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大亨》 第一章 家窘迫,人濡沫 岳家村。 威海卫东一座小山村,靠着一座不知名的荒山,坐落于山脚,离县城较远,地处偏僻。 从上往下看,岳家村一栋栋土黄色的矮房,窄小脏乱的胡同纵横交错,如一块干裂的土块上的裂纹。 争执隆冬腊月,地面上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土黄色的屋檐顶白苍苍一片,不见原来的颜色,不知长了几茬的的蒿草零星竖起,在屋顶上被风吹的晃动,屋檐下垂着粗长的冰凌子被阳光照射的晶莹剔透。 咔嚓―― 冰凌子被一杆竹竿拨弄,砸在地上,碎成数块,一个身穿粗麻衣,约莫三十四岁的女人退开一步。 “铁柱,你到炕上躺着去,身子刚好别着了风。”女人皮肤微黑,相貌却很是娇美,在岳家村这种乡下地方非常少见,眉目间隐显柔弱,一身浆白的衣裳,梳地一丝不苟的头发,倒显得有些严厉。 “娘,不碍事,我把饭菜热一热。”屋里传来声音,有些虚弱,伴随一阵咳嗽声。 “那你小心点,千万不敢出来。”女人摇了摇头,抱着竹竿将屋檐下的冰凌子一个个敲掉。 这寒冬里,乡下大都躲在屋子里过冬,极少出门,不过谁知道冰凌子会不会掉下来,要是赶上正好有人出门落到身上可不是好事。 “知道了。” 苏晨逸将一小节柴火放进灶口,低头看了看,对着火灶长长吐气,慢慢的,灶口冒出一股黑烟,柴火腾的着了起来,呛得他别过头,用手驱赶浓烟。 待烟散去,他转头望着屋外,院里的积雪已经被打扫干净,堆在墙角下,一条用砂石铺的小路延伸至大门口,两棵十几年树龄的老魁树从墙头冒了出来,没了叶子遮掩,光秃秃的树枝弯弯曲曲,看上去有些滑稽。 “民国,我这是在做梦吗?” 苏晨逸望着大门外乱石筑起的地基,脏乱的屋墙,一时间有些失神。 直至现在他也很难相信自己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他在二十一世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有着一份不算体面的工作,低薄的薪水,勉强可以温饱,虽说处处受人排挤,但那也是对公司上层,和他一样的普通人相处的还是很融洽的。 原本苏晨逸觉得或许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了,哪想到一觉醒来却是出现在一个黑小的屋子里,发着高烧,一个女人抱着他“呜呜”的哭泣,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就这样躺在热乎乎的炕上,被女人无微不至的照顾着。 女人名叫王甄娘,早年流落到威海卫,虽然带着孩子,但相貌娇美,被岳家村的木匠相中,不顾族里的反对,托了好几个媒婆上门,王甄娘看在对方憨厚老实,这才松了口,王甄娘对聘礼没多大要求,只是注明一点,孩子的姓氏只能姓苏。 对香火延续,自古至今都是大忌讳,哪怕在二十一世纪也是如此,但就这样苛刻的要求,木匠竟也同意了。 不过这木匠显然没多大福分,成亲不到一年就撒手而去,一个外来户又没有男人撑着,母子俩过的非常艰难,好在威海卫人朴实,木匠留下来的房子和耕地族里倒也没收回去,同样也不会救济他们,母子俩靠着三亩田也勉强可以度日,不过是更拮据了。 一个月前眼看家里粮食挨不过冬天,偷偷独自一人进了山,本想猎些野味,哪曾想回来的路上从山崖上摔了下来,好在掉进了河里,并没有粉身碎骨,即使如此也魂魄进了地府,让苏晨逸钻了空子。 最初醒过来,苏晨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镜,再加上发着高烧以为在梦里,好几天才接受了现实,每日看着王甄娘忙里忙外,衣不解带的照顾他,他心里是既心酸有窝心。 “原来母爱的滋味是这样的……” 好在山东人豪爽好武,身体原先的主人虽没学过武,但常年打桩倒也练就了一副好体格,别看他浑身没有几两肉,看上去显得消瘦,但一身腱子肉紧贴骨骼,如山间豹子,再加上生着一副南方人的清秀俊雅,在周围十里都小有名气,才十六七岁上门打听的妇人几乎把门槛给踩烂了。 只不过一听说家里的窘境,又一个个打了退堂鼓。 黑乎乎的被子,脏兮兮的房间,一个油腻的小方桌子外带几个瘸了腿用麻绳绑着的矮凳子就是家里唯一的家具。 在前世,他也算得上是穷苦人家,每日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和有钱人那样住着豪宅,开着名车,一掷千金,左拥右抱享着齐人之福,却没想一觉醒来,竟然会看到这样一幅家徒四壁的场景。 可无论怎么说,事情已经发生了,苏晨逸本就是一个孤儿,从小到大孤苦伶仃,被其他孩子用石子追打,一个破烂王的绰号伴随他整个童年,最后靠着骨子里的傲气儿,用捡垃圾攒下来的钱上了大学,从语言系毕业,没享过亲情的他,对着来之不易的母爱格外的珍惜。 有时候苏晨逸心里惶恐,怕一旦醒过来这一切都只是南柯一梦。 吱搁 门被推开,寒风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似是想一下子将屋内的温度抽干。 王甄娘进了屋,反手将门隐死,踏了踏脚,双手冻得通红。 “身子刚好,这些活娘做就行了,你快点回屋躺着。” “真的不碍事的,娘,过来烤烤火,一会饭菜就好了。”苏晨逸忙将女人按在凳子上,将她身上的雪花拍掉,把着女人的手,冰凉和粗糙让苏晨逸眼眶发酸。 翻开女人的手,上面一个个厚茧布满了整个手心。女人才三十多岁,却已经生了白发,这么多年外人哪里知道他们母子俩是怎么过的,木匠去世后,也有人曾打过王甄娘的主意,她性格贞烈,平日言语轻薄也就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若是敢动手动脚,不见门旁的粗竹竿,可不光只是拨弄冰凌子的。 与之相反,铁柱的性格则是懦弱,平日管得严,也使得他养成了内向的性格,每每看到娘亲被欺负,只能躲在门后双手捂着耳朵,所有的气只能通过打桩发泄出去,大雨倾盆,寒冬腊月从未有一刻懈怠。 “你啊。”王甄娘溺爱的望了眼儿子,目光停在火灶口,儿子为自己取暖,她心里有种错觉,似乎儿子这一病整个人都变了,至于哪里变了她说不清,只知道儿子知道心疼自己了。 “铁柱,以后别再进山了,过冬的粮食娘会想法子的。” 苏晨逸扭头看了看,女人坚强的脸廓显得黯然。 如果说之前家里的粮食两个人省吃俭用还可以勉强熬过冬天,自他大病一场,家里的粮食已经换成了钱替他治病买药了,哪里还有剩余? “娘……嗯”苏晨逸平复下心情,点头答应。 “这就对了”王甄娘笑着道。 “邻家婶子前些日子好不容易给你安排了亲事,过两天人家就过来,听说家里还不错,那闺女相貌也好,娘现在只想你能平平安安的,娘就心满意足了。”想起前些日子儿子险些丧命,王甄娘还是后怕不已。 苏晨逸也有些印象,好像是周围村里的农家户,家里虽然没有自己的地,但女儿在大户人家当丫鬟。 王甄娘出身在江南一个富贵人家,也是丫鬟出身,但生的美貌,被苏家少爷看中,只不过这个时期门第观念重,苏家不仅没有接受她,还将她逐出家门,悲痛欲绝之下,王甄娘想到了自尽,谁知那时她已经怀了身孕,几次上门未果,还被苏家送到威海卫,任其自生自灭。 “娘,我还小,不用着急。” “怎么不着急,你看人家那家孩子像你这么大还没成亲?儿子,都是娘的不是,要是娘稍微攒下些积蓄你也不至于被人这么瞧不起。”说着,王甄娘眼眶浮起水雾,强忍着,转过头不让儿子看到。 看着面前这个刚毅的女人摸样,苏晨逸心里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事听娘的,成了家有了家业,你怎么折腾娘都不管,等你成亲了这屋子就留给你当新房,。”王甄娘抽了抽鼻子,胡乱抹了抹眼角。 “到时候咱们一家三口守着三亩地好好过日子,不会比别人差多少的!” 苏晨逸暗叹一声,记忆里自己这个便宜的娘除了他生病的时候背着他哭泣,从小到大都是都没掉过一滴眼泪,或许是以前的他没有注意罢了,毕竟一个女人支撑整个家,可以想象到其中的艰辛。 前世他就是个穷小子没什么大志,守着仅可温饱的薪水活着,不是他不想闯一番事业,只不过那时你没有门路人脉,光有胆子只能赔的倾家荡产。 现在,家里窘迫的揭不开锅,且是民国,苏晨逸暗想着只要有胆量虽然不能成为豪门世家,温饱富家还是不会太难吧。 就是他胆子不够大,否则的话,凭着他对历史的了解,抱一条大腿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苏晨逸并不觉得那些枪林弹雨能自动避开自己,而且政治上的尔虞我诈也不是他这个菜鸟能应付的了得。 苏晨逸的志向不大,做一个富家翁足矣。 两碗清粥,一碟腌萝卜,这就是两母子俩的午饭。 饭桌上苏晨逸思索着怎么能让家里尽快摆脱贫困,这种朝不保夕,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作为一个现代人,谁也受不了。前世他虽然是个穷光蛋,但填饱肚子还是可以的,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现在在看看这清汤寡水的粥,他实在想不通人光吃这个真的能活得下来? 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再对比下前世吃腻歪的大白馒头和大碗面条,简直是两个极端,现在要是有个白面馒头,仿佛就是天堂一样! 发家致富的心思在心里却越发的迫切,况且他也知道家里因为替他治病,不禁粮食贱卖,还从村里地保哪里借了两块大洋,这可是农家半年的积蓄啊。 “怪不得这具身体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可就是没人能相中,这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恐怕别说有女人愿意上门相亲,光是听到家里这幅窘迫,正眼都不会瞧上一眼。” 苏晨逸暗自嘲讽的想到,就算为了下半辈子的性福着想,也得想想办法。 苏晨逸自问好歹也是大学毕业,可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前世他毕业于语言系,在民国好像还真是没有用武之地,身无一技之长,到底怎么才能在这个时代站稳脚跟呢…… 王甄娘秉承苏家大院的门风,从小对儿子严格教导,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将稠粥拌进苏晨逸碗里,自己则是一口口吃着汤水,只是眉目间的愁绪浓的几乎化不开,一声声叹息从口中传出,让人心里难受。 日落西山,勾月升起,雪白的月光落在地上,夜幕不显得黑暗,反而有些冷清的皎洁。 一盏油灯忽忽燃气,在屋里左右摇曳,晃动的影子变得夸张的巨大。 苏晨逸睡不着,辗转反侧着,前世习惯了吃的饱饱的,此时肚子里空落落的,难受极了,睁着双眼直勾勾的望着屋顶,脑海里闪过诸多思绪。 “夜深了,铁柱熄灯吧,早些睡。”或许因为疲倦,王甄娘的声音有些腻腻的,惹人怜惜。 苏晨逸“嗯”的应了声,将灯吹灭,不经意间触摸到旁边的被子,用手捏了捏。 “怎么这么薄?” 对比了下自己额被子,发现母亲身上的被子竟然不足一指厚薄,这么冷的天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苏晨逸心里既羞愧有懊恼,自己怎么就没注意到呢! “怎么还没躺下,别着凉了。” 耳边传来催促声,苏晨逸心里仿佛压着一块巨石,难受的紧。 这时,王甄娘的身子瑟缩了一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仿佛像小猫似得。 “娘,你还没睡?” 王甄娘含糊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颤,苏晨逸暗叹一声,扯过被子蹭到她旁边,只觉得母亲身子猛地僵直,闷声叱喝:“你这是干什么!” “娘,你被子这么薄,我这边用不了这么大,一起盖吧,儿子这边有些冷,挤一挤暖和些。” “唔……那你不许乱动,好好睡觉。”王甄娘低低说道,有心推开儿子,又不忍儿子冷着,只是背着身子,缩成一团。 “嗯。”苏晨逸答应着,细心的给她盖好被子,看着母亲睫毛颤抖着,觉得这个时代的女人活的太过艰辛,在前世母亲这样的女人都是被丈夫捧在手里,细心的呵护,那里会天不亮就劈柴做饭,洗衣耕田,这么冷的天,只盖一层薄被子,天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王甄娘心里发慌,脸上发着烧,一动也不敢动,儿子已经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腻着她,现在她隐隐觉得是时候给给孩子找个媳妇,虽说母子俩靠在一起取暖算不得什么,但被人知道嚼舌根却是免不了的。 胡思乱想之际,就听到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轻轻一笑,小心翼翼转过身,望着儿子俊俏清秀的面孔,一时间觉得无比心安,只感觉这辈子就这样守着儿子就心满意足了…… 第二章 人死无新衣 第二天一大早。 苏晨逸起床,发现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积雪,却是不知昨晚什么时候平飘落起了鹅毛大雪,一个较小的人影在雪下若隐若现,细一看原来是母亲正在清扫积雪。 苏晨逸忙穿上灰不溜秋的棉袄,下了床,推开门,一股冷风吹来,禁不住缩了缩脖子。 “铁柱,你怎么出来了,赶紧进屋,快点。” 王甄娘听到身后的动静,转头看到出了门的苏晨逸,拖着扫把走了过来。 “娘,我肚子饿了。”苏晨逸避开母亲的手,没如王甄娘的愿进屋,而是侧身出了门,笑着道。 “一会娘就做饭,你在屋里呆着,看把你冷的。” 苏晨逸看了看自己身上厚厚的棉袄,又瞧了瞧王甄娘身上薄薄的麻布衣,心里仿佛被铁锤砸了样。 “娘,我现在肚子饿的直叫唤,你先做饭吧,这点活就交给我吧。”说着,苏晨逸抢过王甄娘手里的扫把。 王甄娘一着急,想夺回来,可苏晨逸哪里肯,他将扫把别在身后,道:“娘,大夫都说了,让我多活动对筋骨好,整天闷在家里骨头都生锈了。” 王甄娘心里明白儿子一片孝心,几番没夺过扫把,也就叮嘱了两句,转身进了屋。 苏晨逸摊开手掌,两世加起来他也没做过农活扫过雪,前世在城市里没有机会,这一世王甄娘几乎把他当少爷养,从来不让他接触这些。这也养成了铁柱生性内向滑懒得个性,平日目高于顶,期盼着能像戏里说的那样,练就一身好武艺,做梦都想着凭着一双拳头打进苏家大宅,可惜的是,想归想,他连欺负母亲的地痞都不敢面对,也算是极大的讽刺。 一夜落雪,深至脚背,扫起来非常费力,才扫了一般苏晨逸就觉得浑身燥热难耐,这幅身体非常结实,远比他前世要好的多,即便是前世在部队里恐怕也难有几个人能比的上。 苏晨逸暗运了下力气,清楚感觉全身的肌肉如一块块岩石样坚硬,虽然不曾隆高,却也块块紧贴纠起,刚健有力,稍一憋气便有些生疼。 早在之前他就看了下身体,这具身体全身几乎没有赘肉,一身肌肉呈流线状,非但结实,虽没有前世施瓦辛格那样夸张,但也绝对比李小龙的要美观的多。 院子外传来一阵阵踏雪的“吱吱”声,一个身缠灰色毛皮,胡子拉碴的人推着一辆单论木板车经过,上面摆放着一些猎物,毛皮上沾有结冰血迹,颜色嫣红,显然是刚猎到不就。 这人身材魁梧,身边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头戴皮毡帽,垂下的皮毛遮住半个脸,脸蛋通红,时不时吸了吸翘挺的小鼻子,女孩此时正帮着推着木板车,嘴里“嘿嘿”的叫着。 这对父女苏晨逸认识,是岳家村的猎户,男人姓叶,名字不知道,只知道外号就莽子,家里穷又没手艺,只能在山里讨口饭吃,妻子两年前熬不住穷,离家出走,只留下一个女儿,村里人都叫她小丫。 “莽子叔,你这是上哪儿去啊?”苏晨逸上前看了看,发现木板车的车轮陷进一个凹坑,车上的猎物又重,这才一时推不动。 苏晨逸掂量了下,双手放在板车上,低声一喝,双足猛的一用力,足足二三百斤硬生生被他给抬了起来。 “好小子,力气不小啊。” 叶莽子将车放下,上下打量着苏晨逸,笑着道:“这不,在山上打到一些野味,拿去靠县街看看,看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噢,这些差不多能值十多块大洋吧,莽子叔今年可以过个红火年了。”苏晨逸目测了下车上的猎物,发现其中不止有野兔山鸡之类的小猎物,还有一匹青黑色的狼,毛皮丝毫无损,箭矢从右眼贯穿,应该价格不菲。 “哪有那么多。” 叶莽子叹了一口气,道:“这年前周家村也有人猎到过野狼,去靠县街也就卖两块大洋,这刚下完大雪,多少人往山里去,猎物一多价钱一定往下落,这不,我也是赶着这个空赶紧去一趟,兴许还能卖上个好价钱。” “两块大洋?” 苏晨逸有些咋舌,且不说这毛皮,单单就是将野味卖给饭馆酒店怕是也不止两块大洋了,照他估算,单这一匹狼怕也不下十块大洋啊。 “那可不是,哎,现在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看看实在不成,以后俺也不进山了,买下一块田耕着也比这样强。”叶莽子唉声叹气的道,他摸了摸女儿的头,女孩眨着大眼睛正好奇的望着苏晨逸,神色有些胆怯。 苏晨逸心里一转,问:“莽子叔,你这猎物一般只卖给一家?” “那可不,靠县街收这个的少,也就那么几家,你要是卖给别家以后就别想人家再收你的货了。”叶莽子点了点头,说道:“这不周家村那户就是嫌给的钱少,在靠县街转了几圈最后还是回到那间铺子,人家当时就说了,再有一次以后别往那送了。” “说起来前些日子倒是又开了一家,不过听说是一个妇道人家开的铺子,有人放话出来,说是谁要是敢卖给那间铺子,以后就别往他们那送,所以铺子开了有段时间,不过货到是没收多少。” “哪家铺子收的价钱怎么样?”苏晨逸追问道。 叶莽子想了想,说:“价钱不低,我估摸着要是这匹青狼最少能卖个四五块大洋,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要是那间铺子倒了,以后货怎么办,还是老主顾实在,钱少点胜在长久。” 苏晨逸“哦”了一声,和叶莽子闲聊了两句。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骚乱,苏晨逸往那边看去,只见一些穿着白色丧服的人凄凄惨惨的经过。 “那是怎么了?” 叶莽子看了眼,叹口气道:“哦,那是铁锁子一家,听说他家的孩子在县城的铺子做工不小心从楼上摔了下来,家里接回来以后没钱医治,熬了几天就不行了,可怜这孩子头两个月才成亲,现在小两口都没了……” “都死了?”苏晨逸吃惊的转过头。 “可不是,乡下人哪里敢找县城大户人家茬,把怨气都撒在媳妇身上,这大冷的天挨了那么多的打,晚上在院子里站了一晚,原本那姑娘的身子就不好,哪里扛得住啊。”叶莽子一边说着,一边揉着女儿的头,不让她往那边看。 女孩本就缩着身子,现在更是躲到叶莽子的身后,露出两只被冻得红肿的小手攥的紧紧的。 送丧的人不多,只有四五个人,两个壮实的年轻人带着一副担架,上面躺着的人被蒙上了芦苇席子,一对老夫妇趴在一旁哭嚎着,连纸钱都没撒。 经过门前时,可能是路滑,担架倾斜,上面的席子掉在地上,一个约莫不到二十的年轻人躺在上面,面色像纸一样苍白,身上穿着崭新的衣裳,一旁的女孩更是显得痛苦,面部扭曲,身上仅仅裹了一层破麻衣。 一个人连忙把席子盖上去,一行人冷冷清清的朝山上走去。 铁锁子一家在岳家村是有数的能耐人家,儿子在镇子上的铺子当伙计,可是风光的很,那姑娘苏晨逸也有印象,是邻村的一家穷苦人家的孩子,听说一家人穷的连衣服都要轮着穿,没想到到了死也没落到一身新衣新鞋。 就连出嫁时候的衣裳也改了,穿在丈夫身上。 苏晨逸呆呆的望着,突然打了个冷战。 仿佛那担架上躺着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回过神,才发现叶莽子父女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望着被雪覆盖的白苍苍的村子,一时间苏晨逸只觉得心里发寒。 第三章 亲情 转身回了院子,苏晨逸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雪。 王甄娘做好饭菜,推开门一看,大半天院子才扫了一半,假意训斥了两句,苏晨逸赶忙将雪扫完。 回到屋子,饭菜已经摆在桌子上,早饭竟然颇为丰盛,一碗黍米和一碟咸菜。 尽管很难习惯,苏晨逸也只得咽下去,这里已经不是前世,能吃上干饭一年恐怕也不超过一手之数。 “铁柱,在想什么呢?”看到苏晨逸心不在焉,王甄娘担忧的问。 苏晨逸抬起头,“嘎嘣嘎嘣”的咽下咸菜,道:“娘,我想去县城一趟。” “去县城?去干什么?”王甄娘的表情显得非常惊讶,她不知道从小到大连岳家村都没出去过的儿子,今天怎么敢说出这么大胆的话来。 “铁柱,娘把你养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当劳力,你身子骨刚好那么重的活怎么做,即便是当伙计,也只能糊口饭吃。” “我知道。” 苏晨逸也清楚,别看在县城做伙计风光,可实际上伙计根本就没有薪水,只不过到了年底掌柜的会裁些布匹让伙计拿回家一来用以安抚,二来也有炫耀的意思,一般人家连饭都吃不上,哪里有钱做新衣服。 苏晨逸一家要不是有三亩良田,恐怕也不能安稳在岳家村呆着。 “知道你还提?” “娘,我想出去闯闯。” 苏晨逸温声道,见母亲又要反驳,他抢先道:“娘,你看我们这离县城也不远,坐车也就一两天,许多人一辈子也没去过县城,根本不知道什么样,有谁知道自己手里的东西到底值多少钱?” “那靠县街原本也就是一个小山坳,只不过离县城近些,才几年的功夫就变了样,村里人有物什也拿到靠县街贱价卖掉,他们也不过是赚得中间的差价,一倒手有几倍的利润,为什么我们就不行?” 王甄娘也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对于这些事多少也知道一点,她犹豫的道:“可是铁柱,做生意要有本钱,要有门路,这些我们都没有,这个生意怎么能做?” 苏晨逸想了想,道:“娘,门路可以自己去找,本钱嘛,也不需要太多,四五块大洋足够了。” 王甄娘讶异的问:“四五块大洋,这些够做什么的?” “娘,这笨人才用钱做生意,聪明人能凭空变出钱来,然后钱生钱,儿子打算不用本钱做一下生意!” “变钱?怎么变?”王甄娘一头雾水,她总觉得儿子今天说的话云里雾里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娘,你看咱们这有多少猎户,他们从山上打到的猎物拿到靠县街去只会被黑心商人用极低的价钱买下,然后高价卖给县城里,如果咱们绕过他们,直接拿到县城里卖,最少可以翻几倍,这不就是凭空变出来的钱吗?” 王甄娘想了想,也有点听明白儿子说的意思,为难的道:“可是我们那里有钱去收猎物,要是卖不出去这可怎么办?” 苏晨逸摇头道:“这也没什么,可以等东西卖出去再给他们,要是卖不出去我们大可以再运回来还给他们就可以了,我们出的只是到县城的路费。” 王甄娘想想也是,心里却还是拿不定主意,她犹豫着,道:“让娘再想想,这件事可不能马虎,那些钱还要给你娶媳妇用呢。” 苏晨逸并没有催促,他心里也没底,毕竟前世一个打工族哪里知道那些商场里的那些事,只是隐约觉得这是一条途径。 至于娶媳妇,他才十七岁,早着呢! 自打苏晨逸把心里想的说出来,过了好几天他再也没提过,其实想想也是,乡下人种了一辈子的地,谁敢妄想去做生意?本钱又从哪里来,即便是不用本钱,可有了货总要有车吧,家里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又哪里有多余的钱雇车呢! 就在苏晨逸已经把这件事忘在脑后,这一天王甄娘就出了门,到了下午才回来,神神秘秘的把他拉到屋子里,苏晨逸觉得奇怪。 “铁柱,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丁,现在长大了,是家里的顶梁柱,娘这辈子没什么可指望的,就盼着你能平平安安的。” 王甄娘坐在炕沿上,拉着他的手缓缓道。 “娘,你这是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苏晨逸劝慰着笑了笑。 “好好的就好,这就好。” 王甄娘一边流泪,一边从旁边翻出一个包裹,摊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十几二十块明晃晃的大洋。 苏晨逸心里一惊:“娘这些钱是从哪里弄来的?” 王甄娘将包裹放在他手上,说道:“娘把家里的地押给了村里的地保,还了债这里还剩下二十一块大洋,你拿着,照着自己的想法做,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只要你有出息,比什么都强,就算做生意赔了也不要紧,家里还有房子,以后咱们娘俩相依为命。” 在苏晨逸的记忆里,王甄娘给他的印象是非常谨慎和节俭的,以他二十一世纪的眼光看简直就是吝啬,十几年里家里从来不见一顿干饭,即便是农忙的时候也顶多做顿稠饭,而且每顿都是把稠的给他,自己则是喝着汤水。 但就是这么一个古板吝啬的人,为了自己儿子的事竟然把家里赖以为生的耕地卖了,仅仅是因为他说的两句话。 没有在乡下生活过的人,永远不能理解耕地对农家人的重要性,这是一家人赖以为生的来源,是一整家人的命根子! 面对如此凝重的温暖亲情,苏晨逸胸口仿佛塞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那种震撼心灵的感觉根本就无法用言语表达。 至于自己是前世的苏晨逸,还是现在的苏晨逸,这重要吗? 他只知道如今的他,就是王甄娘口中的铁柱,是面前这个女人唯一的儿子! “娘,您放心,儿子绝对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以后我一定会给家里置办一片很大的产业,您不是常说苏家住着豪门大院,您等着,以后儿子也让您住上那样的宅子,不止这样,还要给宅子里填上丫鬟下人,让他们伺候您!”苏晨逸强按下心里酸呼呼的暖流,发誓的道。 “哎,娘相信儿子以后会有出息,娘等着。”王甄娘一边撩着衣角擦眼泪,一边应道。 四周围的墙黑乎乎的,屋子里没有一件家具,墙壁裂开几个口子,如果让以前的苏晨逸来说,这根本算不上是房子,现在要是有人问,他会说,只要房子里充满感情,那才是整整的家! 饭后,苏晨逸先是去了趟叶莽子的家,问问对方有没有意思把手里的毛皮卖给他,原本他还担心自己人轻言薄,没想到对方看见苏晨逸真拿出大洋,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而且还帮着他联系了其他一些猎户。 说实在的,对于第一次做生意他心里真是没有底气,现在离开春只有两三个月,如果赔了的话,以后家里没有耕地只能给别人当长工,二十三块大洋看起来很多,其实也就够平常人家省着用上两三年的。 这就是有自家地和没有的差别,有一块属于自己的耕地可以过一辈子,没有了,将来只能喝西北风去。 原想着将猎户手中的野物卖掉再付货资,可谁会相信一个毛头小子?众多的猎户一口咬着要钱货两讫,闹得纷纷扬扬,不止岳家村,周围村子都是人皆皆知。 想来也是,能足不出户就将手里的猎物卖的和靠县街一样的价钱,而且不会被商铺的人知道,这样的好事谁愿意放弃。 苏晨逸也是考虑了许久,最终一咬牙将这些猎户手里的皮货全都盘了下来,价格按照靠县街的出的价格,他暗想,即便在县城卖不出好价钱,到时候将手里的货卖给靠县街那些铺子也能保个本。 忙完这一切,苏晨逸又去了村里唯一一个赶车把式家,用仅剩下的钱雇了一辆老马车,至此,原本整整二十三块大洋已经所剩无几…… 第四章 进县城 威海卫地处半岛东北,临靠黄海,素有“威震海疆”的美誉,西通京津,北上沈阳城,南连江浙,为交通之枢纽。 济宁县自古至今傍有“孔孟之乡,礼仪之邦”,再有运河之都,交通便利,来往商贾,劳力络绎不绝,只是和前世相比,这里便显得冷清许多。 即使如此,济宁县虽小,但县内商号,店铺,油铺,当铺,茶肆酒楼应有尽有,故此也算得上十分繁华。 县城城外的商队排至很长,这些人大多身着衣袍,服饰华丽,居做在马车华轿内,时不时挑开遮挡风雪的厚帘,往外看去,神情悠闲。 外面脚力吃力的推着车辆,只是车上货物极重,大冷的天却浑身大汗淋漓,两者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个个管事的人大声嚷嚷的,催促脚力快些把货物运到集市上。不远处一大块空地积满了人,那里便是济宁县来往商贾买卖货物的集货市场。 在人群里,一辆木板车惹人显眼,棕灰色的老马毛皮打结,硕大的鼻孔喷出两道白雾,僵锁牵引着脏兮兮的车板,没有遮挡,上面摞满一人高的货物,被帘布遮挡,看不清下面是什么,比起其他商队的货物少的可怜。 一个身着灰色破旧棉袄的少年站在车上,少年面目清秀,双手交叉于衣袖之中往那里望去望去。 这次他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购置了这一批货物,王甄娘将地抵押来的二十一块大洋,加上家里借来的两块大洋,一共二十三块,这可是一笔巨款,要知道乡下人在村里走窑烧炭一天才两吊钱,一只耕地用的黄牛也用不了十块大洋,这二十三块大洋放在前世足足差不多有靠两万元! “苏小子,俺真没想到县城的集市能有这么大,俺叶莽子一辈子在山里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坐在车辕上的叶莽子目瞪口呆,望着熙熙攘攘的集市咋舌的说道。 因为王甄娘担心他第一次出远门,所以让叶莽子跟着从旁帮衬着,苏晨逸原本不愿意,但考虑到自己不认识路,再加上不会赶马车,也就答应了下来,小丫则暂时寄住在他家里。 “县城总比村子要大,繁华一点也是应该的。”苏晨逸应着声,表情却是没什么起伏,见惯了后世繁茂,眼前的场景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我们过去看看这里收货的价钱怎么样吧。”苏晨逸道。 “对对对,咱们赶紧的,可别让人抢了先!” 叶莽子连连点头,就在刚才他就看到不远处一个摊子一张毛皮竟然卖出了十吊钱的天价,这要是放在靠县街顶了天也就四五吊钱,一吊钱五个铜板,十吊钱那可是整整50个铜板啊,要知道一个铜板就可以买到一个烧饼外加一碗卤丸子呢! 在集市上逛了许久,苏晨逸只看不问,每每遇到有人卖货就站在一旁,他心里并不知道自己这批货到底值多少,所以最关键的还是看看市场价格。 叶莽子不知道苏晨逸心里的打算,急的心里就像是被猫挠了一样,在他看来早点把货换成钱才是最实在的。 “苏小子,这家已经很不错了,比其他的摊子出价都要高,听叔的,就在这卖了吧。” 路过一个摊子,叶莽子再也忍不住,出声说道。 苏晨逸沉下心,说道:“再转转,还有几个摊子没转完。” “还转?你都把整个集市转遍了。”叶莽子嚷道,心里暗想,怪不得王甄娘要让他跟着过来,就苏小子这种慢性子,好价位都让人抢了先,能赚才怪了呢! 见苏晨逸又站在一个摊位前,他气道:“别怪叔没提醒你,这一车货是你娘把家里的地都抵押才换来的钱,你自己掂量点,唉,算了,俺不管你了,你在这看吧,俺去找个地方撒泼尿。” “嗯,那叔你小心点。”苏晨逸转过头说道。 “你自己小心点吧!”叶莽子怒其不争的道,问了旁边的行人,朝一个人少的地方跑去。 苏晨逸笑着点头,他心里知道叶莽子人不错,这要是放在别人身上,看到自己的东西能卖这么高的价格,恐怕早就翻脸了,而叶莽子知道了,还处处为他着想,这搁在前世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不可能的。 “小哥,卖货吧,就在这就行了,我们的这可是老字号,童叟无欺。”摊主笑着道,目光朝车上一个劲儿的瞄。 要不是听到刚才两个人说的话,他还以为面前这个小子是个乞丐呢。 “不了,我再看看。”苏晨逸摆手说道。 “端什么架子,不就是一个乡巴佬吗,真当自己的东西是宝贝,不买是吧,赶紧走,别挡着别人!”一听苏晨逸的话,摊主一下子变了脸,凶神恶煞的嚷道。 苏晨逸心里暗怒,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站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上,一时有些恍惚。 他出来的时候王甄娘把所有的钱拿了出来,家里的粮食也就勉强可以撑上几天,本想到了县城赶紧把货卖掉,现在这一车货二十三块大洋收来的货,足足能卖上四十块大洋,照理说这已经很不错了,换成一般人早就卖出去了。 可是苏晨逸不这么想,这从靠县街到县城的集市,一层又一层,可见里面的利润有多大,不把这批货的价值放到最大,他不甘心。 “是现在卖掉,还是再等一等?”苏晨逸心里暗自问着自己。 “这是谁的车啊,怎么停在路中央,真是的!”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苏晨逸转过身去,只见马车后走出来个约莫二十一二岁的少妇,头发盘起,一身水蓝色的袄衣裹身,勾勒出玲珑的妙曼曲线,下身素白的长裙,朵朵梅花点缀,隔着长裙依然能看到一双笔直浑圆的均匀大腿,非常诱人。 女人肌肤白芷,容貌娇美,看起来端庄大方,在她身旁一个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对着马车的轱辘狠狠踢了一脚。 “小桃,干什么呢,别让车主人看到。”少妇白了眼少女。 “谁叫他把车停在这儿的,光顾着自己。”少女嘟着嘴道,忽然看到马车前的苏晨逸,低声笑道:“小姐,你看那人好好笑哦,两手还插在袖子里,咯咯咯。” 少妇也是抿唇一笑,苏晨逸脸上一热,自己这幅摸样的确不怎么好看,连忙抽出手,瞬间一股就感到一股寒意。 “可能是乡下出来的吧,怪可怜的,小桃,拿一个馒头给他。”少妇话音软软的,听着极为舒服。 “诺,拿着吧,我家小姐给你的。”少女走到苏晨逸身前,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热腾腾的的白面馒头。 苏晨逸看着少女似笑非笑的表情,想到刚才嘲讽的话,不冷不热的道:“我不需要。” “不要算了,有什么了不起。” 少女哼了一声,将馒头往篮子里一扔,跑到少妇跟前嘀嘀咕咕,不时伸出手指指着他,想必是在说他的不是。 少妇轻点了下少女的额头,将馒头重新拿出来,来到苏晨逸跟前,温和笑道:“拿着吧,出门在外不容易,肚子填饱了找个活做。” 少妇不由分说的将馒头塞到苏晨逸手里,回过头看着马车上的货物道:“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货物,毛皮的品色不错,应该值一百多块大洋吧。” 听到少妇的话,苏晨逸心里一动,也顾不得手上的馒头,忙问:“这些能值一百块大洋?” “差不多,卖到县城里应该值这个价,你看你年纪也不小,四肢健全,做什么乞丐,努力一点以后做做生意,也能赚这些。”少妇说完,轻叹了一口气,带着少女离开。 苏晨逸没有在意对方把他当做乞丐,满脑子都是少妇刚才说的话,一百多块大洋啊!苏晨逸没想到自己二十三块大洋收来的货居然值这么多钱,整个人都愣住了。 “小姐,我们干嘛来这里啊,在靠县街收货多好,这里的东西太贵了!” “呵呵,你以为我不想么,可那些铺子处处排挤我们,没人敢把东西卖给我们,只能到这儿碰碰运气,听说城里赵家的少爷从国外留学回来,这次来我也是看看能不能给铺子找条出路。” “听说赵家生意做的很大,是不是小姐?” “嗯,在县城里赵家收货的价格是最高的,可惜咱们没门路,要不然铺子能好过的多……” 声音渐行渐远,当苏晨逸回过神,两人已经消失在人群里,不过他还是挺清楚两人的话。 “赵家铺子。” 苏晨逸喃喃念着。 “苏家小子,你发什么愣啊。” 肩膀猛的被一拍,苏晨逸扭头一看,原来是回来的叶莽子,在他身后跟着一个管事摸样的中年人。 “苏小子,这是我刚才碰到的一个掌柜的,我跟他说了咱们的货,掌柜的人好,就跟着过来了。”叶莽子咧嘴笑道。 “就是这些吧。”那人笑着点头,打量了下苏晨逸,径直走到车旁说道:“我们也不是什么都收,当然货好的话价格也不会低。” “掌柜的您看看,一看便知。”叶莽子拉了下苏晨逸,忙掀开车上的篷布。 苏晨逸也想听听对方给什么样的价钱,所以并没有拒绝,毕竟县城里的铺子要是没门路别人也不会收陌生人的货。 “你这倒是都是山里出来的,不过我这可是毛皮铺子,这山鸡,野兔什么的根本就不值钱,也就这两匹青狼还值钱些,这样吧,看你也不容易,两匹青狼一匹就按十五块大洋,两匹二三十块,其他的也给你二十五块。”掌柜的看了眼少年穿的衣裳,心知是乡下出来的小子,想了想开出价格。 “这么多!”叶莽子惊呼一声,这可比刚才摊子出的价高的多,足足多了十五块大洋啊! 叶莽子听这一车货竟然卖出这么高的价钱,连忙想让苏晨逸答应下来。 “掌柜的,我还是觉得先到别家看看。”苏晨逸暗自冷笑。 “苏家小子你疯了啊!上哪儿再去找这么好的主顾啊!”叶莽子大喊道。 对于叶莽子打的眼色苏晨逸只当做没看见,而是将篷布放下。 “嫌少?小伙子你要知道,这东西市价就值这些,不信你去周围打听打听。”掌柜的语气急了些,一会说道:“这样吧,两匹狼算你四十块大洋,其余算三十块大洋,你看你这狼脚上被夹的模糊,我这是赔着本,只当交个朋友。” 苏晨逸笑而不语,只是放下篷布,跳上车辕。 “叶叔,咱们到下一家吧。” “苏家小子,这价钱可不低啊,你就不再考虑考虑?”叶莽子低声问,他可是打听过苏晨逸用的什么价钱收的货,一倒手翻了两倍,这可是天上掉馅饼啊。 “这位老哥说的对,我这铺子你打听打听,童叟无欺,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掌柜的耳朵尖,叫道。 苏晨逸淡淡的道:“叶叔,走吧。” “你,唉!”叶莽子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一挥马鞭,老马拉着车缓缓向前驶去。 他却不知道,苏晨逸刚才已经知道了这批货的价值,又怎么会应下对方开的七十五块大洋的价。谁能想到在乡下无人问津的山货到了县城居然这么值钱,不过苏晨逸还没被冲昏了头,他知道自己这些货远不止这些就足够了。 他要把这一车皮货卖出最高的价格! 眼看稳赚的买卖从眼前溜走,那掌柜的狗急跳墙,口不择言的骂道:“哪儿来的乡巴小子,也不看看你那德行,穿着土不拉几的,还敢学人家做买卖,明天就赔的底朝天,我告诉你今天你出了这个门,以后就别指望在我这里卖一件货,咱们走着瞧!” “苏小子,刚才你为什么不卖出去,那可是整整七十五块大洋啊,你收这些也就花了二十块大洋吧,你没听人家说,以后再也不收你的东西,这可是绝了后路呀。”车辕上,叶莽子气的为苏晨逸不值,好好地买卖就这么没了,换做是谁也是心疼啊。 苏晨逸坐在车辕的另一边,紧了紧头上的毡帽,扭头道:“叶叔刚才你也看到了,那人显然对咱们的东西感兴趣,价格一提再提,所以说这车货价格远不止这些,既然是紧俏货,自然不愁买家,他不收有的是人要收,你说这是绝了后路,在我来看这只是探路的石头,路还没走,怎么就说绝了呢?” “这……这倒也是啊。”叶莽子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他人虽然老实憨厚,但也不蠢,只不过被四十块大洋遮了眼,又一听对方不再收货,一时乱了阵脚。 他转头再一看身边的小伙子,对方表情淡淡,自始至终脸色都没变,似乎七十五块大洋根本进不了眼。 联想到进城的种种,他发现这个连岳家村都没出过的少年根本没有普通人进城的那副急切摸样,寻常人进城哪个不是左看右看,问这问那的,可这苏家小子眼神连波动都不波动一下,像是看惯了,走在自家后院一样。 这样的气魄,这样的风度,如果除去那一身俗气的棉袄,这不就是活脱脱一个豪门少爷吗? “怎么了?”感觉叶莽子怪异的眼神,苏晨逸扭头问道。 叶莽子连忙摆摆手,笑着道:“没什么,对了,苏……晨逸,我们下一家到哪?”这一开口,他下意识不敢在叫的那么随便了。 “叶叔,你还是叫我苏家小子吧,你比我年长,这样叫我可担当不起。” “那好,俺就卖个老,苏家小子今个俺就等着喝酒了!”叶莽子哈哈大笑,抹了一把连腮胡爽朗的道。 苏晨逸也是微微一笑,目光定在县城门口,道:“叶叔,咱们不转了。” “不转了,那上哪儿?” “进县城!”苏晨逸大声道。 第五章 一百五十六个大洋 赵家是济宁县有数的大户人家,虽然家业只局限于县城,但名声却大过其余几家大商号,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赵家生意上极其守信,价格也比其他人告上一线,再加上济宁县毕竟小,比不上青岛济南那些大都市,还有赵家少爷在外留学,凡事和洋人扯上关系的,别说是商贾,就是一些大人物也的仔细掂量。为此也没有人和赵家挣这些蝇头小利。 进了济宁县,里面非常热闹,路两旁林立的商铺挂着红灯笼,这大晌午的当然不是为了照明,而是今天赵家的大少爷从海外留洋归来,这才有了这么大的场面。 赵家在济宁县的铺子很多,收购毛皮的铺子坐落于城东,稍微一打听,苏晨逸两人就赶着马车朝城东驶去。 到了城东,苏晨逸一眼就看到东南一座门厅阔绰的门面,漆红的门窗,门前一排拉货的车辆排的老长,铺子口站着一个身穿长褂,顶着老花镜的掌柜的正在和一个伙计吩咐着什么。 苏晨逸本想自荐让赵家铺子的掌柜的看看自己的货,不过当看到一个人本轰了出来,立马打消这个念头,只要看对方货物的数量还是身上的衣着,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自己上去是什么下场。 “怪不得那些二道贩子一个个那么硬气,看样子没没门路还真是不好办啊。” 正想着,一旁的叶莽子吞了一口唾沫,瞧瞧的说:“苏家小子,我看咱们还是到别的地方看看吧,你看那些货都得和那个人的本本上对上号才行,咱们这样人家根本就不让进啊。” 叶莽子说的是车队旁的一个伙计,每当有一车货经过的时候都要报出货是出在那个商号的,记录在案的才能进后院库房,显然是这是一道为了防止有人取巧,钻了空子,不过苏晨逸在旁边看了许久也没见到车队被赶出来,只有那些去铺子里面的人才被掌柜的一个个哄了出来。 “我们等一等,等那个伙计不注意跟在后面。”苏晨逸想了想,决定冒一次险,他可是看到有人往掌柜的手里塞了钱就大摇大摆的也排起了队,看样子这也是一种敛财手段。 不过有人看着很难找准空档,所以他打算弄点动静,自己的东西不多,一车货只要手脚麻利点应该可以蒙混过关,想着他将想法告诉叶莽子,后者一张黑脸唰的一下变了色,苏晨逸也不理叶莽子连连摆手,抬脚就朝铺子门口走去。 “六子,所有熟客都到齐了吗?” “刘掌柜的,应该是都到齐了。” “那就好,你在这给我看着,记住所有进后院的记上商号的名字,以后这些都是咱们的老客户,那些赶出去的一个也别让他们进去。”刘掌柜身穿一身长褂,细长的小眼,留着两撇小胡子。 刘四是赵家毛皮铺子的掌柜的,为了这个位置他可是托了不少的关系,花了许多钱,现在当然要连本带利赚回来,这要是放在平时这些他都是亲自经手,不过今天不同,赵家的少爷从海外回来,他这个前任管事怎么也得露露脸,这也是稳固自己地位的途径。 “刘掌柜您放心,俺一定给您盯好了。”伙计连忙答应道。 “那就好,我这就回府上,对了六子,我准备的礼物你放在那里?”刘掌柜摸了摸嘴上的八字胡问。 “就放在柜上,俺这就给您取来。”伙计颇为机灵,转身进了铺子,没一会就把东西拿了出来。 刘掌柜的接过后,拍了拍手上准备送出的礼物,也不知想起什么“嘿嘿”笑了两声,显得很是奸诈。 苏晨逸本是想弄些动静惹人注意,让叶莽子趁机跟在其他送货车辆的后面,不过看到一远一近两个伙计再看了看离开的掌柜的,心里不禁一动。 想了想,他走上前去,朝站在台阶上的伙计拱拱手。 六子见一个身穿破旧棉袄的人走过来还跟他作揖,厌恶的摆摆手:“要饭的?瞧见没,那边馆子多的是剩菜剩饭,你装可怜点人家兴许就施舍点给你。” 六子指了指对面的酒楼,又道:“你没看见我们这是什么铺子,毛皮铺子,我都吃不饱还上这儿来讨饭,真晦气。” 六子在铺子里也有几个年头了,见惯了这种各样的人,一眼就差不多能摸清来人的身份,像这种穷酸样,不是乞丐就是乡下出来的乡巴佬。 苏晨逸却不生气,他笑着道:“小哥你误会了,我不是来讨饭的,而是给你来送钱来了。” “送钱?就凭你?”六子微微讶异一下,随即不屑的看了眼苏晨逸。 “没错,就是我,我给你送钱。”苏晨逸点了点头,靠过去低声问:“不知小哥在铺子里做工一个月能拿多少薪水?” 六子嘴一歪,叹了口气:“什么薪水啊,也就管顿饭。” 苏晨逸紧接着从怀里摸出来一块大洋往对方手里一塞,六子摊开手掌一看,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他怎么也想不到面前这个叫花子一样的人竟然出手这么大方。 “有什么事,能帮的上忙的我一定帮。”六子抬头瞧了瞧周围,伸手就想去拿大洋,不过对方手更快,一下子将大洋握在手心里。六子也不笨,赶忙问道。 苏晨逸笑着道:“小哥,以前见过这么多钱吗?” “没见过。”六子满脑子都是那块明晃晃的大洋,一股机灵劲早就没了,呆头呆脑的道。 “想不想要这钱?” 六子连连点头,习惯的弓着腰:“想,做梦都想啊。” 苏晨逸见火候差不多,压低声音说道:“只要小哥帮我一个忙,这块大洋就是你的了。” “什么忙?”六子人一下子警惕起来,又不舍的到嘴的鸭子飞走,抽搐道:“我能帮得上的肯定帮,帮不上的你也别找我,我就一个小伙计。” “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你能把他离开一会,给我货挪个位置,这一块大洋就是你的了。”苏晨逸指了指不远处拿着本子的人,他知道但凡这种记账报目的人一般都是掌柜的心腹,想要蒙混过关非常难。 面前的伙计不一样,掌柜的离开了,还让他在铺子里呆着,显然属于那种普通的伙计,平时肯定没少受排挤,心里有了怨气稍微给点甜头事情就好办多了。 当然,直接拉拢另一个伙计当然更好,不过一来苏晨逸不知道对方的胃口有多大,二来也怕出了岔子,所以才选择了六子。 要知道一般人送礼应该找主事的,恐怕除了苏晨逸没有人想到在一个小伙计身上下工夫的。这也是他赶了巧,碰上赵家什么少爷从国外回来,铺子里的掌柜的急着出去。 “成,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六子想了想,一口答应了下来。 “呵呵,事成之后这块大洋就是你的了,你也别担心我跑了,货还在哪呢。”苏晨逸指了指,吓得一直注视这边的叶莽子扭头就往天上看,仿佛天上有金子似得。 有了苏晨逸的包票,六子也放下心,惴惴不安的走到那个伙计身边,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个伙计点了点头,将手里的账簿放在六子的手上,飞快的另一边跑去。 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六子急忙朝他招了招手,苏晨逸不疾不徐的走到对方身前,把大洋递到六子手里。 “快快,你,退后一点,让他进去,嚷什么嚷啊,不愿意可以到别家,赶紧的。”六子手心里全是汗,几乎是低吼的叫了出来。 苏晨逸则是从他手里拿过本子,翻看一看,上面全部都是一个个商号的名字,他拿起一旁的毛笔,蘸了蘸墨,在后面随手填了一个“秦家商号”,这也是他早就想到的,要是本子上没有商号的名字,恐怕即便是占了位置,最后也会被赶出来,说不定还会惹上官司。 赶车的全都是一些苦力,哪里管谁前谁后,嘟囔了几句也就让了一个位置,至于那些管事的谁愿意在外面呆着,一个个躲在背风的地方互相寒暄着,连正眼儿都没往这里瞧。 叶莽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直到到了车队中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镜。 他就看到苏家的小子在铺子前站了一会,一个伙计就过来给他排了个位置。 “难道两个人是亲戚?”叶莽子感觉自己像是做梦一样。 做完这一切,六子一本正经的拿着本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车队,仿佛刚才的事根本就没发生过。 苏晨逸心里有些疑惑,经过旁边的时候低声问了一句:“你是怎么把叫他走开的?” 六子“嗤”的一声,也是低声道:“就是让他方便一下,我先帮他看着,多大点事,小哥,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别忘了兄弟我啊。” 苏晨逸扯了扯嘴角,心里颇有些心疼,那一块大洋可是他现在所有的家产,没想到就这么花出去了,不过想到不久后自己的货能卖出去一个高价,心里这才舒服了一点。 “苏家小子,你这是怎么办到的?他怎么就给咱腾出来一个位置呢?” 苏晨逸刚上了车,叶莽子就急不可耐的问,老实巴交的他脑子里还没有行贿这个词,就像是从来没有人会贿赂一个小伙计一样,事情看起来复杂,其实简单的很。 “没什么,人家觉得咱们的货好,所以就给了咱们一个位置。”这时另一个伙计已经回来,苏晨逸也不想多讲,敷衍的道。 “就这样?这么容易?”叶莽子睁大了眼,之前他还听说县城里这些铺子怎么怎么样,现在看也不是他们说的那回事。 “秦家商号。” “在这。”苏晨逸大声应道。 叶莽子直愣愣的看着他,怎么觉得这个名字这么耳熟。 其实也不怪他这么觉得,这个商号的名字就是苏晨逸从他嘴里听到的,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名字,就用靠县街那个寡妇开的铺子的名字。 进了后院之后,很快就有人讲车上的货搬下来,一个白头老人负责验看,直到苏晨逸饿的前胸贴后背,才从一个房间里传出一个懒懒的声音。 “秦家商号,货资一百五十六个大洋……” 苏晨逸猛的抬头,一旁的叶莽子也是两眼瞪着和灯泡一样,微张着嘴,半响吞了一口口水。 “这么多?” “发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道。 第六章 定亲 白雪皑皑,尽数落在地上,将山间的小村笼罩在内,铺上一层银装,已近晌午,家家烟囱冒出袅袅炊烟,几只麻雀在屋檐上跳来跳去,圆圆的小眼睛盯着地面,寻找掉落的米谷。几声犬吠,惊得它们仓皇而逃,响起“叽叽喳喳”的尖叫。 吱吱……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几乎被蚁虫蛀空的门板上遍布针孔大小的孔洞。 “甄娘,铁柱还没回来?” 王甄娘强颜笑了笑,摇了摇头:“还没有,让婶子担心了。” “哎你啊,孩子出去闯荡是好事,可能路上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有王把头陪着不会出什么事,你就放心吧。” 来人姓李,是苏晨逸家旁边的邻居,一辈子无儿无女,心眼儿极好,村里人都叫她李婶子,要说苏晨逸家里也有三亩耕地,但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把持的了,每年都是李婶子夫妇帮着照顾,粮食不够的时候也是倾囊相助,所以在岳家村苏晨逸一家和李婶子关系最好,李婶子老两口几乎把苏晨逸当成自己的孙子一样看待。 “希望吧,有叶莽子一旁照顾着,铁柱多听多学,就算做不成什么事,但愿也别亏了本。” “就他,十个叶莽子叶比不上咱的铁柱,这多大就敢只身一人去县城,就凭这,十里八村没一个有这胆量!” 李婶子竖起大拇指,然后笑着道:“想开点,这不快到晌午了,我之前不是给铁柱说了一门亲吗,人家今天就上门看。” “今天?” 王甄娘问:“这么快,李婶子你怎么也不和我打声招呼,我这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李婶子拉着她的手,脸上的褶皱都聚在一起,笑呵呵的道:“不着急,我还不知道你,家里什么都没有,我早就帮你备好了。” 王甄娘脸色讪讪,深觉亏欠的太多,可家里窘迫她也无可奈何。 李婶子摸着王甄娘的手,说道:“我这不是听你说铁柱这两天就回来吗,就找人捎个信,不是我老婆子夸,这姑娘摸样长的俊,胸大屁股大,一定能给你生个孙子。” “这么好的条件,人家能看上铁柱吗?”王甄娘担忧的道。 “看你说的,你到周围打听打听,就咱铁柱在十里八村的那也是个帅小伙,虽说家里是穷了点,可只要有上进心,我觉得没多大问题,咱就私底下说,这男婚女嫁的,没成亲之前谁知道谁,以后对上眼儿了怎么都好说。”李婶子悄悄的对王甄娘咬了咬耳朵,让她羞红了脸,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这不好吧……” “有什么好不好的,听我的准没错!”李婶子拍着胸保证。 王甄娘半响,点了点头,道:“那成,就按着李婶子说的办。” 王甄娘抹了抹鼻尖渗出的细汗,将火灶里的午饭拿出来,想了想心里还是非常不舍。 “算了算了,只要铁柱能早点成个家以后来年辛苦点就行了”想着,放到一边用布盖上,李婶子也是脚步轻快的回到自家,倒了些大米,拎着布袋出了门。 “老婆子,够不够啊,不够再添点,别让人笑话甄娘,这相亲是大事,可不能让人家小看了铁柱。”李婶子的老伴吴老头从里屋走出来,叮嘱道。 “够了,几个人能吃得了这些吗?你也别闲着,帮着甄娘把那只老母鸡给宰了,都多少天不下蛋了,养着也是费粮食。” “知道了,就能絮叨。” 在乡下相亲定亲是大事,农妇平时最好的就是东家长西家短的,虽说有些嚼舌根子,但心肠还是好的,苏晨逸相亲的事没一会就传开了,邻里邻居的妇道人家在家也闲不住,简单的收拾几下就帮着忙里忙外。 当然,也抱着能吃口好的的心思。 不过也有人冷眼旁观,在门口指指点点,毕竟王甄娘身为一个外来户,木匠死的早,没给家里添子嗣,儿子也不肯改姓,这件事就像是一根刺梗在喉咙里,一些嘴碎的平常就拿这件事议论。 “看来这次甄娘的儿子还真有戏,连家里的老母鸡都舍得宰了。” “切,什么跟什么,不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吗,你没听说,她家把田都抵给了姓崔的,咱们村的地保为什么家里那么有钱,你瞧见姓崔的什么时候大方过?怕是那地是要不回来了。” “就是,庄家人没了地那就和没了命根子一样,别看她家现在红火,等开春就知道苦字儿怎么写了。” “我听说啊,这崔地保都放出话来了,说是这两天要甄娘还钱,这就是想昧了她家的地……” 一群人围在墙根儿底下低声议论着,流言蜚语传的一个比一个夸张。 不多时,村口传来一声叫喊,几声“来了来了”让所有人转过头。 只见胡同口走过来一老一少,一个少女微微扬起粉嫩的下巴,她上身穿着绿色格子缀花的细棉小袄,下身裹着翠色贴腰的及踝棉裙,乌黑的头发挽成漂亮的发髻,贯穿着一只钗子,明晃晃的。 少女柳眉轻描,瞧不出一点农家女孩的样子,皮肤白芷,五官非常精致,样貌娇美,只是脸上怎么也掩饰不住那份清高和傲气。 在她身旁,一个头发稀少,蜡黄土肤,一身满是补丁的麻衣,一看就是一个老实的乡下人,和少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上去不像她父亲,反而像是一个随从。 “爹,就是这家吗?” 少女手指着人群哪儿,眼睛却扫视着那户人家的房子。 “应该是吧,爹也不清楚,李婶子说的是这儿,应该没错。”老汉伸着脖子,当瞧见从门口出来的李婶子,又是点了点头。 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子走过来,少女低声道:“爹,一会别多说,听我的。” 老汉点了点头,似乎一点主见都没有。 李婶子热情的把两人迎到院子里,王甄娘看到少女的摸样,心里不由点了点头,脸上笑开了花。 “快,别在外面呆着,赶紧进屋。” “嗯。”少女冷淡的应了一声,老汉刚要说话,少女连忙扯了扯老汉的衣角。 王甄娘只当没瞧见,殷勤的招呼这对父女俩,李婶子则是拉着老汉唠嗑。 “老吴头,这就是你闺女吧,啧啧,摸样长的真俊啊。” “来来,大冷的天,喝点水暖和一下。”王甄娘给续上水,笑着招呼着。 “白水啊。”少女看了眼破了口的被子,眉头皱起,不冷不热的道。 王甄娘脸色一滞,家里本来就穷,所以能省则省,从来没买过茶叶,现在让她去哪里弄茶啊。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前些日子借了你家的茶,现在还没还,你等会,我这就回去拿。”李婶子一拍腿,说道。 王甄娘强笑着,一双手在围裙上搓了搓,陪着笑脸应着。 “算了,都是庄稼人,吃什么茶,有白开水喝就很好很好。”吴老汉憨憨笑着道,让少女狠狠的瞪了他两眼。 “是是,乡下人哪里讲究那些。”李婶子接口道:“吴老头,你这闺女叫什么?” “笋儿。” 少女冷着一张脸开口道,从进门之后她就没笑过,之前上门说的好听,这家人怎么好怎么的。 幸好自己过来看了,哪有人家上门连杯茶都喝不到的,再说,来这么久也看不到对方的儿子,不过从他娘那副穷酸样,估计她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笋儿这名字好,人如其名。”王甄娘暗叹了一口气。 一桌人围着桌子寒暄着,大多是李婶子和吴老头说话,问及少女她则是有一搭无一搭的敷衍着,不外乎“嗯”“哦”之类的话,似乎对什么都不关心,时不时用手摸摸头上的钗子,仿佛这样就能让这支木钗变成金的一样。 王甄娘一边搭着话,也不难看出老吴头为人憨厚老实,几乎稍微说几句就能把低套出来,两人相处的还算融洽,说到亲事,老吴头就一个要求,只要人老实,能对闺女好就足够了,一旁的李婶子旁边帮着腔,说的两人像是天生一对,天赐良缘一样。 当问到少女,她放下摆弄头饰的手,张了张嘴吐出一句话:“定亲可以,可父母养我不容易,彩礼钱二十块大洋。” 王甄娘怔住了,她把家里的田卖了可能就三十块大洋。 李婶子脸色也冷了下来,暗觉得这闺女心太狠了,这定算是把人家家底掏空,这要是应下来以后在家里谁敢说她半个不是,要是一扭腰走了,这二十块大洋就打了水漂了。 吴老头更是尴尬,话卡在嗓子眼里,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自己的闺女也是有点势利,这乡下定亲顶多也就是五六块大洋,但闺女话都说出口了,他也是满肚子话倒不出来。 这时,院子里一阵喧闹,几人出去一看,一个身材肥胖的人走进了门,手里拿着一张字据,一进门就堆起了笑,说道:“甄娘,咱们是不是把账清了?” 来的却是岳家村的地保,王甄娘睁大了眼,满腹的委屈化为了水雾,浮在微红的眼眶里。 第七章 催账 “甄娘,你跟姓崔的借钱了?” 李婶子拽了拽王甄娘的衣袖,低声问。 “这不是铁柱要去县城做生意,家里又没钱,我就把地抵给了他,谁知道……”王甄娘轻声解释,说着眼都红了。 “你可太糊涂了,地是咱乡下人的命啊,他崔地保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啊!” 李婶子的声音不大,身旁的老吴头父女俩却一个字不拉的听到耳里,少女冷冷的哼了一声,看着老吴头的目光像是说:怎么样,爹,我想的不错吧。老吴头摇头叹气,心里已经绝了这门亲事的念头。 “崔地保,当初我们是约好了半年后结算的,怎么这才几天你就上门讨债,我们虽然是孤儿寡母的,但也不会赖你的帐。” 崔地保一副惊讶的表情,指了指借据道:“没错啊,甄娘你半年前借的我二十一块大洋,将耕地抵押给我,这可是我念着乡里乡亲的情分上按市价给你的,现在到了期限要是还不上钱我也不要什么利息,只要你把地契交给我就行。” “可我明明是五天前才借的,怎么现在变成了半年前?”王甄娘不信,嚷叫道。 “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甄娘你不会赖账吧。”胖子摇头晃脑,一副小人得意的嘴脸。 他身为岳家村的地保,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将周围的地纳为己有,这不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王甄娘上门借钱的时候,他几乎想都不敢想就答应了下来,不过取了个巧,在王甄娘签字画押之后才填上日期。 原本他还想等一些日子,不想逼得太急,没成想王甄娘急于给苏晨逸说亲,崔胖子眼睛一转,这乡下人都要面子,这外人在场,自己手里又有字据九成九这寡妇的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所以一听到老吴头父女进了村,崔胖子急忙找出字据上门催账了。 王甄娘回到屋子,将自己手里那份字据拿出来一看,整个人都傻了,身子摇晃了几下,靠在门边整个人的魂都没了。 没有人比乡下人更明白,一块属于自己的耕地到底意味着什么。 “甄娘,这下你可以还钱了吧。”崔胖子得意的笑着道。 王甄娘想到儿子带着货到县城,即使卖不出高价,本钱还是能拿回来的,心里涌出一丝希望。 她道:“能不能宽限几天,等我儿子从县城回来再把钱还上?” 崔胖子断然拒绝:“甄娘,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字据上写的清清楚楚,要是现在你拿出23块大洋,我拍拍屁股立马走人,拿不出就痛快点把地契交出来,否则事情闹大了,我面子上过不去,你也不会好过!” 崔胖子虽然不相信一个半大的小子能翻出什么浪花,但也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爹,我们走吧,哼,没钱还想学人定亲,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少女冷言冷语的说道,每个字就像是一把刀狠狠的插进王甄娘的心坎里。 周围的村民纷纷议论,心里可怜这对孤儿寡母,又碍于崔胖子地保的身份不敢出面说个公道,况且白纸黑字摆在那,闹到哪儿都不占理啊。 “老头子,咱家有多少钱,看看能不能凑上帮甄娘还了这笔账。” 李婶子心存不忍,朝老伴问道。 “二十多块大洋啊,咱们哪里去弄,哎,苦了他们母子俩了。”李老头也是唉声叹气。 就在他们绝望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到门口,从车辕上跳下一个人。 这人正是叶莽子,他奇怪的看了看周围围满了人,稍微一打听原来是有人给苏晨逸说了门亲,哈哈大笑了两声,挤了进去。 “甄娘恭喜啊,没想到才两天不见就给儿子说了亲事,不知道闺女长的什么摸样,配不配的上苏家小子。” 朝王甄娘拱拱手,见对方面色不对,诧异的看了眼一旁的崔胖子。 暗道:这崔扒皮怎么来了? “铁柱呢,铁柱回来了吗?”王甄娘仿佛找到了顶梁柱,脸色一喜,问。 “苏家小子啊,他在后头呢,俺先回来给甄娘你报个喜,不过好像赶的时候不太对啊。”王伯左右看了看,这气氛怎么看也不想有喜事的样子啊。 李婶子将他拉到一边,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叶莽子看着少女父女俩和崔胖子眼色越来越冷。 叶莽子虽然是猎户,但不靠地吃饭,大山就是猎人的家,这种人在村里没什么地位,但也正是如此,猎户不用别人脸色,再加上猎户大多一副暴脾气,叶莽子当场就怒了。 他冷冷哼了一声:“我当多大点事,不就是二十一块大洋吗,字据留下,人可以滚了。” “哟,口气不小啊,有本事把钱拿出……” 蓬 崔胖子话还没说完,叶莽子将一个口袋狠狠扣在院子里的长桌上:“自己数二十一块大洋,拿完赶紧滚蛋!” 他转过头,上下看了眼站在人群的父女俩,暗骂对方狗眼看人低,这要是没这回事,就凭苏家小子以后还不知道怎么飞黄腾达。 这种眼光短浅,有眼不识金镶玉的人,不娶更好。 “二十块大洋的聘礼,口气不小,咱这次出去也算是长眼了,就是迎春楼的头牌都没这么高的价,一个丫头片子张嘴就要这要那的,你以为你是镶着金子啊。” 说着,提起口袋,只听哗啦啦的一阵金属碰撞的脆响声,一块块银色的大洋流了出来,堆满了桌面。 “嘶嘶,这么多,怕有二三十块大洋了吧!” “这叶莽子哪里来这么多的钱?” 所有人直勾勾的看着桌子上成堆,明晃晃的大洋,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觉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有些人更是一下子双眼充血,满眼血丝的盯着桌子上的大洋看。 “苏家小子人厚道,这钱就是他给俺的,不像是有些白眼狼,整天琢磨占人家的命根子,哼,乡里乡亲的,你也不怕断了根儿!” “这苏小子去县城也就三四天的功夫,能赚这么多?” 崔胖子早就傻眼儿了,他哪里想到不过几天的功夫,原本连锅都揭不开的孤儿寡母就鲤鱼翻身,听口气,这仅仅是人家赚的一部分。 不光是他,连老吴头父女也是整个人都被镇住了,话可以说的天花乱坠,但怎么也比不上一堆大洋放在眼前有震撼力啊。 少女紧紧咬着嘴唇,心里既懊悔又羞愧,老吴头也是长长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女儿一眼,自己的闺女什么都好,就是势利,现在可好,说什么都晚咯…… “这……这真是我儿子赚回来的钱?”王甄娘回过神,激动的颤抖着声音问。 见王伯点了点头,不止她,李婶子老两口更是抹着眼泪连声说“总算瞧见柱子有出息了,不容易啊,不容易……” “我家……家里的地保住了!”王甄娘喜极而泣,一边笑着,一边止不住的掉眼泪。 叶莽子心里也是心酸不已,同时也是感慨万千。 “爹,咱们走吧。”少女低声说道,语气里再也没有之前的趾高气扬,此时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走到门口,忽然一阵车轮滚地的声音由远至近过来,循声望去,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前,从灰褐色镂花车厢里下来一个人。 这人约莫十六七岁,身材高挑,略显消瘦,一身青色衣衫被风吹的紧贴身上,均匀的体格轮廓勾勒出来,长的极为清秀,有一种文人书卷气息,高挺的鼻梁,双唇薄而长,抿在一起又增添了几分坚毅,里里外外透着一股利索精神,让人一看就觉得一股男儿气迎面扑来。 “苏兄弟千万记得,过些日子到秦府,到时候老头我还等着你请喝酒呢。”马夫笑着作揖。 “一定一定。” 苏晨逸拱拱手,目送马车离去,转过身看着在家门口站着许多人,人一愣,心里一转,心里隐约猜到什么。摇头苦笑,看样子自己回来的不巧,也不知道王甄娘给他找了个什么样的女孩。 走到家门口,他发现一个少女直直的望着自己,心里好笑,冲对方点点头。 笋儿腾地脸上火辣辣的一片,心里砰砰砰的像是揣着兔子狂跳,只觉得自己心里理想的丈夫就应该是这样。 有着帅气的外表,不菲的衣着,还有那种让人发慌的气度,少女在大户人家做过下人,也听书中说美人如画,她第一次觉得这也可以用在男子身上,一时间忘了刚才的羞耻,整个人像是喝醉酒样的醺醺然。 苏晨逸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一身打扮在乡下多么显眼,只是几日没见着母亲心里惦记的紧,进了门看见许多人围在院子里,王甄娘正捂着嘴满脸泪水。 “娘,这是怎么了?” 这一声,仿佛铁锤重重砸在少女的心窝上,原本绯红的脸庞“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无比。 第八章 富贵不忘斗米恩 前世身为孤儿,苏晨逸比任何人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亲情,初来乍到时,自己躺在炕上,王甄娘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依然记忆犹新,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心里怒不可遏,不过却没有表现,而是深吸一口气,将怒气压下去,朝哪个胖的和猪似得地保拱手,数出二十一块大洋,交给了对方。 “崔地保,这是二十一块大洋,你数数看。” 不管怎么说,这地保在岳家村也是小有能耐,不至于为了这件事将对方得罪绝了,要是姓崔的真不识趣,他也不怕,大不了和母亲一起去靠县街,对方的手再长,也伸不到那么远。 “不用数,不用数,哎,英雄出少年啊,好样的!”崔胖子接过大洋,脸色青红,讪讪道。 刚才当着全村人的面把话说出去,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况且人家给自己留了脸面,他也只能顺着台阶下了。 况且他刚才一瞄,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家伙,那钱袋子里怕是不下一百个大洋,他还从没见过有谁一下子能拿出这么多钱,就凭这,放在岳家村也是有数的大户人家啊! “娘。” 苏晨逸转头看到王甄娘微陷的眼眶泊泊淌着泪,心里一痛。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巨大的幸福砸在身上,王甄娘百般话都化为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有儿如此,夫复何求啊。 “这快过年了,娘应该高兴才是,看眼睛都肿了。”苏晨逸笑的心疼,心里仿佛塞了块巨石,眼角也不禁发酸。 “不哭,不哭。”王甄娘胡乱擦了擦泪,又哭又笑的拉着儿子来到李婶子夫妇面前,道:“这次多亏了婶子帮衬着,要不然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碍事,邻里邻居的互相帮一把,不算什么事。” 一头白发的李婶子抹着眼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泪水顺着满是褶皱的脸流了下来,一旁的老伴摆手道。 对于从小照顾铁柱的这两位老人家,苏晨逸也是感同身受,记忆里往年家里难以度日,要不是老夫妇帮衬着,又是张罗又是接粮,恐怕轮不到自己附身这具身体上,早就不是饿死就是活活冻死了。当时木匠死后,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岳家村有多不容易,心善的觉得他们母子可怜,更多的人则把他们母子俩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好端端的家硬是被丧事弄的一贫如洗,可以说当初铁柱能活下来全靠这对夫妇接济。只觉得这么重的恩情怕是一辈子也还不了。 “李婶子,李叔,您二位的大恩大德铁柱一辈子记在心里,铁柱谢谢你们!” 苏晨逸双腿弯曲,扑腾的跪倒在地上,对着这两位和蔼可亲的老人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 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膝下有黄金,只是这情比海深的感情怎么是钱能衡量的了的。 苏晨逸抬起头,郑重的道:“从今往后,铁柱就把您二位当成父母,给您二老养老送终!” 李婶子老两口一辈子无儿无女,看别人家的孩子在父母跟前撒娇讨欢,心里酸楚难耐,乡下人讲究的是什么,不就是以后能有个孩子孝顺,死后有人烧个纸钱,没成想老了老了一直视为己出的铁柱竟然认他们做爹娘,有儿如此,老两口觉得什么都值了。 “哎哎哎,我的儿啊!”李婶子痛哭流涕,李叔也是哽咽的说不出话,老两口连忙把苏晨逸扶了起来。 周围人沉默不语,乡下人最重情谊,你要是没钱或许人家只是背地里说道两句,可要是没品性能上门戳你的脊梁骨。 这认亲可是大事,代表以后要给人养老送终,这向来只在戏文上能看到的事发生在眼前,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称,暗道:这李家两口可算得上撞了大运了!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好”,围在院子里外的人纷纷上前给李婶子两口子贺喜。 “李家这老两口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哎,咱怎么就遇不上呢,这以前也没瞧出来苏小子这么有担当。” “瞧你说的,人家苏小子是什么人,去县城一趟就赚回来几十个大洋,那是有本事,要是来个穷小子谁知道是不是看上李家两口的田地了?换成你你敢认吗!” 村民议论纷纷,大门口的老吴头心里这个悔啊,狠狠瞪了眼女儿,扯着闺女的手,喝道:“还不走,等着丢人现眼啊。” “爹……” “叫什么叫,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生出你这么个女儿,来之前我就说了,别管人家家里好坏,品行好就成,你看看你,嫌这嫌那的,这下好了,这么好的女婿以后哪里去找啊!”老实巴交的老吴头拉扯着少女出了院子,佝偻着身子,显得老了十几年。 少女依依不舍的回头望着院子里那个年轻人,她虽不知这是不是书上说的良缘,心里却知晓自己心里理想的丈夫就应该是这样的,少女虽然有些势利,攀附富贵,心里却更想自己的丈夫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可一想起之前自己的恶言恶语,少女几乎无地自容,垂头跟着父亲离开。 院子里,叶莽子将苏晨逸拉倒一边,把事情道述了一遍,苏晨看着那对父女消失在院墙外,想了想跟了上去。 “唉,苏小子,你这是干什么去?”叶莽子心里暗想着,莫非苏小子看上那家闺女了不成,这摸样长的是俊俏,可品性实在不是能安稳过日子的。 苏晨逸却没想那么多,成亲对他来说还早,只不过对方既然是李婶子介绍来的,他不想为了自己给李婶子落下个不是。 对于相亲他前世也经历过不少,被女方踹了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不照样之后也变成不错的朋友,对此苏晨逸并不在意。 这也是他没亲眼看到少女的做派,要是知道她对王甄娘的冷言冷语,早就将其哄了出去了。 “吴叔,你等等。” 苏晨逸追上两父女,开口道。 “你们这么远赶过来我这也刚回来,不能招待你们,真是过意不去,事情我也听说了,笋儿这么好的姑娘一定会找到更好的人家,我看你们走着过来的,这路上也不好走,不如坐车回去吧。” 老吴头见苏晨逸追上来,心里又燃气了希望,再一听人家话里没那个意思,苦笑的道:“不用了,唉,都怪我管教不严,闺女才这么不知深浅。” 对于面前的少年老吴头实在不敢将对方当做小孩子对待,少女察觉父亲的窘促,伸手下意识想摸头上的木钗,手一滞,开口道:“家里离这儿不远,我们走着回去就可以了。” “来了就是客,没招待你们是我的错,你们就不用客气了。”苏晨逸对老汉笑了笑,招呼后面探着脑袋的观望的叶莽子。 想了想,然后又塞了两块大洋交给吴老汉。 他刚才已经听说了,这个叫笋儿的女孩是一家大户人家的丫鬟,因为母亲生了病这才回家,至于开口就要二十块大洋,其实也算不上什么,要知道一般在大户人家里当下人,特别是当丫鬟每个月都有工钱,而且还不少,比起县城那些铺子里的伙计要好得多。 最重要的是,雇佣少女那家人世代行商,生意甚至做到济南青岛那样的大城市,只不过家里的老夫人舍不得离开,这才在乡下买了房子,苏晨逸暗想着,或许以后还用得着对方的时候,两块大洋也有打个门路的意思。 吴老头见状连连摆手,说什么也不同意,少女紧咬着嘴唇,眼眶里积满了眼泪,望着明晃晃的大洋,心里百般滋味。 “吴叔,你就收下吧,给大婶治病也需要钱,再不行也得补补身子。”苏晨逸硬塞进老汉的手里,笑着道:“要不这样,当时我借的,以后有了钱再还也是一样。” “这……那老汉我就收下了,等家里有了钱一定还。”老吴头推脱不过,羞愧的将钱攥在枯槁的手里。 苏晨逸呵呵笑道:“还不还无所谓,老人家身体健康就好,对了,家里还有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苏小子,你……” 苏晨逸微微摇了摇头,道:“叶叔快去快回,家里做好了菜,回来晚了就没你的份了。” “唉,多好的孩子啊,我们家闺女是没那福气了……” 少女上了车后直直的望着他,眼眶里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忽然放声大哭,泪水“滴答滴答”不停的滴落在衣服上:“我知道,我势利,配不上你,我就是个傻子,整天做梦。我知道我只是个丫鬟,就该着回去伺候人,可我从来没想过攀富贵,只想找个家境富裕的人家嫁了,有个关心我的丈夫,难道这也错了吗?真的,我真的只是这么想……” 她哭的身子抽搐,叫喊声充满了绝望和不甘,望着苏晨逸的背影,扑倒在车上嚎啕着。 苏晨逸步伐一滞,最终还是没有回头。 女孩很漂亮,放在前世这种女孩别说会喜欢他,恐怕连正眼都不会看上他一眼,可是她的做法让苏晨逸难以接受,现在他的心里母亲王甄娘是第一位。 女孩踏出大门的那一刻,就注定两个人不会有什么结果。 叶莽子回头看车后正安慰闺女的老吴头,也是不知说什么,马鞭在半空挽了个响,马车晃晃悠悠朝村口行去。 第九章 大义 发文前小子先谢谢大家的支持,谢谢! 在这里文已经到了三万字大关,所以小子求下推荐和收藏,发文三天一天十个收藏的增长,今天却涨一个掉一个,小子认为可能是文里有书友觉得不好的地方,希望大家能留个书评,小子也好注意。 ―― 当苏晨逸返回院子里,扫了眼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们大多皮肤黝黑,神色木讷,眼神涣散,这些以往瞧不起他们孤儿寡母的人此时正用小心翼翼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这也是情理之中,以前他们母子是借粮度日,更是饱受白眼,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对他们指指点点,而现在情况倒过来了,身份转变之快,出乎所有人意料。 一个人有了钱,就有了底气。这句话虽然不绝对,但也适用于大多数人身上。 所以苏晨逸这次回来就没打算低调,他要用行动告诉所有人,他们母子再也不是以前那对任人揉捏欺负的对象,有那种心思的人,心里也的仔细掂量下自己的分量! “各位,我们母子在村里这些年承蒙大家伙照顾,今天我在这里代表我娘谢谢大家了。” 苏晨逸一抱拳,朗声道:“我们母子也没什么好招待大伙的,谁家有猪.羊之类的牲口,我掏钱买下了,临近年关,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大家敞开了肚子吃!”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脸上或是惊喜,或是讶异,又或是惭愧,这年头谁家有了钱不是藏着掖着,可没见过这么露白的。 “苏小子大义啊,你放心以后家里有什么活尽管开口,俺张麻子第一个帮忙!” 人群中有人道,紧接着嗡嗡声响起,蔓延开来,一片喧哗声,各人纷纷涌了过来,围在苏晨逸周围大声说笑,惊叹声和询问声不时此起彼伏。 这么年轻,还这么有本事,乡下人谁见过?大户人家也不是没有,可有哪个出手这么大方的乡下人就认个理,认个情。 一时望向苏晨逸的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一个连日子都过不下去的家硬是被他一个娃子撑了起来,这样的能人谁见过? 他们谁不知道这孤儿寡母的事情,身为外姓人平日在岳家村那都低人一等,苏小子更是出了名的大软蛋,用胆小如鼠来说都不过分。就他能赚到钱,这没见过谁能信? 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胆大犀利了? 不过发生在眼前的是由不得他们不信,还有苏晨逸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沉稳自信的气势,又不得不让他们相信这是事实,只是心里暗暗惊疑,什么时候这苏软蛋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 “甄娘,你可是生了一个能儿子啊,这么有能耐!” “就是啊,李婶子你们老两口以后就等着享清福吧。” “就苏小子这本事光耀家门不在话下……” 一群妇道人家更是围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嘴的说道,人群中间的并肩站着的王甄娘和李婶子被苏晨逸的话愣在原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簇拥着进了门,两人不知所措,脸上的表情却难掩激动欣慰。 人群外,叶莽子带着小丫憨笑着望着被人拥着的苏晨逸,并没有凑上去。 小丫蹦跳着想往里面瞧,却只看到一个个后脑勺,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她眨着大眼睛脆生生的道:“铁柱哥好厉害啊,是不是爹。” 叶莽子重重点头,又挠了挠头:“以后也不知道谁家的闺女有福气嫁给苏小子。” “爹,没人喜欢铁柱哥吗?那小丫给铁柱哥当媳妇!”小丫抬着脑袋,说道。 叶莽子被闺女的说的一愣,低头瞧了瞧小丫认真的摸样,哈哈笑道:“好,等小丫成了大姑娘,爹给你去说去!” 说着,这憨厚的汉子心里也活络起来,这么好的女婿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 苏晨逸一边应付着人群,心里暗想,这笼络人心的法子使出来了,以后母亲和李婶子一家在岳家村应该会过的好一些,即便是有些人存着歪脑筋,到时候也得看村里人答应不答应。 他见叶莽子看过来,对他笑了笑,目光却瞄着走到院外的崔胖子,见对方一副气急败坏的表情,心里暗自冷笑,这姓崔的打什么主意岳家村没几个人不知道的,占了那么多地,得罪的人可不少,以前是没人带头,也怕他那身官皮,现在经过这件事,他们母子在岳家村也算得上说话有分量的人家了,虽然苏晨逸没有占那么几亩地当地主的想法,倒也不怕谁。 “大家都静一静,我刚从县城回来,先去看看我娘和李婶子,大家随意。”苏晨逸虚按着手,大声说道。 “应该的,苏小子你去吧。” 一人刚开口,连忙有人道:“什么苏小子,你当还是以前啊,铁柱现在是村里的大人物了,别嘴上没把门的苏小子,铁柱的乱叫,应当叫大名。” “对对对,看我。” “就冲苏老板这份孝心,以后谁再敢歪嘴,我就揍得他满地找呀……” 听着怪异的称呼一个个从这些人嘴里蹦出来,苏晨逸道:“大家还是和以前一样,该怎么叫就怎么叫。” 挤出人群,苏晨逸进了门,一进屋子就听到嗡嗡的一片,里面挤满了人,王甄娘和李婶子坐在炕头上,那些妇人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不是贺喜就是打着做媒的心思。 见他进屋,一群人立马围了上来,好不容易把这些村妇劝走,苏晨逸将门掩上,外面已经能听到宰猪的嚎叫声,听着渗人。 “铁柱,去了县城没受委屈吧,看整个人都瘦了。”可能在所有父母心里,儿子离开身边就会过的不好,才三四天一个人怎么会瘦呢。 苏晨逸任由母亲摸莎着他的脸,王甄娘手心的厚茧能清楚的感觉到,他摇了摇头:“没有,娘你放心吧,你看看我不是很壮吗。” “柱子,你张罗的这么大,这得花多少钱啊,要我说咱就弄的朴素点就行,都是乡里乡亲的,没有谁会在意。”李婶子有些替他心疼的道。 “呵呵,婶子这能花上多少钱啊,大伙吃的高兴就行,我刚才嘱咐了,给您二老留了些上好的肉,以后吃的方面千万别省,您二老年纪大了,以前家里是没办法,现在可得给您二老补补身子了。” 苏晨逸说着,将怀里的钱袋拿出来放在炕头上,随着“哗啦啦”的一阵响声,王甄娘和李婶子夫妇俩都是吓了一跳,目瞪口呆。 “铁柱,你这是哪里弄到这么多钱啊?” “这怕是有一百多块大洋吧,老天爷!”李婶子夫妇吃吃的道。 “一共是一百零二块大洋,娘点点,这下放心了吧。”苏晨逸把成堆的大洋往王甄娘面前一推。 原本一车皮货卖了一百五十六块大洋,苏晨逸硬塞给叶莽子三十块大洋,又从衣服铺子买了一套衣服。 既然是衣锦还乡,这一身行头怎么也不能省,苏晨逸就是那种较为清秀的面孔,和北方汉子的粗犷不同,显得很是文雅,这一身打扮下来,不熟悉的人根本就认不出来。 至于回来的比叶莽子晚,那是因为在县城的时候他碰到熟人,就是在集市上误以为他是乞丐的那个少妇,主仆俩身上的钱被盗走,那个叫桃儿的丫鬟急的大声哭喊,他过去一看,一眼就认出了两人。 当时少妇给了他一个馒头,又在对方的话里才将一车货卖出了高价,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还是懂的,苏晨逸自然义不容辞的站出来。 开始的时候少妇并不领情,非常警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对方相信自己没有恶意,拿出两块大洋交给了对方,因为想从对方嘴里套出一些做生意的秘诀,所以才让叶莽子先回岳家村,之后不久对方府上来人,临别时少妇将让他坐着马车回来。 到现在苏晨逸也仅仅知道少妇姓秦,在靠县街开了一家铺子,其他一概不知,因为担心怕对方以为他不图好意,所以他也没道出“一个馒头”的恩情。 知道了钱是正经途径来的,王甄娘也放下心,聊了一会一旁的李婶子一拍大腿,说道:“铁柱,你可做了件错事啊。” 苏晨逸一听,顿时愣了:“婶子,怎么了?” 李婶子说道:“铁柱,你想啊,你请了全村的人,为什么独独忘了本家,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娘的心愿,心里不就想进岳家的祖祠吗。” 看了眼王甄娘黯然的表情,苏晨逸恍然大悟,因为自己姓氏的原因,岳家一直没接纳他们母子俩,这对他来说没什么关系,但王甄娘一直内疚自己没给族里添一个子嗣,已然成了心病。 “没关系,都习惯了。”王甄娘强笑道。 一旁一直没吭声的李老头,这时却摇了摇头,道:“糊涂啊!这是大事,不光是给你正名,你今儿驳了崔胖子的面子,这岳家村除了岳老太爷没人能压得住他,这事儿得抓紧办!” 苏晨逸忙请了两个在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去请岳老太爷,不过事情却不顺利,因为两位老人去了之后连岳老太爷的面都没见着,吃了闭门羹。 第十章 挑拨 岳老太爷住的是一间青砖红瓦的四合院,门楣漆红,不过却有些斑驳,漆皮有些都剥落,门前左右两边蹲坐着两只石狮子,依稀可以看出往日的繁茂,不过此时却已经是门堪罗雀,显得冷清。 崔胖子从墙角拐了出来,他早就算到那孤儿寡母会来这里,所以提前过来对岳家的人编排苏家小子富贵却忘了本家,果不其然,苏晨逸来请岳老太爷吃了闭门羹。 他站在路上,眼前的景色显得冷冷清清的,往年这个时候,那些庄稼户,泥腿子总会带着各式各样的物什到家里,恳求他放宽租子,可现在这些乡巴佬竟然全跑到那对孤儿寡母家里,这让他这个地保脸往哪儿放? 崔胖子一筹莫展,仔细想想刚才的事,恨不得将怀里的大洋摔在地上,可又舍不得,心里羞愤交加。 “好,不就是一个外姓人吗,敢太岁头上动土,咱们走着瞧!”他啐了一口唾沫,冷哼的道。 回到家之后,崔胖子唉声叹气,怎么觉得怎么堵得慌,自从当了地保他还从没受过这种气,脑子里一遍遍回想着当时的情景。 若是当时自己心横一下,那三亩地不就成了自家的,一想到自己去的时候趾高气扬的弹着拮据,却灰溜溜的回来,目不识丁的他脑子里竟然冒出“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句话。 他虽没念过书,不过崔氏却是通晓,一般文字契约全都是经她的手,当初也是因为看上崔氏的家世,崔胖子才入了门,当了崔家的上门女婿,现在崔氏一家家道中落,他又当上了地保,在家的地位一下子就掉过来了。 当听到外面不绝于耳的吵杂,叫好声,崔氏只说了一句话,空气中隐约还能闻到一股炖肉的闻到,望着满桌子的饭菜崔胖子只觉得味嚼如蜡,一下子掀翻了桌子,烦躁的进了里屋。 崔氏相貌普通,却保养的好,年近四十眉目间还带着一股骚媚,她跟着进了屋。 “你这是怎么了,今个发这么大的脾气?摆脸子给我看?” “被个娃子当着那么多人驳了面子,心里不舒服。”崔胖子闷声闷气的道。 崔氏冷笑一声,她虽然家道中落,不过也不怕眼前靠眼前这改姓上门的丈夫:“驳了面子,哼,我看是你瞧上人家孤儿寡母的耕地,没沾过来心里不痛快吧。” “是又怎么样?我好心好意的借钱给她一个外姓人,我那是可怜他们,现在想来不如让这忘恩负义的人饿死!”崔胖子恶狠狠的道。 “你也不想想,这是人家的命根子怎么肯那么轻易就给你,” 崔胖子面容狰狞:“巧取不成我就夺,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哼,我还就要定了,把他们母子俩赶出岳家村,大小好歹我也是个官,我就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民不和官斗!” 他说着,换了一副恳求的表情:“我这不也是为家里好吗,现在村里有一半耕地都在岳家人手里,能占的也就姓王的那一家,到时候地成了咱们的,我就是地主,你不也跟着享福吗,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崔氏也知道,这些事她也出谋划策过,想了想,她说道:“你今天办了件好事,只要没见着岳老爷子还是有希望的。” “怎么说?” “我看那苏小子也不像是个安分的主儿,岳家村怕是困不住他,时候一到肯定会离开村里,这种人都是有些门道的,到时候他离开前把地契拿过来,岳家人不会对我们怎么样,只会埋怨姓王的母子。” 崔氏嘴角一勾,道:“这以前还真没看出来苏家小子有这本事,不过咱也不用怕他,一个生意人和咱们没什么交际,到时候逼着他走投无路,在他们和岳家人使个绊子,我们再找个合适的人出面盘下那块地,这样不就行了。” 崔胖子心里颇不是滋味,酸溜溜的道:“你莫不是看上那小子了!” 崔氏一抬头,说道:“是又怎么样,是个人就比你强,人家年轻力壮的,你呢?” 一听这话,崔胖子对苏晨逸母子更恨了几分。 崔氏自顾自的道:“在岳家村里能和咱们叫板的也就是岳老太爷,他是村长你是村里的地保,除了你之外岳老太爷的话最有分量,只要一句话,事儿不行也得行,行也得不行!” 流水席足足摆了一天,直到第二天天微亮人群才散去,没过几天苏晨逸的名声大噪,周围的村民都知道了岳家村有一个有情有义的儿郎。 苏晨逸从县城带回来的布匹也做成了衣裳,不过王甄娘和李婶子却将其藏在柜子里,只有小丫高高兴兴的穿在身上。 这一日,崔胖子正怔怔的想着心事,忽的有人推开了门,只见崔氏领着一个身穿青布袍子的人走了进来。 “崔地保发什么呆呢,盘算着置办些什么年货?还是担心今年的租子?”对方笑呵呵的道。 崔胖子一抬头,连忙起身,满脸堆着笑道:“岳老弟,你怎么有空来了,快快进屋。” “你们聊着,我去沏壶好茶。”崔氏朝崔胖子打了个眼色,扭身走进屋里。 这个穿着尚好的人叫岳吴,三十多岁,是岳家少数几个找不到婆娘的汉子,不过在族里辈分很高。 岳吴笑吟吟的进了屋,盘腿坐在炕头上道:“忙啥啊,这不快过年了吗,刚从老太爷那里出来,正巧遇上嫂子就顺道过来看看。今天你这个大忙人怎么在家里头,瞧瞧,这门前可冷落的很啊。” 崔胖子脸色一黯,道:“唉,别提了……不瞒老弟你,我现在是没脸出这个门了。” 岳吴吃了一惊,失声问:“怎么会?崔地保你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村里谁敢得罪你啊!” 他忽然想到什么,恍然的道:“哦,不是前两天那户外姓人折了你的面子,这算什么事,人家现在可是了不得,你瞧瞧我,三十多还是光棍一条,只怪我自己没那本事啊。” 崔氏端着茶壶出来,心里却是冷笑。说的好听,那么多的家业都败光了,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自己好吃懒做,嗜赌成性能这样?给两人斟了茶,她暗自撇了撇嘴,又退了出去。 岳吴本来分的地全被他换成了钱赌光了,家产也没落在别人手里,全被崔家盘下了,崔胖子自然知道对方对那三亩地也是眼热的紧,他将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尽可能的添油加醋,自然隐瞒了自己贪图田地的心思。 末了,他狠狠的道:“想我也是一番好意,那母子俩当着那么多人一点情面都不给我留,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我可是一点利息也没往上加啊,我折了面子也就罢了,就是看不惯他们小人得志,你说不就赚了点钱吗,就那么张扬摆下那么大的仗势,你说,为什么所有人都请了,就是没请岳老太爷和你,像是忘记自己是什么人了!” 岳吴冷笑一声,刚抬起手一下子将茶杯放下:“什么像是?我看他们就是狗眼看人低!” 崔胖子眼睛转了转,低声说道:“我看他们是想自立门户,盘算着昧下那三亩地。” 岳吴听了又惊又怒,他这两天还和老爷子诉苦,他可是切身感受到地没了的窘境,想着那外姓人发达了,总得表示表示,就算没有也别占着地不放,怎么也得留着给他这个长辈啊。 他狠狠拍了下大腿道:“我就说嘛,这又是摆宴又是认亲的,弄得好像多有情谊一样,原来是抱着这个心思,这要是真让老太爷知道了,兴许还真把地契转给了他们。” 崔胖子笑了起来,悠悠的道:“岳老弟啊,哥哥我也说不上有什么见识,不过走南闯北,这种事听得多了,这苏家小子可不简单,一顿饭就把村里所有人给收买了,你说现在谁敢说他们母子一个不是,有能耐的咱也不是没见过,这么有手段的,老哥我可是头一回见。” “那就让他们外姓人占便宜?不行,我这口气咽不下去,我这就去找老太爷,让他老给主持个公道!” 想到可能发生的后果,岳吴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往外走。 崔胖子连忙把他按下来,又续了些热茶,说道:“老弟你还是这么莽撞,你去怎么说,我其实也就是看不惯他们的做法,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 半响,岳吴的脸色变了又变,听得毛骨悚然,半响吸了一口凉气,这崔胖子话里话外都露着自己将地卖了的事,这要是让老太爷知道,以后怕是岳家村再也没有容得下他的地方了。 “岳老弟你就拿着他们母子的把柄说事,往大了说他们没有去请老爷子那就是大逆不道,怎么也不占理,这族里就岳老弟连地都没了,到时候我就从旁说道说道,那三亩地肯定是你的!” “那要是让老爷子知道可怎么是好?” 崔胖子呵呵笑道:“到时候你把地再转给我,拿着三十块大洋哪里去不了啊,何苦在岳家村受穷。” 许久,岳吴才点了点头,说道:“崔地保,那我就听你的!” “这就对了。” 崔胖子大笑着拍着岳吴的肩膀,又闲聊了一会,直到对方走后,美滋滋的喝了口茶。 这三十块大洋听起来不少,其实比起三亩地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仅凭着收租子三四年就回来了,更别提把粮食卖到粮商哪里,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 第十一章 温馨 连续几天的时间,苏晨逸依然没有见到岳老太爷的人,亲自上门也被告知岳老太爷出门还未回家,他隐约意识到这里面有些蹊跷,可能是有人在暗地里捣鬼,至于是谁,他不知道,更不知道对方抱着什么目的。 随着名声传开,往日他这个穷酸小子现在却成了香饽饽,往日瞧不起的人家纷纷托了媒婆,上门说亲事的人几乎把家里的门槛给踩平了。 那劲头比前世推销保险的还要猛烈几分,一个个口才之好让苏晨逸膛目结舌。 开始的时候王甄娘还时常嘀咕那家姑娘好,可能是见儿子反应冷淡,渐渐的也没有再提。 苏晨逸心里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有些纳闷,因为王甄娘态度的转变是从叶莽子提着东西上门,两人在屋子里半天,之后他就觉得两人看他的目光就变得奇怪起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野兽看猎物的目光,这种目光苏晨逸在前世只从前世丈母娘身上见过,印象极为深刻。 不过他并没有往心里去,而是满心思考另外一件事,上门说亲的人虽然让他颇为不耐,不过却也从中知道了一件事,一个媒婆在闲谈的时候无意中透露出岳家里一个叫岳吴的人。 这人托了对方说亲,但媒婆话里道出这个叫岳吴的人生性好赌,瞒着岳老太爷将家产输的一干二净,这种人手里怎么会有钱呢。 在岳家村有钱的人家不多,一个就是岳老太爷,手里握着村中大半的耕地,在岳家村德高望重,不客气的话老人家踏踏脚整个岳家村都要抖上三抖。 另一个就是崔胖子,身为村中的地保,手握权柄,说话的分量也是不小,到岳家村几年的时间就侵占了大片的田地,当初的行径说是张扬跋扈都不过分,不过之后因为动了岳家人的脑筋,丢了地的那户人家到老爷子面前哭诉,岳老爷子只是一句话,岳家所有人持枪带棍找上门,崔胖子这才老实下来。 这也正是崔胖子身为地保,手里拿着借据却不敢强占的原因。 “这倒是有趣,身为一个外姓人敢明目张胆的大肆敛财却没被赶出去,岳老太爷一句话就让他老老实实也没大动干戈,好像顾忌什么,到底是什么?” 苏晨逸暗自想着,心里思索一下,就清楚暗地里使绊子的人应该就是岳吴,他背后肯定就是崔胖子。 正想着,王甄娘从外面进来,在她身后躲着一个人,露出半个脑袋,苏晨逸出来一看,竟然是小丫。 小女孩一身翠绿色的缎子小袄,带着褶子的棉裤,将娇小的身子包裹的鼓鼓囊囊,显得极为可人,婴儿肥的脸蛋带着羞涩,不见往日的活泼,反而忸怩的攥着衣摆,显得很是拘束。 半天,抬起头,腻声喊了声:“铁柱哥。” 王氏将他拉到一旁,问清楚事情的始末,让苏晨逸目瞪口呆的话,那叶莽子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竟然让小丫在他家住上几天。 要知道家里可只有一个炕头,这不就是要三个人挤在一起吗? 虽然苏晨逸只把小丫头当成妹妹,不过看王甄娘的样子好像带着什么企图。 “难不成……” 心里浮起一个念头,苏晨逸连忙把这个不靠谱的想法压了下去。 之后就王甄娘将他推进里屋,至于小丫早就臊的将脑袋深埋在胸口,娇小的身子不知是冷的还是羞的瑟瑟发抖。 一时间气氛几乎凝固起来,忽然外屋传来催促赶紧休息的喊声,小丫“啊”的一声羞臊的低呼,将整个身子贴在墙边,摇曳的灯光隐约映照出小丫脖颈儿上的嫣红。 苏晨逸连忙出了屋子,这时王甄娘正打算出门到李婶子家暂住一晚,给儿子和小丫留些空间,苏晨逸好说歹说终于让自己这个不着边的娘打消了念头。 王甄娘恨铁不成钢的白了他一眼,走进屋子里,小丫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王甄娘笑呵呵的拉着小女孩的手说着话,苏晨逸看见这一大一小心里失笑不已。 这都算什么事儿啊…… 小丫红着脸,打了盆热水,苏晨逸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心安理得的享受小女孩给她洗着脚,见小丫还打算给自己打热水,他连忙拦着对方,天见可怜,他两辈子加起来也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啊。 推拒了一番,小丫却是一副惶恐不安的表情,苏晨逸也只能胆战心惊的任她伺候。 十一二岁的女孩,这放在前世就是父母手心里的宝啊,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又怕摔着,富裕的生活一个个养成了刁蛮任性的性格,这要放在前世你敢张嘴让她们给你洗脚,一盆子洗脚水立马泼你一脸。 可在民国,女人的地位虽然比之前要好多的,但终归是男尊女卑,岳家村里的铁锁子一家,那媳妇仅仅用了一块大洋买回来的,做牛做马不说,平日稍惹的婆家不高兴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即便是死后也落不到一件新衣新鞋。 由此可见,女孩的处境有多么艰难,一头耕牛尚且要十块大洋,活生生的人竟然只值其十分之一。 小丫将洗脚水倒掉后,就那么的站在地上,仿佛一只饱受惊吓的小鹌鹑一样,王甄娘将她拉到炕上,小女孩磨磨蹭蹭的钻进了被窝。 苏晨逸摇摇头,心疼的拉过被子盖在女孩身上,小丫身子猛地僵直,在被窝里两个小拳头紧紧攥在胸前。 躺在炕上,枕着手臂默默想着心事。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苏晨逸重重叹了一口气,蜷缩着身子沉沉昏睡。 小丫躲在被窝里半响没什么动静瞧瞧探出半个脑袋,她年纪小也不懂男女间的事,可耳听目染对这种事也一知半解,所以和异性同处一个房间令她极为羞赧,在她的内心深处对苏晨逸还是抱有极大的好感和好奇。 不同于北方人的粗狂,苏晨逸遗传了江南人的面相,生的眉清目秀,再加上母亲从小苦心教导,言行举止隐隐有名门少爷的韵味,这在北方是绝不会出现的,在周围人眼中就显得鹤立鸡群。 人性好美,男人如此,女人也同样如此。 所以小丫对苏晨逸暗自倾慕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在这个将就门当户对的年代,自己出身低微,家里又不堪,能配的上铁柱哥吗?女孩心里失魂落魄的胡思乱想着。 一个小女孩尚且如此,可见那些传统思想在人们心里有多么根深蒂固。 胡思乱想许久,小丫看到苏晨逸身子缩了下,伸手捏了捏,女孩小小的心里被一股热流充斥着,眼眶不禁一红。 难道说铁柱哥特意将厚棉被让给自己? 这时苏晨逸正好翻身,感觉腰间被膈着了,一怔睁开了眼,顺势让出了压在身下的小手,低声道:“小丫,还没睡啊?” 女孩脸像火烧的一般,含糊的应了一声,怯怯的声音都发着颤。 苏晨逸安稳道:“安心的睡,没事。” “嗯。”女孩低低的应着,许久她犹豫的道:“铁柱哥,小丫不怕冷。” “不碍事,我习惯了,你别着凉了就行。”苏晨逸笑着说道。 谁知女孩听了他的话一下子低低哭了起来,苏晨逸讪讪然闭嘴,他以前都是想方设法把女人弄上床,可没想到也有做柳下惠的一天啊。 “铁……铁柱哥,你过来吧……”小丫心里发慌,颤声道。 “没事,我这边有被子呢。”苏晨逸拍了拍身上,哪知女孩一反之前的拘谨,笼着棉被来到他身边,做完这一切小丫将脑袋缩进被子里,再也不肯露出来。 苏晨逸一愣,随即失笑伸手放在小丫消瘦的后背,只觉得女孩的身子猛地僵直,他轻轻拍着小丫的背部,心里没有一丝情欲,反而充满了怜爱。 人们常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但又有几个人知道这其中的艰辛? 苏晨逸眯着双眼,所有人都能夸夸而谈讲出一大堆大道理,可说和做根本就是两码事,他从来没有将平淡生活当作一条活下去的生路。 像岳家庄里的村民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就算苏晨逸答应他的肚子也不答应,虽说现在家里有了一些钱财,可他心里并不满足,原本小富则安的心态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变得庞大更加具有野心。 攘外必先安内,这句话他还是懂的,所以苏晨逸并没有立即有所动作。 小丫躲在被窝里窘的不敢出来,两只小拳头紧握着放在胸口前,身子弓着就像一只小虾米,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心慌慌的,有紧张有害怕,还有着莫名的心安。 小丫探出脑袋,整张小脸嫣红如滴血,在摇曳的灯盏下映的脸蛋红彤彤的,竟也有了几分俏丽和妩媚。 苏晨逸也知道女孩心里臊的不行:“咳,天不早了,赶紧睡吧。” 小丫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泪水渐渐朦胧了她的眼睛,从眼眶里流出,划过面颊汇聚在挺翘的鼻尖,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晶莹剔透。 第十二章 跋扈的邀请 前世苏晨逸虽不是大富大贵,可也能用微薄的工资隔三差五的下趟馆子,山珍海味吃不着,白面馒头大鱼大肉吃的也不少,而现在却每天面对着粗茶淡饭,他怎么能咽得下去。 第二天起来,身边已经是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他一个大男人懒在热乎乎的炕头上,王甄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了床,小丫也在一旁帮着忙,隔着墙隐约能听到两人说话的声音。 他老脸一红,穿上衣服垫着鞋子走了出去,这时饭菜已经做好了,小丫正端着热气腾腾的馒头往桌子上放,见到苏晨逸从里屋走出来,原本冻得通红的小脸更加嫣红了几分,小脑袋也垂在胸前。 苏晨逸尴尬一笑,说了两句没营养的屁话,被王甄娘瞪了一眼,讪讪然的做到桌子前。 家里的状况虽然有所改善,但伙食却变化不大,桌子上摆放着一屉馒头和两叠腌菜,面前还放着米粥,这在以前可是过年才能吃到的饭菜,觉得有些饥肠辘辘,苏晨逸大口咬了口灰黄色的馒头,眉头微皱。 这杂粮做的馒头远远比不上白面馒头,尽管它前世被专家吹嘘的多么有营养价值。 抬头看了眼,王甄娘和小丫却吃的十分香甜,特别是小女孩,和老鼠一样极快的咬了口馒头,双腮鼓鼓囊囊的,一口将米粥喝掉,吸允着指头,还用小舌头将碗底舔了个干净。 看到王甄娘捻起桌面上的面屑放进嘴里,苏晨逸将手里的馒头分成两半放到两人面前,虽然只吃了七分饱,不过他还是有些难以下咽。 “不嫌弃的话把这些也吃了吧。” “说什么话呢,一家人这么生分,来,小丫让他嘴刁,别管他。”王甄娘白了他一眼,心里却是热乎乎的。 “我……我已经吃饱了……”小丫推拒着,表情有些慌张,这是她吃到过的最香甜的一顿饭,以前在山上的时候粮食根本不够吃,吃野菜草根都是常有的事,哪里敢奢想有朝一日能吃到干饭啊。 王甄娘把馒头硬塞给她,故作生气的道:“让你拿着就拿着,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小丫怯生生的接过馒头,忸怩的埋头啃着馒头,一边偷偷打量说话的苏晨逸,只觉得心里甜滋滋的,越发的觉得面前的人是那么耐看,端坐的笔直,一双眼睛仿佛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神采,让人忍不住陷了进去。 想到父亲的话,小丫心里扑腾扑腾的狂跳,自己以后真的成成为铁柱哥的媳妇吗? “要是真那样的话,就太好了……” 苏晨逸有些纳闷女孩不时的抬头瞄着自己,转头看过去,小丫顿时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慌张的垂下小脑袋,让苏晨逸不禁失笑。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叶莽子一脸焦急的冲进来,满脸大汗。 “苏小子,不好了。” “怎么了,叶叔?” 苏晨逸被这个大嗓门吓了一跳,抬头见是叶莽子,连忙让他坐下,王甄娘倒了一碗温水,叶莽子一口喝尽,也顾不得擦下巴上的水珠,急声道:“姓崔的放出话来,也打算做毛皮买卖,出的价钱比咱们还高,咱们出一块大洋狗日的就出两块,这是要抢咱们的生意啊!” 从县城回来叶莽子就不时的透露出要掺和一腿的打算,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没这个本事,就找到他合伙,不过苏晨逸却没有答应。 “我当是什么事,他要做就让他去做,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咱们有什么办法。”苏晨逸笑道。 “人家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你还不着急?”叶莽子两眼睁圆。 王甄娘在一旁忧心忡忡的说道:“铁柱,你要想清楚,崔地保要是搀和进来,以后咱们肯定要吃亏。” “娘,没事。” 苏晨逸安抚了下母亲,嘴角挂着一抹笑意,说道:“我本来就没打算再碰这门行当。” “为什么?”两人惊疑出声,小丫昂着头小脸迷茫。 “因为做毛皮生意并不稳当!” 苏晨逸道,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疑惑,照常理看任何生意都不会有这么高的暴利,二十块大洋转手就赚了十倍,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那些铺子还蹲在靠县街这种巴掌大的小地方,没有一点扩张的迹象。 这就和前世的股票一样,这种虚高一定有普通人不知道的内情,再者,这毛皮生意不和别的一样,猎户一年进山出山才几次,货源非常不稳定,威海卫靠海境内大山不多,根本就不是长久之计。 如果一旦这种虚高如泡沫一样破灭,那等待这些商户的就是毁灭性的打击,可能一瞬间就会倾家荡产! 这种险苏晨逸怎么也不会冒。 听到他这番话,王甄娘默不作声,叶莽子却表现的极为不甘心,他可是亲眼看到其中的利润,虽然附近的毛皮几乎让苏晨逸收购一空,但可以去远一些的地方,只要干上几票,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不过看到苏晨逸坚定的表情,叶莽子重重叹了一口气,半响,他道:“算了,苏小子不愿意就让姓崔的做吧,我可是听人说,岳吴这几天到处给你们穿小鞋,好像已经说动了岳老太爷准备把地契收回去。” 正说着,院子里传来一阵叫嚷,三人出门一看,只见一个中年人站在院子里,身穿青灰大褂,见苏晨逸母子出来,也没有什么寒暄,直接道明来意。 “是甄娘吧,岳老太爷让你们母子过去一趟,快走吧。”那人瞥了眼苏晨逸母子,怪声怪气的说了一句,不等人开口,扭身就出了院子,态度极为嚣张。 王甄娘张了张嘴,见对方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就想跟上去,却被苏晨逸一把拽住。 “苏小子……“叶莽子见状连忙扯了扯苏晨逸的袖子。 王甄娘用力挣了挣,却没挣开,转头有些怒气的看着他。 苏晨逸沉着脸,站在原地连动都不动一下,本来他还觉得没请到岳老太爷有些过意不去,现在看到岳家人这幅嘴脸,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当他们母子是什么,下人?牲口?别说是一个岳家族人,就是岳老太爷来这幅态度,也别想他给什么好脸色看。 那人出了院子,见人没跟上来,转过身张口就道:“怎么不走还呆着干什么,难道等着轿子抬你们啊,别耽误老子的功夫,赶紧给我走。” 想起岳吴来之前对他说这对母子怎么眼中无人,现在看还真是如此,这种人就不能给他们好脸色! 苏晨逸冷笑一声,上下打量着,那人见状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看什么看,有没有礼数了,没一点家教。” “原来你还知道礼数啊,看你一点教养都没有,对于没有礼数家教的人,你凭什么让我们跟你走,你算什么东西,一个狗仗人势的东西!” “你……你……”那人指着苏晨逸半响说不出来一句话,气的手指都发抖。 “我什么我,现在是老太爷请我们过去,而不是你,你嚣张什么?”苏晨逸上前一步,眯着眼道:“你回去告诉岳老太爷,让我们过去也行,找个懂礼数的过来,别随便找些阿猫阿狗乱吠。” “你……你个小畜生,论辈分我是你的长辈,姓王的,你就这么教这个小王八蛋的?知不知道一点规矩,我告诉你,这可是岳老太爷让你们过去的,掂量掂量是什么分量!”那人威胁道。 原本王甄娘还有些踌躇,一听到对方辱骂自己的儿子,一张脸也是冷了下去,道:“铁柱的话就是甄娘的意思。” 那人一听愣了,王甄娘平时见到岳家人连头都抬不起来,什么时候敢这么硬气了,他吼道:“好好好,你们一家外姓人敢不听老太爷的吩咐,我看是不想在岳家村呆了,你们等着!” 对方撂下一句狠话,转身气冲冲的离开,走之前还狠狠踹了一脚院外的栅栏。 苏晨逸眼红着就想冲上去,却被王甄娘拽住。 第十二章 来客 首先小子在这里说,这本书是小子临时起意写的,手里一点存稿没有,更没有大纲,脑子里冒出来什么就写什么,大家也就看看,至于多更小子是没办法,不是等签约,而是这本书只是写着玩,不指望它赚钱啥的,大家乐呵乐呵就行。 …… 四壁漆白,红色镂花门窗,几个火盆摆放在大厅四角,大门虚掩着隔绝了外面的寒风,大厅里暖意融融。 大厅里放着两排深红色座椅,中间摆着一个圆桌。 “大五,狗子去了多久。” 岳老太爷是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头发灰白,面色严肃,穿着一身灰色缎子长袍,此时撩起袍摆端坐在桌子前,鹰隼的鼻子,颌下留着山羊胡,眉目间颇有些威严。 或许常年握有权柄,语气沉稳,虽年纪老迈,却中气十足,说话铿锵有力。 “去了有一炷香的时候了。”岳吴恭敬的回道,他排行老五,名字又带“吴”字,所以大多数人称他“大五”“五爷”。 “甄娘这孩子这些年不容易,一个妇道人家把家撑起来,在族里也少有人能比的上,苏小子也是有能耐的后辈,只可惜不是本家的嫡系,哎……”岳老太爷叹气的说道,他从王甄娘治家之道就看得出,这种人家出来的孩子虽说不上个个能飞黄腾达,但绝对都是一表人才! “老太爷,再有本事他们也是外姓人,怎么也比不上本家,你瞧瞧,有了钱就忘了本,摆下那么大的场面都没有第一时间请您去,我看他们就是心怀不轨。” 岳吴说的话非常恶毒,话里话外都透着“非我族人其心必异”。 岳老太爷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端起茶杯浅尝了一口:“知道我为什么不见他们吗?” “呵呵,我就是看看他们的心意有多少,若是人人都想他们母子知道我这把老骨头不在家,却日日来请,族里有几人可以做到?” 岳吴一噎。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着什么心思,人家母子俩也不容易,进了岳家的门咱就不能亏待了人家,我故意不见是抱着考校他们心思,这两天你天天上门,不和其他人一样也盯上了人家的地了吗。” 老人白眉微竖,警告的道:“你在外面怎样,这我不管,但别让我知道你做了败坏门风的事!” “岳吴不敢。”岳吴忙低下头,被惊得额头布满细汗。 “以后少和姓崔的来往,这种人吃人不吐骨头,听到了吗!”老人加重语气,喝道。 “知道了。” 这时门被推开,人还没露面就听到声音。 “老太爷,姓王的母子俩太可恶了,您让我去叫他们,他们根本就不听,还恶语相向,说是要让我抬着轿子请他们来……” “简直太放肆了!”岳吴心里一喜,拍着桌子站起来。 岳老太爷眉头蹙起,沉声道:“狗子,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狗子摆出一副哭丧的脸,添油加醋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其间不禁隐瞒了自己的跋扈,而且还颠倒黑白,将王甄娘和苏晨逸说成十恶不赦,目无尊长的恶人。 听完之后,岳老太爷心里不快,却也没有当场发火,能坐在族长的位置上,识人人本事还是有的,光听狗子的话,他很难想象平日贞洁温顺的王甄娘母子会如此。 想了想,他站起身,道:“好,既然请不来我这把老骨头就亲自去一趟。” “老太爷这可使不得,您是什么身份,他们是什么身份。” “就是,让人知道还以为咱们怕了他一家外姓人,也不怕折了他们的寿!” 两人连忙阻止,岳吴整日泡在岳老太爷身边为的就是不让苏晨逸母子俩接触老人,哪里肯答应,狗子则更是吓了一跳,到时候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他怎么圆这个话,一顿家规怕是跑不了了。 从两人的表情里,老人看出一些苗头,更加坚定心里的想法,岳吴和狗子二人无奈,几番劝说,也只能跟在后面,心里暗想着对策。 这时,苏晨逸院子里来了两位客人,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妇,她身穿一身素白色的衣裙,披着微粉色带着棕黄色皮毛的小袄,傲人的曲线站在院子里被风勾勒出来,仿若冰寒雪地里的苏梅,既典雅又端庄。 在她旁边一个小女孩,一身翡绿色的衣裳,面色白嫩,两只黑漆漆的大眼睛在院子里滴溜溜的直转。 “小姐,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呀,在靠县街那么多有学问的人怎么偏偏来这个穷山村呢?”小女孩微皱鼻子,略显褶皱,显得有些刁蛮可爱。 少妇轻笑,眉目间一缕愁云,如算盘拨动的清脆声音说道:“街上的确有不少学问人,但是谁愿意到咱们家做事,那些商家恨不得我们早些关门,什么难听的都说,这家人被那么多人叫好,学问上或许有所不如,但品性一定是好的,既然开了铺子,我自然看的是人品。” “哼,我就听说过穷山恶水多刁民。” “你啊。”少妇嗔白了女孩一眼。 她细细打量院子里的景物,这家人是穷,但能将院子收拾的干净整齐,定是一个勤快人家,她心里暗暗点头。 “这家院户有人在吗。”少妇提高声音喊道,如果苏晨逸见到,一定会认出对方正是在县城集市上遇到的“馒头恩人”,若是让他知道少妇心中所想,怕是也是愧不自容,他哪里曾动过一根指头,都是王甄娘每日辛勤的结果。 此时苏晨逸母子,叶莽子父女俩正在里屋商量怎么应付岳老太爷,听到院子里有人呼喊,均是一愣,王甄娘推着儿子赶紧出去,心想或许是岳家来人了,苏晨逸百般不情愿,刚才那一肚子气还没消呢。 王甄娘拿他没办法,点了下他的额头,整理下衣裳走了出去。 “我跟着去瞧瞧,要是岳家人真没个人样,我叶莽子提苏小子出一口恶气。” “爹!~”小丫拉着父亲的一角摆着。 苏晨逸摇了摇头,他不信岳家人敢动上手,别的或许他有所不及,但是从部队里练得技艺还没撂下,这幅身板的底子那是杠杠的。 军中格斗技讲究的是一击击杀,去除了老年代武术的花架子,一招一式轻易间取人性命。 “别不信,大不了老子往山上一藏,做响马去。” 说着叶莽子就出了门,苏晨逸却是一愣,叶莽子的话如同一道闪电在他脑海里划过,仿佛抓着什么,又说不清道不明。 王甄娘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不是气势汹汹的岳家人,而是一对如图画走出来的貌美女子,她自认相貌不错,可和对方一比却自认低了一筹,当然这也是多年的辛劳让她显得年老,脸上已经显了鱼尾纹。 “你是……” 秦清儿见有了出门,抿嘴含蓄的笑道:“请问这里是苏晨逸家吗?” “对,没错,铁柱在屋里呢,你是……”王甄娘上下打量女人,觉得美是美,不过年龄大了些,一时间琢磨许多,最后还是觉得小丫更配自己的儿子。 秦清儿自然不知道面前这个和蔼的女人已经在心里把她和自己的儿子配了下对,她展颜笑道:“我是听人说您的儿子大义,我看您家中并不富裕,正好我在靠县街开了家铺子,来问下您愿意不愿意让苏晨逸到我哪里做工。” 王甄娘眼睛一亮,既然能让主人家亲自上门,那一定是体面的工作,连忙热情的请两人进门。 “秦掌柜的?” “叶猎户?” 叶莽子刚走到门口,抬眼一看竟然是靠县街的商铺掌柜的,登时傻了眼儿。 秦清儿也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熟人,虽心里微微讶异,但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对微张着嘴的叶莽子微微笑了笑。 “你怎么在这儿啊?”小桃伸出手指着他惊讶道。 “呵呵,我就来串串门,哎,来来来,秦掌柜的赶紧进屋。” 叶莽子挠了挠头,傻笑道,王甄娘一听都认识,连忙请两人进屋。 刚一进屋,苏晨逸,秦清儿主仆俩愣在门口,久久回不了神。 “是你?” “你怎么来了!” “你住在这儿?” 三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苏晨逸此时正盘着腿靠在墙上,见着实有些不雅,赶紧起身,秦清儿也回过神来,连道“不用麻烦”,小桃则是睁大着双眼,一手捂着小嘴,一手指着苏晨逸,只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巧了。 “上次县城一别,没想到相隔几天咱们又见面了。”秦清儿丝毫不在意,依身半坐在炕头,举止不是礼貌,又非常得体。 苏晨逸失笑,也是笑道:“我也没想到,这才几天咱们就碰见了三回。” “你真的是苏公子?”这时小桃反应过来,眨着眼睛不信的问。 “如假包换,一身上下全是原装。”苏晨逸对小丫头印象不好,开口就是一句俏皮话。 “哼!”小桃被惹的小脸一板,扭过头去,却不知道一旁的小丫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她瞧。 见都不是外人,王甄娘两人也就随意多了,倒水的倒水,招呼的招呼,只有两个小丫头仿佛斗气的青蛙样鼓着粉红的香腮对着眼儿。 “怎么是三回呢,我不记得之后我们遇到过。”秦清儿不解的问。 苏晨逸讪讪道:“记得第一次我正站在路中间,有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狠狠用脚踹了我的车,不过主人好啊,看我可怜给了我一个馒头,让我以后好好做人。” “啊?” “你是那个小乞丐!” 秦清儿失声出声,小桃也顾不得和带着莫名敌意的对头瞪眼,转头叫道。 苏晨逸故作叹息,拄着下巴道:“之后我就一直在想,我到底做了什么坏事,什么时候变成无恶不作的大坏蛋了,不过我还是决定听恩人的,从今以后做洗面革心,好好做人。” 听到苏晨逸的话,联想到自己当时的言行举止,秦清儿只觉得脸火烫的厉害,白洁的脸颊腾起一片红云,小桃却是狠狠“哼”的一声。 叶莽子和王甄娘听得那是一头雾水,根本就不明白两人话里的意思。 许久,苏晨逸和秦清儿互视一眼,同时轻笑出声,两人心里只道是这世界太小,相逢相遇却对面不相识。 第十三章 戳破 对于秦清儿的到来,苏晨逸非常意外,他从不相信什么缘分,但是接二连三的相遇,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事情就是那么奇妙。 秦清儿清咳一声,道出来的目的:“既然都是熟人,那我也不客套了,我想请你到秦家商号,不知道先生给不给这个薄面。” 王甄娘见状出了屋子,她和秦清儿不同,无论什么时代,只要谈正事明晓事理的妇人都会回避,甚至在二十一世纪农村也有女人不能同桌的习俗。 小丫也不情愿的被叶莽子拉了出去,有些刁蛮的小桃固执的留了下来,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苏晨逸收敛了笑意,冷静的道:“先生这个称呼晨逸还不敢当,秦掌柜叫我晨逸就行了。” “我想问一下,靠县街那么多人,秦掌柜为什么要选我,我只是一个穷山沟里的庄家户。” “靠县街是有不少学问人,相信叶猎户也和你提到秦家商号的处境,不是我自夸,如果我身为一个男儿家商号绝对不会是现在这副潦倒的局面,可我没有办法,想要将商号维持下去必须要有人出面,这个人的身份不可能是我,而且晨逸你现在的名声已经传到靠县街,我实在想不出还有更好的人选。”秦清儿毕竟是商号的主人,脸上的红晕褪去,说起话来一扳正经。 “这我倒是有所耳闻。”苏晨逸点了点头,一个女人想要在这个时代撑起一片天,其难度可以预见的到,或许,不是自己的名声好,对方也不可能亲自千里迢迢到岳家村来请他。 一旁的小桃瘪着小嘴,不忿的叫道:“那些臭男人一个个就像沾小姐的便宜,看到小姐开了商号嘴上说的好听,背后里不知使了多少绊子。” 苏晨逸微微摇了摇头:“我看事情并不是这样,最起码秦家商号目前的处境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先生有什么高见?”秦清儿眼睛一亮,诧异的问。 见少妇依然没有改称呼,苏晨逸暗自苦笑,或许真的是礼多人不怪吧。 他道:“毛皮的利润是很大,相信秦掌柜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开了商号,不过秦掌柜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毛皮的价格会短时间内上升的如此快?还有,这种货源不稳定出在什么源头上?” 秦清儿蹙眉,少许摇了摇头,小桃更是一脸茫然。 秦清儿之所以开了收售毛皮的店铺正是看中其中的暴利,倒是没想的太多,毕竟商人天性就是逐利。 “其实秦掌柜应该换一个行当,毛皮的利润不会持续多久,这里不是江南,没有荒山密林,毛皮价格居高,也是东北货源渠道被断开的原因,所有人都趁着东北的渠道封闭想捞上一笔,如果东北开放渠道价格会和流水样大跌,相反,东北依然处于封闭状态,毛皮的价格也不会涨,会回到以前的价位。” 苏晨逸说的并不是信口胡说,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虽然没有在商场里混过,但是电视上的所谓的专家,在每件事情发生过后都会来上一通马后炮,听得多了,苏晨逸也多少记得一些。 所谓的商场其实就是一个沙盘,当沙盘完整的时候状况不变,当缺少了一角,沙盘会短时间混乱,等习惯过后,情况依旧。 “这……”秦清儿迟疑着,她感觉少年说的话有些捉摸两可,似乎很有道理,但她却抓不着重点。 “那照你说的,小姐开的商号就这么关门,女儿家天生就要被臭男人欺负?”小桃声音尖锐的叫道。 苏晨逸皱眉瞥了眼小丫头,倒也没和她计较。 “小桃闭嘴,去外面呆着去。” 秦清儿口气冷了下来,女孩鼓着粉腮,气呼呼的出门。 “下人没规矩,让先生见笑了。”秦清儿略显尴尬的冲苏晨逸笑了笑。 “实不相瞒,秦家商号灌注了我不少精力,如果这么关门损失会不小,再者……”秦清儿咬了咬红唇:“若是真关了商号岂不是让人觉得我一个寡妇好欺负!” 苏晨逸诧异的望着面前的秦清儿,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少妇竟然有这么刚硬的一面。 “只可惜生错了时代,要是放在一百年之后怕是一名女强人。” 苏晨逸暗想着,他摇头笑道:“我只是说换一门生意,并没说关闭商号,在我看来,男人和女人都是平等的,无所谓强弱之分,女人也一样可以做出一番事业。” 秦清儿略带感激的望过来,她实在想象不出来面前这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能说出这番贴心的话,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看上去和久处世故人长者一般,丝毫不见年轻人的轻浮,急躁,倒是处处显得稳重,踏实。 “其实秦掌柜大可以换一种思路去想一想,长久以来世上的生意五花八门,总有那么两种生意无论是战乱,天灾,朝代变迁依然坚挺,华夏做这些生意的商人成千上万,但还是有人不断的加入进去,相比皮毛这种短期暴利,波动极大的行当,那些生意不是做起来更加稳实吗?” 苏晨逸夸夸而谈,将心里的想法一口气说了出来。 “先生是说……让秦家商号做衣食住行方面的生意?”秦清儿不确定的道。 这下苏晨逸着实吃惊了一番,他没想到对方能这么短就明白他说的什么,要知道他可是打着坐地还价的心思。 他老脸一热,讪讪道:“呵呵,秦掌柜果然冰雪聪明。” 秦清儿却没有因为他的夸奖而神色有所变化,一双清澈的眼睛直视着他,这种干净透彻的目光苏晨逸在前世可从来没有见到过。 “咳咳,这衣食住行想必秦掌柜也知道,衣和食能名列在前两位,足见其中的商机,就算是一个食不果腹的乞丐,如果没有遮体的衣物也不敢光着身子讨饭,所以衣占据首位,讨饭的目的是什么,自然是填饱肚子,所以如果说世界上还有什么人们是不能缺少的,只有这两样,有了衣服,填饱肚子,才能去奢望别的。” 秦清儿俏脸微红,嗔白了苏晨逸一眼,这番话对她来说实在太露骨了,不过细想一下还的确是这样。 她本来只打算找个账房,作用也仅限于出面交际来往客人,没想到居然捡了一个宝,有如此头脑,怎么能是一个农家户的孩子,在秦清儿心里,只有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熏陶,才会有如此见识。 “照先生说,秦家商号应该马上转行?” 苏晨逸站起身,道:“这倒不必,既然钱都投了,当然要体现出价值,我觉得东北……” 话还没说完,屋外就传来一阵骚动,他听到母亲带着惶恐的语调喊了一声“岳老太爷”,苏晨逸不禁截住了话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推开门,门口站着一个面色肃穆,头发灰白的老人,老人给苏晨逸的是那种不苟言笑,古板严厉的感觉。 对于岳老太爷的到来,不止王甄娘和叶莽子大吃一惊,就连苏晨逸也是非常意外,他心里想过诸多想法,却惟独没有想到老人会亲自上门。 岳老太爷那是什么身份? 要知道岳家在村里是大姓,超过一半的人都是族里人,而老人身为族长在岳家村算是说一不二,一个这样的人竟然会亲自登门,就这气量,苏晨逸自认为就比不上。 “苏晨逸见过老太爷。”苏晨逸朝老人恭敬的行了礼,语气却不卑不亢。 岳老太爷白眉微抖,这下心里是真的有些不快了,觉得面前的少年并不像外界说那样知书达理,自己身为族长岳家村哪个见到他不是战战兢兢。 他却不知道,在前世早就没了那些繁复俗礼,即便是秦清儿身为一家商号的掌柜亲自上门苏晨逸也只是觉得奇怪,压根儿就没有受宠若惊这种感觉。 二十一世纪老板请员工,员工炒老板鱿鱼的事都是稀松平常,这也正是秦清儿对苏晨逸另眼相看的原因。 “起来吧。”老人语气有些生硬。 “一点规矩都没有,老太爷亲自上门你就是这种态度?”一旁的岳吴这时跳了出来。 王甄娘上前一步,将苏晨逸护在身后,垂头道:“铁柱年纪还小,老太爷别放在心上。” 老人刚想开口,忽然看见屋里还有外人,看秦清儿和小桃显然是主仆俩,从身上的打扮就知道身份非富则贵,心里的怒气压了下去,问:“这位是……” “我家小姐是秦家商号的主人。” 秦清儿白了一眼插嘴的小桃,冲岳老太爷微福了一下:“老人家千万别听小桃胡说,我只是一家小铺子的掌柜的,这次来是想请苏先生到秦家商号。” “秦家商号?” “来请外姓人的儿子,我没听错吧!”岳吴和狗子两人登时傻眼了,互相看了眼。 岳老太爷心里也是一跳,语气也缓了许多,王甄娘见状立即将几人请到里屋,手脚利索的忙活起来。 她脸上的笑意就没消失过,苏晨逸有本事了,她比谁都高兴。能被商号的掌柜的看上,还是亲自上门来请,十里八村有谁比的上自己的儿子! 进了里屋,岳老太爷表情不便,心里却是有些震惊,要知道这谁家要是有孩子到县城做工,那可是非常令人羡慕的,而且还是掌柜的亲自来请,这是什么,这是整个岳家村的荣耀啊。 岳老太爷虽然在岳家村极有威严,在地里刨食和在县城上工那根本就是两码事,有本事谁愿意窝在这个小山沟里? “咳咳,前几日我外出未归,回到家里才听到苏家小子来过,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秦掌柜……” “应该是秦清儿去拜访老爷子才是。”秦清儿客气的寒暄道。 “对了,铁柱,你上门找我有什么事?”老人和蔼的样子让所有人几乎把眼珠子瞪出来。 苏晨逸瞥了眼岳吴和六子,计上心头,恭敬的回道:“铁柱听说族里的祖祠多年没有修整了,这次家里赚了些钱,理应为族里办些事,所以我和母亲商量了下,打算拿出三十块大洋修缮祖祠,希望老太爷能够答应。” “哦?有这回事?”老人望向正端着茶水的王甄娘,后者更是愣在原地,一脸茫然。 不止是王甄娘,所有人都是惊诧不已,张口就是三十块大洋,岳家村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有这么大的口气,即便是修缮祖祠十几块大洋已经顶天了。 苏晨逸笑着道:“另外,我也打算把家里的田地拿出来,族里有些人连一块耕地都没有,我觉得他们更需要,还请老太爷允许。” “苏小子,你疯了?” “铁柱……” 叶莽子和王甄娘被苏晨逸的话吓了一跳,如果说之前只能算苏晨逸出手大方,那么现在简直就是把一家人的命送给别人。 秦清儿也是吃惊的望着他,只听说过有钱了买地,却从来没听到把自家的钱往外送的。 “族里有这样的人家吗?”岳老太爷紧皱着眉,他怎么从未听说过? 岳吴心里一跳,冷汗都冒出来了,望着苏晨逸的目光变得怨毒,一旁的六子却是脸上闪过诸多表情,莫名的看了眼岳吴,脑海里浮现出几日前崔地保交托他的话。 “当然有!”苏晨逸斩钉截铁的道:“娘,是不是上次媒婆说族里有人将手里的地卖给了崔地保。” “你……你个小杂种,不要信口雌黄,明明是你们家把地抵押给了崔胖子,现在还血口喷人!”岳吴转过身,对着岳老太爷道:“老太爷您可千万别听他们胡说啊!” “甄娘,你说,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老人的表情阴沉了下来,口吻变得森然。 “到是听人说起过……”王甄娘低声道。 蓬―― 老人用力拍了下桌子,岳家村谁不知道族里和姓崔的是死对头,现在竟然有族人敢把岳家的田地卖给外人,简直是岂有此理。 “是谁,叫什么,甄娘你尽管说,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这……这……”王甄娘欲言又止,目光看向浑身发抖的岳吴。 “我好像也听说过,卖给地给崔胖子的是……五爷。”令人吃惊的是,说话的人竟然是站在岳吴身边的六子,此时他手发着抖,不知道到底害怕什么。 见事情败露,岳吴扑腾一下跪倒在地,哭嚎着叫:“老太爷,我是猪油蒙了心,一时鬼迷心窍才才把地给了崔地保……” “真的是你!” 岳老太爷气的手指都颤抖起来,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他没想到吃里扒外的人一直就在身旁,此时他也明白过来,苏晨逸说的话无非就是告诉他,族里出了内鬼,想起这几日岳吴的所作所为,老人只觉得愤怒异常。 “好哇好哇,竟然是你,哼,六子,召集族人,我倒要看看姓崔的到底打什么主意。”老人猛然站起身,看了眼地上的岳吴,声音几乎从齿缝中吐出来:“事情完了再收拾你!” 苏晨逸没想到老人的火气竟然这么大,不过这也是对方罪有应得,根本不值得人可怜。 公告 首先这是民国大亨最后一张,小子和编辑谈过了,打算把大纲做出来,之后再攒稿子重新发。当然是新书。 所以这本书小子不打算签约,请大家原谅,毕竟没有大纲后面写出来也没法子看,省的到时候被大家骂,不如弄好点。 没有大纲写的太困难了。 ―― ―― )=―― “姓崔的你给我出来!” “好哇,崔胖子谁的你都敢占,你简直吃了豹子胆了,给我滚出来!” “滚出来……” 崔胖子趴在门缝往外看,只见门外密密麻麻站着一群人,他们群情激奋,手里拿着棍棒,扁担,锄头将整个屋子围了起来,崔胖子满脸出了一席冷汗,颤抖着手扣住门上的插销。 “完了完了,真让你个婆娘出的骚主意,现在好了,岳家的人打上门来了。”崔胖子满脸死灰,转过头对着崔氏一通大骂。 “怕什么怕,看你那怂样。”崔氏惨白着一张脸,语气也有些不确定:“我让你送的信你送了没有?” “送了,可人家巡捕房能管这事儿,洋鬼子会上咱们这穷疙瘩来?”崔胖子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眼,生怕门外的人闯了进来。 “送了就好,这就好……” 崔氏松了一口气,拍着高耸的胸:“这放在几年前兴许行不通,可你想一想,前两年响马那事儿闹的,这要是让洋鬼子知道岳家人聚众闹事,哼,我就不信他能不来!” “啥事儿啊?哦,你说的是临城劫持的那帮土匪吧。”崔胖子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啊!” 崔胖子脸色恢复了些血色,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眼神里虽说还有些紧张,但是却没了惧怕。 这老家伙还当是几年前,哼,等着看,看你这个老不死的这么死! 两人说的是两年前发生在临城京浦路的劫车大案,当时以孙美瑶为首的土匪将一辆列车截下,不仅使得三节车厢出轨倾覆,而且还绑架了19名洋人,击毙一人,这就是轰动国际的临城劫车案。 也是因为这次事件,山东响马的匪号第一次让全世界的人知道,每每提到山东,所有人都会用一种恐惧的表情,想起“山东大汉”“山东响马”这些耳闻能详的名词。 虽然孙美瑶后来被招抚,但也只做了短短六个月的旅长,但带来的影像可不小,一千人的响马竟然劫持了列车,绑架了十多个外国人,击毙一个,这在当时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为了防止这种事再次发生,民国政府做出一系列的动作,以至于连乡下村庄都实行了一本一外的策略。 所谓的一本一外,指的其实就是村庄的最有权势的两个位置,一个村长,另一个地保,这两个位置必须有一人不是本地人,最起码不能是同村人,以此来遏制如临城劫车案这种恶劣事件的再一次发生。 所以岳家村才有了岳家和地保之间的对峙,一方代表了本土力量,另一方背后有着军阀或者是洋人支持,这也就是在岳家村这种小地方,要是换成济宁县恐怕早就有军队进行镇压了。 之前叶莽子无意中道出“响马”苏晨逸就仿佛抓到什么,不过他毕竟不是历史系毕业,对此并不熟悉,脑海里只是对历史隐约有个轮廓罢了。 门外,岳家人越发的愤怒,有些人甚至已经逼到了门口,岳老太爷见局势几乎控制不住,一挥手,喧闹声渐渐的平静下来,只是所有人眼睛却还是冒着怒火。 岳老太爷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否则以他在岳家村的地位和名望,小小的地保哪里会被他看在眼里。 “姓崔的,是个带把的就出来,敢做敢当才是条汉子,既然打了我们岳家的主意,就出来说个清楚,你出了多少钱,我岳抻山就还给你多少,只要地还给我们岳家,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岳老爷子七十多岁,语气却中气十足,声音洪亮。 “呵呵,岳老太爷崔某可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你带着这么多人过来你是想做什么,难不成要造反不成。”崔胖子隔着门就是一顶大帽子扣了下来。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还了?”老人瞪着眼珠,声音冷了下来。 “老爷子跟这种人费什么话,让俺们直接给这王八羔子揪出来。” “就是,这种人就应该给他个教训,让姓崔的知道岳家村谁做主!” “揪出来……” 岳老太爷现在是有苦难言,箭在弦上他是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他只怪自己没有细细思量一番,被姓崔的钻了空子。 老人本想这次也会和以前一样,将地赎回来再敲打敲打崔胖子,两家相安无事,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这一切都是姓崔的下的套,他还傻乎乎的钻了进来。 人群外,苏晨逸觉得气氛有些怪异,当看到岳老太爷脸上的表情,心里不禁纳闷。 现在的形式怎么看都是老爷子占了上风,崔胖子躲在屋里连个从旁吆喝的人都没有,老爷子这是在犹豫什么呢。 正想着,一旁走出来的秦清儿摇头道:“老爷子这次是骑虎难下了,哎,怎么一个偏僻的村子里竟然有人心这么狠。” “怎么了?”苏晨逸转头问。 “苏先生,你难道不知道两年前闹得沸沸的响马大案?” 见苏晨逸一脸茫然,秦清儿上下打量一下,心里颇为怪异,刚才少年还夸夸而谈,现在竟然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 她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苏晨逸这才明白过来,同时也知道了少妇所说的狠是什么意思。 “这么说……会有军队过来镇压!?”苏晨逸喃喃着,最后语气尖锐的叫了起来,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 不怪他这么惊恐,要知道什么事和军队,造反扯上关系,那就不是一个两个人的事,可能整个岳家人会被清扫一空,连他们母子俩都逃不过去,这样一来岳家村不就成了崔胖子一家独大了吗。 好狠的一石数鸟的计啊! 秦清儿笑着道:“哪有那么夸张,这又不是明清那会,不过一蹲牢狱之灾怕是免不了的了。” “也是哈,呵呵……”苏晨逸讪讪然,干笑着道,前世看电视剧看多了,对这种事反应的确大了点。 忽然,远方一阵骚动,苏晨逸转头一看,只见村口跑过来一个深色慌张的汉子,跌跌撞撞的冲到岳老太爷面前,低声说了两句,随即人群中就乱了起来。 只见两队身穿白色制服,黑色长裤的人冲进了村子,一队十个人,这二十个人身上背着枪,每个人脸上布满着一股痞匪气,看着不像巡捕房,更像是街头的混混地痞。 嘭! 仿佛平静的水面被狠狠扔进一块巨石,随着这一声枪响,场面顿时乱了起来。 “这都是干什么,聚众闹事,这是想造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