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帝纪》 第一章 景阳 中州,秦郡,长宁城西。 连山书院之中,一位高冠博带,方面长须之人正自讲学,说的正是那书院开山之道,镇院之本的连山易。 自古以来,易经被称为中州文明之始,无论于文明教化,修真炼道,乃至家国天下,兵戎祭祀无所不包,真可谓是源远流长博大精深。 然而也正因如此,其书艰深晦涩之至,虽然千万年来代代流传,人人称颂,但真正能够完全解开其密,领悟其要旨的却是寥寥无几。 这长须之人名为周心逸,乃是连山书院的院士,亲自教导易经精要,尤其精擅卜筮之道。说到三元九运、六爻八卦的道理,更是精神百倍,滔滔不绝。 然而一众弟子却听得乏味无比,各个头都涨大,昏昏沉沉。有那胆子大的,便偷偷拿了书页遮了头,伏在桌上睡得香甜。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却偏偏其中一人鼾声大起,犹如雷鸣,那周心逸再如何胸怀大度也忍耐不得,怒声喝道:“林子南!” 那打鼾之人立时被惊得醒了,茫然地站了起来道:“什么?!” 这人乃是长宁城内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其叔父便是城主大人,声威赫赫,借了同族的光,自然也是无人敢惹这林子南。 “你来说说这历法推演,行至此处该有何解?!”周心逸冷眼望着林子南,高声喝问道。 那林子南搔搔头,望向那画中斑驳复杂,犹如蛛网般的笔划,一时间头晕脑胀,一个头两个大。别说他适才睡得正熟,即便是用心听讲又如何能够弄懂这些道道? 一时间书院之内鸦雀无声,林子南尴尬地身影有些摇摇晃晃。 “纨绔子弟!不过仗了城主大人的势头来这里混个出身,怕是转眼间就可以被推举官府任职……大乾朝廷上下都是一般,看来国运堪忧……”周心逸望着那个胖大身躯,心中却是在思虑整个天下。 “嗯?”忽的他眼角一扫,却忽的发现角落一个少年,身形瘦削,面黄如蜡,然而一双眸子却是漆黑精亮,一眨不眨地盯着画中笔法,似是在推演着什么。 “景阳,你可知道答案?!”周心逸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 那名为景阳的落魄少年仿佛吃了一惊,却立时镇定了下来,不卑不亢地答道:“解为下元三运甲辰癸亥二十年,配合九紫,该当九紫运。” 周心逸听罢大喜过望,仿佛捡到了什么宝物一般,呵呵笑道:“好好,完全正确!哼,你们这些个子弟,反倒不及一个打杂扫洒的下人!” 景阳心中一动,听到下人两字仿佛触动了什么,脸上肌肉微微抽动,然而却忍住没有说话。 周心逸浑然不觉,仍旧借着景阳的名义批评着一众学生,却没注意那林子南恶狠狠地望了景阳一眼。 果然教授结束,景阳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持了扫帚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却见那林子南带了几个平日的凶悍小弟,朝着自己围了过来。 “哟,你们瞧,这不是那个被周院士称为天才的少年吗?居然这般委屈自己在这里扫地啊!哈哈!”林子南哈哈大笑,嘲讽地说道。 顿时许多学生见有热闹可看,纷纷围拢上来,课堂之上景阳答出林子南的问题,让其颜面尽失那是众人亲眼所见,此时林子南要对付这小子也是理所当然。 景阳却是完全不理不睬,依旧神色淡然地扫着自己的地,扫帚轻轻挥动,将那疏离的落叶慢慢聚拢起来。 “哼,你一个身份低贱的下人,我跟你说话居然理也不理,是什么道理!难道是看不起我不成?!”林子南越发怒极,高声喝道。 景阳却转过头去,对着一名围观的子弟说道:“请让开一些,挡住我干活了。” “他奶奶的,弟兄们给我上!今天不打断这个臭小子的腿,我就不姓林!”林子南几番嘲讽,对方却完全无视,这真比挨了一顿骂更让他火气大,立时便吩咐诸人动手。 “且慢!”一个娇脆悦耳,如同出谷黄莺一般的声音传来,林子南立时转过脸去,换上了一副巴结的笑意道:“原来是薛姑娘,敢问有什么指示?” 这说话阻止的少女名叫薛明珰,人如其名,明眸皓齿,高贵典雅,容貌雅致堂皇,自有一股贵胄千金的慑人气质。 那林子南却不知此女来历,实际上书院之内无人知晓,但他却从父母口中得到教训,万万不可招惹这个女子。 是以这薛明珰一开口,林子南立刻便换了一副嘴脸。 薛明珰却并未回答,而是来到景阳面前,轻声道:“你考虑清楚了没有,还是不能答应我么?” 众人不禁大哗,这个高贵尊崇,端庄美丽的女子,怎的竟好似对这么一个扫地的下人有所求一般?! 谁料想那景阳却仍旧不管不顾,只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了拒绝。 薛明珰脸色一变,明润如玉般的脸庞刹那间变得苍白,没有一丝血色,银牙紧咬嘴唇道:“好好,即是如此,我也不管你了!” 说罢竟是扬长而去,人群自动为她让开一条通道,但听得环佩鸣响渐远,很快便消失了她的背影。 那林子南却是长舒一口气,暗道若这神秘女子当真插手,自己还真无法把这小子怎么样,既然她撒手不管,嘿嘿! “来人呀!给我打,打断他的腿!”这位纨绔子弟瞬间回复了一贯的嘴脸。 “是!” 几个手下的弟兄早就忍耐不住,听到老大吩咐一个个哇呀呀大叫,挥舞着拳脚围拢了上来,直接向着景阳招呼过去。 大乾王朝尚武之风甚盛,连山书院身为城内第一大书院,自然是文武并重,不过这些争斗的学生都只是十三四岁年纪,又都并非什么天资超群之人,因而顶多也都只是达到了练肉的武生境界。 然而这么七八个武生境界之人,同时向着一个少年出手,结局似乎是显而易见的。 但结果却是…… “且慢!” 那景阳忽的将手中扫帚一停,大声这么喝道。 众人闻言都愣了下,这打架中间居然还有喊停的? 下一刻,景阳已然将扫帚往地下一掷,右脚一跺,整个人忽的抽身便走,犹如被一阵狂风吹拂的落叶一般,身子立时掠出了丈外! “……妈的,居然逃跑了!给我追!”林子南愕然半晌才反应过来,气得哇呀呀大叫,立刻吩咐众人追了上去。 围观之人中,却有一个剑眉星目的俊朗男子,远远望着飞奔而去的景阳,眉头紧皱,迟疑道:“小凭虚御风步法?这是连山步法风之卷中极为高深的一种变化,纵然是我都未曾参悟透彻,怎的这么一个扫地的下人竟然……” 第二章 逆鳞 景阳身子犹如风中一羽,双脚似是不沾地一般,乘风而行,左转右拐,不多时便将一众追杀之人甩的干干净净。 他在后院小径停下了步子,整整衣衫,轻叹一声,暗道若非我不愿生事,就凭你们这几个庸才,岂能追的我到处跑? 略微舒口气,景阳思量一番,终究无法再回去继续扫地,索性直接向着自己的住处走去,打算自己放自己一天的假期。 推开小屋的门,却听得里面一个娇柔却无力的声音轻声唤道:“是景阳哥哥回来了吗?” 景阳答应一声,走了过去,那少女立即撑着站了起来,秋水般的双眸微微闪动,轻声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没去听几位老院士讲课么?” 这少女身形瘦削,体态娇小,看上去便弱不禁风楚楚可怜,肌肤也有些暗黄,显得病怏怏的,但一双眼睛却是澄澈水润,犹如波光粼粼的一汪湖水。 景阳轻叹一声,低声道:“你这几日身子不好,安心休息吧,干嘛要站起来。” 病弱娇柔的少女名为宁惜,如同景阳一般,也是那老院长屈寒山捡来的孤儿,只不过景阳比她大了两岁,便自认是兄长,处处照料;再加上宁惜从小体弱多病,更对景阳诸般依赖。二人从小相依为命,情意自是深重。 “我的身子不要紧的,从小这样都习惯啦!还是哥哥你……平日里那般勤奋,终究有一日会是人中龙凤,不要为了照顾我耽误了才好。” 景阳苦笑一声,叹道:“再勤奋又如何?你我出身低微,恐怕也没什么出头之日。虽说大乾科举之时号称不分贫富一视同仁,然而当真录取之时,暗地里黑幕重重,那也不必多言。就说那个林子南,我早便听闻,只要从书院出去,便至少是一县之长,九品官!嘿嘿,朝廷腐败堕落,我又能奈何?” 宁惜笑道:“哥哥此言差矣,学好了本领那是自身的,谁又能夺得去?世间并非只有科举这一条路,只要你才智过人,终究有大放异彩的一天。” 景阳听罢,心中一动,刚要回答,忽的门外吵吵嚷嚷,竟似是有一大批人来到。 “难道那林子南竟追到这里来?后院一向是下人居所,这些官宦子弟自重身份脸面,一向不会到来才是……” 宁惜听闻外面喊声,脸色一白,问道:“是些什么人啊?” 景阳对着她微微一笑,轻声道:“无妨,你且安心休息便是。” 说罢便抽身走了出去,将房门紧紧关闭,望向外面的众人。 来人果然便是林子南。 他在课堂之上便出了一次丑,本来带了众人想要教训一番这个卑微的下人,谁料想竟众目睽睽之下被他跑了,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是以不顾身份,硬是追到了后院,誓要将景阳打上一顿方泄他心头之恨。 “你们究竟想怎么样?!”景阳按捺住心头火气,冷冷地问道。 林子南嘿嘿一笑道:“识时务的就不要跑,让我打断你两条腿出口气就行,否则……嘿嘿!” 他望了那小屋一眼,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样。 景阳一怔,刚要展开步法避开这些人,却被这句话打乱了心思。 “哈哈哈,没错!我知道你屋里有个妹妹,就算你小子跑得快,难道她那病怏怏的身子也能跟你一样么?你有本事跑啊,我追不上你,可追得上那个臭丫头!” 景阳拳头攥得咯吱咯吱的响动,牙关紧咬道:“林子南,我不愿惹事,可不代表我没有火气!你若敢动我妹妹,我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杀了你!” “哈哈哈哈,杀了我?你有那个本事么?一天到晚就只会跑,我看你今日再跑啊!”林子南从手下口中得知了景阳的软肋,此刻算准了他不会再跑,更是得意之极。 “好,林子南!这是你逼我的,可不要反悔!”景阳心中怒极,反倒镇定了下来。 “反悔?我倒要看看今日过后,究竟谁会后悔!给我上!”林子南一声令下,七八个手下立时扑上,展开各自修炼的拳脚功夫,扑腾腾向着景阳扑了上来。 “磐石拳,破风掌,散云腿,裂地爪……都只是寻常的练肉功夫,看来虽然人多势众,也不过是些虾兵蟹将罢了!” 景阳心中一定,整个人忽的大喝一声,从天而降,竟是生生插入对方七八个人的圈子之中,可谓是自投罗网! “哼,我还怕你会逃跑,你居然自己送上门来,可谓是找死!”林子南冷笑一声,站在一旁安逸的看戏。 景阳却是深呼一口气,他虽然每日勤加习文练武,然而真正跟人动手,却也不过是第二次罢了,说到经验也甚是浅薄。 然而这么一站定,脚踏坚实大地,身子立时如泰山一般,双手一划摆个阵势,竟隐隐有宗师气象。 连山书院的根本,在于一部连山易,传说乃是上古圣皇“羲”所制,号称文明始祖,中土源流正宗,博大精深,自不待言。 这书院所传下的文化,武道,自然也是从这一部书中化出,同样是艰深晦涩,繁复至极。 镇院的武学典籍有两套,一为大易连山诀,从中分出步法身法,拳脚,刀剑棍棒,种种暗器,内劲,乃至高深之极的种种武学;然而这一套功法却是所有弟子均可习练,但因为庞博繁复无比,整个书院虽有不下三千子弟,所能习练的功法却也只是其中的九牛一毛。 另一部典籍为羲皇秘典,那就是神秘之至了,据说除了老院士一人之外,旁人莫说习练,便见都没有见过。 景阳一眼便看出,这七八个人习练的都是大易连山诀所衍化的练肉功法,磐石拳裂地爪乃是坤字诀,破风掌为巽字诀,散云腿为兑字诀,虽然听上去威猛,其实也并不如何厉害。 而他自己这般简单一个起招,其中却隐含了坤字诀,艮字诀,双手之中风雷齐聚,乃是震巽二诀相呼应。 若是有眼光高明如那院士之类的在此,恐怕立时便瞪大了双眼,这般随意一起势,竟能容纳地、山、风、雷于一体,对于这连山易的理解掌控,简直是骇人听闻。 那林子南的手下子弟却自然无此见识,见对方有恃无恐的只以双手迎敌,竟是岿然不动,胸有成竹,不禁怒气上涌,纷纷哇呀呀大叫着冲了上去。 忽的景阳左手一飘,动作舒缓轻柔,犹如流风飘雪,毫无烟火之色,然而刹那间却猛地化作厉掌倏地推出! 咔擦! 似乎有风雷鸣响,一声骨头碎裂之声立时传来,当先一个子弟胸前剧痛,整个人猛的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子立时委顿下去! 这是景阳融合了风雷两大绝招的五雷轻烟掌,初发之时如同微风拂面,一旦击中身体立时大力迸发,犹如雷霆炸裂,力道千钧! 那弟子不过寻常武生境界,如何抵挡得住?! 景阳生性谨慎,本不欲多生事端,然而此刻被逼的急了,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出手毫不容情! 一见有人出了血,无论是景阳还是那几个围攻之人,都是红了眼睛,高声呼喝,刹那间陷入了乱战之中。 第三章 突破 景阳一旦出手,便知今日之事绝无善了,也便毫无留情之念。双手到处,忽而如同疾风暴雨骤至,狂乱挥洒;忽而如同三山五岳镇压,凝重迟滞;将那大易连山诀中的五行八卦炼体功法使得形神兼备,酣畅淋漓! 林子南眉头紧皱,心中却渐渐生出畏惧之意,眼见得这个平日里沉默不语的下人,竟然突地爆发出如此实力,不由得阵阵寒意袭来。 “嗯?!”忽的他脸色剧变,望向景阳,心中更是扑通扑通地乱跳起来。 原来他目光到处,却见那几个手下弟子前仆后继,纷至沓来围攻景阳,然而对方双脚却是牢牢地踏定,从头到尾竟根本没有离开一步! 那也便是说,从景阳飞身而起跃入众人围攻的圈子之中开始,竟是一直站在当地应敌! “这……这是什么境界?!他这么一个下人,从哪里修得如此这般高深的功夫?”林子南信心终于尽数崩塌,额头冷汗滚滚而下。 七八个父亲派来护卫自己的高手,在景阳的眼中,竟然只是陪他练拳的把式! “景阳哥哥……这连山八极散手重意不重力,你适才这一招捕风捉影,本可以将那左首之敌直接擒拿,然而却仍旧依照招式而行,错过了良机。” 林子南抬头望去,却见一个面色蜡黄的少女,正自倚了门框,关切地望着场中战斗,娇柔地说出了这么一番话语。 景阳听罢心中一动,暗道是了,拳脚招式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八极散手之中蕴含乾坤坎离、震巽艮兑八种意境,临敌之际却是要灵活变通,方能发挥最大威力。 下一刻,他忽的发一声喊,双手一错,掌心之处轰隆隆竟似有风雷之声,威猛绝伦,猛然间左手并掌如刀,右手却是成爪,左右开弓,向着两个来人袭去! 刀作雷霆之声,爪有裂石之力! 咔擦! 一沉浑一脆裂两声响动,两个左右夹攻之人立时闷声而倒,再无法动弹。 景阳今日实战,终于悟得八极散手之中精粹,心情大好,哈哈大笑声中更是豪情万丈,砰砰砰接连出手,犹如行云流水一般,将那剩余几人打得哭爹喊娘,再不敢靠近。 林子南心中惧意一生,无可遏制,忍不住两腿战战,便有逃脱之心。 景阳三两下打倒剩余的手下,猛抬望眼,瞪向那林子南。 “你……你要干嘛?!” 景阳无视他色厉内荏的声音,一言不发冷冷地向着他走去。 “我……我告诉你,我父亲是城中守备军统领,我叔叔是这长宁城的城主大人!我……” 景阳忽的猛然欺身而上,右手一抓,如同抓小鸡一般将他脖颈牢牢地束缚,那林子南后面的话语便喃喃不清,只听到喉咙里呜呜的声音。 “我往日忍耐,是不想生事,可是你若逼得我急了,我不介意杀了你,哪怕为此四处奔逃也在所不惜!我既什么都没有,也便没什么可怕!” 说罢他猛的一摔,竟生生将林子南摔出丈余之外,跌得对方浑身如同散了架一般,更兼喉咙中气息不畅,只听得咳嗽连连,作不得声。 林子南惊吓交集,哪里敢有丝毫片刻的停留,立时落荒而逃,连看都不敢回头看上一眼。那地上躺倒的众人见主子走了,也强忍身上伤痛,勾肩搭背,相互扶持着离去了。 “景阳哥哥,你终究是出手了,还是为了我……恐怕那林子南不会善罢甘休的,唉,总是我连累你。”宁惜轻叹一声,幽幽地说道。 “你我从小相依为命,说什么连累不连累!呵呵,今日一战打得痛快的很,也多亏妹妹你指点,我觉得已经摸到了踏入武徒境界的门槛了!” 宁惜大喜过望,眉开眼笑道:“恭喜哥哥,终于突破,这下加上哥哥本身对于连山易的理解之精,恐怕更不惧来敌了。” 这大乾王朝武风甚盛,更是将天下习武的境界划分的一清二楚,从低到高依次分为,武生,武徒,武士,武师,大武师,宗师,大宗师和传说中的武中圣者! 所谓武生练肉,武徒练筋,便是为往后武道修行打下基础的两大境界。寻常之人,若没有高阶功法,又资质平庸,恐怕毕生也只能在练肉的武生境界徘徊。 而景阳不过习武一年,已然接近练肉巅峰,摸索到了练筋的武徒境界,可谓是资质超绝,修炼速度让人叹为观止。 “说起来还是妹妹你的帮忙,若非你让我先行领悟连山易之中的精粹,而后再转而习武,恐怕单单突破武生境界,都不知要花多少时日了。”景阳微笑着望向宁惜。 宁惜却是俏脸一红,轻声道:“也没什么了,天下功法其实都是这样,若能够先明白其理再行修习,必然会事半功倍。大易连山诀博大精深,庞博纷繁,简直是天下罕有,若哥哥不能先从其理领悟,恐怕一辈子也无法学得完。” “嗯,说得是,这八极散手本来就是修炼筋络的功夫,突破也是早晚的事。不过按照我的估计,还以为要两三个月,没想到与人这么一动手,倒是突然领悟了。” 宁惜抿嘴偷笑道:“看来还是要在打架中才能更好的修行呀!”说完这话,却忽的止住了笑意,换上了一副忧虑的神色。 景阳知道他担心那林子南报复,轻笑道:“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担心也没有用,我们先去吃饭吧!” 再说那林子南,被景阳吓得神魂颠倒,失魂落魄地跑回住所,仍旧是呼哧呼哧大口喘着粗气,心中又惊又怒,又气又羞,对景阳的恨意真是无以复加。 不多时那几个重伤的下人也都一一道来,他望见几人浑身血迹,口中不住地呻吟喊痛,更是怒不可遏。 “景阳,你一个小小的下人,竟敢如此猖狂,我定要让你付出代价!哼,倒要让你知晓,这长宁城内,究竟是谁的地盘!” 他又望了一眼那几个强自忍耐不敢退去的手下,心中一狠,沉声道:“看来是要跟他商量一番了……” 第四章 说剑 景阳吃罢饭,却是心中暗自寻思,平日里借打扫之名常去初级院落内旁听,如今我已然达到武徒的境界,该是换个地方的时候了。 原来这连山书院,分为天地人三个等级,寻常子弟,毫无基础之人到来,必然要先经过初级院落的学习,即人级;随后根据文化与武道的修为,经过测试方可步步升级,达到越来越高的境界。 但如同林子南这般纨绔子弟,一般经过几年的学习,能够达到地级的水准便算了不得,多半便会从书院离开,混一个学士的身份,再借由家中的权势去当官捞钱去了。 是以越往上境界越高的学生便是越少,书院总有两三千学生,人级的怕是有不下一千七八之多;而地级的恐怕也只有一二百;至于天级的寥寥无几,却是整个书院最中坚的力量了。 在那寥寥无几的精英之中,存在着练膜的武士高手,甚至还可能有达到炼骨境界的武师级高手! 那个层次对于现在的景阳来说还有些遥远,他虽然心中有抱负,却也知道厚积薄发的道理,并不如何心急。 况且自己本来不过是个孤儿,能够得到屈寒山老院士的垂怜,让自己在这里做些活计,甚至默许自己偷偷的钻研书院文化武道,已然是天大的恩德,自己怎能还有更多奢求? 景阳拿着扫帚,一副认真扫洒的模样,却渐渐地向着地级学生的院落走去。 他自小悟性过人,更得屈寒山默许,曾进入书院之中的藏书阁内尽情翻阅藏书,论起对书院内易道的理解,除了几个院士之外恐怕不下于任何一个学生! 然而毕竟他年纪尚幼,虽然从书本中自行领悟了许多,但终究有些疑难之处,偶尔旁听那些院士几句话,于旁人是无关紧要,却往往让他茅塞顿开,喜不自胜。 这一日开坛讲学的,却是楚天辽院士,讲解的乃是武道之术,说得正是结合了连山易的功法招式。 其时业已深秋,落叶纷纷,诸多子弟却是在院落之中排列而坐,当中正对门房,楚天辽负手而立,正自侃侃而谈。 “诸位想必清楚的很,我连山书院的一切武道根基,都在于一部连山易之中,而这剑法自然也不例外!由大易连山诀之中衍化而生的剑法成千上万,便是一辈子都学不完,然而说到极为高深的剑法,却也并不多,而其中最为精妙繁复的,就非大衍四十九剑莫属!” 景阳曾在书中见过这大衍四十九剑的记载,确是精微奥妙,繁复之至,然而使出来却也真个凌厉绝伦,威势无匹。早就有心见识,不想今日第一次来旁听,便听闻院士讲解,心中欣喜不已,忙留神倾听。 “所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这是经书之中奥义,各人能够从中得到多少,却是各人之事了。至于剑法奥义,也要从中寻找,我能够让你们知道,却不能让你们领悟。” “好了,我只试演一遍,你们能够窥破多少,便要看自己的修养与悟性了!” 楚天辽说罢,随手从桌上取出一柄长剑,双指轻轻摩挲,忽的轻声呼喝,长剑微微颤抖,猛然间便刺了出去! 但见他脚下如同轮轴一般不停地转动,手中长剑更是化作无穷剑光,犹如星辉漫天倾洒,又如同银河倒灌天外,寒光凛冽慑人心魄,直教一众子弟连同景阳看得心喜难耐,好生崇敬。 忽而他猛然脚下一顿,立时剑光收敛,漫天的剑意倏地消失殆尽,只有秋日长天,金风细细,天地都仿佛安静了。 众人看得如痴如醉,恨不得立时自己就能有这般功法修为。 楚天辽见了众人神情,也不由得有些自得,轻笑道:“只要你们肯下苦功,也未尝没有这一天。宋明阳,你看懂了几分?” 他忽的向一个学生问道,目光之中流露出几分期盼,显然对这个子弟期望颇高。 “弟子愚钝,只看懂了七八分。”一个面如冠玉,儒雅不凡的年轻男子躬身答道。 楚天辽大喜,哈哈笑道:“那已然算是了不得的成就了,很好很好!林天河,你呢?!” 那林天河却仿佛仍旧在思量,半晌方才沉声道:“剑法虽然精奇,然而其奥妙之处,却似乎更在步法之上!” 楚天辽闻言一愣,叹道:“果然是天资卓绝,当年我想到这一层,也花了数十日的功夫。”他这般一叹,那自然是默认了林天河的才智。 先前的宋明阳听罢,脸色一黯,拳头紧握,冷冷地望向那林天河。 景阳在旁,却也是在沉思,暗道这二人所悟都不错,然而却仍旧没有抓到其中的精髓。不错,剑法虽然凌厉,却多半是楚天辽本身修为高深所致,而那步法才是最为要紧的。 然而大衍四十九剑,号称连山书院第一剑法,难道岂能紧紧依靠步法取胜?那漫天的剑光霍霍,难道都只是掩饰而已? 他一旦开始思考,手中便不由得停了下来,整个人站在树下,任由秋日的落叶飘落到他肩头衣衫之上。 “大衍之数五十,而其用却只有四十有九……那便是说有剩余的一,为无用;虽然无用,但却是必不可少的,那代表了天道的变化。若无这一个一,便一切都注定死了,毫无生机。那上古圣人‘庄’所谓无用之用,便是此之谓也。” 在景阳的脑海之中,那漫天的剑光忽然如同焰火一般渐渐散乱,化作毫无意义的烟云,而那剑法之中的奥义,却慢慢地清晰了出来。 “难道……难道……” 景阳双手微微颤动,忽而大喜过望,忍不住喊了出来道:“原来只有一剑!” 他这话一出,立时从沉思中醒悟了过来,心中暗叫糟糕,自己这可闯了祸端了。 果不其然,那数十位弟子无不转头望向他,都是又惊又怒,又感大惑不解,不知这个从何而来的下人竟然胆子这般大,敢在楚天辽院士的课堂之上捣乱。 那楚天辽一向严厉苛刻,便是这些亲传弟子都颇为畏惧,更何况一个下人来捣乱?众人心中都暗自思量,不知这个莽撞的小子要倒多大的霉了。 然而那宋明阳与林天河二人却是心中剧震,望望景阳,又望向楚天辽,却发现这位一向沉稳持重的导师,竟忽的呆愣住了! 第五章 暗潮 “这……这不可能!他一个下人,怎会一语道破我悟了半辈子方才悟到的剑法真谛?!”楚天辽身子甚至在微微颤抖。 景阳觉察到众人的注视,却也无法就这么逃脱,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扫地,将那落地的树叶拨弄到一处,沙沙作响。 一时之间,偌大的院落之中,只有他扫地的声音。 “你……你刚才说什么?!”楚天辽颤抖的声音开口问道。 景阳一厄,仰头道:“我?没什么,刚才只是在随口胡说八道,打扰了院士教学,还请多多赎罪!保证再不多嘴了,请诸位继续,继续……” 楚天辽一摆手,略微镇定了下来,沉声道:“你适才说原来只有一剑,可是领悟到了什么吗?” 景阳搔搔头,知道终究无法在这等高手面前隐瞒,只得轻声道:“是,这所谓的大衍四十九剑,剑法是假,步法也是假,其真谛却是在其中毫不起眼的一剑!” “哦?是哪一剑?!” 景阳轻笑一声,忽的举起手中的扫帚,脚下踏了适才那楚天辽的步法,手掌扫帚更是抖抖索索舞了起来,众人但见他一柄扫帚使做剑法,滑稽之至。然而他脚下步法,手中招式,分明与适才楚天辽所用的毫无二致。 别说他能否领悟剑法真谛,单单这份记忆,这份模仿之能便绝非常人能比! 是以虽然扫帚满天乱舞,灰尘飞扬落叶翩飞,却无一人胆敢发笑。 忽而景阳手腕一顿,那乱舞的扫帚猛的一窒,竟凭空凝滞在了半空,扫帚微微颤动,竟如同一条大龙在窥视敌手,随时可能在下一刻发动攻势,那必然是吞天裂地般威猛绝伦! “就是这一剑,本来在那四十九剑之中毫不起眼,只是连接第三十二剑与第三十三剑的一个衔接,甚至算不得一剑。然而实质上,这才是剑法之中的精邃,无用之剑,第五十剑,或者说是唯一的一剑!” 楚天辽愕然半晌,忽的长叹一声,默然道:“你去吧!” 景阳听闻,心中一阵放松,知道今日不会再被为难,轻声应了一句,便提了扫帚走了开去,不多时便消失了。 然而众人心中的震撼却是无以复加,尤其是宋明阳与林天河二人,眼中寒芒爆闪,拳头都各自捏的咯咯作响。 景阳出了院落,长舒口气,暗中埋怨自己,总是管不住这张嘴,老是惹出祸来!幸而今日有惊无险,不过…… 能够窥得大衍四十九剑的奥妙,总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心念动处,他再度将扫帚作剑,把那剑法使将出来,忽的凝空一窒,手中剑势便犹如张了一张硬弓,弓弦满满,似乎稍有触动便立时激发,将那无穷剑光瞬间绽放! “果然是好剑法!若当初在那众人围观之时我会此剑法,只须一招,便可尽数将他们击败!”景阳心中自信满满。 然而他却也深知,功法招式,真正对敌起来还是要结合看的。便如同他,虽然悟得高深剑法,但毕竟只是初入练筋的武徒境界,若有修炼到练皮膜的武士高手,纵然自己剑法再凌厉,甚至都无法重伤对手,自然毫无取胜把握。 林天河回到房中,心中却是颇感气愤难耐,他平素倨傲,自高身份,从无落败的念头生出。这也难怪,作为城主之子,身份高贵不说,于武道修为之上更是天赋超绝,除了那个宋明阳之外,旁人也自能仰视而已。即便是宋明阳,自己也只是拿他当对手而已,却也自认绝不输给他。 然而今日,却被一个扫地的下人,当堂抢了自己的风头! 正自气闷,忽的有仆从来报,说是自家的弟弟林子南来拜访。他本就心中气闷,听闻这个消息更感头大。 那林子南虽然与他是同族兄弟,然而却甚是纨绔,毫无作为,自己从内心深处便看不起他。然而毕竟无法驳了大伯的颜面,只得忍住愤怒让人将他请进来。 林子南呵呵笑着,与林天河寒暄几句,说些闲话。林天河心情不佳,忍耐不住道:“你今日找我来,便是闲谈不成?” 林子南一愣,忽的脸上现了委屈之极的神色,大声哭道:“哥哥呀,你可要为你弟弟报仇啊!” 林天河更感不耐烦,沉声道:“什么事!” “我被一个下人欺负了,真是没脸跟别人说……”林子南哭哭啼啼,将事情说了一遍。 林天河一怔,忽的心中一动,急忙问道:“可是一个扫地的少年,不过十二三岁,身形瘦弱?!” “正是啊,咦,哥哥你怎的竟会注意到他?!”林子南有些奇怪,在他们这些人眼中,若非那景阳惹上头来,怎么可能会注意到呢? “嘿嘿,这真是新仇旧恨一起算,这个小小的下人这般驳我的面子,正好找个由头收拾他一顿!这个草包弟弟正好送上门来,给了我一个绝佳的借口!这等下人,偏偏这般好的资质,岂能让他日后爬到我们头上?!” 想到此处,不禁微微一笑,站了起来大声道:“兄弟你放心,不过一个小小的下人而已,只要我出手不怕他跑掉!哼,胆敢惹到我林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林子南见他答应,不禁大喜过望,这个兄弟虽然与他同宗同族,然而一向并不如何亲近,本来还以为要好生劝说,不料他竟一口应下此事。 “这个兄长虽然清高倨傲,一向看我不对付,不过说到真实本领还是有的。嘿嘿,那个臭小子,我若不将你羞辱个遍,便誓不为人!” 景阳这边却是浑然不知,仍旧沉浸在那奥妙无比的剑法之中,打扫之时也不禁将剑法融入其中,将那落叶扫的迎空乱舞,漫天飘飞。 忽的,一个身影却在前方慢慢地显现。 景阳微微抬头,却见一个明艳娇俏的少女,一身鹅黄衣衫,长裙曳地,随风轻舞,更衬得她容颜高贵雅致,让人顿生自惭形秽,高不可攀之感。 来人正是薛明珰。 景阳一见便叹口气,低着头继续扫地。 薛明珰走上前来,柔声道:“那日我抛下你,你……没事吧?” 景阳淡然道:“没事,那么几个庸才,我还不放在眼中。” 薛明珰一笑,轻声道:“我倒忘了,你一身的好功夫,比我家中的那些下人侍卫还要厉害呢!” 景阳听她说下人侍卫,心中更感不喜,沉声道:“薛姑娘,若没什么事情便走吧,我还要继续扫地,别弄脏了你洁净的衣衫。” 薛明珰一怔,很快反应了过来,低头道:“我……你知道我没那个意思的,你那日出手相救之后,我便再没有把你当做……哎,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只要你愿意跟我走。” 景阳心中长叹一声,暗自悔道,早知如此,当日就不该那般莽撞的出手了。 第六章 武士 原来景阳第一次出手,便是见了几个富家子弟纠缠这薛明珰,当时他本来在一旁扫地,那些富家子弟眼高在顶,也无人注意。 谁料景阳突然出手,三下两下就将众人打得灰头土脸,纷纷奔逃。那薛明珰出身高贵,本来对景阳这等小人物看都不看一眼,然而却不知怎地,却被他突然流露出来的勇敢打动,望着他救完自己,一言不发默默离开的背影怔怔地发愣。 从此之后,她便经常去找景阳,然而景阳却生性对这些出身富贵之人没什么好感,从来也只是随口敷衍一番。 “薛大小姐,我说了很多次了,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我有妹妹要照料,有自己的路要走,不需要你的帮助。” 薛明珰脸色一黯,虽然心中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却仍旧不免心酸,珠泪便要滚滚落下。她出身高贵,但一旦陷入情感之中与普通少女也并无二致。 景阳只有十三岁,而她也不过比他大了两岁,正是情窦初开之际,心中情意绵绵,无法割舍。若是平常,她哪里有这么低三下四跟旁人说过话?更哪里会有人三番两次的拒绝自己?! 刚要转身离开,忽的两个人影走了过来。 景阳也早已听到,却是神色淡然,继续扫着自己的地。 来人正是林子南林天河两兄弟。 林天河来到近前,便是皱了皱眉头,他自然也得知那薛明珰的身份不凡,不可招惹。心中却更对景阳疑惑重重,不知道这个扫地的下人怎的还会与她有交集。 “薛姑娘好。”林天河简单的打了个招呼。 薛明珰却望了二人一眼,冷笑道:“林子南,你打不过景阳,就去找兄长帮忙么?” 林子南一张脸涨得通红,若是别人恐怕早已破口大骂了,然而这个女子来历不寻常,也只得硬生生憋了回去。 “薛姑娘,这是我们林家与他之间私人的一点恩怨,与你并无瓜葛吧?”林天河淡然说道。 薛明珰还未说话,景阳便开口道:“别废话,你是来打架是吧?!来吧!” 林天河一怔,沉声道:“好!” 却自重身份,不肯先行攻击,身子一凛,摆个架势迎敌。 景阳一望,便知道这林天河修行的乃是大易连山诀衍化而出的,练筋功法之中极为高深的一门功夫,名为百川灌海。 他自己所练的八极散手,以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极为意,既有三山五岳的凝重之势,也有五湖四海的流淌之意,使得筋脉坚固稳重,却又不失灵巧。 而这林天河的百川灌海,却是将人体的四百八十五条筋脉看做河流一般,步步疏通,以灵巧流畅为先,然而到得最高境界,却能够浑然如一,沉浑雄健,犹如大海一般。 功法并无高低之分,还是要看自身修为与临敌应变。 景阳却深知自己对于招式的领悟绝不逊色于对方,然而自己毕竟是初入武徒境界,而对方即便是地级高手之中也算的顶尖人物,毕竟是吃了大亏。这番交战,实是平生未遇的难题。 然而他却不是那等犹豫踌躇之人,见对方摆好阵势,自己也不甘示弱,立时低喝一声,八极散手之中的一招风雷骤至,双掌一排,当空拍了过去! 林天河冷笑一声,双手也是一翻一送,一招两江并流相迎,是打算以硬碰硬。 二者双掌一交,景阳立时感觉对方手掌之中一股大力传来,竟似有千钧之重,立时浑身剧痛,整个人也不自主地倒退而回,蹬蹬蹬踏了七步方止。 “单纯的拼力道,确实无法胜过他,相差太远!”景阳心中暗自戒备道。 那林天河却也并不轻松,景阳这一招风雷骤至,竟隐含了一轻一重,一刚一柔两股力道,那重的倒也罢了,虽然霸烈威猛,却尚不及自己;但那一股轻柔之力,却偏偏教自己庞大力道无法宣泄,竟有毫无着力之感,登时体内也略感气血翻腾,小觑之心立时去了。 二人一招过后,立时对对方的实力有了判断,各自低喝一声,迎头而上,登时便激战在了一起。 那林子南见景阳竟然能和自己的这位兄长拼个不相上下,心中更感惊骇。要知道林天河这位天之骄子,在来连山书院之前便经由城主亲自教导,早已是高手,更何况如今几经磨练,在整个城内同龄人之中应该绝无敌手才是! 可是这个景阳,看上去跟自己相差不大,比那林天河尚且小了两三岁,竟然能够达到如此境界,真是让人无法想象。 景阳知道硬碰硬自己绝不是对方对手,便展开小凭虚御风步法,四外游走,寻找下手的时机。他步法精妙,更胜过林天河,却教对方一身刚猛掌力无法施展,气闷无比。 然而景阳自己却也近身不得,偶尔拍出一两掌,都被对方看出破绽立时以大力相逼迫,使得自己不得不放弃。 二人游斗片刻,景阳深知自己耐力不足,不能跟对方拼久战,忽而大喝一声,已然使出刚才领悟的大衍四十九剑剑法! 他此刻手中自然没有剑,却是右手食中两指相并,斜斜地戳向对方。 脚下的小凭虚御风步法也立时换做了与大衍剑法相对应的大衍步法,大开大阖,看似直白生硬,实则却隐含莫大奥妙。 林天河吃了一惊,他曾见过楚天辽施展这剑法,深深的为其威力所惊,一旦见景阳使出,先入为主,便先怯了几分。 果然景阳突然发难,那林天河有些手忙脚乱,立刻被他寻到间隙,两指并剑而出,咄的一声,正击在对方肩头! 然而这一击之下,两个人的脸色反而转了过来。 本来胸有成竹的景阳此刻却脸色一白,那林天河反而甚喜,又回复了平素的淡定。 原来景阳虽然招式厉害,却终究没有楚天辽那般高深修为,是以虽然点中了对方却无法重伤,也只能让林天河疼痛片刻而已。 林天河冷静了下来,大喝一声,双掌犹如长河大川,浩浩荡荡,奔腾而来;力道犹如万钧河水,汹涌磅礴,狂乱地倾泻而出! 景阳被逼的连连后退,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功。 那薛明珰看得焦急,忍不住开口惊呼,那林子南却甚是得意,嘿嘿地笑了起来。 忽的景阳突然变招,以大衍四十九剑的招式催动运使八极散手,忽而猛的一掌竟凌空而至,犹如幻影一般神兵天降! 这一掌仿佛天外飞仙,从毫无道理之处突然出现,林天河反应过来之时,已然被猛的拍下! 啪! 正中头顶! 那里是人身紧要之处,最是脆弱,景阳寻思半晌便是为了这一刻突然出手,果然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成功突袭! 然而手掌到处,却感觉对方头顶有如皮革一般,竟是说不出的坚韧,一掌下去,对方只是微微错愕,倒是自己的手掌却被震得生疼! 练膜境界!对方竟然是武士级的高手! 第七章 院长 “这……这林天河竟然是练膜境界,武士级的高手?!不对啊,一般到了这等境界,不是会转入天级学习么?!”景阳心中疑惑不定,虽然一招得手,却丝毫不敢松懈,立时飞身而退,在七尺之外站定。 “不错……”林天河冷冷说道,“我的确已经达到了武士境界!只不过若我此刻加入天级,也不过是寻常学生,我岂肯做那样庸庸碌碌之人?!” 景阳顿时心中明了,这林天河心性高傲,虽然已经是练膜高手,却知道以自己初入武士境界的实力,到了天级学习,也不过是泯然众人。是以竟隐瞒了修为,直待自己能够到练膜境界的一定水准之后方才进阶。 不过这可让景阳始料未及,他虽然功法奥妙,但毕竟本身修为差了太大,自己适才那般精心安排的招式,虽然得手,却无法突破对方的防御,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在绝对的力量之下,招式便显得极为无力。 林天河虽然是这般说,心中却是震骇无比,他本来以为凭借自己的身手,对付这么一个寻常的下人不过举手之劳。然而越打却越是感觉对方招式精妙,胜过自己十倍不止,而且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实在是生平未见的劲敌! 适才若非是自己隐瞒了修为,只是一个寻常的巅峰武徒级高手的话,恐怕被对方这么一掌拍在头顶,立时便要眩晕重伤! 纵然他此刻并未受伤,却也被那一掌的力道震得晕沉沉的,浑身说不出的难受。头顶百会要地,毕竟是极为要紧薄弱之处。 “好,我竟然是小看了你!不过,在这绝对的实力差距之下,难道你还心存侥幸么?!”林天河怒极,是决定要施出绝招一击必杀了。 景阳看出他的心思,凛然应对,双手一交错,脚下稳稳踏定,整个人立时犹如渊渟岳峙,岿然不动。 “狂潮怒涌,汪洋倒灌!”林天河高喝一声,犹如凭空打了个霹雳,将那百川灌海的终极一招使将出来。 这便是百条筋脉尽数练的纯熟,整个人身体浑然圆融,力道达到圆满,方能使出的一招,将浑身大海一般的劲势尽数灌注于双掌之中,猛的拍出! 这般大力之下,单纯的技巧已经失去了意义。 景阳心下凛然,也只得拼了性命去硬接。 轰! 一股绝大的力道猛然间顺着二人相交的手掌灌入景阳体内,立时从掌心,经过胳臂,传入到体内所有皮肉,筋骨,乃至内脏肺腑,经络血脉,浑身猛然剧震,一股剧痛立时从身体所有角落疯狂涌入大脑。 然而忽然间,那股大力竟是凭空消失了。 景阳只感觉到一股剧痛,然而在那大力还未对自己身体造成伤害之时,竟然凭空失去了踪迹! “嗯?难道他收回了力道?不……不可能,这般大力别说他不想收回,即便真心收回也绝无可能做到!就算做到了,此刻他自己必然也是身受重伤,口喷鲜血不止了!” 果然见那林天河也满是愕然的望着自己的双掌,不知道这拼尽全力激发的终极绝招,绝大力道究竟去了何处。 下一刻,却见一个身体瘦弱的老者站在了四人之间,长须稀疏,头发皆白,然而脸色却甚是红润,显得精神矍铄。 这老者这么一站,竟仿佛从始至终就在那里站着一般,明明是突然到来,却没有一个人发现,甚至没有感觉到丝毫奇怪。 “屈……屈院长?!”几人都自然识得此人,忍不住轻声惊愕地喊了出来。 “你既然达到了武士境界,为何不进入天级学习?更为何要以这般修为,去欺负一个刚刚踏入地级门槛之人?” 屈寒山盯着林天河,轻声问道。他的话语并不如何激烈,声音也甚是平和,然而听在林天河眼里,却犹如雷霆炸裂,惊得他浑身都仿佛微微颤抖。 “我……我……” “你去吧,日后该怎样不须我多说吧?!” 林天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终究是垂下了头,黯然道:“是。” 说罢转头走了开去,那林子南望了望,也悄悄地跟了上去。屈寒山望了他一眼,却也并未阻止。 “景阳,你很不错……”屈寒山望向景阳,脸上却带了一丝笑意。 “适才那林天河拼尽全力的一掌,明明已经到了我的体内,为何竟突然消失了?!”景阳竟仿佛没有听到这个德高望重的老院士的夸奖,先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屈寒山轻笑道:“哦,你说那个啊,也没什么,我把那道劲势拿走了而已……” “拿走?这……”景阳听罢,愕然无语,这解释简直不符合常理。 屈寒山笑道:“你该当知道,这世上除了武道,还有修炼神魂之人吧?我不过是以自己的念头为引,把他的力道转移到了其他地方而已。你看这株大树……” 他边说边走向旁边的一株枫树,轻轻地以手掌碰触,却见那树干忽的哗啦一声断为两截,从中倒了下来,轰隆隆地将满地落叶灰尘震得漫天飞扬。 “这……”景阳更感惊骇,一方面为屈寒山的神乎其神的妙法惊讶,却也为那林天河这最后一掌的威力感到后怕。 “若这一掌打实了,我还有命在么?” 屈寒山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笑道:“这一掌虽然力道沉浑,却也只是如此罢了,也没什么神奇……你修炼的,是八极散手吧?还抽空练了小凭虚御风步法?是为了平日逃跑用么?还有那刚才美妙的一掌,是结合了大衍四十九剑的剑意吧?” 景阳听他侃侃而谈,将自己平生所学都尽数说出,心中既惊且佩,也不敢隐瞒辩驳,轻轻点头。 “八极散手绝不弱于那百川灌海,纵然你此刻修为不到,若能够将这散手的精髓贯通,纵然不一定能够战胜对方,但接下适才这一掌却是有七八分把握的。” 景阳最是好学,立时发问道:“如何接下?” “哦,很简单,以天之辽阔,地之厚重,山之沉稳,泽之容纳可以接得;以风之轻柔,雷之骤烈,水之灵动,火之炽热亦可接得。”屈寒山悠悠地说道,似乎很是随意,但话语中却隐隐透露出深意。 景阳沉思半晌,点头道:“宁惜早就说过,这八极散手重意不重力,意在劲先,果然是如此。” 屈寒山倒有些惊讶,询问道:“哦?那个病怏怏的小姑娘居然有这般见识?” 但这讶异也只是一闪而过,立时便回复了平素的沉稳,轻笑道:“她说得很对,你如今已经忘却了招式之形,可以在临敌之际灵活变通;然而却还没有摸清透彻招式之意,所以在那林天河最后一招使来之时,仍旧只能以身体硬挡。” 景阳问道:“那该如何以八极散手抵挡呢?” 屈寒山一笑,双手背负,道:“你来打我。” 第八章 邀请 若是其他学生,对这位德高望重的老院士必然恭敬有加,即便是当真动手指教,也须得礼数一番。 然而景阳心中并无这些高下尊卑的念头,再加上他生性好学,当即便嘻嘻一笑,道声“好!” 随即双掌一推,正是他的得意招式,风雷骤至! 然而那屈寒山却是不闪不避,仍旧笑眯眯地站定,景阳这一掌立时拍在对方胸前,啪啪两声,打了个正着! “咦?!”景阳惊疑一声,明明感觉对方没有运用任何功法招式抵挡,但这一掌大上去,却仿佛没有击中一般。 屈寒山呵呵一笑,往后退了两步,让出来两个脚印。 景阳见那两个脚印,一个只淡淡的有那么一个轮廓,另一个却是深及地面寸许有余,心中一动,立时醒悟道:“你是将自己与大地合而为一,将我的双掌力道通过双脚灌入了地下!” 屈寒山见他立时领悟,真是聪慧灵智,也不禁心中欣喜,点头笑道:“不错不错,这便是所谓的意在劲先了。我站在地上,只当我是大地的一部分,你力道再如何沉浑霸烈,难道能将整个大地打翻了去?” 景阳微微皱眉道:“可是……说起来简单,当真做起来却要如何呢?总不能只是心中存想就可以吧?” 屈寒山笑道:“就只是这么简单啊!只不过不只是存想,更重要的是要相信,要明白,要理解……当你达到完全不假思索,下意识地便觉得自己就是大地的一部分之时,能够伤得到你的人,就不太多了。” 景阳博览群书,见识也自不凡,思索片刻便问道:“这便是修炼神魂之术的奥妙吗?” 屈寒山微微一怔,摸摸头想了想,答道:“说是也算是吧,不过……一般修炼神魂之道者,皆是观想心中信仰的神明圣贤,借助日渐强大的念头伤敌。这大地么,却不能算是神明之属了,不过其道理皆是相通的。” 这一老一少仿佛师徒二人相互切磋,说起来却是喋喋不休,却将一旁的薛明珰冷落了半晌,但她却也并不着恼,只微笑着看着二人。 屈寒山反应过来,轻声道:“啊,说了这半天话,我也该走了。明珰,你也随我一起来吧!”那薛明珰望了景阳一眼,微微一笑,却甚是乖巧地跟着屈寒山去了。 景阳却犹自沉浸在适才与林天河的交战,及屈寒山的教诲之中,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来回比划,竟没有察觉二人走远。 待回到自己的小屋之中,却见宁惜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他不知有什么事,笑着问道:“怎么了,什么事这么开心?” 宁惜轻笑道:“刚才有人来找你了,说是要找你去上课呢,说自己姓楚的。” 景阳一怔,道:“楚天辽?让我去上课?怎么可能,我只不过是个扫地的……” 宁惜嘻嘻一笑,拿出一封书信递给景阳。 景阳拆开一看,却见果然是那楚天辽邀请,说是要自己做主让景阳加入地级子弟之中学习,但凡上课之时便不需做工。 “难道是屈老院士吩咐的?”景阳挠挠头,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心中还是很欣喜,毕竟能够光明正大的听讲,总好过一直偷偷摸摸的旁听了。 第二日,宁惜便笑嘻嘻地拿出一件新衣服递给景阳,说道:“这是我这些日子给你缝制的,虽然不怎么名贵,料子也不太好,不过总算是干净整齐了许多。哥哥既然要与那些富家子弟一起上课,总也要好看一些。” 景阳心中感动,宠溺地抚摸了下宁惜的俏脸,柔声道:“你身子不好,还是别太劳累了,这番心意哥哥自是明白的。” 宁惜俏脸一红,忙退避了一步,有些慌乱的坐了下去,低头道:“哥哥明白妹妹的心意,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景阳见她这般扭捏神态,不禁一呆,却也不太明白是为什么,轻笑道:“好,那我便去上课了,你好生休息吧。” 楚天辽从未向今日这般,自己成为院士以来,都是学生提心吊胆,自己一向是大权在握,胸有成竹。然而今日心中却有些忐忑,不知道那个身份低微,悟性却高的骇人的少年究竟会不会来。 那林天河已然转入天级院落之中学习,一众学子震惊之余也不禁惭愧,尤其是那宋明阳,本来以为自己与对方相差不大,只要自己努力总有一天会赶上,哪知道竟仍是被对方先行一步,比自己早进入了天级。 楚天辽见众人坐定,只那林天河位子空了,心中也是微微一动,然而更多的心思却仍是在景阳身上。 “楚院士好。” 忽的一声招呼,景阳笑着走了进来。 楚天辽心中一喜,竟是自己走了下去迎接,众人无不瞠目结舌,不知道是什么人到来了。 景阳虽然那日开口说破大衍剑法的奥妙,但那时候他距离甚远,又在树木落叶之中,衣着更是破破烂烂,是以众人却都没有什么印象。 楚天辽却呵呵笑道:“今天有一位新的同窗到来,各位欢迎。” 景阳见众人望着自己,微微有些窘迫,轻笑道:“我叫景阳,各位多关照。” 一个子弟便懒洋洋地问道:“景阳?敢问尊姓呢?!” 景阳一怔,明白对方的意思,却仍是不卑不亢地轻笑道:“在下姓景名阳,尊姓是不敢当的。” “什么?!” 大乾王朝有不成文的惯例,只有贫贱低微的下人取名,才会只有一个字,如景阳,宁惜都是如此;而有些身份之人名字都是两个字,如林子南林天河,薛明珰等人。是以景阳此话一出口,便是表明了自己身份低微,众人无不惊讶。 楚天辽似乎料到了众人的反应,冷哼一声道:“以出身看人,何其愚蠢!我大乾王朝早有明文,科举之时不避贫富亲疏,一视同仁!焉知他日之后此子成就不在尔等之上?!” 众人不敢顶撞楚天辽,然而心中却显然没有一个服气的。那大乾王朝虽然律例如此,但连山书院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大乾四大书院之下第一等圣地所在!整个秦郡无与伦比的文化传承之所! 你身份低微想通过科举谋取出身,自可以去乡下私塾,或者寻常书院,甚至是自学成才,怎能与我们这种世家子弟同窗呢? 景阳早看惯了众人这等目光,却也不以为意,在他心中这些纨绔膏粱子弟不过是一群混吃等死之人罢了,何必与他们计较。 楚天辽见众人无话,便对景阳笑道:“你可去林天河的位置,他的书卷都在,也不须你另行购买。” 景阳见这楚天辽竟这般细心,也不禁心中感动,点头答应道:“是,多谢院士。” 那宋明阳望见景阳占据了林天河的位子,心中更是怒气上涌,暗道那林天河与自己明争暗斗也就罢了,大家都是世家子弟,也没有什么,怎的你这么一个卑微的下人也敢与我同坐?日后说出去,我的同窗竟有这么一个卑贱之人,岂不是丢尽了颜面? 景阳感觉到他的目光,却只是淡然一笑,不加理会。 楚天辽咳嗽一声,课堂之上立时静默,专心聆听。他心中甚是高兴,也就不怎么理会众人对景阳不善的目光了。 地级院落共有四个,以厚德载物命名,每位院士各自教授三四十名弟子,这楚天辽的地载院一向落后。然而今日,不但自己院里出了一位天级的弟子,更被自己招揽了一个天资无与伦比的学生,怎不让他心怀大畅? 是以他掩饰不住笑意,高声道:“今日便不教导文化武道,而来与你们说说这天下的形势……” 第九章 赌斗 众弟子本来心中气闷,忽的听闻这话一个个立时精神了起来,楚天辽年轻之时四处闯荡,见识极为广博,说起天下奇闻异事更是无所不知。然而他却难得会有心情这般好的时候,众人也都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人,自然是好奇心颇重,一听之下都是欢呼雀跃。 楚天辽咳嗽一声,道:“我大乾王朝自高祖皇帝揭竿而起,取代残晋之后,便一直为天下正统。如今已然享国垂七百年,无论文治武功都是赫赫威风。然而四方仇敌环伺,却也不可些许小觑了。” “那塞外之北,穷荒之地便是北戎,其民风剽悍,野心勃勃,一向有与我大乾争锋之心;西北沙漠荒原之外,便是信仰光明与烈焰的墨突诸部;而西狄妖族,更是我大乾乃至整个人族的心腹大患,总算此时妖族内乱未休,才使得天下有几百年的和平。” “其他还有西南方的岚元,东海之上的桑游诸国,乃至南方蛮荒之地的无尽遗族等,也都各自占据一方,对我中州浩土虎视眈眈。” 说到此处,楚天辽长叹一声,继续说道:“此时虽然看起来天下承平,然而北戎厉兵秣马,随时有南下侵扰之意;而那西狄妖族内乱渐渐平复,也不知会何时突然大举进攻,向整个人族展开报复。” “总之,天下局势纷纷乱乱,你们要时刻保持警惕,随时准备为大乾王朝效命!” 众人听到这里,都纷纷肃穆,齐声称是。 楚天辽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各方各家,虽然都有各自修炼的方法,然而总结起来,不过是两大类:一为修炼肉身的武道之法;一为修炼神魂的神道之法。” 宋明阳忽的开口问道:“既然如此,为何我连山书院之中都只是修行淬炼肉身的武道之法呢?难道书院之中并无修炼神魂的法门?” 楚天辽今天心情格外好,轻笑道:“那当然不是,只不过修炼神魂颇为凶险,一个不好便是走火入魔魂飞魄散;不像武道修行,都是一步步稳扎稳打的功夫。所以书院之内规定,只有到了天级之后,方可开始接触神魂道法。” 宋明阳听罢更是心中羞恼,暗道这般说来,那林天河已经可以有资格修行道法了么,那自己岂不是更与他相差甚远了! “当然也不是谁到了天级之后都可修行神魂道法,有些人资质过低,生性愚钝,是无论如何修行不了的;但有些悟性超绝,灵慧智巧,却也不一定能修行神魂。” 景阳忍不住问道:“那又是什么道理?” 宋明阳望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 楚天辽却呵呵笑道:“人的神魂极为紧要,那是命性所在,丝毫疏忽不得。有的人头脑灵活,修炼武道之时举一反三,进境迅猛;然而可能正因为如此,念头便不能稳固,容易陷入胡思乱想之中,极易被心魔入侵,丧失本性。” 景阳哦了一声,似有所悟。 宋明阳忍耐不住,出声讥讽道:“这位新来的同窗似乎对自己很有信心,自认便是悟性超绝,灵慧智巧之人么?” 景阳对他淡然一笑,轻声道:“不敢当。” 宋明阳却更是气愤,哼了一声道:“院士,我地级书院总须有武徒的修为,连山易的理解也达到中等水准之后方可进入。这个少年以前从未见过,也未曾见他通过测试,他真的达到这般水准了么?” 众人一听,也都开始纷纷质疑起来,一时间一片哗然。 楚天辽眉头紧皱,高声道:“安静!” 众人立时安定了下来,然而心中却仍是颇为不满。 楚天辽暗道这孩子悟性超凡是不待说,但他修为究竟是否达到了武徒境界,对于连山易的理解能够达到什么水准,还真不是自己能看出。 景阳淡然一笑,知道楚天辽也自为难,便主动开口道:“如果哪位对在下有疑问,可以当堂出题考验。” 宋明阳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冷笑一声道:“好,好大的口气,文化武道,殊途同归;只有理解易理方能修行高深的武道,这样吧,我便与你赌斗一场如何?” “如何赌斗法?”景阳望着他笑道。 “在下虽然不才,但你若胜了我,自然无论我及一众同窗都认可你的资质修为;但你若败了……嘿嘿。” 景阳还未及说话,楚天辽便神色一变,沉声道:“明阳,天河走后你的资质修为已经是众人之首,景阳初来乍到,如何会是你的对手?再者说这里许多同窗,也恐怕没人胜得过你,难道都没有在这里安坐的资格?” 宋明阳对楚天辽不敢放肆,便躬身道:“院士说得是,不过诸位同窗虽然可能暂且稍逊学生一筹,但最起码都是通过了地级测试,方可来到这里。这位新来的若不能展现下自己的潜力,恐怕的确难以服众。” 另一面弟子也道:“明阳兄说得是啊,即便他不是宋兄的对手,但在对战之中也可以看出他的水准了。” 楚天辽也不知如何反驳,转头望向了景阳,后者对他一笑,点了点头。 “那好吧,同窗较技,并非仇家对决,点到即止!”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侧目,心潮澎湃,拭目以待。不过心中所想的,怕都是盼着宋明阳能够狠狠地揍一顿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 景阳与那宋明阳来到院落前方,各自在一株大枫树之下站定,互相行礼。 宋明阳自重身份,摆个架势便等着景阳攻来。 “稍等,适才宋师兄说要赌斗,可还算数吗?”景阳轻笑着问道。 宋明阳一怔,沉声道:“自然是算得,你若胜了我,大家自然承认你的能耐;即便你无法胜过我,但能坚持几招,那也算是难能可贵,在新人子弟之中也可算资质不凡了。” “哦?宋师兄好像很有信心……” 宋明阳心中恼怒,本来今日之中诸多不顺,教训这个新来的卑微下人便成了他的发泄之法,却偏偏对方几多纠缠。 “哼,我虽然不才,却也算是有几分自知之明,想来应该不会输于阁下。”他长舒口气,忽的露出一个轻视的微笑道:“十招之内,若我不能击败你,便算是你通过考验,如何?” “十招?啧啧,对于一个新人来讲,未免苛刻了些。” “是啊,宋师兄的修为如今在整个地级中也算是顶尖,即便是你我恐怕也难以在他手下走上十招吧?这个新来的……” “嘿嘿,那才有好戏看哪!” “哦……呵呵,呵呵……” 景阳却是神色不变,也不去理会旁人的议论,淡然道:“若十招之内,在下侥幸撑住了呢?” 宋明阳重重地冷哼一声,甚是不满,傲然道:“若是如此,我便将这柄家传的神兵输于你!” 说罢,铮的一声,从腰间掣出一柄秋水般的长剑,寒光刺目,凛冽如冰。 景阳见这长剑单单一个出鞘,望空一划一挥,便即在散乱落叶之上覆了一层寒霜,这般神异之物,真是罕见! 第十章 胜负 “什么?!” “宋师兄出身的宋家号称秦郡四大家族之一,传承既久源远流长,尤其铸剑之术精妙无比,更何况是家传的亲身佩剑?竟然……” “不须说这些,单单看这一剑出鞘,冷风凛冽,落叶之上尽是霜雪,就可见一斑了!绝对是神兵级的宝物!” “明阳,如此家传之宝当做赌斗之物,未免不太谨慎吧?!”楚天辽见了这长剑风采,也自有些惊讶,不得不出言提醒道。 宋明阳却只从中听出楚天辽对自己的不信任,反而更感恼怒,忍住气愤对他行礼道:“无妨,学生自信还有些把握。” 楚天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也便不好再劝,不禁轻叹一声。 景阳轻笑一声道:“好,既然如此,请宋师兄赐教了。” 宋明阳神色凝重,身子一凛,摆个架势,等待景阳攻上。 景阳见他身子看似迟滞,却隐隐暗伏劲势,仿佛一张拉开的强弓一般,似乎一碰就会爆发出极大的威力。五指成掌,却是根根松散微张犹如火焰,正是大易连山诀衍化而生的另一门绝技――离火焚天印! “这宋明阳与那林天河向来针锋相对,二人所修行的功法竟然也是一水一火,倒是甚为有趣……” 景阳看破对方的招式,却凛然不惧,反而在寻思其他闲事。忽的却见对方右手中指微微颤动,却绝不是火焰一般无形无相的架势,反而隐隐暗含凌厉之势,心中一凛,暗自戒备了几分。 脚下一运力,景阳的身子立时如同被秋风狂扫一般,整个人抽身而起,飞跃而至,竟是瞬间便来到对方身前,右掌凌空下击,猛然拍下! 上来便是八极散手的绝技,隶属于乾字诀的笼盖四野! 众人无不哦了一声,心中震骇莫名,莫说这场战斗结果如何,单单适才景阳这一展身法,一亮招式,隐隐自有高手风范,便是众人都自叹不如,心中又羞又惭,登时去了小觑之意。 宋明阳也吃了一惊,不料对方竟来得如此之快,急忙回应了一招烈火焚天,五指聚合犹如冲霄烈焰,击向对方掌心。 二人啪的交了一记,景阳虽然是修为逊了一筹,但占了先手之利,又是身在半空凌空下击,力道更是大了几分,是以交击之下竟是个不分上下之局。 宋明阳但觉对方招式纯熟,力道沉浑,竟似与自己平分秋色,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自己当先夸过海口,要在十招之内拿下对方,然而此刻看来对方恐怕也只是比自己稍逊一筹,十招之数不免过于托大了! 然而景阳岂会容他有思索的余暇,身子借势一落地,立即便是一记雷霆炸裂般的直拳冲击,轰然而至,毫无变化的砸向对方的胸前要害! 这却并非八极散手之中招式,而只是单纯的一记直拳,景阳抛弃了自己所学的功法,而单单取了雷霆迅猛凌厉之势,便是为了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无法防备。 宋明阳冷哼一声,他虽然吃惊,却也是久经战阵之人,立时以快打快,施出了离火焚天印的必杀之技――三指龙火! 这一式拇指尾指相扣,食指中指无名指相叠成火焰之心,猛的击出犹如火龙出洞,傲啸穹苍,威势无穷,霸烈无匹,乃是宋明阳最为得意的杀招! 众人见他忽的使出这招,都是惊呼不已,暗道这寻常的比武较量,真的需要做到这种地步么?若真的被他击中,这下人小命何在? 楚天辽也暗中凛然,随时准备接下这猛烈的招式,以免自己新收的得意弟子当堂便殒命。 但见那龙火之印在空中划过一道痕迹,宋明阳的手掌竟似是微微发红,当真犹如火焰炙烤一般,猛的迎向了对方的拳头! 众人无不心惊胆寒,景阳却是微微一笑,那记直拳与对方煞气凛凛的招式方一交接,竟是立时飞退,犹如被整个轰飞一般,身子立时斜斜倒下。 然而他脚下却是岿然不动,正是景阳得宁惜与屈寒山老院士相助,新近领悟的八极散手之中的精髓,意在劲先,重意不重力。 脚踏大地,厚重沉稳之至,凝滞不动,屹立不倒;而身子却如同狂风之势,忽而荡向后方,一举将对方的攻势尽数消散而去,虽然也受了几分力道气血翻涌,却终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 众人眼中景阳仿佛是被一拳打得倒地,然而当局的二人,和那楚天辽却清楚地很,他竟是如同计算好了一般的完全躲开了这记杀招! “第三招来了!”景阳忽道大叫一声,并指成剑,忽的极为诡异的斜斜上指,却是引而不发,身子也便那般仿佛钉在了地上。 楚天辽眼神一亮,欣喜道:“大衍剑法,果然是大衍剑法……妙极妙极!” 那宋明阳还沉浸在适才的一招失手之中,正要再发杀招,竟忽的发现对方的这般诡异之极的摆了个架势,却不进击,一时之间竟有些错愕。 “你输了……”楚天辽神情复杂的望了宋明阳一眼,轻声叹道。 “什么,我输了?”宋明阳愕然无语,自己怎么可能会输?自己怎么能输?除了那林天河,自己从未将任何人看在眼里过! “我没有输,我还有必杀的一指!”宋明阳大喝一声,忽的右手中指直冲九霄,犹如一柄利剑铮然出鞘,风雷激荡,直有龙吟之声! 一指如剑,凌厉绝伦,直向着景阳刺来! 然而下一刻,却忽的风吹云散,一道劲势从旁侧扫来,将宋明阳的这一记仿佛天外而来的剑指轻轻拂去。 “院……院士……你为何?”宋明阳自然知晓,这是楚天辽亲自出手,化解了自己的必杀的绝招。 楚天辽冷冷道:“你还不明白吗?景阳使出适才的那一招大衍四十九剑之时,你就已然输了!他是在等着你出这必杀的一指啊!” “什……什么?这不可能,这是我家传的龙鸣剑指,他怎么可能会知道?”宋明阳简直有些错乱,说话都结结巴巴。 楚天辽长叹道:“你试着去攻击他看看……” 宋明阳微微镇定,看向姿势怪异的景阳,寻思着如何出手,却忽的发现对方那斜斜的一指之中,竟似乎一柄剑般,忽而又衍化出了第二剑,继而是第三剑、第四剑…… 忽而眼前竟是漫天剑影,犹如千手观音一般猛的散开,磅礴浩大,竟让人生出无处可逃,无懈可击之感! “噗!” 宋明阳心神巨震,又被这神异的一招看的目眩神迷,竟是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第十一章 龙衍 景阳微微一笑,淡然的收势,站在当地,道声得罪。 宋明阳拭去嘴角血迹,仍是不甘道:“你……你难道从开头就发现了我隐伏的这一指?不,不可能,这是我家传的秘法,便是……便是院士都不应该知晓的……” 景阳笑道:“我自然不知道你家传的秘法名称,但你的离火焚天印之中,右手中指却在微微颤动,那绝不是焚天印该有的动作,而是一个剑士在出剑之前的架势;是以你第二招绝技用过,第三招必然要用这隐伏的杀招,我便只得以唯一精通的大衍四十九剑应对了。” “你……你竟然掌握了大衍四十九剑的精髓?这,这……” 楚天辽叹道:“他便是当日我讲解大衍剑法之时一语道破的那个扫地的少年啊,否则你们认为我凭什么会破格收录他呢?” 已然呆若木鸡,半晌无语的众人这才恍然,轻声哦了一声,道声怪不得。然而心中之震撼,之骇异仍旧是无以复加。 这么一个新人,一个卑微的下人,竟然在三招之内,迫得地级顶尖高手宋明阳出了杀招,而且还在对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取得了胜利! 一个人连自己败了都不知道,那是该有多大的差距?! 更何况宋明阳当场吐血,那是众人亲眼所见,究竟这个新人是何方神圣,竟会有如此这般的能量? 景阳淡然一笑,却从地上取过当做赌注的长剑,铮的一声拔出,犹如龙鸣。 “果然是一柄好剑!”景阳单单只是持剑,已然觉得寒气刺骨,若非达到练膜境界的武士级高手,恐怕都不敢多持一会。 他将长剑收回剑鞘,对宋明阳笑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这长剑我取走了。”说罢便抽身而回,继续坐到了位子上。 “那……那柄剑是……”宋明阳忽的焦急起来,对着景阳喊道。 然而下一刻,他却看到众人鄙视的眼光都纷纷注视着自己,又羞又愧的他脸上顿时涨的通红。 这些弟子虽然都是纨绔,却很看重身份颜面;既然是贵族世家子弟,如何能够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呢?!是以纵然众人都不及宋明阳的修为,然而见他打败仗之后竟然有反悔之意,也都不禁露出鄙夷之色。 楚天辽轻叹一声道:“明阳,你下去吧,只要你好好努力,未尝没有拿回佩剑的一天。” 宋明阳惭愧不已,垂首答应道:“是。” 楚天辽沉声道:“想来现在大家对于景阳加入,不会有什么疑问了吧?我一早便说过,评价一个人,绝不是看他的出身,而是看他的资质,他的悟性,他的努力与否!决定你身体的是上天,是父母;但你的心志,你的决意,却是要你们自己承担的!” 众人无不惭愧,都是默然无语。 课散之后,那楚天辽却叫住景阳,让其随自己一同前往书院屋内。 楚天辽坐定,望着景阳半晌,忽的长叹道:“景阳啊,你的资质,你的悟性,在我生平所见之中,可谓是绝无仅有。但是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得的……” 景阳点点头,答应道:“是,多谢院士提醒。” “嗯,你知道那宋明阳背后的势力很是庞大,他虽然羞于说出口去今日之事,但也恐怕会用其他手段来对付你,报复今日之辱。”楚天辽竟是直接说出,没有半分掩饰。 景阳心中一凛,忙道:“我明白的。” 楚天辽长叹一声,望着景阳道:“你的资质超凡,却偏偏出身……” 景阳神色一变,却没有说话。 “你不要激动,我绝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相反……当年我名为楚辽,也是在经历无穷风雨之后,方才得到认可,改名为楚天辽的啊!” 景阳抬起头望了他一眼,暗道怪不得他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原来是感同身受。 “对了,我看你虽然招式惊奇奥妙,然而自身修为却是真的初入练筋的武徒境界吧?!” 景阳点点头,应了一声。 楚天辽笑道:“你的八极散手造诣极高,然而那虽然是练肉练筋的极好法门,对于踏入更高层次的武士境界来说练就皮膜,却几乎毫无帮助。” 景阳心中一动,他虽然曾得屈寒山特许,去往藏书阁打扫,可以顺便看看藏书学习,然而那却也仅限于最外层的一部分。那里仅有练肉练筋的功法,景阳也是多番挑选,才找出最适合自己的八极散手来。 但是对于更高层次的法门,就绝非他可以触及到了。 这地级子弟修行,多是稳固自己练筋的武徒成就,除非得到院士认可,达到一定程度,可以修行更高功法,才会被单独授予。 楚天辽微笑道:“是的,你都猜到了吧……你想选择哪一门修炼皮膜的功法呢?” 景阳心中微微激动起来,要知道练到皮膜之后便可称为武士,在这连山书院之中便有资格进入天级修行;而在大乾王朝之中,也可以轻松进入军队,成为一方小小军官头目! 可以说,这武士境界,算是寻常人与真正武道修士的分水岭! 楚天辽见他沉默不语,只当他是不知道修炼皮膜的功法,便微笑道:“修炼皮膜的功法虽然算是高级些,在我连山书院却也并不稀奇。从大易连山诀之中衍化而生的,便有两三百种,其中较为精深奥妙的,有牛魔大力功、山泽锻体术,还有极为厉害的象甲功诀……” “院士,我很清楚我要学的功法……”景阳轻声打断了楚天辽的叙述。 楚天辽也不怪罪,反而甚是好奇地问道:“哦,是什么?” “大易龙衍。” “大易……龙衍?!”楚天辽吃了一惊,蹭的站了起来道:“你……你怎么会知道这套功法?你从何处得知的?” 景阳很冷静地说道:“屈老院士曾经让我打扫藏书阁三个月,并默许我可以翻阅最外层的藏书,那时候我就已经确定了之后的修炼功法了。至于大易龙衍……我是从一部叫做《秘藏》的书中得知的。” 楚天辽镇定了下来,慢慢地坐了下去,脸上却仍有疑惑之色,轻声道:“屈老院士?他居然默许你翻阅藏书阁中藏书?难道……罢了,既然你知道这套功法,想来也该对它有些了解吧?” 景阳摇摇头道:“我丝毫不了解,但从秘藏之中得知,这是我连山书院最好的修炼皮膜、筋骨,乃至内脏、骨髓、血脉的功法了。当然,更重要的是,里面的一句话很吸引我,让我决心不修炼则罢,修炼则非这套功法莫属。” “哦,是哪句话?” “龙蛇之蛰,以待时也;一朝奋怒,其天地亦浅匣也欤?!” 楚天辽听罢默然,良久叹道:“果然是好大的气魄……不过,这套功法即便是我这里也没有,既然你识得屈老院士,我便替你去询问一番吧,至于结果如何,却是不敢保证了。” 景阳大喜过望,忙道:“多谢院士。” 楚天辽摇头叹道:“即便我能为你求来这功法,然而书院建院几千年来,能够将它修炼成功的屈指可数,其难度之高不亚于登天。你天资聪颖,可这却是一条很艰难的道路,也没有可以回头的选择……若你修炼这大易龙衍,结果却一直无法寸进,岂不是可惜!” 景阳淡然道:“院士不必担忧,若我无法修炼成功,说明我不过是泯然众人,即便失败了也就没什么可惜的。” 楚天辽一笑:“好吧,既然你决心已定,我就替你走这一趟吧。” 第十二章 拈花 这一日,景阳正自在庭院角落扫地,忽而见四下无人,便将扫帚放下,堪堪打起拳脚来。 但见得他脚下一踏步,身子立时犹如渊渟岳峙一般,岿然不动;脚下似乎生了根,身子仿佛太岳一般雄浑沉重;忽而手臂一抬,轻飘飘地挥出,犹如清风拂柳,湖面生波,可谓波澜不惊烟尘不起;然而忽的掌势猛然劈下,顿时空气被切割开去,激鸣锐啸,恰似雷鸣电闪,骤烈无匹! 他整个人犹如与天地相合,忽而如山如岳,忽而如风如雷,打到哪一招时便如同化身其势,看起来颇不符合招式本来面目,但意境却实实在在,让人目眩神迷。 经过几个月的修行,加上在楚天辽那里得到的传授,让他对于连山的理解更为深刻,自身所修行的八极散手也越来越纯熟,达到了得意而忘形的境界。 而他自身内在的修为,也渐渐稳固厚实,筋脉趋近刚毅与坚韧并重,力道与灵巧相合的完美境界。 忽而景阳身子一凛,整个人静默地站立当场,四周风吹落叶,但闻沙沙作响之声,天地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好,好一套八极散手!呵呵,我活了一辈子,能够将这么一套低阶的功法练到如此地步的,你是第一人啊!” 景阳睁开眼睛,见来人竟是屈寒山老院士本人,不禁吃了一惊,忙上前道:“屈老院士,你怎么突然到了这里?” 屈寒山一捋胡须,淡然道:“啊,随便逛逛,偶然听到这里似乎有人在修炼,便好奇来看看了。呵呵,几个月不见,你这小子让我大开眼界啊!” 景阳轻笑道:“老院士过奖了……”忽的他心中想到一事,却又不便询问,生生地停住了话语。 屈寒山岂能看不出他的心思,呵呵笑道:“你适才是想问我那套大易龙衍秘法吧?这功法也不算什么,我一早便答应了,但是到现在才来找你,你该明白是为什么吧?” 景阳摸摸头,笑道:“老院士是怕我的根基扎不稳,筋脉未曾大成,冒然修炼高阶功法反倒欲速不达。” “嗯,你知道就好了……”说罢,屈寒山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书册,递给景阳,笑道:“这便是功法正册,你拿去吧!” 景阳接过来,满心欢喜,然而却有几分疑虑,忍不住问道:“这大易龙衍号称修炼筋骨、皮膜、内脏、血脉的至高秘法,然而为何只有这么薄薄的一册?难道这不过几千字内,就包含了所有修炼的法门不成?” 屈寒山哈哈大笑道:“那自然不可能,所以我已经通知了藏书阁的曾老院士,准许你去书阁中部的地方看书,解答疑难。” 景阳一怔,又是喜悦又是惊疑不定,情不自禁问道:“老院士,我不过只是个孤儿,被你从大街上捡来的,为何你会这般照料我?那初级的藏书阁也便罢了,这中级的区域可是连天级的弟子都只能每年去一次啊!” 屈寒山挠挠头,轻笑道:“也没什么啊,他们若能够有你这等大决心修炼大易龙衍,我随时也可以让他们去看书啊!呵呵,好了,安心修炼吧!” 说罢竟是转身就走,不待景阳再多问一句。 景阳虽然疑惑,但更多的却是心中感动,忍不住放下扫帚先行翻阅起来。 这大易龙衍功法之艰深晦涩,可谓是前所未有,即便是以景阳这般底蕴颇厚,领悟过人之人,却也深感头痛,只看了两页便头晕脑胀了。 “我也真是的,这大易龙衍几千年来也未曾有几人修行成功,岂是那么容易的?欲速则不达,还是干完活回去再细细研读吧!嗯,可以叫宁惜帮我参考参考……” 景阳虽然自认聪颖灵智,然而对于宁惜却不得不甘拜下风,那个娇滴滴病怏怏的小姑娘,本身不会半点武学,然而对于功法修炼的见识领悟,却几乎不下于世上任何人。 他能够有那么快的修炼速度,很大程度上要多亏了宁惜的指点。 想到宁惜,景阳又不禁心中微微心疼,暗道总有一日一定要出人头地,找世界上最好的神医为她治病,就算是神丹妙药也要不惜一切为她抢夺。 这种疼惜的心情泛上来,忽的让他心中有种既怜爱又甜蜜的感觉,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宁惜娇俏的身影。 “嗯?”忽的他心念一动,眼前那身影却忽的与来人重叠了。 来人轻笑一声,微微一抬皓腕玉指,眉目流波,笑靥盈盈。忽的景阳周身散乱的落叶轻轻飘飞起来,随着那少女的手指排成一排,又轻轻地落下聚集,自动地飘飞到了一起。 “这是……”景阳吃了一惊,这般不动手便操纵落叶的功法,显然不是武道修为。 薛明珰嘻嘻一笑,娇俏地说道:“好玩吧?这是我刚学会的拈花念法,虽然看起来很是奇妙,但我也只是初窥门径,只能扫扫落叶什么的啦!” 景阳愕然道:“拈花念法?那又是什么?” 薛明珰笑道:“这是安平城外白马禅院的大觉禅师教给我的,我觉得好玩,就跟着学了。” 原来薛明珰几番来找景阳,后者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借口干活或者练功躲避。于是她便心中有了计较,去学了这么一手神魂念法,来投其所好,果然景阳一见之下就极为感兴趣。 她本出身高贵,若真要学什么恐怕立时便有许多的名师教导,然而她从小便觉得一个女子学这些拳脚棍棒有失风度,从来也不愿意修炼。 即便是为了与景阳搭话,也不想修炼寻常的武道功法,正好那日他求屈寒山教导之时大觉禅师在侧,便微笑着教了她这么一手。 薛明珰见景阳好奇,越发得意,嘻嘻一笑,将玉一般的手指轻轻捻动,一片落叶便微微跳跃,忽而漂了上来,自动落入到了她指尖,潇洒闲适,仪态万方。 景阳看得心痒难搔,不自禁张口问道:“那是什么道理,这叶子怎会自动飞上来的?” 薛明珰嫣然一笑,竟是不顾身份不顾仪态的将长裙一曳,随地坐了下来,满地的红叶在侧,衬着她高贵典雅,清丽绝伦的面容,直如出尘仙子一般。 景阳一贯对她避而远之,一方面因为她颇为纠缠,但更多的便是在他心中,对于富家子弟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排斥感。 然而今天见了薛明珰毫不顾及地面尘土落叶,席地而坐,竟觉得她前所未有的美丽,心中忽的砰砰而动,竟也不自主随着坐了下来。 第十三章 年少 薛明珰见他也坐下,心中欢喜,便开口道:“所谓神魂念法,便是以修炼人最为真我的灵魂为主,虽然门户众多功法各异,然而其理却一,无外乎观想二字。” “比如这拈花念法,那是佛门神魂之法,所存的念头便该是佛门大德,圣贤菩萨。单单按这一招来说,所观想的便是摩迦尊者,他也是禅宗之祖,受万人敬仰。” 景阳却也听过这拈花一笑的典故,但仍是疑惑道:“无论那摩迦尊者,亦或是这拈花微笑的典故,都不过是传说罢了,从无人确认真有此事吧?” 薛明珰笑道:“人的神魂念头颇为玄奥,虽然看似虚无缥缈,实质上却是有力量的。至于漫天神佛,有也罢没有也罢,其实只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景阳心智颖慧,立时便有所领悟道:“你是说,漫天神佛其实是人的念头所化,一个人的念头虽然微小,但亿万之人信仰的念头聚集起来,便足以成就神佛?” 薛明珰点点头道:“是啊,屈老院士是这么跟我说的。” 景阳沉思道:“所以所谓的神魂道法,其实便是观想神佛,借助那个虚无缥缈的神佛之力,去完成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你太过于执着真实与虚幻了,其实那神佛既然是众人念头聚集所化,那便是实质;你纵然看不见摸不着,却决不能否认他的存在。”薛明珰微笑说道。 这轻声的一句话,却仿佛一道惊雷一般在景阳耳边炸裂,瞬间便悟透了神魂念法的实质,不禁微笑道:“原来如此,谢谢你,薛姑娘。” 薛明珰嫣然一笑,俏生生地说道:“叫我明珰就好了。” 景阳反而有些窘迫,低声答应道:“是了,谢谢你,明珰。我该继续干活了……你,你若是有时间,以后也可以来找我玩。” 薛明珰惊喜不已,脸上泛起一层红晕,站起身来点头笑道:“好啊好啊,我也会多学一些道法的,到时候你我可以相互切磋。” 景阳见薛明珰离去的背影,依旧是袅袅娜娜,婀娜多姿,比之宁惜那般俏丽娇柔另有一种味道,心中忽的生出一声轻叹。 “嗯?” 景阳忽的心中一动,明白了今日为何感觉薛明珰亲近了不少,原来她卸去了那些妆饰环佩,只是一袭长裙,头上也只简简单单斜插了一支青凤钗,黑发如瀑披散,垂落肩头,便如同寻常百姓女儿家一般。 “难道她是为了我,知道我不喜欢富贵人家那种做派才换了打扮么?” 他此时也不过十四五岁上下,对于这等男女之事也只是懵懵懂懂,想了想便放下了,但觉得以后也不必对她那么冷漠便是。 回到小屋之中,宁惜已然准备好了饭菜,见他到来娇笑道:“景阳哥哥回来啦,忙了一天先吃饭吧!” 二人说说笑笑,吃罢晚饭,景阳便拿出那一册大易龙衍诀研读。 这功法博大精深,玄奥至极,景阳初读了两句便陷入了沉思,很快便忘却了时间,深深的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宁惜见他认真模样不敢打扰,轻轻地走上前去将烛台凑得近些,又轻轻拨弄,使得烛光亮了几分。 景阳见光芒闪动,心思一乱已经抬起头来,从书卷中回过神来,却见宁惜正自关切地望着自己,目光盈盈如同秋波流动。 烛光掩映之下,宁惜那张俏脸之上似乎微微泛出红晕,一双眸子清亮澄澈,更是带了浓的化不开的情意,让人怜爱不已。 景阳见她苍白的脸上映出些许红霞,烛火映照之下,真是娇俏明艳,楚楚动人,竟不自禁地心跳加速,忽的低下头去,鬼使神差的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呀!” 宁惜又惊又羞,立时躲了开去,一时间玉颊如火娇羞不胜,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去处。 景阳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吻她,也有些窘迫,喃喃道:“……那个,夜深了,妹妹先去休息吧。” 宁惜一颗心脏仍在砰砰乱跳,心中又是娇羞又是甜蜜,却又不敢抬头看,只得轻声应道:“嗯,哥哥也早点休息,不要熬夜太晚了。” “……嗯,我知道了。” 经过这一遭,景阳也再无心看书,心思乱成一团。 第二日,景阳早早地便对宁惜道别道:“我先去上课,课堂之前还要干些活呢,就不吃饭了……” 宁惜见他窘迫,心中窃笑,却没有点破,只轻轻嘱咐几声,送他出了门。 景阳被凉风一吹,心中开朗了许多,暂时将那些儿女情长抛开了去,便向着地载院方向走去。 接下来的几个月,景阳每日便修行那大易龙衍,有了疑难之处便去藏书阁内翻阅藏书,或者询问楚天辽院士,进境虽然很是缓慢,但却颇有信心。 那大易龙衍第一重,便是皮肉,筋脉同修,景阳也才明白了为何屈寒山会在自己练筋稳固之后方才传授了。 不同于其他修炼皮膜的功法,在大易龙衍修炼之时,将皮肉筋脉放在一处,简直是再生造化,使得人的皮膜向着传授中的天龙衍化! 这般神异的功法,自然也是困难重重,先不说那修炼的深奥难懂,便是那份痛苦就非常人能够忍耐。 所谓脱胎换骨,此之谓也。 景阳虽然年纪轻轻,然而自小却几经磨难,性子却甚是执拗坚韧,硬是咬着牙坚持着,将那无比的剧痛当做是另一种磨练。 楚天辽见他小小年纪却坚强刚毅,资质又是超凡脱俗,心中更是喜爱,处处悉心照料,将自己所知道的尽心答疑。 几个月下来,景阳的大易龙衍诀第一重已经初见成效,皮膜坚韧耐抗,其实已经不下于寻常修炼皮膜之人,但大易龙衍诀却是要皮肉筋脉尽数合一之后,方可称作第一重修炼成功,所以景阳仍旧是丝毫不敢懈怠。 这一日课堂结束,那楚天辽忽的叫住景阳与宋明阳,让二人随自己一同去往院长屈寒山所居的大易书院集合。 二人都不知有什么事,那楚天辽也不多言,只得静静地跟着。 待来到大易书院之中,却见院落颇为简陋,虽然宽敞开阔,却也只是稀稀疏疏地种了几株大树,此外花石虫鸟,曲径草地都是一概没有。 然而景阳却不敢有丝毫小觑,他隐隐约约感觉到,单单这几株大树的位置,便仿佛隐含了无穷奥妙,他方才试着推演一番,却立时发现阵中藏阵,重重叠叠,竟是眼花缭乱,让人目眩神迷。 他不敢再推演下去,急忙收敛心神,随着楚天辽走了进去。 这里却已经聚集了好多人,景阳认得其中有周心逸、夏寻石等几个人级的院士,也有几个是地级甚至天级的,只模模糊糊有些印象,却叫不上来名头的人物。 而每个院士座下身后都站了两名弟子,恭敬庄严,一言不发。 楚天辽在地级第三桌坐下,景阳与宋明阳对望一眼,也跟了上去,侍立在老师身后,也不敢有丝毫动作。 忽的一声轻笑,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屈寒山从大堂之中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六七个人,望去都是气度俨然,神采不凡,显然都非寻常人物。 能够跟屈寒山并肩而行,说笑谈论的,岂能是常人?! 第十四章 盛会 楚天辽等人见了屈寒山出来,都是齐齐站了起来,神色恭谨,景阳等人虽然不明白是什么事情,但连这些院士都这般肃穆,自然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屈寒山笑着请几位驾临的贵宾坐定,自己却当中站着,高声道:“各位,今日我连山书院贵客临门,真是蓬荜生辉。不过这几位虽然声名赫赫,但一向勤于修行,少在世间走动,恐怕诸位也不一定识得他们真人面目,便由我来介绍一下。” 他笑着走到最左首处,一位慈眉善目,笑眯眯地大和尚旁边,高声道:“这位便是白马禅院的神僧,大觉禅师!” 那大和尚微微一笑,轻轻合十念道:“阿弥陀佛。” 景阳曾从薛明珰口中听到过这位高僧的名号,知道他精修佛法,尤其神魂之术念法神通高深莫测,那所谓的拈花念法也不过是其中小道而已。 “这位便是永定城外西华山无量观的谭道正真人!” “这位是岳阳谷主人丁西楼!” “这位是烟波湖涟清岛岛主黄潇湘!” “这位是我长宁城城主,林家家长林长风! “这位是铸剑世家,秦郡大族族长宋天阙!” 说到此处,景阳望了那宋明阳一眼,果然见对方眼角微微抖动,知晓是其家族中人到来,再加上先前的长宁城城主林长风,都是与自己有过过节的,心中倒有些暗暗戒备。 屈寒山说到这里,凝神走到最后一个中年儒生模样之人面前,沉声道:“至于这位,便是统领秦郡十三州七十二县政事,郡守大人的左膀右臂,郡丞孟承传孟大人!” 众人听到这些名字,无不目瞪口呆,悚然动容! 这些人无论任何一个,都是一方宗师级别,足以开宗立派,称雄一方,今日竟然齐齐不请自来,若当真有什么歹意,恐怕必是一场恶战! 仿佛看穿了众人的心思一般,屈寒山介绍完毕,不禁眉开眼笑道:“诸位不必紧张,今日各位高贤驾临,乃是为了一件盛事。” 楚天辽眉头一扬,问道:“哦,敢问是什么盛事,居然要劳动这许多大宗师级别的高人同时驾到?” 屈寒山微微一笑,对着孟承传一拱手,道声请。 对方神色不变,毫无表情的脸仿佛石刻一般,对屈寒山微微作礼,站了起来道:“郡守大人有意重开连山大会,邀请各门各派的少年英贤共聚一堂,交流比试文才武功,共同进步,岂非天大的盛事?” 楚天辽听罢更显疑惑,望向孟承传问道:“哦,这连山大会已经有数百年时间不曾召开,当年更是大乾朝廷亲自下令禁止,怎的今日会突然再度开启?” 孟承传依旧神色不变,石雕木刻一般的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年我大乾王朝刚刚定鼎天下,纷争不断,自然要禁止这等易引发纷争的聚会。但今时不同往日,大乾朝廷国力日盛,天下承平,此番盛会正是大乾王朝国力强盛的象征。” 楚天辽听罢,便不再说话。 屈寒山笑道:“无论如何,能够得众多高人和一众青年才俊前来交流指教,总是我连山书院之光,老夫自是欢迎之至的。” 孟承传听他答应,却也不形于色,淡然道:“如此甚好,我还要回去向郡守大人报告,就不多做耽搁了。屈老院士,三个月后,你我于此再会!” 屈寒山道:“好,老夫定然全力准备!孟大人要走,容老夫相送一程。” 孟承传一摆手道:“不必,各位安心,我这便去了。” 说罢竟是丝毫不理会屈寒山的礼数,大踏步的走开了。 楚天辽轻哼道:“好大的官威啊!” 屈寒山却丝毫不着恼,微微一笑,对剩余的来客道:“如此先请诸位自行休息,赵、王、白三位师弟,请照顾几位贵客下去吧!” 几个院士走上前来,对几人一番行礼,各自陪同着下去了。 楚天辽见来人走毕,不禁上前问道:“老院士,这突然而然的什么连山大会,朝廷究竟安的什么心思?” 屈寒山笑道:“该来的总是会来,妄加揣度也没有用,还是领你的得意弟子回去加紧修炼吧,期望三个月后能够好好表现,为我连山书院争光。” 宋明阳却道:“老院士,家主此番前来,适才碍于众人在场不便说话,此刻却不得不先去拜见一下。” 屈寒山饱含深意地望了他一眼,笑道:“去吧,别让人说我书院教出来的学生不懂礼数。” 宋明阳装作没有听到,行了一礼下去了,众人也都各自离开,一时间偌大的院落只剩下了屈寒山,楚天辽与景阳三人。 屈寒山却笑道:“景阳,你的大易龙衍练的如何了?可曾突破第一重境界?” 景阳惭愧道:“不曾,肉身皮膜虽已练的坚韧,但距离筋肉皮膜尽数融合一体,圆融完满的境界还差的甚远。” 屈寒山摸了摸他的头,笑道:“能够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将皮膜练得如此坚韧稳固,也已经算是天纵奇才了,切不可贪得妄进。” 景阳答应了一声,那屈寒山犹自望了他一眼,似乎有些话想说,却终究没开口,只淡然笑道:“好了,你师徒二人下去吧!” 楚天辽答应一声,领了景阳走了出去。 “院士,这连山大会是怎么回事?”景阳不禁好奇地问道。 楚天辽长叹一声,边走边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传统了,当年的连山书院,绝非如今可比!中州文明源流之祖,在于三易《连山》、《归藏》、《周天》!而研究这三易的便称为三大易学圣地!只可惜随着岁月流逝,剩余的两大书院都已经湮没,只有我连山书院一枝独秀,然而却也早无当年的光采。” “这也无可奈何,朝廷皇权为了控制天下,掌握人心,以儒法两道治国,以兵家之道治军。三易虽然为百家源流,却终究得不到重视,甚至日渐衰落!” “而如今,我连山书院虽然底蕴犹在,但却已然连天下四大书院都排不进,全然被儒家所占据,可谓悲凉!” 景阳心中也自感慨,但却更好奇那连山大会之事,不由得再度出言发问。 楚天辽笑道:“那连山大会实质上是当年三大易学圣地坐而论道,谈论易理的盛事;然而今日的重开,却显然并非为此。而是要让整个秦郡的各大宗派之间互相争斗比试,分个高下之意。” 景阳点头道:“原来如此……” 话犹未毕,忽的发觉身旁的楚天辽冷哼了一声,停下了脚步,不由得将头一抬,却见前方站了两人。 一个神情古怪,脸上颇有尴尬之色,却正是那楚天辽的学生,景阳的仇敌林天河!另一个却是面色沉稳,不怒自威,却是这安平城的城主,林家家族族长,林长风! 第十五章 一击 楚天辽冷哼一声道:“林城主,不知在这半路相候是有何见教?” 林长风沉声道:“楚院士,此事与你无关,乃是我林家与这个小娃娃之间的私仇,你大可作壁上观。” “哼!无论林天河还是景阳,都是我的学生!何谓与我无关?!我敬重你今日驾临我书院作客,先行礼让三分,你不要失了身份,要在我连山书院欺负人!”楚天辽那向来是火爆脾气,最是直白率性,此刻一见便明白林长风之意,怎肯罢休? 林长风哈哈大笑道:“连山书院?若是放在几百年前,我可能还惧上三分!可惜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偌大的书院早无往日胜景!再者说我大乾皇帝统领四海,囊括九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书院虽然有几分声名,难道还敢与整个大乾朝廷为敌!” 楚天辽讥讽地冷笑一声道:“你少拿朝廷命官的身份来压我,我楚天辽还不吃这一套!你若想在这里对付我的学生,便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好好好,一个破落书院的小小院士居然也这般狂妄!就让我来替朝廷教训你一番!天河,那个小娃娃就交给你了,莫要再给我林家丢脸!” 楚天辽暗自冷笑一声,暗道此刻的景阳岂是当日可比?你这般托大只教林天河对付他,到最后倒要看看是谁救驾不暇,吃这个大亏! 不过虽然这般想,楚天辽却也不敢有丝毫怠慢,这林长风成名三十年,在整个安平城内一向说一不二,除了城主的身份之外,便是靠了一身的修为。号称行走如风,掌势如雷,端的是声名赫赫,威风凛凛! 楚天辽本身也是达到炼骨境界的武师高手,然而林长风究竟是什么境界,他却是并不知晓。但他性如烈火,也不去多加思索,打定主意要打便丝毫不再罗嗦。突地一声高吼,好似凭空打了个响雷,脚步一错,已然一拳击了上去! 林长风眼中精光一闪,也是一声闷喝,右掌猛推,迎了上去。 噼啪! 两人拳掌相交,仿佛有筋骨断裂之声,又似乎是风雷炸裂,一声爆鸣突地激响,将景阳与那林天河都吓了一大跳! “这就是武师高手的力量吗?只是一次简简单单的试探,竟然就有这般威力!适才那两人拳掌交接处,便是尘土都被炸裂!声波响动过处,落叶立时被震飞!好生可怕!在这样的力量压制之下,这简简单单的一招就能够让我浑身骨头碎裂,内脏完全粉碎而死!” 景阳第一次见到武师高手对招,心中立时生出天高海阔之念,以前对于自己天赋修为有些自满念头,登时尽数化为乌有! 那林天河也自吓了一跳,却立时醒悟今日的对头是那景阳,却不可分心他处。当下沉声冷笑道:“不要以为上次有老院士救你,这次就还能这般好运!你折辱族弟林子南在先,冒犯我林天河在后,摆明了是要与我林家为敌!我今日便拼了这个学生的身份,也定要将你毙于掌下!” 原来那林天河见了父亲到来,知晓有了倚靠,便将前事说了一番。那林长风身为一家之主,又是城中首领,早就养成倨傲自大的个性,如何容得自家声名被这般辱没?立时将林天河训斥了一顿,又亲自带了他前来寻回颜面。 林天河本来对屈寒山还有几分忌惮,担心自己若惹恼了他,纵然无法对自己怎么样,但逐出书院却还是做得到的。到时候失了学生的身份是小,父亲震怒是大! 不过此番林长风自己来了结此事,自然是已经不会顾及此事,林天河也乐得没了负担,要痛痛快快地将当日被中断的一场架打完。 景阳心中暗笑一声,寻思道自己这一番修行,正愁没有人试炼,你既然自行送上门来,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当下微微一笑,道:“好好好,今日若谁倚仗他人插手,便是如何?” 林天河不屑地冷笑道:“那便是无胆匹夫,缩头的龟孙!” 景阳满意地一点头,笑道:“好好,说得好!” 说罢脚下微微一错步,身子一摆一晃,姿势怪异之极,竟仿佛蛇行一般。 林天河曾与景阳斗过一场,知晓对方习练的是小凭虚御风步法,虽然身法轻灵飘逸,但适于追击奔逃,于对战却并不如何高明。 但今日景阳这般怪异身法一出,却让他眉头一皱,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莫测高深之感! 原因无他,景阳施展的并非当日所学,而是最近方才习练修行的,大易龙衍之中的一套步法,称为龙蛇起陆! 而这一个起步,便是蛇化为龙!蛇无足而行,曲折蜿蜒,身法怪异而诡变;而一旦升腾,化作游龙,则立时大开大阖,奔腾肆眦,无所顾忌! 景阳这九步化龙步法施展开来,一步步惑人心魄,迷人眼目! 忽而啪啪啪,堪堪六七步走完,竟已然距离林天河只有七八尺距离,而对方仍旧为自己的步法所迷,竟是无从准备! 景阳冷笑一声,岂会放过这个良机!立时第八步,第九步腾腾落下! 灰尘激荡,落叶飘洒,仿佛有云气升腾弥漫! 风从虎,云从龙! 这第九步一旦踏定,景阳整个人脚步、身子、乃至神态意志立时变化,仿佛鱼跃龙门,蟒蛇化龙! “喝!” 伴随着这一记步法,景阳立时出手,一记八极散手之中的杀招摔碑断岳,猛然迸发! 这一招颇为特异,乃是曲腕侧肘,以手背猛然拍击对敌!凌厉狠辣之至,却也是危险之至! 因为若对方一旦有了准备,或者力道超过自己,便很容易使得腕骨断折,反受其害! 然而此刻的景阳,一来皮膜筋肉尽皆修炼有成,自信并不弱于对方;二来又欺对方心神沉迷,不及防御,自然是有恃无恐地将这一狠辣绝伦,凌厉霸道的杀招使了出来! “小心!” 忽的一声高喝犹如闷雷一般传来,立时将那沉思中的林天河惊醒,他脑子一凛立时冷汗流出,慌乱之中只得以双掌相对,迎了上去! 啪! 景阳的手背猛的拍击而至,仿佛挟山超海,带了太岳三山的力道,整个击在了对方的掌心之中! 林天河但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大力袭来,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被猛烈击飞!同时口中立刻喷出一大口鲜血! 扑通一声,整个人躺倒在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然而心中的惊骇诧异,却更是让他心神动荡! “怎……怎么可能?!不过短短三个月时间,他竟会进步到这种程度!三个月之前,若无屈老院士帮忙,他早已死在我的大力之下!然而今日……今日竟已然换做了我无法抵挡他的力道!” 第十六章 实力 景阳这九步连环,一掌拍击,使得犹如行云流水,风雷滚荡,真个是浑身舒畅,说不出的痛快惬意。 眼见得对方委顿在地,口中鲜血流淌,知道已经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威胁,放下心来,却去凝神观看楚天辽与林长风的战斗。 那林天河却仍是惊骇不已,心中动荡。 “绝无可能才是!他纵然天纵奇才,可我也并非庸人!三个月前他本就不如我,更何况我进入天级学院学习,无论见识底蕴,都更胜一筹,怎地会竟落于人后!我……我决不能接受……” 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体内气血翻腾,犹如鼎沸一般,竟是伤了心肺! “以纯粹的力道,竟然能够透过我武士级别的坚韧皮膜,伤及心肺脏腑!这小子……难道,难道也……” 景阳却再不去理会他,专心致志地盯着两大武师高手的对决。 “到了武师的境界,皮肉筋脉都已坚韧稳固,单纯的武技除非相差太远,已然很难分出高下!二人的打斗并不如何复杂奥妙,竟都是纯粹的拼力道,拼硬功!若我碰到……恐怕也只能选择退避……” 楚天辽越打越是心惊,他已然是武师境界巅峰高手,一身钢筋铁骨,已然练到坚硬如钢,柔韧如革的至高境界!然而在对方的掌风拳影之下,竟是丝毫讨不到半点便宜,反而不时地被掌风呼啸,如刀一般切割而过,留下片片伤痕血迹! “这个林长风,身为林家家主,又是一城的城主,理应是政务繁忙之极才是!可是武功竟然丝毫没有落下,反而稳稳地压我一头,当真是不可小觑!” 林长风心中却又是另外一番滋味,他向来在这长宁城内说一不二,论及武功也自认为虽不及那些大宗师高手,在这城内却也可称前几!然而今日不过对付一个连山书院的地级院士,竟然就这么久都收拾不下! 一番恼怒之余,也对连山书院的底蕴暗暗心惊。 “乱披风步法,乱回旋刀法!” 林长风一怒,已然施出了看家本领,整个人恍若癫狂,脚下疯狂地行走奔波,双手犹如两柄神兵在握,呼啸切割,纵横肆虐,将楚天辽逼得步步后退! “好一个乱披风步法,好一个乱回旋刀法!”景阳看得心惊胆战,这般打斗已然浑似拼命!明明状若疯狂,偏偏步法刀法严密连绵,滴水不漏,竟是丝毫没有紊乱之象! “这林长风半生纵横,果然非同凡响,我不是他的对手!”楚天辽见了这般凌厉攻势,心中又惊又惧,也立时明白了自己与对方的差距,心中便起了退避的念头。 可惜此刻的林长风,已然起了杀心,手中再不容情,掌势刀锋过处,楚天辽闪避不及,衣衫纷纷破碎裂开,遮挡的胳膊手掌之上立时现出道道血痕。 景阳见到这般情形,暗自焦急,知道不能次次都有人相助,心中一动立时欺身而前,猛的一脚踏上,竟将正自挣扎的林天河踏在脚下。 “住手!否则你就等着为儿子收尸吧!” 林天河胸口一痛,一口鲜血又是喷出,然而却万分不及他心中的屈辱,自己眼中的一个小小下人,不过蝼蚁一般的角色,竟然踏在自己的身上!这比杀了他更让他难受! 一时间,憎恨,愤怒,悲痛,乃至绝望之念一同涌上,忍不住心丧若死,心灰意冷,低声悲愤道:“爹!” 这一声喊,终于将林长风从癫狂之中点醒,手中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自己的爱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天河,你……” 林天河脸色通红,羞惭满面,只嗫嚅道:“我……我……” 楚天辽得空,立时后退避开丈外距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直有劫后余生之感,望向景阳感激地点了点头。 景阳见他脱险,也立时放开了林天河,淡然道:“事急从权,得罪了。” 林天河却哪里会有半分理解,歇斯底里道:“景阳,我与你不死不休!”说罢竟仿佛也发狂了一般,挣扎着爬了起来向着景阳张牙舞爪而去。 “嗯?这是心魔入侵之象!”林长风见爱子诸般打击之下,心神失守,已然进入走火入魔之态,急忙也放下了争斗,立时将林天河一把制住,腾地一掌下去,竟打得晕了过去。随即双手抱起,向着自己居所走去,再无暇理会景阳二人。 “景阳……好,很好……” 急掠而过的身影,留下这么一句话,瞬间便消失了。 “院士,你没事吧?!”景阳忙奔到楚天辽身前问道。 “咳咳,还好你最后当机立断,否则……咳咳,惭愧得很,那林长风果然名不虚传!” 景阳见他面色惨白,知道已然受了内伤,忙道:“且慢交谈,还是先回去修养疗伤要紧!”说罢便搀扶了楚天辽回到了地载院之中。 楚天辽一番自行救治调理,将外面的伤口尽数敷了药,倒也并无大碍。他身子健壮结实,又并未真正受到致命伤,是以不多时便恢复了精神气。 “唉……你这番可将林家整个得罪了,恐怕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更何况还有那宋明阳,他对你一向存有芥蒂,此次家里来人,恐怕也会找你麻烦!” 景阳淡然一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不能只为了怕麻烦一味地躲避,那样纵然活着又有什么味道?!” “嗯,洒脱豪爽,念头通达,难怪你能够修炼如此迅速!这便是老院士所说的神魂未练,意志早达的境界么?!” 景阳心中一动,忙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楚天辽笑道:“说穿了也很简单,一个人的性格,往往决定了他的武功,他的行动,甚至他的命运。你能够勇猛精进,一路飙升,与你无所顾忌,心无旁骛的个性是分不开的。而林天河、宋明阳等人,虽然也是一心勤加修炼,但更多的却是在于争名夺利,而并非在于武道本身。你能够超越他们,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景阳听罢若有所悟,暗暗点头。 楚天辽笑道:“好了,你也不用一直守着我,用心修行,万般小心!” 景阳听到他这么一个性如烈火,脾气暴躁之人说出这般话来,已然知道对方对自己的关心,不由得心中感动,忙道:“学生谨记!” 楚天辽见他明白,微微一笑,闭目养神道:“去吧!” 景阳踏出地载院,心中却犹自回忆适才的战斗,暗暗寻思自己虽然功法大进,却终究势单力薄,完全无法同林天河乃至宋明阳这等大家族相提并论。 “实力,除非有无与伦比的实力,方才能够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暗暗握紧拳头,向着自己小屋走了去。 第十七章 天级 “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景阳心中暗自思量道,“这大易龙衍虽然极为高深奥妙,甚至包含了从皮肉筋脉,一直到骨骼内脏的修炼方法,然而却并没有相应的武技!只有简简单单的些许步法之类辅助功法!何况这第一重就这般艰难,三个月的时间我也不一定能够完全掌握……” “那林天河宋明阳,无不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立时将我除掉,我须得有防备的方法!可是……” 他眼中又浮现出那林长风状若癫狂,凌厉霸道的招式,心中不由得一寒。 “若让自己当真对上那种招式,别说动手,单单那股气势恐怕就惊得呆了!不行,还是差得太远了啊!” 宁惜一脸盈盈笑意地走了出来,见景阳在院落之中停下了修炼,只怔怔地呆立,不由得轻声笑道:“景阳哥哥,你又有什么不开心了?” 景阳回过神来,心中一暖,每次自己心纷意乱之时,宁惜便会温柔地对自己说这句话,而且总会提出自己的办法,纵然无法解决,也会柔声安慰自己,使得无论什么艰难困苦都似乎不沉重了一般。 “没什么,只是武功卡在了当下的境界,恐怕要突破有些困难了。” 宁惜秀眉微蹙,有些担忧道:“景阳哥哥,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你很明白的,往常你虽然也很勤奋刻苦,却并没有这般贪功……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景阳微微一笑,将诸般杂念都抛开,淡然道:“没事,即便有事也是我的事,你就安心休养吧!” 他二人相依为命,感情之深难以言喻,景阳虽然并未有轻视宁惜的念头,但已然有了男人的担当。小小年纪虽然并不如何明白,却也隐隐觉得,男人就是要保护女人的,更何况是宁惜这么一个娇柔弱质的小女孩。 是以随着他渐渐长大,却越来越不愿将自己的烦恼说给宁惜听了。 宁惜却丝毫没有生气,反而心中甜蜜,温柔地一笑不再说话了。 忽的门前一个声音呵呵笑道:“果然是兄妹情深,让老夫一把年纪也看得感动啊!” 二人一抬眼,见正是屈寒山老院士亲自到来,不禁都吓了一跳,忙迎了上去道:“老院士,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屈寒山微微一笑,淡然道:“我听说那林长风找你的麻烦了?” 景阳点头道:“嗯,不过多亏楚院士出手相助,没吃亏。” “哈哈,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好像是你出手教训了那林天河一番,然后又救了被林长风逼迫的楚天辽吧?”屈寒山饶有兴味地笑着问道。 景阳一摆手,回忆起那林长风的手段,仍旧心有余悸道:“我是拿了他的爱子做人质,若论真实修为,相差的远得很呢!” 屈寒山望了他一眼,忽的漫不经意地说道:“你的大易龙衍虽然没有练成第一重,然而皮膜坚韧,筋肉结实,实质上却已然达到了武士境界吧!不要否认,否则那被你一招击败的林天河会很不开心的……” 景阳苦笑一声,也只得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作为连山书院的院士,我批准你进入天级院落修行,明日起即可前往秦涧泉院士处学习!” 景阳吃了一惊,忙道:“这……” 屈寒山一摆手,决然道:“这是我与楚天辽院士商议之后的决定,你不能拒绝,否则便是违抗书院的规矩!” 景阳心中如何不明白,这是屈寒山与那楚天辽二人商议,一方面在天级院落之中,能人辈出,高手环视,可以更加保得自己安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更好更快的提升修为,好为日后的争斗打下基础。 这番用心良苦,景阳岂能辜负,当即点头道:“多谢两位院士,景阳不敢抗命!” 屈寒山见他应下,又回复了往常的恬淡平和,呵呵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说罢转身便要离去,忽的又回头加了句:“秦涧泉院士修为高深,不过脾气古怪,你须得小心些……” “秦涧泉?难道就是天级院落之中‘自强不息’四大院士之中最强大最神秘的自在院掌院么?此人据说修为仅次于屈寒山老院士,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景阳想到明日就可以接受这般高手教导,不禁心痒难搔。 “恭喜哥哥,十四岁的年纪进入天级院落,绝对是几百年来绝无仅有的天才了!”宁惜由衷地为景阳感到高兴与骄傲。 “嗯,希望那秦涧泉不要让我失望……” 第二日,景阳一大早便来到了自在院之中等候,却见座下弟子稀稀疏疏,竟是横七竖八,没有半分规矩,与那楚天辽的地载院简直天差地别。 “这里的学生……按照年纪来说竟然比地载院之中反而小了一些!不愧是四大天级院落之中的魁首!所有的学生都是天才的资质!” 这些年少轻狂,却又确然有真才实学地才俊们,忽的见到一个比自己更小了一些,脸上明显带了稚嫩的少年走了进来。更何况景阳衣衫虽然洗得整洁干净,毕竟是粗布缝制,一眼便可看出其身份低微,却让这些平素倨傲自大的少年们都看得呆了。 “你这小子是哪里的杂役?怕是走错门了吧?!”一个横眉冷目,颇有几分威严的年轻人忽的冷声喝问道。 景阳心中苦笑,真是到哪里都免不了这诸多的围攻,脸上却是神色不变,淡然道:“我叫景阳,是屈寒山老院士和楚天辽院士共同推举,来这自在院读书的。” “什么?!” “你便是景阳?那个得罪了林家与宋家的景阳?” “莫非是那个三招夺了宋明阳的佩剑的景阳?我倒也听说过你的名头,不过……哼,就宋明阳那等资质,被人这般侮辱也是理所当然!” 景阳寻思道,那宋明阳虽然并非绝世天才,但也算得上是资质超群,不过看这些人的狂妄程度,竟是犹有过之,俗话说物以类聚,果然诚不我欺。 忽的角落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轻声道:“别小看这个人,那林天河在他手底下连一招都走不了……” 这声音听上去仿佛大梦方醒,自然而然地带了几分懒散气息,然而话语之中却更隐含了无与伦比的自信。 但是此刻众人听罢,所震惊的却显然不是他的语气。 第十八章 白流溪 “什么?!” “林天河吗?他虽然不成器,总也……总也算是个人才,若说一招击败他,咳咳……” “你咳嗽什么,别说是你,我也做不到!”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便不如你?!” “好了,不要吵了……”那个慵懒的声音一出,众人竟似乎都有几分戒惧,一时间都静了下去。 景阳望向那角落,却见一个少年漫不经心地托着腮,拿一双眼睛望着自己,似乎也只是约略有几分兴致。 “那日我与楚天辽对抗林家父子,明明没有第五人在场,怎得这少年会这么快得到消息?这事儿对林天河来说无异奇耻大辱,他林家自然不会宣扬;楚天辽院士毕竟也是林天河的导师,自然也绝不会说出去,我自己当然更没有透露……难道,难道这少年那天竟然在一旁观战不成?!” “不,不可能,若说有人在一旁,我没能发现还情有可原,难道楚天辽院士与那林长风也不能发现么?除非……除非这个少年的修为更在他二人之上?!” 景阳又望了他一眼,见他年纪与自己差相仿佛,皮肤白皙细腻,就如同是一个寻常富家子弟一般,怎么也不像是绝顶高手的样子,心中不禁疑惑重重。 “这件事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更何况那林天河这两日都未曾出现,便是明证。” “果然!他居然真的在一旁观战!一个十四五岁的……武师级高手?甚至……甚至更高么?!”景阳心中骇然,额头不禁微微见汗。 要知道楚天辽与林长风,都是武师境界高手,成名都已然垂三四十年,这等修为便放在天下任何地方,都足以傲视一方群雄,便是宗师级的人物见了也会看重! 可是这个少年,竟然达到了这种程度!在不过十四五岁的时候!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景阳啊景阳,你切不可有丝毫的懈怠之意啊!”他心中立时生出警醒,将往日慢慢积攒的焦躁傲慢再度放下了几分。 景阳惊骇,那些天级的学生却更是骇然!纷纷拿眼睛滴溜溜地望向景阳,试图从他身上找出一丝隐藏高手的气息。 “白少爷,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不过……这么一个寒酸的小子,看起来简直像个下人的样子,难道真有这般实力?!” 那姓白的少年懒散的望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翘,轻笑道:“什么叫简直像是个下人,他本来就是在书院之中洒扫的杂役!” “什么?!” 众人虽然都多少听过景阳的名头,但都以为只是个名字,没有姓氏。然而今日看来,这个神秘的少年全名便是叫做景阳。 那也就意味着,他只是个下人,地位低微之极! 沉寂半晌,那适才问话的年轻人怒道:“反了反了,这么一个下人,能够进入地级也就罢了,今日居然与你我平起平坐?!大乾朝的规矩何在?!你我世家子弟的颜面何在?!” “哼,我倒要试试看,这小子究竟有多大能耐,能够说动那屈老院士为他推举!”说罢,这年轻人手中折扇忽的一合,猛然间破空一划,嗤的一声戳向景阳! “嗯?!竟然说动手就动手!我岂会怕你不成?!”景阳心念一动,见对方这一扇戳来,竟带有破空锐啸激鸣之声,犹如强弓劲弩,火炮流星一般。 “果然是高手!这天级之中最强的自在院,果然名不虚传!”景阳不敢怠慢,便要施展出自己最强的功夫应对。 忽的,仿佛从虚无真空之中开出了一朵花,一只白皙的手腕轻轻伸了过来,甚至有些圆滚滚胖乎乎的,毫不起眼。 然而那凌厉绝顶的一扇攻势,却忽的刹那间烟消云散!仿佛烟火流散,陨星黯灭,瞬间便失去了一切踪影。 “白少爷,你……”那年轻人眉头紧皱,见挡住自己攻势的居然是那白姓的少年,不禁又惊又怒,却又不敢发作。 景阳却也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个姓白的为何会突然出手帮自己,然而更让他心动的却是适才他的手法! “凭空出现的手腕……毫无烟火气的出手,为何竟然能将那般疾如风烈如雷的一招生生地消于无形呢?!即便……即便是楚天辽院士亲自出手,恐怕也得以硬碰硬,横加阻挡方能拦住吧!这个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他的修为,究竟是什么境界?” “我叫白流溪,幸会幸会。”这白姓少年不去理会那年轻人的盘问,反而对着景阳淡淡一笑,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景阳见他这般,也立时放心了心中的诸多疑问与震撼,一般微笑道:“景阳,你知道的了,自在院的学生,果然是藏龙卧虎!我果然没来错地方!” 白流溪哈哈大笑,道:“有意思,真是很有意思啊,比这些人加起来都有意思!你当日击败林天河的九步连环,雷霆一击,前者是大易龙衍之中衍生的龙蛇起陆步法吧?名号叫做腾蛇乘雾,九步化龙,果然是犀利霸道,流畅自然!那最后的一招,却低了几分境界,只是寻常的八极散手山字诀,不过借了那九步化龙步法的势道,却也发挥出了十二分的力道!很不错,很不错!” 这一番话,将景阳当日对战的过程说得条清缕晰,甚至连他对敌之时的计划步骤都一一点明,没有半分遗漏!他曾亲眼所见之事,自然是毫无疑问! 景阳听罢又是惊奇又是佩服,微笑道:“白公子果然是慧眼如炬,厉害,厉害得紧!” 白流溪轻笑一声,答道:“这不算什么,只是那大易龙衍深微奥妙,一旦修行便很难分心去修炼其他功法,更兼修行之时剧痛难忍,向来在连山书院之中无人问津。你竟然胆敢亲自尝试,倒是个胆大的。只可惜……这功法只有修炼之道,而无运使之功,使得你对敌之际难免有万贯家财,却不知该如何花的感觉。” “说得是,只是天级之上的武技功法,在书院之中也绝不多见。我当时不过在地级修行,能够破例得屈老院士允许,获得大易龙衍法诀已经是莫大的恩德,怎么敢在继续叨扰,索要高级的武技呢?!” 白流溪呵呵一笑,道:“你倒是知足,却不知那屈寒山既然连这大易龙衍都答应给你,几部天级的功法拳脚又算得了什么?” 景阳听他说话,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中,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却竟然依稀有种眼界广博浩大,看穿世事之意,不禁更是疑虑重重。 忽的他注意到一件事,转移了注意力,惊奇地问道:“那秦涧泉院士呢?此刻早就已然过了授课的时间,怎得还不见他现身?” 第十九章 道术之威 白流溪听罢哈哈大笑,周遭众人也都不禁莞尔。 “秦院士……他与其他院士有些不同的……” 景阳好奇道:“怎么个不同法?” “也没什么,只不过我授课是看心情而已,随性而来,尽兴而返,自由自在,才是真人……”一个声音接替了白流溪的回答。 “秦院士!” 诸多学生虽然适才开玩笑之时哈哈大笑,然而真见了秦涧泉真身来到,还是颇为恭谨,急忙躬身行礼。 景阳见来人看上去四十岁上下年纪,相貌堂堂,俊朗不凡。神态之中带了几分潇洒不羁,身着白衣,腰佩长剑。面上几缕长须,非但没有使得他显老,反而更增加几分威严,几分成熟韵味,实在是个飘逸之人。 “传说中修为仅次于屈寒山老院士,声威赫赫的秦涧泉,竟然是这么一个跳脱放诞,落拓不羁的形象!”景阳心中暗暗评点道。 “怎么,有谁人定下规矩,连山书院的院士便一定要是刻板古拙,不懂变通的老古董么?”那秦涧泉望了景阳一眼,似乎有几分不忿的说道。 “你……你能看出我在想什么?”景阳吃了一惊,不由得脱口而出。 “哈哈哈,那又有什么了不起了?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娃娃的念头,在我看来,不过如低首垂目,自观掌纹一般。” “神魂……修炼神魂的高手么?”景阳心中又是一动,一个念头又激发了出去。 秦涧泉嘴角一掀,微笑道:“神魂武技,若非到了最后阶段,却没有那么泾渭分明,我是道武同修的,只是世人多半只知道我的神魂道术罢了!” “那么你的武道和神魂都是什么境界?!”景阳脱口而出,丝毫不带半分长幼尊卑之意。在他看来人与人之间的高低观念是世间第一恶,最让他憎恨唾弃。 他对屈寒山、楚天辽以礼相待,那是出于敬重崇敬,内心深处却也并不认为他们高人一等了。 秦涧泉却丝毫不以为杵,反而面露喜色,轻轻点头,回答道:“武道修为嘛,是修炼到内脏肺腑的先天武师境界;至于神魂道术,你从未接触过,便说给你听恐怕你也不明所以吧?” 景阳微微一笑,右手手腕一翻,拇指中指轻叩,看似轻柔地一捻,地下的几片落叶竟是无风自动,跃跃欲起,忽而犹如神助,竟是飘飘荡荡,划过道道弧线,落入了景阳的指尖处,被他捻在手中。 “咦?这是大觉禅师的拈花念法……你小小年纪是从哪里学来?!”秦涧泉见状微微吃了一惊,不禁询问道。 景阳手指轻弹,嗤嗤嗤三声,将三片落叶激得横掠而出,划过三道曼妙而悠长的弧线,直飞了丈余方才落地。 “好指法,这是八极散手中的金风细雨叩,你这连弹三下,使得轻如鸿毛的落叶能够直直射出丈外,已然有了几分举轻若重,似缓实疾的真义!果然不凡!” 众人见了景阳的一手念法,一手弹指,虽然适才并未真个动手较量,却也有几分心服了。 景阳笑道:“这是一个朋友学自大觉禅师本人,然后转教给我的,我于念法一途资质颇为愚钝,花了好久也不过是小有所成罢了。” 这却并非景阳谦虚,拈花指法自然是他从薛明珰那里学来的,然而薛明珰当日修炼这念法,不过两三日功夫便得其精髓,使得颇有几分意境;而景阳却是修炼至今,也只能说是初窥门径罢了。 是以他时常想起楚天辽所说,聪明灵慧之人,修行神魂道法倒反而会颇为艰难,不禁深有感触。 秦涧泉点头道:“原来如此,既然你也学了几手念法之道,看来是对神魂之术有些了解了?” 景阳淡然道:“神魂之术,如同武道一般,也分体用两道:如同这佛家念法,便是其中的运使之道;而真正的修炼神魂,却是要循序渐进,计有定神,出壳,夜游,日游,驱物,显形,附体,夺舍八大境界。而夺舍又称为鬼仙,达到这一境界,神魂方可称为大成,能够通过夺舍重生,尸解转世,达到几乎无尽的寿元!” 秦涧泉听罢轻叹道:“不错,你说得都不错。不过,鬼仙便是神魂大成么?!那却又不尽然,修成鬼仙之后,便要接受天际雷劫,继续淬炼阴神,使其转阴为阳,纯净无比!直达完全的圆融完满,没有丝毫纰漏,成就真正的阳神!那才方可叫做神魂大成!阳神境界,神魂完满,不死不灭,可与天地同寿,与日月争辉!只可惜,天下之大,也无一人能够由此境界!直余无尽的遐想与遗恨罢了!” “嗯?成就鬼仙之后,还有雷劫?雷劫之后还有阳神境界?神魂大圆满,不死不灭?!这些道理,明珰却没有告诉过我,想来她也不甚了解。天下无一人能够达到……神魂完满,永生不灭!与天地同寿,与日月争辉!这是何等的境界,何等的威风啊!” 这一番话一出,不单单是景阳,一众的学生也都两眼发直,说不尽那无穷的神往,无尽的憧憬。 却只有白流溪一人,微微冷笑不语。 景阳稍稍偏头望了白流溪一眼,却又笑着问道:“老师说了半晌,自身神魂道术,却究竟是什么境界?!” 秦涧泉沉默不语,忽的身子一凛,整个人蓦地坐了下去,同时景阳等人直感到一股阴风出没,大日炎炎之下,竟仿佛有鬼哭厉啸之声! 然而只是一瞬之间,那股阴风破体,穿越而出的感觉瞬间即逝,很快那秦涧泉又再度睁开了眼睛。 景阳不解,却见众人都吓得傻了! 原来秦涧泉神魂出壳,以阴神之力驱动一枚小小大乾铜币,竟在刹那间削断了四五十名学生的束发玉冠! 一时之间,除了那白流溪与景阳二人,所有学生都变成了披头散发! 而这只是在一个刹那之间! 那玉冠何等坚硬,秦涧泉以阴神之力驱动铜币,竟能够将之生生削断,更是连削四五十个!神通道法真是莫测高深! 只是景阳却不知道他为何留了白流溪一人,而至于他自己……根本就没有束发,只简单挽了个发髻。 “我的境界,也不过是驱物境界,刚刚修成阴神,距离显形附体,甚至夺舍重生,成就鬼仙还差得十万八千里!不过就算是现在的神魂道法修为,若当真动起手来,便是几十个武士高手围攻,也是丝毫不惧!”秦涧泉略带几分傲意说道。 无人胆敢反驳! 这些学生都是人中龙凤,资质超凡脱俗,然而几十个人适才便连反应都是不能,就被削断了束发玉冠!若方才秦涧泉是削断自己的脖颈,那显然也是轻而易举! 道术高手,竟是恐怖如斯! 第二十章 另一条道路 景阳也不禁心中骇然! 一个武师境界高手,炼骨如钢,以纯粹的力道能打出气爆!声波到处都可以摧枯拉朽,威力无穷!然而却顶多也不过能抵挡十数个武士!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武士高手围攻起来,一旦结成阵势也是让人头疼不已! 即便是修炼内脏有成的先天武师高手,已经开始由外而内,修炼气息吐纳之术,气息悠长绵延,甚至可以抵挡数十乃至上百武士!但那也要一番苦战,甚至要拼着受伤,凭借自己源源不断的内息与之周旋获胜!自己恐怕也要受些损伤,绝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然而这秦涧泉练成驱物阴神之术,即可以在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杀数十个武士高手!而自己甚至不会受丝毫损伤! 同是修炼,武道门槛较低,人人皆可修行,进境较快;即便是资质愚钝之人,只要付出时日与努力,也定会有缓慢的进步;然而道术,却并非谁人都可以修行。而且即便能够修炼成功,在达到定神、出壳,甚至夜游、日游的境界之时,也是几乎没有什么伤敌自保之法。 可以说,道术前期,极难修行而又用处甚小,故而选择修炼,能够修炼有成的人,确然是少之又少。 然而一旦到了驱物境界,哪怕是极为浅显的初成阴神,也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甚至一个武师级别的高手,猝不及防下也可能被一招杀死! 这些自然是秦涧泉在教导,他见众人露出极度神往之意,也不由得肃然提醒道:“道术虽然厉害,但是并非无敌!比如说我这样一个先天武师高手,若是寻常神魂,稍有窥视,立时便要发觉!但以浑身血气蒸腾,便能将之烧死!若再配合拳意功法,更是所向披靡,也绝不会输于任何道术高手!” 以往这些道理秦涧泉自然也曾说于众人听,然而却是他第一次施展自身神通,那效果自然是不一般,只将一众学生听得连连点头,眼神之中精光闪烁,憧憬之意自不待言。 景阳心中却是在思索另一件事,屈寒山老院士这般安排,绝非突发奇想,定然有其深意在。自己在这些日子里必然危机重重,又要应付三个月后的连山大会,屈老院士定然是要通过这秦涧泉,教给自己一些什么才是! “难道……屈老院士的意思是说,让我转学道术?!可是我神魂道术方面,天资只是寻常,如何可能在短短三个月内有所突破?” 正自犹豫不决,但听得那秦涧泉继续说道:“神魂道法极难入门,而且其威力非要在很久之后方可显现。你们虽然都是天级,已然可以修行,但我还是要提醒一句:武道修炼到后来,绝不稍逊于神道!你们在武道一途上都是天资卓绝之人,切不可贪图道法神奇而妄加转学,抛弃武道,最后反而落得个两手空空的下场!” 他说完这句话,却见众人仍旧是心有不甘,脸上便显现了出来,不由得轻叹一声,忽的身子一动。 一步跨出! 一拳击出! 但见得一记轻飘飘、慢悠悠的拳头缓缓伸出,直接印在了虚空之中,一时之间仿佛天地俱寂,万籁无声。 众人正自迟疑,忽的院落之中数十颗大树之上,轰然作响,一股球形气浪猛的破空排开,仅存的树枝残叶瞬间化作飞花,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一拳,无声无息的击破数十棵大树的枝叶,而不伤及周围余物!诸多弟子之中,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气浪都不曾觉察! 武道修为,竟然也可以玄妙、强大、浩然、神秘到这等程度! 而景阳却也在瞬间心神巨震,然而让他更为惊怖的却并非仅仅是这一拳的境界,而更在于之前那一步! 一步跨出,秦涧泉整个人的神态立时变化,从一贯的放诞不羁,瞬间化作怒海潜龙一般,铮然而鸣,拳出犹如龙吟虎啸,俨然凛然,气势充塞天地,浩然无匹! “这……这不正是我当日所使的腾蛇乘雾,九步化龙步法么?!这秦涧泉院士居然能够在一步之内走完!那是什么境界?那是什么道理?!” “原来他竟然也修炼的大易龙衍功法!原来屈老院士送我来此的意义在此!” 秦涧泉使了这一拳,众人震怖,他却自微微一笑,又回复了平素的神情。 “武学,道术,并无高下之分!武学练到深处,气血强大无比,单单只靠那一股或沸腾或凛冽的内在气势,便足以使得神魂出壳却无法靠近!即便是修炼成了阴神境界如我,对付一个先天武师,也绝不轻松!对方的血气威严,首先便会压迫神魂,使得实力大减!更何况,还有克制神魂的武技存在!” “所以,我还是那句话,选择在于你们自己,我从不会多加干涉。不过……若真的选择错了,导致一生的遗憾,我也会为你们微微可惜吧!” “好了,教授结束!” 说到此处,那秦涧泉便背负双手,悠然而去。 景阳愕然,怔怔道:“这就结束了?他来的时候便迟了半堂课的时间,说了不过几句话,就算教授完了?” 白流溪上前微微一笑道:“他一向如此的,功法书籍留给学生自行参悟,只是偶尔会指点一二罢了。不过……这里的学生毕竟都非常人,这样的教学可能正适合吧!屈寒山能够让这么一个落拓放诞之人教导天级学生,甚至是潜力最高悟性最好的一批,想来也必然有几分道理。” 景阳听他说话,竟是对屈寒山也并无多少尊敬之意,口气之大简直骇人听闻,心中对这个神秘少年更多了几分好奇。 刚要开口询问,忽的那秦涧泉身影一闪,又折返了回来,叫住景阳道:“啊,差点忘了,那个景阳,你随我来一下。” 景阳只得暂且压住自己心中的好奇,跟了上去。 二人穿过院落,来到后园,循着一条偏僻小径慢悠悠的走着,两旁落叶沙沙作响,秋虫低鸣,倒是一派宁静祥和。 过了半晌,那景阳终究忍耐不住,开口问道:“秦院士究竟要带我去何处?” 秦涧泉一怔,随即仿佛大梦初醒一般,应道:“哦,刚才在想事情,竟把你给忘了……也不去哪里,就随便走走好了。” 景阳哭笑不得,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秦涧泉见他神情,也不禁莞尔,笑道:“我天生心性便是如此,总是四处游荡,捉摸不定。当年屈老院士便说我修炼不得神魂之术,该专修武功。可我偏偏不信那个邪,偏要跟他对着干,到了今天,我却是以神魂道法而立世了。” “修炼神魂道法,第一重境界便是定神,这对于心思细密稳重,性格安宁沉稳之人来说,并不为难,资质好的可能有个一二日便即成了;但对于我来说,就难得很了。故而世人都说,聪明灵智之人,反而修不好道法。” 他望了景阳一眼,傲然道:“但这不过是一般的说法罢了,你我辈又岂是常人?岂能被常人的规则所束缚?!若没有破开桎梏,另辟蹊径的胆识与智慧,又怎能称得上是高人?!” 景阳心中一动,被这句话说得少年心性激发,忍不住浑身热血涌动,挠挠头道:“话虽不错,但破开数千年来传承的规则,那非得是大圣人之流方能做到吧?!” 秦涧泉微微一笑,淡然道:“那倒是愧不敢当。” “什么?!秦……秦院士的意思是说,你已经寻找到了修炼神魂的另一条道路?!” “正是。” 第二十一章 小自在观想法 景阳心中这震惊简直难以言表,天下武学道术,那是经过了不知几千年几万年的传承,修炼的境界早已被人们所熟知,所认可,自然该是理所当然之事! 要习武,就必须要先锻炼皮肉,然后是筋脉,然后是皮膜,继而是淬炼骨骼,乃至温润内脏,最终达到脱胎换骨,洗毛伐髓的至高境界;而要修炼道术,则必然要经历定神,出壳,继而循序渐进达到夜游,日游之境,最终方可以驱物显形,乃至达到大成可以夺舍重生,阴神练成鬼仙境界! 这可以说是定律!是天下间无人敢怀疑的,被钉死的规则! 但这秦涧泉,竟然说自己开辟了新的路子! 秦涧泉见景阳惊愕的表情,不由得微笑道:“你也不要过于惊讶,那修炼的大道也不过是人摸索出来的,自然也会有人去揣摩他,去修改他。世间大道千万条,怎知只有循规蹈矩方能证道?!” 景阳渐渐缓了过来,点头道:“说得是,是我浅薄了。” 秦涧泉见他心智安稳,不骄不躁,也不禁暗暗点头,轻笑道:“心思灵动浮躁之人,容易在道术第一重之上定不下神,从而在门槛便碰了壁,造成了世人的错觉,以为越是聪明人越难修炼道术神魂,其实并非如此。” “纵然是再心思跳脱不羁之人,一旦过了这第一重定神境界,到了后来的修炼速度也绝不会比常人差,相反可能仍旧是更胜一筹!所以,这差别也仅仅是在所谓的定神一重而已。” 秦涧泉缓缓说道:“而我习练的神魂功法,便是在第一重之上另辟蹊径!” 他忽的缓缓抬起手来,指着漫天的虚空道:“你能看到什么?” “嗯?空空如也,只有天地间的元气流动吧?” “这是凡夫俗子的肉眼凡胎所见!等你修成阴神之境,便能看到……念头之海!” “念头之海?那是什么?!” 秦涧泉眼神之中精光一闪,环顾四周虚空,却仿佛在看一部厚重的书,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即是人们念头所形成的湍流,汇集起来便仿佛深渊大海一般,就比如你适才这一句问话,便冲出一道念头,搅乱了周围本来平静的虚空。” “修炼到阴神之境,居然能够看到他人的念头实质?” “你从未修行过神魂道法,不懂得隐藏自己的念头,自然是可以的。道术高手自然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意志了,即便暴露,也恐怕是故意诱敌之念。” 秦涧泉忽的肃然道:“接下来我要说得很重要,你要听仔细了:常人定神之时,心中会渐渐趋近空明之境,慢慢地可以摒弃周遭诸般念头扰乱,达到心神守一,空明澄澈之境。而此时,便算是定神完成,可以通过诸多法门,慢慢引导自己的神魂出壳而达到第二重境界!” “但聪明之人,念头纷繁复杂,容易陷入胡思乱想的怪圈,使得自身无法宁静,较难达到那种澄澈心境。所以我的方法便是……不去控制自己的神魂念头,让他壮大!让他越来越疯狂,越来越错乱!但要记得一点,谨守本心!” 景阳悟性过人,立时便明白了其中道理。 寻常之人修炼神魂,首要的便是安定心神,为神魂出壳做好准备;而聪明跳脱之人很难安定下来,所以秦涧泉便不去强行改变自己心智,反而顺势而为,任由诸般念头强大,却依旧坚守本心! 这么一来,恐怕更要比寻常人修行艰难百倍!但能够锻炼出的神魂,也必然比一般人强壮百倍! “这功法名为小自在观想法,并不适于所有人,甚至不适于所有聪明人!只有聪明颖悟,而又心智坚定之人,方能习练成功!” “而一般的聪明人,恐怕立时便会走火入魔,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所以这是一柄双刃剑,你确定要修行吗?!” 景阳垂首不语,在心中扪心自问,他自信是一个聪明人,但自己心智究竟能够有多坚定?!能够抵挡得住诸般疯狂念头的侵袭而心神不失吗?! 秦涧泉轻叹道:“你犹豫了……看来,这功法并不适合你。” “不,我要修行!” “哦?” 景阳坚定地说道:“我要修行!我口口声声说要改变自己和宁惜的命运,然而当真有大际遇在眼前之时,却生出迟疑之心,真是万万不该!我会修行,而且,我也坚信自己能够成功!” 秦涧泉一喜,点头道:“好好,所以你的本心便是掌握自己的命运吗?很好……除此之外,你该明白屈老院士安排我做你的导师,是有用意的。” “这其中之一,自然便是修炼神魂道术入门;而其二嘛……” “大易龙衍!” “哦?你看出来了么?呵呵,倒真是好见识……适才我那一步,已然将九步化龙的精髓精简凝缩,你居然能够看破,倒也不易。” “既然如此,我便直说了,我会教导你大易龙衍和小自在观想法,让你在三个月内能够脱胎换骨,达到一般高手的境界!希望三个月后,你能够将皮膜彻底修炼的坚韧如革,强硬如山的境界,练成大易龙衍的第一重!” 景阳微微犹豫,还是开口问道:“那大易龙衍号称几千年来无人练成,秦院士难道却已经有所成就?” “呵呵,我若当真能够练成,又岂会单单以道术闻名?我的武道修为只到先天武师境界,所以能够教导你的,自然也只能到修炼内脏的武师境界了。” “不过这大易龙衍博大精深,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切不可贪得!只要你能够在三个月内完全巩固成就第一重境界,达到筋脉皮肉完全融为一体,那便也是了不得的成就!” 景阳心中一凛,答应道:“是,我明白。” 秦涧泉呵呵笑道:“所以对于大易龙衍这一重的修炼,你已经很有心得,我也并没有多少可以教导你的,还是先从神魂道法修行开始吧。” “什么?现在吗?!”景阳吃了一惊,那神魂道法完全不同于武道修行,乃是天地间修炼之道截然不同的另一条路,若不事先完全理解掌握,怎能轻易开始修行? 秦涧泉却丝毫不给他反驳余地,决然道:“当然!做人岂能婆婆妈妈!有我在这里给你护法,纵然你有走火入魔之势我也会接应,你怕什么!” 第二十二章 十万心魔炼神魂 在秦涧泉的威逼利诱之下,景阳只得妥协了,首先记了一下那小自在观想法的秘诀,便开始席地而坐,盘腿冥想起来。 正如秦涧泉所言,不同于其他各家道门修炼神魂之时,第一步都是要静心静气,排除杂念,这小自在观想法却是只保持本心,而并不排斥种种虚幻念头。 故而景阳一开始冥思,便有虚空之中生出种种幻象来。 秦涧泉在一旁为他护法,更在暗中观察着他的天赋与资质。 他早已修成阴神出壳的境界,能够看到周遭的念头之海,景阳开始修行之后的念头,便如同大海之中的水泡一般,缓缓地漂了出来,呈现在他面前。 初始之时,是很宁静而且规整的,只有一张白纸一般,这正是人在静心之时的一种无意识地表达。 接着,便仿佛有一只无形的笔,开始在白纸之上涂鸦,画着一道无始无终的线,沿着一种毫无规律的轨迹,不断地延伸漫衍,向着虚空的尽头流去。 然后出现了实物,从白纸之上开出了一朵花,小小的一朵梅花;花心之中飞出了一只蝴蝶,蝴蝶翩翩,飞过花丛,落到了一株大树之上。 秦涧泉一笑,专注的望着属于景阳的念头之海。 大树之上忽的也都开遍了鲜花,明晃晃的,忽然都燃烧了起来,变成了无数的萤火虫,在夜色之中翩跹飞舞。 接着场景变得疯狂起来,再无丝毫的逻辑可言。 萤火虫变成了满天繁星,竟都是在不断地颤动飞舞;月亮升起,化作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冰轮,碾压过整个天际;忽而太阳骤然亮起,烧毁了这之前的一切种种,只留下无穷的烈焰与炽热充斥整个世间。 然后,无穷无尽的光线忽的变作了漫天神佛,一尊又一尊,道家的便是仙风道骨,佛家的便是法相庄严;男子便是风度翩翩,恍若出尘,女子便是姿态无双,清丽绝俗;然后忽的场景再度幻化…… 漫天神佛忽的都变作了魔头,一个个都是三头六臂,皮肤黝黑,青面獠牙,狰狞凶恶,仿佛在无声的咆哮着,在吞噬着光明,释放着黑暗。 忽然一切都暗到了极致,整个世界轰然一声崩塌了,陷入了完全的虚无之中,一时间仿佛安静到了极点,仿佛宇宙未开化之前的宁静。 秦涧泉却反而眉头一皱,他知道此刻才是最为要紧的时候,景阳的天资如何,心性如何,就看接下来的念头了。 然后他看到了…… 无穷无尽的――天地山川,草木虫鱼,仙佛神明,妖魔鬼怪;烈焰如同海啸一般翻滚而出,雷霆犹如火山一般轰然爆发…… 景阳的念头不断地涌出,凶猛的刺入了周遭的念头之海中,将整个大海都搅得波涛滚滚,翻腾不止。 秦涧泉看到了花,焰火,种子,飞鸟,云朵,利箭;看到了佛,罗汉,幻梦,水中月,海市蜃楼;看到了大海,孤帆,瀑布,深潭,小溪,古井;看到了善,恶,自在,平等,无畏无惧…… 满天浩繁缥缈的幻象犹如最瑰丽壮阔的梦境一般,将整个世界都包裹在了其中,秦涧泉自身甚至都有些沉湎其中难以自拔,为这无比的绚烂臣服。 然后他强迫自己醒了过来,再度回到了现实之中,站出来看向景阳念头造就的虚幻世界,才终于获得了一丝清明。 “好厉害的天赋……至少有十万个念头!也便是至少有十万个心魔!这真是无与伦比的天赋与压力,若他能够渡过,未来的道术成就不可限量;不过,稍加不甚,便会被心魔所侵蚀,甚至万劫不复。” 这便是聪明这柄双刃剑的效果,这类人有着常人难以比拟的天赋,便是一个想象就能造就生出无穷的绚烂世界,拥有远远超越常人的念头数量;不过反过来,他们自身也便很容易为这些幻象所迷,使得自己首先便沉沦其中。 秦涧泉守在一旁,一方面为景阳的天赋感叹,另一方面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一旦景阳有什么异变便要立时出手,以防止他走火入魔,被心魔入体。 然而景阳只是脸色越来越苍白,眉头越皱越紧,却暂且并没有崩溃的迹象。不过秦涧泉却知道,一个人纵然如何的天赋异禀,也绝不可能在没有修炼的前提下同时掌控十万个念头,若他还不收摄心神,很快便会被这些心魔侵蚀,从而迷失了本性。 果然,下一刻,那些无穷无尽的绚烂幻象,便如同狂风骤雨一般,疯狂地向着景阳进攻而去;他个人的那一丝坚守的本心亮光,就犹如滔天骇浪之中的一叶扁舟,在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倾覆。 “坚持住啊,少年人。”秦涧泉站在景阳身后,手掌伸出,随时准备终于他的观想,然而心中却在盼着景阳能够自行熬过这一关去。 “我在做什么?”景阳此刻内心仅存的一丝清明,忽的开口问自己:“这是什么地方?这些漫天飞舞的是什么?这个世界怎么会如此的绚烂瑰丽……” 星空与焰火的幻境渐渐地将他的神智吞噬了,秦涧泉轻叹一声,看到景阳眼神之中的一丝明亮迅速的黯淡下去,变成了一种痴痴的麻木。 他伸出手去,便要将景阳唤醒。 忽的…… 诸般幻象之中突地亮起了一道光芒,仿佛一颗太阳从无尽的虚空黑暗之中轰然而出! “嗯,这是?”秦涧泉吃了一惊,手立刻缩了回去。 景阳微微的颤抖,仅剩的一丝清明在告诉自己:“这里不是自己想要的世界,这些都是幻想,应该是被自己掌控而不是掌控自己……那不正像是命运一般?” 想到这里,他忽的心中一动,想起了自己所立下的誓言: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命运,命运…… 他顿时仿佛从幻境中清醒过来,自己的本心犹如睡狮一般猛然苏醒了,化作了一轮最为耀眼的太阳,刹那间将所有的幻象全部吞噬了。 “太阳么?有意思……”秦涧泉一笑,看着已经在尝试着睁开眼睛的景阳,心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第二十三章 夜有鬼怪忽入梦 景阳站了起来,犹自有些迷糊,抬头询问道:“这样算是如何?” 秦涧泉一笑:“很不错,天赋很高,心性也很坚定。我已经从适才你的一番观想之中看到了你的未来……” “未来,是怎样?”景阳也笑了起来。 秦涧泉眯着眼睛拍拍手:“一个人的念头是有极限的,这个尽头便被称为一元之数,计有十二万九千六百个之多;虽然你距离念头显化甚至成形还遥远的很,但是根基已经可以看到……你的念头大概有十万个之多。” “十万……距离所谓一元之数还有很大差距不是吗?”景阳摇了摇头。 秦涧泉愕然,随即敲了一下景阳的头,无奈道:“你以为世界上会有人天生拥有一元之数的念头吗?即便是通过修炼,甚至种种邪魔外道凑齐一元之数,也多半是巧取豪夺,不可能都是本身所拥有的。” 他顿了一顿又加上一句:“当然,还是会有一些人,他们天生拥有的念头便已经无限接近一元之数,这类人若不是天之骄子,便必定是个疯子。” “好了不多说,我要说的是,你很适合这小自在观想法,日后即便我不在一旁护持,你也要多多自行观想。你的本心所化,乃是一个太阳之形,那么你就坚守吧!等到哪一日,你能够做到刚刚一观想到十万个念头齐出,便可以随意召唤本心化出太阳来全部镇压,就可以来找我修行下一步了。” 景阳点了点头,不过仍旧有些疑问,低声道:“本心,太阳,那又是什么意思?” 秦涧泉已经背转身去准备离开,听了这话又回头一笑:“本心即意志,即灵魂,也可以说是你的性格吧……就譬如我的本心,便是一阵风。” 说罢,他便抽身而走,缓缓地走出了景阳的视野消失不见了。 景阳长舒一口气,忽的感到一阵疲惫,这种劳累的感觉甚至在他修炼大易龙衍之时都未曾感觉到过。 “神魂道术的修炼果然凶险之至,适才那个幻象中的世界,即便是我也差一点就沉迷其中难以自拔了……” 他边思索边拖着沉重的步子向着自己的小屋走去,心中却满是兴奋,也对三个月之后的那场盛会充满了自信。 小屋之中,正有宁惜在焦急的等待着,她见景阳第一天进入天级书院修行便这么晚都不回来,心中不免惴惴不安。 直到看见景阳疲惫不堪的身子出现,她才放下心来,急忙上前搀扶了一把,关切地问道:“景阳哥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而且还累成这样了?” 景阳摆摆手,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在桌前坐了下来,才长舒一口气,将今日的事情都告诉了宁惜。 “神魂道术,另一条道路……这个秦涧泉院士还真是不简单啊!”宁惜轻叹道,随即又眉头一皱道:“不过也实在是凶险的很,日后没有他在一旁护持,你一个人修行的话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景阳一笑,摆摆手道:“不会,再说如果一直要人在一旁看守,那我也就不要练功了。对了妹妹,你看那个白流溪会是什么来历?虽然天级书院中都是天资卓绝之人,但到他那种程度实在有些夸张了吧?” 宁惜摇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如果照你所说,他不但是修为高深莫测,更有远超同龄人的见识与气度,也许……也许他是某个鬼仙转世吧!” 景阳点点头,他自己也有这种猜测,只不过一般鬼仙尸解转世都是很隐秘之事,便显露身份也是恢复了十成功力之后。如白流溪这般不过十四五岁就在天级书院修行,更那般高调行事,实在不像是有心要隐瞒什么的样子。 思索片刻,景阳又开始头疼起来,真可谓是身心俱疲,不由得摆摆手道:“妹妹早些休息吧,我也要去睡了,实在是疲乏的很。” 宁惜一笑,收拾了饭菜,轻轻地走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景阳几乎是立刻就陷入了酣睡之中。 往日他虽然也拼了命的修行,但那种疲累也多是身体上的,他自小便是如此也不觉得什么,然而今日这一遭修行道术,却是前所未有的耗费心神。 是以他绝对没有觉察到屋外的院落之中,有一个黑影倏地闪过,发出一声阴沉的冷笑之声。 “不过是一个娃娃罢了,还用得着老夫亲自出手?不过也好,老爷已经派人调查过了,这小子自小无父无母,在这里没有半点依靠,便是弄死了恐怕也无人追究。只不过他终究是这连山书院天级的学生,真死在这里倒有些不好交代。” “也罢,就给他来个神魂颠倒,心魔入体,是直接被吓死还是走火入魔,从此疯疯癫癫,就看你的造化了……” 这老人的身形瘦削之至,简直如同一根竹竿一般,正是宋天阙手下的老仆宋九竹。跟随宋天阙半生,也得了一些功法修行,如今也是武士巅峰,神魂道法也有些门道。 虽然他的所谓道术也不过只修行到了夜游的境界,甚至无法在白天元神出窍,但以念头化作心魔,侵蚀他人灵魂,令其神智昏乱,甚至直接被吓得魂飞魄散,还是可以的。 原来那宋明阳见自己家族来人,更觉心中屈辱,委实气不过,便沉下面子将前事通通告知了自己的父亲。 宋家在整个秦郡号称四大世家,势力庞大,比起林家不过一个城的力量更大了不知多少倍。 宋天阙听罢,先是狠狠斥责了宋明阳的鲁莽冲动,甚至将家传的青霜剑都丢了去,不过随后也对景阳愤恨不已,但想到对付不过是个少年,便随口吩咐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仆宋九竹去废了他。 宋九竹跟随宋天阙多年,深知他的心性,做事便要滴水不漏,是以也并未直接出手,而是选择了以念头心魔入侵,要让景阳或死或癫。 他寻了院落之中的一座假山作为掩护,盘腿在后面一座,闭目观想,立时身子一委顿,瘫了下去,一道不可见的神魂立时离壳而出。 这正是宋九竹的神魂念头所化,若并非修行道术的高手,便只能感觉道一阵阴风吹过,便已经被他夺了心智,失了理性。 景阳正自酣睡之中,甚至连一个梦都没有做,忽的浑身一颤,打了个冷战,似乎陷身在了冰窖之中一般。 随即他便看到,一个张牙舞爪青面獠牙的鬼怪出现在了自己的梦中,那感觉是如此的真实,甚至能够看到他血盆大口之中滴落的涎水! 梦中的景阳一阵惊惶,他虽然也是修炼有成之人,但在梦中却没有多少道理可言,这种恐惧是与生俱来,深深地压迫至人的灵魂深处。 “去死吧!” 那鬼怪忽的发出一阵尖利的嘶吼之声,猛的向着景阳扑了过来,利爪立时深深地陷入了他的肩头,同时大口已经猛的张开,向着景阳的脑袋咬去! 第二十四章 本心煌煌如火 “不!” 景阳大喊一声,身子微微颤抖,竭力想要避开对方的大嘴,却发现身子都被冻得僵了一般,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好……好冷,救,救命!” 他在梦中大声喊道,然而四周空空荡荡,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听到他的呼喊。 “不!” 那鬼怪的大口猛的一口咬下,却没有咬中他的脑袋,而是从他肩头撕下了一块血肉! 顿时,一股血泉猛的喷出,钻心的剧痛从胳膊之上直达灵魂深处,景阳忍不住大声呐喊起来,身子不住地颤抖。 “桀桀桀桀……” 那鬼怪发出阴森令人齿寒的怪笑之声,似乎并不打算直接结果了景阳,而选择了慢慢地折磨他。看到他发抖的样子,仿佛让他更为兴奋。 忽的,他竟发现自己紧紧抓住的猎物突然停止了颤抖,反而冷冷地将头抬了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 “嗯?” “玩的高兴吗?!” 景阳忽的厉声喝问道,同时身子猛的后退,脱离了那鬼怪的爪牙之下。 “这小子……神魂倒是颇为坚定,竟没有完全被我迷惑啊!”宋九竹微微一怔,倒是有些暗暗惊讶。 “不过,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到几时!”他猛的再度扑上,化作一个更为狰狞的鬼怪形象,爪子伸出竟有一尺多长,猛的抓向景阳! “喝!” 忽的景阳一声大喝,整个人身周突地发出一道淡淡光芒,随即越来越盛,身体仿佛燃烧了起来,化作了这梦境之中无边旷野黑暗上,升起的一颗太阳! “不!” 宋九竹猛的想要止住身形,却已经来不及了,直接扑了上去,立时便发出一阵惨叫之声,神魂被这强烈的光芒灼烧起来。 一声声凄厉之极的惨叫在景阳脑海之中响起,他的头仿佛要痛得裂开了。 然而下一刻,忽的天地一空,整个梦境都消失了,四周安安静静,只有他自己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景阳哥哥,景阳哥哥?快醒醒,你不要吓我啊!”他立时听到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同时有人在轻轻地推着自己的肩头。 他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宁惜满脸泪痕站在床边,身子已经是在微微颤抖。 “怎么了,宁惜?” “你醒了……”宁惜立时换上了一副笑脸,不过脸上仍旧带了泪痕:“你刚才好像很痛苦,一直在大声的喊痛,担心死我了。” 景阳一怔,随即醒悟了过来,刚才的一幕立刻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怪了,那究竟是一个梦呢还是什么,为何会这样的真实?难道是修炼神魂道术太过疲惫的遗症?” 他摇了摇头,却不想让宁惜过于担忧,便轻笑道:“只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罢了,没什么的,好了好了……” 他伸出手去,轻轻拭去宁惜小脸之上的泪痕。 宁惜脸一红,微微地退了退,却没有闪避。 景阳一笑:“好了你去睡吧,我没事的……” “嗯,你可能是太累了,多休息吧,宁惜不打扰了。”说罢,便起身走了开去,忽然又回头眉头紧皱,低声道:“景阳哥哥,你一定要小心,永远不要离开我。” 景阳心中一动,却露出一个笑意,重重地点了点头。 此刻的窗外,假山之后。 宋九竹整个人不住地大声喘着粗气,面目憔悴苍白,就仿佛是大病了一场也似,止不住地咳嗽气喘。 “不可能……这么一个小娃娃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神魂,竟然能够觉醒自己的本心意志!而且还是我最惧怕的烈日!” 他此刻不过是出壳夜游的境界,根本无法承受烈日的烘烤,故而一见到景阳的本心化作太阳,便立时想要躲避,却没有成功,被伤及了神魂。 “哼,无论如何,这个仇我来日一定要报!我就不相信,你就算本心稳固,难道武功修为也高到哪里去么?等着吧……” “对不起,你的如意算盘恐怕要落空了……”一个声音从他背后突地响起,是一种悠闲而慵懒的语气,淡漠的说道。 宋九竹立时浑身一颤,不敢置信的想要回头望去。 忽的后脑一痛,仿佛被一只烧红了的铁棍直接贯穿了脑袋,他最后看到的景象是一枚大乾铜币从自己的额头飞速掠出。 “好,景阳……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有意思,有意思啊!” 秦涧泉满脸笑意,将手中的折扇轻轻地一敲,背过手去缓缓地走开了。 然而第二日,当这个宋家的老仆被发现死在了下人的后院之中,立时在整个书院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宋天阙面沉如水,直接责问屈寒山老院长,要求他给个解释,为何跟随了自己半生忠心耿耿的老仆会暴毙书院之中。 屈寒山却很是沉稳淡定,点头道:“这件事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只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为何宋家的老仆深更半夜的要去往书院下人所在的后院呢?” 宋天阙自知理亏,无言以对,只愤愤地冷哼了一声,喝令要在一个月内看到书院给出的答复,随即抽身走了出去。 “涧泉,我让你保护照料景阳,你做的不错……只是,为何处置了这个老仆却不把尸首藏起来,就那么明目张胆的放在那里?”屈寒山望了秦涧泉一眼,沉声问道。 秦涧泉一笑:“我就是要警告宋家的人,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要轻易出手,否则……下场就如同那个老狗一般。” “唉,你啊,这个脾性迟早会吃亏的……对了,景阳没有什么事吧?” 秦涧泉点头道:“他很好,我故意没有在一早便出手,就是要看看他究竟能否抵挡得住那个老狗的心魔入侵,结果这孩子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你啊,真是太过冒险了,人的念头神魂是何等要紧?万一你迟了一步,那孩子又未能抵挡得住,岂不是一生都要被毁了?” 秦涧泉面色一沉,低声道:“若这孩子真是老院长所说的那样,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毁了?我也是想侧面试探一下……” 屈寒山神情一凛,盯住秦涧泉沉声道:“以后不要再这么试探!这孩子关系重大,不能出任何闪失!” “是。”秦涧泉见屈寒山这般神态,不敢反驳,只得低头答应了一声。 “你去吧,好好照料这孩子,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啊!我希望能够看到他十足的成长,别让我失望……” “是。”秦涧泉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屈寒山长叹一声,望着秦涧泉离去的背影,轻轻摇头道:“该来的终究会来,辛苦你了,涧泉。” 第二十五章 三月苦修 神魂夜游 “你是说,当日并不是梦,而是有人要害我?”虽然心中也隐约有所感悟,但听秦涧泉这么一说,景阳还是有些后怕。 “是啊!”秦涧泉轻叹一声,随即又笑道:“不过你很不错,即便没有我最后出手,你也凭借自己的力量阻止了他的心魔入侵,更反挫了对方神魂不是吗?” “有吗?”景阳犹自有些迷糊。 秦涧泉笑道:“你此刻虽然连神魂出壳都做不到,但对方是以念头侵入你的识海之中,那便不一样了。说起来其实你二人是站在同样的高度之上,那较量的便是谁的神魂比较坚定了。不过他也算是倒霉,正好在那一日之前我教导了你一番,你的本心意志觉醒了,更是完全克制他的烈日光辉,所以才能反伤于他。” 景阳点点头,若有所悟:“也即是说,他入侵我的识海之后我便能够以本心意志防御,然而我却无法放出神魂念头去反攻对方。” “那是自然,如今你连出壳都做不到,怎么可能凭借念头攻击别人?”秦涧泉笑了。 “嗯,我明白了……”景阳点点头,又攥紧了拳头咬牙道:“这宋家果然阴毒,居然要让我终生疯疯癫癫,丧失本性,这个仇不报我也枉自为人了。” 秦涧泉叹道:“此刻他们得了警告,应该不会很快再度出手了,只不过必然不会死心,所以你要做的便是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三个月的时间,我会在大易龙衍和小自在观想法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道路上指导你,希望通过这段时间你能够脱胎换骨,达到我所期望的境界。” 景阳重重地点了点头,握紧了拳头。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景阳每日便在拼了命的修炼之中渡过,秦涧泉也前所未有的严苛起来,对他的指导也越来越是严厉。 景阳的大易龙衍也在这样的严酷修行之中慢慢地成熟起来,终于在第三个月将到的时候达到小成,将这艰深无比的秘典第一重练成。 也便是说,此刻的景阳皮、肉、膜三者合一,完全的圆融完满,成就了一种完美的状态,便如同传说之中的龙一般,结合了坚硬与柔韧,至刚至柔合二为一。 此刻单单凭借肉身的境界,他已经不惧任何练膜巅峰的武士级高手,甚至达到炼骨阶段的武师,若不出全力恐怕也难以对此刻的景阳造成伤害! 而他的神魂道法,也终于在不断地修炼之后慢慢地步入正轨,在一个月之后成功的达到了出壳境界;然后慢慢地开始探路,向着夜游的境界迈进。 刚刚元神离体出壳之时,景阳仿佛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看待世间万事万物的角度再不相同,无论是听觉还是视觉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似乎自己与整个世界合为了一体。 然而刚出壳的神魂是脆弱的,甚至轻轻的一阵风便有可能让其崩溃消散,这个时候便体现出了这之前小自在观想法的修炼成果。 觉醒了本心意志,又经过了十万心魔不断淬炼过的神魂,的确是比常人强大了许多倍,使得景阳在经历了刚开始的虚弱之后,很快便稳定了下来。 便如同一个不会水的人,轻轻地伸出脚去试探,却发现自己对于水有一种超过常人的亲和之力,并不会有过多的恐惧。 于是他开始尝试着以神魂的形式在夜间慢慢地游荡,刚开始便只能离体三尺远,再远了便有消散的危险,而且遇到什么状况也无法很快的元神入体,危险之极。 但后来他的胆子便越发大了起来,到了第二个月他已经可以很自如的在整个屋子之内游荡,不断地穿过桌椅床板,体会那种无拘无束,无可阻拦的快意。 不过渐渐地,屋子里面也无法满足他渴望自在的心思了,于是他便开始试着尝试穿过房门,去到其他地方。 然而他立刻发现,这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简单。 神魂刚刚从房门之中穿出,便见到了满月的光辉,洒遍了整个庭院,一股剧烈的刺痛却立时袭遍他的全身。 “糟糕,这太阴之光虽属阴性,但实质上也是太阳之光的折射,更何况此刻是满月时节!”景阳急忙将身子缩了回来,迅速的元神入体,回到了现实之中。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明白自己太过贪功冒进了,本以为在自己的房间之中可以自由游荡,夜晚的庭院应该也差不多,此刻却浑身疲惫,仿佛被十万个银针扎遍了一般。 “神魂道术的修行,步步凶险,果然容不得半点疏忽。”景阳只得静下心来,修养神魂,继续观想,稳固壮大自己的念头。 不过过了三五日,他受损的神魂再度凝聚,又在屋子里来回游荡开来之后,便又忍不住好奇之心,想着去别的地方游荡一番。 “此刻的月色应该不及当日,我的神魂又坚韧了不少,应该可以再度尝试一番。”景阳忍不住想到,神魂立时从房门之中穿出,暴露在了月光之下。 微微的刺痛感立时再度涌了上来,以神魂状态接受到的痛觉,更胜平日,他忍不住轻轻呻吟,却并没有再度退缩。 “坚持住……”他咬着牙对自己说道,浑然不顾身上又似针刺又似灼烧的剧痛,神魂无意识地四处游离,却硬是不肯退缩回到房中。 终于半晌过后,仿佛是渐渐适应了这样的月色,和疼痛的感觉,景阳慢慢地回复了几分精神,睁开了眼睛。 他立时便感觉到了全新的世界,四周的庭院月色,假山小径,草木虫鱼仿佛都历历在目,促织的低鸣,潺潺的流水便仿佛都在耳边一般。 “这就是夜游的境界吗?”景阳忍不住心中舒畅,轻轻地张开了双臂。 忽的一阵风过,刚刚经历过一场挣扎的神魂立时又有飘散的迹象,景阳吓了一跳不敢怠慢忙转身就往屋里飘去。 回到屋里,黑暗而又平静的屋里,他感觉就如同一个被捞上岸的溺水者一般,重获新生,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然而等他平静之后,却忽的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竟不是在自己的屋子,而是……宁惜的房间。 “……刚才出去的时候被月色所迷,不知道自己飘荡了多长,这下慌不择路居然到了宁惜妹妹的房间。” 他朝里面看去,借助朦胧的月色,宁惜正自安睡,看不清面目。 “糟糕,我此刻是神魂出壳的状态,这般冒然闯入岂不是跟那个要害我的老狗一般!不会惊动了宁惜吧?!” “再说,若让她知道我这种状态深夜来到她的房间,岂不是跟偷窥一般?不妥不妥!” 想到这里,他便忍不住鄙视自己,急忙转身便要离去,却忽的听到背后,隐隐地黑暗之中,睡梦中的宁惜轻轻地呼喊道:“景阳哥哥,景阳……哥哥……” 第二十六章 神交 景阳身子一顿,又向着黑暗之中望去,却是朦朦胧胧看不到宁惜的身影,只能听到微微的喘息与梦呓之声。 “唉……”景阳轻叹一声,便打算离开了。 忽的宁惜轻轻地,却是急促地咳嗽了起来,喘息之声更是加剧,听着让人疼惜不已。 景阳一惊,他知道宁惜自小便有咳血的病症,不定时便要发作;一旦病发,整个人虚弱之极,甚至连进食休息都是不能。 他自小与宁惜相依为命,甚是关切,听闻这一连串的咳嗽之声不由得急火攻心,立时便要冲上前去,探望一番。 孰料他却忘了自己此刻乃是神魂之态,在黑夜之中看不清方向,又是走的急了止不住,等到他反应过来已然是来不及。 整个人的神魂化作一阵风,猛的进入了宁惜的梦境之中。 宁惜的身子微微颤抖,随即却安静了下来。 景阳还是第一次进入他人的识海念头之中,虽然自觉鲁莽却也忍不住好奇,四处观望。 却见这里空空荡荡,仿佛是天地未曾分化之前的无边洪荒,四外望去无际无涯,都是一片茫茫然的灰白之色。 “景阳哥哥?” 忽的一个娇脆动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景阳转过头来,便望到了宁惜那熟悉而又陌生的俏丽身影。 也许是在梦中的关系,宁惜的脸色却比平日里任何时候都红润细腻了不少,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莹润而不真实的光采,然而那一种娇娇怯怯,又羞又喜的神态一如往昔。 “嗯……妹妹……”景阳应了一声,却在犹疑自己是不是该离开这里,侵入他人的识海之中总不是一件什么光明正大之事,而且也不知道是否会给宁惜造成身体上的伤害。 然而宁惜已经看见了他,慢慢地向着他走了过来,脸上带了与平素不同的阳光的笑意。 她每走一步,整个混沌的世界之中便仿佛开出了一重花海,甚至自有一股轻柔的微风吹拂,将她的衣袂吹动,蹁跹而舞。 这一刻的她,便如同天上地下最为圣洁清丽的仙子一般,姿容脱尘绝俗,脚下步步生莲,眼神之中犹如秋水般澄澈,又如繁星般深邃幽远。 景阳一时间看得呆了,他渐渐地长大,也慢慢地意识到了自己所谓的妹妹对自己的情意,也渐渐意识到了男女之间若隐若现的情感。然而宁惜平素娇柔羞怯,从来不曾如同此刻一般,这般大胆而又自然的望着自己,走向自己。 更何况是在梦中,这么一个瑰丽绚烂到极点的世界之中。 于是景阳一时之间也迷惑了,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轻轻地对宁惜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慢慢地迈动了步子,向着她走了过去。 二人就那么自然而然的,仿佛天经地义,水到渠成,毫不矫揉造作的走到了一起,彼此伸出了手臂,紧紧地拥抱住了对方。 立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与温暖,从景阳的灵魂深处涌现出来,仿佛自己抱住的是一颗小小的太阳。 怀里的宁惜也不似平日那般羞怯,轻轻地抬起头来,秋水般的双眸勇敢的望着景阳,尽管身子还是微微颤抖。 景阳望着她秀丽如仙的容颜,和那一种情真意切,楚楚动人的姿态,神魂荡漾,忍不住轻轻低下头去,在她小巧却又饱满的唇上吻了下去。 顿时,仿佛一阵莫名的电流从二人心底急速掠过,灵魂同时微微颤抖,前所未有的甜蜜与幸福仿佛滔滔洪水,铺天盖地而来,瞬间将两个小小的心灵整个淹没。 景阳迷乱了,紧紧地拥着怀里温香软玉一般的身子,似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灵魂深处,直到宁惜微微喘息,离开了自己,眼神迷离的轻轻叫了声:“景阳哥哥……” 他忽的浑身剧震,整个人仿佛被凉水泼过一般,顿时清醒了过来。 “我在做什么?宁惜可是我妹妹啊……可是,我们并非亲生兄妹,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对……无论如何,你这样神魂离体,侵入她的梦中,还和她这样,这样……总是一种很令人不齿的行为!不过……她也在梦中轻轻呼唤我的名字不是吗?” 景阳心中仿佛有两个声音在互相争执,错乱不堪,忍不住大喊一声,猛的神魂悠然荡出,离开了宁惜的梦境。 他立刻看到了犹在床上,睡得正香甜的宁惜,脸上露出微微错愕的神态,长长的睫毛不断地轻轻地眨动。 这时候月亮已经升的很高,清辉入户,整个房间里面也似乎有了几分光亮。那温柔的月光照在宁惜的俏脸之上,更衬得她犹如仙子一般圣洁清丽,景阳望了一眼,竟忍不住有再抱住她亲一亲的冲动。 他急忙控制心神,不敢再做停留,立时略带慌乱的穿过房屋之中的桌椅木凳,从墙壁之中穿了出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神魂归了壳。 他的心中犹自砰砰乱跳,仿佛自己是偷偷摸摸做贼一般,然而除此之外,却也忍不住回想适才那动人心魄的一吻。 “就当是我们二人共同做的一个梦吧……”景阳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第二日,景阳一觉醒来再次见到宁惜,心中仍旧有些惴惴不安,眼神之中都有些游离,好像躲避着什么也似。 不过他也发现宁惜也比往常更为羞怯,似乎看自己一眼都会泛起红晕,低首垂眉,不敢多做停留。 二人很有默契的保持着礼貌地态度,偶尔目光相触都只是报以微笑。 宁惜为了打破这尴尬局面,轻声问道:“对了,景阳哥哥,那所谓的连山大会应该只有几日的功夫了吧?” 景阳点头道:“是啊,这一阵子我只顾着自己修行,也没怎么留意书院之中的事情,不知道那些各家各派的高手都来了没有……” 宁惜甜甜的一笑:“以景阳哥哥现在的身手,即便是在天级书院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吧?估计很快就能看到哥哥在这次大会之中大放异彩了。” 景阳摆摆手,微笑道:“这次可是整个秦郡各大门派的精英弟子齐聚,能人异士必然极多,我这样的修为也不知道是什么水平。” “诶,做人不要妄自菲薄,你也是我连山书院的翘楚,岂能自认不及他们的精英子弟?岂不是说我连山书院不及他们道派么?” 正是秦涧泉,打断了二人的谈话,笑着走了进来。 第二十七章 道门三千 景阳连忙站了起来,叫了一声:“秦院士。” 秦涧泉摆摆手,也不顾及什么便在一旁坐了下来,取了一副筷子尝了一口。 宁惜脸上微微一红,轻声道:“都是些粗茶淡饭,菜也都是平常便宜的,恐怕不符院士的胃口……” 秦涧泉却是笑着吃了一口,点点头道:“能将这么普通的菜做到这么好吃,才是本事哪!景阳,你有这么一个妹妹真是好福气啊!” 景阳二人互相对望了一眼,都是有些窘迫,忙偏过头去。 秦涧泉心中暗笑,却没有点破,继续大咧咧地吃了起来。 “院士,不知道其他几家道派的所谓精英弟子到了没有?都有多少人?”景阳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啊,有几家已经到了,估计每门每派也得来七八个人,不过……”他又吃了一口,有些含糊地说道:“真正参加最后比试的,估计也就一两个人。” “那不知我连山书院之中,会有几人参与?” 秦涧泉一笑:“也就两个人,一个自然是你,另一个嘛,是你的同窗沈牧云,你应该认识的……” 景阳心中一动,那沈牧云便是当日他第一次来天级书院之时,以折扇向他出击之人。若说实力,他的确算是个中翘楚,但比起那个神秘的白流溪来,却显然差了很大一截。 “那白流溪……”景阳一边问一边观察着秦涧泉的神情变化,想从中看出一些端倪。 “啊,他不会参加的,否则……嘿嘿,岂不是我连山书院欺负别人?”秦涧泉一笑,狡猾的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 他话音未落,立时又继续说道:“那沈牧云也是秦郡四大世家之一沈家的弟子,与宋明阳的身份地位相差仿佛,只是资质却更高上几筹。宋家是以锻造兵器传承千年,屹立不倒;而沈家则是医道世家,炼制灵丹妙药之术在整个秦郡可以说是绝无敌手。” 好像是为了阻止景阳继续追问白流溪的事情,秦涧泉又继续说道:“宋家分属灵兵道,而沈家乃是明丹道,在秦郡纷争不下数百年,都想着压对方一头。” “灵兵道,明丹道?那又是什么?”景阳好奇地问道,宁惜却微微一笑,似有成竹在胸。 秦涧泉不经意地望了宁惜一眼,耐心地解释道:“亘古以来,天下便有三千大道三千道门的说法,这些道门共同组成了与朝廷正统对立的另外一股势力。可以说,整个天下大势,国家气运,便是操纵在这两者手中。” “自上古洪荒之后,人族灵智开启,便有诸子百家圣人出世,启迪智慧,开化文明,才有了日后的人族兴盛之景。而诸子百家之后,各家各派如同雨后春笋,层出不穷,逐渐便形成了流传千年的三千道门。” 秦涧泉如数家珍,继续说道:“譬如白马禅院的大觉禅师,便是白马道传人,那是禅道极为重要的一支;而岳阳谷主丁西楼涟清岛黄潇湘这些人,则是江湖道的分支;四大世家也都各有所属,适才所说的宋家所属灵兵道,沈家所属明丹道,便都是其中之一。” 景阳一笑,点头道:“如此说来,我连山书院便是所谓的连山道了?” 秦涧泉却忽的一叹,摇头道:“千年之前,连山,归藏,周天三大书院何等风光?若联合起来甚至超越了三千道门任何一门,只可惜……当年三易齐名,并称三大圣地,而统称为三易道,在上古之时,甚至是道门正统!” “只是时光飞逝,世道轮转,此刻不但归藏、周天两大书院绝迹,甚至我连山书院也不复往日胜景……”景阳也轻叹一声,替他说了下去。 “不错,所以你更应该在此危急存亡之时,打出我连山书院的名头!让这些虾兵蟹将,不入流的道门知晓,我连山书院并未消亡!” 景阳心中一动,忙道:“是!” 秦涧泉一笑,站了起来:“好了,你这两日自行安排吧,天级书院的课程你也自行修行即可,我不会有任何约束于你。只待来日,你能够好好表现……” 他边说边向着门口走去,忽的身子一顿,转过身来笑道:“屈老院士说得不错,你的确是我连山书院未来的希望……” 景阳心中一暖,暗自叹息。他自小受尽苦楚,若非屈老院士收留教诲,此刻也不知道仍然在哪个街头流落。 虽然在连山书院之中,仍旧有林子南林天河宋明阳这类人,对自己看不上眼,甚至视如仇雠,要杀自己而后快;但这里仍旧让他感觉是自己的家一般,正是有了屈寒山,楚天辽,秦涧泉这样的人,这种感觉才更加强烈。 宁惜一笑,问道:“所以,这几天你还要刻苦修行吗?还是去探查一番,究竟有多少高手到来呢?” 景阳摇摇头,忽的狡黠地一笑道:“都不要,我要去……扫地!” 他真的便去扫地了,从一个院落扫到另一个院落,从一个小径扫到另一个小径,将自己的心灵完全放空,什么也不想。 这就仿佛是他最好的放松的方法,让他回归自己,不再去想修行的事情,不再去想连山大会的事情。 然而世事总是事与愿违。 他正在一条山门的小径之上打扫,将落叶慢慢归整,忽的几个来人快步走了进来,脚步迅疾,将他已经归整的一堆落叶再度踢得散乱。 景阳微微皱眉,却没有说什么,又继续上前再度打扫起来。 谁料那来人却猛的站住了,怒视景阳道:“哪里来的杂役,没看到我们进门吗?不知道避让,弄脏了我的衣服,你赔得起么?!” 景阳抬头望去,却是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长得倒也颇为秀丽,只是眉头紧蹙,眼角扬起,甚是傲慢无礼。 这种人真是层出不穷,景阳不愿在这个时候生事,沉声道:“抱歉。”便不再理她,只低下头继续打扫。 那少女却是一怔,随即愕然道:“几位师兄,你们见过这么无礼的下人么?” 她口中的几位师兄显然是对这少女宠溺惯了,立即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纷纷呵斥景阳道:“大胆,还不快向我师妹道歉!” “你知道我师妹是什么人么?居然敢这么无礼?” “我们可是你们连山书院的贵客,便是屈寒山老院士亲自来了,也应该以礼相待才是!你一个小小的下人,这是什么态度!” 景阳心中一动,知道这是某一派的弟子初来乍到,虽然心中愤怒,却也有些好奇,忍住气问道:“敢问你们是哪一门哪一派的弟子,隶属哪个道门?就有这么大的气派,连屈老院士也不放在眼里?!” 第二十八章 连山书院扫地人 那少女面现得色,露出一种与她年纪和容貌并不相符的趾高气扬。 “我是岳阳谷的大小姐丁琳琳,我爹便是江湖道在秦郡的大当家丁西楼,怎么样臭小子,害怕了吧?” 景阳听罢,脸上神情毫无变化,微微一摇头,又继续扫自己的地。 丁大小姐愣住了,她还从来没见过自己说完后,对方居然不捧场的,更何况对方还是个身份低贱的下人! “喂,你这小子,没听到本大小姐问你话吗?!”她双手一叉腰,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几个师兄弟也立时随声附和,纷纷朝着景阳怒声呵斥,给这大小姐助威。 景阳无奈之至,冷笑道:“你问我害不害怕,我有什么好害怕的?你爹便是当朝皇帝,跟我又有什么相干了?我也见过如你一般,自觉高高在上便瞧不起人的人,不过至少他们还有几分本领;像你这样,无才无德,偏偏狂傲刁蛮的不知所谓,依我看来,简直是在给你爹丢脸!” 这一番话下来,整个山门顿时一片寂静。 那些丁西楼座下的弟子各个瞠目结舌,不相信竟敢有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当众品评岳阳谷的大小姐;而丁琳琳本人,则是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睛狠狠盯着景阳,胸膛不住地起伏。 “啊,反了!”她忽的大叫一声,终于回过神来,立刻指手画脚道:“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给我打死这个臭小子!我要他死!” 三个人听罢,立时团团围上,手中各自掣出一柄长剑,齐刷刷地指向景阳。 景阳望了一眼三人脚下的步法,听了听其呼吸吐纳的声息,便知道这几个人不过是刚修炼到练筋境界的武徒而已,冷哼一声,直是不想理会。 “哈,这小子还真是狂妄的可以,死到临头还这么不知悔悟!”其中一人冷笑一声,对几位师兄弟说道。 忽的旁边一个一直沉默之人开口阻拦道:“几位师弟,还是算了吧,你我刚来人家的书院,便对院里的杂役出手,这不符合江湖道义;更何况,这里各家各派精英齐聚,可不要失了礼仪气度,折了师傅的面子才是。” 景阳心中一动,望了这人一眼,见他神色淡然,眼神之中却自有一股成竹在胸智珠在握的意适神闲,倒是不可小觑。 丁琳琳立时撒娇一般,跑到那人身边不满道:“可是大师兄,这个下人也太狂妄了,不但对我无礼,连爹爹他也不放在眼里!你若不给他个教训,人家还以为我们岳阳谷真的怕了他连山书院呢!” 那大师兄望了丁琳琳一眼,神色之中掠过一丝隐忍的不耐,却硬是点了点头,忽的身子一动,右手食中二指相并,倏地刺出一记剑指。 景阳早有防备,扫帚立时交与左手,右手中指猛的竖起,手腕一翻,也直刺而出,隐隐竟有龙吟之声。 “嗯,龙吟剑指?!”那大师兄吃了一惊,二者指剑相对,嗤的一声,竟是不相上下,各自收了回来。 “你是灵兵道宋家子弟?”大师兄心中微微一颤,立时问道。 景阳一笑,摇了摇头不去理会,继续扫自己的地。 “大师兄你犯傻了不成,宋家的子弟怎么会在这里扫地!”丁琳琳倒以为适才大师兄手下留情,没有对这臭小子下重手,颇有几分不满。 大师兄点了点头道:“倒也是,不过他适才那一招……”他脸上浮现出疑惑之极的表情,忽的冷哼一声,再度出手,四指齐挥,犹如弹琴鼓瑟一般,齐齐掠向景阳。 景阳头也不回,五指一张,以手背相对,猛的拍击而出,却是出自沈牧云曾经演示过的一招煽风点火,此刻他自己使出,却也有七八分形似。 “这是……”那大师兄果然吃了一惊,招式不待用老立刻化作拳头,闷喝一声猛的击出,要将景阳这一招破去。 景阳手腕美妙之极的一翻,圈转过半个圆弧,化指为掌,正是八极散手之中的坤字诀,名为席卷天下,包举宇内,是以大力大势包容来敌的一招。 那大师兄神色又是一变,猛然间化拳为掌,以掌缘横削而过,劲势凌厉,却好像是一记刀法模样。 景阳面不改色,手掌也立时一横,如同对方一般将掌缘劲势放出,横削而出,却是他学自林天风那里的乱披风,乱回旋刀法中的一招。 二人这一招俱是凌厉迅捷之极,避无可避,砰的一声对撞在了一起,又是不分上下,各自收回了掌势。 景阳轻笑一声,他只用了六七分的力道,不过是心血来潮起了玩耍之心,也不怎么在意输赢结果。 那大师兄却神色惨白,半晌无语,呆呆地默然站立。 “怎么了,大师兄?你为何不出重手替我教训一番这个狂妄的小子!”丁琳琳不满地嘟着嘴埋怨道。 那大师兄却是缓过神来,面色一沉望了丁琳琳一眼,那眼神之中的寒意让丁琳琳不由得浑身一颤,惊叫一声退了半步。 “连山书院藏龙卧虎,是我们鲁莽了,告辞!” 这人倒也干脆,见势不好立刻走为上策,领着一众师弟妹走了开去。 “大师兄,究竟是怎么回事?”待走的远了,一个师弟忍不住问道。 大师兄长叹一声,摇头道:“这个小子深不可测!便是我认真对待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适才那一番试探之中,我连续变了四五招,而他不但从容应对,更随心所欲一般用出了灵兵道宋家,明丹道沈家和长宁城城主林家的几门功法……” “若是连山书院一个扫地的小小杂役,都有这般见识修为,那……”他不由得额头微微见汗,拳头攥得更紧了。 几人听罢愕然不已,纷纷回头望向来路,但见山门处,景阳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也似,仍旧是默默地扫着自己的地。可此时在他们眼中,那个瘦小的身影仿佛笼罩了一层神秘的光华。 景阳却忍不住暗笑,他适才变幻的几招,其实无不是从八极散手之中化出,所谓的宋家沈家林家的功法,他自然是一概不知,但依样画葫芦,倒也可以唬得他人心中惊疑。 “不过,若是来参加连山大会的都是这种货色,那这所谓的千年盛会也没有什么好让人期待的了……” 景阳忍不住轻声叹道,却不料一个身影站在了他身旁,打断了他的话语。 “不可小觑别家子弟啊,景阳。否则你会吃大亏的……” 第二十九章 开端 景阳回首望去,却见正是连山书院的院长屈寒山站在了自己身旁,低声提醒自己。 “老院长……” 屈寒山摆摆手,二人便在山门旁的一株大树下坐了下来。 “世道轮转,风雨飘摇,又是一个乱世将起的年代啊!景阳啊,你在书院之中,虽然也有不少人与你为难,甚至有人真心要杀你,但这里与外面的世界比起来,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待你日后走出书院,闯荡天下的时候,你便会明白我的话了。” 景阳一怔:“走出书院,闯荡天下……” 屈寒山笑道:“你总不会一辈子都困在书院里吧,疏林无力羁恶虎,浅海岂能困蛟龙?外面的大千世界,才该是我辈奋勇争先之地啊!” 景阳道:“我知道,我迟早会走出这里,但是现在……我觉得自己的修为还很不够,很不够……” 屈寒山望了他一眼,笑道:“你能够认识到这一点,我很替你高兴啊!只可惜……世间之事,总不会那么遂人意,有时候不会等你准备好了再出发的。” “您这是什么……”景阳怔道。 “好啦,以后你自会明白我的话的……连山大会好好表现,莫要让我们几个老院士失望了……” 说罢,屈寒山便拍拍衣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悠然离去了。 “听起来,好像屈老院士有什么心事……难道连山大会之上会发生什么事情?”宁惜听罢景阳的话,忧心忡忡地说道。 景阳点头道:“我也有这种感觉,这次朝廷忽的重开连山大会,不知道究竟是安的什么心思。这许多道门聚在一起,若真有什么事情发生,必然是乱成一团,不可收拾。” “无论如何,屈老院士这些人对哥哥你期望很高,在这次比试之中你可要努力了……”宁惜笑眯眯地望着景阳说道。 “这个自然……” 三日之后,连山大会正式启动。 整个书院之中前所未有的热闹,不单单是因为一下子多出了上百来客贵宾,而且因为要布置会场,招待来宾等种种事宜,书院停下了所有学生的课程,使得偌大的书院只剩下了这一个主题。 书院山门内最宽阔的一块空地,此刻搭起了几座擂台,而环绕四周则建起了临时的观景台,供诸多来客和学生观战。 在最前方的位置,有一排精致舒坦的座位,留给诸多道门的领袖人物。 景阳和沈牧云二人,在秦涧泉的带领之下,首先要到书院正堂,各家各派掌门长老汇聚之地拜见,并和其他参加比试的弟子会面。 一进那正堂之门,景阳便感到几道眼神齐刷刷地盯向了自己。 那其中,有林家宋家这样的,早已对自己虎视眈眈,仇视不已;还有沈家这样的,听说过他的名字却从未见过的;他还能感受到来自当日遇到的丁西楼门下的大师兄,那诧异到了极点的眼神。 景阳回望了他一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 “禀告老院长和诸位各门各派的掌门,我连山书院此次参与比试的两位弟子已经选出,便是这二位,且容我介绍一下……” 他首先指向沈牧云,笑道:“这一位,便是秦郡千年世家,丹药名门出身的沈牧云……” 景阳听到场中起了一阵轻声的议论,显然沈家在秦郡的势力和名声,是得到所有人的认可的。 “至于这一位,也是我书院之中最为精英的弟子之一,名为景阳。”他笑眯眯地说道,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偏爱之情。 “景阳?姓景名阳?”一个声音从左首侧传了出来,阴测测地问道。 秦涧泉面色不变,微笑道:“不错,沈长老有什么问题么?” 景阳望了那发问之人一眼,知道他便是沈家的二把手,也是沈牧云的族叔沈听松。他相信此人必然早已从沈牧云那里得到了自己的消息,却故意在这里发问,目的自然是要激起其他人的不满。 “除了让我沈家的公子与一个下人并肩作战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问题。”沈听松悠然说道。 景阳立时听到周围一阵议论纷纷之声,不少人毫不掩饰拿了怀疑的目光望着自己。 秦涧泉脸色一沉,冷声道:“或许在你沈家,是以出身看待长幼尊卑,可这里是连山书院!谁的资质更高能力更强,谁能代表书院参战,是我们院士说了算,还轮不到沈长老出来指手画脚!” 沈听松也哼了一声道:“秦院士言重了,既然贵院认为这个下人能够代表自身的形象,那我作为外人自然没什么话好说。” “啊,沈长老,我认为毫无疑问,景阳是能够代表我们连山书院的,和贵府的牧云公子一般。”却是屈寒山回答了这一句,结束了二人的争论。 沈听松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屈寒山左侧一言不发的,正是当日景阳曾见过的,代表大乾朝廷宣布重启连山大会的秦郡郡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孟承传。 他依旧一副木石般的神态,淡然道:“好了,既然各家各派的弟子都已到齐,你我也该出去了,向众人宣布,连山大会正式开启。” 待景阳随众人来到那山门内的比试场地,不由得吃了一惊,他以前从未意识到整个书院居然有这么多人。 两侧的观景台之上人山人海,挤满了前来观战的各路弟子,见了各位老院士和诸多掌门人出面,不由得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之声。 景阳随着秦涧泉走到了场地的一侧,几位领袖级别的人物则随着那孟承传来到了正中央的桌前。 孟承传轻咳一声,却仿佛是在场地之上打了一个闷雷,竟是浩然激烈,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顿时整个场地安静了下来。 “好厉害……我还以为这个人安安静静,不苟言笑,只是个寻常文官呢……”景阳心中暗自讶异道。 “呵呵,这位孟大人可是奉天书院的高徒,论起修为来,在整个秦郡也算是高到绝顶的人物,便是我也恐怕差了很远。”秦涧泉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解释道。 “诸位院士,诸位长老,我大乾王朝定鼎天下垂七百年,在历代明君圣人带领之下,可谓是民丰物阜,天下承平。故而当今圣上特此下了圣谕,重启连山大会,便是为了各家各派相互切磋交流,体现我大乾的盛世国威……” 景阳听得乏味不已,但那孟承传却甚是好耐性,依旧说了半晌方才结束了这一大番话,停顿了一下道:“连山大会,正式开启。” 整个观景台又沸腾了起来,适才走神的众人纷纷醒了过来,跟着众人起哄,大声的呼喊喝彩。 “此次参与连山大会比试的,共有八家门派,每个门派各出两名弟子,计有十六人。轮番挑战,最后获胜之人便为连山大会之魁首,自有朝廷发下的赏赐,前途不可限量。” “好了,第一轮对峙的二人是……连山书院景阳,对阵岳阳谷萧忘川!” 第三十章 可堪一战 萧忘川便是当日与景阳比试之人,即那丁琳琳众人口中的大师兄。 故而景阳一站在了擂台之上,便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意。 那萧忘川舒一口气,沉声道:“请赐教。” “不敢不敢。” 景阳一上手,使得便是自己最为纯熟的八极散手,手臂一伸拳头一震,正是震字诀的一招雷震天风。 萧忘川见对方一招一式,法度俨然,浑然,严丝合缝,滴水不漏,犹如行云流水一般,竟有大宗师气象,不由得心中一凛不敢怠慢,立即以自己的得意绝学应对。 二人此刻全力出手,景阳立时感应得到,对方也是练膜境界的武士级高手,比起他的那些同辈子弟来,倒是当真不可同日而语。 但这么一个对掌,景阳便试探出了对方的深浅:同样是练膜境界,功法却有高下之别,景阳所修炼的大易龙衍,乃是连山书院传承千年来最为高深的功法之一,最是艰深晦涩,然而一旦小有所成,其效果却也是立竿见影。 此刻的景阳,皮膜筋肉三者合一,完全浑然圆满,比起寻常练膜高手来,不知强横了多少倍! 故而一招硬拼过后,景阳便自信满满,而那萧忘川立时脸色一白。 那些各家各派的掌门长老自然都是识货之人,此刻见景阳这么一出手,便气度不凡,无论自身修为还是对于招式的理解,无不是上上,心中也不由得哦了一声,对于连山书院的选择有了几分认同。 萧忘川自然也感受得到,脸上一白,却立时沉住气来,手中拳掌越来越快,要以让人眼花缭乱的招式克敌。 景阳好久不曾与他痛痛快快地拆招,见对方的攻势层出不穷,滚滚而来,心中反而一喜,脚下犹如生根,稳稳地钉在了擂台之上,双手却犹如狂风骤雨,雷暴闪电,拳掌翻飞,变幻万千,不但将对方的攻势全部接下,更渐渐地占据了上风,反守为攻,牢牢地把握了战斗的节奏。 丁西楼见状轻叹一声,不甘地摇了摇头。 几招过后,萧忘川终究难以为继,被景阳一记轰山拳法打在胸前,虽未用力,却已然明明白白的昭示了结果。 他脸色惨白,拱手道:“多谢手下留情,是我败了。” 景阳一笑,回礼道:“承让。” 此刻那些丁西楼座下弟子方知当日萧忘川所言非虚,一个个目瞪口呆,尤其那丁琳琳,仿佛有人当众打了她一个耳光一般,脸上红的仿佛要滴下血来,一双拳头用力握紧。 那孟承传却丝毫没有情感波动,沉声道:“连山书院景阳胜,下一场……涟清岛黄惟秋对阵无量观明尘。” 景阳走下擂台,便见到秦涧泉笑眯眯地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他又向着观景台上望去,想要寻找宁惜的身影,却没有找到。 反倒是在第一排,薛明珰笑靥如花,向着景阳挥了挥手。 景阳也回以一笑,却望见她旁边有一个青衫老者,双目如电,冷冷地望了自己一眼,顿时自己犹如被针刺了一般,浑身一颤,简直要跳起来。 “这是谁……只单单的一眼就让我心神巨震,简直是骇人听闻的境界……”景阳忍不住又望了一眼,却见那老人已经望向了别处,薛明珰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很快第二场比试便开始了,众人的注意力也立即都被擂台之上的战斗吸引,景阳却仿佛有些心不在焉,被适才那一眼所震撼。 “怎么了?”秦涧泉问道,眼神若有若无地也望了一眼薛明珰那里。 “没什么……”景阳没有再说话,望向场中的战斗。 这第一轮次的战斗,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对于连山书院来说,幸运的是,景阳与沈牧云倒是都很是顺利的通过了,进入了第二轮的比试。 然而不幸的是,第二轮便是这两位书院的精英弟子之间的比试。 对于沈牧云,景阳并没有什么好印象,若非白流溪阻止,自己恐怕在进入秦涧泉的书院之中第一天,便会跟他打上一场,说不定也是又一个林天河,宋明阳之流的敌手。 然而此刻,毕竟二人都是代表了连山书院,景阳还是很有礼数地笑了笑道:“请沈公子赐教。” 沈牧云也回了一礼,心中却是愤愤不平,将手中折扇猛的一挥,打了开来。 他在秦涧泉的书院之中也向来是核心弟子,除了那个神秘的白流溪,旁人无人可及。再加上身为秦郡四大世家的公子地位,众人无不对他马首是瞻,恭维不已。 然而景阳偏偏处处与自己作对,他的修为资质简直绝不在自己之下,而且他更是得到了秦涧泉甚至屈寒山的重点指教,更在连山大会之上与自己一同出战。 对于他来说,这真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当日为白公子所阻,今天就让我们把这一仗痛痛快快地打完吧!”沈牧云阴测测地一笑,对景阳说道。 “很好。”景阳微微一笑,表示赞同。 虽然看似轻松,景阳心中却不敢有任何怠慢,秦涧泉便曾经说过,自己在这次大会之上最大的对手,也许就在身边。 他知晓沈牧云的资质,除去那个神秘莫测的白流溪之外,可以说是整个连山书院的第一人;他出身丹药世家,自小便以种种灵丹妙药淬炼打磨身体,将各方面温养滋润的达到了极致,再加上本身的资质超群,故而不但修炼速度惊人,达到了每个境界之后,所达到的效果也远超常人。 天级书院便是要以达到练膜境界为根基,但同样是练膜境界,其中也自然有高下之别。在景阳眼中,除了白流溪与沈牧云二人,其他人的皮膜根本无法与自己抗衡,向来也不入他法眼。 但沈牧云可是久经灵丹妙药洗毛伐髓,不但皮膜筋肉,甚至骨骼内脏,乃至血液经脉,可以说都达到了很高深很纯净的层次,绝对不容自己小觑。 二人同时行礼,随即景阳立时上前,发出了自己的得意招式,双掌齐出,风雷骤至,要以硬碰硬的一招先行试探对方的底细。 沈牧云丝毫没有犹豫,折扇一合一收,双手也是一般齐出,猛的推了过来。 二人四掌相交,猛的对撞,发出一声轰然震响。 高手过招,一个回合便知彼此高下,景阳浑身微微一震,立时心中了然:论力道,对方比起自己修炼了大易龙衍小成的境界,还是逊了一筹;不过若论起灵巧,对方生来便服食丹药的身体,却要比自己高明了几分。 “好,总算有个像样的对手,来战个痛快吧!” 景阳反而甚是欣喜,大喊一声冲了上去。 第三十一章 定鼎乾坤 秦涧泉见这两个弟子你来我往,战在一起,各不相让,出手之中明明都以性命相搏,凶狠无比,却气度不失,智计百般,心中也甚是欣慰。 那些来访的所谓贵客,也不由得暗暗点头,为连山书院中弟子的风貌所感。 景阳越打越快,已然将整个人融入到了战斗之中,仿佛与天地相合,一招一式,一拳一脚都合乎自然之道,达到了一种浑然忘我的状态。 沈牧云却越来越是心惊,他可以看出对方的招式虽然纯熟之极,但并非什么很高深的功法,还比不上自己家传的控火掌提丹指等精妙法诀。然而就是这种看起来颇为简易自然的功法,偏偏让自己生出浩然广博,沛然难御的念头。 景阳的八极散手练到极致,早已达到得意而忘形的境界,那正是符合了连山易的主旨,故而能发挥其最大威力。 所谓多不如精,便是如此,即便到了此刻,景阳已然是练膜巅峰的高手,但实际上的攻击手法也只有八极散手一种,故而是熟之又熟,炉火纯青。 沈牧云再酣战片刻,眼中看到的景阳仿佛变幻了形象,他一拳打来,自己看到的已经不是拳头,而是一座山向着自己冲来;对方一掌推出,便有如一阵狂风骤雨,突袭而至;而自己打到对方身上的攻势,却好像打到了大地之上,竟是分毫上不得景阳。 他额头微微见汗,从未有过如此经历让他心中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景阳却是难逢对手,好久未曾打得如此畅快淋漓,顿时将沈牧云当做了练武的靶子,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思所想,尽数化入了这一场战斗之中。 忽而见对方中宫直进,双手成掌,直戳而来,景阳心中一凛,使出了自己思量已久,却从未成功施展的一招。 左手乾字诀,笼盖四野;右手坤字诀,厚德载物! 这一招本非八极散手之中所有,乃是景阳自己领悟创造而出,原本分心两用,颇感为难;然而这些日子神魂道法的修炼,却让他的神魂壮大,心智坚定,竟是毫无阻滞的使了出来。 沈牧云身子已然进入对方三尺之内,忽的感到天昏地暗,抬眼望去,仿佛有天罗地网从天上地下同时压迫而来,一股前所未有的劲势将自己牢牢锁定。 “定鼎乾坤!” 景阳呼喝一声,双掌同时上下夹击,将沈牧云的双掌整个拍击在内,抓在手中,反手一扭已然控制住了对方。 这一招,仿佛神来一笔,天外飞仙,适才二人激斗之时,漫天掌影拳脚遍布,风云激荡,天地变色,却忽的在这一招过后河清海晏,万籁无声。 沈牧云脸色惨白,沉声道:“是我输了。” 景阳放开他的手,轻笑行礼道:“承让了。” 对于他而言,一场比试的胜利根本不算什么,更重要的是在这比试之中所获得的东西。他忽的悟出,从大易连山诀之中所衍化而生的招式,仿佛都是从内而外,意在劲先;越是对天地自然参悟的透彻,便越能发挥出其中威力。 这与别家别派的功法有本质的区别,而景阳也得益于听从宁惜的话,先将连山易的易理参悟明白,再行修行;更在对战之中体悟天道自然,果然获得了最好的效果。 另外便是八极散手,这么一个在天级书院弟子眼中看来,不过是很初级的入门级功法,却能够发挥出这般威力,可见功法从来不在高低,而在于个人的悟性与理解。 景阳之前能够融合巽震二字,发出风雷骤至一招,作为自己的绝技;而坎离,艮兑,乃至乾坤二字的融合,便是难上加难。 而今日一试,竟是最难的一招乾坤融合都毫无阻碍的使了出来,让他心中有一丝明悟:修炼神魂之道可能与武道相辅相成,互有裨益。 “融合了乾坤二字的八极散手威力便达到如此境界……若是我能够将八卦全部融合,那使将出来,究竟能够达到什么威力?!” 景阳不由得心中跃跃欲试,满含期待。 秦涧泉却喊了他一声,对走下擂台的二人笑道:“你们表现的都很不错,便只这一战,谅其他道派便再也无法小觑我连山书院。” 接下来的比试便乏善可陈,那些子弟虽然是众人眼中都是精英中的精英,然而在此刻的景阳看来,都是不过尔尔;便是比之沈牧云都有一段差距,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看。 只不过其中一个和尚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也让景阳心中一动,留神关注了起来。 这和尚看上去比景阳等人大了一些,脸上总是带了若有若无的笑意,谦恭有礼,倒似是个书生一般。 然而他出手之间,俨然宏然,气度法度丝毫不乱,每次都是点到即止,看上去仿佛自己也只是稍胜一筹,却总让对手心悦诚服。 景阳却能够看出,这个和尚深藏不露,若当真动起手来,这些人决不能在他手下撑过十招!但他却能让每个对手都以为,与自己只差了一线之隔,丝毫不肯多加逼迫。 “好一个大和尚……居然会有这样的修为与气度!这究竟是谁?”景阳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秦涧泉笑道:“他便是大觉禅师的得意关门弟子,法号海若。” 沈牧云也脸上一白,愕然道:“此人修为,绝不在我之下……恐怕,恐怕……” 景阳笑道:“恐怕也不在我之下……这次连山大会居然有这样的高手,一会倒要好好跟他请教一番。” 然而他的愿望却仿佛落空了一般,一直打到最后,二人却一直没有碰面,不过这样也好,三轮之后,二人俱是进入了最后的决战。 然而在众人的情绪气氛都达到了顶点之时,孟承传却忽的站了起来,大声宣布道: “今日诸位弟子都打得很是精彩,只不过多番争战身体劳累,这最后的一场决战,便定于明日继续。各位……先请回吧。” 各门各派的掌门等人仿佛都已知晓,各自散去了。 那些观景台之上观战的众人却都不免失望,却又有些兴奋,议论纷纷,一边喧闹一边慢慢地退了去。 景阳告别秦涧泉与沈牧云二人,转身便要离去。 忽的背后有一个声音叫住了自己,显得甚是焦急与惊惶。 “景阳!” 他回头望去,却见正是薛明珰跑下了观景台,正向着自己疾步走了过来,那个神秘的老人却没在她身旁。 “明珰?有什么事吗?”景阳见她面色惨白,满是惊慌疑虑,眼神之中也躲躲闪闪,不由得奇怪的问道。 第三十二章 夜幕降临 “我……我……”薛明珰双手捏着衣角,神情很是慌乱,仿佛有什么极为要紧的事情,却又不知道该不该对景阳说一般。 “到底怎么了?”景阳微微皱眉问道。 “明珰,你在做什么?快点回来!” 忽的一个沉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一道惊雷一般,将二人都吓了一跳。 景阳抬头望去,见正是那适才在薛明珰身旁的神秘老人,凭借一个眼神就可以让自己心惊胆战的高手。 薛明珰望了那老人一眼,面色更是煞白,踌躇不定道:“我……” “回来!你忘了我之前告诉你的话吗?!”那老人冷声道,声音之中满是威严,直让人生出无力抗衡之感。 薛明珰终究摇了摇头,对着景阳摆了摆手,转身跟随老人走了开去。 景阳颇感奇怪,看这情景是薛明珰要告诉自己某件极为要紧机密之事,然而却被这个老人阻止了。 不过若真有什么大事,她自该去找屈寒山老院士才是,景阳可是知道屈寒山老院士对薛明珰照料有加,应该很容易见到的。 想了半晌没有结果,景阳摇了摇头便转身要离去,忽的余光所至,却发现地面上一片落叶蠢蠢欲动,似乎要飞了起来。 他心中一动,想起薛明珰平日里将从大觉禅师那里学到的拈花念法教给自己的模样,忍不住心中好奇,念头一出,手指轻轻一扣,便将那片叶子捏在指尖。 这一看却让他吓了一跳。 但见那落叶背后刻了几个蝇头小字,笔迹颇为潦草,想来是薛明珰急切之间所写就。 “书院大劫,便在今夜;性命为要,走为上策。切记切记!” 景阳看了一遍,有些疑惑。 “书院此刻能人备至,会有什么劫难?更何况有屈寒山秦涧泉这样的高手在,怎么会有危害整个书院的事情发生?除非……” 他忽的心中一动,种种往事,种种话语都浮现眼前,屈寒山秦涧泉对自己的期望,二人意味深长的话语,突然重开的连山大会,整个秦郡的精英势力…… “难道……这连山大会是一场骗局?一个要毁灭我连山书院的大阴谋?!” 景阳想到这里,不由得惊出一声冷汗,在他心目中,整个连山书院便如同家一般,可谓是休戚与共,息息相关,他决不允许有人对整个书院出手! 是以他立时放弃了回家的念头,向着屈寒山的院落奔去。 景阳一边用力地敲打着关闭的院门,一边脑海之中回忆起屈寒山的话语…… “世事无常,总不会等你准备好才让你面对的……” “开门啊,屈老院士,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向你禀报!”景阳想到这里,忽的生出很奇怪的想法,那就是屈寒山等人仿佛都知道了会有事情发生。 “可是怎么会呢?如果他们能够预料到劫难来临,为何没有任何的举措?” 他心中此刻疑虑重重,思绪万千,真是千头万绪,乱成一团,然而却无论如何敲不开屈寒山的大门。 “对了,孟承传等人都在,屈老院士定然是在作陪……我去找秦涧泉院士!” 话音未落,他又立时向着自在书院跑去,这里倒是没有大门紧闭,一路畅通,然而等他到了书院后院,秦涧泉休息的内堂之中,却也没有发现人影。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到了这种紧要关头,一个个都不见了踪影?难道他们都与那些来人在一起?这样,岂不是很危险?!” 景阳心中慌乱,立时向着楚天辽的房间奔去。 总算,楚天辽还在。 “楚院士……”景阳破门而入,倒将楚天辽吓了一跳。 不过随即他便露出笑容,颇感欣慰道:“是景阳啊,今天的比试我也看了,很不错……没给我们书院丢脸,我也以你为荣……” 景阳此刻却没有闲心说这些,忙道:“是,可是……楚院士,我……我收到一个很隐秘的消息,说是书院今晚会有大难!” 楚天辽面色疑惑,盯着景阳道:“你在说什么?” 景阳将那片落叶交给楚天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片叶子是谁给你的?”楚天辽神情一凛,沉声问道。 “是我的一个朋友,名叫薛明珰。” 楚天辽神色剧变,猛的坐了下去,低声道:“薛明珰……薛明珰……她现在在哪儿?你可有办法叫她出来一趟?” 景阳摇头道:“她身旁有一个神秘的老人,似乎在阻止她传递消息给我们,这片树叶也是她偷偷留给我的。” 他顿了顿,又问道:“楚院士,你觉得……这会有可能是真的吗?!” 楚天辽心思急转,却仍旧点头道:“薛明珰身份特异,很可能从哪里得知了这个隐秘之极的消息……你有没有告知屈寒山院长等人?” 景阳摇摇头,将刚才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楚天辽冷笑道:“难怪朝廷会突然重开连山大会,我早有预感这其中必有阴谋……原来,是终究要向着我连山书院下手了么?” 景阳愕然,沉声道:“您是说……这次要对付我们书院的,是整个大乾王朝?!” “你以为,当年的归藏,周天两大书院是如何消失的?那种传承千年的圣地,若非朝廷的势力,岂能轻易被损毁?!”楚天辽忍不住冷笑。 景阳心中一动,有些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我……我感觉好像,好像屈老院士和秦院士等人,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场劫难一样,可是却没有做出任何举措来。” 楚天辽神色一黯,忽的长叹一声道:“你还小,有些事情你还理解不了……有的东西,是躲避不了的……” 景阳急了,脱口而出道:“可是……即便是整个大乾要对付我们书院,我们也该奋力抵抗才是啊!为何屈老院士和秦院士他们,都不见人影!” 楚天辽凛然道:“他们必然有自己的打算,不过……即便没有屈老院长,我们也绝不会轻易让书院毁于一旦!” 他豁然站起,向着门外走去,回头决然道:“景阳,随我来!” “楚院士,我们要做什么?” 楚天辽眼神之中寒芒一闪,冷哼道:“撞钟!” 第三十三章 神兵天降 连山书院有一尊传承千年的古钟,只有在最危急存亡的时刻方会被敲响,时至今日,已经有数百年没有被惊动过了。 景阳随着楚天辽来到山门附近,见这尊铜钟足足有七八个人合抱之大,沉浑雄壮,青绿之中泛着丝丝黑色,显然是被遗忘已久。 钟身之上,依照连山易卦篆刻了乾坤震巽,坎离艮兑,每个卦象都有特异的图案相配,组成一幅完满的画卷,分外和谐,有与宇宙相通,与自然相合之感。 若非此刻危急之际,景阳甚至有心要仔细探查一番,说不定对自己的修为会有很大的裨益。 此刻,暮色已至,新月未起,正是最为阴沉幽暗之时,整个书院一派静谧。 “想不到千年之后,真的会再度听到钟声响起,而且这一次……竟然是我亲自敲响!”楚天辽感慨一番,手中紧紧握住了钟锤,面色肃穆之极。 嗡。 一股沉闷的声响仿佛从地底苏醒,浑身打着颤钻了出来,在整个书院之中迅速的飘荡开来,波澜一般扩散而去。 嗡。 紧接着,第二声也传了出来,涤荡灵魂的钟声仿佛从上古洪荒而来,带了太上久远的气息,漫延在整个书院。 嗡。 第三声次第而来,本来犹如一潭死水的书院暮色,忽的完全被大乱,波澜大作,风潮狂涌,将所有沉睡的人们通通唤醒。 嗡嗡嗡,嗡嗡嗡。 连环九声,犹如大石投入潭水之中,搅得整个夜幕整个破碎了开去,书院陷入了一片动荡之中。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声音……”那些年轻子弟兴奋了一天,好不容易入睡便被钟声吵醒,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嗯,连山古钟?!居然有人在敲连山古钟,还是九声连环,生死存亡的大劫!”那些长老级别的人物,立刻醒悟过来,向着山门附近疾奔而去。 不多时,整个山门附近已然围了不下数百人。 “是何人在此敲动连山古钟?!”一个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景阳听出这正是天级书院的院士之一,名声只在秦涧泉之下的齐瀚声。 “是我!”楚天辽应声答道,手指一弹,将那一片落叶直直飞入了齐瀚声手中,同时沉声道:“各位,我连山书院今夜迎来前所未有的大劫难,生死存亡便在旦夕之间!而此刻,屈老院士不知身在何处,恐怕已经被那些来人所困!” 这一番话说出,众人不由得大惊失色,议论之声冲天而起。 齐瀚声看了一眼,脸色剧变,忙道:“这是何人所书?” 楚天辽道:“是薛家大小姐亲自传出的消息,绝不会有错,更何况此刻连山古钟响起,若是屈老院士和秦涧泉院士自由的话,必然早已现身出来!” 齐瀚声沉声道:“不错,情况不对!” “哦?居然被提前发觉了么?真是的……不过也罢了,事已至此……”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便在山门正门之外。 齐瀚声排开众人,沉声道:“你是何人?深夜闯我连山书院山门,所为何事?!” 那人在夜色之中现出身形,高高瘦瘦的,却看不清脸是什么模样。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反正你们连山书院覆灭在即……不要吵闹,这是注定之事。此刻,那姓屈的老东西已经被几位掌门困住;而这破落书院的四个门户,也都被我们团团围住,你们已经没有任何的希望。” 他微微冷笑,淡然道:“不过嘛,我可以给你们两条路走,愿意归顺朝廷,从此脱离书院效忠大乾的,便可以上前来,不但保你不死,更有日后的荣华富贵,大好前程;若不愿意的话,便随着这个旧宅子一起死吧!” “怎么?我的耐心有限,顶多给你们十息的时间……顺便提一下,长宁城林家,灵兵道宋家,明丹道沈家,你们几位的族人可都已是朝廷中人,最好不要自误才是。” 景阳便看到人群之中几个身影晃动了一下,微微有些迟疑,然而却最终走上前去,投入了对方阵营之中。 那其中,便有林子南林天河兄弟,宋明阳沈牧云等人,沈牧云脸色灰败,用力攥紧拳头,似乎甚是不甘。 景阳便心中明了,这些子弟估计也不会知道今日之变,恐怕那些密谋之人也怕消息泄露,是以提前谁都没有告诉。 不过这并不能代表景阳就可以原谅这些人,在他心目中,书院便是他的家,这些人白日里还在为书院争斗,却这么快就背叛了这里。 而不少人,也在片刻之后倒向了对面一方,毕竟在绝大多数人的心目之中,朝廷才是天下正统,一个小小的书院,怎么可能敌得过整个天下呢? 甚至有一些院士也在蠢蠢欲动。 他们虽然对于书院有感情,但终究只是个容身之地,而大乾王朝,却是整个天下之主;一旦与之为敌,便象征着违逆!反叛!谋乱!这可是株连九族的不赦之罪! 齐瀚声长叹一声,大声道:“所有书院弟子,都给我过去!” 那些坚持留在原地的弟子,听罢都有些愕然,却迟疑不定没有动作。 “听到没有!这书院还没有覆灭!我此刻还是你们的院士!你们难道要违抗师命,忤逆犯上不成?!”齐瀚声大声喝道。 那些子弟都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心中各种嗟叹,却纷纷听令倒戈,走向了另外一方。 一旦有人开了先河,很快便无人再迟疑,不多时本来的数百人便只留下了二三十个人还坚持站在书院一面。 这其中绝大多数是各家各院的院士,而书院的学生却走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了景阳一个人。 齐瀚声望了景阳一眼,却并没有多问什么,只大声喊道:“好,既然各位选择留下来,就让我们与书院共存亡!” “院在人在院亡人亡!” “院在人在院亡人亡!” “院在人在院亡人亡!” 连续九声,轰然巨响,仿佛又再度撞向了连山古钟一般,激昂地气魄荡开了夜色,滚烫的热血仿佛燃烧了起来,灼烧着景阳扑通乱跳的心。 这一刻,他只剩下了一个信念,死守书院! “就知道会有不知好歹之人,也罢,既然你们这么想死,那么……我就成全了你们!”话音一落,外面忽的火把四起,刹那间渗透山门,整个夜幕仿佛都被点亮,几百人的军队突地出现在了山门之外,仿佛天兵天将,从天而降! 第三十四章 杀 “这是……空间挪移的法宝?!为了对抗我连山书院,这大乾王朝还真是不惜血本啊!”景阳在一旁听到齐瀚声轻声叹道。 一边是数百上千从天而降的天兵,一边只有二三十个人。 火光照耀之下,那来人首领的脸却仍旧看不清楚,只听到他呵呵冷笑道:“你们这些学生,若不想生事自可先行离去,否则一旦开战波及到你们,生死可就由不得我了!” 这些学生听罢,各个互相对望一眼,都开始纷纷离开,向着山门之外走去,不时地回首张望。 沈牧云重重地望了景阳一眼,却终究没有说什么,攥紧了拳头走了出去。 那来人见学生走完,轻咳一声,淡然道:“好了,闲杂人等都已退避,我们开战吧!”他右手猛然一挥,那数百军士立刻如同钢铁洪流一般,狂涌而上,向着誓死守卫书院的众人杀来。 “各位……”齐瀚声大声道:“今日便是你我的死期,不过……我没有丝毫悔恨遗憾!能够跟你们这些忠肝义胆,大仁大义的志士死在一起!是我的荣幸!” “吼!” 众人听罢,都是一声高喝,平素里或沉稳或庄重的院士,此刻却都如同喷火的猛兽一般,眼神之中血色寒光毕露,望向来临的死敌。 “书院不死,连山永存!” 一个曾被景阳嘲笑为迂腐不堪的老院士高声嘶哑着吼了一句,率先冲了上去,很快便消失在了铁甲洪流之中。 “杀!” 齐瀚声双掌一划,仿佛有龙吟之声,猛然间同时劈出,化出两道苍龙般的掌势,将来袭的两路军士整个击得倒飞而回。 “杀!” 景阳也大喝一声,再也顾不得其他,脑海之中杀意滚滚,胸膛之中的热血翻腾,淹没了一切的理智,眼神之中一片血红,只剩下了杀!杀!杀! “喝!” 他双掌齐出,风雷骤至,噼啪两声脆响,两名军士立刻骨骼断裂,口中鲜血狂喷,踉踉跄跄地倒了下去。 生死之间,景阳再无丝毫容情,将平生的劲势都发挥到了十二分,全身滚烫的鲜血将他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手中拳掌犹如疯狂,暴风骤雨般挥洒,不断地收割着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 鲜血很快便染红了他的衣衫。 嗤嗤! 两道枪影忽的从旁刺来,这些军士俱是久经战阵,训练有素,这两道枪影所选角度刁钻狠辣,又是凌厉之极,教人绝难防备。 景阳大喝一声,抽出了从未使用过的青霜剑,望空横扫,猛然一划,顿时将两条枪身断为四截,剑锋过去,甚至将靠近的一名军士的手指也削掉了半截! 青霜剑一见了血,似乎也颇为兴奋,铮然微鸣,景阳展开大衍四十九剑,脚下犹如行云流水,看似散乱不堪,实则暗含九宫八卦之阵法,玄奥无比,精妙绝伦。 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明明看准了他的方位刺击,却被他间不容发的躲了过去,反而被那青霜剑猛然从天外而来,刺穿了心肺。 步法如行云,剑势如闪电! 刚柔并济,似缓实疾,景阳此刻方才将平生所学发挥到了极致,剑光到处,便是一派血光,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残肢断臂不多时便处处皆是。 此刻他已然忘记了其他院士,也忘记了什么家仇国恨,眼中只有这杀不胜杀的敌人,这些穿着铁甲的仇敌,这些要毁灭自己家园的畜生。 铮! 一声龙吟,景阳手中青霜猛然剑指长空,一股寒意轰然而散,他略一停顿,剑光再度挥洒,血光到处,却自有一股森森寒意,瞬间将血迹整个冻住,煞是怪异。 青霜乃是灵兵道宋家传家之宝,已是巅峰灵兵之属,自身便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性,更兼材质特异,乃寒铁所铸,剑光到处寒气四射,剑气未至已然被寒气所侵。 景阳自然无法发挥其中百分之百的威力,但凭借精妙的剑招,和青霜剑自身的锋利,一时之间却也是无人能敌,无人能挡。 不过他自身沸腾的热血却仿佛也被这青霜剑渐渐冷却,浑身甚至开始打起冷战来,似乎是被青霜剑所扰,寒气入体所致。 “我死且不怕,岂能为你的寒气所阻?!”景阳大喝一声,体内的大易龙衍功法立时自行运转,皮膜筋肉微微鼓荡,圆融完满,化作了一股淡淡的银白之色,仿佛有一层淡淡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 这正是大易龙衍第一重大成的迹象! 肉,筋,皮膜三者合一,完全融合为一体,不分彼此,随心所欲无所不达,刚柔只在一念之间,犹如传说之中的神龙一般! 淡淡微光一闪,他整个人犹如神灵,青霜剑再无丝毫寒气侵蚀的迹象,反而更增锋锐,被他握在手中也微微泛起寒芒,带动寒气流转,将周遭来敌杀的七零八落,很快便空出了一大片空地。 “嗯?”那领兵的头目其中之一立时注意到了这边,本以为是某个院士高手,可眼神瞟过,却发现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 “连山书院一个这么年轻的子弟,居然会有这般修为?!”这人大吃一惊,不过随即看到逡巡不敢靠近的军士,不禁冷哼一声,直接喝叱开众人奔了过去。 “小儿何人?!”他厉声问道。 景阳此刻热血如沸,哪里顾得上理会,冷笑道:“杀你之人!”手中青霜丝毫不作停留,斩过一个军士的左臂,横空掠过,直扫来敌。 “狂妄!”此人名为林疾雨,正是林子南的父亲,长宁城守备军队长,也即是城主林长风的亲兄长。 他手臂一长,竟然直接想要夺取景阳手中长剑! 身为长宁城中守备军领袖,城主的亲生哥哥,他在整个长宁城中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是修为也自认只稍逊于城主等几人而已。 此刻已然刚刚突破炼骨的武师境界! 是以他虽然惊异,却浑然并不将景阳放在眼里。 景阳却是冷笑一声,青霜剑急转直下,化作一个诡异的圆弧,剑身一偏,直斩对方手臂。这一招怪异之极,倒仿佛是那林疾雨自行将手臂送上一般! “莫要小看我!” 林疾雨大喝一声,竟是不闪不避,硬拼着手臂受伤微微一侧,左手已然伸出抓向景阳咽喉! 挟山超海! 景阳一掌猛的推出,砰的一声正对上对方的手掌,二人各自拼尽全力硬抗一记,同时退后了七八步。 “挟山超海?八极散手?你是那个扫地的下人!你便是那个欺辱我儿子南的卑贱的下人!”林疾雨大声厉喝道。 景阳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冷声道:“原来你便是林疾雨!好,很好,真是妙得很!那便让我们新仇旧恨一起算,通通在这里了结!” 第三十五章 狂乱 林疾雨冷笑一声:“正有此意,你两度死里逃生,这一次可没人顾得着救你!小子,受死吧!” 他双手齐出,各自成爪,犹如疾风骤雨一般迅捷无论地连环抓出,每一爪都攻向景阳咽喉要害之地,让人防不胜防。 景阳一时之间却也失了先手,接连后退躲避,脚下换做小凭虚御风步法,仿佛一片落叶般,被他爪风惊动,立时便飘荡开来。 “只会一味躲闪么?!”林疾雨怒不可遏,却偏偏抓不到景阳一片衣角。 景阳待他忽的开口,气息略微一窒,猛然间脚下一顿,身子犹如忽的钉在了地面之上,整个人斜斜向后躺去。 忽的双手却一上一下,成合抱之势,同时拍击而出! 正是他新近领悟的那一招,定鼎乾坤。 林疾雨躲避不及,双手成爪,被对方双掌拍个正着,一股钻心的剧痛从十指间传递过来,关节竟隐隐有断裂之感! “好厉害!”林疾雨立时抽出手来飞遁而去,却心中不由得惊骇,他自然看得出景阳不过是练膜境界的武士,但偏偏对方这一击,竟然让自己这个武师都防守不住! “果然有两下子,难怪这么狂妄!不过……”林疾雨身子忽的一顿,神色突地变化了,眼神之中泛出丝丝血色光芒,整个人忽然蜕变了一般。 他忽的呲牙咧嘴,血红色的双目瞪得浑圆,鼻子中喘着粗气,双手指甲都仿佛长了几分,猛然间如同一个野兽狂魔般,向着景阳扑击而来。 “这是?”景阳心中一动,忽的想起来当日林长风与楚天辽争斗之时,也是这般,忽而便如同发狂一般,丧失了理智,但攻势却凌厉了数倍不止。 景阳知道这招厉害,不敢怠慢,急忙仗了青霜剑之利,猛然间挥舞而去将对方逼得退后一步,快速地退了开去。 然而林疾雨却紧追不舍,森森爪风犹如利刃一般,如芒在背,狠狠地向着景阳刺来。 景阳躲避不及,随手将一名死去军士的尸体掷了过去,那林疾雨面色苍白,双眼如火,两手一撕,竟然将这具尸体撕为两截。 他是炼骨境界高手,本身就已经力道惊人,更何况此时恍若狂魔,更增威势,这么一番凶威直吓得诸多军士也远远逃离,不敢靠近。 景阳眉头紧皱,见逃脱不开,只得回身长剑一挑再度与他战在一起。 以大衍四十九剑之精妙绝伦,以青霜剑之锋锐无匹,景阳很快便觑得对方一个破绽,狠狠地在其肩膀之上斩了下去。 但闻一声锐啸,青霜剑犹如黑色电光顺势而下,直接劈在了林疾雨左肩之上。 然而只见血迹涌出,却并未造成很大伤害。那武师境界,皮膜已经完全练就,一旦遇到刺击,立时皮肉筋骨同时动作紧缩,将伤害减弱到最低程度。 是以景阳虽然刺中,却只令林疾雨疼痛不已,血流了出来,却没有造成重伤。 不过林疾雨这么一来,却更似狂魔,双目充血,张牙舞爪,简直已经毫无章法,向着景阳疾扑而来。 景阳猛然一个低头,避了过去,却立时后背一凉,被对方一爪抓去一层皮肉,顿时血迹斑斑,疼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虽然他已经练就大易龙衍第一重,皮膜筋肉浑然一体,但对方炼骨境界,加上癫狂状态全力的一击,仍旧让他受了轻伤。 疼痛之中景阳猛然青霜剑乱舞,将大衍四十九剑使得狂风也似,不多时便又再度刺中了那林疾雨,在他身上留下又一道血迹。 二人你来我往,便如同两个疯子一般,浑然忘我,慢慢成了只攻不守之势,很快便都是遍体鳞伤,血如泉涌。 景阳猛然间狂挥长剑,借势倒退三步,大口喘息,长舒口气,胸前肩膀,两腿之上已经是伤痕累累。 而林疾雨却仿佛大梦初醒,忽的回过神来,见自己身上也是处处伤痕,血肉模糊,不由得愕然片刻,随即更感恼怒。 景阳却立时发觉了对方的变化,冷笑道:“怎么,那种癫狂的状态只能持续片刻么?看来你的修为不及你兄弟多矣!” 林疾雨狂怒,大吼道:“少废话!纳命来!” 景阳冷笑一声:“你此刻还敢口出狂言?!” 说罢青霜剑一挥一抖,划过一个飘逸而古怪的弧线,忽的当空一顿,停在了那里,剑尖微微颤抖,似是一条毒蟒,择人而噬。 “玩什么花样……”林疾雨猛然冲上去,双爪立时出击。 还未伸到一半,忽的景阳手中青霜剑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剑尖一抖一刺,犹如毒蛇吐信,迅捷无伦地扫了一下,林疾雨手腕一凉,立时缩了回来。 却见自己双手手腕处浮现出一道血痕,立时加深,鲜血疯狂地涌了出来,两只手再不听使唤,已然失去了战力。 他浑身剧烈颤抖,一方面是因为剧痛,另一方面却是心中惊怒已极,忍不住放声怒吼。 “闭嘴吧!” 景阳上前一掠而过,青霜剑划过一道寒芒,直直刺入了对方胸膛之中。 林疾雨仿佛不敢置信的望了一眼胸前的长剑,汩汩的鲜血顺着剑身淌了出来,是那么鲜艳而浓烈,然而这一次,却是他自己的鲜血。 景阳将青霜猛然抽出,林疾雨发出一声最后不甘的吼声,扑通倒在了地面之上。 “我杀了一个武师级的高手……”景阳的心也在剧烈跳动,当日见楚天辽与林长风激战之时,自己犹觉得对方高不可攀深不可测,然而此刻,自己已经能够与之抗衡,甚至亲手杀了一个武师级高手! 世间际遇,是多么无常,变幻莫测。 “嗯,这是什么?”景阳忽的看到从瘫倒在地的林疾雨脖颈处,露出一张白色布帛,上面似乎有用鲜血写就的奇形怪状的字体。 他随手捡了起来,见布帛最右端以一种扭曲的笔法写了四个字,狂乱心经。 “难道……这是他林家的武功心法?”景阳心中一动,刚要看一眼,却立时惊觉身旁一道枪影刺来,来不及多想,青霜剑一翻将长枪断为两截,同时将那布帛藏在怀里,继续投入了战斗之中。 虽然留下来的连山书院中人只有二三十个,却无一不是个中好手,面对着数百训练有素的军士,却也可以抵挡一番。 然而,人力终究有时而竭…… 景阳与林疾雨一场激战,已然是身疲力尽,更连续杀了几个军士之后,终于有些难以为继,简直要倒了下去。 “去死吧!” 一名军士见景阳要倒下的身躯,大吼一声,猛然间一剑刺出。 景阳身子一动,想要挣扎,却忽的浑身无力,手臂瘫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我……已经尽力了……再见了,宁惜;再见了,明珰……再见了,老院士……” 忽的,天际破空之声大作,嗤嗤作响,一枚铜币破开空气,倏然而至,直接贯穿了那名军士的头颅。 第三十六章 秦涧泉 景阳猛然一惊,醒了过来,却见那名军士额头一道血泉汩汩而下,已然死去。 “秦涧泉院士?!” 他心中一喜,知道来了援兵,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又生生站了起来。 “没事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正是一枚大乾铜币浮了起来,在他耳边轻松问候。 “我……我没事……”景阳硬撑着笑了笑。 “哼,一帮贼子,想要覆灭我连山书院,也要问问我秦涧泉同意与否!”那枚铜币忽的化作一道流光,迅捷无比的掠过夜空,连环不断地刺过了六七个军士的头颅! 几个已然疲惫不堪的院士,忽的得了秦涧泉之助缓过神来,立时退后,暂时休整片刻。 景阳也随着众人退了开来,好好喘了一口气。 却见秦涧泉所附铜币倏尔往来,在诸多军士惊恐的目光之下飞来掠过,避开了一众的刀枪剑戟,拳脚棍棒,却不断地收割着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 “够了!” 忽的一个声音厉声喝道,同时手中长枪一指,景阳仿佛感觉到夜幕之下忽的打了一声雷,轰隆隆而过,四野剧震,尘土都激荡地飞了起来。 那铜币忽的颤抖了一下,立时开始退后,向着景阳这边方向飞来。 “他已然神魂受损,给我拦住他!”那人又是一声大吼,军士们立刻围攻而上,刀枪剑戟齐出,要将那枚古铜币拦截下来。 然而以神魂附体操纵小小一枚铜币,实在是灵活之极,很快他便绕过众人,飞了回去,消失在了天际。 “虎豹雷音?!对方居然有这等高手……秦涧泉院士神魂受损,一时之间恐怕难以恢复……”景阳听到齐瀚声长叹道。 景阳知道,神魂念法的修行最为凶险不过,不但要步步为营循序渐进,更有诸多顾忌,便如同刚开始修行之时,别说日光月华,便是一阵风过,都可能使人神魂飘散;然而这些全部加起来,也无法同惊雷比较。 对于修炼道术的高手来说,不到夺舍之后的鬼仙境界,雷电便如同生死符一般,万万不能触碰,否则便是魂消魄散,万劫不复的下场! 适才秦涧泉神魂离体,附身铜币之上杀敌,却被对方以虎豹雷音的功法,一声巨吼破去了神通,已然是伤及了神魂。 “一个小小的修成阴神之人,也敢在战场之中口出狂言?!”那人又是高声喊了一声,语气之中满是自傲之意。 景阳怒不可遏,忍不住要站起,却被齐瀚声拦住,摇了摇头道:“他是对的……一个道术高手可以灭杀十几人数十人,然而在真正的战场之上却无法存活。那些久经战阵的军士的杀意,血气,便是神魂念头最大的敌人。除非修炼有成,渡过雷劫,念头纯阳,否则很容易被热血消磨灭却……” “这两个为首之人,一个看似慵懒却是深藏不露,一个看似刚愎自用,傲慢无礼,却实在是修为高深之极,无论哪一个都绝不在我之下……” 景阳点头道:“适才我斩杀了林疾雨,他可是这长宁城中守备军队长,但在这里却只是个小人物,可见这两个为首之人来历必然非同凡响。” “怎么了?是都累了吗?战场之上可没有时间给你们休息啊……”先前那个慵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甚至比那傲慢自大的嗓音更让人难以忍受。 众人纷纷站了起来,此刻已然都是强弩之末,心中都知道再来一次冲锋,都是十死无生的局面,然而神情肃穆,每个人都没有丝毫胆怯。 “来吧,你们这些朝廷鹰犬,走狗们!”楚天辽大喊一声,咬着牙想要再度上前。 “且慢……”忽的秦涧泉的声音传了出来,他依旧是一副风度翩翩,潇洒不羁的模样,只是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却仍旧镇定。 “哦,秦涧泉?适才便是你以神魂离体,附在钱币之上伤人吧?被我的虎豹雷音破了道术,感觉如何?”那个傲慢的声音大声笑道。 “你居然认得我?看来你们为了要毁去我连山书院煞费苦心啊!只不过,你若以为事情都那么顺利,一切都顺理成章,就大大的错了……” 那人冷哼一声:“你们的屈老院士已然被诸位掌门困在,你们所有的精英都在这里,奄奄一息;而我们的另外三股势力已然在接近书院其他三个门户,此刻说不定已然攻了进来!” 刚刚说完,忽的一个军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听罢身子一震,怒道:“什么?!” “哈哈哈!不敢大声说出来么?不如我替你来说吧……你们布置进攻后山北门的江湖道之人,与进攻西门的灵兵道,明丹道之人,狭路相逢,都以为对方是书院中人,互相残杀,此刻已然损失过半;而进攻东门的白马道的一群秃驴,却被书院之中的连山归云大阵所迷,此刻还在山门外打转呢!” “你!”那傲慢之人指着秦涧泉,怒不可遏。 景阳这才知道,原来秦涧泉不在院中,却是在想方设法抵挡另外三路的敌人去了,不禁心中甚是喜慰,只可惜不知道屈老院士怎么样。 秦涧泉哈哈大笑,继续说道:“至于屈老院士……你以为,就凭借那几个阿猫阿狗,能是他老人家的对手?!” 景阳听罢心中一震,在他和诸多书院子弟心目当中,屈寒山便是如同天神一般的人物,虽然此刻书院危在旦夕,但只要有他在,便总有起死回生之机。 虽然一直为他担忧,但景阳却相信屈寒山不会那么容易便死,然而此刻听了秦涧泉的话,还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屈寒山是厉害,可是难道大觉禅师,无量道观谭观主,加上丁西楼,黄潇湘,和沈听松宋天阙这些人,还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有孟承传孟大人亲自坐镇,就算他屈寒山有三头六臂,也休想逃得脱了!” 这傲慢之人虽然狂妄自大,然而说到孟承传却仿佛颇感敬畏,语气之中也很是恭敬。 他顿了一顿,又冷笑道:“更何况,待我收拾了你们这群残兵余勇,率领诸多军士将整个连易堂团团围住!加上我与万兄二人,别说一个屈寒山,便是太清道道主,大雷音住持,恐怕也难以讨得了好去!” 景阳曾听秦涧泉说起过这两个人,乃是公认的朝野之外三千道门之中最高高在上的人物,修为如渊如海,高深莫测,已达匪夷所思,超出想象的境界。 秦涧泉却嗤笑一声,摇头道:“你还真是狂妄的没有边际了……也罢,古井之蛙也多是如此,与之争论何益?待你自己看吧!” 那傲慢之人冷笑一声道:“好,我便先杀尽你们这一群不识好歹顽固不化之人,然后再去收拾那个老不死的东西!” “啊,老不死的是在说我么?”忽的一个诙谐的声音传来,众人都是身心剧震,于景阳等人来说恍若天籁,而那些军士却都是脸色一白。 屈寒山来了。 第三十七章 屈寒山 他的身影如同亘古便站在那里一般,轻轻地出现,隔绝了双方的视线。 但很快,便有十几个身影次第落下,又再度将他包围在了其中。这其中,便有白马道的大觉禅师,无量观的谭道正,江湖道的丁西楼黄潇湘,更有林家,沈家,宋家的诸多长老和精英子弟。 “屈寒山,你居然还没死?!”那傲慢的声音显得阴沉而愤怒。 “我若这么轻易死了,岂不愧对老不死之名?”屈寒山笑了笑,抬脚往前要走,围住他的众人都是神色一凛,立时都如临大敌。 那傲慢之人望了望众人,忽的问道:“大觉禅师,孟大人何在?!” 大觉禅师依旧一副笑眯眯地模样,合十道:“孟施主听闻外面山门有变,已经赶往了西北两个门户;老衲也已经派遣弟子海若去往东门,引导座下弟子。” “好,很好……屈寒山,纵然你负隅顽抗,此刻大势已去,待孟大人和海若师侄率领众人到来,那便是四面受敌之境!难道你还心存侥幸么?” 屈寒山一挥手,众人又是一阵激动,但他却只是摆了摆手,轻叹道:“劫数劫数,老夫早有预料,无须你提醒,只不过……你们为了要应劫,究竟能付出多大的代价呢?” 他的话并不如何响亮,然而听到众人耳中,却仿佛一阵惊雷,竟使得人人互相张望,似乎都有几分畏惧。 景阳虽然对屈寒山敬若神明,然而却并不知道他在外界的名头究竟如何,然而此刻看来,对方实在是对他颇为忌惮。 “哼,这是大乾朝廷的命令!剿灭连山书院势在必行,你若负隅顽抗,便是与整个大乾王朝为敌,人人得而诛之!” 屈寒山微微一笑,摇头道:“莫要做这些色厉内荏的姿态了,你们想要老夫的性命,那便来拿吧!第一个上来的,老夫会有惊喜送上……” 他虽然是以一种戏谑的态度说出,但众人却无不肃然,知道纵然可以付出惨重代价将这老人围攻至死,然而前面几个却必然会付出血的代价。 是以一时之间,整个夜色竟是静悄悄的,整个战场仿佛消失了一般。 “没人来?大觉禅师……”屈寒山一笑,拿眼神扫过众人,落在了大觉禅师身上:“我一直当你是知交老友,这种时候,难道你不该先来与老友一叙么?” 大觉禅师笑咪咪地,双手合十行礼道:“老衲不敢为天下先。” 景阳这时候才知道,一个人面善心恶,表里不一,究竟能够达到什么样的程度。这位大觉禅师,甚至曾经将拈花念法间接的教给自己,更与屈寒山相交甚密,自己心中一直拿他当做高僧对待,谁料内心却险恶阴毒到这种境界。 “那么丁谷主呢?您可是江湖道在秦郡之中的大当家,难道也没有身先士卒的勇气么?”屈寒山笑着望着丁西楼问道。 丁西楼手中剑紧紧一握,却终究没有动作。 “谭观主?黄岛主?林城主?”屈寒山一一扫过众人,戏谑着点着名问道:“沈家主?宋家主?” “两位将军,这些人都各自谦让,不肯捞这第一份功劳,不如你二人来如何?”屈寒山又望向率领军士的两个头目。 那慵懒的声音这次连响都没有响起。 傲慢之人却是冷哼一声,怒道:“都是一群没用的东西!难怪一个个总让屈寒山压了一头,难成大器!好,我便先来会会你!” 说罢拨马上前,手中掣出一柄烂银长枪,在此刻淡淡的月色清辉之下,发出凛凛的刺目银芒。 “沥血龙牙枪!你莫不是姓杨?!”屈寒山望了一眼他手中的长枪,沉声问道。 那人却冷哼一声,一言不发,骏马奔驰,长枪乱舞,已然疾驰而至,忽的手腕一抖一翻,长枪犹如蛟龙翻身,猛然一旋一刺! 噼啪! 似乎有实质的雷光从枪头猛然窜出,化作一道流光刺穿空气,直达屈寒山身前,枪芒未至而劲势已达,吹动屈寒山的长须都向后飘去。 这一枪摄人心魄! 景阳单单只是望了一眼,枪芒甚至并未对着自己的方向,却已然心惊胆战,难以自抑,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枪芒甚至遮蔽了月光! 一时之间,整个天地之中只有那一道枪芒,明明只是刺向屈寒山,每个人却都感觉眉心一痛,仿佛都被枪芒所伤! “好枪法!” 屈寒山赞叹一声,忽的须发皆张,整个人神色一凛,周身似乎有一股无名的气势冲霄而起,那枪芒顿时黯然无光,竟生生止住了,停滞在了他身前三寸处,无法寸进! “这……”那傲慢将军神色剧变,他可以想象对方能够避开甚至接下自己这一招,然而身体都不曾动弹,便靠一种气势就将自己的枪芒止住,仍然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去!” 屈寒山手腕一翻,忽的将那枪身抓在了手中,同时微微一用力,那将军立时感觉到枪身剧烈的颤抖起来,仿佛通了电一般,整个人也随之止不住地颤抖。 随后屈寒山微微一用力,右手一错,一股劲势激发,那枪身带动将军本人,便倏地迸射而回,飞回军士之中。 那匹骏马似乎也为适才的威势所惊动,见主人被打飞立时慌乱不已,吓得从屈寒山身前跑开了去,不知去往了哪里。 众人无不愕然,便是书院一众院士也都呆呆地,不敢相信地望着屈寒山。 在他们心中虽然屈寒山高深莫测,然而终究有个限度,怎么也无法想象那样凌厉绝伦的一招,居然这么轻易地便被挡了下来。 “你居然已经摸到了大宗师的门槛,领悟了一丝拳意枪意,还真是不简单啊!不过我看你也是刚刚突破,初窥门径罢了。否则适才那一枪击出,便不该让其他人都有刺痛之感,而应该将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我一人身上才是。” 屈寒山随意品评,便将对方的实力修为说得一清二楚。 景阳恍然,他适才为对方的枪芒所惊,以为对方境界高到莫测地步,然而听屈寒山一说,对战之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枪意,实在是刚入门槛而已。 “好好,屈寒山……你果然厉害!诸位,你们还不一起出手么?难道要看我们谋划已久的事情毁于一人之手?到时候他可不会绕过你们!”那将军吐出一口血,冷冷地说道。 “说得是,大家一起动手吧!” 从众人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却是那孟承传终于到来,以一贯的简短精炼,又丝毫不容人反驳的口气说道。 第三十八章 景阳之死 朝廷的正统代表,两个将军一个郡丞,终于全部到达,战事也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 孟承传这么一说,众人自然无法再有丝毫退缩,各自发一声喊,同时出手!而景阳和诸多院士也立时奋余勇扑了上去,替屈寒山尽力分担。 那语声慵懒的将军,连同适才使长枪之人,加上孟承传三人,合起来全力围攻屈寒山一人,打得难解难分。 而大觉禅师则与秦涧泉斗在了一起,齐瀚声挑选了谭道正作为对手,几位天级书院的院士也各自找到敌手,拼死相搏起来。 景阳此刻已然身心疲惫,但见到众人都是以死相拼,如何肯甘居人后?虽然无法与那些成名人物对敌,但他还是努力清理着不断涌上的军士,不让他们分出手来围攻他人。 他这时候已然气息紊乱,招式也已经几乎无法成形,全仗了平素对敌修炼的经验,与手中锋利无比的青霜剑,才逼得众人不敢靠近。 忽的东方发一声喊,一个面容俊朗的和尚带了一群师兄弟也涌了进来,景阳望了一眼,认出正是那白马寺的海若和尚,不禁又气又急,忍不住冲上其拿去,大声喝道:“来啊!让我们把那一场该打完的架打完!” 海若吃了一惊,待看清楚来人不禁微微一笑,摇头道:“你此刻精疲力尽,我与你交手岂不是胜之不武?!” 景阳冷笑不止,怒声道:“装什么假惺惺!你们联合朝廷剿灭我连山书院,此刻倒反而讲起江湖道义来了?来啊,我与你不死不休!” “哪里来的臭小子,敢这么跟我们海若师兄说话!” 忽的几个和尚怒声呼喊,直接持了棍棒冲上前来,要替海若教训教训景阳。那海若愣了一下,不待阻止,几个师弟已然冲了上去。 他微微一笑,也没有阻止,对后面的几十个和尚招呼一声,向着那乱战的战场奔去。 景阳大怒,想要阻止海若上前,却被那三个和尚围在了中间,不由得怒气上涌,手中青霜剑挥舞的剑光犹如匹练一般,连绵不绝,寒气涌动,倒唬得几个和尚不敢靠的太近。 “臭小子,你就仗着自己手中的剑锋利,有本事大家都放下武器,赤手空拳对打!”一个和尚怒声喝道。 景阳冷笑一声,长剑猛然一挥,将他的袍袖划出一道口子,胳臂之上立时流出一道血泉。 “说什么天真的笑话!老子没空陪你们玩闹!” 另外两个和尚见师兄弟倒地呻吟,俱是大怒,纷纷上前,却被景阳觑个破绽,青霜剑两度出手,各自中招,一在肩头一在胸前,都刺的倒地。 景阳见随着那些和尚加入,整个战场已然是一边倒的局面,屈寒山虽然高深莫测,但被三个人夹攻依旧无法腾出手来。 而其余众人,本来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却偏偏每个人要同时对方十几个甚至几十个人同时夹击! 景阳咬紧牙关,强撑着身上累累的伤痕血迹,大吼一声又再度扑了上去。 “后院失火,后院失火了!” 忽的一个院士猛然叫了起来,景阳一望,果然见后面火焰熊熊,在这微微的月光之下显得分外耀目,仿佛将整个天际都烧红了。 他怔了一怔,忽的整个人都疯狂了起来。 “宁惜……宁惜!” 他犹如发狂了一般,开始疯狂地向着后院奔去,却立时有三五个军士过来阻挡住了他的去处。 景阳心急若狂,长剑挥得鞭子也似,带出道道寒冰煞气,将那些军士逼得倒退一步,他立时身子掠过,向着后面奔跑。 可是几个和尚立时将棍子结成阵法,阻拦在了他的面前。 “让开!”景阳放声大喝,犹如山谷之中的野兽。 棍影重重,被景阳一触碰立时激发,铺天盖地而来,重重地打在了他身上每一个角落,那些刚刚停止流血的伤口立时再度迸裂,血迹喷涌而出。 “啊!” 景阳全然不顾,青霜剑划过一个狂乱的圆弧,却被几个和尚巧妙的各自退后一步躲了开去,然而当他要前进时,几个和尚又立时围拢过来。 “你们找死!” 他心中一团火仿佛要爆裂开来,体内所有的血脉之中都汩汩而动,仿佛要沸腾的前兆。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青筋暴起,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大易龙衍!” 忽的,他仿佛燃烧了自己的生命,周身再度亮起一重淡淡的银色光芒,将整个人都笼罩其中,那些砸在自己身上的棍子仿佛不再疼痛了,甚至连血迹一时之间也停止了流出。 “大衍四十九剑!” 青霜剑犹如金蛇狂舞,蛟龙飞腾,幻出道道青色光芒,仿佛流星游离天外,火树银花,骤然炸裂,绚烂无比。 “乾,坤,屯,蒙……履,需,讼,谦……同人,大有!” 长剑幻出一个连环不断,无始无终的青色光环。 “无妄,明夷!” 突地猛然断裂,从一端斜斜切向另一端,剑光暴涨。 “震,巽,艮,兑……坎,离,咸,亨……小过,中孚!” 圈芒倒转,反射而回,剑芒如同长蛇咬住了自己的尾巴。 “剥极而复,否极泰来!” 剑光忽的从不可能的断裂之处生出,犹如神来之笔,犹如天外飞仙,如同当日景阳所见白流溪那一招,从虚空之中生出的拳头! 嗤嗤嗤嗤嗤嗤嗤! 连续不断的剑光变幻万千,衍生出无穷无尽的璀璨光芒,忽的七声嗤响,那围攻自己的七个和尚竟是同时中剑,纷纷大叫一声,往后便倒。 景阳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几近虚脱,却兀自不敢有丝毫停留,赶忙向着后院继续奔去,脚步已然是踉踉跄跄,随时可能会跌倒,再也爬不起来。 “景阳兄去哪里?!” 忽的一个声音传来,笑眯眯地望着景阳。 景阳抬头望去,却正是那海若和尚,双手合十,带了虚伪的笑意望着自己,若非景阳知晓他的真面目,简直会以为是罗汉在世,菩萨临尘,面目真是庄严慈悲之至。 “拦着我,就是死!” 景阳怒吼一声,长剑毫无章法的刺了出去,却被那海若轻轻松松地躲了过去。 “唉,看来景施主是执迷不悟,既然如此,就让小僧来超渡施主一番吧!” 说罢,他手中忽的出现一条禅杖,望空一划,便有一道寒芒闪过,直直割向景阳的咽喉。 景阳拼尽死力,往旁边斜斜倒去,勉强避开了这一招,肩头却被整个削去了一截,血肉模糊,甚至都能够隐隐看到白骨。 登时血流如注,剧烈的疼痛让景阳忍不住大声呻吟起来。 “呜呼哀哉,真是凄惨啊!就让小僧彻底地超渡了施主吧,何必苦苦挣扎呢?彼岸妙处,自在佛国,西方极乐净土是多么好的去处啊!” 他手中禅杖再度猛然一挥,一丝金色光芒犹如蚕丝一般浮现虚空之中,向着景阳急速切割而来。 景阳咽喉之中一凉,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神魂离开了躯壳,仿佛从一个很是怪异的角度,看到了自己的身躯。 第三十九章 宁惜之密 “我死了吗?好像是的……” 迷迷糊糊之中,景阳的神魂飘飘荡荡,漫无目的地不知道在何方。 “原来人死了便是这样,与平日里神魂离体出壳,也没有什么区别啊!”景阳心中迷迷糊糊地想道,同时努力试着操纵自己的神魂。 “不对,不对!” 他忽的整个人心中一凉,一股寒意从灵魂深处涌了上来。 “宁惜……宁惜在哪里?!后院失火,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他立时惊醒过来,神魂仿佛恢复了神智,立时四下望去,却发现自己飘飘荡荡已经在往后院飘去。 可是那里已经是一片火海。 “可恶……好强烈的火光,神魂根本无法靠近!” 景阳刚想上前,便被一股强烈到极点的阳刚之气轰了回来。他也只达到了夜游的境界,别说这么熊熊的烈火,便是月光稍微明亮一些,也不敢轻易在外面走动。 再三尝试,却仍旧无法有丝毫靠近,这是神魂最本能的反应,阻止自身向着危害生命的危险靠近,甚至连自己的理智都无法控制。 “我要去救宁惜!”他大声喊道,似乎在自言自语,告诉自己的灵魂。 “可是这样会死的……” “我本来就死了!”他大声喊道,忽的他心中一动:“对了,我本来就死了,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大不了魂飞魄散便是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发现自己可以操纵神魂了。 于是,景阳便忍着剧烈的疼痛烧灼之感,向着那后院草屋之中慢慢飘去,随着越来越靠近小屋,那火焰越来越是剧烈。 而他整个神魂的痛感也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如果他还没有死,也必然会别这样的剧痛活活痛死吧! 景阳心中思量道,可是却没有任何迟疑,继续向着小屋飘去。 终于,他来到了火势还没有蔓延到的草屋门前。 他忍受着剧痛,略一准备,想要去呼唤宁惜,却忽的看到房间之中的情景。 宁惜哭的满脸泪痕,想要跑出小屋,却被一个人阻拦了。 这个人竟然是白流溪。 而他竟然是跪倒在宁惜身前,苦苦地在哀求着。 景阳一时之间甚至忘却了身体上的剧烈疼痛,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 宁惜与自己,是整个书院之中地位最为低微卑贱的下人,而白流溪,却是连四大世家之一的沈牧云都不敢得罪的大人物。 平素里,这样的人物甚至根本不会到这肮脏的后院来。 可是此刻,白流溪却是心悦诚服,满是诚恳地跪倒在地上,甚至连头也不敢抬地苦苦哀求着宁惜。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景阳完全无法理解,整个人都怔住了。 “仙子,请听属下的话吧,赶紧随属下离开这里!这里……整个书院马上就要被毁去了,便是我……此刻的我,也难以保得仙子周全啊!”白流溪大声喊道,声音之中甚至有了一丝哭音。 宁惜却宁死不肯,哭喊道:“我不是什么仙子,我要去找景阳哥哥!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景阳……景阳他如果没有背叛书院的话,恐怕此刻已经死了,仙子就算找得到他也没有用啊!我顶多能够保护仙子的安全,实在无能为力……” 宁惜浑身一颤,随即哭道:“不可能,景阳哥哥不会死的!你说……你刚才说,你能够保护一个人的安全?” “是,不过……仙子不要让我去保护景阳,我只会保护您一个人的性命。” 宁惜气得浑身颤抖,指着他道:“你不是说……说我是什么仙子吗?难道我的话你敢不听?!我命令你,去保护景阳哥哥,不要管我!” 白流溪一怔,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景阳见他犹豫,不由得急了,大声喊道:“我已经死了,不要管我,救宁惜要紧!” 然而他此刻只是神魂,根本无法让旁人察觉,喊了半晌也毫无效果。 “不行,属下还是只能保护仙子一个人,更何况,那景阳几乎必然是九死一生,此刻去恐怕已然迟了!” 宁惜听罢整个人轻呼一声,身子直直地倒了下去,竟是晕了过去。 白流溪一怔,连忙上前,却简直不敢触碰宁惜,道声得罪,从怀中取出一颗珠子,望空一祭,放出万丈光华,竟将宁惜整个收了进去。 随即他将珠子收起,立时奔了出去,向着书院外面逃去了。 景阳心中虽然惊疑不定,然而见宁惜安然无恙,却也稍稍平稳了些,然而此刻的火势也已然漫延到了这里,他整个人的灵魂仿佛都要燃烧了起来。 “离开这里……”景阳此刻虽然觉得自己已死,却仍旧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立时想要操纵神魂,向着安全的地方转移。 然而他的神魂仿佛都疲惫到了极点,更被火焰灼烧烘烤,已然是虚弱之极,此刻竟然无法移动,好比一个溺水的人,挣扎半晌终于失去了最后的一丝力气,只能闭目待死。 他又再度尝试了一番,却依旧毫无作用,自己的神魂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也罢,看来是自己的命运将终……改变命运,此刻看来,这是多么可笑的一句话啊!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一场无法预测的计谋,便可以将许多人的梦想通通打破!掌控自己的命运……呵呵,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他渐渐地仿佛要睡去,意志渐渐地消失了…… 然而半梦半醒之间,他却忽的听到有人在轻轻呼唤自己。 “景阳……景阳……” “是谁?谁在叫我……”他虚弱之极,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 “哦,你不用睁开眼睛,也可以知道我是谁不是吗?” 这个声音很是熟悉,仿佛在哪里听到过,不过……那好像是很久远之前的事情了,仿佛隔了一千年,或者是一个轮回。 “是……屈老院士?!” 景阳忽的醒悟了过来,睁开双眼便看到屈寒山笑咪咪地望着自己。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死了吗?难道你也……”他大惊失色,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不由得为屈寒山的命运担忧。 “啊,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替我担心啊!”屈寒山笑道。 “可是……整个书院……” 屈寒山轻叹一声道:“是啊,要被毁掉了……” “这么说是真的了……你也死了,我们这是在幽冥地府么?”景阳四处望去,却只见到无穷无尽的白光,仿佛是天地未曾开化之前的茫然。 “不是幽冥地府……天地间根本没有那种地方,不过这里是哪里,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介于生死之间的未知之地吧!” 景阳望了望屈寒山,又望了望自己的双手,很是鲜活,一点也不像是死人的模样。 “那么,我们还没死?” 第四十章 剥极而复 溯本还原 “不,你已经死了……是被一个叫海若的大和尚杀死的,你忘了吗?”屈寒山笑咪咪地说道,仿佛只是说了一件漫不经心的小事。 景阳点头道:“是了,我记起来了……那你来这里,难道不是也死了吗?” 屈寒山站了起来,捋捋胡须道:“可以说是吧,不过我是主动来这里的……” “为什么,你还可以继续战斗,可以继续保住整个连山书院啊!”景阳有些焦急,忙不迭地问道。 “不可能了……连山书院的覆灭是在劫难逃,我在十几年前便知道了……”屈寒山轻叹一声,在地上画了一个复杂之极的卦象。 “这是连山书院的易卦残卷中所记载的一个卦象,表明了连山书院本身的去处,你可能看得明白?” 景阳望了一眼,但见其中错综复杂,纷繁杂乱已至极点,以自己的见识眼界,绝难辨得明白。 “我看不懂……” 屈寒山叹道:“这也很正常,我也是直到十几年前方才参透的……卦象是说,连山书院将会在这一年遭到前所未有的劫难,而这一劫难,更是整个中州世界纷乱的开始。此乃天意,无可阻挡。” “不过……里面却有一丝希望,你修炼大衍四十九剑,该当明白,天道自然,却并无完全的注定,总会有一个可以活动的‘一’,不是吗?” 景阳点点头,却不明白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你还不明白吗?你便是那个‘一’啊!否则,我为何会这么着重抚育看护你,为何会让秦涧泉去亲自教导你,为何会一直在暗中观察并保护你?” 景阳一怔,随即苦笑道:“原来如此。” 屈寒山倒是有些惊讶“你听了这些,居然不生气,也不好奇?!” 景阳苦笑道:“我此刻都已经死了,便是再怎么生气怎么好奇,又能如何?”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不过……你以为这是结束吗?其实是刚刚开始而已……不过这样也好,如果你不因为我在处处窥视你而生气的话,我就好说下去了。” “当年我得知了这一场大劫,真是寝食难安,一直不断地卜筮推演,寻找着破解之道,终于被我得出了答案。” “那一卦象的大概意思是说……遇景而亡,遇阳而生;剥极而复,周行不殆。” 景阳心中一动,这卦象之中正应了自己的名字,难道当真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么? 屈寒山笑道:“看来你也明白了,我当年得到这一卦后苦思冥想,却始终无法参透是何意,直到有一天我在街上见到了你,一个小小的,流浪的孤儿。” “那时候我不过是心中烦闷,心血来潮,忽然起了兴趣,帮了你一把,顺便问了一句你的名字……你知道当你说你叫景阳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吗?” 景阳心中恍然,然而却又陷入了另一种迷茫之中。 “原来一切都是注定,我以为自己所选择的道路,其实也都在命运之中被划定了。” 屈寒山摆摆手道:“执意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和执意要逃避自己的命运一样愚蠢。你改变了的命运,缘何不是命运本身要你做出的改变?” 景阳心中一动,却仍旧不肯认同,固执的摇了摇头。 屈寒山却哈哈大笑起来,开口道:“你不认同很好,坚持自己也未必不是一种幸福,希望你以后的日子能够还如今日一般,就是我的话也敢于不认同,只坚守自己的本心。” 景阳站了起来,“以后的日子?我怎么还会有以后的日子?” 屈寒山笑道:“你以为我自己来这里寻死好玩吗?我是为了换你回去的啊!你既然应劫而生,我又怎么会轻易放弃呢?” “你要用你的命换我的命?!这不行,老院士,你还是自己回去吧,你的命比我的珍贵的多!”景阳忙道。 “这可不是你心中的想法吧?”屈寒山笑咪咪地望着景阳。 景阳低下了头去,“不错,在我心中,大家的命都是一样的,可是即便如此,你也不应该为了我牺牲自己。” 屈寒山面容一肃,忽的抬头望天,沉声道:“这是躲避不了的,遇景而亡,遇阳而生;先亡后生,这是你必然的命运,也是我必须要做出的选择。” “原来从一开始,你就打算牺牲自己来救我一命……”景阳深思道。 屈寒山笑道:“便说一句你不爱听的话,历来便是强者才有决定命运的可能,便如同此刻,即便你不肯要我换你,我还是会这么做,你根本无法阻止。即便你活了又自尽,我也已经做了我的选择。” 不待景阳反驳,屈寒山微微一笑,摆手道:“好了,你也该回去了……好好活着,日后能否复兴我连山甚至三易书院,就靠你了……” 他的身影渐渐地模糊,向着远方走去,慢慢地变成了一种白色的光。 “啊,最后说一句……如果有一个姓曾的老人去找你,记得相信他的话。” 这声音仿佛从九天之外传来,话音落后,便是一片寂静,再也寻不到一丝一毫的踪迹。 景阳简直无法理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自己被以命换命?可是自己又该怎么回去呢?姓曾的老人是谁?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脑海之中思绪太多,仿佛要炸开了…… 他用力地捂住了脑袋,却忽的感觉一阵剧痛。 然而那剧痛却不是来自脑袋,而是从咽喉处传来,他一伸手,便摸到了一手的血迹。 他复活了。 甚至咽喉处的断裂的伤痕都好像复原了一般,只有那已经凝结的血迹还在外面。不过他依旧身体很是虚弱,连站起来都似乎要耗费所有的力气。 “现在是什么情况?究竟是怎么样了……屈老院士他……” 景阳挣扎着站了起来,向着前方的战场慢慢挪去,身躯却很是沉重,只能抚着墙壁一点一点地移动。 他终于来到了前方山门附近的战场处,却看到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不但是白马寺的一群和尚,甚至连江湖道,灵兵道,明丹道,乃至朝廷的各路官兵,都已然团团围上,将最后几个仍在顽抗的院士屠戮殆尽。 他的咽喉仍旧在撕心裂肺的剧痛,然而却比不上此刻他心中的恐惧,他迫不及待地伸出头去,却又万分恐惧,生怕看到让自己痛苦的画面。 忽然间,他的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望去,一个熟悉的面容怔怔地盯着自己,眼睛兀自没有闭上。 他看到了楚天辽的尸首。 第四十一章 结束与开始 他的心脏一下子仿佛停止了跳动。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知晓了最终的结局必然会是如此,然而当真看到自己亦师亦友,如同父兄一般的人,这么怔怔地躺在地上,景阳仍旧感觉犹如刀割一般。 然而紧接着,他便看到了前方更多的尸首,那个迂腐不堪却在开战之时第一个冲上去的小老头,曾经在课堂之上夸奖过自己却引来林子南报复的周心逸,曾在屈寒山的院落之中见到过的另一位天级院士夏寻石…… 他们的尸首都静静地躺在地上,看起来,与其他的寻常军士毫无二致,全然没有任何区别。 还在誓死拼斗,已然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好处的,只剩下了四五个人。 其中,他看到了齐瀚声院士的影子,还有……秦涧泉的身影。 他脸上的血迹已经流满了半个衣襟,左眼整个被打得翻了起来,脸上的肌肉好像被切割过一般,头发散乱不堪,浑身的血迹已经将衣衫染得通红。 “不!” 景阳拼尽最后的力气大吼一声,却没有发出多少声音,只有低微的,沙哑的嘶嘶之声从他喉咙之中发了出来。 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吐出的全都是血沫。 然而就是这么一丝一毫的声音,却仍然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几个人已然望见了景阳,开始抛下了秦涧泉等人,向着他奔了过来。 但此刻的景阳,却仿佛没有了半分求生的欲望,简直希望自己痛痛快快地死去,什么计划,什么劫难,都统统去见鬼。 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 太痛苦了,还不如死了的好,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三五个持刀之人走得越来越近了。 来吧,来吧,一刀砍下去,给我个痛快的解脱吧…… 噗! 一声刀响,齐瀚声院士也终于不甘的倒了下去,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遥遥地望着九霄之上的月亮,眼神之中满是愤恨与哀伤。 好,好,都死了,让我们都死了吧…… 噗噗噗! 另外三位院士也都倒了下去,此刻还在坚持的,只有秦涧泉一个人了,虽然他也已经可以算是个死人。 任何人受了那样的伤,都不可能再活下去,他只是在撑着而已。 “景……景阳……快跑!你……不能死!” 忽的秦涧泉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喊,仿佛从心肺之中爆发出来的最后的力量,都放在了这一声喊叫之中。 “你若是死了,便是懦夫,罪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景阳一呆,眼泪却终究流了出来。 然而此刻,他便是想要逃脱,也来不及了。他浑身都是伤痕,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便站都站不稳了,更何况…… 那三五个持刀之人已经到了身前。 嗤。 忽的一声轻响,景阳只见到一道灰影闪过,一道白光亮起,下一刻,便见到五个适才还活生生的大好头颅,齐齐抛向了天际。 又重重地落回到了地面之上。 那五个人的身躯,却半晌之后方才倒地。 景阳努力一抬头,却见身前已经站了一个人,这人一身灰色衣衫,很是破旧。不知为何,景阳却仿佛有一种在哪里见过的感觉,这背影似乎很是熟悉。 “曾……老院士……太,太好了……这下我可以安心的去了……” 秦涧泉一见来人,长舒一口气,动作微微一停顿,立时便有七八道剑光刀影,瞬间齐齐挥舞,将他整个人的身躯都斩作了数段。 然而他的神魂飞了出来,便是在夜色之中都显出形迹来,飘飘渺渺,犹如一个孤魂野鬼般,向着景阳奔来。 他竟然在临死之时,突破了显形境界,神魂再度凝聚,达到了肉身可见的程度。 “想跑?!天真!” 忽的那傲慢的将军一声大吼,犹如半空打了个霹雳,同时手中长枪猛然刺出,一道雷光瞬间击中了秦涧泉的神魂。 秦涧泉的神魂呆了呆,仿佛突然被什么打断了一般,随即却又释然了,对着远处的景阳一笑道:“罢了罢了……” 他的神魂慢慢地消散了,在无边的夜色之中,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不过景阳仿佛听到他最后从虚空之中传出的声音。 “我是一阵风……无拘无束的风。” 景阳的灵魂仿佛被冻结了,他张不开嘴,他听不到声音,他看不到任何景象,他仿佛被剥离了这个世界。 无与比伦的痛苦,犹如潮水一般彻底湮没了他。 然而那些大获全胜的仇敌们,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念头要放过他。 “这里为什么还有一个活人?还有这个脏兮兮的老东西是谁?为什么没人看到他藏身何处,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傲慢的将军大声吼道,却被孟承传止住了。 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孟大人轻轻走上前来,行礼道:“敢问这位前辈,是何方高人?可是这书院中人?若不是的话,还请不要乱趟这趟浑水,免得惹祸上身的好。” 这灰袍老人淡淡地望了他一眼,却理也不理,直接将景阳背在了肩上,朝着山门外面走去。 “放肆!郡丞问话,你居然理也不理,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这位素来傲慢的将军如何承受得了这般态度,立时身子一掠而过,便是三丈距离,长枪一抖,已然猛的刺出。 这一掠一刺,可以说是妙到毫巅,无论步法还是枪法,都堪称绝顶,二者相合,已然将自身潜能发挥到了十二分。 自信除了屈寒山之外,旁人纵然可以接下,也要付出重伤的代价! 更何况对方是这么一个身着灰袍,邋里邋遢的老人,背上更负了一个重伤垂死的少年! 然而枪芒到处,却是瞬间即入,毫不费力地就刺了进去,仿佛没有遇到一丝一毫的阻碍。 一瞬间那些军士齐声赞叹,大声叫好。 便是那些各路掌门家主,也自信无法阻挡这一枪,更不能施展出如此的枪法。 然而他自己却是脸上一红。 原来那枪芒到处,所刺到的却只是一个虚影,那老人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 孟承传怔了半晌,随即长叹道:“连山书院之中藏龙卧虎,果真是千年圣地,不容小觑啊!” 他这么一说,旁人无不面有愧色。 于是他立时叹道:“若非诸位众多高手相助,单单依靠朝廷的力量,恐怕就算能够剿灭,也要付出惨重代价!我代表郡守大人,及整个大乾朝廷,感谢诸位的援手之功!” 众人这才面上有光,纷纷回礼谦让道:“不敢不敢。” 孟承传却抬头望向山门之外,月光尽头处,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人影。 景阳却在那灰袍之人的背上渐渐苏醒了过来,觉察到自己在月色之下急速的飞奔之中,却没有丝毫的颠簸之感。 “你是谁?”他望着这个熟悉的背影,大声地问道。 背后,连山书院的大火在夜色之中,已经有燎原之势。 (第一卷完) 第四十二章 血誓 “你可以叫我曾几何……”灰袍老人趁着夜色,将景阳带到了一个未知的深山之中,在一处隐秘的洞穴前停住了,沉声说道。 “我……我见过你,你是书院藏书阁的看守长老!”景阳望了一眼他那张死气沉沉的脸,终于明白自己为何觉得对方一直有些熟悉了。 “藏书阁……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一个牢笼罢了!”曾几何冷冷说道。 景阳一怔,忽的思绪犹如洪水一般汹涌而来,瞬间将他所有的理智吞没了。 “书院……自己从小到大,已然视为家一般的书院,如今已经完全被毁去,成为了一片灰烬了吧!” “周心逸,屈寒山,楚天辽,秦涧泉……还有白流溪,薛明珰,还有宁惜……甚至还有林子南,林天河,宋明阳,沈牧云……这些名字都已经变作了记忆。” 一种超越了痛苦的感觉袭遍全身,灵魂之中空空荡荡,仿佛一个溺水的人,疯狂地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 他的目光呆滞,望着半空之上,朦朦胧胧的月色,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之中。 “失去了这一切,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景阳不由得喃喃说道。 那曾几何发出一声满是嘲讽的冷笑,沉声道:“屈寒山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换来的就是这么一个草包么?连我都替他感到不值!” “你在说什么?” “我跟屈寒山斗了一辈子,从来没见过他对任何一个人犹如对你一样,怀有这么大的期望,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救你!只可惜,原来他只救回了一个废物!” “你说我是废物?” 曾几何死气沉沉的脸上现出一丝狰狞,冷笑道:“那些院士们的尸骨未寒,整个书院覆灭的大仇未报,你在这里只会感慨悲叹,唉声叹气,不是废物是什么?!” 景阳一怔,脑海之中又浮现出了楚天辽的尸首,周心逸的尸首,无穷无尽的血色;又看到了秦涧泉的身体断为数截,他的神魂犹如轻烟一般散去;看到了屈寒山笑着望远处走,越来越远…… 想到了漫天的火光,想到了那些杀人者狰狞的表情,狂妄的笑声…… “对,你说得对!我要报仇!我要替所有人报仇,我要替书院报仇!今夜所有参与围攻书院的这些走狗,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一瞬间,曾几何似乎在景阳眼中也看到了一丝血色,不由得嘴角微微一扬,不易察觉地笑了笑。 “报仇?你知道你面对的是谁?可不仅仅是几家几派的掌门弟子,甚至不是秦郡的所有势力,而是整个天下正统,大乾朝廷!你有什么资格和朝廷作对?你凭什么说出这句话来?!” 景阳忽的猛然站起,右手掣出青霜剑,左手伸出,将那锋锐无匹,带了森森寒气的剑芒紧紧握住。 嗤! 一声轻响,鲜血迸射! 一股钻心的剧痛传左手手掌之中传递到全身各处,已然虚弱到极点的景阳,不由得浑身微微颤抖,却仍旧屹立不倒,咬牙切齿地望着天际。 “我景阳在此发誓,终我一生,必灭大乾!我与大乾王朝,不死不休!若改此心,天人共愤!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言语之声犹如切金断玉,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带了浑然决绝的气势与决心。 话音落下,他将左手的血迹迎风一挥,洒出一道不规则的弧线,向着山崖之下落去。 曾几何望着洒出的血滴,嘴角微微一扬,轻笑道:“好!果然有几分志气!也不枉屈寒山那老家伙这么看重于你!也罢,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就替他照看你一段时间!” 景阳立下血誓,忽的内心深处却反而平静了许多,好似有什么东西落下地来,整个人看上去更显沉稳。 他轻轻地坐在地上,抬头望向曾几何:“你究竟是谁?和屈老院士有什么关系?为何要救我?” 曾几何轻笑一声,却让那种死气沉沉的脸上更显狰狞:“我究竟是谁并不重要,说起来,算是屈寒山的死敌吧!我跟他斗了一辈子,不过还是棋差一招,不但被他软禁在书院之中看管藏书,更在他临终之时,受他所托照看你一年。” “我若不说清楚这一点,看来你也不会安心啊!不过你记住,虽然我是屈寒山的死敌,但也不会因此迁怒于人;既然是他临终所托,我不会有丝毫放松。不过……一年为限,一年之后,你何去何从,我何去何从,都彼此再无瓜葛!你听明白了么?” 景阳点头道:“好得很,既然是屈寒山院士托付,那么你能够教我什么?”他自然记得屈寒山在魂魄归去之时,告诉自己要相信这个姓曾的老人,虽然在他内心深处,对这个面目狰狞,落魄不堪的老人并无好感。 “你先告诉我你都会些什么吧!”曾几何的声音在月色之下,更有一种深邃幽远之感,简直不像生人。 “大易龙衍练至第一重大成,练膜境界巅峰;小自在观想法修炼神魂,练至夜游境界;至于功法招式,只学了一套八极散手,和小凭虚御风步法。” 曾几何冷笑道:“这就是屈寒山和秦涧泉悉心打造的最后一颗棋子?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景阳不去理会他的嘲讽,淡然地望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曾几何见他这般神情,似乎很有些不忿,冷冷地继续道:“我所修炼的功法,以神魂道术为主,故而只传授你道术;至于武道修为,还是你自行摸索的好!” “很好,那么你的神魂道法,修炼到了何等程度?” “……小子,你不要用这种口吻和我说话!即便是屈寒山,也不曾有对我如此无礼过!”曾几何忽的猛然站起,背负双手,厉声喝道。 冷月清辉,旷野孤崖,曾几何高大的身影负手而立,一时间竟有一种睥睨众生,虎视天下的王者之态。 而他眼神之中,似乎也有一丝寒芒闪过,单单这股浑身散发的气势,便让景阳忍不住再度颤抖起来,仿佛置身冰窖之中,冷冽入骨。 “我传承的,乃是极北玄冰道道法,供奉观想玄冰天女,元磁真君;修炼九阴玄冰道与两仪元磁圣光遁法。” 曾几何忽的神情放松了下来,长舒口气,缓缓说道。 “玄冰天女?元磁真君?那又是什么?!” 景阳不由得忘记了之前曾几何的霸道,情不自禁的好奇问道。 第四十三章 九阴玄冰道 “道门三千,无不有专属各自的信仰;道门的传承,便是发展信徒,收集人间信仰香火之力。而神魂道法的修行,便在于观想本门之中神灵,借助其神威形象破敌,同时也可进一步凝聚神魂,壮大念头。” 景阳点点头,又问道:“可是我修炼的小自在观想法……” 曾几何有些不耐地打断了他:“秦涧泉所创的小自在观想法,初始之时,的确可以最好最快的锻炼神魂,使得心念坚定,为日后的道术修炼打下基础。然而要真正成就阴神甚至鬼仙,他一样也要有其他的道术修炼。据我所知,他修炼的是上古神风道的一支,才能达到阴神离体,驱物御敌的境界。”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我若要继续修炼道术,还须得从头开始。那这小自在观想法,也用出不是很大……” 曾几何又摆摆手道:“那又不尽然,首先以你的天资,若不是修炼小自在观想法,恐怕连入定一关都很难过;另一方面,虽然此时看不出来,但若你能修炼到分神化念,元神大成的境界,你自会明白秦涧泉的苦心……不过,这都是后事了!” 景阳点点头道:“那好吧……神魂道术,如何修行?还请曾先生告知。” “好,不要运使神魂抵抗……”曾几何忽的一声轻呼,已然神魂离体。 景阳还没有反应过来,脑海之中立时浮现出了两尊神像。 这两尊神像立刻充塞天地一般,占据了他所有的识海,磅礴浩大,无边无际,光辉万丈,犹如传说之中的神佛一般。 那一个女子身着素白衣衫,衣袂飘飘,长袖流转,浑身上下似乎有淡淡流光微澜,让人一望便生敬畏之心,恨不得立时拜倒在地,叩伏不止;那男子却身形模糊,犹如幻象一般,看不真切,手中托了一团光辉流转的微芒,划出玄奥之极的轨迹。 两尊神像一出现,景阳便犹如在夜空之中看到轰然升起的两轮烈日! 自己的神魂念头在他们面前,就仿佛蝼蚁一般,随时会被捏死;不,比那还要卑微,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感情,便连低头看一眼地上的蝼蚁都不会。人间强者,可以随意操纵他人生死,犹如玩乐;然而真正的神明,却根本不会在乎这一切。 无生无灭,太上忘情。 这就是神仙境界。 随后眼前一黑,景阳已然趴在了山地之上,跪倒在地,双手撑着身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便是玄冰天女与元磁真君的真身神像!亘古以来,玄冰道的传承便是如此,在师徒之间以神念相交,投射两尊神明画像以供徒弟修炼观想;其他信徒,则只有一些约略近似的画像流传,以供他们参拜。” “这两尊神像乃是玄冰道至高奥妙,万法之本!我已然在你识海之中,留下了两道神像的印记,日后修行之时自可自行召唤观想。” 他从怀中取出两卷残破之极的书卷,递给景阳,沉声道:“这是九阴玄冰道与两仪元磁圣光遁法的秘籍,自行修炼,有不懂得再来问我!” 景阳接手过来,见书卷之中也有两道神像真身,约莫有七八分神似,但却无论如何不及直接投射在自己识海之中的那两尊,带给自己身心的震撼。 “对了,最后提醒一句……九阴玄冰道与两仪元磁圣光遁法一动一静,且都颇为玄奥,若你神魂不稳,最好还是选择其中之一先行修炼。” 说完这句话,那曾几何便回到了山洞之中,不见了身影。 景阳却借助淡淡的月色,轻轻翻开了九阴玄冰道的书卷…… “原来如此,九阴玄冰道,取得乃是极北传说故事……极北之地至阴至寒,传闻有九个阴魔笼罩大地,使得那里处于无尽的黑暗与寒冷之中。后来九个阴魔被玄冰天女所收服,本可以放无尽的光明与大地,但她心中一丝不忍之心作怪,给了阴魔一条活路,才有了极北之地每年一半的白昼时光。” “当然,这些都是极北之地和玄冰道的信徒发展传播的故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倒是不用太过纠结。这九个阴魔……” 景阳已经大致翻阅了一遍九阴玄冰道的道法,知晓修炼此道道术,便是要依次观想九个阴魔真身,然后借助玄冰天女降服,使得其最终都为自己所用。 “第一个阴魔……小暗黑魔神……” 他望了一眼小暗天魔的画像,按照九阴玄冰道的修炼方法,闭目凝神,暗暗观想。 脑海之中立时浮现出一个魔头形象,浑身皮肤漆黑,似乎有三头六臂,张牙舞爪,向着自己扑面而来。 “玄冰天女!” 景阳立时在脑海之中大呼一声,烙印在自己神魂之内的玄冰天女立时出现,将那小暗黑魔神进攻的势头阻止了几分。 然而…… 此刻身心俱疲的他,却是无法支撑太久,很快那玄冰天女的形象便黯淡了许多,渐渐被漫天无尽的黑暗吞噬…… “不!” 忽的,小暗黑魔神的身躯似乎延伸到了无边无际的地步,整个识海之中一片暗黑,陷入了无穷的黑暗,而玄冰天女坚守着最后的一丝光亮,却已然是摇摇欲坠,濒临溃散。 景阳感觉到自己仿佛与玄冰天女神魂相合,也如她一般,渐渐地体力不支,被一股阴寒的力量,在侵蚀,在吞噬。 “永昼圣光!” 一声轻斥忽的在景阳识海之中猛然响起,随即铺天盖地的柔和光芒洒遍整个世界,那小暗黑魔神立时发出一声凄厉之极的惨叫声,被漫天的光芒吞噬了。 “你太心急了吧!此刻你身心俱疲,神魂也遭到了重创,怎么能够继续修行?!给我回去休息,明天再开始修炼!” “可是……” 景阳刚要分辨,忽的一股柔和的光芒从脑海之中亮起,照耀了神魂与躯壳,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袭遍全身,同时也让倦意犹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 他立时睡着了。 曾几何将他靠在洞壁之上,嘴角微微一扬,却又神色一黯,轻叹道:“屈寒山,你倒是落得清闲,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到死居然又摆了我一道啊!” 第四十四章 山中一年 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转眼之间,景阳随着曾几何在山中修行,已然过去了将近一年的光景。 虽然曾几何并不曾教过景阳一丝一毫的武道功法,但景阳却硬生生凭借自己的悟性,和所得的大易龙衍残卷,突破了练膜境界,修炼到了炼骨的武师境界。 然而大易龙衍,至少是景阳所有的大易龙衍的功法,也便到此为止了。 更何况这大易龙衍炼骨篇,分为两百零九重,练至大成,要浑身上下每一块骨骼都能坚硬如磐石,却又柔韧如牛革,比之第一重的皮膜筋肉完满融合,更难了不知多少倍。 景阳虽然冥思苦想,勤加修炼,如今也只能练到四肢一百零八块骨骼小成,但也让曾几何暗暗赞叹,颇为感慨。 另外,不顾曾几何的劝阻,景阳还修炼了得自林疾雨手中的狂乱心经,可以在紧急之时,使得自己陷入狂乱之中,而攻势倍增。 但是,正如曾几何所言,这样一来便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很容易陷入心魔入侵,癫狂而死的境地。 但他也知道,景阳复仇心切,恐怕是听不下去这些劝阻,也只能长叹一声,摇头作罢。 至于神魂道术,景阳则在曾几何的指导之下,进步的飞快,已然在三个月前突破了日游的境界,开始向着那无数人向往的驱物境界迈进。 此刻,景阳端坐于高崖之上,盘腿闭目,神魂却已然离体。 无形的神魂念头在日光之下丝毫没有影迹,但在曾几何眼中却看得清清楚楚,但见景阳仍旧有些谨慎,轻轻地走了出去,慢慢地向地上的一片落叶伸出了手。 然而,犹如竹篮打水,他的神魂从落叶之中穿了过去,丝毫没有停留。 景阳微微泄气,神魂归壳之后,忍不住手腕一翻,拇指中指轻叩,便见到那落叶应声而起,落到了他的手指中间。 “奇怪,为何我神魂无法驱物,但一个念头却能让落叶飞起?!” 曾几何摇头道:“这手拈花念法,是薛明珰学自大觉那个老和尚再传给你的是不是?她一个小姑娘,也未曾练习过神魂道术,也一样可以将落叶拈起,那是什么道理?” 见景阳神情迷茫,他不由得摇头道:“为何大觉那个老和尚也说,一百零八念法,皆小道耳?正如武道修行,也分体用两道:神魂驱物乃是正道,修炼阴神的根基;而念头离体,驱使落叶飞花,不过是外在的运使之法;若神魂不能强大,你也只能驱动周遭一丈之内,轻如落叶之物,又有什么稀奇了?” “这就好比你的八极散手,你可以练出来,一个不明世事的孩童照样可以依样画葫芦,把招式完完整整的比划出来。但若说到内在的力道,劲势,甚至底蕴意境,自然是天壤之别了。” 景阳点头道:“我明白了……” 曾几何一笑:“明白就好,你的九阴玄冰道练得如何了?能够驱使第几尊魔神了?” “第七尊玄冰天魔……第八尊大暗黑天魔神实在过于可怕,刚一观想所有的神魂念头便立时被他侵蚀,我此刻也不敢多做尝试了。” “哦?能够在一年之内,接连降服七尊魔神,已然算得上是了不得的成就了。尤其是这玄冰天魔,可是相当厉害的一个魔头,传闻玄冰天女以玄冰破玄冰,也耗费了不少自身的本命真元方才将之镇压。” 景阳不由得有些好奇问道:“我有时候在想,你说你是玄冰道的传人,可是我并没有从你口中听到该有的对玄冰天女的尊敬……” 曾几何嘴角微微一扬:“你也没有,不是么?” “好了,无论如何,一年之期已满,我答应屈寒山的事情也算是做完了!你我也该到了告别的时候了……”他打断景阳的继续追问,轻笑着说道。 “你,你要走?”景阳吃了一惊,这一年的光景,山中只有两人相依为命,虽说这灰袍老者阴阳不定,脾气怪异,然而毕竟救了自己的性命,更悉心教导自己,景阳也早习惯了二人每日斗嘴。忽然听到这话,不由得让他心中一突。 似乎看破了景阳的心思,曾几何摆摆手道:“你不要想太多,我又不是屈寒山那些人一死百了,只不过是分别而已!怎么,难道你还舍不得我了?” 景阳却没有笑,脸色一黯,轻叹道:“多谢你这一年的照顾,也多谢你一年前从书院之中救我性命……” “罢了罢了,那都是我跟屈寒山打得一个赌,跟你其实并不相干,说不上什么感谢不感谢!不过……虽然你发了血誓,要必灭大乾,然而心志坚定是一回事,如何行事又是另一回事;世事艰难,人情冷漠,我要对你说的是,不可有要不得的假仁假义之心!” 景阳一凛,答应道:“是,我记住了。” “行,那我们就告辞吧!”曾几何仿佛比一年前的时候,多了几分轻快,对着景阳摆摆手,便转身要离去。 “你有什么打算,还是不能告诉我么?”景阳望着他高大却依旧落魄的身影,大声喊道。 “那是我的事,小子!你自己自求多福,管好自己吧!” 随着这一声大喊,曾几何的身影消失在了山崖远处。 “谢谢……”景阳对着曾几何离去的方向,喃喃地说了一声。 望了望山崖之下翻腾的云海,与偶尔露出的几道阳光的余晖,景阳沉声道:“看来,我也到了再度下山的时候……” “林长风,宋天阙,丁西楼,黄潇湘,沈听松,孟承传,大觉和尚,海若秃驴……我定要让你们各自都付出血的代价!”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他发现自己除了随身的几本秘籍和一柄青霜剑之外,真可谓是身无长物,苦笑一声,向着山下走去。 无奈地是,景阳自己都不知道此刻是身在何处。 当夜在曾几何背负自己出逃之后,只感觉到他奔走如风,也不知道行走了多少路程,离开长宁城有多远,更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一座山中。 不过从一年之中都不曾见有人来山中狩猎砍柴来看,这里应该很是幽深。 景阳花了整整半天的功夫,才渐渐地摸到了山路,向着山脚下疾步走去。 山麓也没有人烟居住的痕迹,他只能继续向前,顺着野径摸索着方向,眼看夜色将近,终于在前方看到了一个小城镇的模样。 景阳整整衣衫,却忍不住苦笑,自己这番模样怎么整理,恐怕也会被认为是乞丐吧?不过无论如何,还是先前往城镇之中歇歇脚再说,顺便打探一番消息。 第四十五章 偶遇 “站住!你是什么人?!”两个城门守卫拦住了景阳前进的脚步。 “怎么?这年头连入城都不可以了么?” “永定城之外最近山贼肆虐,城主大人有令,一到黄昏时分便关闭城门,有可疑人物便立刻报告!你这小子衣着破破烂烂,却带了这样一柄华贵长剑,我看定然不是什么好人!多半便是山贼乔装打扮,企图要混入我城中!” 景阳又好气又好笑,将手中的青霜剑一抬,在手心掂了掂道:“你是说这柄剑么?”说罢故意将长剑出鞘,但闻得一声清鸣,一股寒意凛冽而生,剑身犹如散发淡淡清辉,一望便知是一柄好剑。 两个守卫对望一眼,露出几分贪婪之色,其中之一便道:“不错,正是这柄剑,怎么可能是你所能有的东西!分明其中有鬼!老王,拿下!” 二人刚要动手,忽的一个华服公子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对二人一点头,漫不经心地便要走进城中。 景阳见二人忙点头哈腰不敢招惹,行着礼放过了那公子,不由得一皱眉,将那位公子一拉,望着两位守卫道:“你们不是说,黄昏之时入城都要检查么?怎么这个人就这么大喇喇的放过了?” “你知道什么!这是张员外家的大公子!怎么可能会是山贼?!” 那华服公子也气得够呛,暴怒道:“你这个要饭的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扯我的衣服?!你知道你活上八辈子也赔不起吗?” 说罢立时想要挣脱,忍不住将手一挥,想要赶走景阳。 景阳最恨的便是这些纨绔子弟,手腕一紧,已然攥住了对方的关节,微微用力,便听到一阵杀猪似的嚎叫。 “你,你要干什么?你敢招惹我们张家……啊!” 那两位守卫对望一眼,同时抽出刀来,望空便猛的劈下。 景阳头也不回,青霜剑一挥,划过一道弧线,但听得当啷两声脆响,两柄长刀立时断为四截,哐啷连连掉落在地。 “你说我弄脏了你的衣服是不是?好,我便赔你一件……”说罢打晕了两个守卫,将那富家子弟拖到一旁,交换了二人的衣物。 “你……你……” 景阳一年之中长高了几分,此刻换上一身华贵衣物,手持一柄青霜长剑,便如同哪个世家子弟出游一般,神采不凡。 “你就在这里好好玩吧,本公子可要进城了!” 景阳一笑,大大咧咧地走入了城中。 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四处张望一番,挑了一家最好的酒家走了进去。 “这位客官,您需要些什么?”那店小二见景阳气度不凡,哪里敢怠慢,急忙上前亲热的招呼道。 “最好的酒菜端上来就行……慢着,我问你几件事。”那店小二喊了后面一声便要离去,却被景阳一把拉住了。 “您要打听些什么事情?” “这里是叫永定城?不知道距离长宁还有多远呢?” 店小二一笑:“原来您是要去长宁城,不太远,翻过前边的一元山便是了,只不过……” “怎么?”景阳见他忽的露出一副高深莫测,又颇有几分畏惧的神色来,不由得好奇问道。 “那一元山之上,有山贼作祟,朝廷几次围剿都被他们躲过,反而越发势大起来。您若要去往长宁城,最好还是绕道的好……” “山贼?”景阳微微一笑,却没有说什么,对那小二摆摆手让他下去。 “您可不要掉以轻心啊,这山贼可是凶得很,听说那长宁城城主林长风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们,他们便放出话来,要打破城池,活捉城主呢!” 景阳心中一动,却有些不以为然,好笑地摇了摇头。 那店小二见他不信,也不再多说,更何况这些话忌讳很多,便摇着头走下去了。 “这位公子,似乎对一元山的山贼很是不屑一顾啊,而且看公子手中的佩剑非同凡品,想来必定是一位世家公子了?” 忽的邻桌之上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沉声问道。 景阳一来便注意到了此人,整个店中也只有此人他有些看不透。 “不敢当,我只是游历至此,什么一元山的山贼我从来没听说过,故而也没什么好怕。这位兄台这么说话,倒好像认识那些山贼?” 听了这话,整个客栈之中顿时一阵宁静,所有人仿佛都停止了喝酒,偷偷的拿眼瞧着那位中年人。 “认识又如何,不认识又如何?” 景阳见他望向自己的眼神多了几分敌意,手腕微微翻转,心中也不由得一凛,随时准备出手。 “就是他!就是那个小子他……给我抓住他!” 景阳分了神回头望去,却见正是被自己扒了衣服的那位公子哥,此刻带了七八个下人追了来,倒也难为他,这么快就找到了衣服还追查到了自己的下落。 “哟?这位公子从哪儿找到衣服穿了?” “你……少废话!快给我抓住他!砍死赏十两银子,活捉赏一百两!”这位公子气得简直要疯了,大声吼叫道。 “哦?原来我居然这么值钱……”不待景阳把话说完,那七八个下人已然挥舞着刀剑砍了过来,一时间闹闹哄哄,整个客栈之中立时人仰马翻,那些心思转得快的早在这位公子进来之时便偷偷溜走了,剩余的此刻也吓得四处躲藏,寻机遁逃。 “都是些武徒境界之人,又没有什么仇怨,胜之不武……”景阳轻叹一声,将青霜剑一收,同时两手一伸,抓起两个来敌胸口衣襟,猛的脑袋对撞,撞得晕了,随手一丢,同时向外掷去,将剩余的几个人砸的七零八落。 “好身手!”景阳听得那胡子拉碴的中年人忍不住赞了一声,忍不住微微一笑。 “你们做什么!快给我砍死他!”公子哥急了,简直要手舞足蹈。 景阳见几个人二度来袭,忽的心中一动,随手一拨,使一招巽字诀,犹如清风拂柳,将来敌轻轻送到了那中年人面前。 中年人一笑,猛的一出手,手臂一长,已然将三四个来敌尽数抱在怀里,同时微微用力,便听到一连串的惨嚎,各个都委顿在地。 “好大的力气!”景阳余光瞥过,也不由得惊叹一声。 “你们,你们反了不成!” 这时候那中年汉子站了起来,将剩余的几个来敌一拳砸到在地,对着景阳笑了笑。 那公子哥忽的大声叫了起来,仿佛看到了鬼一般,高声道:“我,我认得你,你是一元山的山贼,山贼的三当家,叫做顾西野!” 第四十六章 神魂杀人 顾西野一点头,对那公子笑道:“没错,我就是顾西野!你喊人来抓我啊!”他说一句便向着那公子哥走一句,吓得后者两腿不由得战战,简直要瘫倒在地。 景阳也不由得佩服这个人的勇气,城中这样的形势,他居然敢大摇大摆的进城喝酒。 仿佛看出了景阳的心思,那顾西野大笑道:“没办法,山寨之中没有好酒,我又馋得很,只能冒冒险了。” 景阳一笑:“我看这位顾兄已经是炼骨境界的高手了吧?怎么在山寨之中竟然只是三当家,这一元山难道这般藏龙卧虎不成?” 顾西野一笑,却没有作答。 景阳知道自己这一问有些唐突了,也没有继续追问。 “既然身份已暴露,我也无法再多做停留,这位小兄弟,我们就此别过!你适才说要赶往长宁城?说不定我们会有机会再见面的,后会有期!” 说罢一掌劈向那位公子,眼看到了脸上却忽的掌风一转避了开去,同时身子急速掠出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然而那位公子却被这一下吓得整个瘫倒在地,再也无力站起。 景阳面色一沉,低声道:“还有机会见面,难道他一元山真要攻打长宁城?这可不是小事情……” 摇摇头,将这些事情暂且放下,景阳饱餐了一顿,便回房中休息了。 本来他还以为,那公子哥受了这样的侮辱,定然会再度派人来偷袭自己,神魂还一直警醒几分。谁料一觉醒来已然是大天亮,心中不由得对那位公子更加鄙夷。 付过帐,景阳继续向前,从一元山山脚之下路过,向着长宁城走去。他并非怕事,却也并不想多招惹是非,故而还是绕了一段路程,等到了长宁城中,已然是三日之后了。 先整顿了一番,在一家店里住了下来,便打定主意这个晚上就去城主府衙,刺杀城主,报仇雪恨。 不过在这之前,他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城西,那连山书院曾经所在的地方。 那里已然是一片废墟。 一年过后,杂草已经长得没过腰际,残根断垣散乱不堪,砖石都被烧成一派焦黑之色。所有的所有,都仿佛被那一场大火彻底吞噬了。 那些留下了自己半生记忆的院落,已然全部化作了焦土;那些被杀死的尸首,不曾掩埋便被尽数焚化,此刻早已丝毫不剩。 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想到曾经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的那些人,此刻便连尸首都没有剩下,不由得怒火中烧,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 “这些畜生,我定要让你们一个一个的付出代价!林长风,你便是第一个!” 景阳一挥拳头,狠狠心,转过身去离开了。 他特意将休息的客栈选的距离城主府衙很近,一入夜便在床上坐定,同时神魂离体,飘出了自己的房间。 此刻景阳已然是日游的境界,神魂夜游没有丝毫压力,反而如鱼得水一般,穿过墙壁穿过房间,不多时已然看到了府衙的大门。 从大门外看去,只有几道淡淡的微光在府中闪烁,那并非是寻常灯光,而是习武之人自身血气激发,生出的阳刚之气,只有神魂可以窥视。 不过忽然间一道红芒一闪而逝,一时间景阳仿佛看到了一个武道高手的血气,那般澎湃汹涌,甚至连远在门外的自己的神魂都微微一颤。 但那只是一瞬间,很快便消失了。 “难道,正好今夜有一个高手在侧?怎么会这么巧!不会,怎么能够这么轻易的半途而废!” 他下定决心,心念一动,已然闪了进去,很快便摸索着进入了府衙之中的后院,那些公子太太居住的地方。 “父亲接待朝廷特使,怎么去了这么半天还没有回来?福伯,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了景阳的耳朵。 “嗯,这是……林天河的声音!”他立时闪了过去,打算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唉,还不是一元山的山贼之时,郡守将压力都压给老爷和另外两个城的城主,只是,只是……那一元山之上,可是整个秦郡江湖道的**汇聚,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打败?老爷此时也正烦忧不止……谁?!” 忽的那福伯一声大吼,仿佛感觉到了景阳的存在,立刻转身回头望向景阳所在的方向。 “咦?这个福伯居然是修炼神魂的……”景阳微微吃了一惊,却丝毫没有慌乱,冷笑一声,立时祭出一尊小暗天魔神。 他此刻神魂凝聚,九阴玄冰道修炼有成,这小小的小暗天魔神已然完全影响不到自身,一经祭出立时向着林天河飞去。 “少爷躲开!帮我护法!”那福伯倒是临危不惧,似乎身经百战的样子,将林天河一把推开,同时身子一软倒在地上,神魂也立时出窍了。 “你是何人?!胆敢深夜窥探我城主府!更想以心魔外道侵蚀大公子的心智!”福伯神魂离体,立时便看到了景阳所在。 “想知道答案,问阎王爷去吧!”景阳大吼一声,手臂一挥,又一道小暗天魔神张牙舞爪而去,向着福伯的神魂抓了过去。 而林天河却茫然的搀着福伯的身体,四处张望着。 “可惜我还练不到分神化念的境界,否则趁这个功夫一个魔神过去,就可以侵蚀那林天河的神魂,让其神智混乱,从此成为废人!” 福伯冷哼一声,却是不惧,一声轻斥,神魂之中飞出一个身影。那身影非佛非道,分神非魔,却是一个手持书卷的文人模样。 “柯圣人?想不到你倒是个文人!”景阳冷笑一声,却见那小暗天魔神被对方那一尊圣人像定住,无法寸进,而且隐隐有被无穷无尽的文字包围,渐渐消磨殆尽的趋势。 “小暗天魔神归来!玄冰天魔,出窍!” 景阳大喝一声,已然收回了小暗天魔神,放出了自己所能修炼掌控的最高天魔,玄冰天魔! 他适才两度出手,都只用了小暗天魔神,便是为了让对方掉以轻心,以为自己只能召唤这种威力的神魂;然后再突然出手,将杀手锏毫不犹豫地放出。 “啊!” 果然见那玄冰天魔一出,便立时双臂一张,整个天地似乎都被冰封,便是林天河,虽然看不到神魂斗法的景象,但也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直入神魂深处。 那一尊圣人之象立时被整个冰冻,随着玄冰天魔猖狂地一声大笑,猛然狂风骤起,将之吹散开来,化作了齑粉。 福伯一声闷哼,神魂反噬,立时整个人都委顿了下去,神魂犹如融化的蜡一般渐渐瘫软。 “就这点本事么?”景阳微微冷笑,挥手轻斥,那玄冰天魔立时挥戈大进,卷集了漫天的寒气疯狂地侵入了福伯的神魂之中。 顿时他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身子却被冻得僵直,眼神之中的光芒也开始渐渐涣散。 虽然在最后一刻,他拼了全力神魂归体,却仍旧被玄冰天魔侵蚀,冻结了他的神魂。 他微微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终究无力说出,手臂猛的下垂,头也歪倒了一边。 他死了。 “福伯!”林天河大吼一声,又急又气,又是悲愤,却偏偏连神魂离体窥视一番的勇气都没有。 他在连山书院之中也修炼过一些神魂之法,然而却与福伯相差甚远,是以并不敢轻易出窍,更何况是在福伯都已然被斩杀的前提下。 “什么事,天河?!”忽的一个声音传来,正是林长风。 让景阳心中一动的是,他身旁还跟着一个人,血气隐而不发,犹如一张待发的弓一般,可谓是深藏不露,毋庸置疑自己适才感受到的,便是他的血气! 第四十七章 血气如刀 “嗯?福伯他,他怎么了?!”林长风一望便知不妙,疾声问道。 林天河喃喃道:“他,他……适才有人以神魂窥视,福伯为了救我,被那人用道术杀死了……” “是谁?!”林长风大怒,福伯跟了他几十年,可谓是心腹之人,如此死得不明不白,怎不让他心中愤怒? “城主不必着急,有我在这里,他……逃不掉的!”说到这里,那位特使突然暴起,一拳猛的轰出,浑身隐忍的血气忽然迸射而出,从他的拳头之中仿佛射出了一道灼热的,肆虐着火焰的弓箭! 景阳吃了一惊,急忙神魂一荡,飘了开去,却仍旧被一股血气灼伤,神魂说不出的疼痛。 “竟然能够把握我的精确位置,更能够以拳头发出炽热的血气伤害我的神魂!这人……竟然是修炼内脏的先天武师高手!” 景阳下了这一结论,不由得心中惊怒,不想自己第一番报复,就遇到这种事情。 “哼,些许邪魔外道的雕虫小技,也敢在本官面前卖弄!”这特使忽的疾速奔出,脚下越来越快,同时双拳连环击出,数十道血气形成的炽热拳芒向着景阳的神魂疯狂打来。 “简直向是火焰一般,根本不敢太过靠近!”景阳忍不住心中愤怒,但却无可奈何只得不住地躲避,此刻方知一个武道高手对于神魂是如何的压制。 但这也只能是修炼内脏的先天武师方能达到的境界,虽然只有一线之隔,但同样是炼骨境界的林长风,便仅能大概感应到景阳所在的位置,而且顶多凭借自己的气血稍稍抵抗神魂的侵害;然而先天武师,则可以凭借浩大的血气,死死地压制住神魂来袭! “小暗天魔神!” 景阳忽的主动出击,放出最为纯熟的小暗天魔神迎了上去。 “哼,就凭这样就想胜过我不成?!”那特使猛然间一声大吼,拳头犹如强弓劲弩一般猛然砸出,瞬间将那小暗天魔神击得粉碎,血气蒸腾之下,整个化作了青烟,消失殆尽。 景阳立时一声闷哼,神魂一阵恍惚。 所谓的神魂斗法,所放出的种种魔神,其实也是自身念头所化,一旦被毁去便会反噬自身;若非景阳经过小自在观想法淬炼,曾有十万心魔炼神魂的经历,神魂凝聚不散,坚韧超凡,恐怕此刻已经委顿不堪了。 不过即使如此,景阳也受了不小的伤,神魂浑浑噩噩,简直有不受控制的迹象。 “小暗天魔神!” 景阳竟再度放出了这一招! “自己找死,怪不得我!”那特使冷笑一声,五指一伸,五道气箭随意放出,便仿佛五道火焰一般,瞬间将那小魔神灼烧殆尽。 “玄冰天魔!” 忽的景阳大喊一声,竟是自己整个神魂扑了上去,向着那特使猛然扑上。 那特使吃了一惊,却仍旧放出了一道气箭,直接贯通了景阳的神魂,然而景阳却在此刻放出了最后的绝招,玄冰天魔。 那天魔一旦出窍立时向着林天河飞去,瞬间便犹如摧枯拉朽一般,侵入了他的神魂,将他的整个识海完全冻结,化作了一片冰封世界! 林天河瞳孔之中现出一层白雾,仿佛也被冻结了一般,嘴唇微微翕动,身子一僵,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天河!” 林长风大叫一声,向着自己的儿子扑了过去。 那特使大怒若狂,这小小的神魂竟然在自己眼前杀了人,让自己简直丢尽了颜面!不过他也中了自己一拳,即便能够愈合,也要花上几个月的功法,而且恐怕对日后的修行也大有影响。 景阳的确受了重伤。 从城主府中飘了出来,他仿佛一个幽魂一般飘飘荡荡,简直有掌控不了自己神魂的趋势。不过他硬是凭借着一股本心意志,向着自己的身体所在客栈游荡而去。 待终于神魂归体,他不由得大口喘着粗气,咳嗽着吐出了一丝血迹。 “可恶,真没料到会这么倒霉!正好碰上什么朝廷特使!这人……竟然是先天武师?!若非我神魂凝聚,此刻恐怕已然魂飞魄散了!” 他恶狠狠地一笑:“不过,总算解决了一个林天河,而且是在他二人眼前!林长风啊林长风,当年我亲眼见到至亲之人死时的心情,你也体会体会吧!” 又是一声咳嗽,一丝血迹再度从嘴角流出。 “玄冰天女……” 景阳一声轻呼,脑海之中立时浮现出了一尊天女圣象,放射出道道清辉,慢慢地愈合着自己神魂所受的损伤。 “有这么一个先天武师坐镇,无论是神魂道术还是武功,都无法强攻了……”景阳渐渐缓过神来,眉头紧皱着思量道。 “可惜我的大易龙衍只能练到炼骨境界……神魂道术的话,要对抗先天武师,恐怕至少要到驱物,甚至显形附体的境界吧!” 景阳一边思量,神魂却是在玄冰天女的神像观想之下,缓慢地修复着。 虚弱之极的识海之中,忽然闪现出一道奇异的光芒。仿佛有一个极为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一闪而逝,一个低低的声音飘忽不定的传来。 “嗯?这是……” 他吃了一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才残像还停留在自己神魂深处,心念一动已然追了上去,顺着那道虚无缥缈的光,追根溯源。 忽的,犹如开天辟地,整个前方的混沌轰然而开,豁然开朗,漫天的清气滚滚而散,光辉万丈,当空现出一尊气度万千,占据整个虚空的硕大神像。 “这是……” 然而下一刻,却仿佛是理所当然的,景阳竟然很快便知晓了这是何物。 “上古圣皇‘羲’的圣象!羲皇秘典的唯一奥秘!” “可是,为何会在我的识海之中突然出现?究竟是什么时候跑到我的神魂之中的?还有,还有为何我会立刻便知晓了这是圣皇‘羲’的神像?!” 脑海之中一连串的疑问,好似一道道忽而闪烁的光芒,不断地亮起,拷问着他自己的灵魂。 “难道……难道是……” 他心中忽的生出一个极为大胆而又荒唐的想法,甚至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但当前事情的特异已然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也许是唯一的解释。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 景阳忽的闭上双眼,静静凝思观想,要以这一举动来验证自己适才的猜想。 虚空之中,那尊羲皇的圣象依旧浩大广博,无际无涯。 第四十八章 记忆传承 景阳做了一件事,在心中默默观想连山易的真本。 事实上,他自然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代代传承的孤本,传说之中,只有每一代的院长方才能够看到研习。 然而随着他精神越发集中,那羲皇圣像散发出的淡淡微光之后,突然便出现了一本残破的古卷。 一本自己从未见过的秘籍,竟然就这么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那里。 景阳长叹一声,神魂一动走上前去,翻开了那古卷秘籍。 连山易。 果然便是传承万年的无上秘籍,连山书院的镇院之宝连山易。 “原来……屈寒山老院士以命换命,却是将自己的记忆都留给了我,真本的连山易与羲皇秘典,估计都已然被他毁去了吧!” 通过这一本神魂之中传承的古卷,景阳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屈寒山将自己一生经历的记忆,连同所学所知的功法秘籍,种种轶闻奇事,都一并封存,传给了景阳。 “连山,归藏,周天……三易合一,圆融完满之后便能够看清自己的命运?掌控,甚至改变命运?!” “连山又称为天易,注重外在自然变化之道,反应在修行之上便是注重肉身的修行,而没有提及神魂道术?” “羲皇秘典其实只是一副羲皇的圣像?但却有着坐镇虚空,永恒不灭的无上威严?” “羲皇之道,至高无上的秘奥,只有四个字,惟易不易?!” 犹如洪水一般的记忆疯狂地灌入了他的神魂之中,刹那间无穷无尽的疑问通通得到了解答,但却又有无穷无尽新的疑问涌上心头。 在这一个瞬间,景阳仿佛经历了一个轮回,经历了屈寒山整整的一生。 这种被记忆汹涌而来,完全淹没的感觉,并非什么愉快的经历,景阳简直有阴阳隔世,再世为人之感。 屈寒山的记忆庞杂博大,散乱不堪,激烈的冲击着本来已然重伤的景阳的神魂。 这感觉简直让人疯狂,错乱。 然而,忽的,景阳一声轻斥,羲皇圣像凭空而现,坐镇于虚空中央,俯视众生,那眼神之中满含悲悯与威严。 看破一切种种,横跨过去未来! 这便是景阳看到羲皇圣像之时的第一反应,如此的浩然广博,威严壮阔。 惟易不易! 世间万事万物,时时刻刻都在变化,唯有变化不会变化! 易者,变易也。 这样的领悟,除非是看过了无穷无尽的世事变迁,人情变故之后,方才能够得到。 景阳这么一番观想,并未运用任何功法,只单单地注目凝视着羲皇的圣像。 然而他的神魂却在疯狂地修复着,恢复着,所受的损伤飞快地得到了治疗,这种速度,胜过他观想玄冰天女圣像来修补的十倍,百倍! 景阳猛然惊觉,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之中,已然将羲皇圣像完全存想于神魂之中,渐渐神魂合一,融为一体,达到了我即是圣皇,圣皇即是我的境界! 而这种坐镇虚空,镇压过去未来,惟易不易的浩大念头,也仿佛世间最为阳刚最为猛烈的疗伤圣药,疯狂地修补着他受损的念头。 只片刻功夫之后,他在那位神秘的大乾王朝特使手中所受到的神魂损伤,已然完全被修复完好。甚至,甚至更胜当初! “好家伙!只是观想羲皇圣像片刻,不但完全修补了神魂受损,更使我的念头更为凝聚了几分!不愧是上古的圣皇,威能无际无涯,莫测高深!” “连山乃三易第一易,讲求的都是肉身修炼之法,而这羲皇的圣像也只有惟易不易这一个玄奥真意,不过却能够让人受损的神魂迅速恢复,更能够大大提升神魂修炼的速度!也算是对连山易只能修炼武道的一个补充了!” 景阳完全没有想到,大乾王朝花费了那么大的精力,甚至不惜动用阴谋诡计,借助各家各派的势力,想要夺取的连山易与羲皇秘典,居然就这样被自己所得到! “只可惜,无论是连山易的真本,还是这羲皇秘典之中,都没有修炼种种招式的记载。看来,所谓大易连山诀衍化的无穷功法,也都是历代院长和诸位院士自行参悟出的……” “屈寒山老院士修行的,却也是以道术为主,这一门的功法,便是叫做圣皇御心诀!可以凭借观想羲皇圣像,统御万事万物,将其他各家各派道门功法化为己用!更能够生生拔高自身修为,真个是威能无穷,变化万千!” 他所获传这功法的方法,又与旁人不同,其他各家道门道派,纵然是师徒口耳相传,甚至是直接烙印神魂传递,也总不及景阳这般,直接传承了屈寒山的记忆! 那便不止是功法本身,更兼对于这功法的理解也一并传承了下来! 是以景阳一旦想起这门功法,立时便可运使。 念头一动,一尊浩然广博,充塞天地的圣像立刻出现在识海之中。 那玄冰天女圣像犹如感受到了威胁一般,忽而也迸发出比之前更为明亮的光芒,然而皓月岂可与烈日争辉?刹那间便被羲皇的光芒完全掠夺,掩盖,吞噬! 天地之间,唯有圣皇! 玄天圣女圣像一旦被吞噬,整个天地之间只剩下了浩浩渺渺的羲皇圣像,然而景阳微微一动念,那九大阴魔却依旧可以应召而生。 这便是圣皇御心诀的奥妙之处,可以生生降服其他道门道派的神明,驱使别家的神魂功法,为己所用。 而且不止如此,圣皇御心诀更使得景阳与羲皇念头完全合一,生生拔高了他自身的修为,使得他竟暂时达到了驱物之境! 景阳大喜过望,念头一动,平素无法召唤的大暗黑天魔神倏地出现在脑海之中,整个天地顿时一片漆黑,浓稠如墨的黑暗笼罩了整个世界。 “羲和圣像连玄冰天女的神魂念头都可以完全驯服掩盖,那么说不定第九尊魔神也一样可以召唤出来,供我驱策!” 景阳一阵心动,忍不住跃跃欲试。 那第九尊阴神,可是玄冰道传说之中功法与玄冰天女不相上下的永夜魔神,若非这个魔头,玄冰天女也不会答应给极北之地留下一半的黑暗。 这最后一尊魔神,结合了大暗黑天魔与玄冰天魔的两大力量,一旦召唤而出,天地完全黑暗,空间都要被冰冻,一切的一切,都将归化到无尽的黑暗与凝固之中。 在极北之地,这位魔神被称为灭世之魔神。 而他,也是九大阴魔之中,唯一被冠以神的称号的魔头。 在这之前,景阳甚至连第八尊阴魔大暗黑天魔都不敢轻易召唤,然而此刻得了屈寒山的传承,信念大增,忍不住便要尝试一番。 “永夜魔神!” 一声呼喝,识海之中顿时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仿佛从无穷无尽的混沌泥潭之中生出了一声咆哮,一个无法形容的怪异魔神轰然出现,降临在整个世间。 他一出现,便将所有的威力,都集中矛头对准了景阳! 冰封与黑暗,达到了极致的冰封与黑暗,凝聚成一束暗黑无边的长矛,瞬间便穿越过无尽的混沌,直刺景阳! “这是……永夜之矛!” 景阳大喝一声,神魂立时与羲皇圣像整个相合,周身现出无量光明,双手猛然一合,带了极度的威严与浩然之气,竟生生将之握在了手中! 第四十九章 惟易不易,驱物纵横 “去!” 景阳神与意合,借助羲皇圣像的力量,瞬间将那永夜之矛握在手中,随即微微一用力,已然将长矛反向抛出,直刺那永夜魔神。 那魔神嘶吼一声,竟一把借助长矛,猛然从混沌的泥潭之中窜了出来,飞速跃起,向着羲皇圣像直奔过来。 “邪魔外道,也敢与我中州圣皇争锋?!” 景阳大吼一声,羲皇圣像整个身躯光芒暴涨,忽而竟站了起来。这么一站,便如同太阳跳出了地平线! 无量无尽的光芒瞬间划破整个虚空,无可匹敌的圣皇威严犹如太阳一般照耀而下。 那永夜魔神忽然愣住了,整个身躯在这圣光之下渐渐变得模糊。 仿佛是被火焰烧融的蜡像一般,他的身躯渐渐融化,冰封的空间开始松动,无边的黑暗被圣光渐渐洞穿。 羲皇忽的大步向前,每一步踏出,便有无量圣光从脚底升腾而起,带了无可匹敌的气势。 那永夜魔神终于退缩,渐渐消融的身躯不甘的大声嘶吼,却终于没有了力量,渐渐地屈从于圣光之下。 在他完全消失之前,景阳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恐惧,双腿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景阳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已然收服了这最后一尊魔神。 “好,试试神魂驱物,究竟是怎样一种境界!” 他借助羲皇的神魂之力,突破了驱物之境,忍耐不住立时便要试验一番。 神魂猛然从身体之中飞出,来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 此刻的神魂,无比凝实壮大,尤其此时还在夜色之中,更是没有丝毫的顾及。瞬间飞掠而过,已然进入了桌上放置的青霜剑之上! 神魂一进入剑身之中,立时一股寒意袭来,整个身体都仿佛被冻裂了一般! “嘶……这青霜剑不适合附身驱物!不过,这些许冷意,还难不倒我!”他修炼的便是玄冰道的功夫,神魂日夜接触的都是极北魔神,自然早已习惯得很。 待片刻之后,神魂熟悉了青霜剑的冷冽,便仿佛摸到了门槛,神魂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人的躯壳之中,虽然没有眼睛鼻子,但凭借神魂一样可以将四周的一切种种看得真真切切。 “起!” 景阳心念一动,青霜剑如使臂指,立时飞腾而起,随空乱舞。 “大衍四十九剑!” 景阳兴高采烈,以神魂运使青霜剑,使出了连山书院的至高剑诀大衍剑法,但见剑芒升腾,寒气四射,剑招犹如行云流水,再无丝毫凝滞,使得恍如神明一般! “这以神魂御剑,抛弃了肉身的种种限制,方才能够发挥剑法的最高境界!譬如这回旋一剑,若是肉身在运使便不可能做到,因为那必然要伤及自身!然而在神魂状态之下,却是浑然自如,丝毫不须顾及!” 大衍四十九剑一气呵成,剑光倏然顿消,漫天寒气一收,一时间天地寂静。 忽而那房中桌椅,尽数碎裂,全部化作了齑粉一般,木屑残骸散乱了一地。 “哼!有了这神魂御剑之术,即便是那个神秘特使依旧还在,我又怕得何来?!林长风,上次没能杀死你,这次倒要看看你何处可逃!” “那特使必然以为我神魂重创,三个月之内都不敢前去刺杀林长风,不过依旧会加强守卫!但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不但立刻便修复了神魂受损,更修为大进!更想不到,我会立时便再度突袭,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景阳当机立断,立时决定再度出击,再一次前往刺杀那林长风! 神魂御剑,何等迅速?不到片刻功夫,景阳已然再度来到了长宁城的府衙之中! 此刻那府衙之中万籁俱寂,一片宁静。 显然经历了上半夜的一番扰动,此刻府衙之内加强了戒备。 景阳神魂一动,已然感觉到了林长风的所在,却是在后堂之中,青霜剑一荡,已然飞了过去。 神魂离体御剑,便没有五感,但却能够更清晰的感应到周围的动静。 景阳心念一动,发觉林长风正守在那福伯与林天河的尸首一旁,呆呆地,竟是一夜都没有入睡。 “好机会!那所谓的朝廷特使没有在这里,林长风,这是你命该如此,怨不得我!纳命来吧!” 青霜剑嗤的一声,如削腐土一般刺穿门窗,直接便刺向了正端坐地上的林长风。 那林长风也是武师高手,虽然无法准确感应到神魂所在,但却也有模糊的警兆,双眼猛的一睁开,便见到一柄寒意刺骨的长剑竟然向着自己直刺而来! “嗯?驱物境界的神魂高手!怎么可能!” 林长风大惊失色,但他剑不离手,反应奇快,右手一抓一划,便要暂时阻挡一下那青霜剑的刺击。 但那青霜剑,乃是灵兵道宋家的传家之物,何等锋锐?!岂是寻常刀剑可以比拟? 只闻得一声脆响,他手中长剑立时断裂为两截,一股锐利剑芒到处,将他的长须削下了一截,缓缓地飘落到了地上。 “你是何方高人?!为何要来刺杀于我!” 景阳冷哼一声,也不理会他的询问,长剑一圈一转,划过一个诡异的圆弧,寒芒流转,再度向着林长风的咽喉要害之地割下! “狂乱心经!” 林长风心中默念一声,双眼立刻开始呈现微微的泛红之色,然而景阳早有准备,长剑猛然一挥一抖,一道剑气已然扫中了他腰胁之处! 那里正是狂乱心经的罩门,一旦被扫中,便无法继续施展! “你,你怎么会知道狂乱心经的破解之法?你究竟是什么人?!” 景阳大笑一声:“你的亲兄长告诉我的,怎么样,他死得可比你痛快多了!” “你!” 景阳一见对方面上涨的通红,便知道自己目的达到,他要的便是让对方愤怒不加思索的想要与自己对敌,若被他真的跑了,那特使来临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变化。 “乱披风步法,乱回旋刀法!” 林长风手持断裂的半截短剑,施展起了家传的绝技。 “哼,没有狂乱心经的刀法与步法,简直是一文不值!” 景阳冷哼一声,剑芒一绕,划过一道诡异之极的弧光,在林长风的招式之中寻得一个破绽,长驱直入,扫过一道冷冽的寒芒,绕着对方的脖子转了一遭。 林长风只感到咽喉处一凉,双目立时睁得大大的,一股剧痛传了出来,身子立时软软地瘫倒了下去。 景阳一见目的达成,立时引动剑光飞遁而去,瞬间便飞出数十丈外,远远地听到了身后传出一声愤怒的吼叫之声。 他知道,那大乾特使终于赶了来,却终究晚了一步,自己已经走的太远,追之不及。 长宁城林家,被灭。 第五十章 劫囚 第二日,景阳便听到了城中议论纷纷,据传闻昨夜有鬼怪入城,杀到城主府衙之内,将城主一家上上下下七十多口尽数杀光,真个是凶威赫赫,煞气腾腾。 景阳听了只微微一笑,他虽然有仇必报,却也不是那等嗜杀之人,不过流言总是如此,若不夸大几分,便难以传的远来。 他所在的客栈门外,还贴了官府告示,宣告朝廷特使穆赤阳暂且领长宁城主之位,并下令严查此事,捉拿刺客。 不过随后,另一张更为要紧的布告贴了出来,宣称抓住了一元山反叛的贼寇头目一名,即日起便将押赴京都,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景阳随意的望了一眼那布告,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顾西野?这不是当日在永定城之中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大汉么?不想这么几日功夫,他居然被朝廷抓到了?!” 他心念一动,忽的发现身旁两个人看了布告一眼,互相使了个眼色,向着城外走去。 景阳见二人身着破烂衣衫,但身手却各自不凡,显然是乔装打扮,来城里刺探消息。不由得心中好奇,忍不住跟了上去。 但见二人离了城,去往城西的一片密林之中,那林子前方却有一个面色黝黑,络腮胡须的大汉跟二人交接,偷偷摸摸地说了几句。 便见那大汉点了点头,似乎下定了决心,吩咐两个手下走开了。 景阳此刻有了屈寒山的毕生记忆,已然对于天下大势有了几分了解,此刻朝政混乱,苛捐杂税满目皆是,导致民怨四起,山贼草寇纷纷起兵造反。 而最为势大的,便被称为天下四大寇。 当然,如秦郡这等偏远之地,些许小县一时之间还不如朝廷法眼。 但这一元山之中汇聚的,却是整个秦郡江湖道的**联盟,而顾西野作为**同盟的三当家,一向德高望重。这次被朝廷捉获,的确算是一件大功,难怪那特使要大肆宣扬。 不过也正因如此,一元山的众人也必然会有人前来劫囚。 单单论人数来说,江湖道可以说是天下第一大道,几乎所有不入流的修习武道之士,多半便都加入了这一道门之中。 不过其内部也旗帜鲜明,分为黑白两道,而分裂的特色也很是鲜明:为朝廷所认可的,愿意为朝廷效力的,便是白道;违抗朝廷,甚至公然反叛的,便是**。 景阳经过昨夜那一场刺杀,已然知晓凭借自己一人之力,即便修为再高,也终究无法推翻大乾王朝。 故而拉拢势力,收兵买马,便是此时的当务之急。 而整个秦郡的江湖道,便该是自己的第一步。 他心念一转,已然想到了自己之后的方向。 微微一笑,他又回到了长宁城之中,便在府衙附近寻了个摊位喝茶饮酒,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直到黄昏时分,那囚车才终于从府衙之中驶了出来。 景阳心中一动,将银两付过,随着囚车走了出去。 “好家伙,这朝廷特使倒是真重视这个顾西野,单单练膜境界的武士级高手,便有不下三四十个!甚至还有四个炼骨的武师坐镇!这样的押解阵容,恐怕一元山的人想要劫囚也不容易啊!” 随着囚车出了城,果然便是一路向西,往那竹林方向走去了。不过这里大道宽敞,景阳料想那些人也不会在这里动手。 但一到将近入夜时分,囚车渐渐远离了城池,走入了一座狭小的山谷之中。 景阳望了望两边的山崖,微微一笑,若自己所料不错,那些山贼的埋伏之地必然是在这里。 果然突地听闻一声号令,从两侧轰然而出,数十个人影借助夜色纷纷涌了上来。那些守卫囚车的却也都是训练有素,不惊不忙,纷纷结成阵势将囚车团团守住。 “老五!” “三哥!” 顾西野与那虬髯大汉对望一眼,互相呼喝道。 “别怕三哥,我来救你出去!” “妄想!” 忽的一声喝叱,两道人影左右夹攻,将那虬髯大汉围在了其中。 这大汉人如其形,脾气暴躁之至,见二人来阻止自己救人不由得怒吼一声,双拳齐出,崩崩声响,居然也是炼骨境界的武师高手。 “嗯,此人如同顾西野一般,走的是刚猛精进的路子,凭借着本身的天生神力,一时之间倒也不惧两名武师的夹攻……只可惜无法长久。” 景阳此刻眼光不同以往,立时便洞察了最后的结局。 而在另一方,一个身着白色长衫的中年人,手持一柄长剑,也正一个人独战两名武师高手。 景阳暗暗摇头,若一元山只派了这两个人来劫囚,未免也太过小觑大乾朝廷的实力。若这般下去,不出片刻功夫,两方必然尽数失败,到时候人救不出来,恐怕还会连命都搭进去。 果然,不出所料,那白衫之人与虬髯汉子再坚持了片刻,便不由得连连后退,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功了。 景阳长叹一声,忽的神魂离体,身侧青霜剑铮然而鸣,化作一道青龙般的剑芒,倏然飞出,直飞天外。 犹如从九霄之上落下,青芒如电,瞬间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已然从一名武师的胸前刺了出去,鲜血立时狂涌而出。 那名武师兀自不敢相信,望着自己胸前突然多出来的半截剑锋,怔怔地,半晌之后方才觉察一股剧痛,神智飘散了。 景阳神魂御剑,立时飞出,又斩向另一名武师。 那人有了防备,急忙将长剑一格,却被青霜剑的无匹锋锐所斩断,吓了一跳,立时向后便退,想要逃开去。 却被那虬髯大汉一声大吼,双拳齐出,猛然砸在后心之上,顿时一阵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鲜血喷出,扑得倒地了。 景阳又御使青霜,望空一划,便将那囚车的铁链斩断,将那顾西野放了出来。 顾西野大声喊道:“不知哪位壮士相助,多谢多谢!” 说罢也不再啰嗦,伙同那虬髯汉子二人一同奔向白衫之人对敌处。那围攻白衫之人的两名武师,见了同伙丧命的情景,早已魂飞魄散,此刻恐惧之心一生,招式更是混乱,没有章法。 顾西野大吼一声,两手一抓,竟将两名武师一把提了起来,脑袋猛然对撞,但闻一声闷响,登时都晕死了过去。 他哈哈大笑,随手将这两人交给了一左一右两名兄弟,伸手抱住了来救自己的二人。 “二哥,五弟!是我老三无能,还要劳烦二位兄弟出手相救!” 那虬髯大汉呵呵笑道:“自家兄弟,说这些干嘛!不过这次能够脱困,倒要多谢这个神秘之人,若非他突然出手,恐怕单凭二哥我们两个……” 景阳神魂归体,提了青霜剑走上前来笑道:“不敢不敢,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顾西野回头一望,顿时愣住了,开口问道:“是你?” 第五十一章 内讧 “哦,顾兄弟还记得我?”景阳笑道。 顾西野哈哈大笑道:“那日你我不打不相识,也算是有缘,不想你居然是修炼神魂道术,可以念头驱物的大高手!我当日倒是眼拙了,看走了眼!” 景阳笑道:“不敢不敢。” 虬髯大汉摸摸头道:“三哥,你认识此人?” “一面之缘,一面之缘……不过这位兄弟,为何要冒着跟官府作对的危险来救我呢?” 景阳沉声道:“我与大乾王朝有不共戴天之仇,凡是与他作对的,便该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出手相助,岂不是寻常之事?” 顾西野却是个粗中有细之人,偏过头问道:“哦?敢问兄弟尊姓大名,为何与朝廷结仇?” 景阳也不隐瞒,笑道:“在下姓景名阳,本是连山书院的学生。” 三人听罢都是哦了一声,明白了他的意思。 连山书院在秦郡赫赫大名,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在一年前突然因为朝廷的一道命令,覆灭于一场大火之中,让许多人都是又悲又叹。 顾西野一笑:“既然是同道中人,便是自家兄弟,我来介绍下!这位便是我的二哥邹恒之,他是江湖道中阴阳宗的宗主;这位是我的五弟铁寒衣,当年是铁拳宗的宗主!不过如今秦郡的**结盟为一,这些名头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望了一眼四周,那些朝廷的军士,见四个主帅都被击毙,各个惊慌失措,此刻已然奔走四散,纷纷逃开了。 “不知道景兄弟你有什么打算?”铁寒衣开口,粗声粗气地问道。 景阳眉头一皱:“我杀了林家父子,此刻正被朝廷通缉,也没有什么好去处……” 铁寒衣大惊失色,大声道:“那林家父子是你所杀?好好好,果然是大快人心!兄弟,你既然无处可去,不如加入我们一元山,共同对抗朝廷,岂不甚好?!” 顾西野也点头道:“五弟说得甚是,你既然被朝廷通缉,又一心与大乾为敌,迟早也是反叛的结局,倒不如加入我一元山之中安身立命。” 那白衣秀士模样的中年人眉头一皱,低声道:“景兄弟不要误会,不是我不能容人,你的胸襟与修为我都佩服的很,而且适才更是蒙你救了性命,本不该多嘴。但要加入我一元山,恐怕还要跟大哥和几位其他兄弟商议才行……” 顾西野脸色一黯,铁寒衣却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道:“大哥那个人,三哥为了他被抓,结果我要来劫囚救人,他居然说我莽撞不肯发兵!若非是二哥同我一起,又有这位兄弟帮忙,恐怕……” 景阳一听便明白了这**同盟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明争暗斗不休,轻笑道:“无妨,反正我此刻是戴罪之身无处可去,便随各位兄弟去一趟;若能够得大当家收留自然最好,若不能,见识一下各位英雄豪杰也是好的。” 邹恒之见他说话不卑不亢,不由得甚是欣赏,点头道:“公子胸襟不凡,佩服佩服。” 顾西野招呼散兵游勇,带了景阳与两位兄弟,一同往一元山走去。 到了山门之外,那守卫的喽啰通报一声,却见一个身材魁梧之极的汉子走了出来,面上满是惊喜的神情。 “三弟!你回来了!太好了!” 景阳看到邹恒之与铁寒衣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顾西野却微微一笑,与大当家的抱在了一起。 “三弟,我……你知道,我要为了整个同盟考虑,朝廷此次派遣了许多人马守护,若我派遣弟兄们去救你,可能便会落入他们的圈套之中……” 顾西野摆摆手道:“大哥你不用解释,我知道的……为了我牺牲诸位兄弟,我也不会同意这么做的。” 大当家微微一笑,眼神瞥见一旁的景阳,向顾西野询问道:“这位是……” 顾西野连忙将景阳拉到前边,笑道:“这次我能够回来,便是多亏这位景阳兄弟出手相助!若不是他,别说是我,就是来救我的两位兄弟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大当家的听罢,脸上闪过一丝阴暗之色,不过一闪而逝,立时换上笑容道:“多谢这位兄弟出手相助!我替诸位一元山的弟兄们谢过了!” 邹恒之开口道:“大哥,这位兄弟想在这里入伙,你看……” 大当家脸色一沉,却仍旧挤出一个笑意道:“那自然是好的,不过还是得跟其他几位弟兄共同商议下嘛,来来来,大家都进账来说话!” 帐门处,却见有四五个人已经在等候,见了顾西野等人归来,都忍不住露出喜悦的笑意,但景阳注意到有一个人却冷哼了一声。 众人进到大帐之内坐定,大当家的便介绍道:“景阳兄弟,让我来给你介绍一番诸位弟兄!我,冯不平,蒙诸多弟兄看得起,坐了这秦郡**同盟第一把交椅;这位是二弟,阴阳宗邹恒之,你已经认识了。” “三弟顾西野,不必多言,先前是箭神宗的宗主!四弟冯不凡,也是我亲兄弟!” 景阳望了一眼,那老四正是适才对自己冷哼一声之人,心中不免暗笑。 “老五铁寒衣,你见过了的,当年的铁拳宗宗主;老六陆惟寒,老七叶青主,老八罗通远……当年都是叱咤一方的宗主。” 景阳一一拜见,道声久仰。 冯不平介绍完毕,便对诸人道:“各位,景阳兄弟今日出手相助,帮二弟五弟救出了老三,算得上是我一元山的大恩人;而且,他如今也算是与朝廷对立,故而有心要入我山寨之中,不知诸位有什么意见?” 邹恒之,铁寒衣与顾西野三人,自然是毫无异义,却先拿眼睛瞄向其他人。 那大当家的亲弟弟冯不凡便道:“大哥,若说这位小兄弟的修为本领,我也是很佩服的;只不过眼下我一元山与朝廷闹得势同水火,当此之时,还是须得谨慎一些为妙。” 铁寒衣不悦道:“四哥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这位景阳兄弟是朝廷派遣来的奸细不成?” 冯不凡神情淡然道:“我并无此意,只是提醒诸位弟兄谨慎一些。” 顾西野一笑:“各位,大家有此疑问也属正常,不过……那长宁城城主父子一夜之间突然暴毙之事,想来大家也有听闻吧?可知道是何人下得手?!” 叶青竹惊愕道:“三哥的意思是说,便是这位景兄弟?!” “不错!” 罗通远立时大声道:“干得好!哈哈哈!” 冯不凡却一皱眉道:“若此事确实,我们自然可以确信这位景兄弟的心思,然而又如何证明呢?” 邹恒之不悦道:“即便此事难以证明,但他亲自出手,相救三哥,是不假的吧?!更何况当时,若没有他出手相助,恐怕不止三哥,便是老五跟我两人,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景阳听了片刻,便明白这山寨之主虽然说是同盟,却是内里分崩离析,早有矛盾。而这一次顾西野被擒,围绕劫囚与否之事,便将矛盾激化到了极点。 此刻自己的是去是留,已经不单单是自己的事情,而是两派矛盾争论的一个焦点。 显然,如冯不平冯不凡兄弟,和那一直不说话的老六陆惟寒等人是一派;而顾西野,邹恒之,铁寒衣等人,又是一派。 几人争论之声渐渐大起来,冯不凡不由得怒声哼道:“几位哥哥若能够证实,这位景兄弟曾经刺杀长宁城主,小弟必然一言不发,承认他的地位!甚至情愿将这第四把交椅让出,给他坐!” “哦,我倒是可以证明此事!” 忽的一个阴测测地声音传了出来,仿佛还隔了数十丈外,却偏偏犹在耳边一般,竟是轰然沛然,内劲浩大,让所有人都是悚然动容。 第五十二章 激化 此人忽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却无一个人曾经发现他的到来,这么猛然一说话,不由得使诸多头目无不失惊。 景阳微微侧头一望,心中猛然一动,来人竟然是曾在长宁府衙内见过的,那位神秘的先天武师,大乾朝廷特使!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我一元山山寨?!”冯不平冷声哼道,他也没有察觉来人到来,心中不免有几分羞愧,更有几分恼怒。 “你便是一元山的头目,秦郡江湖道**同盟的大当家冯不平吧?你放心,我此次前来,不为其他,只要叫我带走顾西野便可,你们其他人我不会为难!”这特使甚是傲慢,眼光扫过众人,淡然说道。 “好大的口气!”冯不平纵然对顾西野等人都有所疑忌,但毕竟身为大当家,岂能容他人在自己的地盘如此说话? 特使冷笑一声:“口气大不大,还是要靠拳头来说话!”说罢,他神态一凛,周身便有一股澎湃如潮的阳刚血气喷薄而出,简直有一股能够感受得到的热气在升腾! “先天武师!由外而内,开始修炼内脏的内家高手!”冯不平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其他头目也无不耸然动容,为这特使的一股威势所慑。 武道修行,循序渐进,很难有捷径可循;从锻炼皮肉,追求招式外在的武生武徒境界,再到锻炼皮膜,提升抗击打能力的武士境界,再到炼骨如钢,以力破巧的炼骨的武师境界。而到了这里,便是一个门槛。 再往下修行,则不是那么简单,只靠着恒心与毅力可以进行。 先天武师,修行内脏,注重体内血气的更换,是极为高深的武道功法;若没有师傅的传承,或者种种武道秘籍,是绝无可能继续修炼的。 而一旦修炼成功,便立刻突飞猛进,从一个只能靠力道与技巧的外家高手,成长为一个修炼出了内劲破敌,血气燃烧,损伤神魂的内家高手! 这是武道修为之中的第一道大的门槛。 而这里一元山中,几大头目虽然都是有门派传承,但此时此刻却无一人修行到了内家锻炼内脏,血气燃烧,气息不绝的地步。 因而,这特使只是单单一个驾驶,释放几分自己武道威严,便让众人心中惴惴,生出不安之心。 诚然,若众人一拥而上,终极可以将对方消磨殆尽,擒拿甚至击杀掉;然而,若对方意图抓人,而后抽身遁逃,恐怕也无人可以阻拦。 “大当家,你怎么说?!”特使阴测测地一笑,冷冷问道。 冯不平不由得额头见汗,沉吟道:“这……” 铁寒衣大怒,挥臂上前道:“大哥犹豫什么!他纵然修为不凡,难道我弟兄们齐头并进,还不能保得三哥周全?大不了一死了之,怎么能受这等朝廷鹰犬的气!” 景阳瞥见罗通远叶青竹几人,也微微点了点头。 冯不凡却是冷笑一声:“五弟你又鲁莽,大哥他自有决断,无须你在这里吵嚷!” 铁寒衣怒气上涌,忽然间爆发开来:“我呸!当日三哥有难,我便提出要去解救,你弟兄二人便千方百计阻拦!而今得这位景阳兄弟之助,将三哥救了出来,朝廷却来人要生生夺走,你们还要再思量思量?!” “我们弟兄一场,义气为先!性命有什么了得?!你弟兄二人前怕狼后怕虎,唯唯诺诺,我看也成不了大事!弟兄们,若有真汉子在,随我上!跟这朝廷走狗拼了!大不了一了百了,为了弟兄而死也不枉来世上走一遭!” 铁寒衣这话一出,众人无不变色,这算是公然的叛变山寨,不听当家的号令! 冯不平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青筋不住地跳动,忍住火气沉声道:“我也不曾说过让这人掳了三弟去!你在这里吵吵嚷嚷些什么?!真当我不敢以同盟规矩治你的罪么!” 铁寒衣豁出去了,凛然不惧道:“你要治罪便治罪!但今日之事,若你不下令坚守三哥,事后无论如何,我不认你!” 冯不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忍不住环顾四周,见其他几个头领也不免脸色微微变化,心中真是又气又急。 那特使忍不住冷笑一声:“如此同盟,也堪成事?!我看不如趁早解散,免得日后为朝廷所灭,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话音刚落,他忽的身子一弹,犹如一张烈弓一般猛然探出,刹那间已然飞出丈余距离,如同一只大鸟般掠上天际,忽而手臂一长,向着顾西野抓去! 不待他手臂近身,顾西野身侧的邹恒之与铁寒衣二人同时出手,一个横掌直削,一个铁拳直击,誓要将来人的攻势化解。 然而那特使露出一个阴阴地冷笑,手臂忽然间竟变得弯曲了一般,诡异之极的从二人的攻势之中觑得一个破绽,硬生生地钻了进去,依旧抓向顾西野的肩头! 顾西野双目如电,忽的整个右臂的骨骼筋肉同时运劲,咔擦一声,肩头猛然一抬,正与那特使的这一爪碰个正着。 砰! 一声硬碰硬的脆响,仿佛金铁交击一般。 “嗯?这是箭神宗的张弓劲!果然有几分道行!不过……”那特使冷笑一声,五指一屈,犹如烧红的烙铁一般,深深地刺入了顾西野的肩头皮肉之内,直达骨骼! 顾西野这般勇武威猛的汉子,被这一抓,也忍不住嘶的一声,微微呻吟! 特使冷笑一声,又如同大鸟一般,将顾西野一提一带,已然飞了出去,避开邹恒之与铁寒衣二人的围攻,退到了三丈开外。 他这一进一退,从飞空掠击,出手袭击,到功成身退,犹如电光火石一般,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顾西野已然落在他的手中。 “大哥!若是让这狗腿子就这么把三哥带走,我,我也不活了!”铁寒衣目瞪口呆,忽的带了几分哭音,对那冯不平跪下了。 罗通远也不由得怒道:“大哥,出手吧!” 特使阴阴一笑道:“我奉劝你不要……冒然出手的话,非但救不了这顾西野,反而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冯不平脸上神色变幻,迟疑不定。 铁寒衣愤然变色,猛的站了起来,大叫一声自己当先扑了上前,一拳轰向那特使脸上! 那特使却只微微一笑,猛的手上微微运劲,已然将顾西野挡在了自己身前。 铁寒衣急忙收势,铁拳猛然收回,千斤大力犹如巨锤猛然砸在了自己身上,胸中气血一窒,不由自主地吐出一口鲜血。 “五弟!” 顾西野与邹恒之同时焦急地喊了一声。 邹恒之再也忍耐不住,起身便要出手,却忽的被景阳一把拉住,轻声道:“二哥替我护法,待我前去会会这个特使!” 说罢身子安坐,神魂已然离体,邹恒之知道他修炼神魂,乃是驱物境界的大高手,心中一喜,也不急着上前拼命,为景阳当起护法来。 特使刚要离去,忽的心中一动,回身望去已然发现有一个神魂出壳,猛然间向着自己扑击而来。 “嗯?这个感觉……是当日在长宁府衙那个游魂!是击杀林长风林天河的凶手!好好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硬闯进来!既然你自行找死,须怪不得我了!” 第五十三章 火并 景阳神魂一出壳,便立时观想羲皇圣像,神与意合,羲皇便是自己,自己便是羲皇,端坐于虚空中央,横跨过去未来。 特使眉头一皱,立时感觉到这股神魂虽然甚是熟悉,绝对便是当日在长宁城府衙见到过的那一道,然而气势威严,却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浩然广博,恢恢宏宏,不知道壮大了几十倍上百倍! “怎么可能……当日他被我的血气所伤,纵然恢复也必然很是虚弱,可是当下看来,不但没有丝毫羸弱之态,反而更加壮大了几十倍不止!难道,难道他身上有什么修炼神魂的无上道法?!” 景阳丝毫不停,借助羲皇圣像与自己神魂融合,提升自己的境界之后,立时神魂遁入青霜剑之中,以神御剑,铮然一声龙鸣,长剑当空,急掠而来! “这是……驱物的境界!难怪,难怪那长宁城的两父子死得那么干脆!”这特使吃了一惊,见青霜剑当空斩下,急忙飞退躲避,额头一捋头发却已然被剑芒所断,轻飘飘地落下地来。 “是你杀了长宁城城主父子,也是你劫囚救了那顾西野,是也不是?!”特使耸然动容,惊声问道。 景阳却丝毫不顾,驾驭青霜剑猛然掠过一个寒光凛凛的长弧,斜斜切割而去,向着特使的咽喉划出一道寒芒。 特使冷哼一声,忽的也掣出一柄短剑,猛然上挑,铮然一声,与景阳的青霜剑对撞,激发出一片火花。 景阳以神御剑,自然不惧对方的短剑攻势,然而他却也绝不好受,对方的血气依旧犹如火炉一般烘烤着自己的神魂。 虽然此刻他借助羲皇圣像之助,达到了驱物的境界,然而仍旧有被灼烧之感;若非青霜剑本性属阴寒,两相消弭,恐怕景阳也无法坚持长久。 “速战速决,方是王道!” 景阳心中一动,已然下了决断,长剑使得犹如蛟龙经天,银蛇乱舞,漫天的银光遍洒,青芒如电,犹如一个千手千眼的怪物在御剑一般,长剑化作了千万道剑光剑影,打得那特使不住地连连后退。 众人只听闻连续不断的铛铛作响,一阵阵激荡耳膜的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特使一手持剑一手仍旧抓住了顾西野,却不由得渐渐落了下风。 景阳冷笑一声,长剑一圈一转,弧光顿消,忽而犹如星河坠落,一道疾光猛然掠下,直削那特使右臂! 特使无可奈何,右臂猛然用力,将顾西野抓的肩骨碎裂,大叫一声瘫软在地,同时手臂已然缩回,躲了开去。 同时从背后一伸,已然再度掣出一柄短剑,双手齐施,与景阳战在一处。 然而即便如此,肉身御剑总不如神魂御剑一般,毫无滞窒毫无阻碍,可以将剑招发挥到极致境界,在景阳的一阵猛攻之下,特使依旧只能不断地后退。 那冯不平看出好来,立时悄声道:“给我拦住了!” 众人哪里用他提醒,纷纷各自涌了上去,邹恒之与铁寒衣二人便向着地上瘫倒的顾西野奔去,其余众人则立时将那特使团团围住,阻止他后退的步伐。 “不妙,若只是这些人我想走就在,却不料多了这个碍事的!这小子从哪里学得这般高深道术,居然几日之内就突破了驱物境界?神魂御剑还使得这般凌厉!今日之事不顺,待来日再作计较!” 想到此处,他双剑齐出,将周围围攻的众人都逼退三步,身子立时飞掠而起,向着山下奔去。 景阳也不追赶,神魂立时归来,收剑入鞘,神魂入体。 邹铁二人扶住顾西野,检查着他肩头的伤势,但见五个血洞深深的深入骨骼之中,却没有鲜血流出。 “这个走狗好厉害的功夫!恐怕这伤势非一时半刻所能痊愈!”邹恒之担忧地望了一眼伤口,沉声说道。 铁寒衣冷冷望了一眼冯不平,重重地哼了一声。 冯不平本就有些尴尬,此刻听了铁寒衣这一哼,忍耐不住心中火气,怒道:“五弟你是在怨我么?!” “你自己该晓得!外人来欺辱,你不敢出头;兄弟被擒,你不敢营救!这样的大哥,有什么脸面继续做下去!” 这话一出,场中气氛登时一变,景阳长舒口气,顿时觉得整个山寨之中空气都变冷了几分。 冯不凡冷笑道:“铁寒衣,你的意思是要反叛么?!” 铁寒衣丝毫不惧,沉声道:“反叛?老子虽然不才,当年也是铁拳宗的宗主,也算是一方人物!若非朝廷逼迫的紧了,谁要加入这**同盟?!便是在这一元山之中,若非看在诸多弟兄们重情重义的份上,谁又能待的长久?!当初你弟兄二人掌权,老子便没有几分心服,这两日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难道我有一句冤枉你们?!” 他环顾四周,大声道:“有愿意跟老子一起干的,随我来!老子就是看不惯这弟兄二人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冯不平砰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冷声道:“好好好,你们的怒气终于发作了!难怪朝廷说我们是一盘散沙,只会窝里横,成不了大器!我做大当家,虽说是诸位兄弟抬举,但也是大家推选出来!就凭你铁寒衣一句话就让我退位?岂不是寒了众人之心!” 铁寒衣哈哈大笑道:“众多兄弟的心,在你下令不去营救三哥的时候,已经寒到了极点!” 冯不平见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再多说也是无益,沉声道:“好,既然如此,你们自行决断吧!” 铁寒衣与邹恒之二人扶持着顾西野,都默然没有动身。 而冯不凡则毫无疑问,走向了他大哥的身旁,冷冷地望着三人。 剩余几人,陆惟寒与叶青主左右张望,最终还是选择了冯不平这一方;他二人毕竟受过冯不平的大恩,虽然此刻心中对他也有几分不满,却终究无法做出叛逆之事。 而那罗通远却是站在了铁寒衣三人一方。 冯不平冷笑道:“好,很好……四对四!那就没办法了,适才那朝廷走狗至少有一句话没说错,道理大不大,最后还是拳头来说话!来吧,拳头底下见真章!” 邹恒之神色一沉,他虽然也对冯不平不满,却不似铁寒衣那般鲁莽,深知此刻顾西野重伤无力,单单凭借自己,铁寒衣与罗通远三人,无论如何不是对方对手。 他心中一动,不自禁将目光扫过景阳。 景阳对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邹恒之大喜过望,知晓今日之事有了几分定数。 冯不平也似乎想到了这一层,冷笑道:“难道你们要借助外人之手来处理我同盟内部之事么?!” 邹恒之冷笑一声道:“解救三弟,可是同盟内部之事?抗击朝廷鹰犬,可是同盟内部之事?你又何曾出手过了?岂不都是这位景阳兄弟仗义出手?!” 冯不平知晓邹恒之头脑灵活口齿伶俐,向来是同盟之中的智囊军师,自己万万说不过他,冷哼一声道:“好好,今日就在这里,新仇旧怨一并清算!” 第五十四章 火并(二) 冯不平对冯不凡使个眼色,二人仿佛心意相通,齐头并进,直接冲向邹恒之与铁寒衣二人,而叶青主与陆惟寒,也向着罗通远与景阳打去。 在他弟兄二人眼中,景阳乃是修炼神魂的高手,然而这样的高手也有一个缺憾,便是神魂离体之时需要有人护法,看守肉身。否则若一旦有人趁机将肉身毁去,除非已然练到鬼仙境界,可以尸解重生,否则必然魂飞魄散,沦为孤魂野鬼。 故而二人首先将邹恒之与铁寒衣缠住,教他们无力护持景阳,他便无力出壳,自己这一方便少了一个大敌。 然而景阳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他们显然不知道,景阳乃是道武双修,单单武功之上的修为也绝不下于几人。 而扑向自己的,便是一元山的老六陆惟寒。 他当先一拳打来,倒也是拳风凌厉,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煞是干脆利落,骨骼咯吱咯吱响动,显然也是炼骨境界的武师高手。 景阳凛然不惧,以拳对拳,猛然出拳相对! 整个人脚踏坚实大地,犹如足下生根,身躯凛然动,仿佛渊渟岳峙;骨骼噼啪作响,经过大易龙衍的无上炼骨法诀淬炼,景阳整个右臂的骨骼,犹如龙骨一般! 一股力道从内而外,从大地之上传递到全身各处,浑身筋肉皮膜微微抖动,带动内里骨骼犹如鞭炮一般连串鸣响。 仿佛肉眼可见的劲势,顺着他的四肢百骸,迅速之极的全数汇聚到了右臂之上,刚猛如龙的拳头蒙人那挥出,一拳猛击! 砰! 一股前所未有的大力轰然而出,那陆惟寒秋风一般凌厉肃杀的一拳,被景阳这一拳猛然直直倒砸而回,整个人扑得向后便倒,手臂都被击得整个碎裂,一股剧痛从胳膊直传递到身体各处,忍不住一声惨叫,剧烈呻吟出声。 “什么?!” 冯不平冯不凡兄弟二人在一旁望见,不由得大惊失色,陆惟寒虽然功力不如自己二人,但毕竟也是炼骨境界的高手!在这一元山之中,也绝无一人可以在一招之内将之击败!更何况,是以硬碰硬,将骨骼整个击得粉碎! 这般大力,究竟是从何而来?! 众人望向景阳的眼神,顿时都多了几分迟疑与敬畏。 “嗯,这些日子修炼神魂为主,没想到武道的修为却并没有落下……大易龙衍的炼骨篇果然精妙绝伦,论骨骼的坚硬与力道,几乎称得上是当世无双!” 这一变故陡生,让铁寒衣邹恒之等人大喜过望,而冯不平冯不凡兄弟则是忧心忡忡,互相对望了一眼。 一旁的罗通远面对叶青主,却颇有几分不敌,众人的交椅座次虽然并非按照修为排列,却也相差不大;罗通远作为最后的一名头目,修为上与其他人还是差了一筹。 叶青主犹如一条蛇一般,手臂倏忽往至,使得灵巧诡变,牢牢地占据了战局上风;而罗通远只能大开大阖,边战边退,拼尽全力只能保住不落败。 景阳微微一笑,忽的猛然上前,一拳一掌,齐齐挥出,正是他自己最为得意最为纯熟的一招八极散手,风雷骤至! 他自得了连山易的真本之后,日夜参习,然而却并没有学得更为精妙与深邃的功法招式;但对于八极散手以及大易龙衍的理解,却是加深了不知凡几。 连山易乃是修炼肉身的无上法诀,但却讲求意在劲先,感悟天道自然,以世间万事万物至理糅合进拳法之中,方是正道。 而景阳也理解了,为何屈寒山肯将大易龙衍这般绝技交给自己,却并未教给自己更为高深的拳法招式。 因为,八极散手之中,已然包含了连山易之中的所有玄奥,只要自己能够继续推演与理解,从中可以生出无穷无尽的变化。 是以当此之时,他使出来的依旧是自己的成名绝技,风雷骤至! 叶青主却丝毫不敢怠慢,他眼见景阳一拳以硬碰硬,将那修为绝不逊色自己的陆惟寒打得骨骼碎裂,怎敢轻视?双拳齐出,却并未用上几分力道,意图以至柔之力接下,再作打算。 然而景阳这一招之内,包含了刚柔两道劲势,那刚的那一道也就罢了,虽然骤烈却遇到对方至柔的招式无力发作;但那一股如同清风拂面的掌势,却偏偏纠缠不休,在自己的柔劲退却之时偏偏又追赶而来,仿佛一阵难缠的春风,硬生生卷上了自己的手腕。 艮兑合一,深山大泽! 这一招乃是八极散手之中两道锁字诀合并,乃是景阳最近所悟出,以山之沉稳厚重,泽之深远容物互为裨益,刚柔兼济,擒拿锁物,手到擒来。 叶青主被景阳一旦抓住手腕,立时觉得挣扎不断,若以刚猛之势寻求突击,则有一股柔和之力,仿佛将自己的力道泄入大泽之中,消失无踪;若以柔和之力突击,则仿佛有一道沉稳刚猛力道,阻碍在前方,无法寸进。 景阳的八极散手,除却本身的八极八字诀之外,此刻已然领悟了天地乾坤融合而生的定鼎乾坤,风雷巽震融合的风雷骤至,和这山泽艮兑融合而生的深山大泽擒拿手。 他再稍一用力,已然将叶青主的手臂整个翻转过来,牢牢地擒拿住,并交给了罗通远。罗通远见他一招之下便拿住了叶青主,不由得完全愣住了。 而此刻的冯氏兄弟二人,眼见得支持自己的两个头目完全被制住,心中也不由得着慌,本来大势在握,此刻却已然只有自己二人独木难支,心中可谓气苦。 铁寒衣对阵冯不凡,凭借他的天生神力,和铁拳宗的威猛霸道招式,一时之间倒也不落下风;然而邹恒之却已然屡次险象环生,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功。 景阳微微皱眉,邹恒之的功力显然并不如何高明,甚至不及顾西野与铁寒衣等人,看来他在同盟之中的地位,多半是靠自己的头脑赢得。 冯不平冷哼一声,拳掌交加,使得犹如疾风骤雨一般,要先解决一个再帮助自己兄弟,打得邹恒之连连后退,脸色已然煞白。 然而邹恒之不敌是不敌,但那冯不平要完全击败他,却也不是一件易事。 景阳见邹恒之的双拳一阴一阳,刚柔并济,实在是很刁钻古怪的拳法,若非他本身修为不足,那冯不平决然不是他的对手。 只可惜功力火候在那里,他也只能凭借精妙招式勉强支撑。 景阳轻叹一声,已然再度出手,大易龙衍运起,浑身上下似有淡淡光芒升腾,浑身骨骼噼啪作响,将身体发挥到了完美的境地。 猛的,一拳轰出! 第五十五章 火并(三) 这一拳犹如天外飞仙一般,从邹恒之阴阳并济的掌势之中突然脱出,轰然而至,直直轰击向冯不平。 冯不平能够当上整个秦郡江湖道的大当家,自然也并非泛泛之辈,身子一退,拳头却反而不退反进,迎着景阳而来。 二人,双拳,猛然对撞,轰然炸裂! 景阳年纪虽幼,所修行的大易龙衍,却是千年圣地连山书院的第一武道功诀,普天之下恐怕也唯有寥寥数本其他功法可以比拟,冯不平自然不可能窥视得到这类秘籍;是以这一硬碰硬的拼法,立时便可以看出功法高下,对于战局的影响。 论修为,二人同是炼骨境界的武师高手。 但景阳修炼大易龙衍,筋肉皮膜浑然圆融,刚柔并济,已达“坚韧如象革,莹润若星玉”的大成境界;而炼骨境界虽然并未大成,但也已然修炼到了一百零八块骨骼,炼骨成钢,坚硬无匹,双臂之中蕴含无穷力气。 这一对撞,立时显现出来各自最为真实的实力! 景阳只是身子微微一震,却硬生生抵挡住了,便丝毫没有后退;而那冯不平却是踉踉跄跄,直退出五六步方止。 “江湖道号称天下第一大道,不想整个秦郡的邪道联盟大当家,修为也不过如此……”景阳心中暗自嗟叹。 冯不平吃了一惊,脸色煞白,万万没有料到这个修炼神魂道术的年轻人,居然在武道之上也有绝不下于自己的修为! 到了此时,他心中的惊慌才开始升起,又环顾四周,支持自己的几位头目已然尽数落败,只有自己兄弟二人仍在苦苦挣扎。 “不凡!” 他忽的呼喝一声,那冯不凡望了他一眼,重重地一点头,猛的攻出几拳,将铁寒衣逼得暂时后退,身子一跃已然来到了兄长身旁,二人齐肩并进,对峙了其余所有头目。 “这秦郡邪道,本就是你我兄弟二人的囊中之物,今日有人想要抢走,你说怎么办?”冯不平问道,神色有一种奇异的淡然。 冯不凡叹息道:“自家之物,怎肯拱手让出,自然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了……” “好!你我兄弟齐心,力可断金!今日就大杀一场,让所有人瞧瞧,我冯氏兄弟能够掌控整个秦郡邪道,究竟是不是浪得虚名!” 二人这么并肩而立,便忽地有一股沉稳与灵动交加的气势凛然而生。 冯不凡性情隐忍,冯不平却是暴戾狂傲,然而此刻二人这么一站,却自有一种相融相合,相得益彰的和谐之感。 “这是……冯家玄武宗的龟蛇阵!这阵法动静相依,攻守兼备,实是不可小觑!”却是邹恒之一语道破,提醒景阳小心。 景阳微微一笑,暗道这倒是有些意思,右手一抬向着冯不平的咽喉击去。 孰料手掌相交,却是冯不凡替兄长挡了这一招,自己这一掌犹如拍在了山岳石碑之上,竟是岿然不动,丝毫没有震退二人的意思。 “果然……若是冯不平抑或冯不凡一人之力,绝不可能这般轻易接下自己这一掌的力道!这龟蛇阵攻守兼备,想来能够以二人之力同时出击同时防御,倒是不可太过掉以轻心!” 景阳想到这里,心中暗暗戒备,他虽然修行大易龙衍,比之冯氏兄弟任何一人都要高明不少,然而若是二人的力道结合一处,却也未必能胜。 冯不平见他发愣,大吼一声,一掌摔出,虎虎生风。 景阳也不躲避,啪的一声双掌相对,顿时一股大力轰然而至,竟比之前冯不平的力道至少大了七分! 他身子一震,立时退出三步方才稳定下来。 冯不平大为得意,哈哈大笑,状若癫狂。 他却不知,此刻的景阳却已然开始寻思另外一件事。 “若是依照这龟蛇阵,将诸多寻常军士的力量整合,二人联手便可以攻守兼备,大过二人相加的力道;三人联手则有四人之力,四人联手该有八人之力!若能够将这小小的龟蛇阵推衍成阵法,教导于军中,这一盘散沙,散兵游勇立刻便能够成为训练有素的军队!” 冯不平见景阳神色呆滞,以为他心中生了怯意,大笑道:“替他人强出头,就要有付出代价的准备!只可惜你此刻后悔,已然晚矣!” 二人身子齐头并进,已然劈出了一掌,凌厉之极,可以说是汇聚了二人毕生的力道,要将景阳生生毙在掌下! 景阳却是微微一笑,双手划过一个圆弧,整个手臂之上淡淡清辉闪现,正是大易龙衍运使到极点的征兆。 砰! 一声闷响,景阳整个人被打得弯曲而下,却并没有后退一步,反而是双脚深深地陷入了大地之中。 “这是……” 冯氏兄弟吃了一惊,见自己二人合力拼死的一击居然没有将景阳打退,心中又惊又疑,又气又怒,待要再度发掌,景阳却率先反攻而来,双掌之中一刚一柔同时轰向兄弟二人。 这却是他适才观邹恒之的拳法有感,忽的悟到了最后两路相合的功法,水火相济,坎离齐出而发的阴阳幻生掌。 冯不平主攻势,属阳刚,他眼中见到景阳的发掌却是以硬碰硬,也是极为霸道凌厉的掌势!然而双掌一交,却立时暗道糟糕,原来景阳竟已然换做阴柔之力,顿时掌势如入泥潭之中,毫无施展之力。 而冯不凡却正是相反,他本来顾及阴柔一道,见到景阳的发力也是一般阴柔,便意图反攻破解,却被景阳忽的化作阳刚,勇猛精进,在其力道欲发未发之际将之完全破去。 八极散手讲究意在劲先,得意忘形,景阳本来便已有领悟;最近更是钻研连山易孤本,更加深了对于天道自然的理解,这阴阳幻生掌虽然是刚刚悟出,但阴阳刚柔之际随心所欲,无所不达,却是多年积累之功。 这兄弟二人吃了暗亏,齐齐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子立时委顿,阵法自破。 铁寒衣与邹恒之二人看出便宜,一人一边,将这冯氏兄弟齐齐擒服,眼睛却望向景阳,仿佛在等他发号施令处置。 景阳摇摇头,望向其他头目。 邹恒之咳嗽一声,沉声道:“诸位兄弟,你我本来天各一方,也都算的上是个人物!若非官逼民反,也无须与朝廷为难,做了所谓的邪道!然而大乾虽然这般称呼你我,但诸位兄弟心中应该明白,这不过是污蔑之言,不必计较!” “若当真都如白道一般,做朝廷鹰犬,那这邪道两个字,我倒是甘愿承当!” 说到这里,那些在一旁有些痴痴呆呆不知如何去处的喽啰子弟们,发出几声轻微的迟疑不决的笑声。 “而今日你我诸位兄弟齐聚一元山,只为了一件事!便是与大乾朝廷为敌,保住自己的家业!不过,盗亦有道,更何况你我?这冯氏兄弟色厉内荏,外强中干,却只知道对自家兄弟作威作福,当真遇到事情却百般推脱!今日寨中火并,虽然并未我的本意,却也已然做下!各位也都看到了,是他兄弟二人不仁,却别怪我等不义!” “也罢,冯氏兄弟二人,加上陆惟寒叶青主,共四位头目,你们若是有心继续追随这等人,便下山去吧!我们绝不阻拦,不过……若是你们仍旧有心与大乾朝廷为敌,拼死相抗的话,我一元山的大门也为你们敞开!” 第五十六章 整顿寨务 邹恒之在一元山之中主管各种杂务事宜,可以说是这同盟的实际管理者,威望一向不凡,此刻这么一说,不少本来还在迟疑的弟子立时响应,表示愿意继续留在山寨之中。 但也有那么几人,本就是随同冯氏兄弟以及陆惟寒叶青主等人来到这里,却也甘愿继续跟随这些人物。 邹恒之眉头微微一皱,望了景阳一眼,景阳摆摆手,望向了顾西野。 顾西野沉声道:“愿意走的便走!不愿走的便留下,一心一意,不可起二心!至于这冯氏兄弟,陆惟寒叶青主几位头目,我也并非为了私怨,但你们不顾大义只谋私利,与我们这同盟宗旨大为违逆!本来应该杀了一了百了,不过看在这许多年来的情意份上,就废掉武功逐出山门吧!” 顾西野在一元山之中,负责刑讯惩罚之事,历来是一言九鼎,甚至在诸多子弟心中威望更胜过冯不平。冯不平当日不想营救顾西野,也多半便是为此。 此话一出,邹恒之铁寒衣罗通远几人再不迟疑,当机立断,齐齐出手,将那几位头目武功尽数废去。 却也有几个忠心耿耿之人,走上前来,将这几位失势的头目扶起,一步步地走下山去了。 顾西野忍住剧痛,站了起来,对诸多弟子说道:“诸位!大家聚到一起,不为别的,一来是寻个活路,二来便是与大乾朝廷为敌!历朝历代,起事之初,无不纪律严明上下一心,若不能做到这一点,这同盟便没有丝毫意义!” “今日驱逐冯氏兄弟,便是为了扫除同盟之中相左的势力,做到所有兄弟一条心!” “既然冯氏兄弟已然被扫地出门,我们便需要有一个新的大当家!我推举这位景阳兄弟,领导我一元山继续对抗朝廷!” 景阳忙道:“快别这么说,我甚至还不是山寨中人,怎么能够成为大当家?” 邹恒之心念一动,依照他的心思,驱逐冯氏兄弟之后,便该是顾西野成为大当家。然而一来他武功毕竟不及景阳,若那朝廷特使来了,多半还是要靠景阳抵挡;二人顾西野也推举景阳,他自然也不会反对了。 “我也同意老三的看法,景阳兄弟道武双修,本领高强这是有目共睹;更可贵的是,他与大乾朝廷不共戴天,曾夜闯长宁府衙,刺杀林家父子;更劫囚相助,不但救下顾老三的性命,更是我和老五的恩人!更不必说,适才他力战朝廷特使,又打退叶青主陆惟寒,乃至冯氏兄弟,对于一元山来说是居功至伟!我也力荐景阳兄弟,为我一元山之主!” 铁寒衣呵呵一笑,大咧咧地说道:“本来这个大当家的交椅,我心中的人选是二哥或者三哥,不过景阳兄弟修为高深义气深重,又是俺老铁的救命恩人,我自然也不会反对!更何况,两位哥哥也愿意让贤,那我就更没啥意见了。” 罗通远神色一黯,轻叹道:“诸位兄弟都知道,我与那林家父子仇深似海,却一直无力报复!景阳兄弟出手刺杀二人,也算是替我报了仇,我心中感激之极,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仅存的五个头目,全都同意景阳做大当家,其他诸多子弟喽啰,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他们都看到景阳的手段,也看到他为了一元山出头力战朝廷特使,又听众人说起他往日事迹,也都是心中钦服,见诸多头目如此齐心,不由得欢呼起来。 景阳急忙摇头道:“我加入山中倒是可以,这大当家么,还是邹兄或者顾兄来做合适……” 顾西野忍住剧痛,呵呵笑道:“你若再推辞,便是看不起我兄弟几人了!” 邹恒之也笑道:“那朝廷特使可是你惹下的,刚才你只将他打跑却没有击杀,若他再度找上山来,你不抵挡谁抵挡?” 景阳听他竟拿这件事要挟,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只得点头道:“好吧,那小弟只好勉为其难了……” 众人大喜过望,齐齐跪倒在地,大声呼喊:“拜见新任大当家!” 景阳生平从未受过这般膜拜,当真是有些惊吓,忙道:“起来起来,大家都是自家兄弟,不须这般多礼!” 顾西野微微一笑,终于忍不住剧痛,轻声呻吟,竟是晕了过去。 众人急忙扶入房中,好生照料。 三日之后,景阳正式就任新一任的一元山大当家,掌管秦郡江湖道十三宗邪道人马,一时间颇有几分意气风发之感。 剩余的五位头目,景阳之下,邹恒之为二当家,顾西野为三当家,铁寒衣老四,罗通远则是坐了第五把交椅。 景阳已然从邹恒之处了解到,这一元山同盟,原有秦郡江湖道中十三宗人马,有阴阳宗,箭神宗,铁拳宗,玄武宗,神行宗等,不过此刻也都散乱编制,多年过后也很难分得开来。 山寨之中,共有男女老少共计万余人,能够征战的兵勇约莫三千,也算是秦郡之中一股不大不小的势力。 景阳深知此刻虽然安稳了山寨内部之事,但大乾朝廷虎视眈眈,环绕一元山的长宁,永定,安平三座城池早有心思齐心围剿,那朝廷特使也被自己多番挫败,心中必然不忿,随时会有卷土重来之势。 他任命邹恒之为山寨军师,与顾西野一同商议整顿军务,划分三千人五人为一伍,设立伍长;三十人为一队,设立队长;三百人为一军,设立领军;顾西野为总领军,铁寒衣为副领军。 罗通远先前乃神行宗宗主,轻功步法最妙,为探敌声息总头目,率领一百原宗下弟子,负责侦查刺探之事。 景阳与邹恒之从冯氏兄弟留下的物件之中,寻到了玄武宗的秘籍,二人一个是连山书院的高徒,精通易理;一个乃是上古诸子百家之中,阴阳家的传人,于阴阳纵横之道也是了然于胸。经过二人几日的苦心孤诣,冥神苦想,将那龟蛇阵推衍开来,成为一元山之中的镇山之宝。 龟蛇阵二人同使,便能够攻守兼备,齐头并进,一个人可以发挥出两个人的力量与防御;三个人则能够发挥出四个人的力量,以此类推,练到精熟的地步,一个伍长带领,五个人能够发挥出十几个人的力量!实在是精妙无比,玄奥绝伦的阵法! 当然依照理论来说,若是几十人同使,几乎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然而人数一多,总不免散乱,周转不灵,无法发挥全部实力,但毕竟能够将整个山寨的战力提升了不知几倍!景阳深信,若这些军士能够将这秘传的玄武宗阵法熟练,便是对抗大乾的精英部队,也未尝不能战胜! 其余时刻,邹恒之便时刻钻研阵法,提升军队的实力,并在一元山周围布置防守法阵,以免朝廷突然来袭。 顾西野威望素著,同铁寒衣一同整顿军纪,严明律令,使得一元山上上下下焕然一新,大有脱胎换骨之势。 景阳也毫不留私,将八极散手传下,号召所有同盟子弟刻苦修行。 邹恒之轻笑道:“当家的不怕众人学会了自己的绝技,反过来超过了自己么?” 景阳道:“八极散手易上手而不易精通,那功法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他们能够领悟多少便是个人的本领了。更何况,意在劲先得意忘形这等高深拳理,绝非一朝一夕可以领悟得到的。” 第五十七章 大九洲 一元山之中,号令严明等级森严,但只要有能耐有本事之人,便可以或凭本事或凭功劳,获得升迁的时机,是以人人刻苦修行,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一日,景阳正与邹恒之谈论上古诸子百家之事。 邹恒之道:“上古之时,百家纵横,我阴阳家先祖也是其中不世出的大人物!只可惜光阴流转,盛况不复。历朝历代,为了巩固皇权,以儒道治天下,以法家治刑律,以兵家治军队,却斥我阴阳道为邪魔外道,遭到罢黜!” “此时此刻,这阴阳道也只有我们这么一个小小宗门存在,被并入江湖道之中,声名不显,真是愧对先祖!” 景阳轻叹道:“我听闻阴阳道,除却阴阳混洞的高深道术之外,另有两大理论,颇为神秘莫测:其一是掌控历朝历代王朝兴衰的五德轮转之说;其二便是大九洲学说,号称神州中土,实际上不过是天下大九洲之中一洲而已……” 他曾在连山书院之中博览群书,这些奇闻异事他却是颇为感兴趣,也曾经钻研过几分,对这阴阳家的论断很是着迷。 邹恒之见景阳居然知晓阴阳家之说,不禁兴奋莫名,高声道:“那五德轮转之说,为朝廷正统所收拢,已然沦为他们欺压百姓,镇压舆论的歪理,然而正因如此,却反而流传下来,称为五行道!而我正宗的阴阳道,却是衰败如斯了……” 他轻叹一声,忽的又神秘的一笑道:“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一幅秘传的图卷,乃是上古阴阳家圣人手书,可谓是天之秘宝。” 景阳好奇心大盛,忙道:“是什么画卷?!” 邹恒之轻轻从怀中取出一卷画轴,慢慢地展了开来,景阳见画轴虽然仍旧整齐,纤尘不染,但画纸却已然颇为陈旧,泛出几分昏黄。 “九洲堪舆图!” 景阳一望便再也无法移开眼睛,这一幅画卷,竟然是阴阳家口中所说天下大九洲的地图! 但见这幅所谓九洲堪舆图,笔触不凡,汪洋肆恣,将那茫茫天下渺无际涯之势展现的淋漓尽致,中州虽然号称天心之地,人间正道,在这画卷之中却也并不如何突出。 那无边的汪洋之中,另有无穷无尽的岛屿与大陆,犹如串串珍珠宝玉,连绵不绝;而在那画卷尽头,却是模糊不清,有意犹未尽之感,让人生出忍不住去往天涯海角,大地尽头探索一番的兴致。 “果然……果然是圣人手笔!单单这种气势,这种神韵,便绝非常人可以画出!只这么看上一眼,简直耳目一新,犹如醍醐灌顶,整个人都生出几分顿悟来!” 景阳心念一动,神魂竟然有些飘荡,急忙运用圣皇御心诀,识海之中一尊圣皇神像浮现,将那诸般杂念都镇压一空。 “好一幅九洲堪舆图!果然神妙无比!” 景阳开口赞叹不已,眼神却没有片刻移开那画卷。 邹恒之颇有几分自得道:“这可能是阴阳道能够留存的唯一完整之宝……”说到这里,他神色又是一黯,轻叹一声。 “自然……还有一幅五德轮转谱,号称阴阳家圣人所传下的两大瑰宝,不过想来,此刻必然是落在了大乾朝廷手中!” 景阳微微一笑,忽的豪气上涌:“待来日剿灭大乾,收服五行道,邹兄也许未尝没有再见那圣人画卷的一天!” 邹恒之心神剧震,颤道:“若当真有此一日,我这一生也便不算白活了!” 二人正自感叹,忽的那顾西野,罗通远与铁寒衣三人,齐齐走了进来。 景阳抬起头来,见三人神态不定,都有几分忧虑,不禁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罗通远道:“大当家,当日几位头领一念之仁,放过了那几个只知一己私利之人,不想他们……他们居然投靠了朝廷,向那朝廷特使供出了我一元山的机密!” 邹恒之神色一变,怒道:“竟有此事?!这冯氏兄弟简直猪狗不如!早知如此,真该将他们千刀万剐!” 顾西野沉声道:“不错,不过他们几人也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据说已经被那特使擒住,送往秦郡首府一样要斩首示众!” 铁寒衣冷笑道:“活该!卖友求荣,斩首还是便宜了他们!” 景阳点头道:“那特使丢了顾兄弟,见有人来自首,自然不肯放过!只不过……不知道这几个人小人泄露了什么机密?” 罗通远沉声道:“我一元山万余人,也要吃喝拉撒,本来有几条暗线供应所需的钱粮器械等物,然而冯不平那卑鄙小人将这些地点都供了出来,此刻恐怕已然被那特使派遣军士捣毁了!” “那依照眼下情势,我一元山能够支持多久?!”景阳立时明白了事态的紧急,忙出声问道。 顾西野叹道:“恐怕顶多能维持一个月……” 邹恒之也沉声道:“他们此刻切断了我们的钱粮来源,想必已经屯兵把守在所有出山的路径,只守不攻,要困死我们在这里。” 罗通远道:“二哥所料极是,我适才亲自出山探查,果然见通往长宁,永定,安平三城的路径,都被军士埋伏!这一招釜底抽薪,真是狠辣!” 景阳点头道:“事不宜迟,邹兄你有什么看法?!” 邹恒之寻思片刻,沉声道:“我有个设想,但很是冒险,不过当此之时,恐怕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秦郡地处偏远,一向是远离朝廷京都首府,而我们一元山虽然在这里算得上是一股势力,在整个大乾朝廷眼中,却还算不得什么。” “他们真正顾及的,是天下四大寇!据我所知,秦郡的主力兵马此刻也被朝廷征调,协助周边几个郡县攻打白寇,秦郡内部正是空虚之时……” 顾西野沉声道:“二哥的意思是说……” 邹恒之微微一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既然我们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之上,也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了……我的办法就是,集中山寨兵力,从一路突击,直接发兵攻打一处城池!此后再做打算!” 罗通远迟疑道:“二哥,这样一来……我们可就算是公然反叛了,再无回头之路!” 邹恒之沉声道:“难道五弟还有什么迟疑之心吗?朝廷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难道我们不反叛他就会放过我们吗?此时三路大军围山,难道你还以为他们会有一丝一毫的心软不成?” 铁寒衣高声道:“反就反了,又不是第一天干!” 景阳点点头:“这也是唯一的求活之路!不过,该从哪一路突击呢?” “长宁!” “长宁?!岂不是正中那朝廷特使的下怀?他可以说是三路军马之中唯一让我们忌惮的一个人……” 邹恒之笑道:“不错,但长宁城本是林家父子的地盘,他们突然身死城中已然是一片混乱,这位特使大人虽然暂时镇压住了场面,内里却仍旧是一团糟。占据这座城池,才能够充分利用城中局势,更好的安定下来。而另外两座,即便我们能够攻下,恐怕也坐不安稳哪!” “有理!这长宁城一路,也就只有一个特使值得顾忌,只要此人一死,便再无其他后患!邹兄说得甚是,不知道该何时出发?” “兵贵神速,自然是越快越好!依照我的想法,应该立时动身才是!” 第五十八章 战阵之威! 景阳率领邹恒之,顾西野,铁寒衣三人,从通往长宁城的道路直袭而去,只用一千最为精锐的军士,要打那朝廷特使一个措手不及。 罗通远早已打探清楚,这位特使前来埋伏阻截的人马,也不过就是一千左右,即便正面冲突,经过了龟蛇战阵的训练,和顾西野铁寒衣教导的一元山寨众,也未必就会输于他们。 然而景阳却并未出现在队伍之中,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最擅长的乃是神魂道术,至于武道之上的武功,虽然在山寨之中也算绝顶,但与那位神秘的朝廷特使,已然修炼到了内脏的先天武师高手来比,还是相差甚远! 而战场之上,军士气血旺盛,战斗一起,阳刚之气充塞天地,根本没有道术高手的容身之地! 故而他便命令顾西野带领军士,以铁寒衣为前锋,邹恒之为军师,一方面引出对方埋伏的军士对阵,另一方面则要将那朝廷特使引到偏僻角落,待自己以道术杀之! “若是那特使有几分眼光,想来埋伏之地便在此处了!” 邹恒之忽的一笑,望了望两旁险恶的山势,和狭隘的谷道,对顾西野轻声说道。 话音未落,果然四周一片厮杀之声大作,震天动地的喊杀之声铺天盖地而来,两旁山崖之上忽然活了过来一般,无数的军士犹如洪流一般疯狂泻下。 这些山寨之中的江湖道弟子,虽然经过了一些日子的训练,但说到底仍是江湖习气,单打独斗都经历过不知道多少,然而真正的战场厮杀,却仍是没有底气。 一见到这般钢铁洪流的景象,诸多寨众便面上失惊,露出几分惊惧的神色。 实质上那些围攻埋伏的长宁的人马,也并不比一元山中人多,但这般从天而降,轰然杀出的气势,却是先声夺人,大大的压制了这些流寇出身的寨众。 “不要乱!五人一伍,伍长组织各自的队伍,准备迎敌!若一旦队伍失散,则两两互为倚靠,组成龟蛇战阵迎敌!” 邹恒之大喝一声,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那些寨众方才想到自己所受的训练,立刻心中一定,三五成群围拢在了一起。 这时候便能够体现出平日里的训练成果,众人心思一定,外围的数百子弟立时翻出盾牌,同时向外,形成一个暂时的钢铁城墙堡垒! 而另外的几人,则是或持长枪或持刀剑,严阵以待,肃然面对着冲击而来的朝廷军队。 一如钢铁洪流,一如钢铁堡垒! 这两股人马,在一刹那之后,猛然对撞到了一起! 那借助下冲之势轰然而至的朝廷军队,本以为可以瞬间冲破这些散兵游勇的防御,展开一场毫无悬念的厮杀;然而冲到尽头,却仿佛撞到了铜墙铁壁之上,竟是无法冲破! 而与此同时,那些手持长枪的寨众,已然自然而然,熟练之极地挥舞出一片青黑色寒芒,收割着第一批冲过来的军士的性命! 龟蛇战阵,第一度发动! 五人一伍,伍长居中策应,另外两人持刀剑长枪,两人持盾牌防御,在伍长的指挥之下,轮番作战,互为攻防,竟将队伍打造的严丝合缝,犹如一台极为精密的机械一般! 顾西野大为赞叹,高声道:“果然是高深莫测,玄奥无比的战阵!这冯不平兄弟虽然有这等阵法,却从来只知道自己私人运使,从来不曾想到用在山寨弟子之中!也只有新任当家和二哥,才能有这种大智慧大仁义,训练出这等精兵强将!” 邹恒之一笑:“若非三弟和四弟用心训练,这些人哪能够这么快形成战力?!说起来,还是二位贤弟劳苦功高!” 铁寒衣哈哈大笑道:“二位哥哥就不用互相谦让了,这一番才让俺看到了征战的痛快!你说往日,我们那也只能算是小打小闹,这般公然对抗大乾朝廷,居然还能过稳占上风,简直是不敢想象之事!景阳兄弟心胸宽广,而又智慧过人,不愧是做大事的材料!” “不错!景阳兄弟能够将自己所学的八极散手公开来,令所有寨中子弟修行,又能够参悟出如此战阵,大大提升整个山寨的战力,的确是上天派来营救我们的救星!” “哼!你们无须如此得意!待我来击杀你们几个山贼头目,倒要看看到时候谁来主持这破烂战阵!” 忽的一声冷哼,那朝廷特使竟然不知道何时已然来到众人身前! 他此刻脸色也是煞白,似乎也为这一元山的战斗力所惊讶,本来以他的心思,这些流寇之人,散兵游勇,怎么可能训练有素,是这些朝廷正统军力的力量!但这甫一交战,竟然是稳稳地压制住了自己的部下,怎不让他又气又恼?! “又是你?终于出现了么?!”顾西野冷笑一声,高声叫道。 “顾西野,你上次被抓侥幸逃得性命,就该找个地方躲起来,苟延残喘,了此残生!只可惜你不知道珍惜,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生事,也罢,我今日就彻底地结果了你!倒要看看谁能够救得了你!” 这朝廷特使是真的怒了! 他在整个秦郡,也算得上是手眼通天的人物!纵然不及杨将军,花将军那般,修为高深德高望重,但也是郡守手下一等一的人材! 可是这次奉命来长宁三城行事,先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一个无名小卒杀了林氏父子,又被他劫走了关押顾西野的囚车,此刻自己发兵大进,汇聚长宁安平永定三城人马,要一举踏破一元山,彻底剿灭江湖道邪道同盟,却被对方的军士死死压制,反而让自己的军队有落败之象! 这是无法忍耐的屈辱! “哼,即便如此,只要能够击杀了这几个当家的头目,就可以彻底击溃所有一元山寨众的士气!反败为胜,未尝不可!那冯不平冯不凡等人来向我泄密,已然被我押赴首府斩首示众,只要再击杀了这几人,我就算功德圆满!也无人知晓我在这里的事迹!” 正思虑之中,忽的警兆顿生,将头在万分危急之际猛的一偏,一道犹如流光落星般的箭矢,猛的从耳边擦身而过! 单单那箭芒,从耳边三寸处偏离过去,就在特使眉眼处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好厉害!这是什么人在射箭?!居然能够击穿我的防御,甚至,甚至在我躲避过去之后依旧能够射穿我的皮膜?!” 第五十九章 紫电 那特使抬眼望去,见不是别人,正是顾西野手持长弓铁箭,正第二度拉开弓弦,要迸射出致命的箭矢! “顾西野!箭神宗的传人!我倒是忘却了!” 特使冷哼一声,将眉眼处的血迹狠狠地拭去,不退反进,竟然驱马快进,硬生生向着三位头目所在之处奔来! “铁箭!落星!” 顾西野大吼一声,将长弓拉的犹如满月,整个人神态立时变得犹如天神一般,浑身肌肉尽数暴起,坐下马匹都似乎被他气势所镇压,猛的嘶吼一声,竟有瘫倒的趋势! 随着他一声呼喊,长弓微微颤抖,箭头狠狠地直盯着逼近的那特使咽喉,丝毫不休! “去!” 忽的弓弦猛然迸裂,铁箭犹如陨石天降一般,轰然炸裂而出,夹杂着破开空气的锐啸嘶鸣,狠狠地穿过空间,直奔那特使而去! 这特使眉眼微微跳动,却也不敢怠慢,大吼一声,犹如半空之中打了个霹雳,浑身的血气同时激荡,一股凛冽的阳刚之气猛然迸发!周身仿佛燃起了肉眼可见的火焰,升腾不休!右臂猛的伸出,竟是打算以肉身直直对抗那铁箭! 嘣! 嗤! 众人都仿佛只听到了两声响动! 那长弓引动,铁箭破空,只在一瞬之间!下一刻众人再睁眼,那铁箭竟已然落到了特使的手中! 他居然凭借一己之力,硬生生将铁箭抓在了手中! 不过,此刻他右臂之上衣衫尽数碎裂,虎口也完全被震碎,鲜血顺着指缝滴滴流下! 然而毕竟,他当真抓住了顾西野的铁箭! 邹恒之,顾西野铁寒衣三人,同时大惊失色! 他们自然知晓这特使厉害,是开始锻炼内脏的先天武师高手。然而顾西野却是炼骨境界巅峰之人,更何况乃是箭神宗的宗主,一手射箭之功无人可及! 铁寒衣曾亲眼见过,顾西野在十几丈开外,以长弓铁箭拉至满月,全力射去,直直射穿七八株古木树身,更去势不止,硬生生插入了山石之中,直达一尺有余! 这般天生的神力,加上后天的技巧,已然让他的箭术达到了极为高深的地步!几乎可以说,炼骨境界之人,唯有闪避一途!即便是先天武师,恐怕也要暂避其锋! 然而这特使,竟然以一只手,生生地接了下来! “糟糕!这特使比你我想象的还要厉害,不可力敌!快撤退!”邹恒之一声大喊,率性拨马便走,向着来路奔去。 顾西野与铁寒衣也不敢耽搁,立时抽身便走。 那特使哪里肯放,将铁箭猛然一挥,扔出七八丈外,策马奔腾,向着三人追去。 四人绕开正自激战的两方军士,很快已然陷入到了谷道之中尽头,天色已然渐渐地阴暗了下来。 这里正是终年不见天日的谷道深处! 特使追到这里,忽的心中警兆暗生!那个几次坏自己好事的小子,还未出现!他是修炼神魂道术的高手!此地如此阴森可怖,又不见天日,更是远离战场,莫非他有什么埋伏不成?即便如此,难道我便怕了他不成?三个人来的,三个人回去!四个人来的,就一锅端!全部击杀,彻底剿灭一元山! 果然到了这里,邹恒之顾西野铁寒衣三人忽的拨马停住,回头望向那特使。 “此地风景不错,正是你的葬身之所!”邹恒之冷笑一声,对那特使道。 “哦?究竟是谁葬身这里,尚未可知!你以为你们让那个臭小子在这里以神魂道术埋伏,就能够奈何得了我吗?!我承让,上一次轻视于他,被他神魂御剑打了个措手不及!然而你若以为,一个先天武师,内脏得到锻炼,气息绵延,警兆暗生的境界,可以那么简单被打败被击杀,就是天真!” “哦,是天真么?!”景阳的神魂立时出窍,附在了青霜剑之上,猛然急掠而出,正对着那特使咽喉切割而去! “别小看我!”特使猛然间大吼一声,犹如半空之中打了个旱雷! 景阳曾经见过,那晚围剿连山书院之时,那一个傲慢的使银色长枪的将军,曾经以一声虎豹雷音,破去了秦涧泉的驱物手段,更令得他神魂受损重伤!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景阳继承了羲皇传承,修炼圣皇御心诀,观想圣皇神像在心,天下之大,惟易不易!念头神魂无比坚定凝聚,借助羲皇圣像,已然超越了当日的秦涧泉! 更何况,这个所谓的朝廷特使,也绝对没有达到当日那个银枪将军的水准! 故而这一喝之下,景阳也只是略微一窒,青霜剑稍稍一停,但随即立刻再度运使,向着他的后颈斩去! “持了!” 忽的那特使一柄长剑在手,猛然向着自己身后划出,一道激发着无穷电芒的紫色剑影,猛然斩向景阳! 砰! 两剑相交,景阳忽的感觉神魂一阵麻痹酸楚,犹如千百万个太阳同时在耳边炸裂! “雷电!是雷电!” 他的神魂立时涣散,别说御剑,便是神智都立时完全消失了,只有一个最后的念头犹自惊骇的叫喊。 “雷电之力!怎么会!” 雷电之力!这在道术神魂的修炼者耳中,几乎便是生死符的代名词!即便是成就鬼仙,可以神魂夺舍重生,几乎拥有无穷无尽的性命。一旦见到雷霆之威,依旧不敢轻易触碰!更别说此刻的景阳,神魂还弱小的很! 一个武道高手,以肉身内劲模拟,呼喊而生的虎豹雷音,单单一个声音,就能够让秦涧泉这样的驱物高手神魂重伤!更何况,是真正的雷霆,雷电之力! 沧啷! 一声脆响,青霜剑立时掉落地上一动不动,而景阳也感觉到神魂完全涣散,甚至自己都无法感知自己的存在! “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上次吃了亏,这次还能没有防备么?这是我在来之前,从灵兵道沈家借来的紫电!本就是对付修炼神魂道术之人的无上灵兵!你一个刚刚修到神魂驱物境界之人,也敢在我面前屡次卖弄!” “紫电一出,神魂魄散!我看你们几个,适才大言不惭,此刻倒要如何跟我为敌!” 邹恒之顾西野铁寒衣三人大惊失色,眼见得景阳突然御剑突袭,却反而被对方紫电所慑,竟以雷电之力震散了神魂!这可是真正的魂飞魄散!不是肉身的伤势,可以修复!这几乎是必死无疑! “天算不如人算!既然如此,两位兄弟,跟随我死战吧!”邹恒之沉稳下来,冷静地说道。 “唯有一死酬知己!杀!”顾西野与铁寒衣二人也立时策马而来,奔向那特使杀去! 第六十章 成就阴神 “好强大的雷霆之力!果然是难以抵挡,丝毫没有作假的可能!幸好我早有防备,御剑之时便观想羲皇圣像,借助那惟易不易的永恒真理,才保住了神魂不散!不过此刻神魂虚弱到了极点,简直无法再战斗!” “更何况即便我再度出手,那特使有紫电在手,我也决然无法伤害到他!而自己只要再被那紫电斩中一次,就绝对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的下场!” 景阳神魂在青霜剑之中,丝毫不敢动弹,默默观想羲皇圣像,一股浑然浩大,广博无边,跨越永恒过去未来的威严立时占据了他的识海,神魂的伤势立时飞速地修复着。 虚空浩大,我坐中央!过去未来,惟易不易! 羲皇身上的光芒与景阳的本心意志融合为一,若有人能够望见他的识海之内的景象,便会看到景阳身上也同时发出淡淡微光,仿佛在与羲皇之象相互辉映! 玄冰天女,随我心意!九大阴魔,供我驱策! 羲皇圣像猛然间光辉再度放大,坐镇虚空之中,于此同时景阳修炼的九阴玄冰道的功法也激发出来,九大阴魔,玄冰天女竟同时出现虚空之中! 然而,本来肆虐狂暴的九大阴魔,还是圣洁如仙,缥缥缈缈的玄冰天女,在羲皇与景阳神魂相合之后的圣像面前,都不敢有丝毫强硬之态! 完完全全,被羲皇圣像所折服,所镇压! 这正是圣皇御心诀小成的迹象,可以镇压一切邪魔,更能够驱使万事万物,尽显上古圣皇无穷无尽的威严与力量! 收服玄冰天女与九大阴魔之后,这些观想的念头立刻融入了景阳本心之中,本心意志立时再度壮大,光芒暴涨! 羲皇圣像却反而渐渐地开始缩小,凝聚,慢慢地完全地与景阳本心融合为一! 这一刻,景阳便是圣皇,圣皇便是景阳!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将九阴玄冰道与圣皇御心诀结合之后,景阳的神魂得到了完全的锤炼,此刻已然小有所成,真正的达到了阴神的境界!可以以本心神魂直接驱动万事万物,而不必再凭借羲皇圣像方才可以。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在这濒死之际,神魂道术突破了驱物境界,真正成就了阴神! 景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立时看到了一幅前所未有的画面! 天地再也不是那个天地!世间再也不是那个世间! 秦涧泉所说的,达到阴神境界之后方能看到的,所谓人的神魂念头汇聚形成的念头之海,清晰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虽然此刻此刻,唯有邹恒之铁寒衣顾西野,与那朝廷特使四人,而这四人都是修炼武道的高手,神魂念头颇为凝聚,又有血气的扰动,很难看到。 但依稀之间,景阳仍然能够感受到,顾西野心中一阵悲愤之念,铁寒衣心中狂怒之念,和邹恒之心中惋惜之念。 然而当他望向那特使之时,却发现对方的血气旺盛,犹如一团火焰一般,生生地阻隔了自己的眼睛。他手持的紫电,更是激烈犹如电蛇一般,便是一眼都能够让自己的神魂被刺痛! 景阳连忙转过头去,望见了远处那激战的战场,却见到犹如天火降临一般,无穷无尽的阳刚之气,组成了一道滔滔火焰洪流!唯有无穷无尽的杀念,无穷无尽的恶念,疯狂地肆虐,只看上一眼,便能够让人气血翻滚,神魂动荡! “难怪那些武道高手,都鄙薄修炼神魂之人只能刺杀突袭,而无法成就大事!这战场之中血气如此旺盛,别说一个小小阴神境界,即便是鬼仙,若战场再大上一些,几万人同时厮杀叫喊,神魂恐怕也要完全被压制!” “除非是经过了雷劫,念头纯阳,方才能够无往不利,无所不达,成就天地之间的神话!只可惜,我距离那个程度还早得很!” “嗯?!” 景阳忙望向场中,三个人虽然同时围攻那特使,然而境界之差,却是无法弥补!何况是号称天堑的内外之别! 从炼骨境界的武师,到练就内脏的先天武师,这是一个巨大的鸿沟!若没有各大道门秘传的功法,即便修炼一百年一千年,也是无法达到! 邹恒之顾西野铁寒衣等人,纵然都是炼骨境界的巅峰好手,但他们所在的宗门衰落,此刻已没有练就内脏,吐息归纳的秘籍,故而永远也无法达到先天武师境界! 这也使得场中的局势,时时刻刻都是岌岌可危! 景阳再无法耽搁,然而即便自己此刻神魂真正成就阴神,甚至借助羲皇圣像,简直可以达到显形的境界!但那特使紫电在手,自己依旧毫无胜算! 唯一的希望,便是要三人夺去那紫电灵兵! 可是,看三人的情境,别说夺取那特使的长剑,即便是勉力支撑,也恐怕只在旦夕之间,随时都可能覆命! “唉……看来我还得亲自出手!” 景阳心念一动,已然有了决断,神魂驾驭长剑猛然飞出,竟是噌楞楞飞了出去,远远地遁走了。 “嗯?!这怎么可能!那小子被我的紫电惊雷震碎了神魂,根本没有任何可能恢复才是!更别说神魂再度御剑遁逃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既然你还有些自知之明,自行遁逃而去,也就只好日后再说了!待我解决掉这几人,也足以跟朝廷交代了!” 而邹恒之铁寒衣与顾西野三人却是一喜,见景阳还未身死,便知道仍旧有希望。他们可不以为景阳会在战斗之中遁逃,心中微微一思量,便明白他是要神魂归体。自己三人只能要拼尽全力,等待他前来了! 景阳也知晓三人无法支撑多久,将剑光驾驭到了极点,很快便飞到了自己的藏身之所,一个山崖外壁的石洞之中。 剑光沧啷一声落下,神魂立时归体,重新进入了身体之中,同时双眼立刻睁了开来。 “朝廷特使,这一次一定要诛杀你于此地!你多番阻挠我复仇,已然成为了复仇路上的一颗绊脚石,若不能诛杀你,我便不能心念通畅!” 肉身站起,手持青霜剑,景阳立时向着三人激斗特使的地方奔去。 而这时候,三个人却已经是强弩之末,被特使那紫电连环相攻,迫使三人连连后退,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功! 这还是三人修行了冯不平的龟蛇战阵,能够互相为援,攻守兼备,三个人发挥出了超越四个人的力量,才能够堪堪抵挡到现在! 不过,却也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 “去死吧!一元山的覆灭,便在今朝!” “休得狂妄!真正要覆灭的,恐怕是你!” 景阳手持长剑,终于在最后一刻,赶到了战场之中! 第六十一章 八八轮转,六十四剑弧光如电 “哦?你神魂受损,居然还敢再度回来?本来我以为你还有些自知之明,不过看来你是存心找死!那就好,我就让你们兄弟四人,同时归西!” “废话少说!就让你看看我们一元山功法的精妙之处!布阵!” 景阳大吼一声,三人立刻围绕而来,以景阳为龙头,三人齐齐聚在身后,四个人,四匹马,顿时化作了一道龙形! 气势升腾,沉稳如山岳,雄壮若江河! “哼,又是这个什么破烂战阵么?你以为你们四个炼骨境界之人,凭借一个小小战阵,就可以战胜我?!别说笑了!” 景阳却是冷哼一声,对身后三人道:“三位请全力防御,掩护于我!” 三人点点头,齐声称是! 景阳策马而奔,长剑划过天空,犹如一道流光也似,猛烈的刺破天际,划出道道光芒,瞬息便到了那特使身前,猛烈地直劈而下! 铿! 两剑相交!迸射出道道寒芒,璀璨的光华猛然爆闪,紫电青霜,电蛇激绕,寒气升腾! “哦?居然也是灵兵道的神兵!难怪可以抵挡得住我的紫电!不过,你本身的修为未免差得太多,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那特使右手微微用力,仿佛激发了紫电的威势,登时那长剑剑身之上电芒爆闪,光华万丈,竟然犹如真的雷蛇一般,挣扎肆虐,张牙舞爪! “这是先天武师的气势!可以施加在兵刃之上,更增威势!而且他的气息绵延,简直是无穷无尽!即便我四人凭借龟蛇战阵联手,恐怕也无法同他相比!” “几位哥哥,暂且把你们的功力尽数交给我!” 景阳一声令下,背后三人的气势登时升腾,伴随着龟蛇战阵的玄奥,同时一敛,竟突地消失殆尽,而与此同时,景阳身上却猛然迸发出极为强大的力量!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和难以匹敌的气势,猛然间在景阳的身上爆发出来! “嗯?居然可以暂时借用其他人的力量,完全为自己所用!这个所谓的龟蛇战阵,倒的确有几分玄奥!难怪那长宁城的军士都无法抵挡!不过……四个炼骨境界之人,纵然合而为一,力量与我接近,但毕竟无法长久!更难以抵挡我的内劲!” 景阳感觉到浑身力道澎湃,简直犹如洪水滔滔,汹涌澎湃,若不尽快施展而出,简直要爆裂开来!不由得大吼一声,当先冲了上去! 正是从八极散手之中化出的八极剑法! 景阳所学招式,除却大衍四十九剑之外,实则只有八极散手一种!但观看连山易孤本之后,他更确信,所有的招式都可以化入这一套功法之中!而这一套功法也可以化出所有招式,故而根本不必多学其他! 八极散手重意不重力,意在劲先,最高境界讲究得意而忘形!将之化作剑法,自然是没有丝毫问题! 故而他这一剑出,便犹如滔滔洪水,从九天之上滚滚而下!仿佛上古之时,天柱断折,天塌西北,地陷东南!无边无际的洪流从天际汹涌澎湃,以无与伦比的气势滚落下来! 这一招,却是灌注融合了乾、坎两道而创出的,天一生水!乾在上而水在下,无往不利,浩浩荡荡,扫平一切污秽邪恶! 特使从未见过如此剑法,不由得吃了一惊,惊疑了一声,然而紫电却自然而然地一扫而过,试图将景阳的这一剑荡开去。 “想要荡开我的长剑,没那么容易!” 景阳大喝一声,长剑忽的下指,斜斜刺下,却偏偏从中生出猛烈而汹涌的变化来,从地势的稳重化作了火焰的爆裂! “地火明夷!” “嗯?好玄奥的剑道轨迹!简直无与伦比,匪夷所思!”特使乃是修炼武道出身,对于天下种种剑法招式,几乎都有所涉猎,然而景阳的功法,却别说见,便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不过这也难怪,景阳的剑招,都是自行从八极散手之中推衍而出。当日他能够从八极之中,划出阴阳相对的两卦,互为裨益,创出了定鼎乾坤,深山大泽,风雷骤至,水火未济四大绝招。 然而此刻,他却能够将所有八极都任意推衍,将之从八卦发挥衍算到了六十四卦之中!创出了诸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剑法招式! 特使无可奈何,只得尽力躲避,竟是猛然跳了起来,长剑一挥一抖,败中求胜,剑光凌厉,削向景阳咽喉! “天火大有!” 景阳的长剑忽的划过一个诡异的弧线,青芒毕露,竟直接从地下斜刺,化作了从天而降!这般不可能的剑势,在他手中却仿佛自然而然,完全没有半分的纰漏! “怎么可能?!”特使吃了一惊,这一剑若自己当真划下,虽然景阳的咽喉会被自己割破,然而自己的脑袋也就别想要了!他可没有和景阳同归于尽的念头! “呔!”他忽的大吼一声,浑身气血熊熊地燃烧了起来,耗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威势,将长剑猛然挥舞,硬生生止住了攻势同时回剑防守,将景阳的一剑挡了下来。 “天下有风!” 这一剑却是乾卦与巽卦相合,乃最为灵巧诡变的一剑!本来要被那特使抵挡的一剑忽而幻化,成为了千万道剑芒,犹如世间最为自在飘逸的一道风,迅速穿过所有抵挡,猛然下劈,直直劈到了那特使脸面之上! 哧! 一声响,景阳的长剑竟然在特使的脸上划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啊!”特使惨叫一声,他虽然是内家高手,先天武师,但也并非完全刀枪不入,这脸面便无法如同身体其他地方一般,修炼到坚韧与刚硬并存的地步! “能赢!” 景阳见一剑刺出那特使流血,第一次生出必胜的心念!虽然对方的境界比自己高了一筹,但自己暂时拥有四个人联合的力量,却也并不下于他!更何况自己领悟了六十四卦剑法,变幻莫测,几乎算得上是剑法的极致!决然不会输于任何剑法! “我能够将任意两极的意境任意组合,便能够成为如此变幻莫测的剑法!若哪一日,能够将所有八极完全融入一剑之中,那……” “嗯?大衍四十九剑,号称连山书院第一剑!实质却是在于其中某一剑之中,这一剑看似不变,实则蕴含了所有的变化!而如果八极合一,岂不得到了连山易的真谛?!” “八荒六合,三千世界,过去未来,惟易不易!完全融合的那一剑,将会是不变的一剑!也将是连山易之中所能达到的最为极致的一剑!甚至超越大衍四十九剑!” 第六十二章 易剑 “大衍四十九剑,从钉死的,丝毫无法更改的天道之中寻求一丝生机,乃是无穷变化的开端,生机的开始!故而在不变之中,蕴含了世间所有的变化!” “而这八极合一,惟易不易的一剑,却是从诸般变化之中归纳融合,化作全然没有变化的一剑!这一剑,便只能叫做易剑!惟易不易的易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景阳此刻豪兴勃发,仿佛看穿了一切种种,神魂道法与武功修行完全的相融,以往种种历历在目,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过去与未来! “大衍四十九剑,八极剑法,六十四卦剑法,融合吧!” “融合为一!” “惟易不易!” “易剑!” 景阳手中长剑忽的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霞光万道瑞彩千条,犹如神佛降世,真仙诞生,这一道看破了上古圣人真理之密的光芒,瞬间爆裂! “这是什么?!”那特使眼睛瞪得比牛都大,完全无法理解这匪夷所思的光芒,这匪夷所思的剑法是从何而来! 轰! 景阳脑海之中的羲皇圣像,犹如与他产生共鸣,微微轰鸣,光芒道道,犹如涟漪一般散发,激荡着他的神魂,洗涤着他的灵魂。 这一刻,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壮大,仿佛整个世界都尽在掌握! 然后,他刺出了这一剑! 光芒完全消逝,仿佛尽数融合到了这一剑之中,所有的异象,轰鸣都完全消弭,天地之间,仿佛只有这一柄剑! 不,是只有这一招!易剑! 那特使来不及抵挡,甚至来不及思考,眼睁睁地望着那一柄剑在自己眼前放大,光芒完全遁入了剑身之中,凝实圆满,成就了无与伦比的的招式! 哧! 一柄剑从他的咽喉整个灌入,特使只有一个感觉,甚至来不及感觉到咽喉处的冰冷,与气息的断裂。 在临死的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人间至理,看到了上古圣皇的威严! 然后他的身躯猛然倒载了下来,瘫倒在了地上,鲜血汩汩而流,眼睛都无法闭上,气息却已然完全断绝。 他死了。 景阳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立时委顿于地。适才一番神魂受损,而又经过连番激战,更在临敌之际突然顿悟,施展出了远远超出自己能力的一剑,完全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与精神…… 然后,他看到三个人都呆呆地在望着自己。 “怎么了?”他撑着站了起来,奇怪地问道。 邹恒之缓过神来,长叹道:“好可怕的一剑!简直封印了所有的变化,将敌人的所有退路都完全断绝,甚至,甚至连自己的后路都完全不留!这一剑,是没有任何变化的一剑,是超越了所有剑招的一剑!” 顾西野与铁寒衣也看的愣了,听到邹恒之的话,也只能微微点头。 景阳苦笑一声,点头道:“不错,邹兄看得很明白……这一剑名为易剑,便是消去了所有变化的一剑!本来若让我领悟,恐怕要三五年方才能够悟出,不过今日死里逃生,又临敌突破,竟然顿悟出来!也亏得如此,否则决然不是那特使敌手!” 邹恒之忙道:“好!不过此刻战场之上激斗正酣,我们还须赶紧回去!这特使已死,想来那朝廷军士群龙无首,也定会立刻溃败而去!” 景阳三人点点头,将那特使尸首扶上马去,驮着一同前往战场之上。 此刻那钢铁洪流依旧在对撞,虽然少了特使,那长宁城的守卫之中,自有各个队长指挥,一次有一次地在猛冲一元山的防御。 然而景阳满意地看到,一元山的众人在经过了初始之时的混乱之后,此刻也找到了信心所在,将龟蛇战阵发挥到了极为精深的地步,攻防一体,刚柔并济,不但没有落到丝毫下风,反而稳稳地压了对方一头,牢牢地把握了战局的局势! “大乾的军士听着!你们的头目,暂代长宁城城主的朝廷特使大人,已经死了!此刻若再不投降,便和他是一个下场!我一元山的弟兄,修为高深,训练有素,岂是你们可以抵挡?!奉劝你们不要自误!早早投降才是正道!” 邹恒之大吼出来,便是为了要溃散对方的军心。 果然那些军士,本来见久攻不下,反而自己一方不断的损兵折将,早已心中有了退却之心;此刻听了邹恒之的喊叫,又见到了朝廷特使的尸首,登时军心大乱,纵然有一些还在负隅顽抗,却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多数人选择了狼狈逃窜,一些来不及逃跑的便是投降的投降,被俘的被俘。 待又过了半个时辰,天色将近日暮时分,整个战场已然完全被一元山的众人所控制,除却逃跑及死伤是三五百人,其余众人都甘心投降,或者被俘虏! 景阳听了邹恒之的主意,拿了那朝廷特使的令符,骑了最好的快马,当先叫开城门,杀了城头之上守卫军士二三十名,将所有的一元山众人迎了进来。 长宁城完全被一元山掌控了,林家的剩余子弟四散奔逃,城头之上,挂起了一元山的旗帜:连绵不断的山峰之上,一轮红日半露出头,冉冉上升! 一元山的雷霆行动,从被三座城池的大军围困,到突然来袭,单单只进攻一路;到击杀朝廷特使,剿灭招降长宁城的军士,杀进城中,也总共不过半日光景! 而一到了城中,邹恒之便命令所有军士,四处驻扎,将监狱县衙,乃至各大世家各大势力都完全控制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全掌控了整个长宁城! 长宁城,陷落。 景阳派遣罗通远四处安抚城中各大势力,恩威并重笼络人心;又派铁寒衣,携领半数军士,看守教化那些投诚及被俘的军士,若有异动立时斩杀,绝不手软!又派遣顾西野率领一半军士,去迎接一元山之中各家家眷及老弱病残,一并前往城中居住。 而与此同时,他与邹恒之二人,便步入了长宁城的府衙。 这里早已是人去楼空。 景阳率领自己的心腹之人,迅速的清理了整个县衙,邹恒之又将城中诸多事务文件都掌握在手,已经开始了下一步的谋划。 “一辈子于山中蛰伏,岂有这城中舒坦?怪不得世间之人,无不渴望权势!天下在握,万民朝拜,这是何等的威风!”景阳心中也不由得感慨道,望着一众的心腹不断地奔波,清理着所有残余的林家势力。 邹恒之却叹道:“不过这么一来,我们算是彻底与朝廷撕破脸面,恐怕日后的日子会更加的艰难!”边说着边将一册书卷拍拍尘土,放在了自己的书桌之上。 “我们的道路早已注定,早就没有退路!能做的,只有不断地壮大自己!不知道这朝廷特使,赫赫威风,究竟身上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景阳安定下来,首先便将心思放在了这次击杀的特使身上。 第六十三章 无法无念 “铁鹰卫徐……原来这位朝廷特使大人姓徐,是一个什么铁鹰卫的统领之类。”景阳拿出那块令符辨认了一番念道。 “铁鹰卫?那是秦郡郡守的八支亲兵卫队之一!身边的一个小小卫队统领便是先天武师,这秦郡的郡守大人看来深不可测啊!”邹恒之叹道。 景阳拿起那一柄紫电,轻叹道:“如此神兵利器,却总是在不堪用之人手中!可惜,我修炼神魂道术为先,这紫电却无法以神魂驾驭!紫电青霜,紫电青霜……灵兵道沈家!早晚有一天,我也会将你整个覆灭,握在我的手中!” “这是……苍鹰吐息功?!这是可以修炼到先天境界的秘籍!是归纳吐息的修炼方法!”景阳拿出一册书卷,便吃了一惊。 这种功法,能够让人突破骨肉皮膜的外在功法修炼,提升到修炼内脏血脉的先天境界,随便一本,便是无价之宝! 铁寒衣顾西野与邹恒之等人,便都是因为没有功法修炼,只能生生卡死在炼骨境界巅峰,而无法突破! 而这朝廷特使这里,便有一本现成的吐息归纳之法! “什么?!”邹恒之也激动了起来……一本能够帮助自己进入先天的功法秘籍!这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简直是大气运大造化! 景阳随手交给邹恒之,邹恒之一把接过,犹如沙漠之中行走多日之人看到了一片湖水一般,贪婪地抱在了怀中,翻开了看。 忽然间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老脸一红:“当家的,对不住,我有些……太过激动了!” “没什么……我也没决定是否要修炼先天功法,这本书,你和几位兄弟便拿去先行修炼吧!” “当……当真?!”邹恒之颤颤巍巍地说道,这可是一本内家功法秘籍!只有一些传承千年没有断绝的宗门大派,或者名门世家,方才可能会有!而且一定是珍藏之极,绝不肯向外人吐露分毫! “自然是了……你也知道我是神魂道术修炼为主,若一旦开始修炼先天功法,便很难再神魂出壳,这是一条很难选择的道路啊……” 邹恒之点点头,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世间的两条路,修练肉身,武道成圣,最后能够修成武圣甚至人仙,然而一旦到了先天武师的境界,就要开始做出抉择:若是坚持只修炼肉身,就要时时刻刻注意灵肉合一,使得神魂念头与自己的骨肉皮膜,乃至内脏经脉血液完全融合,方能够将身体修炼打磨到最高最完美的境界。 而若是修炼神魂道术,因为时时刻刻经常要神魂离体出壳,慢慢地就会灵肉分离,虽然神魂会日益壮大,但肉身却无法修炼到如纯修武道的水准了。 而且景阳也知道,自己若继续修炼神魂道法,有九阴玄冰道,两仪元磁圣光遁法这样的功法传承,更有羲皇秘典,圣皇御心诀这种举世无双的功法,是绝对无法放弃的;然而武道却是自己一直从小习练的,对于大易龙衍和八极散手,大衍四十九剑,乃至自己最新领悟的易剑,自己也绝对不想放弃。 这真是一个两难的境地! “邹兄,难道世上真的没有两全之道吗?!”景阳长叹一声,开口问道。 邹恒之沉思良久,点头道:“有的……只是……” “什么?!” “若要神魂道术和武道兼修,只有修成无法无念的境界方才可能!那是一种可以在没有神魂的掌控之下,肉身仍旧能够自行修行的境界!不过这等境界,别说见识,我便听都没有听说过有谁修炼成功了。” 景阳也是一怔,无法无念?可以没有神魂掌控肉身自行修炼?这只用脑子想一想便知道多么的不可能!人的神魂乃是生命之根基,时时刻刻都操纵着身体的行动,这也是只要神魂离体肉身立刻便委顿不能动弹的缘故。 而到达这一境界,居然肉身不但可以自己行动,更可以自行修炼?这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 邹恒之也叹道:“我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种境界,只有一些有大造化大气运之人方才能够碰到,只有感悟方才能够得到!是无法通过修炼而来的,不过……” 他顿了一顿,忽然神秘之极地说道:“如果说有唯一的一条道路可以修炼得到的话,那就应该是我阴阳道的阴阳混洞大法!” “阴阳混洞大法?!那是上古阴阳家的镇派功法,不过据说已然失传了上万年,怎么可能得到?” 邹恒之迟疑了许久,忽的长叹道:“我虽然是阴阳宗的传人,但祖上以来衰败这千百年,已然无人修炼神魂道术。故而……”他取出那一卷九洲堪舆图,深情地抚摸着继续说道:“这一卷九洲堪舆图,也从未有人检查过,我是说以神魂念法……” 景阳心神剧震,颤抖道:“你是说……那阴阳混洞大法的秘籍,有可能便隐藏在这九洲堪舆图之中?!” 邹恒之点头道:“我也只是怀疑,因为在我祖上之时便有很多藏书遗存,但从未从中找到过那功法秘籍,所以,最后的最后……我便将目光放在了这一幅据说是圣人手书的画卷之中……” 景阳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神,沉声道:“可是……若真是如此,这画卷未免太过厚重了!你真的放心,让我探查?甚至,能够找到阴阳混洞大法的话,让我修行?” “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而且……我也传承了家族的阴阳天书秘法,懂得一些占卜之道,这些日子以来,我总有种感觉,阴阳道的功法会重现天日,而且会继续传承下去!若真的如此,大当家说不定就是我阴阳道的贵人!” 景阳长舒一口气,接过那一卷九洲堪舆图,心中却是砰砰乱跳。 这可是上古圣人之一的手书!单单凭借这一点,即便内里没有任何功法秘籍,也足以价值千百万金,无价珍宝! “只是当家的,如果这书卷之中会有秘籍的话,说不定也会有一些机关异术迷惑人心。你以神魂念头查探之时,也定要多加小心!” 景阳一笑:“放心吧,怎么说我也是连山书院的弟子,寻常的机关秘术还难不倒我……如此便烦请二哥替我护法了!” 说罢身子一瘫,神魂已然离体出壳,飞一般地进入了九洲堪舆图之中。 他之前神魂附体,顶多是土石山木,或者神兵利器之上,这般神秘法宝倒是从未有过。更何况是这等圣人传承之物,内里究竟是否有什么凶险,是丝毫未知。 甫一接触,神魂进入画卷之中,景阳立时便感觉到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