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书难求》 1、楔子 城南穆王府,有一子。妙有姿容,体态万千,笑若花靥、静如玉月。凡外出,上至老妪、下至顽童,皆盛装打扮,慕连随行。洛鸢帝闻之,不可信,召其入宫,见而大笑,携爱妃手戏曰:“此乃天下第一美男,后宫三千亦不可比也!” ——自《洛鸢野史·二十三卷》 其实,这个野史记录得不完整。 洛鸢帝啧啧赞叹后,看向美男子身边的人又说了句话。旁边这个人,是美男子的老爹,姓安陵,单名一个霄字,恰是洛云国大名鼎鼎的长胜骁勇将军——穆王。 洛鸢帝说:“爱卿之子俊逸非凡,眉宇间透着淡淡的傲然贵气,为何往日宫廷设宴,从不见爱卿携子前来?” “这……”穆王似有难言之隐,只低头不语。 就在此时,美男子悄悄拉了拉父亲的衣袖,可怜兮兮地眨眨水盈盈的桃花眼,“爹爹,我们回家吧,我饿了。” 殿内一片寂静,洛鸢帝亦是顿了顿,普天之下,谁敢在皇殿之上说这样的话。 美男子见爹爹不理会,又环视四周一圈,登时,“哇”地大哭出声。 “爹爹是骗子,你说然儿只要乖乖跪着,就给我苹果吃,跪了这么久,现在连苹果核都没见着,反倒是那上面坐着的两个人,没下跪还有小丫头捧着果盘伺候,哇!” 洛鸢帝闻言大惊,眉毛胡子全倒竖起来,坐在一旁的丽妃见状,猜出个七八分缘由,饶是忍不住,掩面轻笑。 “皇上息怒!”穆王对着地板狠磕三个响头,才面有难色地上瞟眼洛鸢帝的脸。 “犬子……犬子自幼心智不全,二十余年来只如七、八岁顽童,请、请皇上降罪!”说罢,穆王咬着牙,狠狠向地板磕了三个响头。 那面若桃花的美男子却嫣然不知状况,依旧因为没得到苹果哭得稀里哗啦,梨花带雨,竟不失半点颜色。 丽妃见了,也不由惆怅叹息:这般的俊朗,却是个弱智,真真应了“可惜”二字…… 嗯?为什么我知道野史以外的事情? 因为,我是受害人。 这个小白痴,是我相公。 遥想鄙人当年,花轿初上了,青丝墨玉,温文尔雅,谈笑间,魂魄灰飞烟灭。 说来……惭愧,惭愧! 2、第一章 一切,都是白酒惹的祸。 尤记当日,寒风凛冽,枯叶乱坠。 我们公司惯例在燕来居大酒店吃一年一度的团圆饭,席间,铁公鸡老板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下慷慨地点了两瓶xx牌高档白酒。据说这个xx牌白酒一瓶已卖到了800元高价,啧啧,真是暴殄天物,比我这个小职员半个月工资还多出200来! 不过你还真别说,高档酒就是高档酒,和几块钱的二锅头就是不一样。甘之如饴、芳醇留齿,不上脸不打头,喝多了之后,嘿!腿也不酸了,腰也不疼了,走路有劲了,上楼……呃~~对不起,对不起!偏题了。 反正就是我把自己喝歪了,过程很痛快,后果很严重。 等我迷迷糊糊再有意识,没有看见传说中的奈何桥、孟婆汤,只见一个穿黑衣长衫的白胡子老头弯眼凝视我。 周围黑漆漆的,看不清景致,唯独老头在我面前晃悠来晃悠去,异常清晰。 我张嘴想问这是哪,但一想这话太恶俗,指不定每个人来这都这么问,千年万年,白胡子老头早听得耳朵起了茧,不耐烦了。 于是,我吞下那句话,咽咽口水道: “小哥,胡子长得不错。” 老头眼眸闪了闪,显得有些激动。 “真的吗?” “真的。”比我家小雪的胡子强多了,小雪是我的爱猫。 老头听了非常受用,有些得意地捋捋胡子拖长音调问: “那,你知这是何处吗?” 我妈从小就教我,做人要谦虚,不懂不要装懂,我诚实地摇了摇头。 老头似乎很满意我的答案,嘿笑一声,像又想起什么地叹了口气。 “你个小姑娘啊,死得忒冤了点。那酒……哎!是假酒。” 惊雷劈中天灵盖,我瞪大眼睛,xx你个xx,不是高档白酒吗?nnd,老子生平第一次喝高档酒,就把姐们给喝死了。 “不是吧,那酒可800元一瓶。”我用手颤巍巍地比了个“八”字,800元白花花的银子啊,收这么多钱,掺水就算缺德中的极品了,居然直接是假酒?! 老头摸摸胡子,又重重叹口气: “你还真当那酒值800啊?赠品嘛,价当然是标得越高客人越欢喜。” 赠品? 我的眼睛又瞪出来两寸,我说铁公鸡怎么性情大变了?敢情是赠品。想到老板豪迈点酒的情景,我再一次在心底默默诅咒他全家,xx你个xx,请我们喝赠品不说,居然还串通服务员小姐跟咱们演“不差钱”!! 老头继续感慨:“其实假酒也没啥,可是你说你个小姑娘啊,怎么就跟没见过酒似地使劲往下灌,哎!这可好,直接把自个儿灌到我这来了。” 老头耸肩,我腿肚子一软,双掌撑地地跪在了地上。 苍天啊,用雷劈死我吧! 咱们穷了一辈子,每天为一日三餐地辛劳奔波着,好不容易喝次高档酒,还是酒店赠品,赠品也就算了,还是假的! 老头用怜惜的眼光瞅瞅我,拍拍我肩膀语重心长道: “不过你也别伤心,你阳寿未尽,现在被假酒喝死了,我可以送你一程。” 眨眨湿漉漉的泪眼,我又抽泣两下,果然还是好人多。转头正想问问老头,是送我回去还是让咱们穿越去当皇帝之时,就感觉后背一厉掌向我劈来,伴随着老头欠揍的声音: “廉枝,别问何去何从,随遇而安啊!”老头为什么知道我叫廉枝这个问题还来不及考虑,恐怖的失重感就已向我全身袭来,我朝未知的深渊跌去。 在失去意识之前,我不由唏嘘。看来,我又失算了。老头不是厌烦别人问他“这是哪”,而是害怕别人询问去向,于是干脆一掌推下去了事。 nnd,铁公鸡你最好别让我再撞见。 穿越过去,第一个睁眼看见的,应该是谁? 丫头?小厮?嗷嗷大哭的老娘抑或泪眼朦胧的爱人? 妈的,你们谁我有厉害?着陆成功一掀眼皮就看见一张放大、放大再放大的英俊脸庞。 咳,说它英俊也不太全面,因为鄙人只能看见一双迷人凤眼此刻正半眯半睁,水雾朦朦、含情脉脉地盯着我,柳眉紧蹙,一副着急难奈的模样。鼻子以下的,因为我们嘴对嘴的亲密接触,使得我暂时没办法看清。 这种行径,美其名曰“度气”,说直白点叫“人工呼吸”。 就在我脑袋一片空白,连眼睛都忘记瞪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大夫大夫,快来!” 门被打开的瞬间,刚才还扑住我身上占尽便宜的人顿时没了影。我晕得东南西北找不到方向,再加之刚刚着陆的不适感,我决定躺在床上继续挺尸。 一个约莫十六七岁,梳着满头辫子的小丫头带着个提木箱子的老头气喘吁吁地进了屋,盯着已经睁眼的我,愣了。 几秒之后,小丫头才反应过来,“呀”地叫出声。 “公主你醒了?” 我眼睛转了圈,公主?白胡子老头还算厚道,穿越成公主至少可以保证衣食无忧。 小丫头不等我开口回答,忙拽着老头往床边来。 “大夫你快看看,公主是不是噎坏了脑子,怎么不动不说话?” 我怒瞪小丫头,你才噎坏了脑子,你有给我机会说话吗? 不由分说,大夫已经开始把脉,旁边的小丫头依旧滔滔不绝。 “昨儿个半夜公主喊饿,就着茶水吃了几个新鲜李子,没料吃到一半就噎住了,后来直翻白眼,折腾了一个晚上……咦!” 小丫头说到一半顿了顿,蹲下去用手绢包住手,捡了块什么东西起来,端详一阵登时又欢呼起来: “啊,李子!原来公主把卡在喉口的李子吐出来了,大夫你看!” 小丫头把啃得七零八落,另裹了莫名黏液的恶心李子在大夫眼前一凑,我就感觉放在我手上的几根手指哆嗦了下。 大夫被过脸,咳嗽声才起身恭敬地行礼道: “堵物已吐出,公主的气也顺了过来,并无大碍。只是脸色不大好,这全是刚才血色不通、又受了惊吓晕厥的缘故,我这就去开几副活血顺气的药来。”说罢,大夫急急地避开小丫头还扬在手上的恶心物,没骨气地逃了。 小丫头见大夫走了,又眨着清澈见底的眼睛看向我,乖巧地唤了句: “公主,你可好些?” 我开口欲言,小丫头却又抢在我前面劈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 “公主你别怪淇儿自作主张,我也不想叫大夫来的,不过你噎得厥过去了,我生怕您出事这才去喊的人。” 这小丫头牙尖嘴利,在主子责备之前便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绝非池中物。不过这个公主为什么噎着了也不准小丫头去叫大夫? 我道:“你叫淇儿?” 话一出,淇儿愣了,清澈的眼眸变得深邃无措,一脸迷茫非常地歪头看我。 迟早有这么一出,我不好意思地抖抖面皮,嘿嘿假笑两声。 “跟你说了你铁定不信,我被两个小鬼引到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正准备转世就突然醒了,只见地上有半颗倒大不小的李子。我猜想,大概是气顺过来了,阎王发现抓错了人便放我回来了,不过嘛,这孟婆汤已经下了肚,我除了记得自己是公主什么都不记得了。” 许多年后,淇儿告诉我,其实当初我一本正经的样子真的很白很天真,我把下唇咬得差点出了血才忍住笑。既然只记得自己是公主,又怎么知道自己是被噎死的呢?既然不知道自己是被噎死的,又怎么会一醒来就注意到床边吐出来的李子? 不过当时,很傻很天真的我还是以为这番漏洞百出的话让淇儿相信了。 我握住她的柔荑捏了捏以示安慰,希望她不会因惊吓过度晕了。我已经细细思索过了,说自己失忆在古代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被别人当做“失心疯”扔进黑屋子关了起来。不过鬼神嘛就难说了,古人科技不大发达,在皇室对神鬼一说更是尤为信仰崇拜,我说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反倒比较可信。 果然,小丫头有些动摇了。 “那公主还记得淇儿吗?” 我豪爽地回答:“不记得了。” 淇儿对这个答案似乎有点伤心,良久才“哦”了声道: “昨天晚上公主您吃东西噎着了,我要请大夫您怕丢了面子,说什么也不允,谁知折腾了一晚上就翻白眼晕死过去了。” 我点头,原来如此。不过也真要感谢这个公主死要面子活受罪,不然我也没办法再活过来。 我是喝假酒喝死,她是吃李子噎死。都冤得很啊! “我是哪国的公主?姓嘛名嘛?从哪来?到哪去?”我环视一周,发现公主的寝宫除了一张大床,就只有一张摇椅,一张桌子和四个板凳,连个梳妆台都没有。 nnd,这个国家难道比非洲还穷?这哪里是公主的寝宫,简直就是客栈。 事实证明,我的眼光的确精准独到。 淇儿告诉我,这里确实是客栈。 “我怎么会在客栈?”公主不是应该养在深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吗? 淇儿正欲解释,就听外面传来喧闹的唢呐声,夹杂着熙熙攘攘的笑声,没一会儿,声音就窜着风到了门前,变成咚咚的敲门声。 我和淇儿不约而同地看向大门,淇儿道: “来不及了,等公主上了花轿淇儿在和您慢慢解释吧。” 我抽了两口冷气,不禁结巴: “花,花轿?” 我如果记得没错,花轿又叫喜轿,是新娘子才能用的玩意儿。 淇儿似乎看出了我的诧异,郑重其事地颔首道: “今天是公主您嫁入穆王府的日子。” 我一口气没提上来,又厥了回去。 3、第二章 在上花轿之前,淇儿趁着给我梳头打扮的空当,吟了一首最近刚学的酸诗: 玄天斛珠倚明月,墨香铺案染暖玉,人道锦绣妃子笑,不及世子安陵郎。 这首据传脍炙人口的打油诗里,说的正是洛云国的三大美男:被比作如玄天明星般的神将七皇子玄h、以才华横溢满压群芳的大才子墨玉,而最后一个穆小王爷安陵然则是我立马要嫁的夫君。 前面两人,一个神勇、一个文雅,可偏偏到了安陵然这,却是与倾国倾城的锦绣宫丽妃做上一番比较。我不是很受用。虽然淇儿说,前面两句藏头藏脑把玄h、墨玉的名讳隐在诗中,独指安陵然的名字,可见其相貌绝在两人之上。 但是,我依然不大欢喜。 一个比皇帝爱妃还漂亮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样?我想不出来,淇儿也没给我时间多想,就盖上了红盖头把我塞进了花轿。 说起这位待嫁公主,其实也是个苦命的娃。 洛云国乃中原大国,公主所在的部落有点类似今天历史上的回纥,打不过逃不掉,无奈之举,大汗只得双手奉上牛羊、金银珠宝和自己的女儿。中原虽富饶,但是没有女子愿意背井离乡长途迢迢来这里,公主亦然。因此,她在临行前只带了贴身丫头淇儿,免却其他一并陪嫁丫头来此受苦。 到达洛云国后,离成婚之日尚还有些天数,穆王妃便打算先将未来儿媳妇引至王府行馆暂住,谁料公主却不认理,自觉行馆是穆王府的一部分,未拜堂成亲先入其门,乃奇耻大辱,竟不顾所有人的反对,自行住进了客栈等待大婚。洛鸢帝闻之大怒,少不得穆王又前后走动解释,皇宫这才静下声来,但由此,公主也得罪了未来公公和婆婆。 京城上下都言这位公主不识大体,我却不然。别人金枝玉叶,嫁你一个还没加封爵位的小世子绰绰有余,有那么星点傲气娇纵也无可厚非。刚才我在镜中细细查看一番,这公主的相貌虽不敢说倾国倾城,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却是绝对够得上的。这么漂亮个娇滴滴的公主嫁他洛云国第一美男也不亏,只是得罪公公婆婆这一点有些麻烦,别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不知这个公婆会不会记恨在心,等我过门后再收拾我。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没办法逃走,或者说,不愿逃走。鄙人不才,前世被闺中密友取个绰号,管我叫“死皮”,说我性子实在随和得过了头。不论遇到什么情况,总是泰然处之、随遇而安,镇定自若得骇人。 最为好友们津津乐道的一件事,即发生在去年的八级大地震。前世我家居成都,虽然离震中尚有些距离,但据事后报道,成都当时也已经达到了六级强烈震感。彼时,我正因一篇稿子熬了个通宵,迷迷糊糊中就感觉电脑在摇,我心里道,丫的不睡觉就是不行,怎么眼晃得这么厉害。于是,非常镇定地用手扶住了电脑,但电脑越摇越厉害,整个人也跟着荡起来,我心里瘪气,更用力地扶住电脑屏幕,我就不信压不住这股邪火了!顷刻,电脑终于不晃悠了,我甚满意中觉得有些饿,便拖着木屐下楼去买东西。但一到楼下,守门的大爷就似怪物般地看着我,瞠目结舌地指着我道: “你,你,你刚才在楼上?” 我挠挠头,不大理解。“有什么问题吗?” 大爷张大眼睛,“刚才地震,你不晓得?所有人都跑下来了,你也不晓得?” 这时我才反应过来不是我累得花了眼,是真的电脑在摇。右手成拳地拍掌“哦”了句: “说明我们小区的设备还是经得起考验的,我刚才做电梯下来一点震感也没感觉到。” 后话不提。 反正“死皮”这个称号我是坐实了,我觉得,比起生死大地震,穿越、醒来就遭人轻薄、嫁人这样的戏码简直就是大巫见小巫。所以,我决定遵照圣恩,先去穆王府看看天下第一美男再说,毕竟,因为我两国打起来,生灵涂炭不是很好。 于是,我泰然自若地上了花轿,泰然自若地被抬进了穆王府,泰然自若地被喜娘背进了大厅。 但是,注定我还是要惊上那么一惊的。 脚下站定,我透过红盖头凝视身下毛耸耸的一团,似乎还发着“咕咕”地叫声,情不自禁地冷抽口气,继而不负众望地尖叫出声。 “啊——啊啊——救命啊——” 声音荡气回肠、抑扬顿挫、委婉动听,可明显,堂上众人不甚满意,更别提“欣赏”二字。尖叫挣扎之下,红盖头不知道飞到了何处,所以我此刻能清楚地瞅见众人难看的脸色,上座的一男一女脸色尤为难看,青中带黑、黑中转白,唱戏都不用上妆了,应该是我那可亲可叹的公公婆婆。 “公主。”淇儿拉了拉我的霞帔衣袖,堂中一片寂静。 我身旁那团毛耸耸的东西还不合时机地“咕咕”叫着,昂着脑袋骄傲地四处查看,扇着翅膀作势就要像我这边扑来,我一边全身起着鸡皮疙瘩,一边颤抖着躲到淇儿身后,堂上穆王妃的脸色越发阴沉了。 我委实委屈。 嘴边勉强扯个笑容,我指着地上的毛团道:“公,公鸡。” 说来惭愧,我不怕蛇不畏狼,小时候却独独被公鸡啄过,甚为害怕这飞不起来的死鸟。 穆王妃抖抖面皮,皮笑肉不笑地晃了晃脑袋: “公主不用说,老身也认得这是公鸡。” 听这语气,似乎不大妙。但我自认没做错什么事,于是挺直腰杆与穆王妃对视,这王府的管事也忒蠢了点,世子成亲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纵容公鸡胡乱飞上了堂,而且我进来这么长时间,也不见那个天下第一美男的相公现身,呃~该不会是从鸡圈逃出来的公鸡不只这一只,他捉鸡去了? 这穆王妃的无名火发得也忒没了理,你家管事不小心把公鸡放了出来,你冲我发什么火? 淇儿咳嗽声,比先前更用力些地又拉了拉我,低声道: “公主。” 我洗耳恭听,淇儿正欲多言就从她身后闪出个大红身影,头上竟还盖着红盖头,我心里“咯噔”一声,莫不然……这就是我那貌比潘安的相公? 星星眼地盯住红衣男子,我紧张非常地吞了吞口水,谁人不爱美,如果真的我这次穿越能赐我个帅哥,我,我……死而何悔?! 红衣男子缓缓地掀开头盖,惊雷顿时劈中我脑袋。 额滴神啊! 惨不忍睹中的惨不忍睹,尤记当年听说某某歌星来成都了,我兴冲冲地凌晨四点起床,五点就跑到机场去等着,一群人眼巴巴地望着机场出来个人,都伸长脖子鼓大眼睛呈鸵鸟状的尖叫,结果,一个穿着高跟鞋、抹着鲜艳口红,比芙蓉姐姐还芙蓉姐姐的假双眼皮老太太卖弄风骚地骤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我此刻的心情就比当初还甚,一盆冷水泼在脸上,浇到心底,拔凉拔凉的。不过,我随遇而安的性情再一次发挥了巨大作用,我坚强地只晃了晃,终究还是没倒下去,只颤巍巍地指着眼前皱纹多得连眼睛眉毛都不大分不清的糟老头结巴道: “你,你——” 老头显然比我更加镇定,拿着红盖头道: “公主啊,你怎么能自己接红盖头呢?还飞到我脸上来了。” 我默了默,红盖头不是他的,那他应该不是小世子咯?我就说嘛,闻言这小世子不过二十五六,如果处老到这地步实在有点渗得慌。 老头自我介绍道: “老夫乃安陵家族族长,今日前来正是为您和小世子主婚的。故此穿了红袍沾点喜庆,公主一脸的诧异,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重重地舒了口气,忙摆手道:“没有没有。” 安陵族长闻言一派祥和地笑笑,“那就请公主拜堂吧。” 我露齿甜笑,脚跟却不动。拜堂可以,我男人呢? 安陵族长似乎也察觉异样,瞥眼大堂,云淡风轻道: “哦,公主见谅。小世子突然有些公务缠身,不能及时赶回。但这吉时又不能错过,于是只能请只吉哥暂代小世子拜堂成亲。” 说罢,公鸡也刚好“咯咯”地嘀咕两声,雄纠纠气昂昂地在大堂上顶着鸡冠子来回走动起来。 此刻我才看清,原来公鸡胸前竟还带着红花,杀他奶奶的千刀,它就是劳什子“吉哥”?要我和公鸡拜堂成亲?奇了! 上座穆王妃阴测测地怪笑: “公主果真要见谅了。小儿得皇上赏识去办些俗务,我们做长辈的自然不能拦着,可巧错过了大婚之日,老身本说把婚期推一推,谁料公主执意要住在客栈,皇上大怒说不成体统,所以……唉!可委屈公主了。” 一席话,说得冠冕堂皇。 我却听得一清二白。xx她个xx,什么俗务?我听淇儿说这婚事是洛鸢帝亲自订下的,又关乎两国交合大事,这关键头皇帝派新郎官去办什么差,这不是自己扇自己耳光吗?再言这个安陵然连爵位都没封,全洛云国的官都死光了吗? 事实证明,女人心,果真海底针。 最毒的,也果真是妇人心。 这穆王妃字字句句不过是小惩大诫,在公主住客栈一事上好好地讨回些面子来。这个下马威也不过告诉我这个娇纵公主,进了穆王府的门就要扔掉公主的架子,安安分分做个好媳妇,以前的臭脾气也得随着她婆婆的性子,改上一改。 纵使我性子再柔和,再随遇而安,遇上这等事,也不免动肝火。正踌躇着如何反击,好驳回些面子时,我身旁的淇儿倒先开了口。 “王妃的苦心我家公主自然明白,只是小丫头不懂,就算驸马真的有事脱不开身,何理请吉哥出来?据丫头所闻,新郎久出未归或仙游一年以上,新娘又死不肯离去方可请吉哥拜堂。现在驸马是久出未归还是仙游了?” 淇儿噼里啪啦地说完,我早已热泪盈眶,要不是碍于众目睽睽,我一定握着她的手大喊一声“谢谢”。从我一醒来就发现这个小丫头伶牙俐齿、冰雪聪明,单从她深入京城各个茶坊,收集穆王府消息,学习中原习俗、了解那首歪头歪脑的酸诗的时候我就已经察觉,她不简单!绝对不简单!如此八卦,如此八婆,放在现代,不当狗仔队真是太太太~可惜了! “放肆!”穆王妃拍案而起,眼神灼灼,“我和你家公主说话,你插什么嘴?” 听了这话,我不大高兴。别人常说,打狗看主人,虽然淇儿诅咒小世子仙游是有那些过分,但穆王妃这吃人的模样分明就是冲着我而来,所以我不得辩上一辩。 “王妃莫恼,淇儿鲁莽。不过她的话也有三分道理,本宫甚怕公鸡,这个堂……还是等小世子回来再拜吧。”我故意咬重“本宫”和“小世子”几个字,想要从字面上让这个不开眼的王妃认清事实,他儿子是在高攀我! “淇儿,走罢!”说罢,我便扬长而去,已走到大门,却被穆王喝道: “公主留步。”声音不疾不徐,却是十足的霸道威严,我脚抖了抖,始终还是没迈出去。 身后又传来穆王的男低声: “闻言公主深明大义,这才主动请缨来我中原。今日之事,是我穆王府做得欠妥当,但小王认为,公主应早日拜堂成亲为上策,毕竟……不要因婚期延误而扰了两国的交好。”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恳恳入怀,虽然还是包含威胁的成分,但是我暂时没找到拒绝的理由。 “那本宫,”我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地上的公鸡,不由自主地筛了筛,“本宫就勉为其难地拜了吧。” 堂上一片欢乐,我不甘不愿地跪下、叩首,礼成。 谁又能知,这一跪,成千古恨。 4、第三章 因为新郎不在,闹洞房、接盖头、饮合卺酒等等繁文缛节一概全免。虽然在堂上小闹一番,但穆王妃还算识大体,到了酉时,依旧差老婆子送来时令蔬果、冷热小菜各八样,其中一碗用鲍汁扣花胶炖的石锅小米粥甚得我心,香滑稠厚、入口甘香。 老婆子见我喝得欢,也乐在原地不肯走,只说这小米粥看着简单,却是大大的有学问。得先用从北边运来的大米、小米混着泉水用文火煲上半个时辰,然后再撒上蒸熟的小麦,用武火熬上两个时辰,最后才用鲍汁扣好花胶,一道鲍汁花胶小米粥这才算完成。 我和淇儿听得津津乐道,一面又塞了些糕点下肚,可巧这个时候碗见了底,老婆子不等我开口收了碗就走,惹不得我一阵抱怨。这大户人家的碗儿啊、碟儿啊本来就浅,我才刚尝着味就没了,这大户的下人也不怎么厚道,也不问问主子有没有吃饱,收拾了东西就开溜。 不过作为一个大度的新兴21世纪女性,我决定不和这些被封建残余毒害得没了人样的老弱妇孺计较,于是,和淇儿说上片刻话就收拾着准备睡觉。 话说自从我穿过来就没消停过,一惊一乍地过了大半天。一惊是刚睁眼就被不知名帅哥调戏,强吻了;二惊是被淇儿莫名其妙地塞进花轿,嫁人了;三惊是那只令我毛骨悚然的“吉哥”,拜堂了。还真是……多姿多彩的一天。 现在躺在香软的大床上,才突然发现公主这副壳子经不住折腾,异常地困乏,淇儿也算乖巧,帮我掖掖被子嗡嗡道: “公主得提防着点穆王妃,今日之事我看她不会善罢甘休。” 我闭眼不语,爱干嘛干嘛,现在我只想睡觉。 淇儿又道: “还有驸马去办差这事也大有蹊跷,我刚刚问府里丫头们世子的去向,各个都支支吾吾的。” 我就说淇儿不去当狗仔队可惜了,啧啧,这才来王府半日,她就已经打探清楚虚实。 淇儿再道: “我看今日吉哥拜堂一事皆由王妃全权安排,精心策划,目的就是报公主下榻客栈之仇,明日公主一定不能大意了。” 淇儿护主我是欢喜的,但我唯恐她今夜在我耳边嗡嗡个不停,便用鼻子“嗯”了声,翻个身,睡去了。 再醒来,已是后半夜,淇儿不知所踪,倒来了位不速之客。 盯着站在我床边的黑衣人,我下意识地往床脚缩了缩,冷汗淋淋。 哥啊,你说你来就来了,干嘛蒙面?你以为你蒙面我就没办法从你那双澄清透明的凤眼认出你是白天给我做人工呼吸,顺便揩尽我油水的凤眼帅哥吗?就算蒙了面你也别阴森森地抱胸站在我床边啊,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的吗? 我张了张嘴,愣是没发出音。 咦?难不成被点了传说中的哑穴?怪不得凤眼帅哥如此嚣张地站在我床边也不怕我呼叫。 扶着脖子又试了试,我的汗已顺着额头滴了下来。额滴神啊,白天这位帅哥帮我做人工呼吸也就罢了,这三更半夜的,他该不是潜进来救赎我的灵魂吧? 凤眼帅哥眼眸深邃,压低声音道: “公主真要嫁给安陵然?” 闻言,我背脊一僵,傻了眼。 什么意思? 凤眼帅哥见状,突然目光灼灼,激动地上前一步就抓住我的手颤抖道: “只要你摇头,我可以立刻带你走!” 我继续傻眼,今天早上的种种在脑袋里飞速运转,顷刻,一个可怕的念头由心底浮出,我大惊失色。可耳边似乎还回旋着什么声音,我屏息一听,差点没跌下床去。 那声音却不依不饶,缠缠绵绵地在我耳边仍旧唱着: 你是风儿,我是沙…… xx你个xx,怎么香妃和蒙丹的故事都搞出来了。难不成这个凤眼帅哥是公主的旧情人,公主为国请命,自愿嫁入中原,这个痴心郎也就心心盼盼地跟着来了。在客栈,凤眼帅哥发现自己的爱人被李子折磨得死去活来,便帮着拍出李子,顺便度了口气。后来淇儿等人回来,他不好现身,就等到现在又潜进穆王府? 我吓得混身哆嗦,要是让蒙丹知道我是假香妃,不知道会怎么折磨我。凤眼帅哥见我抖如筛糠,却以为是给激动的。星眼闪了闪,柔声道: “你别怕,我这就给你解穴。” 说罢,凤眼帅哥的手指刷刷两下在我胸前扫过,被吃尽豆腐的我只觉喉口一紧,似乎能说话了。 咳嗽两声,我脑子却多转了两个弯。 如果这个凤眼帅哥真的是公主老相好,两人见面应该是抱头痛哭,情意绵绵才对,为什么要点对方的哑穴? 被凤眼帅哥握着的手紧了紧,我这才发现自己走神得厉害。 一把推开帅哥,我背对着他沉声道: “你走吧。侠士的好意本宫心领了,但既然本宫已加入穆王府,又与相公拜了堂,自己生是穆王府的人,死是穆王府的鬼。” 说完最后一句话,我自己先抖了抖,太肉麻了。不论这个凤眼帅哥是不是蒙丹,既然他蒙面,我这个假香妃就权当天黑没认出他是谁。阿弥陀佛请各路菩萨保佑,千万不要出半点差错,不然不管眼前这个人是不是真蒙丹,我都会被穆王府的人大卸八块。 “你——”身后传来一阵重重的叹息,良久才又闻两字: “珍重。”接着便是开窗的声音,风呼呼的声音。 很久很久,久到我后背已全被汗水打湿,我才壮着胆子回头查看,明月当空,木窗虚张,凤眼帅哥的确走了。我狠狠地松了口气,还来不及用手拍拍我饱受煎熬的小心肝,敲门声就传来。 我骇得从床上弹跳起来,不过还好,这敲门声是从大门传来的,伴随着,还有淇儿甜美的唤声: “公主,该起床了。” 我抹一把头上的冷汗,“来了。” 开门前,我又回头望了眼半张的窗户,外面月朗星稀,靠!这明明还是晚上,淇儿居然就来叫我起床了。 在铜镜前,我第十二次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正专心替我绾发的淇儿见了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公主可是昨晚歇息得不好?” 我嘿笑一声,嘴上道:“还好还好。”心里却已经哀嚎了百遍,我根本就没睡好不好?被凤眼帅哥提了次神,还没做好再睡的准备你就带着三个小丫头气势汹汹地来叫-床。 如若此刻只淇儿一个人,我定抱着她大腿倒尽苦水,可偏偏还有三个王府的小丫头,我就不便在说甚。三个小丫头一人伺候茶水,一人端着首饰盘子,一人候着绾发用的膏油,独留淇儿给我梳头,倒也配合得天衣无缝。 我第一次碰见古人梳头,自然稀奇百倍,瞪大眼睛盯着铜镜中的淇儿,惹得三个小丫头偷笑涟涟,我倒也不计较,只听淇儿说,中原不同老家,头发需要这样那样梳,我听着才发觉淇儿今日也不再梳着满头的辫子,反倒和几个小丫头一般,戴了兔月式假发髻顶在脑袋上,花簪、吊坠,包括耳环衣裳都与她们三人一模一样,不过我的淇儿天生伶俐,又是以前那个倒霉公主心头的肉尖尖,比她们出众三分也是自然的。 不过比起昨晚那个满头辫子的发式,我自觉现在这个发型少了七分机灵,多了三分古板。想到此,我不禁唏嘘,果然进了穆王府的门,就是穆王府的人,就连丫头,也嫁鸡随鸡了。 正游神得厉害,我就觉脑袋上一沉,随着脖子也不怎么能动弹了。 看着镜中顶了个大大凤凰发髻,并着各式各样金步摇、钗子珍珠的公主,我咋舌道: “不用带这么重的假发吧?换一个成不?”这个样子简直就是只发了春的孔雀。 淇儿鼓大眼睛,“当然不行!” 一阵挤眉弄眼,淇儿才弯腰低声对我说: “难不成公主忘记了,在娘家时,我们从洛云国特别请来的姑姑有教过您,女子出嫁必须遵守三从四德。这四德中的妇容便是就是顶重要的一条。” 我面皮抖了抖,眼角瞥了瞥三个小丫头,忙装出一副了然的模样大笑。 “呵呵,怎么会不记得,哈哈哈!” 我“失忆”这件事还是淇儿一个知道为妙,不然被这三个穆王府的人听了去,说不定哪一天就传到一脸阴险的穆王妃耳朵里了,这样……不是很妙。 万幸的是,淇儿好骗,我说失忆她就信了,最主要的是这个小笨蛋忠心护主,并没有打算出卖我告诉王府的人公主“失忆”的事情,鄙人不才,也恰好在前世专攻文言文专业,知道一点点古人的习俗: 女子出嫁前,家中必会请嫂嫂或母亲这样的长辈来教导女子,嫁人后应如何孝敬公婆、服侍丈夫、如何端庄贤淑、如何做一个好妻子。当然,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嫂嫂或母亲会拿出一些春宫图教女儿如何传宗接代。洛云国与公主的部落习俗大相径庭,想必就是这样,大汗才会专门从洛云国聘请名义上的“姑姑”来教导公主三从四德。 说起这个四德嘛,我还算知晓个一二,于是赶紧卖弄学问地消除小丫头们心中的疑惑。 “妇容我知道知道,四德里面还有妇德、妇言、妇功。” 我掰着手指头数,淇儿满意地点点头,“公主是金枝玉叶,夫人又是王妃,您第一次去请安,自然要打扮得庄重正式一点才配得上你们二人的身份。” 我抿笑不语,一个劲儿地点头,心里又不觉对淇儿的印象好上三分。 旁边奉茶的小丫头道: “既然少夫人都知道,那还是快些得好,厨房已经准备好柴火了。” 我眨眨眼,有点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 “嘛玩意?”柴火?难不成他们洛云国有早晨沐浴的习惯?呃~要有这个闲功夫,我宁愿回去多躺会儿。 另一个小丫头见我发问,倒是一脸好脾气。 “少夫人初来乍道,大概有所不知,我们洛云国的新媳妇都是亲手泡茶祀奉祖先牌位和公婆,这样请安才算得上敬孝道。” $#%$^&$%*&(*)#!>> 谁兴得这么变态的规矩?觉不让我好好睡,居然让我去厨房亲自烧水给他们泡茶?! 淇儿见我横眉绿眼,又拉拉我衣袖轻声道: “公主刚刚不是自己也说了吗?四德里面包括妇德、妇言、妇容和妇功。妇德、妇言穆王妃早在娶您过门之前就打听清楚了,这个妇容我也已经替你打扮好了,妇功嘛……就全靠你自己的了。” 说罢,淇儿又拍了拍我的肩以示安慰,背对着三个小丫头递给我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顿时,我有种上了贼船下不来的恐怖感。 除了斟茶拜祖先,这个妇功……不会还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在等着我吧? 5、第四章 按照安陵家家规,我在鸡没叫之前就顶着一身雍容华贵的孔雀装到厨房烧水、泡茶,继而辗转来到祠堂给安陵家的祖先们奉茶,听旁边老婆子一大堆闲话听得直打盹。什么太太老爷是大将军,战死沙场啦,太老爷继承父业,叛军趁乱刺杀皇帝时替皇上挡了一刀啊,老爷安凌霄屡战屡胜,打退多少多少蛮夷呀……操!反正就是一大家子都是忠君爱国的傻子。 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听明白了,原来安凌霄与当今圣上洛鸢帝并不沾亲带故,这个穆王爵位也不是天生就有的,全靠祖上积德,安凌霄他爹又在二十多年前护驾有功,替洛鸢帝挡了一刀,这才封了王爷的爵位,赐田赐金,丰衣足食。 我听着听着又悄悄打了个哈欠,老婆子眼尖,一面滔滔不绝,一面还是用眼角瞥出了我的意兴阑珊,忙堆笑着摆了蒲团请我跪下,象征性地磕了两个头就替我上了香。嘴上又是一番解释: “公主是金枝玉叶,自然不用亲自上香,磕头也就罢了。” 我觉得这个老婆子甚懂理,决定以后培养成心腹,和淇儿理应外合,如此一番计划高兴得又点头又咧嘴。 可没一会儿,淇儿就打碎了我的美梦。 经过花园去主屋的时候,淇儿悄悄拉着我衣袖道: “老婆子满嘴胡话,中原习俗规定:新媳妇过门必亲自打扫祠堂、上香祀奉祖先牌位以显尊敬孝顺,这老婆子连香头都不让公主您碰,定是嫌我们来自荒夷之地,公主您又未与驸马同房,不算真正的内人。” 末了,见穆王府的一群下人走远,四下无人,淇儿又飞眼加了句: “穆王府的人把咱们当外人呢!” 事实证明,我的淇儿的确是好侦探,这种入微细致的小习俗她都懂,事实也证明,我的淇儿的确是好丫头,挑拨离间搅舌根子,她样样都发挥到了极致。 于是淇儿一席话后,我的眼睛就窜起了熊熊小火苗,天娘杀得,我天没亮就起来给这群烂木头泡茶,弄了半天还把我当外人?外人还让我又拜又跪的!我就知道这个什么穆穆木榆脑袋王妃是个斤斤计较的无知古妇,昨天晚上她送来的什么小米粥害我今天一大早就跑了次厕所,呃~咳咳,虽然早上跑次厕所很正常,可是我依然怀疑她在汤里下了巴豆! 现在大清早让我起来泡茶,分明是在耍我! 这样一般踌躇,我见到穆王妃时脸上自然不大好看,端着茶敬她,也难免有些怪声怪气,不过穆王妃显然是个近视眼,我对她挤眉弄眼别人全没看在眼里,表情淡然地接过茶喝了就递上红包。 我撇嘴磕头,不情不愿地道:“谢谢婆婆。” 淇儿代我收了红包,我等着穆王妃的那句“乖”好起身,谁料穆王妃用香绢掖了掖嘴角,才不清不淡地说: “下次泡茶搁得温了再敬上来,还有记得茶叶十七片就好,多了晌午不好困觉。” 我怒视穆王妃,刚熄灭的小火苗又窜了上来。纵使我是个有修养、有素质的21世纪新兴女性,性子又随和到不行,在遇到这样的事情还是忍不住骂一句: xx你个xx,给你泡茶就算不错了,居然还要我一片片给你数着泡,得!一阵冷嘲热讽完了,还是不叫我起来。 不过还好穆王是个识大体的,见穆王妃为难我,忙过来扶起我道: “你婆婆的意思是公主初来乍到,有些规矩不明白在所难免,她会慢慢教你。” 我听到微乎其微、从鼻孔传出的一声冷哼。 虽然声音微如蚊子,但比我离穆王妃更近的穆王铁定听见了,可他只是脸色青了青就立马恢复笑容咧嘴道: “不过毕竟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公主来公主去的尤显见外,不知公主闺名叫…?” 见穆王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我甚感悲哀!还以为他堂堂骁勇大将军的名号名副其实,现在看来,也不过一介惧内王爷。老婆在新儿媳妇面前不给自己面子,自己居然还得转移话题来调解尴尬。 对了,刚才穆王安凌霄问我什么?公主的闺名? 迟缓运转的脑袋想起安凌霄问话的时候,我才恍然醒悟,继而大惊。 昨天洞房花烛夜,我和淇儿对坐新床,谈天说地。公主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平时有什么习惯,性情如何我都一一打听得事无巨细,就是怕在王府露点瑕疵,可偏偏……就是忘记了问公主的大名。 otz……难道,天要亡我? 安凌霄见我不动弹,扯扯嘴角又疑惑地唤了句: “公主?” 话音落地,我便噗通一声跪下地。 此刻主屋里,除了穆王、穆王妃和一干人等丫头老妈子,据说下坐在左右两侧的三人分别是穆王妃的远方表妹和穆王的亲生弟弟、弟妹。由于时间紧迫,淇儿暂时还没打探清楚这三人的底细,不过我一看他们三个尖嘴猴腮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名义上说是来看新媳妇,还不是想看我笑话。 现在见我突然一跪,三人眼中都绽放出无比绚丽的七彩光芒。既然别人这么辛苦,坐了一个上午就是为等这一出好戏,我就成全他们! 我深呼口气,眼中饱含泪水地抬头,与眼中闪过丝丝诧异的穆王、穆王妃对视,作势地抬袖子擦擦泪水,我铿锵有调: “媳妇在请命来中原那一刻便已下定决心,一定要做天下第一贤媳。自那刻起,媳妇就已不在乎什么名字,中原有句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所以,我父汗专门给我取了个汉族名字叫——廉枝。” 寂静,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我一边继续抽泣,一边用眼角瞅四面八方,是不是演得太过了?怎么没反应? “好啊好!”良久,我头顶才传来安凌霄激动难以自已的声音,再一次扶着我起来,安凌霄看我的眼神已经大为不一样。 “我安凌霄乃一介粗人,便是有甚说甚。公主刚嫁入府中,我还有所担虑,现在看来……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既然如此,本王就却之不恭,先喊公主一声廉枝。” 我见安凌霄慷慨激昂,一副上战场洒头颅抛热血的模样,情不自禁地抖了抖。打了个小瞌睡的良心渐渐觉知,我会不会骗得太过分了,其他人还好,穆王这片拳拳赤子之心,我情何以堪! 这件事,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困扰着我,甚至导致我常常做恶梦。梦里,安凌霄愤慨交加,每每掐着我脖子问: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 再再再后来,淇儿告诉我,那一天后,她的腿上乌青了一大片。原因是我的表演实在太夸张,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掐着大腿没笑出声。更恐怖的是,安凌霄同志比你演的更夸张,真是苦煞她也! 所以说,小丫头就是小丫头,别人穆王妃当时也看出相公在试探我,见我们一人比一人演得夸张,也只是冷笑着哼了声: “倒是好得很!” 下坐的穆王妃远房表妹听了表姐发话,也生怕落了清闲,拍马屁地咯咯笑出声: “公主这名字倒是取得巧,怪不得常言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廉枝连枝,我表姐叫夙凤,公主叫连枝,不是刚合适我表姐这只火凤凰踩~~在你这个枝头上吗?” 该死的远方表妹三十出头,居然也徐娘半老,说个“踩”字又是颤音又是扬声,听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要是我知道穆王妃这个死女人叫夙凤,我就叫海龙,咬死你,咬死你!嗷嗷嗷! (喵:亲爱的,好像龙不是这样叫的……) 虽然心里已经把夙凤和表妹蹂-躏了千百万遍,但鉴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黄金法则,我正思量着如何用最温柔的言语、最歹毒的含义回击穆王妃时,就听外面传来急急地一声: “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声音由远渐近,由低到高,一波波地穿进主屋来。 闻此讯息,刚才还一副看热闹的众人皆变了脸。三个尖嘴猴腮的外戚全闭了嘴,大气也不出,如临大敌;穆王妃倒是变得急切非常,兴冲冲地就到了门槛处翘首盼望;穆王倒是好生奇怪,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怒嚎: “小畜生,竟还知道回来!”说罢就要冲出去杀人,还好三个外戚拉着他优势劝又是哄,穆王妃也只道,等然儿回来说个一二三四,那时你再动手她绝不阻拦。 我环视扭成一团的众人,和淇儿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站在了角落。 果然,我和淇儿猜得没错,什么俗务公差,全是搪塞公主的,这个安陵然……莫不是厌恶蛮夷公主,逃婚被抓了吧? 6、第五章 第一次见到相公安陵然,我脑海中能想到的词汇就是“扎眼”。 扎眼,异常地扎眼,十分地扎眼,太太太扎眼。 以前看小说,也见作者拿“扎眼”形容男主角,当时颇不认同,以为“扎眼”这样的字眼远没有“帅气”、“英俊”来得实在,可当见到安陵然第一眼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位作者的高明。 当世间万物全都停止运作,周围吵闹的、咆哮的、看戏的人都突然不复存在的时候,我的眼里只看到大厅处那抹月华色身影,发髻用一只玉簪简单地盘了起来,下边星星散散落着些碎发,说不出的飘逸、说不出的洒脱。 他的眉毛、鼻子、眼睛、还有从始到终都溢着笑的性感薄唇……这些这些其实都说不上哪特别好,我不敢用“挺拔”来形容他的鼻梁,不屑于用“淡漠如山”来勾画他的眉毛,反正他的五官就是说不出哪里好,但万物造人,似乎特别眷念这个叫安陵然的孩子,他的鼻子眉毛眼睛凑到一块就是如此地恰到好处,好到你找不到任何词汇来形容,只知道见到他的一瞬间,突然一切都黯淡失色。 什么穆王、穆王妃、老妈子小表妹……通通都从这副水墨画里化作了水,透了明。我的心怦怦直跳,看见的,就只有那画中扎眼无比、绚烂无比、妖孽无比的男子一步一步,踩着我心跳的节奏,噙笑着向我走来。 我的心就快要停止跳动,我见到了我的夫君!我终于见到了比皇宫丽妃还妖孽的安陵然! 其实,自听到那首民谣以后,我就把安陵然定位在了小白脸和娈-童之间,一个可以使后宫三千佳丽顿时颜色的男人,恐怕除了潘安就只剩下妖孽了。曾经我妈就评价过我喜欢的男明星,说我肯定前世是挖煤的,所以这辈子喜欢的男人全长得更碳似的。我嗤之以鼻,“总比你喜欢阴阴柔柔的韩国小白脸好。” 是了,鄙人前世虽然爱美。但是最受不了皮肤比女人还白皙的小白脸,我一直认为,男人黑点是男人味的特征。 可眼前这个男人,显然打破了我所有的传统观念。 他比后宫妃子还要美,皮肤虽不敢说嫩如婴孩、白如莲藕,但也算得上一个极品,可偏偏这样的男子,我与他默默对视,他眼里折射出的确是让你无法转移的魄力、自信、震撼和威严。 他虽笑着,却不怒自威。手负在身后,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跨向我。 良久,他终于跨到我面前,我抬头,发现只及他肩膀,这家伙没有一米八也有一米七八。 我们互相凝视着,我似感觉自己置身花海之中,眼前之人,恰在那灿烂无比的三月桃花中对我温柔浅笑。 我搅着手中的香帕,羞涩难奈,正踌躇着要不要怯怯地唤上一声相公,就见安陵然本还负在身后的手突然凑到我面前,手中还有团毛茸茸的白家伙。 我一惊,脑袋轰地一声回到现实。 顿时,耳朵炸开了锅。 不远处,被穆王妃正拉着的穆王指着安陵然的鼻子骂得正欢。 “小混账,你还知道回来?!本王今天不打断你的腿,你不知道老子姓安陵。” 这边穆王妃身边伺候的老婆子也过来拉着安陵然唱喏开了。 “哎呀,我的小祖宗啊,你抱得是什么东西啊?刚才进来老奴也没注意,你怎么拿来吓公主?” 安陵然看看爹爹,再看看老婆子,撅撅嘴,似小孩般甚委屈地说: “我娶老婆了,上山抓只山猫儿给新老婆当礼物,有什么不对?” 说罢,安陵然又在我面前晃了晃那团白毛,露齿大笑。 “老婆我疼你吧,嘻嘻!” 我被动地看了眼毛团,银白色的皮毛,精锐的眼睛,骇人的尖牙,这哪里是山猫,明明就是只狼! 轰地一声,脑袋空白了一大片。 刚才的桃花、笑靥转眼没了影,安陵然却依旧在我旁边说个不停。 “老婆老婆,我聪明吧!一进屋就认出你是我老婆了!哈哈!” 老婆子见我脸色不大好,识趣地把安陵然往她身边拉,一面低声劝慰: “是,是,少爷最厉害最聪明了。没把小丫头错认成公主。” 安陵然闻言星眸闪亮,猛点头愤慨道: “嗯嗯,哼!看以后谁还敢说我是傻子!” 轰轰轰!晴天霹雳! 三声雷响,我的脑子全空白了! 傻子,傻子,傻子…… 安陵然居然是傻子! 我定在原地发愣,就连气得发抖都忘记了,果然上帝是公平的,如斯绝美面孔,居然是个傻子! otz…… 白胡子老头你可真会耍我!!! 我真恨不得那三道响雷直接劈中我的天灵盖,让我灵魂出窍回去好好找死老头理论一番,可惜,不能! 我就犹如那一个不小心在充斥满煤气的房里点了火,轰地一声,全着了。把自己烧得遍体鳞伤,竟还要继续演下面的戏。 一直沉默不语的淇儿拉拉我,悄声道: “公主,有什么下来再说。” 彼时,安凌霄的训斥声也越来越大了。 “混账混账,你竟为了只该死的狼连婚礼都不参加!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这个畜生什么!” 安凌霄乃骁勇大将军,按理被老婆、弟弟们拉着,纵使再来十个人他也绷得开,可能是在穆王府,这样的事情多了去,大家也都习惯了,安凌霄也麻木了,所以气愤之余,还尚存一丝理智。估计是怕弄伤亲人,愣是没突出重围去打儿子。 安陵然见爹爹发火,也躲在老妈子身后不找我这个老婆了。 穆王妃夙凤拉了半天,气喘吁吁道: “你火什么火?事情已经发生了,既然儿子万幸找回来了,就是好事!你发火他就能重新和儿媳妇拜堂吗?” 安凌霄的弟弟弟妹也在一旁劝道:“是啊,大哥,这然儿才刚刚大婚,多少双眼睛盯着,就连皇上那边也细细吩咐、仔细叮嘱。你这一嚷嚷,让丫头老妈子们看了笑笑也就罢了,万一……万一传到外边,让其他大臣或者皇上知道了,可了不得!” 安凌霄闻言,面皮动了动,似乎有所动容。看来,皇帝并不知我和公鸡拜堂一事。这个穆王倒是挺有办法,只手遮天。 夙凤又道: “好说歹说,现在然儿回来了,你看他一身皮得跟花猫似的,是不是也先让他梳洗一番再来受罚。上山去抓狼崽,有没有被咬着碰着,也需找李大夫来瞧瞧。而且儿媳妇还在,你……” 下面的话夙凤没说了,大家不言而喻,且齐齐地看向我。我虽然很想表现地大度地对他们笑笑,然后拍手道: “哈哈,没事没事,傻子一样是我相公。” 但毕竟我不是那个为命请缨的傻公主,扯了扯面皮,估计比哭还难看。这穆王府其实也忒不厚道,儿子是傻子也不事先通知一声,居然就叫我嫁了过来! 安凌霄动动嘴皮,叹息地对我说: “儿媳妇,这事慢慢再与你说。” 末了,才看向安陵然道: “也好,等小混账先换了衣服再来见我。淇儿,你也先扶着公主回房歇息罢。” “是。” 说罢,一群人皆作鸟兽散,好好的一场婆媳敬茶就这样被闹完了。老婆子见穆王妃扶着安凌霄走远,才敢拉着安陵然也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嘴里还絮叨着什么,恰巧经过我和淇儿身旁时飘过来一句: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把好端端的白衣裹得这么脏?” 听了这话,我真想当场给自己两耳光。 刚才眼睛真让狗叼了,居然把染了污渍的白衣看成飘逸洒脱的月白色,我前世到底造了什么孽啊啊啊! 淇儿见我神情恍惚,也搀着我道: “公主,我也先扶你回房吧。忙了一个早上还没用饭呢!” 我如木乃伊,呆呆地仍由她扶着,恰巧走在我们前边的安陵然似乎听到了动静,突然转过头来,对我吐个舌头狠狠地做了个鬼脸,这才随着老婆子去了。 啊啊啊! 要是我还能镇静我就真的是白痴了,我站在原地不能动弹,哭笑不得,任由淇儿怎么唤我也答应不了。 安陵然这个挤眉弄眼的鬼脸,实在是……简直就是对我的一种极大讽刺、一种莫大侮辱。我敢断定,我一定是喝那瓶假白酒把眼睛弄瞎了,为什么我刚刚见到安陵然,会以为他忧郁的眼神里充满了自信、震撼、魄力和洒脱…… 啪! 我终于做了今天最想做的一件事情。 淇儿吓得惊叫:“公主!”忙上前查看我脸上清清楚楚的五根手指印,不禁也红了眼,“公主这又是何苦?” 我依旧不语。 闭眼沉吟,安陵然,我和你梁子结大了! 7、第六章 我现在的滋味就好比在喝藿香正气液。 鄙人前世怕苦,不逼到头痛剧烈绝不碰藿香正气液这玩意儿,你说它是中药苦就苦吧,偏偏丫的苦中带涩,涩内转酸,那藿香味在你舌尖百转千肠,辗转不散,吞下去的瞬间更是撕心裂肺,偏偏想吐又吐不出来。 其实,这些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制造藿香正气液的叔叔(或者阿姨)非常的体贴,他知道这玩意儿不好喝,于是,苦心积虑地放了点类似糖的甜东西进去。 这就是让我痛恨藿香正气液的根源所在! 苦,不可怕;可怕的是苦涩中还硬逼着携带着丝丝令你发呕的甜美味。 这于我现在的情况,实在实在太为贴切。 我和淇儿回房后,也没什么心思用早膳,淇儿便自告奋勇地去厨房帮忙,准备打探些消息回来。我在房里等得实在无聊,于是便胡乱地出来逛了逛。 穆王府有权有势,府苑自然不小。我走了没一会儿就迷了路,不过眼前风景甚好,蓝天碧湖,假山玉花,我虽在虚虚折折的假山小径中迷失了方向,却也无比惬意。微眯着眼吹点小风,闲庭信步,倒也暂且忘却了那一丝丝烦恼。 可惜,好景不常。 或者说,石板小路两旁就不该筑着些奇嶙怪石,遮了人的眼目,助了老婆子丫头们的三八嘴。此刻,我就凑凑巧巧在假山上听见对面传来两个小丫头嘀嘀咕咕的声音。 一人道:“听说了吗?少爷找回来了。说是跑山上逮狼崽子玩去了。” 一人又道:“嘻,这算什么?我听前厅伺候的王妈妈道,当时那个公主也在场,见了少爷脸都绿了,可惜啊可惜,早知如此,昨儿个我就不和翠儿换班了。说不定今早也能进大厅伺候着。” 我苦笑着扯扯嘴角,没动声。这大府大院的,有那么一两句闲话倒是常事,我如此这般透明着不出气,倒是更容易听着些□□。 那个丫头片子还在嚼舌根子,只听道: “其实也不怪这公主脸色不好看,唉!谁愿意嫁给傻子呢?更何况是被诓来的。” 另一人听了,似乎轻轻地啐了口。 “我呸,你还替着那蛮夷子婆娘说话?她能到咱们中原来,又嫁了我们天下第一美男的少爷,她早该乐欢了,还可怜呢!要我说,嫁给马夫倒差不多!” “嘘,噤声!你不想活了?” 我苦着脸,哭笑不得。 被活活地骗进了王府做傻子老婆,已是天大的冤情,苦不着边,涩无觅头,偏偏到了这两个下人嘴里,倒成了我的恩惠了,这感觉……就好比明明吃了黄莲,再硬生生地给你塞颗糖,还做出一副施舍的嘴脸来。 藿香正气液,也就如斯味道罢了。我倒宁愿苦到底,烂了肠、腐了肺也心甘情愿,巧巧弄些腻人的甜味进来让人恶心! 我到底是造了哪门子的孽? 两个下人还在叙叙地低语,其中一个叹息道: “不过咱们王妃倒还是真本事,想咱们少爷傻了二十又五年,虽家世显赫、一表人才,愣是没娶上媳妇儿,现在王妃三言两语,竟连公主也骗了来。” 语毕,两人都嘻嘻哈哈地大笑起来。 我闻言大有蹊跷,隐隐听着两人奸笑更是怒火中烧,提腿就欲去问个清楚。我好歹也是个公主,21世纪的新兴女性!头顶天、脚踩地,能撑半边天!难不成一进门被公公婆婆老公鸡欺负了,还要被你们几个下人耻笑来羞辱去? 我挽着袖子就要去把这两个死丫头就地正法了,可一使劲,才察觉竟被人拉住了。一回头,只见一个鹅黄粉腻,挺漂亮的小丫头正可怜兮兮地拉着我的袖子角,水汪汪的大眼睛盯得我不好意思,一个劲地摇着头。 我的无名火被这汪清澈见底的眸子浇熄了半盆火,奇怪着她要干什么。小丫头没说话,只指了指身后的小道。我有些不舍地看了看假山,两个该死的长舌丫头依旧相谈甚欢,手下又被轻轻地扯了扯,我叹息声,道: “走吧。” 声音不大不小,对面的笑声却戛然而止。不收拾你们,吓吓也好。 小丫头说自己叫月儿,我跟着她东拐西弯,没两下就出了假山小径,在湖边泡了壶上好的碧螺春,一边赏湖吹风,一边慢慢聊了起来。 我承认我粗线条、反映比较慢,偶尔还会短短路、断断电,和月儿在一起喝茶,我只考虑到月儿是有别于假山上的那两个坏丫头,是聪明的、可爱的、温柔的、有些胆小的乖丫头,却忽略掉了为什么穆王府的一个丫头可以正大光明地坐在湖边赏花喝茶做刺绣。 那时,我和月儿聊的全是大白痴安陵然。 我于月儿,似在孤海中抓到的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地将苦水一个劲地往外倒,好在月儿娴静温柔,竟一直隐忍着微笑没说我半字不是。 我说:“你家少爷长成那样,怎么能是傻子呢?我奶奶的嘴儿!” 我又说:“你家夫人知道自己儿子是傻子,怎么能骗公主…不是,是我嫁过来呢?我她娘亲的嘴儿!” 我再说:“居然还骗我那个大白痴去公干,让我也当了回白痴,和公鸡拜堂。妈妈的,那个公鸡还取个名字叫什么‘吉哥’?我吉你安陵全家的祖宗!你祖宗的祖宗!” 我一直说一直说,说到口干舌燥,说到月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嘴角好看的笑容一丝丝消失。 我当时想,不过一个小丫头,听我骂了、发泄了也就过了,谁能知道,这位就是我温柔可爱、美丽动人的小姑子。第一次见面,我就当着她的面把安陵家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可是,我的小姑子是位温婉动人,典型的乖乖女、温柔千金大小姐,她听完我所有的哭诉后,吞下原本的自我介绍,扯了个异常难看的笑容柔声道: “其实……少爷也没你说的那么差,他往日对我们很好…我不开心,都去找哥,不,去找少爷玩。他很会哄人。” 又说,“夫人骗您嫁过来的确不对。不过公主一定听过,‘游子身上衣,慈母手中线’,娘,…夫人平时虽霸道了些,但都是维护着我们两兄妹,哥,不…少爷二十五岁了,与他同龄的好多王公贵族连小妾都娶了,孩子也是三两成群,少爷却孤单形影,夫人担心也是情理中的。” 我喝了口茶,瞪着月儿眼珠不动弹了。我琢磨着这个穆王妃肯定大有问题,听丫头和月儿的意思,似乎这个公主嫁过来也大为蹊跷。不过眼下,我考虑的倒是穆王府往日管理是不是很森严,为什么我骂安陵一家她脸色白成这副模样?说起话来也结结巴巴不成个样子,什么哥啊姐啊,娘啊夫人的,全乱成了一锅粥。 我正暗忖如何接她的话,就看见远远一个红影子向我这边招手,定眼一看,竟是淇儿。 淇儿气喘吁吁地冲到我面前,哎哟哟地呻-吟了半天,才道: “公主,你怎跑这来了?找死我了!” 语毕,乌黑的眸子又溜溜地转到月儿身上,嘿嘿地笑了声,顿时弯了腰,学着汉人的模样鞠了个有模有样的躬,嘴上还不忘抹把蜜。 “小姐安好。” 听到这句话后,我今天第二次被五雷轰顶。咂咂嘴巴僵在原地说不出话,安陵月似乎也颇为尴尬,拉着我的手道: “嫂子有礼了。其实刚刚我就想说明的,可偏偏您说个不停……”顿了顿,可能安陵月觉得我的手实在凉得有些骇人,就又转了话题道: “哥哥嫂嫂成亲之时,正值月儿替安陵家祈福,住在穆华寺脱不开身,所以没回来参加你们的婚礼,月儿有礼了。” 我见月儿乖巧地福身拜我,终于找回自己声音,掺着她道: “没,没啥,反正和公鸡拜堂也没什么好看的。”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又失了水准。因为安陵月的脸色又青了青,漂亮的小脸蛋上似乎挂了三条明显的黑线,头也越埋越低了。 淇儿何等聪明,怕是早看出个究竟,见我使眼色,忙打哈哈道: “公主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夫人正找您呢!” 我就等着这句话,赶紧道: “那月儿我先走了,日后再来找你品茶。” 安陵月点了点头,稍作镇静道: “刚才在假山后面,是我的贴身丫头小环失礼了,望嫂嫂看在她年幼无知,又与我情同姐妹的份上饶了她,不要告诉娘亲,上次她就差点被李嬷嬷打死。” 说罢,我那多愁善感的小姑子安陵月的眼圈竟红了红,此时此刻,特别是当着别人面问候了他家祖宗十八代的我哪敢说半个“不”字,忙点头如小鸡啄米。又匆匆说了两句宽慰的话就脚底抹油,溜烟跑了。 反正来日方长,只要我记得那个长舌婆娘是你的贴身丫头,叫小环,那就不怕日后找不到人报仇了。 回去的路上,我跟淇儿细细说了假山上的事,又将如何遇到安陵月,如何去湖边喝茶的事情说了遍。当然,这其中自然要隐去我把小姑子当成丫头使唤的事情。 淇儿听得一脸愤然,“定是小姐见那个小环老不回去,才寻了来,这才遇上公主您。不过倒是好事一桩,若小姐不告诉你那个婆娘就是小环,查起来还要费上一番周折。” 我感动得眼泪汪汪,淇儿就是淇儿,不愧主仆一条心,竟和我想到一处去了,对!我日后一定要抓个机会好好报仇!虽然前世在电视剧、小说、各种历史书籍中常见中原人士对偏远部落的不屑和鄙视,没想到今日设身处地,才知原来这情景竟如斯严重,小小一个丫头,不过仗着点小姐的疼爱就敢指着鼻子戳公主脊梁骨,大声叫嚣本宫是“蛮夷子”! 好得很,虽然俺前世也和你一样是汉族,但这辈子,我就要让你尝尝我这个蛮夷子公主的厉害! 和淇儿拳拳商量一番后,我又假作不经意地问: “对了,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月儿是安陵家的小姐?” 淇儿想必心里早知我糗事,只是留足面子不与我说,只露齿嘻笑道: “公主大概没发现,府里的小丫头都是清一色衣裳、清一色的发式。再说单小姐头上的那只珠花就要值上个几十两银子,怕是抵了许多丫头们的卖身契银两还绰绰有余,又怎么可能识错呢?” otz…… 我站在原地怔了怔,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当时没看出来? 或许,嫁给傻子,我也有些傻了。 你奶奶个嘴儿! 8、第七章 淇儿来找我,自然不是真的穆王妃夙凤在寻我。 事实上,淇儿还很厉害地帮我争取到了一次出游的机会,说来话长。 原道淇儿在厨房转了一圈也没打听到任何消息,人人都对我这个少数部落公主到底如何嫁进府的事情讳忌极深,凑巧此时夙凤身边的李嬷嬷来说,今个儿中午王妃要考考新媳妇的妇功,要准备什么材料尽请吩咐。 我站在娇艳怒放的牡丹花丛中眨眨眼,打断淇儿道: “什么妇功?” 淇儿道:“公主怎么忘了?今早我才刚说过,媳妇过门,做婆婆的必会‘端其妇容、闻其妇言、酌其妇德、考其妇功’,您是金枝玉叶,穆王府又是大宅大院,像采桑养蚕、纺绩织作这样的粗鄙妇功王妃说就算了,单试试您的厨艺和绣工就好。” 淇儿一席话,说得我目瞪口呆。下巴掉得差点落进了牡丹花群,可爱的蝴蝶蜜蜂在我面前飞来飞去,我愣是没注意到。 我颤巍巍地合了合下巴,才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可是淇儿……我好像,好像醒来以后…除了忘记自己是谁,连,连厨艺和绣工也忘记了。” 这次换淇儿瞪大眼睛咂舌,不过,她咂舌的内容令我很汗颜。 她说:“公主本来就不会厨艺和刺绣啊!” 我眼珠子差点掉出来,“那公主我会什么?” 淇儿一一数来,视如珍宝。 “骑马、射击、摔跤……还会点点功夫呢!” 淇儿说得腰越挺越直,我却一个不小心,闪了俺的老腰,额滴神啊!想不到这个公主看着柔柔弱弱,吃个李子也能被噎死的人,居然还会武功? 淇儿不懂我的心思,依旧喋喋不休。 “公主不用担心,淇儿山人自有妙计,我已经替您回了话,说公主想要亲自挑选菜品,这样做出来的食物才显得有心,穆王妃听了甚为高兴,穆王也表扬公主用心良苦,已经准了咱们出游。” 这话我听了不大欢喜,淇儿不是越帮越忙吗?眼看太阳公公它就要日上三竿,偏偏鄙人我就只会做一样番茄炒蛋,而且到现在还不大记得清是先放蛋还是先放番茄,这紧要关头,她做奴才的不替我出谋划策也就罢了,不把着急的主子放在眼里也罢了,竟还妄想着出去玩耍。 淇儿似乎猜出了我的心思,捂嘴笑了半天才拉着我一阵耳语。 “公主放心好了,这次出游绝不让您失望,中午的难关淇儿必帮您过去,而且这趟出游咱们可以趁空闲去茶坊歇歇,说不定能听到些穆王府的事情。” 淇儿果然机灵! 刚才那番话不过是说给可能埋伏在周围的穆王妃耳目听的,中午到底怎么过关事小,大不了我腰一叉,也装次母夜叉,妈的我就不会做饭怎么样了?有本事你休了我? 现下,我倒是对公主到底怎么被那个穆王妃骗进府的更感兴趣,淇儿说得没错。府里的下人不敢说,自然有人津津乐道。这傻子安陵然刚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公主,夫妻能否和睦?娇滴滴的公主知道美夫君是个傻子后会不会大吵大闹?这样的八卦桥段,洛云国街头小巷还不往死里说?我想要打听那一丝半点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我激动地握着淇儿的手不能言语,心里只道还好穿过来遇到了如此忠心的丫头,正不知说些什么好,就听前边传来的声音,顷刻,就走出个人来。 “咦?娘子!” 来者一袭白衣,头发梳得光亮,怀抱银狼,站在这走廊亭下、牡丹花丛之中,真真成了副清新淡雅的水墨画。 是了,这来者不是外人,正是我的夫君——安陵然。 此时此刻,纵使我是个心肠慈软的好人,见了安陵然这个仇人也不免用鼻子哼哼两声,淇儿仗着我在旁,也没给小白痴行礼,只鼓大眼睛笑嘻嘻地看我们,这模样,活脱脱看热闹的市井之徒。 我收回刚才表扬她的所有话。 我道:“淇儿,我们走。” “诶!” 安陵然听说我们要走,忙跳出花群拦住我的去路,露出好看的牙齿道: “不许你走。娘说了,娶了媳妇儿就有人陪我了,老婆你陪我和小丘玩好不好?” 淇儿清澈透明的眼眸眨了眨,盯着我道: “小丘?” 我顺着目光看向小白痴,小白痴哈哈地点头,献宝似地把那怀里的银狼递到我面前道: “是哦,我给小宝宝取了个名字叫小丘。” 我低头瞅了瞅这银狼,哪什么宝宝?瞧着个头,竟是只成年狼,怎么这个笨蛋上山抓它没把他咬死?当寡妇都好过当三嫂子(三嫂子是电影《抓壮丁》里傻子三娃子的老婆)。 “老婆,小丘可爱吧?” 我被小白痴的低沉的声音拉回思绪,乍一抬头两两相望,竟不期而遇地撞上眼,霎时,空中电闪雷鸣。 我只觉这双星眸漆亮,似明月,如浩海,澄清若水、淡漠如山,就这一眼,我居然被……电住了。 “老婆?”安陵然见我断电,奇怪地歪了头。 心里的弦骤被拉响,我回神地跌进现实,安陵然却乐呵呵地咧了嘴。 “你也喜欢小丘是不是?我就知道!小丘是秋天捡到的,又是在小山丘上找到的,所以叫小丘!” 小白痴原本绝美忧郁的脸配上弱智的扭曲表情简直让人无法忍受,偏偏这美丽+弱智的情景在我眼前不断重叠,不断晃悠,惹得我一阵心烦,如果……如果如果!如果我这美如天神的相公不是白痴我将是何如荣幸,为什么?为什么! 小白痴听不到我的腹语,更看不懂我悲愤交加的表情,见我不搭理他,又用肩膀撞撞我道: “老婆是不是嘛?小丘很可爱,对不对?!” 被安陵然这么一撞,我反被撞出一股无名火来,瞅着那该死的银狼,一股报复的邪火熊熊燃烧起来。 我故作稳定,笑着道: “这狼倒是可爱,不过小丘这名字,呵呵!太俗了!” 安陵然小白痴果然上当,听了这话登时张大嘴,“真的?那叫什么?” 我勾勾嘴,道: “当然要取个既文雅又亲切的名字,我看这‘旺财’就不错,可惜我们穆王府一不缺财二不缺势,求个平安反倒是好的,所以我看……就叫‘旺宅’好了!” “噗。” 淇儿首先没骨气地笑出声。 旺宅似乎能听懂人话,被我说得也是一激灵,一双绿森森的眼睛竟愤愤地恨住了我。 小白痴沉思片刻,突然大声欢呼。 “好啊好啊,就叫旺宅。旺宅,旺仔旺仔!” 旺宅的眼神更加幽怨了,我却心情大好。 不错不错,遇到如此郁闷的事情,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开导开导是必须,拿安陵然这个白痴开开涮更是解气得很。 9、第八章 我和淇儿出门之时,已日上两竿,离晌午不远矣。 大户人家有午睡的习惯,所以午膳一般都吃得比较早,今儿个穆王府一大家子都眼巴巴地盯着我,等着我这个新进门的媳妇给公公婆婆相公做一顿丰盛的午餐,我却被小白痴安陵然困在了后花园。 安陵然自从得知我和淇儿要亲自出门去买菜后便哭着嚷着要跟去,就连刚刚还欢喜的旺宅也自扔去了一边儿,只抱着我的肩膀又哭又跳。鄙人活了二十几年,生平第一次被绝世帅哥抱着竟没了半点淫祟心思,真见他奶奶的鬼、挖他爷爷的坟,这大概怕是……哀莫大于心死。 我好说歹说,安陵然这个智商只有五岁的小白痴就是听不懂,觉得买菜是一件稀奇得不得了大事,是英雄男子汉如叱咤风云的大人物才能干的活。 他认为,一般大人物、大英雄干的活都是平常老百姓干不了的,比如他爹爹安凌霄率兵保卫疆土、比如洛鸢帝管理整个洛云国,这些绝无仅有的事情只有那么一两个人能做,所以越是稀罕活路越是大英雄才能干,因为别人都干不了嘛。 “我从来都没听说过买菜,所以买菜一定很厉害。”安陵然天真一团,性感的薄唇一张一合,说出与这张俊美脸孔不符的幼稚话来。 我大翻白眼,哭笑不得,正想着怎么反驳,就听淇儿叹息道: “公主,就把驸马爷带上吧。再不走时间就来不及了。” 说罢,淇儿指了指我们头顶已经升得老高的太阳,迫于无奈,我带着安陵然出门买菜,外加上一个厨房老妈子和两个小丫头,美其名曰“护驾”,实乃监视加看护。 可出去没一会儿,就出了事。怪就怪,我相公那张脸。 跟着我们一道的厨房老妈子解释说,穆王安凌霄其实是个极爱面子的人,两夫妻都是聪明绝顶的上上人,偏偏生出来的少爷却是个白痴,为此,安凌霄总觉得比他人矮上一截,再加上怕儿子出来惹祸,所以其实安陵然出门的机会很少,就算真的遇上祭天上香这等子大事,安陵然出门也是左护右卫、坐轿子来回,鲜少有真正在市集闲逛的机会。 我们出来之时,正赶上安凌霄进宫处理官务、夙凤在账房跟各大掌柜开会,我琢磨着带安陵然出去玩耍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没必要通报,看门的两个护卫见本公主亲自领着相公,也不便说什么,于是我带着一大群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出来了。 偏不想,就出了事。 市集位处东大街,旁边连着的几条街分别是龙王庙、上东胡同及葫芦巷,通通是平民老百姓居住的地方,自然也就难免有些鱼龙混杂。用厨娘的话说,这种地方本就不是我和小世子该来的地方,人多路窄,连个轿子都抬不进来。 我本人倒是无所谓,前世咱也是平民老百姓,跟着老爸老妈也上过那么两次菜市,这样的市集勉强还是入得眼、下得脚,也就无所谓什么坐不坐轿子,毕竟没有哪个主人会真的坐着轿子来亲自买菜。 可偏偏就是因为没坐轿子,惹了祸事。 安陵然当了二十多年少爷,还剩下几十年要当王爷,本和这市集一辈子也沾不上边,今日却是无意钻了来,觉得稀奇不已。在那个小姑娘的菜摊子上摸摸,那个大妈的肉摊子上转转,弄得一整条街的老少妇孺都忘了买卖讲价,只嘀嘀咕咕地转着色眼珠子往我们这边瞅。 虽然我相公是个白痴,但毕竟是个绝色白痴,是我一个人的白痴相公,被这么多女人议论□□,我心里还是不免闷上一闷。女人啊,就是这样,嫉妒、霸道、自私、虚伪,虽然我保证一辈子也不会喜欢眼前这个小白痴,但是一想到那么多女人都觊觎于他,我心下就难免有些不爽。 这边我正唏嘘不已,那边就已经有觊觎我相公相貌的登徒子付诸行动了。 不过这次,倒不是女人,是个喝得二醉二醉的市井流氓。 如斯小流氓穿的一身补丁布衣,抱着酒壶歪歪倒倒地走在市集上,与满街乱蹦的安陵然撞了个满怀,醉汉转头劈脸就骂: “奶奶的熊,你——” 后面的脏话在看清安陵然脸庞的一瞬间吞了回去,醉汉嘿笑一声,换上一脸谄媚模样道: “眩馐悄睦吹男∫p裙蠢咐锏钠拍锘蛊痢! 说罢,醉汉就伸出他脏兮兮的贼手准备在安陵然绝世的英俊粉脸上摸上一摸,见到如此状况,我这个做老婆自然义愤填膺。 自古英雄救美人,不过那已经是过去时了,现在,是“超级牛来拯救勒”的时代,是女人救英雄的时代。于是,我怒发冲冠,气运丹田,正准备大喝“住手”之时,就听嘭的一声巨响,醉汉已经穿墙而过,越倒进了街的另一面。 邻街是卖药材的铺面,正包药的伙计见突然有人冲墙而出,自然也得闹上一闹。就在一片哗然之下,安陵然哭着跑回了我身边,拉着我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 “娘子,他轻薄我。” 我汗颜一把,拍拍他身上沾染的尘埃道: “不怕,你已经把他推到隔壁去了。”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安陵然只是那么轻轻一推,那个醉汉就飞了出去,还一飞穿墙。果然,虎父无犬子。 厨娘并两个小丫头见状,忙马后炮地围了上来,对安陵然东家长西家短地问了起来,淇儿在我双边奇怪地转了转眼珠,没吭声。 买罢菜,我便按淇儿事先吩咐的,说有些渴了。 淇儿顺其自然地道: “那还不简单,现在时日尚早,公主既然累了,我们就去茶楼喝喝茶再回去,不过不知,这京城最大的茶楼在哪?” 淇儿望向厨娘,理所应当地把问题抛给她。 厨娘一张褶皱脸堆笑一团,露出更多褶皱来。 “哎哟,说起这京城第一茶坊谁能和轩墨楼比,公主您有所不知,这茶楼可是状元爷墨玉公子……” “好了,那我们走。” 一听到“轩墨楼”三个字,我就赶紧地露齿轻笑,顺便打断厨娘的滔滔不绝。这一路上,我和淇儿没少被这个婆娘吵死,就连小笨蛋安陵然的“十万个为什么”也不及她的一半口水。淇儿私底下道,可能是知道公主您迟早会当家,巴结心切了点。 切不切我管不着,反正只要她说出“轩墨楼”三字就好,淇儿说了:“只要公主去轩墨楼喝上一杯茶,中午的妇功我自有办法解决。” 厨娘还算识时务,见我打断也不便多说,只领路在前,谁知小白痴安陵然却突然跺脚道: “不去轩墨楼,我抗议!” 我和淇儿等人本已走到前面,被他这么一嚷都回头奇怪地盯住他,不语。 安陵然吵得更加厉害,手脚并用地在原地耍赖:“不去轩墨楼,不去轩墨楼,我抗议!” 抗议当然无效,半个时辰后,本公主舒舒服服地坐在了轩墨楼一个倚窗极宽敞舒适的位置,又打发了厨娘回去报信,道我片刻即归。两个小丫头也被淇儿用银子打发去了下面玩耍,左右再无外人,一个撅嘴满脸不爽的喝茶小白痴当做透明,淇儿终于向我道明了前因后果。 淇儿喝口茶,润润嗓子卖足关子才道: “其实早在来中原之前,淇儿就曾奉公主的命令打听过,这京城里就属轩墨楼的饭菜最难吃,所以我便暗中联系这里的掌柜,买通他们的厨子让他做两个拿手好菜来。不过这菜嘛只用做到切丁配料,不必下锅。” 我心领神会,这丫头好聪明! “就是说,让他把盐、花椒一切调料码好,我回去再偷龙转凤,只倒些油下锅炒炒即可?” 淇儿点点头,笑得颇为奸诈。 “我待会就去厨房拿菜,公主只用坐在这喝茶聊天即可。” 我颔首,可不免又有些不大欢喜。 “淇儿你这次可真是拍马屁拍在了蹄子上,你说你就算要用这样的计,怎么不找一家做菜好吃的厨子?” 淇儿晃晃脑袋,“非也非也,公主你想想,这是你嫁入穆王府第一次做中原菜,如果一来就做得很好,岂不惹人嫌疑?而且万一王爷王妃爱上了你做的菜那就麻烦了。” 我沉思片刻,说得有理。可转念一想,这轩墨楼号称天下第一楼,怎么会请一个做菜难吃的厨子?正准备发问,手下一沉,却被旁边的安陵然拉住了。 我回头,只见安陵然眨着清澈见底的眼眸,可怜兮兮地道: “娘子,你说只要喝完这壶茶就回家的,我喝光了。”语毕就指指自己的茶杯。 我哭笑不得,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真是牛吃牡丹,上好的一壶碧螺春就这么被糟践了。 淇儿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这就去厨房拿菜,公主您先守着驸马。” 我别无他法,只得哄道: “听见了吧?等淇儿办完事我们就回去。” 小笨蛋自从进了茶楼就显得异常不安,听了我的话只柳眉紧蹙,看得我生生心疼,这么好的一副皮囊真是可惜了,哎! 安陵然不时地凝望窗外,似害怕什么地只嚷着要回家,我无视他又叫了壶茶,趁着淇儿离开这段时间好好地歇了会儿,而有些话也就不免地落入了我耳朵里。 只听茶楼邻桌道: “听说了吗?今天小世子安陵然已经回府了。” 我没动,安陵然也反应不大,只一个劲地凝望窗外。淇儿说得没错,在茶楼或多或少能听到些不为我知的事情;厨娘也说得没错,安陵然稀少出门,故此并无人发现他们口中的小世子就是我身旁的美男子。 一说:“闻言小世子是和丫头逃婚被捉回来的。” 一说:“不对不对,我听说是和拈花阁的粉牡丹私奔被捉回来的。” 拈花阁,粉牡丹,一听就是勾栏之地。 嘻!这些人想得倒好,小白痴要是真会喝花酒、勾引小丫头我倒该笑了。 那些声音又小下去些,可能因这公主练过几天功夫,我依旧听得清晰。 “我猜啊,这小世子回府也宁死不屈。” “是啊,谁愿意娶那蛮夷女子?你们知道吗?那公主奇丑无比,黑如煤炭、胖如酒缸。” -_-||| 这真是天大的误会,公主这皮囊不说国色天香也是个小家碧玉,拈花颦笑也是一佳人才女,怎么到了你们嘴里…… 窃窃私语还在继续,又一声音道: “这算什么?我听说他们阖赫国的蛮子们还喝人血、吃人肉!这公主,啧啧!” 鄙人惭愧,做了这么两天公主现在才知道她的祖国叫阖赫国。可是,不对啊!我明明是来听这阖赫公主是怎么被骗进穆王府的,怎么听到的全是谣言? 一道:“你们知道吗?这公主是如何进穆王府的?” 我骤然睁眼,屏息凝听。老天开耳,居然听到我心语了。 那人又道: “本说阖赫小国求和,愿奉上牛羊、财宝、女儿以维护两国交好是好事,但咱们皇上一见阖赫公主的画像就为难了。怎么啊?丑啊!听出宫来喝茶的公公说,那公主的画像真是惨不忍睹,皇上左思右想,决定不论如何还是先把人娶过来再说,毕竟两国相交才是大事。谁知这时,穆王妃却大义凛然,进宫请命,说自家儿子愿意娶阖赫公主为妻,一来解了皇上的燃眉之急,二来也算为洛云国出了份力。” 语毕,众人一片哗然。 “穆王妃真是心胸宽广啊!” “小世子可悲可叹啊!” ……… 食客们在同情小世子、敬仰穆王妃的同时,也就顺其自然地把我这个丑八怪公主拿出来狠狠地比较一番,卑鄙、无耻、不要脸……什么词能践踏我纯洁的心灵什么词就往我身上安。 被泼了一身脏水的我伤心欲绝,泪流满面。 这些都不是真的啊啊啊!穆王妃虐待儿媳妇,小世子安陵然是个弱智,安凌霄看着大义凛然,其实也不过是个施暴狂,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啊! 我怒不可遏,踌躇着就要拍案而起,却被安陵然一把拉住道: “老婆,我们回家啦!” 面对罪魁祸首,我还能平心静气的话,那我还是人吗? 于是我袖子一掀,甩开安陵然道:“滚开,你才是丑八怪!” 正闹得不可开交,送茶的小二倒是来了,纤细的玉手将茶壶轻轻地置在桌上,碧玉茶壶伴随着被搁下的动作发出清脆地“咯”的一声,我一愣,顺着那手往上看,只见这小二气宇轩昂、玉容丰俊。一双细致狭长的丹凤眼湛湛有神,与安陵然相比,又是另一番风味。 我心里也跟着“咯噔”一声,这不是昨晚挟持我的凤眼帅哥——蒙丹是谁? 这一双凤眼……我绝不会认错。 “蒙丹”气定神闲,从容不迫地道: “悠悠之口,谁能管得住?公主又何必如此在意?” 这话用现代汉语翻译就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我眨眨眼,蓄气一层水雾来,这话是今日我听到最顺心的一句话,说得好! 可是,谁又来告诉我,凤眼帅哥怎么会在这? 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我傻眼的同时,不经意地瞥眼发现,安陵然那张如雕琢般精致的脸庞也不自在地白了白。 10、第九章 轩墨楼原本不叫轩墨楼,名文轩楼,老板恰姓文名轩。 说起这个文轩,倒是有些来头。爹爹文如景曾位居丞相,爹爹卸甲归田后,大儿子文翰继承父业,不到三十岁又位居丞相,其儿子文墨玉更是了不得,两岁岁识字、三岁作诗、五岁就在皇后娘娘的寿辰上殿前献画,冠压群芳,随即被召为七皇子玄h的伴读,十七岁中状元,被誉为下一代文氏丞相。百姓爱称其“墨玉公子”,更用“墨香铺案染暖玉”来形容他的美好姿态。 按理说文氏一家都是朝廷中流砥柱,皆是清官雅士,这个文轩也差不到哪去,可偏偏人无全人、事无全事,老天爷偶尔也有打盹的时候,这个文氏家族占尽风光,总是需要那么些瑕疵来陪衬。而这个文轩,就是文氏最大的瑕疵,是老丞相文如景心头的一根刺,拔不出剃不掉。这位公子貌不惊人,一不愿习文、二不会理政,生平最喜欢的事就是……跟着老妈子屁股后面学做菜。文如景老爷子在规劝多次后,终于把自己劝通了,这孩子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罢也罢也! 故此,文轩楼在大哥文翰的帮助下终于开张。 刚开始,文轩楼仗着文家的声誉生意还算过得去,但这文轩少爷学艺不精就急于摆脱老爹的控制,做的菜用老百姓们的话说就是“实在难以下咽”。文轩楼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与此同时,文家、京城却出了件大事。 墨玉公子中状元了。 墨玉公子要效忠朝廷了、要当下一代丞相了。 朝廷的贪官毒瘤腿肚子吓软了。 皇上想把赛月公主许配给墨玉公子,墨玉公子竟巧语拒绝了。 一时满城风雨,“墨玉公子中状元”的消息成为了老百姓们茶余饭后最好的话题。三日后,文家举办庆功宴,宴席就恰恰设在了文轩楼。 至此,老百姓们想打听更多墨玉公子的消息就往这文轩楼跑,因为传言,墨玉公子每日晌午都会来文轩楼看看小叔叔。一些千金小姐也女扮男装,专挑着这太阳正中照的晌午来文轩楼喝茶,为的,就是一睹这墨玉公子的芳容。而且,墨玉公子是玄h七殿下的伴读,谁知哪一天这位殿下会不会心血来潮跟着来文轩楼看看,又会不会与自己一见钟情呢? 渐渐的,京城兴起了一阵风,以诗会友、比墨弄画,凡文雅之事皆去文轩楼聚头,一时之间文轩楼名副其实,成为了真正的文人雅士聚会的轩客楼。因墨玉公子每日晌午必来文轩楼,一些年少轻狂的书生也定时来此找状元爷挑战,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墨玉公子脾气好得没话说,不论王公贵族,亦是布衣平民,只要前来挑战,皆笑而受之。 不过,至今为止,似乎还没有任何人能胜过墨玉公子。文轩楼的声誉就此一点点积累而起,也不知是何日,这牌匾就换了个名字改叫“轩墨楼”,想是文轩小叔叔觉得老靠着侄子的名字赚钱实在说不过去,所以分了一半股份给他。关于这一点,无人关心,只要每日淡雅清儒的墨玉公子还来轩墨楼喝茶就好;关于轩墨楼的饭菜比较难吃这一点,自然也就无人介怀了。 而刚才,站在我和安陵然面前的,就正是传言中的墨玉公子。淇儿在我们回来的路上如是说。 我转了转眼珠,没说话。 这位墨玉公子为何要在新婚之夜挟持阖赫公主我想不通,又为何今日在茶楼装作不认识我的模样,我亦想不通。 我只道,墨玉公子话音刚落,淇儿便归。 文墨玉不再言语,只勾勾嘴角,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句话是:“公主若真想知道自己是怎么嫁进穆王府的,可随时过来找我。” 话毕,安陵然的脸色又极其不自然地白了白,继而泪光盈盈道: “娘子,我们回去好不好?” 在轿中,我百转千回,想不通的事情实在太多。 其一、为何安陵然小笨蛋见到文墨玉后脸色如此难看?按理说两人并无交集,小笨蛋更是孩子心性,如斯状态难不成是文家和穆王府有什么瓜葛,所以他才说要告诉我嫁入穆王府的真相? 其二、我用百分之两百保证,昨晚的蒙面帅哥就是文墨玉,他为何要挟持我?还说要带我走?按淇儿打探回来的消息,这个文墨玉是土生土长的中原人士,怕就连这个京城大门都没出过,根本就不可能是什么蒙丹,更不可能是公主的旧情人。 难不成……我心提到嗓子眼,下意识地看看旁边的安陵然,小笨蛋此刻流着哈喇子睡得正酣,我凝视他,他似乎有了感应,长长地睫毛竟微微动了下。 捻神叹息,我正准备叫醒小笨蛋问个清楚,就听轿外小丫头朗声道: “少爷、少夫人,到府了。” 三个热菜三个冷菜,并两个汤一个甜品,我的这顿中饭做得很是成功。 穆王和穆王妃只略略动了动筷子就停了,倒是安陵然小笨蛋吃得很欢,可怜的娃一副从没吃饱过的模样,看来不止脑子有些问题,怕味觉也有些问题。 安陵霄道:“公主刚来中原不久就能做到这地步,已经很难得了。” 夙凤道:“竟连甜品也做得一丝不苟,实在难能可贵。” 我挺挺胸,嘴角溢出丝丝笑来。 “谢谢公公婆婆谬赞,媳妇以后会更加努力的。” 就在我以为妇功一事告一段落之时,夙凤却又突然道: “并不是谬赞,这甜品盘上摆的牡丹花煞是好看,应该是萝卜雕的吧?” 筷子敲击着玉盘,发出清脆的叮铃声,我顺着夙凤的手看去,顿时冷汗满额。 费尽心机,竟功亏一篑。 篑在一块小小的萝卜上。 安凌霄不语,安陵然继续扒饭,夙凤却笑得一脸灿烂: “早知媳妇有如此好的刀功,我真该把月儿也叫来看看,让她这个小姑子受受教育。” 因为是本公主亲自做饭,安凌霄夙凤的那些旁戚自然没资格前来享用,就连安陵月因是小辈,也并未前来用饭。这顿考妇功的饭桌上只有我的公公、婆婆和相公。 我忍住抹冷汗的冲动,更不敢转身去向淇儿求救,只得硬着头皮道: “一时,一时……技痒,婆婆见笑了。” 技痒的不是本公主,是那个该死的败家子文轩。据淇儿说,现在轩墨楼生意蒸蒸日上,文家众人就以“客人实在太多”、“锅灶实在太少”种种理由将文轩二少爷推出了厨房。这次,淇儿前去请文轩帮忙,自然少不了虚伪地把文轩二公子的厨艺夸上一夸,已经很久没摸过锅铲的文轩二公子听了这等子话也就难免飘飘欲仙,在替我切菜码料的时候技痒地用白萝卜雕了两朵漂亮的白牡丹做陪衬。 刚才在厨房我一时大意,竟一个不小心就让这两朵牡丹花也上了盘。 别看文轩二公子缺心少眼,炒的菜少盐多花椒,但二十几年来的削功却是极好的,那两朵白牡丹被他削得惟妙惟肖,粗看上去竟当了真,这样的刀功又怎么可能是我这样刚入中原的蛮夷公主能做得出的? 我的后背已冷汗淋淋。 夙凤道:“这样好的刀功,怎么会见笑?不如这样吧,儿媳妇你现在就当~着~我们的面再雕两朵白牡丹来,也教教我身边的这些妈妈们。” 夙凤故意咬重“当面”二字,怕是也对我刚才赶走所有丫头老妈子独自关在厨房里做菜的事情有所耳闻了。 这边话音刚落,夙凤身边的大红人李嬷嬷就心领神会,忙上前福身道: “还望少夫人赐教了。” 夙凤笑道:“都是一家人,什么赐教不赐教,腊梅春雪,还不快去拿两块萝卜和刀上来?” “是。” 听见小丫头齐刷刷的响应,我已经崩溃在即。 安陵然继续扒饭没说话,安凌霄忙着给儿子布菜也没说话。 nnd,这一家人一定是提前说好的,早就看出端倪,偏偏就是装作不知要看我出丑。 没一会儿,腊梅春雪果真端着萝卜和刀回来了。 我微微侧首看了看那盘子,突然觉得,那锋利的刀子不是拿来雕萝卜的,是拿来让我自刎的。 夙凤完全无视我的痛苦,笑靥动人。 “儿媳妇,来。” 盘子哗啦啦地推到了我面前,我抖抖面皮,颤巍巍地一手拿刀一手拿萝卜。 “公主!” 在我身后一直沉默的淇儿突然开口,我充满希翼地凝视而去,淇儿!我聪明可爱伶俐的淇儿,你想到解救的办法了对不对? 对不对! 淇儿垂着睑,无视我求救的眼神,只低声道: “你拿反了。” 我微微一怔,低头去看,呃~因为过度紧张,我居然是左手拿刀,右手拿萝卜。 夙凤嗔道:“这丫头不提醒我倒要以为儿媳妇你是左撇子呢!” 我抖如筛糠,换了两手的位置,唯诺道: “那是,那是!” 最后看了眼那白花花的刀子,我誓死如归。 不成功便成仁,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跃过妇功这一关,阖赫公主你那漂亮的纤纤玉手……我对不起你了,我必须割伤你!虽然,疼的是我自己。 我哀怨地闭了眼,狠心地把刀往手上一割,痛楚还未传达到大脑,就听“啊”地惨叫声已传入耳廓。 “啊,呜呜……” 我睁眼,不对啊,不是我在叫。 “然儿,然儿你怎么了?” 我暂时来不及反映,上下翻了翻我的手,怪不得不痛,这还没割下去呢! “然儿,然儿!快去叫大夫。” 叫嚣声越来越多,慌张奔出门的,端水的,拍背的,再也没有人来顾及我雕萝卜了。 淇儿拉了拉我,小声唤道: “公主。” 我顺着淇儿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原来是安陵然不知道吃了什么,此刻怕是噎住了,一张脸白得骇人。 淇儿附耳道: “松鼠鱼。” 我脑袋转了转,好像那些菜里,的确有一道红烧松鼠鱼,嘻嘻!这个小白痴一定是被鱼刺卡住了。别人都道傻人有傻福,看来傻子媳妇也有傻福,这个小笨蛋真是卡鱼刺卡得太太太太及时了。 “你说什么?” 就在我高兴得拍掌跳舞的时候,夙凤却突然将目光从儿子身上抽出来,凛冽犀利地凝视我。 我颤了颤,“没,没什么。” 一时太激动,居然把“卡得太及时了”几个字蹦豆子般地蹦了出来。 安陵然俊脸由白转红,脸色如那红烧松鼠鱼一样火焰迷人。 “卡,卡!” 夙凤再顾及不到我,只扑在安陵然身上道: “不怕不怕,娘拍拍!” 淇儿又拉了拉我的衣袖,我极不甘愿地抽了抽气,颇为夸张地哭嚷着扑向安陵然。 “相公——呜呜!” “啊!” 嘭! 由于演戏太逼真,我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脚,直接用身体扑向了大地,双手来不及收回,挠到了安陵然的衣袖,夙凤和安陵然两母子重心不稳,也随着我倒在了地上,一桌菜跟着哗啦啦全泼在了我的衣服上。 与此同时,我听见安陵然轻微地“咯”了声。 11、第十一章 小白痴这一烧,竟还不轻。 漂亮的俊脸虚汗淋漓,烧得是白中黛粉,嘴皮却乌青,似喃喃自语还嘀咕着什么,一双眸子在眼皮下也忽溜溜地直打转,看得我好不心疼。 这绝世的模样,柔弱的神情,紧蹙的眉头,真是让我恨不得美人救英雄不把。可医理这方面,我是一窍不通,对小白痴为何发烧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安陵然只是卡了根鱼刺,在我摔跤的帮助下,他明明也已经把那根微不足道的鱼刺咽了下去,可此刻却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不能言语。 一老妈子道: “可别是出去染了什么祸患回来。” 我闻言身躯一震,不由得转头去看那老妇。这话说得,就好似指着我来着般,今儿个上午我带小白痴出去玩了圈,下午回来他就又是卡鱼刺又是发烧的,这的确也太巧合了点。 淇儿柳眉稍皱,也紧眼看我,那张能言善辩的嘴竟没说话。 淇儿怕是和我想到了一处,这安陵然虽是个傻子,从小却也是娇生惯养,从未去过市集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再加上今日和那醉汉一番纠缠,难不成真染上了什么祸患了? “祸患”这二字从那老妈子嘴里一蹦出,刚才还围在床边不肯挪位置的王婉容和陈贤柔顿时弹跳地奔到了栅栏围屏的玄关处,伺候安陵然的小丫头们也缩着头,敲敲地往后退上了半步。 我和淇儿看在眼底,站在床边没动。 王婉容在玄关站定,这才用手捧捧发髻故作镇定地笑道: “我突然想起我那屋里还有枝雪山灵芝,听我爹爹说是从伸手就能摸着天的瑞雪山上摘回来的,这玩意儿去火退烧最管用了,我这就回去取。”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提着紫纱苏罗裙,露出尖尖地小脚咯噔咯噔地跑了,她随身的丫头一愣,半秒才反应过来地跟出了门,嘴里还忙不迭地唤着: “小姐,等等我。” 我对屋顶翻了个大白眼,这个王婉容笨就算了,她爹爹王大学士居然也孤陋寡闻,笨得要死!什么雪山灵芝,明摆着被人骗了嘛!虽然我地理不大好,但也知道灵芝这玩意儿一般生长在热带或者亚热带气候比较温暖的地方,海拔也不过300-600米左右,如果那瑞雪山真能长出灵芝来,恐怕也是白娘娘给许仙吃的那种起死回生的仙芝,小笨蛋是无福享用了。 而且我听说过灵芝保神益精、解闷散郁,治哮喘化肿瘤、坚筋骨好颜色,就是没听过还能降火退烧,这东西可是大补,说不定一碗下去,小白痴就一命呜呼了。 表姨这慌撒得真是太太太没水准了。 这边我还没唏嘘完,那玄关处的小婶婶陈贤柔也笑咧咧地抖起了自己的面皮。 “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前些日子有人送了你小叔叔一只雪莲,我,我也去拿来。” 这次倒是真没错,雪莲确实生长在高山。不过,雪莲之所以能抗寒生长在极冻之地就是因为它本身其实是朵焰之花,性火属热,相信若真把雪莲炖了端给小白痴喝,他会烧得更红火些。 见着王婉容、陈贤柔一前一后地走了,那多嘴的婆子还在啧啧道: “哎呀呀,要真是得了祸患可怎么得了啊!” 话音一落,抖如筛糠的小丫头们又微微地往后边缩。 祸患在古时,的确让人瑟立。就连皇宫禁内,哪个小皇子小公主得了水痘啥的,也是如临大敌。 老婆子依旧诺诺地说个不停,我深谙谣言害死人,正准备厉声喝止就闻门外传来怒喝声: “混账东西,饭胀饱了没处消的老驴蹄子,你再多说一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能说出这样话的人,自然是个厉害角色。 在穆王府敢如此叫嚣的厉害角色,自然又与当家穆王妃脱不了干系。 我回头,果然见李嬷嬷扶着脸色阴沉的夙凤进来,后面还跟着安陵月、张大夫及五六个小丫头。 仗势有些骇人,也由可见穆王妃多疼爱她这个独一无二的弱智儿子。 那老妈子早吓软了腿,跪在地上低低求饶。李嬷嬷又色厉内荏地狠狠训斥了两句,夙凤才略略收了犀利地目光,摆手道: “算了,自下去领赏二十嘴巴子,下次再犯,可没得你便宜!” 老妈子哭哭嚷嚷地出去了,我才过去行礼作揖。 妈的说来这古代的规矩还真不是人干的活,我要向穆王妃行礼,安陵月、小丫头并李嬷嬷又得向我行礼。等我们一群人弯得膝头盖抽风才算见完了面。穆王妃早就期期艾艾地坐在了床边看他的宝贝儿子,又是擦汗又是低唤,良久才道: “张大夫,你快过来瞧瞧。” 糊涂老张过来摸了摸脉,时而捻胡子时而微笑,时而蹙眉时而点头,看得我和淇儿心惊胆颤。顷刻,老张才离了安陵然的腕,我正欲上前问上一问,就见其突然扯开了安陵然的胸口领子,顿时,众人都倒抽了口冷气。 其中,我和穆王妃最甚。 穆王妃似被人戳中了心尖尖,疼得面部狰狞。 “这是怎么回事?” 穆王妃指着儿子胸口乌黑一大片厉声道,我怯怯地伸了伸脖子,这乌青伤口倒是长得有模有样,恰恰状似人的手掌模样。 张大夫摸摸胡子,云淡风轻道: “哦,我下错单子了。” ………… 今早上我只佩服张大夫的医术,现在,连着他的镇定自若我一并佩服得五体投服。他这句话简直和说“我今儿晌午吃的饺子”是一个语气、一个境界,末了,张大夫把穆王妃炽热的目光也直接忽视掉了。 穆王妃冷笑,“下错单子了?张大夫是不是也跟老身解释解释这话的意思?” 张大夫道:“今下午单子下的急了些,恰恰把少夫人和小世子的单子弄调了。”依旧一脸的平静。 我听了这话,却再也无法平静,“啊”地大叫出声: “也就是说,我喝的是小……相公的药?” 糊涂老张点点头,“是也是也。小世子体内本就虚火气旺,再加上我给少夫人配的那些滋补阳盛的大补之药,世子现在上火发烧不过是自然反映。” “自然反映?”穆王妃提高一个音阶,“张大夫这意思,倒是我儿自己在自己胸口拍了一掌?” 一直跟在娘亲身边未语的安陵月见夙凤发火,忙着急地拉了拉穆王妃的衣袖,羞怯怯地唤了句: “娘。” 似水似柔,这声音倒是浇熄了穆王妃些许怒火,其这才复坐回床边。 我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好,大气不敢出。 穆王妃说得没错,就算发热是因为我和小笨蛋的药拿反了,可这胸口上的掌印……嘶!可千万别以为是我带小笨蛋出去买菜时给拍的。 糊涂老张吹吹胡子,瞪大双眼铿锵有调。 “没错,就是自己拍的。” 安陵月眨眨眼,给小笨蛋盖好被子才柔柔道: “不可能吧?哥哥怎么会笨到自己打自己?” 我心里默啐一口,月儿啊月儿,你哥哥本来就是白痴,就算自己把自己拍死也是正常的。 老张摇头晃脑,“小姐有所不知,我这单子原是想帮少夫人补补阳气,谁料却让年轻气盛的小世子服下,熊火烧心啊,小世子混身烫得没处发泄,胸口亦是又热又烧,于是这么一拍——” “啊!” 我忍不住尖叫,一屋子老的少的,大的小的也皆是惊得张大了嘴。 糊涂老张竟话未毕就猛地拍向小笨蛋的胸口,发生清脆响声,当场,安陵然脸色煞白,“噗”地一声吐出一口乌血来。 “然儿!” “哥哥!” 夙凤和安陵月最先回过神,挤开我和淇儿扑到了安陵然面前。 这边老张却不疾不徐,随意地掀了衣角擦掉安陵然溅在其手上的血道: “诶,这样就对了嘛。乌血吐了出来,老夫再开上两剂药,保管药到病除。” 安陵然眼皮微微掀了条缝,朝我瞅了眼,又随着痛再次厥了过去。一屋子女子再次大呼小叫起来。 穆王妃气得浑身发抖,看着张大夫咬牙半天,只从牙缝中挤出几字道: “好得很!好得很!” 我猜,他们俩的梁子结大了。 不过,这却一点也不影响糊涂老张在我心里的光辉形象,经此一事,我对他的敬仰真是如涛涛江水,源源不断。 如此,我一连三日,不得安宁。 安陵然自吐出乌血,又服了张大夫两次药后,果真开始渐渐退烧,脸色也好上许多。 穆王和穆王妃虽对张大夫甚不满意,但似乎又对他的医术甚满意,反正如此安心地把儿子教给了他医治,又安心地交给了我服侍。此刻我既身兼穆王府小世子少夫人的头衔,就不免担上些责任。 于是,可怜的本公主两天两夜没睡上个好觉。夜夜就着床边趴着打会儿盹,对如斯状况,我很是羡慕旺宅和淇儿。 旺宅是狼,按理说狼是养不熟的,偏偏这畜-生好像对安陵然很有感情,自安陵然卧床不起后就一直蜷在床边守着,淇儿赞它忠心护主,找了些旧布衣在床脚给它搭了个临时的窝。刚开始旺宅似乎并不怎么领情,看淇儿和我的时候鼻子还会发出像“哼”的不屑声,看我时这状况尤甚,偶尔还顺带送我两个白眼,真真是只白眼狼。 不过畜-生就是-畜生,不过两日,淇儿给它端水喂食,它也就屈尊降贵地在那临时的小布窝里住下了。对此,已经两天没伸展开腰鼓的我很是羡慕。 我也多想淇儿给我在地上布置个临时的窝,布料旧点不打紧,地上凉点也不打紧,打紧的是让我好好躺上一躺。就连淇儿,那也比我幸福百倍,虽说小笨蛋病了,一家不得安生,穆王、穆王妃这些人不过白日来瞅瞅,淇儿、李嬷嬷这些下人也是轮流换班来伺候,唯独我,这个金枝玉叶的阖赫公主不分白日黑夜地在床边守着小笨蛋。 物极必反。 别人都说,身体自己是有潜意识的。 以前我不信,不过在守着小笨蛋打盹的第三个晚上我信了。朦朦地睁眼,我发现自己竟躺在床上,安陵然被我推到了里面,依旧乖乖地睡着。不过,头上降温的湿帕却不见了踪影。 此情此景,我很难为情。 一定是我在不知觉中,公主的身子太累,自觉自地爬上了床,还霸道地把小笨蛋往里踹了踹,占了别人半张床。 如此这般想着,我便下意识地起身,摸索着找到枕边的湿帕就出去打水准备给小笨蛋再擦擦身子,打水之时,望着皎洁的月亮,我又不免伤了半会儿子怀,想应景地吟上两句,又愣是想不起来曾经学过什么词语与此景相呼辉映,于是只得自作两句打油诗“皎皎明月挂,院中一二傻”作罢。 待我端着铜盆子,手上搭着白帕子再回房间见到大打开的房门时,却登时懵了。 傻眼地僵在原地,手一滑打翻了水盆,我承认,我还没办法做到老张的从容不迫。 刚才没想起来的诗句现在有了——月如镜,雾如缈。银银月光入窗,一袭白衣坐于窗下,正笑盈盈地凝视我,纤纤细骨,体不胜衣,自与安陵然的绝世俊美别一番风味,清冷幽静之气裹着月光铺洒而来。 我舌头打了结,咋了半天才道: “你,你……怎么又来了?” 这凤眼帅哥文墨玉不是很好,三天两头地爬我们穆王府的墙头,此刻竟还闲情逸致地喝起了茶来。 闻我言,文墨玉停了掀茶盖的动作,斜眼道: “又?” 我暗打自己一个嘴巴,不能让文墨玉知道我察觉出他就是挟持我的黑衣人。 “我一时口误,本宫是说,这深更半夜的,墨玉公子这是……” 文墨玉笑着睨床上人一眼,阴阳怪气道: “我自然是来看看小世子死没死,若死了我好替他收尸,若没死我再补上一掌就是了。” 我听了吓得腿肚子有点发软,果然我猜的没错,这穆王府和文家怕是有些芥蒂,文墨玉看不惯安陵然,所以这才会有了成婚当晚来“抢亲”的一出,小笨蛋见到文墨玉脸色异常难看也就不言而喻了。 私底下,这个文墨玉怕是没少欺负我家小笨蛋吧? 不过转念思忖,我又有些犯疑。 且不说文墨玉才满京城,小笨蛋一个小弱智,对他有什么威胁?而且就算小笨蛋真死了,还有我、穆王妃、穆王……一大家子人给他收尸,怎么也轮不到他啊? 所以,我聪明地断定,其实文墨玉是准备来给安陵然补上一掌的。 我怯怯地退到门边,“你,你不用再拍他了,今儿个他已经挨了那个糊涂庸医张大夫一掌,已经……快不行了。” “庸医?”文墨玉笑弯了眼,踌躇片刻才又凑近床边瞅着安陵然,勾勾嘴角近乎玩味地调戏道: “我倒觉得张大夫精明得很,觉出某人旧伤未愈、余毒环心,才使了些法子帮他把毒热散出来。啧啧,总比有些人糊涂得好,明知自己郁结胸闷,要静养些时日才可,偏偏又舍不下娇娇新娘子,眼巴巴地回来了,受那椎骨烧心之痛来疗伤,倒也活该!” 我趴在门边觉得这墨玉公子有些神经,明明是对我说话,一双凤眼却直勾勾地盯着床上沉睡的小笨蛋,又是疯笑又是啐口,惹得我起了一身鸡皮子。 壮了胆子,我才咳嗽道: “你跟他讲故事也没用,他快死了,听不到的。” 阿弥陀佛,希望我这样说,文墨玉就不拍小笨蛋一掌了。 果真,文墨玉闻言,转向我又换上一副柔和的模样道: “公主说的极是,他听不见我讲故事。不过我这还有个穆王妃如何逼阖赫公主进府的故事,你听是不听?” 12、第十三章 小笨蛋病好了,我却倒下了。 躺在床上我冻得瑟瑟发抖,上下牙直铮铮打架。其实六月的夜晚凉风阵阵,清爽彻人,就算掉进荷塘也不该抖成这副模样。 但是,我心寒。 异常地心寒。 拔凉拔凉的心打了结,拧出了水,这样的情景使得公主的壳子下意识地抖如筛糠,尽管我裹着厚厚的被子,也流不出一滴汗。 小笨蛋安陵然坐在我床边急红了眼,呜呜地只会叫唤: “娘子,娘子。” 我咬牙闭眼,把头瞥向床里边不想理他,听文墨玉一番言语,此时此刻,小笨蛋每一声“娘子”都犹如刀子般狠狠地扎在我心底。 这“娘子”二字本不该你唤,我那玉树临风、宛若神明的七皇子玄h,多么好的一块肥肉,就这么被你老娘撬飞了,这梁子我和掉毛的老凤凰结大了,连带着你这个小白痴,我也不想再搭理。 淇儿是最先闻讯赶来的人,见此情景也是急得柳眉倒竖。 拉开安陵然,淇儿道: “公主,到底怎么回事?” 我幽幽叹口气,知这件事迟早纸包不住火,再加上我现在脑袋乱成一锅粥、怒火攻心,根本想不出一丝对策。眼瞅着夙凤已经往这边赶了,告诉淇儿原委,倚靠这个心腹帮我暂时对付过去倒是上策。 如斯踌躇,我便一五一十把事情都讲与了淇儿听,被淇儿拉在身后的安陵然倒也算乖,居然没再哭着嚷着再扑到我床边,只呜咽着站在玄关处往我们这边瞧。 语毕,淇儿脸色变了变,竟一脸讥讽地淡笑道: “原来这里边竟有如此一段传奇。” 我问:“淇儿,你说这个文墨玉的话可信否?” 想了想,我又把成亲当晚文墨玉蒙面来挟持我的事情也说了,话说到一半,我正考虑着要不要把在客栈之时,文墨玉轻薄我、帮我做人工呼吸的事情也告诉淇儿之时,就听见玄关处传来“嘭”的一声响。 我和淇儿齐齐侧头去看,小笨蛋撞歪了桃木圆椅,正悻悻地抽着。 我搭搭眼皮,沉声道: “淇儿,你说这个文墨玉到底想干什么?” 淇儿手托香腮,思忖片刻才道: “公主,有件事淇儿瞒了您。” 我微张嘴巴,心里暗叫不好。 “什么事?”淇儿忠心护主,能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淇儿道:“其实在阖赫国时,我们接到的洛鸢帝意旨,的确是将公主嫁与七皇子玄h。到了中原,却不知为何洛鸢帝突然变卦,说玄h皇子身有残疾,不便成亲,要将公主改嫁给穆王府小世子安陵然。我们阖赫女子忠贞豪迈,既定于一夫,又怎么能说改就改?就因为这个原因,公主才住进了客栈……” 淇儿的声音越说越小,我却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真真是……大意了。 当初就该想到,就算乌布拉托公主不愿在成亲之前住进穆王府,洛鸢帝也完全可以暂时把她接进宫里小住,怎么会闹到住客栈这样不上不下,让两国百姓啼笑的地步? 没想到,真相居然如此。 淇儿抬头,眼眸清澈。 “公主,淇儿斗胆。见您突然失忆,便踌躇您不知道真相嫁到穆王府说不定会更开心些,没料……这小世子居然是个傻子!” 这话不轻不重,倒是恰恰落入一直未语的小笨蛋耳里,小笨蛋叉腰弹跳起来,大叫道: “我不是傻子,我不是傻子!” 我和淇儿还没搭腔,门外就传来阵阵脚步声,顷刻,灯火通明。 我们彼此对视一眼,知道大部队到了。 果真,夙凤披着真丝牡丹云披风,被李嬷嬷搀扶着首先进了房,用眼角扫了扫屋子,无视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我,拉着宝贝儿子问长问短。 “然儿,怎么这么晚起来了?这屋里的丫头也甚不懂事,夜凉如水,竟也不给少爷添件衣裳。” 说罢,便意味深长地看看淇儿。 奶奶的,这明显是在说淇儿嘛;爷爷的,这也明显是打狗骂主人嘛! 我撑着身子要驳上一驳,却被淇儿悄悄用手拉了拉。 身后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自有那懂事的去衣柜取了披风给他们的小世子穿上,我和淇儿冷眼看着,都不说话。 那边安陵然被四五个小丫头并一个老妈子穿着衣裳,这边夙凤身边突然闪出个人影,我定眼一看,却是我那温柔贤惠的小姑子安陵月。 安陵月一脸急切道: “娘,现在还是先叫张大夫来给嫂嫂瞧瞧吧,别着了凉才好。” 我心里宽上一宽,整个穆王府,除了淇儿,怕就只有这孩子对我是真心的了,只可惜安陵月常年被关在家里,对外面一无所知,单纯得紧。被她娘这副慈爱模样骗得一愣一愣。 夙凤勾了勾嘴角,不紧不慢道: “大夫自然是要看的,只是我就奇了怪了,这三更半夜的,儿媳妇怎么就突然掉进了池子里?惊得一屋子人都不得安生。” 靠,又拐弯抹角骂我!既然嫌弃我晚上落水惊动你们一大家子睡不好觉,当初又何苦用奸计把我骗来? 念及此,我就不由得想到这只该死的老凤凰用的那些卑鄙伎俩,在小陈皇后面前演戏把我骗了来不说,还在民间传那样的谣言,把自己说的如此高风亮节,反是我这个“蛮夷公主”高攀了他们家小世子! 我跳起来就欲大骂,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谁料淇儿却早我一步地躬身笑道: “都是奴婢的错。刚才公主已经跟奴婢说了,原来公主睡到半夜有些渴便起来寻我,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晴柔阁,皎月露荷,不知不觉进了亭子小憩,后来听人呼叫一时犯了迷糊,脚下踩空跌进了池里。” 我心下有百个千个不愿意,但也知淇儿这一步“以退为进”是对的,就算我现在指责穆王妃老奸巨猾,用谋把我骗进穆王府也无济于事。 毕竟,我已经是安陵家的媳妇。 一切还需从长计议,而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赶紧打发夙凤离开。 于是,我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 “要婆婆和小姑子劳心了,廉枝真是罪该万死。” 安陵月轻移莲步,坐到我床边抚了抚我的额头,舒口气道: “万幸并没有发烧,叫张大夫来给嫂嫂瞧瞧,待会再喝了参汤好好睡上一觉,出了汗就好。” 我对着安陵月柔笑,“谢谢月儿,都是我大意了。” 夙凤在我俩后面阴阳怪气地一阵冷笑,直笑到我全身起鸡皮疙瘩才阴恻恻地说: “儿媳妇的确是大意了,怎么你一人去晴柔阁赏月会喝出两杯茶来?” 话音一落,我脑袋瞬间空白。 耳边轰地一声,后背冷汗直冒。 安陵月在我旁边也觉奇怪,握握我手道: “嫂嫂,你冷吗?怎么直发抖?” 夙凤表情越来越狰狞,我只觉眼前发黑就要晕掉之际,安陵然却突然冲到夙凤面前,扭着她胳膊道: “娘,然儿衣服穿好了,娘~~~”边说还边恶心地撒娇,头居然一个劲儿地往夙凤的胳膊上蹭。 估计夙凤也是被他磨得惹了胳肢窝,嗔笑着拍他脑袋: “这孩子,不许闹了!” 安陵然听了乖乖地抬头,对着夙凤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 安陵月道: “哥哥委实不能吵了,李嬷嬷,叫张大夫了吗?嫂嫂抖得厉害哩!” 我这小姑子果真纯良,真以为我是被冻得发颤。 李嬷嬷这才似想起正事,对着夙凤恭敬地躬身道: “回小姐夫人的话,已经叫人去唤了,只是……只是,这……” 夙凤被安陵然那么一闹腾,出奇地也不再计较我到底和谁去晴柔阁小聚,只不耐烦地甩手: “只是什么?说!” 李嬷嬷腰弯得更低些,“张大夫说,这大半夜的扰了他清梦,出诊费要再翻上一番。” “混账!” 夙凤一喝,一群丫头老妈子通通跪了地。 安陵月有点看不下去,期期艾艾地唤了句: “娘。”眼神颇为哀怨。 夙凤冷哼: “这张老头还和我来劲了是不是,讹上瘾了?!” 李嬷嬷顿了顿,瞅夙凤一眼,似有话要说又硬生生地咽了。 夙凤用眼角瞟了瞟,道: “李嬷嬷,有话你就说,莫做些样子与我看。” 李嬷嬷凑前一步,道:“回夫人的话,张大夫还说了句话。他说,知道王妃定是要说他讹人的,不过这也怪不得他,谁让王府最近流年不利,老找上他。” 啧啧,这话真是大大的不敬。 我听着却是非常受用。 对,老张同志说得没错,让你这只掉毛老鸟拐我来,我定把你穆王府搞得鸡犬不宁! 本以为这话出口,老鸟会大发雷霆,谁知其只是幽幽看了眼我,继而笑道:“还真是……流年不利呢!” 语毕,就带着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去了。 安陵月见娘亲离开,伸脖子望了望说: “嫂嫂,既然张大夫已经传了,我也不多留打扰您休息了。告辞!” 我颔首和安陵月又说了些话才放她走,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被老年教得忒死板了些,末了,我又差淇儿去送送她。 一时之间,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我和安陵然。 我本不愿理这个小笨蛋,也打定主意今晚要独霸木床,于是干脆转身向里装睡。 小笨蛋却不依不饶,一小步小步地挨到床边,无比幽怨地叫了声: “老婆。” 我不理,裹了裹被子只等淇儿回来从长计议。 “老婆~~” 烦人的苍蝇还没走,想到他就有气,要不是因为这个笨蛋,掉毛的老鸟也不会拐我进府。 “老婆~~~~” 霎时,声音似乎就到了耳边,我来不及侧头就突然感觉腰间一紧。 啊啊啊! 小笨蛋居然搂住了我。 “你,你——” 此刻,我把自己用被子裹得像个粽子,经安陵然小笨蛋这么一搂,简直犹如粽子上面栓了几根细绳,牢靠扎实,居然一丝不得动弹。 我有些动怒,语气也不大友善了。 “放开!” “不放!”腰间的力量更大了些,我闻小笨蛋依旧在我耳边嗡嗡地叫着:“你是我老婆,别人拐不走的!” 我鼻子哼哼气,谁拐谁还搞不清楚呢! “我最后警告一次,放开!” “不放不放!”小笨蛋挣扎着又要来搂我,嘴里还念念有词,“老婆不冷哦,我抱着你一会儿就暖和了。” 本公主真的真的生气了! 你老娘骗我入府、断我大好姻缘,现在你个小白痴又来揩我油,我岂能容你? 我瞅准环在我胸前的手臂就是一口,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小笨蛋终于放开了我。 我哈哈大笑,一个翻身撂倒小笨蛋,压着他禁锢其手臂大喝: “说!还敢不敢了?” 小笨蛋大概一时反应不过来,在我身下只瞪大眼睛不说话。 我手下又狠狠加了三分力,见其依旧没动静,一张俊脸微微泛红不觉奇怪,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不禁倒抽了口气。 天! 我上身只挂了件巴掌大的肚兜,此刻被子被甩在一旁,真真是……春光乍泄,一览无遗。 13、第十四章 张大夫来了。 不过把脉看诊的不止我一个,还有小笨蛋安陵然。因为安陵然腰上明显的乌青了一大块。 老张同志一面伸手按压乌青处察看伤势,一面叹息: “不简单啊不简单!” 我寒毛倒竖,看着安陵然与那伤口一个色的俊脸,有些发急。 “伤势很严重?”早知如此,我刚才就不下那么狠的脚了。 =_= 我承认,小笨蛋腰上的淤青是我踢的,可是他咎由自取!谁让他扑上来抱我,我身上的被子又扔了边,春光乍泄……一时心急,我秀腿一蹬,小笨蛋就咕噜咕噜地滚下了床。 此时此刻,小笨蛋只闭着眼任由老张同志的食指和中指在他的淤青处游走,始终咬唇一言不发,可每当老张按一下伤口,他的脸色就难看三分。 见如斯状况,我反倒有些揪心感动。 我一失足,把小笨蛋踢下了床,这事要是让夙凤那只掉毛老鸟知道了还不知会怎么样,刚才安陵然缌玎サ氐铝舜玻桶擦暝路祷氐匿慷泊涨山荩”康盎彝吠亮车毓鲈诘厣洗蠛ВΨ銎鹦”康耙徽蠛迤 末了才道: “公主您又何苦?小世子虽痴傻,但毕竟没对您使过半点坏心。您也不用把对穆王妃的怨发在他身上吧?再言,若这事让穆王妃知晓,公主怕还没来得及还击就先成了虐夫的罪人!” 我百口莫辩,只又听淇儿对安陵然晓以大义,说我是不小心把他蹬下了床,让他一定乖乖不说出去。 小笨蛋似乎被我伤了心,一双星眸只期期艾艾地往我这边瞅了瞅,就蹙眉地点点头,至此一言不发,反倒弄得本公主我心里七上八下。 老张摇摇头,捻了捻胡子又说了次: “不简单啊!” 我被这个老滑头气得直跳脚,“到底这伤势怎么个不简单法,你说啊!” 老张同志摆足架子地咳嗽两声,意有所指地瞟了瞟桌上,伶俐如淇儿,立马乖巧地奉上茶杯甜甜道: “张大夫辛苦了。” 老张挺受用,打官腔地“嗯”了声才接了杯子喝了茶,顷刻终道: “我道不简单是说怎么小世子撞在床屏上能撞出脚印的形状来?”我和淇儿面面相觑,不能言语。 我和安陵然的新床是现下贵族中较为流行的屏风床,即在床的外延如塌般用半掩的屏风遮挡起来,屏风用上好紫檀木制作而成,上面雕琢着各式各样的花式,里里外外共三层,故又叫“三扇屏风塌”。这样的床榻本意在夫妻恩爱之时,遮遮掩掩,半透半明的偷情快感。可现在,于我和小笨蛋反倒像种嘲讽。 在老张同志来之前,淇儿就和小笨蛋套好了话,说他是自个儿不小心跌下了床,撞上床屏给弄伤的,没料这个老张却好比孙悟空,火眼晶晶把我们这群白骨精识破了。 淇儿道: “张大夫,你这意思,难不成你刚才在我们驸马腰上按按捏捏的,不是在试伤口,只是在看它的形状?” 老张颔首,毫不羞愧地回答: “是啊!” 安陵然闻言幽幽睁眼,目光阴冷似冰地看向老张,漂亮的眸子折射出我看不懂的情感来。看来小笨蛋还没笨到头,也知道老张在耍他。 老张迎着小笨蛋的目光,倒是一丝也不畏惧。 “小世子你看,这可如何是好?穆王妃叫我来,可只说给公主一人看病。要不我现在就去给穆 王妃汇报汇报,算算这诊费如何给?” 威胁! 赤-裸-裸地威胁! 威胁中还夹带着对本公主的轻视与蔑视! 这个老张明明知道安陵然是傻子,却口口声声和他商量,这这,其实不就是明摆着找我要封口费吗? 我凑上前去,道: “张大夫,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婆婆今晚本就被我惊动一次,现在好不容易睡下了,您又去扰她岂不是失礼了?” 老张摸摸胡子没答话,只笑眯眯地看我。 我嘿笑一声: “相公这伤想来也没什么大碍,我看还是不要让我公公婆婆操心得好,不如这样,这多出来的诊费我给!” 我拍拍胸脯,下一秒却突然被淇儿拉住。 淇儿小声道: “公主,你的嫁妆全放在穆王府的仓库里,虽然穆王妃说过如何支配这笔银子全听公主一人使唤,可您这深更半夜的突然去取银子,明早怕是一样会传到穆王妃耳朵里啊!” otz 不说我还真忘了,嫁到穆王妃这么多天,有吃有喝的,这银子都没处花,所以我都存进了穆王府的小金库。 这边我和淇儿嘀嘀咕咕,那边老张同志已经不耐烦了。 敲敲桌子,老张道: “公主,您想好没?如果没银子,老夫为不耽搁小世子的伤势,还是早点通报上去得好。” 我脸色一沉,看了看旁边依旧不发一言的安陵然,顿觉愧疚不已。 小笨蛋现在紧抿唇瓣,眼神忧郁,因刚才那么一脚反倒显出些苍白的病态美来,这模样,让我不禁心生怜爱。这孩子……还是那句话,要是不是弱智该多好。 我拿香绢擦了擦眼角,坐下,抽气地握住老张同志的手: “分期付款可不可以?” 老张对我眨眨眼,奇怪道: “这是何意?” 我咂舌,一时忘记了古人不懂分期付款这玩意,忙改口说: “我的意思是,打借条好不啦?” 老张倒挺慷慨,想也没想就毫不犹豫地点头。 “好,一日五钱,利滚利!” 本已经转身去取纸笔的淇儿霎时愣在了原地,惊呼: “五钱?!” 我也拍案而起,“nnd,你比黄世仁还黄世仁啊!” 五钱~~ 五钱是什么概念同志们你们知道吗? 好吧,我这样举个例子,穆王府的三等丫头每个月的俸禄就是二钱,像淇儿这样的一等贴身丫头,每月的俸禄也就不过五钱。这个黑心的庸医老张,居然一天就要我五钱的利息,还要利滚利! “你这是敲诈!我可以打110抓你!” 我一时忘情,忘记了我现在还身处黑暗的封建时代,没有110这样救苦救难的光明组织。 老张同志仰望我和淇儿,依旧笑得一派祥和。 “公主不用找人抓我,我这就去找穆王妃坦白。” “别别,”听见“穆王妃”三个字,我顿时如那圆鼓鼓的皮球瘪了气,赔笑着可怜兮兮地拉住老张的水袖衣角道: “万事好商量嘛。不然,我们再讨论讨论利钱?” 淇儿见状忙配合我的又给老张添了满满一杯茶,老张脸色渐缓,正欲开口,我等也正洗耳恭听之际,就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磁性的男低声。 “铜镜后面,蓝色钱袋里还有二两银子。” 我们皆怔了怔,这才目瞪口呆地回头盯住安陵然。 安陵然很淡定,只垂着眼睑喝茶。 老张也很淡定,佞笑着与安陵然对视喝茶。 我不淡定了,跳起来暴怒道: “你个笨蛋淇儿,你你,还天天给我在铜镜面前梳头,居然没发现那有银子?” 淇儿很委屈,可忽溜溜的大眼只围着小笨蛋转,没吭声。 我道: “淇儿,还愣着做什么?去把银子给张大夫取来。” 说罢,我才侧首转向安陵然,这小笨蛋委实笨得可爱,总在关键时刻起到那么些作用。 我想我今晚又是踢他骂他,所以此刻他才会这般萎靡不振。现在不论如何小笨蛋的确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应该以德报怨,对他哄上一哄,于是道: “然儿今晚很乖哦,姐姐——” 我话还没说完,安陵然就侧头避开了我准备抚上其头的纤纤玉手,径直上了床,靠里睡了。 我的手依旧僵在半空,在老张面前,显得很是尴尬。 还好淇儿此刻正拿着银子过来,我便顺手接了钱袋又交给老张,咬牙道: “您老省着点花!” 老张抹抹嘴,一副茶足饭饱的模样就往外走。 倒是淇儿机灵,道: “张大夫,你好像忘了什么?” 老张停下脚步,扫了扫桌上的糕点,拍脑袋道: “哦,这些就不用带着了,你们随意随意!” 我和淇儿同时汗颜一把,才道: “张大夫,好像……你忘了给我相公开药。” 老张颇有理地叹了口气: “少夫人啊,您这不是叫老夫为难吗?若我开了单子,您悄悄拿单子去抓药,万一被穆王妃逮 住,她可认识我的笔迹啊!” 我额头多了三条黑线,怯怯地问: “那您老的意思是?” 老张道:“小世子的伤不过是一般的淤青,上点红花油三五天也就好了。” 我咧咧嘴,还有些不甘心。 “那刚才您帮我把过脉,是不是也开张药单子?”不然这高额的出诊费不是白花了?虽然我恨 穆王妃,但是穆王府的银子和我无冤无仇,情理上,我还是要同这张世仁讨上一讨的。 张世仁甩了甩水袖,“少夫人更加不碍事的,喝点府上熬的姜汤即可,又何须开单子再花冤枉钱。” 语毕,张世仁哼着小曲,揣着让我肉痛的银子,去了。 走到门口,张世仁又突然想起什么,收了脚语重心长道: “哦,对了。下次吵嘴公主您也温柔些,这小世子的伤毕竟还没好齐全。再言,身上的伤事 小,若寒了世子的心公主以后可要追悔莫及了。” 我咬了咬牙,气得哭笑不得,只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张世仁乘风而去。 整了大半夜,又是惊又是吓,就连张药单子也没落着,就被张世仁活生生地刮去二两银子。 你可知,这二两银子,也好歹是个三等丫头的卖身契价钱了,有些小府小院的丫头片子存上一辈子钱,都够不着这二两出府的赎身钱。 额滴神啊! 掉毛的老鸟说得没错,这老张是讹上瘾了。 万恶的旧社会啊! 14、第十五章 近日,小笨蛋对我很是不待见。 我很是不高兴。 不就踢了你一脚吗?至于吗?你娘把我骗进穆王府,害我错过大好姻缘;你爹爹装疯卖傻,助纣为虐;你表姨、叔叔婶婶对我冷嘲热讽,躲在角落随时准备捅我一刀;丫头老妈子背着骂我是“蛮夷子”,欺负我那聪明伶俐的贴身丫头淇儿……这一切的一切,我都忍了。 本公主就那么轻轻的、柔柔的踹了你一脚,保不准还能把你踹聪明了,你怎么能就为此而恼我呢? 我很是委屈惆怅。 可是,小笨蛋依然不待见我。 今天早上,尤甚。 我琢磨着小笨蛋腰上有伤,在饭桌上便殷勤地替他布了几道菜。穆王、穆王妃见状,满眼欣喜,自以为我已经接受了事实,承认了小白痴。王婉容、陈贤柔等人更是那会看脸色的主儿,一个道:“侄子有媳妇细心照顾,表姐以后有福享了。”一个道:“小夫妻恩爱,怕过不了多久安陵家就要添后了。”一桌子人笑语晏晏,就连很少发表意见的安凌霄老王八也颔首道: “甚好!甚好!” 我全默默听着,脸上媚笑心里只当他们嘴上放屁。想让我当“三嫂子”,再过八辈子吧!今时今日,如此作践关心小笨蛋,不过因为本公主心好,愧对自己蹬了他那么一脚。 我一边踌躇,一边又夹了筷子菜就要往安陵然碗里放,谁料小白痴却突然把碗往前一推,我的手夹着菜,僵在了半空。 小白痴似乎完全瞅不出我的尴尬,放下筷子连眼都没抬一下就道: “我饱了,去院子里喂旺宅。” 语毕,果真起身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去了。 我的纤纤玉手还矗立在半空,风中摇曳。 众人大概也知我不大自在,居然乐呵呵地当没我不存在,使劲扒饭。 我抖了抖,终究筷上的菜还是掉在了桌上。淇儿是最懂我心的,忙弯身替我夹了同一道菜放进碗里,笑着解围: “公主那菜掉桌上了,我替您重布一次。” 顷刻,我才终于找回点心绪,勉强地对着众人扯了扯嘴角。 “吃菜,吃菜。” 其实,小笨蛋对我的“不待见”又岂止这一件。自那一脚后,小笨蛋犹如受了奇耻大辱,对我不理不睬也就罢了,到了晚上,竟耍性子地抱了龙凤被自行去躺房里的贵妃椅。 安陵然有觉悟我不愿和他同床,这自然是好的。其实自我嫁进穆王府,不是小笨蛋发烧吐血,就是我落水抽搐,新床一直都是供病人单独睡的。前些日子我还在担心咱们两人病好齐全终归有一日要面临夫妻同床而卧的无助局面。 现在他乖乖地去睡贵妃椅,我也就不客气地霸占了大床。按理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可我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心里隐隐约约,总觉得事出蹊跷。 莫不是,我这一脚,真把小笨蛋踹明白了?不然何以他现在的举止动态都全然像个常人在和我闹别扭?如果真是个六七岁智商的傻子,在看见只挂了肚兜的我时,也不该脸颊绯红吧? 我左思右索,就是理不出个头绪。但有一件事情,我倒是在淇儿的提醒下,幡悟了。 淇儿道: “公主,这已两日,我看小世子的伤虽不严重,但如果不抹些药膏去,恐还是有些疼的。” 闻言,我灵光一闪,拍拳道: “对,原来是这个!”彼时激动之情,差点掀了桌,摔了杯。 小笨蛋闹别扭就是因为我没给他买红花油! 这样的推断有几点科学依据: 一、如果小笨蛋真的是恼我蹬了他一脚,当时他就该哭着嚷着去找她娘亲告状,可是他没有。既然当时没有,也就没必要过后再恼我,所以由此可以排除此嫌疑。 二、安陵然的智商只有七八岁,这个年龄的孩童最记恨大人承诺的话不实现。踢他那晚,他咬牙吃疼,当时我曾许诺给他买红花油揉伤,现在却……… 哎!哪里又是我不想给小笨蛋买药,只是作为别人家的媳妇,本公主不是说出王府就可以出王府的。而且就算出去,也至少要巧立个名目,前前后后,掉毛老鸟又总会安插些人跟着我,我总不能正大光明地去药铺吧? 和淇儿正冥思苦想,机会却自动送上门来了。 望着坐在我对面的“机会”,我不禁打了个颤。 同样的晴柔阁、同样的凉茶、同样的美男子,却让我忍不住狠狠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文墨玉搁下手中的凉茶,笑道: “公主如斯模样,若不是怕我再把你推下池?” 我嘿笑一声,“有点。” 这个文墨玉,很奇怪。 今儿个下午,掉毛老鸟带着她那只会开屏的母孔雀表妹——王婉容回王家探亲,我闲来无事,就和小姑子安陵月在荷塘边依样摆了个桃木矮桌学女红,针还没穿过孔,管家就来了,说是文小公子前来拜会。 我听着耳生,随性问了句谁是文小公子? 没料这一问,安陵月的绣花针就扎了手。旁边的老妈子笑道: “这文小公子就是名满京城的墨玉公子,公主刚来,不大知晓。” 闻言,我脑袋轰轰直响,这边还没响完,那边老妈子笑吟吟地瞅着安陵月眨眼又道: “姑娘这样可不大好。一听说墨玉公子来就扎了手,这事儿要传了出去,以后姑娘嫁去文家,还不让下人们笑话姑娘没个妇德?” 安陵月一张小脸羞得煞红,嗔道: “就嬷嬷你嘴最坏,我不理你们了!” 说罢,小女儿态地噔噔跑了,那曾背地里说我坏话的小环见小姐没了影,这也就追着去了。 我眨眨眼,不大灵光的脑袋一时反映不大过来。 “文,文,墨玉是月儿的……” “是是是,”老妈子老脸笑皱成一团,激动地似乎是自己要嫁过去,“哎哟哟,少夫人还不知,这婚事还是皇上亲订下来的呢!” 后来,通过淇儿小侦探的全面搜索,百度侦查、搜狗探秘,本公主才得知,原来这婚事订的,颇有研究。 安凌霄乃武将头头,文墨玉的爷爷文如景又是儒将第一,两人上朝时,一左一右,尤为格格不入。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王爷遇到丞相,更是纠缠个不清。两人从外交、治荒、立太子乃至今年七夕节皇宫如何安排节目,大小事宜通通意见不合。文武两派也就随着这两位头头各立一派,每日朝政常常都是吵得不可开交。七皇子玄h曾戏言如此局面为“远看皇朝,近闻菜市”。 皇子们还小时,安陵霄便拥立小陈皇后之子玄翼,文如景则拥立玄h七皇子。后尘埃落地,大殿下玄翼被立为太子,文如景心如死灰,卸甲归田,其大儿子文翰接力相位,朝廷才算安静段时日。 不久前,阖赫国与洛云国边疆发生冲突,安陵霄主战,朝廷一片杀气腾腾,各个摩拳擦掌要攻下阖赫小国。可这事不知哪根筋牵动了文如景文老爷子,他老人家硬是拐着拐杖上了朝,老泪纵横、以理抗衡,生生地把战事说成了亲事。于是,安陵文两家的矛盾再次升级。 洛鸢帝见势不妙,头痛着朝廷的一派祥和局面即将灰飞烟灭,便找来两位爱卿又是哄又是劝,可惜通通不见效。还是其宠妃丽妃聪明,咯咯道: “皇上真是糊涂了一把,对外可以和亲,对内焉不可以?” 于是,文墨玉和我家月儿的亲事以压倒性的趋势定下了。 于是,文墨玉明目张胆,以前来探望“未来岳父、岳母大人”的名目进了我穆王府,优哉游哉地坐在了我对面喝茶。 我咋舌:“我公公婆婆都不在府上,墨玉公子来的不太是时候。” 对面的文墨玉勾勾嘴角,微微俯身在我耳畔道: “我就是知道他们出去了,才故意来的。” 我全身汗毛倒竖,却就是没办法移动半点身子。 “文墨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穿越过来的人工呼吸、新婚之夜的挟持、还有两天前的晴柔阁私会、告知我穆王妃的阴谋,这一切……让我觉得文墨玉一点也不像真心实意想和安陵月成亲的样子。 果然,洛鸢帝还是太天真了。 他以为,只要文墨玉和安陵月成亲,太子玄翼的势力就会和玄h的势力合并,可就我现状看到的,是玄h痛恨穆王妃夺了我,也夺了他可能在阖赫国储存的兵力,正派着自己的亲信文墨玉一点一点地挑间我和穆王府的关系。 如斯看来,如果月儿真的嫁给这位文质彬彬的墨玉公子,也不过是一场悲剧。 文墨玉习惯性地弯了眼,笑靥如花。 “没什么意思,只是知道公主近日不大方便出去,可又急着办些事情,所以给你带了样东西来。” 说罢,文墨玉便握了我的手,我来不及闪躲,一个带了些许温度的铁盒子就呈在了手心。 是……红花油。 我大骇!鼓大眼睛瞪住文墨玉,对方却依旧笑如三月花。 他道:“我和张大夫也算旧识,他说这东西公主一定用得上,所以饶我送了来。” 语毕,文墨玉对我拱了拱手,作势就要走。 我张嘴还没发出声,文墨玉倒是先又回了头。 “哦,差点忘了。张大夫说这药钱日后来收。” #%&%(!#~#¥……¥* 还有天理吗?这张世仁居然还想讹我银子! 待我再抬头,文墨玉已衣炔翩翩地出了晴柔阁,荷塘上微风阵阵,吹得他那一袭水袖盈盈欲起,瞥眼间,我望见远处有几个躲躲闪闪的影子,其中依稀有小环的尖嘴脸。 叹息一声,我垫了垫手上的药盒子,觉得越发沉重。 张世仁既然可以告诉文墨玉我踢伤小笨蛋的事情,也就难保不是文家、乃至玄h派来的奸细。若月儿真对他动了情,嫁给了他,怕真有些麻烦。 只是不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这个棋子,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15、第十六章 四个字四个字的成语里边,有个成语叫:狗仗人势。 现在我觉得这个成语说得真是,太太太贴切太太太她穆王妃的对了! 我爸曾说,世界上原本是没有狗的,人驯服了狼,三代以后就有了狼狗,再三代以后,就有了哈巴狗、北京狗、狮子狗云云。 所以,狗仗人势这个词儿往远了说,也可以叫“狼仗人势”。 此时此刻,旺宅就正“狼仗人势”地卧在他主人床边,挡了我的去路。小笨蛋见我兴冲冲地进屋,也没吱声,约莫是在午觉。 我原本不想与旺宅计较,只抬腿往床边走,想把红花油到手的好消息告诉安陵然。可是,偏偏旺宅今日犯了邪,对我一个劲儿地呲牙咧嘴,说什么就是不许我靠近床边。 我往左,它就咧嘴地往左挪,根根锋利的爪子还示威地挠着地;我往右,它也低咽警告地往右移,鼻子一皱一皱,露出阴森森的獠牙。 我在玄关前抖了抖,狼这东西是养不熟的。这话不止我爸说过,我爷爷、我太爷爷、太太太爷爷……当然,太太太爷爷我暂时还无幸见过,反正老祖宗们都说过这样的话,就连《动物世界》的赵宗祥爷爷也这么配音说过。 可是到了小笨蛋这,偏偏奇了。 旺宅对它那股忠心护主劲儿,就连淇儿也被比了下去。这几日,旺宅似乎看出了我和安陵然不大合,于是便亦步亦趋地跟着安陵然,就连午睡时间也不肯留给我们小夫妻。 我在玄关处沉思良久,最终决定不与这畜生计较,于是便在桌旁坐了下来。倒也怪了,我坐下,旺宅立马收了尖牙利齿,也一副俯首称臣的模样卧下来。 我“嘿”了一声,噔地站起来,它也“呜——”的低鸣一声,又凶神恶煞地站起来。 我再坐下,它坐下。 我继而又站起来,它也四爪立地。 ……… 如此反复轮常,大概我和旺宅玩了有大半个时辰,彼此皆筋疲力尽之际,安陵然终于醒了。 他翻了翻身,霎时不发一言地坐了起来。 我心里小惊一番,面皮却下意识地抖了抖: “你醒了?” 小笨蛋果然不待见我,只管唤了外边的小丫头进来,嘱咐其抱着旺宅出去喂食。旺宅它娘的也是只闷-骚-狼,在我面前就绿眼耸毛,一副吃人模样,心情稍好时,也只是用鼻子哼哼两声。可到了府中小丫头手里,它却比猫还服帖,吧唧吧唧地舔舔小丫头的手,一双水渍渍的眼睛眨巴眨巴地凝视着眼前人,就差给小丫头摇尾巴了。 对此,我很是不受用。 说了半天,我在穆王府的状况真是日见风下。小笨蛋对我阴阳怪气,就连他养的狼崽子也对我不待见。 一阵唏嘘,我还不得不对安陵然谄媚讨好。 我起身,道: “小笨蛋,可睡饱了?” 安陵然垂着眼皮不说话。 我试探性地往前凑了一步,“小笨蛋,下午我陪你去捉蛐蛐可好?” 依旧不搭腔。 我岂是如此容易放弃的人,揣着红花油又嘿嘿向前一步,道: “小笨蛋,姐姐——” 话还没说,安陵然终于抬头开金口了。 他抬头,一双美目凝视于我,幽幽道: “谁是你弟弟?” 我咂舌,你还真别说。如果硬掰着指头算下来,我还比安陵然小上几岁。安陵月道,他哥哥二十有五,我前世却也不过二十出头,到了乌布拉托公主这壳子里更加凄惨,说是年芳二九,怎么比怎么都是安陵然大上许多,何以我唤上一声“弟弟”? 耷拉着脑袋,我含泪叹息。 小笨蛋虽笨,闹起别扭来却比谁都厉害。 水袖一甩作罢,我就欲转身出屋。 谁料走了不到十步,却听身后安陵然突问: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大喜,回头露齿甜笑,举着手中的红花油就忍不住来上了一段: “您正为风湿骨痛,跌打扭伤,头疼脑热而烦恼吗?您正为不能踢球、不能爬山、不能赏花饮酒而郁闷吗?不用怕!红花油外敷内用,疗效显著,一日n次,保您药到病除。请认准红花油老字号,不一样的身份不一样的选择。” 我摆着广告里标准的招牌式笑容,望向安陵然,他居然只抬了抬眼皮,“哦”了声。 我很失望。 相当失望。 没想到,在这个空间,人类居然发展到了这种地步,居然对广告所带来的喜感都可以置之不理。 我很费解。 相当费解。 小笨蛋当初不就是因为没有红花油和我怄气的吗?为什么现在红花油就在眼前,他却不开心不激动?不抱着我的脖子嗡嗡直叫“娘子”? 安陵然的确不如我预料,他只哼哼道: “从哪来的?”这模样,和旺宅如出一辙,真是什么主人养什么样的宠物。 我突然觉得这话有点酸,可又觉不出个所以然。 只翻着手里的红花油道: “张世仁,不,不对,张大夫那买的。” 安陵然又“哦”了声,“小心老张哪日又讹你银子。” 这话倒真提醒了我,张世仁讹钱的本事我是真真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果不早日让淇儿帮我把银子送到他手上,怕哪日利滚利,我就连自己赔给他也未可知。 一边儿担心受怕着,一边儿我脑袋突然又转了个弯。 唏!这小笨蛋吐词清晰、思维敏捷,我和淇儿都没想到这红花油又要被张世仁讹上一笔银子,他倒先觉出来了。这是傻子弱智能想到的事情吗? 我看怪物似地鼓大二铜眼,稀奇古怪地瞪住安陵然。 安陵然似乎也察觉自己说错话般,咳嗽一声,顿时笑靥如花,嘻嘻道: “咦?这红花油不是要给然儿揉腰的吗?” 声调不再低哑深沉,小笨蛋又回复到天真烂漫,“童声无限”的弱智状态,我也懒得多琢磨,只要小笨蛋别和我闹别扭就万事大吉,于是“嗯嗯”点头。 待我再抬头,小笨蛋却做出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 他优雅举手,正在……一件一件地剥自己的衣服。 我的眼珠差点掉出来,反射性地往后弹跳一步,握紧胸口衣裳道: “你,你想做什么?” 小笨蛋无辜眨眼,“脱衣服啊。”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在脱衣服,你脱衣服干什么?” 小笨蛋撅嘴,似乎有些委屈。 “不是说帮我上药吗?” 咳咳,对了,小笨蛋伤在腰上,不脱衣服上不了药。我对自己汗颜一把,公主的壳子却自动脸烧起来。 我结巴道: “那你到这边贵妃椅上来脱,床榻太窄,不好上药。” 我对不住小笨蛋,我对他撒了谎。其实让他到贵妃椅上宽衣不是因为不好上药,而是我怕自己血脉贲张而亡。我们的新床虽然很大,能躺四个人,但是床榻边却一层一层又一层裹了三张半遮半掩的屏风,如果要想上药,就必须两人对坐新床,面对如斯半裸美男,虽然是个弱智……但我还是怕我一时把持不住扑倒他,所以,还是来宽敞的贵妃椅上好。 可是,我明显失算了。 贵妃椅不仅宽敞,因靠窗而摆,还明亮照人。 小笨蛋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妩媚动人地表演着脱衣秀,妖孽无比、性感至情,比在光线稍暗的床榻上让我更加郁闷难耐。于是我能做的,就只有拽着手中的香绢搅了又搅,伸着脖子吞了口水又吞。 那么一霎那,我恍然觉得自己像那包养小白脸的富婆,安陵然就是正在诱惑我扑倒他的小白脸。 可是,眼前这个小白脸皮肤不白也不黑,蜜色肌肤在阳光折射下显得甚是诱人。按理小笨蛋一直被养在穆王府,每日除了吃就是睡,最多也不过去晴柔楼抓抓水蚊子、去后花园捉捉蛐蛐,绝对能养出一身膘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小笨蛋的上身却是健壮有力,这身材、这模样……绝对绝对引人犯罪,而且男女不限。 就在我无限遐想之际,安陵然“咦”了声: “这是什么?” 说罢,食指和大拇指还来回摩挲着,我努力使自己拉回思绪,定眼一看,大叫出声: “哎呀,小笨蛋,你怎么流血了?” 小笨蛋笑眯眯地回看我,“这血好像不是我的,娘子你鼻子倒像流血了。” 我背脊一僵,手不自已地摸向湿漉漉的鼻子。 惭愧啊惭愧,公主的壳子不经吓,这么样就流燥血了。还好小笨蛋是弱智,不然……我不活了! 小笨蛋道:“这药还上么?” “上。” 我拿香绢擦了鼻子,这才颤巍巍地伸了魔爪……不对!是玉指去摸那已由淤青转为暗紫的伤处。 大概是我太用力,小笨蛋吃痛地闷哼一声后才道: “娘子,你好像还没抹药。” 我我我,真的不是我的错,是公主的壳子意志不坚定,见到男色当前就乱了方向,我狠狠抽自己一耳光,这才赶紧抹了药油摸上小笨蛋的腰。 因这个动作实在极其暧昧,本公主又是心猿意马,只得找些话题道: “小笨蛋,你,你这几日到底什么事情在生我的气?” 小笨蛋不吭声,只咬牙“嘶嘶”作响。 我道:“是揉得太用力了?” 凑近小笨蛋一看,居然是他在解气磨牙。 呃~我有那么气人吗? 安陵然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和淇儿在密谋什么?” 我大惊,一个不留神,又在小笨蛋的伤处用力按了按,疼得他呜呼唤天。 他说的没错,自文墨玉告诉我真相后,我的确和淇儿在密谋。 密谋一个离开穆王府的计划。 其实当日,我知穆王妃骗我入府,我便打定主意要离开这个鸟笼子,才不要和掉毛凤凰一起关到掉光身上的毛。可淇儿道,如果硬吵硬逃,不一定成功,反而有可能影响两国交好关系,唯有以退为进乃上上策。 我问,何以为上上策? 淇儿说,自然是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把穆王府闹个鸡犬不宁,报仇一番,再逼着夙凤自己受不了,把我休掉。 妙哉妙哉,淇儿果真是老天爷派给我的天使。 这样的妙计是再好不过的,让穆王妃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把我骗回来再自己送出去,这样既不是本公主的过错,到时候还可以倒打一耙。 所以,这些时日我一直和淇儿在研究中原的“七出之条”,想从中寻上那么一两条可圈可点的定下计谋。 没想,小笨蛋居然知道了。 我在心底默了默,前些日子淇儿跟我耳提面命的事情我不得不好好思考一番。 淇儿耳提面命的,即是小笨蛋是弱智的事情。 她道,安陵然看着疯疯癫癫,大事却惊醒得很,搞不好是装的。 彼时,我正坐在后花园迎着小风听着小曲喝茶,听了这话打了两个哈哈就过去了。我一嫁过来小笨蛋就是傻子,既然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我以后又是定要离开穆王府这个是非地、脱离什么太子派、玄h派这些阴谋诡计的,又何必管他是真傻假傻。 可现在,小笨蛋却察觉了我和淇儿的计谋,说不定会挡了我未来的去路,这就不大好了。 我道:“原来你是生这个气?” 安陵然又有些闹别扭,只撇过头道: “当初是你自己选择留下来,你——” 顿了半天,才说: “你不可反悔!” 我双眼燃气熊熊小火苗,nnd,你哪句听说我是自己选择留下来的,是你娘骗我来的!骗我来的! 我一激动,噌地就从床边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脚心不稳,一下就又被什么绊了绊。 一阵天旋地转,就向安陵然扑去,安陵然见状也欲来扶我,可脚下那东西着实恼人,竟又故意拐了拐我,我无奈,只得闭眼把全身的力气都移向安陵然,顷刻,只闻“吧唧”一声,我似撞到了什么柔柔软软的两片东西。 睁眼一看,心里说不出的纠结荡漾。 我和安陵然,嘴对嘴,正吻得酣畅。 我的灵魂“轰”的一声出了窍,离了天灵盖,不知飞向了何方,门外小丫头银铃般的笑声却裹着风肆无忌惮地进了来: “旺宅,别跑。” 我瞥眼一看,刚才绊我脚的东西原来不是别人,正是旺宅这胀饱了饭来寻主人的小畜生。 我坚信,我前世一定和它有深仇大恨。 16、第十七章 我觉得,求得休书、离开穆王府这件事已经迫在眉睫。 其一、根据本公主精辟的推断,我已能基本断定,文墨玉这个玄h派之前种种是为了挑拨我和穆王府的关系,目标嘛,怕是有二:一、可能是在做与月儿成亲前的垂死挣扎;二、是为他的主子玄h报夺妻之仇。 我不愿被太子玄翼派抑或玄h派当做棋子利用,乃至被他们之间的争斗裹入其中,所以,尽快拿到休书带着淇儿回阖赫国是当务之急。 其二、我发现自那一吻后,安陵然似乎“定了情”,看我的眼神越发奇怪了。关于这一点,我很惶恐。其实事后,我有细细想过,就算我被绊倒、继而向温暖的母亲大地扑下去,我和小笨蛋的嘴又不是磁铁,怎么就不偏不倚撞上了呢? 而且根据力学定律,我搭上全身的体重扑向小笨蛋,小笨蛋当时也正拼尽全力地过来搂我,如果真是意外地嘴对了嘴,还不牙齿硌牙齿,彼此装个嘴破血流?可是没有,真的没有。 我只是被安陵然那两片柔软的唇,轻轻地接住了。 对!是接~~~住了! 他是有把握、有力度,掌控着速度地向我扑了过来,然后用嘴接~~~住了我! 我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地回放那个下午的光景,终于,我在某个灰色的镜头中点点记起来,彼时我渐渐下落之时,安陵然小笨蛋一边故作着急地过来搂我,一边慢慢地将头凑向我,然后…… o(>n<)o 我捂脸哭泣。 苍天啊!大地啊! 我的初吻就这样佑辛耍 事实再一次证明,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狼。 闲话不提。 反正我必须早日从掉毛老凤凰那拿到休书,离开穆王府,离开这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笨蛋的安陵然才是上上策。 现在,我就坐在自家西院的庭院中,在开满花的槐树下,一边迎着小风闻那股子清香一边吃着老妈子做得槐花糕读《大戴礼记》。其实,这西院之中还有一处花苑,里边种的全是牡丹。红的绿的粉的白的,姹紫嫣红,闻言是小笨蛋极喜爱的。 我对牡丹本身兴趣缺缺,不过觉着它们的名字倒是极好的。复色的叫“娇容三变”、黄色的叫“玉玺映月”、墨紫色的唤“冠世墨玉”、粉色的名“银鳞碧珠”。 不过此刻五月已过,那国色天香也就风中摇曳,靥了色。所以我只吩咐丫头们摆了茶桌在槐树下,就着庭院敞风处的阵阵清风看书。 我进府也快个把月,往日在这西院伺候我的小丫头们见我打盹骂人赏花喝酒样样来,就是没见我读过书,都稀奇地躲在墙角伸长脖子偷瞧,厨房的老妈子也抹泪感叹一把: “少夫人开窍了啊,竟在看《大戴礼记》。” 我嗤之以鼻,其中奥妙尔等凡人自然不懂。 这《大戴礼记》之中,记录的不过是些三从四德、七出之条等等条例,一般女子看了往往都谨记于心不要犯过,本公主看了,却是琢磨着怎么效仿被休。 一旁为我扇扇子的淇儿道: “七出之条之首就是不顺父母,公主本来就和穆王妃不和,大大吵上一架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我罢书正欲开口,就见有人风尘仆仆地往我们这边来了,只得停了口中话,端着茶小呷一口,再抬头,那人已带着丫头到了跟前。 真是稀奇天天有,今日特别多。 往日对我这个侄媳妇连眼皮都舍不得抬一下的婶婶陈贤柔居然来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知所为何事。 我咧嘴起身,嗔笑道: “婶婶怎突然来了,也不通报一声我好叫丫头们备好茶水。” 陈贤柔张大鼻孔哼哼两声,别过头去嫌弃似地说: “茶水就不必了,不过我听说……刚才侄媳妇去南院转了转。”话毕,陈贤柔顶着高高的假发髻,扭头对我一阵挤眉弄眼,瞅得我直呼眼花。 南院,恰是安陵云和他亲亲娘子陈贤柔住的地方。 这里边,倒还有个小插曲。 自古皆以西为贵,一直到上上个月,这西院都还是安凌云和陈贤柔住的院落,可因安陵然小笨蛋大婚,本公主嫁过来,堂堂一个金枝玉叶,自然府邸不能太差。原本穆王穆王妃想把前院的主屋让与我们住,却被安陵家族长挡下了,说是公主虽金贵,但毕竟掌家的是王妃您,儿媳妇就是儿媳妇,公主也好,丫头也罢,都不能太宠着,适当也得压一压。 所以,左思右虑,安陵云和陈贤柔不情不愿地和安陵然的南院打了个调,小笨蛋连着最喜欢的牡丹苑一起搬了过来,安陵云两夫妻反倒去了南院。这南院自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南挨着下人们住的后院,北靠着次等客人用的偏院。 我念想,安陵云吃着老哥的软饭,叹两口虚气也就算了,这陈贤柔心里,却说不定千个万个不爽。 得,今日可是前来找茬的? 我笑道: “婶婶这话我听着倒有些稀奇了,穆王府就是穆王府,什么时候分出个西院南院来了,不都一家子吗?我在自己家的院子里转转可犯了哪条家规?” “你!”陈贤柔被我气得珠花都歪了,咬牙切齿半天才道,“好,那我请教请教公主,刚才,可是在我~~的房门前转了转?!” 陈贤柔把“我”字咬得异常清晰,声调也高了半个台阶。 我不由犯疑,这是磨子事? 不过去南院晃悠了一圈,这事倒是真有的。 半个时辰前,我正坐在摇摇椅上优哉悠哉地打瞌睡,每日清晨就起来给掉毛老鸟奉茶请安是件体力活,所以我一般约莫到了九十点左右,都喜欢在槐树下边补补小眠。 补着补着我就觉得嗓子有些紧,渴了。于是便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杯子,这时代太落后,没有咖啡,我每次累了乏了,都只能喝点碧螺春铁观音啥的,而且是牛饮那种。 正摸着茶杯,我就觉得手下毛茸茸的一团,当即瞌睡跑了一半,睁眼一看,瞌睡全没了影儿。 旺宅这个小畜生,两只爪子正趴在我的矮桌上,嘴叼着我最爱的槐花糕,弯眼看我,我的手正摸着它的脑袋,一副人狼共欢的美好画面。 我气极,伸手就欲拍死这只混账毛团,可毛团也不是吃素的,一溜烟窜到了离我十米开外的地方。 我睡到一半被惊醒,脾气本就不怎么好,再一念及这小畜生帮着主人调戏我,现在还学会了偷食,一时动怒,操起茶杯就砸过去。 “小畜生,有脾气你别逃!” 旺宅轻轻松松地一闪,就躲过了茶杯,回头对我甩甩尾巴一副挑衅的模样,那模样,竟似咧嘴在对我嘲笑。 我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于是不顾三七二十一就把裙摆夹在腰间去抓那小畜生,我发誓,今日若让我活捉了它,我要扒它的皮、喝它的血、吃它的肉! 这一追一逃就到了南院,我今日一大早起床梳洗,伺候我的杨嬷嬷就神叨叨地说了,说我印堂发黑,今日必有血光之灾,定不要出西院为好。我没听,谁知杨嬷嬷还真神了,到了南院陈贤柔房门口,我吧唧一声就绊了下去,这次再没有安陵然小笨蛋用嘴来接我,我如愿以偿地亲吻了大地,不仅磕破了膝盖,整个假发髻都摔了下来。 旺宅听到响动,动了动尖耳朵,停下来回身坐在远处瞅我,贼亮贼亮的眼睛弯成一条线,像极了安陵然坏笑的样子。 我发誓,我这辈子与狼不共戴天! 狼狈成如斯模样,我这个公主还是要脸面的,所幸当时没旁人看见,我也就灰溜溜地整顿好衣裳又回来了。没料,竟还是不知被谁看了去,还告到了陈贤柔耳朵里。 这穆王府,什么都不多,就是眼线特别多。 我嘿笑道: “的确有那么件事,婶婶真是厉害,这样的小事您也知道了。谢谢婶婶关心,我已经没事了。” 我琢磨着,既然陈贤柔知道了我追小畜生摔跤的事情,那势必是装出关怀的模样来讥讽我,我无奈,也就陪她做做样子吧。 谁知,我话音刚落,陈贤柔就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道: “你没事?我有事!” 这下我可真懵了,我记得去南院时,我除了摔上一脚,压了些花花草草,没再做过其他坏事,她这模样是做什么? 陈贤柔深深吞了口气,指着我的鼻子点点道: “好好,我本也不想明说,只道提醒提醒你你能知错就改,既然如此,我也不客气了!” 我和淇儿对视一眼,一脸茫然。 我说:“婶婶有何事但说无妨。” 我这话说得一片诚诚,虔敬恳切,可陈贤柔却不知被扯到了哪根歪筋,越发气恼起来。 她的贴身丫头扶着即将被气晕的主子,不客气地瞥我眼道: “小姐,她不识抬举,在这个时候还装好人,您又何必再顾及婶侄亲情?小姐不说我说!” 陈贤柔没阻止,那丫头更加嚣张起来,叉着腰就对我和淇儿吼道: “我家小姐今早去穆王妃那坐了坐,回来翠鸟衔柳步摇碧玉金簪就不见了,这可是我小姐的嫁妆!” 陈贤柔似乎缓过了气,幽幽地又补充了句: “听下人们说,今儿上午就只有你去过我们南院。” 我怔了怔,愣是没说出话。 冤枉! 天大的冤枉! 一定……一定是旺宅偷了陈贤柔的什么什么碧玉簪子,然后把我引到南院去嫁祸于我! 17、第十八章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陈贤柔闹腾没一会儿,王婉容、安陵月、安陵然都来了个齐全,丫头老妈子们也伸脖子缩脑袋地把墙根围了个遍,后院本在赌钱的小厮粗汉们也挤在我这西院的门口低低啐道: “蛮夷子就是蛮夷子,呸!” 我默然听着,心里只道:人倒还挺齐,就差秃顶老凤凰了。 安陵月听着外边小厮们的粗鄙话,不由地脸红了红,悄悄拉着陈贤柔的衣袖道: “婶婶,别闹了。这下人们见了多尴尬,不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罢。” 王婉容扇着手绢,唯恐天下不乱地说: “月儿你有所不知,你婶婶娘家穷,出嫁时就属这簪子值那么二两银子,往日走亲访友,花会酒会的就靠着它驳些面子,现在赊了,怎么能说没事就没事呢?” 如果此刻本公主不是被怀疑成了嫌疑犯,我定捂着袖子去旁偷笑。这陈贤柔和王婉容之间的冷嘲热讽、明争暗斗我是早有耳闻,不过比起现场看戏,自然没有今日这般新鲜刺激。 女人,天生就爱慕虚荣,这说的是陈贤柔。 女人,天生就勾心斗角,这说的是王婉容。 女人,天生就八卦嘴长,这说的是鄙人我。 陈贤柔被王婉容说得脸一阵白一阵红,一时之间竟吐不出半个字来。她的贴身丫头见主子如此模样,自然要圆圆场,于是回嘴道: “你胡说!这簪子起码值二十两!” “闭嘴!”陈贤柔的脸色越发难看,拔高音调吼住身边的小丫头。 饶是我不懂行情,也知道在这穆王府,二十两银子简直犹如那王妈妈做的槐花糕——不值钱得紧。就说我家姑娘安陵月,她往日居家打扮的发簪都不下二十两一只,就更别提参加各种聚会带的金簪银珠,这陈贤柔现在为了一只不过二十两的烂簪子来我西院闹得沸沸扬扬,的确有失水准。 瞬间,西院一阵哗然。 陈贤柔面子上挂不住,只得把一腔怒火全发向我。鼻孔张大得可以看清里面的鼻毛,她那张本就尖酸刻薄的脸此刻扭曲得异常狰狞。 “我倒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东西不见影,我如何化?” 安陵月欲再去拉她衣袖,却被陈贤柔野蛮地甩开,指着鼻子拔高声调道: “月儿别说话,你年轻单纯不懂事,小心被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给哄了去!” 我怒火中烧,其实,以我阖赫国公主的身份她们要怀疑那簪子是我偷的也没什么,我这人宽慰大度,自不与其计较。可现在陈贤柔说不过王婉容,反对我指桑骂槐,戳我脊梁骨,说出些“不三不四”的话来,就委实不大好了。 我冷哼,“你说谁不三不四?” 话音刚落,一屋子都愣住了。这其中,也包括我自己。 我与安陵然对视一眼,发现他的眼光异常冰冷,冻得一屋子人瑟瑟哆嗦。 我竟与小笨蛋异口同声地质问起了陈贤柔,这是我的惊诧;而其他人,怕是更加诧异小笨蛋会突然说出如此一本正经的话来。 陈贤柔怔了怔,歪着眉毛盯住安陵然,咦道: “然儿,你——” 小笨蛋打断陈贤柔的话,挥手道: “婶婶既然怀疑娘子偷你簪子,那就请立马进屋去找,找着了我娘子任凭您处置,若找不着又当何论?” 一席话说来铮铮有词,在场的人个个皆是圆目怒瞪。 我默了默,没答腔,我倒要看,这次小笨蛋要如何自己圆场。 果然,王嬷嬷首先拉住安陵然左看右看,继而惊呼: “哎呀呀,这可不得了,少爷吐词如此清晰明了,可是有病情转好的迹象?” 我冷冷打了个嗝,本公主倒是怀疑你家少爷从来就没病过。以前只是猜测,今日此情此景,疑惑更甚。 王婉容蹙眉道: “先别管那么多,去通知我表姐啊!” 王嬷嬷应了话,踉踉跄跄地去了。屋子登时炸了锅,去寻张世仁的,拜菩萨还愿的,刚才还叫嚣冲天的陈贤柔也不闹了,只看怪物似地偷瞄着小笨蛋。 小笨蛋不动也不说话,任由着众人摆弄。 一时间,再无人记得簪子的事情。 淇儿暗暗把我拉出人群,意欲我不要反映,又在耳边轻轻道出两字: “有诈。” 不出所料,小笨蛋当真不会轻易收手。 看众人忙乎的忙乎,跪地的跪地,安陵然突然眸子一转,恢复澄清见底的空洞模样,食指撑着下巴“咦”道: “婶婶,你怎么不演了?” 陈贤柔被点名,咂舌道: “演,演什么?” 小笨蛋左顾右盼,转了转眼珠说: “《辛莲跳海》啊!” 话一出,我真是激动得想为淇儿和安陵然鼓掌。 为淇儿鼓掌,是因其火眼金睛,察言观色无一不能。竟一眼就看出安陵然在搞鬼;为安陵然鼓掌,是因其心思细密,难能可贵知道借刀杀人。 刚才还急着去汇报情况的、请大夫的、拜菩萨的……所有人通通似被点了穴,定了时,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其中最夸张的是小厮安三,一只腿矗于门内,一只腿提在半空准备跨房门,嘴巴还保持着微张叫人的状态。可惜这个时代没有奥斯卡金像奖,不然他至少能被提个名。 最后,还是王婉容稳得住,率先反映过来,咯咯媚笑两声,对着众人招手道: “好了好了,咱们又被少爷耍了,都快别忙活了。” 如厮,下人们做了鸟兽散,该干嘛干嘛去了。 我和淇儿面面相觑,不得不佩服小笨蛋。 原道,这《辛莲跳海》是眼下红及一时的哭剧,太太少爷们往日无事,就好看个戏。这辛莲活脱脱就是某台湾阿姨笔下出来的苦情女主,十五岁嫁入夫家,从此受尽婆婆的虐待、公公的冷眼,又被相公误解偷汉子,最终不受重堪,跳海身亡。 这戏中,最著名的一出高潮,就是辛莲被婆婆污蔑偷了东西,其相公据理力争,才保住娘子不被休出门。咳咳,现在我这状况说来倒还真和这狗血剧有那么三分相似。安陵然此举,不过借着这出戏演了另一出戏,让众人眼前的傻子歪打正着表达出自己的意愿,其二还能让人把他娘亲请来主持公道,倒是一举两得。 安陵月笑道: “哥哥小孩心性胡闹,不过也算歪打正着。嫂嫂,不如就让婶婶进您屋看看,也化了误解?” 我将目光从安陵然身上移回来,“可以。不过要像小…咳,相公说的那样,如果婶婶您搜不出个所以然,又当如何?” 陈贤柔显得有些犹豫,拉着贴身丫头背过脸去低声道: “你可肯定今早真只有她一个人进过我们南院?” “千真万确!” 陈贤柔得了答复,挺了挺腰杆,气宇轩昂。 “要是搜不出个名堂,我就抹了这老脸,给侄媳妇你奉茶道歉!” 我眼睛不期而遇地亮了亮,奉茶道歉? 这个本公主喜欢。 搜索的结果不言而喻。 我如沐春风地凝视额头已渗出密密一层汗来的陈贤柔,也学着王婉容的模样阴阳怪气道: “怎么样,婶婶?找是没找着啊?” 本公主坐得正、行得端,才看不起你那么一只半截的破簪子,不过此刻,我却是由衷地感谢小畜生和那只丢失的簪子,如果不是它们,我哪来的机会让别人也对我奉茶拜上一拜? 不瞒说,作为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21世纪新兴女性,我对封建主义这套三拜九叩的习俗真是恨到了骨子里,每日清晨对掉毛老鸟毕恭毕敬地奉茶也就罢了,偶尔还要对着陈贤柔和王婉容这两个花痴也弯腰折腿,我真是想不通啊,费解啊,郁闷啊,解气啊! 对,就是解气。 一想到待会儿陈贤柔,我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花孔雀陈贤柔小婶婶要给我奉茶磕头外加道歉,我就爽到了骨子里。就连嘴巴也情不自禁地歪到了耳边,眼睛自然呈星星状。 陈贤柔怕是也知大势已去,突然换上一副讨好求饶的面容对我虚弱浮笑。 “侄媳妇,你看这……我也是一时受丫头唆使,误听了谣言……” 我翻个白眼,靠!你真以为我是辛莲吗?说算就算了? 安陵月也上前来求情。 “嫂嫂,纵使婶婶也有不对的地方,反正您罪名也洗清了……” “不行!” 月儿话还没说完,就被厉声打断,不过,这话不是我喊的。 众人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陈贤柔的贴身丫头菁丹,此刻,她正站在我梳妆台旁,看样子似乎还没有结束搜索工作。 王婉容尖锐的笑声首先响起,直到笑得我们每个人都鸡皮疙瘩横生,才上气不接下气道: “哈哈,哎哟,哈……笑死我了!我说…二夫人…哈哈,这人背了喝水都塞牙缝,瞧瞧你……这丫头,都说不能放过你,一定要你今天奉茶认错呢!哈哈!” 陈贤柔估计气得肺已经炸掉了,跳着脚凑到菁丹面前,对着她的手臂就是狠狠一扭,看得我和淇儿扁嘴直捂住自己的手臂。 陈贤柔咬牙道: “小贱-人,你还嫌害我害得不够,嗯?” 菁丹甚是委屈,眼眸里盛满泪水地呜咽: “二夫人您误会我了,您看,呜呜!” 说罢,菁丹移身让出巴掌大的地方来,我伸脖子去看,顿时脸色煞白。 菁丹让出来的地方恰是梳妆台的旁侧,那里,有个小小的暗格。 我深谙大祸在即,扑上前去就张大手臂: “这里不能搜!” 我这一反常态,包括淇儿在内的所有的人都顿了顿。 安陵月道: “嫂嫂这是……?” 刚才还花容失色的陈贤柔喜上眉梢,“菁丹做得好,回去二夫人我重重有赏。” 安陵然也紧抿唇瓣看我,似有话在口。 我闭眼,全身忍不住哆嗦起来: “这里,不能搜……” 我一世的英明,全在这小小的暗格里,绝对,绝对不能让她们知道。 王婉容冷哼: “不能搜?那就是有诈咯!” 话音刚落,不过转眼之势,一个老妈子就窜到了我身后,外加菁丹和陈贤柔两主仆生拉硬拽着我,那小小的暗格终见天日。 那一瞬间,我面如死灰地闭上了眼。 老妈子道: “奇了,没有二夫人的簪子,不过有个册子。老妈子我不认字诶!” 王婉容道: “我来看。” 我依旧闭着眼,人却已经被陈贤柔和菁丹晾在了一边儿,估计也都看那册子去了。 只闻略略几页翻书声,我就听类似“哎呀”、“妈呀”的感叹声,以及书本落地的惊恐声。 我深呼几口气,告诉自己这个世界还是美好的,于是勇敢的、微微地张开了眼。 所幸屋子里除了安陵然都是些女眷,众人除了脸色难看些,瞅我的目光还算正常。 安陵月少不更事,见婶婶表姨们各个诡异非常,好奇地弯身捡起地上那本书,欲翻看道: “什么东西如此大惊小怪?” 一霎那,只瞅王嬷嬷赶紧蒙了安陵月的眼,嘴里还不停叨唠着: “罪过啊罪过,姑娘还未出嫁,看不得看不得!” 又一霎那,那书已回了我手里。 我故作平静地嘿笑一声: “对,月儿等你出嫁时我再把这书借给你看。” 话毕,顿时惹来白眼连连。 我吐吐舌头,至于吗?不过一本春宫图罢了。 这春宫图,是喜娘把我扔进洞房时塞给我的,说是请她做媒附送的赠品。当时我初初一翻,连连打了三个哈欠。 这玩意,比起现代的光碟、小说,乃至游戏,真真是差远了。 就说这线条吧,太过生硬;景象吧,太过单调;动作吧,不够新奇。反正说过去说过来,就是让人提不起兴致。 但是有一点,我还是极爱的。 那即是每章春宫图的题词,这一题词,就让这册子和低俗的三-级-片划清了界限,噌噌上了个档次,至少也是个至情至柔的电影截图。 其中,我最喜欢的一首词道: “一夜雨狂云哄,浓兴不知宵永。露滴牡丹心,骨节酥熔难动。情重情重,都向华胥一梦。” 这首《如梦令·桃源主人》里全文不提半字□□,却形容得丝丝入微,我很是喜欢。后闲来无事,还提笔抄在了纸上,淇儿只道我突临风雅,大赞我诗词进步。 现在想来……真是丢尽了老脸。 王婉容道: “想不到公主还是性情中人,喜好这些玩意。” 陈贤柔也道: “侄媳妇不愧阖赫人,敢爱敢恨啊!” 我拳头渐渐握紧,娘的奶奶,我就不信你们俩不看这玩意了! 一屋子人正闹得不可开交,门外传来不高不低的一声道: “什么事情如此热闹?” 啧!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的婆婆——掉毛老凤凰夙凤也来了。 今日,我这西院真是蓬荜生辉,凑一桌麻将是绝对不成问题了。 18、第十九章 姜,还是老的辣;凤凰,还是掉毛的最厉害。 夙凤一到,里屋顿时一派祥和。 鞠躬行礼的,继续装白痴撒娇唤娘的,本公主不情不愿,也弯腰向掉毛老鸟问了个安。夙凤丝毫不愧地受了,这才幽幽看向我掖在怀里的春宫图。 登时,我如芒在背,难受得紧。 掉毛老鸟素来看我不惯,每日我去奉茶也是冷哼热闷,这次好不容易逮了个机会,还不朝死里整我? 谁料,只闻夙凤道: “不过一本册子,你们至于如此大惊小怪吗?” 陈贤柔巴结媚笑,抬头猛道:“是,是!” 王婉容比之,聪明了百倍,捂着手绢咯咯笑道: “表姐说得甚是,这不是看月儿在场吗?” 夙凤的注意力成功地转移到挡箭牌安陵月身上,对方也是小脸煞红,偷瞟我一眼后就以还有针线活未罢的理由告退了。毕竟,在如斯封闭古代,妇德是顶重要的一件事,一个堂堂千金若被传出去还未过门就随着嫂嫂看劳什子春宫图,的确不大好。 我猜若我那未来妹夫文墨玉知晓此事,也会对我鄙视一番。 不过月儿的确是个好孩子,末了末了,脚都踏出了门还不忘切切地对她娘说: “娘亲,这簪子的事定不是嫂嫂所为,您好好查查。” 掉毛老鸟颔首,目送女儿出了房门才笑道: “还要继续查吗?贤柔你查得还不够清楚?” 一句话说得不轻不重,却足以吓得陈贤柔腿软。素闻我这公公婆婆是最讲究“家和万事兴”的,陈贤柔今日为了只二十两的破簪子搞如此大仗势本已失水准,现在又污蔑本公主,挑拨离间,闹得我这西院人仰马翻。掉毛老鸟如此聪明,自然也能看出其中端倪——陈贤柔不过是借势就势,讨讨因我搬出西院的旧仇来。 不过,她的确是个猪脑子。怎么就没想到调换院落这事幕后最大的怂恿者其实就是小笨蛋的娘亲,她现在如此这般,不仅犯了穆王府的忌讳,还忘了句俗语叫“打狗也看主人三分薄面”。 今日,她驳了掉毛老鸟的薄面,自然不会好过。 不过此时此刻,我倒是对我那杯道歉茶挂念得有些紧。 陈贤柔道: “弟媳该死,一时受丫头摆唆……” 话未毕,掉毛老凤凰的冷笑声就已想起,我受不大住,抖如筛糠,混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小笨蛋见状,傻兮兮道: “娘子你冷吗?” 我怒瞪,在其耳畔低声道: “有本事你把衣袖捞起我看看,说不定你鸡皮疙瘩起得比我多!” 我这话明是想告诉安陵然“大哥莫说二哥”、“五十步别笑百步”,谁料他却不知 听出了什么歪味,对我暧昧一笑。这一下,我手臂上原本已消去的疙瘩又生了一片。 还好的是夙凤并未发现我和小笨蛋这边的动静,只道: “贤柔你今日也真是糊涂,别说一只小小的簪子,就是夜明珠摆在我夙凤的儿媳妇面前她也不会动上一动。再言,堂堂的一国公主,会看得起你们些个草标?” 我憋住劲儿没笑出声,掉毛老鸟和王婉容果真是一家人。一个说别人的簪子是不值钱的破玩意,一个更加恶劣,直接说是卖身的草标,蔑视之情不言而喻。 真真可怜了刚才还气焰嚣张的陈贤柔,受了如此大气也不敢吭声,依旧陪着笑脸点头哈腰。 夙凤这个主母也不是白当的,见好就收地拉起陈贤柔,又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善人模样叹气道: “妹妹你的难处我也是知的。这两年阿云时不时在外败些银子,都全靠了你在里为他支撑。哎!女人就是这样命苦,家小的,嫁了人就单为相公担着操心;家大的,还得替他管一家子的闲事,难免也就疏忽了自己。” 我默了默,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好。 这掉毛老鸟还真是厉害,你骂陈贤柔不懂事就好了啦,干嘛还拐着弯儿教育我?怕小笨蛋腰上的伤也没瞒住她老人家的火眼金睛,我心底顿时有些哀叹,我那些被张世仁白白讹去的银子啊! 夙凤又道: “前些日子粉蝶轩来了批新货,我看倒是极好的,弟妹你日夜为安陵家操劳,不如这样吧,我待会就叫杨老板去给你拿些样式来,你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只当我这个做嫂嫂的送的。” 陈贤柔连连推辞,“这怎么好意思?” 可一面如此,一面又生怕掉毛老鸟改口地行礼道: “谢谢嫂子了,贤柔日后定努力为安陵家办事。” 下面奉承打摆的话就没我什么事了,我连打三个哈欠地听她们说完,陈贤柔这才乐开花地拽着屁股走了。 呲!得了便宜就卖乖,这种女人一辈子也当不了家。 相比之下,掉毛老鸟的确是只凤凰,知道恩威并用,先罚后赏。 望着陈贤柔得意的背影,我似乎觉得忘了点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待一群人走远,我才突然想起地大叫: “啊!我的道歉茶!!” 我欲追出去,却听身后道: “还真惦记着呢!” 回身站定,我这才记起夙凤和王婉容未走。不仅没走,两人还大大方方地在我宅子里摆了茶,喝了起来。 夙凤道: “今日陈氏在你这里吵闹确是不对,不过你也要反省,听说今儿个早上你满院子追着只狼儿跑?” 我吞吞口水,没答话。 千错万错,都是旺宅的错,和我有什么关系? 夙凤又道: “待会儿粉蝶轩的杨老板来了,你也挑上几件首饰,别让他人说了闲话去,你……哎!也怪不得今日陈氏要来胡闹。” 我默了默,自然知道老凤凰隐去的话想说什么。我的头上,那才真是除了一只草标,什么都没有。 我一直觉得,古代妇女很辛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最重要的是头上还要顶个斤两重的假发髻,足足能把人脖子撑死,在实在避免不了假发的情况下,我就坚决不戴什么簪子华钗,一张脸也是素面朝天。 这倒是,足足丢尽了他们穆王府的脸面。 待送走掉毛凤凰和开屏母孔雀王婉容已接近晌午,夙凤今日似乎心情甚好,大赦天下说自己身子不大舒服,各院落在自家摆饭不用来前厅请安。 我和小笨蛋相对无言,只让厨娘做了三个凉菜两个热菜并一个鸡汤炖的小米粥喝。现在天气愈来愈热,我就越发没胃口起来。再加上今儿早上这么一闹,我更没了食味,匆匆几口就罢了筷,只单看着小笨蛋吃得欢快。 他的脚下,还卧着今早的罪魁祸首。 大概是我看得他有些发毛,于是安陵然道: “你不吃吗?” 我哼哼两声,答非所问: “小笨蛋,你说……今早到底是谁偷了那簪子?” 小笨蛋一听,登时两只眼睛鼓得如铜铃般大,护住脚下的旺宅道: “不是旺宅干的,老婆你不要生气。” 我笑得阴阳怪气,估计方圆十公里的苍蝇都被我吓跑了。不过,旺宅居然还理直气壮地站在原地,继续吃小笨蛋喂他的羊肉汤。 我道:“我不生气不生气,我哪会跟畜生一般见识?” 安陵然舒了口气,笑眯眯道:“我就知道你最好。” 旺宅碗里的羊肉已吃了精光,只剩了汤,喝得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我接着说:“我只和人一般见识!” “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狼!” 我拍案而起,反正现在屋里只有我二人,就算撕破这张老脸我也要为自己讨个说法,我总觉得今早这个事情不简单,哪有那么精的狼?定是小笨蛋蛊惑指使它来陷害我的。 现在虽然陈贤柔没在我房里找到蛛丝马迹,但簪子却的确不在了。我没嫁来过时,府上从没丢过东西,我一来就丢东西了,我这是百口莫辩啊! 小笨蛋好看的眉毛蹙了蹙,嘴巴张了张没发出音,顷刻终一言不发地去贵妃椅上翻起什么东西来。 我心下一惊,最初只道安陵然与旺宅主畜二人戏弄我,却从没想过簪子会是小笨蛋偷得,他现在如此举动,难不成—— 我身形晃了晃,就见小笨蛋手托着块盒子过来。 我蹙眉,簪子那么小巧,不用这么大盒子装吧? 安陵然在矮桌上开了盒子,我定眼一看,只见两三个假发髻。 眨眨眼,我不大明白了。 小笨蛋咳嗽声,似乎有些不大好意思。 “今早我和王嬷嬷去粉蝶轩买发髻,忘记了喂旺宅,丫头们怕也以为我喂过了。它定是饿极了才去偷你的桂花糕。” 我咂舌,一时说不出个一二三四。 “你买这么多发髻回来做什么?” 安陵然别过头去,脸颊绯红。 “我知道你不喜欢带发髻,嫌重。所以这次杨老板出去采货,我就专托他带了一两件轻巧低矮的发髻回来。” 我怔了怔,只管盯着那盒子发愣。 如果此刻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可是我的感动中,又莫名掺了些悲凉。我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小笨蛋待我的好。可是,在这深宅之中,我却对每个人都摸不透看不准,我前世就是个顶不愿意动脑子的人,到了穆王府,更不想去看那些真真假假、是是非非。 我只盼着,早日拿到休书离开什么玄翼派、玄h派。亦然,我不敢对小笨蛋掏真心,更拿捏不准他的好。我怕他待我好,不过是垂涎阖赫国那些兵力。所以往日,我都尽量疏远着小笨蛋,那一脚也就看似有些有意。 可眼下,望着那装满发髻的盒子,我的心却不坚定地晃了晃。 我听自己说: “安陵然,如果换了旁人,你还这样待她好吗?”话一出,我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小笨蛋看我的眼神有些迷离,眸子却异常的澄清湛亮。 他道:“旁人怎么能和自己老婆比?” 这次,我真的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天杀的安陵然,这句话真犹如惊雷劈中我脊梁骨。 来穆王府这么久,我怎么到现在才发现,安陵然只在我们独处之时唤我“老婆”,如果我记得没错,这“老婆”二字是现代人惯用的口语。 我突然很想问小笨蛋:你在暗示我什么? 19、第二十章 几年后,洛云国诞生了个顶时髦的俗语,叫“百花连枝”。 连枝,是谐本公主的闺名儿——廉枝;而这个百花嘛,则指的是一种发髻——百花髻。 这种百花髻有别于其他贵妇们高高耸起的牡丹髻、飞天髻、凤凰髻,只是在梳理时将头发分成多股辫辫,将状似发夹的低矮假发做成义髻,从耳旁开始围裹、用花钗固定,与真发组合,再簪上绢花、珠翠等饰物。 因这种发髻每股发辫下都以花钗固定,故取名“百花争艳”,又叫“百花髻”。这种发髻最大的好处就是轻巧,基本以真发为主,减轻了许多脑袋上的重量,更不用担心追小畜生的时候掉下来,所以本公主很是喜欢,自小笨蛋送我后就成天顶着乱转。 可万万没令我想到的是,几个月后,本公主信步市集,竟发现街头小巷到处都是顶着百花髻的妇女们,登时高兴得差点炸了毛。当时我以为自己声名在外,大家都犹如羡慕西施美貌般敬仰我崇拜我,因此纷纷效仿本公主的穿着打扮。 后来经淇儿验证,其实洛云国自来皆以高耸的发髻为美显贵,因为发髻越高就需要越多的钗物花绢来装饰,像我这样的低发髻只有地里干活的粗鄙婆娘们图轻快麻利才这厮打扮,太太小姐们争相效仿本公主的百花发髻不过是因我得了个好相公。如此梳妆,即是想告诉旁人,自己的相公不比体贴入微的安陵然小世子差上三分。 对此,我很是不受用。 更让我不受用的是“百花连枝”这一俗语不胫而走,经过几年的演化,低发髻也渐渐受到了贵族小姐妇女们的青睐。自然,最初进行改革的粉蝶轩也因此狠狠地大赚一笔,可我这个最初的宣传者却没落下半点好处。 其实,我曾一度怀疑“百花连枝”这样花哨无比的俗语是从粉蝶轩的那个同样花哨无比的杨老板嘴里吐出的。可彼时,我却顾不得去找花哨杨算账,只围着安陵然嘴里吐出的那两字“老婆”犯晕。 后来,我也有悄悄向丫头老妈子们打探,众人皆言未闻过“老婆”二字,我听得很恐慌,就连淇儿这样的消息灵通的活络丫头,也摇头称奇。 不过,到底还是我小姑子厉害。 安陵月一听“老婆”二字,就乐了。 她道:“嫂嫂是在哪听了这样的混账话?莫不是哥哥又胡闹,看了什么话本,捡了别人的闺房话来与你说。” 我听得甚心虚,抹了把老脸道: “只是听旁人说了,觉得新奇,所以……问问!问问!” 原道,有位读书人高中状元,便犯了男人的通病——嫌弃糟糠之妻。不过嘛,读书人都兴个“雅”字,这位状元爷也知发达休妻是件挺对不起老婆的事,并旁敲侧击。在书房写下上联道: “荷败莲残,落叶归根成老藕。” 进书房打扫的妻子冰雪聪明,猜出相公的意思,也提笔续下下联道: “禾黄稻熟,吹糠见米现新粮。” 状元爷一见,羞愧无比,自打消了休妻的念头,妻子便又写下对联称赞: “老公十分公道。” 状元爷挥笔:“老婆一片婆心。” 自此,“老婆”、“老公”就成了夫妻间打趣的话。闻言“老婆”二字由来已久,我渐渐舒了口气。可是我明白,其中依旧蹊跷得很。 “老婆”在安陵然这个时代,也就相当于个调情逗乐的俗语,传播范围也甚小,性质与现在情人间唤对方“死相”、“丑鬼”是一个含义。抛去小笨蛋如何知道这个典故不说,往日夫妻彼此偶尔如此呼唤也就罢了,没有人会将其当做固定名词给旁人介绍说:“这是我老婆。”就好比当代人不会在正式场合对人介绍说: “这是我死相。”、“这是我家丑鬼。” 有失礼仪。 可安陵然这样贵族家庭出生的小世子却“老婆”、“老婆”喊得特顺畅,我前面说了,“老婆”这样的固定称呼只有现代人才用,如果抛开小笨蛋也是穿过来的可能,他是什么意思? 我千转百肠,终理出一些思绪来。可又恰恰因为这些思绪,折磨得本公主今晚不能安睡。 我想到了“老婆”的由来,状元爷欲休妻,妻子便据理力争挽回了丈夫,安陵然此情此景,莫不是也在上演凤求凰,暗示我莫要寻休书? 要“老婆一片婆心?” 他已经察觉我的用意?! 我震得圆目怒瞪,从床上微微坐起之时后背已冷汗淋淋。 不论他是百分百的古人,单在暗示我也好;抑或真是同我一般穿来的现代人也罢,这两个选择都让我痛苦万分。 我被这道选择题折磨得牙齿噌噌打架,安陵然却在贵妃椅上睡得香甜。 此刻,我真是恨不得一脚过去踹翻他,揪住其问个清楚。 可是,不可以。 一旦这层薄薄的窗户纸被捅破,我极有可能被卷入更多的风波,例如,玄翼派与玄h派之间的争斗;例如,洛云国与阖赫国之间的交好关系。安陵然是现代人也罢,真正的小世子也好,他都不是个简单的人。 如此这般那样,是不是有想过靠我公主的身份带来些兵力,然后助他统一大业? 所以,我还是只能继续装傻。 面对极有可能是在装睡的安陵然,我也就只能选择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然后傻兮兮地装出生怕惊醒他的模样,跺手跺脚地出了房门。 其实我出来,原因无他。 只是想透透气。 信步荷塘月色,我倒有些想念起文墨玉来,不知我这位未来妹夫近日可好,万幸那日没在晴柔阁双双被抓。 不过嘛,我说过晴柔阁是个幽会情人的地方这话倒是极不错的,今时今日,这就有对野鸳鸯。 我站在荷塘月色旁,就瞅见那翩跹身影如倩女幽魂般幽一幽地上了晴柔阁,月光下不大真切,可是因府里的高等丫头数来数去就那么两三个,恰好她们的衣服打扮又独出别致,故我一眼就能看得出,这丫头恰是安陵月的贴身丫头——环儿。 也就正是当日我进府,背着我说了无数坏话、却又偏偏被我听见的恶女人。 后来淇儿曾用二两花雕酒并一盘炒花生贿赂了我西院的王妈妈,王妈妈道,原来这环儿自小就在府上伺候,看着年岁小,资历却比她们这些嬷嬷还长。历来都是旧人压新人,环儿又伺候着老凤凰的宝贝女儿,自然觉着比他人高上一等。兴起之时竟也偷着月儿的衣饰穿戴番,过过臭瘾。 王妈妈说,下边人谁不知道她想做主子? 安陵霄已老,王妃管得又紧。她要做主子,自然头一个算盘,就打在小笨蛋脑袋上。两人也算一处长大,小笨蛋又常往妹妹处跑,别人见了都道兄妹感情好,这个环儿倒是自作多情了番,觉得小笨蛋对她是有了情。 有段时间,府里也确实拳声片片,都说小笨蛋要娶环儿为妾,就在这女人以前自己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之时,却杀出了个程咬金。 不才鄙人,就是这个程咬金。 所以,其实我很能理解她当日在假山后大骂特骂我的心情,可现在,我却不能理解,她本对我家小笨蛋如此偏爱,怎这么快,就和安陵云搭上了桥。 没错,这个奸夫确确实实就是安陵云。 环儿施施然进去没一大会儿,本公主就见我那风流倜傥,整日流连花丛中的二叔安陵云大摇大摆地也上了晴柔阁,光明正大地摘了环儿这朵小野花。 他的穿着打扮比起环儿更是光鲜照人,衣裳是浣纱凤栖阁头等师傅亲自做得,靴子是阖赫国进贡的贡品,玉佩是颗贼亮贼亮的夜明珠,闻言是太子玄翼亲自送穆王,穆王又转送爱弟的,整个洛云国总共只有三颗。 反正,我这招蜂引蝶的败家子二叔是穆王府最花哨最花哨的人,加上那颗导航珠,我老远就认出是他老人家。 这真是天意啊! 环儿恶语伤我、陈贤柔无意污蔑我,恰好这两个仇本公主都还没来得及报,这对野鸳鸯就被我逮了个正着。 我歪了歪嘴角,想到待会儿陈贤柔气得浑身发抖、环儿吓得发颤,或者真让环儿做妾,一妻一妾闹得翻天覆地的模样,我差一点就笑出了声。 拿贼在赃,捉奸在床。 吸取上次我和文墨玉的教训,我耐心地等待着二叔和环儿一番打情骂俏,见他们的身影一前一后好不容易重叠在了一起开始晃动,我才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大叫。 可惜啊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正欲开口就被一双手死死地捂住了嘴巴,挣扎了半天,在窒息之前,这手终放开了我。 我奄奄一息地抬头,见来者惊得无与伦比。 这人,不是安陵然,不是文墨玉,竟是我婆婆夙凤。 我咋咋舌,说了句不大合时宜的话: “婆婆你也是来找二叔幽会的?” 20、第二十一章 本公主现在,很是不高兴。 准确点说,是非常的郁闷。 狠狠地又打了两个哈欠,我委屈道: “婆婆,我真的好困。” 夙凤斜了眼,对旁的心腹李嬷嬷道: “去看看吧,两人走是没走。” 李嬷嬷应声去了,掉毛老鸟似乎还有些不放心,又嘘声道: “嬷嬷,定小心些!千万别让他们发现。” “好勒。” 李嬷嬷这次真去了,我在书房里懒懒的,又打了两个哈欠。 一夜未眠,我能想象自己现在到底有多颓废多狼狈,黑眼圈怕是也到熊猫见了也自惭形愧的地步。 如斯地步,说来话长。 荷塘月色、轻纱罗曼,晴柔阁下一对野鸳鸯正酣畅淋漓,本公主就在如此情境下撞见了掉毛老鸟。继而还不忘在口头上揩揩她这只老凤凰的油,硬生生地装了次傻,问她是不是也来会情郎的。 几个时辰后的现在想来,我很后悔说了这话得罪她。 其实我在说这话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被骂得狗血淋头的觉悟,谁知,王妃就是王妃,风度气质自是不同,夙凤居然没有暴跳如雷,只拉着我悄悄去了晴柔阁旁边的一间书房。 我很费解。 相当费解。 这有奸不去捉,掉毛老鸟反把我弄进书房做甚? 放任二叔偷小丫头不管?本公主自认为这样的可能性不大,且不说安陵云往日在外花天酒地穆王、穆王妃早有些不大顺眼,就现下这事儿,若换了旁的丫头片子也就算了,偏偏是这野心勃勃要当主子的环儿。既然我院内的王妈妈、李妈妈、张妈妈都知晓这等子事,那心机重重的掉毛老鸟就不可能不知道,可为何,掉毛老鸟不去逮个正着,反和我窝在这书房里等他们完事? 真是好死这对野鸳鸯了,依我看,就该出其不备,突然凑到安陵云和小环身边,吓得以后二叔不举才是好事,也算为民除害了。 偏偏我那婆婆自有计谋,在书房坐定,只幽幽道: “捉奸,不一定在床。” 夜露深重,我听了这话,不知为何反倒有些困起来。 我道:“那好,婆婆你在这慢慢候着,我先回去了。” 话音刚落,悲剧就此发生。 李嬷嬷用她的虎背熊腰死死地钉在了门上,我左右无路而出。 夙凤在我身后阴测测地笑道: “儿媳妇你既然已知晓此事,既然要出上一份薄力的。” ¥%&(!~¥……¥& 就此一夜到天明。 这二叔和小环也真会闹腾,这么一大宿硬是都在劳作耕耘,死死不肯分开,本公主也就死死这么陪掉毛老鸟候着他们。 夙凤和李嬷嬷虽道待会儿的这出戏非我演不可,可就本公主看来,李嬷嬷、张嬷嬷王嬷嬷都可以演,夙凤是只记仇的掉毛凤凰,此番不让我去睡觉陪着她演戏,为的就是报刚才我说她幽会之仇。 想来,我真的很是后悔。 又连连打了几个哈欠,就见李嬷嬷从外边回来,咋呼呼道: “走了走了!” 闻言,我和夙凤皆是精神振奋。 掉毛老鸟振奋的是,可以捉奸了,可以去演戏了。 我振奋的是,可以演戏了,演完可以回去睡觉了。 夙凤道: “儿媳妇,我给你说的可都记下了?” 我道:“记下了。婆婆你放心吧,为了能睡觉,我一定好好演这出戏!” 鸡鸣破晓,天微微亮,我就在晴柔阁附近唧唧咋咋地嚷开了。那声音,绝对不比打鸣的公鸡声小;那架势,也绝对不比陈贤柔昨天闯我西院来得低调。 不过这次,我闯的却是下人们住的后院。 没有淇儿跟着,没有王妈妈搀着,我就这么理直气壮地闯进了后院。 彼时,鸡才刚打鸣,丫头老妈子也才刚起床洗簌,各个见了我都觉得稀奇至极,连行礼都忘了,只僵在原地瞪我。 其中东院的阿珠最了不起,瞅见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嘟囔着又走开了。 她道:“真是大白天撞鬼,怎么大清早一睁眼就看见少夫人?” 奶奶的,我长得像鬼吗? 渐渐的,墙角也堆出一群人来,自有那多事的老妈子低语: “真是奇了,这少夫人往日不被三拉九唤的定是不起床,怎今儿个怎么早?” “莫不是中了邪?” “嘘!主子在跟前你都敢这么说,小心听见!不过,你们说少夫人会不会是发梦颠?” 我很委屈,瘪了瘪嘴,我道: “我玉佩丢了。” 本公主毕竟还是个主子,说的话终还是有人听得,我西院的王妈妈听了我的话忙凑上前道: “少夫人,您昨个儿歇觉时我已把您的玉佩用香绢包好搁在枕头下了,怎么?找不着了?哎哟我的主子诶,就算找不着,您猜淇儿来问问也是可以的,怎自个儿跑来了?” 我强忍住翻白眼地听王妈妈把话唠叨完,才道: “这玉佩没手没脚,又不会自己跑,我怀疑是人偷了去!” 我意有所指地环视众人一周,王妈妈默了默,没说话,不过脑袋还是理直气壮地挺着。这才是聪明人的表现,张口为自己争辩显得心虚,沉默抬头,反倒尤显无畏。 不过有人就不够老练聪明,大概是一夜未眠心情比较暴躁,又大概是实在看我不惯,小环站在人群中冷冷哼了声: “少夫人这话可是笑人得紧,谁敢偷您东西啊?” 我怒吼:“小贱人,我怀疑这玉佩就是你偷得,你竟还敢在我面前阴阳怪气了?” 我琢磨着,既然要演戏,那么就演全套些,于是也学着陈贤柔尖酸刻薄的模样依样学样骂了句“小贱人”,也算是报了当初她骂我“蛮夷子”的一箭之仇。 那早已主子自封的小环听了这话哪有服气的,正欲还嘴我就闻身后传来稳稳地女低音: “何事如此吵闹?” 掉毛老凤凰时间掐得不快不慢,刚刚好。我回身一看,啧,阵势还挺大,除了陈贤柔、王婉容,就连我那风流倜傥的二叔也来了,独独落了月儿。 掉毛老凤凰的心思我倒是明白,这月儿心地善良,小环又是她的贴身丫头,夙凤提防着女儿劝架和难受,于是干脆敲锣打鼓把所有人都叫了来,单单缺了安陵月。 我佯装愤怒:“婆婆,我今早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人摸进了我屋,又拿了我的玉佩,我现在越想那身影越像小环。” 末了,我生怕众人不信,又补充句: “那玉佩是我父汗送我的,冬暖夏凉。” 我遭了夙凤一个大大的白眼,意喻我做得太过。 果然,王婉容嗤笑道: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像是昨儿个有谁说过。”王婉蓉一双美眸瞄啊瞄,终于飘到陈贤柔脸上。 陈贤柔自然知道这话中的蹊跷,脸色也就难免难看些。 她道: “侄媳妇,可不是今早睡迷了?有些话别乱说。”大有过来人的意思。 我惊呼:“绝对不会错的,就是小环这个死丫头。” 小环望了望这边的情人安陵云,刚才的厉害劲全没了影,眼含泪水,柔光盈盈。 “小环没有,小环昨儿个一个晚上都在屋里睡觉。” 语毕,还装腔作势地咬咬下唇。 我冷哼,“有没有进屋一查就知道了。”说罢顿了顿,直接把话头递给了掉毛老凤凰。 夙凤沉着一张脸,装得倒挺像那么回事儿。 她道:“王嬷嬷、李嬷嬷,进屋查!” 结果不言而喻。 不仅我的玉佩在里边,就连陈贤柔的什么什么翠鸟衔柳步摇碧玉金簪也找到了。 李嬷嬷一板一眼,也挺像那么回事:“这簪子和玉佩都是从小环被褥下面找到的。” 小环大惊:“怎么可能?” 陈贤柔见了自己的簪子,也终爆发: “好哇小贱人,原来是你偷了我的簪子?!!” 我笑吟吟地不说话,朗朗乾坤,日月为证。 其实,小环的确是被陷害的。 我的玉佩从没赊过,陈贤柔的簪子也不是小环偷得。 这不过,是我那阴险婆婆的一个计中计。 原来,掉毛老鸟是早察觉二叔在家偷吃的事情,一直未声张不过是觉得面子上不好看,如若传出去,更是保不住穆王府的声誉,便策划了如此一个计中计——栽赃嫁祸,想要由此理由把小环赶出府。 在书房时,夙凤与我和盘托出,这簪子,其实是她命李嬷嬷去陈贤柔房里“借”的,为的,就是今天这一出好戏。 而此刻,这出好戏就正到了高-潮。 我在旁煽风点火道: “我的玉佩在你这,你还敢说不是你偷得?!” 小环早骇得手足无措,人她倒是偷过,什么簪子玉佩,却是真没见过。 “真的不是我,夫人,夫人……我,真的不是我!” 陈贤柔咬牙:“你还抵赖?我差点因为你这个小贱人错怪了侄媳妇。” 我差点噗笑出声,错怪本公主陈贤柔倒是觉得无所谓,只是丢了一张老脸,还差点给我这个小辈捧茶认错才是你心中耿耿于怀的吧? 小环早已是百口莫辩,嘭地一声跪倒在地就看向情人道: “二爷,我真的没有。” 安陵云此刻的表情倒很丰富,蹙眉隐忍片刻,终究还是没发音。 夙凤要得怕就是这样的效果,让小环亲眼所见自己的情人安陵云不过是一个畏妻的草包,到了关键时候,绝对不可能为她说半句话,就别妄想当妾的事情了。 夙凤眯眼,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小环,你若觉得有冤老身定为你主持公道,你昨晚在屋里睡觉,可有人证?” 周围一片寂静。 丫头老妈子们都埋头沉默,说不定都恨不得退后一步更为保险,又有谁肯为小环作证?且不说昨晚大家睡得死死的没谁知道这人是不是真在屋里,就单平时小环的嚣张气焰早已使下人们看不惯,谁愿意在此时出头? 小环泪光盈盈,单去看安陵云。安陵云似乎有点招架不住,把头别过去。 我道:“你说说,你昨晚到底在哪?” 小环咬咬牙,又可怜兮兮地去瞅安陵云,安陵云干脆咳嗽一声,心虚地躲到陈贤柔身后去。 小环似乎有些愤怒,终于道: “我昨晚和二爷在晴柔阁呆了一晚。” 21、第二十二章 我的老家——四川成都,有条母亲河叫府南河。 记得大概是穿越来的前年,某日我下班经过府南河畔,见119、120来了个齐全,便猜出七八分有人落水,骑着自行车在河边看了半天无果,肚子饿得实在厉害,便沿着河边继续回家。 这一路,走了二十分钟。 而这一路的河边栅栏旁,却处处围满看热闹的人。 这就是典型的成都人——喜看热闹。 所以彼时,听小环这么惊爆的一句,我登时鼓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住安陵云,生怕错过半秒他脸上的表情。 我那可怜的二叔,怕是早已经吓傻了,别人慌神不过脸色一阵白一阵青,他却是紫中带青,青中携白,就像打翻了画板,五颜六色混淆不清。 此刻,倒是他老婆陈贤柔首先反映,鼻子哼气道: “眩业囊茨阕蛲砣デ缛岣罅耍俊 “晴柔阁”三字拖得又长又高,阴阳怪气惹了我一身鸡皮疙瘩。 安陵云暗中抹了把冷汗,终反应过来道: “这,这,这……简直是诬陷!” 他不敢往小环这边瞅,只谄媚地望着自家娘子道: “柔柔,这小贱人想开罪一时犯了糊涂,我昨晚不是一直躺在你身边吗?” 我抖了抖,就连脸上也生起了鸡皮疙瘩。环视一周,除了掉毛老鸟只晃了晃身躯忍着没倒下去,其他人皆摸着胳膊在颤抖。 王婉容啧道: “你们小两口要亲热回房亲热去,在这凑什么热闹?” 陈贤柔好不容易逮个机会,自然是那下雨的王八——不肯轻易撒口,似有若无地瞟了瞟依旧跪地的小环,笑吟吟道: “表小姐说得有理。相公啊,我们还是回房吧,免得在这惹得某些被夫家休了的怨妇眼红!” 说罢,陈贤柔也不等王婉容开口反驳,扯着安陵云的领口就往外走。啧啧,可怜那安陵云堂堂七尺男儿,竟因自家母老虎扯得太过用力,差点摔个大跟头,偏偏愣是不敢道半字“不是”,赶紧跟着乖乖落在后面。 此情此景,我不禁唏嘘。 怪不得我二叔要出来偷人了,就连小环这样不好消化的小辣椒也饥不择食地下了肚。这陈贤柔长得一脸清汤寡水不说,骨子里竟还是惹不得的泼妇,不论小环到底有没有昨晚和二叔在晴柔阁相会,怕是今日回房,安陵云都有的受了。 俗话说得好:哪里有镇压,哪里就有反抗。 我原本以为二叔风流倜傥,流连花群是天生性情荡-浪所致,现在看来,却是陈贤柔一手造成。家有母虎,凶悍呜呼,偶有结郁,采花□□。说得过去!说得过去! 我心里默默数着,陈贤柔和安陵云约莫走了五十来步开头,我耳畔就突听一声厉喝道: “慢着!” 这架势,大有“刀下留人”的风范。 我喜滋滋地转向声音的主人——小环,真是恨不得抬只小板凳,端盘瓜子在旁看戏,这才是戏中之戏,高-潮中的高-潮啊! 小环的眼中劈里啪啦地冒着小火花,看样子准备来个鱼死网破。只见其直挺挺地站起来,冷冷地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埃,嘴角莫名地勾了勾。 额滴神啊,这哪还是刚才可怜兮兮装小丫头的卑微女子?本公主开始有些后悔没叫上淇儿了,以后评戏都找不到人说道。 陈贤柔也早停了步,回头冷瞥小环一眼。其身后,还有个瑟瑟发抖的二叔。 陈贤柔道: “小贱人,你说站住就站住?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小环嘴角裂得更开些,我有些害怕她突然一裂就到了耳后,然后张开血盆大口开始吃人。 不过事实上,小环只是平静道: “阿云,到这地步就不要再瞒了,索性今儿个就把话挑明了!” 安陵云在陈贤柔身后抖得更加厉害,一言不发。 小环眼睛微微张大,有些诧异。 可怜的孩子,虽用尽心机接近主子,一股脑要用美人计把荣华富贵勾到手,可毕竟是从小在安陵月身边长大的小丫头片子,不知这豪门深宅的凶险。 安陵云今日能在外如此风光,依仗的全是老丈人的三分薄面。穆王府家大业大,虽然安陵霄现在并没半丝要敢弟弟出门的意思,但迟早有一日,这家还是要分的。那时,安陵云更需要老丈人的鼎力支持。这也就是陈贤柔能当母老虎的最大原因。 娶妾、做主子,这些都不过是安陵云情动时的混账话,也不过都是小环的一厢情愿。 小环似乎有点不敢接受自己的情人居然如此窝囊,又低低唤了句: “阿云……” “啪!”话未毕,一声响亮的耳光已经扇上小环秀气的脸庞。 陈贤柔啐了口: “呸!我相公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吗?” 语毕,陈贤柔意有所指地看了看相公,笑得煞是好看。 安陵云背脊一僵,话当即迸出口。 “就是就是,你个小贱人,偷了东西还想赖我?娘子,你切不要听她胡说,就算要偷,我怎会看上这样的货色?” “噗!” 王婉容在旁不厚道地笑出了声,揽揽发髻,悠闲道: “二少爷说得对,怎么能看上这样的货色呢?还不是因为您前些日子算错了笔账,被表姐罚着近日不许出府,没了法……才饥不择食嘛~~哈哈哈!” 陈贤柔气不打一处出,揪着安陵云的耳朵就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好哇你!还吃起窝边草来了,我是说最近你人五人六得挺听话,回去再收拾你!” 安陵云疼得哇唔乱叫,四肢并用地胡乱摆动,偏偏就是不敢反抗。 “娘子饶命啊,我真的没有偷吃。这,这……是这个小贱人说她想当主子,主动来勾引我,哎哟哟!娘子饶命,真的是她主动勾引我,我临危不乱,她怀恨在心,现在犯事才污蔑我的——” 声音愈渐愈远,陈贤柔已揪着二叔走得老远。两夫妻这样你打我,我求饶的局面已不是一两天了,一院子丫头老妈子也就只侧视行注目礼。 剩下那半边脸已高高肿起来的小环,依旧在风中胡乱摇摆,这模样,倒真有了那么三分“我见犹怜”的滋味。 她含着泪,只神情恍惚道: “他胡说,他胡说!” 若是往日,这一大帮下人怕是早闹开了,定唏嘘几句“活该,谁让你妄想当主子?”、“这二爷的秉性谁不知,只有她那么傻罢!” 可今日,在这后院里,还坐镇着一直金光灿灿掉完毛已经开始秃顶的老凤凰,兴许是大家过于了解穆王妃的性情,又兴许大家都失了声,竟一个也没说话。 在王嬷嬷、李嬷嬷的伺候下,掉毛老鸟已经在简陋的后院拣了凳子坐下,可怜如我这个儿媳妇,自然只有站在身后伺候的份儿。 夙凤正声道: “小环,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小环仍旧神情涣散,“不,不,我想当主子我没错!” 夙凤冷笑,“想当主子?偷几件破首饰就能当主子吗?” 这话我不大爱听,陈贤柔那个簪子的确是破簪子,可我这玉佩,真真是个珍宝。 小环闻言,似有了些精神。 “我没偷首饰!我真的没偷!” 夙凤佯装一脸迷茫,转身问我: “儿媳妇,她没偷吗?” 好人做到底,下套下全系。 我一本正经道:“婆婆,人赃并获,偷了。” 小环使劲摇头,刚梳好的发髻散了一半。 “不,不,我真的没偷!” 掉毛老鸟扬扬眉,又看向王嬷嬷: “王嬷嬷说呢?” 王嬷嬷板着一张脸,正义凛然。 “老奴亲自在小环床铺下找到赃物,偷了!” 掉毛老鸟满意的“嗯”了声,最后终眼神犀利地扫向院子里所有下人。 “小环偷了吗?” 赤-裸-裸的威胁! 院子里众口一词,齐刷刷道: “偷了!” “不——”小环的尖叫淹没在了下人们的忠心耿耿声中,终没了影。 夙凤抬抬眼皮,终于下达了最后的指示。 “小环偷盗,人赃并获,按家规应逐出穆王府。另其被捕后诬陷二爷,在赶出去之前给我赏二十嘴巴!” “是!” 王嬷嬷李嬷嬷得令就要上前执行,我看得很是汗颜,这仗势,怎么这么像《还珠格格》的套路? 正踌躇着,本公主就闻掉毛老鸟又不疾不徐道: “慢!这二十巴掌老身要亲自惩罚,你们把她给我送书房去。” 我眨眨眼,呃~~这一出又是怎么回事? 掉毛老鸟自动加戏都不告诉我一声,真是无牙。 更加无牙的,还在后面。 一进书房,掉毛老鸟就又换了副和蔼可亲的长辈模样,谆谆教导、循序渐进。 说得不过是些大道理。 她道: “你莫再哭,其实我知你是被冤枉的。这计谋其实是儿媳妇一手策划的。” 靠!凭什么这等子得罪人的“好事”要我扛? 她又道: “今日这般,不过就是要你记清,男人不可信。” 这话我倒是听得颇为诧异,我一直觉得掉毛老鸟高高在上,并不屑去谈这些情情爱爱,没料现在,竟有如此闲情逸致教导一犯错丫头。 我颔首: “婆婆说得极是,我娘也从小就教导我,不要相信光屁股的男人。小环,今日你可看清二叔的嘴脸了?” 话一出,我就后悔了。 其一,貌似在古代这个封闭的时代,“屁股”这样的字眼是不好从一个公主嘴里吐出来的; 其二,我问小环看清否二叔的嘴脸,鄙夷之情淋漓尽致,可安陵云不论如何毕竟是我等长辈,这样有失妇德。 果然,话音一落,屋子就静了下来。 冷风阵阵,有些骇人。 就连一直微微啜泣的小环也不呜咽了,只跪着抬头用红通通的兔子眼瞅我。我一时哽咽,无语相对。 还好掉毛老鸟岔开话题,只从身后取出个包袱道: “穆王府你确是呆不下去了,拿着这些银子也算云弟给你的补偿,省着些这辈子回村置田买地还是够了。” 小环抱着银子千恩万谢,又说了些悔恨从前的话,下去了。 一时之间,屋内只剩下了我和夙凤,不知何故,我竟有些紧张。 良久,掉毛老鸟才道: “廉枝,今日可都学会了?” 我一愣,这倒是掉毛老鸟第一次唤我名字,忙打哈哈道: “学会了学会了!” “学会了什么?” “啊?呃~这个——” 我撑着下巴挣扎半天,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把那话说出了口。 “跟着婆婆学会了无牙。”这话不怨我,是掉毛老鸟自己问的。 谁料夙凤却眨了眨眼,居然没反应。 顷刻,“什么叫无牙?” 我拍拍脑袋,这才想起在古代人并不知“无牙”这样的现代网络语言,“无牙”就是“无齿”,“无齿”就是“无耻”嘛! 我转了转脑子,觉着这话还是不说为妙,便笑道: “无牙是我们的家乡话,是说婆婆您像无牙的老者一般智慧老练。” 伸手不打笑脸人,掉毛老鸟听了这话倒是挺受用。满意地呷了口茶才幽幽道: “我老了,这家迟早是要由你来当的。现在我开始就慢慢教你些本事,这穆王府人多口杂,有时难免遇到小环这样的事情,你记住,对待这等子事定要学会假痴不癫。” 我本切切地听着,不时还配合夙凤语调地点两下头,可待她最终吐出“假痴不癫”四字时,我登时楞了。 鄙人前世成绩不大好,读书也不怎么用功,可语文一科却是极不错的。我至今还能完整地背出“假痴不癫”的含义是:宁可假装糊涂而不采取行动,也绝不假冒聪明而轻举妄动。要沉着冷静,深藏不露,像雷电般在冬季蓄势待发。 这成语用在小环这件事上是的确说得过去的,夙凤既然能提前偷簪子又提前截住我不声张,就说明她的确是早有预谋,蓄势待发。 可此时此刻,我却因这个成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一个人。 墨发如丝,眉若远山,安陵然笑靥如花,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掉毛老鸟突然说劳什子“假痴不癫”会不会是在暗示我什么?我的那个傻子相公宁可假装糊涂事为了一件什么大事而故意不采取行动? 我脑子突然有点浆糊。 继而又不免想到,夙凤会不会是在讥讽我假聪明反而被小笨蛋玩弄于鼓掌之间?可是,她是小笨蛋的娘,没理由和我这个儿媳妇一伙来戳穿儿子啊? 我想不透。 也有些不愿想了。 其一不愿想,是因为鄙人奇懒,逼不得已决不愿动脑子;其二不愿想,是我折腾了一个晚上真的很累很累了。 所以本公主决定,先睡醒了再细细琢磨,慢慢思索。 可待我刚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抱住枕头闭眼,就突觉胸口一闷,有什么重物压了上来。 睁眼,张嘴,瞪眼。 安陵然笑吟吟地压在我身上,如梦中般俊逸洒脱。 otz,刚才太专注去想“假痴不癫”,竟没注意床内侧有人影就爬了上来。 安陵然在我耳畔吹了口热气,暧昧道: “听说娘子刚才捉-奸去了?好玩吗?” 我面皮抖了抖,没发出声。 安陵然又道: “我还听说娘教了你个成语,那她可教你,还有个成语叫‘出奇不意’?” 语毕,安陵然不客气地用他尖锐的小锋牙在我唇上咬了咬。 我眼珠子瞪得几乎掉出眼眶,出奇不意? 出奇不意! 安陵然你的确很出奇不意。 奸-情又见奸-情,我却从没想过这份奸-情会如此快地落到我的身上。 22、第二十三章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小笨蛋告诉我,其实那一日清晨,他并不是有意调戏于我。只是当时他觉得,我这个娘子委实有些不大乖巧,所以他决定学娘亲惩戒小环般,对我小惩大诫一番。 原来,前个晚上,安陵然是的确睡着了,还很香甜。 可待一觉醒来,却发现床上的老婆不见了,微有些懊恼,偏偏我那么倒霉,又让小笨蛋在我床边发现了往日贴身的小册子。 这册子用现代话说,就是本记事本。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我求休书的种种计划,比如斥骂公公婆婆、欺负小姑子、虐待相公……以及,咳咳,以及偷人。 最后那个“以及”尤让小笨蛋愤怒。 后来小笨蛋不止一次地问我: “相公我待你如此之好,怎么你当初就使劲想着偷人求休书呢?” 我翻个白眼,侧身继续睡觉。 小笨蛋怎么能了解我彼时的心情,抛开不想卷入宫廷争斗不说,这遇到腹黑婆婆就是顶让本公主抑郁的一件事。休书不好求,七出之条中的“偷窃、嫉妒”我又做不来,想来想去还是“淫-荡”这一条来得比较实在。 我在心里盘算着,本公主身为堂堂阖赫公主,就算偷人穆王府也不敢拿我进猪笼,这样我就可以明目张胆地被“退回本宗”,回阖赫国去生活。我甚至还琢磨着以后回了阖赫国开那么一两家茶坊,偶尔和熟客们打打麻将、吹吹小牛。 至于这个“奸-夫”,实在是太太太简单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想着如果找不到就去雇个有模有样的,到时候再一起轰轰烈烈地“私奔”一场,散了银子分道扬镳。 可是,一切计划都还来不及实施,就被小笨蛋发现了。 于是,我被安陵然强势性地压倒在了床上,两股战战。 小笨蛋后来还曾说过,其实当日,不过是想调戏兼威胁一番就作罢,可我当时惊恐的模样实在是可爱得紧,所以他有些舍不得,竟就这样放纵地任由着自己的舌在我耳廓、颈间游走。 我闭着眼,全身战栗。突然承受如此重量,我膝盖反射性地闷痛起来,我也骤然回过神来,一扑腾才发现自己已如那上了菜板的鸡鸭般——任人宰割了。 心咯噔一声,灵魂三分出窍,这次我真的意识到危险了。 我无法挣扎,只得缩着脑袋警惕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 小笨蛋吧唧一声在我唇上印了印,才满意道: “自然是如娘子所愿。” 我泪水涟涟,就是滴不出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惊恐紧张,抑或小笨蛋舔舔亲亲的小狗动作实在太舒服,一夜未眠的劳累感又袭上心头。我说过,鄙人没什么大的特点,就一个字——懒。 如果有什么东西可以不想,我绝对不去操神费心。我的最终目标是,打倒一切需要动脑子的事情,没有蛀牙! 现在亦然。我趁着小笨蛋在我脖间画草莓的空当偷偷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有些挂不住了。 我在心里安慰自己:小笨蛋今日要做是不会放弃的,我越是挣扎越是激发他男人的野性,既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就……随他吧。 (小喵:注意啊,廉枝的阿q自我懒人疗法又在起作用了。) 小笨蛋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心不在焉,微微拍了拍我的脸。 我炸了炸神,努力睁开双眼,看着小笨蛋有些忧虑的双眼。 小笨蛋道:“廉儿,病了?” 我迷迷糊糊地摆了摆手,道: “没关系没关系,你…继续,哈~我睡会儿就起来。”说罢,我很没义气地翻了个身,找周公去了。 ———————————————————————————————————— 钱包越鼓越好,回家次数越来越少。 这是什么?这就是男人。 男人,是个很变态的物种。 他们要求自己的老婆,看着有骨感,抱着有肉感。 他们希望所有的不现实都发生在自己身上,比如,被美女追求、比如,被富婆爱慕。 他们一边做着不可能的美梦,一边嘲笑女人的罗曼蒂克。 这就是男人。 安陵然亦然。 他最大的奢望是自己娇滴滴、美貌如花的娘子爱上他这个傻子,看清楚了,这是奢望。 所以,我在强迫过程中,采取了最极端、最消极的方式。男人可能对一个尖叫挣扎、哭喊求饶的女人感兴趣,却大多不会对消极默默承受的女人来劲,更何况,我比起那些闭眼流泪,紧咬下唇逼迫自己打开双腿的女人做得更狠,我直接睡过去了。 安陵然对我能有兴趣再做下去的话,我就要怀疑他喜欢“奸-尸”了。所以,当我再醒来时,除了发现自己脖子上多了几个蚊子咬的红点外,一无所获。 衣服完好,全身无疼痛感,最重要的是,安陵然不在房里。说不定躲哪哭去了,哈哈! 这一招挺管用。 掉毛老鸟说得对,假痴不癫,偶尔学着小笨蛋装装疯也挺不错,难得也让他吃次鳖。 不过这件事,也有那么丁点后遗症。 症发在这个晌午,我们一大群人围着桌子用餐之时。 仅隔了一个上午,我那可怜的二叔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一家人吃饭自然就那么些尴尬,桌上总是遮遮掩掩,让我看得不大清到底青的是左眼还是右眼。 好奇如我,于是,我伸长了脖子去瞅二叔的脸。 于是,坐我旁边的王婉容很容易地发现了我脖子上的“草莓”。 王婉容咦道: “侄媳妇,你们那房里没点香吗?” 我有些漫不经心,“点了。” “那怎么会有蚊子?” 我有些奇怪,却仍一心思地扑在二叔脸上,所以略略答道: “谢谢表姨关心,我们那间房没有蚊子,每日都睡得很香甜。” 陈贤柔大概早有不满我老往他相公这边看,扑哧笑出声道: “那侄媳妇脖子上的是什么?” 语毕,包括在旁伺候的老妈子齐刷刷地将眼光投向了我的颈间,我顿时反应过来,摸着自己的脖子不能言语。 一直不大敢抬眼的安陵云抬头,对我报以甜甜一笑。 我抖了抖面皮,咋舌道: “可能,可能……我们那间屋的确有蚊子的。刚才睡的太熟也不觉得痒,呵呵呵~~”我笑得自己全身起鸡皮疙瘩,脚下顺道提了提旁边的安陵然。 安陵然眼皮都没抬一抬,淡定地闪了脚,躲了过去。 意思很明确,自己解决,我不帮忙。 我有些懊恼。 非常懊恼。 这和欢快完,女人不小心怀了孩子,男人不负责任地说“自己去解决”有什么两样? 安陵然就是个王八蛋! 王婉容趁我猝不及防,用指尖在我脖间轻轻触了触,当即咯咯奸-笑道: “哎哟,这蚊子倒是奇了,别的蚊子咬的包都高高肿起老大一块,侄媳妇这个却平平的。” 我脸红了红,不知所措。 与此同时,掉毛老鸟的心腹李嬷嬷又弯身对她说了些什么,惹得夙凤连连往我和小笨蛋这边看。 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悲催了。 我西院的王嬷嬷是掉毛老鸟派来的间谍,这事我其实打一开始就知道。但是一直都不怎么上心,琢磨着掉毛老鸟爱怎么就怎么吧。 可现在,我真是痛恨死了王嬷嬷。 我今早上和小笨蛋床底之间的话还不知被她在窗下听去了多少,这又添油加醋地传给了李嬷嬷,李嬷嬷又变本加厉地说与了掉毛老鸟。 我很怕掉毛老鸟听到的版本是:少夫人已经有了。 桌上静悄悄的,众人不言而喻,也都眼巴巴地望着李嬷嬷和掉毛老鸟。 待她们说完悄悄话,夙凤勾了勾嘴角,也不避讳地笑道: “这廉枝进府也有些时日了,我看,也该让他们小两口圆房了。” 我惊得目瞪口呆,筷子差点摔在地上。 一屋子人欢乐融融,王婉容首先拍马屁道: “说得是呢,你看这蚊子咬的,啧啧,表姐,然儿也懂事了呢!您不久就要抱孙子了!” 陈贤柔自然不甘落后,“是是,嫂嫂你没发觉吗?然儿自娶亲后懂事不少,说不定真成了人事,这病就好利落了,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了。” 夙凤脸黑了黑,但还是挂着笑。 这个陈贤柔也真是笨,拍马屁也拍到蹄子上,哪壶不开提哪壶。 安陵云见老婆嘴笨,忙补上一句。 “嫂嫂依我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个儿给他们安排周公之礼吧?” 我大惊,拉着小笨蛋求饶,对方却无动于衷,反倒笑脸相迎地给我夹了块大补的龟肉,嘻牙道: “娘子,吃菜。” 这个世界,真的悲催了。 23、第二十四章 洞房的通知单没接到,本公主倒是先收到了一张催款单。 催款单的大致内容无非是说:你借我的钱已经利滚利堆成小金山了,出于好意,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声。干脆公主你现在就来落雁茶楼先把钱还了,免得越拖越多你还不起,我闹上穆王府就不好了。 落款是,张世仁。 看到最后三个字,我拿信纸的手有些抖,我问身边的王嬷嬷: “这是谁给你的信啊?” 王嬷嬷不假思索:“张大夫啊。” 我晃了晃身子差点歪下去,原来老张同志果真和黄世仁是一家亲,万恶的旧社会啊,这两人除了一样会剥削劳动人民,就连这这,这名字也……哎!不屑说了。 我隐隐约约记得,好像上次小笨蛋受伤,我的确通过文墨玉从张世仁手里讨了半瓶红花油。注意,是半瓶!老娘我给小笨蛋上药时发现那瓶红花油之前是开过封的。就算我再不识货,也知这红花油不过几文钱一瓶罢了,更何况半瓶,怎么现在不到一个月就……我眨眼又认真地瞅了瞅信上说的欠款数字,有点难以置信。 这一趟“欠款之约”怕是势在必行了。 我也不敢向王嬷嬷打听这落雁楼到底具体在什么位置,就随便撒了谎带着淇儿出了穆王府。 其实,这穆王府是不能随便出的,特别是我这种新进门、又有白痴相公需要照顾的媳妇更是不易出门。可一想到信上那恐怖的欠款数额和赤-裸-裸的无牙威胁,我硬是好说歹说加上脑袋上掉毛老鸟新送给我的一根玉簪收买了王嬷嬷,让她帮我瞒上两个时辰,跟淇儿在街上如无头苍蝇地转悠了半天,终于到了张世仁指定的落雁茶楼。 落雁茶楼自然比不上财大气粗的轩墨楼,地段偏僻且布置简陋,我被小二引着上了楼,还没进张世仁的包间,就隐隐听见谈话声。 一低沉男声道: “张大夫,你这样讹她银子,不觉很无牙吗?” 张世仁咯咯笑了两声:“不觉得。” 我推门而入,那低沉男声的主人竟是位老熟人。彼时,老熟人和张世仁听外面动静也皆回头来看,我笑吟吟地福了福身: “墨玉公子,张大夫,好久不见。” 身后淇儿也乖巧地行礼。 看来,这文墨玉果真和张世仁是一伙的,说不定这次红花油事件就是他和张世仁狼狈为奸,故意来讹我的! 文墨玉见我二人似也有些诧异,只微微咳嗽声便转回脸去,我猜想他定是对上次推我入水过意不去,也没大在意。 倒是张世仁一脸坏笑,拂袖道: “公主快请这边坐。” 听这个称呼就知他乃奸诈之人,往日在穆王府,当着掉毛老鸟的面,他一口一个“少夫人”叫得挺欢快,现在一出府,我便又从“少夫人”变回“公主”了。 文墨玉似乎也从刚才的慌张中晃过神来,亲自为我斟了杯茶,道: “公主出来方便吗?” 我道: “还好,小笨……我相公还在午觉。” 闻言,张世仁态度暧昧地翘翘胡须,去看文墨玉。 我没大上心,也不管为什么文墨玉也在这里,只道: “既然两位都知道我出来的时间不多,那么就开门见山吧,那银子……” 我拖了拖,没把后面的话说完。 其实,时间紧迫,我并没有真揣着几百两银子过来,今日赴约,就是想和张世仁好好谈谈价钱。 谁料,我话音一落,张世仁就慷慨地甩了甩袖子道: “哦,这个嘛。公主也看到了,有人早您一步到,所以这个银子老夫不讨了。” 语毕,文墨玉的脸色白了白。 我和身后的淇儿对视一眼,终于开始觉得今日这文墨玉有些奇怪了。虽然我与他见面次数不多,但每次相遇,他都是潇洒俊逸,拽到不行的模样,头发油光光的让我怀疑帅哥他每日出门必抹发油,眼睛明亮闪人让我怀疑他每半个时辰点次眼药水,最可疑的还是他那身白衣衫,不知怎的,有些人穿着白衣衫就跟鬼在飘似的,可文墨玉穿着白衣衫却是衣衫炔炔,风随影动。 我就纳闷了,怎么每次文墨玉往那亭子、路边一站,那风就微微相迎呢?是不是胸前装了小马达? 可是今日,文墨玉墨玉公子却有些失态。 先是见我前来别扭地甩开了头,后是被张世仁一两句话点得脸红脖子粗。 我很是怀疑。 不过,张世仁给本公主做了很好的解释。 我问:“张大夫不是让我前来商议还债的事吗?怎么突个就不讨了?” 张世仁摸了摸小巴胡子,眯得没了眼。 “我张世仁最守信义,既然别人已替公主还了银子,我自然不会讨第二次。” 我咂舌,替我还了银子?他不会是在说我身旁的文墨玉吧? 若真如此,文墨玉还真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先替张世仁讹我,然后再替我还债,这唱的是哪出? 我偷瞟文墨玉的脸,他表情不大好,说起来话来也有些僵硬了。 “张大夫,你——” 张世仁不待“你”字吐完,又接着道: “我老张也是一片苦心啊,公主,你说要是今日你知道有人悄悄替你还了债又硬是不让你知道他是谁,你心里能不难受吗?” 我呵笑一声,机械地颔首: “难受。” 其实,我现在更难受。 “你知道我知道,可是我偏偏不告诉你知道,你难受吗?” 我被绕得七晕八旋,又点了点头: “难受。” “这就对了嘛!”老张拍拍大腿,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可这边,文墨玉却已经开始磨牙。 “张大夫,你答应我不告诉任何人的。” 张世仁拍了拍脑袋,理所当然地盯住我: “公主,我有告诉你是谁替你还债了吗?” 我摇头。 张世仁又看向我家淇儿,“我叫你家公主来做什么?” 淇儿似乎已摸出些门道,知道张世仁是变着法子在耍文墨玉,偷笑两声才一本正经道: “张大夫叫我家公主来商讨还债的事情,并没告知谁替她还债了。所以……”淇儿转了转大眼珠,机灵地朝文墨玉眨了眨眼才又道: “所以,张大夫没有违约哦~” 张世仁很满意,点点头道: “墨玉公子,听清楚没有?老夫没有违约哦~” 我抖了抖,张世仁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学着淇儿小丫头装天真烂漫,竟使用颤音。 文墨玉也是气得一塌糊涂,除了呲呲磨牙,别无他法。 看来,文墨玉是真心想替我还债,且计划着做了好事不留名,却被张世仁出卖了。 口怜的孩子呀! 我们是同病相怜。 张世仁拍了拍文墨玉的肩膀以示安慰,道: “真的不是老夫的错,错就错在,公主实在太聪明,随便动了根头发就猜出是你为她还债了。” 我估计文墨玉现在已经十根脚指挠地了。 淇儿却不然,火上加了盆油,继续装天真烂漫: “咦?墨玉公子为什么要背着我家公主替她还债呢?上次又为什么要给她送红花油呢?哎呀!莫不是墨玉公子看上我家公主了吧?” 我发自内心地颤了颤,估计全身的鸡皮疙瘩全掉下来了。 这是不是文墨玉和张世仁自编自演的戏暂且不说,可淇儿这副模样我是真受不了了。 我正欲开口,就见张世仁拍脑袋道: “瞧我这记性,公主、墨玉公子,老夫突然想起来,还有个病人要出诊,那就先告辞了。” 话毕,连礼都没行个就溜得没了影。 淇儿也跟着瞎闹,“那我也先回去帮公主您顶着,你可要早点回来哦。” 不过转息,小小的包间里只剩下了我和文墨玉。 我突然有种被骗出来相亲的感觉。 这滋味,很无奈、很尴尬。 与旁边的人面面相觑,我开始猜想淇儿和张世仁有一腿的可能性。 文墨玉似乎依旧有些纠结,只和自己手中的扇子过不去,拽的死紧,这样子委实与往常不大一样,害得本公主也不大自在。 良久,我终是忍不住,笑着打破寂静。 我道: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廉枝都先在这里谢谢墨玉公子了。” 文墨玉顿了顿,一双星眸抬眼瞅我,温文尔雅道: “朋友淡如茶,家人细如沙,理应如此。” 我不禁唏嘘,文墨玉这小子倒是识大体懂进退,如此状况居然还能暗言我应重视小笨蛋,不要因淡如茶的朋友疏忽了无微不至的家人。 我嘿笑道: “那是那是。” 今日的文墨玉很是不同,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和前些日子那个自恃清高、臭屁拽文的状元爷判若两人。是我的错觉,还是其中有一个只是他的假面具,这和当初他蒙面救我出府又有什么关系? 我很混乱。 如果他真是蒙丹,难道连公主的贴身丫头淇儿都不知道? 我脑袋浆糊成一团,和文墨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无非是些家常事,比如我爱吃什么啦,喝什么茶啦,洛云国近日又出了些什么新鲜事。 于是,终于茶喝得没什么味了。 我们两人皆有些如获释重,长嘘一声,文墨玉道: “时辰不早了,公主还是早些回去吧。因不大顺路,我就不送你了。” 我笑着没搭腔,这古人就是麻烦。明明就是你这个未来妹夫不大方便送我这嫂嫂回府,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却偏偏要重找个借口来搪塞。 我道: “不麻烦你了,我叫顶轿子片刻就到。” 跨出门,文墨玉在座位上没动,只站着目送我。本公主感觉到身后那双炽热的眼光突然觉得不大得劲,无论如何,文墨玉的确是替我还了笔巨款。 虽然,这笔巨款他也要付些责任。 文墨玉见我停下来,也问: “公主还有事?” 我不大好意思地回身,支吾了半天才道: “不知墨玉公子明日可有空赏个便饭?” 不出所料,文墨玉似被雷劈中,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其实,客观地说,今日我和文墨玉聊得还是很愉快,文学、地理、风俗、人情、就连谈到王嬷嬷的桂花糕,他似乎也略知一二做法,与这样的人款款而谈,是种享受。 更言,他为了还了债,毕竟是我欠了个请,请他吃个便饭也再正常不过。 良久,文墨玉似乎下了很大决心,颔首道: “好。” 一个字,简单利落。 我含笑:“就订在轩墨楼可好?” 他还是一字:“好。” 这模样,活脱脱一傻子,似乎我说什么都好。 我忍不住偷笑,勾着嘴角道: “那墨玉公子给打个五折可好?” 文墨玉“好”字已成了形,却走了音,“嗯”了声,也弯眼笑了。 “你这可是在讹我?” 我道:“我们是朋友嘛,人情总要讲的,我去你店里消费你不好照单全收吧?” 文墨玉眼弯得越发厉害,“公主没听过无奸不商吗?” 我歪头:“轩墨楼是你家二叔的,那么这奸商自然不是你咯。” 语毕,不知哪来的邪风,又把文墨玉的那袭白衣刮得微微荡漾,迎着风,我瞅他凤眼盈盈、白齿红唇,轻轻道: “好,明日不见不散。” 裹着风,那么一晃神,我竟有些醉。 又那么一晃神,我突然觉得这是场鸿门宴。 再一晃神,我似乎看见小笨蛋含泪无辜地凝视我。 24、第二十五章 翌日,我并未真的赴约。 不是本公主觉得这样做对不起安陵然、安陵月两兄妹,有红杏出墙的嫌疑,而是,家里出了些事。 原道,临近晌午之时,我瞅着火辣辣的太阳,依旧用一块玉佩、两串佛珠收买了我屋里的王嬷嬷和两个小丫头。正欲动身,就被李嬷嬷传召,说掉毛老鸟叫我去前厅。 天气越发炎热起来,这几日的中午掉毛老鸟都是吩咐各院开小厨房自行用饭,今儿个这夙凤就似知道我要出去“偷人”,竟拦了我的路。去了前厅,一大家子人都在,就连我那很少在家用中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公公安陵霄也在前厅。 一大群人混着几个贴身丫头老妈子,说过来说过去不过是因小笨蛋请先生一事犯愁,原来小笨蛋以前也是有个教书先生的,可因家中老母突然离世,这位先生也匆匆告别了穆王府,这下,小笨蛋就真真应了句话: “老虎离山,猴子当霸王。” 没了老虎先生的小猴子安陵然,今天爬树掏鸟蛋,明天钻狗洞离家出走,最严重的一次,甚至一个多月不见踪影。而这古人奔丧,又不如现代人,搭上棚子,守几天夜,请了朋友来热闹热闹(这里所描述的奔丧是成都的,可能和有些地方的风俗不太一样。我们这边管老人离世的丧事为“喜丧”,也就是说,她活了这么多岁才死,她也心安了,家人也心安了,要快快活活地送她走,所以需要朋友来热闹热闹,打打麻将,把丧礼搞得很欢快的样子,而不是呼天抢地,让老人走得安心,如此。)火葬场一烧就算了事。 古人的丧事,大多都是一守就是三年。偏偏这位先生是位孝子,安陵霄有些担忧他一守怕没有十年也少不到五年,如此,便召集家人琢磨着给小笨蛋再寻一位先生。 在这个时代,寻先生也是件顶麻烦的事情。 其一、秉性要德高望重,自己要行的端、坐得正;其二、要文才武略,样样精通;其三、更是要恩威并用,吼得住小猴子才可以当老虎,但是这个老虎呢,又必须是纸老虎,如果真伤了小猴子半根毛,母猴子她……不是,是当娘的掉毛老鸟可不答应。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安陵然的这位先生身份方面也不能有失体面。因为“先生先生”,就是安陵然的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所以这位先生岁数不能太小,辈分得高,做小世子的先生,身份也不能太过卑微。 一家人就如此讨论来讨论去,讨论得我哈欠连连,眼睁睁地看着我和文墨玉的约会过了时日,纠结来纠结去,我实在不大忍得住,离了席,叫来淇儿。 等吩咐完淇儿去送信给文墨玉,我再回前厅,一屋子人已经开始准备着吃饭,丫头们也忙忙碌碌地布菜布碗,似乎先生一事已有了打算,我也没闲心问,只等着吃饭。本公主的原则是:有人操心的事情绝对不劳神,小笨蛋闻着饭菜香,也不掏蛐蛐了,蹦蹦跳跳进了房,一家人便饭一顿,闲话不提。 午饭后,小笨蛋雷打不动地去午觉。 淇儿却给我带回来了轩墨楼的最新消息,说实话,这个消息让我有点吃不消。 她道,文墨玉也没去赴约。 彼时我正端着茶,用茶盖轻轻拨着根根茶尖向上的竹叶青,听了这话咯噔一声响,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莫不是……文墨玉在耍我? 我与他几次碰面下来,总结而言此人尖钻难缠、诡计多端,加之他天赋异禀,韬才武略,啧啧,这样的人才真是得罪不得,不然,他记你一辈子仇。 我自己回忆着几次照面我是否得罪他,不得何以他昨天要装出羞羞答答欢喜我的模样,然后放我的水鸽子。 脑袋正乱成一团浆糊,淇儿道,她还打听到一个消息。 我呷了口茶,垂下眼皮道: “说。” 淇儿道:“虽然今个儿墨玉公子没去轩墨楼,可是我却听小二说,是去南街的牡丹园了。” 我怔了怔,这牡丹园不是窑子吗? 这,这…… 早知文墨玉随性洒脱,却不知已洒脱成这副模样。他不怕传到安陵霄和夙凤耳朵里也就罢了,居然连本公主一起爽约得罪了! 岂有此理! 淇儿见我如斯状况,咯咯偷笑两声,转转狡黠的眼珠,对我又是一阵耳语。 淇儿话毕,我惊得柳腰大颤,一时不能言语。 淇儿说: “墨玉公子去牡丹园,是赴约。听轩墨楼的人说,昨儿个牡丹园的花魁白牡丹设宴,出了一上联,谁要对上了今中午就陪谁喝酒。凑巧昨个儿墨玉公子下朝凑巧经过那里,一时卖弄风骚,对上了下联。那花魁兴致大起,与他又是吟诗,又是作对,整整折腾了一个下午。” 末了,淇儿还补充了句: “很多南街的人都挤进勾栏去看,青丝白玉,错不了,绝对是往日那个喜欢拽文到极致的文墨玉。” 我一时手抖,些许茶水洒在了裙上,还好的是,茶已温热不烫人。 我幽幽眯了眼,深呼口气: “也就是说,昨天下午和我们在落雁楼有一个墨玉公子,和花魁在牡丹园调情的还有一个墨玉公子?” 淇儿颔首:“对,有两个墨玉公子。” 我搁了茶杯,缓缓站起来踱步。 淇儿不失时机地亦步亦趋地跟着我,悄悄在我耳边道: “公主,可听过易容术?” 我道:“就算易容,声音为什么可以如此之象?” 淇儿摇头,“非也非也,公主有所不知,每个人声音虽有所不同,但通过一些药材也是可以使声音变沙哑、变低沉的,这种汤水,鬼医张世仁一定会。另外,有些江湖人士也可以通过体内运功,自行转换声音。” 我蹙眉,手托香腮。 这个假文墨玉想干什么?张世仁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一切答案似乎脱口欲出,却偏偏又像差了些什么东西。 淇儿道:“公主,你可知文墨玉还有个绰号叫‘牡丹墨玉’?” 我摇头,淇儿正声道: “传言墨玉公子甚喜画牡丹,形似其真,每次作画完毕,甚至有蝴蝶前来采蜜,可是……我却在轩墨楼发现了这个东西。” 淇儿将手中的画卷递到我面前,本公主展开一看,是副墨竹图。 竹子根根有力,线条苍劲挺拔,寥寥几笔,却把竹园清幽寂静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落款是墨玉。淇儿又在矮桌上展开另一幅画轴,上边是姹紫嫣红的三朵牡丹,画者求精求细,似乎每一笔都用心琢磨,也怪不得蝴蝶蜜蜂要以假乱真。 淇儿问:“公主,你觉得这两幅画有区别吗?” 我望了望雍容华贵的牡丹图,又看了看清汤寡水的墨竹图,道: “我敢肯定,这两幅画不是出自一人之手,这墨竹图是文墨玉的真迹我倒是信得。” 文墨玉生性怪癖,却文采出众,自恃其高。寥寥几笔的竹墨图怕正是他心中的深境,高处不胜寒,他寒的,却是无知己、无敌手。竹子挺拔苍翠,却又显出此人刚直不阿,和他死拗死拗的性格刚好匹配。 这牡丹图却是磅礴大气,胸中壮志林云已不是这小小的园子管得住,我似感觉,这几支牡丹已要伸出园外。 淇儿道: “公主说的极是。可这牡丹图,是墨玉公子在外最流行的一副画,他还曾在御前表演牡丹图,而这墨竹图,却是我悄悄潜进轩墨楼墨玉公子的书房偷的。” 我眨眨眼,心中已有些思绪,却只问: “淇儿,这事你怎么看?” 淇儿晃晃脑袋,得意道: “首先,有两个文墨玉怕是假不了了。其次嘛,这世人都道状元爷文墨玉温文尔雅、大度得体,我看未必。御前赐画、巧嘴拒公主这些佳传都是那个假墨玉搞出来的,真正的文墨玉,虽然文采出众,却是我们见得那个——臭屁得很,与朝廷中的人说不定不是那么和谐,只是大家都畏惧其身后的七皇子才不敢言语。” “而这个假墨玉,利用身份之便,帮助文墨玉积累朝廷关系,帮助七皇子玄h打通暗道,私通大臣,蓄谋着篡夺皇位也不可知!” 这一点,淇儿倒是说进了我的心坎里。 这个假墨玉,定是身份不便,所以只能以文墨玉的身份到处招摇撞骗,与真墨玉和玄h里应外合,在预谋着什么。到底预谋什么具体计划不用猜也知道,太子无能,皇帝昏庸,还能预谋什么? 可是,我刚穿越过来,就看见的文墨玉是真是假?他为何又口口声声要带我离开穆王府? 事已至此,我实在瞒不住淇儿,便一五一十地把文墨玉如何潜进我卧室、如何要带我离开的事情说了,当然,前面做人工呼吸的事自动省略。 淇儿听罢,稀奇道: “公主并未有什么情人,更不可能是文墨玉。” 我咂舌,一个镜头突然划过我脑海,惊得我说不出话。 这个镜头恰是当年红极一时的《唐伯虎点秋香》里的镜头,老夫人答应把秋香嫁给唐伯虎,但条件是唐伯虎必须在二十来个盖红盖头,身材一般的女子中认出秋香,唐伯虎无奈,运用功力刮来一阵大风,谁料老夫人后有后招,每个新娘子脸上居然还带着脸谱。 这个假墨玉何其聪明,怕眼尖如我的人认出他那半张脸,干脆在蒙面之前又易容成文墨玉的模样,如此,我便一直傻傻地把凤眼帅哥当做了文墨玉。 呜呼哀哉! 这真是个大大大阴谋! 我气得瑟瑟发抖,淇儿道: “公主,你说这个假墨玉到底是谁?” 我冷哼,“还能有谁,想害我的人不就那么几个吗?” 淇儿转转眼珠,笑道: “公主,我们彼此不要说怀疑的对象,先写下来。” 我依约而行,和淇儿彼此兑换纸,发现她上面赫然写着: “安陵然,玄h。” 而我的纸上写的是“安陵然”。 淇儿果真聪颖,比我想得更深一层。 我只怀疑小笨蛋碍于傻子的身份,和爹爹娘亲是太子派的缘故,所以装作文墨玉的样子出来行事骗人,与文墨玉、玄h里应外合,共谋大事。 那日落雁楼,倒真不像是故意的,估计是真墨玉顽劣至极,和张世仁故意整我,或者说整小笨蛋,让他忍心不下,只得私下去找张世仁还钱。谁料张世仁是个老王八,骗了我不说,还要继续玩弄小笨蛋,故意约我去,让我以为文墨玉喜欢我,让文墨玉有恩于我,所以小笨蛋那日见我,脸色异常不好。 自己替老婆还了钱,人情却记在了文墨玉脑袋上。 所以我说过,文墨玉这种小气吧啦的男人得罪不得,他定是恨安陵然整日顶着他这张脸到处骗人,所以才导了这出戏。 可淇儿却比我想得更深,安陵然可能是嫌疑犯,玄h,那个我本来该嫁的男人亦然,玄h或许以文墨玉的样子示人,希望还能争夺回我,争夺回那些造反急需的兵权。 我道: “既然嫌疑犯已经定下了,我就不信抓不到现行。” 原本我是不愿管这档子破事,更不愿管什么太子派、玄h派,可是他们竟敢玩到我头上,那就不行! 老娘不发威,他们还真当我是hello kettle! 淇儿问:“那公主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我冷笑:“找张大夫啊,他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吗?” 引个假墨玉出来,对张大夫算什么难事? 25、第二十六章 次日午后,本是小笨蛋拜师请先生的大日子,却因为本公主……咳咳,出了些小小瑕疵,“拜师请先生”变成了“拜地求大夫”。 说来,惭愧。 忆来,悲痛! 这一日早晨在夙凤那请安后,我就听说了下午有个拜师会,顿时兴趣缺缺,可作为小笨蛋的媳妇,是无论如何都推脱不了这无聊的事情,因此,本公主便想出了个一石二鸟的好办法。 装病! 第一,装病可以不用去参加拜师会;第二,我老早就想见见张世仁张大人了,对他,真是想念得紧。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老张同志是请来了,也基本达到了我预期的效果,拜师会因为我而直接延期了。可是,盗用小四一句煽情的话:结果我猜到了,却不知道过程如此沉重。 本公主原只是想装装头晕就回房等张世仁,谁料,却假戏真做,扑了个大跟头,四脚朝地,那动作比拜菩萨、拜真主还要虔诚,就连我最得意的挺鼻子也遭了秧,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痛得我是呜呼连天,当场就在地上打起了滚。 而且这一次害我的,又是旺宅! 苍天啊,大地啊,我前世到底和这个小畜生有什么仇啊啊啊! 彼时,我佯装头晕要倒,与我预谋好的淇儿连忙来扶,可在被淇儿扶住我之前,小畜生却如剑般“嗖”的串到我脚下,对着我的裙摆就是轻轻那么一咬、一提,本公主本就重心不稳,如此,自然地跌在了地上,摔成了重伤。 这狼崽子,简直成精了。 我躺在床上,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了,只清晰地觉得痛,筋连着骨头带着肉,什么形容词都想不出来,就是痛痛痛。我闭着眼,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伏过大伤口也会嘶嘶作疼。 偏偏小笨蛋和我有仇,知道我受了伤,冲进来就拽着我的手做深情状,扯得我那是疼啊,可惜就是说不出话,只能鼓大眼睛怒视小笨蛋。一屋子的人却都是白痴,偏说我是见了相公给激动得,安陵然也挺配合老妈子们,眼泪汪汪,一口一个“娘子”,握着我的手力道又大了些,痛的我也是泪水涟涟。 此情此景,一屋子人都开始唏嘘,拍马屁说公主和小世子伉俪情深、患难见真情云云,怕是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公主就要驾鹤归西了。 就在我被小笨蛋拽得要晕过去的时候,淇儿带着我的救命恩人张世仁来了。 张大夫就是张大夫,一来就非比寻常。 他拍拍安陵然的肩膀,沉声道: “都出去,堵在这空气都不畅通,少夫人怎么好得了?” 我泪流满面地盯住张世仁,说的好啊,老张,只有你最了解我。 小笨蛋理所当然地扯了扯我的手臂,护在胸口,痛得我嘶嘶咬牙的同时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佯装天真烂漫道: “不要,娘子病得好厉害,我要守在她身边。” 靠!猫哭耗子假慈悲,谁知道旺宅是不是你专门放出来害我的? 老张也笑得一脸天真烂漫,他说: “小世子放心,我一定把少夫人医得蹦蹦跳跳,你在这里守着,她也不一定欢喜。” 闻言,小笨蛋想了想,终究还是带着一屋子人走了。 房里只剩下我、淇儿和张世仁。 这个世界终于清静了。 张世仁给我喂了几颗消炎止痛的药丸,便笑道: “公主还真是认真,想见老夫装装头晕咳嗽就好,怎么真把自己给摔了?” 我心下大惊,莫不是这张世仁会读心术,要不怎知我找他?嘴上却平静道: “张大夫说什么本宫听不懂,我确实是摔着了,哪日别让那小畜生犯在我手里才好。” 老张捻了捻胡子,嘿笑道: “公主莫要装了,我知昨天你未去赴约,此刻怕心里正着急呢!” 我和淇儿对视一眼,霎时心中嘹亮。 哦,原来这只老狐狸一直躲在背后偷笑,昨天也悄悄溜去墨轩楼想看好戏,不想我没去,害他落了空。今天又这么巧,我伤着了请他来,所以他才觉其中大有蹊跷,刚才那话,不过是故意套我的。 如果是前天,或许我就这让这老狐狸给骗了,可他们天算地算,其没算到我还有个无敌小雷达的淇儿——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早已察觉他们其中的阴谋。 我乔装女儿羞涩样。 “既然张大夫已知其中蹊跷,又何必故意点出让本公主为难?” 淇儿和我默契有佳,见状也赶紧凑到老狐狸身边道: “张大夫不瞒您说,自从那日知晓墨玉公子心意后,我家公主是茶不思饭不香,就盼着能再会,偏偏府里有事走不开,我家公主难不定主意,又不敢贸贸然去找墨玉公子,所以才请您来的嘛。” 我正考虑着要不要再学月儿往日害羞的模样咬咬下唇,嗔淇儿一句“讨厌”,张老狐狸却已经连叫三声“好”。 什么叫“唯恐天下不乱”,我今日算是见识了。 见过众多狐朋狗友,却没见过这么禽兽不如的“狐朋狗友”。 根据以前种种,看得出小笨蛋暗地里和张世仁也算有些交情,我刚嫁入穆王府时,小笨蛋发过次烧,现在细细想来,那时说不定安陵然正受着伤,那时就是张世仁来给医治的,文墨玉虽碍于情面不好探望,也趁夜摸黑进穆王府来看过一次小笨蛋。 可今日却也正是这两位损友,一个劲儿地把朋友的老婆往别的男人身上推,这样揣测又让“假墨玉是安陵然”的猜想多了几分证实。 现在本公主缺的,不过是“捉贼在赃”。 我笑道:“既然张大夫说好,我也就开门见山了。这里有封信,望张大夫能帮我转交给墨玉公子。” 淇儿将信交给张世仁,老张连句客套话也没说,就甩着袖子走了。 其实,那信里也没说什么,不过是道: “前尘无缘,后世待叙。三日后墨轩楼,不见不散。” 三日后,相信我的病已经好齐全了。 三日后,也恰是玄h生母的忌日。 闻言七殿下孝义有佳,每年都会去祭拜生母,可如果那日假墨玉再出现的话,意味着什么? 我在床上勾了勾嘴角,牵动面部神经,扯得鼻梁骨隐隐作痛。 最好,结局不要像我想的那样,不然安陵然你死定了。 三日后,我在墨轩楼见到了如沐春风的文墨玉,墨玉公子。 我笑靥吟吟,施礼证实: “墨玉公子有礼了。” 文墨玉文质彬彬,抱着扇子回礼: “听说公主前几日摔了跤,可曾好些?” 会关心人,笑起来两眼闪光,和冷哼拽文、自恃清高的文墨玉不一样,这个……来的人果然是假的墨玉公子。 我沉着气,摸了摸鼻子上的药膏,颇有些无奈。 “墨玉公子不知,我家有只小畜生,真是机灵得很,几次害我栽跟头,我真是恨不得扒他的皮!” 这几句话我倒真是发自肺腑,所以说来牙齿自然磨得呲呲作响,谁料假墨玉却“噗”地笑出声。 他道: “非也非也。其实公主与你家旺宅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不过就墨玉看来,旺宅倒是极亲近你的。” 我咋舌:“它亲近我?它天天横眉绿眼的,要不是我堆头比它大些,说不定现在早被它啃得骨头渣都没了。” 假墨玉打开扇子,英姿飒爽地扇了扇,一双桃花眼辗转流离,还好这里不是大厅,不然不知道多少痴女扑上来了。 他道:“畜生和人都是一样的,只在最亲近最欢喜的人面前卸下伪装显露本性,旺宅想与你玩耍,所以拖拖裙摆、呲呲牙也是想得过的。” 我转转眼珠,顺着假墨玉的话道: “照墨玉公子这么说,亲近你的人偶尔对你发脾气、吼你,反倒是亲热的你表现咯?” “正是。” 我转了转茶杯,幽幽道:“那墨玉公子你说,装白痴是亲热的表现吗?” 这“墨玉公子”本端着茶正准备往下饮,听了我这话手不自觉地抖了抖,一瞬即逝,慌乱之神掩过去了。 他咳嗽两声,笑道: “装傻子……这倒挺新鲜,我却是第一次听说了。不过想必……如此痴痴颠颠,他也不好受,也定是有他的苦处。” 我咯咯笑了两声,没答话。看着某人额头冒冷汗就是不敢抬手去擦。 是,装傻子这个说法他是第一次听,不过嘛,就是自己已经把这门手艺练得炉火纯青了。 正说着,淇儿回来了。 伴随着清脆的脚步声,淇儿掀了帘子,进来笑眯眯地对我行了礼。 “少夫人万福。” 闻言,我不动声色地呷了口茶,笑了。 嘴角微笑,心中狂怒。 一把大火烧得心尖尖都疼,我真恨不得,这把火把对面冠冕堂皇戴着面具和我品茶吟诗、谈笑风生的人也烧焦了。 一处化了灰,灰飞烟灭,也是好的。 早在来之前我就和淇儿商量好,我去会假墨玉,她去玄h生母坟地,如果玄h真有去祭拜,她回来便开口叫我“少夫人”,若玄h没去,她就开口喊我“公主”。 玄h去了,上坟祭拜生母。 依淇儿的智慧,我不怀疑那个玄h是假的。倒是我眼前这个人—— 两个嫌疑犯,排除一个。 这个人,还能是谁? 我阴阳怪气,笑得对面人猛起鸡皮疙瘩。 我道:“墨玉公子,我和你,真是相逢恨晚。” 26、第二十七章 每一个奥特曼背后,都有一个默默挨打的小怪兽。 同理,每一个聪明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坏事的女人。 比如,唐明皇之于杨贵妃、吴三桂之于陈圆圆,小笨蛋之于我。 我把这样的定律叫做“英雄美人关”。 小笨蛋是不是英雄,现在忍辱负重装傻子以后能不能成就一番大事业我不知道,但是我却很乐意把自己捧上“美人”、“祸水”这样的位置,然后继续陪小笨蛋演戏。 男人,或许聪明,或许狡诈,或许腹黑,可是当他遇到心爱之人时就会变成彻彻底底的白痴。小笨蛋到底是怎么喜欢上本公主的我确实不得而知,但就眼前的现状来看,小笨蛋是真心相信我“笨”到了家,委实没有发现他半点破绽。我轻飘飘一句“相逢恨晚”的甜言蜜语就让他飞上了天,我甚至能看见这皮囊下面那双笑弯了的桃花眼,他或许一辈子也想不到本公主会起疑,更想不到我身边还有个玲珑剔透的小丫头淇儿。 后来经受害人安陵然自己阐述,他当时真是上了我的大当,彼时还孔雀一把,自信心蹭蹭往上涨了好几番——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太太有魅力了,往日他碍于傻子的身份不好在我面前展示自己的个人魅力、文采、风度,现在借着文墨玉这皮囊,猴耍般地统统献了个尽。不过两三次见面,我就已倾倒在他的脚下,甚至道出“相逢恨晚”这样暧昧的字眼,这样的事情怎能让他不心潮澎湃? 我还记得当时小笨蛋一张脸眉飞色舞,嬉笑道: “说不定……以前我真和公主见过呢?” 当时我并不觉得这是句暗示我的话,只含笑着垂眸,故作唏嘘。 “若真早就见过墨玉公子岂不是徒增伤悲,人生数载,如梦缘浅。” 小笨蛋听得约莫心中动容,只放了手中茶杯用湿漉漉的眼睛瞅我道: “公主何解?” 我正欲开口,又想到这一出必是恶心到自己也起鸡皮疙瘩的肉麻话,这平时就不怎么稳得住的淇儿可别坏了我大事,待会儿若笑出了声,那我就真全盘皆输了。 我辗转去看淇儿,只见她把自己当透明地塞在墙角旮旯,脑袋凝视窗外,一副“外面风景很好很灿烂”的模样。 我定了定神,学着诗人悲春伤秋的样子道: “若以前不曾邂逅,最多道一句天意;可若邂逅却错过,岂不是要我泪衫尽湿,泣怨那天意弄人?!” 我效仿千金小姐的姿态,勾了兰花指泪光盈盈地一手揽袖,一手去指天,恰到好处地把小笨蛋的注意力引到边儿去,不然淇儿浑身抽搐的样子就被看了去。 小笨蛋闻我一番言语,也是颇为震撼,一时半会儿竟说不出话来,只鼓大眼睛看我。 我这人,有个优点就是从不半途放弃,所以,我好心地把戏演了个全套。 我叹息道: “事已至此,不瞒墨玉公子说,我的确对你有爱慕之心。可惜过不了多久,你就要做我的妹夫,什么叫有缘无分,廉枝今日才懂。” 小笨蛋似乎被雷劈中了天灵盖,张着嘴不能言语。估计是我过度得太快,一下子就从朦朦胧胧的“仰慕之情”跳跃到浓烈的“爱慕”,他有些受不住。也或许,他是在为另一个自己——小笨蛋安陵然伤心,娘子当着自己的面,跳墙出杏了。 我琢磨着这样沉默也不是个办法,于是火上浇了盆油。 我道:“墨玉公子不必为难,我告诉你这些就不是想要什么结果,但求心安。” 小笨蛋终于有了些反映,结巴道: “你想要干什么?” 我抬头正视小笨蛋,生怕错过他脸上一丁点表情地道: “求休书。” 话音刚落,小笨蛋的脸不出所料地扭曲了。 如果刚才小笨蛋的心是在油锅里滚烫地熬啊熬,那此刻怕是已被淋上了冰水,冒着烟,刺啦啦地不知冻热了。 我心里笑到肠子打结,面上却只能绞着手中的香绢,“我受够了穆王府的尔虞我诈,讨厌死了那个小白痴,更不想以后见你和月儿卿卿我我,所以我决定回阖赫国去。” 小笨蛋的脸越发扭曲,再这样下去,怕是这皮囊也要因严重扭曲而起皱掉下来了,本公主看着却是甚高兴。 小笨蛋现在很纠结。 相当纠结。 自己的老婆不用汉子勾,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地扑进了别人怀里,别人不愿要,她宁愿回娘家也没想过好好和自己相公过下去,悲哀啊,失败啊,郁闷啊!哈哈哈! 我估计他的心已纠成了□□花,滴了血,比脸上的表情要好看得多。 事后淇儿曾责备我,说本公主太过心狠。一见小笨蛋就知他原本是想慢慢以文墨玉的身份接近我,然后以自己的人格魅力打动我,当我真心爱上他这个人,不在乎外貌身份时,再揭露一切真相。 谁料,本公主完全就是副“荡-妇”加“花痴”的模样,一见英俊潇洒的文墨玉就毫不知羞耻地主动入怀,别说慢慢了解爱上他这个人了,我在喝过两次茶,就连别人家住哪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表了白,因此,也难免小笨蛋心里有些波澜。 不过,相信荒凉伤感大于喜悦。 所以,小笨蛋离开时脸色不大好看。 本公主却是,欢喜得紧。 这么久,都是被小笨蛋调戏愚弄,难得报次仇,自然心情舒畅,所以和淇儿打道回府的路上,本公主一直哼着歌。 淇儿胳膊肘往外拐,反倒替小笨蛋抱不平,啐我道: “公主如此狠心,惹得少爷以为自己看走眼,伤透心,会遭报应的。” 我嘿笑着应付了两声,权当没听见。心里只道,就算遭报应,也是值得。 可我却没料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淇儿出府,是正大光明买菜出来的,所以回去,自然也可以正大光明地走正门。 本公主……咳咳,是鬼鬼祟祟,收买了王妈妈,扮成小丫头偷偷跟在淇儿后面出来的。时运不济,回府时,恰巧赶上王府守卫换班,眼尖如刀的王管家守在了门口,我说什么也不敢从他眼皮子底下过。 所以,我选择了东院的狗洞。 首先本公主要澄清,这东院的狗洞不是我挖的。我嫁过来时,这洞就已经有了,我也是在很偶然很偶然的一次逛园中发现的。今日实在没了办法,只有借它用上一用。 淇儿先回了府,在内接应我,我也就抹了老脸,偷偷地溜进了小巷,到了东院墙外。正弯身准备爬之际,却听墙内一阵声响,顷刻那长满杂草的狗洞里就钻出只毛绒绒的狼来。 我定眼一看,啧了声,真是冤家路窄。 原来我一直以为这狗洞是小笨蛋挖的,现在一看才知,这里的主人居然是小畜生。 旺宅嘴里含着骨头,瞪着澄清的眼眸瞅我,似乎也很意外在这遇见我。 我往后退了步,默不作声。 这小畜生往日当着主人的面都嚣张到底,欺负我跟啃骨头似的自然,现在小笨蛋不在,它指不定怎么整我,所以,小心为上。 谁料,我退后一步,小畜生就得寸进尺地进一步,靠,这秉性,和他那个厚颜无耻的主人有什么区别? 可是彼时,孤狼寡人,我委实有些触这个长了獠牙,往日就对我横眉绿眼的小畜生,不得不又悄悄退了步。 小畜生见状,尖尖的银白耳朵耸了耸,向着我又是一步。 步子不大不小,恰是我刚才退的那么一寸之长。 我浑身寒毛倒竖,双股也开始有些打战,听说畜生吃食时是最惹不得的,就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靠近,因为一靠近,畜生就以为你是抢食的。现在旺宅嘴里就含着香喷喷的骨头,我又在它的地盘晃悠,它莫不是把我当成“敌人”了? 就在我寻思之际,小畜生趁我不备,又向前跨了步,瞬间凑到了我跟前,我骇得就差点叫出声,可就在这时,旺宅却放下了嘴里的骨头,用鼻子将骨头拱了拱,凑到我面前。 我怔了怔,脑袋短路不怎么反应得过来。 敢情……小畜生是在向我示好,送我骨头吃? 我咂舌,低头去看旺宅,一双绿宝石般的眼睛对我甚是无辜地眨了眨,耷拉着的毛尾巴也惬意地甩了甩。 我大着胆子弯下身,手抖地摸向旺宅。 当手触及旺宅毛茸茸顺滑的脑袋之时,它居然没躲开,还撒娇似地蹭了蹭。 我大惊,又试探地摸了摸,啧啧,你还真别说,这小畜生真是长得油光水滑,要是做了狼皮大衣……呃~罪过罪过,小畜生亲近我,我怎么能想着加害于它呢? 我欢喜地拍了拍旺宅的脑袋,勾着嘴角道: “小旺你乖,骨头留着吧,姐姐不要哦~” 我道,或许小笨蛋说得是对的,旺宅不是不喜欢我,只是对我的“爱”表达错了方式。 我正如此甜蜜地寻思着,就见旺宅的尖嘴突然咧了咧,似乎在笑,呃~不对,是讥讽,眼睛也弯弯的,煞是狡猾。 下一秒,小畜生就突然仰天长啸: “嗷呜——” “嗷呜呜——” 标准的狼嚎,没一会儿,就听墙那边有小丫头道: “咦?是旺宅在叫吗?” 另一人道:“听着倒是像的,在哪呢?” 旺宅似乎听懂了两人的对话,叫得更加欢畅。 “嗷嗷呜呜——” 那丫头道:“啊!在墙外!” “快快!把它捉回来,少爷最宠它,要跑了有几个脑袋也不够陪得。” 我脑袋灵光一闪,登时明白过来这是个阴谋。 小畜生放下骨头不是送给我,是方便嚎叫;嚎叫,是方便引人来。 我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直跳脚,听着墙内传来的慌乱脚步声,实在没了法,落荒而逃。 本公主生平第一次,因为一只狼而落荒而逃,真是……羞愧难当。 我告诉自己,此仇不报非君子。小畜生,你给我等着! 27、第二十八章 放弃了大门和狗洞,本公主唯一的出路就只剩下后院的矮墙了。 费劲千辛万苦,我好不容易从附近找来梯子,又好不容易战胜畏高心理爬上去,好不容易上了房檐,却是,功亏一篑。 这个后院的矮墙矮墙,其实真的很矮,最多不过也就三米来高。站在下边抬头一看,就连檐上的野草青苔都看得一清二楚,但是,如果是站在屋檐上,那就……别是一番风味了。 我脚软地趴在屋檐上往下望了望,突然有了种跳楼的感觉,一不留神,吧唧一声,老天帮我下了决心,我已经下巴着地地摔进了后院。 没好利索的伤口又开始隐隐泛痛,下巴也着了秧,因为摔了个狗吃屎的狼狈姿势,本公主金贵的小蛮腰也似乎被扭住了,膝盖没得说,乌青一大片,全身上下,反正就是没个好地。 欲哭无泪。 这已是因为小畜生第三次害我摔跤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句话,不知道旺宅会不会懂,不过不管它懂不懂,我都决定扒它的皮、抽他的筋。 可眼下,最重要的却不是思索如何扒小畜生的皮,而是如何从地上爬起来。 此情此景,本公主竟被一只狼,欺负到如此地步,叫我如何我伤心?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身上越痛,一时难以释怀,我就在狗爬的姿势,四肢撑地的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淇儿这个乌鸦嘴,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我只是温柔地耍了耍小笨蛋,让他以为自己看走眼,心里不大好受罢了,这有什么错?我还不是为安陵然日后着想,我说过了,我是个很执着的人,既然决定了离开穆王府,离开玄h、太子派的纷纷争争,那就定是要求得休书的,如果让小笨蛋越陷越深,我走得也不心安,那还不如早点让他死心,我……我这容易吗?呜呜!可是我一片苦心,老天爷竟就派他家的狼,来欺负我! 念及此,我又不得想起小畜生往日种种,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干脆从低咽变成了像孩子般的大嚎起来。 “呜——” “呜哇哇——” 就在此刻,让人惊恐的事情的发生了。 我明明还没嚎啕大哭出声,耳边却已经传来凄惨的哭叫声,我一时愕然,木讷地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黑色人影坐在往日丫头们玩耍的大石上低低抽泣,顿然骇得不知道了东西南北中,哪里还晓得什么痛,三下两除五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壮胆似地大喝道: “谁!” 那人影掩了哭声,似乎也被我唬了唬,向着我这边回过身来。 两两相望,煞时,我们彼此都有些惊诧。 我的第一个反映是,谢谢圣母玛利亚,不是鬼。 第二个反映是,靠你娘的耶稣,怎么是她?这不是比鬼还磨燥人吗? 心底一番思琢,面上我却仍旧艰难地扯了笑容,牵得下巴阵阵发疼。 我嘿道: “表姨——” 穆王府,新近府的丫头都会被老嬷嬷们如此教导:若替主子办事,特别是办那打紧又不大好见人见光的事,不管多紧急,定绕过东院去办。 因为东院,恰是我这位表姨王婉容的住所。 穆王府,乃至整个洛云国无人不知王婉容虽贵为千金,却是个出了名的八婆。别人常言“三个女人一台戏”,偏偏我表姨是位能人,一个人扮红脸、扮黑脸就能演出戏,兴风作浪,搅得穆王府上下不得安宁。 闻言王婉容被夫家休,其中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太太太会挑拨离间,那会儿子搞得公公婆婆差点写了离合状,后来,被遣送回娘家,她又从中作梗,整得大嫂和娘亲闹翻了脸,王家大媳妇一时气急,竟挺着肚子跑回了娘家。现在,洛云国京城有些暗馆,都还津津乐道着“王君三求娘子归门”的戏段,这说的也就是王婉容大哥哭着嚷着求媳妇回家的事情。这事过后,王母实在护不住女儿,也就任由老公把她送到了表姐——夙凤府里暂住。而到了穆王府,王婉容虽碍于在他人屋檐,有所收敛,但却是秉性难移,撑饱了饭没事就爱管管闲事,然后再在我婆婆面前翻翻嘴皮,活动活动筋骨。 所以,在穆王府大家都知道,有什么事千万别让王婉容撞见,不然,不用第二日,就能搞得全府人尽皆知。 偏偏本公主今天倒了血霉,先是被小畜生吓得屁滚尿流,后是从墙檐上摔下来,现在又撞见了王婉容。 王婉容脸上似乎挂着泪,见我也是一脸心不在焉。 我道: “表姨,这……呵呵,都要吃饭了,你怎么在这?” 这后院往日除了下人就是些次客、幕僚住的地方,王婉容赶在吃饭的点出现在这的确有些不寻常。挂着一脸泪,楚楚可怜的样子更是不寻常。 王婉容擦了脸上的泪,别过脸去声音沙哑道: “不要你管,走吧。” 我挑了挑眉,不搭腔。 就算你再不了解女人,也该有所耳闻: 女人,是口是心非的动物;女人,是最心口不一的怪物。 女人通常说“不要你管”,就是在暗示你,我很空虚,我现在很柔弱,我需要你保护我。 偏偏那么不凑巧,本公主我也是女人。 女人保护女人,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你不让我管,我就偏不……咳咳,那我就不管了。 我歇了口气,道: “哦。” 王婉容回身,显而易见不大满意我的答案,水汪汪的眼睛瞪着我瞅了半天,最后别扭道: “你走吧。” 我脚不动,道: “哦。” 闻言,王婉容终于忍受不了我这个冷面禽兽了,踢腿自己先走了。 我见王婉容要走,赶紧喊道: “表姨,那个——” 王婉容听我欲言又止,终于有了点精神,提着已经哭湿大半的香绢又复回到我身边就道: “廉枝,表姨我……呜呜!” 我大度地拍了拍王婉容的肩膀,别看她平时挺厉害,个子却是娇俏可人,其实说来王婉容岁数也不大,模样也是乖巧俏丽,就是这性子实在大了些。 我道: “表姨不要哭了,我是不会把你今天大哭这么丢脸的事情告诉别人的,所以……嘿嘿!也劳烦表姨千万千万别把我翻墙出去玩的事情告诉别人,不然大家都不好过。” 王婉容听了我的话怔了怔,满脸错然地瞪著我,显然注意力不在我翻墙被捉的事情上。 我耸肩,是她让我别管的,我自然不管。 就是让我管,听她诉苦,本公主也不大乐意。要知道如果误了晚饭时间,掉毛老鸟很有可能大发雷霆,小笨蛋也极有可能给我使绊,所以比起听故事,我更想去前厅吃饭。 于是,我付之行动,对王婉容露了露本公主洁白又整齐的牙齿,挥了挥衣袖,走了。 往日你个三八没少欺负我,在掉毛老年面前也告了我不少状,且不说我现在就连自家门前雪都来不及扫,让我忘记前仇听你的闲事,我还大度不起来。 到了前厅,刚好赶上饭点。小笨蛋已经洗了澡、换了衣裳,卸了妆潇洒地站在我面前,我很费解,大家一起“偷情”回来,怎么他就比我速度很多? 我琢磨着,是不是还有个捷径的狗洞供小笨蛋钻? 一顿饭平淡无奇,除了表姨称身子不舒服没有来。 陈贤柔扫了扫对面王婉容空着的位置,冷哼道: “她自然是不来吃饭的,明天李先生就来了,她要是还能有心情吃饭就怪了。” 语毕,夙凤恰好也放下了饭碗。 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惊动饭桌上的每个人,安陵云猛咳嗽几声,止住老婆的胡言乱语,陈贤柔也自知多话惹了当家主母的不高兴,扒饭不说话了。 还是小笨蛋最懂事,知道活跃气氛,笑嘻嘻对我道: “老婆,你今天下午去哪了?然儿午觉醒了看不见你好难过哦。” 我恶寒一阵,颤得筷子差点抖下去。 以前只知安陵然装傻子还罢,自从与一本正经、温柔似水的“文墨玉”相处后,我真是对安陵然的换脸绝技暗暗称奇。还好啊还好,如果安陵然是活在现代,怕是就连梁朝伟也要让出“影帝”的位置了。 旁边王妈妈附和道: “是啊,今儿个下午少夫人您去牡丹园修花裁树,真是苦了老奴。少爷醒了一个劲地嚷着见您,真是让我们好找。” 听了这话我甚是欣慰。 这几日的银子、珠宝、金钗也是没白花的,王妈妈还算有信誉,帮我守着谎,末了怕穿帮,还专个儿筛话提醒我。 安陵然这个王八蛋也真是的,明知道我去哪了还明知故问,难不成害我被抓住你很高兴?抑或你希望我说我是和你出去“偷情”吗? 掉毛老鸟闻言也放下筷子道: “我就说怎么今天儿媳妇你和然儿不是一道来,原来去了牡丹园。” 我笑着点头:“婆婆不是常说相公喜欢牡丹吗?我看今天阳光灿烂,天气甚好,所以也去学着修了修花。” 夙凤不知信没信,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拍马屁又道: “可惜半天时日太短,园子又太大,我今日并未把所有花都修好,明儿再去吧。” 我这话本是想试试小笨蛋的反应,意欲暗示他我还会去和“奸夫”相会,并心心切切都盼着下次相见,想以此让他明白我是一个多么不知羞耻的花痴。 谁料还来不及看小笨蛋的表情,掉毛老鸟倒是先发话了。 她道: “那倒不用,明日李先生就要来府里了,然儿的拜师会你这个娘子还要多劳心才是。” 我一颗花菜咬了一半,直接噎了下去。 良久我才顺过气来,道了声: “哦。” 李先生…… 刚才陈贤柔说王婉容是因为李先生要来才没胃口,今天又那么巧被我撞见王婉容在后院低低哭泣。 好奇心杀死猫。 啧,我倒是有些感兴趣了。 28、阅V秘籍 这几天很多读者说小喵不声不响地就v了,俺冤枉啊,俺有在文案上写的,叹息~还是补个v文公告吧,下面有详细的送分和充值说明。 首先说一下赠送积分: 我知道很多看这文的小盆友还在读书,没钱买v,这点毛关系哦。 晋江作者可以赠送读者积分,简而言之,就是每位作者每个月向编辑申请,就可以有一定量的积分,这个积分是专用来赠送读者的,读者拿着这个积分,就可以免费买v文看啦。 程序如下: 1、请注册晋江账号,切记切记,如果没有登陆账号,作者是无法送孩子们积分的; 2、留言。系统规定,读者在文下评论25字可得1分积分,以此类推,1000字的长评可得20分。要积分的亲们请在登陆的状态下留言至50字以上,并加上(jf)字样。 3、积分送出后,我会回复您。然后亲们就可购买文看了。 另外需要注意的是,留与本文无关或重复的评论,小喵是不会送分的哦。 再来说一下出钱买v: 晋江规定,看1000字的文章需要3分钱人民币,小喵的v章节一般在3000字左右,也就是说看一章9分钱,《休书》这篇文看完,也就是4块钱的样子。如果有亲们觉得小喵辛辛苦苦日夜写的文还不值一个可爱多,那么您可以点右上角的叉叉了,下面的不用看了。 充值的方法有很多,我介绍几种简单方便的。 【第一种】网银充值,强力推荐,★★★★★ 用网银充值,支付10元,可购买1000点晋江币,看35万字,是晋江最经济最实惠的消费方式。 【1】要有网上银行 没有开通网上银行的童鞋,如果自己有□□,可以跑一趟银行,程序很简单,这里就不一一说明了。 【2】点晋江网页右上角的红色“充值”,选择国内充值-网上银行支付; 【3】选择相应的银行(注意左下角有个更多银行,点一下); 【4】填写充值金额,数额随您的意,比如5.55(五块五毛五); 【5】点下一步,弹出充值窗口,填入□□号,密码; 【6】填好,确认,片刻之后会自动返回; 【7】点击晋江页面右上角的余额,可以看到充进去的点数。 ok! 【第二种】盛大充值法极力推荐 ★★★★ 这种方式相对而言比较简单,没有网银的小盆友们小喵极力推荐这种方式充值。 大家应该都知道,你们的晋江号也是盛大号,如果有玩盛大游戏的朋友,刚好你还有剩余的点数,那么就可以直接登陆晋江,然后在账务-我的余额-兑换成晋江币就可以了。 如果本身没有玩盛大游戏的朋友,请看下面的步骤: 【1】去买张盛大点卡,卖游戏点卡或者书报亭的地方一般有,大部分网吧也有,建议买十块钱的盛大卡。 【2】进入这个页面/?test=1 【3】选择盛大卡充值,填上你的账号,然后刮开你买来的卡,依照上面说的填上盛大卡的卡号和密码。 【4】下一步,转换页面之后有选择游戏的,一定要注意!充值项目一定要选“晋江原创网”,选项里有晋江原创网,夹在功夫小子和龙神传说之间,滚动条往上拉。 【5】充值成功后,登陆晋江网页,然后象我上面说的那样,进入账务-我的余额-兑换成晋江币就ok了! 【第三种】手机支付法优秀推荐 ★★★★ 这个方法最大的好处就是边界,只要你有手机,而且是移动的,就可以充了(联通不支持),但唯一不好的是10元钱只能换500点晋江,没有上面两种方法便宜。 步骤: 【1】登陆晋江; 【2】点右上角的红色充值,左边那五个按钮,点击“手机支付; 【3】在支付页面,填写手机号码,选择金额(可选10.20.30),其中10元购买500点晋江币,看17万字;20元购买1100点晋江币,看37万字; 【4】下一步,会提示说“你的购买订单已成功提交”,然后你的手机会收到一条确认短信,回复短信确认; 【5】充值成功,帐户里的余额便可以查到了。 【第四种】神州行充值卡法一般推荐 ★★★ 不是很推荐这种方法,实在太亏钱了,如果我是读者,宁愿去买30块钱的盛大卡冲来看,那样划得来很多,所以只给了三颗星。 【1】去报刊亭,或者学校外面随便哪里卖电话卡的地方,买一张“神州行充值卡” 晋江支持的面值有:30元购买2760点晋江币,看92万字;50元购买4600点晋江币,看155万字100元; 【2】登陆晋江——充值——神州行支付; 【3】选择金额,点下一步,出现新的页面,再次选好金额,填进去卡号和密码,填进去网页图片上的验证码; 【4】返回晋江查看余额,没问题的话就充到了 【5】友情提醒:请务必使用与您选择的面额相同的神州行卡进行支付,否则引起的交易失败交易金额不予退还。也就是说,买三十的卡,你就充三十。  不要买五十的卡充三十,还想剩下二十块打电话,想得美,但是充值万一出问题,那二十就没得退了啊~~ 好了,介绍完毕,散退! 29、第二十九章 一连几日,本公主都不得空闲。 缘由有三: 一、我从矮墙檐上摔了下来,正所谓旧伤未愈、新伤又添,当晚睡觉就翻不了身,疼得汗水滴答滴答。张世仁说,这是伤了筋骨,需要静养。 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日,我很怕真要在床上躺三个月,所以相当配合张大夫地吃药静养。 可偏偏静养静养,越想“静养”越“静”不了。 这便是第二个缘由。 原道那李先生名李庭正,正是为小笨蛋请来的新先生,官居翰林,虽与小笨蛋年龄相仿,但论起辈分来我和安陵然都得唤上一声“叔伯”,正是年轻有为、青年才俊。 我静养的第二日,李庭正就来了穆王府,我如愿以偿地逃过了小笨蛋的拜师会,却换来了终日的“不得安宁”。 李庭正来府上第一日,王婉容把自己锁在了屋里,任凭丫头老妈子怎么呼唤就是不吱声。闻言,最后还是安陵霄和掉毛老鸟亲自驾临,王婉容才哭哭啼啼地开了门,枕在掉毛老鸟胸前哭了整整一宿。 李庭正来府上第二日,王婉容摔了屋里最值钱的一个古董花瓶; 第三日,王婉容把东院书房砸了个稀巴烂,然后提着斧子砍了院里的一颗桃树; 第四日,王婉容上吊未遂,却依旧忙得府里上下乱跳,王家的人也来了个圈,王婉容跟娘亲哭得悲天抢地,硬生生把西院正在做美梦的本公主也吓醒了。 第五日、第六日…… 日复一日,王婉容显示出了她惊人的爆发力,愈发不可收拾起来,就连掉毛老鸟似乎也对她甚无奈,到最后干脆任由她哭了去。王家的人欲接女儿回府,却被王婉容的各种自杀手段吓得没了影。安陵月心善,婉婉劝上两日,也终失了耐心,回她的月心小苑继续绣嫁衣去了。 只苦了本公主,日复一日地听她的哭嚎,不得安宁。 静养变成了闹养,病自然好得甚慢。 伴随着每日的噩梦,我开始越发想知晓王婉容如此为那般,偏偏府里的人一提及此事统统嘴巴都上了链,打死也不往外蹦半个字。 就连淇儿也道: “公主好生养病就是,管这些闲事作甚?” 我白她一眼,不答话。 还是闲事吗?她哭得感天动地,夜夜入我梦来,害我不是看见孟姜女就是窦娥。 淇儿她们越是只字不提,就越勾了本公主的魂去。 恰如那猫爪挠心——又疼又痒。 而且这猫爪奸得很,此次都挠到我的心尖尖,真是钻心的难受。 将近半个月下来,我唯一能打探到的消息就是不论王婉容如何哭闹,李庭正日日都雷打不动地来穆王府教导小笨蛋读书写字,并对所有王婉容的行径不屑一顾,付之一笑。 对此,我很费解。 相当费解。 很好奇。 相当好奇。 左思右想,我觉得要想好好养病并了却这块心病,只有一个人能帮我——安陵然。 小笨蛋日夜与李庭正在一起,又在穆王府长大,李庭正和他表姨之间的瓜葛就算不晓十分,八分也是有的。 可是,这也正是本公主恼心的第三件事。 自我“偷情”回来后,小笨蛋对我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往日围着我“老婆”、“老婆”打转的肉麻劲没有了,柔情蜜意、天真烂漫也没有了。现在,小笨蛋对我不是无视,就是叹息。 眼神也是怅然若失,揪心得很。 如斯状况,我竟有些后悔了。 当日,我在墨轩楼扮花痴,让小笨蛋对我彻底死心也不过一时兴起,并未考虑结果。现在,安陵然对我眼神迷离,若即若离的态度反倒让我难受得紧。如此冷战半个月,我还来不及想如何应对,文墨玉倒是来了。 不出我所料,依旧是个假货。
小笨蛋这日穿了一袭华衣,发丝全用一根碧绿玉簪并在头顶,只落几根散青于肩,衣衫上还绣着几朵玉楼点翠,说不出的清新飘逸。只是戴了文墨玉的假皮囊眉宇紧蹙,似有诸多难言之隐。 我看看他,又在看看旁边笑眯眯的张世仁,佯装生气地怒道: “好哇,张世仁,婆婆叫你来给我看病,你竟随便带男人进来,不怕我公公婆婆扒了你的皮吗?” 张世仁奸诈地吹吹胡子,笑道: “老夫这正是在治病,相思之病——” 语毕,便哈哈大笑着拂袖而去,末了还体贴地关了房门。 伴随着两扇门轻微的碰撞声,我这才回神地抖了抖,若有所思地凝视安陵然。 相思之病……治我的?还是他的? 安陵然一直未抬首,只紧紧地拽着手中的纸扇,良久才憋出半句话来。 他道: “那日你说……喜欢我——” 顿了顿,安陵然抬头,一双眼眸闪亮: “为什么?” 我炸了炸,没回过神。 待反应过来,登时魂魄出了天灵盖,上了顶。 我的……苏里玛利亚啊! 小笨蛋这是—— 此情此景,我突然有些感动,眼眶也忍不住有些湿润。 今日以文墨玉身份相见,小笨蛋心里怕是…难受得紧。 当日一别,他以明了我不过一介爱慕虚荣的花痴,心里一番挣扎,定是决定要把我忘记,所以才会对我不理不睬。谁料我日日被王婉容的哭声折磨得死去活来,不得安睡,同样失眠的小笨蛋曲了本公主的意,以为我是日夜思念情郎,故此今日才重下决心,以文墨玉的身份再来相见,一解本公主相思之苦。 这真是……天下第一大乌龙。 小笨蛋见我不搭腔,又期期地复问了次。 “为什么?” 星光闪烁,尤到今日安陵然心底依约还有些希翼,盼我说出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语,能说服自己,再爱我这花痴一次。 只可惜,我心里切切盼的,只有早日离开穆王府。 于是,我狠心地闭了眼,说出了世上最俗最俗的理由。 我道: “因为……我被墨玉公子的才华所打动。” 文墨玉怔了怔,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只喃喃道: “才华……” 我颔首,文墨玉以才华横溢冠压群芳,因此爱慕他的女子成千上万,我相信这是最最最合适让安陵然放弃我的最佳理由。 谁料小笨蛋又道: “就因此这个?” 我见他依旧不死心,便火上添了把油。 我道:“是,我最喜欢的就是墨玉公子画的牡丹图。” 小笨蛋背脊僵硬,似听到了什么挺不得了的话。 事已至此,我也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把话说到底。 我道:“这牡丹嘛……姹紫嫣红,雍容华贵,清高之人都弃它为俗物,是艳露凝香,世人怜他也不过喜它的外表,视其为幸福、吉祥繁荣之意。那些酸酸的诗人宁愿去描荷花、吟竹子都不看它一眼。 我却以为不然,牡丹生活的气候、土壤、空气比较普通,比一般花花草草都好生养。而且它喜阳,就代表象征着希望和活力,人们只看到它大富大贵的华丽外表岂不是糟践了牡丹,其实牡丹还可以用药,对降低血压、镇痛、镇静、抗炎和解热都有……呜呜——” 我还没把牡丹的作用背完,小笨蛋就突然如旺宅般地扑了过来,唇狠狠地压上我的,百转千肠,吻得我魂飞魄散。 霸道的气息侵占鼻唇,小笨蛋忘情地勾了丁香过来,与我抵死纠缠,我身上还带着伤,被他这么一胡闹,全没了半点力气,脑袋空白之余只能感觉两股打战。 狂吻过罢,小笨蛋用桃花眼柔柔瞅我,对我耳边吹口热气,只道: “千万牡丹,独爱廉枝。” 我全身巨震,到底……是哪里错了?为什么这么庸俗的理由可以打动小笨蛋,你的自傲呢?你的清高呢?一朵牡丹就把你收服了? otz……… 我还来不及反映,就忽听门口有什么响动,待我和小笨蛋回过神去看时,为时已晚,一纤纤身影立于门前,也不知站了多久,看了多少戏。 这人不是别人,恰是小笨蛋的新先生——李庭正。 我下意识地回头,瞅了瞅我和小笨蛋的姿势: 本公主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半个身子探出床沿挂在安陵然身上,安陵然则半跪在床前,与我鼻对鼻,额抵额,发鬓相挨。 若此刻,他没带那恼人的皮囊也不算什么,不过被先生笑了去,小两口太腻歪了些,可现在……这,这,文墨玉是安陵月的未来相公,我未来的亲亲妹夫,可我现在却和他相鬓缠绵,这已不再是求休书的家事,而是本公主偷人,有辱阖赫国名誉,有损两国交好关系的政治大事。 我大惊,伸手就欲去推开小笨蛋,谁料还未行动,就听门前之前云淡风轻道: “哦,对不起,走错门了。” 说罢,李庭正果真拍拍脑袋,似忘记什么事情地慢慢退出房去。 我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李庭正却又突然回身对我暧昧一笑: “你们继续。” 末了,又学张世仁般地体贴关了房门。 我眼神涣散,圆目大瞪。 这到底是……哪跟哪啊? 30、第三十章 许多年后,安陵然告诉我,其实很早很早以前,他还有个绰号,叫"牡丹安陵"。 小笨蛋那会儿不过十二三岁光景,却已是艳容倪现,惊世骇俗。众人皆言小世子成人后必有番作为,可市井里却慢慢传出了"安陵美人"、"牡丹安陵"的戏谑说法,意喻安陵然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 "牡丹安陵"这个看似称赞的绰号让安陵然牙痒痒了很长一段时间。一个男子,被别人记住的不是才华、不是秉性,却是最让高风亮节者不屑于顾的外表。 我那段对牡丹的歪解也就如此瞎猫遇到了死耗子--歪打正着了。安陵然道:"这么多年,懂我者,独娘子一人。" 牡丹除了外表,还有热情洋溢、充满希翼的深远意义,它不是草包,不是废物,除了被太太小姐们娇贵地摆在屋里欣赏,还可以入药救人。 这才是安陵然,这才是穆王府的小世子。 我被小笨蛋激情澎湃的讲演说得一愣一愣,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了北。面上陪着小笨蛋扯笑,心里却苦苦哀嚎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枉送了后半辈子的幸福。 呆木之情,恰如那个被李庭正包抓的下午。 彼时,我依旧保持着匍匐在小笨蛋怀里的姿势,傻愣愣地盯住大门,良久才伸直舌头道: "他,他……" 小笨蛋刚刚表完白,又趁机揩油一番,心情看似甚好,把我往其胸前又送了送,才道: "不怕,李先生是自己人。" 我默了默,果然……这个李庭正和张世仁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不定这次李庭正进穆王府当先生就是小笨蛋一手安排策划的。原因嘛,很简单,以前的老头子碍手碍脚,不方便小笨蛋扮成文墨玉的样子出去办事,所以才耍了些手段把老头子搞走。 我能想象老先生哭哭啼啼回老家奔丧,然后看到老娘没死的尴尬局面。不过说起这个李庭正,又和王婉容有什么瓜葛,整得他一来,我这位多事的表姨就吵闹不休。 我开口正欲问个清楚,就见小笨蛋笑靥如花地用手指覆住我的唇。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王婉容和李先生之间,的确有些事说不大清。" 我见小笨蛋卖关子,恨不得剥了他的皮啃骨头。偏偏有事求于他,凶不得,只得装出娇滴滴地模样咬下唇。 "李先生和表姨到底有什么事,可不可以告诉我嘛?" 语毕,我还学着电视剧里□□调戏嫖客的模样推了推"文墨玉",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 估计安陵然也挺受用,果真将本公主搂得更紧些,只切切在耳边道: "当然可以。" 我眼露星星状,"真的?" 小笨蛋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又理所当然地说了句: "亲我一下。" 我眨眨眼,有点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 "嘛……嘛玩意儿?" 小笨蛋扇子一扇,依旧云淡风轻。 嘻牙道:"亲--我--一--下--" 语气和"帮我递杯水"一样自然悠闲。 我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已经把安陵然xx了千遍万遍,真把老娘当做妓-女了?!你想亲就亲,想抱就抱,现在倒好,居然还要本公主主动亲你?! 所以说,男人是世界上最丑陋的动物。前一秒小笨蛋追我时还衣冠楚楚、柔情万种的飘逸公子模样;下一秒,了解本公主"心意"后,就自动拔了自己的羊皮,露出狼性。 衣冠禽兽,说得就是这种人! 只是确定了"奸夫□□"的关系就这么理所当然,如果上床以后呢?所以我老娘教得没错: 千万不要相信男人,特别不要相信光屁股的男人。 我记得当时,老爹在旁边还帮我妈补了句: "如果一个男人说不在乎你是不是处,那就表明他并不是真心待你,不过想骗你上床。因为你是上完床就要扔掉的东西,自然不在乎是不是处-子。老婆是自家的私人物品,如果是你,你难道不在乎?" 现在想来,我老爸说得真是太太太对了。所以女人,一定要矜持,一定要大方得体,一定要自尊自爱。 于是,本公主义正言辞地拒绝道: "不要!" 小笨蛋一脸奸笑,叹息道: "廉儿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闻言,我有些动摇。本公主聪明伶俐,自然看得出禽兽的企图,只要我不照做,就永远也不要想知道王婉容和李庭正的关系。 安陵然又道: "可考虑好了?" 我咬牙,"能不能只亲脸?" otz…我无颜面对乡亲父老,无颜面对我的前世父母。好奇心杀死猫,也可以害死人。因为我太想知道王婉容的□□故事,不得不和小笨蛋商量起了卖-国条约。 小笨蛋桃眼烁烁,佯装挣扎地用扇子敲了敲手心,咬牙道: "成交!" 于是,我闭了眼,歪了头,"啪叽"一声吻上"文墨玉"的假皮囊,本公主安慰自己道,我不吃亏,真的不吃亏,我亲的只是一张"文墨玉"的假羊皮,不是小笨蛋的真狼皮。 吻毕,我道:"可以说了吧?" 小笨蛋转转眼珠瞅我,还算守诚信,并没再卖关子,轻启薄唇吐出两个字: "夫妻。" 我震惊地鼓大眼睛。 小笨蛋又补上两字:"离合夫妻。" 这,这这……也就是说,这个李庭正恰是把王婉容休出门的前任相公咯?! 我很失望。 相当失望。 本公主要的是□□、是暧昧!是狗血! 什么夜爬闺窗、狼狈为奸、月下野合……这些都可以,为什么偏偏结果这么雷?居然只是前任夫妻? 我突然有些惋惜。 本公主如此金贵的一个唇竟然就献给了"离合夫妻"这么平淡无奇的四个字。 我不甘心,又道: "那既然离合了,婆婆为什么还不顾表姨的感受又把他聘来当先生?" "还有既然已经分手了,这也三年有余了,为什么表姨一听说李先生又是哭又是上吊如此大的仗势?还有……" 小笨蛋扇子"哗--"地一下打开,笑吟吟地打断我道: "轻飘飘的一个旁吻,貌似只能值''离合夫妻''四个字吧?" 我默然,不语。 小笨蛋言下之意,要想知道其它问题就来吻我啊!吻我啊! 卑鄙无耻! 我拳头微微握紧,他皮子真是有些遭痒了! 正琢磨着怎么回他的话,就听外面几声咳嗽声,小笨蛋闻之顿时蹙眉,转身看看窗外才向我道: "今日时间紧迫就先到这里了,只要--"小笨蛋顿了顿,这才一脸甜蜜地笑道: "只要我知道你的心意就比什么都值得了。" 语毕,我就似听到"轰轰轰"三声雷响从我头顶劈下来,来不及解释,小笨蛋已大步流行向外走去。 临到玄关,又似想起什么地折身,覆回到床边,从怀里摸出封信交到我手里道: "这是给王婉容的,就有劳廉儿了。" 说罢,安陵然果真如风般地出了房门,只剩下我傻愣愣地坐在床上细细回味。 我左右翻看着手中的信,信封上没落款,没日子,只潇洒俊逸地提着几个大字: "婉容(亲启)" 啧,这墨迹很熟悉,像是在哪见过。本公主左琢磨右思索,终于忆起前几日见李庭正手把手地教小笨蛋写字,正是如此笔锋。 这么说……这信是李庭正给表姨的? 前夫给前妻的? 等等,这么说,刚才李庭正不是真的走错了,而是一直在外帮着把风,刚才的咳嗽声怕就是他发出的信号。如果我猜的没错,"文墨玉"这次前来的真正目的就是让我送信给王婉容,可偏偏小笨蛋只顾儿女情长,误了大事,所以李庭正才进来提点一番。 不过,这信是不是转的圈子太~~大了些?李庭正交给小笨蛋,小笨蛋又装了"文墨玉"的样子前来找我,再由我交给王婉容,这耍滴是什么花招? 脑子正乱成一团浆糊,就听门外传来咯咯笑声,我忙藏了信在怀中,就见淇儿和两个小丫头端着补品进了屋。 淇儿一边斟汤一边道: "咦?张大夫已经走了吗?" 我闭目养神,浅浅"嗯"了声不再答话。 从小笨蛋离开再到淇儿他们进来约莫过了两三分钟,如此远的路程李庭正就能示意小笨蛋赶快离开,可见耳力非凡。 也可见,此人非同寻常。 说来,小笨蛋身边的每一个人,又有谁是寻常的了? 去了东院送信,我终于明白了小笨蛋和李庭正的一片苦心。 还别提李庭正和信,本公主刚进大院就差点被一个缺腿的椅子砸中,千辛万苦地躲过飞出来的碟子筷子玉碗,好不容易穿过花园,只闻里屋缌遄飨欤菀豢矗跬袢萦职押枚硕说囊欢傥绶乖伊恕 旁边的小丫头全都举足无措,只尴尬地搓手站在角落。 东院的嬷嬷大概也听了响动,匆匆赶来,见我和安陵月都在场,便唱喏着哭嚷起来: "唉哟我的表小姐,你这又是何苦?您这样个砸法,穆王府就是再有钱也经不起您折腾啊!" 安陵月见状忙去扶住披头散发的王婉容,低低劝着: "表姨莫要再哭了,你看看,嫂嫂前段时间伤了筋骨,现在一好就来看您了。"说罢,安陵月又辗转去劝嬷嬷,道表姨正在伤心处,切莫再跟着哭,惹她心烦。 一阵低劝,好不容易骗了月儿和下人们走了个齐全,屋里只剩下我和王婉容,我才悄悄拿出信件对王婉容道: "表姨,我不是来看你的,是给你送灵丹妙药来的!" 王婉容见我手中信件,先是一愣,见了上面的字迹才震惊地抢了去,急急拆开来看。 可没料到的是,王婉容一目十行,看完反倒更加伤心地呜咽起来。 我实在费解,捡了被王婉容扔在桌上的信件来看,只见上面只有八字道: "妾心甚解,静盼归期。" 我咂舌,实在搞不懂这两个人过期夫妻在搞什么暧昧把戏,只得顺着信中内容劝导: "这个……表姨你不要哭了,既然表姨夫悄悄托我送信来,就必定是在乎你的。你看,上面不是还写着要你静盼归期吗?这说明她一定会来接你的,呵呵呵--" 我抖着面皮一阵傻笑,和着王婉容悲切的哭泣声,实在是诡异无比。 气氛实在是……有些压迫。 我再没办法笑下去,也想不出什么劝解的话,只得替王婉容拍背顺气。 良久,王婉容终于哭够了,这才拉着我道: "廉枝,只有你能救我了。" 那架势,和抓住救命稻草没什么两样。 我全身抖了抖,面上依旧挂着笑。 其实在穆王府,本公主除了和淇儿,与谁都不熟。这……怎么当了次信使,王婉容就突然拿我当自己人了? 我正游着神,想打哈哈地道:"没关系,送封信而已,不足挂齿。" 可这话还没说出口,王婉容就快我一步地说: "我怀上了,要是你真心待我,就帮我去买些藏红花来。" 瞠目结舌。 本公主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三个馒头,愣是吐不出半个字来。 其实,我很想问,是不是安陵霄的? 31、第三十一章 每个女人背后都有一个故事。 同理,每个八婆背后也都有些刻骨铭心的往事。 王婉容并非天生就如此八婆,曾经,她也是位青春少艾、婉约动人的千金大小姐。 其实说来,王婉容的相貌并不差,再怎么也是个小家碧玉,比起陈贤柔那张清汤寡水的脸不知好了许多。现在的王婉容也不过二十六七,虽在古代这样的岁数已是“徐娘半老”,但其依旧是姿色不减,风采夺人。 在前面本公主就曾提过,这位千金大小姐当年也是迷倒众生,到她王府求亲的红娘能排西城门外,偏偏王婉容东挑西选,就相中了这个李庭正。 这其中,还颇有一段渊源。 王婉容道,当年,她正是懵懂之时。七夕节那天,她耐不住小姐妹和丫头们的怂恿,便扮了男装偷溜出府,到花灯会去玩耍。但人潮如涌,很快王婉容这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就和姐妹们走散,迷了路。 就在那时,王婉容偶遇了李庭正,两人一见如故,正如戏中那才子佳人——双双看对了眼。李庭正那是人精,一眼就看出这位“小兄弟”是女扮男装,偏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装不知道,一夜玩耍嬉戏,末了将王大小姐送回了府。少女春心萌动,后来才得知原来那日一见钟情的翩翩少年居然正是父亲手下的一位学生。 王婉容据理力争,拒绝了嫁给正牌王爷的大好婚事,与李庭正双双跪于大厅,表露心声。婚事就此促成,李庭正也在岳父大人的提拔下,官路顺畅,一路飙升到了翰林。 后来,正如我在王妈妈那里听到的,王婉容的娇纵迫使这段美满婚姻终究土崩瓦解,这才落到了如此下场。 我不解道: “既然已经分道扬镳,表姨现在何故又……”而且这怀里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王婉容泪眼朦胧,摇头哽咽。 “你有所不知,我们分开后,相公私下来找过我,他道,其实也很想接我回去,只是婆婆坚决不肯,这休书也是婆婆逼他写的。” 我眨眨眼,没搭腔。 好一出现实版的《孔雀东南飞》,这么一比较,掉毛老鸟还算不上恶婆婆。 王婉容起身,凝视窗外接着道: “从那以后,我就和他私自相约。他每次见我,都说在设法说服婆婆接纳我,现在想来……当时真是太傻!” 真夫妻变作野鸳鸯,王婉容纵使有再多不是,被休这三年遭受的唾弃、白眼,以及无法想象的压力也不容易,本公主一番唏嘘后才道: “既然表姨夫已经表明心态要接您回去,此刻又托我书信于你,表姨也无需太过担心。这孩子的事他知道吗?” 一提孩子,王婉容最脆弱的那股神经似乎被牵动,泪如雨下地摇头道: “廉枝你不用劝我,我决心已下,定要和他断干净,这孩子也是万万不能要的。” 我愕然,这唱的又是哪出? 王婉容道: “廉枝,你好好想想,如果一个人真心要接你回府,会让你等上三年之久吗?我王婉容再不济,也是堂堂王府千金,若怀孕的事情传出去,我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我踌躇,王婉容说得也不无道理。 男人犯贱,我见得多了。 尤记当年读书时,一好姐们怀上了孩子,吓得手足无措,告诉她男朋友后,他男朋友镇静得让人愕然,他只道:“我还小,负不起责,你有什么事情去找我妈谈。” xx你个xx,你丫的向哈巴狗似地趴在我姐们身上流口水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还年幼,负不起责? 所以说,像李庭正这样随便找个借口搪塞,一拖再拖、不愿负责任的贱男人大有人在,可是……我想起李庭正那温文尔雅的模样,怎么也和禽兽联系不起来。 呃~难不成是只衣冠禽兽? 我道: “表姨是不是也先别心急,若误会了表姨夫更是大大的不值。依我之见,倒是可以与表姨夫见上一面,商量商量孩子的事情,这也恰是复婚的好机会嘛!” 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 我看王婉容这模样,也大抵能猜得出她爱得深切,古人对后代都看得紧,我倒觉得以孩子相要挟,让那恶婆婆重新接受王婉容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谁料,王婉容听了我的话,却转泣大笑,越显疯癫之状。 “廉枝廉枝,你以为我没想过吗?就在不久前,我才派心腹回李府打探消息,意欲与婆婆因为孩子坐下来好好谈谈。谁知,心腹却告诉我,原来早在两年前,婆婆就已去了尼姑庵静养,什么逼迫李庭正写休书通通都是屁话!婆婆甚至在临去尼姑庵前拉着李庭正劝了一宿,让他接我回来,这三年,他都在骗我!” 我大惊,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如斯模样,难道这李庭正真是衣冠禽兽?这倒不大好,耳濡目染,小笨蛋每日跟着这样的人在一起,以后会不会也学些恶习? 我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会不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王婉容擦了脸上的泪水,心境渐平复地道: “我去过了尼姑庵,你认为还能有什么误会?” 这次本公主真是无话可说了,原来,人真有看走眼的时候,想那李庭正衣冠楚楚,竟是一介禽兽。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王婉容抚向微微凸起的小腹,笑得颇为无奈。 “还能怎么打算?这次我听说李庭正来府里当先生,便故意哭闹想引他前来问个清楚,可等来等去,不过又一句承诺。这样的承诺,这三年我听得太多,再也没办法骗自己……廉枝,我对他已经彻底死心了。” 我蹙眉,劝解的话全哽在喉间吐不出半字。 哀莫大于心死。 王婉容如此不顾形象地哭闹,不过想引起李庭正注意前来对峙,她想对峙就说明她对李庭正还报有一丝希望,现在李庭正却避而不见,真真的,把这对母子逼上了绝路。 末了,王婉容只轻启红唇道: “廉枝,藏红花的事,拜托你了。”
本公主很踌躇。 相当踌躇。 这几日,王婉容又来我西院坐过两次,都是一个意思: 因为夙凤早已提防王婉容会做傻事,所以她自己实在没办法出去买药,就连身边的心腹也被府里的嬷嬷监视着,打胎药这件事委实只有本公主一人办的。 每次送走王婉容,我都冷汗淋淋,不知如何是好。 偏偏这事又不能说给小笨蛋听,怕他与李庭正一通气,全盘皆输。 几日的折磨下来,我已经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惨不忍睹。 简直是,比我自己的事情还烦心。 我突然觉得很困扰,很后悔。 如果当初不去招惹“假墨玉”,小笨蛋就不会让我去当信使,如果我不去当信使,王婉容就不会把一切事情告诉我,如果我不知道一切事情就不会被委托去买藏红花,如果不去买藏红花我也不会这么苦恼。 ……… 悔不当初啊! 早知如此,我宁愿依旧活在梦一般的谜团中,被王婉容的事情纠缠着,本公主自己的休书到底还求不求了? 我现在一面要应付着王婉容,一面还要与“文墨玉”盘旋周折、柔情蜜意,我突然觉得这个穆王府,最累最苦的,就是本公主;这个世界上,最悲催的还是本公主。 终于,在这样高压的状态下,我受不住折磨,答应了王婉容在这个午后,去买藏红花。 唯一知道□□的淇儿叹息道: “公主可真决定了?” 我点头,事到如今,我能怎么办?王婉容那边也是急得不得了,肚子越发藏不住,她这个被休的寡女眼见着就要失了最后的一点点自尊,同为女人,我不拉一把,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淇儿道: “若是自家的事情,倒也好办。坏了成了都由我们自己担着,可是公主曾想过,这表小姐的事情轻不得重不得,且不说我们现在不清楚李先生到底是不是如表小姐说得一般不堪,若表小姐吃了那私坊间的打胎药,有个什么好歹,您要怎么向王家和夫人交代?” 我怔了怔,没言语。 其实淇儿说的话我不是没想过,我甚至曾想,这件事李庭正不过一个替死鬼,王婉容是与他人苟合有了野种,编了这样一段谎话来利用我。 可事到如今,无论如何,本公主都是要搏一搏的。 我道: “我自有分寸,淇儿,准备出府吧。” 出府后,本公主却并没有真去药房,只是打发了淇儿前去抓几剂保胎药,自己则乘着轿子去了他处。 临行前,淇儿狡黠的眼珠忽溜忽溜地直打转,嘴上却甚委屈道: “公主何时开始连淇儿也要瞒了?” 我笑: “不是要瞒你,只是现下也没个谱,等今晚回去自见分晓。” 说罢,便上了轿,去谱我那没底的谱。 这一谱,就谱到了文墨玉文府门前。 文府下人们受宠若惊,对我这位突如其来的阖赫公主、未来少爷的嫂嫂的不请自来甚是奇怪。 其管家拱手道: “公主来得真是不巧,老爷夫人今日都出去办事不在府上。” 我接过小丫头战战兢兢递上来的茶,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微笑。 我妈曾教过我,伸手不打笑脸人。 所以,微笑很重要。 管家也不是盖得,见我不言语只管傻笑,也大概猜出本公主三分心思。 “这~~少爷在府上,但有贵客,也不大……不大方便见客。” 我饮了口茶,啧!你还别说,这文墨玉清高自傲,就连他家的茶都透着股淡淡的清雅自傲味儿,所以说,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同理,什么样的人喝什么样的茶。 管家见我还不说话,屁股也舒服地坐在板凳上不挪半分,只得又道: “少爷的确……”老管家四下看了看,确定再无外人后,才压低嗓子眼悄悄道: “不瞒公主说,这位贵客恰是七殿下。每次七殿下来府上下棋,少爷都会吩咐不许打扰,就连两位主子的茶水也不让我们伺候的。您老也该听说过七殿下脾气乖僻,我们下人也不大好办事呀。” 我咂咂嘴,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没想到传说中的玄h也在府上,这文府的管家也倒聪明,见赶不走我,居然拿玄h来压我。难道他是皇子我就不是公主了吗? 不过面上,本公主依旧一脸慈眉善目。 我呲牙笑道: “哦,原来七殿下也在府上,那本宫的确不大好打扰的。那就烦劳您帮本宫转句话给文墨玉。” “公主请讲。” 我卖了卖关子,又慢悠悠地掀了茶盖拨了拨茶叶,这才挑眉道: “您就吱他一声,说本宫怀上了,问问他怎么办?” 屋子静悄悄,气氛黑压压。 我露齿甜笑,只见管家一脸错愕: “公,公主稍等片刻。” 话音未落,管家就一溜烟往里屋跑去。 我无视一屋子下人的目瞪口呆,云淡风轻地端起茶又呷了口。 小小个管家,想和本公主斗,真是差远了。 32、第三十二章 回穆王府之时,天色已渐黯淡。 因为有前车之鉴,我直接爬了东院矮墙回府,倒也轻车熟路。 淇儿七窍玲珑心,带着两个自家小丫头守在西院门口,没出一丝纰漏。我换完衣裳,小笨蛋也恰好下了学堂,掇拾携手至前厅,一顿便饭,闲话不提。 饭后,小笨蛋不给我一点安生。依旧围着我打转,一会儿要给我吟诗,一会儿要写李先生教的字给我看,本公主全不抬眼皮,略略地应付着,心底琢磨的却是另一码子事。 自我与“文墨玉”暗度陈仓后,安陵然以“小笨蛋”的身份对我也起着微妙的变化。曾经是不理不睬,好不容易瞅我一眼也是怨念无比。现在却是大为不同,安陵然全然变回了我初识的白痴模样,见了我,就犹如那旺宅见了骨头——欢喜非常,非常欢喜。 对于这一点,我倒是不大在意。 一是今日被王婉容的事缠得心烦,二是“文墨玉”出现得越发勤了些,我一面担忧着小笨蛋中毒太深,一面又虚情假意地掩映着。如此状况下,我也就迫不得已加速了离开穆王府的计划。 可我万万没料到,本公主肚子里有把小算盘,安陵然肚子里却有把大算盘。 他的算盘即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具体点说,安陵然的这把算盘就是要先以文墨玉的身份俘虏住本公主的芳心,然后再以“小笨蛋”的身份明修栈道,与我做对货真价实的恩爱夫妻。 可怜彼时,我对这些阴险计谋却全然不知。 于是,这个从文府回来的晚上,安陵然就非常“好心”地提醒了我一把。 事情发生在风黑风高夜,三更之时,无辜良妇我,睡得正是香甜。 梦中,本公主乐颠颠地抱着休书天上了飞,正俯瞰欣赏着“咫尺天涯”的大好河山,就突然感觉脚上被拽了块什么重物,低头一看,竟是块铅球。来不及惨叫,我就惶恐地跌入了深渊。惊得一身冷汗,睁眼一看,才发现安陵然正弯了一双桃花眼,笑靥动人地压在我身上。 象征性地挣扎了下,我很恶俗地问了句: “你要干什么?” 小笨蛋见我紧捏胸口衣衫的惊恐状,甚是无辜,眨眼继续装白痴。 “然儿每天都睡贵妃椅,椅子那么硬,白天我还要辛苦念书,腰酸背痛的。娘子你整日无所事事,却高床软枕,不公平!” 我暗抹一把冷汗。 “那我们今天换换,我去睡贵妃椅。” 语毕,安陵然依旧保持着压在我身上的姿势,不动弹。 我呲呲磨牙: “既然小世子要睡床,那就劳烦您让让,我好下去!” 安陵然媚笑成精,轻佻地勾了勾我的下巴,声音却依旧纯良无知。 “不要,床这么大,我和娘子一起睡不好吗?” 我抖了抖,身体忠实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就知道,小笨蛋是匹狼,眼下这状况看来,还是只性急的狼。 我沉声道: “安陵然,你给我放尊重点!” 闻言,小笨蛋撅了嘴,桃眼迷蒙,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娘子对我好凶,呜呜!” 我翻个大大的白眼,干脆撕破脸皮道: “安陵然,不要在我面前装傻子,给我滚下去!” 小笨蛋似乎没料到我会凶悍至此,反倒收敛了玩性,顷刻才正声道: “廉枝,我有话对你说。” 我默了默,有话说需要爬上别人的床,压着身子说吗? 小笨蛋见我不言语,又道: “再过三日,就是七夕。” 我依旧不言语,想听小笨蛋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小笨蛋英眉打结,欲言又止。 “七夕节……我有些重要的事情告诉你,到时候……你可能会生我气……可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你的心意从没变过,更谈不上戏弄,一切,一切都是情有苦衷。” 我怔了怔,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番话是何意? 难不成小笨蛋计划着七夕之夜与我摊牌,道明假墨玉的真实身份?小笨蛋料那时我定大发雷霆,所以才提前给我打预防针,表明心意? 念及此,我大为震撼。 真是无巧不成书,小笨蛋诚心切切,计划着七夕之夜与我摊牌,送本公主个惊喜,我却也计划着在七夕之夜送小笨蛋一个惊喜。 只是不知,这两个惊喜,谁的更惊些,谁的更喜些?
转眼,七夕已至。 七夕乞巧,贵在一个“巧”字。古代不比现在,对这个七夕女儿节看得甚为重要,每家每户的女子少妇在这日皆盛装打扮,逛花会、猜灯谜。而对于像月儿这样的大家闺秀,则更要与名门淑媛们聚在一起,剪彩纸穿针孔,比巧量德。 这一年的比巧大会,就设在穆王府。 原因很简单——今年七夕节,正是安陵月与文墨玉正式下聘礼、定亲的大日子。 一屋子太太小姐凑在一堆,唧唧咋咋吵得本公主头甚疼。说过来说过去,不过是互相吹捧攀比彼此今晚的发式衣着如何新颖别致,今天哪位公子哥最过光鲜动人,英姿飒爽。 常言道:家无女人,冷冷清清;家有女人,鸡犬不宁。 文墨玉,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今晚太太小姐们讨论的对象,而最难能可贵的是,鲜少露面的七殿下玄h也驾临穆王府,理由是: 玉儿伴我多年,他定亲之日,我必是要来讨杯酒喝得。 两人一文一武,一黑一白,一刚一柔。往那一站,啧啧,简直就是天造地设、郎才女……呃~反正就是惹了所有人的眼,挡了第一美人安陵然的光彩。 我和安陵然倒也落得清闲,借着他欲言之意,逃到了后园。 本公主虽已为人妇,但还是应景地包了盘吉祥饺子,照王妈妈吩咐,将铜钱、红枣等吉祥物包进饺子内。月下花间,我只差人在湖边摆了张矮桌,连着饺子两三道小菜加上一壶黄酒便和安陵然对酌起来,丫头老妈子也被安陵然一并赶到了园外,说是要和我说些体己话。我心里却已明了,安陵然如此这般认真,却是要和我摊牌。 正万分思忖,小笨蛋却从饺子内吃出了铜钱。 我笑着道: “这是要走红运嘞!” 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节庆话,却不知小笨蛋从中听出了什么腻歪味,只管含情脉脉地瞅我,末了道: “只要是你包的,就是吃出针来也是好的。” 我面皮抖了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小笨蛋却依旧一副幸福得像花儿一样的甜蜜模子,这看在我眼里委实不大好,特别是那双弯上天的星眸,让我很是汗颜。 若真是吃出针来,你就不怕扎了舌头! 小笨蛋咕噜噜地灌了两杯酒,脸颊渐渐红晕起来,我正欲阻拦一番,他却起身面对湖泊,又猛饮了一杯。 彼时月明星空,我满以为小笨蛋会吟两首酸诗,谁料他却直接开门见山地道: “廉枝,你早就知道我在装傻,是不是?” 我手有些抖,只得胡乱抓了杯子,也灌下半杯酒道: “嗯。” “早就知道我和文墨玉、玄h暗中来往,是不是?” “嗯。” “早就知道我喜欢你,是不是?” “嗯。” 一连三个“嗯”,我差点被自己搞得抓狂,安陵然这样的开场白真是……太白了。 安陵然一番唏嘘,回身凝视于我。 “十二岁那年,我随母亲外出,却突遭黑衣人袭击,失足跌入山崖,幸得高人相救,回来以后……我就傻了。” 我默了默,对这样的真相并不太意外。 安陵霄兵权在握,不论是对洛鸢帝还是对同僚,都有着莫大的威胁。有人要杀他妻儿也再正常不过,安陵然为明哲保身,装疯卖傻也是能理解的。 至于玄h……如果夙凤夫妇早知儿子在装傻,那么安陵霄就是玄h派在太子身边的奸细,若然,就是安陵然孤注一掷,背弃了父母投靠玄h。 安陵然盯住我,道: “很多事我皆身不由己,今日与你对酌,除了告知心声,还有一件事……” 话未毕,安陵然却突然偏偏倒倒起来,我未动,双手促膝地坐着。 “还有件事——”小笨蛋撑着桌子,依旧在挣扎,看我的眼神却越发迷离,渐渐地,有些睁不大开了。 “你,”小笨蛋嘴唇发颤,歪歪地指着我,晕过去之前说的最后一个字是: “药。” 话音一落,终于山崩地裂,嘭地倒在了地上。 不知何故,我竟莫名地有些心疼。似看见小笨蛋的一颗真心,就这样被我狠狠一砸,碎了一地。我跑过去蹲下来查看小笨蛋有没有伤着那张漂亮的脸。 没错,我下了药。 而且下得很仔细,铜钱上有药、酒里也有药,两样东西分开来吃不会有半点差错,一旦混合了,就是小笨蛋现在这副模样。 我怜惜地摸了摸安陵然那张漂亮的脸,隐约间竟动了恻隐之心。不知道明日早晨醒来,会是个什么样的局面。 “公主。”淇儿躲在暗处,见得手便施施然走到了我和小笨蛋跟前。 “公主,”淇儿道,“七殿下和墨玉公子都准备好了,墨玉公子说,您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抬首,只见烟雾重重。 我道:“不了,既然决定了,我就绝不会改变。” 淇儿眼眸在黑夜里闪了闪,“你可想清楚了?明早少爷一醒——” 我摆手止了淇儿的话,心乱如麻。 箭一旦射出,就没有回头的道理。 今晚我负了小笨蛋的真心,怕是覆水难收了。 错过了今晚,要想再让安陵然捧着真心承认他就是那个日夜与我携手看花的“文墨玉”怕就难了,可是…… 我轻轻叹息一声,低语道: “按原计划行事吧。” 这还只是个开始,我已经,别无选择。 33、第三十三章 小笨蛋静静地,躺了一夜。 睡颜动容,祥和安宁。 而这一夜,穆王府鸡飞狗跳,出了些不大不小的杂事。 这杂事,得先从七殿下玄h说起。 月明云稀,穆王府前厅的聚会也是酒过三巡、箫笛生音,主宾尽兴,正到了高-潮之处。这时,七殿下却突然向穆王妃问起王婉容,道几个月不见,甚是想念。 原来,王家沾亲带故,正是玄h母妃的娘家。 玄h之母乃庶出,但凭借着委婉动人、柔情似水的性子却也得了洛鸢帝几年恩宠,这恩宠到达巅峰之时,便香消玉殒。且不论这玄h之母是真染病而亡还是有妒忌之人暗中做了手脚,反正洛鸢帝以“得不到就是最好的”原则把这女人深深埋在了心底。 自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王家享着女儿的恩宠,平步升云,一路做到了大学士的位置。论起来,这玄h也就得管王婉容唤上一声“姨母”。 这样的渊源我本是不知的,偏偏去文府那日撞了个巧,玄h七殿下便告知本公主,这出戏由他来导,再合适不过的了。 所以,今时今日,玄h这番看似平常的询问就并未引起掉毛老鸟的半点怀疑。 夙凤只道:“今日妹妹身子不大爽,所以在屋里歇着。” 玄h顺水推舟,说要去探望探望,夙凤找不到理由反驳,也就顺着应了。 这一应,应出了顶大的麻烦。 顷刻,东院便传来如野兽被袭击伤害的咆哮声,众人生怕七皇子出什么意外,忙去了东院查看。这一看不得了,只见玄h和文墨玉拎着狼狈不堪的李庭正拳打脚踢,王婉容目光呆滞地缩着腿,衣衫不整地躲在角落。 李庭正和王婉容正在偷情,却被前来探望的侄儿玄h和文墨玉逮了个正着。 见安陵霄和夙凤等人,七殿下渐渐镇定下来,负手道: “穆王、穆王妃,事情出在你们王府,我姨母、王家的面子也全丢到了爪哇国,您看如何处置?” 安陵霄哪还敢说半字,良久才拱手道: “全听七殿下处置。” “李庭正速娶我姨母回府,并革去翰林官位、所有功名,永不入朝!” 穆王妃大震,只楞楞瞪住玄h磨牙。 我站在众人最后,默然不语。 这一出戏,虽是玄h主演,却真真是本公主在幕后策划编排。
那日出府,我打发淇儿去买安胎药,自己则走了趟文府。 因为我那句惊人的自述,很快文墨玉文大公子就气急败坏地出来了,后边跟着玉树临风帅哥一只,我讪笑着点头,心中已明这就是传说中的玄h七殿下。 比之小笨蛋,多了份霸气,少了份柔情,可都是极好的模子。 遣退所有下人,文墨玉这才阴阳怪气道: “公主这是怀的哪门子胎,还请明言。” 我佯装伤心,擦了擦眼角委屈道: “文墨玉,你少过河拆桥,前些日子你还与我花前月下,现在有了果就想不认帐了?” 文墨玉嘴角明显地抽了抽,和玄h对视一眼后拍案而起: “安陵然那臭小子越玩越过分了!以前顶着我的面皮去和太太小姐们喝喝酒、吟吟诗也就算了,现在……现在……” 文墨玉指着我的手微微发颤,最终将一腔热血化作怒嚎吼向玄h: “你到底还管不管了?!” 玄h一副帝王像,却难能可贵地任由着文墨玉又吼又叫,末了才谄笑地安抚道: “玉儿你先冷静冷静。你想想,有哪个女人真怀了奸夫的孩子还能如此气定神闲?” 文墨玉经这么一提点,回身定定瞅我。 本公主权当没看见,又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 玄h拉着文墨玉坐下,这才向我行礼道: “明人不说暗话,还望公主指点。” 我受了堂堂皇子一拜,也却之不恭,只轻描淡写道: “哦,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确认确认自己的猜测。” 文墨玉暴跳如雷,牙齿磨得呲呲作响,却硬生生被玄h拉住了。 玄h的确比文墨玉有脑子,他道: “公主怕早知道身边的‘墨玉’非真墨玉,今日来是另有其事吧?” 我默了默,将王婉容的事一五一十讲了齐全。 小笨蛋装作“文墨玉”来探望我之时曾言,他与李庭正有十多年的交情,可用人头担保李先生的人格,要我无须担心王婉容。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实在没办法找他商量王婉容堕胎之事,思来想去,还是来了文府。 我琢磨着,王婉容虽口口声声唾骂李庭正是“人面畜生”、“对他已心灰意冷”,可心底却还是爱得。最好的结局,莫过李庭正名正言顺再把王婉容娶回去,所以,我导了出“捉奸记”,并告知全天下二人的关系。 而小笨蛋这边,未免他察觉异样坏事,我先下手为强地把他撂倒了。 如此,王婉容心满意足,孩子也可保下。 玄h听罢淡然浅笑。 “其实捉奸这样的事,谁去揭发都可以,公主何以想到我?” 我道:“一来,七殿下已封王,有权有威,若让旁人捉了奸,说不定会被我婆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抹了过去。到时候,王婉容也不过哑巴吃黄连。可如果是七殿下你亲自捉奸,那么当场就可以下令让二人成婚,到时候再让王婉容自己告诉夫君有孕的事实,为时不晚。” 文墨玉道:“公主好聪明。你知道安陵小子与李庭正有十几年的交情,定向着他,所以才来找我们商量。可是,你明知我们和安陵小子私下甚密,就不怕李庭正也是玄h的人吗?” 我勾唇,把在脑子里过了千遍万遍的话吐了出来。 “如果李庭正是七殿下的人,那就当本宫前面说的全部是废话,我现在就要七殿下您替你的手下给我表姨一个说法;若不是……我相信七殿下很愿意帮我的忙。” 语毕,玄h黑眸如星,犀利如刀地凝视我。 本公主点中了,玄h心中的一根刺。 这根刺,不是别人,恰是安陵然。 安陵然这么多年装疯卖傻,背地里却与玄h勾结,不过是为争夺天下,篡夺皇位。可是皇位夺来以后,玄h却不一定坐得稳这个位置,最大的威胁,就是曾经的盟友——安陵然。 安陵霄手上有多少兵力、夙凤有多深的背景,我全不知,就一个张世仁、一个李庭正,这两个安陵然的心腹就足可以让玄h如芒在背。 如果,可以借助王婉容这件小事,削一削李庭正的威风,压一压安陵然的气焰,玄h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玄h抿抿唇,哈哈大笑道: “公主冰雪聪明,玄h甘拜下风。这个忙,我们帮定了。” 文墨玉在旁冷哼一声,不言语。 玄h问:“只是不知,公主如何断定李庭正七夕之夜果真会去王婉容闺房?” 我怔了怔,突然想起前几日,荷塘月色旁,我与“墨玉公子”的约会。 彼时浓情蜜语自不在话下,我问什么,小笨蛋就答什么,只搂我在怀中窃笑道: “我与先生十几年交情,可用人格担保他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不会负王婉容。” “先生的确与王婉容有些芥蒂,不过廉枝你不用管,全交给我就好。” “几日后七夕,先生自会去找王婉容解释清楚,廉儿放心罢。” 耳鬓厮磨,历历在目。 当时趁我走神,安陵然还偷了我的香,脑海里依稀还残留着他唇软软的温和滋味,可惜,一切美好全部被我摧残殆尽,了无踪影。 我套了安陵然的话,出卖了他的情,全承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玄h。 王婉容事毕,临离穆王府时,玄h问: “小王斗胆冒昧,公主何以为一个王婉容如此大费周章,甚至出卖安陵然?” 我眼睛亮了亮,最终垂下眼皮道: “同为女子,受不住她的心酸。” 就在昨日,王婉容还拉着我道,若七夕前仍不见堕胎药,她宁愿“玉碎保身”。 玄h听罢仰天长笑: “非也非也,公主是在给自己铺后路罢!你怕承安陵然半点情,日后舍不下。所以干脆亲手扼杀掉他所有希翼,以求万全退路。” 我依旧没抬首,转身长去。 玄h说得对,我怕承小笨蛋的情,自己半点的动心。所以,我亲手扼杀掉了“墨玉”对我的所有信任,我想让安陵然看清,本公主不过是一个无情无义、自私奸诈的女人。 以前上学时看歪书,曾读到过一句:“千古情长只一梦,竹篮打水一场空。”当时只觉好笑,讥讽诗人情愁自扰,怎么能睡一觉起来就好似什么都没有了呢? 现在看着小笨蛋静静地躺在床上,却觉得这句话说得尤为得理。 或许,我还体会得不够真切,待安陵然醒来后,更能渗透个中滋味。
翌日,安陵然醒了。 我在夙凤那请安回来,就见他只着一见薄衫,迎风对着满园的牡丹发呆。 淇儿搀着我的手竟有些抖,我却泰然处之地走到安陵然面前。 “昨晚睡得可好?” “嗯。” “昨个酒喝得多了些,你摔了跤,可还疼?” “嗯。” “表姨已被李先生接回去了,可知道了?” “嗯。” 一连三个“嗯”,似把昨晚小笨蛋给我表的情又全还了去,我有些挂不住,心尖尖如被旺宅挠般疼,可终究还是不大甘心,又问: “昨晚你说有件事要与讲,是什么?” 闻言,安陵然终于从花海中移回目光,定定瞅我,眸子澄清见底。 “哦,没什么的。” 我晃了晃身子,果真,讨了个老大的没趣。 我笑道:“那就好。” 离“求休书”的路,终于不远亦。 34、第三十四章 有句话说:谁爱谁,谁倒霉。 感情世界里,总是爱得多的那方处于劣势,这是个不等式。付出得愈多、爱得越深,却往往伤得愈重。可伤得愈重,愈要爱得更深,付出得更多……周而复始。 所以说,“恋爱”的“恋”字是由“变态”的“变”的上半部分和“态”的下半部分组成的。 只要沾上这个“恋”字,都是疯子。 我面前,就坐着这么个疯子。 前段时间还哭着喊着要玉石俱焚的王婉容,此刻正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肚子一脸幸福地坐在我旁边,就连嘴角都溢着腻死人的甜笑,我有些汗颜。 这幸福到全身散金光的新婚少妇实在和我这西院的气氛不大符。 两个月前,安陵然寻了个借口,搬去了前厅的书院住;夙凤也以“近日身子不大爽”的理由回了我每日的请安;就连西院的老妈子丫头也随着安陵然走了一大半,只剩下淇儿、王妈妈和一个老厨娘伺候并监视我。院里的仆人少了,院外的家护却多了七八个,本公主再钻不得半点空子出去玩耍,王妈妈也不似从前般好说话,每日鼓大眼睛瞪我,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我都不离她的眼。 我被彻底的,软禁了。 原因很简单,我出卖了“文墨玉”,聪明如掉毛老鸟,再笨也该摸出些门道,开始怀疑我早已知晓他儿子就是“文墨玉”,估计着,也开始怀疑我是玄h派来的人,这次李庭正一事,安陵然痛失一只“左臂右膀”,穆王府开始防我也是再自然不过得了。 既然被软禁了,我也就懒得再演戏。 既不上前厅去吵闹,也不出院走动,每日盯着牡丹发发呆,看看书,时日也是好打发的。 我想,皇宫内的冷宫也不过如此。 所以,刚才淇儿来报,说表小姐马上要过来看我时,本公主有点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婉容今天回来看表姐掉毛老鸟我是知道的,可她还能想起我这个救她们母子的恩人实在难能可贵。 我和淇儿在屋里翻了大半天,才找到些上上个月在上房领的碧螺春,这还是小笨蛋搬出去前喝剩的。实在没办法,自从被软禁,我就被莫名没收了每月领供奉的正当权利,就更别说这茶了。 可没料,把茶端上桌,王婉容却笑弯了眼,她道: “我相公说了,喝茶对孩儿不好,还是给我倒杯温白水罢。” 我实在有些受不了她现在温婉动人的标准贤妇模样,于是决定用话激她一激。 我道:“咦,这才三个月,肚子就出怀了,该不是算错了时日吧?” 但凡女人,都对“怀孕”这样的字眼异常敏感,这就犹如孕妇对“算错时日”这样的字眼异常敏感般,因为时日的对错可能关乎一个女人的清白和忠贞。 我原以为本公主这般一说,王婉容定变回原来的开屏母孔雀,与我驳上一驳,谁料,我只见她小脸绯红,羞涩地低下头去道: “我相公说了,是双子胎,所以比起其他女子出怀早了些。” 我很失望,相当失望。 以前那个天天哼气冲鼻子、和我吵架的开屏母孔雀哪去了? 最是那多嘴的淇儿在一旁眨眼,问: “表小姐,表姑爷好厉害,居然会把脉,还能看出您肚子里有两个孩子?!” 王婉容捂着香绢咯咯娇笑两声才嗔道: “他哪会,是张大夫说得,然后我相公告诉我的。” 我抖了抖,不得不感叹爱情的伟大。 仅仅十来句的对话,王婉容每句前面必加个“我相公说”,甜蜜之情不言而喻。我实在有些想不起两个月前蓬头垢面、大骂李庭正是“衣冠禽兽”的王婉容来。 原本我还担心王婉容嫁回李家后不受待见,或是李庭正露出真面目,对她不冷不热,现在看来,是本公主多虑了。 王婉容不仅没责怪我当日擅作主张,更是拉着我的手泪诉衷肠。 她道:“廉枝,旁人不知,但我省得当日七殿下突然闯进来,把事情闹大定是你策划的,不然当日你也不会用保胎药骗我是藏红花吃下。全亏了你,我才没有犯傻害了怀里的孩儿,不然……相公必怨我的。” 我扯了扯面皮。什么旁人不知,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是间谍鸟,只是你这个幸福少妇腻在蜜糖里没察觉罢。 我懒得解释,只相当好奇王婉容到底是如何与李庭正言归于好的。 “你当日不是说李庭正是个乌龟王八蛋吗?怎么——” 我话未毕,王婉容杀人的眼神就射过来: “不许你这么说我相公!” 我咂舌,果然……清官难断家务事。 王婉容满眼的纯真无暇,“其实七夕那日相公来找我,就是想向我解释。原来他一直未接我回府是因为有仇家追杀,他怕仇家以我为筹码威胁利诱,这才演戏把我休出了府,就连婆婆也被相公安排到了隐蔽的寺庙去居住。” 顿了顿,王婉容啐了口水才道: “我当日怀疑相公的一片苦心实在是太不应该了,不过相公说还是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你,我已经杀了自己的亲生骨血,悔恨余生,他也会惋惜一辈子。” 我被茶噎了口,与淇儿面面相觑。 淇儿的脸色不比我好看到哪里,看来,我们是想到一处去了。 什么仇家,我是不信的。李庭正有苦衷,故此故意把王婉容休掉、把老娘送到山上去是真,但避仇家却是假。 如果本公主猜得没错,李庭正怕的是与安陵然举事之措失败,连累妻儿,所以才会有这样与王婉容“偷情相会”的三年煞费苦心。 这么说,我这次真是……好心办坏事了。李庭正与王婉容破镜重圆,老婆又大肚翩翩,不知他又作何打算。 果然,王婉容拉着我切切道: “廉枝,我这次来就是专门给你和表姐道别的。相公说,仇家未除,我和孩儿一日都不安全,所以我这个月底就会离开帝都去其他地方安胎。” 我默了默,如此着急……看来,小笨蛋和玄h的举事之日不远了。 孕妇情绪波动颇大,不知王婉容是舍不得本公主,还是舍不得穆王府安逸的生活,一道别,就哭哭啼啼个不停。 我和淇儿陪着叙叙又说了会子话,李庭正才接着王婉容走了。 李庭正倒还算个正人君子,本公主如此害他,他见我依旧行礼致意,不差半点礼节。 我道:“表姨夫不须如此多礼的,前些日子廉枝多有得罪,您多担待着。” 李庭正扶着爱妻,笑得也是一脸灿烂。 啧啧,这小两口站在我这枯草都不待见的西院,真是莫大的讽刺。 他道: “庭正应该反过来道谢才是。当日因为小小的猜忌,差点害得娘子打了我们的骨血,虽然公主坏了些局面,却无伤大雅,反救了我妻儿三命,也算误打正撞。我相信公主也并不是恶毒心肠,彼时也全因怜惜婉容才会出此下策,所以——若有什么误会,还是早向心念之人解释清楚罢。” “莫再走我和婉容的旧路,因一些小小猜忌折磨多时,何苦呢?” 说罢,小两口就甜甜蜜蜜、肩并肩地出了西院。 我唏嘘不已,这李庭正不愧是安陵然的是手下,说起话来九拐十八弯,既正言了我小小诡计坏不了安陵然的大局,又劝解我去给小笨蛋道歉。 真是好笑,借用道明兄的一句话: 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 更言,本公主从来就没想过向安陵然低头,我并无劳什子“心念之人”,我心心念念的,不过是举事之日不远,也就意味着我该早些为我自己的将来打算。 休书,依旧是我唯一的出路。 淇儿见我怔怔地望着李庭正他们离开的背影发呆,以为我心里难受,便悄悄道: “公主,这是您如何看?” 我叹口凉气,才道: “女人,犯-贱啊——” 闻言,淇儿僵了三秒,才哈哈大笑。 “公主,您能如何豁达那是最好的,我就怕您在这荒凉的西院呆久了,有些想念某人呢!” 我背脊僵了僵,怨念地瞪了淇儿一眼。 这丫头,真是越发大胆了。前些日子她见本公主在书房对着安陵然写的字发呆就狠狠觊觎了我一番,我每日照料院里的牡丹,她也多言多语。 啧啧,真是世风日下。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我岔开话道: “这王婉容,前些日子还大闹说绝对不会再相信李庭正,说要和他断干净,现在居然如此柔情蜜意,哎!” 真是活活的犯-贱,女人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淇儿撑着下巴“咦”道: “我怎么觉得这话如此酸牙?公主,你该不会是嫉妒吧?” 我正欲开口责骂,就突然闻到股什么糊味。 “你确定不是糊味是酸味?” 淇儿蹙眉,明显也闻到了味。 片刻,淇儿就对着我身后叫出声。 “呀!公主,仓库着火了。” “快来人啊,走水了!” “走水了!” ………… 世态炎凉啊! 本公主失宠,现在就连失火也没人来管了,我和淇儿在空地叫了半天愣是没见到半个人,无奈,我把裙摆往腰带上一扎,拔腿就欲跑。 淇儿拉着我急急道: “公主,你这是作甚?” 我甩开淇儿,“救火啊!等前厅的人过来,仓库就烧到只剩灰了。” 淇儿惊呼:“公主算了,反正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烧了就烧了。” “什么烧了就烧了,里面还有我的嫁妆!” “公主不怕的,真金不怕火炼!” “还有月儿上个月给我绣的手帕!” “小姐宅心仁厚,不会怪您的。改明儿我再帮您去讨根就是。” 我终于怒了,用力推开淇儿,叉腰道: “那里面还有小笨蛋送我的发髻和画,谁赔我?!” 语毕,我和淇儿两人都愣了。 后者尤为诧异,目瞪口呆之余,嘴角又有些抽搐地往上歪,我觉得,这可以称为典型的“幸灾乐祸”。 我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怎么就这么笨被淇儿套了真话出来。 其实真的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小笨蛋往日对我还不赖,这次又真是我对不住他,所以善良美丽的本公主还是有些愧疚,想把往日他送我的一些发髻和墨笔都留住,以后拿了休书出府也可做个念想。 淇儿嘴角都快咧到了耳后,她道: “公主说的是‘百花连枝’吧?要不……等大火完了,我也去找少爷讨讨?” 最后两个字扬了扬音,变了味,惹了我一身鸡皮疙瘩。 我无话可说,于是干脆转身,还是向仓库跑去。 百花连枝—— 用在此时此刻,这荒草存生的冷宫西院,是多么的讽刺。 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旧人哭。 我就好比那金屋藏娇的陈皇后,拥有的,不过是些回忆吧。偏偏我比她可悲,这一切全是本公主自己策划的。 身后的淇儿唤了两声,见喊不住,于是凉凉道: “女人,犯-贱啊!” 我闭眼没停下脚步,这该死的丫头,看来真该收拾了。 这次她说的不是王婉容,是我! 在冲进仓库火海的一瞬间,我突然想到一句话: 因为真爱,所以犯-贱。 佛说,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我说,一切都是幻觉,幻觉。 35、第三十五章 我觉得,最近我变聪明了。 记得以前和朋友们讨论“聪明”这个话题时,我们惊奇地发现,学校成绩靠前的精英们皆是清一色的丑男丑女,而一般落在后面的,都是些美男靓女。进入社会后,这个定论得到了进一步证实,于是我一直相信上帝是公平的,漂亮的帅哥美女都蠢得要死,而畸形得如爱婴斯坦的人都很聪明。 到了穆王府,我才发觉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老到安陵霄、夙凤,小到安陵然、文墨玉,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到这时候,我才突然想起家中老人讲的大道理: 美人并不是天生就愚蠢,只是被外表所迷惑,整日挂心相貌、穿着,另外别人怜惜其貌,善于协助他,这才铸就了他们的惰性和蠢性。反之,丑人无人疼惜,只能独立和倚靠自身能力来证明自己,所以,史上能人多是丑人。这与“穷则善其辨”是一个道理。 于是,我最近头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聪明。 因为,本公主毁容了。 没了漂亮的相貌,我这西院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冷宫。无人怜惜、无人眷顾,我必须靠自己的聪明来维持生计。 其实,仓库那一场火烧得并不旺,我冲进去的时候也只是呛了两鼻子灰。可俗话说,祸不单行,彼时我还没找到放发髻的盒子就一个踉跄撞上了顶梁柱,晕了过去。 待我再醒来,右脸颊上已经裹了厚厚的纱布,淇儿红着眼说,他们找到我时,我右脸颊已经被火烧伤,纵使张世仁医术再高明,脸上还是留了拇指块大的伤疤。 我躺在床上无语,真是人倒霉了,连喝水都塞牙。 病榻间,安陵霄和夙凤来过两次,说了些可有可无的客套话、留了些补品走了;陈贤柔顾及着我还是公主、安陵家的长媳妇,也来过一次,远远瞥了眼,赏了些人参渣子拽着屁股也走了,她前脚走,我后脚把人参渣子倒进了旺宅的狼碗。 真情真意在我床边哭上那么两三回的还是安陵月,大小姐送了些什么来我委实记不大清,只知她拉着我呜咽: “嫂嫂,何苦呢?哥哥不会忘恩负义的,他不会真喜欢赛月公主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这才知,原来这两月我在这寸草不生的西院自怨自艾,小笨蛋却已和当朝公主赛月在郊外“偶然”邂逅,并一见钟情。这些时日,刁蛮任性的小公主正缠着父皇要他把自己指给安陵然。 安陵然不再是傻子的消息也在一夜之间不胫而走,传遍洛云国,“天下第一美男”的称号终于名副其实,闻言现在每日都有那色胆包天的女子在穆王府门口翘首期盼一睹小世子芳容。 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当小笨蛋真正站在我床边时,遥遥相对,我只觉沧海桑田,一切,都变了。 当日娶乌布拉托,是为拉拢阖赫国大汗;今日,接近赛月小公主,是为里应外合。他们的举事之日,怕是真的近了。 安陵然的一双灿烂桃眼再无波澜,他只轻语道: “伤可好些?” 时至金素,秋老虎正是吃人的时刻,我的伤又正结疤长肉,每日都疼痒得专心,怎可能好? 不过本公主还是很有骨气地说: “好多了。” 兴许是近日与赛月的恋情很顺利,闻言小笨蛋一脸欣慰地笑道: “那甚好,你好好养着吧,空了我再来瞧你。” 语毕,便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去了。 我坐在床上发愣,倒是希望他从未来过。 若不来探望,就说明他还恼着我,心中有气就证明他心中还有我点点位置,我也就能自圆其说,告诉自己那赛月不过是来醋我的棋子。 现在,他却如沐春风地来了,停留片刻,又如沐春风地走了。 套用句很恶俗的台词:不怕你恨我,只恐你从未把我放在心上。 淇儿说得对,赛月不过是棋子罢了。 我亦然。 我想,已经没必要再去纠结自己对安陵然到底是爱,还是不爱了。 眼下,我真应该好好考虑考虑如何出府了。 啧,不知“毁容”这项算不算恶疾,可不可以被休呢?
月黑风高夜,我望着屋内悠闲喝茶的玄h冷笑。 我觉得,穆王府真是人才济济、来去自如。 怎么深更半夜的,就总有些苍蝇来扰人清梦?上次是文墨玉,这次是玄h。不过嘛,前者是来探望小笨蛋;玄h此刻,却是来探望本公主我。 玄h自行斟茶饮着,见我从床榻上坐起来,竟厚颜无耻道: “公主可睡饱了?” 我走到玄h跟前夺了他手中的茶杯,对付厚颜无耻者最好的办法就是——更无耻。 我怆然道:“长夜漫漫,本宫独守空房,怎么可能睡得饱?” 玄h很明显地抖了抖。 我再接再厉地谄笑道: “要不……七殿下陪陪本公主?” 我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床榻,粗鄙淫-亵之情溢于言表,配上我那同样难看的烧伤,简直就是无懈可击。 不过,玄h不愧是皇子,见本公主如此神态也没仓皇而逃,只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道: “公主尚在病期,玄h怎敢逾越?” 我佯装伤怀,只抽了香绢道: “我知道,你嫌弃我的样貌。”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拇指大的烧伤无伤大雅,在现代,远看不知者还以为是我纹的身;可在古代,男人眼底容不得一点沙子。 我如此一说,料想玄h定知难而退。 谁料其却语出惊人,他道: “明人不说暗话,从前,公主还可宵想用外貌将安陵然永远圈在身边,可现在……恕玄h直言,赛月公主的性情、相貌都不在公主之下,自古从来都是新人赛旧人,公主可曾想过日后何以自保?” 我冷声: “七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玄h这趟,绝对不是简单的探望。 玄h笑道:“公主是聪明人。上次李庭正一事,您就已看穿玄h的心思,今日盟友明日敌人,安陵然和夙凤的势力玄h不敢低估,思来想去,怕是只有公主才能帮我。” 我冷睨一眼,踱步道: “七殿下是不是家里是不是也走了水,烧伤了脑子?既然您认定我喜欢安陵然,你认为我会帮着你害他吗?” 玄h负手大笑: “安陵小子是我的人,我怎会害他?只是怕日后有些波澜,所以提前预备压制一番,而这事别人做了我不大放心,唯公主莫属也。” 我张口欲言,却被玄h抢了先,他握着我手道: “当然,公主不会白干。赛月那边,玄h自会去处理,定保证踏不进穆王府的门。” 我的手抖了抖,最毒妇人心。玄h根本就是一匹狼。 一匹恶狼。 他瞅准时机,见我落魄被冷落,竟想利用女人的妒忌和醋意去加害小笨蛋,以此巩固未来的江山。 所以说,统治者从来都不是仁慈者。 玄h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絮笑: “公主,你觉得这桩买卖如何?” 我抽回自己的手,背对着他闭了眼。 “你想,怎么做?” 36、第三十六章 几日后,安陵然在穆王府设宴。 一来,正式宴请未来妹夫文墨玉;二来,庆祝自己重生。 原来,洛云国习俗在女儿嫁人之前邀请女婿上门:一则请其日后多多照顾女儿;二则也有显示娘家财力、实力之意。 因是家宴,所以请的人不多。而本公主,却不在席间。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将□□打成墨,一点一点倒入酒中,搅匀,再熨火散了味我才把酒壶郑重其事地放入淇儿手中的托盘。 淇儿乌黑的眼珠深邃无底,“公主,你真想清了?” 我淡笑,“淇儿,若是怕事后查到你头上,这酒,可以我端去前厅。” 闻言,淇儿未语,摇头叹了口凉气翩然而至。 我转头凝视窗外,一雨成秋。 这几日,皆是如此。 绵绵细雨,惹人怅然。 玄h猜得没错,我的确是……对小笨蛋动了恻隐之心、惆怅之情。 若没有赛月公主的出现,或许我还可以骗骗自己,自从月儿告知小笨蛋近日种种后,心中怏怏就驱不散、赶不走。 但是玄h也太小看我了,就算如何妒忌我还没笨到害小笨蛋的地步。玄h道,这药不过是些慢性迷药,服下后既会对下药者眷恋依依、惟命是从。 我要是信了,那我就真是白痴古人了。 依我看,这药是□□才是真。 就算真有一日,小笨蛋反了旗,从玄h手中夺了江山,也必是个短命皇帝,玄h要的,是坐收渔翁之利。 这些时日,我一面与玄h虚与委蛇,一面等待时机向小笨蛋说明情况。 我琢磨着,现在穆王府,除了单纯的月儿,全将我当作了玄h的内线,纵使我苦口婆心说尽机关,小笨蛋也不会信我半字。于是权益之下,我便将计就计,寻淇儿故意买了些泻药假作□□,今晚小笨蛋服下,玄h定兵临神将,对安陵然“指点”一番,让他乖乖听话,以后才能定期有解药吃。 在这种时候,我再出现说明一切,事半功倍。 刚才,我和淇儿不过是演出戏,防的就是玄h对本公主不放心,派人监视我下药的情况。 果不其然,淇儿去罢一会儿,文墨玉就进了厨房。 青丝如墨、华衣撩人,一如当日初见。 我窃笑:“今晚墨玉公子是主角,跑我这来干什么?” 文墨玉道:“看看你这个下堂妻过得可好。” 我怔了怔,撅嘴讪道: “甚好。”刚才心中一闪而过的希翼明灭,嘴巴如此不饶人便是真的,怎到这种时候我还傻兮兮地盼着假墨玉来看我呢? 文墨玉意有所指地瞅我,末了又叹气道: “廉枝,别人都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下得了手?” 我笑,“怎么,原来墨玉公子不是来监视我的,反倒劝起我来了?” 文墨玉敲了敲桌子,道: “廉枝,你是聪明人,玄h也是聪明人。你怎么就没想过他步步都有后招?” 听了这话,我心没由来地“咯噔”一声响。 “什么意思?” 文墨玉接着道: “廉枝廉枝,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玄h既能看出你有情,就更能猜出你对安陵小子有义,舍不得下手。什么要与你合作都是骗鬼的混账话,如此举措,不过是拖住你罢!” 我大惊,登时从木凳上站起来,咬牙道: “文墨玉!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文墨玉摇摇头,凝望悬月道: “怕是……来不及了。” 我急得直跳脚,情急之下一把抓住文墨玉肩膀使劲摇晃。 “你倒是把话说完啊啊啊!” 文墨玉白了我一眼,大有“你连我都色”的鄙视之情: “真正的□□在安陵小子的酒杯上,这酒水里,玄h根本就没奢望你真能下药,不过如此跟你周旋以免你误了大事。玄h说——” 闻及此,我哪还有功夫听文墨玉说完,一把推开他就往前厅奔去,只听后面传来文墨玉着急的“喂喂”声。那速度,别说牛翔,怕就是“鸟翔”也没我快了。 待跑到前厅,本公主来不及喘一口气,就瞅见小笨蛋正站在大厅中央,似刚慷慨激昂演讲完,手中举着酒杯就要往下灌。 说是急那时快,本公主不顾三七二十一扑上去就是一拍,只听“啪”的一声,铜器酒杯落地,与大理石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于此,我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日后这恩情,我定找小笨蛋讨回来。 念及此,我嘴角上扬地抬头。这一抬头,才发现刚才真是……不拍则以,一拍惊人。 一屋子宾客都似被点了穴,表情迥异地僵硬在原地,目光齐刷刷地向我这边射来,如果眼神可以刺人的话,我已经千疮百孔。就连我身旁的小笨蛋,也满脸抽搐地凝视我,我面上过不去,只得转头。 可这一转,才又惊奇地发现,安陵然身边还站着个芙蓉如面柳如眉的姑娘,此刻,这位千金也是花容失色,面带难色地看我。 顷刻,终有人反应过来,凑到我们三人面前期期艾艾地唤了句: “公主。” 我感激涕零,琢磨着终于有人帮本公主下台阶了,便随口应道: “在。” 可这么一应,又惹来白眼连连。我搞不清楚状况,正挠头思索哪错了,刚才唤本公主的仆人已经神气十足地凑到了漂亮千金跟前,故意朗声道: “公——主——可受惊吓了?” “………” 本公主呆若木鸡,在风中凌乱摇摆。 这仆人一看就是勾心斗角的宫中嬷嬷,一点也不比上穆王府小打小闹的可爱下人,当着本公主的面,故意把“公主”二字拖得又长又高。 这,这……虎落平阳被犬欺,我却是远嫁洛云被狗吠。 此刻,赛月公主约莫也回过了神,低头娇羞地摆弄着手中的酒壶。我见状,才反应过来刚才我出现得是多么恰到好处,表现得多么失态尴尬。 彼时,安陵然不知在厅中对宾客们说了什么话,满屋欢乐,赛月便被宾客们怂恿着起来给安陵然斟了杯美酒,正是郎情妾意,流光辗转。我却如西方故事里的黑色巫女,突然而至,狂风黑雾中席卷入屋,一掌拍掉了这杯充满绵绵缱绻的酒水。 什么夫妻恩情、相敬如宾全被这么一拍,摔在了地上,如这酒水,撒了一地,再也无法覆收。 那宫中嬷嬷又在耳边咋嚷了句什么,赛月终于有了反应,抬首柔媚一笑道: “不打紧的,我再……再斟一杯就是了。” 闻言,我突然觉得,有大风刮了进来,本还在风中凌乱摇摆的我被风刮倒在地了。 一般故事里的公主不都是刁蛮、任性、不讲理的吗? 为什么我狠狠拍掉了赛月斟的酒她不哭也不闹?若是如此倒还好的,我可趁此机会落荒而逃,可现在这和乐局面,我理当如何? 我偷瞟安陵然,他竟连个眼角也没剩给我,一双桃花眼全神贯注地看着赛月,柔情似水地拱手道: “公主受惊了。” 我靠,我也是公主! 我因为你这个小白痴差点腿都跑断了,你怎么就没想过我也受惊了?! 赛月凝视安陵然,顿时桃腮微晕、羞□□滴。 她柔声道: “都说不打紧的,定是姐姐进来的时候摔了跤,不小心碰到的。” !#$%#&%(#$% 我眼窜小火苗,谁是你姐姐?!想进门当我妹妹,没那么容易! 赛月无视我心中怒火,竟又揽袖斟了满满一杯酒,末了,居然酒杯一转,对向我。 我左看看、右挪挪,酒杯依旧对着我。 这是……什么意思? 赛月小脸容光焕发,举杯低头道: “赛月比姐姐虚小两岁,这杯酒理应敬姐姐压惊的。姐姐,请——” 我下巴差点掉在地上,不是吧? 这酒杯不是其他,正是那宫中嬷嬷从地上捡起、我刚刚拍掉的那个。 丫的也不知玄h下的是什么药,一般电视剧里不是只要毒酒一拍在地上就会冒很多毒泡吗?可这杯子复掺上满满一杯,依旧清澈见底,看不出端倪。 赛月婀娜多姿地又将酒杯向我推了推,我再不接就是大大的不识抬举了,于是,本公主颤巍巍地接过了酒杯,望着里面满满的一杯毒酒,百感交集。 这赛月示意仆人用这被我撞倒的杯子敬我,一来是给我台阶下,二来是以表诚意,可此刻,却是误打误撞,要了我的命! 在主宾客位置上的玄h不轻不重地说了句: “公主既然接了令妹的酒,怎么还不喝?” 我转首瞪玄h,顷刻间已电闪雷鸣。 刚才我那么一拍,包括小笨蛋在场的人怕都以为我是妒忌所致,唯玄h,定知道是阴谋落败,此刻这么轻飘飘的一句,是挑衅,更是警告。 若此刻说出缘由,玄h一定有理由把罪证推得干干净净,酒是淇儿端上来的,到时候我不仅揭发不了玄h的狼子野心,还要倒赊一把米。可如果真的喝下去……难不成我这世命竟这么薄,要如此含冤而死? 脑海里百转千肠,正踌躇着如何是好,安陵然却附耳在我身侧冷冷道: “喝!” 我怔了怔,从未想过小笨蛋对我也会有如此冷淡的一刻。 叫我喝,是为我好,想让我和赛月都有个台阶下;还是你也已经识破玄h的奸计,此刻不过将计就计要牺牲掉我? 我抬头凝视小笨蛋,他淡漠回视,继而对着赛月又是甜蜜一笑。 霎时,我心如死灰。 就做盘傻子吧,闭了眼,我端着酒仰头而饮。 啪! 我还来不及将口中酒饮下,又是“啪啪”两声,我只觉后背一阵恶寒疼痛,酒水吐了一地。 整个屋子又一次沸腾。 今天真是便宜了这群安陵族的亲戚,白白看了这么场好戏。 我望着地上再次被打落地的酒杯,再看看身边的罪魁祸首——淇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淇儿却拉着我气愤填膺道: “公主,这样的酒怎么喝的?” 淇儿指着赛月道:“喝了,莫不是真要让这个赛月做妹妹?” 我愕然,真真不愧是我的玲珑小丫头,莫不是你这出妒忌之戏,我还能活到明日吗? 我拉着淇儿的手,声音也有些哽咽。 “淇儿——” 淇儿捡起地上的毒酒杯,继续演戏道:“公主你放心吧,只要我在,谁也不敢逼你喝什么毒酒!” 说罢,玉臂一挥,酒杯被扔出了厅外。 辛酸之余,我心中的一块□□终于熄了火。 安陵然,日后若你明了本公主一片苦心,定好好谢我。 37、第三十七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经这么一闹腾,小笨蛋的命是保住了,我却成为了货真价实的妒妇。从此,妒妇排行榜上,本公主光荣的位居第二。第一那位姐们就是流芳百世的“吃醋”夫人。 我原以为,出了这等子糗事,夙凤和安陵然定会休我,我也终算熬出了头,可以领着休书带着淇儿,欢欢喜喜地奔向未来新生活。 谁又能料,事事尽不如人意,就在本公主大闹宴会的这个晚上,事情发生了转折性的变化。 事情很简单,这个晚上明月当空,凉风习习。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又想起文墨玉的那句“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觉得,小笨蛋往日对我也不赖,玄h之事不管他信是不信,我都须臾提上一提。 于是,我去了前院找小笨蛋。 小笨蛋穿戴整齐,倒像还没睡。 “有事?” 房内玉人神采奕奕,就连头发也一根是一根,英姿飒爽得很,这模样……怎么反像故意在等我? 我低头揉着手绢,听自己道:“小笨蛋,我有话和你说。” 这是最白痴的开场白,可是我思来想去也琢磨不出个好的开场白,只得作罢。 安陵然英眉微蹙,拉着我进屋坐下道: “关于赛月?” 我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忙摆手道: “不是不是,我想说——” 本公主想说还未说出口,就闻床间突然大动干戈,顷刻就跳出一黑衣人,手中拿着剑直笔笔向我们冲来。 安陵然见状,将我往后一推,只道: “呆着别动。” 我被安陵然一甩,撞在桌沿上疼得眼冒金星,也来不及踌躇这刺客怎么会从小笨蛋的床上跳下来,就赶紧往门外跑去呼救。 可人还没到大门口,这边安陵然和刺客就打到了我面前,说来也怪,我往右边跑,他们两人就似商量好了似地往左边挪;我往右边冲,他们就往右边砍。 nnd,反正就是跟老娘过不去。 我一时气急,干脆一屁股坐在板凳大吼: “来人啊!来人啊!” “有刺客——” “呜呜~~” 我没叫上两声,小笨蛋就突然慌张地过来捂我的嘴,神情也是说不出的慌张。 “廉儿,不要叫。” 我在安陵然怀里百般挣扎,与此同时,穆王府的家卫也听到响动地过来了。刺客见状似乎很无奈,只得再次向安陵然扑来,安陵然灵巧一闪,就躲过了黑衣人的攻击,两人再次纠缠在一起,我再傻也看出些端倪,也就不疾不徐地继续抬小板凳看戏。 可惜啊可惜,此刻要是再有盘瓜子就完美了。 于是,当家卫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踢开房门时,就见到了如此诡异画面: 小世子安陵然与黑衣人如火如荼地打斗着,本公主没心没肺地坐在玄关处,抱着茶笑眯眯地盯着两人眼睛一眨不眨。 后来有野史传,说这一夜,风雨大作。阖赫公主妒火攻心,竟勾结野汉子前往穆王府,欲谋杀亲夫,却被小世子识破,一举抓获两人。奸夫外逃,乌布拉托公主负伤昏迷。 没错,这一夜,我的确负伤昏迷。 可真相却是这样的: 家卫们冲了进来,然后拿着手上的□□张皇乱叫: “刺客在哪?哪?”(请自行联想《武林外传》老邢和燕小六拿到找刺客的模样) 阿弥陀佛,别怪穆王府的家卫们胆小如鼠,太平日子过得太久,这些孩子哪知祖辈们曾经舔刀口、夺江山的血腥日子。 “在那边。”我好心地指了指打得正欢乐的一黑一白两影子,就见家卫们又如无头苍蝇似地撞了上去。 “杀啊——” “保护小世子——” “来人啊!有刺客!” 我坐着凳子上暗抹一把冷汗,这些孩子傻是傻了些,但都是好孩子,虽然心里怕得要死,双股战战的也大有人在,可一见小世子正与敌人酣畅淋漓,都如蛾子扑火般扑了上去。 那头安陵然和黑衣人似正武到兴头上,哪容人靠近,也不知是谁发了内力一震,穆王府的这群小子们就全被扔了回来。 我扶着身边一个小子起来,这家伙还没站稳,又举着枪怒吼: “杀啊——” 然后再次无畏地扑了上去,周围的家卫们见了也不甘落后地再次冲向两人,我嘴角有些抽搐。 这些孩子……娃是好娃,就是傻了点。 周而复始,两人打得落花流水,家卫小子们也“冲进去、被扔回来”玩得不亦乐乎,就在我瞅得哈欠连天,考虑着是不是回去睡一觉再来的时候,一只神来之手悄悄地,推了我一把。 这一推,把我推向了万丈深渊。 我随着家卫们的疯挤,又在衣橱前撞了下,辗转折折,这个推一下,那个绊一脚,终于,跌跌撞撞地扑向了安陵然和黑衣人。 小笨蛋和刺客也早被家卫们扑得烦了,见有不明物过来伸掌就欲拍我,我还没飞到两人身前,就已感觉到掌间的气流,电闪雷鸣之间,本公主第一个反映就是这掌会向江湖小说写得一样: 一掌毙命!拍死俺! 于是,我悲催地惨叫出声。 这一叫,不打紧,吓得黑衣人赶紧收了掌,一侧身,我就直接撞上了他右手的尖锐刀口。 彼时,我只闻胸前一声锐物刺进身体的钝响,紧接着大脑传来清晰的剧痛感,眼花耳鸣之间,我抬了抬眼皮,看小笨蛋丢了扇子向我奔来,头一歪,厥了过去。 在昏迷前一秒,我悲催地、认真地在思考: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我这一刀不是刺着玩得,据后来张世仁回忆、小笨蛋转述:因为鄙人太重,又傻兮兮地用尽全力扑向刀口,所以,这一刀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直达心脏,呜呼哀哉鸟! 事后,听王妈妈、李嬷嬷说,待他们和王爷、王妃赶来时,我已经倒在了血泊中,那血就跟瀑布似地,哗哗直往外冒,小笨蛋抱着我骇得全身发抖,只捂着伤口使劲唤我名字。 一身夜行衣的七殿下玄h则无所适从地僵在原地,呐呐道: “我是无辜的啊!我哪知道她会撞上来?” 家卫们也只傻傻地站在原地,瞪着从黑衣人变成七殿下的刺客发呆。 还是穆王妃最为镇定,大手一挥道: “王妈妈,请张大夫速来穆王府,给他说人命关天。” “李嬷嬷,去我屋里取高丽国今年进贡的千参丸来。” “小蝶小婉,去把少夫人扶到床上。” ………… 如此,我在掉毛老鸟的英明决定下,保住了条小命,加上安陵霄、安陵然两父子又给我顺真气续命。七天后,我终于第一次睁了眼。 睁眼后,我连经典台词——“水”,这个字还没脱出口,就见一双煞红煞红的小白兔眼睛出现在我面前。 我咂舌,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可才动了动脖子全身就叫嚣地疼痛起来,胸口的刀伤更是玩命地传达着自己的意识,疼得我呼吸不畅,一时大汗淋漓。 可小白兔安陵然却全然不顾本公主的感受,见我睁眼大为振奋,抓着我的肩膀就使劲摇晃起来: “廉儿?你醒了?” “廉儿,廉儿!廉儿!” 一连三唤四摇,我突然觉得我的伤口又裂开了,只可怜本公主有苦说不出,只泪眼朦胧地瞪住眼前人。 估计小笨蛋这些时日被吓得不清,加上七天不眠不夜守着我头脑不大清晰,见我如此竟也没猜出我是给痛得,居然一个激动,就抱住我呜咽: “廉儿,你终于醒了就好,没事了!没事了。” 外边的下人们听了响动也紧紧窜进了屋,安陵然暗抹把泪道: “快去叫张大夫,就说廉儿醒了,好像也不烧了。” 王妈妈是个不管事的,见此情景也没想到过来拉我一拉,只跪在窗前道: “阿弥陀佛,公主终于醒过来了。谢谢菩萨,谢谢如来佛祖!” 一屋子人都炸了毛,拜菩萨的,去禀告王妃的,找淇儿的、煎药的。 就是没有一个人来床前看看本公主,看看我就快要被小笨蛋勒死了。 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小笨蛋终于放开了我,可依旧难以自已地抚上我的脸道: “廉儿,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我好害怕——” “真的好害怕——” 语毕,红唇相印。 我闭眼,却无法享受这个缠绵悱恻的重逢之吻。 因为,我真的快窒息了。 我顾不得胸前伤口地开始踢腿,小笨蛋依旧吻得欢快,一屋子下人也只当我们是透明。 于是,我终于把持不住,再次厥了过去,成为了史上第一个因接吻而窒息的公主。 真是……情何以堪! 38、第三十八章 小病是福,大病也未必是祸。 我这么一倒下,反生出些悲情的味儿来。 小笨蛋对我不离不弃,一守就是七天七夜,原本如丝般顺滑亮丽的青丝变成了鸡窝鹏,一双迷煞万千少女的桃花眼也熬成了小白兔的红眼。据淇儿说,还是后来我睁了眼,在穆王妃的声色俱厉下,小笨蛋才回去刨了两口饭,睡了不到五个时辰又期期艾艾地扑到了我的床边,惹得安陵霄两夫妇哭笑不得。 除了远在他方养胎的王婉容,安陵云、安陵月、陈贤柔、李庭正,上次酒会见过一面的王夫人、李学士……能来探望的都来我病榻前逛了一圈,那架势,估计我丧礼也不见得如此风光。 玄h也来了次,当时我刚被小笨蛋一口一口蜜滋滋地灌了药,迷迷糊糊间就闻有下人传报:七殿下来了。 玄h一进来,就八婆地嚷开了: “哎呀呀,听说昨儿个睁眼了,安陵小子你有没有趁机表白?” “哎呀呀,脸色还挺红润的嘛,安陵小子你说,她会不会和你一样是装的?” “哎呀呀,安陵小子你看,那天我突然收掌,内力反噬我现在胸口还乌着。” “哎呀呀,安陵小——” 玄h八婆还没“哎呀呀”完,我就听小笨蛋冷冷地甩了个“滚”字,吵闹声戛然而止,换了副满腔委屈的哭腔。 “又不是我的错,是你说要和我装出不和的样子,让玄翼放心,我怎么知道和你比划的时候你老婆会来,我又怎么知道她会往我剑口撞?” 小笨蛋沉默了会儿,道: “要是廉儿有半点闪失,我定扒了你的皮。” 玄h干笑两声,讪讪地去了。 张世仁借着看病之机,也来个几次。不过都是把我这个病人撇在床上,苦口婆心地当说客。 第一次,他语重心长道: “老夫拿十个脑袋保证,公主现在一点点危险也没有了,世子您回去睡觉吧。” 难道见张世仁毕恭毕敬一次,可惜小笨蛋把他当透明——不理不理,就是不理。 第二次,他又道: “世子您老这样,王妃和王爷会担心的。” 拿老爹老娘当挡箭牌,小笨蛋稍微有了些反映,搭了搭眼皮,然后继续吹了吹手中的银耳,一脸柔情对我道: “不烫了,廉儿张嘴,啊——” 这些时日我早习惯了小笨蛋的肉麻劲,更是乐在其中,于是也无视张世仁地勾了勾嘴角,撒娇地张大了嘴。 此情此景,纵使张大夫再皮厚,也无颜地红了红老皮,落荒而逃。 第三次,张世仁终于学聪明了。 他道: “小世子,您不眠不休于身子不适,这样要怎么照顾公主?” 我觉得,这个理由委实不错,懂得析时局、辩轻重,竟把本公主踢出来当理由,可见老张的确是个人才,姜还是老的辣。 于是,最近重视我重视得有点疯癫的小笨蛋终于有些动摇了。 于是,这个晚上,小笨蛋爬上了我的病床。 这其中,委实有些缘由羞于开口。 其实,当我第一次睁眼,得知安陵然因我七日七夜不吃不喝,心里的芥蒂就已大过感动。 淇儿管这个叫“心疼”,是不是心疼我不知,但见着小笨蛋那双红通通的小白兔眼我的确不怎么喝得下药。偏偏我半字让他离开的话也不敢说,上次,本公主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 “夜深了,你回去睡觉吧。” 安陵然混蛋就用怨妇的眼神凄凉地看了我一个晚上,握着我的手噼里啪啦说了大半夜的忏悔和情话,吓得我做了整晚噩梦不说,早上醒了,伤口剧痛、右手也没了知觉。 一抬头才知道,原来小笨蛋捧着我的手趴了一宿,血液倒流,伤口也裂开了。 有了如此沉重的教训,我闭口再不提半句让他回房休息的话了。今日张世仁一说,他终有些动摇,我便掇拾淇儿旁敲侧击,月上树梢,才说通了这块木头,点头答应回去休息。 我和一屋子人以为大功告成,谁知安陵然却指着桌子上的药对王妈妈道: “这是子时的药,烫到温温的喝;这是丑时的药,和着荷莲水在炉子上煨开了吃;这药午时给少夫人敷在伤口上,还有这个药记得………” 我和淇儿咋舌,瞠目结舌。 我惊叫着打断安陵然: “你等会儿,你刚才说什么…要敷在我伤口?!” 我颤巍巍地扶住胸口,这个把月来,我的饮食起居小笨蛋从不假手于人,敷药……那我的胸口……岂不是被他看光光了?! 小笨蛋却答得理所应当。 “小傻瓜,你胸口一日不敷药都会前功尽弃,你也不想以后带着伤口示人吧?” 语毕,邪笑得暧昧动人,整个屋子也似受了这话的感染,腻歪得紧。 我紧抓胸口的衣衫,疼得撕心裂肺。 而这次,痛得却不是伤口,是心。 还示人?你一个见了就算了,还要治好了给我示人?难不成……那个老胡子鬼张世仁也见过了? 淇儿见我纠结着快要撞墙,终于说了句正经话。 “公主,你不要激动。小世子说得不是你胸口的伤,是脸上的。” 我怔了怔,脸上的? 淇儿解释道: “公主,当日我们都错怪小世子了。您脸烧伤后,人人皆来探望,唯独小世子来过一次后就不见踪影了,结果,后来张大夫才告诉我们,小世子是上山给您采药去了,那祛疤的药引不好找,小世子自己还让蛇咬了口。” 说罢,淇儿就拉着安陵然到我面前,挽了衣袖指着小小两个红点道: “呐,看,这就是证据。那日我们给公主煎药,我看见了小世子的伤口,他还不让其他人告诉我呢。” “淇儿!”安陵然咳嗽下,低低喝了句淇儿才噤了声。 而本公主闻言,却已和小笨蛋不约而同地粉了脸颊。我悄悄抬头去瞅小笨蛋,却与他的目光不约而同撞了个满怀,电闪雷鸣间,彼此又惊恐地错开视觉。 那么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本公主……貌似因祸得福,恋爱了。 感动之余,还有油爆爆的幸福感扑咻扑咻地往外冒,连伤口的疼痛也挡不了,腻死人不偿命的甜蜜滋味就像小时候得了最欢喜的糖果般开心。 原来一直以为自己处在最可悲的“下堂妻”处境里,现在才得知,可能最初小笨蛋的确是生我气的,所以才会不理我,所以才会搬出西院。可一听说我受了伤,他还是止不住,止不住思念、止不住心疼,所以他才甘愿去为我采药,其中艰辛我不得而知,可这份感情,我已经收到了,珍惜不已。 淇儿何其聪明伶俐,见我二人如斯,便窃笑着道: “我看~今晚少爷就不用回去歇息了吧?其实公主这床也很大嘛!” 王妈妈和其他下人听了,也忙打哈哈道: “是是,我老妈子年岁大了,这什么子时、丑时的我也记不大清,别把药弄混了,我们还是……下去吧!下去吧!” 一屋子人作鸟兽散,随着突如其来的关门声,我和小笨蛋才回神地得瑟了番。 孤男寡女,眼神又不期而遇地相撞……事后的许多年,我常常忆起这一幕,总觉得过于琼瑶戏过于低俗普通,可彼时,本公主却是醉在其中。 所以说,恋爱中的人都是傻子。 琢磨来琢磨去,我终于鼓足勇气说了这辈子最最最傻-b的一句话。 我说: “夜深了,我们睡吧。”
半夜,突然下起了雨。 雨水沿着屋檐滴答滴答地打下来,不知为何,我却觉得应景得很,温馨得很,小雨淅淅沥沥的声音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此情此景,我才明白“境由心生”的道理。 时值金秋,偏逢夜雨,我又有伤在身,便觉得有些凉。 还好,这样的晚上,有了枕边人。 我枕在小笨蛋怀里做小鸟依人装,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却总觉他是如我般,在浅笑的。小笨蛋身体很暖,大概是常在牡丹苑转悠的缘故,发间有股淡淡的花香,恰是我欢喜的类型。 在这样的怀里,入睡自然很快。 梦里,我和小笨蛋一起在牡丹苑浇花扑蝶,玩得正不亦乐乎,唇就突然被他携住,一点一丝,扣我入怀。温温的、软软的,小笨蛋的唇从没这么温柔过。 叹息,睁眼。 果然,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果然不是我发-浪做春梦,唇,的确是被他夺去了。 歇了几个时辰,小笨蛋的红兔眼醉生迷人,唇贴唇,齿碰齿,缠绵依依,眼见就要融化在他的柔情中,我赶紧推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道: “我还没痊愈呢!” 小笨蛋的好事被破坏,颇为气恼,也鼓大眼睛瞪我,嘴巴也气呼呼地鼓起来,撒娇之情绝不压于女子,真是…可爱至极。 我戳着他胸口笑道: “你也不想我再窒息一次吧?我——” 话未毕,手已被心上人握住,唇不期而至地再次覆上来,一番依恋后,小笨蛋才甜笑着调侃: “就是因为上次你窒息,才要好好教你。” 说罢,熟悉的男性气息扑过来,我再抵不住,闭眼任由对方的舌席卷而来,纠缠裹搅,一时间,本公主竟有些气软地腿打颤。 或许小笨蛋说得对,这亲吻,也是需要常练习的。 吻毕,我枕在小笨蛋怀里微微喘息,末了才张大眼睛瞅他。 我看他,其实没任何意义,只是猫偷完了腥,想鼓大眼睛认真看看这骨头是不是真是自己当初中意的那块。毕竟,我馋涎小笨蛋也有一段时日了,特别在西院被冷落那段时日,虽日日欺骗自己不喜欢小笨蛋,可梦里还是纠结了好几次。 现在终于如愿以偿,将小笨蛋压在了身下,自然想看看这想了千遍百遍的美人,可谁料,我这么一看,小笨蛋却扑哧笑出了声,刚才还充斥在房里的粉色浪漫气氛也被这么一笑,全没了踪影。 小笨蛋道: “拜托你别那么色好不好?” “不要用‘然后呢?然后呢!’这么期盼的眼神瞅我,好不好?” “你自己还伤着,也有些分寸,好不好?” 一连三个“好不好”说得本公主好不气恼,我怒道: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想!” 小笨蛋笑得弯了腰,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道: “真的吗?我怎么觉得说者不怪想者怪呢?” 我大怒,干脆不顾气氛和礼仪大叫: “你去死!” 还没骂完,“吧唧”一声,唇又被小笨蛋吻住,我突然有了种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感觉。 双双倒在床上的那一瞬间,我在想,求休书这条路似乎愈走愈远了,我会不会,从一开头就走反了方向呢? 39、第三十九章 半个月后,我大病初愈。 甜蜜腻歪的日子也到了头,安陵然由太子玄翼引荐,一手提拔为礼部侍郎,从正三品官。自此,大到祭祀拜祖、小到洛鸢帝饮食起居,小笨蛋都要过问。 这个官职看着风光,实际运作起来却是繁杂恼人。 一来,礼部主管仪制、祠祭、主客、精膳等事宜,样样都是芝麻谷子小的事,可样样却都是关乎皇帝后宫的大事,稍有差池都有可能人头落地。二来,这礼部塞了不少的官宦子弟,像小笨蛋这样吊儿郎当的小世子就有三个,可别人进去都不过是正六品的主事,偏偏玄翼好大喜功,自认他手下的人无可比拟,硬耍了些手段给小笨蛋安了个礼部二把手的高职。 玄翼如何耍威风,自是无人敢言,毕竟他是未来的天子,但就苦了我家小笨蛋——受尽争议和白眼。 换到事事皆言公平的现代,新官上任尚有老员工不服使坏,更何况人人可危的古代官场?安陵霄虽权大遮天,但毕竟是个半路出道的“平民王爷”,小笨蛋这个二世祖在礼部那些“正牌贵族子弟”面前就遭受了不少白眼。 所以,小笨蛋近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眉头也是越皱越紧。 看得本公主煞是心疼,可是,我也是分身乏术、心有余而力不足。 因为,掉毛老鸟近日交给我了一个非常、非常艰巨的任务。 月儿下个月大婚,古代女子出阁,之前都会由家中长辈教导如何孝敬公婆、如何与姑嫂相处以及怎么服侍相公。 其中难以言汇之处不言而喻,偏偏掉毛老鸟却让我这个长嫂去教导月儿,关于三从四德、做人品性这些倒还好,我只是随着几个老嬷嬷坐着,听她们讲,我对着月儿微笑点头就好。 而终于,到了最最最后一项——如何服侍相公,我对此犯了难。 这日下午,我和月儿依旧摆了小茶桌在湖畔学规矩,不过却没了往日呱噪的老妈子们,只一茶、两杯、三本春宫图摆于席间。望着春宫图那煞有介事,比教科书还正经的封面,我手心微微冒冷汗。 这叫我……何以启齿? 为什么这么重大的事情,掉毛老鸟自己不教女儿,要我来说? 月儿少不更事,仍然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透过清澈无底的眸子唤我: “嫂嫂,怎么今天就您一个人教导月儿?” 我暗抹一把冷汗,“嬷嬷们都忙。” 月儿点头,“今天可是说到如何服侍相公?” 我瞅着月儿那清纯如水的模样,真想给自己两巴掌,这和教坏小孩子、摧残祖国的花朵有什么区别? 我支吾道:“对,所谓男为阳、女为阴,阴阳协调,所以这个…辄个~” 我正琢磨措词,思忖用什么样的圣洁词汇才能正儿八经地把那事儿描绘出来,月儿这边却已经鬼使神差地翻开了春宫图。 我来不及阻止,花容月貌的小姑娘已经看了世间最和谐的画面。 “呀——”安陵月如小鹿迷路,惊慌失措,脸微微发烫地丢了手中的书,捂着脸道: “这,这是什么?嫂嫂,是不是您拿错了书?把什么市井之画混淆进来了?” otz…… 我无言以对。 原来原来,我在月儿心里就是个专收藏市井之画的登徒女子,青天在上,明明这些该死的书都是掉毛老鸟给我的。 彼时龌龊之情我依旧历历在目,那画册老板亲自上了门,我被招到前厅去,还喜滋滋地以为是掉毛老鸟怜惜我身子没养好,又给我炖了什么补品。 结果一去,居然发现夙凤一本正经地翻着一本本小册子,那老板也煞有介事地一本本介绍着,我凑近一看,差点就着身子厥过去。 谁料,夙凤不愧为凤中之凤,居然沉稳地拉住我道: “儿媳妇你快来看看,这几本中哪本最形象贴切?” “啧,这本好像线条不够流畅,不好不好。” “这本人物不够鲜活,不妙不妙。” “这女子的姿势为何如此失实,怪哉怪哉。” “对了,儿媳妇,你和然儿床弟间较欢喜哪一类?快来帮月儿择一择。” 我悲催地摸了摸鼻子,思绪拉回现实。 郑重其事道: “月儿,其实这就是伺候相公的精髓所在。” 月儿大惊,“难道嫂嫂往日悉心照料哥哥,也是这样照料的?” 我震撼之余一时无语,懊恼万分,不知如何应对。 月儿咄咄逼人。 “难道……哥哥和嫂嫂行过如此污秽之事?” “怪不得近日老看嫂嫂端着补品进了书房,就和哥哥关窗关门,月儿原以为嫂嫂是潜心在伺候哥哥办公,没料……” 安陵月一脸错然被骗的悲痛表情,整得我抓耳挠腮,恨不得现在就把安陵然拖回来暴打一顿。 我承认,这些时日看他仕途不顺,我是有学着煲汤慰问,也是有卿卿我我的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偶尔…咳咳,真的是偶尔,情到浓时,也会用嘴给对方喂上一喂。 因为实在烦了嬷嬷丫头们鼓大眼睛看戏的模样,这才关了房门,可是,的的确确没有行那档子事,我这,不是还伤着吗? 我哽噎无语,就在快要疯掉的时候,救星来了。 淇儿笑靥动人地拽过来,对着我和月儿行礼道: “拜见公主、拜见小姐,未来姑爷来了。” 闻言,我大为欢喜。 拍手道:“月儿,嫂嫂这就为你去招待夫婿,你先慢慢琢磨着。” 说罢,落荒而逃。 再待下去,保不准我就只有跳湖了。
到了前厅,文墨玉已经在喝热茶了。 这个小王八蛋,前些日子害我在赛月和安陵族人面前丢脸,我还没来得及算账,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我调侃道: “这不过只剩几日,妹夫怎么就着急了?婚前可有规定,不能见新娘子的。” 古代就这点变态,不管认识的不认识,反正必须洞房花烛夜当晚才能见面,我曾经想,掀盖头那一瞬间,人的紧张度一定到了极致。满意,以后是夫妻、不满意,今晚你也必须脱光光开枝散叶。 我就纳闷了,古代怎么没有人因为紧张兴奋而急发心脏病死翘翘。 文墨玉一脸淡然,冷笑道: “我可比不上小世子和公主,近日亲热得很呐!” 我左思右想,怎么都觉得这话有点酸牙,只是不知,这酸味是冲着我发的,还是冲着小笨蛋发的。 我道: “那今天妹夫来得真是不巧,我家相公不在,你想看我们亲热也看不到。” 文墨玉哼了哼,满脸别扭。 “我今天来,不是看安陵然的,是专门探望公主。” 我愕然,我有什么好看的? 文墨玉见状,微乎其微地勾了勾嘴角,凑到我耳边道: “公主,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方便是方便,只是不知道墨玉公子所谓何事?” 文墨玉邪气地笑道: “公主静养在家,想必无聊至极,墨玉是专程来给公主讲故事的。” 我默了默,没搭腔。 文墨玉的故事从来都不会是好故事,相信这一次不会例外。 西院庭间,我只留了淇儿在门口看守,摆了一壶茶,两盘点心,开门见山道: “说吧,玄h那天到穆王府来到底干什么的?” 文墨玉勾勾嘴角,“公主好聪明。” 我不语,白痴才会相信安陵然和玄h在我塌间的那番话,如果真要装作反目应该在朝廷上做手脚,而不是让玄h来当刺客刺杀安陵然,而且如果真要造势,何以当日怕我高声呼叫? 我这些时日不问并不代表我就真相信了。 文墨玉敲了敲扇子,娓娓道来。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个阴谋。 爱情阴谋。 那日我设计陷害李庭正,安陵然一气之下搬出了西院,然后自编自演了一出“弃妻计”: 首先是对我不理不睬,把本公主彻彻底底打入冷宫,继而在我受伤后,也装出大义凛然毫无所谓的样子。这段时间,小笨蛋故意冷落我,让我在凄凉的西院想清楚我对他的感情,让我认识到他对我是多么重要。 而赛月公主,就是我和他感情的润滑剂。 他找来赛月,不过是要气上我一气,演出“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悲情戏,将戏推到最高潮。然后在我最无助、最荒凉的时候,派玄h来反转演大boss——一个背叛盟友、满腹心机的王子。 在玄h面前,我的表现令安陵然非常满意,纵使在众叛亲离的状况下,我也没有背叛他,而是不离不弃地导了出“反间计”。当我狠狠拍掉小笨蛋手中酒杯的时候,他心中的得意不言而喻。那一刻,他已确定了我对他的感情,也用这出戏悄无声息地告诉了本公主,他的不可取代性,我不可以自欺欺人,我是爱他的。 而那天晚上,真的是个意外。 原本的故事应该是出“苦肉计”,穆王府突遇刺客,小笨蛋险中救妻,自此我定对他死心塌地,再无半点求休书的心思。偏偏这两个老王八千算万算少算了一点,一般古代女子见到刺客早吓得六神无主,没了方寸,谁料我却镇定自若,居然还大呼救命,引来了家卫,这才导致最后戏剧反转。 英雄救美人变成了“美人危在旦夕”,小笨蛋因我受伤委实吓了跳,但末了还是处心积虑地找来玄h,在我塌间故意说“为玄翼放松故意反目”云云的话。 一番计谋,真是……煞费苦心。 文墨玉语毕,喝口茶笑道: “玄h与安陵小子有十多年的交情,你以为真是你可以挑拨的?实话告诉你,就连李庭正的事情也早在安陵然掌握之中。” 我心猛然一抽,道: “怎么说?” 文墨玉负手道:“那日你来文府找我,晚间玄h就与安陵然通气达成一致。其实,安陵然不过是顺你的毛,讨你的意,把李庭正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现在这个朝廷,有他无他都早已在他们二人掌控之中。” 我的手微微握紧,早已痊愈的伤口不禁隐隐作痛。 这么多阴谋诡计,这么机密的部署策划,只为得到我? 安陵然你如此煞费苦心,真的是因爱而不择手段,还是另有所图? 你到底是因爱而阴谋,还是因阴谋而爱? 而眼前的文墨玉,又到底出于何目的? 在即将与安陵月成亲之际,与我说这番言语,到底是信得,还是不信得? 良久,我终于听自己道: “文墨玉,告诉我这些,你想要干什么?” 闻言,文墨玉弯了弯眼角,笑得天真烂漫。 一如我那纯洁无暇的小姑子——安陵月。 40、第四十章(修改版) 送走文墨玉,我和淇儿又在街上瞎逛幽了半天,发泄地买了一车布料首饰才回府。 一回府,就得知了个惊天消息——我的西院又被烧了。 这次大火烧得忒奇怪,诺大一个院子、诺大一间屋子,单单只本公主的床遭了殃,烧得只剩了木架。 望着昔日爱床,我哭笑不得。 王妈妈道: “哎呀呀,公主您不知道,您一走我们就闻着房里有糊味,再一看,哎呦喂都冒烟了,然后进来,床就烧成这样了。” 我挑眉,这老妈子撒谎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如果真是一闻见糊味就进来抢救,我的爱床会烧成这样? 我突然忆起,今个儿出府是淇儿主动、积极、强迫性质拉我出府的,这和我的爱床遭陷害会不会有什么直接关系? 本公主故意扬声道: “淇儿,你说这火哪都不烧,只烧我的床,这是为什么泥?!这么大的火,居然没有蔓延,又是为什么泥?而且刚好你就在那个时候叫我出去逛市集,这又是为为什么泥?” 淇儿绽着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珠,手托香腮和我装无辜。 “是啊,这是为什么泥?” 王妈妈自作聪明:“哎哟哟,我们来得及时,所以火势没蔓延到其他地方嘛。” 我手插小蛮腰:“那为什么我的床烧得只剩下架子了呢?” “因为我们进来晚了嘛!” “可是火势没有蔓延啊——” “是啊,我们进来得及时嘛!” “………” 本公主两绕三转,王妈妈就晕了头,漏洞百出。一会儿说救火及时所以火势没蔓延,一会子又道进来晚了,所以床只剩下木架子了。 淇儿生怕王妈妈坏了大事,忙拉着我道: “公主,纠结这些有用吗?反正床已经烧光光了,您不是更该考虑今晚睡哪吗?” 我扯扯嘴角,很好。过程不重要,只看结果。本公主已经十有八九能猜出谁是始作俑者了。 我望天道:“难道不能立马买张新床?” “自然不能,公主是金枝玉叶,床都得定做。这定做不说十日,八日时间是需要的。” 我彻底无语,“那你们觉得本宫睡哪最合适?” 急功近利非王妈妈莫属,闻言立马眼睛闪闪发亮地接茬道: “自然是前厅!” 淇儿颔首,“您暂时去少爷那挤几个晚上,等西院修葺好了,公主和少爷再一起搬回来。” 我默了默,心中登时了然。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我和小笨蛋重修旧好,这才刚刚大病初愈,我们小两口自己都不着急,掉毛老鸟就先发狂地烧了本公主的爱床,逼着我和安陵然同卧就寝。 我扫了眼王妈妈和淇儿,叹口凉气。 还有必要再问下去吗?纵使穆王府再大,今晚除了安陵然的寝房,绝对不会再有半处可以让我睡觉的地方了。于是本公主大放慈心地放了王妈妈和淇儿,不为难她们挨个想每个空屋子为何我住不得的理由。 于是,我自觉的抱着枕头去了前厅。 自觉地踢开了小笨蛋的房门,大言不惭道: “本宫今晚要睡这里。” 忽略掉小笨蛋一脸的错愕,我把枕头往床上一甩,说: “你睡里边还是外边?” 安陵然一脸骇然,顷刻才回神笑道: “自古男主外女主内,娘子请——” 语毕,夸张地弯了腰,摆手示意。 见状,我也回礼的弯眼摆手: “相公请——” “娘子请——” 甩小笨蛋一个白眼,我咕噜钻上床,向墙靠着睡了。 见他奶奶的“男主外女主内”,睡里边本公主就连逃跑的机会都渺茫了。 —————————————————————————————————————————— 折腾到大半夜,外边扒墙角的、屋内值勤的终于才走了个干净。 我脑子转着白天文墨玉说的话,连安陵然什么时候凑到我身边、搂住我都不知晓。 彼时,我只觉耳根一热,才发现安陵然正学着旺宅舔舌磨牙。 耳垂被他含在嘴里反复吸吮良久,我才闻他低笑着道: “廉儿,你走神了。” 我望他,不言语。 虽是黑夜,安陵然一双桃花眼依旧闪烁明亮,如黑幕下的星眸,漂亮得紧。 他拥我更紧些,“廉儿,今日的事情是我娘使得绊。” 我眨眼,“我知道。” 其实,掉毛老鸟也是煞费苦心。我现在才明白,那日为何夙凤要让我去教导月儿那些床帐内的事儿,那哪里是让我去教导,其实是让本公主去受再教育,为的就是为这一刻做准备。 小笨蛋闻言唏嘘不已,“我答应娘亲定早日与你同床,没料她老人家如此信不过自己儿子,居然先下手为强了。” 我扑哧一笑,声音却淹没在小笨蛋吻中。柔柔的,很甜,我胸口似乎充斥着幸福滋味,一个劲往外冒泡。小笨蛋今晚很细心周到,竟学乖不咬人了。直到我唇微微泛肿,小笨蛋才心满意足地停了下来,微微喘息捏了把我的腰,“廉儿,你知娘亲今晚帮我们点的什么香吗?” 我身体颤了颤,有些经不住哼出声,小笨蛋甚是自豪地扬了扬眉。 气急败坏地踢小笨蛋一脚,却被他轻轻松松地抓住脚踝,我有些着急,只咬牙道:“放开!果然龙生龙,凤生凤,掉毛老鸟生出来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好鸟。这香肯定有问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香……却不点破,反倒等到此刻才说!” 小笨蛋闻言低笑,“廉儿,你当真冰雪聪明。既然你都猜到了,我也就认了。” 我完全没料到小笨蛋会如此大方承认,正不知所措他就笑笑又道:“既然如此,娘子我们不要浪费了。” 语毕,温热暖唇紧紧相偎,手也开始不老实。 其实,我是个顶厚道的人,我知道今晚定是逃不过,于是在上床之前就已经把外套脱了。既然迟早有这一刻,也不必矫情不是?此刻窝在小笨蛋怀里,我不过就着件薄薄的衣衫,小笨蛋却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太急躁,竟解了半天愣是没解开。 我见状又好气又好笑,啐道:“怎么这么笨?” 小笨蛋闻言收回手去,笑道:“不是笨,是实在有点不敢相信,廉儿,我以前一直以为,我不会有今日这刻。我一直以为我这样的傻子是不会有人陪伴终生的。” 听了这话,我心里微微泛酸,用手堵住他的话道:“胡说什么?”话毕,小笨蛋便轻轻握住我的手,与我一块顺势躺了下来…… —————————————————————————————————————————— 事后,安陵然没义气地先睡着了。 对此,我相当气愤。 不是一般而言,都应该是男主吻着女主,哄着她沉沉睡去吗?为什么到了我这,就反了剧呢? 望着小笨蛋那张精致的脸庞,本公主五味掺杂。这家伙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竟睡着了嘴角也歪歪地挂着笑,想到刚才情动的那一瞬,小笨蛋喊着我的名字,我突然觉得圆满了。 不论以后如何,他心底有个角落旮旯曾是我的,就够了。 今晚我如此待他,也圆满了。 于掉毛老鸟、穆王府和今晚在墙根下偷听的下人们也圆满了。 我对身边的每个人都有了交代,以后如何……我都问心无愧了。 —————————————————————————————————————————— 特典二十问 安陵然篇 问题1:首先,是最最最具读者代表性的一个问题,请问小笨蛋先生,你为什么装傻? 安陵然(面露迷人微笑):首先纠正一下各位“燃料”(小笨蛋同学比较自恋,自认为自己有很多拥护他的粉丝,并把她们叫做“燃料”),“小笨蛋”三个字是我娘子对我的爱称,所以大家还是叫我“然然”好了。 另外,关于我装傻一事,其实理由很简单——迫于生计。 记者1号:呃~回答得太笼统了,可以再详细一点吗? 安陵然:身不由己。 记者1号:再……详细点呢? 安陵然:迫于生计。 记者1号:……… 安陵然:嗯?还不够详细吗?再详细的话,那就是~~身不由己^^。 记者1号:小笨蛋又开始装疯了,我实在无法,撤退了。 安陵然:咦,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叫我“小笨蛋”吗?我娘子听见会吃醋的! 问题2:亲爱的然然,请问你是几岁开始装傻的? 安陵然:十二岁。 记者2号:具体是怎么回事泥?(星星眼) 安陵然:你这算第三个问题了,我有权不回答。 记者2号:……我也失败了。 记者3号:还是我来吧,请问安陵然大人,您十二岁为什么装傻呢?我希望你具体到时间、地点、人物、事情经过、结果。 安陵然:时间,本世子十二岁之时;地点,暮云山;人物,我、我娘、我奶娘、还有丫头老妈子侍卫以及刺杀我的刺客n人等等;事件经过,我跌入悬崖;结果,我被救了,然后我傻了。 问题4:你貌似很喜欢廉枝童鞋,是之前就认识吗? 安陵然:是的,我们不是一见钟情,而且早有约定终生。娘子现在暂时忘记了誓言而已,不过没关系,我相信我能帮她恢复记忆。 记者4号:o(>n<)o为嘛我听着这话有点冒冷汗,你对廉枝童鞋有什么不好的企图吗? 安陵然: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对枝枝的企图是纯良的。 记者4号:默。 问题5:为什么要扮成墨玉公子的样子呢?另外总共扮成文墨玉的样子骗过廉枝童鞋几次? 安陵然:扮成墨玉那小子有两点原因:一、因为我本身扮傻子,办很多事情不大方便,所以偶尔借用借用墨玉小子的皮囊;二、政治因素,不方便透露。 第一次扮墨玉的样子见枝枝是她被李子噎住了,我去英雄救美(顺便揩油);第二次是新婚夜穿了夜行衣去劫她,因为虽然我们有约定,但是本世子一直认为强扭的瓜不甜,我不愿意她因为任何政治因素嫁给我。不过那一晚她说什么也不肯离开穆王府,所以,日后也就怪不得我对她下魔爪了;第三次是老张和墨玉小子害我,我去帮枝枝还钱,他们居然设计把枝枝也叫来,并从此对墨玉小子“情根深种”,我很受伤,为他人做了嫁衣。 问题6:你除了廉枝,还有喜欢过其他女人吗? 安陵然:当然有啊。 众人(星星眼):谁?! 安陵然:我娘。 众人晕倒。 安陵然:等等,我还没说完。 众人:还有谁? 安陵然:还有月儿—— 众人:……… 问题7:你是处-男吗? 安陵然(笑眯眯):什么?请大声点。 记者7号:你是处-男吗? 安陵然:啊? 记者7号:你在廉枝之前玩过女人吗? 安陵然:喂,喂?信号不大好,我先挂了啊! 记者7号:…… 问题8:你天天和廉枝同学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就没过正常男人的想法吗? 安陵然:有,所以不敢同床睡,怕犯错误。 记者8号:都是夫妻了,不算犯错误吧? 安陵然:我是希望娘子从心底接受我,然后再—— 观众(突然着急插话):可是你老婆一直再预谋求休书啊求休书,你再慢慢熬粥她就跑啦!!! 安陵然(悠闲潇洒):哦~这个问题不用着急,必要时期我会采取必要手段。 记者8号(流口水):可以透露一下吗? 安陵然:下药,上-床,一直到她怀孕。 观众:切,你这个想法太保守了,以廉枝童鞋的粗线条,极有可能挺着大肚子逃跑。 安陵然(扇扇子冥思):这样啊,那就做到她下不了床为止! 记者与观众:你很黄很暴力—— 廉枝篇 问题9:穿越后的最大愿望? 廉枝(咬牙切齿):我要xx了那个假白酒制造商! 记者9号:还有呢? 廉枝:我要xx了我们老板! 记者9号:你怎么就没想过xx小笨蛋呢? 廉枝:必要时候,我也会的。 记者9号:那你认为什么时候算必要时候? 廉枝:呃~这个嘛,比如小笨蛋要xx我,既然迟早要被xx,还不如我xx他! 观众:有志气! 问题10:很多读者批评你太白,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廉枝:白点岂不是更好?像小笨蛋那样腹黑得要死,活得太累鸟。我从小的愿望就是活在简简单单的世界里,做最幸福的小白,然后把所有烦恼都丢给老公,哇哈哈! (突然泪眼汪汪)可惜,天妒英才,偏偏把我扔进了处处腹黑的穆王府。 安陵然(突然从台下上来,含情脉脉):亲爱的,不要难过,我的肩膀借你靠。 廉枝:我更希望你给我(#f′)靠!凸 记者10号:廉枝,骂脏话是不对滴! 廉枝:相公,哪来的苍蝇,把他给我拍下去! 安陵然:关门,放旺宅。 旺宅:嗷—— 记者10号:救命啊~~~~~ 问题11:如果世界上只剩下安陵然、玄h、文墨玉三个男人,你会选谁当老公? 廉枝:这个问题没建设性嘛。为培养更多雄性人类,肯定是三个都不选。 记者11号:呃~什么意思? 廉枝:三个都选啊! 记者11号:………如果只能选一个呢? 廉枝:玄h。 安陵然:为什么?! 记者11号:请台下观众注意自己的情绪,不过,你和玄h素未谋面,为什么会选他? 廉枝:因为他是皇子,鉴于繁衍雄性人类的重担落在我肩上的原因,我选择血统最纯正的物种难道不对? 记者11号:为嘛我听着有点像小猫小狗配种? 问题12号:你觉得安陵然喜欢你什么? 廉枝:喜欢我聪明伶俐。 记者12号:亲爱的,我们想听真心话。 廉枝:好吧……可能是从小生活在腹黑的世界里,突然来了只小白,就像狼洞里突然来了只小白兔,能不喜欢吗? 记者12号(扭头看台下):是这样吗,安陵然同学? 安陵然(一脸淡定):其实我觉得,是因为我一直在忙事业,疏忽了个人生活。碍于傻子的身份,也没接触过多的女性,所以将错就错了。 廉枝(暴跳如雷):安陵然,我要和你离婚!! 安陵然(迷人微笑):刚才是骗大家的,其实是因为我实在爱死了枝枝生气的样子,就像现在这样,大家说她是不是很可爱? 众人再次晕倒。 廉枝:安陵然,我这次绝对绝对要和你离婚!!! 夙凤篇 问题13:知道儿子是在装傻吗? 夙凤:知道。 记者13号:从一开始就知道吗? 夙凤:开始只是怀疑,后来慢慢察觉到的。 记者13号:怎么察觉到的? 夙凤:廉枝就是鱼饵,一下杆,我儿子自己就自动上钩了。 观众一片哗然。 问题14:廉枝真的是你设计抢来的吗?目的是什么? 夙凤:是我和七殿下设计一起抢来的。因为七殿下有心爱的人,但又不愿违抗父皇命令,只好来找我,恰巧我想娶个媳妇来探探儿子,看看会不会露出狐狸尾巴。 记者14号:那你儿子露出狐狸尾巴了吗? 夙凤:一见媳妇就猴急得连裤子都脱了,哪还遮得住尾巴? 记者14号:一语双关啊,哈哈! 安陵然:娘……你! 问题15:满意廉枝这个儿媳妇吗? 夙凤:满意。 记者15号:你确定你不是在说反话? 夙凤:是真的很满意。 观众:原因呢? 夙凤(微笑):和我儿子一样,整日生活在尔虞我诈、阴谋诡计里,处处提防着难免有些精神压力。廉枝来了以后,弄得整个王府鸡飞狗跳,热闹非凡,我偶尔看着她和旺宅打打架,和丫头们拌拌嘴,觉得很欢乐。 记者15号:貌似还有偶尔你也欺负欺负她吧? 夙凤: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和我儿子一样,觉得她生气发飙的样子很可爱,很解压。 台下 廉枝(对安陵然):安陵然,我郑重通知你,我和你完了。 安陵然:不要啊,老婆!我娘的观点不代表我! 文墨玉篇 问题16:请问对安陵然童鞋假装你的事情如何看待? 文墨玉:披着羊皮的狼。 记者16号:你确定你是羊? 文墨玉:我当然是羊。 台下安陵然:披着狼皮的羊。 玄h(坐在安陵然旁边暧昧诡笑):不许你这么说我家玉儿。 观众(突然暴动):啊!这位帅哥就是传说中还未出场的玄h殿下吗? 简直比安陵然还帅气,天下第一美男应该是你才对啊! 玄h(起身挥手致意):请不要追溯我,本殿下只是个传说。 问题17:作为知情者,能告诉我们安陵然成亲当日去哪了吗? 文墨玉(冷笑):咱们安陵小世子与我去执行任务,明明可以轻松完成的,偏偏半路要耍帅去帮别人吸毒蛇,一个不留神,自己也中了毒,再加上打斗中受了些内伤,成亲当日自然只能躺在我家挺尸咯。 问题18:作为最亲近玄h殿下的人,能不能向我们介绍一下这位神秘的皇子? 文墨玉:奸诈、狡猾、卑鄙、阴险,还有……色狼。 记者18号:什么?色狼?呃~他色过你? 文墨玉(脸微微泛红):你怎么这么烦?! 观众(众多腐女):你们……你们有□□是吗?是吗?是吗?!是吗!! 文墨玉:你们都去给我死! 玄h(上台搂住文墨玉,微笑):不好意思,我家玉儿突然有点不舒服,暂时不接受采访了。 台下尖叫一片。 记者18号:得到□□消息,玄h殿下将在不久的未来出场,关于文墨玉与玄h是否有□□,敬请期待。 其他篇 问题19:很想知道旺宅是天生就如此聪明还是被人唆使的? 旺宅:嗷—— 鉴于小畜生不会说人话,我们有请它主人来回答这个问题。 安陵然:其实旺宅是银狼族,虽不易驯服,但一旦被收服就忠于主人,加上天生聪明,极通人性。而且它绝对绝对不是欺负枝枝,我已经说过了,那是喜欢她的表现。 问题20:作者更新能再快点吗? 小喵:这个……咳咳,基本上,很难。 因为我还在加班哦~(抱头窜走) 41、第四十一章 半个月后,安陵月大婚。 而我也在这晚,被掉毛老鸟“请”进了晴柔阁,等侯洛鸢帝处置。 也就是这样一个寒气逼人的夜晚,我终于明白了晴柔阁的妙处。 本公主进亭没半个时辰,就觉有些不对劲,出门一看,才发现池水已漫过了荷花顶端、没过阁楼阶梯,荷塘月色变作了“水漫金山寺”,偏偏晴柔阁处在池中央,眼下要想到达对岸,只剩了两个办法: 一、游泳;二、划船。 这两种办法都不大可能实现,加上对岸来来往往的家卫,我这才恍然大悟掉毛老鸟的一片苦心,晴柔阁乃偷情幽会之地是假,实为一座水牢是真! 我被,彻彻底底地软禁了。 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我推了窗,星空万里,恰如今早的晴空千里。 不过几个时辰,仿若隔世—— 今早,文府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似乎犹在耳畔,府内府外皆被布置得喜气洋洋,就连文府门前的那两个大狮子也被清洗一新,戴上了大红花。 文府从文老爷子到小厮轿夫,全是红煞一身、喜气洋洋,就连往日白衣翩翩、英俊潇洒的墨玉公子也傻里傻气地带了大红花、着喜服喜帽地迎了新娘进府。 在宾客们羡煞的眼光下,一路进了大厅,自有那理事的高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我坐在贵宾位上,对这一幕看得出了神。 大半年前我也曾经历过如此一般折腾,可惜的是和公鸡拜的堂。念及此,我不觉得勾了勾嘴角,这么好玩的事情怎么能少了本公主?只干坐在贵宾席岂不负了阖赫公主“蛮夷子”的名声? 前厅,礼及成,众人只闻: “三拜——” “慢!” 婚礼主事一句话还没吼完,嘴仍旧保持着张大高嚷的模样,本公主就不轻不重地唤了句。 声音不大,却引来所有人的目光。 身旁的安陵然奇怪地盯住我,用手握我却扑了空,我已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文墨玉眸子清澈见底,停下动作只幽幽看我,月儿依旧守着她的妇道,只低低绞着手中红绸,并未去掀盖头。 我就在如此睽睽注视下,闲庭信步地走到文墨玉面前,稳了稳神道: “文墨玉,我只问你一句话,七夕那晚,你我花前月下,说的那些誓言还算不算数?” 语毕,文墨玉暂且没反映,整个屋子却炸了锅。 首先惊呼的是文夫人,温婉柔人的文夫人许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闻言登时指着我目瞪口呆道: “你,你——休要胡说!” 继而是搀着安陵月的喜娘: “哎呀呀,我的姑奶奶,您这是犯那股子病?这可是小姐的大婚!” 渐渐的,更多的声音席卷而来。 “啧啧,这顿喜酒可真喝赚了。嫂子和未来妹夫,哈哈!这样的段子就是茶馆里也听不来得。” “这像劳什子话?堂堂一国公主,不好好相夫教子,竟然勾引自家姑子的相公?” 我闭眼默默承受,这情景,在梦里已经上演过千遍万遍,既然已经决定离开洛云国,本公主也就不大在乎什么名声了。 我终究还是忍不住地回头看了眼小笨蛋,自嘲地笑出了声。 他原封不动地坐在原地,眼神深邃地瞅我。 我不禁攥紧手指,这一辈子……我怕是再也无法忘记这眼神了。不过有这眼神回忆,足矣。 良久,文墨玉终于笑着答了话,拉回了我的思绪。 “公主莫不是认错了人?” 我佯装诧异,“怎可能?!” 文墨玉笑得一脸淡然,“七夕那晚,我陪着七殿下、穆王和诸位喝了一个晚上的酒,又怎能分身乏术,与公主花前月下呢?” ………… 后话不提。 经这么一折腾,文墨玉虽挑明了证据不是“奸-夫”,但本公主“偷汉子”的罪名却坐实了。就此,我被硬生生地扔进了晴柔阁,作了落难公主。 文府那一边,被如此一闹,过了吉时、触了“偷汉子”的霉头,婚礼自然也无法继续,听闻,无期延后了。 自此,我和文墨玉,各安天命,心想事成。 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和文墨玉策划编导的。他求的,是逃婚,我为的,是休书。 那日,文墨玉来府上一番详谈,曾言: “知道为何你求休书一而再、再而三地失败吗?” “因为错误犯得不过猛,药引子下得不够狠,被穆王妃翻翻掌,也就过去了。” 我恍悟,求休书,第一要搞得众所周知,整得所有人都眼巴巴等掉毛老鸟给个说法才算开了彩头;其二,要搞得轰动别出、大手笔大制作。 文墨玉敲着扇子道: “七出之条中,常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红杏出墙,若公主恰巧能在墨玉的婚礼上闹上一闹,真是……再好不过了。” 一番计谋,我和墨玉小子各取益处,策划了这番戏。 虽“红杏出墙”是出好戏,但若被当场抓了奸,只怕就算我和文墨玉再高贵的身份,也注定浸猪笼的下场。由此,我又学着小笨蛋的样子——装了次傻,做了盘红杏出墙,却不知出的是哪家墙的白痴公主。 如此一来,就算穆王府、洛鸢帝要调查奸夫是谁,我一问三不知,咬定那奸夫装作文墨玉的样子接近本公主,如此日久生情。他们查不出个所以然,加上我不论如何也是邻国友邦的公主,时间久了自然不了了之,放我回阖赫国也是说不定的。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 穆王安陵霄乃一介武夫,我这个“贱女子”一来羞辱了他儿子、二来坏了他女儿的大好前程,他一怒之下杀了本公主,然后再禀报洛鸢帝说我畏罪自杀也是大有可能的。 所以说,这完全、完全是一步险棋。 不过,我却认定机由险中生,当日文墨玉一提,便答应了。 闻言,文墨玉反倒有些诧异,歪头问我: “不再考虑考虑?也不怕刚才那些话都是唬你入局的?” 我淡笑,“墨玉公子何尝不是走了一步险棋?也有可能,洛鸢帝一发怒,先杀了你以示天下也说不定?” 文墨玉怔了怔,不答话。 我戏谑道:“真是很想知道,是何人有如此大的魅力能让墨玉公子甘冒生命之险逃婚呢?” 文墨玉的脸不出所料地白了白,良久才咬牙道: “这事……不在计谋之中。” 我凉凉叹口气,不再追问。 文墨玉冒险逃婚是为情,我冒险求休书却是为逃避这个“情”字。就在小笨蛋以为已经抓牢我的时候,我在其最最放松的时候,搅了穆王府一个大局,说不定还破坏了文府与穆王府私底下结交同盟的大事。 其实,我曾想过,说不定这洛鸢帝枕边的丽妃,就是安陵霄或者文老爷子安排在宫里的最大一颗棋子。 长久以来,洛云国三方势力均分,安陵霄、文家各辅佐一位殿下,再加上洛鸢帝的皇家势力,才保得天下太平。而丽妃竟蠢到提议让双方势力联姻,细想下来,真是匪夷所思。 而文墨玉、安陵月这对从未谋面的孩子就成为了政治联姻最可悲的棋子,事出以后,月儿一直未揭开盖头与我见上一见,直到我被穆王府的人生拉硬扯的拽走,月儿都表现得相当镇静。 她被喜娘搀着,手足无措地一直绞着手中的红绸。 说实话,整场戏下来,我并不觉得愧对任何人。唯独对月儿,总如心中有个小疙瘩,解不开也散不了,就如此隐隐泛疼地硌着肉。 来晴柔阁的一路,我一直都猜着月儿定是恨我入骨的。 故此,当月儿真正站在晴柔阁屋内的时候,本公主相当诧异。
掉毛老鸟把我“请”进晴柔阁,只说此事要请圣上定夺,便一去不复返。 我被困在这高高的水牢里,就连淇儿也不能见上一面,只有两个婆子每日乘船过来送些饭菜,夙凤还算好的,饭菜虽凉了些,但与往常无异。 过了三日,我在这晴柔阁实在无聊至极,正踌躇着待会送饭婆子来了,央着他们稍几本闲书来消磨消磨时日,月儿倒是来了。 这还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我甚是诧异。 立于床前,不知该和她说些什么。 良久,月儿才问: “嫂嫂近日可还好?” 声音温润动人,不像哭哑了的,眼睛也清澈见底,不见一丝红。 我道: “好的,只是无聊了些。” 月儿颔首,张口欲问些什么,又终究没说出口。 我却对外面的状况甚感兴趣,一面也盼着要杀要剐早出个结果,也不用终日在晴柔阁窝着,便旁敲侧击地绕圈问了些。 可忌于文墨玉的状况说不得、文府的状况说不得、掉毛老鸟的态度触碰不得,说来说去,我只了解了些安陵然的近况。 月儿说,哥哥这三日都关在书房,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反射性地问了句,“绝食了?” 月儿摇头,只道,该吃还是吃的,该睡还是睡得,而且听说饭量渐涨,刚来时还听他差王妈妈给他炖鸡汤。府里人都说,哥哥又有些疯癫了。 说罢,月儿一阵唏嘘,惹得我磨牙阵阵。 这是什么歪理?! 前些日子,这王八蛋还对我爱啊亲的,就算恢复是不是也太快了些?踌躇这番计谋时,我心底还一直觉得对不住小笨蛋,觉得就算他对我使了计,毕竟还是对我有情的,可现在…… 世态炎凉啊! 月儿见状,拉着我的手有些动容。 “嫂嫂,你怎就如此糊涂?哥哥不好吗?” 我听了这话,以为月儿在悲春伤秋,心底默默为自己的婚事悲哀着,便顺着安慰了两句,谁知话未毕,月儿就摇起了头,头上的珠花被甩的摇摇欲坠。 她道: “嫂嫂,不是的。真的不是的。” “以前我一直以为娘说得才是对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女儿的婚事就该听父母的。现在我看了嫂嫂您,虽然惋惜你与哥哥有缘无分,却也悟出了些道理,女人并不一定要逆来顺受的,我们也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感情。” “………” 我鼓大眼睛一时无法言语,如此理论,月儿不恨我,反倒敬佩我?推崇我? 我差点咬点自己舌头,“你,你”了半天才顺出一句话来: “月儿你这是何意?” 闻言,月儿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 “嫂嫂,以前月儿不敢想不敢念,可嫂嫂在文府的一番行径让月儿终于下定决心,定要和周郎双宿双栖,还望嫂嫂帮我!” 语罢,又扑通扑通磕了两个响头。 我骇然之余,就连抚月儿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的奸夫是假,月儿有个“周郎”却成了真。 这,这……若只是坏了月儿的这桩姻缘,掉毛老鸟可能不会杀我,现在,我竟把她女儿带坏到如此地步,她会不会动邪念? 月儿哭得泪眼婆娑,抱着我的腿还在低嚷着什么。 我抽了口气,蹲下来抱着月儿大哭。 这丫头,你难道不知你嫂嫂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吗? 你那周郎,又到底是何许人士? 42、第四十二章 月儿走后,我冥思苦想,终于忆起穆王府的确是有“周郎”这号人物的。 错打错着,月儿这段姻缘竟还是我这个嫂嫂一手促成的。 说来话长。 原来,早在个把月前,因我和小笨蛋做了名副其实的夫妻,掉毛老鸟就突然开始提携我,大到清理账本、铺面,小到管训丫头、发放月钱,掉毛老鸟样样皆手把手地教我,大有将穆王府交给本公主主事,自己坐等抱孙子的意思。 月儿的婚事也就顺理成章地落到了我的肩上,可这却遭到了陈贤柔和安陵云的大为不满。 从前,这个家一直都是掉毛老鸟当着,陈贤柔左右铺着,其里种种吃钱抹炸的勾当也就不言而喻。我嫁进穆王府大半年,每日除了欺负欺负小笨蛋,和旺宅斗斗气,就是睡觉吃饭,现在突然让我当家,陈贤柔这心里不恰是那油锅炸着煎着,恨不得掐死我吗? 另一面,以前小笨蛋一直装疯卖傻,安陵云这个小叔也就不怎么在意,琢磨着以后老两口一蹬腿,这家产迟早是他的。现在托本公主的福,安陵然不仅不傻了,还谋了个一官半职,和老爹齐齐上阵。他朝一日,若我再生下个半大小子,他们夫妻也就离被赶出府不远亦。 因此,陈贤柔和安陵云对我越发地不待见起来。月儿的婚事上多番阻拦,今个儿不是月儿的嫁衣上多了个烧洞,就是明日婚礼上需要的圆木桌突然断了货,再加上陈贤柔那一本本烂帐,真是搅得我好不心烦。 小笨蛋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隔日就给我引荐了位府里的幕僚,正是姓周名亦水,人长得标致精细,更有过目不忘、细致入微的本事。在周亦水的整理下,账本不出三日就清晰明了,我抱着账本随翻上一页,他都能对答如流。 那晚,我偎在安陵然怀里,忍不住赞了句周亦水刚直不阿、心细如发,还惹得小笨蛋醋意大发,翌日我亲自起来煮了碗豌豆粥,才哄得他复见笑脸。 不过话说回来,周亦水好是好,但过于木讷,有时候说起话一板一眼,跟和尚念经差不多,也就怪不得他如此才华却不能于政谋个职位,只能被收在府中作僚客。 那段时日,月儿因婚事都是我在打理,便往西院跑得勤了些,周亦水见了小姐,自我介绍道: “载舟载水,宜民宜己。” 一席话,酸得我大牙差点掉下来,如若他不说,我还一直以为他是“汤粥”的“粥”。 谁料月儿听了,却咯咯笑道: “先生说的‘宜己’是‘社稷’的‘稷’,还是‘自己’的‘己’?” 周亦水眼眸闪亮,对着月儿恭敬一拜才激动道: “小姐乃周某知己也!俗话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后面的话,我实在听不下去,带着淇儿跑了,顷刻,就连旺宅也夹着尾巴被酸出来了。 知识的力量伟大啊!就连白眼狼,也害怕! 现在想来,月儿和这个周亦水还挺配,一个是大家闺秀,一个是不得志的才子;一个羞答答,一个酸唧唧,聊斋都是这么配对的。 当日我怕了周亦水腹中的酸墨水味和小笨蛋的醋酸味,到后期,反而常常避着不见客,怂恿月儿和周亦水自己去操办大婚上的种种杂事。 此刻看来,真是我硬生生地推了可爱小姑子走了不归路,再加上我在她婚礼上的一场大闹,她干脆直接把我当了红娘、救世主,刚才那一跪,也就再自然不过了。 我在晴柔楼喝了会儿凉茶,望着窗外漫漫湖水唏嘘一阵,淇儿来了。 我对淇儿的到来甚是欣慰,拉着她坐下还来不及问外面的状况,就见她愁眉不展道: “公主,有个人想见您。” 我嘎然,都到这时候了,谁想见我惹得淇儿如此为难? 淇儿结巴道: “您也可以……可以选择不见。” 见淇儿举步维艰的模样,我反倒生出些兴趣来,用力地拍了拍桌子,义愤填膺地咬牙: “见!” 淇儿大骇,支吾着: “公主,您……我还没说他是谁,那,这个——” 我推搡着就将淇儿复送上船去,见淇儿为难地去了,心里竟兴奋难已,不管是敌是友,总须见见解些闷的,在这晴柔楼一关就是几天,本公主真是太太太无聊了。 我踌躇着,想见我的这个人无非三个候选: 其一、玄h。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文墨玉逃婚这事与玄h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他聪明的话,就会找我这个当事人聊聊。 其二、掉毛老鸟。 这些时日夙凤不知道晃到哪去了,一丝丝音讯都没。自我入府,她对我的态度从不欢喜、不理不睬到今时今日的提拔,全与我和小笨蛋的关系好坏有着直接影响。现在我让他儿子戴了顶大绿帽子,他儿子不查,她也是要上门讨个说法的,不过这老鸟奸得很,若真是她,我需小心应付别又被套了陷。 其三、玄翼。 往往越是最不容易想到的人最容易成真,太子玄翼会不会趁着我和穆王府闹矛盾,干脆直接将我接进宫? ……… 我在晴柔阁左思右想,什么可能性都预料到了,可当真真见到来者时,还是目瞪口呆了。 来者笑吟吟地晃了晃身子,头上金光闪闪的凤凰髻也随之笑靥闪动。 我闻她高傲道: “怎么,不过几日就不认识本宫了?” 人还是当日见的赛月公主,可语气、神情却全全变了个人,我对此实在费解,只得示眼看赛月身后的淇儿。 淇儿张口正欲言,就被赛月神气地举手止住了。 赛月拨了拨自己的发髻,才道: “本宫直言爽语,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那日你所闻所见全是我七哥和安陵小子安排的,本宫在宫里实在无聊,七哥说有个好玩的事情叫我帮忙,我就答应了。哈哈!那日我装出羞答答、欲拒还迎的模样可还像?” 我抖了抖,还是鼓足勇气地扯了个笑容。 “演得……甚好!甚好!” 我就说过,公主都是任性、刁蛮的,果不其然……小笨蛋当日居然串通玄h来推我的醋坛子。 赛月笑煞,勾勾手指道: “不过嘛——后来我就假戏真做了。” 我本陪着笑在点头,赛月一言没反应过来,还乐呵呵地在颔首,良久才诧异地歪着脖子道: “啥,啥玩意儿?!” 赛月啐了口,道: “笨死了!当然是……我看上安陵然了。” 说罢,赛月小脸红了红,娇憨之余我竟悲催地觉得她比我青春可爱。 赛月撅着小嘴道: “那个安陵小子——看着弱不禁风,打起猎来居然那么好看,舞剑的时候袖子哗哗被风掀起……好威风!而且,而且他是第一个敢拒绝本宫的人。” 咔嚓一声,我突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碎了。 拒绝?这么说,赛月的确如自己所言,是个爽朗率真的人,都…表过自己心意了?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一切,我居然不知道!! 赛月幽幽转眼看我呆若木鸡的模样,奇怪道: “你站在那做什么?坐下,本宫有话和你说。” 我脸黑了黑,还是无声无息地坐下了,我在想,这会不会是小笨蛋故伎重演? 赛月依旧一脸无辜,“呐,以前我跟安陵小子说要嫁来穆王府,他说和你情深意重不可以。既然现在你都红杏出墙了,那我就可以趁虚而入了。本宫今天来就是告诉你,本宫可以在父皇面前替你求情,让你回阖赫老家去,不过你也要答应我,我救你出去后,如果你的奸夫不要你了,你不许再回来找我家安陵小子!” 言到情动处,赛月竟没形没态地一只腿踩在凳子上,双手叉腰瞪眼唬我。 从来都只闻人生四幸事,却没人知人生四大不幸事。 一不幸:假扮出墙真陪了相公;二不幸:人未被休情敌已上门挑衅;三不幸:落井下石居然被咒连奸夫都不要我;四不幸:不过几日,怎么我家小笨蛋就成赛月家的安陵小子了?!她居然还正大光明地跟本公主讲如何骗小笨蛋入怀的计划! 我气煞。 缓缓站起来,对着赛月那张理所应当的脸,舌头已经卷不转了。 赛月见状,蹙眉道: “你也真是的,不过救你出去而已,至于激动成这样吗?本宫最恨别人拍马屁了,得了,反正你记得,以后不许纠缠我家小子就好。” 顿了顿,赛月还一副“咱姐们好”地义气拍拍本公主的肩道: “说来呢,你也不算欠我人情,我还要感谢你和安陵小子吵架他才来找本宫演戏,若不是这样,我也不知道安陵小子这么好。而且等你和奸夫走了,我也可以借着你的背叛,去安抚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哈哈!我七哥说了,这就叫趁其不备,百战百胜的!” 我肩上又狠狠挨了两拍,赛月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只剩下我和淇儿静静愣在房里,良久,我才颤抖着嘴唇道: “淇儿,你——” 淇儿缩着脑袋,委屈非常。 “公主若生气就骂我吧,之前……我有问过您可以不见得。” 我缓了口气,“你这样讲,难道赛月刚才不是在演戏?” 淇儿咬住下唇,为难道: “公主,您既然求休书的心愿就要达成了,就,就别管这些了罢!” 淇儿如此一言,如何让我不心紧。 “淇儿,告诉我,我要知道真相。” 淇儿搭了搭眼皮,语气无奈至极。 “公主,真相就是当初咱们一个不小心,引了枝霸王花进穆王府,现在这只霸王花要把您这个红杏赶走生根。” “………” 淇儿知我不甘心,又加了句。 “我买通了宫里的小太监,他们说,前些时日御花园中,赛月公主月下撒花,举剑逼婚很多人都看见了。” 我身子僵了僵,突然忆起,小笨蛋前不久胸口有条浅浅伤痕。彼时我问他,他只一脸暧昧笑着道,让花枝给划着了。 现在看来,这花枝倒不假,还是枝野花! 43、第四十三章 翌日,洛云国下了场祥雨。 前晚,我因赛月的事搅得不胜其烦,在床上翻来覆去、左踢右滚。 一会儿自言自语警惕这一切都是阴谋,是安陵然故意安排赛月来刺激本公主的;一会儿又捶胸气结小笨蛋居然背着我采野花,反反复复,直至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 可歇下没片刻,我就闻耳畔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膝盖又忍不住泛起疼来。 时至冬季,这晴柔楼虽独立湖央,高出水面许多,但本公主依旧寒不胜体,每日都饱受水汽冷潮的侵袭,楼里的被子也永远湿湿嗒嗒地晒不干,于是,我就成了名副其实的落难公主——天天晚上都心怀温暖阳光地在被子底下打抖。 几日下来,居然惹了风湿的毛病,现在膝盖又隐隐作痛,我也没多大在意,翻了个身接着睡,可耳畔恍恍惚惚的水声越来越大,我睁眼一瞅,登时没了主意。 与我眼角几乎平行的水面飘着几根水草,哗啦哗啦如冲浪般一阵接一阵地微微荡漾着,我起身一摸,才发现被子已打湿了一大半,外面淅淅沥沥似乎还下着雨。 我翻了个白眼,原来昨儿个晚上只顾纠结,居然没注意一直在下雨,经过一夜的积累,这雨水混着湖水直接进了晴柔楼,攀上了本公主的床,呜呼哀哉,这才真真叫落井下石、入水牢下雨。 我一面儿怜惜哀叹,一面儿取了茶壶往外舀水,不过也是徒劳,这楼内楼外湖面都一般高,往日在岸对边看守我的家卫们也因瓢泼大雨不知躲哪喝酒去了,本公主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再加之双腿泡在水里越发地隐痛起来,于是只得复坐回和湖面差不多高的床上,抱着膝祈求老天怜悯,能快点有个人起夜想起水牢里还有个红杏出墙的阖赫公主,不然,我恐到明日早上,他们来望我时,我的尸体已经漂到对岸去了。 事实证明,老天爷虽然爱打瞌睡,不过总能在最为紧急的时刻醒过来。 约莫湖水攀上了床、没过了本公主的小腿肚子,终于有人出现了。 彼时我正抱着肩膀牙齿挨牙齿打架,眼睛已有些模糊,只耳朵还敏锐地监视着外面的动静,霎时就听外面有噌噌蜻蜓点水的声音,正欲推窗呼救,那点水声就串进了屋,化作重物入水的响动声、哗啦啦逆着水往我这个方向奔跑的急促声。 以及,上帝的天籁之音。 那人着急地唤着: “廉儿、廉儿!” 我喜出望外,将储存了一晚上的力量拿出来,虚弱道: “耶稣、耶稣,我在这!” 说罢,终于体力不支地厥了过去。
地龙、暖炉、香床、软被。 这就是我醒来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是淇儿和王妈妈,并一群丫头片子伸了头来看我。 “呀,少夫人醒了!” “真醒了,真醒了!” “阿弥陀佛,我这就去告诉翔哥们,他们因为当晚擅离职守,现在还在后院跪着呢!” “快去禀告王妃。” “我去请张大夫。” “我去把热汤端来。” ……… 本公主突然有了种否极泰来的切实感受,看着下人们为我奔走,淇儿揪了热毛巾给我擦脸,我眼眶有点热。 淇儿道: “公主可好些?”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我觉着淇儿这话问得相当公式化,语气不大好,一张脸也是如马般长,见我醒了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这是……在生我的气? 我被淇儿扶着喝了几口热茶,才找回自己声音道: “淇儿,你怎么不高兴?” 淇儿闻言,四下看了看见屋里只有我二人,才道: “公主,昨儿个我走了,是不是还有人去过?” 我眨眼,昨天赛月、淇儿走后,的确还来了位贵客——宫里的蓝公公。 蓝公公我是认识的,别看他是个不男不女、打扮比娘们还花哨光亮的太监,他可是洛鸢帝身边的大红人。公公来得低调,只穿了件镶银边的大红外衫,上面绣着无数金的、黄的、绿的、蓝的小蝴蝶,以及枝和公公一般儿娇艳无比的海棠花,再没象往日带些花哨的镯子、玉佩。 蓝公公道,他是奉圣上之命来调查红杏越墙事件的,怕其中有说不得的冤情,因此专派心腹前来打探。 “乌布拉托公主莫怕,吾皇英明,已下密令于我,若真是穆王府从中作梗,泼了‘偷汉子’的脏水在您身上,您只管告诉老奴,老奴定一五一十禀告皇上,为公主您做主。” 我愕然,以前只觉洛鸢帝是个昏君,看来说不定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老王八。三方势均,他早心明,月儿和墨玉的婚事就算没有我从中作梗,说不定这老狐狸也有后招。 不过现在更好,鹬蚌相争,他这个渔翁居然懂得趁胜追击。若是旁人,真的偷了汉子,遇到现在洛鸢帝撑腰,肯定黑白颠倒,硬说是穆王府逼着自己如此,这样,洛鸢帝就可不费一兵一卒断掉安陵霄这个老窝。 可惜,他想错了。 我除了想要自己,也并无半点伤害穆王府的意思。 我道:“公公多虑了,没无此事。” 蓝公公扬眉,看我的神情有点鄙视,估计心里琢磨我这个女人怎这么笨,连反咬一口都不会。 “公主你再仔细想想?若真背上淫-妇的名号可不好听咯。” “真的没有,的确是本宫红杏出墙,公公请回吧。” 后话不提。 我望着淇儿一汪盈盈眉眼,“蓝公公有什么问题?” 淇儿气极,丢了手上的毛巾直摇头。 “公主您老实说,是不是信不过淇儿?” 我愕然,此话从何说起? 自我穿越过来,一直都是淇儿在照顾、在帮我,如果没有她,我早死翘翘了。这这……我赶紧表明心意: “淇儿你不要胡思乱想,是不是谁趁着我这段时间被软禁乱嚼了舌根子?难道我对你的心你还不知道吗?” 闻言,淇儿突然大震,有些失控地起身对我吼道: “那淇儿对公主的心,您也不知道吗?” “既然你真心对我,为什么要背着我和那个文墨玉策划这出戏啊?” “这也就算了,为什么你昨天晚上要把所有的脏水都往自己身上泼?” “你知不知道,现在这个事情已经传到了洛鸢帝耳朵里,整个皇宫、整个洛云国谣言满天飞!” 我默了默,任由淇儿发着火。 其实那日淇儿来晴柔楼望我,我就隐隐觉出她有些不快。只是当日船夫、丫鬟小厮一大堆,我们眉目达意,并不能多言什么。 此刻,淇儿终于怒了。 真是怒得理所应当,这件事,的确是我不是。 当时和文墨玉策划演红杏出墙这出戏,我就没想过让淇儿知晓。淇儿既然能帮着夙凤哄我和小笨蛋同床,就说明她已融入穆王府的生活,其实也是盼着我安生下来。 可惜之可惜,我还是选择了求休书这条路。 淇儿见我不语,大概也知火得不大时候,又扑到我床边悄语道: “公主,您冒这么大险,就是为了求休书,你知不知自己随时可能人头落地?!” 我心软了软,看淇儿眼眸微微泛红,有些心疼,这几日我病了,她心中不快还要强忍怒火照顾我。 我拍拍她头笑道: “机由险中生,这不都过了吗?没事。” “没事?”淇儿怪叫,又毛毛躁躁地冲起来,摇头道,“你,你……”指了半天她才伸直舌头道: “公主啊公主,你千错万错就错在这次居然瞒着我。你知不知道,现在阖赫大汗已知晓此事;你又知不知道,大汗也快马加鞭写信告诉洛鸢帝,要砍头杀你!” “………”我怔了怔,一时没回过神来。 “啊?” 淇儿着急道: “文墨玉是洛云人,他不知道虽然阖赫国女子地位很高,可是有一项却绝对绝对不可以犯。在阖赫,女子可以任意选择自己心爱的男人,但是只要认定了,就终生不可再改,不管这个男人是死是活,你都必须遵守承诺,守着这个男人一辈子。公主你虽为大汗的女儿,但犯了阖赫的禁忌,就算大汗放了你,阖赫的那些巫婆宗师也会派人天涯海角地来暗杀你,灭掉这个阖赫的耻辱。你这是在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我睁大眼睛,一时无语。 躺在床上,虽觉不出腿是不是有点发软,但我额头已经冒出密密的一层汗。 这么说,我死定了? 古人曾有教导,死有重于泰山,亦有轻于鸿毛。 我因红杏出墙而死,这要是到了阎王庙,岂不是冤死? 淇儿见我无措,叹了口凉气,复凑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 “公主,我想过了,现在只有一法。” 我抬眼看她,有些惊慌失措。 “供出安陵然。告诉所有人,其实这个奸夫就是安陵然。” 我垂目,眼中唯一一丝光芒渐渐敛去。 如果如此,和蓝公公诱导我说出“穆王府逼我红杏出墙”有什么两样?纸包不住火,这么多年,两个文墨玉在两个地方出现的事情时有发生,不可能没人发现,若我真供出小笨蛋,洛鸢帝随便安个“欺君之罪”就可以踩垮穆王府,而且如此,洛鸢帝或者太子玄翼都会开始警惕觉醒,那时候,安陵霄幕后的那些兵力、财物,还有李庭正、张世仁、文墨玉……都可能被挖出来。 为了我一条命,要牺牲那么多人,这罪名不是比“红杏出墙”大了许多? 真的可以吗? “公主。”淇儿又低低唤了声。 我从她掌中抽出自己的手,闭眼凝神。 “容我……再想想。” 我只是想单纯地求休书,单纯地想离开阴谋诡计,可是为什么我越逃,这些东西缠得我越紧,越让我喘不了气? 或许,真的一死也不错。 45、第四十五章 铁骑军沿着墙根把穆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顷刻,铁骑军让出一条通道,一绿衣男子才扇着纸扇大摇大摆地走到了我们面前。 相貌平平,身形微胖。倒是一身绿茸茸的蚕衫甚惹人眼,和金边红衣的蓝公公一凑,竟也抢了几分注意力去。 自此人站定,两人就横眉绿眼,此起彼伏。 安陵霄笑着拱手打官腔: “杨公公。” 难怪不得蓝公公不待见,原来是同行冤家。 杨公公受了安陵霄一拜,也不觉愧疚,只哼哼着冷瞥自家死对头蓝公公道: “我奉皇后之命,来接阖赫公主进宫。” 杨公公故意在“进宫”二字上扬声拖长,本来就不男不女的声音如此一折腾和母鸡叫-春没了什么区别。 我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这皇后倒聪明,知道安陵霄可能在紧急时刻掉链子,又怕因此影响了太子阵党在洛鸢帝面前的宠爱,于是大义灭亲,派了心腹来抓我。 蓝公公闻言,气得头顶冒烟。 “你个贱奴才,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杂家还会私放了公主不成?” 杨公公用鼻子哼了哼,一脸不屑: “蓝公公忠心护主,自然不会。只是皇后的密令小奴也不好违抗的。” 说罢,便看向我这边道: “公主,还是请吧。” 我深呼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一遭,迟早是要走的。 扫了眼安陵霄和夙凤,我转身正欲迈腿,却突听身后传来大喝: “慢!” 回首凝视,映月辉照下,淇儿的一袭白衣泛着银光。 我呐呐蹙眉: “淇儿?” 淇儿似未听到我呼唤,喘匀气大步流星地走到我面前,指着我道: “她是假公主!” 登时,我只觉惊雷劈中天灵盖,三魂六魄呼呼地全上了月亮。 我已经到这地步了,淇儿你就算和我有深仇大恨,还有必要雪上加霜吗? 杨公公闻言也来了劲儿。 “这是哪来的丫头,休得胡言!” 淇儿目光深邃地瞪杨公公一眼,这才复看向我幽幽道: “我没有胡言,她的确是假公主,因为——” “因为我才是真正的乌布拉托!” “………” 皎皎月光下,我的灵魂又被一道惊天响雷劈里啪啦地打回了体内。 “淇儿,你——” 话未毕,这边夙凤已经厉声呵斥道: “哪来的疯丫头,来人,给我拖下去!” “慢!” 淇儿伸手,颇有气势地环视众人一遭,朗朗道: “七殿下,还不出来吗?” 话音刚落,角落果然闪出一人影。 眉眼弯笑,正是淇儿口中的七殿下玄h。 众人见了,以蓝公公、杨公公领首,皆行礼叩拜。 玄h一副好好先生地扶起两位公公,才道: “蓝公公、杨公公今日都辛苦了,不过……”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玄h才撇嘴道: “这位淇儿姑娘的确才是真正的乌布拉托公主。” 蓝公公和杨公公愕然,面面相觑。 我也早如那“离离原上草”,风中凌乱鸟。 安陵霄和夙凤不愧是老姜,稳神一直不言语。 蓝公公勾着兰花指,小心翼翼道: “殿下,这可是关乎人命的大事,您真能确定?” 淇儿在玄h身后听了这话阴测测地冷笑: “蓝公公和杨公公都是宫里的大红人,什么不为人知的宫中秘史你们都一清二楚,本公主为何要嫁来洛云国你们应该最为清楚吧?” 听了这话,玄h脸色微变,拳头抵在口边微微咳了咳。 两个太监相识一瞥,表情也发生着微乎其微的变化。 我欲言语,却被掉毛老鸟一把拉住,给了我个“好好看戏”的眼神。 淇儿见众人沉默,负手在原地踱了两步自报家门道: “几年前我阖赫国攻打洛云国边境九凤县,当时你们这位七殿下亲自批帅作战,偏偏这么巧,本公主洗澡的时候被这个淫-贼看了去!” 我下巴差点掉在地上,想不到啊想不到,一本正经的玄h居然有这样的往事。 淇儿低了头,不大好意思地用脚尖在地上划了两个圈继续道: “就是这样本公主才会下嫁你们洛云国和亲,不然你们以为洛云小国真是我阖赫的对手吗?” 当事人玄h厚脸皮地吃吃笑了声,才扬眉道: “公主所言不实,我明明记得当日是在下于湖洗澡被你看了去才对。” 对于此时此刻,两人还有心情打情骂俏,我甚汗颜。 这边杨公公、蓝公公也大抵受不了,一番眼神交流后,由杨公公当了代表,凑到玄h身边道: “七殿下,您……确定这位才是乌布拉托公主?” 玄h瞅了瞅淇儿,笑得一脸灿烂。 “正是。本殿下记得公主肩上还文了只蝴蝶,公公若信不过也可以扒了淇儿姑娘衣裳看看。” 淇儿不语,背着手一脸“有种你就来扒”的表情。 杨公公一时腿软,噔地跪了地。 “奴才不敢,奴才拜见七殿下、拜见乌布拉托公主!” 语毕,一时兴起千层浪。 铁骑军和蓝公公也一并噌噌噌地跪下来,高呼“乌布拉托公主千岁!” 我默了默,连叹凉气的劲都没有了。 这到底是……哪跟跟? 冒充公主,岂不是比红杏出墙死得更难看?原本我以为,就算我死翘翘了,至少在小笨蛋、穆王府人心中还能留下个“大义凛然”、“英勇牺牲”的光辉形象,现在看来,我就算死,也要遗臭万年了。 注定,我就是女骗子。 一个假冒素心、假冒阖赫公主——乌布拉托的爱情女骗子。
“混账混账混账!” 大厅内,蓝公公把桌子拍得噼里啪啦响,我一面心疼桌子会不会被拍倒,一面看他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你,你你!”蓝公公勾着兰花指对我戳戳戳,“你说你什么不好装,装什么公主啊?那个杨小贱人现在已经带着铁骑军回去禀报皇上皇后了,别说保你了,咱们回去也不知道怎么和圣上交代了!” 说罢,蓝公公眼红泪水地跺了跺脚,又惹了我一身鸡皮疙瘩。 这能怪我吗? 当初我一睁眼,是淇儿口口声声唤我“公主”,是她义正言辞说我是“乌布拉托”。现在,百口莫辩—— 而且当初我醒来,淇儿叫我“公主”,我竟未反驳,也就说明,其实从一开始,淇儿就知道我是假素心。 无视蓝公公的哀嚎,我默然凝视淇儿。 彼时,淇儿正捧着茶沾了沾唇,道: “不关廉枝的事,是我让她对换身份的。” “互换身份?”蓝公公鼓大眼睛,下巴几乎抵到胸口,又勾了兰花指在我面前戳了戳。 “说了半天,这死丫头是公主你的贴身婢女?” 淇儿搁了茶杯,抬眼、挑眉。 “不可以吗?” 蓝公公被几句话骇得说不出来话,啧啧,这才真是当公主的料,一句话就吓得狗太监不言语了。 淇儿起身接着道: “廉枝是我当初打猎在外面捡回宫的,并不是阖赫国人,所以不管真出墙也好,假演戏也罢,处死的事情都作罢了。另外关于对调身份的事情,是本公主一手操办,她小小一个婢女无法抗旨,若——你们洛鸢帝真要追究,就让他说说为什么中途临换了新郎。” 语毕,本在旁喝茶的玄h恰到好处地咳嗽起来。 我幽幽道:“淇儿——” 淇儿不言语,也用亮晶晶的眸子看我。电闪雷鸣间,皆已明了。 淇儿今晚不是来雪上加霜的,是雪中送炭来着。 摆脱了阖赫国的国籍,首先我就可以摆脱“淫-妇必死”的惩罚,阖赫国的族人也不会天南海北地追杀我。其次,淇儿把对调公主的过错一味揽在自己身上,如此情操,一时反倒让我不知说些什么好。 这边,蓝公公点头哈腰,却显得很是为难。 “关于不处死的事情,这个——” 淇儿柳眉倒竖,“她是我的人,我要自己处置,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怎么不可以?” 掉毛老鸟晃着脑袋笑出声,因抖得实在太厉害,头上的珠花乱坠,我猜,她一定是气疯了。 千辛万苦给儿子抢了个媳妇,居然还是假公主。 这就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夙凤道: “乌布拉托公主何等忍辱,在穆王府埋伏如此久愣是没吱声。” 淇儿对视掉毛老鸟,一脸自嘲。 “穆王妃可以中途抢婚,本公主就不可以中途掉包吗?” “……” 我真的风中凌乱了。 这就是我廉枝的宿命。 说到底,淇儿这位真公主怕是早在九凤镇就对玄h动了真情,这才撤了兵,让老爹使了绊子嫁入洛云国,谁料,中途杀出个程咬金。掉毛老鸟因儿子装疯卖傻,二十好几的大龄还没找到媳妇,干脆抢了乌布拉托的亲。 现在细细回忆,当初淇儿道,公主因此怒炎急急,不肯入宫入府,只下榻客栈,恐在那时,淇儿就已和素心一番商议,下定决心要逃婚了。 赶了个巧,我穿过来凑了趟热闹。 一睁眼,淇儿当时碍于大夫在场,只唤我“公主”,我居然信以为真,那时起,淇儿其实就已查出我大有蹊跷,一路走来,竟然真正的傻子不是安陵然,不是淇儿,是我廉枝! 气氛微有些尴尬,安陵霄打圆场地咳嗽声道: “七殿下,不过说来,早在几次宴会前,殿下就该见过公主,何以从未听你提起过谁是真是假?” 一直在旁对着淇儿谄笑的玄h闻言,这才恍然大悟。 敲敲额头,“这个啊?” “本殿下琢磨着公主如此,定是想体验一番婢女的生活起居,也就不大好拆您的台子,您说是吧?公主。” 淇儿勾着唇,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从里屋传出一低哑男声道: “你怕淇儿逼婚才是真的吧?” 话毕,小笨蛋已经衣冠楚楚地站在了厅内,又向在座各位行了礼。 我惊得无以伦比。 终于开口道:“你,你——” 这个晚上,真的给我惊喜太多,多到只剩下惊,没了喜。 见我说话,掉毛老鸟居然一副欣慰的样子,拉着我到身边道: “这孩子,终于说话了?刚才一直不言语,我以为被吓傻了。” 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意思? 被吓傻的不该是掉毛老鸟你吗? 小笨蛋握住我的手,柔情款款,凑到我耳旁悄语道: “着了你一次道,还能着第二次?” 闻言,我霎时想起这次的迷药是上次七夕用剩下的,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来,小笨蛋今晚掀茶盖一闻,就已知我的心思了。 我默了默,横眼看依旧满脸纯真的安陵霄和掉毛老鸟。 我真是后悔死了刚才还深情唤上这两个老王八一句“公公婆婆”,真情戏是假的,帮儿子追媳妇才是真的。如果刚才没有杨公公和淇儿搅局,也许,我现在已经在逃亡路上与安陵然“重逢”了。 这边淇儿被小笨蛋冷嘲热讽一番,自然不服。 咯咯笑开道: “安陵然,你洗涮本公主是没用的。若不是我,你能和廉枝成亲?” 此话倒是真。 我是淇儿的替代品,安陵然是玄h的替代品,绕了一大个圈子,真该成亲的人现在还两袖清风;不该成亲的,却造就了一段错缘。 玄h听了,也颔首晃脑: “是也是也,安陵小子,此次我和公主可算你们的大媒人。” 我咳嗽声,突然有点犯迷糊。 “等等,为什么我不是公主,你们每个人都这么心安理得的样子?”为什么只有我这么诧异,为什么只有我呆若木鸡。 稳如泰山的掉毛老鸟和安陵霄、突然转醒的小笨蛋、打情骂俏的淇儿玄h……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我疏忽了。 良久,安陵霄道: “其实,早在你进府开始,本王就和凤儿有所察觉你不是真公主。只是,从未想过真公主居然如此卧虎藏龙。” 安陵霄意有所指地看向淇儿,淇儿冷哼一声别了脸。 掉毛老鸟也淡定补充: “是不是真公主无所谓,只要然儿喜欢就好。” 小笨蛋听了这话,笑得桃花乱坠。 “娘,我很喜欢。” 我恶寒地抖了抖,还没来得及反映,安陵然又道: “至于我……很早以前就知道公主身上文了只蝴蝶,本世子亲自鉴定过了,廉儿没有。” 说罢,小笨蛋对我呲牙裂缝,露出他整齐洁白的牙齿。 “!#!¥%……&¥*” 双颊绯红,我背脊狠狠地僵了僵。 这么说,这一年来,我辛辛苦苦在穆王府、在淇儿、玄h、小笨蛋面前演戏,想要扮演好一个公主的角色,并时时刻刻提醒警示自己是“本公主”,现在看来,却都是我自作多情,在演独角戏。 正所谓一江春水向东流,这让我情何以堪!颜面何存?! 我悲愤交加地瞪住小笨蛋,对方却捏着我的手笑道: “廉儿,既然一切都过了,淇儿也愿意帮你顶罪,我们就不要再闹了,好不好?” “我承认,以前因为想得到你耍了些小手段,但是我发誓,我待你是真心的。” 我不语,只怔怔看他。 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就要颔首,只要小笨蛋道一句:“廉儿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就扑进他怀里,可终究,等来的却是身后淇儿突然冷笑道: “小世子,你好像忘记了,廉枝已经被你休出了穆王府。以后,自然是本公主去哪,她这个贴身婢女就去哪!” 听了这话,一直沉默的蓝公公突然来了精神,溜到淇儿身边笑出了满脸褶子。 “公主所言极是,那这样,杂家现在就安排公主进宫,与皇上一聚。” 淇儿冷瞥蓝公公一眼,笑靥动人。 “去宫里做什么?本公主自然是回七殿下的怀王府,等着操办婚事。” 嘭的一声,有人打碎了茶杯。 46、第四十六章 淇儿曾道,阖赫国民风开放,男女求爱直来直往、朴实大胆。 女子从不向中原人士忸怩作态,只要看上哪家男人,当晚就会去他房前敲窗(如果是已婚男子,窗前都会贴上老婆亲手剪的窗花,表示这人已有妻室),若男子应了,开门自成好事,两人即算定了亲事。在当地,把这样的习俗称作“窗婚”。 初听时,犹是我受过现代开放的西方教育,也委实惊了惊。 阖赫女子比起21世纪的新兴女性还要彪悍,对爱情更加执着,淇儿就是个典例。 怀王府,端视眼前盛装打扮的淇儿,我忍不住道: “你真准备嫁给玄h?” 其实很早我就说过,我家淇儿长得花容月貌、闭月羞花,和穆王府的丫头们自是不能比拟。现在,一番打扮下来,的确比我更有几分公主的架子。 淇儿理所应当地颔首,趁着屋里没人,朝我挤眉弄眼: “廉枝,我真是被你害惨了,要不是因为怕你真被父汗杀掉,我说什么也不想这么早暴露公主身份。” 见淇儿撅嘴叹气,我不由忆起淇儿往日扮丫头的俏皮样,不厚道地“噗嗤”笑出了声。 我道:“淇儿,如若没有不出这档子事,难道你还真要一直装下去?” 闻言,淇儿卖力地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父汗从小就教导我们,只要认定了的东西就算抢,也要把他抢过来。我从第一次见玄h就认定他是我的‘注定之人’,既然□□、逼婚都不成,那么我就扮成丫头接近他,直至他真的爱上我!” 瞠目结舌! 阖赫国就是阖赫国,连国王教导女儿的话都像土匪头子说的。不过,□□和逼婚—— 我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登时捧住下巴道: “淇儿,不要告诉我在九凤镇你和玄h‘坦然相见’也是你安排的。” 淇儿满脸不以为然,“当然是我安排的,如果是别人,你认为他看了本公主的身子还可以完好无损地回去吗?” 语毕,淇儿有些落败,“但玄h见了我,只微微笑了笑,就上岸了。”顿了顿,淇儿又乍的将满脸云霜换作笑靥。 “不过没关系,我自有办法逼他成亲,而且,你们中原不是流行‘君子不乱’吗?他是好样的!” 我抹了把老汗,“君子坐怀不乱。” 语毕,又突感有点凄凉。刚到穆王府时我甚不懂规矩,淇儿便趁每日买菜之机,帮我打探了许多消息回来。现在看来,哪里是帮我,简直是替爱人玄h在恶补中原知识,只可怜本公主……呸!只可怜鄙人我,被卖了还在帮淇儿数钱。 淇儿见我没精打采,却突然正声咳嗽道: “廉枝,我知道你不是素心。” “嗯。” 都到这地步了,我的确也没必要再装下去了。 “其实,我并不真想拆散你和安陵然,更没有兴趣让你当婢女,只是,我觉得今天那个场合似乎不大合适让你回穆王府。” 我微微叹了口凉气,“淇儿今天真要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又被小笨蛋的花言巧语给骗得扑回去了。只是,他的那些花言巧语不是对我说的,是素心。” 自嘲地笑了笑,我这才把前因后果通通道了个明白。 其中关于我如何穿越、如何借尸还魂自动省略,虽然淇儿很开明,可古人对神鬼向来敬重,万一觉得我是什么脏东西,硬找人开坛做法,委实不大好。 淇儿显得很大度,果真没问我半字来历,只微蹙柳眉道: “素心姐姐是几年前我在野外打猎时遇见的,当时她浑身血淋淋,昏迷不醒。后来也只是说自己被山贼追杀,现在结合安陵然的醉话,可能是杀安陵然的刺客们烧了她的茅屋,她迫不得已逃难才到了阖赫国境内。” 自此,素心就留在了淇儿身边,因为她精通医理,为人和善,父汗和宫里的人都很喜欢她。淇儿嫁来洛云国,却发现掉了包,素心顾及两国友好关系,主动请缨嫁给傻世子,彼时,她们二人谁也不知这个世子就是当初素心救的少年郎,更谁也料不到,素心会因一个李子魂断洛云。 闻及此,我的心没由来地颤了颤。 和淇儿口中温柔惜人、知书达理,又会看病又会花红厨艺的素心比,我真是一无是处,如果小笨蛋真知道我是假的,会不会—— 正胡思乱想之际,却感觉有人拍上我的肩,抬头凑巧撞上淇儿湛清的眼眸。 “廉枝,知道当初为什么我会帮着穆王府的人撮合你和安陵然吗?因为旁观者清,我看得出他对你是真心。” “可是,他的真心是对素心,不是我廉枝。” 我除了捣乱使坏,就连一朵萝卜花也不会削。 淇儿摇头,起身对着窗外一院的海棠花道: “我看倒未必。虽然素心对安陵然有恩,但当日的情意却是感恩大于情爱,那时安陵然才十二岁,素心姐姐也不过十四岁,什么‘日后非素心不娶’这些话在我看来倒是安陵小子的一时迷惘和自作多情,我和素心姐姐在一起这么多年,从没听她提起过这号人物,由此就可见素心姐姐只是把他当做普通的弟弟、普通的病人而已。” 说罢,淇儿勾了勾耳前的絮发,用明亮的眼睛瞅我。 我有些茫然,如果淇儿说的是真的,那小笨蛋不是当了十多年的老孔雀? “淇儿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安陵然真正开始接触的是你廉枝,爱的也是你廉枝,习惯的枕边人还是廉枝,素心姐姐不过是个导火线,你大可不必自卑,应该和安陵然说清楚。” 我咬了咬唇,没说话。 淇儿说得虽有理,可是万一小笨蛋认死理,或者因为初恋太美好,却被我这样活活地打碎,会不会从此一蹶不振? 淇儿见状,着急地跺脚咬牙: “廉枝廉枝,你怎么这么优柔寡断?你想想,你和小笨蛋不管怎么说也睡了这么多晚上,就算他真还喜欢素心姐姐,发现上错了床,压错了人,但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你看,玄h那么大座死山窝都不怕削不平,你还怕安陵然这个小土坡?嗯?” -_-||| 其实我是很感激淇儿说这样的话鼓励我,可是,你可不可以不要用“睡了这么多晚上”和“压错了人”这样宓拇驶悖
墙角下,我望天第n次叹息。 回来找小笨蛋已经是我的底线,实在是没有脸从穆王府大门正大光明地走进去。 其一,我已经不是公主的身份,实在彷徨下人们对我的态度;其二,万一遇到掉毛老鸟和陈贤柔,该怎么办?难道大摇大摆地告诉他们,我回来找小笨蛋谈和的? 于是,鬼使神差下,我就站在曾经爬过许多次,让我久违的墙角处。 正犹豫着爬进去面对小笨蛋要怎么解释,我就听西边传来什么响动,生怕是穆王府的人经过,赶紧躲进隐蔽处去。 远远地,走来一大一小两身影,似乎还传着骂骂咧咧的声音。 这声音很熟,似乎是府里小厮李二娃的声音。 顷刻,李二娃就走得越发近了,我生怕被发现,赶紧拿装垃圾的簸箕把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 从缝隙处看来,我看到李二娃拽着个脏兮兮的小孩子过来了。 “奶奶个嘴,给你说了多少次了,穆王府没有叫素心的,你这个小混球怎么还往里边闯?” 说罢,就把手里的小孩一扔,小孩一股脑地跌倒了簸箕堆里,恰好摔在我身上。 o(>n<)o我的老腰差点就折了,这什么小破孩,居然这么重?偏偏李二娃没走,我只得咬牙不敢呻-吟。 孩子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连哼哼都没有,李二娃又唾骂了几句,才走了。 见李二娃走远,我赶紧动弹起来。 小破孩感觉到身下有动静,也立马大喝道: “谁?!” “我,我!”这什么孩子,刚才李二娃骂得他狗血喷头,他连个屁都不放,现在不过簸箕下面躲个人,至于吼那么大声吗? 小破孩起身,我这才解脱地从簸箕里爬出来,还没来得及舒口气,那小破孩却不知哪根筋受了刺激,登时眼眸闪亮,趁我不注意,嗖地一下钻进我怀里大哭起来: “娘——” 话音落下的同时,小手也攀上我的老腰,卖力地抱了抱。 额的神啊,这腰以后都别想直起来了。 “啊啊啊!”我终于受不住疼地叫唤起来。 可小破孩丝毫不够,把眼泪鼻涕擦了我一声后抬头抽泣道: “娘,我和父汗找你找得好苦,哇——” 小破孩的眼泪彻底征服了我,我完全无语了。 就这样,我双手撑地坐在地上,小破孩抱着我的腰哭得稀里哗啦。 良久,小破孩终于哭够了,把眼泪一擦,就来拉我。 顿时,我对这孩子的印象转好。我觉得,这孩子虽傻是傻了点,但还知道尊老爱幼这一点就是好的。 可谁料,我一被他拉起来就拖着往外跑去。 “喂,喂——” 一句完整的话都来不及问,小破孩就拉着我纵横街道。 “娘,再不去,父汗就要死了!”
气喘吁吁到了郊外一座旧庙,小破孩才终于怜惜我的老腰和老命,撒手放开我进了庙。 气还没喘匀,就听小破孩在庙里警惕地嚷了起来: “你是谁?!” “对我父汗在做什么?” 与小破孩的紧张形成鲜明对比,低哑的男声相当镇静和充满魄力。 “你莫怕,是我家旺宅引我来的,你父汗似乎中了毒。” 另一人道: “啧,伤得好重,要立刻抬到老张那去才行。” 闻言,我喜出望外,也顾不得老腰老命了,如少女般轻盈地奔进庙子,眼眸湛亮如星。 “小笨蛋!” 小笨蛋本和文墨玉埋头查看病人伤势,听我呼唤也是乍地一回头。 “廉儿?” 真是小别胜新婚,半日不见,我家相公容光焕发,俊美如斯,把什么潘安踩在了脚底底底下,一声亲切的爱称更是叫得我心神荡漾。 “廉儿,你怎么到这来了?我正想去怀王府接你。” 我笑嘻嘻地弯了眼,淇儿说的话全抛到了脑后,只管伸着双爪扑进他怀里道: “巧了,我也去穆王府找你,结果被这个孩子——” 我转身去看小破孩,却见他一脸仇视地瞪住我和小笨蛋,哽了哽,后面的话全吞了回去。 小破孩似乎受了什么刺激,推开文墨玉就呜咽道: “父汗,父汗,你醒醒,呜呜!” “父汗,我把娘亲找来了。” 这句话竟起了作用,那本躺着一动不动的男人眼皮闪了闪,顷刻睁开眼,死瞪着我喃喃道: “素心,素心!” 我依旧扑在小笨蛋怀里,无良的眨了眨眼。蓄满泪水的眼眸无辜的传达着“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知道”的信息。 兴许真是半日不见如隔1.5秋,小笨蛋选择了无视地上的男人,用手搂了搂我的腰。 “廉儿,你沉了。” 废话,我把全身的力气压在你身上,能不沉吗? 如此和谐的一幅画面,却被突然撞上来的小破孩撕碎了。 小破孩用铁头功分开我和小笨蛋,然后扑进我怀里欲哭不哭地瘪了嘴: “娘,你快救救父汗啊!” “娘,你不要生气了,不要离家出走了,以后就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 “娘,你说过永远只~爱我和父汗两个人的。” “………” 嘴角抽搐,我已不能言语。 一直沉默的文墨玉见状,终于掸了掸衣衫从地上站起来,唯恐天下不乱地冷笑道: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安陵兄,还往老张那抬吗?干脆我帮你直接把情敌给解决了?” 瞬间,小破孩投去杀死人的眼神。 文墨玉轻描淡写地指了指小破孩,“把这个拖油瓶丢给旺宅喂食也不错。” 47、第四十七章 怀王府、淇儿房间内,我抱着眯眼打盹的旺宅一边顺毛一边皮笑肉不笑地盯住淇儿。 淇儿如芒在背,见状也机械性地转了转脑袋,嘴边的笑扯得异常难看。 我扬眉,“怎么说?” 小笨蛋和文墨玉带着小破孩他爹去张世仁那解毒,我就干脆带着一人一狼回了怀王府找淇儿兴师问罪。 谁料小破孩一见淇儿,哭得越发厉害,干脆扑进淇儿怀里跺脚大嚎: “姑姑,姑姑!” 淇儿见了小破孩也是一脸惊诧,“麒儿?你怎么来了!” 这一句,我才知往日的小丫头淇儿、今日的公主乌布拉托原来一直打着小侄子的名号招摇撞骗,非“淇儿”,实乃“麒儿”也! 麒儿被带下去梳洗后,淇儿就挥退左右,与我僵持到了如此。 淇儿叹息道: “廉枝好姐姐,你别生我气,的确有些隐情没告诉你。我……我也是有难言之隐。” 我笑着从淇儿怀里抽出手,“乌布拉托公主,你可别想再唬我说小破孩真是素心的儿子,”顿了顿,我顾及地看了看窗外,才悄声道: “那一晚,我可是痛个半死,只便宜了小笨蛋。” 闻言,淇儿噗的笑出声,捂住檀口道: “其实第二日我也和王妈妈看见罪证了,看那血渍,啧啧,我一直没大好意思问,安陵然很野蛮吧?” 我脸颊一粉,当即低下头去,“哪有——” 等等,我话未毕,又登时抬起头来,瞪住眼睛叉腰: “淇儿,今天休想再绕开话题!” 闻言,淇儿脸上的俏皮反倒减了三分,歪头遥望窗外喃喃道: “不是不愿说,只是不想去回忆。素心姐姐……她要是有你廉枝一半幸运也是好的。” 窗外,风冉冉而起,海棠花迎面而舞,飘向了远方。 原来,这个素心,还真是和大长今有异曲同工之妙,除了都有一手好厨艺、好医术,就连命运,也都坎坷得可以。 只是,别人大长今最后还可以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相夫教子,素心却始终没等来丈夫儿子的重逢—— 素心十五岁时,因被人追杀,逃亡途中不慎摔下山脚,的确是被阖赫国的人救了,却不是淇儿,是淇儿的长兄,麒儿的父汗——大王子乌布敏达。 两人相处下来,渐生情愫。 可感情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码事。 阖赫国虽开放,但对后裔血脉十分看重。素心一介汉女,别说没有资格成为阖赫皇后,不能为储君大王子乌布敏达诞下子嗣,就连成为妾室妃子的可能性都没有。因为在阖赫王室眼里,汉人是懦弱、无能的,他们不能容忍皇室血脉里流淌半底这些劣根懦性。 于是,在素心的苦口劝解下,乌布敏达娶了同族的表妹,生下麒儿。但天有不测风云,王子妃竟然难产,无奈之下,阖赫大汗招来素心医治,孩子虽保住了,王子妃却因失血过多不治而亡。 这样的结果,皇室自然不能接受。皇后娘家杀进宫里,要为女儿报仇,全国上下皆蜚语纷纷,说是汉族妖女杀了王子妃。在乌布敏达和淇儿的据理力争下,素心的命是保住了,却被迫喝下藏红花,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阖赫大汗要保证的是,这个汉女不会留下半点乌布家族的血脉,不会威胁到小王孙的性命。大汗是妥协了,可是皇室没有妥协,阖赫国人民没有妥协,几年后的今日,素心和两父子其乐融融之时,皇室再次逼着乌布敏达续弦,因为,王子妃之位、未来的后位不可能永空缺。素心,这个汉族女子,永远都只能以婢子的身份卑微地活着。 这次,乌布敏达吸取前车之鉴,拒死不娶。 素心在多方压力下,被逼瞒着两父子上了淇儿的花轿,陪嫁回了中原。 后事巨细,皆已明了。 乌布敏达知晓原委,终于追来中原,只可惜……两人已阴阳相隔。 我唏嘘不已,“素心真是,太难了。相爱难道真有错吗?” 淇儿摇头,“没错,错就错在,哥哥和她的身份。素心姐姐守护了十一年,等待了十一年,别说任何名分,就连一句认可的话都没有。” 语毕,淇儿眼圈也微微泛红。 我拍拍她以示安慰,有时候皇室,就是如此,残忍而血腥。 我们二人正酸着鼻子低低说着话,就听外面传来脚步声,彼此回眸去看,竟是麒小子梳洗好过来了。 说实话,正派王爷就是比半路出家的好,这怀王府的丫头们忒细心,特意挑了件遮颈镶金边的大红薄袄,外套兔绒毛边的银白背心,按照汉人样式盘了髻,玉佩、碧簪、护心福一样不差,把刚才还和小叫花子没什么区别的小破孩打扮得粉琢玉器,眸子也如清泉洗涤过,亮亮地透着股机灵劲,微微上翘的娇红小唇,全身都隐隐显着股贵气。 所以说,怀王府的丫头老妈子就是聪明,知道讨好未来的女主人,和穆王府的人一比,真是天壤地别。 此情此景,我又忍不住叹息籍慰。 麒小子却已经趁着这个空当撒娇地扑进了淇儿怀里,奶奶唤了声: “姑姑~” 淇儿搂着他眼弯到了鼻子尖,“这小子可是我们乌布家族最小的一个王孙,受宠得紧。” 女子母性天然自成,我见状哪有不喜欢的,连忙哄着要去抱麟儿,麒儿瞪着水汪汪的乌黑眼眸小心翼翼地瞅了瞅我,才突然欢喜地蹭进我怀里,呵呵唤了句: “娘亲。” 我抱着小家伙亲了亲,突然想起淇儿说素心这壳子已不能再生育,忍不住颤了颤,莫不是真上天早就安排好了,送个现成儿子给我? 淇儿咯咯捏了捏麒小子水嫩的脸道: “这小子还是这么粘你,他从生下来就是素……” 话未毕,淇儿就打住说不下去了,眼泪欲悬而坠,又碍着小家伙死命咬牙忍着。 我见状忙打哈哈换话题道:“麒儿今年几岁了?” 怀里的玉人儿闻言狠狠一怔,顷刻就抽泣起来: “姑姑,娘亲不记得麒儿了!” “呜呜,姑姑,刚才娘亲还和别的汉人抱在一起,她是不是真如奶娘说的,不要我和父汗了。” 我和淇儿皆背脊僵硬,一时不知如何劝解。 这局面……借用一句名言就是: 很乱很失控。 麒儿、乌布敏达,面对这对父子,我要如何解释逝去的素心?小笨蛋、掉毛老鸟,面对穆王府,我又该如何去解释这十多年的渊源?
和淇儿、麒小子一起到张世仁那的时候,小笨蛋已经走了,文墨玉见我,竟也难能可贵地没冷嘲热讽,只淡淡地扫了眼旁边的淇儿。 淇儿没避开,勾着嘴得意洋洋地回视。 我蹙眉,总觉得两人间最近有点不大对劲,但又说不出个缘由,只要小笨蛋离开就好。我和淇儿商量,乌布敏达现在重伤未愈,要是告诉她素心死了,其一,他大有可能不相信,以为素心在闹别扭不肯和他回阖赫;其二,如若他真信,也极有可能一命呜呼。 不论任何一种情况,我都不乐见其成。 于是,我答应淇儿,至少在这段他躺着修养的时间先装成素心的样子唬上一唬,这种情况,小笨蛋不在自然是最好的。 这边,淇儿还和文墨玉在电闪雷鸣的对决,麒小子望着两人奇怪地抱我大腿道: “娘,你看,星星!” 我干笑一声,淇儿才道: “墨玉公子,要不咱们俩去找张世仁讨杯酒,上房顶慢慢聊?” 文墨玉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声: “好啊!这里就留给一家三口慢慢聊吧!” 说罢,两人果真雷厉风行地出去了,只剩下我抱着小崽子僵在原地。 这算哪出? 淇儿走了,我怎么演下去? 素心往日怎么和他大哥说话的,怎么相处我统统一概不知,就连这个小崽子几岁我都不知晓! 正站在原地发呆,床上的人却动弹起来。 麒小子见了,赶紧扑上去大叫: “父汗!” 那人被儿子勉强撑着,只管蹙着浓密的眉,往我这边期期艾艾地看,挣扎良久才呻-吟着发出声道: “素心——” 鬼使神差的,我的腿一步一步,向他迈去。 接过麒儿胖乎乎的小手,我扶乌布敏达复躺下,他不语,只撑着我不慎歪头吻了吻我的尾指。 霎时,手指大颤。 乌布敏达笑得一脸和煦,不停反伸手握住我右手在脸颊上反复摩挲,我全身僵硬,这是除了小笨蛋以外的男人第一次碰我,按理我应该反射性地逃开,可是,我却似被点了穴般,一动不动。 就如此下意识地被他反复吻着右手尾指,心里微微发颤,虽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极不习惯其他男人这样的亲密行径,身体却依旧动弹不得,如此亲亲蹭蹭我竟也发毛地不觉得恶心。 良久,乌布敏达从终于开口低沉道: “素心,还记得吗?你说,汉人有打勾、在尾指栓红线的习惯,将红线拴在两人的尾指上,就算定了誓言,永远不离不弃。我现在到了中原,才知你在骗我,你总说不在乎名分、不在乎流言,我现在才知这十多年你过得多么辛苦……我和表妹的新婚之夜、她怀孕举国同欢的日子,这些时候你是不是都躲在屋里默默拴着那根红线想我?” 顿了顿,我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打在了手心上,乌布敏达继续道: “我疏忽了,真的疏忽了。其实你很寂寞,其实你很渴望名分,是不是?你没办法得到这些,所以只能用一根红绳欺骗自己、欺骗我,告诉自己我们已经拴在了一起,永远不会分开,对不对?” 语毕,眼如泉涌。 “………”我闭眼,哽咽不语。 素心,是你吗? 你虽已逝,但这壳子、这痛到骨子里的相思,这期待被怜惜的尾指终究未散……你终于等到了,虽然再看不到,听不到,但是你的壳子还是清晰地记录了你魂魄深处最渴望的东西。 所以,这身体在被他亲吻时,才会下意识地接受、下意识地流泪。 突然忆起有首歌的歌词: 和你打过勾,寂寞的右手小指头,弹完了爱情的前奏,旋律却已经没有我。 难过的时候,是记性最好的时候。 素心,那些难捱的日子,你是怎样熬过的? 淇儿啊淇儿,你说不再骗我,不再哄我,可到最后,还是有一样你骗了我。 素心,根本就不是被哽死的,她是心灰意冷离开阖赫,有预谋地死在了家乡,死在了爱人看不见、摸不到,不会伤心欲绝的地方。 素心,你为何不再多等等? 乌布敏达吻着我的掌心,也是泣不成声。 “素心,你不用再害怕,我会实现给你的每个承诺,我已经放弃了皇位,我什么都不要,懦夫也好、卖国贼也好,天涯海角,我只和你、麒儿在一起。” 旁边一直乖巧盯着我们不说话的麒儿见状,也赶紧抱住我呜咽道: “娘,你也不要生麒儿的气。麒儿以后一定乖乖念书、乖乖学骑马,娘不要再忘记了,麒儿今年五岁了!” 最后一句,吓得我魂飞魄散。 素心怎么可能会忘记自己带大的孩子几岁,来不及擦掉脸上的眼泪,我就炸毛欲捂着麒儿的小嘴。 可终究还是晚了句,门前突然传来咳嗽声。 我抬头,那人映着月光站在门下,端着药碗一脸无辜。 “敏达王子是不是先喝了药再叙旧?” 我惊了惊,嘴张了半天才听自己道: “小笨蛋——” 48、第四十八章 月凉如水。 我和小笨蛋沿着张世仁后院小湖畔一圈圈地走着,柔和的月色在湖面泛着点点冷光,没一丝风,但依旧冻得厉害。 小笨蛋见我抱胸,脱了身上的披风,为我披上的瞬间熟悉的味道也扑面而来,属于小笨蛋的体味——墨香、发间牡丹的甜味还有王妈妈煮的绿豆汤香气混杂在一起,暖流缓缓入心。 我下意识地裹着披风嗅了嗅怀里的味道,被他拥在怀中,嬉笑打闹,一起围着暖炉烤火的日子似就在眼前,可此刻,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守着乌布敏达喝完药,又哄了麒儿睡着,小笨蛋才轻轻道: “要不要出去走走?” 我呐呐的点头,可出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我不知道该如何向小笨蛋解释,告诉他我不是素心就等于将以前全部抹杀,暗示自己一直在欺骗他;可如果告诉他我就是素心…… 在来的路上,我刻意向淇儿打听过,素心可喜欢牡丹否?阖赫王宫有种大片大片的牡丹吗? 淇儿眨眨眼,回答得干净利落。 阖赫王宫,除了大片大片的牡丹,还有大片大片的紫罗兰、蝴蝶兰、翡翠菊,只要能用药的,素心都种得有。 我有些茫然,那素心可曾表露过对牡丹的特别爱意? 淇儿摇头,素心姐姐一直把花当做药材,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 闻言,我大为震撼。 看来这么多年,小笨蛋都做了大大的孔雀。 小笨蛋曾道,当日素心救他,他正是心灰意冷之际,因从小相貌出众,少不了被人戳脊梁骨说是个“草包”,更有登徒浪子调戏他,就在这时,素心出现了,她宛若天边仙子,笑靥动人,她说: “人不可貌相,就好比这牡丹,除了雍容华贵的外表,还可以止咳清肺,入药安神……” 一句话,小笨蛋陷入了自己编织的美梦,她以为,素心在鼓励他,素心是懂他的。现在看来,素心这个医女,真的是在说牡丹的药用。 真是……悲催至极,十多年之后,我又误打误撞,将素心曾经的话重复了遍,自此,安陵然就认定了我是那命中注定之人,有了如此一段孽缘。 如果,我现在说,素心我从来都没喜欢过你,更和敏达王子惺惺相惜,等候十来年,我不知道小笨蛋会如何,这夜深人静,若他一个想不开,跳了湖该怎么办? 权衡之下,我终定了脚,紧张地拽着手咬唇。 安陵然本信步在前,见我突然落了后,也停下来回眸看我: “怎么不走了?” 我咋舌,挣扎良久终于听自己说: “小笨蛋,我不是素心。” 小笨蛋眨了眨眼,没什么反应。 “这么久一直骗你,是我的错。所以我一直想离开穆王府,因为我不想做素心的替身,因为……因为,我喜欢你。” 皎洁月光下,安陵然的一席白衣被风吹的微微泛起。 我脚软的抬头,只听小笨蛋“哦”了声。 我以为自己解释得不大清楚,于是语无伦次道: “敏达王子和麒儿,是素心的家人,不管怎么说,我用了素心这么久的身体,也要报恩的。所以我,我必须装成她的样子——” 小笨蛋在前端依旧未动,又“哦”了下。 我越说越乱,整个脑子搅成浆糊。 “我不是妖怪,也不是鬼,我是穿越过来的,就是……那个……素心,淇儿——” 妈妈啊,快来救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只是不想小笨蛋以为我是真素心,又看见她和别的男人缠绵悱恻而肝肠寸断,可是我刚才的表达方式他真能理解吗? 我急得在原地跳脚,到最后干脆蹦到小笨蛋眼皮底下,拽住他衣衫大嚎: “你到底懂不懂我的意思?” “我不是你心心念念的素心,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可是,我是真的爱你。” “………” 小笨蛋依旧无语,我们就这样一个人用尽全身力气扑在对方身上,一个人淡定地弯膝微微承受着重量。 许久许久,久到我以为安陵然会叫人把我捆起来送进疯人院;久到我以为他会因愤怒把我扔进湖里,“呗!” 什么也没有,我得了一个吻。 一个带着小笨蛋余温的侧吻。 他的羞涩、他的喜悦,似乎都借着这个吻,传递到了我的脸色,瞬间燃烧,当即绯红难测。 我呆住了。 这算什么? 小笨蛋的桃花眼明亮闪烁,清湛如星。 “廉儿,虽然你很混乱,不过这个告白我很喜欢。” “你的心意我都收到了,你的心意,你收到了吗?” “………” 双手渐渐放下衣领,瞠目结舌。 整个世界,都爆掉了。
原来小笨蛋早有察觉。 “我是不是素心”这个问题在早到我还不知素心是何许人也时,安陵然就已经开始调查。 那日醉酒,不过是假醉。小笨蛋借着这个机会,套了些实情出来。“素心”二字一出口,望着我脸上呆若木鸡的表情,彼时,安陵然就已知我是假货。 湖畔草丛旁,我满脸诧异地凝视安陵然。 “既然已经知道我是假的,为什么没想过退货?” 我记得那晚醉酒后,小笨蛋依旧待我如初,与往日并无两样,是暗中在盘算还是…… 小笨蛋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暧昧地附耳悄声道:“用都用了,怎么退货?” 语毕,安陵然又坏心眼地吹了口热气,和刚才还害羞地低头吻我的青涩少年郎判若两人。 我头顶冒烟地推他十来丈,警惕地与小笨蛋保持着距离。 安陵然却是眼疾手快,一个回手捞,就把我禁锢在怀里。 “我还没下定决心退不退货,你倒好,先拿了休书想逃?嗯?” 歪头避开小笨蛋的吻,我还是不太相信幸福来得如此快。 “你到底什么意思?” 小笨蛋叹了口凉气,“还能有什么意思?廉枝,这么多年,第一次有女孩子给我告白会让我脸红心跳,我想,我这辈子没办法退货了。” 怔了怔,我坐直身体瞪住小笨蛋。 “你确定?” 为什么总觉得幸福来得如此快,如此不真实? 小笨蛋咳嗽声,将目光望向前方。 “在你离开穆王府前一刻,我还不能确定。当我有所察觉你不是我要找的人时,也苦恼过,甚至想过成全你,让你拿到休书永远消失。可是……” 顿了顿,小笨蛋有些别扭地扯着草丛里的草根,像个孩子般有些脸红。 “知道你有性命之忧,我当时只是想先救出你再说,事事难料,敏达王子又突然来了洛云国,在张大夫给王子疗伤时,李先生已把收集来的情报全部告诉我和墨玉了。我以为,知道素心这么多年爱的是别人我会愤怒,可是我竟很平静,不过,在看见你和敏达牵手的瞬间,我真恨不得把碗砸到他脸上。” 说最后一句话时,小笨蛋磨了磨牙,草也被他连根拔起,我下意识地抖了抖。这么说,小笨蛋移情别恋了? 恋上我这个假货了? “你一直在外面偷看?” 小笨蛋哼哼两声,“如果我不守着你,你是不是就让他亲下去了?” 我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呃~~还真别说,当时素心的壳子意志不够坚定,敏达王子虽没小笨蛋长得精致,但也是俊朗非凡,天生有股帝王霸气,如此英雄男儿却对我柔情似水,如果小笨蛋当时不闯进,我…… 心虚地瞥了眼小笨蛋,我不好意思嘿嘿笑出了声。 小笨蛋却邪魅一笑,整个人扑过来,双双倒地。 “说,除了尾指,还碰了哪?” 小笨蛋狠狠一口咬在我右小尾指上,刚才和敏达的柔情蜜意全随着痛楚烟消云散,换作了哀嚎在湖畔久久不散。 “啊啊啊!” “安陵然你个王八蛋,你还真咬?” 我抱着带牙印的红肿指头猛吹,眼角已被泪水湿润。 暗瞪住小笨蛋,这什么人嘛!当初他和赛月眉来眼去,我也没挖了他的眼睛。 小笨蛋掩住笑,佯装心疼地抱住我道: “吹吹!” “去!”我一脚踢过去,却被小笨蛋抓住脚踝,一扯又进了他的怀。 吻吻我的耳,他低声道: “廉枝,再等我一个月,大业定后我要补你一个隆重的婚礼。” “一个廉枝和安陵然的婚礼。” 闻言,我扑哧笑出了声:“没有公鸡、没有素心的婚礼。” 小笨蛋不言语,俯身吻住我,我闭眼回应。 突然又有点恨自己,这算不算在求婚?我是不是回答得太干脆了?对于以前的阴谋诡计、他对素心的爱恋还有装醉套我话的事情我都还没算账,我会不会太好说话?太犯-贱? “唔!” 正在走神,唇上又是一疼,小笨蛋今天忒狠,咬了手指不算,又学蚊子来叮我的嘴。 我连忙推开他,摸着上唇大哭。 “谁让你不专心?” 我舔唇有些恍惚:“小笨蛋,你是因为素心不在了,所以退而求其……唔唔!” 话未毕,小笨蛋又覆压上来。用他的身体实际证明了自己现在非常、非常不高兴,如果我还有半点怀疑,可能今晚我会死得很惨。 我乖乖躺好,再不乱动。 犯 贱就犯 贱吧。 爱从来不需要理由。 趁着吻毕的空档期,我道: “小笨蛋,我们这算不算打野-战?” “不算,只是订婚仪式。” 我还来不及笑出声,就听远处传来“嘭”地重物落地声。 紧接着,又是三声“嘭嘭”声。 订婚仪式暂时推后,我和小笨蛋往远方眺望,只见两俊朗人影刷刷飞上了天。 小笨蛋见状,脸色大变,暗叫“不好”就往前屋跑去。 我尾随其后,也听张世仁大叫: “公主、墨玉公子,你们打就打嘛。不要砸坏我的花花草草,哎呀呀!我的药啊!我的酒!!” 我默了默,所以说,从古至今,酒都不是好东西。 淇儿和文墨玉竟打起来了。 49、第四十九章 这一架干得,房动树摇。 我、旺宅和张世仁并排抱膝坐在安全范围地带,看墨玉和淇儿一会儿飞到屋檐上,一会儿挂在树上。月光皎洁,两人一白一红身影在院子里跳来蹦去也挺好看,唯一比较煞风景的是淇儿气急败坏下,高举的武器竟是张世仁家大扫帚。 我道:“张大夫,你家扫帚真是拿来扫地的吗?怎么淇儿随便拿来挥一挥,你院子里的罐啊、瓶啊,还有花花草草都尸骨无存?” 老张痛心地抹了把山羊胡子,还来不及说话,小笨蛋第三次从两人中间被踢了回来。旺宅非常小心地挪了挪位置,既不伤害到主人脆弱的自尊心,也不伤及自己的尾巴。 我淡定地扶起小笨蛋,问: “还去?” 小笨蛋这架劝得忒不是理,他们三人,武功谁高谁低我是看不出,不过我就看得出,小笨蛋插在两个怒气冲天的痴男怨女中间,舍不得对文墨玉挥掌,又狠不下心对淇儿绊腿,于是,劝架就变成了名正言顺的挨打。 瞅见小笨蛋这次被踢回来,居然脸上都挂了彩,我顿时有些怒了,起身大骂: “你们也太过分了,怎么连小笨蛋的脸都打?” 旺宅见状,也讨好地舔舔小笨蛋的手背。小笨蛋一手拍我脑袋,一手拍旺宅狼头以示安慰,一副“你们和睦相处我甚欣慰”的表情道: “张大夫,这可是你的院子,你也不管管?” 张世仁无奈地耸耸肩,“老夫也是力不从心啊!谁让老夫不懂功夫,哎~~” 我和小笨蛋不约而同脸黑了黑,那边淇儿和文墨玉却已经从屋檐打到了地面,说是急那时快,淇儿正举着扫帚一个秋风扫落叶向文墨玉劈去,房门却嘎吱一声开了。软软糯糯一团闪了闪,淇儿收力不及,文墨玉身形略过,我只听闷声一响,文墨玉护住小粽子受了重重一击。 “麒儿!” 我惊呼地扑过去,接住文墨玉怀中麒小子,大呼失策。原来,两人大打出手,我顾着看戏,只记得敏达王子喝了有镇静作用的药,不易惊醒,却忘了屋内还有这么个小肉团。如果刚才不是有人及时出手……我望望文墨玉嘴角溢出的血丝,瞪住淇儿嗔道: “你丫也忒狠了!” 淇儿被这么一激,也止了手。丢了手中的扫帚过来查看麒小子,跺脚道: “我怎么知道小呆瓜会出来!” 淇儿用手戳了戳麒小子的脑门,小粽子才终回过神来,瘪瘪嘴,没忍住,扑进我怀里大哭: “娘——”顺便将鼻子眼泪蹭了我一身。 我抱住小粽子又劝又哄,一直沉默的文墨玉“噗”地一声,又嗑出口血来。我抖了抖,还好淇儿虽一直跟着我,我没刻薄过她,不然早被她打成蜂窝煤了。淇儿眨眼道: “我只用了七分力,想不到你竟如此不济?” 文墨玉凤眼挑了挑,轻哼不语。 小笨蛋摸摸鼻子,解释道: “上次廉儿大闹婚礼,墨玉进了趟宗人府。” 我怔了怔,不言语。这么说,当时我只被关在穆王府,也没人过来拷问还是好的,恐也是掉毛老鸟和小笨蛋从中调解,只可怜了文墨玉,受皮肉之苦。 我啐道:“玄h也真不厚道,你为了他逃婚,你进宗人府他居然也不去救你!” 语毕,气压骤降。寒风吹过,刮起满院残枝败叶,怀中本已快入睡的肉团也感觉气氛压抑,忸怩地又唤了声“娘亲”。我亲了亲小粽子,再抬头,众人依旧呆滞不动。 “你们搞什么?” 淇儿率先倒吸了口气:“你怎么看出玄h和文墨玉有问题的?” ??你们都能看得出,为什么我看不出? 张世仁故作深沉地捻了捻胡子: “墨玉啊墨玉,你还道自己未动真情,这穆王府最傻的傻子也看出端倪了。” (t_s)张世仁,你这是找死! 小笨蛋干笑说:“廉儿,不错不错,有长进!” 这话怎么听着也甚刺耳? 淇儿道:“所以说,文墨玉,不要逃避现实。我承认,我乌布拉托的确喜欢玄h,这辈子非他不嫁,但我绝不会耍阴招,以阖赫国兵力威胁玄h,有什么都公平竞争,这几日你躲什么?” 文墨玉埋首,大半张脸遮在发丝下隐隐绰绰看不大清。 “谁要和你……公平竞争?我只是尊崇祖业,辅佐明君。我于玄h,不过君臣;玄h于我,也不过父命。” 话音刚落,我们就听身后传来清脆的玻璃破碎声,转身,玄h把手中的玉佩捏碎了。 目光灼灼,这位始终玩世不恭,一副狡诈狡猾的七殿下难得地露出痛心的表情,咬牙切齿道: “玉儿,这话是你说的!” 说罢,玄h拂袖欲去,却被张世仁一把叫住,不疾不徐地从怀中掏出一张单子道: “不管爱人也好,君臣也罢,反正公主和墨玉都是你的人,还劳烦七殿下先画个押,赔了我这茅舍的损失再走。” 瞠目结舌。 姜不愧老的辣,张世仁还真滴水不漏,其实我很想问,你什么时候写的单子?
局势混乱。 我觉得,小笨蛋他们这个反恐是不好造的。 淇儿虽言明不会以阖赫兵力威胁玄h成亲,但没有实质的保证,我相信阖赫大汗不会傻到真与洛鸢帝为敌,支持玄h和小笨蛋这等黄口小儿。而另一边,还有个大麻烦。 乌布敏达和老子闹僵了,千里迢迢来寻妻,但他毕竟是未来君主,如果他知晓我是个假货,又嫁给了玄h的手下,会不会一怒之下影响政事?这个事一日举不成,我就一日不得安宁。这些时日,我为了照顾敏达王子和小粽子,一直都住在张世仁家,和小笨蛋约会也要偷偷摸摸,文墨玉一直躲玄h,也常常来叨扰我老人家,淇儿在怀王府也很无聊,除了来找我和小笨蛋聊聊天,也经常与文墨玉干上两架,张老头子则什么都不会,只懂摸着胡子幸灾乐祸…… “你走神了。” 勺子一抖,洒出些许汤来。我眨眨眼这才发现,自己正在喂敏达王子喝药,牵强地扯了个笑: “对不起,昨晚休息得不大好。”张世仁讹了我许多银子,却是小气得很,家里客房的床小得紧,害得我和小笨蛋做些某某事情来不大顺手,所以这话也算是实话。 乌布敏达顺着我笑了笑,在张世仁的妙手回春下,他毒已解,黝黑的皮肤泛着健康的润色。 “这几日也真辛苦你了,白日要伺候我和麒儿,晚上还要去找他。” 我呵呵摇头:“不累不累!” 笑罢,自己也傻眼了。 “找,找谁?” 乌布敏达夺过我手中的碗,一口饮尽,痛苦地咬牙道: “我知道,你不是素心。” “………”对不起素心,对不起玄h,我实在演不来贤良淑德的素心。不过知道也好,纸迟早包不住火的。 乌布敏达掀开被子,也不用我扶,一把站了起来,又在房内伸展伸展了手脚道: “我毒已解,身上的伤大愈,梦也该醒了。” 我默了默,怪不得近日如此多的纰漏,就连小粽子都看出来了,他这个王子还一脸的沉醉。原来,他不过是在骗自己,让我陪他演一出戏。 “素心她——” 乌布敏达用手止住我,眸子湛亮,一副王者风范。 “廉枝,近日有劳与你,还望你还我一样东西。” 我再傻也知敏达想要什么,伸手从怀里摸出红线,递到他手中。乌布敏达只管看着手中线,喉结上上下下就是不出声。这红线,是我醒来后在素心的内衣里发现的,当时觉得好玩就留下来了,现在才知,这竟是她和他最重要的信物。 不过,就算这红线是假的,又何如?乌布敏达思的念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我道:“敏达王子既心如明镜,有什么打算?” 乌布敏达小心翼翼地把红线放好,才收敛情绪恢复常态地瞅我: “还要劳烦您再帮我唤顽妹和七殿下过来。” “好。”
乌布敏达、安陵霄、文老爷子、玄h、小笨蛋和文墨玉,几个男人关了房门,挤在张世仁小小的客房里不知道在密谋什么。我和张世仁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喝茶,只管看淇儿和小粽子在不远处躲猫猫。 在之前,乌布敏达告诉我,他来洛云国除了寻找素心,还有个很重要的任务。告别阖赫国时,他曾答应父汗一定完成这个作为王子的最后使命。我没问是什么使命,不过也猜得十有八九,如此大的仗势,就连文老爷子和安陵霄都出动了,还能谈什么?看来,阖赫大汗比我想象得有头脑,不管女儿儿子的□□如何,依旧支持玄h举事。文府、穆王府、怀王府三大首脑豪不忌讳地聚到张世仁的小院来,也不怕人怀疑,由此也可推断,造反蓄势待发。 顷刻,房门开了,几人寒暄着散去。乌布敏达却径直走向我,我望着他身后的小笨蛋和玄h,有点紧张,生怕他一个激动做出什么虎摸熊抱的动作来,上次因为被亲吻了小手指,小笨蛋那两口狼咬,我现在还记忆犹新,如果被抱一次…… 可是,英俊潇洒的敏达王子什么都没做,只站在我面前立定道: “时间紧迫,我要立即赶回阖赫国部署兵力,所以麒儿要暂时留在这里,劳您照顾了。” 本在一旁玩耍的小粽子听了老爹的话也立马扑过来,抱住我大腿道: “父汗,娘亲,我们要回家了吗?” 敏达王子抱起小粽子,捏捏小脸道:“父汗有事要先离开,你跟娘亲在这里等父汗,要帮父汗照顾好娘亲,懂吗?” 小粽子眨眨乌黑的眼眸,一点没有别家孩子的娇气,听说父汗离开就大哭,只用力点点小脑瓜道: “父汗放心,麒儿一定守好娘亲,不让她再跑了。” 一席话,说得众人哭笑不得。我从乌布敏达手里接过小粽子,电闪雷鸣间已明了,小粽子太小,素心离开这件事还是慢慢来吧。其实如果乌布敏达舍得,我倒是挺乐意一直养着小粽子(是小笨蛋养着吧?),这小孩聪明伶俐,比起淇儿过之而无不及,再加上我这身子本就无法生育,念及此,我不禁蹙眉。 “敏达王子准备何时离开?” “立刻。”语毕,那边小厮已牵了马出来。 我凝视小笨蛋一眼,语出惊人。 “我和麒儿送你出城吧。” 张世仁为方便给乡间小镇村民看病,其实房子离城郊本就不远。敏达牵马,与我并肩走了没一会儿就已到郊外。乌布敏达望了望前方正在扑蝴蝶的儿子,沉声道: “廉枝姑娘,这里只有你我,你有什么话就问吧?” 我怔了怔,嘿嘿假笑两声,不愧是王子,我想什么他都知道。 “既然王子如此,我也就开门见山地问了。” “请讲。” “你和素心十几年的感情,为什么她会是处子之身?” 好吧,我承认我没脸没皮。对一个几乎陌生的男人,这样的话也问得出口。不过,这事实在太蹊跷。如果真的王子有什么障碍,这小粽子是从哪来的,又如果是素心有什么障碍,阖赫大汗也就没必要逼着她喝藏红花吧? 我干笑着瞅乌布敏达,满以为他会一脸黑线。谁料这一句,却惹得他满脸隐忍痛心。我僵了僵背脊,这是什么意思? 良久,乌布敏达才道: “廉枝姑娘,你是不是还有个疑问没说出口?” “嗯?” “素心嫁来这里将近一年,我才带着麒儿来寻,你是不是一直在猜,这一年我去哪了?” 我垂下眼睑,静待答案。 可等了半天,我只等来一句:“素心已去,有些事就让它跟着去吧。”语毕,乌布敏达就上了马,绝尘而去,只剩下我和小粽子僵在原地。 果然,素心没我想象中那么简单。 50、第五十章 送走敏达王子,我这把老骨头也终于有了几天清闲日子。 怀王府因淇儿逼婚被闹到鸡飞狗跳,我是断然不想再去了;在小笨蛋八抬大轿娶我回去之前,穆王府的大门我也是没脸踏的。于是便干脆带着旺宅、小粽子在张世仁的小院心安理得地住了下来,白日无事,喂喂鱼、晒晒药材,日子也落个悠然自在。 以前被淇儿骗着哄着,我只当自己真是十八岁的小姑娘——活力无限,不是爬墙就是打通宵马吊,知道素心竟有二十六岁“高龄”后,诧异至极的同时,我也开始正视这壳子的健康问题,以前经常腰酸背痛不当回事,现在想来,却觉真应好好将息一番。 恰好张世仁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养生的汤药,我也就顺着每日占些便宜。可身子不见轻快些,偏偏有人却夜夜来拆我的骨头。 歪头凝视旁边心满意足、美美睡去的安陵然,我狠狠咬牙伸腿踢去,却不知扯动了哪根筋骨,刚才经历剧烈运动的老腰又开始隐隐泛酸。小笨蛋迷迷糊糊被蹬了半脚,也揉着桃眼拥我道: “伤着了?” 见小笨蛋双腮泛粉,一副滋润无比的模样我就来气,不禁磨牙霍霍。我是说怎么张世仁的汤药不见效果,敢情都滋养给他了?! 我啐道:“明晚不许来了。” 闻言,小笨蛋的瞌睡顿时去了七分,睁着眸子可怜楚楚: “娘子不要啊~” 任凭小笨蛋在我怀中又揉又蹭地撒娇,我就是不撒口。如此夜夜翻墙幽会,确实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一来,纵使我不管事,也从众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举事之日便在半月之后。这些时日,小笨蛋一面要应付朝廷太子,一面又要与玄h里应外合。劳累一天,大半夜还要来翻墙偷情,天不亮又得起身回穆王府。咳咳,说实话,我的确……有些心疼。 二来,小粽子也是个顶尖的怪粽子。当日,他老爹说要回阖赫,小粽子连眼皮都没眨下就乖乖应了,一副小男子汉铁血模样。偏偏到了素心这,却是粘得异常愁人。吃饭要抱抱,玩耍要亲亲,当然,也不避免地撒娇想和娘亲同床而卧。对于这件事,于今,我实在是再找不到半点回绝的理由。 所以于情于理,我都是望小笨蛋别再过来。 可不希望他过来是一码事,他真的答应不过来又是另一码事。 讨饶了两三句,小笨蛋突然叹了口凉气,平躺道: “那……就不过来吧,这样也好。” 我心没由来地一跳,噌地一下扑到小笨蛋胸口上: “为什么不来了?是不是你看上那个赛月了还是觉得我比你虚长两岁,嫌我老了,我告诉你小笨蛋你要是敢不要我,我就去穆王府大门拿乱棍……呜呜!”竭斯底里的话没来及语无伦次地表达完整,唇就已被小笨蛋狠狠压住。 良久,小笨蛋才放开我道: “廉儿,其实我近日的确有些分身乏术。” “我知道。” “再等我半月,很快。” “嗯,我等你。” “还有一件事,我实在头疼得很,可又抽不出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许……女人和女人之间更好谈一些?” 怔了两秒,我重新看向满脸懊恼的小笨蛋,什么事情能让你在这种时刻分心? “嗯?”
翌日,轩墨楼,我见到了小笨蛋生命中排行第三重要的女人。 安陵月瞅见我,也是惊诧无比。 “嫂嫂?” 我笑着起身,不语。 月儿拉着我笑得眉飞色舞,“我就说哥哥有什么事在家里不好说,要叫我来茶楼,原来是嫂嫂。” 我止住月儿叙旧,摇头笑道: “的确是有些事在家里不方便说,所以你哥哥才叫我来茶楼。” 夜色漫漫,小笨蛋几日往返张世仁小院和穆王府,除了与我幽会还发现了个让他手足无措的秘密。原来,露水深重时,会情人的不止他一人,还有他最宝贵的小白兔妹妹——月儿。对于此,我很幸灾乐祸地评价了句为:上梁不正下梁歪。 说来也作孽,近日穆王府上上下下,都全身心地扑在造反大事上,疏忽了乖巧听话的小女儿。除了我,谁又能想到安陵月会与周亦水看上眼,又有谁会料到举止大方的千金小姐能深夜会郎,花前月下。 于是,小笨蛋在看到两人卿卿我我的情景后,彻底崩溃了。我没骨气告诉小笨蛋其实很早我就知道实情,只得把话往一边儿引道: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既然生米已煮成熟饭,你们就成全月儿嘛。本来她就不喜欢文墨玉,更何况文墨玉和玄h——”话没说完,我自动闭了嘴,等着听下文。对于这件事,我其实一直很疑惑。或者说,很彷徨。 月儿是安陵霄和夙凤的爱女、小笨蛋的巧妹,看这情形,玄h和文墨玉的关系他们一家子都心如明镜,可在这样的状况下他们却依旧坚持把月儿作为政治工具嫁给文墨玉,如果不是我那么一场大闹,谁又能猜到今时今日是何局面? 小笨蛋唏嘘不已,吻吻我的额头道: “廉儿,你以为这真是我和爹娘想的吗?你以为我就不想现在把你接回穆王府吗?” 我默了默,不说话。别人不知,我又怎会不懂?现在这光景,与当日王婉容有什么区别?举事成败,不过一昔。纵使穆王、怀王、文老爷子做了最充分的准备,但也已有了最终毁灭的最坏打算。这种时刻,休掉我,假若他朝失势,我或许还能逃命;反之…… 这出戏里,王婉容、我,月儿都是他们最不能触碰的弱点,也是敌人最致命的武器。所以,我们需要隐蔽、掩藏。现在若成全了月儿,让她正大光明地与周亦水定亲,只怕最坏的结局里,不仅月儿没有半丝退路,周家也会遭到灭顶之灾。 于此,我突然有些悟了。月儿嫁给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害人灭门,可年岁渐大,无奈之下才选了文墨玉来遮掩。黑夜里,我和小笨蛋平躺着,听他的声音低低沉沉蛊惑人: “让月儿嫁给文墨玉,是权宜之计,也是无奈之举。我们的计划本是让月儿在三日后跟着你和娘亲一起离开洛云国与表姨会合,现在……廉儿,我不知该如何与妹妹说。” ……… 呷了口茶,我平静地陈述: “你哥看见你和周亦水约会了。” 月儿圆目大瞪,惊得发不出半丝声音来。 我搁下茶杯,依旧说得云淡风轻: “不要怕,我站在你这边。”“嫂嫂决定,助你私奔。” “……嫂嫂,大恩大德月儿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望着激动磕头的安陵月,我心里默默为小笨蛋默哀三秒。对不起,亲亲相公,这次真不能怨我,一来女人的心和脑子都是豆腐做的,遇到这种事情我实在没办法和男人一样理智分析;二来我这人向来嘴舌不灵便,小笨蛋如斯聪明的人都不知如何劝解,我如何劝解得住,让月儿跟我们走?更何况,对方是个正在热恋,可以为爱人献上生命的痴女。于是,最好的结果—— 我弯了弯腰,悄声道:“月儿,你应该知道穆王府的密道吧?”
穆王府密道内,呃~或者说,我和小笨蛋的床底下,月儿带着包袱,紧拉着我亦步亦趋地走着。 “嫂嫂,我好害怕,这里真的可以通到城外的小山坡?” 我晃晃手中的火把道:“月儿不怕,你相信我好了。” 说来,这密道我也刚知道不久。前些日子与小笨蛋狂荡,床榻甜蜜之际曾密言戏谑,我们的床下面有个密道,这也就是为何每次我和“文墨玉”约会,他比我先回家的原因。彼时听罢,狠咬几口解气也就算了,没想到才几日,这密道竟派上了用场。 月儿有些迟疑,“嫂嫂你这样帮我,哥哥知道了会不会怪你?” 我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又不好明里说出穆王府造反的事情,这也是小笨蛋的意思,不要告诉妹妹半点造反的事情,但又要哄着骗着她暂时离开周郎,和我们一起离开洛云国。这样的事情我自认没办法做到,更是为月儿一生幸福着想,这才想到助她们私奔。 我道:“月儿不用担心我,我会给你哥哥好好解释的。你和周郎在后山会合后,就一直往西走,千万不要回头。半个月后,若听到什么风声,再打开这个锦囊。” 我将带了银子的包袱和锦囊一并交给月儿,又细细嘱咐了几句才再往前走。锦囊不过故弄玄虚,里面只有两行我歪歪扭扭的毛笔字: 若败,莫要回头。 若成,盼归! 我想,这便是最好的结局了。至于我,决计不会傻到那么听小笨蛋的话,跟着掉毛老鸟一并家眷去躲难的,我还想看着玄h龙袍加身,文墨玉和淇儿大打出手抢皇后宝座的热闹局面。 心心念念地走着,身后的月儿却突然止了步。 “嫂嫂,墙对面有声音。” 我被她这么一咋呼,登时毛骨悚然。这里黑漆漆的,可别是有什么脏东西吧?濉 “月儿不要胡说。” 月儿此刻只拉着我不往前迈步了,紧张至极“是真的,嫂嫂你听。” 我和月儿屏息,果然……墙对面传来争吵声。还好还好,不是女人哀怨的哭声。 举着火把,我和淇儿静静凝听,那争吵声……好像是一男一女。隐隐间,只听男人道: “你不要任性了。哎!早知如此就该直接绑了走,何苦这么费事?” “哼哼,绑我?你以为你有这个能耐?” “你留在这又有何用?” “怎么没用?我要手刃仇人!” “胡闹,我们当日……” 我咋舌,耳朵不自觉地贴墙更近些,“怎么听不真切了?” 月儿也是一脸茫然,“嫂嫂,我觉得这个声音好熟哦。” “真的吗?” 我和月儿一边说一边干脆把耳朵直接贴在了墙上面,那争吵声越发大了。 “凤儿,你当初答应我放他一条生路的。” “生路?这么多年,他有给过我生路吗?有给过然儿生路吗?若不是影子队护卫我们母子,若不是然儿装疯卖傻,他能放过我,放过然儿?” “……这种时候,我怎么可能走?我一定要亲眼看见洛鸢帝人头落地!” 嘭! 洛鸢帝的人头没落地,我和月儿,先从墙这边跌倒对面了。 “啊!” “哎哟!” 齐齐两声哀鸣,因我们二人全身力气都趴在墙上,却不知这墙是个活动墙,一推而入,登堂入了别人的室。 “儿媳妇?” “月儿?” 我和月儿面面相觑,抬头盯住安陵霄和夙凤。 月儿一脸“我就跟你说这个声音很熟”的表情,惹得我哭笑不得。 安陵霄还算镇静,站在原地未扶双双落地的我们道: “你们怎么在这?” 我再次看向月儿,恰好撞见她满眼哀求的目光,只得吐吐舌头对安陵霄和掉毛老鸟扯了个全世界最难看、最委屈的笑容道: “公公、婆婆,你们看今晚的太阳好大,是不是也出来喝下午茶的?” 该死的小笨蛋,怎么枕边话都不说清楚?怎么就只记得干那事儿,就不记得告诉我这密道除了通往我们的床底,还通往掉毛老鸟的床底? 51、第五十一章 我实在是,太小看掉毛老鸟了。 这是我从密室出来,见到小笨蛋说的第一句。 第二句话是:安陵然我也太小瞧你了。 越害怕遇见什么,什么就愈是要敲上门。阴谋诡计、谋权篡位,这些让人头疼的事情我撞了个遍,临了才知晓缘由始末。 千算万算,从没算到过夙凤会是前朝公主;左疑右猜,从没想到过安陵然会是前朝剩下的唯一皇族血脉。望着安陵然那双黑曜石般晶亮的眼眸,其实,我更想仰头大喊:娘的,我运气实在是太太太背了。 洛云国之前,那个被覆灭的王朝又名“若云国”,听闻洛鸢帝这一族和若云国的王族还有那么些沾亲带故。终有一日,洛元宗不知何故反了——进了宫、掠了皇位,夺了嫔妃,杀光所有皇族。 可就算杀光,也总有那么星点遗漏的幸运儿。我婆婆掉毛老鸟这一族就恰是天上掉鸟屎被不偏不倚砸中的那只,她的太爷爷——前朝小皇子悄悄被旧臣王释方抱回了家,以“养子”的身份带大成人。洛元宗怎么也想也想不到前朝小皇子竟被旧臣放在自己眼皮底下,胆大包天地这么晃悠着。于是,日复一日。夙凤这只被遗落的凤凰安然无事地长成了黄花闺女;安然无事地嫁给了还不是王爷的安陵霄;安然无事地诞下小世子——安陵然。 直到,一封密函被递到洛鸢帝手里。 据事后丽妃言明,经过多年调查,洛鸢帝的秘密组织终于查到些蛛丝马迹:穆王妃极有可能就是前朝后人。虽只是些蛛丝马迹,却已让洛鸢帝方寸大乱。若夙凤单是前朝公主,都过了这么多代,她也已经安心嫁为人妇,洛鸢帝睁一眼闭一眼或许也就过去了;偏偏她生下了一双儿女,有儿子就代表若云国有了合法继承人,再加上安陵霄手上庞大的兵权…… 这一夜,洛鸢帝彻底失眠了。 后果不堪设想!暗杀令伴着信鸽洁白的翅膀飞出,染红了掉毛老鸟和安陵然省亲的山道,烧光了夙凤娘家的府院。夙凤被救,父母双亡,安陵然也不知踪影。 后面的事,依稀已能辨。 穆王府痛失世子,洛鸢帝自认危情解除,又念当日安陵家世世代代效忠朝廷,便卖了个薄面,自闭只眼不再管夙凤的身份。谁又能料,安陵然被素心所救,装疯卖傻地回了穆王府。安陵霄自此严加保护儿子,再加上安陵然彻彻底底装了十多年的傻子,洛鸢帝忌于安陵霄的兵力,这才逃过了许多刀光剑影。 “兵逼民反啊!”这是小笨蛋给我唯一的合理解释。 他道,其实他们一大家子一丝丝造反的意思都没有。这么多年,也根本没有洛鸢帝想象中的乱臣贼子或前朝旧属来找过他们母子,如若不是那次刺杀,他甚至不会知道家里还有条密道,更也不会知道自己竟是前朝王孙。 这其中,大有猫腻。 原道,夙凤病愈并不相信儿子已死,但又不能明目张胆出府,便寻夜出密道,辗转找到素心,母子相见,自然把话说开了去,这才有了安陵然装傻回府的一出。 我听得汗淋淋,“这么说,公公婆婆早见过素心了?早知道我是假货?”可怜我当日还担心受怕,日日夜夜做噩梦,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小笨蛋颔首,“当日娘亲使计挑拨陈皇后,让她在大殿之上,当着文武百官耍横,活生生将嫁给玄h的乌布拉托公主推给我,其实只是想为日后寻条后路。洛鸢帝虽恨我们母子入骨,但一直苦于机会下手,加上他老眼昏花,竟真以为阖赫不过小国,不足为患,便准了这道旨。” 小笨蛋顿了顿,又道: “他如此这样,一来是陈皇后娘家权倾朝野,陈皇后一句话惹得朝廷纷纷倒戈,洛鸢帝压力颇大不得不答应这门亲事;二来,他怕也是想用你这位公主炸炸我是真傻假傻,也好做些决定。” 我睁大眼睛,“那你现在暴露,岂不是很危险?” 安陵然淡淡勾了勾嘴角,说得云淡风轻:“所以,这个反,必须造!” 话说到这份上,我很彷徨,也就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在密室里,掉毛老鸟如此坚决地不肯离开。我和月儿破墙而入之时,安陵霄正苦口婆心劝着掉毛老鸟早日离开洛云国,与王婉容会合。因为整出戏里,她才是洛鸢帝的眼中刺、肉中钉。谁料掉毛老鸟说什么就是不肯离开,两人这才大吵特吵起来。 他们以为,这密室隐蔽得紧,就算闹翻天也不会有第三人听见。谁知道,不仅出现了第三个人,还有第四个人。 我有些激动地从后面搂住小笨蛋的腰,说了这辈子最煽情、最肉麻的话,我道: “相公,不要送我走,我要一直陪着你。生亦好,死亦好,都要在一起。”话说完,我先自己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硌着衣服甚不舒服。 小笨蛋的第一个反映也不是柔情蜜意地抚摸环在他腰间的纤手,而是紧张地拉住我,又是摸头又是看脸色。 “病了?发烧了?” 我脸色黑黑,瞪住小笨蛋。我承认,以前看言情小说,一直很鄙视生离死别时,女人拖着男人的衣角哭着喊道:“我不走,不求今世同年同月生,只盼同月同日死。”对于王婉容一事,我后来的评价也是:她留下没有丝毫用处,走了李庭正反倒清闲,可无后顾之忧地大干一番。 所以,当小笨蛋提出要我先跟着张世仁、掉毛老鸟他们出去避一避时,我爽快地答应了。妇孺(淇儿这种彪悍的女人除外)在这场战争中只会成为弱点、是拖油瓶,离开避风是最好的选择。 可到这一刻,我这个拖油瓶后悔了。这才真应了那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情真到了自己身上,就不行了。 我耍横道:“我不走,坚决不走。”小笨蛋一直不肯告诉我他的身世,恐就是猜到我知晓真情后不会再离开。这次造反,哪里是玄h为首,明明是小笨蛋为首。安陵霄有句话也说错了,洛鸢帝最大的眼中刺不是夙凤,是我家小笨蛋!就算真的举事成功,玄h黄袍加身之日,又会不会对安陵然不利?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小笨蛋很危险!如果我这时候离开了,我很害怕像敏达王子一样,这一别,就是永久。 小笨蛋吻吻我的额头,满脸柔情。 “傻瓜,不会,你想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更何况,如果你不走,麒麟那孩子怎么办?也要跟着你受险吗?别人敏达王子临行前可是一再嘱咐你照顾儿子啊~” 小笨蛋故意拖长音调,我也就随之怔了怔。小粽子的话…… 打断我的思绪,小笨蛋挥挥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好了,以前的身世都跟你讲清楚了,是不是也该你给我讲讲清楚了?” 望着小笨蛋手中晃悠的纸,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鉴于前车之鉴,我明白夫妻无论何事都需要商量,不然就会造成上次我差点被当做□□被杀掉的乌龙事件,所以,这次助月儿私奔,我很乖地在桌上留了条,来了个先斩后奏。这也就是为什么安陵然会如此迅速赶来密室的原因。 我扯了扯面皮,脚却已抵在了床边,无路可退。 “小笨蛋,呵呵,你……听我解释。” 事实证明,“听我解释”这句话不管是放在言情小说里还是放在电视剧里,都只有一个效果——无用。安陵然一步步逼近,“现在劝解月儿离开的工作难度加大,爹娘没办法还要双管齐下,最坏的打算还要带上那个姓周的臭小子一起逃亡,廉儿,你觉得这笔账我们该如何算?” 我脸已经笑得有些发僵,“我……我也是——” 嘭! 我被华丽地扑倒了,虽然床很软很宽,但被小笨蛋这样的体重压住,绝对不是件什么舒服的事。 小笨蛋忒暴躁地扯我的衣服,喘息道:“廉儿,记得我娘怎么说的吗?” “……记得。” 安陵然从密室接走我时,夙凤面无表情地拍了拍儿子的肩,半讥讽半警告道:“回去好好管管,不论滴蜡也好、上辣椒水也罢,明天,我只想看到个乖巧、惟命是从的儿媳妇。” 小笨蛋道:“廉儿,鞭子和催-情-药你选一样吧?” “……还是后者吧。” 这悲催的夜晚。
翌日,迎接我和安陵然起床的,是一声尖锐的叫声。 昨晚和小笨蛋玩得疯了些,几乎天亮才睡,这样被吵醒自然很让人不爽,于是我顶着一团乱发坐起来,哈哈打了两个哈欠: “王妈妈,我说你叫什么?虽然我半夜回来是突然了点,但是你又……咦咦!”话说到一半,我看清了来者,又有点不相信,使劲揉了揉眼睛,又再看了遍。站在玄关口的人没变,只是嘴巴张得更大了些。 赛月一袭碧绿华衣,头顶高贵云髻,双掌挠耳,依旧目瞪口呆地凝视着我。我吞了吞口水,才用□□刨了刨身边的人。 “小笨蛋,小笨蛋。” “唔——” “快起来,小笨蛋!” 小笨蛋昨晚虽欢乐,但毕竟在上面的那位比较耗体力,此刻正睡得香甜,被我又拍又打却不好发作,只得坐起来就对着赛月大吼: “给我滚出去!” 语毕,我们在场的三个人都傻眼了。 小笨蛋懵了懵,也揉了番眼睛再去看赛月,继而望我,我给了他一个“的确是赛月,你没眼花”的眼神。这边赛月被小笨蛋一吼,也终于回了魂。 全身战栗道:“你叫我什么?” 小笨蛋躲在我身后,用被子遮住□□的上半身,一副羞答答的小女儿样:“我,我……” “你居然叫我滚?”赛月两眼鼓如铜铃,一步一步向我们走过来。 “你不要过来!”我已无法制止,赛月已经踏上床榻,绕过我使劲去扯小笨蛋,那模样,活脱脱像远归的妻子逮住了丈夫在偷情。 “你居然叫我滚?!”其实我很想说你误会了,他是叫王嬷嬷滚。 “太子哥哥说你这几天病了,一直没上朝,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竟如此待我?”我相公身体忒好,才没有病,昨晚还生龙活虎! “你居然还和这些野狐狸精勾搭在一起,你怎么对得起我?呜呜!”赛月的一双小手劈里啪啦地打下来,却全部挥在了我的脸上,我有些不大高兴了。 “喂喂,你搞清楚,谁才是狐狸精?我可是正大光明——” 说了一半,我自动噤声,赛月也给我一个虎视眈眈的眼神:“正大光明什么?正大光明被休吧?我告诉你,安陵小子是我的!我的!” 我气煞,也不管现在身上只挂件肚兜,噌地站起来,叉腰驳回去。 “你的?你哪只耳朵听见小笨蛋说要你了?我不怕告诉你,小笨蛋马上就要娶我回来!” “哈哈,笑话!我也不怕告诉你,父皇已经答应我,马上替我赐婚给安陵小子,我今天就是来告诉相公这个好消息的。” “你胡说!” “你胡说!” ……… “不信你问问小笨蛋。” “好啊,问就问。” “相公——” ??当我和赛月异口同声回头去唤小笨蛋时,才发现某人已经穿了内衣,没骨气地溜出房去了。 安陵然,你从没告诉过你你竟还和赛月有联系,现在还敢落跑,你死定了! 52、第五十二章 顷刻,掉毛老鸟就带着丫头、老妈子浩浩荡荡地来了。姜还是老的辣,不过三言两语,赛月就点头答应暂时先回宫。这边王妈妈、李嬷嬷也伺候着我穿衣,可不知是刚才夙凤进来时裹了风,还是因我挂个肚兜吵架受了凉,霎间,我只觉头晕目眩,一时受不住,双眼一黑竟就给栽了过去。 再醒的时候,只见李嬷嬷一张褶子脸蹙成了一团,哎哟哟地嚷个不停。 “这可怎么得了?是不是染了什么祸患?” 我脸色黑了黑,突然记起上次小笨蛋发高烧,也是这位传了“祸患”的谣言。王妈妈听了这话,啐道: “李嬷嬷,你又犯毛病了是不?少夫人身子一向爽朗,我看不过是给气的。”说罢,王妈妈便端了毛巾过来给我擦汗,见我微微虚着眼,这才道: “少夫人,你醒了?” 李嬷嬷见状,赶紧脚底抹油溜了:“我这就去请王妃过来。” 没一会儿,掉毛老鸟果然来了,小笨蛋拉着张世仁也来了。张世仁背着药箱,全然不像小笨蛋般着急,只一个劲儿摸胡子道: “不着急,不着急,这廉枝往日在我家吃得比旺宅还多,定没事的。” 我一口银牙咬碎,要不是因为全身无力定爬起来掐死张世仁。 夙凤转身,冷哼:“张大夫莫担心,廉枝在您府上吃的用的银子我待会儿就差李嬷嬷送去,现在可以开始把脉了吗?” 张世仁一张嘴脸笑烂,又作了揖才开始把脉。我闭眼本想养会儿神,偏偏有些不想听,却又非听不可的声音传入耳里。 “然哥哥,她该不会是装的吧?先说好,我既没推她,也没打她。” “公主明鉴,廉儿脸色不好看,兴是……受了风,不值得一提,不如这样,我先差人把公主送回宫?” “不要!我走了就跟畏罪潜逃似的,我要看看她到底是什么病?” 张世仁搁在我脉上的手指跳了跳,我颇不得意地睁眼瞥他,却见对方神采飞扬。他这哪是在看诊,明明是唯恐天下不乱,看大戏来了。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和文墨玉都真是堪称人才! 这个赛月,我也真不知晓该说些什么好。别说是我当着夙凤的面自己倒下去的,就算她真打了我,堂堂一个公主谁敢说她半句不是?现在赛月还留在这,倒真不知安了什么心。 张世仁收了手,小笨蛋见状,也再无心思应付赛月,忙过来问: “怎么样?她最近一直喊腰酸背痛,脸色也不大好。” 夙凤也站起身,幽幽看张世仁。 “莫不是身子失调?” 张世仁默了默,最后将目光扫向我,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唱诺道: “恭喜王妃、恭喜小世子,少夫人有喜了。” 劈里啪啦。 有雷劈中了床,把我打得外焦里嫩。 夙凤柳眉倒竖,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 张世仁当仁不让地回视,也一字一句道: “有——喜——了——” “………”我说大哥啊,你还能不能编个像样点的理由?素心的身子不孕,你不知道?想讹银子也不带这样的,到时候再过几个月,我的肚子不鼓,你就不怕被安陵霄和夙凤打死? 安陵然扯扯面皮,显然也不大相信。 “张大夫你说真的?” “真的!”张世仁异常坚定。 夙凤看看安陵然,又再看看我,眼珠转过来转过去,不言语了。 张世仁看众人不动,自行坐下来取了纸笔开方子:“这几月夫妻分房而睡,忌生冷、忌辛辣,举事行事都小心些,因是头胎怕不大好保。”一边说,他老人家一边在纸上哗哗行云流水地写。 一屋子下人不明就里,皆大欢喜地叫嚷起来。 “老天爷保佑,安陵府有后了,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我去通知老爷!” “我去找产娘!” “我去寻奶妈!” “………”等等,有没有谁还记得我,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张世仁开完方子,只管将东西往安陵然怀里塞,“小世子去吩咐下人抓保胎药吧?” 安陵然精致的眉毛打了结,丝毫不看怀里的东西,“张大夫,你可……开不得玩笑。” 闻言,张世仁大怒,吹胡子瞪眼道:“小世子什么意思?怀疑老夫医术吗?” “不是,我……廉儿的身子,你,你不是——” 张世仁晃晃身子,突然沉声道:“小世子,你可别怪老夫说话难听。难道前些日子你天天来爬我家的墙爬得不够?不记得这种是谁下得了?” “咳咳!”我羞红双颊,在床上大咳起来,王妈妈见了,忙过来给我拍背,又差了小丫头取了温水来。嘴上还喃喃道: “少夫人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哎呀!小心这点咳,这孩子娇贵,您身子又不大好,若一个不小心把孩子咳掉了怎么办?” 我脸挂三条黑线,彻底无语了。 夙凤道:“张大夫见谅,小儿顽劣。”顿了顿,又才换了管家来,道:“再多送三十两银子到张大夫府里补墙。” 安陵然一张俊脸也好看不到哪去,红煞天边道:“那我这就去叫人抓药。” 张世仁拍拍他的肩膀,“小世子若不相信,也可多找几个大夫来给少夫人看看。 另外少夫人现在就醒着,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不过,小世子不信也大可问问。” 语毕,众人又全全来看我,我半躺在床上,登时傻眼,我?撤头去看张世仁,老狐狸笑得没了眼,这老东西到底搞什么?蹙眉忆起刚才把脉时,老狐狸对我眉飞色舞的那么一笑,我当即悟了。 赛月在场,若我说我有了,她还有抢小笨蛋的机会吗?而且,小笨蛋这些时日一直劝着我早日离开洛云国去避难,若我说有孕,舟车不便,再讹上一讹,硬逼着他娶了我,生米煮成熟饭,不是一石二鸟。 灵光一闪,我感激地看张世仁一眼,当即点头,语气铮铮。 “的确有了。”说罢,又觉这语气实在不像柔弱孕妇该有了,便装出羞答答的模样道:“咳,我……个把月红娘娘未来了。” 娇羞地一低头,再颔首,小笨蛋已到床边,握着我的手激动不已。 “廉儿,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眨眼,再眨眼,虽然这种时候骗你有点……不过为了能留下来,和小笨蛋同生共死我已顾不得这么多了。“刚开始我也不太确定。” 夙凤登时也容光焕发,“祥兆啊祥兆,王妈妈李妈妈,张管家李先生,还不快去准备,我和老爷要去祭祖,老身要立刻动身去寺庙还愿。” 一屋子喜气洋洋,除了角落突如其来的呜咽声。 “呜呜,安陵然你个王八蛋,你竟然是爬墙采花的无耻之徒,我看错你了!唔唔唔——”望着赛月大嚎着出了屋,我心里的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阿弥陀佛,情敌落败,危情解除。 小笨蛋半拥着我吻了吻额头,屋子里长眼的、没长眼的顿时走了个干净。他道:“廉儿对不起,赛月的性子我是领教过的,知争辩无果,这才去寻了娘亲,撇下你。” 闻言,我瞪,解释等于掩饰,他不说我还快忘了这事。 咳嗽声,他又道:“我和赛月一直有联系……没告诉你是怕你多心,我和她都只是在宫里见面。” 继续瞪,先斩后奏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原谅你? 清了清声,我佯装无助。“现在还提什么赛月,张大夫也说有了,那就是真的了。该怎么办?” 小笨蛋蹙眉,未语。 我手心微微有些出汗,“我想,大概是当初阖赫大汗只想试试素心的真心,所以才骗她喝了药,但却并不真是藏红花,所以我今天才……” 小笨蛋仍旧不搭腔,嘴唇紧抿不知道再想什么。我趁胜追击,扑进他怀里道: “相公,不要赶我走。我和孩子要和你在一起,既然这事赛月也知道了,不出半日,整个皇宫也都知晓了,你如果现在送我出去,反倒危险。” 析以利弊,我见安陵然身形晃了晃,知他已有些动摇。 “所以说,现在——我留在你身边,你一直保护这我和孩子才是最好的,嗯?” “……好,两日后,我们奉子成婚。” 忽略掉“奉子”两个刺耳的字眼,我笑嘻嘻道:“好。” 不管了,先骗到手,留下来再说。
两日后,我心满意足地上了花轿。 安陵然道:因时间仓促,婚礼简陋了些,委屈你了。 夙凤道:轿子不许摇、唢喇不许吹,儿子也不许踢轿门,不要吓到我乖孙了。 淇儿道:你也太廉价了,折腾去折腾来,还要回穆王府。 玄h道:这节骨眼,廉枝你比玉儿好应付,要是男子也能……唔! 文墨玉:哼! 小粽子道:娘亲,我们坐红花轿是去找父汗吗? 张世仁道:从我家里把新娘接走,有没有彩礼送? ……… 我在众亲友的祝福下终于如愿以偿地上了小笨蛋的花轿,一手拎着嫁妆——旺宅,一手抱着拖油瓶——麒小粽子风风光光地嫁回了穆王府。虽一路无乐师开路,但我却丝毫没怀疑,满怀甜蜜地和小粽子讲着故事。 也不知是我嫁人的心情太急切,还是轿夫走得太慢,本从张世仁家到穆王府不算远的路程却走了许久许久,小粽子早在我怀里呼呼大睡,旺宅也卧在角落没了声息。我甚无聊之际,突然想起上轿前小笨蛋古怪地塞了个锦囊给我,说洞房花烛夜再拆开与我分享,我心下好奇,便摸出来看。 锦囊打开,只见其中只有一张信纸,上面赫然写着: 吾妻廉儿: 为保安陵家血脉、为求你母子安全,为夫不得不骗妻上花轿,半日后即可与娘亲、吾妹会合,相见之日遥可望,勿念! 相公 安陵然 我坐在花轿里没了言语,一时半会儿竟连大呼救命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这算什么?聪明反被聪明误,我本盼着靠假怀孕留下来,现在倒好,不仅着了小笨蛋的道,被骗上花轿不知送去了哪,就连掉毛老鸟和月儿也因为我肚子里的“乖孙”乖乖就范,听了安陵然的话,逃难躲避。她们的心思我是懂的,若成功自然皆大欢喜,若真出个什么意外,夙凤作为一家主母,还能照顾我和孩子。这么说……如果掉毛老鸟和月儿知道我肚子是假的,被骗得离开了洛云国,我岂不是会死得很惨? 脑袋正搅成一团浆糊,就听外面突然传来打斗声和叫嚷声: “保护少夫人!” “杀啊!” 听闻打斗,旺宅登时醒了,黯淡的光线下一双眼眸闪着阴森森的绿光,小粽子也渐渐转醒,大概跟着他父汗时也经历过此种情景,只管用小手紧紧抓住我,一副老成的模样道: “娘亲别动,静观其变。” 良久,外面的兵器的打斗声渐渐消末,瑟瑟寒风中我抱着小粽子有些抖,难道……是洛鸢帝?轿前,传来靴子踩在枯叶上的轻微咯吱声,一步一步,接近轿子,我和小粽子、旺宅都处于一级预警状态,旺宅的毛也毛骨悚然地立起来。 霎间,轿帘被掀开,旺宅闻着是生人气味箭般地射了出去,那人却只轻轻一闪,如慢动作般,玩弄地挥了挥手,旺宅的颈就挨了掌,自由落体地掉在了地上挣扎。 “小狼!”小粽子扑了出去,半趴在地上抱住旺宅,也发出野兽被侵略的警告声。那掀帘子的人似若未闻,只回眸对我低低暗笑。我下意识地往轿外目所能及的地方瞅了瞅,没人?难道只他一个人就对付了所有保护我的亲信?小笨蛋如此重视我们“母子”,派来的亲信应该是一等一的高手,这人…… 这边我还没回过神,小粽子却不知从哪摸出把匕首,大喝一声就向那人刺去,这次,男子连头都未回,袖口微微一扫,卷出阵风,登时小粽子就吐出鲜血,跪倒在地。 我震惊至极,呼吸紧蹙,竟连叫喊也不会了。 男子却依旧一脸云淡风轻,又对我牲畜无害地勾了勾嘴角,恭敬道: “公主,请下轿。” 53、第五十三章 伫于玄关口,我环视番起居室,住了脚。 且从这精工雕琢红木玄关屏说起,里屋左右各置着半人高的凤金花纹玉香鼎,一桌两椅皆由上好檀木而制。房正中央,则摆这着个半径一米来长的圆床,下铺白绫底湘绣被,上悬银白半透明银帘,帘间挂坠明珠也是圆润可爱,闪耀动人。 身后婢女打扮的女子见我停了脚,福了福身道:“公主请。” 小粽子在我怀里微动了动,我低头瞅了眼朗声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被男子强行“请”下轿后,我非常识时务地没有反抗,抱着已昏迷的小粽子跟着他辗转出了密林,自有轿子在山头等候,又是半日奔波才到了此处。一路上,男子并未用黑布或其他甚东西遮住我和小粽子的眼睛,似乎并不怕我们记道。起初,我还称奇,暗暗打着算盘,待轿子越行越险,渐渐上了悬崖我才体会个中奥妙。 原道,这屋子竟屹立于一光秃秃的山头,道路崎岖,山道几乎立成直线,就算爬惯山路的农夫也无法到达山顶。可这男子却与四女子轻轻松松地抬着轿,运气蹬腿上了山头,如履平地。瞠目结舌之际,我却已被带到了屋内。 女子笑盈盈道:“公主莫急,大人去洗漱换衣了。等拜完先祖自会过来探望的,您也累了一天了,也先休息吧。” 我蹙眉,抱着怀里软软糯糯一团,终究决定一试。 “这孩子被你家大人误伤了,也不知有没有碍,你们这可有大夫?”彼时我出轿,小粽子已不省人事,荒郊野岭,一来怕他被畜生叼了去;二来恐小粽子被下了毒,我便咬牙一并抱了他跟着走。见状,男子也只是挑眉不语,我猜,不论何如,这趟都应是冲着我而来,若小粽子真无足轻重,这些人口中的“大人”又已默许我带个拖油瓶上山,看个病应不成问题的。 果然,闻言女子便掏了小粽子肉乎乎的胖手臂出来诊了诊,末了才笑道: “不碍事,大人并未出手,只用掌风扫了扫,有些内伤罢了。”女子说得轻描淡写,却惊得我额头一跳一跳的,你家大人指头尖不动我家小粽子就成这样了,那如果他真动手,我岂不是连渣都不剩了? 女子帮着我把小粽子放到床上,随手点了几道穴位,又喂了颗药。我瞅在眼里,也只死马当活马医,反正我为鱼肉,人为刀殂,小命全捏在别人手里,若真麒麟小子有个什么好歹,我也只有撞墙而亡。肉 身给敏达王子一个交代,下去,也给素心有个交代。 不过显然,小粽子和我还有些用处,他们舍不得杀。吃了药,没一会儿小粽子就出了身汗,呼吸有力脸色也终由白转润。女子见状勾了勾嘴角,颔首道:“这下公主可放心了,丫头们烧的水也该差不多了,我这就让抬进来,您也好消消疲。”语毕,施施然去了。 我心里没个谱,他们怎么说只得怎么做。丫头们抬了木桶来,我便真宽衣解带去洗澡,这时才反应迟钝地发现那俩大香鼎的妙处。此刻已到严冬,本就是极冷的,再加上这里是山顶,本该冻得天翻地覆,可在屋中,就算把衣服脱光光也不觉半丝寒气。初来乍道只当这香鼎的迷烟是为造出些梦幻感觉,现在才知比家里的地龙更管用,只是不知这熏的是什么。 水气腾腾地蒸了会儿,脑子却一刻也没停下。以前听小笨蛋说银狼抵御和生命力都极强,刚才男子那一手劈下去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大碍,我故意对旺宅视而不见就是盼它还未死,能传些信息给小笨蛋,可一想到彼时旺宅气息奄奄地趴在地上心底就一阵阵抽痛,是不是也该把狼崽子一并捎来?可这又不是春游,小粽子至少是个人,还好说,万一旺宅来了,这又寒冬腊月的,屋里的人一高兴宰来煮了狼肉火锅可怎好? 迷迷糊糊地浆成一团,等我出浴去摸屏风上的衣服,才发现原来的衣物都换成了新的,可这新衣物却新奇得很,既不是往日的碧丝罗纱,亦不像阖赫国的游牧靴服。水袖凤尾、宽袍窄领,我这才恍然大悟为何一进这屋就别扭得厉害,来古代这么久,只见这屋里的姑娘穿着打扮异于他人,倒像是异族。 正踌躇着,却听身后传来低沉男声: “怎么?公主真是离开姆夏国太久,连自家的衣物都稀奇不已了?” 我大惊,手忙脚乱地裹了衣服才怒道: “实话告诉你,你们抓错人了,我不是乌布拉托!”一路上我细细揣摩,觉得这群人委实不大像洛鸢帝的手下,所以,眼下唯一能解释的理由就是他们把我认错淇儿了。 谁料,话一出口,男子却怔了怔,随及负手大笑:“听闻公主在洛云国受了些伤,把脑子撞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此看来,倒像真的了。”顿了顿,男子突然以肉眼无法辨认的速度窜到我面前,用手紧紧钳住我的下巴,眼眸犀利,恶狠狠道:“又或者,公主你跟着乌布敏达时日太长,竟也把他那套装傻的功夫学得惟妙惟肖?嗯!” 我被他桎梏着,疼得眼泪直往下流,他手下却不松劲儿,大有捏碎我下巴的意思。 “素心,到了今时今日,你还敢说不认识我?” “唔……呜!”我使出吃奶的劲想推开他,丝毫不管用,正挣扎不休,床上的小粽子忽然大喝道: “放开她!咳咳!” 小粽子许是太用力,这一咳嘴角又咯出些血来,男子松了手,我趁着这个空档溜到床边,只管抱住小粽子问: “是不是胸口还痛?” 见状,男子像受了刺激,癫狂地大笑起来: “素心啊素心,你还真不愧姆夏国公主,这般母慈子孝让哉媸呛蒙宸! 裕凑飧瞿腥私裕矣米疃痰氖奔湔砹讼禄炻业乃夹鳎敌◆兆痈粜┑溃 “裕秸獾夭剑乙膊慌掳鸦疤恕d阈乓埠茫恍乓埠茫胰肥翟诼逶乒芰松耍郧暗氖乱桓挪患堑昧耍裉炷阕ノ业降子惺裁茨康奈叶既狭耍皇钦夂19痈闼档氖裁茨废墓7匦拿话氲愎叵担帕怂胰纹敬x茫 语毕,我呼呼地微喘着气,腿也不争气地有些发软。虽这话看起来混账些,但也比我说自己借尸还魂,不是素心来得好,不然这个苑枳右话鸦鸾疑樟艘菜挡欢u摹 谁料,蕴宋艺夥犊ぐ海臣菇┝私垌吹股死涔狻!昂茫茫≌婧茫 绷艏干ナ椎溃镑梓胄《隳晕也恢滥闶撬昴算睾盏帐匣仕铮悄阌挚芍馀耸撬浚 小粽子被我抱在怀里一直没吭声,此刻被点名,反倒镇静自若,小小的黑亮眼珠也闪着泛着骇人的冷光,说句不应景的话,这孩子长大定比他老爹争气,倒更像一代帝王。 小粽子稳了稳神,道:“你不用挑拨离间,我早知娘亲不是我生母,但娘亲待我如己出,不论她是谁,我都会侍奉她到老。”啧啧,这话说来,哪还有半点小孩的模样? 允樟寺炒磴担锩寂恼频溃骸八档谜婧茫匦模阏馔龉鳎趴墒歉屑ぬ榱悖磕悄阌忻挥懈嫠吣愕谋p囱樱甘悄闱资钟靡┖λ赖模俊 “你胡说!这事我早知,我娘亲是生我难产而亡,这些话都是诬陷!” 砸醪獠獾乩湫Γ罢娴穆穑抗鳎闼的兀颗叮彝耍颐撬匦墓饕丫6洌患堑靡郧暗氖虑榱耍还叵担热荒悴患堑昧耍揖鸵患患嫠吣恪! 听了这话,不知何故,我心没由来地喀噔一声响,身子微微发颤。素心,你的壳子这是干什么? 匝弁淞送洌糜叛哦腥痰挠锏饕患赶甘础 “姆夏国456年,洛云国击败阖赫,阖赫被退外江,转掠夺路线为江内。当年,姆夏第一公主素心你三岁。” “姆夏国460年,阖赫相继灭掉簇团、南棉、木锦等小国,集中兵力大举进攻姆夏国。” “姆夏国464年,皇宫沦陷,大汗战死,姆夏国第一将军誓死救出素心公主。” “四年后,素心公主主动请缨假装农妇接近乌布拉托,意外被山贼袭击被乌布敏达所救,将计就计进了宫。” “再六年,阖赫第一皇孙诞生,可怜的王妃,却因无意识破素心身份,被迫毒死——” “不,不!”我愕然摇头,看向一直缄默不语的小粽子,“麒儿,不要相信他,他是疯子!是大骗子!” 素心不会的,素心对乌布敏达的感情我是可以感受到的,不然不会再见他时流泪,不然不会看到小粽子是觉得莫名亲切,怎么可能不爱?怎么可能不想?她日日夜夜把那截的红绳小心翼翼地贴身放着,这能是阴谋?这能是算计? 小粽子埋着头,刘海隐隐绰绰地遮了他大半张小脸看不清晰表情。缘溃骸笆遣皇钦娴男∽幽阕约翰皇亲钋宄穑课椅誓悖墒敲糠晏旌剩退朴谐孀釉谝愕墓恰6饶愕难猓靠墒且坏┠阏飧瞿锴赘阋┏裕突岷媚兀俊 “………”小粽子慢慢抬头,眼眸清澈空洞,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喃喃道:“麒儿——”不要信,他是骗子;不要怀疑,素心是爱你的。小粽子就这么幽幽看着我,太小的岁数,本不该承受的痛苦,本不该拥有的压力就随着扭曲的表情浮于脸颊。 顷刻,灾沼谒党鲎钭畈腥痰哪蔷浠埃骸八匦墓鳎饷炊嗄甏π幕牵颐遣皇巧塘亢昧寺穑靠刂莆诓济舸锔缸拥母星楹蜕硖澹氐迷驴旅鳎僖兰贫舅牢诓济舸锔缸樱巧香睾毡ξ唬沼嫖讨! 我已看不真切周围的事物,只觉头晕目眩,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这个裕夥埃哪康氖鞘裁矗课腋迷趺窗欤克匦牡降资嵌袷巧疲啃”康爸牢也患耍岵换嶙偶保客忻挥行压矗岵换嵋脖换1鹆耍 ……… 晃晃身形,我真有些支撑不住,却只见阅钦抛煲谰梢徽乓缓希 “我们说好的了,以其人之人,还治其人之道——” 嘭! 我终于体力不支,倒下去了。 莫不是真着凉了,怎近日……如此爱犯晕? 54、第五十四章 一夜恶梦。 再醒来,小粽子却不知所踪,等待我的,是砸跎淖6印2凰葡惹暗囊a狼谐荩月晕1で谋砬橹胁粼幼欧吲9葱摹2豢芍眯藕汀恍┪铱床欢那樾鳌 默默坐在我床边,他见我睁眼眼睛危险地眯成一条缝,深呼了口气,花了极大的力气才一字一句道: “你怀孕了。” 我怔了怔,来不及消化这句陈述句,就下意识地缩到墙角抱膝一团与他保持距离。 “你居然怀孕了?!”阅岩灾眯诺氐芍遥蚁胩樱幢凰涝谇坑辛Φ谋郯蛑小 “你怀孕了!你怀孕了!!你竟然真怀了他的骨血——”孕沟桌锏匾槐吆鹱乓槐咭∥遥直凰サ煤芴郏源苍卧蔚摹c话旆u从常话旆ㄑ市◆兆拥南侣洌夷院nt荒艹鱿值淖盅劬褪牵夯吃小 难道,那日在穆王府张世仁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有了?想想也是,好像近一个月我的好朋友都没来,起初只以为是事情太多日期有些乱,难道——那淇儿说,素心喝了绝育药又是怎么回事?愕然地看向裕炻业木置嫒梦也恢搿k饷醇ざ一吃辛耍质鞘裁匆馑迹 兴是发泄够了,哉飧龇枳硬庞昧彝采弦蝗樱鹕硪醭脸恋溃 “素心,你太让我失望了。”语毕,竟莫名其妙地走了。 我呆坐床上,心还在怦怦直跳,这种被谜团紧紧包裹的无力感让我很抓狂。我不知素心前事,更不解宰ノ依吹哪康模慷髅魉邓匦囊押认露疽┚擞上衷凇致闲梗煅杏可闲耐贰g也凰滴彝耆蛔龊玫甭杪璧淖急福谡庵只肪诚拢◆兆游乙盐蘖p;ぃ偌由隙亲永镎庵唬芨嫠呶腋迷趺窗欤 顷刻,愿从只乩矗砗蠖嗔烁鲦九m沛九种腥绕谔诘挠裢耄椅105久肌 缘脱频哪猩嫌辛Γ骸昂认氯ィ押19哟蛄恕! 心没由来的一紧,我紧抿唇瓣看向浴k菏直扯宰盼遥床坏饺魏伪砬椋械模皇潜涞难杂铮 “肚子里的……和麒麟小儿,你只能选一个。” 我目瞪口呆,嘴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这算什么?交易? “我凭什么……相信你?”员臣刮1013┝私璧乩湫t錾骸澳憧梢圆幌嘈盼遥敲吹彼淳饶忝鞘保荒芸吹谨梓胄《氖濉! “你到底把小粽子弄到哪去了?” 缘难垌铄洌安缓纫阌涝兑脖鹣爰剿! “………”看向那黑不见底的药,我退缩了。或许,这孩子注定与我无缘,虽不知何故,但远晕一吃幸皇律疃裢淳艉攘诵◆兆右残砟鼙w∫幻蝗舨缓龋膊换崛谜夂19永吹绞郎习桑 颤巍巍地伸手,一触到带着温度的碗沿,我就跳般地缩回了手,烫!烫手,那温度如火在烧、血在沸,沿着手一直烫到心底。 缘牧吃椒14趵洌蛔忠痪涠车梦曳6丁 “喝——下——去——” 稳住微微起伏的胸膛,用尽毕生力气去端那碗,闭了眼……对不起,宝宝,我真的保护不了你—— 嘭! 嘭嘭! 我诧异地鼓大眼睛,呆滞地盯住眼前的一切。 碗刚到嘴边,就被婢女果断地拍了下来,再一脚,踢得老远。我和云胨75氐勺c九刺溃 “你缺心眼啊,这样也喝?” 呃~啊~貌似……骂我缺心眼的人只有—— “淇儿?!” 在我石化的瞬间,婢女早扯了脸上的皮具,耀武扬威地对着我扬眉: “别以为易容术只有你家小笨蛋懂。” 话音落下的同时,外面打斗声骤响。耘略玑ξ蚬矗皇前幢欢慷哑ぞ咄颐钦獗呷拥乃布洌奂彩挚斓匾焕浚盐依松砗蟆n伊肆撕眉覆剑哦ㄗ牛偬房矗潜吡饺艘丫ㄌ涡谟康卮蛄似鹄础 眨眨眼,我有些愕然刚才缘亩鳎训朗恰盐一ぴ谏砗螅;の遥克潜竟适碌谝淮蠖袢耍嚷屦暗刍挂跸盏拇boss,难道不该是掐住我喉咙当人质吗? 晃神之际,淇儿一边落花流水地甩鞭子一边对我大吼: “你发什么呆啊?快逃!哥哥他们在外面。” 闻言,我第一个反映就是——小笨蛋!小笨蛋救我来了,于是乎,再顾不上淇儿和裕瓮染屯馀堋?墒牵觳蝗缛嗽福驮诳绯雒诺啮牵冶幻偶靼砹私牛i埂 里外两边的打斗声源源不断地传入我耳内,可惜,我已听得不大真切,咬牙捂住肚子,剧痛之下身体做了最忠诚的反应——两眼一黑,我厥过去了。
我做了个梦。 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一个,关于缘拿巍 嘿,原来一直,我都押错了宝。乌布敏达,你这个大骗子;裕愀龃蟊康啊 “这是什么?” “是姻缘线。” “姻缘线?” “嗯,素心公主,送给你。长大后,等到我们大婚那日,我会亲手把红绳绑在我们的尾指上。” 这一年,素心五岁,园怂辍s幸桓錾蒂赓獾哪泻19幽昧烁焐媪斯鞯乃腥ā 嗯,裕业茸拍恪5茸盼颐嵌汲ご竽翘欤闱资职押焐u谖业奈仓干稀 “公主,快走!” “不,不!母后还在里面。父皇?父皇呢?” “公主,不能耽搁了,阖赫大军已经杀进来,你必须活下去!” “裕该钅悖;ず盟匦墓鳎肟废墓! “是。” “不,我要找母后!呜呜——” “素心,不要哭了,不要哭了。我会保护你,一辈子保护你……” 那一年,素心十一岁,允乃辍r话汛蠡穑倭怂匦牡募遥鹆怂蠡榈拿蜗搿4哟耍雒煅模购谩购茫辽伲阍谖疑肀摺 裕悄闼档茫嵋槐沧颖;の摇 从现在起,我不再是姆夏国第一公主,我只愿……做你的妻。 “素心,明天阖赫大王子乌布敏达会在山头狩猎,只要暗杀了他,阖赫国定大乱,到时候,我们可以伺机溜回姆夏国,联系旧属。” “……那不是很危险?” “危险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复国报仇,素心,我答应你,一定把姆夏国完完整整地还给你,到那时,我要举办全国最隆重的婚礼娶你。” ………… 裕裁茨悴欢空馑哪辏乙丫苈恪n也幌胍裁锤垂幌氚舶簿簿驳睾湍阍谝黄穑慌胃闵父龊19樱簿永忠怠n裁茨阋欢tu穑课裁匆欢t便睾胀踝樱 “素心,我喜欢你。”阖赫皇宫,高高在上、英俊无比的王子如是说。 “怎么了?” “……没什么。”这句话,等了很多年,没想却从旁人嘴里说出。那个人,心里怕只有复国,只有报仇。 “素心,我知道,你心里装了个人。” “王子,你救我那日,有人行刺,他们是我的族人。” “……” “我看族人失势,怕他们受伤,所以才用刀砍伤自己,又放烟花吸引你们注意力。我将计就计进宫,是为了寻找机会报仇。我是——姆夏国公主。” “您杀了我吧。” “……素心,你为什么不懂,我根本不在乎你是谁,我爱的是你的人。” 眼泪划出眼眶,这话为什么不出自那人之口,为什么他也不懂,我根本不在乎还会不会再有人记住姆夏国这个名字,我爱的,是阅愕娜恕 “裕仪竽悖灰 “不行,王子妃已经知晓你的身份,不杀她你随时都会有危险。” “危险?有危险那我们现在就远走高飞好不好?” “……你不想报仇了?” “你就那么想报仇?” “素心,你变了。你真的爱上了乌布敏达是不是?所以,你下不了手,你想护住他身边的人。” “是我变了还是你变了?你的脑子里除了报仇还有什么?” “……不管怎么说,我已经在王子妃的保胎药里下了慢性毒,就算你不出手,到时候她也会死。” “你好可怕——” 你真的,还是我的月穑 妒忌、仇恨,你真的还是当年在阳光下,举着红线捆我尾指的月穑 这个世界好可怕。 “王子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王妃她……小王孙也因在受孕期间染毒,我一定会想办法医好他,等他痊愈您就杀了我吧。” “为了那个人,值得吗?” “毒是我下的,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素心,为什么不抬眼看看我?这么多年,你就没有一点点感觉吗?” 如果……如果你比他出现得早,或许我会—— “对不起,你真的是个好人。” “素心,我会一直等你,等到你接受我。” 一个是,痴痴等了自己几年的“仇人”,为了保住她的命,他甚至可以违抗父命,瞒天过海将绝育的□□坏掉的王子;一个是,只知复国报仇,被仇恨蒙蔽双眼的“未婚夫”。 或许,我真的选错了? 可是,我就是忘不了,怎么办? “你还知道回来?让我看看,你领了多少阖赫兵来围剿我们。” “裕依哿恕! “累了?公主您是乐此不彼吧?听说小王子的毒你也解了,王子越来越疼爱你,夜夜在你寝宫舍不得走,王子妃的位置指日可待啊——” 啪!和谐被打破,那些本已到嘴边的话没有了。 “裕颐前帐趾貌缓茫俊被褂幸痪浠埃挡怀隹凇 我们罢手,去过平静的日子好不好? 小王孙的毒我解了,王子答应放过我们,我们去过平静的生活,好不好? “不好!” “你要做王子妃就滚回你的阖赫国,我不会罢手,永远也不会。” 泪水划出脸庞,裕愀龃笃印 当初,是你说得,要带我去洛云国,要给我最隆重的婚礼。 原来到现在,你还是不明白。最隆重的婚礼,不是给我一个姆夏国,而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你。 裕愀龈盒暮骸 睁眼,映入眼帘是小笨蛋紧缩的眉头。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 廉枝,欢迎回来。 我默了默。也说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乌布敏达,你个老王八。
清醒后,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造反相当成功,安陵霄非常给玄h面子地没杀洛鸢帝,让他退位当了太上皇,太子一党死的死,抓的抓,也干脆得很。现在整个洛云国都热火朝天地筹备着三日后玄h黄袍在身。 坏消息是,孩子没了。 我默了默,除了叹口凉气没发表任何感慨。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从以为不能生育到知晓怀孕,再到流产,这孩子可能注定与我、与小笨蛋无缘。 就恰如现在坐在我面前的乌布敏达,终究与那位叫“素心”的姆夏公主无缘。 醒后,粗粗地与安陵然说了两句话,我就要求见乌布敏达,为此,小笨蛋本柔情四射的脸黑了一大半,等请来王子,我又提出“单独谈谈”时,安陵然的脸已经黑得没了边。 我勉强地坐起来,敏达王子想过来扶,大概又觉得不合时宜,于是站在了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颇为尴尬。 我却只当看不见,自然无比地伸了手,勾勾道: “红绳还来。” 乌布敏达怔了怔,随即咳嗽声,“你知道了。” 我颔首,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初被淇儿骗,我却没有学乖,轻易就相信了他哥哥——乌布敏达的话,什么素心等了他十一年,什么两人的信物就是那根红绳……都是些骗鬼的王八话。 现在细细想来,乌布敏达应该从一开始就是怀疑我的,千里迢迢找到洛云国来,他心中定一直疑惑:素心如此爱裕约河檬嗄甓嘉创蚨嵬蝗痪拖录拗性囊桓鲂∈雷樱炕苟靼薇龋 所以,重逢的那一吻,是开心,是留恋,也是……试探。素心的壳子会对那吻有反映,是因为他一直盼着哉湎y嘏跗鹚氖郑嗄昵暗哪歉龊焐v仄涫碌乩u谧约旱奈仓干稀?上В坏鹊剑吹贡晃诓济舸镎剂吮阋耍阶詈螅冶煌踝拥幕鸦案卸匦暮缘亩ㄇ樾盼锒妓透怂飧銮榈小 我指指脑袋:“乌布敏达,我记起来了。素心的那些回忆,我全想起了。”这是个很奇妙的事情,就像看某人的故事一样,素心这一世的经历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如过山车般在梦里全走了遭。 原来,等了十一年的那个痴心人,是乌布敏达。直到确定爱人逝去,他还贪婪地演了场戏,看着“素心”每日照顾他、陪着他,最后,还是舍不下她的要了她此生最重要的东西——那根记载了另一段刻骨铭心爱的红绳。 顿了顿,我看向一脸落寞的乌布敏达。 “王子,如果你真爱素心,就让我完成她最后的遗愿。” 乌布敏达蹙了蹙眉,艰难地开了口:“最后……她最后还是想着那个人吧?” 我笑,没作声。 此刻,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乌布敏达惨败地笑了笑,摸出一张手绢,又小心翼翼地打开,这才把那根自己珍惜的红绳重新放回了我的手里。 “悦凰溃晃夜卦谒卫铮绻匦娜糇詈蟮脑竿故撬芎煤没钭牛铱梢苑帕怂! 说罢,乌布敏达眼眸已渐渐氤氲出一层雾气,似怕被我发现,他转身就出了门,却在玄关处被我唤住,我道: “王子,下辈子吧。” 乌布敏达身形大震,晃了晃终究稳神去了。 素心的心声:你是好人,可惜,今生无缘,下辈子吧。下辈子一定不再让王子您失望。 翌日,小笨蛋正在床头喂我喝汤,就传来消息,栽谒卫镒陨绷恕 我默了默,继续喝汤。 小笨蛋很配合地继续喂汤,也没说话。 我搭着眼皮,说了四个字: “裕盟馈! 小笨蛋笑着道:“你昨天托淇儿给运土烁霭ィ裉焖妥陨绷耍涫怠液芎闷妗! 我扬眉,“等我心情好的时候,再告诉你吧。” 其实包袱里,只有一根红绳和素心的记事的小册子。那册子,素心埋在了初到洛云国住的客栈,然后就走上了不归路。拥有素心记忆后,我琢磨了又琢磨,还是央淇儿把册子挖了出来,和红绳一起送给了浴 苦了一辈子,这个该死的渣攻应该知道他干了多蠢的事情。素心在阖赫皇宫,早见识了阖赫国的兵强马壮,早醒悟了不可复国的事实,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爱着裕驮源蟪蕴爻晕诓济舸锏姆谴资保匦娜窗焉焙ν蹂墓砣圃诹俗约荷砩稀k永匆裁幌牍テ疽患褐霾荒苷绞ゃ睾展伤钩招耐胱乓匦囊桓鐾暾哪废墓 一次次的猜忌、一次次的争吵、一次次的绝望,最终,素心累了,放弃了。最后一次回陨肀撸牍嫠咚灰俦u鹆耍颐枪钇降纳詈貌缓茫 可是话还没说出口,跃途芫怂k匦恼馓蹙罚撬瞥隼吹摹o衷冢帕饺说亩ㄇ槲铮ツ魏吻排愿歉龅却约旱拟慊冢蛐恚估吹眉啊 素心,对不起,我自作主张,把你的心意告诉了他;把他送到你了身边,你不会怪我吧? 小笨蛋吻吻我的额头,拉回我的思绪道: “这汤凉了,还喝吗?” 我笑着摇头,“不要,只要你陪我说说话就好。” 比之素心,我很庆幸自己能清晰地把爱意传达给小笨蛋,素心的故事,终于落幕,我的结局,却还没到来。 55、第五十五章 望着后面浩浩荡荡的马车,我终于忍不住发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车内,小笨蛋不好意思地咳嗽声,才拥住我道: “廉儿,你听我说——” 原道,那日我被劫,夙凤和安陵月苦等无果,便给小笨蛋送去信号。小笨蛋知晓我出事,一路循着找来,发现派去护送我的高手全部死翘翘,我、小粽子和旺宅却没了踪影。 关心则乱,一向镇定自若的安陵然遇到我的事情就无法冷静,认定是洛鸢帝或□□绑了我,不听玄h劝阻,打乱全盘计划,当晚,就放了烟花,带着自己的人马杀进了宫。还好的是,乌布敏达两兄妹比较理智,还想到了哉庖怀觯诠嗄敬灾姓业揭鸦杳缘耐炙孀潘业搅宋颐恰 所以说,当初把旺宅留在原地是对的。这狼崽真是成了精,虽受了重伤走不动路,但还是歪歪倒倒隐蔽进了灌木丛,等待主人来寻。后来淇儿救醒它后,它便闻着味带他们一路找来。 所以说,这次救我的,不是相公安陵然,而是乌布敏达和一只狼。英雄救美的美梦被打破,这就是现实和梦想的差距。 另一个梦想,也正在被一点点打破。 在小笨蛋怀里移了移,调整为最舒服的位置后我才眨眼道: “这么说,不是玄h造反成功,是你造反成功?” “理论上,可以这么讲的。” 我把这句话在脑海里转了转,仔细回味后大惊,“你和玄h闹僵了?!”如果,真如小笨蛋所言,他没有动用任何盟友玄h的兵力就造反成功,别说玄h,就连迟钝如我,也知这说明了安陵然的兵力不可小视。虽然小笨蛋没有兴趣当皇帝,造反成功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玄h请来当皇帝,但假若你是玄h,会怎么样? 小笨蛋把我整个人都搂在怀里,有些心疼道: “其实就算没有这件事,我和爹娘也是打算造反成功后离开洛云国的,毕竟……伴君如伴虎,当年,洛鸢帝还只是储君之时,亲和近人,坐上那位置后,明知我娘并无半点威胁,依旧烧了我外公全家——” 说到这,小笨蛋眼眸明明灭灭,在光线有些暗淡的马车里深邃难测。 我接着道:“所以,你们一直计划着替外公报了仇,把洛鸢帝赶下台就离开洛云国?因为,你们怕玄h变成第二个洛鸢帝?” “玄h应该会比洛鸢帝好千倍万倍,这次离开穆王府一把火被烧掉,玄h不会傻到真以为我们真的死掉了,不过这样可以顺理成章地接手穆王的兵力,他应该很高兴。”顿了顿,小笨蛋才继续道: “只是委屈你,伤还未痊愈就要跟着我们奔波。” 我无奈地干笑,千思万想,都没想过结局是这样的。我以为,玄h一人得道,我们可以鸡犬升天,跟着享享荣华富贵,过几天没有任何阴谋诡计的日子。谁知道,素心的结局被大反转了,我的结局也好不到哪去。 “那我们要去哪?” “去阖赫。” “去阖赫?” “对,和敏达王子刚达成这样的共识的。” 说到敏达王子,我暂时抛去了去阖赫过苦日子的哀愁,煞有介事道: “小笨蛋,你应该知道我已经恢复素心的记忆了吧?” “唔?是。” 我奸笑着勾勾嘴,“那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你在素心心底,跟个路人甲没什么区别?”这还真是实衬话,恢复记忆后我使劲回忆那段安陵然的童年往事,都只记得一个模糊的背景。 所以说,小笨蛋这厢有情要娶别人,那厢素心公主却华丽丽地把当年那个小子抛到脑后了。 闻言,小笨蛋表情显得很悲催,良久才叹气道: “初恋总是……很青涩的。” 我扑哧笑出声,主动送上樱唇道: “所以小笨蛋,你就认栽吧。不管以后过布衣生活也好,锦衣玉食也罢,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因为,我爱你——” 第一次说这样的话,我脸也微微有些泛红,不过还好的是,马车上只有我二人,我想,素心一辈子苦就苦在没好好表达自己的心意,所以我廉枝一定要把心里所想准确无误地告诉对方。我煽情地说了半天,却不见小笨蛋有反应,抬头去瞅,那人却是一脸冥思苦想:“廉儿,你说得很好。咳咳,我是说,可是一般完美大结局里,不是还缺点什么吗?” “讨厌!”我娇嗔一声,又在小笨蛋嘴上吻了吻。不知为何,小笨蛋并不像往日那般享受,反倒敏感的抖了抖。 呃~可能是不习惯我主动,没关系,以后慢慢就习惯了。 小笨蛋从我身边移开点点,道:“我不是指这个,我是说…孩子。” “孩子?”我顿了顿,原来,小笨蛋还是介意流产的事情,复依偎进他怀里,我说:“敏达王子已经跟我说了,其实当初素心并没有真喝绝育药,他偷偷买通侍卫换了药。所以…没关系,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努力生个宝宝。” 语毕,我的脸依旧羞红到了极点,满以为这样的话会惹来小笨蛋一阵叨扰,谁料上方却传来颇为尴尬的声音道: “廉儿,我的意思是,你介不介意先养个现成的?” “嗯?” “刚才那件事情没和你说完,我和敏达王子交换去阖赫居住的条件就是——帮他先带着麒儿。” “小粽子?”据我所知,我和小粽子被救出来以后,这孩子就知道了我是假货的事实,鉴于被我欺骗了这么长时间,这孩子瞬间对我厌恶到了极点,别说向以前那样撒娇亲热了,见到我就连眼皮都不肯搭一下。乌布敏达对此的解释是,小粽子从小就只亲近素心,对素心以外的人,包括他这个爹爹都是冷淡得可以,也就是传说中的闷骚恋母性。刚开始,他错把我当成素心,所以撒娇耍赖无奇不用,现在才知我是个完全不认识的外人。于是,瞬间王孙高贵、傲慢的形象被破坏了,就犹如高贵的公主背着所有的人偷偷挖鼻孔被抓了现场,小粽子对我是恨得可以。 其实打心底,我是爱这个孩子的,可现在这个情况,把他接来一起住,或许我会很累。 小笨蛋继续道:“敏达王子并不打算回国继承王位,反倒上山守着素心的衣冠冢过下半辈子,淇儿则回国做女皇。小粽子不愿意回宫,所以——” 我颔首,“那他现在在哪?” 似乎被戳中脊梁骨,小笨蛋指指我对面道:“这。” 除了目瞪口呆,我已经没办法再用其他的词汇来形容此刻的心情。原来,原来……otz,我不活了。小粽子这只小闷骚,居然趁着马车里黑乎乎,一直默坐在我和小笨蛋对面,抱着旺宅一言不发看戏。我因后上马车,光线又暗,竟一直未发现他的存在,他小小一团,就这么缩在那,不吭声。 现在,小笨蛋一指,身后似有阵风吹来,扬起车帘一角,撒进点点月光。于是乎,我看见了小粽子那一脸的沉着和淡漠,他轻启唇瓣,说了句开场白。 “说什么我爱你,还一直扭在男人身上不肯下来,真是蠢得可以。” ¥%&%(&)*¥! “啊啊啊!” 现实和童话永远大相径庭,我以为,我的结局会是小笨蛋吻着我柔情道:我们永远在一起。可现在,马车扬着灰,急速向阖赫的方向行径着,我坐着马车里歇斯底里地叫出声,惊动了其他马车的家人们,带着一拖油瓶开始了新的旅程。 56、番外合集
番外之:一石二鸟记
半年后,安陵一家终于在阖赫国安家落户。 生活并非廉枝想象般潦倒穷困,事实上,因为敏达王子的隐市,对儿子心有愧疚的储君把自己的私有财产全部转交给了麒儿现在的监护人——廉枝。安陵然拿着这笔钱,再加上自家多年的积蓄,在阖赫国风生水起地做起了生意。 大到酒楼客栈、当铺赌场,小到米铺首饰店,安氏集团(不要怀疑这么现代的名字,老板娘廉枝嫌弃“福记”、“李记”这样的名字太俗气,于是起了个如此磅礴大气的名字)以惊人的速度在阖赫国蔓延发展着,迅速爬上阖赫国十大首富企业榜。就在百姓纷纷猜测“大有隐情”、“安氏上头有淫”的时候,阖赫国的女王正窝在安府和某人喝闷酒。 卸掉“女王”如此高贵的称号,现任阖赫女皇陛下——乌布拉托公主“嘭”地一声狠狠把酒壶砸在了地上,望天哀嚎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旁的廉枝自动翻译:为什么父汗要退位?为什么哥哥要去守衣冠冢?为什么要我来继承皇位? 再一次哀嚎:“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廉枝扇扇风,继续解释:为什么玄h那个大笨蛋不喜欢我?为什么我会被一个娘娘腔打败?为什么这个娘娘腔现在还要在我阖赫的乐土上晃来晃去? 终于,一直熟视无睹的、在旁默默看书的文墨玉,微微地抬起了眼皮,用寒到极点的目光盯住廉枝。廉枝赶紧摊手做无辜状: “不要看我哦,我只是帮淇儿把心声说出来而已。”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不要以为我老公出去谈生意就可以欺负我。 闻言,淇儿一脚又踢翻个酒壶,指着文墨玉大发酒疯: “没错,你就是娘娘腔!老闷骚!我真想不通,玄h为什么会喜欢你这样的人?你胜利了,抢到玄h了还不够,还要在我这里来耀武扬威。” 作为旁观者,廉枝非常冷静地劝解:“淇儿,文墨玉不是来阖赫炫耀的爱情史,听说…是和伟大的陛下吵架了,又不好意思回文府,所以才来找小笨蛋的。”事实上,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尽管文墨玉这次逃得很远,躲到了阖赫来,已身为英明威武皇帝的玄h还是紧巴巴地追了来。作为情报出卖者,安陵然和廉枝两夫妇得到了进口洛云丝绸的阖赫国独家代理权,今天安陵然出门谈生意,谈的就恰是这桩买卖,以及,为老朋友玄h接风。只要不涉及兵权,哥俩关系还是很融洽的。 文墨玉挑挑凤眼,“什么不好意思回文府?我是来探望你们而已。”说罢,文墨玉就抖抖衣衫,准备挪个清净地继续看书。 淇儿哪有肯得,冲上去就抽剑:“文墨玉,上次没打过瘾,今天一见高低。” 文墨玉腿一蹬,哗啦啦地上了屋顶,声音低沉蛊惑:“上来。” “上来就上来!”哗啦啦,高贵的女王陛下也上了屋顶。 屋里的王妈妈听见动静,连忙窜了出来,见两位大人又上了自家屋顶当猴子,急得不得了: “哎哟,我的娘哦,怎么又打起来了?自从文大人来府里小住,我们可总共补了四次屋顶了,少夫人,你还不赶紧劝劝?夫人说了,要是再补房子就要扣你们小两口的月钱了。” 廉枝似乎闻所未闻,幸灾乐祸地望着屋顶上的两人,仰天大喊:“淇儿,你听见没有啊?我婆婆都要扣我月钱了。” 屋顶上淇儿一边挥鞭子一边道:“你喊什么?我赔你钱。” 廉枝勾勾嘴,喊得更欢:“那怎么好意思?只是我家相公最近很想在你王宫旁边辟块地,开个大型的茶坊,你看——” 淇儿歪头,“那块地不是给你说过是王族的吗?” 廉枝:“你租给我们不就得了?二八分成哦~” 淇儿仙女下凡般飞到廉枝旁边,果断干净:“三七。” 廉枝高兴地拍拍她肩膀:“成交!” 女王陛下点点头,又飞上屋顶继续打架。廉枝喜上眉梢,与王妈妈对视一眼,说了王妈妈觉得最动听的一句话: “干得好,涨20%月钱。” 事实上,夙凤和安陵霄早不管家,老两口上个月才和王婉容夫妇、陈贤柔夫妇一块去了西边的小国旅游兼采购。整个安陵家现在都是廉枝当着家,刚才那番鬼话,自然是拿来骗人的。所以说,阖赫百姓的猜测也不算全错,安氏集团能在短时间内发展得如此之好,虽不是“上面有淫”,但也八九不离十,是——屋顶上有淫。 半个月后,王宫外的那块地正式动工修茶坊,文墨玉也被伟大的玄h陛下乖乖接回了宫,安陵然小夫妇终于过上了宁静祥和的二人世界。窝在相公怀里,廉枝笑得灿烂无比: “小笨蛋,我以前只知道你装傻是一等一的厉害,现在才了解,你做生意也这么了不起。” 安陵然撑着下巴,有些苦恼。 “这个一石二鸟,送走墨玉瘟神、骗到土地使用权的方法好是好,只是……墨玉被接走的时候,脸色相当难看!” 廉枝眨眨眼,“管他呢!先赚够银子,实在不行,我们把家再往西边挪挪?”看掉毛老鸟来信说,西边的天竺风景甚是不错。 “唔,这倒是个好办法。”
番外之:后娘的后娘
廉枝最近颇为苦恼。 因为养子麒麟是只小闷骚,不管怎么哄怎么骗,他就是非常不待见自己这个后娘。而且,在小粽子的眼底,素心已经是后娘,但至少亲和温柔;现在,换了个没脑子的无知女人,除了傻笑和闯祸,什么都不会,真是……后娘的后娘,无趣得紧。于是,小粽子来安陵府住了小半年,也不见与廉枝有半点柔化相处的意思,每天除了和旺宅一起晒晒太阳、与安陵然一起练练剑,什么都不干。 廉枝很犯愁。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和小粽子打成一片呢?廉枝请教了足智多谋的婆婆。夙凤很虚心,瞥笑道: “他终归是个孩子,还能折腾出什么名堂?现在如此别扭,主要是因为到了陌生的环境不习惯罢了。” “那婆婆的意思是?” “小孩子,无非吃喝玩乐,你换着花样哄哄,让他感觉你是真心待他好,时日长了能不开心?” 廉枝蹙眉,“我有好吃好喝地待他啊。”可惜小粽子就是说什么也不肯向以前一样对自己流哈喇子,然后耍赖要娘亲喂。 夙凤嗤之以鼻:“用厨娘做的东西去讨好,小孩子根本感觉不到你这个娘亲的真心。” 于是,当晚廉枝亲手炖了甜汤,屁颠屁颠地跑去找小粽子。 “小粽子,你看,娘亲亲手给你炖的南瓜盅哦~”王妈妈说小孩子都喜欢吃甜食,在美妙蜜味面前,小粽子不可能有抵抗力的。 就在廉枝满脑幻想的时候,小粽子果真抱过了桌上的南瓜盅。啊啊啊!他真的被自己打动了。廉枝感动得泪流满面,结果—— 小粽子结果南瓜盅,放在地上,然后对着不远处的旺宅招手: “来,小狼尝尝。” “……”某人石化掉了。她一个晚上的心血啊,汗水啊!小笨蛋想尝一口都被拒绝了,现在还在房里生闷气,你这个小闷骚,居然拿来喂狼? 局势逐渐恶化,旺宅小心翼翼地嗅了嗅那南瓜盅,夹着尾巴又重新窝回了自己的狼窝。 或许,旺宅是好心,不忍吃掉主人都喝不到、廉枝的一片心意;也或许,狼本来就不喜甜的。可恶劣如麒儿,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羞辱”后娘的后娘。 “你看,你煮的东西旺宅都不吃。我才不要吃。” “你那么蠢,脑子都是豆腐渣,煮出来的东西也一定很蠢。我不要喝!” “………” 计划失败。
廉枝在小笨蛋怀里哭了一宿。望着老婆楚楚动人的眼睛哭成红桃子,安陵然心痛不已。 “其实,小粽子也没那么难搞定。刚开始他也很抗拒我,不过我教他耍过一套剑法后,他就开始慢慢主动找我说话了。” 廉枝很悲催,咬着手绢继续呜呜:“可是我不会武功,要怎么去讨好他?”就连小鸡都认亲,比起素心,廉枝的确觉得自己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小笨蛋吻了吻老婆娇唇:“既然喜欢武功,也会喜欢刀剑叉戟。” 宾果!廉枝茅塞顿开。 翌日,抱着一套从公公那讨来的上好弓箭去讨好自己的继子。 “小粽子你看,这是娘亲花了好多功夫给你找来的,听相公说你最近刚好在学射箭,那种木头的怎么比得上这把刺龙悬月追风箭呢!” 小粽子不语,一双乌黑透明的眼睛却鼓得老大,他动心了! 廉枝扬扬手上的弓箭,“是不是很想要?” 小粽子咬咬牙,思忖片刻终下了决心:“嗯!” “那该怎么说?” “谢谢娘——亲——”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过没关系,廉枝已经很满足了,摸摸小粽子的头,百感交集。儿子,娘亲会一直爱你的。 与此同时,小粽子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弓箭,开弓、射箭,哗—— 廉枝头上的假发髻被射出去了。 “……”某人惊心胆战,定在原地不敢动弹了。 “小,小粽子,你等娘亲走了再…再练…” 哗——第二剑从廉枝袖间穿过。 哗哗—— 啊啊啊!廉枝彻底崩溃,抱头鼠窜鸟。 第二计划,依旧失败。
在经历种种糖衣炮弹后,闷骚小粽子依旧死性不改,于是,廉枝彻底死心了。 任由他自生自灭吧,我只盼望他快快长大,快快滚回王宫当储君,阿门! 可就在这个时候,事情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 廉枝怀孕了。 举家同欢,刚开始安陵家还有那么点点担心,小粽子会不会怕被冷落变本加厉地欺负廉枝?就在安陵然想找小粽子好好谈谈的时候,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这日,准妈妈廉枝和其他孕妇一样,犯了嗜睡的毛病,大下午的,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躺在贵妃椅上呼呼大睡。可不知是不是产生幻觉,廉枝总觉得,草丛里似乎有细微的响动声。 廉枝不动声色,闭眼假寐。 顷刻,就从草丛滚出小小一团,廉枝瞬间睁眼,小粽子躲无可躲,只得尴尬得僵在原地。大人自然不会和小孩子计较,于是廉枝撑着已四个月的身子微微坐起,向小粽子招了招手。 小粽子不情不愿,往前挪了挪。 廉枝笑着扯过小粽子来坐下,又用桂花糕哄了又哄,闷骚小粽子才乖乖不动弹。 “最近你老躲在远处瞅我肚子,干什么?” 小粽子睁大清澈的眼眸,终于说出了许久的疑惑。 “安陵伯伯说你要生小孩了,你肚子里的是小孩吗?” 廉枝得意地摸摸肚子,笑得如沐春风,“是啊,是小宝宝。以后小粽子要帮娘亲带妹妹哦~” “妹妹?”小粽子瞪大湛清的眼眸,想象着从廉枝肚子里蹦出一个白白嫩嫩、软软]],很可爱很粉琢玉器的小宝宝。抬头偷偷瞥了眼廉枝,小粽子心里暗道:素心娘亲的壳子这么漂亮,生出来的宝宝也一定很可爱,不会像这个女人一样……那么蠢吧? “以后真的可以把妹妹借给我带吗?” 廉枝捂着嘴巴咯咯笑出声:“如果你喜欢妹妹,给你做媳妇好不好?” 拨开乌云见日晴,终于,在这个和煦的下午,廉枝与闷骚小粽子这对冤家母子,和解了。 任务完胜,功劳者:小宝宝。
再六个月,小宝宝呱呱落地。 除了兴奋过余的新爸爸安陵然,还有一团小小的身影也早早地趴在了窗头,着急而紧张地等待着看自家小媳妇的模样。 唔,要是她长得很可爱,我现在就把她抢回宫去,免得被那个白痴女人传染;如果不可爱,我就把她丢给旺宅。 于是,当稳婆抱着小宝宝出来的时候,小粽子也挤进了道喜的人群中,垫脚去看安陵然怀里的小宝宝。 “哎哟,恭喜大人贺喜大人,这孩子长得可真好。” “母子平安,少夫人有些累,已经睡下了。” “我的乖孙孙,呵呵,我当奶奶了。” 小粽子奋力地挤啊挤,终于窜进了人群:“我要看!我要看!” 可天不从人愿,奋力挤进人群的小粽子没有看到小宝宝的脸,矮小的个子却恰好对准了小宝宝的屁股。小粽子抬头,第一眼看到的是—— 小-鸡-鸡。 “小-鸡-鸡?!”小粽子惊呼。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媳妇为什么会有小-鸡-鸡?妹妹为什么会有小-鸡-鸡?为什么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这个宝宝很奇怪,有小-鸡-鸡?! 啊啊啊! 现在别说娶了,就连喂旺宅都不可以了。 因为,他是个怪物,是个有小-鸡-鸡的怪妹妹。 小粽子背脊发冷,害怕的一步一步往后退。 “不要啊不要啊,我不要娶有小-鸡-鸡的媳妇。” 呜呜呜!踩着响雷,小粽子逃窜出去了。 咳,喵妈出来说一句,其实有很多事,都不是天从人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