔嚓”一声响,小胡子似乎痛得麻木了,右臂也不知该护裆部还是护断臂,就那么傻乎乎的伸出,像是要抓住郭淳一般,人却整个儿的向后倒下。 误中小胡子的日本人愣了愣,就这么一愣神的时间,郭淳猛地跳起来,一头撞中他的胸口,跌跌撞撞间,扁担脱手而出。 手里还抓着一根黑布条的刘锡基大喊:“郭先生,不要再打了,他们是日本人!” “老子打的就是日本人!”怒吼一声,郭淳仗着身高体壮一把抓住那丢了扁担的日本人头,顺势撞向铁桥的护栏。“篷”的一声闷响,那家伙软塌塌的倒在地上。 “Freeze!handsup!”印度巡捕出现了,一边出警告一边远远的用警棍指着郭淳。 郭淳“呸”的吐了一口唾沫,却见先被自己踹到的日本人正慢慢爬起来,乃重重一脚踩在那家伙的背上,只听那家伙闷哼一声,趴在铁板桥面上再不动弹,黑色的衣服背心上现出一个灰色的脚印来,显得格外悦目。 印度巡捕围住了郭淳:“Freeze!handsup!” 郭淳轻蔑地看了看几个巡捕,骂道:“阿三,说人话!妈的,自己的国家被英国人占了,还他娘的好意思在这里做走狗、耍威风!”骂完,他不管那些巡捕手中挥舞作势的警棍,径直走到那个可怜的老汉身边,老汉仰躺在地,口鼻冒着血沫,浑浊的双眼愣愣的看着天空,两行泪水无声的浸出眼眶,在爬满皱纹的脸上画出两条清晰的泪痕。 “呼!”警棍落下,郭淳猛地向后一踹,一名印度巡捕吃不住劲,被踹得连退几步。 郭淳掏出车钥匙丢向刘锡基,抱起老汉吼道:“去开车门!快!去医院!” 车子停得并不远,刘锡基抖抖索索的打开车门,又转向副驾驶那边。几个印度巡捕却不再逼近郭淳了,他们现那辆很高级,还是很特别的9999牌号,此时有些吃不准郭淳的身份,自然是不敢造次了。巡捕互相看了看,呆了半晌才想起地上还有三个日本人,不知伤得如何?一个巡捕吹响了铜哨,一个巡捕向挂着“电话出借”的杂货铺跑去,还有一个则蹲在头破血流的日本人身边检查伤势。 郭淳把老汉放在副座上,随即跳上车,接过刘锡基递来的钥匙,一边说:“我送老人家去医院,你自己回去。”一边启动引擎。 “我也去!”刘锡基不等郭淳回答就钻进车挤进有些狭窄的后座。 在无数路人的掌声中,金黄色的凯迪拉克咆哮着如飞而去。 “郭先生,你打了日本人。” “打了就打了,怎么?打不得?” “这是租界啊!” “去你的!要不是你抱着我,我早……”说起这个,郭淳恨得牙齿痒,不禁骂道:“你***肯定没打过架,哪里有你那样劝架的?存心想害死我啊!?” 挨了骂,刘锡基并不觉得气恼,反倒觉出郭淳的豁达真诚来。对此,他只能尴尬的“嘿嘿”一笑了事。见刘锡基那样,郭淳也不好再去责备。虽然人家犯了一点打架斗殴方面的常识错误,却也在关键的时候拖住了小胡子,为自己赢得了反击之机。 “看来,那巡捕房是要走一趟了。刘先生,这位老人家就拜托给你了,其他事情回头再说。” 刘锡基惊讶地伸头看了看副座上昏睡着的老汉,问:“你不认识他?” “认识。”郭淳把车开得飞快,频频按着喇叭,又道:“他是中国人,是我的同胞,是我的长辈。” 刘锡基无言以对,看看昏迷的老汉,看看郭淳那坚毅的侧面,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不配做男人了…… 广慈医院,郭淳刚刚给沈会涛通过电话,大批巡捕就围拢上来,有几个还拿着烧火棍(步枪)。一名年约四十来岁的华人巡捕拎着手铐上前,冷声说:“不要动!你被捕了!” 郭淳冷眼一瞪,却见那华人巡捕又向前了一小步,说:“先生,兄弟我吃了这碗饭,也是无可奈何啊!这样,铐子就不用上了,你跟我走。” 医院虽然距离薛华立路的中央捕房并不远,郭淳却还是出够了风头。那些不知究竟的路人眼看一个长得还算俊朗,身上穿的衣服虽然有些脏污了,却仍看得出是高级货的年轻人被一大群巡捕押着,着实是好奇万分,有些多事的还一直从医院门口跟到薛华立路口,偷偷的向巡捕打听,问:“那小子犯了啥罪啊?是不是把哪个豪门的少奶奶给……”诸如此类。 有个年轻的华捕耐不住了,没好气的说:“他啊,在公共租界打翻了三个日本人,听说全部重伤!可有麻烦啦!” “哟!那不是要移交给公共租界?” “关你啥事?一边去,要不拿了你!” 好事者一溜烟的散了,眨眼间工夫,“上海滩出了一条单人重伤三个日本鬼子的好汉”,“在公共租界痛打三个日本鬼子的年轻人被抓啦”……这些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064 此处乐不思蜀 “咣当”一声,铁门落锁,那位中年华捕临走前留下一句话:“等工部局警务处来提人。” 事地点属于公共租界,最先接警的也是红头阿三巡捕,在广慈医院被法租界巡捕抓到的郭淳,理应移交给公共租界警务处。正因如此,法租界的巡捕们见郭淳很合作的样子,连搜身都免了,只把他关在一个临时羁押室。 临时羁押室很小,只有6个平方米左右,里面空荡荡的,没有床也没有椅子,就连能垫一垫屁股的东西都找不到,反而显得有些阔落。郭淳靠着墙缓缓坐在地上,右手慢慢地揉着胸口。小日本儿的那一拳颇有些力道,唉,都是给刘锡基那个大头鬼害得,没事儿旁边看着就行,傻乎乎的抱自己人干啥呢?!要不是他,郭淳有把握轻松的撂翻那三个罗圈腿儿。 不一会儿,一名法国警官和两个巡捕推门进来,隔着铁栅栏看了看神色自若却坐在地上动也不动的郭淳。法国人偏偏头,一位高个儿巡捕上前掏出钥匙打开门,面无表情的说:“交出所有的东西,快点。” 郭淳疑惑了,不是要移交吗?犯得着多此一举? 见郭淳没动,那巡捕走到郭淳身前,一边蹲下一边恶狠狠的说:“快一点!交出你身上携带的所有东西!”话音刚落,他又压低声音说:“郭先生,配合一下,很快没事了。” 闻言,郭淳看了看这位华捕,记住他的样貌后,从怀里掏出支票、钥匙、钢笔、一卷法郎和十来个大洋。 “老幺,登记一下。” 另一个巡捕马上展开手上的硬质文件夹,掏出钢笔,等待良久却没听到同伴说话,诧异间转眼去看,同伴看着手上的几张支票双眼直。 “怎么了?” “没,没!” 高个儿巡捕转头看了一眼郭淳,走出铁栅栏,转身关上铁门,上锁。法国警官却没有高个子那么含蓄,看了看收上来的东西,“噢”的一声惊叹,又自觉失态,居然白脸一红,带着两个手下飞快离去。 不久又进来两个人,赫然是沈会涛和虞洽卿。 “你搞什么飞机?”沈会涛冲到栅栏前,抓住铁条就吼:“吃了午饭才分开多久,你就跑这里来蹲着了?真是不省心呢你!不过,力行啊,你怎么就能一个人打翻三个小日本儿呢?” 因为有虞洽卿的关系,郭淳起身了,向虞洽卿点头致意道:“虞德老,麻烦您了。” “郭淳啊,你这话见外了。且不说我们也算是合伙人、是朋友,就说在这个事情上,我们可是国人同胞啊!你做的事大快人心,我岂能坐视不管?放心,事情没有查清楚、责任没有分清楚之前,工部局那边提不了人。律师很快就到,这边已经打点好了,你的所有供述必须在律师的看管下提供。” 虞洽卿很有经验,早前几年他就是以主持正义、大闹会审公廨而闻名上海滩的,搞得租界的洋人都有些怕他,却偏生又要通过他与浙商们打交道。 沈会涛也不再责怪郭淳了,其实责怪也是关心,谁愿意花费口水星子去骂不相干的人呢?隔着铁条,他抓住郭淳的手,说:“你没事吧?一个打三个,听那边说,三个日本人都是重伤,你会没事?” “挨了一下,不重,小事。” “屁!给我看看!”沈会涛一边说一边隔着栅栏就要解郭淳的西服扣子。郭淳连忙退后一小步避开,连外套带马甲、衬衣一起撩起,露出肌肉结实的胸膛。 沈会涛看到郭淳胸口有团青紫,乃问道:“虞德老,您看,这……” “嗯,找找关节,说不定可以弄个监视就医的待遇。沈公子,你在这里看着,我去联系黄金荣。” 虞洽卿走后,沈会涛担心的指了指郭淳的胸口,问:“你那里真的没问题?” “嘿嘿。”郭淳笑了笑,摇摇头。其实,他是因为沈会涛此时流露出来的关切而感动了,生怕一说话就会出一些不和谐的颤抖音来。 “笑!你还笑得出来!?”沈会涛气得暴跳起来,在栅栏外来回走了两圈,突然站定,手指还在微笑的郭淳,骂道:“你都不知道在公共租界重伤日本人有什么的后果!?最近几年,大量日本人涌入虹口,开纱厂、做贸易,一个个嚣张得不行!连公共租界都给日本人留了两个公董位置,你说,这一次该怎么办?怎么收场?我一接到你的电话,头都大了,连忙给虞德老、沙逊、哈同、你老丈人和朱家、史密斯以及申报馆的史先生打了电话,能用上的关系统统用上了,欠下的人情等你出来以后自己去还!” “文则,你别急,我会慢慢还这些人情的。对了,你叫兆年去广慈医院看看,那个老汉究竟怎么样了?我有点不放心,还有,车子还停在那边呐!” 沈会涛瘪瘪嘴,暗骂:就你这样还在想着别人?哼,小子,也就是你了,本公子看重的就是你这一点。 “还有什么事要交代的?” 郭淳想了想,说:“通知那个杨老板,今晚换房的事儿弄不成了,让他谅解谅解,我不是那种失信的人。另外,公司的事情你多费心,尽快转动起来。史密斯洋行那边你也看着一点,明天上广告,大后天就要推出第一批房源了。哦,还有,你就代表我处理车行和新地筹组的事情,车行那边的制度你看着办就好。还有……” “还有!?”沈会涛哭丧着脸道:“你这小子,放着这么多的事情不做,偏偏要去管闲事,这下倒好,全部丢给我了,你在这里享清福!?” 郭淳失笑道:“呵呵,我这是享清福?” 话音刚落,外面进来一群巡捕,抬着木板床、椅子,抱着被褥,拿着茶壶、暖水瓶,打开铁门蜂拥而入,转瞬之间,空荡荡的临时羁押室就没有什么空地了。 沈会涛趁机把郭淳拉出来,而巡捕们也没制止,他低声道:“看,还说不是享清福?” 高个子巡捕上前,拿出一个文件夹打开,指着上面的登记表说:“郭先生,您看看,物品、数量对不对?正确的话,请签个字,摁个手印。” 郭淳客气的点点头,笑问:“车钥匙能不能先交给沈先生?” 高个子巡捕想了想,又瞅了瞅登记表上数额堪称巨大的现金及支票,点头道:“可以,待会儿我让人给沈先生送来。” 沈会涛忙道:“谢谢,您贵姓?” 巡捕客气的摆手道:“小姓李,名九衡,别人都叫我阿九。” 沈会涛点点头记住了这个名字,郭淳却一下子想起了这个诨号,阿九?阿九!难道就是范博常提过的,派人殴打学生的阿九?不过,他现在不能问,只能以后再说了。 临时羁押室布置完毕后,阿九把郭淳“请”进去,关上铁门落了锁,带人走了。 郭淳仰身躺在软绵绵的床铺上,高呼:“哈哈!此处乐,不思蜀!文则,外面的事情就麻烦你喽!” 沈会涛气得不行,咬牙切齿的顿顿脚,扭头就走。 065 上海滩闹翻天了 (本周冲榜,请书友们多多投推荐票啊!谢谢!) 郭某人在中央捕房临时羁押室大喊“此处乐不思蜀”,跟他利益攸关的人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上海滩里里外外上蹿下跳,忙得不亦乐乎。 傍晚,报童们突然从《申报》、《新闻报》等各大中文报社涌上街头,挥舞着手上的报纸拼命叫喊:“号外!号外!新晋上海滩地产巨头郭淳,仗义出手重伤日人三名,被收监入狱了!” 顿时,原本就在大街小巷中风行的传言得到证实。无数尚有血气的国人走上街头,涌向法租界公董局中央捕房。更为积极的是上海滩公共租界、法租界、华界近百所大、中学校的学子们。他们通过学生联合会,很快就召集了一支几千人的游行队伍,在众目睽睽之下浩浩荡荡的走出校园,从四面八方向中央捕房进,一边游行一边喊着各种各样的爱国口号,要求查清事实真相、严惩凶手,呼吁国人团结起来,废除不平等条约,收回租界…… 更着急的是拥有公共租界董事身份的哈同和拥有法租界董事身份的沙逊。新地联合已经注册,人员也在调整或者招募,就等郭淳召集股东开个会,然后举办一个大型的、足以轰动上海滩开幕仪式了。哪知计划中的轰动还没影儿,计划外的轰动已经出预料数百倍的爆了!郭淳不能被关、被判刑!否则,他们花费的三百八十万元就彻底打了水漂。 因此,二人急忙电话拜访法、英、美领事,又约公共租界董事费信惇、法租界董事葛达等人,联合向欲扩大事端的日本人施加压力。同时,又利用各种关系请法租界、公共租界捕房彻查此案,还在报纸上刊登了“寻访目击证人”的启示。 聂云台闻讯后更是焦急,一个电报分别拍到保定(曹锟)和洛阳(吴佩孚),又匆忙召集商会理事会议;朱家也闲不住,朱志尧和朱季琳两兄弟出面邀约浙江商人,联名电报浙江督军卢永祥和淞沪护军使何丰林,请二人出面施加压力或者调解。 前脚刚走出莫里哀路孙宅的宋子文闻讯,扭头就转回去,不多时,上海滩支持国民党的报纸就有了动作,各路人马纷纷出动,四处游说…… 原本歌舞升平的十里洋场就此被闹了个底朝天! 中央捕房外,密密匝匝的人群将各个路口堵了个水泄不通,英美租界工部局派来接人的阿三巡捕们被挡了回去,人群中的学生们一浪高过一浪的喊着口号,要求中央捕房和法租界当局放人,甚至连“不得滥用私刑、不准虐待郭淳”这样的话也成了口号。朱兆怡和顾明芳正在学生群中,聂雨菡也在美专学生中间,范博常和苏炎等人更是在各大学校之间串联奔走…… 中央捕房内,这次风暴的中心却显得有些平静。 在虞洽卿请来的法国律师白卡尼的协助下,郭淳录完口供,三个法国警官刚走,沈会涛就带着王素琴和吴惧来了。 王素琴很冷静,应该说是很好的控制了情绪,小吴惧则像是有些兴奋一般,不住的问郭淳:舅,你一个人能打三个人?舅,真是你一个人?舅,小日本儿…… 看着王素琴带来的一桌子酒菜,听着外面一浪浪的口号声,郭淳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最正确的事儿——痛打日本人!不过,他也很清楚,这件事不那么容易解决,外面的学生和市民也不可能长期的坚持下去。可是,中国人需要一次又一次的刺激,直到大部分国人的麻木神经被一次次的刺激惊醒之后,这个国家才有救!为此,蹲几天牢房有什么呢?光荣!何况,这牢蹲得也太舒坦了一些! 酒菜还没入口,一名法国警官陪着两个人来了。 郭淳起身,隔着铁栅栏微笑招呼:“子文兄,想不到把你也惊动了。”嘴上这么说着,他的目光却投到宋子文旁边那人身上。这人有三十多岁,身材罕见的高大,几乎跟郭淳一般有一米八左右,面容刚毅、鼻梁坚挺、双目炯炯有神颇有英武之气,眉毛粗黑浓密却是毛稀少、前额光亮,最出彩的是他的嘴唇,宽而薄,紧紧的抿着,透出一股子能够杀伐决断的气势来。“这位是……” “蒋兄,名志清,刚从粤东(战场)回到上海。” 确实,蒋志清的脸上有些疲倦之色。郭淳向他点头道:“有劳蒋先生了,谢谢。”心里,他却有些失望,姓蒋,身材高大、几乎光头,加上那副神情气质,这家伙为什么就不叫中正、介石呢?要是……如果……那…… 蒋志清微微一笑算是招呼了,没有开口。宋子文笑着宽慰道:“郭淳,先生让我带话给你——坚持,再坚持,只要你坚持下去,在民族觉醒的大潮中,日本人和法国人会让步的!” “郭淳明白,请代我谢谢先生。”郭淳心中激动,又说:“等我这边事情完结后,一定前去拜见先生,不论是上海还是广东!” “嗯!”宋子文点头应下,又面露歉意道:“我明日就将出洋,尚需回家收拾行装、辞别老母,力行老弟,我们来日再会!” 郭淳含笑点头,目送两人离开后,心中还纠结着一个问题——蒋介石在哪里? “你对那个蒋志清感兴趣?”沈会涛看出端倪,小声问了一句。 “嗯。” “他是个军人,看得出来,身板笔挺的,有股子杀气。”沈会涛评价着,突然若有所悟的看了一眼郭淳,“咦”了一声,说:“我看,你跟他倒是有些像,不过,你更像是个奸商!哈哈!” “哼哼。”郭淳冷笑道:“沈大公子天天跟奸商搅和在一起,是不是也想成个奸商啊?” 沈会涛正要反驳,听见脚步声近,转头一看,一个长衫礼帽、满脸麻子、眼圈松懈、一脸横肉却偏生挂着憨厚笑意的五旬男子带着一个洋人来了。 “黄老板。”沈会涛赶紧招呼。 麻脸亲热的跟沈会涛握手问好:“沈公子,真是你!正好,正好,想来郭先生是你朋友了,呵呵,郭先生了不得啊,把整个上海滩闹了个底儿朝天!不说别的,一个人撂翻三个小日本,服!我带范格朗医生来给他检查检查,看看是否需要监视就医。” 沈会涛一听,就知是虞洽卿出面请动了黄金荣,忙向郭淳介绍道:“力行,这位就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黄老板,尊讳金荣。” 有了华捕探长黄金荣的帮忙,郭淳胸口的那团青紫就变成了大问题,洋医生范格朗立即下了“必须去医院进一步检查”的结论。半夜里,一辆轿车趁着人潮散去的空挡从中央捕房驶出,不一会儿就开进广慈医院。 066 在医院里开会 由教会创办的广慈医院因法租界公董局参股而成“半公立”医院。自从南丁格尔创立新护理学后,法国教会又派遣了八位修女到广慈医院担任护理和护理教育工作,使这家拥有5oo个床位的医院里随时可以看到那些穿着白边黑袍的身影。 实际上,广慈医院也是上海滩规模最大、条件最好的医院。 华捕李九衡被华探长黄金荣和警务委员会政治科派到头等病房负责“看管”病人郭淳,短短几天下来,竟然也了一笔小财。原因无他,乃是“探病”的人太多,大多都是上海滩的头面人物。为了得到更大的方便和树立平易近人的形象,这些人是不会吝啬几个小钱的,几个甚至十来个大洋,又或美圆、英镑、法郎的“打赏”,着实让李九衡和他的两个部下乐得合不拢嘴来。 当然,应该提供的便利也是必须提供的。 诸如:半夜三更了,监视头等病房里还留着十多个人开会、聊天;或者病人想在楼下走一走,晒一晒太阳,打一打电话;又或者病人的亲友无视医院的劝告,从不知什么地方搞来一桶一桶的啤酒,一群青年和几个上海滩有名的公子哥儿畅饮到深夜……这些事情,李九衡都睁眼闭眼,除了得到些好处之外,居然也能混到酒喝,何乐而不为呢? 何况,这些人一聚会,新闻界和学生们就消停了,巡捕房的兄弟们也轻松了不少。 可今天得小心一些了,因为病人把场面搞得也太大了一些,竟然要在医院的小礼堂内召开什么准备大会?! 不得已,李九衡只得站在小礼堂外面,聚精会神的瞅着医院大门,生怕溜个小日本儿来,把这里的事情捅了出去。那么一来,惯于撒泼的日本人肯定会揪着不放的,而自己甚至华探长黄老板都会受到牵连,由不得不小心呐! 说起来,李九衡都觉得有些憋屈。事实明明白白,三个日本人叫什么花木、大田、小村的,也不知是从日本哪个山旮旯里冒出来的,竟然当众殴打一个中国老人。为了制止暴行,郭淳仗义出手,哪知花花木木的小日本儿也太不经打了一点,竟然三个都是重伤。打不过就打不过呗,反要厚颜无耻的追究什么责任?狗屁! 无奈啊,谁叫这是租界呢?谁让中华民国的徐大总统无能呢? 一辆轿车开进医院大门,接着又是一辆,又一辆,还有一辆,跟着又进来几辆,把可怜的巡捕眼睛都看花了。接下来的事情,他更是吃了一惊,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法租界公董葛达、沙逊、公董局工务委员会总办朗斯图,公共租界董事费信惇、哈同,商界名流虞洽卿、聂云台、朱季琳……哎哟,还有一个胸前佩戴着法国十字勋章的家伙,立正! 其实,为了不为难别人,郭淳已经再三嘱咐过——千万不要惊动媒体和外界。因此,今天这个新地联合房地产开有限公司的董事会才会如此低调。真要按照哈同的想法来,肯定是在爱俪园大摆筵席,邀请各界名流和各大媒体,以及租界头脑、各国领事甚至于苏浙两省的头面人物参加。 为啥?不为啥,就为一个轰动效应! 小礼堂其实并不小,可在挤进四十多个人之后,也没多大的回旋余地了。加上小礼堂屋顶乃是穹顶的回音结构,让众人的低语声变成了连续的“嗡嗡”声,动静着实不小,害得李九衡在门口探头看了好几次,却被那个“十字勋章”给唬了回去。 有资格坐到礼堂中间那张长条桌边的,不是租界董事的身份,就是拥有新地联合不少于5%股份的名流。在众人都看过同样的公司章程后,法租界工务委员会总办朗斯图起身,走到主席的葛达、费信惇身后,用法语胡吹神侃了一通。 好在郭淳身边有个能说英、德、法三国语言的沈会涛,经过翻译才知,总办先生说的都是一些场面话,没有半分用处。 忽然,朗斯图打住了热情洋溢的讲话,改用蹩脚的中文道:“现在进入第一个议题,由股东们提出列席董事会的总经理、总会计师人选。” “慢!”哈同起身,满脸带笑的说:“各位尊敬的先生,情况有了一点小小的变化,请容我来做个说明。” 面子是要给的,何况是著名的大亨呢?郭淳有些讶然,随即了然,微笑着向哈同点点头,目光却扫过了葛达和费信惇等“外人”。 “自从郭淳先生提出共同开上海房地产市场之后,得到了同业的大力支持。但是,我们不能不看到,如今新地联合的主要目标仍然限于法租界,对地域宽广、潜力巨大的公共租界有所忽略。我尊敬的朋友费信惇、葛达先生向我建议,扩大新地联合的投资规模,吸纳新的董事加入,把新地联合办一个囊括整个大上海的第一流地产公司。因此,我在此建议郭淳先生和各位股东加以考虑。” 哈同话音未落,沙逊就接口道:“不知有谁愿意以何种方式加入新地联合呢?” 葛达微笑起身,向在座的各位微微欠身后,说:“本人愿意以法资东方汇理银行董事的身份,出资一百万元,并将东方德和地产并入新地联合。” 费信惇也起身说:“本人愿意代表旗昌洋行董事会,向新地联合投资七十万元。” 沈会涛在郭淳耳边密语:“吃掉朱老爷子求新船厂的就是这个东方汇理银行。” 郭淳点点头,目光瞟向一边的朱季琳,又看向列席的朱迎生,两人感觉到郭淳的目光,俱都用眼神无声的摇头。显然,他们不愿意跟这个葛达合伙,因为求新就是前车之鉴。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 比如哈同和沙逊,他们除了经济利益之外,还要考虑在租界的地位和利益联盟的问题,因此,他们愿意拉其他人入伙,以此向这些实权人物示好,以谋求更大的利益。看似突然的变故其实并不突然,毕竟新地联合将是一个垄断性的存在,垄断带来的暴利是无人可挡的。 郭淳也有自己的想法,他微笑着起身,向左手边的费信惇伸出右手,在两人礼貌性的握手后,说:“作为拥有新地联合48%股权的大股东,我对费信惇先生和葛达先生的加入表示欢迎!” 一锤定音!可惜,在座的华商们本来就没有出声音。 朗斯图向坐下的郭淳满意的点点头,说:“那么,现在将讨论的是股权再分配和确定董事人选,以及列席董事会的总经理、总会计师人选,以此组成新地联合第一届董事会。”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郭淳的脸上。 067 一箭之仇不能不报 尽管费信惇和葛达准备充分,连出资文件都已经备妥,而且经过了哈同指派的潘守禹、郭淳指派的宋恩世两人检验、认可。可是,在涉及到根本利益的股权再分配问题上,各方争论激烈。史密斯、周云卿、朱季琳都表示应该不增资而保持原有股比,郭淳在考虑到聂云台、沈会涛的利益后,也不能让48%的股比缩水。最后,作为中间人的朗斯图、虞洽卿不得不宣布暂且休会,择日再议。 监视头等病房内烟雾缭绕,聂云台、朱季琳、史密斯包括郭淳自己,都不住的抽着雪茄污染空气。 沈会涛明智的占据了靠窗口的位置,凭着那点新鲜空气,对郭淳展开挞伐:“……沙逊和哈同出这样的主意情有可原,可是你居然一口答应下来,搞得刚才大家几乎撕破脸皮,闹个不欢而散。唉,亏我还提醒过你,你到底在想什么?!哦,我知道了,因为打日本人的事情,你欠了葛达和费信惇的人情,你抹不过面子?哼哼,爱出风头就必触霉头!” 郭淳默不作声,一脸的无奈,任由沈会涛咆哮。 “好了,好了。”朱季琳向沈会涛招招手,示意他可以停下来了,这才说:“还是让郭淳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个考虑的?面对突然增加的洋资和随之而来的股票上市,有没有通盘的考虑?有没有想过洋人兴许会在股市上做手脚,攫取公司的控制权?” 沈会涛低声自语:“哼,我怀疑他的脑袋是不是给日本人打傻了,要不就是住医院住出毛病了。” 郭淳白了沈会涛一眼,又看向史密斯,心道:你逼我说的,我也就不管了!乃整整嗓子说:“大家为什么会那么忌惮洋资?原因很简单,洋资实力雄厚,而我们却是资本不足。因此,大家都担心会被洋资吃掉,就像,就像……”转头再看了一眼朱迎生,他想了想,还是说:“就像求新船厂一样。” 史密斯一脸无辜的表情摊开双手,说:“我、我、我永远站在郭这一边。” 众人善意的笑了笑,却因郭淳的话点到了关键,很快就收敛了笑声。 “我没有忘记求新船厂,正因如此,我才要吸纳东方汇理银行的资本,还要想办法多吸纳一些。文则,你应该是了解的,现在的让步是为明年年底的爆打基础。除此之外,我还有两个考虑,第一,洋资可能会利用上市的机会增持股份、分享更多的利益,但是,他们未必会争夺决策权。第二,业务向公共租界扩展是必然的趋势,不是单纯的考虑我个人目前的问题而去讨好费信惇。其实,哈同所说的话也是有道理的,我们如果不吸纳费信惇和葛达的资本,就将为新地联合树立今后进占公共租界市场的敌人。化敌为友,何乐而不为呢?” 沈会涛听懂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说:“你的野心是不是大了一点?如果信交市场明年不崩溃……” 这话一出口就打不住了,聂云台、朱季琳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沈会涛身上。 郭淳微微点头,一脸尴尬的沈会涛才说:“力行认为明年年底之前,信交市场要崩溃。” “这个话只限于我们这个圈子,坚决不能传出去,否则,新地联合倒有可能是别人的了!”郭淳的脸色无比郑重,目光特意在史密斯脸上停留了一小会儿,得到史密斯的眼神保证后,继续说道:“如今上海金融业的资金和社会投机游资大部分直接或者间接投入了股市之中,一旦生信交风暴,这些资本会大幅度缩水,也不可能马上收回来。这,就给我们一个机会,一个抄底金融的机会,目标就是东方汇理银行!求新的一箭之仇不能不报!” 朱季琳、朱迎生和门口的朱兆年不禁大喜过望,却很快想起一个关键因素,朱季琳问道:“郭淳,明年年底出现信交风暴?你能确定?!” “**不离十。”郭淳没有说原因,问题可以让沈会涛去解释,他挨个看了病房内的人一圈,说:“我们要做的就是利用新地联合圈钱占地、增强实力,然后趁机力,夺回求新的控制权。当前,我们就是要接受葛达的投资,尽量把汇理银行的这部分资金拖住,为反击创造条件。” 聂云台摇头笑道:“说来说去,你就根本没把新地联合当成一回事儿!” “核心还是磐石。”郭淳老老实实的点头,说:“不过,诸位都能在新地联合赚足好处,而后再考虑重组磐石股份的问题,在座的都跑不了,必须入股!” 入股磐石?此时此地的所有人都巴不得呢!哪里还会拒绝? 朱迎生一脸的不解,连声道:“糊涂了,糊涂了,我真不是做商人的料!明天我就去杭州!” “你敢!”朱季琳冷哼一声,因为大哥朱志尧是希望朱迎生跟郭淳好好学习地产经营的。 朱迎生无奈道:“小叔,这也是郭淳的意思。” 朱季琳一愣,看着郭淳点头了,才挥挥手道:“那我就不管你了!” 朱迎生连哭的心思都有了,啥呢?我总算还是一个叔叔辈啊,办点事情都要把小辈拉出来才能如愿?唉,没地位啊没地位,总算看透了,军人在商人面前是没有地位的,我朱迎生在朱家也是没地位的! “我有个条件。”郭淳颇同情的看着朱迎生,说:“如果把求新拿回来了,我希望求新能够抽调一部分技术、管理力量归我调派。” 走神了的朱迎生一脸不在然的摇摇头,众人以为他要拒绝,朱季琳急忙插话:“求新真的能拿回来,按照新地的股比,郭淳你也是最大的股东,自然是你说了算。这一点,我可以代表大哥下保证。其实,我们之间没必要说这些见外的话,只要你开口,小怡都是你郭家的人!” 靠! 郭淳急转头看向聂云台,只见总商会会长的脸黑得似乎马上就要暴雨倾盆了。 沈会涛也知道要糟,幸亏灵机一动,赶紧“哈哈”一笑道:“力行,看来还是你有魅力啊,现在连**都成天跟我说……”他捏着嗓子模仿女人的语调,说:“你看人家郭淳多有男子汉气概啊!连日本人都敢打,还一个打三个!哼,真要中国男人都像人家郭淳那样,我们中国还用怕那些洋人吗?哼,嫁人就要嫁给像郭淳这样的男人!” 众人哈哈大笑。 这么一插科打诨,聂云台的脸色立即转晴。他以为是朱家主动提这种没谱的事儿,郭淳并不知情,当然也不会跟朱家丫头有什么了。而朱季琳则以为沈会涛是在变相的夸赞郭淳,对于已经认定了这个侄孙女婿的他来说,夸赞郭淳就是给朱家脸上贴金,因此他笑指沈会涛道:“这个沈家小子,油腔滑调!” 郭淳却觉背心透凉,腿肚子都在微微的哆嗦。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却突然觉朱兆年疑惑的目光在自己、沈会涛、聂云台脸上打转。 (很精彩的点推比啊!) 068 坏消息 大事已定,众人先后告辞离去,郭淳留下了史密斯。 “谢谢,不要了。”拒绝了牛仔递来的雪茄,郭淳走到窗前,把窗户完全打开,一阵凉风吹进室内,弥散的烟雾立时淡薄了许多。他看着一辆又一辆的轿车离开,载着它们的主人去落实各种准备工作,郭淳松了一口气,转向史密斯笑了笑,问:“开盘情况怎么样?” 史密斯很潇洒的耸耸肩膀,反问:“郭,你说呢?” 郭淳失笑了。是啊,这话纯粹是废话嘛!根据排号情况,如果美丽的花园不把沙逊、哈同、周家、朱家的土地一并开的话,那2o3亩地的规划建筑根本就不够卖!反过来说,哈同、沙逊两人也急啊!看着美丽的家园大卖,而两人的项目却有方向性的问题,不得不停工待命,不得不等待新地联合的诸般问题解决了,公司正常运作以后再行决定。 “呵呵,让你办的那个事情如何了?”看到史密斯露出迷茫之色,郭淳只好挑明了说:“就是找外滩杨记货栈老板的事儿。” 史密斯喷吐着烟雾笑道:“差点儿忘记了,你看我这脑子,今天是太高兴了!办妥啦,阿祥去办的,安康里三号现在已经属于亲爱的密斯脱郭!” 史密斯是真的很高兴。刚才病房里的小型会议上,他才觉得自己真正是郭淳的人,真正的受大财神信任了。 “阿祥不错,很能干。”郭淳赞了一句,话风突然一转,说:“乔伊,你有没有兴趣办一所学校?” “为什么?”史密斯已经习惯大大班的“语出惊人”了。 “昨天,上海学生联合会有人来找过我,我的朋友范石珉先生也有这个意思。迈尔西爱路想要真正成为商业、居住中心,成为上海中、上等人群的聚集地,一所好的学校是必要的。因此,我和文则商量过了,目前最大的问题在于需要一个教会的名义,却不能让教会涉入太深。” 为什么一定要用教会的名义?算了,不想了,照着大大班的意思去做就行了! “我设想的是一所从幼童启蒙到综合性大学的庞大学校。没有教会的名义,吸引欧美的高级师资就是个大问题,我知道在欧美人眼里,中国还是一个所谓的没有开化的国度,很多人对于到中国来工作、创业存有疑虑,他们并不都具有如乔伊你这般勇气的,是吗?” 史密斯咧嘴笑了,点点头。郭大大班说的没错,在大多数西方人眼里,中国是一个富饶而神秘的国度,却也是一个没有开化的蛮荒之地。事实上,最早进入这片东方大陆的是水手和教士们,同时教会也掌握着一部分教育资源,因此,与教会搭上关系办学的想法是明智的。这种方式不仅仅适用于中国,欧美也有很多例子。 “乔伊,你说,为什么我打了三个日本人就必须待在这里呢?难道是我打错了,难道我的行为按照欧美任何一国的法律来看,是犯罪?” 史密斯急忙摆手:“不不不,您是个英雄,如今上海的中文乃至英文、法文报纸都这么夸赞您。” “为什么我还必须待在这里?”郭淳不等史密斯回答,就说:“因为我是中国人,因为中国太弱了,中国在世界列强眼里根本就是一个可以随意欺凌的对象。因此,对欧美人公平的法律,对中国人来说是不存在的!乔伊,我要改变这个不公平的世界!” 史密斯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他隐约猜到一点什么,却又不能确定,只能说:“那很难,很难。”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郭淳抛开了最后一点戒心,说:“是很难,可是不去做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我想好了,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教育!我的学校要用我认为满意的教材,当然,是在教会名义的掩护下;我的学生,从幼童开始就加入童子军接受纪律训练和充分的体育锻炼;到中学就加入青年学生国民军,接受初步军事训练;到了大学,就要接受初等的士官教育。这些,没有教会给予的一定名义,是难以在租界或者华界达成的。乔伊,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郭淳的这些想法是利用监视住院的机会,跟范博常、苏炎和上海学生联合会代表们反复商议过的。实际上,上海学生联合会早就想组织学生联合会青年国民军了,甚至计划在每所大学最少编练一个排。可惜,这个计划被北洋政府、皖系军阀和租界当局联合扼杀在摇篮之中。 宗教童子军的幌子和租界当局的默许,两者缺一不可。 史密斯想了好一阵子,才缓缓的点了点头,就在兴奋的郭淳要拥抱他的那一瞬间,他说:“据我所知,郭,你那位姓朱的朋友家里就有一位神父,在上海的美国人几乎都知道这位可亲、可敬的希曼神父。” 这一次郭淳傻眼了,内心直叹:看来,我对朱家还是不太了解啊!他之所以事事处处都想着朱家的利益,一是因为对兆怡的愧疚之心;二是想把朱家的实业王国充分的利用起来,经过改造后符合自己的事业需要。从功利性的角度来看,朱家产业中的制造、电气、钢铁等行业,比聂家以纺织为主的产业有价值得多。 至于什么齐人之福是不用想的,两家都是教徒…… 突然之间,朱兆年疑惑的眼神出现在郭淳脑海中,让他有一种心慌气短之感。 “郭,郭!?” “噢!”郭淳在史密斯的呼唤声中惊醒,摇摇头甩开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笑道:“我走神了。乔伊,等美丽的家园移交之后,你是否想以一个成功者的身份回到美国,回到家乡呢?” 牛仔的脸上满是眷恋和温情,想了想,他伸出毛茸茸的手拉着郭淳,说:“想,当然想了!噢,我的堪萨斯,我想念你那青青的草地和高高的井架,还有那红墙白顶的小屋。郭,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告诉堪萨斯人,上海滩不仅仅是冒险家的乐园,还是一个愿意用丰厚的报酬吸引人才的地方!我会带着一群你需要的人才回到上海的!这里,哈哈,我已经离不开这里了,不,准确的说,我已经迷上这里,迷上跟着你赚大钱的感觉了。” 郭淳很认真看着史密斯说:“我突然现,你能做个诗人。” 史密斯大言不惭:“一个有钱的诗人。” “好了,说正事。”郭淳说:“我办公桌上那张名片,你记得吗?联系一下,尽快请他来见我。在美丽的家园移交之前,百货公司的问题要解决掉。这个百货公司里也有你的股份,去吧!” 乐呵呵的、屁颠屁颠的,满脸络腮胡子的美国牛仔走了,与满脸麻子的上海滩黑老大擦肩而过。 “郭老弟,看起来你气色真不错。”黄金荣这些天以检查工作之名来过几次,当然每次都会跟忙碌的郭淳打个招呼,这次正好,在上海滩人气冲天的郭某人身边难得没人。 郭淳赶紧迎上,一番寒暄后,两人坐到窗户边的椅子上,郭淳一脸感激的说:“黄老板,多谢您的照顾啊!” “老弟,你我不用说那些见外的话了,这次来一是看看你,二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个事儿。” “请说。” 黄金荣抬手抠了抠头皮,有些迟疑的说:“应该是两个事儿。” 郭淳抱拳道:“黄老板客气了,郭淳能力之内,任凭黄老板驱使!” 黄金荣脸上的麻子抖了抖,叹息道:“唉,说来是既惭愧又气恼啊!你知道,前几天钟老汉就转到虹口本愿寺旁边日本人开的医院了,现在,他儿子钟二癞子也在虹口。昨天公共租界和法租界联合传唤询问时,钟二癞子突然改了口,坚持说他父亲是自己跌倒的,跟那几个日本人无关。你看,这事情有些麻烦了……” 郭淳闻言,面色平静而心潮起伏。 对钟老汉,他是哀其不幸!对钟老汉的儿子,他只能恨其不争!唉,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却偏偏碰上一个连娘老子都能出卖的贱鸟! (紧急求推荐票支持!点推比实在难看的令人伤心啊!) 069 强中更有强中手 山崩于前不变色! 黄金荣看着面色如常的郭淳,这才知道眼前的年轻人在上海滩的快崛起绝非运气使然。就凭这份冷静,年轻人中已经是很少见的了。他若知道郭淳连一夜之间换个世界这种事情都能应付得来,还能混得风生水起,就会见怪不怪了。 “郭老弟,我已经查明,这是日本驻沪总领事由吉明、株式会社取引所(日人称股票交易所为取引所)理事西尾久造指使的,否则钟二癞子绝对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郭淳微笑道:“看来,日本人是狗急跳墙了。” “谁说不是呢?”黄金荣接话道:“郭老弟运动公董葛达、费信惇、哈同、沙逊以及新闻界、商界、学生联合会,搞得上海滩人尽皆知,是日本人无端寻隙毒打钟老汉在先,你仗义出手教训日本狂徒在后。因此,只要有人出庭证明,这场官司就不用打了,日本人还得继续丢面子。而愿意出庭作证的人不在三十之下!可是,如今钟老汉说不来话,钟二癞子要是一口咬定他爹是自个儿摔倒的,郭老弟,从法理上讲,你就是肇事者了。就算全上海的人都知道实情,可会审公廨的法官们会如何判断呢?悬呐!” 日本人不傻,绝对不傻,一出手就抓住了整个事件的要害之处! “日本人那边没有其他渠道的消息?” “没有。”黄金荣面色有些作难,说:“问题就在这里,日本人不愿意和解。” “关键在于这个钟二癞子!”郭淳也抓到了要害,说:“他肯定明知事实真相,却在某种诱惑或者威逼之下说谎了。” “对!”黄金荣点头道:“不过,现在我们没办法证明这个问题,因为钟二癞子如今在虹口,在日本人手里,还是证人和受害者家属身份,公共租界那边又受日本公董影响,只能传唤不能羁押,传唤都是在日本律师的监视之下。因此,要让他说实话,很难。” 听着黄金荣的话,郭淳却不太相信这位手眼通天、黑白通吃的华探长是来给自己“报丧”的。想了想,他说:“黄老板是否有意在迈尔西爱路上置些产业呢?” 黄金荣愣了愣,突然哈哈一笑道:“痛快!郭老弟真是个痛快人,难怪虞德老对你如此器重!哎,不得了啊不得了,假以时日,郭老弟绝对是这上海滩的风云人物,噢,不,现在的郭老弟不就是这等人物了吗?” 说了一通废话,黄金荣在郭淳的注视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郭老弟是个明白人,黄某就不废话了。直说吧,我有意在迈尔西爱路搞搞娱乐这一行,可如今迈尔西爱路的地皮都在郭老弟的掌握中,只有你才能帮我这个忙啊!当然,钟二癞子那边由我来搞掂。” 郭淳淡淡的“哦”了一声,做出洗耳恭听状。 “唉!说起这个钟老汉也是可怜,本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家中也小有田产,日子过得也不错。可惜,辛亥年,他家老大参加朱瑞的浙江革命军,死在雨花台。前年,老三染了天花,也死了。女儿嫁给一个破落户,谁知女婿是个大烟鬼,不仅败家,还把钟二癞子给带坏了。这钟二癞子年近三十了还未成家,吃喝嫖赌抽样样都会,把家里的几亩田折腾个精光,钟老汉只好靠着一条小木船一张网在苏州河里讨生活。” 吃喝嫖赌抽?这些门道,必然跟黄金荣黄大老板有关了!那么,他此时说起这些,必然有了解决的办法。 “想来,钟二癞子有把柄在黄老板手里,只要你愿意,可以把他从公共租界里揪出来,弄到法租界审讯?” 黄金荣惊愕片刻,一拍大腿道:“郭老弟果然不凡!正是,钟二癞子在赌场里欠下不少赌债,只需债主到法租界提起诉讼,我这边就可以去公共租界拿人。哼哼,只要人弄过来,一切都不是问题!” 郭淳心道:那个债主就是你黄金荣吧?不过,这话可不能乱说。 “久闻黄老板是上海滩第一能人,郭淳的事儿就拜托您了。”看着黄金荣有些傻气的厚嘴唇和吊袋眼,郭淳顿了顿,说:“美丽的家园a区的中心是百货大楼,楼高九层,每层面积5ooo平方米左右。1到3层经营百货,4层嘛,还请您在娱乐方面想想办法,这个事儿也拜托黄老板了!” 黄金荣咧开厚厚的嘴皮子,笑道:“好!郭老弟是个通泰敞亮人,黄某也不说虚话,说说看,那场子租金多少?租期多长?” 郭淳伸出一根指头道:“一块大洋,一百年,楼在租约在。” 饶是黄金荣见多识广、心机深沉,也不会想到郭淳居然给了这么优厚的条件!在他心里,郭淳是个能运动租界达人的人物,不能轻易得罪。自己也是想尽了办法才得来这么一个机会,无非是想优先租用并享受一些租金优惠而已。毕竟,迈尔西爱路的商业前景着实诱人。 好不容易收敛了心神,黄金荣抓住郭淳的手道:“郭老弟,你够仗义,这个朋友黄某交定了!如果老弟不嫌弃的话,咱们寻个良辰吉日焚香歃血、结为异性兄弟,如何?” 郭淳大喜:“黄老板抬举小弟,小弟安敢不从?可现如今,我这……”黄金荣一摆手,满脸的不在乎,说:“老弟安心再住两天,一准儿没事!” 在郭淳以小弟的身份再三礼送下,黄金荣志满意得的走了。 仰躺在床上,郭淳回想起黄金荣刚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以及这几天来生的事情,不禁摇头苦笑。 这事情也太巧了吧?钟老汉的突然转院就有蹊跷!以黄金荣这种老手,又是面对骄横跋扈的日本人,哪里会轻易让这么一个惊动了全上海的大案苦主钟老汉转院?而这种事情偏偏生了!何解?唯一的解释,钟二癞子的所作所为正是黄金荣的授意,日本人也不过是被人利用了而已! 黑啊!真Tmd黑!黄金荣就是黄金荣,果然名不虚传!果然是强中更有强中手啊! 没办法,果真如沈会涛所说那般——出风头就要触霉头。如今黄金荣是胜券在握,自己不能不低头,不仅是吃了亏还不能说,还要做出感谢他黄老板的样子来! 在黄金荣的算计下,郭淳没得选择,不仅如此,在让步之后还要示好,还要笑盈盈的、受宠若惊的与这位快五十岁的黑老大结拜为异性兄弟。 当然,真正的兄弟之间肯定不是这样的关系!这不过是一种利益上的相互利用而已。何况,郭淳绝对不是一个吃了亏就算了的人物! 哼!当老子是冤大头啊?! (读者朋友们如有空,请到三江频道支持《决战192o》,谢谢!) 070 订婚之约 192o年11月2日的报纸上,已经看不到关于郭淳痛打日本人一案的报道,倒是有一本名为《建设》的小开本杂志上,还有一篇借此事宣扬民族主义和民主革命的文章,文章作者署名为“精卫”。 嘴里念叨着“精卫”这个笔名,郭淳把托巡捕李九衡买来的一大堆报纸、杂志随手丢在病床上,走到窗口看向远处。 天空呈现出铅灰色,似乎要下雨一般的阴沉、气闷。迎着凉风,他舒张四肢做了几个深呼吸,仍然觉得有些胸闷难舒,正打算出门到楼下的草坪中走走,却听门外的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病房门随即被人“笃笃”敲响。 不等他出声,门从外面被推开了,气度雍容的聂云台带着微笑出现在门口,略一点头算是招呼郭淳,随即侧身道:“进来吧。” 一个娇俏的身影立在门口,清纯绝伦的脸上写着几分担心、几分兴奋和几分想要掩藏却依然露出的忧郁。今天的聂雨菡没有穿着学生装,而是那套在艾多亚路伯尔根成衣店内第一次见到郭淳时穿的洋装。镶着纱花的小背心,蓝色呢料的连身裙和一根精巧细致的腰带,显得简约、清新,与她的容貌气质很好的融为一体,又相得益彰。 郭淳眼睛一亮,脑中那个“精卫”也被一下子甩到不知哪个旮旯里。他急忙满脸带笑上前招呼:“聂先生,聂小姐,请,请进来,看,我这里都没有什么收拾,乱得很。” 聂云台走到窗边坐在椅子上,抬眼一瞧,某青年还盯着自己的女儿看呢! “嗯——吭!” 郭淳急忙转眼,脸上有些热,讪讪的道:“聂小姐,请坐。” “菡儿,过来,这边坐吧。”聂云台指了指小茶几对面的椅子,等聂雨菡坐下后,转向郭淳道:“今天主要是带菡儿来看看你,这么多天了,虽然范先生传了消息给学生联合会,可她还是放心不下……” 聂雨菡脸红红的娇羞道:“爹地!” “哈哈,不说,不说。”聂云台连连摆手,神色中满是对女儿的宠爱之情,却并未如前言一般闭嘴不说,而是带着一丝戏谑道:“那要怎么说呢?哦,是菡儿不放心爹地,特意陪着我来这里看望郭淳的,对吧?哈哈!” 郭淳手忙脚乱地收拾了床上的报纸,却偷偷的看到聂雨菡娇羞的容色,又觉自己的心脏不争气的猛跳了几下。 幸好,担负着“监看”责任的李九衡进来了,还端着两杯热茶。这位巡捕敢情是把自己当作嫌犯的保镖兼听差了。 “有几个正事要说。”聂云台等李九衡出去掩上房门后就说:“一是关于虞洽卿拉新地联合去他的上海证劵物品交易所上市募资之事;二是关于你抄底金融业、攻击汇理银行的想法;第三嘛,我也跟你交个底,如今看来,这底是晚交不如早交,你只有心中有数了,万事才好把握。” 这完全是长辈对晚辈,家长对儿女,岳父对女婿的口吻了。 郭淳心中大叫:不会这么快吧?我连跟雨菡谈请说爱、花前月下的滋味还没尝到啊! “请聂先生示下。” 见郭淳有些不恰当的客气,聂云台皱了皱眉头,说:“那就倒过来说,先交底!你既然表明了追求菡儿的态度,那我把话说在前面。我们家是信基督的,在男女之事上强调忠诚和责任,当然也主张自由的爱情。不过,菡儿年纪尚小,加之学业在身,为她将来计,目前你二人接触可以,甚至可以先举行订婚礼定下名分,待以后再择机完婚。郭淳,你看如何?” 聂雨菡已经羞得低下头不敢看人了。 郭淳很认真的点头道:“聂先……伯父言之有理,我也正是这么想的。雨菡喜欢绘画,将来美专毕业了还可以去法国深造,如果早早成婚,必然会因家庭责任而影响学业。而且,郭淳也是白手起家,现在虽有一些微末成绩,却还不足以为雨菡营造一个幸福、美满的生活环境。因此,我赞成伯父的意思。” “菡儿,你呢?”聂云台转向女儿问。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因为自从郭淳出事那天以来,自己的宝贝女儿做什么事情都有些心不在焉,成天和杨曼殊等几个闺友、同学叽叽咕咕的,所说无非乃是一个人——郭淳。聂云台能够理解,毕竟自己也曾经年轻过。何况如今的郭淳,在前几天报纸的连续吹捧下,简直就是上海滩淑女们心中的白马王子,是那些青年学子们的偶像嘛! “我听爹地的。”聂雨菡声若蚊蚋,几不可闻。 聂云台点点头,想了想,说:“郭淳,我看就下月24日,圣诞之前订婚吧?你家……” 郭淳急道:“请伯父恕罪!”在聂家父女惊讶的目光中,郭淳脸色变得凝重又伤感的说:“郭淳家中之事一直不曾如实禀告。我家、我家就我一个人,其他人……都不在了。” “啊!”聂雨菡以手捂嘴,却还是出了一声惊呼,美丽的大眼睛中流露出惊诧、怜惜、感伤和更多的爱慕之情。 聂云台微微一愕,随即释然,起身拉着郭淳的手,又拍了拍,说:“难为你了,实在难为你了,小淳。唉,或许正是家中不幸,更促进了你奋向上、出人头地。福耶?祸乎?福祸之间完全是你自己来把握,现在看来,你做的不错!很好!以后,有空就到杨浦来,聂家就是你的家,知道吗?” “是。”郭淳说着,却觉自己的袖口不知何时被聂雨菡扯住了,低头一看,那双清纯如水的眼睛里还真的盈满了泪花儿,那只牵着自己袖口的小手正微微颤抖着。他忙强笑道:“没事,我没事,早已经习惯了,雨菡,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难怪,你对吴师母和小惧那么好。”聂雨菡避过郭淳的目光,看向别处说:“现在我知道了,我、我也能学做菜,做淮扬菜,郭淳,你知道吗?” “好了、好了!”聂云台打断了年轻人的儿女情长,笑道:“郭淳,你坐下,我们还有事情要谈。” 郭淳遵命坐下,聂雨菡走到一边,看了看有些凌乱的床铺,动手整理起来。郭淳也不阻止,因为他喜欢这种温馨的感觉。 “上市募资一事,你还需多多考虑。我听说,昨天虞洽卿启程北上了,为的就是证券物品交易所牌证的问题,至今,北京农商部还没给他正式的经营牌证。” 看到郭淳眼中的疑惑,聂云台端起茶杯嘬了一口茶水,说:“这事说来话长。在虞德老的证券物品交易所之先,上海也有证券交易所,而我中华民国法令规定,一地只能有一家交易所,且交易所不能在经营证券之余兼营别类业务。显然,如今的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是不合法律的。相对而言,华商证券交易所虽然规模较小,却符合民国法律。我这里只是提醒你,选择上市之交易所,一定要留心一二。再者,我聂家与南通张家素来交往甚密,华商证券的背后,正是南通张謇张季老。” 郭淳这才明白聂云台和虞洽卿之间的纠葛,明白浙商会议背后的动机。 “你和朱家的关系很密切,朱季琳甚至有把侄孙女介绍给你的想法,这个,很正常。” 聂云台的手轻轻在自己膝盖上拍了拍,以强调自己的看法,落在郭淳的眼中和耳中,这话却有些言不由衷,有些因为担心而故意点醒自己的成分。不过,他没有说话,此时任何的说话都可能导致误会。 “你要为了朱家的求新船厂而得罪东方汇理银行,这么做,我只能说很不明智。东方汇理银行是法国四大银行之一,在法国殖民地和中国分支机构无数,实力庞大,岂是我们这点微末之力就可撼动其根本,逼其出让求新的?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如果是,动机何在?又可否考虑过后果?” 郭淳一惊,这话越说越危险了!动机?想必聂云台还是以为自己对朱兆怡有想法,故而冒险去救求新船厂吧?他忙道:“伯父,关于求新船厂意识,我是如此考虑的。求新是中国少有的大型造船厂和动力机械制造厂,对于中国的工业展来说至关重要!我仔细想过,如果从头新建,不仅耗时,还会因为人才缺乏而困难重重,不如通过金融手段打击汇理银行,相机行事,兴许会有所斩获!” 聂云台的声量突然提高了几分,厉声问:“在商言商!你是商人还是大总统?! (求推荐票!) 071 病室密议 “你是商人还是大总统?” 聂云台的这个问题提得很是突兀,充分的暴露出他对郭淳与朱家关系的担忧。在他看来,郭淳抛开商人逐利的立场,说什么“中国工业展的需要”,行的却还是冒着天大的风险帮助朱家的事情!其实,他对朱家本身并没有成见,现在也正通过郭淳与朱家合作。可是,商人之间的合作肯定有商人的利益原则。无疑,郭淳突破了这个原则!究竟为何? 郭淳能够体会到这些,却因此产生出一个疑问:利?难道这一个眼前之利就能压倒良知、压倒责任、压倒未来更大的“利”吗?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支撑,以精明耐劳著称的犹太商人们只能托庇于他国,而中国巨商们多半选择在租界落脚、展。 面对似乎浑然不觉的聂云台,想想上海滩租界内的其他华商们,再看看这个落后的、贫穷的、四分五裂的、被人任意欺凌的祖国,可悲啊! 在聂云台强势的目光注视下,郭淳压抑下情绪的波动,向被父亲的大嗓门吓住了的聂雨菡笑了笑,说:“伯父,我是商人,不是大总统,可我是一个中国商人,始终坚信商人也应该具有商人的魂魄!虽然同样追求利益,商人的眼光却可以与政客不同。我看到的是中国拥有四万万五千万同胞,这是一个庞大到令人无法想象的市场,要争取这个市场,就不能干那些竭泽而渔、急功近利的蠢事!抛弃眼前的小利,苦心培育这个市场,让她展起来、壮大起来,让这个市场的产出能够支撑起一个强大国家来!那时候,我的市场何在?”说着,郭淳走到窗边,抬手指着天际,说:“我的市场在全世界!” 少年豪情冲天志! 恍惚间,聂云台似乎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那时候,八国联军攻占了中国的北京!身为一个中国人,年轻的自己也像今天的郭淳一样。可是,二十年的岁月过去了,中国依然贫弱,自己却已然没有了当初的锐气和斗志,现实已经把那个年轻气盛的聂云台磨练成一个圆滑的、萎靡的、暮气沉沉的聂云台! 云台,云台!已经仙逝的启蒙恩师赐下这个表字时,不就对自己的学生寄予了直上青云的厚望吗? “啪啪啪……”聂雨菡拍着小手,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己心目中的英雄。 “伯父。”郭淳放缓了语气和语,说:“朱家的求新我必须想办法拿回来、迁走,那才是我计划中的事业基础,搞房产不过是一个临时的资金积累手段而已。” “唉!”聂云台长叹了一声,眉目间却已经有了一些感悟,他说:“我明白了,完全明白了,你是对的,但是,这条路很难走,很难、太难了!不过你要记住,即便你失败了,你血本无归、一无所有了,你的身后还有我这个伯父,还有菡儿,还有聂家!”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此时此刻,似乎两人不是翁婿、不是合伙人,而是志同道合的战友了! “来,坐下,跟我说说,你打算怎么做?” 郭淳依言坐下,喝了一口茶水后,从杯中倾了在茶几上,用手指蘸着茶水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长线。又在长线的两端涂出两个点来。 “我打算依靠国民党的力量。因此,我积极的寻找拜见中山先生的机会,目的无非是想与四川的熊克武拉上关系。” “熊克武?!”聂云台皱眉想了想,说:“这个人我倒知道一些,他是留日学生、同盟会元老,曾经在上海与人一起创办过中国公学,有些名气。后来,参与组织过多次反清起义,在四川掌握了一支军队,被广州军政府任命为四川督军。从目前来看,他手中的武力是国民党的重要依靠之一。” “对,就是他!”郭淳其实都有些不确定,他只是从上海的报纸上得到一些信息,从而想起父亲曾经说起的一件事——刘伯承元帅、贺龙元帅都曾是熊克武将军的部下,而熊克武将军则是四川井研人。仅此而已。 “可惜,可惜。”聂云台摇头道:“自从蔡大将军过世后,四川各路军阀失去了制约,已经混战多年了。你想拉拢的这个熊大帅虽然刚刚勉强稳住了政局,可能保证长久吗?没有一个稳定的政局,工商是展不起来的。这就是为何苏浙商人都要到上海来的原因所在!” 郭淳老老实实的说:“我只能尽力而为。” “没有周详的计划?”聂云台摇头笑道:“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郭淳。” 郭淳听出聂云台这句话后面的些许不悦,那是在说,你小子居然在我面前保密?不信任你未来老岳父啊?! “通过子文兄,我已经向孙先生献金五万元,希望就此拉起关系,找个机会加入国民党。”郭淳说到这里,见聂云台面色并无异常后,继续说:“四川军阀林立,又有雄踞云贵的唐继尧、北方的吴佩孚对其虎视眈眈,想将天府之国收入囊中。因此,内忧外患中的熊将军面临的也是一盘危局,肯定需要外界和国民党的支持。我投其所好,以国民党的名义,利用在上海的便利和资金优势,通过长江大动脉,为其提供资金、军火、人才,逐渐渗透进四川经济领域乃至军政事务,帮助其稳居四川,一面展工商,建立重工业基地;一面整军经武,以待来日。我以为,中国要实现统一不能依靠政客的嘴皮子,只能依靠武力!” 聂云台提醒道:“你要看到,国民党也需要在四川保持一支武力。因此,熊督军和孙先生之间,也存在利益的交易问题。你如果真要涉入,就要在他们之间把握好一个度,否则,你会两边不讨好的!” “伯父提醒的是。”郭淳心道,姜还是老的辣啊!他向聂云台恭敬的点头道:“这一点,我一定加以注意。只是……” “菡儿,去门口看着,我跟小淳有话说。”聂云台支走了女儿,以手示意郭淳继续说。 “我不知伯父与直系的关系如何?” “你看呢?” “肯定不浅!” 聂云台呵呵一笑道:“我听人说起过,浙商在朱家聚会那晚,蒋百里先生曾经说,‘当今最有可能实现中国统一者,吴佩孚也!’百里先生是有远见的,虽然吴佩孚如今还屈居曹锟之下,可能力、军略在直系乃至全国当属屈一指!如今他坐拥精锐之第三师据有中原,来日必有大成!商人嘛,总要投资的,我也不例外,把宝都押到这位直鲁豫巡阅副使身上了,菡儿的三姑父就是吴次帅的席秘书。” 郭淳有些懂了,聂云台的上海总商会会长之位是需要北洋政府认可的!而今年的直皖战争导致皖系失败,退出北京,如今主政的名义上虽然还是大总统徐世昌,实际上把持权力的则是直系和奉系。这么说来,即便身为全国工商协会的会长,虞洽卿到北京去办交易所的牌证,前景也未必乐观。 可是,虞洽卿和国民党交好,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的股东大多与国民党有关系。甚至可以这么说,交易所就是国民党办的!为此,郭淳还是打算把新地联合的股票放到虞洽卿那里上市,也是对国民党的第二份投名状吧? 太复杂了!上海滩的事儿还真不是谁能轻易说清楚的。 “伯父,如果直系对熊克武部动手,还需您多多转圜。” “军略的事情,商人哪有插话的余地?不过,说一说好话是可以的。”聂云台想了想,突然“哦”了一声,道:“郭淳,不如由我寻个机会,你也跟洛阳那边建立联系?” 郭淳眨巴了一下眼睛,问:“南京的齐燮元呢?” “哈哈!”聂云台笑指郭淳:“你是远的近的都要抓到手里啊?放心,等新地联合正式挂招牌那天,南京会派人来的!你也不想想,以你目前的人气,以新地联合的规模声势,以新地股东们的身份地位,这东南一带有头有脸的人物能不来吗?” 郭淳嘿嘿一笑,心道:要是一下子都来就不好办了,还是一个一个的搞掂了为好! 072 烙印 “咔嚓”声连续不断,一道道耀眼的镁光闪得郭淳几乎睁不开眼来。 一大群记者把刚刚获得自由的郭淳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提出各种问题,让郭淳一时之间无足无措,根本不知该回答哪个问题才好。一旁的宋恩世赶紧给尚未撤走的巡捕李九衡耳语几句,在巡捕的干预下,热情的记者们才略微退后,总算给郭淳留出了一点点自我调整的余地。 郭淳拉了拉身上棕灰色的西装,此时,他现记者群中有个熟人,乃是见过两次面的《申报》记者叶知秋,忙一个眼色递过去,说:“各位记者朋友,郭淳很感谢各位的仗义执言,当然也不会拒绝各位的提问。不过,这里只有一个郭淳,而我这个郭淳不是马王爷,也不是哪吒,没有三头六臂或者三只眼。奈何?” 看着郭淳无奈的摊开双手,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记者们哄笑开来,紧张的气氛也一扫而空。 郭淳竖起一根指头,求告般的说:“一个一个的来,我来点,好吗?” 见他如此和善,众记者也乐得配合。 郭淳收拾了容色,挺胸收腹,摆出一个自认为还过得去的造型,指向叶知秋道:“叶先生,您先来。” 蓝白色的镁光一闪,叶知秋问:“请问郭先生,作为当事人,您对于这次事件有何看法?” 郭淳想了想,说:“我的看法很简单,无论是我,还是可怜的钟老汉,以及中国的四万万同胞,从我们呱呱落地来到这个世界上那一刻起,就在这里……”手指自己的额头,郭淳提高了声量,铿锵有力地说:“打下了一个终身不可磨灭的烙印,中国人的烙印!当古老的中国处于汉唐盛世时,这个烙印是我们的荣光。当如今的中国四分五裂、饱受列强欺凌时,这个烙印带来的是列强眼中的轻蔑、是无止境的压迫和欺凌!无论我们是有钱也好、贫困也罢,在外人眼里都是一样的,都是没有统一、强大的祖国保护的可怜虫,是可以被人任意蹂躏的孤儿!这些天来,我深深的体会到,摆在所有中国人眼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团结起来、促进统一,进而建设出一个民主的、强大的中国!” 叶知秋愣神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郭淳会如此回答,在他脑中,史密斯洋行的总协理就是一个精明的商人而已;在他脑中,郭淳的仗义出手不过是凭着一腔年轻人的热血而已。 记者们愣神的愣神,记录的记录,一时之间竟然无人问,郭淳乐得轻松,连声说着:“抱歉,借光。”快从人群中穿出,钻进宋恩世开来的凯迪拉克.维克多利亚扬长而去。 在宋恩世的操纵下,金黄色的凯迪拉克停在艾多亚路和西藏路口的一幢三层小洋楼前。下车后,郭淳抬头一看,洋楼的立柱上镶嵌着一块黑底金字的铭牌,上书:磐石房地产开有限公司。 沈会涛的动作还不是一般的快! 郭淳在宋恩世的引导下一边走一边看,现这里的布局、陈设、装饰风格完全符合自己的喜好。门厅宽敞,正中布置了接待台,接待员是一位彬彬有礼、容貌清秀的旗袍女子。她的身后有一块整体镶嵌在墙上的黑色汉白玉,上面镌刻着“磐石房地产开有限公司”几个金色大字。接待台两侧是供客户等候的两套沙,客人们在此可以享受到从大型玻璃窗透过的阳光和外面的绿色。 接待台后面是楼梯,楼梯口两侧又有过道,通向设在楼下的几个部门办公室,包括营造部、采购部和市场一部。 二楼的大厅中央是一个大型沙盘,正是中华城的规划模型。围绕着沙盘布置了十对法式圈手椅,可供客户在此挑选、商洽购房事宜。大厅两侧分别是市场二部和财务部、规划设计部。 三楼则设有一个会议厅,此时,沈会涛正站在会议厅门口,一脸古怪的表情看着郭淳,随后挤出笑脸来张开双臂,与郭淳拥抱了一下,说:“吃惊吧?这个黄老板真够意思,刚来电话说你快到了,果真是不差分秒啊!” 郭淳苦笑,心道你等会儿就知道什么叫够意思了。 沈会涛推开会议厅的门,拉着郭淳进入,向早已经等待在这里的十多人介绍道:“这位就是磐石公司的董事长,全上海无人不知的郭淳、郭先生。” 一阵掌声过后,郭淳大步走到主席位置上坐下,微笑着扫视众人一圈,特意向已经熟识的匈牙利籍设计师赫翁坦点了点头,见宋恩世也坐下后,转向沈会涛小声问道:“兆年呢?” “下来再说。”沈会涛嘀咕了一句,随后提高声量说:“各位,请从左到右依次作个自我介绍。” 赫翁坦笑眯眯地的起身,正儿八经的用英语说:“赫翁坦,匈牙利人,总设计师。” “何召觉,营造部经理,艾佛顿学院土木工程系毕业,之前就职于沙逊洋行营造厂。” 郭淳立即记住了他,因为此人已经四十来岁了,明显秃顶,有些富态,可谓特色鲜明。 “李从瀚,市场部总襄理,上海圣约翰大学毕业,曾就职于大通地产。” “陈锦袆,南洋公学毕业后留学日本入京都大学学习金融经济,采购部经理。” 郭淳特意看了一眼这位采购经理,问:“陈先生对日本水泥的质量、价格,在中国市场上的销路有何看法?” 陈锦袆略想了想,未说话先欠身,然后道:“日本水泥在以低价位挤走美国、法国以及唐山水泥后,又把价格提高到12块大洋一桶,不过,仍然低于从美国进口的12块半;与唐山水泥经海运到上海销售的1o块相比,日本水泥又略具质量优势,最主要体现在质量的长期稳定上。我以为,日本水泥在市场上定位很准确,短期内无人可以动摇其霸主地位。” 郭淳以手示意道:“嗯!谢谢,请坐。” 十二块大洋一桶!日本人在中国赚欢了! “今后我们的水泥改用美国货。”郭淳也不管人们的讶异表情,挥手示意继续自我介绍。 一位年约二十四、五岁,梳着流行的分头,戴着一副玳瑁边眼镜,身穿格子毛呢西服的青年起身说:“秦乃时,东南大学毕业,原就职于华新纱厂和聂云台、黄炎培二先生举办的中华职业教育社,曾任干事。现任磐石公司董事长秘书。” 郭淳看了沈会涛一眼,微微点头,表示对这位秘书人选比较满意。 自我介绍从赫翁坦开始,至宋恩世这个总会计师结束,整个磐石公司决策层中只有身为总协理的朱兆年没到场。带着疑问,郭淳简单的说了两句就宣布散会,在沈会涛的陪同下来到自己的办公室,略略看了看室内的布置,等秘书秦乃时出去后就问:“兆年是怎么回事?” 沈会涛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 073 炒作题材 磐石公司三楼的董事长办公室北窗外,偌大的跑马场尽收眼底。可是,在阴沉沉的天空笼罩下,在初冬的寒风吹拂下,那原本绿茵茵的草地已经现出枯黄的颜色,就像郭淳身边的沈会涛的脸色一般,黄里透着黑。 霎那间,郭淳的脑海中浮现出朱兆年疑惑的眼神。 “唉!”沈会涛一声叹息后说:“兆年可能猜到了你和聂家的关系,这几天心里不舒服,躲在朱家花园子里没出门。想想也是,换作是我,我也不好意思见人了。力行,朱家把你当女婿看待,所以诸事都非常热心、乐意,说来你也不错,明里暗里给了朱家不少好处!可正是如此,朱家才尴尬万分!如果你真成了朱家女婿,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可以接受,可眼看着事情要黄了,朱家还能接受吗?你知道朱老爷子的那个倔脾气!再说兆年,热心的撮合你和兆怡,结果弄成这样,不但无法见兆怡和朋友们,说不得还会被老辈人狠狠的责骂一番!你说,他现在还有心情出来做事,面对你和我吗?” 郭淳头皮麻了,想了想,一脸愧疚的说:“那天我就想和兆怡说清楚的,可不知为什么就说不出口来,本想……哪知碰上几个小瘪三,打了一架后,这话题就扯到了一边去。说实话,兆怡很好!可、可,还不是怪你嘴快!” 沈会涛脸一红,立即岔开话题反问道:“看来你很喜欢打架是不是?” 郭淳立马想起这次闹出的动静,忙摆手道:“不说了,几个小瘪三而已。” “力行,不是我说你。如今你是上海滩有身份有地位有名气的大亨级人物了,遇事还是要自重身份,几个小瘪三、小日本儿的,犯得着你出手?” “是,是!文则,正有个事情跟你说。”自觉理亏的郭淳拉了沈会涛坐到沙上,又暗自斟酌了一番措辞,才说:“我是年轻冲动了,正应了你那句话——爱出风头必触霉头!唉,因为这个事情欠下黄金荣的人情,不得已,把a区计划中的百货大楼四层全给了他。” “什么!?” 沈会涛一下跳起来,用惊讶的、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郭淳,见他点头确认了,又颓然坐下,叹道:“唉……黄金荣啊黄金荣,好手段、好手段!” 郭淳忙问:“你知道?” “这位黄老板的手段全上海的人都知道!”沈会涛的话有些夸张、表情更夸张。“他早年还是包打听的时候,就暗中指使一群小瘪三坑蒙拐骗偷,专坑商户。等商户去捕房报案,他出门转个身就把赃物追回,这么一来,不仅是商户觉得他能干,租界当局也对他格外看重。你的这件事,从钟老汉转院开始我就有些怀疑了,黄金荣故技重施,为的就是把你套住,欠他人情。” 揣测得到了证实,郭淳冷冷一笑,道:“哼!就让他先沾点便宜吧,我会让他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沈会涛一听这话,也就放下心来。他对郭淳是有信心的,玩黑的阴的,郭淳不是黄金荣的对手。可在这商道上,郭淳要整一整那黄老板,却有充足的底气!想想看,哈同和沙逊联手的实力有多强?他郭淳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说了一个多小时,硬生生的让哈同打消了原计划,转而与郭淳联手,有时候还得看郭淳的脸色行事了。 “兆年那边,待会儿我去说一说,解释一下。”郭淳看向沈会涛,问:“文则,你陪我去?” “去你的去!”沈会涛忙不迭的摇头,摆手道:“我不想再次被朱家人给赶出来,丢脸啦!” “那……我自己去!”郭淳不想让沈会涛为难,毕竟沈、朱两家世代交好,他和兆年的关系又那么的铁。 沈会涛想了想,伸手搭着郭淳的肩膀,亲热的说:“唉,算了,看你一个人去也怪可怜的,我脸皮又够厚,就陪你走一趟吧!不过,眼前咱们还有事情要办。”他起身走到董事长办公桌旁,拉动一根绳索,“叮铃铃”门外响起一阵铃声,秦乃时推出现在门口。 “肱直,把最近的市场动态资料拿来,董事长要过目。” 秦乃时很快拿来一个文件夹,摆在郭淳面前的茶几上后,礼貌的后退两步,转身出门。 郭淳打开文件浏览了一遍,颇惊讶地指着文件问:“这是真的?哈同和沙逊买下这么多地皮?他们哪来的这么多钱?” 沈会涛点头道:“确实,两人像疯子一样大肆收买地皮,主要集中在圣母院路、金神父路和亚尔培路。想来,他们是认准了迈尔西爱路的展前景,也认准了受迈尔西爱路的影响,这些相邻路段的地皮肯定大涨。因此,他们不惜向各大银行借贷,一出手就是两万多亩地,你知道的,这些建成已经几年的路段,每亩地价不下于5oo元。正如你所说,他们真是两头巨鳄!不仅仅要在新地联合财,也准备新地联合的财,厉害啊!” 郭淳颇有些吃惊,沙逊和哈同疯了?不,他们是在自己有意无意的带动下,把脑子里的旧房产经营理念更新了,认识到了及早控制地皮的重要性,因此才一改常态地大手笔购进地皮。只是,这个大手笔是要有资金支撑的。他又想了想,问:“葛达借贷了多少给他们?” “东方汇理银行正是出大头的。”沈会涛见郭淳一猜就中,乃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哈同和沙逊在葛达、费信惇加入新地联合一事上帮了忙,葛达和费信惇自然要还这个人情了,东方汇理银行真是财大气粗,一下子就借贷出这个数!”一个巴掌晃了晃,沈会涛一脸的羡慕神情,说:“五百万元!其中半数是没有抵押的!而且是接近年底各银行结账核算、收缩贷款的关头!” “好!”郭淳拍案而起,兴奋的在窗户边走了两个来回,又赞了一声好,才笑吟吟的说:“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好机会!不过,现在还不是用的时候。文则,其他人呢,有何动静?” “周家也在大量囤地,其他人也差不多。短短一周之内,上海的地价上涨了8o%!担心房价上涨的恐慌更是一日重过一日,史密斯那边的第一批房源又卖完了,虽然暂时打压了房价,却更助长了这种恐慌情绪。” 郭淳的笑容在不经意之间收敛起来。地价上涨是正常的事情,可突然的暴涨决不正常!何况,这一波暴涨没有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史密斯洋行。 “乔伊,第二批房源可以售了,a区商业用房的广告趁势推出,不要考虑那一点点广告费,三天之内,我要你把市场的热度炒到最高,三天后无论市场多热,你都要把销售立即停下来。至于新地联合的事情,等你那边停下来之后再谈。” 等郭淳挂了电话,已经猜到其目的的沈会涛脸上挂着坏笑,问:“你小子,要干啥?” 郭淳笑道:“请赫翁坦、何召觉、李从瀚来吧,我们商量一下推出中华城的问题。” 果然如此!沈会涛摆手道:“别急着找他们来,你总得先跟我说说,露个底吧?” “底?”郭淳白了一眼沈会涛,嘀咕道:“我就不相信你不知道!” 沈会涛得意的笑了笑,故作神秘的说:“呵呵,我来猜一猜?你是想通过连续的动作先把市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迈尔西爱路上,然后找某个最有利的地方力,嘿嘿,董家渡那边是最好的吧?某人要说了,如今上海经贸繁荣、工业兴旺,对航运、仓储的要求也相应提高。因此,建设一个良好的码头是关键。而董家渡码头本来就有基础,只需扩建便可!如此,董家渡的地皮想不涨价都难呐!哼哼,幸好我聪明,把聂世兄转过来的三十万连同哈同、沙逊转给你的一百八十万,都买了那边的地。” 郭淳一脸赞赏地拍了拍沈会涛的肩膀,说:“投入市场的资金总归是有限的,而租界展界后有这么多地皮。嗯,我们需要一个题材,就是一个能增值的理由。找到这个理由、炒热这个理由,哈同和沙逊,以及那些地皮炒家们又要掉眼珠子了。等他们想转向董家渡的时候,肯定会遇到资金问题,资金压在目前购进的地皮上不就手,就势必要抛冷就热,那时我们再去抄他们的底好了。” 沈会涛歪着脖子看向郭淳,一脸需要重新认识某人的神色,假模假样的摇头叹息道:“你可真够狠的!唉……” 074 说不出口的话 会商过“中华城”推出事宜后,郭淳飞快地跳进自己的维克多利亚coupe,刚打着了火,沈会涛就跟着出门来,一本正经的敲了敲车窗,等郭淳摇下车窗,他一脸狰狞的摊手喝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某人,乖乖的留下买路财吧!” “干啥?”郭淳一脸的茫然,在他看来,这个玩笑太老套,一点都不好笑。 “你兜里的大额转账支票!”沈会涛指了指郭淳的上装,没好气的说:“也就吓吓那些巡捕得了,揣在身上做啥?” 郭淳一下子想起那些巡捕看到自己“交”出支票时神情,忍不住失笑道:“嘿嘿,我没存心吓人的,正好,你不提醒我还真忘了,该入账。”说着,他掏出那几张巨额转账支票交给沈会涛。 沈会涛接了却没走,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来,丢在郭淳怀里,说:“用这个即兑支票,堂堂的磐石董事长也不能掉了身价。哎,你别乱花啊,每一笔都是要过公司账户的,花多了就从你股子里扣!” “我是乱花钱的人吗?”一脸委屈的郭淳“哼”了一声,挂上档准备走人,却见沈会涛夸张地挥舞着手中的转账支票,跳脚喊道:“哦哟哟!一出手就送人五万大洋的主儿!还说不会花钱?!再看看你开的车,三万多大洋!买那破车行,七万!天呐,我的眼睛才一眨巴,十五万大洋没了!” “快走吧!”郭淳笑了笑,正要摇上车窗,沈会涛收敛了夸张的神色连连摆手道:“你先走,去亚尔培路接了兆怡和**,我这边办完财务上的事就直接去董家渡,朱家大门口汇合!” “我去?”郭淳惊讶的手指自己,不安的说:“不合适吧?” “就你了!谁叫你胡乱的下了一通命令就跑,让我这个苦命人在忙得昏天黑地的?快去、快去,她们快下学了!”沈会涛说完,转身走进公司小洋楼。 车子向南行了一个路口,右拐转进霞飞路,沿着宽阔的柏油马路一路疾驰,经过十多个路口后就是亚尔培路口,再左拐行了大约3oo米,同济德文医学院到了。 郭淳刚刚钻出车,就觉自己和这辆金黄色的车有些扎人眼了,成为这一段路上所有人瞩目的焦点。特别是那些刚刚从校门内走出来学生们,更是有些无所忌惮的向郭淳指指点点,羡慕的、不屑的、惊讶的、赞赏的……种种话语无一例外的灌进郭淳耳内。幸好,郭淳此前并未在报纸上露面,今日出“狱”时才被照了几张,否则若是给学生们认出是痛打三个小日本儿的“英雄”,恐怕…… 要身高有身高,要长相有长相,要男人味有男人味,要钱……看那身笔挺的西服和那辆车就知道!何况,这家伙还似乎是故意挑逗那些花痴女一般,在嘴角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唉,也难怪那些男学生们了,他们一个个都是恨不得冲上去把某人海扁一顿才痛快的神情。 “兆怡!**!” 手挽手走出校门的两大美女应声看去,顾**呵呵一笑,在朱兆怡的耳边密语了几句,害得朱兆怡的脸腾的红了个通透。看样子,兆年对某人的事情还没把握,自然没有提醒自己的堂妹,也没有向家里打小报告了。 郭淳松了口气,微笑着迎上两位美女,打了招呼后又殷勤的拉开了车门。顾**叫了一声:“好漂亮的车!我坐后面,一个人宽敞。”话音未落,人已经钻进后座稳稳的坐着了,笑吟吟地看着有些尴尬的一男一女。 “你……”朱兆怡未出声就先低头,身高差异让郭淳能看到她后颈上都布着红晕。“你没事吧,我、我好几次要来看你,可文则他们说你忙,不合适,等你、等你……” “呵呵!”顾**失笑道:“对啊,郭淳,兆怡一直都在等你回来呢。”说完,她冲着羞急而嗔的朱兆怡做了个鬼脸,躲在前座靠背后捂嘴偷笑。 郭淳的心弦不争气地嗡嗡作响,好不容易才压抑住紧拥玉人好好安慰一番的念头,左右看看后,他说:“我知道,让你担心了,上车吧,别人都看着呢。”等朱兆怡有些心慌意乱的钻进车,他又后悔了,在心中大骂某个见色起意、忘了初衷的家伙!骂过之后又暗下决心,等会儿一定要把自己和聂雨菡的关系说出来,可是,这个念头一过,新的担忧又来了——兆怡她会有何反应呢?她一定会很伤心!是的,自己不是一直都在伤她的心吗?真的要说?哎…… 一路胡思乱想着,车子停在朱家宅院的大门口。黑色的雪铁龙早就到了,沈会涛拉扯着郭淳到一旁,悄声道:“说清楚了?” “没有。”郭淳一脸的沮丧。 “你……”沈会涛无语,顾**在门口招呼:“你们在说什么?还不进去?” 随着门房的通报,朱家老宅子里顿时热闹起来,老爷子朱志尧站在二进院门口,刚刚看到郭淳和沈会涛就面色和蔼的招手笑道:“哈哈,贵客临门、贵客临门呐!”等郭淳走到近前,他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执手问道:“在巡捕房没吃苦头吧?” 沈会涛笑着插话:“有老爷子您的吩咐,巡捕房哪有胆子为难力行呢?” “那就好,那就好。”朱志尧犹不放心,再看了看郭淳,觉出年轻人无论精气神都十足后,才颔道:“嗯!好,好。郭淳呐,前次老朽失礼了,你别往心里去。” 郭淳正待答话,那沈会涛又抢先一步笑道:“老爷子,他要往心里去了还能再来吗?再说了,他不来也可以硬拉他来,再不成,我找几个下人把他架着来。” 朱志尧清矍的脸上满是笑意,指点着沈会涛,说:“你们来得正好,舅祖爷爷下午刚过来,听说你们的事情后,正想要见见你们呢。” 沈会涛顿时失色,再不敢嬉皮笑脸了,而是拉拉身上的衣服,低头看看脚上的鞋子,又看了看郭淳的衣装,这才紧张地拍着胸口说:“我,我早就想拜见祖爷爷了,郭淳,你看看我,没什么不妥吧?” 也难怪沈会涛如此紧张,他嘴里的祖爷爷乃是朱志尧的舅父,著名的教育家,震旦学院、复旦大学、震旦女子文理学院创始人,曾代理南京都督、北京大学校长的马相伯。是如今名士于右任、邵力子、李青崖、徐郎西和张鼎丞等人的老师。这些情况沈会涛知道,可郭淳并不知道。因此,无知无畏的郭淳嘲笑道:“你很不错,像那么一回事儿。” 说话间,朱志尧带着两个小年轻走进堂屋,中堂上,赫然坐着一位身穿黑色长衫、须皆白、慈眉善目,看上去足足有八十来岁的老人。 不等朱志尧介绍,沈会涛就在郭淳惊异的目光下抢前几步,“噗通”一声屈膝跪下,连连磕头道:“祖爷爷,淀山沈家小辈末孙会涛拜见祖爷爷!愿祖爷爷安好、祖爷爷康健!” 啥呢?!这、这也太、太那个什么了吧? 075 忘年交 沈会涛偷偷拉了拉郭淳的裤脚,犹在惊疑中的郭淳才醒悟过来,本着对老人家的尊重,连忙鞠躬行礼道:“晚辈郭淳见过前辈,祝前辈身体健康。” 朱志尧在老人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老人向还趴着沈会涛招招手,和蔼的笑着说:“起来吧,坐。那是郭淳吧?你也坐。” 此时,朱麟生亲自端着几杯茶进来,给老人和朱志尧上茶后,转到郭淳处时,小声叮嘱了一句:“说话别太大声,老祖听得清楚。” 郭淳心道: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听力还能保持灵敏,实属难得。忙微微点头,又小声谢过朱麟生的茶,然后学沈会涛面向老人,半侧了身子坐在椅子上,摆出一副恭聆教诲的架势。 “自古英雄出少年。”老人说话了:“这郭淳就是那个仗义出手、痛打日本人的郭淳?” 一旁的朱志尧连连点头称是。 “就是那个联合上海地产商哄抬地价的郭淳?” 朱志尧愣了愣,不得已,还是点了点头。不过,他马上接口解释道:“禀舅父大人,近日地价上涨,郭淳却在广慈医院监视就医,并不知情。”见老人抬眼瞥了郭淳一下,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他又说:“郭淳年少有为、胆识惊人,连哈同、沙逊这样的大亨都竞相拉拢于他,可贵的是,他对当今政局有自己独到的看法,对我们朱家的产业展也助力良多。” “嗯。”马相伯点点头,看了一眼郭淳,露出微笑点了点头,又瞟了瞟沈会涛,这才转向朱志尧说:“这一次,我是化缘来的。此次,复旦大学从李公祠(李鸿章祠堂)搬到江湾,买了七十亩地准备兴建校舍,却面临营造资金紧缺,工程难以为继的困境。志尧啊,你能不能出面在商界同仁中筹措一些经费呢?” 朱志尧有些为难了。几乎上海人都知道,他这一支的朱家是慈善之家,每年对教会、对贫困乡里都捐助很多,以至于影响到了正常的资本积累。这一点,从朱家老宅院至今没有翻修就可看出来。何况,朱志尧正雄心勃勃的要重整造船事业,也是紧缺资金,这才寻求在地产投机方面得到郭淳的帮助。 “舅父大人,复旦校董不仅您一人,还有中山先生、少川先生(唐绍仪)他们呢?” 老人喟然道:“复旦是我的心血,我却一直把担子压在腾飞肩上(**字腾飞,复旦校长,不是现代台湾那个混球,为避免混淆,以字行),现如今他也是没有办法了。至于孙先生、唐先生,他们的革命事业正在紧要关头上,广东还在打仗,每一天都需要大量的军饷、弹药,也是难以为继啊!唉……我知道你在求新的事儿上折了不少,嗯,我还是到季琳、云佐那里看看吧!” 郭淳明白一点点了。复旦——复旦大学——马相伯,这些名词一旦联系起来,眼前的老人在历史中的显赫地位就约莫能猜出来。何况,自己不就是希望有人才,有培养人才的学校吗?复旦呐!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嘛! “祖爷爷、老爷子,晚辈有个想法……”等两人的注意力转过来后,悄然改了称呼的郭淳说:“如果可以的话,复旦大学的资金问题由磐石公司来解决,土地、营造问题,也交给磐石公司来处理。这所大学是中国人独立创办的第一所大学,不能因为资金上面的问题而夭折,还应该尽量的扩大教学规模、改善办学条件、增强师资力量,使之尽快成为全上海乃至全中国、全世界最好的大学之一。”说着话,郭淳站起身来,走到厅堂中央,又向老人行了一个深深的鞠躬礼,说:“祖爷爷,晚辈愿意为此竭尽全力,就算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您老但有吩咐,请尽管示下。” 沈会涛在一旁目瞪口呆,心中焦急,不禁暗中痛骂某个“又突然抽风的”家伙。办学,该不该支持?该!却不能倾家荡产地支持啊!? 老人纵然博古通今、学贯中西、阅历无数,却也被郭淳的话和他表现出来的决心惊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招手示意郭淳坐下后,连声道:“好、好、好!你有这份心,有这个想法,很好!中国要自立、自主、自强,要实现民主、自由,要从一个贫弱的国家展成为一个强大的国家,非大力举办教育不可!看到你有如此见识,我很开心、很欣慰,也为兆怡那丫头高兴。郭淳呐,明天我就让腾飞先生去找你,可以吗?” 郭淳可不是说大话、瞎话的,闻言忙起身点头,慨然应答:“好!” 朱志尧笑看郭淳片刻,说:“舅父大人,侄儿也愿意捐出一些地皮,至于如何周转给复旦大学,那就看小淳和会涛他们的本事了。您放心,他们一定能把这片土地置换到江湾去的。” 郭淳见老人又向自己点头微笑,胆气大了许多,乃说道:“祖爷爷,晚辈还有一个想法。” “说,说。” “复旦大学不仅仅要扩大规模,还应该设立附属中学、小学,形成一个完整的教育体系,从而可以方便地进行基础科学、应用科学研究的针对性培养,结合中国的现实国情,输送最急需的人才。我还想,如果能从小学开始就进行军事教育,让国民从思想上、从技能上满足未来国防建设的需要,意义也极为重大!” “完整教育体系、针对性地培养急需的人才、实行军事教育。”马相伯念叨了几遍,又闭目沉思了一小会儿,才睁眼直视郭淳,从年轻人的眼眸中读出真诚、期待和决心之后,老人点头笑道:“好你个郭淳,所言皆合我心,你、我年岁虽然相差近一甲子,却依然不失为知己呐!忘年交,忘年交,我就结下你这个忘年交了!来来来,坐这边来。” 见马相伯招呼郭淳坐近一点,朱志尧只得起身让了主座。 郭淳哪能去坐呢?他走到马相伯身边,垂手而立,说:“晚辈就在这里聆听祖爷爷的教诲。” “志尧呐,家里还藏有好酒吗?今儿晚,我想跟新认识的忘年交喝上几杯。” 朱志尧一听,汗都快下来了。舅父大人陪郭淳小子喝酒?哗!天大的事儿啊!这二十年来就从未听说过!朱志尧吃惊了,那沈会涛就更是吃惊了。沈朱两家交往颇深,他知道老人向来注重养生,不爱沾酒,就算是接待、应酬那些达官贵人们,也未必肯动酒杯,今儿怎么了?难道就凭郭淳的捐助和那些大话?!哦,不,郭淳的说话其实是很有道理的,可实现起来却有些难。 晚餐桌上,朱家上上下下近百口人都惊讶的看到这么一幕——老人一边抓住郭淳的手神态亲密的说着话,一边端着酒杯频频邀酒…… 076 三顾频烦天下计 (新年暴第一更!) 初冬的月光更加清冷,透过已经有些漆色斑驳的窗棂投进书房,与暖黄色的白炽灯光交织在一起,乍一眼看去,似乎泛着一点点绿色,就像是初春的田原上萌出来的第一抹嫩绿一般。 年高德劭的马相伯老人并没有急着走,甚至连这个意思都不曾表露出一点点来。从客厅步入饭厅,再从饭厅到了朱志尧的书房,他枯瘦的手都一直拉着年轻人血气充沛、筋强骨壮的手,甚至于促膝谈话时也是一样。 老人对郭淳的喜爱之情,朱家上下都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四代同堂的宅院里充溢着一股子没有挑明的、浓浓的喜气,似乎转眼之后,老旧的宅院就能迎来大红色的艳阳天一般。 郭淳对此有所察觉,心中颇有些烦闷,又隐隐有几分窃喜,却很快被更重要的事情冲淡、吹散。 办学、教育是大事,是一件不能依靠简单几句话,投入几个钱就能办好的事。他要把自己的理念注入其中,要让今后的复旦不仅仅是中国最好的大学,还要能成为中国科学技术展的核心之地,还要成为一个政治上、思想上更为成熟的革命源地,还要……对复旦,郭淳寄予了太多希望! “老爷子,家里有江湾一带的地图吗?公董局工务处刊印的那种地图。” 朱志尧看了儿子朱麟生一眼,很快,一幅地图铺开来。 “祖爷爷、老爷子、三叔、文则,你们看,江湾这一带尚有大量的田地,足以为复旦的扩大提供空间,等磐石把地产界的注意力转移到董家渡以后,就是我们在江湾大量置地办学之机!文则,我们现在马上能拿出多少钱来?我要让复旦拥有最大的图书馆、最大的物理、化学实验室、最良好的体育锻炼场地和最优美的教学环境!” 沈会涛悄悄地向郭淳投去一个幽怨的眼神,却不敢把自己内心的感受当众说出来,只能顺着某个疯子的意思说:“除了水晶宫的建设资金和公司营运的必要流动资金外,大约可动用一百万。力行,我看办学这个事儿应该与开中华城一样,整体规划、逐步投入,你不能太心切了,反倒伤了自己的元气。毕竟,办学这个事情不能一蹴而就,投资也应该是源源不断、细水长流。” “嗯。”老人点头,嘉许地看了沈会涛一眼。 郭淳也点头道:“你说的对。不过,一百万是绝对不够用的!我心里有数,等明天见过李校长之后,再行商议规划、建设事宜。我的想法是,立即购买最先进的实验器材,立即创办一个留学、研究的奖励机制,在复旦设立磐石教育基金以为保障。这一百万就这么用!” “你不留……”话冲口而出又被生生的打住,沈会涛只好瞪了郭淳一眼,不再言语。 “钱财乃身外之物。”郭淳微笑道:“花钱却是一门技巧,能花一文钱取得十文钱的效果,才算会花钱。而投资教育、创办教育基金,正是一文钱的投入换十文钱乃至一元钱的花法。放心吧文则,磐石是不会缺钱的,很快就有一大笔钱的收入了。” 沈会涛眨巴了一下眼睛,说:“你指的是……百货大楼招商?” “对,刘锡基那边已经谈妥,他占了一、二、三层,四层给了黄金荣,五层到九层呢?根据我们的规划,是分片出租招商,经营高级旅社、中西餐馆和咖啡馆。九层大楼,居高临下,加上迈尔西爱路整体营造出来的良好环境,我想招商不是问题。何况,你忘记了一个最重要的事情,新地联合上市募资!” “那是公司的名义,股票增值都在公司股份上,你怎么弄到现金?莫非,莫非,噢!”沈会涛如梦初醒,抬手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说:“你要出手新地股票!?” 郭淳看了看朱志尧,见他一副了然的神色,情知朱季琳肯定把那事儿通报了,乃道:“趁高价卖出磐石手中的2o%,等明年十一月之前,再低价买回来。卖出2o%以后,我们手中还有28%,史密斯手中有1o%,老爷子和叔爷手中有5%,周家也有5%,加起来比哈同和沙逊手里的股份多,在最坏的打算下,我们依然能够联手占有决策权。” 沈会涛来了兴致,他知道当初自己和郭淳议定的“捞一把”就快浮出水面了。忙问:“你打算怎么做?” “等重开新地联合股东预备会时,我会提出上市募资的具体办法。总体来说,大约是按照3oo万注册资金计,行同等数额的配股,行价一元一股,3oo股起售,共计6oo万股。等到行的3oo万股在市场上炒热之后,我们就可以出手了。手里资金、股份这么充实,在股市折腾一番下来,我想,最少也能搞到一千七、八百万吧?” 沈会涛释然,摇头笑道:“那些投机者要倒霉了。” “不!一般投资者根本赶不上趟,你再想想,究竟是谁要倒霉?” 沈会涛从郭淳脸上找到了答案,竖起大拇指晃了晃,微笑不语。 老人认真的听着两个年轻人说话,眉目中满是赞赏之情,还有一丝丝的羡慕。 “因此,投资复旦办学,我要拿最少三百万出来!” 老人再一次惊呆了,作为中国教育界最德高望重的“国宝”式人物,他从来没有见识过如此的大手笔!无论是他自己毁家办学,还是在商界中募资,又或者去请求满清朝廷、北洋政府、地方军阀、革命党人,几十年下来都没筹到三百万这般规模的巨款。而今,年纪轻轻的郭淳一句话,这三百万就似乎落到了复旦大学的头上,能不令人目瞪口呆吗?!三百万啊三百万,能够创办出什么样的大学呢?恐怕,真是全国第一流的大学了! 沈会涛也惊呆了。不过,尽管心里不太愿意,他还是不会反对郭淳的决策。因为,他郭淳就是一个善于空手套白狼的家伙,就算是一文不名了,他脑袋瓜子一动,钱财照样会滚滚而来。何况,投资办学于国、于民都有巨大的好处! 朱志尧、朱麟生父子也呆了…… 陆玉茹在书房门口小声禀报:“爷爷,叔公带着一位客人来了,好像是蒋百里先生。” 还没等主人、长辈反应过来,郭淳就一下子跳起来,叫道:“百里先生?!真是、真是、真是太好了!”也难怪他这么高兴,第一次求见百里先生是在朱家花园,百里先生因苏浙商人内斗之事拂袖而去;第二次拜见百里先生是东亚旅社,可惜百里先生却前脚离开了那里,让郭淳和朱迎生扑了一个空。加上这一次,算不算是三顾茅庐呢?能不能达到“三顾频烦天下计”的目的呢? 带着满满的期待,郭淳跟在朱志尧、朱麟生、沈会涛后面出迎,而老人则端坐书房,只等后生晚辈中的佼佼者前来拜见。 077 青年国民军 (元旦暴第二更!) 由朱季琳、朱兆年爷孙俩陪同来访的蒋百里年近四旬,中等身材在一身白色西装下略显偏瘦,不太明显的分头整体向后梳着,露出宽阔的前额;有棱有角的方脸上,淡眉明目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人不由自主地向他的眼睛看去,顿时就能感受到一股子儒雅而不失英武的气质。这种气质在他挺直的腰背和从容的步履、言笑之间也隐隐透出。 宾主简单的见礼后,蒋百里随着朱志尧和朱季琳两兄弟进入书房,恭敬的向老人行礼致意后,又站在老人身边,弯下腰背听老人说了几句话,才在朱志尧的连番邀请下入座,就茶。 郭淳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蒋百里身上,几乎完全忽略了朱兆年频频投来的意味深长又带些不满的目光。 老人和蔼的招手道:“郭淳,来,见过百里先生。” 蒋百里愕然起身,凝视郭淳片刻,心中暗赞:好一个英武青年,难怪能以一敌三、痛打日本人!嗯?他似乎是军人? 还未开口,两颗曾经属于军人的心脏已经开始合拍跳动了。 “晚辈郭淳拜见百里先生。”郭淳一个立正注目礼后,才深深鞠躬。而蒋百里似乎早有所料,忙跨前一步扶着郭淳的胳膊,说:“闻名不如见面,郭先生果真是少年豪杰呐!能蒙郭先生数度谋晤而不得,实为蒋某的荣幸!哎,今日拜访朱先生才得知此事,乃不揣冒昧前来打扰甲翁(朱志尧号开甲),终遂了蒋某结识郭先生之愿!” “晚辈郭淳,字力行,请先生直呼晚辈名字即可,在先生面前,晚辈是个学生。” 碍于旁人,两人四手相握后,各自回座。 “方震(蒋百里名方震,以字行)能来,正好可议一事。”马相伯老人侧身向蒋百里说:“刚才郭淳提到一事,想在复旦大学的基础上建立一个从小学到综合性大学的完整教育体系,并据此实行军事教育。小学提倡体育锻炼,中学进行初步军事训练,大学接受初级士官教育。目的是在普及知识的同时,注重专门研究和国防意识、军事技能的培养。方震呐,你看此议如何?” 蒋百里一脸惊喜的侧看了看郭淳,说:“此议甚好,只是租界当局定有阻挠!而意欲在租界之外办学,则受何丰林、卢永祥之牵制,恐怕难以遂愿啊!” 郭淳心知蒋百里自从朱家花园“唱反调”之后,已经得罪了卢永祥和何丰林,故而有此一说。 “百里先生,学生以为,在租界办学,在华界择地进行军事教育是可行的。只需寻找一个可以被何丰林、卢永祥接受的名义,这个名义可以是上海学生联合会青年国民军。为此,学界、商界乃至新闻界可以对皖系做出一些让步、配合甚至捐助,以求达到目的。” 蒋百里沉吟良久,说:“上海学生联合会青年国民军?嗯……如今皖系势单力孤,在联络国民党的同时,更欲得到苏浙沪商界的支持。在自己的地盘上出现这么一支学生军,如果在名义上受其管辖的话,倒是可行!不过,此事须缓缓以图,不可急躁,否则二人和租界当局必生疑心。最好以学界、商界的名义行之,蒋某可以运动在浙军中的几个保定学生配合,成算也有八、九分吧!” 郭淳想了想。凭记忆和逻辑推断,苏浙战争肯定在北伐之前,那么,学生军如果尽快组建的话,还有三到五年的时间训练和展。不过,学生军是名义,爱国学生只能是这支军队的核心,大量的兵员还得另行设法募集,并加以充分的教育。真要把建设国家的希望——大学生们统统打折在战场上,对国家而言损失就太过惨重了! 蒋百里的目光停留在郭淳脸上,问:“按照马老和郭淳的规划,有学兵、有士官教育,那么军官呢?” “成立军官学校!”郭淳侃侃而谈:“江浙一带教育程度比较高,有大批的爱国学子,他们是最好的军官准备人才!百里先生,您曾任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校长,又去欧美游历,在德国考察过军事,定然能联络一大批足堪大用的教官人才。如此,教与学都有了,只需教学场地、相关设施和武器装备,这些,就由学生来设法吧!” 蒋百里还没从郭淳的话中回过神来,马相伯老人就说:“郭淳已经决定在复旦投资三百万元办学,其中应该包括军官学校,资金和场地的问题,方震无需多虑。” 蒋百里是个能文能武的全才,经历颇多,闻言并未动容,只是以严厉的目光又打量了郭淳一番,才说:“郭淳,我想知道你出钱出力、出谋划策,如此苦心积虑的创建一支军队,意欲何为?!” 郭淳起身,在书房内众人的注视下行到窗前,手指窗外的黄浦江,说:“就在这条江上,停泊着列强的军舰;就在这条江边,存在一个令中国人深感耻辱的租界!军舰和租界背后,有无数的列强对中国虎视眈眈!”说着话,他猛地一转身指向西边,又说:“可是我们的政府、我们的军队何在?!**无能的政府和一支四分五裂,外战外行、内战内行的所谓国家军队,他们只会盘剥、荼毒国人,不会为我们这个国家的强大而战!学生时常在想,如果有这么一支军队,这支军队是由一定文化知识的爱国青年组成,他们以实现国家利益和民族大义为最高追求,以统一中国、洗雪耻辱、建设强大的祖国为己任!那,该多好啊!有了这么一支军队,中国何愁不统一、不富强!?中国的国防又何愁不稳固!?祖爷爷、百里先生,这就是我的初衷!” 说到激动处,郭淳的眼中蕴含着泪光。而沈会涛也是一样,朱兆年则偷偷的偏头,抬手擦去夺目而出的泪水。 蒋百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行抑制住内心的波动,看着意气风、满脸激昂之色的郭淳,想想自己的理想和经历,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已经随着郭淳的话语熊熊燃烧……蒋百里动容了! 从报纸上,从友人的言语中,他知道了一个名叫郭淳的青年,这个青年奇迹般地在上海滩崛起,成为房地产业的领军人物,又以其仗义出手赢得了国人的赞誉。在这里、朱家老宅院里,他认识了郭淳,青年人身上透出的锋芒似乎光耀万丈,所说的一字一句深深地铭刻在每个人的心里。这个人、这个青年人,与四年前带着对国家之未来无尽担忧而病逝的挚友——蔡锷、蔡大将军——何其相似啊! 沉默良久,蒋百里容色郑重,语凝重的说:“郭淳,我们再谈谈,好好的、深入的谈谈!” 这一夜,注定无眠…… 078 听天由命 (暴第三更,求推荐票!!) 衰草遍地的跑马场内,几名身穿很正式的骑手服的洋人悠闲的遛马小跑,两个青衣毡帽的中国人抱着一大堆的什物,在马栏外跟着跑。就算郭淳距离颇远,也能从两个国人略显踉跄的奔跑姿态中想象得到,他们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呼!”吐出一口闷气,“嘶!”新鲜的空气被深深地吸进肺部,清凉的感觉让郭淳的思维清晰了不少。昨晚他与百里先生畅谈了一夜,从当今的北洋靳云鹏内阁说到北方直、奉两系军阀的矛盾,又分析起南方联省自治的利弊,再说到刚刚平息战火不久的四川和广东的驱桂战争。 言语间,郭淳抨击南方督军们提出的联省自治实为“假民主之名、行割据之实”,而北方豪雄围绕中央权力上演的一出出闹剧,最后还是需要武力来解决问题。此议引了百里先生的同感,原本他也是提倡学习美国联邦制,实行分省立宪自治的,在郭淳从民族整体利益和中国落后现状的分析中,结合了去年在欧洲游历考察的所得所感,“统一是中华民族走向富强的必须之路”,成为蒋百里和郭淳的共识! 为了这个目标,两人促膝长谈,从经济谈到政治、文化,进而军事。分析了国内各军的优劣,比照了当今列强各国的陆军,由战略到战术到装备再到军队组织形式,一一加以剖析,最后得出两人都满意的新式军队编练纲要…… 蒋百里先生不辞辛劳的走了。他要以校长的名义召集那些忠诚爱国的保定军校学生;要去联络军政文化界友好;要向各地尚且还给些面子的军阀们游说一番,所为无非是为郭淳在上海创立青年国民军打基础而已。 “笃笃!”门被敲响了,接着,朱兆年出现在门口,他是磐石公司内极少数不需秘书通报就能进董事长办公室的人之一。 “郭淳,我们谈谈!”看到郭淳面向窗外没有回头,朱兆年一边说一边坐在沙上,从西服内袋里摸出一根雪茄烟来,擦了火柴点上。 “你抽烟了?”郭淳讶然,随即就理解了朱兆年的苦衷,他坐到旁边,突然出手一把抢过那根雪茄,看了看,塞进嘴里狠狠的抽了一口,看着一脸不满神色的朱兆年,说:“不会抽就别装!兆年,没必要拿自己来跟我斗气,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知道自己内心的感觉,我知道……” 朱兆年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郭淳的话:“你根本就不知道!郭淳,你太自以为是了!” 郭淳默然。 “哎……不看在你昨晚那番话的份儿上,我是不会来的,连看都不想看你一眼!”朱兆年狠狠地瞪了郭淳一眼,又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沈会涛为啥要替你隐瞒?聂四小姐真有兆怡好?!” 原来,兆年是以为自己和聂四小姐……冤枉呐! 不过,想想聂雨菡,想想朱兆怡,左右为难啊!唉!莫非自己真的是难以取舍决断了?苦着脸,郭淳可怜巴巴的看着朱兆年,说:“这事情说来话长,兆年你是知道的,我对雨菡和兆怡都有好感,可都没有表露出那方面的心思来。只是,文则一句话把我和聂家伯父都僵住了,不得以之下,我只得表示要追求雨菡,保全各自的颜面。这些天来,我这心里一想起兆怡就内疚,一见到她,就觉得自己抬不起头来,就连胳膊腿儿都不知应该怎么放才好!我想坦白的告诉她,几次都无法开口,都生怕伤害到她……是,我不应该这么做,可我,我,我没办法啊!” 朱兆年从齿缝里挤出一句骂:“你个小瘪三!”骂过之后,他的脸色也变得像郭淳那般为难、伤感起来,想了良久,才叹息道:“唉……你都不知道,你每次去老宅子,兆怡是多么的高兴,大房的人都说,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她是一个内秀的女孩子,只知道做事,只知道为别人想,自己的想法总是藏得很深,从来不愿意向别人表露。可是,我看得出来,她、她,不说了!跟你说这个有什么用!?你是谁啊?是如今大上海的风云人物,今天《申报》头版就有你大幅的相片,你那番烙印的说话都印成了大黑体,就在头条!说实话,我羡慕你,也恨你,如今上海滩不知有多少名门淑女想……” 朱兆年打住了说话,因为他突然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绝对不是为了吹捧某个小瘪三。 仍旧可怜兮兮的,郭淳摊开双手无奈的说:“兆年,我也不想这样的。” “那你就应该跟兆怡说清楚!” 郭淳跳了起来,五指用力的插进头中,说:“我、我、我说不出口!” 朱兆年冷笑道:“那……让我帮你说?” 微笑的会说话的酒窝、抬手撩起脸上散的风情、搓洗毛巾的背影和乍一见到自己时幸福而羞涩的神情……兆怡啊!当这一切因为一句而毁掉的时候,兆怡会怎么样呢?一想起那张粉嫩的脸上挂着泪水的模样,郭淳骇然现自己的心脏猛地抽紧了,紧得痛!痛得他不由自主的喊了出来:“不!” 一直冷眼旁观的朱兆年起身,说:“我明白了。”快步走到门口,在拉开房门时突然回头比划了一下拳头,说:“算你小子运气!” 话音未落,人已经离开了董事长办公室。 朱兆年刚走,沈会涛就如幽灵一般钻了进来。 “怎么样?你们谈得怎么样?” 郭淳知道,自己和兆年的关系算是稳定下来了,也清楚的知道兆怡在自己心中的份量了。可是,他不知道这件事情应该怎么来解决?如何才能让倾心于自己的两位佳人满意?让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伤心,不是男人的所为!可现实却…… “我猜猜……”沈会涛见郭淳不说话,厚着脸皮说:“肯定是没问题了,兆年跟你这个奸商一比,嗯,不是对手!” “都是你害得!”郭淳假作愤怒:“要不是你多嘴,我还可以多一点时间来好好想想,可以顺顺当当的处理好这件事情,不管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情你帮我解决,反正,我是不想让她们伤心的!” “她们?”沈会涛一下子就抓到了关键,惊讶的看着一脸郑重之色的郭淳,半晌后才指着郭淳的鼻子失笑道:“噢噢噢,我明白,你这小赤佬是打着左拥右抱的主意,让人家聂小姐和兆怡学什么娥皇女英呐?!” 郭淳不答,这问题是不能回答的! “啊……呸!你以为你是大舜?”沈会涛一脸的不屑,摇头说:“你少把事情推到我身上来,我可不想在上海滩从此夹着尾巴做人。” “文则!” “没门儿!” “文则兄!” “我说你这个人……没门儿!” 郭淳的腮帮子扭动了几下,切齿道:“那,我就***打光棍!实在不行,我到南方扛枪打仗去!” 沈会涛一个白眼甩向郭淳,神色鄙夷的问:“你吓我?” 郭淳猛然起身,大步走向门口,吼道:“肱直,给我订一张去广州的船票,就今天的!” 见郭淳果真有那架势,再想想他平素的为人和思想,沈会涛有些慌了。想想也是,这事儿搁自己身上也是为难呐!左手是聂家、右手是朱家,两边都……不能得罪!何况,这件事情还真是自己惹出来的! 沈会涛快步上前拉住郭淳,又朝闻声而来的秦乃时丢个眼色,好声好气的说:“好了,别闹了,这事儿我去说说,至于成与不成,那可就听天由命了。” 079 入党介绍人姓汪 (元旦第四更,求推荐票!下午再次暴更!) 郭淳心中暗喜却没有表露出来,其实,他在现自己内心的“黑暗”时,已经打定了某个不可告人的主意。聂家和朱家,对自己达成奋斗目标有巨大的助力,而雨菡和兆怡又实在难以取舍!此时,有人愿意帮着说出来,还要跳着脚去牵线搭桥做缓冲,那敢情好啊! 秦乃时去而复返,在门口禀报:“董事长,有两位先生说是宋子文先生的朋友,他们要见您。” 宋子文的朋友?郭淳忙起身说:“快请,顺便沏茶。” 沈会涛问:“我回避一下?” “回你个头!”郭淳说着话走到门口,正好迎上两位男性来客,却现来人并不认识。一位大约三十五、六岁,长得是肤色白皙红润,浓眉明目,风度儒雅,顾盼之间神采飞扬;一位则黑瘦矮小,下巴有些突出,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儿,年约五旬。 “郭先生。”神采飞扬的那位主动握住郭淳的手,赞道:“郭先生比报纸上相片看起来更加英武出彩!噢,鄙人汪兆铭,奉孙先生之命前来拜会郭先生。”说着,他送上了一张名片。 汪兆铭、汪季新,笔名精卫,这就是汪精卫! 一霎那间,郭淳知晓了来人的身份,也就在这一瞬间,他脑子里生出“掐住这家伙的喉咙,将他脖子拧断的”念头,却又在那黑瘦客人带着浓郁粤味的自我介绍中打消了、冷静下来。 “鄙人李鹏飞,受复旦校董委托,暂管复旦大学。” 是了,孙先生和唐绍仪都是校董,李鹏飞和汪精卫一起出现也不足为奇。 “请,请进。”郭淳侧身请客,笑道:“二位先生乃沪上名人,此次屈尊光临敝公司,乃是郭淳的荣幸,还请多多指教。” 郭淳还在彬彬有礼的客套,沈会涛却眼冒星星抢前一步,双手握住汪精卫的手,一脸喜色的连声道:“汪先生、果然是汪先生!幸会、幸会!素闻汪先生乃民国第一伟男子,沈会涛仰慕已久,今日得见,真是夙愿得偿啊!先生,先生请坐,先生刺杀载沣入狱后的那句‘慷慨歌燕市,从容做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会涛时常背诵,引为榜样!” 郭淳面色平静的看着,心中却有些苦涩。他算是看出来了,在192o年的中国,汪精卫的形象是着实有些高大,就连对政治不感冒的沈会涛都如此,何况其他人呢?哼哼,可惜得很呐,这位“引刀成一快”的革命者,今后却是最大的汉奸卖国贼!到时候,你沈会涛就跌破眼镜吧!哦,不对,他没眼镜,那跌破啥?那就掉眼珠子呗! 主客就座,秦乃时奉上清茶后,郭淳微笑着说:“不知二位先生此来所为何事?” 汪精卫礼貌的看了看李鹏飞,说:“奉孙先生之命感谢郭先生对国民革命的支持!先生南下后,军政府已经迁回广州办公,如今的广东全省革命形势一片大好,我也将即赴广州,襄助大元帅。” 郭淳愣了愣,问:“这么快?桂军被彻底打垮了?” 汪精卫想了想,闪烁其辞:“打仗的事情是陈炯明、邓铿、许崇智他们负责,我此次南下不过是整理党务而已。” 整理?!郭淳从这个词里抓住了灵感,想起历史中的孙先生正是在驱桂之战后整理国民党组织,眼前的汪精卫正是整理、重组新国民党的核心人物,由此,他也就爬上党务第二把手的位置,成为今后在政治上与蒋介石分庭抗礼的强大势力。 “谢谢孙先生,谢谢汪先生。”郭淳点头致意后,说:“孙先生为国为民,一生颠沛却矢志不渝,郭淳年纪轻轻而不能助力一二,这心里……唉!革命,革命,非革命不能救中国,非革命不能实现三民主义!” “噢!?”汪精卫有些惊异地看了看郭淳,转向李鹏飞递了个眼色,这才微笑道:“我早应该想到的,应该想到的,郭先生为革命慷慨解囊,定然是赞同本党革命宗旨的!”顿了顿,他又说:“郭先生与本党志同道合,何不加入本党呢?” 郭淳苦着脸说:“郭淳早有此心,只是苦于没有门路。” “我做你的介绍人,鹏飞兄就是见证人!” 靠!一个今后的大汉奸做自己的介绍人?这世界可真他***滑稽!老天爷啊老天爷,你他娘的也睁开一回眼睛吧! 客人四目以对,主人不得不应,还得做出欢喜万分的模样来。毕竟,此时的汪精卫可谓孙先生的左右手,最忠心的追随者! “我、我,我倍感荣幸!谢谢二位先生,今后,我们就是同志了!” 沈会涛却看出某人有些言不由衷。他是知道的,在郭淳和蒋百里的一席长谈中,他们并未把国民党看得太重,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对象而已。唉,这家伙,让他不要搅和政治,却偏偏要去插一脚,还一脚插到了最深处!奈何? 当下,汪精卫拿出一份表格,指点郭淳填妥后,笑道:“宣誓仪式待来日再行,我会尽快禀报先生,妥为安排。”其实这就是汪精卫此来的目的。拉一个对革命献金的、在上海青年中颇有人望的青年入党,对国民党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文则,让恩世把支票拿来,复旦的事情刻不容缓。”郭淳转移了话题,等沈会涛出门后,向李鹏飞说道:“李先生,鉴于本人计划逐步投资三百万元建设复旦大学,是否可以在适当时候召开校董会呢?我要很明确的说一点,这是投资不是捐助!” 有三百万投资,有马相伯力挺,还势必会争取到校董孙先生、唐绍仪的支持,郭淳对复旦的言事权可谓大到了顶点,就算是换个校长也是一句话的事儿。毕竟,复旦从建立到现在,总投入不过几十万元而已。 “郭先生,我会立即登报召开校董会。” “李先生放心,我的意思不是不相信您。相反的,我非常尊重您、钦佩您。复旦建校以来,种种的艰苦非他人可想,如果不是昨日听马老说起,郭淳还以为做校长是件风光的事情呢!”郭淳说的很直白,也很真诚,语气中、目光中、神情中都透出对李鹏飞的敬仰之情,他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又说:“这些都过去了,李先生,我向您保证,在我的资金投入后,您还是校长,而且,是一个不再担心办学资金的校长,您可以把所有的精力放在教学上,放在复旦的扩大上!我相信您,鹏飞先生!” 李鹏飞是早有预料的,今儿一早他就接到马相伯老人的电话,电话里,老人已经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因此,李鹏飞的思维却不会在郭淳的态度上纠缠多久,此来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还待商榷呢!那就是如何扩大办学,如何重新组织教学,如何让复旦大学快成长起来? 080 杠铃同盟 (暴第五更!) “呜——” 一声悠长的汽笛,挂着星条旗的商船艾思妥号缓缓离开码头,迎着刚刚跃出地平线的红日驶向大海。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这艘五千吨级的商船将经停横滨、夏威夷到达美国西海岸的旧金山。 郭淳手搭凉棚遮住红色的光线,他似乎看到,苏炎和十二位学友正在船舷边拼命的挥手;他似乎听到苏炎在大喊:“郭大哥!我会回来的!我的中国,我会回来的!” 寄托着郭淳莫大希望,由他资助的第一批十三名优秀青年学生出洋了。 “乔伊,谢谢你。” 史密斯不满的耸耸肩膀,哼了一鼻子,才说:“郭,我们之间还用说谢谢吗?真有必要说的话,我可以让你成天都听到这个没有必要的词汇。” “哈哈!”郭淳亲热的揽住史密斯的肩膀,两人身高差不多,这个动作让别人能够轻易的看出两人关系“非一般的密切”。转身走向停放在一边的汽车,郭淳说:“教会那边向公董局提议了吗?” “嗯!”史密斯点头道:“这个提议肯定能得到通过,你不是还有那么多的公董朋友吗?我相信,沙逊和哈同很快就会因为盲目的圈地行为来求你了。精明的郭,你似乎从来不愿意欠别人的人情。” “我宁愿欠人钱也不愿欠人情,对中国人来说,人情大于天!”郭淳说着,用力的在史密斯的肩膀上拍了拍,这个动作传递出一个信息——你史密斯例外,我愿意欠你的人情,因为我当你是真正的朋友。 史密斯并不傻,其实他很聪明,知道该如何与财神爷相处。同时,他本着自己对美国的爱来看郭淳,现这个精明的密斯脱郭是个值得钦佩的爱国者,不折不扣的爱国者!凭这一点,他就值得别人的信赖!此时,对肩膀上传来的信息,史密斯是心知肚明,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郭,机器的事情你放心,我已经有办法了,至于……呵呵,我不说,保密。”史密斯笑了笑,突然摆出一副豪气万丈的做派,说:“你该恭喜我了,我,艾诺德洋行大班,乔伊.史密斯!” 郭淳伸手到史密斯的脸上,扯了扯他的络腮胡子,笑道:“我就知道你能搞掂!为此,我要奖励你,去汉米尔顿洋行挑一辆新车吧,你那破烂老福特早该扔了!不过,由你自己掏钱,哈哈!走吧,今天我很忙!” 史密斯呲牙咧嘴地无声抗议了一阵,走到自己的车前,把车上的物品取下,一脚踹在车门上,出“篷”的一声响,大骂道:“破车!丢脸的破车!你就待在这里的吧!”他果真是说到做到,把可怜的福特T型车车门踹出一个深坑后,头也不回地向汇丰大楼旁的汉米尔顿洋行走了。 礼拜天的郭淳很忙,先要去虹口景灵堂等礼拜后的聂雨菡,然后驱车到南京路逛百货公司,中午要赶回聂家花园,以“聂家小姐”追求者的身份登堂入室,接受聂家人的检验。重要的是会见聂雨菡的三姑父、吴佩孚的席秘书——张其鍠。之后,还要在磐石公司会见上海学生联合会代表和范博常。完事后,又要参加在哈同花园举行的新地联合正式董事会,并在晚间“借花献佛”招待各方名流达人。 金黄色的凯迪拉克停在景灵堂外。 唱诗班的歌声悠然入耳,聂云台依然是等在教堂外面,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傻等,而是以看报纸打时间。见郭淳下车,他收起报纸远远地送上一句表扬:“小淳,董家渡的事儿你做得绝妙啊!” 郭淳恭敬的见礼后,瞅了一眼聂云台手中卷起的报纸,却瞥见了复旦大学校董会的公告。他笑了笑,说:“扩建码头是顺应航运的需要而已,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是要让地皮投机商们看到大型仓库的建设,看到更多的实业界人士对董家渡表示出兴趣。伯父,是您出手的时候了。” “出手?”聂云台故意笑着反问了一句,又道:“是出口吧?” “对,您只需出口说几句话就行,晚上的哈同花园是个不错的聊天之所。” 郭淳的脸上突然显出自得而又有些诡异的微笑。因为他在说这话的同时,想起了沙逊和哈同如今的处境。两位大亨不惜借贷重金砸到地皮上,而新地联合的筹组事宜又因为各方利益纠葛和某人的故意拖延而迟迟未定,加上史密斯洋行遵照郭淳的旨意连续推出两批房源平抑房价,还通过报纸隐隐透露出今后的展方向——董家渡。由此,真正的购房者对房价上涨的担心减少了,地皮投机者们则把注意力转向董家渡。最大的问题还是在郭淳身上,新地联合一日不成立,郭淳和哈同、沙逊之间就不是合作者关系。 聂云台扬扬手中的报纸,笑道:“恐怕哈同和沙逊都在翘以盼着你呢!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新地联合筹组的事情恐怕拖不下去了吧?” 郭淳笑而不语,点了点头走向江边,站在那排更加萧瑟的柳树下。聂云台则微微一愕,他现这几天来准女婿的气度又有了一些变化。以前是自信的、有些小小的狡猾,而今天的感觉则是更有城府了,显得智珠在握、挥洒从容,话语不多,却更能给人以强大的信心。 年轻人进步的很快! “伯父,还有一事想请您出面。”郭淳能感觉到聂云台走到了自己身边。“最近几天来,我与上海学生联合会的代表聚了聚,也征求了马相伯老人、蒋百里先生和李腾飞先生的意见,他们都认为从长远出,应当而且必须在国民中普及基础军事教育、增强国防意识,青年国民军的组建是大势所趋啊!只是,租界当局方面还有阻力,需要伯父您以总商会会长的名义联络商界同仁,出面转圜。” 聂云台当然知道郭淳的目的,对此也当然不会拒绝了。对于郭淳来说,今后的战略将是在各方中游走,以实现自己的力量增长,从一个知名商人逐渐的转变成一个有足够政治影响力的青年领导者。 上海和四川,就像是杠铃的两头,而长江这条大动脉就是杠铃的杆。上海有大量受过中高等教育的热血青年和繁荣的经济,四川有国民党熊克武的军队和广阔的展空间,两者在某种条件下的结合可以产生巨大的效应。当然,在结合之前,两者都会打量对方的实力,从而决定结合的方式。帮助郭淳掌握一支武力,就是谋求在今后的“杠铃同盟”中占据主导的地位。 “当然没有问题。”聂云台一口应承下来,随即转口道:“你三姑父这次来上海,名义上是作为吴次帅的代表联络南京的齐燮元,而后顺道来沪探亲。实际上,他是来化缘募资的。” “看来,这位吴次帅是要在洛阳大干一番了。”郭淳面色凝重的说道:“五四运动时,吴次帅屡次通电支持学生,因此在青年学生心目中,他的形象很不错,据说上海就有不少青年投奔洛阳。这一次三姑父来,恐怕不仅仅是募资这么简单!直系看似团结,实际上却分为四大块,即天津、保定、洛阳、南京。联络苏商就是给齐燮元一个信号,可以合作也可以打压的信号。伯父,您说是吗?” 聂云台无语了,那小子一眼就看穿了三妹夫的来意,自己本想卖卖关子考考他的,结果……唉!这年轻人啊! 081 吴次帅的代表 堪称2o年代初中国最先进的大型纱厂——恒丰纱厂位于黄浦江边,几座高高的烟囱正喷吐着浓烟,乌黑的浓烟在海风、江风吹拂下,向西逐渐的淡去。作为聂家的核心实业,纱厂的机器设备全是从英国进口,在聂云台的精心管理下,经营状况也非常不错,有纺织行业样板之誉。 纱厂向西南不远处就是聂中丞华童公学,学校北面大约半里远的地方有一座阔大的花园。花园占地三十多亩,建有五幢红砖碧瓦的三层小楼,还有网球场、玫瑰园等设施,这就是沪上有名的聂家花园了。 郭淳驾驶着金黄色的凯迪拉克,与带着一脸幸福微笑的聂雨菡满载而归,车子径直驶过雕花铁门,绕过一个喷水池,驶到正中间的主楼外。 聂家数十口子人已经在主楼外等候着了! 慈祥康健的老祖母,聂云台这一代的各房兄弟姐妹,下一代的公子小姐们聚在一起,着实是热闹非凡。当他们看到郭淳钻出车子,落落大方的向大家鞠了一躬,然后小跑到副座那边拉开车门,伸手牵出羞涩的、美丽的、如荷花仙子一般的聂雨菡时,不知是谁先鼓掌,顿时掌声一片。 自然又是一番令郭淳有些头昏脑胀的介绍。人太多了,个个都关要,都要记住,都不能在下次来到聂家时叫错,因此,他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认真对待。当然,他的准备工作是充分的,礼物一件件的送了出去,所幸聂家人并不看重礼物的贵贱,他们看中的是这位未来女婿的人品和…… 似乎连这一点都不用看了,全上海都知道!因此,小小的礼物也能引来一阵阵的欢乐。 聂四小姐这回没有为难某人的心思了,却还是在接到礼物时突然问:“郭淳,上次你说的袁某人和山顶冻人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个姓袁的去爬山,却被冻住了?你,讽刺的是袁世凯?” 郭淳头皮一阵麻,这聂四小姐的想象力还不是一般的丰富啊!正在考虑如何过得这一关时,聂云台招手道:“小淳,来一下,三姑父有话跟你说。” 慑于吴佩孚席秘书、特派代表的身份,聂四小姐也不再为难郭淳,而是拉了跟她差不多大的“小”侄女上楼,窃窃私语去也。 聂云台的书房里,已经在楼下打过招呼的、差点被郭淳认为是“爷爷辈”的张其鍠翘着二郎腿坐在沙上,向进门的郭淳点点头,招手道:“郭淳,来这边坐,咖啡已经准备好了,趁着午餐前的这段时间,我们三人可以好好谈谈。” 郭淳知道一些基本情况聂云台肯定已经说过了,从张其鍠欣赏的目光中可以得到证实。得到张其鍠的欣赏可不是简单的事儿,这位“三姑父”早年曾经做过县知事,又统领过巡防军,曾被黎元洪任命为广西省长,还有将军的衔头。如今则是吴佩孚最为倚重的席秘书,实际上是高级顾问,副巡署第一位的谋士。 他刚一落座,张其鍠就说:“如今吴次帅以直鲁豫巡阅副使率领一个师两个混成旅驻军洛阳,看似雄踞中原,其实也是危机四伏。河南督军赵倜有两万宏威军,听宣不听调,只管伸手要饷;原陕西督军陈树藩(皖系)在于右任的靖国联军和陕西民军的压迫下弃守西安,退往陕南,与四川督军刘存厚(北京政府任命)相互勾结,隐隐威胁豫西。而且,驻马店冯玉祥部与靖国联军似有联系,也是不稳。最大的威胁还是奉军,直皖战后,奉军对直军进驻河南一直颇为不满。依我看,直奉之间迟早有一场生死决战。我此来宁沪,一是结盟,二是募资,三嘛,也要为我们这个大家庭考虑考虑。” 席秘书就是席秘书,中原复杂的形势三、两句就说清楚了,而目的也毫无遮掩的袒露出来,显然是把郭淳当做自家人来看待,当做可以谋事的对象来看待。 郭淳当然不会失去礼数,乃欠身向聂云台问道:“伯父的意思是?” 聂云台皱眉道:“吴次帅要招兵买马、壮大实力,军饷、兵员、武器弹药、布匹粮草都是紧要的,理当筹措一批北运河南,以解燃眉之急。不过,聂家如今也困难呐!欧战后,日本人疯一般在苏沪一带建纱厂、缫丝厂、机织布厂,利用中国的棉麻蚕丝资源和廉价人力,产出机织布再卖给中国人,生丝则远销欧美、牟取暴利,抢夺了我们不少的生意。从今年三月起,恒丰纱厂的利润就连续下滑,虽然幅度不大,却足以令人担忧啊!再则,大中华纱厂正在营造,资金不能短缺……” 难怪聂云台以堂堂总商会会长身份只投了三十万在磐石!想来确实是遭遇到日本人在产业方面的压力。此番说话的意思很明显,要支持吴佩孚扩充军队,就要解决一些实际的问题,这些问题都要花钱!钱从哪里来?聂云台和张其鍠都看着郭淳呢! 郭淳默默的在心里盘算。 拉拢吴佩孚是必要的!此时帮他是雪中送炭,真要等他在中原站稳脚跟了,又身兼两湖巡阅使了,那时才去巴结,人家肯定不会鸟你!锦上添花的手段再高明,也抵不过雪中送炭的深情厚谊呐! 郭淳脑中始终存在着那么一个杠铃,而长江势必会在一、两年之内被直系、被吴佩孚完全控制。届时,支援四川的物资就要经过他的地盘,甚至于还要在他企图染指四川之时,拿此番建立的朋友之情去劝阻,或者得到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需要多少?” 张其鍠脸色一喜,说:“兵工机器一批,现大洋五十万。” 兵工机器——河南——巩县兵工厂。看来,吴佩孚是铁了心要再次扩张北洋第一大兵工厂的产能了。 “兵工机器需要时间,不可能说办就办。现大洋的事,容我五天时间!”郭淳不等惊喜的张其鍠说话,又道:“不过,三姑父,您是否想过我们聂家应该在巩县兵工厂谋些利益呢?” 我们聂家。这话说得聂云台满脸都是得意的微笑。张其鍠似有所悟,又有些想不通透,因此疑惑的看着郭淳,只等下文。聂云台则悄悄的点了点头,鼓励郭淳继续说下去。 “实话说,我不相信吴次帅能够统一中国。”郭淳不顾张其鍠变得有些难看的容色,继续说道:“纵然吴次帅以治军严谨著称,却仍然没有摆脱北洋那一套东西——巡阅使和督军是大军阀,属下的师长、旅长、团长们是小军阀,这些人随时可以为了自己的私利背叛上司。此前,这种例子在北洋各派军中已经屡见不鲜,为何?说句不中听的话,北洋军事体系已经从根子上烂掉了!士兵们是为混饭吃而扛枪,是为自己的主子打仗!军官则视部队为私产,是自己往上爬捞取更多利益的资本!当这样的军队遇到一支胸怀国家和民族的利益,可以为此抛头颅、洒热血的军队时,必败无疑!中国,需要的是后者而非吴次帅手中的私家军队。” 张其鍠笑道:“我尚未看到中国有哪支军事力量如你所说那样,能够为了民族和国家的利益献出生命。” “会有的。三姑父,不管您相信与否,最好未雨绸缪。兵法云,谋胜当先谋败,找好后路留一手,对您和对整个家族而言,都有好处。”郭淳很认真的看着这位三姑父,心里却有种怪怪的感觉。因为,广西人张其鍠都快五十岁了,长得也实在不好让人恭维;而雨菡的三姑姑才三十来岁,这简直、简直是鲜花插到牛粪上嘛! “子武兄,小淳的话也有些道理,欲谋胜先谋败,此乃兵法要义,不可不遵。”聂云台看到张其鍠的脸色开始缓和了,又道:“趁此次募资机会,你可以向吴次帅说说,我们这边捐助军饷可以,但是总不能这么白白的拿出去吧?总得有点盼头吧?我们这边出人,你那边转圜一下,安排到巩县兵工厂负个什么责任就行了。不过,这话是我说的,跟小淳没关系,你明白?” 张其鍠想了想,点头问道:“小淳,你要安排谁?” 郭淳抽抽鼻子说:“小侄还没想好,等想好再说吧。反正,吴次帅筹饷也不会只有这一次。” 张其鍠失笑道:“呵呵,我说你小子敢情是说着玩儿的啊?” 郭淳默默摇头,心道:出了五十万现大洋的事儿能说着玩儿吗?嗯,得赶快与范博常和学生联合会的人碰碰头了,手里没人才,真恼火! 082 救火救出尴尬来 (第七更了!呵呵!书友们顶起啊!) 怀揣张其鍠给出的机器清单,郭淳得知这是一批用来制造步枪的机器设备,在心里打着多弄一套这种设备的主意,礼貌的告辞之后,带着参加晚会的当然女伴聂雨菡驾车离开聂家花园。 车子驶过聂中丞华童公学,郭淳看到前面不远处的路边有个巨大的“味之素”广告牌,突然想起一事,问:“雨菡,你知道日本人在本愿寺旁边的那个医院吗?” 聂雨菡不解的看着某人宛如刀削而成的侧面,说:“右转,过两个街口就是。” “我就是想去看一看,东洋鬼子究竟在虹口有多大势力?” 聂雨菡眉头的眉头微微皱起,语带不屑的说:“有什么好看的?这一带住着很多日本人,那些浪人经常无端滋事,殴打我们的同胞。自从你打了他们三个人后,在日本纱厂做事的中国人更难过了。就在前天,一群日本浪人还打了我们恒丰的工人。” 郭淳无言以对,他实在是想不到自己痛打日本人之后还会有这样的后果!日本浪人殴打恒丰厂的工人?嗯,这里面肯定还有商业竞争的因素。看来,今天的晚会上,还要向上海实业界名流们提出一个建议,让他们在名下的实业工厂中组建护厂队。犹如一团散沙般的国人,怎能不被别人欺负呢?! 凯迪拉克行过武昌路的本愿寺,郭淳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内心的嫌恶扭过头,把车子开得飞快、喇叭摁得山响,逼得路边几个穿着木屐踏着小步的日本人忙不迭的闪开。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这个类似于恶作剧的行为让他感觉心里的闷气纾解了不少,舒服多了。 聂雨菡也是嘴角带笑,她从他的微笑中读出了一些东西。 “什么味儿?”郭淳突然抽了抽鼻子,空气中一丝异味让他产生了警觉。几乎是下意识的,汽车的油门踏板松开了,倒档挂上了,车子缓缓向后倒退。中学时代的化学实验课留下的记忆告诉他:“盐酸,绝对是盐酸!” 聂雨菡指向街巷边的某幢小屋阁楼娇声惊呼:“郭淳,那边好像着火了!” 随着车子的倒后,盐酸的气味更浓重了。郭淳闻声侧头一看,果真,一幢砖混结构的小楼冒出阵阵烟气,盐酸的味道就是从那边散出来的。恐怕是谁在做化学实验时不小心失火了,真要导致更危险的化学药品泄露,这一带的人就要遭殃了!日本人可以不管,可这里还住着大量的中国人呐! 在路人惊诧的目光中,郭淳推开车门如风一般地冲向那幢着火的小楼,“篷”的一脚踹开房门,捂住鼻孔“噔噔”地爬上楼梯,直奔阁楼,又一拳砸开阁楼的盖板,大喊一声:“着火了,有人吗?!快……” 他“快”不下去了,呆愣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好不尴尬。 阁楼里摆满了各种化学实验器材,一具熊熊燃烧的煤油炉子正在加热盐酸,大量挥的气体通过窗户弥散出去。炉子旁边,一个戴着口罩和眼睛的男子用惊讶和恼怒的目光瞪视闯入者。 有人,没着火! “我、我,我以为您这里着火了。”郭淳尴尬的抠了抠后脑勺,不住的道歉:“这位先生,不好意思,是我太鲁莽了,对不起,对不起。” 男子看了郭淳半晌,解开口罩,露出真面。他年约三十,上唇蓄着一瞥黑胡须,眼镜的镜片有些厚实,隐约能看到几个圈。 “你是……郭淳、郭先生吧?” 郭淳顿时闹了个大红脸,都怪那些报纸没事找事,害得鲁莽的自己被人认出来了!今后还咋混呢?唉,认出来就认出来呗,再陪个礼道个歉,看看能不能封住这人的嘴? “我是郭淳。” “鄙人吴蕴初,从报纸上看到郭先生的事迹,久仰大名了,今日一见果然是所言非虚啊!哈哈!”吴蕴初的性子甚是开朗,主动伸手与一脸通红的郭淳握了握,又道:“想来郭先生是误会了,却也足见报纸对您的评价是真实的。” “郭淳!力行!你怎么样了?”楼下,聂雨菡在焦急的呼唤。 “哎!我没事儿!”郭淳大声回了一句,然后指着被击破的阁楼盖板向吴蕴初再次道歉:“吴先生,实在不好意思,对不起,打扰您工作了。这个……” 吴蕴初宽厚的笑了笑,说:“是鄙人的过错,其实邻居们早就有意见了,奈何条件有限,唉!郭先生请无需介怀。” “那,那我告辞了?” “请便。” 郭淳转身就走,却在一霎那间摆脱了尴尬带来的思维迷糊,回过神来一想,此人在家里也做化学实验,想干啥?!这样的人说不定是人才呢?化学、化学,这东西对当今的中国来说几乎就是空白!他急忙转身,说:“请问吴先生在做什么试验呢?” 吴蕴初见他没走,略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回答说:“我想仿造日本的味之素。” 郭淳奇道:“味之素,味精,不就是谷氨酸钠吗?” 吴蕴初则是一脸的惊讶的问:“您也知道谷氨酸钠?!” 也?什么叫也知道?似乎知道的人很少似的?!对了,现在是192o年!某人,你还不清醒啊?这是一条财路,眼前这位吴先生确实是个人才!此时不拉拢更待何时呢? 他没有回答吴蕴初的问题,而是径直问道:“吴先生,您试验得如何了?” 吴蕴初一脸的自豪,笑道:“差不多了,最重要的水解蛋白质工序已经突破,等订购的盐酸和硫化氢一到货,就能出成品了!” “吴先生,您有没有兴趣接受我的投资办一个大大的工厂,专门生产您研制出来的产品,把小日本儿的味之素打出中国市场?!” 吴蕴初点点说:“鄙人试制味之素就是此意!只是……不瞒郭先生说,即使我能找出生产味之素的方法,却还是要从日本进口重要的工艺材料,就是这个盐酸。” “连盐酸一起搞!”郭淳大手一挥,然后从兜里掏出名片递给吴蕴初,豪气冲天的说:“投资的问题您不必担心,如果吴先生有兴趣的话,明天可到磐石公司来小坐片刻,不,我来接您,届时我们再详细探讨建厂事宜,如何?” 吴蕴初想都不想就点头应承下来,这种一拍即合的事情根本就无需多费唇舌。 “噔噔噔!”木板楼梯急促地响了起来,显然是有人心急火燎的冲上来了…… 083 你把她吃了吗 (第八更!呼呼,都累了,歇歇,等会儿再来!) 礼拜天的艾多亚路口热闹非凡,似乎比平时还要热闹三分。在股票市场的丰厚利润吸引下,在房地产市场经过波动而趋于稳定的大势下,越来越多的投机者涌向各个股票交易所。 磐石地产的对门就是虞洽卿等人的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 路边早就停满各式车辆,连供磐石地产车辆进出的侧门也给挡住了。郭淳只得把凯迪拉克停在西藏路口,然后步行到自己公司楼下。 沈会涛没有休息,赫翁坦和规划设计、工程技术部门的职员也没有休息。有些过分的是,沈某人居然把女朋友也带到了公司来,此时,顾**正笑意吟吟的站在公司大门口,用有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并肩行来的郭淳和聂雨菡。 郭淳心中生寒,脊背冒汗,却不能不挤出笑脸来,远远的招呼了一句,还故作大方的把聂雨菡介绍给顾**认识。 脸上挂着阴丝丝的笑,沈会涛一步三摇的出来了。 “沈世叔。”聂雨菡规规矩矩的招呼致礼。 “嗯!”沈会涛很得意的斜了郭淳一眼,却现某人的眼中射出凶光,顿时,那家伙一个人重伤三个日本人的事迹涌上心头,情知不妙的想跑,却被郭淳一把拉住胳膊,随即“哼”的一声用力,可怜的沈会涛的胳膊被扭到了背后,不得不踮起脚尖,大声呼痛。郭淳没有理他,一弯腰一用劲,将沈会涛整个人扛在肩膀上,快走向大门。 沈会涛大叫:“郭淳、郭蛮子,快放我下来!” 郭淳还是不理他,他急着要寻个隐秘的地方追究某人的责任。 “小心!”顾**惊呼出声。 “砰”的一声,沈会涛的脑袋瓜子跟门框上缘来了个亲密接触,顿时意识一阵模糊,耳中嗡嗡作响,眼睛直冒金星。 坏了!郭淳也顾不得追究了,赶紧把沈会涛放下,问:“撞哪里了?你没事吧?”半晌,沈会涛长出一口气,幽幽的道:“唉,死不了,好在脑袋还没碰坏,郭力行,死蛮子,你有难了!” 谁说不是呢?无论顾**是当场向聂雨菡说句什么,或者是回头给朱兆怡说上两句,某人恐怕都会迟不了兜着走!这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绝对不想让两个好女孩子因为自己的过错而伤心! 见沈会涛“雪雪”呼痛揉着脑袋的模样,顾**心疼的俯身查看,虽然确定没有大碍了,还是没好气的向郭淳说:“怎么能这么莽撞呢?万一要是撞坏了怎么办?力行,你……” 郭淳还没来得及开口,理解他心思的沈会涛就插了嘴:“不关他事,他……” “你闭嘴!”顾**柳眉倒竖,顿时,沈公子脑袋一缩,还真闭嘴了。接着,顾**双手叉在小蛮腰上,“哼”了一声,说:“郭淳,你的事情我管不了,可他如果做了什么坏事的话,你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知道吗?!” 最后一句就是下命令了。看着顾**这样,看看沈会涛那样,郭淳心中有了数,乃给沈会涛递了个眼色,向顾**赔笑道:“一定,我一定,我保证文则不会犯错!” “你的保证?”顾**鄙夷的瞪了郭淳一眼,嗤声说:“不值钱!雨菡妹妹,我们走,我带你去参观他们的公司。” 等两女上了楼,郭淳凑近沈会涛,小声道:“你小子吃了她?” 吃?沈会涛一时没有明白,还是在郭淳猥亵的脸上读出答案,乃气哄哄的一拳打在郭淳肩上,笑骂道:“说那么难听,啥叫吃?古人云,食色性也!阴阳交流乃人伦大事!” “靠!”郭淳一边笑骂一边伸出大拇指晃了晃,赞道:“你行,你厉害!” “知道就好!”沈会涛一手摸着脑袋,一手伸到郭淳鼻子下摊开来,容色端正的说:“汤药费、好处费、口舌费、名誉损失费,一共十万,拿来!” 郭淳一愣,问:“啥?敲竹杠啊?” “汤药费是这里。”沈会涛手指自己的脑袋,又说:“好处费是我帮你搞定的事儿,你得给我报酬;口舌费是我的辛苦和花销,你得报账;名誉损失费嘛,是因为你的事情,让**也怀疑我跟你一样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对我一下子就凶巴巴起来。你说,你该不该给?十万是最起码的,我没叫二十万已经够给你面子了。” “我给、我给。”郭淳说着,挤出的笑容无比可人,就在沈会涛充满期待时,他大声道:“我给你十万根猪毛,自个儿到屠宰场捡去!” “你……”沈会涛气急,却见郭淳已经连跑带跳的大步上楼了。 楼上会议室里,范博常和十几位各校学生联合会代表正热烈的讨论着什么问题。突见门开了,郭淳微笑着出现在门口,众人停住了讨论,先后起身问好。这些学生代表们都曾去过广慈医院,代表各校学生支持见义勇为的郭淳。 “范先生,各位同学,辛苦你们了,大礼拜天的请你们过来。其实,郭淳应该分别上门致谢的,可最近诸事缠身、实在太忙,分身乏术啊!”郭淳微笑着说了几句客气话,随即一边扫视众人,一边亲热的指点道:“杨炳坤,复旦的;陈载厚,美专的;李国潮,同济的;胡奇,南洋公学(交大)的;余石屏,沪江的;周在民,震旦的……” 这一招很灵,等他一一把与会者的名字和学校说出来时,学生们的情绪已经调动起来了。毕竟,如今的郭淳除了是上海房地产领军人物之外,还因营救吴立中、痛打日本人和那番“民族烙印”的讲话,成为青年学子中的榜样,甚至称之为新的偶像也不为过。 “这一次请大家来,坐,请坐下。”郭淳招呼同学们入座后,说:“是想通报两个好消息,商量一件事情。第一消息是,复旦大学即将召开校董会,商议扩大办学规模,举办以综合性大学为核心,小、中、大一体的教育体系,预计会新增投资三百万元以上,把复旦建成全国乃至世界一流大学。” 众学生羡慕的目光俱都投向个头矮壮、双目有神的复旦代表杨炳坤。 “第二个消息是,郭淳与马相伯老人、李鹏飞先生、蒋百里先生就筹组学生联合会青年国民军一事进行了深入的讨论,并分别征求了商界和新闻界名流的意见,也通过一定渠道向租界当局和淞沪护军使通报了此事。从目前的反馈来看,租界当局有松口的迹象,淞沪护军使何丰林将军那边的工作也有进展。因此,我们在此要拿出一个学生联合会青年国民军的切实筹组办法来。” “哗!”学生们欢腾了,有的互相握手点头高呼,有的很激动地拥抱在一起,还有几个兴奋的上蹿下跳,就差跑到会议桌上跺脚了。 084 到处摆摊子 (飙了!第九更,感谢书友“7o生人”打赏!俺们同龄哈!) 送走范博常和学生联合会代表们,郭淳却找不到聂雨菡,连沈会涛“两口子”也没了踪影。找忙着画图纸的赫翁坦一问才知,他们先行去安康里休息等待。 毫无疑问,沈会涛确实够哥们儿,只是他那辆黑色雪铁龙有点讨厌,硬生生地把凯迪拉克在安康里三号西厢楼下的老窝给霸占了。 郭淳刚刚关上车门,石库门口就想起小惧欢快的喊声:“舅舅回来喽!舅舅回来喽!”不过,小家伙没有像平常那样冲过来,然后“骑”着一米八的“大马”回家,而是在两声欢叫后就没了声音。 有些疑惑的郭淳加快了脚步,刚刚跨进大门就看到天井里摆着“美丽的家园”修改规划后的大沙盘已经完工。王素琴的手很巧,有糊纸盒子经验的她很快就在郭淳和美专学生们的帮助下掌握了沙盘制作技巧,也因此得到一份收入还算丰厚的工作——替磐石以及有需要的公司制作沙盘和模型。在郭淳的计划中,这门生意会交给由楼文渊领衔、美专学生实际负责的广告公司来做。 看看没人,郭淳喊了一声:“小惧!” 小惧脆生生的回道:“哎!在楼上!” 郭淳赶紧上楼,刚跨进西厢二楼的门,就整个儿陷入傻呆的状态,嘴巴微张就是说不出话来,眼睛里只有——一袭黑色礼服的聂雨菡。美!美得惊心动魄!美得自诩为颇有自控力的郭淳也变成如史密斯那般的猪哥,就差嘴角挂下亮晶晶的口水线子了。 高挑的、轻盈的身材在黑色的贴身礼服衬托下,曲线优美、凹凸有致。长长的百褶裙摆从髋骨下半尺处散开来,巧妙的烘托出臀、髋部和大腿之间美妙的线条。缀着亮片的华丽裙摆在遮住脚下的高跟鞋后,又强化了聂雨菡原本就非常美好的身段,给人造成了一种视觉上的错觉,比黄金分割比例还“黄金”的错觉!如此完美的身材,加上一张精致的、白皙的、清纯绝伦的脸蛋,再带着一丝丝期待和羞涩的微笑,那简直…… 看着心上人的傻呆模样,聂雨菡一手撩开天鹅绒的黑色披肩,一手牵起裙摆,优美的转了一圈,娇声问:“力行,好看吗?” 真要流口水了,好像真的流口水了! 郭淳下意识的抬手擦拭嘴角,嘴边却是干干的,可嗓子眼儿也突然变得干干的,一时之间竟然不出声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聂雨菡白皙的香肩,在内心里不住呐喊:“我的天,女人真不能打扮呢!要、要迷死人的!” 一阵压抑住的偷笑声从苏炎住过的那间房内传来。 郭淳闻声看去,现沈会涛、顾**加上小吴惧正通过门缝偷看着某人嗤嗤笑呢!哼,看就看呗!笑就笑吧! “咕噜”一声咽下口水后,干燥的嗓子得到了滋润,郭淳终于能说话了。 “雨菡,你真美,美得乎我的想象!” 听到这种**裸的赞美,聂雨菡害羞了,她撩起披肩的手又抬高了一些,掩住了半边粉脸,一双盈盈如水的眼睛看了看郭淳,突然转身进了卧室。随即,郭淳听到里面传出她有些兴奋的说话声:“姐,今晚我就这么穿,行吗?” 敢情,王素琴还在里面呐! 嗯——吭!整整嗓子,郭淳向苏炎那屋高声喊道:“出来吧,偷笑个啥呢?没见过我看美女的样子吗?要是真没见过,大可以出来看个够嘛!” 沈会涛抢先出门,然后身侧一边行了个欧式贵族礼,同时说道:“有请顾**小姐出场!” 顾**“噗嗤”笑出声来,嗔怪地瞪了沈会涛一眼,这才款款出门,原来,顾大小姐也穿了一身礼服,也是相当的优美好看,也把某公子的眼睛晃得花花的,小心肝拨弄得“扑通扑通”狂跳不已。不过郭淳却是免疫的,在他心里已经刻下了聂雨菡的美态,装不下顾大小姐的美了。 装不下归装不下,欣赏归欣赏。 “**,你穿上这套衣服真是太漂亮了,难怪文则兄整个人都变得容光焕、蠢蠢欲动啊,看来,爱情的力量就是伟大!”说着话,郭淳煞有介事的摇摇头,却猛地向沈会涛眨巴了几下眼睛,再朝顾**呶呶嘴,把本想作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沈会涛稳住后,又说:“我要是,唉……雨菡、姐!你们好没有!?我可以进来了吗?” 内里传出娇声尖叫:“不准!” 沈会涛拉了郭淳走到阳台上,笑道:“没一刻钟是不成的,女人啊就是这么麻烦。” “你好像很有经验哦?” 沈会涛感觉到身后顾**的脚步声,瞪了郭淳一眼,狠声道:“你想陷害我?!郭力行,你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吗?” “算了!”郭淳一挥手,转口道:“说正事,今晚可不是去玩的,新地联合的事情估计在晚餐前就必须定下来,然后向新闻界宣布,连同选择证券物品交易所上市行股票的事一起宣布。” “这么急?” 郭淳伸手拍了拍沈会涛的肩膀,点头道:“看起来是急了一些,唉,我也是没办法了,缺钱呐!”他没有说出自己在与张其鍠谈过之后的新想法——在直皖肯定会爆争夺浙江、淞沪控制权的战争之前,尽量多的拉哈同、沙逊和洋资地产投机者下水。因为,依靠一次信交风潮来打击这些洋资大鳄是不够的!实际上,打击对象不是哈同和沙逊,而是在他们背后的东方汇理银行! “你缺钱?”沈会涛白了某大手大脚的家伙一眼,不吭声了。心中却不住的嘀咕:你刚送复旦一百万元呐!这种人还会缺钱?!活该! “我想办个厂子,专门生产味之素和盐酸,把小日本的产品挤出中国市场。” 沈会涛还是不吭声。 “我还要支持吴佩孚五十万元和一批机器设备……” 泥菩萨也有脾气的时候,何况沈会涛还是个上海滩有名的公子哥儿呢!他实在忍不住了,实在看不惯某人把钱不当钱任意挥霍,把磐石当成了他的小银行,根本就不顾自己这个股东的感受,这一点,足够沈公子雷霆大了。 “你当你是谁?银行啊!?三头六臂的哪吒啊!?靠!做什么事得专心一点!大财靠得是积累!是积累!像你这样,哼哼,就算是金山银山也不够你折腾!遇上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郭淳愣了愣,心想自己还真有些对不住人家,忙赔笑道:“咱们哥儿俩,谁跟谁啊?文则,你说,咱们搞一个银行怎么样?” “去你的!”沈会涛看着嬉皮笑脸讨好自己的郭淳,再想作又不好意思了,只得作色道:“你脑子真有毛病!在史密斯洋行是董事总协理,是磐石的董事长,马上又是新地的董事长,还有车行,等广告公司、园林公司和物业公司成立了,这些摊子你管不管?还要搞什么味之素、盐酸、银行?我看,把你小子大卸八块都不够塞!” 郭淳一想,还真是这样!自己的摊子似乎铺得太多了一些,得好好归纳一下了。 085 矛盾的关系 (一日十更!还不满意的书友请留言,俺再加更!) 史密斯洋行隐晦的透过报纸表示出开董家渡的兴趣后,上海滩的地皮投机者们立即意识到自己犯了“惯性思维”错误,也很快地调转矛头直扑董家渡。游资一走,大鳄们的下盘就空虚了,亚尔培路、金神父路的地价立即下跌了两成,让大手笔购进该处地皮的哈同和沙逊跌破了眼镜,不得不重新打量某人在地产业中的影响力。 说起来,哈同和沙逊真是后悔!郭淳的影响力从何而来?表面上是策划了史密斯洋行的“美丽的家园”,可更多的来自于哈同和沙逊提供的一个“机会”,郭淳利用这个机会赢得了同业的认可甚至是某种崇拜。崇拜是有些盲目性的,可偏偏郭淳能够巧妙的利用。 董家渡有没有商业开价值呢?有!但是,哈同和沙逊怎么看那个董家渡的价值也没有迈尔西爱路附近大啊?可是,为啥史密斯洋行的消息一放出去,那个煤炭大王刘鸿生就一口气吃进三百亩地,营造货栈和大型仓库呢?唉,这个刘鸿生一动,董家渡顿时热闹了! 哈同和沙逊不清楚,郭淳清楚得很! 郭淳、沈会涛、朱家两兄弟和虞洽卿携手,早早就在董家渡大量囤地,低价卖出三百亩给刘鸿生只是丢出一个套狼的“孩子”而已。这不,“孩子”一丢出去,董家渡地价就“嗖嗖”的往上窜,等地皮投机游资一来,地价又马上打了个滚儿。现如今,原本八十元一亩的地卖到三百六十元,而靠近码头的“黄金地段”则是七、八百元一亩! 瞅着董家渡的火热,看看自己手里的捏着的地皮还是一锅冷饭,逐渐贬值,哈同和沙逊能不急吗? 下午四点一刻,郭淳的车子刚到,两位大亨就双双出迎,哈同还特意请出自己的夫人专门陪同聂雨菡和顾**,为的就是腾出说话的工夫来。 郭淳和沈会涛却是心知肚明,对两位犹太大亨的急切心情更有体会了。 稍有见识的上海人都知道,哈同是一文不名从印度来上海滩闯荡的,在沙逊洋行做小职员时,适逢中法战争爆,租界的法国人纷纷抛售房产准备回国。此时,哈同的“红颜知己”、中法混血儿罗嘉琳对他说,满清中国朝廷是**懦弱的,是从根子里惧怕洋人的,因此,中法战争会很快结束,法国人还会得到更多的利益。心里有底而又想尽力一搏的哈同就建议老板伊利亚斯大量购进地产,自己也想方设法的募集了一些资金投入进去。结果是罗嘉琳的话应验了,沙逊和哈同两人大赚了一笔,哈同也因此建立了房产大亨的根基。为此,哈同对罗嘉琳很是尊重,两人结婚后特意营造了这个富丽堂皇的哈同花园,在这园子里,真正的主人是罗嘉琳,哈同嘛,男主外,到哈同洋行显摆去! 搬出主人来招待两个小年轻的女伴?! 其实,郭淳对哈同本人是颇有好感的,不为别的,就为他对他的妻子始终如一。罗嘉琳笃信佛教,哈同花园里就处处可见僧侣,甚至办起了佛教大学;罗嘉琳喜爱收藏文物,哈同就斥巨资四处搜集,使得哈同花园成为一个全国著名的甲骨文收藏地;罗嘉琳同情孙先生的革命,哈同就收留处于危险中的孙先生,还时时资助革命党;罗嘉琳没有生育,哈同就收养了十多个养子、养女,却从没有生出过另娶的念头!这,跟某人的花花肠子比起来,实在高尚了许多! 若不是为了求新船厂,郭淳实在不愿意对付哈同。 “大好河山”二楼有间专门的茶室,哈同花园大总管姬觉弥最喜欢到这里喝茶参禅。 一杯清香的茶水送到面前,郭淳欠身向姬觉弥道了谢,瞅了一眼哈同和沙逊面前的加奶、加糖红茶,心道:难怪你们会胖! “哈同先生、沙逊先生,我的态度早已经很明确了,欢迎葛达和费信惇二位先生入股。至于股比和保持股比追加投资的争议,我现在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见两人露出期待的神情,郭淳微笑道:“为何不把股份总量放大为12o%呢?不就是一个简单的数学问题嘛!” 哈同恍然,沙逊恍然,1oo%与12o%有何区别,没有!都是新地联合的总投资额! “我认为,葛达先生可以占14%,费信惇先生可以分得6%”郭淳侃侃而谈,把股比和股票上市的办法娓娓道来,公平合理的处置办法当然得到了心急的哈同、沙逊认可,新地联合最重要的三大股东(沈会涛属于磐石)达成一致,且再无股比争议后,新地联合的筹组会议就开得格外顺利了。 傍晚六时许,新地联合的股东郭淳、哈同、沙逊、史密斯、葛达、费信惇、沈会涛、聂云台、朱季琳、周云卿等人联袂出现在各界来宾和一大群记者面前,由法租界公董葛达宣布——新地联合房地产开有限公司股东预备会议达成一致意见,筹组成功,特聘潘守禹(姬觉弥的本家侄子,姬觉弥本姓潘)先生为新地联合总经理、宋恩世先生为总会计师! 镁光灯频频闪耀,留下新地联合十二人董事会成员的合影。随后,潘守禹代表新地联合宣布:公司将在静安寺路开业办公,并选择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行3oo万股票。 估计,在北京苦苦争取交易所牌照的虞洽卿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会兴奋的一夜无眠! 宴会格外的盛大,与上次同业联谊会相比、规模和规格都高了许多。毕竟,上次来了不少的小鱼小虾,而这一次除了新地股东之外,来宾都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更有江苏督军齐燮元的代表、江苏陆军第二师师长兼淮扬镇守使马玉仁将军;淞沪护军使何丰林的代表、**(属北洋政府编制的军队)第十师二十一旅旅长朱广生将军;浙江督军公子卢筱嘉、淞沪警察厅长徐国梁……等军政实力派。 郭淳心知在这种场合上就是认识一下人、点个头、递张名片、说几句恭维话、拍个合影,真正的利益交往还是在场合外。他带着微笑,在哈同的陪同下与各方人士频频举杯,折腾了好大一圈后,才得了一个喘息之机。正要去上海实业界人士的圈子里打个招呼,提议组建护厂队的事儿,却见顾**匆匆赶来,拉了郭淳和沈会涛到一边,说:“罗嘉琳居士要认聂雨菡为干女儿,已经请聂会长过去见礼了!你们快去!” 郭淳一阵头大……尽管自己不想以哈同为敌,可为了打击东方汇理银行,又不得不打击哈同!自己和雨菡就快订婚了,就快有了未婚夫妻的名义,罗嘉琳来了这么一手,自己岂不是她和哈同的干女婿了?干儿子打干老子,这种事情想起来就滑稽、就头疼!可是,自己能阻止吗?能在此时此地去贸然阻止吗?显然不可能! 那么,是否哈同对自己有所顾忌、怀疑,从而生出此事呢?靠!事情越弄越复杂了! 086 上门拉储蓄 (11更!寓意1月1日元旦节!) 佛家的人总相信世事有因必有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无神论者郭淳原本不太相信这一套,却在哈同花园晚会的第二天不得不相信了。 一大清早,艾多亚路和西藏路口的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门口就拥挤不堪,一如当初史密斯洋行门口的情形般。从街对面的磐石三楼看下去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还有一阵阵让人难以忍受的喧闹声冲破玻璃窗的阻隔,搞得郭淳再无心情看着报纸上关于昨晚的“新闻”和“照片”。 他走到窗前“哗啦”一声拉起厚厚的窗帘,噪音稍微小了一些。唉!这些人啊,何苦呢!非要把手里的大洋往郭某人兜里塞?心中感叹着,郭淳抬手看看表,快十点了,是不是该去拜访吴蕴初了呢? 正想着,秘书秦乃时敲门了,在门口恭声说:“郭先生,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有位陈先生求见。” 郭淳正要摇头拒绝,又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招手道:“请他进来。” “鄙人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总经理陈辉德。”来者大约三十七、八岁左右,身着黑灰色西服,戴着眼镜,脸庞圆润,额头饱满,言谈举止间颇有风度。 “久仰,久仰。”郭淳想起昨晚在哈同花园好像与此人打过招呼,再一想,对了!朱季琳老爷子昨晚曾专门介绍过,这位陈先生曾经在辛亥革命后担任江苏省银行监督,还担任过中国银行顾问,现在自办银行,在上海滩也是小有名气的。他微笑着与来客握了握手,请客入座奉茶后,问道:“不知陈先生来此有何见教?” 陈辉德的本意是来拜会磐石总经理沈会涛,却不料沈会涛去了迈尔西爱路工地,这才转而拜会郭淳。 “郭先生,鄙人是来拉储蓄的。”这话说的可够直接,却恰恰对了郭淳的胃口。 “噢。”郭淳应了一声,摇头笑道:“本公司总经理沈会涛先生出身沈家,本公司账户也自然开在汇丰银行,陈先生现在才来,似乎是晚了一点吧?” “本行信用巩固、声誉卓著,提倡俭德、服务周到,虽然建行不过短短五年时间,资本却从当初的十万元展为今日的四十余万元,增长度可谓沪上私人银行之最。”陈辉德并不放弃,而是颇有礼貌的侃侃而谈:“鄙人以为,银行与房地产开有颇多共同利益,例如,银行可以为储户提供定向贷款,购买指定的房产,比如美丽的家园。又例如,地产公司如需融资,本行也将提供最优厚的条件。再……” 郭淳摆手打断了陈德辉的话,却不是拒绝的意思。这个陈德辉是个人物啊!他把郭淳初到上海时拜见那些个银行的想法说了个一清二楚!凭这一点,磐石就应该与此人合作! “陈先生,磐石地产虽然在上海还没有多大的名气,却控制着新地联合的大部分股份,拥有雄厚的地产开实力和大片的地皮。您认为,以贵行区区四十万的资本,能与磐石的业务需要匹配吗?” 陈德辉一愣,正要说话,却听郭淳又道:“现在,我需要两百万的贷款,贵行能够提供吗?” 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在192o年吸收储蓄不过一百多万元,哪里能支撑得起磐石的融资需要呢?不过,陈德辉却是面色不改,甚至带着一丝微笑道:“如果郭先生真有在本行贷款的打算,两百万不是问题。” 郭淳面带嘲讽的看着陈德辉不语。 “本行可以去拆借,可以与其他有实力的银行合作,可以转单赚取手续费……”见郭淳有些动容,陈德辉脸上的笑意扩大了,又说:“只要郭先生您与本行合作的消息一传出去,本行的储蓄额必定大增,与本行合作的同业肯定数不胜数。因此,问题不在于本行的实力,而在于郭先生的选择。选择一个能够领会地产和金融密切关系的银行,对于先生的事业来说更为有利。郭先生,您说是吗?” 人才啊人才! “我被您说服了,陈先生。”郭淳再次伸出手去与陈德辉握了握,说:“我一直认为,实力可以从小到大,重要的是这里,脑子!无疑,陈先生的想法深深的打动了我,令我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那就是入股上海商业储蓄银行!” 正愁银行资本不足的陈德辉心中一喜却是面色如常,点头问道:“郭先生打算投资多少入股呢?” 郭淳“呵呵”一笑,说:“陈先生啊,您刚才说过的话,您就忘记了吗?郭淳和磐石入股贵行,贵行的储蓄额将大幅度增长,与贵行合作的同业也将数不胜数,这就是郭淳入股的资本。至于入股以后嘛,上海商业储蓄银行自然是磐石地产选合作银行,磐石地产,包括新地联合开的所有楼盘的按揭贷款业务都由上海商业储蓄银行负责经办!我的条件是,我要51%的股份。” 一分钱不出就要人家51%的股份? 这在旁人眼里肯定是疯子所为,在陈德辉眼里却不是!他没有被郭淳的年轻和“自大”所蒙蔽,透过这些表象,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商机,一个能令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快壮大的机会!他也面临着一个选择——拒绝还是接受?显然,51%是掌握银行控制权的基础,基础绝对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可以作一个小小的猜想,只要我们两家合作。一年后,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的资本金最少会达到四百万,存款两千万元以上,这个猜想,不知陈先生是否认可呢?” 陈德辉无声的点点头。 郭淳笑了笑正要说话,电话铃响了。他抱歉的向陈德辉点点头后接起电话,却是吴蕴初打来的,说很快就会到磐石拜访郭淳。 放下电话,郭淳微笑道:“陈先生,对于贵行来说,这确实是一个重大的决定,不如,您再好好考虑一下,然后再作答复?” “不!”陈德辉摇摇头,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的说:“郭先生,我答应你的条件,现在你就可以派人去本行清点财务、拟定合约了。” “爽快!陈先生是爽快人啊!” “郭先生也是一个爽快人。”打定主意的陈德辉放下“银行董事长兼总经理”的包袱,以郭淳雇员的姿态,恭敬的说:“不知先生对银行的人事……” 郭淳快的摆手道:“我不管,我只是一个董事长,总经理是你,你负责银行的一切运作,只需接受新地联合总会计师宋恩世先生审核就行。”说完,他拉动了办公桌旁的铃铛绳索。 “请宋先生来。” 不多时,宋恩世来到,三人商议过银行股权转让合约的细节问题后,郭淳送陈德辉到楼下,把车钥匙交给宋恩世后,正欲转身上楼,却听接待台的女职员说:“郭先生,有两位先生求见。” 顺着女职员的手势,郭淳扭头一看,一旁的沙处站起两个年约四十的男子,一人礼帽长衫,一人西装革履,并肩向自己走来。 087 蜀中来客 “你是郭淳、郭先生?”长衫礼帽的男子有些疑惑的出声询问,目光在郭淳身上不住打量。 听到浓重的川音询问,郭淳心中猛地一跳,点头道:“正是,二位是……?” “鄙人张冲,弓长张,冲锋陷阵的冲。”来客揭下礼帽,略略躬身致意后,又介绍道:“这位是吴秉钧,南边的孙先生让我们来找你。” 该来的终于来了! 郭淳每日看报留意四川的消息。今年年初,国民党在四川的军力分裂为熊克武的九人团和吕、石青阳的实业团。双方为了争权夺利展开火并,最终熊克武拉拢北洋政府任命的四川督军刘存厚,联军击败了滇、黔军和实业团军队,而后又因分别拥护南、北政府的立场不同和争夺全川控制权,与刘存厚产生罅隙,双方剑拔弩张,开战在即! 从张其鍠那里得来的消息是,刘存厚为了应付熊克武的挑战,已经投靠了吴佩孚,只是吴佩孚自身根基不稳,不太愿意冒险帮助反复无常的刘存厚而已。 再说熊克武,他要驱逐刘存厚这个北洋任命的督军,就势必要联合其他川军将领,也要得到国民党方面的支持,还要考虑到一旦开战可能会造成直系干涉的严重后果,因此在积极备战的同时也派人四处游说结盟。 显然,眼前这两人是熊克武派到上海来找援助的,孙先生还没在广州坐稳,又不好拒绝熊克武的要求,只好把两人介绍到郭淳这里来了。 五万元的革命捐助,换来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 神色冷淡的郭淳将二人引进办公室,待秦乃时上茶后,嘱咐他妥善接待即将赶来的吴蕴初先生。 秦乃时一走,张冲就迫不及待的说道:“郭先生也是革命同志,我就不多说废话了,我们二人这一次来是代表熊大帅……” “慢!”郭淳以手作势止住张冲说话,半信半疑的问:“你们真能代表熊大帅?” 张冲脸色不豫的愤愤道:“鄙人是川军第一军第二混成旅旅长,吴先生是四川造币厂、兵工厂总办。郭先生,不知我们是否能够代表熊督军呢?” “噢,失敬,失敬!”郭淳虽然这么说着,脸上却还是淡淡的神情,他不想过早的暴露出自己的企图,当然也不能对这两位“革命同志”太过热情了。他舍了脸色更加难看的张冲,转向吴秉钧改用川话说:“吴先生,二位此来究竟有何事?郭淳虽然已经填具入党表格,却并未宣誓入党。这么说吧,我们相见是因为同乡的关系,能帮忙的我一定尽力去帮,实在帮不上的,也请二位见谅。” 吴秉钧闻言,很镇静的点点头,说:“郭先生念及同乡之谊,吴某非常感激,也请先生念及四川五千万父老身陷连绵战火之苦,念及川省革命军人为护法、靖国、驱逐北洋军而连年拼死血战之情,酌情加以援手,熊大帅定会感激不尽的。” 郭淳显出一丝不耐烦的神情,冷声道:“吴先生,请直言吧,究竟要我做什么?” 吴秉钧见郭淳那般神色,心知此时提出要求希望不大,实在是因为熊克武对吕、石青阳之战在国民党内引起的影响太坏,乃说:“前番内耗之战,实乃吕、石青阳企图分裂、夺权,甚至不惜连结云南的唐继尧、贵州的袁祖铭共同出兵重庆。熊大帅念及同志之情乃一再退让至阆中,然实业团自恃实力雄厚,在先生身边又有谢秘书长(谢持)支持,竟然一面颠倒黑白、博取同情,一面紧追不舍、苦苦相逼。万般不得已之下,大帅为了保存麾下革命军队,只得奋起反击!此事,还请郭先生和党内诸同志明察体谅。” 郭淳摊开手苦笑道:“我还不是党员,更没有在党内担任职务,吴先生不必向我说这些吧?” 吴秉钧忙解释道:“孙先生给熊大帅来电说,川省如有需要,可至上海找郭先生、虞洽卿、张静江和陈果夫先生磋商解决。” 郭春摆出衣服爱莫能助的神情说:“实不相瞒,在这上海滩呐,郭淳也是外人,二位何不去找虞德老和张静江先生呢?” 旁边的张冲忍不住了,狠声说:“虞洽卿不在上海也罢了,那个张静江与谢持坑瀣一气,竟然连门都不让进!” 郭淳心中暗笑,面上却是平静如水,淡淡的说:“张将军不用气恼,张静江先生之所以如此做,想来是不太清楚四川生的事情,怒于我军竟然爆亲者痛仇者快的内战。实际上,别说您在四川,我这个身在上海的,都还没机会去拜见张静江先生呢!” 吴秉钧见郭淳就是不问自己二人的来意,乃悄悄拉了拉张冲,说:“郭先生,这一次是我军与北洋刘存厚军的决战,生死攸关呐!胜则我党据有全川,败则川省尽丧于北洋之手!” “吴先生,您说了这么多,究竟想要郭淳做什么?” 吴秉钧脸色一喜,说:“我军武器陈旧亟待更换,大帅向洋人订购了一批步枪和子弹,可惜如今长江航道在湖北王占元、江苏齐燮元直系军队的控制之下,对出入四川的船只盘查极严,运输便成了最大的问题。大帅派我们二人来上海,就是想看看能否疏通关节,把这批军火安全地运到重庆。” 郭淳问:“有多少?” 吴秉钧迟疑了一下,说:“法国步枪三千条,子弹三十万,75炮弹两千。”顿了顿,他又说:“还有一批硝化棉火药和一些机器。” “这……”郭淳沉吟起来,这次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需要考虑考虑。忙是要帮的,但是不能显得太轻松了,太轻松帮忙显不出人情来。而且,吴蕴初先生肯定已经到了,搞盐酸和味之素也是大事,有了举办化工的经验,今后要搞什么硝酸、硝化棉就容易多了。在张、吴二人焦急又期待的目光中,他皱眉说道:“二位先生,这个忙我一定帮,不过得容我想想办法再说,不知二位如今下榻何处?” “豫园。” 郭淳点头道:“好,请二位安心等候,郭淳这就设法,嗯……晚间在华懋大饭店为二位接风洗尘。” 张冲、吴秉钧见事情有了着落,乃起身告辞。 郭淳送走客人,回头就给尚在聂家花园的张其鍠打了一个电话,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这才出门接待等候已久的吴蕴初。 088 可交托生命的人 “捡到宝了!捡到宝了!” 自从郭淳和吴蕴初一番深谈之后,脑子里的这个声音就不曾停歇过! 他万万没有想到,时年三十九岁的吴蕴初经历竟然是那么丰富!2o岁毕业于前清上海兵工学堂化学班,在上海制造局实习一年后回校任教。22岁到汉阳兵工厂任化验员、耐火砖厂厂长,其后又担任兵工厂理化课和炸药课课长。35岁时,受聘为汉口燮昌火柴公司氯酸钾厂总工程师和厂长,利用兵工厂废料和电解技术提取氯酸钾。如今,他正与人合伙在上海创办炽昌牛皮胶厂。 一个有情、一个有意,举办味精厂和制取盐酸的氯碱厂的事儿很轻松的就谈妥了,甚至还计划在两厂投产并产生效益后,再投资建立合成氨和硝酸厂,以便利用氯碱厂的废气和废料。不过,在厂址设在何处的问题上,两人却生了小小的争执,最后还是投资方郭淳的意见占了上风——先考察、采购设备和原料,相机在四川重庆附近建厂,实在不行才选择上海南市龙华一带。 叫上朱兆年作陪,在大三元粤菜馆要了个雅座,热情招待过吴蕴初后,郭淳驱车来到贝当路口的史密斯洋行。 翘着二郎腿,吞吐着雪茄烟,郭淳半躺在大班房的沙上,懒洋洋的问:“乔伊,交接的材料准备的怎么样?明天美丽的家园可就要移交给潘守禹了。” “郭,你放心,这事儿说了那么多天,账目、材料早就准备好了,完全是按照你的意思来办的。”史密斯搓着双手,显得有些莫名奇妙的兴奋,“嘿嘿”一笑又道:“郭,我买了一辆新车……” “我看到了,昨晚就看到了,不错。”郭淳瘪瘪嘴,说:“让雷宁顿把前阵子的进出账目给我看看。” 不多时,雷宁顿拿来账册,郭淳草草的翻阅了一遍,笑着说:“看起来很不错,效果比我预想的还要好一些,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居然把所有推出房源卖光了,净收房款两百九十多万元。我看,你们做个账,提五十万元出来作为利润,按照股份分了,也算实现了我对你们的承诺。否则等账目移交到新地联合,这笔钱最早也要到中华城开盘后才能拿到。” 史密斯高兴地手舞足蹈,连声说:“郭,你太好了!谢谢你!雷宁顿,快去办,看来我明天就可以订一张回美国的船票!” 郭淳故作正经的盯着史密斯说:“乔伊,你变聪明了,知道我的意思是让你尽快回美国办事。”见史密斯有些郁闷了,他又笑道:“你最好给我带位史密斯夫人回来,省得你成天看着那些大奶牛流口水,哈哈!” 史密斯突然神秘兮兮的凑拢郭淳,低声说道:“郭,不用了,我已经找到了我的天使,你也认识的,你猜猜是谁?” “切!”郭淳轻蔑的哼了一鼻子:“哼,就你那小样?哼哼,我用小指头都猜得出来,不是奥西科娃就是卡捷琳娜。便宜你了,人家可是真正的俄罗斯贵族,配你这个美国牛仔走私贩子皮条客?哎,乔伊,这次回美国后好好看看,你家的祖坟是不是冒青烟了?” 秘密被人一语道破的史密斯尴尬地抠着后脑勺,颇不好意思的说:“密斯脱郭,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是,就是奥西科娃。”说着,他转头看了看门口,小声说道:“郭,你再猜猜,美丽的卡捷琳娜心中的男人是谁?” 郭淳想起那个白俄女职员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眼神,乃眨巴了一下眼睛,淡淡而肯定的说:“我。” 史密斯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向后一仰,瘫倒在沙上,嘴里不住的咕哝:“真没劲,真没劲,郭,你总是能猜到,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白痴,没劲。” “说正经的!”郭淳掏出了打火机,也顺便掏出一张纸展开来,铺在面前的茶几上,等史密斯送上雪茄点燃后,顺手把打火机塞给史密斯,指点着桌上那张吴蕴初写满设备清单的纸,说:“这些都是你回美国时要考察、购买的设备。还有,那个打火机你也暂时带着,看看在美国能否找到相宜的机身材料和制作工艺。乔伊,生产打火机也是一门生意,对不?我们也要给忠诚的雷宁顿和布莱克松安排一点财路,对不?” “郭,你是个大好人,按照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你是一个值得我交托生命的家伙。”史密斯一脸感激的说着,看了看桌上的清单,皱眉道:“这个,什么摩尔公司的槽什么的?不懂,郭,实话告诉你吧,我从小就没受过什么教育,这事让布莱克松去办应该妥当一些,他毕业于康奈尔大学机械系,在远洋轮船上当过机械师,是个真正的人才。” 这番话让郭淳脑中的打算倒转过来,他忙说:“那就布莱克松尽快回美国办这些事儿,嗯……你想不想彻底了解神秘而伟大的中国?” “有什么事要我去做?郭,我说过,你是我值得交托生命的朋友,让我做什么你就直说,别拐弯抹角。” 感觉到史密斯的真诚和坦率,郭淳不禁有点脸上烧了。人家史密斯是真牛仔!自己只不过顺便为雷宁顿和布莱克松打算了一下,就彻底赢得了他的忠诚。 “我想让你押一船货去四川。” “没问题!”史密斯连押什么货都没问就一口答应下来。 郭淳更加汗颜,乃说:“是军火。” 史密斯略略一愣,咧嘴笑道:“郭,做这种事情我可是熟门熟路,再合适不过了!就算你要买枪、买炮、买飞机,我都能找到门路!” 郭淳一想,可不是嘛!史密斯洋行以前是干啥买卖的?再想想,自己在这些方面几乎是两眼一抹黑,眼看要筹组青年国民军和军校了,可手里连根烧火棍都没有,能行吗?得搞枪,搞最好的枪!什么枪最好?九五突?算了吧,还得虚心地向人家美国牛仔请教! “乔伊,你是知道的。我已经在复旦大学投资了一百万元,学校很快就能展开军事训练了,可我手里没有枪,租界也不可能从列强海军陆战队和万国商团手中借给我,这个……” 史密斯拍得胸膛“蓬蓬”作响,笑道:“这个事情包在我身上,你要什么枪?美国的春田?日本的38年式?英国的李—恩菲尔德?还是……就算是德国人的毛瑟98,我也有办法搞到!” 郭淳惊讶的问:“德国不是被国联禁止武器出口了吗?” 史密斯嘿嘿一笑,眼中满是得意,说:“你就不知道了吧,哈哈,德国的毛瑟枪厂在欧战前就与比利时两家工厂签订了代工协议的,因此,我可以从比利时得到德式步枪!而且德国人在一战后有大量的战争剩余物资,这些东西也在寻找出路。英法两国的武器制式不同,自然不能用,因此,虽然去年美国提出对中国实行武器禁运,可实际上他们是睁眼闭眼,这才有了我们这些走私贩子的活路。” “我要最好的!”郭淳强调了一句,他没有用过这个时代的枪,自然分不清这些枪的好坏。 史密斯想了想,说:“中**队装备的步枪型号驳杂,奉系是日本人的金钩、三八年式六五口径;直系是仿造或者进口的德制、奥制七九口径;云贵军队多采用法军印度支那19o7年式步枪,八零口径;广东军队装备了一些英国步枪,七七口径。郭,你如果真要搞什么军事训练,我建议你统一武器制式和口径,这一点很重要,是区别正规军队和非正规军队的标准之一。当然,作为你的走私贩子,我建议你采用英国人的李—恩菲尔德短步枪。” 看着郭淳有些迷茫的眼神,史密斯微微一笑,快步走向自己的办公桌。 089 用中国铁荼毒中国 史密斯拉开办公桌最下层的抽屉,却没有从里面拿出任何的东西,而是猛一用力将整个抽屉抽出来,双手抬了放在郭淳面前的茶几上。满满一抽屉的图片、文件和资料,都是各式各样武器的说明,而资料最下面,还藏着一支黑闪闪、亮澄澄的手枪!看来,走私贩子就是走私贩子! 郭淳一把抓起那支手枪,一种久违了的金属感和厚重感顷刻间就征服了他。 “这是美国斯普林菲尔德工厂制造的柯尔特m1911式白朗宁军用手枪。”看到郭淳迷醉的神情,史密斯得意洋洋地从纸堆中找出柯尔特1911的资料,放在郭淳膝盖上,指点道:“这是最优秀的军用手枪了,真正的美国造,郭,你看怎么样?” “没92式好,太大太重了。”郭淳说着摁住弹夹卡笋退出弹夹,从容弹量监视口看了看,瘪嘴道:“七弹容量,太少。” 史密斯惊讶又不服气的追问:“92式?” “噢!”郭淳一惊,赶紧否认:“我说过吗?我说过吗?你哪只耳朵听我说过了?我说的是没德国毛瑟盒子炮好!” “嗤!”史密斯拖长了语调,尽量泄心中的不满和蔑视某人的无知:“那种笨重的大手枪有什么好?还贼贵!” “嘿嘿,乔伊,你的中文越来越好了,居然能说贼贵了?”郭淳已经看到膝盖上的资料显示,一把盒子炮的价格是26美圆,相当于6o个大洋,这么贵的枪广泛装备的结果只有两个:其一,自己造以减少成本;其二,破产!而柯尔特1911式就温柔了许多,才14美圆一把,还附赠子弹若干。 放下手中的1911,郭淳摇头道:“先不说手枪,说说你为什么向我推荐英国佬的什么李—恩菲尔德?” “枪好,这就是最大的理由,虽然比毛瑟略贵了一些,不过作战效能也比毛瑟高出一大截!看看这个。”史密斯说着,把李—恩菲尔德3型的资料丢在郭淳面前,说:“枪弹威力、精确度、可靠性都不比毛瑟差,重量基本相当,却有十弹匣,能够保证每分钟二十五以上的射。郭,这是好枪,比美国的斯普林菲尔德(春田)好,作为美国人,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作为你的朋友,我只能向你推荐这支优秀的步枪。” 郭淳翻看了一下资料,也约莫明白了。在作战效能上,李—恩菲尔德确实略高于毛瑟98,可在生产简便性和制造成本上,毛瑟却具有较大的优势。何况,现在的中**队中有大量使用79子弹的仿造和进口88式、98式毛瑟。各大兵工厂、修械厂的技术人员也熟悉这种步枪,今后无论是修理还是改进,又或者在此基础上设计全新的步枪,都要容易得多。 还有一点很重要,当今中国太穷!用不起十弹容的枪,更用不起那种半自动乃至全自动的枪!坚固耐用、射慢、威力大、精度高的毛瑟确实最为适合中国。 “乔伊,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还是决定选用毛瑟1898,不过,我需要的是稍微短一些的、轻一些的卡宾枪型,即便略微降低弹道性能和有效射程也行。你能搞到吗?” 史密斯一脸遗憾的点了点头,说:“应该可以,等我联系过后再给你肯定的答复。不过,如果你需要特制型号的话,最好数量要大一些,否则价格会高得让人无法承受。” “明白。”郭淳点点头,把膝盖上,面前的资料整理了一下,笑道:“如果你能搞一条毛瑟98的生产线,并且拉一些技师来中国,那就更好了,那我也不叫你走私贩子了。” “叫什么?” 郭淳起身道:“走私大王!” “king!王者!我喜欢!”一句玩笑话竟然使史密斯万分的欢喜,他乐不可支的收起那把柯尔特,笑嘻嘻的说:“郭,别的我还不敢说,若要去德国走私一条步枪生产线,拉一些技师来中国工作,这是最简单不过的事儿了!现在很多德国人都吃不饱肚子,在国联和《凡尔赛条约》的控制下,造成很多德**工厂的技术人员失业,哼哼,只要给钱、给面包,他们就会争先恐后的涌到中国来为你效命!” 郭淳能够想象出德国目前的困境,也理解德国人饱经磨难后的心情,这为纳粹上台提供了最良好的社会条件。从中国和德国身上,郭淳能够感悟到的有很多很多,对民族、社会、国家以及竞争、进步之间的关系也有了更深切的了解。 “这件事情等你从四川回来就开始做,先回美国看看,然后直接去德国。走吧,为了犒劳我的牛仔,我们去华懋阁吃晚餐,叫上雷宁顿和布莱克松,我那边也有两位朋友。” “朋友?”史密斯有些疑惑,不过马上就想明白了,肯定是与押军火去四川有关的人。 郭淳驾车去豫园接了张冲和吴秉钧,到华懋大饭店时,史密斯三人已经到了,鉴于饭桌上要谈机密事情,史密斯还是选择了豪华的华懋阁天字一号。这也让郭淳在张、吴二人面前表示出了极大的诚意,挣够了面子。 吴秉钧是出过洋,在日本留过学的,见识颇广;张冲略差了一些,乃是讲武堂出身,却身居旅长高位。因此,二人对华懋阁的奢华并未动容,却也能从中体会到主人对客人的尊重之意,顿时,先前的些微不快消失的无影无踪。加上有三个洋人在场和郭淳是同乡的关系,宾主间竟然是越来越融洽了。 “……兄弟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三千多块大洋才打通了关节,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长江航道了,而是吴淞口。驻守那里的是浙军吴淞口警备司令荣敬一的炮台守备部队,大约有两个团,还有巡逻艇。此事我还在设法,二位请放心,一定会有办法的!” 张冲一脸感激之色,抱拳道:“郭老弟,不管这事儿能不能成,老哥子我都交定你这个朋友了!” 郭淳抱拳还礼后,转向吴秉钧道:“吴先生,长期进口枪支弹药不是办法啊,还得自造才行,否则每次都这么麻烦,怎么能适应瞬息万变的战争需要呢?” 吴秉钧的脸上露出苦涩之情,沉思了片刻才看了看三个洋人,又见郭淳递来“放心、可靠”的眼色,这才说道:“四川不是没有兵工厂,早在前清时,四川总督就在成都东门和南门内设立了兵器作坊,而后合并成四川兵工厂。如今兵工厂在刘存厚控制之下,重庆方面只有修械所,九月黔军撤退时,将修械所的设备抢掠一空,以至于大帅不得不想办法买洋械来应急啊!不过,大帅也是高瞻远瞩之人,去年就请任鸿隽和周仁二位先生去美国考察、购买冶铁设备,准备筹建四川钢铁厂……” 郭淳奇道:“汉冶萍不是有钢铁出产吗?”这话刚一出口,他就回过神来,汉冶萍的汉口钢铁厂在直系军阀王占元的控制下,如今熊克武是南方军政府任命的四川督军,要与北洋任命的四川督军刘存厚开战,汉口的铁怎会提供给熊克武?! 吴秉钧摇头道:“汉口出产的铁大多数给日本八幡制铁所了。如今的汉冶萍已经完全在日本人控制之下!哎!堂堂中国,竟然没有自己的钢铁厂,悲乎!哀乎!想想甲午、庚子,再想想日俄战争、二十一条,日本人是用中国的铁来荼毒中国人呐!” 一脸激愤的吴秉钧说着,也不招呼其他人,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原本就涨红了的脸顿时变得似乎要滴血一般。 090 爱国者 华懋阁里,餐桌上的气氛压抑起来,包括史密斯在内的三个美国人,都能体会到这种压抑和压抑背后的因由。 如果说生在一个强大的美国是幸福的话,对史密斯三个飘扬过海到中国闯荡的冒险者来说,战乱的中国、落后的中国、贫穷的中国蕴含着无穷的商机!可是将心比心,把自己换作中国人来打量这片土地、这个国家,想不压抑都难呐! 雷宁顿默默地给吴秉钧斟满了酒,史密斯“吭”了一声,微笑着举杯道:“啊哈!我们热爱美国,你们热爱中国,在座各位都是爱国者,为了爱国者,干杯!” 怀着不同的心情,众人一饮而尽。 郭淳用餐巾擦拭过嘴角,说:“吴先生,熊大帅完全可以在击败刘存厚之后,规划、建设出一条以军工为核心的现代化产业链,为此,我可以提供最大化的帮助。” 吴秉钧面色一喜,随即又是一黯,阴郁的说:“难呐!直系控制着长江航道,南边又有居心叵测的滇、黔军,内部有野心勃勃的各方军阀,四川要建设工业,犹如蜀道之难,难于登天啊!” “呵呵。”郭淳笑道:“既然能运军火,运机器也不是问题。” “真的?”吴秉钧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郭淳,从他脸上看到极端认真、肯定的神情后,喜道:“那就好!那就好!郭先生的美意,我二人会尽快转达大帅知晓。郭先生,郭老弟,说句实话吧,大帅就是苦于兵力、工业、财政不足以支撑起统一四川之战,才不得不接受现实,在川内分划防区,祈求各军相安无事,还四川父老一个清平世界。可惜,事与愿违啊!” 熊克武不是傻子,能够在军阀混战中脱颖而出的人是傻子吗?!显然不是!实力决定一切,而对于四川来说,强大的军事实力和财政支持,都离不开工业展! “我是四川人。”郭淳一字一句的说过之后,略略加快了语:“我也是商人,希望四川能够稳定,希望我能够得到大帅赋予的名义在四川投资设厂。吴先生、张将军,据我所知,熊大帅麾下军队的核心是辛亥年在沪川籍学生组成的蜀军团,包括大帅在内,众多中、高级军官都了解上海的特殊地位。也应当知道在五四之后,上海的青年学生们报国之心更切,以至于**连连不断!如今郭淳在学生中有一些小小的声望,据此也想筹组一支以爱国学生为核心青年国民军,并得到了上海商界、教育界、学界、新闻界以及蒋百里先生的鼎力支持!浙军和租界方面正在疏通关节,年关之前必能成事,假以时日,这支青年国民军可以作为熊大帅的外援。” 张冲和吴秉钧并不惊讶,因为郭淳与自己一样是国民党员,都在响应中山先生的号召组建革命武力。值得注意的是,郭淳有运送军火、机器到四川的能力,就很可能具有运送军队到四川的能力。何况,郭淳是崛起于上海滩的地产巨子,投资四川则对己方更为有利!两人略一交汇了眼神,俱都明白了郭淳的真实意图。 “郭老弟。”张冲收起了莽撞的性子,很认真的说:“如果蜀沪结盟,你的条件是什么?” 郭淳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吴秉钧,笑道:“三个条件,第一,双方互设代表处,设立电台以便联络;第二,大帅必须保证我的投资安全并给予相当的利益;第三,从明年秋天开始,大帅所部要负责培训青年国民军实习军官和士官。” “没问题!”张冲立即答应下来,却被吴秉钧暗踩了一脚,立时收声。吴秉钧微笑道:“郭老弟的事情,等我们回到重庆向大帅详细报告后再作回复,如何?” “如此甚好,稳妥!”郭淳偏头看了看史密斯,说:“史密斯先生将押送军火船,随二位同往重庆。” 张冲的眼珠子一转,问:“郭老弟,蒋百里校长真的支持你?” 郭淳笑道:“张将军不信?也好,先生这几天就能回来,届时小弟做东,请张将军和蒋先生一聚,如何?” “那太好了!”张冲一拍大腿端起酒杯,乐滋滋的说:“我借花献佛,敬郭老弟一杯!”喝了酒,他又说:“可惜保定军校了,竟然给闹饷的乱兵毁了校舍,如今连正常的教学都不能开展。要是百里先生还在保定当校长,那些个乱兵算个逑!?敢动军校一个手指头吗?!我们四川第二军的刘文辉旅长就是保定军校2期毕业,对百里先生可是尊崇万分的!若百里先生到四川登高一呼,刘存厚那边的保定生邓锡侯、田颂尧、刘斌都得掂量掂量了。” “百里先生肯定愿意去四川看一看的。” “真的?!” 郭淳拿着西餐刀指着自己的头,笑道:“我拿脑袋担保。” 张冲乐道:“要是百里先生能当大帅的参谋长就好了。” 这次郭淳不吭声了,他和百里先生的计划是重青年国民军和军校,其次才是游说各地军阀、召集忠诚学生,去四川看看,无非是增加青年国民军在熊克武心中的份量,让杠铃联盟的基础能够更稳固一些罢了。 至于蒋百里先生在四川保定毕业生中能够产生多大的号召力?郭淳不敢抱太多希望!那些保定军校毕业的“国家军人”经过了十多年的混战,大多已经把自己的理想抛到一边,成为现实的、谋私利的军阀。因此,张冲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只能是幻想而已,不可能出现那种“蒋校长一到即群雄来归的”景象。很多军阀,不过是把出自蒋百里先生门下当成炫耀的资本而已! “呵呵,百里先生会屈就青年国民军司令兼军校校长。” “啊!?哦!”张冲有些失望,怏怏的不再说话,拿起刀叉专心消灭盘子里的牛扒。 相比性子急躁的张冲,吴秉钧的性情要文静得多,这是文人和军人之间的区别。他在一旁听了郭淳的话,又观察过郭淳的神情,心知蒋百里先生与郭淳之间肯定有非常亲密的关系。如此,熊大帅更应该与年轻的郭淳结盟了,不用说那支青年国民军还没影儿,就凭郭淳的财力和影响力,凭蒋百里先生的帮助,凭双方都是国民党武力,这个盟就该结! 091 够呛的第二混成旅 (晚上有事,提前更新此章,请书友们赏票啊!) 黑漆漆的天空几乎没有一丝天光,细细的雪花夹着小雨无声落下,倒是滔滔入海的黄浦江泛出一点光亮来,形成了江亮而天黑的对比。江边矗立着吴淞口炮台,一架探照灯在警戒士兵的操作下扫视江面,暖黄色的光柱在冬天的雨夹雪中显得很微弱,射出不过一百多米就渐渐消散不见。 郭淳抬手看看表,已经凌晨两点了,可上海方向的江面上还没有一点动静。他的身后,吴淞口警备司令荣敬一少将小声地与蒋百里、张冲说着什么;更远一点,是蒋百里从安徽带回来的前保定军校教官邓大年少校、炮科助理冯镇南上尉和几个因军校校舍被焚而肄业的军校生。 “兄弟,辛苦你了。”郭淳拍了拍操纵探照灯的浙军士兵,趁人不注意塞了两个大洋在他手里,微微抽*动嘴角笑了笑,说:“这天寒地冻的却累你熬夜,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得了好处的士兵没有说话,只是更专注地观察上海方向的江面。 “突突突……”一条汽船拖着两条驳船来了。距离炮台远远的,汽船上有人用手电筒打来信号,那兵立即按动探照灯上的钮掣回了两长一短的信号,还如释重负一般叫道:“来了,总算来了!报告司令,船来了!” 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向江面上的汽船,探照灯的光圈中,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子的洋人挥动着手电筒招了招手,汽船在“突突”的引擎声中缓缓驶过炮台,循着淡水和海水的交融线拐向长江口。 目送汽船远去,郭淳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转身拉着荣敬一的手握了握,连声说:“多谢荣将军相助!多谢!以后我们都是朋友了,如果将军有空到法租界来,一定记得找兄弟陪你喝两杯!” 荣敬一生得是身宽体胖,却似乎极为怕冷一般,裹紧了黑色的将军大氅,大氅的左右肩头上各有一道竖肩章,一颗将星在肩章上闪闪亮。吴淞口炮台距离租界不过半个多小时的船程,坐车也可经杨浦到虹口,过苏州河铁桥,再走两个路口就是法租界。作为吴淞口警备司令,他在租界购置了不少房产,上海滩生的事情,自然瞒不过他的耳目,因此蒋百里出面一说,他就爽快的帮了郭淳一个小忙。至于那两船军火、机器能不能安全的通过直军防区运到重庆,就不是荣敬一该关心的事儿了。 不多时,两辆凯迪拉克离开炮台,沿着江边的土路驶向市区。 蒋百里端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汽车头灯光柱中的点点雨雪说:“小淳,今天申报上那篇署名为‘力行’的文章是不是你写的?” “嗯!”郭淳操纵着汽车,笑道:“果真瞒不过您,那篇文章确实是学生写的。” “……社会是国家的基础,社会形态决定国家形态,国家机器存在的目的不是为了禁锢社会的进步,而是为社会进步提供最大的方便和积极的指导。而社会进步则依赖于竞争,人与人的竞争,群体与群体的竞争,国家通过民主立法的目的就是约束、鼓励竞争形态,维持社会的稳定展。除此之外,社会事务产生的思想上、行为上的纠纷应该由社会道德来约束、用社会进步来协调,而不是法律应该涉及的范围……”说着,蒋百里突然举手鼓掌,赞道:“你的立意很新,却限于小小的报纸篇幅,恐怕很难详尽的表达出来,小淳,我建议你就此写一本书,主旨就是阐述当今中国需要的不仅仅是‘推翻**的北洋政府,实现国家统一’,而是在达成这个目标的同时,完成社会结构的深刻变革,使我们的社会形态更加适应于当今世界,唯有社会进步了,国家才能进步,才能强大。由此可见,社会革命才是真正的革命!如果,一场喊着革命口号的内战只是用武力换一个政府那么简单,这样的革命不要也罢!” 郭淳的嘴角依然挂着淡淡的笑意,显然,自己和百里先生多次沟通已经产生了效果,从他对这篇文章的评价和延伸的见解中可以看出,他已经认可了国家体制必须由社会变革来推动的思想。 经历了漫长封建时代的中国,虽然也曾产生过资本主义的萌芽,却被封建统治和社会的惯性所扼杀。当列强的坚船利炮打开了封闭的国门,当西方的“新鲜玩意儿”和思想被国人“被迫”接受之后,中国的社会也逐渐生了转变,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西方文化的先进之处,意识到西方国家的体制更加适应当前的世界。但是,这些人往往把注意力放在通过改变国家机制来实现强国目的,却没有想到中国社会和西方社会存在的巨大区别。满清政府被推翻了,民国建立后,袁世凯被推翻了,无数届北洋政府走马灯式的上台下台,南方军政府也处于颠沛之中,可身处内战漩涡中的中国人想要的国家体制还没有到来。归根结底,乃是社会进步的力量还不足以冲破封建枷锁,更新国家体制! 郭淳要做的是要推动社会的变革,这才是他心中的革命! 察觉到郭淳并不想过多的谈论这个话题,又想到张冲还在后座,蒋百里转变了话题:“法国路透社驻昆明的记者回了消息,说滇军将领叶荃动的叛乱刚刚被唐继尧镇压下去,叶将军已经转道广州。算上滇、黔军在四川的战败损失,我看唐继尧暂时没有实力进攻四川了。此时,熊督军起驱逐刘存厚之战,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啊!” 郭淳点点头,说:“四川的问题主要还是在内部,在防区制度上。” 张冲忍不住插了话:“郭老弟说的对!熊督军名为督军,却只能掌握第一军和第一军驻扎的地盘,其他地方的税收被二、三、边防、刘存厚各军、师分别控制,他们不仅不交一分钱的税,还向省政府、督军府伸手要军饷,动辄以兵变和开战为要挟。说来,这个督军不好当啊!” 蒋百里用力的挥手做了一个斩杀的姿势,铿锵有力的说:“必须以强力的军事打击消灭割据军阀,统一事权于一军之手,而后推行军政改革,实现军政分离。” 郭淳摇了摇头,在蒋百里惊疑的眼光注视下,缓缓的说:“就算熊督军能击败各军,统一四川,可是统一后的四川又会被熊督军属下的各军、师、旅割据。张将军,是不是这样啊?” 张冲一愣,想了想,无声点头。 “防区制的头一开,四川军政局面就陷入一个恶性循环之中,要结束这个循环,熊督军除了要有武力统一的决心之外,还要改变直属军队的结构,更新军队的血液,让这支军队更具有国家和民族责任感,只有这样的军队才能完成统一四川的使命,才能避免防区制割据的覆辙。”郭淳顿了顿,又说:“放眼全国,割据的军阀们在本质上与四川的防区制毫无区别。因此,四川军队如能自我革新、统一四川,就有基础打出四川统一全国!熊督军如果真能看到这一步,愿意对麾下的军队实施整编,我倒是非常愿意以一小兵的身份投入熊督军麾下效命!” 张冲连连摆手说:“不,郭老弟客气了,客气……”说着,他咀嚼出郭淳话中的深意,这才现郭淳不是客气,而是很不客气的、一针见血的批评!陷入四川内战迷雾多年的张冲,此时才突然见到了阳光,找到了出路,可这条路显而易见是难走的!他沉默半晌,突然激动的说道:“郭老弟、郭先生,我一定尽力劝说锦帆兄(熊克武),请他改组军队、革新政治、兴办工业,促进、促进那个社会的变革。” “谈何容易?”郭淳从后视镜里能清楚地看到张冲脸上的真诚,苦笑着摆摆头后,他说:“张将军,话可以说,但是应该点到即止,不要去苦劝,也不要去触怒熊督军,否则后果难料。” 张冲想了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还是老弟考虑得周全。” 郭淳又道:“如果张将军认为小弟说的有道理,觉得可行也愿意尝试的话,不如就从你的部队、你的防区开始试验吧?” 张冲“砰砰”的拍打着胸膛,豪气冲天的吼道:“好!我听郭老弟的!只要我的第二混成旅试验成功,熊大帅一定会推广到全军的!” “张将军,你的第二混成旅防区在哪里?” “江津。” 江津?那地方不错,在自己以前的世界里,曾是13集团军军部所在地。郭淳想了想,说:“那我就在江津投资建厂好了,味精厂、氯碱厂、合成氨厂、棉纺厂、钢铁厂、机械厂这些,都到江津去办!” 张冲喜形于色,郭淳要投资办厂,就需要工人、就能促进地方经济、就能增加税收,也就是给自己的腰包里塞钱,这种好事儿只有傻瓜才会拒绝! “江津好啊!三面环水,一面靠山,易守难攻。又地处重庆和泸县之间,乃水陆枢纽……” 郭淳笑了笑,腾出右手向后挥了挥,打断了张冲的话,才说道:“张将军,我的投资是有条件的。”见张冲露出期待的神情,郭淳再次微笑道:“第一,军队不能干涉县政、控制税收;第二,县成立保安部队,军队应该大力支持;第三,民选政府,三年内,江津税收归县政府支配,同时,第二混成旅的军饷、军资由我负责筹措。” 张冲在听了第一条就想出声拒绝的,可听了第二、第三条后就马上打消了主意。且不说第三条保证了第二混成旅的军饷问题,第二混成旅完全可以按照国府(北洋政府)核定的标准拿军饷吃“郭大户”;就说第二条,地方保安团不就是第二混成旅的后备部队吗?这么一来,自己手中的武力是大大的增强了!打着如意算盘,他等了一会儿,见郭淳没有动静,忙问:“还有吗?” “没有了。” 张冲一拍大腿道:“行!”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蒋百里在旁边听着没出声,他知道郭淳已经打开了四川的大门。投资有了相对安全的保障,加上这三个条件,江津地区和川军第二混成旅会逐渐地掌握到郭淳手里。三年时间足够了! 把着方向盘,郭淳依然平静的说:“不知张将军的第二混成旅有多少人枪?” 张冲一听,一脸自豪的说道:“第二混成旅是原来督军警卫团扩编的,是第一军的精锐。拥有两个步兵团和一个炮营、一个机枪连和一个骑马警通排;全旅有官兵3o7o多人,骡马4oo多头;汉阳造、川造79步马枪28oo条,马克辛机枪5挺,路易士机枪2挺,川造花机关十二挺,法造迫击炮3门,沪造75山炮4门。嘿嘿,这个家当是我老张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郭老弟,你看怎么样,够强吧?” 郭淳差点笑出声来,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情绪,想了想,决定抛出一个大大的甜枣,巩固刚刚建立的口头协约。乃道:“确实够呛!” 张冲得意的想笑,却在张口之前醒悟过来,人家说的不是够强,而是——够呛!郭淳把张冲的反应看在眼里,向蒋百里投去一个微笑。 蒋百里却知道,在当今中国各方军队中,张冲的第二混成旅还算不错,不过,与自己和郭淳规划中的部队可就有些差距了。他整整嗓子道:“嗯,张老弟啊,我和小淳曾经议定过一个山地旅编制,如果套用你第二混成旅番号的话,全旅应该拥有三个步兵团、一个七连制加强炮兵营(集群)、一个团级辎重支队,一个警通营和一个骑兵连。这样的编制才能算作混成旅吧?” 张冲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按照北洋军的编制,混成旅与普通的旅不同,编制三个以上的团都没问题,只是,蒋校长说的这个混成旅就……有点那个了。 “按照目前的条件,我们计划在一个山地混成旅编制内,加强炮营有75山炮9门,81迫击炮12门;在每个步兵团中有迫击炮连一个,装备6o迫击炮9门;每个步兵连设一个机枪班、装备马克辛重机枪一挺,步兵班设冲锋枪手两名,配mp18花机关两支。全旅满员编制72oo多人,全部装备毛瑟98式七九步枪,七九马克辛重机枪。张将军,您看这样的编制装备如何呢?” 张口结舌,无言以对……这就是张冲的回答。 郭淳突然提声道:“我想张将军的第二混成旅可以作为该种编制的试点!” 092 不看僧面看佛面 推开玻璃窗,一阵夹着雨丝的凉风吹来,郭淳深吸一口气,顿觉精神一振,思维也清晰了许多。 昨晚送走军火和史密斯折腾了大半夜,偏偏谈到兴奋处的张冲没有半分睡意,硬拉郭淳留在豫园宿处畅聊通宵。唉,这时候的张旅长可以拥被高眠了,而苦命的郭某人却不得不来到公司,先后应付了两批客人,这才刚松一口气,新地联合的总经理潘守禹又来了。 “潘先生,请继续。” “董事长,美丽的家园账目正在移交,相关员工资料已经在新地造册,薪资待遇完全按照史密斯洋行的标准,人心稳定,完全没有问题。只是……”面相颇似姬觉弥,两颊略有些松弛的潘守禹刚满四十岁,是实打实的留洋建筑工程师,从哈同洋行营造厂经理“荣升”新地总经理一事,得到了董事们的一致认可。 郭淳用力的做了个扩胸运动,转身笑道:“只是哈同的慈爱里真的要拆?” 潘守禹有些尴尬,默然点头。 “拆!必须拆!”郭淳快步走到临门的那面墙边,指着墙上悬挂的迈尔西爱路规划效果图,说:“a区的招租已经顺利完成,临街商业地段的扩展规划已经决定,与金神父路之间的公园,在蒲石路口的标志性建筑——磐石大厦必须尽快开工,你的慈爱里不拆,我的磐石大厦建在哪里呢?” “郭先生、郭先生。”潘守禹从郭淳语气中感觉出一丝不耐烦,忙解释道:“我以为,在路口建一个磐石大厦有些浪费了,还是应该建临街商铺为宜,赫翁坦先生不是已经遵照您的意思,设计出一种临街商住两用房了吗?我觉得,正好可以用在路口。” “那种房子是用在划分美丽的家园a、B、c区街道两侧的,不是用在大路口!我知道,潘先生您是担心磐石大厦的商业效益,嗯……”郭淳略一沉吟,嘴角又挂起了淡淡的笑意,说:“迈尔西爱路的商业气氛一旦营造出来,势必吸引很多的商家、货栈、洋行,他们在哪里办公呢?用商住两用房?不,档次太低!用商铺?成本太高!去别处?太远,不方便!最好的选择就是租赁或者购买磐石大厦的写字间。标志性的、气派豪华的大厦,新地联合和磐石地产的率先入驻,科学合理的组合式房型,方便的办公条件,配套完善的商务服务……这些,足以引上海滩新一轮房产热潮了!潘先生,你明白吗?” 建好的新房子要拆掉,任谁下这个决心都有些困难!似乎只有郭淳例外。 潘守禹暗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七十多万的投入啊,郭先生,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再考虑考虑?就把临街的部分拆掉?” 新派的、豪华的磐石大厦周遭却是低档的石库门住宅区?再考虑考虑?想都不用想!***,这潘守禹是他哈同的经理还是新地联合的总经理!? 郭淳冷冷一笑,摆手说道:“两个礼拜之内,慈爱里必须拆掉!否则,我会重新考虑总经理人选!潘先生,你回去考虑考虑吧,工期不等人!” 带着一脑门的冷汗,潘守禹告辞而去。郭淳也没去送客,转身就倒在沙上合拢眼皮,准备小眯一觉。 “耶?某人昨晚去偷鸡摸狗了?”沈会涛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接着就出现在沙边,一支手在郭淳额上试了试,笑骂道:“还以为你小子病了,白担心,起来!起来!” “你要不要人活了?!”话虽如此,郭淳还是起了身,靠在软软的沙上,有气无力的问:“啥事呢?” “你猜,新地联合的股价涨了多少?” “十五。” “你……”本想卖关子的沈会涛气结,又一想,股票交易所就在对面,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心情一舒缓,乃笑道:“这股市真是疯了!短短一个礼拜的时间,一块大洋就变成了十五块!上帝啊!” “你有上帝吗?”郭淳揶揄道:“像你这种奸商,上帝是不会收留你的!因为你的上帝就哗哗响的大洋钱。” 沈会涛装模作样的在胸前划了个十字,闭眼嘀咕了一句:“万恶的撒旦。”这才笑道:“哎,你说那2o%的股票是不是可以抛出去了?” “可以考虑,你去找一个熟识的经纪人,我要跟他谈谈。” “谈什么?”沈会涛疑惑的说:“一股十五块大洋的价格,他能多买就算他的利润,这个条件有什么好谈的?我算算,2o%就是六十万股,从印制股票到上市售,最多三、五天的时间,呵呵,九百万大洋啊!” 见沈会涛一脸财迷样,郭淳不禁乐了,伸臂锤了沈会涛一拳,笑道:“你别尽想好的!你应该想想,市面上虽然在抢购新地联合股票,可是最近两天股价却没有上涨多少,为何?上海再繁华,他的金融市场也是有限的,投机者的认知范围也是有限的!因此,如果你贸贸然的把六十万股票投入市场,新地联合股价绝对大跌,你相信吗?” 沈会涛其实是很有经验的,只是一时被市场反应蒙蔽了,又想到2o%股票出手后的巨大利益,一时之间没在意这些而已。此时听郭淳这么一说,顿时冷静下来想了想,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郭淳脸带微笑看着沈会涛,卖了一会儿关子,见这兄弟快要急了,才说:“我想,咱们手里的股票上市不能一下子抛出去,中间还有很大的操作空间,还能吸引尚在观望的大量洋资进入,搞得好的话,等我们的2o%股票卖完,还能赚得更多!你信不信?” 沈会涛一字一句的说:“我——不——相——信!”其实,他是相信的,故意这么说就是要激郭淳尽快说出心里的主意而已。 郭淳凑拢沈会涛道:“咱们看着股价出手,先出十万股,我估计股价不会动,能卖十五元一股。套取一百五十万现金作为基础,然后突然抛出五十万股,必然造成股价暴跌。我们则利用套出的现金大量买进,能买多少就买多少,造成股价上扬的态势。同时,咱们把磐石大厦或者中华城正式推出的消息布出去,还有,美丽的花园将联手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推出按揭贷款购房服务,加上潘守禹那边已经动手拆慈爱里,你想想,那些投机商们会如何应对?会如何想?股价是涨还是跌?” “暴涨!暴涨!”沈会涛跳了起来,在茶几和办公桌之间的空地上来回走了几圈,用力的挥了几下手,感觉情绪平复了,才坐回郭淳身边,说:“你这家伙,哎!鬼点子就是多!” 郭淳笑眯眯的说:“我看,只要操作得好,一个礼拜内新地联合的股票就有一个巨大的涨跌面,此时难道不趁机财?我又不是傻瓜!哼,六十万股,我要换回最少一千二百万元!如果再遇到那种傻瓜入市抢购的情况,哼哼……” “上海的地皮都要被你刮薄一层!”沈会涛一脸骇然的说:“一千二百万元,相当于苏、浙、沪三地去年全年的财政收入了,你、你够狠!” “你不愿意?”郭淳白眼一翻,舒展四肢仰躺在沙上。脑子里却想着,自己这么一弄的话,看到股市巨大利益的人会更多,股票市场会更热,那么,信交风暴会否提前到来呢?而程度会否更激烈呢?带着这两个问题,他陷入了思考,就连沈会涛离开去找经纪人,他也只是挥了挥手而已。 实际上,一支业绩良好的股票对市场是有促进和稳定作用的,而新地联合能够连续不断的推出利好消息,以股价的稳定上涨巩固投资者的信心,对股市而言有好处。 不过,凡事都有限度,如今股票市场还算稳定上升期,一旦到了明年,市场无节制地育到一个极限,投资者信心已经做满,此时如果遇到年关银行盘点紧缩或者利空消息,极有可能引整个市场资金链的断裂,造成大崩盘! 唉……想,想这些做什么?!崩盘是必然的,趁着崩盘多捞钱是正确的,这些钱自己不赚也会被别人赚去!这个别人,很可能正是那些资金实力雄厚的洋资! 打定了主意,郭淳心里仅有的一点不忍消失了,更大的金融冒险计划却浮出脑海。他转头看着墙上的规划效果图,盘算着手里已经直接或者间接掌握的资本力量——磐石、新地、史密斯洋行、艾诺德洋行、汉米尔顿洋行、新新百货公司、已经注册的园林公司、广告公司、加上陈德辉的上海商业储蓄银行、聂家和朱家的可能支持……这些,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面,如能有效的整合起来、运作起来,产生的效力是惊人的,绝对惊人!现如今,实业家们还只把募股当做筹资的手段,对金融市场的潜力认识不足,没有看到里面蕴含的无穷“钱”景。那,自己是否有必要去说服聂、朱两家掌门人呢? 又想了想,他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决定还是在股票市场炒热了新地联合,让大家看到现实利益后再说。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拿起电话,拨通了新地联合董事、法租界公董葛达的电话。 “葛达先生,我是郭淳。” “噢!尊敬的郭先生,我完全没有想到居然能接到您打来的电话!”对财神爷,葛达是相当尊重,这才话筒里传来的声音中就能感觉得出来。 “您客气了,葛达先生。”郭淳心中暗笑,语气平静的说:“不知葛达先生今晚是否有空呢?郭淳想请您到华懋阁小聚。” “郭先生……很抱歉,今晚公董局在总董官邸有个会议,总领事先生召集的,我不去不行。抱歉,郭先生,有事您直说吧?” “……”郭淳的脑子迅的分析过葛达的话,认为公董先生话绝非托辞,今晚法领事召集公董局会议,多半就是商议护厂队和学生联合会青年国民军的问题。乃道:“实不相瞒,郭淳最近急需一笔资金周转,不知东方汇理银行是否能接受我以董家渡圣方济教堂南边的2ooo亩土地为抵押,贷款一百万元呢?” 葛达那边沉默了一阵子,才问:“周转多久?” “一年,明年十二月底连本带利归还。” 两千亩董家渡最好地段的地皮,按照如今的价格来算,价值也在一百万至一百二十万之间,如果算上近期的涨价势头,可以估算出这两千亩土地能值一百四十万左右。以此为抵押贷款一百万元,完全符合银行的规定。问题在于时至年关,银行都在盘点结算,一般情况下是不愿意放贷的。 不过,房地产巨子郭淳要向银行借钱,显然不属于一般情况。 “利息6厘2,郭,您看……” 郭淳毫不犹豫的说:“行!等会儿我让宋恩世先生携带相关文件到汇理银行办理手续。” 电话挂了,郭淳笑了。 对于资本金达六百万,吸收储蓄两千八百多万的东方汇理银行来说,借贷出一千万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葛达没有想到某人会处心积虑的对付东方汇理银行。郭淳从尚有求新1o%股份的朱家得知求新船厂还在依靠银行输血维持;又从新地联合的渠道得知哈同、沙逊的借贷;更会利用信交风暴和沙逊、哈同的“错误”投资,将汇理银行的这部分资金牢牢拖住;而新贷一百万的还款期又在一年之后。在郭淳心里,这一百万元贷款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庞大的汇理银行,在信交风暴必然产生的银行挤兑潮中,还能屹立不倒吗? 当然,借贷出来的一百万元是要还的,而这一百万元的用场,却不会产生任何的经济效益。五十万要给等在聂家花园的张其鍠;还有五十万要用来走私枪支弹药和兵工生产线,以及周济从德国招募来的技术人员们。这笔钱,郭淳不敢乱花一分,也不能与新地联合扯上关系,去经过潘守禹的手,以防被老奸巨猾的哈同看出点什么来。 认聂雨菡为干女儿,还要在爱俪园里举行郭某人的订婚仪式,这种事情也真亏哈同先生想得出来!摆明了就是想占老子便宜嘛! “笃笃”两声,沈会涛去而复返,笑嘻嘻的说:“来了,经纪人请来了。”说着,他转身请客道:“张先生、陈先生,二位请。” 郭淳抬头一看,笑着迎向二位客人。这二人俱都西装革履,显然是新派人物。 沈会涛拉着一位颇有些文化气质的,略微年长一些的客人向郭淳介绍道:“这位是在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开业的恒泰号股票交易所股东张秉三先生、张静老(张静江)的族侄、南浔张家的后起之秀。” 郭淳礼貌的打了招呼,与张秉三握了握手,随即把目光转向另一位,这位身材中等,双目有神,脸色白皙红润,显得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给人一种和善的感觉。 “这位是前沪军都督、辛亥年革命元勋陈英士先生的大侄子,陈果夫先生。” 郭淳伸出去的手猛一哆嗦,差一点就本能地缩回来…… 093 一叶知秋 蒋、宋、孔、陈的陈!bsp;历史教科书中、电视电影里、资料内,这位陈果夫先生带给郭淳的感觉要比蒋介石“厉害”得多、恐怖得多!“特务”,“特务头子”,这样的词汇本身就有一种阴沉沉的意味,让人不由得担心背后会突然射来一颗夺命的子弹。 但是,眼前的陈果夫是阳光的,甚至算得上是年轻帅气的!与此相比,那位有些文气的张秉三先生就不显眼了。 “张先生、陈先生,请坐。” 张秉三、陈果夫的感觉却与郭淳不一样。 眼前的郭淳纵然年轻,却已经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人物了,属于那种一跺脚,上海滩地皮就会抖三抖的大人物!是租界当局要拉拢、商人们要巴结、国民党要争取、军阀们要利用的大人物!因此,容不得二人不小心谨慎一些,不显得诚惶诚恐一些。毕竟,如果说通了郭淳,自己的交易所就能赚得个盆满钵满,孙先生交待下来的任务就能轻松完成了。 在主座的独立沙上坐下后,郭淳已经回复了正常的心态,等秘书秦乃时奉上清茶后,微笑道:“二位先生想必已经从沈公子那里得到消息,知道我的意思了吧?”见二人点头,郭淳的微笑变得更亲切了一些,又说:“不知二位先生的恒泰号资本多少?都有哪些股东?能否支撑起6o万股新地联合的盘子?” 张、陈二人闻言都是心内一沉,恒泰号是刚刚注册营业的!名为交易所,实则是托庇在上海证劵物品交易所下面的独立信托经纪人而已,资本总额不过三万多元,还是十七个股东凑来的分子,目的无非是通过市场投机赚钱,再把一部分利润转给国民党作为经费! “郭先生,都是党内同志,我就实话实说,希望能得到您的支持。”陈果夫还是有所凭仗的,否则也不敢接郭淳的盘子,他见郭淳含笑点头,心中更是大定,乃道:“虞德老主持筹办交易所是孙先生的意思,我们成立恒泰号也是孙先生的意思,国民革命缺乏经费,我们不能不想方设法多渠道筹措,经营交易所是当前最有效的途径之一。” 郭淳微笑点头不语,示意陈果夫继续说下去,因为自己的问题还没有得到完整的答案。 陈果夫略一愣神,心想,郭淳是递交了入党申请,可是他的地位很特殊,孙先生离沪前就责成汪兆铭和上海党部妥善办理郭淳之事,汪兆铭南下后也再三嘱咐此事,可见先生对其极为看重!何况,目前谈的既是党务,更是商务,在商言商,人家委托方要了解自己交易所资本是应当的、正常的! “本号有17股,鄙人和张静老、中正先生都有股份……” 郭淳摆手止住陈果夫的说话,想了想,问:“陈先生,你说的是蒋介石先生?” 陈果夫面色平静,心中却有些恼怒。在党内,你郭淳不过是个新党员,论年轻,你也不过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人,以蒋先生的表字称呼?实在是有些不礼貌。须知,同辈好友才能称呼表字的!而蒋中正先生与自家叔父(陈其美)有金兰之谊,连自己都要称其为叔父…… “是的,正是鄙叔父中正先生。” 沈会涛察言观色,忙道:“郭淳,这位中正先生你是认识的,就是那日与子文兄一同到中央捕房看你的蒋志清先生。” 靠!你***,整那么多名字作甚?!害得老子明明……早知道,多跟他交谈几句的,混个脸熟、拉上关系……慢!现在是他大还是老子大啊?黄埔军校还没影儿呢,老子在上海黄浦江边的军校却快成事儿了!对,老子的军校就叫国民党陆军军官学校,就叫黄浦军校,不就是一字之差吗?气死你个老蒋! “呵呵,难怪那天一见就有些亲切感。”郭淳笑道:“这事儿不用谈了,六十万股全部给恒泰号!不过,恒泰必须要按照我的要求操作,反正是街对门的邻居,能随时保持联系,可以吗?陈先生、张先生?” 按照他的要求操作?六十万股新地股票?按照行规百分之五的佣金?!这不是送钱给恒泰号是什么?! 看着一脸惊讶的二人,郭淳自若的笑道:“既然恒泰号是党内的产业,这,就算是郭淳对党的些微贡献吧!也是对蒋先生那日探望之情的一点小小感谢。今后,我想我们会有更多的接触,会有更多联手财的机会!都是同志,其他的就不用多说了!” 张、陈二人见郭淳如此好说话,自然是满脸笑意的频频点头。 郭淳想了想,又说道:“请二位有机会转告孙先生,郭淳绝对忠实于三民主义,本月底将前往广州拜谒先生、聆听教诲。” “月底前?”陈果夫念叨了一句,说:“如今上海滩盛传一个消息,说在本月24日平安夜里,郭先生将在爱俪园与聂雨菡小姐行订婚仪式,不知……” 郭淳爽快的道:“是,届时还请二位赏光见证!” 张、陈二人自然乐于接受邀请,又见事情已经谈妥,乃告辞离去。 送走客人后,沈会涛返身回来,随手关上房门后,突然变得情绪低沉的小声说:“兆怡早已经决定了,圣诞一过就去美国留学,她不让我们告诉你,只是让我带给你一句话,祝你和聂小姐幸福美满。” 郭淳心中一痛,沉默半晌后摇头长叹:“唉……兆怡、兆怡她对我很好,可惜,这缘分的事情谁都说不清楚。错过的,也许才是最美好的……文则,你不是说你去……算了,天命如此!” 沈会涛心里也不舒服,这个事儿闹成这样的结局,其实在很大程度上要怪自己和顾**多事!兆怡的黯然离去,多情而重情的郭淳从此在心中留下一个难解的疙瘩,实在是两败俱伤呐! “其实……”沈会涛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朱老爷子已经答应了,而云台兄也知道此事,只是没跟你提而已,别急!”他摆手止住要怒的郭淳,强笑道:“是我说的,是我多事,是我想帮你完成那个什么左拥右抱的肮脏事儿!所以,双方家长我都说了,你已经里外不是人了,我也一样,在朱家和聂家眼里,我这个说客就不是个东西!” 郭淳闻言,从办公桌后走出来,坐在沈会涛身边,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叹息道:“都是我的错,我他娘的不是人,连累你了。” “滚一边去,坐好!”沈会涛打开郭淳的手,苦笑着骂道:“你我都不是东西,没有好好的为人家兆怡设身处地的想过!是,你是想对得起自己的情感,对得起兆怡的付出,你有心给她一个交待,可人家是教会学校出来的,想法跟那些老式人家的女子不一样。得了,不说了,说也没用,你就老老实实的做聂家的女婿,云台兄也不会在这件事上为难你的。” 郭淳看着沈会涛,一脸的不相信。凭聂云台的身份地位,得知此事肯定雷霆震怒! “老实告诉你,你准岳父很看得起你,本来都要答应你和兆怡的事儿,甚至说,我能信基督,也可以改信释迦牟尼!力行,知福惜福,对聂小姐好一点吧!” 郭淳汗颜,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叮……”沈会涛指了指电话。郭淳拿起电话,听筒里秦乃时说:“郭先生,《申报》叶知秋先生的电话。” “接过来。” 一阵忙音后,叶知秋的声音响起:“郭先生,昨日您的文章反响很强烈啊!不知您是否有空?我想跟您深入的谈谈。” 郭淳当然不会拒绝了,乃道:“快正午了,我马上来接你,我们去红房子吃西餐,那里比较安静,咖啡也不错。” “谁啊?”沈会涛等郭淳放下电话就问:“是不是……聂?” “去你的!”郭淳笑骂道:“你这个人脑子里脏东西太多,啥事儿都能往哪方面扯!去红房子吃西餐一定要跟个女的吗?嗯嗯,沈公子就是这样的,可惜啊,我没女伴可带,雨菡去太湖写生了。” “那就更有问题了!”沈会涛一本正经的说:“聂小姐不在,你就跟别的女人去红房子吃西餐,哼,郭力行呐郭力行,真看不出来啊!” 郭淳拿起办公桌上的车钥匙,说:“是报社的叶知秋,要不,你也一起去?” “免了!本公子有约,恕不奉陪!” 《申报》是《申江新报》的简称,原是洋人创办,后几度易手转入史量才先生手中,史先生接手后大力改革,短短两年间就把《申报》经营为上海第一华文报纸,他也因此成为享誉全国的报业大亨。 从艾多亚路到三马路(汉口路)的申报馆并不远,如果走捷径穿过会金里的话,也就五、六分钟的车程。不过,会金里(后改名会乐里)乃是娼妓出没之所,上海滩有名的红灯区。庞大的里弄两旁全是“秋红”、“秀芹”、“孔雀”、“雪华”……之类的花名灯箱。无论白天黑夜,拉皮条的都在里弄中晃荡,一有行人经过就被他们当成寻花问柳的嫖客缠住不放,更有一些生意不好、名声不显的妓女们则倚门待客、搔弄姿,如若有像郭淳这类的人物走过,恐怕是凶多吉少! 因此,血气方刚的郭淳老老实实的选择走大路,接到叶知秋后转向亚尔培路。 自从第一次到红房子被大棒猛敲了六十块大洋后,郭淳就学了乖,菜可以按单随便点,可那种没标价的波尔多极品红酒就敬谢不敏了。因为在这里,一瓶十年份的极品查珠竟然要卖四十二块大洋!相当于著名大学教授级人物的月薪。 等叶知秋放下刀叉,用餐巾擦拭嘴角了,郭淳掏出因为担心熬夜后精神不济而特意买的香烟,点了一根,轻轻吐出一丝丝烟气后,说:“叶先生,蒋百里先生建议我写一本关于社会、国家和革命的书,您觉得怎么样?” 叶知秋认真的想了想,说:“确实有这个必要,这也是我找您的目的,报纸上的寥寥数语无法阐述如此庞大的命题,唯有著书立说才能让读者完整的领会作者的思想。您短短的一篇文章就引起学界的强烈反响,可以想见,这书真要写出来的话,肯定会大卖的。不过……”见郭淳微笑着点点头,他继续说:“本人倒有一些疑问,还请郭先生指点。” “请。” “郭先生在文章中说到,国家法律应该促进社会展,社会道德应该促进个人展,这是公平与民主的体现。那么请问,以您目前的身家与我相比,公平吗?我们享受的社会权利一样吗?” 郭淳笑道:“人人生而平等,但是不可能绝对平等,天下根本就没有绝对的平等的事情。比如,你、我在呱呱落地的那一天,我们身处的家庭贫富、家庭所处地域经济文化水平都不一样。但是,我们之间的共同点是,我们可以选择自己今后要走的路,或许是享受家里的福荫,或者是自我拼搏、创出自己的事业。我们今天的选择,又势必会影响到下一代,让他们有了一个看上去并不公平的起点。因此,真要去追究绝对的公平二字,您只能现,这两个字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不!”叶知秋反驳道:“我们可以通过革命,改变国家政治体制的、社会结构的革命来创造出一个绝对公平的世界!” 郭淳笑了,笑得有些无所顾忌,因为他从叶知秋这句话里猜出了记者先生的真实身份。嗯,未来的执政党虽然还没有成立,可是各个小组正趁着五四运动的东风如雨后春笋一般展起来。看来,是自己委托叶知秋表的那篇小文章引起了他的误会。 “不可能,那只是您的理想,或者说是一个德国佬和一个英国佬的理想,只是,这种理想被他们经过了学术上的精心包装。”郭淳摆手止住要分辨的叶知秋,随即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是一个人,我要生存,我要生存的更好,我要在周围的人组成的社会群体中脱颖而出,这是我的本性。这个社会、这个世界是由千千万万人组成的。当一个人进入到社会中时,竞争就无处不在。比如说您和我,我们同时看中了一个女孩子,而女孩子却难以决断时,那我们将成为敌人,将展开竞争。又比如说,我们身陷战火之中彼此为敌,又会如何呢?再说了,即便您理想中的革命成功了,您能保证同时出生在繁华的上海和西南贫瘠山区的两个婴儿,也具有相同的人生起点吗?按照我的理解,当我们光着腚子来到这个世界上时,是公平的,可是马上就会有不公平的环境影响到我们。呵呵,叶先生,我不指望我的说话能够改变您的理想,因为每个人都有自由思维、自由选择人生道路的权力。” “一个理想的社会需要通过不断的革命来达成……” “最后,你会现在不断的革命中会不断地出现一些既得利益者,他们会成为革命后的强势力量,造就出新的不公平。人性如此,遑论其余?” “你!”叶知秋语塞气结,愤然起身说:“郭先生,你太顽固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且慢!”郭淳微笑着请叶知秋回座,说:“虽然我们的理想有些不同,可就当前中国的政局和社会形态来说,我们要走的路是一样的,都是推动社会变革以达成国家体制的革新,怎么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呢?” 叶知秋沉默良久,向郭淳伸出了右手…… 094 鄂西孤军 谈妥了写书和办报社的事儿后,叶知秋告辞走了。前面路口就有电车,郭淳并未去送,也没有离开红房子西餐馆的意思,而是叫来一杯咖啡,又燃起一根香烟,目光透过袅袅的烟雾和玻璃窗,看着德文医学院的大门口。 他现在明白了,自己鬼使神差的选择了红房子西餐馆,是因为深心里还惦记着朱兆怡,对她的愧疚没有因为她要出洋的消息而减轻,而是越来越浓重,浓得用水化不开,重的压在心头沉甸甸的,令他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一个个、一群群学生或步行,或骑着洋派的自行车进入医学院大门……郭淳看在眼里,可脑中浮现出来的,却是朱兆怡明媚的微笑,嘴角的酒窝,抬手撩起散时的优雅…… 来了!兆怡出现了!她看到了路边的车,她向餐馆这边看了一眼,却以更快的步伐走向大门。 郭淳猛地起身,膝盖重重地磕在桌角上。“哗啦”一声响,咖啡杯倒了,褐色的咖啡泄了一桌子,烟灰缸里的烟灰也撒了出来,把暗红色的格子餐布搞得一片狼藉。膝盖处传来一阵麻木,随即是灼热的痛感,疼痛让郭淳恢复了理智,看着朱兆怡的背影没入大门之后,他颓然坐下,心道:见了又如何?自己能给兆怡什么?唉……相见不如不见! “呜——呜——!”维克多利亚出两声高亢的咆哮,变箱出“咔”的一声闷响,快空转的轮胎出刺耳的尖叫,冒出一阵青烟之后带着车身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而去。 迈尔西爱路上,慈爱里停工了,看守工地的老头牵着一条本地的土狗在围墙边溜达;对面的中华城“水晶宫”进度飞快,钢筋铁骨和混凝土框架已经搭建到三楼,十多个工人抬着一棵颇大的榕树挪向一个挖好的大坑;美丽的花园a区,绘制着广告的围墙留了一道大门,透过大门可以见到百货大楼的基脚深坑…… “嘎——!”又一声尖利的长啸,bsp;经过泄后已经平复心绪的郭淳下车,“篷”的一声撞上车门,站在路旁又燃起一根烟,细细打量建设中的迈尔西爱路。 慈爱里必须拆,标志性的、十二层的磐石大厦必须出现在蒲石路口!水晶宫和磐石大厦将是迈尔西爱路中段的核心。北段则是“新新百货大楼”,这幢九层建筑将极大的提升整个路段的商业潜力,而在新新百货大楼斜对面的巨籁达路口,将有一座属于中华城乃至整个路段的、占地两百亩的公园,规划中的命名是——复兴公园。公园旁边,将是通向中华城纵深地段的道路,作为项目内筑路,磐石和新地联合拥有这条路的命名权。迈尔西爱路南端,就是拉斐德路口上,一幢比新新百货规模还要宏伟的百货大楼正在设计中。在郭淳的构想中,这幢百货大楼是“货卖堆山”的体现,是磐石拥有绝对控制权的、以开架式销售模式经营的新式百货公司…… 南边天空中传来“嗡嗡”声,一个小黑点出现在天际,越来越近、越来越大,那是一架飞机。郭淳抬头看去,双层机翼下绘着红黄蓝白黑五色横条——中华民国的国旗! 飞机在空中摆动了两下翅膀,然后向右旋转,掉头南飞。 是朱迎生!肯定是他从空中看到了路边的车子,得意的在天上打招呼呢!郭淳向天挥了挥手,在内心里无声的大吼:“朱迎生,你丫的下来啊!” 机场——飞机——训练学校!那家伙是在故意提醒自己呢!郭淳跳上车,呼啸而去。 磐石公司三楼董事长室里早就等着三位客人,由沈会涛陪着。 “百里先生,你们来了,正好!”郭淳打了招呼,向沈会涛一瞪眼,说:“文则,你也想听听那些个打仗流血的事儿?” “你!”沈会涛没想到郭淳一来就撵自己走,气急之下冷哼一声,又故意笑道:“正是,你不回来也没什么打紧的,我和百里先生谈得很好,很好!” 蒋百里笑着看了看斗嘴的二人,拉起身边的年轻人,扬手招呼郭淳:“小淳,这位是我的学生,庄重、庄子新,湖北宜昌人,保定军校毕业,民国五年曾随我去云南辅佐蔡松坡将军、参加护国战争。我护送松坡去日本后,他留在驻川滇军赵又新部任作战参谋。” “郭先生,你好!” 庄重年约三十,一米七左右的身板经过长期的军旅生活显得很是结实、有力,圆而呈古铜色的脸盘上,浓眉大眼和略厚的嘴唇组合出厚重、坚韧的风采。 郭淳与庄重紧握了手,觉出对方的手骨粗大、颇有劲道,虎口处的老茧有些硌人,乃微笑道:“庄先生是个用枪好手啊!欢迎,欢迎!” 庄重圆脸一红,略一迟疑才道:“败军之将无路可走,幸得恩师召唤,特来投奔郭先生,庄重愿追随郭先生和恩师,为国家之统一而战!” “好,好,请坐。” 蒋百里等两人入座了,伸手在庄重的肩膀上拍了拍,说:“子新是松坡和我离开四川之前,特意嘱咐他留下的,卷入四川内战也是迫不得已。他是我的得意弟子,眼界宽阔、思维缜密、性格坚韧,可惜不受赵又新重视,反倒因为厌倦内战,又是湖北人,屡屡被赵部军官排挤。嗯……想那赵又新本是辛亥元勋,如能听子新之言,绝不至于身死乱军之中的结局!子新,你说说吧,鄂西的事儿。” “是!”庄重起身立正后又就座,向郭淳说道:“此次职部经三峡出川,在宜昌老家居留半月有余,正好听说了一个消息。革命前辈蓝天蔚、黎天才、吴醒汉三位将军在鄂西拉起了一支队伍,接受孙先生的领导,设靖国联军鄂西司令部。前番四川内战,三位将军受川滇黔靖国联军总司令唐继尧之命率部进川襄助吕、石青阳的实业团军队,却不料实业团迅战败,蓝将军立足不住乃率部回归鄂西。又受广东驱桂之战胜利消息的鼓舞,决意以弱势之兵力进攻鄂督王占元所部,夺取武汉。职部闻讯前去劝阻未果,又急着与恩师合会,只得前来上海再谋办法。” 蓝天蔚?是谁?郭淳根本就没听过这名字。 蒋百里看出来了,接过庄重的话,解说道:“蓝将军是早期的士官三杰之一,算来还是我的学长前辈,他一直忠实地追随孙先生,不像我,总是想走捷径,依靠那些军阀们实现统一。呵呵,蓝将军的精神可嘉啊!可是他以六千弱旅孤军进攻王占元所部十万大军,实属不智,必须加以劝说阻止。我已经修书一封命冯镇南和黄毅送去,自忖未必见效,小淳,你想想其中因由即知。” 郭淳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蒋百里的意思。 鄂西乃是山区,穷山恶水之间的产出根本就不足以维持、壮大一支军队。因而蓝天蔚拉起队伍之后就需要解决这个燃眉之急,就不得不对两湖巡阅使王占元控制下的湖北动手,名义上是为了革命,实质上还是为了生存。如果没有解决生存问题,蓝天蔚所部就只能冒险一战了! 战?王占元麾下有北洋第二师和湖北省军三个师及数个混成旅,凭蓝天蔚不过六千人枪的队伍能啃动?显然不可能,结果只能是在惨败之后被王占元趁势追击,反倒失去鄂西根本之地。届时,留给蓝天蔚部队的只能是退向川东一条路,可四川刚刚稳定下来,防区制已经成型,谁也不愿意让一支外军跑到自己地盘上来抢食,加之蓝天蔚前番受唐继尧之命企图进攻熊克武,此时的川军当然会予以迎头痛击了!这就造成一个事实上的两面夹击,蓝天蔚是想不败都难呐! “先生的意思是……” “明天,张旅长不是要回四川吗?”蒋百里从郭淳的眼神中已经得到了答案,会心的笑道:“我打算带随张旅长一道,顺道去鄂西拜见蓝将军,然后去四川拜会熊大帅。不过,此行还差两样东西。” 郭淳点头道:“先生稍等。文则,恩世从汇理银行回来没有?让他取二十万大洋的支票来。”等沈会涛离开后,郭淳说:“今晚我再和张旅长深谈一次,一定要想办法保住蓝将军这支武力,保住鄂西这块地盘。” “还有。”蒋百里突然抱歉地笑了笑,说:“你的订婚宴会我不能参加了,我还要提醒你,办完订婚的事情后尽快南下拜谒孙先生,请孙先生出面给蓝将军去信,劝阻其盲动之念。” 郭淳心想,百里先生刚刚从安徽回来就又要不辞辛劳的去四川,不行,这样的宝贝疙瘩可不能累着了!再说江湾那边的复旦新校舍建设得很快,用于军训的场地已经平整出来,只要租界当局一通过,华资工厂护厂队、青年国民军的徒手训练就可以展开,军校就可以筹建招生,等军火一到…… “先生,四川可以迟一点再去,蓝将军那边,我看还是麻烦庄先生陪同张旅长跑一趟……” “不!”蒋百里坚决的一摆手,说:“此事非我不可!毋庸再议,就这么决定了。庄重留在上海跟你一段时间,他需要好好革新一下思想。再则,各校的军训排需要一位合格的军官来教练,军校的筹组事宜也需要专人负责。此事,勤扶(邓大年)和子新能帮到你。” “是!”邓大年和庄重起身领命。 郭淳想了想,示意邓、庄二人坐下后,说:“先生,您有几成把握稳住蓝将军?至少在得到孙先生的指令之前,蓝将军的部队不能轻举妄动。如果没有把握的话,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与其苦劝之,不如放任之。等他吃了苦头没有出路了,我们再伸出援手,我们这就是雪中送炭,蓝将军肯定是感激都来不及,今后在鄂西部队整编问题上就好说话了。” 蒋百里想了想,问:“鄂西部队也算是革命军队,损失了可惜。想当初,松坡以喉疾赴上海居留哈同花园时,曾对我说,军队乃是国家的血气,军队损一分则国家精血损一分,切记!切记!” 郭淳知道蔡锷从四川去日本就医时,曾经在爱俪园小住,也从蒋百里这番话中,能够理解一代爱国名将的情怀。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中国是非流血不可以统一的了!他想了想,说:“鄂西靖国联军目前是服从于孙先生,可它也是别人手里的军队!如果不接受我们的改编和指挥,这样的军队再多也没用,说不定今后还可能反目成仇、刀兵相见,不如不救;如果接受我们的改编和指挥,就算只有一个连也是宝贝,也是今后展的基础,就值得我们去救。百里先生,您说是吗?” 庄重身陷四川内战多年,深知其中的奥妙,听郭淳一说,忙出声附和:“先生,郭先生说的有道理。挽救一支部队就要获得绝对的控制权,否则就与养虎为患无异。四川混战多年,那些墙头草、见风倒的旅长、团长多了去,见谁势大就倒向谁,今天被你救了,明天就对你下黑手!川军战力为何如此低劣,这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蒋百里转向邓大年,问:“勤扶,你的意见呢?” 邓大年看了郭淳一眼,点头道:“职部以为,郭先生说的有道理。” 蒋百里呵呵一笑,指点着郭淳道:“我听朱兆年说过,你当初找我就是要讨教孙子兵法在商场上运用,如今看来,你是把商场这一套运用到战场上来了!你说的不错,我们需要的不是一个难以驾驭的盟友,而是受我们切实控制的,听从改编和指挥的忠实部队!好吧,我们分头行动,我明日就西去汉口看风色,想来王占元还是会殷勤招待我的!你这边尽快与孙先生联系,最好能拿到孙先生的授权,对鄂西靖国联军的改编、指挥权!有把握吗?” 郭淳嘿嘿一笑,随即正色道:“现在没把握,等王占元把鄂西部队击败之后,把握就有了。但是,先生您要保证王占元不能把蓝将军打得太狠,从而失去控制鄂西地盘的能力。” 蒋百里笑道:“这就要张冲张将军出力了,只要川军熊克武部往宜昌方向略略一动弹就行。” 几人计议停当,蒋百里先回东亚旅社收拾行装,郭淳安排好邓、庄二人后,转身钻进街对面的上海证劵物品交易所,在恒泰号找到陈果夫,请他给广州的孙先生了一封电报。 (求票!!!!!!!!!!) 095 汉米尔顿的上帝 上海滩有多少有钱人?上海滩的有钱人有多少钱? 这样的问题估计连公共租界工部局财务委员会的人也回答不出来。他们的依据仅仅是纳税额和注册资本而已,很难统计出纳税人在租界、华界和其他地方拥有产业的准确数字。不过,这丝毫不妨碍位于外滩大马路汇丰银行大楼旁边的汉米尔顿洋行大班塞耶.汉米尔顿判断出——上海滩有钱人很多!他们都有很多的钱! 这个答案是有依据的! 自打那辆金黄色的凯迪拉克.维克多利亚coupe纪念版出现在大马路上,又因为郭淳痛打小日本而曝光于报纸上,经过几天连篇累牍的报道之后…… 汉米尔顿洋行的门槛几乎被挥舞着钞票的阔佬们踏破!那些华洋大亨、富家公子哥儿们对价值三万多大洋的coupe似乎情有独钟,很多人还专门指定要金黄色的。原因无他,大亨们希望借当今上报率最高、最豪华的轿车彰显身份;公子哥儿们却深知这款车型是“泡妞神车”。因此,三百多张订单让汉米尔顿乐得合不拢嘴,也让远在大洋那一端的美国凯迪拉克汽车公司在强烈的惊讶之后,开足了马力生产这款“纪念版”车型。 在这股东风的带动下,汉米尔顿洋行冬季的销售业绩可谓不俗,连带着其他车型的销售也十分红火。当然,这其中也要归功于新的销售管理和售后服务制度。 汽车展示厅的背后,洋行大班室里。 郭淳惬意地翘着二郎腿坐在大班桌后,一边吞吐着古巴产的哈瓦那雪茄烟,一边翻阅着手里的财务报表。他身边垂手肃立着一位身材算得上特别矮小的白人,这家伙的身高体形真有些丢白种人的脸,只得区区一米六以内,让郭淳在面对他时,不得不采用俯视的姿态。唉,俯视啥呢?都是合作伙伴,彼此尊重是必要的,那我就坐下,让他站着! 暴利!绝对的暴利! 看了报表之后,郭淳才意识到汽车销售行业中的暴利。中国没有汽车厂,所有汽车都需要进口,而汽车本身因为稀少和进口不方便,因此成为身份的象征。在道路条件还不太完善的情况下,有钱人之所以购买汽车,一是为了城市内的出行方便,二是为了炫耀。有炫耀就有攀比,狡猾的汽车商人们就看准了这一点,把汽车的价格定的很高。 福特T型车在美国卖5oo美圆左右,在中国要卖46oo块大洋,除去运输和销售成本,几乎就是百分之三百的暴利!而且,车行还兼营汽油进口和加油服务、还有维修保养这个可以稳当赚钱的项目,因此,一个管理得稍微好一些的汽车行,都能赚得个盆满钵满。 可惜,汉米尔顿实在不善于经营,这个家伙有投机眼光却没有管理经验和耐心,而宋子文又一心完成学业,这才让郭淳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郭淳抖了抖手上的报表,问:“塞耶,这些你都认真看过了?” “是的,郭先生。”汉米尔顿一回到上海就从协理尤凤来嘴里和洋行的变化中看到郭淳的能力,在滚滚而来的金钱面前,在坐着自己大班椅的老板面前,骄傲的美国佬不得不低下头颅,做出谦恭的姿态。 郭淳把报表丢到桌子上,示意汉米尔顿坐下后,说:“结合对美国汽车工业现状的了解,你对汉米尔顿洋行的未来展有何想法?” 汉米尔顿想了想,说:“我们应该扩大经营,加强维修力量,备用零部件的库存量也要相应增加。” “塞耶,你的建议很好。”郭淳微笑着赞扬了一句,就在汉米尔顿有些得意的露出笑容时,突然转口道:“不过,还不够完善。你想想,如今上海滩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汉米尔顿洋行的汽车卖疯了,赚大了!肯定会有不少人打着涉足汽车销售市场,分一杯羹的主意。而且,上海卖汽车的洋行不止我们这一家,其他人也完全可以接受订单,然后去凯迪拉克公司提货,你说是不是?” 塞耶点点头,有些困惑的看着郭淳。在他看来,其他人当然有权力去美国订购汽车了,这是很正常的事儿! “我要你再回美国一次。”郭淳不打算跟汉米尔顿卖关子,因为此人虽然有开车行和做战备物资投机生意的眼光,却无法看到今后的大势。“你要办三件事。第一,与福特、通用雪佛兰、凯迪拉克、别克、奥兹、道奇、莫比尔等主要汽车公司签订在华的唯一销售授权;第二,美国汽车制造业的竞争日趋激烈,很多没有特色的小公司已经无法立足,我要你好好地考察一下,有选择性的收购一家,条件是这家公司必须有研制、生产客货车的能力。第三,适当的时候,我打算在中国筹建一个汽车生产厂,因此,关于汽车制造的产业链构成、升级,我需要你给我提供资料。” 静静地听郭淳把话说完,汉米尔顿才摇晃着小脑袋瓜子说:“郭先生,您要办的三件事都不可能。” 郭淳扬了扬下巴没出声,用目光示意汉米尔顿继续说。 “目前,在天津、上海、广州等地都有实力不俗的汽车行,美国各大汽车公司不可能将中国市场的利益全部给我们。”见郭淳的脸色还是平静中带着微笑,放下些许担心的汉米尔顿继续说道:“关于第二条,我认为汉米尔顿洋行的资金实力虽然能收购一家小公司,但是还不足以支撑起一个新车型的开、制造和销售,那是一个天文数字,没有长期的技术积累和大银行的资金帮助,很难!至于说在中国建厂嘛,嗯……这,很难想象,很难想象,这几乎就是一个愚蠢而疯狂的决定!因为,中国根本就没有制造汽车所必须的各项条件。我的先生,希望你再考虑考虑。” 郭淳根本就无需再作考虑,由于汉米尔顿的人脉关系,他的建议还是需要在表面给予重视、拉拢。出于照顾矮个子美国佬面子的考虑,他假作沉思了片刻,挥动着手中的雪茄说道:“塞耶,你不能不看到汽车身上的巨大利益。三百多张coupe的订单就让汉米尔顿洋行有了四百五十万元的利润,这是以前的你敢想的吗?” 汉米尔顿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郭,事实上我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这车会这么好卖!当我在芝加哥接到尤先生的电报订单时,我呆住了,我的脑子都差点不能转动了。可是,这是上帝的眷顾,一辈子能有一次就足够了,贪婪会得罪上帝,毁掉一切!” “你错了!”郭淳笑道:“人性的贪婪是整个世界进步的推动力,我们要解决的只是达到贪婪目的的手段和方式,而非上帝怎么看待我们的贪婪本性,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如此。” 郭说的话真是一针见血啊,**裸毫不掩饰!睁眼看看这个世界,还真是如此!那些在华尔街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们,何尝不是贪婪成性呢? “塞耶,你是个诚实的人,是上帝最青睐的信徒,上帝会一直保佑你的!”郭淳说着话,却把自己想象成为上帝,脸上的笑容更加的灿烂起来。“有上帝的眷顾,有了巨量的订单,那些汽车公司肯定会对你另眼相看,当你在凯迪拉克公司挥舞着价值两百万美圆的订单时,你就没有感觉到吗?” 汉米尔顿回忆了一下,笑了,笑得很开心。因为那天的汉米尔顿先生确实享受到了凯迪拉克汽车公司贵宾级的款待。也因为他突然从郭的话中看到了自身的优势——市场竞争越激烈,手握订单的自己就越有言事权。 “我想,由你出面请凯迪拉克公司在芝加哥的报纸上公布三百辆coupe订单的消息,不困难吧?” “对,凯迪拉克公司肯定会乐意的,这个消息会让他的股票卖得更好。” “那不就结了!”郭淳轻拍桌子道:“这个消息一出去,其他汽车公司的老板肯定会竞相拉拢你的,到时候,还有什么条件不可以谈的呢?” 汉米尔顿已经醒悟了,他赶紧赔着笑脸说:“郭,我非常乐意去做这件事情,也非常乐意执行你的决策。那么,以后呢?” 郭淳抛给汉米尔顿一个赞赏的眼色,说:“以后?以后就是汉米尔顿洋行扩大经营的最佳时机!上海这边的事情,我会交给朱兆年、宋恩世和尤凤来三人处理。”他当然不会把自己的全盘计划告诉“目前并不可靠的”汉米尔顿,也不会让这位美国佬觉出自己被排挤了,因此,他微笑着说:“塞耶,你的工作才是关键的!你拿到授权只是第一步,之后你需要向各大汽车公司提出售后技术支持,要求他们增派遣得力的技术人员常驻中国,负责维修保养和培养本地技术力量;同时,收购小公司的事情不能放松,要尽快完成,因为我根据中国的道路现状,需要一种动力强劲、底盘坚固、载重量大、经久耐用、维护简单的,能够在烂路和无路条件下快机动的四轮驱动汽车。收购一家小汽车公司的目的就在于此。” 汉米尔顿恍然大悟,点头道:“对,只有这种汽车才符合中国大多数地区的道路现状。” “你也看到了,中国虽然穷,可有钱人还是很多的。如果我们真能研制出适合中国道路的汽车,那就必然畅销!然而,这车却要在美国生产,万里迢迢的海运到中国来销售,划算吗?所以我要你考察产业链,其目的就是逐步的在中国建立起汽车制造的基本产业链,等到时机成熟,在这里生产汽车就不是不可能了!” “这……投资很大啊!郭先生,您有这么大的财力吗?” 郭淳瘪瘪嘴,不想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 汉米尔顿从郭淳的脸色中看出端倪,一想,自己还真的很笨呐!造汽车需要钢铁,中国有铁矿、煤矿,有低廉的劳动力,有越来越强烈的钢铁市场需求,在中国投资钢铁联合企业绝对赚钱!造汽车需要内燃机?这一点更好办,可以先以整车配套的名义从美国进口,等维修力量壮大后,经验积累到一定程度后,仿造、自行设计并非不可能!其他的诸如齿轮箱、传动轴、轮毂……以及电器电路、牛皮加工、橡胶制造也是如此!一句话,这些行当本身就是赚钱的,可以采用逐步投资积累的方式来建设,最终形成汽车制造需要的产业链。 重要的是,让汉米尔顿洋行起死回生的这位郭先生似乎真不缺钱! “郭先生,我完全、彻底地遵从您的意思。”汉米尔顿的小脑瓜子一转,媚笑道:“只是……我也想在您的汽车产业链计划中投资,不知……” “哈哈!”郭淳爽朗一笑,说:“完全可以,我可以拿出49%的股份来,只要汉米尔顿先生愿意,都给你也行!” 愿意?这话说得很好听,很客气!可惜,汉米尔顿没那么多钱!也不可能在此时就精确地算出这个产业投资额。 “你甚至可以到美国汽车公司拉赞助,我完全不介意在我的产业中加入他们的股份。” 这叫啥?这叫仙人指路!人家郭先生故意指出了资本解决之道啊!到了这个地步,得了天大好处的汉米尔顿是否应该表示点什么?!对,这是必须的,否则难保郭先生不变卦! “郭,我、我以上帝的名义誓,我永远都是您忠实的朋友!” 靠,用老子的名义誓?不行!不能相信!不过嘛,利用是可以的…… 郭淳笑意吟吟的从怀里掏出一张大红色的烫金请柬,递到汉米尔顿面前,说:“恭喜我吧,亲爱的塞耶,我快订婚了。” 汉米尔顿受宠若惊的双手接过请柬,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他刚刚回到上海就听说了,地产大亨郭淳和上海总商会会长的千金聂雨菡将在爱俪园举行盛大的订婚宴会!从大报小报披露出的贵宾名单上可以看出来,上海滩稍有名气和实力的人都在翘盼望着得到一张请柬。今时今日,这张请柬就是在上海滩的身份象征!是迈进一个新崛起的、巨大的财富圈子的门票! 别人烧高香都求不到的请柬,如今就在手里捏着! 汉米尔顿有些神情恍惚了,似乎看到了自己美好的“钱”程。事实上,通过汉米尔顿洋行的起死回生和即将到来的大展,郭淳已经“赏”给他不少好处,足以让他感激涕零、五体投地,就差趴在地上磕头表示愿意一辈子跟在郭淳后面做牛做马了。 “噢,还有一个事情要通知你,本月23日下午两点到磐石公司开会。”留下一句话,郭淳潇洒的驱车离去。而汉米尔顿则呆了半晌工夫,才在紧闭门窗的大班室里出一阵兴奋的嚎叫。 已经获得参会资格的尤凤来曾经提过,即将在磐石举行的会议,只有郭淳名下产业中的骨干才有资格参加!这次磐石会议的份量,比订婚宴会那种场面上的工夫更加实在、更加重要…… 096 套现 气温随着圣诞节的临近逐步降低,连续几天的雨夹雪又增添了几分阴冷的气息,让行走在上海滩各条马路、街道的人们都缩着脖子,用袖筒子拢住双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以此抵御彻骨的寒风。 隆冬来临了,可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里却是一片火热、热闹非凡。 随着经纪人声嘶力竭的讨价还价和一个个手势,新地联合的股价在猛烈的下挫之后又突然快攀升,很快就突破之前创造的15元的高位,势不可挡地连破十六、十七、十八元价位,直冲二十元大关! 陈果夫、张秉三看着手下的几个经纪人在各个信托交易商号间开着小跑,边跑边打手势,不时停下来用笔记录下最新的出价,忙得在这大冬天里只穿一件衬衫还满头大汗、一脸通红。 “哗啦哗啦……”一张《新闻报》被张秉三的手指差点戳穿,这位恒泰号的实际操纵者一脸感慨地看着经纪人,却向身边的陈果夫叹息道:“哎!不服不行啊!这位郭先生果真神人也!看看,你看看,就凭报纸上的几条消息,把这股市搞得……祖焘,我估计再有半个小时,新地股价必破22元!单单这一手,我们的抽头就不下2o万元呐!” 陈果夫想的却是其他的事儿——郭淳将在订婚宴会后的第二天,也就是圣诞节的当天登船南下广州拜见孙先生。可以想见,被财政、军饷问题搞得焦头烂额的广州军政府会以何等热烈的场面来欢迎这位沪上大财神!也可以想见,此番郭淳南下的捐助肯定不少,在孙先生眼中的地位也将变得更高!如今的国民党太需要一个搞经济的能人了!那么…… “祖焘,你没听到我说话?” “有!”陈果夫收起涌上心头的万般遐思,偏头朝东面,也就是街对面的磐石公司示意,带着一脸羡慕的神色笑声说道:“只要我们手里捏着的股票一放出去,那位财神爷就会赚得更多,可以说,上海股市里的钱都给他一手刮干净了!” “财神爷?嗯,这个称呼贴切。”与陈果夫不同,张秉三更看重的是恒泰号交易所本身的收益,对股票市场,他也要内行得多。“走,回去说话。” 两人回到恒泰号交易所的办事房,张秉三小心地关上门,这才神秘兮兮的说:“祖焘,这位财神爷的心思可不好捉摸啊!你、我都得小心一点才是。” 陈果夫一脑门的疑惑。郭淳摆明了是拿钱给恒泰号赚,无非是另一种形式的政治献金而已! “你没现最近几天,特别是今天进入股市的资金大增吗?”张秉三提醒了一句,见陈果夫还是没反应,乃道:“不仅仅英、法、美资进来了!日本人的资金也进来了!我猜想,财神爷这一手不仅仅是要刮地皮,而是要借新地联合的股票炒热整个市场,吸引洋资进入,趁机卷洋鬼子的钱!” “难怪,难怪……”陈果夫呐呐自语道:“难怪西尾久造的人会出现在这里,他们是冲着新地联合股票来的,短短几天内大涨大跌又大涨,新地的基础又那么好,如此机会真是千载难逢呐!秉三,你看我们是不是该出手了?” 张秉三冷静的摇摇头说:“不急,等涨到22元再请示财神爷定夺。” “他真要对付洋资?”陈果夫还有些不相信。 “他要对付的是新地联合的几个洋股东和日本人的株式会社取引所,不是真要刮了上海的地皮!否则,他的房子卖给谁?”张秉三说着,从桌上拿了这几天来新地股价走势图和成交量数据表,又看了看,重重的点了点头,又说:“我敢肯定就是这样,他就是这样的人,说得出做得到!” 陈果夫更纳闷了,郭淳几时说过要对付洋人?没有啊!噢,他在报纸上的言论似乎透露出一点点…… “祖焘,你真不是搞投机生意的料。”张秉三虽然这样说,却并没有看不起陈果夫的意思,因为他太了解这位合作伙伴了。“现在股市上对新地联合股票的争夺,其实就是咱们代表财神爷和洋资对手,谁能够在理想的价位上争夺更多的份额,那谁就是赢家!新地联合是铁定赚钱的公司,拥有股份越多,在公司的决策份量就越重,分红自然也就越多。郭先生的2o%股权证劵一出手,哈同、沙逊、葛达、费信惇都先后卷入进来,你说财神爷会怎么想?再想想他在报纸上说的烙印,中国人的烙印,哼哼,我看这位爷还有狠手在后面,只是你我都猜不出来罢了!” 陈果夫猛然醒转,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这几天来在新地股票上兜兜转转,不就是那些新地股东和企图染指新地联合的洋资争夺的结果吗?! “砰!”房门被人撞开了,满头大汗的经纪人探头报道:“22块3了!” 张秉三抓起电话拨通了磐石董事长办公室。 “郭先生,新地联合股价暴涨到22块3了!” 听筒内传来郭淳命令似的回答:“抛!十万一批的抛,我倒要看看他们接得下多少?价格一旦回落到21块就停手并向我报告!” 张秉三放下电话,向经纪人转述了郭淳的命令。如今,他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推测——郭淳要对付的是洋人! 十几分钟后,经纪人回报:“十万股顺利抛出,股价不跌反涨到22块4。”张秉三更有信心了——洋资在不顾一切的大量吃进新地联合的股票!“再抛!十万一批,只要股价不跌就抛光!” 陈果夫等经纪人一走就问道:“郭先生不留一手?” “他的意思是要抛光套现,毕竟他手里还控制有百分之四十多的股权,只是……”张秉三也疑惑了,想了想,百思不得其解的他才说:“他为何要套现?看迈尔西爱路的开势头,新地联合的股份是摆明了有巨额分红的!他……搞不懂啊,我真搞不懂了!” 陈果夫也是一阵苦思无果,干脆换成一脸无所谓的神情,笑道:“我们只需遵命行事就成,这一次如果真能抛出手里的全部新地联合,一百万元的佣金就稳稳当当地落在我们手里了。” 张秉三还是皱眉苦思、频频摇头。他哪里会想到,郭淳这一次是真要抛光手里的新地联合,以待明年年底大崩盘时的大抄底! 192o年12月23日上午,在美丽的家园移交完毕并推出第五批房源、迈尔西爱路口将建磐石大厦、新新百货大楼招商完毕、新地联合与上海商业储蓄银行联手推出按揭贷款买房服务……等等一系列的利好消息推动下,新地联合股价暴涨到23块6,成交金额更是达到了惊人的四千多万元,创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成立以来的最高峰! 下午,新地联合股价持续登高,攀升到24块2才止住势头,略微回落到24块1的价位上稳住,而整个下午的成交金额却不过区区三十多万元。 磐石公司董事长办公室里,这场股票大战的总导演郭淳和他的伙伴沈会涛、朱兆年一脸得意的微笑,专门开了一瓶价值四百大洋的法国极品红酒,举杯庆祝。 “力行,你是五千万级的大亨了!我敬你!”沈会涛掩饰不住得意之色,频频向郭淳敬酒。这一场精彩无比的股票战让他充分了解到郭淳的“商业天赋”,而明年年底的大抄底,更引得他遐想连连、无比向往。其次,因为沾了郭某人的光,沈某人也跻身于千万级富豪之列。在当今的上海滩,也可算得上屈指可数了。 郭淳抿了一口红酒,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拿起纸笔快的算了一笔账,微笑道:“不算多,现在咱们手里只有洋鬼子们贡献出来的三千七百多万元,唉,不够用啊不够用!文则、兆年,你们再借我点钱花花?” “滚你的!”沈会涛笑骂道:“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朱兆年本想保持一点矜持的,此时却也忍不住说:“哈同他们怎么就那么傻呢?” “傻?!”沈会涛毫不客气地翻了翻白眼,得意的笑道:“我看你才是真傻!新地联合赚钱是必然的事儿,可是有一个必须条件,那就是力行掌握新地联合的决策权,否则郭某人就要另起炉灶了。因此,哈同和其他洋资只能尽量地购买股票以增加分红额度,哪里知道某个奸商早就计划好了,下了这个套子让洋资来钻?送了大笔现金给咱们花先暂且不说,等到明年大崩盘,也就是新地联合第一次分红之前,哼哼,这些股票咱们只要花一点点钱就可以拿回来!分红、分红,最后还是落到咱们腰包里!这些洋鬼子居然想在郭某人兜里掏钱花?嗯,太傻了!” 郭淳摆手道:“哈同和沙逊虽然最先收购,却碍于资金被拖在地皮上,不会是主力,这一次最大的买家是日本人。这些睚眦必报的家伙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惜成交量就把他们给暴露出来,他们简直就是茅坑里面打灯笼——找死!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那啥鸟蛋的株式会社取引所和在沪日本纱厂、缫丝厂就……嗯,这个底儿咱们也得准备抄!” 沈会涛一瘪嘴,说:“我有份儿吗?还不是你那准老丈人的囊中之物!?反正,我是不敢去抢的!” 朱兆年的脸色一黯,随即又恢复了正常,默默地点了点头。 郭淳看在眼里、叹在心里,嘴上却道:“聂家吃不下的,就算加上南通张家也吃不下,这事儿到时候再说吧!反正,这是咱们民族纺织业反攻日资的最佳机会!文则,再给你一个任务,通过汇丰那边打听一下,葛达的东方汇理银行这一次又投了多少钱在股市里?求新这笔账咱们还得好好算一算,毕竟汇理银行的实力太强,容不得我们低估啊!” 朱兆年抽*动嘴角露出笑容,走到郭淳办公桌前,举杯道:“力行,我敬你,虽然你不能做我的妹夫,可你对朱家的情……在我这里。”朱兆年的左手拍拍胸口,右手举杯与郭淳碰了碰,仰头一口饮尽,又说:“小叔明天就回来,飞行俱乐部的事儿……” 郭淳还没说话,沈会涛就在胸前划着十字道:“上帝啊,幸亏您安排了小日本儿塞钱给某人,否则,我的钱又要被某人糟蹋了!感谢万能的上帝!我赞美你,郭淳!哈哈!” 三人嘻嘻哈哈的笑作一团。 “好了好了,说正事。”郭淳勉强稳住心神故意板起脸,说:“各路诸侯快到了,我的产业展计划,你们还有疑问吗?” 朱兆年抢先道:“没有,老爷子已经给求新的技术人员打了招呼,他们都表示随时可以撤出来,冲着你的高薪和为人,大多数人也愿意去四川做事。” 郭淳问:“你呢?” 朱兆年一愣,马上回答:“我?肯定没有问题!只是……煤矿、铁矿、炼焦厂、钢铁厂、机械厂还有电厂,成千万的投资,那么大的摊子,就怕我不能胜任啊!” 郭淳脸一黑,不满地“哼”了一鼻子,说:“有老爷子下面那么多管理、技术人才支持你,如果你真还担心不能胜任的话,我只有另……” “不!不!”朱兆年急忙摆手道:“我去,我保证能够胜任!” “哎!有些人就是不逼不行呐!”沈会涛趁机落井下石道:“力行,你看他没把握的样子,不如请兆怡的三叔出马,他对机械制造和钢铁厂的事务可谓了如指掌啊!” 朱兆年脸色一红正要争辩,却见沈会涛一脸的坏笑,又看郭淳强忍住笑意的神情,乃佯作愤怒手指沈会涛骂道:“沈文则,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骂过之后,他又想起一事,说:“力行,为什么你还在求新订购新船?现在求新还没收回来,这不是帮法国佬吗?” “没有航运公司,我们在四川的投资有何意义?再说了,求新能在一年内完成八条船的订单吗?我以每条船五万元、合计四十万元的定金,却拖住了他们一百六十多万元的资金。到时候你们朱家再一撤股,人才又跟着朱家大量流失……哼哼,我看,求新船厂到明年年底都未必能交出船来,届时我是要根据合同索赔的! 沈会涛接话道:“这就是某人对汇理银行的十面埋伏之计!兆年,你就别操这份闲心了!看我,不用动脑子,跟着赚大钱就行了,何必麻烦!?” 见话题扯到一边去了,郭淳忙道:“言归正传,文则,你有什么看法尽快提出来,等会儿我们三人必须保持一致!” “我?”沈会涛笑指自己,抽了抽鼻子道:“刚才说了,不会动脑子的,你说啥就是啥!” 郭淳能够感觉到沈会涛对自己的信任,却笑骂道:“那你去死!” “遵命!”沈会涛起身走到窗户前,推开窗户探出头去看了看,抬脚踏在窗台上,作势就要跳,却觉身后没有出现预想中的动静,不禁愣了愣,回头讪笑道:“只是三楼而已,多半摔不死人,要摔个缺胳膊少腿儿、半死不活的怎么办?唉!算了、算了,等我想出一个最好的死法以后再说。” 朱兆年摇头道:“哎……谁能想到,上海滩赫赫有名的沈公子竟然是、是一个年轻有为、忠肝义胆、血气方刚、说话算话的……” 见朱兆年故意卖关子,把后面的赞美之词都打住了,沈会涛忙问:“啥?” “无赖!” 沈会涛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趾高气扬道:“无赖就无赖,好死不如赖活嘛!何况,跟着某人大财的滋味本公子还没尝够呢!” 097 日本人上门了 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总经理陈德辉、协理杨治乾;汉米尔顿洋行大班塞耶.汉米尔顿、协理尤凤来;史密斯洋行襄理楼文渊兼磐石广告经理楼文渊,洋行董事雷宁顿,艾诺德洋行营造厂总襄理约翰森;磐石保安公司负责人邓大年、庄重;筹组中的“天厨”味精公司总经理吴蕴初;聂云台和恒丰纱厂协理黄朴奇;朱季琳和朱麟生;复旦大学校董会助理兼磐石基金筹备委员会干事唐正安;兼管园林公司的磐石营造部经理何召觉;新新百货筹备会长刘锡基;磐石公司兼新地联合总会计师宋恩世、总设计师赫翁坦;新地联合销售领班林正祥……以及特邀列席的姚乃炽、四川代表吴秉钧等人络绎来到磐石公司,在郭淳、沈会涛、朱兆年、秦乃时的招呼下,进入会议室,按照早已经编排好的座次顺序就座。 这就是郭淳以磐石为核心的事业班底。在用目光与众人打了个招呼之后,他向沈会涛点了点头。 沈会涛早已见惯了场面,容色平静的“嗯吭”一声后,说道:“今天请各位前辈和同仁来此聚会,乃是因为郭淳在明日的订婚宴会之后就要南下广州,其后又要西去四川,所以特意召开这个会议,安排、交待一些急办的事务。在正式开会之前,我先宣布一个消息,在上午的股票市场里,我们已经成功套现三千多万元,这笔资金的流向将是今天的主要话题。” 虽然与会者中有部分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这个数字唬住了,一阵寂静之后,会议室里突然爆出一阵如海啸般的掌声和唏嘘惊叹声。 三千万元的现金!即便对朱季琳、聂云台这等人来说,也是一笔无法想象的巨款!何况,年轻的郭淳还拥有价值更多的固定资产呐! 郭淳起身作势,等掌声消失后,微笑道:“今天是大家第一次聚会,我看,还是先请各位介绍一下自己手中的产业,让大家有个了解,今后也好互相协助。光甫兄,您先来?” 陈德辉镇静地点头起身,欠身道:“诸位,鄙人陈德辉,字光甫。目前是郭先生拥有51%股份的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总经理,本行……” “就是搞按揭贷款的银行!?哇!听说贵行今天可谓门庭若市……”姚乃炽一脸的惊讶、情不自禁的出声后,现与会者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自己,这才自知失态,忙打住了没出口的话,满脸通红的向陈德辉欠身道歉。 陈德辉宽厚的报以微笑,说:“虽然本行资本只有区区四十余万,不过,从今天的势头来看,除了郭先生即将转入的三千多万元之外,在一年之内,本行还可以吸纳储蓄两千万元以上,资本金最少展到四百万元!” 这话绝对不是大话,就凭上海商业储蓄银行与新地联合的合作就能达成!这一点,所有的与会者可谓心知肚明。 郭淳等陈德辉入座后,把目光转向汉米尔顿和尤凤来。两人低声交流了几句,尤凤来起身致礼后,说:“鄙人尤凤来,字光灿,忝任汉米尔顿洋行协理。”他顿了顿,原本谦恭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骄傲之色,提声说:“自从郭先生收购洋行8o%股份后,又得沈先生、宋先生相助,洋行经营面貌一新,短短一个半月内,就收到价值九百多万元的订单,不日就将交付完成,全年净盈余达四百多万元,洋行由此一举扭亏为盈。在此,鄙人代表洋行全部四十七位职员谢谢郭先生!” 尤凤来在一个深深的鞠躬后入座。 这个头一开,后面的人岂非都要鞠躬感谢郭淳了? 郭淳立即改变议程,说:“今天请大家来有两个目的,第一是互相认识,进而彼此熟悉,今后互相提携、照应。这是出于郭淳的私心,因为在座的产业里面都与有郭淳或多或少的关系。第二,各位作为磐石这个向产业多元化、集团化迈进的公司骨干,有必要也有权利听取公司今后的展计划,有义务和责任对计划提出质疑、修改并执行。” 聂云台和朱季琳礼貌的相视而笑,微微点头。作为前辈,他们二人的利益看似与郭淳联系的并不紧密,而实质上却是息息相关的。朱家谋求重主求新船厂、相关产业的再展和部分产业的迁移,这些都依赖于郭淳的运作、投资;聂家就不说了,聂云台的大部分资产最终还不是他郭某人的!? “第一个计划是以复旦大学为核心的教育体系建设以及基金会运筹。”郭淳始终把目前无法产出效益的教育放在位,今天是,明天乃至以后也是。“在初步投入一百万元之后,我打算以磐石公司的名义一次性再投入两百万元,争取在明年八月底以前完成复旦大学的所有基本建设和教学设施的安装、调试任务。同时,在目前的复旦学子中挑选不少于二十位品学兼优者出国深造,并为家境贫寒的学子提供每年不少于六十元的助学金。此事关系到磐石公司设计、营造、园林等部门,也与朱氏企业的机械制造、电气电灯产生相关,请各位大力配合李鹏飞先生和唐正安先生。” 教育就是投入,有郭淳和德高望重的马相伯老人掌舵,与会者并没有表意见的余地,只需配合执行即可。 “第二是既定地产展计划的执行。虽然计划已经部分转入新地联合,但是董家渡的开计划要持续推进,直到地皮完全脱手为止;磐石市场二部也在着手贝当路的调查,为磐石地产的重心转移打基础,这个工作在明年六月份以前就必须完成。呵呵,我们不要把注意力放到具体的营造事务上,那是新地联合负责的事情,我们是引路人,切记!” 沈会涛起身说道:“各位,兴许力行没有把话说清楚,我补充一句。房地产公司不是营造厂,我们只需拿地皮、出产品设计、出营销计划,把市场做热后就要马不停蹄的转向下一个目标。具体的销售、营造,统统交给新地联合好了。嗯,艾诺德洋行不是已经与新地联合签订了四百多万元的营造合同了吗?今后,磐石的开模式就是如此!” 宋恩世问:“南市那边何时开?” 郭淳心知宋家听从了自己的建议,斥资在南市买了不少地皮,如今看着董家渡的地皮大涨正心急着呢!他微笑着示意宋恩世入座,说:“心急了?呵呵!我的第三个计划是建立初级动力机械基地,包括航空俱乐部、汉米尔顿车行维修厂、油库等等,还将投资南市电灯电气公司,扩大火力电规模,创设电动机厂、内燃机械厂、纺织机械厂等等企业,为此,将有大批的工人、技术人员将前往南市一带工作、定居,宋家手里的地皮还怕不涨价吗?” 宋恩世向朱兆年看了一眼,又看到朱季琳、朱麟生面带微笑,一脸得色,这才放下心来。郭淳的计划很明显是在朱家无法迁走的产业基础上作出调整和展,核心区域就在南市、龙华一带。 楼文渊有些担心的看了看郭淳,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郭先生,南市在租界之外,浙军方面……投资产业的安全是个问题啊!” “这个问题已经解决。”郭淳摆了摆手,此时说的是经济问题,政治和军事没有必要放到会上讨论。“余睦兄无需担心,我只说一句,朱迎生先生目前正在浙江督军卢永祥将军麾下任职。” 楼文渊一脸恍然地笑着点了点头。 “我的第四个计划是在四川建设钢铁、化工、机械、航运产业基地,目前……” 秦乃时突然附耳报告:“董事长,有两个日本人要见您,这是他们的名片。” 郭淳眉头一皱,扫了一眼名片后笑道:“日本人可真有效率,早上才在股市上送钱给我,现在就来收账了?哈哈!文则,你来主持会议。兆年、子新,你们二位随我去会一会日本人。” 两个日本人都挥出了日本人的特点——矮、结实、罗圈腿儿、喜欢用晚礼服般的黑色燕尾服和繁复的礼节惹人恶心。 居高临下,郭淳带着戏谑的微笑俯视二人,不等秦乃时出声介绍,他就向方脸微胖,戴着黑框眼镜,蓄着仁丹胡的日本人点了点头,说:“我是郭淳,这位想必就是株式会社取引所的西尾久造先生了?” 仁丹胡又是一个鞠躬,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后,他旁边的那人用有些生硬的汉语说:“西尾久造阁下说,非常仰慕郭先生的为人和才能,希望和您交个朋友,不揣冒昧前来打扰,还请您原谅。” 你nnd,一开口就要老子原谅?没道理啊,你***日本人就惯于用这套手段,以为在犯下滔天大罪之后鞠个躬,说几句请求原谅的话就没事儿了?!想得美!老天爷让老子来这个世界就是专门收拾你小日本儿的!唉……看在你们送我那么多钱的份上,看在咱中国是礼仪之邦的份儿上,嗯,来者是客,茶还是有一杯的! 看着西尾久造泛着白光的眼镜片,郭淳大大方方的说:“请坐,西尾先生是磐石公司第一个日本客人,不知此来有何见教?” 西尾久造不等翻译就叽里咕噜了一通,显然这家伙能听懂汉语。 “西尾阁下说,在今天上午的证券交易中,他掌握了新地联合房地产开有限公司上市股票总额的61.2%,其中有股权票17%。通过向法租界公董局财务委员会咨询,这部分股份已经占据磐石总股份的3o.6%,因此,西尾阁下在此向董事长先生提出召开董事会议的要求。” 知道内情的朱兆年别过头看向窗外,可身体还是在频频的、微微抖动。不知就里的庄重有些担心地看了郭淳一眼,见他镇定自若的神色,又觉出身边的朱兆年有些异常,偷偷一瞥,哟喂!朱先生,您何必憋得如何恼火呢!?想笑就笑吧! “哈哈!”郭淳半真半假的一笑,说:“尊敬的德.艾利先生难道没有告诉二位,新地联合行的3oo万股票只能分红吗?噢,我知道了,原来我投进股市的2o%股权大多也是西尾先生买去的。这么说来就有必要召开董事会了,在此,我欢迎西尾先生加入新地联合董事会。不过,二位似乎搞错了一件事,这里是磐石地产,不是新地联合!” “合—作。”西尾久造艰难地吐出这个词,又向翻译叽咕了几句。 “西尾阁下非常希望能够与郭先生合作,就如磐石地产和新地联合的合作关系一样亲密无间,大日本帝国和中华民国也是亲密无间的。” “对对对。”郭淳点头笑道:“亲密无间,亲密无间!说说,你们打算如何合作呢?” 西尾久造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一个红锦缎小包,双手捧到郭淳面前,翻译同时说:“西尾阁下得知郭先生与聂云台先生即将成为翁婿,却未蒙郭先生下帖相召,不能出席明日的宴会,西尾阁下深表遗憾。不过,阁下认为,这丝毫无损于郭先生和他的交往与合作。一点小小的心意,请郭先生笑纳。” 郭淳接过那红锦缎小包,随手放在一边,说:“我笑纳了,说吧,怎么个合作法?” “郭先生,西尾阁下希望您能劝说聂云台先生出让恒丰纱厂股份,并停止在公共租界内华资工厂组建护厂队这种针对本国侨民的行为。” “哎呀,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呐!”郭淳做出一副苦笑的神情摇头道:“这个事儿我倒是可以做主,恒丰股份可以出售,不过,要通过董事会形成行股票上市募资的决议后,再选择交易所上市。二位请耐心等待,明年之内,恒丰纱厂肯定会行股票的!至于护厂队嘛,我记得有位伟人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是这码子意思。” 翻译有些愣了,他搞不清楚郭淳是认真的还是装疯卖傻,故意拖时间,和西尾久造一阵叽里咕噜后,又道:“西尾阁下的意思是从聂云台先生手里直接购买股权。” 小日本儿刚刚在股市上花大价钱购进新地联合股票,又企图染指有“中国纺织业样板”之称的恒丰纱厂,他哪来那么多的钱?掂量掂量自己腰包里的三千七百万元,这些钱可以说都是小日本儿送的,那么,小日本儿究竟调动了多少资金呢?以他们在上海的投资实力,绝对支撑不起这样的收购行动! 显然,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商业行为了! 新地联合是以华资为主的垄断性房地产公司;恒丰纱厂是中国纺织业的标杆,也是日资纱厂的强有力竞争对手。说不得,日本对中国经济侵略的魔爪已经伸到自己面前了,西尾久造的身后,肯定有日本财团甚至日本政府、军部撑腰! 郭淳心中暗道:来吧,小日本儿! “这样啊?”郭淳面露难色的想了想,说:“直说吧!西尾先生打算出多少钱买多少股?” 翻译并没有请示西尾久造,直接回答:“一百万元,4o%。” 就算西尾的出价颇有诚意,聂云台的恒丰纱厂目前的资本额也不过118万元。不过,郭淳有郭淳的想法,在他和聂云台的纺织产业计划中,恒丰和大中华纱厂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在整个产业展计划中派生出来的纺织机械厂。恒丰是聂家占据1oo%股份的老底子,大中华纱厂则是由恒丰的名义募资筹办的,总投资2oo多万元,而机械厂又将以恒丰和大中华两个厂子的名义筹办。因此,日本人要拿恒丰的股份,实际上就间接得到了大中华纱厂和机械厂的股份。这就是要害之处! 郭淳当然不会被区区一百万元迷惑了双眼。他“呵呵”一笑,说:“实不相瞒,恒丰和大中华纱厂以及聂氏名下的产业是准备在整理之后行股票的,西尾先生,不如再等等,在股市上购进吧!” 西尾久造向翻译又说了一通,翻译说:“西尾阁下还是希望从聂云台先生手中直接购买,价格还可以商量。” “噢?”郭淳故作惊讶之态,又皱眉想了想,说:“西尾先生,如果你真的想得到恒丰4o%股份的话,我倒有两个办法。其一,通过股市;其二,由西尾先生作为中间人,恒丰的股份与日本国的丰田株式会社的股份(丰田汽车公司前身专造纺织机械)对换,资本不足之处,我方可以补足。如果西尾先生真能促成这笔交易的话……呵呵,中日两国亲密无间嘛!” 按照西尾久造的说法,这条件可以说得上是诚意十足了! (感谢书友——7o生人、竖子、stone穹、enne、ivanyu、同甘共苦硬功夫诸位大大的打赏和评价票!特意加更5ooo字的大章节略表心意,晚上照常更新一章。请各位书友大力支持本书啊!) 098 人人都有私心 西尾久造觉出郭淳的决心,他当然不会答应拿丰田和恒丰的股权对换了。在得到聂氏企业将在明年夏、秋之交行股票的承诺后,心想也能向财阀们交差了,乃告辞离去。 “接着!”郭淳捡起那个红锦缎的小包掷向翻译,一脸不屑的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辛苦了,这是打赏你的!” 翻译接了“礼物”,生怕西尾久造怪罪,却又不好意思把“来而不往”的礼物还回去,就那么心怀惴惴、小心翼翼的跟在主子屁股后面,那样子看上去着实有些可怜。 “力行,你真的要卖恒丰股票给小日本儿?”站在窗边,目送日本人的车走远,朱兆年有些担心的说:“这些狗崽子居心叵测,你要小心一点。” 郭淳比朱兆年更清楚日本人的意图!他现在要做的不是去担心,而是如何利用日本人急切的心态赚取更多的好处。 得益于欧战,中国的民族纺织工业得到了一定的展,令垂涎中国市场,意图以经济侵略作为军事侵略前导的日本人眼红不已,心痒难耐。因此,日本人在苏沪一带大量投资纺织业,利用其在产业规模、生产技术、交通运输、贸易条件等等方面的优势攫取中国的原材料,打压目前中国民族工业的主力——纺织业,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只是,郭淳没有想到日本人会下如此决心,在大手笔的购进新地联合股份之后,竟然还企图染指恒丰! 此时,大部分中国人尚不具备经济战争的概念,还以为日本人的行为是普通的“商业竞争”……来吧!统统来吧!无论是日本人还是西方人,老子要让你们在金融市场上折戟沉沙!这,就是郭淳坚持在股市上实现恒丰股份转让的原因所在。 “兆年。”郭淳露出得意的,有些阴险的笑容,走到朱兆年旁边,看着街对面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门口的人潮,说:“没什么可担心的,目前,日本和中国是最大的贸易伙伴,他日本人要再送一点钱给我花,我怎么好拒绝呢?走,看看文则把磐石上市的问题说清楚没有?子新,你也来!” 三人返回会议室时,沈会涛正脸红筋涨、唾沫横飞讲得起劲。 “……新地联合的成功上市已经为磐石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如今,我们手里不仅仅有新地联合这一棵摇钱树,还有汉米尔顿洋行的庞大产业展计划,有南市机械工业基地计划,有上海商业储蓄银行银行和几千万资金作为后盾,嗯……力行的意思是,等股市这一波热潮消退后,等市场调整到最佳状态时,磐石公司将以集团公司的姿态整体上市,行股票,募集更多的资金,以建造南市、四川两大重工业基地!从而让磐石成为民族工业的核心力量和领导者,带动大量的周边产业一起进步、展、壮大,最终让我们中国也拥有完整的、具有一定国际竞争力的工业体系!” “哗啦啦……”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如潮般的掌声。 朱季琳满意了,朱家的产业将彻底地与郭淳的计划融合为一体,拥有广阔的展空间。聂云台满意了,他没有实现的梦想在郭淳的计划中隐隐在望。列席旁听的吴秉钧也满意了,他看到郭淳投资四川的决心和结盟的诚意,更能体会到郭淳在川投资的真实目的之一——展军工!对此,不仅仅是吴秉钧本人高兴,熊大帅想必会更加高兴! 与会的美国人雷宁顿、约翰森、汉米尔顿虽然身在中国人的“民族产业”中,却也得了相当大的好处,一个个兴奋异常,巴不得永远都能跟在郭淳后面大财。特别是汉米尔顿,他已经通过与郭淳的谈话与此次会议的所见所闻,真切地看到实力强大的郭淳正雄心勃勃地朝“在中国造汽车”的目标迈进!可以想见,作为这个计划执行者在郭淳心目中的地位了…… 会议散去,与会者在秦乃时的组织下分别乘车前往大陆饭店,郭淳特意拉了吴秉钧乘坐自己的车。 “……想不到,想不到,实在想不到郭先生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实力!”吴秉钧一脸感慨地频频摇头道:“如此实力、如此恢弘之规划,郭先生,您的目的不仅仅是建立工业体系这么简单吧?” “对!”郭淳目视前方,转动着方向盘,说:“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一个统一的中国,一个强大的中国,一个不依赖于外人的中国,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无论什么事情我都做得出来!” 这话在暗示什么!?吴秉钧闻言沉默片刻,才小声的问道:“郭先生究竟如何看待与大帅的关系?” “大帅如果真心革命,郭淳甘为大帅的马前卒,否则就是郭淳的死敌。” 这句话说得是轻描淡写、波澜不惊,却字字句句捶打在吴秉钧的心上。作为九人团的核心人物之一,作为跟随熊克武多年的挚友,他了解熊克武在各个时期的选择,包括与实业团的内战。他深深地知道,熊大帅是愿意革命的!可是在强敌环伺的大背景下,在保存、强大一支革命军事力量的前提下,熊克武却身不由己的卷入了四川内战,企图统一四川,并以此为根基响应中山先生的号召东进北伐,谋求全国的统一和三民主义革命的成功。从这一点上来看,熊、郭联盟的基础非常牢固,而且郭淳也明确地出了信号,拿出了诚意,敞开了心扉,就等熊大帅的答复了! 不过,吴秉钧也看到一个事实——人人都有私心,在这个联盟中谁占据主导地位呢?是手握军权的熊大帅还是野心勃勃的郭淳?带着这个问题,吴秉钧想了很多,甚至设想到了一年后、两年后,结果,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郭淳有钱,有层出不穷的赚钱手段,有全国最强势的苏浙财团为后盾,还有蒋百里先生、孙先生的支持以及浙军的默认,属于郭淳的军队迟早会在护厂队和青年国民军的基础上壮大起来!再想想张冲在吴淞口一行之后的感叹……难说啊! “郭先生,此次来沪,鄙人是大开眼界呐!回去后一定将这边的情况如实报于大帅,竭力促成川、沪联合。”吴秉钧想了想,又说:“还请先生南下广州后,为熊大帅转圜一二。” 郭淳礼貌的笑了笑,他还没有指望着吴秉钧会轻易地站队到自己这一边来,能够作为一个中间人已经很不错了。 “百里先生已经西去武汉,略作盘桓后即前往四川。” 吴秉钧一下子明白过来,说:“百里先生就是您的全权代表?” “正是!” “太好了!”吴秉钧连声道:“鄙人尽快赶回重庆面陈大帅,待蒋先生一到,川沪联盟就是水到渠成!” “先生有此信心,我也可安心了。不过……”郭淳把车停在大陆饭店门口,却没有开门下车的意思,又说:“请先生提醒熊大帅,川沪联盟的基础是出川之通道,熊大帅必须确保在任何情况下以夔门——重庆一线为重,在不能确保川江航道之前,主力千万不要移驻成都,断绝后路。” “郭先生的意思是……”吴秉钧大约猜出来了,却故意等待郭淳的后话。 “因为眼前利益而依附于大帅的军队不可靠。”郭淳说了一句,觉得还没说清楚,不足以警醒吴秉钧,又补充道:“我把话干脆说明白了,只有两点,其一,刘湘不可靠,他的实力越大,对大帅的威胁也越大!其二,四川工业基础孱弱,军械无法自给,占据水路要冲重庆就占据了四川对外贸易的出口和外援入川的进口,就可进退自如、立于不败之地!如果熊大帅惑于督军虚名而进占省会成都,则无异于瓮中之鳖、自寻死路!” 吴秉钧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息道:“唉……川省兵工厂、造币厂都在成都,我这个总办如今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大帅要掌握财政、军工,势必要谋取成都的控制权。” 郭淳打开车门,一条腿伸出车外,回头道:“造币厂、兵工厂重庆现在没有却可以新建更好的,成都现在有却是死地。吴先生,你再想想。”说完,他下车走到后门,微笑着为吴秉钧拉开了车门。 听了这句话,吴秉钧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啊,郭淳愿意把今后在重庆投资建设的兵工厂、造币厂交给总办吴先生!手握这两件法宝,自己在熊克武系统里就有了底气,就不是目前这种当谋士兼跑腿、拉关系的说客角色了!那些师长、旅长们就得想尽办法来巴结手握军械和军饷两大命脉的吴先生……带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吴秉钧向郭淳投去无声的一瞥。郭淳含笑点头,做出一个“请进”的手势,两人并肩而行,步入大陆饭店的二楼包厢之中。 099 掏空法军仓库 金黄色的凯迪拉克coupe出有节奏的引擎怠声,排放出淡淡的尾气,却一动不动地停在董家渡码头的煤炭栈桥旁。端坐车内的郭淳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内里是白色的衬衫和英国羊绒的V领毛衣。单薄的衣裳和车外的寒风使他紧闭门窗、启动引擎,利用动机排放的热能取暖。 黄浦江上,船只来往穿梭,一条条船只把南方的丝绸、大米、布匹、小工业品运向北方,又将煤炭、白面运回南方。董家渡位于上海租界南面,紧依浙江商人们在沪投资办厂的集中地——南市,既可顺黄浦江入海,又有内河水道通向淀山湖、太湖、大运河,很自然地成为重要的货运码头。山西的、开滦的煤、铁、水泥往往就是在此处卸船,运向苏浙沪各处。 一条悬挂着美国星条旗的汽船从东北方向逆流驶来,汽船后面次序地拖着三条驳船,驳船吃水颇深,舱面覆盖着洋帆布和草席。 栈桥头,身披一件旧大衣、迎风肃立的庄重打了一个手势,这手势有两个意思,一是指点美国汽船应该停靠的泊位,二是告诉在码头车内的郭淳——船来了! 郭淳向后看了看,似乎是故意躲避一般,一名安南巡捕和两个华捕向教堂那边走去,越走越远。租界交通委员会水运处设立在码头右侧的办事房大门紧闭,想必里面的职员压根儿就不想出门喝西北风,躲在屋里烤火闲聊,反正,这董家渡的煤炭多得是! 汽船“突突”地冒着黑烟靠上栈桥,戴着夹鼻眼镜的雷宁顿身手颇敏捷地跳上栈桥。庄重赶紧一把将他扶住,两人指了指驳船交谈了几句,庄重转身打出一个手势,顿时,从码头各个旮旯里涌出三十多条精壮的汉子。同时,汽船又缓缓向前开动调整泊位,让第一条驳船稳稳地靠在栈桥边。众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掀开帆布和干草席子,从船舱里搬出一个个木板条箱子,或抬或挑或扛,快而有序地将这批货物搬进刚刚建成的、挂着“华商南市电气公司货栈”招牌的库房里。 雷宁顿向庄重嘱咐了几句,小跑向凯迪拉克,边跑边隔着玻璃打了招呼,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座上,“呼呼”地打着寒颤道:“真暖和,车里真暖和。” 郭淳转身从后座拿出一瓶威士忌递给雷宁顿,“嗯”了一声说:“喝一点暖暖身,来根雪茄?” 雷宁顿也不答话,拧开瓶盖“咕咕”有声的灌了几大口,“哈”出一口热气,点点头。等老板划燃火柴后,才颤抖着手接过雪茄点了,美美的抽了几口,一边抽烟还一边抖索着身体又打了几个冷颤。 “你是怎么弄到这些东西的?”郭淳实在有些好奇,史密斯洋行能够弄到步枪、手枪、子弹这些倒也可以理解,可一下子能弄到十八挺德国造mgo8式马克辛重机枪!这就不是一般走私贩子的概念了,难不成刚刚押送军火到重庆的史密斯真要做“走私大王”? “噢,上帝。”雷宁顿伸张四肢,用手试了试暖气风口,惬意地打了个酒嗝,说:“密斯脱郭,这不是什么秘密,哦,应该说这是半公开的秘密。呵呵,如今干军火走私这一行的都把中国当成了最大的市场,而法国人在欧战后收缴了大量德制武器后,自己不能用就只能封存在仓库里等霉,又苦于国联对中国的武器禁运不能公开贩卖。所以嘛,私下里都找我们这种人把这些武器变成黄金、白银。这可是法军高级军需官们的生财之道,租界当局也知道这些情况,他们怕得罪军方干脆就不闻不问。英国和比利时的情况也差不多。” “这批武器成色如何?不会是旧的吧?” “崭新的,每一条枪都还抹着原装的枪油和封蜡,探条都还塞在枪口里。这一点我敢拿我的人头来担保,史密斯洋行是最有信誉的!”雷宁顿指向栈桥边几个汉子抬着的一个大箱子说:“那里面装的是备用重枪管,总共54条,加上装配在机枪上的,平均每挺机枪有四条枪管,可以保证机枪长期使用所需。”他又指向一名扛着长条木箱的汉子,说:“一箱装4条k98,一千箱就是四千条,步枪、机枪配用子弹两百万,要是下一船能够搞到法国野战炮和德国山炮、榴弹炮的话,您要组建的青年国民军就堪称全中国装备最优良的军队了。” 郭淳默算了一下,显然,雷宁顿的话没有半分夸张。 那一晚与张冲的深谈,让他对川军第二混成旅的装备情况有了较深入的了解。名义上,张冲旅有5挺马克辛机枪,却有三挺是四川兵工厂于1913年仿造的老式马克辛,全枪重量高达48公斤,配用的还是圆头黑火药子弹。经过几年的混战和无数次维修,膛线烧蚀和零部件老化的现象十分严重,几乎不能使用,充其量就是派个凑数吓唬人的用场。号称川军第一军精锐的第二混成旅尚且如此,其他部队就可想而知了! 江边,第一条驳船只卸下一小部分货,美国汽船又冒着黑烟缓缓移动,第二条驳船靠拢栈桥。因为,大多数的武器弹药是要运去江津的。 郭淳能够想象出张冲看到这批武器后的表情——欣喜若狂! 三千条k98马步枪、十二挺马克辛重机枪、一百五十万子弹,足够让第二混成旅上上下下焕然一新,成为全川乃至全国装备第一精良的部队!当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清单呢?”郭淳伸手到雷宁顿鼻子下,故意苦着脸说:“你们也太能搞了,就像这些东西卖不出去一样,唉!我得摸一摸腰包够不够硬实了!” 雷宁顿摸出一叠清单,郭淳一看就惊叫道:“什么!?一条k98就要我4o块大洋!?” “郭!”雷宁顿一脸的委屈,狠狠地抽了一口雪茄,吐着烟雾说:“你知道一条枪和配用的一百子弹卖给别人是多少钱吗?八十块大洋!郭,你是我们的朋友,你是一个爱国者,我们,无论是史密斯还是布莱克松,都非常钦佩你的为人,所以这第一批货是我们赔本卖给你的!” 郭淳从雷宁顿的镜片后感觉出一丝言不由衷,灵机一动,笑嘻嘻地瞪着他说:“真的是赔本?真的?!” 性情比较忠直的雷宁顿不像史密斯那般会装蒜,给郭淳这么一瞪,居然心虚了,脸上泛起一抹红色,嗫嚅着说:“我、我的意思是,我们没有赚钱。”见郭淳不满意地哼了一鼻子,雷宁顿又急忙道:“我说,我说实话!法国人、英国人和我们美国都急于出手缴获的德制武器。特别是法国人,那些法**需官只认钱,见钱就卖,因此开价很低,一条k98只要14美圆。加上这一批军火运到上海的费用,折算下来,每条步枪加一百子弹的价格是三十八元。如果要运到四川重庆去,也就差不多三十九元一条了,我们就赚了这么多。” 可怜兮兮的,真诚的,雷宁顿伸出一根手指头。 郭淳微笑着拍了拍雷宁顿的肩膀,说:“我开玩笑的!谢谢你们帮了我的大忙,不过,钱当然要赚!我以后还需要很多军火,你们不能每次都不赚钱吧?真要让史密斯洋行做了亏本生意,我这个董事总协理的脸往哪儿搁呢?我说过要让史密斯在走私生意上每年赚到一百万的,说得出就做得到!” “密斯脱郭,与您合作是最愉快的事。”雷宁顿一脸感激的说着,脸色突然又变得认真起来,说:“那,这一批货加上几台维修用的钳床、电动机和备件,一共三十二万元。” 听到这句话,郭淳才感觉到自己真是有钱人了,更觉得自己占了法国佬天大的便宜!想想也是,法国人虽然赢得了欧战,本身却是元气大伤、经济凋敝,否则,那些军需官们也不会贱价偷卖军火了!看来,这样的便宜必须要大占特占才行!否则,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那个店儿喽! “下一批货,我还需要德式钢盔、全套披挂皮带、子弹盒、水壶、工兵铲、适合中国人尺码的野战靴、军用毛毯、骡马挽具、各式火炮和炮弹,步枪、机枪、子弹、手榴弹这些东西也多多益善,总之一句话,只要你能搞到我就付钱!” 雷宁顿乐得咧嘴笑道:“郭,我会把法国人仓库中的德国货都给你搬来!” 车外,庄重高声吆喝了两句,雷宁顿叼着雪茄下了车,跑过栈桥跳上驳船,随手把雪茄丢进江里后又跳到汽船上,协助水手解下连接驳船的缆绳。汽船“呜”的一声长鸣,喷吐着黑烟转入内河水道,在水道中央画了一个u形,慢慢地停到驳船后面。水手们再次连接起驳船,在一阵“突突”声中,向黄浦江入海口开去。 汽船将拖着驳船溯长江而上…… (请求推荐票火力支援!!!) 100 伸手就要两百万 朱家老宅大门口,穿着蓝色的法国飞行队军礼服,风骚地挂着十字勋章,外套黑色军大衣的朱迎生钻进车来,连呼“好热!”揭下头上的硬圆顶军帽,斜眼看看衣衫单薄的郭淳,扬着下巴“嗯”了一声。 车子向外滩方向驶去。 “刚才会涛打电话来,说日本人的事情有些眉目了。日本横滨正金、住友、朝鲜等多家银行和财阀利用株式会社取引所,筹集了大批的资金投入中国纺织业市场,除了收购一些骨干工厂外,他们可能要垄断棉花、蚕茧市场。当然,你把上海滩房地产市场搞得这么热,日本人当然不会放弃这个大财的机会了。你啊,别偷鸡不成蚀把米,资本金融市场是滩浑水。” 这是经济战争!虽然在新地联合股票买卖的前哨战中获了小胜,可今后将迎来日本人以全力相搏的经济大战!容不得半点马虎啊! 当猜测变为现实后,郭淳心里有了底,反而更轻松了一些。他向后座的庄重介绍道:“子新,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空战英雄朱斌候先生。” “你小子,没大没小的!”朱迎生向庄重点头招呼后,瞪了郭淳一眼,又想起自家侄女的事儿,黯然道:“可惜了……” 郭淳故意岔开话题,说:“我在龙华弄了一块地,公董局屠宰场河对岸的狭长地块,属于华界上海县管辖范围,距离淞沪护军使署不过三、四里路程。这块地最长有两千米,宽度平均五百米,大约15oo亩,搞个小型机场足够了吧?” “够了,多少钱一亩?” “哟!”郭淳有些夸张地道:“某人不是不关心商业上的事儿吗?问这个做啥?8o元一亩。” “我也有个好消息。”朱迎生的目光瞟向后座,郭淳微微点头,他才说道:“还有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你先听哪个?” “随便。” “先说不好不坏的。卢永祥打算把你准备筹建的青年国民军纳入浙军体系,给你一个淞沪独立旅的名义,驻军龙华归淞沪护军使署节制。督军府和护军使署调拨一百名军官和老兵,薪饷参照浙军标准,由你负责放。” “靠!他吃大户啊?!”郭淳狠狠地骂了一句,不过脸上却是无可奈何只有接受的神情。“这就是说,我帮他建一个独立旅,他除了出一百号人之外,啥都不管?!” 朱迎生点点头,又道:“卢永祥要和你联手筹建飞行学校,不知这算不算好消息?” “不好不坏吧!”郭淳瘪瘪嘴,低声骂道:“***,还不是想来占老子便宜?这个山东佬贼精啊!他什么条件?” 朱迎生鄙夷地斜了郭淳一眼,说:“他把杭州的飞行队全部调拨过来,总共四架飞机,加上我是七名飞行员,二十多个技师和地勤,还有一些备件和大约十二万加仑油料。哦,还有每年十万元的经费。条件嘛,你也要添置四架以上的飞机,培训出来的飞行员统统列入浙军编制。” “亏本生意,我不做!” “你好好想想!”朱迎生有些急了,干脆转身面对郭淳的侧面,说:“是我代表卢永祥在这边负责!再说了,有了这个底子比你白手起家好一些吧?每年十万元的经费,也算……” “算个屁!你胳膊肘往外拐啊?”郭淳没好气的说:“你算一算,一架飞机加满油起落一次多少钱?” “如果以纽波特11型飞机来算,一次满油起落要花六百二十元左右。” “就是你前天开到我头顶上显摆的那种?”郭淳见朱迎生点头承认了,嗤声道:“那种双翼小飞机也太老土一点了吧?作为飞行训练学校,我需要一批最先进的双座单翼机。算了,老辈人说吃亏是福,只要你能把飞行学校的训练、人事和装备牢牢地控制在手中就行!嗯……兆怡是后天的船?不如你陪她去美国?” “你的意思是……到美国去买飞机?” “嗯,我听雷宁顿说美国有个寇蒂斯飞机公司,不仅制造飞机,还专门开设了一个飞行学校,你顺便去看看,汲取一点办学经验,考察一下有没有我们合用的机型。” “去美国?”朱迎生想了想,摆手道:“搞飞行训练没必要用新式飞机,我在n37航空队时的朋友乔治.杜瓦西前些日子来信说,目前法国空军有不少缴获的德制信天翁式d4战斗机要出手,价格便宜,只要拆除了武装并保证不用于战争,完全可以运到中国。有乔治在那边检验,质量也绝对没有问题,我相信他!” 喝酒闲聊时,郭淳听朱迎生说起过这个乔治.杜瓦西,两人是n37航空队的战友,有着生死相依的战斗经历。显然,这种友谊是值得信赖的! “你是校长你做主。” “那我去法国?” “嗯!”郭淳还是有一点小小的不爽,他希望朱迎生能够以小叔的身份代替自己去护送朱兆怡。 “这事就定下来了。我先陪兆怡去美国顺便参观寇蒂斯公司,然后转道法国,看看除了买飞机之外能不能拉点人才回来?哎,先说清楚了,我拉回来的肯定都是人才,待遇不能差啊!” 郭淳心中大爽,笑道:“你定,我付钱。”说着,他又想起一事,问:“小叔,那个用在飞机上的同轴射击协调器你能搞到吧?” 朱迎生白了某人一眼,轻蔑地说道:“不就是两套凸轮轴和传动齿吗?你别忘了开飞机之前我是学机械的!再说了,你那个史密斯洋行以前不就是搞军火走私的吗?我们可以通过正当途径购买无武装飞机,再走私航空机枪及配套设备,回国后组装就成了!” 郭淳心道:他要是知道如今朱家的华商南市电气公司仓库里放了一千条步枪、六挺重机枪和五十万子弹,又该作何感想呢? 傍晚的爱俪园灯火通明,苏浙沪一带的达官名流们带着夫人或者女伴,如同朝圣一般从各方络绎而来,以能够获邀参加这个192o年上海滩最重要的“订婚晚宴”为荣。 嗓门洪亮的新地联合总经理潘守禹颇卖力地承担起门童责任,每接到一张拜帖和礼单就高声唱喏:“……上海证劵物品交易所协理洪善长先生到……大中华民国沪海道尹王赓延先生到……浙江省督军卢永祥上将军公子卢筱嘉先生到……法租界公董、东方汇理银行董事葛达先生到……中国实业银行总经理刘晦之先生到……吴淞口警备司令部荣敬一将军到……赛斯洋行大班伊利克.马勒先生到……汇丰银行总买办……” 但凡能来爱俪园赴会的人,郭淳都不敢怠慢,在聂云台、哈同和沈会涛的陪同下,微笑点头打招呼,忙了个不亦乐乎,等到客人差不多到齐了,朱迎生匆匆赶来,耳语道:“何将军请你过去说话。” 何丰林是最早一批到爱俪园的贵客,在郭淳忙着走私军火时,由聂云台和朱麟生负责接待下来,此时突然传见,郭淳自然不敢怠慢,向沈会涛递了个眼色,跟着朱迎生匆匆而去。 “什么事?”郭淳边走边看边问。此时,满堂的来宾已经自组成了好几个圈子,互相间彬彬有礼的见礼闲聊。 朱迎生小声回答:“他要在上海行公债2oo万元。” “噢。”郭淳一听就明白,这何丰林本是北洋政府正编的“**”第六混成旅旅长,去年才由副使转任淞沪护军使,如今是站稳了脚跟,自然要刮一刮地皮了。与其说是他行公债,不如说是在淞沪工商界搞摊派!可是,你搞摊派就搞摊派呗,找我去说是何意?无非是让郭某人出头承揽这个事儿!他何丰林眼里只有两百万的款子,哪管你郭淳去得罪人呢? 曾经举行过“地产六巨头会议”的豪华小厅内,生得身长体壮、长脸浓眉眯缝着眼睛,身着一袭皮袍的何丰林年约五十岁,见朱迎生引着一位青年来到,乃缓缓起身,很有军人气度的快走两步,伸出双手与郭淳握了握,说:“郭先生果真是年少有为啊!鄙人何丰林。” 郭淳一脸诚惶诚恐的容色:“何将军谬赞了,郭淳分身乏术怠慢了将军,还请恕罪。” “坐吧,坐下说话。”何丰林反客为主,入座后看了看郭淳,说:“郭先生年少有为,在上海滩商界崛起之实乃罕见,今日何某观宴会来宾方知盛名之下必无虚士,呵呵,在如今的上海滩,郭先生一句话比何某说百句话都管用呐!” 听了这句话,郭淳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忙微笑着摆手道:“何将军手握重兵护卫淞沪,实乃淞沪百姓的父母官,郭淳年轻识浅,还望将军多多提点。” “好,好说!”何丰林用手梳理着唇上的胡须,笑道:“呵呵,何某正有个事情烦心,还要郭老弟出面在沪上绅商中奔走,为鄙军筹措两百万军饷,以应年关之急需。” 刚一见面就伸手要两百万?太狠了吧! “两百万,不是个小数目。”郭淳小声念叨了一句,皱眉沉思,这副样子是故意做出来的,真要在军阀面前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英雄模样,恐怕接下来的竹杠就不是两百万了!“将军,如今年关将近,各行各业都在盘点收缩,银行方面更是把贷款抓得很紧,这么大一笔款子,恐怕……” 何丰林冷哼道:“哼!郭先生,你的新地联合股票卖得不错吧?日本人想尽办法筹集了千万之巨的款子,据说都砸在新地股票上了,两百万,对郭先生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朱迎生闻言大恨,这个何丰林也太他娘的操蛋了!不是说行公债吗?怎么听他这几句话的意思是要在郭淳一个人身上敲诈出这笔款子来呢!?不由得,他担心地看向郭淳。 郭淳心中也恨,今天怎么说也是老子的大喜日子吧?敲竹杠也太会挑日子了!不过,眼前这人是得罪不起的,得罪了何丰林,南市的投资计划、青年国民军组训计划甚至飞行训练学校都要泡汤!再细细一想何丰林的话意,郭淳作出一副不舍的模样,说:“将军,郭淳明日就将南下广州,恐不能承担起公债行之重任,不过,认购一百万还是可以的!” 南下广州?此人跟国民党有关系?那得考虑考虑了,如今段大帅和小徐(树铮)正在奔走奉、皖、孙反直三角同盟之事,郭淳如果是广州军政府方面的人就不好得罪,应当适可而止,还应该好好争取一下财力不俗的年轻人。 何丰林靠着椅背思索停当,化怒为笑道:“郭先生如此美意,何某代全军将士谢谢了!还有一事……”见到郭淳识相地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又说:“何某继任护军使后,以修桥筑路造福于民,先后在肇家浜南岸修筑署前路和丰林路,以及连接法租界的丰林桥,又改造了茂公桥,使得租界、华界之间交通顺畅、物流方便,苏浙商人纷纷前来办工厂、建货栈。方才,欣闻郭先生要在南市、龙华一带投资办厂,何某理应大力支持才是。这么着吧,郭先生但凡要在华界办厂注册,只需说厂子里有我何丰林的股子就行了,保准无人有胆敢刁难于你!” 面对皮笑肉不笑的何丰林,郭淳忍下怒火,心中打着尽快将这王八蛋赶下台的主意,却摆出最可人的笑脸,说:“有何将军的照应,郭淳定当在南市一带大力举办工业,当然,将军1o%的股子是少不了的!” “好!爽快!”何丰林猛地起身,伸手抓住郭淳的手摇晃着说:“郭先生,郭老弟,你够义气也何某也不能落了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督军卢大帅已经来公文,批给上海学生联合会青年国民军一个淞沪独立旅的番号。今后,你、我就是真正的袍泽弟兄了!” “袍泽?”已经从朱迎生那里得到消息的郭淳故作不解,一脸迷惑的说:“何将军,恐怕您误会了。这个青年国民军不过是郭淳响应马相伯老人的号召,出资搞的一个经常性青年国防教育组织而已,并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军队。各校大学生们也不过是轮流参加军训、锻炼身体,今后学成毕业了,恐怕出洋的出洋、谋职的谋职,跟这个青年国民军再也半分瓜葛。” 何丰林一愣,随即笑道:“哈!哈哈!郭老弟当真是个憨厚人啊!好了,今日乃是老弟的大喜日子,耽搁不得,否则聂会长那边可要大雷霆了!这个独立旅的事情嘛,咱们下来再说,你尽管把军训搞起来,放手去搞!老哥哥我一定鼎力支持!” 敢情,这何丰林不仅仅是要郭淳出一百万的现款,还要郭淳在南市投资的股份,甚至已经把青年国民军当作他的后备部队,囊中之物了! 101 财政部长 一艘悬挂着三色旗,船舷上七扭八拐漆着法文的轮船喷吐出黑烟离开热闹的码头,驶向萧瑟的外海。 郭淳昂挺立于船头,迎着冰冷的海风和飘飞的雪花,把目光尽量地放到远处,似乎想把整个大海看透一般。在不知不觉间,浮华的世界越来越远,昨夜订婚宴会上的奢华、热闹也逐渐地被海风吹淡,隐入脑海深处。 船头的小三色旗不停摆动着,出“噼啪”的杂音。 看着这面似乎快被海风撕碎的旗子,郭淳不禁想起可爱的法租界公董葛达先生,正是他和沙逊的竭力支持,公董局会议才通过了法租界各华资工厂、商行组建护厂队和各校筹组青年国民军的提议,并要求这些准军事力量在必要时作为万国商团的补充。租界的问题解决了,可何丰林却狮子口大开,这位“现管”掌握着淞沪地区的驻军权,对“非法”的青年国民军和即将在南市筹办的“涉军”工业都有权取缔,甚至予以武力镇压!为了交好这位护军使,郭淳只得出血认购“公债”,不过,一百万不能白白拿去喂狗,舆论的力量也不能忽视,“公债”终究是要还的! 虽然有些小小的波折,却在总体上看起来还是相当的顺利。 如今,在江湾复旦大学校区旁边的训练场上,几百名精选出来的大学生和青年工人正接受邓大年、庄重等人的基本训练。三个月后,他们会在淞沪护军使署的“监管”下开到龙华一带,装备全新k98步枪、马克辛水冷重机枪和“借用”的浙军火炮装备,接受真正的军事训练。 “呼!” 郭淳呼出一团雾气,却突然心有所感,他快的转身一看,甲板上空荡荡的,除了一个不知冷热不怕吹风的“神经病”立在船头之外没有他人,连船员都躲到舱房或者航海室里避风去了。“疑神疑鬼!”暗骂自己一句后,郭淳躲进头等舱房,拿起临上船时朱兆年给买的报纸。 《新闻报》头版醒目的位置上刊载了复旦大学的扩大招生启事和“复旦—磐石教育基金会”成立的新闻,二版还有著名教育家马相伯老人的文章,老人号召教育界抛弃“学而优则仕”,提倡“学以致用”,加强教育实践,并宣布复旦大学将投入二十万元建设全国最完善的理化实验室、机械制造实践工厂。 郭淳没有寄希望于通过舆论的力量,将因袭千年的教育思想彻底革新,从而把文化的中国改造成为文化与技术并重的中国、把善于抱手理论的中国人改造成为善于利用理论而动手实践的中国人。但是,这条路必须要走,这个声音必须要出。四万万五千万中国人中间有仁人志士无数,出声音能够吸引其中一小部分,对郭淳来说就赚大了! “笃笃”舱门被敲响了。 陈果夫年轻阳光的脸出现在郭淳眼前,他受命专程陪同郭淳南下。 “祖焘兄,请进。” “郭先生,我刚才碰巧遇到一位老朋友,他想见您。” “谁?”郭淳向陈果夫身后看去,却见走廊里空落落的,并无他人。 陈果夫压低了声音说:“新任党本部财政部长杨品璋先生。” 大人物啊!郭淳此次南下就是想得到国民党的全力支持,以利军校的创立和产业的展。如今皖系势微,正在拉拢国民党以图成立奉、皖、孙三角反直同盟,这就为郭淳在南市设立军事学校提供政治大环境的可能。此时,相对尚未完全被孙先生掌握的广东和又将混战一场的四川,政局比较稳定的淞沪地区反倒成了最适合办学之所。欲办一所类似于黄埔的军校,先就要得到国民党高层和孙先生的信任。 “杨先生在何处?我马上去拜见他!” “就在隔壁。”陈果夫微笑着指了指隔壁舱门,又摆手示意阻住郭淳,说:“杨先生说了,还是他来拜访力行兄为宜。”接着,他在郭淳耳边低语:“这一次恒泰号赚了您一百多万佣金,除了给交易所的规费十万元外,其中六十万已经交给了杨先生的财政部。” 郭淳心领神会,向陈果夫微笑点头。 杨品璋时年三十九岁,又名杨庶堪。这位四川辛亥元勋、老同盟会会员身形瘦小,面目清秀,加上一副金丝眼镜,完全就是一副新派的文弱书生样。正巧不巧的,这位国民党本部财政部长就是前任四川省长,因为卷入了九人团和实业团之争,在实业团战败后被迫辞去省长职务避居上海,又受孙先生之命就任国民党本部财政部长一职。 一番见礼后,有相同口音的两个人就把话题扯到了四川,说起四川国民党军内战,杨品璋不胜唏嘘:“在川省眼看就要被我党完全控制之际,熊某却欲集党政军财大权于一身,实现其个人野心。为此,他多方排挤鄙人和实业团各部民军,对孙先生的命令也是阳奉阴违,以至于酿成内战……” “杨先生,此时说这些也是悔之晚矣,不如面对未来吧?”郭淳客气地打断了杨品璋的话。 在之前与吴秉钧、张冲的深入交流中,郭淳明白了熊克武的苦衷——通过裁军来控制四川军政,减少军费支出以振兴经济、恢复四川民生,走一条精兵强军之路。可惜,这个设想被四川大大小小的军阀们暗中抵制,这些人为了保住自己的部队和地盘,在意图染指四川的唐继尧挑唆下,联合起来指责在川国民党军队势力过大,应当先裁军。这么一来,熊克武只得率先行动,以为各路军阀的榜样。那,在国民党的各路军队中裁谁呢?裁相对精锐的熊克武直属部队?不行!这不符合裁军的目的,那就只能裁实业团手里的部队了。 矛盾因此而生,分裂因此而现,终于酿成了一场国民党军队之间的内战。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大战,结果是原本已经被逐出四川的刘存厚卷土重来,控制了成都;而一贯在南北政府之间周旋的刘湘、刘成勋等军阀则趁机扩大了实力,让熊克武难以再凭借手中削弱后的军力实现川省统一。 杨品璋在一个“重要的新党员”面前诉苦,指控熊克武,无非是为南下觐见孙先生时拉一个帮手而已。郭淳却决不会干这种摆明了会得罪熊克武的傻事,当然也不会得罪眼前这位“孙先生红人”。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和稀泥了。 “杨先生,在您面前我是晚辈,只能建议您与熊克武将军以革命大业为念,捐弃前嫌、重修旧好,只要我们国民党人能够团结一致,四川还是大有可为的!郭淳不才,制定了一个在川省投资兴业的计划,准备陆续投资千万元在江津、重庆一带设立钢铁厂、化工厂等产业。这一点正好与实业团同志们的思想吻合,今后,双方也可以充分地互利合作。” “投资千万元?”杨品璋扶了扶眼镜,一脸惊讶地看着郭淳。居留上海多日,他知道郭淳有钱,也从话意里猜出郭淳已经与熊克武搭上了关系,可这年轻人真要投资千万元到政局扑朔迷离、内战频频的四川去?! “呵呵。”郭淳微笑道:“千万投资只是初步的预算,今后还会陆续增加投资。我是四川人,没有理由不建设好自己的家乡,没有理由因为当前尚有种种困难就打消在家乡实现三民主义的决心!至于那些割据的军阀们,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帮助熊克武将军消灭之!杨先生,您是革命前辈、辛亥元勋,您也是咱们四川家乡人,都是为了同样一个目标而努力的同志,有什么事情不能商量着办呢?有什么利益或者矛盾比实现三民主义、造福川省五千万乡亲更重要呢?总之,晚辈我是豁出去了!” 郭淳之所以这么说,乃是知道杨品璋这位省长虽然站在实业团那边,却也不主张对熊克武动用武力。 杨品璋埋头沉思了片刻,喟然长叹道:“唉……想不到啊想不到,品璋自辛亥革命以来,一直自命为开创民国之元勋功臣,竟然在不知不觉间醉心于权力的倾轧,以至于四川军政失和、内战陡起,已经辜负了孙先生的信任,却还执迷不悟欲南下状告熊锦帆……幸得郭先生提醒,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呐!” 陈果夫在一旁劝道:“先生不必过于自责,四川已经闹到了如此地步,还是郭先生说得好,与其悔恨自责不如亡羊补牢,面向未来。” 在国民党本部任职的陈果夫很清楚熊、杨之争的背景。其实,这也是当初孙先生和黄先生(黄兴)在革命理念上的些微差异造成的。熊克武倾向于黄先生的理念,与欧事研究会那班人走得比较近;而杨品璋则极力拥护孙先生的革命主张,因此成为孙先生可以依赖的亲信之一,于1918年特派到四川出任省长。亲信省长与非亲信督军背后,又是国民党内部的政治派别在争斗,体现到四川就是九人团与实业团之战! 看来,国民党是应该好好地整顿一番了! “祖焘兄说的是,杨先生,如果您有兴趣的话,不如趁晚辈在四川投资之机与熊将军改善关系。再说了,您是本党财政部长,投资兴业也是一条不错的财源啊。” 商人就是商人,三两句话后就暴露出本性来,不过,杨品璋却是十分的感兴趣。他不由自主地凑拢了郭淳,摆出一副讨教的姿态说:“杨某愿闻其详。” “美国、南洋、欧洲有不少华侨支持国民革命事业,屡屡献金不说,还有大量的华侨子弟回国投身战场或者走实业兴国的道路。晚辈有位合作伙伴刘锡基先生就是广东华侨,与孙先生还是同乡呢!”郭淳绕了小半圈,见杨品璋和陈果夫有些着急了,才说:“杨先生可以用本党财政部长的名义得到孙先生支持,号召海外华侨归国创业、投资,我这边则拟出一个实业兴国的具体投资计划以供参考。中国太需要一个完整的工业体系了!虽然晚辈准备建设一个以钢铁工业为基础,以汽车、机械制造和军工为核心的工业体系,却限于资金实力,无法兼顾到大量的相关产业投资,这一点恰恰是海外华侨资本能够弥补的!如能激起海外华侨和国内有识之士的投资热情,此事则大有可为啊!” 杨品璋一阵激动过后又冷静下来,说:“我想想,兹事体大,我需要好好想想。” 心知郭淳手里有大笔资金的陈果夫急切地连声说:“力行兄,你真的有计划了?” “嗯!”郭淳很认真地点头承认。 “我能否入股?”陈果夫一脸热切地望向郭淳等待答复,见郭淳似乎有些为难,忙说:“我胞弟立夫正在北洋大学攻读采矿系,后年即可毕业,力行兄,你的产业计划就是以钢铁工业为基础的,正好需要这样的人才和加大这方面的投资。” 郭淳的想法却不一样。陈果夫对自己来说有用吗?当然有!此人应该“挥特长”去建立情报系统和特务组织。此时,用经济利益拉拢他,令其为自己效力也无不可。 “祖焘兄要入股投资,我哪有拒绝之理?!” 脸上灿烂无比的笑着,郭淳却在心里暗中盘算起来。世界已经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改变了一些。日后蒋某人的后盾——苏浙财团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如能争取军校的创立,则又断了蒋某人一条胳膊;加上宋子文和陈家兄弟,自己已经把蒋某人的墙角挖得千疮百孔了……可以说,当前的蒋某人已经不是自己的对手,只要再把汪精卫给比下去,今后的国民党……嘿嘿!不!不能站到台前成为众矢之的!应该躲到幕后好好经营自己的势力,任由蒋介石、汪精卫与现在地位很高的林森、居正、胡汉民等人争权夺利去!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啊! 杨品璋突然起身走到舷窗旁,出神地看着东海的无边浪花,少顷,他转身向郭淳说:“郭先生的建议很可取,品璋一定向孙先生禀明促成!” “那,四川方面……” 杨品璋摆摆手,一脸愧疚之色,说:“不提了,不提了,到了广州之后,我当电报锦帆兄请罪,尽量劝说吕汉群(吕)等同志重返熊锦帆麾下,同心戮力,鼎定四川!” 郭淳心道:熊督军呐,这一次你该如何谢我呢?嘴上却说:“前辈就是前辈,胸襟开阔、气度从容,晚辈佩服!” 1921年1月1日,中华民国成立十周年国庆日。 郭淳、杨品璋、陈果夫一行在虎门登陆,旋即乘车进入广州市区,堪堪赶上孙先生在军政府大礼堂召开的元旦庆典上表“护法已经不能适应形势需要,在粤国会议员应当立即召集非常国会,以《三民主义》和《建国大纲》为指导,在广东组织中华民国政府,昭明国际,而后挥师北伐、统一中国”的演讲。 102 拜谒孙先生 此时的广州城北有越秀山,又名观音山,孙先生在广州的寓所就在山腰处,是一座江南格调的小型园林,名为越秀楼。观音山顶则有建于明洪武年间的观音阁(镇海楼),高居楼上可俯览广州以及省河珠江全景,堪称广州第一盛景! 忙于接见南下国会议员和粤省名流的孙先生分身乏术,只得派秘书程书廷接待郭淳、陈果夫二人,身负要务的杨品璋则去拜会唐绍仪、廖仲恺,接洽党务财政事宜。 负责接待的程书廷是江西人,有四十多岁,原本是江西督军李烈钧属下文员。二次革命失败后,他依然忠实地追随李烈钧四处奔波。护国战争时,又随李烈钧率领的护国滇军第二军出广西、下广东,先后就职于驻粤滇军司令部和军政府交通部,又经胡汉民推荐,调到身边担任秘书之职。 郭淳本着恭恭敬敬、小心翼翼,适度巴结的原则,挥一说一个微笑的特长和“见多识广”的优势,竟然与程书廷聊得很是热乎。 从闲聊中,郭淳这才清楚地看到如今孙先生的境况并不乐观。陈炯明的第一军在打下广州后就失去斗志,停止了追击岑春煊、陆荣廷桂军的步伐,转而攫取广东省政府的一切权力,把财权、军权牢牢地抓在手里,加紧扩充军队。在孙先生一再的“北伐”要求下,陈却主张联省自治,苟安于岭南。忠于孙先生的许崇智第二军已经进抵粤桂交界处,却因粮饷、弹药无继而无法追击,一天三个电报催促增援、接济,掌握实权的陈炯明却置之不理…… “程先生,不知总理对鄂西之事如何处置?” 一听这话,程:“鄂西是个烂泥潭,你最好不要陷进去,在湖南和四川的问题没有解决之前,先生也是束手无策的!再则四川那边又出事了,熊克武前日通电辞去督军一职,呼吁四川自治,把军队交给但懋辛,下野了!” 郭淳闻言心急如焚,却又不能过分的表现出来,乃试探着问道:“我听说熊督军手里有一个军的兵力,怎么会……” “四川前番内战,熊部虽然获胜却损失惨重,刘湘则趁势而起。如今,刘湘所部控制了川南和上川东,熊克武只有重庆、江津和下川东地盘,实力不足以主宰四川局面。在团结一、二军共同对抗刘存厚的需要之下,与矛盾日深的第二军刘湘的关系也很难处理,因此才通电下野退居幕后。” 郭淳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又意识到熊克武和刘湘之间的矛盾迟早要诉诸于武力解决。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堪称丰神俊朗、风度翩翩的汪精卫身着一袭白色西装在门口凝立了片刻,又加快脚步走向郭淳,亲热的握手笑道:“力行老弟果真是言出必行呐!甫一订婚就舍却娇美的未婚妻浮海南下,可见革命精神着实可嘉,兆铭万分佩服!” 郭淳一脸真诚之色的说:“汪先生客气了,郭淳此来正要请见汪先生宣誓入党。” “总理说过,郭淳的言行已经证明他是一个真正的革命者,合格的国民党员了。”汪精卫抽出一只手在郭淳手背上拍了拍,又说:“力行老弟,请跟我来,先生在书房等着你。” 马上就要见到孙先生了! 出于对国父的尊敬和自心底的敬仰,郭淳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仪容,跟在汪精卫身后快步离开客房,穿过一个回廊来到孙先生的书房门口。 “总理,郭淳来了。”汪精卫进门通报后,个子矮小、身穿青灰色中山装,留着短、蓄着胡须,显得神采奕奕的孙先生出现在郭淳面前,和蔼的伸出右手与有些紧张的郭淳握了握,温言道:“辛苦了,郭先生可曾收到我的贺电?” 郭淳本能地一个立正,答道:“孙、总理,收到了,收到了,学生感激万分!” “在革命最紧要的时候,你能南下广州,很难得!”孙先生用欣赏的目光打量过郭淳之后,亲热地牵着他的手走向一组沙,边走边说:“郭淳之名在如今的上海滩可谓家喻户晓,马相伯老人和李鹏飞先生先后给我来信说,你积极投资办学,还要组建由进步学生组成的青年国民军,嗯,很好,这足以证明你是一个有着不凡智慧的革命者!请坐。” 郭淳刚刚入座就见孙先生亲自端来一杯茶,赶紧起立接住,连声称谢。 孙先生坐到旁边,双目注视着一脸激动、惶恐之色的郭淳,微笑着说:“我们都是革命同志,也就是一家人,我不说招待不周的话,你也别过于拘谨,好吗?郭淳,你此次南下有何打算?” “总理,学生是来汇报思想,寻求帮助的。”郭淳深吸了一口气,把所有的情绪都抛在一边,定定神,侃侃而谈道:“目前,学生已经打通了租界当局和浙军的关节,也通过走私得到了一批武器。除了支援四川熊将军所部第二混成旅三千枝步枪、十二挺重机枪和一百五十万子弹外,还足够组建一个团级规模的青年国民军教导大队。在蒋百里先生和保定军校教官邓大年、前驻川滇军第二军司令部作战参谋庄子新等人的协助下,已经开始组织基本训练。此外,学生还通过好友朱迎生,与浙江督军卢永祥达成了合办飞行训练学校和组建飞行队的协议,如今,朱迎生正在赴美考察的路上……” 用了足足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郭淳才把自己在实业展、军校筹备、军事准备等方面的计划阐述清楚。而孙先生则认真的听着,不时地微笑点头表示认可,却始终没有出声打断郭淳的话。在他经历沧桑却依然顽强、乐观的脸上,流露出对年轻革命者的欣赏之情。 “……有蒋百里先生和他的教官团,军校和青年国民军教导大队在军事技能方面能够得到充分的教育,但是,学生以为一支军队的核心战斗力不是武器、不是军事技能,而是精神,革命的精神!要在青年国民军中注入革命精神,就需要在军校的建制内设立政治教导部,请党内的同志担任政治辅导员,并且在军校和教导队成立国民党组织,建立支部和小组。与此对应的是,学生打算在教导大队的连级单位设立政治指导员、营级设立政治教导员、团级设置政治处,把青年国民军打造成为一支用三民主义思想武装起来的铁军!” “好!”孙先生拍案而起,连声赞道:“你的想法很好!如果此种想法早早地贯彻到粤军中去,就决不会出现如今尴尬的局面!革命需要一支彻底的革命军队来完成,国家的统一也需要这样一支革命军队来完成!兆铭,你立即通知党本部在广州的负责同志到我这里来,今晚我要召开一个特殊会议,请郭淳在会上阐述他的建军思想!” 汪精卫赶紧出去安排秘书们通知相关人员。 “能够动员声名赫赫的蒋百里先生参加革命,大功一件!能够投入巨资举办教育,建立一个完整的、革命的教育体系,大功一件!能够主动地援助四川革命同志,大功一件!能够着眼于工业建设,造福于国家和人民,更是天大的功劳!郭淳同志,作为本党的总理,我谢谢你,作为中华民**政府大元帅,我谢谢你,作为一个普通的中国人,我谢谢你!” 听到孙先生连番的感谢之语,郭淳有些受宠若惊了,好不容易才平复情绪,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支票,轻轻地放在茶几上,说:“这是学生应该做的。总理,学生在上海时就听说军政府经费困难,讨伐部队军饷不足,所以特意带来五十万元经费,略表我对在南方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同志的一点心意。” 孙先生早就接到了上海党部的电报,知道郭淳已经通过恒泰号的渠道给革命捐资六十万,此时又有五十万的捐助,加上前番宋子文代收的五万元,先后捐资已达一百一十五万元之巨,堪称支持革命最积极的第一人!这年轻人啊,实在了不起,实在是人才啊!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经过了深思熟虑,都是为了中国国民革命的成功和国家的统一、强大……不过,捐资太多恐怕会影响他的计划实施。 “郭淳呐,你重担在肩,事事处处都需要钱,今后就不要再捐资了,把你的计划做好就是对革命的最大贡献!你有何要求,可以尽管对我说!” 郭淳说了这么多,等得就是这句话! “总理,郭淳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虽然在机遇巧合下做出了一点成绩,可是要支撑起庞大的工业计划和建军计划,还有诸多的困难,还需要您和党内同志的大力协助,还需要……需要一个名义,一个能协调各方关系,能影响四川和鄂西军队的名义。” 孙先生笑道:“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特派代表,代表我执行你拟定的各项计划。你可以就近调动苏、浙、沪、川、鄂等地的党内力量。嗯……在商业和工业方面,我请张静江先生帮助你;在军事方面,我派蒋中正去上海,协助你筹办军校和组建青年国民军;在政治方面,你可以咨询吴稚晖、杨品璋、戴季陶、居正、汪兆铭等人,也可以直接与我联系。” 特派代表?有权调动苏浙沪川鄂的国民党力量?嗯……别高兴得太早,这个名义看上去权力很大,却远远没有进入国民党的核心圈子! “这一次驱桂之战暴露出我们党内很多问题。”孙先生似乎看出郭淳的心思,说:“要彻底的解决这些问题,就有必要在集中精力召开国会、重建国民政府之后,整理我党的组织机构,清除一批不合格分子,吸收更多的、坚定的革命者!郭淳,我看好你,相信你会用突出的成绩来证明,你是我党最优秀的同志,能够在更重要的位置上领导我党达成三民主义革命的成功!努力吧!同志!” 说着话,孙先生走到书桌边,拿起两本书回转,递给一脸激动之色的郭淳,语重心长地说:“革命要讲究方法,要坚定主义。这两本书你拿去好好看一看,会有帮助的。” 郭淳接过来一看,乃是孙先生写的《三民主义》和《建国方略》。 秘书程书廷在门口报告:“总理,胡总长来了。” “请他进来。”孙先生转向郭淳微笑道:“你拿去好好看看,准备一下晚上的言,我相信你的讲话会让我们的同志感到无比的振奋!” “是,总理。”郭淳激动地一个立正,皮鞋的后跟出清脆的声音,要不是手里抱着书的话,他就会举手行个军礼了。 孙先生目送年轻人离去,嘴角露出赞赏的、充满期待的微笑。 103 三寸不烂之舌 晚上七点,吃过晚餐的郭淳在程书廷的陪同下早早来到会议室。不久,国民党中央党部要员、常委、参议和部分粤军将领、国会议员纷纷来到。 年届八十的伍廷芳和伍朝枢父子、唐绍仪、廖仲恺、戴季陶、胡汉民、汪精卫、李石曾、吴稚晖、马君武、李烈钧、汤廷光、林森、杨品璋、高镇圭、黄大伟、邓铿、周震麟、丁蹇……等人先后入座。看到汪精卫在众人中间从容周旋,感觉到众人对自己的“无视”,想想此地并未出现“蒋某人”的身影,郭淳的心理平衡了一些,暗自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即将的言。 “总理、孙先生……”人们纷纷起身招呼。郭淳站得笔直,以注目礼的姿态看着孙先生从门口走向主席。 孙先生用和蔼又带着几分坚毅的目光扫视过众人,双手作势虚按着说道:“诸位同志,请坐。”等众人都纷纷就座后,他的目光在郭淳脸上停留了片刻,微笑着招手说:“郭淳,这边来坐,你是会议的核心。” 众人的目光刷地一下集中到郭淳脸上。秘书程书廷立即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孙先生主席和左第一位的伍廷芳之间。 郭淳能够感觉到某些人的嫉妒,也有些奇怪孙先生怎么在这些大佬面前如此“抬举”自己?在面带微笑从尾座快步走向主席的同时,他很快就下了两个截然相反的判断。一,孙先生确实是位心灵纯朴的革命者,除了伟大的主义和坚忍不拔的革命精神之外缺乏政治家的手腕;二,孙先生是故意抬高自己,看看众人的反应,从而为整理国民党组织打下一个基础。 “这位青年就是我党新党员郭淳,郭力行。也就是誉满上海滩的房产大亨,郭淳。”孙先生拉着郭淳的手,简单向众人介绍之后,又道:“诸位同志,在参加这个会议之前,郭淳已经向本党的革命事业累积捐资达一百一十五万元之巨!郭淳已经拟定了三大计划并投入千万资金付诸实行!今天请大家来开这个会,主要目的就是请郭淳为大家讲解这三大计划,使党内同志都能够在计划执行期间给予最大化的配合!这三大计划,将作为本党在未来一个时期内的工作重点!郭淳,请吧!” 众人在一阵小声的议论后安静下来。 “总理,诸位革命前辈。”郭淳欠身致意后,说:“郭淳末学后进,是在总理和前辈们的思想和革命事迹的感召下,才逐渐地走上革命之路,您们是我的老师,是我引路人。因此,请总理和诸位前辈允许我用学生的名义汇报我的计划。” 孙先生轻微的“嗯”了一声,与会者的脸上都浮现出或真或假的微笑。 “学生以为,当今的中国要彻行革命,重要的不是武力,而是传播革命思想,是普及国民教育。因此,学生把教育计划放在位,先后两次投资三百万元于复旦大学,以扩大教学规模,改善教学环境和教师待遇,以期把复旦建设成为全国第一流的大学。但是,要达此目的只有投资是不够的,学生还需要我党和前辈们提供两个重要方面的帮助。其一,从党内挑选出政治过硬、学识渊博的同志到复旦任教,培养复旦学生们的革命思想。其二,以党的舆论力量和政治影响力呼吁中国学界,改变一贯的教育方向,注重学以致用,注重理工实践,以期为中国工业的大展打下基础。只有工业展了,中国的经济才能展、军队才能强大、人民的生活水平才能提高,从而促进社会的深刻变革,完成以三民主义为核心的伟大革命!” 简单一席话是连吹带捧,把马屁拍得山响又提出了要求,展现出了革命的政治觉悟,可谓面面俱到又重点突出。此时,与会者中那些对“沪上小阔佬”有些不在意的人也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教育是百年大计,而革命要求是急迫的!由此,学生的第二个计划就是举办军校,筹组一支以进步学生为核心的青年国民军,以期打造出一支真正革命的、把国家和民族的利益放在生命之上的铁军!为此,学生通过种种手段获得了上海法租界当局的肯,得到淞沪护军使署的默认,也走私了一批武器弹药,在蒋百里先生的帮助下,已经展开了第一批青年学生军训计划。预计到六月初,青年国民军教导大队就能以淞沪独立旅的番号组训成功!只是,学生能够买到枪炮弹药,能够买通军阀和洋人,却不能解决军队政治思想教育的问题,使青年国民军能够时刻保持革命性,不至于在未来的战争中沦落为军阀武力。因此,学生恳请党内熟悉军事、政治过硬的同志出任青年国民军的各级政治指导员。” 即便孙先生端坐主席之上,与会者也忍不住“嗡嗡”议论开来。实在是因为这个郭淳与陈炯明大不一样!陈炯明是何人?原本不过是跟在孙先生后面的一个普通同盟会员而已,在得到孙先生的赏识后,利用孙先生向朱庆澜“借”来二十个广东地方警卫营组成军队,在国民党的大力帮助下逐渐壮大起来,战胜了桂系军阀,成为两广地区最大的武力,却……孙先生是培养了一个新军阀啊! “在青年国民军中展党员、教习三民主义,在班、排设立党小组,在连设立党支部,在营设立总支,在团设立党委会。分别委派同志担任宣传文书、政治指导员、教导员和政治委员。这样,就可以把青年国民军变成一支切实掌握在我党手中的革命军队!” 一位大约三十岁,穿着牙白色长衫的与会者起身,用带着一些川音的腔调问:“郭先生,你说的这一套与苏俄军队中实现的政治委员制度并无区别,不知你如何看待苏俄?又如何把这一套制度贯彻下去?” 郭淳礼貌地点头微笑,刚才程书廷已经小声的介绍过此人——戴季陶。 “戴先生的问题包涵的范围很宽,学生恐怕很难全面的回答。不过,学生以为苏俄就是苏俄,中国就是中国,这是两个国家,有不同的民情、国情,采用的政策也当不同。依靠一种思想、一种政治模式来消除文化、民族和历史带来的国家差异,决不可行!至于苏俄屡次表声明要废除与中国的不平等条约,要归还在无数次的侵略战争中占据的中国领土,我认为这只是一种虚伪的作态!看看当今的世界,苏俄正四处受敌,经过欧战和内战创伤的国家力量尚未恢复,急需国际间的认可和帮助。对于中国来说,北洋政府曾经出兵其远东滨海地区,给苏俄造成了一定的压力。因此,苏俄才会示好,才会出一个个看似友好的声明。哼,假以时日,等苏俄巩固了国内统治,等他们稳定了远东地区之后,这些声明会作数吗?国家就是国家,国家之间只有利益关系,没有真正的友谊。目前,苏俄就算用什么主义、什么思想把自己包装起来、伪装起来,国家利益的根本也是不可改变的!” 戴季陶若有所思,突然又问:“那,你为何要采用苏俄的办法呢?” “国家利益是一回事,苏俄军队的组织办法又是一回事。正是因为有了政治委员制度,俄军才从濒临惨败的弱军变得强大起来,先后击败了国内白俄军和列强干涉军,维护了苏俄的国家利益。对我中国来说,我们更需要一支政治思想过硬的军队、由三民主义思想武装起来的军队,完成国家的统一和国民革命,建立稳固的国防,为国家的经济建设和中华民族的复兴奠定基础。因此,苏俄的建军办法是值得借鉴的,与我们同苏俄的政治关系、国家关系是两码子事情。” “啪啪啪!”戴季陶轻轻鼓掌,满脸的赞同之色微微点头,接着,他身边的胡汉民也开始鼓掌,穿着军服的邓铿也看看了周围的人,又看了看脸带微笑的孙先生,用力地鼓起掌来。 一片掌声之中,郭淳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其实,他根本就没有评说苏俄的打算,也没有想到自己这番说话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只是依凭着自己对历史的认识和与蒋百里先生的谈论心得,说出了心里话而已。 孙先生起身弹压会场,掌声消失了。 “中华民族的复兴!”孙先生提声说了一句,转头看着郭淳,炯炯的眼神中有些不可思议、有些赞赏、有些寻味,片刻后,他又说:“这是一个伟大的命题,是我党的最终奋斗目标!郭淳,请继续。” “在军阀割据、列强环伺的当前条件下,建军乃是第一要务,而统一军队革命思想是核心,但是,除了人力和思想之外,我们还需要精良的武器装备,需要完全自造的、不依赖列强的精良武器装备!因此,强大的军工和民生工业建设同样重要。我的第三个计划就是建设一个庞大的、以钢铁工业为基础、以军工和机械制造为主力的工业体系!目前,学生已经与熊克武将军取得了联系,准备合力在四川建设四川钢铁厂,以此为中心,建设水力、火力电厂,开办煤矿、铁矿、铜矿场,开办铸造厂、机械厂、铁合金厂、炼焦厂,并在上海朱家的帮助下建设一个小型船只的制造厂,于此同时,配套以化工厂,营造创办军工的基础的环境。这个一个投资巨大的计划,以学生一己之力肯定无法完成,还需要仰仗全党、全民族的力量。在南下广州的船上,我已经与杨品璋先生深谈过此事。” 郭淳把目光投向微笑着的杨品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不如请杨品璋先生为大家讲解这个计划?” 杨品璋施施然起身,向孙先生鞠躬致意后,整了整嗓子,抬手伸出一根手指说:“我坚信一点,郭先生是一个有大智慧的革命者,他的加入我党的一大幸事!他的计划不仅有助于国民革命的胜利,也有助于我党领导人民建设一个强大的中华民国!作为党本部财政部长,能够有幸与郭先生畅谈工业产业建设计划,我深感荣幸。”说着,杨品璋在众目睽睽之下向郭淳鞠躬了。 郭淳赶紧起身立正回礼。 “郭先生请坐。”杨品璋又道:“郭先生的计划很完善,他打算筹组一个磐石集团公司在上海行股票募集资金,并在一定范围内宣传工业建设计划,引导苏浙沪财团和海外华侨资本,跟随磐石集团建设工业基地。比如,郭先生建钢铁厂,其他资本就可以筹组炼焦厂、煤矿、铁矿和铁合金厂,如此就形成以钢铁厂为核心的企业联合集团;又比如郭先生要创办兵工厂,其他资本就可以投资硝酸厂、精纺棉纱厂、电厂、铸造厂、光学仪器厂等等产业,以兵工厂为核心建立军工联合企业集团。集团内技术、利益共享,资本互助,以期与列强的资本抗衡!增强我民族工业的市场竞争力!品璋认为,郭先生的计划是完美的,是能够为我党事业提供兵器、资金来源的,是值得我党大力促成的!人才、资金、舆论,凡是能提供的,我党都应该大力支持之!” 郭淳搬出杨品璋来,确实起到了极大的作用。毕竟,最后那几句话如果从郭淳嘴里说出来,其效果就比从杨品璋嘴里说出来差远了! 立时,与会者认识到一个问题,郭淳的计划将为国民党提供新的财源,也为在座的每个人提供了一个私人产业展的机会!这个意识一旦形成,众人看向郭淳的目光又不同了,从最初的轻视到嫉妒,再到惊叹,现在则是有些想巴结又不太好意思了,几乎每个人都在想着——下来找个机会跟这个年轻人好好谈谈。似乎只有一个人例外,他就是没有多少私人财产的汪精卫。 孙先生伸手与郭淳握了握,小声道:“谢谢你,郭淳,你的智慧和革命决心已经说服了同志们,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接下来,与会者又问了几个问题,郭淳皆应答如流…… 104 偷梁换柱 会议散去,孙先生留下郭淳、杨品璋二人,由秘书程书廷引着转到书房继续议事。 郭淳心里明白,先生很关注自己的建设计划,就自然地把四川问题放到了很重要的高度,留下自己和杨品璋,无非就是要商议、拿出一个解决四川问题的方案来。毕竟,没有一个稳定的政局和一支强有力的国民党军队,在四川投资兴业的计划就不可能展开。 不久,孙先生就带着戴季陶回转,却还带了一人,郭淳一看立马起身立正,深深地鞠躬道:“夫人,学生郭淳见过夫人。” 孙夫人的年纪其实与现在的郭淳差不多,也就是二十六、七岁的光景。与她的弟弟宋子文相比,夫人显得身材娇小一些,可从面容来看,却有些令人难以言说。端庄,并不秀美,在温婉中透出坚毅和智慧…… “郭淳,你说说,为什么在会上没有提出汽车制造计划呢?”孙先生微笑着示意大家就座,夫人则优雅地和众人见礼后转身出门,不一会儿就端着一个茶盘进来。孙先生说:“是否还有什么困难,使得这个计划难以开展?” 郭淳点头道:“是的,总理。学生曾经与熟识机械的朱志尧老先生深谈过此事,与朱斌候先生也探讨过适用于汽车、飞机的动力机械问题。在我的计划里,制造汽车是一个核心的产业,欧战中出现的坦克已经启示了今后战争的方向——机械化战争,由战车和战机主宰战场的战争,而汽车正是未来战争兵器的基础。就我国目前的工业水平来说,能够仿造一辆汽车,却不可能大规模的生产汽车。零部件的标准化生产、流水线的整车装配看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为了不影响这次会议的气氛,我故意没有提出来。” 其实,郭淳是不想在众人面前说出自己的秘密。 “难点在何处?”孙先生有些担心的看着郭淳说:“你试举一二,让我们这些门外汉心中也有个数。” “总理、夫人,杨先生,大工业生产不仅仅需要相应的科学技术、解决动力来源、拥有先进的机床和钢铁工业基础,还需要时间的积累和操作技术沉淀。比如说用于汽车变箱的齿轮,由同一个技师、同一台机床制造出来的同一型号齿轮,存在加工精度的差异,同一批齿轮存在的精度差异权且成为公差。在实际使用这批齿轮时,就要有一个装配公差系数,并把这批齿轮分级。过公差系数的报废不能用,一级的与其他一级品装配,二级与二级零部件配合,这样才能批量装配出符合设计要求的变箱来。用在生产实践上关键就在于两点,第一,如何最大限度地减小公差?第二,公差系数如何确定?这就不是有了机床就能解决的问题,而是需要不断地反复生产,在生产工艺流程中不断地精益求精,在生产过无数批产品和锻炼出无数技术工人之后才能确立。在大工业生产的背景下,有时候,人的经验比精密的机床还重要。简单的一个齿轮如此,汽车动机的气缸、连杆、活塞、曲轴、凸轮轴等等精密配件更是如此。” 孙先生的脸色沉了下来,半晌才叹息道:“那么说来,短期内我们是无法大批量生产汽车喽?” 郭淳笑道:“不!学生和朱先生找到了一个办法,只要生产汽车的基础条件达成,保证在一年内大批量地生产出汽车来。不过,需要绝对保密!” 别说孙先生,就连夫人都走到郭淳的椅子背后,专心地等着下文。 “这个办法来源于我们中国的成语——偷梁换柱。”郭淳掩饰住内心的些许得意,微笑道:“学生已经派出汉米尔顿洋行大班塞耶.汉米尔顿先生前往美国,考察并收购一家有设计、制造能力的小型汽车公司。据此,我可以利用这家公司设计出我们需要的汽车,并把构成汽车的各大部件分包给美国相关的专业制造商,随后在我掌握的小公司里试装配,摸索出生产数据后再进口散件,在国内组装。这样一来,我们就拥有新车型知识产权,能够在美国申请专利,又能够通过大规模的生产实践逐渐地掌握相关技术,培养出我们自己的技术力量。” 孙先生恍然,赞道:“偷梁换柱,这个办法好啊!” “同样的办法还可以用在军工方面,等四川的局面稍微稳定下来之后,我想派一批有技术、有文化底子的骨干去美国深造或组建公司,然后如法炮制,为国民革命提供精良的武器。飞机也是如此,只是我现在还没有这方面的人才可用。” “有!”孙先生笑了,笑得很开心,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冯如先生的弟子朱竹泉、司徒碧如一直跟本党有密切的联系,他们虽然身处南洋,但是一旦祖国需要,他们一定会义无反顾地回来报效的!书廷,你立即去联系一下,以我的名义拍电报,请二位先生尽快到广州来!” 程书廷领命而去。 郭淳心道:一战前的原始飞机与现在的飞机相比,差得太远啦!不过孙先生既然如此安排了,自己也只有接受的份儿。人才会有的,最多就再等两年,等苏炎和第一批留学生学成归来了再说。何况,说不准朱迎生这一趟会带几个人才回来呢? “工业方面的问题以后再谈,现在说一说四川的问题。”孙先生看了看杨品璋,说:“品璋兄,你来说说?” 杨品璋脸带愧疚之色,声调低沉地说:“先生,在四川问题上我有很大的过错,以致于造成刘存厚卷土重来、刘湘坐大的局面。经过与郭老弟的一席长谈之后,品璋幡然悔悟,愿意竭尽全力与锦帆兄重修旧好,团结同志同心努力,争取我党对四川的完全控制。” “你有这个想法,很好。”孙先生嘉许了一句,又说:“如今的问题很复杂,从全国来看,是地方军阀们的联省自治运动和北洋直系、奉系争夺北京权力。从四川来看,则是北洋政府以刘存厚为代表,意图统一四川军政,把四川作为进攻滇黔鄂湘以及陕西靖**的根据地。熊锦帆通电辞去督军一职,正是要拿联省自治作为挡箭牌,逼刘存厚开战,以期消灭川省的北洋势力。锦帆兄是英明的军事统帅,也善于政治斗争。品璋、力行,你们如果能够与熊锦帆协力,想必四川统一军政的日子就为期不远了。” “是!先生。”郭淳应道:“不过,四川还有刘湘这股势力,据说他的第二军拥有足与熊将军所部抗衡的力量。” 孙先生想了想,说:“我会致电唐继尧、刘显世以及湘督谭延闿,请他们相机行事的。” 郭淳急道:“总理,不可!四川的问题应该在四川内部解决,不能借助外军。据学生所知,从1916年开始到去年,整整四年时间里,四川都是兵连祸结,每一仗都与外省军队有关!苦于战乱的四川人民对内战、对外省军队深恶痛绝,如熊将军用联省自治的旗号攻打刘存厚,那还能得到川省百姓的支持,如果借用外军攻打刘湘的第二军,恐怕民心会落在刘湘手里。学生以为,只要熊将军处置适当,联合刘湘驱逐刘存厚不是问题,与刘湘之间的矛盾也可拖得一年、两年,届时,学生可以把编练成功的青年国民军分批以建设工业为名送进四川,打刘湘一个措手不及,统一川政!” 杨品璋喜道:“如此最好!” 孙先生想了想,说:“刘湘如能争取过来,还是尽量不开战为好。” 郭淳心中暗叹:孙先生就是对陈炯明、刘湘以及唐继尧这些人抱有幻想,过于宅心仁厚了!不过嘛,等我的青年国民军进了四川,打与不打就是本人说了算!哼哼,对军阀手软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先生。”孙先生的机要秘书李先根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张电报抄纸,在先生的示意下说:“湖北党部电报,蓝天蔚将军率鄂西靖国联军与施宜镇守使卢金山属下赵荣华部交火,鄂西土匪武装趁机侧袭靖国联军,先后攻占咸丰、利川等县城,靖国联军蓝(天蔚)、黎(天才)、吴(醒汉)三将军所部溃散者众,余部向秭归、巴东方向退却。” 郭淳一听,心中是叫苦不迭。他千算万算,偏偏没算到什么土匪武装,也想不到蓝天蔚部队的战斗力会如此糟糕! 杨品璋也是神色大变,匆匆起身行到书房一面挂着地图的墙上,可惜,他无法从粗制的地图上找出鄂西的那几个地名。看了看,他有些失望的跺足道:“四川去不得!去年五月,蓝将军所部曾受唐继尧之命加入川滇黔联军对熊锦帆动武,此一去无异于羊入虎口啊!” 孙先生也是一脸的惋惜之色,默然不语,却将希望的目光转到郭淳的脸上。 郭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了想,断然道:“总理,杨先生,如果可以的话,请立即给湖北、四川方面的同志打电报,分交在武汉王占元处作客的蒋百里先生和熊将军。” “可以。”孙先生没有半点的犹豫,杨品璋则主动俯身到书桌上拿起了毛笔、铺开纸张。 “给百里先生的电报用我的名义,请他派冯镇南兄前往蓝将军所部接洽,支持其经费,督促蓝将军所部沿长江南岸入川,进入熊将军的防区。再派黄毅兄赶到江津面见第二混成旅张冲将军,请他在熊将军面前转圜一二。给熊将军的电报则应当用总理的名义……”郭淳说到这里时停住了,看向孙先生。 孙先生考虑了片刻,口述道:“熊将军锦帆兄麾下,惊闻鄂西事变,蓝兄天蔚所部为北洋军所败,不得已退向川东贵部防区,望念及同盟之谊善待,文当尽快设法安置其部。今粤省初定,国会择期重开,组织政府,克日北伐。兄雄踞扬子江头,当顺势而下,鼎定大业,完成三民主义之革命。孙文百拜于广州。” 杨品璋很快就拟好电报,分别交给孙先生和郭淳过目,随即交付机要秘书拍。 105 自治最时髦 郭淳虽然急着回上海、去四川实施自己的计划,却苦于在湖北的蒋百里迟迟没有回电,鄂西、川东也没有消息传到广州,只得留在广州观音山。每日除了在孙先生特意安排的警卫保护下出去走走外,就是会见带着怀着各种心思前来“拜访”的各路客人,晚间则孙先生的赠书,每当有所感时就提笔记下,准备用到自己的书里。 一连好几天下来,郭淳对广州乃至整个广东的形势有了大致的了解。1921年的广东人真的热衷于革命?不对!1921年的中国人都接受革命?更不对!1921年全中国最时髦的政治词汇是——自治。 湖南先倡议自治,是因为南北战争的主战场就在湖南,湖南人被打怕了,而湖南军队与拥护南方护法军政府的军队和北洋军队相比,又显得过于弱小了一些。当督军的谭延闿、赵恒惕为求自保,老百姓则为了避免战乱,这才提出了“自治”和“联省自治”的政治概念,美其名曰——效法当今强国美利坚。 这个概念很快就被西南大军阀唐继尧接受,因为他要为独霸西南三省的战略目标寻找依据,因此他提出川、滇、黔联省自治,自称联军总司令。 在直皖战争后,生怕直军南下浙江、淞沪的浙江督军卢永祥也举起了联省自治的大旗,无非是迎合舆论,在政治上设立一道阻挡直军攻浙的屏障而已。此时,自治其实就是军阀割据地方的遮羞布。 而四川的情况又有不同。这个南北政府争权激烈的省份,这个军阀混战最为严重的省份,熊克武、但懋辛、刘湘、刘成勋等人提出自治,是为了抵制北洋政府任命的四川督军刘存厚。 广东的自治风潮在陈炯明的推波助澜下一日高过一日,连最容易趋向于革命和统一的在校学生也在鼓吹自治!商人们更怕革命会引来战争,当然愿意接受“息事宁人”的自治,最可怕的是曾经的革命军人们,他们已经驱逐了桂系军队,已经控制了广东,已经得到了相当的利益,此时他们不愿意继续革命、继续流血,而愿意享受果实、过稳定的日子了。因此,他们支持陈炯明的自治,隐隐然与坚持革命统一的昔日战友们对立起来。 有趣的是,与南方军政府为敌的北京政府也反对自治,在这一点上与孙先生的态度一致。 实际上,提倡自治的人们都有意识地忽视了一个问题——国家权力中心在哪里?是民国初年选举的国会还是安福国会?是南方护法军政府还是北京政府?哪个政府才符合全国人民都认可的《民国约法》,才是正式的、合法的国会选举出来的中央政府? 总之,郭淳实在不想在这个五年后的北伐大本营所在地多呆一天,甚至一分钟。这里有种令人厌恶的气息,是由那种被明哲保身思想奴役了国人的和军阀割据野心染臭了的气息。 没有骨头、没有国家民族观念的国人是不敢革命的! 由此,郭淳向孙先生建议——尽快在广州设立国民党中央办事处,把中央党部的职能转移到广州来,以便展开党建工作和革命宣传。在孙先生接受这个建议的同时,他不经意地推荐了一个人——吴立中。 1月12日晚,一身粤军军服的吴立中从韶关赶到观音山。 客房内,两个男人紧紧拥抱在一起,身穿西装的郭淳身材高大健硕,看起来红光满面、营养充足;而身穿军服的吴立中则比刚刚从巡捕房出来时更瘦了一些,营养不良的脸色略呈青白,眼眶深陷而使眼珠子有些外凸,如果除下军服摘去眼镜,活脱脱就是一个逃难者。 “你受苦了!姐夫。”郭淳松开吴立中,把他引到椅子上坐下,送上一杯茶水后,坐到他身边说:“我想不到你真的会从军,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你,前几天,我还担心你已经、已经不在了。” “力行,我没事!”吴立中摘下眼镜,用袖口擦去些许泪痕,笑道:“现在好了,我所在的部队驻防韶关,离桂军远远的。何况,短期内也无仗可打。真搞不懂这上面在想什么?桂军明明都溃不成军了,只需趁胜追击就可平定广西,却、却突然停止追击,这不是等桂军缓过气来反攻我们吗?力行,你能住在这里就能给孙先生说上话,你给说说,广西一定要尽快地拿下来!” 郭淳盯着吴立中的近视眼镜,嘴角露出一丝带着赞赏和更多嘲讽的微笑,说:“你很想打仗?” “不!”吴立中断然摇头道:“我不想打仗,真的不想!可现实却逼迫着我们这些革命者必须打仗,必须尽快地把军阀们统统打倒,然后专心一意地建设国家、振兴中华!” 郭淳闻言,心里有些反悔了,早知道就不向孙先生推荐吴立中的。这位大学老师经过了血与火的考验,已经变成更加坚强的、真正的革命者了!不行,必须拉他回去! “姐夫,你听我说……” 花了尽一个小时,郭淳把近期上海生的事情和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最后说:“军校需要一个政治委员来建立党的组织,领导军校所有国民党员开展政治思想学习和军事训练工作,在我心里,你是最佳人选!如今,无论你是在南方还是在上海,无论你是在粤军中还是在军校,或者青年国民军里,都是在革命!何况,我姐和小惧成天都在为你担心,成天都在盼你回去!跟我走吧,留在这里你看不到你希望看到的革命结果。” 其实,郭淳根本就无须多加劝说,吴立中的心早已经飞回上海,飞到由他的学生们组成的青年国民军和军校了。 “力行,在韶关还有我几个生死相依的同袍……” 郭淳指着旁边的:“写下来,把名字都写下来,我马上去找孙先生要人!” 趁着吴立中去写名单,郭淳又好好地打量了一番这位姐夫。他瘦了,却更硬朗了!经历了生死的他没有退缩,反而更具有蓬勃的革命斗志。 “笃笃。”门外有了响动,随后传来陈果夫的声音:“力行兄,重庆来电。” 郭淳打开门,陈果夫像一阵风般冲了进来,看到吴立中后略有些诧异,又从他身上的军服看出点什么,乃压低声音道:“蒋百里先生已经到了重庆,张冲将军属下第一团在刘明昭团长的指挥下,成功接应蓝天蔚将军的部队,目前正向江津开进。另外,熊克武将军邀请你尽快去重庆一晤,共商大计!” “嗯,知道了,祖焘兄请坐。”郭淳嘴里应着,心里却在琢磨着“张冲将军属下第一团刘明昭团长”这句话。此刘是否彼刘?虽然名字不同,可那蒋某人不也整了一大堆名字出来忽悠人吗?这个问题,即便是问张冲也是无解,因为张旅长也不可未卜先知。等陈果夫坐下后,郭淳笑道:“这下子我放心了,唉,早想回上海的,就怕万一人在海上却出了大事。祖焘兄,你呢?是跟我一起回上海还是另有安排?” “我?”陈果夫故作仿徨无计的模样苦笑道:“蒋三叔早回宁波去了,我当然是跟着你喽,你要不收留,我就只好去交易所蹲号子。” “我来介绍。”看到吴立中写好名单走过来,郭淳抛开陈果夫的蒋三叔,说:“这位是革命前辈陈英士先生的侄子陈祖焘先生,字果夫;这位是我姐夫,前震旦学院教师吴立中,字明源。” 两人握了手,礼节性的问候一番。郭淳趁机看了看名单,上面罗列了五个人的名字,分别是罗明光、覃成杰、刘一达、鲁湛、余惠丰。他吹干墨迹,将名单折好放在口袋里,向陈果夫说:“祖焘,你替我拟两封电报,一份给重庆的蒋先生,就说我奉孙先生之命克日北返,尽快带第一批人员到江津考察投资事宜,请他妥善安置蓝将军所部,并协助张、蓝二位将军整训部队。第二封给上海磐石公司沈会涛先生,请他做好万全之准备,组织好第一批赴川考察人员事宜,随时准备出。” “好!”陈果夫转身就走,走到门口还赞了一句:“力行兄做事雷厉风行,爽快!” 郭淳笑着拿起电话,拨了秘书程书廷的内线。 106 投石问路 吴立中在越秀楼的客房与郭淳挤了一宿后,一大早就与孙先生的侍卫副官黄惠龙赶往韶关驻地调人。 孙先生对郭淳的支持不仅如此。他还从身边本来就不算充裕的警卫力量中抽出七名思想忠诚、枪法好、拳脚硬朗的年轻卫士,担负起保卫郭淳之责;还连番电告正准备南下广州的国民党本部,抽调强有力的人员留在上海,协助郭淳行事。甚至还亲电黄炎培、马相伯、蔡元培等人,请几位教育界达人全力协助复旦大学的工作…… 一份份电报出去以后很快就有了回应,最先到达郭淳手里的却是沈会涛的电报。沈公子在电报里大诉其苦,说自己差一点被各界人士推荐的人选名单给活埋了。 对此,郭淳早有预料。 复旦大学的师资、生源问题根本轮不到郭淳操心。有基金、有扩大教学规模的规划和实实在在的投资、有马相伯老人在教育界的崇高声望为号召,复旦大学想不成为第一流的大学都难!举办工业的技术、产业工人也不用愁,准老丈人聂云台和黄炎培先生交往颇深,他们共同举办的中华职业教育社能够提供大量的技术工人和职业教育力量,还有朱家在名下产业中抽调出来的部分人才。青年国民军就更不用说了,在学生联合会和新闻界、加上国民党的全力支持下,在校大学生们一个个都踊跃参加,从第一批48o人开始,受训名单已经排到了1922年底。军事教官也不用愁,有蒋百里先生登报号召和亲电邀请,大量军校学生、旧部纷纷来投…… 这些人的安排工作都落到沈会涛头上,他不叫苦才真是见鬼了!总之,人家沈公子花费一个字五分的价钱抱怨一句“我上了贼船”也是无可厚非的! 郭淳心里急着赶回去,表面上却平静得很,依然得体地应酬着各方访客。临近正午时,他带着陈果夫和卫士王轩,乘坐广东省政府派来的一辆黑色别克轿车出了越秀楼,穿街过市来到长堤的大三元总店。 与上海南京路的分店相比,大三元总店并不算气派,却是古色古香,颇具岭南风格。在雅间里摆上一席,推开木格子窗户就能看到珠江景色,感受到冬季岭南的暖风,真有些登临高阁、把酒临风之感。 请客的乃是省政府秘书严文澜。此人约莫有三十来岁,身形高瘦、肤色白净,穿着一身灰色的西服,虽然没有戴眼镜,却也显得文质彬彬,颇有些书卷气。 区区一秘书,看来,手握一省实权的陈炯明还是看不起年轻的郭淳呐!不过,严文澜一句话就打消了郭淳的些微不快。 “郭先生,今后还请您多多关照啊!陈省长已经指定鄙人到上海办事处负责,那里是您的地方,恐怕今后少不得会麻烦郭先生。”说着,严文澜举起了酒杯,又道:“您是贵客,陈省长本想亲自接待的,可是临近年关诸事缠身,不得已之下,才让鄙人代他款待先生,并让我代他向郭先生敬酒三杯,请!” 这话说得,人家陈省长的面子不能不给,否则能否走出广东地面都成问题了! 三杯酒下肚,在严文澜的殷勤招呼下吃了几口菜,郭淳赞道:“这里的雪卷鳜鱼比上海分店的好,嫩滑鲜香,嗯,绝品!美味!” 严文澜赶紧拿起公筷给郭淳布菜,微笑道:“广州与上海的大师傅都出自一家,区别在于今天这鳜鱼乃是精选麦记老号酱油调制,因此格外鲜香。郭先生如果喜欢,回头我弄几坛给您带回去?” “谢谢。”郭淳摆手笑道:“郭淳平日吃食比较简陋,没什么讲究,今日不过附庸风雅罢了,想想我那姐夫在韶关当兵,他能吃到什么?昨晚一见可是吓了我一跳,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活脱脱就是一个叫花子、逃难的!唉,这兵呐,真不好当!” 韶关是许崇智的驻军地,许军是孙先生的忠实部队,坚持执行讨伐桂系、统一两广后挥师北伐的政策。陈炯明自然有掣肘、削弱的办法,军饷、军资供应的短少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手段。对此,严文澜是心知肚明,在面对郭淳看似闲聊实际是表达某种不满、站明立场的说话时,他只能在赔笑两声后故作愤愤地说:“是不是部队里有长官克扣军饷?鄙人一定向陈总司令报告,彻查此事。郭先生,您颇得孙先生看重,为何您姐夫……我想想办法,把您姐夫调到广州司令部里来任职?” “噢,不用。”郭淳摆了摆手,举起酒杯说:“严先生的美意,郭淳心领了,明日我就会带他回上海。先生之情,我只能借花献佛、略表寸心了。请!” “这么急?”严文澜一惊,举杯喝酒掩饰过去,笑着说:“郭先生可否暂缓两日北返,您看,我刚刚接任上海办事处总办,诸多事宜还想在履任之前向您讨教。” 郭淳隐约猜出来了,这个严文澜有事讨教自己是假,为陈炯明打探口风、拖住自己是真。那么,陈炯明究竟想干啥?! “此处谈话甚是方便,严先生请但说无妨。”说着,郭淳向王轩使了个眼色,王轩会意起身出门。 严文轩并不认识陈果夫,只当是郭淳的心腹,见王轩走开了,乃低声道:“总司令得悉郭先生正在筹备工业投资计划,却选择在战乱频仍、地瘠民贫且交通不便的四川,心中甚是忧虑,遂命鄙人带话给先生,如果先生愿意来广东投资的话,各方面都会大力支持,总司令对先生也将感激不尽。” 郭淳选定投资四川并不仅仅因为熊克武的缘故,而是从战略层面上充分考虑过的。中日之间必有一战,而中国海军相比日本海军,脆弱得几乎不堪一击,无法确保沿海地区的安全。四川是内陆省份,陆路交通虽然不便,却有长江可以凭借,只要再花点力气整顿三峡航道,通行三千吨级的轮船不是问题。加之四川乃是家乡,出于私心也当先建设,何况四川物产丰富,矿产资源齐全,也适合展重工业。相比之下,广东并无太大优势。 陈炯明之所以拉郭淳来投资,看重的无非是经济效益带来的政治影响力,有了实际的政绩,他就能收服广东人心,就能以此为依仗与孙先生较劲。 “唉……投资计划非郭淳一人拟定,一旦启动就难以更改。严先生和陈总司令的好意,郭淳心里明白,这样吧,等郭淳的计划付诸实行了,川粤两地可以互通有无、增强经贸往来。” 严文澜掩饰不住内心的失望,一阵默然后,强笑道:“四川、广东都是革命省份,郭先生选择在四川投资自然有不为严某所知的道理,理解,理解!只是……恐怕郭先生并不理解陈总司令啊!” 郭淳故作讶异,做了一个“愿闻其详的”手势。 “孙先生要革命,陈总司令也要革命,一直以来,陈总司令都是孙先生的忠实追随者。只是,面对当今中国的现实,总司令和孙先生有些小小的分歧。孙先生总想要通过战争来解决问题、来推动革命,他的革命是从上而下的;而总司令却希望效法美利坚,先实现省宪自治,再联省自治,然后在联省自治的基础上制定国家宪法,选举国会,组织国家政府,这是从下而上的革命,是最有基础的革命!郭先生,孙先生对总司令有些误会了,您不会受此影响吧?” 话说得很光鲜,几乎就能颠倒黑白了!郭淳心中冷笑,陈炯明之流名谓从下而上的革命,实际上却是最没有下层民众基础的革命,是一群既得利益者为了保证自身利益的改良而已。 “郭淳是个商人,不懂政治和革命。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区别于普通商人的想法。” 严文澜礼貌地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政治上不能争取郭淳,就要在经济利益上关联起来。这是陈炯明的嘱咐,也是严文澜担任上海办事处总办的主要任务。 “普通的商人看到的是眼前的现实市场。就以广州为例,此时的广州方历战乱、百废待兴,商机比比皆是,又有珠江口之贸易便利,地处岭南之中心,假以时日,必能百业兴旺。因此,商人们不愿意改变现状、不愿意去培养一个目前看不到的、庞大的市场!我看到的却有些不同,我的眼睛不会紧盯着少数有钱人的腰包,我会想方设法让大多数原本没有钱的人变得有钱起来,然后……嘿嘿!要想让大多数人有钱、有消费能力、能买得起我建造的房子、制造的汽车,就要改变目前的社会结构和经济体制。如果这也算革命的话,嗯,郭淳就勉强算是个革命者吧!” 严文澜脸色微变,想了想,说:“战争只会让人更穷,对郭先生看到的庞大市场无益,而陈总司令倡导的联省自治则能保证和平!” “嗯!说得不错,可惜我看到的不是一个广东的市场,而是全中国的市场,一个置于统一国家政权下的庞大市场。我不怀疑联省自治可能实现国家的统一,可是我看到这种办法会花很长的时间,我可没有什么耐心等这么久!长痛不如短痛,我需要以快刀斩乱麻的气慨实现统一,谁有这个气慨我就拥护谁,如果没有,我就自己干!” 这话一出口,郭淳就知道自己紧闭了与陈炯明会面的大门。 107 追随 1921年1月15日傍晚,英商太古公司轮船伊丽莎白号从香港出,沿着距离海岸线不过二十海里的航道,以十二节的经济航向北航行。 听到舱门出的声响,郭淳放下手中的《建国方略》,看着轻手轻脚走到床边的吴立中,问:“姐夫,人都安顿好了?” 吴立中点点头,坐到床沿上,摘下眼镜用袖口擦了擦,又把眼镜放到一边,抱着头仰躺在床上,似乎是自言自语道:“力行,你说她们娘儿俩现在做什么?会不会像我一样,想睡却怎么也数不着?或者,小惧已经睡了?” 郭淳能理解吴立中的心情,却故意笑道:“我不硬拉你回来,恐怕你连她们娘儿俩长什么样都忘记了吧?嗯,不会!不就是分开两个月的时间吗?我看,下一次应该把你派到四川熊克武将军的部队里去!” 吴立中“哎”的一声伸个懒腰起身,白了郭淳一眼,自嘲般地摇头笑了笑,没有搭话的意思,伸手拿起郭淳放下的书翻阅起来。 郭淳的心思也转移到书上,想了想,说:“民族、民权、民生,说起容易做起难呐!孙先生革命了几十年,中国还是一片黑暗、一片混乱,依旧贫穷落后。姐夫,你不觉得有问题吗?你不觉得孙先生似乎忽略了一个最根本的问题吗?” “什么?”吴立中刚把眼镜戴上又取下,瞪视郭淳。 “就人的本性来说,生存是第一位的。为了生存,那些被军阀压迫的农民穿上军服、拿起武器参加军阀的队伍,与革命者为敌。这些人没有接受过教育,根本就搞不懂三民主义说的是什么东西!当然也不知道我们的革命队伍是帮助他们、帮助这个国家走向富足、强大的军队!民国建立十年了,可民国真是广大国民的吗?不是,是政客的、军阀的。我们的孙先生领导革命者推翻了满清、推翻了袁世凯,却缔造出如唐继尧、陆荣廷这样的军阀,让革命一次次的受挫,孙先生也被新军阀们一次次的出卖!革命,难道这就是我们想要的革命?!” 吴立中面露疑惑之色凝视郭淳,他想不明白了。郭淳在广州可是极受孙先生器重的啊!住在越秀楼,出入有专车,要人简单到拟个名单给孙先生过目就成,离开广州到香港登船时,还由汪兆铭、谢持、杨品璋等党内要员相送……如此的厚待,郭淳怎么能够怀疑孙先生的三民主义呢?! 郭淳当然能够猜出吴立中的想法,他抽*动嘴角勉强的笑了笑,说:“问题就出在我们忽略了中国最大多数人的利益。而这部分的利益要求是最低、最容易满足的!我们要让他们知道,革命就是减租减息,就是未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足以养活家人的土地!” 吴立中一把抓住郭淳的肩膀,嘴皮蠕动了几下却没有出声,只是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 “怎么?知道我不是反革命了?松手,会痛的。”郭淳故意装出一副嘲讽的神色,等吴立中讪讪地收手后,又说:“给利益,给希望,全中国四万万五千万人都会是革命者,这样一来,还有什么军阀是不可打倒的?军阀们连兵都招不到,拿什么跟我们的革命军作战?!” 吴立中找到眼镜戴上,认真地端详郭淳片刻,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了,才小声问:“郭淳,你打算怎么做?如何才能让农民看到希望?得到好处?” 郭淳很想冲口说出“打土豪、分田地”的话来,却生生地忍住了,反而爽快地笑道:“我早就在做了!姐夫,你想想,我们要地主减租减息,地主会愿意吗?肯定不会!那我们能用武力强迫他们吗?不能!他们也是国民,与农民一样享有同等的权利,他们的土地也是自己和祖上辛辛苦苦经营出来的。所以,只有让地主们能够得到比减租减息的损失更多的利益,才能保障地主和农民双方的利益。办法就是举办工业,倡导、吸引广大农村的地主们参与建设工业并从中获取好处!这样做到底行不行?我不能肯定,只能把此次投资四川的工业计划作为试点,在四川一地先实现之,再推广到全国。” 吴立中隐约明白了一些,却又有太多的不解,甚至不知从何问起?只能把求助、请教的目光投向郭淳。 “其实,这也是孙先生的民生思想,他在《实业计划》一书中就有阐述。只是,孙先生似乎把革命的次序颠倒了,他试图在建立一个国家体制后再改变社会体制。实际上,我们应该先改变社会体制,再以此促进国家体制的变革,这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了。” 吴立中思索了半晌,点头道:“道理是不错,可你打算怎么着手?” “商业!”郭淳轻轻的说出这个词,不等吴立中问,就继续道:“在四川投资工业,先要解决的就是举办工厂的土地问题。我有两个办法得到土地,第一,用现大洋买;第二,以等价股份换。可以想见,初期肯定不会有太多的地主愿意用地入股,可是只要有人在工业投资中得了好处,其他人就会蜂拥而来,就会用手中土地甚至资金换取工厂的股份!人都是逐利的,不是吗?” 吴立中笑着摇了摇头,这不是否定,而是赞赏。因为,天底下似乎只有郭淳才能想到这样的办法! “地主们愿意投资了,工厂自然多了,工厂的劳动力从何而来?农村!”郭淳自问自答着:“工业越达,农村劳动力就越少,等到农民们都愿意去工厂找活路而不愿意租种地主的田时,不用我们让地主减租减息,地主自己会这么做!刚才,我在这里只提到了农业和工业,却没有提到政府的政策性投入和商业流通产生的效益,也没有提到在工商业达之后,房地产、运输、旅店、饭馆、娱乐等服务业的人力需求和效益。其实,我们需要的社会结构变革在举办工业之初就悄悄开始了。” 吴立中摊开双手,笑道:“你都这么做了,还要我来干什么革命?” “错!”郭淳正色道:“我需要一个地方来试验,我需要一支武力来保障这个地区的安全,消灭一切敢于阻挡我的人!你的任务就是组建一支军队,让军队中的农村战士了解减租减息和耕者有其田的纲领,他们才会得到好处,看到希望,才会拼命地保护自己的利益!既得利益和未来的希望,是他们迸出强大战斗意志的根本,就如同人求生存的本能一般!” 在吴立中思索的同时,郭淳从自己的床头上拿起皮包,找出几分材料递给他,说:“青年革命军在领率机关和各级指挥部都要设置政治部(处),政治部的作用就是向官兵和国民们宣讲国民革命纲领,宣讲新式革命军队中的官兵平等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些材料你看看,有了心得后我们再谈。” 这一夜的吴立中毫无睡意。他就着昏黄的灯光翻阅郭淳的材料和《三民主义》、《建国方略》,边看边想边记,他脑中原本模糊的革命理想逐渐地清晰起来,他才想明白了当初郭淳说过的一句话——“兴许,无数年后,所有人的理想实现之时,我们才现,殊途同归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郭淳,这个自己名义上的妻弟,他究竟长着一颗什么样的头脑啊!?他有着令人吃惊的商业头脑,有着令人敬佩的胆略和热情,有着对国家和人民自内心的、真挚的爱,最重要的是——连孙先生都无法解决的问题,他却似乎找到了解决之道! 望着对铺扯着轻鼾睡得香甜的郭淳,吴立中的心中不由得涌起了由衷的敬意,生出要追随他实现革命理想的决心来…… 108 黄某的辈分问题 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月的小雨夹雪停了。1月21日一大早,红彤彤的太阳就出现在东方天际,到了午后,在和煦的阳光照耀下,身处上海公共租界外滩码头的人们,竟然暖洋洋的有了几分困意。 沈会涛看了看腕上的宝格丽手表,向朱兆年嘀咕一句:“怎么还没到?”说完,他钻进旁边的维克多利亚coupe驾驶座,微笑着向副座上的聂雨菡笑道:“我说大侄女,等急了吧?就到了,就快到了,你那个没心肝的未婚夫啊,啧啧,值得你这么记挂他吗?” “沈文则!”一声厉喝间,沈会涛的头重重挨了一下,后座的顾**柳眉倒竖,杀气腾腾瞪视某人片刻,见他软下去不敢呲牙了,才转向对聂雨菡说:“雨菡妹妹,你别听他的胡说八道,兆年说过,他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郭淳多忙啊,多累啊,前几天的《中国时报》不是刊登了他在广州的讲话吗?你想想看,年轻的郭淳在孙先生和一大群革命党人面前侃侃而谈的风度,想想郭淳即将举办的大事,我真羡慕你哟!” 沈会涛受不了啦!他幽怨地看着顾**却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乃长叹一声:“唉……我这个侏儒身边的巨人怎么就没那么风光呢?噢,不对,不对,乱了,乱了!聂小姐是我大侄女儿,**,你别乱了辈分呐!” 顾**作势又要打,沈会涛赶紧闪人。当他随手带上车门时,却听到两女在车内的嬉笑声。 一辆黑色的雪佛兰缓缓停在旁边,聂云台来了,刚与沈会涛打了招呼,一辆与郭淳的车一模一样的凯迪拉克.维克多利亚停在近处,从车里钻出一个头戴礼帽、满脸麻子的家伙,正是黄老板黄金荣。聂、沈二人赶紧上前招呼。 “聂会长,沈老弟!”黄金荣满脸带笑的点头致意后,突然用一种酸溜溜的语气向聂云台说:“云台兄好福气啊,有了这么一位好女婿,放眼如今上海滩的青年才俊,与郭力行和沈文则一比,嗨!都没了光彩!” “黄老板客气了。”聂云台掩饰不住内心的得意,微笑道:“不知黄老板来此……” “当然是来接我那还没行礼盟誓的拜弟喽!”黄金荣说着,像模像样的又向聂云台欠身致意道:“今日这个礼啊必须得成了,往后,金荣就要对聂会长行晚辈之礼了。” 聂云台连连摆手,这黄金荣是谁啊?青帮老大、法租界警务处华探长,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大人物!再说了,论年龄,黄金荣也比聂云台大了近十岁,哪能受得了他行晚辈之礼呢?忙道:“各论各的交情,黄老板,我们还是照旧,照旧!” 黄金荣其实也是做场面的,见聂云台如此,却更坚持道:“在道上混的最讲究辈分和忠信礼义,这个不能乱,决不能乱!” 见聂云台有些不好说话了,沈会涛呵呵一笑道:“黄老板啊,我和力行成天在一起,倘若他要见了我就行晚辈礼,叫我沈世叔,哎哟!这个日子没法过了,折寿的哎!依小弟看,还是各论各的交情好一些。” “那……”黄金荣故作沉吟片刻,爽快地说:“各论各!” 黄金荣的话音未落,大马路对面又停了几辆凯迪拉克,其中两辆也是金黄色。车门一开,最前面一辆前座钻出了潘守禹,接着哈同出来了,沙逊出来了,葛达、费信惇等人纷纷出现……接下来,赶到码头的人越来越多,商界的、公董局各处的、新闻界的、实业界的……都是看了报纸得知郭淳已经从香港上船,按照太古轮船的班次推算出将于今日午后回沪,特意赶来接船见礼的。 在1921年的一月间,郭淳要大手笔投资实业的消息已经从广州越秀楼泄露出来,飞快地传遍了上海滩。 镁光灯频频闪烁,几位大报馆的记者挤进一群大亨中间,照准目光各自提问。沈会涛被《新闻报》记者明之和《中国时报》记者夏维义一前一后缠住,脱身不得,只能硬着头皮摆出“扑死”。 “沈先生,作为郭淳先生最亲密的朋友和合伙人,您是否能谈谈郭淳先生投资实业的具体计划呢?” “商业机密,无可奉告!”沈会涛一句话就把明之给打懵在当场。 夏维义是国民党本部机关报《中国时报》的主力记者,已经从党内渠道得到一些消息的他当然不会问如明之那样的傻问题:“沈先生,据闻郭淳先生将在回沪后再转道四川,是否证明四川有足以吸引郭淳先生投资注意力的因素呢?郭淳先生又是否考虑过四川政局不稳对投资的影响呢?” 沈会涛礼貌地点了点头,说:“郭淳西去四川就是要与四川实力派达成协议,保障投资的安全性。都是中国人,都希望中国能够强大,都希望能够通过兴办实业提升地方经济,改善民生。因此,郭淳此行必然能够获得如南下广州一般的成功!当然,选择四川,郭淳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除了巨大的商业利益之外,还希望通过投资和保护投资,促成四川各实力派的互相和解,为四川五千万国民争取一个和平、稳定的社会局面,这是郭淳造福乡梓的一片苦心啊!” 夏维义一边记录一边在心里暗道:人以类聚,古人诚不我欺啊!沈会涛能够代替郭淳坐镇上海,其办事能力、口才言谈都绝非一般人可比。他这番话说出去之后,苦于战火的四川名流士绅们会如何感激郭淳、配合郭淳呢?再者,巨大的商业利益是什么?苏浙沪的商人巨贾们在看到郭淳的飞崛起,面对这个“巨大的商业利益机会”时,会作何感想呢? 明之也是沪上名记者,很快就反应过来,问:“请问沈先生,磐石集团将于何时筹组?预计售多少股份呢?” “四月以前。”沈会涛这次没打官腔了,而是认认真真的说:“因为磐石集团拥有极其雄厚的实力,而工业投资计划规模庞大、前景喜人。磐石集团出于带动整个苏浙沪地区经济走向繁荣的考虑,此次售股票募资数额远远乎人们的想象!当然,募资建设工业是利国利民利己之事,也是非一人之力可以完成之事。因此,此次工业投资,磐石集团除了售股票吸纳股东共同展之外,还将在一百多个投资项目中寻找合作伙伴,让合作伙伴能够以直接投资的方式参与到整个建设计划中来,达成利益共享、共同进步的目标!” 明之又犯傻了,追问道:“磐石集团售股票的具体数额是多少?沈先生能够透露呢?” “商业机密,无可奉告!”沈会涛说着,目光转向刚刚停在路边的两辆车上。前车跑出几人,右手插在衣袋里包围了后车,其中一人向四周打量了一番,这才拉开车门。头戴熊皮帽、身披大氅的淞沪护军使何丰林钻出车后,状貌威严地站在车旁扫视四周,随即向沈会涛微微一笑,在警卫们的护拥下迈步行来。 “哗啦”一声,现实的记者们纷纷冲向真正的大人物…… 109 黑漂白 伊丽莎白号商船的到来让码头一阵沸腾。见势不妙的郭淳在简单地与一众名流、伙伴和记者打过招呼后,在王轩等人和淞沪护军使署的警卫掩护下,向躲在自己车内的聂雨菡投去抱歉的一笑,然后飞快地钻进何丰林的汽车。 “力行老弟不愧是上海滩的风云人物啊!”何丰林手捻胡须,眯缝着眼笑道:“这些记者们也真敬业,为了抢到一个头条新闻可以连命都不要!” 郭淳听出何丰林的调侃、亲近之意,苦笑道:“何将军,今天多亏有您出马,否则不知要折腾到几时?唉,回头还得准备一个新闻记者招待会,他们都是无冕之王啊,不能得罪。” “无冕之王?”何丰林小声的念叨了几遍,咀嚼出这个称号中的意味。郭淳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地位,还真是托了上海滩大小报纸的福啊!从美丽的家园开始到现在,郭淳的地位可以说就是给那些笔杆子们吹捧出来的!嗯,今后得小心这些笔杆子们了!“老弟的这次广州之行可谓收获颇丰啊!我听说,孙大炮给了你一个特派代表的身份?蛰伏天津的段芝老也派出私人代表来沪,想必不日就会来拜见老弟的!” “啊!?”郭淳一脸的不解和惶恐,想了想,苦着脸说:“何将军您是知道的,四川那边的事情耽搁不得,今日郭淳就要前去落实举办工业的事情,恐怕……” “嗯?”何丰林不悦地哼了一声,又换上笑脸说:“段芝老的代表是曾任上海镇守使的尹柏寒将军,正牌子的日本陆士七期毕业,与何某也有袍泽之情。” 郭淳听出话意,自己是必须要会见这位尹将军不可了! “那……待尹将军抵沪,郭淳必当前往护军使署拜会。” 何丰林的笑容变得自然了许多,点头道:“如今直系势大,而皖系势微,奉系被阻在关外,民党屈居岭南尚有桂系作梗,唉……唇亡齿寒呐!我们共同的敌人是直系,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锟和吴佩孚,如此,有什么话不好谈的呢?郭老弟啊,我是很看重你的!” “何将军说得是。”其实,郭淳也需要奉、皖、孙三角同盟尽早达成。虽然自己与直系已经有了联系,可是这种联系是人面上的,不是战略利益上的。吴佩孚驻军河南,手下的三个师三个混成旅已经逐渐从长辛店回撤洛阳,这支强大的武力一旦稳定了河南局面,下一个目标会指向谁呢?四川和湖北!而湖北同属直系,不好动手,那么四川就当其冲了,何况,四川还有一个向他摇尾乞怜的刘存厚呢!要为四川的投资和整军、统一争取两到三年的时间,就势必需要三角同盟来威慑吴佩孚。 何丰林拍了拍郭淳的肩膀,笑道:“那就说定了,何某在护军使署恭候郭老弟大驾!” 说话间,车子已经行到艾多亚路口的磐石公司门前。待郭淳下车后,何丰林的车队扬长而去。不久,庞大的车队载着各方利益伙伴络绎前来,心知来客意图的郭淳干脆让秘书秦乃时配合沈会涛、朱兆年在会议室里接待来客,自己却关上董事长办公室的房门,亲热地和黄金荣把手叙话…… “海1uo因?”听郭淳说出这个名词后,黄金荣是满头雾水——黑帮老大去搞医药?吃错药了吧?他听说过,也目睹过,这海1uo因可是德国某个医药公司的拳头产品,号称包治百病的神药,就连那种吗啡瘾、鸦片瘾都能治!只是太走俏了,以至于卖到中国来的很少很少。哼哼,让一个鸦片贩子去搞治疗鸦片瘾的药?这不是自断财路嘛!开啥玩笑呐?! “海1uo因是一个德语名词,就是英雄的意思。”郭淳不顾黄金荣的反应,侃侃言道:“据我所知,德国拜耳公司有意隐瞒了海1uo因的毒性和成瘾性。其实,这是一种比吗啡、鸦片厉害百倍的毒品,也是一种至今没有专利权保护的‘药品’。因此,我们可以大张旗鼓的、堂堂正正的招聘几个化学专家,从鸦片中提取海1uo因,然后卖到美国去,那里有一个庞大的消费黑市。” 黄金荣半信半疑地问:“老弟,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郭淳当然不会说,自己在以前那个世界有个同事不慎沾染了那东西,因此找百什么的大婶聊了聊天,所以得知了详情。又感于黄老板亲自到码头接船的情谊,想起黄老板手底下干的那些肮脏事儿,这才好心好意地想通过“正当”的渠道帮他从黑(鸦片)漂白(粉)。,顺便换些外汇花花。 “在广州听人说的,也详细查证过,这是一个有十倍暴利的生意!” 黄金荣有些相信了,也几乎被十倍暴利的字眼惊呆了。 鸦片生意赚钱不?赚!比鸦片更厉害的海1uo因呢?肯定更能赚大钱!那……郭淳为啥以前不搞呢?哦,因为是他去了广州之后才知道的!经过一番逻辑推理得出结论后,黄金荣的兴趣立马就上来了。 “怎么干?”这话出口,黄金荣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莽撞了,乃道:“力行老弟,你打算怎么弄这个事儿,需要老哥出马的尽管吩咐下来!” “这事儿……”郭淳故作沉吟,在黄金荣面露急色后才缓缓说道:“你、我都不要出面了,毕竟有些伤天害理啊!我打算让史密斯洋行来主持其事,你那边找个得力之人出来负责运输到美国,那边的市场,史密斯洋行是本乡本土的容易说上话、找到道儿,你也知道史密斯洋行以前是干什么行当的,对吧?” 黄金荣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失望了,听郭淳这么一说,这个海1uo因生意里没多少自己的戏啊! “除了美国市场,其他市场由你的人来负责。” 黄金荣脸色一喜,双手伸出就要去抓郭淳的手,却见他手一摆,说:“不过,我建议你先打开日本市场,就近销售嘛!还有,这东西绝对不能卖给我们中国人!” “好,没问题!”黄金荣拍着胸膛道:“我让杜月笙来负责这个事儿,他精明能干,绝对能够胜任。” 啊……哦!郭淳使劲地摇晃了一下脑袋,自己怎么就把此人给忘了呢? 黄金荣见他摇头,担心地追问道:“怎么?你觉得不合适?” “合适,合适!”郭淳微笑道:“再合适不过了。不过,在商言商,您说呢?” “应该的,应该的!”黄金荣点头如捣蒜。 “药品公司就由杜先生去注册,资金由我出,原材料货源由你负责,史密斯洋行为美国指定经销商,所有产出优先供应美国市场。美国市场的利益嘛,你、我、史密斯三人按六、二、二比例分红。其他市场就没有史密斯什么事儿了,利益六四开,我六你四,如何?” 天上落下一个金娃娃,恰好砸在黄某人头上了!黄金荣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生怕郭淳又改口反悔了,还必须得马上把两人的关系再凑拢一些。 “郭老弟,今日正是黄道吉日,金荣已经在一品香设局摆席并遍邀名流、友好,为我俩换帖结拜之礼作证,六点整,你得准点儿到!” 见郭淳爽快的点头应承下来,黄金荣揣着财梦乐哈哈的走了,却不知自己已经落入准拜把兄弟的“釜底抽薪”计中…… 110 打发蒋某人 送走黄金荣,郭淳还没来得及去会议室,就见秦乃时引着四人走来。定睛一看,有在广州认识的、相谈甚欢的戴季陶、有陈果夫,还有那个整了恁多个名字忽悠人的蒋某人,再有一个戴着眼镜的西服中年人却不认识了。 陈果夫见到郭淳就抢前两步,居中介绍道:“这位就是孙先生的特派代表郭淳郭力行先生。”然后他侧转身体又介绍来客:“郭先生,这位是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股东张静江先生,就是张秉三兄的叔父。” 旅沪浙江人有谚曰:南浔四象八牛、七十二只金小狗。四象乃是湖州南浔四家资产过百万两白银的大户,张家就位列其中!张静江被孙先生指定协助郭淳办理工商业事务,因此,刚得知郭淳回沪就在先期返回的戴季陶陪同下,找陈果夫引路,上门拜访来了。 郭淳的手刚伸出去就被张静江握住,这位出任过驻外参赞,在国外经营丝织品、茶叶、陶瓷、古玩的富商颇热情地说:“久仰!久仰!郭先生的大名如雷贯耳已久,却一直无缘谋面,今日有幸一见,郭先生果真是年少有为,难怪孙先生如此倚重!” “先生客气了,我与秉三兄是朋友,按礼是您的晚辈。”说了两句客套话,郭淳转向戴季陶,紧握了手说:“戴先生什么时候到的上海?怎么离开广州时也不知会郭淳一声?” 戴季陶微笑道:“都是为革命奔走,身不由己啊!我是13日离开广州到宁波请介石兄出山的,今日刚到上海,这不,前后脚的来叨扰你了。呵呵。” 郭淳的手又伸向蒋中正,两人身高差不多,手上的劲道也差不多,重重的握着摇了两下,郭淳微笑道:“蒋兄,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请,请里面说话!” 拉着蒋中正的手,郭淳领着众人进了董事长办公室,分别就座。 戴季陶说:“力行如今是总理的特派代表,上海党部理应协助你的工作,因此,传贤(戴季陶的名)奉命在请回中正之后留驻上海。总理说,上海是中国第一大城市,工商达、思想开放,而租界地区则是民主人士集中之地,是我党工作的重点地区。力行老弟,你看今后的工作如何着手呢?” 这是一副请示工作、接受领导的态度了。 “戴先生是我党的理论家,当然是主持党报工作,掌握舆论和宣传了。”郭淳没有客气,他正需要各方面的人才来打开局面。“《中国时报》、《建设》杂志,还有郭淳准备与申报名记叶知秋先生合办的《启明报》,都请戴先生领导起来。还有,军校和青年国民军以及各相关公司、商行、工厂的革命宣传、党建工作,戴先生也要担负起来。您看,我这里是没什么人手的,只有依靠您和党部了。我想果夫先生能帮上您的忙。” 说完,郭淳起身走到办公桌旁,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在船上拟就的名单,转身入座后把名单递给戴季陶,说:“这是军校筹备委员会名单,请您过目。” “……筹备会长蒋方震、筹备委员兼政治委员吴立中、筹备委员兼教官课长邓大年、筹备委员兼资财课长罗明光、筹备委员兼军训课长庄重……”戴季陶疑惑地看了看郭淳,问:“这个军校的举办和青年国民军的组训,总理是指派蒋中正前来负责的,你这……” 郭淳早有准备,转眼微笑着看了看蒋中正说:“军校现在只是筹备、营造阶段,诸多工作还未展开,而蒋兄是总理倚重的军事将领,早已身居第二军参谋长之要职,是迟早要回广东领军对桂系军阀作战的。我是早就为蒋兄留了位置的,青年国民军参谋长非蒋兄莫属(这个话有问题,在郭淳的真心里,这个位置是另一个蒋的),可如今青年国民军还没影儿,郭淳实在不敢耽误了革命事业和蒋兄的前途!” 戴季陶笑道:“介石,你听听,不止是我一人这么说吧!回去吧,回到总理身边去领军作战!此时你的忍辱负重肯定会换来一飞冲天之时!” 排挤蒋中正是陈炯明打击许崇智的第一步棋。自从粤军从闽粤边回师广州讨伐桂系陆荣廷以来,许崇智在蒋中正协助下,指挥部队打了好几场漂亮仗,这才使得粤军迅击败桂军,恢复广州军政府。陈炯明就任广东省长兼粤军总司令后,深知蒋中正在许军的中地位和作用,乃刻意排挤之。蒋中正见事权已经落入陈炯明之手,继续讨伐桂军已经不现实了,又加上受了气,干脆一走了之,在郭淳登上南下的轮船时,他也踏上了北归宁波的旅途。两人、两船在台湾海峡擦肩而过…… 蒋中正想了想,又看了看一脸真诚之色的郭淳,摇头道:“陈炯明之流必为革命之大患,可总理太过心软了!继续讨伐桂系是遥遥无期啊!倒是上海这边有郭先生打开了局面,只要能和卢永祥连成一气,训练出青年国民军来,即可南下闽省联合或者驱逐李厚基,把浙江、福建、广东连成一气,形成东南半壁之巩固革命基地,则革命大业指日可成。” 郭淳苦笑着摇头道:“卢永祥这边是行不通的!蒋兄、张先生都是浙江人,你们应该清楚卢永祥今日的处境,他是被迫选择与我党合作的!且不说青年国民军尚在草创期间,就说我们有了这么一支军事力量以后,与皖系卢永祥、李厚基的军队相比,也很是弱小,无法在联合之后主宰局面,这么一来,势必造成我军反被皖军裹挟的境地。还有一事,蒋兄不可不作充分之考虑。直皖大战之后,皖系在企图东山再起,其死敌正是直系!直系岂能不知?因此,郭淳认为在两年之内,直系必然出兵染指淞沪、浙江、福建。如果我们正好被皖军裹挟,则以弱小之实力陷于军阀之混战中!” 张静江劝道:“介石,还是南下广州吧,郭先生所言句句在理。” “蒋兄,请听小弟一言。”郭淳趁热打铁,又说:“两广才是根据地,你南下后要努力掌握部队,保护总理安全是其一,积蓄军力准备讨伐桂系是其二,注意陈炯明所部动向是其三。放眼四座,这些工作只有你才能做好,责任重大啊!这就是郭淳建议你南下的真实意图。” 蒋中正想了想,默然点头。 郭淳松了一口气,向张静江欠身致意后,说:“前辈,您是否有兴趣与晚辈联手举办制药厂?” 张静江一愣,旋即问道:“有何说法?” “蒋百里先生在德国考察军事时结交了不少朋友,至今仍然有书信联系。德国输掉了欧战,鲁尔—莱茵地区被法国、比利时军队占领,工业原材料缺乏,经济被协约列强打压、控制,处境十分艰难。导致大量工厂破产、大量技术人才流失,大量的生产设备闲置!这些人难道不可以为我所用?!百里先生的朋友鲁格先生曾经是德军军医局负责人,却因裁军而失业,因而欣然接受百里先生之邀来中国展。他不仅带来了家眷,还带来了一批人才。我想利用这些人才生产阿司匹林。” “厂子设在四川还是上海?”张静江如此问,充分说明他对此极有兴趣。 郭淳笑道:“呵呵,当然是上海,南市。四川目前的条件差了一些,原材料进口转运都比较麻烦。而且,外籍技术人员在上海还能适应,去四川就不好说了。” “投资多少?” 拉拢见效的郭淳伸出一只手,说:“初期投资五十万。” 张静江顺手抓着郭淳的手握了握,笑道:“我出资2o万,三成股子。” 跟聪明人谈生意就是爽快,人家把自己的位置拿捏得很准确,合作条件根本就不用多说,可谓一拍即合! 111 跑了一大半 应酬过一批批来客后,郭淳又得去赴黄金荣之约。 “……明早去江湾看军训和复旦建设、招生情况;中午约请哈同、沙逊二位在华懋阁吃饭;下午请《申报》叶知秋、银行陈光甫、新地潘守禹和宋恩世先生分别来磐石会面;晚上出席记者招待会;后天上午请第一批赴川人员开会,中午聚餐;下午回访葛达、费信惇,如果有时间的话,请雷宁顿先生到磐石来见我;晚餐邀请马相伯老人、黄炎培先生推荐的教育界人士会餐,地点你选定,需要有开个小会的场地……” 听郭淳一边开车一边向秦乃时口述日程安排,沈会涛不禁“唉”了一声道:“我还以为我已经够辛苦了,本来打算……算了,我是上得贼船没法回头啦!” “哼哼,知道就好。”郭淳向沈会涛投去感激的一瞥,随口问道:“范石珉先生和学生联合会那边,明天你代我联络一下,估计能在24号上午见一见,地点就在军训场。” “那种事情我不参与。”沈会涛直接就拒绝了,一脸的坚决神情。 郭淳嗤声道:“不参与也得参与!我老实告诉你,你和肱直、兆年都必须加入中国国民党!” “不!” 郭淳腾出右手伸到副驾驶座上叉住沈会涛的脖子,用威胁的语气道:“不加入我就掐死你,因为你知道我太多秘密,不上一条船只有死路一条!” “开车,小心!”沈会涛急指前方路面,随即就被郭淳加了劲道的手止住了说话,呼吸不畅的他只得无奈点头。其实,他拒绝加入国民党只是一个面子问题,想当初他再三警告过某人别“搅和政治”,如今却被某人拉下了水,想不搅和进去都难了。唉,堂堂的沈大公子,上海滩屈指可数的千万级富豪,竟然……命啊! 郭淳松开手,问:“史密斯和布莱克松有消息吗?” 沈会涛深吸了一口气,摸着脖子说:“史密斯估计还没到美国,他是走欧洲去纽约。布莱克松倒是有电报来,说诸事顺利,估计二月底能返回上海。雷宁顿不知从哪里又搞来几船货,有的放在史密斯洋行外滩货栈,大多数都在朱家的仓库里。” 郭淳抬手看看表,一转方向盘,向董家渡驶去,后面的王轩驾着雪铁龙赶紧跟上。 华商南市电灯电气公司货栈的管事是朱家老宅的人,一见郭淳的车开过来就打开了大门,问明情由后引着郭淳等人径直来到最里面的一个大库房,开了两道铁锁后,推开大门。 大约四百平方米的库房里堆满了木板条箱,还有两台明显是机床的大家伙上蒙着帆布,只露出生铁铸造的基座。 沈会涛苦笑道:“这一库房的东西,雷宁顿要了我一百三十万元。” 郭淳没有看机床的心思,那玩意看也看明白,还是看成品来得直接。他左右一看,在角落里找了一根撬棍,三两下就打开一个标有us字样的小型木板条箱,一支支乌黑锃亮的m1911式勃朗宁手枪有序地躺在箱子里。 拿起一支手枪,拉开枪机检查还有一层枪油的枪膛,再退下空弹夹检查了弹簧的强度,又反复拉动枪机试了试,郭淳不由得出口赞道:“确实是好枪,美国佬造的这玩意儿实在不错!景之,你们也看看,看中了就随便拿,顺便给林浩东他们带4支回去!” 王轩和两名卫士弟兄顿时一拥而上,他们以前用的比利时纳甘式左轮手枪与这m1911相比,那简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根本就没得比!一阵“咔咔”的拉动枪机声后,他们又主动打开另外一个箱子,抓空弹夹的、拿子弹的、忙了个不亦乐乎。 郭淳也挑了两个空弹夹,又拿起一盒子弹看了看,一颗颗金黄色的子弹整齐地码放在油纸盒里,亮光闪闪的,保管得相当良好。他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见沈会涛和秦乃时一脸的惊异样,笑道:“你们也各挑一支?” “我?”沈会涛轻蔑地道:“没动刀动枪的兴趣,算了吧!” “在战争中失去的东西只能通过战争拿回来。”郭淳还待给沈会涛洗脑,却见王轩拿了撬棍,带着一个弟兄撬开了一个最大号的箱子,“咣当”一声,撬棍失手落地,王轩和那弟兄呆呆地看着箱子,半晌才出一声惊吼:“机枪!是马克辛水冷机枪!” 郭淳笑指旁边一个中型的、标着德文的箱子道:“景之,你找错了,把那边那个箱子打开。” “逐日!”王轩舍不得眼前的机枪,一脚把撬棍踢到那个还在摆弄手枪的弟兄脚下。几天的同船旅行下来,郭淳知道这位卫士乃是台湾抗日义军领袖徐骧的后人,1895年底,徐家一门三族男丁全被日军屠杀,只有当时才一岁的他被母亲抱了出来,回到广东老家投靠亲戚,并给他改名为三根、字逐日。他平日言语不多,枪法、拳脚却是七人中最好的。徐三根捡起撬棍打开箱子,呆看了半晌才丢下撬棍拿起一支mp18Is冲锋枪,翻来覆去地察看、爱不释手。 小小的七人卫队是忠心的,虽然他们目前只是向孙先生效忠,受命保护郭淳而已。一人一支m1911和mp18Is,这样的火力配系用在贴身警卫上,可以说是相当强悍!当然,他们平时只能携带手枪,必要时才能动用放在汽车里的花机关…… 三名卫士抬了一箱子枪支弹药到雪铁龙里,车队离开董家渡。 沈会涛瞅了瞅腰间有支手枪的郭淳,担心地问:“力行,你就不怕被巡捕房抓啊?” “怕啥?!”郭淳眼珠子一瞪,笑道:“嘿嘿,我现在好歹有个淞沪独立旅的名义了,只要手下不穿着军服、抬着机枪进租界,带几支手枪没问题吧?你没看到何丰林刚才在码头那阵仗吗?他的卫士哪个没带枪?要是汽车的后备箱宽敞一点,我估计他连重机枪都可能藏里面去!谁敢说?!都是睁眼闭眼就算了。” “歪理!”沈会涛翻了翻白眼,转移了话题:“有个事情你得有个底,参加军训的大学生跑了一大半,都吃不了那苦。邓勤扶和庄子新拿这些大学生也没办法,倒是恒丰厂的那一百人还齐整,个个都很规矩,折腾了大半个月下来,有点像军队的样子了。” “没跑光就是成功!”郭淳毫不在意,在他心里,大学生就是大学生,好好读书才是正经的!当然,如果从里面能够挑选出一些能吃苦耐劳、性格坚韧的人才出来,今后军校和青年国民军的底子就牢固了。 “你的想法总跟别人不一样。”沈会涛松了一口气,说:“邓勤扶和庄子新为了这事儿都不敢来见你了。” 郭淳阴测测的笑道:“那,文则,明天一早我们去见他们,顺便体验一下大学生们的军训生活,如何?” 沈会涛从郭淳的脸上看出阴谋的味道来,赶紧把头摇得跟货郎手中的拨浪鼓一般。 112 君子难交 黑大亨黄金荣和白大亨郭淳要在小东门一品香换帖拜把子! 上海滩的特定圈子里,这个消息在电话线里,在口口相传中快传播。自觉有些身份,够得上场面的华洋官商士绅们纷纷赶到一品香致贺。黄金荣似乎早有准备,已经包下了拥有五十多桌场面的一品香本帮菜馆,还在大堂中央用一张屏风悬挂出巨幅的关二爷画像,布置了三牲祭品、香烟火烛,带着一群上得了台面的徒子徒孙们,威风八面地等在大门口热情接客,实际上却是眼巴巴地等着郭淳那辆“四个九”的出现。 望眼欲穿中,如今在上海滩不再耀眼的金黄色维克多利亚coupe终于来了,屁股后面还跟了一辆在知情者眼中同样显赫的黑色雪铁龙。 车刚停稳,后车中窜出三条精悍的汉子,其中一人还把殷勤迎上去的黄金荣给挡了一下,这才拉开车门。郭淳带着满面春风钻出车来,走到黄金荣身前抱拳作礼道:“黄老板……” “错了,错了。”黄金荣急忙纠正:“叫大哥,大哥!今儿成礼之后,你我就是比亲兄弟还亲上三分的兄弟了!” “黄大哥久等了。”郭淳赶紧改了口,又向闻讯而出的一众宾客抱拳施礼,提声说:“有劳各位久等了!” 黄金荣当然不会让小老弟在门口“赔罪”,忙拉了郭淳的手,向自己身后两人介绍道:“力行啊,这是我在三鑫公司的合伙人,杜月笙、张啸林,今后你们多亲近一些。” 张啸林有四十多岁,个头不高,脸色沉静,一眼看去有些像乡下的私塾先生。而杜月笙不过三十来岁的光景,一对浓眉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生得格外出彩,此时嘴角带笑,显得非常的谦恭有礼。郭淳与张啸林略一见礼后就抓住杜月笙的手握了握,神色亲切地说:“杜大哥真是面善,小弟我是一见就有颇投缘的感觉,请,请进,里面说话。” 任谁都能看出郭淳的厚此薄彼来,虽然张啸林城府极深没有露出分毫的异色,那些站在稍远处的徒弟们却有些按捺不住了,要不是碍着黄金荣和杜月笙的面子,又想到郭淳痛打三个日本人的事,指不定这些人就要作起来。 黄金荣也看出来了,不过,他以为这是郭淳对“合作伙伴”的正常态度,却不知即便是杜月笙出面承办海1uo因的事,其实也与张啸林有莫大的干系。杜月笙却是暗暗叫苦,此时的他不过是黄金荣手下的鸦片提运出身,刚刚在三鑫公司里站住脚,隐然有三足鼎立之势,却被郭淳这么一搅和,会不会引起张啸林的不满呢?会不会引起黄金荣的猜疑呢? 肚皮里打着鼓,宾主们纷纷涌进大堂。 黄金荣又拉着一位蓄了一对花白寿眉的长衫皮裘老者介绍:“力行,这是青帮大字辈刘云阶老先生,今日赏兄弟我几分薄面,特来主持仪式。” “多谢前辈,晚辈郭淳给您见礼了。”郭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鞠躬礼。引得刘云阶老先生连连摆手,呵呵笑道:“郭先生乃是少年英雄,商界俊才,在这上海滩的名声可不得了哇!”说着,他向黄金荣递了个眼色,得到回应后走到香案旁边,“吭”地一声整整场子,然后提声道:“吉时已近、嘉客云集,老夫刘云阶,受黄老板、郭先生之托主持盟誓,不胜惶恐,如有失利失言之处,还望结盟兄弟、各位嘉客海涵!” 掌声中,刘云阶抱拳作礼一圈,等掌声消失了,又道:“父子至亲、兄弟之情,源于血脉,而我汉子汉民,崇尚仁义,有四海之内皆兄弟之胸襟,古有刘关张桃园结义,自此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郭淳耐着性子站在堂中听这位青帮前辈说了足足十五分钟之久,总算听到他吐出“盟约兄弟给关二爷上香”这句话,忙学着黄金荣趋前两步,从案上取了三根香,就着烛火点燃后,齐齐后退三步,举香过头,对着关二爷的画像三作揖。 “酒壮英雄胆,酒证兄弟情,酒……”又是一番酒字经之后,刘云阶悠悠唱道:“一杯酒,敬天地鬼神!二杯酒,敬武圣彰忠义!三杯酒,敬来客嘉宾!” ……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郭淳和黄金荣同饮了鸡血酒,把生存八字交换着烧给关二爷之后,这兄弟之礼总算成了。两人刚刚进了里间雅座,就听门外一阵喧哗,还没等人反应作,雅间的门就被“砰”的一声撞开,闯进一个身穿对襟夹袄,刮了个亮锃锃光头的年轻男子,一边用力甩开别人的手,一边吼道:“别抓我!我要见郭先生!” “放肆!”黄金荣一声厉喝,满脸的麻子急促地跳动起来,确有几分威势,硬生生地把那光头喝住,随即两个青衣大汉就冲上前来拖住光头,光头瞬即恢复过来,一用蛮力又挣脱开,朝郭淳喊道:“郭先生!我要跟着你!” 郭淳正要说话,却见那光头已经向自己扑过来,又见身边人影一闪,王轩挡在自己身前,徐三根一脚将那光头踹倒在地,两人都伸手向腰际,似乎随时都可以拔出枪来一般。 “拖出去!”黄金荣狠狠地瞪了自己的保镖一眼,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让他有些丢面子了。“我兄弟是什么人,岂是谁想跟着就跟着的!?”郭淳急忙说:“别为难他!”话音未落,黄金荣的几个打手就把那光头拖出门去,随手关上了房门。 一屋子十来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觉有些尴尬,却见杜月笙缓缓起身,平心静气的说:“自古君子难交、蟊贼难防,郭先生乃是有胆有识的君子,黄老板今日得一君子为兄弟,自然有这小蟊贼的一劫,都在情理之中啊!” 这番话说得很漂亮,不仅捧了郭淳,也黄金荣脸上贴了金,还把那光头莽撞闯入之事轻飘飘地化解开来。顿时,雅间里的气氛轻松了许多,黄金荣趁机举杯邀酒,三杯酒过后向席上诸人告个便,拉了郭淳向宾客们敬酒道谢,以尽地主之谊。 来宾实在太多,一圈走下来,郭淳已经是脚步踉跄、双眼迷离了。黄金荣见他不胜酒力,显然不能谈事了,乃亲自和沈会涛、王轩等人送他回到安康里三号。惹得吴立中、王素琴和聂雨菡等人一阵手忙脚乱。 黄金荣前脚刚走,躺在床上的郭淳立马起身,揭下聂雨菡敷在自己额头上的热毛巾,又见房内并无他人,顿时贼胆包天,一把将那娇柔的身子搂在怀里。 113 小蟊贼大光头 “咣琅琅……”搪瓷面盆出清脆的“惨叫”声,“篷!”房门被撞开了,王轩一脸惊讶的神情瞬间变成红的尴尬。 郭淳的几分酒劲顿时消散,赶紧松开双臂,聂雨菡粉脸通红,“呀”的轻呼一声,看看在门口傻愣愣的王轩,又转头看看作恶的某人,羞急之下扬起玉手,手和脸的接触出“啪”的一声脆响。 三个人都愣了,王轩不知该进该退,郭淳神情复杂,显得又无奈、又委屈、又……聂雨菡懊恼地盯着自己犯错的右手,在一阵难堪的沉默后,突然“唔”地哭出声来,一下子冲到门口逼得王轩连连后退,又忽然跺足转身,向还傻愣的郭淳娇声骂道:“你讨厌!大骗子!流氓!” 没等人反应过来,她已经快步下楼找姐姐和顾**申冤去了。 “郭先生……”王轩从未碰上过这档子事儿,呐呐的喊了一句才醒悟过来,这事儿还能咋的?躲呗!看郭先生的那副窘样儿!可怜、可笑、可……要火了,快闪!王轩捂住嘴偷笑着拽了闻声而来的徐三根等人溜之大吉。 送走黄金荣的沈会涛和吴立中一起上了西厢二楼,见了屋里盆翻水洒的情形,看到郭淳满脸通红、不知所措的傻样,再想想聂雨菡冲下楼时的万般娇羞,两个过来人顿时明白了。 “耶,有只偷腥的猫掉水里啦?”沈会涛得意地笑着捡起倒扣在地上的脸盆,说:“幸好这盆没把猫扣在下面,嘿嘿,差点出人命、不,是猫命大案!” 吴立中心觉好笑,却不能不拿出姐夫的架势来:“文则,嘴上积点德。力行,我一眼就知道你是装醉,可你姐和聂小姐心里着急啊,你想想人家聂小姐,名门闺秀,从来都是……哎,你还不下去哄哄人家?!对了,天也晚了,聂先生要等急了。还有,眼看着就快过年了,你得准备给人聂家拜年,表示晚辈的心意。” 哎!将近一个月的相思之苦竟然落到这个下场,衰啊!可恶的王轩,怎么就不多长个脑袋机灵点儿呢?你不闯进来,老子会挨这一下?会闹得如此尴尬吗?说不定都…… 用茶水漱了口,感觉嘴里的酒味消散了大半,郭淳在吴立中和沈会涛的押解下小心翼翼地来到东厢,却听里屋传来王素琴、顾**和聂雨菡的低语声,还有吃吃的轻笑声。 郭淳故作可怜样子不说话,却被沈会涛无声地出脚在膝弯上踹了一下,险些跪倒在地。靠!你沈会涛要当妻管严、耙耳朵,也犯不着让老子也这样吧?! “雨菡,让我送你回家,好吗?” 里屋一阵窃窃私语,王素琴出声了:“小淳你去车里等一下,雨菡马上就好。” 郭淳要出门,王轩自然要跟着了,出了问题孙先生可是鸦片问责的!这么一来,郭淳的车子里岂不是要塞进几个大灯泡了?!无奈,沈会涛只得拉了顾**出马,让王轩和徐三根坐自己的车跟在郭淳后面。 coupe一路向北,车内的气氛却在微妙的沉默之中。 眼看要到苏州河铁桥了,聂雨菡偷偷地瞥了一眼郭淳,那挺直如刀削的鼻梁是那么的有力,那个侧面是那么的有型!他是一个优秀的男人,值得自己用全部身心去爱的男人……如今的上海滩,那些名门淑女们对聂家小丫头可是恨得牙痒痒呐! “疼吗?”声若蚊蚋。 郭淳听清楚了,却故意装傻,反问:“什么?” “疼吗?”这一次,不仅仅是那如黄莺般的声音提高了一些,显得更清脆动人了,还有一只微凉的、滑腻的小手抚在某人有些烫的脸上。 舒服啊!四肢百骸如过电一般的爽快,所有的毛孔似乎都打开来,畅快地呼吸着这车里温馨的空气。 突然,汽车的头等光柱照出一个人影来,这人影猛地从路边冲到桥头,恰好挡住了汽车的去路。 “嘎吱……”紧急刹车时,郭淳没有忘记用有力的右臂挡在聂雨菡面前。 光柱中出现一个衣衫褴褛的却身材魁梧的光头青年,他脸上有几块明显的青肿,嘴角肿得高高的,像是被人重重地抽过几十个耳刮子一般。正是大闹一品香雅间的那个小蟊贼! 后车停下来,王轩和徐三根一左一右跳下车,摸出手枪冲到郭淳的座车前,王轩用枪指着青年的光头,徐三根再次飞起一脚将其踹翻在地。郭淳摸不准那家伙的来意,等两名卫士控制了场面后,这才开门准备下车,却被聂雨菡扯住了衣襟。 “没事,他没有恶意,我看得出来。”见聂雨菡还是不放手,他只得笑道:“我人这么好,除了日本人之外我谁都不得罪,放心吧。” 聂雨菡放手了,却勇敢地打开车门,比郭淳还先一步下车。 “郭先生、郭先生,让我跟着你吧!”被徐三根反扭了胳膊押得跪在地上的光头连声大喊。 郭淳再次看了看,确认自己只在刚才的一品香见过此人,乃有些好奇地问:“你想跟着我?为什么?” “因为郭先生你敢揍日本鬼子!” 郭淳心道,这家伙倒也算好汉,在一品香挨了一顿胖揍之后还这么执着,而且目的又这么的单纯,说不定他跟小日本儿是真有仇呢!不过,这家伙真没背景吗?没背景能进一品香?还得问问:“就因为这个?” “跟着你能吃香喝辣赚大钱!” “噗嗤!”聂雨菡笑了,就连王轩都摇头冷笑起来。 郭淳有些喜欢这光头的直爽性子了,又问:“刚才在一品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混进去的?” “我是跟着杜老板去的。” 麻烦了,这家伙是杜月笙手下的人,那……杜月笙!想想在一品香里的情形,杜月笙在自己手下犯了忌讳、冲撞了贵客之后,竟然还能心平气和的侃侃而谈,调剂气氛,可见心胸城府之深已经到了何种程度!难怪不得他今后会成为这上海滩**第一大亨呢! “你还是好好跟着杜老板吧!”郭淳说着,向王轩使了个眼色,王轩和徐三根这才放开了光头。 光头一下子跳起来,又一下子“噗通”一声跪下,磕头道:“不!郭先生,我要跟着你,就是死也要跟着你!” 郭淳不想得罪杜月笙,乃冷声下令:“拖到一边去,我们走。” 被人拖着,光头还在磕头作揖,嘶声喊道:“郭先生啊!让我跟着你吧!只有你才能救皖东苏北流落到这里的几万老小啊!” 郭淳心中一颤,急道:“放开他!”扶起光头,只见他的额头已经是血肉模糊了,不禁心下恻然,却见一只小手递来一根手绢,左边又递来一条。转头一看,原来是沈会涛和顾**也下车了。他忙接过手绢揉成一团捂住光头青年的额头伤处。 “到底怎么回事?” “先生,跟我去看看吧?就在那边,不远,杨树浦。” “带上他,你们前面引路。”郭淳向王轩下令后,转向沈会涛:“你们俩跟我一车吧?” 租界当局筑成的柏油马路两旁是算得上堂皇的石库门住宅,还有一些日式住宅、商行。快到聂家的恒丰纱厂时,前车突然向右转向拐进一条土路,郭淳赶紧跟上,小心翼翼地操纵着车子在狭窄而凹凸不平的土路上行驶。不一会儿,汽车头灯的光柱映照出一大片搭建在黄浦江边的棚户区。 这是一个在寒风中瑟瑟抖的悲惨世界! 114 悲惨世界 处理ssI文件时出错 一夜。(.)刺骨的江风呼啸怒号,让刚刚下车的郭淳不禁胆一,却立即脱下外套的大衣披在聂雨菡的肩上,将娇柔弱小的身子裹紧了,这才举步跟在光头青年的身后,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近棚户区。 冰冷漆黑的夜里,这里没有一丝光亮。 没有电灯、没有煤油灯、没有蜡烛,连取暖的柴草火堆都没有!一座座的低矮的、用毛竹杆和稻草搭成的小屋,大多只能依靠一张在寒风中摇摆不定的草席挡风遮雨,茅屋里不时传出小孩子的哭泣声,老人的咳嗽声和女人的轻叹声,冰冷的江风中夹带着一阵酸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郭淳骇然停步,他的心弦在剧烈的震颤!记忆中有特大洪灾的耳象,有特大地震的印象,却偏偏没有如今这种如人间地狱的印象! “出来吧!郭先生来了!打日本人的、要办很多工厂的郭先生来拉!”光头嘶声高喊着冲向一座座草屋,很快,棚户区沸腾起来,黑暗中,有人高声质问消息的真假,有人大骂“死光头”在“白日做梦”有人慌慌张张地披着衣服冲出来,看到远处汽车的灯光后,高声喊叫起来:“来人了!真的来人了!鳖孙说的是真话!” 不等郭淳出声,王轩已经跑去调整了车头指向,让灯光可以投射到棚户区的中央。在此同时,郭淳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各个草屋里都只出来一个人,清一色的男人,妇女、孩子、老人都还躲在“家”里,似乎是羞于见人一般。 看到涌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光头走到郭淳身边,面露愧色说:“郭先生,您是贵人,这地方太破,连个能坐的地方都没有,您” “别说了,我明白。”郭淳摆手止住羌头的说话,又向还在车内的王轩招了招手,等王轩驾车驶近停下后。他爬到车头保险扛上。又觉得无法看清楚越来越多的人,干脆站到了引擎盖上。四周站满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少说也有一千人以上,更多的人躲在茅草屋里偷偷地打量汽车和站在汽车头上的自己。这些人,估计连能穿出门的衣服都没有!这里的人,估计只能相互依偎着,在薄薄的被子下用彼此的体温取暖,以度过这漫长的冬夜” “各位话刚出口,郭淳突然现自己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些人了,搜肠刮肚之后。他不得不采用了书本上的说法:“乡亲们!同胞们!我是郭淳!我 光头高喊:“跪下!跪下求郭先生啊!”话音未落,他就“噗通”一声再次跪下,一大群男人纷纷下跪,顿时。郭淳的眼界开阔了,觉得自己跳到车头上的行动完全是多余的了!因为,一千多个大男人正跪在自己面前!男儿膝下有黄金,是什么原因让这么多皖东的、苏北的男人跪在一个年轻人面前?!是生存!是求生的**! 他们都是自己的同胞啊,他们都是中国人啊! 郭淳愣了,沈会涛愣了,所有不属于这个棚户区的人都愣了。就在这么一愣神间,更多的人冲出草屋加入到跪求的行列中,这一次,终于出现了女人和孩子的身影,” “起来!你们都起来!”郭淳嘶声高喊,心脏猛烈地抽*动着将一股股的热血汞上脑门,让他一阵阵晕眩,偏偏思想又特别的清楚一来到这个世界的自己有责任、也必须出手帮助这些同胞们!没人起身。更多的人加入。 郭淳跳下车,“噗通”一声下跪了!接着,徐三根下跪了,再接着。王轩也下跪了” 光头大惊,赶紧跳起来拉郭淳,郭淳高声喊道:“你们不起来,我也不起来,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不要跪,不要跪,男人可以跪天跪地跪父母,就是不能跪别人!起来!你们不起我也不起!” “起来!大家都起来!”光头眼含热泪,跌跌撞撞地跑进人群,一边吼一边拉,总算,人们纷纷起身了。起身后的人们议论纷纷,暗暗指点着豪华的汽车和衣冠楚楚的来客。 “大家有什么话,可以一个个的说,或者是挑出代表来,我们就在这里谈,但凡我能够帮上忙的,一定竭尽全力来帮,即便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光头一边抹眼泪一边在人群中扯出几个人来,带到郭淳面前。哀声道:“郭先生,他们都在日本人的纱厂里做活,累死累活的一天干旧个小时,只能挣到一毛二分钱,日本人还扣了两分钱下来,说是作为储蓄保证金。一毛钱啊!一天一毛钱啊!大家在家乡活不下去了,听人说大上海好,大上海什么都有,大上海找活路容易,可这一毛钱怎能养活爹娘老婆,养活孩子啊!昨天,老董头死啦!老王头死啦!张家大娘死啦!钟家的独苗小蛋子也死啦!郭先生,救救他们吧!你不救他们,他们统统都活不过年关!” “呜呜”不知何时走到一座草屋边的聂雨菡和顾**同时哭出声来,两女又悲又怕又怜,互相搂抱着壮胆,又手忙脚乱的从衣兜里掏出钱来,走向一个个草屋,把手中的钞票、饰、大洋、银毫子、铜板放在一支支伸出的小手上,一边放一边哭,一边哭一边走,她们走过之处,一路都响起童稚的谢恩声。 恩?恩!对穷人来说,一点小钱的施舍就足以多活几天,就等于是多给几天性命的恩德! “王轩,送沈先生和两位小姐先去聂家花园,逐日留下陪我就可以了。” “我不走!”沈会涛前进一步,站到郭淳面前,说:“办法大家来想,要让全上海乃至全中国的人看看这里,你也要看到全中国像这样的地方多不胜数!此事必须从长井议,必须动舆论的力量才能解决,你这一时之间能想出好办法来吗?”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郭淳拍了拍沈会涛的肩膀,转向光头和光头拽来的几个“代表”说:“几位兄弟贵姓?” 光头先回答:“我叫孙小旺,这里的人都叫我鳖孙!” “庞得贵、杨福根、齐三会、郑喜子。” 郭淳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齐三会,说:“明天你们到艾多亚路口的磐石公司来,我会安排好一切的。保证从明天起,你们的家人都不会挨饿受冻了,你们这里的成年人也都有活路。相信我,我说得出做得到!鳖孙,你跟我走,今后你就跟着我了。” “典!”被人叫了详号的孙小旺喜出望外,高高兴兴地回了一声。 十来分钟后,两辆汽车驶进聂家花园。聂云台早等得不耐烦了,一见郭淳就说:“你来, 翁婿俩进了书房,聂云台关上门拿出一张电报抄纸递给郭淳,郭淳看了看,挠着脑门一脸尴尬地说:“这,写得太深奥,我看不懂。” 聂云台本有些怪责某人送女儿回来太晚,自己又等得太久,听了这话也禁不住莞尔一笑,摇头道:“这个白坚武就喜欢舞文弄墨、引经据典,一份电报也搞得咬文嚼字、艰涩难懂。算啦,我跟你说吧!上次的五十万元起作用了,吴次帅请你去洛阳作客、共商大计。” 郭淳瘪嘴笑道:“不会这么简单吧?” “鬼精灵。”聂云台微微一笑,又正色道:“你现在是公众人物了,一举一动都受各方的关注,南下广州一事搞得声势颇大,在洛阳的吴次帅岂能不知?虽然国民党目前还没有与直系开战为敌,可奉系、皖系都在积极酝酿所谓的反直三角同盟,你想想,吴次帅会如何看待你的广州之行呢?还有,泓沪地区是卢永祥、何丰林的地盘,卢永祥又是山东人,跟吴次帅算得上老乡,两人以前的关系也不错,你和皖系的那丁点事儿也自然逃不过他的耳目。因此,这个邀请颇伤脑筋呐!” 郭淳皱眉略一思索就舒展肩头,一脸轻松的说:“这个世界是依靠实力说话的,有实力的人之间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这个电报说明的问题不是吴次帅对我产生了什么不满小而是他心里已经把我从一个拍他马屁的小商人提升为一个小可以合作的人。对他来说,这种人能拉拢、合作最好,那样能壮大他的阵营;反之则会树立一个敌人,而这个敌人一旦与敌人联合起来”,呵呵,伯父,这正是我提合作条件的最佳时机啊!” “你的想法总是出人意表!”聂云台毫不吝啬地赞了准女婿一句,又说:“你和吴次帅的问题你自己处理,我这里有一件颇头疼的事,你还得出出主意。” 能让商会会长头疼的事?郭淳一下子就明白了恒丰是聂家的老底子,而日本人则大量投资兴建纱厂,利用对工人的残酷录削来降低成本,打压中国民族资本。长此以往,没有国家支持的中国民族仿织业必然败于日资之手,中国的仿织品市场也将落入日本人控制之下。衣食住行,人人所必需,乃是民生的咽喉产业,岂能落入外人之手!? 聂云台见郭淳不作声,担心地“唉”了一声,说:“我听到一些风声。日本人已经动手了,他们利用一些走狗下乡预购蚕茧、棉花,企图把明年的纺织原料完全垄断!届时,我们华资将面临无料开工的局面,不得不从日本人手里购买。如果这事儿让日本人做成了,不仅仅是恒丰和大中华纱厂,我看苏、淅、沪三地的纱厂都要受日本人控制!小淳,你可有对策?” “有!”郭淳不等聂云台笑出声来,又道:“也算没有。” “怎么讲!?” “办法只有一个。”恒丰立即率先提高纱厂工人工资,并与每个工人签订最低工资合同,保证工人每月收入能达到六元以上。伯父,别急,听我说完。”郭淳摆手止住脸色不豫的聂云台,继续说道:“还要动工人组织工会,摆脱帮会的盘录,在外面就有一个出身穷苦的帮会人物,他告诉我在日资纱厂工作的中国工人,每日只有一毛二分钱的收入,日本人还扣下两分钱作为储蓄保证金,剩下的一毛钱还要被工头克扣一分钱,这工头不仅仅是日本人的走狗,还通常是帮会人物!工人们敢怒不敢言,每日辛苦劳作的结果是养家糊口都不够!” 聂云台非常清楚这些情况,因此他在恒丰纱厂给出的一毛五分钱的日薪,也不留所谓的保证金,更不准工头克扣!可他只能力尽于此,作为资本家的他不能不考虑降低成本、获取利润的问题!因此,他只能微微摇头,表示不可行。 郭淳并不死心,侃侃而谈:“工人工资过低,连自己生产出来的布都买不起,遑论其他?伯父,不知您是否听说过美国的福特汽车公司,老板亨利福特率先实行八小时工作制,实行五美元最低工资标准,实行本公司职员低息贷款购买福特汽车的制度。看起来,福特是疯了,是跟自己的利益过不去,是吗?其实不是,是福特具有前瞻性的经济眼光,懂得一个道理小培育市场得到的利益远比盘录市场得到的利益大!” 聂云台是个聪明人,立时明白了郭淳的观点,却在深入一想之后,还是摇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恒丰目前并没有实行的可能,仿织业已经因为日本人的介入陷入恶性竞争的泥潭了!”“有机会!机会要自己创造!”郭淳胸有成竹地笑了笑,突然压低声音道:“我觉得日本人预购原材料的行为就是自掘坟墓,就是给我们民族仿织业提供一个革新强大的机会!” 聂云台似乎猜到点什么,又不太确定或者说是没想明白,忙催促道:“说,你接着说,别磨磨蹭蹭的!” “日本人垄断原材料,我们就凝聚人心,主要做两个方面的工作。第一,联络华资纱厂秘密结成攻守同盟;第二,提高工人待遇收买人心。有了这两个,基础,我就有把握打一场蚕茧、棉花大战,保准叫日本人吃不下、兜着走都不成,最后还得乖乖地降价出售囤积的原材料!届时,华资不仅仅可以得到价廉物美的原材料,还能顺势调整市场状态,把恶性竞争变为良性经济循环,从此走上一条健康展之路。” “你的意思是”聂云台豁然开朗,喜道:“任由日本人囤积原材料,我方则坚决不从日本人手里购买,宁愿停工也不买!同时,我方增加工人工资、组织工会团结工人,并在适当时候揭露日本人的阴谋,造成一场声势浩大的国货运动,并促使在日本纱厂工作的华工罢工、辞职,让日本人有原材料却无人开工,或者无人购买他们手里的产品!最终”哈哈,你小子够阴险的!好!好!好!我在仿织业界还能说上话,你手里又捏着大把资金作为支持,只要我们翁婿联手,保准让日本人偷鸡不成蚀把米。” 郭浮“嘿嘿”一笑,贼兮兮的说:“这是一次赚大钱、赚大名声,同时又能狠狠教小日本儿的机会,咱爷儿俩仔细商议,谋定后动。” 翁婿俩头碰头的一番密议,早忘记客厅里还有沈会涛和其他人喝着茶水傻兮兮的等着急了。 115 第一个连队 处理ssI文件时出错 蒙亮,夜没合眼的郭淳就带着歪轩、徐二根和训联川小一弟孙小旺,驱车来到复旦大学北墙外的军场。(.)场地边有一座简易房里已经有了灯光,车子刚停下,一身黄灰色淅军军服的邸大年和庄重就带着几个人开门迎出。 简单的介绍、问候之后,郭淳抬腕看表,五点三十分。 “军号!” 充任军队一排长的保定生刘元成立即回屋,从墙上取下一把亮闪闪的铜军号递给郭淳。郭淳摆开箭步,左手叉腰深吸一口气鼓着腮帮子,举起军号颤动着嘴唇吹出起床号:“多米多,米嗖多” 操场对面一排简易房先后亮起了灯光,显然,二十多天的练产生了作用,至少受人员已经能听懂号声了。郭淳看着手表,一分钟过去了,操场上却一个人也没有。他又操起军号,拉开架势,军号出急促的紧急集合声:“多多多多!多米米米米!米嗖米多嗖米多!” 顿时,对面的营房里炸了窝,门开了,一股股黄灰色的人潮蜂拥而出,乱糟糟地跑到操场的一个土台前面站队。郭淳虽然知道自己不能要求太高,却还是忍不住失望,忍不住带着些许火气向邓大年下令:“整队,先跑二十圈再说!” 邓大年和刘元成小跑而去,庄重犹豫了片刻,立正道:“报告郭先生,参人员原有大学生劲人”但丰厂工人人;现有大学生丑人,恒丰厂工人四人。” “我知道了。”郭淳一摆手,又道:“走,我要换衣服。” 丑人的队伍刚刚在操场中跑动起来,郭淳、庄重、王轩、徐三根就换了军服加入其中。不多时,有几个参学生在越来越亮的天光下认出了郭淳,队伍里出一阵杂音,却被邓大年严厉的“肃静”口令制止。郭淳一边跑一边留意观察一边在心里暗作比较。学生们虽然走了一大半,留下来的丑人却个个显得精神十足、动作有力、富于热情;工人们一个都没走,却是懒洋洋、松垮垮,显然有一种应付了事的心态在其中作怪。 细细一想,问题就明白了。 第一个月的练是枯燥的体能锻炼为主,学生英有热情但能吃苦者少,加上已经放假,很多人要回家探亲;工人是应付纱厂老板聂云台,看到这里伙食好又能在厂里拿工资的份儿上,自然都能坚持,只是出工不出力,谈不上认真和热情。 “一二一!左右左!”在排头兵刘元成的口令声中,队伍的脚步齐整,“夸夸”的脚步声在偌大的操场上的起,倒也有些气势。 围绕着能够容纳一个营兵力的简易营房跑二十圈,大约就是旧公里的路程。对此时的一般人来说,这个练量是难以想象而不太可能完成的,可经过近一个月练和伙食调整的丑个人却全部坚持下来。体能练的秘诀就是在有计划,的、一次次提高极限的同时加以充分的营养的补充! 货真价实的大肉包子和馊头、豆浆和稀饭、油炸花生米和几样时令小菜,这样的早餐参与练的所有人来说颇具吸引力,就算放在上海滩洋行高级职员家的早餐桌上,也丝毫不会显得寒酸。 孙小旺一手抓了两个肉包子,一手端着稀饭碗,稀溜溜的大口吃着,吃到爽快出还凑近郭淳说:“老板,这里伙食太好了,我也想到这里来参加这个、这个军!” “肃静!”邓大年一点面子都不给,孙小旺有点怕一直板着脸,对学生和工人们如凶神恶煞一般的邓大年,又见郭淳“都不敢说话”搞不懂邓大年的身份,乃缩了缩脑袋大口啃肉包子,故意把嘴巴砸得“叭叭”作响以示不满。 郭淳没把孙小旺的行为当回事,只在脑子里算着自己的行程安排,决定从四川回来后,一定要跟这丑人同吃同住同练两个月。除了以身作则的标范作用外,更重要的是把自己的理念完全地融入到这个“连队”里去。毕竟,军事思想上的差异无法通过不多的沟通和几页薄薄的材料传达给那大年、庄重以及十多位教官,从而贯彻到整个队伍里。 饭后休息半小时,随即,“哗哗”的哨音响起,军队很快就集中到土台前。邓大年等刘元成和各排带队教官整队完毕后,军姿标准地跑步上台,立正行了举手礼后提声道:“现在,请青年国民军筹备会长。泓沪独立旅旅长郭淳话!” 站在土台下右侧的郭淳闻言立正,双手握拳,身体稍稍前倾、脚尖轻轻一踮,以标准的军人姿态跑步上台,“啪”的行了个军礼。顿时,台下的22个学生热情地鼓起掌来。他们中有美专的陈载厚、南洋公学的胡奇、沪江大学的余石屏、复旦的周在民和李瀚江等人,他们去过磐石,与郭淳接触颇多,能够了解郭淳主持成立上海学生联合会青年国民军的意义,因此,他们是对郭淳最服从、对军最有热情的群体。 “同学们!工友们!”郭淳站得笔直,以手叉腰、提气开声:“青年国民军的战友们!作为筹备会长,我是不称职的,整整一个月以来,只到这里看过大家一次,因此,我没有上台话的权力!我只能请昨晚带着我到黄浦江边棚户区的朋友孙小旺先生上台来,说一说昨天晚上生的事情。” 孙小旺傻了,半天反应不过来,被庄重在腰眼子上捅了一记后,才摸着光头羞答答地走到台上。 “把棚户区的事情照实说就行。”郭淳叮嘱了一句,退到台边。 孙小旺看到台下四多号人都紧盯着自己,不禁更加慌张了,却在心里暗暗警示着:别慌,别丢脸!这是第一次给郭先生办事,千万不能办砸了!一旦办砸了,说不定棚户区的乡亲们就,, “那、那我 “大声点!你行的!”郭淳出声鼓励。 孙小旺又摸了摸光头,大声道:“我说!我大声说!我的家在皖东北淮河边上,民国四年被倪崩冲的队伍抓了兵,打过仗,把自己的家乡糟蹋得不成样子!后来,倪嗣冲垮台了,我也跑了,带着遭了水灾没有活路的乡亲们来到上海,在杨树浦黄浦江边搭起了草屋,进工厂做工养家糊口”日本人黑心啊!他们不把中国工人当人看,克扣工资不说还任意打骂,最惨的是那些女工和童工“我要跟着郭先生,因为郭先生敢打日本人,而且是一个打三个”,这里也有在工厂做工的,可是你们遇到了聂大善人,昨儿晚上我还去过聂大善人的花园子,真漂亮啊,人家请我坐,我不敢坐,那凳子好漂亮,也不知道是用啥做成的,我怕给人家坐坏了,坐脏了,我赔不起”你们去看看,去看看在日本人纱厂里做工的那些兄弟们,他们一天只能吃一顿半,妥”二嘴巴里省下食来给老婆孩子,他们家里只有件冬衣八们去工厂做工,女人和孩子就只能光着身子躲在草屋里 孙小旺断断续续、扯东扯西的说着说着,眼泪花子就止不住流出来。他说得很没有条理。几乎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可是他的感情和他对棚户区的描述,已经深深地打动了在场每一个人。 郭淳在孙小旺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看着台下悚然动容或者颇有同感而掉泪的人们,提声说道:“我一个人能打三个日本人,我一个能赚到很多钱,可是,我一个人无法对付那些任意欺凌我们中国的列强,我一个人的力量也无法帮助全中国四万万五千万受苦受难的同胞!一个人是渺小的,可无数人团结起来、组织起来,力量就是强大的,当这个力量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而越来越强大时,我们就能改变世界,就能让中国摆脱列强的欺凌,就能打倒那些军阀和贪官污吏,建立一个。我们理想中的中国,正如孙先生提出的三民主义的中华民国一般!” 郭淳边说边看,学生们激动起来,工人们却有些无动于衷。 “这里大多数都是恒丰纱厂的工人,你们能拿到每天一毛五分钱的工资,却一定不知道,你们的老板和所有上海华资纱厂老板一样,正在为纱厂面临的巨大危机而弹精竭虑。日本人依仗着资金和技术上的优势,利用盘录我们的同胞们所得利润,在生丝、机织布市场上低价倾销他们的产品,打压中国民族工业!如果我们还找不到一个有效的办法遏制日本人的所作所为,半年、一年之后,聂家的、张家的、刘家的,所有的华资纱厂都将被日本人控制!那时候,你们就跟在日资工厂的那些同胞们一样,一天连八分钱的实际工资都没有!你们也将沦落到黄浦江边的棚户区,过着与他们一样的生活!” 恒丰的工人们动容了。川恒丰纱厂的工友们,你们想过那样的生活吗?!” “不!”回答的声音虽然不太整齐,却都是自内心的呼喊。 “不?!”郭淳摇摇头,大声反问道:“我只听到了你们说,却没有看到你们的行动。就在半个多月,几个日本浪人在恒丰纱厂门口寻衅滋事,打伤了三个工友,那时候你们在哪里?!如今日本人要吞并华资工厂,你们又打算怎么行动?!” 一百名工人哑口无言,满面愧色,一个个低下头不敢仰视郭淳。 “日本人为何如此嚣张?因为他们有强大的军队,而我们只有一个。**的北洋政府和内战不休的军阀部队!因为我们在国人同胞身处危险之中时只想到了自己,只想着芶且偷生!一个犹如散沙一般的民族、一个不团结的国家,只会沦落到今天这种被列强任意欺凌的地步!身为中国人,我们之中谁能独善其身?!” 队伍中的陈载厚挥拳怒吼:“中国人要团结!中国人要奋!” “中国人要团结!中国人要奋!”互名学生齐声高喊,随即,工人们也举起攥紧拳头的右手,跟着学生们高喊:“中国人要团结!丰国人要奋!” 郭淳等口号声稍息后,又道:“今天,你还可以逃避现实,还可以继续缩着脖子混日子,继续对国家、民族和同胞们的苦难熟视无睹,不过,你的家人、你的后代们会因为你的今天的选择而羞耻,而沦为洋人、军阀的奴隶,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今天,你也可以选择直起腰板来,选择加入到青年国民军中,选择苦练杀敌本领,在改变自己和整个民族命运的战场上杀敌建功!如果你的选择是后者,那你就将成为一名真正的、光荣的革命军人!一个值得我郭淳尊敬的革命军人!” 台下的工人、学生们神情激昂,就连台上和左右两边的邸大年、庄重、王轩、徐三根、刘元成等人也都是如此神情。 “愿意成为草命军人的。向前一走!” “咔嚓”一声”丑人的队列整然地向前一步,这一步远远比刚才跑十公里的力道来得强大、来得整齐。 郭淳也是心潮澎湃,他知道这丑人已经具备了军人的自觉,已经初步成为一支可靠的力量。凌厉的目光扫视一圈后,他啪的行了一个举手礼后提声下令:“听我口令,全体都有,解散!” 队伍没有散去,所有人的原地不动。 郭淳没有去干涉,招手唤来邓大年,集合教官们钻进临时的办公室开会。他的身影刚刚没入办公室的门内,操场上的队伍一下子散了开来,却并未远去,而是自的分成了好几个人堆,热烈地议论起才才郭淳的讲话。 “伍名扬、邵刚、乔垄、李仲勋、李人杰、钟元斌、刘元成、张励甫、唐品俊、黄祖才。”被邓大年念到姓名十位教官一一起立。 他们大多是保定第八期和保定陆军预备军官学校州蚌期学生。因为去年的骚乱,他们看破了北洋政府的无能和保定军校的没落而极学,又在前任校长、在中**人中声名显赫的蒋百里号召下来到上海。除此之外,还有三十多位属于保定教官和前几期学生去四川投奔蒋百里。 “各位请坐。”郭淳等教官们都在两张值班床边坐下后,说:“请你们来是商议下一步的练工作的。先可以肯定的说,前期的练工作很有成效”丑位学员的体力和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服从性也相当不错。照此看来,我们完全可以提前进入第二阶段的练。” 邓大年和庄重互看了一眼,点点头。他们也觉得三个月的体能练期稍微长了一点,对那些年轻好动、求知欲强的大学生们来说缺乏吸引力,而工人们本身具有良好的服从性,体力也较大学生强一些。加上有些不计成本的良好伙含,”嗯。是应该考虑军事技能练了! “三个方面的工作需要给大家说一说。”郭淳见无人异议,乃继续说:“第一,重编军队,以邓大年为连长、庄重为连副,各位分别担任班、排长,把丑人编成一个十班制连队,挑选有能力的大学生为班副,整编结束后进行为期三天的思想和体能强化练,于出日开赴南市进行实械练。第二,我会派吴立中等六人尽快前来报到,他们将负责连队的政治思想工作,分任连政治指导员和副排长。第三,在连队开到南市展开练后,你们还要考虑展开第二批学生联合会和护厂队学员的基础练工作。” “是!”邓大年立正领命。 郭淳郑重地扫视众人,一字一句地说:“这是我们青年国民军的第一个连队!” 116 三青团 处理ssI文件时出错 七刀川电力大量外送。(.)本地经常停电。导致更新时间州糊止。请书友们见谅。 年,月万日的《中国时报》登载了署名为“力行”的一篇文章 《中国社会问题随想》。文章是节选自全文刊登于《建设》杂志的《社会革命的经济基础》。 “力行”在文章中阐述了“组织民族资本,统一规划、合理建设完整工业体系,促进农村、城市经济结构变化和社会变革的思想。”这一文章是磐石集团继丑日晚记者招待会后,再一次向公众表明其投资实业、兴建完整工业体系的决心。这一期的中国时报还刊登了一篇带着浓厚政治气味的文章一《团结奋!三民主义青年们!》只是,这篇颇具煽动性的文章在上海滩引起的反响仅限于学生群体和一些特别关注政治的人物,远远比不上前者来得震撼。 也是万日,囚名身穿没有符号淅军制服的青年整齐列队,举着一杆上书“青年国民军”的大旗,从上海租界区北面的江湾出,经虹口过铁桥,穿过租界抵达南市。这支队伍精神抖擞、步伐整齐、身姿雄壮,即便是徒手,也能隐隐地展现出一股钢铁般的气势来。队伍所过之处,人们纷纷围观、赞叹。可谓出尽了风头,让中国人的精神为之一振,无数热血青年跟在队伍后面高呼爱国口号,一直把队伍送过茂公桥,送到南市的“军营”外。一路之上,跋扈的日本人悄然收敛、暗暗嫉恨,租界巡捕房的洋人警官和印度锡克阿三、安南猴子巡捕们不得不为之侧目,不得不竭力地为这支让上海市民几乎疯狂的队伍开道。 细心人能够从这一天生的事情中找到一丝关联,从中思索出什么东西来。不过,绝多大数人似乎只看到了表面上的东西。他们看不到南市的青年国民军军营中拼凑起的一张大会议桌,看不到震旦学院老师范博常、复旦大学干事唐正安、原中华职业教育社干事秦乃时、青年国民军政治指导员吴立中以及上海学生联合会的五十多位代表们已经齐聚一堂,倾听国民党上海党部代表陈果夫宣读《三民主义青年团纲领》。 改良自国民党党纲,由对马克思主义颇有研究的戴季陶和郭淳商议着参杂了一些**思想的三青团组织文件,更好的诠释了民族、民权、民生。把工人和农民、士兵的利益问题与大工业建设、循环经济展理论结合在一起,把军队、政府问题和社会结构变革结合在一起,把国家的现状与民族主义、国家主义结合在一起,从而具有了更广泛的民众接受度。而且,加入三青团的门槛也比加入国民党低得多。一个介绍人、一个见证人和每年一毛钱的团费,与国民党两个介绍人和一次性十元钱的党费相比,无疑更容易被工人、农民和学生接受。 郭淳和戴季陶此时并没有高坐主席倾听出自己手的纲领,而是站在门口望着那群从邓大年和集重手里领取武器的青年国民军军人。此时。他们浑身焕然一新,身上穿着由恒丰纱厂提供质量最优良的“云鹤牌”绿灰色斜纹机织棉布,再由郭淳设计、伯尔根成衣店裁缝出来的新军装。 崭新的绿灰色军服、全套褐色牛皮披挂、黑色高帮山地皮靴、绿灰色的德制钢盔和同色软顶长檐圆军帽,加上腰间的手枪、手榴弹,手中亮闪闪的崭新步枪、冲锋枪、重机枷… 戴季陶咋舌膛目,过了好久才问道:“力行老弟,这样一个兵,你得花多少钱来装钢我看,他们的装备比孙先生身边的警卫队还精良。 郭淳心里有本账,一名最普通的步枪手全套装备费用是田元,当然,这得益于德军剩余战争物资处理和法军军需官们的违法行为。如果按照正常的市场价格计算,呕、新军服、披挂和三木柄手榴弹、一百阳子弹和引。手枪弹。价值引6块大洋。这个引6块大洋的装备中还不包括一把工兵铲、一个急救包。 如何回答戴季陶呢?说便宜一点?不。万一他把话传到孙先生那里,那就,, “差不多劲元。” 显然,戴季陶被吓住了!他紧盯着那些兵们看了又看,实在忍不住了,干脆小跑过去扯住充任机枪手的孙小旺上下打量,一件一件的细细研究了好一会儿,才摇头晃脑地回到郭淳身边,叹道:“唉,只有你这个级大亨才如此舍得啊!” “兵贵精而不在多。”郭淳语气平淡的说:“当前中国陆军有多少兵?估计谁都说不上来,最起码也有一百五十万以上吧?日本呢?这次裁军之后,十三个常备师团不过四十万人左右。可就是这个日本陆军让我们中国的军队屡屡吃亏战败!在我看来,中国有六十万这样装备的、练完善的、斗志高昂的常备军队足矣!” “可惜没有炮。”戴季陶故意这么说了一句。他也知道青年国民军乃是草创阶段,如今还顶着一个泓沪独立旅的名头,实际上这个番号并不为北洋政府军政部接手,奇怪的是,一直对泓沪驻军特别敏感的江苏督军齐叟元却似乎没看到?!想来,这位直系的督军受了郭某人不少好处吧? 郭淳没有解释炮兵的问题。他手里只捏着一个前保定军校炮科助理冯镇南,只能搞迫击炮和直射炮兵。而压制炮兵则拥有较高的技术含量,对军官的素质要求很高,涉及测绘、气象、几何、物理、光学仪器、三角函数微积分解算,”没有军校培养出的大量人才作为支撑,想快地建设一支精锐的炮兵部队无异于天方夜谭。 因此,郭淳必须尽快去到重庆换回蒋百里,以便筹组军校和接待即将赶到中国的德国技术人员、军事教官。 秦乃时拉开会议室的门:“郭先生、戴先生,祖煮先生快讲完了。” 在代表们向陈果夫的言报以的掌声中,郭淳和戴季陶并肩走到主席,两人相互微笑点头后,戴季陶起身示意,等掌声平息了,开口言:“我们解决中国问题的办法,核心在经济二字。何谓经济?经国济世也!郭力行先生常说,经济形态决定社会形态,社会形态决定国家形态,也就是说,有什么样的经济基础,就有什么样的国家!看看我们的中国,经济体系从封建农业转向殖民地农业和小工业,市场、原材料、资金一切问题都受制于外人,岂能不被列强欺凌?!因此,在解决了三民主义青年团的政治方向之后,就要把经济建设工作和军队保障工作作为三民主义青年团未来的工作重点!也因此,我们这一次预备代表大会将要提名、选举出来的组织领导机构,也必须要考虑经济和军事两大重点!现在,请大家采用书面无记名的形势提名三民主义青年团总干事人选以备投票 五分钟后,投票的工作直接省略了,因为所有人的提名都一样郭淳。当然,三民主义青年团的领袖乃是孙先生。 “现在进行三民主义青年团预备代表大会临时中央委员会成员提名、选举。” 郭淳在戴季陶的话音刚落之时就站起来,向与会的五十多位代表欠身致意后,说:“各位尊敬的代表,作为一个尚未宣誓就任总干事的普通代表,我提名戴传贤先生为三民主义青年团临时中央委员会宣传委员、陈果夫先生为组织委员、范博常先生为财务委员、沈会涛先生为工商委员、因故缺席此次会议的蒋方震先生为军事委员、唐正安先生文教科技委员、陈明诠先生为工农运动委员、秦乃时先生为特别联络员,以上提名请各位代表审议。” 会议的议程一项项的进行着,郭淳却在决定了中央委员会名单之后悄然退场,与沈会涛、聂云台会合后小由沈会涛开车前往丰林路泓沪护军使署。 沈会涛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保镖车”摇头笑道:“力行,你得考虑换一辆车了。干脆你用我的雪铁龙,我开你的凯迪拉克,如何?” “随便。”郭淳对此没有半点意见,此时他的脑子并没有放到小小小的座车这等事情上。“伯父,仿织同业联合会商议的如何了?”“正要跟你说此事。”后座的聂云台接上话:“同业九家纱厂都知道日本人的小动作,意见却有些不统一。刘家和张家认为应该在收购棉花和蚕茧的环节上阻止日本人,而不应该坐等日本人奎断原材料。不过,他们需要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和中国实业银行、盐业银行、中国银行等华资银行提供贷款帮助,你看 “不行!” 郭淳拒绝得很干脆,那种急功近利的做法看似稳妥,实际上是加剧了行业的恶性竞争,最终的结果是不仅仅纱厂卷入与日本人的竞争中失利,也会牵扯到华资金融业。一旦与日本人打收购战失利,必然会重创华资纱厂和银行,让才从旧旧年底经济危机复苏的中国经济陷入更大的危机中,甚至牵扯到信交市场。使之提前崩溃!而日本人则可以如愿转嫁其国内经济危机,赢得这一次经济战争的全面胜利!唉,短视的国人呐! “银行不能卷入进去,地产、信交市场都十分依赖银行的资金链,如果坊织业在与日本人的收购竞争中失败。日本人增强的资金实力和在沪银行必然掀起更大规模的金融战!届时,所有牵扯到原材料贷款的华资银行都会受到冲击,甚至造成金融危机!”郭淳面色凝重而坚决,转身面向后座,又说:“伯父,你想想,日本人为什么在裁军的同时把大量资金投向海外?日本国内的经济危机已经很严重了,集中了大量社会财富的日本财阀无法解决其国内大量资本与市场购买力低下之间的矛盾,出于资本的掠夺天性,自然会把资本投向海外市场牟取暴利、掠夺资源,以缓解其国内危机。而经济基础极度薄弱的中国正是其选目标!我们真要跟他们打收购战?正中其下怀!是把我们的软肋暴露给对手,最终结果可想而知。我猜想,日本财阀敢于大手笔投入三千多万收购新地联合的股票,再掀起仿织原材料收购战,他们手中最少准备了上亿元的资金!” 开车的沈会涛插了一句:“我想,这各大型的资金流动肯定是日本政府谋划、组织的,绝对错不了!” “那我们怎么办?”聂云台这么问,其实心里已经有底了,就是引号晚上郭淳提出的方案!只是,其他华资纱厂的老板们不太愿意给工人们增加工资,因为他们的短视决定了他们对反击战的前景不乐观。而自己又不能把计划和盘托出,因而很难说服那些人。 “刘家要死要活都不用管了!我请张静江先生出面说服张家,毕竟他们同出一门好说话。” “银行方面” 郭淳想了想,说:“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是不会向刘家贷款的,文则,其他银行就看你们沈家和席家的了,前提是不能暴露我们的计划,嗯,实在不行就让所有人都认为我郭淳要针对他们刘家吧!” “有你这句话我就好办了。”沈会涛轻松一笑,心里却无比沉重。在上海滩金融市场打滚多年的他比郭淳了解日本人的实力。这一次日本危机,日本政府指导财阀们向中国市场进攻,能够动用的不仅仅是日本财阀和政府的实力,还有日本人在中国开设的多家银行内的华人储蓄!因此,郭淳面对的进攻资金绝对不止一亿元!要用手中的几千万对一亿元,只有把散沙一般的华资拧成一股绳才有希望度过难关,才有可能在后期的反击中获取暴利。看看今日刘家的表现”唉,郭淳太难了!可是如果没有郭淳这根中流砥柱,中国的仿织工业和金融业只能眼睁睁地被日本人盘录! 想到这里,沈会涛又补了一句:“反正我永远站在你身后。” “文则”郭淳本想说两自感谢的话,却被沈会涛一挥断了,只得咽下。 聂云台见事情已经被年轻人解决,心情一松,叹道:“可惜刘家了,两家厂子有五千多号工人呢!” 郭淳转移了话题:“伯父,你有没有考虑过转向毛仿行业?今后的军需品可以提供一个大市场。” “毛仿?”聂云台摇头道:“技术不成问题,可原材料何来?蒙古、新疆,如今各地军阀割据,一车羊毛经过层层盘录,运到上海的价格比进口毛呢还贵!” 郭淳“耶”了一声,笑道:“伯父忘记了,如今直系吴次帅已经控制了河北、河南、山东,安徽和江苏也在直系控制之下,通向蒙古的商道还算通畅。我想跟吴次帅做笔交易,一方面可以让他捏住我的一点把柄,一方面解决今后军需供应问题,一方面让上海的资本可以转向毛仿,对棉仿和丝织的依赖减另一方面也给日本人提个醒儿!” 聂云台愣愣的想了想,不确定的问:“你的意思是把日本人的注意力扩大到羊毛上?” “嗯!让日本人资金分流,我们接下来面对的压力就会小一些,而且,如果我们打赢了,日本人收购的羊毛会怎么处理?吴次帅和北京政府敢收日本人的税吗?这批羊毛最终是日本人送给新建毛仿厂的礼物!” 聂云台笑了,立即回道:“我详细算一算新建毛仿厂的投资你可要出大头哟!” “文则,看你的。” “我?”沈会涛故作一脸茫然状,可怜兮兮的说:“还不是听你的!哎,到了!” 雪铁龙停在泓沪护军使署气派的大门口。 117 第一军的出路 处理ssI文件时出错 一浅重庆朝天门码头卜彩旗招展。(.)人潮涌动门身穿携及凡甲眦的四川第一军警卫团一千三百名官兵全副武装,拉出一道道警戒线,把看热闹的百姓远远地隔离在码头之外。 西装革履的四川兵工厂、造币厂总办吴秉钧陪着一位身形和脸庞都略显瘦削、身穿棉袄长衫的中年男子顶着寒风站在码头边,中年男子正是四川辛亥革命元勋熊克武将军。此时,他已经通电辞去了四”督军和第一军军长职务,却依然把持着第一军的实权。 望着东北方向,熊克武的心中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他并不怀疑郭淳投资四川的决心和帮助自己的诚意,却对大手笔的投资和大方的帮助背后的东西有些摸不透。第二混成旅焕然一新了,全套崭新的德式装备、战力顿时跃升为全军乃是全”第一位,单论武器装备的话,第二混成旅能与一个小师硬撼而绝对不会落于下风。何况,现在还有整编为四川第十一独立旅的蓝天蔚部小该部的装备乃是第二混成旅武汰下来的,还算得上得力。不仅如此,郭淳还说服了杨品璋,杨品璋又说服了吕、石青阳、黄复生、卢师谛等实业团骨干成员与熊克武捐弃前嫌,这就让第一军又增加了一个师的武力,让第一军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了元气。 更重要的是投资,是在重庆、江津一线举办重工业和军工产业。这无疑会为熊克武、第一军争取到四川父老们的支持,会增强第一军的军力,会树立第一军在四”的绝对领导地位。 那么,在与远道而来的郭淳商议过后。是否可以通电恢复四川督军的头衔,从幕后走到台前了呢? “请百里先生。吴秉钧赶紧小跑着拾阶而上,在码头上的一个小茶馆里请出身份然的蒋百里。 “锦帆兄 “百里先生。”熊克武与作客多日的蒋百里已经很熟悉了,彼此间互相尊重,甚至有一些惺惺相惜的味道。因此。熊克武宁愿自己站在码头上等,也要让身为贵客的蒋百里在茶馆里端坐品茶。何况。据吴秉钧和张冲说,郭大亨在蒋百里面前行的是弟子之礼”“力行老弟此来,是否可以看作川沪同盟的正式达成?是否可以说驱逐刘存厚的时机已经成熟?” 蒋百里对政治大势看得很清楚,对熊克武隐藏在话里的一点小心思却缺乏领会,闻言想了想,说:“驱逐刘存厚、统一四川军政,是郭淳大笔投资四”兴办工业的保障。他既然选择了重庆和江津,对熊将军的态度已然明了,锦帆兄无需多虑 熊克武心中有些恼火,他不相信蒋百里没有听出自己的话意,从而得出一个错误的想法:郭淳莫非要是凭着孙先生特派代表的身份和强大的经济实力来夺宫?!不,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他在提供了大批军火之后并没有拉走第二混成旅,甚至对蓝天蔚的部队也不太关心。那么”干脆明言吧! “驱逐刘存厚之后,您看谁耳以担任卓军或者川军总司令?。 蒋百里这才明白过来,心里对熊克武却看轻了三分。 “熊将军的意思是复任督军?”把熊克武的神色收入眼底后,蒋百里心中更失望了,却为了让郭淳能够顺利扎下根来,只得耐着性子摇头劝告:“如果第一军真的完成了全面整编,具备了一战定四”的实力,而且得到了全川父老的支持,您出任督军自然是毫无悬念。不过。目前条件似乎仍然不太成熟,郭淳的投资能否进入、生效还待实践来检验,产生的社会效益经过一段时间才能显现出来。如果此时急着上位,恐怕会成为各军的众矢之的啊!” “百里先生言之有理。”吴秉钧也接口劝道:“有实力就有一切!督军之位迟早是你的,又年必急在一时?锦帆兄,三思、慎行”。 “熊哥,船来了!”熊克武身后的第一师师长喻培猪手指江面出声提醒。这位师长是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的,“炸弹大王”喻培伦大将军胞弟。在熊克武留日期间,喻培伦对熊颇多照应,熊乃事喻为兄长,对兄长之胞弟也是格外照应,喻培猪也成为九人团中的第三号人物。 第一军将领们已经很熟悉了的美商史密斯洋行“布莱克松号。比吨汽船出现在江面上,这条汽船马力强大,能够拖曳千吨驳船,也能凭借强大的马力高航行,成为郭淳溯江而上的选。 熊克武举起右手,顿时,码头旁早已列队的军乐团奏起了洋派的迎宾曲。一大堆将领、官仲随着熊克武、蒋百里走到岸边水线处,等汽船刚一靠近就齐齐鼓掌欢迎。 一身绿灰色青年国民军制服、军帽上缀着青天白日十二角星的郭淳踏上跳板,双手抱拳作揖后小带着朱兆年、吴蕴初等一众随员登临岸上。又向熊克武、蒋百里行了一个军礼,这才在记者们的镁光灯闪烁中,与身着北洋式军服、戴着竖肩章、佩着指挥刀的川军将领和官伸们握手、寒暄。 “因但军长怒刚兄身在渣南与刘甫澄兄接洽防区划分事宜未归,熊某以在野之身代表怒刚兄和第一军全体将士欢迎郭淳先生一行莅临重庆!”熊克武握住郭淳的手转向记者和官仲名流、远处的群众,致欢迎辞:“值此南北政府分立、国之不国、川中混战连连之际,郭先生以满腔赤子之心冒着巨大的风险返乡投资考察,为促成”中实力派和解,还五千万百姓以和平、稳定的政治局面,此情、此心,惟天地可表,请在场诸位和新闻界的朋友为之明证!向窃据四川督军之位的刘仲山将军呼吁和平、促成川省自治,以期实现我天府之国经济展、民生富足、军政统一!以不负郭先生的一片赤诚之心”。 士仲们、群众们似乎早有准备,纷纷举起手中的小旗高呼:“自治!统一!欢迎郭先生回乡”。而军乐团也耐不住寂寞,齐齐奏响欢快的乐曲。 唱戏的,有些过分了。郭淳并不喜欢这种有些虚假的欢迎场面,他宁愿跟那些士仲们谈成了生意再接受如此这般的欢呼。不过,趁着这个时候勾引一下四”父老们对投资的好奇心还是不错的。 “郭淳年轻识浅,承蒙前辈熊将军和川中父老如此厚爱,实不敢当!唯有认真考察。尽快完成第一期三千万元的投资才能回报各位名流贤达、父老乡亲一二!”说完,郭淳双手抱拳向全场作了一揖,表示讲话已经结束。 熊克武一愣,他没想到郭淳与别人大不一样。换作其…八。不不利用泣个机会为自只、为丰人大唱赞歌的。不酬田一想,明白了郭淳的用意再次确定要投资三千万元,把传说变成了可以看得见的东西后,人们会想了小这些投资究竟会用何种方式落到何地呢?跟自己又能否生某种利益上的交流呢? 高啊!商人的手段就是高! 督军署内摆开了十多桌酒席,参加酒席的除了郭淳、蒋百里的刃多位随员外,就是第一军的主要将领、熊系地方官员和少数几位名流。 主席上,郭淳很没有风度的连吃了几片特意要来的回锅肉,吃过之后还砸吧了一下嘴子,煞有介事的摇头晃脑道:“还是家乡的回锅肉好吃啊!熊将军,晚上招待我吃一顿火锅吗?” 熊克武哈哈大笑,此时郭淳流露出来的率真和乡土之情让他很是感动,想当初从日本回乡之时,不也就如郭淳一般想吃回锅肉和火锅吗?“郭力行实乃真性情的四”娃子!晚上一定安排吃火锅!” 郭淳恭恭敬敬地端起酒杯,起身说道:“晚辈在此敬各位前辈一杯,祝四川早日实现军政统一,愿四川父老乡亲早日享受到三民主义革命成功的果实!” 这句祝酒辞让在座的人都清醒了三分。郭淳不仅仅是来投资的,还是孙先生的特派代表!因此,酒席上的话都是虚的,这位特派代表的真正来意,还是要通过正式的对话才能得知。 督军署的会议室里”沪双方的与会人员都限制在十二人之内。郭淳只带了蒋百里、冯镇南、黄毅和朱兆年与会。第一军方面则有熊克武、第一师长喻培猪、军参谋长李蔚如、兵工总办吴秉钧、江防司令余际唐参加。原同盟会四川会长、实业团成员黄复生和吕则作为国民党内代表列席。 大的同盟方案已经通过吴秉钧和蒋再里议定了,此时需要探讨的是决定性的第一军全体整编和国民党化问题。 只”,北京政府之所以任命刘存厚为督军、锦帆兄为省长、刘湘为重庆镇守使,其目的有二,第一是确立刘存厚在”的地位,把四川控制在北洋政府手里;第二是以重庆为诱饵、激化第一军和第二军的矛盾,以便北方和刘存厚分化瓦解。经过一二军高层协商,一军退出沪县、让出潢南,并每年协饷二十万元,保留了重庆、江津和下川东地盘暂时缓解了一、二军之间的矛盾,形成合力抵制刘存厚和北方政府的局面。但是,一军目前的处境很糟糕,下”东贫瘦,重庆一地之收入无法供应全军所需,鄂西又在蓝部溃散后落入王占元之手,在川内可能于近期爆讨伐刘存厚之战的同时,要向外展十分困难。” 参谋长李蔚如年约三十七、八岁,目光锐利,思维敏捷,几句话就把第一军的现实处境说得清清楚楚,也让郭淳对其大声好感。当然,这位参谋长只说了现实处境,没有言及解决的办法,显然是对郭淳的到来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郭淳也很清楚,解决不了这些实际困难,第一军的整编就无从谈起,双方的盟约也就是一纸空文而已。所谓整编就是党化,说白了就是弃某人以特派代表的身份把触手伸进第一军!这不是简简单单用钱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熊克武和第一军诸将的目光都落到郭淳的脸上。 “我认为可以分作三步来走,整编问题先放在后面说。第一步是强化四川党部的职能,把建党工作深入到军队和地方县乡一级,把三民主义革命思想推广开来。我想,现在我们谈的不是合作问题,不是四川和上海两个地方的结盟问题,而是国民革命的问题!这一点是重大的政治立场,不能混为一谈。” 熊克武低声和喻培猪商议了一阵,向郭淳点头道:“我同意。” 郭淳又道:“县设立党部,部队团一级设立党委会和政治处,旅以上设立党委会和政治部,接受中央党部的政剂旨导,负责领导军队和地方的党建工作。” 熊克武作难了,他需要等价交换的物品,需要衡量得失。 “建党经费由中央、地方党部负责,我以个人的名义向第一军捐助军饷三十万元,以抒解目前的暂时困难。正如李参谋长所说,驱逐刘存厚之战势在必行,那么驱刘之后就将面对重新调整防区的问题,如果运作得当,第一军目前的困难可以因此解决,我们要考虑的是在驱刘之后如何通过整编军队确立第一强军的地位!说句直白到有些诛心的话,郭淳以为,第一军如果不彻底整编,将无法完成统一四川军政的战略性任务!如果是这样,我无法继续支持第一军,也无法在四川放心投资。” 熊克武沉默了,他需要郭淳的投资和支持。投资是得民心的。促进经济展的,是能提高税收的。直接的资金、武器支持则能解决当前的困难,让第一军及早做好驱逐刘存厚之战的准备。 除了郭淳,国民党内几乎没有人愿意来趟四”这滩浑水!而北洋政府和吴佩乎又或明或暗的支持刘存厚,把自己和第一军当成了打压、消灭的对象!说不得,自己如果不能及时得到支持,刘湘的第二军就要变卦了! 可是,得到支持和拱手交出军权是两码子事情! 列席的黄复生见有些冷场了,忙说:“锦帆兄,兄弟认为郭代表的意见是正确的。”这位老同盟会四川会长的脸上有一大片燎泡伤疤显得有些面目狰狞。那是他在准备反清起义、制造炸弹时不慎落下的痕迹,也是他革命的明证。尽管他曾经与熊克武开战,可在这个打着“国民党内部”旗号的会议上,还是有相当言权的,对第一军将领也具有一定影响力。 问题的实质就是第一军要不要接受国民党的直接领导!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这个会议就不用开了,郭淳和蒋百里立马就可以开船走人,满怀希望的四川官伸们对第一军的观感立马跌落谷底,说不定刘湘会立即转身与刘存厚合作,联军攻打第一军。因为,这个野心勃勃的家伙更懂得利用民心!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第一军将领们如何在整编之后自处?整编方案已经由蒋百里转达了,整编后的第一军军长是但悠辛,党代表是郭淳,熊克武则在统一四川军政之后出任督军。问题是,党化后的军队还会听熊克武和但恐辛的话吗? 118 分裂还是团结 处理ssI文件时出错 ,淖的”二步老”谈判方案在第一个问题的细节外壳。(.)双方被迫休会,却默契地没有向外界透露休会的消息,离开督军署并往莲花池下榻的郭淳面对新闻界时只推说旅途劳累,尚未启动投资考察前的磋商程序。 莲花池黄宅本是九人团和实业团内战过后,黄复生借住的友人寓所。他的身份与吕等人不同,熊克武不至于完全撕破脸面以武力驱逐其出”或者赶回隆昌老家。也正因如此,这里便成为川东旧同盟会员和国民党人聚集之所。 徐三根和林浩东各带两名弟兄守住了内、外两道院门,六人都身着青年国民军军服,戴着青天白日帽徽,手持灿名冲锋枪,腰间还椅着一支手枪。这个阵仗吓跑了不少本就心里没底的拜访者,留下来的多半是一直与国民党本部保持着紧密联系的地方名流和骨干分子。 客厅里,戴着近视眼镜的黄复生愤愤不平地批判拥兵自重的新军阀熊克武,丹刚才会谈失败的事实引申到去年的内战,向特派代表揭露熊部的“罪状”。郭淳面色郑重、频频点头,心里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反倒暗怪黄复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 实业团军队在战败后解体,一部分被熊克武收编,一部分散入乡里。当吕和石青阳回川后,散落各地的部伍已经逐渐收拢起来,有了一个师的名义。 这个师虽说只有三千人枪,成分却很单纯,大都是比较坚定的国民党员,对党本部和孙先生的服从性较强。这就是黄复生口诛熊克武,在特派代表心里赚分数的依仗了。 郭淳却认为熊克武的表现很正常,正常的很!如果熊克武轻轻松松就交出第一军的大权,那他就不可能在军阀混战中存活下来,从护国战争中的义军支队司令混到如今的地位,部下从几千人枪展到六万!他的手下有一个团体的利益要照顾。他的决定必须体现出这个团体的意志,身为领导人其实就是那么一回事儿!一如郭淳必须考虑到合作者的利益。我建议郭先生先整编民军师,争取蓝天蔚部、张冲部的靠拢,形成一个可与九人团分庭抗礼的集体,如此” “黄前辈郭淳打断了黄复生的话,毫不掩饰地露出不豫的神色说:“这是在分裂第一军!引的后果只能是促使刘湘、刘成勋等人倒向刘存厚,毁掉当前得之不易的局面”。 蒋百里生怕两人说僵,忙插话道:“整编可以分先后,但是第一军这个整体不容分割。黄先生,郭淳是孙先生的特派代表,背着这个身份和孙先生的重托,行事不得不考虑全局,考虑国民党的整体利益。言语不当之处,您多多见谅 “百里先生多虑了黄复生赶紧起身向蒋百里微微欠身致意,虽然他的年纪比蒋百里大,可在中**界的名气却远不如保定军校前校长高。一个是投笔从戎的半截子长衫子军人,一个以最优等成绩毕业于日本陆士,又留学德国,真正具有高等军事教育背景的军事家。两者几乎没有可比性! 王轩在门口报告:“第一军参谋长李蔚如将军求见 郭淳看了一眼手边的大堆拜帖,这些人多半是谈生意和党务的,当然没有李蔚如将军来得重要了。 “快请说着,郭淳起身走向门口,其他人也纷纷起身相迎。 简单的客套、寒暄之后,李蔚如把话转入正题:“锦帆兄的想法令鄙人很失望,此来没有其他目的,是代表第一军中忠诚的国民党员向特派代表郭先生表态的,我们坚决拥护孙先生,坚决拥护三民主义,坚决执行特派代表的第一军整编计划!” 来得够直接啊!直接得令人除了怀疑之外,无法产生其他的想法。 黄复生在暗暗冷笑,而蒋百里却是不引人注意的点了点头,见郭淳没什么反应,乃道:,“郁生兄,我记得你是民国四年与熊锦帆一起到的昆明,后来随蔡松坡麾下第一支队回到四”参加护国战争的吧?” 李蔚如点头道:“是的,百里先生 蒋百里似乎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一边想一边说:“松坡在沪上爱俪园调养时,曾向方震谈起过四川的未来,对郁生兄的评价很高啊。大将军说,李郁生虽然是半路军人,却是真正的国家军人,有他在招讨军任参谋长,我很放心。” 李蔚如缓缓的起身,站得笔直,突然一个标准的向后转,面向东南方举手致礼,后跟出“啪的一声脆响。半晌,他默默的放下右手,转身坐下。谁都知道,他是向埋骨于长沙岳麓山的蔡大将军致礼;谁都能看出来,他的眼中含着一丝泪光。 蔡楞大将军,护国第一人、中华民国国葬第一人!也是真正的用自己的言行实践了“国家军人,小誓言的纯粹军人!郭淳明白蒋先生的意思了,李蔚如绝对值得信赖,因为他是一个以蔡大将军为榜样的纯粹国家军人! “李参谋长,不知第一军中有多少老同盟会员?多少中华革命党党员?多少国民党党员?” 李蔚如不假思索地回道:“三千七百六十二人 这个数字很庞大,可成分也肯妇良复杂。郭淳又问:,“其中有多少袍哥?” 李蔚如摇了摇头,说:“这个问题鄙人无法回答,事实上也很难调查出一个准确的数字。郭先生,我建议在第一军中实行集体入党,顺便进行党员再登记,列清个人社会背景,以备核查。” “可以,但是现在不行。”郭淳彻底相信了李蔚如,也相信第一军官兵中肯定有不少坚定的革命者,这也就是他最初选择四”作为基业”“我们需要的是第一军全体整编,需要是第一军的团结、如果在整编和入党问题上造成了其他人的误会,影响到第一军的团结,势必会使这支革命军队走向分崩离析的境地。因此,我们应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合计一下,找出目前存在问题的关键之处,再加以解决。” 一时之间,人人都在皱眉苦思,朱兆年却突然说话了:,“力行,我看今晚干脆由你请熊将军他们吃一顿火解,也不要谈整编的问题,只谈投资,明天一早我就带人去江津实地考察。我们应该先拿出诚意来,否则熊将军的担心还会加重小不利于彻底解决问题 “对!”蒋百里一拍椅子的扶手说:“主动和诚意能够冲淡目前尴尬、紧张的气氛,对恢复会议很有好处。另外,兆年你可以在到达江津之后,请张冲、蓝天蔚二 坐在黄复生旁边的吕突然起身,说:”郭代表可以致电孙先生,请孙先生在党本部或者中央给熊锦帆一个名义。本部中央委员也好、军政府陆军次长也罢,让锦帆兄能够感觉到去年的内战影响已经消除,党内对他的不良印象也已淡化,他本人也有向孙先生靠拢的机会了,兴许能够改变他目前的态度 郭淳暗想:熊克武的情况确实很复杂,他是同盟会黄兴系的干将,隐隐受到孙先生身边人的排斥,才会如此担心军队整编问题。 “我看会谈可以暂停,张、蓝二将军不用来,电报也不用了。明天考察团全体前往江津,争取用最短的时间落实几个项目,对于决定中国工业经济未来命运的磐石计划来说,时间同样的紧迫。我想熊克武将军终究是革命前辈,终究是希望四川父老能够过上好日子的,终究是会站到准确的位置上,与孙先生保持一致的!因此,没有必要等到会谈结果出来再动手。无论这个会怎么开?是何种结果?我的投资决心不变”。“是”。李蔚如从椅子上弹跳而起,立正道:,“我马上将郭先生这番话转达给锦帆兄。各位,鄙人先行告辞了!” 看着郭淳送李蔚如大步离去,客厅里的人面面相觑,俱都为郭淳突然决定放弃手中最有力的筹码而吃惊。 回到主座上的郭淳对众人的想法和神色不以为然,神态轻松的问过民军师的情况后,又接见了几位本地官仲,对重庆本地的工商业现状有了大概的了解。 临近晚饭时间,李蔚如、喻培林匆匆赶来,请郭淳一行到两路口的熊府赴火锅家宴。 裂府外戒备森严,可谓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位挂着少校肩章的军官伸手拦下王轩等卫士,这一变故引起了黄复生的强烈不满,当即就作道:“陈宝堂!你知道这是特派代表的卫队吗?谁给你下的命令?!你胆大包天了!” “黄先生,这是督军亲口给卑职下的命令,督军说了,郭先生是最尊贵的客人,必须切实保证安全!卑职身为警卫一营长,不敢有半分马虎大意,所有武器都要暂时保管起来。”陈宝堂有些做作的赔着笑脸解释了几句,就在黄复生容色稍需时,却又说了一句:“督军说,咱们川军中有几位炸弹大王,是连载汗、端方都敢暗杀的好汉,要是郭先生在重庆出了什么事情,第一军上下怎么向孙先生交待呢?”。 “你!”黄复生气急,返身就走。郭淳急忙拉住他,低声道:,“熊将军使得是激将法,切莫中计 黄复生摘下眼镜,假意擦拭镜片,却利用这个时间把问题想了个通透。显然,熊克武今晚肯定有重要决定面呈郭淳,却又不想让黄某人听了去!那么,这种决定究竟是什么呢?再想一想就明白了,熊克武要以民军师为条件,向国民党本部、孙先生和郭淳换取一些需要的东西,自然需要背着黄某人了。但是,黄某人此时又以郭代表的随从身份出现,那怎么办?气走呗!哼,老子偏不让他如愿! 郭淳向王轩使了个眼色,等卫士们把身上的武器交给警卫官兵后,才在喻培猪的引领下进门。其实,他清楚熊克武此举也是想给自己造成一定的压力,好在饭桌上多争取一些利益而已。典型的先抑后扬之策! 饭桌上的火锅热气沸腾、香气四溢,饭厅里的气氛也热闹而和谐,熊克武频频地给郭淳涮菜、劝酒,不时的用井研话说道家乡的风土人情,甚真还说起去年率军追击滇军时经过郭淳家乡眉山的情形。 郭淳趁机大快朵颐,丝毫不顾自己难看的吃相有辱特派代表的身份,也不管别人吃不吃,先把自己的肚子捞饱了再说结果,等他放下筷子时,陪客们还真没动过几筷子! 看看周围都是一些核心人物,郭淳主动挑起了话题:“熊将军,郭淳想明天一早就去江津考察,此事想必李参谋长已经向您通报过了。” 熊克武又给蒋百里夹了一筷子菜,说:“明天但怒刚就回重庆了,我正好可以陪同郭先生前往江津考察,顺便看看第二混成旅换装之后的状态。” 郭淳预料到熊克武不会轻易地谈整编的事,乃转移话题:“四川是养蚕大省,不知最近是否有日资背景的人大量预购蚕茧?” 坐在下的吴秉钧回道:“从本月中开始,王家沱确实新开了一间商号,在《蜀报》上连续刊登了好几天优价收购蚕茧、棉花的启事,据义新纱厂的人说,这间商号开出的收购价格比去年高了近一成,很多人都愿意跟他们做生意,以至于义新纱厂的股东们都在担心明年的原料问题了。郭先生,你怎么能确定这间商号是日资背景呢?” “苏淅沪皖赣的情况比四川还严重”。郭淳脸色凝重的说:“日本生严重的经济危机,大量资本因此从其国内流转到我们中国,目的就是掠夺中国市场,转嫁日本经济危机的损失到中国人头上。” 喻培猪笑道:“如果真是日本人以高一成的价格收购蚕茧、棉花,我倒觉得这是好事 “华桦兄!”吴秉钧在桌子下踩了喻培猪一脚,生怕这位生意外行继续出丑,乃在喻培林不解地看向自己时。说:“日本人是预购。只用出定金的!如果他们能够垄断原材料市场,华资纱厂就只能高价从他们手里购买,到时候他们只需收了华商的钱再付一部分给蚕农,就可赚取巨大的差价!而且,他们如果把住这部分原材料不放,华资纱厂就得面临停工的境地!反过来,等华资纱厂都垮了,他再向蚕农、棉农压价,那时候农民们的蚕茧、棉花已经没有他人收购了,只得按照日本人开出的低价出售!结果,日本人把购销两头的钱都赚了,也就是说农民和纱厂都为日本人白干了一年!” 郭淳有些诧异地看了吴秉钧一眼,他没想到此人居然有很的锐的市场洞察力。喻培林则恍然大悟,忙给吴秉钧涮了一片腰花表示感谢。 熊克武从吴秉钧的话里察觉到了危机。皱眉苦思之下,却现自己对日本人的手段根本无法阻止!重庆也是通商口岸,自从欧战后日本人加快渗透进来,势力越来越大。如今看来,已经严重威胁到民族资本的生存,也就是威胁到第一军的财税来源。 “郭先生,您有何对策?。 “没有!”郭淳回答的很干脆,以至于知情的朱兆年都有几分诧异。 很不巧的是,熊克武恰好把朱兆年的神情收入眼底。 119 大整编 处理ssI文件时出错 二几桌人都停下了筷午望向老桌,再污此的客人似燃姚引不对劲,目光纷纷转移到主桌的主席上,无声地在郭淳和熊克武之间来回探询。(.) 不多时,有人开始悄悄地询问起来,熊克武和郭淳都没有制止的意思。消息因此很快就散出去。在宴会的范围内传播开来。 此时,对经济和商业再迟钝的人都觉悟出事情的大不妙来,特别是知道己方财政原本就有些拮据的第一军将领们。 税收的减少是致命的,而日本人的行为还将造成农村经济的崩溃和纱厂的亏损甚至破产。那样一来,第一军还将在税收短少的同时面对严重的社会动荡问题,一旦处置失当,别说统一四川了,就连能否在”东站住脚都成问题! 失去地盘的军队算什么?什么也不是! 沉重的气氛让人无法忍受。喻培猪霍然起身,按住腰间的左轮手枪,喊道:“熊哥,你个小话。我带人把小日本儿统统打出爱门去!” “胡闹!”熊克武重重地把筷子摔在桌子上,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等喻培林怏怏坐下后,他斜了一眼面色不改的郭淳,心中很是不爽地又哼了一鼻子,才道:“你们都把自己管好,别给我惹出国际交涉来!谁要傻犯浑就提头来见!” 吴秉钧偷眼看了看郭淳,他不相信这位大亨提了这个倒霉话头却没有解决的办法。嗯,如今的问题不是郭淳摆出来的,而是第一军自己的问题!还得给熊锦帆递一个话头才行。“锦帆兄息怒,日本人虽然可恶,却不是没有办法整治。郭代表在上海时就把日本人整得够戗。现在,只是一时没想到好法子而已。”吴秉钧说着话,接连向熊克武眨巴了几下眼睛。 熊克武接话道:“对,对的,郭先生在上海痛打日本人的事儿可谓家喻户晓啊!就凭您一个人打三个小日本儿的胆气,就当我等浮一大白。来,举杯,干!” 一杯酒下肚,气氛总算轻松了一点点。 熊克武放下空酒杯,趁着卫士斟酒的空挡,问道:“郭先生,既,然苏淅沪皖赣的情况比四”还严重,却不知当地政府和纱厂老板们是如何应对的呢?” 郭淳支吾道:“这个”我的产业并不涉及仿织,还是请朱兆年先生说吧?”此时推出朱兆年正是时候。毕竟他是要在这里具体负责的。 朱兆年会意,等众人的注意力都转到自己身上后,轻轻地整了整嗓子。侃侃而谈:“嗯,皖赣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苏淅沪民族资本因为已经有了整合的态势,经常互通声气,因此我才有所了解。据我所知。他们的应对办法就是刚才我所说的整合二字!团结资本方和工人,采取一致行动,让日本人囤积在手里的大量原材料找不到出路,从而拖垮日本人!” 拖垮二字,被朱兆年咬得很重。 熊克武听明白了,在稍微放心之后又咀嚼出“拖垮”的味道来。此时,第一军和郭淳之间的关系必须尽早确立,自己拖不起啊!时间越拖下去。形势就对自己越不利!毕竟郭淳有孙先生给予的大义名分。有强大的资本可以笼络人心,有相当的手段可以暗中甚至公开挖第一军的墙角。说不定把郭淳逼急了,他转而去支持刘湘的第二军也并非不可能!那时候的第一军成了什么呢?成了背叛孙先生和革命的罪人!真要到了那步,在座的将领们有谁还会跟着自己呢?难说啊,估计一个也没有! “多谢朱先生指点迷津呐!”熊克武向朱兆年抱拳行了一礼,转向郭淳说:“郭先生,您是孙先生的特派代表。四川的事、第一军的事,完全由您来把握,何时整编?如何整编?还请示下。” 利用经济压力迫使熊克武认清现实,郭淳耍这个手段也是迫不得已。更知道熊克武心中肯定留了一个疙瘩。不过,第一军的事情如果能够顺利解决,这个。疙瘩就留待以后慢慢来解吧!实在不行还可以请孙小先生亲自致电慰问一番。 “我想,但怒刚将军既然明天就能回转重庆,肯定是已经与第二军达成了共同讨伐刘存厚的协议。对吗?” 熊克武点了点头。 郭淳想了想,又问道:“刘成勋虽然是武备学堂毕业,却是熊将军您任命的第三军军长,对刘存厚没有多少好感,更因为刘存厚回川抢占了他的地盘,第三军也会加入一、二军的阵营?” “嗯!”熊克武心里确实有些不舒服,甚至有些后悔刚才自己当众把整编权交了出去,那跟让出军权有啥分别?! “那,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第一军需要什么支持我照给。整编之前,第一军是由熊将军和但怒刚将军统率。整编之后也是如此!整编的意义在于三点。第一,强化部队的革命精神和作为一支特殊的宣传力量传播三民主义思想;第二。更换装备、采用新的作模式和军制,以最大限度地增强部队的战斗力;第三,建立完善的军官、士官、政工人员教育体系,抽调部分骨干到上海新建军校学习。具体的整编方案,我想蒋百里先生最有言权。” “呼!”众目睽睽之下,熊克武毫不掩饰地重重出了一口粗气。一脸感激之色握住郭淳的手,用力的摇了摇,却半晌说不出话来。郭淳的整编思想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按照这种法子来整编,得盖的完全是第一军和目前的将领们! “锦帆兄。”一旁的李蔚如不禁出声提醒,熊克武“噢”了一声回过神来,转向蒋百里道:“还请百里先生说一说整编方案。” 蒋百里给郭淳一个赞赏的眼神后,提声说道:“鉴于第一军即将面临战事。整编一事可以延后到战事结束才进行。我的想法是,整编不仅仅是在第一军的建制内,而是在第一军控制的地区内先进行人口调查。再以此为基准推行义务兵役制,此乃战略上的整编。战术方面,我建议待上海军校建成后,第一军从军级到连级军官,轮流进入军校观摩或者培,了解现代化国防的概念,摸索现代化战争的规律。从第一军的自身装备、练水平出,结合思想政治工作和地区特点,总结出最适合第一军的战术原则,只有战术原则确立了,武器装备才能在战术原则的基础设法配给。战术原则是本,武器装备是末,本末不可倒置!门州。在第二混成旅和第十一独古旅率炎讲行整编试点。甘剐圳”容是改革部队建制,引入政治部和政治委员制度,强化士官、军官教育,以备推行义务兵役制所用。可以这么说,第二混成旅和第十一独立旅是第一军今后的教导部队!” 什么叫军事大家啊?!看看人家蒋在里先生,听听人家说的话,好好想一想自己的部队是怎么搞出来的!?差距! 喻培林试了几次,终于挣脱吴秉钧的拉扯站起来,红着脸立正吼道:“整编试点完全可以从第一师开始嘛!为什么拿混成旅和独立旅来搞?我不服!第一师不服!” 郭淳嗤地笑出声来,这位喻培林师长哪里是不服啊,摆明了是想让第一师成为教导部队嘛! 蒋百里微微一笑。就那么坐着摆手示意。等喻培林乖乖入座后。才说:“既然目前我军战术原则尚未确立,就不能以师级战略单位为试点,而应该从旅级战役单位开始。这就是选择混成旅和独立旅试点的原因所在。喻将军,你明白吗?” 服了,噙培猪服气了,低眉顺眼地点头应道:“是,卑职服了!” “错,今后下级在上级面前应该自称职部,革命军中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蒋百里又教毛了一句,转回了正题:“选择旅级部队为试点的第二个原则是我军在改革、整编之前,必须确定一个强大的假想敌。以假想敌为参照,有针对性的组织我军编制、战术、装备和练。那么,我们的假想敌是谁呢?刘存厚?不,此人不堪一击!吴佩乎?也不是。此人倒有些国家军人的风骨,在面临国战的关头,很可能成为我们的友军,再者,他也不够强大。我们的假想敌是日本陆军!这里很多人都在日本学过军事,日本陆军的旅团级编制正是战役战术单位。因此,选择旅级单位为试点,正是以假想敌为标准的体现。” 此时,火锅宴会几乎停止了,没有人动筷子,坐得稍远一些的人都搬着椅子坐近了,以便听得更加清楚。四川第一军的将领们大多是为了闹革命而半路出家的军人,能够聆听军事素养如蒋百里一般的人物说道军事,这样的机会实在不多。怎能错过?! “在我和郭力行多次的研讨中,我们现用单纯军事原则教育部队是很愚蠢的。因为军队的战斗力不仅仅体现在武器装备和练程度上,还体现在官兵们旺盛斗志上。斗志何来?国家、民族的利益高于一切!爱国者,自然能在国战中忘身奋勇;爱民族者,自然能够在争取民族独立的战场上斗志昂扬!因此,政治教育的中心思想就是培养官兵们爱国、爱民族、爱百姓、爱同袍的精神。各位将军。你们说这个政治思想工作能少吗?政治思想工作的作用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能涵盖、能比拟的吗?” 众将默默点头,心有所感的李蔚如偷眼看了看熊克武,现这位老军长也在含笑点头。 “作为教导部队,第二混成旅和第十一独立旅就应该在加强军事练、为全军摸索战术原则的同时小加强政治思想工作。因此,政治委员制度先在这两支部队中实行,轮流进军校进修也从两旅开始执行,第一批义务兵也先充实这两支部队。只要义务兵进入了,两个旅形成的战斗力达到我们的预期标准了,全军的整编才正式开始。熊将军,您认为可行吗?” 熊克武向蒋百里和郭淳投去一个微笑,朗声答道:“完全可行!” “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定了!” “郭淳,该你了。”蒋百里微微一笑,把接力棒又交给郭淳。 郭淳还未起身,将领们就一起热烈鼓掌。不过,掌声显然是给蒋百里先生的。 等掌声稍小后,郭淳站了起来,顺手拿起桌边的筷子,举起右手那根晃了晃,见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才说:“武力是一手准备,以整编为核心,这个小问题我不谈了。”他又举起左手的筷子,说:“支持武力的是财力,我来谈这个问题。财力又分为两个大小范围的概念,小者为军费。直接用于军队开支的费用;大者为国家的综合国力,也就是总体战能力!何谓总体战?看看欧战中的德国、法国、英国便知。解决财力问题,从根本上还是从大处着眼,从国防战略的层面上着手。就我们第一军而言也是如此!看看我们如今的综合实力,除了六万人枪之外,其他的几乎都没有。武器不能自造自给、兵员不能充分保障、支撑军费的财政收入缺乏”究其原因是工业、商业以及作为工商业基础的教育、科技不够达。说到这里,估计大家心里都明白了,所谓三千万投资计哉其实与第一军的整编密切相关,也可以说三千万投资计划就是整编计哉的一部分!” 郭淳无视了膛目结舌中的第一军将领们。继续画着大饼:“第二混成旅的装备计快完成了,订购的火炮正在海上,半个月之内必然能够列装部队。各位想一想,如果我们通过三千万投资计划,能够在四”自行生产质量、性能与第二混成旅列装装备一样的武器,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如果我们有能力把第一军全体更换为此种装备,会是什么的结果?别说不可能!我敢投入三千万元,就已经看到了结果!” “静一静,等我把话说完。”郭淳还是带着淡淡的微笑,心平气和的说道:“各位,我请问你们一个问题,当我这三千万投入进去。带动了更多的人来四川投入更多的钱,建立起一个军工为核心的工业体系时,你们手中的武力能够保证守住这块地方,让我们的建设成果不被别人抢去吗?”“砰!”的一声响,喻培猪猛力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火锅的汤料差一点飞溅出来。“谁敢?!老子跟他拼命!第一军全体将士跟他拼命!” 余际唐、李蔚如以及几位旅团长纷纷吼道:“对!谁来抢就跟谁拼命!” “那,我就放心了,今晚也可以睡个安生觉了。”郭淳笑着耸耸肩,熊克武也恰好送来一个会心的微笑和“待会儿咱俩再好好谈谈”的眼色。 120 刘团长升官 处理ssI文件时出错 二沙江在叙府宵宾汇合了喂江之后始称长沼而治荡穿过沪州府辖地向东,却遭遇了一道山体阻挡,不得已折向北流时又遇到一道山岭阻挡,再转向南,穿过山体的薄弱处后继续向东奔流。w书友整~理提~供(.)实际上,山体改变了长江的流向,长江也劈开了山体,把一整座山分为江南的鼎山和江北的马峻岭。远远看去,颇具“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的意境。 鼎山让长江在自己的脚下画出一个。“几”字,因此人们又把这一段的长江称作“几江”把几江南岸、鼎山北麓的江津县城称作“几江城”诚如当日张冲所言,三面环水、一面依山的江津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当“布莱克松号”还在“几”字的第一个转折处时,朱兆年就指着江边一个小码头和一个小*平坝,高声喊道:“那里适合建一个火力真厂!” 郭淳白了那兄弟一眼,意思是你看着办。拿起望远镜向西打量,鼎山并不算高,可从江面上看去却有些巍峨的气势。江津城不算大,可江面上来往的船只和江边小路上穿行于田野、林木之间的骡马队。已经足以说明了江津的商业还算兴旺。 未来的聂元帅在江津吗?他知道刘元帅此时正驻军此处吗?他们认识吗?在自己已经开始改变的这个世界里。他们还会象以前那样吗?想着这些“愚蠢”的问题,自觉好笑的郭淳还真笑出声来。 一身长衫马补的熊克武有些诧异地问:“力行老弟,你笑什么?” “噢,只是想起儿时从嘉州乘船而下,也曾经过此地。正逢广柑成熟时节,两岸插林森森,硕果累累,绿色的树林,橙色的果实,那种强烈的印象不知不觉间就烙印在这里。”郭淳神色轻松的指了指脑袋,感慨地道:“这一恍惚间,似乎觉得自己已经走完了一辈子,再世为人了,唉!” “少小离家老大回啊!”熊克武也被触动了乡情,却很快恢复过来,笑道:“力行老弟年纪轻轻,可此时心境却显出苍老来,不可,万不可如此!” 郭淳心道。要是你老兄也跟我一样的遭遇,就绝对说不出这种话来了!因为,老子本就是再世为人!“锦帆兄可曾想过几年之后小当国家因为我们的努力而实现统一,当人民因为我们的努力而过上和平、富足的生活,那时候,我们该做什么呢?” 熊克武本想教年轻人别白日做梦,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可在看到郭淳认真的神情,在想到这位年轻人的身份后,只能长长的叹息道:“唉,”难呐!” “不难!”郭淳用力地摇摇头,说:“只要按照我们昨夜的计划走,五年之后就没有谁能阻挡我们挥师北伐、统一中国的脚步!” 熊克武默然不语,经历了太多次失败,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在尔虞我诈的官场打滚了十多年,让他的心境已经不似纯真少年那般清澈,而是蒙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雾障,他难以冲破这层层雾障看到远处的事物。 郭淳却在脑中畅想着千军万马纵横疆场的画面,在汽船有节奏的“突突”声中,不禁哼唱起歌来,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变成吼一“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天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稍后处,已经从上海到重庆的旅途中学会《青年国民军军歌》的朱兆年、王轩等人也跟着吼唱起来。“听!风在呼啸军号响,听!革命歌声多么嘹亮。同志们整齐步伐奔向统一的战场,同志们整齐步伐奔向祖国的边疆,向前”,向最后的胜利,向民族的辉煌!” 雄壮、有力的歌声似乎震破了熊克武心中的层层迷雾,他默默地回味着歌声,回味着歌词,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统一的战场”祖国的边疆”民族的辉煌!倘能如此,身为一介军人,克武虽死而无憾矣!” 汽船的引擎声变了调,船舷慢慢地靠向码头。 码头上,接到“不准铺张、不能张扬”命令的张冲穿着一套白色的西服,带着几位校级军官和警卫站得笔直。 “亚光!”船还没停稳。熊克武就从心神激荡中回复过来,也不用人扶持,率先跳到码头的青条石上。张冲等人急忙上前见礼,熊克武略以点头回应后,向一位戴着眼镜,面相儒雅的上校军官伸出双手,连声道:“明昭,前几天听说你头疼,是不是旧伤作了?唉,亚光呐,不是我说你,用人不是你这个用法!千军易得、良将难求,明昭是我军第一战将,你得替我好生照看着,知道吗?!” 张冲听出了话外之意,连连点头道:“是,是,请锦公放心!” 熊克武这才转身招呼郭淳、蒋百里、朱兆年、吴蕴初等人,把属下第二混成旅主要军官一一作了介绍。 郭淳强抑下与刘团长畅谈个三天三夜的念头,面色平静到有些许冷淡地打了招呼,却对蒋百里出面介绍的几人热情起来。 “职部冯镇南、刘明光!”冯镇南生得矮小敦实、面相憨厚。如果不是也戴了一副眼镜,穿了一身上尉军服的话,真像一个在田间地头扛锄把子的青年农民。握着未来炮兵指挥官的手,再仔细打量后,郭谆才现此人厚厚的镜片后,眯缝的眼皮下有一双灵动的眼睛。 “刘明光,我听说过你。哈哈,在京城拉黄包车的保定军校生!” “是,正是职部!”刘明光身材高挺,鼻梁高挺,军服上挂着少尉的竖肩章,很有英武之气。 第二混成旅旅部设在老县衙里,郭淳等人在此略作休息后,见时间还早,朱兆年和吴蕴初在县长张衡高和几位士伸的陪同下,四处考察。郭淳也不想干坐着说白话,乃要求去鼎山西麓的大坡背第一团驻地参观。 大坡背军营依山而建,一排排营房顺着山势层层而上,有些像黄土高原上的梯田。在第二、第三层营房中间有个大操场,其他各层都有小操场,刘明昭的团部就背西向东设在大操场的正面。 从进入戒备森严的营门开始,换装后的第二混成旅第一团就给所有来客一种精锐、彪悍、有朝气的感觉。这种感觉来自整肃的军容和精良的武器,也来自官兵们言行举止,值班勤务的目不斜视、身板笔直;练的成行成伍、动作有力而划一;连排军官们没有抱着手监督操练,而是融入士兵群中带队指导、以身作则” 郭淳站在一个连队的练场边,熊克武、蒋百里、张冲等人也停了下来,饶有兴致地观看操练。 一名肩膀上挂着少校肩章、脸上带汗、浑身泥灰的军官小跑而来,在三步远处立正敬礼,人,报告!“报告,第营二连正在讲行步兵班讲攻战。请团长记示!” 刘明昭上前一步,并未请示熊克武、张冲,直接令道:“稍息,继续练!” 等少校小跑离去后,熊克武微笑道:“力行老弟可能不太清楚军营里的顿矩,你看,因为我和亚光都没有穿军服,这里军衔最高的就是刘团长了,所以下级军官都向刘团长报告,并不请示我等便装之人。亚光,你说是吧?” 又是一次不大不小的暗示!张冲立正回应,郭淳却是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只顾着观看三连正在进行的步兵班进攻战术演练。突然,他小跑过去大声叫:“停!” 十名操练中的士兵回头看了看,那穿着绿灰色衣服的家伙是谁?不认识啊!再看看连长、营长和团长们并无反应,继续操练!匍匐着,士兵们逐渐地接近假想目标。 张冲有些担心刘明昭和部下的“不买账”得罪了郭淳这位财神爷,忙笑道:“郭先生,你看我们这第一团如何?” “军纪严明,崔练有素。”郭淳心里并无半点不快,相反的还很高兴,巴不得第二混成旅的每个步兵班都是如此!“不过,进攻战术的队列编组是否有效?我看还待检验。” 张冲奇道:“如何检验法?” “请刘团长传令,东南二百五十米处,敌重机枪阵地一个,命令,一营三连以一个班的兵力隐蔽接敌!” 刘明昭依言传令:“三连六班听令,左前方二百五十米处,敌重机枪阵地,命令你部以班进攻横队隐蔽接敌!” 部队立即执行命令,那十名士兵拉着散兵线匍匐前进,眼看就快运动到位了,郭淳又道:“敌情,右前方五十米现敌情!” 这一次,班长直接就根据新命令调整了攻击线。 “停!全体闭眼!”郭淳高声下令的同时,似笑非笑地看了刘团长一眼,命令再次通过刘团长之口传达下去。郭淳走到班进攻横队的左边第三位的一名上等兵身边,盯着他紧闭的双眼,厉声喝问:“不准睁眼!立即回答!你的班长在什么位置?” 不敢睁眼的上等兵想了想,回答:“报告长官,不知道。” 郭淳轻声细语的说:“你可以睁眼看看了。”接着,他走到上士班长身边,问:“你的左边有几个弟兄?其中有没有士官?” 班长一头雾水,刚才的临机变阵已经搅乱了进攻横队。不过,按照变阵前的记忆”想一想,回答道:“好像是三个人” “睁眼看看。”郭淳没有点破,回头看着刘团长眼镜的一只左眼,微笑道:“夜战的基础就是班作战序列的编组,一支真正练有素的部队,任何一名士兵可以在夜间不可视物的条件下,准确地说出他的班长所在位置,或者是班副所在位置。相应的,班副、班长也能准确地说出每位战士的所在方位。”刘明昭还没说话,张冲就连连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做到的!” 郭淳笑道:“其实刘团长知道,我刚才所说的完全能够办到,对吗?” “是!”刘团长立正回答:“职部的设想是,每个步兵班由班长、班副和一名士官组成核心,每人带领两到三名战斗员组成战斗小组,以刚才演练的进攻横队为例,班长率三名战斗员稍微押后,班副率两名战斗员稍微前出敌火力方向,士官率两名战斗员向敌火力控制反方向运动,从而形成一个略呈四形的战斗横队。 如此编组,在战斗中班长只需掌握班副和士官的位置,就能得知全班战斗位置;而战斗员只需从自身位置出,就能找到班副、班长或者小组士官。” 现代军队的班级山地进攻战斗队形就是如此编成的!练有素的战士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条件下。也能轻松地找到班长。 熊克武用重新认识的目光看了看一身军服却没有挂军衔的郭淳,蒋百里却是早有所知,不觉奇怪。张冲见刘团长都说可行、有用了,乃跟着点头附和道:“那就在全旅推行吧!” 郭淳却明白,刘团存在的问题是因军事技术局限性造成。此时,在缺乏自动火力的军队里,强调的是一字排开的齐射和白刃战术。刘团长在部队练中能够抛弃集团进攻思想而强调散兵线进攻队形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啦!须知,欧战中的法军是付出了几十万条生命的代价才悟出这一点点东西来。 “锦帆兄,郭萍有一事相求。” 熊克武似乎猜出什么来,却还是颇礼貌地说:“力行老弟,请说,我们是一家人了。” 郭淳直言道:“我想借调刘团长到上海去担任军校步科的战术教官。” “那”第二旅怎么办?不是要立即进行整编了吗?”熊克武故作惊讶道:“哎,我还准备向但怒刚说一说的,准备整编开始就任命刘明昭为第二混成旅副旅长,负责全旅的整编、练。” “郭淳,那就以后再说吧,第一军也非常需要像刘团长这样的领兵大将。”蒋百里知道郭淳的真意就是要让熊克武给刘明昭升官,忙递了一个踏脚板凳过去:“我看刘团长,噢,刘副旅长今后可以做师长甚至指挥十万大军的,如此人才留在军校教学生,有些可惜了。” 熊克武迅权衡了利弊。第一军是由九人团把持的,九人团中能打仗者寡,却因为都是革命元勋而身居要职。比如张冲吧,原本是学海军的,改行搞陆军显然不行,第二混成旅实际上是刘明昭在撑台面。可是因为张冲的存在,刘明昭就始终无法向上一步,只能屈居团长之职。每有战事,刘团长实际上负责全旅指挥。因此,这样的人才不能放出去了,否则第二混成旅将陷入瘫痪的境地! 蒋百里如此一说,熊克武赶紧就坡下驴,说道:“刘明昭上校任第二混成旅副旅长兼一团团长的任命明日下达!” 郭淳摆手笑道:“锦帆兄、百里先生、亚光兄,我有一个想法。在第二混成旅和第十一独立旅之上设置一个师级整编指导机构,等两支部队整编完成后就正式成立整编第一师,您们看呢?” 张冲眼睛一亮,这不是自己抓住两个整编旅的机会吗?今后的整编第一师肯定是全军的绝对主力!他忙道:“锦公,郭先生的提议值得考虑。” 熊克武看了看张冲,心中不禁长叹一声,在郭淳和蒋百里的注视下,缓缓点头道:“此事就议定了吧!我看,张冲可为整编司令部司令,刘明昭、蓝天蔚分任旅长。” 121 庞大的山地旅 牲二波背军营里,除了几个当值的外,第一团所有连级以世甲飞今都自发集中到大cāo场后的靶场,与熊克武、蒋百里等一众高级将领观看郭淳、冯镇南二人指导一个重机枪班实弹shè击。 之所以引起如此关注,乃是这次实弹shè击的目标远达谜口米! 采用撬式枪架式重机枪shè击稳定,远shè程jīng度颇高。不过,这个“远”字是有限制条件的!劲米胸环靶,经过一定练的士兵能够用步枪、机枪准确shè击;铜米胸环靶,非目力极佳的“神枪手”不能准确命中;瞄米?闭上左眼,右眼的视线通过照门和准星后,胸环靶在哪里?几乎看不见了!还是借助瞄准镜吧!可是,距离越远对shè手的技术要求越高,呼吸、取准、持枪稳定xìng等等”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遑论必0米、旧。米”劲米!?总之,在呕,年的中**界,还真没听说过用重机枪shè击,如米远目标的离谱事儿! 郭淳和冯镇南却是信心满满。信心的来源是郭某人走私的鹏必式重机枪都如德军使用的一样,配备了不猫准镜,而炮兵指挥官冯镇南手里又有一架蔡司望远镜。更重要的是”劲米是第二混成旅炮兵指挥官设定、确认过准确的,这就节省了用望远镜测算距离的工夫。 冯镇南站在shè手正后方半步处,平举着望远镜观察,边看边调整视距和视界,当如米处的胸环靶在望远镜的视界中达到最清晰的程度时,他读出了方位和高低密位,在脑子里略一计算就向机枪shè手下达命令:“装定,方位修正一旧,高低”鹏够式重机枪的枪架上有刻度盘,在远距离jīng确shè击的条件下,高低、方向机都由螺旋杆控制,根据指挥官命令和刻度盘分划读数设定机枪的高低、方向参数。 “好!”shè手报告。 冯镇南弯腰察看,示意shè手挪开后,蹲在机枪后面,通过瞄准镜看了看,又根据经验修正风偏。不口瞄准镜里,胸环靶虽然没有蔡司望远镜里那般清晰,却也能识别出黑sè的靶心。 抓住握把,冯镇南突然想抛弃机枪shè手,自己来过一把瘾。乃高声报告:“shè击准备完成,请求试shè!” “力行老弟,有把握吗?”熊克武轻声问。一边问一边扫视围观的众军官。 郭淳微微点头,高声道:“打!” 冯镇南的拇指推开保险扳住扳机,“膛膛膛”马克辛机枪用极其稳定的姿态发出咆哮,shè出一串子弹,激起一阵飞扬的尘烟。 在场所有配备望远镜的军官们都看向靶标,只见尘土起处,靶子被子弹撕了个粉身碎骨,顿时,军官们齐声发出了惊叹这只是试shè啊!即便子弹没有命中靶心,也足以证明了重机枪确实如郭代表所说那样具有超远距离的火力支援能力!这个证明的价值是巨大的,从此之后,第二混成旅的重机枪连就拥有了两个新战法。其一,重机枪连能够对超远距离的敌军重要目标实施jīng确shè击和火力压制;其二,重机枪连能够为进攻中的步枪实施超越火力支援,让子弹飞越己方进攻士兵的头顶砸在敌军阵地占! 长久以来,中**队一直把重机枪当做火力强大、弹药消耗巨大的中、近距离步兵压制兵器使用。当然,这也是因为进口的、仿制的马克辛机枪没有配备瞄准镜,也就没有人尝试让炮兵军官指挥重机枪shè击的战法了。 重机枪连连长李文焕亲自挥舞小旗,命令靶场那边的信号兵换上新的靶子。冯镇南却带着七人重机枪班正副shè手各一,后备shè手兼弹药手四,马夫一把重量高达田多公斤的重机枪拆解成两大块,吃力地搬到一个土包后面的预备阵地上,重新组合、架设、调整。 预备阵地距离靶标彻米,shè手视线因为土包的阻挡不能通过瞄准镜观察靶标,因此,shè击完全依靠观察指挥员给出的参数。 冯镇南半蹲半跪在土包上,腰间的牛皮公文包铺在地上,成为一张白纸的衬垫。炮兵上尉一边观察一边记录,还通过纸面的计算,这才得出基本的shè击参数。 “装定!目标距离旧力,高低乃旧,方向鸠!” “完毕!”shè手报告。 冯镇南连亲自勘察机枪装定读数的心思都没了,高声下令:“试shè!” “膛膛膛”一长串子弹哉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越过土包飞向靶标,引得在场的军官们一阵欢拜他们看到,子弹落在靶标左边不过半米远的地方,这样的成绩已经相当不错了,可以说是“虽未中亦不远矣”第二次试shè绝对能够中的! 试shè是成功的!试shè结果是革命xìng的!由此,熊克武立即传令召集混成旅二团、dú lì旅团级以上军官们到一团团部会议整编。 dú lì旅驻军地在几十公里外,因此dú lì旅军官们最后到达第一团驻地。 旅长蓝天蔚将军时年四十三岁,身材高大、眉目有神,乃中国留学rì本陆士前三杰之一,后来又考入rì本陆军大学深造,是当前中**界为数不多的接受过高等军事教育者,曾受北洋zhèng fǔ授予的陆军中将加上将衔,将军府达威将军。他与民国前任总统黎元洪是黄陈同乡,曾任湖北新军的总参谋官,是促成湖北新军发动辛亥革命的主要人物之一,也是辛亥年北方革命军的核心领导人。 主持会议的熊克武略略介绍过各人后,客气地向蓝天蔚说:“季豪兄,今rì整编之议乃是孙先生特别代表郭力行老弟提出,主旨是以新的编制组织新的第二混成旅。如此,dú lì旅将只保留番号和一个团的基本编制,另派遣一批基干军官去上海学习,大部编入第二混成旅,使第二混成旅到达百里先生提出之山地旅编制要求的心口人枪。” 抬出郭淳和蒋百里,熊克武要借机彻底地“吃掉”dú lì旅。 蓝天蔚已经得到孙先生的亲笔书信,更有黄毅、蒋百里先生多次传话,对整编以及整编背后的内幕也算一清二楚。虽然他的部队只顶着一个dú lì旅的番号,可在四”落下脚后,陆续收集了鄂西部队的流散官兵和一些旧部,在郭淳二十万元的军费接济和第二混戏知咒涣装支持下,队伍凡经扩大到浙万人枪,拥有一个山川战力。因此,他闻言后神sè平静地点了点头,目光飞快地膘过郭淳,说:,“锦帆兄,第一军能够捐弃前嫌收容鄂西部队,dú lì旅就是第一军的了。锦帆兄的命令。dú lì旅一体遵行,绝不违背”。 熊克武颇有些惊讶,不过结果却是他愿意看到的。乃连声笑道:,“好,好,季豪兄不愧为我党中坚!那,就请百里先生宣布整编方案吧?。 蒋百里肃然起立,威严的目光扫视与会将校过后,朗声道:“我革命军编制采取因地制宜、因敌对策的原则,拟首先在第二混成旅和第十九dú lì旅的基础上,编成一个以山地作战为主的山地旅。为适应山地作战的特殊需要,山地旅每班编制口个战斗员,设班长员、班副2员、战斗员损;4个标准班加一个3人路易士机枪组为一个标准排,设正排长,人、副排长2人、文化助理,人;3个标准排加排丛人机炮排和口人骡马班、人炊事班和7人连部为一个标准连;其中连部设连长,人、指导员,人,副连长2人、副指导员,人、通讯文书2人。全连拥有官兵2旧员名、骡马刃匹、德造七九步枪,乃支必重机枪,挺、贻旧冲锋枪飞支、英造路易士轻机枪4挺、法造历迫击炮两门有意识的停顿了一下,收集了足够多的惊讶、不解和兴奋之后,蒋百里继续说道:“山地作战非常强调在连级建制上的持续、dú lì作战能力!因此,山地旅的连级部队拥有超大的编制和超强的火力,也充分考虑了后勤保障的连分队解决方案。虽然有了这样的编制,我们还需看到,我们配备的武器还是多国造。尽管郭代表能够通过一定途径解决口径和弹药通用的问题,但是,依赖于外人提供军械的军队是不可能真正战胜外人的!因此,新的山地旅在编组之后,不仅要快速形成作战能力,还要确保第一军在江津建设的工业基地,以有力的军事力量保证我们的基地能够顺利建设、发展,最终为我们提供真正国造的武器装备”。 郭淳之所以让蒋百里出面主讲,就是要为自己腾出一个观察混成旅、dú lì旅军官们的机会,根据众人的反应和掌握部队的实际情况,他大约能够猜出此时众军官们的想法。在眼前要部队整、扩编时,军官们表露出来的兴奋很正常,可忐忑、担忧者也不少!忐忑者,乃是害怕整编会整自己出局;担忧者是在考虑自身能否掌握住新式的部队,” “营是dú lì战术单位,下辖三个标准连和配属一个引迫击炮排、一个dú lì工兵排和一个连级抬重队小jǐng通排一个、炮兵指挥班一个组成。全营含营部拥有官兵跳人,有营长人、副营长2人、正、副政治教导员3人、炮兵指挥官,人。团由三个标准营和配属一个装备6门德造巧山炮的炮兵连、一个工兵连、一个营级抬重大队、一个司令部组成,全团官兵巫弦人。从团级编制来看,我军山地旅一个团与四川各军的一个普通旅兵力相当,火力则完全超越一个师;与rì本陆军一个联队相比,兵力、火力和后勤保障能力都略胜一筹。” 身着便装的张冲有些激动地看向郭淳,用目光无声地问:“前番在上海时不是说山地旅编制旺。多人吗?怎么,,照这个势头看下去,一个山地旅恐怕要化四人左右才够编制吧?。 郭淳假装没看到张冲的无声质疑。 此一时彼一时也!之所以要调整部队的编制,原因无非有三。其一,第一军的兵员颇多,能够提供足够有实际战斗经验的老兵;其二,rì本陆军在裁军之后,强化了联队级建制单位的作战能力;其三,建制加大的另一结果是番号减少,造成第一军裁军的假象,如此能够避免川内乃至邻省军阀们的过分担心,从而激化矛盾。 ,因为团级编成强悍,具备战役单位的功能,因此,山地旅建制目的就是要使其成为基本战略单个,成为普通步兵师的同级建制。旅司令部直辖旅部营、炮兵营、骑兵连、工兵连、抬重营,设政治处、作处、军务处、后勤处,分设jǐng卫、通讯、侦察、政治导、行政、宣传、财务、营房、军械、步炮骑工抬联合参谋”多种功能。配属二或三个乃至四个标准山地步兵团,全旅员额在八千至一万三千人之间!” 刘明昭霍然起身,问:“请问将军,通讯如何解决?” 蒋百里对刘明昭态度出奇的好,温言回答:“旅、团之间由无线电通讯为主、骑马通讯兵为辅;团以下以骑马为主、徒步通讯兵为辅。目前,无线电器材已经从美国启运,月内即可到达,一个整旅的其他装备也将从欧洲启运,三月初可以到达。” 张冲心情愉悦得难以形容,就差拥抱身边的郭淳以表“敬”意了。有郭淳这个。国民党特派代表兼大财东支持,今天的第二混成旅就是明天的整编第一师,相当于刘成勋第三军实力的整编第一师!作为师长的自己,也就有了与第二军、第三军和刘存厚边防军叫板的实力! 熊克武却没有张冲那般乐观,他从整编方案中看出郭淳和蒋百里在刻意强化旅一级作为战役单位的作用,那个整编第一师师部似乎是可有可无的!按照这样的编制,目前的第二混成旅互四多人枪只能缩编为一个团,蓝天蔚手下的鄂西部队却能整编出两个团来!最关键的问题是一刘明昭的立场并不明朗,自己给他升官许愿也未必奏效! 手里捏着大把银元,头上顶着“特派代表”光环,又有成熟的整编方案和投资计划,还在转眼之间得到了蓝天蔚、刘明昭的拥护,把张冲哄得晕头转向的郭淳,,太强大了!如此强大的实力只待些许时rì,部队整编一结束,统一四川在军事上将不成问题! 统一后的四”是熊某人做主呢?还是郭某人说了算? 思来想去,权衡过利弊的熊克武最终选择了暂时合作,把军械和投资搞到手以后再说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