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官》 数来宝(扇子耍贫嘴求票) 清早起,给诸位,行个礼! 听说都市频道书友多, 就请各位书友听我扇子啰嗦又啰嗦! 扇子原来写历史,心血来潮忽然想到都市找找屎! 来了放眼随便看,大神遍地果然站都没法站! 偏偏又要写官场,总不能一点氛围一点铺垫都不讲! 于是高潮来得有些晚,真怕错过推荐扑街没人管! 幸亏七喜红茶加上苏打都是好饮料, 第一部分刚要高潮推荐就送到! 话说到此手都有些抖,码字一年扇子依旧自认是新手。 于是心潮澎湃打出几句话,这书要是不好看你只管随便骂! 只因本书这周想冲榜,请您高抬贵手推我闯一闯! 两个黄鹂鸣翠柳,书友请往这边瞅! 一行白鹭上青天,书友书友看这边! 窗含西岭千秋雪,各位推荐再来点儿! 门泊东吴万里船,两张推荐您也不为难! 唠唠叨叨说了一大串,无非就想码字多有几个朋友看! 扇子这话是诚心,每天保证三章来更新。 扇子人品真不赖,说了不算随便用脚踹! 怕您厌烦扇子就说这么多, 就算不推不藏也要赚您一个乐呵呵! 给两票吧!诸位!(好了,12点一更) 悲催的都市类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来到悲催的都市频道,俺虽不是霸王,仍然有了霸王的无力感! 这条路可比我想象的要艰难得多。 原以为码字一年,在历史类好歹也算攒下一批书友,只因实在吃不了历史文因为史料限制、时代隔膜而码字缓慢的苦,想写写近距离的,相对流畅一点的书。应该生意不错吧?可是来了才发现,自己竟然有四个想不到: 第一想不到看历史的书友几乎都不看都市,纷纷表示兴趣不大。 第二想不到都市大神和写手这么多,简直无立足之地。 第三想不到自己原先还觉得不错的这个成绩,在都市连个新书前12名都上不了。 第四,也是最郁闷的是想不到,都市这时候偏偏搞大赛,连虾写这样的神仙居然也按耐不住,提枪上马,一下子连踹扇子两脚,把我眼看就要上榜的名次蹬回14!(当然,他虾写哪认识我是哪根葱啊?) 靠啊!这不是活要人命么? 不过,当然!当然不过,扇子也和其他历来嘴硬不认输的写手一样,肯定不认输啊! 俺咬牙、跺脚、拼命,不管题材,不管高手林立,不管榜单风云变幻,埋头吐血码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俺的书肯定会有人看的!俺的酒肯定是香的!这条都市的巷子,肯定不会太深的! 虽然扇子码字不久,根本就没有什么风格可言。但认真自我总结了下,还是自认为有些特点的。其一就是尽量写实,虽然是,但依然希望能让小说的历史背景,人物言行和故事发展都力求符合当时的时代环境。避免让人看起来有胡说八道之嫌。 其二就是力求让故事的发展符合逻辑规律,虽然巧合多多,金手指也偶然闪现,但还是要给人一个合情合理的感受。毕竟俺是写的纯官场,没有异能、没有神仙鬼怪! 其三就是力求根基扎实,情节枝叶慢慢展开,小高潮可以不断,但大高潮必须做足铺垫才行。当然,这个特点也可以换个角度理解,那就是有些慢热!呵呵! 但我觉得这也算个优点啊,大家也许看腻了天马行空,抬腿就无所不能、荡尽天下的故事,回头看一个脚踏实地,稳步前进的小人物逐渐壮大,应该会有另一种感觉吧? 起码我希望如此! 所以,扇子在此充满希望地希望大家:走过路过,您千万别错过。进来了,就沉住气看一看,哪怕十来章呢?实在不好,您在离开,不吃亏不是? 如果如我所说,还是可以读一读的,那么就拜托,您小手轻勾,一个收藏、一个会员点击、一个推荐,都是对扇子辛勤劳动的无限支持!扇子必定尽心竭力给您我所能的回报! 最后,特别说明,鉴于每章2千的字数大家是在感觉不够,扇子从下章起改成每章3千,当然,只能两更啦!呜呜! (出差中,没时间码字,存稿续命,回来拼命,大家救命!) 怎么样?成交?!那就来吧,各位虞姬们,救命啊! 一点小说明 昨天有书友说第44章手机看不到,实在抱歉。干脆趁此机会,把本书相关的几个问题说明一下。 这两天的稿子上传,遇到几回“作品审核”,延误了发布的时间,这是我不太仔细所致,特别致歉。昨天编辑部专门给我发了短信,提醒我在都市类更新要注意的几个细节,我都记下了,今后改正 。 第一、本书今后涉及到的人名、地名等,都不会再出现现实中真实的名字,以免引起任何的麻烦和不快。例如书里原先设定的是“宁县”,扇子只是随手编的一个地名,却不料甘肃省还真有这个县,所以现在改成了“宁东县”,以此类推吧。 第二、前段时间扇子一直在摸索新章上传,什么时段才能让它在页面上呆的时间长些,尽量有人关注。但搞来搞去还是没搞清楚,那么现在就干脆固定下来:每天两更,分别为上午11点和下午7点。如果遇到特殊情况时间误差太大,我会尽量提前说明,免得朋友们无所适从。 第三、虽然这本书里描写的,基本上都是我看到或者听到的一些经历和见闻,也有我平时生活中的一些别人的影子。但对今后如果发生某些大家似曾相识的事件,还是希望朋友们一笑置之。毕竟只是想给大家带来些轻松,消遣一下时间而已。我只能算是个老老实实的说书人,想讲个自认为还算有趣的故事,赚点小钱,养活自己。并没有什么别的目的。 最后,还是呼吁、拜托一下,求求票和收藏! 我自认还算是个比较骄傲的人,希望凭自己的能力和质量得到读者朋友们的认可。因此从没做过任何友情、广告交换点击推荐的事,以后会继续坚持这个原则。虽然这并没有什么不对! 如果读者们对我这份骄傲还能认可的话,就请仔细看看扇子的书,看看值不值得您的一个收藏,一个推荐!谢谢! 1、一辈子的梦 夏日炎炎,八德乡党委办公楼里,方明正胳膊肘向里拐,手臂朝上,脑袋枕在臂弯处午睡。 这个睡法,是他总结了趴睡,仰睡,伏睡以及侧睡等等各种办公室睡姿,最后决定使用的。这样睡的好处是颈椎不会痛,哈喇子不会流,脑门上没有印子。当然,胳膊可能会有一些难受,但比起前面几样来要好不少。最起码,不会被靠墙的小田取笑他的哈喇子。 他每天午饭后都要睡一下,不过今天的时间稍微长了点。下午两点半就该办公的,到现在快三点了还没醒。小田早就进来,看他还在脸朝窗户微微鼾声,也就没打搅他。自己扯出当天的《工人日报》无聊地看着。 如果小田这时候走到他的面前,一定会看到,他人在梦里,眼角却挂着悲伤的泪珠。 天气闷热到家,一丝风都无。办公室里连风扇也没有,窗外高大柳树上的知了也被热得叫声慢了许多,本来激情四射的“知了、知了”变成了懒洋洋的“知――了、知――了。”方明的脑门上也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方明终于醒来,却没有像以往那样赶紧坐好,甩甩脑袋和胳膊,充满精力的站起抽烟或者出去洗脸。而是用手撑着腮帮子,怔怔地看着窗外,不为人察觉地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 他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好真实,真实到他醒来时完全反应不过来自己到底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他梦到自己在八德乡好好的上班,忽然有一天党委书记王本立要他去小王村当村支书,自己不愿意去。后来找人托关系调回市里一家国营工厂当了个普通工人,在那家工厂里干了几年,托关系调到一所小学教书,一教就是几十年,直到退休。 这期间,方明和中国绝大多数人一样,恋爱、分手、相亲、结婚、生子,他走完了九十年代,进入千禧年,经历过大地震,看到过奥运会,再经过无数无聊而枯燥的岁月,终于垂垂老矣,儿子远在异乡,自己和老伴相依为命,最后,因为长期抽烟引起呼吸系统衰竭,在一个冬天的早晨,寂寞地死去。 在梦里,他看见和自己的奶奶坐在一起看电视,奶奶忽然有一天眼睛开始花了,医生说是青光眼,于是慈祥善良的奶奶忍受不了双眼失明的折磨,抑郁地与世长辞,自己伤心到无数次的深夜独自哭醒。 在梦里,他看见一个个认识不认识的人走近自己,又一个个又以各种方式离开,自己曾经的雄心壮志在年月中渐渐磨平,心里不再起伏波澜,如一滩死水,等着生命的终结。 在梦里,他过完了一个凡人平常到不能在平常的一生,普普通通的家庭,普普通通的妻儿、孙子;他从青年到壮年,从壮年到老年。从心比天高到俯首认命;从充满理想到柴米油盐;从指点江山到锱铢必较;从呼朋引类到萧条一身。总之,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真实,真实到他真的在梦里过完了一生。直到醒来的那一刹,他还仿佛看到梦里的老伴依偎在自己的尸体旁轻轻地饮泣,又拖着老迈的双腿去给远方的儿子打电话。然后,自己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那间生活了几十年的屋子和那个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老伴,随风飘摇,来到自己少年时的这个躯体里面。 他越想越恐惧,自己到底是做了个梦,还是身在梦里?他清晰记起梦里看过的一部电影《盗梦空间》,那里面说,一个人在梦里的速度,有时候过了几十年,而现实才不过一两个小时的时间。 现在,好像才过去了三个钟头。 方明终于猛地甩甩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努力适应现在的一切,毕竟,那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头上的木楼板开始咯吱咯吱响起,他习惯性地朝上看看。旁边的小田也放下报纸,朝他笑笑,挤挤眼睛。小田看他刚刚睡醒,就主动走到墙角桌上,提起一个热水瓶要朝外走。方明站起来说:“还是我来吧。” 小田点点头,把热水瓶递给他,自己又低头继续看报。经过门口的时候,他无意间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挂历,清清楚楚显示着现在的日子:1990年7月,努力回忆好半天才想起来,今天是14号,星期六。 咦,今天该是双休,不上班啊? 哦,这年头哪有什么双休?方明苦笑一下,自己真的魔怔了。又继续朝楼上走去。 这是一个凹字形的院子,院子里的一切建筑都是乡党委和政府共有。正中一栋两层小楼是党政办公楼,木质楼梯,楼板,楼上靠最左一间大办公室,也就是方明头上,是乡党委书记王本立的。王本立有一个习惯,每天两瓶开水,雷打不动。每到下午三点左右,第一瓶用完,这时他会在办公室里不停地走动抽烟,思考问题。 这个现象是小田发现的,因为以前王本立每次走动不久,就会站到走廊上朝下喊小田送一瓶热水上去。可是有一天中午,王本立不知道是在哪个村喝了些酒回来,有些醉意,大声喊小田送水上去时,以酒盖脸,就摸了小田的手一下。小田是个才十八岁不到的黄花大闺女,当时缩手就逃出房间。回到下面委委屈屈地哭了。 方明不好追问,只是旁敲侧击搭了几句话,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点点头也不多说。从第二天起,就主动承担了送热水的任务,而且是一听到王本立走路就赶快送上去,根本不用他喊。 王本立其实平时也挺正派,那天估计真是醉了。后来似乎也根本想不起来,反正和平常一样啥事没有。当他看到是方明送水,起先一愣,但也没说什么,就点点头让他放下。久而久之,楼上楼下三个人几乎形成了默契,上面没水了就继续走路,下面听到脚步就赶紧送水。有时候方明忙得没听见声响,小田就会大声咳嗽提醒。 事情过了这么久,小田再也没有受到领导的第二次握手,也就渐渐放下恢复了原样,但送水的事就定在了方明身上。 2、真的吓到了 来到楼上,乡镇规矩不多,方明也不用敲门,直接进去把水放到小桌子上,转身就要离开。从眼角能够感觉今天王书记不太一样,好像很烦躁的样子,不住地抖动衬衣,似乎想凉快一些。 他没在意,继续往外走。 “小方,等等。”王本立忽然开口喊他。 方明转身站住:“书记,还有其他事儿?” “我想不起来了,你是啥学校毕业?”王本立没头没脑问一句。 “我是市里一中高中毕业,有什么事?”方明很奇怪,怎么想起问这个。他高中毕业后,家里条件不是很好,没其他人,只有一个奶奶,祖孙俩就靠着奶奶那点微薄的退休金生活,读书。 九十年代初,在城市里找工作已经有些难了。但是方明语文很好,他的语文老师非常器重,也替他因为偏科没考取大学感到非常可惜。同情他的环境,就主动帮他联系,托自己的好朋友帮忙,来到八德乡政府当了一个临时的办事员。他人虽然不是很勤快,但字写得好,常常写写标语板报什么的。年轻人心大,口无遮拦,有时候会无意间评论一下乡里秘书老曹的文笔,指出一些病句和措辞。偶有一次,因为声音大了些,被王本立恰好听见,又看他眉清目秀斯斯文文,和乡里这些土鳖有本质的区别,好感顿增。就叫他过去帮自己誊写过几篇报告文章。 他也不管什么,有时候抄着抄着,看到一些不顺眼的字句,就顺手修改,还不汇报。本来这是犯忌讳的事,但王本立看了几次,暗暗喜欢。居然不用他托门路送礼,主动就替他办了转正手续,调到自己楼下做个乡里专职秘书,捎带手,还把他介绍入了党。 这年头也不兴啥公务员,乡党委也不像后来那么了不起,人少得很。很顺利的,方明基本上就成了王本立的专职秘书。想起这事,王本立常常得意,自己区区一个乡党委书记,都有专职秘书了,这可是县长书记才有的规格。而且,自从这小子过来,自己的报告水平明显提高,经常受到领导的表扬。 笔杆子重要啊!因此他对方明也就格外器重。 今天忽然问起他的学历,方明照实回答,但不明所以。王本立犹豫了半天,又问他:“你下乡到村里的次数也不少了,说说看,乡下最难解决的事有哪些?”明显有考问的意思。 方明愣了一下,马上认真思考起来,过了一小会儿才理顺思路,声音不大不小回答道:“其实我也不太了解村一级的情况,不过呢,可能有这几个方面吧,比如旱涝的水利建设问题,田垄之间的土肥土瘦争执,家里老人小辈儿的和睦,邻里之间的关系啊。反正大都是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儿,但处理起来也挺烦人的。” 他其实根本没想出多少,都是信口开河。 这些话听在王本立耳朵里,虽然还很肤浅,但也看出这个年轻人因为看多、写多了报告,还是能记住一些事的。关键是这小子身上有种区别于党委政府里其他老油条的淡定和从容。随时随地都比较冷静,几乎没和任何人有过不愉快。这让他很放心,于是,王本立的眼睛就盯上了他。 “是这样,我有个想法,想锻炼锻炼你,你看怎么样?”王本立自己提起水瓶在茶缸里充满,回头对他笑笑说。 “锻炼我?”方明重复了一句,他没搞清领导的真正意图。 “小王村现在缺个支书,他们原先那个老王身体不好,退了。空缺一个多月了,我想来想去,在当地没找到合适人选,就想把你放下去试试,你看怎么样?”王本立笑眯眯地问他。 方明的脑袋轰地一下,几乎没有站稳。这一瞬间,他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到底身在何处。脑子里的信息如同杂乱无章的电波一样送来无数的画面。刚才那个梦,仿佛又快速播放了一遍!天呐,刚才不就是从王本立要让自己去做村支书梦起的吗?而且,分明也是小王村! 难道、难道? 他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小方,小方!”王本立看他有些不对劲,对他喊道。 “额,哦,书记,对不住,我走神了!”他迅速镇定下来,接着说:“书记,您说的这个事儿,我怎么一点准备都没有啊?”他意思是说,自己居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王本立笑了:“啥准备啊,这不就是我刚才冒出来的念头吗?怎么样,去不去?” “书记,容我想两天好不好?这个,太突然了,我真的没准备。” “哈哈哈,好,就让你小子想两天。你还别不乐意,告诉你,就算你同意了,这也是要上会的,万一别人反对,你想去也去不了。行了,明天礼拜天,你不是要回市里吗?今天就提前下班,早点回去想一想,礼拜一给我回话。”说完挥挥手,让他离开。 方明神不守舍出了王本立办公室,晃晃荡荡下了楼,有人和他打招呼他都没反应。别人都有些纳闷,这小子平时不这样啊,今天怎么了? 回到办公室,又在窗前坐下发呆,小田看他样子,忍不住问道:“今天怎么啦,去这么久才下来,挨骂了?” 他回过神来,勉强笑笑:“没挨骂,说事儿呢。”脸色难看之极。小田本来想继续打听的,看他样子,心里揪了一下,也就忍住不问。 坐了一会儿,他猛地站起,伸手取下墙上挂着的帆布挎包,对小田说:“刚才书记说了,今天让我早点回去。我走了,你盯着点。” 小田点点头:“去吧,替我问你奶奶好!” 方明报以谢意的笑,转身出了门。 八德乡是几乎紧靠着筑州市的一个乡镇,属于筑州下面的宁东县管辖,距离市里才不过三十来公里。又在国道边上,交通很顺利。 走到院子,方明听到滴滴的喇叭声,循声看去,原来是乡里唯一一辆五十铃双排座司机赵师傅在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小方,这是要去哪儿?” ~~~~~~~~~~~~~~~~~~~~~~~~~~~~~~~~~~~~~~~~~~~~~~~~~~~~~~~~~~~~~~~~~~~~~~~~~~~~~~~~~~~~~~~~~~~~~~~~~~~~~~~~~~~~ 新书发布期间,想要冲榜,期待诸位的点击、收藏、推荐各种支持!扇子拜谢啦! 3、绝不重复平庸 呵呵,两本书一起发的感觉,既紧张又开心。先谢谢“genge02”的大力支持啦!诸位,有票的,闹书荒没收藏的,也支持一下啊!~~~~~~~~~~~~~~~~~~~~~~~~~~~~~~~~~~~~~~~~~~~~~~~~~~~~~~~~~~~~~~~~~~~~~~~~~~~~~~~~~~~~~~~~~~~~~~~~~~~~~~~~~~~~~~~~“哦,我回家。”方明笑笑,继续要走路到国道边拦车。 “正好,黄乡长让我送点东西进城,上来吧,我送你去。”赵师傅笑着喊他上车。方明笑笑,走过去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老赵烟瘾大,一路上方明陪着他抽了两三支烟,不知不觉就到了市里。靠家附近,方明下了车,他邀请赵师傅去家休息喝水,老赵摇摇手,赶着去送东西,一脚油门走了。 回身走没多久就到了自己家。 方明的家在一个大院里,一水的平房。这是市里一个事业单位的宿舍,原先是方明父母的住房。他爸爸妈妈因为一次交通事故离开了人世,属于因公死亡,父母单位就照顾方明的困难,将房子继续留给他和奶奶居住。奶奶是原先一个集体工厂的退休工人,今年72了,平时方明不在,就独自一个人住着。 “奶奶,我回来了。”方明推门进了家里。家里穷,没啥值钱的,方明奶奶又好客善良,除了晚上睡觉,白天几乎不关门。 “回来了?今天好像早了。”奶奶正在厨房忙着,听到他声音,双手在围裙上擦着就出来。脸上永远挂着让方明温暖、安心的笑容。他又闻到了厨房的香味,工作以后每个礼拜回家,总能闻到奶奶做的好菜香味。奶奶心疼自己,每次都要做点好吃的给自己打打牙祭。 他也照例递上在街道口青年商店买的点心。奶奶年纪大了,牙齿不好,喜欢甜的,就每个礼拜白糖软膏、桃酥、蛋糕换着花样买点。也不贵,就一两块钱,够老人家一个人无聊时打发时间就成。 祖孙的温馨和默契不必说,一盏灯,一张小桌子,两个人对面坐下,高高兴兴地吃饭。奶奶喜欢看着方明细嚼慢咽却有滋有味地样子,他更喜欢奶奶这么慈祥地看着自己。 多数时候,一吃完饭,方明会很麻利地抢过奶奶手里的活计,自己到厨房洗碗,碗洗完,奶奶已经把地下扫了一遍,他就接着取拖把拖一遍地。然后翻一本书出来,陪在奶奶身边,老人家看电视,他就静静地看书,祖孙俩时不时说些话。就这么清清静静地度过一个周末晚上。 只是今天方明的状态似乎不太好,奶奶在看电视,他却没去那书看,而是坐着发呆。 “明儿,你有心事?”奶奶没文化,不太问他工作的事。从他上班那天起,只讲了一句“好生上班,别给你老师丢脸。”就再没说过别的。今天看他不对,就关切地问起。 “奶奶,我们书记今天跟我说,要派我去当村支书。”他没瞒着老太太。 “哟,要做支书了?这可是好事情。可是为啥不高兴?”在没文化的奶奶眼里,当支书可是不错的事儿。自然替他高兴,但奇怪他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他也不好回答,总不能说因为自己做了个梦吧?就算因为那个梦,也没什么不好啊,无灾无难地,也算活够了本。只是梦里的一生,太平凡了,让他醒过来有继续遗憾而已。 只好沉默。 方明奶奶是三从四德保存的最完整的传统妇女,方明爷爷过世得早,就守着方明父亲过日子,后来他父母去世,就又守着方明。已经化为本能的守旧观念使这个老人家牢牢管住自己的好奇,既然孙子不愿意说,就一定有他的理由,忍住不问,只是气氛有些沉闷。 铛铛两声,开着的门上有人敲起。祖孙俩不约而同看去,原来是邻居张阿姨过来串门。张阿姨五十来岁年纪,在一家面粉厂上班,是厂医。因为方明奶奶在院子里口碑极好,七八十户人家没有不尊敬这位老人的,张阿姨就是其中和方家最近邻的一个,常常来陪老人坐坐,有时候约几个老人打打麻将消遣一下,对待方明也像亲侄子一样喜爱。 “张阿姨!”方明笑着站起来让座,又去厨房泡茶。 “方明回来了?我就算着你该来了,今天特地过来看看你。”张阿姨边笑边很自然地坐下,她已经熟到不用和奶奶打招呼了。奶奶也笑着看她:“你特地来看明儿?他没该你钱吧?” “呵呵,老太太你也会说笑话了,这孩子要真会该人钱,那就是奇闻喽。今天我来找他有事。”张阿姨笑着说,忽然想起什么来,赶紧起来把门关上。 刚才说过,晚上除了睡觉,老人一般不关门的。看她这么慎重,都有些奇怪,不禁严肃起来。 “方明,问你个事,你这么每个礼拜来回跑,累不累?”张阿姨笑着问,顺手要去接他递过来的茶。哪知道方明听她一问,差点站不住栽了个跟头,手里茶杯晃动,泼出滚水来烫了自己一手,哐地摔在地上,茶水溅了一地。 “唉,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毛手毛脚的,快看看烫着张阿姨没有?”奶奶赶紧过来眯着眼睛查看两人的手。张阿姨倒没事,方明的手却被烫得红红的。 一连两个梦境都实现,方明差点吓晕过去。在梦里,就是这位张阿姨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她同情这祖孙俩相依为命,看到方明来回奔波辛苦,就主动给自己老公,工业局劳资科长老刘念叨,说帮忙把方明弄回城里来。以前是没工作不好安排,现在方明已经在乡里转正,又入了党,应该没问题了。 老刘和方明父母是老同事,前不久才调到工业局的,还没拿到局里分的房子,暂时仍然住在大院里。他也跟方明一家关系挺好,听老婆说了几回,想想也不是什么难事,就答应下来。让老婆来找方明商量,如果愿意,自己可以随时帮忙。 张阿姨一心想帮助方明祖孙团聚,免得方明奔波。却不知这小子此时此刻脑子里电闪雷鸣一样:天呐,真的要走梦里的老路吗?真的就这么听从命运的安排,一步一步走到死么?想起梦里的老婆孩子,方明心里一阵温暖和冲动,恨不得当场就答应下来。可他还是犹豫了,真的不甘心,自己现在才二十一岁,谁不愿意做一番事业?更何况,如果梦是真的,那自己已经活了平淡的一次,对那种轰轰烈烈的人生就更加渴望,更加向往! 这时张阿姨已经顾不得方明发愣,主动把来意说了一遍,老太太听完,心里紧张得很,巴不得孙子赶紧答应下来。这年头,自家没钱没势的,有这么个老邻居念旧情主动帮忙,求都求不来啊!孩子守在自己身边,也免得天天替他担心和惦记! 方明镇定下来,静静地听完,真的犹豫了很久。 过了好半天,才抬起头来,眼睛闪亮着异样的神采,诚恳地对张阿姨说:“阿姨,非常谢谢你和刘伯伯的好意!我还是不调了,就暂时留在乡下。相信我努力工作,以后还是能有机会回来的。奶奶现在身体还不错,虽然我暂时不能守着她老人家尽尽孝心,但她能理解我。我想凭自己的实力回来!” 4、毛孩子行吗 继续求票,求点击,求收藏,求各种支持! ~~~~~~~~~~~~~~~~~~~~~~~~~~~~~~~~~~~~~~~~~~~~~~~~~~~~~~~~~~~~~~~~~~~~~~~~~~~~~~~~~~~~~~~~~~~~~~~~~~~~~~~~~~~~~~~~~~~~~~~~~ “你不会是嫌回来当工人委屈吧?”张阿姨有些怀疑地问道。 “呵呵,还真是!张阿姨,你是长辈,我也不瞒你。实话说,最近我在乡下工作,还真的有些理想觉得可以实现。如果回来,当然能挨着奶奶过上些团圆安稳的日子,不过,我更想干点事业。奶奶,等一两年我再回来陪你,要得不?你要我光宗耀祖还是平平安安?”方明很坦然地说了,最后问奶奶。 方奶奶虽然有些失望,但想到孙子心气既然这么高,自己身子骨还算硬朗,支持支持也是应该的。就笑着点头说:“反正你做什么奶奶都支持,不要走歪路就好。” 张阿姨看着方明良久,点点头很欣慰:“不错,坦坦白白,是个实诚孩子,那好,张阿姨也支持你。年轻人真的该做做大事,你放心,家里有我,还有咱们院里邻居们帮忙照看,你自己努力工作,希望将来真的有出息的一天!” 送走张阿姨,方明坐不住地回到自己房间,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点点灯火,一阵清风吹来,豪气油然而生。他记起《高老头》里主人翁拉斯蒂涅站在巴黎高处的豪言:“那就让我们来拼一拼吧!” 1990年7月17号,方明一如既往回到八德乡上班,早早就把办公室拖了一遍,顺手烧了几瓶开水,擦了桌子。这才自己拿起毛巾就着水管洗把脸,凉凉爽爽地坐下来看报抽烟喝茶。 从这一刻开始,他的命运将从此改变。而自己这只如同庄生所梦,亦幻亦真的小蝴蝶,到底会带给这个世界什么样的改变? 胡思乱想中,小田也来了,笑呵呵同他打个招呼,看着屋子都被收拾干净没自己什么事,也就坐下看报,等着进入状态好工作。 听到透顶楼板走路的声音,方明知道王本立来上班了,缓缓站起走了出去,径直拐弯上了二楼。看着王本立敞开的大门,方明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里的激动,伸手敲门。 王本立站在屋子中间伸懒腰,扭头看到他,马上笑起来:“小方,快进来。” “书记,你上礼拜跟我说的话,我认真考虑了。如果组织真信得过我,我愿意去!”方明声音轻缓而坚定,两眼有神地看着王本立。 王本立没有说话,微笑看着他几秒钟的时间,才开口说道:“你想清楚没有?话先说在前面,小王村工作难度有些大,恐怕一上任就会有棘手的事。” “我想清楚了,服从领导安排。” “好,这样,你帮我通知一下,现在八点十分,九点钟,全体在家党委委员开会,呵呵,就专门讨论你这个事情。” 方明点点头,转身出去的时候,轻轻带上房门。不到五分钟功夫,乡长黄得功、副书记刘晓东、副乡长王志、副乡长陈进昌、党委委员曹凤来、党委委员罗宝山等等全部通知完毕。方明回到自己办公室,重新安静地坐下,取出文件,开始工作。 九点钟,乡党委会议室里热闹起来,小田得到开会通知,进来做茶水服务。 “老黄,昨天又喝高了吧?红眉烂眼的。”王本立一进门就先拿黄得功打趣。 “嘿嘿,昨天在县里和老丁他们几个,四个人,五瓶。你是没看见啊,老丁被灌得现场直播。”黄得功伸出一个巴掌,得意地笑,众人也跟着笑起来。 “乡长酒量大,所以咱们工作开展得也很顺利。”曹凤来在一旁笑着说。王本立看看曹凤来,也笑道:“小曹,你少拍乡长马屁,他也就会欺负欺负老丁那些小酒量,改天你做东,看看我怎么把老黄灌趴下。” “好啊,要不就今天,我老婆正好集市上抓了两只老母鸡来,咱们找块豆腐一起炖了,今晚就喝一顿。在座各位都去啊!”曹凤来笑道。众人都笑着点头答应。 趁这个空子,王本立和黄得功低声交换了一下意见。王本立说:“就是上礼拜跟你说的那事,小方答应了。”黄得功点点头,笑着表示收到。又坐直了对王本立大声说道:“少吹牛,别以为你是书记我就老得让着你,今晚咱们来见个真章!” 闲话一阵,王本立平静下来环顾一周,说道:“好了,咱们开始开会。”众人渐渐收了声音,纷纷掏出小本和笔,认真记录起来。 “今天这个会讨论事项就一个,小王村的支书人选问题。我说啊,老王都退了快一个月了,人都跑到城里享清福去了。这人选老是决定不下来也不行啊!现在他们村闹这么厉害,再没人去管管,要翻天嘞!你们都说说,有没有人选?有,就提出来,大家讨论讨论,别老这么磨磨唧唧的,出了事,谁也跑不了。” 众人鸦雀无声,王本立目光所到之处,个个低头做认真笔记状,就是不看王本立的眼睛。 “都不说话?哦,一提吃曹凤来家的老母鸡你们倒是积极得很,叫你们推荐个人就被鸡骨头卡住了?”王本立话音未落,会议室一片讪笑声音。 “咳咳,那我推荐一个吧。”黄得功伸手朝烟灰缸里抖抖烟灰,脸色严肃地说:“我看啊,咱们党办的方明同志不错,人有文化,头脑也还清醒,目前在本地没有合适人选的情况下,恐怕就是他了。” 黄得功说完,各人抬起头来互相对视,有些茫然,有些则高深莫测。 “怎么样,乡长推荐方明同志,你们看呢?”王本立问道。 “额,小方人是不错,就是年轻了些吧?”陈进昌有些顾虑道。 “是啊,二十来岁的毛孩子,这么嫩,玩得过那些老斑鸠吗?而且,村支书这个位子,一般都是本地选举出来,咱们走走形式就是。外派一个去,他们恐怕有话说!”曹凤来点头附和说道。 “凤来,你这话有点损啊,谁是老斑鸠,谁是毛孩子?别这么给同志定性好不好?就地选举倒是一条惯例,不过也没明文规定嘛。他们要是选得出来,咱们费这劲干嘛?要不,你推荐一个?你们曹家人才多!”王本立笑着对曹凤来说道。 “得,书记,你还是饶了我吧。我们家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可揽不下这么大的活儿。”曹凤来嘻嘻笑着缩了一下:“当我放屁,没说。”众人又笑起来。 5、获得任命 再次呼吁,新书上传,请各位大力支持!~~~~~~~~~~~~~~~~~~~~~~~~~~~~~~~~~~~~~~~~~~~~~~~~~~~~~~~~~~~~~~~~~~~~~~~~~~~~~~~~~~~~~~~~~~~~~~~~~~~~~~~~~~~~~~~~~~~~~~~~~~~ “我看乡长这个提议不错,小方虽然年轻了些,但人家毕竟是城里人,文笔又好,人缘也不差。没准还真能给小王村那帮混蛋把眼前这个难题给解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把小王村安定下来,其他说什么也是白搭。等过了这一阵,实在不行,咱们再换嘛。你们说呢?”副书记刘晓东笑着说话。 “嗯嗯,是这个理。”众人底下互相交换意见,点头表示赞成。 党委一正两副书记都把调子定了,下面人还怎么不懂事?大家便想好了发言,挨个提出自己表示赞成的理由,最后一致同意,方明担任小王村支部书记。 举手表决过后,王本立满意地点点头:“这个事就这么定了,晓东书记安排一下,走程序,考察、公示、最后给县里备案。那就散会,晚上吃他娘的曹凤来家老母鸡去!” “哈哈哈哈。”一阵大笑声中,会议结束。 方明还在窗前提笔写材料,小田已经小跑进来,冲过去一拍他肩膀:“嘿,你还在装啊?原来要去当支书了都!” 方明抬头对小田笑笑:“上礼拜书记找我问过,今天刚答复他愿意去。咋,你都知道了?” “这个还瞒得住?刚才都上会了,全体通过。哼!我看你呀,真不知道这里水深,你还真以为去小王村是好事?”小田不屑地对他说道。 “哦?难道是坏事?”方明放下笔,盯着小田问。 “唉,你是真不知道啊。小王村两姓闹械斗的事。”小田有些急。 方明笑笑:“这个么,我听说过的,咋,闹械斗就不去了?” “傻瓜,要不是闹大了,这支书轮得上你?”小田说道这里,赶紧看看身后,又急忙走过去把门关上,才回来神秘说道:“你不知道,这位最近活动够了,要升副县长!”说完指指头顶。这个方明还真不知道,他不好八卦,一直没听说。只听小田接着说:“人家县里发话了,小王村最近两姓闹得厉害,弄不好就是社会稳定问题,咱们书记要升副县长可以,先把这事儿给摆平了再说。这不,遇到这么个村子,谁敢去当支书?找来找去,可不就瞅上你了么?” 方明这才恍然,原来天下还真没有白吃的午餐。是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此前这个村闹事他也隐约听说过些,不过不知道详细。总想着无非是锅大瓢小的事,去做做工作也就平息得下来。原来居然闹这么大,都影响书记的前途了! 他不禁有些犹豫起来,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太冒失了?可是,已经走到这一步――。 “嗨,说什么都晚了,刚才会上已经定,马上刘书记找你谈话,接着就要考察公示,等七天一过,你就收拾铺盖卷上任去吧!”小田说着,有些依依不舍起来。毕竟两人处得挺好,很默契,这时候一走,真舍不得。 后悔已经来不及,方明默默点头,没说什么,只是没了做事的心情,又点起一支烟,看着窗外发呆。 “小方,方明!”外面响起刘晓东的声音。 “诶,在呢。”方明赶紧站起来去打开门,笑道:“刘书记你找我?” “大白天的你们关什么门啊?”刘晓东皱眉说道,又说:“你上我办公室来一趟,我找你聊聊。” “呵呵,风带掩上的,我们没关。”方明笑着解释一句,就跟在刘晓东身后上了二楼。二楼上两头最大的办公室分别被王本立和黄得功占了,刘晓东只好在隔着王本立一间的小办公室办公。乡里党政不分家,都在一个院子里。 进了办公室,刘晓东笑眯眯地要给他泡茶,方明赶紧上前阻拦:“不麻烦了刘书记,我在下面喝了的,有什么指示你请说。” “坐,坐!” 方明依言坐下。 “刚才组织决定,委给你个比较艰巨的任务,让你到小王村当村支书。你看咋样?有什么想法,说说。”刘晓东笑道。 “谢谢组织对我的信任,我尽力做好!”方明笑笑说,但语气严肃而坚定。 “年轻人不错,看来你很有信心,很有准备。那很好,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就嘱咐你两点,第一、村一级支部是最基层,一定要掌握好村民的具体情况,不要乱放炮,乱表态,什么事都要摸清了再说;第二,要盯住主要矛盾,巧妙化解矛盾,不要硬碰硬使蛮力!” “刘书记说得真好,我都记下了,一定照你的指示开展工作。”方明很诚恳地说。 “好了,和你谈话很轻松,还有什么要求没有?没有,咱们就算结束了,如果考察公示顺利通过,那我就先预祝你取得成绩!”刘晓东伸出手来,准备结束谈话。 方明也把手伸过去让刘晓东握着:“谢谢刘书记,暂时没什么要求,希望书记以后能支持我的工作!”说完另一只手也伸出去同时握住。刘晓东愣了一下,旋即笑容满面:“好啊,只要是对工作有利,我一定支持!” 考察用不了多久,该问的人都在这个院里,由副乡长王志和党委委员罗宝山、乡组织干事小陈三个人组成。找一间空屋子,把跟方明有工作联系和平常熟悉的人挨个找来谈一谈,问一问,也就过去了。小陈作记录,事后写成考察报告,请王志和罗宝山签字以后,送交党委。王本立召集黄得功和刘晓东,三人开了一个书记办公会,小陈记录,决定了方明作为小王村党支部书记的人选,进入公示阶段。 七天的公示没有什么悬念,方明最终获得了任命。这七天里他也了解到,这事落到自己头上,其实有一大半原因是因为别人不愿去。 当然,以王本立的权威,他也完全可以随意找一个人出来,只要也这样谈谈话,做做工作,相信整个八德乡范围内,敢违背他意志的人也不多。因此,他之所以选择方明,其实没人愿意去还在其次,主要是他真的认为方明其实是个不错的苗子,可以锻炼一下。退一万步说,现在的农村人还对城里人抱有最后一丝敬畏,本乡本土的人去做支书,在那个充满矛盾和敌对的村子,买账的恐怕不多。但一个城里人去,那些村民就未必敢当面顶撞。这,是方明的一个优势。 6、才来就有事 只是情况比预料的还要差一些,按道理,乡里派支书下去工作,村里怎么也要安排几个人上来接一下,村长亲自来也是应该的。可是乡党委办连着给小王村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这时组织干事小陈觉得有些不对了,赶紧给王本立汇报。 王本立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说道:“难道是电话线又坏了,怎么能没人接呢?”这时候的中国农村,用的还是最老式的磁石电话,属于要通过邮电局接线呼转的那种,又挂了几次,还是没有接通。王本立抬起头来对小陈说:“不管他了,你陪着小方,让小赵开车,送你们下去。” “不用了王书记,小王村离这里不远,要不,我自己去吧。就借咱们的自行车用一用,我骑过去,改天有人去的时候捎回来就成。”王立本抬头朝门外看,方明早就站在门口,笑着说话。 王本立也笑了:“你这小子,比我的心还急啊!怎么,想自己先去微服私访?哈哈,想法不错,不过不安全啊,还是乡里派车吧。”王本立想否决他的提议。 “没什么关系,不就是几十里路么?骑车一会儿就到,就不浪费公家油了。乡里我哪儿都去过,怎么会不安全了,书记放心,保证按时报到。”方明说话一直很绵软,但态度依旧坚定。 王本立沉吟了一下:“嗯,既然这样,也好。先去看看,摸摸情况,方便工作。到了地方,如果不是电话坏了,就来一个,乡里放心。” 方明答应了,简单告别之后,快步下楼来到办公室,拿出早就准备下的纸箱放进需要的东西,一面和在旁边不舍的小田告别:“别这样,搞得人家不知道还以为我怎么你了似的。放心,有空我就回来看你。这回你可成我的上级领导了,下次你来视察指示的时候,我一定请你吃好的!” 小田本来很难过得心情,被他逗笑了,不免翻个白眼笑骂一句“德行!”完了就上前帮他收拾,又陪他去单身宿舍收拾铺盖,乡里的年轻人们见他要走,平时大家都很要好,纷纷出来招呼帮忙。 一一告辞完毕,1990年7月23号星期二早上10点,方明独自骑着一辆公家的凤凰18自行车,载着自己的行礼,一路崎岖向小王村驶去。 方明嘴里说得很轻松,其实顶着烈日,三四十里山路下来,累的不善。幸好八德乡植被葱茏,路旁树林茂密,参天大树多的是,他还可以骑累了歇一歇。 等他满头大汗来到小王村时,已经是中午12点多。他推着车子慢慢沿着土路进了村。这地方来过不止一次,还算熟悉。 以前他每次来到小王村,都忍不住要感叹于大山环抱之中,为什么会有这么一片钟灵之地。一条大约十米宽的清澈河流,蜿蜒穿过整条村子,河水不深,清澈见底,大大的鹅卵石密布河床,从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从容跨河而过。两排高大粗壮的老柳树垂丝水畔,就是两片清凉。沿着河道还有古老的水车,还有供路人歇凉避雨的茅草长廊,一切一切,太让人心旷神怡了。 方明陡然想起,本世纪八十年代初,那部引起轰动的电影《良家女子》的外景,不就是在这里拍的么?哦,还有一个广告,好像是三五震天丸的广告,雾蒙蒙的清晨,牧童,老牛,农夫,参天大树,黄犬,小鸟,织成的那幅美丽景象,数十年之后,依然存在方明的脑海。 可是今天很奇怪,这么大中午的,村子里静悄悄连个狗叫都没有,一路走去人也遇不到一个。 方明疑惑地来到村委所在地,是他们俗称场坝的村中心地带,这个场坝是小王村唯一一处水泥地面,太阳好的时候,村民就在这里晒农作物。有事时候,大家又在这里集合开会商量事情。中央还有个旗杆,竖着国旗。国旗下面一溜五间屋子的平房,挂着两块牌子,分别是八德乡小王村村民委员会和八德乡小王村支部委员会。方明看见屋子门没关,就直接进去,也是空荡荡地没人。他顺手拿起桌上一部摇把电话听筒放到耳边,嗡嗡声音发出来,表示电话线路是通的,没毛病。那刚才怎么没人接呢? 想起王本立刚才说的话,正要摇通总机给领导报个平安,转念一想,这么奇怪的情形,自己啥也不了解,说什么?还是弄清楚了再汇报吧。 离开电话,他热得无法,干脆脱了衬衣拿在手里,只穿着背心游目四顾,满墙还都是些开国领袖像、村民公约、规章制度和一些奖状什么的。屋子当中四张大桌子拼在一起,外围是一溜的木质靠背长椅,看来是个简易会议室。桌上乱七八糟放着些报纸啊,烟灰缸啊什么的。不算脏,但也觉不干净。 正打量这一切,背后响起一个声音:“你是谁?”方明回头看,一个四十岁左右,戴圆框高度近视眼镜的干瘦中年人也正喘着气看着自己。 “呵呵,我叫方明,刚来村里报道。”方明笑着回答,又说:“今天怎么了,村里一个人都没有,上哪儿去了?” “哦、哦,你就是新来的方支书啊!我我我叫王德成,是咱村的村委兼会计。方支书你好、你好!”王德成赶紧走上几步,伸出双手来和方明握。方明也很客气而稍稍有力地同他握了握说,还是问村里怎么回事? “唉,都上山去了,这不,我赶紧下来给乡里打电话,请他们派人来呢。”王德成顾不上详细解释,就要去抓电话摇把。 方明见他很急,开口说道:“先别急打电话,告诉我,怎么回事好不好?”他语气很平和,但流露出一股和年纪不太匹配的威严。王德和不由自主就放慢了动作,迟疑地看着他,顿了顿才说道:“方支书可能不知道,我们村的王家和韩家两姓,现在正在山上闹呢,眼看快打起来了,我赶紧下来通知乡派出所。” “好,那你赶快打,打完咱们上去看看。”方明点头说。 王德和答应一声,急忙摇动摇把,又抓起话筒大声喂喂起来,可也许是因为线路忙的缘故,一连几次都没挂上。急得他脑门上汗水更加浓密。 方明心想事情有些急了,顾不得再等他打电话,说道:“打不通就先放下吧,你领我上山看看,到底什么情况。”王德和还是不甘心,又摇了几次未果,才沮丧地放下对方明说道:“那好吧,你跟我来。”说完率先出门。方明赶紧推着车子在后面跟着,两人左绕右绕,就上了村子后面的一座山。 山上树木很茂密,只有羊肠小道,方明推车比较费劲在后面跟着。王德和也闷声不响地领头爬,方明有心想问问情况,可是自己累得气息不匀,前面又是个闷葫芦,实在说不了话。只好咬牙紧跟爬山。 7、水火不容 “狗杂种,你今天敢动一动试试!” “老子怕你呀?就要动怎么啦。别以为你们韩家有几个臭钱了不起,今天非掀翻这破庙不可!” “这是韩家的祖庙,你敢动一动,搞死你这球囊!” 几人在对骂,各自背后都有许多人大呼小叫呐喊助威。方明听得势态紧急,已经顾不上自行车,干脆顺手一推,任车子和行李放倒在山道,自己几步向上冲去。 接近山顶的地方是一个四面开阔的天然平台,周围也有大树环绕,约有两个篮球场这么大小,也可以隐约看见些人工修葺的痕迹。这时正两边对峙,几百人个个手里都拿着铁锹、棍棒、锄头等武器,处于暴走的边缘。 “住手!”方明来不及多想,一声大喊。 霎时声音小了许多,尽都扭头看着这个年轻人。他把手里衬衣向肩膀一搭,几步冲到双方中间,对着两面的几个年轻人大声问道:“你们干什么?” “你是谁?关你什么事?”其中一个斜睨着眼睛看他,撇嘴问道。 “我是你们村新来的支书!”方明平静下来,声音又恢复不高不低。 “支书?他就是新来的支书?”身边村民嗡嗡议论起来。方明不动声色任由众人嘀咕。等了一会儿,说道:“你们村长呢?” “我在这儿!”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神情有些沮丧,也是穿个红色背心,从人堆里站出来。 “你就是王德勇?”方明上下打量他。他小着人家十来岁,可是口气却如同大哥一样问话。而且还挺自然,好像天生就该这么说话。连王德勇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老实回答:“我就是。” “你这个村长怎么当的?村民要械斗,你站在旁边看热闹?”方明有些不高兴起来。 “我有什么办法?”王德勇好像挺委屈,干脆甩了一句,扭过头去。这时候因为方明这么一打岔,四面村民火气已经小了很多,都愣愣地看着这个年轻人表演。 方明此刻也感觉到十分的奇怪,自己以前说话不是这样子的,一直都比较胆小,比较内向,很少当着这么多人说话,而且还是训一个比自己大十来岁的人。这简直不可想象。 似乎就是从上次那个梦以后,自己不论说话还是思维,都越来越不像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那个梦,就真的如此神奇? 这个念头只在方明脑海里一闪而过,眼前还顾不上这个,看着这个比自己大许多的村长气虎虎不理人的样子,倒像一个闹脾气的小孩。方明有些苦笑,只好放缓一些情绪,问道:“不是还有一个姓韩的副村长吗?还有其他村委呢?都不在?” “在呢。”方明左边人群里咳嗽一声,一个年纪跟王德勇差不多一般大的汉子也挤站出来。 方明点点头,提高了些声音:“各位村民,咱们暂时休息一会儿,这大太阳的,容易把人晒晕了胡来。都一个村住了几百年,就等不了这一会儿?你们原地坐坐,我召集咱们村支两委开个短会,再来同大家摆谈。”他声音虽然提了提,但还不是很大,正好够周围村民听得清楚。 回头对正副两个村长说:“把其他村委叫来,咱们过去开个会。”说完就自顾自走到一边,静静等待。两边一触即发的人群见他经过,很自然地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前前后后走出来五个村委,人到齐了。方明随意一看,个个都比自己年纪大,最少都要大个五六岁的样子。他点点头,带头转身朝山背面走去。 几个人都跟着过来,方明看已经离开了人群,清净了许多,便站定身子,回头看看五个人,说:“我就是方明,新来的村支书。大家也不用自我介绍了,谁把今天的事说说?” 沉默。 “村长,怎么回事?连这点事都说不清楚?”方明对王德用说话,语气有些嘲弄,又有些严厉。王德用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小年轻,叹口气说:“唉,这个怎么说?我本人是反对拆庙的,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个地方,村长就不过是个摆设,还得看族里怎么说。” “哼,知道自己是个摆设就别当村长了。谁不知道你们王姓都是你爷爷拍板拿主意?这时候装啥好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都不是好东西!”这时候小王村唯一的副村长韩大成忽然冷笑着骂道。 “我去你妈的,你敢再说一遍?”这时候一个村委听不下去,跳起来就要去打韩大成。旁边一个年纪稍大些的村委急忙拉住他。 “住手!”方明喝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长宝,也是村委。”王长宝下巴微抬,不屑地对方明回答。心里暗暗瞧不起,这么一个生瓜蛋子,居然还敢来当支书?找死呢吧! “韩大成这么说话是他不对,可是你今天要是敢先动他一个指头,你就是犯法,知道吗?”方明冷冷说。 “小支书,别拿大话吓唬我,我刚做村委的时候,恐怕你还在背着书包上学呢!”王长宝不服气,皮笑肉不笑嘲笑说。 “呵呵,这么说你吃的盐比我吃的米还多,你过的桥比我走的路还长喽?”方明也不生气,笑眯眯问。 “我没这么说,不过你要这么想也可以。”王长宝不在乎。 “那你吃这么多盐都吃傻了?过这么多桥都走笨了?打人犯法这么点道理都不懂,你靠谁混到村委的?就你这么个饭桶,还跟我摆老资格?”方明忽然瞪眼吼起来,连着四五个问号朝王长宝喷去。 “你!”王长宝又惊又怒,也瞪着眼睛怒吼。 “你什么?难道你也想动一动我?”方明脸色阴了下来,看着王长宝。王长宝虽然仗着王姓撑腰有些霸道,但还不是混蛋,虽然愤怒,可也知道要是真的殴打这个小孩支书,恐怕事情要闹大。涨红了脸,咬牙不说话。 8、小支书的震慑力 “老王,你说说,什么庙,为什么要拆?我想听详细的。”方明又斜了王长宝一眼,转头对准刚才一道上山的王德和,让他说话。 他观察过几个村委,看来只有王德和脾气好点,人要忠厚些。刚才事情闹大冲下山来打电话报警,就是一个证据。 不过方明误判了形势,王德和脾气是好,也忠厚,可是人却不傻。他是王姓,在村委里占了绝对优势,但也正因如此,他没法用公正的语言来描述这事儿。何况王德和岂止是不傻?简直就是农村人的小狡黠,这村支书看来还有点力道,自己说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被他将来记在心里,万一说错了,给他留个不好的印象,那以后就不好混了。 总之,王德和采取了厚道人的支支吾吾方式,哼哧半天说不出话来,让方明替他干着急,却绝不会把他往坏处想。 还是韩大成忍受不住,咬着腮帮子插嘴:“不用装了,就是他们王家不是东西,嫉妒我们姓韩的日子好过,暗地里嘀咕说是韩家庙镇了你们风水,要拆了让他们王姓发达!” “放你妈的屁!要拆庙是因为这山是村里的,我们决定平了庙修个水泵,把水抽到后山搞灌溉!你再乱说,我他妈削你!”王长宝又跳起来叫骂。 方明看着两人吵架,心里明白了几分,不过没表露出来,只是点点头说:“哦,就为了这事儿。吵了多久了?” “他们一直憋着坏呢,好几回半夜上山来想偷偷拆庙,幸好我们韩家有准备,派人守着,才没让狗日的得手。算起来都有小半年了!”韩大成不怕他们人多势众,瞪着眼朝王长宝示威,嘴里回答方明的话。 方明听了韩大成最后一句,忽然有些明奇妙的伤感起来。这个事情其实已经隐隐约约传得乡里尽知了,否则也不会没人愿意来。连小田都知道的事,自己就是如此毫无知觉,岂止是迟钝啊,简直有些白痴!当然,若没有那个梦,这一切也终归和自己无关,还是注定回到市里,做一个平庸的人。 他不知道是该感谢谁还是恨谁! 发了半天呆,忽然感觉身边这几个都在看着自己,这才猛地回过神来。那几位也不知这村长正离题万里的想心事,还以为他琢磨解决办法呢。 “今天是我来的第一天,作为村支书,我给你们五位村委下一个死命令:各自回去把村民劝离,一个也不准留下。就告诉村民们,新支书来了,是个小年轻,气盛得很,今天给他这个面子,免得他下不来台,今后给咱们家小鞋穿!” 方明说完话,平静地看着五人,等他们的反应。 五个人的反应出奇一致:让自己们给村民说这些,这支书吃错药了吧?王德勇正要说话,王长宝呵呵笑起来:“支书还真是老实啊,有啥说啥,不拐弯!”他是嘲笑方明就是个愣头青。 “老实不老实,咱们以后走着瞧。倒是你王长宝,我警告你,我不知道你力气有多大,能打赢多少人。你现在的身份是村委,不是打手流氓。要是你以后再动不动就武力威胁别人,大话不敢说,但我保证在被乡里撤职之前,一定弄得你永远当不上小王村的村委!”方明冷冷看着王长宝,用异常严厉的语调说道。 王长宝勃然大怒,正要回嘴,可一碰到方明那双冷静而有神的目光,不知怎么的,心里就突了一下,到嘴边的脏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这样吧,你们回去分头劝说村民。事情等我调查之后再作结论。哦,对了,事情办完,村长在村委办公室等我。”方明没有什么动作姿势,双手自然下垂,静静站着。五个人呆了几秒,终于由王德勇带头,各自默默走开。 方明没有跟着过去,而是仍然留在原地,一直等到远处那些吵闹声渐渐止歇,自后归于无声,才长长叹了一口气。 仰头望着遮天蔽日的树梢,自己这特殊的上任仪式,终于过去了! 等山上的人全走光了,方明才缓步下山,半道上扶起刚才扔在路边的自行车,很好,一样东西都没少。等重新回到村委办公室,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王德勇正闷在会议室边抽烟边等着他来。 见他进来,王德勇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熄,顺势站起来,有些尴尬地说:“额,那个,方支书,村民都劝回了。你还有啥事?” “呵呵,我还有啥事?老王,你这不欢迎我的态度,也太明着来了吧?没事,就是想问问,安排我住哪里,今晚吃啥?” “哦,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儿。你跟我来。”王德勇站起带着他走过场坝,来到村委东头一排平房前。 平房是原来的老村委办公地点,一排五间。王德勇早就让人收拾了中间最大的两间打通,外面一张书桌,一对木质沙发靠椅,一张茶几。墙角有盆架,还专门放了两个搪瓷盆。书桌上各种文具都有,虽然粗糙一点,但是很全。而且还专门放了一面圆镜。 里面一间一张棕蒙垫子单人床,一个立柜,一个空空的书架。看得出来,这些家具老旧,属于六七十年代的产物。但是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推开窗子就是小王村的好风光,让人心眼里感觉到舒服。 王德勇好像生怕他过多纠缠,从腰里摸出钥匙递过来说:“已经说好了,王韩两家轮流送饭,伙食钱你意思意思就成,交到村里,统一付给村民。早点休息吧,今天累了,等会儿就送饭来。”说完掉头走了,方明叫之不及,只好回到屋里,把带来的铺盖铺了床,躺上去好生休息。 朦胧中听见有人敲门,他起来一看,是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黑黑的皮肤,满身是汗,两只眼珠倒是掩饰不住的灵动。头发乱蓬蓬地像个刺猬,穿一件背心,下面裤子用根鞋带系在腰里,一双露出脚趾头的解放鞋。 “支、支书,给你送饭。”小子有些害羞和胆怯,站在门口低声说道。方明笑眯眯接过他手里的搪瓷缸子,揭开一看,里面乘着一些白菜、豆腐之类,还盖了肥厚的几片大肉,看来油水不少。想来是自己刚到,不好怠慢。菜下面是黄澄澄的掺大米的玉米饭。这年月,玉米在农村是主食,能吃上掺了白米的饭,就算不错了。 “来,进来坐坐,我有话问你。”方明笑着让他进屋。 小子只好蹭进来,却不敢坐,低头立在屋子中间,双眼看着自己臭胶鞋不知想啥。 “几岁了?” “十三。” “叫啥?” “叫王永成,小名成子。” “念过书没有?” “念过,五年级就没念了。” “为啥不念?” “家里不让念呗,说还不如回家放牛干农活。我也不爱念,听不懂。”成子说了几句之后,渐渐放开,话也多起来。 “呵呵,我看你挺聪明的,怎么会听不懂。是不是老师教得不好啊?”方明开玩笑说。成子头一回听人夸自己聪明,还是支书,眼睛一闪,兴奋不已。 方明话题一转,问道:“问你个事,韩家发么?” “发,怎么不发,他们有钱。哼,要不是长海哥说韩王山――。”说了半截,忽然打住。原来他想起面前这个大哥模样的人是支书,可也是外人。王家要坏韩家风水的事,只能是家里公开的秘密,不能对外宣传。 方明看在眼里,心里暗笑着小子果然机灵。继续问道:“长海哥是谁?” “长海哥啊,可厉害了,他是我们小王村第一个出去那个叫深什么的镇子做工,那边老厉害了,晚上都是满大街车子和彩灯,不关的!”成子一说起长海哥来,滔滔不绝,眼里充满了敬畏。 “呵呵,那不是镇子,那是深圳,咱中国的一个特区。你长海哥做了几年工了?” “三四年了吧,他这几天不在村里,去邻村找朋友玩去了。他一来,我们村可热闹了,都喜欢听他讲那个深圳的事儿。”成子说着说着,忽然眼神黯淡下来。方明看在眼里,故意逗他说:“是不是你也想跟着他去打工,他却懒得理你,说去去去,小孩子,等长大些再说。对不对?” “支书,你怎么知道的?”成子看方明的眼神里充满了惊讶。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说韩家占了你们王家的风水,也是这个长海哥说的吧?” 这回成子不敢答话,但眼神已经出卖了他。他实在不懂,这个支书怎么像神一样,啥都算得到。 只听方明摇头说:“别听你长海哥瞎说,风水这个事,道道深得很。普通人可说不清楚。” “支书,你知道风水?” “我也不是很懂,但我知道,深圳那边的有钱人都讲究这个。不过呢,你们长海哥才去做了几年工,他也不一定真的知道。你在村里同辈同龄的兄弟们多吧?去告诉他们,王家的事其实跟风水没多大关系,要发财,还得靠脑子灵,肯出力才行。别跟着他们瞎传。” 方明说完,成子有些犹豫,不太相信他的话。他看出来,笑着伸手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放心,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如果你是对的,我给你赔礼道歉。去吧!” 成子如蒙大赦,赶紧一溜烟跑了。 第二天,方明起了个大早,掀开窗帘,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村民,有牵牛的,有扛锄头、钉耙的,不算忙碌,倒显得悠闲自在的身影从场坝上路过。晨曦下显得又安详,又美丽的一副画卷。方明洗漱完毕,出门朝村委办公室走去,去到门口才想起来,自己没钥匙。等了一会儿,见村委们没一个过来,心头就有些不喜,索性懒得再穿过场坝回屋子,直接在村委旁边找块石头坐下,耐心等候。 9、错了就认 好不容易等到九点多,才见王德勇披着衬衣,肩膀扛着钉耙朝场坝走来。 “老王,怎么这个时候才来,这都几点了?”方明站在门口看着他。 王德勇愣了一下,左右看看,才对方明说:“你说我?” “是啊,你看,都九点多了。”方明笑着说。 王德勇笑笑,把钉耙从肩膀上取下来,顺手放在村委窗子下,取出钥匙开门进去。方明跟着进去,找一条凳子坐下,终于逃脱了过往村民的怪异目光,松了口气。 王德勇站在门口,顺手招来一个村民说:“去,叫一下,村委都来开个会。”那村民答应一声小跑去了。过了一阵,看看要九点半,王德成、王长宝、王长龙、韩大成才陆陆续续走进办公室。四个姓王的互相打招呼,韩大成一个人坐在角落,也不跟人说话,取出半截烟屁股在指甲盖上顿了几下才放到嘴里,火柴划燃点着抽起来。 方明看在眼里,自己走到大桌子前坐下:“各位,靠拢点,咱们开个会。” “支书,咱就别作假了,就这么屁大点地方,这么几个人,又不聋,你说。咱听得见!”王长宝满不在乎扬着脖子对方明说。完了两脚一缩,干脆蹲在凳子上,也摸出烟来抽着。 “是倒是这个理,不过呢,我觉得咱们既然是一个支部开会,好歹也要注意些形象吧?长保同志。”方明不生气,笑吟吟地看着王长宝。王长宝想要抬头反驳,正遇上方明的目光。他看着这小子脸上堆着笑,可眼睛像两根针一样刺向自己,硬生生又把话给咽了回去。不知不觉,双脚也放到了地上,站起来走到桌前坐下。但又不甘示弱,只好扭头过去背对方明,自己大口抽烟。 另外几个一看王长宝乖了,心里诧异的同时,对方明又比昨天更忌惮了几分,不再敢啰嗦,全都聚拢过来。四个姓王的坐桌子一边,韩大成坐另一边。 “我想说的第一件事,咱们支部工作纪律的问题。各位,这都九点四十了,你们才到。怕是不符合纪律吧?你们就有那么多觉要睡?得勇村长,刚才来我问你话,你好像还没回答我呢。”方明对王德勇说。 王德勇肩膀耸动,无声地笑了一下,说:“支书,这估计你是不知道吧?咱们就一个村子,能有多少事务?可不像你们城里要准时准点上班啥的。都住得不远,有啥事要商量,吼一声人就齐了,不费事!嘿嘿,刚才我可没睡懒觉,这不,翻了头晌地才回来哩!” 王德勇一说,其他三个都笑了。连韩大成也有些绷不住,干脆别过脸去,用手假意揉着眼睛。 方明这才想起来看见人家的时候,肩膀上搁着钉耙呢。自己也有些脸红,呵呵笑着说:“对不起啊,我没经验,本来该想到这层的。都是我太急着干点事了,就忘了咱们农村的实际情况。我给大家道歉,村长,别忘心里去!”方明这番话是站起来说的,虽然没有弯腰鞠躬,可是语气诚恳,也不掩饰自己的过失。倒让四个村委都诧异了,心里反倒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连王长宝都急忙摆手道:“哎哎,支书这话过了,没啥,没啥!” “不过呢,你们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个事情。我也没在农村呆过,啥农活把式都不会,做这个支书,怕是比别人难很多。各位,我今后一定用心学习,但是,还请大家多支持我啊。别看我笑话!” 王德勇恍惚里觉得,这个城里来的小伙子,好像跟别人还真不太一样,说话、态度,都透着一股真诚,不虚伪,不做假。反而显得自己们这几个有些小气了,动不动就防着人家。心里感慨,正要接话,哪知还是被王长宝抢了话头:“唉,我说支书,你这态表得也太好了。咱不说别的,这村里农活的事儿,你城里人就别学了,又不是啥光荣事,会了倒丢人!放心,村里的事,有村长带着我们几个村委帮你包圆了,你不用操心。你是支书,又是城里来的,就一样,经常呢去去乡里,找找你那些老熟人,这乡里有啥好事,也帮咱们说几句话争取争取。可不比你跟着每天镐几分地强得多?你这么年轻,有前途,俺们知道是来镀金的。放心,不作难你就是!” 王长宝一番呱唧,说到了在座所有人的心里去。除了王德用和韩大成沉默不语,其他两个都不住点头,显然很是认可他的话。 方明淡淡一笑,心想自己倒小看了这个王长宝。表面上大大咧咧脾气火爆,说起话来可不一般。听着好像真是为了自己好,透着关心和理解。其实呢,不知不觉就想给自己画一个圈子,言下之意是你方明就别管村里的事了,好生呆着。村里还是我们几个当家,能跑点好事就跑,跑不来也别瞎搅和。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不乱来,我们也不刁难你。 听出了这层意思,方明心里反而镇定了,不就是个农村混混呗,多大点道行?自己可不是准备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山村的,既然你这么说,那也好,我就不客气了,农活不学了,专心做点事让你们看看就是! 打定这个主意,方明真心笑了起来:“那可多谢长宝同志想得周到了。这不好意思的,我还是尽量学吧,不过你说得有道理。组织上派我来,可不是让我学把式的,我的工作重心还是要放在怎么让咱们小王村尽快富裕起来上面。其他门面功夫,有机会呢我就做点,没机会呢,你们几位就担待吧。那好,今天会就到这里,各位回去忙,我抽空到村里转转,过几天咱们再碰头。哦对了,反正我一个人住村里,大门随时敞开,各位有时间尽管过来,咱们唠唠,也好打发时间。” 说完,方明带头先站起来,表示谈话结束。王长宝见他挺会就坡下驴,也不争什么,心里也是一愣,这小子这么好打发?可不像昨天那阵势!不过目的达到,也懒得细想,打个哈哈就扯着王长龙、王德和转身走了。韩大成表情阴郁地等他们有了些距离,才抬脚出门。方明本想叫住他,手刚抬起来,还是放下,任他去了。 10、牛逼难吹 接下来几天,方明吃着百家饭,村前村后到处转悠,见了村里不论姓韩的还是姓王的,都嘻嘻哈哈说着笑着,也不偏着那家。尤其对小孩子们很好,经常问这问那,也讲讲故事,说说趣闻什么的。就是有两个人他一直没照面,一个是王家威望最高的王高林,也就是王德勇的爷爷。自己也去了王家几次,可老头要么就是割猪草没回来,要么就是早歇下了,反正不见他。另一个就是那个传说中打工回来的王长海,这厮听说最近跑别的村玩去了,不在。 方明心知急也急不得,反正有的是时间。 礼拜六老规矩,他跑到大路边拦了个顺风车坐到乡里,又从乡里坐客车回家。奶奶自然要嘘寒问暖,又说他瘦了,黑了,村支书当得苦了。方明只是笑笑,陪了奶奶一天,第二天上街,去找了自己几个死党,玩了一天,礼拜天擦黑照旧回到村里。 刚到屋里洗了把脸,方明就听到外面有些热闹的声音。抬头从窗户里往外一看,是成子几个小子围着一个年轻人,有说有笑,蹦蹦跳跳。那年轻人留的头发有些长,还略有波浪,穿的是一件白底碎点红花的衬衫,老远看去还真有几分八九十年代的港澳同胞模样。等他一走近,方明忍不住咧嘴笑了,这人下面居然穿的是一条绿色大军裤,脚下登着一双尖头皮鞋。那打扮简直不伦不类之极,然后还敞着胸襟,露出一个十字架项链来。 方明知道,这人一定就是久闻大名的王长海了。 他放下毛巾,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这群人穿过场坝朝村里走去。张口喊声:“成子,这是谁啊?”那几个人听到声音,站定了看向他。 成子看见方明,更加高兴,叫声“支书。”回头看了王长海一眼,兴奋说道:“这是我长海哥,他今天才回来哩!” “哦,你就是王长海?哈哈,我可听你名字耳朵都生茧子了,怎么样,要是不忙,先来我这里坐坐?”方明很热情地邀请道。 王长海左右看了看围着自己的小孩子们,心里有几分得意,颇为矜持地点点头,骄傲地笑着说:“你就是新来的小支书吧?我也听说你了。好啊,那咱们就聊聊。”说完朝方明走来。成子和那几个小孩自然要跟上。 方明把大家让进屋里,取出一个杯子,放了点茶叶开水冲了,端在王长海面前。回头又对成子说“你们要喝水就自己倒啊。”说罢就和王长海并肩坐在木沙发上,两人互相观察起来。 王长海手里转着杯子,感受到方明的目光,心中有些小小的得意。要是两年前,自己在村里名声还不是很好的时候,要想得到老支书正眼看一下都是奢侈。现在外面转悠一趟回来,连新来的支书都会请自己做客了,而且亲手泡茶! “方支书还是老传统,喜欢喝茶啊!”王长海笑着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方明也笑笑:“怎么,你不喜欢喝茶吗?” “以前在村里时候也爱喝,还特爱喝涩的。不过现在我还是喜欢和咖啡,咖啡那味道,又浓又苦,但那提神劲就别说了。特别是有种很香的回味!”王长海说起来,很享受很怀念的样子。 “嗯,咖啡是很提神。你喝什么牌子的?”方明点点头,冒了一句。王长海愣住,他就喝过一次咖啡,速溶的,还是工头冲好,几个打工仔围上去舔着脸要求尝尝,工头很不屑地送给他们转圈舔。其实那味道王长海就舔了一口,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但是禁不起工头的吹嘘,自己就牢记在心,回来后动不动就跟别人说起咖啡的好处,这也不知道是第几回了,没有一次别人不羡慕的。可偏偏被这么个年轻的小支书一句话就问露了马脚,他哪儿知道是啥牌子啊? 黄昏的太阳已经没有了威力,但王长海脸上仍然有些涨红,冒起热汗。支支吾吾笑着说:“嗨,喝过的牌子太多了,说也说不完。对了支书,来俺们村,工资是乡里开呢,还是跟着村里拿?村里可低多了。”他急于岔开话题,还真怕这城里来的支书见过世面,要是露了馅就丢人。 方明稍微试探,大概知道了王长海的性子。也没有继续揭破的意思:“我还算是乡里的编制,在乡里领工资。” “那你现在一个月多少钱?” “也没多少,一百二三吧。”90年普遍工资还很低,方明这个收入,只能算内陆地区一般水平。 王长海又找到了新的兴奋点,哈哈笑起来:“呵呵,支书这点钱还真少了。我在深圳打工,每个月都要往家里寄起码一两百回来。”意思里透着骄傲。别看你堂堂村支书,比我这打工的可差远了。 “是啊,现在沿海地区发展很快,机会也多。你们出门在外,只要努力,必然会比在农村条件好得多。” 方明实话实说回答。可是这话听在王长海耳朵里,却十分不舒服起来,原因有二,一是他觉得这个小支书比自己年轻了好几岁,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像是在教育别人。自己虽说在深圳只是打工,可好歹回到村里也算个成功人士了吧,用得着你丫的说这些大道理?第二呢,这人都有个虚荣心,他当年是因为在村里名声太臭混不下去,才偷偷摸摸跟着邻村几个朋友跑出去混。谁知道居然赶上深圳建设大潮,别人都发了财,自己却既没脑子又不愿苦干,只好继续在工厂里混工资。虽然这样,比起老家来,也算强得多了。这次回来,村里乡亲们都变了嘴脸,一个个巴结着,希望他把自己家里的壮劳力都带出去找找活路。他哪儿肯啊?现在自己感觉这么好,一带出去,那还不露馅?哦,感情你天天咋呼着怎么怎么了不起,也只是个打工的啊? 所以,王长海一直以来都是一半矜持,一半推脱的态度,满口胡说八道航天飞机乱跑可以,要带村里兄弟出去打工就免谈。 今天遇到这个方支书,两个话题,两次憋得自己难受,就有些坐不住了。脸上露出不耐烦来,准备要走。谁知道方明忽然又冒出一句:“你是在电板厂工作吧?” 王长海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他也不想承认的,可是人家太诡诈了,自己条件反射似的就脱口而出。 “呵呵,也没什么,我看你两只手拇指都黑透了。一般这样的,都是要么电板,要么橡胶制品一类,所以问问。”他若无其事,王长海吓得不善,不行,这小子太鬼了,可得离他远点。别到了自己吹出去的牛逼都被他戳破,那多扫兴?于是赶紧起来:“这个,天不早了,支书你休息吧,我也要回家看看。过了两天就要回厂里了。”说完抬腿就走。 一帮小朋友莫名其妙看着长海大哥,怎么不像在别处话匣子一打开,不到别人呵欠连天不歇气啊?今天这是怎么啦?屁股像被针扎了似的。 11、小人得志的报复 而方明和王长海简单交谈几句,已经断定,如果真是他回来说起什么风水的事,必定是瞎说。这人太好吹牛,没什么本事。但出于好心,站起来送他时还是笑着说:“电板厂属于重污染企业,你们直接接触有害物质,一定要注意劳保齐全,自己也要严格佩戴,要不然,会得职业病的。” 王长海更加地不舒服,其实他隐约知道,自己做这个工作是有些害处。听说以前有些老工人后来都得了职业病。但仗着人年轻,没往心里去。现在听方明一说,不但不警醒,反而更加烦躁。也不说话,粗着脖子重重嗯了一声,拔腿就消失在黑处。剩下一堆小孩,赶忙跟上。只有成子跑了两步,又回头看看方明,眼睛忽闪忽闪的,好像对方支书又有了新的认识。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跑了。 王长海没走几步,正好遇到个村里人:“长海,回来了?正好啊,老爷爷找你呢,快去一趟。”老爷爷就是村长王德勇的爷爷王高林,现在全村王姓年纪最长,辈分最高,最有威信。八十多了,说一不二,没人敢顶撞。王长海一听,赶忙答应一声,就朝王德勇家走去。孩子们一听老爷爷叫,也不敢跟了,只好各自散去。 去到王德勇家,正好王德勇两口子和儿子闺女们都在。他笑着叫一声“叔、婶,老爷爷叫我有事啊?” 王高林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女儿嫁了别村。三个儿子也分家单过。老头依着农村规矩由长子,也就是王德勇的父亲赡养。后来王德勇父母都病故,但仍然住在王德勇家里。王德勇其实特别不喜欢王长海,可是人家既然赚了钱,见了世面回来,也不好生分了。见他招呼,也点点头,指着东厢房说:“在呢,你过去吧。”就不再言语。 “老爷爷,你找我?”王长海掀开门帘,探头探脑朝里面轻轻喊一声。王高林老头这时候正盘腿坐在床席子上抽旱烟,听他喊,笑一声:“海子,进来吧。” “诶!”王长海答应着进屋去摸条小板凳坐下,也不说话,只听老头吩咐。王高林八十多岁,两条白眉毛又浓又长,眼神犀利,身板硬朗得很。端坐在床上,又闷着抽了两口烟才开口说道:“你听说了吧,村里来了新支书。” “我听说了,我刚才还和他说了一会儿话呢!”王长海心头一动,急忙回答。 “哦,都说了些啥,这人怎么样?”老头眉毛一耸问道。 “嗨,我看了,就那么回事。一个半生不熟的城里小子。啥农活也不会干,官腔倒是打得响,爷爷,你说就他那么屁大点孩子,竟然跟我说什么‘出门在外,只要肯努力,必然比在乡下好很多。’倒不是说他话没道理,可你听,这是在冒充哪家长辈教训咱啊?”王长海动了真气,嘚吧嘚吧一通说,把方明的语气神态稍作改变,新支书本来就不是很好的印象,在老爷爷王高林心里更是猥琐了很多。 王高林一句话不说,任王长海唾沫横飞。只是皱着眉头狠狠抽烟,完了闷出一句来:“长海,你说句实话,风水那事,真的靠谱?” 王长海正要接话,外面王德勇忽然掀开珠帘,咱在门口说道:“爷爷,我觉得你老就别听长海瞎掰,他才出去几天,回来说了又不腰疼。王韩两家现在够紧张了,真要这么一闹,我怕是要出人命。我现在是村长,得负全责啊!”说完不满地看了王长海一眼。 话说韩家山老庙挡风水这事,说起来其实是两段故事。首先说近的:当年王长海才十七八岁的时候,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混混。每天好吃懒做,东游西逛。有一次正遇到韩姓的韩二成赶了马车进城替人家运土方。那时候两姓关系还略有松动,不如现在这么恶化,王长海就要蹭韩二成的车进城去逛逛。韩二成也答应了,两人在车上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其间王长海估计是坐人家马车屁股软,想说两句好听的,就给了一句“你们姓韩的真能赚钱,连城里人的票子也能挣。”这话倒也算是拍马屁,不料韩二成虽然让他搭车,却着实瞧不上他这号懒鬼,就没受他的捧,还嘲笑了他一句“那是,咱们姓韩的个个勤快,要都像你似的,那现在也一样屁股上缝俩化肥荷包袋。”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王长海,原来他家穷的连条整裤子都穿不上,屁股上有两个窟窿,找不到布补,只好扯了化肥袋子来补了两个疤。大怒之下,坐在车上就给了韩二成一拳。韩二成也不是好惹的,天天赶车抬土锤炼着,比王长海力气大了好多。跳下车来,拽着王长海就是一通暴揍,打得他抱头鼠窜。临了还哈哈大笑,说你王长海就这德性,一辈子别想出头。 经此一役,王长海引为奇耻大辱,当天赌咒发誓:有朝一日发迹,定要拆了韩王山顶韩家老庙,报此一箭之仇! 风水轮流转,他终于混出大山,去到沿海。沿海虽苦,可比起他们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那是有如天堂一样。好吃懒做的王长海竟然也混了下来,两三年功夫,每个月都有三四百块进项,这在当时的内陆地区,就算是高收入了。因此今年衣锦还乡,受到全村老少的追捧。 他回来在本家显摆够了,看到韩姓的人收入其实也不比他少多少,猛然想起当年“马车中论贫富受辱”一段故事,心中腾地冒起火花。于是信口雌黄,说是韩家老庙占了王姓风水,所以王姓人丁虽旺,钱财上却干不过韩姓。要想翻身,必要拆了老庙! 他现在是见过世面之人,这话就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全村,连姓韩的都将信将疑起来。也是大家同村低头不见抬头见,就有几个孩子在场坝里学着大人的话,互相吵架。于是这事就越演越烈,弄假成真,上升到了两姓风水的严重程度。加上村委里面有个王长宝是王长海的堂哥,本来就是个爱挑事的,就想了个阴招,愣说要在山顶修水泵,好浇山后的坡地。这主意招来全村王姓的赞同,逼着占有绝对优势的村委表态。王德勇虽然是村长,但不敢得罪以自己老爹在内的所有乡亲,只好捏着鼻子开会,强行通过。这才引来两家的械斗。 这是近的故事。 12、又开练了 周一又冲榜,发三更,求票、求收藏、求点击!~~~~~~~~~~~~~~~~~~~~~~~~~~~~~~~~~~~~~~~~~~~~~~~~~~~~~~~~~~~~~~~~~~~~~~~~~~~~~~~~~~~~~~~~~~~~~~~~~~~~~~~~~~ 远的故事,更是让人纠结。王高林现在是小王村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老人,可他也有年轻时候,也有小时候啊!他小的时候,王家有一多半的人都是韩家雇的长短工、佃户。人是比韩姓多,可韩家要么地主,要么富农。他们王家有几个平农就算不错了,更多的是赤贫、贫农。这还是土改时候的分法。 小时候的王高林也帮现任副村长韩大成的老祖爷爷放过牛,虽然韩家其实也没怎么欺负过他,也管吃管住。但自己吃窝头棒子面的时候,看着韩家人吃着大米白面,心头那个羡慕和嫉妒,真是一辈子也忘不掉。 后来长大了点,听老辈人说起王韩两家,才知道这小王村,本来就只有王姓的。还是明朝,或者更早以前,韩姓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在此安家落户,从此才有了王韩两姓。 据说韩家一来,气势就很足,又是买田又是买地,成天还要求自家子弟读书写字。这个传统一直保持了几百年,一直到特殊时期才断了。他们韩家老祖宗的宅子原先门板上刻着两行字“一等人忠臣孝子;两件事种田读书。”虽然后来破四旧给烧了,但说的就是这个家风。 后来,又在那山顶上修了一座庙,当成他们韩家的家庙祠堂,供着他们韩家祖宗。据说他们韩家一直修着家谱,不过因为解放以后,又是土改、又是镇压反革命、又三反五反,最后还十年动乱。折腾个没完,所以家谱到底现在还存不存在,几乎没人知道。弄得姓韩的基本上都说不出老庙里供的是哪一路祖宗了。但每年烧香磕头祭祖的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 其实逻辑上很好解释,一家人世世代代都爱读书,和另外一家从来不知道念书识字,当然有区别。这区别可能一代两代看不出来,但时间一长,就有了长短。人家韩姓这家风保持了几百年,虽然到现在因为历史原因,也没什么大出息,但毕竟见识、脑子经过这么多代的进化,当然要比王姓灵活得多。虽然两姓都勤劳吃苦,但谁聪明些,自然谁要过得好些。 不过王姓不懂这个道理,从老辈就若有若无地口口相传,是韩家庙压了王家风水,这才造成韩富王穷的局面。王高林从小听这个长大,当然心中是相信的。只是经过解放后的一段时间,田地也分了,土豪也打了。再经过一些历史事件,王韩两家最近几十年里也就慢慢扯平,大家把这事给淡忘了。 可是改革开放以后,韩家脑子活络,最先就把分到的责任田改种上,又全族团结,跑买卖,跑运输,搞得红红火火。日子过起来,又把王姓给比了下去! 正好,要报仇的王长海回来一通胡说,句句印在王高林的心里。他人老固执,越发认定就是风水问题,于是仗着自己在村里威信高,说话管用,就暗示王长宝等小辈,要去拆了韩家老庙。 两家的过节就是这样。 最近王高林一直躲着方明,今天特意把王长海叫来,就是想再商量商量这个事。他对风水的事是深信不疑的,但因为上个礼拜山上闹得很大,要不是来了个新支书,怕是要出人命。老头的心里就有些犹豫起来。尤其是方明第一次和成子说的几句话,成子倒也没憋着,出门就给传了出去。王高林听着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但又怕是韩姓弄的鬼,请一个外人来忽悠自己。左右为难,就找到王长海再来合计合计,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兵不血刃把事给办了。老头想得很伟大,认为自己是为王姓子孙后代计划,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刚才被孙子王德勇进来顶了一句,老尔弥辣的性子又冲了上来,觉得自己作为祖父的威严受到了挑战,很不舒服。立马就虎起脸喝道:“你就知道你那个毬村长。我问你,你当村长,是为姓王的当还是为姓韩的?你一直阻止这个事,到底咋想的?现在全族都知道的道理,你一个村长咋就不知道呢?出人命咋啦,难道是你打死的,会拉你去枪毙?我看你狗日的就惦记这个破乌纱帽舍不得,连祖宗都敢卖!” 一通喝骂,生生把王德勇骂闭了嘴,又当着这个泼皮侄子在,脸上很是下不来。只好一赌气,呼地放下帘子,自己回屋睡觉去了。 王长海看王德勇一走,马上咽口吐沫,对王高林说:“老爷爷,这么大的事我还能哄你不成?我看,这个新来的支书,没准跟韩家有什么纠葛,要不然,咋会跟成子说那些话?估计他在乡里有些硬关系,咱们要做就要快做,别到时候被他拦着,就不好办了。他一拦不要紧,咱们王家,怕是又要倒霉几百年!” 最后这句话重重捶在老头心坎上,本来犹豫的心情,复又坚定起来,默默地点点头,伸出烟袋,在鞋底狠狠敲了几下。 礼拜三一大早,方明就骑着乡里借给他的自行车回八德乡了。他经过一番调查发现,小王村里教育很落后。韩姓好得多,能要求自家子弟每天赶着十几里山路去中心小学读书。王姓就不行,孩子们几乎都是放羊状态,除了傻玩就是傻干。虽然玩闹是儿童的天性,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学啊?于是他决定去乡里,自己掏钱先买些铅笔作业本什么的回来,分发给王姓儿童,让他们也学学文化。他知道这才是两家差距的根本原因。 那时候物价还不贵,花了二十块钱,买了好几十支铅笔和几十本作业本橡皮擦什么的,正高高兴兴往回赶。快到村口时候,只见成子满头大汗正沿着大路朝自己跑过来。 “成子,这是干嘛去?”方明下了车,老远朝成子喊。 “支书,你可来了。我这就是去找你!”成子急道。 “啥事?” “你快去看看吧,山上又要打起来了!”成子上气不接下气。 “啊?快走!”他也不罗嗦,飞身上车,张开左手,成子也灵活,腾地跳上自行车中杠,坐在方明前面。两人飞快朝村里驶去。 13、闷棍 看这新书排名真的急人,开始设置的两千字一章看来真的不科学。现在只有改成每天三更了,拼命求票,求推荐收藏。扇子原本是写历史的,这算是跨行业操作,请都市类的朋友们赏个脸点击看看的说! ~~~~~~~~~~~~~~~~~~~~~~~~~~~~~~~~~~~~~~~~~~~~~~~~~~~~~~~~~~~~~~~~~~~~~~~~~~~~~~~~~~~~~~~~~~~~~~~~~~~~~~~~~~~~~~~~~~~~~~~~~~~~~~~~~~~ 路上方明一边问,成子一边回答,终于弄清了原委。原来一大早起来,韩二成开着拖拉机上工,王家的王德凯则牵了水牛在前面走。韩二成紧按喇叭催促,王德凯就是不让,把牛赶在路当中慢悠悠地走着,韩二成就忍不住在车上大声叫起来。 王德凯转头冷笑两声说:“你瞎按个啥?牛走得慢你不知道?”韩二成说:“你牛走快走慢我不管,可你别拦着路走啊!快让开。” “让你个毬勒!兴你们韩家把着小王村的风水,就不兴我王家的牛走大路?不让!” “王德凯,**的大清早没事找事是不?”韩二成急了骂道。 “我日你韩二成,你给老子嘴巴放干净些,老子就是不让,你敢咋整?”王德凯回头大骂。两人越说越火,王德凯冲到车前就要扯韩二成。韩二成哪是好惹的,跳下来就和王德凯厮打起来。这时路上有几个姓王的,一看两人打架,二话不说就上前帮忙。韩二成双拳难敌四手,身上捱了几下狠的。他眼看打不赢,就冲出战团往回跑,要去搬救兵。谁知那几个姓王的看他跑了,随后也边追边嚷:“操他妈的,风水要占,路也不让走!今儿没完,大家上山,平了那破庙去!” 这一声喊,村里人全都惊动了,两姓除了老弱妇孺,壮年人全都抄家伙上了山。村委王德勇急了,赶紧上山要去制止。王德和也看不对路,急忙跑去把成子扯过来,要他跑去找支书来制止械斗。 方明听完经过,铁青着脸,用力蹬车,不一会儿就到了场坝。他没急着上山,而是马上给乡派出所挂了电话。电话是派出所小赵接的,原先方明在乡里当秘书,两人也挺熟。一听方明急火三枪搬救兵,不敢怠慢,答应马上去给所长陈勇汇报。方明这才挂了电话,匆匆朝山上跑去。 他手脚并用连跑带爬,气喘吁吁来到山顶,山顶又恢复到了上次的情景,两边各自手拿棍棒锄头钉耙,虎视眈眈,只等一声令下就要开火。 对峙当中,有两个人各自站在队伍前面,正在扯着嗓子吵架。 “老爷子,我敬你是王姓长者,你不拦着你这些小辈们乱来,还亲自来挑动闹事,你这是为老不尊!”说话的是韩大成,他眼睛都红了,对手拄拐杖的王高林大声叫嚷。 “韩大成,你也好意思说这话。你白当了这个副村长了!我问你,谁不知道平这个庙是要修水泵房,浇后山的坡地?我们王家怎么胡闹了?许你们开拖拉机进城拉货,还不许我们修水泵?这是村里开会决定的,你也在场,你乱放啥屁呢?告诉你,今天这庙平也要平,不平也要平!你有种,你动我一下试试看?”王高林白头发白胡子白眉毛,整个脑袋没一根杂毛,这时肝火旺盛,看上去倒也威风凛凛! 韩大成还真不敢对王高林动手,这是老头啊!还是王姓最霸道的老头。虽说无赖,可也不好下手,别说打他,就是轻轻一碰,这老东西必定顺势倒在地上,自己这辈子就算被他讹上了,白米饭小猪肉可得管够啊!心中又是怒火,又是憋屈,拳头捏得关节咔咔响,就是不敢去推老头一下。 王德勇本来赶上山要劝架的,哪知道自己爷爷居然被众人抬了上来。正要开口,就被堂兄弟们半扶半捆扯得远远的,只有干着急。现在村里就剩下王长宝这个好事的,看韩大成他们不敢动手,嘴一歪,过来两个小子坏笑一声:“太爷,咱们今天就平了,他们敢怎么滴?”说完伸手要把老爷子扶开,就要开战。 “住手!”方明大喊一声,一下子冲到王高林和韩大成中间,挡住两家。王高林一愣,他头一回看见这个新支书,年纪轻轻,白嫩白嫩的,倒是颇有气势。 “我看谁敢动手!”方明挡在中间,怒视双方人群吼道。 “你就是新来的支书?”王高林问道。 “是啊,老爷爷,几次去拜会你老,都没遇到。你年纪大,德高望重,快喊喊这些后生,别把事情闹大了。”方明见他说话,就客客气气回答。 “我们家的事,不用你管。” “这不是你们家事,这是国家的事。我是支书,我得管!”方明毫不示弱说。 “那你就听好了,这是小王村的决定,要修水泵,灌溉坡地。你来之前村委会就定下的,是他们韩家拦着不让,你要劝,就劝他们让开。”王高林说。 “不行,你们这个决定没经过科学论证,不能随便就通过。虽说村里开会是少数服从多数,但必须是在按照科学道理办事儿的前提下,由不得胡来蛮干!”方明见老头歪扯,也不客气,就跟他歪着来。 “方支书啊,你一个后生家,不要跟我老头子说啥科学不科学的,我老了,不懂那个。”王高林满脸不屑对方明说。 方明笑了:“既然你老人家不懂,那就该去问问再来说话。这种事情,跟你德高望重可没啥关系。这么大日头挺毒的,科学的事,你就别过问了。喂,你们来几个人,把老人家搀下山去。我说你们王家都什么家教啊,这么大年纪还抬上来,回头晒出个好歹,你们就后悔去吧!”说完就挥手吆喝王家后生。 老头气得直翻白眼:“好啊小子,你、你——!”却说不完句完整话。 反正方明是看明白了,有这老家伙在,今天的事没完。因此要赶紧撵他下去。与此同时,王家也看清楚了,有方明这个劝架的在,也别想顺利拆庙。 王长宝躲在人群后面,悄悄跟旁边人说了句话。忽然只听人堆里不知谁吼了一声:“这狗日的新支书是帮着韩家欺负我们来了,打!” 这一声吼就像给王姓打了鸡血一样,轰然一声,人群就涌了过来。方明心中大急,正准备要大声说话,猛听身后呼地风声一起,“噗”,自己的脑袋就挨了一闷棍! 14、上山 方明眼睛一黑,仰头就倒了下去。但还没昏透,朦胧中听见叫嚷声音大作,好像人群一下子聚拢起来。接着又听到砰地一声巨响,方明再也支持不住,头一偏,完全失去了知觉。 等他渐渐醒过来时,周围已经一片清静。 方明头痛得像要炸开一样,伴随着脑部神经一跳一跳地抽搐,忍不住龇牙咧嘴“嘶”了一声。耳边脚步声走过来,掰开他的眼皮,电筒射了一下,说声:“醒了。”接着就是几个人围拢,有人小声喊着他:“方明、方明!” 他听到喊声,努力地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几个影子,好半天才看清楚,一个是王德勇,一个是乡党委副书记刘晓东,还有一个居然是小田,最后一个没说话,是成子。 “我这是咋回事?”他张口问道。这时一个穿白大褂男人递过一杯水和一根管子给小田:“他才醒来,给他补补水分。”小田赶忙接过,把管子放在方明嘴里。他张嘴嘬了几口,感觉好了许多。 “方明,你总算醒了!”刘晓东第一个说话,长长透了一口气:“不错,立了功!唉,可是也受了伤,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好了再说。”刘晓东笑着伸手拍拍他肩膀。 “谢谢,谢谢刘书记关心。我好像没什么事!“接着又扭过头来朝王德勇说:“后来咋回事,给我说说。” 王德勇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但是可以肯定,已经没有什么敌意了。他犹豫了一下,说:“你昏迷了一天。昨天下午你才被打了一棍子,眼看就要乱起来。派出所的陈勇所长正领着几个干警赶到,情急里朝天放了一枪,才止住混乱。打你的是咱们村的王长福,已经被拘留了,现在你躺的是乡卫生所。” 刘晓东这时候插话道:“哦,对了,打你那个村民,派出所已经把他拘留起来了,你好了再看看怎么处置。” 方明终于回忆起此前发生的一切,听到刘晓东开口,急忙撑起来:“刘书记,不要拘留,先放人吧。” “嗯?”刘晓东侧了一下脑袋,两眼看着方明,似乎在观察什么:“他打你,已经犯了法,拘留起来没什么不对,你不用担心啥。” 方明勉强笑笑:“书记,我真没担心啥,只是这事我不想搞复杂了,这样我怕不利于将来开展工作。还是先放人吧,算我求你。什么事等我好了,再跟你汇报。”刘晓东凝视了他几秒钟,叹口气微笑说:“那好吧,先放人,一切等你好了再说。”说完又安慰了他两句,无非是安心养伤,不要考虑工作,表扬他表现勇敢等等。拍拍他手背,表示过几天再来看他,说完才离开。 刘晓东一走,房间里气氛松了很多。小田仍然喂着他喝水,一遍埋怨说:“你傻不傻啊?人家打架你跑中间拦着,幸好醒过来了,要不然真打傻了,你奶奶怎么办?”语气里透着真诚的关心。 方明想起奶奶,心中顿时很愧疚,做得是有些欠考虑,真出事了,奶奶咋活?但念头一闪而过,还是觉得,假设再来一次的话,恐怕自己还是要站在中间。 他感谢地朝小田笑笑,又回头对成子说:“你也来了,还要谢谢你,多亏你跑去叫我,要不事情非闹大不可,不错啊小子!”成子被他表扬,眼睛里很是兴奋:“支书,从上次我就听你话的,我也觉得这事儿做得不太对。” 他第一次给方明送饭,就自然而然对方明产生了亲近。第二次陪着王长海在方明那儿聊天,别的小孩没看出来,但他却看到了王长海几次尴尬表现。这小子真不笨,自己一认真琢磨,还真就觉得王长海说话很不靠谱。心理也就慢慢更加接近方明,才有了大路拦截报信。 “现在几点?” “哦,晚上九点二十了。”王德勇看了看手表说。 “那你们先回去吧,别都在这儿,我用不着那么多人陪。成子留下来就行。老王,要不你先送小田回去,你也赶紧回村看着,别又出事儿!” 王德勇和小田开始不依,架不住他一再解释,最后有些动气,只好勉强答应。两人又叮嘱成子半天,才不放心的走了。 其实方明脑袋的伤不算很严重,缝了几针,醒来也就没什么事了。大概又过了几个钟头,他就可以自己下地活动。这时候就剩下成子被安排照顾他。成子见他要下地,赶忙去扶,他摇摇手笑着说:“没这么精贵,脑袋都不怎么痛了。对了成子,你说说,要是想让你们王韩两姓不再搞什么械斗,把仇都解了,咱们该用什么法子?” 这一次以自己挨了一闷棍为代价,总算暂时又把事情压住。可这总不是办法啊,眼看两姓仇恨越来越深,怕是将来发展到用不着拿风水说事都会闹起来的地步。 做村支书,可不是混一天算一天,方明对自己要求高。不把这事彻底解决掉,他绝不会安下心来。眼前没人,就随便同成子聊聊天,放松一下。 成子虽然不笨,但毕竟幼稚,翻了半天白眼,还是丧气地摇头说:“我不知道。除非我们王家也发了,要不然肯定还得斗下去!” 啪地一声,方明一巴掌拍在成子的肩膀上大笑道:“你还真说着了小子,除非你们王家也发财,要不然你们就老是嫉妒人家!”他这话有些重,幸好成子还小,虽然不高兴,也没跳起来。 第二天一早,方明不顾乡卫生所的劝告,执意扯了头上网罩,就用纱布胡乱包裹着出了院。一路上成子跟着,两人拦了车,回到小王村。 成子才要往村里走,方明叫住他:“成子,咱先别忙回村,陪我上山看看。” “上山?看啥?” “看看那座韩家老庙,呵呵,我都为这老庙挨了一棍子,还没上去过呢。你去不去?”成子犹豫了一下,其实他也没好好看过那老庙,只是爬上山的时候在外面转悠过。庙门平时锁着的,他们小孩进不去。 “好吧,你要去,我陪你呗。”成子回答。 两人就悄悄地进村,打枪地不要,跟做贼似的上了韩王山。 15、功迈汾阳? 真是奇怪了,俺还觉得自己写得蛮不错,挺好看的,咋推荐的人恁少涅?难道非要到处做广告的说?咱第一本书也没广告啊,不也照样上架了么。莫非都市这边,规矩如此? ~~~~~~~~~~~~~~~~~~~~~~~~~~~~~~~~~~~~~~~~~~~~~~~~~~~~~~~~~~~~~~~~~~~~~~~~~~~~~~~~~~~~~~~~~~~~~~~~~~~~~~~~~~~~~~~~~~~~~~~~~ 韩王山,海拔大约两百多米,山势雄伟,通顶有羊肠小道蜿蜒而上。山顶有两峰,呈马鞍形,前矮后高,终年树木遮天,夏日浓荫苍翠,登山背南向北,则天际绵延,云蒸霞蔚,胸怀为之一旷! 方明站在前峰山头,手扯着衬衣衣角扇着热汗,四顾风光,尤其是看到山下小王村风光如画,石头河如玉带一般蜿蜒贯穿全村,雾霭未散,整个村子就像仙境一样。精神一震,对成子说道:“成子,我两次上来,都急匆匆的,真没注意到,站在这里朝下看,咱们村的风景又更美了!”成子瞪着双眼顺着他手势看去,也没发现有什么稀奇,这些风景从小看惯了的。反正支书说好,那就是好呗。回过头来对着方明嘿嘿傻笑。 “干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吼,方明身子一震,没想到这么大清早的,山上居然还有别人。转头过来一看,原来是韩家两个成年人,手持棍子,正怒视着自己两个。 他俩一看是方明,也有些诧异。昨天方明为了阻止争斗,被王家的人打了一棍,顿时血流如注昏迷不醒,造成一阵混乱。他们是在场的。今天一早,居然这个支书又活生生站在眼前,要不是脑袋上还裹着纱布,还真有些不敢相信。虽然依旧怀疑他上山来的目的,但毕竟昨天人家豁出性命,敌意也减了许多。两人迟疑地说:“方支书,你上来干啥?”才问完话,又看见方明身边的成子,不由得手里又是一紧,握住棍子。 方明只是一愣,马上明白,这二位肯定是奉命守山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呀!老王家咋呼这么凶,要不派几个人天天山上守着,说不定真的被人家半夜扒了去! “呵呵,你们俩在啊。我没什么,就是想上来看看。”方明光明正大地笑着回答。 “这山上有什么好看的?”那两人看到成子,心中疑虑顿增,虽然嘴上还是客气,但已经戒备起来。 “看看风水呀,人老王家天天这么惦记,我要是不来看看咋回事,那哪儿成?”方明故意要开个玩笑。果然把这二位给蒙着了,脸色变得很难看:“方支书也说这话?你听了王家什么?”厉声问起来。 方明见两个不经逗,赶紧收起笑脸:“唉,开个玩笑,你们这么认真干啥?我就是没来看过你们家老庙,特意上来参观参观,怎么样,给带个路呗?” “我们凭什么给你带路?”那两个极不乐意说。 “凭什么?就凭我是支书,就凭你们两姓都天天惦记这座庙,我要解决问题,当然要看看。”方明还是微笑说。 “不成,我们二成哥说了,王家的人,谁也不许上去。支书也不行!” “你胡说个啥?王家不许上去,我又不姓王,我姓方啊!你们这么天天守着,难道是个法子?那天老虎一个打盹,人家还不是照样摸上来给你拆了?我来看,是要从根上解决问题的。好了,明白了没有?”方明耐心劝说道。 那两人还在犹豫,耳语两句之后,同时看着方明,用力摇起头来,甩得腮帮子上的肉乱抖一气。就是不同意。 方明有些生气了,正要想讲话严厉些。身后又一个声音说道:“让他看。”他一回头,原来韩二成正站在背后。 这几年韩二成已经很少下田干活,专心做乡镇运输。昨天闹了一气,今天就没出门,早上遛弯,远远看见方明脑袋上缠着个纱布,领着王家一个小猴崽子上了韩王山,心中疑惑,就偷偷跟在后面,要看个究竟。躲了半天,听到他和堂兄弟的对话,心里一动,觉得方明这人昨天表现看起来还比较可信,就现身出来说话。 他在韩家威望也不低,这么一说,那两个就让开一条路。 方明带着成子正要往前走,韩二成又说了一句:“王家人不许上去。”方明回头笑笑:“小孩子,去了做个见证。”韩二成有点懵,不知道他说的见证是什么意思,又隐约觉得有理,便再没吭声。闷着跟随。 绕过一道弯子,爬到韩王山最高处,方明终于来到了久仰的韩王庙跟前。 他被迎面这个建筑物给震了一下子:庙门外一方阔地,平平整整,四周围着片状条石垒成的矮墙。年深日久,矮墙已经残破不堪,但接近地面处,依旧可以看出齐齐整整的堆砌。这在筑州这个地方的农村是非常少见的。无论走到哪里,多的是乱石堆砌,高低凹凸不平的围墙,这么用心营造一座院墙,足见当时修建的认真。 再抬头看去,只见斗拱浑厚,两边屋脊却轻柔斜斜上翘,庄严却不失灵动之气。左边飞檐已经塌掉,右边飞檐依旧昂首天外,更具残缺之美。檐下横梁结构复杂,千心百结,繁复无比,走进了仔细看,还隐隐有当年浓彩描绘的痕迹。可惜年深日久,看不清楚。但已经可以想见那时候的富丽精巧! 方明暗暗吃惊,这么个小山村里,怎么会有看起来如此精致的建筑,更何况殿壁上左右两扇圆形窗口,虽然只是横竖格子交叉,却显得极其稳重,庄严。门楣上已经没有匾额,但山门两扇,黄铜把手上系着粗粗一根铁链上了锁。 方明回头看着韩二成:“可以开门进去看看吗?” 韩二成犹豫一下,点点头,从身上摸出一把钥匙来,轻轻打开铁锁,取下铁链,伸手一推,吱呀一声,大门打开。 方明率先迈步进去,成子紧紧跟在身后。进到大殿,他又被里面的情形震撼住了:正中基座上空空如也,只是台上有两个圆形黑乎乎的痕迹,表明以前这是立有坐像的。台下一张石条案,还有烛孔、香孔,上面插着残留的香烛。想来是韩家祭祀时候留下,左右空旷。殿内大概有百十来个平方左右。本来没啥稀奇的,但震撼方明的不是眼前布置,而是屋顶楹梁上悬挂着三块布满灰尘、残破不堪的匾额。上面字迹仍然依稀可辨,分别写的是:中兴第一、功迈汾阳、鼙鼓风雷! 他呆立殿中老半天:不会是韩信,韩信是开国功臣,跟中兴没关系。那会是谁呢?能当得起中兴第一和功迈汾阳八个字?历朝历代中兴名臣太多,不可胜数。但汾阳郭子仪的威名却是天下皆知,能和郭子仪比美的能有几个?莫非是――? 16、是文物、要保护 他不言不语,缓缓走向后殿,这才发现,原来这座韩家老庙是一个口字型的建筑群,四面紧紧围在一起,左右厢房配殿,直进二殿,里面也是空空荡荡,墙壁脱落,也有无数次粉刷修补的痕迹。方明很是失望。心中一动,回头对韩二成问道:“你们韩家老庙,供的是哪一代祖先啊?是谁?” 韩二成脸上一窘,有些害羞,想想还是老实回答:“现在都不知道了。早年间族里老人还有传说的,那时候我们还小,记不住。后来打土豪、破四旧,族里也没人再敢说起这个。我们韩家成分高,老的都死得早。没传下来!”说完有些黯然。 方明听出懂了他的意思,默然点头,表示理解。嘴里说:“可惜了,这必是你们韩家一个引以为傲的祖先!”韩二成眼睛一亮,想说什么,终于忍住。他心里有些高兴,这个支书看来是个识货的,估计是有文化,猜到些来头。这么说来,这庙难道能守住了?他知道天大地大,没有政府一句话大。要是方明能代表政府,哪怕是乡政府,说一句这庙不能拆!就算王家再有十个胆子,恐怕也不敢乱动了。他心里点起希望,对方明的态度都和善了许多。 方明顺着空荡荡的二殿绕行着,有些遗憾,就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墙皮。谁知道这墙皮不知来来回回上了多少层,久没人进来,又松动了,应手扑扑簌簌掉下几大块。方明赶紧住手,有些抱歉地回头看看韩二成。再回头看掉皮的地方时,他忽然愣住:掉下的墙皮里面,似乎有壁画的痕迹。再仔细看,果然是壁画,虽然时间太长,色彩已经暗淡,但线条还隐约存在,不像是现代的画风。他小心翼翼地再抠下一些,一个模糊的马头蓦然进入眼帘。 方明心中一阵狂跳。 他不敢再抠,神色激动地回头对韩二成说:“你听着,马上多安排人手,好好保护这座老庙。不能有半点闪失!” 韩二成也吓了一跳,真不知道方支书发现了什么,闪烁的眼光,等待他的答案。 “我现在还不知道这庙的来历,但确定是文物没错。一定要保护!”他不容质疑,果断地说。回头又对成子说:“成子,等会儿你下山去,赶紧去给你小伙伴们说,这是重要文物,方支书说的,动不得,谁动谁坐牢!听见没有?” 成子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他实在不懂什么叫重要文物,但方支书已经说了谁动谁坐牢的重话,那肯定不得了。赶紧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答应了。 方明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匆匆出了庙门,又千叮咛万嘱咐对韩二成说:“一定要保护好,谁动就跟谁拼命!”这话反而让韩二成更加不知所措,难道自家这座老庙真有大来头不成? 方明下山第一件事,就是召集村委们开会。 这是他第二次召集开会,而且是自己受伤的第二天。每个人都表情不一地走进村委会议室。 方明坐在椅子上,一只手略微抚摸着受伤的头部,看看一个个走进来。王德勇比较惊喜,昨天看他时还在躺着,今天居然就回到村里。王德和、王长龙也很高兴,王长宝却目光躲闪,不敢直面他。最后进来的是韩大成,他脚步匆匆,几乎是冲进会议室。这举动召来除方明外的一致诧异。 韩大成有些激动地看向方明,方明却报以微微一笑,又摇了摇头。韩大成会意,不再说话,而是主动走过去隔着方明一个位子坐下。 依旧是泾渭分明的两边。 方明首先发言:“昨天闹事,幸亏没闹大。咱们村这个氛围实在是不好,动不动就要打。但我发现,问题的根子很深,也很复杂。今天请大家来,就是说说你们各自的真实想法,现在这屋子里,既是村委,又是你们两家代表。大家干脆敞开说吧,要咋解决。” 一阵沉默。方明看着王长宝:“长宝同志,要不你先说?”王长宝正缩在边上抽闷烟,方明轻轻的一句话,他身子一抖,差点把烟头掉在身上。有些疑惑地看着方明:“我?我说什么?” “你说你说什么?说这事怎么解决!”方明定定看着他,面无表情。 “人不是已经抓起来了么?”他答非所问道。昨天抓的王家后生,虽然刘晓东同意放人,但毕竟还在乡里办手续,没那么快。王德勇回来也没跟他说。 “人我已经要求放了。抓人不能解决问题,我要的是方法。”听说放了人,王德和、王长龙呼了一口气,毕竟是本家人,被关起来,又找不到人说情,他们压力很大。现在轻松了许多! 但王长宝就难过了,方明说放人,意思就是不追究打人的。但这并不表示不追究指使者。而且,刚才看自己的眼光,平静如水。这才可怕啊!不叫的狗才咬人呢! 方明其实是故意提出了一个在场没人能回答的问题。因为历史原因,因为风水引起,但根源在钱字上。要是两姓都富了,人多的一方也就用不着羡慕嫉妒恨。要回答起来其实就这么简单!可是,王家好意思这么说吗?韩家就算把话挑明了,王家能承认吗?那不更丢人?所以,沉默是必然的,沉默才是方明想要的结果,只有在场的人都沉默了,他说的话才算数。 看着心怀鬼胎的王长宝被镇住,才缓缓扫视一眼,平静地说:“方法很难找,但是,问题的根源我找到了。”大家都抬起头来望着他。 “问题的根源就是你们两姓心不齐,同在一个村,一个姓看不惯一个姓。彼此都有不如人家的地方,却彼此又都嫉妒对方。”他没有只说王姓嫉妒韩姓,是要给下面的话做个铺垫,让王家心里舒服一点。而韩大成也知道方明客观上已经在帮助自己了,更没必要去较真和反驳。 17、两个好朋友 “你们王家,能苦干!你们韩家,能巧干!苦干的人多,巧干的人少。你们想过没有,要是苦干加上巧干,那咱们小王村该是啥光景?那还不全乡、全县,甚至全市都冒出头去?大家日子还能不好过?我告诉你们,要两家都过好日子,就不能斗气,要团结在一起。现在我告诉你们,韩王庙,有可能是很重要的文物,谁都不许破坏。现在已经不是你们两家的事情了,这个涉及到文物的保护。谁要是再找什么水泵借口起哄闹事,我先把话放这儿,不管是谁,不管多大年纪,我第一个通知乡里抓人!” 最后一句,简直是吼。王德勇和王长宝两人都忍不住抖了一下。他言下之意,就是指王高林老头和王长宝两人。 “各位,还有没有什么疑问,什么意见?” 二十一岁的年轻人,却用超乎他年龄的罕见成熟和犀利眼光看着在场所有人。五个村委仿佛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连咳嗽声都发不出来。 这么揉捏一通之后,几个村委都有些蔫,特别是王长宝,简直做鬼心虚不敢搭腔。 “没有,那就散会!”方明宣布散会,一言不发站起走出村委,直接就上大路拦车,回了市里。 终于赶在晚饭前回到家,奶奶自然惊喜,可以看他头上的大包,差点晕了过去。方明赶紧安慰奶奶,谎称自己是帮着挑肥,不小心撞到路边的树受得伤。 “那也不行,孩子,要不这个支书咱别干了。回来吧,咱家就你一根独苗,又不在奶奶身边,要是有个闪失,我死了都见不到你爷爷和你爹妈啊!” 方明又是心痛,又是无奈,只好赔笑:“瞧你说这话,不就是撞个包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这叫别人听了笑话咱们。好了,我答应你,以后做事情注意点就是。行了行了,快别难过了我的老太太,我饿着呢,有什么吃的?” 第二天开始,一连三天,方明都泡在市图书馆里。他倒是回忆着梦里好像有个度娘什么的,可现在没有啊,还得老老实实查阅资料。 三天时间,方明在图书馆翻遍了所有有关韩姓历史的书籍,笔记做了整整一个本子,但越查资料越多,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历史上姓韩的有名的可太多了,多看看,就有好多都长得挺像。原先他怀疑的人物,都模糊起来,自己也不怎么自信了。 最后灵机一动,直接去查《筑州志》,翻开道光年间的记载,他终于找到了心里疑惑已久的答案。 心满意足合上书本,方明抬头看了看图书馆的屋顶,这地方从前他很少来,似乎在梦里也几乎没有来过的印象。瞧着这有些残旧但干净整洁的图书干,心中感慨无限。唉,真该在这种地方好好呆呆! 今天已经是礼拜六了,他快步走出即将关门的图书馆,正下台阶。“方――书――记。”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把他叫住。扭头一看,一身耐克运动体恤,胯下一辆山地自行车,戴着副蛤蟆墨镜的叶锋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 “操!你他娘的冒充啥归国华侨?这副德性,我都不好意思跟你打招呼。”方明骂了一句,走过去飞起一脚要踢他屁股。叶锋赶紧车把一甩,挡住方明攻势,也骂道:“你个死人,有空来图书馆冒充大尾巴狼,不去找老子?” “我有事。” “你能有啥破事?就一个破村子,还能干出鸟来?走,晚上我和柳毅约了喝啤酒,正想去叫你呢。” 方明也正想放松一下:“好啊,又是拿你老子水泥批条换的吧?青岛的?” “别,你可别乱说。这事儿我爸可不知道,是我们局里驾驶员悄悄给我捎来的,我都没敢往家里放。是德国牌子,叫德什么来着,忘了。嗨,晚上你去了不就知道了?记着,不是我家,是柳毅他们街上那家馆子!” “好了好了,我记着就是,滚吧,我还回家有事呢。” 他跟叶锋、柳毅是死党,同班关系最好。柳毅家庭一般,排行老二,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处在最不受待见的位置。父母也是厂里工人,他从小在街道混,三教九流认识人不少,又不知道拜了哪些乱七八糟的人做师父。反正花拳绣腿会很多,打架又狠,筑州城里有些名气,没几个人敢惹。可是没工作,每天就这么混着。 叶锋有工作,市物资局下属一个物资供应点上班,每天称称水泥,过过钢筋,翻翻石棉瓦。工资倒是不少,就是每天活得没劲。他父母是物资局的,老头是供销科长,这个城市里级别不高,可供着的人,怕比一般区长都还多。家里有个妹妹,叫叶文,念高中,人乖嘴甜长得好,人见人疼。 这年代,平常人家也没电话,都是上门去喊,在就拉走,不在就拉倒。叶锋就是专门要去找他的,正好在这里遇到。 “忙啥,去转转呗,听说北大街那边新开了一家叫啥卡拉ok的歌厅,挺好玩儿的,去看看?”叶锋正为了这个,一下班就赶紧收拾打扮,要去蹭热闹。 方明斜了他一眼:“你个土鳖,卡拉ok是晚上才开,你大白天去现什么眼?我现在真没空,晚上我再过去。” 听说歌厅晚上才开,叶锋有些失望,骂了一句,直接蹬车走人。 当晚,方明晚饭都没吃,直接就去了柳毅那儿吃大户,喝得满肚子啤酒尿,三个又结伴去了卡拉ok。老规矩,柳毅活招牌当保镖,叶锋买单,方明没什么作用,就负责吃。 今晚三个男人就在用方明的眼光看上去,已经算土得掉渣的歌厅大厅里(那年月,也没包厢)声嘶力竭吼了若干首歌,嗓子有些哑了,叶锋还是抑制不住的兴奋,非要拉着两人上街吃宵夜。 小摊上,啃着鸡爪子,三个就有一句每一句地聊起来。 当然,他们的话题离不开理想与现实。 18、村民大会 “唉,上班都他妈这么多年了,这日子过得,真是没劲!”叶锋首先开口,瞪眼看天,叹一大口气。 “你知足吧,有个好爸爸,还能让你到门市上班看店,像老子这样到死不活的,你试试?”柳毅愤愤不平起来骂道。他高中毕业,什么正经工作都没有,偶尔手里有些零花,全是帮忙打架扛事,真心用血汗换来的拼命钱。而且名声还不太好! 方明淡淡笑笑:“这个世界,其实每个人都有机会,只看你想要什么,能做什么了。” “靠,当了几天破支书,你倒是炸翅起来了,说话哲学哲学的,我日,不就是领着帮泥腿子瞎混呗,还被人开了瓢!”叶锋揶揄他脑袋上的伤。 说到这里,柳毅忽然冒出一句来:“明子,这气你就这么咽了?要不要我找几个兄弟,帮你出出气?”方明瞪了他一眼:“傻x,老子要做的事是大事儿,可没闲工夫跟谁斗气。要不我会叫派出所放人?” “大事大事,他妈你满口都是大事,屁眼大的村子,那事能有多大?要我说啊,咱哥们三个该把心放在一起,力气扭成一股,好好发笔大财,那才叫不白活呢。你们是没见到,每天上门求我老头子那些老板,一个个的,他妈那叫有钱!”叶锋说道最后两字,简直是恶狠狠地蹦出来,太让他眼红了! “那种钱,赚了就亏心。”方明淡淡说。 “你倒是给我瞧瞧,这世上有那种钱赚了不亏心的?别来这套了,人家那什么妈拉个巴子的可说了,每一笔横财后面,都躲着他娘的好几个贼!”叶少爷平时也附庸风雅,看看名著啥的,竟然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来。 “噗”方明一口酒喷出来,肋骨都笑岔气了:“行啊白痴,都能看名著了。不过人家原话是‘每一笔巨大财富后面,都隐藏着罪恶’,巴尔扎克说的,可不是妈拉个巴子,小子,要看书认真看,别四六不靠的!” 叶锋可不会惭愧,咧嘴说道:“嗨,那还不如我这个呢,咱这个还生动些,是吧花柳?”柳毅的绰号叫花柳,也不知道怎么来的。他同叶锋两人都属于不学无术,方明骂叶锋,他起了同仇敌忾之心,赶忙深沉地狠狠点头,表示声援。 方明苦笑一下,无可奈何。只好随他们去,不过低头寻思,这货的话,其实也真有几分道理。如今商品经济时代已经来临,门户大开,自然泥沙俱下,好的坏的都打包进来。有些事,真是免不了要走走擦边球。 “好了,我够了,要回家。”方明吃得差不多,站起来说。叶锋有些醉意,伸手望空中拽了他两回都没拽着,嘴里说道:“别忙走啊,咱再说说怎么发财的事儿,这可是理想!” “理屁想,你俩慢慢说吧,我回家陪我老太太去。”方明懒得理会他们,自己甩手走了。一路上,朦朦胧胧地琢磨着一些事情,好像有了点谱。 再回到小王村,村里人见到他都敬畏了许多,有些讪讪的想打招呼,最后还是尴尬咧咧嘴,走开。比起才来的那几天,两姓村民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来,这就是个很大的进步。方明心知肚明,有些满意。 回到宿舍才洗了把脸,成子就呼地一下冲进来,满脸堆着兴奋:“支书,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村里太平不?” “太平,没事。”成子说没事儿,就一定是没事了。这么个半大孩子,也没个正经事儿,成天帮着家里拢地、灌溉、挑粪,就在这小圈圈打转转,半夜村头睡着,村尾的狗叫他都能知道是哪家。 “都有啥说道没有?” “额,有。听说韩家有人进庙去还抠过墙,说是真有画儿。” “啊?”方明一听就急了,这些二百五,懂个屁啊,要是毁掉了古迹,那就是造孽。“你赶紧帮我通知村委,哦不,通知村民,我要开个村民大会。”方明忙嘱咐他说。 “好嘞,没问题,啥时候?” “马上!” “那我得通知德勇叔,他管广播哩。”说完一溜烟跑了。不一会儿王德勇赶来,进门就问:“书记,你要开村民大会?” “嗯,马上。” “有啥要紧事?”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赶紧去通知吧。”方明眼皮不抬,收拾着手里的材料。王德勇本来还想说两句,看他平静的样子,竟开不了口,闷头朝村委走去。过了几分钟,村里广播传出王德勇的声音:“全体村民注意了,马上来场坝上,开村民大会,有要紧事宣布!”连着喊了四五遍,才嗡地一声尖叫,话筒掐了。 方明夹着手里材料,大步走过场坝来到村委:“村长,这广播蛮好使嘛。帮帮忙,给我把话筒结出来,我要讲几句。” 王德勇心里嘀咕,咋这么娇嫩,开个会,吼两嗓子得了,搬啥话筒?真当自己是乡里的老爷?心里想着,身段就有些慢下来。方明知道他不乐意,笑着说:“我没吼过话,怕大家听不见,耽误事儿。算了,你要不会,我自己来。”结个话筒啥的,他在乡里也做过,难不住。 王德勇被说中,有些脸红,赶紧抢着去搬了张桌子放在村委门口,又进去扯线,两人配合着也就把话筒安到了外面。 这时候村民三三两两都聚拢过来,但是分成了泾渭分明两边,中间居然隔了一个过道。不过有趣的是,两边紧挨过道搬小板凳坐的,都是些婆娘老太太。方明见状,暗暗好笑,估计是两家没少在场坝上闹过,其实双方都有些厌倦了,又没那边肯放下架子,干脆让些女人来挡着,起个劝架缓冲作用。 还有就是,一帮子半老头簇拥着王高林老头也来到场坝,自然把靠前的好位子留给他。王长海居然也在其中,只是已经低调不少,没穿得那么花里胡哨惹人眼了。并且没正眼看他,总是低着头避开他的目光。 19、梁红玉、韩世忠 王长宝也来了,躲躲闪闪的,挨着王长龙坐在方桌边上,没看方明,闷着头抽烟。要是平时,一定咋咋呼呼先问方明为啥劳师动众,但今天因为心里发虚,不敢言语。韩大成作为韩家唯一的代表,也不能怯场,就靠另一边王德和坐着。王德和比较厚道,平时跟韩大成没什么私仇,也就点点头,挤出些笑容来。 方明静静地看着人越来越多,黑压压做满了场坝,差不多了。站起来伸手敲敲话筒,“咚咚、吱”地刺耳发声,吸引了全村的目光,渐渐安静下来。 “现在开会了,大家少说话。”他先扫视全场一眼。众人都不说话,看着他咳嗽一声,凑近话筒:“今天把大家叫拢来,是有个事要宣布。” 顿一顿,看看下面的反应,继续说道:“山上的老庙,就是你们天天要拆要保的那个韩家老庙,现在我宣布,绝对不能拆,谁拆谁犯法。而且,不但不拆,还要保!” 虽然村民们都能猜到开会必定跟老庙有关系,但两边都没想到,他居然张嘴就这么说。登时闹腾起来,像一堆蚊子,嗡嗡在场坝上飞舞。 “凭啥?”有个王姓小年轻就跳起来:“你又不是皇上,你说的就是圣旨啊?”王姓一听,都高声附和:“对,凭啥听他的?不知拿了韩家多少好处!” “别吵了,我跟书记亲眼看见的,说是啥物,挺贵!”成子忍耐不住,跳出来大声喊道。他和他的小朋友们也跟着喊,都被成子熏陶出来了,对小支书有种莫名的崇拜。 “我说的话不是圣旨,不过我这两天去查过,去图书馆查的,你们知道,这庙是啥庙,哪年建立的?” 没有人回答,连姓韩的也答不上来。只有瞪着眼听他下文。 “这庙,大概是南宋末年,也就是公元1260年前后建的,那时候再过十几年,宋朝就被元朝灭了。到今天,已经快九百年了!” 村民们有些懵,啥年?九百年?吼吼,这故事,比裹脚布还长呢吧! 还没等这些文化不高的泥腿子消化过来,他又抛出第二颗炸弹:“知道庙里供的是谁吗?是韩世忠!还不清楚?就是岳飞的老大哥,梁红玉的老公,梁红玉击鼓,黄天荡大破金兵的那个韩世忠!” 这下子,不光是小伙伴们,连老伙伴们都惊呆了!没知识也听过评书鼓词啊,谁不知道梁红玉击鼓退金兵?谁不知道韩世忠大破黄天荡?还是岳飞岳爷爷的把兄弟的说! 农村人淳朴,有朴素的是非观。对于岳飞,不消说,崇敬到五体投地,对于韩世忠,虽然名气稍稍弱了点,但提醒提醒,也能反应过来。民间谁不佩服这样的大英雄,大忠臣? 于是也没人起来闹了,全都交头接耳叽叽喳喳,王、韩两姓都是这样。最后,终于有人鼓起勇气站起来问:“书记,你说这个,有啥凭据?”语气已经客气多了。 “这个就是凭据!”方明高高举起手里的材料,是他跑了几次图书馆,终于求到的一份复印件,上面印着《筑州志》道光年间一段话:“韩王庙,位宁东县西南处三十里小王村,传韩世忠三子彦直,知事不可为,携旁支走筑州,定于小王村,避居元统,筑庙于金钟山顶,世代祭之,金钟山由是改名韩王山,迩来七百余载矣!” “看见没有?”方明指着复印件上的字,一句一句读给村民们听,一边解释:“原来这山名叫金钟山,是韩世忠的第三个儿子韩彦直眼看抵抗不了元朝蒙古兵的大军,带了本支人口逃到这里定居下来,又在山顶修了这座老庙,这山才改了名叫韩王山。啥叫韩王,韩世忠是蕲王,宋朝皇帝老倌封的!” 他这里对着话筒大声说,那边姓韩的都兴奋起来了。几十年,家谱没了,晓得老底的长辈们都死光光,都无人知道自家还有这么一段辉煌的历史。激动得脸都红着,看着方明的眼睛里,散发出感激的光芒。 其中最激动的要算韩大成,缓缓站起来对着方明,结结巴巴:“方、方书记,太谢谢你啦!” “谢啥?我就是去图书馆看了几天书而已,还长见识了。”他淡淡一笑,回头又面对全村:“现在你们明白了,这庙里供的,不光是韩家的祖宗,还是咱中国老百姓的英雄。是文物。大家说,这庙,能拆吗?” 王姓的全都说不出话来,一个个面面相觑,还有些人私下嘀咕开了:“难怪哈,他们韩家有韩王爷保佑,真发哩!”“嗯嗯,要不说祖宗有灵呢!” 王高林和王长海等人听到身后议论,老头简直坐立不安,有些埋怨地看了王长海一眼,心想老了老了,怎么会听了这么个嘴上无毛的瞎掰扯?唉,这下骑虎难下喽! 王长海也郁闷非常,咋就成了韩世忠庙呢?仇报不了,看样子还得落一身埋怨。真他妈的背时倒运! 人群越是讨论得热烈,王高林就越坐不住,老头最后干脆用力起身,要离开这里。几个壮年看老爷爷要起驾回宫,急忙伸手扶着他,灰溜溜退场了。王长海也跟着溜走。 方明看了几个人离去的背影一眼,有回头对准人群,默默注视。在他的关注下,人群渐渐声音静了下来。 “现在你们知道,这庙不能拆了。那么接下来我还要告诉你们,不但不拆,还得保护,要恢复原样。不过――”他赶紧压了压又要激动的人群:“不过不是咱们自己干,是要用科学的法子,请专家,请能工巧匠来干。我听说,这两天你们韩家有人进庙去抠墙皮看画?我告诉你们,这是不行的,你们懂个啥?抠烂了,那就是破坏文物。所以,这个庙,不光是王家现在不能进去,就是韩家,也不准人随便进!听见没有?要等专家来才能动!” 说完,方明扭头看着韩大成,韩大成急忙站起来代表全体韩姓点头:“放心吧书记,一定照你的指示办!” 20、教育必须抓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方明测过头朝王德勇示意。王德勇当了几年窝囊村长,总是被家族的意愿左右,今年这事闹得特别大,他心里早就腻味,可是又找不到一个妥善解决的办法。今天,方明终于一锤定音,解决了这个大难题,他心里是非常高兴的。赶紧接过话筒,对着村民喊道:“方书记的话,大家都挺清楚没有?今后谁要再提这事,就让他吃官司!”看看下面鸦雀无声都望着他们几个,接着说:“那就散会!” 村民散场各自走去,方明叫住了也跟着要走的王长宝:“你等一等,我跟你说几句话。”王长宝只好站在,目光闪烁等他开口。 方明上前扶着他的肩膀走了几步,背开别人:“我知道,我脑袋上这一棍子,是你支使人打的。”话没说完,看王长宝想张嘴,他微笑着用手压了压,截住他的话头:“不过你也看出来了,这事我不想追究,包括打人的,也包括你。其实我知道你想啥,但是,你确实不适合。这么说吧,要么你就安安心心当这个村委,我在一天,咱们齐心协力把你们小王村搞上去。要么你尽管继续使坏,到时候就别怪我不讲情面。”说完,顺手拍拍他的肩膀,自己掉头走了。 王长宝站在原地发了半天呆,方明已经把话挑明,确实说中了自己心事。其实自己一心把事情挑大,就是想让王德勇做不了村长。目前村委几个里面,王长龙、王德和都老实巴交,或者说是明哲保身,韩家在人头上又没法跟王家对抗。王德用要是受了牵连,那么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接任这个村长了。 刚才方明这么说,那就是在警告自己别耍花样,老实配合,最起码也不能搅混水,否则他会让自己很难过。 如果这在一个礼拜前,王长宝还不会当回事。他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小支书,也猜想人家是来镀金的,不敢同自己地头蛇过不去。但经历这几天的事,他发现这个小支书怕是没那么简单。此时此刻,心中起伏不定。 开完会以后几天,方明一直在写信。他从乡政府拿来许多信笺纸和信封,到处翻查资料报刊,锁定了几家出名的文物单位和学校,用统一文辞写了若干封信寄了出去,希望能得到专业的重视。同时他也准备跑市文物局联系联系,请他们来鉴定一下。 但是他很失望,寄出去的信一概没有回音,到了市文物局,简直就是在唱空城计,剩下两个半死不活的眼镜男留守办公室,其他人都不知跑哪里发财去了。很有礼貌地想跟人家谈事,谁知那俩眼镜男一听说是什么古迹,居然不耐烦到了极点:“打住吧打住吧,你这个小同志,也不看看,我们这里要求鉴定文物的申请,都积压成啥样了?前面屁股还没擦干净呢,你这个,等个三五年再来吧!”生生把方明憋了一肚子火,可又不敢发作。这时候要是跟对方顶上,万一他们怀恨在心,不去还好些,去了胡说八道一通,那才叫吃亏呢!只好忍气吞声离开文物局,暂时不去想这件事。 想到自己给村里孩子们买的文具书本还没动,赶紧回去,把成子叫过来,让他根据统计表上的信息,挨家挨户通知,凡有学龄儿童,都到自己这里来领取文具和书本。 心想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干脆教教这些娃。以后寻个机会,把他们家长工作做通,送到离小王村比较近的学校,还是要读读书才有希望。 国家还没有提出两基建设目标,现在的失学儿童,一直都是放羊式管理,没人真的在乎他们前途如何。自己来当支书,农村儿童的教育问题就必须当大事来抓。还有就是,按照现在的发展趋势,结合自己的梦境,方明知道,再过几年,打工潮真正到来,农村会逐渐变成留守老人和儿童的天下,如何解决这个社会问题,也是他要思考的。 他把成子喊来:“给你做个事,我打算把咱村里没念过书的,比你小的,都聚在一起,好好教一下。最起码也要会认字,会写几句简单的信,会做做基本的加减乘除。你现在村里算比较有文化的(说到这里,他自己笑了一下,成子也咧嘴笑了一下),现在起,我来教你,你再教给他们。我抽时间给你们辅导一下,你看行不?反正你也没什么事,成天的除了那几道农活,就是傻玩。这不是办法啊,将来或许你会后悔的。” 成子早就后悔了,自打他来到村子,发现这个支书和村里别的人都不一样,想啥、干啥、说啥,尽都是自己从没想到过的,还都能解决问题。他知道,这是人家支书念的书多才有那见识,多希望自己也像支书一样,能有些本事啊!听到方明这番话,成子心里立马充满了强烈的使命感,赶紧点头答应下来。 方明又去找王德勇,跟他商量这事,王德勇也很赞成,没费什么力,把王德和找来一合计,这时方明才知道,原来小王村曾经还是八德乡定下的一所完全小学(乡镇简称完小)所在,也就是说,其实从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的编制都有。可惜,后来因为跃进、特殊时期以及王家自己不长进等等原因,完小终于被撤除,不过老教室倒是还在。 方明过去一看,破烂得不像话,就三栋品字形的平房,大概六间教室,正好一个年级一间,前面的所谓操场早就杂草丛生,一片荒芜。教室后面还有个办公点的,也几近坍塌。 方明皱着眉头,这时候村民的心气其实还没有真正理顺,要他们出工出力来维修教室怕是很难,强制要求也不合适,反正孩子不多,就安排自己隔壁一间空房子,搜罗些桌椅板凳,村里懂木匠活的做一块黑板,也就勉强成了。 以后的事,慢慢再说。 21、我致富、你消停 操心完小的,方明接着又操心老的。 小王村的事,到目前为止,是暂时压住了。如果韩王庙真的同自己预想的那样的话,应该是可以彻底解决的。但现在的麻烦是文物局没空理自己。如果这事久拖不决的话,小王村的人心必然又要动摇,那时候自己的信任度大大降低,工作就不好开展了。 必须先找到一个突破口,把小王村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才行。而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致富。只要能带领这个村致了富,麻烦就不成其为麻烦。 方明思索半天,终于还是决定找王高林老头聊聊。他依然是王姓的精神领袖,依然是王姓说一不二的人选。 “大爷,今天在家啊,特意来看看你!”方明呵呵笑着迈进了王德勇家大门,手里拎着经常给奶奶买的那些点心,只不过分量重了许多而已。他想到就做,隔天就去看望老头。 这回王高林没再避他,任由孙子陪着这个小支书进了自己的小屋。照例抽出烟袋来,方明赶紧递上火机给他点上。王高林眼角斜斜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点心,心里有些满足。毕竟人家还是尊重自己的,便客气地伸出一只手虚虚围着方明点火的手,表示礼节。 “今天来,一是看看你老。来过几次,都不凑巧。前些时候见到你老人家,场合又不合适。这回我特意来同你唠唠,你不嫌我烦吧?” “哪能呢,支书亲自来,咱老汉请都请不到的。快坐,快坐。德勇,给支书上茶,递烟。” “别忙活了村长,咱们自己人,随便坐坐。呵呵,老人家,主要是啊,最近我有些想法,我知道你是咱王姓说一不二的长辈,想跟你汇报汇报,还望你多支持啊!” 王高林听了方明的话,心头疑惑,对方已经大获全胜了,这么谦虚,还用上汇报这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不敢乱答应,淡淡说道:“支书客气了,有啥吩咐你说就是,只要老头能帮忙的,一定帮。” “也没什么事,就是最近韩王庙这个事情,暂时是平息了(说到这里,王高林脸上有些尴尬。方明假装看不见)。可是呢,两家这么上百年的积怨,也不是一晌就能化解的。你老经过的事儿多,来求你个主意,看看咋办,让咱村王韩两家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丢开,一起红火过日子。” 王高林听清方明的来意,放下了心,闷闷抽了几口烟:“支书,不怕你笑话。这两家的积怨的确不是一天两天了,要说呢,真是怪事。我从小替韩家放牛割草,除了解放后党的政策好,大家平均过一段时间,现在他们还是日子比我们过得强得多。你说,这不怪风水怪啥?也就是你呀支书,老汉我才说说这心里话。唉,真是心头难过了几十年!” “所以啊,才要来和你老说说这事。晚辈还真跟你老人家想到一块儿去了。咱们村这么大怨恨,其实就是一个穷富差别造成的。要我说,这跟风水没啥关系,你看人家韩姓,家家子弟都读书,都学文化。说句不怕你老生气的话,咱们姓王的啥也不学,光知道出傻力气,怎么比得过人家?” 王高林的确有些不快,怎么说是出傻力气呢?娃们不念书,不也照样壮壮实实高高大大的?明明是风水嘛,还替姓韩的开脱。想着想着,脸色沉了下来,已经准备推故撵人了。 方明假装没看见他脸色,接着说:“不过么,这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要一下子把咱王姓差人家的给补起来,的确不太现实。倒不如赶快找到个致富的法子,大家心往一起想,劲往一处使,迅速改变面貌,到时候,村里自然就和睦了。” 听到这话,王高林的脸色才稍稍和气了些:“支书这话倒是在理。不过咱们村也没个啥门路,要让大家都富起来,可不太容易。” “就是,所以才找你老人家,想请你坐坐阵。村里致富的事儿,交给我和德勇村长,还有村委们。家里的人心呢,就要靠你老人家管一管,约束约束小辈儿,别再闹事。有个稳定的环境,咱们才好发财发家!” 王高林被方明这不着痕迹的马屁摸得很舒服,脸上不由自主就笑起来:“成啊,只要支书还用得着我这把老骨头,我也豁出老脸去,劝着咱王家人,不让他们闹腾。不过,话说在前头,你现在的话我只信了一半,你得给个期限,啥时候能让咱王家发发财?”老头有着农村人独有的狡黠和现实,空话大话少来,你要我办事儿可以,你也给出期限,到底什么时候王姓能脱贫? 方明想了一想,现在小王村王姓的年人均纯收入才八百多,可支配性收入全年才五百都不到。这起点是差了些,不过也有好处,基数小,增长起来也相对容易。合计一番之后,爽快说道:“你老信任我,那我就保证,到明年秋收过后,咱们王姓人均收入能翻一番,达到一千五,怎么样?” “一千五?”王高林被吓了一跳,这口气可真大啊!他生怕方明说了不算数,赶紧接嘴:“行,只要你能做到。那我老汉就保证,一年之内,除非被韩家把屎拉到王家头上,否则啥事也没有!” “好,就这么定了!”方明果断站起:“我保证!” 第二天,他就跑到了乡里,直接去找书记王本立。 王本立已经定了副县长,组织谈话都通过了,马上公示。看到方明来到,异常高兴:“小子,几回想下去看看你,给你撑撑腰,想想还是算了。我相信我的眼光,不会看错人。晓东书记都跟我汇报了,说你确实不错。哈哈,我都观察着呢!” 方明知道王本立在小王村的事情上一直没露面,其实是有些顾虑。他正在关键时候,说不定上面有人跟他竞争着,这种烂事,不插手还好些,只要一插进去,说不定就会有人趁机使坏。这时候点出刘晓东书记来,就说明其实自己被打时那件事,是他安排刘晓东出面解决的。官场微妙啊,必须若即若离才行! 22、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其实我知道,书记一直在关心小王村的事。只是作为乡里一把手,表态必须慎重,所以才悄悄帮助我。我真是想来谢谢书记您的。呵呵!” 王本立看到方明如此懂事,也很欣赏:“哈哈,这些就不用说了,咱们不来这套,你今天来,有什么事没有?你知道啊,我现在很忙,等着交接呢,可同你聊不了多大会儿。” 方明马上心领神会,知道王本立这是在暗示自己,现在是他的敏感时期,最好不要把很为难的事拿来找他。他不动声色点点头,把最近处理小王村的事先汇报了一遍。王本立很认真的听完,展颜说:“对了,做基层工作,就要有你这个扎实劲。唉,我们现在很多基层干部,眼睛总是盯着上面,总想投机取巧。要是早像你这样干,问题早解决了。他们就是不肯深入调查研究,不肯做扎实功夫。脑子么,也笨一些,不比你这个城里的高中生啊!那你现在怎么打算?” “我已经找他们村里说话顶用的老人沟通过了,答应一年之内不闹事。不过呢,我也答应他们,一年之内,收入翻番!” 王高林马上皱起眉头:“你这个海口夸得大了些吧?咱们乡现在这情况,不太容易呢。” “所以来请书记帮帮忙,我是这样打算的,看看能不能请农科所的技术员去瞧瞧,土地到底要如何利用才能产量最大化,先把农耕这一块搞起来,以后再多种经营一起发展。我虽然不太懂农活,不过看了小王村,觉得他们虽然辛苦,但剩余时间还是很多,拜拜浪费太可惜了。农村人有的是力气,要是多干些,收入自然增长的!” 王本立凝视方明,微微笑起来:“不错,你这个思路,很符合最近中央关于农村建设的精神,就是要鼓励内陆地区多种经营一起上,形成综合立体的经济格局。好,这个没问题,回头我叫农科站的同志去一趟,好好给你们看看。” 事情就这么定了。方明趁热打铁,赖在乡里住了两天,趁机和以前的老同事老领导们联系联系,不让感情生疏了。等王本立电话一打,自己就赶紧跑到农科站去,找到站长老陈。老陈也是熟人了,以前对这个乡里的秘书都带几分谦和客气的,看见他亲自跑来,笑着说:“小方啊,当村支书不容易啊。以前你可很少陪着书记乡长来我们这块检查,现在竟然自己求上门来了!” “站长这话说得难听啊,咱这不是在啥山坡唱啥歌呗。幸亏以前没有得罪你的地方,要不你这话,可得把我喷出去。” 老陈哈哈大笑,答应后天亲自带上两个技术员去小王村,仔细看看。 为了迎接老陈一行来小王村,方明赶紧回到村里,找到王德勇告诉他这个消息。王德勇听了很高兴,别看农科站是个股级,还很边缘的单位,但人家那是土地专家啊,做做指导,比农民刨几年地作用都大。于是马上又叫来王德和,问他村里还有多少结余,要好好招待招待陈站长。 第三天,老陈带着他的两个站员如约而至,方明早就在村口迎候,看见他们来到,赶紧上前握手问好。又一一介绍给一道来的王德勇和王德和,迎进村里。 这年头,村子里的结余还真不多,搜干打尽,也才剩下四五百块钱。不过已经够了,物价很便宜,用不了那么多。菜是村里自己的,派人到山里抓了两条菜花蛇,找只老母鸡一炖,就是现成的野味。又炒个鸡蛋,蒸几盘香肠腊肉,香甜的野菜,摆得倒也丰盛,其实基本上就没花什么钱。主要是王德和专门到乡里买了两瓶二十多块钱的好酒。那时候,能卖到二十元以上的瓶装酒,就已经是很上档次了,茅台也才四十多块一瓶! 老陈看到方明这么客气,很开心。吃喝还在其次,这交情就算有了。小方的能力他是知道的,被派到小王村来当支书,他们这种外围的乡镇技术干部也不知道什么内情,就当人家是来镀金的吧。今后是有前途的,现在把关系弄好,以后就算赚了。 他们看得很仔细,几乎小王村的所有边边角角都走到,两个站员很细致地每到一处,只要土壤不同,都赶紧取样,要带回去认真化验。 凭着老陈多年的经验,随便一看,就知道这里的水旱地,非常适合种高产稻和小麦,那些山里的土壤,估计种植药材也好得很。只是现在单产不理想,水稻每年一亩才六七百斤左右。老陈暗示了一下,其实是种植不得法,还有就是土地培养不力的因素造成。 这个大致的结果,让方明和王德勇等人非常开心!要真是这样,小王村的水稻产量就可以最少提高三成以上,再加上药材要是能种植成功,那收入翻番可就差不多了! 当晚王德勇兴奋地回家把这好消息报告给了老爹,王高林听完呵呵笑:“乡里派来的干部就是能来事。咱们想请一回农科站的先生,费多大劲,人家还懒得来哩!” 在等待农科站土壤化验结果的时候,八德乡的雨季来了。这时候已经进入八月下旬,八德乡的雨水开始增多。方明也只好闲着等待,幸好有十来个孩子天天被自己逼着来场坝上读书,也打发了不少时间。 成子果然很聪明,自己教给他的知识,学得很快。可见这孩子不是真的不愿意学,估计是以前的老师没耐心而已。他学了自己的,又去教其他小伙伴。而自己就抽空过去看看,纠正一下小小的错误。 这天,他照例去村委办公室翻看当天的报纸。也就是《人民日报》和《工人日报》几份喉舌,电话铃正好响起。方明顺手拿起话筒,里面传来邮电局接线员的声音:“农科站的电话,接好。”说完听见嚓嚓电流声,线路接转过来:“我找你们村的方支书。”听起来是老陈的声音。 “是陈站长吗?我就是方明。” “哈哈,小方啊,你不会是专门等我电话吧?告诉你个好消息,那天我在你们村的判断没错,非常适合多种药材哩。你有纸笔没有?要不要记一下?” “哦,有有,你说你说!”方明赶紧扯过报纸边角,掏出钢笔记录。 23、农业局长钟卓然 “你听好了,你们那里适合栽种桔梗、金银花、太子参、观音草、独角莲、半夏、普洱草、黄柏、益母草、牡丹皮、连线草??????”电话那头,陈站长一口气说了十几种药材的名字。这边的方明却越记越疑惑起来,从老陈的喜气洋洋的口气里发现了一丝不对。 等老陈一讲完,方明微笑着说:“站长,你这一口气说这么多,不会是让我自己去找吧?”他请老陈来小王村有两层意思,第一就是好好看看当地的土质,找个致富的路子。第二,就是如果真有路子,还要请老陈帮个忙,给些种子啊,技术啊等等,扶持一下。可是从老陈在电话里的语气,好像第二件事完全跟自己无关似的。大家都在乡镇混过,按说老陈应该明白自己的含义,不至于这么老白吧? 果然,老陈苦笑说:“呵呵,小方啊,这个实在是对不住。现在站里,这些品种也非常稀缺。要是开春时候呢,或许我还能帮个小忙,解决一小部分。可你们小王村土地基数太大,现在又都快入秋了,我实在是爱莫能助!唉,实在对不住,你第一次开口请老哥帮忙,完不成任务喽!”电话里饱含歉意。 其实老陈也是无奈,这是栽花的好事儿,能帮他早就帮了。可惜自己一个小小农科站,要啥没啥,吃了人家土鸡炖蛇,又拿了人家腊猪腿,实在没脸空这手亲自上门,只好电话里说。彼此看不见,免得尴尬。 方明知道了老陈的心思,赶紧大笑说:“陈站长,你也太多心了。这是个大事,自然不好麻烦你一家,我明白的。不管怎么说,你这情小方记下了,等我搞到种苗,那还得请你亲自到村里来指导指导哩,谢谢、谢谢啊!” 老陈听到小方这么理解自己,心里更加过意不去,一口答应要是小王村找来种苗,一定带上最强的力量上门支援。又说了几句话才挂电话。 方明放下电话沉思,这药材种怎么搞到手? 此时的药材种子,几乎没有门路可寻。国家倒是有个药材公司,县里面有分公司,但药材公司只管收购、加工、生产、销售,并不管中药材培育。种子公司?也不对路,人家管的是农作物,关药材啥事?不过老陈说的优质水稻,倒是可以跑一跑。 方明决定自己先跑一跑种子公司,叫来王德勇和王德和,说了这事。王德和管着村里公章,赶紧取出来开了介绍信,盖上章。方明收好,第二天就去了种子公司。 种子公司只设在县里,方明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这个季节,正是种子公司的淡季,两层小楼里冷清之极,而且楼道又黑又脏,看来这个小衙门很少有领导光顾。等他摸到办公室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正叼着根烟,悠然看着报纸。 “同志,你好!” 男子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见是个小年轻,就没怎么搭理,继续研究报纸中缝的征婚启事。 “同志你好,我是八德乡小王村的,这是介绍信。”方明笑着把介绍信递上去,赶紧从衬衣口袋掏出一根烟来递上。那男子才勉强伸手两样一起接过,盯着介绍信看。 “哦,还是个支书啊!方支书,有什么事?”男人看原来是个支书,就放下三分架子,矜持问话。 “是这样的,最近我们村请了乡里农科站去帮忙看了看,说我们村的土壤非常适合种最新品种的优质稻,想来打听打听――。” “优质稻?呵呵,这种子俏得很,别说现在季节不对,县里没有。有也不是种子公司说了算,得农业局点头。这个事,我们做不了主。”男子很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顺手把介绍信递了回去,再也不看方明一眼,继续研究广告“某女,25岁,品貌端正,中专文化,月收入200元,有住房,?欲觅??????” 方明碰了一鼻子灰,心头恼火,又不便发作。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就算你眼前求不到他,可也不能得罪。虽说种子分配归农业局管,可到最后还得来种子公司领不是?让人家记上了,谁知道到时候出啥幺蛾子? 但他也懒得再搭讪了,一看手表,好像还来得及。县里反正不大,赶紧掉头,朝农业局跑去。可别为了生小气,耽误一天。 满头是汗地来到农业局,运气真好,局长钟卓然居然还在。钟卓然下午有个饭局,还没到点,这时候挺尴尬,啥也干不了。干脆就在办公室呆着,一会儿等人吃饭。 方明也学了乖,不再去找什么办公室,直接混进去,看着门上的牌子就找到了局长办公室。进去见是一个半老头,脑袋秃秃地,也是一张报纸遮着脸。站在门口就轻轻咳嗽一声。 钟卓然放下报纸朝门外看,一个清清秀秀的小伙子,脸上泛着潮红和汗水,正满脸笑容地望着自己。这时赶紧走过来:“局长你好,好容易找到您了!”说完双手伸出。 钟卓然有些突兀,本能地伸出一只软绵肥厚的老手让方明握住,嘴里说:“你是?” “哦,您可能不认识我。我是八德乡的小方,原先王本立书记的秘书。王书记您知道吧?就是快要――。”方明故意留了半截话茬。 “嗷!”钟卓然夸张地叫了一声,他们县里部门头头,早就知道王本立要来任副县长的消息了。一听是王本立的秘书,脸上就泛起了笑容,身子也不再后仰,坐端正了问道:“是本立同志的秘书小方啊,你好你好,找我有事?” 方明心里一乐,这亮字号的效果就是不一样啊! “唉,局长您别提了,我们书记倒是上去了,却把我下放到了小王村,说是要锻炼锻炼我。您看,这不是被他锻炼得,要跑来求您了吗?”方明边说边笑着先敬上一根烟,然后才掏出刚才被人家甩手扔回来的介绍信递上。 24、要命的钢材 方明递上介绍信,说明了来意。钟卓然的心里已经从刚才的没有准备到了胸有成竹。这小子估计是打着王本立的招牌来找自己的。呵呵,连个姓都叫不出来,一口一个“局长、局长”,可见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姓啥。行啊,够油的! 钟卓然对方明下了这翻评语之后,就有些不耐烦起来。自己好歹是个局长,哪有闲工夫同这么个小角色周旋?等会儿还有一脑门子烦心事呢。 “小方啊,你也知道,这国家下发种子,是个大事,事关全县的农业生产。你们这么半道上跑来,又没个申请、调查报告什么的,我们也很为难啊!这样吧,事情先放着,我抽空研究研究,你们呢,也走走正常程序,咱们明年年初再说,你看好不好?”钟卓然笑眯眯地对方明说道。 他也不把话说死,毕竟据这小子说是王本立的秘书,眼看人家就要上来了,这个帐还得买一买。不过又不愿答应他,就这么先应付着。要是这小子真有后招,或者直接搬出王本立来说一声,那么能帮还要帮一下。 其实方明要是能找王本立,这事儿也就解决了。前几天去给他汇报工作,人家一个劲地暗示,现在很敏感。这几天正公示呢,咋好去求他?假若等一段时间,他正式当上副县长再去求,应该也能办。可在领导心里落下个不会办事,依赖性强,就真的不好了,所以才自己出来跑动。 但现在这个农业局长这么说,就是把自己的路给暂时堵上了。再舔着脸求,有些张不开嘴。心说也只好等老王上任再说了。但又有些不甘心,舍不得离开。就打算再和人家亲热几句,留个好印象,熟面孔。 他正要接着说话。钟卓然桌子上的电话忽然响起来,老钟先伸手一看表,好像时间差不多了,赶紧很热切地拿起电话,一边还抽空和方明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以示送客。方明也不再好意思赖着,只好也点头微笑,转身慢慢走了出去。 才转过身去,就听钟卓然十分热烈的笑声:“老冯啊,你可真准时,这就出来吧?什么?啊!你去不了啦?别啊,你看我一大桌子菜都准备好了,务必赏光嘛!”语气从刚开始的热烈,继而诧异,继而丧气,又赶紧恳求。全然不顾办公室还有人没走,可见是真急了。 方明心里一动,放慢了脚步,耳朵竖着,继续听钟卓然电话里交涉:“哎呀,我这不是个人的事儿求你,我是代表我们农业局全体职工嘛。都是兄弟单位,你好歹要赏个面子!钢材?唉,你怎么又是钢材啊?有钢材我费那么大劲干嘛,这不是求你呢么――!” “钢材?!”方明心头一动。 他赶紧走出农业局办公楼,找到传达室,一支烟递出去,打听了几句。心里有些谱,也就不再着急,耐心地等在门口。 过了几分钟,看见钟卓然没再出来,料到估计这老头请客吃饭的事黄了。便站起身,悠悠然又朝他办公室走去。 钟卓然此时正坐着抽闷烟呢,对方死活不来吃请,面子丢了,事儿也没办成,一肚子火。忽然听见咣咣有人轻轻敲门,抬头一看,又是这小子。这次钟卓然没那么客气了,沉这个脸说道:“又是你小方,怎么还没走?不是说了你的事明年再说嘛?”十分地不耐烦起来。心头窝火的时候,也顾不得这是谁的秘书了。 方明却毫不介意,慢慢走过去,笑笑说:“对不住啊钟局长(传达室打听的就是这个),本来要走了,可听说你最近有事挺为难的,这不大家都这么熟了,就回来看看,有啥能帮忙的没有。” 他说得客气,钟卓然却愣了一下,这口气,好像知道了些啥啊,够快的! 其实不是方明消息快,是他们传达室老头嘴快。一根烟,啥都招了。 原来钟卓然也当了十来年的农业局长,总是升不上去。眼看没什么指望,也就灰心不再往上爬,一心一意守着这一亩三分地过日子。可是这几年农业局职工渐渐增多,很多职工都没房子住。以前局里的老宿舍又破旧得不像样,结合群众反映,加上他老钟自己也想临了临了,既然升不了官,就先给自己搞一套房子再说。 局里班子一合计,觉得这事靠谱,修两栋职工宿舍,其中夹几套规格高一点的,班子领导留着自己用。既解决职工困难,自己又有实惠,皆大欢喜。于是就定了方案,又是找县里,又是找规划局,城建局,终于批了项目,划拨了地皮,眼看宿舍就要开工了。可是城建局那里临时却卡了壳。没钢材,建不了。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国家正实行价格双轨制,涉及到钢材这种资源,一部分价格按计划内,非常低价由国家统筹安排。一部分则完全按市场价销售。这落差可老大老大的,中间的差价简直是几倍以上。 城建局给钟卓然的答复是计划内的钢材已经用光了,明年的计划也安排得满满的,农业局只是修宿舍用,不算重要项目。要先保大工程。所以如果真要盖房子,必须自己解决五十吨计划外钢材才行。 钟卓然一听,差点昏死过去,他上哪儿找这五十吨计划外钢材?就算能找到,那市场价这么高,县里批的那点预算,全糟蹋进去了也不够啊!眼看到嘴的肥肉就要飞,他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的蚂蚁。文件都发了,全局职工眼巴巴等着呢,难道下马? 没办法,只好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求城建局长冯世范。可冯世范现在因为国家经济逐渐转轨,正红得发紫,哪有精神理会这个过气的老钟?因此钟卓然请了几次,都没请成。这回还说运气好,或许是老冯被请得不好意思了,勉强答应下来,钟卓然赶紧安排在县里最好的饭店,预定了最好的菜。谁知临了临了,又被冯世范摆了一道,不来了!还老话重提,真把他气了个半死! 25、叶叔别来无恙? 周一第一更求票冲榜,谢谢,拜托! ~~~~~~~~~~~~~~~~~~~~~~~~~~~~~~~~~~~~~~~~~~~~~~~~~~~~~~~~~~~~~~~~~~~~~~~~~~~~~~~~~~~~~~~~~~~~~~~~~~~~~~~~~ 钟卓然此时听到方明的话,简直就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有办法?”语气中充满了不信和期许。 “我想试试,看找找熟人,能不能帮钟局长你把这个难题给解了。”方明还是和善的微笑,既不矜持,也不神秘。 “哎呀,小方啊,你要是真有办法,那可就是我们农业局的恩人呐,来,坐坐坐。”钟卓然赶紧招呼方明坐下,又走到门口,大声吩咐办公室来倒水。顺便,也让把定下的酒席给取消了,就说材料先留着不忙做,下回去吃。 两人落座之后,却基本上各说各话,钟卓然一个劲地哼农业局现在不比以前,房子老旧了,也没钱盖,还找不到钢材。方明呢,则说小王村怎么指望着致富,等着种子脱贫。 钟卓然换了各种招式试探方明到底用什么办法能搞到钢材,方明总是滑溜溜地支吾过去。搞得钟卓然心里像猫爪一样难受。只好先出价码,钢材能搞到,种子一点问题没有,而且保证是最优质的种子。 方明却已经不是这个胃口了,稍稍点头表示谢意之后,继续提出,要是能搞到药材种子更好。钟卓然有些为难:“我们农业局只管农产品,这药材嘛,确实没有!”等了一等,看方明继续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念头一转,笑道:“呵呵,我倒给忘了,林业局老林跟我关系不错,我跟他打听打听,这事儿没准能成!” “那就先谢谢钟局长了!我代表小王村全体村民感谢您!”方明诚恳笑着说。 “我也先谢谢你了小方,我代表农业局全体职工感谢你!”钟卓然也哈哈大笑道。心里却嘀咕,这小子嘴上无毛,办事牢不牢?不过既然是王本立的秘书,有枣没枣,先打一竿子再说。反正自己打定主意,不见兔子不撒鹰,吃不了这毛孩子的亏。 从农业局出来,方明一直在寻思。刚才他灵机一动,想到了叶锋的爸爸,那可是个大财神啊,管着全市的计划内物资供应。要是这事能帮钟卓然办成,就等于是帮了小王村一个天大的忙。这才壮起胆子回去和钟卓然谈判。 现在的关键是,怎么让叶锋的爸爸帮上这个忙。虽说自己同叶锋从小玩到大,叶家的地皮都被他踩得可以照人了。但这毕竟第一次求到人家,而且这么大的事,他刚才脑子热,现在冷静下来,还真有些发虚。 “不行,这么大事,光靠叶锋的关系不够,非放点血不可!”他打定主意,就赶紧搭了末班车回到小王村。 回去先找到王德勇,把事情说了一遍。王德勇有些将信将疑,这城里的行市,他还是多少知道些的,方明要是能找到这层关系,那可就不用发愁了,赶紧又把会计王德和找来。 王德和好好先生,只要两位领导同意,给他在账本上签字画押,啥他都给。很痛快地就答应第二天陪着方明和王德用去县城取钱。 等取了钱,方明拽上王德勇,两人一路坐车到了市里,先跑到糖酒公司买了两瓶茅台,开了两条中华烟,又跑到土产公司买了些天麻、杜仲之内的补药,全让王德勇拿着,自己就先跑去找叶锋。 叶锋正在门市上跟称水泥的小姑娘逗闷子,见到他来,夸张地怪叫一声就要扑上来熊抱。吓得方明连忙后退几步双手撑住:“你狗日的一身的水泥,别来蹭老子!”叶锋穿着蓝大褂,浑身脏兮兮的,就是想蹭他一身水泥,被他骂了,也不生气,乐呵呵地拉着他走出去说话。 两人抽了一支烟,方明把来意一说。叶锋有些犹豫道:“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老头子,原则着呢,要不我们家早发了!我估计,这事儿悬!” 方明也有些胆怯:“你丫想想办法呗,他是你爹啊,要不,你撒泼打滚来一个,看他干不干?” “我泼你老母!他要肯干,老子还能窝在这里吃水泥灰啊?不过我看也未必不行,他一直喜欢你,常夸你好呢。”说完,又乐呵呵地补一句:“就是爱骂花柳!” 方明懒得搭他话茬:“反正,这事你得帮忙。说好了,今晚你哪儿也别去,就在家等着我。我还带着我们村长呢!” “还带村长?那我看你别去了!你一个人去都未必成,再带一个人,那老头哪能答应啊?”叶锋吓了一跳,赶紧阻止。方明一想也对,这送礼的事不能明着来,旁边有个人,就算叶锋的爸爸肯收,也不好意思接了。只好转身去找等在不远处的王德勇,跟他说了难处。王德勇咧嘴一笑:“我说支书,你咋这么小心呢。既然都出来了,那你该咋办咋办呗!我就不去了,找个旅馆等你音信。咱放心你!” 王德勇爽朗的笑给了方明信心,当晚,在约好的时间,方明拎着礼物来到了叶锋家。 “阿姨!你好!”一进门,方明就甜甜地叫了叶锋妈一声。叶锋妈信顾,也在物资局工作,不过以家庭妇女为主。对方明也很喜欢:“明子,你可好久没来了!当了支书,架子大了不是?” “哪儿啊,这不挺忙的,一直没过来看你和叶叔嘛?今天特地来看你二老,哎哟呵,你个死丫头!”方明话还没说完,赶紧一手护着腰回头骂道。原来是叶锋的妹妹叶文,小丫头十六岁了,正是调皮的时候,平时特别爱和他开玩笑,悄悄从后面掐了他腰一下。 顾阿姨看着他们疯闹也没多管,乐呵呵地回房去了。 “咦,你今天咋了,还带礼物来?”叶文好奇地看着他一手拎着的礼物,歪着脑袋笑道。方明一脸尴尬:“去去去,你懂啥,你哥呢?” “在里屋,我爸上政治课呢!”叶文伸个舌头,调皮一笑,拽着他胳膊就进了屋子。 方明坐下,叶文赶紧跑去给他倒水,又回来陪着他坐着。这时房门一开,叶锋的爸爸叶子明走了出来,看见方明,本来沉着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哈哈,你小子,好久不见。终于肯来了?” 方明赶紧站起来笑着说:“叶叔,别来无恙?” “油嘴滑舌,你咒老子得病吗?”叶子明笑骂一句。 26、往事如风 晚上八点以后还有一更!保证!~~~~~~~~~~~~~~~~~~~~~~~~~~~~~~~~~~~~~~~~~~~~~~~~~~~~~~~~~~~~~~~~~~~~~~~~~~~~~~~~~~~~~~~~~~~~~~~~~~~~~~~~~~~~~~~~ 两句小小的玩笑,愉快了气氛。叶文又跑前跑后,给方明端来瓜子,还帮着削苹果。这时候叶锋垂头丧气出来,看到方明大受欢迎,嘴角一撇,白眼朝天。显然刚才又被教训了一通。 叶子明从茶几上扯过折扇打开,一边扇着一边笑着说:“又来约叶锋出去啊?今天就别想了,我关他三天,哪儿也不准去!”说完转头瞪了叶锋一眼。 “不是叶叔,今天我是专门来看你和阿姨的,有事儿请你帮忙!”方明笑笑。对叶子明这种几乎算是半个家人的长辈,他不太习惯绕弯子。 “哦,你有事找我?”叶子明意味深长地笑了。 “是,是这样的。”方明开门见山,把这几天的情形说了一遍,最后说:“所以就来求你了叶叔,我这是为了村名能有个好奔头,要是自己的事,打死我也不敢来麻烦你的。” “哈哈哈哈!”叶子明听完方明的话,忍不住大笑起来。方明还有叶家兄妹都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些话有啥好笑。 “那个冯世范啊,真不是个、唉,算了,不说了。他也是我这儿的常客,动不动就跑来要物资,都成精了。你别信他的话,哪儿用得着五十吨?哼哼,我看他们县城建局是发财发大胆了,什么主意都敢打。现在的城建局,动不动就拿着乙方坐蜡,狮子开口,要这要那,他们是想自己发财啊!”叶子明说着说着,有些生气起来。城建方面的道道他太了解了,计划内物资几乎被他们一斤不剩地倒腾出去,遇到有像钟卓然这样的乙方要求基建项目,就狮子开口让人家自己找钢材,而且往往要多出许多,然后转手倒卖。城建局这几年的福利一直飙升,已经渐渐成为圈子里公开的秘密了。 虽然叶子明没有把话全说出来,但也够让方明悚然心惊,还有这么大猫腻的说? 叶子明话锋一转:“行了,方明,这件事我可以帮你办。不过不是批给他们钢材,我会跟冯世范打个招呼,宁东县农业局的宿舍,照常开工就是。”他说出这句话,方明大喜,急忙站起来:“谢谢叶叔,帮了我们大忙了!回头欢迎你到小王村做客,一定是我们的头号贵宾!” “呵呵,我稀罕你的头号贵宾。只要你们哥们几个,互相帮助照应,别走邪路就成。我看呐,叶锋要是能学到你一半就不错喽!” 叶子明和方明说了闲话,起身回屋休息。方明急忙站起来,指着提来的东西,表示这是一点心意。谁知叶子明满脸不高兴说道:“才夸完你,怎么也来这套?我帮你忙,是因为你出于公心,不是自己想发财。你要这么弄,刚才的话我收回!”吓得方明赶忙赔礼道歉,连说自己错了。 “这世道,我知道现在都这样,也怪不了你。不过,在你叶叔这里,别来这套,听见没有?送惯了,就会收,收惯了,心也就黑了!” 这是叶子明当晚和方明说的最后一句话,却让他琢磨了很久。 和叶锋兄妹扯了半天淡,方明起身离开,提着送不出去的礼物往外走。叶锋被他爹关禁闭,晚上不准出门,叶文就踊跃地要替哥哥送客。 两人出来,小丫头拽着方明的胳膊,蹦蹦跳跳叽叽喳喳,方明也和她嬉皮笑脸。 “明子哥,你怎么还不交女朋友啊?”叶文忽然问道。方明一愣,心里痛了一下,勉强笑道:“黄毛丫头,打听这个干啥?” “人家关心你嘛!”小妮子撒娇道。 “关心你自己吧,学习不好,大学念不上,要么就跟你哥一样去卖水泥,要么就跟我一样,去农村种田!” “好啊!跟着你去种田,我愿意!”叶文忽然冒出一句。 方明愣住,路灯下猛回头看着叶文的脸蛋,这丫头,从小跟自己疯疯癫癫的,真没把她当个女孩子看。灯下仔细一瞧,十六岁的花季,已经隐隐显出水灵灵的模样来,身材也日渐火辣。难怪刚才挽着自己胳膊,觉得有些异样。唉,长大了! 面对叶文迎上的火热的目光,方明忽然感到了什么。赶紧把头扭开,强作镇定道:“行了,疯话连篇的,真是长不大。就到这儿吧,再过去,我还得送你回来呢!”说完抽出被叶文死死拽住的胳膊,头也不回,仓皇而去。 方明一边走着,迎着夜晚微微的凉风,心里有些惆怅。 刚才叶文一句话,撩拨起他内心深处隐隐的痛。一个美好而纤弱的影子在心里渐渐浮现,变得越来越清晰。 “唉,现在她应该过得很好吧?”他仰天叹一口气,望着天上的星星,好像在寻找那个影子。 没有狗血,没有势利,也没有阻挠,只是一个普通而平常的故事。一对少年少女在最灿烂的时光相爱,却因为少女的举家搬迁而不得不分离,从此天各一方,再无相见之日。 “我要走了!” “嗯!” “我去了,可能不回来了!”说话的人眼里挂着泪珠。 “嗯!” “方明,你真的爱过我么?” “爱!” “今晚,我把一切都给你!”一双热烈的嘴唇贴上方明的脸庞,那个叫方明的曾经的少年也忍耐不住,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生涩的舌尖彼此试探,纠缠,身体也越来越热。 当两人意乱情迷,互相褪下身上的累赘,面对对方小腹下最后的遮掩,方明忽然清醒过来,一阵心痛,眼泪几乎掉下。他低下头,伸出舌尖吻着那双紧闭着的,睫毛长长的眼睛,轻轻说道:“我没有本事给你幸福,但我不能让最后得到你的人嫌弃你有任何瑕疵!” 重重一吻,方明决然起身,穿好衣服,大步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这样星辰灿烂,微风起伏的夜晚,二十一岁的方明想着往事,心里又是甜蜜,又是伤心,嘴角也露出无奈的苦笑。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让这一切都随风去吧! 27、饭局 又收到“我喜欢yyyy”的倾情打赏,扇子很鸡冻地谢谢啦!话说各位,俺数来宝都唱了,看了觉得可以,就推荐两张呗!俺扇子一家衣食,可就指着这个啦! ~~~~~~~~~~~~~~~~~~~~~~~~~~~~~~~~~~~~~~~~~~~~~~~~~~~~~~~~~~~~~~~~~~~~~~~~~~~~~~~~~~~~~~~~~~~~~~~~~~~~~~~~~~~~~~~~~~~~~~~~~~~ 第二天一早,王德勇看到方明拎着昨天买的礼物来到自己房间,心里空落落的,满脸失望:“咋?没弄成?” 方明没有卖关子开玩笑的意思,笑笑点头说:“成了,人家没收礼。” 王德勇更不相信了:“没收礼人家就给办?支书,你到底啥来头啊?”他当时一听几十吨钢材,脑袋都大了,现在居然礼物都没送,妥妥地搞定。这小支书,成神了! 方明没给他说全部过程,就大致介绍了一下,反正是办成了。钢材不用找,对方一个电话的事。王德勇大喜得跳起来,忽然又发愁:“那这些礼物咋办?” “找个黑市退了呗?”方明说。 “你说得轻巧,黑市退了,起码要亏二三十块钱呢!”王德勇心疼起来,农村人舍命不舍财的小弱点又显露出来。 “唉,村长你可真是。想开点吧,这是咱们原本打算送出去的,要真送了,那还不就等于扔了这些钱?现在能省下这么一大笔,亏点怕啥?你要真舍不得,干脆你自己掏钱买了,拿回去孝敬老爷子去?” 一句玩笑话,吓得王德勇不敢接嘴,买这些东西孝敬老爷子,孝心倒是没问题,可那至于吗?还不得被骂个狗血淋头?只好书记说啥是啥,而且,这事儿还得他自己干。方明没干过这个啊,他虽说是村长,可也常常要赶集的,干这个,脸皮厚,熟悉。 当天俩人没回村子,王德勇说什么也要去市里看看方家老太太。方明知道人家是一片好心,再推托就有些瞧不起的意思了。只好随了他的意,但坚决不许买什么贵重礼物。只是照旧在青年商店秤了几斤点心。 老太太看见孙子领着王德勇来家里,非常高兴,满脸欢喜,给两人做了顿好吃的。王德勇看看方明的家,并没有什么富裕的感觉,一切都简单朴素,再看看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忽然有些同情起方明来,原来这真是个想做些事情的年轻人! 王德勇在方明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吃了早饭出门,十点钟左右到了宁东县农业局。王德勇表示不进去,方明笑笑也没勉强他。 来到钟卓然办公室,门依旧虚掩着。方明轻轻敲门,里面说声“进来。”钟卓然抬头一看是他,马上满脸堆笑,做出与年龄身体既不符合的敏捷动作,霍然站起来急走几步,伸手紧紧握着他的手,使劲甩着:“哈哈,小方啊,果然是大能人哩!今天一大早我都给你们村打了七八个电话,说你去市里还没回去。哎呀真是,太谢谢你啦!” 钟卓然喜出望外,说话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扯着方明坐下,钟卓然又大声喊办公室泡茶,自己也仰后躺在沙发上,伸手抚摸着脑袋上已经编了号的头发,欣慰笑道:“冯世范昨天下午就给我打电话了,说是同意兴建农业局宿舍,最迟下个月就动工,指定了市建司二队。这话怎么说的,你可真是——。”准备想说方明是个宝贝,觉得不妥。又想说他是个贵人,还是觉得不妥,只好住嘴沉吟。 反正老钟的意思他是明白了,也不显出居功骄傲的样子,只是点点头笑道:“正好能出力罢了。我们做基层工作的,没啥本事,只能靠遇到事多出力,诚心待人。钟局长别太客气,今天就是来看看事情办成没有,办成我们就放心了。” 他特地说了我们两个字,表示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钟卓然岂能听不出人家的意思,昨天谈好的条件,今天不能不给个说法啊,欣然说道:“好,小兄弟够义气。我老钟也不多说了,今天下午别走,前天请老冯的菜还冻着没做呢,他不来,咱们吃去!” 方明忙说不用不用。钟卓然哪里肯依?执意要求他留下,当着他的面,又给林业局长老林打了电话,语气十分直接:“是我,老钟。啥事?下午下班,一起吃饭,我有事找你。就这样!”哐地挂了电话,回头又对方明说:“呵呵,你看,我把老林都约好了,回头饭桌上,我跟他说这事儿。放心,他要不办,我让他好看!” 方明知道这顿饭非吃不可了,就说自己还带了村长一起来的。钟卓然说更好啊,叫上一道。方明点点头,又聊了几句才离开,说好下午五点半过来。 出了农业局,方明把饭局给王德用说了。王德勇开始有些不愿去,方明笑:“你不去,俩老头把我放翻了咋办?告诉你,我酒量可差!” 王德勇只好赶紧到理发店理了个发,又跑澡堂子抓紧时间把身上洗洗,等捯饬干净,时间也差不多了。 下午快下班,两人如约来到农业局,钟卓然早就等着了,方明介绍了王德勇。钟卓然换了副热情而不失派头地面孔和王德勇握了手。看看时间,拉起方明就往外面走。 都走到院子里,办公室主任罗振杰、农教科长曹凤平早在院子里等候着。钟卓然给方明两人一一介绍。农业局两位科长非常客气周到,热情握手。 “咱们走吧,饭点不远,散布就过去了。”钟卓然笑着和方明并排在前先走,王德勇和其他两位跟着。 大概二三百米的样子,就来到了宁东县最好的饭点之一“国营大饭店”,虽然还打着国营的牌子,其实早被人私底下承包了,里面除了大堂,已经没了多少国营的痕迹。钟卓然轻车熟路带头先上了二楼订好的包间,扯着方明去坐主位。方明怎么肯?笑着推辞:“钟局,这样不好,我还是挨着你坐吧,等会儿林局长来了,人家才是主客。” 钟卓然笑着点头,心道这年轻人很会处事,也就不再勉强,回头又吩咐罗振杰赶紧去门口等候老林。 不到一会儿功夫,罗振杰就陪着一个年纪四十七八岁,身材瘦长的男人和一个年轻人进来,那男人张口就说:“你他娘的这是鸿门宴啊,平时抠得什么似的,今天居然舍得在这里请我吃饭。非奸即盗吧?”显然跟钟卓然熟透了的。 方明知道,这就是林业局的林局长了,赶紧站起身来。 28、大家来猜谜 谢谢大家的捧场,昨天扇子觉得已经很不错了!不知今天能不能再进一步?靠各位啦! ~~~~~~~~~~~~~~~~~~~~~~~~~~~~~~~~~~~~~~~~~~~~~~~~~~~~~~~~~~~~~~~~~~~~~~~~~~~~~~~~~~~~~~~~~~~~~~~~~~~~~~~~~~~~~~~~~~~~~~~~~~~~~ “去你娘的,请你吃饭还吃出虫子来了!好久没聚,想你了呗,别废话,我来介绍介绍,这位是八德乡小王村的支书,方明同志。那位是村长王那个德勇同志。”钟卓然笑着,又给方明介绍老林,老林叫林启东,现任林业局局长。年轻人是他的驾驶员小陈。 林启东见钟卓然如此郑重地给自己介绍一个年轻小伙子,客气之中不免露出几分诧异。钟卓然知道他的心思,笑着补了一句:“方支书是本立同志在八德乡的秘书。” 林启东恍然大悟,哦了一声,脸上就多了几分笑意。 罗振杰弯下腰在钟卓然耳边问道:“局长,可以上菜了吧?” “上菜!”钟卓然很豪爽地叫了一声,罗振杰出去吩咐上菜,回来时候,桌上就多了两瓶五粮液。 林启东看这架势,不像钟卓然平时请客吃饭的做派,几分玩笑几分认真说道:“呵呵,上这么好的酒?你这是有啥高兴事吧?” “你猜猜?” 林启东当然知道最近钟卓然最烦心的事,见他如此欢畅,估计是办成了:“宿舍的事儿,老冯同意了?” “哈哈哈,你个老狐狸,一猜就中!”钟卓然大笑道,得意非凡,同时眼睛有意无意看了方明一眼。方明只是淡淡笑着,规规矩矩坐在一旁,既不紧张,也不随意。相比之下,王德勇就差了几分,好像有些不自在的样子。 林启东恍然大悟,原来这胖子是搭上了王本立。以前王本立是乡党委书记,大家平级,也都熟悉,但交情不怎么深。现在要当副县长了,老钟马上就叫上他的秘书过来吃饭。嗯,看来农业局宿舍的事就是这小子找王本立打招呼解决的。行啊,王本立深藏不露,能支得动冯世范! 事情被林启东似是而非一番猜测,虽然结果一致,但其中差别很大,不过这也符合钟卓然几个动作引发的逻辑联想。 眼看着酒菜一样一样上来,林启东暗暗咋舌,要是单请自己,钟卓然是断不会下如此血本的,当然,两人关系很好,也是没那个必要。但看看甲鱼汤、海参锅巴、白花蛇炖鸡、蒜泥螃蟹、红焖大虾等等大菜,林启东心里越来越震惊。倒是方明毫不在意,这些菜在他梦里,也就是后来的二三流水平,以致到最后,他几乎都不再看见。当然,那是在梦里。 但毕竟有了那么一个梦,因此他竟表现出迥异于一个农村干部,一个小年轻的淡然气质,好像这一切都是应该的。这番做派在钟卓然眼里,又是另外一番解读。 等罗振杰依次倒满酒,钟卓然先看看方明,方明笑着说:“还是请林局剪彩吧,林局是主客。” 钟卓然和林启东同时一愣,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钟卓然哈哈笑着说:“呵呵,不错不错,小方支书用词很考究啊,对对对,就叫剪彩!”原来,他们还是头一回听到剪彩这个词用在喝酒上。 林启东也同样感受,他不再推辞,举起酒杯:“来,预祝咱们农业局职工宿舍施工顺利,大家早日乔迁新居!”说得应时应景,自然一阵叫好。大家一口把杯中酒干掉。 这样由林启东领着,众人先喝了头三杯。林启东这才倒上酒,专门对着方明,笑着说:“小方,有才啊,跟老哥说说,是怎么帮胖子把这事给办了的?”不经意间,他居然自降辈分,和方明兄弟相称起来。 方明知道他存了通过自己接纳王本立的心思,马上想到这人估计刚才错判了过程。也不说破,双手举杯,很客气地说:“和林局兄弟相称,可不敢当。我还是按职务叫吧,免得以后乱了大家尴尬。谢谢林局的赏识!”说完先把就一口干了。 刚才林启东话刚出口,也有些后悔。这小子看起来还未必有自己儿子大呢,兄弟相称虽说是江湖乱道,不足为奇,但自己毕竟是局长,还真有些尴尬。谁知道他如此懂事,轻轻巧巧就翻了过去,还话里留了地步,关系不变,以后各种场合都方便了许多。不像有些人在酒桌上,为了一时的气氛,什么称呼都敢用,事后相见,异常尴尬。林启东心里的好感,又加了几分。也就笑眯眯点点头,把酒喝了,等他下文。 方明和林启东说话,中间隔了钟卓然,他已经眼角瞟到钟卓然的神色,知道这胖子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心中更稳,说道:“不过呢,林局可猜错了,我可没什么本事能帮钟局这么大忙,反而是去找钟局帮忙来的。至于我们王书记,我也好久没去拜望了,听说他这几天公示,更不敢打扰。呵呵。” 这话看似答非所问,却在各人心里造成了不同的感觉。在林启东听来,好像是说这个忙帮得很隐秘,不便透露,更不便扯出王本立的名字来。更表示他跟老钟关系很好,办一办也是应该的。 在钟卓然听来,显然是在暗示自己,他方明这个本事不能随便透露,免得以后麻烦缠身,万一今后别人知道了,是人是鬼都来相求,还真不好推辞,不如一开始就了断的好。更重要的是,表示了跟自己的密切,这就够了。钟卓然也不愿意把这事向林启东过分炫耀,免得他听了眼红,转头去悄悄和方明联络,自己以后受了冷清。官场之上,什么叫关系好,那都是半真半假的,遇到这种巨大利益牵扯的时候,谁都要留上三分。 林启东自以为听懂了方明的意思,官场上讲究个心照不宣,既然人家话只说到这里,也就没有必要继续深究,落了下乘。于是哈哈一笑,点点头,继续喝酒。 接下来是老钟举起酒杯,侧过身子对着方明笑着说:“小方啊,咱们算是一见如故了吧?缘分啊,啥都不说了,走一个!”说完和方明酒杯轻轻一碰,一饮而尽。方明刻意把酒杯低了半个杯位以示尊重,几乎同时一口干了。 此情此景,在桌上众人看起来,这两位就算是无声胜有声的交情。纷纷叫好,桌面上开始欢畅起来。 29、居然是知音 第二更送上,这两天各种测试,要找个都市频道最适合的时间点,页面上多赖一会儿是一会儿,要不人家看不见! ~~~~~~~~~~~~~~~~~~~~~~~~~~~~~~~~~~~~~~~~~~~~~~~~~~~~~~~~~~~~~~~~~~~~~~~~~~~~~~~~~~~~~~~~~~~~~~~~~~~~~~~~~~~~~~~~~~~~~~~~~~~~~ 在座除了林启东的司机小陈要开车不喝酒以外,人人都是酒场高手,各种借口劝酒自然是不在话下。而且,农业局的两位科长看到老大如此看重方明,当然要锦上添花。办公室主任罗振杰笑嘻嘻地端起酒杯:“方兄弟,咱们哥俩就不按职务称呼了,啥也不说,咱们喝了这杯酒,预祝你们小王村经济发展!” 方明更不会怠慢这种局机关的重要中层干部,办公室主任,有时候比个副局长的权利都还大,而且今天钟卓然一个副手都不带,只带了这两位,看来关系匪浅,今后工作上的联系,说白了还是在人家手里打转转多些,自然要奉承好,赶忙谦虚几句,一口干下。 接着就是曹凤平起来,这人年纪也在三十四五左右,圆圆乎乎的脸看着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见他爽朗笑着说:“小方支书是八德乡的大才子,我是早就知名的。笔杆子硬呀,听说本立同志自从用了你的文章,几乎连个字都改不动了。来来来,我敬你一杯,祝你前途无量。” 方明诧异此人怎么这样熟悉自己的事,钟卓然不失时机插话笑道:“他兄弟就是你们乡党委委员曹凤来。”方明这才恍然大悟。也怪刚才介绍的时候,钟卓然只淡淡了介绍了一句“曹科长”就没了下文,原来是曹凤来的哥哥。 这杯酒自然更要喝,方明端起酒杯:“真的很怀念在乡里的日子,我只是个小字辈,可是领导们对我都很爱护。曹领导见了我们,也老爱开些玩笑,可是工作上的帮助可不含糊。谢谢啦!”一语双关,既谢了曹凤平的酒,也转达了对曹凤来的谢意。 一圈走下来,大家开始交叉相敬。王德勇虽然有些不自在,但毕竟当了多年的村长,接待工作也是驾轻就熟的,很快融入了气氛,跟两个中层干部打成一片,喝得面红耳赤。 这边三个却是谈谈说说,渐渐就说到林业局的事情上。 “老林,咱这小方支书,不错吧?”钟卓然红光满面笑道。 “嗯,不错,将来前途光明!”林启东竖了个拇指。 “那你还不早点卖个人情?”钟卓然斜眼笑笑,有些暗示。林启东早知道这顿饭有缘故,只是老钟不说,他也不问,免得自己掉价。现在他既然提了,自己就可以接茬了。 “嗨,小王村漫山遍野都是树,难道喜欢我那儿剥了皮的不成?”以玩笑的方式反问,试探对方的心诚度,也免得自己冒失。 “你们林业局,除了管树,难道就不管别的了?”钟卓然佯装不满说。方明不吭气,耐心地看着两个表演默契的相声。 “那还有啥?” “药材啊!”钟卓然说出三字,接着又骂了三字。 “呵呵,别逗了,小方年纪轻轻,身体这么好,要药材干什么?” 是时候接嘴了,方明才轻轻接过话头笑着说:“林局,这个倒不是开玩笑。我们村吧,最近请了乡里农科站的老陈去把了把脉,他帮我们化验了土壤,认为小王村适合经营多种药材栽培,既有经济价值,又有环境价值,好得很。这个事,还请林局大力支持啊!”说完举起杯子递了过去。 林启东偷偷松了口气,看着老钟这么大排场,这么隆重介绍,还真怕他出个大难题。既然是药材苗种嘛,那就没什么操心的了。除了种鸦片不行,别的还用说吗? 于是毫不犹豫和方明碰了一杯,笑着说:“小方太客气了,有啥需求,给我说说,只要真的适合,我们该支持就大力支持嘛!” 方明笑道:“那谢谢林局了。其实来之前,我也做了些功课,目前我们村有些紧迫,我查了查,现在要抓紧时间的话,金银花、观音草、黄柏这三种是最好的选择,可以马上下种,特别是前两样,明年这个时候,就可以见效果了。 金银花历来是清热解毒的首选药材,后来成为我国四十种大宗栽培药材之一,更是曾经因为某凉茶品牌的出现,一度出现价格暴涨难收的盛况。它别名忍冬、金银藤等等,一般四月播种,八月开根,最适合繁殖。只要林业局有药种,此时移过去,马上就可以开根。 观音草又叫吉祥草,对小儿惊风、风湿关节、毒蛇咬伤等等,都有很好的效果。喜温润阴凉的土壤,耐寒耐阴,对土壤要求不高,药用价值却很不错。 至于黄柏,也是比较合适这个季节栽培的物种,但是成长期太长,大概需要十到十五年,方明只是作为环境资源保护的一个有益补充,也顺便提出来。 这三样,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认为比较适合马上种植的。 他本来觉得,通过钟卓然请来林启东,冒然提出种子需求太多,可能会使对方为难。所以才选了这三样,经济价值不错,却又不是很少见珍惜的物种。 谁知林启东眼睛一亮,笑道:“小方,这些都是你自己考虑的?” “呵呵,是啊。我们陈站长给了我一个单子,我专门查了查相关资料,也了解了一下国内大概的行情,估计十年之内,这些药材的价钱有涨无跌。” “啧啧,真不错。这么年轻,能沉下心来钻研这些,难得啊!”林启东长叹一声:“其实我们省啊,地势多山,多林地,土壤又湿润阴凉,特别适合种植这几种中药材。我以前也打过报告给市里、省里,希望能建几个大型的药材基地,可是你知道啊,那时候政治气候不好,总是不了了之。今天遇到你,算是遇到知音喽!” 林启东一番话,半真半假,感叹是有的,报告是别人打,他转呈上去的。他当林业局长多年,也算是个专家,深知其中的意义,只是官僚久了,也就不是很在意结果。但毕竟也关心过,不算吹牛。此时说这些话,正是拉近和方明距离的好机会。 方明脸上微笑,心里却一阵阵的激动,今天居然有这样意外的惊喜! 30、恭喜老领导 这两天好像我每次更新都上不了显示,各种疑问和郁闷?是时间点选得不对否?求票,求支持,求收藏!!!~~~~~~~~~~~~~~~~~~~~~~~~~~~~~~~~~~~~~~~~~~~~~~~~~~~~~~~~~~~~~~~~~~~~~~~~~~~~~~~~~~~~~~~~~~~~~~~~~~~~~~~~~~ “啊,那太好了!要是真能那样,咱们县,哦不,咱们市就竖起一个样板来了。现在农村正是多种经营致富的发力期,赶上了就是黄金期,两位局长,在你们手里,可是历史的重重一笔呀!”方明站起来举起杯,稍稍弯下身子做出相敬的姿势。 钟卓然哈哈一笑,并没有当真,他安排饭局,其实就是想给方明牵线搭桥,稍微还一下人情。至于农村到底怎么样,他这个农业局长却早已经不再去考虑了。 倒是林启东怦然心动,他从方明的口气里感受到一种久居县城而不多见气魄,这种站在历史观上的大格局竟然出现在一个年轻小伙子身上,让人不由得不认真听他的每一句话。这就很奇怪了,林启东百思不得其解!况且,他说的这些,自己也确实想尝试一下。他和钟卓然有一点点不同,那就是还想干干事业,不甘心当了这么多年林业局长,啥都没留下来。 杯子一碰,一个心照不宣的计划在林启东和方明心里瞧瞧长出了萌芽。 这一晚的酒喝得特别多,开始时两瓶五粮液早就无影无踪,后来又喝了多少简直无法回忆。方明和王德勇强撑着没有在对方面前露出多少醉态,直到人全部散去,两人才放松下来,一个扶墙呕声大作,一个歪歪斜斜迎风撒尿淋得自己满裤子都是。 幸好方明还有最后一丝理智,和王德勇互相拽扶着找了一家录像厅,也不管两台劣质大彩电里乒乒乓乓打来打去的声音,进去就呼呼大睡一觉天亮。 早上醒来,两人相视大笑,心里畅快无比。 回到村里两三天,又到了礼拜六,算一算,王本立的公示期该结束了。方明回到市里,自己掏钱买了两瓶五粮液,两条烟,决定去看看王本立。 王本立家在乡里有自己盖的独户小院,家里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县里念书,平时就是他跟老婆在家。方明到了他家附近,远远就看见一拨人正欢笑着从他家里出来,王本立两口子笑脸相送。想必是消息传开,跟自己一样来恭喜道贺的。 方明庆幸自己背了一个大号的挎包,烟酒放在里面严严实实。就算别人明知是什么,自己不拿出来,也不会有人好意思说嘴。他看到王家清静了,估计已经没有客人,便慢慢走近。 快到门口时,方明想起叶锋父亲的那句话,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人情世故,唉,自己这样的小人物,真是难做! 敲开门,被王本立夫妻热情的让进门去。王本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仰头靠着靠背,按了下脑门笑道:“唉,累啊,这几天不断有人来!” “书记,你这是痛并快乐着。”方明开了个小玩笑。 这个玩笑果然让王本立更加愉快,指着方明哈哈说:“你小子,说起话来也精辟了,怎么样,在小王村真锻炼出来了?” “真是要谢谢书记你,开始去的时候还有些不安,现在才发现,这对我真是个很好的锻炼。”方明由衷说道。说完话,顺手从包里拎出礼物,放在茶几上:“书记要高升了,来看看,知道你啥也不缺,表表心意吧。”自然大方。 “小方,你这就见外了,知道来看看我就够了,还带这些。呵呵,拍老领导马屁啊!”王本立挺高兴,礼物不算很贵重,但符合方明的经济实力,看得出来是尽了心的。 “我要真拍马屁,就不止是这些了。一是来恭喜,二呢,是来报喜的!” “还有喜事?快说说!”王本立笑道。 “是这样的,前两天我去城里跑优质水稻种子,农业局的钟局长很热心帮忙,给落实了。还顺便介绍了林业局的林局长,我请他考虑考虑,给我们小王村一些药材种子种植,谁知道林局长以前有过要在宁东县发展药材种植基地的设想,他跟我谈得挺投机的,我估摸着,这事儿如果多跑跑,能成。这不,心里一激动,找不到人诉说,赶紧就来给你汇报喽。也不知算不算喜事?” 王本立心里一算,这正是自己公示的那几天,这个小伙子居然没来跟自己联系就直接跑到县里去了,还认识了两个局长。很会来事啊,多半是打了老子的旗号!想到此处,有些得意地淡淡笑道:“你可以直接说,你是我们乡原先的秘书嘛。” 方明仿佛浑然不知王本立流露出的隐隐得意,继续兴高采烈说道:“本来就是想打你的旗号去套套关系,这么硬的招牌,怎么能不用?正好遇到钟局长请林局长吃饭,我跟王德勇还去蹭了一顿呢!” 他说这话不算瞎话,但却直接跳过了叶子明的事。反倒使王本立高兴起来。话说人当了副县长,自然更在意自己的影响力,农业局老钟和林业局老林,自己以前是认识的,但不过是泛泛之交。如今自己上去了,人家马上递出了善意,而且还不是那么直截了当硬邦邦的,这种官场默契,让王本立很舒服。 “这么说,你真的准备在小王村大干一场,搞出个药材基地来喽?”王本立抽出一支烟递给方明,问道。 “是啊书记,我不是答应了人家小王村要一年翻番嘛,不想想办法,光凭嘴那怎么行?这是来给你报喜,当然,还要请你支持支持!” “嗯,说说看,我该怎么支持你?”王本立像考个学生一样,意味深长地笑问。 “我打算啊,等书记你把这几天忙过去,专门请你到小王村看一看,视察一下,就当是关心老部下好不?到时候也把钟局和林局请来,陪你吃个饭,让他们感受一下小王村的山水美景和自然条件。只要我们有足够的诚意,条件也允许的话,我想这个基地是不难建成的。退一步,人家要实在不同意,好歹给点种苗,我们自己琢磨,也比傻等着靠天吃饭强吧?” “哈哈方明,你太精了,这是把我也算计进来喽!” 31、倒霉的五保户 王本立很愉快地答应了方明的请求。 方明离开王家,一身的轻松,这几天的劳累,成果不菲,可以想象,小王村的前途开始光明起来。 8月27号礼拜一,方明照例早早起床,看着窗外,依然下着雨。一连好几天了,雨一直没停过,而且越下越大。要不是小王村那条石头河承载了很大的降雨量,村里各处水渠也提前清理过,非内涝不可。 村里自从王德勇一回来,就挨家挨户传达好消息。王高林第一个就表示了支持:“支书这是为咱们谋福利哩,今后大家都消停些,钱挣到手了,日子好过了,还争那些干啥?”对于老爷爷如今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村民都非常理解,不但没有降低王高林的威望,反而私下里都觉得老头不糊涂。 王长海走了,走的时候静悄悄的,也许是这个事件导致了最后王姓对他多少有些埋怨,反正后来几天里,他都不像先前那么张扬了。而且,城里生活再好,再繁华,也经不起他一张嘴如此翻来覆去地吹嘘,毕竟农村人的心里,还是踏实过日子来得实在。新鲜事,听听也就过去了。 村里的孩子要过一会儿才来,上个礼拜安排了几道简单的算术题让他们做。这些孩子其实都挺聪明,而且非常敬畏自己,自己说的话当成圣旨,没有一个敢不认真做作业的。他非常满意,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啊,这些孩子,才是以后小王村真正的希望。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看见成子戴个斗笠,一溜烟窜到自己门口就要伸手拍门。 “成子,啥事这么急急慌慌的?”方明隔着窗户叫住他。 “啊,支书,王老贵家的房子塌了半堵墙,王老贵压墙下面了!”成子急忙说。他就是赶来报信的。 王老贵是王姓的五保户,六十多岁了,年轻时结过婚,不知道为啥,婆娘过了两年就跑了,也没再娶,一个人过日子。家里就两间土房,破破烂烂的,想来是这几天连着下雨,终于把房子泡垮了。 方明赶紧披上雨衣,跟着成子匆匆跑到王老贵家。 这时候已经来了很多人,淋着雨用锄头、铲子挖土,还有人在旁边大声喊:“老贵,老贵,听见了就答应一声。” 那围墙塌得不是地方,正把王老贵睡的床埋在土里。不过幸好,仔细听还可以听见土里瓮声瓮气的答应。方明松了一口气,赶紧跟着大家一起七手八脚挖开墙土,终于把被压得半死不活的王老贵扯了出来。 仔细一看,还好,除了脑袋被砸破了皮,流了点血,就是脚脖子伤了筋骨,肿起高高的一块,已经发紫,暂时动不了。 可是村里人看到这光景,心思就开始动了起来,五保户的事最难搞,虽说都是一个姓,但各家过各家的日子,这老贵的脚受了伤,得有人服侍啊?谁愿意来。于是大家不提这话头,却纷纷指责他不早点修补修补房子,活该倒霉! 幸好,王老贵马上用行动打消了旁人的疑虑,他踮起脚尖,严重地一瘸一拐,不用人扶,自己走到旁边一处石头上,冰冷冷地坐在雨中。 方明眼看王老贵这房子暂时不能住人了,非要大修过才行。直接对也赶来救人的王德勇说:“这个,村里以前是咋办的?” 王德勇说:“以前没发生过这种事。唉,偏偏是他!”意思这是个五保户,的确伤脑筋。继而又说:“让他先到我家里住两天吧,等天气好了,再商量修房子的事儿。”方明点头表示同意。 眼看没事,众人渐渐散去。王老贵的房子属于本村最烂,送人都不要,里面已经基本上没啥值钱东西,他自己都不可惜。别人也就省事,不再替他收拾。 到了礼拜四,终于天气放晴,太阳重新耀眼起来。 王德用看这天气,就领了王老贵一瘸一拐地来到方明的屋子。这两天方明也都随时去看他,老贵人年纪大,话也不多,就是憨笑着谢了方明几句。方明见他跟来,忙笑着说:“好得很快啊老贵叔。快进来坐。” 王老贵自从当了五保户,村里人也就不再论什么辈分了,无论大小,基本上都以老贵相称。已经好久没听到别人喊他一声叔,而且还是支书喊的,老头心里一暖,连忙点头弯腰表示谢意。 “今天来,是跟你汇报个事,老贵这屋子已经住不成了,咱们得给他想想办法,把房子再盖起来。哪怕简陋点呢,好歹也要有个住处不是?”王德用说道。 方明点头:“这事该办啊。你是村长,你拿主意就成。哦,要不这样吧,咱们凑凑份子,每家都捐点钱出来,人多力量大嘛。回头我到乡里争取一下,看看有没有些救济,不过估计不会太多。”说完就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递给王德勇。王德用也是这个意思,但看方明一出手就是二十块(那时候二十块钱不算少了),就有些过意不去:“这太多了,用不了这么多。五块就行!” “嗨,我是支书,还不该带个好头啊?拿着!”方明不容置疑,王德勇也就勉强接了,又急忙从兜里掏出小本来,认认真真把帐记上。王老贵静静看着这一切,虽然闷着不说话,但心里充满了感激。 可惜,本来两人商量得好好的事,在村民那儿就行不通了,有人很不满地对王德用说:“说起来呢,咱们捐点钱也是应该,可咱们也不欠他老贵啥啊。能把他从土里刨出来没死,就算是尽心了。我们自己都喊困难呢!哪还有闲钱凑给他盖房子?而且,他眼看也六十多的人了,今后估计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要是开了这个口,赶明儿三天两病的,难道也挨家供着他?”这些人家想得长远,简直把王老贵以后养老的事提到了议事日程。 王德勇光火极了,吼道:“以后再说以后的,这事儿暂时就这么定。家家都得帮着点,要不,就从村里提留出。” “村长你倒大方,村里的钱可不还是咱们的钱?有什么分别?”那些爱计较的就直接说出口。 受到这类村民的带动,几乎没人愿意捐款。 王德勇被气得翻白眼,回头找到方明,甩还给他二十块,扭头就走。 32、关系有转机 方明算是领教了王姓吝啬和凉薄的一面,心中既愤怒、又好笑,就凭这一点,怎么能跟人家韩姓争长道短? 但眼下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候,关键是如何安置好王老贵。现在全国针对五保户的政策相对混乱一些,基本上中央专款拨付下来的,到了救济对象本人手里,也就是十几块钱。虽然省、市、县都分别或有资金、或有政策补充,但还是杯水车薪,连一个人的基本生活开支都很勉强,更别说修补房屋了,要钱难上加难。 刚才王德勇虽然是生气,却也不无扔下难题不管的意思。方明心知,这种事如果不是自己当支书,也会有其他方式解决的,结果不一样而已。但农村人的小狡黠决定了,有风吹大坡,有事找大哥嘛!现在自己是支书,遇到难题,当然要扔给自己。呵呵,王德勇这一小段戏演得真不错! 方明在屋子里打转转,皱眉想着办法。正常渠道弄钱确实不好办,主要是耗不起时间。他也想过,自己才帮了钟卓然大忙,他们盖宿舍,自己去说一声,估计从工程里匀出几包水泥几块砖来,问题也不大。可是人家还没开工呢,啥时候动要等城建局通知的。远水解不了近渴啊!没法子,只好明天跑跑乡里,厚着脸皮要点钱物,算是请求支援吧。只是这么干,想起来又些憋屈! 方明正在挠头时,韩姓那边,发生了一场对话。 韩大成去把韩二成叫了出来。 “啥事儿啊哥?” “听说没有,他们那边的王老贵房子塌了,砸伤了脚。” “呵呵,早听说了,活该!那老东西,说是个五保户,平时横着呢!每次都跳着跳着冲前面,多半还怪咱们家风水妨了他娶媳妇儿!”韩二成不是一般的幸灾乐祸。 “唉,厚道点,人倒是没事,就是房子塌了,现在修不上。”韩大成闷闷说道,一边大口抽烟。 韩二成比较了解这哥哥,看他样子,瞪着眼问:“咋,你不会是想去帮忙吧?” 韩大成回了一句:“咋,不行啊?你看他们那边,听说王德勇凑个款,整个姓王的一分钱没给,就方支书捐了二十块呢。” 韩二成冷笑道:“瞧瞧吧,他们王家就她妈这德性。要换了咱们这边谁家有事,姥姥,谁不上前出死力?我劝你也别管了,他们就是活该,咱们自己过自己日子,谁也甭理谁!” 韩大成点点头说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哥在想,估计王德勇现在多半也管不了啦,按他们家的路数,这蜡烛恐怕还是得方支书来坐。咱们呐,得记记人家的情。为了咱家这老庙,人方支书跑前跑后,又挨打又受累的,这才保了下来。这两天还去联系县里,要帮小王村脱贫致富。虽说咱们这边光景好些,可毕竟有了财路大家受益不是?我琢磨着,方支书一心撮合两姓和解,说实话,不是我当了这个副村长跟你们唱高调,这确实也应该。几百年了,何必呢?我看王老贵这事儿,也许就是个机会,我们干脆做做姿态,能帮就帮一把,顶多不济,也是给支书解个题目,好歹别让他寒了心。兄弟,你说呢?” 韩二成默默听完大哥的话,仔细琢磨了好半天,才点点头闷声道:“成,那就听你的,你说干啥咱就干呗。大不了,当好心喂狗了!” “嗯,这才是好兄弟。” 第二天礼拜五,一大早方明背起挎包就朝村外走,要去大路上拦车到乡里。才出场坝不远,韩大成匆匆跑过来招呼:“支书,这是要去哪儿?” 方明看他一眼,笑着说:“去乡里办点事。”他没想跟韩大成多说啥,想来人家也就是个招呼。 “是不是为了王老贵的事?”韩大成笑道。 方明看了他一眼,也笑着说:“咋,老韩,你也是个副村长,这时候可别幸灾乐祸啊!” “嘿嘿,支书,你这可是把咱老韩家小看了。昨天的事,我们都知道了。按说他们王家也是活该,可咱们欠你情不是?就寻思,想帮帮你,把这事儿给圆喽。” 方明惊喜道:“嗯,你们愿意帮忙?” “那还能哄你?昨晚我都把工作做通了,我们家二成开拖拉机,常年帮城里运土方砖石啥的,搞这些东西他容易。这不,二成听了,也没话说,愿意帮王老贵弄两车砖瓦水泥,你看?” “那可太好了。我这儿正愁去了乡里怎么张嘴呢!老韩,对不住,我还真小瞧你了!额不过,这大概得多少钱?” “啥钱啊,你说这话啥意思?”韩大成瞪了眼珠:“就是白给,送他的。我们也明白你心思,这梁子,能化多少是多少!” 方明心里一阵感动,毕竟有明白人! “成,那我先替老贵谢谢你了!”方明笑着说,忽然又皱眉:“不行,这不能白给。嗯,我看这样吧――。”他把想法又给韩大成说了一遍,韩大成一听有理,笑道:“呵呵,就是你们城里人心眼多,听你的!” 两人说完话,韩大成自己回了家,方明高高兴兴去到了王德勇家:“村长,王德勇,在不在?在就出来会儿!”他喊得特别大声,简直吵得四邻不安。 “啥事儿支书?”王德勇披着衬衣开门出来。 “王老贵的事儿,砖瓦有眉目了。明天,你找几个会泥瓦的,等着开工,帮老贵修房子啊!”他还是大声说话,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这时候上工的人已经多了起来,过路看着支书村长清早说王老贵家的事儿,不由得都慢下脚步,要听个仔细。 “啥?这么快,这才一晚上啊,支书你请到啥菩萨了?”王德勇真心不知道,很惊奇。 “什么菩萨?嗨,就你们对面,韩家,听说了老贵叔的事,愿意砖石泥瓦,六折给他修房子。钱有了再给!” 周围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问:“韩家送砖石?真的假的?别是耍老贵玩儿呢吧?他们家有这么好心?有没有别的条件?村长,他们要是跟咱们提条件,咱可不能答应啊!这是老贵自己的事儿,别沾上咱们!” 这两天更新时间有些乱,主要是我还没摸清都市这边的道道,要是有书友觉得不爽,还请担待些!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求推荐、求收藏、求点击!谢谢大家。 33、走向和平 方明一开始只是淡淡地听着他们吵闹说话,准备等声音平息一些再做解释。可是,有几个杂音让他愤怒了。 人群里有人说:“不行,这事儿不能这么白让他们韩家做好人。丢了咱王家的面儿,得去跟老贵说,不许要韩家东西,咱们姓王的,就是冻死,也不能要韩家一点施舍!” “对对对,稀罕他狗日的韩家小殷勤,不能要!” 方明猛然转身,推开周围的人群,直接走到讲话的那几个人面前,冷冷问道:“王老贵被墙压,你们来帮忙没有?” “――。” “王老贵没饭吃,你们送过一顿饭没有?” “――。” “村长为了老贵修房子,挨家挨户找你们捐钱,你们捐一分钱没有?!” 连问三问,那几个人无话可答。 “就你们这样自私自利,光想着自己不吃亏,让一个五保户去给你们争面子!你们自己说,这他妈的还算是个人说的话?你们也有脸说面子俩字?”方明第一次在村民面前骂脏话,第一次吼人。 被吼的跟看热闹的全都吓住了,没想到这个斯文支书居然有如此粗野的一面。 那几个更是连退几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们要冻死,你们愿意,你们活该!可是,你们有什么资格叫别人冻死?”方明怒问道,“从我来小王村,一直就观察,哪一次两家起争执,不是你们姓王的先挑起事来?他们韩家哪一回主动上门找过你们麻烦?” 方明吼够了,问够了,有些沉痛地环顾周围,缓缓说话:“一个家,一个姓,一个村,想致富发财,想过好日子,天经地义。但不是靠嫉妒别人,把人家发财致富说是风水有问题。你们姓王的拍拍胸口自己问问,同宗同姓的人遭了难,居然一分钱都不愿意拿出来帮助。这样的人家,自私到了这地步,小贱到了这地步,你们能发得起来?前几天我跟村长到县里跑了几天,争取了人家林业局和农业局的支持,准备帮咱们村好好谋划谋划,优惠咱们种苗和技术,让小王村脱贫。这个你们都知道了,可是今天看你们王家这副嘴脸,我都替你们羞耻!我把话放在这里,就算啥都替你们争取到了,就你们这个样儿,还要再穷几百年!活该!” 不能不说,这是方明来到小王村一个多月以后,真正的一次小爆发。骂得王家人全都垂头丧气,互相看着,不敢说话。 “唉,支书这话,真是咱王家的病根儿啊!”人群外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各人听到这声音,忙纷纷让出一条路来。原来是王德勇的爷爷王高林。 老头听到方明和王德勇的大声说话,就悄悄爬起来立在墙根听着,等听到自家的这些后辈们说出这么无赖的话,就已经生气了。听到方明的吼骂,再也忍耐不住,开门就站了出来。 “支书,啥我都不说了,这是我的十块钱。”王高林回头叫王德勇:“你过来。”王德勇赶紧过去。“这钱你拿着,咱姓王的人遭难,人家姓韩的帮手,咱谢谢。可是,也不能尽让人家出啊。哪怕就这十块,也算咱姓王的还有十块钱的良心!”老头说完,拐杖在地下重重一戳,转身回了家里,哐地把门砸关上。 除了王德勇和方明,所有人都灰头土脸。方明点点头,不再说话,转身回了自己的小屋,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 当天下午,王德勇和王德和兴匆匆过来敲门。方明开门,看见两人笑呵呵的,王德勇进来就说:“支书,今天顺当,一共凑了五百四十二块九毛三哩!” 王德和忙配合地摸出一摞用猴皮筋扎起的钞票,又脏又旧,零零碎碎。但在方明看来,这已经足够令他惊喜了。 现在的普通红砖两分钱一块,水泥五毛多钱一斤,粗粗算下来,竟然勉强够翻修王老贵的房子。 方明笑道:“呵呵,不下猛药,他们是真舍不得出点血啊!” 这话说的两个姓王的都有些不好意思。 方明想了想,笑着说:“等会儿我就要回家。明天,我就不来了,你们自己去同韩大成联系,行不?” 王德勇知道他是故意的,和王德和对视一眼,王德和眼神有些犹豫,但也流露出些愿意的神色来。王德勇点点头:“行,我们自己去联系,你放心回家休息休息!” 方明也就不客气,第二天一早,自顾自就回了筑州。两天的时间,还是陪奶奶为主,又听了一通叶锋和柳毅各种发财的热切幻想,礼拜天下午身心舒坦地回到了小王村。 进村路上,无论是姓韩还是姓王,各种热情地招呼。他都有些不适应,虽然两家看起来还是各说各的话,但明显是有些尴尬,而绝非仇恨了。 方明心里高兴,觉得自己这步棋走得不错! 他也没大张旗鼓,就是自己慢悠悠地去到王老贵的房子前,看了看新盖的,还在湿漉漉地砖房,虽然粗糙,但总比以前土墙茅草强得多了,满意地点头而去。 今天正好是王家人送饭,王德勇听到他回来,特意叫住成子,接过饭盒,自己亲自给支书送饭。 “呵呵,昨天啥故事,说给我听听呗?”方明主动问。 王德勇就是来汇报这事的,咧嘴道:“事情挺顺利,一大早,韩大成和韩二成就把拖拉机开到了场坝上,已经装了一车砖了。卸下砖,又掉头往乡里砖厂跑,还拖水泥,一共跑了几车呢。我们组织了二十多个人等着,来一车卸一车,卸完就开始重新修,房梁、柱子什么的都现成,挺快的。” “说啥没?” “能说啥?都不好意思开口,不过倒是喝了几口水,中午跟着吃了一顿白馍夹大肉,完了他俩就回去了。正要跟他算钱,撵都撵不上!” 方明笑道:“村长,这是个好的开始,可别糟蹋了。村民怎么说?” “说啥的都有,不过说气话的少了。都议论,要看看对方是不是真心和好。” “那你说呢?” “我看是,哈哈!”~~~求票求票,疯狂求票,悲催求票,打滚求票!~~~~~~~~~~~~~~~~~~~~~~~~~~~~~~~~~~~~~~~~~~~~~~~~~~~~~~~~~~~~~~~~~~~~~~~~~~~~~~~~~~~~~~~~~~~~~ 34、请客时间到了 一场意外的大雨和房屋塌陷,竟然使两姓的僵持敌视缓和了许多,方明心里透着无比的开心。他想趁着这个机会,赶紧落实一下和钟卓然、林启东他们商量的事。 这个时候要找的人,当然第一个就是王本立。 这一次他还是拉上王德勇,不过,又多了个韩大成。韩大成是副村长,叫上他一起,对两家今后的合作非常重要。韩大成也十分好奇这个年轻支书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本事,居然能短短时间促成这么多好事,推辞一番,也就跟来。 三个人来到宁东县,直奔县政府。 宁东县的四大班子建筑群依靠着原来县里一座不知名的山坡而建。也不知道始作俑者是谁,反正这片建筑群非常有讲究,正面是县政府,县政府的左边是人大,右边是政协,中间一个宽宽敞敞的大广场,一条县府大道从政府面前笔直通向县里的繁华地段。 但是注意,这不是品字形的结构,因为宁东县最重要的机构――县委,却隐藏在县政府的正后方。县政府的后面是一座绿荫浓密的小山,县委正是依山建在上面。无论春秋冬夏,山上四季葱茏,可以从许多缝隙里隐隐约约窥见山上一扇扇窗户,一个个看上去有些神秘的屋檐。 没有县委在后面,顶多不过是个品字形,可是有了后面的县委,则成了典型的印把子! 这才是宁东县建筑的神来之笔! 因为有了这个神来之笔,县政府办公大楼,倒变成了县委的门房,前院。 而王本立的副县长办公室就在政府大楼三楼第四个房间。 方明来到政府大楼前,不为人察觉地顿了一顿,有些心生感慨。这里他也不是没来过,以前在乡里,就常往县里跑,熟悉得很。但当时毫无感觉,自从做了那个梦,再见这栋又老又旧的楼房时,才知道八九十年代的人们,还是那么简朴。 凭他的梦里印象,这栋楼再过十来年就要拆掉,连同县委,换成了一栋气派壮观的新式建筑。 不及多想,方明领着两个副手直接进了大门,被传达室叫住,只好登记,等着传达老头打电话上去询问副县长要不要见客。只是那老头听说是找王副县长,透着老花镜很意味深长地看了方明三人几眼,才给电话上去请示。 当然,很快就见到了王本立。 本以为会受到老领导的热情接待,和蔼可亲地嘘寒问暖。可让方明微微诧异的是,王本立虽然热情,但神色间竟有些说不出的尴尬味道。不过官架子还是保持得很好,两个村长在他面前毕恭毕敬,大气也不敢透一下,他微微笑着指着沙发示意三人坐下。自己就走到门口,好像是想叫人来泡茶倒水,但却犹豫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而是自己直接出去,不一会儿,提了个水瓶进来笑着说道:“小方啊,现在我还真有些不习惯嘞,以前都是你负责给我打水,现在咱们俩这么一分开,我的水啥时候空了都不知道,哈哈!” 方明急忙站起来,伸手接过他的水瓶,笑着说:“我倒是愿意跟着县长进城,继续给你打水,那倒幸福了。可惜,没这个命!”说完自己很自然地拿起三个空杯子,也不放茶叶,就倒了三杯白开水,王韩两人赶紧站起来接过,才又坐下。 “说说吧,你们差不多一个班子都来了,找我什么事?”王本立好像恢复了一些自然,坐回办公椅,伸手摸摸自己的头发笑道。 “老领导才换了位置,按说不敢这么急来打搅你的。不过你看现在,正是上次我给你汇报那事的最佳季节,所以,我们小王村班子诚心诚意地来,就是专门请你去视察视察,给我们撑撑腰!”方明说。 “哦哦,哈,这个事我可没忘。嗯,你们还请了谁?”王本立问,他知道自己一定是方明客人里面级别最高的,但必须要问清楚,都有谁来陪自己。 方明放下杯子笑着说:“上次已经给农业局钟局和林业局林局都说过了,我们跟其他机关领导不熟,暂时就请这两位,你看??????” 王本立点点头:“他们两位啊,那没问题,到时候我一定去。哦,要不,你选一个礼拜六或者礼拜天吧,不要那么正式,就当几个朋友随便坐坐。” 方明猜测王本立的意思,估计是这段时间迎送太频繁了,有些腻味。生怕自己一去,乡里听见了,又来凑一番热闹,反倒让他轻松不下来。想到这里,马上点头笑着说:“行,就按老领导的意思办。我们也不敢太过张扬,就是请你去坐坐,看看而已。” 又说了几句闲话,方明看到王本立有些神不思属,懂事地使个眼神,王德勇和韩大成急忙站起来,向王本立告辞。王本立笑着走上几步,把他们三个送到门口,才挥挥手转身。 方明一路出来,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按说那天他去王本立家里,老王依旧热情奔放,怎么今天有些亲热不起来的样子?但转念一想,人家有人家的情绪,说不定为了家里或者工作上的事,正闹烦心呢。关自己什么事?太敏感了吧?天下又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存在的,别人一个微妙的情绪都要琢磨半天,累不累啊? 想到此处,心里稍微舒服了些。脚步恢复轻快,又先去了农业局,很顺利的见到了老钟,老钟自然热情不已,一听方明邀请,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而且还主动表示,自己当场给林启东打电话通知他。方明急忙拦住:“呵呵,这个就不麻烦钟局了,我们还是自己去请礼貌一些,不管求不求着人家,这个礼节必须到。” 钟卓然一愣,立马爽朗地笑起来:“不错啊小方,比我还细致周到。好,那你们去请吧,他要是敢推脱不去,老子亲自上门揪着他去!” 方明笑着谢过,又赶紧去了林业局,林启东其实早就等着方明上门相邀了,当即答应下来,约好下个礼拜六,推了所有应酬,去小王村玩上一天。 35、游山玩水 9月9号礼拜六,一大早起来,方明就叫上王德勇和韩大成,三人骑着自行车出村五六里路的地方停下,专门等着王本立一行过来。 这时代条件不好,村里不可能有车专门去接,想来钟卓然和林启东单位都是能派车的,王本立更不消说,副县长下乡,自然要有车跟着。所以方明也就不操那个心,只管耐心等待就是。 三个人抽了半包烟的样子,远远听见喇叭响起,抬头看,一辆拉达在前,一辆伏尔加在后,朝小王村开过来。方明三人不敢确定是不是王本立他们来了,但还是直起腰站到路边迎候。 嘎的一声,车子停下,拉达车下来三个人,有两个方明认识,分别是罗振杰和曹凤平,还有一个年纪稍小一点,但也颇为矜持地下车站立。后面的车门也同时打开,副驾驶座上下来的居然是王本立,后排下来的却是钟卓然和林启东。方明赶紧笑着上前招呼。 “小方,你面子不小啊,一声召唤,我们都跟着王副县长来拜你的码头,厉害!哈哈!”钟卓然十分亲热地说。方明三人站成一线,依次上前双手跟三位领导握了手,才笑道:“钟局这话我可受不起啊,都是领导们关心农村发展,百忙中抽空过来调研。我们招呼不周,还请多包涵!” 主人如此会说话,客人们都很满意,面带微笑让方明上车一同进村。方明却坚持和两位副手一起骑车在前面领路。 两辆轿车在三架自行车的带领下进到小王村。虽然村里早就得知今天有县太爷要来,但还是忍不住对同时进来两辆小轿车表示了足够的惊叹,然后又纷纷拉扯自家的老婆孩子赶快滚回家里,别让人家大官们看见,露怯丢人。 总算还有几个能上台盘的,王德和、王长龙、王长宝,还有韩二成都被叫来帮忙招待客人。同时,方明还专门请了农科站老陈和他的两个得意帮手,专门来和林启东等人对接。 乡村干部接待,历来都是到了先打几圈麻将,热闹气氛,说说笑笑,然后安排下大酒大肉,一通胡吃海喝,最后人人满口酒气,走路歪歪斜斜,耳朵还夹着两只不知是谁递的烟,一路跌跌撞撞而去。如此而已! 不过这一次,方明没有照老规矩办事,而是笑着邀请大家:“各位领导,车也坐累了,今天咱们先不忙去打麻将,由我们领着各位领导,在咱们小王村游玩游玩如何?你们来过多次,只是以前干了工作就走,还没看过我们村的风景呢。不是夸口,前几年《良家女子》在这里拍了几处外景,还是很有看头的。县长,你看怎么样?” 王本立自己搞了多年乡镇接待,也烦透了,听了方明的主意,很赞同,笑着说:“那好啊,你是我们八德乡的小才子,就领着咱们这些老粗学学城里人,风雅一回得了!”说的众人都笑了,聚在一起,跟着方明的脚步在村里游逛起来。 沿着小河一路走去,烟柳夹岸,溪水清澈,远处山色清秀。这些平时天天泡在官场,嘴里念叨文件,心里惦记权利的人,果然暂时忘掉了尘俗,欣赏起一路美景来。经过水车、草棚,王本立额头微微见汗,精神却更加健旺:“小方啊,这小王村果然是个好地方嘞!真是的,以前来过不少次,怎么没发觉到哇?”语气里有些懊恼,觉得错过了可惜。 钟卓然和林启东也感叹道:“是啊,这里风景,怕是不输给那些名气响的。算是埋没了!” 方明微笑着听着一路众人的夸奖,时不时同曹凤平、罗振杰说说话。刚才一起来的那个也熟悉起来,原来是林业局的办公室主任,和自己同姓,方杰。倒是大了自己几岁,有二十七八了。村里几个村委和老陈他们也放开了,慢慢地嘻嘻哈哈说笑起来,气氛越来越活络。 刚才听到钟卓然和林启东的感叹,方明接嘴说:“是啊,几位领导还不知道吧,我们小王村这座韩王山上,原来供奉的是韩世忠,那座庙,就是他的后人盖的,宋末元初的文物呢!” “哦?真的?”王本立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方明。方明继续笑着说:“应该是吧,我上去过两次,看了老庙的建筑形式,又去图书馆翻了史书和地方志,大致是差不多了。不过老庙保护得不是很好,有些损毁。今天各位领导都逛累了,不好带你们上去看,等改天把这个问题落实了,再请几位领导来参观!” 众人纷纷说好,王本立含笑不语,心里却对方明刮目相看。原本是让他来过渡一段时间的,没想到这小子心气如此高,居然真的下起这盘棋来! 游了一圈,大家都很尽兴,只有林启东不无可惜说道:“唉,早知道小王村风景这样好,就该把咱们局的相机带来,好好照几张相的。”方杰急忙接话:“这个是我疏忽了,我也没想到。下次咱们再来打搅方支书,好好拍些照片留纪念!”方明喜道:“那我求之不得!” 一路下来,老钟和林启东等人都是熟悉了方明的,还不觉得什么,只有方杰暗暗称奇,这个小子看来稚嫩,却说话做事都很老练。 中午吃饭,方明特意安排了些相对清淡可口的菜,只炖了几只土鸡,炒几个小菜,倒是专门进县里买了时兴的可乐和啤酒。大家都吃得爽口,称赞方支书会安排伙食。 晚上才是正餐,中午当然不会喝酒过量,略略意思意思,吃完饭,就摆开了两桌麻将操练起来。 正打在兴头上,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大笑:“领导们过来,也不通知一声,真的要微服私访啊?”王本立扭头,原来是老搭档黄德功来了,跟在后面的还有曹凤来。 王本立一走,黄德功自然就进了一步,当上八德乡党委书记。乡长一职暂时兼任,县里却有人发了话,让曹凤来暂时担任常务副乡长。这个命令下来,乡里班子都有些傻眼,怎么会是他呢?当然,人家私底下工作做得足嘛! 虽然有人暗暗不服,但也无可奈何。 本来黄德功是不知道王本立过来的,可是曹凤来那边早听曹凤平传了话,怎么会不知道?赶紧给黄德功汇报,于是两人商议,拿捏时间,让王本立他们吃了中午饭,才匆匆赶到。 36、惊艳的感觉 36、惊艳 虽然王本立说了不通知八德乡,但人既然来了,也没有不高兴的道理。何况黄德功本来就是自己的老搭档,好搭档,听说自己到了地盘,不来见见也说不过去。 王本立坐着继续摸牌,笑着同两人打了招呼。黄、曹两人同大家寒暄完毕,就加入战团,搓起牌来。 农村的工作,历来是一边玩一边干,几圈麻将一过,大家对小王村的各种工作开展就达成了大致意见。林启动表示,可以支持小王村尝试先种植集中药材,如果到明年见到成效,自己出面同药材公司联系销售,绝对不成问题。 钟卓然锦上添花,表示优先供应小王村优质水稻种子,并派种子公司的人专门下来指导栽种,皆大欢喜。 晚饭非常丰盛,上五粮液,抽静谷烟,方明真是下了血本。喝酒的时候,他却把跟领导亲热交流的机会让给了村委班子的几个成员,而自己却更多时间陪着几个中层干部说笑。罗振杰、方杰等人对他的体贴周到十分喜欢,对这位小支书好感进一步增强。 满面通红的曹凤来忽然想起一件事,笑着对方明说:“呵呵,光顾喝酒高兴了,还有个事要通知你呢。” “曹乡长有什么指示?”方明赶紧放下酒杯,认真听曹凤来说话。 “啥指示啊,是好事!便宜你们小王村了。县教育局通知,今年全国青联组织了一次下乡到基层实习的活动,在各大学抽取一部分大学生到农村来搞支教,时间半年。咱们乡也分到两个大学生,听说还是北京来的呢!你们村原先不是还有座完小吗?那就安排在你们村了,不用管多余的,就是找个住的地方,送点饭就成。其余的,教育局会安排。怎么样,可以吧?” 曹凤来笑着说完,方明心里一阵激动,真是想睡觉有人送枕头啊,自己正发愁小王村的教育问题。 坐在一旁的黄德功听完,却是淡淡一笑。这个事情通知下来的时候,他对曹凤来说了一句“你去看看,哪个村需要支教的,安排安排。”以后就没有过问,但此时曹凤来忽然在酒桌上提出,事前跟自己一个招呼都不打,不由得心里就不舒服。他倒不是对小王村有意见,而是对曹凤来这种跨大步不满。 曹凤来却是另外一番缘故。大城市大学生来支教,看起来是件好事,却不太容易安排下去。为啥?首先是农村都有个印象,城市大学生都是少爷小姐,来了怕伺候不起。第二呢,农村那些教师,甭管是公办的还是民办,长期以来形成了一套相对简单粗暴的教育模式,不太注重科学的教育方法。以前也有过支教,等这些老师拍拍屁股一走,当地土鳖们都叫苦不迭。支教老师大多都采取活泼互动启发引导的方法,农村学生们特别喜欢,天天又蹦又跳,寓教于乐,效果当然很强。农村老师们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固定的思维已经形成,实在难以更改,回头还是用吼、骂甚至拳打脚踢来管教学生。这就造成了鲜明对比,学生们短时期内都会怀念城里的老师,而对本地老师产生厌恶。这种情绪要持续很长时间,而且不易扭转。所以许多农村学校一听到有老师来支教,本能地就认为是在对自己势力的一种侵犯。明里暗里都想抵制。 曹凤来正是基于这个缘故,跟几个村子联系过,人家都委婉拒绝。他也不是不知道小王村完小早八辈就取消了,但刚才和方明偶尔谈到教育问题,知道他非常重视这个,就灵机一动,干脆安排给他。想来这小子是欢迎的。 对比方明的高兴,王德勇就有些疑虑。他低声对方明说:“这个,好像开学时间已经过好几天了吧?咱们临时组织,怕是达不到乡里还有县里的要求呢!”他的疑虑不是没有道理,农村工作向来喜欢排场,如果光是村里这几个娃,还真怕拿不出手,万一到时候人家大学生嫌弃,回去一抱怨。县里板子还不打下来?但又不好明说,只说开学时间过了,意思是其他地方正常上学的,干脆推过去得了。 方明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提升小王村基础教育的机会?笑道:“村长多想了,人家乡里能看得上咱们,送了宝贝来。哪有推出去的道理?这事我看就该定下来,咱们王姓的孩子们都来上学,韩姓的,以前在邻村上学的,这半年也正好省省鞋,就近读书,那不正好?” 他一说,王德勇马上明白过来,原来方明不但要提升小王村基础教育,还想让王韩两姓的下一代变成同学,增长友谊,融合感情,化解世代传下来的矛盾,王德勇心里暗暗点头。 当天酒足饭饱,王本立、钟卓然林启动等人玩得很痛快,尽兴而归。小王村的几件大事也就此敲定,只等接下来的落实。 10号早上,方明一回村子,马上着手安排学校的事。他扯着王德勇王德和还有韩大成等人,又把完小旧址实地看了一遍,组织村里王韩两家妇女儿童立即进行除草、打扫工作。韩家出运输工具,王家出力气,花了百十来块钱,买了些水泥砂石,三下五除二对学校进行修补,原先砸烂的好几处玻璃也换了新的。以前教室都是水泥黑板,讲台也还都在,弄些桌凳进去一安放,马上就可以启用。 等到礼拜三,教室已经打扫完毕,变了模样,方明看着心里高兴。正巧,县里通知派人去接北京来的支教老师。方明本想亲己去,却又被黄德功组织各村支书去开会,只好安排王德勇和韩大成去接,并一再叮嘱,来了好好招呼,也安排在自己隔壁住下。王德勇答应,同韩大成去了。 方明回到村里时已经是晚上,才走到场坝,就看见屋檐角的路灯下,一群孩子正趴在自己房间隔壁,鬼鬼祟祟瞄着什么。方明知道一定是新老师来了,赶紧加快脚步走过去。还差着十几米,那些孩子忽然嗡地一声,一哄而散,四处跑开。 这时候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出来一个女孩子,长长的波浪披肩发,上身穿长袖深红衬衣,下面一条碎花大摆裙。两人目光正好对上,那女孩子也大概就是二十来岁左右,眉毛弯弯,双眼大大,嘴唇红润饱满欲滴,像极了杂志封面的大明星们。 方明梦里见多识广,可是眼前这位大美女的出现,还是给他一种惊艳的感觉! 37、美女要成双 我靠,各位也太抠了吧?美女都来了,给点推荐撒?怜香惜玉好么,好色之徒好么,美人乞求好么,花样年华好么!我呸,都说乱了。 ~~~~~~~~~~~~~~~~~~~~~~~~~~~~~~~~~~~~~~~~~~~~~~~~~~~~~~~~~~~~~~~~~~~~~~~~~~~~~~~~~~~~~~~~~~~~~~~~~~~~~~~~~~~~~~~~~~ 方明发了一下呆,被对面这个女孩子看在眼里,她已经被无数这种眼光惊艳过,早就习以为常。但还是忍不住报以得意一笑,摇曳生姿! 小支书毕竟修炼不错,迅速镇定下来,夜里不好同人家多说话,也报以礼貌一笑,侧身走到自己门前,开门进屋。那女孩子见这个男生能如此迅速调整自己而并没有趁机上前搭讪,微微诧异的念头一闪而过。她是出来晾衣服的,把手里衣裳抖开,朝门口一棵歪脖老树走去。 方明躺在床上,兴奋不已。倒不是完全花痴,迷恋那个女孩子的容貌,而是想到小王村的孩子们马上就能正规念书,心中安慰而已。当然,俏丽妖艳的身影也会不时从眼前掠过,虽然刚刚只是短短一瞬,却目测下来,那女孩最少应该是34c,一尺七八左右的身材,臀部看不出,裙子太大。身量也不错,比自己好像矮了大半个头,应该有一米六六左右,至于五官么?????? 迷迷糊糊,一觉睡到天亮。 一个骨碌爬起,他今天事情也多,先要去最后检查一遍教室,然后肯定要同新来的老师见见面,谈谈话什么的。可以召集孩子们来搞一个简单的入学典礼,课本文具还要落实。总之也算很忙。 赶紧刷牙洗脸出来,天际已经出现淡黄的晨曦。今天又是个好天气啊! 站在门口伸了一个懒腰,眼角余光好像瞥到右边有人,本能地侧头看去,又把他愣住了。一个身穿白色衬衣,下穿水洗牛仔裤,脚踏白色波鞋的女孩子正面对自己看过来。这女孩子,咦,怎么不像昨晚的样子?柳眉弯弯,却不像修饰描过,双眼也没昨晚大,但绝对是刚刚好的那种。尤其眼神里一种从未有过的干净,清澈,让方明一阵阵的舒服。 面前的这个女孩子绝不是昨晚看到的那位! 没有那位的艳丽,但五官却更加精致,脸型更加柔和,疏疏落落的刘海蓬在额头,后脑扎起短短的马尾。干净,清爽,这才是标准的大学生的样子! 那女孩子看方明如此吃惊又带着欣赏地望着自己,并没有害羞,而是大大方方微微一笑,上前两步伸出手来:“你好!”在她眼里,面前这个男生跟昨天来接自己的两位村里领导完全不一样,这个男生身上的书卷气和一股平和镇静的气质,迥异于昨天两个村长看到自己和同伴时候的惊讶,更区别于那两个村长的土气。 而且,他虽然长得不算帅气英俊,但斯斯文文,很不让人讨厌。她不知道他是谁,但从小的教养加上不厌恶的心理驱使她占据主动,上前握手。 方明有些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立刻就清醒过来,面上浮起绵和的笑容:“你好,我叫方明。”如兰似玉的纤细手掌握在自己的大手中,别有一种舒服。 “我叫肖楠。肖邦的肖,楠木的楠!”女孩儿客气地回应,也顺便做出解释,自己的名字总让人写错。相信眼前这个男生听了,会明白这两个字的。 “哦,你们家就你一个女孩子吗?”方明礼貌地抽回手,笑问道。 肖楠吃惊地张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我还有两个哥哥。” “很简单,楠木这么珍惜的物种,要是多了就没意思了!”方明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和这女孩子说话。 听到他不露痕迹地轻轻奉承,肖楠很是开心,眉毛弯弯,居然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我爷爷取的名字,以前我还以为他是想要一副楠木棺材呢!” 两人竟然都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咳咳!”肖楠身后两声清脆的咳嗽打断了二人谈话,方明抬头,正是昨晚看见的那个女孩子,脸上依然洋溢着阳光和冶艳的笑容:“同学,跟我们肖楠套磁呐?”套磁,正是北京的土话,用来比喻亲近、靠近和搭讪。 方明大方笑道:“哪里,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方明,是小王村的支书。两位就是昨天我们村接来的支教老师吧?很抱歉,昨天去乡里开会,没有亲自去接你们。昨晚住得好么?” “嗯,不错,没有传说的那么多跳蚤吓唬人。哦对了,我叫朱颜,你好啊方支书!”这个叫朱颜的女孩子更加大方地伸过手来和方明相握。 接下来的交谈,方明知道了两人的身份,都是北大中文系大三的学生,两个都胸无大志,不爱做学问。听说今年全国青联和北师大联合搞了个下乡支教,调查农村基础教育形势的课题。就动了脑子,通过关系争取到两个名额,顶了北师大的缺,跑到山里来做支教,其实主要还是想散散心。 这些话都是朱颜告诉方明的,方明淡淡笑着听她说,心里却暗暗咋舌,名校之间的课题项目,历来进水不犯河水,而且互相敌视甚至争夺。在这个女孩子口中如此轻描淡写,好像天生就该给她们的一样。虽然不是什么美差,但在偌大的北京,这份能力,都足以惊人了!什么背景啊这是?方明心里暗暗琢磨,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点头表示听懂了。又说了几句话,就比一个请的姿势:“两位老师,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们一起去看看你们新的工作场地吧,好吗?” 肖楠和朱颜笑着点头同意,两个女孩子手挽手肩并肩走在方明后面,朝小王村完小走去。 如果肖楠和朱颜分开看去,肖楠就显得要弱小些,朱颜则要高大,性感一些。但两人合在一起,方明偶尔回头时余光发现,肖楠居然还略高过朱颜一点点,只是穿得普通,没有朱颜那么惊艳罢了。 来到完小,令方明诧异的是,全村不管姓王还是姓韩的学龄儿童,几乎都到了。而且,尤其是姓王的,一改平时一身泥一身土脏兮兮的形象,全都穿得干干净净,在成子的带领下,个个笔直地站在那块小小操场上,仿佛一队等待检阅的威武士兵。 王德勇和王长宝也来了。 38、你是哪个大学的? 王德勇在没什么稀奇,王长宝在就奇怪了些。自从被方明单独聊过几句以后,王长宝是尽量避免和方明相处的。前几天王本立他们来,也是方明出于工作需要,要在领导面前显示班子团结,硬把他叫来相陪。今天居然出现在这里,方明当然诧异。 很快他就明白过来。 王长宝今天特地穿了一件从来都不穿的白衬衫,裤子好像也特意熨过,起码有点关刀的痕迹了。头发不知道是用茶水还是什么抹过(据方明了解,可着全小王村王家,就没有哪家有发胶之类的定型工具),反正大清早看上去有些光滑溜溜,掩盖了几个月不洗头的头皮屑。皮鞋也洗得干干净净。一看到方明和两位美女过来,马上露出一排黑黄的烟牙,堆着笑脸上前,直接越过方明就朝朱颜先伸出手去:“欢迎、欢迎,欢迎两位老师来我们村支教。我还以为两位老师要多休息一会儿。我们正在训练孩子们站队列!”口齿倒是伶俐。 朱颜却对王长宝热情的双手视而不见,笑着问:“请问你是?” “我是小王村的村委,哦,相当于副村长的。在城里应该排副股级了!”王长宝有些尴尬,讪讪地缩回双手自我介绍,特别强调了一下副股级。这个级别,好像肖楠不是很懂,侧头询问地眼光看向朱颜。朱颜却淡淡一笑:“哦,原来是领导啊,失敬失敬。我跟肖老师过来支教,以后还请领导们多多关照哦!”这话后半截却是看向方明说的,完了还瞟了王长宝一眼,咯咯笑起来。 方明淡淡一笑,和两位女孩一样,没有在意王长宝的表情,而是径直走到孩子们队列前面。这时王德勇才在旁边说:“来,欢迎老师。” 成子带着一大帮孩子,齐声用蹩脚的普通话喊道:“欢迎老师,老师好!”虽然语音不标准,也不整齐,但声音宏亮,发自内心。 “谢谢同学们!”这回是肖楠主动答话。她面带微笑,声音柔和恬静,人人听起来都如同仙乐一样!成子这些孩子的脸上都放了光。 昨天王德勇和韩大成去把两个老师接来,村里马上就传开了,说是来了两位天仙一样的老师,美得不得了!吸引得村里男女老幼都顾不得什么害羞避嫌,全都拥到场坝上远远看西洋景一样地瞅着肖楠和朱颜。当然,王长宝就是其中一个。 到了晚上,小孩们还不满足,一个个相约在窗下,都偷偷望着自己未来的老师。这才有了昨晚方明看到的一幕。因此,今天一早,王德勇按照方明的嘱咐召集孩子们来操场演练欢迎仪式,这些小鬼头们才这么积极,天不亮就聚合起来。 “支书,给孩子们讲两句吧。”王德勇笑着看看两个美女,又对方明说。其实他也对两个女孩儿挺有好感,但这应该仅限于一般的爱美之心,倒没有王长宝那样的色胚之意。 方明也没推辞,直接站在孩子们面前,提高声音:“咱们小王村,今天终于有了自己的老师了,你们高兴不高兴?” “高兴!”看得出来,这些孩子是真的高兴。 “高兴了,以后该怎么办?” “好好读书!” “对,好好读书,才会明白做人的道理,才会懂得改变自己的生活,才会知道天下还有多少有趣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今天新老师来给你们上课,我给你们规定两条:第一,要有礼貌;第二,不懂就要多问。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声音依然很大,透着激动。 “好,那大家鼓掌,再次欢迎新老师,请新老师给我们讲话!”方明的话简短明白,三言两语鼓动完了,就退到一边,和大家一起热烈鼓掌,微笑地看着肖楠和朱颜。 肖楠似乎不太适应这种场面,虽然依旧保持笑容,但却有一点点怯场。还是朱颜大方得多,雄赳赳地走到学生们面前,露出灿烂迷人的笑容:“同学们好。我叫朱颜,你们以后叫我朱老师。这位是肖楠肖老师。”孩子们又大声喊了两位老师好。 “其实我们不是师大的,哦,就是说,我们不是专门当老师的。”她看到学生们好像不太懂什么叫师大,赶紧解释:“不过呢,我们愿意跟同学们做朋友,陪你们渡过半个学期的学习生活。跟你们一起把知识学好。今后,肖老师就当你们的班主任了,凡是语文、数学、音乐、图画我们都教。哦,体育我们不行,你们可以自己玩儿,好不好?”朱颜笑着说完,看着学生们。 小王村的孩子毕竟也是孩子,单纯得很,看见这么美丽的老师,这么迷人的笑容,无论男女,都满心欢喜,还有什么不喊好的?倒是肖楠有些发窘,她没想到朱颜一上来就安排了自己一个班主任,其实她是希望朱颜当的。不过人家已经说了,自己也就不好反驳,只得笑着默认了。 简单而热烈的欢迎仪式后,就是由王德勇和王长宝把昨天去县教育局一同领来的课本和支教文具分发给大家。期间肖楠和朱颜商量着胡乱先排了个课表,通知完毕就宣布散会,等明天正式上课。 课本还没发完,方明就笑着对两个女孩说:“两位老师先回去休息吧,我和他们把课本发完,再交代一下。”肖、朱两人答应了就要回去。王长宝在一边急道:“额,等等,要不,我送送你们吧。”说完赶紧冲上来。 朱颜笑眯眯地上上下下打量了王长宝几眼,问他:“王股长结婚了没有?”她故意把股长两字说得特别重。王长宝窘了一下,有些脸红笑着说:“嘿嘿,那啥,结过了。”正要接着解释,朱颜又笑起来:“结过了你还这么殷勤,不怕你老婆挠你?咯咯,不用你送了,我们丢不了。”说完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让他回去。自己则转过身一把挽起肖楠,扬长而去。 剩下王长宝痴痴呆呆地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王德勇和方明则看着王长宝伸长脖子的后脑勺,相视一笑,各自摇头叹息,继续发放课本。 两个女孩子一走,王长宝马上没了工作的兴致,胡乱发几本书,就对王德勇说:“哎哟我忘了,今天还没挑水呢,缸都空了。我得赶快挑几担水去。”说完不等王德勇答应,赶紧朝方明点个头,匆匆离开。 反正事情也不多,方明懒得叫住他。三两下把书本发完,就宣布放学,同王德勇告别,自己回了小屋。 隔壁门窗紧闭,窗帘也拉上,也不知道人在不在。方明开门自己进了屋子,才坐下喝了杯水,就听咣咣敲门声:“方支书在不在?”外面响起朱颜清脆的笑声。 方明忙把门打开,笑道:“朱老师,请进。” 朱颜背着手,老气横秋地微微弓着背,摇摇摆摆地进来,环视房间一眼,原地一个转身看着方明笑着说:“两间屋子你一个人住?”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请坐!”方明很礼貌地请她坐下。 “不公平哟,我们两个人,也才一个大通间,连个私密空间都没有!” “哦,对不住,这个是我欠考虑了。当时听说是两个女老师,我就担心一人一间会不会害怕,需要互相照顾。所以特意嘱咐村长给你们安排一个通间的,没考虑到隐私问题。既然这样,那我跟你们换好了,反正东西不多,马上就可以收拾。你看我这里有什么你们需要的,就留下。”方明说。 朱颜对自己的容貌和魅力从来自信,她相信在这个山沟沟里面的男人,只要生理正常,估计都很难拒绝她的一般要求。刚才那个已经结过婚的王长宝就很好地证明了这点。但让她有些诧异的是,面前这个村支书,居然考虑的是隐私问题。这个词别说在山区,就算放在京城,也还是个新鲜词汇。他说得这么自然,简直是条件反射。 而且,方明偏偏没有那种自己常见的,眼里多少带些渴望的神色。有的只是表情自然而真诚。 朱颜本来只是一个随口撒娇,人家也立刻答应了,但心里却隐隐感到一丝丝的失落。 不过她是个豪爽的女生,马上略过,眼珠一转,笑着说:“跟你开玩笑的,别当真啊。我们还真的需要互相照顾。其实我就是来拜访拜访邻居,今后要请领导多关心呢!” 方明淡淡笑笑:“朱老师谦虚了,你是北京下来的,别拿我们小山村取笑。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小,你们一个街道主任,都比我权力大得多。” 今天他的每一句话都让朱颜感到吃惊,这人的气质、神情和内涵,完全不是小山村里一个土鳖应该具备的。 “你哪所大学毕业?”朱颜小心翼翼地问。或者,只有这个可以解释。她不明白,这么优秀的一个男生,怎么会甘心在穷乡僻壤做一个小小的村官。 “说出来你笑话,我没念过大学,就是筑州一中高中毕业。” 39、猜对了,真聪明 “你这气质和打扮,真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呢!”朱颜笑着说。她的笑容,总是灿烂而恣肆,引得方明本来就高兴的情绪,更加舒畅起来。 “朱老师说笑话呢,估计是咱一直在乡里打转,没见过啥世面,还保留几分你们看起来的傻气吧!” “方支书,你这样可谦虚得有点不像话啊。对了,咱们年纪差不多,我还是喊你方明吧,支书支书的,太别扭!” “行,这个随便,但我还是习惯继续叫你朱老师,直呼名字,还真叫不出口!”方明笑着说。 朱颜满不在乎地一挥手,颇有气势:“随你呗!呵,我找你有件事。” 方明听她有事,忙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看你有空没空,带我们转转,我看你们这个村子风景很美,想到处看看。” “没问题啊,你们什么时候想看,叫我一声就行。” “那就现在吧,好不好?”朱颜见他答应的爽快,赶紧问。 “行,那就走。”反正这小王村他每天都要走好几遍的,带两个美女逛逛也不错。 朱颜笑说:“那你等等,我们换件衣服。”说完一溜烟跑回了屋子。方明摇头叹息,女人呐,就是麻烦,就在这么个小村子逛逛,还要换衣裳。 一面想着,一面无聊地抽烟等待。过了大约十分钟,两个女孩终于收拾齐整出现在他面前,朱颜换了一条黑色裤裙,穿一件宽肩丝质衬衣,半高跟跟皮鞋。胸前还挂了一架包着皮套的相机。肖楠倒是什么也没变,还是早上那一身出来。 按方明的眼光看,肖楠的打扮才是适合游山玩水的,便捷、伶俐。朱颜就麻烦多了,大裤裙一摆一摆,很容易被田间山路旁边的荆棘小刺勾着,虽然鞋跟不高,但难免湿滑,摔跤的几率也大了许多。但这是人家自己的事,他当然不好说话。何况朱颜这身衣服,是时下最流行的都市丽人装束,倒也让方明颇生出几分梦里的怀旧风来。朱颜明眸皓齿,顾盼生辉,真给人几分眼睛一亮的感觉。 朱颜也感受到了方明打量自己两人的目光,歪过头去朝肖楠俏皮一笑。肖楠倒也落落大方,笑着对方明说:“麻烦你啦!” “没关系,咱们走吧。”说完他便朝前带路。 才走出几步,方明抬头看见场坝对面,进村路上尘土飞扬,驶来一辆绿色吉普车。他停住脚步,不知是不是乡里或者县里来人了。但那吉普远远就停下,方明注意看,车牌虽然看不清,但可以辨认出是白底红字,军牌。 这让他更加诧异,自己又不认识军队什么人,应该不是来找自己的。是来公干的么? 正思量间,身后朱颜已经快步超过自己,径直朝那车走去,脸上气嘟嘟的,口中喃喃不知说些什么。方明回头看,肖楠两手扣着垂在腰间,面色平静,但也有几分不高兴的样子。 眼看朱颜很快就走到车前,那车上早下来一个年轻军人,肃手而立,目测很魁梧,应该有一米八几的个头,比方明要高出半个脑袋,依稀是个英俊的军人。难道是朱颜的男朋友?方明心想。 只见朱颜已经走到那军人跟前,沉着脸连说带比,听也听不见,反正是很不耐烦的样子。那军人涵养倒好,高低看不出发脾气,只是耐心地解释这什么。两人叽咕半天,军人终于转身从车里取出一包东西递给朱颜,朱颜又说了几句,便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离开。自己则自顾自地大步回来。那军人默默地看了这边十来秒钟,终于回身上车,吉普又掉头原路扬尘而去。 “真是烦死,走到哪儿都跟着。喏,又送东西来啦!”朱颜很无奈地说。肖楠笑笑:“那就放进去呗,沉不沉?” “要是沉我就让他送过来啦!”朱颜一笑,自己快步进屋把东西放下。再出来时已经恢复了开心的神采:“咱们走!” 带着两个美女游山玩水,跟带着王本立他们逛,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两个女生一路唧唧呱呱,有时候又窃窃私语。方明略朝前两步,她们问话自己就回答,人家说悄悄话自己就避而不听。 一路上方明给两个女生介绍沿途风景,朱颜最是兴高采烈,有时候又蹦又跳,看到水车,也想上去踩两脚,看到石头河里的石桩桥,也要去走两趟。走到石桩上,皮鞋很滑,歪歪扭扭才上了一块就危险得不行,赶紧尖声叫道:“方明、方明,快来扶我一下。”方明笑着正要伸手过去,肖楠在旁边嗔了一句:“还是我来扶你吧,一点都不淑女!”说完大步上桥,居然稳稳当当搂着朱颜,两人一步步度了过去。 方明讶然,看着肖楠好像很弱,比朱颜胆小的样子,却矫捷爽利,还带了几分沉稳。 两人嘻嘻哈哈走过去,朱颜又招手让方明过来,顺手把胸前相机打开递给他:“帮我们拍个照好吧?” 方明接过相机一看,靠啊!徕卡m6系,德国来的高级货。幸亏老子梦见过,要不非露怯不可。 沉甸甸的德国精密仪器一拿到手里,方明马上感受到一种久违了的时间沉淀,每一个部件都设计得那么精巧,那么紧密,手指触摸到的地方,无不反馈到全身的一种舒适。再过十来年,胶片相机就要逐渐被数码代替,但现在的徕卡,依然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有文化的相机,这让他十分亲切。 他打开35毫米镜头,调整焦距,对准背靠柳树的朱颜和肖楠,迅速地选景、聚焦、对光,用300/1秒的快门按下,说声:“好了。” 朱颜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玩这个相机比我还熟啊?” “呵呵,我以前用过呗。”方明笑笑。 朱颜还是不太敢相信,方明带给他的小惊奇很多,相机就是一个例子。这款徕卡m6,是89年才进入中国的最新款,而且操作不易,如果是新手,想拍一张好的照片简直是困难。她怎么也没想到山沟沟里一个小支书用起自己费尽心思弄来的相机跟玩似的。 方明也没过多解释,只是把相机递回她手里笑着说:“徕卡相机在欧洲是文化的符号之一,据说以前的英国绅士出门,哪怕不会照相,胸前也要挂这么一个,否则就是没品味。德国货果然过硬!” 朱颜不好刨根问底,不过听人夸奖自己的宝贝,当然也有几分小小得意。这方面肖楠就不好,不爱照相,也不懂,根本就不在乎用什么拍照。 方明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心里大喜,正好啊,这个相机派上大用场。当下就对两个女孩说:“两位老师,如果不累的话,我带你们去看看小王村的宝贝,怎么样?” “宝贝?当然好啊!”女孩子哪有不好奇的,急忙答应。 方明便带着她们,转身朝韩王山上走去。 “方明,这山好高啊!”朱颜和肖楠都有些气喘,跟在后面说道:“不过风景很好诶,你看你看,能望这么远,哇,下面那条白带子就是石头河呀,好漂亮!”两个女孩惊呼。 “喂,你到底是要带我们去哪儿?”后来连肖楠都忍不住了笑着问他。 方明回头说:“走吧,带你们看一座庙,那是我们村的宝贝!” 绕过山上大平台,转上几个弯,终于来到韩王庙门口。两个女孩眼光不俗,一看之下,马上惊讶起来:“咦,你们小王村果然有些门道呢,这么个山顶上,居然还有这么精致的庙宇。”朱颜说,接着又说:“这个是宋元时候的建筑吧,保存算好的!” 方明心里佩服,笑着说:“果然是名牌大学生,见识就是跟我们不一样,一眼就看出来了,走,进去看看,猜猜是什么庙!”领着两人朝里面走去,庙门口立即出来两个人,是韩家的,虽然两家已经达成意向不拆庙了,但是支书的命令还在,要保护好小王村头号文物。 等看清了是方明和两个女老师,韩家两人连忙笑着打招呼。方明也给他们说明了来意,请他们打开门进去参观参观。两人急忙掏出钥匙把庙门打开,方明比个请的姿势,把两个女生让进庙里。 走进大殿,朱颜和肖楠仰头四顾这空荡荡的屋宇,要说好看,其实还真没什么好看的,但最后两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落在横梁上三块匾额上。 学中文的人这么几个繁体字当然不费什么力气,读完之后,都看着方明,等他说话。 方明笑眯眯问道:“两位老师,能不能猜一猜,我们这座庙里,供奉的是哪一尊菩萨?” 肖楠首先进入沉思,仔细琢磨三块匾额的涵义,朱颜也眼珠骨碌骨碌地转动,想同时从其他地方找些蛛丝马迹出来。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两个冰雪聪明的女孩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脱口而出:“韩世忠?” “哈哈,猜对了,真聪明!” 40、相片照得不错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方明绘声绘色对两位美女描绘了史书上关于韩王庙的记载,又借用了些自己前几天翻看图书馆资料有关韩世忠的典故史实,把韩王庙吹嘘一通。两个美女听得入了迷,朱颜佩服不已:“你怎么研究这么透?史书看得挺多的!” “多什么多啊,就在这山坡唱这歌呗。这庙本来是个祸根――”方明一边谦虚,一边把前不久的两姓冲突大概说了一番,又说:“因为后来发现这是个宝贝,才给留了下来。今天请两位上来,一是参观参观我们村的宝贝,二是想借你们的相机用一下,我拍几张照片存着。” “那有什么问题,拿去就是。哦对了,胶卷好像没剩几张了吧?我还有一卷。”朱颜听了马上大方地把相机递到方明手里,又伸手在衣服口袋里取出一个胶卷递过去。 “你照这庙干嘛?你天天都看得见的。”肖楠问他。 “我想照几张相片随身带上,今后有机会,到城里找找专家帮忙鉴定宣传一下。现在到处不都讲究个旅游资源开发么,我觉得我们这里风景本来就不错,要是加上个文物古迹,说不定能带动旅游业发展。将来的中国,完全靠在土里刨食吃饭恐怕已经不够了!” 方明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发出感慨。朱颜倒没什么,继续东张西望看着破庙,肖楠却很惊讶地望着他笑着说:“你这话很有意思,现在旅游业已经被列为咱们国家的第三大支柱产业,又叫无污染工业,不过,以农村为单位进行旅游开发的,可不多哦!” “干着试试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方明耸耸肩膀,没把话题继续深入下去,怕冷落了朱颜。 三个人便走边说,又到后院溜了一圈,二女果然对墙上的壁画发生浓厚的兴趣,可惜方明坚持不能摸,要不然朱颜真想全给抠下来看看。 这时候,名校生的不一样就显露出来了,朱颜和肖楠开始只是议论,评价,后来两人较劲,比着回忆韩世忠的诗词,继而扯到岳飞,把满江红作者到底是谁争论了一下,然后又风花雪月起来。 方明也不是完全不懂,但人家这种名牌大学的高手过招,自己还是藏拙点的好,半吊子水平别到时候让人耻笑,反倒落了下乘。 兴尽而返,踏着初生的晚霞,朱颜和肖楠表示今天玩得很开心,照了许多照片,看了好多自然风光,不比在京城都是些高大威猛,这里更多的说山清水秀,令人陶醉。 下山吃过饭,天已黑尽。现在的方明,对于男女方面的事还是比较注意,首先因为这是农村,还很封闭,随便一点什么事都可能引来非议。二是两个女孩都太漂亮了,而且气质高贵而神秘,他多少有些自惭形秽的意思,不愿意同对方多做接触。王长宝那种胆量他还真没有。 朱颜倒大方:“方明,那相机就暂时搁你那儿吧,我看你玩儿得比我还熟练呢,有空多给我们俩偷拍几张,我最讨厌摆姿势的。改天你把照片拿去冲洗了再换我。”他赶紧谢谢,当然不客气地替人家保管着。 从第二天起,小王村完小就正式开学了。方明闲着没事,就陪着两个老师去上地一次课,原想她们又不是专业老师,应该会有些怯场或者教材不熟悉教学大纲不会用备课不周到啥的,没想到自己还真来对了! 靠,这小王村都是些什么人啊,不论姓王姓韩,只要是十几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结婚没结婚的男人,全他娘的跟逛庙会似的挤到这里,孩子们在屋里,他们全在屋外趴着看。最奇怪的,连大姑娘小媳妇儿也都跟着来,倒不像是抓自家男人汉子,也像逛庙会。还个个多少都收拾了下,不能说涂脂抹粉吧,起码头发梳得光溜溜的,衣服都很整洁,比那些动机不纯的男人们好多了。 肖楠和朱颜一下子被这种大场面震住了,腿都不敢往前迈,无助地看着方明,仿佛再问“这是要干嘛?” 方明差点笑喷了,这两个月支书当下来,算是摸清了小王村的脾气。有啥说的,男的好色呗,大美女要来上课,不瞧白不瞧啊!女的呢,更好色,得学学人家城里人的风韵嘛。活生生的模特走到群众中来,还不赶紧的? “哦,可能是老乡们都欢迎你们吧,放心,没事的,等会儿你们只管去上课,保证他们一声都不会出。两节课就散了!”方明打着包票说。 肖楠和朱颜才将信将疑地缓缓前进。肖楠害怕倒正常,连朱颜都害怕了,可见那些围观村民面目之可笑,一个个黑黑的脸上竞相开着褶子,咧出一口口同王长宝无区别的黑烟牙,有些连牙根肉都咧出来了,那口水,嘴小点能马上淌下来。 这样的环境,肖楠是死活不能开口说话了,一个劲地推朱颜。朱颜也打着摆子,强颜欢笑,脸红红的,真成了朱颜。上了讲台,第一句话就说错:“同胞们好!” 二三十个小盆友不懂的目光齐刷刷望着这位天仙老师! 幸亏外面挤着的,也尽都是些没文化光看热闹的外行,要不然朱颜非立马晕死在讲台不可。 方明终于在关键的时候拿出了支书的派头,走到人群里,假装不耐烦地看看大家:“我说你们大清早的,不去上工,趴这儿看个啥?” “呵呵,俺们村好多年没来老师了,咱没文化,也想学学呗!”一个村民裂开大嘴,憨厚地笑道。那样子,真心实意要涨姿势的! “真的?” “真的!”这小子还嘴硬。 “哦,你要学文化,那学文化就学呗,干嘛还抹雪花膏来?我说王富贵啊,我都认识你快两个月了,就没听说你洗过脚,咋今天还抹上雪花膏啦?”方明一点客气没有,直接就揭他的老底说。 “哈哈哈哈!”外围响起一阵放肆的笑声。王富贵真心脸红了。 “你们笑啥?谁是好的啊,出来我瞧瞧!”方明淡淡说话。他的威信,已经在这短短时间里竖立起来,不管姓王姓韩,还真没人敢同他顶撞了。大家只好讪笑着不说话。 “要学文化,没问题,明天我去弄书来,你们都报名,咱们按时按点读书做作业!这是大好事。不过,谁要是光想着看人家城里来的女老师,影响了娃们的学习,可别怪我不客气!”方明虎着脸说完,不冷不热地站着,但是眼神的严厉渐渐显露。 婆娘们胆子小,本来就是想来学学大城市的时髦,刚才也看了,再蠢也能明白,自己们这种小县城的落伍,是无论如何跟不上的。现在支书一发话,便不再犹豫。三三五五嘀咕一阵,也就一个扯着一个散了。有些是两口子都来的,老婆一把揪住汉子骂一声:“你个饿逼棍打不死的,老娘在家还不够你折腾的?看得见你摸得着啊?快走!”于是撕撕扯扯,双双把家还。 成家的走了,没成家的也没剩下多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惹不起支书,也够不着那两只天鹅,只好故作气概地走掉。 学校终于清静了! 肖楠和朱颜在教室里,没听清楚外面说了些什么,光看见方明几句话就把人全部撵走,隔着玻璃对他报以感激的笑。方明也淡淡笑着比一个请继续的姿势,自己就扭头回了宿舍。 后来的事,方明也没再管了。他知道这些村民其实也不过是一种非常质朴的好色,农村风气不错,不会有人敢做出荒唐事来。晚上又有自己住在隔壁,两个女孩的安全不成问题。 回到宿舍休息一下,他要做的事很多,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照片冲印出来。 找到王德勇,专门就学校的事嘱咐了几句后,方明就赶紧朝县城去了。 在县城守了一天,又咬牙给了十块钱的快洗费,终于在下午四点拿到了一大摞照片,他都来不及细看,兴匆匆又往回赶。 回到小王村已经快六点,肖楠和朱颜早就放学,累了一天,嗓子有些干,两人都在屋里窝着休息呢。直到成子送饭才勉强起来。 “咦,你在啊?中午怎么没看见你人影?”朱颜出来的时候,看见方明的门开着,他正在窗前看照片。 “呵呵,我心急,进城洗相片去了,你们来看看!”方明邀请。 朱颜顺手接过一张照片,瞧了一下:“呀,照得真好!肖楠,肖楠你快来看啊,方支书是个摄影家呢!” 肖楠听到呼唤,也赶紧出来,站在门口接过照片一看,恰好是一张自己和朱颜并肩牵手,两人走着对视而笑,不知说些什么的镜头。一定是方明偷拍的。 可拍得真好,两人的侧面笑容是如此灿烂,一束阳光正从身后穿过,背景是前方韩王庙院子层层石片垒砌的围墙,两株参天大树的绿荫使照片的景深更加浓郁,愈发显得照片里两个少女那青春的活力!围墙的历史沉淀和青春的笑容形成的强烈反差,以及如花的笑颜、默契的眼神,被非常好的定格在一个瞬间! 她从来不是很关心摄影的,都忍不住抬头有些惊讶地看了方明一眼。 41、忙乱 基于有些复杂的心理,方明刻意同两个女生保持了一点点的距离,白天说说话,晚上打个招呼,有劳力要出的时候搭把手,仅此而已。但是有美女住在隔壁的日子还是非常快的,才两天就到了礼拜六。 他有些头痛,不放心自己回家后她们的安全。虽然小王村还算守规矩,但从开学第一天的情形来看,方明依然觉得不完全保险。 也许,内心隐隐也有舍不得或者是放不下的感觉,这个是打死也不能承认的。 不过正考虑如何妥善安置这一天多时间的时候,人家已经自动替他解决了。 很简单,那辆军牌吉普又出现在进村的路边上。 依然没有开进村子,按了两声喇叭,就静静等待。村民们连个小支书都怕,当然不会去招惹军车里的军人,顶多好奇两眼赶紧走开。 还是朱颜平静如水地走过去交涉几句,回来又进了屋子嘀咕。再出来的时候,就很愉快了!她跑来通知方明:“方明,我们要进城去逛逛,要不要给你带点东西?” 请注意,其实朱颜和肖楠已经知道他周六要回家。但是人家并没有邀请他坐顺风车,这只能算是巧妙而客气的通知和拒绝。 方明内心有些失望,甚至生气。朱颜看来充满了阳光的爽朗笑容里,仿佛有种说不出的疏离。这一刻,他好像非常在意能不能蹭对方一趟车坐! 但是理智和骄傲战胜了妒忌和狭隘,方明脸上没有流露出不爽,而是微笑着说:“不了,谢谢!你们玩得愉快点。我正担心周末你们怎么过呢!快去吧。” 几句礼貌的话说完,方明绅士地保持了风度,退出这个其实只有自己的战场。等她们俩上车走远,自己才收拾心情,上路回家。 路上他琢磨了半天,虽然人家叶叔叔帮了忙后明确拒绝任何物质感谢,但好歹也托了叶锋的福。总不能连个意思也没有吧?就算再好的兄弟! 快到家时,他赶紧跑去市场买了些卤味,又在家附近的小馆子顶了两个扣菜,回到家就告诉奶奶,自己要去叫叶锋和柳毅来吃饭。 奶奶当然很高兴,叶锋那孩子在自己面前嘴甜得很,柳毅也不错,虽然话不多,但只要有事,一定撸起袖子就做,既不嫌脏也不嫌累。好久没来了,还真有些想。就嘱咐方明快去,自己再做两个菜,等他们来吃饭。 他先去叫柳毅,那家伙当然没问题,才三五分钟,就不知从哪家弄来一辆摩托,带上方明就去找叶锋。叶锋在家正要吃饭呢,听见他俩在门口叫魂,还有不出来的道理?说声“方明喊我去吃饭。”就大大方方出了门。只有方明叫他,叶子明才从不过问。 晚上,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三个小子,一会儿给这个夹夹菜,一会儿劝那个喝点汤别光喝酒,满脸的慈爱。 方明三个唯唯诺诺一直应付老人的唠叨,终于等到老人家吃完饭自己出去找邻居搓麻将了,才算完全放开。 转眼间,第三瓶酒已经又去了一半,这时候叶锋的兴致早就按耐不住地高涨起来:“卧槽,你狗日的,两栋宿舍楼啊,就换你一顿酒,忒他妈亏了!” 柳毅赶紧点头:“对,要不,咱今年之内,每个礼拜的就都让他包了?” “那也不够!”叶锋沉甸甸的脑袋耷拉一下,又赶紧雄起,扯着脖子喊道:“起码三年!” 方明最近老在小王村混,跟着农民伯伯们大碗喝土酒,酒量早就超过他俩。现在还好好的,笑着说:“真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我日,你占我们便宜!”柳毅也直了眼睛吼他。 “唉,谁他妈稀罕他这两瓶酒啊,关键是发财!发了财,什么没有?”叶锋忽然又感慨起来。他生意人见得太多了,自己也满肚子计划,就是没机会实施,这会儿既可惜自己老头那个电话太便宜,又对如此枯燥的人生充满了绝望。 柳毅斜眼看看他,伸手轻轻一推,叶锋差点一跟头摔倒。“我说,上次你说那个事儿,真的还是假的?”柳毅问。 “当然真的啦!你敢不敢,你要敢,咱们明天就走!”叶锋叫道。 方明赶紧问什么事。柳毅脸上露出呆滞的笑容,还泛着红光说:“嘿嘿,他叫我跟他一起去hain那边闯闯。现在开发海岛正热闹呢。老特么在这里混,老子也真烦了,还不如出去拼一把!” “对、出去、拼、拼一把!”叶锋东倒西歪,结结巴巴说话。忽然猛地伸手把剩下半瓶酒全分在三人杯子里,率先举起来吼:“来,为了咱们,将、将来飞、黄腾达,干杯!”说完咕咚咕咚,自己满满一茶杯酒全倒了下去。 柳毅二话不说也举起干了。 方明只有苦笑着陪着这两个酒疯子也喝了个干干净净。 本来就有几分酒意,又喝得太猛,他自己也跟着朦胧起来,后来的好多事都变得恍恍惚惚。好像三个人一会儿在家里,一会儿在街上,又唱又跳,连滚带爬?????? 等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一看自己是睡在家里,衣服都没脱,浑身酒气,赶紧一轱辘爬起来。正赶上奶奶端了醒酒的酸汤来喊他,当然是好一通责骂。 他喝了酸汤,来不及多说,收拾东西说声:“奶奶我走了!”然后附身轻轻抱了奶奶一下,飞快跑出了门去赶车回小王村。 回到小王村,朱颜和肖楠的屋子还是关着的,人还没回来。一直等到已经很晚很晚,他朦胧入睡,才恍惚听到隔壁有开门关门的声音。 一大早,钟卓然就亲自打来电话,告诉他林启东已经替他把药材种苗弄齐了,让他赶紧联系林业局办公室主任方杰去拉。 方明高兴得连声谢谢,又热热乎乎同钟卓然说了好半天话,才挂断电话,兴奋地跑去喊王德勇和韩大成。 分工自然没说的,王德勇负责去请农科站老陈,韩大成叫叫上韩二成开拖拉机,带着方明,三个人又直奔县城,马上落实。 林启东开会去了不在,倒是方杰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方明三个,又亲自领着他们去苗圃站,办手续,请搬运工,全都是林业局出钱出力,韩二成只等着把满满一大车种苗弄上了车,回来还有第二趟呢! 方明万分感谢地和方杰告辞,喜气洋洋拉着一车药材种苗就回了村子,正好老陈带上的技术力量也到了―― 接下来的几天,方明累了个脚底朝天,简直连口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每天跟着老陈他们,带着村民,这里挖坑,那里刨土,又是育苗又是培种。期间方达还领着苗圃站的技术员也来了一次,和农科站一道指导小王村种植药材。 方明累并快乐着! 当然,他还是很关心学校工作的,因为县教育局和乡教办的人也来添过一回乱,慰问支教老师的教学开展工作,顺便视察。 方明当然要陪着人家好吃好喝地招待一番,饭桌上非常到位地评价了两位老师: “朱老师和肖老师来到我们小王村,真没有看出大城市一些瞧不起农村的习气。反而是跟孩子们打成一片,天天带着他们学知识,做游戏,帮助他们开阔了视野,增长见识。说句老实话,两位老师虽然不是科班出生,但教育方法和水平,已经超出了咱们山区以前那种刻板的模式。她们俩更注重对孩子的素质培养!我看,这可能是我们国家未来教育的一个发展方向,是健康和全面的!” 这番话让教育局和乡教办的几个老脑子有些不以为然,读书嘛,就是学知识考试,啥素质教育啊,扯淡么不是,一个山村,赶那种时髦干啥?但还是看出来,小王村真心对儿童基础教育非常热情。就凭这点,也不好当面批评这位小支书了,反而要更加热情地赞扬他重视教育,重视国家百年大计的高度责任心。 倒是朱颜和肖楠,又一次忍不住地向方明投去惊异和知己般的目光! 然后是还有一个插曲,礼拜三的时候,柳毅和叶锋居然来了! 第一件事就是对朱颜和肖楠表示了流口水的想法! 第二件事是简单打过招呼,目瞪口呆地看着人家远去上课的背影,才使劲摇头,想起来的目的。 “我们决定了,真干!”柳毅狠狠地表示了决心。他和叶锋那天还真不是醉话,终于咬牙决定,走!到海边去,闯一番天地出来。 方明不知是喜是忧,梦里时光,他其实早就把这两个曾经的生死兄弟忘得一干二净。都不知道是哪一年失去的联系,至死没有再见。 这一次,因为有了自己的改变,他也不再认为出去闯荡是冒险和冒失的举动。反而替他们充满了一股激情! “行,老子支持你们。发达了回来建设家乡!准备去干啥?” 一问,就漏了馅。两个二货面面相觑,光想着出去了,做什么都没搞清楚。 方明哭笑不得:“这样吧,我给你们写两个大字――‘求援’,你们冒充学生上街要饭,兴许也能发财!” “去你妈的!” 42、我朋友、朱颜 他奶奶的,为了冲榜,临时决定加一更,拼啦!求票啊各位! ~~~~~~~~~~~~~~~~~~~~~~~~~~~~~~~~~~~~~~~~~~~~~~~~~~~~~~~~~~~~~~~~~~~~~~~~~~~~~~~~~~~~~~~~~~~~~~~~~~~~~~~~~~~~~ 损归损,方明真替他俩担心,出去了能做什么。 但是叶锋一点不担心,他跟柳毅凑出来的钱大概有两千多,以现在国内的物价水平,够在那里混上三五个月的。至于到了做啥,等到了再说呗!活人能让尿憋死?总之,先去,一定有活路。听说有批大学生去了那里,啥都没干,光替那边的建筑工人煮饺子,都发了一笔财。 柳毅做饭手艺不错,兴许用得上! 方明大翻白眼,三个人坐在屋子里商量了一早上,什么结果都没有,往往开个头就离题万里扯很远。 不知不觉,已经放了学。靠近门口的叶锋老远看着两个美女,眼睛又开始直了,嘴里碎碎念道:“唉,要是能陪着这二位,什么hy啊,老子就在这山沟里一辈子也愿意!” “分我一个,你先挑!”柳毅也想分一杯羹。又回头跟方明说:“喂,到底哪个是你的?” “我操,你们别这么邪性好不好?人家b市来的,半年就走,瞎想啥呢?” “嘿嘿,就是这样的才好啊,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干脆干净又好玩儿。”叶锋满脑子猥琐的念头,还引用了金大侠引用的诗句。 朱颜步子快些,已经走近了,长发飘飘,衣裙飘飘,手里抱着几本书,简直就是时装杂志上那种都市丽人的模特儿范,一边老远就笑着问:“你们在聊什么呢?” 那俩个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当时就闭了嘴,傻笑着不知如何回答。方明笑着说:“他们来找我说点事儿,对了,你来帮着参谋一下,他们准备下海,去海边闯一闯,你觉得这事儿靠谱不?” “行啊,有志气。比你在这儿干个破支书强多了。”朱颜大大方方走进屋子,老实不客气地一下坐在木沙发上,又挥手大声喊:“肖楠,快来。”肖楠也笑着走进。 多了两个美女的加入,气氛更加热烈起来,叶锋渐渐放开,激情地向大家描绘现在沿海如火如荼的开放景象,仿佛那里遍地黄金,只等自己开着货车去运了。 肖楠面带微笑地静静倾听,然后有些皱眉说:“沿海现在机会倒是挺多,不过据说去开发的人也分三六九等的。有一批直接就去做工程,开公司;有一批去了则是跑工程,进公司;估计还有一批就是去盖房子,当工人。嗯,也有些像你们一样的,还没想到什么专业,就是先去看看。我倒觉得,你们不如选好自己的长项再过去。”她说话很含蓄。 柳毅听肖楠说得有理,就有些自卑起来:“我没什么强项,就有身力气。”言下很沮丧,看来只能做第三类。 肖楠看看方明,她已经明白这两人同他的关系,就歪着脑子想了一下,回头对朱颜笑着说:“嘿,你不是家里有人在那边吗?要不你帮他们联系一下?” 朱颜一呆,笑了:“呵,我都把这个给忘了,好啊,你们俩要不要帮忙?” 叶锋激动地伸直身子:“要啊,怎么不要?你家亲戚干什么的,要是也打工那就免了。到时候还不知道谁帮谁呢。要是大款么,嘿嘿,倒要高攀一下。”这熊孩子倒也直爽。 朱颜微微一笑,眉宇间显露出一种莫可名状的高贵来,顺手将自己的讲义撕下一张白纸,拿起笔就在上面刷刷刷写了一个地址和一行字,伸手递给方明。 方明接过看了看地址,又看她写的那行字,很简单――我朋友,朱颜。 他有些发懵,问道:“要不要写个名字?” “不用,搞丢了就当没发生过。”朱颜轻描淡写地说。 他只好朝朱颜点点头,算是认下这个人情,转手递给叶锋:“那就拿着吧,尽量自己闯,实在有困难再去麻烦人家。” “那当然!”叶锋看都不看顺手揣进兜里。 下午,叶锋和柳毅终于要走了。叶锋下定了决心赶紧回去办手续,不管这一次老爸叶子明发多大的脾气,他还是要辞职。男人,永远需要一个自己的世界。柳毅也要回去把各种事情做个安排。 方明一直把他们俩送到村外的大路上。他知道,这两个兄弟从此踏上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生,这未必没有自己无意中的作用在里面。他有些感伤,但更多是充满希望和豪情地和他们告别,或许在可见的将来,再次相聚的时候,各人都有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但别离的心情毕竟不会怎么好,回来的时候,就有些闷闷的。 天气很舒服,已经偏西的阳光不再那么咄咄逼人,门口的小树撑起一片荫凉,树下有张石桌,配了三四个石凳。下午放学的朱颜和肖楠,一人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坐在石凳上边聊边看,恍若一幅怀旧而美丽的照片。 看到他回来,朱颜用眼神邀请他一起坐坐。 他坐下顺手摸出一根烟来点上,眼光随着袅袅青烟若有所思。 “你这俩朋友真有闯劲,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去?”朱颜笑问。她的每次笑都充满风情。 “我?呵呵,可能是胆子小吧,不敢去。”方明回答,他不愿意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看未必,你应该是有野心的那一类!”朱颜注视方明说,眼神仿佛能直穿他的灵魂。 他微微摇头:“呵呵,哪有那么多野心?就是想干好工作,有机会就提拔,没机会也能做点实事,如此而已。” 这句半真半假的回答让朱颜有些困惑,她觉得方明好像没完全说出真话,但又觉得不是假话。也许是她以前对身边人的认知比较简单,现在倒不好把眼前这位分类。 “嗯,你说得不错,做好眼前事,没什么烦恼,就是幸福呢!”肖楠在一旁说,语气里有一些悠悠之意。 说完俏身站起进了房间。 朱颜看看肖楠的背影,回头对方明说:“别管她,她就是多愁善感。对了,看你最近挺忙的,都有什么成果没有?” “有啊,多了!我最近――” 方明一说到小王村的事,忍不住就眉飞色舞起来。其实他有时候很憋得难受,这个山村固然美丽,现在每个人待他都很好,但却找不到一个知音可以倾诉。 不过朱颜也不是他的知音,静静听他说完,忍不住很同情地说:“嗯,听起来挺婆婆妈妈的,不过有点事做也不错。” 方明顿时没了兴致,只好换话题:“那你们俩怎么有兴致跑来干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儿?” “无聊呗,成天关在b市,乌泱乌泱的,早就想出来透透气。山里不错,就是吃的头痛。哦对了,说起这事儿,我得跟你提意见,你能不能告诉他们,别每顿饭都放那么多大肥肉啊,看见就想干呕!” 方明哑然失笑:“就因为你们是b市来的贵宾,我们才倾家荡产的招待你们。你当这里大肥肉不要钱怎么滴?有空你挨家去看看,谁家舍得天天吃这个,都是村里特意安排的伙食!” 朱颜腻味地说:“呃,那我们领情还不行么,这样吧,下回再送来,我们给你吃!” “呃,其实我也挺怕那玩意儿的,太厚了,嘿嘿,咬一口就满嘴油。这么着吧,等会儿成子送饭来,你们叫他拿个碗装回去,分给他的同学们吃就成了。” 两人就这么淡淡地扯着闲篇,不知不觉,晚霞已经灿烂起来。 17号礼拜一,乡里打电话来要方明去开会,安排第四季度基层党组织各项活动开展检查工作。方明去了,在会议室里,跟二十来个村的书记挤在一起,又是汗味,又是脚臭,又是烟味。虽然他现在也是村支书,但毕竟是个城里长大的,哪儿受得了这个?一个早上各种不舒服。 终于熬到散会,本来乡里安排在食堂吃饭,可是那些气味已经把他搞怕了,干脆自己溜出,去街上吃完面条,那还舒服些。 一想起街上那家老周记牛肉面,方明忍不住地一阵口水,汤浓、肉滑、鲜香可口,方圆十里大大有名。按他的想法,这家老周记要是敢闯一些,怕是连锁店都可以开遍全省了。 正是中午饭口,面馆里的人拥挤不堪,老板娘一面手忙脚乱下面放调料,一面还要扯着嗓子喊店里的小姑娘这个那个,热闹非凡。那几个粗手大脚、浓眉大眼的乡下妹纸端着大托盘在人群里也是粗声粗气地“让开、让开!”,吵得他心烦。 索性在门口蹲一会儿,等人少点再进去吃。 就在他百无聊赖点起一支烟,蹲在门口左瞧右看的时候,耳朵边听到几个外乡人的声音。 “老师,要不咱们在这家吃吧,你看着生意挺好呢!”一个男青年说。 “就是,这家看起来不错,喏,老周记,有些年头了,貌似挺适合咱们身份的哦!”一个女孩调皮的声音笑着说。 “你中邪了?啥都扯到职业、扯到身份上去。搞搞清楚哦,才第一次出门就这么叽叽喳喳的,下次不带你来了。”一个大一点的女孩笑骂。 “好吧,就在这家随便吃点。”这是一个老人的声音。 方明扭头看去,一个六七十岁左右的老者,带着一帮青年男女学生,正站在街面上对着这家面馆说话。 43、我说有,你们信吗? 老者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老,今年才五十七岁,只是因为长年全国奔波,风霜劳顿,倒像是比实际年龄大了十来岁的样子。他面貌清癯慈祥,穿一件洗得发白,但依然笔挺的深蓝色中山装,敞开衣襟,脚下却搞了一双白色回力鞋,显然是走路方便。这打扮在城市里,已经显得有一点点过时了。他身边的男女青年,全都比方明岁数大,有些甚至已经三十多岁,可倒是都很潮的样子,运动服,大背包,有些还背着画板。戴眼镜的居多,个个气质都很好,很有书卷气。 方明看了一眼,不是很在意,但还是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下,以便这群外地人进去。听得出来,他们的口音也不太一样,有江浙一代,也好像有中原,还有两个是北方口音。 大概是哪个学校的师生出来旅游考察吧。方明心想。 一会儿工夫,老周记前面的客人已经吃完,陆陆续续出来了。里面空出了位子,方明几乎和这群师生一道进了店里。方明很熟悉地点了一碗加肉加筋的牛肉面,自己坐在店里角落等着。那群师生也闹闹哄哄扯了半天,终于点好餐,自己围在一桌坐好。 面条上来,方明自己拿起桌上的盐醋加上,搅拌均匀,慢慢享受这久违的滋味。旁边也吃得很热闹。 “呵,这面条还真不错,好香啊!”一个女生说。 “是啊,好久没吃到这么香的面条了。云南那边除了米线,还真不太吃得惯。” “不过这次跟着老师出来,确实长了不少见识。徐教授说得没错,汉文化对西南的影响,多数在明清以后,宋元几乎没有什么痕迹留下来了。”一个男的感叹说道。 听到这里,方明的耳朵不由自主就竖了起来。 那老者好像微微一笑:“也不见得,只是咱们这次匆忙了些,没有来得及深入而已。以后有机会,还是要认真考察的。” “老师说得对,不过我这次主要的体会就是,西南这边毕竟少数民族杂居,有很多文明的传承形式,因为他们的民族风俗而做了很大改变,又回过头来影响了当地的汉文化。所以呢,反而看不出原来的风貌。” 方明抬起头来,呆呆地瞧着那边桌子。正好老者也在点头赞许这个学生:“你有这个思考就很好。文化是互相影响和融合的,非要说什么文化占主要位置,影响多深。虽然客观上可以讨论,但是心态上不能这样想。否则,会盲目看错很多东西。” 学生们听到老师的教诲,纷纷点头。但还是有个学生很遗憾的说:“可惜,这回看到的,最远也就是明朝时期的东西了。比起中原文化来,这一块还是很欠缺。” “就是就是,在学院的时候,徐教授就说过,西南这一块是空白!”一个戴眼镜的女生赶忙接话。 “呵呵!”他们的生后传来两声笑,有点不以为然的味道。 这些青年平时象牙塔里呆惯了,虽然岁数不小,但还是表留着学生的心高气傲,听到一个小面馆里,居然有人在笑自己们,就皱着眉回头去看。一个年轻人,也坐在角落吃面。但眼神分明才从自己们这里离开。 见这个年轻人没有再看,学生们也不好追究,自己回头吃面。不过也就不再议论了。 老者很善意的看了方明一眼,也很有风度地慢慢吃东西。 其中一个女生还是有些忍耐不住,抬起头来又看了方明一眼,正好遇上他有些戏谑的笑意。那女生不知为什么,就不爽起来,仗着人多,大声问:“这位同学,你笑什么?”她是硕士研究生,看到同龄人,本能就称呼同学。 “没什么,我听到你们说这里没有明清以前的痕迹,觉得有点不认同而已。” “这有什么好笑的?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吗?”另外一个红色运动衣男生赶紧出来护花。他就是背着画架那个。 “我要说有,你们信吗?”方明已经吃好,轻轻放下筷子,端起汤吹一口,开始喝汤。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你还没回答我,知道我们再谈什么吗?” 老头也开始兴致盎然地瞧起热闹来,从方明的穿着气质上看,绝非什么市井混混一类,倒很有学生气息,而且稳重,凝练。他不担心安全,说老实话,他一个人走遍全世界,也不担心安全。 “知道,你们谈古建筑。”方明故意不抬头,气那个男生。 那群学生有些吃惊了,自己们都是正经八百的名校出身,眼前这个人,比自己这些人还小了好几岁,难道是哪个学校狂妄的小师弟? 于是口气就客气了许多:“同学是哪所学校的?” “不好意思,我没读过大学,本地高中毕业。”方明抬头诚恳而客气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对方更吃惊了,一个高中生,能三言两语就猜出自己一行的来历,厉害呀! “那这么说来,你们这里真有明清以前的古迹?”刚才挑衅的那个女生开始客气了。毕竟是做学问,不是混江湖的,求知比求气更重要。 “有,而且是宋金、宋元时期的。”方明喝完汤,很老土地拿出手帕来擦嘴。这是个连餐巾纸都还没流行的环保时代。 “是什么建筑?哦,井干式民房吧?哈哈,我想起来了!”一个男的忽然想起这个,哈哈大笑起来。他一笑,大家也跟着笑,果然如此,中国井干式房屋,起源于汉唐,影响遍及大江南北,西南这边也不例外,他们沿途看到许多民房就是这种建筑。 他带头这么一笑,人人都有些莫名其妙的轻松,答案揭秘,毫无价值,也许不过就是对方开的一个小玩笑而已。毕竟没有在这个小年轻面前露怯。 “不,不是井干式,是抬梁式!”方明语气认真,看着对方。 一直在旁边微笑看热闹的老者终于动容:“你真的确定是抬梁式?”语气里透着惊奇。他一开口,学生们就不再说话,静静看着老师。 “是,而且是前殿后阁,典型的宋代风貌,庑殿顶,最高等级!”方明很肯定地回答。 “在哪里?”老头竟有些急迫。 方明伸手一摸身上,糟糕,开会背来的挎包还仍在小田那儿呢。他这些天一直随身带着照片的。 老者见他愣住,略感失望,也许是吹牛吧!唉! “对不起老先生,您可不可以等等我,我去取点东西来请你过目?”方明很有礼貌地问道。 “在馆子里?人家要做生意,不太好吧?”老者沉吟说,他们还要赶路。但还是不太舍得放过这个机会,想了想:“这样吧,我们在外面附近转转,等你半个小时,希望你真能给我点惊喜!” “没问题,我马上回来!”方明赶紧一起身,摸出一把零钱交给老板:“连他们的一块结了!”说完也不找钱,抬脚就走。 他一走,学生们就议论,兴许是个说大话的骗子,老师来过这边很多次了都没发现,而且这已经是中国古建筑研究界的一个共识,怎么会随便就被街边一个小年轻就给打破? 但有人还是说了公道话:“不像吧,你们看他急的,还连咱们的饭钱都给付了。有这样的骗子么?” 大家议论着出来,就簇拥着老者,在街上附近东转转,西转转,安心等半个小时,不来就拉倒。 还不到二十分钟,眼睛尖的已经看见跑得满头大汗的方明,匆匆朝老者这边过来。学生们一下把他和老者围在中心:“怎么样,拿到没有?” 方明气息不匀地从挎包里拿出一包用油纸精心包裹的东西递给老者:“老先生请看。” 老者接过,一边狐疑地看他一眼,一边打开包裹,被里面的照片吸引住了。 呈现在他眼前的,果然是一张张美轮美奂的韩王庙照片。而且因为方明取景照相的时候,刻意讲究了许多角度、光线明暗变化和背景陪衬,根本不止是一沓简单的照片,简直就是专门的摄影作品。当然,这都是借了朱颜徕卡相机的光。 “庑殿顶,抬梁式,深角飞檐??????”老者几乎是贪婪的看着这一切,口里喃喃念叨着。 学生们也震惊了,真没想到,路过这区区一个还不知道名字的小乡镇,竟有如此重大的发现。不由得对眼前的方明刮目相看。 好半天老者的目光才从照片上挪开,迫切地望着方明:“这个建筑在哪里?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方明终于等来这句话,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当然可以,非常欢迎!” 44、他乡遇故知 经常在路边拦车蹭坐的方明,这次不敢怠慢了老者一行,非常规矩地到乡镇客车停靠点,买了十来张坐票,等着班次,把老者和学生们请上了车。 他当然要跟老者坐在一起。 “小同志,看来你对古建筑很熟悉啊,是家学?”老者浓浓的学者气息,非常和蔼地问。 “说来怕老先生笑话,我只是自己瞎琢磨,没有师承。不过很想请问老先生,你们是北方的学校?”方明谦虚地问。 “嗯。”老者点头微笑。 “国家很多古建筑、考古和历史方面的泰斗、权威级人物,只是没福气当面请教。不知道老先生贵姓?”方明有些怅然而神往地表白,博得了老者的好感。 方明最近因为韩王庙的事,已经尽最大的努力把中国现在名气最大的一批老教授和学者记了不少。现在,他非常希望老者就是其中一位,再不济,哪怕二流也行啊,只要能得到肯定,自己就算差不多成功了。 一谈起学术地位,再淡定的老者也有些矜持起来,生怕自己入不了面前这位小后生的名人录,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问:“哦?你都知道哪几个?” 方明沉吟一下,说:“清华的吴松龄老先生、淡时节老先生、徐远宁女士、北大的周尚坤先生、华岳亭先生,还有复旦的······”他一口气说了十几二十个人名,并尽量拉长,希望把这老头也录入在内。 老者听了,很畅快地哈哈大笑起来。他前后坐着的学生们也跟着笑了,有一个故意打趣方明:“小方,知道这位老先生是谁么?” 方明心中惊喜,眼前老者肯定在自己的名单之列了,却偏偏故作茫然地说:“啊?不知道啊,是——?” “我就是吴松龄。”对他微微点头。 “靠,中大奖了!知道在里面,没想到居然是第一个!”方明真吓了一跳,要不是客车颠簸,他真想站起来恭敬行礼。这激动啊!声音都有些发抖:“您真是吴老先生?” “如假包换!”想到自己声明远及,连个穷乡僻壤的小年轻都敬仰得很,吴松龄也忍不住幽默一把。 “真是、真是!”方明真不知说什么好,一把握住吴松龄双手,抖得厉害。 二十来公里转瞬就到,方明赶紧带着吴松龄师生下车,很殷勤地走在前面带路,沿途介绍风光,吸引得吴松龄颔首叹息:“山清水秀,地灵人杰,这个地方能有宋代的建筑,看来也属应该啊!小方,你是家住这里呢,还是热心带我们专门来一趟?” “呵呵,不瞒吴老,我是这里的村支书。” “噢!”吴松龄点头微笑,继而又奇怪起来:“小支书,你这样的可是比较少见啊,现在的农村,都是关心经济如何增长,农民收入怎么增加,研究古建筑的,我还是头一回见到。” 方明笑答:“吴老谬赞,不敢当!晚辈倒是认为,经济和文化的发展是分不开的。当然,如果从初级阶段来看,表面上联系不大。但是说到深层次,恐怕文化的发展,才是经济发展的命脉。现在国家很多地方的发展瓶颈渐渐显示出来,如果再继续一味追求经济增长而忽视文化,或许不久的将来,会出现一次大的难以为继的局面。” 吴松龄眼睛一亮:“你真的只是高中毕业?” “呵呵,如假包换!”方明原物奉还刚才吴老的话。 “了不起,了不起!呵呵,那老小子要是遇到你这样的学生,怕是要高兴得睡不着。”吴松龄凝视方明好半天,感叹道。却不知道他所说的那个“老小子”到底是指谁。 一路谈谈说说,不知不觉就到了村子里。村民们现在已经对最近频繁到来的各种客人见怪不怪了,不再害怕和羞涩。看到支书有领着客人进村,沿途都是一片招呼,“支书、支书”地喊,并对吴松龄一行报以淳朴而热情的微笑。 感受到小王村这样和谐的氛围,吴松龄心情更加舒畅。这些村民有别于他以前考察沿途所见,那些人许多都是惧怕陪同的领导,或者干脆躲避。像这样大方而真诚的,确实罕见。 “你去跟村长说一声,来客人了,晚上好好招呼。”方明随便叫住一个韩家的,打了个招呼。 他把众人先请到村委会休息,找了几个人来打水,泡茶。吴松龄连叫不用客气,迫不及待地说稍微休息一下就去看古庙。方明知道他急切,忙笑着答应。坐了几分钟,带着出门,正要朝韩王山走。却老远看到朱颜好像下课,抱着书正朝宿舍走去。 方明本没打算叫她,只是这边人多动静大,朱颜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忽然愣住。 吴松龄正在分配学生们的各自观察任务,却听到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吴伯伯。”声音清脆熟悉,他奇怪这里怎么会有熟人,回头一看,顿时笑起来:“你这丫头,怎么也在这儿?” 朱颜笑颜如花,奔奔跳跳几步跑到吴松龄面前:“您怎么来了?哦,肯定是来看山上的老庙吧?” “你也知道这老庙?那怎么不早跟我说?”老头嗔怪道,却看得出满是慈爱和喜悦。 “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呢,怎么样,去看了没有?要不要我带你们去看看?”朱颜兴奋地说。他乡遇故知,最是难得! “那好啊,一起去看看。你这丫头,我早说不学建筑可惜了!咦,你还没告诉我,怎么会在这儿?”吴松龄问她。 朱颜捏着书撑了个大大的懒腰,却让人感觉不到一点点粗鲁,反而多了几分娇憨和调皮:“唉,在bj闷都闷死了,特意出来支教,散散心喽!走走走,我带你们上去。支书,你从哪儿把我吴伯伯捡来的?”她一面挽着吴松龄的胳膊,扯着老头就走,一面回头问方明。 “什么捡不捡的,这丫头,没大没小!”吴松龄笑骂一句,透着亲热慈祥,朱颜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方明更加惊喜,这闺女人缘真广,山里都能遇到熟人,而且是学界权威,了不起!他微微笑道:“乡里开会,正好听到吴老们在讨论古建筑,就不嫌鄙薄,请吴老来看看咱们的韩王庙。” “有眼光!”朱颜一伸大拇指夸了方明一句,就越俎代庖当先领着吴松龄朝前走去。吴松龄的学生们不认识朱颜,但都没差别的都对这个小女孩产生很浓厚的好感,便笑着跟上,一路听她和老师叽叽呱呱地讲话。 她在前面走着,忽然低下声音在吴松龄耳朵边嘀嘀咕咕一阵,吴老停下脚步看了看她,又看看身后不远的方明,会意地点头笑笑。 来到山上,一见实物,吴松龄和学生们果然非常激动,取相机拍照的,展开画板速写的,还有跟着吴松龄围着韩王庙团团转,到处抚摸观察的。朱颜就和方明笑嘻嘻地站在旁边,静静等着不敢打扰。 吴松龄一直不停地说着“好、好、好,”等走到后院楼阁看到墙上露出的壁画,更加欣喜,亲自带上白手套,一手接灰,一手用寸许小铲轻轻刮落墙上石灰,只见壁画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吴松龄更加激动:“可以肯定是宋金以后无疑了,你们来看看这壁画。” 学生们围拢去,兴奋地指指点点议论着。方明在旁边隐隐听到“因该是真的,正中这幅图就是证据,这是宋太祖黄袍加身的图案······”又听见“嗯嗯,最后这幅图应该是度宗赵禥吧?那应该大概是1264—1274之间······” 一群人照了许多相,画了许多画,又讨论半天,直到夕阳西下才缓缓下山。转过山口,来到刚才经过的那一大块平地,有几个好学的学生就奇怪:“老师,这个平台好像跟韩王庙也是连成一体的,为什么要在这里修一个平台?” 吴松龄听了,笑道:“你们大家先想想。”等学生们在想的时候,他已经看见方明眼里好像闪着光芒,心中一动:“小方同志,你觉得是什么缘故?” 其实这个还真没资料可查,《筑州志》上也没有相关记载。但方明隐隐想到一点线索,听吴松龄考较自己,也就大大方方说道:“晚辈姑妄言之,吴老别笑话。” “你说你说。你们大家都听听,看看有没有启发。”吴松龄招呼学生们。 “这个平台很阔大,而且从这里往上看,其实正是在韩王庙正门的脚下。晚辈猜,估计是韩家后人纪念韩世忠,专门突出他作为南宋初期大军统帅的地位修建。应该是有点兵台的意思。这个地方,按风水学来看,居高临下,可以俯瞰韩王山脚,视野开阔,颇具气势,在这里建一个点兵台纪念先祖,不足为奇罢?” 说归说,他毕竟没有十分把握。 但吴松龄听了,大笑夸奖:“灵气十足,灵气十足啊小方同志!不错,应该就是你说的这个意图!” 吴松龄带来的学生们一下午都在听老师不住地夸奖方明,先前还有几分不在意的,现在尽都刮目相看! 形势危急啊,上周好不容易冲上去,又掉了!各位有没有票票?帮帮忙好吧? 45、酸葡萄心理 山下王德勇早就在等着,看到支书领着客人下山,热情地上前招呼。方明互相介绍后,就跟着王德用把大家邀请到他家里去,热情招待。 方明让朱颜去把肖楠请来一起吃饭,朱颜淡淡笑道:“她不会来的,咱们不用管她。”方明心中纳闷,没有再问。 吴松龄一行全是读书人,不爱喝酒,只是略微意思了两杯作为谢意。王德勇知道方明接待客人的方式,热情但绝不勉强。既然人家不喝酒,自己也就不再劝,反正诚心诚意就好。山里人的淳朴和宽厚更让常常不胜其烦的吴松龄好感大增。 吃饭时候他抽空对几个学生们嘱咐,明天一早再上山看一遍,然后抓紧时间,最少到达南江省省城会阳市,就要把初步考证文字拟出来给他过目。 一旁方明并不插嘴,但是心里很高兴,他知道吴松龄这样的学界泰斗,一旦有动作,必将震动整个学术界。这个他倒也不十分关心,关键是小王村的名气从此就飞出大山,名扬四海了。 朱颜依旧坐在吴松龄身边陪他说话,看得出来,一老一少很是投缘,应该家里关系深厚之极。 晚饭后,方明不敢再打搅已经旅途劳顿的吴松龄师生,等王德用把客人们都安顿休息了,就同朱颜一路返回宿舍,刚才虽然客人喝得不多,但是为了尽到地主之谊,他还是每个人敬了一杯酒,加上心中高兴,就有些飘飘然起来。 “朱颜,你有这么好的关系,怎么不早点跟我说?”他第一次直呼朱颜的名字。 “呵,我欠你的?就不说,怎么样?”朱颜背着手一跳一跳地歪歪斜斜走着,撒着娇说。不过又解释:“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帮忙的?这山沟沟里,写封信好久才送的出去。我正想改天进城一趟,帮你说说这事呢!哼!”说完鼓起腮帮子佯装生气。 清风迎面,夜色里看到朱颜娇艳的样子,方明一阵心动,就有些讷讷地说不出话。 “对了,吴老头好几次夸奖你有灵气呢,有没有兴趣投他门下当个学生?今后前途很好哇,说不定能成为学术权威呢!要不,我帮你说说?哎哟!”朱颜正对方明说话,蹦蹦跳跳的她忽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方明人有些飘,却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扶住,单手环在她腰间,只觉蛮腰一握,柔软温润,霎时心跳加剧,赶紧放手。 他苦笑说道:“唉,我这是为了考证韩王庙突击捷径,哪能跟人家科班出身的相比?真拜师,不出两天就露陷,到时候人家为难,找你退货你怎么办?” 朱颜刚才一扭被他托住,也是一种异样的感觉袭击全身,急忙稳住,幸好方明已经放手,黑暗里有些脸红红,脱口而出笑道:“好啊,退给我,那我就拿你当――”忽然觉得说话不妥,蓦然顿住。 方明却心里一动,夜色中回头看她,朱颜双眼正亮晶晶地望着自己,忽闪忽闪,想要说话一样。差一点,方明就忍不住上去了,可是正要抬腿,猛地想起那辆军车和那个军人,心中一沉。 这时耳边听到朱颜似有深意轻轻笑道:“方明,你和我以前见过的男生,好像都不太一样呢!”说完咯地一声,自己当先跑了。 方明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朝宿舍灯亮出跑去,想起朱颜最后这句话,摇摇头苦笑起来,心里自嘲:“你转什么糊涂心思呢?人家什么男人没见过,今天见到吴松龄那么亲热,那种家世,怎么是你配得上的?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穷山恶水,人家拿你玩玩而已呢!”想到这里,忽然一股骄傲油然而生,配不上就配不上,稀罕去搭讪吗? 甩甩脑袋,大步走回宿舍。 第二天起来,他和朱颜依旧招呼,好像已经忘了昨夜一幕。肖楠已经知道吴松龄他们来到小王村,只是对朱颜说:“你去陪陪他们算了,我去上课,不用说我在这儿!”说完自己拿起书本先走了。看来也是跟吴松龄认识的,只是没有朱颜这么熟悉而已。 吴松龄他们又上了一趟韩王庙,仔细观察了一些细节,下来婉拒了方明再三挽留,直接要回筑州。方明只好不舍地送到村口,临行吴松龄握着他的手笑道:“小伙子,你真的很不错,今后有机会来北京,一定给我打电话!喏,我的号码朱颜知道,你问她要!”这才放手而去。 送走吴松龄,方明的生活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方明、方明,你在不在?” 他正坐在桌前写党建材料,隔壁响起朱颜清脆的声音。 “在,有事?”搁下笔答应道。他一直保持不随便进入女生闺房,尤其是昨晚之后。 那边见他好像没有过去的意思,只好自己过来,啪地一声把一张纸拍在他桌上:“这个你帮忙看看?我跟肖楠都有些头疼,到底怎么跟学生们解释啊!” 方明接过一看,之上写着“简朴、朴素”两个词,笔致倒是秀丽大方。“嗬,好字,你写的?”方明抬头看她。朱颜摇头笑道:“肖楠写的,不错吧?我的也不差!”好胜心起,也提笔再纸上写出来,果然很好,肖楠的端庄秀丽,她的飘逸轻灵。 方明笑笑:“嗯嗯,你俩不分上下,这词怎么了?” “你说说,这两个词的区别在哪儿,要用简单明白的话解释啊!跟学生们说半天了,他们还是不理解区别。”朱颜有些苦恼地说。今天练习造句,用朴素和简朴分别造,有些孩子就造了“我家的房子修得很朴素,我穿的衣服很简朴。” 一下子就把她们俩搞懵了,明知道不对,可就是说不出哪里出了问题,最倒霉的是连本词典也没带,解释都解释不清楚。她们毕竟不是教育专业出身,遇到这种貌似远离高深学问的寻常小事,还真有些抓瞎。两人在屋里讨论半天还是不得要领,干脆病急乱投医,北大高材生去叫隔壁高中生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解答。 方明看她一脸认真的急相,倒也挺可爱的,有心跟她开个玩笑,慢悠悠说道:“这个简单啊,朴素就是有钱装没钱,简朴就是真没钱呗!” 朱颜眼睛一亮:“咦,你这个解释好像很别致哦!”才说完马上反应过来对方逗自己玩呢,赶紧白眼一翻:“去!你正经点好不好?这可是你们村孩子。” 这时候方明才正经起来,沉吟着说:“相近词性间的细微差别,我也觉得有时候挺难解释的。这两个词本来引伸的意思就很多,更何况相对孩子们,恐怕非要形而上地把道理灌给他们,效果未必会好。关键还是要靠他们生活中仔细体会。要不看看能不能这样说,朴素更多用来指色彩,适合用来比喻穿着打扮;简朴则更多用来指行为,适合用来比喻物体或者行为方式。也可以告诉孩子们,这其中的差别很细微,要用心体会,而且,今后慢慢会知道,这两个词不止现在的解释,必须随着年龄增长才能弄清楚。我想,这么解释的话,估计孩子们就能朦胧明白一点了,如果好奇心强的孩子,说不定还能引发他们的求知欲呢!” 朱颜静静听完,叹一口气:“好像你更适合当个老师才对。唉,我们真丢人!”说完恹恹地回到隔壁。 礼拜三,那辆神秘的军车又来了一次,而且这一次那个军人居然跟着朱颜直接进了她们的宿舍。本来在场坝另一头的方明有些发呆,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让他很不舒服。 他不好意思直接去女孩子们的房间看个究竟,却下意识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干坐着啥也不干。其实就是想听听隔壁到底闹什么动静。 果然能听到些声音,而且声音还有些高,是朱颜传出来的,似乎为了什么事很不爽,大声说“我就不去”之类的话。 方明心里沉了一下,原先对这女生的微微幻想,随着这句话似乎彻底死了心。他心想多半真是男朋友吧,俩人在闹些小别扭么? 潜意识里因为身份背景的悬殊,方明根本不认为这是个趁虚而入的好机会。本来对朱颜也只限于好感,谈不上什么爱慕,现在倒彻底放松下来,自己也许就适合将来找一个普普通通的女朋友,不会像在朱颜面前一样,无缘无故地产生出一种很不对等的感觉。 这厮开始还心平气和地理性分析自己,但又有些不甘心,忍不住就生出些酸葡萄心理来:“靠,找个漂亮老婆有什么好的?放出去担心,平时里操心,没事找找别扭还闹心。送老子都不要!这妞不就是在隔壁祸害别人么,那当兵的说不定正低三下四当孙子呢,要不怎么一声都不吭?呵呵,谁娶谁倒霉!” 这么腹黑地想了一会儿,心里就舒服了许多。 谁知第二天下午,朱颜面色不善地过来找他:“告诉你个事儿,我有事要出去几天,估计一个礼拜才回来。” 方明虽然昨天腹黑过,但还是有些意外,下意识问:“啥事儿啊?” “要你管?你管得了吗?”朱颜没好气地说:“就是告诉你一下,这几天肖楠一个人盯着,你帮忙照看一下啊!” 方明好心被雷劈,就有些恨恨地说:“去吧去吧,我会注意的!” 46、真心动了 上礼拜才追上去一天,这礼拜又掉下来了。各位帮帮忙,推一下,追一下啊! ~~~~~~~~~~~~~~~~~~~~~~~~~~~~~~~~~~~~~~~~~~~~~~~~~~~~~~~~~~~~~~~~~~~~~~~~~~~~~~~~~~~~~~~~~~~~~~~~~~~~~~~~~~~~ 第二天朱颜一走,方明更不好意思接近肖楠了,以前两个女的在一起,好歹还没那么尴尬。现在真成了孤男寡女,肖楠平时又深居简出的,确实不太方便。 但当天晚上,方明还是很晚才睡,一直开着灯和门。好在现在天气还不冷,听着隔壁响声,万一有什么事好及时出现。 一晚上却都很安静。 早上,方明比平时早起了半个钟头,特意先到屋外锻炼身体。果然过了一会儿,肖楠也出来打水洗脸。 “早!” “早!” “呃,那个,昨晚睡得好吗?”方明迟疑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关心一句。 肖楠有些诧异,旋即反应过来,微笑道:“睡得很好啊,谢谢!” “嗯,你一个人上课行不行?要不,我去换换手?”方明主动说,反正她们俩来之前,也是自己代课。不够就是最近忙点,不敢全身心投入。 肖楠淡淡一笑:“没事,我扛得住。孩子们都很听话,自觉就不费力。”这倒是,她们上课效果很好,加上有成子那个大班长在,还真没人敢调皮捣蛋。 简单几句问答之后,肖楠端水进了房间洗漱。再出来时,头发扎了马尾,穿一身深蓝运动装,精神抖擞,不施脂粉,和朱颜对比鲜明。同他点点头,脚步轻快地上课去了。 方明目送她离开,也去忙自己的事。 又到了黄昏,方明坐在门口石桌前吃饭,看到肖楠坐在窗前,埋头干着什么,不免多看了两眼。过了一会儿,肖楠把碗筷拿出来水管边冲洗,见他还在吃,就笑笑点头示意。 他鬼使神差冒了一句:“刚才你在练字?” 肖楠站住,扭头看了看他,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呵呵,我看你刚才在对这窗子坐着,好像有笔管摇动。嗯对了,你的字很好!” 肖楠这才转过头来:“你也练字么?” “以前写过,好久不练,有些生疏了。你是学欧体吧,不过很会变通,挺清秀的,也不那么刚硬。女孩子写欧体,硬了就不太好看。” “呵呵,遇到行家了,你进来,帮我看看。”肖楠似乎真的很喜欢书法,第一次邀请方明做客。 方明迟疑了一下,还是站起来走进去,只见里面干干净净,原先安排的里外间各一张床,被她们搬进去并在了一起,外面就像方明屋子一样,靠窗桌子,靠里沙发和书架,就是多了些女人的化妆品之类。 他不好多看,跟随肖楠的目光,看见桌上铺着一方软垫,一个简易墨盒,一个笔筒,插着几只毛笔钢笔,一张写了几行行书的毛边纸。 “红尘是非不到我,茅屋秋风破,山村小过活,老砚闲功课,疏篱外,梅花三四朵。”方明拿起纸边看边念。书法真的不错,看出来很有功底,把欧阳询的险劲瘦硬化成细密柔美却仍不失风骨,心中暗暗称赞。 “怎么样?”肖楠有些忐忑地问道,她看方明半天不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其实她从小师从名家练习,人又聪明刻苦,哪里是方明这种没人指点的野路子能点评的。只是女儿心态,怕人说不好罢了。 “很厉害,我就写不出这么工整的字。这首《清江引》的曲子也不错,呵呵,看来你很享受这里的山村生活哦!”方明笑着说。 “哦?你知道这是《清江引》?”肖楠顿起知音之感,注意力马上被转移。 “以前偶尔看过,因为短小,侥幸记得。”方明淡淡说道。忽然也有些技痒,没征求肖楠意见,随手也扯过一张纸,提笔蘸磨,顺手写起来。 肖楠静静站在旁边,看他随手挥洒出一行行飘逸的行书“蛩吟一觉才宁贴,鸡鸣万事无休歇,想密匝匝蚁排兵,乱纷纷蜂酿蜜,闹嚷嚷蝇竞血??????爱秋来那些,和露摘黄花,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嘱咐俺顽童记者,便北海探吾来,道东篱醉了也!” 一曲写罢,方明放下笔,轻轻揉着手腕。许久没练习了,真有些酸痛。 “这个米体字,写得真好!我就学不来米芾这么潇洒飘逸的行书!”肖楠真心夸赞他。方明有些得意,矜持地笑笑,正要谦虚两句,忽然肖楠的口气变了:“不过我不喜欢你这种随机应变的做派,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方明愕然:“怎么啦?” “马致远这曲《离亭宴煞》的意境和我这首差不多,倒是很合我心意,不过你这么特意写出来,明明就是顺着我。你心里根本不是这么想的!”肖楠说话直截了当,表情认真。 方明顿时有些脸红,他的确是有些卖弄,也有顺着肖楠心思的意思。本来自己是个高中生,在她们面前不说自卑,但还是多少有点不自在。但刚才见到肖楠诧异自己,就有了想让人家更另眼相看的心思,顺手就写了出来。 一个说大话的人被一个老实人诚恳地当面揭穿,让他顿时觉得难堪起来。 不过肖楠下半句让他又重新舒服:“不过你这性格我也蛮喜欢,爱做事,肯做事。总比夸夸其谈不做事的好。我爷爷说,现在我们国家就缺这样的人!” 方明哭笑不得,这女孩儿,有什么说什么,一点都不做作,却不管别人下不下得了台。 忽然心里一动,随口问道:“咦,对了,前天吴教授他们来,好像你也认识的,怎么不去见见他们?” 肖楠淡淡说道:“有什么好见的,不过是打打招呼,被他夸两句而已。我不太喜欢应酬。” 这闺女太各色了,方明心想,又笑着说:“那你也跟他挺熟啊,你父母也和他认识么?你家是――?” 肖楠看了他一眼,笑笑:“嗯,我父母也是教师,我妈跟他是同学兼同事。” 方明顿时肃然起敬起来,怪不得,人家是书香门第,果然这身高贵的书卷气,装也装不出来。 “嗨,老说我干什么,说说你吧,为什么跑来当这个村支书。现在不都愿往城里跑么?”肖楠转过话题,不太愿意提及自己。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方明就把自己担任小王村支书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当然,那个梦他半个字也没提。觉得提了人家也不相信,反而有装神弄鬼之嫌,没意思。 肖楠很认真地听完,点点头,好老气的样子:“嗯,来做做实事也好。基层工作经验丰富,对将来前途很有帮助。” 方明苦笑,自己都已经有人议论和年龄不相符,没想到居然还遇到另一个,还是个女孩子,这么老气横秋地教训自己,那叫一个别扭。 然而肖楠只是随口说说的样子,忽然叹了口气,两眼望着窗外的悠悠白云:“唉,我要是你,我就甘心做一辈子村官,每天看着天上云卷云舒,牧童黄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样生活才安静,才平和呢!” 这一刹,方明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震动,如果说前天晚上和朱颜那一瞬间的交集有些许冲动的话,现在这一刻,让他对眼前这个不施粉黛,干干净净的女孩儿真的动了心。 “这个做女朋友,还真不错!”他忽然冒出这个念头,又赶紧压下去,自己都觉得龌龊,昨天还对朱颜有些淡淡的意思,人家今天才走就变,没道德嘛! 幸好肖楠根本没察觉他脑子里转什么念头,只觉得眼前这个男生虽然有些口是心非,但书法是真真极好的,而且谈吐也不算俗气,自己虽然喜欢清淡,不过遇到这么个人,也愿意同他多说说话。 “你平时都看些什么书?” “呃,也没看什么,都是瞎看。我跟你们不一样,没系统地学习知识,一零半爪的。”这个必须先说清楚,免得哪天露怯被人耻笑。 肖楠倒是不太在意,笑道:“你也别谦虚,我只是觉得你不像是傻读书的人,说话挺有见识的,而且肯钻研。要是你肯做学问,准厉害!” “哈哈,你过奖了,我哪儿有什么见识。都是刚才你说的,目的性强,要做成事,只好啥都了解了解。”方明渐渐敞开,又斟酌着说道:“不过呢,我觉得读书恐怕要分两种。” “哪两种?”肖楠问。 “一种是谋生,一种是谋心。谋生呢,只为学到一些专业知识,甚至只为了个文凭,将来找个好工作,多赚点钱而已;而谋心则不然,那就是对心灵的启迪,对生命的感悟,对人生的思考。在我看来,恐怕谋心的层次要高一些。” 他上面这段话,几乎是原封不动照搬了易中天的言论。不过的确是从内心认同这话。 肖楠却顿生知己之感:“对啊,你总结得真精辟!我们学校的教授都未必说得出来呢。我就愿意谋心,一个人争那么多东西干什么?”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不愿意争,那是因为你已经得到,不觉得稀奇,对于这世界上大多数人来说,谋生,才是他们一生的追求。”方明也发出了自己的感慨。 肖楠歪着脑袋,所有所思地看着他,半晌才说:“真看不透你,有时候很淡泊,却又那么充满野心!” “嘿,诸葛亮说‘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他自己不是只做到了一半么?” 47、奶奶的客人 肖楠咀嚼着他的话,陷入沉思之中。 方明见天色已经晚了,再留在人家房间不太合适,赶紧说:“好了,今天跟你谈得很愉快,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肖楠嗯了一声,把他送到门口,忽然说了一句:“你加油哦,我支持你!”又捏起小拳头在面前比划了一下,粲然一笑,关上了门。 方明有种被电着的感觉。 接下来的两天,两人亲近了许多,肖楠不再拒人千里之外,乐意同他没事就坐在房前石凳上,聊聊天,看看白云,有时候也同跑过来凑趣的成子和其他学生们说说笑话。 方明白天忙乱,晚上享受这宁静的时刻,觉得十分开心。 两人的话题纷乱,有时候聊文学,有时候聊电影,有时候又聊歌曲。 “我在家学钢琴和小提琴,起初每天都很痛苦,现在却渐渐喜欢上了,我妈说,女人必须对音乐有心得,才会丰富自己。”肖楠有时候也说说自己的事。 方明渐渐放开,忍不住开起玩笑来:“钢琴还好说,乐器之王么,小提琴就算了,女孩趁早别学!” “为什么?小提琴不是乐器之后吗?”肖楠瞪大了眼睛。 “咳,什么乐器之后啊,老爷们儿拉拉还可以,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儿,趁早躲远点。”他笑道。 “你倒是说清楚啊,到底为什么?” “你看那小提琴垫子顶着下巴,时间长了,大脖子就出来了。男人么还不觉得,可是你们女生就糟糕了,看上去挺丑的,别学了!” “啊,真的啊?”肖楠好像真的被吓到了,下意识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的是不是也有些出来了?”很担心地问。 这厮假意认真盯着看了几秒:“还好,现在还不太觉得,不过你要是继续练,那就很不好说了。” “那我还是不练了,呵呵,回去就跟我妈这么说,她一定同意!”肖楠说道开心处,居然伸出舌头闪了一下。害得方明的小心肝跟着也是一颤。 “那你会什么乐器?”肖楠好奇地问道。 “我?我可没条件学你那些,不过吉他和二胡也胡乱练练。”方明笑着说。吉他,可是当今摇滚青年最流行的乐器,不过在肖楠的印象里,好像离自己很远,都是妈妈说的那些‘野小子’玩的东西。不过这时候妈妈又不在身边,管不了她对此产生好奇:“好啊,你家有没有?要不改天你拿来弹我听听?” “额,好吧,不过我弹得不好,你可别见怪。” “假谦虚!”肖楠翻了他一个白眼。 愉快的日子,总是过得像电光一样。两天时间过去,礼拜六又到了。 方明有些不舍起来,这两天同肖楠的友情(当然只是友情,要耐心等待)发展不错,要回家,有点不放心。 只是又不好邀请人家跟着去,家里窄,一个女生,没法安顿。也不像话,别回头让老太太误会了,到时候问东问西的,肯定尴尬要死。 “我今天要回家陪我奶奶,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我不太放心。”方明斟酌着措辞说。 “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们这儿挺好的,我不怕,再说,每天成子他们都过来呢,没事,你去吧,不就一天么!”肖楠笑着安慰他。 他迟疑着:“真的?” “那还有假?快去吧,陪陪老人尽尽孝心,你要是留下来,我可担不起这份罪过。呵呵!” “那好吧,回头我去给村长打个招呼,让他没事过来看看,你有什么事就叫他。” “嗯,快去吧,真啰嗦!” 他只好走了。 回到家里,已经快要六点,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奶奶已经把饭菜做好等着孙子回来,两人热腾腾吃上一顿晚饭。 每次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方明都会有一种愧疚,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奶奶一辈子过得其实很孤单,自己要不要这么干?肖楠的话其实还是有道理的,守着自己的亲人,简简单单过一辈子,难道真的不好么? 想着想着,走到家门口,被屋里一阵爽朗的笑声惊了一下。来客人了,这声音听着挺陌生的,以前没来过?方明很纳闷,推门进去:“奶奶,我回来了!” 屋里竟然坐了四五个人,确切地说,只有奶奶和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坐着,其他人好像都愿意站着。 方明迅速观察了一下,还真有些吃惊,这些人貌似都很有气场的样子,穿着现在国家机关刚刚流行开的深色西装,有两个手里还夹着皮包,都站在屋里。方明的眼睛一下子就落在坐着的那个男人身上,那人穿得很简单,就一件长袖扣着扣子的白衬衣,头发些许花白,五官舒朗,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这时候此人却坐在一条矮凳子上,奶奶还是坐着那把她惯用的藤椅,两人一高一矮正在谈笑着。 见他进来,奶奶露出慈祥的笑容,忙介绍到:“小谢啊,这就是我孙子,方明,现在在农村上班,一个礼拜才回来一趟呢!方明,快叫谢伯伯。” 方明有礼貌地叫了声:“谢伯伯好!”就垂手站在奶奶身边。 那位谢伯伯笑着点了点头,很和蔼地说:“哦,你好,不错不错,都工作了。在农村干什么?” “在一个村里当支部书记。”方明实话实说。 谢伯伯有些诧异地问:“现在农村的支书,不是一般都由本村党员担任吗?你怎么——” “哦是这样的,我们那个村的支书退休,一时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我们乡党委就决定把我放下去锻炼一下。”方明笑笑,顺手端起水瓶,给这位谢伯伯的茶水续上,又去给其他几位倒水。一个年轻一些的男人急忙接过笑着说:“我来、我来。” 方明正要谦让,谢伯伯笑道:“小方,你交给他吧,来来来,一起坐坐。” 方明只好放手坐下,这时候奶奶站起来笑着对谢伯伯说:“小谢,难得你来看我,你可有二十几年没见了。今天无论如何不准走,要是还看得起老太婆,就在这里吃顿饭,还是老规矩,有啥吃啥,可不许同我客气!”说完假装严肃地看着这位谢伯伯。 这位老谢有些为难地看看其他几位,又伸手看看手表,犹豫了一下,终于下了决心:“好,那就再麻烦大婶你一回。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还真有些想哩!”说完大笑起来。方明奶奶这才开心地笑了:“那才好啊。对了,你们几位同志都坐嘛,是不是嫌我们家脏啊?”她刚才一直让座,那几个非要站着,现在要留人家吃饭,当然要招呼好客人。 那几个看了这位谢伯伯一眼,得到他点头,这才客气地自己找凳子坐下,静静听他说话。 谢伯伯问了方明的年纪学历什么的,又饶有兴趣地问:“在农村工作很苦吧?” “也没觉得。我是城里人,我们村班子的都很照顾,坚持不让我学干农活,每天就是做做本职工作。” “哦,这样可不太好哦,你在农村,农活就是本职工作嘛。不跟着乡亲们一起同吃同住,人家可是会说你搞特殊的。”谢伯伯有些皱眉道。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虽然坚持,我还是抽空学一些,总不能当个村干部,连基本农活都不懂。只是事情太多,学得比较慢。”方明很诚恳地说。 谢伯伯这才稍微和缓了些:“那你可不可以说说,都忙些啥?” 方明见他问得挺认真,不像是坐着无聊找话题打发时间,就理了理思路,把最近在小王村干的事大概说了一些。但没干成的比如韩王庙啊,还有自己预备长远的计划等等都没说。 谢伯伯显然真的很在意,听完他的话,很欣慰地笑道:“嗯,不错,看来是真的干了些实事。尤其我看你对农村经济的发展,还是有些想法的。那你可不可以说说,你对未来几年农村的发展怎么看?这可是考考你哟,国家对农村建设的工作十分重视,最终还是要落在你们基层村干部头上来实施。” 方明已经感觉到,眼前这位谢伯伯恐怕不是一般人,他身后那几个,看起来都是掌握实权的,却在他面前毕恭毕敬,甚至连坐都不敢坐。老太太啥时候有这么有权势的老熟人啊,而且看起来对老太太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来不及细想,他缓缓回答谢伯伯的问题:“我个人觉得,现在农村工作面临这几个矛盾亟待解决,首先是基础建设落后于生产力需要的矛盾,这需要国家的大力扶持和投入;其次呢,是急于改变面貌的迫切心理和还处于相对落后的小农意识的矛盾。既想把生产生活搞上去,又限于以往思维的框框套套太多,思想上和行动上都很难找到出路;第三个问题,则是落后的科学技术导致生产力低下的问题·····”方明顺着自己的思路和感受,竟然在谢伯伯面前侃侃而谈,逐条解释自己的看法和思路,不知不觉,竟一口气说了十多分钟。 48、关系的学问 这位和蔼的长者本来就对方明的工作很感兴趣,加上方明说话又有条理,而且都是经过自己观察提炼的东西,更加让他越听兴致就越高。 等到方明说完,眼前这位谢伯伯缓缓点头,异常沉稳而有气势。他眼里流露出真正的赞赏光芒,转过头去对着另外几个人,意味深长地说:“看见没有?恐怕你们对基层干部的看法应该有个改观了吧,不要老是提引导、引导,我看,学习的成分还要多些才是!” “是,小方同志的话,我很有启发,看来小方同志真的做到了理论结合实践,对我们帮助很大呢!”一个四十来岁,戴副眼镜的男人的点头笑答。 另外两个也纷纷点头,虽然有服从长官意志的成分在里面,却也真的很服气方明的言论。 “好、真好!刘婶有你这样的孙子,真是好福气啊!”谢伯伯很感慨的欣慰地说。方明的奶奶娘家姓刘,他就叫她刘婶。 奶奶在厨房听到夸奖自己的孙子,就探过身子出来笑说道:“小谢你别乱夸他,有啥不对的,你给教教。这孩子就是心气高点,人家帮他调回城里他都不来,非要在山里猫着。幸好我老婆子身体还算硬朗,还能撑他几年,要不我非把他留在身边不可!” “哦,还有这事儿?”谢伯伯更感兴趣。方明只好把刘阿姨要主动帮忙的事说了几句。 谢伯伯听了点头不语,但更加欣赏起这个年轻人来。 吃饭的时候,方明才把奶奶和他的关系搞清楚。原来谢伯伯名叫谢东山,现在京城工作,那十年的民族劫难,他受了领导的牵连,一起被打倒。造反派押着来到西南,就落脚在筑州。当时方明奶奶是筑州牛奶场的老工人,虽然没文化,但因为全家成分都高,工人阶级,又是学语录、学思想的积极分子,就莫名其妙被推举成了革委会副主任。 老太太那时候还是个中年妇女,善良淳朴,并不因为有了权势而改变自己。看到被押送来的小谢(当年才二十七八岁)被批斗得很惨,心中恻隐,就尽量给予方便和照顾。不光是小谢,还有他的老领导,以及所有被下放到农场劳动改造的所谓反革命分子,老太太都一视同仁,无论是生活上还是感情上,都让他们感受到了一种母性的温暖。缘分从此结下。 文化革命结束以后,小谢和老领导相继平反,重新回到京城。后来牛奶场几经改名合并,大家就断了联系。一晃都二十五年过去了。谢东山一直都没联系上方明奶奶,这次因为来南江省搞调研,到了筑州,想起以前落难时候的恩人,就托人千方百计找到了方明奶奶,趁公务之暇,专程登门探望。 方明奶奶虽然是个没文化的妇女,但对权势二字却看得极淡,当年关照谢东山等人完全是处于朴素的善良,现在也并没有因为这位小谢当了领导什么的而赶紧巴结。说到做到,没有专门去买菜款待啥的,就是尽着家里有的,诚心实意招待远方来的客人。 谢东山现在算得上位高权重,几十年来看尽了人情冷暖,面对这个和当年一样对待自己毫无分别的长辈,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和感慨。 当他和方明一番谈话,更加喜欢上了这个孩子。只是当了领导的人,做什么事都喜欢来点试探,吃饭的空隙,他笑着对方明说:“刚才听说你是主动留在农村,这个很好。不过你奶奶年纪大了,也确实需要人照顾,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个忙,把你调回筑州市里?谢伯伯别的不敢说,这点小忙还是帮得上的。如果你在工作上还有什么具体考虑,也不妨说说,看看哪个单位更适合你一些,我都可以打个招呼。”那意思,单位也可以让他随便挑。 其实他也算真心,如果方明接受他的好意,就当自己稍微报答一下刘婶当年的恩情。这个年轻人不是那种会让自己惹上麻烦或者丢脸的类型,不用担心。 方明却在他短短的几句话里,听出了别样的意味。谢东山饭桌上一直都很自然和高兴,但是一谈到这个,就不免流露出一些居上位者惯有的职业习惯,眼神会变得很深沉,凝视对方。 这是在作试探!方明马上感觉到了。 他在小王村还真干出了些滋味,本来就没打算这么快回来,看到谢东山的眼神,心中雪亮,暗暗一笑。脸上却诚恳地回答:“谢谢谢伯伯的好意!我想还是不麻烦了。我答应过奶奶,她老人家现在身体还过得去,就支持我一下。等过两年,我们村情况能好一点的话,再麻烦谢伯伯吧。现在我只是想做点实事!我已经答应村民,到明年,全村人均收入翻番的!” 有这种关系放着不用是傻子,可是到底怎么用,就很玄妙了,方明绝不想人家简简单单帮忙安排一个工作就这么了事。直到现在,他都刻意不去打探谢东山到底担任什么职务,是个多大的官。知道对方很有权势这就够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引起对方的注意,故旧之情加上自己的表现,相信能在谢东山心里留下痕迹的。这种痕迹才是将来完成自己梦想的基础!所以他才加了最后那句话。 谢东山对他表示拒绝早有预料,但听到他居然放言要让村民第二年收入翻番时,还是忍不住的表现出惊讶。论起对中国农村情况的了解,他谢东山无论怎么排,都算得上国内前五十名。深知在农村要干出这个业绩,付出的心血可不会小。而且是短短一年之内! 然而等他想搞清楚方明到底有些什么招术时,却被方明淡淡笑着说了一句就封住了:“当时答应村民这个要求,情况有些复杂。而且只是心里朦朦胧胧的一些构想,要变成现实,恐怕是还要付出很多努力。谢伯伯第一次来我家,我可不想在您老面前有个吹牛皮的印象。等真的做到了,我再向您汇报吧!” 略有失望的谢东山并没有觉得方明这个关子卖得有何不对,想了想,点点头笑道:“嗯,说得不错。眼高手低最要不得,有这个态度最好。这样吧,我给你一个号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打这个电话。如果真实现了收入翻番,及时告诉我。” 他话刚说完,身边一个工作人员赶紧打开皮包,取出一张卡片递给方明。方明双手接过,上面只是端端正正印了一串号码,其他什么都没有。 方明也不多问,谢谢了一句,就把卡片放入自己的衬衣胸前口袋。完全符合现在国内根本不清楚,而在国外社交场合属于最基本的社交礼仪,规范极了。 种种细节,让谢东山对他的兴趣更加浓厚。 吃罢晚饭,谢东山终于起身告辞,来的时候买了一些价值不菲的礼物,奶奶知道人家是真心诚意,也就大方接受了。见他要走,赶紧拿出两罐平时自己珍藏舍都舍不得喝的茶叶,算是回礼。还连声嘱咐:“问问老肖好啊!” 这种茶叶距离谢东山的档次来,简直天差地远。但是谢东山毫不犹豫就双手接过,应着奶奶的话,并对她的心意表示了真诚的感谢。方明看在眼里,知道这是一个真正知恩图报的人,心里更有了底。 出门的时候,谢东山用力拍了拍方明的肩膀:“好好干,我看好你!等做出成绩,我要向你表示祝贺!” 送走谢东山,方明长长出了一口气。一直回忆刚才的接触过程,反思一下有什么做的不到的地方没有。 没办法,既然要走这条路,随时随地注意和思考这些是必须的功课。自己这才是刚刚踏进这个圈子,如果真有点奔头的话,今后类似的情况会越来越多,现在不注意总结,将来就可能栽大跟头。 累就累点吧! 想到累,忽然就想起肖楠来,那个姑娘,应该是家世比较丰厚的吧,却有一种天然恬淡的性子,对世界上的事看得很透彻,也就更显得从容。若相比较起来,自己名利心太重,真有些配不上人家。 不过,这样的女孩做女朋友,应该很舒服、很轻松吧? 躺在床上,自然有些少年维特的憧憬起来。 第二天下午,他比平时更早地告别了奶奶,回到了小王村。肖楠一看到他,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又惊喜道:“呀,你还真把吉它给带来了?快弹给我听听!” 他没忘记答应肖楠的事,专门把已经几年不弹,挂在墙上起了厚厚一层灰的吉它取下来擦拭干净,带回了小王村。 49、红尘多可笑 这是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红棉吉它,别看红棉进入九十年代已经显得很式微了,但在几年前,方明能接触到的最高档次的吉它,也就是这把红棉。还是他存了几个月的零用钱,花二十块在旧货市场买的。当时就为了流行赶时髦,手指甲都不知弹断了多少回。 “唉,好久没弹了,真有点怕痛。幸好还带了这个。”方明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块picks(弹片),调了调音,叮叮咚咚地拨了几声,还算满意,音箱、琴弦功能都还在。 “想听什么?”背上背带,摆好poss,他问道。 “嗯,什么拿手你弹什么吧。” 拿起吉他,方明自然而然就想起崔健。思考了一下,琴弦轻轻响起。 “太可惜,也太可气,我刚刚遇见你??????”琴声和歌声其实都很一般,只是当第一句最末的重音突兀地弹出,肖楠分明心头一颤,仿佛被他的琴弦狠狠拨动,异样的感觉瞬间布满全身。 迎面遇上方明专注对着自己的清澈眼神,肖楠分明有了一丝慌乱。 “他始终还是一个阳光的人,虽然有报复,有野心,好像也惯用一些世俗的,类似于爷爷和爸爸他们的方式。但总的来说还是跟京城里那些公子哥儿们有明显的不同。”肖楠一手支着下巴,一边聆听一边自己偷偷地瞎想起来。 等方明一曲唱罢,肖楠缓缓拍起手来:“真好,是崔健的歌吧?以前居然没感受到这种震撼!” 方明居然有些羞涩:“过奖了,好久不弹,有几个滑音都没找准。看来真是三天不练手生!” “咦,他们也在呢!”肖楠忽然用手往旁边一指,原来成子和几个男女同学都静静地站在老远处听小支书弹唱。 肖楠看到孩子们,更加高兴起来,高高举起手不停地招着:“快过来!”成子想过来,另外几个年纪小的却不太敢,有两个更小,才六七岁,露出缺了门牙的咧嘴羞笑,摇着头不动。 方明笑了:“成子,戳在哪儿干啥,把他们都叫过来。”成子得令,急忙赶着几个小孩子一起跑近,呵呵直乐。他们害羞,倒怕支书和老师更害羞,不敢过来打扰。 方明笑着说:“我弹得好不好?”几个孩子不说话,就是鸡啄米似的猛点头,眼里光芒四射。以前听的都是村里婚丧嫁娶呜哩哇啦又敲又闹的声音,多咋时候听过这么悦耳好听的琴弦? “还想不想听?”肖楠眼睛笑成了月牙儿,问他们。 又是点头。 “好,那我再弹一个。”方明拨动两声,放声唱起罗大佑的《童年》,简单上口的旋律,清新自然的气息,正适合山清水秀,毫无尘俗杂念时候响起。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肖楠不由自主跟着哼哼起来,因为耳熟能详,孩子们也会唱。渐渐在两个大人的感染下,成子和几个小同学也不再害羞,扯着嗓子大声唱着,方明、肖楠和孩子们都露出了无忧无虑的笑脸,欢快的音符第一次布满了这个四面环山的美丽村庄??????。 “哈哈,真好,吉它的魅力真大!”肖楠白如洁瓷的脸上居然变得非常红润,眼中幸福欢快。 方明好像得了鼓励和表扬的孩子,更加兴奋起来:“有一首歌,你肯定喜欢!” “红尘多可笑 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 ?????? 风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飘摇; 天越高心越小,不问因果有多少,独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骄傲; 歌在唱舞在跳,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肖楠被感动得无以复加,这种歌就好像是天生为她写的一样,她可从来没听过这么豁达骄傲的歌。青天一碧,万里无云,胸襟畅快无比! “这叫什么歌?我以前没听过呢?” “铛”地一声,尾音戛然而断。方明有些冒汗:“糟糕透顶,光顾着痛快了,忘记这歌貌似还没出现啊!这不是93年《东方不败》里面林清霞唱的么? “呃,我胡乱编的,呵呵,觉得适合你,第一次唱!” “啊?你还会写歌?太了不起了!”肖楠双眼放光,仿佛看着一个可爱的大怪物。 方明只好苦笑点头:“偶尔学学,没成功过。这个你觉得好?” “真好!你把词曲写下来给我,我要留着做纪念!” 现在方明唯一要做的是,就是赶紧把这首歌写出来交给肖楠。可是他只会简谱,不会五线谱,还真有些为难。 “嗯嗯,要不这样吧,我当时就是随口哼哼出来的,你谱子专业,我唱你记。最好回去拿给你学校的朋友们听听,看看有没有点市场。说不定咱还出一回小名呢!呵呵。”方明干笑着掩饰他的心虚,这个事必须快,要是等到正版出来,那误会可就大了! 肖楠哪能想到那么多,老实厚道的她赶紧回屋取出纸笔,一个音符一个字地记录这首盗版歌。 “对了,这歌你叫什么名字?”她真心觉得不错,认为应该取个好名字。 “嗯,就叫《笑红尘》吧,不过你也可以看着起。” “这个好,就这个啦!”肖楠欢快地记录起来,成子他们看老师和支书干正事呢,不敢再打扰,偷偷溜走,又把饭送来,又溜走。 一边吃、一边弹、一边记,天黑尽了,肖楠才把歌曲记完,依旧爱不释手,边看边哼。 忽然觉得身边静悄悄的,她抬头一看,方明还是怀抱吉他,却双眼深沉地看着自己。 肖楠脸红了:“你看什么?” 方明呆了一下,忙说:“哦,没什么,天不早了,早点休息。今天尽兴了!” “嗯!”肖楠低声应了一下,两人同时站起。 以欢快的歌声开始,以尴尬的无言收场,两人各自回屋的背影,都多了几分惆怅。 晚上睡在床上,方明翻来覆去,想着隔壁那个柔美的身影:“我今天表现怎么样?没什么过分吧?她听出我的暗示没有?刚才道别,她好像也有话想说??????” 隔壁的床上,同样躺着无法入睡的肖楠,定定地看着窗外氤氲的月光,也满腹的心事:“这个人今天好奇怪,弹吉他的第一句,好像是在跟我说话一样。那眼神,唉,真的有话要讲么?可是他为什么不说?莫非,难道,他是在挑选?朱颜回来怎么办,朱颜啊??????” 想起朱颜,肖楠一阵过意不去,她知道自己对隔壁那个男生好像真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可是朱颜前几天晚上还跟自己叽叽呱呱聊起他。朱颜毫不掩饰地喜欢他。 自己跟人家怎么比呢,朱颜这么艳丽,这么爽直泼辣,敢想敢做。而且,两人骨子里都是那种不甘寂寞,不愿意受命运摆布的类型。自己太淡了,如果是自己,怕是对他事业没什么帮助吧?也许有,可那未必是他想要的,或者愿意要的。如果他愿意要,那他喜欢的还是自己吗?那么带功利色彩的爱情,不要也罢! 胡思乱想了一夜,第二天再见面时,两人都有了许多尴尬。只是浅浅一笑,就各自匆匆逃一般的离开。可是刚转头,又巴不得对方停下脚步,呼唤自己一声。 接下来的两天,方明和肖楠就在这么奇怪的气氛里度过。聊天?提都不敢提起。有些煎熬,有些忐忑。 或许再过十几二十年,两人现在的这种相处方式绝对会被冠之以“老土”、“奥特”来形容。可是时代如此,情怀如此,却更带了几分柔丝婉转的朦胧意境! 朱颜回来了,面色平静,看不出悲喜。 一进屋子,肖楠竟被吓了一跳。朱颜更奇怪:“怎么啦?我回来你怎么跟见了鬼似的?”肖楠勉强笑笑:“没什么,我在默读课文呢,没发现你进来。” “神神叨叨的。”朱颜扔下一句话,转身回到外屋,无意中瞥见桌上放着一张纸,好像是一首曲子。她下意识地扯过来看看:“《笑红尘》,红尘多可笑??????”看了两眼,不禁就跟着曲子轻轻哼起来。 “哇,肖楠,这歌太好听了,你写的?以前都没听过,不像你的文风哦,呵呵,不过真不错??????”她情绪忽然高了起来,欢快地对肖楠一口气说个不停。 她越说,肖楠越尴尬,好歹等出个空隙,勉强笑道:“不是我写的。” “那是谁?谁还有这本事?”朱颜眼睛睁大问。 “他,方明。”肖楠指指隔壁。 朱颜一下子呆住,仿佛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脑袋晃了一下,无神地眨眨眼:“他会写歌?” “好像会吧。”这位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呵呵,不会是向你求爱的吧?”朱颜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笑眯眯地问道。 “哪儿有啊,就是谈起音乐,前几天他唱了这歌,我觉得不错,记下来了。”肖楠部分实话实说。 “哼,我看不像,等我过去问问。”朱颜风风火火朝隔壁去了。 肖楠一脸担心,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担心什么。 50、一拍两散 “方明、方明。”朱颜站在门口喊。其实门开着。 方明正在床上躺着,听到她的声音,一骨碌翻身爬起,赶紧出来:“你来了?进来啊。” “我回来你都不过来问问么?”朱颜好像很幽怨。 方明觉得冤枉:“我哪儿知道你回来啊?你不是说要一个多礼拜吗,怎么这么快?” 不过朱颜看起来明显不愿意提起她的神秘出行,眉头皱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面带戏谑地扬了扬手里纸片:“不错哦,这才几天,就《凤求凰》了!”下巴上扬,嘲弄的眼神看着方明。 “瞎说什么呀,就是一首歌而已。”方明有些心虚地左右四顾。 不过朱颜根本没打算放过他,猛地上前两步,仰起头,两人面对面的距离不足一尺,忽然问道:“诶,我问你,你觉得我跟肖楠谁好些?” 哪怕朱颜如此艳丽的面容,离太近了毕竟还是有些不自在。方明简直是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一步,朱颜又跨步跟上。他脸更红:“这个,我还真没比较过。” “放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说说吧,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朱颜如此泼辣大胆地猛烈袭击,方明措手不及,几乎要投降了,痛苦地呻吟:“拜托,你别乱猜好不好,大家都是好朋友。” “好朋友,你看不出来,我们俩对你都有好感么?”朱颜说起这句话的时候,明显有些羞射,但依然勇气十足。 方明听说,抬起头不再躲避她的目光:“你不是有男朋友吗?” “我哪儿有男朋友?”朱颜愕然不解。 她不承认,但方明还是决定揭穿她:“部队那个,人家不是老来看你么?”虽然此时他已经几乎完全喜欢上了肖楠,但对前期的嫉妒依旧残存,口气也跟着起了变化。 朱颜先是一呆,继而双眼凝视方明,眼光复杂。好半天才笑起来:“你是因为我有男朋友,才和肖楠好的?” 方明叹了口气,平静地说:“开始有点,后来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你们俩都有好感,真的,这个不用否认。不过如果你真有男朋友了,那天晚上我的行为就很不妥,向你道歉。”他觉得自己应该坦率一点,也应该绅士一点。细究起来,那天晚上其实是朱颜先说了两句暧昧的话,又有了暧昧的眼神,而他反倒是什么都没做。 朱颜点点头,很谢谢他的绅士风度。又摇摇头说:“你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我家――嗯一个亲戚。”继而又高兴起来:“这么说,你跟肖楠还没正式好上喽?” 方明苦笑道:“你也太八卦了吧?我和她和你一样,都是普通朋友。” “那好,我就跟肖楠比比,看谁更吸引你!”说完忽然冲过来,双手搂着他脖子,狠狠地抱了一下,然而咯咯笑着转身离去。 方明真有些吃不消这闺女如此大胆的表达方式,虽然他也是梦里见过激情场面的人。但在这年代,还是另类了些。 晚上,二女同床,开起了卧谈会。 “我说,你别装睡,我知道你也喜欢方明。”朱颜伸肘拐了拐肖楠。肖楠全身都僵硬了一下,只好含含糊糊说:“瞎说什么呢,你自己喜欢人家,别拉上我。” “哼,我都跟他说了,我要跟你比试比试,以前在那些公子哥儿面前,咱们可是不分上下的。”朱颜笑道。 说起这个,肖楠忍不住好奇起来:“对了,这回去岭西,又没相成?” “咳,别提了,什么玩意儿?整个一土老帽,见面才三句话就跟我说‘只要是在岭西,你杀了人我都能帮你摆平,没有我做不了的事儿’。你说这样的混蛋,我妈怎么会看上呀?”她很苦闷地说。 “是不是人长得帅?你妈好像比较好这口。”肖楠忍不住有些刻薄地揶揄道。 “倒是有几分姿色,呵呵。不过也挺会装的,我妈在的时候,那叫一个斯文有礼,我都差点上当。” “我就不喜欢你妈这样,没事相什么亲啊?我妈就不管我这些。不过话说回来,岭西这位我看挺不靠谱的,原来周院长家老二不错,你老爸看中的吧,后来怎么没成?” “第一,我不喜欢那个周老二;第二,我妈嫌他家没发展。”朱颜直截了当回答。 “你妈真是事儿妈,你们朱家还想怎么样啊?有你哥不就成了,还把你搭上去。”肖楠撇撇嘴。 “唉,我也没办法,继续抗争喽。对了,你别绕话题啊,说正经事。” “什么正经事?”肖楠不解问道。 “方明啊,隔壁这个。别看他一小小村支书,我认识的男生里,就没见到比他优秀的。有才的是假清高的书呆子,有钱的是暴发户,当官的成天勾心斗角,简直没一个正常的。你说咱们做了什么孽,尽遇到些二货?” 这句话肖楠比较认同,点点头:“嗯,我也这么觉得。方明倒没有那些纨绔味儿,挺有见识的,难得是肯干实事。” “看吧看吧看吧,你还说你不喜欢他!”朱颜揪住尾巴,指着肖楠鼻子嘲笑道:“这么好的男人,你不动心?” 肖楠害羞地推了她一下:“现在是好朋友,你都动心了,我也难保不动心。只不过你知道的,咱们都不太可能。”说完叹了口气。 朱颜也有些蔫了:“唉,这倒是,呵呵,咱们俩生在这种家庭,真有些曲高和寡!”忽然又兴奋起来:“管他呢,就这半年,要是我能轰轰烈烈恋爱一次,也就值了!反正,你不要我要,哼!” 听到朱颜的宣言,肖楠差点脱口而出说我凭什么不要啊?最后还是硬生生刹车,忽然心中缠绵,痴痴愣住。 从第二天开始,方明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烂泥坑。真后悔那天弹唱,没有直接戳开那层窗户纸。现在很烦恼,朱颜回来,肖楠更退缩了。 要说退缩也不像,就是三个人相处有些古怪。 朱颜没事就往他屋里跑,跟他说这个说那个,又缠着他弹琴唱歌,还非要给自己也写一首。这厮也是立场不坚定,明明更喜欢肖楠一些,可是这么个大美女成天和自己起腻,也不禁眉开眼笑两人说笑不停。至于写歌,死活不敢再抄袭,只说自己是瞎猫猫碰到死耗子才得了那么一首,江郎才尽了。气得朱颜又掐又骂,他只好受着闷头气。 起先肖楠还故作镇定,给两人留下空间。后来估计也是真急眼了,顾不得矜持淡然,也就有事没事过来晃晃。于是就形成了二女争夫的尴尬局面。 更古怪的是,或许因为两个女生从生下来就在一起没分开过的缘故,竟一直和平竞争,回头该干嘛干嘛,依旧情同姐妹,丝毫没有因为争风吃醋而翻脸。 方明既有些享受这种暗战带来的虚荣,又没法对其中一个单独下手,还要每天强颜欢笑大家嘻嘻哈哈,还要陪着这二位姑奶奶游山玩水,这痛苦真是有够瞧的。 偏偏三个人目标又大,每日里如此和谐,渐渐村里就嘀嘀咕咕起来,自然是女的八卦男的妒嫉,偶尔方明还能感受到王长宝那种羡慕嫉妒恨的眼光。 只好装作不知道。 很久以后回忆起这段岁月,据说有天晚上朱颜和肖楠卧谈,朱颜忽然笑着来了一句:“呵呵,咱们一直这么呛着,到最后就是个一拍两散!” 还真是一拍两散,起码差不多这半年都是如此。因为大家渐渐习惯了这种局面,也就渐渐保持了微妙的平衡,谁也不敢往前多跨一步。 只有方明心里明白,自己喜欢肖楠多一些! 还有一桩事,让方明心里疑虑更生。 他起先没注意,是韩大成来说的。 “支书,有个事跟你说一下,我觉得有些古怪。” “什么事?”方明见韩大成表情严肃,也认真起来。 “你发现没有,咱们村通外面国道的岔路口上,最近经常有车子停着,一停就是一天。” 这个方明还真没在意,一般除了去乡里开会和礼拜六回家,方明基本上都不出村子,不像韩大成他们,因为家里有别的生意,经常出出进进。 “还不光是停车,而且车经常换,有时候是轿车,有时候还是军车,都停在差不多固定的地方。你说咱们这儿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方明马上想到两个女生,是不是背景太深了点啊?这个明显是家里派出来保护的吧。这年头,别说手机了,连个电话都是摇把的。通信不便,还真需要保护。莫非是朱颜家?军车进来过几次。一定是她家暗中保护。 不过这个不能跟韩大成们讨论,免得引起恐慌,或者不必要的麻烦。 他轻描淡写道:“咳,人家又没开进来,你紧张什么?不就是几辆车么,咱们村又没有什么重大通缉杀人犯,关我们屁事。别瞎想了。” 韩大成见他说得轻松,想想也有道理,反正不关自己的事。也就不再多说,抬头看看天色:“这天气,又要秋收喽!” 是啊,天凉好个秋! 方明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萧瑟的秋天,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51、庙小妖风大 小王村渐渐被秋风吹出一片金黄,村民们开始准备收获一年的辛勤劳动时,方明忽然接倒乡里电话,让他赶快去一趟。 他不知道有什么急事,正巧韩二成要去乡里拉货,就坐了他的拖拉机一路吐吐吐地去了八德乡。国道路口还专门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有辆车停在路边。 一到乡里,直奔黄德功的办公室。就是原先王本立用的那间,现在归黄德功使用。看到方明,黄德功很高兴,主动伸出手来。方明赶紧过去握了握:“书记召唤,有什么指示?” “呵呵,好小子,干得不错啊!你先看看这个。”回头递给他一份报纸。方明接过一看,是一份《光明日报》。耳边黄得功笑着说:“直接看第二版。” 他翻到第二版,一行浓浓的黑体大标题就把他愣住了——《西南发现宋代建筑,保护历史古迹刻不容缓》,作者署名就是清化大学的学术权威吴松龄。 文章用科普的浅显行文,介绍了小王村韩王庙的地理位置。介绍了韩王庙的建筑特点、保存情况、历史背景和国家对于研究西南地区汉文化影响的重大意义。尤其是在文章的末尾,专门的篇幅介绍了小王村支书方明发现韩王庙的过程和他为保护文物所作的种种不懈努力。文章最后写道“在当前全国都提倡经济大发展的时代背景下,却鲜有像小王村支部书记那样有历史责任感和使命感的基层干部。方明同志为保护韩王庙的巨大贡献,应该作为一个历史性的事件,让人们永远记住。这才是我们灿烂的民族文化能够血脉延续,连绵不断的重要原因。借此,笔者专门向方明同志表示诚挚的敬意!” 文章配了一副黑白图片,赫然就是吴松龄拍着方明肩膀,在韩王庙门前的留影,照片是朱颜拍的。 看到这篇文章,方明内心的震撼和激动可知。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这个吴教授太过誉了,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啊。当时就是怕他们两姓为这个闹出人命来,才上了心的。要说功劳,我认为还是领导们的功劳才对。要没有你们及时的阻止和指示,那庙早就拆了,我看都看不到!” 黄德功显然对方明的谦逊很舒服,点点头笑道:“你也别太谦虚,这个事毕竟是你的头功。对了,叫你来可不光是看看这篇文章,主要是通知你一下,文章发表以后,省里市里都非常重视,县里专门组织了文化局、文物站、旅游局、经贸委、交通局等单位,组成一个考察小组,要到你们村去实地考察,你赶紧做一下准备工作,一定要接待好,解答好。现在,你可是专家喽!哈哈。” 方明有些诧异,来考察保护是应该的,可是经贸委和什么工商交通来干什么?旋即有些明白过来,想对黄德功说点什么,又想到这种事他也做不了主,看他样子非常高兴,还是别泼冷水吧。只好笑着答应下来。 刚刚说了正事,就听到外面大笑的声音:“方明过来了吗?”方明回头一看,曹凤来正大步走进书记办公室。黄德功的眉头不易察觉的轻轻皱了一下。 “小子,干得不错啊,全国都出名了!”曹凤来哈哈笑着,大力拍着方明的肩膀。方明谦虚道:“都是领导们的功劳,我只是照指示办而已。” 曹凤来也很满意,扭头对黄德功点了一下表示招呼,又对方明说:“下一步的工作,书记都对你说了吧?” “嗯,说了,保证完成接待任务。” “很好,我看这样吧书记,等考察组来的时候,我亲自去陪同一下怎么样?方明,有什么困难直接向我汇报,不要担心,我一定大力支持你!”他一嘴两说,直截了当。 黄德功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三个人就在黄德功办公室谈了许多具体细节,方明这才告辞。脑子里琢磨刚才两个乡领导耐人寻味的表情,一面琢磨这次的考察组到底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什么时候来的?”一个熟悉清脆的声音响起。 正走到院子里的方明抬头看见笑吟吟的小田。 “呵呵,好久不见了,书记叫我来说点事。”方明回答。心念一动:“办公室有人没?我来半天,水都没喝上一口,给点茶?” “好啊,进来吧,没人。” 方明进了办公室,小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仿佛在打量他的变化:“听说你们那儿来了两个漂亮女老师,真的?” “嗯,不错,主要是书教得好。”他吹吹茶叶,避重就轻回答。 “哦”,小田答应一声,不再言语。有些人,有些事,注定只能是心里想想罢了。 “打听个事。”方明不愿意在她面前多说那些,赶紧进入正题。 “什么?” “书记跟乡长,什么情况?”这时候曹凤来已经正式任命为八德乡乡长。方明在小田面前,不用拐弯抹角。 小田嘴角一扬,有些冷笑起来:“哼,还不是从王书记那里引起的?” ———— 小田的介绍让方明有些心惊,回忆起上次去请王本立到小王村吃饭的情形,果然已经有了问题。只是王本立怎么会落到这一步,小田离得太远,说不清楚。 “有机会慢慢打听吧。”方明心想。谢过她的茶,快步走出院子,回小王村。 考察组说来就来。 方明依足规矩,先在进村的路上拉出“热烈欢迎考察组领导莅临小王村”的大横幅,又组织村委班子,亲自到大路边迎接。还好,今天没有车子停在路边,估计是昨天晚上自己暗示朱颜后的效果。 两辆大面包车风尘仆仆地过来,方明带领王德勇等人赶忙上前欢迎。下来的是以经贸委主任赵大锤为首的考察团,接着是乡长曹凤来,乡办公室主任王成才、乡文化站站长周世辉。文化局局长苏志、文物站站长高杰、交通局局长张有财、旅游局局长童化金,还有两个原来不在黄德功预告范围内的,居然是安监局局长尹中、县文联主席邝云飞。 还有这些领导带出来的一批中层干部。 “欢迎欢迎,欢迎各位领导光临小王村检查指导!”除了曹凤来几个,方明基本上一个都不认识,只不过靠眼力,一下认出领头的气派最大的那一个,上去就热情握手。当然没错,脸色黑里透红的赵大锤很矜持地伸出手,仰面、侧头,很有派地对曹凤来笑道:“这位就是小方支书吧?” “是,他就是方明。”曹凤来笑答。 “很不错嘛,工作扎实,引起国家高度重视,你看,今天我们经贸委领个头,带着这么多县直机关领导来实地考察。差不多等于来了半个县喽。哈哈哈!” 他一笑,别人都跟着笑。没法不笑,县经贸委主任是副县级,比在场所有局长都高了半格。 “谢谢、谢谢各位领导对我们基层工作的大力支持!”方明笑着,把村委班子一个个介绍给大家。人太多,赵大锤代表大家握过手,其他人就算了。他兴致很好,反正离村里又不远,提议干脆步行进村。 村委办公室早就打扫干干净净,整齐摆上桌椅板凳,围了里外两圈才勉强安置下这么多人。桌上铺了桌布,放着八德乡黄岗村专门买来的大秋梨、岭西的香蕉、还有蜜桔、苹果等等水果,烟、茶一样不缺。 曹凤来看了,微微点头,总算没给八德乡丢脸啊。 赵大锤看起来是个动作果断的,坐下来大概介绍了一下来意:“这次县委专门组织这个考察组,由我牵个头,组织大家一起来,是针对《光明日报》上专门提到咱们村的那篇文章,这是个大好事啊。县委决定,大力扶持,保护好国家文物,做好一切预备工作,迎接省里和国家的考察和文物保护、开发工作。担子很重啊,咱们就先不啰嗦了,直接上去,各位实地看完,下来咱们再讨论,怎么样?” “对对对,赵主任的指示真好,我们小王村坚决拥护。”这个莫名其妙的口号居然是几乎坐在门口的王长宝扯着嗓子喊出来的。方明被他这声怪叫弄得呆了一下。 赵大锤微微笑着向王长宝点头示意,带头站起。王长宝急忙起身先走到门口,等着考察组一行出来,他脊背微微弯曲,侧着半个身子在前面带路。 王德勇、王德和、王长龙和韩大成几个互相对视,只好跟着不动声色的方明走在后面,大部队浩浩荡荡上了山。 来到山顶,赵大锤叉腰雄视一番,才扭头看了看围墙和韩王庙的外观,有些皱眉说道:“怎么破成这个样子?” “是啊,这可是文物,还是保护力度不够,当然,也不能全怪你们,但还是应该及时报告嘛!小方,你们工作可以做得再细一点!”文物站站长高杰很关切,用慈祥的口气轻轻批评方明。 方明还没怎么样,韩大成脸色已经涨红,忍不住就要说话。被方明反手轻轻按住,只是淡淡笑着。 这时一阵秋风吹来,韩王庙院子外面,人人都是一冷。 衺k???|?({? 村委办公室早就打扫干干净净,整齐摆上桌椅板凳,围了里外两圈才勉强安置下这么多人。桌上铺了桌布,放着八德乡黄岗村专门买来的大秋梨、岭西的香蕉、还有蜜桔、苹果等等水果,烟、茶一样不缺。 曹凤来看了,微微点头,总算没给八德乡丢脸啊。 赵大锤看起来是个动作果断的,坐下来大概介绍了一下来意:“这次县委专门组织这个考察组,由我牵个头,组织大家一起来,是针对《光明日报》上专门提到咱们村的那篇文章,这是个大好事啊。县委决定,大力扶持,保护好国家文物,做好一切预备工作,迎接省里和国家的考察和文物保护、开发工作。担子很重啊,咱们就先不啰嗦了,直接上去,各位实地看完,下来咱们再讨论,怎么样?” “对对对,赵主任的指示真好,我们小王村坚决拥护。”这个莫名其妙的口号居然是几乎坐在门口的王长宝扯着嗓子喊出来的。方明被他这声怪叫弄得呆了一下。 赵大锤微微笑着向王长宝点头示意,带头站起。王长宝急忙起身先走到门口,等着考察组一行出来,他脊背微微弯曲,侧着半个身子在前面带路。 王德勇、王德和、王长龙和韩大成几个互相对视,只好跟着不动声色的方明走在后面,大部队浩浩荡荡上了山。 来到山顶,赵大锤叉腰雄视一番,才扭头看了看围墙和韩王庙的外观,有些皱眉说道:“怎么破成这个样子?” “是啊,这可是文物,还是保护力度不够,当然,也不能全怪你们,但还是应该及时报告嘛!小方,你们工作可以做得再细一点!”文物站站长高杰很关切,用慈祥的口气轻轻批评方明。 方明还没怎么样,韩大成脸色已经涨红,忍不住就要说话。被方明反手轻轻按住,只是淡淡笑着。 这时一阵秋风吹来,韩王庙院子外面,人人都是一冷。 52、池浅王八多 “是、是,是我们工作做得不够细,今后一定认真总结。”王长宝又抢话说道。 赵大锤这才比较满意地点点头,带队走进了庙里。 这时候情景就比较可观了,赵大锤装模作样地指指点点,和高杰、苏志、邝云飞几个声音不大不小地交谈,边走边看。起先每个人都还跟着,曹凤来和王成才穿梭其中,跟大家说笑调和气氛。 过了一会儿,人群就渐渐分散开了,安监局长尹中和交通局长张有财两人走到一边,摸出烟来边抽边聊;童化金无聊地一个人庙前庙后瞎逛、邝云飞不住地称赞:“美啊,太美了!真是巧夺天工,值得写诗、写散文描绘!真美!” 估计是厌烦了这酸丁满口陈词滥调,赵大锤不动声色地带着高杰和苏志又走开了几步,王长宝一直跟在曹凤来后面,有一句没一句地汇报工作。 跟着上来的那些各局中层干部开始好奇,但是转了两圈之后,无聊劲也跟着上来了,扎堆走到院子,胡乱找块石头坐着,抽烟打屁。 再到最后,大多数人实在是装不下去了,就干脆发呆等着赵大锤他们快快散戏。好在赵大锤也算体察民意,既然已经差不多了,再装也没意思,就假意问了一句“大家都深入了解了吧?”得到回应,便又果断地挥手下山。 回到会议室,气氛热烈起来,大家高兴地吃着水果,抽着烟、喝着茶,开始恢复一片生机,有点振奋人心的意思了。 还是赵大锤先说话,他一张嘴,会场里顿时响起一片唰唰的声音。每个人都赶忙取出笔记本,将钢笔打开,做认真记录状。赵大锤清清嗓子,又把来意和重要性强调了一遍,然后宣布分别发言,谈谈感受和下一步工作思路。 首先说话的是高杰,文物归他管:“今天看了韩王庙,真的很激动,受了以往我国有些错误的文物学术的影响,真没有想到咱们县还有如此精致的文物啊!不过现在还来的及,我们准备回去以后,抓紧报告省里,争取维修资金,把韩王庙保护起来,给子孙后代保留丰富的文化遗产(张有财插话说:‘对,我看也该修了,屋顶都塌了半边,后院的墙皮脱落严重,不刷刷,挺难看的!’)。” 高杰的话被打断,看是张有财,忙报以一笑,接着说:“这么重要的文物资源,国家一定要管,还要管好,我们准备建议市里,立一个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先封闭起来。不能再随便让人进出了,那只会造成更大的破坏!” 别人没什么,韩大成先愣住! 接着是文化局长苏志发言:“高杰站长的话很有道理,文物是古代文化的具体表现,文化是需要保护的。我们也可以向省里申请资金,申报项目,把宋元的汉文化在西南的繁衍和发展认真梳理一番,这对我们县今后的文化发展是很有帮助的!” 会议室里烟雾腾腾,人人点头表示赞同。 旅游局长童化金排第三位说话:“大家一路来的时候,小王村山清水秀,风光如画,各位都有体会了吧?(都笑着说是)这个庙的历史地位和文物价值,刚才两位都说得很具体了,我就不再重复。我只从旅游业的角度谈谈个人感受吧。第一、小王村是一个不错的整体旅游开发项目,无论是自然风光和人文古迹,都值得全国宣传推广;第二、旅游业现在是世界公认的第二工业,是无烟产业,一旦投入,回报是非常丰厚的,可以为我们县贡献很大的利税,还可以解决相当一部分的就业;第三,以旅游促文化发展,以文化发展促旅游繁荣,相得益彰!基于以上三点,我们旅游局也可以初步表态,申请国家旅游开发项目,设立专门的管委会,甚至可以成立韩王庙旅游开发公司,把韩王庙为中心的旅游景点搞起来。对了,我先说清楚啊,到时候在座各位兄弟单位都是协作部门,都可以参加建设嘛!” 这位很会拉条条的旅游局长一下子鼓舞了人心,大家都憧憬着美好的将来。 只有方明等几个的脸色越来越青! 最相关的几个部门都说了话,赵大锤点头笑道:“几位领导说得很到位啊,看来咱们这次真没白来,咦,对了,张局,你们交通局是不是也该表表态啊?谈谈怎么配合这项工作?” 张有财笑着说:“咳,那有什么可说的,咱们大力支持配合呗,只要上级专项拨款,交通局一定组织最强的力量,把小王村的道路好好改造,适应本地经济发展嘛!” “这才对啊,发展地方经济,咱们每个单位都要团结一致嘛。张局放心,你们申请拨款的时候,县里肯定会把相关材料整理出来的,我们来个辅助申请,务必把资金落实到位!”赵大锤表态道。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尹中发言了:“这么大的工作,安全生产必须排到重要位置,我们也怕出现意外啊。这么办吧,你们造预算的时候,我们局会下达相应的安全生产技改资金要求,如果不够,也可以从省局要一点。但是说清楚哦,将来项目立起来,我们局也是要占一股滴!” “尹局你这算盘打得也太响了吧?呵呵,开个玩笑,真要把你们安监落下,你们还不天天念紧箍咒啊?这一股,安监跑不了!”赵大锤大笑。 邝云飞在旁边早就急眼了,这时候忍不住说话:“各位领导,别忘了咱们文联啊。你们都可以动手,我们可是能动笔哟!别的不敢说,宣传宣传,写写稿子,组织作家们来个笔会,专门发表一组文章诗歌,难道不是宣传队的作用?” “对了,邝主席这个建议很好,来的时候,宣传部周部长不是已经交代过吗,现阶段要把宣传放在首位,怎么能忘得了你们这些大笔杆子?” 看看大家发言都差不多了,赵大锤拿起刚才的笔记,笑着说:“各位的发言,我来综合一下。我看,是不是可以形成这么一个会议记录?第一、由在场各相关单位,对了,一定要有八德乡政府啊,咱们组成一个小王村韩王庙历史文化重点开发项目组,组长当然是由克柔县长担任,成员么,肯定就是咱们这些人。至于副组长,还是由县委县政府定吧!第二、各自的分工刚才已经基本明确,下去以后,就分别抓落实,这是上了《光明日报》的,慢不得。而且又是对本县经济有着很大好处的,希望各单位一定要统一思想,提高认识,不要本位主义,拖了这项工作的后腿;第三、咱们吃水可不能忘了挖井人啊!八德乡、小王村在这个事情上,有很大的功劳。到时候项目成立,我看,不管是旅游公司也好,交通运输也好,文物保护也好,都要优先考虑利用八德乡现有的劳动资源。肥水不落外人田嘛!要带动地方经济富起来,咱们才算对得起人民啊!你们看呢?” “对,赵主任的讲话非常到位,我们八德乡一定全力支持。没说的,从现在起,一直到明年。八德乡就把这项工作列为本乡年度第一件大事来抓,我们争取配合各相关部门,把事情办实,办好!” “好,秦乡长这个态表得好,一定会得到克柔县长的大力支持的。你放心,到时候有什么困难,我们大家一起解决,决不能让你们八德乡吃亏!” 内圈这群人在热烈地讨论未来大计,外圈各单位的中层干部在自己的小本子上拼命地飞速记录,生怕漏掉领导们一个字的指示精神。也不管有没有人看,都不住地点头,仿佛领导们每一个字都敲在他们心坎上一样。 只是小王村班子里,除了王长宝同别人一样,边记边点头做会心状以外,方明和其他四个村委都面无表情,神色淡然。韩大成更是眼中冒火,牙齿紧紧咬着。 赵大锤最后扫视了一眼,好像才发现小王村几个人一样,笑着说:“对了,还有小王村委几位同志呢。我们不妨也听听他们有什么要说的。几位同志,有什么困难要求,也可以在会上尽管提嘛,不用怕你们乡长在,咱们是民主决策,他吃不了你们!呵呵!”他一说,曹凤来就急忙带头笑了起来,表示领导的风趣幽默恰到好处。 方明听了,淡淡笑着站起来:“很感谢各位领导对小王村工作的关心。不过很抱歉,刚才各位领导说的,我个人一条都不赞成!” 53、何必乱割唐僧肉? 他这句话甩出来,会议室里的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所有人都呆住了,个个瞪大眼睛望着他。有些人怀疑是自己听错,有些人在琢磨“这个支书吃错药了吧?”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赵大锤,他脸色沉下来,用力将手里烟头在烟灰缸里狠狠捻了几下:“方支书有什么高见?” “高见不敢当,恕我直言,谈谈个人感受。我认为,如果这个事把它做成了一个以大干快上、申请资金、分割利益为目的的工作,那就严重偏离了保护文物、弘扬文化、促进经济发展的根本目的――” “方支书有些过分了吧?什么叫分割利益?难道利益不是国家的,反倒是我们私人的?这么大的事,没有了方方面面的协作,怎么能办成?我们这么做不是在保护文物弘扬文化吗,你也知道要发展经济,没有这些手段,经济能发展得起来吗?” 方明的话才起个头,就被赵大锤冷冰冰地用一连串逼问打断。 “赵主任,这才是我要说的。”方明不卑不亢,微微笑道。 “韩王庙是宋元文物没有假,是西南文化史上的重大发现也不错。但它的历史地位和经济作用并没有那么高,也没有那么大!它只是一个前殿后阁,两进的古代祠堂而已。如果非要把它拔高到各位领导所说的那么重要地位,最后一定是盲目投资,国家损失!”方明不紧不慢地说着,环视会场气氛。 “还有,恐怕要提醒各位领导一下,这个韩王庙,是小王村韩姓村民的祖宗祠堂。我不能不说它是国家文物,但是要保护、要修复,恐怕还需要他们的配合和支持。任何一厢情愿的行动,也许只能带来另一方的不满。这方面,还请领导们三思!” 他正要说第三点,曹凤来脸上已经挂不住了:“方明,请注意你的身份,这个会上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方明抬头看了看曹凤来,淡淡说道:“对不起乡长,刚才赵主任也说了,这是民主决策,是赵主任专门征求我们的意见。他还说你不会吃了我!” “你――!”曹凤来怒不可遏:“方明,从现在起,你停职反省!”他站起来大声宣布。 “乡长,你怕是搞错了吧?我是支书,受党委领导。” 既然已经到这个地步,方明就没必要做任何退让了,毫不犹豫顶了回去。 “所以,乡长,麻烦你听我把话说完。”方明不再理他,继续自顾自地说起来:“其实理由还有很多,不过我想以上几点差不多够了。所以恳请各位领导考虑一下,如果你们愿意履行职责,我们当然欢迎各位领导给与各种扶持和帮助,如果真觉得这里是一个不错的开发项目,也希望各位领导替我们宣传鼓吹。但是,这一切应该先由小王村自己提出发展计划,再请领导们组织论证。我想,这么干的话,无论从程序上还是从情理上,都要说得通些!” 方明简短把话说完,神色自若地坐下,不再出声。旁边的到王德勇佩服的眼神和韩大成感激的表情。当然,还有两个发呆的。 最好看的是内外两圈的目光,有愤怒、有鄙夷、有诧异、有冷笑、有摇头闭目、有幸灾乐祸。但是绝没有同情和支持。 赵大锤一干人从没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事实上,这种情况不但在这个县,恐怕截至目前,全国都没有发生过。 他阴沉着脸闷了半晌,看看同来的所有人员都望着他,只好淡淡说道:“既然小王村那么激烈反对,这个事就不由我们考察组做主了。大家如实记录下来,我会专门向县委县政府汇报。等上级领导的指示吧!我们走。”说完站起身子,朝门外走去,看都不看方明几个一眼。 所有人都出了会议室,方明跟在后面请示:“午饭已经准备好了,各位领导是不是――?”见没人理他,只好耸耸肩膀站住。 曹凤来盯着他看了半天,点点头,转身跟着离去。王长宝急忙追上,不停地嘀咕着什么。 “支书,这一把玩大了吧?”跟在他身后目送众人背影的王德勇很担心地说。 “支书,刚才那些应该我来说的,你何必――”韩大成感激中带着几分愧疚。他们万万想不到,支书一直保持清醒平和的良好形象,怎么会突然在这么重大的场合荒腔走板地跑偏了? 只有方明心里清楚今天的行为。但是他认为,如果要做官,当然找得到更好更灵活的方式,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做。以后只管推责任就是了。 可是如果要做事、要做人,有些底线和态度就必须坚持!这些话今天不说、这些事今天不做,也许自己就永远失去了一个堂堂正正的理由,将变成一个庸庸碌碌的官僚。 还对得起那个梦吗? 支书一个人单挑考察组的英勇事迹并没有迅速传开,只有韩大成、王德勇等几个,对他充满了感激之情。还有,就是朱颜和肖楠。王德勇和韩大成等众人散去,又跑到他屋里说了好半天,正巧被在门外晃悠的朱颜听到。 朱颜和肖楠用一种仿佛老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干的眼神看着他,欣赏中夹杂暧昧的感情。 “没想到你竟会这么蛮干,以前看你不是挺聪明的?”朱颜嘲笑他说。 “是吗?我倒一直觉得自己挺笨,不会拐弯,也不愿意拐弯。”方明自嘲回答。 “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干,后果可能会很严重,你的前途――”肖楠不像朱颜那么放松,还是有些担忧。她性子虽淡,不喜欢官场,但家学渊源,人又聪明,自然要站在方明的角度替他考虑。 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都在提醒他,方明心里有些感动。不过这件事对他来说,已经超出了官场的范围。因此淡淡笑道:“做事、做人、做官,我还是选择前者。人是需要有些底线的,过了,就没必要多想了!” 二女对视一眼,偷偷闪出笑意。仿佛彼此恭喜没看错人!其实真说起这个事,在她们眼里,恐怕连个屁也算不上。 红颜知己啊! 这是方明感觉到虚荣爆棚的舒服时光! 接下来的几天,所有人也在替他担心和琢磨,打击报复什么时候来,怎么来,又多大?他得罪别人么还好说,可是那天得罪的,偏偏还有自己的顶头上司,乡党委副书记,乡长曹凤来。 方明云淡风轻地压根不提这事,也不去跑动关系,只是依旧在小王村忙自己的工作,然后陪肖楠练书法,陪朱颜弹吉他,陪她们说笑,带着孩子们游戏,家长里短地村里走访、聊天。跟着王德勇组织村民秋收秋种、培育药材。 奇怪的是,乡里一点动静消息也没有,却从县里传来消息,现任的县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赵克柔十分震怒,对回去汇报的考察组做出当面指示,按他们在小王村的会议决议办理,谁阻拦谁就是妨碍宁东县发展大计的罪人,要严办。 这个消息是王德勇主动跑去乡里偷偷打听到的,而且还是小田专门让王德勇转告方明,并带了一句话:黄书记快顶不住了! 朱颜和肖楠坐在方明的小屋里,三个人正在聊天呢,王德勇匆匆赶来,把此事说了一边。两个女生看着他有何反应。方明淡淡一笑,忽然对肖楠和朱颜说,现在,恐怕要请你们谁帮个小忙喽! “没问题。”二女异口同声说。 既然肖楠母亲和吴松龄教授是同学兼同事,那就说也是清化大学的专家权威之类的,方明心想,估计能通过各种关系,搭一搭媒体方面的人,自己想写一篇文章,希望能最少发表在省报上。 “你们想清楚哦,我这篇文章,未必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要惹人不高兴的!”方明把主意说了一遍,特别强调,给她们打预防针。 朱颜冷笑起来:“哼,你还真瞧得起这些人!” 肖楠温柔一笑:“没事的,你放心写吧,真要说了不能发的话,我们再帮忙也没用。” 方明想想也对,点点头不再说话。两个女孩很知趣地回到自己房间,让他静下来写文章。 1990年10月23日,礼拜三,霜降。 方明知道肖楠和朱颜的能量不小,能帮忙,可是等拿到《南江日报》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 省报的头版,历来除了登载本省主要领导人重大活动之外,就是传达中央或者本省的重大决策和消息发布。头版一分为二的下方,往往都要留给省报内部的评论文章或者编者按之类。现在却赫然用一行黑体醒目的标题印发了方明的大作――《何必乱割唐僧肉?――小议农村基层工作的怪圈》,作者署名大大方方用了他的本名。 “当前我国农村出现一种比较奇怪的现象,就是但凡涉及到利益的工作和事项,许多职能部门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去帮扶、支持、实实在在地为人民做些好事。反而条件反射似的,一下子就盯住那块好处不妨,这个也插一手,那个也踩一脚,总之一哄而上,把本来应该是大好事的东西变成一块人见人爱的唐僧肉,都想割一刀、吃一口!例如?????” 54、来个简单粗暴的 方明虽然没有点名和举实例,但刀刀见血地指向了这次所谓的韩王庙开发研究协调会各种丑态。文章还说“笔者对当前这种现象感到十分担忧,因为这恐怕不是个例。也许在全国农村都有发生。这里折射出来的心态,是我国的改革开放事业逐渐走向深入的时候,总会有一些利益驱动和复杂的权利寻租,对现在的农村改革事业形成一股不小的阻力,甚至是反作用。作为一个农业大国,如果九亿农民的利益得不到切实保障,那么我们推进事业的意义又在哪里???????” 他真敢写,省报也真敢登。最近一段时间,改革和保守的力量一直在国家高层中间博弈,而他虽然从小小一个山村着眼,却反映出这些矛盾对国家带来的深刻影响。 事情开始起了波澜。 但是截至目前,已经身处漩涡的方明还没有感受到任何变化。他根本不知道,这是影响他一生的第一篇重要文章。之所以是第一篇,因为还有后来。 “哇!大才子,我可真小看你了,还以为你光会写些风花雪月呢!”朱颜拿着报纸,兴奋地在他面前笑着说。那眼神和激动得表情,真比自己写的还要骄傲。 肖楠静静地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他,不用说一句话,方明也能感受得到她的意思。 “哪儿有这么厉害?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还要感谢你们,要不,这文章非被枪毙不可。呵呵,其实我就是想把事情闹大点,免得这些苍蝇今后还要打小王村的如意算盘。”他谦虚道。 “真只是这么想,你就不必这么大动作了。”肖楠淡淡地说。眼睛凝视着他:“你还有跟深的意思吧?” “有么?我不知道。呵呵!” 京城,繁华的西长安街旁一条宽阔的马路,沿途两边排列着一幢幢看起来非常浑厚沉重的苏式大楼。这条街被京城百姓戏称为为“小南海”,意思是说左右着整个国家民生大计的大多数重要部门都驻扎在这里。 其中一栋长形的五层大楼里,一个人正在宽阔的办公室批阅文件。这栋大楼就是国家计委,批阅文件的人正是曾经在方明家作客的谢东山。 他已经开始戴起老花眼镜,一面用红色铅笔在文件上不时划着一道道杠,一面又凝神思索。 外面响起敲门声。 “进来。” “谢副主任,这里有份《内参》清样,赵主任说请您过过目。秘书轻轻把一份《内参》放在他面前。 《内参》是中央直属的一个很有影响力的刊物,分级别下发,一直到处级干部以下。而且不同的级别,看到的内容也不一样。专门刊登全国各地驻地的新化社记者搜集或者编辑的各种涉及国家大事的文章,是影响中央决策的重要依据之一。 一把手专门转过来的东西,谢东山当然要马上看。点点头等秘书离去,拿起来认真阅读。目录里有大概二十篇左右文章,其中一篇标题被圈过,旁边写着批注:“阅,请东山同志阅,这个问题应当思考,结合前次部委西南调研情况,组织社科院讨论一下。”署名是赵岳,国家计委主任。 谢东山开始认真阅读,渐渐眼睛越来越亮,这个事例的来由,他好像在哪里听说过。等全部看完,又回头去看作者名字,居然是方明。 “方明?方明,不会就是那个小方吧?”谢东山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又压下电话免提接到外面:“叫小洪进来。” 两分钟过去,一个叫洪祝的三十来岁年轻人进来:“领导,什么事?” “还记得上次我们去筑州,我去拜访的那个刘婶家吗,她有个孙子,当时也在的。” 洪祝马上笑起来:“记得,老人家很热情,她那个孙子好像很不错,叫方明吧?”领导的事,永远要放在第一位用心记忆,这是中央机关的必修课。 “嗯,这篇文章,正好说到西南,作者也叫方明。你去查查,看是不是一个人。” 洪祝接过看了,赶紧掏出本子记下标题,应声出去。 谢东山交代完毕,身子仰后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滴滴细雨,认真思考起来。 与此同时,八德乡正组织召开党委扩大会议,全体党委委员都在座,参会的人,居然也有方明。 “方明,我问你,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权利,敢直接在省报上发文章的?你这是要要挟谁?县委县政府的指示你有抵触,不可以正常程序提吗,闹这么大,整个筑州都臭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今天你必须做出深刻的检查,好好反省!” 曹凤来控制不住的冲动,一上来就把《南江日报》砸在桌上,劈头盖脸对方明大发雷霆。所有参会的人都闭着嘴,脸色严肃。 对这个情形,方明来的时候就有预料。朱颜还不停地给他打气:“怕什么?去就去。我们支持你!”肖楠倒是没说话,不过也不太当回事。 方明笑笑:“我本来就没怕过。” 曹凤来发火,方明神色不变,一点没被吓着。微笑说:“既然乡长问我,那我就说说自己的观点,请各位领导指正。第一,省报是人民的日报,我作为一个党员,对国家民生大计有一些看法和想法,完全有权利发表。省报登了,这就说明了是可以的。第二,这不是谁叫我干的问题,是作为一个党员的责任心驱使。当然,如果我的言论有不对的地方或者有值得探讨的,谁都可以批评指正。说得对我一定改正。第三,同样的道理,如果县委县政府的精神指示或者工作方式我认为有不同意见的,我当然有权利提出。而事实上,上次在小王村开会,我已经在会上当面反映了自己的看法。这次文章的发表,不是就个体事例说话,而是针对这种现象,希望引起国家的重视!请问乡长,这是不是我的权利,是不是我的义务?” “那你为什么不先给乡党委汇报你的想法?”曹凤来有些语塞,只好揪住这条。又说:“现在你知道别的乡镇是怎么看我们八德的?我们都被你搞臭了,去到县里,哪个局都躲得远远的,县长、书记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照这么干,今后乡里工作怎么开展?” 要攻击方明,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把大多数人捆上战车,让他感到孤立。 罗宝山也发言了:“是啊,乡长说的是实话。这两天我去县政法委汇报工作,刘书记都不太搭理,灰溜溜坐了五分钟,我汗都出来了,这么下去怎么得了?” 方明看着曹凤来:“曹乡长,那天开会你在的嘛。记得我表达不同意见时候,你还对我发了脾气,让我停职反省的嘛,现在怎么说我没有提呢?” “你提的场合不对,时间不对!”曹凤来吼道。 “笑话,你们开的是韩王庙开发工作会,我当场发表意见,怎么不对?照你说,要什么场合提才对?岂有此理!”方明忽然提高声音吼起来。一下子把曹凤来镇住。 去你妈的,许你吼老子,老子就不敢吼你啦?方明心想。 他这么一吼,会议室出现一片死寂,半天没人说话。 黄得功一直面无表情地坐着,像尊泥菩萨一样,观看会议室里所有人的表演。这时候才缓缓开口:“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意思是如果没有,他准备总结陈词了。 “有一个事,我要汇报一下。”副乡长陈进昌忽然讲话。 黄得功有一点点意外,但还是点点头:“你说。” “我这里接到一封举报信,是关于方明同志在小王村任支书期间,涉及到了几笔款项下落的问题。一、村五保户王老贵塌房修缮款的问题。第二是村里提留款支出不明的问题??????” 方明万万没有想到陈进昌这个时候忽然发难,牵扯自己的经济问题。 会场众人都精神一振,侧耳倾听起来。 这时候的小王村,肖楠静静地喝着菊花茶,朱颜却在屋里转来转去,柳眉倒竖,嘴里骂道:“真不是个东西。这王八蛋,第一眼看到他就不是个好人!” 他骂的是王长宝,早上方明刚被叫去开会不久,王长宝就喜笑颜开地出现在小王村场坝上,见谁都大声打招呼,开心至极的样子。当然有人好奇他到底高兴个啥,他就咧嘴笑着说,小支书被乡里叫去批评了,还不知道回不回得来。人家县里要来建设咱村子,小支书没捞到好处,死活不同意,这回把县里领导惹毛了,要撤他呢。他走了,咱们村的日子才能好过! 一边说,一边添油加醋地把赵大锤他们来开的会变了种说法忽悠众人。村民又不知道底细,听他说起来,这对小王村有好处啊,支书咋不让办呢?就将信将疑起来。 他说这么大声,当然是故意说给朱颜和肖楠听的,完全出于一种龌龊的恶趣味,你们瞧不起老子,老子就把你们的野汉子搞臭! 肖楠倒不在乎什么,朱颜脾气火爆,怒骂连连,最后站定,恶狠狠地说:“好,我决定了!” “你决定什么?” “给这王八蛋来个简单粗暴的!” 55、一步通天不自知 真的很干脆,当天下午,方明还没回来,王长宝已经被送到县医院去了。 事情很简单,王长宝造完谣、吹完牛,得意洋洋背着手唱着小曲慢悠悠回家的路上,忽然眼前一黑,自己的上衣被人从后面翻转过来盖住脑袋,然后就是重重两下。 王长宝哼都没哼出来,倒下去的时候,他听到自己的肋骨断裂的声音。 他一个人睡在村里小路的烂泥里,好半天才被人发现,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被赶紧送到县医院急诊去了。 这一切从朱颜动念头到发生,才用了总共不到一个小时。 肖楠一直摇头苦笑,不过也没劝阻。这种事她见多了,曾经有位京城市委副书记家的公子在一个俱乐部看到朱颜,因为她第一次去,而且那天打扮极其朴素,被误认为是服务员,调戏了两句。也是一个钟头之内被打成王长宝这样。 那个公子家当天闹得鸡飞狗跳,几乎全城三分之一的警察都临时归队执行紧急公务,严查凶手。 等终于查到指使者的时候,那个公子的老爸唯一能做的,就是再打断儿子两根肋骨,然后登门赔罪。只是事情还没完,最后堂堂京城市委副书记被调任中直机关党委书记。级别不降,但是权势就如同被迎头泼了一盆水,从此只有冷灰。 所有的一切,只是朱颜的爷爷淡淡说了一句:“这样的家教,老百姓信不过。” 从某个意义上说,值得朱颜出手,王长宝该受宠若惊才对。 而这个时候,陈进昌才刚刚把检举信念完,轻轻放下信纸,等待大家表态。 “方明,现在请你说说,这些问题怎么解释?”曹凤来的方向已经变了,既然从正面没有达到目的,就另寻攻击方位。 方明嘲弄地笑笑:“我没有经济问题。”一句简单地回答,不再说话,却显得特别平静。 陈进昌看着方明,点点头说:“方明同志,会上提出这个事,是因为组织相信你是清白的,给一个机会,让你当着大家的面能解释清楚。你的态度最好端正,不要冷嘲热讽。很多干部在没查出问题之前比你还硬气,最后还不都是乖乖地认罪伏法?” 刘晓东皱眉说道:“进昌同志,这么做不符合程序吧?一封匿名检举信,就算真要调查,也该是私下请方明同志单独核实啊,怎么能拿在党委扩大会议上宣布呢?” “刘书记,现在的情况是,方明一贯我行我素,横行霸道,在小王村是出了名的。我们已经经过大量的调查核实,确实有理由怀疑他在经济上不清楚,所以,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希望他不用走程序就能当面讲清楚嘛!”曹凤来现在颇为轻松,仰后靠着椅背说话。 刘晓东没想到王本立走后,自己依然是三把手。反倒是曹凤来这个党委委员,原先看到自己都要点头哈腰的,莫名其妙就上了位。他知道曹凤来走的路线比自己强硬很多,当然不敢同他直接对抗。说一说陈进昌,已经是能帮助方明的最大限度了。被曹凤来几句话,就默不作声,退败下来。 调查,方明当然不怕,但是他知道,这些人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因为他真有问题。而是现在的形势,需要先把他搞臭。可以预料,只要自己现在一辩解,曹凤来马上就会借机宣布自己态度恶劣,进入调查程序,然后就是停职审查,再然后就会有县里的关系向上面汇报。如此一来,自己发表的文章当然就成了一个屁,什么也不是了。同时对方就可以名正言顺另寻听话的人接管小王村。 村委的解散和下一步重新改组是必然,到时候最多宣布一下查无实据了事。而自己将会被重新安排工作,穿一辈子小鞋! 总之,这件事已经演变为权力和面子之争,很难和平解决。 他准备反击! 就在他要开口讲话时,刚才想总结被陈进昌打断的黄得功又开了口:“今天的会议,我看开得有些不正常啊!”他毕竟是书记,轻轻一句话,必然会引起反应。 会场上鸦雀无声了,等他的下文。 “本来在此之前,是凤来乡长向我汇报了省报文章的事,建议召开一个扩大会,把方明同志请来当面谈谈他的想法。毕竟咱们县现在的确有些被动嘛!不过我就不明白,怎么一上来,凤来乡长就用这么大的帽子压方明同志呢?咱们党员干部,连这点民主都不讲了么?” “书记,恐怕你是误会了,刚才文章的事方明已经做了解释,不论是不是有道理,总之是让他讲了话,咱们回头向县里汇报就是。现在要讨论的,是群众揭发他的经济问题,要他当面说清楚。”曹凤来打断黄得功说道。他并没有把黄得功放在眼里。 “这就是我要讲的第二件事。同志有问题,可以先组织外围调查,摸清情况,判定揭发信是否属实,才能对同志启动程序。今天怎么回事?连我这个书记都还不知道,你们就在党委会上忽然提出,进昌同志,咱们党的干部调查制度,还要不要遵守啊?”黄得功依然慢悠悠地说话,矛头却对准了陈进昌。 陈进昌是听曹凤来的支使,但他也没胆子敢跟黄得功当面顶撞,也沉默不语。 “我的态度是,关于方明同志的问题,必须严格按照党章和国家法律进行调查,在此之前,不得对还是我们党内的同志采取任何既不合法,也不合理的手段。至于发表文章,是他的自由,也是责任。我看,就等县委的意见吧!” 黄得功几句话就给揭发信定了调子,准查,但是必须符合程序。也就是说,现在不能查。 眼看黄得功取出党章国法的大帽子压下来,曹凤来也无可辩驳。但他怎么甘心认输,马上又回到文章的话题上:“那么好,经济问题可以放一放,但是,文章的问题,是县委赵副书记有过指示的,我们应该执行县委的指示。” 黄得功笑笑:“赵副书记的指示我们当然要重视,不过,魏书记也给了我指示,文章已经发了,是对是错,必须经过实践,经过讨论,不能简单定调子。哦对了,凤来乡长,这个话是昨天晚上魏书记电话里对我讲的,还没来得及给你通报。” 这时候参会人员才明白,为什么一直对曹凤来退让的黄得功今天忽然打起反击战来,原来是县委一把手撑着呢。 曹凤来一下子被堵住。 最后黄得功又征求意见,到处扫视。没人接腔。他当场宣布:“方明在省报发表文章的事,是权利。对错暂且不讨论,等县委或者上级形成统一意见后,下发的指示或者文件为准。这里不再多说。至于他的经济问题,既然当事人已经被告知,那么就不用展开秘密调查了,可以由陈进昌组成调查组,光明正大去核实。但是在没有落实相关证据之前,不得以任何借口剥夺方明的工作权利。 刘晓波赞成了,王志赞成了,罗宝山和陈进昌不敢说话了,就等于决议通过。方明获得了政治上的暂时自由。 一宣布散会,方明二话不说,拍拍屁股就往外走去。黄得功叫他,他笑笑说:“书记,村里太忙,改天再来跟你汇报。”说完就走了。其实他明白,这个时候不能同黄得功有任何过分亲密的接触,否则必将演变成另一场风波。 京城,东四八条里有一条胡同,往北紧靠东长安街,叫做漕粮胡同。整条胡同柏油路浇成,两头都竖着一块禁止行车的牌子。如果有不知情的车子想走捷径穿过,一开进去,无论是哪一头,必然会立刻出来两个腰杆笔直的军人,带着白手套,打手势拦下,然后客气地请转。 除了少数有过登记的车牌可以进出而外。 谢东山的车牌正好是可以进出的其中之一。 现在他的车就开进了漕粮胡同。路口卫兵敬礼放行,他进入了胡同里唯一的一户人家。 谢东山算得上是个跺跺脚全国经济系统都要头痛半天的人物,可是进了这家院子,连说话都轻了许多。他对迎接他的勤务人员问道:“首长在休息没有? “没有,首长让你直接去书房。”不是请,是让。 谢东山笑笑,轻快地直接走进主人家宽敞得有点不像话的书房里。一个头发全白的老人,正拿着一卷线装书坐在沙发里认真看着。 “首长,我来了。” “嗯,坐,等我看完这段。” 谢东山挨着坐下,静静等待。过了几分钟,老人的目光终于从书上移开,双目炯炯回头看过来:“什么事还要亲自跑来说?” “呵呵,报告老领导一个好消息,您先看看这个。”说完从包里取出一份《内参》呈过去。 老人拿起放大镜,看了看谢东山专门圈出的标题:“有什么话直接说。” “这上面有篇文章是赵主任专门圈给我看的,他要求召集社科院的专家讨论。而这篇文章的作者,竟然是刘婶的孙子,叫方明!” “刘婶?你说的是――?”老人一时没想起来。 “筑州牛奶场的刘婶。” “哦,大妹子啊!”老人恍然大悟。 56、不能让人欺负了 老人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二十几年前。 那时候,他是名闻全国的大反动派,是全国共诛之,全党共讨之的镇压对象。一家人凄凄惶惶,四分五裂,他被押解到偏僻的西南的山区进行监视劳改。跟着自己的,就是面前这个谢东山。那时候谢东山才二十七八岁,大学毕业不久就分配到他的办公厅担任第五秘书。因为谢东山是学经济出身,办事灵活,又有朝气,自己特别喜欢,短短几年里就让他做了自己的机要秘书。 谁知道这竟然连累了他,被作为狗腿子一起押解下放。 两人在西南一呆就是十年。 十年里,他的儿女全被当做狗崽子关进监狱劳动改造,他的老伴带着两个孙子(后来又多了一个孙女)被监视居住,他在筑州牛奶场挑牛粪,挤牛奶,一干就是十年。 刚开始的时候,每天他还要照例被带上高帽子,和眼前这个当年还很年轻的小秘书一起,绕着农场示众,晚上写检查,写交代,反复地写,不停地写。 那是老人一生中最低谷的时光之一,但是他并没有放弃自己,反而愈加坚强,如同戏里唱的那样――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他思考了很多,国家的前途,民族的命运!却很少念及自己的出路。 后来情况渐渐好转,农场选出了一个没有文化,大字不识的革委会副主任,专门负责他们的思想改造工作。就是谢东山嘴里说的刘婶。 刘婶那时候还很年轻,善良的本性让她不忍心继续虐待这位当时已经头花发白的老头子和小青年。给他们制造了种种借口譬如认罪态度良好,身体极其虚弱等等理由,免去了高帽子游行的待遇和许多沉重的劳动。使老人的身体渐渐恢复了健康,面色有了红润。 刘婶的动机很单纯:“我就看你们不像坏人。” 老人在最困难的时候,还有人相信他,而且是最朴素的相信,让他眼里第一次有了感动! 再后来,通知下来,接他回京城治病,恢复部分工作。这时候农场里许多人知道他要官复原职了,纷纷上前巴结。反倒是刘婶很淡然地退出了自己的舞台――他已经不太需要自己关照了。 离开农场时,老人没有过多地理会别人,只是走到刘婶面前,伸出双手握了握:“刘主任,不管老头子将来什么样子,现在希望叫你一声大妹子,可以么?” “好啊老哥哥,祝你身体健康!”刘婶很高兴地接受他的请求?????? “首长、首长!”谢东山看老人出神,轻轻叫道。 “哦,呵呵,一提起大妹子,就想远啦!”老人回过神来笑道:“对了,这篇文章你有什么看法?”他还没看,直接问谢东山道。 “很尖锐,很深刻。的确指出了我们现在工作的一些弊端,而且是深层次的。难怪赵主任会重视。”谢东山笑着说。 “那我一定要好好看看。对了,你怎么知道他是刘婶孙子的?”老人好奇起来。 “呵呵,这不是前个月,我带着下面几个司去西南搞了个调研么?正好到筑州,就想起刘婶来,托人打听了一下,还真找到了她??????”谢东山兴致勃勃地叙述,包括和刘婶的见面,如何遇到方明,同他的对话和自己的印象等等。说得很兴奋。因为他一直认为,刘婶是自己和老首长共同的亲人。 老人几十年的叱咤风云,早就喜怒不形于色,可是当听到谢东山提起这一切的时候,眼里还是难免流露出罕见的喜悦。点点头,不再说话,低头认真看起方明的文章。 谢东山不敢打断,静静等着。 几千字的文章,老人差不多看了二十来分钟,足见认真。完了摘下老花镜,凝视前方很久,才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交代任务一样:“文章很辣啊!的确很深刻,看到了很多超前的东西。没想到,山旮旯里会出这么精彩的东西!嗯,里面涉及到的几个问题,必须重视起来,看来真的需要去同主任交换一下意见喽!” 说到这里,谢东山确定老人是在作指示,赶紧掏出笔记本认真记录。只听老人继续讲道:“小赵眼光不错,你可以组织社科院的农村专家对此讨论一番。如果可能,拟出一份专题报告送过来,我去和主任谈一谈。现在是改革的紧要关头,很多东西,的确需要搞清楚。” 他说的主任,是现在的顾问委员会主任,一个更加传奇的人,国家风雨飘摇的时候,是这个人团结了包括老人在内的许多老头子,牢牢把握着这艘看起来有些千疮百孔的大船闯过了很多艰险,使这个国家渐渐恢复了生机! 谢东山很震撼,他不是不重视文章里提及的问题。不过这么兴匆匆地赶来,主要还是想给老领导报告一下私人感情。没想到老人一下子把事情提到这个高度,看来自己需要更加重视了。 接下来,老人继续说道:“这个方明,很不错。你要关注一下,不过千万注意,不要直接帮什么忙,观察放在首位!人才是需要摔打的。不能因为跟我们有私人感情就让他坐直升飞机,这个要不得,会让他栽跟头。” 谢东山有一丝丝失望,老人毕竟还是公私分明啊!他原本想提一提,放在山里当个村支书是不是可惜了?却不敢再说出来。但是接下来老头一句话又把他逗乐了。 “不过我估计他这篇文章带来的风波肯定不小。也许会吃点亏啊!当然,既然是个人才,又是我大妹子的孙子,你也不能让人随便欺负他!” “是,我一定照办!”谢东山会心地笑了。 谢东山走后,老人喊来生活秘书:“楠楠是在哪里支教来着?怎么这两天没她电话?” 谢东山回到国家计委办公室,思索着老人的交待,到底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完成老人的要求,既不直接出面干预,又能帮那个身在漩涡的小子一个忙?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又放下。这是保密电话,打出去就显得痕迹过重了。想了想,还是决定用黑的:“给我接南江省委书记黄学成。” 黄学成这时正在省委小会议室里开会,一圈沙发坐满了人。秘书开门进来在他耳朵边汇报:“黄书记,国家计委谢副主任电话。” “红的黑的?”黄学成点点头问。 “黑的。” “接过来吧。”黄学成吩咐道。 “学成同志,在忙啊?”谢东山电话里笑道。 “哈哈,正在开会呢,大主任有什么指示?”黄学成笑道。那边谢东山笑着说:“没什么大事,就是告诉你一声,你们省报那篇《何必乱割唐僧肉》的文章,《内参》已经转载了,肖老刚刚看过,很重视,指示我组织社科院的专家讨论呢。咱们交情不错,特意给你通个气,肖老情绪很好,你准备来中央开会吧,哈哈!” 黄学成一直嗯嗯啊啊地,旁人也不知道电话里说些什么。听到最后一句才眼睛一亮,连声谢谢,又客气了几句才把电话放下。 其实他这两天也在关注这篇文章,从感情上来讲,他也很欣赏方明的观点。但政治的敏感使他不能不小心对待,南江属于山区省份,思想保守得多,不如沿海那边开放。这种文章已经很激烈了,他也怕引起争议和风波。这时候接到谢东山的电话,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情绪好了很多。 会议室里的人都在等着他开口说话,黄学成面色和悦地问:“宁东县委书记叫什么名字?” 才在乡党委会上吵完架回村的方明,哪里知道自己的几千字文章闹了这么大动静?一路上正不停地思索各种可能会来的打击,他已经捏紧拳头,做好抗争到底的准备了。 “靠,大不了找那个什么老谢帮忙,调个工作呗?他曹凤来还会吃了老子?”方明心里想着。原来他早就做好了准备,既然那个谢伯伯来头很大,这把保护伞对付几个小角色应该没问题,自己顶多就是保本,又回去过平淡日子而已。反正事情已经做了很多,总算体验到了一把干实事的滋味。 才回到村里,他发现村民看自己的眼光有些不太对路了,正感到奇怪。迎面就看见匆匆走来的王德勇,王德勇告诉他,王长宝莫名其妙在村里小路上被人揍断了几根肋骨,现在送医院去了。 虽然方明已经猜到,自己所谓的经济问题一定是那狗日的打小报告造谣,但听到他这么快就遭了报应,还是有些诧异,想不起是哪个大神会帮自己出气。 接下来王德勇又说:“王长宝被打之前,还在村里说你坏话呢。”他这时候感情已经摆得很正了,不因为王长宝和自己同族就袒护,把他诽谤方明的语言转述了一遍。方明听了淡淡笑道:“这个事我可为难,总不能一个个村民我都去揪着耳朵解释吧?” 王德勇反应过来,失声笑道:“呵呵,是咱们疏忽了,等会儿我去把韩大成和另外两个拉上,把那天开会的情况给大家说说,免得再有哪个狗日的乱嚼舌根子!” 57、开发暂停 才一回到屋子刚坐下,朱颜就咣当一声推门进来:“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方明笑着反问。 “哈,没事就好,来我们这边,肖楠给你泡了菊花茶呢。”说完果断转身,不容他推辞。 这段时间大家不尴不尬,倒是门槛熟了很多,方明也不再避嫌。就抬腿去了隔壁。 天气已经凉下来,也不知道这两个女的哪来那么大本事,夏天的东西早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暖和气象。和隔壁方明的冷清形成了鲜明对比。 接过肖楠递过来的茶,对她报以谢意一笑。肖楠在朱颜面前总是含蓄得多,微笑着自己坐下。朱颜对方明说:“知道么,王长宝住院了!” “嗯?一定是你们!”方明忽然醒悟过来,能有这么大本事的,就是这俩丫头。 二女对视一眼,诧异这小子反应太快了,一句话就猜出真相。不过方明还是有些不明白地说:“我就奇怪了,你们俩足不出村,是怎么办到的?” 真人面前再装疯卖傻也没什么意思,朱颜也不想隐瞒他,笑吟吟地在柜子里摸出一样东西,在他面前晃了晃:“就是这个宝贝!” 方明斜着眼睛看了那东西几秒钟,很像几年之后出现在全国有钱人手里的大哥大,但还要笨重许多,天线也是金属收缩的。他哑然失笑:“咳,我真笨,早该想到这玩意儿的。海事卫星电话!” 朱颜被他吓了一跳,睁大本来已经很大的眼睛:“你居然认识这东西?”这么高科技的东西,属于地方上保密的,很少有人知道啊。他一个村支书,太神奇了点吧? “呵呵,我怎么就不能认识这东西?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天天停在村口那几辆车怎么回事呢?你们俩到底是哪家的大小姐出来体察民情啊,别拿我们老百姓打镲开涮嘛!”他绕开朱颜的疑问,抛回去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朱颜和肖楠果然扭捏了一下,朱大小姐有些勉强地笑道:“什么大小姐啊?就是我爷爷和我爸爸、我哥哥都在部队工作,为了联系方便点呗。家里怕我们单身出来,被人欺负了。怎么啦,这个也不允许?”说到最后就有些撒娇和赖皮起来。 “那你也不对啊,上次怎么不帮帮忙,给吴教授打个电话?要不是我巧遇,错过那机会可就太可惜了!”方明忽然想起上回他问朱颜的话,朱颜回答说没电话的。 丫头伶牙俐齿,白眼一翻:“哼,说得轻巧,我倒是想打给他。可他有这电话么?成天深山老林到处转,谁找得到?” 肖楠在旁边眼光闪了一下,露出笑意。 方明一想好像也有道理,就笑着闭上了嘴,不再刨根问底。 两个女生真有些怕他揪住不放地盘问,要是打破原先大家自然来往的气氛就不好玩了。这时候就特别领他的情。肖楠温柔地说了一句:“相信你没事的!” “嗯!”方明感受着两人带给他的温软。 ~~~~~~~~~~~~~~~~~~~~~~~~~~~~~~~~~~~~~~~~~~~~~~~~ 曹凤来散了会气呼呼地回到办公室,他没料到一向对自己退让的黄得功今天居然雄了一把,更可气的是方明那个小杂种竟然敢在会上跟自己对着吼! 拿起桌上的茶杯,啪地摔了个粉碎。口里骂着:“狗杂种,等着瞧!” 这时候王成才推门进来:“乡长,刚刚听说,王长宝被人打断两根肋骨,住院了。” “嗯?”曹凤来惊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谁打的?” “不知道,老陈他们正在县医院调查呢。”王成才回答。 “你去看看怎么回事。哦不,算了,还是我亲自去一趟,你跟我走。”曹凤来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决定自己亲自去县医院。 县医院里,王长宝胸口被裹得像个粽子似的躺在床上,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呼吸都痛。乡派出所所长陈勇坐在他身边,另外还有一个年轻干警正在作笔录。 一看到曹凤来进来,王长宝马上夸张地呻吟起来:“曹乡长,你可算来了!”居然还能带点哭腔。 曹凤来上前关心一下,问问伤情如何。然后绕到正题:“谁打伤你的?” “不知道哇,曹乡长,你可得替我做主哇!”王长宝痛苦哭道。曹凤来皱着眉头转向陈勇,陈勇也摇头:“刚才问过了,他走在路上,忽然眼前一黑,就遭了毒手。他在村里也没结什么仇,都是一个姓,不至于对他下手。” “乡长,一定是方明!他肯定知道是我――”话没说完,被曹凤来狠狠地目光盯着,赶紧缩了回去。 “有证据么?”曹凤来淡淡地问。 “额,没有,就是眼前一黑,他们用我的衣服遮了我脑袋,什么也看不见。”这个必须说实话,要不叫他指正人,他指证谁啊? 曹凤来心里暗暗盘算,不会是方明,绝不可能。王长宝被打的时候,那小子正在乡里开会呢,既分不开身,也不可能提前知道开会的气氛找人泄愤啊! 想到这里,曹凤来觉得王长宝被打是另有原因,未必跟方明有关,也就不怎么关心。点点头,说了几句好好休息之类的话就离开了。 出了医院,曹凤来心想,既然已经到了县里,就干脆去赵副县长那里汇报一下今天的情况。 来到县政府大楼,传达室给打了电话,赵副县长让他去办公室。 宁东县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赵克柔人很年轻,才三十二岁,帅气,身材匀称,称得上剑眉星目,玉树临风。就是眼神里常常充满一种傲慢和阴鸷,跟他英俊的外表不甚和谐。他是北方人,因为宁东县前任老县长退休才调过来,现在代理着县长职务。只等人大会召开过后补选县长。 曹凤来匆匆进了县长办公室,迎面遇上他的眼神,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太冷了。赶紧赔笑道:“县长!” “嗯,什么事,说。”赵克柔的语气里也充满了傲慢。 曹凤来赶紧把早上在乡里开会的情况说了一遍,着重要谈的是方明和黄得功的态度。 赵克柔并没有看曹凤来,听完他的汇报,伸手从桌上取出一支烟来不住地把玩着。曹凤来赶紧摸出火机上前啪地替他点燃。赵克柔幽幽吐出一口烟雾:“笔杆子厉害,嘴巴子也不弱,呵呵,不错啊你们八德乡,真出人才!” “哼,当初就没看出这是个白眼狼,要不开党委会的时候,我怎么会举手通过?”曹凤来很为当初赞成任命方明感到懊悔。 “照你这么说,黄得功是反对县里联合开发小王村的工作喽?”赵克柔一下子抓住曹凤来汇报的要点。曹凤来愣了一下:“倒也没明说,主要是针对文章的事情吵。哦对了,还要给您汇报个事,我们在乡里开会那会儿,小王村村委王长宝被人打断了两根肋骨,现在住院呢。事情很蹊跷,他也不知道谁干的。不过,方明经济问题的材料,是他提供的。”在赵克柔面前,曹凤来不敢隐瞒。 赵克柔冷笑了一下,转动烟头说道:“你记一下,第一,小王村开发的事继续开展,招呼我都打过了,你自己去联系相关部门;第二、那个什么王长宝的事情,还是要重视一下。去跟你们乡派出所说,如果有必要,可以请县公安局的力量搞搞侦查什么的;第三,――”他话还没说完,政府办公室副主任于鹏轻轻敲门:“赵副县长,魏书记请你去县委开常委会,有些急。” 赵克柔点点头,却把刚才要说的第三忘了,就对曹凤来说:“你先在别处转转,等我回来继续谈。”说完站起身来,曹凤来急忙跟在他背后走出了县长办公室。 赵克柔远去,曹凤来有些无聊地站在走廊里,老远看着走廊最尽头的副县长办公室,那是王本立的。忽然心里一动,就慢悠悠走近。 来到王本立办公室门口,门开着。他却没进去,伸出脑袋略微往里探了一探,王本立正坐在办公桌前,展开一张大大的报纸遮住了面容。曹凤来眼睛略微一扫就看出,办公室里很冷清,那是一种长期没人来的冷清,沙发和茶几上虽然整齐,却仿佛有一层薄薄的灰尘,连个打扫的人都没有。 曹凤来心里冷笑一下:“哼哼,还真以为副县长那么好当?” 他在政府大楼里晃了大概一个多小时,还跑到政府办公室里跟几个办事人员发了一圈烟,聊了几句。快要下班的时候,才看见赵克柔阴沉着脸回来。 他忙跟在屁股后头进了赵克柔的办公室,站定就摸出小本和笔出来,笑道:“县长,刚才你说了要继续推进小王村开发工作和王长宝被打的调查,还有第三没来得及指示。” 赵克柔抬头盯了他一下:“好了,小王村的工作暂时放下。你去吧。” 曹凤来有些讶然,只好点头称是,正要转头,赵克柔又叫住他:“王长宝被打,继续调查。哦对了,那个方明平时跟什么人来往密切些?” 58、事情好奇妙 “就是那几个村委和王副县长。哦对了,还有农业局的钟卓然和林业局的林启东,跟他关系都很好。”曹凤来仔细回忆,也就是这几个。 “钟卓然?”赵克柔皱起眉头,这个低调得差点找不到的农业局长,倒是很出乎他意料。 “是啊,我也是听我哥说的。哦,我哥是农业局的办公室主任,曹凤平。”曹凤来说。 赵克柔点点头,听曹凤来把方明跟钟卓然的关系介绍了一遍,这里面的道道曹凤平肯定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方明能量很大,能一下子帮农业局解决掉钢筋问题。 这个方明到底什么来路? 赵克柔有些头痛。刚才去开常委会,魏华亭一上来就宣布,方明发表在省报的文章,省委黄学成书记已经明确指示,有争议是好事,不要怕什么丢丑影响,可以组织党员干部开展学习讨论活动,针对文章中提出的各种实际存在的问题进行研究。但不许扣帽子、打棍子。总之一句话,方明的文章大方向是好的,是正面的。 其实之前魏华亭已经很敏锐地注意到这篇文章未必会惹怒上面,反而是引起议论的可能性很大。出于某种考虑,他在头一天明确给自己的得力手下黄得功指示,可以适当地先保护方明。 这才有了早上八德乡开会的一幕。 现在赵克柔屁股才坐下,魏华亭就宣布了省委的重要指示,赵克柔有些措手不及。更让他措手不及的是,魏华亭顺势宣布:既然文章需要学习讨论,那么涉及到的具体事例自然就在考虑之间。省委对此没有形成决议之前,小王村联合开发的计划暂时搁置,以后再说。 赵克柔又气又急,感觉脸上被狠狠扇了两个耳光一样难堪! 但是如果他知道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其实就是自己的话,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一切要从赵克柔的背景说起。 他其实来头很大,大到全国的官场,没听到过他家族里老爷子名字的人就等于白痴! 他也曾是家族的骄傲和希望所在。二十五岁京大政治学硕士毕业,文笔了得,专业精深,更难得是从小官场浸泡,耳濡目染,深得其中三昧。家族也因此给了他许多的荣耀与关爱。 可惜这也造成了他自高自大的一面,加之自己风流倜傥,从读书时候起就留情无数。而他也一直以此自诩,不管老爷子如何警告,从不当回事。 一帆风顺进入国家经委,三年之间从科员到科长,科长到副处、正处,接连升官志得意满。终于有一天,他太不挑嘴,吃了两口窝边草。而这口窝边草是自己手下一个科员新婚不久的老婆。 那个丈夫血气方刚,光脚不怕穿鞋,绿帽子戴在头上了哪管他什么背景?愣是抓了现行,痛打了一顿,又逼着赔了一万块钱才做私了,还拍了照片作为证据。 丑闻在经委传得沸沸扬扬。虽然事后那科员没有报案,他还是在部委呆不下去了。老爷子雷霆大怒,不再对他悉心培养,反而为了整顿门风,发配到了这个西南小县当一个常务副县长。 赵克柔垂头丧气来到西南,当地有些家族外围的人却以为他是来避风头顺便镀金的,对其百般奉承。这也是魏华亭对他几番忍让的缘故。在渐渐在找回了几分京城大少的感觉后,他开始恢复了以前的傲慢,咄咄逼人目空一切,甚至有些不把一把手魏华亭放在眼里。 而这个时候,王本立闪亮登场了。 非要说赵克柔是始作俑者也不一定对,按照中国人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道理,王本立起码也应该分担一小部分责任。因为他就是另一个巴掌。 王本立这个基层官场老油子竟然在宣布任命之后犯了一个不算小的错误,报到当天,志得意满的他穿过县政府大楼,直接从后门上山去拜见了魏华亭。 气人就在这里,从广场到县委还有另外两条路可以绕。你要是绕路直接上去也就罢了,偏偏要直接从政府大楼穿堂而过,却偏偏不先去见自己的班长。政府跟县委是一摊子么?你先去见书记,那把赵克柔这个代理的县长往哪里放?让人议论起来都说,哦,王副县长来报道了,可是先穿过后门去见了魏书记!这叫傲慢的赵克柔情何以堪? 赵克柔京城混迹多年,最擅长的就是动心眼。这口气憋了三天,然后在召开第一次政府班子会议上笑眯眯地提议,王副县长刚来,不太熟悉情况,前面还有几位副县长手里都一大摊子事,看看谁的担子重,分出一些来,也请王副县长早日开展工作。 心领神会的三位副县长马上表态,都把自己分管的一摊子事让了出来。于是王本立就成了一个分管妇联、残联、宗教民委,联系劳协工作的副县长。既不进县常委,排名又最末,分管又最烂,简直比经贸委的赵大锤还不如。 王本立被排斥在了县政府的核心圈子,说人见人躲过分了点,但说坐了冷板凳却恰如其分。于是上次方明上门请客,他连个开水都要自己倒,愣是不敢吩咐办公室,其凄凉可知。 后来他明白了自己的错误,琢磨着要体面地同赵克柔拉拢关系。可是他不肯放下身段,赵克柔能给这个台阶么? 因为吴松龄在《光明日报》上登载的文章,赵克柔召集了政府班子开会,讨论小王庄的形势。王本立以为对赵克柔示好的机会来了,觉得自己本来就是八德乡党委书记,情况熟悉,热心地抢先发言,要把小王村的两姓恩怨先介绍介绍。 谁知道赵克柔见他急吼吼的样子,更是无名火气,冷冰冰地甩了一句:“王副县长这个事就不要插手了,让人以为你在里面有什么利益关系,到时候说不清楚!”一盆冷水把王本立淋得从头冷到脚后跟。这次是彻底伤了自尊! 赵克柔的刚愎自用和好大喜功给了曹凤来一个天大的机会,曹凤来会来事,肯溜须,很快爬到他这条线上,得以直接冒过几个乡党委委员干了常务副乡长,继而提拔乡长。 在这么个马屁精那里,他能听得到什么真话?况且身边已经渐渐聚拢一批捧臭脚的,他们看见小王村有利可图,就极力撺掇,赵克柔才脑子一热,组建了赵大锤为首的考察组。终于发生了方明抗争的一幕。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赵克柔是不可能反思的。他不去想那个所谓的考察组是不是真的触动了老百姓的利益,却对扫了自己面子的方明恨得咬牙切齿,必欲给予打击才能出气。大发雷霆之下,强行要推所谓的开发工作。 可是方明却明显先走了一步,他意识到单靠自己的力量没法跟那上面抗衡,干脆借媒体的势,把事情捅破。这等于是在伸过来的爪子上重重敲了一锤。 误打误撞,方明这一锤子敲在了县委书记魏华亭的心坎上。魏华亭其实算是个比较正派的干部,思想也不保守,就是稍稍有些软弱。赵克柔最近渐渐有些大权独揽,目中无人,他魏华亭还是本着团结班子的想法,对赵克柔几次三番地容让,甚至对政府一摊几乎不闻不问,任其施为。 魏华亭的大肚在赵克柔眼里就算是软弱无能,竟慢慢地越过政府,想把手伸进县委。正好八德乡黄得功是魏华亭的爱将,他就理所当然地力挺曹凤来,打压黄得功。 一开始魏华亭的息事宁人和不表态的确让黄得功好生吃了些闷亏,眼睁睁看着曹凤来一天天跋扈,领导就是不吭气,他也只好憋着受。 方明的文章一出,黄得功开始是大惊失色,生怕这种文字出在自己乡里要生什么是非,赶紧向魏华亭汇报。魏华亭也看到了,他看到的是一个机会,既不得罪赵克柔背后势力,又可以压制其嚣张势头的机会。便指示黄得功,必要时候可以保一保方明。 毕竟姜是老的辣,魏华亭的高度敏锐这一次获得巨大成功,就在刚才,省委书记黄学成忽然亲自打来电话,和颜悦色地问起方明这个人。 魏华亭马上从黄学成的口气里判断出是好事,又幸亏自己才对黄得功做了那番指示。当即毕恭毕敬地把方明稍稍吹嘘了一遍,又暗示最近县里有些必须注意的思潮确实应该引起重视。黄学成电话里威严地给魏华亭打了一剂强心针,同时也透露了对方明这个作者的兴趣。 魏华亭放下电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马上召开常委会,紧急传达省委书记的指示,顺理成章将小王村的开发议题压了下来。魏华亭这手顺水推舟着实漂亮,不露痕迹地轻轻扇了赵克柔一个耳光,也把常委会上某些向赵克柔靠拢的人狠狠敲打了一番。 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所有与这件事有关系的人都在琢磨,这个方明到底什么背景?捅这么大篓子,居然还有省委书记亲自过问保护。 一些小道消息以讹传讹,慢慢在宁东县蔓延开来。 59、跑偏了 其实关于方明的传言无非两种,要么说他是省里某位大佬家的亲戚,要么说是市里某位领导家的侄子。总之是有些来头,要不然怎么能在省报上放那种屁都没人管呢? 不过传言中也有客观的臆想:这孩子估计就算有些关系也不是很硬,否则就不会在山洼洼里做个小支书了,最起码也要到市里当个科员什么的嘛! 倒是方明自己现在根本不知道这些传言。继续若无其事地参加到小王村秋收队伍里面,忙着割稻子、晒谷子,还请来农科站老陈帮忙教给村民,即将到来的冬季,那些中药材种苗如何保护越冬。 报纸上放了一通,果然成功阻止了县里黑手们的图谋。他现在一身轻松,白天陪农民土鳖,晚上陪京城美女,不亦快哉! “你这两天倒是过得快乐哈!” 吃完晚饭,三个人照例要小聚。阴阴的天气,最适合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喝一杯美女亲手泡制的花茶,聊聊天,混混日子。他已经很适应,很享受了。 “不快乐难道要愁啊?” “我说,你有没有想过,把人家那些单位都得罪光了,你这小王村还要不要发展了?今后谁搭理你?”朱颜一针见血地指出。 不能不说,这话非常重要。他那篇文章不是得罪了赵克柔和曹凤来那么简单,最关键的是凡是涉及到韩王庙保护开发和小王村切身利益的主管单位,几乎一个都没落下。 “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方明说。 “德性!” 他嘴上说的轻巧,其实也发愁。不是开玩笑,场面上混,最讲究花花轿子人抬人的么。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的确有十分过硬的理由要拒绝人家,好歹你客气些,说些场面话,感谢感谢,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自己的困难摆出来。软软硬硬,人家有个台阶下也未必不能过去。怎么能才坐下就撕破脸呢? 这些人可都是钱袋子、印把子啊!一次性得罪,就意味着别想再迈进人家的大门办事! 但是他有他的打算。如果这次考察会只算是第一轮较量的话,今后的类似的破事还会海量增加。必须顶住!顶住了,就有了名气,这个名气如果从目前庸俗的官场上来看无疑是负资产,但从长远来看,方明自认为自己这么做并不坏。 他现在首先需要确定这篇文章的波及会有多大,会出现些什么态度和说法,才能决定下一步如何走。 他在静静地观察。 现在,一篇文章的火种从省里烧到县里,又才从县里烧到市里。 市委书记陈远达有别于其他养尊处优的一些干部特点,他这个人极其耐寒,现在已经是深秋了,办公室里空调不开,还把一面墙的窗户全都打开,吹得四十多个平方的办公室冷飕飕的。他却安安稳稳坐在办公桌前仔细看着每天秘书给他挑选出来的报纸摘要。 方明的文章进入他视线之后,本能的反应就是眉头一皱,继而细读完毕,陈远达有了疑惑。他仔细看了看日期,文章已经发出来第三天了。按说每天的省报都是他必读的,可最近很忙,年底的民主生活会要开,过冬的贫困户需要他去慰问送温暖,还有几个县区又出现了农民交粮打白条的情况要去调查。几天来就没在办公室好好坐一会儿,功课都耽误了几天。 想了想,他把秘书叫来:“这篇文章,出现什么反应没有?” 秘书认真想了想:“没听到什么反应,上下都很平静,倒是很奇怪啊书记。” 这不对啊,文章虽然不点名批评谁,但如此尖锐的观点,相关部门应该有所反应才是。最起码省里的厅局会有意见或者消息通过来的。可是这几天一个电话也没接到,就蹊跷了。 “你回头叫魏华亭打个电话给我,嗯,提醒他一下。”陈远达交代秘书。 秘书心领神会地点头出去,过了一个小时才拨通魏华亭的办公室:“是华亭书记吗?我是陈书记的秘书小刘啊,呵呵,对,这两天都跟着书记到处转呢,才回来。哦,主要是跟你说个事,我给领导剪报的时候,看见前天省报上那个叫方明的写的文章。对对,就是书记没什么态度我才怕呢,唉,我怕失职么,出了这种文章都不知道,问起来还真不好回答,所以悄悄请教一下,县委准备怎么处理,回头我也好给汇报。哦,你自己给书记说?那好,那你快点啊,我怕他看见了叫我去问呢,呵呵!” 秘书小刘的电话魏华亭不敢怠慢,黄学成连自己电话都打了,陈远达还不知道吗,怎么能不赶紧请示市里的态度呢?让领导多想就麻烦了。 魏华亭赶紧拨通了陈远达的电话:“远达书记,我是魏华亭。” “哦,有事么?”陈远达淡淡问道,好像很随意的样子。 “是这样的,这两天打电话给你汇报工作,秘书说是你到县里去了,有个事还是想请示你一下。” “嗯,你说。” “是这样的,前天省委学成书记不是亲自给我们县打电话了么?学成书记对我们工作的批评和指正,宁东县都全部接受啊,这两天正布置,准备就这个问题召开一次全县的专题讨论,认真查找不足,总结经验,杜绝类似情况再次发生。本来么已经写了个大体的方案,想先给你汇报后再送上来的,就是你最近一直忙,也不敢打扰。你看,要不要我先把方案送上来你看看?” 魏华亭的试探,让陈远达放下了心。明了省委的意思之后,他就主动了。淡淡笑着说:“华亭啊,你这个态度很端正,很有必要,认识到就好,嗯,回头把方案送上来吧,我看看。不过你们要抓紧,可以先开展嘛,不要什么都等上面的指示。” 陈远达挂了电话,走到窗口,凭栏临风吹了几分钟,又把小刘叫了进来:“你给昌华同志交代一下,这篇文章虽然说了些现象,但是总体感觉不是很好,态度不是很端正,考虑组织几篇文章分析分析。” 他说的昌华是国昌华,筑州市委宣传部长,常委。 小刘赶紧记下,出去打电话传达陈远达的精神去了。 可是这里面出了个天大的误会,差点把陈远达后悔到肠子都青了,后来直骂魏华亭误事。 其实也怪不了魏华亭,他给陈远达打电话,是基于以为市委书记已经知道黄学成的态度而汇报的。本来黄学成的原话是:文章写得不错,尖锐有针对性,这种文章要鼓励讨论,不能批判不能打压。宁东县委必须针对提到的各种现象,结合文章一起讨论,切实落实纠正,杜绝再出现这种‘群魔乱割唐僧肉’的现象发生。 主语是说文章很好,该支持。后面什么纠正杜绝之类的,纯粹属于一种客串陪衬。可是魏华亭在给陈远达汇报的时候,就把主次关系弄反了,还以为市委书记暗示自己打电话是要说后面的事,就顺口胡诌说什么已经准备方案要落实检讨之类的。反正方案都是一个模式,回头叫秘书弄一份就成,很快的。关键是争取个谦虚、积极的好印象,打消陈远达的不满。 问题是陈远达根本就没接到黄学成的电话,那老头估计也是听了谢东山的话,当时就乐糊涂了,没考虑到这个,直接就一竿子插到了宁东,愣是漏了中间环节。 于是,又一个糊涂官司出现了。 小刘打电话给了国昌华,国昌华听说是陈远达的指示,当然重视,马上就布置下去,找宣传部几个笔杆子,还觉得不够,去拉上文联,联系经委、计委、市文化局、文物局等单位,先做好外围调查,以便好集中火力向方明开炮,力求一棍子将他打趴下。 也是这位老兄落实指示不过夜,才一晚上功夫,第一篇批判方明的文章已经新鲜出炉――《论党员反映问题必备的修养和态度》,通篇揪住方明的尖锐用词不放: “党员反应问题是应有的权利,但是在批评我们党的工作的时候,是不是首先应该注意一下自己应有的修养和态度呢?什么叫“乱割唐僧肉”?唐僧指谁,又是谁在乱割?如果说工作出现了偏差,实事求是摆出来、讲道理不可以吗,非要用这些耸人听闻的词汇,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难道就看不到我们其他那么多为人民做出的大量工作吗???????” 第二天一大早,国昌华才到办公室,秘书就送来这篇稿子,国部长认真读完,身心舒坦,书记交代的工作总算很圆满完成了。他虽然是常委,却不敢同陈远达端架子,亲自拿起稿件,出了宣传部,朝市委书记办公楼走去。 60、用刀砍的批示 谢谢“orrinlj”的打赏鼓励!这两天老书完本,情绪不是很高,所以只维持了一更!从今天起,恢复两更。 ~~~~~~~~~~~~~~~~~~~~~~~~~~~~~~~~~~~~~~~~~~~~~~~~~~~~~~~~~~~~~~~~~~~~~~~~~~~~~~~~~~~~~~~~~~~~~~~~~~~~~~~~~~~~ “班长。”国昌华是常委,自然不用预先通报,反正陈远达这时候门开着,就径直在门口敲门。刚要想微笑,一股冷风吹得他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 陈远达抬头正好看见,笑了起来:“老国需要锻炼啊,这么就缩头了?”一语双关,国昌华只好呵呵一笑,走进来递过稿子:“遵照你的指示,第一篇已经写出来了,请你过目。” “嗯,坐、坐。小刘,给国部长泡茶。”一边说,一边走过来在国昌华对面沙发坐下,仔细阅读起来。 看着看着,国昌华就观察到陈远达的眉头有些舒展,应该是比较欣赏,心里暗暗得意自己的速度和质量真不错。 “好,不错,是好文章!”陈远达夸道。 文章是真好啊,避实就虚,半个字不提方明揭露的各种问题,只围绕他的语气用词展开批判,典型的动机主义。也就是说,先不管对方说的问题正不正确,只要你动机有问题,那么就该否定。无疑,从这个稿子上看,方明不但是动机有问题,简直是其心可诛! 得到陈远达的首肯,国昌华马上说:“那你看,是不是马上安排登出去?市报就放在头版吧,省报我也去争取争取!” “好,就这么办。老国,以后这种事,你就不要亲自跑来了,叫秘书走一趟也是一样的嘛!”陈远达心情不错,送了两句国昌华好听的。国昌华马上满脸的舒坦:“你是班长啊,你交代的事我哪能不亲自办好呢?就这样吧,你忙,你忙!”说完笑眯眯地回头走了,还专门同坐在外间的小刘狠狠点头,搞得小刘手忙脚乱地赶紧站起来。 可是陈远达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总认为哪里有问题。 “小刘,你进来。” 小刘赶紧进来一手捏着笔记本垂手站立,等他吩咐。 “你说,为什么学成书记要直接打电话给魏华亭呢?”他就是这件事纳闷,想听听秘书的意见。 小刘赶紧开动脑子认真想着,也许是旁观者清的道理,他小心翼翼说道:“我分析,黄书记打电话的时候,心情不会太糟糕吧?” “嗯,怎么说?”陈远达眉毛一扬,看着小刘。 小刘斟酌措辞说:“如果黄书记对这件事生气的话,我估计应该是先批评我们市委的工作可能性还要大些,直接批评县委不太合逻辑??????”说到这里,他聪明的收住了口,领导已经明白这个意思了。 “很有可能!”陈远达马上认识到,这可能是一个错误。他想赶紧找魏华亭核实,但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能露怯啊,一问之下,魏华亭肯定知道自己并没有接到黄学成任何指示。面子丢了还在其次,下面这帮小鬼们,忒爱琢磨事儿了,万一认为自己跟省委有什么不妥,以讹传讹出去,那还不一定刮什么风呢。 他停下脚步,回头对小刘说:“你赶快去追上国昌华,就说我说的,这篇文章,先不忙在市报上发表。要他直接找省报,请省报总编先过目把关。还有,告诉魏华亭,方案抓紧时间报来我看,要全面,不能敷衍了事。” 这个聪明的决定终于没有让陈远达自己露丑。 更改的指令一到国昌华那儿,国昌华就动了脑子。如果昨天和刚才的命令只是对事的话,那么小刘传来的这个消息无疑是因为出了什么变故。而且如此重大,切切要求自己先找省报总编把关。 这一下,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稿子,简直不敢掏出来了。一篇刚才还看得眉飞色舞的文章,现在好像变成粘在手里的臭狗屎一样,甩都甩不掉的感觉。 左思右想,他还是决定先不把稿子交给省报,直接给《南江日报》的社长兼总编陈文东打个电话再说。 “文东,是我。”国昌华拨通电话,直接就说。他和陈文东是大学同学,学的都是新闻。两人发展不同,他当了市委常委,陈文东也做了省报社长。 “哈哈,大部长,真是心有灵犀啊,才想找你呢,你电话就来了,什么事你先说。你说完了我也有话。”陈文东在那头笑道。 “嗯,问你个事,前天你们登的那篇《何必乱割唐僧肉》的文章,现在反响怎么样?” 报社的职责不光是负责搜集、编辑、刊发文章,还兼着收集转接读者群众来信来函等工作。 “嗬,今天是怎么啦?咱们老说到一块儿。我也正想跟你说这个事呢。你们算是碰了一回彩头啊,听说省委很重视这篇文章,还准备展开深入讨论呢,昨天省委宣传部还转过来丁部长的指示,要我们留好版面,准备跟进!”陈文东笑着说。自己报社的文章引起省委正面重视,他必须得意。 国昌华却一脑门子的迷糊,这到底怎么啦?又不敢深入地问,只好嗯嗯啊啊地答应着,又干笑几声。最后还是绕着问了一下:“也全靠你老兄慧眼,胆识过人嘛!” “咳,我也是先吓了一跳啊!不敢居功,都是值班责任编辑胆子大,看了觉得不错,就推荐给了副总编老张,那天我正在北京开会,老张就做主发了。昨天才回来,就接到宣传部的指示,哈哈,还是你们敢开风气之先啊。怎么样,筑州日报展开讨论没有?” “本来是发发牢骚的东西,谁知道你们发头版啊?不瞒你说,还真没敢先搞讨论,总要等省里开始了,我们才好跟嘛。所以才问你这个大主笔呢。行了,就这个事儿,有你的话,我就知道怎么做了!”国昌华目的达到,赶紧拜拜,生怕说多了露馅。 一边说话,一边就把昨晚拉来的五六个壮丁熬夜不眠写的好文章给揉成一团,扔进了字纸篓。 放下话筒,定一定神,马上又拨通了陈远达的办公室:“书记,幸好你指示及时啊,刚才我给省报社长陈文东打了个电话,他说――” 陈远达和国昌华通完电话,轻轻呼了一口气,幸好、幸好啊! 第二天上午10点左右,宁东县委的方案已经送到了桌上,这可是魏华亭接到小刘的指示,立即组织县委所有秘书一起捣鼓,召集宣传部长周明山、副县长陈士铎抓紧审稿,觉得已经很好了才定稿,打印,第二天一早送到。一点也没耽搁。 真是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 陈远达一字一句地看着宁东县报上来的方案,起先皱眉,继而沉脸,慢慢地可以拧下水来,最后眼里差点喷出怒火,啪地一下,把方案重重扑在桌子上,扯出一支烟来点燃大口抽着。 外面的小刘被他重重一拍惊了一下,偷偷探出头去瞧里面的动静。只见陈远达三两下抽了几口烟,又烦躁地捻熄,提起笔刷刷刷地用力在报告上写字。那简直不是写字,倒像是拿刀乱砍。 陈远达写完,干脆自己站起来走到外间:“送回宁东县委。”说完又转身回去,还顺手反扣上门。 小刘忙接过方案认真细读,很好嘛,做得真的很细很全面,把安排谁谁谁发言,对方明的文章做高度评价;谁谁是接着解读文章内涵;然后是组织大家继续分析里面的现象反映,还要召集相关部门针对现象挨个检讨,最后如何总结发言。讨论会开过,还准备全县出专题简报,形成新闻送市报?????? 再看陈远达的批示:“好得很!马上安排。” 好得很三个字后面加了一个重重的惊叹号,那是气的。陈远达仿佛在说“你狗日的早把这个方案拿出来,老子哪里会丢这么大的人?这明明就是黄学成书记对文章夸奖了你们才走这个形式的嘛,还跟老子说什么总结问题,吸取教训,严肃纠正!老子问你这些了吗你就乱七八糟的!” 这才是陈远达目前的真实情感。 看着市委书记如此龙飞凤舞极具气势的批示,宁东县委倍受鼓舞。魏华亭又一次主持了常委会,周明山念完了方案和陈远达的批示,魏华亭笑道:“咱们这一步走得很好啊,省里、市里如此重视,这次的活动一定不能走过场,要开得有声有色。” “书记,你看是不是干脆也把方明同志请来,请他说说这篇文章的构思过程,谈谈感想,也听听他下一步工作的打算?”周明山不失时机地凑趣说道。 “周部长是想请方明同志来给大家上上课?呵呵,这个主意倒也不错。”还不等魏华亭表态,赵克柔笑道。可是语气里的冷风让周明山顿时觉得穿少了。 魏华亭点点头:“县长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方明同志来谈谈本来是好事,但我认为还是要考虑一下当事人的感受。咱们这些人在这里坐着听他讲,无非又是说一大堆谦虚话,咳,那就是走过场了。而且,是讨论,就要允许有争议,他来,怕是不利于正反方面的意见呢,我看就算了吧。” 这个事情上魏华亭非常理智,说了实际情况。其实最主要的是安抚赵克柔已经受伤的心灵。穷寇勿追,既然已经胜了这一仗,就该适当地同赵克柔缓和缓和,好歹县委和政府是有机的一体。这个胸襟,魏华亭还是有的。 61、市长也请来 还好还好,终于没有食言,第二更好歹赶上了。 ~~~~~~~~~~~~~~~~~~~~~~~~~~~~~~~~~~~~~~~~~~~~~~~~~~~~~~~~~~~~~~~~~~~~~~~~~~~~~~~~~~~~~~~~~~~~~~~~~~~~~~~~~~~~ “诶,都认识你几个月了,怎么也没见你邀请我们去你家坐坐?”朱颜零食实在不少,这会儿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包五香瓜子边嗑边问。 “额,寒舍逼仄,茅椽蓬牖,瓦灶绳床,怎敢劳两位美女玉趾贲临?” “嗯!酸,实在是酸!”朱颜一手捂着腮帮子做痛苦状,凤眼翻白,肖楠也被逗得双肩耸动。 “是不是你家里其实还藏着一个小娘子,不敢让我们看见啊?”方明的玩笑太极好像没起什么作用,朱颜逼得甚紧。 方明还真不好回答,相处越久,越知道她们俩来历非凡,爱慕之心日增,求索之意却日减。哪里还敢请人家作客?简直连这念头都没动过。可是最近好像朱颜也觉得时光飞逝,眼看半年已经去了一半,对他感觉越来越浓,每天都有一两回半是幽怨半是认真的玩笑。肖楠这方面话虽不多,偶尔眼里也闪过一丝热切,深深不语,却脉脉含情。 “哪有?唉,真是家里太乱,而且我奶奶在,你们也知道,老年人对孙子的事肯定上心着急。要是请二位回家做客,随便我怎么解释咱们是普通朋友,估计她老人家都不会相信。你们这么优秀,万一她对你们哪一位起了相思病,我这做孙子的怎么办?” 对朱颜的话,他也只好半真半假地开玩笑答复。可是眼睛里分明就像外面的天气一样,充满了很多萧索之意。 “我们真是普通朋友么,你这意思,我们俩还等你选喽?”朱颜脸色微红笑道。方明本来没这意思,听了他的话,忽然愣住。自己有这么想么?一瞥之间,发现肖楠也注视着自己,那样子竟好像有些紧张,有些期待! “我、我,咳,真是胡说八道。我走了!”方明觉得自己快招架不住了,老脸飞红,赶紧站起出了门。身后是朱颜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方明关上自己房门,什么也听不到了。却不知道朱颜看他出去,笑声渐歇,忍不住咬牙狠狠骂了一句:“没担当!” “你要他怎么担当?”肖楠抱膝蜷坐在沙发上,头放在膝盖,盯着地面看。 “明明对咱们有意思,就是不敢承认。真不是个爷们儿!诶,对了,我看他喜欢你多些哦。呵呵!” “开始或许吧,现在谁知道呢。”肖楠悠悠说道。他走了,俩人的谈话放开了许多。朱颜听了,有些不解。她没肖楠那么敏感,那段时间朱颜不再,肖楠的确很清晰地感觉到方明的心意。只是朱颜回来后,三个人慢慢调整状态,大家表面上竟真成了好朋友,方明就更加隐藏了心事。 只是这男人不知道,他越隐藏,两个女人的心就越渴望。 方明躺在床上,呆呆思索人生大道理。窗子被人敲响,他起来开门,是王德和:“方明,刚才市委来电话,要你礼拜一去市委一趟。” “什么事?” “不知道啊,我在村委算账,顺手接的电话。” 他答应了,目送王德和离开。站在门口恹恹地向隔壁看了一眼,深深长叹一口气,唉,事业感情,都乱到一起了! 这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中旬,温度虽然没有北方降得那么夸张,但是阴冷潮湿更甚。方明趁回家空隙,帮奶奶敲好所有的煤,又生了炉子,给奶奶铺上狗皮褥子,忙了一天,才搞妥当。 礼拜一,方明早上九点来到了筑州市委。 电话上去,市委副秘书长、办公室主任张世荣亲自下来迎接,呵呵笑着握住他的手:“久仰啊方明同志,最近你可是名人喽。怎么样,压力大不大?” 看到张世荣的态度,方明心里稳定了几分。点头微笑道:“谢谢领导关心,没觉得什么压力,照常干工作。” “好,这个精神很好,走吧,远达书记正好有空,咱们上去。”说完转头领着方明来到陈远达的办公室,小刘看见,站起来示意后先进门去通报,出来笑着说:“书记请你们进去。” 方明是第一次见到市委书记,他眼里的陈远达安稳平和,中等身材,领导惯有的和蔼与威严并存。 “书记,方明来了。”张世荣笑着说。 “陈书记好。”方明上前双手递出,步子迈得很从容。陈远达并没有坐在办公桌前,而是背靠窗户站着,看着一个沉稳、不卑不亢的青年露出阳光的笑容朝自己走来。 陈远达一刹那就对方明产生了好感,向前迈了一步伸手跟他相握,笑着说:“你好,年轻人!” 张世荣在背后暗暗诧异,陈远达对他治下的所有干部,很少如此和蔼亲切的表现,看来自己刚才对方明比较热情的客套,还真是对了。 陈远达招呼方明坐下,顺手拿起茶几上的香烟递过去:“抽烟。”方明两手接过,笑着谢谢,自然要先把火柴划燃给他点上,自己才点燃。 后来有很佩服方明的人专门研究过他,评价说:“方明这个人有时候很细,细到能根据对方的姿势或者动作,迅速调整自己的行为,从而快速达到想给对方心目中留下什么印象的目的。 这话比较绕口,简单说,就是当时陈远达点燃烟以后,是拇指和食指捏着过滤嘴,斜斜地放着,很有派头。就像国人常见的鲁迅先生拿烟嘴的样子。而当方明看到以后,马上调整自己的姿势,也是两根指头捏着过滤嘴,却是烟头平平对准自己,放在膝盖,抽的时候再翻过来。 怪得很,陈远达看见他拿烟的样子,就更增加了对他的好感。眼中笑意更浓:“今天把你找来,没什么事,就是想见见那篇大作的读者。嗯,很好,很有朝气,果然很辣啊!” “陈书记过奖了,我一时冲动,现在想起来,倒有些后怕了。” “你怕什么,说说?”陈远达笑眯眯地看了张世荣一眼,张世荣也赶忙会意地回应笑容,从旁边搬过一把椅子,距离两人几步远的地方坐下。 办公室主任也很到位,方明是客人,自然可以和陈远达对坐沙发,自己算是“家”人,领导没表态就不好离开,可是也不能老站着啊,好歹也是个正处级干部,怎么能总站在一个小村支书背后呢?干脆不动声色地远远坐下,既不丢面子,也给两人留出谈话空间来。 陈远达问起,方明顿了一顿:“主要是写的时候脑子热,没有考虑全局,现在看起来,真怕给筑州,甚至咱们南江省带来被动。再冷静点就好了,起码措辞不要那么激烈!” 要不是那篇文章是国昌华亲自炮制给陈远达看的,这时候陈远达肯定要惊奇地怀疑到国昌华身上去。这个小子,好像提前知道自己曾经想修理他似的,把那篇什么党员修养的中心思想一下子就说了出来。 “呵呵,你多虑了,一个党员干部,看到不正之风,就应该有什么说什么嘛。要是我们自己都丧失了这个基本原则,那党风怎么办?” 陈远达正气凛然地说。方明听得脊背一挺,肃然起敬。 “不过呢,我倒是更好奇,你说了那么多现象,但分析起来有一句话很让我琢磨,‘这种山头利益至上的现象,说到底还是改革开放带来的如何迅速将权力转化为资本的可怜思维作怪。’这句话很让我费解啊,想听听你的道理。” 陈远达的确认真看过方明的文章,注意到了一些别人没看到的细节。 方明谦虚地笑道:“这只是我一些不成熟的看法。其实我当时是在想,为什么这么多部门听见一个韩王庙,就会发生这么大的兴趣?利益当然是关键,可是为什么工商当时也在场,还有税务、建设、物资、能源等等那么多部门,要说非要跟这个事扯上点关系,恐怕也不是难事。怎么他们就没有对此表示出兴趣呢?” “是啊,为什么?”陈远达认真听了。 “我分析,还是因为这些部门虽然在一条横线上,但是限于自己权力范围,他们的所得利益有很大差距的缘故。就好像现在改革开放了,理论上每个人都可以致富,但因为每个人的客观条件不同,能达到的高度也不一样。所以,似乎当时只有这几家联合起来,才能在这个事情上获得最大的利益!”方明顺着自己的思路说道。 陈远达听到这里,抬头对张世荣说:“张主任,你去看看市长在不在,如果在,请他也过来一下。” 张世荣忙起身出去打电话。 陈远达对方明笑道:“这个话题先不忙说,等市长来了,咱们再谈。现在课间休息,扯扯闲篇吧,你家也是筑州的?” ―――――― 等待空隙中,方明和陈远达拉起家常。 62、会场较量 方明背后脚步声响,有人笑着说:“听说书记这里来了客人,我也来凑凑趣!”接着陈远达笑着起身。他忙跟着站起转过来,一个身材稍显消瘦,斯斯文文的中年人很潇洒地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张世荣。中年人先跟陈远达握握手,再回头向方明笑着伸手。方明赶紧握住:“叶市长好!” 叶小天赞许地点点头,回头对陈远达说:“书记,听你召唤,我可来了。” “市长坐,呵呵,就是刚才听到这位方明同志说了几句话,很有兴趣,市长是政府主管,也请来一起讨论讨论。”他把方明刚才说的话用自己的理解说了一遍,对方明说:“小方,你接着说。” 方明笑笑:“其实我也就是瞎琢磨,这些问题,两位领导早就了解得一清二楚,哪里轮到我这个后学晚辈班门弄斧。只是有些担心罢了,这个现象怕不是宁东甚至南江独有,应该全国都存在吧。如何消除职能部门之间的利益竞争,能让工作顺利一些,才是我们基层最迫切希望的。” 他的坦率不掩饰,让陈远达和叶小天相视而笑。的确如此,在这个位置上,怎么能不清楚方明说的其中道道?但是他们要考虑的,更多是如何在现行体制下尽力平衡各个方面的利益冲突,努力拼经济,拼发展。所以对文物局、文化局、旅游局这些在90年代初期还属于清水衙门的单位,睁一眼闭一眼罢了。 “你明知道这些道理,可还是把宁东县的很多部门彻底得罪了,今后怎么办?”叶小天笑问道。 “还能怎么办?既然已经把领导们得罪了,就挨家挨户上门赔罪呗。我想,只要我诚心诚意道歉,再提出合理双赢的开发方案,主管单位的领导们会通情达理的。”方明认真地说。 “哦?口气不小啊,说说你的方案!”叶小天真的来了兴趣。 “如果我估计没错的话,吴松龄教授的那篇文章应该会在学术界引起很大的反响,我想??????。” 他侃侃而谈,竟然引得陈远达和叶小天不住点头,陈远达说:“这个思路,不失为一个解决眼下矛盾,照顾各方利益的办法,市长,我看可以支持,而且,可以考虑成为一个实验模式,逐渐在全市有条件的地方推开。” 叶小天也笑着说:“书记高瞻远瞩,那还有什么说的?我们政府全力支持呗。我建议,趁热打铁,下午就开一次常委会,书记你亲自定定调子,统一一下思想。” 陈远达考虑了一下:“可以,方明,邀请你列席,怎么样?” “不不,我怎么能参加市里的会议?”方明连连摆手推辞。 “诶,不是让你光听,还要你做个解说呢,你是原创,到时候好好跟他们解释解释,今后就不用你到县里挨家挨户看脸色了嘛!哈哈!”陈远达一挥手,就这么定了。 他叫方明来,原本是另有打算的,见一面,回头让秘书处出一篇报道,既让省委看到筑州市委紧跟省里脚步,高度重视。又能压住宁东县委的风头,把这个事情控制在自己的范围内。谁知这一见面,方明的话竟勾起了他的兴趣,才又把叶小天叫了过来,最后竟然滚雪球似的弄得要开常委会讨论。这是他自己也意想不到的。 ~~~~~~~~~~~~~~~~~~~~~~~~~~~~~~~~~~~~~~~~~~~~~~~~~~~~~~ 1990年11月13日,星期二。 宁东县委如期召开了《何必乱割唐僧肉》一文的讨论会。会议由周明山主持,他首先发言,传达了省委黄学成书记的重要指示,高度评价了文章的重要意义,最后,让大家畅所欲言,各自发表看法。 魏华亭和蔼可亲地坐在中央,期待大家的发言。赵克柔一如既往地面色骄矜不发一语。那就只有那几个参与到这事的相关部门先做检讨性发言了。 无一例外,那天参加韩王庙考察会的人,一个个都轻描淡写,根据文章揭露,做了敷衍了事的检讨。还不忘替自己喊冤叫屈。文物局说那个庙本来就应该属于国家文物,保护的职责当然由他们负责;文化局说其实也是考虑到群众文化意识不强,想借机提升本县的文化品位;旅游局说既然要开发致富,旅游局不出来组织岂不乱套?后来连经贸委、交通局、文联、安监局等都相继照这个套路不咸不淡地扯了一番。 魏华亭边听边记,并不表态。等差不多都说完了,他侧头对身边的赵克柔说:“县长,这些都是政府职能部门,你给他们提两句?” 赵克柔神色轻松笑道:“好,书记指派,那我就先说两句,不当之处,等会儿请书记指正。刚才大家都发了言,我看都有些言不由衷啊,今天这个会主要是讨论,而不是自我批评嘛!当然,工作总会存在这样那样的失误和不完美的地方,但也不能因为一篇文章,就对自己干的工作全盘否定啊!” 听到这里,魏华亭意味深长的笑了。就在头天晚上,黄得功向他汇报了一个重要的情况,他当时吃了一惊,随后指示黄得功连夜落实向他反馈。现在赵克柔这番话底气十足,看来也有了充分的准备,铁了心要在这个讨论会上跟自己再掰一掰腕子。 果然,赵克柔接着就说深入了:“有些情况不能说不存在,但是我们深刻分析他的严重程度。难道有,就一定严重吗?我看不见得。这里面会不会有个别别有用心的人为了他自己的利益,反过来对别人横加阻拦呢?同志们,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教训才是深刻的。打铁全靠自身硬,你们自己工作有纰漏,或者是方式有问题,就难免会给一些人钻了空子。所以,要通过这次讨论,认真检讨自己的工作方式方法,不能再出现类似情况发生!” 他越是这么说,就有人越糊涂,这到底是说谁啊?难道他们联合考察组的问题,还是别人栽赃的?最起码,是一种利益的争抢? 从来开会都是灰溜溜忝陪末座的王本立忽然发言:“刚才克柔县长的话,我个人很受启发啊。不过我很好奇,如果有县长说的这种事,那会是谁?” 他一开口,大家都不由自主地点头表示也很好奇,齐刷刷看着赵克柔,希望他能点明。 赵克柔却客气地看看魏华亭:“书记,今天我这一炮好像很不合适啊,有些跑题了,请你批评。” “诶,讨论就是放开说话嘛,我看没跑题,还很重要嘞。不妨也说给我们听听,里面究竟有什么你看到而我们没发现的问题,大家也好及时纠正。” “那,书记发话,我就直说喽?也就是这几天,我听到下面一些反映,说八德乡副乡长陈进昌收到举报信,举报小王村支书方明在八德乡一贯横行霸道,搞一言堂,威胁村党委委员,还有,存在一定的经济问题。” “哦?”二十多个人有一大半发出惊讶的声音。居然有这种事? “我也知道这个场合提及此事很不合适,但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现在说出来比较好些。大家都知道咱们国家一些惯例,本来就是针对方明同志的文章进行讨论,如果再不把问题揭开,到时候一旦定了性,就很被动。所以才下了这个决心。”赵克柔又解释了一遍,这样一来,虽然程序不对,但理由就正当了很多。 魏华亭很严肃地点点头,放下手里的笔,环视会场一眼,说道:“县长说这个事,很突然啊。但我也觉得很有必要,如果我们真受了蒙蔽,那么现在纠正是最及时的。县长,要不就请你详细介绍一下?” “嗯,好!” 63、问话 会场众人听完赵克柔对方明去到小王村以后所作所为的介绍,都静悄悄地不出声。他们都是老油条,分明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氛。 “克柔县长讲的这个事情,我怎么没听说过?”县纪委书记孙尚东皱眉道。 “估计是因为方明级别不够,八德乡没有报上来吧。而且,我还听说他们此前开过一次会,会上对这个事争议很大,方明还当场拍了桌子。”赵克柔很平静地说。 他今天之所以把这个事扯出来,是因为昨天晚上他也接到一个消息,市里面的消息,昨天方明列席参加了市委常委会,所有的情况让赵克柔感到很震惊。左思右想,如果今天再不捅出来的话,恐怕以后想说也不能说了,市里必然会捂盖子的。 到目前为止,方明在他心里根本一点分量都没有。恨归恨,但不会把他作为自己的对手。赵克柔看重的,是围绕着他可以打的牌。譬如今天这个事,他早就已经布置妥当,选在这个时候提出,就是想赶在市委给方明定调子之前达到自己攻击魏华亭的目的。 如果坐实,必将给魏华亭一个沉重的打击。欺骗省委、市委,掩盖事实这个罪名一定跑不了。这老东西其实才四十八岁,自己还要再忍受他多久?趁这个机会将他撬翻可能性当然不大。但是可以狠狠松动他的根基,让他在市里和省里造成很坏的印象,今后自己再加几块砖,也就差不多了。想重回家族中心,就必须迅速上位。 他之所以有这么大信心,完全来源于曹凤来在下面的一手操办。全都搞定了他才出的手。 孙尚东还是觉得事情有些草率,正要摇头继续发言。魏华亭先开了口:“既然克柔同志能在这个会上提出来,我看应该是有把握的。很及时,要不然这个会搞完,咱们就都很被动了。克柔同志,有没有确凿一点的证据?” “嗯,有,我建议是否成立一个调查小组,请孙书记牵个头,把事情查查清楚,具体证人么,我回头会提供的。”赵克柔说。 “不必了,既然事情已经摊到桌面,我建议,在座的都可以听一听。孙书记,交给你主持。”魏华亭一反稳妥的常态,居然要马上调查。 孙尚东这个纪委书记很为难,这不符合程序嘛。但已经很明白了,老大老二现场较劲,他能说什么?看看组织部长方同,方同玩着手里的钢笔毫无反应。旁边的另一个县委副书记颜虹正理着秀发,仪态端庄,却事不关己的样子。县武装部长曾成模更是腰板笔直,直视前方。 他只好硬着头皮点头:“行,那就请克柔县长说说,谁能证明,还有其他证据没有?” “八德乡乡长曹凤来,他手里有证据,也有证人。” “那好,现在休会,叫食堂做饭,送到会场上来吃。既然书记跟县长都表态了,就请各位领导都忍一忍,咱们把曹凤来叫过来当面问话。有要上厕所的,举手,我来安排。”既然要做,孙尚东就果断地宣布纪律,又临时指定了两个会场外的服务人员进来协助监督。 八德离宁东本来就不远,没多久曹凤来就满头大汗地赶过来,一进来就鸡啄米似的团团问好。 “曹凤来,根据反应的情况,你们乡小王村的支书方明存在各种党纪和经济问题,专门请你来说明一下,你不能有任何隐瞒,要本着对组织负责的态度,源源本本说出你掌握的事实,而且要提供相应的证据。清楚没有?”孙尚东面色严肃地交待。 “哦,好的孙书记,我保证一定实事求是地反映我掌握的情况。”曹凤来连连点头,开始汇报。把方明第一天到小王村就吼村委,对村里各种问题的指示表态,王老贵家塌房他辱骂村名的问题和修房款的问题、小王村中心学校教室修葺、村里提留账目上平白消失了几百块钱,又莫名其妙转了回来等等,一五一十条理分明地说了出来。 “你作为一个乡领导,是怎么掌握这么详细的材料的?”孙尚东仔细地问。 “是小王村村委王长宝乡我反映的,而且,王长宝前不久就因为揭发了他的问题,还在村里被人下黑手打断两根肋骨,现在还没彻底康复。”曹凤来的胡说八道,完全模糊了王长宝被打和方明开会的时间差。历时已久,现在又只有他一个人,信口扯谎,没人能发现破绽。 “王长宝呢?” “在家养伤。” “好,我宣布,组成联合调查组,由我们纪委牵头,公安局、经贸委、八德乡党委在场的各单位领导参加,立刻到八德乡,对方明的问题展开调查。有必要的话,再直接去村里取证。” 雷厉风行,宁东县委组成的纪委调查组很快就到了八德乡,接着又由县公安局和纪委的办事人员一起,驱车赶到小王村,把方明“请”到了乡党委。 当时方明正在村委会议室召集几个副手开会,自然没有王长宝。他先通报了昨天在市委的情况,又说了自己的打算,几个副手听得眉飞色舞非常激动。只有王德和看起来很忧郁的样子,方明才打趣他:“怎么啦德和,是不是怕自己文化不够,到时候数钱数不清楚啊?” 王德和才干笑两声,县纪委和公安局的人就到了。 现在方明正无聊地坐在自己最熟悉的那间办公室,小田已经被暂时请离开,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县纪委的干部守着自己。楼上对角地方,曹凤来的办公室里有人在问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自己。 他正坐在自己曾经的座位,看着外面已经枯黄的树枝,心里感慨,这才多久,怎么就有了沧海桑田的感觉?好像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却又好像已经经历了几个世纪。 转过头来,门口端坐的那个纪委干部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方明咧嘴同他笑笑。对方没有防备,条件反射脸上的肌肉似笑似哭地扯了几下,看得方明一阵反胃,只好转头。 等了好半天,外面才轻轻敲门,那人转身去开一个缝,低声说了几句,转头对方明说:“走吧,请你上去问话。” “你叫什么名字?” “方明。” “年龄,现任职务。” “21,现任八德乡小王村支部书记。” “知道我们找你有什么事吗?” “猜到一点。” “说说看。” “应该是就前段时间有人反映我存在工作作风问题和经济问题进行调查吧?” “嗯,很对,那就请你把你有关的行为说一说。” “我在小王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工作也比较复杂。还是你们问,我回答吧。”自始自终,方明一直保持着和善绵软的笑容,既不惊慌,也不愤怒。 问话的是纪委副书记兼县监察局长王廷恺,而坐在另一旁的孙尚东正仔细地观察方明。心里暗暗点头,素质不错,自己办案多年,有事没事的面对自己这帮人,总会有些不自在。这小子却浑若无事,要么隐藏的太深,要么就是根本不知天高地厚。 “你为什么一到小王村报道的第一天就吼人,还威胁同志说要让人家当不成村委?” “这个情况是这样的――。 很长时间方明才基本回答完所有问题。这时候,门外忽然有人进来,在孙尚东耳边嘀咕了几句。孙尚东一听,盯着方明看了几眼,说道:“方明同志,你刚才所讲的情况,我们认为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说清楚,请你再说明一下,你和副村长韩大成是怎么商量给王老贵修房子的,你说韩二成主动出的材料,那为什么又让王姓村民捐款?” 64、 生炉子 方明平和地把自己当初的目的说了一遍:“这个事情,我是跟村长王德勇同志做过充分沟通的,而且根据后面情况来看,效果很好,达到了目的。如果说账目上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请王德勇村长证明。哦,对了,补充一下,因为村民捐款不属于村里提留,由会计王德和汇总以后,单独设了一本帐,至于钱款,则是由王德和保管。” 孙尚东点点头,再没什么可问,就叫办案人员陪着他出了办公室。走下楼梯的时候,他好像听见从原来刘晓东办公室那边传来阵阵哭声。 他脚步不停,平静地跟着纪委工作人员去安排的招待所住下。 第二天早上,八德乡会议室,烟雾腾腾坐满了调查组的人。 都在听着曹凤来的发言:“――这些证据已经说明,方明的确存在经济上说不清,作风上霸道的情况,因此,我个人建议,对他应予必要的处理!”曹凤来的话引起一些人的点头赞同。 “我认为,虽然有了相关的证言和证据,但还都是些一面之词。我希望能给方明同志自己说明的机会,让他和证人们当面对质。再作进一步的研究。”参加会议的黄得功为方明做最后的争取。 “书记,你这么袒护方明,我很有保留啊!”两人早已撕破脸,而且各为其主,曹凤来已经不再客气。 黄得功勃然大怒,呼地站了起来要说话。孙尚东手掌轻轻摇动:“得功同志,坐下。”黄得功只好忍住气坐下。 “凤来同志,你要说的都说完了?”孙尚东问曹凤来。他点头笑着说:“孙书记,我说完了,请你指示。” “那我就说两句。昨天的调查,你们都在场,人证物证也都看过,就不多说了。不过呢,再晚一些的时候,因为这个事情里还有几个疑点没搞清楚,我就又重新问了一次相关当事人。嗯,对了,是我和王廷恺副书记,还有公安局张达才局长和相关工作人员一起问的,这是笔录,大家看看。”孙尚东说完,随手将面前一个夹子向下首推过去,赵大锤急忙接过。 一溜人都看过传到曹凤来手里,才看一眼马上汗如雨下。 笔录里明明白白留着王老贵和王德和的手印,是王长宝答应给王老贵两百块钱,让王老贵诬告方明给他修的房子偷工减料,捐出来的款也不给他。又让王德和作伪证,让他说给王老贵修房子的费用支取确实混乱,都是方明安排数字,存在问题。 王老贵贪财,王德和不敢得罪王长宝,两个人猪油蒙了心,昨天就糊里糊涂说了假话。可是后来孙尚东和公安局长、监察局长亲自审问,一是慌了神,二是的确心里后悔,王老贵当场跪在地上大哭,承认自己诬陷了方支书。还扇了自己几个耳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自责忘恩负义,贪财昧心,最后要求要亲自给方明赔礼道歉。 王德和虽然没有王老贵那么夸张,但也是后悔莫及,老实承认自己念着和王长宝是同族,平时对他又有几分害怕,才做了糊涂事。 “这个狗日的王长宝,真是禽兽不如,竟然污蔑党的干部,还欺骗我!”曹凤平忽然发作起来,拍桌子大骂,说王长宝怎样跑来几次反应问题,自己都表示慎重,那狗东西才干脆绕开自己写诬告信给陈进昌。陈进昌又来找自己商量,最后不得已展开调查。没想到这个混蛋竟然是买通证人想害方明。 “唉,都怪我平时工作不仔细,查人不明,差点冤枉了方明同志。我又失察的责任,孙书记,我请求组织处分!”曹凤来痛心疾首地说道。 孙尚东面无表情:“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不定论。我们这次先搞清楚方明同志的问题。现在看,人家是清白的,那就要还人家清白。回头廷恺局长会起草一个调查报告,大家如果看了没问题,咱们就了结这个事,向县委汇报。如果还有疑问,现在就提出来,继续调查。 曹凤来都认怂了,还有谁会疑问?纷纷表态真相大白,没有必要继续查。 孙尚东心里清楚,表面上看自己在县委算是老三,可是前面两位斗法,却把自己夹在中间受气。所以他一来就打定主意,不偏不倚,就事论事。幸好第二次提问王老贵和王德和,要不然案子存在那么大漏洞,总有一天是要翻出来的,那时候可没人替自己背过。 反正事情是赵克柔挑起的,调查下来,简直就是他自己打脸。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也可以圆通一下,将所有责任全部认定在王长宝那里。至于这个见风使舵的曹凤来,就不查了,姑且认为他是受了蒙蔽。这样也对赵克柔有个缓冲。领导也不是神仙,再说人家也没明说是要整谁,就是说了一下自己了解的情况,天经地义嘛!何况调查的命令还是魏亭华下的。这么一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顶多赵克柔丢几天面子而已。 接下来的处理结果非常圆满,王长宝因为工作不到位被支书方明批评,怀恨挟私报复,收买、威胁相关人员,指示诬告方明。同时又欺骗组织,情节严重,影响恶劣,已经触犯法律。鉴于认罪态度较好,有悔过表现。八德乡党委决定给予开除党籍处分,自即日起不再担任小王村党支部委员、村民委员会委员职务。 王长宝接到处分,绝望以极。连自己本家们都瞧不起了,哪里还有脸再继续呆下去?幸亏没坐牢,干脆连夜收拾行李,出了小王村,去沿海找王长海投奔去了。 这个结果对于各方来说,其实都是很不坏的。 魏华亭成功阻止了赵克柔渐渐跋扈的势头,轻轻敲打,一举扭转了府强党弱的局势;方明毫发未损,却不知不觉除去了留在小王村的一根钉子,反倒在村里更加放开手脚工作。 最出人意料的是赵克柔,表面上看他又丢了面子又被打压,却没想到的是,因为这件事,他竟然重新慢慢进入了家族的视线,开始被关注起来。而且,由于讨论会的风向偏离,本来魏华亭准备严厉批评政府相关部门乱伸手现象的,却被方明调查时间轻轻带过,没有被再提起。这些部门依然紧密团结在他周围,一个也没丢失。 曹凤来倒是被他臭骂了一顿,但是看着这个草包到最后也没出卖自己的情份上,依旧收归帐下听用。 王德和被党内记过处分,免去村党委委员、村委委员职务,沦为普通党员,会计工作由王长龙接替。 事前不知情,时候知道经过的朱颜和肖楠听了,淡淡一笑。肖楠说:“这点小事应该还难为不了你。”语气里对他充满了信任。 方明笑着说:“天冷了,我帮你们生炉子吧。” 村里拨出一百块钱到县里专门买了两个厚钢板锻造的铁炉子,支书和老师的房间各放一个,韩二成又专门拉了三大车煤,供三人越冬使用。 朱颜和肖楠从没见过这东西,呆头呆脑地看他们搬进屋子,方明推辞别人的帮忙,自己给她们俩安放烟囱,又架火生炉。她们俩见他忙里忙外,两手摸得黢黑,想主动打下手。 方明将柴火放进炉膛,点火引燃,盖上盖子让她们照看,自己出去敲煤。朱颜本来看到柴火点得旺旺的,被盖子一压就全熄了。还以为没点燃,好奇又好心地用钩子揭开盖子想加柴火。谁知道那是因为炉膛里暂时缺氧,火焰被压小了的缘故。她一揭开,只听嘭地一声,氧气大量进入,火焰腾地夹杂着一股浓烟冲上来。朱颜躲闪不及,被喷得大声咳嗽。一转头,肖楠看见她满脸黑烟,像个非洲黑妞一样,忍不住咯咯大笑起来。 “笑什么笑?!”女张飞好没面子地恼羞成怒。 65、肖楠的初吻 由于王长宝诬告事件大小也算一场风波。宁东县委不敢隐瞒,专门打了报告上报市委,陈远达让人把魏华亭找来谈话。 一见到陈远达,魏华亭马上自我检讨:“陈书记,是我失职,没有及时发现下面存在那么严重的问题,差一点冤枉了方明同志,给市委造成被动。” 陈远达对魏华亭的怒火已经随着那次成功的常委会而渐渐熄灭,这时淡淡地说:“你们那个讨论会开得怎么样?” “唉,因为那个事发生突然,讨论会开得虎头蛇尾。回去我就重新布置,还是要把事情做好。” “算了,工作好不好,也不是只看开会的效果。说到这个,呵呵,市委的会倒是开得不错,方明是个人才啊!我很欣赏他说的一句话,他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那么检验一项工作是否成功的标准就应该是各方共赢。’这句话很有水平!关于小王村的开发,他提了一个方案,我和小天市长都很感兴趣。回头你去找小刘要一份,自己先看,心里有个底,等他回去开展工作的时候,适当推一推。” 魏华亭忙点头答应:“是的,我回去一定按照陈书记你的精神指示办。嗯,我会跟克柔同志一起做好工作。上次那个方案是他主推,相信经过这次省委和市委的重视,他会很快理解和配合的。” 陈远达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你是班长,班子的团结是你自己考虑的事情,我对你们的日常工作没什么要说的。有了成绩,什么都好说,讨价还价没用。” 魏华亭脊背上出了些冷汗,干笑两声道:“书记放心,我一定搞好团结。” 魏华亭离开陈远达的办公室,仔细回味刚才的对答。赵克柔的背景属于半公开的秘密,虽然了解不是很透,但这人觊觎自己位子是不争的事实。刚才在陈远达面前烧了两句,是想试探一下市委的态度。被顶回来也在意料之中。陈远达敲打自己没留什么情面,但也暗示,对赵克柔还是要注意分寸。 这让他感到很难受,自己的靠山都是普普通通的老领导,赵克柔却是连陈远达这样的人都惹不起的,根本不在一个重量级。要保住自己的位子,看来还得另想办法啊! 冷冷的天气让他打了两个喷嚏,忽然心中一动,方明不就是个现成的盟友么?黄学成亲自打电话,陈远达邀请他列席市委常委会,这些都意味着什么?真的就只是一篇文章、一个方案那么简单? 打死老子都不信!魏华亭心里想道。 看来,在那个小子身上还真是要下一番功夫的。 ~~~~~~~~~~~~~~~~~~~~~~~~~~~~~~~~~~~~~~~~~~~~~~~~~~~~~~ 炉火红红,火盘上放着一杯热腾腾的茶,方明坐在火炉边,一个小本子上不时地记着什么。他在计算明年开春,第一批药材出芽后能带来多少收益。同时心里计划,过了今年,自己的方案应该可以实施了,到底能不能成功,还是不太有底。 上次在市委常委会上,他介绍了自己的设想:以县委县政府牵头,和小王村村民以入股的方式合作开发小王村文化、风景旅游项目。这个方案和赵克柔制订的根本区别在于,宁东县只占49%的股份,51%还是掌握在小王村手里。也就是说由小王村作为第一大股东,负责开发和经营。 而县里的这49%,还要内部分成若干股份,文物、文化、经贸委、交通、文联等都占一定比例。另外工商、税务、安监等主要通过按照国家规定,以缴交的方式体现合作盈利。 小王村的这51%也要划分出来,韩王庙是韩家的,村子是共有的。所以留出5%给韩姓,剩余两家均分23%。这样一来,又变成了宁东县是最大股东。但经营权还是放在小王村手里。 方明这样设计,首先是要替村民争取收益最大化,但也要防止因为股份比重的倾斜,有使国有资产流失或者文化资源、风景资源保护不善的情况发生。 国家入股的形式多样,文物局、文化局等单位是以政策倾斜、专业技术支持、上级拨款、宣传造势以及税务优惠条件的方式入股,除了上级拨款体现为资金以外,其余一分钱都不花,剩余的必须全靠村民自筹。 经营管理的方案他已经在拟定中,结合自己所见所知,尽量拿出一个公平可操作的规划来,还要制订各种规章制度,各项服务标准。而这些,在这个年月都是非常模糊的。 有一个真实的,比较让国人难堪的数字(见于何处这里不注明了,不过扇子可以保证,数据来源绝对权威),截止1988年底,国家从事农、工、服务业三项的人口比是73:21:6。也就是说,那时候国家的第三产业每一百人里才有六个人。而发达国家的平均比,根据联合国公布的数字是13:20:77,完全倒了过来。要是说起更早一些的数字,还要丢人。1981年,国家第三产业占国民生产总值20%,是世界银行统计的128个国家里面倒数第一,孟加拉倒数第二! 这个数字一直刺痛着方明的内心,所以他千方百计,不惜以跟政府部门撕破脸的代价,也要换来小王村的自主经营权,他要让小王村成为内陆地区服务业发展的一个桥头堡! 正在思考着这些恐怕是山窝窝里只有他一个人关心的问题,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他披衣开门,是肖楠。赶紧让她进来。 “朱颜要洗澡,我过来坐坐。”肖楠笑笑,自己扯过一条板凳向炉子靠拢。 她看到火盘上放着大叠的稿子,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和句子,忍不住伸头仔细看了看,有些惊讶地抬头问方明:“这些数字你是怎么知道的?” 方明有些慌,支吾笑道:“查《国家统计年鉴》喽!” 肖楠点点头,被他糊弄了过去:“嗯,这些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只是看到我爸爸经常用起。” “你爸爸?他不是教书么,教经济方面的?”方明有些惊喜问。肖楠窘了一下,点头说:“是,他是教经济学的,不过我不喜欢,不太懂。” 方明顾不上观察她的表情,赶紧说:“那太好了,我有好多问题自己想不通,可不可以帮个忙,请你爸爸指点一下?” “呃,好吧!” “那好,我写给你啊,有空你帮我寄给他老人家,请他指点!”这倒霉催的一点都不解风情,根本顾不上室内的温馨情调,赶紧唰唰唰地在纸上写起问题。 肖楠哭笑不得,只好默不作声在一旁看着他贼亮的眼睛不停地瞪着白纸边思考边写,恨不得把她爹榨干的样子。不过,这副认真专注的样子,真帅! 写着写着,墨水没了。方明习惯性地用力甩笔,啪地一声,钢笔脱手掉在地上。 肖楠见状,弯腰伸手去捡,却和他不约而同地两个脑袋都低在了火盘下面,如此相遇,忽然愣住。 方明轻轻抬头,正碰上迎面看来的一双清澈无比,又似脉脉含情的眼眸。肖楠的脸蛋因为靠近炉火,被烤得红扑扑的。他心中一荡,竟忍不住轻轻将嘴唇凑了过去,想吻她的脸。 肖楠也心思缭乱,看到这个清秀的男人坚毅、深情的眼神,也再忍不住,羞涩地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紧张地闪烁着。 她的表现无疑给了方明更进一步的鼓励,心有灵犀,他不再顾虑和迟疑,吻上了肖楠的双唇。 肖楠明显地全身抖了一下,却没有退缩,而是紧闭着嘴任他施为。方明慢慢伸出双手,捧住她的小脸,舌头试探着,终于把肖楠的防线撬开。没经验的肖楠慌里慌张口中迎接不速之客,感觉到方明的舌头在自己口腔里滑来滑去,她心里一阵悸动,浑身发热起来,也鼓起勇气去响应,去迎合,渐渐地不再生涩,两人的舌尖终于搅在一起! “唔、唔,啊!”一直过了一分多钟,两人的双唇才分开。肖楠大口喘息,张大眼睛看着方明,好像很诧异自己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旋即俏脸一红,垂下头去。 激动过后,方明也有些尴尬,却不肯放下依旧捧着她小脸的双手,轻轻将她身子扳过,靠近自己。 肖楠如同一只顺从的小猫,不再抗拒,平平地靠在他的双膝之上。脸冲外面,十分喜悦。 好像也没什么话说。 好像又什么话都想说。 “你真的喜欢我么?”过了好半天,肖楠才猫一般地轻声问道。 “嗯!” “那你喜欢我什么?” “不知道,干净、善良、美丽、聪明,唉,总之什么都喜欢。人淡如菊!” “那,要是我们不能在一起怎么办?”说到这里,肖楠心里一痛,脸颊忍不住在方明的腿上蹭了蹭,感受他的体温和他抚摸自己秀发、肌肤的温柔。 那只手忽然顿住,是啊,这是很可能的。事实上,这才是两颗心一直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主要心结。 “我要做到什么才能得到你?”方明的声音低沉下来,他也没什么把握。 肖楠支起身子,斜靠在他胸前,轻轻摇头:“我也不知道。其实我爸爸妈妈很疼我,不干涉我的事。说不定他们很开明呢。” 她也没什么把握。 66、朱颜的初吻 炉火燃得很旺,因为温暖,肖楠越发觉得方明的胸膛靠上去好舒服。她展颜一笑道:“说点开心的事吧,知道吗,我已经把你写给我的歌寄到京城了,我朋友说这歌写得太好了,准备找刘畅来唱呢!” 方明又把她搂紧一点,淡淡笑道:“刘畅唱这歌并不适合。” “为什么?你还不满意啊,人家可是现在大陆最红的歌手了!”肖楠明显地撒娇嗔道。难道他不知道,要请刘畅唱一首歌有多难? “这跟红不红没什么关系,主要是唱不出这歌的味道来。她其实是学院派传统声乐出声,勉强赶了个时髦,也是借了以前在民族唱法里攒下的名气,你看着吧,再过几年,怕是没人知道这个名字的。”方明笑着说。 “有时候觉得吧,你挺神秘的,在这个山旮旯里猫着,却好像天下的事你什么都知道!”肖楠现在特别崇拜方明的感觉,她的眼界和社交圈子都注定了,身边全都是精英人才。但像方明这么前瞻、敏锐的,还真不多见。而且,方明不止是表现在其中一个方面。举凡肖楠在大学里流行的话题,他好像都能够举重若轻地说出些独特见解来,这些见解却反而是肖楠身边那些满口人云亦云卖弄辞藻的精英们无法总结出来的。 “呵呵,有么,我怎么没觉得?”方明双手轻轻环着她的纤腰,因为肖楠防线放松,把他搂得更紧的缘故,方明发现自己竟然有了反应。 “好像有点大哦!”他不由自主龌龊地想象起来。 “肖楠、肖楠”,一阵高声喊叫把两个正在缠绵的鸳鸯吓得像昏鸦般乱飞开去。肖楠脸色瞬间煞白又绯红,赶紧站起整理衣服。方明却尴尬异常,腰下那情形,怎么送客啊? “她叫我呢,我要走了。”肖楠压低声音说道,可是眼里一片柔情和不舍。 “嗯。”方明轻轻答应,同样深情的眼神看着她。 肖楠挺难为情的,咬了咬嘴唇,好像下了很大决心,忽然鼓起勇气又俯下身来,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你好好的。”说完赶紧开门逃跑。 “你好好的?”这句道别和唇上那淡淡的余温,让方明一夜难眠。 因为已经农闲,方明不再早起。村委重新定下制度,现有的四个村委轮流值班,早上到办公室做事,有事大家一起上,没要紧的,方明抽空去看看就行。今天,他不用早起。 不过他还是九点就起床了,把头天捂上的炉子捅燃,让室内温度起来,要开始一天的繁忙工作。他想着在村里写东西还是有些不方便,起码手头的参考书和资料就没有现成的,等礼拜六回家,一定要多抄些笔记回来。 门又轻轻地敲响,方明看看手表,才九点半不到,这个时候有谁来? 打开门,朱颜愁眉苦脸站在门口:“我们的炉子快熄了,你去救救!”大小姐还是不怎么会添煤。方明想嘲笑她两句,忽然觉得今天的朱颜好像不太一样,特别漂亮,显然经过精心修饰,简直美艳不可逼视!竟生把他想说的话给憋了回去,赶紧哦地一声,随她到了隔壁。 “肖楠呢?”进屋他就问。昨夜的情人,今天不在屋子,他仿佛想嗅出丽人的余香。 “你糊涂了?她上早课呢!”朱颜白了他一眼,仿佛很不满意对方给了肖楠更多的关心。方明被抢白,却讪笑不敢说话,心里却甜蜜得很。 他揭开炉盖,查看火情,赶紧一系列的动作救火。忙了几分钟终于搞定,呼一口气直起腰,忽然发现朱颜就那么不声不响地站在自己身后,注视自己。 方明愣住,急忙上下全身查看,茫然道:“你看什么?我怎么啦?” “昨晚你们干什么了?”朱颜凝视着他。 “呃,没干什么啊,不是说你在洗澡,她过去坐坐,就聊了会儿天呗!” “你骗我!哼,别以为我不知道,看她回来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我就知道你们没干好事儿!”朱颜忽然有些气愤起来。方明只好沉默,对朱颜,他一直心情复杂,觉得很对不起她,不想惹她不开心。但又不愿意否认自己对肖楠的感觉,那是一种特别的不真诚! “我不管,是我先喜欢你的,你也没拒绝!”朱颜忽然没头没脑冒出一句话来。 “这个,怕不是先来后到的事儿吧?”方明苦笑,试探着说。他想把事情回归到逻辑状态,女人太感性了,讲道理比较差劲,需要诱导。 “就算不是先来后到,但你承认不承认,你对我也有感觉?”朱颜果然直接绕开道理,直抵花心! 方明有些汗,不能不承认,男人在感觉二字上,的确比不上女人专一。起码短时间内是如此。譬如说女人当然可以喜欢另一个男人,但一般来说,前提是必须不喜欢现在这个以后才会发生。像《神雕》里面郭芙那样的奇葩,毕竟很少,简直罕见。所以,如果一个女人在一段时间里喜欢一个男人,那么这时候她的感情必定是排他的。 但男人不一样,他会无限制地同一时间对不同的异性产生感觉,而这个感觉都是相同而不矛盾的。这就是大街上看美女的男人多,看帅哥的女人少,那么简单的道理。 不过还是要说明一下,君子和色鬼还是有区别的,区别就在于君子只是心动而不行动,色鬼则只听从自己下半身的指令。古人有副对联: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事,论事世间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论事不论心,论心终古少完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扯远了,影响收视率。咱们还是回到事发现场上来。 这时候方明更加沉默,他不敢否认,自己对朱颜也是欣赏、有感觉的。朱颜和肖楠不同,她有爽直透明的性格,有大胆泼辣的作风,虽然大大咧咧,却毫不掩饰,不做作。这些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朱颜的打扮永远前沿、火辣,总是无拘无束地显露自己的魅力。紧身衣时候的曲线毕露,宽松衣裳时的仙袂飘飘,一颦一笑间风情万种。她和肖楠在一起,恰如牡丹之艳和菊花之淡,让方明在外观审美上无法取舍。 譬如现在,朱颜的紧身高领毛衣就把自己装裹得凹凸有致,胸前饱满得可以让天下男人不偷瞄一眼都觉得对不起自己。何况再加上笔直修长而结实的双腿,纤细的蛮腰和她那张艳丽的脸。谁要敢说这样的女人不是尤物,方明能和任何人拼命! 已经燃起来的炉火增添了屋里的温度,让方明额头见汗,自后只好闷声艰难地回答:“我承认,有的!” 这女孩听到他的回答,终于笑开了:“算你老实!那昨晚你们干什么了?” 这个不能说!又是沉默。 朱颜很好奇地循循善诱道:“你表白了?她表白了?哦!你们接吻了!一定是的!”说道最后,她不顾声音大,竟跳起来指着方明鼻子大呼小叫道。 刚才说的,朱颜胸前的风景立刻跟着她弹跳的频率上下大幅度地抖动着。完全可以证明,这绝不是魔术胸罩能达到的效果。 方明又硬了! 他差点呻吟出来,赶紧找板凳坐下,一面苦苦哀求:“姑奶奶,你能不能小声点!” “哼,敢做还不敢当么?”女孩儿嘲弄地笑道,又问:“什么滋味儿?香不香?还干没干别的?” 方明吓了一跳,赶紧分辨:“没干别的,你别乱说啊!” “哈,承认了吧,真的接吻了!”她又笑了起来。稍微一句,方明就招了! 他只好红着老脸不吭声。 朱颜一瞬间又不开心起来,低着头难过地说:“那你怎么喜欢她,不喜欢我?” “不是,我是??????。” “什么不是我是,乱七八糟的?”她猛地抬头,直勾勾看着方明,期待他的答案。 “只是、只是,唉!” “我说过,这半年里,我一定要轰轰烈烈恋爱一次的!”朱颜自言自语,坚决地说。那张虽然看起来艳丽无比,仔细观察仍然显得略有青涩脸上,写满了认真和柔情。 “她吻过你,我也要!” 这时候,朱颜忽然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她猛地扑在方明怀里,伸出樱唇,不偏不倚就和方明的嘴唇碰了个结实。 方明猝不及防,条件反射地一下搂着她的腰,瞪大了眼睛,无法开口。被逆推了! 他感觉到朱颜伸出丁香小舌在自己的唇上拼命挤压,寻找。男人的本能使他根本没法拒绝,不由自主就张口相迎。才短短几秒钟他发现,朱颜的吻,简直和昨夜肖楠的一模一样,无比的生涩,毫无技巧可言。 这感觉一闪而逝,他理智已经朦胧,双手不停地在她身上游走,舌尖诱导着,调教着,直到两人的配合亲密无间,丝丝入扣。 过了好半天,实在累了才分开。朱颜此时已经好像耗尽了力气,软软地垂倒在他怀里。 “你也是第一次?”方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判断,这特么太像初吻了呀! “嗯!”朱颜失去了以前所有的爽利和果敢,倒比肖楠更像只小猫起来。 这真是她的初吻。只不过跟肖楠的区别是,她更大胆主动一些,以前多看了这方面的影视镜头和文字描写缘故! 67、老谋深算 对不起各位,说明一下。这几天单位里正启动一项人事改革制度。小的不才,也参与其中,很忙很累,所以更新少了。从今天起,争取恢复每日两更吧!求求票什么的,谢谢各位! ~~~~~~~~~~~~~~~~~~~~~~~~~~~~~~~~~~~~~~~~~~~~~~~~~~~~~~~~~~~~~~~~~~~~~~~~~~~~~~~~~~~~~~~~~~~~~~~~~~~~~~~~~~~~ 朱颜才嗯了一声,不到两秒,忽然扭过脖子瞪着他:“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经验很丰富么?” 方明苦笑说:“哪里,我只是觉得自己运气太好了,好的不像话!”前后好像才不到10个小时,剧情忽然发生那么大变化,谁也反应不过来啊! “支书、支书!”隔壁窗子边响起韩大成的声音。方明吓了一跳,忙站起来:“我在这儿呢!”放开朱颜走到门口。韩大成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两眼。 方明咽口唾沫想要解释解释,韩大成却好像没心思管他的闲事:“快准备准备,魏书记要来视察咱们村!” “魏书记要来?” “那还有谁啊,刚才打了电话,估计中午就到,还特地嘱咐咱们,只能简单准备菜饭,不许铺张浪费!”韩大成说。 “哈,我倒是想浪费,可也得有啊,现在啥都来不及准备了,你就和老王商量,随便整点现成的,过得去就行。等会儿班子到齐,一起去村口接他就完了。” “好嘞!” 等送走韩大成,方明才转头看一直在旁边的朱颜,这女孩脸色微红,眼里蕴含笑意。 他欲言又止,不知道说什么好。 朱颜看出他的矛盾,忽然乖巧起来,走近他轻轻说:“ 去吧,我不会为难你的。”说完又是咯咯一笑,把他推出了门。 方明站在门口望天发呆:这他妈什么事儿啊? 十一点钟左右,方明四人准时出现在村口大路上,过了一会儿,果然远远看见一辆伏尔加卷着弄弄的烟尘过来,后面还跟着一辆吉普。 车子在他们面前停下,副驾驶座下来县委书记魏华亭。方明暗笑,没办法,县城就是县城,本来该是秘书坐的位子,往往成了领导的专座。 迎上前去,双手同魏华亭相握:“欢迎魏书记来视察。” “哈哈,什么视察啊,就是在县里太闷了,出来转转!”说完往后看,后座也有两个人早就下来,一个是组织部长方同,另一个居然是老领导王本立,后面吉普车上也下来黄得功,都笑眯眯地看着他。方明急忙上前一一问好握手。 “方明,上车带路,去看看你们村。”魏华亭说道。 方明只好和王本立、方同一起挤上了后座,其余三个就上了后面的吉普,两辆车朝村里驶去。 一路陪着魏华亭在村里巡视,又冒着寒风上了韩王山,魏华亭是第一次来到这座庙,参观之下,感叹道:“果然是好东西啊,没保护好,真是可惜了!” “书记,还来得及。小方还是很有能力的。”王本立在旁边笑道。他这两天特别高兴,因为重新找到了组织。 魏华亭点点头,问方明:“听说你们村今天移栽的中药,明年就可以见成效了?” 方明笑道:“那还得多谢林局他们,大力扶持我们村脱贫啊。种苗全都是按成本价给的,真替我们解决了大难题,还不时派人来现场做技术指导。小王村如果明年能有收益,起码有林业局的领导和同志们一半功劳!” 魏华亭对方明这种吃水不忘挖井人的态度很满意,知恩图报,官场也讲究这个美德。方明不把自己放在显眼位置,反而让别人更觉得这人谦逊、可亲。忽然一阵腻歪地想起赵克柔,更坚定了要亲近这个小支书的决心。 方明也感觉到魏华亭对小王村的兴趣很大,他隐隐猜出是什么缘故,等魏华亭在村里转够了,就把大家请到会议室围坐下。会议室因为每天都要轮班,也专门烧了炉子,还算比较暖和。 “魏书记,您百忙之中抽空来视察,请给我们做点指示吧!”方明笑道,说着摊开笔记本,要认真记录。几个村委和黄得功也纷纷打开小本子准备记录。 魏华亭摆摆手笑道:“指示谈不上,不过看了小王村最近的工作,倒是很高兴。我听过以前本立县长和得功书记的汇报,知道方明同志前期做了大量的工作。我认为,有两点特别重要,第一、化解了村民矛盾,加强了团结,为小王村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第二、能综合的、立体的、多角度去看问题,而且能主动抓住机遇,制造机会,使你们村的各项工作已经见了成效。做到这两点,就很了不起了嘛!我很欣慰,对你们的工作很满意!” 这个评价对方明来说,其实也就是恰如其分。可也不能不说是很高了。在座的人里面,除了方同对他了解少一些,其他人都觉得魏华亭说的是实情,纷纷笑着点头赞同书记的讲话。 方同今天被叫来的时候就有些莫名其妙,大清早的,魏华亭忽然打电话给他,说问他在县委闷不闷?自己要下乡转转,有没有兴趣一起。 方同连忙说好,跟着就出来。车子拐到县政府侧面,早在一遍等候的王本立也笑着坐了上来,方同就不得不认真对待这次貌似很随意的郊游邀约。 现在听到魏华亭说的一番话,他马上心中雪亮,看来,魏华亭是要抬举方明了。可是他为什么忽然要抬举方明呢?莫非,那些隐隐约约的传言都是真的? 要都是真的,自己该怎么做呢? “方部长,你也是第一次来吧?要不要也给大家讲几句啊?”魏华亭笑着歪过头来看着方同。 方同笑笑:“好吧,书记要我讲几句,那我就说几句,仅供大家参考。我是组织干部,也是从基层走上来的,我深知咱们基层干部的辛苦。也知道要在这么一片贫瘠的土地上做出些成绩来,是多么不容易!今天来,让我很受触动,方明同志为首的小王村委同志们很努力,很尽心。咱们县能有你们这样的一批好干部带着老百姓朝前走,应该说不光是魏书记高兴,连我们也感到很高兴,希望大家继续努力,争取明年实现既定的目标,让小王村收入翻番,为全县的农村工作做出表率!” “谢谢,谢谢两位领导的鼓励,我们一定再接再厉,实现目标!”方明坚定地说。 魏华亭和方同相视一笑,不知不觉间,达成了默契。 回去的路上,魏华亭兴致很高,扭过头去问王本立:“黄得功这个人怎么样?” 王本立一愣,脱口而出道:“黄得功不错啊,工作很稳健、扎实,其实他对经济也很有一套。只是么――”沉吟着有些话当着方同和驾驶员的面说出来合不合适。 “停车,下去走走。”魏华亭当即表示。车子停在了路边。三个人远远地散步,连后面的黄得功也不敢跟上来。 “现在可以说了,呵呵。”魏华亭对王本立说道。 “黄得功经济工作也抓得不错,只是现在他们班子的情况,很糟糕,未必能做出成绩。”王本立新投靠魏华亭,自然知道该怎么说。也知道这些话不是魏华亭想听,而是魏华亭相让方同听。果然,方同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这个情况,最近是比较明显了。凤来同志按说也是得功同志的老搭档,老副手,现在却显得有些急躁。书记,说到这里,我倒是有个建议,是不是把凤来同志换一个乡镇?免得大家有了摩擦,对工作不好。” 魏华亭看了方同一眼:“部长这个建议好倒是好,但是,还要为得功同志着想一下啊!” “哦?请书记指教。”方同有些纳闷,难道老魏不是这个意思? “把凤来同志调走,固然也有利于工作,不过是不是别人会说得功同志不容人呢?乡长属于政府职能,这会不会让县长有想法啊?”魏华亭慢条斯理说道。 方同眼睛一亮:“那书记的意思是?” “我看,以其这样,还不如分散一下。既然得功经济工作也抓的不错,可以换个乡镇施展施展嘛。这对其他乡镇也有好处,带些好经验过去,全县齐头发展不好吗?” “那,曹凤来――?” “我看,曹凤来以乡党委副书记兼乡长,先全面主持一段时间工作,问题不大。”魏华亭潇洒地一挥手说道。 方同已经全部明白过来,笑道:“书记果然高瞻远瞩啊,这样调整,对咱们县是个好事!我先表态,无条件支持!” 王本立在旁边忙插话道:“呵呵,书记,我也有个建议,他们乡的**已经任了两届副书记了,是不是也考虑进一步?不管得功去哪里,老班底嘛,他带过去,工作也好开展些!” “行,就这么办,部长你先摸摸底,那个乡镇班子的年龄差不多到了,那就考虑配备新班子过去!” 送走魏华亭一行,方明回到自己的宿舍,只见朱颜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他。他本能的顿住,尴尬地向她们房间看了一下。朱颜走过来,低声而神秘地笑道:“有贼心没贼胆的东西,你怕什么?放心,咱们的事,我没告诉她。你只管请便!咯咯!”说完潇洒地一甩秀发,自己回了屋子。 方明觉得自己有些当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