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另有乾坤》 1、最新更新 雍正三年。 保和殿大学士、太子少保张廷玉下朝后又蒙特旨宣召,去往乾清宫东暖阁觐见天子。 到了东暖阁,见雍正满面怒气,地上是一个四分五裂的茶盅子和一大滩水迹,以首领太监张德全为首的一众太监们跪了一地,颤声奏请皇上息怒。 张德全一见张廷玉眼睛就亮了,雍正帝秉性多疑刻薄,素无宠臣,唯有这两朝长老、实领宰相之职的张大人,万岁爷是真心尊重,特别恩准他可以在紫禁城里骑马、金銮殿上剑履不解,赞他为“器量纯全,抒诚供职”,视为心腹重臣。而这位张大人呢,确实有过人之处,简直就是皇上肚里的蛔虫,皇上心里想的什么,他全明白,更妙的是,能够把皇上的心思全部拟成一道道义正词严的诏旨,平时又心机深沉,从不多嘴,奉行的是“万言万当,不如一默”(黄庭坚语)。 雍正帝见了张廷玉,气就消了些,说:“廷玉啊,本来你年纪大了,朕不想叫你这时候还进宫来议事的,毕竟你年事已高,而朝廷要倚仗你的地方还多着呢。实在是这个江宁织造曹\太胆大妄为了!” 张廷玉连忙跪下磕了个头,说:“皇上体恤老臣,,臣就该更勤奋努力才是。再说,臣在圣祖在世的时候,也是时时侍立左右,并不觉得有什么辛苦的。倒是皇上每日兢兢业业,刻苦朝政,臣觉得有些不太妥当。皇上的龙体关乎咱大清的江山社稷,万祈珍重才是。” 雍正这才脸色和缓了些,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太监们,说:“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张德全忙恭恭敬敬地说:“是。” 此时,才有一个小太监拿来帕子,一路膝行到水渍处,将地上的碎片仔细地收拾了去,又将水渍擦干,地面重现光亮如新。 雍正递给张廷玉一张密折(密折制度是雍正皇帝推行的改革之一,其制度主要靠张廷玉完善和执行),大义就是:在江宁织造府查出允k(即老九)交给曹\保存的一对高近六尺的巨铜狮。 张廷玉也惊道:“这个,的确是……曹\年少无材,遇事畏缩,皇上您曾经批评他是不成器之人,怎么这么一个人居然会胆大包天地与固山贝子混作一起?”这巨铜狮历来都是帝王可用之物啊,雍正其人他再了解不过了,平生最恨结党营私,这下子,曹\要倒大霉了。 雍正冷笑说:“还不止呢!曹\本是蠢材!却还胆子肥得很,他还帮允k办过不少事呢,还有,他的舅舅李煦为允t(老八)采买过苏州秀女,他的连襟纳尔苏首是允_(十四)的得力助手。听听,这一家子多能干啊,可惜的是,当着朕的面就偏偏是畏畏缩缩!” 张廷玉见雍正说话间额头青筋暴起,连忙跪下请皇上息怒。 雍正深潭一般的眸子里燃烧着两小簇火焰,说:“藐视圣躬!其心可诛!张爱卿,马上为朕拟旨,将曹\一家抄没,下狱,查办到底!” 张廷玉跪伏在地,说:“臣领旨。” 张廷玉拟好诏旨告退之后,雍正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满心烦躁。 张德全战战兢兢地上前奏道:“万岁爷,储秀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贵妃娘娘今天身子不大好,已经厥过去两三次了,奴才不敢让万岁爷烦心,又不敢不告诉万岁爷。” 又来一个烦心的!现在朝廷之上参奏年羹尧的折子是堆积如山,雍正念着他是年妃之兄,不欲杀他,只是将他官职连降七级,现在好了,昔日的年大将军,一等公年羹尧是个从七品小官,却还是群臣的眼中钉,不杀不足以平愤。 可是年妃……想到昔日最宠爱的年妃,秉月貌、擅风情的年妃现在骨瘦如柴,日日在储秀宫垂泪,雍正有些不忍,不过还是叹口气说:“传太医即刻前去储秀宫诊治,另赐参汤!现在下去吧。” 张德全:“喳。” 张德全也是伺候过两朝皇帝的老人了,可以说是看着雍正帝如何从一个不引人注目的皇子慢慢成长为如今万众仰首瞩目的一代帝王。他深知雍正帝其人,实在是个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雍正帝登基以来,一直痛惜国库空虚,故而厉行节约,并且以身作则,为万民之表率。雍正帝用膳,不像其他的皇帝要足足摆上一百多道菜肴,往往就是几道寻常菜色就解决了一顿,而且,吃饭过程中若是掉了一颗米饭,必定是马上拾起放入嘴中。实在是叫人不得不叹服。还有这参汤,圣祖在时就不喜此物,常常说人参养荣,我们八旗子弟俯仰天地之间,自有豪气可以防身,不比南方人身体羸弱,须用此物调理。所以,雍正帝也是谨遵圣祖教诲,基本不食人参,妃嫔们也不敢大肆食用此物。如今雍正帝特赐参汤给年贵妃,已经是破例的恩宠了。 只是,再了不得的恩赐之物也抵不过皇上亲身去看望、告慰芳心。得不到雍正帝关爱的年妃秋水望穿,芳心揉碎,终于舍下年幼的儿子,舍下意悬悬半世心,含恨魂归大虚。 未时,乾清宫传来年贵妃薨的消息,雍正梦中醒来,惊闻噩耗,急痛攻心,吐了一口鲜血在地。 同年十二月,朝廷议政大臣提交年羹尧九十二条罪状,雍正帝念其以往之功,特别开恩,赐其狱中自裁。年羹尧九族中在朝廷任官者俱被革职,嫡亲子孙则发遣边地充军,曾经赫赫扬扬的年大将军一家风流云散。 次年,年贵妃忌辰,雍正帝亲自至乾清宫奉香祈告。 要说雍正这一生最爱的女人是谁,当然是年氏。十几年夫妻,他给了她其他妃嫔无法望其颈项的宠爱,但是,扪心自问,他还是负了她! 在皇后册封大典上,本来也应该接受朝臣敬贺的皇贵妃年氏却被冷落一旁,雍正帝只用一句话表明了他的态度:大清只有一位皇帝,一位皇后。也就是说,其他的女人,哪怕是与皇后只有一步之遥的年贵妃,生活上可以极尽优裕,但是必须牢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妄想左右皇帝的想法。 其次,对年妃之兄年羹尧的处置也叫年贵妃苦恼万分。虽然她最终决定与雍正齐心,反对年羹尧的荒淫,但是,本来就叫生育掏空了身体的年妃哪里还禁得住这样的忧思,终于,香消玉殒。 若是,朕对年羹尧的对待再宽厚一点,也许,年妃就…… 雍正正在伤感,此时,年贵妃之旧婢小环不顾李德全等人的阻止,拼死冲到雍正帝的面前,跪下泣告说:“这是娘娘病中写给万岁爷的信,奴婢拼着一死,也要叫皇上知道娘娘的心。” 雍正展开信纸,信上字字泣血,写了年妃十七岁即以侧福晋身份嫁与雍正帝的点点滴滴,极尽哀婉,最后一句话叫雍正痛彻心扉:来生不做帝王妻! 雍正帝喃喃自语:“你还是怪朕吗?可是,朕不光是你的夫君,更是天下人的皇帝。这,就注定了,朕,天生不是好情人!” 是夜,雍正帝梦见了年青时候的年妃。她身着一身白底连身锦缎褂子,衣服上开着一小朵一小朵的兰花,淡雅秀美得恰似瑶池仙子。她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凝视着雍正,带着淡淡清愁的口气说:“爷,妾走了,以后山高水迢,再难相会。可是,妾心中郁结着一股未尽的情意不能消散,还要下到凡世去历练一番,就此别过,爷此后自己珍重吧。” 雍正心里难过,拉住了她的袖子,正想说什么,这时,一道巨大的白光闪过,龙榻之上的雍正帝居然凭空消失了! 2、最新更新 胤g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好像回到了少年时代,和几个小孩子一起在玩捉迷藏。可是,梦里的他,像自己,又不像自己。真要是自己,能十来岁了还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吗?他胤g可是四五岁开始就在上书房读书,因为少年老成而屡获汗阿玛嘉奖的。还有,真要是自己,能那么傻乎乎地每次被别人当靶子吗?真要是自己,最后能被那几个坏小子给推到地上,脑袋撞到一块尖石上吗? 最后,是鲜红、鲜红的血从他的脑后流出来…… 还有,灵魂从躯体中出来,飘至半空时的空虚感是如此地真切…… 眼神空洞地凝视着地上已经消逝的生命…… 不要!我不要死! 胤g喉咙里低吼了一声,就听见耳中传来女人又惊又喜的喊声:“醒了!大爷醒了!快去喊太太来!” 紧接着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胤g撑起自己的一点微弱的意识,努力地试图睁开钢架一般的眼皮。 他成功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妇人憔悴的脸,上面有一双红肿的眼睛,正泪汪汪地看着他,呜咽着说:“我的儿,你可醒了!娘天天向菩萨许愿,要我儿平安。菩萨总算是听见了。谢天谢地啊!” 胤g想开口询问,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嘶哑得简直发不出声音来,只好听那妇人继续说。 妇人握住他的一只手,按在自己泪痕交错的脸上,凄凄惶惶地说:“蟠儿啊,你爹早早地就抛下我们娘儿几个去了,你要是再有个好歹,叫我去靠哪一个?” 胤g想怒斥“放肆!”,想抽出自己的手,偏偏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 一旁的地上密密麻麻站了一圈儿人,听了妇人这话,好些人都掏出帕子来拭眼角,有个长着苹果脸的可爱少女便上来推那个自称是他娘的妇人,说:“妈快别说这话!哥哥能够醒过来,就是不幸中的大幸,原该高高兴兴地才是,却又勾起哥哥的伤心事来,这个时候提起爹爹,叫哥哥一个病人才刚刚醒来,黄汤辣水还没有喝上一口,如何受得住呢?” 那妇人忙止了悲声,说:“倒是我糊涂了。”她湿漉漉的脸上却又露出笑来,对着胤g异常柔和地说:“我儿想吃什么?娘叫厨房做去!” 娘?!!! 有没有搞错?这女人明明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三十来岁的样子,却口口声声喊自己为“儿子”,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胤g内心在咆哮:老子好端端地在龙榻上睡觉,就只是做了个梦而已,怎么就被发配到这么个地方来了?还被这么个苦瓜脸女人百般讨口头便宜! 那少女又微笑着上来推那妇人说:“妈,哥哥才醒来,你让他好好歇着呗。叫丫鬟们好生伺候着,咱们且去外面屋里坐一会去。这一大屋子人在这里堵着,叫哥哥怎么休息啊?” 妇人答应着,站起来,又转头对胤g说:“蟠儿啊,娘就在外面屋里守着你,要什么就说一声啊。现在我且给你唤大夫来。” 您老快走不送! 胤g疲乏地闭上了眼睛。 于是,屋子里的人一下子乌拉拉地走光了,只留下两个身材细巧的丫头在一旁伺候着。 整个世界,终于,清静了! 不过,只是清静了一小会。 因为胤g躺在床上,人,虽然是静止的,思想,却是,无比地活跃。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他睁开眼睛,微微侧头,打量自己周围的环境。 花梨木的六柱雕花架子床,床上悬挂着绣着栩栩如生的花草鸟虫的淡蓝色纱帐,身上盖着的都是触感柔滑的丝缎被子,再往远一点的地方看,地上是气派的墨绿底凿花地板,地上铺着一块巨大的木红地四合如意天华锦纹栽绒毯,大边为方棋朵花锦纹,中边为串枝玉兰,毯心为四合如意天华锦纹,花纹繁复精美,价值不菲。 嗯,看来是个有钱人家,胤g心里暗思,就是他这一睁开眼,看到的都是女人,一个男人也没看见。 难不成,我做梦梦到《西游记》里的女儿国了? 胤g使劲掐着自己的手心,如果是梦就快点醒来,他可不要误了早朝,在大臣们的心里落下个懒惰的坏印象。 悲催的是,他闭上眼,又睁开眼,看到的还是一样的景象。 我靠,难道这是真的?我难道灵魂出窍了,竟然跑到一个不认识的人的身体里,莫名其妙地做了那个妇人的儿子? 这时,胤g脑中奔腾着千万个疑问,简直可以编成一本《十万个为什么》。 他急于想知道的是: 他还是不是胤g了?这个问题好像不用解答了。肯定不是。 那他是谁? 这是哪里? 有没有办法可以回去? 胤g又马上意识到一个问题:刚才那妇人喊自己为“儿子“,那少女又喊自己为“哥哥”,如此推算,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应该是十来岁的少年。 少年好啊,胤g活到四十多岁,回想少年时候的往事,总有种还没怎么好好感受那青涩的、可贵的时光,它就嗖地一下子就不见了的感觉。后来他有一次听见八弟发感慨说,时间是长了脚的,当你洗脸时,它会从面盆溜走,当你看书时,它会从你翻书的指缝间溜走,不禁深有同感,青春时光一去不复返啊,当年的好兄弟,手足情反目为仇…… 若是能够从少年时重活一次,也不错啊。 若是他的兄弟们也能够来到这个时空就好了,这一次,他不要那么严厉,不要那么辣手……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夺位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再活一次,他也只有那么做,韬光养晦,保全自己,再打击对手…… 想到这里,胤g有些沮丧,为了给自己鼓劲,他转而又想,不知道现在的我,长什么模样呢?希望不要是个丑八怪啊。胤g努力地发出一点声音,终于引起了一个丫鬟的注意。 那丫鬟袅袅婷婷地走过来说:“爷,您要什么?可是要茶水?” 胤g摆手,又用指尖指着一张五斗橱上立着的一块鹅蛋形的铜镜,示意她递给自己。 那丫鬟抿嘴笑道:“爷还是这么爱漂亮。告诉您啊,您只是碰着了后脑勺,脸上一点没碰着,还是貌如潘安。您就安心歇着吧。” 胤g心里很不高兴,不要说是一个丫鬟,往日还还没当皇帝的时候,家里他的妻妾们谁敢这么无礼?直接掌嘴立规矩,丫鬟下人就两个字“杖毙!” 看着主子居然变得凛冽如冰雪的眸子,那丫鬟也回过神来,虽然心里纳闷,怎么爷变得这么凶了?往日他可是最喜欢听这些调笑的话的,倒是也不敢怠慢,赶紧将那面铜镜取来。 胤g看着镜子里的人,面色白皙,长眉入鬓,容貌俊美。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就是:他虽然一头睡得乱蓬蓬的头发,可是原本脑门上那一大块油光发亮的光头皮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把头发,还有刘海!!! 这这这……这是个什么状况? 难不成……这不是大清朝?他到底掉到了一个什么样的诡异时空啊? 胤g不顾自己病后发虚的身体和发软的脚,跌跌撞撞从床上下来,在丫鬟们的惊呼声中,冲出了房门,站到了院子当中。 院子里,有几个小厮正在套马。 他们,或戴着帽子,或光着头。 但是,很明确的是一点:没有一个人是拖着辫子的。 每个人,都是和女人一样,留着一头青丝。 这,分明就是清朝之前的装束。 也就是说,他,胤g,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来到了清朝之前的朝代! 3、最新更新 没搞清状况之前,先龟缩。 以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泄露了自己不是他们家儿子的秘密。 如果他们真知道自己不是他们口中的那个“蟠儿”,而是一个来自未来的魂灵,也许会喊个巫师道士什么的人来,做大法,跳大神,再把灵魂转接回去。 尽管胤g很想回去继续自己的帝王生涯,但是,他不敢冒这个险。 万一灵魂对接出了岔子,他不但不能回到自己原来的那个躯壳中去,反而成了游魂野鬼怎么办? 难怪汗阿玛以前常说要站得高,看得远,人无远虑必遭横死啊。 所以,韬光养晦,继续龟缩,瞅着机会打探一下现在这副身体的原来主人的情况。 站稳脚跟后,再考虑如何回到他胤g的世界里去之类的次重要问题。 胤g歇息了几天,身体好多了,可以扶着一个小厮走动,可以自己进食,也可以说话了。 这日,秋高气爽,风和日丽,胤g经他“母亲”薛王氏同意,扶着个小厮到主屋后面的花园里散了会子步。走了一会儿,那小厮就讨好地说:“爷可走累了不曾?太太千叮嘱万叮嘱,说是让您不可走多了,以免伤了力。” 胤g正想背着人问这小厮几句话,便颔首表示同意。 这小厮对这位大难不死捡回一命的爷醒了之后就变得十分严肃的脸很畏惧,便马上将自己身上穿的夹衣脱下来铺在石凳上,自己冷得一边打哆嗦一边说:“爷将就坐一会子就回去了吧,别看今天日头好,这风地里坐久了潮得很,要是爷回去不舒服,小的可得挨一顿好打了。” 胤g觉得这小厮倒是乖觉,便点点头表示“准了”。胤g坐下歇息了好一会,然后慢慢地开始打听了起来。 谁知那小厮听完胤g的话,瞪大了眼睛,说:“不会吧,爷?您真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啦?连自己姓啥叫啥、今年几岁都不知道了?” 胤g皱眉,这家伙,大惊小怪干什么?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威严地说:“别那么大声,看叫太太听到!” 小厮吓得连忙点头如捣蒜。 胤g慢慢悠悠地说:“太太上了年纪,还要担心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要是她知道我什么都忘记了,肯定会以为我得了什么怪病,还不得急死?所以,你现在只要悄悄儿地告诉我所有一切来龙去脉,”他瞄了眼那小厮,看似不经意的目光中却蕴含着无形的压力,接着说:“等爷病好了,大大地赏你。若是你不好好回答爷的话,爷可是个眼睛里不容沙子的人,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那小厮哪敢隐瞒,便细细地告诉了胤g他目前这具身体的主人的情况: 原来他名叫薛蟠,表字文龙。薛蟠祖上为紫薇舍人薛公之后,现领内府帑银行商,有百万之富,被誉为“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换句话说,就是他家负责皇室用品的采购,属于垄断企业,可参照中石油,家资雄厚。)寡母王氏,乃现任京营节度使(相当于军区司令)王子腾之妹,与荣国府贾政的夫人王氏,是一母所生的姊妹。薛家与其他三家并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同气连枝的四大家族之一。 皇商啊,胤g不禁在心里叹气。说老实话,胤g平生最厌恶的就是贪官和奸商,而贪官和奸商往往狼狈成奸。在雍正初年,国家财政异常紧张,由于康熙帝晚年因为阿哥们的争斗耗尽了心神,以致吏治松弛,官场腐败。胤g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他刚刚登基那会子,满心喜悦发行的“雍正通宝”(即一串一串的铜钱)因为铅铜比例是一比一,给了贪官和奸商以可乘之机,被贪官们从百姓交回的税钱中大量收集,然后和奸商们勾结,将这些朝廷花了不少人力物力、辛辛苦苦铸造的铜钱溶为精铜,牟取三倍以上的暴利。 胤g对付贪官有绝招,贪官嘛,你贪啊你使劲地贪,等你贪够了本皇就给你一锅端了,朕抄家抄家抄抄抄,抄不死你也要叫你脱层皮。奸商嘛,没犯国法,师出无名,所以不抄家,但是叫朕发现了整不死你丫的。商人无权无势,哪敢和官府叫板啊,只要放个风声出去就叫他们吓得屁滚尿流了。 在别人看来,这皇商的身份好像蛮招人眼热的,手里有几个钱,又不用干重活,每天骑着高头大马,干些低买高卖的营生,却是胤g最看不起的歪门邪道。做买卖的人大多是心性奸猾,投机取巧之辈,最叫人厌恶的,绝对不是国家可以倚仗的阶层。实际上,在上位者胤g看来,这个国家只需要两种人,就是官员和农民,这个社会只需要两种职业,就是做官和种田,也即是劳心者和劳力者之间的差异。你有才干,你就去参加科考,当官为民谋福;你没那个才干,就老老实实地种田,接受官员的领导。至于在这两者之间游离的人群譬如商人,在胤g看来都不是国家之根本,属于是可有可无的小玩意儿,所以,受人鄙视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他现在的出身就是皇商之子弟,怎么办? 胤g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决定了:这事儿好办啊,简直太好办了。明年参加科考就是,只要这个地方有科考的话。他胤g是谁啊,四岁开始在上书房读书,接受的都是帝王式的精英教育,做起策论之类的那简直就是不用思考不用过脑子,下笔就文思如泉涌。而且他在登基之前就为汗阿玛办差多年,个中关窍看得清清楚楚,可不是那些考生们的纸上谈兵。 胤g的心里不禁豪气顿生,就凭他现在的胸中丘壑,考状元拔头筹无压力啊。不是吹牛的说,别的考生要抱着考官的大腿自称“门生”,考官抱着他胤g的大腿自称“门生”还得看他高兴不高兴呢。 如此一想,胤g心里高兴些了,这辈子穿错了地方,皇帝当不成了。不过,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就马马虎虎当个宰相或者帝师之类的也算不虚度此生吧。 胤g刚刚回到房里休息了一会儿,一个丫鬟就笑吟吟地进来说:“回大爷的话。午饭已经准备好了,大爷您是出去吃还是给您端进屋里来吃?” 胤g站起来说:“不用端屋里了,今天爷精神好多了,就和太太小姐们一起用吧。” 以胤g纵横四海多年的经验,人在饭桌上食欲一得到满足,往往变得健谈好说话,所以,很多在大场合上不了台面的话往往在酒桌饭桌上一拍即合。 现在,就趁着吃饭的好机会,摸清楚现在的状况吧。 那丫鬟便一叠小跑地出去回话去了。 一会儿,又是两个丫鬟进来,一个手里捧着一套衣服,另外一个则捧着篦梳发冠什么的,说:“太太让奴婢们进来服侍大爷更衣。” 胤g习惯性地架起手,那两个丫鬟就开始为他换衣服。 其中一个丫鬟一直娇羞怯怯地拿眼睛溜着他,穿衣服的手势也显得暧昧轻浮。 胤g前世里是风月场上见惯了的,对她这点子小把戏还能不知道?要放在以前,倒也只是一笑置之。丫鬟也罢宫女也罢,这些身份卑微的女人,谁不是想攀高枝巴结向上的?心情好了,顺势玩一下,也不乏为是一点生活中的小乐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胤g这时却觉得很厌烦。 心里不爽,面上就带出三分冷酷来。胤g冷冷地瞥她一眼,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那丫鬟给他理衣的手一滞,连忙低下头去,面容端肃地动作着,心里却诧异地想:往日里大爷最爱这种调调的,要是顺势让他摸个小手,再说几句调笑的话什么的,就有许多的赏赐。今天这是怎么了? 这几个丫鬟早就人大心大,有了怀春的心思,她们恋着少爷人年青长得俊,家里的主母年纪大了照管不到这许多,平素就打扮得花红柳绿地故意刺他的眼睛,好勾搭的意思。 却是第一次遭到主子的冷脸,于是老实了许多。 胤g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倒是好一付相貌,比之之前的自己还是胤g的时候也不差什么。薛蟠名蟠,表字文龙,从名字就可以看出这家人对这独子的殷殷期望。若是从外表来说,也确实当得起“文龙”二字。这副躯体从小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营养充足,养尊处优,故而身材比一般人更加高大修长,肤质也白皙细腻,加之眉毛乌黑飞扬,眼睛虽然没有妹妹薛宝钗那般大得夸张到像水杏,却是灵动有神,风采斐然。若是再轻裘宝带,策马扬鞭,□□于繁华街道,谁不赞一声“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胤g很满意地甩了个响指,背着手,晃晃悠悠地出了房门。 4、最新更新 午饭设在廊下的一个花厅里。此时正是金秋时节,花厅的雕花窗全部打开,空气中都飘扬着桂花的甜香。 胤g依着礼节,给母亲请了安,才在椅子上坐下。 薛王氏高兴得眉眼全部舒展开,喜滋滋地说:“娘儿俩,也这么多礼!快坐下,看看今儿个的菜式可合我儿的口味?” 胤g这才抬起眼,仔细看清楚了薛王氏的长相打扮。 薛王氏长得颇有江南女子的温婉气质,稍稍发福的脸上一直带着好脾气的笑容,只是略略下垂的眉角暴露了她的守寡多年的愁苦境地。薛王氏身着一件秋香色凤穿牡丹的对襟长褙子,头上插着点翠嵌珠宝五凤钿子,耳饰珍珠吊环,显得富贵又不张扬。 再看看妹妹薛宝钗,此时不过是不足十岁的少女。她穿着一件莲青色、襟口绣着弋尾花的对襟褙子,里着荔枝色中衣,头上仅仅插着一只赤金扁钗,朴素之极。胜在她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的天生丽质,加上欺霜赛雪的雪白好肤色,算是个美人胚子。 宝钗眨着一双带笑的眼睛,看了胤g一会,转头对胤g之母王氏说:“哥哥气色好多了。” 王氏一脸慈祥的笑,说:“这都是你爹的神灵在天上保佑着咱们呢。” 说起死去的薛父,母女两人都不禁黯然,王氏还拿起帕子不住地擦着眼睛。 胤g受不了这气氛,再说他对自己名义上的便宜老爹谈不上有什么感觉,就瞄了一眼饭桌上的菜肴,转移话题说:“今天的菜肴好丰盛啊,正好我饿了。娘和妹妹别光顾着说话了,小心一会儿被我一个人吃光了。” 宝钗抿嘴笑道:“哥哥你就是大肚弥勒佛,也吃不了这许多菜肴。” 一家子气氛融洽地开始吃饭。 胤g心里有个疑问,只是不好问。他记得吧,大清朝那会子大户人家的规矩严得很,按说就是吃饭,都要男女分席的。 满人入关之后,仰慕汉人文化,不光学说汉话,连汉人的礼节规矩也学得十成十地像,对程朱理学也是推崇备至。对女人的要求尤其高,不光是三从四德,他的一位皇叔就老教训儿媳妇、孙媳妇说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什么是失节呢,不光是女子失贞,就是被男人偶尔轻薄了一下,也看做是女子自己行为不符合规矩,给了男人可乘之机。胤g长期受这种思想的熏染,有一次带着当时还只是个身份低微的格格的钮咕禄氏出门,钮咕禄氏出于好奇,挑开轿帘往市埠繁华之处望了一眼,叫他看见,马上是训斥一通,回了贝勒府则是毫不留情的禁足三个月。 另外,这个用餐礼节吧,皇宫的规矩大,自不用说。但是像其他的大官比如明珠啊索额图啊,家里的规矩也碌貌坏昧恕t趺凑庋醇依铮购懦剖撬拇蠹易逯荒兀诘钡赜Ω靡菜愕蒙鲜歉龊烂牛优际嵌耸碌哪昙土耍乖谝徽抛雷由铣苑鼓兀 胤g往后就会知道,这无非是因为他家只是商贾人家,就不像一般的官宦人家那么讲究,再说,他母亲王氏也是个讲实际的人,懒得一家子三口人还要分两处吃饭。就说平时吧,按说她一个寡妇人家,就应该清清静静在家里呆着,不好出去卖头卖脚地谈生意啊什么的。可惜如今薛家家道中落,王氏以前虽说也算得上是高门之女,现在竟全然顾不得这些礼教了,只管出门去,在外面也是伙计、账房、来往客贾,什么人都见。所以,这样实际主义的娘教出来的女儿自然也是一脑子的实际主义,小小年纪就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 少顷,饭毕。大家都漱了口,开始饮茶的时候,王氏说:“蟠儿,你如今既然好了,那家里的事情就多上点心,铺子里的生意这些日子都是为娘在照管,你要好了,就和张叔慢慢商量着料理清楚。再有,等把账目什么的弄明白了,咱们也该拾掇拾掇,准备进京了。” 胤g听见要理帐就心里不舒服,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但是当他听到要去京城就又来了精神。要当官肯定得去天子脚下啊,在外围地带当什么官啊,没劲透顶,就算是累死累活做了很多功绩又有谁看得见呢?进京,必须的! 薛蟠的身上背着胤g的灵魂,到底是心思灵巧,一根肠子九回绕,他不动声色地问起王氏为何进京。 王氏说:“咱们现在这圣上啊,最是个崇尚诗礼有文采的人。一般人家吧,都是儿子读书,女儿家做点针黹家计什么的。可是咱们这圣上不光是几个皇子都教育得文采斐然,就是公主郡主也是非同一般。圣上还怕她们只是几个女孩儿在宫中坐井观天又怕她们春闺寂寞,,降下圣旨来说,只要是世宦名家之女,都可以报名去参加部里的选拔。选上了,就是公主郡主的入学陪侍,立刻就被封为才人或赞善,你想想,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哦,原来是选秀女啊,胤g没多大兴致,他从来都不是个爱恋女色的,所以以己之心推测这里的皇帝之意,觉得就算薛宝钗选上了,也不见得有多大的机会,便有些懒洋洋地问道:“什么机会啊?” 王氏“恪绷艘簧担骸拔业亩憧刹恢勒饫锩娴拿诺馈d慵旨乙棠讣业拇笈背蹩刹痪褪墙枳攀裁锤笞雠俚拿褰穆穑克歉龌共蝗缒忝妹孟纸裾飧龌岷谩d阆氚。噬鲜窃敢饧蟮氖焙蚨啵故窃敢饧约号氖奔涠啵吭奂冶p就芬嫜n狭耍焯炫阕殴饕淮ψ牛噬系幕峋吞嗔耍咀旁勖潜p就返娜瞬牌访病12幕侄危灰墙谢噬峡瓷狭耍钩盍绮蛔呕噬系男穆穑俊 一旁的宝钗咳嗽了一声,脸上一抹飞红。 胤g本来对宝钗无感,不过他现在既然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就要“在其位,谋其政”,必须为其家人谋划考虑。入宫为妃,那真是步步惊心,岂是这两个女人想得那么简单?再才貌双全又如何?只怕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有靠拢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位置就被人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捏死了。胤g觉得对出身不高的宝钗来说,最好的就是嫁一户门第相当的人家,平安喜乐地过此一生就好。至于皇宫那个万人坑,让那些绕不开的人去跳吧?哪有自己凑上去跳坑的?真是傻到家了。 于是,胤g不以为然地说:“皇上都多大年纪了?听你们那么说,儿子都一大堆,怕是有四五十了吧?妹妹那么小,娘你也忍心把她往火坑里推?” 王氏还没有答话,宝钗就脸红过耳,恼怒了起来,说:“哥哥说的什么话?能够侍奉皇上,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怎么能是火坑呢?” 这死女人居然敢顶撞自己?知不知道什么是“长兄为父”?胤g眸中迅速滚过一丝怒气的火焰,他压制着自己的怒火,说:“不会吧?你还真愿意去呢?成天对着个脸皮皱得像菊花的老男人,还能是福气?” 宝钗拉住王氏的衣袖,抽抽噎噎地哭起来,说:“妈妈听听哥哥这话!我们女儿家的婚事全凭父母做主,哪有我说话的份儿?只是妈妈既然让我去,我就去,死心塌地地侍奉皇帝,尽自己的本分!” 看不出来,这丫头嘴巴还挺狡猾。她不说自己的心思,却把责任都推给母亲,还说是“本分”。要说“本分”,倒的确是本分,“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的每一个女人,都应该有既蒙圣上青眼,就要博欢君主的自觉。胤g给她一句话噎住,倒是不好说什么。他胤g的灵魂穿到这人的身上,情况状况什么的现在还搞不清楚,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都是他的血脉至亲,随着自己嘴快惹她们伤心烦恼也不好。于是胤g夹起菜盘里的一块鸡块,放在宝钗碗里,说:“大人说话,也是你们小孩子随意插嘴的,再说,这事儿也不该是你关心的,自有妈妈和哥哥为你做主。吃饭!别多嘴了。” 宝钗撅着嘴坐下,胸口还一起一伏地,显然是在拼命压抑着怒气。王氏连忙安抚地摸着她的手背,说:“你哥哥说的在理。不过,我琢磨着宝丫头要真做了公主伴读,怕是除了皇上,还可以时时见到皇子们,若是……” 宝钗顾不得再生气了,连忙制止道:“妈——别说了!” 胤g明白了,原来还有这后手呢!不过,皇子们的婚事,那是举国关注的大事,以他家目前的财势,要想一步登天,那是难上加难。薛宝钗就是能够被某个皇子看中,也只能是侍妾,做个侧妃就顶天了。 胤g心中不禁纳罕,看宝钗的一身打扮倒不像是追求浮华虚荣之人,怎么就心心念念要想入宫争荣夸耀呢? 王氏又转头对宝钗说:“宝丫头先回屋去吧,我和你哥哥还有话要说。” 宝钗很想听听母亲要背着自己和哥哥说什么,可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就算在这屋里有寡母宠着,想做什么事情也不敢有人拦,她自己却深知这是大家闺秀不应该的。宝钗自己又是个心性要强的,什么都不肯落人后,哪怕是在家里,哪怕只是做个样子,也断断不愿意落人口舌,少不得站起身来,扭着小手绢,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等宝钗走后,王氏说:“其实叫宝丫头听见也没什么,咱们家倒不讲究那些,只要她称心如意就好,只是你妹妹的脾气你也知道,你猜中她的心思却是不要说出来的好。她女孩儿家家地,面子薄,别说着说着又恼了,反而叫你做哥哥的难办。” 胤g心下大半明白,还是确认地问道:“什么事情?还是关系到妹妹的?” 王氏悄声说:“你出了门去,请个人来对上这两句话来。” 5、最新更新 说着,王氏便从衣袖里摸出一张纸来,递给胤g。 胤g轻轻松松地就读了出来: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胤g问:“这两句话从哪里来?听着倒是满吉利的。为何要特特地去对了下句来?” 王氏便告诉他说:“我儿这一病,倒真是糊涂了,你忘记你贾家姨娘生的那个弟弟?这原是他落草时口中衔着的那块玉上刻着的字。就因为那块玉,他才取了宝玉这名儿。” 对对子什么的对胤g而言简直就是属于是启蒙教育,他情不自禁地就起了好胜的念头,一下子就接出了对句: “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王氏虽然出生于官宦之家,可惜祖上是凭着武功起家,祖辈们都是粗豪之辈,没有读书的传统,加之又是女流之辈,自然是没读过多少书,后来嫁与酷爱诗书文章的紫薇舍人薛公之后,也熏染了一点子书香,专心于教育一双儿女读书习字,倒不似她自己大字也不识得一个。女儿薛宝钗自幼生得极为玉雪可爱,饱得其父薛公喜爱,得薛公手授命提,颇具文采,每每被薛公引以为傲。只是儿子薛蟠素习顽劣,难以教养,加上他七八岁上薛公就与世长辞,王氏终究是妇道人家,没有大的见识,只知道儿子死了老爹,须得好生抚慰,于是一味溺爱,孰不知教育儿子须得严厉,玉不琢不成器,结果她那倒霉的孩子就在一次和同伙的争斗中被人害了性命,好在阴差阳错又让胤g的魂魄钻入了她那死鬼儿子薛蟠的身体,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王氏听儿子念了这两句话儿,虽然她于这诗词上不通,平时却是最爱听戏文,听这两句话辞工句丽,对仗工整,听起来与刚才自己说的“通灵宝玉”上的两句话恰好是一对,于是惊喜地连连说道:“我儿这一回病好了,竟然连学问都长进不少!连对对子都会了,比学堂的先生只怕也不差什么。莫非真是你爹爹在天上照应着咱们?改天你可要去你爹爹的坟头上好生给他磕个头,现在且不说这些。我虽然学问上不通,也听得出来你刚才对的那句话很好,对得好都还在其次,意思却也好,这个倒是难得。就用这两句话吧。” 胤g心想这算什么啊,我的本事要是一一给你演练出来,只怕把你给吓昏了过去,当下也不接她的话茬,转而问道:“娘要将儿子对的这两句话作什么用途啊?高兴成这样?” 王氏说:“我下午就出去找个工匠,给你妹妹打一个金锁,将这两句吉利话儿a在金锁上。” 胤g说:“给妹妹打金锁,让妹妹漂漂亮亮地出门原是应该的,给金锁上刻上两句吉利话儿,也是应该。只是,儿子有一事不明,为何偏偏要和贾家姨母的儿子贾宝玉带的玉上的话配成一对呢?”他的话说得漂亮,可惜,声音平平板板,没带一丝感情。 王氏笑着用指头点点他的额头说:“这些话儿,原本不该和你们小人儿说。只是你爹爹死得早,少不得你就要多担点事,好在你现在也发了狠,懂了事,娘也算是有个依靠了。”说着,掏出手帕子抹了抹眼角,一副很欣慰的样子,又接着说:“你自己的亲妹妹你该知道她的脾性,眼光高志向大。入宫侍读不过是个幌子,说穿了,她就是想平步青云,或者给皇上做妃子或者嫁与皇子什么的,我当娘的说不得,只好助她一臂之力。问题是天下秀女何其之多,其中才貌双全的也不少,你妹妹虽然是个好的,怕就怕山外青山楼外楼,强中更有强中手,还不一定能选上呢。要是选不上,不知道她心里该多伤心,所以,我前儿个悄悄地和她说了,若是选秀之事落了空,也别伤心,娘这里还有二手准备呢。我琢磨着,咱家就这么一个闺女,断断不能叫她在婚事上不如意。你贾家姨娘家的二儿子贾宝玉相貌上极好,又得贾府里老太君的宠爱,他那嫡亲的姐姐如今在宫里当着女官,这宝玉在前程上自然也是错不了的,当得上是才貌仙郎几个字,还算是配得上你妹妹。” 胤g觉得这当娘的脑筋不太靠谱,俗话说:长兄为父。既然是嫡亲妹妹的终身大事,他当哥哥的怎么可以不多尽一点心?而且胤g一向认为一个人最重要的关系就是他的家庭关系。一个家庭关系都处理不好的人怎么堪当大任呢?所以,古人才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连自己的父母亲人都笼络不着的人注定是一生失败。胤g在历经几十年的阿哥生涯后最终脱颖而出,也全赖他手腕高超,博得“至诚至孝”的美誉。 胤g沉吟了片刻,便向薛王氏打听她眼中的乘龙快婿贾宝玉及其家庭的详细情况。 薛王氏心里有些纳闷,儿子到底是没有全好,最起码,记性和以前比是差远了。这贾宝玉的事情,她平日里在家里还说得少了?不说多了,隔个两三天提起一回总是有的。更何况,她和嫡亲的二姐姐贾王氏虽然不能见面,彼此捎东西捎话什么的倒是常有的事,儿子怎么是一副完全没有印象的样子? 胤g默不作声听完薛王氏关于贾府和贾宝玉的介绍,确认道:“也就是说,贾府自宁荣二公为□□皇帝立下赫赫战功之后再无显著功绩,其后人都是靠着祖荫过日子?贾家再没有出过一个靠科考晋身的子弟?” 薛王氏说:“科考这个嘛,除了天生的聪明外,还是需要一点运气的,可能这贾家人运气是差了点。不过,贾家的两位老爷,身上都是有官职的。赦大老爷不用说,世袭的爵位,还要去考什么功名?你姨夫嘛,本来是可以科考出身的,是当今圣上怜恤老臣,特别赏了个官职,这些年也爬到正五品了,还算是不错的。” 胤g心想如果那姨老爷贾政真要是有学问有才干,被皇帝赏了个小官,肯定不会这么甘之如饴的吧(就好像本来可以考北大的,结果被保送到二本了,一般人都会不愿意的吧),结果人家还当得挺高兴的,可见是个没志气的。一般来说,没志向的人也不会有多大的才华,估摸着这家伙就是去参加科考也就是个垫底的角色,正好皇帝善解人意,赏了官儿做,也算是可以在祖宗灵牌前交代得过去,在别人面前也好竖起一根指头遮羞吧。还有,贾政虽然刚刚开始的时候是个芝麻绿豆小官,但是,他可是一直在京城当差啊,只要心眼灵活有点才干,也不至于搞了这么多年搞得头发都白了还只是个五品官啊。正如孔子所言: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到了儿子孙子都有了的年纪还籍籍无名的贾政,看样子这辈子就算是交代了。 胤g又问:“那贾宝玉会不会读书呢?”老爹什么的都还不打紧,这个,本尊出不出息才是关键。 薛王氏说:“呵呵呵,这个我倒不好说了。要说那孩子倒真是个聪明的,看书什么的都是过目不忘,就是聪明没用到正途上。” 薛王氏又给胤g描绘了一下众人口中所述的贾宝玉,听得胤g直皱眉头。 胤g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想到这样是对母亲的不敬,连忙坐直了身体,说:“听娘这么说,儿子倒是觉得那贾宝玉并非良配。贾宝玉娇生惯养都在其次,他将来能不能安身立命才是根本。他自己不往正路上走,往后做个坐吃等死的膏粱子弟也就罢了,还要大发厥词,嘲讽人家辛辛苦苦读书举业的人是‘禄蠹’,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要知道,一个王朝不靠着‘禄蠹’们的辛苦维持不是早就垮掉了吗?还有什么‘男儿是泥做的骨肉,女儿是水作的骨肉’,这种话简直就是邪风入骨,可见其人心术不正。儿子觉得妹妹若是嫁了他,日后必定不能省心。” 王氏笑着摇头说:“男人家,哪一个年轻时,不是馋嘴猫儿一般,喜好和女孩儿家玩笑?等他年纪大些了,娶了亲就自然变得稳重了。要说他不好,你还不是一样?往日我和你姨母开玩笑说,你和宝玉倒像是一对兄弟,可以合称‘二难’,只是淘气的方式不同罢了。” 胤g马上沉下了脸,虽然他心里很知道这付身体的原主人薛蟠很荒唐,但是和那个草包贾宝玉相提并论就很不爽了。如果贾宝玉只是粗粗笨笨的一个人他还可以不在意,毕竟人有天资的差异,这个没办法改变。讨厌的就是贾宝玉还有几分聪明,从他那几句话里面就可以看出来,但是这种聪明是小聪明,而且是非常讨人嫌的小聪明,若是为上位者所知晓并且厌弃的话,以后怕是要惹火烧身。 不行,妹妹不能嫁与贾宝玉! 这老娘糊涂,我不能跟着她的思路走,俗话说,夫唱妇随,夫死随子。妹妹的婚事是大事情,不能由着糊涂娘。 胤g索性和糊涂娘挑明了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看他这毛病恐怕是好不了的。而且,他喜好玩乐不打紧,贾府内里大多是未嫁人的姑娘,他的无心之语、无心之举怕是要坏了人家女孩儿家的清誉,岂不罪过?而且,妹妹若是嫁了他,夫妻就是一体,到时候也难免被人家说三道四,戳着脊梁骨骂。妹妹心性刚强,嘴上就算不说,心里肯定是烦恼莫名地。兼之嫁了人家,也不可能天天见得到娘和哥哥,知心话儿却和谁说去?倒别愁闷得生病伤了身子。俗话说:富不过三代,听娘说的这个情形,这贾家是一代不如一代,将来难免破落,贾宝玉既然不爱读书,又对为官作宰的人抱有偏见,将来必定成不了大器。妹妹嫁过去就算能够享一段时间的福,享不了一辈子的福,而人呢,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到那光景,妹妹的日子岂不难熬?所以,儿子觉得吧,妹妹还是远离了他的好。” 但是,王氏被自家姐姐的迷魂汤灌了好几年,早就给灌糊涂了的,不把女儿嫁给姨表的外甥哪里又去找乘龙快婿呢。既然薛王氏决心已定,就不是胤g的几句话就能够扭转的。 王氏说:“我的儿,你也不忙听人几句闲话,就给宝玉定了性。还是暂且先慢慢看着吧。他这样的品貌,这样的家世,到底还是万里挑一的。你往后进了京,也是一样要住到贾府里去的,倒是与宝玉有不少接触的机会,到时候,你就多与他亲香亲香,帮着娘和妹妹好好查看查看他。” 胤g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转念又想:“反正妹妹嫁人还有几年呢。再说,万一选上了秀女,也就不可能再嫁给贾宝玉了,倒是这会子懒得多费口舌。” 好吧,就去与那草包亲香亲香,谁叫跑错了地方,非被拉来作这倒霉的亲友团呢! 6、最新更新 次日起床后,胤g自觉已无大碍,便由丫鬟们伺候着盥洗更衣,正想着吃了早饭便出去家里的几个铺子上看看,了解了解情况,突然又想起一事,便调转了前往饭厅的脚步。 胤g以前知道大清朝的大户人家虽然旗人居多,但是移居北京后倒是都遵循着汉人的礼节,重视对父母的孝道,晨昏定省是少不了的。不知道这付身体的前主人生前是怎生个荒唐法,反正他起床后这么久,没有一个人提醒他应该去母亲房中问候的,可见这礼节是荒废已久的,估计薛王氏对儿子宽厚,也没有苛责过,现在竟然成了例了。 胤g心念电转,去向了薛王氏的小院。 薛王氏还没有起床,院门口有两个小丫头坐在门槛上,惺忪着睡眼,打着哈欠,正打手披儿玩。见大爷走来,两个丫头虽然惊诧,却都连忙一点不敢怠慢地站起身来行礼,将路让了开来,恭恭敬敬地问道:“大爷这么一大早过来,可是找太太有要紧事吗?” 胤g沉着脸说:“没事,就是来问候一下母亲。你,去通报一声。”他用手指点了点其中的一个小丫头,不容置疑地说。 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这府里谁不知道大爷平素最爱在外面浪荡流连,每每到早上就起不来床,往日老爷在时,也曾厉声斥骂过,也曾下板子打过,这毛病也没有改过来。老爷宾天之后,没了人约束大爷,大爷可是一回也没来过薛王氏房里请过早安。今天,莫非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其中一个小丫头得了令,便飞也似地朝里屋奔去。剩下一个小丫头也立马勤快了起来,连忙引着胤g到了一旁的小抱厦里候着,自己就拿起一把扫帚,又往地下洒了些水,认认真真地打扫起外面的院子来。 胤g看着她勤勉的样子,点了点头:虽然是装样子,到底对主子还算是有些怕惧儿,算是个心里有数的。 一会儿,先前那个报信的小丫头便笑吟吟地走进来,说:“回大爷的话。太太已经起来了,正在梳洗,让大爷再稍微等会儿进去。” 薛王氏刚刚起身,就看见惯常在院门口当差的水杏慌慌张张进来,朝着自己跪下,说:“太太,大爷来了,说是来给您请早安来着。” 薛王氏感觉到正在给自己理鬓发的大丫鬟同喜的手一滞,才又开始慢慢地把左边的头发抿上去,显然这从来没有过的晨昏叫丫鬟们都吃了一惊。 这儿子一开了窍,怎么就这么招人疼? 薛王氏以前也泪如雨下般搬着儿子的脸要他懂事,不要惹他老子娘生气,对父母要懂礼节知孝道,可是那时候儿子哪里听得进去。后来没了老爷的约束,看着这儿子就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在金陵城里横行霸道,胡作非为,薛王氏心里着急,却又无奈,只好把一颗慈母心全放在女儿身上。儿子嘛,只要他自己平平安安就好,至于什么孝敬什么享儿子的福她都不去指望了。有时候听见别人的嘀咕,虽然是有些难堪有些懊恼,事已至此,也是无可奈何了。 现在,儿子病了一场之后居然知道要给母亲请早安了,不说别的,单就是这一份懂事,就为她当娘的脸上增了光,同时又堵了众人的嘴,免得人人心里都嘀咕她白养了这么个败家子儿子了。 同喜窥探着主母的脸上慢慢漾起笑意,虽然极力掩藏,也遮不住那骄傲的光辉,就为主母插上一支金镶珠翠压鬓簪,又巧笑着对薛王氏说:“太太今儿个脸色倒好,要不要再戴上一枝珠花,看着人精神些,叫大爷看着也喜欢。” 薛王氏含笑颔首。 薛王氏自行在装首饰的匣子里捡了一朵琉璃珠子串成的珠花,让同喜给自己压在鬓边,看着是珠围翠绕,一派富贵吉祥。 一会儿,胤g进来,果然没有别的事,只是恭恭敬敬地给母亲请了安,薛王氏心里更加喜悦。 又过了一会儿,宝钗也袅袅婷婷地扶着一个丫鬟进来,见了哥哥居然比自己捷足先登,宝钗惊讶地扬起眉,似笑非笑地望着胤g上下打量,好似不认识他似地。 薛王氏打了一下女儿,嗔怪地说:“进来了也不说话,只管盯着你哥哥看什么?你如今也学着淘气了!” 宝钗笑着解释说:“没有淘气,只是觉得哥哥和以前大不一样了,真的是‘病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宝钗和薛王氏说话的时候,胤g就仿佛一字未闻似地,只是一脸淡漠地看着窗外。 一家人用过早饭,宝钗见母亲又有话要对哥哥说,便识趣地自带着丫鬟退下了。 王氏要和胤g说的还是这进京的事。 王氏的意思是过了年,就可以准备进京了。娘儿俩扳指一算,离正月还有足足四五个月的光景,胤g便问道:“母亲的意思,这次咱们进京去,是小住一段时间就回来呢?还是就在京城长期住下了?若是母亲的意思是就在京城定居,倒不如把这房子处理了,省得没有人住还要派人打扫看管,虚耗人力。” 按胤g的意思,把在金陵的房子啊什么的一并卖了的好,他就不信凭着他的能力本事,会在京城混下去,还要回这个夏天热死人的地方来。 王氏连忙说:“这宅子先不忙卖。你们小孩儿家,做事情就难免有些顾头不顾脚的,听娘给你把道理说清楚。娘是这样打算的,先说与你听,你好心里有个打算。娘这一辈子就生了你和你妹妹两个,希望能挨着你们过活。你妹妹虽然从小儿就沉稳,离了娘也可怜。若是她进了宫,或是嫁与那贾宝玉,咱们娘儿三个就难免地聚少离多。倒不如就趁着这机会咱们一齐搬去京城,若是你妹妹的事情顺利,咱们就常住京城,到时候派个老家人或者你自己回来一趟,把这老宅子还有这些个店铺田地一并卖了去。若是你妹妹的事情不顺利,她心高气傲,到时候在京城就站不住脚,娘估摸着到时候咱们还得回来,所以,这宅子先不忙发卖。” 胤g沉吟着说:“房子搁置了倒是不打紧,可是,那店铺的生意又怎么办?咱们一走至少就是一年,没有人经管,怕是亏多盈少。” 王氏也皱着眉头盘算了半天,才咬紧牙关,说:“说起来都是祖上的产业,现在就卖了真是愧对你九泉之下的爹爹。不过,咱们家现在不比往日了,加上这一趟去京城,要上下打点送你妹妹待选的事情,还有要送给你贾家姨母府上上上下下的礼物,估摸着得要花不少钱呢,现在娘手上也没有那么多凑手的银钱,索性把那些没要紧、不挣钱的店铺盘了出去。但是,那几个能挣钱的当铺、药铺还是要保留着,留几个老实沉稳可靠的老家人暂时给咱们经管着,在京城过个一年半载,你妹妹的事情也大概有个眉目了,到时候是卖还是怎么样咱们再做定夺。” 胤g领了母命而去。 薛王氏身旁的另外一个大丫鬟同贵给太太斟上一杯茶,看着薛王氏端起茶杯,揭开盖子,吹了一口沿着杯延袅袅而起的热气,才微微抿了一口,眯着眼睛心情极愉快的样子,便见机在一旁凑趣说:“太太这些天看着精神好多了,那几天大爷病着的时候可真是……” 王氏打断了她的话,说:“唉,我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有什么不好,岂不是活活要了我的命?那时候可真是愁出了白头发。要说啊,千不好万不好,他也是我们老薛家的一点子血脉。更何况,这孩子,病了这么一场,人倒是跟开了窍似地,岂不就是人家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同贵忙说:“太太说得极是。奴婢原就说太太是福泽深厚之人,果然不错。大爷荒唐了几年,现在收了心,开始正正经经过日子,正是我们阖府之福啊。” 同喜也不甘示弱地说:“往日都说姨太太(贾王氏,即王夫人)嫁得好,生的儿子也聪明、得人意儿。照奴婢的一点子小见识,大爷这一发了奋,只怕是不比任何人差呢,太太就只管享福吧。” 薛王氏被这一句恭维话说得心里极为受用,便将自己年轻时穿过的几件颜色鲜明的衣裳赏了同喜同贵两个。 薛王氏这些天简直可以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来是遇上大厄的儿子逢凶化吉,现在眼看着和以前一样活蹦乱跳;二来这儿子经此一难之后,就像是练武之人被猛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忽然就变得灵性了起来。她以前护犊子,从来不许别人说儿子不好,其实心里很明白儿子那性子是真的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给家里招来一场大祸事。薛蟠性情奢侈,言语傲慢,不学无术都在其次,关键是做事情不动脑子,被人家随意挑唆一下就头脑发热,常常平白就给人当枪使了,为些根本不关自己的事情往往打伤人得罪人,往日为此也不知道填进去多少银子。现在看来,儿子那仿佛是糊涂油蒙住了的脑袋瓜子竟然是开了窍似地,不说别的,往日儿子什么时候肯安安静静地听她说话啊?往往一句话听得不顺心,就瞪起一双眼睛,犟着脖子和她杠上了。 薛王氏又喝了一口香茗,喜滋滋地想:儿子既然出息了,就让他多出去料理料理,她也该在家里享点清福了。看这些年东奔西跑地,眼角愁出了几条细细的纹路,白头发也多了几根,没丈夫的日子难过啊,家里也没个主心骨,事事都要自己拿主意,她又原本是个软脚蟹,镇压不住下人,只是一味地图安稳,好在以前在娘家好歹算是学了一些理家的本事,又带了两个极厉害的陪房嫁过来帮着弹压,才算是镇住了场子,将这两年的艰难日子混了过来。如今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以后就靠儿子吧。 7、最新更新 胤g便开始着手整理家业,让下仆把账簿搬来,在账房先生的指导下一点一点地细看。他前世虽然没有涉足过商业,但是俗话说:治大国如烹小鲜,自然地,对于治理国家卓有心得的胤g而言,生意经什么的还不是万变不离其宗?其中的门道也照样窥得清楚。 账簿太多,一时哪里看得完,胤g也没那个耐性,只是拣紧要的几本看了,对家里的长久以来的财政状况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薛家,在那日的那个小厮的嘴里两个字就概括完了:“有钱”!而且是属于“富贵再三逼人”,就好像是薛家人走在街上仗着家里有钱飞扬跋扈到衣服角角都要飞起来扇人耳光的那种超级有钱。听听这名头,四大家族之一, “珍珠如土金如铁”,谁听了薛家“皇商”的名头,不油然而生艳羡之心? 殊不知,胤g这一日仔细理了理家业,才知道外人的笼统之言,其实并不尽然。 说起来,薛家的祖上也是朝廷中从政的官员,薛家先祖曾任紫微舍人。所谓的“紫微舍人”又叫中书舍人,是种官职,主要工作就是撰拟诰赦,简而言之就是代行皇帝旨意,性质有点类似现代社会的机要秘书。薛家先祖在世之时肯定是心机灵活,善于揣摩圣上心意的人,以致福泽延绵,留下好大一份家业。 可是和贾府不同,贾府因为先祖是陪着开国皇帝打过江山,有着赫赫战功,被封了国公,与薛家先祖的这个什么“紫薇舍人”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贾家的后人可以袭爵,像贾珍、贾赦都是世袭的爵位,而薛家的后人却不可能世袭这个“紫薇舍人”的职业,后代们必须靠自己的能干本事去科考去拼搏。 可是问题又来了,不是谁都是天生文曲星下凡,一去参加科举就能考状元、点翰林跟逗你玩似地。所以,到薛蟠的爷爷的这一辈,屡次科举无着之后,索性改弦易张,下海经商,凭着祖上还有联姻的关系,当上了“皇商”,领着内帑钱粮,采办杂料。所谓“帑银”,是指国库的银钱,领取国家银行的钱行商的商人就是“皇商”。其实说穿了,就是供应皇室用品的供应商。 这“皇商”,听名头是不错,带着个“皇“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里面有多大的油水呢,其实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好处嘛,就是皇宫里用的东西,自然是天底下最精致最华美的,宫制、御用、上用,都是天底下的有钱人梦寐以求的名贵物品。有了皇商的名头,就连家里开着的其他的铺子的货品也成了“精品”,无形之中就成为品质的代名词,薛家的铺子也因了“皇商”的名头成为这金陵城里的大户人家趋之若鹜的赛金场,带动了不少生意。 坏处就是,皇商又不止他薛家一处,要想长长久久地成为皇室的供应商,必须四下里打点,这个,光靠货品好还不行,还得要验收把关的里里外外的官员、宦官们都说好才行。所以,这皇商虽然获利颇丰,实际上要花的心思不少,到处得陪人吃饭,上下打点,陪笑脸,实在不是个省心的活儿。省不省心都在其次,有没有没那个长袖善舞、与人打交道的能力才是从事此行业的关键所在。 不消说,这具身体以前的死鬼主人薛蟠自然是没有这个能力的,就是他的老爹薛公,据胤g推算,也不是经商的材料。薛公早年曾中过举,也算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因为这个还蒙了同为金陵名宦的王家的青睐,王家遂将嫡亲次女(即薛王氏)嫁与薛公,殊不料薛公随即就生了一场大病,最后只得了个六品主事的官职,他又是文人意气,不耐俗务的,后来就辞了官回金陵来继承家业。薛公到底是读书人,虽然是循规蹈矩地经营着家中的产业,究竟也没什么起色,又不擅长与官场之人周旋。所以,在薛公的手上薛家的生意只能用“江中行舟,不进则退”来形容,到了死鬼薛蟠的手里则是益加往那下坡路上走。 账房张德忠看着少主子看完了几本账簿之后眉头紧锁,不敢高声,小心翼翼地说:“大爷,您看还要不要将前两年的账簿也搬了来您看?” 嘴上这么说,张德忠心里可是一百个不愿意。就刚才的功夫,这少主子提的几个问题可谓是正中靶心,也幸得他心性灵活,加之在做那一番手脚之前早就编好了说辞,才算是蒙混了过去,涉险过关。不然在公中的账上弄手脚的事给少主子察觉,被打骂一场、折了面子倒在其次,就怕是连这差事都戳脱了去,以后也没法在这一行立足,岂不是要去讨饭? 张德忠心里又纳罕:这薛大爷往日从来不理会这些个生意往来的小事,只是每日声色犬马,玩得不亦乐乎。常常是短了钱花,就找了自己来,好声好气地央告着从公中的帐上弄出点钱给他花天酒地。那时,张德忠就心里十分看他不起,心想这往后还不都是你的家产吗?现在就忙忙地要猫吃尾巴尖——自己整自己,往后还不知道要怎样败家呢?不过,这样想归想,张德忠还是很积极地为薛蟠做假账好瞒过他娘,弄出来的银子也只给薛蟠五分使就罢了,余下的全进了自己的腰包,很是发了一笔横财。可笑当时的少主子不亏是著名的呆霸王,竟然一点也不知晓被自己弄了鬼。 可是现在,这少主子听他说话时眼中不断闪过犀利的光芒,提的问题也是锋芒毕露,叫他好难回答,好在少主子对生病前的事情记不太清楚了,张德忠才算是蒙混过关,后背沁出了一层冷汗。 胤g摆摆手说:“不必了。再看也是这么着,倒是白白废了许多精神。” 胤g又说:“老张,你是我们家用了许多年的老人了,据你看,咱们家的生意比起以前来倒是如何?” 张德忠字斟句酌地说:“这个,可叫老奴怎么说呢?以前咱们家主要做的是两项生意,一呢,是供应宫里用的香料,二来呢,是开了不少当铺,兼做着古董的生意,现在这两项可是荒废了,老爷在的时候,也是专注于田庄、药铺的买卖,后来,老爷没了,太太就更不知道了。要依着老奴说,还是采办香料的事儿更挣钱。” 张德忠是避左右而言它,其实言下之意就是薛家如今大不如前了,最赚钱的两项生意都不做了真是可惜。 胤g问道:“哦——供应香料怎么就比其他生意挣钱?说来听听。” 张德忠说:“咱们家以前采办的香料可不是这市面上常见的什么麝香沉水香之类的,咱们采办的是龙涎香,这可是个稀罕物儿,咱们□□上国也不可得,只有大食国才有产(南洋古国名字)。那时候咱家的老太爷专门养的善能出海的伙计,出海一个月才能贩了回来。大爷可知道麝香贵重,可是一斤麝香也抵不上一指甲盖那么大龙涎香贵重。老奴这里告诉少爷悄悄知道,其实,龙涎是南洋海里的一种大得不得了的鱼肚子里产的(抹香鲸肠内的分泌物),大食国的人根本没把它当回事、到了咱们这里,可就贵重得不得了,大家都传说是龙的口涎,只有皇室才配得上用。所以,大爷您说,这生意咱们能不挣钱吗?” 胤g问:“那后来为什么不做了?” 张德忠说:“后来还不是因为老爷做官去了,没法子料理这出海的大买卖。又加上后来有一次出海的航船遇上了风暴,几个伙计都死在了海上,赔了老大一笔子烧埋银子。之后老爷就说不做这个营生了,太危险,后来就转作米铺啊什么的。不过,说一千道一万,哪个生意能比得上这个?虽说是要冒一些风险,倒真是一本万利的,对了,除了香料,顺路带回来的南珠、象齿、珊瑚、琉璃、香药等物都是一销而空,生意好得不得了。” 胤g又问:“那当铺什么的还挣钱吗?还有古董生意呢?” 张德忠说:“当铺的生意说穿了,上面没有人照拂着是做不成的,咱们府上前些年的生意全靠亲家老爷(即王氏姐妹之兄王子腾)的面子大,生意倒是好,不过亲家老爷前年点了京营节度使,去了京城赴任。这金陵地方上的官儿就不大买咱们府上的帐了,生意没有以前那般好,倒是还过得去。要说古董生意,这些年可是光赔钱了,咱们府上没有懂行的人。” 胤g算是搞懂了,这薛家原来是家道中落,虽然外面还是顶着巨富、豪富的名头,却已经是个花花架子了,只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尽管是入不敷出,祖上传下来的店铺数量当真地不少。不过,老话说得好,富不过三代,薛家又出了薛蟠这个败家子,败落本来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的事情,现在由于阴差阳错,他胤g穿越时空而来,给即将沉亡的薛家带来了希望。 胤g当即就将家里的店铺划分为两类,第一类是不挣钱,也没有精力去经营的一些旁门左支,比如米铺啊古董铺子啊什么的,马上放弃,归拢归拢就发卖了,也好落袋一些去京城的花销;第二类就是勉强可以挣一点钱的,比如当铺啊绸缎庄啊什么的,这些是目前胤g整治的重点,先要查账,找出其中盈亏的关窍出来,然后暗暗查访着,将那些个不好生做事的、中饱私囊的、咬牙难缠的一律撵出去,换上一批忠诚本分又会说话讨顾客喜欢的伙计,好生把生意做起来,毕竟现在他初来乍到,情况什么的都不太清楚,还没有找的别的门路。等他以后参加了科考,选了差事出来,就把这些个铺子全部卖掉,一心一意当官去。 胤g在铺子里呆了一整天,又难得地大方了一次,赏了貌似一直兢兢业业陪着他的老账房张德忠一两银子。张德忠哪里在乎这点赏钱,往常有人来他这里领差事领银子,他就是掌个天平过个手也要落下个三四两银子的回扣。不过当着如今雷厉风行的少主子,张德忠是一点也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躬着身子,双手接了来,满面堆笑,又谢了少主子的恩典,送了少主子出了店门,眼看着少主子骑的马消失在暮色中了,才肚子里暗骂一声“晦气!”回了铺子。 8、最新更新 这日,胤g回了家,先去母亲房里请了安,薛王氏问了他几句话,都是关于铺子啊发卖的事情,胤g俱是回答得头头是道,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情形,叫薛王氏心里又是吃惊又是喜悦,越发地眼中含笑,语言轻柔了起来。 薛王氏念着儿子发奋了一整天难免辛劳,便体贴地说:“我的儿,你先回屋歇歇去吧,看这一脸的尘土,倒真是辛苦了。这里有前儿个舅太太送来的好茶面子,你前次还赞好来着。等会儿我让丫鬟兑上一碗给你送来,晚饭之前先充充饥。” 胤g谢过母亲,回了房,自有丫鬟来为他盥洗更衣。那日的两个丫鬟都有十四五岁了,算是这府里数得着的好模样,仗着自己长得好,往日又得大爷的宠爱助长,在这府里狂得连姓什么都不知道了似地,行事无所顾忌。胤g很看不上她们的轻狂样子,等病好了些,就回明了母亲,将她们撤换了下去。另外挑了两个样貌不算太出众,倒是心思灵巧,本分守纪的丫头上来,胤g取了名,一个叫香草,一个叫海棠。 胤g换了家常衣服,散着裤脚,笈着鞋,正说靠在床沿上歇会儿呢,就有薛王氏屋里的丫鬟同喜亲自用一个填漆小托盘端了一盅子兑好的茶面子来。揭开盖子,有一股子馥郁的浓香扑鼻而来。 胤g忙命海棠给同喜端来一个紫檀雕花圆凳请她坐了。毕竟是母亲房里的丫鬟,不可简慢。 同喜坐在凳子上笑道:“大爷您尝尝。这茶面子里掺了些桂花蜜,太太说吃着倒是比原先要爽口些。” 胤g本不爱吃这些黏糊糊的东西,此时少不得也用调羹尝了几口,赞了一声“好!”他不动声色地递了个眼色给海棠。 海棠会意,便拉着同喜说,:“姐姐,你难得到我们这里,倒是来指点一下妹妹扎的花样子好不好。” 同喜笑道:“要说扎花样子,你该去请教姑娘房里的姐姐们啊,她们在姑娘的调理下个个都是扎花做女工的高手。”话虽这么说,却是脚下生风般被海棠拉着去了另一处房间。 胤g将手里的碗递给香草,淡然说道:“倒了吧,别叫人看见。”母亲那边亲赐的食品按说应该一点不剩地吃完,侍奉母亲的丫鬟不可怠慢,这些道理他知道,问题是这副身体的主人在饮食上和自己喜好不好,实在不想勉强自己去适应一个已经消失于无形的人的喜好。倒是这两个丫鬟换得及时,还会看他的脸色眼神办点事,不比原先的两个,只会每日妆饰得花红柳绿来点他的眼睛。 其实,本来依着这副身体原主人的性格,胤g也可以诸事不理,依旧跟原主人一样过浪荡不羁的生活。可是,对于权力的追求已经深入胤g的骨髓灵魂,要叫他去做一个终日无所用心的花花大少,眼睁睁地看着即将破灭的人生的来临,还不如现在就去找一块勒脖子布,早死早投胎呢。 不行,他要改写薛蟠的人生! 毕竟人的一双脚不可能同时踏入一条河,这辈子没能生在帝王家,肯定和上辈子不同。他也没那个打算要去做乱世枭雄,夺这里的江山社稷。不过,渴望站在云之端、山之巅,追求卓越的心愿,是胤g不管置身怎样的世界都不会舍弃的。 在这里,我要当大官,享尽世间清贵,坐拥人生繁华。胤g默默下了决心。 不过,在心愿达成前,要遵循这个社会里的规则,“至诚至孝”是胤g在那世里冠绝天下的旗帜,在这个世界也是通行的。所以,他要孝敬母亲,他要礼让妹妹,他要守礼,他要振兴家业……否则,他还是人们眼里的薛大傻子,扶不起的阿斗。 胤g正在房中静思,却听见前面传来一阵喧闹声,隐隐夹杂有女人的哭泣之声,不禁心中诧异,他们住的这正院,从来都是安静祥和的,怎么今天会有人来此处哭闹呢?去看看情况吧。 胤g往前堂去的路上,恰逢宝钗也出了房门,见了哥哥,还不及行礼,便一脸惊疑地说:“倒像是母亲那里发出来的声音,出什么事了?” 胤g有些不高兴,心想长幼有序,你再关心事儿也不能缺了礼数。冷然说道:“慌什么!且等我去看看。你女孩子家,不要到处乱走,就留在房里候着。有什么消息,我自会叫丫鬟们告诉你。” 到了母亲住的院里,果然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夫人,身边站着一个八九岁,才总了发的小男孩,正扑到薛王氏怀里大哭大闹,鼻涕眼泪揩了薛王氏一身,薛王氏身上的那件第一次上身的秋香色倭缎对襟褂子已经叫她揉搓得不成样子了。 胤g进去,大声咳嗽了一声。 马上有丫鬟上前说:“廊下的三嫂子正找奶奶说话呢,不知怎么就哭了起来,大爷来得正好,快给劝劝。” 胤g脸黑得跟锅底似地,厉声说:“你们怎么服侍的?任凭是有天大的委屈,太太上了年纪的人,哪里禁受得起她这么闹。还不赶紧拉开了!” 那女人便止了悲声,转身看着胤g冷笑着说:“哟,这不是蟠大爷吗?要说今儿个这事情原也和你脱不了干系!你来的正好,咱们好好分说分说。” 胤g见她无礼,本来不想理她,转念一想,她是个泼妇,自己若是也气哼哼地,不是就显得与她一般见识了吗?越要对她讲礼,才越显得她粗陋不堪,连带着她要说的事情也是无理取闹。 胤g先是对一旁的大丫鬟同贵声色俱厉地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搀着太太去更衣?你如今也这么倒三不着两了,只管看着呢!” 同贵吓得一哆嗦,马上将薛王氏搀进了里屋。 此时,胤g的冰山脸上活泛了一些,勾起一点浅笑,转头对丫鬟们说:“还不给三嫂子上茶?三嫂子又哭又说了这么半天,想必是口渴了,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再接着说。看座?就不必了。三嫂子连对着我母亲都不肯好好坐着说话,对着我们后生小辈想必是更不用了。” 三嫂子有些面上挂不住,就说:“今儿个不光是我要来,等一会儿,族里的人都会来,倒要叫大家评评理,你们大房做的这些事也太不地道了。” 胤g似笑非笑地说:“我明白了,敢情三嫂子还请了后援呢。既然如此,就请先歇歇嘴巴,免得等他们来了,还要再重说一遍。您精力好,多说几遍都无碍,只是,您的说话方式也太生动了,连说带骂,连比带划的,我们听着的人累啊。” 说完,胤g就自己一撩长袍坐下,看都不看三嫂子一眼,端过丫鬟躬身奉上的一杯香茗,斯条慢理地吹散袅袅而上的热气,施施然饮起茶来。 三嫂子见他说话犀利,倒不是往日那个不会说话,只会立起眼睛骂人、混闹一场的呆霸王模样,自己心里就怯了底。见胤g只是摆谱,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也有些讪讪地。胤g又明言不叫她坐,闹得她站在那里手脚都没处搁似地。于是三嫂子也不再开口,尴尬地等着族里的人赶到了再说。 一会儿,宝钗听了消息赶了来,先进里屋看来母亲,陪着换好衣服的薛王氏一起出来。胤g本想责怪她怎么就不听招呼自己跑了来,当着母亲和外人的面不好说的,便淡淡地横了宝钗一眼。宝钗自知有错,红着脸低下了头,胤g也不好再怎么样。 胤g便命丫鬟将太太扶到左侧的第一张雕花太师椅处坐下,另外搬来一张小点的椅子置于母亲身后,让宝钗坐了,自己则挪到母亲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才挑眉看向三嫂子,说:“我们这屋里在嫂子看来横竖是没规矩的,嫂子自己喜欢坐哪一张椅子就坐哪一张椅子吧。” 三嫂子撒泼在前,又被他呛了这么一句,本来有些臊,不过她脸皮倒是厚,此时便紧紧抓住身旁那孩子的手,当仁不让地在右下首的一张椅子上坐了。 9、最新更新 一会儿,果然,薛家八房的几位须发皆白的老前辈就拄着拐棍来了。 胤g连忙站起,恭顺地上前搀扶、问候,又连声地叫丫鬟们速速上好茶来。 老前辈们都对胤g的谦恭知礼感到大为惊诧,其中一位看着就要位份高些的老头儿便抚着白胡子,貌似很欣慰地说:“你要是早有这么懂事,你父亲也不至于去得那么早。” 胤g心里暗骂,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听着就这么不好听。 薛王氏悄悄儿教他说:“这是三爷爷,是你爷爷的弟弟,你爷爷原本有三个弟弟,其他的都没了,只有这一位还健在,虽然不是嫡出,在族里现在可就是一言九鼎了。” 胤g心想,那当然了,老一辈的都死得差不多了,他自然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既然这什么三爷爷是庶子,按说当年分家产自然落不着好,这一场气留到现在,说不定嘴上不说,心里暗恨暗嫉妒,毕竟自己的便宜爷爷当年身为长房嫡子得了大部分家产。今天这一场嘴仗,估计这老头儿是不会偏帮着自己这房了。 胤g虽然起了警惕之心,嘴上却是一点也不含糊地说:“三爷爷要是能够经常教导孙儿辈们行事,孙儿辈也不至于惹恼了三嫂子,今天倒是叫我母亲好受了一场糟践。”女人最擅长的就是恶人先告状,胤g防着这一手,自己先申明了委屈之处。 三爷爷笑着指着三嫂子,貌似很公允地调解说:“三儿媳妇原是性子急了些,有话好好说嘛,你听蟠哥儿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三嫂子见帮手来了,便也不撒泼了,站了起来,将事情的缘由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原来这三嫂子青年守寡,一个人拉扯一个独子,日子过得甚是艰难。这儿子,就是她手上牵着的那个孩子,现今在薛家义学读书。义学原是不要学费的,全靠族中的富裕之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来维持。因为薛家名头大,薛王氏又是个没口齿没才干的,耐不住人家两句好话一说,所以以往都是薛蟠家里出了大头。这会子听说薛蟠一家人要卖了许多田地店铺去京城常住,她便以为义学没了冤大头的供应,儿子眼看着要失学,便又急又妒,背地里大骂薛蟠母子不消说,这次按捺不住找了族里的德高望重的人来主持公道,意思是要薛蟠将卖掉的田产店铺的所得拿一半出来,分与族人。 胤g听了,都佩服这女人既无知无识,又异想天开。 老子卖的是我自家的田产店铺,与你屁相干啊,你口口声声说我爷爷那辈子就多得了族里的财产,那是我爷爷能干啊,你不服气啊,你到地府找他说理去啊。现在挑出了由头来闹,未必以为我家几十年前吃下去的肥肉还会吐出来吗?真是好傻好天真。 三嫂子自己说完了,就将带来的那孩子往中间一推,哭哭啼啼地说:“我可怜的儿啊,你就是个背时没运的,先是死了爹,娘辛辛苦苦拉扯你长大,只望着你读了书,将来有了出息娘才有了依靠。现在义学没了供应,叫这孩子往哪里去?我们孤儿寡母活着还有什么盼头啊?” 胤g听了,只是冷笑:现在装什么孤儿寡母可怜,你可怜,你好声好气来说一声,分你一点也不是什么大事,居然狮子大开口,要分走我才到手的钱的一半,也未免太毒了。你们想要钱,怎么不去扮绿林大盗,到路上去抢啊? 三爷爷便和缓地对胤g说:“蟠哥儿,论理我不该说,可是原先分家的时候,你们长房就得了七分家产去,这族里的事情少不得就要多尽些心。眼看着这族里的像三嫂子这么没着没落的人你们还是要想着些。卖了田产店铺,一个子儿不出,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人,叫老朽我也忍不住要出来说句公道话呢。” 胤g脸上一点不悦的神色也没有,还是语气和缓谦恭地说:“那依三爷爷的意思,这事儿该怎么料理才是?”先听听你个老东西要出什么鬼把戏。 三爷爷便大言不惭地说:“要依我说,蟠哥儿你该拿出一半的钱来,依例分给族里的人。现今生意不景气,大家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你们既然一下子得了这么多钱财,原该散众济人才是。都是一家子,你总不能看着三嫂子吃不上饭饿死,三嫂子的孩子没书读吧?” 胤g一声不吭地听完了,忽然脸显冷笑,说:“三爷爷,我敬您是个老辈子,都尽着您先说,不过您这话就说的太有失偏颇了。我家的家产,是几十年前我爷爷还在的时候就大家明明白白划分好了的,当时族里各房都没有异议,算是盖棺论定了的。怎么现在轮到我发卖自家的家产,倒是惹出这么一番争执?” 胤g的嘴角虽然有一丝浅笑,眼中却是一片清明,声音也高了一些:“未必是都看着我娘老实,我又不成材,所以来落井下石不成?我以前虽然糊涂不成器,现在也明白了大半过来。您说的那一套,听着好似理直气壮,其实,就是告上衙门,也是站不住脚的。还有,三嫂子,你也别找这个那个说理了,这些人,无非就是挑唆你挑起头儿来闹,真有了好处,大家都有份,若是没好处,你就是一个人呆白做粗话还不得好儿,惹人笑话。” 三爷爷等人原本就是打着为三嫂子打抱不平的名义来分一杯羹的,此时被胤g一下子点破本心,一下子老脸都挂不住了,哆哆嗦嗦地说:“我就是出来说句公道话,我什么也不图,你说的那几个钱,我还看不上眼。你们当年分家得了大头,如今族里的诸事不管,就要走人,实在是为富不仁。” 胤g心想,慈善事业可以做,白白分给你们可是没门。见三爷爷气得发抖,便脸上露出一点子笑意,说:“既然如此,我倒有了个主意,三爷爷且听着合不合适吧。” 胤g说:“就如三爷爷刚才说的,我们是长房,原该多挑些责任。这次去京城,也不是就住下不走了。我们原是送我妹妹进京待选,选完了也就回来了。虽然卖了一些田产铺子,全是因为手头紧。大家只看着我们长房轰轰烈烈,其实不知道这些年也不知填了多少到族里的事里面去了。不过,既然三爷爷开了口,三嫂子又如此可怜,我和我母亲先前也都商议好了的,去了京城以后也会每个月拿出一百两银子来供应义学开销,另外再每年拿出五百两银子交与族长,请族长斟酌着帮助扶持三嫂子这样没有营生的族人。三爷爷您看这样如何?” 三爷爷颔首不语。 胤g又转脸看着三嫂子开口了,平板的声音里含着明显的讥讽:“三嫂子,您以后再要争什么,就找族长去,别净找着我母亲闹。说老实话,义学的供应也好,给族长处分的银子也好,都不是我们长房的义务。给您,是人情,不给您,是道理。您可明白了?” 三嫂子以前看见过一次薛蟠和族里的一个人起争执,当时,薛蟠因为说不过人家,便操起一把沉重的紫檀木椅子,将那人打得头破血流,差点当场毙命,吓得薛王氏赶紧息事宁人,喝止住儿子,拿出了许多银子来了结。三嫂子便打起了这个算盘,先去寻着薛王氏吵闹,惹出了薛蟠那个瘟神正好,再怎么说,好男不和女斗,薛蟠就是动手也不可能打死她。真动手了才好呢,只要薛蟠的手碰着她一点儿,她就要撒泼打滚,一分的伤也要夸大成十分,叫他吃不了兜着走,一定要长房这回大出血不可。 没想到,病了一场又好了的薛蟠竟然移心转性了,居然不是靠拳头叫人服,而是变得这般厉害了起来,可是奇事! 三嫂子也不敢再发出杂声了,只是唯唯答应着,又抗不住胤g带有巨大威胁的眼神的压力,便磨磨蹭蹭地走到薛王氏跟前,低声下气,赔礼道歉,只说自己是“糊涂油蒙了心”,冲撞了太太,还请太太不要往心里去。 一时,众人散去,薛王氏又惊又喜,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倒是宝钗说了一句:“哥哥真格儿不同了,叫人好生敬服。” 胤g命丫鬟将母亲扶下去休息,他还要教训宝钗。 胤g才没被她最后那句讨好的话混过去,盯着宝钗,板着脸说:“谁叫你出来的?不是叫你在屋里呆着,有消息会叫丫鬟告诉你的吗?这种是非场合,你一个女孩儿跑来搅什么!” 宝钗连忙给哥哥赔罪,胤g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一言不发。最后宝钗顶不住这巨大的压力,直至红了眼圈,胤g才冷哼了一声,提起脚走了,留给她一个冷酷的背影。 10、最新更新 从那次以后,宝钗就明显地对胤g恭敬了起来。见着以往烂泥糊不上墙一般的哥哥和从前判若两人,宝钗心里惊奇万分的同时也十分宽慰。看哥哥的为人行事,竟是个有大作为的,母亲减了顾盼之忧不说,还有望从哥哥这儿开始家道中兴。宝钗如此一想,便情不自禁地对哥哥起了亲近敬爱之心。 这日,胤g正在家里看书,却见海棠笑嘻嘻地用一个彩漆填金喜鹊报喜小托盘托着一叠子精美点心进来了,对胤g说:“爷,这是姑娘让莺儿姐姐送来的,说是大爷连日读书辛苦了,不妨度时吃点点心,休息一下,别太劳神。” 现在薛家阖府上上下下都惊异于胤g跟变了个人一般,居然假文斯醋地看起书来,还一看就是一天一夜!不过,大家倒是都乐于见到这种变化,一时间人人称奇。众人虽然不知道这病愈之后的薛大爷学问如何,倒是都对他如今的为人行事叹服不已,俱夸奖说是世路上有进退有机变,日后定会有大作为。 一般人说说胤g倒是不在意,不过是些俗而又俗的一些人的阿谀之词罢了,不过,现在心高气傲的宝钗也对他心悦诚服,知道来主动关心哥哥了,这便叫他心里颇有些自得。 胤g放下书,看着海棠放在手边的点心,三层颜色,搭配得煞是好看,最底层是淡黄色,中间一层粉白色,最上面的是如同茶色水晶般晶莹剔透,便问:“这是什么?” 海棠笑答:“姑娘说是桂花糕。” 胤g疑虑地说:“桂花糕我吃的多了,哪里是这个样子的?” 海棠说:“奴婢先前也和爷想得一样,就问了莺儿姐姐。莺儿姐姐说这是现在外面改良了的新式花样。最下面这层是糕粉加提糖做的,中间的是糖桂花兑着蜂蜜调的心子又掺了糕粉做的,最上面这层是桂花蜜调了琼脂做成的,香甜可口,又细腻化渣。才刚姑娘吃了就赞好,所以让丫鬟们送来给大爷尝尝新。” 胤g拈起一块吃了,味道倒真是不错,就是爱掉渣,落得一桌子都是粉屑,于是吃了一块就搁一边了。 海棠瞅着他不吃了,连忙拿了湿帕子来将桌子揩干净了,又问道:“大爷不吃了吗?那奴婢得要去找个什么东西把下剩的收起来才好,先把这个碗儿给姑娘送回去。” 胤g略略挑眉,一个碗儿而已,宝钗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海棠解释说:“这碗儿是姑娘屋里的,一套四个,姑娘平时很喜欢,说是拿来装水果,夏天看着尤其清凉。姑娘说这个桂花糕晶晶亮地,配着这透明的碗儿好看,说是看着都增食欲,就叫莺儿姐姐亲自送来的,让大爷吃好了又给她们收拾到一边,一会儿会派小丫头来取。” 胤g细看那碗,也不是什么稀奇的碗,不过是个凿花的彩色玻璃碗罢了。这才悟出在这个世界里,玻璃还是极稀罕的舶来品,和天然玛瑙的价格相差不了什么。 一会儿,又有个小丫头进来回说:“回大爷的话。姑娘叫奴婢来收那个碗儿。姑娘还说,若是大爷喜欢那个碗儿,不妨留着自己玩儿,姑娘就把下剩的几个一并给大爷送来,这种碗儿要成套的更加好看。” 胤g摆摆手,让她拿走了,心里想,可惜我不打算做甚么皇商,要不然,倒是可以去弄些这种玻璃碗儿来卖,肯定大赚。 又一日,胤g才从铺子里回来,就有宝钗房里的小丫鬟走来说:“大爷可回来了。姑娘可等了您一天了。大爷先歇息,一会儿歇息好了,就请到姑娘屋里一趟。” 胤g不知何事,索性家常衣服都未换就到了宝钗府中。 彼时正是深秋时节,宝钗松松地挽着个鬟儿,头上只有一支赤金扁珠钗,身上穿着蜜合色妆缎长褙子,外罩玫瑰紫二色镶金银线灰鼠坎肩儿,一色的半新不旧,不显奢华。 宝钗本来正坐在榻上做针线,见胤g进来,便急忙要下来给哥哥行礼。胤g今天心情不错,见妹妹也乖巧了好多,便也拿出兄长的慈爱风范,止住她说:“别起来,坐着吧。你坐久了,猛地一站起来,看头要晕。” 宝钗便含笑给兄长道了个好,又请他在榻上小桌的对面坐下。一会儿,丫鬟就沏上茶来,又摆上了几碟子点心水果。 胤g随意地拈起一块如意糕吃了,又问宝钗什么事。 宝钗抿着嘴笑道:“没事就不能找哥哥了吗?” 胤g对着宝钗略有些不自在。转世过来之后,他对薛王氏倒是不错,毕竟是给了自己血肉之躯的母亲,再加上薛王氏也是一口一个“我的儿”地喊,真心疼爱之态溢于言表,胤g自然地也就起了孝敬之心。这妹妹吧,第一印象就不太好,虽然说话行事大方得体,总有种冷心冷肠的感觉。再说胤g对着她也总拿着兄长的款儿,不知道她心里究竟会作何想。 不过宝钗的最后那句话颇有些向兄长撒娇之意,胤g也不好再继续板着脸,便淡淡地接了一句:“随便你啊,哥哥的大门还能不向你敞开?” 宝钗弯着眼睛笑,说:“哥哥如今真的不同了,说的话也俏皮。” 看着胤g又木起脸不说话,宝钗便也不说笑了,转入正题:“今天叫哥哥来,也不为别的事。我见哥哥为了家里的事情还有我的事情连日奔波,连鞋子都跑坏了两双,心里委实不安,所以,特特地赶着做了一双鞋,请哥哥来试一试。” 宝钗这里一边说,那边大丫鬟莺儿就去柜子里取了一双新鞋子出来,是由五彩斑斓的多色绫罗绣制而成,鞋面上颤巍巍立着一对纱质的大金色蝴蝶,栩栩如生,振翅欲飞。 胤g见了这鞋子,不禁皱眉道:“这鞋可是特地为我做的?怎么感觉像是你们女孩儿穿的绣鞋呢。” 宝钗说:“真的是为哥哥赶制的。这是现今京城流行的蝴蝶落花鞋,正是这个天气穿的,天冷了就穿不成了。这个鞋子的鞋底轻,走路很轻巧,适合坐轿时或是走一些近点的地方穿。等这阵子忙过了,我再为哥哥制一双冬靴,那个费的功夫要大些,倒不是一时就制得好的。” 宝钗请胤g试鞋,胤g怫然说:“我穿着这种鞋子出门像什么样子?又不是唱戏的!” 宝钗不禁呆住了。以往京城里的贾家姨母来信,总喜欢写她那宝贝儿子贾宝玉如何如何,尤其爱说那宝玉相貌长得好,穿的什么新样式的衣服鞋袜人人夸好,叫家里的奶奶如何爱得心肝儿肉似地。哥哥薛蟠听了这种夸耀的话就不服气,便比着宝玉也吵着要颜色鲜明的好衣服好鞋子。这是前些日子姨母在信里提到说宝玉如今就喜欢穿这种蝴蝶落花样式的鞋子,爱它的轻盈,叫家里手巧的丫鬟做了好几双,在家里闲着的时候穿。宝钗听说了,当时并不在意,现在既然敬爱着哥哥,就专门熬更守夜为哥哥赶制了一双,没想到一番苦心还要挨骂。 宝钗红了眼睛,低下头扭着衣带,满心委屈,又不敢则声。 胤g见状,想到妹妹也是一片好意,声气也柔和了几分,说:“行了,做都做了,我便在家里穿穿吧,反正这家里也没别人穿得下这么大码子的鞋子。不过,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东西了。虚耗人力,作践绫罗不说,花里胡哨的样子,怎么穿得出去?叫人家怎么看我?” 宝钗勉强一笑,说:“那就在家里穿吧,赶明儿我再另外做一双像样的鞋子给哥哥。” 宝钗唤莺儿来为胤g换鞋。 胤g由着莺儿蹲下为自己试鞋,倒是很合脚,便站起来,随意地走了几步。 这一走,就走到了房间另一侧的案几旁边,胤g眼尖,看见案上一张大纸,写着两句诗,笔墨未干,酣畅淋漓。 胤g念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胤g转头对宝钗说:“这两句诗读来气势不凡,出自何处?可有全文?” 宝钗笑道:“这是我闲来无事胡诌的几句。倒不是诗,是填的一首《临江仙》的词。” 全词写的是: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团蝶阵乱纷纷。几曾随流水,岂必委芳尘。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胤g只觉得立意高妙,余藻含香,不禁眸中闪过一抹惊异之色。他这些天偶尔和下人打听一些家里的情况,总有人说姑娘博学多才,无书不知,且做的一手好诗,还有些半信半疑,见了宝钗填的这整首词,才知道所听非虚,宝钗确实有才华。 宝钗见胤g半响不置一词,生怕他怪罪自己不守女孩儿家的本分,连忙解释说:“我们姑娘家,本来应该贞静贤淑,这些湿(诗)啊干的哪里做得好?只是闲来无事解个闷,要说写得好什么的,可是哥哥哄我玩呢。” 胤g倒是真心夸奖说:“真的写得好!不意妹妹竟然有如此之才,将本是漂泊无根的柳絮咏叹得豪情万丈。诗以言志,我现在知道了,妹妹不光是有才学,还有大志向。” 宝钗忙说:“哥哥说笑了。我们女孩儿家,倒是贞静得好。就是男人家,会这些东西又抵什么用呢?一不能举业,二不能养家,反而移了性情。哥哥不见那些大诗人比如李白都是狂放不羁的,结果一辈子抱怨怀才不遇,最终潦倒一生。所以说,这些玩意儿,倒是不会的好。” 胤g说:“话也不是这么说。我倒是觉得,一个人活着得要有点志向,志向决定了人这一辈子可能会达到的高度。妹妹虽然是女儿家,倒是也不可妄自菲薄。原来我是反对妹妹入宫的,毕竟那地方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不过,事在人为,对大多人女子而言是牢笼的皇宫对妹妹而言是大展奇才的地方也未可知。好了,现在知道了妹妹的大志向,我也就不再反对了。不光不反对,哥哥还愿意做妹妹的‘好风’,助妹妹直上云霄。”(兄妹两个都是聪明人,话不会说得太直白。直上云霄的话,贾宝玉理所当然要被丢出局~\\\\\\\\(rq)/~啦啦啦) 宝钗抬起一双杏眼,惊喜地看向胤g。 胤g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点笑,宝钗知道,那代表着勉励。 自此,胤g兄妹俩个关系渐渐地融洽起来,宝钗不再像以前那样事事自己拿主意,反而是十分安心地依着哥哥的意思行事,越来越有了处变不惊的雍容气度。 11、最新更新 胤g那日查过铺子里的帐之后,就留了心。有时候遇着一些不明白的地方就会唤了账房张德忠来询问。张德忠开始还打着哈哈扯一些诸如“大爷怎么病了一场,什么事情都搞忘了”之类的话来蒙混,见胤g根本不笑,就只用一双沉静如深潭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张德忠只好硬着头皮编造各种说辞。刚开始还可以混得起走,毕竟那是他和薛蟠之间的糊涂账,胤g也只好听他的一面之词。可是,编造的话编得再圆毕竟是编的,不可能记得很清楚。张德忠本来年纪大了记性就不太好,而对张德忠的说法,胤g当时听了往往不置一词,张德忠就以为这事儿算是混过去了。谁知道胤g过了几天,却掉头一枪,貌似不经意地又提起那件事情,张德忠猝不及防,难免就和前次说得不一样。胤g还是不则声,只是冷眼看他表演。又然后过了几天,胤g又翻出这件事,又从极其刁钻的角度询问,于是张德忠再次漏洞百出,往往是一件同样的事情,张德忠颠来倒去说上几遍后自己都糊涂了,说出了四五种牛头不对马嘴的说法。如此往复几次后,胤g就起了疑心,心里暗暗决定要彻查这个张德忠。 胤g先是趁着张德忠没注意,从堆积如山的账本中不动声色地搬了两本回家去细看,一本是几年前薛公还在的时候的,一本是薛蟠掌管店铺的时候的。两相对比,自然是可疑之处颇多。太复杂的胤g也看不明白,毕竟他没学过这玩意儿。但是,光是田庄年关时进贡的各种钱粮之物竟然相差达三倍之多这一点来看,张德忠贪污之事可见端倪。胤g暗思,就算是有水涝灾荒,也不至于差了这么多。再说,米粮少了,还可以说是遇上灾荒的缘故,怎么连各种飞禽猎物的数量也一并减少到只有往年的三成呢?难不成遇上米荒连山里的飞禽走兽都没得吃的饿死了?显然不对。 胤g想了想,眉头一皱,便叫海棠把那日老老实实答他话的小厮喊了进来。 那小厮诚恐诚惶地进了院子,在房门口就跪下磕了个头,听见胤g说:“进来吧,爷要问你话。”才垂着手慢慢靠近了来。 胤g悠闲地靠在书案后的紫檀木圈椅上,右手轻轻抚弄着左手无名指上的玉扳指,瞄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你叫什么名儿?” 小厮垂着头,恭恭敬敬地说:“回爷的话,小的名叫冬儿。” 胤g:“是一个人在这里,还是全家都在这里?” 冬儿说:“小的是家生子儿,一家子都在这里。我爹闲时在二门外专管守门传话,忙时要陪着大管家去田庄上收租子,我娘是专管给太太浆洗衣服的。” 胤g:“我看你倒不错,本分听话,还有股子机灵劲儿,又是府上知根知底的奴才,今儿个就提拔你,就不知道你可愿意忠心耿耿地为爷办事啊?” 冬儿连忙跪下说:“小的绝对忠心主子,哪怕是现在为爷挡刀子,小的也没二话!” 胤g“恪绷艘簧担骸拔矣植皇悄堑热鞘巧堑娜耍闳サ彩裁吹蹲影。课抑灰愫煤玫匚鍪戮秃昧恕a硗猓椅誓愕幕埃愣家蛔侄疾灰鞯馗嫠撸液湍闼倒幕埃词且痪湟膊荒芡嘎陡鹑耍呐率翘膊恍校院竽憔褪撬跻驳冒炎彀捅战袅耍鹚得位敖腥颂巳ィ也藕媒幼胖赜媚悖蟛庞心愕暮么Αd憧擅靼琢耍俊 冬儿连连答应。 胤g说:“以后你就当我的长随吧,凡是我出门的事情都交给你办,月钱就按一等奴才的例,每月一两银子。” 冬儿千恩万谢,又跪下磕头如山响。 胤g略略拖着声音说:“我听说在这府里办差的人,月钱都是小钱,每月还有别的进项,可是真的?” 胤g为什么会挑中这个冬儿呢,就看他那日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自己的问话,另外,更妙的是他还是个家生子儿,一家子都在这里,这府里所有人的根根底底想必都知道,自然地,那张德忠的底细也就打听得到了。 冬儿说:“还不光是进项,主要这体面难得。小的一家人都是府里的三等奴才,如今小的成了爷的长随,又领着一等奴才的月例,就连小的的爹娘此后都可以直起腰板说话了。” 胤g冷了面孔,说:“才刚夸你机灵,就这么没眼色起来!爷问你进项,你答什么体面不体面!你不好好回我问的话,却这般东拉西扯,可是不想要这体面差事了?” 冬儿连忙说:“小的该死,一时高兴,就混忘了,请爷饶过小的这一次,以后再不敢了。回爷的话,府里当差的都是一样,除了月例银子之外,都各有各的门路、进项。就说那守门的,别看他们只是天天坐在门口,好像没什么外水似地,要有客人来,若不是特别重要的客人,通报不通报就全看来的客出手大不大方了。另外,若是有人给主家送礼,往往也要顺手给门子一份,这都是惯例,也不光咱们府上是这样,金陵城里的大户人家都是如此,要不,人家怎么说是‘雁过拔毛’呢?不过,小的倒是觉得做爷的长随最是舒坦,又可以跟着爷学些眉高眼低,说话做事的。这都全靠爷的提拔了。” 胤g听他说得乖觉,鼻子里满意地“嗯”了一声,又说:“做爷的长随都有些什么好处啊?说来听听。” 冬儿陪笑着说:“一是办差办得好,主子自然有赏赐,小的不是有意向爷讨赏,实在是咱们府上一贯如此;二是跟着主子办事办得好,太太还有赏赐,三呢,就是跟着爷出门,有时候,客家也有赏钱。或者帮爷跑个腿,给客家送礼或送拜帖,客家一般都有打赏,这也是惯例。” 胤g觉得腌小鱼也腌得差不多了,便说:“那些么,虽说不合规矩,倒也是你们辛苦一场,该得的。不过,有没有那种不该得的,却偷偷摸摸隐了去的?” 冬儿便有些不敢说了,窥探着胤g冷峻的面色,只得战战兢兢地说:“这个么,小的自然是没有。毕竟小的以前就是个扫地跑腿的,有好处也落不着小的的头上。别人嘛,小的估摸应该是有的。俗话说‘厨子不偷,五谷不丰’,只是这个‘偷’就上不了台面了。不过瞒得过去,也没事,说到底‘民不告,官不究’,事情过去了,也就算了,倒是便宜了那些偷的、贪的人。” 胤g说:“你觉得咱们府里,坐在哪些位置的人容易偷?” 冬儿“扑通”一声跪下,说:“爷问小的的话,小的不敢不说。可是,这些偷的、贪的人,在府里往往勾在一起,算是有大势力的。要是叫他们知道是小的和爷说了他们的事,小的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胤g冷然说:“你放心,死无葬身之地的不是你,是他们。今天,我把事情弄清楚了,跟着就要一个个收拾他们,到时候他们要么滚出去要饭,要么被官府收押,哪里会有人找你的麻烦!” 冬儿虽说还是不放心,到底惧着主子的威严,便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起来。据他说,府里第一能贪的就是铺子上管账的如张德忠,生意往来什么的只要心思灵活会做点假账,没有不发财的。第二能贪的就是府上的账房,主管着府里和铺子上所有得银钱往来,据说,去那里领办差的花销人都要给负责掌平称银子的人一份银子,少则三五两,多则几十辆,现在都成了例了,真真是叫人眼馋死的肥差。另外,若是心眼再黑点的,和铺子上的账房勾结起来合伙弄钱是很容易得手,就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胆子了。第三能贪的当然就是大管家了,一般来说,只要是差事,多少都能赚点钱,大管家可以决定给府里的奴才们派差或是不派差,派肥差或是派没什么油水的差,手里有这么大的权利,还愁没人孝敬吗? 胤g说:“那张大账房,据你看贪不贪?” 冬儿说:“他贪不贪小的不敢乱说。小的原来只是个二门上跑腿的,有时候扫一扫园子,他们外面的事情委实不知道。不过小的听爹娘说,张大账房如今有钱得很,房子田地置办了多少咱不知道,他这两年连着娶了三个小妾,原来的房子安置不下,又买了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若不是有钱了烧得慌,他一个半身入土的人至于吗?” 胤g眸中闪过一抹厉色,这张德忠真是个玷污了好名字的,居然既无德也不忠。好吧,彻查此人! 胤g又拿了薛蟠当家时的账本来一笔一笔地细看,看了两天,终于叫他看出门道来了。原来,这张德忠在薛公在世时还只是试探着每个月小小地整上一点,帐也做得平整叫人很难看出马脚。后来换了少主子当家,可能他看着薛蟠完全不懂账目,是个如假包换的草包,于是就放开了手脚地整,金额越来远大不说,连账都懒得平了,个别月份的出入达千两白银之多! 胤g心里冷笑,幸好在赴京之前揪出了这个蠹虫,不然,要依着他娘的说法,等个一两年再回来发卖这里的铺子,恐怕要叫这些蛀虫啃得渣渣都不剩了! 12、最新更新 这边,且说张德忠,这几天总觉得眼皮狂跳,心里空空落落地落不到实处,他估摸着自己贪污铺子上的款项还有每年田庄上进贡的钱粮的事情该不是东窗事发了吧?一想到这个,张德忠简直觉得是万箭穿心,这个大少爷,到底是怎么了,倒像是设下套子让他钻呢。 以前老爷在世时,他也贪了一点点钱,不过都是很少的一点点,还做得小心翼翼地,就怕出了纰漏叫老爷发觉了。居然连着将近十年老爷都全无所知,临死前还夸奖他勤勉忠诚,说是往后少爷要多承他帮衬了。后来大少爷接管家业,张德忠见是这么个有长相没心肝,有个头没脑子的主儿,索性连假账都懒得做了,放心大胆地贪了起来,毕竟做假账也得动脑筋也得费气力不是! 现在好了,搞了半天,原来这大少爷全是装像呢!一对上胤g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张德忠就觉得欲哭无泪。 张德忠晚上几乎睡不着,在床上翻来翻去的时候,也想过要不要干脆向大少爷坦白,争取个宽大处置算了。不过转念一想,这个断断行不通。要是大少爷要他将这些年贪的钱交还,叫他拿什么还?给儿子们娶媳妇,买房子,打家什什么的,银子都像水一般流了出去,再加上后来他又仗着手里有钱,色胆包天地娶了几个小妾,早就糟践得剩不了几个了。 张德忠又想到,自己贪钱的事情要是暴露了出来,只怕在府里当差的两个儿子都要跟着吃瓜落。靠着他在薛家的权利,儿子们也在府里捞着了体面的差事,现在,他这里一出事,一家人可就全完了。虽说儿子们没犯事,到底要被他牵连,说不定就要被打发到穷乡僻壤的什么庄子上去。 张德忠忧心如焚,想了几天,最后,默默在心里做了个决定。一切已经无可挽回,索性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等什么时候大少爷喊他去问这帐的事情,他就自杀算了。毕竟,人死帐烂,他都以死谢罪了,大少爷还能揪住他的家人不放吗?以自己一个人的死,保住了两个儿子的安稳生活,也是值得的,更何况,他这么些年,也算是小小地享了些福,别的不说,女人也娶了好几个,要是不贪那些钱,能有这艳福吗? 如此一想,张德忠索性不想了,便如世界末日将要来临一般,回家就狠命地折腾那几个小妾,恨不得死在她们肚皮上算了,反正早晚都得死,怎么死都是个死。 胤g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压根没有找他来询过话,而是直接自己写了个诉状,交到了应天府。 胤g回想自己当皇帝的时候遇上的贪官污吏们一旦东窗事发被查处,畏罪自杀的简直多如过河之鲫。不过,胤g以前看到被查处的官员自杀从不怜悯,也不会就此放过其家人,还是照抄家不误。但是,那时候他是一朝天子,一言九鼎,没人敢发什么杂音。现在不同了,他只是个皇商子弟而已,虽然有几个钱,到底是不入流的角色,虽然有几个有点势力的亲戚,又不在本地,远水解不得近渴,应天府的官员未必买账。这张德忠贪污的事情基本上算是证据确凿,但是,胤g还是怕他畏罪潜逃了或者是自杀了就不好处理了。虽然这事情自己是全在理,可惜这付身体的死鬼前任臭名昭著,若是那张德忠寻了短见,自己倒是再长两张嘴也说不清了。毕竟一般来说人们往往同情弱者,以死伸冤的人就算有罪,在人们眼里也是可怜的,而像他这样声名不佳的原告反而成了为富不仁的威逼者。 状子是胤g交给冬儿密呈应天府府尹的,随后胤g让大管家带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下仆到了铺子上,二话不说将张德忠按在地上,随后捆了个结实,叫几个人严加看管,连吃饭睡觉都不放松,就怕他跑了或是寻死了。 开始张德忠天天哭着喊冤枉说要少主子给他解释的机会,又说要找太太评理什么的,管家和胤g报告了此事,胤g只是淡淡地说:“叫他省点力气吧,有他说理的时候。” 当张德忠听说已经告到官府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又痛哭流涕说是自己错了,请少主子开恩,胤g也不去理睬。 终于,过了两天,应天府的几个衙役来薛府拿人,把张德忠戴上枷锁推了出来。当张德忠因为不适应久违的明亮光线,眯起眼睛到处张望,希冀找到一个熟人好求救的时候,他看见胤g站在院子里冷冷地看着自己,身后是整整齐齐站成几列的薛家所有的下人。 张德忠一下子生出大力,甩开两个衙役的拉拽,跌跌撞撞地跑向胤g,“噗通”一声双膝跪下,“咚咚咚”地将头顶磕出鲜血,又左右开弓打了自己几十个嘴巴,才老泪纵横地哀求道:“爷,奴才有罪,不敢求爷开恩,只求速死就是福气了。可是,奴才的两个儿子,从来也没有插手过奴才的事。求爷看在奴才虽然犯下大错,到底也伺候过老爷和爷的份上,就网开一面,不要为难他们吧?” 胤g冷然说:“你别叫我爷,从此以后你都不是我家的奴才了。我也不能答应你什么。今天当着众人的面,我这话就搁在这里,我是个奖惩分明的人,也是个眼睛里面容不得沙子的人。你们一家子在我们府上当奴才多年,府上可是一点也没有亏待了你们,你一家子吃的穿的,比起人家小门小户家的主子还要体面得多。可是你又是怎么回报主子的?你这一去,也别说什么死不死的,官府怎么判,你就怎么领罪好了,不与我们相干。至于你家其他的人,我也不会再信任了,就算留下来,他们日子也难熬,不如一会儿就叫个人牙子来卖了去,另外找户人家重新开始做,倒比在这里成日被排挤的好。“ 张德忠一听简直是心如死灰,又咚咚咚地磕头求饶不止,被几个衙役强行拖起来带走了。 胤g等他们走了之后,才泠泠然扫视着各怀心思的众人,说:“我很清楚张德忠是贪得最多的一个,但不是唯一的一个。有人建议说,让我去外面聘请一位账房先生细细地查一回账,我采纳了。新聘的账房先生过几天就到了,然后,他会一条一条地开始查账,谁贪了多少都赖不掉的,无非多花些日子也就水落石出了。到时候,大家是不是想和张德忠一样去坐大牢啊?” 一些衣着颇为体面的家仆马上就露出心虚害怕的神色。胤g说:“不过,我以前没把规矩立好,让大家伙误会浑水摸鱼原没事,这也算是我作为主子的疏忽吧。所以,我今儿个把话说清楚,我不是小气的人,差事办得好,自然会有赏赐,让你们贴补家用,但是,在主子不知情的情况下去去贪,去偷,是绝对不允许的。以后再有和张德忠一样的事,一律捆了送去官府,余下的家人一并发卖。我的原则就是,一人犯错,全家不用。大家可都听明白了?” 众人齐声说:“是。奴才们都听明白了,往后都会守规矩。” 胤g又说:“这之前已经失了脚、贪了钱的人我这次就不追究了,还留着你们的体面。不过你们银子得给我还回来。嗯——那些个贪了钱的,自个儿晚上悄悄儿地来我的书房,将以往贪了的钱,还有明细都写个单子交了来,这次呢,就既往不咎。要是……” 胤g威严的目光像鞭子一样从众人身上扫过,语气也变得冷冽无比:“若是,你们还想昧着那点钱或者是自以为做得机密主子发现不了,那咱们就走着瞧。我这里有言在先,这事情如果不是你自己自首,而是账房先生查出来的话,我是一定不会轻轻放过的,到时候……张德忠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那点子钱——哼哼,不知道到时候还有没有命去花了。” 当天晚上,就有四五户人家遮遮掩掩地带着银子来自首,第二天晚上,又有几户人家来归还了银子,直至四五天后才绝了还银子的人。 胤g将交还的银子归归拢,居然有接近万两白银之巨,便叫冬儿来抬了这些银子给薛王氏收着。 薛王氏讶异道:“乖乖,没想到这几个人平时看着老实,竟然这么黑心,贪了咱家这么多银子。我的儿,全亏了你火眼金睛啊。” 胤g不欲多说,便止住她说:“好了,能交回来的就说明胆子还不大,做事也不算太离格儿,既然我也说了既往不咎的话,就留着看吧。他们的案底在咱们手里,以后再敢胡作非为,就合家子撵了出去。现在要把所有贪了钱的人都赶走也麻烦,怕是要走一半人。他们都是一家子在这里的,老子犯了事,连儿子女儿也要撵走,我倒是没关系,娘和妹妹就都没人使唤了。” 宝钗抿嘴笑道:“水至清则无鱼,一个大家,要想完全杜绝这个贪弊,确是不可能。哥哥这回杀鸡儆猴,总算是好好整顿了一番家风。拿回来多少银子倒在其次,关键是言明了规矩,端正了家风,叫那帮子蛀虫就算有贼心也惧着哥哥的严惩不敢再有贼胆了。这下子,咱们一家人可以安安心心地去京城了。” 这话中听!胤g端肃的脸上得意之色一闪而过。 13、最新更新 胤g本来不想和母亲妹妹说自己要参加童生试的。 在胤g看来,以自己在那世里三十大几的年纪还跑去参加什么小儿科的童生试简直就是耻辱,不过没办法,在这个世界里他不是天潢贵胄,要想锐意进取,必须去一步一步地考功名。 胤g把该做的申请文书都递交了上去,把该办的手续都办好,却得到一个叫他很不爽的消息:第一次参加此次乡试者,须得有两位老廪生做保荐人方可。 胤g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剑眉紧锁,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思索着对策:他现在只认得家里的人,有时偶尔会在路上遇见身体原主薛蟠的狗肉朋友,他也只是拱拱手便罢,没有和什么人打过交道,这下子突然要找保荐人,还必须是老廪生,可叫他往哪里去找! 无奈之下,胤g中午便在饭桌上和母亲说了此事。相较宝钗的淡然处之,薛王氏却是声音都激动得打颤:“蟠儿,娘没听错吧?你真要去参加童生试?” 也难怪薛王氏吃惊,身体原主薛蟠从小顽劣异常,不光自己不读书,还对读书人嗤之以鼻,曾经大放厥词说:“读什么劳什子的书啊?老子的时间要是都拿去读书去了,这么大一份家财怎么有空儿去花啊?”叫当时还在世的薛公听见就是一顿好打,薛蟠被打得皮开肉绽,事后却还嘴硬说:“穷酸才会去读书考功名。家里没后台,考上举人又如何?还不是只有去做个穷官儿,照样当穷酸。大爷我有的是钱,就去花点钱买个官儿来当,一样地神气,还不费力气呢!”气得薛公一个劲儿捶胸口说:“朽木不可雕也,孺子不可教也!” 胤g脸上略略有些发讪,端起盖碗喝了一口茶掩饰一下面色,才说:“嗯——还要麻烦娘费心,给我找两个老廪生做保荐人。” 薛王氏连忙答应说:“好好好,这个没问题。可是,蟠儿你就是自己在家里看了会子书,连学堂都没去过,能行吗?” 宝钗见状,插嘴说:“妈,童生试不难。只要把四书五经背熟了,写个五百字的文章就好了。哥哥自己把书读通了,不上学堂也不打紧的。” 薛王氏嗔怪道:“你一个女孩儿家说什么大话?童生试不难,怎么还有人总考不上呢?你没听见前儿有人说吗?有个考生考了三十几次,考到六十多岁了还没考上个秀才,最后还是学政大人看他可怜,赏了他一个‘额外生员’,才叫他在临死之前穿上了秀才的青衫。” 宝钗低下头不吭声了。 胤g有些不耐烦,说:“那些愚人,有什么好比的?” 宝钗抬起眼睛,一脸崇拜地看着哥哥,说:“妈,哥哥早就洗心革面了,您别用老眼光看他。我有预感,哥哥此次童生试,一定是一鸣惊人。” 宝钗的一番奉承话没什么效果,胤g不为所动,皱眉说道:“挺麻烦的,要连着考三次,手续也就得连着办三次。要是可以一次考完就好了。”说完,胤g端起杯子,又饮了一口。 宝钗“嗤”地一声笑,说:“妈妈听听,哥哥原来这么胸有成竹!” 薛王氏听着儿子说的这话,好像连中三元跟探囊取物一般轻而易举,不禁大不以为然,说:“我的儿,娘知道你如今出息了,不过还是谦虚点好。你刚才说那大话,叫人家听见,看笑话你小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会试、殿试什么的又不是蒸馒头,哪有那么容易?你呀,也别想着一口气吃成个胖子,倒是好好养着身子,平时多看看书。等到了京城,娘再为你请一位好西席,到时候才说得这个什么会试考举人的话!” 胤g心里暗思自己虽然不如皇阿玛学贯古今,倒是一直都勤学不辍,说句不好听的话,那时候简直就是睡觉都是睁着眼睛的,就怕在皇阿玛到上书房考问阿哥们得学问时露了怯失了脸面。他胤g的学问可是被皇阿玛嘉奖赞许过多次的,比起考场里那些只会读死书的酸儒们自是不可相提并论。就是他自己当上皇帝之后于金銮殿上亲点的状元郎,虽说那人才高八斗,文章写得大开大阖,气势不凡,又怎么及得上胤g自己的才情胸襟? 不过这些话也只有闷在心里,胤g懒得与母亲争执,就等自己蟾宫折桂之后,让事实说话吧。 胤g先参加的是县试。连着考了四五场,分别是八股、古诗文、策论等等,胤g都是极其轻松地一挥而就,就不多赘言了。 县试考完,过了十来日出了成绩,胤g不出意料地轻松过关,叫薛王氏等人一阵惊喜。薛王氏到底是个妇道人家,见往日备受人指摘的儿子貌似要出息了的样子,心痒难耐,无论胤g怎么制止都不听,硬是治了宴席,请了全族的人共贺,害得胤g在酒席上被人灌了几杯。 可是,紧跟着问题也来了,童生试还有两场,分别是府试和院试,却要延拓到来年的四月举行。然而,为了赶上薛宝钗选秀女的时间,薛家早就定下过完年就去京城。这下子就有些麻烦了,于是胤g让冬儿去打听一下可不可以将县试的成绩叫这里的考官出个文书带到京城去,然后直接在京城考剩下的两场。据冬儿打听回来说,要想转移到京城参加剩下的考试也行,但是必须要有朝廷四品以上的文官保荐才可以。 薛王氏叹气说:“你京城的舅舅倒是二品大员,不过又是武官,要不,娘给他写封信,让他找个人给你保荐?” 胤g说:“其实也不用麻烦,求人不如求己。要不然,母亲和妹妹先进京,儿子考完了就随后进京。” 薛王氏立马担忧得不得了,说:“那怎么行?你如今是能干多了,到底也才十四岁,身子骨也没有全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当娘的怎么放心得下?” 宝钗细思了一会儿,小声地说:“我记得咱家的亲戚里面有做文官的。贾家老太君的女儿嫁的林如海大人就是扬州巡盐御史,从三品的官职,正适合做哥哥的保荐人。更妙的是林大人是前科的探花,得到他的保荐,哥哥岂不是如虎添翼?扬州离金陵不远,坐船的话不过一日就到了。哥哥若是近日无事,不妨亲去扬州一趟,拜访这位林大人,既是去拜托他修书保荐,顺便也可以讨教一下科考的精要所在,或者林大人愿意赐教一点仕途经济的心得,对哥哥今后的官路也有益处。要不,人家怎么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呢。” 薛王氏也附和着说:“到底是宝丫头记性好。家里有些什么亲戚,当的什么官儿,哪怕是转弯抹角的,都记得一清二楚!蟠儿,去请林大人帮忙,还真是找对人了。他和你姨丈关系极好,不要说是写一封这样的保荐书,就是你府试完了要去太学读书,或是太学读完了要找出路做官,到那时候这林大人的名头也是管用的。” 胤g无可无不可,反正这些天左右无事,就去一趟扬州,看看江南秋景,和她们口中这位儒雅的林大人结交一下也未为不可。于是就定下来次日启程,胤g将去扬州拜访林府。 谁知,却没走成,宝钗出了点状况。 14、最新更新 这日,晚饭后,因为胤g次日一早就要出发下扬州,所以,百般不舍的薛王氏便留他下来,唠唠叨叨地叮嘱了许多事项。宝钗也依恋着这温馨的家庭氛围,一直微笑着陪坐一旁,看母亲面露难过之色便说上几句暖心的话告慰母怀。不像胤g,虽然很想劝母亲不要泪汪汪地巴着自己,可惜天生面部表情肌欠发达,又素乏柔情,说来说去也就是那几句干巴巴的话:“娘你别担心。” 娘儿三个说了半个多时辰,突然,一向端庄贞淑的宝钗却猛烈咳嗽起来。 胤g皱起了眉头,觉得她有些失了仪态。 宝钗身旁的大丫鬟莺儿赶紧上前去,轻轻拍打着宝钗的后背,试图缓和她的症状。 这下子胤g也看出异状来了,果不其然,宝钗的咳嗽不是轻轻拍打两下就能缓解的,竟然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弄得胤g也慌张起来,问薛王氏是否要去请大夫来诊治。 薛王氏只是摆手不答,一双眼睛焦虑地注意着女儿的脸色。 又咳了好一会儿,看着宝钗似乎咳得轻微些了,胤g正觉得松了口气,谁知宝钗喉中发出几声干呕声,莺儿十分机灵地递上了漱盂。宝钗便“哇”地一声,将刚刚才饮下的解秋燥的虫草炖老鸭汤都吐了出来。 胤g睁大眼睛看着莺儿蹲在地上,稳稳地用漱盂接着,宝钗则别过脸,以锦帕掩口,将刚才吃下的东西几乎吐了个干净,还兀自咳嗽不止,直咳得面红头胀,发鬓散乱。 薛王氏早就离了座位,扶着女儿,爱怜地不住抚摸她的后背,一脸忧色地喃喃说道:“好了好了,宁可不咳了吧。” 又过了一会儿,宝钗才稍稍歇住了咳嗽,面上大露不胜之态,薛王氏忙命丫鬟们扶小姐回房歇息。宝钗便被莺儿和文杏两个半抱半搀地弄回房间歇息去了。 薛王氏还在张罗着丫鬟们去寻琵琶露之类的止咳的东西给宝钗吃去,又说明儿个要去庙里烧香许愿,让菩萨保佑宝钗的咳疾早日康复。 胤g皱着眉头说:“娘,不如咱们换个房间说话,也好叫丫鬟们收拾了去。” 薛王氏连忙说:“是娘糊涂了,坐在这里说话,这气味倒是熏坏了你,”于是娘儿两个换到西厢房坐着。 胤g有些奇怪,咳嗽又不是什么大病,怎么就如此兴师动众了起来?薛王氏好像知晓了他心里的疑虑似地,自己就说开了:“你妹妹这毛病不是一年两年了,请了多少大夫来看过,都没有治好过。去年有一位有杏林妙手之称的极有名的大夫来给你妹妹看过,说是源自娘胎里带来的一股子热毒,平时都没有事,单单在秋冬交接之时容易犯嗽疾,无可医治,咳上两个月,冬天来时自然就不治而愈了。” 胤g奇道:“还有这等事?不过就由着妹妹这么咳嗽可不好。她年过了还要去京城参加选秀,若是真的进了宫,当着公主郡主的面也这么咳得惊心动魄,人家岂不是要以为她得了什么不得了的恶疾,到时候,只怕引她入宫的人都要落不是,轻了说,是渎职,没检查清楚秀女的身体状况,重了说,就是引领身有疾病的人入宫,意图沾带皇女……” 胤g还没有说完,薛王氏就吓得一脸煞白,连声说:“这可如何是好?是娘想得不周到,倒是叫你妹妹不要去参加这个什么劳什子的选秀了吧?不然,真要是控制不住病情,冲撞了公主或是圣上,岂不是罪大了?” 胤g这些天算是了解他娘的性格了,起初还只是以为她是个软脚蟹,嘴笨不会说话,没想到她竟然没主见到糊涂的地步。女儿说要想入宫攀高枝就马上到处送钱疏通渠道,儿子一说有问题就吓得打退堂鼓。就这点子心思脑筋,也想去投靠贾府的那帮子京油子,还不给人家忽悠得连东南西北都找不到? 胤g说:“我的意思不是说让妹妹从此躲起来不见外人了。我是说找个好大夫给她好好医治医治。妹妹还不过是半大孩子,身体底子在那里摆着,有什么病治不好的?何况,选秀的事还有几个月呢,咱们有的是时间给妹妹慢慢调理过来。” 薛王氏点头,还是疑虑地说:“可是,好些大夫都说了,药石无力,治不好啊。” 胤g想起来一件事情,他的一个姑母以前也是得了什么医不好的怪病,吃了多少药,看了多少神医都无效,弄得康熙帝激怒之下对束手无策的御医们说,治不好就叫御医们陪着那位尊贵的姑母到地底下去继续治,结果还是没辙。最后那位姑母万念俱灰,到一个寺庙静修,想悄悄地了此残生,却在寺中偶遇一位仙风道骨的老僧人,得了一副药方,当时也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思想吃了几副,谁知就奇迹般地好了,这叫素来不信怪力神的康熙帝都感慨世间确有奇人异士。 于是,胤g说:“我觉得治病不能光听大夫的,庙里的和尚尼姑,还有道观里的道士都是有仙缘的人,有时候对上了他们的机缘,说个什么方子,说不定比大夫说的还要见效呢。” 薛王氏本来就是个信佛的人,一听胤g这话,也十分动心,正好次日便是十五,马上就决定第二天去鸡鸣寺烧香许愿,顺便拜僧求道,看看有没有法子能够治好宝钗的咳嗽。胤g便说要推迟行程,陪着母亲妹妹去庙里一趟,叫薛王氏又是一番感叹儿子的懂事。 次日,天才蒙蒙亮,薛家母子三个就起床了。胤g本来安排了两顶四人小轿给母亲和妹妹乘坐的,薛王氏却摆手说轿子虽然坐着舒适,到底路程较远,而且随行的丫鬟婆子们人数不少,倒是不如坐马车去。胤g便依言又传了两辆青幔马车过来,让母亲和妹妹坐了其中一辆,另外一辆就坐了薛王氏的丫鬟同喜同贵和宝钗的嬷嬷及贴身丫鬟黄莺儿等人,自己则带着小厮下仆们骑了马一路护行。 一时到了鸡鸣寺,虽然不过是辰时光景,寺内却是人头攒动。这时却也分不得谁是有钱的,谁是没钱的,神佛面前,众生平等。胤g懒得和一群女人们一尊尊菩萨地拜去,便嘱咐了几个丫鬟和嬷嬷好生护着太太小姐进去烧香拜佛,千万不要叫人挤着了云云。胤g自己随意在大殿的佛前鞠了几个躬,就去了知客僧处,豪气地拿出一大锭银子,足有五十两,说是要布施,又问做法事该如何如何。 知客僧见他出手如此阔绰,又听他要做法事,心想大买卖来了,不敢怠慢,连声感谢之后又将其恭恭敬敬迎入斋房,奉上斋面请胤g享用。 一会儿住持方丈也来了,居然就巴巴结结地甘坐在下首相陪胤g吃面,一边口中不住地大赞小檀越仁心虔敬,定蒙菩萨保佑,日后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子孙满堂,福泽无穷。胤g心里暗暗好笑,心想原来这世道到处都一样,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佛门清净之地却是养着一群贪财好利的和尚。不过,这马屁拍得倒还在点子上,自己现在心里所求的可不就是这些吗? 胤g见这住持方丈是个贪财之人,也就不饶弯子了,直接言明来意。 方丈大师一脸喜色地说:“小檀越今儿到小寺,倒真是来对了,昨天才有一位云游僧人到了小寺,说是极擅杏林之术的,又说是今天就要离开小寺前往他处的。这岂不是因为小檀越仁心虔诚,感动神佛,以致有此机缘吗?” 一会儿,方丈便引了那和尚过来,生的骨格不凡,丰神迥异,胤g观其面相倒似有几分仙人之姿,随意地和那和尚交谈了几句,随后便申明了缘由。 那和尚听明白了之后,说:“令妹这病症小僧倒是医治过,不是什么难症,只是这药方却是难配,说到底,都要碰上一个‘巧’字。若是不巧,没有这个缘法,也只好罢了。” 和尚便说了那个药方:将白牡丹花、白荷花、白芙蓉花、白梅花花蕊各十二两研末,并用同年雨水节令的雨、白露节令的露、霜降节令的霜、小雪节令的雪各十二两加蜂蜜、白糖等调和,制作成龙眼大丸药,放入器皿中埋于花树根下。发病时,用黄柏十二两煎汤送服一丸即可。 胤g沉吟着说:“那些花儿倒是好办,但是这个雨水节令的雨,白露节令的露什么的就要看老天成不成全了。要是雨水时节没有下雨,岂不是就配不成这药了?” 那和尚呵呵笑着说:“俗话说,人有旦夕祸福,有的人躲得过,有的人躲不过,就看个人的缘法了。总之,要是连年不巧,就说明缺了这份缘法,那也就没法子了。若是蒙老天成全,一次就配全了,或者是有什么机缘偶然得到了,说明令妹乃是福泽深厚之人,此后还会有大机缘。” 胤g顿悟,连忙谢过那和尚,又请教此药的名称。和尚呵呵笑道:“苦乐各半,人生真味。令妹乃是热毒所致,须得此‘冷香丸’来镇住。” 一语既了,那和尚竟然就如同被风吹走了一半无影无踪了。 回府后,胤g开始着手配药,他家里本来开着药铺,故而那些花儿药材什么的倒是易得,一下子就齐全了。现在就等着下年的节令时分好取那些水了,虽然着急,也没办法,只得等。 15、最新更新 胤g到了扬州,不及休憩,便雇了两辆马车,让车夫拉着自己和带来几个小厮下仆直奔林府。车夫这号角色在扬州城里什么地方不去?尤其对城里有名的官宦人家那是一个门儿清。对这巡盐御史林大人的府邸更是太知道了,不光知道地儿在哪里,那车夫还一路和冬儿拉呱着林大人家里有几口人,林大人的夫人身体不好之类的话。后来胤g听得都上了心,也随口问了几个问题。 据那车夫介绍,林盐课林老爷可是不得了的人。往日也是京城人氏,祖上五代袭侯,到林老爷这一代就从科考出身。这林老爷啊,说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也不为过的,才不过是弱冠之龄就在前科的科考中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杀入殿试,最后夺得探花之位。其实据知情的人说,若不是当时皇上怜惜另外两人有了三四十岁的年纪,又都是心腹大臣之子,抹不开面子,那年的状元郎非林大人莫属啊。 那车夫又惋惜地说,林大人别的都好,就是子嗣这一项委实福薄。林大人才高八斗,长得貌比潘安,娶得娇妻美妾,当官日进斗金,偏偏就没有儿子。快五十岁的人了,却是膝盖下一片荒凉。好不容易几年前嫡妻贾氏生了一个儿子,在三岁上又病死了。后来,林夫人到处求子拜佛,却只得了一个女儿,只能说是聊胜于无了。你说说,林大人百年之后,挣这么大一份家业,将来可给谁花去?还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可见老天爷是长了眼了,人啊,谁没个烦恼? 胤g打断那车夫没完没了的感叹,插入一句说:“律法不是规定父母亡故后亲女可得家产的吗?”大清律上可是这么规定的,不知道这里是怎样。这里的律法不至于这么不通情理,因为没生出儿子来继承家业,整个儿的家产就要被族里的人霸占了去吧? 那车夫说:“悖飧雎铮匀痪褪切u送撇獾暮蠡傲耍还舶|九不离十。林大人现在不是还硬朗着嘛,他家小姐也还年幼,不过是六七岁的光景,现在嘛,说分家产什么的,当然是言之过早。要是林大人再没病没灾个十年,活到了林小姐出嫁的年龄,当然家产就全是林小姐的。我要是林大人啊,肯定是除了留点自己防身的钱,全给女儿做嫁妆算了,到时候谁娶了林小姐可就有福了,人财两得啊。不过,要是林大人在女儿出嫁之前有什么好歹,那就说不清了,毕竟林大人死都死了,也就没办法为女儿争取什么,林小姐呢,一个未出阁的闺女连外人都不能见,怎么为自己主张啊?到时候还不是只有凭着宗族里的人说了算?那帮人都是饿狼一般,只怕是几下子瓜分完了,最后给林小姐剩下点碎银子打发了也就是了。可惜喽,那么大的一份家产就落别人手里了,要是我啊,宁可把银子抛洒着花光了也绝不要便宜了那帮子坏人……” 冬儿在旁边插嘴说:“你说的这个还是不对,就算把家产都折卖了给林小姐做嫁妆,保得住那姑爷就一定是对林小姐好,能保证夫家就不是黑心狼要谋夺林小姐的钱财吗?” 胤g淡淡地横了冬儿一眼,冬儿马上噤声。 闲话间就到了林府,胤g下了马车,吩咐冬儿拿着自己的名帖去林府的门房通报,看看林大人什么时间可以安排一见。他倒是不做指望马上就见得到林如海,毕竟对方是朝廷官员,大多数时间应该是忙于公务。胤g心想等会儿就去这附近找一家客栈,就近等着吧。 结果,胤g今天算是来得巧的,林如海因为今儿早起时嫡妻贾氏看起来病势沉重,便去办了几件公事就匆匆回了府里。回到府里,却见贾氏才服了药,昏昏沉沉地睡下了,林如海便轻手轻脚出了房间,自去了外边的书房。林如海心里正是愁苦之际,恰逢门房传话说他内兄贾政在金陵的外甥薛蟠远道而来拜访自己,便忙命下人将客人引入,自己也正了衣冠,在书房里候着。 胤g一路进了林府。果然是个清贵之家,灰瓦粉墙,不见奢华,但是房屋架构精巧合理,佳木葱茏,清泉奔泻,假山嶙峋,池馆水榭便掩映在青松翠柏之中,更有珊瑚豆子一般说不上名儿的小红花儿点缀其间,虽然深秋亦现勃勃生机。 到了外书房,胤g见房里有一位背手而立的中年男子,他听到脚步声后转身,见到自己则手抚薄须,矜持笑道:“世侄一路辛苦了!” 胤g见林如海虽然已是年过半百,面容依然清隽,身着居家服饰却难掩读书人的清雅气度,可以遥想其当年金榜题名,打马游街时的翩然风采。胤g不禁心生敬意,恭恭敬敬地作了个长揖,说:“小侄见过老世伯。” 林如海呵呵笑道:“世侄不须多礼。你姨丈和我是极好的关系,我也是最喜欢看到肯读书上进的年轻人。你便和你姨丈之子宝玉一般,唤我一声姑父就好。” 林如海本是个孤傲之人,他身居要位,每日里见到的冲他摇尾巴、拍马屁讨好的人还少了?只不过,林如海爱惜自己为官的清誉,一贯是不大理会那起子趋炎附势的小人。一般而言,若非自己真心认同的、确有真才华的青年子弟,林如海是不会去随意提携的。今天接待这薛蟠,本来是顾念内兄贾政的情面才拨冗一见。可是没想到,一见了面,林如海却惊异地发现这少年郎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却是极其老成持重,礼数一丝儿不乱。再细看他形容,端的是副好相貌:身高与自己相若,相较自己被磨去棱角,因为总是垂首愁思而弯得像弓一般的身体,少年挺拔修长的身姿恰如雨后抽出新枝的白杨树,其勃发的少年英气叫林如海喟叹自己年华老去的同时又情不自禁地喜爱。长相俊美自不消说,难得的是此人年纪尚幼,沉静的面容上是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透着一股远远超越了他的年纪的睿智和说不出的高贵气魄。于是,林如海自己就主动表露了亲切之意,让他唤自己做姑父,和外甥贾宝玉一体对待。 胤g自然是乐意,虽然他在心理上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雍正帝,可是转世到这个地方,他却只是个不入流的商贾子弟。人家林如海身为朝廷三品大员,在称呼上主动与自己拉近距离说明林如海其人不光精通世情,且在心理上认同自己,倒算得上是个识人的巨眼英雄,胤g于是也放开了些。 两人先随意地寒暄了几句,而后越聊越投机,话语之间林如海已将胤g引为忘年之交,不时抚掌大笑。随后,身为为官之人,林如海难免地又聊到了这官场上的一些弊端和一些朝廷的事情,胤g不了解情况,自然是多听少说,但是会在很合适的时机插入一些自己的看法,叫林如海听了只觉得字字珠玑,深和己意,不禁在心中赞赏不已:这少年人竟然有如此心胸,如此眼界,真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吾辈果然是已经垂垂老矣! 林如海听说他要参加今年的童生试,对胤g所托的保荐之事自是满口答应,又有意考问他的学识,结果是越听越心惊:这少年明明是不谙世事的年纪,然而,不光是四书五经谙熟于心,随意提问于他无不侃侃而谈,而且,其中的见解非比寻常,实是胸中有大丘大壑之人。即便是自己当年勇冠三甲之列,又在宦海浮沉多年,也未必有此犀利高见,林如海心里钦佩不已,却在面上一点不肯带出,唯恐长他骄气的意思。 林如海不禁起了羡慕之心,暗思自己仅有一女,爱若珠宝,可惜自己和嫡妻贾氏都年事已高,且百病缠身,尤其是贾氏日夜忧思,深恐夫妻两个撒手人寰之后弱女无依无靠,岂不九泉之下也难心安?若能将此人择为东床,女儿便是终身有靠,即便是即刻身死,也可瞑目了!只是,女儿如今才七岁未满的年纪,此人也未到择妻之龄,倒是不好和他开口。不如留他小住几日,联络联络感情,再作后想。他若是住下了,待得贾氏身子好些,也可以打着关心小辈的名义和他摆谈摆谈,慢慢在言语中套出他家里的情况、个人的想法什么的,到时候再和他的父母联系上了,由那边内兄的两夫妇代为斡旋,与他父母定下亲事才是妥当。毕竟婚姻大事他自己说了也不算,还是要有父母之命才可。 林如海既然起心要留他小住几日,便说贤侄路途劳顿,该安排一处厢房让他稍事休整,胤g急忙起身推辞,林如海沉下脸来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贤侄既然来了扬州又岂可在外面另住?倒是显得老朽不懂得待客之道了。贤侄若是坚执要去,老朽只当是贤侄嫌弃鄙舍简陋,又或者,是嫌弃老朽愚顽不堪相陪?” 胤g连忙作揖说:“岂敢岂敢!小侄只是唯恐给姑父姑母造成不便之处。既是姑父盛情相留,小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如海满意地说:“一家人本来就无须客套。”林如海唤了个小厮进来说:“去和周姨娘说,让她马上安排一处最好的厢房与我这贤侄歇息。” 16、最新更新 稍后,那小厮去了又回来说:“周姨娘说知道了,已经安排了会芳园给客人安歇,此刻正在会芳园门口恭候。” 林如海便亲自领着胤g前往会芳园,跟随着的下仆小厮们都在心里暗暗纳罕:老爷一贯架子很大的,这小官人虽然是亲戚,毕竟是晚辈,怎么得蒙老爷如此青眼相加,不光是留宿府中,还亲自送去居室,真是从未有过的厚待了。莫非是微服而来的王子皇孙不成? 到了会芳园,胤g看这里倒是一处极为精美雅致的庭院。这边,周姨娘得了消息,知道老爷此次的客人非寻常可比,便亲自站在主屋外迎接。周姨娘见了胤g,正不知如何称呼,林如海说:“这是薛家的大少爷薛蟠,我留他在府里住些时日。你们不可简慢了他,要叫我知道有一点不周到的地方,我断断是不依的。” 周姨娘心想老爷你这样大张旗鼓地亲自带来,我还敢怠慢了他去,岂不是自己给自己讨不自在吗? 周姨娘马上垂首唯唯答应着,又对胤g赔笑说:“便是老爷不交代,看小蟠大爷这份不凡的气度,奴婢们也断断不敢无礼,一定是尽心尽力侍奉的。” 周姨娘亲自打起帘子,恭顺地请林如海和胤g进去。 林如海进去一看,屋里果然十分齐备,应有尽有,便笑对胤g道:“贤侄就暂时在此处歇息几日。若有什么不齐备的,只管和我说,不要见外,才是一家人的意思。” 胤g说:“是。小侄稍作梳洗便去面见姑母。” 林如海皱眉说:“你姑母身子不好,现在倒是不忙见。” 胤g问道:“姑母如何不好,可否告知小侄知晓?” 林如海说:“起初不过是风寒,谁知一病就是一年,如何诊治吃药也不见效。前儿大夫说的是若是捱得过这几天,还可望多活几个月,若是这几天都不见好,就时日无多了。”话未说完,便是连声喟叹,面露悲戚之色。 胤g说不来安慰的话,又联想到宝钗的病起初也是大夫们说治不好的,便说:“姑父不必悲戚,就是大夫们说的话,也不可尽信。小侄的亲妹自幼患有顽疾,大夫们都说是无药可医,只凭天命罢了。谁知那日竟然在庙中得遇高人,给了个海上方儿,说是吃了必好的。小侄思想着这世间的事情倒也说不准,柳暗花明又一村,说不定姑母的病也是如此,什么时候机缘凑巧,一下子就好了。” 林如海长叹一声说:“那就借你吉言了,但愿好了吧。说起来,你妹妹的病是怎么回事?” 胤g便略微说了说,林如海说:“这么说,贤侄好不容易得了这个药方,却还没有制成?” 胤g说:“现在就要等时机了,那高人说的是,若是有缘,就会逢雨水节令下雨,小雪节令下雪,若是无缘,不得这些巧物儿,妹妹的病也就只能由她去了。” 林如海便呵呵抚须笑道:“你是有缘之人,你妹妹是有福之人。你今天和我说到这个,真正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却从这个‘巧’字上来。” 饶是胤g再稳重,此时也把持不住了,又惊又喜地问:“姑父——” 林如海呵呵笑着说:“你姑母是个风雅之人,她知道我嗜好饮茶,除了收集了这天底下所有的名茶之外,又说,有好茶叶还须得有好茶水来配。起初她还只是收集雨水啊露水啊雪水啊什么的,后来渐次收集到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水。贤侄刚刚所言的几种水,恰逢她都收集了埋在院子里的树下面。别说这个,就连比这更难得的、更稀奇古怪的都有呢,什么梅花的花瓣上的雪、蔷薇花瓣上的露,都是一小瓮一小瓮收好了又用单子记好了明细的。” 胤g大喜,连忙拜谢说:“如此说来,姑母就是舍妹的救命恩人了,改日待妹妹病好了,小侄定要携妹来扬州亲身来谢姑母。” 临到林如海出去,胤g说:“小侄的随从还在门外候着,待小侄去将他们带进来。还有,家母特地为姑母准备了一些金陵的特产,原是她的一点心意,万勿推辞为幸。今日不能亲见姑母,就请姑父代为转致问候之意,待姑母身子大好,小侄再去拜见吧。” 林如海颔首。 一会儿,林如海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见嫡妻贾氏已经醒了,此时正靠在床沿,面露慈祥笑意。年幼的女儿黛玉坐在床下的椅子上,正在和贾氏说着今天先生又教了什么之类,竭力为病中的母亲解着愁苦忧思,承欢膝下。 见父亲进来,黛玉便站起来,喊了一声“父亲”,她娇柔的语声里略略带着一丝凄苦,显然是为了贾氏的病情而揪心,却怕母亲担忧自己而强自压抑,这会子见了父亲就如见了救星一般,将对母亲病愈的期望都压在了父亲身上。 林如海见了这样懂事早熟的女儿心里也是痛惜万分,可惜贾氏已然是病入膏肓,回天无力了,却又叫他如何是好?可怜的女儿难免要成为没娘的孩子。 林如海怜爱地揉了揉黛玉柔软的顶发,温声说:“乖女,你和你娘说了这么久的话,你娘肯定累了,让你娘歇一歇,你自己出去玩一会,或者也去床上歇息一会子吧。” 黛玉离开后,贾氏看着林如海,含泪说道:“老爷,我这病是不能好了,就是丢不下我这苦命的玉儿!”一语未完,已经是喘气连连。 林如海急忙上来为她抚背顺气,说:“夫人休得说如此丧气之话!安心养病便是,何必思虑那些。你就是平日思虑过多,才小病变成大病,大病变成、、、” 说到这里,林如海自己也哽咽不能言了。 贾氏说:“老爷,妾身与老爷已是二十几年的夫妻了,如今,妾身将死之人,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玉儿。临死之际,妾身唯有一个心愿,望老爷一定成全!” 林如海含泪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无有不许。只是,你且缓缓儿说,别说岔了气又不舒服。” 贾氏便慢慢地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妾身过去之后,老爷定会续弦,妾身不敢含怨。毕竟老爷年将半百,尚无子嗣,这也是妾身长久以来心中愧对老爷之处。不过老爷若是再纳新妻,说不定再有子女也未可知,倒是喜事。只是,可怜了我的玉儿。老爷也知道,后母都是面子情儿,哪会真心疼爱?玉儿难免要受委屈。可怜玉儿又是个心思重的孩子,身体比之妾身更加怯弱,老爷公事又忙,就算心里想着女儿,也难免有顾头不顾脚的时候,到时候叫妾身在地底下也难以安生啊!” 林如海安慰她说:“你放心。我命中无子,早已经绝了续室的念头。以后自己亲自教养女儿,断断不会叫玉儿受任何委屈。” 贾氏摇头说:“那岂不是叫林家绝了香火?若是如此,老爷和妾身都无颜去地下见林家的先人了。这倒也罢了。不过,就算老爷此后不再续室,玉儿上无嫡母教养,下无兄弟姊妹扶持,女大心思多,老爷一个人哪里照应得过来?” 林如海听她的口气,疑惑地问:“那你的意思是……” 贾氏说:“我母亲几次三番来信让玉儿去京城,妾身倒是觉得可行。” 林如海惊异地说:“你糊涂了吗?以前给女儿治好病的那个和尚怎么说的,要她一生平安,就要一个外姓亲友不见,还总不要见哭声方可。要是叫玉儿一个人孤身去京城,岂不是这些全都无法顾及?黛玉要是有个什么,到时候后悔也晚了!” 贾氏长叹一声,说:“妾身是她亲娘,岂有不为她打算的?一个外姓亲友不见,谈何容易?未必黛玉此后就在家里养一辈子不成?我们做父母的担不了一辈子的心,还是要为她早作打算的好。我母亲在信里和我说,黛玉这一去,不消说,自是有她老人家千怜万惜,生活上是一点委屈不到黛玉,还有,老人家还说他们家的宝玉和黛玉年纪相若,让他们一处相伴着长大,等黛玉到了十三四岁的年纪,老人家自会做主为他们完婚。如此一来,黛玉嫁给知根知底的宝玉,倒是比别人家好,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也理应比一般夫妻要深了。” 林如海连忙制止说:“那宝玉往日听你提起,说是极其顽劣的,怎堪为玉儿的终身所托?要说东床之选,我心中已经有了极好的人选。” 林如海便将薛蟠今日来访之事和贾氏说了,言辞之间大夸薛蟠各种能干和不俗之处。贾氏却嫌弃他门第不高,虽然家中巨富,似乎配不上自家的世代公侯的高贵门第,还是贾宝玉的家世门第更加匹配些。 17、最新更新 林如海便有些不耐烦,又顾忌着贾氏的病体,少不得只有忍着,说:“哎,你们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尽看那些外在的东西——别的事情都依你,唯有黛玉的终生大事,还是得要我拿主意。说老实话,我也算是宦海沉浮多年,阅人无数,可是像薛家小官人这样的人才我都还是第一次见到,说什么才识渊博,胸怀大略什么的都不足以当其万一。等你明儿身子好些了,咱们治一席家宴,让大家都见个面,到时候你就知道为夫所言绝非夸大其词,实在是龙章凤姿,世所罕见啊。” 林如海如此一说,贾氏对薛蟠也起了好奇之心,林府与贾府往来甚密,经常可以打听到彼此的消息,就是与贾府关系密切的亲属之间的事情,也是互通的。她印象里的薛家之子极为顽劣,行事荒唐不堪,怎么会是夫君口中的不可多得的佳婿?倒是要看看去。 如此一想,积弱之久的病体似乎都生出力气来,看起来竟然是好了不少,于是贾氏缠着林如海要见一见薛蟠真人,也好心下有个计较。林如海心里稍觉宽慰,又架不住贾氏苦求,便命暂时代为管家的周姨娘治了一席家宴,晚间将为薛蟠洗尘接风。 胤g听说晚上姑父姑母将为自己接风,不禁略略有些惊诧,问那传话的小厮说:“姑太太可是身体大安了?怎么突然就可以见客了?” 小厮笑着答道:“小蟠大爷您也知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太太病了这么些日子,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全好的。不过,太太听说小蟠大爷您来了,心里一高兴呀,说不定这病就好得快些了。” 胤g听他很会说话,又是林府的小厮,便命冬儿赏了他一两银子。那小厮连声感谢,眉开眼笑地下去了。 晚间,月亮才刚刚从云影里露出一点头儿,便有林府的大管家亲自来会芳园请胤g移步“撷芳斋”赴宴。 胤g一路行来,才知道林府外表看并不奢华,内里却是别有洞天。听一直在前面恭恭敬敬引路的林府管家说,“撷芳斋”算是林府的后花园,风景i丽,平时没有人住,只作为林家人饭后消食散步的场所,或者偶尔会在此处宴请一两位尊贵的客人。 到了“撷芳斋”,果然是个秀丽壮观的花园,十多米高的大假山峥嵘雄伟,假山下,荷池曲径,小桥流水,水声如乐,山上峰回路转,逶迤曲折,绿树和各色娇花相映,分外动人。俯仰之间即是青山绿水,亭台楼阁如画美景,尽收眼底,各种香花异草的幽香弥散在空气之中,令人陶醉。 水边的八角亭里已经设下杯盘,摆满了美酒珍馐,桌边坐着林如海以及一位身着皮裘、满头珠翠的盛装丽人。 林如海一见胤g,便笑着招呼他说:“贤侄这边来坐,来见过你姑母。” 姑母?想必就是林夫人贾氏了。胤g疾步上前,到那妇人跟前,便一揖到地,说:“小侄见过姑母。还要感谢姑母对舍妹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贾氏似有不解,林如海就大致说了一下那日的事情,贾氏略微咳嗽了一下,口气极为亲热地说:“这也是巧极了的事情,没想到我做的这些个无聊之极的事情,竟然在关键时候还可以救人性命!这都是你妹妹命好福气大,在我们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也值得蟠儿你挂在口上感谢的!” 贾氏见胤g果然是一表人才,谈吐举止俱是不凡,又有夫君的大力褒扬保荐,也动了心,便淡淡地笑着说:“老爷,倒是把黛玉也喊来,大家一起用饭还热闹些,反正蟠儿也不是外人。自家人一起吃顿饭,说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之类的规矩。况且黛玉还小着呢,有什么打紧?” 她身边的大丫鬟见老爷没有表露反对的意思,马上飞也似地自个儿就跑去请小姐出来了。 胤g瞄了一眼贾氏身上穿的那件皮裘,心下略略吃惊。这可不是一般的羊皮,这是“草上霜”,虽然是羊皮,却不是普通的羊皮,其实是母羊腹中怀着的尚未出世的羊羔身上的胎皮,这时的羊胎皮像珍珠一样呈现自然卷曲,所以又名“珍珠皮”,因为每个胎羊的身上所能取的皮极为有限,往往要杀几百只母羊才能够集到做一件衣服的皮毛,故而价格堪比黄金。其中最名贵的是产自东北的俄罗斯种黑羊,因为羔皮黑亮黑亮地闪耀着奢华光泽,卷曲的毛尖上有一抹莹白之色,又名“草上霜”,名贵之极。即便是他母亲德妃娘娘,当年也只有一个这种“草上霜”的皮毛制成的荷包而已,还稀罕得不得了,当然,这也是因为康熙帝不喜奢靡的风气使然吧。这林府,看似低调,其实内里奢华啊。 一会儿,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出来了。 贾氏爱怜地将那小姑娘拉至身边,说:“夜里风大,怎么不穿一件大毛衣服就出来了?看路上着了风寒,回去又要咳嗽了。”那小姑娘笑道:“娘,女儿不冷。”贾氏不依,还是叫丫鬟们赶紧回屋给小姐拿衣服去。 林如海咳嗽了一声,贾氏才意识到自己疼惜女儿有些忘了情,慢待了客人,便歉意地对胤g笑笑说:“看我,真是病糊涂了,尽说些有的没的。来,玉儿,还没有见过你薛家哥哥呢。” 那女孩儿便在林如海夫妇的含笑注视下,袅袅婷婷地走近了一点,向胤g行礼,道:“见过薛家兄长。” 胤g也作揖回礼,说:“妹妹多礼了。” 黛玉抬头,四目相对,胤g只觉得胸口如同被巨石重击了一下。 虽然此女形容尚还稚嫩,胤g还是一眼认出她活脱脱就是年妃的影子一般,秀丽的眉眼之间似乎蕴藏着淡淡的清愁,身体柔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逝去,不是年妃再世又是哪一个? 胤g此时心里五味杂陈,一时怔住,说不出话来。 贾氏面露薄怒之色,林如海也尴尬得连声咳嗽。胤g如梦初醒,连忙道歉说:“小侄非是故意唐突妹妹,实在是妹妹的长相酷似我的一位堂妹。孟浪之处,还请姑父姑母妹妹多多包涵。” 胤g本来想说黛玉长得酷似自己的一位故人,转念一想,自己现在不过是十来岁的少年,还未娶妻就有什么故人,叫人家听了说不定会起什么不好的联想,反而越描越糟,不如就说是堂妹吧。 林如海打圆场说:“原来是这样。蟠儿什么时候来扬州,把你妹妹和堂妹都带上,小女没有兄弟姊妹,正盼着有同龄的女孩儿一起玩呢。” 胤g赶紧顺着梯子往下走,说:“以后有机会一定携二妹再来府上叨扰。” 胤g和黛玉厮见毕,各自归座。此时,明月当空,,飞彩凝辉,一缕悠扬的箫声自远处分花拂柳而来,更兼之清风徐来,花香盈鼻,在座的诸人都心情大好。 胤g为了挽回刚才的失态,对黛玉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因为只有自己一位客人,太冷场了怕主家难堪,出于礼节,胤g在席间对患病的林家主母贾氏嘘寒问暖,又说了一些安慰的话。 贾氏听了胤g的话很受用,心里暗思到底是夫君眼光老到,这薛家少爷说这些话时脸上不现一丝谄媚或局促之色,反而是落落大方,风度俨然,就好像他不是一个来求人帮忙的商贾子弟,反而像是一位霸气天成的君主在巡视自己的领土时亲切勉励着当地民众一般,真的是好强大的气场。 一时晚宴毕,宾主尽欢,各自回了住所。 林如海私下里问贾氏:“夫人,为夫没有看走眼吧?” 贾氏娇嗔道:“老爷的眼光什么时候会错?要错也是妾身错。唉,想到女儿就此终身有靠,我这当娘的心里一欢喜,觉得病都好了大半似地。” 林如海也觉得心里宽慰,不禁抚须而笑。 贾氏说:“那孩子好是好,就是年纪大了些,倒比咱家黛玉大了七岁呢。” 林如海说:“大七岁有什么打紧?等到薛蟠到了弱冠之龄,黛玉也该有十二三岁了,也就嫁得人了,年岁倒是正好般配。一般来说,男方大着几岁才更知道疼人呢!这个,夫人应该是深有体会吧?好好好,不说笑话,你倒是赶紧着和你那二嫂知会一声,让她帮忙斡旋一下,和薛蟠的父母联络上,这事情才好说啊。” 贾氏却略皱眉说:“我听说薛家的老爷早在几年前就仙逝了,薛家太太原是我二嫂的嫡亲妹子。老爷知道,我和我那二嫂素日有些不对付,虽然面子上看起来还好,我却是不爱和她有过多交道的,更不要为了这等事情去向她低头。再说,咱家黛玉年纪尚幼,却要女家赶着男家,男家的门第又不是多高,没得叫她们那起子富贵眼取笑了去!不过,薛蟠这孩子既然是老爷亲眼相中的,也确实如老爷所言,是个有大出场的苗子,我也很中意,倒是要另外想些法子。我往日听人说,薛家太太原是个没主意、听风就是雨的人,我看薛蟠气质刚硬,婚姻大事上恐怕未必会听他母亲的意思。先头老爷也看见了,他看见黛玉的样子,恐怕是有些意思的,倒不如咱们自己先探一探他本人的意思,要他自己愿意,咱们就绕过我二嫂,直接找人去和他母亲说。” 林如海颔首道:“到底是夫人,想得细致。既是如此,这种话还得你做姑母的好开口,改日你便趁着他来探病,在言语摆谈的时候探一探他的口风。” 贾氏笑道:“这是自然,这种话,自然是我们女人家才说得出口。他才多大点年纪,大张旗鼓地提起亲事什么的,恐怕他小孩子不好意思。只要在言语里拐弯抹角说一说,他是明白人,自然就领悟了。他若是答应,那就皆大欢喜,他若不答应,反正咱们也只是随口的一句玩笑话,又不折面子。” 18、最新更新 胤g住了两日,估摸着也差不多了,便打算今天晚饭后和林如海说一声准备回金陵去了。这时,冬儿引着一个身穿弹墨绫缎夹背心、形容简便俏丽的丫鬟走来。那丫鬟见了胤g,便行了礼,说:“回小蟠大爷的话,今儿个天气晴朗,我家太太觉着身子爽朗了些,请您过去坐一坐、叙叙话。” 贾氏坐在花厅里,手里捧着一个小手炉,她身着青色哆罗呢狐皮袄子,下着金黄色洋绉银鼠皮裙,头上是金光闪耀的五凤挂珠钗,又围着秋板貂鼠昭君套,完全是一副严冬的打扮。屋里居然还拢着炭盆,火红的炭火映在贾氏苍白的脸和华丽的装束上,有种触目惊心的回光返照之感。 胤g依着礼数给贾氏请了安。贾氏微笑道:“来,坐吧,不要客气。” 胤g便在她对面下首的一张椅子上坐了。 贾氏先向胤g问了问他母亲的身体情况,又聊了一会儿薛家在金陵的生意,最后又问及胤g今后的打算,胤g都是她问一句说一句,并不多话,只照实说自己希冀从科考入仕。 贾氏笑道:“姑母见你小小年纪就才情不凡,心里十分欣慰。俗话说:先成家后立业。你们后生小辈有了家庭的牵绊,才会更加努力。姑母心里有个极好的人选,不知你意下如何?” 女人就是这样,吃饱了饭没事干就喜欢做媒。胤g在那世里,作了皇帝之后,就对女色十分淡漠,偶尔会宣召几个陪伴自己多年的妃子侍寝,基本不再宠幸新入宫的秀女了。他对于圣祖爷在世时的兄弟倾轧心存余悸,有时候甚至会想若是皇阿玛当年没生那么多儿子,也许就不会叫大家都争得这么辛苦。自己还好,总算是脱围而出,没有白辛苦一场,反观其他人就比较凄惨了。所以,自己当了皇帝后,要想自己的儿子们不要如自己那般辛苦,第一就要约束自己,不要播种得太频繁,儿子一多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后来难免要给自己找麻烦。二来嘛,儿子贵精不贵多,生了的就要好生教养,比如弘历,就叫人无处可挑剔。 胤g对她的提议不感兴趣,不过,人家也是一片好意,又是长辈,硬生生地驳回去,叫她下不来台。于是,胤g微抬眼睛,答道:“姑母好意,本不该辞,只是有位高人曾经看过小侄的命相,说是命里不该早娶,恐怕会对女方有什么妨碍。小侄本是不信这些怪力神之言,只是姑母也知道我家最近奇怪事不少,不敢不信了。” 贾氏碰了钉子,听他说得煞有其事,也不好多说。幸好未表露是自家求配的意思,倒也不算丢了面子,于是也一笑收住,又闲话了一会儿胤g便告辞了出去。 林如海回府后听贾氏说了这一节事情,心里怏怏不乐,还有些不甘心,说:“夫人糊涂,他不知道女方是哪里的,自然不会轻易答应。有才华的人心都高,你这般藏头露尾地提亲,我要是他,也会拒绝。要是他知道是咱家的黛玉,想必就会甘之如饴了。” 贾氏恹恹地说:“妾身今天忙活这一场,精神短得很了,改日再说罢。” 林如海说:“改日?改日他恐怕就要回去了!眼看着年关将到,哪有在人家家里滞留这么久的?” 果然,次日,胤g亲来书房面见林如海,聊了几句闲话之后,胤g便表露了欲辞别归家之意。 林如海挽留再三,胤g口气恭谨,态度却是十分坚决,说是再不归家母亲难免挂念之类的云云。林如海无奈之下,只好开门见山地说:“其实,那日你姑母要和你提的亲事就是你黛玉妹妹。汉武帝曾说,若得阿娇,当以金屋储之。我家黛玉虽然无阿娇的倾城之貌,却是我两夫妻一手一脚地教养长大的,如今虽然年纪还小,三岁看老,倒也看得出一些将来应有的品貌才情,娴雅风范,老夫琢磨着倒也配得上贤侄的经世之才,意欲将小女许配于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胤g急忙拜谢道:“姑父如此说,真是折杀小侄了,那日见过妹妹,小侄就在心中惊叹天底下竟然有如此人物,真真是人杰地灵,不负上天精华灵秀之功。只是,小侄确有隐衷,既然是姑父问起,少不得实言相告,还望姑父不要误以为小侄是那种妄言胡说之人。” 胤g此时看着林如海饱经沧桑的眼里流露出哀伤自怜的神情,又想到昨晚见到的酷似年妃的芊芊弱女林黛玉,不久即为无母之人,就是这疼爱她的老父亲也是看起来面容清瘦,恐怕不是长寿之像,不禁心里握拳默思:这辈子,我不娶你,但是要看着你幸福一辈子。即便如此,胤g到底还是不想和任何人说起自己的来历,未免也太惊世骇俗了,只好将就昨天的谎话一条路走到黑。 胤g道:“昨日小侄已和姑母提起,小侄自幼顽劣,今年忽遭大难,几乎死去,家母遍处寻医问药,得遇高人,才为小侄捡回一条命。那高人还说,小侄此次受伤,倒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好机会,只是要记住一点,小侄命相较硬,不宜婚娶,恐怕会对妻家不利。即便是为了子嗣后裔,也须得三十岁之后,且日行一善,将此命相渐渐划转了回来方可。” 胤g心想若是混到三十岁,自己岂不是就在这个地方呆了十多年了?若是那时候都不能回去,就可以死心了,到时候就顺应天意,该干嘛干嘛吧 林如海听完后默然半响,虽然此事听来像是无稽之谈,但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即便是他林家,不也有与此等事情相似的烦恼吗?黛玉是他们两口子的心尖尖上的宝,若是此人真有妨妻之命,黛玉本身就是个多灾多难的身子,哪里禁得住?倒不如算了。不过转念一想,这倒是解释了薛家素有恶名的独子为何突然之间性情大变,才情卓越的奇怪之处。 林如海颔首道:“这个事情,我知道了,今天我们说过的话,都忘了吧,以后再不要提起。” 胤g自是允诺。 林如海回房后和贾氏没有细说胤g的说辞,只说胤g执意甚坚,要先立业再成家,只得罢了。贾氏便说:“也没什么!他不过是个商贾子弟,我原还看不上呢,却这般拿乔!难不成,没了张屠夫,就吃不成带毛猪不成?我如花似玉的一个女儿,还愁找不着好人家?老爷,既是如此,你就听妾身一回,待妾身赴了黄泉,就让玉儿去京城吧,那里有她的好姻缘。” 林如海见妻子说这一节话,因为气恼伤心,一边说,还一边气喘,眼中带着泪光,不禁心中难过,说:“好吧,都依你。你也别想得太多了,好好歇一会子吧。这倒是我不好,平白地招了一场没意思来。” 次日一早,胤g便去书房和林如海道了别,又来面辞贾氏,却被丫鬟挡在门外,那丫鬟进去转了一圈后,出来说:“太太说知道了,因为现在身上不自在,就不虚留小蟠大爷了,说让刘管家代为送到大门口。” 门都不让进,也太怠慢了点!胤g心里有些不悦,不过想到这都是那日拒婚之事的后果,她一个妇道人家被拂了面子,难免心胸狭窄,倒是懒得和她计较。 胤g回了金陵,将林家求配之事隐过不提,回报薛王氏说在扬州的事情全部办妥,还有意外之喜。薛王氏听说竟然将那些难得的水一并收集妥了,直夸儿子能干会办事。 胤g只是转头对宝钗说:“滴水之恩,尚且要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咱们兄妹千万要将人家的恩德铭记在心。往后,没事便罢,若是林家有什么我们帮得上忙的,也要鼎力相助才可。 宝钗和薛王氏各各点头称是。 胤g叫伙计找了个药师来,将所有的花儿、药材还有各种水按比列配好,制成一颗颗散发着馥郁香气的丸药,用密封的小坛子装好,带回了家中,只留下现在要食的药量,余下的都遵照那和尚的话,埋在一棵桃树下面。 宝钗服了丸药,几天后,果然就不咳了,且这丸药还颇有养颜的效果,只见宝钗的一张雪颜之上添了红晕,更增娇艳。薛王氏连连念佛,又感念林家姑太太的恩德。 正当此时,传来了林家夫人林贾氏病故的噩耗。 19、最新更新 胤g当即决定立刻赶赴扬州吊丧,宝钗听了便说要和哥哥同去。胤g颔首道:“我原说有机会要带你去谢这林家姑母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天人永隔。既是如此,你便随我去吧,在灵前祷告感谢一番,也是你的心意,或许神灵有感也未可知。另外,你一贯会体贴安慰人的,林家小姐比你小着几岁,身体不太好,你也可以陪着她好生劝慰一番。” 薛王氏听说,便说:“我的儿,难为你们都懂事了。若是如此,娘也陪你们走这一趟吧,林家老爷对蟠儿有提携之意,林家太太对宝丫头有救命之恩,我们就是举家前去吊丧,这礼节也是不为过的。” 一家人当即收拾了衣装什物,便雇了一条大船,直下扬州而去。 到了林府,已经是入夜时分了,只见大门洞开,两边的灯笼照如白昼,来往吊喧的人络绎不绝,里面哭声震天。胤g先下了马车,和门口负责接待吊客的下仆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又特别言明是带着家慈及幼妹一并来的。 那下仆便急忙入内回禀了林如海,回来时却是和周姨娘一路的。周姨娘红肿着眼睛,抱歉地说:“小蟠大爷,您一家人大老远来了,可是看我们府上这人仰马翻的乱样,真真是……照顾不周之处,还要请您多多担待啊。我家老爷现在在陪一位重要的客人,暂时脱不了身,且让奴婢陪着,就请薛太太、薛小姐暂时往登仙阁稍候片刻。” 胤g止住她说:“就让林姑父先忙其他的事情吧,我也不是第一回来了,没把自己当做客人。姑母疼了我一场,临此大别,无以为报,若是可充作摔丧驾灵之用,决不推辞。” 周姨娘略略吃惊,不过倒是求之不得,毕竟林家子嗣单薄,本来只有一女披麻戴孝跪在一旁哀哀哭泣,因为身体怯弱,又兼室内人来人往,空气污浊,林如海便命丫鬟们将其搀入内室歇息去了,如今停灵之处竟然没有一位孝子孝孙跪在丧盆旁边举哀,委实难看。 周姨娘连忙赔笑道:“若是小蟠大爷真心这么想,我们林府众人都感念大恩不已。” 于是胤g披麻戴孝,暂时充作了捧盆举哀之人。 薛王氏和宝钗也是一身银素,随胤g奔至停灵之室,在灵前痛哭。 过了许久,林如海陪着一位身着一身洁白缟素衣物的青年男子出来。胤g不方便抬头,只在垂着的眼睑下瞄着一眼,看不清男子的长相如何,只见林如海走路姿势有些奇怪,他不是直着走的,而是斜签着身体,整个人的方向都朝向那男子,却随时都弓着腰杆。这种姿势胤g当皇帝的时候是见惯了的,不觉得稀奇,那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的爱卿们和他在一起走路或是答话时哪敢和平常一般昂首直立,都和林如海此时一般形态。但是,在这里,在这个时候,在林如海身上体现出来,只能说明:此人身份极其高贵!毕竟林如海是朝廷的三品大员,又值妻丧,能叫他做出这番谦恭模样的人必定是贵不可言的。 胤g心里好奇是怎样的贵人需要林御史亲自作陪,便将垂下的眼帘微微往上一掀,只看见那人长着一双沉静如深潭静水一般的眸子,一身白衣胜雪,气度雍容,却不巧与那人的视线生生碰了个对着。那人探究地看了一眼盯着自己的胤g,目光中蕴含着无形的压迫。 胤g了悟到此人身份非比寻常,急忙垂下眼睛,在眼帘下看着他穿着的青缎黑底朝靴快速向前移动直至离开自己的视线。 胤g微微抬起头,看见他接过林如海递过来的三炷香,朝着贾氏的遗像处拜了几拜,奉上香,行礼毕。林如海便恭恭敬敬在前面引路,直将其送出大门。 林如海送客回来之后就连忙来到胤g处,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胤g便宽他的心说:“姑母待小侄极好,小侄不过为姑母尽最后一点孝心而已,又何劳姑父念念于兹?” 这边,薛王氏和宝钗哭了一场,又被周姨娘引来见过林如海,一时说了许多凭吊劝慰的客套话,林如海便说:“薛太太和薛姑娘一路劳顿,还请去后室歇息,若是劳碌着了,就是我的大罪过了。” 薛王氏说:“哪里的话!听闻小儿说起,令媛比我家这丫头还小,如今遽遭母丧,不知道心里多难过呢。我这女儿自小父亲亡故,同病相怜,倒是可以和令媛说说知心话。林老爷若是不嫌弃,就让老身和小女前去陪伴令媛,要是能解一点令媛的伤心忧思,我们也算没有白来这一趟了。” 林如海正愁家中忙乱,幼女无人照应,如此一来,正中下怀,便作揖道:“如此,便是薛太太的一番盛情好意了,敢不领受!” 周姨娘便领着薛太太等人去了后室。 宝钗跟在后面,听着母亲和前面领路的周姨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一时,到了一处极精美的女子闺房,紫檀木镶壁,凿花为地,雕花窗开了一丝缝儿,透进来一点微风,绣着精致花草图案的轻纱帷幕在微风中曼妙起舞,别有韵致。 整个房间被一架高达顶棚的黄花梨多宝阁分为两部分,多宝阁上装饰着各种各样的珍奇异玩,珠光宝气,褶褶生辉,右侧是一张圆形的大理石台面紫檀木桌子和整整齐齐摆放着的同色系雕花圆凳,旁边设有一张花几,上面摆着一座半人高的白色珊瑚盆景,白色的珊瑚枝上点缀着红色玛瑙做成的累累果实,十分精巧壮丽。房间的左侧设有一张雕龙绘凤、金碧辉煌的花梨木拔步床,这张床就如一个小房间一般,有三进脚踏,最里面的床榻之上悬挂着金丝银线绣着大金牡丹和龙凤呈祥的精美图案的锦帐,一层层挂在两侧的金钩之上,富丽堂皇。 床的斜对面是一座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华美无朋。梳妆台的上方挂着一副刺绣丝帛,上有一只蜻蜓正落在荷花的花苞之上,取的是杨万里之诗“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意境。 另一侧则靠窗设着一张颇具古韵的紫檀木书案,案上设着笔墨,一旁的书架上还磊着满满的书,书架旁边是一个一人高的青花瓷美人胁肩花瓶,里面插着几只傲然怒放的红梅,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见物如见人,能够住在如此清幽雅致的地方的姑娘,一定也是一般地聪慧可人,兰心蕙质。 20、最新更新 一个圆圆脸儿的可爱丫鬟走过来说:“太太和姑娘且请到外面的花厅稍微坐一会儿,我家姑娘去花园里散步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宝钗和母亲就随着丫鬟出了黛玉的居室,在一侧的一个小花厅里坐下,随即丫鬟们就斟上茶来。 过了一会儿,宝钗听见外面传来一个怪异的声音:“姑娘回来了。雪雁,倒茶!” 宝钗讶异抬头,听见那小丫头雪雁在一旁笑着解释说:“是我家姑娘养的一只八哥儿,倒难为它,几年下来跟着我们姑娘学了不少话!” 宝钗不禁莞尔,展眼望去,果然看见外面的游廊的檐下挂着一架鹦鹉,那个金碧五彩的鸟儿此时正侧着身体梳理着羽毛。 真好闲情逸致呢,不知道是怎样的神仙一般的人品才配得上住在这样的神仙洞府?宝钗一边幻想着一个眉目如画的小人儿逗弄鹦鹉教人话的情景,不禁对住在这里的林小姐油然而生一股神往之情。 少顷,宝钗就看见一个身量不足的小女孩朝着自己和母亲的方向款款而来。待她走得近了,才看清楚形容:一身雪衣,头上也是一点装饰没有,只在鬓边插了一朵洁白的绒花,倒衬得那小小的脸上益发苍白得可怜。即便如此,也难掩她一身的风华。秀眉微蹙,似乎有着无限的清愁,星眸澄清如水,眼波流转之间,,就像春日里波光潋滟的西湖湖面,融合了天光和云影,让人情不自禁想沉溺其中。 宝钗几乎是一下子就对这个女孩有了好感,情不自禁想要接近她,成为她的知心好友。 小女孩朝着薛王氏盈盈福身,说:“黛玉见过薛家姨妈,见过薛姐姐。” 薛王氏一把拉过黛玉,搂在怀里,眼泪花花地说:“好可怜见儿!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偏生姑太太就撒手西去了呢?” 宝钗听她哪壶不开提哪壶,黛玉的一张小脸又皱了起来,露出一副可怜可爱的哭模样来,连忙说:“妈——妹妹正伤心呢,您不说好生劝着她叫她宽心罢,却去招得妹妹又想起伤心事来!” 薛王氏忙说:“是我糊涂了。宝儿,你就带着这妹妹聊聊天,可不许招她生气啊。” 宝钗嘴巴微微撅起,说:“我什么时候干过招人生气的事?从来都是妈妈和哥哥说话不防头,说恼了,又要我来解劝的。” 薛王氏慈爱地说:“好吧好吧,知道你乖。去吧,带妹妹玩去吧。” 宝钗拉过黛玉,对她说:“妹妹,这里人多,咱们两个倒是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说会子话去,也省得碍手碍脚的。妹妹说好不好?” 黛玉看着这个姐姐,好一副鲜艳妩媚的长相,却是素面朝天,一点儿脂粉都没有,身上的衣物虽然看得出都是好材料,却都是半新不旧,并不觉得奢华,只是一双杏核一般大的眼睛灵动有神,衬得她整个人都有种悠然随心、“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来。 黛玉不由自主地说:“如蒙不弃,就请姐姐到我的卧房中叙话吧。” 宝钗笑着点头,携起她的小手欲行,又转头对薛王氏说:“妈妈,我看这些天府里忙乱着做外面的供应,饮食上可能就没太跟得上,这小妹妹又伤心了这么些天,恐怕也没有吃上什么好的。我们随行带来的上好的燕窝,何不去拿来炖点给妹妹清清脾胃,好再吃些养人的东西?” 这一说,就把薛王氏支去厨房看大厨子们给黛玉做燕窝等物去了。宝钗便闲适地坐下,和黛玉斯条慢理地聊天。 女孩儿家有什么好聊的,无非就是说说各自住的地方的一些风土人情和道听途说的一些趣事,随后就开始闲聊一些绣的荷包、香袋之类的,宝钗将随身带的自己绣的精美荷包给黛玉看,黛玉也翻出自己的绣品给宝钗看。 宝钗笑道:“妹妹绣的花我先就看见了,那墙上挂着的可不就是?小荷才露尖尖角,这意境真是好极了。花儿绣得清丽秀美,鼻尖仿佛闻到一缕荷花的清香,最难得的还是那只蜻蜓,活灵活现,薄薄的羽翼就像在清风中微微颤动一般。妹妹真是心灵手巧啊。” 说话间,宝钗拿出一方西洋布的手帕,笑着说:“想着要来见妹妹,我也略微备了一点子薄礼。这帕子是我自己绣着玩的,现在见了妹妹的绣功,我竟不好意思拿出手了。” 黛玉接过一看,挺括的西洋布的左侧绣着几丛杂草和一方白石,石前立着一只蚱蜢,昂首瞪眼,栩栩如生,情态十分可爱,便也笑了,说:“姐姐太过谦了。据黛玉看,姐姐才是真正的巧手呢。” 两人熟悉了之后,宝钗惊喜地知道原来黛玉倒不像一般人家的女儿一样只会一些针黹家计之术。这美得天人一般的妹妹不光读书识字,还做得来诗呢,倒真是同道中人。 黛玉也发现这薛家姐姐不光是为人亲切叫人如沐春风,更是学识广博,无所不知,也是兴奋得很,顿起一见如故、相逢恨晚之心。她一直养于深闺之中,又无一个兄弟姊妹,如今来了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好姐姐,又是如此地人物出色,,话语知心,高兴得连对亡母的哀思都暂时忘记了。 两个人叽叽呱呱,在闺房里无所不谈,越说越热乎,连到了就寝的时候,也是恋恋不舍地分开。 连续忙乱了好几天,贾氏的葬礼总算落下帷幕。胤g便去向林如海辞别,林如海说:“贤侄乃至令堂令妹在这里的这几天简直是帮了我一家的大忙。尤其是小女在令堂和令妹的陪伴开导下总算是捱过了丧母之痛,解了我这心里最大的愁结啊。我还说忙过这几天,要好好请贤侄一家吃顿饭,聊表感激之情。怎么说走便要走了呢?这教我过意得去?” 胤g说:“姑父的盛情,小侄心领了。只是小侄待大年过后,还要送舍妹去京城参选才人。家里事情又多又杂,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倒是不敢再耽误了。” 林如海讶异道:“你们一家也要进京?” 胤g一听这个“也”字,心知有后话,便问:“怎么?姑父也要进京述职吗?” 林如海摇头说:“我倒是不进京。只是……远在京城的小女的外祖母甚是想念小女,又怜惜她年幼丧母,希冀接小女去京城小住一段时间。” 胤g心里一惊,他们一家年下也要去京城,听薛王氏的口气,此次进京,势必是要住在京城的舅舅王子腾家中或者是姨母所在的贾家了。尽管胤g百般不情愿,薛王氏只是口口声声说自己与兄姐多年分离,须得好好契阔一番方可,住在一起才好亲香,胤g拗不过她,只得暂时应着,等到了京城,再做他想。反正在京城好歹有自家的宅院,就算没有贾家、王家的气派,住在自己家里总归自在。不过,若是林家妹妹要去贾府的话,此事就另当别论了。 胤g想着自己对黛玉有着一份特殊的关爱之心,尽管无关爱情,但是想要她平安喜乐一生的愿望是不会改变的,他相信,自己一定会,也一定有这个能力做到这一点。只是,现在个中的缘由曲直却却无法向外人包括林如海解释分说。 胤g说:“林妹妹孤身一人进京,似乎不妥。” 林如海说:“倒不是一人,她外祖母府上会派人来接。另外,小女的西席奉旨起复官职,也是差不多的时候启程,倒是可以一起进京,路上好有个照应。” 胤g说:“不知林妹妹何时启程?” 林如海说:“估计也是年后。她总说舍不得我,唉……” 胤g默然半响,说:“听说舍妹与林妹妹相处得甚为融洽,正好小侄一家人也是年后出发,既然如此,不如小侄一家人弯到扬州接了林妹妹一路赴京,路上岂不热闹?林妹妹初次离家远行,路上有熟悉的姐妹陪伴,也就不那么悲伤了。” 林如海惊喜万分,说:“当真如此,就是小女之福了。” 胤g说:“些微小事,何劳姑父挂齿?” 林如海又叹气说:“你对小女有兄长般的关爱之心,这本来是极好的事。若是黛玉是个男儿,倒是不打紧,也不怕别人会说什么。可是她一个女孩子,和一个无名无份的外男来往过密的话,岂不有碍其闺中清誉?” 胤g说:“这也没什么。我们可以是兄妹。舍妹既然和林妹妹于姐妹情分上极好,就叫她们结为金兰又有何妨,?如此一来,我可不就是林妹妹的义兄了吗?哥哥照顾妹妹,别人有什么可多说的?” 林如海沉吟着说:“如此说来,我倒是可以认你为义子。” 胤g连忙说:“小侄能够认姑父为义父,本是乐意之极,但是,却于理不合。姑父家财万贯,这义子不是随便就可以认的。族中之人必定会有阻挠,说什么即便是认义子,也须得是族中姓林的子弟。我一个外姓人不但没有资格,反而招来些贪财认父的骂名。姑父也平白地招惹些闲气来,又是何必?” 林如海一想也是,的确不好处理。 胤g说:“姑父虽然不方便认我为义子,家母认林妹妹为义女却甚是方便,因为不涉及到家产的问题。无论是我认姑父为义父,或是家母认林妹妹为义女都是一个目的,只为了往后可以更好更方便地照顾林妹妹。既然是共同的心愿,又是两家人倾心相交,何必拘于形式,一定要姑父为难呢?” 林如海连连点头,说:“不错,你想得周到,既然如此,小女就托付给世侄一家人了。还望看在小女喊令堂一声‘干娘’的份上,这去京城的一路上,还望多多照看才是。” 胤g自是允诺。两人又商量什么时候两家联谊,就把这事情办了。 22、最新更新 胤g又想起那天的事情,便问道:“姑父,那日葬礼上来的那人可是王子皇孙?” 林如海说:“贤侄好眼力。那人是当今圣上的三皇子,老朽往日在京城曾经见过他一面,如今真是出落得好人才,说话行事谨慎老道,为人又谦恭知礼,确是经世纬国之材。” 胤g佯作不解地问:“皇子们不是都一般在京城办差吗?怎么这三皇子倒跑到扬州来了?专为祭吊姑母吗?” 林如海哑然道:“老夫哪有这等面子?他不过是碰巧路过的面子人情罢了。这事儿,我悄悄和你说,你听着便罢,可不要和人家随便议论。” 见胤g点头,林如海才接着说道:“今年淮水以北的几个省遭了雪灾,冻死了许多人不说,还压垮了好些灾民的房子。灾民没吃的,都跑出来了,现在那几个省真是民不聊生啊。这四皇子倒是好胆略,自告奋勇要去赈灾,问题是连年边防征战,国库没银子啊,他可能是估摸着咱扬州的盐商是天下有名的富庶,就跑这里来募捐来了。” 原来这三皇子也是来赈灾的啊,胤g不禁思绪陷入了悠远的回忆之中。想当初胤g也是热血青年一枚啊,三十来岁的时候有一次因为黄河泛滥,灾民流离失所也是主动向皇阿玛请命去赈灾。户部没银子,胤g就凭着一股子孤勇硬是闯开了局面,逼迫那些盐商乖乖地认了捐,不辱使命而回,被皇阿玛大大地表扬了一番,至今想来都觉得热血沸腾啊,那是他第一次在政治舞台上大出风头。 如此一想,胤g便不是很着急走了,他想看看这个三皇子会出什么招数摆平这件事情。 胤g说:“既然是为了社稷黎民,姑父又是一方盐道,何妨助他一臂之力呢?” 林如海叹气说:“他这次一来,张口就要一百万两银子。若是少一点,十万两银子啊什么的,大家还可以想想办法,哪怕是自己填上都可以,说起来,灾民也可怜,就当为国家为朝廷分忧吧。可是,一百万两银子,谈何容易啊?” 胤g慢慢地诱导着问:“就让盐商们认捐又如何呢?” 林如海说:“盐商们不会愿意的。咱们扬州的盐政一向是归户部所辖,户部尚书吴熙嵩乃是当朝吴贵妃之父。吴贵妃育有一子一女,又值圣眷正隆,是以吴尚书手眼遮天。吴尚书嘴上不敢说,眼里恐怕是没有三皇子的。说来也是,他那外孙子七皇子聪明伶俐,圣上甚是喜爱是朝中众人皆知的,有些人甚至在私底下妄言,说什么皇上早前喜欢太子,现在说不定喜欢这些小的也未可知,若是转了心意,这天下将来也不知道是谁的,倒是都巴结着的好。” 林如海又说:“说起来,那七皇子年纪虽然小,倒是还真有些能干本事。他前些日子居然派了心腹到扬州来打招呼说,三皇子跑到扬州来募捐,是越俎代庖。咱们扬州的官员都不要理他,天塌下来有他和他的铁哥们九皇子顶着,叫咱们都装孙子,三皇子就算是要打要骂拿皇子的威风压咱们什么的,都忍着,反正钱不能给,叫他在皇上面前夸下海口,最后铩羽而归。” 胤g略略吃了一惊,怎么这个木瓜脸三皇子和自己一样,也有几个不对付的兄弟呢,真是世界真奇妙啊。 胤g留了心,不动声色地开始打听这里的朝廷的事情。林如海正说起来劲,也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起来。 原来这里的皇帝孝文帝五十左右的年纪,那叫一个龙精虎壮,生了一大堆皇子皇女。女儿多了不打紧,还可以和亲啊笼络大臣啊什么的作为政治用途。儿子多了就麻烦了,毕竟大家都奔着同一个目标,而储君的位置就那么一个。僧多粥少,虎视眈眈之下,兄弟之间就难免会暗暗地比着劲儿你整我,我整你,在皇帝面前挣表现。 说起来,这皇帝的结发妻——皇后也是难产死的,遗下一个儿子司空t,排行老二。这里的皇帝也是怀念着故妻 ,不仅没有再立新后,而且在老二尚为稚子之时就将其立为储君,昭告天下。 偏生这太子吧,因为自幼没有亲母教养,皇帝又十分宠溺,长大成人之后只知对皇帝唯唯诺诺,一点主见全无。 有一次,北方蛮族来犯,已经兵至宁古关了,皇上问计群臣及皇子们,虽然意见不一,总算还一人出了一个主意,最后才轮到太子。皇上心想你都听了那么多人的主意了,就算不集思广益,出个四平八稳的主意显示一下你太子爷的气度总不算为难你吧。 谁知太子只是恭顺异常地回奏说:“皇父英明神武,自有主张,儿臣不敢妄言,唯皇父马头是瞻而已。” 皇帝都觉得没面子,这太子太窝囊,亏得自己还多看重他的,于是皇上当着群臣的面口气生硬地说:“朕当然有主张,朕现在是在问你的主张。” 太子见皇父面带不虞,一紧张,就越发抖抖索索地说:“儿臣以为,应该马上去户部调集物质,因为行军打仗,要粮草先行……” 这还用你说?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吧,皇上差点给气得背过气去。 太子自己无能,要是没有比较也就算了,阿斗为什么能当皇帝,因为刘备就只生了他一个,没有竞争啊。这里的太子爷偏生又倒霉催的,有几个极其出色的兄弟。看着太子爷不断地在皇帝啊还有大臣们跟前吃瘪,兄弟们在背后笑得这叫一个欢快啊,时不时地还要玩点阴的,趁着太子爷不在跟前给皇帝上点眼药什么的。 现在主要和太子卯着劲争着的还是几个年纪大一些的皇子,诸如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等人,大皇子司空祈自幼骁勇善战,曾经征战边境,立下战功,回朝即被封为忠勇王,而且其生母刘贵妃贵为皇贵妃,又有文华殿大学士、一等公刘静堂为母舅,一时风头无两,对太子的蔑视和对储位的渴求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四皇子司空祁出身平平,学识出众,擅长交际,会两门夷语,现在常在礼部办差,主管使臣往来什么的,办事沉稳,颇得孝文帝赏识。三皇子司空v之生母亦为贵妃,出身算是好的,只是无法与大皇子及太子争锋。三皇子司空祗性格深沉,一贯沉默寡言,实则心机精细,在工部办差之时总是随身携带卷尺等物,并不轻信下属的禀报,是最难糊弄的一位。其他的皇子年纪尚幼,还在上书房读书,也未分府另居,现在还看不出苗头来,只知道七皇子司空祓与九皇子司空祥因为母妃身份都不低,所以还是很受重视的。 胤g觉得简直是太有趣了,怎么林如海口中的这一群皇子,与自己在那世里的兄弟也是如出一辙呢?名字、排行、就连性格都好像啊,难道他掉到这个诡异的时空,就为了目睹一场“九龙夺嫡”大战在自己眼前重现的吗? 咦咦咦?老八呢?听到这么多著名的名字,怎么中间缺了个八呢?想当年,老八可是横在我登上帝位的道路上的一块最大的石头了,怎么在这里这么籍籍无名呢? 胤g貌似无心地问:“那有没有八皇子呢?” 23、最新更新 林如海说:“八皇子好像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不过中间还有个六皇子。不过,我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到底怎么样子、什么品行,是一概不知啊。皇上好像不太喜欢六皇子的样子,从来没有带出来过。”林如海摊手说:“所以,不得闻其详。” 林如海唯一知道的是:六皇子出身不高,他的生母只是一个在掖庭负责浆洗衣物的宫女,据说是获罪的官宦之女,在闺中即有“绝色”之称。那天也不知道是皇帝喝醉了还是看花了眼还是怎么地,反正就把那个他平时正眼也不会瞧一眼的卑贱宫人按在地上做了。谁知道种子的力量是无穷的,六皇子就在这样的不经意和意外中来到了人世。 酒后无德,还留下了活生生的证据,皇帝尽管对此很不爽,但是虎毒不食子,对那些基本上可以确认是自己播的种还是负责任的,于是将那宫女晋升为才人,至于孩子生不生得出来就看她福气大不大了。结果六皇子这颗种子还真是非一般地顽强,摔跤摔不死,溺水淹不死,愣是无病无灾地在娘肚子里待足了九个月平平安安地生下来了,倒是生母生出他来就死了。皇帝无奈,正想寻一个品位高一点但是无子的妃子将他领去教养,刚巧大皇子之母刘贵妃说大皇子分府出宫居住,正思稚子承欢膝下,愿意领养六皇子,于是六皇子就在刘贵妃处教养。 胤g心想,啊啊啊?老八就这么给消失于无形了?真是个悲催的娃。话说九龙夺嫡要是缺了老八,就像一道大菜缺了一道味一般,有些索然无味呢。话说当年若是没有老八,自己的夺嫡之路是不是会走得很顺畅呢?不过,没有智力水平相当的对手,胜利来得太容易了,也会叫人不觉得珍惜吧。 不过还是有人自动补充了上来似地,不是多出来个六皇子吗?不过,和那世里的老八相比还是大有不同啊,最起码那里的老八尽管娘亲身份低、不受宠,到底还是健在的,后来还封了妃的,再说老八自己也是长袖善舞,后来还颇得皇阿玛的喜爱的,尽管最后是被皇阿玛厌弃,开始的时候还是有过一段好时光的,比这里的六皇子强到哪里去了。不知道这里抓到一把烂牌的六皇子会不会有问鼎天下的野心?胤g表示很好奇。 林如海说完,饮了一口茶,算是给上面的一大席话告了个段落。 两人默然对坐饮茶。 林如海又说:“要说你姑母,真的是在天上都在照看着我们呢。这回三皇子跑了来,阵仗不小,看他的架势是要挽起袖子大干一场的,偏生九皇子那边又要咱们硬顶,我倒还好,借着妻丧的名义可以托词不出,那扬州府的知府督抚还有大大小小的官员们,谁躲得开这倒霉事?都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前儿我还得到消息说三皇子连着扒了几个官员的乌纱官袍,说是‘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地去’。唉,道理是这个道理,谁不想为社稷黎民做点事情啊。问题是知易行难,实际做起来才知道当官不易,尤其难在这左右逢源,两面讨好上。随便是三皇子还是七皇子都是咱们惹不起的大神。顺了三皇子的意,要耗费许多银两都还是小事,关键是如此一来,就等于是驳了九皇子、还有他背后的九皇子、吴尚书等人的面子,以后就有的是小鞋穿了。” 胤g对这个世界里和与他前世的兄弟们似曾相似的几个皇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心里想的是要是能够早日进京就好了,倒是要会一会这些著名人物。 不过据林如海说三皇子等人是大婚后搬出宫去另住的,六皇子、七皇子等年纪还小呢,现在还在宫内居住,平时难得一见,叫胤g听了心里有些怅然,又想着反正回金陵去也是左右没事,不如就在扬州多逗留了两天,随便看看三皇子是如何整治扬州的盐商们的。 听了林如海那边的下属们传回来的消息,这三皇子做事情颇为辣手,他应该是在来扬州之前就做了充分的准备的,知道当地官员为了明哲保身,绝对不会真心赈灾,只会戳一下动一下,要想筹集到一百万两白银不出奇招是不行的。他一来就摆出办差皇子、钦差大臣的威风,将只是唯唯诺诺听命却拨嘴儿不动的几个显要位置的官员给下了,换上自己的心腹,将募捐一事雷厉风行地铺陈开来。另外,擒贼先擒王,三皇子将那几个自恃上面有人撑腰的官员拘到衙门里,叫两个老夫子轮换着日以继夜地给他们讲国家大义什么的,实际的用心是切断他们与盐商之间的互通消息。然后,三皇子又派出一队饥民团团围住那些盐商的家,做出一副饿极了就要将这帮“朱门酒肉臭”的家伙们撕碎了吃的架势。分开围困了这帮人十来天,终于有盐商顶不住了,提出认捐和赈济灾民,三皇子马上表示嘉奖,于是剩下的人也呼啦啦地先后表示服软认捐,最后募集的款项居然还超出了一点。三皇子很满意,还请哭丧着脸大出血的盐商们吃了一顿,又将先前扒下的几名官员的官袍乌纱还了他们,这才旗开得胜,回朝去了。 胤g心里暗思这三皇子行事倒是凌厉果断,不过细究起来,这事情到底难度不高。就凭着他皇子的威风,收拾几个地方官员和当地商贾还不是小菜一碟,哪里需要花什么特别的心思?再说还没有遇到什么旗鼓相当的对手掣肘于他,那些什么七皇子之类的还是小孩呢,没有与之分庭抗礼的实力。光是对地方官员招呼一句“你们顶住”有什么用?顶是要靠实力和心理素质的,再说七皇子后来也没有后续的动作,算是虎头蛇尾,就叫这三皇子隔绝了和地方上的联系,轻松得手。 想当初他胤g去扬州募集黄河水患的两百万两白银的时候,那才叫困难呢。前有老八老九等人在后面围追堵截,一路出着难题,上着折子说他滥用职权,直到他截获了老九和地方官员的往来书信,拿到了他们事后还有太子胤i在后面断桥炸路,在皇父跟前下谗言说自己勒逼当地缙绅,没有以仁义来感化他们自动认捐,有失皇室体面什么的。就那次事件之后他才算是看清了胤i的真面目,无能力无担当,当面君子背后小人,与其为他卖命何不自立门户?当然事后他也腹黑了,面子上他和十三两个虽然还是□□,貌似忠心耿耿,其实皮里黑黄,另有自己的小九九。 胤g看完这一出戏,就准备带着母妹返回金陵,只待年后就来扬州接了黛玉同赴京城。 临行前,宝钗和黛玉两个小姐妹已经是如胶似漆,要好得恨不得做连体婴儿一般。于是,两家人欢欢喜喜联了亲,胤g和宝钗直以“妹妹”来唤黛玉,黛玉也是欢欢喜喜地应了,就又拉着宝钗一处说悄悄话去了,喜得薛王氏直说:“这下子咱们去京城的时候路上就不寂寞了。” 回了金陵,胤g和家人一起闹闹哄哄地过了年,不消细表。而后,将家里的一应琐事归拢打理好,一家人就启程前往扬州,先去接义妹黛玉。 一路上,胤g就和母亲薛王氏说着这个到了京城住哪里的问题。胤g的意思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亲戚家里再好,还是自己家里自在得多。薛王氏却是异常固执,说是她离京多年,与兄姐聚少离多,今儿个去了,少不得有许多话要说,住在一起正好亲香,再说他们家里都是很宽绰的,又不缺他们几间房间,只是不要他们的供应钱粮,有何不妥? 胤g转念一想,自己就算能够说服母亲在外面另住,黛玉又怎么办?她是投奔外祖母贾太君而去的,就算母亲认了她做义女,贾太君也断断不会肯让自己的外孙女跟着自己一家人在外面另住的。可是,就舍下黛玉自己一家人出去另住,不是就等于丢弃了她吗,还谈得上什么一生呵护呢?不如就权且暂住贾家,看看风向再说吧。 24、最新更新 到了林府,和林如海寒暄契阔一番后,一行人会合了,便雇了小轿,要往码头而去。黛玉少小离家,自是不舍,虽然有亲切的薛姐姐同行,也丢弃不下年迈的父亲,仰着一张小脸哀怜地看着父亲,叫胤g等人都不忍心地别转了眼光。 一会儿,贾府派来接林小姐的人上来给薛王氏请安,又给胤g打千行礼。 胤g不认识他,薛王氏在一旁提点说:“这是贾府的赖大管家。倒是个大忙人,今儿个亲自来了。” 胤g点点头,说:“知道了。”他并不说多余的客气话,只是叫冬儿过来,拿了二十两银子给那赖管家,赖管家极力推辞。 胤g淡声说道:“拿着吧。我和我的两个妹妹年纪轻,又是第一次去府上,不知道你们府上有什么规矩,有什么劳烦你们的,到时候提前说一声,另外有赏。” 赖管家本来不是缺钱的主儿,只是看着这年纪轻轻的薛大爷说话行事有股子杀伐决断、不容人质疑和反对的狠劲儿,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上来恭恭敬敬地双手接了过来,说:“任凭薛大爷随时垂问。” 胤g朝四处望了望,略皱眉说道:“怎么,就你们几个来的?” 赖管家是人精,听出他这意思是有些不满。他们一行人比薛家早两天到林府,早就听说了薛太太已经认下林姑娘做义女的事情,又知道薛家这是专程绕道来接林姑娘呢,薛大爷这话恐怕是嫌贾府派来接林姑娘的不过是几个奴才,上不了场面的意思。 赖管家连忙说:“本来我们府上的老太君是要琏二爷来扬州接林姑娘的,可是,琏二爷临时被二老爷差出门办事去了,刚巧又听说姨太太一家会绕道到扬州来接林姑娘,老太君才放了心,还直说,怪不得当晚那灯花儿爆了又爆,原来是亲戚们要结伴来家呢,欢喜得连着几天觉都没睡好,一直都在家里念着呢。” 赖管家这话说得很巧妙,等于是把贾府的当家爷们不亲自来扬州接人的责任推到了薛家身上,意思是你们要多此一举,我们可不就遂了你们的意了?却又说成是薛家的情谊,还有贾老太君也高兴他们一同前来什么的,既把问题丢回给胤g,又说得亲亲热热地不露痕迹。 要是一般人也就算了,可是胤g是个眼睛里面容不下一粒沙子的,岂能被他这三言两语就蒙混了过去? 胤g冷哼道:“本来是琏二哥要来吗?这倒是我们的不是了,本想着大家一处赴京热闹些,结果,琏二哥听着我来他就不来了,莫不是对我有什么看法?这不是本为好意,反而碍事了吗?” 赖管家一听这话说拧了,连忙为贾琏开脱说:“薛大爷您误会了。琏二爷听说您要来,高兴得什么似地,实在是二太太有差遣……” 胤g心细如发,马上打断他说:“你刚才还说是二老爷,怎么又变成二太太了?” 明明是二月出头的寒冷天气,赖管家的额头上愣是沁出了几滴汗珠:“这个嘛,先是二老爷差遣琏二爷出门去办的事情,结果办完事情琏二爷还没有回府呢,二太太又有个要紧事情临时要琏二爷去办,琏二爷气还没喘匀呢就又跟着去了,所以,没能够来这里接林姑娘。” 胤g鼻子里面“哼”了一声,说:“有什么事情比接林姑娘更要紧的?要是我们也临时有事,或者被什么要紧的、面子大的人绊住了来不了了,难道要叫林姑娘孤身一人上京吗?” 赖管家无可抵赖,只好赔笑着说:“所以,奴才这不是脚不沾地地就来了嘛?” 胤g将赖管家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那森冷的目光像鞭子一般打在他的身上,叫他情不自禁地身体打颤。 胤g慢慢悠悠地开口说:“原来你们贾府里奴才比主子能干也比主子面子大,把主子该干的事情抢了不说,还连规矩都可以不讲的。” 一席话说得赖大管家如同置身冰窖一般,遍体生寒。赖管家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无力地垂下头,呆怔在当地。 胤g说完,不再与他废话,转身去了那边,和林如海道了别,看着宝钗黛玉等人上了轿子,自己也上了马,经过赖管家身边时,胤g只是轻轻一喝:“愣着干嘛?跟上!” 到了码头才回过神来的赖总管无精打采地指挥着众人上船,宝钗、黛玉和薛王氏带着丫鬟婆子们同乘一艘大船,胤g带着众家人坐另外一艘大船,林黛玉之西席贾雨村自坐一艘小船,带着两个小童,依附着薛家的大船而行。 在岸上,林如海就已经向胤g介绍过贾雨村了,胤g观其人,虽然仪表堂堂,却是目光虚浮,言不由衷,显然是个心术不正之人,不愿与之深交,只是拱了拱手,算是给了林如海面子。贾雨村知道薛家大富,很想和胤g攀上点关系,胤g哪里会给他机会?自顾自地上了船,根本不理睬他。 船上的生活虽然枯燥,好在胤g等人来时准备充分,两个小女儿坐在温暖如春的船舱里或刺绣,或猜谜,或吃着小食说闲话,十分乐业,倒也不觉旅途漫漫,薛王氏则有些晕船,一直靠在榻上闭目养神。胤g偶尔来看母亲时,也会与两姐妹闲聊片刻,与黛玉也渐次熟稔起来。 数日后到了都中,入了神京,弃舟登岸之时,早有贾府派来的仆役带着轿子和拉行李的车辆守候着了。于是先和贾雨村告别,薛家一行人就携着黛玉上了轿子,复又前行。 胤g不愿意坐轿子,嫌其气闷,再说他也想看看此地的京城是怎生个模样,就骑着马随着她们坐的轿子慢慢地骑行入城。 一会儿,到了宁荣街,倒是好繁华的一条街市,从东到西,贾家的宁荣两座公侯府邸竟占据了大半条街,确实是气派非凡。 繁华街市之中,阜盛人烟之地,一座高大的府邸巍然屹立。朱红的三间兽头大门,门上各是一对威风凛凛的金色铜质虎头,虎口中各衔着一个亮晃晃的银色门环,更有门口的地上立着的两座瞪眼张爪的大石头狮子壮势,威严轩丽。再看内院里漫出的苍劲古树和出墙红梅,和正门门楣上悬挂着着一匾,匾上是“敕造荣国府”几个金勾铁划的大字,气势不凡。 门口本来列坐着十来个挺胸叠肚、指手画脚的人,此时见了人来,都忙忙地迎上来。一个小厮蹲下去,让胤g踩着背下来,众人围住胤g,嘘寒问暖,七嘴八舌地说:“是薛家小大爷,还有姨太太和林家大姑娘到了吗?倒叫我们上上下下一家人念了好些天呢。可巧就到了。” 胤g见这帮人嘴上说得亲热,眼睛里面却闪耀着一层贪欲的光芒,不禁讶然。身后的赖管家奋力拨开围住胤g的这帮人,口中小声地说道:“快散开,别挡着爷的路。爷大方着呢,等会自然是有赏的。” 胤g这才恍然大悟。他原来知道这些大户人家的门难进,门房都是要打点的,去年去林府拜访的时候,他也按着规矩赏了门房的人一些零碎银子。可是谁家里会这么没规矩,一见到来了个生客,就像是逢初一十五去庙宇烧香拜祭遇见的乞丐一般团团围住人家,尽管不明说,但是你看他们诚实的眼睛,里面就两个大字:“赏钱!”。 阎王易见,小鬼难缠,胤g才不愿意为这点小事落了体面,叫人家在背后笑话他小气呢,于是唤了冬儿过来代为撒钱。众人得了好处,一个个笑得见牙不见眼地,都说:“这怎么好意思,这么多赏钱,可真要谢谢爷了。” 说话间,西边的角门就打开了,赖总管就忙在前面躬身引路道:“来,薛大爷这边请。” 胤g一看是侧门,顿时满面冰霜,迟步不前。 赖总管本来都往前面走了几步了,觉察到胤g没有跟上来。这一路乘舟行来,他也摸准了胤g的脾气,知道这个主儿是世所罕见的难缠不好说话,比起那个人精一般的琏二奶奶只怕也不差什么。赖管家连忙又退回来,满脸堆笑地说:“薛大爷,您怎么不走啊?” 胤g也不说话,只是抬起下巴,倨傲地点了点,朝着正中的大门示意。 赖总管脖子一缩,低声下气地解释说:“按咱们府里的规矩,这大门平时是不开的,除非是有王侯显贵驾临,或者是府中有什么红白喜事才给开的。就是老爷太太们要出门,也是走角门的。” 胤g冷笑着说:“那我什么时候当上王侯显贵了,再来贵府显摆吧。今天就此别过。” 赖总管擦着汗,哀求说:“别啊,薛大爷。那您等着,小人进去禀报一声,薛大爷且请在这里稍候片刻。” 胤g冷冰冰地说:“我是等得,倒是这么一大群人怎么等?轿子马车站了一条街,不赶紧进去,仔细耽误人家过路的,你贾府再威风也不能把整条街都给人霸占了去吧。还有,小姐太太们在外面等久了,万一被外人冲撞了或者是瞧见了,这责任可全在你赖管家身上。” 赖总管壮着胆子说:“薛大爷您就行行好,委屈一下,从角门进去吧。小人好歹也是个管事的,这府里的规矩要在小人的手里给坏了,叫小人往后还怎么说人家啊?” 胤g不肯让步,说:“我们这么大一群人,又是轿子又是行李,侧门又窄,根本不好过。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你既然是管家,这点机变还没有?” 赖管家看情形实在是无法与之僵持下去,只得心一横,先斩后奏,开了正门。于是薛家等一大帮人就“呼啦啦”地进去了。 25、最新更新 胤g便弃了马,坐上一顶小轿,进了贾府。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一座极其轩昂壮丽的大院落前。下了轿,却见宝钗黛玉等人的轿子还在往前走。赖管家在一旁解释说:“薛大爷您先去见我家二老爷,姨太太她们去内室见老太太。” 胤g随着赖管家进了那院落,早有一位青年公子在堂屋前等候,一见胤g,便呵呵笑着上前,对着他的胸口轻轻捶了一拳,说道:“经年不见,大兄弟竟长成大人了,还认得你琏二哥吗?” 胤g顿悟此人就是在船上时母亲曾经提起的贾琏,贾府的长房长子,其妻王熙凤乃是自己的姨表表姊,王子腾之女。(关于薛蟠和王熙凤谁年纪大些的说明详见作者有话) 胤g见此人朱唇玉面,眼含桃花,手持一把折扇不时敲击着另一侧的手心,走起路来也是一步三摇,倒是一个大户人家风流公子哥儿的模样,就是缺了稳重,心里便有几分不喜,念着他是自己的内表姊夫,还是客套了几句。贾琏便携着胤g的手一同入内。 进了堂屋,抬头迎面是一张赤金九龙青地大匾,上书“荣禧堂”几个大字,又有“万几宸翰之宝”几个小字,胤g便知道这是先帝之御笔亲书,心想倒要赏鉴赏鉴。 赏鉴的结果就是这位先祖皇帝的墨宝很不怎么样,还不如他一个满人皇帝呢。胤g不禁撇撇嘴。 这边贾府的二老爷贾政正坐在椅上和一群清客们聊着什么,见了胤g贾琏两人进来,便站了起来,那些清客们也识趣地退下了。 胤g依着礼数给贾政行了礼,三个人坐下饮茶,各自说了些路上的见闻和都中的轶闻。 贾政说:“外甥和姨太太此次来京城是怎么打算的?” 胤g便将送妹待选之事略说了说。 贾政说:“这事儿,可不是十天半个月就可以定下来的,麻烦着呢,恐怕到时候还要靠我贾家之力为你妹妹斡旋。再有,你一个小人儿拖着一屋子女眷在外面住着多有不便。还有,我以前听你父亲说过,你年轻,做事情荒唐,又不知道世路奸险,住在外面,怕是要被人家哄骗,不如搬进来一起住是正经。” 贾政说这几句话时都是板着个脸的,尤其是最后两句话,更是说得一点不带拐弯地严厉。 胤g尽管知道这是出于贾政对以前的薛蟠的坏印象,还是一下子气血涌上脑门,涨红了一张白净的脸,几乎要拂袖而去,但是碍于对方是长辈,不好发作,只是鼻孔里冒着冷气。 贾琏一看势头不妙,赶紧解围说:“大兄弟,你姨父的意思是宝姑娘的待选是个麻烦事情,你家里就你一个爷们,怕你力不从心。毕竟你才来,对京城又不熟悉,到时候跑东跑西地,怕你一个人累得慌。不如和姨太太还有宝姑娘一起住下来,有什么事,大家有商有量地办,也免得心里没底,再说,又有人帮着跑腿儿。还有,咱们贾家,别的没有,倒是这空房子多得很,若是不嫌弃,只管住下,一家人正好亲香呢。” 胤g可是不肯吃亏的,心想你贾政算哪根葱,给你面子喊你一声姨父,你也敢在我跟前拿老大的款说教于我?说起来,他贾政可不就是老二吗?却是鸠占鹊巢,真把自己当这家里主事的了。 胤g不理贾琏的茬,对着贾政,唇角勾出一缕淡笑,不软不硬地说:“住不住下来,我家这边,我一个小辈说了自然不算,还要问过我母亲才定得下来。至于你们府里那边,恐怕姨父说了也不作数吧,毕竟姨父也不是这府里当家的。我要是这会子贸然顺了姨父的意思留下来,万一那边房里的大老爷发什么杂音,岂不叫姨父为难又显得我薛家的人没有眼色不会处事。还要问过那边房里的大老爷才是。要人家同意了,我们投亲靠友的一家人才好意思明公正道地住进来。” 贾政也不高兴了,偏偏胤g又戳中了他的心病,也不好说的,他又不擅于言辞,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端起茶杯狠命饮了几口。 可怜了贾琏,见一下子冷了场,只好没话找话,为他们斡旋。 一会儿,便有小童捧了贾雨村的名帖来报,贾政忙说“快请。”胤g也便趁机脱身,心里暗思这贾政如此迂腐,却还偏偏要和贾雨村那样的奸猾之徒结交,将来只怕要引火烧身。 出了“荣禧堂”,贾琏偷窥得胤g一脸不悦之色,便扯淡说道:“大兄弟好大的气性,好厉害的嘴啊,倒像是吃了枪药似地。” 胤g冷哼着说:“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 贾琏哪里愿意与他纷争,于是搂住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地说:“悖的切┯惺裁匆馑迹渴背交乖纾咸隙ㄊ且粢烫捅媚镆黄鹩猛矸沟模荒敲纯斐隼矗共蝗绯米耪饣嶙用蝗司惺旁勖牵衷诔鋈パ暗憷肿印! 胤g嫌弃地摆脱他的手,警惕地问:“去哪里?” 贾琏嘻嘻笑道:“嘿,兄弟你这样就没劲了啊!还能去哪里?自然是销魂的地方呗。往日你不是专门要哥哥我带着你往那些地方钻吗?还假装什么斯文啊,真是、、、” 胤g听这意思贾琏是要带自己去花街柳巷了,马上就很反感,皱起眉毛,尖刻的话脱口而出:“那种地方我不去,人家玩过的货色我看着都恶心。” 贾琏斜睨着他,说:“什么啊?你以前不是说越是被梳弄过的小娇娘越是放得开、得人意吗?怎么今天假痴假呆了起来?” 贾琏拉着胤g往外走,胤g就是不动,贾琏无奈地说:“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好吧,今儿个既然是你刚刚来,我就做一回东道,今天的花销,都归我出了,行了吧?” 贾琏才说了要请胤g去嫖|妓,却又心疼地叨叨说:“不是哥哥小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表姐有多厉害,我那几个钱东藏西藏地,她总有本事跟猫捉老鼠似地,循着钱的味道就去了,所以,哥哥手上总是落不着两个钱,往后少不得要在兄弟你这里打打秋风了。” 胤g心里想,最看不起怕老婆的男人了。一家之主,连个女人都搞不定,在外面怎么立得起来嘛?所以,他在那世里最看不起老八的一点就是怕老婆,怕得都得阳痿了,连儿子都弄不出来一个(其实老八生了一子一女的,只是子嗣很少就是了),还做梦想当皇帝,省省吧。什么叫“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啊?怕老婆的男人能成什么大事? 胤g站定了身体,看着贾琏似笑非笑地说:“琏二哥手头紧,只管和我说。但是这个嫖|娼的过夜费什么的,琏二哥还是自己付了的好,要不然,表姐知道了,还说是我带坏了琏二哥呢。再说,我一向认为,男人,风流是很好的,偶尔下流也是允许的,下作却是绝不可以的。” 贾琏讪讪地松了手,不敢再强拉着胤g了。 胤g抬头看了看天色,说:“今天就算了吧。我们晚上住哪里,还要安排一下,免得临时忙乱,倒是这会子先去问过我母亲才好做定夺。” 贾琏绝了念头,只得说:“那我先叫人进去传个话。” 胤g颔首。 26、最新更新 这边,薛王氏黛玉宝钗等人落了轿,就有几个有体面的媳妇来引了她们往内室而去。 一到贾母所住的正房门口,早有十来个穿红着绿的丫鬟们正翘首以待呢,一见薛王氏等人过来,都满脸带笑地迎上来说:“才刚老太太还念叨着呢,可巧就来了。” 三四个人争相打起帘子,一边往里面传话说:“姨太太和林姑娘到了。” 黛玉才刚刚往里面走了两步,【就看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夫人迎上来,黛玉心里猜想是她的外祖母,正要叩头拜见,早被她外祖母一把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地叫着大哭起来】。 贾太君一边哭,一边向同为远客的薛王氏解释说:“姨太太别笑话我连见客的礼数都忘记了,实在是想着我那可怜的女儿和这可人疼的外孙女儿心疼啊。” 薛王氏也拭泪说:“老太太看在这可人疼的外孙女的份上更要节哀,保重贵体才是。” 当下一旁侍立之人,全都陪着落泪,黛玉也哭个不住,宝钗不停地在她身后轻抚其背以示劝勉安抚之意,众人也温言抚慰着,黛玉才慢慢止住了悲泣。 一时丫鬟们拿了跪褥来,黛玉方拜见了外祖母,行了大礼。稍后,薛宝钗按着礼数见过了贾府诸人,薛姨妈也和贾府诸人叙了冷暖,各自将自己带来的土仪礼物等物交予了诸人,倒是一阵热闹。 且说说林薛两家的礼物。林如海为女儿想得细致,将贾府诸人的礼物准备得十分充分体面,就连贾政之庶子贾环和贾赦之庶子贾琮都未遗漏,务求面面俱到,让女儿初到贾府就落下好名声好人缘。尤其是给贾母准备的千年野山参和一斗珠的皮袄子更是叫贾母自觉面上有光,越发喜爱疼惜初次见面的黛玉。 薛家这边呢,薛王氏拿了一万两银子叫胤g去准备给贾家等人的礼物,还专门叮嘱他说贾家其他的人呢,就随便弄点子金陵的土特产,有个遮手的礼物就了事,关键是要给贾太君、王夫人、贾政、贾琏、王熙凤等几个人送重礼,还有贾氏大房和宁国府的当家人的礼物也不可马虎,虽说现在认了林黛玉做义女,但是这个送礼的事情却各是各的,千万不能落在林家人的后面。要不两家人同时抵达,两相一比较,在礼物之厚薄高低上落了下风,叫人笑话他们薛家手面太薄都是小,关键是在贾家住的这段时间就难免抬不起头来。 薛王氏生怕胤g不知道个中厉害关系,又再次嘱咐了一番:一来宝钗待选的事可能赖贾家之力来帮忙,先打点一下,礼多人不怪;二来毕竟亲姐王夫人在贾府是当家太太,手面薄了怕她没面子。所以,这次务必要下血本送重礼才行。 胤g当时是满口答应了的。 胤g事后却想,想当年,他当上雍亲王也不过是一年一万八千两银子的俸禄,这贾家又不是多阔的面子,靠得上他们什么关系啊?贾家的人除了贾政之外都是世袭的虚职,贾政也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小官,他家里说是有个女儿在宫里,却是混到二十大几了连个妃子都不是,估计连皇帝长啥样都不知道,能指望她帮上宝钗什么忙?如果帮不上忙,也就是在他家里寄住一下子罢了,肯定住不了多久的。那凭什么在他家寄住一下下,帮点小忙就要花这么多银子?倒显得自己家里像是硬要攀他家的高枝儿似地,想着就不舒服!妹妹待选的事情,照胤g的想法,选不上也无所谓。这条路行不通,肯定就有另外的路可以走,何必一棵树上吊死了?另外,就算是为了姨妈的面子吧,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为了一个外八路的亲戚的面子,上赶着花那么多钱不是缺心眼吗?这种事他胤g任何时候都不可能干得出来。 何况还存着与林家攀比的意思?那就更不好了。毕竟,人家林家多花钱是为了托孤,用心良苦,不得已而为之,自己这会子要和林家比着送礼去填贾家这个老鼠洞岂不是和林家过不去吗? 胤g不想明着违抗母命,便阳奉阴违,使了个花招:他将自家铺子上堆积的一些陈货旧货全部折算成银子卖给了自己,充当给贾家的礼物,这一下,大的小的,红的绿的各色绸缎和各种土仪玩意儿整整堆了一条大船,看上去倒是赫赫扬扬,规模十分壮观。 胤g估摸着有那么回事了,就回家去和母亲汇报说给贾家上下人等的礼物俱已经打点好了。其实胤g等于是一个子儿也没有花,一万两银子这边口袋掏出来,进了那边口袋。胤g本来不想昧下这一万两银子,可是照实说他母亲肯定要埋怨他,不如暂时不说。如此一来,倒是将铺子上那些卖不出去的陈旧货品一次性倒了个底儿空,省了当街甩卖和入库记账的诸多麻烦。 至于贾府里的人拿到这些苕眉苕眼、土得掉渣的礼物时会有什么表情和心态就不在胤g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他只想着,朱子曾云: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反正贾府的那帮子穷奢极侈的家伙总是当这世上的银子钱好赚得很,就算巴巴地送了好东西给贾府那帮人,他们不过转头就忘记了,倒不如不去理睬的好。 果然不出胤g所料,贾家的人倒是毫不客气,有些人接过礼物来当场就一边说着玩笑话一边打开来看,打开一看这心里就是拔凉拔凉的,大家都想薛家那么有钱,结果出手这般小气,比林姑娘送的东西差远了。 见了众人收了礼物后脸上那微妙的神色,薛王氏心里疑惑,再仔细一看人家手上的这礼物的成色,心里知道坏了。唉,这儿子病好了之后什么都好,就是这点脾气有些不好,他以前是大手大脚有钱抛洒着用,百般劝说都不听。现在则是手紧得跟铁公鸡一般,简直是判若两人。看看这送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丢死个人了,连王夫人脸上都明显地不好看起来。 贾母倒是没说什么,还呵呵笑着夸奖说薛姨妈送的衣服料子大红大绿地显得热闹喜庆,臊得薛姨妈恨不得打个地洞钻入地里。 贾母貌似不在意地转移了话题,又搂着黛玉在身边坐了,又开始叙起话来。薛王氏浑身不自在地挨着姐姐王夫人坐了,不敢看姐姐冷凝的脸色。宝钗则紧挨着母亲坐下,倒是一点也没有被自己母亲的局促不安的情绪所感染,一直微笑着听大家说话。 贾太君又向薛王氏说了几句客套话,见宝钗知礼,也赞了几句。 稍后,贾母连贾府三春也特地喊了来与黛玉和宝钗厮见,算起来,迎春年纪最大,惜春年纪最小,小女儿们见面,又都是天真烂漫的时候,见了面各自心里都十分新奇,只是黛玉和宝钗二人都恪守着礼数,礼貌周到而矜持有度。 过了一会儿,【听见后院传来一阵笑声,说的是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黛玉和宝钗对看了一眼,都心里纳闷:这里的人个个都是恭肃严整,气都不敢多出一口的样子,这来的人看来身份不同,居然敢在此地大声喧哗? 黛玉心下想时,就有一群媳妇丫鬟围拥一位丽人进来,此人打扮与贾府三春不同,衣着极其张扬:【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袄子,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身上无一不是珠光宝气,金耀翠绕。更兼之,【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一看就不是寻常角色。 众人都告诉黛玉说:“这是琏二嫂子。”黛玉连忙笑着见礼,直呼“琏二嫂子”,王熙凤便拉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直瞧得黛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垂眸时羞涩美好的模样就如同垂挂在绿枝上悄然开放的静美花朵一般,倒叫熙凤啧啧赞叹不已,又送回到贾太君身边坐下。 熙凤又见过薛王氏,亲亲热热说了几句话,转头向着宝钗说话道:“怎么你见了我,连句姐姐都不喊了?” 宝钗抿嘴笑道:“我是看凤姐姐太忙了,倒要看看什么时候才会注意到我这个妹妹?” 熙凤又拉着她也说了几句玩笑话。一时房里的气氛便热络起来了,下人们奉上茶点,大家围坐在一起闲聊,表面上看起来其乐融融。 王熙凤又跑到贾母跟前,携着黛玉的手,嘘寒问暖:“【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 宝钗在一旁笑道:“凤姐姐一下子问这么多,倒叫林妹妹怎么回答?” 被冷落在一旁的王夫人咳嗽一声,熙凤连忙抬头看向她。 王夫人木讷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说:“月钱放过了不曾?” 熙凤心想我不过就是和林姑娘多说了几句话,也为的是讨老太太的好,却又惹着煞神了。这会子挑这个来说,想来是暗示我每次月钱放得晚,疑心我拿出去放贷去了。你当众挑我的不是,当我是吃素的不成?我也要回敬你两句不可。 27、最新更新 熙凤嘴角弯着笑,说道:“月钱早就放完了,昨儿不是专门打发人和太太您说过了吗?还有,我才刚带着人到后楼上找缎子,找了大半天,弄的连迎接远客的时辰都耽误了,也没有找到昨日太太吩咐的那种花色的缎子。是不是太太事情多,一时记错了?” 王夫人一听她倒是反过来说自己记性不好,连忙转移话题说:“花色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嫂子的人该随手拿出两个缎子来给这才来的妹妹裁两件新衣裳的。” 熙凤不甘示弱地说:“那堆缎子里面竟然没个好的,我瞅着也没有一个是配得上林姑娘的,少不得另外去选好的了。要说这一回,我倒是先太太一步料得先机,估摸着妹妹就这几天快到了,提前几天就预备下来了,都是上用的好料子,颜色也好,一会儿拿来给老太太和林姑娘过了目,就叫人连夜做去。” 王熙凤抠住王夫人说的“随手”这两个字眼大做文章,于是,王夫人一点便宜都没有讨着,还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讪笑着收住不再说话了。说来也是,林姑娘是老太太远道而来的外孙女,做衣服应该是殷殷勤勤地专门去做,怎么能够是临时“随手”找两块料子,那么敷衍地就做了?当做是打发叫花子吗?这不是在老太太跟前讨不自在吗? 再说,光是王熙凤一个做嫂子的人该表示欢迎的心意,你一个做舅妈的人就应该这么置身事外,光是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就了事吗? 黛玉听了熙凤的话,连忙推辞说:“琏二嫂子快别忙活了,我来之前爹爹就给我做了春夏秋冬各四套衣服。就那些都穿不完呢。再说,我如今正在孝中,也穿不得鲜艳的衣服。” 熙凤笑道:“妹妹多虑了,我既是特特地为妹妹选的,又岂能是妹妹不能穿的衣物?都是颜色极其素雅清淡的,却又配得上妹妹这通身的气派。妹妹快别说客气话,只管放心领受便是,这些原本是该的。” 贾母瞟了王夫人一眼,才满意地笑道:“到底是凤哥儿,我的心思,也唯有她,还知道三分罢了。”贾母又对着黛玉说:“玉儿往后缺什么,都别客气,只管和你凤姐姐说。你既是主子,又是贵客,只管养尊蓄荣,其他的事都不要听,不要管。” 一会儿,贾琏叫人传了话进去说薛蟠在外面等着姨太太的示下呢。贾母便说:“是薛家大兄弟吗?一个人在外面候着,吹了冷风倒不好。我这里,还要留姨太太和宝姑娘用了饭再去呢,不如叫薛家大兄弟也进来一块儿吃饭热闹些,反正这里也没外人,就是咱们家里几个姊妹,小时候也是一起玩过的,这会子倒要看看他们还认得出来吗?哈哈哈。” 胤g听贾琏说要自己进去见老太太,顿时感觉自己是弄巧成拙,便对贾琏推脱说:“不会吧,我一个男人,跑进内帷之中,有点于理不合。” 贾琏说:“我觉得大兄弟你如今的说法特别多,什么于理合不合的,老太太都说使得,那就肯定使得呗。一家人不要见外嘛,就是有几个自家的姊妹,最大的也不到十岁,一年半载跟亲戚家的兄弟见上一面,有什么不可以的?进去吧,老太太还等着呢!” 其实胤g倒不是怕见到贾家那几个女孩儿,他是怕见那些个中年女人。俗话说:鸡鸭多的地方,屎多,女人多的地方,话多。小姑娘一般都还腼腆,就怕这些有点年纪的女人,话又多又不知所谓,偏偏还个个辈分都高,少不了要行礼说客套话的,想着就觉得头大。胤g可不是个会迁就女人的人,他那些妃子没一个敢乱说乱动的,否则就等着门禁吧。唯一一个搞不定的女人就是他的生母乌雅氏,说起来就伤心啊,从此他视老女人为洪水猛兽,对孔老夫子的“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是深以为然。 满心不情愿的胤g被贾琏推了进去,贾琏笑向贾太君说:“老太太,薛家大兄弟这么大个人了,还害臊呢,不肯进来。” 众人听了都笑,胤g瞪了贾琏一眼,只得上来给贾太君行礼,贾太君呵呵笑着对薛王氏说:“一晃眼的时间,孩子们都大了。” 胤g也一一与众人厮见行礼毕,众人都按着辈分位次坐下,闲话了一会儿。 贾太君见胤g说话行事应对得当,进退有据,与早前印象里顽劣不堪的薛蟠相去甚远,不禁有些惊奇,向着薛王氏笑道:“往日在京城时,姨太太总说这蟠哥儿淘气得没办法,没想到如今这行为举止,这一身的气派,倒是一点不要姨太太操心了。” 薛王氏叹道:“何尝不是呢?这孩子生了一场病之后,居然就脱胎换骨一般,不光是不淘气了,现在也知道读书上进了呢,总算我没有白操这一世的心了。” 一旁的王夫人羡慕地说:“要是我那宝玉什么时候也能和蟠儿一样醒过事来就好了。” 贾太君马上面现不虞之色,说:“宝玉还小呢,等大了懂事了,自然是一样地上进。你当娘的不说好生鼓励他,倒是在一旁说小话扯后腿。” 贾母这是在借题发挥,对王夫人先前明里暗里贬低黛玉的行为话语表示不满。王夫人心里委屈,心想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还不能自己教养,硬是叫你一个做奶奶的栓在身边,现在又挑剔我教育无方,我冤不冤啊。王夫人脸上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桌子下面的一只手却紧紧地捏着一方锦帕,几乎要将那帕子扭断了。 王熙凤机灵地笑着插了一句话来缓和气氛:“老太太和太太就是偏疼着宝兄弟,一天不见都要在嘴里掂几个过儿。现在先别想着宝兄弟了,这会子咱们倒是先筹划筹划姨太太和兄弟姊妹们来了住哪里的问题。” 薛王氏尽管早就打算好了要住贾府,此时还是假意推辞说:“我们家在京城也有几间不成样的房舍,蟠儿倒是早就叫下人们打扫收拾好了,再陪着老太太坐一会儿我们就该告辞了。” 贾太君瞄了一眼木讷的脸上忽现急切之色的王夫人,本来不想理这茬。贾母转念一想,薛家一家人一路护送黛玉而来,薛王氏又认了黛玉做义女,看起来倒是很疼爱黛玉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她们大老远来了,不留她们说不过去,再说多少也要给二房媳妇留点面子,毕竟是她的嫡亲妹子。 贾母这才露出点热情的神色,说:“姨太太今儿个既然先来了我们家,就没有个马上就走的道理。我们府里这边听说了姨太太哥儿姐儿们要来,喜欢得什么似地,早就备下了房舍,姨太太这些天暂且先能着住着,被褥也罢火盆也罢茶水也罢,都是现成的,亲戚们住在一起又热闹又亲香,岂不两便?” 既是贾母发了话挽留,薛王氏自觉有了面子,便也半推半就地应承下来了。 茶果吃过一轮,贾母便命赖大家的领着黛玉前去拜见两位舅舅。 贾赦之妻邢夫人便立起身来,笑着欲领着黛玉去自己的小院时,胤g及时地对贾太君说:“才刚孙儿辈才从姨父处过来。姨父正在见一位外客,倒是不方便见林妹妹。大老爷那边本来孙儿辈要去拜访,琏二哥说老爷不巧连日身上不好,改日再见。林妹妹一路风尘仆仆而来,本来就身子骨弱,这会子宸绱坦堑兀鲎哦亲幼呷ィ制烁隹眨羰腔乩床皇娣咸癫恍奶郏俊 贾母连忙说:“很是,玉儿今天就不去了,往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贾母又向着薛王氏笑道:“蟠哥儿这哥哥当得真像个样子,很会心疼妹妹。” 宝钗在一旁巧笑着说:“是啊,哥哥一向对我们这些小的好。也不光是怜惜心疼,在船上一路行来,还教给我和林妹妹不少道理呢。” 贾母呵呵笑道:“如此更好,兄弟姊妹就要这样才和睦。” 28、最新更新 贾母便看着邢夫人说:“你去吧,老爷身上不好,你就多照应他一些。” 邢夫人低眉顺眼地答道:“是。”随后便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们自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便有一个丫鬟走来说:“回老太太,晚饭已摆好。” 于是众人皆随着贾母起身,往贾母的后院而去。只见一个极宽绰的花厅里早已经设下一张红木大圆桌,杯盘碗碟俱已摆设妥当。贾母便自己坐了上首 ,右边是黛玉,依次下来是贾府三春,左边则是薛姨妈、胤g、宝钗等人。坐定之后,便有【贾珠之妻李氏捧饭,熙凤安箸,王夫人进羹。外间伺候之媳妇丫鬟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不闻。】胤g心里暗思这贾府倒是规矩不错,确有大家之风。 一时寂然饭毕,众人漱口净手毕,又回到方才的正房大厅,继续饮茶叙话。 薛王氏估摸着时辰该是差不多了,便笑着向贾母说:“今儿个我们来,劳碌着老太太了。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好让老太太早些歇息。” 贾母猛醒过来,向着熙凤问道:“倒是先把亲戚们都安顿下来才好接着说话啊,看把姨太太急得,呵呵呵。姨太太放心,咱们只管乐咱们的,房舍什么的交给凤姐儿安排就是了,你的侄女儿你还信不过吗?” 薛王氏脸上有些挂不住,胤g则是一脸无动于衷,心想叫你不要住人家家里,就是不听,这下好了,被人冷落摔摆的滋味不好受吧。正好赶明儿找个借口还是搬出贾府去的好。 熙凤笑着说:“姨太太的房舍早就收拾好了,就是府里东北角上的梨香院,那边正巧空着十来间房,姨太太和哥儿姐儿住着刚刚合适。就是林姑娘住哪里还要等老太太的示下。” 贾母说:“玉儿体弱,如今天气又冷,叫她一个人单住,我断断不放心。不如将宝玉从碧纱橱里挪出来,搬来和我一起住到套间暖阁儿里。林姑娘就暂且安置在碧纱橱里吧。” 胤g本来不想多事,听这意思老太太挺偏心,叫外孙女挨着住,叫他们这些远亲就住到府里的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的犄角圪里去。偏心倒是无所谓,胤g本来也希望黛玉多得一些家人的疼爱;慢待他们薛家一家人倒也罢了,这事情本来就是他母亲硬要往上凑,挨人家的冷脸也很正常。问题是老太太真有点糊涂,原先应该是她那心肝宝贝的孙子贾宝玉挨着她住一处的,现在黛玉来了,老太太为了彰显黛玉也是她心尖尖上的宝这一层意思,就当着阖府的人要将黛玉也栓在裤腰带上住在一块儿。可是问题来了,这样一来就等于是黛玉和宝玉同居一室了。那宝玉听说是个专好在女孩儿堆里混的,连他这远亲都听说了贾宝玉“混世魔王”的名头,虽然黛玉尚且年幼,到底听着不美,胤g心想我少不得要开口管一管这闲事了。 胤g慢悠悠地说:“老太太,我家原也有个叫梨香院的地方,当时是给家里养的一群小戏子们住的。梨园子弟之所嘛,故名之梨香院,倒是很贴切。后来我爹故去了,小戏子都打发了,只是那院子还叫梨香院,偶尔会去那里摆个家宴什么的。现今住进了贵府的梨香院,对我和我母亲来说虽说是很亲切的感觉,却于我妹妹的闺誉有碍。另外,林妹妹算是我的干妹妹,她的事情我也有资格插两句嘴。林妹妹如今是六七岁懂点人事的人了,和宝兄弟住在一块恐怕不太适宜吧。既然老太太诚意留我们一家在府中居住,这房舍安排上恐怕得再费些心。我和我母亲无所谓,住哪里都可以,倒是给她们两姊妹另外收拾一处房间。她们这一路同行,好得分都分不开呢。就是屋子窄小些,两个女孩子也是乐意的,你们说对不对?”最后这句话是望着宝钗黛玉两个人说的。 黛玉和宝钗巴不得在一处住着,听了哥哥这话,心里都欢喜异常,都各自拼命点头,巴巴地望着贾母。 贾母无奈,便说:“既如此,就将我住的旁边的那几间屋子收拾出来给她们两姊妹先住着,等开春了再另外去收拾好的房间出来。凤哥儿,要多给她们姐儿两个备些锦被缎褥,还有炭盆,小人儿都怕冷。”熙凤点头,看着胤g沉吟不语。 胤g和姨太太正要告辞出去,忽闻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并伴有丫鬟们的说笑声:“宝玉来了。” 贾母一听,顿时喜得脸上的皱纹全都舒展开了, 一会儿,就进来一位年轻公子,打扮得花团锦簇。胤g略有些好奇,心想倒要看看这众人口中极赞的如宝似玉的贾宝玉是怎生形态。 待贾宝玉进来,胤g细细一看,相貌倒是极好的,俊秀端正,就如同年画儿上贴着的迎春娃娃一般,只是面颊略带几分婴儿肥,显得可爱有余,阳刚不足。 贾母看着宝玉,眉眼俱是笑意,嘴上却嗔道:“说的是去庙里还个愿就回来,怎么搞到这么大晚?看把一家人担心得!还有跟着你的那些小幺儿们也该打,既然要晚回来,就该往府里捎个口信。还不见过你姨妈和兄弟姊妹们?” 贾宝玉早就看见贾母身边坐着的娇花软玉一般的林黛玉了,料定是林姑母之女,其他还有些什么客都顾不得看清楚,就上来作揖行礼。 胤g面沉如水,将手中的茶碗重重放在桌子上。 宝钗偷窥一眼他的脸色,顿时噤若寒蝉。她知道哥哥一来是恼怒宝玉荒废了长幼之礼,怠慢了自己母亲,二来是宝玉先给黛玉行礼,旁人会误以为黛玉轻狂,勾着宝玉做出如此荒唐之举,有碍于黛玉的清誉。 贾母也意识到这一点,只是宝玉已经作下揖去了,阻拦也来不及了,只好讪讪地等黛玉还了礼,才嗔怪宝玉道:“你这孩子眼神真是不济事,薛家姨妈还有你蟠哥哥宝姐姐都在你娘旁边坐着呢,你倒是先来见妹妹了,该打该打!” 宝玉却笑着说:“我先来给妹妹行礼,是因为觉得这个妹妹好似见过的一般,心里觉着亲切,就顾不上姨妈和哥哥姐姐了。” 宝玉又来给薛姨妈和胤g等人行礼,胤g极其冷淡地回了礼,没有和他说话。 贾母为缓和气氛,这才说道:“你才刚可是胡说?你妹妹一直在扬州呢,你何曾见过她。” 【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熟,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贾母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 胤g出其不意地开口了:“那么,这个姐姐,你看着面熟不面熟呢?” 宝玉仔细一看宝钗的形容,也是鲜艳妩媚异常的一个女孩儿,心里很喜悦,少不得也讨好说:“这个姐姐也面熟呢。” 胤g说:“那我这个哥哥你觉得面不面熟呢?” 宝玉暗想,这人长得挺不错的,就是一张脸冷得像要落冰渣子一般,叫人不敢亲近。面熟肯定是不面熟的,但是,慢着,这人是宝姐姐的亲哥哥,是林妹妹的干哥哥,这会子说和姐姐妹妹们都相熟,独独和他不相熟,如此明显的厚此薄彼,岂不叫他下不来台? 于是宝玉善解人意地说:“宝姐姐的哥哥自然和宝姐姐一样,也面熟呢。” 胤g略略皱眉说:“你的意思,我和我妹妹长得很像吗?” 胤g和宝钗长得差异颇大,胤g是容长脸儿,宝钗是圆圆的苹果脸,眉目也不尽相同,不知道的人都不会以为他们是亲兄妹。 宝玉讪讪地不知道该如何答话,胤g便唇角微微勾起,向着贾母和王夫人说:“我看宝兄弟识人的能力有些不太好呢,见一个人就说面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宝兄弟会说话讨巧儿,其实这是一种毛病。以前我认识一个高人说过,人的左边脑袋瓜儿专管这记人记事的本领,总是记不得别人长什么模样的人忘性都大,现在倒是不碍事,就怕宝兄弟往后做了官,官印儿都不记得搁哪里去了,那时候就误事了。我觉得吧,宝兄弟现在年纪尚幼,还要以抓紧治疗为上。” 贾母和王夫人都是迷信之人,一听是“高人”说的,顿时都信了七八成,连忙说:“那高人有没有说怎么治啊?” 胤g一本正经地说道:“宝兄弟如今年纪小,好治。每天将右手弯过来揪住这边的左耳,保持这个姿势,然后右腿勾起,单用左腿上跳。每天像那样跳上个二三十下,跳上个一年半载地,情况就会好很多。” 贾母颔首说:“这个办法倒是不错,只需要每天跳上一跳,不用吃药就好,是药三分毒呢。也好,多跳一跳还长个子,冬天家也暖和。宝玉,你可要听你薛大哥哥的话啊。” 胤g装出一副极其忠厚的模样向宝玉点头。宝玉也就懵懵懂懂地点头答应了。(从此宝玉就多了一项日课,这姿势这动作,有些像智障儿童玩斗鸡,(*^__^*)嘻嘻……) 一旁的宝钗忍笑到几乎要忍出内伤。 宝玉犹自不觉,还跑到黛玉跟前去溜好儿,一会儿问黛玉读过书没有,一会儿又问黛玉有字没有,一会儿又问黛玉有玉没有。黛玉只是一一据实回答。 宝玉听说黛玉没有玉,也不知道触动他哪根神经了,居然一下子额头青筋暴起,说话间将自己颈上带着的一块美玉一把扯下,狠命往地上砸去,慌得众人纷纷离座,争着去拾那玉,场面一时大乱。 黛玉呆怔在一旁,不明白自己规规矩矩的一席话如何就引发了这样一场风暴,不禁无语凝哽,眼眶里有泪珠滚落。只是此时贾母顾不得黛玉了,搂住宝玉说:“【孽障!你有气,随便打人骂人都容易,何苦去摔那命根子】!” 宝玉居然哭得满脸泪痕地说:“家里的姐姐妹妹都没有,单是我有,我说没趣,如今来了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妹妹,名字里面一般地也有个玉字,却还是没有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 贾母又哄又骗,说什么林妹妹本来有玉的,林姑妈死了才拿去做了殉葬之礼,以表孝女之心如何如何,才把这一章揭过去,叫一旁听着的胤g越加厌烦,眉头紧锁。 宝钗洞察了哥哥的心思,不禁抿嘴一笑,随后便轻轻巧巧走到黛玉身边,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叫本来还在嘤嘤饮泣的黛玉一下子就露出了笑颜。 宝玉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便问宝钗:“宝姐姐,你刚才和林妹妹说了什么,倒哄得她笑起来?” 宝钗含笑回头说:“宝兄弟,我且问你。至贵者是`宝\'',至坚者是`玉\''。尔有何贵?尔有何坚?以宝玉自居?” 宝玉嗫嚅不能答,半日才说:“不是我自称的,是我生下来带着玉才取名为宝玉。” 宝钗浅笑盈盈道:“你刚才说名字里有玉字的都应该有玉,否则就没趣,可是说的名不副实的意思?照你这么说,你叫宝玉就该有玉,林妹妹名里有玉字也该有一块墨玉,这些东西倒是易得。我的名字是宝钗,也容易,女儿家谁没有几件簪钗?可是我哥哥就麻烦了,他名字里有龙字,难道应该随身带着一条龙吗?” 胤g冰山般的脸也龟裂出一丝笑纹,趁势取笑道:“妹妹,其实,宝兄弟的想法也有几分道理,这个嘛,实在要办也不是办不到。蛇不是号称小龙吗?以后我就弄条蛇来作为自己的身份标识好了。” 说得连王熙凤都笑了,说:“那我合着该多弄几个金凤挂珠钗,每天换着戴头上,才符合宝兄弟刚才那意思。到时候,老太太可别说我奢靡无度,都是宝兄弟说的,哈哈哈。” 贾母搂着宝玉笑着说:“那么大的孩子了,还为这等事苦恼,看你哥哥姐姐们笑话你吧?” 一场风波就此揭过。 29、最新更新 自此,胤g一家人就在贾府暂时住下了。宝钗是和黛玉住在一起,两姊妹每日或看书下棋,或作针黹,偶或与探春等姊妹一起吟诗作对,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惬意无比。另有老太太对黛玉千疼百爱,所有饮食供应,俱和宝玉同例,贾府三春反而靠后,倒叫住在一起的宝钗也沾了不少光。 这日,老太太又吩咐将自己的两份份例菜给黛玉送来,又另外给黛玉房里的丫鬟们分钱。这钱不是官中的月例,是老太太自己拿出的体己,专为激励黛玉房里的丫鬟奴仆们尽力侍奉姑娘的意思,一时房里丫鬟婆子们都是一脸喜气洋洋。 黛玉微笑着看着欢蹦乱跳的小丫鬟们一会儿,却又忽然眉头微蹙,似有不虞。她在窗前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以手托腮望着窗外凝神。 宝钗本来坐在一旁的紫檀光素绣墩上做女工,见状便放下手上的活计,走过来将手搭在黛玉的肩膀上,温言问道:“妹妹怎么了?” 黛玉先是不语,而后才微微叹了口气,说:“我到这里,万事顺心,外祖母也这般偏疼着我,处处都为我想得周到。可是终究是寄人篱下,不敢随意行事。再有,还有一层担心,我到底不是这里的正经主子,现在搞得这些特殊的待遇,倒好像是高过了他们家的几个姑娘,叫我心里难安。就算是太太姑娘们不理论,底下那起子人岂有不多嫌着我的?几次我都和外祖母还有凤姐姐说了,叫她们休要如此,惹人非议,她们只是不理,还是这样天天送了来。” 宝钗在她身边坐下,说:“要说如此,我岂不是该更加难安?你还只是一个人在此地,我却是一家人都寄人篱下呢。” 黛玉眉眼微扬,似恼非恼地说:“姐姐你是不是故意要这样反着说话?你有母亲有哥哥,叫我羡慕还来不及呢。再说,就是住在这里,也不过是为了亲戚们的情分,怎么是寄人篱下?说不定什么时候说走就走了,只留下我一个孤鬼儿。”说完,便怔怔地落下泪来。 宝钗连忙说:“快别说这话。我的母亲哥哥可不就是你的母亲哥哥?我们可是认了亲的兄弟姊妹,你怎么好好地说起见外的话来了?要依着我说啊,你也别那么多心,就算是在这里享了些富贵,原本也是该的,你忘记你爹爹送你上船时带的那两个大箱子了吗?那可都是给这府里的人备的各种人情礼。再说,就算你在月例上比别人多用了些,却又如何呢?左不过住个几年,等姑父身体好了,你也大些了,还是要回去的。难不成,你在这里有了牵挂的什么人,就不想回去了?”说完,便望着黛玉笑。 黛玉气得拧她的脸笑骂:“人家把你当个正经人才说的这些繁难心事。你倒好,就把我打趣了起来!我有什么牵挂,倒是姐姐人大心大,自己有了牵挂却还故意歪派别人!” 两人说笑了一阵子,就看见宝玉进来了,笑道:“宝姐姐和林妹妹在说什么说得这么热闹?” 黛玉见宝玉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进了自己的闺房,颇有些不悦。不过宝玉一贯如此,倒也不好多说他的,于是黛玉略带捉弄地说道:“我们刚刚在说看见那边树枝上有一只呆鸟,听见人说话的声音,它不说是为了逃命远远地避开,反而是自己迎上来了。”说完,调皮地朝着宝钗眨眼,暗示宝玉即是那只“呆鸟”。 宝玉奇道:“呆鸟在哪里呢?叫我也瞧瞧。” 宝玉说完,就往黛玉身边靠近了来,黛玉一边不动声色地后退着,一边将手上的帕子一扬,正巧打在宝玉的眼睛上,宝玉急忙捂住眼惊叫了一声。 黛玉假装诚意地道歉说:“对不起啊,二哥哥。我本来是想指给你看那只鸟儿的,谁知道它看见又来了一个它的同类,就飞走了。倒是不防失了手打着你的眼睛了,要不要紧?要是难受的话你还是赶紧回自己屋里躺着去吧。” 宝玉连忙说:“不碍事,不碍事。已经好了。” 黛玉偷偷地回头给宝钗做了个无可奈何的眼色,宝钗也撇了撇嘴。 趁着宝玉走开了去看黛玉架子上的书,宝钗拉住黛玉,悄声说:“得意不可再往。惹急了他,他又摔起那玉来,闹大发了收不了场,可就叫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黛玉一看宝玉已经走到书案附近,正拿起自己昨天晚上才填好的,因为墨迹未干还没有收起的一首词在看,顿时变了脸色,也顾不得宝钗的规劝,撵过去对宝玉说:“二哥哥,你怎么一来我们这里就混翻我们的东西?女孩儿的东西,也是你该乱翻乱看的吗?” 黛玉的这两句话,说得声色俱厉。 宝玉慌了神,连忙说:“我不过是一时好奇,想看看妹妹的字写得如何,既然犯了妹妹的忌,我以后再不敢了。” 黛玉兀自气愤难平,竟然哭了起来,呜呜咽咽地说:“你撒谎哄谁呢?上次我们一起做的诗你还抄出去给别人看了。我们女孩儿家在闺房里写的解闷的东西,流落到外面去,别人岂不是要责难我们说不知贞静妇德?” 宝钗一看果然闹开了,连忙过来解劝,正没个开交,正巧探春几个人来找黛玉宝钗玩儿。听说此事,连探春都埋怨宝玉说:“林姐姐说的原没有错,二哥哥真正是胡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姊妹如此狂傲,写得来一两句歪诗,居然拿出去招摇过市,想与世间的男人一争高下呢!” 宝玉惭愧莫当,只得不住地作揖恳求,此事才算了结。 再说胤g,在贾府暂居的期间不断有往日薛蟠的旧识狐朋狗友前来找他鬼混,叫胤g不胜其烦,直想离了此地另住,怎奈薛王氏就是不肯。 最后胤g便设了个法子。 这日早饭毕,薛王氏便要去换衣服,准备去贾府看女儿们去了。胤g叫住母亲说:“娘,昨儿儿子去这边的铺子上看了看,竟然得了几支极好的高丽红参,一点也没有掺杂的。这个东西固元补气,最宜于妇人食用,娘吃着是极好的。不过儿子又想人参这种东西固然是好,倒是也别吃太多,毕竟表壮全靠里壮。娘不妨分一点给妹妹她们两个。” 薛王氏喜滋滋地接过来,说:“蟠儿想得周到,我自己留一支,给那边老太太和你姨母各送一支,其余的就都研成药丸给她们两姊妹补身子吧。” 胤g皱眉说:“那边的老太太太太就算了吧,她们的眼睛里未必有咱们,何必上赶着去讨好?” 薛王氏不以为然地说:“你小人儿知道什么厉害?老太太待咱们算好的了,一来就拨的这十来间房的小院,你妹妹还是单独挨着老太太住的,这可是意想不到的体面。” 胤g说:“妹妹住那边还不是因着林妹妹的缘故?又不是专门为她准备的!另外,就咱们住的这个小院,娘还觉得满意得很了?名字就透着一股子邪魅之气都不说了,这院子里面还死过人的,我是怕吓着娘,一直掩着没说。” 薛王氏大吃一惊,说:“什么!死过人的?” 胤g说:“是啊,要不怎么这房子空这么久呢?娘还以为她们是专门为咱们准备的吗?儿子原来就打听清楚了,此院落乃是昔日荣国公暮年的养静之所,据说这里住过荣国公最宠爱的一位小妾乃是出身梨园,故得此名。最后那小妾是难产而死,荣国公郁郁寡欢,常来此处追忆故人,最后也是在此处亡故的。娘您听听,还不止死过一个人呢。” 薛王氏到底是女人,胆子小,有些害怕,不过还是坚持说:“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就算有亡灵,现在只怕也已经投胎转世了吧,蟠儿不要害怕。” 胤g正色说:“哪里!不光是我,好些人都听到了的。我有几次在夜间都听到有老人的叹气声,有时候明明关得好好的门户会自己打开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门的转轴发出的‘嘎嘎’的声音,还真是}人得很呢。” 薛王氏听得浑身毛孔立起,不过还是抖抖索索地说:“我怎么没听见过?既然如此,明儿去喊个道士来做个道场,把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清出去!” 30、最新更新 还没等薛王氏请来道士呢,胤g就生病了,高烧不退,满嘴胡话,直说是在树下见到了亡灵。 薛王氏坐在胤g的身边,长一声短一声地哭着说:“我的儿啊,都是娘不好,谁知道你们小孩子眼睛干净,竟然真的会遇见那死鬼啊!你快快好起来啊,咱们马上就搬,我这就去叫人看房子去!” 胤g听了这句话,也不折腾了,于是烧也退了,人也好了。 薛王氏火速在贾府的后面买了一处庭院,搬了出去,遂了胤g的心意,只是日日坐着马车来贾府陪伴贾家诸人,照料一干一亲两个女儿。 搬家的当晚,胤g吩咐下人为自己准备了一大盆热水来沐浴。他全身浸泡在热气腾腾的水里,舒服地叹了口气,心想:老年人就像小孩一样,有时候要靠哄的,有时候却只能骗了。为了搬这个家,他可真不容易啊,苦肉计什么的真的折磨人啊,大冬天用冷水淋头真的很痛苦啊啊啊。 薛王氏见儿子天天呆在家里,开始还在心里琢磨是不是他惦记上了家里的哪个丫鬟,所以不想出门,留神一观察,竟然不是,儿子性格冷清得简直和从前判若两人,叫薛王氏心里欣慰的同时又生怕他闷着了,几次遮遮掩掩地暗示儿子是不是要在屋里放一两个人,胤g开始装作听不懂,后来见实在混不过了,便说现在只想着科考之事,其余的哪有闲情逸致。 薛王氏心想手心手背都是肉,自己天天去贾府那边陪着女儿们,倒是把个眼珠子一般宝贵的儿子给忽略了,不过,也是因为这儿子太懂事了,一点不叫人操心不说,还忒有主见,轻易动摇不了。不过薛王氏总是担心他老是一个人在家里看书温课闷得慌,一次终于得了个主意,便对胤g说:“蟠儿,你如今知道读书上进,娘高兴得很,现在娘可以在你爹的坟头上大声说,老爷你安心地睡吧,家里有儿子顶起呢。不过,娘觉得吧,你老是一个人窝在家里看书也不好,一来太闷了难受,二来人家有句话说得好,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有时候自己一个人沉思苦想,不如去听一听先生的讲义呢。我听说离贾府大概一里多地的地方有个他们专门为族里子弟设立的义学,亲戚家的孩子也可以去读书,那先生是个老学究,学问听说是很不错的,就连宝玉也在那里读书呢。” 此时,胤g已然在家看了一个月的经史子集,温故而知新,对以往囫囵吞枣、未能细究的地方有了新的认识,欣然妙会之处,书哪里会读得枯燥?只是,胤g觉得去贾家学堂读书也有个好处,可以结交一些有着共同志向的人,毕竟,他来这里许久,除了对林如海有点欣赏之意之外,竟然没有遇上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偶尔也会有些寂寥之感。 薛王氏见胤g点了头,高兴地说:“好好好,今天我见了那边凤哥儿,就和她说一声。” 次日,胤g就带着薛王氏准备好了的一百两银子的贽见礼,由贾琏亲自领着,去义学里拜见了贾代儒,当日便开始上学。 胤g读了一阵子书,他本来就对那学里的老夫子贾代儒的学问不抱指望,没想到学塾里乌七八糟的情形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胤g真搞不懂贾家自我标榜是“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却不肯在这最最重要的子孙后代的教育上下工夫下力气,也难怪是一代不如一代。那贾代儒不过是个屡试不中的老秀才,一肚子酸腐文气,能教得出什么好学生出来?他那孙子贾瑞现在代管着学塾开支,约束着学内子弟,却最是一个心术不正之徒。克扣钱粮中饱私囊都还是小事,关键是在学里子弟起了纠纷之时,他往往偏袒着有势力的一方,闹得各种愤懑不平之气充斥学塾,大家都无心向学。 还有,学塾之中鱼龙混杂,根本不是个静心向学之地,倒像是个人心各异的大市场一般。其中,也不光是贾家的子弟,还有亲戚家的小孩如香怜玉爱金荣之流;既有年纪已达十六周岁,早就在外面操世界的贾蔷等人,又有仅仅八|九岁的贾宝玉贾环乃至更加小的贾菌等人,学问层次参差不齐,却仅得一位贾代儒授教,哪有可能做到因材施教?再说那贾代儒本身学问有限都不说了,偏偏还是个“茶壶里装汤圆——肚子里有,偏偏倒不出来”的主儿,根本不会教书,每天就只是叫学生们一遍又一遍死读诗书而已,偶尔讲一讲诗书的意思,也是漏洞百出,叫胤g不敢苟同。 胤g在贾府住了一个多月才搬出去的,据他自己亲眼所见,贾家生活极尽奢靡。一个小姐,倒要配几十个丫鬟婆子来伺候着,其中,贴身伺候小姐的丫鬟相当于是“副小姐”,根本不做什么事情,却是同样地养尊处优,还要挑三拣四,生出许多事端。另外,贾府里的每一件差事,都是一层层地盘剥,一桩一百两银子就可以搞定的事情被重重的缠绕和盘剥之下搞得不花上五六百两银子根本不得下台。偏偏是这义学,因为油水少,无人问津,也无人过问,生生搞成了乌烟瘴气之所。学生都不读书,在义学里勾三搭四,成天作耗。 这一点,不说远了,就是相较林如海林家,也显得目光短浅之至。林如海仅有一女,本来女子读书就是个玩,谁会认真去请西席来教?可是林如海楞是千挑万选,选的贾雨村做了林黛玉的师傅,贾雨村虽然人品不咋地,学问是没挑的,林黛玉不过四五岁的年纪就将《四书》倒背如流,这边贾宝玉都多大了?八|九岁了,《四书》什么的还没有开始念呢,才在读《诗经》。就这进度,还想赶科考?胤g估摸着贾政自己的学问肯定也不怎么样,不然不会如此不重视这固家之本,不过他倒是会色厉内荏地教训别人! 胤g去了一段时间的学堂就再也不去了,改为自己在家看书温课。这倒不是胤g嫌弃贾代儒学问浅薄,而是有一些胤g自己都难以启齿的原因。 原来学里有几个长得妩媚风流、面孔宛如好女一般的几个子弟诸如香怜玉爱之流,听说薛家有钱,又见胤g长相也俊秀,虽然一张冷脸有股子“生人勿进”的架势,还是忍不住围着胤g打转,苍蝇一般挥之不去。 有一次胤g如厕之时,那个玉爱居然尾随着他进了茅房,而且大着胆子撩拨他,整个身子都贴在他身上摩擦着。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胤g嫌恶地将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从自己身上一把撕开,就要出去,那玉爱却厚颜无耻地说:“你还说你不喜欢,你自己看你那里都翘起来了,把衣服都顶得鼓起来一个包,这样子出去你真的觉得无所谓吗?” 胤g心中巨震,不禁停下了脚步。趁着胤g迟疑的功夫,玉爱便一边说,一边依旧往胤g身上靠去,还用自己纤巧白嫩的小手在胤g的胸口暧昧地划着字。胤g这次没有推开他,倒是略略有些失神。 玉爱媚眼如丝,娇声说道:“哥哥的东西不小啊,奴家好喜欢。就让奴家伺候哥哥消消火吧。” 胤g醒过神来,捉住他在自己身上游走作乱的手,一把甩开,说:“滚出去!” 玉爱哀怨地说:“不要赶奴家走嘛。哥哥都没有试过,怎么知道这其中的滋味有多销魂?奴家保证哥哥一定会喜欢的。” 胤g冷声说:“不要叫我说第二遍!我不喜欢打人,不过有不男不女的东西实在要凑上来讨打,我也不会手软的。” 玉爱恨恨地走了之后,胤g狼狈不堪地自己收拾了一番才出了茅房。 事后胤g纳闷地想,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我是好久没有碰过女人的缘故,居然对着男人的挑逗都会硬起来?那日母亲说要给我一个丫鬟做通房,看来倒不是未雨绸缪,毕竟在这里自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还是有那个需求的。 后来,胤g发现在学里玩这种假凤虚凰的玩意儿的人多了去了,不说别人,就是他那意表弟贾宝玉就和东府里小蓉大奶奶的一个兄弟秦钟要好得难舍难分,底下的人都传说两人之间种种,什么谁上谁上,什么□□(上入下肉)屁股摸鸡|巴之类的,说得极为不堪。胤g从不过问是非八卦,偶尔听得一鳞半爪,更加对贾宝玉有了成见,心想母亲真真糊涂,妹妹岂可嫁与这混账?不光要和女人争丈夫,还要防着男人,日子怎么过? 后来,义学为了争风吃醋,又是什么事体夹杂在一起还大打了一架,胤g深恶痛绝其腐败透顶的学风,心想本来我去义学就不是为了增长学识,只为结交一二同志之士,既然没有这样的人物,何必再去虚耗时光? 为此,胤g后来就不去学堂了,改为自己在家看书温课,偶尔闷了,就和贾琏一处说说话,做点事情,也是自得其乐。胤g冷眼旁观这贾府里的人,大多是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不值得深交。贾琏虽然好色,那是人家的私事,又不妨碍着自己什么。再说,贾琏在理家方面是把好手,而且在外面交际颇广,对胤g也算热心,胤g又念着他和自己还有一些亲戚情分,便没有把他和贾家其他的人一般看待,算是给他一点面子接近自己,在读书之余有些来往。 31、最新更新 这日,宝钗和黛玉在贾母处呆了一上午,殷殷勤勤地陪着老太太聊天取乐,甚觉无聊,想回自己屋里去,却又念着薛姨妈一会儿说不定会来,便巴巴地等着。 直到午饭后,才有个婆子进来传了消息,说是薛姨妈今天早起觉得头脑眩晕得紧,大概出不了门,今儿个就不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宝钗一听,顿时心急如焚,马上就要传马车回家去看母亲,黛玉连忙攥紧她的手心,安慰说:“妈妈生病了,是要回家去看看,我和姐姐一起去吧。” 贾母也颔首道:“你是姨太太的干女儿,陪着你姐姐去看看也是该的。只是你们两个女孩儿家,倒教我不放心,就叫凤姐儿陪你们走一趟吧。” 一旁的贾宝玉听了,心里很不舒服,只是不好说。 黛玉宝钗还有王熙凤等人到了薛家,丫鬟们通报后进了内屋,看见薛王氏精神恹恹地躺在床上,胤g正在指挥着几个丫鬟喂药什么的。 胤g看见熙凤等人进来,便微笑着站起来,和熙凤寒暄说:“妈妈不过是偶感风寒,才刚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说是吃一两剂药,多歇息歇息就好,倒是劳动了凤姐姐你们,专门来看望。对了,先头老太太也打发人来送了许多慰问的药材来,劳烦姐姐回去代我谢过老太太,倒是生受了!” 熙凤笑道:“这有什么!不过是走过来一趟,哪里值得大兄弟你放在嘴上的!姑母无事便好,我才好回去和老太太说,这每日相伴着说话儿,老太太是一天不见都想得慌呢!” 熙凤又笑着说:“大兄弟你这一日辛苦了,要说这陪伴侍病什么的,还是我们女人家做起来更加顺手。咱们是一家人,就不要客气,你先出去歇一会儿吧,她们姊妹也好自在些。” 宝钗也转头对胤g说:“哥哥自去看书温课吧,这里有我,放心吧。我晚上不回去了,就在这里陪着妈妈。” 胤g颔首,又和熙凤黛玉说了两句客套话,便出去了。 熙凤等人陪着薛姨妈说了一会子话,见薛姨妈精神不好,不是很想说话,再说时辰也不早了,熙凤又惦记着府里的一大堆事情,便在后面暗拉黛玉衣襟,暗示她该走了。黛玉恨不得跟宝钗一起留下,但是知道老太太是绝对不会肯让自己在外面过夜的,只好怏怏不乐地站起来,百般不情愿地和宝钗告别。 出了门,上了马车,熙凤才“扑哧”一声笑,拧了拧黛玉的嫩嫩的脸蛋,说:“哪里就和你宝姐姐这么好了起来,一时半刻也分不开!等回去看你宝哥哥嫉妒的样儿!” 回了贾府,黛玉刚刚回到自己的屋子,就看见贾宝玉忙忙地跑了出来,说:“妹妹可回来了!我都等了你大半天了!” 黛玉看见他就烦恼,不禁脱口而出:“‘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不去读书,等我做什么?” 宝玉心心念念等了黛玉一天,被黛玉这样一说,大没意思,不过他一向知道黛玉牙尖嘴利,得罪不得,只是心里一口气不出到底难受,于是讪讪地说:“林妹妹如今怎么也说起这种话来了?好端端一个清白女儿倒是入了那‘禄蠹’之流,可知‘近墨者黑’。” 黛玉一听大怒,说:“胡说什么!我说的乃是道理,你自己不听倒也罢了,怎么反诬别人是‘墨’是‘黑’!算了,我们原是些没见识的‘禄蠹’之辈,宝二爷快离了此地,仔细污了您老闲云野鹤的高风亮节!” 宝玉也急了,口不择言了起来,说:“妹妹说这话真真气煞我也!本来我们是亲得很的姑表兄妹,不防妹妹认了个干娘,就把什么外八路的宝姐姐蟠哥哥放在心上,倒把我三日不理,五日不睬地,叫我这心里呀……”话未说完,居然落下泪来。 宝玉说的“宝姐姐蟠哥哥”,看起来是并列,还把宝钗放在前面,实际上他一肚子酸水全是指向胤g,在他看来宝钗不过是协助她哥哥博取林妹妹的欢心罢了。 宝玉本来是极喜欢黛玉和宝钗这两个姐妹的,宝钗妩媚丰艳,黛玉清雅脱俗,都是世间难见的美好女子。俗话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宝玉在心里反复评鉴比较后,觉得还是黛玉年纪小些,性格率真,更合自己脾胃,宝钗虽然看起来温婉,言语行事之间却隐隐有股风雷之声,倒像是个不好哄骗的。 可是这两人一来,自己就要好得别人水泼不进的,宝玉哪有接近黛玉的机会。今天看见宝钗要家去侍病,心中暗喜,心想终于可以和林妹妹单独呆一会儿了,哪知道宝钗等人却又把黛玉带走了,好不容易等到黛玉回来,见她身边终于少了那个碍事的宝姐姐,心里喜得无可无不可,那承想林妹妹还是对自己不假辞色的,心里一急,难免失态。 黛玉听懂了他的意思,心想你争风吃醋能不能不把我带进去啊,叫别人听见什么意思?还当我是那等轻薄之人,引得来狂蜂浪蝶,岂不是同时带坏了我和薛大哥的名节? 如此一想,黛玉便气得恨不得推他出去,顿时一张薄面涨得通红,眼里差点就要飘出火星子来了,指着宝玉骂道:“我一直是遵循着礼节对待哥哥姐姐们,哪有把谁特别放在心上的?你还要我怎么特别待你好了?你倒是把我当做什么人了?别人听见了又该怎么想?你这该死的——再胡说,看我告诉舅舅舅母去!” 宝玉见林妹妹气得那样,也不敢多说,连忙一溜烟地跑了。 黛玉气呼呼地回房,心想:人的差别怎么这么大呢?这贾宝玉不光是面子好看,腹内草莽的草包,偏偏还对自己有那种心思!看来以后得远离着他才好。 时间一闪即过,几个月后,传来叫薛家一家人沮丧不已的消息:因为一位皇太妃薨了,皇帝决定暂停选拔秀女,就连公主侍读的备选也暂缓延后。如此一来,薛家这回算是扑了个空,好在胤g机灵,倒是没有花很多的冤枉钱,只是宝钗何去何从,就不好说了。宝钗自己觉得没趣又没面子,便哭着吵着要回金陵去,可是胤g是再也不想回去了,他的事业,就在这里,天子脚下! 薛姨妈劝了不济事,黛玉又劝了宝钗几日,要她放宽心,宝钗还是伤心难受,最后还是胤g一锤定音:“没了张屠夫,就要吃带毛猪不成?这条路暂时行不通,就换一条路走!你这会子哭一场,就能哭得进宫了吗?快休要做些无益之举,倒是韬光养晦,再作打算的好。” 宝钗心想也是,慢慢地也就想通了,有些事情,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顺其自然吧。如此一来,黛玉倒是高兴得很,宝姐姐又可以多陪着我一些日子啦。 胤g在后几轮的童生试中都是轻轻松松跟玩儿似地就去考了,最终取得了案首的好成绩,下面便要等待下一步的会试。叫薛王氏这叫一个激动啊,恨不得跑出去告诉每一个人她的宝贝儿子出息了,弄得胤g不得不焦头烂额地应付了一番纷沓而来的前来道喜的亲戚。 32、最新更新 这日,贾琏特意将胤g找来说是姨母大人有请,胤g不解何意,只得跟着贾琏去了王夫人处。 到了王夫人日常起卧宴息的正房后面的东厢房内,胤g快速扫视了一眼,屋内摆设便尽入眼帘。其余陈设,不必细说,皆是富贵人家常见的。最引人注目的是雕花木扇窗下的一张大炕,【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胤g心想这位姨母平日里念着佛吃着斋,在外面都是一副慈善面孔,可是听其言观其行,胤g有种感觉这姨母绝非慈善之辈,只是现在还未露出坏形罢了。看看这陈设,全是各种蟒蛇造型的,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恶毒,终于于无意识中表现出来吗? 依旁着贾府住的这段时间,薛王氏前些日子几乎是天天都要去她这长姊处一趟,聊些家务人情之类的长篇大论,现在渐渐地去得少了,倒是陪着贾家老太君的时候还多些了。有一次,胤g好奇地问起母亲为何去姨母处不若往日去得勤了,薛王氏才吞吞吐吐说了个大概,叫胤g不禁叹服女人的心思居然细致到如此程度。 原来往日王夫人即便对着自己的亲妹子,也是有着优越感的。因为她嫁得好,生的儿子贾宝玉又得人意。现在虽然还看不出来将来的前程如何,但是贾宝玉长相既好,人也聪明,又是衔玉而生,知道的人都啧啧赞叹说是想必将来是个有大造化的,故而贾老太君疼得跟命根子似的,王夫人自己也觉得十分骄矜。现在妹妹的废材儿子薛蟠居然大病一场后跟变了个人似地,会读书好上进,还在童生试中一鸣惊人,叫王夫人心里的那点子优越感荡然无存不说,还起了嫉妒之心和不平之意,对待妹妹薛王氏的心态也变得微妙起来,时不时地会抢白或讽刺薛王氏两句。薛王氏起初不经心,次数多了,回过味来,也就不高兴了,于是,两姐妹之间的往来便淡了下来。 不过这时,王夫人倒是看着胤g一脸慈祥地说:“蟠儿来了?来来来,坐!坐!到了我这里,就和你自己家里一样。” 胤g依着礼数不卑不亢地给王夫人请了安,然后和贾琏各自落座。一会儿便有丫鬟斟上茶来。 王夫人自己先饮了一口茶,才说:“叫你们两个来,不为别的,倒是如今家里有一件不得不做的大事,需要花不少钱,还要费不少力气。”这最后一句话,倒是向着胤g说的。 胤g心里好笑,这时候说“家里”,好像他也是贾家的一份子似的,无非就是套近乎罢了。听王夫人这意思,是要他掏腰包了,胤g心里便起了几分警惕心,你贾家的事情,再了不得也是你们家的事,怎么就要我出钱出力的?哼,我又不想要你的长衫子,你也甭想算计我的马褂子。 王夫人见胤g只是轻轻地吹着碗沿边的热气,根本不答话,便只好又说:“要说这事情,对蟠儿你们家也是有莫大的好处的。现在姨母也没有别的人可以倚仗,少不得要你多帮着出点力了。” 胤g斯条慢理地说:“那也要看看是什么事了。外甥人微力小,不敢说什么一定帮得上忙的大话。” 王夫人无奈,只好细说缘由。 原来王夫人之长女贾元春自从一十五岁入宫以来,十多年的光景也没有熬出头,竟然只做到了太后的女史,也就闻到了一点皇帝的味道,侍寝什么的都是浮云啊,估计皇帝连她长的是圆脸还是方脸都没有看清楚过。一个青春少女眼看着就要美人迟暮,生生熬成个老处女了,这叫心高气傲的贾元春和一门心思攀援高枝的王夫人怎么服气嘛?今年因为不选秀女,元春自觉是出头的好机会,在宫里联络了一些势力,倒还真叫她找到一条门路。刘贵妃育有一子二女,同时领养着一位皇子,又有位列三公、在朝中炙手可热的娘家哥哥撑腰,可以说在宫里的势力是根深叶茂。只可惜,刘贵妃再怎么保养也是人到中年,无可奈何花落去,眼角鱼尾纹成川。皇帝呢,还是喜欢那些个年轻貌美的小妖精,所以,刘贵妃颇有意在宫里物色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帮助自己固宠,打压其他妃嫔。刘贵妃和贾元春两相试探之后,一拍即合。刘贵妃负责在皇帝来自己宫中留宿之时安排贾元春出场承欢,贾元春则必须倾自己的娘家之物力来协助刘贵妃所育的大皇子。这次正好大皇子要办个什么事情,手头短了二十万两银子,便要贾家帮忙凑足这笔款项,算是第一笔交易。 王夫人循循善诱道:“蟠儿你想这事儿也不光是我贾家一家的事情吧?俗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你元春姐姐在宫里站稳脚跟了,往后你妹妹真要进了宫,不就有现成的好日子过了吗?说起来我那元丫头还真是苦命啊,家里没门路,生生叫她捱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这回咱们一定不要拖她的后腿,得把这二十万两银子尽快凑出来,叫你元春姐姐尽早出人头地。”说完,王夫人就用殷切的目光无比诚挚地看着胤g,弄得胤g有一种错觉,如果王夫人长着尾巴,此刻必定会冲着自己狂摇一气。 胤g暗自心想,贾元春都入宫十年了,真要是金子早就该发光了。送上门去挨插还要花钱,这事情怎么听着怎么不靠谱。总感觉她不是去博欢君主,倒像是要去嫖皇帝一般下了血本。不过,既然皇帝都对她熟视无睹这么多年,现在就算是强花了二十万两银子得了个承接雨露的机会,就一定能出人头地吗?倒是未必,这二十万两银子就算是花了,最大的可能就是打了水漂。不好意思,贾家的人要发疯就让他们自己去发疯好了,这种赔本买卖,我向来是恕不奉陪的。 胤g故作为难地说:“姨妈您是知道我家的,原来是有些钱,可是我父亲一过去,我又不会经商,这几年着实赔了不少钱,早就不能和您家里相提并论了。现在我家里虽然有一些存银,上次买了宅子,又另外在京郊购置了一些田产,都花得差不多了。现在管我万儿八千地借,我还真拿不出来,除非把才到手的田地卖了,却又可惜了的。” 胤g观察着王夫人的脸色,接着说:“不过,姨妈难得和我们小辈张口,说起来元春姐姐的处境也是为难,我们两家人都是亲戚,好得来现在住都是挨在一起住的。你们有了难处,我们怎么好袖手旁观呢?这样吧,我手头还有两千两银子,再多也就没有了。也别说什么借不借的,姨妈家的事情就是我家的事,只要我有,都尽管拿去花吧。” 王夫人本打算问薛家借五万两银子的,没想到胤g却只肯给两千两银子,简直是大失所望,又不好说他。人家说的是没钱,钱都拿去买了房子和地了,想要借钱给贾家就得卖房子卖地。若是这样,岂不是显得贾家太不近人情、太强取豪夺了吗?光是人家的房子不是房子地不是地啊,贾家那么多房子那么多地,自己的舍不得卖,却要强借亲戚的,委实说不过去。再说,人家还说了,家里仅有的两千两银子都拿出来了,而且,请注意,不是借,是送!就算少了点,也是人情不是? 胤g心里的小九九是:老子才不说借呢,借了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还得了。算了,舍不得芝麻,就会丢了西瓜,索性送他们两千两银子算了,就当是上次多填了两千两银子的老鼠洞。 王夫人没办法,只得又去求着王熙凤想辄。有什么办法呢?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自己的娘家人,这时候只能摈弃前嫌,争取自己内侄女的支持了,毕竟她现在在当家,要做点什么手脚也方便。王熙凤却只用冠冕堂皇的话来推脱说:“咱家大小姐的事情是大事,太太何不去和老太太说?就算是为此卖掉一两个田庄,也是值得的。” 王夫人此时摈弃了和凤姐儿的矛盾,一叠声“我的儿”叫得亲热万分:“我的儿,你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和老太太一说,老爷他们必定要知道。你原知道咱家老爷是个最迂腐不过的人,他要是听说这事儿肯定会说使不得。倒不是心疼这二十万两银子,他是觉得身为朝臣不该结党营私,要叫上面知道了,会给家里惹祸什么的云云。可是你是个灵透人儿,你说说,老爷这些年倒是不结党不营私,可是又得到了什么呢?做了几十年的官儿才是个从五品的小官,又是个清水衙门,人家年纪比他小,出身比他差的全跑到他前面去了,说出去都觉得面上无光啊。凤哥儿你如今也是当娘的人了,我的心情你可以体会得到吧。这次元丫头是再等不得了,现在二十五六,正是最后的好年华了,再不抓住机会只怕这辈子就这样蹉跎掉了。所以,我当娘的这次无论如何得为她想想办法。” 王熙凤给她缠得没办法,只得偷偷地将一处不太有进益的庄子卖了,得了十万两银子,又拿出自己攒下的五千两银子的体己,对王夫人说:“姑母,侄女这回可是把嫁妆都折变了才凑出来的五千两银子,再多也没有了。” 王夫人自己不消说,说是“砸锅卖铁”也未为过,将历年的积攒和嫁妆一起准折卖了,凑了一万五千两银子,下剩的无论如何凑不出来,只得管王子腾家里借了五万两银子,不够的部分还是委托王熙凤在外面借的高利贷。她只希望这次元春能够马到成功,以后就能解了自己的困厄,将这三万两银子的亏空填上。 33、最新更新 王夫人将银子准备好了,就和来人传了话。次日便有个中年太监来了贾府,说是来拿大千岁要的东西的,王夫人岂肯叫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就将这么大一笔银子拿了去,只是找各种托辞,执意要当面交给大皇子或是刘贵妃身边熟悉的人也可以。 那太监冷笑着说:“别拿着诰命夫人的名头了唬人了,咱家见得多了去了。还有,区区二十万两银子,在你看来是老大一笔钱,可是,咱家一个月里面不知道要帮着大千岁经手多少呢。大千岁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还不快点给我?咱家还有别家的事情呢。要是个个都像你这样麻烦,我们还做事情不做了?” 王夫人只是执意不肯。开玩笑!这么多钱,还有一部分是借了高利贷才弄来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地给一个还不能确定来龙去脉的人嘛? 那太监无法,气鼓鼓地走了,下午却又转回来说大千岁确实是没空办这些小事,贾二太太要是实在不放心,就自己进宫去面呈贵妃娘娘吧。不过,二十万两银子估计得抬着进去吧,贾二太太到时候还是要有眼色一点,赶紧换成银票的好,据说城里的大田银庄就有十万两一张的银票。 王夫人赶紧给那太监塞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那太监掂量着分量,才笑了笑说:“早听说贾府的二太太是个爽快人,倒是不错。行吧,你把东西准备好了支吾一声,咱家好安排你进宫一趟。” 王夫人又赶忙叫贾琏去银号里换了二十万两的银票,递了消息进去就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又过了两日,才有了消息,次日午后,那太监便来领着王夫人进宫去了。 王夫人一直跟在那太监身后不敢抬头,连皇宫是什么样子也没有看清楚,只看到脚下的地面一会儿是白色的大理石,一会儿是石子甬道,一会儿又是什么游廊,最后是墨绿色琢花的地板,上面铺着大块的秋香色团花地毯,才知道这是到了。 王夫人就如牵线木偶一般跪下行了三跪九叩之礼,才有一个女声说:“行了,免礼吧。” 王夫人抬头略略瞄了一眼,看见一张紫檀木雕花椅子上端坐着一位年届不惑的宫装丽人,身边侍立的可不就是自己的宝贝女儿贾元春?王夫人不禁又惊又喜,贾元春连忙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稍安勿躁。 刘贵妃一边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自己手上的一枚大如雀卵的红宝石镶嵌的戒指,一边慢慢地说道:“现在你见着本宫了,可放心了?” 王夫人连忙说:“不敢,是愚妇愚钝,瞎操心了。” 刘贵妃慢慢地说:“你以后要懂规矩。那些钱,不该碰的人本宫会让他们碰吗?以后你家姑娘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这么不放心,可叫下面的人怎么做事情呢?” 王夫人唯唯听命:“愚妇以后再不敢造次了。” 王夫人还想和这刘贵妃攀点关系,此时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会儿就有一个清亮的声音在门口处响起:“皇儿来向母妃请安。” 王夫人还以为是大皇子,心想以后贾家的前程可都在此人的身上了,便不顾身份回身看了一眼,结果却不是。 王夫人知道大皇子是结了婚分府另住了的人,怎么着也该有二十多三十岁了吧,眼前的人却不过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作皇子的尊贵装束。 但是,这少年长得实在是俊美异常,叫王夫人这般见多识广的人都看得目不转睛,不禁在心中暗叹世间竟然真有如此人物,真不亏是托生在帝王家的龙子凤孙,让人恍惚有一种天地山川所有的精华尽赋于此一人的感觉。 贾府的子弟很多都长得俊俏,贾宝玉更是个中的翘楚,见过的人都夸奖是如宝似玉,可是按照王夫人自己的揣度,若是宝玉和这个少年并肩而立的话,不是自己灭自己的志气,实在是荧光之于日月,泥猪之于蛟龙,简直就只有惭愧而退的份了。 刘贵妃却略略皱眉,对那少年说:“你先出去转一会儿,这会子有人在呢。一会儿再回来,本宫还有话要问你。” 司空祀知道母妃现在有外客,不敢打扰,连忙行了礼出去,心里还在想,听母妃刚才说话的口气十分生硬,难道自己又惹着她了? 其实,在世人眼中金尊玉贵、遥不可及的皇宫在司空祀看来不过是禁锢人的牢笼罢了。他一边郁郁地沉思着,一边拖着脚步慢慢走过长廊,信步而去,不知不觉走到了御花园的泻玉池的边上。 这时,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哭喊的声音,将司空祀虚无伤感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心里纳闷:是谁这么大胆,敢在这宫闱深处大声喧哗打闹? 司空祀没奇怪多久,就看见一个人朝着自己跑了过来,束发的金冠歪到一边,脸上糊着泥,嘴角青紫着,不是七弟司空祓又是哪一个? 司空祓看见司空祀就如看见了救星一般,一把抱住他,含含糊糊地说:“六哥,九弟要打我!快救救我!” 此时,司空祥也追了上来,对着司空祓说:“你现在知道害怕了?滚过来叫爷爷抽你几鞭子长长记性!” 身后的太监宫女们也撵了上来,哭丧着脸说:“两位小殿下,小祖宗,别闹了。殿下们好起来恨不得合穿一条裤子,打起架了就什么都顾不得了。还好没叫万岁爷看见,否则,怪罪奴才们不会服侍,奴才们就死无葬身之地啊。” 司空祀本来不想多管闲事,因为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与别的兄弟不同,虽然大家都是皇子,有着同一个爹,但是其中差异就大了去了。司空祀从来不与人争锋,他很清楚地知道,若是一旦和其他兄弟起了争执,不论他对错与否,最终的结果都是他的错,因为,不会有任何人为他辩解,为他说话,或者,在他落败的时候安慰他。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烦恼,司空祀总是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极点,默默地避开是非、繁华、乃至友情,将自己封闭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 司空祀想扯开司空祓离开此地,等他们两个自己闹去。可是,司空祓躲在他身后,用手哀怜地握住他的衣裾,叫他暂时脱身不得。 司空祥一边用手里的鞭子凌空抽出一声叫人胆寒的唿哨,一边狂傲地指着司空祀的身后说:“小七,你躲不掉的!如今,天王老子也护不了你。赶快滚出来,我只打你五下。若是迟了,等我来抓住你,你就得挨我十下鞭子了。” 司空祥是九皇子,他母亲肖贵妃年轻貌美,又兼娘家势力显赫,十分得孝文帝宠爱,是以司空祥也被宠得无法无天,平日里为所欲为。他和七皇子司空祓年纪只相差两个月,从小爱在一起玩,好起来恨不得穿连裆裤,闹拧了打起来的时候也是鸡飞狗跳、拳拳到肉,一点不带留情的。 司空祓在后面扯着司空祀的后裾,颤声说:“六哥,别丢下我、、、” 一旁的太监宫女们也说:“六殿下,您快给劝劝吧,奴才们可真是没办法了、、、” 见如此情态,任是司空祀再不想多管闲事,此时也不得不过问了。 司空祀环抱着手肘,冷然对司空祥说:“你刚刚说什么?有你这样对兄长说话的吗?” 司空祥斜着眼睛看了司空祀一眼,往地上啐了一口,说:“哟——就凭你,也拿起哥哥的款来了!你算哪门子的兄长?敢对我吆五喝六的?还不赶紧躲开,不然,连你一起揍!” 说完,他就朝着司空祀扑了过来。司空祀带着司空祓灵巧地往旁边一闪躲,不料司空祥个子大身体沉,跑得又急,一时收脚不住,居然就“噗通”一声一头栽进了池子里。 只见司空祥口里狂喊了两声,却被灌了两口水进去,再也发声不得了。他的两只手在水面上乱扎,头却是慢慢地往下沉去。 众太监宫女们都被眼前的变数惊得目瞪口呆。 司空祓“哇”地一声哭喊,拉着司空祀六神无主地说:“六哥,不得了了,九弟不会游泳,会被淹死的。快叫人来救九弟啊、、、” 这么一大群太监宫女们竟然无一人识水性,只是慌乱地往宫门那边跑去喊人,可是此时正是隆冬,衣服穿得厚,不马上将司空祥救起的话,只怕他立时就沉下去了,等太监们把宫门外的侍卫喊进来也是回天无力了。 司空祀快速思索了一下,便将自己的冬袍、腰带和靴子掳下,一个猛子扎进了池子。 司空祀虽然擅长水性,但是司空祥块头大,虽然比他小两岁,却比他还要壮实,又加上司空祥身上的厚重冬装浸了水之后变得沉甸甸地,几乎要压得司空祀喘不过气来。又兼之,溺水的人都是本能地紧紧抓住救他的人不放,所以,这一下子累得司空祀够呛,简直觉得自己都要被他拖得坠到池底一命呜呼了。好在先前的太监们喊来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才将筋疲力尽的兄弟两个拖上岸来,平安脱险。 是夜,司空祀本身体质就不太好,加之白天胃里呛了水又受了寒,便发起了高烧,人事不知。意识模糊中,他隐隐约约看见一位面带哀伤的女子正蹙眉看着自己,口中喃喃说道:“孩子,你可受苦了!” 是娘亲!司空祀忽然有种得到救赎的感觉,他眼眶湿润地试图捉住娘的手,哽咽着说:“娘,我好想你!” 司空祀的手被甩开,随后他清楚地听见刘贵妃嫌恶的声音:“这病不会过人吧?” 司空祀的心瞬间从天堂跌落到地面,他本来努力向上、试图够着什么的手臂无力地垂下,在意识再次陷入昏迷之前自嘲地想:有的人的死,重如泰山,有的人的死,轻如鸿毛。比如他自己,就是此刻马上死了,估计也不能得到一滴真心的眼泪的祭奠吧。 可是,司空祀错了。 当他再次醒来时,他清楚地看见坐在床沿边的七弟和九弟眼中有泪光莹然。 司空祥还抓住他的手,说:“六哥,你快好起来啊,我的命是你救的,以后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没二话!” 就这样,他们成了最好的兄弟,过命的兄弟。 司空祀病好了之后,在无人处,刘贵妃狠命地戳着他的额头骂道:“别人养的猫儿会捉老鼠,我养的猫儿倒好,不光不捉老鼠,倒把我的鸡咬死了。我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多好的机会啊,小九淹死,错全在小七身上,一箭双雕。要你去多事,要你去逞能,病死你活该!” 此时刘贵妃眼中射出的狠毒的光芒叫司空祀不寒而栗。 34、最新更新 这一天,司空祀放学回来,还没有走到自己的居所,就看见九弟司空祥跑了过来,对着自己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欢天喜地地说:“六哥你怎么才回来啊?我和七哥都等你老半天了。” 司空祀摸摸他的头,说:“你病好了?既然不发烧了,怎么不去上学?你个小东西倒是会偷懒。” 司空祥吐吐舌头说:“我不上学就是好人一个,要是去了上书房,一看到那些子曰诗云,我就非得接着生病不可。” 一会儿七弟司空祓也跑了来,对着司空祀说:“六哥你快骂醒他,他自己不爱读书就罢了,还老连累我们。几次他背不出书来,我在后面提醒他,都叫师傅抓了现行,后来叫父皇知道了害我挨了好一顿骂。” 司空祥不以为意,学着老夫子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说:“生而不知圣贤之言,其可乎?” 司空祥转而对地上啐了一口,恶狠狠地说:“其当然可也。他妈的,以后,你们会读书的都去做贤臣,我就去打仗好了,打仗总不要对着敌人掉书袋吧?” 司空祀、司空祓都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笑够了,司空祀便牵着两个弟弟去了后面的寝殿赶围棋玩儿。下着下着两个弟弟又斗起嘴来,司空祥犯了牛劲,只是不依不饶要司空祓认错,司空祓哪里肯,于是司空祀只好帮他们两个调停,嘴巴都说干了,两个小混球才不闹了。可是,这时天都已经黑了,司空祀突然想起今天早上出门时刘贵妃就说了要自己晚间过去一趟,似乎又有什么话要交代,连忙叫弟弟们各自回自己的居所去。 司空祓、司空祥极不情愿地离开了,司空祥一边走还一边嘴里嘀咕着:“那个老太婆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准没好事。六哥你别怕她,我和小七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只要你一句话,咱们风里来风里去,火里来火里去。” 司空祀好笑地拍一拍他的脑袋,说:“哪里学来的这些江湖黑话?看别人听见了笑话你,一个皇子,满嘴里胡沁。” “还有,”司空祀又端正了脸色,对司空祥说:“你喊他什么?小七?他可是你哥哥!叫别人听见又要说你不知礼数了!” 司空祥不服气地说:“喊你六哥我是心甘情愿,可是小七凭什么呀?再说,他只比我大两个月。” 司空祀严肃地说:“大一天也是你哥哥。你身为皇子,基本的礼节不可荒废。” 司空祥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 司空祓得意洋洋地说:“你可听见了?我原说得没错吧,我就知道六哥最懂道理了。六哥最好了。” 司空祥冷哼着说:“也就是六哥的话我还听得进去。算了,就听六哥的,以后喊你七哥,这下子你可得意大发了吧?” 弟弟们走了之后,司空祀叹了口气,快步走去钟粹宫前殿,只是当他听到太监们用尖细的嗓音向里面传话:“六殿下来了。”的时候,想到又要去面对母妃挑剔的脸和尖刻的话,不禁步履有些迟滞。 刘贵妃正在用膳,安然受了司空祀的拜见之礼,才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你吃饭了没有?” 司空祀答道:“不曾。” 刘贵妃说:“这里有两盘菜我都没有动过筷子,等会儿叫小福子给你送过去。” 司空祀木然答道:“谢母妃厚爱赐予珍肴。” 司空祀尚是婴儿之时就被送到刘贵妃处抚养,当着外人的面,刘贵妃一向对他很有慈母风范。而实际上呢,司空祀长到了十五岁,在钟粹宫住了十五年,母妃从来不曾与他一起用过膳,一次都没有!就像今天一样,哪怕他来的时候母妃正在吃饭,也绝不会叫他坐下一起吃,尽管只需要添一副碗筷而已。 母妃对于自己这个养子,除了冷漠还是冷漠! 但是,对她自己生的那个儿子——司空祈,则完全是另一副面孔了。 司空祀有几次来请安的时候都正巧遇上刘贵妃留司空祈一起用膳。刘贵妃不停地给儿子挟着各种珍馐菜肴,自己根本就不怎么吃,只是看着爱子品尝佳肴。那一刻刘贵妃脸上焕发的母性的慈爱光辉叫门口站着的司空祀看了一眼就心酸莫名,马上调转脚步,黯然离开。 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就算是想抱怨又说给谁听呢?除了娘亲,在这人心险恶的深宫里谁会是知冷知热的人?谁会为他当时幼小的心灵遮风挡雨呢? 娘,他是没有,爹,比没有也强不到哪里去。 孝文帝从来都不喜欢这个儿子,觉得司空祀是自己那“君子端方”的品格上的一个污点。相较刘贵妃的冷漠刻薄,孝文帝则是直接的否定,凡是司空祀说的话,必定是可笑无知的,凡是司空祀做的事,必定是荒唐愚蠢的。 好多次,遭受不公正待遇的司空祀都想对着苍天咆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给我摊上这么个爹爹?当初他为什么不把我射墙上,也好过我从生下来开始,就一直在这冷漠的世界里受尽白眼? 另外,刘贵妃收养司空祀也是出于投机,她原本以为孝文帝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多少会有些怜惜,一个月里面总归要来个几次探望一下,也好给自己增加被御幸的机会。谁知道孝文帝眼中竟然完全没有这个儿子,十几年来居然一次也没有来额外看望过。照这个情形看来,以后这个皇子应该也不会在政治上有什么出息了,也就帮不了自己亲生儿子什么了。刘贵妃有一种看走了眼吃了亏的感觉,尽管她并没有付出什么,照样对司空祀心里气不顺。 皇宫本来就是一个最无情、最势利的地方,爹不疼娘不爱的这十几年,司空祀过得很辛苦,十几岁的人就有一种阅尽人间冷暖的沧桑感。 最痛心的是有一次在上书房读书时,司空祀读到“乌鸦反哺”的故事时,联想到自己身世凋零,突然心有悲戚之感,不禁提笔在纸上胡乱写了几句:“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纵居绫罗堆,心意终难平。” 倒霉催的是,那张纸偏偏被风刮跑了,最后被不知道哪个哥哥或是弟弟拾去交给了父皇。 次日,司空祀就被父皇叫去德政殿大骂一顿:“你身为皇子,为世间千千万万的人所瞩目和艳羡,却大言不惭什么独憔悴、心意难平?你是意有所指吗?是父皇对你不好还是母妃对你不起?就这样信口开河,大发厥词!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你读了那么多书,该知道父母在,不语悲。你不善体父母舔孺之情和对你的期望之意,动不动就悲春伤秋,既不思报效国家,又不思孝敬父母,辜负了朕的一番殷殷期许!去,现在就跪到殿外去思过,朕不叫你,不许起来!” 那天,孝文帝很忙,忙完了朝政,又忙着饮茶弈棋,最后忙到了龙榻之上播种去了,完全忘记了殿外还跪着一个不受宠爱的儿子。 那天尽管是初秋的晚上,也是夜凉如水。被包裹在寂寞的丝丝虫鸣和秋水般凄清的夜色之中的司空祀,跪了一天一夜,膝盖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心绪也和膝盖一样失去了跳动的能力,渐渐地从悲愤委屈到麻木不仁。 司空祀默想,忍吧,忍到长大成人,就可以像别的成年皇子一样,离开皇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出去另住了。不管怎么说,这个爹爹总算还给了他一个皇子的身份,以后再不济也会封个郡王什么的。司空祀希望的是最好皇帝爹爹将自己这个不讨喜的儿子打发得远远地,离开京城,随便到一个什么地方都好,只要有块封地可以栖身。 在司空祀看来,在哪里都比在皇宫强,最起码,风是轻快的,心是自由的。 35、最新更新 刘贵妃的声音复又响起,拉回了司空祀的思绪。 “今天你大哥和我说,上次他叫你去他府上找他,你竟然没有去?”刘贵妃闲适地穿着未束腰的凤穿牡丹纹大红绣金缎面长袍,头上虽然已除了珠钏,依旧是一丝发丝不乱。这时她轻轻抿了一口手边的茶盏,放在案边,复又慢慢地启口。 声音不大,却满是风雨欲来的冷意。 听这话,大哥司空祈今天应该是白天入宫见过了刘贵妃,还抱怨了什么,一向唯儿子的命令是从的刘贵妃才不顾此时该是安寝的时刻,还将自己召了来问话。孝文帝一向提倡孝道,是以司空祀对这位抚养了自己的母妃从来不敢怠慢,连忙解释说:“皇儿那日原本是去了的,可是当时大哥不在府里,我又记挂着次日皇父会来上书房考问我们几个皇子的功课,想再温一温书,所以不敢多等,就回宫了。” 刘贵妃慢慢地用小火棍拨弄着手炉里的银碳,冷冷地质问:“那你第二天为什么不去?总不会皇上每天都考问你们几个的功课吧?” 司空祀第二天没去是因为九弟淘气时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脑门处碰起了一个巨大的红包,他觉得九弟可怜兮兮的,一时心软,就哪里也没去,给小家伙讲了一下午的故事。 可是,这个缘故却没办法和刘贵妃说。因为,司空祀虽然不亲近她,耳濡目染之下也深知她恨屋及乌,对饱受孝文帝宠爱的九弟之母肖妃充满了嫉妒之情,所以,对小九也极不喜欢。对小七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司空祀正在思考该如何回答,刘贵妃的第二问又来了:“听说你前几天去了太子那里,人家还留你一起用的午膳?哼,你没空去见你大哥,倒是有空和别人一起好得蜜里调油!” 司空祀听这话来势汹汹,慌忙抬眼看向刘贵妃,一时心里没了主意。 原来在司空祀病中太子殿下不光是自己亲自来探望了一次,还多次遣太医来看诊医治,又不时派人送来各种贵重药材。司空祀知道皇父最看重太子,太子的一番举动拳拳爱弟之心甚虔,多次被皇父拿出来夸耀,说太子至诚至孝。司空祀心想自己若不回应,只怕要被皇父说自己目中无人,且不知兄弟之情君臣之义,于是司空祀在身体好转可以出门了的时候就专程去东宫答谢太子。当时太子言辞极为恳切,又提起他自己幼年早逝的母后,叫司空祀心有戚戚,情不自禁就多聊了几句,随后又禁不住太子的盛情挽留,加上当时正是用午膳的时候,就留下一起吃了饭。 当时司空祀回去的路上就有些忐忑不安,他知道母妃虽然没有明言,但是她心里是一向把自己看做是她的私人物品,和太子还有其他的兄弟来往,仅限于看在皇父面子上的表面情分,心里只能向着她和她的宝贝亲儿子司空祈。 不过是一起吃了顿饭,母妃不会、、、 司空祀正在紧急寻找措辞,那边刘贵妃他辞滞色虚,无言以对,便愈发来了气,将手中拿着的手炉重重放在桌上,顿时听见里面的碳爆出 “荜拨” 一声,正如刘贵妃此时的面色。 刘贵妃鼻子里“哼”了一声,重重地说:“你倒会喜鹊儿捡着旺枝儿飞!你看着人家处处春风得意,就凫上水去(讨好)了,倒是忘记了自己的根本!” 这话说得太重了,司空祀再不想忤逆母妃,也不得不为自己分辩。 司空祀依膝跪下说:“母妃息怒。皇儿绝无此意,还望母妃体察。母妃请想,若是皇儿不去答谢太子,皇父知道了,皇儿自不消说,要被申饬一顿,说是不知感恩不知君臣之份,就是母妃,说不定也要捎带担着对皇儿教养失当的责任。皇儿宁可自己受罚,岂可让母妃为我受责?所以,皇儿才去的。去了,也不过说了几句闲话,并没有去刻意攀援太子。只是,皇儿当时是课后去的,本想着说两句客气话就走的,却又不巧恰逢是午膳的点儿,太子苦苦相留,皇儿实在难以推辞,才留下勉强吃了几口。” 刘贵妃不说话,只是盯着他,森冷的目光像鞭子一样缓缓扫过他的全身。 半响,刘贵妃才说:“这一节,就算了。还有些话本宫不得不叮嘱你,因为你小人儿很不知道好歹。你是本宫一手养大的,本宫倒是不承想以后要享你什么福,反而是处处为你打算。看你不讨你皇父的喜欢,本宫本来还想着叫你大哥多提携你一把的。你倒好,不识好人心,反而拿起乔来了!明天记得一定去啊,惹恼了你大哥,可没什么好果子吃。到时候,可别怪本宫没有事先提醒你。” 司空祀只得再次请母妃息怒,并承诺说第二天必去。刘贵妃才说:“行了,本宫现在要歇息了,你自去吧。” 等司空祀走了之后,刘贵妃还在盯着灯花儿出神,她身旁的宫婢缪琳殷勤地为她拿来一件明黄地彩绣八团凤凰牡丹纹的锦缎长罩衫,柔声说道:“娘娘这会子还不安寝,就先披上件大衣服。” 这缪琳自小就服侍着刘贵妃,一向被视为心腹,有许多话刘贵妃不必说出,一个脸色一个眼神,缪琳自会领会,能办的自会去悄悄儿办了。 缪琳伸出手,搭在刘贵妃的太阳穴上轻轻按捏了起来。 刘贵妃舒服地叹了口气,闭目享受了一会儿,才说:“才刚生了一场气,这会子捏捏倒舒服。小兔崽子,气死我了。” 缪琳低低地说:“娘娘且请珍重凤体。六殿下不过是小孩子心性,他自然是喜欢和那些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亲近。等他年纪大些,知道厉害了,又有娘娘时时敲打提点着,自然会知道自己该站在那一边了。” 刘贵妃“哼”了一声说:“和那两个小崽子走得近,倒还是小事,究竟那两个,现在看来还成不了大气候。本宫气的是、、、”刘贵妃竖起两根手指示意(暗指太子)。 缪琳会意,也不说话,只是手下慢慢加了力道。 刘贵妃愤愤地说:“老六生病时,那边(暗指太子)倒是很热心,又遣太医来看又送东送西的,其实还不是做给万岁爷看的,好叫人都知道他对上孝敬君父,对下友爱兄弟。能花了几个钱,又叫他在人前露了脸了。瞧瞧,功夫都做在明面上了,偏生这小兔崽子眼皮子浅,偏偏就瞧上眼了,还以为人家真对他好呢。小兔崽子还特意去道谢,这不,说是还被留下一起用了膳的。瞧着这意思,未必然本宫辛辛苦苦养了一场的人被人家拉拢了去,到头来还要和本宫作对不成?” 缪琳柔声说:“奴婢有一点小见识,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见刘贵妃微微点头,缪琳才接着往下说道:“奴婢冷眼看来这么些年,倒是觉得六殿下是个心底纯良之人,娘娘也不要对他太严苛了。再说,以后的事,谁说得到呢?六殿下现在虽然看起来不太招万岁爷待见,到底身份在那里摆着呢,风水轮流转,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得了势呢?娘娘心里着急奴婢知道,但是话何妨不缓缓儿说呢?说起来,六殿下眼看着也是大人了,再过个一两年,说不定就要分府另居了,往后再见娘娘,也就是一个月一两次。另外,说句不好听的话,娘娘到底不是六殿下的亲娘,娘娘老是呵斥他,他现在虽然不敢说什么,心里难免落下影儿,往后就和您不亲了。到时候,岂不是人家说的,苦活儿咱们做了,好处却没落着多少,事倍功半?” 见刘贵妃面有不虞之色,缪琳连忙跪下说:“奴婢混说,请娘娘恕罪。” 刘贵妃悻悻地说:“起来吧。算了,本宫知道你是为本宫好,说的也全是道理。只是,本宫就是气那个小兔崽子,见了本宫一副丧气模样,也不知道和他大哥主动亲近,反而和那些人搅到一起,倒像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难怪皇上不喜欢,想当初本宫倒是巴巴地弄了个鱼头来拆。” 缪琳站起来,躬身在刘贵妃耳边说:“娘娘倒是先想想那贾才人的事情,到时候怎么弄才好。” 刘贵妃不耐烦地说:“还能怎样?你去准备一件像样的屋子吧。” 缪琳说:“娘娘请三思。贾才人可不能在咱们这里承欢,这宫里的事,向来是瞒不了人的,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娘娘面子上须不好看。得给贾才人另外找个地方。” 刘贵妃心想的确,真要在这里,又加上自己收了她二十万两银子,那自己不是成了拉皮条的了?是得另外找个地方,哪里合适呢? 36、最新更新 缪琳说:“就离咱们宫里不远的凤藻宫,奴婢瞅着倒是合适。” 凤藻宫原是孝文帝的一位宠妃的居所,后来在争斗中被人下了绊子落了胎,身体也落下了毛病,美貌不再,又复不能再有生育,孝文帝自然就渐渐地对那妃子淡了下去,最后那妃子便在这门庭冷落的凤藻宫里郁郁而终。现在凤藻宫里暂时都无人居住,蛛丝儿结满雕梁,不复往日的华美。 刘贵妃说:“那地方能住人吗?弄得太寒碜了,万岁爷不乐意去的。” 缪琳说:“现在先修葺一下,不过几天的功夫就光生生地好住人了。那贾才人原也只配这个。奴婢觉得就凭她的品貌,估摸着万岁爷临幸了一次,就得丢到脑脖子后面去。” 刘贵妃嗤笑着说:“本宫倒是希望她能多得些宠爱,反正,不是她,也会是别人。她好歹也是走的本宫的门路上位的,就算是本宫的人了。” 说完,刘贵妃若有所思地抬手去抿自己的发鬓,说:“你看看,白头发可拔干净没有?唉,到底是老了、、、” 缪琳连忙笑着说:“据奴婢看来娘娘现在正是美貌最盛的时候,可不要妄自菲薄。” 这边,被刘贵妃排喧了一场的司空祀暗叹晦气,皇宫这地方果然难站,他那日不过去东宫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不知道哪里的耳报神传到了母妃耳里。唉,明天老老实实去大哥那里一趟吧。昨晚刘贵妃说的话犹在耳边,再不去见大哥,只怕大哥要是再一着了恼,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司空祀揉了揉眉心,烦恼地想,他这个大哥不知道怎么了,以前从来不理睬他的,现在却突然注意起他来,偶尔遇上了,还会冒出一两句关心的话来,叫司空祀受宠若惊的同时又有些惶恐不安。关键是他那眼神叫人太不舒服了,锐利阴森,就像是兀鹰在俯视自己的猎物一般,但是同时又包含着一种司空祀看不懂的情绪在里面。 第二日,司空祀一大早就去了上书房,此时,上书房里静悄悄地,除了司空祀,其他人都还没有到。 司空祀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开始临摹字帖。每天十张字,是孝文帝对皇子们的要求。尽管司空祀的字已经写得很好了,但是他不想为了减免这一项功课去和业师说,免得惊动皇父,招出没意思来。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现在尽量避免让皇父注意到自己,宁可“泯然众人矣”。 司空祀本想在上书房就将这些字写好,课后出宫去庆王府一趟。 可是偏偏事不遂人愿,今天太子殿下忽至上书房巡视。 太子司空t今年刚至弱冠之龄,褪去青涩的面庞还残留着少年的柔美轮廓,使他的相貌正介于少年至青年之间的临界处,既不显得过分刚硬又不显得过分阴柔,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加上他遗传自其母的清秀眉目,和一身玉冠华服的气派,端的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太子照例在台上说了一通冠冕堂皇的勉励的话,就下来挨个检查幼弟们的功课,叫措手不及的司空祥等人急得抓耳挠腮,不过太子十分温和,尽管司空祥等人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他也只是微笑着勉励他们要努力。 大家松了一口气,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准备等太子做了结束陈辞,就作鸟兽散。 太子作了结束语,却又不走,单对着司空祀说:“其他人可以散了,六弟,你留下来一下,孤有话要和你说。” 众人都“乌拉拉”地向太子殿下行了礼,然后一一鱼贯而出。 待众人走了之后,太子司空t微笑着坐下,又对司空祀说:“坐吧,现在也不用讲那些虚礼,咱们就是两兄弟聊聊天。” 司空祀还是依着君臣之礼谢了座,斜签着身体坐下,以示谦恭。 司空t说:“六弟,我觉得你如今的学问还是很不错的,不过,光是在上书房读经史子集圣贤之书,却不去实际历练历练,未免纸上谈兵。有机会还是去做点实际的事情好。” 司空祀说:“太子殿下说得何尝不是呢?可是……” 司空t安抚地摸了摸他的手背,说:“你的顾虑我知道。你上次救了落水的九弟,还累得自己倒生了一场大病,于是我趁机和皇父说,友爱兄弟的人岂能不孝敬皇父?又岂会不着眼社稷?皇父当时也点了头的,这是个好迹象。你往后要多在皇父面前表现表现,可不就有机会了?到时候我再敲敲边鼓,就说自己独理朝政,没有个知心的兄弟帮忙还是有些力不从心呢,六弟为人诚挚谦恭,学问又好,正堪重用。” 太子又将自己手上戴着的一串砗磲香念珠取下,递给司空祀说:“皇父如今是上了年纪的人,最在意子孙的孝道,而且礼佛向神之心甚虔。这是皇父昨日给我的两串念珠,给你一串。这是真正采自深海的砗磲,你看这成色,用来念经礼佛,最是适宜。你虽然不好此道,为博皇父欢心,也可偶尔学着做一做样子。” 司空祀很感激,这个太子哥哥虽然有些软弱,倒是十分友善,那次落水之后,刘贵妃都没有怎么看顾过,倒是太子殿下几次打发太医们来为他精心医治,又送来了不少人参和药材,只是基本上被刘贵妃昧下了。 两兄弟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太子司空t说:“不早了,该回去了。要不要顺便捎你一段路?” 司空祀哪里敢要他送自己回去,要是刘贵妃知道了,又是一场气要生。再说,他今天还要出宫。 司空祀谢道:“多谢太子殿下美意。臣弟还有一些事,要出宫一趟。” 司空t叮嘱道:“那你要快去快回,已经这时辰了。若是晚了,关了宫门,倒不好说了,叫皇父听到,又有一场气要生了。” 司空祀答:“是。” 和太子告辞之后,司空祀便骑着马,只带了两个随身的侍卫,快马加鞭,一路往庆王府疾驰而去。 到了庆王府,已是傍晚时分。 庆王府的张管家见是六皇子来访,连忙逼着手上来打千行礼,又恭恭敬敬地亲自领着司空祀去见庆王。 庆王府内高朋满座,细乐喧喧,庆王司空祈正在后花园的水廊之上宴请几位朝中重臣。 此时正是冬日景象,庆王府内红墙赤瓦、雕梁画栋、亭台楼阁、皆是银装素裹,其间点缀着几排整齐的常绿松柏,枝叶上挂着亮晶晶、蓬松松的银条或雪球,在夕阳的折射之下,晶莹剔透,光华流转,美不胜收。 水廊之上,又是另一番景象。 秀丽壮观的花园里,十多米高的大假山峥嵘雄伟,假山下,小桥流水,水声如乐,山上峰回路转,逶迤曲折,几枝傲雪红梅映着这水天雪色,分外妖娆。另外,大多数树木无花的树枝之上还以粉色、红色的绢帛扎了许多精巧的绢花。湖水长廊之上每隔几步就悬挂着大红纱棱制成的琉璃宫灯,精巧异常,花彩缤纷。远远望去,就像一大串璀璨耀眼的红宝石项链。 庆王司空祈一身华服,端坐在主座之上,傲然睥睨着下首正在说着邀宠谄媚话语的朝中大臣。 司空祀见来得不巧,本想转回去换个时候再来,可是这时司空祈已经看见他了,朝他招了招手。 司空祀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去,给哥哥行礼问好。 司空祈打量了他两眼,说:“既然来了,就坐下来一起吃吧。这里坐着的都不是外人,往后皇父要是准了你出来办差,在座的叔叔伯伯们也好提点你一二。” 司空祀记得往日皇父曾经明言皇子不得私自结交朝中大臣,否则就是结党营私,就是图谋不轨,当重惩。但是,大哥司空祈不仅和他自己的舅父、朝中炙手可热的一等公刘堂静来往密切,更是豢养大量门人清客,同时还与一部分朝臣抱成一团,时不时给太子下点绊子,说些煽阴风点鬼火的话,不过皇父对此一直不置可否,也不知道他的态度究竟如何。司空祀私下揣摩的是皇父太偏心眼了,若是这种事情由自己来做的话,肯定是被拎过去一阵大骂,哪得逍遥如此? 司空祀不敢惹这位哥哥,只得依言在他指定的座位坐下,略带腼腆地和众人见了礼。只听见那些人不住地啧啧赞叹说:“六殿下真是貌比谪仙,风神如玉啊。” 司空祀心里恼怒这些人不顾尊卑之别,对自己的相貌评头论足,只是这些人一来是朝中大臣,二来是大哥的座上客,倒不好发作,只好一脸冷然,假装没听见。 一个身着虎豹补子的绯色官袍的人端着酒杯和酒壶走过来说:“下官还是第一次见到六殿下,真是光风霁月,闻名不如见面啊。今日借花献佛,借庆王爷之酒敬六殿下一杯,略表仰慕之意,还请六殿下赏脸。” 司空祀连忙捂住自己案上的酒杯的杯口,不让他将酒斟入,说:“不巧我今日斋沐,不宜饮酒。” 上座的司空祈发话了:“六弟,斋沐什么的,有什么打紧?有道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这位可是东平郡王麾下的王德平总兵大人,不可简慢,快饮了此杯。” 司空祀不敢违逆哥哥,只好苦着脸饮了杯中之酒,一会儿,在座的大臣们也纷纷起身来敬酒。司空祭祀虽然基本没有出来应酬过,但是基本的礼数还是知道的,知道喝了这位敬的酒,就不能不喝那位敬的酒,不然就显得厚此薄彼,是官场上的大忌,只好一一都喝了,不一会儿,就有了几分醉意。 一时宴毕,众官和庆王等人告辞,便各自腆着肚子回家了。 司空祀站起来,对司空祈说:“时辰不早了,小弟也该回宫了,不知道大哥有何事急着找小弟,还让母妃传话?” 他本来就有些头重脚轻,这时一下子站起来,身形就有些摇晃,司空祈快步走来,扶住他的肩膀,贴在他耳边说:“你这会子喝了酒,再出去吹了冷风,或者骑马回去有什么闪失,哥哥我还不得叫母妃骂死?得了,今晚别回去了,要是皇父问起,我帮你应吧。” 司空祀说:“不碍事。若是大哥实在担心,小弟就借府上的马车一用。大哥找我有事,就请先说事吧。” 司空祈故作亲热地揽紧他的肩膀说:“急什么?咱们兄弟经久不见,大哥还有许多话要和你说呢。” 司空祀不太习惯他如此亲昵的举动,他印象里的大哥一贯是高高在上,从来都是一脸漠然,最近居然会和自己勾肩搭背,做出“哥俩好”的架势出来,实在是惊悚多过惊喜,不由得僵了脸,肩膀也下意识地回缩,想躲开对方火热的手掌。 司空祈却不管那么多,拉着他去了正房旁边的一个花厅里,叫下仆们斟上醒酒茶来,两人对坐饮茶。 37、最新更新 作者有话要说:  司空祈端起茶杯先己饮了一口,然后借着茶杯挡住了脸,偷偷在眼帘下看着司空祀用两根玉白修长的手指拈起那个雪白的底色上描有一支怒放红梅的官窑填胎茶碗,缓缓地吹了一口碗沿边氤氲而起的热气,才贴在自己的唇边饮了一口。热气缭绕中他俊美的面部轮廓变得有些模糊,能看见他白皙细腻的肌肤不输白瓷,艳色丰泽的嘴唇堪比红梅,加上薄醉后脸上腾起的一层红晕,更显得人美如玉,生生叫司空祈难以自控地萌生了一阵热意。 现在还为时过早,忍住忍住! 相较的佳人,现在自己需要的是可供驱策的心腹,司空祈又饮了一口茶水,生生逼迫自己将那些绮丽的心思摈弃,只专注于如何恩威并施地收服了他为自己办这一场大事才好。 司空祈心神既定,便咳嗽了一声,司空祀知道他要开始说事了,也放下茶盏,正襟危坐。 司空祈却不马上开口,慢慢地转动着手上的杯子,一来显示自己的威严,二来他藐视司空祀阅历不深,刻意制造氛围让对方揣摩自己的心思并使其惶恐不安。 半响,估摸着施加的心理压力差不多了,司空祈才说:“咱们虽然不是一母同出,到底都是母妃抚育长大的,在哥哥心里,自然看你和别的兄弟不同。只是,哥哥心里虽然做如此想,却苦于相隔甚远,好好的兄弟,倒是生分了。”一付痛心疾首的样子。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司空祀虽然因为年纪小没在外面应酬过,可是刘贵妃平日里整治其他后妃的手段和拿腔拿调他是十分清楚的,也深知俗话说的好,无事献殷勤,非这个即那个,反正都没好事。不过人家既然说得这么好听,地位也比自己尊崇许多,少不得要虚以委蛇一番。 司空祀微微一笑,说:“大哥何出此言?我虽然不比大哥每日事务冗杂,却也是功课繁多,纵有亲近之心,苦于应付不暇啊。” 司空祈说:“弟弟这么说,哥哥就放心了。以后有了什么忧愁的事,也好和你说。弟弟现在大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也可以将哥哥肩上的担子挑一点去呢,我才好分出心神和弟弟一起孝敬母妃。” 司空祀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居然连序齿都不加了,直接喊自己为“弟弟”,等于是将其他的弟弟们都一笔勾销,特为表明自己在他心里的特殊地位,不禁略略皱眉,心想,我们的关系远远没有好到那一步好不好?还有,你不提你那个母妃还好些,一提起我是一肚子火啊,偏偏这话只能憋在心里却说不出来,说出来就是不仁不孝。司空祀也端起杯子喝水,将心里的牢骚压了下去。 司空祈瞥见司空祀的衣袖下面露出一点白色的珠子,便说:“咦,弟弟喜欢珍珠的串子?哥哥我这里好的珍珠不少,待会我带你去库里挑去。” 司空祀说:“不敢劳大哥破费。不知大哥说的可是这个?这不是珍珠,是砗磲做的念珠儿,今天太子给我的,说是拿来念佛时用。“ 司空祈一听是太子给的,不禁心中一动,越发有了计较,便说:“六弟时常会去东宫走动?” 司空祀谨慎地答道:“偶尔会去一次。” 司空祈摇头说:“弟弟你哄我呢?往日我给你和母妃送了多少这样的玩意儿,从来不见你戴过,怎么他送给你的,你马上就戴到手上了呢。” 司空祀心想,这个能比吗?太子是谁啊?按礼数他是君我们都是臣。他送人东西就和皇帝下圣旨一般,是不容推辞的,这事情摆在你身上不也一样?哪怕当时他就是送你一坨狗屎,你不也得接过来,还要谢恩?这会子倒像是不知道似地,还装出一副酸不溜丢的腔调。 司空祀抖落一身鸡皮疙瘩,以假对假,故做诧异道:“大哥何至于误会至此!大哥该是知道小弟从来不喜欢这些滴里搭拉的装饰,是以往日虽蒙大哥抬爱,得了许多类似的物事,却极少用过。只是,此次乃是太子赐物,依着君臣之礼,只好勉为其难地戴上,太子走后一时找不着合适的东西来把这玩意儿收捡起来,就急急赶来大哥府上的。” 司空祈笑着摆手说:“哥哥是和你开玩笑的,和太子亲近是好事啊。哥哥哪能阻你?哥哥巴不得你上进呢。咱们两个,不管谁先进益了,都该帮衬着另一个才是好兄弟的意思。” 司空祈又说:“我听说太子最近忧心国政,身体大不如前。我前儿遇见一位活神仙,他炼的药最是补气益神,吃了对人大有裨益。还有……” 司空祈起身去取了个卷儿和一个纸包回来,司空祀好奇一看,是一幅乾坤日月的刺绣和一些白色的药粉。 司空祈将那刺绣卷儿复又卷起,说:“别小看这东西,看似寻常,却包含了那活神仙的法力在里面。要是可以枕着它入睡,宁神静心的效果非比寻常。若是将此物夹入枕套之中枕着它入眠,相当于别人睡一觉的功夫太子就睡了五觉。不若弟弟将此物与药粉一起献于太子,若是太子身体果然好了,也是你的功劳一件。” 司空祀笑道:“既有这样的好东西,大哥何不自己呈与太子?总有传言说大哥和太子素有不和,若是当真有效,岂不是对那些流言的最好回击?” 司空祈故意叹气,说:“六弟你不知道,大哥早年和太子确实有过一些不愉快,虽说现在都过去了,你知道,太子这人记仇着呢,我这会子给他这些,他不会以为我是好意,反而还当我是包藏祸心呢,倒是可惜了这好东西,我也不过是为了社稷着想才不计前嫌,也不想要什么功劳。六弟你既然和太子关系还不错,就由你去给他倒好。反正咱们是好兄弟,你有了好处就和我自己有了好处是一样的。” 司空祀自来知道司空祈对太子不怀好意,就从刘贵妃的态度就可以知道了。他这会子说得天花乱坠,听着就不尽不实。这两个玩意儿,不会对太子有什么祸害吧?到时候可别将自己也牵连进去,司空祀心里主意打定,一个劲儿地力辞不从。 最后司空祈不耐烦了,冷下面孔,厉声说:“叫你去你就去,率裁矗∧懔几檬俏液湍稿模心阕龅闶翟诘氖虑椋闳椿雇迫杷模∈祷昂湍闼蛋桑庖┖痛绦謇锩娑加兄氯嗣曰玫亩鳌u獯绦搴冒欤闶裁词焙蛉ザ氖焙蛩媸址诺揭桓霾灰俗20康牡胤剑比皇抢胩釉浇牡胤皆胶谩u庖┓勰愠米潘蛔14猓碌剿鹊牟杷锩妫笔笔且坏憧床怀隼矗笠膊换崴廊耍嵋尚牡侥闵砩希俊 司空祀不禁咋舌,果然这家伙没安好心这下子凶相毕露了。对太子行厌胜之术可是谋逆叛国的死罪,就算司空祈现在是尊贵无比的亲王,一旦东窗事发,恐怕也难逃其咎吧。自己不过是个不招皇父待见的儿子,若是协同犯罪,只怕到时候能赏一条白绫上路都算是格外开恩了。 司空祈见司空祀一脸惊惶,又连忙哄道:“事情办好了,有的是你的好处。这不是那些后宫妇人用的扎纸人之类的滥招数,还从来没有人用过,再机密不过的,哥哥我害谁也不能害你呀。太子失了常态,储君之位只好让贤了。你看看这周围还有谁比得过哥哥我的?这储位是跑不了的。等我登上大宝,你是我最亲近的弟弟,又立下这汗马功劳,将来还能少得了你的好处?岂不比便宜了外人强?你可细想想这个道理。” 司空祈又说:“咱们是一个妈的兄弟?你能帮着别人不帮着哥哥?你若是执意不肯,这事儿也简单,我另外叫人去做就是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肯定有人干的。可是,我和你说了这么多机密的话,若是你还是执意要置身事外得话,恐怕今天你就出不了这个门了!” 司空祀戒备地说:“你要干什么?” 司空祈冷哼一声说:“干这件事,是很危险,但是干好了好处也大,当时候我当皇帝你当亲王,呼风得风唤雨得雨,与其现在窝窝囊囊地活着,不如奋力一搏,你说是不是?我跟你好说歹说嘴都说干了,你还不肯的话,那我也顾不得兄弟之情了,明跟你说,现在就是死路一条!以我现在的能力,摆弄太子虽说不行,摆弄你是没有问题的。到时候草席一卷扔出去,谁知道你是皇子还是一介百姓。你看——你是愿意现在立即就死呢?还是搏一搏?要依我说,只要你做这一件事,其他的都不用你动手,我自有调停。往后,肯定是大富贵在等着你呢!”
38、最新更新 这日,薛姨妈用了早饭,照例又要往贾府里去,见儿子闷闷地又要钻回书房,便说:“蟠儿,好容易考完了你也好生歇息歇息啊,考得怎么样都没关系,身体才是要紧。再说,就算是中了状元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要从五品翰林做起?我儿且放宽心,就算考得不尽如人意也没关系。你舅舅是正一品的大官,往后有他照应着你,跑不了好前程去!” 胤g这会一反常态地强硬说道:“大丈夫在世顶天立地,我岂是那等投亲靠友、要人照拂的人?母亲未必也太小瞧了儿子!” 薛姨妈略略有些尴尬,“投亲靠友”这句话可不就戳着她的心病了?不过,她从来也不愿埋怨儿子,反而是自己发讪说:“唉,四大家族,同气连枝,说起来,咱家往日是和他们平起平坐的,现在不知道是生意不好做了还是人丁稀少的缘故,生生被他们几家人超了过去,妈又岂是愿意在人家那里看人脸色的?” 胤g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转而安抚母亲说:“娘你别光看着人家好,他们家里现在看着是轰轰烈烈,可是真要有个什么,爬得高也跌得重呢。倒不如咱们自己争口气,步子慢一点不怕,关键是每一步都是自己踏踏实实走出来的。娘你以后只管安心吧,这家里有我呢。” 一席话说得薛姨妈抹起了泪花,半响才欣慰地说:“好好好,有你这句话娘就安心了。” 等薛姨妈晚上回来,却又吞吞吐吐地对胤g说:“我今儿个去西府里,贾老太太说得亲热得很,一定要为你摆酒庆贺呢,还说,若是咱家里地方仄摆不开,就借他们花园里一用也是无碍的。” 胤g一听就火冒三丈,这不是故意寒碜人嘛?哪有自家摆酒请客,要到人家家里去借地方的?贾老太太这意思无非就是讥讽他们薛家新买的房子不够阔气,连多来几个宾客都坐不下。 胤g按捺住火气,沉沉地说:“等我殿试考过了,自然短不了要请他们吃一顿的,等着吧。现在我可是一点心思没有。若是他们实在嘴馋,等不得,就请自便,只是不要打着为我庆贺的名义,我也不会去。对我来说,会试不能进入三甲,是晦气不是喜气!” 薛姨妈自然不可能将儿子这话传到贾太君耳里,只好百般寻找托辞推脱了此事,贾母嘴上打着哈哈,心里却暗自鄙薄“到底是商户人家,小家子气,给我一试就试出来了。我们哪里就稀罕吃她那顿了?不过为了凑趣罢了。” 次日,宝钗特意回家看望哥哥,胤g观宝钗如今长高了些,因为个子抽条连脸盘子都好像小了点似地,倒是显出了几分青春少女的妩媚情致来,比以前耐看了不少。 饭桌上,等上菜的功夫,薛姨妈怜爱地婆娑着宝钗,说:“怎么你们两兄妹都瘦了?你哥哥瘦了,原是考试辛苦,你瘦了,可是在那府里吃得不好?不如还是回家来住吧。” 宝钗说:“妈妈又多心了,我在那里,每天只是肥鸡大鸭子吃腻了肠子,怎么会吃不好?我原是羡慕林妹妹纤巧,特意少吃的。” 薛姨妈连忙说:“你学林丫头干什么?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原是清瘦得好看,到你身上就未必了,你原本骨架子大,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有什么好看?” 听得胤g都笑了,说:“妈妈的意思是妹妹原来是邯郸学步,反而失其本色了。” 宝钗微微撅了嘴,说:“看妈妈说得,惹得哥哥都来取笑我。” 饭毕,薛姨妈却又注意到宝钗未戴着那金锁,便问:“咦,那个锁呢?怎么不戴着?” 宝钗低着头说:“颜色旧了,不好看,就没有带。” 薛姨妈说:“那明天你给我,我叫人给你炸一炸去。” 胤g知道这金锁的用意,估摸着宝钗是在贾府那边因为这个被人诟病才不愿意戴的,便为宝钗解围说:“那个金锁太沉了,挂在脖子上吊得脑门儿都累,何况妹妹还常常要做针线,不戴也好。” 薛姨妈见儿子如此说,又有宝钗在,也不好多说,只得罢了。 待宝钗走后,薛姨妈才对胤g说:“蟠儿,那金锁的事娘以前可是和你说过的,如今看来娘往日说的做两手准备的话今儿个可算是灵验了,宝丫头想入宫的事情看来是黄了,咱们不如赶紧打算将她嫁入贾府才好。你知道娘的用意,怎么今天反而和娘唱起对台戏来了?” 胤g说:“妹妹入宫的事只是延后,怎么就黄了?母亲未免放弃得太早。” “我琢磨着如今龙椅上坐着的那位”胤g压低了声音,顿了顿又说:“也是个今儿往东,明儿就要往西的主儿,就像这次恩科一样,什么时候说不定一高兴就又要兴出什么新文章来。妹妹身上还背着待选的名义呢,娘就要把她发嫁了,万一那位突然又说要才人们入宫随伺公主郡主们,到时候咱们还能把妹妹又从贾家要回来啊?” 薛姨妈没词了。 胤g说:“娘,脚踏两只船,有时候可以取巧,有时候却会两头落空,反而落水。娘你听我的吧。妹妹年纪尚小,且急不到嫁人这上头来。再说,咱家如今门第不高,低嫁了,妹妹不甘心,高攀了,妹妹在夫家要受气。且等我再努力几年,若是得抒平生志向,妹妹就算大个几岁再嫁,也少不了好人家,何必心心念念一个贾家?老实说,就他们家那个宝贝疙瘩,我十分看不上,不愿意与他做舅兄。俗话说‘表壮不如里壮’,贾家再赫赫扬扬,也保不了贾宝玉一世荣华,他文不成武不就,偏偏还是那么个脾气德行,妹妹嫁过去能得什么好?想必妹妹自己也认清了这一点,所以自己就不肯戴那个劳什子的金锁。” 薛姨妈听了心服口服,便说:“蟠儿如今倒真是有大主意了,算了,这一档子事,娘就先不管了,就像你说的,先看看吧。” 时间飞快,转眼就到了殿试之期。 胤g随着九十名贡生在凛冽的寒风中静候在午门外等待进殿的钟声。 “当当当”随着钟声悠扬,左、右掖门一齐开了,贡生们排成两列,在两名太监的引领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般走进去,唯有胤g神采飞扬,也不像其他人那般惶恐得头都不敢抬,他只是微垂着头,目光却是四处流转,领略久违的皇宫大殿的气象。 金銮殿上,孝文帝身着大典的礼服,威赫赫端坐于龙椅之上。 站在众贡生正前方的主考官(原主考已被罢免,这是礼部临时指定替补)率领着贡生们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叩拜之礼,一时殿上回荡着“恭请皇上圣安”的声音。 皇上威严地拈须颔首,他身后的掌事太监便尖细着嗓子宣示:“传圣谕,开考!” 主考官又率领着贡生们叩头谢恩,站了起来。贡生们都按照之前被严格叮嘱好的指示,脚步放得轻巧,屏着呼吸走向自己的考案。人数虽多,倒是整齐有序,一声儿咳嗽都不闻。 胤g端坐在自己的考案之前,看了看考题,便一边慢慢地磨墨,一边脑中飞快地运转。他想,殿试和会试不同。会试的审卷官们一天要看成百上千份考卷,脑子都木掉了,所以,文章必须要按着八股格式循规蹈矩地来,太有文采的反而被视作出格。殿试则不同,皇帝不会每一份考卷都看,他只看在场的主考大人们精选出来的,所以应该会更加欣赏不落俗套的文章,就算略略脱出一点八股格式,只要文章气势不凡,想必反而容易脱颖而出。 胤g心里有了计较,文章的写法走势也成竹在胸,于是提起笔来,文不加点,龙飞凤舞起来。 而此时,许多考生还在或咬着笔头出神,或两眼望着殿顶凝思。 胤g奋笔疾书的样子在这群人之中十分引人注目,果然,孝文帝的目光停顿在他的身上,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便招手叫下面巡场的主考官过来,问道:“最左边第四个的考生什么来历?会试中排名第几?” 孝文帝听完主考官的汇报,嘟哝了一句:“原来是内务府的皇商之后啊?”便不再看胤g了。 可是,胤g再次叫他惊奇了。 少顷,胤g便写完了,然后站起来,捧着自己的考卷,走到大殿正中跪下,将考卷举高过头顶。 孝文帝偏头对殿下侧边左首坐着观考的太子说:“你先看看,若是有可取之处,再给朕瞧瞧。” 太子恭顺答道:“儿臣遵命。” 胤g将考卷交给掌事太监,孝文帝却玩味地看了他一眼,说:“大家都还在琢磨呢,你就交卷了,怎么这么快?” 胤g说:“回皇上,臣虽然稍有捷才,和皇上相比,却是自愧弗如。听说皇上日理万机,每日要批阅堆积如山的奏折,往往回复评语万字。臣这不过是班门弄斧。” 孝文帝听了倒是得意,施施然拈须而笑,太子下首坐着的一个人却出其意料地开口冷笑:“好个狂生!怎敢自比圣上?” 胤g当仁不让地说:“臣自是不敢自比圣上。只是,圣上既是万民之表率,同时又是才华品德馥比圣贤,‘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臣之浅陋微见,怎及圣上之万一?然,‘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追比圣贤,原是每一个读书人的志向所在。” 这话说得十分熨帖,皇帝虽然是富有四海,尊贵无比,可是也不能和历代先贤相比。胤g不惧帝威,单说仰慕皇帝的堪比圣贤的才华品德,任是听惯了花言巧语的皇帝也不禁动容一笑,说:“好个追比圣贤!说得好!你既然是天子门生,朕自然会给你机会!” 胤g叩头谢恩,说:“ 吾皇圣明。” 孝文帝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年轻举子,俊眉修目,眼神坚定,不卑不亢,心里起了一点趣味,便说:“等会儿考完了,你先不忙离开,朕还有话想问问你。” 胤g说:“是,臣遵旨。”便又磕了个头,慢慢站起来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这时全场举子尽都停了笔,眼巴巴地望着这一幕,心里满是各种羡慕妒忌恨。 就连巡考的考官和观考的皇子大臣们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在胤g身上打转。 胤g只是脊背挺得笔直地正襟危坐,接受各种目光的洗礼。 39、最新更新 直至日头偏西,最后一名贡生才呈上考卷。此时御案上已经并列摆了十多份考卷,那些都是皇子大臣们传阅后觉得写得不错、不至于污了圣眼的才敬呈上去的,胤g的考卷当然也在其列。 贡生们考完了,又在主考官的率领下给皇上叩头谢恩,在一片“吾皇万岁万万岁”的山呼声中众贡生退出金銮殿,只余胤g一人垂首鹄立。 孝文帝看向胤g,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胤g连忙跪下说:“回皇上,臣姓薛名蟠,字文龙。” 孝文帝又问:“你家祖上可曾为官?” 胤g说:“臣的曾祖父曾在朝中担任微末之职,时任中书省紫微舍人,专务撰拟诰赦。自祖父这一辈开始,便致力于打理家中产业,不曾为官了。” 孝文帝挑眉问道:“哦——听说你家里很有钱,怎么不想法子将家业扩大,或者,‘人生得意尽情欢’,反而是劳心费力地要来参加科考呢?” 胤g说:“‘位卑未敢忘忧国’,臣虽是商贾之子,却自幼爱读诗书,愿遵圣贤之言,为国家分忧,不愿做那行尸走肉的鄙下之徒。” 孝文帝“呵呵”笑了两声,转而说:“朕刚才已经阅过了你的考卷,很不错。虽然是八股体制,你却写出了八大家散文之气势,大开大阖,见地不凡。想必你在会试中也是类似风格,怎么成绩却是差强人意,仅仅列于三甲之流呢?这个事情,你怎么看?” 好犀利的问题!且与自己处境正好相关。 胤g飞速地想了想,谨慎答道:“臣曾经听闻,此次科考将着力于选拔出身贫寒却怀有鸿鹄之志的士子。臣非是为自己抱不平,但是,臣以为,为国选拔人才,应当‘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孔子语),立心为公,不能偏私。寒门士子之中的有识之士当然要选拔|出|来,豪门大户乃至像臣这样的商贾之家中的能为之士也应该甄选出来。主考官员们只为了怕被老百姓说是徇私结党就刻意回避,窃以为是因噎废食,反而是有私心之举。正所谓‘君子坦荡荡’,只要是一心为国,公平取士,老百姓见了后效,自会心悦诚服。” 孝文帝不禁击节赞叹道:“答得好!” 孝文帝又问了胤g一些时政相关的问题,胤g俱是对答如流、奏对得体。孝文帝不禁大起惜才之意,心里暗暗就决定要将此人列入一甲。不过底下的官员们尚在察看考卷,孝文帝虽然可以一语定乾坤,可是又不想因此而落下独断专行的话柄。 孝文帝沉吟了片刻,说:“你的回答甚得朕心,果然英雄出少年,虽是书生意气,却敢言人所不敢言,针砭时弊,直抒胸臆,听得朕十分畅快。今天先这样吧,你且回家等候消息。” 胤g叩头谢恩,退出了大殿。 孝文帝这才对着下面的一众皇子和上书房大臣(当时担任审卷官)们说:“怎么样?考卷都看完了吧?” 文华殿大学士、太子太傅张太华出列,说:“回皇上。二、三甲的排名已有定论,只是这一甲的三人该如何排序,大家还在斟酌,请圣上明示。” 掌事太监便下来拿了那三份考卷呈给皇上御览。 孝文帝一看,其中一份是胤g的,他先头就看过了,文采精华,叫人叹服。另外两人的也算不错,中规中矩,其中也不乏有辞藻惊艳之处,但是,立意构局和胤g的一比就高下立现了。 孝文帝微微皱眉,说:“这三篇文章,朕以为很好决断啊,不知道众爱卿还在犹豫什么?” 张太华稳声说:“臣不敢妄自揣测圣意,不过刚才圣上单单留下薛文龙,并对其答话不吝赞美之语,当是属意薛文龙为榜首了。不过,臣以为,薛文龙虽然文采不凡,但是他身为商贾之子,难免耳濡目染一些市井之气,只怕其为人和操行未见得如其文采一般出众。臣以为——榜首应当另外推举德才兼备之士。” 孝文帝不置可否,转而看向太子,问道:“你怎么看?” 太子谨慎回答:“张太傅说得有理,儿臣复议。” 孝文帝有些无奈,一脚踢不出个闷屁来的郁闷你们理解吗?不过随即释然,张太华是太子的恩师,他能反对自己的老师吗? 这时,太子下首的三皇子站起来说:“对三甲的名次,儿臣倒有些想法。” 孝文帝有了些兴味,说:“但说无妨。” 三皇子说:“儿臣以为,薛文龙虽然文采出众,不过考试之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儿臣看来另外两位贡生的答卷也自有特色,称得上是各有千秋。另外,皇父原本打算的是此次科考多多选拔贫寒之士,虽然没有明言,办差的诸位臣工们却都是如此领会的,若是叫这身为商贾之子的薛文龙拔了头筹,岂不是叫下面办差的臣工们无可适从?” 孝文帝沉吟不语。 三皇子见皇父踌躇,便趁热打铁地说:“儿臣以为,听薛文龙刚才的那一席话,倒像是个才干优长之士。历来状元头名都是先去翰林供职,这薛文龙既有办事之才,何必拘于状元之虚名,在翰林修书编文,虚耗时日呢?儿臣倒是觉得索性连头三甲都不要他进了,只在十名之列就可以了。到时候皇父可将其外放,到时候看他到底是不是有真才实学。” 连太子都怔怔地看着他,心想也太黑了吧,大家还在讨论要不要让薛文龙当状元,他倒好,直接叫人家去几百里地之外喝西北风去了。 孝文帝平生还蛮看重这个儿子的,这时却一拍扶手说:“胡闹!这三甲的文章是要拿来给后来的考生作典范的,如此一来,流传出去,百姓们岂不要笑话在座的诸位爱卿都是吃闲饭的,连文章的高低优劣都甄别不出来?” 三皇子吃了个瘪,心里极其不悦。原来就是他在大殿上斥责胤g为“狂生”,胤g当时按着礼仪,不可能回头去看说话的是谁,也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是凭着自己的立场说话,于是无形之中就得罪了三皇子。后来胤g的答话偏偏又句句都说到皇帝的心坎里去了,叫一旁积极准备挑刺的三皇子再次落了个空。他怀恨在心,便在此时下了个绊子,没想到又落空了。 不过孝文帝最后还是采用了大臣们的折衷之议,钦点胤g为一甲第三名——探花,因为皇帝虽然斥责了三皇子为“胡闹“,但是他说的一句话还是进到了皇帝心里,这薛文龙看起来倒不是那读迂书的酸儒做派,也不用进翰林熬资历了,直接就可以叫他去办点实务。 这一日,皇榜贴出来,唱喜的人一路吹吹打打,分别往三甲的家而去。 这日恰逢是东府里贾珍的生日,贾珍便治了家宴,请西府里的诸人以及亲戚们一同饮酒听戏作乐。胤g本不想去,可是现在殿试已毕,实在找不到借口不去,又加上贾蓉亲自来请,少不得要给点面子。 到了宁国府,只见外面停满了马车,热闹非凡,贾蓉扫了一眼,在一旁笑对胤g道:“今儿个朋友们倒是捧场,家父一贯交好的几家人都来了的,叔叔请看,那正从轿子里出来的那位不就是神武将军家的公子冯紫英?要不要侄儿引荐给叔叔认识?” 胤g见那人手上还提着个鸟笼,心想不过一声色犬马之徒耳,避之唯恐不及,怎会去主动结交,不禁皱眉说道:“先进去吧,等他来寻着咱们再说。我最烦和人客套了,能免则免。” 贾蓉本是纨绔习气,本来想上前去打个花胡哨的,现在见胤g如此说,只好作罢,继续给胤g引路。 贾蓉一直心里纳闷,他记得薛蟠往日来过京城,当时还一起玩过的,也是个好取乐的,怎么现在变得这么一本正经地讨人厌呢?不过薛蟠这回可风光大了,不光是科考顺风得意,还在考后被皇上单独留下垂聆。这可是不得了的恩宠,西府里的二老爷在朝廷里兢兢业业当了几十年的官,皇上可是从来没有和他单独说过一句话的。事后大家好奇,都追问薛蟠皇上问了他些啥,薛蟠只是闭口不答。不过西府里的两位老爷都断言说是薛蟠前程不可限量,父亲一听上了心,便说一定要巴结上这未来的朝中新贵,往后说不定求他的事情还多着呢。这不,生怕薛蟠不来,父亲还巴巴地打发自己亲自来请,还得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为“叔叔”,一路给他引路,完完全全是对长辈的礼了。虽说按着辈分是得叫他“叔叔”,可薛蟠比自己年纪还小,又没娶亲,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贾蓉这一声“叔叔”开始时还真是喊得有些憋屈。不过,贾蓉一路偷眼观察着薛蟠八风不动的气势和不怒自威的气度,后面的一声声“叔叔”就喊得越来越自然和欢快了。 到了宁国府,胤g得知,贾母、刑夫人、王夫人、薛姨妈等人带着贾家的一众女孩儿们被安置在府内的荟芳园内,男客们则被安排在外首的聚彩堂内。 胤g进去一看,聚彩堂里早就坐了一屋子的人,人声鼎沸,热闹得不堪。胤g进去,先和几个有头脸的人物诸如今儿的寿星贾珍还有荣府的两位老爷以及贾琏等人见了礼又寒暄了几句。贾赦倒是极口称赞了胤g几句,贾政上次被胤g堵了几句,现在还沤在心里,虽然也跟着说了几句场面话,褒扬了胤g几句,但是胤g一看他那老脸上挂着硬挤出来的一点子笑,就知道他言不由心,上次的事情看来是生生戳到他肺上了,胤g不禁心里暗爽,嘴角也就扬起了一点促狭的笑意,继续有意无意地暗踩着贾政逗弄着玩。 这边贾赦一贯看自家兄弟不顺眼,嫌恶着贾政私下不知道使了什么阴招讨了贾母的好,灭过了自己的次序,平日里就各种阴阳怪气变着法儿讥讽贾政。只是贾赦自己也不争气,虽说袭了爵,却是几十年都是一个虚衔,毫无建树,贾母明着说他“官不好生做,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儿子儿媳妇尽都凫上水,任是贾赦再怎么想扳倒贾政,确实力不从心,只好逮着机会就谩骂几句解气。 贾赦见贾政居然被自家的一个外甥暗藏机锋的几句话堵得说不上话来,心里简直是喜出望外,啊哈哈哈,没想到你贾老二也有今天啊,你面上装老实,背地里尽玩阴的,老子的几个喽(贾琏王熙凤)全被你策反了去,现在你自己也尝到被自家人背叛抛弃的滋味了吧。于是贾赦也陡然来了精神,浑浊老眼里射出光亮,加入到洗刷贾政的队伍里来。 胤g一听这阵仗,咦,怎么这贾家老大也跑来搀和了?他们两兄弟乌眼鸡似地,平日就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自己与贾政又没有什么生死冲突,亲戚面子上他还是自己的姨丈呢,自己不过是看着贾政假道学的面孔讨厌,忍不住起了一点童心,想揭开他假面具下的真面孔。胤g心想这原是自己的一点恶作剧罢了,搀和到他们贾府的兄弟相争中就是不智了,倒是远离了这摊子浑水吧。 于是胤g不理会贾赦殷切期望的目光,目光悠然穿越人群,只是抱肘观战,不偏帮任何一方。 听了一会子话,见贾政尽管被堵得老脸泛红,却如乌龟一般缩在壳里,只是不接招,最后贾赦也是黔驴技穷,再说不出什么有新意的讥讽之语了。胤g便也失了趣味,懒得再与这群老头们周旋,借口如厕走了开来。可是,如今胤g身上的光环太耀眼,一会儿就有一群生面孔蜂拥了过来,央着贾蓉给介绍,多数都是贾家族中的子弟如贾芹贾芸等人,一群人都对着胤g做出种种讨好谄媚的姿态来。 胤g哪里去理会这些人,只是拱拱手,说一声“久仰”就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一个男人跑了来,做了自我介绍,然后一屁股坐在胤g旁边,自来熟地就找胤g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他叫什么名字胤g没听清楚,此人长了副女人般的妩媚模样,一说话身子还要扭一扭,关键是他还有狐臭,一扭动那味道就越加发散出来,胤g忍无可忍,索性弃了座位,站起来走了,心想贾珍请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连这种妖孽都窜出来了,恨不得借来戏台上孙悟空的金箍棒,一棍子打死作数。 胤g突然发觉,人堆里转了一圈,怎么贾家的什么阿猫阿狗都在,就是没看到贾宝玉啊?揪过忙着应酬宾客的贾蓉一问,贾蓉回答说:“宝二爷从来都不和我们坐一起的,他一般随着老太太。” 胤g顿悟贾宝玉和别人不同,他是自觉自愿划到女眷那一堆的,这会子说不定正在扭缠自己的妹妹们。 胤g顿时觉得很不爽,一年小两年大地,宝钗都快到要议亲嫁人的年纪了,黛玉也要满九岁了,算是小大人了,还被这家伙成天扭着闹。宝钗有时候回家说起贾宝玉便直道烦恼,还说林妹妹也是一般地多嫌着他,只是碍于老太太的面子不好说罢了。 胤g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便把贾蓉唤了来,说:“好容易我出来一趟,宝兄弟还要躲着不见,忒没义气。你去叫他出来,就说是我说的,要他来陪我喝喝酒叙叙话。” 贾蓉不敢得罪他,这一天里冷眼旁观着,胤g在他眼里的地位是越来越高,直盖过荣府里的两位老爷,算得上是一尊大神,偏偏还是个黑脸大神,哪里惹得起?贾蓉连忙应了,赶紧喊个丫鬟进到内帷,将自己的媳妇唤了出来,让媳妇去把那贾宝玉诓出来。 贾蓉的媳妇秦可卿也是个伶俐的,见丈夫眉头紧锁,知道这事儿必须马上办好,当下便进去了。不过没想到她花蝴蝶一般进去晃了一圈出来,居然还是一个人,弄得贾蓉不住地埋怨她。秦可卿摊手说:“不是我不尽力,宝二叔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有了这么多姐姐妹妹们陪着,欢喜得恨不得自己爬上戏台翻跟头去,这时候叫他出来,只怕搬出天王老子也未必肯的。” 贾蓉咬牙骂道:“这可叫我怎么去回人家的话啊?那个黑脸煞神,我可惹不起。” 秦可卿说:“照实说肯定不行,你就推说宝二叔身上不好,不能见客,在里面静养呢。” 贾蓉无计可施,只得出来和胤g吞吞吐吐说了缘故。 胤g心里冷笑,身上不好,哄谁呢?哪有生着病的人跑人家家里静养来了?还哪里热闹往哪里钻?你不出来是不是?好,我找你老爹说去,叫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40、最新更新 胤g又回身到贾政身边,看着贾政手边的茶水都喝白了,心想他被贾老大阴损了这么久,也没还嘴,只是闷头喝茶把憋屈之气硬压下去,可能也是自觉理亏的缘故吧。贾政这一手忍功着实了得,人家是人才,他称得上是“龟”才,王八活千年,全靠忍功高啊。 胤g问贾政:“姨父,今天怎么没看见宝兄弟?听说宝兄弟在诗词上造诣颇高,外甥正想与他议论切磋一二。” 贾政现在都很怕这个外甥了,他以前最爱干的事情就是训诫子侄,从中寻找乐趣。话说他虽然不才,只在朝中当了个从五品的小官,可是在这子孙一代不如一代的贾府里也算是个尖儿了。而且还不是世袭的官儿,是全凭自己一步一步从部里的书记小角色爬上来的,虽说也全亏了家里的出力打点,但是也算是有能耐的了。纵观贾府上下,谁又办得到呢?谁不是躺在祖宗的功劳上安尊养荣呢?所以,说起来贾政也是颇有几分骄傲的资本的,因此还得了贾府掌门人贾母的另眼相看,加上妻家的势力助仗,还有正妻王氏所育的一儿一女都讨了贾母的欢心,渐渐地就灭过了长兄的次序,成为贾府当仁不让的中心人物。现在,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后浪”薛蟠不光来势汹汹,还咄咄逼人,贾政也不过是当时的一句自作聪明的话就得罪了他,后面见薛蟠在科考中势如破竹般节节胜利,心里早就懊悔不已,想挽回得不得了了,只是苦于薛蟠其人冷面利嘴,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现在见薛蟠和颜悦色、礼数有加地和自己说话,贾政受宠若惊,连忙说:“文龙真是取笑了,和我家那无知小儿有何可切磋的?倒是喊出他来,能向文龙讨教科考文章才是他的造化呢!” 胤g只是淡笑不语。 贾政连忙一叠声叫人传话让贾宝玉即刻出来。 里面的荟芳园里,贾母先是领着一众女眷在戏楼子上看戏,贾宝玉哪有心思听那些依依呀呀的唱腔,一双眼睛早就飘到了贾母身旁坐着的林黛玉的身上。 黛玉体弱畏寒,出门的时候本来外面还罩着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鹤氅,一身亮红,衬出几分平时难得一见的娇俏气质。到了戏楼子上,因为四周都笼着火盆,加上天气回暖,又兼人多,便脱了鹤氅,单穿一件天青色的羽缎夹棉长褙子,缎面上间隔地绣着一朵一朵的迎风乍开的水仙花,衬着褙子下面露出的一小截翡翠色绫裙的下摆,加上她红消绿瘦的身姿和风露清愁的眉目,真如画上走出来的凌波仙子一般 ,曼妙轻灵,看得宝玉心都热了起来。据宝玉自己思忖林妹妹如今越发出落得超逸了,这家中所有的姐姐妹妹,并自己在书中或是风闻京城中著名的闺阁之秀,谁又及得上林妹妹的才貌风华呢? 宝玉蹭到黛玉跟前,没话找话地说:“妹妹听戏听得好专心啊。” 黛玉盯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知道人家看得专心,你怎么还要跑了来打扰呢。” 宝玉答不上来,“嘿嘿嘿”地挠着头笑。 林黛玉本来是挨着贾母坐着的,这时便站了起来,往宝钗的方向走去。 宝玉就如跟屁虫一般粘在黛玉后面,追着说:“平时我忙着上学,有心想多陪陪妹妹,只是没有空。今天好容易得了空,妹妹倒是理我一理啊。” 黛玉直待走出了贾母的视线,才回转身来,拧起眉毛,说:“我说,怎么还没有唱‘山门’呢,你倒‘妆疯’呢!谁要你陪?我每天忙都忙不来,要你陪着做什么?你读你的书去是正经,省得舅舅说你,也免得我们被舅母念叨说是用些没名堂的玩意儿耽误了你用功。上次办个诗社,大家无非就是一起写了几首诗,最后还闹得我们姊妹几个被舅母抱怨得了不得呢。现在谁还敢要你陪着?爷们的时间金贵得很,眼看着要考秀才的人了,耽误不起!” 贾宝玉连忙赔礼说:“那不关我的事,都是太太没好气,要找人出气呢,偏偏那件事就撞到枪口上了。” 黛玉怒道:“我很知道不关你的事,可是当时我们几个女孩儿不好说话,你为什么也一声儿都不言语、不辩解?就由着我们被舅母抱怨呢?亏你还是个男人!俯首帖耳,唯唯诺诺,一点担待都没有!走开!我这会子不想要你陪!只怕你离了我旁边,我还自在些。” 宝玉急得一脸是汗,打叠起全身的精神,一个劲儿地拉住黛玉解释分说。 这时,一个丫鬟走来说:“宝二爷,老爷刚刚叫人传话进来说,叫你即刻去外面堂上,说是有事找你。” 这一句话落在宝玉耳朵里,就像是晴空里突然响了一个焦雷。宝玉立马就绝了和黛玉继续腻歪扭缠的心思,丢开手,飞身就往贾母那里求救去了。 黛玉本来也只是想挫他几句就算了,见他又是一副听了舅舅的召唤就如临大敌般的没出息样儿,不禁跺一跺脚,鄙薄地说一声:“活该!”就转身去找宝钗等姊妹说话去了。 这边,贾母搂着扭股糖一般在身上痴缠的宝玉,不住口地哄着说:“乖乖孙子哎,你只管去,别怕。我多叫几个人跟着,有什么就马上来回我。他到底是你老子,他若只是骂你几句,你就老老实实听着,别犟嘴。我给你留着好吃的,还有上次你喜欢的那个西洋玩意儿,都给你留着等你回来玩。” 宝玉苦着脸只是不肯,又搬着贾母的脖子不放手,还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这幅骄纵的模样也尽然落入远处坐着的宝钗黛玉的眼帘,两姊妹便飞快地彼此交换了一个鄙薄的眼神。 贾母怒声说道:“打你?他敢!还有我这当祖母的坐在这里呢,谁敢乱来?好了,乖乖孙子,你快去吧。他到底是你老子,就是骂你几句,也是为你好,你乖乖听着便罢。若是他敢打你,我一定为你做主,帮你打回来。好了好了,现在就赶快去吧,要是迟了,可又要惹得你老子不高兴了!” 一旁的王熙凤也笑着推宝玉说:“老爷叫你,说不定有好事呢,哪里就怕得这样子起来?老祖宗才喝了一杯子杏仁茶,哪里禁得起你这般揉搓,看招得她不舒服了,可是值多了!” 宝玉无法,只得凄凄惨惨地、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果然,宝玉一出现,贾政就是一声断喝:“孽障!我叫你半天了,你才出来!未必老子见儿子,还要下帖子三请四请不成?” 宝玉缩着脖子,不敢则声,眼睛垂下盯着地面。 贾政又说:“人家读书,你也读书,只是不知道你那些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一见了人,你就畏畏缩缩,一点风致谈吐全无不说,连见客的礼数都没有了,哪有一点大家公子的风范!还不快去和你哥哥问好,装什么可怜样子!” 胤g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儿,见宝玉也被挫磨得差不多了,这会子正被他爹逼着给自己作长揖见礼,便亲亲热热地躬身扶起他来,说:“宝兄弟不要多礼,坐着吧。” 贾宝玉瞅了他爹一眼,方战战兢兢在一旁的椅子上歪着身子坐了,没一会儿,贾政又是一声怒吼:“坐好!坐也没个坐相!平时我怎么教你来着?坐如钟,站如松。” 贾宝玉马上挺直背脊坐好,双手放在膝盖上,只是姿势十分僵硬。 贾政鼻子里“哼”一声说:“学都学不像!真是个无用的杀才!” 听着贾政等人高谈阔论,胤g也并不多语,只是适时插|入一句,倒比那些人的长篇大论更显得一针见血,见地不凡。 贾政瞅着比宝玉大不了几岁的薛蟠,又郁闷了起来,回身看着从头到尾闷声不响的宝玉,厉声说:“你不会读书也罢了,到底学着出来认识些为官做宰的朋友,日后也好在世路上有个进退。现在这么多人,哪一个不是饱读诗书的?哪一个不可以做你的老师?尤其是你薛大哥哥,这会子可是要‘蟾宫折桂’了,就连我这做姨丈的,都觉得‘与有荣焉’。你现在放着大好的习学的机会不去向人家讨教,倒是在这里一言不发装大神,平日却是个‘窝里横’!” 贾宝玉无法,后面只好瞅着机会抖抖索索地也发表了几句自己的见解,却是每次都被贾政嗤笑不已,闹得胤g都在心里咋舌:这贾宝玉到底是贾政的儿子还是他的仇人啊?这样时时刻刻骂不绝口的粗暴教育,也难怪宝玉会变得那般没出息没担待! 胤g起了一点怜悯之心,本想就此罢手。可是当他的视线转到贾宝玉手上拿着的一把香妃骨的绢质折扇上时,隐隐约约看见上面好像有字,不禁有些好奇,便向宝玉借来一观。 宝玉本不想给胤g看,可是他瞄了一眼贾政的脸,哪敢乱说乱动,只好颤抖着手递给了胤g,在心里祈祷可千万别节外生枝的好。 这一看,胤g顿时就将刚才的那点不忍之心抛至了九霄云外。 41、最新更新 那扇面上绘着山石溪流,侧边一颗桃树,枝头虽然还有许多粉红粉白的花儿开得热闹,树下却是一片落英缤纷。 左侧以黑色墨笔写着四句似诗句又似戏文的话: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胤g看着这几句话很眼熟,随后便想起来这原是黛玉所做的《葬花词》。胤g之所以认出来是因为前不久宝钗归家时曾经将此文摘录下来与他看了。当时宝钗就说:“林妹妹性格太过纤细敏感,那日为了起诗社的事情,姨妈不高兴,说咱们几个女孩儿耽误了宝玉看书温课,别人也都罢了,只有林妹妹就闷在心里不舒服了好些日子,那日一个人跑去园子里呆着,我去寻她回来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的,可见是哭狠了,晚上又一个人在灯下面写写念念,做的这个葬花词。”说完,宝钗叹息不已。 当时胤g看了之后,默然半响,才对宝钗说:“性格敏感也不是坏事,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不能反抗还不许自怜自艾吗?写诗是发泄郁闷之情的一种方式,你且不要干涉她。等过些日子她缓过劲儿来了,你再好好开导开导她。你们既然是金兰之契,理应多照顾照顾林妹妹。妈妈几次说要接你出来家里住,我都说回来你一个人回来住难免闷得难受,那边林妹妹也落了单,不若你们姊妹一处相伴着。‘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筵席’再过几年,等你们都大了,想这么相伴着也不能了。” 一席话说得宝钗也是感同身受,落下泪来。两兄妹品鉴黛玉的《葬花词》,都觉得林妹妹幼年遭遇母丧,又离家万里,寄居亲戚家中,性格孤高又敏感多心,被贾府中人明着暗着排挤,故做此痛心彻肺的感怀之诗。 现在看着林黛玉的伤心之语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被贾宝玉绘在纸扇上,当做稀奇一般拿在手里到处给人看,招摇他家里有个能舞文弄墨、多愁善感的好妹妹,胤g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胤g将那把扇子“啪”地一声合上,对贾政说:“姨丈,外甥觉得宝兄弟诗才了得,想与他另找个地方安安静静谈论一番,不知姨丈可否依准?” 贾政哪里会不准,求之不得还差不多,反而是嘱咐自己的儿子说:“这是你薛大哥哥好意夸奖你,就你那点子歪才,唬不了人的。你要好生向你哥哥讨教才是。” 贾宝玉虽然不喜欢薛蟠,但是想到可以马上离了他那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老子,自是如蒙大赦,当即点头如捣蒜,无有不应。 贾蓉便亲自来带着胤g贾宝玉两人去了一旁的一处清净的厢房,笑嘻嘻地说:“两位叔叔这下子可以自在说话儿了,外面简直闹得人脑仁儿都疼了。” 胤g点点头,贾蓉便识趣地为他们掩上门自去了。 贾宝玉胆怯地看着胤g的脸如同暴风雨来袭前的天空一般黑了下来,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的双脚情不自禁地往房门的方向挪动,口中嗫喏地说:“大哥哥要没啥事,我就先走了啊……” 一语未完,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贾宝玉白嫩的脸上顿时出现五条清晰的指印。 贾宝玉吓得魂飞魄散,立时就往门口跑去,一边嘴里还嚷嚷着:“你怎么打人啊你?我又没惹你,你别以为你现在中了举人就了不起了……” 胤g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再来一巴掌,扇到他的另一侧脸上。反正打都打了,也不在乎多一下两下的。这下子贾宝玉的另外一边脸上也出现了一座“五指山”,有了对称的“美感”。 手无缚鸡之力的贾宝玉被胤g堵住了门口,根本跑不出去,顿时涕泗交流,哭着说:“你是不是失心疯了?好好地打我?我招你惹你了?” 胤g叉着他的脖子将他按在墙上,然后用那柄纸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贾宝玉的脑门,好整以暇地说:“你是没有招我惹我,可是你招惹了我妹妹,我打得更狠。” 宝玉哭喊叫屈:“我没有招惹过宝姐姐,我平时可敬重她呢。” 胤g冷声说:“我说的是林妹妹。” 宝玉止了哭声,呆呆地看了胤g一会儿,复又哭了起来,说:“林妹妹又不是你的亲妹妹,只许你喜欢,就不许我喜欢了?” 胤g黑沉沉的眸子里飘出怒火,骂道:“我母亲是认了林妹妹为义女的,我是把她和宝钗一体对待,不分什么亲的干的,哪有你说得那般龌龊心思?你这混账,烂泥扶不上墙的!谁许你喜欢她了?你也配!我打不死你!” 胤g动了真怒,便将手里的扇子狂敲宝玉的头,还嫌不过瘾,又左右开弓,了他两个嘴巴,宝玉哭喊起来,可惜这会子贾家所有的人都在前堂和后院听戏取乐,丫鬟小子们也都被调到这两个地方集中,贾珍还嫌人手不够呢?谁敢躲在这偏僻的厢房处偷懒呢?是以贾宝玉哭叫的声音虽然不小,却是于事无补,没有一个人发觉这里正在上演的真武斗的戏码。 胤g又冷笑着质问贾宝玉道:“再者,有你这样喜欢人的吗?被你喜欢的人可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你把人家小姑娘家偶尔的愁闷之语当做浓词艳赋一般绘在扇子上招摇过市,是何居心?知道的人羡慕你家里有个才情不凡的妹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林妹妹这么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是故意做此等春悲秋恨之语,引逗得世间的男子们来评说以博取虚名,还真真是惊世骇俗呢!” 宝玉任是再惧怕胤g,这个败坏黛玉闺中清誉的帽子实在扣得太大,由不得他不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宝玉结结巴巴地说:“林妹妹才华馥比仙,我一来是自己实在喜欢那词的意境才抄出来想多瞧两眼的,二来女子会作诗又如何了?李易安也是女子,她的‘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不也是千古传唱,为天下男人评说吗?” 胤g恼怒得恨不得一拳砸在他胸口上,估计着他那小身子板倒是捱不了这一下,好容易才忍住怒火,厉声说:“绣花枕头一包草,原来说的就是你个混账行子!我说你是真傻还是怎地?李易安是宋代人,情况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了!再说,她成名也是结了婚以后的事,她的丈夫风雅,才许她这样。一般的女人不还是以贞静女工为要吗?如今这世道,你倒是睁开你那瞎眼睛看看,写的诗词在外面流传的女人有是有,但是——尽都是些为了谋生计不得不如此的歌妓娼优之流!正经人家的小姐有谁是以诗词而闻名的?” 一席话说得宝玉无话可说,愧不可当。半日才说:“大哥哥,是我疏忽了,往后再不敢了。” 胤g冷哼着说:“往后?往后我只要你远着我的妹妹们就好,没事不许去骚扰她们。” 宝玉心里再不情愿,也只求赶紧离了这个煞神的好,应了一声就想溜之大吉。 胤g揪住他说:“急什么!赶着出去向你家那个老太婆告我的刁状吗?” 宝玉赔笑说:“不敢不敢。” 胤g细看他的脸,打过的印迹很明显。贾家那个老太婆一贯是把这贾宝玉当凤凰蛋一般捧着的,见他脸上这般情态肯定是不会轻轻放过的,必定会追究,所以,现在就得教这贾宝玉将话编圆了,免得给自己招麻烦。 胤g拖长了声音,问道:“那——等会出去见了你家老太婆,你怎么解释你这脸上的印子啊?” 宝玉窥探着胤g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说:“我就说我不小心摔的。” 胤g脸一沉,骂道:“你猪脑子啊?摔跤会摔出这种印迹出来?你倒是再摔一个出来给我看看,不摔像了不准走。” 宝玉哭丧着脸说:“那我怎么办?好哥哥,你要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吧,反正我全听你的。” 胤g两眼望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说:“这印迹太大了,你家老太婆肯定要问的,倒不好蒙混过去。对了,先头我看见这园子里有个大马蜂窝,等会儿我牵你过去,将那马蜂窝捅下来,马蜂蛰了你,绝对就会盖过我打你的这两巴掌印了。” 贾宝玉一听要叫马蜂来叮自己,吓得半死,连忙说:“不要啊,叫马蜂来叮我,那会死人的吧,算我求你了还不行吗,饶命啊。我……我肯定会想办法混过去,绝对不会招出大哥哥你来。有了——要是老太太问起,我就说,脸上的印子是我从台阶上摔下来时不小心挂上了一旁的树枝给蹭着的,这样就可以混过去了吧。大哥哥你就饶了我吧,你放心,我出去后绝不会招出你来的,打死我也不会说的,不会给你找麻烦的,呜呜呜,求你了还不行吗?” 胤g傲然说:“找麻烦老子也不怕,人人都怕你家的老太婆,我却不怕,她能怎么着?打还我吗?皱一皱眉毛我就不是你薛家大爷了!不过撕破了脸,最后倒霉的可是你,我若是因此受了责罚,往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宝玉连忙说:“我不敢说出你来的。就是往后——我敬你了,怕你了,还不成吗?” 胤g“哼“了一声,松了手,说:“现在滚吧。先找个地方给自己上点药,今天是你珍大哥哥的好日子,别弄得太难看了!” 贾宝玉屁滚尿流地从厢房中冲了出去,撞翻了一个过路的小厮也不敢停留,一溜烟似地就不见人影了,就好像——屁股后面有恶鬼在撵他似地。 42、最新更新 胤g本想将那柄扇子烧了,转念一想这倒是那贾宝玉鬼迷心窍、败坏家中姊妹闺誉的把柄,便将其袖入袖口,想带回家收着去,往后若是那贾宝玉受了他的警告收敛了行止便罢,若不然就将它交到贾政手上去。贾政出手,说不定比自己出手的效果更可观,毕竟老子打儿子,是名正言顺、天公地道的,就是贾家老太婆也无话可说。 胤g优哉游哉地出了房门,随意走了几步,这厢房后面有个小小的花园,这时人们全部聚集去了前堂和后院,这里反而是一个旁人都没有,正适合胤g观赏风景,享受独处之乐。此时正是冬去春来的景象:天显得很高,却又极清亮,酥酥软软的地上,是嫩嫩的青草,一踩一个脚印,让人情不自禁放轻了脚步,生怕踩疼了它们。星星点点的花苞儿冒了出来,在春寒中显得可怜又可爱。树木也抽出了新枝,叶子的脉络在静静的阳光下流动着嫩嫩的绿意,远远望去,如轻烟薄雾,配着树间婉转的鸟鸣,生机盎然。 胤g估摸着午饭的点儿快到了,才慢慢地往大堂踱去。胤g才走到聚彩堂门口,就看见冬儿排开人群,锐不可当地冲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爷,可叫我找着您了。中了……爷您中探花了,唱喜的人都坐了咱家一屋子,等着赏钱呢,现在就全望着您和太太回去呢。” 堂上的贾府众人听了冬儿的话,开始时是鸦雀无声,全部怔怔地看向胤g。 胤g心里有数,知道自己那日在金銮殿上奏对称旨,想必是入了皇帝的法眼的,只当会状元及第呢,没想到却只是个探花,心里反而是有些怅怅不乐。不过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也不好有所表现。胤g转念又一想,探花到底也是在一甲之列,比起会试的结果是好太多了。再说,状元也好,探花也好,都不过是名头好听,最后怎么样,还要看今后的仕途怎么走。历史上籍籍无名的状元多了去了,反而是一些未得状元之殊荣的人后来居上,青史留名。比如唐代的韩愈,连进士都没考上,还是从师爷做起,后来不也是风生水起吗? 胤g便淡然一笑,说:“你这奴才,悄悄儿告诉我便是,干嘛嚷嚷?看扰了珍大爷的寿辰!”胤g如此说是有道理的,冬儿这么着急忙慌地冲进来,忙不迭地就将这事情当众就说了出来,惹得旁人嫉妒眼热倒在其次,又有喧宾夺主之嫌,反而是显得自己这个主子也和奴才一般地没见过世面,中了个探花就狂得什么都不知道了似地。 人群这才沸腾了起来。贾珍忙迎了上来,说:“大喜大喜!薛家大兄弟大喜啊!我为大兄弟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着恼?来啊,把我收着的好酒都拿出来给大家喝,今儿个为薛家大兄弟贺喜,大家都要不醉不归!“ 许多人也眉开眼笑地凑近了来给胤g道喜,胤g回礼不暇。 稍后,胤g向贾珍说:“今儿个看来有的忙乎了,就请恕小弟不能相陪大哥哥喝酒庆生辰了。哥哥的好酒,待小弟改日再领吧。” 贾珍反而是笑呵呵地说:“我们一会儿也不喝了,都出去看探花郎打马游街的风采,哈哈哈。” 胤g又和贾府的两位老爷道了别,便和闻讯出来的薛姨妈等人会和了一同回自己家去了。回家后的各种忙乱喜悦热闹,和胤g打马游街时的意气风发,风光无限,不消细说。 这边贾母见薛姨妈一脸喜气地走了,心里满不是滋味。再一看自家的几个子侄平时瞅着也是一个个漂漂亮亮、体体面面地,这会子和人家一比照,顿时觉得哪里都是毛病,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了。 看着宝玉低着头回来,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想是又挨了他老子的训了,贾母这时却也顾不得生气了,拉过宝玉,发狠一般地说:“我的孙儿,你倒是看看人家,再想想自己啊,过两年你也该科考了,不蒸馒头争口气,别落在后面叫人家笑话咱们贾府子孙众多,却没一个是拿得出手的。” 一旁听着的王夫人听了贾母这话,气恨得简直想马上和婆婆翻脸。人的本性就是这样,本来自己不觉得幸福的人,看见人家倒霉了就会庆幸自己原来过得还不错呀;本来自己觉得过得挺好挺满足的人,看见人家撞大运了,出于嫉妒或者各种不平衡会马上觉得自己过的那小日子有何幸福可言。王夫人就是如此,看见一贯低于自己的妹妹眼看着要高过自己了,她那废材儿子也比自己的宝贝儿子要高出几个头去了,心里难受憋屈得几乎不曾将手里的帕子揉搓出一个洞来,现在见贾母还在埋汰自己的宝贝疙瘩,更是气打不出一处来。 晚饭后回了府里,王夫人念着儿子今天先是被他老子拘了大半天,后来又被老太婆埋汰了一顿,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便将他又喊到自己房里,搜罗出好吃的好玩的给他解闷,宝玉却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叫王夫人看了十分忧心。 在黄色的灯光下,宝玉一向白嫩细致的脸显得十分灰暗,王夫人开始没留神,这会子猛地一眼看去,他的脸上竟然隐隐还有些红肿的痕迹。 王夫人一把搂紧了宝玉,说:“你这脸上的是什么?怎么看着倒像是被人打了?” 宝玉下意识地伸手想捂住脸,王夫人却拉开他挡着脸的手指,一个劲儿地虚着眼睛往他脸上细瞧。 宝玉嘴上连连说:“没有没有,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觉,脸擦在地上给擦红了的。” 王夫人这一瞧,顿时急得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说:“胡说。这分明是被人打得,是老爷打了你?还是谁、、、” 宝玉眼里涌上了泪水,还是坚持说:“没有谁。我就是摔在地上自己弄的。” 王夫人不信,急命:“彩云,将那边地上的脚灯给我拿过来!” 彩云移了灯过来,王夫人不顾宝玉的躲闪,搬着他的脸看了又看,心疼地落下泪来,说:“你还哄我?这明明就是被打的!你还要说是摔的?那好,就算是摔的吧?是在哪里摔的?又是怎么摔的?另外,今天是哪几个小子跟着你出门的?全部给我喊进来。我倒要问问,主子都摔成这幅样子了,他们全都是死人哪,居然连回都不来回一声儿。要是我没察觉,这么大一桩事情,是不是混过去就算了?看我不一个个地揭了他们的皮!” 且说上午宝玉出了那间厢房后,就将自己的小跟班茗烟喊了来,千叮嘱万叮嘱叫茗烟千万别声张,还要悄悄儿地别叫人发觉了,才让茗烟张罗了伤药来给自己搽上。清凉的药膏搽在脸上,红肿的印儿确实消了大半,不仔细看确实看不出来了,宝玉才遮遮掩掩地出去见人。恰逢当时宁国府人来人往,贾母等人的注意力被戏台上的热闹吸引了去,竟然没看真了宝玉脸上的印子。就在宝玉松了口气,以为这事儿就这般混了过去的时候,到底叫火眼金睛的王夫人给发现了。 宝玉想起薛蟠当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的狠话,无论王夫人怎么哄他的话,都不敢招认出薛蟠来。王夫人没法,又怕把儿子吓狠了,便唤了彩霞彩云两个人来,叫她们好生将宝玉送回自己房里去,又说是太太的话,爷们白天可能着了恼或受了惊吓,叫袭人等人晚上看护宝玉时要经心些,要专门留一个人彻夜守着他。 王夫人越想越气,便差人将自己的配房周瑞家的喊了来,又风怒电嗔般连夜叫人唤了跟着宝玉出门的几个小厮来,又是怒斥又是叫掌嘴地,拷问了那帮小子一大会儿,终于问出来宝玉中途确实没出过宁国府,就是被老爷喊出去了后又被薛家小大爷邀着去了一处僻静的厢房说了一会子话。 薛蟠!王夫人眼眸猛然收缩,他可是自己的亲外甥,怎么会对宝玉出手的?再说薛蟠看着是个知道轻重的人,他该知道宝玉是贾府里的掌上明珠,岂是他可以打得的?别是弄错了吧。 王夫人问了又问,小厮们吓得半死,哪敢隐瞒,只说确确实实地宝二爷只和薛家小大爷单独在一起过,后来就出来到老太太等大家一处,实在是没别人了。 王夫人对着跪了一地的人,怒道:“你们这帮子废物,成天跟着主子,还一个眼错不见就叫主子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现在都不知道是谁干的!把林之孝给我喊来,就说我的话,将这帮子白吃闲饭不会服侍的小子们全部拉下去,一人打三十板子,罚掉两个月的钱米!” 待小厮们被拉走打板子之后,周瑞家的还不敢走,窥探着王夫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 太太息怒。据奴才的一点子小见识,要说爷被人打了,奴才虽然没有亲见,听着刚才小子们的答话,估摸着就是薛家小大爷无疑了。薛大爷是太太的亲外甥,按说不会这般不知道轻重厉害。可是据奴才往日的听闻,那薛大爷现在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以往的品行却很是不堪呢。一语不合就大打出手,听说还打死过人。另外,还有些很不好听的传闻,本来是告诉不得太太的话,现在也不得不说了。” 王夫人略皱眉头,还是手一敲桌面,说:“你只管说!” 周瑞家的就走了近来,低低地在王夫人耳边说:“我琢磨着就是薛大爷打了宝玉,这个原因嘛,有几个可能:一个是他喝多了几杯酒,说不定和宝二爷言语上不合,所以动了手。二个是不是他和宝二爷在外面有什么争风吃醋的风流韵事,所以挟私报复。三个嘛,不是太太问,奴才竟都开不了口的,现在少不得要说了与太太听。据说薛大爷往日是要亵玩男色的,是不是他看着咱们宝二爷长得好,所以、、、” 王夫人被周瑞家的一番捕风捉影的话气得面如金纸,将手里端着的一个填胎细瓷茶杯往地上一掼,怒声说道:“不管是什么,总不能打人!中了个探花而已,就狂得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吗?宝玉是他打得的么?混账东西!明天你跟我去一趟薛家,势必要讨回这个公道! 43、最新更新 次日,为了方便起见,王夫人便乘着一顶小轿去了薛家。薛家就在荣国府后面,路倒是不太远。到了门口,连通报都不用通报,那门房见是贾府二太太来访,就弓着腰让进,说:“快请!”于是,轿子就直接抬进了仪门之内。王夫人刚刚下了轿子,就看见薛姨妈远远地疾步赶来,身后跟着的胤g也上前来给姨母行了小辈之礼。 薛姨妈又惊又喜地拉着姐姐的手,说:“今儿个是哪阵风倒把姐姐吹来了?” 王夫人见胤g虽然是以礼相待,脸上却是不冷不热的疏远情态,顿时几股子气一起发作,儿子被人家反超过去的嫉妒、亲外甥不赶着自己这个姨母的郁闷,自己的宝贝疙瘩被痛打的心疼不平之气都一下子绞到了一处,使得她望向胤g的眼神也带上了阴狠之色。 王夫人也顾不得还在仪门口站着呢,就径直发难说:“我今儿个来不为别的,只问蟠儿一句话,昨天宝玉被人打了,这事情是不是你做的?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作敢当,是你做的你就承认!” 薛姨妈看着姐姐一脸怒色,想来是不假的,吓得用帕子捂住了嘴,连连说:“这是哪里来的事情?不是弄错了吧?宝玉要不要紧啊?”又伸手怯生生地去拉王夫人,被王夫人躲开。 胤g一听这意思,王夫人这是兴师问罪来了,可惜,她刚刚说的什么“敢作敢当”的话压根没进到胤g的耳朵里。胤g知道王夫人这是因为没抓住证据,才故意这般用硬话来激自己,要不然她肯定就带着贾宝玉上门指认来了。哼哼,才不要上她的当呢。估计昨天贾宝玉那个软蛋真的是被打到位了,居然真的没有招认出自己来,胤g不禁心里暗暗好笑。当时想的是真要是这事情闹大发了,就把那把纸扇交给贾政作为后手。 胤g唇角勾起一点浅笑,说:“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姨母头一遭来我们家,不为了亲戚们之间的走动,却是兴师问罪来了!真叫外甥心内惶恐无比啊。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姨母有再大的气,也请先进去再说吧。外面就是大街,看叫人家听见了笑话。” 王夫人怒视着胤g,心想她一个五十开外的妇人,又不是未出闺阁的姑娘,未必还怕人看见吗?索性指着胤g怒喝道:“我怕什么外人笑话?未必我心肝宝贝一般的一个儿子,从来不出去惹是生非的,如今白白叫人打了,就活该忍气吞声不成?这世上还讲不讲道理和王法了?” 胤g脸上的神情越发恭谨得近乎讽刺,绵里藏针地说:“姨母有话要责骂外甥,都请进去说话。咱们家里不比姨母家高门大户,这里墙矮,过往人多,姨母纵使不在意,外甥也必不想要叫外面那些专好打探人家家里隐私的好事之徒窥见了姨母当街教导子侄的巾帼风采。要是姨母实在是贵人不肯踏足我家这贫贱之地,外甥也就只有恭送姨母了。也许姨母面子大,丢一点半点无所谓,外甥人微面子小,实在是、、、” 话没说完,就被薛姨妈拉住说:“蟠儿,少说两句吧,看气着你姨妈了!” 胤g止了口,做了个“里面请”的手势,王夫人不动,气哼哼地看着他,继续在仪门处杠着。 胤g嘴角略含着一点笑意,说:“姨母一向是个响快人,怎么今天这般积粘了起来?您到底是要往里面请还是往外面请,都请给个明示,外甥才好照办啊。” 王夫人想着自己到底是诰命,就算占着理儿,也不好太失了仪态,便一甩手进去了。 胤g落在后面,只是微笑着摇摇头,对着满面忧色的薛姨妈,柔声说:“妈妈别担心,儿子不是鲁莽行事的人,放心,我自有分寸。” 一时进了内堂,丫鬟们奉上茶来,王夫人便摔了茶盏,吓得薛姨妈一激灵,怯怯地说:“姐姐——” 王夫人才不理她,眼神如刀一般逼视着胤g,说:“蟠儿,你就说你们一家人这一进京来,姨母那点做得不周到?那点对不起你们了?你就下那样的狠手打宝玉,可曾有一星半点将姨母看在眼里了?姨母知道你如今大了,有了能干本事,不把我们这些老辈子放在眼里,不过我还是要忠告你一声,登得高,跌得重,凡事都不要兴过了头,否则,必定是乐极生悲!” 这一大段话说得声色俱厉,加上后面的话算是对薛蟠的一种诅咒似的预言,叫薛姨妈都气白了脸。 胤g脸上神色不动,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屑,说:“别的事情暂且不论,外甥只是有一点十分不服,姨母难道是自己亲眼看见我打了宝兄弟的吗?怎么宝兄弟有了事,姨母就一口咬定是我做的呢?难不成外甥头上就刻着坏人两个大字?有了什么不好的事,没人认了,就都往我头上推?” 胤g心思缜密,听刚才王夫人在外面说的话,贾宝玉昨天应该是没有招认出自己来的,不然她不会说出什么“敢作敢当”的话来。,故而这会子将话给王夫人踢回去。 王夫人怒道:“你没有做过谁会无缘无故赖你?我把跟着宝玉的小厮都问了个遍,都说昨天只有你和宝玉是单独在一起的,除了你还会有谁?” 胤g装出一副郁闷的模样来说:“外甥昨日是和宝玉在一起呆了一会,讨论了一些诗词文章和京中轶闻,不过,外甥当时是特意和姨丈打了招呼,得了姨丈的批准才和宝兄弟走开了一会儿,并没有其他的。据外甥看,宝兄弟若真是被人打了,还要另外去仔细寻访落实。就因为几个小厮的不实之词,随便将脏水往无辜之人身上泼可不像姨母一贯的所为啊。另外,昨日光是和宝兄弟攀谈了一会儿,外甥就发现宝兄弟也不像姨母说得那般只呆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他对京中的人家可是熟悉得很呢。什么谁家的厨子烧的菜好吃,谁家的戏班子有好戏,谁家有奇珍谁家有异宝那是如数家珍啊,叫外甥由不得不惭愧自己的孤陋寡闻,后来,说得高兴了,宝兄弟甚至连谁家的丫头好看,谁家的女儿扎的出奇好的花儿什么的话都说出来了,倒教外甥为宝兄弟悬心。看情形,宝兄弟倒是个爱热闹爱新奇的,平日里只怕是去得去不得的地方都是瞒着姨母无处不去的。姨母与其这会子逼迫外甥,不如叫人到外面去打听打听宝兄弟是不是在什么您不知道的是非之地惹了什么人,被人家打了也未可知啊。” 胤g这一段话说得语速极快,声音也大,根本不给王夫人打断的机会。 见王夫人张口欲辩,胤g索性又加了一句:“再说,姨妈看真了那一定是被打的吗?我听说宝兄弟倒是有些怪癖,喜欢吃丫鬟嘴上的胭脂,还喜欢给丫鬟小姐们制什么胭脂膏子,说不定是在偷香的时候沾上的一点印记也是有可能的。” 王夫人听了胤g这一番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色十分精彩。心里又想着宝玉还确实有这些毛病,倒是不好说嘴。哎,停停停,差点又被这鬼心眼的小子给绕了进去,王夫人复又拍桌,自己给自己壮着声势,说:“宝玉还小呢,那不过都是他的无心之语和无心之举,你一个当哥哥的,不说为他遮掩,还随着外面的人混说,编派他的不是吗?” 胤g脸色变得冷淡,端起一旁茶几上放着的釉面描彩茶碗,缓缓地饮了一口,说:“姨母的拳拳爱子之心,外甥可以理解,但是父母爱子女,不光是要把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叫他享受了就是为他好,更要有长远的眼光,为其从长计议的好。宝兄弟如今已然不是稚子,许多小时候做来本是无碍的事情,现在再做,任凭再以无心或是其他什么的为借口,都是十分不妥的。到时候,大路不平旁人铲,任凭姨丈姨母两个再是家中权势了得,富贵逼人,也保不了宝兄弟一世。挨一顿打算什么?只怕他往后还要吃更大的亏。姨妈如是一意孤行,还要护短下去,恐怕反而是误了宝兄弟的一生。外甥言尽于此,姨母自己好生思量吧。” 王夫人十分恼怒,将丫鬟们复又呈上的茶碗再次重重地摔碎了一地,怒声说:“教导宝玉的事情哪里轮得着你一个小辈指手画脚?想当初你又是怎生情状?你父亲又是如何教导你来?你都能改好了,我的宝玉只怕比你当初强了何止十倍,怎么就被你说得跟一颗歪脖子树似地,怎么往后还要吃大亏?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说完,王夫人便站起身来,说:“我们走!”就带着周瑞家的等媳妇往外面去,薛姨妈十分惶恐,脸上堆上笑想挽留姐姐再做解释,怎奈王夫人一点姐妹情面不留,一甩手就自去了。 44、最新更新 王夫人走了之后,胤g看着一脸失魂落魄的薛姨妈,叹气说:“娘,没事的。她走了就走了呗,也不过就是气这么一下子,她到底是母亲的亲姐,还能一辈子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胤g知道母亲小着她那嫡亲姐姐王夫人五六岁,从小就是听惯了姐姐的话,虽然后来各自出了阁,还是自觉自己的夫家门第低一些,又兼之丈夫亡故,更加没了底气,这次来了京城又是存了依附之心,是故对王夫人是言听计从,略无参商的。这次被王夫人这么大发一通脾气,想必母亲的心里是十分不安的。 薛姨妈拉着胤g,说:“蟠儿,宝玉真的是你打的?” 话说胤g从来都是将“子欲孝而亲不在”这句话铭记在心的,是以尽管来到这世里和薛姨妈不过做了一年多的母子,他都是凡事以寡母为首要,从来没有一句逆着母亲意思的话,也没有隐瞒过她什么。但是这次的事情胤g不想和她说实话,因为胤g深知若是依着母亲的软绵绵的性子,只怕立时就要拉着他去贾府给姨母和贾宝玉赔礼道歉去了。那自己刚才说的、做的一切不都成笑话了?不就白费精神了? 胤g摇摇头,巧妙地避开了母亲的问题,含混地说:“这个不关儿子的事。刚才母亲也听见我说的了,宝玉那性子,早晚是要被人收拾的。现在被人打了,也是一个警醒儿,若是他那些毛病改了,倒也不算白捱了一顿打。” 薛姨妈信以为真,一颗提起的心又放回了胸腔之中,说:“不是你打的就好。宝玉就算该打,也不该由你出手,他到底是你的姨表弟,多少要看承一点你姨母的面子。” 给姨母留面子?可是,姨母可曾给他母亲留面子? 今天的骂战胤g也算是大获全胜,一来王夫人跑来兴师问罪,最后铩羽而归,虽然丢了几句狠话,却是一点杀伤力没有,不过是无知妇人的几句谩骂罢了,倒是白白丢了长辈的气度,二来相对比王夫人的气急败坏、全无风度,胤g的对答则是全程态度良好,口气谦恭,反击得当,完全称得上是有理有礼有节,最终王夫人也没有讨到一分好,反而自己气了个半死。 可是王夫人走了之后,胤g心里还是很不舒服,不为自己,倒为了母亲的懦弱态度。王夫人一来,母亲即出来迎接,被王夫人躲开来了。王夫人拂袖而出时,母亲还赶着去送,再次被无视。这意味着什么?何况还是当着王夫人带来的那一众媳妇婆子奴才的面。要知道,母亲是经常在贾府里走动兼之照顾女儿们的,这一来,就等于是她被亲姐姐当众落了面子,叫她往后还怎么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去贾府晃悠? 胤g叫丫鬟给母亲端来一盏参汤,温声说:“母亲且歇一会儿,养养神。刚才那事儿也别太放在心上。倒是冷一冷她的好。据儿子看,这些天——母亲倒是暂时都不要过去贾府那边了。” 薛姨妈一惊,说:“怎么不去了?那宝丫头怎么办?” 胤g说:“不是儿子有心要说这些叫母亲不高兴的话,实在是姨母做事情太绝了,太没有人情味了。母亲细想想,您成天往姨母家跑,姨母可曾来过咱家一遭儿没有?今天第一次来,却都不肯进去说话。不是儿子拿话激她,她还真打算说几句绝情的话就走的。真真叫人寒心。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虽然长幼有序,姨母比您大着几岁,是该尊敬礼让,可是,母亲如今也是有儿有女一把年纪的人了,姊妹家亲热也该有个度,母亲去她府上三四趟,姨母也该回个一两趟的,否则,知道的人,说是两家人亲近,母亲和姨母姐妹情深,不在乎这些小节;不知道的难免在背后嚼舌根,倒像是母亲在赶着姨母家的权势似地。” 胤g顿了顿,看着薛姨妈脸上浮起一层羞愧之色,又慢慢地接着说:“母亲往日说的什么叫妹妹嫁入贾家的话,说老实话,儿子是极不赞成的,但是,那时儿子尚在温课,仕途什么的八字还没有一撇,也不好多说什么。如今天道酬勤,总算在此次春闱之中突围而出,以后儿子更会发奋向上,母亲只管放宽心倚靠着儿子便是,不要再去想着将来要靠着他们如何如何了。” 薛姨妈迟疑着说:“那你的意思是这段时间都不去贾府了?那宝丫头怎么办?要不要接她出来?” 胤g说:“那倒不必。儿子的意思并不是要母亲和姨母决裂,儿子只是希望母亲今后可以在亲戚们面前挺起腰杆堂堂正正做人。这次,一定要叫姨母自己回转来给您这个面子不可。妹妹那边,若是一下子挪出来,倒像是小题大做了,姨母说不定就真以为母亲要和她生分了,倒是先混着的好。再说,出去容易进去难,现在将妹妹接出贾府,往后可就没借口再回去了。我倒是觉得妹妹和林妹妹两个人住在一起甚好,林妹妹也是一个难得的好姑娘。两姊妹每天相伴着看看书,坐坐针线,比在家里一个人闷着强。再说,今天姨母是冲着我发脾气,不是针对妹妹。想来姨母还不至于如此小气,就因着这点小事,会对妹妹不利。再说,妹妹是和林妹妹住在一处,就算有什么,也受不着什么大的委屈。再说妹妹是有大志向的人,将来说不定要入宫的,就算受些个小委屈,尽可以当做是提前感受一下被人排挤的气氛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娘不要担心。” 薛姨妈还是有些犯难,嘴里嘟哝着说:“往常是天天去,现在突然不去了,只怕那边老太太都要来问的。” 胤g说:“老太太问,也只会问姨母,不会舍近求远来问母亲。到时候看姨母怎么圆这个话。若是日后这事儿揭过去,老太太再问起来,母亲就说我既然是要做官去了,家里这些铺子须得好好整顿,我们娘儿两个这些天忙着对账发卖铺子呢。这倒也是实情。” 薛姨妈听说,也说:“倒是呢,这个话倒是不错。说起来,蟠儿的意思是要将家里的产业都停了吗?娘倒觉得可惜了的,做了这么多年,说丢就丢了。”说完,长吁短叹。 胤g说:“不丢也可以,就是没有可信的人来打理,只怕是没挣到钱,反而得时时刻刻防着下面那帮人多生事端,倒不如一并卖了省心。” 薛姨妈说:“若说可信的人,我这里倒有个人选。你三叔的儿子薛蝌是你的正经堂兄弟,他虽然不喜读书,倒是他爹还在的那会子,带着他走南闯北见了不少世面。咱们来京城前他还来看过我的,说是想谋个门路做生意。咱们不如将他喊来京城,看看他能不能帮着咱们管理铺子,若是可用,就不急着一齐卖了,说起来,店里的老伙计里面有些还是你爷爷在的时候就在咱家帮工的,一下子叫人家一家子人都没了吃饭的差事,也是造孽的事情呢。” 胤g便依从了,按着母亲的意思给金陵去了信,让薛蝌来京城一见。 —————————————————攻守相见的分割线————————————— 贤书果见登天府。阔步青霄今得路。脚底生云,拥入蟾宫去。 好是来年三月暮。琼林宴处人争睹。 这一曲无名氏做的词写尽了世人艳羡的琼林宴。 琼林宴始于宋代,因宋徽宗在皇家花园“琼林苑”设宴款待新科进士而得名,这是士子们走向辉煌人生的开始,自来便笼罩着一层清贵荣耀的光环。 五十八道御制珍肴,散发着清冽香气的百年陈酿,和十年或数十年寒窗苦读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的成就感,叫在场的进士们都欣欣然了起来,加之后来身着便服的皇帝带着太子及几个皇子出现时,气氛一下子到达顶点。 胤g早就对林如海口中的这几位皇子好奇得不得了,有了这样的好机会,岂有不看清楚的?皇帝身后站着的身着明黄色五爪金龙蟒袍、脸上挂着和煦春风般笑容的想必就是太子,倒是眉清目秀的好相貌,就是看起来过于谦恭了点。太子后面的应该就是上次在扬州见过一面的三皇子,也是仪表堂堂,另外还有几个看起来年纪小些的,不能一一细数。其中有一位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站在一众俊美的皇子中间,只觉得容色无双,风姿翩然,叫早就阅尽天下颜色的胤g也略有惊艳之感。 皇帝来这里,本意是要叫太子及皇子们和这些朝廷未来的栋梁们多亲近亲近,将来好共事的意思,所以皇上只是说了两句勉励的话,与大家共饮了一杯便起驾回寝宫去了,留下太子及几个皇子陪着进士们继续欣赏接下来的表演等等。 太子等人看着着皇上走远了,也便懈怠了起来,一会儿工夫,座上就不见了好几个人。 胤g因在殿试之时大放异彩,博取君主青目,故而频频有同场士子过来敬酒道贺,胤g虽然极力推让,不免多饮了几杯,除了有了几分熏熏然的醉意之外,还觉得有些内急,便悄悄起身意欲去出恭。 出了便所,胤g见这皇家园林里园中奇石罗布,佳木葱茏,另有古柏藤萝,并各色山石盆景,颇具趣致,便一路慢慢行去欣赏,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峥嵘假山之处,不防踩着一节枯枝,发出些微声响,不料被人忽然一把捂住口鼻,拖了过去。 45、最新更新 司空祀那日被长兄威逼不过,为了暂时脱离险境,只得口头答应了。当他心事重重接过司空祈手上的那两件物事,恨不能马上插上翅膀逃离此地和这个利欲熏心、毫无兄弟情义的混账大哥,又岂肯在庆王府留宿?于是司空祀顶着会被皇父发觉迟归而被责骂的压力还是匆匆回宫去了。司空祈见他就范,心头一松,也就不再执意相留。 司空祀回宫之后一整夜都盯着那两个东西沉思,脑子里反复浮现的是大哥恶狠狠地说:“破席子一卷埋了去,谁知道你是皇子还是寻常百姓,一辈子还没有展开呢就这么没了!”时的凶狠表情,不禁气怒直冲脑门。 他也配叫哥哥?他和母妃两个什么时候把自己当做自己人了?现在需要炮灰了,就威逼利诱地要自己冲上前去!这世上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司空祀心里冷笑,也不知道那个大哥凭什么就认为太子倒台了储位就一定会落在他头上。据司空祀这些年来的冷眼旁观,太子之所以被皇父器重,除了他嫡子的身份之外,皇父更加属意太子仁慈宽柔的性格。 皇父虽然偏心眼,但是在东宫之选这一社稷之根本上却是看得很清楚。司空祀不禁想起之前他曾经无意中偷听到一点的皇父和心腹大臣的对话。 那日,刘贵妃偶染小疾,她见皇帝许久不来钟粹宫,便想小病大作,还逼着司空祀,叫他装作担忧母病的样子将皇帝哄来。司空祀给她闹得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去了。 当时,孝文帝正在御花园内的一处凉亭和心腹大臣、时任殿阁大学士的张青芳说话,司空祀不敢打扰,可是母妃严命,也不敢不去,便隐身于一畔的浓密树荫之下,心里思忖着等张大学士走了之后自己再去和皇父说话。 皇父微带凄凉的话语飘入司空祀的耳内:“朕这一辈子生了十多个儿子,十多个女儿,现在,别看着天下一片太平,怕就怕朕一旦撒手归西,没有朕在这里镇着压着,他们兄弟几个就会为了这大位而手足相残。想到这些,朕真是忧心如焚,夜不安席。” 张青芳说:“圣上白日忧心国事,晚间还还要思虑社稷之未来,让臣想起一句古语,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两相对比,圣上恰如心忧天下的智者,臣即是那饱食而遨游的无能者,真叫臣惶恐之至。臣虽不才,愿为圣上殚精竭虑,以解君忧。” 孝文帝大笑,说:“好好好。朕原知你忠心耿耿,这心里话一向只有案前的灯知道罢了,今天便说给你听了。” 张青芳为君王的信任感激得几乎要叩头谢恩了,又进言说:“圣上既然忧心社稷之稳固,现在何不择有能者而立之?” 孝文帝说:“有能者?你是指庆王,还是别的谁?” 张青芳说:“庆王远征东夷,大胜归朝,看似比太子更有威震天下的能力,臣则以其狼子野心,窃为圣上所不取。” 孝文帝冷笑着说:“很好,这一点你也看出来了。太子虽然柔弱,心底却是众兄弟中难得的宽厚仁慈。朕以为,当今天下太平,正宜于仁者治天下,强者辅佐之,才看承着老大的能力,率先封他为王,想着日后他或许可以帮着太子平定边疆。没想到竖子居然狂妄至此,得寸进尺,还痴心妄想起储位来了。哼,就凭他那一点微末军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青芳,朕跟你说,若真是他得了这大位,只怕待朕百日之后朕的儿女中身遭横死的会为数不少呢!” 张青芳说:“圣上明鉴,原来是臣自误了。臣见圣上时时敲打太子,还以为圣上是、、、” 孝文帝说:“你以为朕不喜欢太子了吗?朕对太子时时敲打,面命耳提,正是爱之深责之切,盼望着他迅速成长起来,堪当重任罢了。在朕心里,太子是月亮,其他的人——只能是星星,簇拥之,辅佐之。若是谁有异心,不论是谁,朕都不会轻饶!” 想到那日皇父斩钉截铁的语气,司空祀心里的主意更加明晰:司空祈的所作所为早就被皇父看在眼里,只是引而不发罢了,也许正应了那句话“将欲夺之, 必先与之”,皇父在将其一撸到底之前给了司空祈其他人所没有的殊荣,譬如封王、赐庆王府、出行规格与太子同等等,故意让司空祈得意忘形,意欲在收网之前使其恶行和歹毒心计全部自行暴露,真可谓“帝王心术,神鬼不语”。 值此生死关头,司空祈尚且不自知,还要与太子死磕,竟然还想蛊魔太子,真真是“自行不义必自毙”。我司空祀又岂可去助纣为虐,自寻死路? 司空祈给自己的这两个物事倒是他谋害太子的铁证呢,司空祀不禁暗叹司空祈的愚蠢,竟然利令智昏到如此地步,这不是授人以柄又是什么! 司空祀不再犹豫,自己本来是想远着这一场是非的,现在看来“树欲静而风不止”,必须做出抉择了! 次日,司空祀摆脱了司空祈布置的暗线的监视,将这两件证据交给了皇父。 孝文帝怒道:“竖子安敢如此!”便将手里的朱笔一把折断,不慎将虎口处扎破,顿时有鲜血沁出。 司空祀连忙跪下说:“皇父息怒!是儿臣的不是,不该将此大逆不道之事告知皇父,惹皇父震怒,以致伤及龙体!” 孝文帝由着大太监为自己包扎,蹙眉不语,半响,方说:“不,这事你做得很好。不过,朕还要你做一件事。你继续和他虚以委蛇下去,朕倒要看看,他要怎样把这场戏演下去!” 于是,司空祀便按着皇父的指示,只叫人传话说是已经按着司空祈的意思将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司空祈大喜,又命司空祀继续将那药粉设法给太子吃下去。 又几日,爆出科考舞弊案,庆王手下的眼线查出此事与太子有关,密报庆王。司空祈想着皇父十分重视此次恩科之结果,若此案真与太子有牵连,倒是一个双管齐下的好机会,如此一来,自己就能一举发力,将太子拉下马来,事不宜迟,须得尽快查处此案,司空祈便夸大其词,亲自向皇父请命,得到恩准后自己便远赴外地追查此案逃犯去了,倒是一时也顾不得其他。 没有人来纠缠威逼司空祀,司空祀清静了几天。另外,这日的琼林宴,庆王因在外地,没有出席。 琼林宴上,司空祀见太子遁了,自己也想去透透气,便和七弟等人说了一声,出去御花园里逛逛。“偷得浮生半日闲”,司空祀正在一座嶙峋假山一畔的阴影里欣赏着脚边的碧波粼粼,却看见太子和三哥两个迎头过来,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行礼相见,突然发现两人的姿势有些反常地暧昧,三哥的手是扣在太子哥哥的腰上的,不禁心中惊疑。只这么一停顿的功夫,两位哥哥已经闪身进了假山之中,说话声影影绰绰飘到了司空祀的耳中。 太子说:“怎么办?据说邱之然不日就要押解入京。” 三哥说:“怕什么!这事我自有办法。” 太子忧心忡忡地说:“你有什么办法?我原就说过这事情不可行。你要钱我给你,你偏偏要在这科考上打主意。现在好了,翻出来这么大的事,老大又死盯住不放,要叫皇父知道、、、” 三哥说:“跟你说了这事情我会摆平,你唧唧歪歪抱怨个没完干什么?” 太子有些怨愤地说:“你来摆平?你前儿派去毒杀邱之然的人都落网了,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后着?” 司空祀越听越心惊,原来前段时间闹出满城风雨的科考舞弊案就是出自这两位哥哥的手笔。 司空祀还想听清楚些,不料里面的说话声突然变成暧昧的口舌吸吮之声,随后听见三哥的声音响起:“好了,叫你别再说了你偏要说,我只好堵住你这可人疼的小嘴了!” 这句邪魅之语落入司空祀耳中,不啻于平地惊雷:原来他的两位可敬的哥哥背地里竟然是这样! 更惊人的还在后面,随后又响起了衣衫的声音和太子哥哥又似欢愉又似痛苦的呻|吟,叫一墙之隔的司空祀听得面红耳赤,正想悄悄离开,不防一旁似乎有人也过来到自己的藏身之所,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踩踏枝叶的声音。 坏了,这来的人不知道是谁。但是他一旦暴露,自己也就随之暴露了,不知道太子和三哥看见自己躲在暗处偷听了他们的对话和行为会怎样。现在一个大哥,已经缠得自己没办法了,要再惹上这一股势力,那可真是无立足之地了。司空祀如此一想,便心里大急,也顾不得许多,连忙转身捂住来人的口鼻,将他拖入阴蔽处,贴在他耳边低声说:“别出声,不然小命不保。” 46、最新更新 胤g心里一惊,正想斥骂来人放肆,却发现对方正是在方才的宴席上一眼惊艳的那位六皇子殿下,此时正一脸焦虑之色。在如水的月色之中他的一双妙目光华流转,细嫩的手心按在自己的嘴唇之上,少年特有的干净爽洁的气息直扑鼻翼,胤g不禁心中一荡,情不自禁就依从了他,随之悄悄隐身于树荫之下。 随后,胤g也听到了假山内传出来的暧昧声响,还听到一个鼻音般柔软的声音:“嗯,够了,不要了、、、” 然后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另外一个人说:“够了什么?哼,听说太子妃有孕了是不是?我看你是欠操,倒有体力去宠幸女人!” 话音一落,便是更大声的肉体撞击声。 太子妃?胤g一惊,转头看身边的少年皇子,只见他的脸色即便在迷蒙月色之中也看得出红得似乎要滴下血来,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 胤g心里暗思他也许和自己一样只是偶尔路过,不经意遇上了这一场活春宫,其中的倾情出演者又是他的亲哥哥,所以只好隐而不出的吧。看他这一副又慌又乱、面红耳赤的羞窘模样,倒像是未曾经过人事,叫胤g不禁起了一点想逗弄他的顽皮念头。 等假山之内的两人走后,胤g眼尖地认出其中一个身着明黄色衣服的就是刚才现身琼林宴的尊贵太子。 胤g和司空祀站直了身体,各自平息着复杂而慌乱的心绪。 胤g行礼道:“下官见过六殿下。” 司空祀蹙眉看了他一会儿,强做镇定地说:“你是今年的新科探花薛文龙?你既然是饱读诗书,学富五斗之人,应该知道什么是为尊者讳,不需要我专门提醒了吧。” 看着他故作老成、实则羞恼的神情,叫胤g更觉有趣,便说:“佛曰:一切皆为虚幻 。 故,不可说,不可说。我听到的一定亦为虚妄之象,怕是睡了一觉起来就忘诸脑后了,还要我为尊者讳什么呢?” 司空祀松了一口气,说:“很好,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你既然摘得本科探花之桂冠,自是前程似锦,不要轻举妄言,否则,必然是取祸于己。” 胤g听了好容易才憋住了笑,毛头小子,学了几句官话,也在我跟前卖弄,我能是你那么轻易就糊弄过去的吗?胤g恶作剧之心大盛。 司空祀抬步欲走,却听见胤g在身后说道:“那些我是忘了,忘不掉的是和六殿下的同窗之谊。” 司空祀转身,莫名其妙地看着胤g,说:“你说什么?我怎么会和你有同窗之谊了?” 胤g嘴角含笑,说:“就在刚才,我们不是一同聆听了某种教育了吗?” 司空祀反应过来,不禁面红过耳,怒道:“胡说!你刚刚还说忘记了的,怎么出尔反尔?” 胤g脸上的笑意更盛,说:“我是忘了,不知道六殿下是否会忘记?下次看向你的好哥哥的时候是否会有奇怪的联想?” 司空祀气得冲过来,揪住胤g的胸襟,说:“混蛋!谁许你如此胡说八道?先摸一摸你这脖子上有几颗脑袋!” 胤g拍拍他的手,说:“怎么?靠得这么近,莫不是六殿下迫不及待地就要实践刚刚得来的知识?” 司空祀忙不迭地松开手,怒气冲冲地盯着胤g看了好一会儿,磨牙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胤g耸耸肩,说:“不想怎么样。一来,我这人脾气很不堪,不喜欢被人威胁说什么要不要小命之类的话,不管说这话的人是谁,地位有多高,都是一定要回敬的。二来,我是怕六殿下听了这么令人震惊的秘闻,太兴奋了,以至于自己就掌不住说了出来。所以,下官不才,说了个拙劣的笑话,缓解一下您的紧张情绪。” 司空祀涨红了一张秀丽脸庞,咬牙说:“你讲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得了,适可而止,再逗弄下去只怕要炸毛了。胤g欣赏了一下他因为怒火而变得异常明亮、灿若星辰的眼睛,施施然行了一礼,说:“下官离席已久,不敢在此久待,就此告退。” 司空祀冷哼了一声,自己先提步走了。胤g微笑着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还真是个有趣的人呢,又不是他自己被人抓包了,紧张个什么劲嘛。 琼林宴后没过久,朝廷对新科进士们的任命就下来了。按照惯例,胤g被任命为翰林院编修,从六品的官职。 得知此消息的王夫人心里撇嘴说:“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也不过就是个芝麻绿豆般的小官儿,往日给琏儿捐的官儿都是从五品呢。”听说薛姨妈许多日子未来贾府,是因为儿子做官了,忙着发卖一些不要紧的铺子,王夫人又含酸想着:“卖什么铺子啊,还真打算往官宦人家的路上走啊,要没有靠山,一辈子也就是个小官儿,一年几百两银子的俸禄,饿不死却也撑不死。倒不如留着铺子,多贴补一些家用呢。” 不料胤g去翰林院不过是一个月的功夫,即得到擢升,成为正六品内阁诰敕房中书舍人,天子近臣,再两个月,再次被擢升为宗人府右理事官,正五品,以十六岁的年纪跃居宦海沉浮数十年的贾政之上。 这下子连贾府都沸腾了,各各称奇,“与有荣焉”。 王夫人自那日薛蟠被擢升为正六品中书舍人对自己那日的莽撞言行悔之不及,很想去薛蟠家中表白一番,不过那日领教了薛蟠的利嘴,她再不敢和薛蟠轻易开口,怕再折了老脸。王夫人琢磨着自家妹妹脾气软,好收服,什么时候薛姨妈来了先和她说好了,让她来斡旋一下,将关系修复的好。可惜自那日之后,薛姨妈就很少来贾府了,即便来了,也是行色匆匆,往往是看过宝钗姐妹后,和贾母闲话片刻就走,基本是绝迹于王夫人所居的荣禧堂这一带。贾母奇怪之余,问了王夫人数次,王夫人总不好说自己和亲妹妹生分了吧,只得含混其词。 现在看着薛蟠就要平步青云,直奔大前途,薛姨妈也似乎忘记了自己这个嫡亲的姐姐,竟然整整一个月都不曾来探视过自己,王夫人不禁心中发酸:妹妹如今春风得意,就不肯来看自己了,可见一句话说的好,哥哥有姐姐有,不如自己有的好。妹妹往日里对自己言听计从,现在儿子发达了,眼看着就要奔了好前程,竟然眼里就不再有自己这个嫡亲姐姐了,蟠儿被擢升的消息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再者,连着这么久都不来看望,亲姐妹疏远至如此地步,还不得叫家里上上下下的人笑话自己连亲妹妹都笼络不住? 王夫人到底是在这大宅门里纵横多年的之人,修行高着呢。夜里,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王夫人心态调整过来了不说,还有一个好主意浮出了她的脑海。 47、最新更新 往日王夫人就对端庄大方的薛宝钗十分有意,当着贾母等人经常明里暗里地夸奖着,可是婆婆却从来都是不置可否,反而微微露出意思来说是嫌薛家门第低了,不过是个商贾之家而已,和黛玉湘云等人比起来自是高下立现。当时王夫人心里郁闷,也不好多说,心里却十分嫌弃伴着宝钗一起住的林黛玉。别的不说,就林丫头那病病歪歪的身子看着就是个短命的,而且估计也不会生养,光是长得好门第好有什么用,未必嫁过来没多久就叫宝玉做鳏夫吗?再说,那林丫头的娘当年给了自己多少气受,就冲着这一点也不能乐意啊,未必还要将她那女儿娶过来给自己继续添堵不成?不过,好在宝玉年纪尚小,倒不急在这一时,老太婆还有几年好活?到时候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如此想着,王夫人才忍了下来。 现在倒正是个好机会。薛蟠青云直上,薛家就等于甩脱了商贾之家的帽子,宝钗有了这么个青年才俊的好哥哥做靠山,还愁不能嫁入高门大户吗?正好趁着这一股子东风,将前段时间就大造声势的“金玉良缘”落实了的好,如此一来,妹妹和外甥女满意了,上次和外甥闹的不愉快应该也就轻轻松松地揭了过去吧。 次日,王夫人便将王熙凤先找了来说话。 王夫人想着这儿女婚事,虽然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本来是可以做主的,偏偏这老不死的老太婆杠在这里指手画脚,不能顺心如意。这凤哥儿原本是和自己一条心的,现在却也奔老太婆那里讨好去了,真是个眼皮子浅的,当日倒是错看了她。现在她倒是威风八面,风头都盖过了自己。满府里的人只是听着“琏二奶奶”的名头发抖,浑不知道当家的可是我这二太太了,真是可恶。不过无妨,老太婆能活多久呢,左右不过五六年罢了,那时候凤丫头你就知道不听我的话的后果了,就知道老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了。现在呢,倒是还要借助一下这王熙凤的力量,毕竟她是老太婆肚子里的蛔虫,又有一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巧嘴,这时候伙着她一道去和老太婆说这儿女婚事,更有成算。 一会儿,打扮得亮丽耀眼、粉正脂艳的王熙凤就出现了王夫人面前,春风满面地给她请安问好。 王夫人心里撇嘴,脸上却带着三分笑,说:“昨儿薛家的事,你都知道了?” 王熙凤不知道她的用意,也笑着说:“侄女听说了。要依侄女看来,倒是一件喜事。” 王夫人说:“这‘喜’也得引到自个儿身上,才是喜事,否则,只是看着人家眼热,有何‘喜’可言?” 王熙凤不敢造次,顺着她的话往下引,问道:“太太的意思是……” 王夫人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啊,这个道理你不懂吗?只有结了亲事,才能把这‘喜’事引到咱家里来啊。” 王熙凤双手一拍,喜道:“怎么太太就和老太太想到一块儿去了?昨天晚上,老太太半夜还把我叫去,也是说的这个事儿呢。” 王夫人一听,忙问:“老太太也想到要宝玉娶宝丫头的事了?” 王熙凤连忙停下,心里一下子转过千百个念头,小心翼翼地说:“那倒没有,老太太的意思是宝玉还小,还是以读书上进为主,娶亲的事情先不急。” 王夫人面露不虞,说:“谁说这会子就要宝玉娶亲了?可以先定下来嘛。人家还有指腹为婚的呢,年纪小怕什么?” 王熙凤心里很知道自己的姑妈平日里不言不语的,骨子里却刚强得很,别人的话是听不进去的。王夫人原是不擅言辞,所以多听少说,装出一副不问世事、潜心礼佛的慈善模样,其实满不是那么回事,要是被她冷不防挠一爪子,就是自己也吃不消。所以,王熙凤平日在贾母跟前能言善辩,在这自己的姑妈面前却是不苟言笑,生怕行差踏错。平时无事,也是尽量远着她,以免多出枝节。 王夫人看着低头不语的王熙凤,冷声问道:“那老太太的意思是要怎样和薛家结亲啊?” 王熙凤深悔自己一时高兴,就说漏了嘴,不过这会子也无法隐瞒了,只得照实说了。 贾母的意思是薛蟠青年才俊,是一门不容错过的好姻缘,可是,满府里的女孩儿都小,只有二姑娘迎春年龄上合适。迎春是大老爷贾赦庶出的长女,薛蟠虽然是嫡子,到底是出生商户,门第上矮了一等,正好身份相配。只是早先没想到这一层,白白错过了时机,现在薛蟠中了探花,有升了官,身份上自然是高了上去,不可同日而语了,所以,这桩亲事须得王夫人这个嫡亲的姨妈来为二姑娘保媒拉纤。 王夫人一听,简直是怒火中烧,凭什么呀?自己的外甥,如今出息了,倒要便宜了大房的丫头?也不撒泡尿自己照一照,就敢说什么配得上的话,也太自不量力了。薛蟠那脾气那性格,真要能愿意了,她这“王”字得倒着写!不对,是反着写!也不对,总之,这亲事要能说成了,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黄河水倒流! 王夫人生了一会子气,又起了恶意,心想往日都是你老太婆挑动矛盾,叫我们斗来斗去,自己好从中取利,制约大房和我们这边,不让任何一方独大。今儿个,我也来个“坐山观虎斗”,看你老太婆丢一回面子! 王夫人哪里有心思去为大房做媒人,为人作嫁衣裳,只是口头答应着贾母的催促,却纹丝不动,以至于几次在王夫人晨昏定省的时候,贾母虽然没有明说,面上却明显带出几分不悦来,显然是在暗示王夫人办事太积滞。王夫人估摸着自己摆架子也摆得差不多了,就将自己的心腹亲信几个全部喊上,亲去薛家探探薛姨妈的口风。 这次王夫人照旧是乘着一顶小轿去了薛家,到门口通报了,倒是态度比之上次好了不少,声音也不敢高了。门房依然是客客气气地请王夫人的轿子直接抬进了仪门之内,王夫人下了轿子,就有薛家的几个有头脸的管家媳妇迎了过来请王夫人入后堂。 到了内堂,薛姨妈和薛蟠两人正在对坐饮茶,见了王夫人进来,两人都站起身来,薛蟠好像并不芥蒂上次的事情,倒是不卑不亢地给王夫人行了晚辈之礼,又让座。 胤g对丫鬟说:“姨太太一年里面还难得来咱们这里一次,你们还不有眼色一点,将那最好的茶奉上?” 王夫人讪讪地说:“外甥说笑了。我是想着外甥现今当了官,想必妹妹现在事情多,不得闲儿往我那里去了。我今天就来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没有。” 说着说着,王夫人的话又变得酸不溜丢地:“外甥虽然年轻有为,到底你们是初来京城,根基儿浅,不靠我们这些长辈们照拂着,只怕是不能周全呢。” 薛姨妈经过上次那一档子事,又见儿子果然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上进,自觉腰杆也直了,见姐姐又说这种话,不禁说:“周全不周全都没关系。亲戚们好心,愿意帮衬就帮衬一点,若是嫌麻烦也就罢了。他一个小人儿,原是要经过一些事情才有更大的见识。就算翻一两个跟头,也是命数里该有的挫折。 胤g朝母亲投去赞许的目光,见王夫人臊得老脸通红,便一笑置之,说:“刚才母亲的话深得我心。要说照拂什么的,姨母的心意外甥心领了。不过,外甥不才,却想凭着一己之力闯出点名堂来,就不劳长辈们费心了。另外,姨母原是该多来我家里走动走动。我家里虽然比不上姨母家里轩昂气派,倒也有几处清幽别致的地方可供姨母偶尔来散散心。再说姨母是我母亲的长姊,您来了,我们必定是倒履相迎,以上宾之礼相待的。” 待到一碗茶水喝下去,王夫人才慢慢静下心来,想到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可不是来和薛家母子争高下的,还有更要紧的事儿呢。于是,王夫人拿帕子拭了拭嘴角,扬起三分慈祥的笑意,说:“前些日子和蟠儿说得拧了,倒是姨母浮躁了。姨母见蟠儿如今出息了,满心里疼你,只是爱之深责之切,蟠儿可别往心里去。” 胤g知道她这是做就的像生儿给自己看,不过既然王夫人专门上门来,刚刚那句话也算是给自己赔礼了,倒是得意不可再往,便笑笑地答应着。 略坐了一会儿,胤g实在懒得和这老女人周旋,站起身来说:“姨母知道我不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哪里至于一点小事就放在心上?另外,和我一同考上的几个同庚的进士约好了今天要一起聚会,我就无法相陪姨母闲话了,还请姨母见谅。” 王夫人本想喊住他先和他说那事儿的,转念一想,这外甥牙尖嘴利,而且句句都说在点子上,倒是个不好对付的。倒不如等他去了,自己先和妹妹说。妹妹是个软脚蟹,又是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没了薛蟠在场更好糊弄。 于是王夫人的脸上笑得更慈祥了,说:“我们老天拔地,说的话你们年轻人自是不爱听,也好,你去吧。” 48、最新更新 胤g走后,王夫人便对薛姨妈说了一通“金玉良缘”的话,加上边上侍立的周瑞家的几个王夫人的心腹也帮着腔,天花乱坠之处,加之之前就十分心许这门姻亲,薛姨妈倒是十分心动。不过,薛姨妈还是想起儿子之前的叮嘱,宝钗是在部里报上了名儿的,若是万一皇上什么时候又想起这档子事来了,要才人参赞们即刻入宫,到时候岂不是就麻烦了。 薛姨妈吞吞吐吐地将这一层顾虑一说,王夫人很不以为然地说:“部里报的名想个法子叫人销了去,或者叫人顶了去便是,只要你点头,这些小事包在姐姐身上,不是夸口的话,不要说是这件事,就是比这更大的事,也难不倒我。” 薛姨妈那日被儿子一说,觉得这姐姐吧,确实是没多少为自己考虑,不可以再和过去一般事事都听她的摆弄。再说,虽然说女儿的婚事自己是可以做主,到底是一辈子的事情,还是听听宝丫头怎么说的比较好。 王夫人意外地遭到薛姨妈的婉拒,不禁心里冒火,说:“不知道妹妹你还在磨叽什么!你家宝丫头是不错,模样好,又展样,会说话。不过老太太和老爷他们几个心里只怕还有更好的人选。不是想着我们姐妹俩的情谊,又实在喜欢宝丫头的人才品性,我能迈过了老太太这一层自个儿悄悄地来周旋此事吗?我想着如今蟠儿出息了,正是个好机会呢,若是再错过了,我也就没法儿了!” 薛姨妈给她怎么一说,倒是有些迟疑,不过还是坚持说:“等蟠儿回来,叫他也拿个主意的好。蟠儿如今是当了官的人,又是这家里的顶梁柱,俗话说,长兄为父,宝丫头的婚事他也有资格过问一声的。” 王夫人心想原想着这金玉良缘倒是十拿九稳的,谁料到如今薛蟠高升了,竟然也意外地难说了起来。也罢也罢。谁又比谁差啊,我回家把宝玉拘得紧些,叫他也一样地蟾宫折桂博君欢,还愁娶不来名门闺秀吗?噢,倒是把老太婆交代的那桩子事儿说一声,估摸着这情形,是不可能的了,反正也不关自己的事情,把话带到了就好。 王夫人说:“妹妹,今儿个我来,还有一句话要说给你听。这原也不是我的意思,你且听着吧,若是十分不妥,就当个笑话听吧。”王夫人便将贾母那日说的要将贾迎春嫁与薛蟠的话说了一遍,只不过,这次的口气十分冷淡而客观,不像刚才那般说得天花乱坠,激情澎湃,倒像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薛姨妈心想贾家那二姑娘倒是常常见到,温柔可亲,是个没脾气的,至于偏的庶的薛姨妈也不是太介意,只要模样儿周正脾气好就行了呗,哪去讲究那么多?她若是真嫁过来必定是事事都听儿子的,倒比凤姐儿恃才自专的好。于是薛姨妈就顺嘴儿夸奖了贾家二姑娘几句,倒叫王夫人十分惊诧,不过,王夫人眼珠轱辘一转,又有了鬼主意。 不过好在薛姨妈虽然糊涂,还不至于糊涂到没救了。薛姨妈心想女儿的婚事她都不敢自作主张,儿子的婚事就更要叫薛蟠本人拿主意了,话说儿子如今前途看好,他看不看得上这贾二姑娘倒是不好说呢。 等晚上胤g回来,薛姨妈就将这两桩提亲的事情都和胤g说了,胤g赞许道:“母亲做得很好。在儿子看来,妹妹现今十四岁,等待选的事情完全尘埃落定之后就可以考虑婚嫁之事了。我的婚事暂且不急,以妹妹为先。要依着儿子说,什么金玉良缘,说得好听,天底下难道只有贾宝玉一个是好的不成?那不过是贾家人井底之蛙,自说自话罢了,儿子而今结识的几位青年举子哪个不比贾宝玉强?母亲不要妄自菲薄,总觉得自己门户低了,事在人为,万事有我顶着呢。另外,我自己是不可能娶那贾家的姑娘的,倒不是看不上她庶出的身份,我只是不愿意与贾家这样的人家关系太深了。有道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不要看着贾家如今外面的架子还大,据儿子这一年来的冷眼旁观,倒是好日子就要到头了的感觉,所以还是远着他们一些的好。不过,贾家的那帮人包括姨母都不是好相与的,这次提亲只怕还牵连到贾家大房那边的面子。这次是女家赶着男家提亲,咱们贸然拒绝的话,落了贾家大房的面子倒还事小,还牵涉到人家姑娘的体面,所以,这事儿须得万分谨慎才好。母亲要是懒得费神去与她们周旋此事,就全往儿子身上推,待儿子和她们说。” 这边,王夫人回去,向贾母汇报说:“媳妇今天去,嘴巴都说干了,总算有了一点成效,姨太太那边虽然没有明说,倒是有了五分活动的心思。老太太,不是我贬低咱自家的姑娘,二姑娘要说样貌比不上林姑娘,要说才干比不上凤丫头,其他的细数数,竟然没有一样可以拿来说嘴的地方!老太太是知道媳妇的,实在是嘴笨,再说也不能够了。老太太您面子大,倒不如自己来敲定此事。”说完了,王夫人自己都佩服自己这套儿下得不错,叫老太婆也去碰一鼻子灰才是好看呢。 贾母听了,想着小儿子媳妇已经将此事说动了五成,剩下的五成自己何必费力气?既然是大房的姑娘,自当该他们操心,便又将邢夫人喊了来,说了这事,叫邢夫人再找说客媒人去。 邢夫人听了这事,回去告诉了贾赦。贾赦当然高兴,不过听说打头阵当说客的是王夫人,心想这位弟妹何曾这般好了,会去为他们跑腿儿当说客了? 这事儿听着倒是要打个折扣了,不如将儿媳妇派去再说说,免得兴过了头,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倒惹人笑话。 熙凤去了回来说:“姨太太病了,连着几天不能出门。所有的事都叫薛家表弟自己拿主意。我一个年轻媳妇儿,怎么好和他说那些?” 贾母听了这话,便说:“既是如此,为了孙女,我少不得要去试一试我这张老脸了。老大媳妇你可看好了,往后还说不说偏心的话?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的孙子孙女儿我是一样地疼呢。” 邢夫人讪讪地说:“老太太别听下面那帮子奴才混说,我们哪有那么糊涂的想法,会背地里怨着您呢?” 贾母借口有一些小事需薛蟠帮忙将人请了过来。胤g随着林之孝大管家进了贾府,快到贾母所居的正房跟前,就看见林黛玉抹着眼泪快步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一直在陪着小心的贾宝玉。 贾宝玉根本不看人,只一个劲儿地对黛玉说:“林妹妹怎么又生气了不理我?究竟我连原因都不知道。若是我语言不防头或是哪一点做得不好,得罪了妹妹,妹妹一定说与我听,我日后才好改啊。” 胤g停下脚步,咳嗽了一声,对林之孝说:“我和你们宝二爷有话要说,你离得远点。” 黛玉连忙甩开贾宝玉,上来给哥哥微微一福身,说:“见过大哥哥。” 胤g点点头,对她说:“你先去你姐姐那里玩去。” 见黛玉撇下自己走开了,贾宝玉更是慌张得身体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还是蹭上来行礼作揖道:“见过薛大哥哥。” 胤g慢条斯理地挽了挽袖子,而后,似笑非笑地盯着贾宝玉说:“人家不理你,你还一个劲儿打听什么?非要招人家说出好听的来你才甘心是不是?人至贱则无敌说的可不就是你?一副讨打相!不过上次你也算硬气,居然没有招认出我来,算是将功补过,今天我就不追究了,往后离我妹妹远点。另外,我刚才听你说的什么要改之类的话,我看很不必了,你再改也是这幅德行。倒不如说,你到底看上林妹妹哪一点好了,我去和她说,叫她竟是改了的好,免得招来你这么大一只苍蝇。” 说完,撇下垂头丧气的贾宝玉,胤g昂首进入贾母正房,见贾母高坐在正座之上,下首坐了一溜儿的人,分别是贾赦、贾政、邢夫人、王夫人等。 胤g依着礼节一一见过诸位长辈,大家都分别坐下来叙话,贾母当面就夸了胤g几句,又问了几句薛姨妈的病,当着胤g的面便喊来凤姐儿吩咐送什么人参药材去探视薛姨妈,胤g极力推辞。 胤g又不咸不淡地回答了贾母几句问话,然后端起杯子喝水,等贾母的下文。 贾母呵呵笑着说:“前儿我们娘儿几个闲着无事,正巧说起咱们这几个亲戚家的孩子们个个都是好的,要是能亲上做亲就更好了。说话间又排起年龄序齿来,发现你的岁数和我家二姑娘倒是差不了几岁,都是男当婚女当嫁的年纪了。大家都赞说原本一个南一个北的两个人像是被月老牵了红线似地,今年可巧就在一处了。年纪上差不离,家世也般配,模样也都是好的,听说你母亲也是很满意的。只是你母亲想着你如今是出来当官的人了,不敢随便做你的主。所以,今儿个叫你来,仗着我老婆子的不怕羞的老脸问一问,若是将我家二姑娘嫁给你,你可愿意?” 胤g斟酌着说:“我曾经听妹妹盛赞过贵府之千金,知道贵府千金温柔贤淑,堪为佳偶,只是自小我曾经被一位高人批过八字,说是命中不可早娶,否则有碍妻命。所以,纵然想效仿汉武帝,以金屋贮之,可惜命中无缘。” 贾母不信,说:“什么人披的八字?别是混说的吧,倒不要耽搁了你的好年华!” 胤g说:“是我们金陵那边有名的活神仙,号称铁口直断,批的八字无一不准的。所以,老太太你看,我不光是不娶妻,连通房丫头都不要呢,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还要娶了来,不是故意害了人家性命吗?” 贾母便不好说了,几个人都食不知味地饮着茶,各怀心思。这时,外面忽然传喧哗之声,一时,有个丫鬟慌慌张张进来说:“外面传话说让两位老爷快出去呢,说是有六宫都太监夏老爷特来降旨。”吓的贾赦贾政两人急忙起身奔了出去,启中门跪接圣旨。 那夏太监骑马直入,直至正厅才下马入厅,传了一道口谕:“特旨:立刻宣贾政入朝,在临敬殿陛见。”贾政不敢耽搁,火速换了朝服入朝觐圣。 贾母等人也便将刚才被薛家拒婚的糟心事丢之脑后,一家人惶惶不定,不住的使人飞马来往探信。胤g心想看来贾家确如他所想,是个不得圣心的。要是得宠的,听到圣旨来了,总会想着皇上是不是又有什么赏赐了,哪会和贾家一样,合家人都是一副大祸临头般的惶急模样?胤g此时不便离开,便和贾府众人一起等候着消息。 又过了一会儿,赖大等三四个管家喘吁吁跑进仪门报喜,才有了确切的消息,说是贾元春因为怀上了龙种,被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又说让诰命们次日去宫里谢恩。 这下子,贾家的人跟活过来了一般,都喜气洋洋地弹冠相庆。贾母看着胤g讽刺道:“蟠哥儿,看来我刚刚跟你说的话说得早了些,要是这会子和你说,只怕那什么高人就不会出现了吧。” 胤g也笑,说:“恭喜老太太。只是您刚才这话,倒叫孙儿辈惶恐。原来我在老太太眼里竟然是那等趋炎附势之徒。现在说来也无用,老太太且往以后看就知道我是不是那等小人了。另外,我现在在宗人府里管着玉牒,知道今上的几位娘娘,封妃时一般是单字,譬如宜妃、惠妃、淑妃等等不一而足。像大姐姐这样一次就加封双字的贵妃本朝都没有过呢,一个可能是大姐姐此次荣宠无双,另一可能是圣上也许还有什么别的用意或者想法,这个嘛、、、”胤g见贾母等人的脸色变得难看,就一笑收住,不再说下去了。 贾母等人哪里听得懂这些话,倒是贾政回来听王夫人转述薛蟠的话,又知道了元春能得以博欢君主,全赖刘贵妃保荐,也是托了那二十万两银子之力,并不是凭着自己的才貌博取君主之欢心,不禁有些忧心忡忡。贤德妃?说起来,元春有何贤有何德?十五岁进宫,二十六岁才蒙圣宠,若真有贤德早就脱颖而出了。再说贤德二字多见于皇后之诰封,一般妃子或“贤”或“德”,有这么的一个字就够挺折她的腰了。元春不过才承欢几次,谈不上有多大的圣宠,就算怀了龙种,皇上的儿子还少了?哪里就值得如此提拔?如此说来,皇上此举的确蹊跷啊。 还别说,胤g的敏锐真是非同一般的,几个月后,贤德妃贾元春果然栽了。 49、最新更新 司空祀回去后,心里还怦怦直跳,没想到太子哥哥居然和三哥是那种关系,然后,大哥去追查的科考舞弊案居然是出自另外两位哥哥的手笔,其中,太子哥哥被三哥唆使乃至威逼的可能性更大。 司空祀想不通的是以太子哥哥被众星捧月的尊贵无双,怎么会雌伏人下,自甘堕落呢? 不日,庆王司空祈归朝,随行押解进京的有时任当年恩科的主考官邱之然、副主考田舒华及其手下的几个共犯,据司空祈初步拷问出来即是科考舞弊案的主要嫌犯。 司空祈亲自将几名嫌犯押往刑部,交解了差事后就随即马不停蹄地进宫觐见皇帝。 此时,皇帝日常燕息起居的德政殿外,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正是暴雨来袭的前兆。 孝文帝看着风尘仆仆而来的大儿子,温和地说:“先不忙说事,喝口茶润一润再说话。” 司空祈略饮了几口茶水,突然跪下,眼中含泪,道:“皇父,儿臣差点就见不到您了!” 孝文帝一听此话有名堂,诧异道:“怎么?出了什么事?” 司空祈膝行几步上前,抱住孝文帝的小腿,哭道:“那日儿臣将田舒华等人看守起来,为防止他们逃脱,特别将守护儿臣的侍卫派去了几人,以致自己身边倒是戒备松弛。不料夜间即有人劫狱,儿臣便又将身边的侍卫亲兵派去支援,谁知道竟然中了那帮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一群武艺高强的黑衣人围住了儿臣的暂居之所,意欲杀害儿臣。多亏了儿臣身边的亲兵死士们的死力捍护,浴血奋战,儿臣才大难不死,今日得以活着站在皇父跟前。父皇请看、、、”一边说,司空祈一边一把扯开了衣服。他强健的胸膛之上果然遍布伤痕,有些还隐隐透出血色,显然尚未完全愈合。 孝文帝大怒,说:“谁那么大胆,竟敢谋害我皇儿? 司空祈掩上衣襟,自袖中摸出一封文书。文书上说是某某府某某等人将前往(庆王所在的)某地办差,请各地地方官员协助,为其提供便利等云云。 孝文帝一看落款,乃是太子亲书,不禁心中惊疑不定,一双幽暗的眼眸盯着司空祈,暗哑着嗓子问道:“难道这一切,竟是太子所为?” 司空祈叩头道:“儿臣不敢妄言,还请皇父明鉴。儿臣此次查获的科考一案的要犯经儿臣初步判定,或与太子有关,因兹事体大,是以儿臣不敢唐突继续问案,急欲将嫌犯押入京城请皇父定夺。谁料中间竟然冒出这么一出,不是儿臣幼时曾习得一身武艺防身,只怕现时已然客死异乡了。” 司空祈偷窥皇父脸上怒气渐渐盛起,又说:“这文书就是从那帮黑衣人身上搜出的。那帮人都是死士,牙齿里藏有毒液,我们开始不防,倒叫他们自杀了好些个,不过总算控制住了几个活口,只是他们个个嘴巴硬得很,任凭如何拷打,就是不说一个字。” “啪”地一声,孝文帝将手中的朱笔往龙案上一拍,怒声道:“就算他东窗事发,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居然谋害自己的亲哥哥!祈儿,你先回去,此事朕自会给你一个公道!” 司空祈见大事告成,又假惺惺地宽慰起孝文帝来。 孝文帝不耐烦地说:“你跪安吧,容朕静一静!” 忽闻 “哗啦”一声,随着变幻多时的风云之象,殿外,滂沱大雨终于落下。 此时太子司空t所居的毓庆宫里轩窗微启,外面的狂风暴雨之声漏进来,案上的明烛的光亮也随之跳动起来,光影飘摇之中殿上之人的神色尤显凄惶黯然。此时,三皇子司空祗正背负着手在殿上踱来踱去,一副一筹莫展的样子。 与司空祗的一脸惶急相比,司空t倒是处之淡然。他未着发冠,身着一身淡青色罗衫,已然是即将就寝的装束。司空t默然注视了一会儿赤金猊金兽中袅袅飘起的燃香,才微微叹着气说:“你去吧,现在再说什么、做什么也是无济于事了。放心吧,这件事情我全担了去,不叫你落一点不是。” 司空祗大喜过望,一个箭步冲过来搂紧了司空t,在他的嘴上脸上狂吻一气,说:“我就知道我的t儿最好了。” 司空t躲避着他热情的亲吻,使劲推开他说:“你要死了?这是什么地方,你且在这里做这些动作!” “怕什么?外面都是我们的人守着呢!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尽管如此说,司空祗还是被推了开来。 司空祗退开几步,依旧握着司空t的手,眼睛里似乎有万丈柔情,极致温柔地说:“不是我没情义,实在是这次的事情实在太大了。若是皇父知道幕后的指使之人是我,我就完了。只怕就谋害手足这一项罪名就够叫皇父将我圈禁终身的了。” 烛光映在司空t的脸上,明明暗暗之间他的雪肤玉颜似乎蒙上了一层易碎的流光一般。司空t垂下眼眸,自嘲一笑,说:“是啊,你才有了子嗣,刚刚出生的孩子没了爹该多可怜!再说,有多少大事等着你去做,又有多少人靠着你活命呢。你要是被关起来了,撇下这一堆门客谋士,还有娇妻美妾又怎么办呢?” 司空祗凑拢了过去,往司空t的耳朵眼里暧昧地吹着热气,低低地说:“吃醋了?那些俗粉庸脂,怎么进得了我的眼里?不过是借她们的肚子生个子嗣罢了。我的心里从来都只有我的t儿一个人。” 一边说,司空祗的两只手一边渐渐往下,直摸进司空t的衣襟之内。 司空t不为所动,推开他,拉好自己的衣服,冷淡地说:“现在我乏了。再说,明天说不定皇父就会召我去问话,你消停点吧。” 司空祗讪讪地说:“那我走了?” 司空t微微一点头。 司空祗举步欲走,却听见司空t在身后幽幽地叹着气说:“也罢,你留下来吧。也许今晚过了,往后还不知道得见不得见呢。” 司空祗听了这话,亦是心中激痛,他转过身来,一把抱住司空t,连连亲吻着,说:“没事的没事的,皇父最疼你,可能也就是发一通脾气就了事,怎么可能会圈禁你?你想多了!”他的语气里带着惶急和明显的歉意,却,没有,一分情人之间应有的担当。 司空t淡淡地说:“皇父疼我,是因为在皇父眼里我是宽厚孝悌之人,日后君临天下,当是仁君,以德治天下,也会善待自己的十多个兄弟。这次的科考舞弊之事都还是小事,派杀手去劫杀兄长、残害手足,不仁不悌,才真真是犯了皇父的大忌,绝不是骂一顿就可以了事的。” 司空祗的眉峰聚在了一起,苦恼地说:“那怎么办?这事都怪我考虑不周,现在倒是拖累你了。可是——”司空祗顿了一下,才艰难地往下说道:“若是——皇父对你都能下狠手,他要是知道?——这事是我做的,岂不是——要大义灭亲?” 司空t抬手轻轻抚过他年轻英俊的面庞,这几年来相伴相依的温暖,突破禁忌的痛与欢愉,对弟弟情人的怜惜与纵容……种种感情汇作一起煎熬着他,最终却只化作一声苦涩的叹息: “事已至此,别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来吧,良宵苦短,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 牡丹浮粉绣枕,锦缎绣花氅被,镶金嵌宝的床褥,静静垂落的纱幔上绣着精美的云纹图案,饰着一颗颗圆润的珍珠,随着床榻之上的人的激烈动作不住地摇晃着。 ““唔……哈……”一向端方矜持的太子此次不再死死咬住嘴唇压制自己,末日狂欢般的预感促使他张开嘴,毫无顾忌地□□着,索取着。身体最深处被大力抽|插和贯穿带来了疼痛,还有,淋漓的快感。 即便被席卷在情|欲之中,暂时忘却了烦恼,司空t的心底深处还是不自觉地涌起的对未来的茫然和恐惧,促使他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双腿更紧地缠绕上身上的情人。其难得一见的治艳风情几乎晃瞎了司空祗的眼,更加卖力地取悦着,动作着…… 一颗颗汗珠划过司空祗年轻而光洁的额头,滴落到司空t的身体上,很烫,很烫,烫得司空t的视线由迷离而渐次清醒。头顶是华美的斗拱,远处风雷交加,如同被墨染尽的天空像是狰狞的命运的漩涡,正等着司空t陷入进去,无可脱逃…… 呵呵呵,过了二十年的好日子,这一下子,就过到了头呢。司空t不无悲凉地想,再次凝视着依旧在自己身上起伏的情人,伸长手臂揽紧了他的脖子,口中呢喃着:“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 次日,孝文帝在勤政殿召见了太子,不过才说了几句什么话,皇帝就咆哮起来,将龙案上的一方厚重的端砚掷向太子,太子的额头被击中,鲜血汩汩而出。 再几日,孝文帝降旨,罗列了“不法祖德,不遵朕训“等等一些罪名之后,命太子在东宫面壁思过一年。 得知此消息的庆王司空祈气得捏碎了一只酒杯,心里恨恨骂道:老东西还是太偏心了,卖官鬻爵、荼毒科考、谋害长兄,妄图杀人灭口等重罪一个都没有,就是一句轻描淡写的“不法祖德,不遵朕训”,加上一年禁足东宫面壁。亏自己还以为老二这次栽定了呢,搞了半天,自己不等于是白忙活了一场?不行,打老虎打个半死,难道要留着它一口气来反咬自己吗?看来得出猛招才行了! 50、最新更新 司空祈马上行动以来,定下几步走的计策:一是太子如今既然被禁足东宫,那他就不能到外面去活动,他手下的人或者心腹什么的要见太子爷也只能潜入东宫,因此上,司空祈马上设法在东宫四周设下无数眼线,什么御膳房送饭食的小太监,什么浆洗局的粗使宫女,连倒马桶丢垃圾的都网罗了来,全面布控东宫。二是再三催促六弟司空祀,给太子的药下猛点,什么时候太子疯了,正好推说是太子面壁期间不思悔改,对皇父心怀怨恨,以致失了心智。三是加紧收集各类太子有不臣之心的证据,太子被禁足,就不能像以前一般可以时时见到皇父,父子感情淡漠下来,正好可以借机挑拨离间。 就这样,兢兢业业地将扳倒太子这一宏伟目标当做毕生的事业来经营的大皇子司空祈经过不懈的努力,还真的取得了一点进展,尽管事后证明那也就是一个屁。 话说太子东宫被司空祈的眼线像铁桶一般层层围住,连只苍蝇,只要它没有庆王的手书批文都进不去,更别说其他人了,太子就像被隔绝在信息孤岛上一般。唯一可以出入东宫的也就是太子的几个兄弟了,可是,值此非常时刻,谁会去引火烧身?也只有司空祀念着太子哥哥曾经友善地对待自己的好处去探视过他一次,真真体现了“世态炎凉,人情淡漠”。 这天,司空t看着金乌渐沉,又度过了黯淡消沉的一天,不禁长叹一声。司空t想:被禁足东宫已是一月过去了,他却一次都没有来探望过自己,说不怨是不可能的,可是自己为什么要如此之傻,他对自己也算是无情的了,自己为什么就做不到挥泪斩断情丝呢?还是想念他啊、、、 司空t拿起一截木头,在似海的愁绪中雕刻起来。话说雕刻木人是司空t打小的一点爱好。孝文帝知道宝贝儿子有这么个不上台面的嗜好却也没有过多苛责过他,因为皇帝也知道出生即丧母的太子有点儿多愁善感的性格,他在幽幽的竹笛声中一边雕刻着手头的木人,一边忧伤地想着自己的小心事,是很能排解一点忧愁的,就由他去了。 可是,司空t今天的状态特别不好,也许是将手里的木人想象成情人薄情寡义的脸,一不留神,就刻坏了,司空t心里烦躁,把它丢到一边,起身作别的事情去了。随后,一个宫女问太子那个东西是否要收起,司空t全不在意,摆摆手表示不要了。 谁知道,这一个被废弃的木人随着其他垃圾被清出东宫时,却被司空祈的派出的眼线像恶狗发现了肉包子似地扑上去,如获至宝一般被带回庆王府了。 次日,这个连眼睛都没有啄开,手臂也没有装上,呈“断臂维纳斯”造型的原生态木人就被呈到皇帝的面前,成了太子爷恶毒诅咒皇帝、行厌胜之术的铁证。 司空祈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说:“眼睛没有,说明他诅咒皇父您没长眼睛,手啊脚啊都没有,是他当太子当了十多年当得不耐烦了,计划是取代您之后要怎样恶意折磨您呢。真是大逆不道啊。若不是看在他是我弟弟的份上,我、、、”司空祈说到这里,牙关格格作响,紧握住左拳,胸膛激烈地上下起伏,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那日,皇帝为自己一向疼爱的性格良善的儿子居然会做出那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来而勃然大怒,彼时司空t并无一语为自己辩解,只是叩头谢罪,皇帝再三逼问是否为他人指使,司空t只是摇头不语,以至于皇帝在气急之下伤了太子不说,并雷厉风行地下旨圈禁太子。事后想想皇帝颇为后悔当时处理得草率,只是君无戏言,不好收回成命罢了。 皇帝听着大儿子还在无所不用其极地诋毁太子,心里十分反感,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就这么个玩意儿,也能算是铁证啊?祈儿,朕看你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历练得还不够哇。什么时候朕让你去刑部办办差你就知道什么样的证据才称得上是铁证。” 司空祈急忙说:“要收集其他证据也可以,不过儿臣就怕自己办事不力,万一不留神,皇父叫这小子给、、、”一语未了,司空祈已经是泣不成声。 皇帝对老大这一番唱作俱佳的卖力表演十分厌烦,心想朕都已经把太子拘禁在东宫面壁了,你不满足啊?还要穷追猛打啊?非要废了太子立你为储君才罢手是不是?先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现在又凭空捏造,老大啊老大,你真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不过,这皇位,朕高兴给你才是你的,朕不高兴给你,你不能抢。你要敢抢,你就不再是朕的儿子了,朕也不会对你有任何父子的情谊。你还要对着朕演戏?你要演是不是?好,朕就陪着你演一把,你还有什么手段就尽管使出来吧! 如此一想,皇帝怒极反笑,异常慈和地说:“皇儿勿悲戚。你的一番孝心朕全看在眼里,太子犯错,朕一定会好好惩戒。不过,你刚才说的这个什么木人,还有什么厌胜,倒像是无稽之谈。太子虽有种种不好,但是为人子的孝心这一项,他倒是一直都没有落在谁后面过。” 看着司空祈一脸诡计未得逞的悻悻然,皇帝又安抚似地加了一句:“也罢,传旨!就说太子在东宫横竖无事,就罚他面壁之余再为朕抄写一千遍《地藏经》,以示惩戒。” 司空祈出了德政殿,一路愤愤然而去。司空祈当了多年的名义老大,实际的千年老二,心里集了几大缸子酸醋啊,憋了十多年都快发酵了。他心里恨恨地想,老子的娘是皇贵妃,离皇后只有一步之遥,老子是长子,按道理也不该废长立幼啊。皇后死了那么多年,你个老东西不把我娘立为皇后,还把老二个傻东西窝囊废看得跟宝一样,你上对不起我娘下对不起我,你怎么不去死啊你!现在老二犯了重罪,你居然还包庇他,真是气死我了。 于是司空祈继续网罗太子各种心怀不轨的证据,然后写成奏折,源源不断地递交上去。尽管其中的内容看起来都很不靠谱很不给力,诸如什么太子有一天看着太阳流泪是希望“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其实太子爷是被风吹迷了眼睛)之类的。 司空祈就这么几十日如一日地“亲切关怀”着二弟,然后,锲而不舍地写着一大张一大张太子相关的各类鸡毛蒜皮的奏折,看得皇帝都气笑了。 “帝王心术,神鬼不言”,在皇帝眼里司空祈已经是脑门上打了标签的“坏人”了,但是,还不够,天欲亡之,必先纵之,皇帝为了驱使他尽情地表现出假面具下的真凶恶来,每次都会小小地“鼓励”他一下,对太子实施一些不造成伤害的惩罚诸如罚抄经、免一顿饭、面壁思过之类的。自此司空祈气焰更高,居然逾制穿起了皇太子才可以穿的杏黄色蟒袍来了,一副“天下之主,舍我其谁”的嚣张模样,皇帝只是冷眼旁观,并不制止。 话说这天司空祈又去皇帝御书房告了太子的刁状,志得意满地出来,恰巧看见司空祀和老七司空祓、老九司空祥正背对着自己,在前方的水廊之上的八角凉亭里说着什么。司空祈想起这段时间自己发忙,倒是忘记了交代司空祀这小子办的事一个多月了一点进展也没有,太子还好端端没病没灾,不禁心头燃起怒焰,便提步走了过去。还没有走近去,耳朵里就飘进了“太子”什么的几个字,司空祈心中一动,连忙停下。正巧凉亭一侧有一块玲珑巨石可以挡住亭内人的视线,司空祈便藏身于此,驻足细听。 司空祥大声武气地说:“我母妃不许我去探视太子哥哥,说是皇父正在气头上,现在还是避着嫌的好些。” 司空祓也说:“再说去看了他,又说什么好呢?他以前眼里可没有咱们几个,尽是和三哥好。现在可好了,他如今落了难,人人敬而远之,就连三哥也是一次都没有去探视过。咱们就更没必要去了。往常他风光的时候,咱们没沾着他什么好处,现在他倒霉了,咱们也犯不着去自寻晦气。” 司空祀说:“话不是这么说的。太子哥哥一向待人宽厚,广有施恩,不过是因为他对所有人都好,就显不出来对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好处了。再说你们两个一贯顺风顺水,也没什么需要人家特别关照的地方。” 司空祓和司空祥听了倒是都说:“这话原是不错,太子哥哥的确待人都好。” 司空祈在外面听得气爆了肚子,好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居然为老二做说客,背地里和我唱起对台戏来,怪不得母妃总说他是养不熟的小白眼狼。司空祈当下也不多想,就从那石头后面出来,大踏步走上前,喝道:“你们几个,不好好读书,鬼鬼祟祟躲在这里说什么小话?” 司空祀和司空祓都站起来给司空祈行礼让座,唯有司空祥犟着脖子瞪眼说:“谁鬼鬼祟祟了?我们光明正大在这里说话,才不像有些人鬼鬼祟祟地听墙角。” 司空祈气得脸色铁青,一脚踢过去,骂道:“混账,你以为你在对谁说话?尊卑不分!” 司空祥马上一闪身躲过去,也回敬道:“你以为你是谁?你自己还不是尊卑不分?你要搞清楚,太子哥哥是君,你才是臣,要知道自己的本分!” 司空祈勃然大怒,拔出身上的佩剑作势要砍杀司空详,吓得司空祀和司空祓两个急忙去拉,一时大乱,司空祀忙给司空祓使眼色,司空祓便飞身出去找了个小太监,让把萧妃娘娘请来。 饶是司空祈也不敢在皇父的宠妃面前无礼,于是双方各退几步罢手。司空祈一股子火气没处撒,看着萧妃要将几个弟弟带走,忽然一把扯住司空祀的手臂,说:“娘娘自管自便,本王还有几句话要和六弟说。” 司空祓司空祥见司空祈跟个煞神一般要将六哥带走,自是不肯,被萧妃严命不许胡闹。 萧妃也不敢惹司空祈,再说,也犯不着。人家兄弟的事情关她什么筋疼? 待萧妃将惹是生非的司空祥两人强行带走之后,司空祈就使劲拽住司空祀往前走,司空祈幼年习武,又曾在塞外征战过,完全是武夫体格,司空祀哪里是他的对手?一路被拉得跌跌撞撞地,见司空祈一脸铁青,心里知道今天之事决不能善了,脑中急速运转,思索脱身之计,不巧钟粹宫已经到了。 刘贵妃见儿子满面怒容地将司空祀拖进来,惊问何故。司空祈便咬牙切齿地将司空祀如何上赶着太子还有七弟九弟他们讨好,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刘贵妃根本不听司空祀解释,恨声骂道:“往日本宫苦口婆心之语你全当做耳边风!看来,今天是该你哥哥好好教训教训你了!” 司空祈得了母妃的许可,当下也不多说,便将司空祀揪入后面的一间密室,要遵照刘贵妃懿旨“教训”幼弟了。 51、最新更新 司空祈抓起一根马鞭,就朝着司空祀身上抽去。司空祀长这么大,虽然不招皇父母妃的待见,倒是没有挨过一次打。司空祀被抽到了两下,相对于身上的疼痛更多的是心里的怒火,他格手扯住司空祈的鞭子,再不顾忌对方长兄的身份,怒吼了起来:“我犯了什么错?要你打我?就算我犯了错,也该是我去皇父跟前领罪,轮不着你滥用私刑!” 司空祈丢了鞭子,捉住司空祀的下巴,阴狠的眼神直直地盯入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上次叫你做的事情,你到底做了没有?又是怎么做的?你心里该很清楚今天是为什么挨打吧?” 司空祀扭头躲开他的手,嘴硬地说:“就是按你说的做的。” 司空祈索性将他按在地上,自己一跨腿骑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说:“那太子怎么还好好地?按说他这会子应该已经发作了。” 司空祀意识到潜在的危险,一边辩解说“我不知道,你该去问给你药的人。”一边手脚并用地拼命乱扳乱动,试图摆脱司空祈的钳制。但是被人这样居高临下地压制着,加上他本身气力不如司空祈,只是徒劳无功。 在这种肢体交缠的反抗与被反抗中,司空祈之觉得□□火热,一腔怒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变成熊熊欲|火。 再一看身下的司空祀,此时已经入夏,他身上不过穿着一件中衣外罩一件质地轻薄的罩衫。刚才的两鞭子一抽,衣服破了,隐隐看得见里面的肌肤,诱人的白皙上一道红痕,艳丽妖娆。加上散乱着的一头乌丝和因为激烈反抗而泛起一层粉红的绝艳面庞,看得司空祈瞳孔猛缩,一下子口渴难耐,全身的热都“哗啦”一声向下腹部集中。 尽管理智上知道现在还不是捕捉的最佳时机,司空祈依然不可自制地伸出手去,一把扯开身下的人的衣襟,看见他白皙的胸膛上诱人的两点嫣红因为遽然暴露在空气里而颤颤巍巍地战栗着,就情不自禁就俯下|身去,咬住了其中一边。 司空祀感觉自己脑袋轰然炸开一般,立刻尖叫一声,揪住对方的头发要将他从自己身上扯开,司空祈却恶意地咬紧了他的乳|头,痛得司空祀闷哼一声,惊怒之下,不顾三七二十一,将自己的头狠狠地朝对方冲撞而去。 这一下力道极大,司空祈一吃痛便丢了开来,司空祀顾不得自己也撞得眼前金星直冒,立马翻身爬起来欲逃,被反应过来的司空祈抓住按在墙上。 司空祀眼中冒火,吼叫道:“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我是你弟弟,不是娈童!” 司空祈索性将平时的伪善面纱一把撕去,无所谓地说:“弟弟又怎么样?老子要哪个就是哪个。看上了你是你的福气,哼哼,等我登上了帝位,不听话的比如小七小九之类的统统杀掉,像你这样讨了我喜欢的、、、”话未说完,他就低下头,按住司空祀强吻。 “啊!”地一声,司空祈按住流血的嘴唇,狠狠的一个耳光抽在司空祀的脸上,骂道:“不识抬举!老子现在就办了你!” 司空祀厉声喝道:“你敢!要被你这畜生强|暴了去,我司空祀誓不为人!” 司空祈阴阴地笑着说:“你当我不敢?反正你也不肯好好听话,死之前就让哥哥我受用一回吧。”说完就将司空祀的衣服撕开,少年略有些单薄的白皙身体就被剥脱了大半出来。 司空祀看着穷凶极恶的司空祈,脑子反而冷静下来,忍受着司空祈的大手在自己的身上又摸又掐,讥讽地一笑,开口说:“如果我死在钟粹宫,恐怕你和母妃都脱不了干系吧。我虽然不讨皇父喜欢,到底是他的儿子,不明不白地死了,你以为他就一点都不会过问?” 司空祈抬起一只手,暧昧地抚弄着他殷红的嘴唇,低低地贴在耳边说:“那就留你一条命,你就乖乖儿地罢。” 司空祀冷笑着说:“那咱们就走着瞧,你今天要是敢强要了我,我明天就把钟粹宫炸了,皇父不可能不管吧。我就去和皇父负荆请罪,顺便叫他来评评这个理。” 司空祀停下手,阴郁地盯着司空祀,见他始终倔强地昂着头,毫不示弱地回视着自己。司空祀突然嘿嘿一笑,退开两步,又伸出手来,给司空祀把衣服拉好,厚颜无耻地说:“哥哥不过是逗你玩呢,哪里就到了这般你死我活的地步?你知道哥哥疼你,也不可以这样威胁哥哥呀。” 等司空祈走后,司空祀不理会刘贵妃的大呼小叫,径直回了自己的居所。回思刚才的情景,司空祀又气又恨,几乎将牙齿咬碎。他居然胆敢如此!简直是禽兽不如!他还没有当上皇帝呢,就敢如此胡作非为,要是他最后阴谋得逞了呢,还有自己的活路没有? 不行,一定要阻止他!但是那天自己去和皇父报告了司空祈意图谋害太子的事情,皇父只是说任他作为,静观其变,就没有下文了。现在该怎么办?难不成去和皇父说司空祈试图强|暴自己?皇父知道了肯定会暴跳如雷,但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自己作为弱势的一方,岂不落人耻笑? 司空祀苦思许久,终于想出来一个主意, 司空祀次日便设法见到了皇帝,跪在地上将司空祈如何逼迫自己给太子下重药,又是如何狂妄地说等他当上皇帝之后要将不听话的兄弟都杀光之类的话一一禀明。看着皇帝的脸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司空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说:“儿臣听闻这段日子皇父龙体欠安,心里十分担忧,倒不是突发奇想,他司空祈既然敢把手伸到太子头上,尝到了甜头之后会不会利欲熏心又将手伸向皇父您吗?说不定他暗地里给皇父下了蛊或是做了什么手脚施加了什么邪恶的法术呢?” 皇帝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说:“你到底还是不老成,没有证据就胡乱猜疑,朕念着你一片赤忱之心,这次就不罚你。不过,你既然提到这一层,且说个如何引蛇出洞的法子来,朕要叫他输得一败涂地!” 司空祀倒是没有想过这一层,挠挠头,说:“皇父派出暗探悄悄地庆王府查探,想必会查出不少蛛丝马迹来。” 皇帝摇头,司空祀绞尽脑汁想出的几个法子都不妥当,最后,他脑中灵光一闪,说:“若是他真的在图谋皇父,皇父不若将计就计,装作病重,且放出风声说可能会因身体原因而禅位于太子,他必定会狗急跳墙,自行败露。” 皇帝颔首赞许道:“嗯,果然长进了,这个法子倒是不错,只是一定要小心不要走漏了风声,不然,前功尽弃。你还不老成,不然朕就叫你全权处理此事,现在你且学着点吧。” 第二天,皇帝因为头痛难忍,病体不支未能早朝,一连数日皆是如此。举国上下,流言斐起,说是皇帝已是病入膏肓,时日无多,看来天要变了。司空祈这下子急了,心想你个老东西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死了,那老子不是前功尽弃了吗,老二虽然在东宫面壁,可是他名义上还是太子啊。于是司空祈倒是比别的皇子还要忙出百倍去,一边给老爹延医看病,一边想方设法诱导皇帝在大限之前另立储君,皇帝只装作病糊涂了不理他这茬。 司空祈豁出去了,阴谋召集谋士们妄图趁着现在老爹病重发动政变,篡权夺位。值此关头,又有谋士献计,司空祈一听,大喜过望。 52、最新更新 那谋士之计策端的是阴险毒辣,司空祈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将储位收归囊中,却不知道“害人者终害己”,何况皇帝早就对他有防范之心,这一次自作聪明终于耗尽了皇帝希望他自己幡然醒悟、改过自新的耐心,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司空祈次日进宫觐圣之时还带了一个所谓的高人术士一起,此人姓张名景岳,据称是出生即能言,三岁即知字,六岁即能诵读经书,精通经、史、天文、地理和阴阳五行学说,访遍举国的名山圣地潜心修炼,济世悬壶,能以秘方救人性命,被世人誉为“活神仙”。 皇帝穿着中衣,外面只套了一件元青色的团花袍褂,未着冠,拥被坐于龙榻之上,一脸蜡黄病容,皱纹深刻。 司空祈给皇帝见礼毕,又装模作样地唤来御医关心了一番皇父的病情,才说:“皇父缠绵病榻多日,举国悬心,儿臣亦是忧心难眠,恨不能以身替之。机缘凑巧,得遇素有活神仙之名的张大真人,擅法术,起沉疴,儿臣特命其一同入宫来为皇父诊治。” 皇帝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拈须颔首表示同意。 张大真人装神弄鬼一番,得出结论说是皇帝此病只需特制一种“芳心髓”的丸药吃下去就可望痊愈,但是此药须得一味药引,而该药引必须是皇帝的最为珍贵之器。 皇帝沉吟着说:“最为珍贵之器?只要能起痼延寿,纵是稀世奇珍又有何惜?大真人可遍处去看,但凡宫中珍贵之物,尽可献之上苍!” 那张大真人却摇头说:“非是珠宝珍玩,乃是皇上心上最为宝贵之人。” 皇上一听沉下脸来,眼神一下子冷得叫一旁的司空祈也觉得身上渗得慌。这司空祈每日见惯了君父,可是此时他操天下人生杀大权的上位者的威严气势,即便是在病中也叫身为亲王的司空祈泠泠然心中生畏。 开弓没有回头箭,张大真人偷眼看了司空祈一眼,只得铁了心地往下说:“皇上最珍贵之器物,除东宫太子之外谁可比拟之?” 皇帝面色如铁,却又呵呵一笑,道:“朕最珍贵之器,朕心里才明白。尔不过一草芥,胆敢妄自揣测圣意,死罪!” 那大真人连忙跪伏在地,磕头谢罪,强辩说:“不是草民胡说,的的确确是天君之意。” 皇帝冷哼一声,说:“好,姑且信你一回。来人,给朕将皇子们统统叫来,让他们一起来听听这天君的意思,好为朕做个抉择。” 慌乱了一阵后,皇帝的龙榻之前就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了,众皇子们都惊惶不定地看着龙榻之上端坐的皇帝,虽然面容憔悴,却是全身凛然生威。 皇帝瞄了一眼地上跪伏着的张大真人,说:“大真人,现在把你刚才说给朕听的那一段话说与皇子们知道吧。” 张真人便抖抖索索地将话又说了一遍,只是这次他没敢提到太子是皇上的最为珍贵之器之类的话。 皇帝的目光如同鞭子一般从皇子们的身上扫过,每扫到一个人,那个人就敬畏地将头埋下,没有一个人敢与皇帝对视。皇帝晒然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说:“好,这才是朕的好儿子们呢。平时天天都在说孝敬,到这种时候,就没有人愿意奋不顾身地来孝敬了?” 皇帝又看着司空祈阴测测一笑,说:“祈儿,这大真人说的不尽属实呢,朕这么多年对你难道不是真心疼爱?要不,你现在就回报一下皇父?” 司空祈没想到自己这一下弄巧成拙,惹火烧身,吓得面色发白,情急之下,口不择言道:“皇父明鉴。大真人说的必须是皇父最为珍爱之器才可以,不然,做成了药也不灵。儿臣身为长子,却多年屈居太子之下,皇父扪心自问,这可是真心疼爱儿臣?” 皇帝一下子脸色铁青,正要说话,太子司空t此时却恰到好处地抬起头来,慨然开口说:“千贤万善之中以孝为先。皇父宵衣旰食,日理万机,以致积劳成疾,令儿臣忧心如焚。身为人子,常思孝敬亲父却无一孝敬之处,身为太子,每常忧心国家却无寸功于社稷。今日以儿臣之微,倘能医治皇父之疾,造福社稷,儿臣虽死而无憾。” 皇帝蜡黄面容之上忽然焕发出一层光彩来,大声说道:“你们看,这是朕的两个儿子。一个狼子野心,一个孝心虔诚!司空祈,你还敢怨朕不疼爱你?你自己说说,你配不配得到朕的疼爱?” 司空祈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皇帝眼中喷火,对司空祈喝骂道:“好个作死的孽障!你分明就是要屠害太子!此番不是朕设下这计谋,也不能逼你说出这心里话来了!你这一路对太子步步紧逼,图谋不轨,朕总是念着你亦为朕心爱之子,处处为你留着后路,没想到你竟然昏聩荒唐到了如此地步!身为人子而不知体恤父母慈爱之心,身为长兄而蓄意谋害兄弟,身为臣子而妄图谋储君以自立,你叫朕怎么还能容你!” 司空祈面色发白,突然站起身来,要往外冲去,皇帝怒道:“还不把这个逆子拿下!” 另外,已在午门外集结的御林军们也随即出动包围了庆王府,奉旨查抄庆王府,果然在府内的马厩等处起出了大量兵器,又找出许多未销毁的与外臣勾结的往来文书,俱为庆王意欲谋反的证据。此外,庆王府内还豢养了大量门人清客,其中有许多不明来历者,遽然遭遇御林军的搜查时妄图反抗逃跑者不在少数,更能说明庆王结交虎狼之士,图谋不轨的野心。 这边,皇帝一改刚才的病容,精神奕奕了起来,让掌事大太监在赶来的朝中重臣和一众皇子的面前历数庆王十余项不可饶恕的重罪。司空祈被反剪双臂,跪在阶前,万念俱灰。他知道这次栽了,皇帝根本没有病,一切都是为了诈他现出原形,连这谴责自己的诏书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如今大势已去,也不知是否可以留得一条命在。 可是,当司空祈的眼睛瞥见一旁垂首静立的司空祀时,不禁心生恶意,惦记许久的一块香肉看来这辈子都没机会吃到嘴了,现在后悔已是来不及。不过,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就叫他陪着自己一起下地狱吧。 读完诏书后,皇帝下令将司空祈暂押至宗人府内惩院等候发落。当司空祈被两个御林卫士押着走过司空祀身边时,他停住脚步,唇角露出阴笑,贴近司空祀的耳朵,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悄悄话”:“六弟你放心,哥哥将不负之前的誓言,一定会护你周全,所有的罪责我都一肩挑了。” 司空祀猝不及防,没想到这混蛋这般狠毒,在这种关头还要反咬自己一口,当即对他怒目而视。 皇帝也听到了,晒然一笑,说:“你以为人人都如你一般丧心病狂吗?祀儿早就将你的所作所为告知了朕!” 看见司空祈眼里一下子怨毒弥漫,司空祀有些畏惧,可是他站的地方紧贴着大柱,退无可退。说时迟那时快,司空祈猛然一挣,摆脱了押着他的御林卫士,朝着司空祀扑了过去。 司空祀惊叫一声,连忙格手挡住自己的头脸。司空祈虽然双手被缚,凭着在战场上厮杀的经验和强悍体格,如疯虎一般扑倒了司空祀,朝他护住面部的手上狠狠地一口咬下。司空祀的一声锐叫顿时响彻德政殿。 慌了神的御林卫士连忙赶上前,试图拉开司空祈。司空祈虽然落罪,可是他依然是天家子嗣,卫士们不敢击打他,他又咬得极紧不松口,一时根本拉不开,好在司空祀很硬气,只是喊了那么一嗓子就没有再出声了,只是自己咬紧牙关忍受。 皇帝怒吼道:“快!拉开他,打昏他,勿伤吾儿!” 本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胤g冲上前来,以掌为刀,朝着司空祈因为用劲而变得坚硬的颈脖处猛砍几下,又操起一旁的太监递上的一柄金如意猛敲司空祈的头部。司空祈的头歪到一边,竟然是晕了过去,至此都未松口。 司空祀忍痛将自己的手掌从司空祈的口中挣出来。胤g一看,本来白皙如玉的手背上一圈深深的牙印,深可见骨,皮肉已松动,鲜红粘稠的血一滴一滴顺着指尖落在地上。胤g明白,刚才如果不是自己将司空祈敲昏,他是一定要将司空祀的这一块肉咬下来不可的,心里暗叹世上怎么会有人狠毒至此。再看司空祀,眼中虽然泪光莹然,也还算能忍的,只叫了开始那一声,便咬紧了嘴唇死死忍住,现在手上一圈惨不忍睹的牙印,嘴唇上也是一圈牙印,却是自己咬出来的,实在是一副可怜至极的模样,不禁起了怜惜之心。 皇帝大怒,喝令卫士们当即将司空祈这条疯狗拖下去,重责五十杖然后严加看管,又唤御医来为司空祀处理伤口。胤g连忙跪下请罪,皇帝说:“朕不怪你。这混账,简直是丢尽了朕的脸面!” 再次日,皇帝颁诏曰: “皇长子司空祈不仁不孝,妄蓄大志,几至屠弟,不谙君臣大义,不念父子至情,天理国法,皆所不容,着即日起贬为庶人,终生幽禁于新竹巷。” 另,六皇子司空祀因举报有功,封郡王,封地两千户,另授宗人府玉牒管总裁职,恰与胤g在一处共事。 另外,随着庆王一起倒霉的还有他的母妃刘贵妃,因为对大皇子教养无方刘贵妃从一品皇贵妃被降为四品的普通妃嫔,迁居静心宫自省。 还有被刘贵妃保荐的贾妃,亦为皇帝所迁怒,因为怀上龙胎而未获责罚,但是皇帝严命其只能呆在凤藻宫养胎,允许诰命前来探视,却免去了原本答应了的归省探亲一事。 于是,贾家卖掉了十余个庄子才凑来银子盖省亲别墅的工事进退两难。盖吧,皇帝都不许省亲了,不盖吧,丢下去的银子都打水漂了。最后还是贾太君一锤定音,皇帝既然不高兴咱家大小姐回来省亲,咱们还继续盖园子,岂不是顶风作案?就暂时将盖园子的事情停一停,看看风向,等大小姐将皇子诞下,皇上高兴了松口了再盖不迟。 53、最新更新 胤g现在宗人府玉牒馆当差。说起宗人府,那也是胤g在前世里把玩于手掌之上的一把利器,所以,到了这里,胤g的官差生活自是遂心应手,如鱼得水。 玉牒馆,可以说是宗人府的一个重要机构,主管编纂记录开宗皇帝以来的子孙名谱,包括婚嫁、生育、继嗣、封爵、授职、升迁、降革及死亡等等一系列宗室相关事宜,在地位超然的特殊机构宗人府中可谓举足轻重。故而,宗人府最高长官宗人府令一般由亲王担任,下属玉牒馆总裁亦为亲王或郡王。 现在的宗人府令是皇帝之嫡亲弟弟,忠顺王司空肇担任,司空肇年事已高,即便是早朝也常常托病不出,这宗人府的差事也是当得懒心没肠的,纪律十分松弛,皇帝来巡视过几次,每次都是蹙眉拂袖而去,碍于嫡亲弟弟的面子,没有发火,却是来一次就要将忠顺王召进御书房伤斥一次,忠顺王都是当面点头“好好好”,依旧是没有整改的动作。 胤g到职之后,发现这里的弊端的确非常严重。衙门里的大小官员们大多都是早上来了,泡上一壶清茶,端起一本所谓的公文或文件做勤奋状,然后在打瞌睡或发呆的状态中打发点一整天的时间。“混吃等死”成为常态,真正做事的人就反而被看做是“居心不良”之徒了。 这些都还是小事,关键在于这个王朝历经两百年,各种弊病积聚下来,虽然现在看着还是屹立不倒,但是似乎已经烂到了根子上,呈现出一派腐朽到堕落的气息来。 最严重的当属宗室问题。 这里的开宗皇帝建国伊始就发出豪言“我朝将永远延续下去”,在宗室制度上建立了在当时看来十分规范的分封制,简单地说,就是,皇帝的儿子都能封亲王,亲王的长子世袭罔替,所有其他庶子也能封郡王。只是,藩王不能干政,不能做官,不能结交大臣。换句话说,只能呆在封地上吃俸禄。老皇帝的儿子封藩王,新皇帝的儿子也封藩王,藩王的长子长孙曾孙都是藩王,于是,此王朝中的藩王郡王的数目急剧增加中。藩王的儿子们全是郡王,郡王虽然不能世袭,但是降一等袭爵皇帝一般都会批准,于是,藩王们郡王们无所事事,只好玩物丧志,沉溺于声色犬马,顺便猛生儿子,反正生的儿子不管嫡庶,都有国家俸禄可以吃。 这下子问题就来了,开国初期,玉牒记载的宗室人口仅仅只有五十八人而已,十年后迅速递增至两百余人,一百年后,递增了八倍,而两百余年后的现在,宗室记载的人口是两万五千余人,宗室俸禄已经造成了严重的财政负担。“天下无不亡之国”,如果此王朝延续下去,再过一百年,照目前这样的增长速度,宗室人口将达到二三百万,也就是说,占全国总人口的一成左右,而宗室这帮人,又全都是光拿俸禄不干活的寄生一族,在封地上作威作福,霸占良田,引发极大的民愤,纠葛不断。 皇帝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不过对于祖制却毫无办法,这种制度上的改革就是麻烦,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帝只要一说要废止这种分封制度,只怕就连他最忠心的臣子都有可能倒戈相向。 可能就是虑于此类种种弊病,皇帝才将当前最看重的青年才俊薛蟠派往宗人府任职,盼望以薛蟠铁面无私、敢说敢做的作风一扫宗人府里尸位素餐的积弊。另外,老六司空祀在此番宫廷之变中表现可圈可点,皇帝想给他一个历练的机会,希冀以两人合璧,以少年人“初生牛犊不怕虎”干劲打开局面,拿出解决的良策来。 那日之后,皇帝想着司空祀被凶狠暴戾的老大欺负多年,倒是可怜,就是封王也不算是特别的恩典,因为按照本朝惯例,皇子们大了都是要封藩王的,不如叫他在去封地之前历练历练,做点事吧,遂叫司空祀暂领了玉牒馆总裁的差事。皇帝又想到刘贵妃被贬,老六若是还住在宫里,难免有时遇见了尴尬,就特许他以未婚之龄,分府另居。另外,庆王落罪后,偌大的庆王府空了出来,一下子门口罗雀,花柳失色,不如就叫老六去住,免得还要叫内务府给他另外造一座府邸。 司空祀并不喜欢这座美轮美奂的王府,仿佛随处都飘荡着司空祈凶狠的气息,所以,等手伤好了许多之后,他就向皇父申请去衙门办差,免得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胡思乱想。 得到恩准之后的当晚,司空祀兴奋得几乎睡不着觉,一来是为着自己终于熬出了头,从此,离了皇宫那个是非地,“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二来,是想到可以和“他”一起共事,就隐隐生出一种期待来。 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在金銮殿上。司空祀印象里,包括当了几十年一品大员的朝廷重臣,谁不是倾倒在君威之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有他,尽管一样地跪拜如仪,但却是一种司空祀从未在其他人身上看到过的意气风发,风仪不俗,叫他一下子就对这个人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和亲近感。 然后,就是在那种尴尬的情态下与他偶遇。第一次看到他微笑的面容,唇角带着三分打趣的笑意是那般生动飞扬到叫人心折。而且,他居然还那般对自己说话,眼神温暖,却带着几分调侃笑意!司空祀当时是恼怒了,可是后来一个人静静回想起这一幕来时,却是兴奋喜悦大过恼怒,很想、、、什么时候再重温这样的情景。 那天夜里,春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润物细无声,不光滋润了大地,也滋润了一个少年情窦初开的心。 次日即是司空祀赴宗人府办差的第一天,司空祀先遵旨进宫谢恩。 皇帝似乎在等着他一般,早早地就起来了,正手持书卷,坐在龙案之后。 皇帝先说话:“手可好了些了?” 司空祀跪着说:“皇父不劳惦记,儿臣已无大碍。” 皇帝又打量了司空祀两眼,满意地说:“不错,今天穿得很周正,这是你第一天去,更要拿出你身为天家子孙的凛然气度来。另外,今天要和下属们说些什么话,都想好了吗?” 司空祀说:“儿臣已经准备好了,一定遵照皇父的叮嘱,不会丢了皇家的气度。” 皇帝捻须说:“好,去吧。” 司空祀再次叩头谢恩,退出御书房。 这天,胤g回到了玉牒馆没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一阵忙乱声,府丞捂着官帽跑进跑出,指挥着一众官吏们将桌椅物事收拾整齐,说是:宁王司空祀奉旨接手玉牒馆,即将驾临宗人府。 准备妥当之后,府丞便命启中门,预备鞭炮,带着一众官员们排成雁翅般的两列,恭恭敬敬地躬身在门边等候。 宁王此番出行倒是一点也不张扬,并未启用版舆,乘着一座八人大轿而来。只是免不了王爷们的一贯威风做派,依旧是鸣锣开道,轿子旁边佩刀骑马随从甚多,众星捧月一般张着黄罗伞而来,于宗人府府前落轿。 因为忠顺王久未来过衙门,府丞便是实际上管事的,亦为朝廷三品大员。但是,王爷即等于是超超品,府丞怎敢怠慢,连忙一个箭步抢上前来参见,说:“给王爷请安。不知王爷驾临,卑职有失远迎,望王爷恕罪!”身后一群人也是弓着背,异口同声地说:“给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千岁。” 宁王司空祀倒是一派谦逊风度,尚未下轿,就在轿中连连说道:“诸位免礼吧。”府丞在轿前巴结地伸手欲搀扶王爷下轿,司空祀却轻轻挥开他的手,自己下了轿子,说:“现在小王要和诸位同在衙门办差,不必如此多礼。” 胤g早就见识过了司空祀的天人之姿,不像上回那般惊艳。不过今日见到,形容又是不同。司空祀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石青色行龙云纹蟒袍,系着镶金嵌宝玉石腰带,即便是身形有些纤瘦,但是挺直如同修竹一般的流畅的肩背线条和端正威严的面庞依然完美地诠释了蟒袍“不壮不丽无以重威”的内涵。另外,胤g有心,眼睛又尖,看到他刻意隐藏在绣着江水海牙图纹的精致衣袖下的左手上包着一层白色棉布,洁白的底色上有一层淡淡的殷红透了出来,叫胤g想起那日的情景,略略有些刺心的感觉。 司空祀的目光恰好对上了胤g,弯着眼睛对他一笑,话却是说给府丞听的:“府丞大人你自去忙,小王就由这位玉牒馆的同僚带领着四处看看,也好顺便了解了解情况。” 府丞诧异地看了胤g一眼,心想这小子不显山不露水地,偏偏就能博得上位者的青睐。先是蒙了皇上的青目,连升几级不说,这回新来的王爷看起来也是对他青眼有加,居然一来就知道他是在玉牒馆当差的,还独独留下他来相陪。 一时众人散开,各就各位去了,司空祀便随着胤g在宗人府衙门里随意看了看,当然到处所见,都是一派奋发向上、刻苦公事的情景。司空祀略微问了几句话,就回到了宗人府的正厅,叫府丞召集了众官员前来恭聆训话。 司空祀对于今天早就准备多时,又加之早上皇父的耳提面命,更是胸有成竹。这时司空祀威严地扫视了一圈地下乌压压的一片人头,咳嗽一声作为开场白,一大篇早就打好腹稿的话就流利顺畅地从他优美的薄唇之中滔滔而出,就如同点着了引芯的烟花一般,说得既冠冕堂皇,又文采纷呈,好不精彩! 最后,司空祀做结辞说:“我朝历经经过两百年余年的风风雨雨,辉煌有之,积弊亦有之,其中积弊最盛之处,就在这皇家宗室体系之上了,这也是我们宗人府所辖的范围之内。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诸位当上体圣上之忧,下怀黎民之苦,尽力为朝廷办事,力争早日解决此等国家大事。若是还要做那偷懒耍滑、尸位素餐之徒,本王定然不留情面,一概逐出。” 司空祀说完这掷地有声的一大段话,颇有些志得意满,便下意识地望向胤g,恰巧与他若有所思的目光碰了个正着。司空祀慌乱地避开他的眼神,却又如同干了一件能干事就巴巴地期盼着得到大人表扬的孩童一般又将目光投向胤g,只是胤g这时已经低下了头。 训完话后,司空祀和胤g一起去了玉牒馆所在的西跨院。这里有北屋五间,三明两暗,暗间还带着套房。正中的那件北屋早有人打起了帘子,司空祀和胤g步入后就有下仆奉上清茶,两人对坐饮茶,各怀心思。 司空祀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看着窗外火辣辣的日头,惬意地饮了一口茶。他在眼帘下偷偷看了一眼胤g,心想,这家伙今天怎么一句多的话都不说?到底什么意思啊? 司空祀在心里再把话掂量了两下,思忖着怎么开口才既显得亲热又保持一定距离,彰显自己身为王爷的身份和风度来,才唇角微微勾起,露出几分既俏皮又挪揄的笑意,说:“怎么我们在一起呆了这一多半个时辰,你就像个闷葫芦一般不开口。不是我问你,你就不肯开口呢?难不成识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当了官,就这么谨小慎微了起来,一句多的话都不说?若不是我以前就知道你是很狂傲的性格,还真要被你蒙蔽了,以为你就是这般老成的一个人呢。” 胤g心想,现在,你是王爷,我只是个四品官而已,上下有别,尊卑有别,还要我上赶着和你说话,我成个什么了?想都不要想!李白曾有诗云: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胤g面色不动,说:“朝廷给下官俸禄,是叫下官来办差干活,不是叫下官来说话讨好人的。要说什么老成不老成的话,下官以为,在其位,谋其政,我在这个位置,就应该有与这个位置相符合的老成。” 司空祀碰了不软不硬的一个钉子,有些气恼地说:“和你说话,就像在说绕口令,把我都给绕昏了。那你说说,什么样的是与你这个位置相符合的老成?什么样的又是与你这个位置不相符合的不老成?” 胤g一见他炸毛就起了捉弄的心思。这时胤g的唇角也勾起一丝笑,说:“此时应有的老成,就是此时王爷问我话时,我就老老实实回答,一句多的话都不说,眼观鼻鼻观心。此时不应该有的不老成就是也许下官会一时糊涂油蒙了心,居然哪壶不开提哪壶,问起王爷手上的伤好一点没有。” 司空祀最讨厌别人问起他手上的伤了,于是,脸一沉,愤愤地说:“哼,我还以为做了你的顶头上司,你就收敛了一点呢,没想到你还是这般、、、” 胤g端起茶杯慢悠悠饮了一口,说:“是王爷自己要问的,下官好好地回答了,却又被批狂傲了。以后王爷想下官老成到哪一种程度,就直截了当地说吧,下官一定按照王爷要求的标准来表现,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好了,闲话说完了,下官该去干正经事了。” 说完,胤g将茶碗一放,作势要去他日常办公的那间屋子。 司空祀连忙拉住他,无奈地说:“唉,你这个人的脾气怎么这么死硬死硬的?我的正经话还没有开始说呢。说来也怪了,多少人围着我打转讨乖卖好我不爱听,偏偏要来自己寻不痛快!” 胤g听了这话,心里笑得不行,面上却淡淡地说:“王爷原来是想寻不痛快。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再问你一句,手还疼吗?”这句话却是说得十分柔和关切,就像一根羽毛轻轻拂过司空祀的心。 司空祀吸了吸鼻子,说:“我说不疼了,你信吗?唉,其实相比手上的那点疼,更叫我在意的是人家会怎么看我。也许大家会以为我并不是无辜的,一定有什么恶毒的品性,才被亲哥哥当众如此整治。” 胤g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袖,说:“我的抽屉里有伤药,给你换了吧,看血都渗出来了。” 胤g带着司空祀去了自己的办公的屋子,从抽屉里翻出药膏之类的东西,给他重新搽了伤药,又轻柔地帮他重新包好。 胤g一边包扎,一边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地说:“你就是你,只要问心无愧,何必在意旁人怎么看怎么说?”说这话时,胤g并没有抬头,只是垂着眼眸静静地说完,就起身收拾那一堆伤药了。 司空祀有些怔忪地看着他的修长俊挺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某种柔软的东西击中了。 54、最新更新 此后,司空祀虽然在其他人面前都会遵照皇帝的叮嘱摆出新晋王爷的架子,对胤g却完全是平等对待。自此,两人的关系越来越熟稔,平素也会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像是朋友一般。去衙门办差,在司空祀的眼里不是苦差事,反而是带着一种非常愉悦的心情去期待着。 所以,司空祀这段时间很忙,却是忙得满面春风、志得意满。 每天四更起床,洗漱饮食毕后就换上朝服,乘轿子穿过大半个城去早朝。按照本朝惯例,亲王可以不参加朝会,但是有参加朝会的资格,也就是说,王爷们完全可以爱来不来,悉听尊便,不像一般的朝臣必须受这一番苦。但是,司空祀想着自己蒙皇父倚重在外办差,更应发奋,所以,一直坚持每天都去,皇帝见了颇为欣慰,还当着大臣们的面夸了他几句。 这么一来,有人就不高兴了,要趁着司空祀刚刚上任,立脚不稳的时候给他个下马威。于是,司空祀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还没有开始烧呢,就碰上了措手不及的糟心事。 这天,司空祀早朝后就直接去了宗人府,看见胤g已经在那里了。司空祀见他桌上理出了两三本卷宗,就走了过去,对着胤g笑了笑,算是打招呼。司空祀拿起来仔细一看,只见卷宗中有疑虑的地方胤g都用一块小纸片夹在里面,纸片上用朱笔写着提要。这是司空祀昨天才和胤g讨论出来的方案,即先将玉牒所记载的宗室人口进行大梳理,以防有人多报人口,冒领国家俸禄,没想到胤g今天就开始动手做这件事了。司空祀佩服地看着这一行行整洁端正的小字,马上将玉牒管所有下属召集了过来,给大家传看,要他们就以胤g做的为典范马上把差事铺陈了开来做。 如此忙乱了一上午,果然清查出了许多来历不明的宗室人口,司空祀就准备报上去,让皇上裁决。 司空祀让下仆将自己放在抽屉里的好茶叶拿去,给自己和胤g各沏一杯茶来。 两个人在大厅里各坐一方,一边品着清香袅袅的香茗,一边闲适地聊天,享受着难得的清闲一刻。 此时,突然听到门外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司空祀和胤g正觉得奇怪,衙门重地,怎么有人敢如此喧哗。 一会儿,就有一群女人冲了进来,手上或牵着七八岁的孩子,或抱着小婴儿。再仔细一看,个个都有几分姿色,此时脸上表情各异,或悲戚含泪,或怒气冲冲。 司空祀认出其中一个女人是他往日去忠顺王府玩的时候常见的一个大丫鬟名叫秋菊的,几年不见,她居然完全是一副少妇打扮,手上还抱着个奶娃娃。此时,秋菊眉目含愁,眼里泪光点点,朝着司空祀冲了过来,“噗通”一声跪下来说:“奴婢见过王爷,还请王爷为奴婢做主。” 其他的女人们也跟着跪下来说:“恳请王爷为奴婢们做主。” 司空祀心知蹊跷,和胤g交换了一个疑虑的眼神,对秋菊厉声说:“好大的胆子!你一个奴婢,又是个女人,居然跑到朝廷重地来,骚扰本王办公!来人,全部轰出去!” 秋菊此时却仰起脸,似笑非笑地说:“小女子既是奴婢,却也算得上是王爷的半个婶子呢,王爷这般行为,忠顺王爷脸上须不好看。” 司空祀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张口结舌:“啊?!你、、、” 秋菊索性丢了女人的羞涩,大声说:“不错,小女子是忠顺王爷养的外室,一直没有过过明路的妾,可是这孩子、、、”秋菊将手中抱着的奶娃娃举高了,“千真万确是王爷的骨肉,也是上了玉牒,将来要做郡王的。” 秋菊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说:“小女子不是要和宁王爷您为难,实在是被宁王爷您这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烧得没活路了啊。听说您整理着宗室人口的玉牒,要将那些说不清来路的人口统统抹去,更不要说这些还没有来得及上玉牒的孩子了。我这可怜的孩子,还没有断奶呢,就成了来路不明的人,王爷答应小女子的这孩子将来封郡王什么的前程就全没了、、、不光小女子一个人,这里的姐妹都是如此,辛辛苦苦为王爷郡王们生了子嗣,不求自己富贵,只求孩子将来有个出路,还请宁王您手下留情啊。” 司空祀明白了,原来这一帮子女人都是京城里住着的各位王爷郡王们养的外室。王爷郡王们或者惧着家里的胭脂虎正妻,或者有着别的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总之将这些没过明路,连妾连通房都算不上的女人生的孩子报上了宗人府,反正进了玉牒,孩子就可以享受宗室俸禄,又不用自己掏一钱银子的腰包。也不知道最开始接收的宗人府令是脑子进水了还是怎么着,居然就让那一大批私生子们堂而皇之地进了玉牒。凡事只要有了先例就屡禁不绝,何况这种便宜不占白不占,王爷郡王们纷纷在外面彩旗飘飘,宗室的私生子的人数节节攀升,成为这次被司空祀和胤g挑拣出来的一大弊端和当前主要整改的方面。 司空祀玉白的手指婆娑着手里的碧蓝色官窑茶碗,眉头微聚,想了想,才缓缓地说:“行了,你们跑来找本王哭诉也没有用。本王为朝廷办差,不徇私情,只遵律法。你们还是各自回去,和你们当家的爷好好说说,叫他们赶紧把你们纳进门去是正经,有了正式的名分,才能在这里上玉牒吧。” 秋菊等人哭着说:“奴婢们哪有那个能耐?往天年轻貌美的时候都不曾被纳进门,现在人老珠黄,只有更难的。其实,王爷没来宗人府之前,都是一贯如此的,王爷就看在这些可怜的孩子也算是您的小辈,就请高抬贵手,当做没看见这一茬子事,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司空祀脸一板,一拍桌子,说:“跟你们好好说,你们不听,偏要来胡搅蛮缠!国家律法岂是本王想没看见就没看见的?行了,赶紧走吧,不然本王就叫人来轰你们出去了,到时候别怪本王没给你们留脸面。” 秋菊等人来之前都是被人好一顿唆使的,说是宁王还没有成亲呢,小孩子家家,见过什么大场面?你们虽说身份卑微,认真排起辈分来,算是他的婶婶或是嫂嫂呢,怕什么?混闹一场,豁出去脸面不要,好过就这般无声无息地就被宁王把活路给掐断了。说起来,宁王他自己又算个屁,他还不是皇上和个宫婢野合生出来的?谁知道现在得了势,就忘了根本,作践起和他自己一样的人来了。你们不闹还等什么? 秋菊等人见苦求无望,索性一个个撒起泼来。有的大声号哭,有的拍着手里的孩子,长一身短一声地哭着“我苦命的儿”啊之类的;有的哭得背过气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装死;甚至有的就地打起滚来撒泼要死要活。她们手里牵着抱着的孩子也被惊吓得哇哇大哭,于是玉牒馆大厅就像是水开了锅似的,哭声闹声沸天,地上则滚着穿红着绿,披头散发的女人,全没了体统。 司空祀脸色铁青,喝令衙役们将这帮子闹事的女人都轰出去。衙役们虽然得了命令,却不敢真正动手驱赶,因为一来男女有别,动手拉扯不像样子,二来这些女人都是王爷郡王的女人,他们一个穷当差的算哪根蒜,惹恼了王爷郡王们的枕边人,是嫌死得不够快吗?所以衙役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尽都是手上虚虚地做出威吓的架势,实际上口中却是哀求着:“哎呦,姑奶奶们,差不多就行了啊。你们看王爷都怒了,赶紧起来走吧,别讨大不自在。” 秋菊等几个人见衙役们怯场,越发得了意,越发说出狠话来:“王爷既然铁了心这么做,就是安心要绝这些孩子的生路。现在他们还有奴婢们看护着,还有一口吃的,不至于马上就死。要是奴婢们现时就死在这里,王爷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皇室骨肉饿毙街头吗?到时候还不是一样要给他们入到玉牒里去!也罢,奴婢死不足惜,但求护孩儿周全!” 说完,几个女人就摸出藏在袖子里的刀和剪刀来,要血溅当场。 司空祀这下子慌了神,怪不得孔夫子说:“唯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要真叫这几个女人死在这里,可叫他的脸面往哪里搁?才出来办差,就捅出来这么大个篓子,叫皇父心里怎么想? 正在这时,胤g大踏步走进来,将手里血淋淋的东西往地上一掼,吓得女人们发出一声声惊叫。 司空祀这时才发现胤g中途悄悄地出去了,这时应该是又跑回来给自己解围的,顿时吃了定心丸一般,眼睛也是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胤g的一举一动。 胤g丢在地上的是几只被抹了脖子的大公鸡,此时还没有死透,垂着眼睛,发出临死的悲鸣。胤g又将手上的大刀往地上一扔,刀锋上的鸡血一下子染红了灰蓝的青石地面,又惹得女人们惊叫连连,连本来在作势要抹脖子自杀的秋菊等几个人都傻了一般住了手,呆呆地望着这个容貌俊美、却一脸煞气的年轻男人。 胤g冷声说:“你们的刀啊剪刀可能不够快吧,来,用这把刀,好死得痛快些!如果是真的想死的话。” 见女人们低了头,胤g又说:“不过,死了也是白死。活着都不能痛快,死了又怎么可能顺心如意。还有,你们的孩子,你们自己都不肯好好守护着,还指望死了之后有好心人帮忙吗?别做梦了。” 秋菊等几个女人也是悲从中来,抱着孩子哭泣起来。 胤g狠狠心,接着往下说:“刚才王爷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事儿,关系到国家律法,不可轻忽。他原来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了还要包庇隐瞒是不可能的,不然对不起万岁爷的期望。所以,你们跑来扭缠王爷没用。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趁早找你们的正主儿去。你们跟的是谁,给谁生的儿子,就找谁去。至于他们认不认,就看你们个人的手段了。” 见女人们的表情松动了些,胤g缓和了语气,诱导她们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国家律法规定的必须是王爷郡王过了明路,上报存册了的偏房婢妾生的孩子才可以上玉牒。王爷就算心里同情你们,也不能乱了律法,紊乱宗室血脉。另外,这事情,在你们看来是顶天的大事,在不相干的人比如我,或者王爷看来,却不值什么。你们跑我们这里来闹,就是不对路了,一点作用也没有。不如现在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怎么说服你们家的正主儿,叫他拿个说法的好。” 说着,胤g鼻子里“哼”了一声说:“说句难听的话,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人家没给钱,你们自己就把货交了,现在拿了你们的货的人不认账,你们不去追讨,却来纠缠不相干的宁王爷,又丢了面子,又失了志气,还白费力气。事到如今,多说无益,还是要积极地去应对才是,毕竟办法是人想出来的。现在先听人一句劝,就各自散了,回去想办法吧。” 女人们遂各自低了头,互相搀扶着,悲泣着,慢慢地散去了。 司空祀呆呆地看着胤g,此时太阳已经西斜,余晖映射在胤g矫健修长的身躯上,映射在他一派淡然的英俊面庞上,并给他周身都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那么耀眼,那么迷人,叫司空祀简直挪不开眼睛,脑子里似乎有一根弦“啪”地一声断了。 55、最新更新 胤g今天恰值休沐,在家里舒舒服服地吃了早饭,陪着母亲闲聊家务事。说起来,这四品官也不好做啊,时不时地得去早朝,按本朝惯例,三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在殿内上朝,四品以下包括四品就不能入殿,只能在殿外垂聆。胤g正好就卡在这里了,只好和一大群官员们一起站在德政殿外,既听不见,也看不到,只是随大流磕头称颂,没意思透顶。好在皇帝如今精力不佳,早朝只是隔三差五才有一次,不算太磨人。不过衙门里的差事也很琐碎,每天早出晚归,胤g好久没有和家人这般惬意地聊过天了。 薛姨妈心疼地看着儿子略有些消瘦的面庞,絮絮叨叨地说:“辛辛苦苦地读书考探花,如今当了官,也没个消停,成天都在外面忙活。娘原说给你寻一房媳妇,有个女人照应着,知冷知热地娘才放心。” 胤g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说:“娘,不是和您说过了的吗?先把妹妹的终身大事解决了再考虑我的。” 薛姨妈嗔怪地说:“没见过谁家里当了官的儿子还不娶媳妇的,好吧好吧,都依着你,不说不说。不过,娘觉得不娶媳妇,在房里放一两个丫头伺候着也可以。” 胤g不耐烦地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说:“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心里有数。哦,对了,您今天不去看妹妹她们?” 薛姨妈说:“今天不去了,天天陪着她们两个做东做西的,她们腻了,我也腻了。今天我要陪我的宝贝儿子。” 胤g也很享受这种母子温情,不过他不喜欢腻歪,只是笑着用银叉子叉了一块西瓜吃了,继续听母亲聊些家里长短。 薛姨妈看着儿子就满心欢喜,越发唠叨了起来,说:“说起来,前儿我在陪老太太说话时听说,扬州那边有书信来,说是林老爷身染重疾,要接林丫头回扬州。要说这林老爷,倒是一向病病歪歪的,就是有些个不舒服,也是常事,惯常自己挺着,不叫林丫头忧心的意思。这次特特地当做一件大事给老太太写信,又专门派了人来接林丫头,怕是这次真的有些不好呢。” 胤g不禁紧紧蹙眉,问道:“老太太那边怎么说?” 薛姨妈说:“老太太听了当然是烦心了,哪里舍得林丫头?不过人家父女天伦,万一林老爷真有个好歹,林丫头没见着这最后一面,日后岂不怪她?所以这几天一家子忙得很,都在打点林丫头起身的事。林丫头听了林老爷的病,心里着急得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去,哭得了不得呢,宝丫头只好每天给她开导着。” 胤g想着这些事心里有些烦闷,听薛姨妈还在絮絮地说着话。 薛姨妈又说:“贾府那边上上下下都是愁眉苦脸的,说来也是,本来说得好好的贤德妃回来省亲的事情说黄就黄了,倒可惜了那一大笔钱啊。现在倒好,那园子盖到一半丢着,日晒雨淋地,买来的好材料不用也废了。” 胤g一听贾家就腻味,只是口里“唔”了一声表示自己还听着呢。 薛姨妈说:“贾府里现在日子过得也艰难,就是吃饭,都是可着人头做帽子。有几次恰逢我遇上了,亲眼所见。吃中午饭时偶尔多了一个人半个人,主子吃的饭就不够,只好拿下人吃的白梗米饭来充数。没想到不过是一年的功夫,就艰难到如此地步了。还有,你姨母一见我就抱怨这日子过不下去,家务事繁难得不得了,只有出的,没有进的,还上上下下都奢靡惯了,一说要裁减着用度就闹腾得不得了。所以,前儿我实在抹不开面子,借给她五千两银子暂时应付着。哦,这个事,还没有跟你说。” 胤g将叉子往盘子里“啪”地一放,脸虽然没有黑下来,却是明显的不悦。 薛姨妈期期艾艾地说:“蟠儿你别生气,娘当时确实是不好说的。你姨母先说的是宝钗和宝玉如今大了,倒是可以成亲了。你知道的,往日我原是答应了她这回事的。现在,当然不可能了,你那天说的原不错,贾府如今看来一副要垮要垮的样子,谁敢把姑娘往他家里嫁啊?我就推说宝钗待选的事才把话支混过去,你姨母老大不满意,最后为了安抚她,我就借点银子给她就当做是安抚她一下。她说的是马上要预备宫里贾娘娘的节礼,少了不好看,还要打点那些个宫女太监的,到处都要花钱,偏偏前儿为了盖那园子,卖了许多田庄。现在又少了租子这一项收入,日子过得艰难得来,提起就烦心。” 胤g撇撇嘴,说:“没钱就别图那个虚热闹!我往天怎么说的?有多少钱办多大的事,非要穷折腾。出了事,后果就得自己扛着,没个叫亲戚们帮忙扛的道理,谁又没欠了谁的!娘,您以后少和姨母来往。往天她眼睛都翻到头顶上去了,现在又来装可怜!那德行,叫人怎么瞧得上!” 薛姨妈为平息儿子的愤愤不平之气,便信口附和了几句,突然想起来什么,又说:“说起来,你姨母最近倒像是没前段日子那么发愁了。几次我遇见她,她都是想着什么就一个人在发笑呢,眉眼也舒展开来似的。可能是贾琏两口子给她找来了什么来钱的进项吧,这些日子,琏儿往她那里去得勤。不过他们跟商量什么秘密事似地,一见我来了,就连忙掩口不说,倒叫我心里怪不舒服,就是亲事结不了,哪里就见外到那般地步!噢,对了,说起琏儿,老太太说是要琏儿送你林妹妹去扬州呢,凤辣子又不高兴了,说是怕他在外面偷腥,勾搭混账老婆。哈哈,凤辣子可真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薛姨妈的这几句闲话落在胤g耳里,却叫他越发将一双好看的剑眉紧紧锁住。 林如海病重……林妹妹返乡……王夫人诡异地笑……贾琏护送林妹妹……王夫人多次找贾琏密谋什么…… 难不成,王夫人要谋划林家的家产不成?那可真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啊,不至于吧。找贾琏?难道是要贾琏随行时暗中动手脚?有可能,这种事情贾琏干得出来。贾琏本身贪财好色,他既然愿意被王夫人调遣,说不定自己也想在里面捞点油水。他那种人,为了玩女人,油锅里的钱都不怕烫手,也要捞出来花的,现在有了这么好的机会,不可能放过啊。不行,关系到林妹妹,这事情就不能坐视不管。可是,怎么管呢?嗯,贾琏是个关键人物,先找他探个究竟再说。 胤g思索良久,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胤g还真没看错王夫人,她真就胆大包天就要把爪子伸到林家头上。 话说贾元春被封贤德妃后,皇帝又下一道旨意说是怜惜贾妃入宫多年未曾归家,如今怀上龙种,为嘉奖贾妃之功,特准其归省探亲一次,以遂天伦之愿。贾府得了此御旨,举家欢腾,便着手措办省亲事宜,将宁国府后面会芳园一带的空地圈了出来,作为省亲别墅之址,贾琏两口子一下子忙得如同陀螺一般。只是这省亲别墅一开工,就是数不清的银子钱哗哗哗地像海水一般从指缝里溜走,贾母允许的五十万两银子的限度早就超支了,哪里够呢,王夫人为了女儿可以风光体面地省亲,偷偷地又发卖了几个庄子还不够,咬牙借了高利贷,原想着等女儿生下皇子,皇帝岂有不赏赐的?到时候连上次那个窟窿一起填。谁知道庆王一案,将贾元春也牵连了进去,盖了一半的园子被荒废了暂且不去管它,王夫人想着女儿呆在宫里孤立无援,又怀着龙种,生怕被宫里那些黑心的女人害了去,少不得要多多打点宫女太监叫他们好生看护着。但是打点宫女太监可不是像在家里赏赐奴才那般随意,给少了起不来作用不说,人家还以为你看轻了他(她),反而弄巧成拙,王夫人只有叫贾妃将钱抛着撒给那帮人。这又是一项大的开支,几下里夹击,王夫人焦头烂额,疲于奔命,还不敢叫贾母等人知道,怕他们怪罪自己隐瞒不报。 正巧林如海不日前写来书信,报的身染重疾,要接女儿回扬州,贾母听了只得作速打点黛玉起身。这边王夫人听了这消息,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仿佛找不着出处的银子正朝她招手一般,嘴边露出诡秘笑意。 王夫人打的算盘是让随行前去的贾琏趁着林如海病重,黛玉年幼,林家子嗣稀薄,无人照应,就将林家的家底先弄点出来,暂时将眼前的饥荒应付了去。她心里想着又不是为了别的,贵妃的事是全家人的大事,就是日后贾母知道了问起来也不怕。另外,近些日子以来,薛姨妈随着儿子官位的节节攀升,明显抖了起来,原本对儿女亲事十分热衷的妹妹现在居然避而不谈二宝的婚事打算,这边宝玉呢,则是一听见说薛家如何就一脸厌恶畏惧,对宝钗也是敬而远之,贾母这里则是从来就不属意宝钗,于是乎,王夫人原本计划得好好的“金玉良缘”搞得个天怒人怨的,算是彻底泡汤了。王夫人改弦易辙,就想着要不就遂了贾母宝玉人的愿,让那林丫头做了宝玉的媳妇吧。好在那林丫头的老爹当了几十年扬州盐政,谁不知道这最是个肥缺啊,这么些年,怕没有个几百万两银子的家底?林如海一死,这些钱就全归了林丫头,将来陪嫁了过来,也算没有亏到宝玉。不过林丫头和宝玉现在还小,还不到完婚的年纪,总不好现在就狮子大开口,把林丫头的陪嫁银子拿了来用吧。不如跟琏儿悄悄地说了,叫他暗地里动些手脚,不拘多少,先将眼前的难关过了再说。 这下子,看到了同一件事情的胤g和王夫人同时将目光锁定在贾琏的身上,在王夫人看来,贾琏是帮手,在胤g看来,贾琏是帮凶,要想阻止这件事情,必须从贾琏身上寻找突破口。 56、BUG已修改,内容已补全 正巧今天贾蓉听说胤g休沐,就非常伶俐地跑来请安。这原也是他父亲贾珍耳提面命了的,现在宁府式微,必须要将家里里里外外的有能耐的亲戚都笼络着,万一将来有个什么棘手难办的事情,才好求人家帮忙。 胤g知道贾蓉一向和贾琏亲厚,就刻意地假装随和地和他说了几句世路往来上的闲话,叫贾蓉受宠若惊,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胤g这才慢慢地切入正题说:“我又件要紧事想叫你琏二叔帮忙,可是,你知道,他是办事办老了的,嘴里没个实在话。你跟着你琏二叔办事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他的脾气你该知道,要怎么才能叫他高兴,给我一个准信儿呢?” 贾蓉虽然是跟着贾珍打理宁府那边的家务,可是宁府才多少人口,又没个实差事,看起来是和荣府平起平坐的,实际上差得远了去了,贾蓉等小辈本来月例银子就少,若是想平日里落些零花体己好在外面玩儿,就要从荣府这里分些差事去做,是以平时和贾琏裹得火热,常常跟进跟出地,贾琏的事情他也是门儿清。 贾蓉一听脸上就浮出暧昧的笑意,说:“俗话说,酒后吐真言。叔叔您要是能把他喊出来在酒桌上灌上两杯,有什么话不好说的?不过,琏二叔倒不是个贪杯的人,一般的酒他未必愿意出来喝。不过,如果是那种美人别抱式的喝法,小侄觉得他就一定不会推辞了。” 等贾蓉走后,胤g便将冬儿喊来,给了他一百两银子,叫他马上去安排。 这边,贾琏一听胤g要请自己喝酒,开始还装模作样地推说有事走不开。胤g微微一笑,“啪”地一下,将手中的香妃骨刺绣折扇打开,掩住口悄悄地说:“听说,西直门外有家著名的百花楼,那里的老鸨神通广大,这会子弄来了不少外国女子,据说个个都是芳龄十五六岁,能歌善舞,青春貌美,尤其有个东瀛来的舞姬,叫作山口芳合的,更是个中翘楚,堪称绝色尤物。” 见贾琏听得眼睛都直了,嘴巴也合不拢了似地,胤g又将声音压得更低,暧昧地说:“琏二哥,小弟入京以来,多蒙你关照,一直想着怎么回报哥哥。刚巧,今天晚上,这个东瀛舞姬还是头一次挂牌,就孝敬给哥哥享用,聊表谢意吧。” 贾琏大喜过望,“哈哈哈”地拍着胤g的肩膀说:“咱哥俩的事情,好说好说,兄弟你太客气了。不过,嘿嘿,最知道哥哥心意的,就是兄弟你了。” 胤g微微笑着说:“这事情可不好叫我表姐知道,哥哥晚上还是稍微用些饮食再出来,免得叫表姐起疑心。再说,月上柳枝头,人约黄昏后。入夜时分,才正是踏香而去,寻访佳人之时。” 贾琏笑得见牙不见眼似地,说:“那是那是,哥哥我总归是受过教育的大家公子,怎么可以白日宣淫,唐突佳人呢,自然是晚上去的好。” 胤g心里腹诽,就你这副德行,也配得上称大家公子?算了,反正达成了目的就是好事。胤g便和贾琏约好各自乘轿出行,酉时在西直门外会和,再一起去百花楼。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百花楼名字起得俗气,却是京城里最高档的妓院,十分排场。花魁头牌都是住在独栋的小楼里的,偌大的庭院里种满了名贵花草,层楼叠榭,转连相注,挂着各色纸花灯笼,火光荧荧,映照着一栋栋小楼如在光晕中一般,再兼之亭台错落之外又有小桥流水蜿蜒其间,说不尽这婉约风流的景象,喜得贾琏不住赞叹。 “哎哟,两位公子,来来来,里边请,里边请。”进了主楼大厅,老鸨花枝招展地迎了出来。 胤g之前从来没去过这种风月之地,这一切都是让冬儿去打听谈妥价钱的。不过,胤g看见这个穿红着绿、一身俗艳的中年女人,却是一下子就揣测出她的身份。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这女人脸上敷着的一层粉都够抹墙的了,生怕人家不知道她是做皮肉生意的一样。 老鸨又一盆火似地热情招呼着:“两位公子哥都是好生俊俏啊,今天姐儿们要高兴坏了……” 胤g想着今天自己请客,正要答话,那贾琏却反客为主,自己就笑眯眯地说:“爷倒是好久没来过你这里了,听说你们这里进了些新鲜货色?那个叫什么山口芳合的,叫出来给咱们看看,看看是真的貂蝉还是普通的柴火妞,当不当得起头牌这个名儿?”贾琏一边说,还一边轻浮地在老鸨的肥臀上捏了一把,引得那女人发出一声夸张而腻人的尖叫,叫胤g这叫一个汗如雨下,目瞪口呆啊,同时也多了一份“敬佩”。连这种货色也能下得去爪子,怪不得贾府里的人都在背后埋汰这琏二爷贪淫好色,“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还真是个不挑嘴的,胤g觉得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此时的感受了。 老鸨又是一声“哎哟”,嗲声嗲气地说:“两位公子可真是无所不知啊,山口姑娘才来我们百花楼没几天,就艳名远播,当然不是寻常姿色可比了。两位公子看过便知,论样貌,说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的。另外,山口姑娘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都来的,才貌双绝,公子若是舍得破上一千两银子,亲身体会一下便知。” 一听到要花一千两银子,贾琏不禁咋舌,身子情不自禁就往下挫了两寸。那老鸨原是人精,见此情态,马上嘴角就浮起一份讥笑,说:“一分钱一分货,山口姑娘没开过苞的,自然是银子上多破费些了。两位公子要是嫌贵也没关系,咱们这里其他的姑娘也是一样地好,保管叫两位公子……欲|仙|欲|死。” 贾琏转头眼巴巴地看着胤g不说话,眼里是一望而知的渴盼。 胤g斯条慢理地了从袖子里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随手甩给老鸨,漫不经心地说:“行了,银子给你了,把姑娘带来吧。” 那老鸨拿过来仔细一看上面的金额不错,正是一千两,欢喜得眼中直冒绿光,马上弃了贾琏,赶着胤g讨好。她拉着胤g的衣袖不住地摇晃,口中阿谀如潮。胤g嫌恶地抽出自己的袖子,用手里的扇子略一点贾琏,说:“你们那个什么番邦姑娘……是要伺候这位爷的。” 本来还一脸呆像的贾琏一听这话简直是心花怒放,对胤g连连称谢,又猥琐地说:“要真是貂蝉,哥哥也不敢专美,咱们一人玩半个晚上好了。” 胤g心里翻白眼,东瀛女人,劣等民族,也只有你这样的不挑嘴的才喜欢!白给我我还嫌污了自己的品格呢。要不是为了等会从你嘴里掏出要紧的话来,鬼才陪你来这种烂污之地,还要当付账会钞的冤大头! 胤g说:“说好了今天是专程来答谢哥哥一向的关照的,哥哥就不要客气,只管安心享用。兄弟今天一饱眼福就可以了,这艳名远播的小野姑娘还是留待哥哥来拔头筹吧,毕竟名花还要有哥哥这样怜香惜玉的人来浇灌才不负这良辰美景啊。” 贾琏得意大笑。 老鸨也不失时机地拍着马屁,引着两人走去了山口姑娘的香闺。其香艳绮丽之处,不消细说。只是那东瀛女子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倒叫胤g疑心她可能本来就是本国女子,弄个幌子来骗钱。 贾琏喜得心里痒痒的,急欲进去寻欢,被胤g拉住说:“哥哥怎么如此性急,值此良宵,不若先饮几杯酒,说上几句,待得姑娘芳心开了,才好行那花前月下之美事。” 贾琏心想也是,这一晚上才开头呢,急什么。 一时唤了酒菜来,贾琏身边坐着山口,胤g身边也坐着个姑娘,几个人推杯飞盏了起来,贾琏心里高兴,加上号称是美貌又风情的异域女子在一旁劝着,不一会儿,就有了七八成醉意。 贾琏晕晕乎乎地说:“差不多了吧,再喝下去,我都不行了,兄弟你那一千两银子不是就白花了?” 胤g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扯着贾琏说:“急什么?哥哥知道我如今在衙门里当差,事情也多,平时就是想和哥哥摆谈一下也不得闲儿,今天倒是难得,再说,听说哥哥过几日要去扬州,也该好好和哥哥喝几杯,算作是践行。” 贾琏嘴里嘟哝着,说:“那是得喝两杯。等哥哥从扬州回来,弄到了钱,哥哥也请你吃花酒。” 胤g一听这话入了港,马上接口说:“那敢情好,我就等着了。不过小弟倒是不解,哥哥不是送林妹妹奔丧吗?又不去做生意,这钱从何而来呢?” 贾琏说:“悖錾饽芾醇父銮炕挂u厩挂7缦铡8绺缯庖淮稳ィ墒俏薇韭蚵簦恍枰芘芡龋炱ぷ泳陀邪谆u囊拥绞郑 胤g说:“还有这等好事?哥哥快把个中诀窍告诉我,看我能不能也发点小财?兄弟现在名义上好听,是个四品官儿,实际上呢,清汤寡水的,着实难捱呢。” 贾琏眼睛都睁不开了,呵呵笑道:“这种天上落下来的巧宗儿,哪是你想遇就遇得到的呢?我跟你说啊,其实哪里是做生意,是扬州那边的林姑爷病得要死了,叫带了林姑娘去见最后一面呢。你想,林姑爷当了这么多年的盐科老爷,家里肥实得只怕要堆得起银山来,没个几百万两家私,我就跟你姓了!只不过,林姑爷是个有心的,知道自己没儿子,往后这家私怕是有一半要落到族里人的手里去,他哪能甘心呢?自然是悄悄地藏好了,往后留给林姑娘做嫁妆。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林姑爷把什么都算好了,就是没算到自己的命不长,等不到林姑娘嫁人的那一天就要升天了,所以才这么十万火急地叫了林姑娘去,既是为了见最后一面,也是为了把捏在手心里的钱给林姑娘的意思。” 胤g故作不解地说:“林姑爷把钱给林姑娘是正理啊,没得自己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的钱,倒白白便宜了族里那些不相干的人的道理。只是,这与哥哥有什么相干?哥哥怎么就可以发财呢?” 贾琏的脑子已经被灌下去的黄汤弄得快要僵掉了,再加上有身边的小美人不住地娇声软语地劝着酒,心里畅快,越发嘴上没了个把门,将知道的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说:“哎呀,我的大兄弟,你这么个聪明人,怎么就不明白里面的关窍呢?连你姨母这样的内宅夫人都能够想得出来的招儿你就想不到?” 胤g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难不成,姨母要你去帮着张罗,竟然是要你去……” 贾琏醉醺醺地说:“嘘,兄弟你心里知道就行了,别说得那么难听啊,叫哥哥我脸上都怪臊的。你姨母的意思是林妹妹将来横竖是要嫁给宝兄弟的,那些钱,也是要陪嫁过来的,只不过要晚几年,等宝玉考上了功名,林姑娘再大个几岁再说。但是,现在家里艰难,任凭是谁,能帮忙的就得出点力,不然,贾府这条大船沉了,还不是大家一起完蛋?林妹妹既然早晚是要嫁过来的,总不能看着家里这般日子都快要过不下去了还不肯掏出点嫁妆体己来贴补一下吧?要说也是这个理儿,你姨母还有我媳妇的嫁妆可是都填到里面去了。不过这个话却没法明着说,一来林姑爷不能答应,这也正常,换我我也不能答应,二来老太太要知道了,未免要责怪你姨母当不来家,当家当到要谋划亲戚口袋里的钱去了。所以,这个事儿只能私下悄悄地干。你姨母说了,只要弄来了钱,多少要分一点给我做零花呢。你说,那么大一笔钱,就是指缝里漏一点出来,都够我发财的不是?呵呵呵,千万别叫你表姐知道,我这几个体己,成天东藏西藏地,要叫她知道,就全没了。” 胤g心里愤怒之极,他妈的,这帮子王八蛋还是人不是?就盼着人家的爹死了,好去坑人家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的拿来傍身的钱。 胤g饮了口杯子旁边放着的茶水,将心里的怒火强压下去,才又问道:“林姑爷是个心思细密的人,一准是悄悄地就把家私给了林妹妹,哥哥又能有什么办法能弄到自己的手上来呢?” 贾琏说:“林妹妹怎么拿嘛?要真有几百万两银子,就是换成银票也得要多厚一叠子,叫她往哪里搁去?再说,她一个小女孩儿家哪里知道保管,要是一不小心弄丢了或者是被那等怀了歹心的人谋夺了去,林姑爷岂不是本为爱女之意反而害了女儿?所以,他只能找着可靠的人去帮他张罗。可如今他身边哪里有人?林家本来就子嗣不盛,族里的都是极疏远的关系了,就算有一两个亲信忠仆,到底是人心隔肚皮,又是这么大一笔钱,谁没个私心?万一叫那些外人吞了去,哭都没地哭去。如今,当然是只有依靠我们贾府,好歹也是亲戚情面。另外,我这一去了扬州,就把你姨母的意思带到,林姑娘将来是要嫁给宝兄弟的,太太是允诺了的,现在叫我去帮忙打理着,把林姑娘的东西都给她代为妥善保管,将来林姑娘嫁了过来,自然是要给她本人的。林姑爷听了这话可不就放心了?要说那些钱就算是落了一些到太太或者别的什么人的手里,到底林姑娘嫁过来,将来就是一家人,总比落到林家远房的那些不相干的人手里强吧?” 说着说着,贾琏的头就渐渐地低了下去。胤g一瞧,竟然是睡着了,不禁鄙夷地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胤g给了两个陪坐的姑娘一人十两银子,叫她们下去了。 胤g站起来,踱了两步,心想:“林姑娘如今是我妹妹了,按理说她的婚事我也可以说上两句。苦于上面有贾母压着,竟然帮不上忙。但是,贾家如今这般情态,王夫人又是如此阴毒,贾宝玉偏生还是那么一副惫懒模样,绝不是良配。林姑娘本来身子弱,现在年纪小,还不懂事,将来大了,知道这一切事情,岂不气恼伤心?要是气坏了身子,有个什么好歹,还不是便宜了贾家那帮没廉耻没天良的东西?”不行,这个事情,务必要叫林姑父心里明白,叫他另外拿主意,还要防着贾琏才好。 胤g心里有了计较,就想带着贾琏走人了,可是想着刚刚花的那一千两银子,又觉得心里膈应又心疼,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就这么打水漂了,不甘心。胤g想了想,便出去叫门口守着的龟奴将老鸨唤了来。 老鸨满脸堆笑地来了,望见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贾琏,娇笑着说:“哟,这位公子高兴得过了吧,醉不醉人人自醉,居然喝倒了,可惜了,良宵一刻值千金呢。” 胤g说:“可不是吗?还什么都没做过呢。既然如此,我给你的那一千两银子,你少说也要退一半给我吧。” 老鸨一听,到手的银子又要叫她拿出来,那不比挖了她的心肝还难受?顿时竖起两条细眉毛,叉着腰,说:“哟,这位公子你可太会开玩笑了,在我们这里,只要姑娘出来了,爱玩不玩是你的事,钱是不可能退的,哪怕小手都没有摸过也是一样的。” 胤g皱眉说:“你说的这一千两银子是□□费,既然我们什么也没有做,姑娘还是完璧,怎么就不可以退钱了?” 老鸨不耐烦了,手里的帕子往前面一甩,说:“嘿,这位公子,看您这穿着,不像没钱的主儿啊?怎么要做这么抠门的事情?就算你们没有做成,给姑娘一点零花钱买花戴又怎么了?再说,真要是没钱,你上这儿来干吗?看着玩不成?告诉你,在我们这地界,看着玩也得给钱!” 胤g的脾气给她惹上来了,眸色冷下来,说:“你这地界怎么了?难道不是天子脚下?就不要讲道理了?买了东西不满意还可以退给店家呢。” 老鸨一天什么人不见,生就的一张利嘴,居然说不过面前这个年轻人,也许是他气势太迫人了。最后老鸨发火了:“任凭你天上说到地下,这百花楼是你们自己进来的,姑娘是你们自己点的,钱就不可能退,你拉老娘去见官老娘也是这句话!” 胤g火了:“老子自己就是官,现在就可以拖你下去打板子!” 老鸨斜眼看他,说:“哟,这么年轻的官儿,倒不知道自己爱惜自己的名声!我们这里来的官不少,谁不是遮遮掩掩的?我要是大声嚷嚷起来,就狎妓这一项,要叫上头知道了,就够叫你丢了乌纱帽的!” g冷然说:“我未必还怕你嚷嚷不成?上头知道了更好,像我这样进了妓院都不肯狎妓,洁身自好的岂不是更值得嘉奖?” 老鸨见这招不行,就又抓着普通男人的痛脚之处做文章,阴阳怪气地说:“那我就出去和人家说你跑妓院来当柳下惠,看人家不笑话你?哟,客官,你是不是不行啊?”说完,还朝着胤g抛了个媚眼,用帕子握住嘴猛笑。 胤g被她恶心得够呛,说:“你出去嚷嚷,人家只会说是不是你这里的姑娘不行啊?都不能叫客官有兴致。我也顺便帮你宣传一下你们这百花楼拿本地姑娘冒充东瀛姑娘,挂羊头卖狗肉的事情,看谁还有多余的钱专门跑你们这黑店伸长了脖子来挨宰?” 老鸨完败。最后还是惧着胤g的官家人的身份,极不情愿地退了九百两银子,胤g也便息事宁人了,就当那一百两是酒菜钱和给姑娘的打赏吧。 可是贾琏此时喝得烂醉,他和贾琏的几个长随都给龟奴们拦在百花楼外面不让进来,现在和老鸨吵了一架,也没有人上来帮忙,胤g只好把贾琏挂在自己肩膀上拖出了百花楼。胤g累得满头大汗,刚刚出了百花楼的大门,招呼着外面候着的小厮们将贾琏从自己身上弄开的时候,不经意抬头一看,却看见对面街上有几个人猛盯着自己看,其中一人,就是天天都见面的宁王司空祀。此时,他俊美的脸冷得如同结了冰霜一般,盯着胤g眼珠子都不带转的,旁边站着的两个人推了推他,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又狠狠地盯了胤g一眼,跺了跺脚,快步走了。 胤g也没空去管他,急急忙忙回了家,自己修书一封给林如海说清楚了始末。不过还是想着不妥,虽然以前和林如海相处得甚是投机,他应该会相信自己所言非虚。但是,到底事关重大,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良苦用心是否能够被对方了解并采纳。胤g想了一晚上,最后决定还是要和林黛玉本人说清楚此事,并叫她也拿定主意。 次日天一亮,胤g便早早地起来,先打发冬儿去玉牒馆给自己告个病假,尽管想到昨晚才见过司空祀,他必定不信,但是紧急关头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另外又叫几个婆子送了大丫鬟海棠往荣府去给宝钗报信,就说是薛姨妈今儿身上不好,叫宝钗过来经看着,再有,薛姨妈听说干女儿不日要启程,挂念得很,叫黛玉也过来一趟,顺便将大哥哥这里准备好给林老爷的礼物土仪一并带过去。 这边,司空祀得了胤g的告病假的信儿,心里十分别扭,昨天正好七弟和九弟两个人特意出宫来找他玩,几个人聊了会天,看天色还早,就去了街上玩。两个弟弟平时在宫里被拘束着,鲜少出门,见街上人流如织,街边摆满了各种新奇玩意儿都高兴得很,后来九弟看见一处房屋别致,挂满了红灯笼,还人来人往地,以为是什么有趣的地方,就吵着要走近了去看看,谁知道居然是个妓院。司空祀连忙拉着两个懵懂不知人事的弟弟就走,九弟还追着问:“什么坏地方?都是坏人才去的地方吗?不是正好叫官府的人来把他们一网打尽?”司空祀正想着该怎么回答九弟的话,却见七弟手一指,说:“咦,那不是新科探花薛文龙吗?怎么他也要到这坏人出没的地方来?莫非是来做细作的?” 司空祀举目一看,胤g还不是一个人出来的,还有个男人就挂在他身上,脸挨着脸,极其轻浮的感觉。只这一眼,司空祀就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愤怒得全身都微微颤抖。 回去以后,司空祀还愤愤不平,原来他是这种人,不光要去那种地方追欢逐乐,还要和男人勾勾搭搭,偏偏对自己装出一副正经无比的面孔来! 司空祀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反正想着这一档子事情,觉得自己不应该生气,也没立场生气,偏偏那股子恼怒嫉妒就如同一个不倒翁一般,按下去又自己起来,无论怎样平心静气都没法平复下心情,在床上翻来翻去,也是一夜不曾安眠。 第二天一早,得知他还请了病假,司空祀更是火不打一处出来:好哇,仗着自己对他宽容,居然这般目无尊长,喊了个人来报信就敢擅自做主不来了,看明天他再来了不好好治一治他! 这边,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宝钗和黛玉两姐妹就来了。胤g对宝钗黛玉说:“今天叫你们来,不是因为妈妈病,而是有个十万火急的事情,现在就要叫林妹妹知道,好叫林妹妹你自己拿个主意。妹妹你这时先回避一下,去看看妈妈。我先和林妹妹说话。” 宝钗见胤g说得十分郑重,又望了望黛玉,黛玉也冲着她点头,于是宝钗就乖巧地出去了。 胤g看了看黛玉,倒是比初来的时候个子高了些,只是到底还是不足十岁的孩子,脸上稚气未脱,想到她一个没娘的孩子眼看着又要没了爹,还要被贾府里那帮子狼心狗肺的亲戚暗地里谋算,心里十分不忍,狠了狠心,才说:“妹妹,你虽然不是我的亲妹妹,不过,我母亲认你做了义女,我妹妹也和你好得形影不离的,我心里也是一般地把你当做亲妹妹看待的,凡是涉及到你的事情,少不得为你盘算盘算。所以,这一件关系到你大事,必须要叫你自己知道。” 胤g缓缓地将贾琏的话大概择其精要说了说,考虑到黛玉的感受,也不刻意去渲染贾府人如何坏什么的,只是把整个事情还有厉害之处和黛玉说明白了。 黛玉听清楚原来日日对着自己说亲道热的贾府的亲戚们背后居然是这幅嘴脸,这样的心肝,马上红了眼圈,落下泪来。 胤g很着急,不过现在却不是安慰她的时候,再说他也不会安慰人,于是直接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想对策才是要紧。我为你谋划,但是也要你愿意才是,若是你心里原本就打算的那样,我也就不用忙活了。” 黛玉虽然和胤g没有来往过,可是平日里见宝钗说起这大哥哥来都是一脸崇敬,人后也经常听到这大哥哥如何蟾宫折桂的风光和行事为人来,心里十分尊敬和信任,现在见他为自己和自己家的事情一脸焦急,心里十分感动,于是说:“大哥哥为了我的事情跑前跑后,我心里知道,只是我现在却无能力去自己张罗,只有全靠大哥哥给我拿个主意了,若是以后有机会,我定会设法报此恩情。” 胤g皱眉说:“那些多的话就不要说了,现在没工夫客气来客气去的。你也不要不好意思,我就把话挑明了说,你知道我全是当哥哥的为妹妹打算将来的心意就好了。我一直让你宝姐姐和你一起住,就是要她多照看着你,可是如今她也大了,再有个一年两年的,肯定要出嫁。我的意思,你宝姐姐是不能嫁给贾宝玉那个没用的东西的,就是你,也不能嫁给贾宝玉,别看贾府现在还风风光光,其实早就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了。何况,那里的人多黑心的人也多,害人的事情不少。你嫁过去,那等于是送羊入虎口,往后你一辈子就难过了。要说我和母亲,当然是希望把你接出来住,现在看来却不能够,因为,有你外祖母在,她一定不会答应。只有你自己心里早早打定主意,先耐烦着住一段时间。还有,就是,你的婚事,当然,现在你还小,说不上这一层来,可是,刚才的话,你已经知道了,贾府里现在是都打着算盘要将你嫁给贾宝玉,好顺理成章地拿到你手里的那一份林家的家私。若是你属意贾宝玉,就打算以后嫁给他,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若是你没那个打算,就赶紧听我一句话,赶在贾琏带你回家之前叫你父亲早作应对。” 黛玉咬着嘴唇,最后下了决心似地说:“我全听大哥哥的。再说,人家丢弃的东西,我也瞧不上!” 胤g赞许地说:“好,有志气!既然如此,现在时间紧急,我也不能和你多说,得要马上出去筹措安排。你就手书一封,将你心里的打算说与你父亲知道,另外,拿一件你以前惯常用的东西作为信物,与这两封书信一起马上送去扬州,叫你父亲知道。” 黛玉出去了一会儿,又进来了,将自己从小戴在身上的寄名符儿托在手上,给了胤g。 胤g安抚地说:“好,其他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我会安排的。等你到了扬州,一切都听你父亲的就好。” 胤g将两封书信和信物包好,他想着自己现在不能离开京城,一来是有公务在身,二来若遇上贾琏,难免叫他疑心是自己动的手脚,不如叫冬儿去跑这一趟。不过,叫冬儿去跑这一趟也不放心,因为他不老成,又没干过这等事,须得有个稳当的人带着才好。另外,要赶在贾琏和黛玉抵达扬州之前将书信送到,还要留出时间来给林如海应对,非得比贾琏他们至少早个七八天才好。如此说来,倒是像送六百里加急军报那样的方式才好,不如去找司空祀,找他要一个可以快马加鞭,惯常送急信的人带着冬儿去才妥当。 胤g当机立断,马上穿好官服去了宗人府。 到了玉牒馆,果然看见司空祀在里面,一双俊秀的眉毛锁在一起,眼睛虽然是盯在卷宗上的,神智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胤g轻轻走过去,他都没抬头,直到胤g到了跟前,才猛醒过来一般,待看到是胤g来了,他的眼中先是掠过一层明显的喜悦,旋即又冷了下来,继续低头看文件。 胤g说:“咦,莫非我最近练了什么隐身功不是,怎么你看见了我也好像没看见似地?” 司空祀没好气地说:“你不是病了吗?怎么又跑了来?难不成是装病,实际是因为一夜春宵就起不了早了?” 胤g说:“原来你是说这个,说来话长,现在我却没空和你解释,以后再说吧。现在,我要请你帮个忙,借个人来用一用。” 司空祀冷冰冰地说:“不借!” 胤g顿时脸上神情一冷,立起一双剑眉,看着司空祀,说:“我还没有说缘由呢,你就一句话给我堵死了。我跟你说,现在先别和我置气,把正经事办了再说,否则,以后,我也和你钉是钉铆是铆,只是公事上的关系了。” 司空祀气呼呼地坐了好一会,才站起来说:“好吧,先去把你要忙的事情忙完了,我再来治你这流连风月之地,败坏我朝官员清誉的罪!” 胤g唇角一勾,说:“好,我等着。” 司空祀撇撇嘴,便站起身来走了。 一会儿,司空祀便去找了合适的人来,叫人带去给胤g看。胤g给了那人一百两银子,又许诺说差事办好了,回来还有赏。那人一见跑一趟有这么大一笔外财,自然是喜不自禁,连声答应着,胤g便马上带着他坐车回家,取了书信和信物交给冬儿,又叮嘱了冬儿该怎么和林老爷说,才打发冬儿和那人一起火速动身。 没几天,胤g回家时,薛姨妈正在门口,见了儿子,就走出来,悄悄地说:“家里突然来了几个人,只说是专门来等你有要紧事的,问他们打哪里来的,却不肯说,不过,我听着那口音,倒像是淮扬那边的人口呢。” 胤g心想,谢天谢地,林如海的人终于到了。 那几人见到胤g十分客气,说是主人有书信要面呈薛家大爷,其他的人却不便透露,无礼之处,还望见谅什么的云云。 胤g摆一摆手,表示不介意,领头的一个大汉才十分慎重地从怀里取出书信来,恭恭敬敬递给胤g。 57、最新更新 胤g接过来,吩咐下仆们将这些人带去用饭,好生款待,又客套了几句,然后自己去了书房。 胤g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林如海亲书的书信一封,还有一枚十分精美的碧玉玉佩。 林如海的书信的大意是,非常感激薛蟠(胤g)的好意提醒和忠告,其实林如海本人为宦多年,早就参破人情世故,原也防着这一招,之前就做了些防备。只不过林如海还是心存侥幸,想着贾母乃是黛玉之外祖母,贾赦贾政二人亦是黛玉之亲舅舅,谅必不会将主意打到外甥女的头上来,没想到最后却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枉费了他私下里对贾家的一贯的扶持和照应。再有上次黛玉的信中也言辞激烈地表明拒嫁贾府的决心,林如海想着贾家的种种卑下之处和贾宝玉的顽劣,亦不愿女儿投身于大染缸一般的贾家而耗尽心力,遂决意为黛玉另作他想,不再作将女儿嫁与贾宝玉为妻的打算。 林如海在信中叹息若是自己还能再活几年,一定要将黛玉从贾府接出来,好生为女儿筹划将来,可惜,现在病体难支,时日无多,委实是有心无力,现在再后悔当初不该偏听偏信,将黛玉送往贾府也来不及了。黛玉一个芊芊弱女,孤身一人在外面居住既叫人担心,面子上也不妥当,只有还是让她继续寄居贾府,以待其成年。至于薛蟠(胤g)在信里提到的以薛姨妈为黛玉义母的名义将黛玉接到薛家住的提议好是好,实施起来却是困难重重。一来贾母健在,断断不可能丢下她作为外祖母的面子将黛玉拿给没有实际血缘关系的薛家养活;二来薛蟠(胤g)本人亦是未婚之青年男子,住在一起委实不便,恐怕有碍黛玉之闺誉,故而不做考虑。贾母如今春秋尚健,料想有她护着黛玉,多少应该过得去。 还有黛玉的婚事,本来是贾母多次暗示过的,现在既然已经不在考虑之内了,林如海稍后会另外写书信给贾母,表明态度。另外,黛玉在贾家居住,一应花费他会全部打点好,随后让贾琏带去给贾母,绝不沾贾府一文钱的便宜,免得那帮子人见婚事落空就说长道短让黛玉难堪。 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下面就是林家的财产如何在黛玉成年之前妥善保管,以免落入不怀好意的人之手的问题了。说起来,这些人还为数不少呢。一拨就是林如海现在家里的几房姬妾了。林如海早就安排好了,将扬州地面上的一些田地铺子和银钱散发给几个姬妾,虽然尽都无所出,毕竟跟了他一场,林如海把生计给她们安排妥当已经将上述人等遣散。这一点已经落实,不需多虑了。第二拨就是林如海族里的几个远房亲戚还有贾琏等人了,这一拨人倒是不好打发,必须做些戏码给他们看。林如海当然恨不得把全部家底都给黛玉,但是这帮人既然嗅着味儿来了,不给点残羹冷炙打发了去是不可能的。道理上也说不过去,林如海再怎么为官清廉,也不可能家徒四壁,一点家底没有。到时候,他们必定会疑心林如海隐秘地将家私给了黛玉。那帮人就算当时没翻出来,也难免不甘心。“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们要是盯上了黛玉,可就不妙了。以黛玉一个孤女,又是未出阁的小姐,怎么弄得过他们?所以,林如海豁出去五十万两银子做面子上的家底儿给大家看,再叫林府的管家最后为主人家做点事情,向他们哭诉老爷平时如何乐善好施,如何两袖清风等等,叫他们相信林家确实就是这么多了,当然,就一般官宦家庭而言也不是小数字了。然后,按照本朝律法,亲女还可得其中的五成,也就是说,除了林如海的私藏,黛玉明面上另外还可得二十五万两银子的遗产,剩下的就叫贾琏和林家远房争夺去吧,反正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给黛玉留的大头算是保住了。 下面就是如何为黛玉保管并在其成年后交与她的问题了。林如海素日知道薛蟠(胤g)的品性高洁,愿意将此事托付与胤g处理。林如海将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存放在扬州的一个地下银庄里,约定的取银子的信物是两枚一模一样的玉佩和林如海的亲笔信。一枚玉佩给胤g,另外一枚玉佩和信将在黛玉到扬州后交给黛玉本人,待黛玉返回京城后请胤g帮着黛玉料理。林如海的意思是虽然放在银庄里安全,就怕遇上战事之类的天灾人祸,银票当然不如现银稳妥,所以,就请胤g帮着黛玉至少兑换出一半的现银出来,为黛玉在京城附近购置下田庄之类的,这次派出来的仆人都是林如海精心挑选出来的忠仆,到时候胤g可以把他们打发到新购置好的田庄去管理。此外,田庄上每年交回来的租子也只有烦劳胤g代为折变为现银或银票转交给黛玉了。因为此事甚是繁琐,全部叫胤g帮忙也太托实,林如海随信还附有一张一万两白银的银票,聊表谢意。 胤g读了此信之后,觉得林如海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周全,不禁松了一口气,好吧,就等着林妹妹回来,按着他父亲的指示去实行好了,到时候可就有的忙的了。 且说这一天,司空祀见胤g回家去之后就没有再回转回宗人府来,心里又是气闷又是怅然,闷闷地回了王府,传了饭来自己用了,正说去书房里坐一坐,就看见管家慌慌张张地进来传报说:“太子殿下驾到。” 司空祀急忙整理衣冠,出门迎接,却见身着便服的太子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已经进来了,司空祀连忙上前见礼,太子扶起他来,微笑着说:“咱们兄弟就不要多礼了,进去说话吧。” 进了大厅,司空祀还是依着君臣之礼跪拜了太子,然后,司空祀请太子上座,又让茶,屏退众人后,两人喝了一会儿茶,闲话了片刻。司空祀见太子并无别样话说,只是闲闲地问着自己去了宗人府办差后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心里暗自琢磨太子今天微服来自己府上莫非真如他所言,只是来看望分府另居的自己,说几句闲话的? 太子放下茶杯,看着司空祀,终于把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六弟,哥哥此番来,乃是有一事相求。” 太子微微红了脸,语气略微有些迟疑地将事情说了出来:原来他不是为了自己的事情来求着司空祀帮忙,还是为了老三的事情。现在皇子中有了子嗣的只有老大和老三,太子妃倒是怀上了,才三个月大,她以前就流产过一次,身子骨不太结实,生不生得下来还是个问题。然后,老大的两个儿子,现在是被皇帝接进宫去养着的。老三本来只有两个女儿,不久前陪同皇父驾幸某行宫时因为醉酒和一个婢女有了那事儿,那婢女倒是好运气,居然就怀上了,还生下来一个大胖小子,老三大喜之下,把那婢女扶上了婢妾的位置。可是老三转头一想,老大的儿子算是废了,谁叫他们摊上个蠢货爹,自己这个儿子算是皇长孙了,庶母的身份低了的话,孩子也低人一等,便想到司空祀这里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在玉牒上改上一笔,将原本玉牒上记录的“靖亲王长子,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生子某行宫草房,生母系内务府女子王氏,收生稳婆不详。”的记录改一下,改成生母为已故的熙妃,后来奉上谕,准由靖亲王妃某某收养。这样,老三这长子的身份就高出了许多。不过老三自觉和司空祀交道不多,便让太子来为他说和。 司空祀一听就摇头说:“这怎么行?亏他想得出来!” 太子说:“其实人还是那个人,只不过改了之后名儿好听,究竟也没有碍着谁的事情。好弟弟,你就帮个忙吧。” 司空祀当然不肯,太子只是苦苦相求,司空祀实在忍不住,便说:“论理这话不该我说,可是我就是不明白,他到底有什么好,能叫你为他赴汤蹈火到如此地步?” 这话一出口,司空祀看见太子的脸一下子变得刷白,也知道这话说得急了,踩中了哥哥的痛脚。不过,就上次的事情,司空祀很看不惯三哥的做法,只是三哥十分狡猾,从来都不会跳到前台来动作,倒是一点错儿都叫人挑不着。此时,将一直以来梗在心里的疑惑不平说出来,虽然得罪了太子,司空祀倒是觉得痛快了许多。 太子一双眼睛幽深地盯着司空祀看了半响,说:“你都知道了?” 司空祀手指轻轻转动着茶杯,斟酌着说:“知道一些,也许没有哥哥想象的那么多。”他有意含糊其词,只是不想叫哥哥难堪。 太子蹙眉扶额道:“你怎么知道的?难不成是东宫中……”这话一出口,太子的眼中掠过浓重的不安和恐慌。 司空祀只得说:“不是听别人说的,是琼林宴的那天……我自己……”司空祀想起当日在山洞外听到的暧昧情景,自己也羞惭得说不下去了。 太子有些失神地问:“啊……你连我委身于他的事情都知道了?” 58、最新更新 没想到太子这般直接,司空祀一口茶水几乎要喷出来,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掩饰着说: “我不是要刺探哥哥的隐私,只是,这事情委实不解,如鲠在喉。以哥哥的尊贵无比,何须如此呢……” 太子的目光悠远,似乎穿透了富丽堂皇的宁王府,直达不知名的深邃远方,说:“情不知所起,只是,明知道那是□□,是悬崖,是深渊,一旦投身而入,就如同飞蛾扑火,却也只有闭上眼不再回头了。情之所至,连性命尚且不顾,哪里会在意身份之高下吗?” 司空祀听了,略有动容,不过,他轻轻转动着手边五彩斑斓的茶盅的盖子,慢吞吞地说:“这个……情之所至,两情相悦之时,抛开面子,不在乎身份之高下,这个,我能理解。不能理解的是,哥哥何以容忍他到如此地步?他和哥哥在一起,另外还有妻有妾,还不能满足?和一个贱婢苟且之后生下的孩子居然还要哥哥来为他四处周旋?难道哥哥……” 太子脸上掠过羞惭之色,将茶盅重重地放在手旁的小几上,说:“六弟你要如此说,我就更无地自容了。也罢,我原本以为凭着我也曾经为六弟的事情在皇父面前斡旋过,六弟该会给我这个面子,没想到…我想错了…到头来自取其辱。算了,今天的话当我没说过,就此告辞。”话一说完,太子已经霍然而起,往门外走去。 司空祀看着他清瘦的背影,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就跳下椅子,拉住太子的手臂,说:“哥哥干什么去?” 太子回眸,嘴角微微下垂,这使他秀丽的容颜在飘摇的灯光下显得尤为忧郁和愁苦,说:“你为难就算了,我找别人试一试。” 司空祀不忍心地说:“你找谁去啊?玉牒馆归我管,你找我的下属,还不如就让我来做呢。” 太子原本黯淡的眼睛瞬间明亮了起来,高兴地说:“这么说,六弟你这是肯帮哥哥这个忙了?太好了,往后六弟你有什么麻烦事,只要哥哥帮得上忙的,也绝不推辞。” 太子走后,司空祀自己躺在床上想了很久,觉得这事还是不要叫薛蟠(胤g)知道的好,他那个人凡事都要按着章程办事,从来都是冷面冷心,一点情面不讲的,虽然自己身为上司,也涉及到靖王爷(三哥)的人情,可以强令此事通过,但是,这事儿到底还是个不合规矩的事情,不如绕开他,掩人耳目地悄悄做了就是了。 次日,两人在衙门里见了面,胤g唇角一勾,算是和司空祀打招呼,按着往常,司空祀也会回他一笑,剩下的嘛,自然是有说有笑地就把事情做了。可是今天,司空祀一反常态地低头不理,留给胤g一个背影,就匆匆走开了。胤g心里还以为他在为那天的事情生闷气,也不好解释,只得随他去了。 这边,司空祀端坐在自己日常办公的套间之内,凝神细思了半响,终于下了决心,说:“去把钱老爷叫来。” “钱老爷”单名廉,亦是进士出身,现任宗人府左理事官,正五品,恰与薛蟠(胤g)并肩。只是钱廉现年已是四十开外的年纪,华发早生,官阶却是一直原地踏步,是以看到年纪轻轻的胤g升起官来简直可以媲美他长胡子的速度,十分嫉妒。钱廉在司空祀才来的时候很是瞅机会在司空祀跟前说了不少胤g的小话,只是当钱廉后知后觉地发现新来的年轻上司对胤g也是推崇备至,甚至与他同进同出,十分熟稔的情况后,钱廉便识趣地不再开口了,反而是掉转头来朝着胤g献好儿,最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钱廉恭恭敬敬地给司空祀行礼,又说:“王爷交代的名单、提调、誊录都写好了,已经催那边开送,大概几日之内,就可以送到了。”钱廉说的乃是一般公事。 司空祀客气地说:“费心了。钱老爷在这里几年了?” “六年多了。” 司空祀装作吃惊地说:“哦——那历俸该要满了吧?” 这一下子就戳中钱廉的一肚子怨气,他苦着脸说:“可不是哩?但是,据说是现在暂时没有缺可以升转。” 司空祀拖长声音“哦——”了一声,又仿佛想起来什么似地,说:“京官没有缺,不是还有外官可以放吗?” 钱廉呆滞了片刻,马上反应过来,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这——这——,属下何德何能?这得要请王爷栽培。” 司空祀微微一笑,说:“好说好说。咱们先把这修玉牒的大事情弄好了,报上去,皇上满意了,上上下下就都有功,尤其是你钱老哥,第一个是功不可没。” 钱廉笑得眼睛都快没有了,连声说:“多谢王爷!多谢王爷栽培!” 司空祀说:“现在你去把某年某月的某某玉牒取来我看,上面有个问题我上次看到了,后来又混忘了。这会子想起来了就赶紧动手吧,免得一会儿又忘记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钱廉去了又回来了,把司空祀指定要看的那本玉牒找到了,并一路小跑着送了进来。 司空祀虽然身为皇室子弟,但是这皇室家谱的玉牒却还是第一次见到:黄绫子的封面,用红绫子包着角儿,翻开来一看,几乎全是金灿灿的朱墨,只有为数不多的是用的黑墨——玉牒的规矩就是现存的皇室人员用朱色,已经陨殁的则用黑墨书写。 司空祀找到了那一页,发现因为圣上亲自赐了名,故而加了许多记录,已经不好在上面直接篡改,唯有整页抽换。这个事情难办啊,司空祀想了又想,试探着对钱廉说:“太多了,一时看不完。本王想带回去慢慢看。” 钱廉连忙说:“看不完,明天再来看就是,属下不怕麻烦,王爷随时想看,属下随时为您搬来就是了。带回府里去看,可是万万不可,这是‘大不敬’呢,就是属下帮着王爷装蒙混过去,只怕也蒙不过这个主儿……”钱廉翘起右手大拇指,示意“胤g”的“右理事官”的名字,说:“他呀,是个嘴里不饶人的,就是王爷要带回家去看,他也是必定拦着不许的,而这个事又是他有责过问的,恐怕不好办哩。” 司空祀嘴角微抽,心想就想着要绕开他呢,偏偏绕不开。算了,明天去弄好了可以抽换的用具再做打算吧。 第二天,司空祀带着剪子、钉锥、大针和黄丝线到了衙门,叫钱廉又拿了那本玉牒过来,随后自己掩上门,趁着正是静悄悄的午休时分,估摸着无人会打扰到自己的大动作,就翻出一张印着朱红格的空白玉牒,对着日光比对了纸张的新旧程度,又对照着原玉牒的墨色浓淡,就开始模仿着原玉牒的字体开始誊写起来。 好不容易写完了,司空祀松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正说歇歇膀子呢,就看见胤g推门进来,说:“忙什么呢?” 看着被抽去背脊的玉牒和一桌子的散页、丝线、钉子,胤g的表情瞬间凝固。 司空祀眼疾手快就要将桌面上的自己已经伪造好的玉牒收起,可惜因为墨还没有干,他又着急,一下子就蹭到了衣服上,这下子,衣服毁了都是小事,辛辛苦苦干的活全白费了。 司空祀吼了起来:“谁让你进来的?我平时好气儿对你,可不许你这般目无尊长,门都不敲就随便进来了的!” 胤g沉着脸,大踏步走进来,一声不吭,就来夺司空祀手里的那张纸,司空祀不肯。两人对峙了一会儿,胤g忽地一笑,说:“我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呢。说到底,这是你家里的事情,我管那么多干什么?”一语既了,胤g就松了手,也不看司空祀,转身就走。 司空祀慌忙拉住他,说:“你听我说,这个事情,有些不同……” 胤g默不作声听司空祀把事情经过说完,蹙眉思索了片刻,说:“这意思,你为了给人帮忙就要置宗室制度于不顾了?” 司空祀说:“我也不愿意啊,可是,太子说了,这个事情我不做,他就找别人做,横竖是要做的……” 胤g说:“他找谁做,都绕不过我们玉牒馆。既然知道了他的意图,我们只有更加防备的,岂有去帮着他做的?你这事情办得糊涂。” 司空祀说不过他,便赌气说:“你还不是有不遵法度的时候?上次你托人去扬州送什么书信,还不是用的朝廷的驿马,京营里的军士?” 胤g说:“哎,一点小节你要去斤斤计较,这大是大非上你倒糊涂起来?我问你,这事情若是一旦东窗事发,你该以何面目去见那日来闹事的一众妇人?有何面目去见将这重担托付于你的圣上?人们难免要说,制度的破坏者就是制度的制定者本人!” 一席话说得司空祀无言可对,最后,司空祀才期期艾艾地说:“那怎么办?我都答应太子哥哥了,现在有给他退回去,叫我怎么说好?” 胤g看着他一筹莫展的样子,忍不住给他出谋划策,说:“我给你出个主意。你也别跑去给别人硬生生地说不行,你呢,可以把难题抛回给他。” 司空祀一听这话,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说:“怎么把难题抛回给他?快说快说!” 胤g这时又不着急了,慢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说:“这不是正在想吗?不过我现在心理压力大,暂时没有头绪啊,我一想着上次某人说的要好好地治我的罪,我就惶恐不安,所以,现在想不出好主意来了。” 司空祀心里知道他是早就有了主意,偏偏这时候吊着自己,要免去那日自己言之凿凿说的的惩罚,不禁磨牙说:“你要说便说,要想轻轻松松把那日的事混过去可没那么容易!” 话刚一说完,司空祀抬起头来,正对上胤g在自己面前放大的脸,吓了一跳,退开一步,色厉内荏地说:“放肆!谁许你离得这么近?” 胤g玩味地研究着他涨红的脸,和,尖尖的、连边缘都已经红透了的耳朵,说:“那日的事情,有何不对了?我犯了什么禁条了,你要罚我?” 司空祀结结巴巴地说:“你身为朝廷命官,却出入花街柳巷,败坏本朝官员清誉,难道不该被责罚?” 胤g“哦”了一声,又逼近司空祀说:“我就不明白了,出入花街柳巷,就一定是干龌龊事去了?不是还有许多风雅事情可以做吗?怎么就败坏了官员的清誉了?古往今来,文人骚客流连风月之地的不少,不是有诗云:‘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取青楼薄幸名’吗?怎么偏偏是我,就要被责罚呢?这到底是我朝的禁条,还是你个人的禁条?” 司空祀“你你你”了半天,才忸怩着又冒出了一句:“哼,你还和一个男人搂搂抱抱,不成个体统!” 胤g哑然,半天,才以拳掩口,闷笑了起来。 司空祀更加郁闷,说:“笑什么?莫名其妙!” 62、最新更新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之间薛宝钗已是十四芳龄了,薛姨妈又着急了起来,成天在胤g跟前叨叨“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薛姨妈说:“蟠儿,说起来前儿和你薛蝌兄弟一起来的宝琴丫头,比你妹妹小好几岁呢,都是有了婆家的人了,你们两兄妹却还没着落呢,叫当娘的我心里能不着急吗?” 胤g心想:嘿嘿,这您就不知道了吧,如今我可是有着落的人了,就是告诉不得您,否则叨登大发了。 胤g口上敷衍着说:“那能比吗?琴妹妹是指腹为婚,打娘胎里出来就许了梅翰林家的。行了,这事儿我心里有数,妈妈您就别操心了。” 薛姨妈不满地说:“你们小孩子家家的,胡子还没长几根出来,到底是办事情不牢靠,那里指望得上?要等你来给你妹妹寻什么青年才俊,只怕是黄花菜都要凉了,你妹妹都要等成老姑娘了。” 胤g撇撇嘴,说:“成老姑娘也比嫁给贾宝玉、被他祸害了一辈子的好。” 提及贾宝玉,薛姨妈的思路瞬间被转移,马上说:“对了,说起来,听说宝玉前儿为着几件什么事情被你姨丈打了个动不得,把你姨母和贾老太君心疼得不得了,贾家上上下下的亲戚也是走马灯似地去探望。你今儿散值了之后也顺脚儿去看望一番,到底是亲戚的情分,别叫人家说咱们目中无人似地,缺了礼数。” 胤g无可推脱的理由,只得答应。薛姨妈马上起身去打点一下,反正家里现成的东西多,一会儿就齐活了。 胤g接过薛姨妈递过来的给宝玉准备的遮手面的慰问礼,漫不经心地问:“姨丈究竟为何事打了宝玉?难不成又是为了他不肯好好习学读书的事情?” 薛姨妈瞅着这会子没别的人,还是压低了声音,说:“这次事儿倒是大了,虽说你姨母严命知道的人都不许提及,否则严惩不贷。到底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半的人都知道了。宝玉这次的行径,叫我们旁的人听着都是不妥,只是碍着你姨母的面子不好说,也不好劝。说起来还是蟠儿你有眼力劲儿,早就看出宝玉根性不好,倒是比娘这双老眼管用。唉,宝玉那孩子,原来我还当他是天性良善,只是生来的怪脾气,爱在女孩儿们堆里搅合。现在看来那孩子是人大心野,竟是移了性情,也学起那些下流勾当来了!” 胤g早就被她唠叨得没了耐性,催着她快说缘由。 薛姨妈就将宝玉在外面流荡优伶,和忠顺王府豢养的戏子琪官混在一起,还妄图将那小戏子隐藏了去,结果被忠顺王府的人告上门来,叫他父亲贾政当场震怒,这是一桩事,另外,又是什么调戏王夫人房里的丫鬟,致使其含耻沉井的事情说了说。 胤g眉头紧皱,厌恶地说:“这还了得!忠顺王爷是什么人?那是皇上的嫡亲弟弟,最是位高权重的。就算是个小戏子,王爷只要没丢手,贾宝玉胆敢伸手,就是给王爷戴绿帽子,这是最犯大忌的事情。我这话就搁在这里以观后效,王爷彼时虽然没怎么样,往后,这事绝不会就这般轻轻放过的。以后啊,还是我那句话,贾家,还有那个贾宝玉,是万万沾不得的。另外,往后若是有办法,倒是想法儿将两个妹妹挪出来住,远离了他们的好。” 薛姨妈思忖着说:“宝丫头挪出来倒是没问题,人家顶多说一两句客套话就罢了,要将林丫头挪出来可没那么轻巧,她可是贾老太君看得跟眼珠子一般的一个外孙女儿,哪里就舍得了?除非……你娶了你林妹妹,倒是可以去说说,否则,想都不要想。” 薛姨妈又自言自语地说:“除了年岁上小了点,倒也是一门好姻缘,怎么以前就没想到呢。” 胤g见引火烧身,赶紧说:“娘你别混说,林妹妹是您的干女儿呢,名分都定了,哪有哥哥娶妹妹的?把两位妹妹挪出来的事情就暂且搁着。先混一段时间,看看以后再说吧。” 这日,因为胤g散值之后要去贾府探视贾宝玉,就不能和往常一样和司空祀在一起多呆一会儿。司空祀问清了缘由,用手指不满地点着胤g的胸口,酸溜溜地说:“原本就听说贤德妃的胞弟是衔玉而诞,奇而又奇,又是一副如宝似玉的好相貌,你们从小儿青梅竹马的,怎么就没有互相瞧上呢?” 胤g原本是听着人提起贾宝玉就腻味,不过从情人的口中这么酸不溜丢地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胤g故意不辩解,心里好奇他会怎样反应。 司空祀起初还只是随口抱怨,本以为胤g会极力地否认,没想到他一声不吭,便误以为胤g果真和他那表弟有什么前因后果,才会这么一副无言可对的模样。 司空祀一下子胸口像烧着一把火似地,嫉妒得坐立难安。他愤愤然握拳在屋里走了几步,怒声说:“好哇,你骗人,你骗我!” 胤g见他一张俊脸一下子崩得跟冬天结冰的湖面一般,胸膛一起一伏,声音虽然不高,却是显然压抑着怒火,不禁咋舌,这阵仗不小呐。 胤g怕弄巧成拙,急忙上前去捉住他握得紧紧的拳头,努力抱住他,忍笑说道:“谁骗你了?” 司空祀愤怒地在胤g怀里直扑腾,胤g差点把不住他,只好搂紧了,试图亲吻他并以柔情安抚之。 司空祀拼命甩着头,誓死捍卫自己的嘴巴不被胤g堵住,气呼呼地说:“你干什么!松手!唔……你还说你最喜欢我,唔……还说什么你只喜欢我。” 胤g好容易才制住他乱扳乱动的手脚,累出一身汗来,才气喘吁吁地吻上他的嘴角,安抚地说:“我是最喜欢你啊,也只喜欢你。” 这玩笑开得!某人实在是反应过激,醋劲太大了,不过我喜欢,就是喜欢。胤g心里直乐呵。 司空祀闷闷地说:“一个人只有一颗心,却同时喜欢两个人,还敢说什么最喜欢吗?你别骗我了。我告诉你,我喜欢的人,可不光是单单要他现在和我在一起,我要他既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所有的一切都是空白,等着我来占领。“ 胤g故意拖长声音道:“看不出来我的小祀秀秀气气地,却有这么大的志气。其实……”胤g端正了脸色,握住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前,说:“这也是我想要对你说的,我知道这事儿很难,非常难,不过我真的是——只想要你,也想要你只有我。” 司空祀偎在他怀里不做声。 随后,胤g告诉了司空祀关于贾宝玉的种种,释了他心里的疑团。 胤g总是很冷酷的冰山脸龟裂出一条一条得意的笑纹,说:“你吃谁的醋不好,要吃那个草包的醋,把自己的层次都拉低了,哈哈哈。” 司空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满地拧着胤g的脸,恨恨地说:“你这家伙太坏了,总是诈我!逗我很好玩吗?” 胤g笑着躲,说:“当然好玩。老陈醋好不好喝啊,要不要再来一碗?” 两人嘻嘻哈哈打闹一阵子之后,胤g揽紧他的腰,坚定的眼眸直望入他的瞳孔之中,一字一顿地说:“记住刚才的话,我只要你,你也只可以有我。我知道这很难,不过,若是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司空祀也深深地对视着胤g的眼睛,拂去此时心底的一切彷徨不安,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像是在举行一个什么心照不宣的仪式似地。 愿此情长久,愿天随人愿。 胤g一只脚都要跨出门去了,司空祀忽然叫住他说:“我想起来一件事,前儿进宫,我听说出身贾府的贤德妃滑胎了,倒是比你表弟挨打的事情还要大得多呢。” 胤g也是大吃一惊,忙又折回来问究竟。 司空祀摊手说:“详情怎样我也不得知道,只是听说了一个大概罢了。贤德妃保了七个月的胎还是没保住,可见宫里的水有多深了。皇父也很懊恼,说是胎儿都可以生出来了,偏偏就出了这等事,嗔怪着贤德妃说她不小心,又说她若是真有贤德,皇儿怎么不会顺应天意活着生下来呢,可见往日都是装样子哄人的。皇父一不喜欢,宫里那些人你知道,‘墙倒众人推’,倒也真是可怜呢。” 胤g听了不知该说什么,贾元春算是他的表姐,出了这等事也是重大的不幸,只是一贯看着王夫人等人为家里出了一位皇帝的枕边人而耀武扬威,此时却实在不容易起什么同情之心,便说:“行了,我知道了,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胤g多日未来过贾府了,只是在母亲口中听说贾府如今如何捉襟见肘,如何还要打肿脸充胖子什么的,看着依然花木深深的贾府在落日的余晖下呈现一派苍凉衰败的景象,心里也感叹这样一个百年簪缨世族,是不是就以贾元春的彻底失败为开始而拉开了衰亡的序幕呢,不禁心里也起了些恻然不忍之感。 胤g此时不知道的是,已经是利剑悬头顶的贾府中人居然还会那般丧心病狂,致使本来中立观望的自己也彻底反向倒戈的一方。 63、最新更新 胤g一路走,一路和认识的人打着招呼,好一会儿才到了宝玉的住所的外间屋子。一个小丫头进去禀报了,叫薛大爷稍等。 胤g便坐下来,一边饮茶一边打量这屋子的陈设。 胤g这是第一次到贾宝玉的房间,四处一看,真是好生精致,倒似神仙洞府。估计贾老太把贾府里的宝贝东西弄了一半来装扮这贾石头的屋子,不像个读书识字的哥儿的房间,倒像是那日在百花楼里看到的花魁头牌的闺房,香艳旖旎,看得胤g一阵摇头。 不一会儿,一个形容俏丽异常的丫头出来,语速极快地说:“倒叫薛大爷好等了。只是我家宝二爷这日身子不适,不宜见客,请薛大爷留下东西,改日再见吧。”说完,拧身就要进去,十分无礼。 胤g心头涌起一阵怒火,他娘的,老子好心好意来看你,躲着不见是什么意思? 正在这时,一个王夫人房里的大丫鬟带着一个婆子进来,那婆子小心翼翼地用黑漆餐盘捧着一个鬼脸青小瓦罐儿,像是炖的什么汤。 那大丫鬟说:“晴雯妹妹,太太打发我来给宝二爷送那个什么莲蓬儿的汤。” 先前那个丫头晴雯便忙又走过来,说:“是玉钏儿姐姐啊,宝二爷就等着这汤呢!快请进去吧。” 胤g满面怒气地站起来,心里转过七八个念头:简直是欺人太甚!老子未必连个丫头都混得不如了吗?你个兔崽子不见老子,老子这次还非要见你不可! 其实贾宝玉也不是存心要轻藐薛蟠(胤g),自从那次挨了打,他实际上怕薛蟠(胤g)怕得要死。只是这一次,贾宝玉凭着自己现在受伤卧病,贾老太特别交代的可以不拘礼数,亲友们来探视,但凡不想见的就可以托病不见,所以,除了几个惯常喜爱的姐姐妹妹来,其他人来看他,贾宝玉都指着贾老太的特别“指示”当挡箭牌,全都推了。 这一回,贾宝玉也是心存侥幸,又说叫人去把薛蟠(胤g)打发走,本来往常这种事都是沉重识大体、会说话的袭人去的,偏生当时袭人正在给他的屁股上药,有些不便,麝月等几个又去嚷嚷着天气热,催水洗澡去了,廊下只有一个晴雯在外面凉床上犯困。袭人没办法,喊进晴雯来,叫她回答薛大爷的话一定要和软,千万别招惹爷们生气。 那晴雯被扰了瞌睡,正没好气,见袭人又摆出一副贤德的模样教导自己,头脑一热,就是两句夹枪带棒的话甩过去:“全天底下就只有你会服侍爷,我们原本不会服侍,岂止不会服侍,连回一句话也不会,白白吃了这么多年的饭。你既然会服侍,又会嘴乖讨得家里上上下下的喜欢,连外头的爷们都知道你的美名,何不自己去回话?反而调拨我们这种又笨又懒的去?是不是故意叫我们丢了脸,才好显出你的能干来?” 宝玉听了不高兴,帮着袭人抢白了晴雯几句,还说要撵她出去,袭人左劝右劝,最后说:“罢了咧,都少说两句吧,薛大爷还在外面候着呢,别叫人看了笑话去。好妹妹,你就耐烦着些性子好好生生地回了薛大爷的话就回来便是,何苦又说上这一车轱辘的话惹爷生气呢。” 生了一肚子闷气的晴雯当下也没思索,出来了就十分生硬地回了薛蟠(胤g)的话,惹得胤g暗恼。偏生好死不死地,这会子玉钏儿又来了。玉钏儿是贾宝玉千万交代了要恭恭敬敬相待的,因为心里愧疚害死了她姐姐金钏儿的缘故,所以,晴雯也没有多想,就说了“请进去”那句话,不防胤g便大怒起来。 几个丫头拦不住,惊叫起来,胤g也不管,便大踏步闯进宝玉的卧房。正巧看见贾宝玉光着一截白生生的屁股,趴在床上,一个长得还算齐整的大丫头坐在床侧,她的一只戴着降纹石金戒的玉手正搭在宝玉的光屁股上轻轻揉搓着,看见闯进来的胤g也是一脸愕然。 恰在这时,已经走到宝玉屋子门口、前来探视宝玉的贾母王夫人王熙凤等几个人听到几个丫头的惊呼声,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也连忙快步跟进来。 地上站着的是呆如木鸡的胤g,床上坐着的是满脸通红、惊慌失措的大丫头袭人,趴着的是一脸无辜之色的贾宝玉。贾宝玉见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口里还说着:“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薛大哥哥就闯了进来。袭人正在给我上药呢。” 姿势也太暧昧了。王夫人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袭人顿时醒悟过来,连忙拿过一床被子,给贾宝玉遮掩。 胤g瞧着贾母王夫人的一脸尴尬,心想要怎么把这把火煽得更旺些才好,便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说:“倒是我莽撞了,你们继续啊,做事情不要中途而废嘛。只要你们‘思无邪’,就算有一群人围观又怎么了?照样我行我素,只要问心无愧!” 贾宝玉一见他嘴巴开动,就知道准没好话,又阻挡不了他,干着急。 袭人一脸火烧,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终于厚着脸皮站起来,说:“薛大爷说笑了。奴婢这就给老太太、太太、二奶奶、薛大爷倒茶去。” 王夫人连忙给儿子解围说:“倒什么茶?这屋子里药味儿大,老太太倒是去外面转转儿再来。” 贾母一脸阴沉地提起脚来先走了出去。 王夫人转头狠狠地盯了一眼袭人,说:“原说你是个会服侍的,你就是这么服侍爷们的。现在我没空治你,晚些时候到我屋里来一趟。” 袭人心里哀呼,面上仍然是恭谨地说:“是,太太。” 胤g现在心情大好,优哉游哉地对贾宝玉说:“不好意思,哥哥我来得不是时候,现在就走了,不再叨扰。另外,伤势要紧,不拘小节是对的,哈哈哈。” 王夫人听了,一甩手,气哼哼地走得健步如飞。 胤g手里的扇子一下一下敲着另一侧的手心,慢慢地出来,顺便观赏一下贾府的几处颇为精巧可观的景致,恰好遇上冒冒失失跑出来的贾环,心里又有了主意。 胤g叫道:“环哥儿!” 贾环住了脚,磨磨蹭蹭上来给胤g行礼,说:“薛大哥哥好。” 这是因为贾环素日见他都是一张冰山一般的冷脸,又知道他是宝玉的嫡亲姨表兄弟,心里惧怕他得很,哪敢亲近。 胤g这时却是一副极其为他打算,极其惋惜的样子说:“乱跑什么?你都多大了,还不老成?要我说,你若是老成个一点半点,只怕也不是如今这个样子,叫人家骑在头上欺负!” 贾环一呆,他用下襟兜着的东西就滚了出来,一个纸包掉在地上,里面包着的红红的粉末状的东西,像是胭脂花粉之类的东西。 胤g轻斥一句:“没出息!怎么也学起宝玉那一套来,弄些女人的东西来玩?” 贾环委屈地说:“这不怪我。我原本脸上长藓,想问二哥哥房里的丫头要些茉莉硝来擦脸。谁知道他房里的丫头太会欺负人,竟然弄些这种东西来混我!我正说要去找她们评理去!” 胤g听了,安抚他说:“是得好好评评这理。不过,我觉得宝玉娇惯他房里的丫头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大家早就习以为常,你这点子事告得倒谁啊?要整就整一盘大的。” 贾环听他如此说,越发起了心思,说:“就是啊。若不是二哥哥助仗着,几个臭丫头能这么嚣张?再怎么说,我也是主子,断不能叫她们就这么欺负了去!” 胤g说:“你知道什么?你说你是主子,殊不知人家心里却也把自己当半个主子呢!” 贾环一听这话有门儿,连忙想问个究竟。 胤g故意卖着关子,最后才说:“你说说看,大白天就和主子光屁股混在一起的丫鬟,还能是什么正经货色?自然是自己封自己为未来的姨娘,宝玉屋里就属她最大,百无禁忌了起来!今天我也是倒霉了,竟然撞破了人家的美事,不知道会不会长针眼?要是真长针眼了,改天还要劳烦环小哥你来给我探病了,哈哈哈。” 胤g走后,贾环气不过,终于偷偷地跑到贾政的书房里,将贾宝玉养伤期间依然积习不改,在“逼□□婢”之后还和房内的大丫鬟白日宣淫,给家里一众人等撞破的事情又添油加醋地说与贾政听,把贾政气得个面如金纸,直叫道:“把那作死的孽障给我拿来!不打死他,就打死我,免得将来惹下大祸!” 贾政被众清客搂手搂脚,一番鸡飞狗跳之后才止住了这一场大乱。不过当时贾宝玉虽然没有挨打,事后还是被贾政狠狠地修理了一顿,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另外,当日的晚上,王夫人将袭人喊入房中,说了很久,在外面守着的人看见袭人出来的时候眼睛已经肿得跟个桃儿一般了。 又几日又有传言,说是太太大发慈悲,叫袭人家的人来将袭人领走,说是她服侍了老太太和宝二爷几年有功,连身价银子都没有要呢。 可是,知道内情的人尽都冷笑不已,这丫头平素惯会装样子讨好上头,这一次跌了一跤狠的,算是把几年来累积的面子都折光喽!真是现世现报,现在世人眼里! 68、68 胤g低垂眼帘,缓缓地吹着茶碗面上飘着的茶叶,饮了一口茶,才斯条慢理地说:“若是他们真的嫖了娼,那他们该领什么责罚就领什么责罚,就是终生不能入仕,也是他们咎由自取,本官绝不包庇。可是,如果他们只是出于文人的技痒好胜之心,去艳红轩与那名妓柳飘飘斗艺而已,实际连柳飘飘的房间都不曾进去,又该如何说呢?” 王御史吃了一惊,掩饰着哈哈笑道:“不会吧?这世上还真有见色不起心的柳下惠?还一出就是三人?” 胤g看他那呆样,也沤得笑了,说:“江南才子,还是有几分风骨的。据本官查实,这三名举子连破柳飘飘的四关,最后被柳飘飘延请入室之时却只是丢下一句‘非为美色而来,只为天下须眉争口气罢了’。如此说来,此三人不光不是心怀猥琐、品行不端之徒,反而是才华横溢,光风霁月之人,堪为天下读书人之表率。” 王御史摇头说:“恐怕只是那三名举子的一面之词吧?” 胤g说:“此事本官已经落实,人证物证全部齐备。确实只是三名举子与艳红轩名妓柳飘飘斗艺,以致众口喧腾,传至京城,顶多算是读书人狂悖不惧世俗,至于品行不端、有违圣人礼法什么的恐怕小题大做了吧,更谈不上治罪杖责了。” 王御史马上端肃了面色,说:“薛大人,我知道这三名举子乃是您亲自选□□的,不过您可不能因此就存心包庇,废弛朝廷纲纪,为他们开罪啊。要知道,为国抡才,既要取才,更要取德,这三人进了艳红轩,不管最后他们有没有嫖|娼的事实,既然已然传得沸沸扬扬,就已经在世道人心上输了一着,这样的举人,不取也罢!薛大人要是还要一意孤行,执意将此三人作为三甲传报上去,下官以为既有悖圣人礼法,又有玷皇上圣德,窃为大人所不取。还请薛大人三思!” 胤g玩味地一笑,说:“御史大人口口声声圣人礼法,那我问你,圣人是否也有明言说是‘君子不党’,你不关心事实真相,无视证据确凿,一意制造冤屈,还明着要本官去钻营投靠靖王爷,结党营私,难道是真心遵照圣人礼法之所为吗?” 王御史拂袖而起,说:“本钦差好意劝你,你反而这般折辱于我!好,我就不说,且看你怎么处理此事!怎么和圣上交差?” 胤g凛然说:“御史大人此言差矣。御史大人领圣谕而来,彻查此事,怎可袖手旁观,尸位素餐呢?当然是与本官一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然后上达圣听,还举子们一个清白!” 王御史没法,只得依着胤g之意坐镇堂上,等他将涉案人等一一传唤了来。 证人柳飘飘证词:“小女子设下的四关乃是以单弦琴弹奏乐曲、旷世未解之棋局、以多种字体同时书写《滕王阁序》而不突兀,以及在一方锦帕上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为题作画。三位公子好才华,竟然一一破解,叫小女子好生敬佩,情愿以处子之身相待,不意三位公子俱是高风亮节之人,非小女人这般委身下尘的下贱女子可以挽留。” 胤g将当日在艳红轩看热闹的人也传唤了十多人来,事实十分清楚,三名举子确实只是斗艺,并未嫖|宿。 胤g又叫三位举子来将那日破解四关的具体过程一一在堂前演练出来,博得满堂喝彩不说,连王御史亦不免堕了气势,口中还是坚持说道:“倒还真是有几分才学,算是有几分狂生的本钱。不过,不管怎么说,身为举子游荡勾栏风月之地,就是有玷圣人礼法,有污读书人的清誉。” 胤g微微一笑,说:“王大人是某某年进士?” 王御史不知他何意,点点头。 胤g说:“那想必对四书五经是熟而又熟的了?” 王御史骄傲地说:“那是自然,本官现在都可以倒背如流。” 胤g说:“那么请教一下,诗经第一首是什么?能不能请御史大人背给我们听听?” 王御史呆怔了一下,见胤g只是带着鼓励的神情微笑着看着自己,不解何意,还是吟了起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d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胤g鼓掌,说:“御史大人好记性,背得很好。只是这意思太深奥,还请王大人给我们好生解说解说。” 王御史这时已经回过神来了,薛蟠这是要借《诗经》这部圣人删注的经典来暗讽他刚才口口声声维护的“圣人礼法”。 王御史脸色尴尬,嗫嚅着说:“这个……” 胤g有趣地看着他,说:“怎么?御史大人一人得道,就深藏不露,也不肯授教,好叫我们这些后进晚辈得知经典之真义了?” 王御史只好说:“岂敢?” 胤g唇角勾出讥讽的弧度,越发显得神采飞扬,说:“岂敢?是岂敢教我?还是岂敢不教我?御史大人你不要模棱两可啊。” 王御史无法,只得解说起来。 胤g站起来走到大堂正中,一脸威严地对围观的人群,说:“好了,御史大人说的大家已经够明白了吧。我这里想说一说的就是这圣人礼法。圣人礼法,向来是天下读书人行为之表率。只是,其间的真义,可谓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众说纷纭,但是,圣人礼法内在的精要之处却是谁都不能否认的,那就是,‘中庸之道’!何为中庸?天容万物,海纳百川,是为中庸。中庸之道,在于包容。上通天理,下达人情。为什么一般妓院酒肆之中的乡谣俚曲,我们读书人一概斥为不登大雅之堂的下九流玩意儿,而《诗经》中的这些情曲却是个个都倒背如流,心生向往?只因为圣人曾云‘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所以说,圣人制定礼法,既讲天理,也讲人情。举子们不过是在艳红轩里弹了弹琴,下了下棋,为天下读书人正名而已,天理昭昭,何罪之有?就算是仰慕柳飘飘,也不过是人之常情,‘窈窕淑女,琴瑟友之,钟鼓乐之’,‘发乎情,止乎礼’罢了。” 王御史无话可说,胤g便说:“钦差大人,此案已经事实清楚,就请钦差大人秉实上奏,还举子们一个清白吧。” ————————————宝姐姐的分割线————————————— 凤翔宫。 殿内雕梁画栋,明珠为灯,白玉镶壁,凿花为地。缀着珍珠的帘幕和夹杂着金丝银线绣制而成的罗帐在徐徐吹来的微风中轻轻舞动。 这穷工极丽之宫殿正是当前最受皇帝宠爱的庄妃薛宝钗起居之所,薛宝钗一改往日不事奢华,雍容淡雅的风格,安享尊荣,因为她谨记临入宫之前哥哥的教诲:你是皇帝的小妾,就不要以正妻的行为规范譬如“女德“之类的来要求自己。小妾要做的是善解风情,要魅惑君心,就要将自己乃至自己周遭的一切都打理得光耀绚丽。 皇帝随意地坐在一张铁梨螭纹翘头案桌下首的绣墩上,顺手拿起搁置在一旁的一个绣花棚来看,只见绿油油的田田荷叶之间,一个圆圆脸蛋的童子张着藕节一般白嫩的两条胖胳膊,喜笑颜开地钓起了一尾大鱼。颜色鲜亮,绣工精致,童子模样憨直可喜,十分讨人喜爱。 薛宝钗挺着大肚子,亲自捧着一盏新茶,笑盈盈走了过来,说:“皇上请用茶。这是昨儿才送来的新茶,叫什么‘枫露茶’,要泡上好几水才出色。臣妾估摸着皇上您下朝后会来臣妾这里,一早就备下了,现在喝正好。” 皇帝接过玲珑精巧的玉质茶碗,揭开杯盖,一股茶的清香就扑鼻而来,饮一口,只觉得烦扰之气都随着清冽的茶水沉淀下去了似地,不禁赞道:“好茶!” 宝钗柔媚一笑,略略吃力地侧转过身子,站在皇帝背后,一双红酥手轻重得当地揉捏着皇帝的颈脖,曼声婉语:“皇上一早就起来上朝辛苦了。等会儿还要改奏折,脖子可不要低得狠了,不然一会儿就酸得发涨,现在臣妾先给皇上松活松活。” 皇帝眯着眼,享受了一会庄妃的服务,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前,柔声说:“行了,爱妃的体贴,朕心里知道。另外,爱妃自己也不要太劳神了,这些针线上的活计,自有绣娘去做,自己巴巴地亲自弄什么!你身子要紧,等皇儿生下来了,有多少忙不得的?” 宝钗温婉地自谦说道:“皇上明鉴。臣妾也知道宫里的绣娘绣工了得,只怕比这个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只是臣妾成天闲着,又思念家人,少不得找点事情做打发闲暇罢了。” 皇帝松了她的手,爱怜地说:“只要爱妃平安诞下麟儿,就是对社稷有功,朕要好好地犒赏爱妃。不如这样,到时候,朕特旨准你回家调养数日,与母亲胞兄尽享天伦之乐后再回宫,如何?” 宝钗喜上眉梢,连忙说:“臣妾多谢皇上。若是臣妾真能托赖天恩,得以返家与亲人团聚,稍解思念之苦,回宫之后定然更加竭心尽力侍奉皇上。” 皇帝呵呵大笑,说:“竭心尽力侍奉朕?这话说得好,朕喜欢听。不过,朕听说你家兄长甚是节俭,家宅也不甚宽绰,爱妃回家探亲是件大事,岂不是很不方便?” 宝钗蹙眉思索片刻,说:“皇上见笑了。家兄的确不事奢靡,一应用品,能用即用,不喜铺陈。不过,家兄若是知道臣妾得蒙圣恩,奉旨还家省亲,定然会筹备款项重修府邸。不如臣妾修书一封给家兄,让他尽快回来,大修府邸,以待臣妾回门之时。” 皇帝点头说:“嗯,是得弄得门楣光生些,不然不要说是爱妃,就连朕也脸上无光。嗯,要花不少钱呐,文龙(胤g)本身不在意这些,公事也繁忙,都叫他去弄,太也托实,不如朕叫内务府领了此事去,一应花费,都叫内务府支出,就当做是给爱妃的提前的赏赐好了。” 宝钗满脸惶恐,说:“这……臣妾愧不敢当,如今国库也不甚宽裕,若是为了臣妾之事所费不吝,延误国事,臣妾于心何安?还是烦劳家兄料理的好。” 皇帝见庄妃如此深明大义,越发喜爱,婆娑着她的头顶,说:“要不,朕现在就叫文龙(胤g)把手头的差事交接了先回京城料理此事,等你生下麟儿几个月之后刚好合用?” 庄妃犹豫着说:“皇上明鉴。家兄性格倔强,做什么事情,都是务求尽善尽美,一丝儿纰漏都不容许存在的,臣妾也曾听过一些闲言碎语,本来后妃不可干预朝中之事,但是,事关家兄,臣妾心里委实难安……” 皇帝大手一挥,说:“爱妃不要担心,这次的事情文龙(胤g)处理得很好,朕心甚慰。以往每届科考,那一届不出点事情?不是舞弊就是漏题,前次还出了成千考生围攻贡院的事情。文龙(胤g)这次去督考,完全是公平取士,在江南博得了很好的声名。偏偏有人看不过,要给他出点难题。好在文龙(胤g)一点阵脚不乱,把所有事情都弄得清清楚楚,给朕的奏折里却说得十分谦逊含蓄,为了朕的面子没有将此人名姓点出来。不过,朕心里有数,话说他真当朕是老糊涂了不成?”说到这里,皇帝鼻子里发出了连声冷笑。 宝钗见皇帝不主动说那人是谁,也不敢问。只是听到皇帝对哥哥的印象还是很好,就松了一口气,又想到自己生下孩子之后可以回家省亲见到久违的母亲哥哥还有黛玉等人,心中雀跃不已。 皇帝见庄妃此时微微低头,白皙的颈脖弯成美好的弧度,身材虽然臃肿了许多,却因为浑身笼罩的一层即将身为人母的骄傲和光辉而越发柔美丰润,心里极为欢喜,轻轻抚摸着她隆起的腹部,说:“乖乖皇儿,不要折腾你娘亲了,快快出来吧。” 69、69 胤g不辱使命而归,回京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进宫觐见皇帝。皇帝很和气地说了许多勉励的话,最后说了待庄妃生产之后特准其回家省亲,若是家里够宽敞就算了,若是不够宽敞还要另外修葺省亲别墅。皇上虑及薛蟠仕途才起步,官俸不丰,特赏赐黄金千两以为修葺省亲别墅之用。 胤g谢了恩,去内务府领了赏赐回家和母亲说了此事,高兴得薛姨妈眉开眼笑,又出馊主意说:“贾府里前儿盖的园子才盖了一半就搁置在那里了怪可惜的,倒不如要了来咱们接着盖,离得又近又省事。” 胤g忙说:“罢了,人家都没有开这个口,娘你倒好,自个儿上门去找个鱼头来拆。我不是说过多少次了吗?贾家的事情千万远着的好。我宁可多花钱多费事,也不要和他们牵扯上关系。” 薛姨妈老脸一红,呐呐地说:“我原是看着他们那园子荒着,心里为他们可惜。” 胤g说:“娘您倒是好意,只怕人家不那么想呢,贾家大姑娘原本计划好的省亲没搞成不说,好好的孩子还给没了,一家人心里别提多怄火了。您倒好,这会子去讨那个园子,就像是拿草棍儿去戳人家的鼻子孔,叫人家心里怎么想?往轻了说是故意显摆,往重了说,就是小人得志,还往人家的伤口上撒盐。” 薛姨妈无话可说,自好自我解嘲说自己“老糊涂了”。 胤g说:“行了,我晚上有事出去一趟,不一定回来,给我留着门就可以了,别等我。” 胤g晚上当然是和司空祀一起了。现在不比以前,没了同僚这一层关系做挡箭牌,两人见面越发要掩人耳目,十分小心。好在司空祀将身边的人做了一次大梳理,避免了被身边的人反水告密的隐患。 久别重逢,自是十分喜悦,两情缱绻。两人腻歪了好一阵子,胤g说:“刚刚回来,就不得消停。要预备着我妹妹回家探亲的事,你爹的意思是嫌我家的房子不够宽绰不够气派,得另外修座省亲别墅,钱还要抛洒着用,一定要弄得漂漂亮亮地,妹妹回家才有面子。唉,妹妹一年回不了一趟家,却要备着那么大个园子,平时又没人住,还要修葺维护着,真是浪费。” 司空祀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手指上绕着他的一缕头发,只觉得饱尝了几个月相思之苦的心似乎落到了实处一般惬意无比,这时笑着说:“怎么?心疼银子了,铁公鸡?” 胤g说:“也没有。后来想一想,现在修好了,将来还可以作娶媳妇用,省得到时候忙乱,也不算太浪费。” 司空祀一听这话,翻起身来,秀眉扬起,满面薄怒,说:“是啊,薛大侍郎青年才俊,又兼之官运亨通,是该娶一房夫人,才好夫荣妻贵,享尽人世繁华!” 胤g说这话就是想试一试他,此时越发轻描淡写地说:“我回家一次,我娘就催我一次。唉,这事儿,迟早得有个了局。” 司空祀气得连腮带耳都红了,扭过头去,恨声说:“好,现在就是了局。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也是该曲终人散各回各家了。”说罢,就甩开胤g的手臂要走。 胤g看他急了眼,便一把拉住他说:“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司空祀红着眼睛,狂暴地甩着手臂,说:“放手!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还想说什么更绝情的?你还要伤我到哪种地步?” 胤g见他动了真情,索性死死地抱紧了他,任凭他踢打着自己不撒手,柔声宽慰说:“好了!我刚才是故意那么说的。我想娶的可不就是你?话说你爹爹给我的一千两黄金算不算得你的嫁妆?” 司空祀“呸”了一声,说:“少和我花马掉嘴的!我怎么嫁你啊?从来没有听说过……” 话虽如此说,他推拒着胤g的手臂却软了下来,声音也低了下去,有些黯然的模样。 胤g温柔地抱他入怀,轻吻着他的嘴角,说:“婚事上我可以做我自己的主,随便谁,包括我娘也不能左右我。我喜欢你,希望和你永远在一起,而且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但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可以……” 司空祀抬起的眼睛中已经有泪光在闪烁。 胤g抬手轻轻抚摸他的脸,说:“现在,咱们是躲着别人,混一天是一天,可是这道坎总归是迈不过的,你现在就得拿主意,往后到底怎么样。现在是你年纪尚小,又无母妃为你主张,所以耽搁下来了,再过个一两年,你皇父还不得为你指婚?到那时候,我又该如何自处呢?你想过这个问题吗?我的性格你该清楚,我一个大男人,不可能,也不屑于和一堆女人争锋!恐怕,到时候,真的……” 司空祀突然伸手掩住了他的口,一双明眸直直地望入胤g的眼,郑重地说:“你以前说过,但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今天,我也立下个誓言在这里:只要你待我始终如一,我也绝不负你。王位封地也好,荣华富贵也好,只要你要我,万丈红尘…我也丢下跟你走。” 胤g的手臂嗖然收紧,在心心相印的喜悦和甜蜜中两人拥吻,直至气力用劲。 重归于好之后两人都恋恋不舍,哪里舍得分开,腻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胤g烦恼地说:“盖那什么劳什子的省亲别墅麻烦事真不少。先要买地,再找人画图纸,构局好了才可以开工。到时候,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要一一去落实,好不繁琐!就连构建一座假山,都琐碎异常,那石头还不能是本地的石头,必须是太湖石才有意趣。未必然为了这几块破石头还要跑一趟苏杭不成?我家里人口又少,现在只有一个叔伯兄弟在帮着料理家务,到时候一股脑儿都丢给他管太也托实,少不得我自己还要去跑几趟。” 司空祀问:“咦,你在这里不是有亲戚吗?宁荣两府,人丁繁盛,怎么就没人可以使了?” 胤g不欲多说,只说:“罢了,他们家里那帮子人没一个省事的,为了怕麻烦只怕往后还要招出更大的麻烦来!” 司空祀便给他出主意说:“我七弟前儿得皇父的恩准,在工部办差,他这下子倒是经常要和工程上的采办经纪打交道,各种沙石材料,不消说拿的价钱是最低的。改天我给你们引荐一下,叫他帮你多留意一下,有些可以顺手的就一并帮你采办了,可好?” 胤g一听倒是省了许多事,笑着说:“那敢情好,你这么快就当上贤内助了还真不错!” 司空祀听了拧他的嘴。胤g躲着说:“别闹别闹!说起来,明天我要见你的另一个兄弟呢。” 司空祀问是谁,胤g敛了笑容,说:“靖王。” 司空祀皱眉,说:“是他找你?” 胤g说:“嗯,还专门下了帖子请的。”胤g就将此次科考中遇到的事情简要地说了说。 司空祀说:“怪道他前几天脸那么臭,原来是吃瘪了,活该!” 胤g说:“你说,他请我去是什么意图呢?” 司空祀沉思了一会,说:“你不会以为他会把你喊去只是骂一顿或是怎么出口气之类的吧?这种蠢事他不可能会做,他从来都是个笑面虎,当面不会翻脸的,只会背后出阴招。我估计,他这次没有整倒你,就换个招数,还是想拉拢收买你,但是,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争取了,若是这次再没有谈好,以后你们就是势不两立的关系了。” 胤g说:“那你觉得这次我怎么应对的好?” 司空祀说:“其实我现在也有类似的问题。他要我站到他那一边,我是不肯的,看不上他的人品!但是恼火的是,我支持太子,太子又和他好,就等于是支持他了,所以,他才勉强容下了我,暗地里还是小动作不断。你这个……说老实话,我也不知道,不如敷衍过去,不要撕破了脸的好?” 胤g说:“敷衍?很不必!我现今捏着他的把柄呢,他要老实呆着,就算了,他要是主动发难,我就奋起反击,看他讨不了好反而惹出一身骚去!” 司空祀好奇地说:“你拿住他什么把柄了?” 胤g将张世林的事一说,司空祀很佩服,却忧心忡忡地说:“真有你的!不过,这点子事扳不倒他。若是闹出来,他就越发恨你,现在他势力大,朝中一半以上的人都投靠了他,他往后要给你小鞋穿是容易得很的。” 胤g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清清白白做人,堂堂正正做官,怕他怎地!” 次日,胤g休沐,一早就有贾蓉贾蔷几个走马灯似地来拜访,后来,居然连贾琏都来了,虽然几个人遮遮掩掩地没有明说来意,胤g却闻弦歌而知雅意,明白他们是来向自己讨差事来了。 原来贾府如今式微,家里的吃穿用度是一日不如一日,而贾琏贾蓉这帮子纨绔是奢靡惯了的,没钱怎么办,自然是到处钻营,家里能暗地里做手脚的差事都弄得差不多了,听说薛家有这么大一项工程,怕不要花上了几十上百万两银子?里面绝对是大有藏掖的,就仗着和薛蟠有几分交道,来讨点事情做。 胤g哪里会叫他们插手,自然是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就把他们挡了出去,同时心里也叹息,没想到贾府竟然衰落到如此境地,他们几个可是贾府的正经子孙,都沦落到到亲戚家打秋风的地步,其他人,可想而知!想到还在贾府住着的林黛玉,胤g不禁皱眉:要想个什么法儿把林妹妹接出来住才好。 傍晚,胤g去靖王府赴宴,席间一直不卑不亢,当司空祗表露要将他收归麾下效力的意图之后,胤g很坦然地以一句“君子不党”拒绝了。 胤g走后,司空祗气得将杯子都捏碎了一个,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一再给你机会,你还死活不往好路上走,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司空祗想了又想,觉得现在皇帝对薛蟠印象不是一般地好,几次进谗反而是自己被训斥了一顿,没落着好。现在薛蟠又和老六、还有刚刚出来办差的老七打得火热,简直是触动了老子的大忌,非得除了这眼中钉肉中刺不可!但是,有庄妃在后面枕头风吹着,倒是一时奈何不得他!怎么办呢? 司空祀辗转反侧了一晚上,终于想出一条毒计,次日,忙忙地梳洗了,就往宫里去了。 70、70 司空祗先去给他自己的母妃淑妃请安。 淑妃年过四旬,依然保养得当,风韵犹存。 母子俩一起用午膳,司空祗在席间状若无心地说:“皇父最近很少来母亲这里吗?” 一说起这个,淑妃就来气,用锦帕拭着嘴角,冷笑着说:“从来只见新人笑,哪里听见旧人哭?皇上如今哪里还有来我这里的空儿?” 司空祗说:“一朝选在君王侧,六宫粉黛无颜色。母亲说的可是庄妃?” 淑妃越发不忿,说:“她哪有杨贵妃那么美?唯有丰腴这一点上有几分相似罢了。偏偏皇上现在又喜爱上这种调调了,难为我一天只吃一顿饭,饿得前胸贴后肚的!” 司空祗掌不住笑了,说:“皇父不是喜欢她那种调调,是喜欢她肚子里的孩子。话说已经连着几年没有过喜信了,也难怪皇父高兴。那庄妃倒像是个好生养的体格,只怕往后还要一个接一个地生呢,到时候皇父更没有来母亲这里的空儿了。” 淑妃嫉妒得要将手里的帕子拧断了,说:“哪有那么容易?你哪里知道,女人生孩子,是一个脚在棺材外面,一个脚在棺材里面。说不定她没那么大的福气。” 司空祗说:“不过我听人说,女人生孩子,第一胎是很困难,往后就越来越容易,是不是?” 淑妃不想说话,开始生闷气了。 司空祗说:“娘你气一阵子就能把她肚子里的孩子给气掉了?还不是自己气的心口疼,人家却是没事人一般?这事儿,不好生谋划不行。” 淑妃眼睛望着司空祗,说:“怎么谋划?庄妃那个人,别看年纪轻,心机深着呢,又不显山露水地,在宫里也没怎么特别招人嫉恨,只除了专宠这一项。现在她怀着孩子,皇上又宠她,身边伺候的全是养熟了的人,根本做不了手脚。现在眼看着快要临盆了,还有什么招数?” 司空祗阴阴地笑,说:“母亲您可真是,这种事情怎么能自己动手呢?当然是借别人的手。庄妃不是有个表姐贾妃也在宫里吗?据说庄妃平时和别人都是淡淡地,倒是和贾妃来往甚密。那贾妃往日不是走过刘贵妃的路子吗?说明是个有野心有手腕、不择手段想往上爬的,可惜投错了主子,现在一蹶不振。母亲何不将她网罗了来为自己效力?刚刚母亲也说了,这女人生头一胎,是一个脚在棺材外面,一个脚在棺材里面的危险事,最容易一尸两命了,却也是最容易做手脚又叫人难找到证据的。母亲您说呢?” 淑妃眼里闪过一丝狠毒的光芒,点了点头,说:“这事不简单啊,还得细细谋划,出了差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别把自己给赔进去了就不值当了。” —————————————宝钗的分割线—————————————— 宝钗倚在床榻之上看了一会儿书,只觉得身子沉重得很,胸口也烦闷欲吐,想起身出去散步,又畏惧着外面风雪严寒的天气,少不得忍着。 这时,外面传来太监尖细的传报声:“贤德妃娘娘来了!” 宝钗听着就不喜欢,故意躺下,假装睡着了。 宝钗本来不甚喜欢这个表姐,觉得此人甚是势利。可是自从她进了宫,贾元春一直围着她打转,嘘寒问暖地十分热络,直到前不久才道出真心。 当时,贾元春见没有旁人,拉着宝钗说:“妹妹,如今咱们姊妹到了这里,外面看着光鲜体面,实际上个中的苦楚只有自己知道。父母兄弟都是一点忙都帮不上的,万事都要靠自己。再有,伴君如伴虎,稍一不小心,说不定就如姐姐一般,打入冷宫,再无出头之日。”说完,贾元春就摸出帕子,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宝钗只好劝慰了她几句,却被贾元春扯住衣袖说:“妹妹,我们是亲亲的表姐妹,又是同侍一夫,姐姐不如妹妹得意,千万请妹妹拉扯一把,姐姐若是藉此翻了身,妹妹往后在宫里也有了个臂膀不是?”宝钗不置可否。但是,自此以后,贾元春也不管宝钗怎么想,就隔三差五地往凤翔宫跑。 于是,贾元春就经常“无意”中遇上来凤翔宫的皇帝。 多了几次这样的“偶遇”,皇帝有些腻烦,连宝钗都埋怨上了。 宝钗便度着时机,委婉地提及表姐不要经常来自己的寝宫以免扰了圣驾。贾元春却说:“妹妹如今身怀有孕,只怕是无法承欢,有姐姐在一旁帮衬着,岂不是两便?咱们姐妹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难道不比便宜了旁人的强?” 宝钗心想不是吧,未必还要我去帮皇上翻你那落满了灰尘的绿头牌?你这番使劲地打着姐妹亲情的牌子,就为了叫我去做这等粗笨活儿? 宝钗见自己屡次委婉地拒绝都不奏效,贾元春依然是揣摩着皇帝去凤翔宫的时辰“碰巧”地出现,恶心得宝钗最后顾不得姐妹情义,直截了当地说:“姐姐,有些事情不是别人帮忙就可以的,就像长江之水日日奔流到海不停歇,失去了的,就永不会再回来,不论你如何想挽回。姐姐熟读诗书,该知道什么是‘覆水难收’ ,什么是‘郎心似铁’。就请安分一点吧,别把妹妹也拉下水了。” 当时贾元春是惭恨而去,两表姐妹算是撕破了脸。一个月之后贾元春却又嬉笑如常地来看宝钗,说的是:“妹妹,姐姐现在无一人可以依靠,连知心话都不知道该向谁说去,憋在心里都要发霉了啊。时不时和妹妹说一说,心里就好过多了。姐姐也不指望你帮上什么忙,只求妹妹不要厌弃我,常常和我说一会儿话就好了。” 宝钗见她说得如此可怜,后来也还算乖巧,避开了皇帝来的时辰,算是没有捣乱了,便也软了心肠,少不得答应了让她常来凤翔宫说话儿,只是注意着不和她太热络,言谈之间淡淡地、留着一截儿距离。但是,贾元春脸皮很厚,只是往前凑,并不在意宝钗冷淡的态度,还时不时地送来各种参汤啊燕窝膏之类的,宝钗哪里敢吃她的。哥哥一再告诫她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在皇宫这种见不得人的地方,又是这种非常时刻,一应饮食都要十分当心才是。那些东西自然是都赏给了下面的人,只是当面还是承了贾元春的情,更说不出不许她来凤翔宫的话了。 这时,贾元春自顾自地进来,看见宝钗歪在榻上,似乎在打瞌睡,居然还不肯走,走来走去地翻她书架上的书看,还拿起宝钗给未出世的孩子做的围嘴儿,试着扎了几针。 宝钗实在没办法继续装睡下去了,便轻轻地“哎呦”了一声。 马上有宫女过来说:“娘娘,要不要扶您坐起来?” 贾元春也巴巴地跑过来,说:“妹妹醒了啊。” 宝钗扶着宫女的手臂艰难地坐起身来,说:“嗯,我成天躺着,也没法子陪姐姐解闷,姐姐不如去别的妃嫔那里散会子心。” 贾元春一脸哀怨地说:“妹妹要赶我走?” 宝钗无奈地说:“我只是怕姐姐在我这里无聊罢了。” 贾元春连声说:“哪有?我看见妹妹就高兴,怎么会无聊?” 贾元春吸吸鼻子,说:“妹妹这里好香啊,冬天里门窗不开,又熏着炭炉,胸口有些闷,闻着这味儿,好像一阵风将胸口的烦闷感一下子赶走了似地,尤其宜人。是什么东西的香气?好妹妹,告诉我,我也弄一点来熏屋子。” 宝钗纳闷道:“哪里有什么香味?无非就是奴才们熏被子的香,或是香饼子之类的吧。姐姐一般地也有,又问我要什么!” 贾元春碰了一鼻子灰,却坚持着说:“不是香饼子那些东西的味儿。咦,好像香味儿是从妹妹身上散发出来的。真的,靠得越近,越明显。好香!” 宝钗狐疑地说:“没有吧?我如今怀着身子,哪敢用什么香啊。哦,对了,早起我吃了一丸冷香丸,想必是那丸药的味道。” 贾元春马上就问东问西,宝钗只得告诉她说,自己每逢入冬时分就会犯咳疾,十分严重,十岁时全赖着哥哥找来的“海上方儿”,配得这名为“冷香丸”的丸药,才好了的。 贾元春说:“什么丸药这么好玩?能不能给姐姐一颗看看?” 宝钗本来不想给她,耐不住她一个劲儿地央求,想哥哥那日托人带进话来说已经有新制好的“冷香丸”,改日会叫薛姨妈进宫探望时送进来。如此说来,倒也不值什么,就给了她一丸丸药,。 贾元春从凤翔宫出来,回了自己的凤藻宫后,马上修书一封,将那丸药一并包入信纸,唤来自己的心腹宫女,将信送了出去。 再几日,贾元春来看宝钗时,便趁着身边无人,宝钗转身不便的空儿,偷偷地将宝钗的丸药掉了包。 得手后,贾元春出了凤翔宫,悄悄儿走到御花园“浣花池”一带,将藏在袖子里的丸药丢进水里,看着它们都沉下水去,才放下一颗扑扑乱跳的心,慢慢地回自己的凤藻宫去了。 次日,贾元春再去凤翔宫时,借口天冷,又抱怨着宫里的人势利,看人下菜碟,捧高踩低,竟然连炭盆用的银碳都不给凤藻宫了,弄得她连手炉也没法用了,还伸出一双冻得乌青的手给宝钗看显可怜。 宝钗想着往日里倒是得了她不少汤汤水水的,尽管自己是一口也没有喝过,到底也是人情,银碳不过是小事,给她一些又何妨,便唤了几个强壮的宫女来,将凤翔宫里储存的银碳倒出了许多给凤藻宫送去。 贾元春走后,宝钗的贴身宫女黄莺儿便撅着嘴进来禀报说:“娘娘,凤藻宫的人做出来的事情可真够使的,几乎要把咱们宫里的炭篓子倒空了。见过眼皮子浅的,没见过这般浅的!哪里就冷死她们了,做出的样儿难看!” 宝钗瞅了她一眼,黄莺儿马上不敢则声,垂手侍立了一会儿。 宝钗淡淡地说:“宫里人多眼杂,说话做事都要当心,不要信口乱说,传到别人耳朵里,再不济她也是主子,岂有你说的份儿?到时候我也不好说的。” 见黄莺儿垂头说:“是,奴才知错了,以后不敢再多嘴。”宝钗才问道:“那咱们宫里的银碳还够用吗?不够用的话再去要一些来备着。” 结果一数,果然银碳所剩无几,为备着晚上要用,宝钗便命人去惜薪司(注:掌管宫中所用柴炭和二十四衙门、山陵等处内臣柴炭等)取填补的银碳来。 偏偏去催碳的粗使宫女是个新来的,初来乍到正是小心翼翼的时候,心思都用在怎么对付上头的女官姑姑们的训诫上了,根本没注意到今天惜薪司的取碳掌秤的太监换了一张生面孔。 傍晚时分,皇帝那边遣了个小太监来说万岁爷因为边境被北方蛮夷侵扰,忧心国事,在德政殿与大臣商谈国事,可能会很晚,今儿就不来凤翔宫了,让庄妃自己早些歇息,又赏赐了许多珍馐补品之类。 宝钗扶着腰起来,站在窗边看外面。天色暗沉,却被白茫茫的雪色衬得如白昼一般。雪越来越大,一团团雪花飞落下来,就像是老天爷狂怒之下扯碎了一床棉絮一般,撒把而下。 宝钗一向随分守时,此时自己安安静静用过晚膳,又拿起绣花棚,绣了几朵花瓣,觉得眼睛有些疲倦,就丢了活计,由着黄莺儿扶上了床榻,躺下歇息。 宝钗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想着即将降临人世的小宝贝,唇角弯起甜蜜的笑意。 只是,腹部不知道怎么地有种丝丝拉拉的痛感,但是并不太明显,宝钗以前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感觉,知道是孕期之人常有的,便不太在意,在温暖如春、光彩华美的寝殿中朦朦胧胧地睡去。 凤翔宫的寝殿的四角都笼着炭盆,红红的炭火透过低垂的湘帘,映在粉白的墙壁上,在光影的放大下墙上的火苗摇来晃去,张牙舞爪,像是择人而噬的凶狠野兽。 半夜醒来,宝钗觉得腹部一抽一抽地痛得狠了,心知有些异常,张口欲喊人扶自己起来,却觉得一股子胸闷心悸直透脑门,她不禁紧紧捂住胸口,咳心漱肺一般大声咳嗽起来,黄莺儿等宫女听到响动,急忙移灯过来服侍。 黄莺儿见宝钗支撑着身体半跪着伏在枕上,满面通红,边咳边喘,急忙扶着宝钗的背部,轻舒胸口,帮她顺气。 宝钗还是咳得天翻地覆,将昨天晚上吃下去的清粥小菜等物都一径吐在了被褥之上,十分支持不住,她心里却明白,这是咳疾犯了,须得用“冷香丸”镇下去。 宝钗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用手指着放置丸药的案牍之处。黄莺儿明白她的意思,确认似地询问道:“娘娘是要现在马上服药?” 宝钗额角粘着的几缕发丝已经全湿了,一头乌发散乱地披下来,瞳孔散乱没有焦距。时值隆冬季节,她那一身薄薄的中衣都因为剧烈的咳嗽和淋漓的虚汗而几乎湿透了。 黄莺儿心头突突直跳,骂着旁边的宫女说:“你是死人啊只管看着?还愣着干什么?快扶着娘娘,我去给娘娘拿药来。” 黄莺儿取了一丸冷香丸,用温水研开,急急忙忙给宝钗端了去,说:“娘娘,来了来了。别慌,别慌,慢慢喝。” 宝钗喝下药,松了一口气,心里纳闷怎么这次的咳疾这般来势汹汹?这可是多年都没有过的。 还不等她思考明白,胸口的烦闷难受之感却一点也没有祛除,紧接着又是一阵狂咳,这一次几乎不曾将心都从心窝子里咳了出来一般。 黄莺儿不住给宝钗拍着后背,声音里面已经带上了哭腔:“娘娘,娘娘,你可好些了没有?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 正在这时,黄莺儿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而慌乱起来:“哎呀,娘娘流血了,不得了了,快传太医来,快去禀报皇上……” 宝钗的喉咙格格作响,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强撑住自己,死死地抓住黄莺儿的手臂,就如同溺水的人试图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 可是,下腹好痛好痛,宝钗努力想聚集起散乱的心神,却感觉到黄莺儿惊慌的叫喊就在耳边,却是怎么也听不清楚。迷迷糊糊的意识中自己像是从这笨重的身体里拔了出来,飘到了外面,白茫茫地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抓不住…… 凤翔宫外殿,皇帝心烦意乱,踱来踱去地等着内殿的消息。 一会儿,太医院院使颤颤巍巍地出来,跪下说:“启禀皇上,奴才无能,请皇上治罪……” 皇帝一把揪起他的衣襟,吼道:“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院使干瘦的身体抖得跟寒风中的枯叶一般,暗哑着嗓子说:“皇上恕罪。娘娘因为误食了含有藏红花的药物才会如此,现在娘娘气血虚弱,元气已经伤了十之八九,产道却还未完全打开,孩子迟迟不能出世。若是任由如此下去,只怕娘娘和孩子都……” 皇帝颓然松手,闭目沉思不语。 院使跌坐地上,此时爬了起来,伏在皇帝脚下,抖抖索索地说:“皇上,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您该拿个主意啊,不然,孩子一直出不来,娘娘和孩子都保不住。皇上您看……” 皇帝猛然睁开眼,却疲累地垂下肩膀,无力地摆摆手,说:“就按照惯例做吧。” 院使急忙磕了头,转身往内殿飞奔而去。 稍后,内殿的生产嬷嬷得到“皇上口谕,保皇子为上。”的指令,迅速而老练地行动起来。 随后,“哇“地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声,震惊了内外两殿。 一瞬呆滞之后,皇帝看见太医院院使快步出来,满面喜色,跪在地上说:“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又得龙子。” 片刻之后,庄妃的贴身宫女黄莺儿满脸泪水飞奔而出,跪下哀哀而泣,说:“皇上……娘娘薨了……” 71、71 当时,胤g不在京城,正在山东曲阜办差。 说起来,胤g现在当的这礼部侍郎听起来名头不错,正三品,实际上等于是给达官显贵的子弟预备的闲职,并没有很多事情。但是,胤g的性格就是一丝不苟,凡事都要做到尽善尽美,因为皇帝提及次月将亲至孔庙祭拜圣人,所以胤g秉着“虎兕出於柙,龟玉毁於椟中,典守者不得辞其咎”的原则,亲自去山东勘探路线,接见当地知名文人,以备届时皇帝可能会有的垂询。 冬儿跌跌撞撞冲进去的时候,胤g正和当地名流、孔子的第五十四代传人谈话。 胤g看着满面泪痕的冬儿,情知不妙。胤g知道冬儿跟了自己这几年,耳濡目染,是极其讲规矩、知道轻重缓急的,这般慌张失常的形色,必定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笃定如胤g,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如胤g,也不由得心里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不安和慌乱。 冬儿不管别人诧异的神色,直噔噔地跑上前来跪在胤g的脚下,哭喊着道:“爷,爷,庄妃娘娘薨了……” 胤g的脑子一下子炸开,他一把抓住冬儿的衣襟,眼中几欲冒出火来,急切地说:“怎么会……” 冬儿哭着说:“是杨管家亲自快马赶来报的这消息,刚刚才到的。说是太太因为悲痛过度当场就厥了过去,家里上上下下一片大乱,就等着爷您回去主持大局了……” 胤g松开他的衣襟,心中大痛之余脑子也有些迷糊了起来。忽然,混沌的脑中像抓住了一点什么似地,又扯起冬儿,目眦欲裂般地说:“那……孩子也……”他实在是问不下去了。 冬儿睁着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说:“好在不幸中的万幸,小皇子平安生下来了。娘娘啊……”冬儿又大声地号泣起来。 胤g紧握右拳在口中,强压下心里的悲痛,大声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备马,马上回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胤g一行人星夜疾驰,快到京城的时候见到司空祀早就在主道上守候多时,见了他也不多话,只是紧紧地握了握他的手,说:“事已至此,暂且节哀,先把家事料理清楚。晚上我来找你。”胤g点点头,引马而去。 当一脸风尘仆仆的胤g回到家,只见府门洞开,门口挂着一串串白色灯笼,到处张着白布孝幔,里面传来摇山振岳般的哭声。 胤g刚刚跨进门,就看见贾府的一干人等贾母王夫人等人都在,全是一身雪白孝服,一看见胤g就大声地哭着迎上来。 按照常规的做法,胤g此时应该就势滚到贾母怀里大发悲声以示山崩地裂般的悲痛之情,可是,胤g根本不屑于做这些样子给外人看。 痛到极处无语言,胤g不仅仅是心痛,更有滔天的怒火和疑问:他好端端的一个妹妹,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在事实真相查清楚之前,他不想哭,做样子也不想! 胤g淡淡地拂开贾母等人,说:“诸位勿怪,我先进去看看母亲。”就撇下这一群假模假式、猫哭耗子的亲友,进了内室。 薛姨妈恹恹地躺在床上,屋内药气熏人,几个丫鬟来往穿梭,尽是一脸哀痛忧色,见了胤g都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聚拢了来,哀哀地喊着:“大爷……” 胤g摆摆手,示意她们噤声。 胤g走到母亲床前,蹲下|身子,握住母亲的一只手。 薛姨妈一脸蜡黄,几日不沾茶米,已经憔悴瘦弱到脱了人形一般。她的两只眼睛肿得睁不开似地,这时察觉到胤g过来,便微微张开一条缝,嘶哑着嗓音、断断续续地说:“儿啊……你妹妹……悔不当初啊……不该让她进宫……” 饶是心硬如铁的胤g,见了此情此景,声音也哽咽起来,将母亲的枯黄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宽慰地说:“娘……您快好起来啊……不然妹妹在天之灵怎么安心呢……娘您放心,妹妹的事情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不管她是谁,害死妹妹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薛姨妈心安地闭上了眼睛,口里还在喃喃地说:“孩子……孩子……” 胤g了然地说:“对,妹妹的孩子,我会安排好的。妹妹拼了命保全的这一点子骨血,我绝对好好照应着的,娘您放心。” 夜阑人静,祭奠的人群终于像潮水一般散去,徒留下一地诡谲凄清的月色,司空祀来了。 胤g吩咐下人们都离开自去歇息,两人便去了人迹罕至的邀月轩。 在寂静的夜空下,胤g褪去人前的刚硬,放任自己心底深处的伤给爱人查看。 司空祀了然地抱紧胤g的腰,伸平精致优美的手指,不住地抚摸他的胸口,喃喃地说:“心里难受吗?难受就哭一会儿也无妨。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难过的话别憋在心里啊,你这样我都担心死了。” 胤g抱紧了他,将脸埋在他温热的颈脖处,贪婪地嗅着他身上温暖而让人安宁的气息,心里的伤痛才慢慢地平息下来。 见胤g渐渐恢复了常态,司空祀放下心来,告诉胤g自己所打听到的庄妃出事前后的一些情况。胤g听得眉头紧锁,越发落实了心里的疑虑不是空穴来风。 胤g问:“凤翔宫的太监宫女们都被杖毙了,留活口没有?” 司空祀说:“活口是有,也仅是一两个人而已,庄妃从家里带进宫的黄莺儿和另外一个宫女还活着,现在被关押在内惩院内等候发落。其他的人,当时皇上盛怒之下,就嗔怪着凤翔宫的奴才们不会服侍,才累及娘娘,遂下令将凤翔宫里上上下下的人杖毙了几十口,其中就包括去催炭的小宫女。现在这条线索算是断了,如今皇上自己也回过神来,觉得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不过人都死了,后悔也晚了。” 胤g问:“那惜薪司呢?没有拷问吗?” 司空祀说:“哪里没有?都上了刑的,都说是当值时没有发过凤翔宫的银碳。最后在后面的一间杂物间里发现了一具小太监的尸体,估计是被人杀死后被冒充了的。” 司空祀又说:“我知道你回来一定会过问此事,所以这几天都在宫里打听这些事情。据黄莺儿的供词,那日先是贤德妃来要走了凤翔宫的碳,当天凤翔宫的银碳就短了,庄妃派人去惜薪司要回来的银碳是被人做了手脚的,偏生惜薪司那边也出了问题,不知道给凤翔宫发碳的人究竟是谁、什么底细。嫌疑就都落在贤德妃身上,皇上正说要把她拘了来拷问呢,结果我来你这里之前才收到的消息,说是贤德妃自杀了,留下遗书力证自己的清白,说是与庄妃之死毫无关联,特以死明志。” 胤g开始一听是贾元春,几乎要咬碎一口牙齿:这才是他家的好亲戚呢!居然做得出这么恶毒的事情来,后来听了司空祀后面什么贾元春以死证清白的话,一双剑眉便紧紧地聚成一个“川”字。 司空祀小心翼翼地试图抚平胤g紧皱的眉间,见没有效果,便伸出手臂勾住他的颈脖,在他的嘴角轻轻吻了一下,怯怯地说:“最后,皇父说,人死如灯灭,贤德妃既然已经死了,此事就不再追究了。继续追查下去,只会闹得人心惶惶,不如就此收手,息事宁人算了。” 胤g急怒攻心,猛地揽紧他纤瘦的腰肢,恨声说:“什么叫‘就此收手’?听这意思,我妹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白死了不成?” 司空祀猝不及防,被他弄得差点痛呼出声,不过体谅着他的心情,还是温柔地贴紧在他的身上,说:“皇父也是心中伤痛,不把事情平息下去,难免要反复提起庄妃如何如何,他如今也是上了年纪的人,经受不了这许多事情,只好逃避。不过你放心,这事儿,皇父不管了还有我呢。我答应你,只要有一点儿蛛丝马迹,都会千方百计地追踪到底。要是有什么新的线索浮出水面,我就一准来告诉你知道。” 胤g感动地紧紧搂着他,半天没说话,最后才闷闷地说:“这事情就拜托你了,不过,千万小心,如今我只有你了,可不想你出什么意外,到时候叫我怎么办?” 司空祀用手指轻轻擦过他的嘴唇,轻轻地笑。胤g拿过他的手,虔诚地落下一吻。司空祀突然羞涩地笑了一下,贴在胤g的耳边,以细不可闻的声音问道:“你想不想?” 胤g不是太想,毕竟骑了一天一夜的马,快累死了,再说心里有事,哪有那个兴致。 不过,胤g看司空祀倒是一脸绯红,眼睛也垂下不敢看人的样子,心下有些了然,便恶作剧一般往他身下一摸,果然硬了。胤g就调侃地说:“想要就直说嘛,又不是第一次。” 司空祀生怕自己反悔一般,竹筒倒豆子一般快速地说:“不是那样的,我想的是……和你一起,就用你上次没有做完的那种方式。我想……是不是这样,你会高兴一点,忘掉现在的伤心事?” 72、72 胤g听了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味儿。 在这种时候,任何人都依靠不上的艰难时刻,却有他,勇敢地挺起肩膀给胤g依靠,献祭一般奉上自己纯洁的肉体,只为了让胤g忘却压力和烦忧。 胤g不禁将那些烦恼忧愁暂时抛开,怜爱地亲了亲他的唇角,说:“你不是怕疼吗,算了吧。” 司空祀咬紧下唇,抬起头来,坚定地说:“我现在不怕。哦,对了,我还做了准备的。”说完,从腰带上别着的一个精致的宫制小荷包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圆圆的盒子,托在洁白的手心。 胤g好奇地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淡黄色的油脂膏体,还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胤g有些不敢置信,确认地问:“是那里用的?” 司空祀脸都红到脖子根了,眼睛却灿烂得像九天上的星辰,流转着动人的神采,非常腼腆而可爱地点了点头。 胤g再次确认:“你都想好了?不后悔?” 司空祀先是点头,后来想到胤g的后一句问话是:“不后悔?”,便又猛烈地摇头。 胤g哑然失笑,说:“你到底是点头还是摇头啊?”说着就长臂一舒,将他整个儿抱在怀里,满足地叹了口气,贴心贴肺的感觉真好。 胤g性格一向孤傲,不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吧,但是绝不容许别人轻易靠近自己的心,而且,不论前世还是现在,他都不缺人爱,尤其是前世,坐拥三千佳丽,胤g身上背负着无数女人的爱慕,可是,女人们爱他,更多的是爱他身上耀眼的光环,爱他身下万众瞩目的龙椅,爱他能给她们带来的荣耀生活。 可是,司空祀爱他,全不为了那些。 司空祀要的很简单,爱得很单纯,看见胤g伤心他也难受,甘愿奉上纯洁的肉体只为要胤g快乐起来。 就如高山清泉一般,不掺一点杂质,那般纯净;又如吹面不寒的春风,抚慰他焦躁的心田,却一点不计较得失,那般可贵。 所以,这一刻,胤g心里充斥着满满的爱恋和满足:茫茫人世,终获知己,牵手一生,此情不渝。 胤g低沉的声音在司空祀的耳边响起:“用身体来安慰我难受的心情?倒是个好主意,这番情义,却之不恭啊。不过我哪有你想得那般禽兽啊,这种时候,不去想怎么把害死妹妹的恶人揪出来,却拿着自己最心爱的人发泄。” 司空祀不安地扭动了一下,抬起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胤g。 胤g的唇角带着醉人的笑意,亲了亲他的眼睛,依旧紧紧地抱着他,从胸腔里发出共鸣一般的沉沉的声音:“我爱你,宝贝,很想很想要你,不过不是现在。将来,会有更好的时候。就这样别动,让我抱着你就好,只要能抱着你,其他的我都别无所求了。” 司空祀安心地伏在他的胸前,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才分开。 两人互相交握着对方的手,安安静静地说话。胤g的心思还是转移到有关贾元春的疑团上来,这时,像闪电劈开黑色天幕一般,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你说有没有可能?贾元春不是以死明志,而是受人要挟不得已才自杀的?” 两人对视一眼,司空祀点头说:“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贤德妃为什么要害庄妃呢?如果真是她做的,看起来,这事情到最后,她也没捞着什么好处,反而误了卿卿性命。” 胤g冷笑着说:“也许她被人诱惑,利令智昏而做出这等事来,本以为天衣无缝,谁知道天网恢恢,终究还是露出了马脚。背后指使她的人说不定许了她什么好处,最后她为了舍车保帅,才自杀的。反正,她就是不自杀,一旦罪名落实,也逃不了一死。” 司空祀恍然大悟似地说:“的确,这样一来就解释得通了。” 胤g说:“以贾元春一向的所作所为,是个有野心有心机的,所以,就算这次暴露了,失败了,也绝不会白白地甘心就死的。她肯定拿住了藏在她背后的人的证据,得到了允诺才会甘心去自杀。所以,我们现在就要打破这个允诺,叫她背后的人乱了阵脚,不得不现身出来。” 司空祀疑惑地说:“会是怎么样的允诺呢?” 胤g冷笑着说:“贾元春既然无所出,那么,最叫她悬心不下的肯定就是她的家族亲人。我们现在拿贾府开刀,叫贾府的人走投无路之下,只得找到幕后黑手要求兑现允诺,那时我们不就把这背后的人给揪出来了吗?” 此时,胤g的眼神狠戾,如同刚刚磨砺过的刀锋,又说:“说起来贾府的人也是该死,就凭他家这位大小姐的所作所为,可以叫贾府所有的人都下地狱,给我妹妹陪葬。” 司空祀迟疑着说:“可是,皇父已经说了就此收手,再说,贤德妃已经死了,想必他会留几分情面,不会因为你几句捕风捉影的话就拿贾府开刀吧。” 胤g屈起指节,轻轻地弹了弹他的脑门,说:“拿贾府开刀,自然不能用我妹妹这一桩公案,毕竟没有证据。但是,要叫贾府落难,办法多得是。欲加之罪还何患无辞呢?何况贾府那一帮子纨绔,毛病多得不得了。就我日常听的几句闲言碎语,要网罗贾府的罪名简直是轻而易举,随便就可以找出几十条来。咱们先收集好了,然后联络人手,一起上奏,同时发难。” 司空祀答应着说:“好,七弟现在在工部,正好和贾家的那个贾政同一个衙门,叫他先参贾政一本。” 胤g沉吟着说:“贾政虽然迂腐,好像为官还比较清廉,可能他身上没什么大的毛病。但是,他那个正房太太王氏一向把持着荣国府,那女人虽然是我的姨母,却是贾元春的生母,饶她不得。而且那女人面上慈善,心底歹毒,只怕身上的跳蚤不少,关键查她,还有帮着她理家的贾琏之妻王熙凤,这两个人身上只怕都背着人命。此外,贾府的爷们里面贾珍是个最大的祸害,又是贾府的族长,重点查他。还有贾赦身上袭着爵位,也不可放过,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要将贾府拉下马,自然是要将领头的先揪下来。” 司空祀说:“那,这些查找证据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玉牒官里那帮子人查找资料都是好手,再说,反正这会子闲着也是闲着,叫他们不动声色地摸底去。你就先把家里的事情料理好。” 胤g只是简短地说“好”,心想面前的人是我的人,他为我,我也为他,互为骨血的两个人之间不须客气。 司空祀看了看外面墨黑的天空,说:“我走了,你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 胤g用力地抱了抱他,说:“我送你出去。” 快到门口,胤g才想起来似地,说:“哦,对了,差点把最重要的事情忘记了。我妹妹的孩子怎么样了?我娘最挂心这个。” 司空祀微微一笑,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一回,我倒是比你先想到这一层。皇十八子已经赐名为祺,我已经拜托过萧妃娘娘(九皇子之生母),让她领养祺哥儿,她答应了。同时我还和九弟说了此事,他如今还未出宫居住,正好可以帮着多多照看祺哥儿。我九弟这人看着鲁莽,心底却是十分善良的,有萧妃娘娘的细心和九弟的热心照应,祺哥儿一定会得到很好的看养。” 胤g紧紧地握了握他的手,传达无声的谢意。 ————————————大清算的分界线—————————— 三日后,司空祀再次来到薛家时,心里拿着一大卷东西。 胤g屏退左右后,亲自将案上的一杯香茗递给司空祀,看着他因为熬夜和疲倦显得有些暗淡的眼睛和憔悴的面容,心疼地说:“先别急着说话,喝口茶,气儿喘匀了再慢慢说。” 司空祀依言喝了两口茶,将手中的卷宗打开,一边一项一项指给胤g看,一边竹筒倒豆子似地说:“真真了不得。不查不知道,贾家这帮子人,还真的造孽不少。就是你说的那两个内宅妇人,也是罪孽深重,你等我一个一个说给你听。” 这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都是司空祀在说,胤g凝神细听。 胤g沉吟着,以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说:“咱们这样弄的话,效果会比较好。参奏贾府的罪行时,先弄点小的罪行比如聚众赌博啊强抢民女啊之类的,但是要多人同时上奏,造成参奏贾家之罪行的奏折如雪片般迅速堆积起来,民愤极大,不惩治不足以正纲纪这样的效果。然后,后续的参奏的话,列举的罪行要一次比一次重,比如谋反啊叛国什么的,轮番出拳,先叫他们措手不及,乱了阵脚,再叫他们根本无从辩驳,只得伏罪。” 先说贾珍。贾珍以赌博酗酒为名私自聚众练习弓马骑射,引诱世家子弟赌博,强占民女为妾,还有和儿媳秦可卿乱伦□□的罪行尽管隐藏得深,却也被明察秋毫的司空祀和手下几个人翻了出来。 胤g指着卷宗上的字,说:“贾珍这里分几次参奏。先从小的参起,国孝期间无视朝廷纲纪,聚众赌博,这是一桩;强占民女为妾,这是第二桩;家孝期间与小姨子尤氏二姝□□,这是第三桩。与儿媳秦可卿乱伦□□,这是第四桩。另外,‘以赌博酗酒为名私自聚众练习弓马骑射’这里,咱们可以给他安一个罪名,他们一群纨绔,好好地吃喝玩乐不去,练习骑射干什么?这是对朝廷心怀不满,妄图参与叛乱。” 司空祀“扑哧”一声笑,说:“你这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人家骑个马玩玩都被你说成是叛乱了,这样写上去真的没问题?” 胤g说:“这个事情要结合起来说吧,后面不是有贾赦结交外官,和平安州节度使勾勾搭搭吗?贾珍又不是一个人骑马玩,注意了,他是‘聚众’!聚众练习骑射,期冀与心怀不轨的外官里应外合,这不是妄图谋反是什么?” 司空祀很佩服地说:“被你这么一说,没谱的事情居然都有几分影子了。” 胤g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说:“别打岔。另外,这个秦可卿这里,还大有东西可挖,风化罪名呢可大可小,如果是谋反就不一样了,这里可以做些别样文章。” 司空祀纳闷地说:“秦可卿不过是个孤女,能有什么文章可做,还涉及到谋反的罪名?” 胤g说:“说起来好笑,贾珍这个杂碎,对他这儿媳还真有几分情意呢。哼,他以为他是多情种子啊,简直就是狗胆包天!秦可卿死的时候,银子花的流水似地,他还嫌不够,想给那死女人找一付好板子来敛葬。当时我刚好要将家里的棺材铺子发卖,好巧不巧地手里有一付板子处理不掉。你知道那付板子是哪里来的吗?是义忠老亲王以前为自己预备的,后来他不是犯了谋反罪给囚禁起来了吗?最后还是你的皇祖父念着父子之情饶了他一命。义忠虽然没有沦落到贬为庶人的地步,却是死在内惩院的,那一付板子就没用上,流落了出来,到了我家的铺子上。可是,这东西虽然贵重,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用?所以一直没有卖掉,最后成了个烫手山芋。当时,我想着这一层,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将那副板子送给贾珍了,他是千恩万谢,却是一个子儿也没给我的。现在好了,叫他吃了我的,连本带利给我吐出来!” 司空祀揣摩着胤g的意思,还是不明所以,说:“这个……怎么弄啊?快说快说!” 胤g说:“秦可卿是营缮司郎中秦邦业从养生堂抱养的女儿,实际来历无人知道,正可以大做文章。贾珍给秦可卿敛葬用的金丝楠木板子,实际是义忠老亲王的。义忠的宝贝,为何会落入贾家之手,还用在秦可卿身上?原因就是,秦可卿是义忠的独苗苗亲女儿,义忠犯了事那会儿被秘密送出了府,交代贾家一定要照看的,后来宁国府贾蓉就娶了她以掩人耳目。否则以秦可卿的孤女身份如何爬得上宁国府长孙媳妇的位置?如此说来,宁国府算是窝藏叛逆余孽,图谋不轨。然后,秦可卿既然是义忠之后,今上误以为其身死,未做判决,她的身份依然是郡主,贾珍色胆包天,居然和儿媳秦可卿乱伦□□,就是玷污金枝玉叶,其罪当诛!” 73、73 接着是贾赦。 贾赦身为朝廷大员,顶着世袭功勋的爵位,没见他替国家做过什么事, “成天和小老婆喝酒作乐” ,只知道养尊处优。那些都不说了,关键是他还害人,逼得人家活不下去,胤g早就想怎么治他一下子了,现在算是顺手儿为民除害。 胤g是怎么知道贾赦谋财害命这回子事的呢?还是在此前不久王熙凤亲自来薛家找薛姨妈拿上好的棒疮药时,抹着眼泪提到一桩事。 贾赦当的不过是个虚职,成日去衙门里点个卯就成,成日里也很无聊,虽然喜好女色,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有心那个……无力啊,所以,空闲时间得弄点什么娱乐。贾赦年事已高,自然不好像一般的纨绔子弟那般斗鸡走犬,他得弄些看起来高雅些的、貌似衬得上他身份的玩乐,于是,就附庸风雅地玩上了收集古扇。然后,贾赦就瞄上了一个叫石呆子的人手里的十几把珍贵的古扇,先叫贾琏去买,人家不肯卖,贾赦就动了歪脑筋,将此事告诉一直在贾府门下效力的贾雨村。贾雨村领命而去,为了勒逼石呆子这手中珍藏的十几把古董扇子,竟然以“拖欠官银”为罪名将石呆子的财产查抄充公,于是石呆子的那些珍贵的古扇就被贾雨村孝敬给了贾赦,爱扇如命的石呆子气怒之下居然一根绳索吊死在衙门门口,当时有万人围观,俱是骂声不绝。贾赦还不以为耻,反而拿着扇子在贾琏面前炫耀,责备他不会办事。良心未泯的贾琏说了一句“为了几把扇子就把人家弄得坑家败业,连小命都送了,也不算什么能干本事。”,结果被贾赦暴打一顿。王熙凤气得个倒仰,再气再心疼也没办法。王熙凤泼辣是泼辣,但是,一个儿媳能拿公公有什么辄?就连抱怨两声都要遮遮掩掩地,最后还是跑来薛家寻好药治伤,指桑骂槐说上两句了事。 胤g心想这个事情虽然不是贾赦亲为,到底是因为他的贪欲而起,还闹出了人命,可以告他个“仗势欺人,欺凌弱小以致使石呆子自尽,地方上民愤极大”的罪。 司空祀此时插嘴说:“这石呆子看着没权没势的,祖上也是当过大官的,才收集得到这些珍贵的宝扇。说起来,他的姑母还曾经是忠顺王爷的爱妾呢,可惜后来死了,就断了往来,那承想会落到这么凄惨的地步!” 胤g眼睛一亮,说起忠顺王爷,他又一下子想起贾宝玉和琪官的那一档子勾连,就将那一段故事说与司空祀听,然后说:“忠顺王爷是你叔父,和贾家又有过节,只是没有找到缘由不好发作。你正好把这事情和他说说,要是忠顺王也加入进来参奏贾家的话,绝对是事半功倍的效果了。” 司空祀表示此事可以一试。 此外,胤g认为贾赦最大的罪名就是“交接外官,图谋不轨”。这事儿其实说起来贾赦也是有些冤枉。 贾赦本来是想把女儿贾迎春嫁与平安州节度使的一个庶出的孙子为妻,是以和平安州那边有一些书信乃至人员往来,就在不久之前,贾琏还亲自去了一趟平安州,可能也是为了贾赦交代的什么事情。 可是,刚巧就前两天,平安州节度使被御史检举,说是“结交匪类,窝藏大量武器,意图不轨”,贾赦这下子可是要连带着吃瓜落了,往重了说,是可以抄家流放的罪了。 说起平安州,还有一桩公案,就是趁着贾琏去平安州的机会,王熙凤趁势将贾琏在外面偷娶的尤二姐接进贾府,最后设毒计害死了尤二姐。虽然王熙凤的事情做得隐秘,又岂能避得开熟知她底细的薛姨妈等人的无所不在的八卦之心? 当时薛姨妈说起此事,还叨叨着说:“凤丫头也太不能容人了,说起来那二姐儿还是那边尤大奶奶的妹子呢,也真下得了手的!” 胤g当时不以为然,也没往心里去,只是接了一句:“有句话说得好:‘不是西风压倒了东方,就是东方压倒了西风’呢。我看这事情表姐是该那么做,没有点忧患的心思,哪里坐得稳当家奶奶的交椅?她不暗地里摆弄了尤二姐,未必还等着人家生了儿子,踩到她头上去吗?这种事情,要么宠妾灭妻,要么妻灭宠妾,总归是一场你死我活,发善心不等于害自己吗?” 闲话暂且不提,贾政那边却是乏善可陈。他是个庸才,当个芝麻小官,没啥实权,自然就没啥贪污舞弊的机会,他又没啥交际手腕,成天和家里的一帮子清客谈论些没名堂的诗词风雅之事,也就没有和谁谁谁勾结作乱的罪名。要想发落他,还得在他老婆身上找门道。 再一看王夫人,除了弄死了几个丫鬟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出格的地方,按照本朝律法,丫鬟奴婢之类的命贱如草,只要主子不是刻意地虐杀,一般都激不起什么大的风波。 反观王熙凤,本应该是帮着王夫人协理荣国府家务,帮着当了几年家下来,却是一身的罪行。先头提到的逼死尤二姐的案子里面她买通官府,翻云覆雨,将尤二姐赚入大观园之后又叫家奴旺儿杀害帮她告状的张华(与尤二姐原有婚约),幸好旺儿只是叫张华远远逃开。现在司空祀已经将张华的证词拿到,给胤g看了,胤g看后不语,搁置一边。再看王熙凤又利用王子腾的关系“弄权铁槛寺”为了三千两银子的贿赂,逼得张家的女儿和某守备之子双双自尽。此外,王熙凤利用每月过手的贾府上下人等的月例银子在外面放印子钱,有“不当取利,重利盘剥”之罪。 胤g将这一桩放在一边,紧蹙眉头,说:“王熙凤是我母舅王子腾之嫡女,王子腾位高权重,往后我还有要用他的地方。此次的事情不想叫王熙凤裹得太深,至于她以后如何,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这个尤二姐的案件暂且不要往上报。” 司空祀好奇地问胤g他要怎么用王子腾,胤g只是笑而不语。胤g心想,我这一段心事现在说了,说不定你还要和我闹别扭。暂且不说,看看以后的风向再说。毕竟,要成就这种绝等大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不如埋在心底,相机而动。 胤g想了想,说:“王熙凤是在帮贾老二家的管着荣国府的事情,她做的事恐怕都是这贾王氏授意的。比如放贷一事,没有贾王氏的首肯,她一个二十多岁的无知妇人,哪来那么大的胆子?还有那个为了三千两银子的谢礼就勒逼退婚以致闹出人命的事件,那书信也不是王熙凤写的,她不会写字,这里的证据不明。我看,这两桩罪名,是谁做的不重要,关键的一点是出自贾府人的手笔。咱们抓住这一点,把责任按在贾府当家人贾王氏头上就好了。至于贾王氏认不认罪,姑侄两个会不会互相推脱,那是她们的事情。狗咬狗,说不定还咬出更多的罪名来,咱们正好乐见其成。” 司空祀惊异地睁大眼睛,调侃地说:“你也太会掰了吧,好个指鹿为马!哎呀,我好庆幸,不曾得罪过你。” 胤g把他揪过来,刮着他的精巧挺直的鼻子,亲昵地说:“你得罪了我怕什么?我会换一种你喜欢的方式惩罚你。” 司空祀甩开他的手,俏皮地吐着舌头说:“放马过来啊,未必我还怕你不成?” 胤g现在没心思玩笑,松开手,说:“好,你乖乖儿等着吧。” 胤g忽然又回忆起一件事,贾府和江南的甄家交情甚厚,前不久甄家老爷甄应嘉(官任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因挂误革职并罹遭抄家之祸之前,甄家曾经派了人来贾家慌慌张张地接洽。当时薛姨妈正和贾母说话,也听到了一鳞半爪的风声,随后听说是甄家为防着查抄这一着,提前就派了几条大船,将甄家手头现有的财物尽数托付贾家保管,以待来日。 当时,薛姨妈咂着嘴说:“这可真是瞌睡遇着了枕头!你姨妈正愁家里的饥荒难打呢,就有人送财上门来了!” 当时胤g还回了一句说:“人家寄放的财物,未必姨妈那般心黑,也贪了去!人家还落难着呢,也太没天良了!” 薛姨妈说:“悖缂乙敲皇拢獗是谱匀皇且沟模羌旨野锪苏饷创蟾雒Γ缂液靡馑济矗靠刹皇强谕飞闲灰痪淠前惚阋耍匀皇且贸鲆槐是矗饣故切〔疲阋搪栉幢胤旁谘劾铩5牵羰钦缂艺饣卣娉隽耸拢蔷筒坏昧肆耍髯用嵌济獠涣松蓖妨鞣诺淖铮绞焙蛄男┎莆锸撬亩挤植磺辶耍獗是瓶刹痪统闪宋尥返牧耍孔萑挥幸恍┤丝梢宰詈筇映雒矗毓楣世锏模鞘焙蛘缂仪贫寄笤谀阋搪枋掷铮兴鲁隼茨挠心前闳菀祝克咝四兀透坏愦蚍17巳ィ桓咝四兀徒厦爬匆恼缂易铀锎虺鋈ィ帜嗡危克档降祝穸凡还伲慰鍪瞧坡浠y幕褡锖蟠兀俊 胤g心里盘算甄家是少有的富裕,祖上极蒙圣恩,光是接驾就有过四次,就算是后来没落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怕这一笔寄放的钱财不少呢,就落入了贾家那个黑心妇人的手里!说起来王熙凤作恶多端,实际哪里及得上这贾王氏?贾王氏先是阴谋密夺林家家产未遂,现在又秘密隐匿甄家家产,每一桩都是几十上百万两的巨额数字啊!哎,不对,这么大事情她做得了主吗?只怕贾政也有份!好嘛,又填上一笔,这里可以参贾政一本,罪名也不小! 胤g心下计较已定,就和司空祀谋划半天,确定了行动步骤。 胤g说:“这个谋反的罪名先不急,另外,也不能太猛了,真要定下谋反的罪名,是要株连九族的,那我家不也跟着遭殃了?所以,贾家的谋反罪只能是协同、从犯。咱们操作的时候不要急,一桩一桩、有条不紊地参奏上去,罪名又一桩比一桩重,恐慌的气氛一制造出来,贾家一乱,说不定就把背后指使贾元春的混蛋给拱出水面了!” 司空祀看着他此时线条优美的下巴微微抬起,却如同悬崖上那凌空的一勾,透着刚硬冷酷之气,心里一跳,不禁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心里已经知道这个幕后黑手是谁,只是要设法逗他出来吧?” 胤g点点头,说:“也许现在凭我们的力量还撼不动他,但是,不试一试,我怎么对得起妹妹的在天之灵?” 如此一说,司空祀也心里有了数,这样的行径,还能是谁呢,只有他了。司空祀低下头想了一会,嗫嚅着说:“对不起,我……” 胤g奇道:“你道什么歉?和你又没有关系!” 司空祀狠狠心,才说:“可是,他是我哥哥。” 胤g拍拍他的手说:“他自己种的苦果,让他自己吃。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心里摆正这一杆秤,站在我一边就好了!” 最后,胤g定下决策说:“我每每反思,自己的性格里面有急躁冒进的一面,这一次是一桩大事,一定要戒急用忍。所以,我琢磨着,这事情要慢慢地推进,就如温水煮青蛙一般。不能用一支竹竿在同一时间里打翻一船的人,而是用一支竹竿在不同的时间里打翻一船的人。因为前者会促使所有的人一起联手对付用竹竿的人也就是我们,而后者,则会使先落水的人出于不甘不平或是嫉妒等心态把还留在船上的人拉下水去。贾家的人,就是这样卑劣而冷血的存在。到时候,咱们正好各个击破。” 74、74 话说贾府自从贤德妃省亲事情黄了之后就大伤元气,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紧,到了连日常供应都捉襟见肘的地步,更不要说每月的月例银子了,已经拖欠了三个多月了,闹得满府里怨声载道。 王夫人把王熙凤喊了来想主意,意思叫大家同舟共济,弄些嫁妆头面之类暂时用不着的东西卖掉一点,一起共度难关。 王熙凤只是打哈哈,哪里肯答应。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贾府已经是末世的光景了,真拿她当傻的呢?这种时候谁不把自己的钱搂紧了,还往贾府这艘快要沉掉的大船里扔,那不是缺心眼是什么! 王夫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借口一个什么粗使丫头在山石子上捡到的一个春宫画儿的秀囊抄检全家,尤其是心怀叵测地抄检林黛玉的屋子,试图从中找出林家家产的线索。 别人的暂且不说,在黛玉的屋子里就查抄出了许多的意外之物。首先,黛玉的屋里没有其他可疑之物,却在一个梳妆匣里翻出来许多银票,俱是十两银子一张的,有几百张之多,也就是几千两银子!这却是从何而来? 在王夫人的逼问之下,黛玉垂泪说是一年多前去姑苏探望父亲之时父亲给的。可是,王夫人细心地发现这些银票新崭崭地,全是京城的票号,却不是苏州的,顿时大起疑心:也就是说,林黛玉说不定在京城还有埋伏着的家产。 王夫人盯着黛玉稚嫩的面容,软着声气百般套她的话,黛玉只是咬紧牙关说是林如海只给了这么些现银,其他的都叫琏二哥带回来交给贾母收着了。 王夫人恨得咬牙的同时又起了森森的贪念:贾母那里不过是二十几万两银子,据她估计,林家家产远远不止那一点,现在却下落不明!只是林丫头不肯说,暂时无计可施。 另外又有一个发现,黛玉的丫鬟譬如紫鹃等人的衣柜里找到许多贾宝玉往日之物,什么扇子啊扇套子啊手帕子之类的稍稍值一点钱的小玩意儿。这些都是当年贾宝玉为了接近林黛玉而故意以小恩小惠来结交笼络黛玉的丫鬟,走迂回路线来试图博取黛玉的芳心才落到紫鹃等人手里,黛玉却还是不理他。但是,现在抄过来这些东西毕竟是黛玉的贴身大丫鬟的,奴才有事,主子难道不该负责?何况,这可是事关男女大防的事情。 王夫人一脸铁青、目光灼灼地盯着略显惊慌之态的黛玉,实际却是心中暗喜。她心想,若是黛玉认了这个璜儿,是不是就可以趁势叫她低头,乖乖儿做了宝玉的媳妇?那你林黛玉再怎么把那一笔钱东藏西藏,后面也要拿出来了吧? 王夫人便在袖子里袖了那几样东西,颠颠地跑去给贾母看,说:“老太太,林姑娘如今是人大心大,到了思春的年纪呢,不如就把她和宝玉的婚事办了吧,也好像点样子,免得外人知道了不好!” 贾母一口啐到她脸上,说:“这不过是丫鬟们收着的一点子东西,怎么就栽到林丫头的头上,成了思春的证据了!你如今是糊涂油蒙了心不成,也学着那起子烂了舌头的下作娼妇们满嘴里胡w,污蔑起姑娘的名声来了!” 王夫人讨了个没趣,索性挑明了话头,说:“媳妇要宝玉娶林姑娘,还不是为着这大家子打算,我又图什么呢!林姑娘和宝玉从小儿一块长大,说起来兄妹情分是好的,将来成了亲,只有你敬我我让你的,有何不好!林姑娘身体弱,双亲俱无,嫁给别的不知根底的人家,就算是门第高,您老人家又岂能放心呢?再说,咱家宝玉有哪一点配不上林姑娘的?除了不爱读书,模样儿、门第、家世都是好的,宝玉脾气也好,从来都是林姑娘小性儿埋汰他的,他可曾还过一句嘴?我倒觉得是好姻缘呢,偏生老太太平时看承着宝玉千好万好,关键时候就不疼他了!” 贾母听了叹气说:“宝玉我哪能不疼他,自然是巴心不得把这世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他才好。可是,这林丫头却确实是舍不得,一来年纪还小,二来林丫头从小就不喜欢宝玉你难道没有看在眼里?她从来都是和那薛家的大姑娘腻在一起,几时好声气对过宝玉了?就是薛家大姑娘入了宫,林丫头落了单,她也是不愿意和宝玉一起玩的,见了面躲着走,实在躲不过了才勉强坐一会儿,这些我都冷眼看得清楚呢。虽然说林丫头的婚事她父亲往日是托付给我的,我可以做主,可是到底是一辈子的事情,林丫头不喜欢,难不成‘牛不喝水强按头’?我一个做外祖母的,怎么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王夫人心一横,说:“那老太太就忍心看着我们一大家子垮掉,都去喝西北风不成?林丫头手里攥着一大把钱,若是将她嫁与别家,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 贾母一听这话有缘故,便叫王氏说清楚。王氏便将自己心里猜疑的那些添油加醋地说了,看着贾母陷入沉思。 贾母闭目想了许久,久到王夫人误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她才疲乏地睁开眼睛,说:“得了,现在家里有困难我也知道,苦了你们这些当家人。只是,林丫头年纪尚小,现在就谈及婚嫁未免早了些。你手里缺钱,我那屋里还有几箱子暂时用不着的金银器皿,就弄出去卖了,暂且度过难关吧。” 贾母思来想去,还是将黛玉找了来,试图探一探她的口风。 黛玉虽然年幼,心思何等灵透,一听贾母的话头儿就明白了,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只是女孩儿家不好说,只好装作听不懂贾母的话混了过去。 当晚,黛玉哭了一夜,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提笔给薛大哥哥写了一封书信,叫了一个信得过的婆子悄悄儿地送去了薛家。 此时,胤g对贾家的围剿已经拉开了序幕。 贾政这段时间一直心底颤,眼皮跳,有一种慌乱的预感:家里要出大事了! 先是贾珍,几个御史同时参奏贾珍种种罪行,箭头直指宁国府。好在罪名都不大,贾赦贾政两个人赶紧花钱托人去摆平。刚刚松了一口气,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贾赦的案子却又被翻了出来。而且这次是忠顺王爷亲自上的折子,除了“勒索民财,致人死命”之外更有“结交平安州外官、图谋不轨”的的重罪。皇帝最忌讳这个,当即大怒,下旨将贾赦拘到大理寺讯问。 这贾赦呢,也是个没担当的。被拘进去之后,还没有上刑具呢,他先就愤愤不平起来,觉得自己身为荣国府长子,却偏居侧院,根本没有长房的威风,早就浸了一钵子酸醋在心里。现在老二还在家里翘着二郎腿享福呢,自己这个倒霉催的老大却要首当其冲去为贾府的人遮风挡雨,没门! 于是,还不等人来审他,贾赦就大呼冤枉,又嚷嚷着什么要戴罪立功,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他知道的所有二房做的丑事坏事都抖露了出来,果然如同胤g设想的一样,“狗咬狗”了起来。 这下子热闹了,贾府里的男人们跟煮饺子似地,一个接一个地就进去了:先是贾珍,接着是贾赦,再是贾政,然后是贾蓉贾琏,最后连贾宝玉贾环都进去了,贾府上上下下只剩下一群失魂落魄的女人们,因为不好卖头卖脚,出去奔波洗脱男人们的罪名,于是成日在府里号泣,那叫一个凄惶啊。 胤g不失时机地和薛姨妈一同来到贾府,直截了当地要求接林黛玉出府避祸。 本来胤g不想出面,可是他娘那个面薄心软的性子,让她一个人去说,肯定是无功而返,说不定还被贾府里的人排喧一场,少不得胤g只好跟着去压阵。 贾母果然不肯,说:“只要老身有一口气在,就绝对要林丫头平安顺畅。” 薛姨妈期期艾艾地说了几句,没一句话说到点子上的。胤g便冷笑着说:“这话要搁在以前,我信。现在,哼,形势比人强,老太太你还是看清楚形势再说话吧。” 贾母怒睁双眼,说:“你们凭什么接我外孙女儿走?哼,什么干娘干哥哥!我看你们是不怀好意,可是打着图谋我外孙女儿的家产的主意来着?” 胤g早料到会有这一着,怒极反笑,说:“我贪图林家的家产?真真是倒打一耙!”说着,便将贾琏如何得了王夫人的密令去林家谋夺家产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贾母兀自不信,当即叫出王夫人来对证。王夫人自是抵赖,又怎么比得上胤g有理有据的一张利嘴?最后王夫人哑口无言,算是认了。 贾母气得一双手不住地抖动着,指着王夫人大骂:“俗话说‘妻贤夫祸少’,我儿子就是娶了你这么个阴毒的女人,才会这么倒霉,陷身牢狱!我现在就要替他给你一封休书,给我马上滚!” 胤g冷笑着插嘴说:“休书,不必了吧?王夫人如今是罪臣之妻,只怕要遭连坐之罪。你现在赶走了她,等朝廷来你们府里要人的时候交不出人来,岂不是麻烦大了?” 贾母惊疑地看着他,突然“噗通”一声跪下来说:“算老身求你,大兄弟,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你就帮帮忙吧,帮我把家里那些个不成器的子孙捞几个出来,我们阖府上下都对你的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胤g只是冷笑,最后说:“老太太是参透世故的人,‘大难来时各自飞’的道理难道不懂?这时节上哪一家不是躲你们还来不及呢,谁还敢自己往坑里跳?再说,你家里犯的是谋反的重罪,我不过是个三品官,哪里插得上手去?你还是找有能耐的帮忙去吧。不过,我估计,除非是王爷以上的品级,谁敢伸手?” 胤g说这话时,牢牢地盯住贾母的眼睛看,试图从中发现一点异常。果然,他看到贾母的眼睛在听到“王爷”两个字时亮了一下。 75、75 可是,随便薛姨妈怎么好声好气地说,贾母就是不肯松口让薛家带着黛玉走。 胤g不耐烦了,说:“老太太,论理没有我一个小辈说话的份,可是,事关林妹妹的将来,也容不得我不插一句嘴了。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林妹妹好,可曾真心实意为她考虑过半分?她如今是清清白白的家世,就因为你舍不得她,她就要被你们贾家拖累着,说不定往后的终身大事也落不到一个好人家。我敬你是个老人家,话不想说得太绝,不过你想想,你一个日薄西山之人,说什么保她一生,就算你有心,你有那个能力吗?林老爷将独生女儿托付给你,现在你们贾府举家获罪,你不说好生将林妹妹交托出去,还要死拖着她,你自己扪心自问,你对得起地下的林老爷的嘱咐吗?” 这一席话说得贾母气得发抖,两眼一翻,就昏厥了过去,贾府一下子就乱成了一窝粥, 胤g看这情形,知道今天是难以再施为的了,只得摇摇头,带着薛姨妈走了。 胤g马上又联络司空祀,叫他往京营里多调集人手来,秘密在贾府附近埋伏下来。 果然,几日后的一个晚上,贾府大管家林之孝之子林万旭带着几个小厮鬼鬼祟祟从角门出来,上了马,往宫门方向疾驰之时,被胤g设计埋伏下来的人手一举截获,同时在林万旭的夹袄里找到绝密书信一封,是贾母写给淑妃的,大意是希冀淑妃在此时兑现对贾府诺言,施以援救,否则就将贾元春之前秘密遣人送回的与淑妃交接的信物凭证呈上刑堂,到时候玉石俱焚,大家一起玩完。 这证据一旦拿到,其他的什么都是烟云了。仅此一项“密谋害死庄妃,险些危及皇子”的罪名就够贾府合家问斩的了。 事不宜迟,胤g当晚就写好奏折,次日便在朝堂之上弹劾贾家以及幕后黑手——淑妃。 皇上大怒,马上将淑妃禁足宫内,让宗人府府尹彻查案情。 至于贾府,早就是死硬了的兔子,随便怎么摆弄都成,皇帝即刻命西平郡王带领锦衣府包围贾府,将贾家的成年男子全部拘入一座狱神庙里临时关押,贾府财物尽数查抄充公,府里女眷暂时看押起来,等候发落。 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黄泉路尽。 不过,此时,胤g却改了想法,不想要贾家阖府去死。 因为,就在前一天,薛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胤g阔别之久的舅舅——王子腾。 王子腾虽然年近五旬,却是身材高大威猛,步履沉稳,不怒自威,目光锐利,一看就知道是个心思缜密、才干优长之人。 舅甥两人坐下说了没几句话,王子腾就突入正题,说:“我已经打听了出来,这次贾家获难,主谋就是你,我知道你是为了你妹妹被贾元春害了性命才会对贾家下如此重手。说起来,宝钗打小儿就讨人疼,我也喜欢她得比我家那凤丫头还要多呢。说起来我也觉得这事情贾家做得不地道,宝丫头太可怜,但是,贾元春已经死了,算是一命还了一命,其他不相干的人就饶了他们吧。再说,咱们四大家族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贾家已经是穷途末路,救不了了,也不要赶尽杀绝。死者已经升天,再大的仇恨也该散了,贾家虽然不好,到底还有几个姐妹兄弟不曾开罪过你,你就放过他们吧。” 胤g说:“我没有赶尽杀绝,对凤姐姐,我可是全帮她推了的,只是她自己的罪孽太重,最后躲得过躲不过还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王子腾突然撩袍跪下,说:“皮之不复毛将焉存?不光是凤丫头,贾家的几个丫头子弟也饶了他们吧,得饶人处且饶人,算舅舅求你了。” 胤g连忙说:“这可折杀外甥了。”就要拉他起来,王子腾却是眼中含泪,执意不起,只是说:“算舅舅求你了行不行?行不行啊给句话吧?” 正在这时,薛姨妈领着两个丫头端着满满的两个食盘走进来,见此情景,大惊失色,跑过来说:“这是怎么了?这可如何使得?” 王子腾再把这事儿和薛姨妈一说,薛姨妈便两只泪汪汪的眼睛望着胤g说:“儿啊,贾家是不好,可是,咱们也不要去害人家啊。” 胤g怫然不悦,说:“娘你就想想你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女儿死得有多惨吧,再说,贾家的那些罪名都是实实在在有的,又不是我给他们强加上去的。” 薛姨妈思想着自己这几年来是贾府的常客,上上下下的人都对她亲热异常,想到那帮子人可能一下子就身首异处,不禁打了个寒战,心下十分不忍,又见哥哥也说着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之类的,索性和哥哥一起苦劝起胤g来了。 胤g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说:“我又是为了谁了?吃力不讨好,最后落得你们也来埋怨我!” 薛姨妈听了大哭,说:“娘哪里不知道你的心?只是,算了算了,贾家那个害人的大丫头已经死了,就息事宁人吧。” 胤g气了一阵子,最后也想通了,全部一次性弄死也没意思,不如就依了他们的,顺便以此为要挟,将黛玉接过来。 胤g便说:“舅舅,不是看着你的面子,我再不依的。你既然受贾府之托而来,那你去和他们说就更好了。贾府的罪是重罪,本来是该阖府获罪的,我这里压服下来,也只能让贾宝玉等无外职的男子和女眷们免罪,其他的就不能保证了。另外,林妹妹是我母亲的义女,如今宝钗已殇,母亲愿意将黛玉接来当做亲女一般抚养,之前也问过黛玉本人的意思,她也愿意依傍母怀而居住,只是碍于当时贾老太太从中作梗。所以,剩下的我也不多说了,就叫他们看着办吧。” 胳膊强不过大腿,贾母哭了一场,终于还是狠了狠心,放弃了黛玉。 次日,年仅十二岁的黛玉被送到了薛府。 胤g看着黛玉对着薛姨妈盈盈下拜,喊了一声“母亲!”就哽咽不能言了,心里也是十分感伤。不过一年的光景,竟然物是人非到如此地步。也罢,宝钗伊人已逝,就让恩怨随风而逝了吧。 当晚,胤g和司空祀说现在要将贾府的罪压下去,尽量不要量刑过重时,司空祀瞪起一双潋滟妙目,不满地说:“你拿我消遣呢?这玩意儿是想上就上,想撤就撤的吗?我答应了,人家忠顺王爷能答应吗?他正在大呼过瘾呢。” 胤g也觉得这事情挺棘手的,有些犯愁。司空祀便蹭到他面前,说:“为什么啊?说来说去,你还是不够狠心啊,雷声大雨点小。” 胤g便将母亲还有舅舅跪着央告的事一说,司空祀理解地说:“也是,到底是亲戚,要满门抄斩,也确实难以下手。行吧,算我倒霉,遇着你这么个麻烦家伙,少不得又去跑一跑了。” 胤g听了自是满意,瞅着四下无人,在他嘴角亲了亲,说:“宝贝儿你总是这么善体人意。”被司空祀推开说:“哼,就这么一句巧话儿就把我打发了?” 胤g说:“当然不是。我一定会热情回报的,以你喜欢的方式。”说完,邪气地冲着司空祀霎了霎眼。 司空祀红了脸,骂道:“去你的骗人精,谁信你!” 司空祀想起来什么似地,正了脸色,说:“哦,对了,这个消息你可能不高兴听,不过,事情算是尘埃落定了。淑妃那边说是一口咬定是自己嫉妒成性,才出此下策,无他人参与或唆使。皇父已经将她贬为婕妤,禁足三年,吃斋念佛,为自己赎罪。” 胤g听了紧紧蹙眉,说:“这么说,天网恢恢,终于漏了?” 司空祀无奈地说:“总归还是有人认罪了吧。淑妃要保护的人是谁,想必皇父心里有数,只是皇父可能也有些顾虑,暂时不想去动他罢了,毕竟他在朝中势力大,这会子证据不足也拿他没有太大的辄。皇父说不定想着什么时候拔出萝卜带不出泥了,就把他一举拿下也未可知。” 胤g冷笑不语。 胤g最后说:“贾府的案子咱们这样弄,尽量把案子定性为被胁迫的从犯这样子,就不至于满门抄斩了。然后,咱们建议皇上把贾家几个首要作恶的人抓了,或杀或流放。其他的人‘死罪既免,活罪难逃’,叫他们好生在尘世上反省自己的罪孽。我觉得将这些享福惯了的人的家产全部抄了去,叫他们一个个身无分文,又无谋生之技,对他们而言比砍脑袋还难熬呢。另外,要叫他们彻底悔悟,还可以将贾家人全部改姓为‘蟒’,喻其凶狠狡诈之性情,警醒世人小心提防之意,又可以叫皇上解气,岂不两妙?” 司空祀哈哈大笑,说:“那你那口衔宝玉而生的表兄弟岂不是得改叫‘蟒宝玉’了,不好听不好听!” 这里两个人还在弹冠相庆呢,那边司空祗得知母妃被贬,还要在冷宫自省,顿时气得牙关格格作响。 司空祗已经查出在整个贾家的案件中上蹿下跳,穿针引线的人是司空祀,气恨得口中嘶声说:“好你个老六!居然‘胳膊肘往外拐’,伙同外人拆我的台!你叫我难过,我就叫你也没好日子过!” 77、77 等司空祀自梦中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司空祀看身边的人已经不知去向,不禁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了一句。 司空祀尝试着慢慢挪动了一下身体,感觉全身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叫嚣着疼痛,尤其是那个难以启齿的隐秘之处,更是火辣辣地,叫司空祀想着那个害得自己一下子成为半伤残人士的始作俑者,顿时怒气上头,猛地一下坐起来想去找他算账,可是尾椎部立时传来的尖锐疼痛使他马上咧嘴痛呼了一声。 随即,穿着石青色团花锦缎袍子、面带可恶可恨笑容的“某人”便走了进来,假装关切地说:“醒了?” 司空祀再一看人家衣着整齐,自己则不着寸缕,白皙的身体上还留着青青紫紫的各种暧昧痕迹,气得咬牙切齿,顺手将旁边的一个枕头朝他扔过去,然后缩进被子里遮羞。 胤g走到床边坐下,呵呵地笑着,说:“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 司空祀看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想着这家伙昨晚的可恶和索取无度,便忍不下这口气,伸出一只手臂去挠他,反被胤g捉住手,调笑着说:“不会吧,你再不穿好衣服我又要忍不住了!话说大清早地咱们还是干点正经事啊。” 司空祀谢绝了某人试图帮助自己穿衣服的“好心”提议,喝令他马上圆润地离开,于是某人乖乖地夹着大尾巴出去了,留下司空祀一边痛得呲牙咧嘴,一边将衣服一件一件往头上套。 看见司空祀步履蹒跚地走出来,胤g马上眼疾手快地往他的座椅上放了一个大垫子。 司空祀嘴唇紧抿,狠狠地瞪了胤g一眼,举重若轻地将屁股落在垫子上。说是坐着,其实屁股根本不敢放松了完全落在上面,大腿绷紧了好借点力,所以,只是后臀表面接触着椅垫,压根儿没有坐实。 胤g殷勤地给他端来一碗撒着青翠葱花的鱼片粥,表功说:“来来来,早上吃这个暖胃。我专门起了大早,去山下端上来的呢。怕别人看见不好,我没有要人上来服侍。” 司空祀愤愤地端起碗,闷头吃了起来。 胤g看他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和别扭的坐姿,“体贴”地说:“要不,大腿借你坐,这样能舒服点。” 司空祀将碗“砰”地一声放在桌上,骂道:“你还敢说!说好了一人一次的,怎么全变成我一个人在下面了?哼,你居然还趁着我体力不支,一而再再而三……” 胤g唇角勾起,露出一个难得一见的巴结的笑容,说:“一而再再而三地‘疼爱’你是吗?来吧宝贝,我是负责任的人,昨天晚上重点‘疼爱’过的地方今天一定要重点‘关照’!” 说着就不由分说揽过司空祀的纤腰,将他抱在自己腿上坐着,低笑着在耳边说:“这样是不是好点?” 司空祀瞪着他看了一会儿,咬牙说:“认识你这么久,我才发现你这人脸皮这么厚!为人这么阴险!” 胤g耍赖一般地说:“我也发现,经过昨天一晚上的卖力浇灌,我的小祀变得风情万种了,连说起骂人话来,样子都这么好看!” 司空祀捶他一拳,反唇相讥道:“这是浪荡子弟调戏良家妇女的话,从你这张正经无比的嘴里面跑出来,让我有一种吃着软软的米饭却无意中咬到一颗沙子的感觉,你还是恢复原形的好,花花公子不是你这张僵硬的脸能扮得了的!” 胤g马上板起脸。 司空祀自觉自己昨晚被他欺凌,现在很有拿他撒气的资格,就趁着坐在他腿上的机会,两只手一起掰着他的脸往外拉,笑着说:“什么时候我给你也这么‘浇灌’一晚上,保证你比我还要‘风情万种’!” 小两口亲亲热热地吃过早饭,虑及司空祀目前的身体状况不便骑马,胤g便吩咐人赶来一辆马车,亲自送司空祀回府。 这边,有人也没闲着。 司空祗跑到太子府,缠着司空t要把圈禁了一年多的老大捞出来。 司空t奇怪地说:“以前你不是嫌他如狗粪臭吗?怎么突然大发善心要把他弄出来?” 司空祗说:“主要是现在出来了个更讨人嫌的。不过呢,‘杀鸡焉用牛刀’,就他小子,还犯不着我亲自动手,不如借刀杀人。现在先把老大弄出来遛遛,等老大把那小子摆弄了,再想法子摆弄老大或者把他丢回去继续圈着。就是放着也不怕,反正他一个莽夫,还能翻了天去?” 司空t心里有了数,问:“说的是六弟呢?你这招可真够毒的,就凭着老大临被关进去之前还穷凶极恶扑过去咬六弟一口,就能知道老大心里有多恨了。你这会子把老大放出来,他还不把六弟给撕吧撕吧嚼来吃了?算了,这事儿我可不干,太缺德了。” 司空祗一把揪住他,说:“连你都不帮我?那我就自己干!我缺德,老六难道不缺德?他奶奶的帮着外人不帮着自己哥哥,绝对是有异心!我这可不光是为自己报仇,还是为你做长远打算呐!” 司空祗好说歹说,各种分析利害又加上哀求要挟,司空t拗不过他,便答应去和父皇说这事。 司空祗听了大喜,又面授机宜说:“你要这么说,刘妃娘娘思子成疾,老大在里面听了十分悔恨,恨不能挖下一块肉给母妃炖汤喝,让你听了心有戚戚焉。孝道大过天,就请皇父念着老大的一片赤子之心,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这样子,冠冕堂皇地把老大捞出来了不说,你在父皇跟前的仁孝的形象又更进一步了。另外,老大出来,也得念着你我不计前嫌捞他出来的功德,对我俩感激不尽不是?再说,他出来了,也不能有以前的风光了,少不得依附着咱们,叫他往东他就得往东,叫他往西他就得往西,彻彻底底成为咱们座下的一条狗,岂不一举几得?” ————— 司空祀的分界线———— 再次日,司空祀感觉好些了,想着前天偷情,昨天偷懒都没去办差,今天再不去实在说不过去,就挣扎着起来,自去玉牒馆坐了一会儿。见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再加上身上还有些不适感,司空祀交代了下属几句话,便自回府去歇午觉。 司空祀让侍女给自己脱了外面穿着的蟒袍,穿着底衣底裤钻进了被窝,舒服地叹口气,心想,那个混蛋今天居然还叫冬儿来给我送信,哼哼哼,当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唉,还是在自己家里睡觉好,起码屁股很安全。 司空祀沉入了梦乡,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人在摸自己的脸,以为是文龙(胤g),他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只是扭开脸去,试图躲开那只手,嘟哝着说:“讨厌,走开。” 司空祀感觉到那只手并没有离开,反而更加用力地抚摸着自己的脸,他混沌的脑子里闪过一丝讶异:文龙的脸皮厚度见长啊。 司空祀费力地睁开眼,对上的却是一张阴亵的眼睛,叫他脑子一下子就清醒过来,浑身像掉进了冰窖一般。 是……司空祈。 司空祈比以前瘦了许多,眼窝处凹陷下去,越发显得阴沉凶狠。 司空祀脑中飞快地盘算:他不是被圈禁着吗?他是怎么进来的?他想要干什么?现在应该大声呼救,叫外面的侍卫们进来吗? 司空祈死死地盯着他,突然伸出手去,扼住了他的咽喉,嘶声说:“贱人!你害了我,自己倒是逍遥自在!” 79、79 次月,便是皇十八子司空祺满百日的日子,胤g奉旨携母赴宫中观礼。礼毕后,庄妃之母薛王氏得到皇帝恩准可以与皇十八子亲近一会儿。 薛王氏抱起小皇子,泣不成声,一旁搀扶着她的薛文龙虽然一脸凝重之色,刚毅的面庞上却明显露出哀痛的神情,想是睹稚子而思故人。 平素爱哭的皇十八子此时仿佛知道这两人是自己血肉相连的亲人一般,睁着一双黑豆一般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外祖母和母舅,口中“咿唔”做声。当胤g爱怜地触碰他的小鼻子时,他居然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抓住胤g的手指放在口里含着,咂巴着,叫性子刚硬如铁的胤g都心酸莫名,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皇帝感念庄妃之德,悯其遭遇,加之其兄薛文龙确有经世纬国之才,便于次日下旨封薛文龙为二等承恩公,文渊阁大学士。 这边,素与司空祀交好的九皇子司空祥亦获圣上恩准在刑部办差,司空祀有七弟、九弟帮着掠阵,加之胤g的暗中相助,也可以与司空祗、司空t的势力相抗衡。两派势力在朝堂上明争暗斗,因为旗鼓相当而各有得失。 如此一来,胤g和司空祀更要小心不要被太子那边的人抓住了小辫子,来往得就越发谨慎了,一个月里面私下见面的机会也就一两次罢了。这日,实在是相思难熬,两人就暗中约定好了,一前一后去了那日的山庄。 司空祀偎依着胤g,刚刚承接过狂风暴雨一般的性|爱的身体绵软得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似地,连责怪的声音都变得软绵绵地全无力道:“你是想把我拆来吃了还是怎地?翻过去倒过来地弄,累死我了!” 胤g揽紧他的腰,在他细嫩的脸侧安抚地亲了亲,调笑着说:“确实是想把你拆来吃了。要是天天都能睡在一起,我能这么饿吗?” 司空祀叹气,说:“怎么办呢?要不然,咱们跑路了算了。礼部那边经常接待那些个红毛鬼子说,他们那些国家倒是放得开,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的多了去了!咱们就偷偷坐他们的船出去,以后就可以天天这样抱在一起睡觉了。” 胤g点着他秀挺的鼻子,说:“咱们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现在就丢下一切跑了怎么甘心?再说我还有母亲还有妹妹还有祺儿要照看!” 司空祀有些不高兴,横了胤g一眼,说:“那算了,像我这样的是应该自己照看自己,就不劳你费心了。” 胤g知道他多心,抱紧他不撒手,呵呵笑着说:“我恨不得把你变小了,天天揣在胸口上暖和着才好,你怎么不知道我的心?可是,身为男人,怎么可以那么没有责任感,丢下寡母孀妹,一走了之,只顾自己快活?” 司空祀烦恼地说:“可是怎么办呢?现在又在选秀女,皇父说这次选出的秀女里面若是有门第相当的,就指给我,还有七弟、九弟为妻。” 胤g听了也不爽,勾着头想了又想,苦思对策,最后说:“有主意了。现在北部有东夷侵入,东南沿海又有倭寇骚扰居民。那日皇帝在朝上垂询哪位大将可以为国出征,居然无一人敢应,我当时本来想出列的,又想着自己是文官,倒有出风头的嫌疑,当时就没说。要不这样,你明天去和皇帝请求去东南地区扫荡倭寇,我也随后和皇上上奏折说愿意协助你一起去,不就正好可以避开了?” 司空祀觉得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还是有些疑虑地说:“要是皇父说此行危险,要我完婚之后再去,岂不是弄巧成拙?” 胤g说:“你就特别正气凛然地说:想着东南地区的百姓饱受倭寇侵掠之苦,心如刀锥,哪有心思谈婚论嫁?正所谓‘倭寇不除,何以妻为?’不由得皇上不依。” 说起来,北部蛮夷东夷一向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今年来东夷收伏元真族,势力大增,更是垂涎着关内的中原沃土,几次三番在边防骚扰,好在都没有出大碍,还算是相安无事了一年多。 后来派去镇守北部重镇青州的恒王司空静却是个庸才,且喜美色。每日的练兵习武他不去巡视,却另外去四处搜罗美女,编成一队,教她们战攻斗伐之事来取乐。其中有个佼佼者叫林四娘的,既才色出众又擅武艺,恒王越发得意,将麾下的诸姬都拨给她统辖名曰“娘子军”,呼林四娘为“o将军”,还带着她四处炫耀。如此一来,军纪废弛,人人不思进取。在某次东夷的突然袭击中,恒王轻敌冒进,为东夷军生擒后被当众活活戮杀。林四娘带领着“娘子军”们奋起为恒王报仇,自然是全军覆没,无一活口。于是北部边境的军情越发告急。 司空祀次日去和皇帝说这事情的时候,皇帝几乎是毫不犹疑地就准了,后来又有二等承恩公薛文龙也请求出战,一并准了。因为,北部出这么大的事,直接就威胁到江山永固,现在有人为他分忧,自愿去南部打倭寇自然是再好不过。 这边司空祀自任主帅,薛文龙为副主帅,当下点兵准备起拔。 不料,凡事都是“说起来容易坐起来难”,行军打仗,最重要的就是粮饷,兵部核准了一百万两军饷,胤g觉得不够,可是如今国库空虚,还要备着北部那边的供应,只好先拿到那一百万两军饷的供应再说。 可是,就是一百万两军饷的供应也不是那么容易拿到的。现在管着户部的是靖王司空祗。他早就和司空祀等人扯破了脸,见这会子老六带着几个人来领军饷,就装出一付极其愁苦的模样说:“哪有粮草啊?六弟你不是不知道,月前才赈济山西蝗灾,库里早就空了!现在叫我哪里去给你变了来?” 司空祀早知道他会来这一手,面无表情地说:“那你把饷银给我,我去买!” 司空祗继续哭穷说:“户部早就亏空得一塌糊涂,你不如去与内阁商议,让内阁想办法调集粮草饷银。要是饷银有了,哥哥我自会给你去调集粮草!” 司空祀听了气愤地和他吵架,嚷嚷着说:“我们这是去为国征战,兵士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没有军饷怎么打仗?” 司空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随便司空祀怎么说,反正就一句话:粮草没有,银子也没有! 胤g这时插话说:“靖王爷,户部真要是没钱的话,怎么上次工部申请重修天颐园的时候还是从户部调的银子?” 司空祗倨傲地看了胤g一眼,说:“天颐园是皇父休憩的地方,任凭再难,身为人子也得尽孝道不是?本王少不得砸锅卖铁也得挤出钱来供应。” 胤g冷笑着说:“下官听说天颐园工程虽然浩大,却也没得用那么多材料,更用不了一千万两银子。据说后来靖王爷您自己将就着没用完的材料还有银子又盖了一个园子,倒是比天颐园还要气派,这倒是尽的好孝道呢!” 司空祗气得跳脚,说:“哪个王八蛋造的谣?本王割了他的舌头去!” 这时,身后的司空祥早就按捺不住了,他原本是个暴炭一般的火爆脾气,哪里见得司空祗如此假公济私,中饱私囊,贻误国事,便大踏步上来,一把揪住司空祗的衣襟,眼中冒火地说:“三哥,你今天究竟拿不拿银子出来?军情急如火,你还要在这里刻意刁难六哥他们,叫我都看不下去了!” 司空祗气得半死,骂道:“混账东西!还不松手?看我明天禀告皇父去!” 司空详凛然说:“是,我当众无礼,我威逼长兄,该我领的罪我去领,哪怕皇父把我圈禁了也无妨。但是,你现在先把你该干的事情干了,把银子给人家!” 司空祗气得半死,却也无法,只得将银子如数给了。 拿到了银子,司空祀和胤g马上动手置办物质:军服、铠甲、兵器、弓箭,还要马匹,鞍具等等,有了战马,就得预备着从役马夫,还有马要食用的大量的精料,估计每一匹马就需要二十两银子的供应,所以,一百万两银子投下去,一会儿就不见踪影了,却还有激励士气的军饷银子没有着落。 司空祀看着胤g,说:“现在怎么办?就是军服,现在也只有两身,要是天气冷了,棉制的厚军服必不可少。” 胤g也看着司空祀,半日才说:“我倒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司空祀不满地说:“有什么你说啊,都这关节眼上了。” 胤g瞅着四下里没旁人,悄悄说:“我觉得你可以把你现在住的王府买了,反正你是要嫁给我的,那房子留着也没用。” 司空祀先是红了脸,后来一握拳,说:“好吧,就依你的,卖了算了,反正以后肯定是住不上了。” 司空祀看着胤g笑,说:“那,我现在落得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了,以后只有靠你养了。“ 胤g高兴得忍不住就揽紧了他,在嘴上亲了一下,说:“求之不得。” 80、80 七皇子司空祓急匆匆地赶往宁王府,才到门口,就听见原本巍峨壮丽的王府里不断传来乱糟糟的声音。 司空祓下了轿子,见门房里的人也不见了,无人通报,便索性自己走进去,一进去就看见几个奴仆正抬着几个箱笼出来,司空祀站在中间,对着他们喊着“去!去前门大街去!那里人多,好卖!” 司空祓再一看,好家伙,王府正中的空地上架起一个大鼎,几个奴仆正在把王府殿前的几个摆着装饰用的长腿铜鹤丢进鼎里。 司空祓看得触目惊心,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拉住司空祀的胳膊,说:“六哥,你这是干什么啊?好好的王府你要卖了?还有,这这这……这又是干什么?” 司空祀很无所谓地说:“这个嘛,这些青铜做的饰物左右拿来也没什么用,现在铠甲短缺得很,把它们熔了好给将士们打铠甲。” 司空祓连连跺脚说:“哎呀,国家再难,也难不至此啊。昨天的事情我听说了,后来我也去皇父跟前说了,再怎么,打仗不能差遣饿肚子的兵啊,宁可咱们这里短缺,也不能少了前线的供给。皇父说了,再想办法挤一挤。六哥你也别发愁,快把那些个卖东西的人喊回来吧,免得丢了王府的体面。” 司空祀说:“有什么体面不体面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何况咱们身为天家子弟?自然是拼尽最后一点力了。我这次去,若是有命回来,皇父自有赏赐,不愁没地方住,若是命都没了,留着这宅子又有何用?” 一席话说得司空祓垂首握拳,最后说:“好样的,六哥。我也去我府上弄些东西去卖,给你们再凑点。” 司空祀赞许地拍拍七弟的肩膀,说:“你那里先不要急,我们这一去,才是个开始,后面还要接着供给呢。到时候朝廷实在拿不出来,还要靠你帮着六哥费心奔波。现在,把我这里的卖掉,能凑够数就好。我是琢磨着,皇父再怎么挤,顶多再拨出几十万两银子来,而我们打倭寇,没个上百万两银子根本没办法周旋。所以,你现在要帮六哥的忙的话,倒是想想辄儿怎么把这房子卖出去是正经。那些个古玩器皿、绫罗绸缎都好办,实在卖不掉就当掉,就是这大宅子实在是找不到人接手啊。” 司空祓的眉峰紧紧地皱起,说:“一般人谁敢买王府啊,这不是逾制吗?特别是有钱的商贾,再怎么钱多了烧得慌,也不敢买你宁王府这个烫手山芋啊。” 当日,前门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只听见一阵阵响亮的叫卖声: “快来买呀快来瞧啊,真正的王府货,大内御赐珍品!” “正宗的宣德炉!还有□□皇帝用过的洗脚盆,十足真金,如假包换!要不是宁王爷为了筹备军饷,这样的货色你们一辈子也瞧不着啊!” 恰逢忠顺王爷路过此地,叫卖声传入耳中,忠顺王便止了轿子,问随侍的府内长史:“怎么回事?怎么宁王府的下人在大街上甩卖物品?” 长史去打听了一番,回来禀报说:“据说是宁王爷这次出征军饷不够,宁王爷没办法,要将整个王府都折卖了呢。” 忠顺王捻须沉吟不语,少顷,说:“现在转向,去宫里,我要面见圣上。” 御书房里,忠顺王略略饮了一口茶,说:“皇兄知道我如今年纪大了,精神更短了,本来是无心去管那些个闲事的,可是今儿见了祀儿这一番举动,心里实在是感动,不吐不快啊。咱们得尽量帮帮孩子,成全他这一番忠君爱国的心愿啊。” 皇帝也说:“是啊,朕往日还不怎么待见祀儿,如今看来,倒是朕看走眼了。” 忠顺王说:“祀儿是个好孩子,他这一去,我要吃长斋念长经,让菩萨保佑他平平安安回来。” 皇帝说:“朕另外叫户部无论如何,哪怕是把户部地缝里仔仔细细再扫一遍,也务必要凑出二十万两银子来,不叫祀儿为难。” 忠顺王笑着说:“二十万两银子够什么?只怕就是前锋营的战马这一项,都不够哇。臣弟倒有个主意,那宁王府反正也给祀儿拆得差不多了,估计他也不能喜欢了,不如就依着孩子的想法,咱们找个人来买,岂不是又解了燃眉之急,又成全了孩子的一番雄心?” 皇帝也眼睛一亮,说:“主意倒是不错,可是谁会买呢。” 忠顺王说:“其实想买的人大有人在,只是惧于皇威,不敢买罢了。皇上您就下个旨,说只要拿得出一百万两银子,不管他是官宦还是商贾,这富丽堂皇的宁王府就归他了,另外,此举乃是为朝廷分忧、为社稷造福的忠君爱国之举,咱们不光将这王府给他住,连王府里的奴才们都可以留给他使唤,管保有好面子图虚荣的人会买。皇上您还可以御笔亲书,给买的人写一个匾啊什么的嘉奖其忠义。” 皇帝呵呵笑着说:“真有你的,嗯,此事可行。” 皇帝御旨一下,不几日,果然有商界大腕买下了宁王府,并且另外自愿捐奉十万两白银以资国用,皇帝龙颜大悦,赐宫制金玉如意各一柄,以嘉其义举。 好,军饷齐活了,司空祀和胤g两人便去检阅军队。 胤g和司空祀都各自穿了新制好的铠甲出门,一碰面,两人一见对方穿着银亮的铠甲,腰间系着同色的银色甲裙,都觉得这新形象真不错。尤其是胤g,肩宽腿长的男性优美体型在银白的铠甲的包裹下呈现流畅的美感,冷硬的面部轮廓配上银白的头盔,更显得英气逼人,锐不可当。 去的路上,胤g问:“今天去和将士要说的话,都想好了吧?” 司空祀说:“不就是发军饷,做个士气动员吗?这个没问题。” 胤g说:“不能用你王爷高高在上的身份做动员,你得说得特别恳切才不会辜负之前的一番捐王府以救国难的苦心。” 司空祀恍然大悟,说:“哇,怪道你叫我将王府卖了,到哪里去找了你这么个人精来,一举几得呢。昨天晚上皇父专门召了我去,另外赐了好多东西,又说了好些劝勉的话,倒叫我受宠若惊。后来听说皇父下午召了三哥去,倒是把他好一顿训斥,说是大敌当前,不说齐心协力,共同御敌,反而拆兄弟的台,太不识大体了什么的,真是大快人心。现在又可以借机鼓舞士气,这倒是我不曾想到的奇效。” 胤g听了心里也得意,笑着说:“怎么样?听我的没错吧?” 司空祀着迷地看着胤g英伟的脸庞,忍不住想撒娇,可惜地方不对,只好忍住爱慕之情,说:“那你再教教我该怎么恳切地致辞才能够最大限度地鼓舞士气吧。” 胤g便教了他一席话,司空祀听得频频点头,说:“不错,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人说比干是七窍玲珑,我看你比比干的鬼心眼还多呢。” 到了校场,看着已经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十万大军,司空祀和胤g对视一眼,颇为满意。司空祀先将主帅的仪仗队传了出来,好家伙,这就是几百人的队伍,除了护卫的亲兵之外,还有张盖打伞的,有执戟握枪做守卫的,有举旗的,甚至还有端着金痰盂伺候着的等等。这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出征,不是一般的将领,自然是得摆点排场的,也是历来的规矩。 司空祀便说:“我宁王是去为国杀敌,不是游山玩水,这些没用的排场,就酌免了吧。你们也习了一身武艺,应当和别的将士们同等对待,此次出征,都要以国家为先,奋勇杀敌。” 其他的将士们见身为主帅的宁王一来,一点儿也不摆皇子的威风,又解散了华而不实的仪仗队,顿时鸦雀无声,全部都敬佩地等着宁王的下一番话。 司空祀先不忙说话,喝令了一声:“将箱子抬上来!”便有几十个人抬了十多口木箱上来,打开了摆在台上。 里面是满满的银子,正散发着柔和而诱人的光彩,叫场上的将士们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司空祀面色庄重,说:“这里是十万两银子,本打算的是将领武官每人一百两 ,普通军兵每人二十两,作为安家夸口之用,跟着我宁王,果然是赏赐丰厚,不辜负大家劳苦这一场了。” 全场静悄悄地,无一人发出一丁点儿哪怕是咳嗽之类的声音。 司空祀苦笑着说:“可惜,如今国库空虚,除了军饷,还有粮草、还有大家的冬季军服要筹备,如今看来,是给不了那么多了,本王将王府都买了,括尽家底,也只能先给大家这么多了……” 一个长得雄赳赳气昂昂的矮个子军官排众而出,慨然说道:“王爷太谦逊了。王爷自己急国家所急,不计较个人得失安危,我等既然追随王爷,自当为国效忠。至于银子,有当然最好,却也不是非它不可。有王爷这样的高风亮义,就是一文钱没有,只要给口饱饭吃,咱也知足了,就掖着这颗脑袋追随王爷干那娘的倭寇,叫他们统统滚回海那边去!” 司空祀击节赞赏,说:“说得好,真不愧是我朝的血性汉子!只是,大家这般仗义,不为小家为国家,本王心里很感激大家伙的这一番豪情,但是,向来皇帝都不差饿兵,我一个小小的王爷就更不能了。” 说着,司空祀就看着名册,喊了一个名字:“张校!” 张校是先锋营的武官,本来是一片赤诚效忠之心,可是家里的婆娘又生了一个小的,日子正是艰难,还想着这次远征,要是没了军饷,老婆孩子未必喝西北风不成,这兵还当的下去吗?心里忐忑不安。现在见宁王笑吟吟地取出一锭银子,竟然是要亲手发放饷银的模样,张校连忙大踏步上前,行礼后才满心感激地接过银子。 司空祀温言说:“本来该给你一百两银子,可是,现在我手里拿得出的只有这么多了,所以只好暂时给大家减半,不过,我会再想办法,绝对不会委屈了大家,下剩的一定会给大家补上。” 张校心性耿直,他知道军队拖欠饷银早是惯例,想到宁王为了鼓励大家,卖了美轮美奂的舒适王府来应急,还如此谦逊宽仁,顿时觉得为了宁王这一番掏心窝子的话就是即刻战死沙场也是无怨无悔,不禁热泪迸出,激动地说:“宁王您如此待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这条命就是您宁王爷的了,但有差遣,一定依令而行,如有一点轻忽怠慢,或是办事不力,就请王爷军法处置,以军心!” 司空祀鼓掌说:“说得好!银子不够,就请深受我这一揖!”司空祀稍稍后退,躬下身去,向着张校深深一揖。 张校大惊失色,说:“王爷您这是做什么啊?下官如何当得起?”便连忙后退,不敢受他这一揖。但是宁王做都做了,怎么办呢,张校惶恐之余,马上跪下叩首,将地面叩得砰砰作响。 司空祀扶起他来,笑道:“身为将士,只能行军礼,不要做这般磕头虫模样。我这一揖,不光你当得起,全军将士都当得起。”说完,司空祀又正面对着众将士,深深地作了三个揖,看着面露感动之色的众将士,说:“大家以后好生为国家效力,若是以后有什么疲累不满之时,就请想着今天受过我这一揖,算是提前给大家赔罪了。” 将士们无不动容。 81、81 司空祀和胤g率领着整编后风气为之一肃的大军,经过十余天的长途跋涉抵达了大平寨。 这里毗邻海域,一向是倭寇登陆侵掠的岸口。说起倭寇,起初不过是扶桑国一些因为战乱而流离失所的武士浪人出于生计而做起了海盗,尝试着骚扰我朝东南沿海一带,不承想当地官府软弱无能,畏惧彪悍凶狠的扶桑匪类,导致倭寇四处流窜作案。更在一年前爆出了五十三名倭寇围困了有二千驻军的应天府的大案,虽然后来来了援军,将那五十三名倭寇全部击毙,但是尝到了甜头的扶桑人越发觉得中原大国软弱可欺,渐次发展为国家行为,一些大名也有意无意地默许手下武士渡海掠夺中原之地,而当地官兵竟然不能抵挡,尽都望风而逃。倭寇越发和当地的土豪、奸商勾结,到处抢掠财物,杀害百姓,闹得沿海不得安宁,以致倭寇之乱成为当今朝廷的一大隐患。 当朝廷派来打倭寇的官军抵达的消息传遍了大平寨附近时,许多深受倭寇掠夺之苦的百姓闻风而来,带着当地的各种特色饮食来犒劳官军,并积极请求加入大军,希望能协助官军早日荡平倭寇,恢复安宁生活。 胤g想着倭寇横行数年,势力渐大,恐怕不是一次战役就可以解决的,必须做长期作战的思想准备,况且,从京师带来的大军虽然骁勇,却不惯水战,便说服司空祀,在热心应战的当地居民中精选了四千精通水性的人编入营队。 跟着,就是一边打着小股的倭寇练手,一边整顿演练军队了。胤g深知不经过严格训练的兵士绝不能轻易上阵的道理,先是请来有与倭寇对战经验的将领一起研究对策,然后根据南方沼泽地区的特点,研究了对敌阵法,并亲自教兵士使用各种长短武器。经过的严格训练,司空祀的这支抗倭大军人心合一,锐气风发,战斗力特别强,在随后的几次歼击战中都是大获全胜,捷报频传。 倭寇知道了官军的厉害,不敢再在陆上骚扰,被迫逃到海船上。胤g出行时特别留了心眼,带着当世最厉害的火炮专家一起来的,这回胤g用最新研制的大炮轰击倭寇,倭寇的船起了火,大批倭兵被烧死或掉到海里淹死,留在岸上的也只得乖乖投降。抗倭大军又连着取得了几次胜利,只是倭寇十分狡猾,且行踪不定,难以在短时间内肃清,大军需要来一次大的海上歼灭战,彻底摧毁敌人的战斗力。 战争局势越来越趋向明朗的同时,粮草和饷银也消耗得很快。司空祀赶紧发加急军报给朝廷,请求以内帑筹备军饷粮草,却迟迟没有消息,最后收到的却只有太子发来的几大车御制奶黄包,说是东夷发五十万大军南下,直逼京城而来,朝廷如今只能备着北部的军情,倭寇就暂时先放一放,能坚持着继续打最好,若不能就全军整装待命。考虑到大家打了几次胜仗辛苦了,特备御制奶黄包犒赏三军。 胤g看着那几大车专供皇室食用、牛叉万分的奶黄包,简直丧失了语言功能,半日,一拳砸在树上,说:“太子这意思,就是由着我们自生自灭了?粮饷没有,怎么杀敌?未必太子以为吃了这一顿矜贵无比的奶黄包,靠太子殿下这种亲切又强大的精神鼓励,将士们就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接下来的一个月饿着肚子也能干死倭寇?” 司空祀也很无语,说:“太子真是糊涂了,这节骨眼上叫我们待命,坐着等就不要吃饭了吗?还不如一次将粮饷弄到位,咱们打完了才好接着回去打东夷啊。” 胤g凉凉地说:“而且就是这矜贵的一顿大家也吃不上,哼,大老远送这玩意儿来,馊都馊了,还劳军呢,劳个屁!” 再说朝廷之上,东夷趁着上次的青州大捷,更是兴兵五十万,一路南下,逢州夺州,遇县夺县,四面攻击,兵势利锐,所向披靡,直杀奔至北直保定府,一时间告急兵书如雪片般而来,朝堂震骇。天子束手无策,问计于百官,被张太傅进言说:“东夷虽然深入内境,也不足为惧。向所失败,皆由敌众我寡,人心不定,以致连连被敌人轻取。若是圣上奋起,亲自领兵,御驾亲征,鞑虏自是灰飞烟灭!” 皇帝开始还有些犹豫,后来见局势十分危急,便依从了众官的劝谏,亲自领兵,御驾亲征,九皇子司空祥随驾,留下太子监国,靖王以及康王(七皇子司空祓)帮助协理朝政。 司空祀和胤g知道如今的朝廷困窘的实情后知道现在肯定是要不到粮饷的,可是就这样放弃了大好的形势又觉得十分不甘心,两人的心情都十分沉重。胤g想了许久,次日和司空祀玩笑着说:“我家里还有一些存银,拿了来也能抵挡一阵子,就是这下子我也成了穷光蛋,就养不了你了。” 司空祀感动地紧紧握了握他的手,说:“这次咱们速战速决,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倭寇。” 胤g马上手书一封信给照管着薛家生意的薛蝌,陈明了情况,让他协从还在京中的康王(七皇子司空祓)将薛家的家产折变出五十万两银子来应急。 司空祓和薛蝌接洽之后,两人就一起行动起来,将店铺关的关,卖的卖,几天内就筹集了三十万两银子,要想多弄点出来却也没那么凑手,就有人要赶在这节骨眼买商铺买地的。 正说要在别的地方再怎么凑一点,再想法给司空祀那边运去,司空祓却接到下人递上的书信一封,说是薛大人的义妹林小姐让送来的。 司空祓展开一看,写的是林小姐知道义兄在前线征战,粮草短缺,乃至要折卖家产以应急,心中忧急。林小姐身为女子,亦知晓国家大义,愿将父母留给自己备嫁的五十万两白银捐赠出来,以期抗倭大军能够早日荡涤倭寇,扬我国威,凯旋归朝。 司空祓赶到薛家,此时诰命夫人薛王氏卧病床上,不能见客,司空祓便被引入一处小小的内室之中,隔着珠帘与林小姐对话。 林小姐说:“民女虽然见识微薄,幸得义兄教导,亦知道‘位卑未敢忘忧国’的道理。何况‘倾巢之下,安有完卵’?若是国家倾覆,我朝子民亦不知身归何处。这笔钱是亡父多年做官的积蓄,如今,算是得之于国,还用于国了。” 司空祓听着她宛如三月桃花水一般婉转娇柔的声音却说着如此慷慨大义的话语,不禁肃然起敬,说:“薛兄一家真是一门高义,连林小姐都是如此宽广的心胸,叫我等须眉好生惭愧。今天我也不敢白白收了小姐的这一笔款项,先搁一句话在这里:林小姐不负国,国必不负林小姐。” 胤g知道司空祓发来的这一笔款项里面还有黛玉的五十万两在里面,心里十分愧疚,只能整顿全军,奋力杀敌以报了。 倭寇见到官军来了之后防守严密,己方连吃败仗,暂时不敢再侵犯,龟缩起来,直至次月,得到本国几名大名的支持后再度渡海而来,兵分两路,一路倭寇从浙江往南,占据了几个县镇;另一路倭寇从广东往北,盘踞一方,两路敌人互相声援,声势很大。司空祀和胤g带了官军赶到浙江沿海,打听到倭寇的巢穴在弯的城十里外的葫芦岛。那儿四面是水,地形险要。倭寇在那儿扎了大营盘踞,当地驻军根本不敢去攻打他们。 营帐内。 司空祀和胤g一直研究军情直至深夜。 司空祀有些忧愁地说:“现在北边的军情十分吃紧,皇父亲自率军出征,怎奈天气严寒,将士们都耐不住,加上水土不服,还没开打,就病倒了不少。东夷兵士本身彪悍擅骑射,不知道这一场大战能否打赢呢。我恨不得现在就把倭寇击退,好赶去帮皇父打东夷。” 胤g看了他一眼,说:“稍安勿躁,我们这里稳住阵脚,先把倭寇击退,就是对边防的最好支援。要不然,两边夹击之下,可还有活路?” 司空祀勉强收敛了心神,看胤g指着案上的地图分析形势:“我的预计就是,此役,必要打得倭寇落花流水,再也不敢窥觊我中原大国。” 司空祀略略挑眉,说:“哦?这么有把握?” 胤g故弄玄虚地说:“我策划已久的秘密武器就要排上用场了,明天就给太阳国的矮脚鬼们送一份意想不到的‘惊喜’!” 胤g拉起司空祀,说:“好了,我的‘大雕’快回来了,看他给我们带回来什么情报?” 司空祀跟着胤g出了营帐,果然,不一会儿,看见一个“大鸟”朝这边飞了过来。 “大鸟”落了地,司空祀一看,居然是一个人,身上绑着一双油布为面,铁条为骨的长翼一路从海面滑翔而来。 那人将身上的长翼脱下,朝着司空祀和胤g的方向走近了几步,单膝跪下说:“卑职叩见宁王爷、薛大人。” 司空祀看看胤g,然后对那人说:“免礼,起来说话吧。” 那人说:“卑职经过一番查看,发现葫芦岛虽然大,由于敌寇占领该岛的时间很短,防守薄弱,有些地方只是挖了几道壕沟陷阱而已,和无人防守也差不多,只要能越过海域,要攻上去并不难。只是……” 司空祀听得兴起,忙问:“只是什么?快说啊。” 那人接着说:“难对付的是倭寇个个身手矫健,反应敏捷,而且组织严密,他们的管理甚至比我们官军还要严苛,是以倭寇大多悍不畏死,咱们在气势上就输了一层。 胤g说:“他们再悍不畏死,总归是血肉之躯,只要咱们武器锐利,不怕他们。你只说说我们一旦突破海防,怎么才能抢滩登陆葫芦岛,全歼敌寇。” 那人记忆力很好,便要了纸笔来将自己所记得的葫芦岛的地形一一绘制了出来,交给司空祀和胤g。 那人要走,司空祀好奇地叫住他说:“把你那个大翅膀留下给我看看。” 胤g看了他一眼,司空祀只好悻悻地说:“算了,这是重要的对敌装备,还是你将它好生收着吧。” 那人走后,两人回到营帐。司空祀不高兴地说:“看一下都不行,还拿眼睛瞪我!” 胤g说:“我是怕你看了也想去试一试才制止你的。又不是装了那个翅膀就人人都飞得起来的,人家是练了十多年吐纳玄气之术的,非常人可比。” 司空祀了然地点头,说:“你还挺能干的嘛,这种能人异士也被你找出来了。” 被心上人崇拜的滋味不要太好哦,饶是胤g也是心里喜悦,不禁伸出手臂搂紧了他,低笑着说:“我能干不能干,你不是最清楚吗?” 司空祀感觉到他身体的某一处正在异军突起,便赶紧推着他说:“好晚了,快去睡觉吧,不送啊。” 胤g索性将他抱得紧紧地,脸贴在他细腻温热的颈窝处,耍赖说:“今晚上不走了,想和你一起睡,咱们好久没有……” 司空祀说:“这怎么可以?明天要打仗,要连着站一整天呢,到时候我站都站不住,像什么样子?” 胤g只好在他身上使劲蹭了又蹭,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司空祀也不忍心,低低地说:“等打完仗了,我一定陪你尽兴啊,现在,要不要……” 胤g只是用力抱了抱他,说:“不用,我自己也长着手。给我留着吧,等打完仗。” 次日,司空祀和胤g同一艘甲级战舰,另有一得力干将另乘一艘甲级战舰出战。 倭寇那一方亦有两艘海鲨战舰应战。 胤g命人推出一门老式战炮。司空祀好奇地看了一眼,说:“这就是你的秘密武器,看起来不怎么样啊,现在大军都是用的红门夷炮,火力强,威力大。你这个怎么还在装石头啊?” 胤g说:“别小看这老式战炮,我这是‘老瓶装新酒’,和王爷想的可不一样。” 胤g这个其实准确地应该叫“抛石机”,只见几个军士挑着几个大筐出来,里面装满了大石头,看起来每个石头都是很规则的圆形,基本上都是三十斤左右。 司空祀让开在一旁,好奇地看着胤g指挥着军士们又推出了两门这样的老式大炮,调试好了之后几个军士各就各位,三人一组,等胤g一声令下,便齐齐将抛袋里的大石头发射出去。 大石头挟带着巨大的风声,重重地落在了敌人的海鲨战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却没有砸破铁板。 好家伙,敌寇的海鲨战舰,看起来毫不起眼,实际上外面包了一层厚厚的铁皮。 倭寇们见对方只是用老式战袍丢了几块大石头来,虽然砸得战舰一歪身,却没有什么实质的损害,都站在甲板上嚣张地哈哈大笑,甚至做出各种下流动作来挑衅。 司空祀说:“算了吧,石头再重也砸不沉战舰啊,就是用红门夷炮也未必能轰沉鬼子的战舰。” 胤g胸有成竹地说:“王爷就等着看吧,石头里面另有乾坤,这是买一送一,小鬼子们不要客气,敬请笑纳吧。” 胤g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倭寇的两艘战舰相继发出“轰”地一声巨响,刚才还耀武扬威、貌似坚不可摧的敌舰居然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一下子,小鬼子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司空祀瞠目结舌,转头看向胤g,胤g只是对他一扬眉,手臂帅气的往前用力一挥,说:“全力前进,围歼葫芦岛,荡平倭寇!” 这一场大捷,歼灭倭寇五千余人,俘虏倭寇两千余人,其中包括幕府将军之子,有力反击了扶桑国一直以来狡辩的倭寇侵掠只是浪人所为的说辞,扶桑国派出使者灰溜溜地接走了幕府将军之子,承诺将约束本国武士乃至闲散人等,不许他们再骚扰我国东南一带。至此,司空祀的抗倭大军大获全胜,肃清了东南地区的倭寇匪类。 此时传来噩耗,皇帝远征东夷不利,并在途中为东夷伏击,九皇子司空祥为救驾不幸身亡,皇帝虽然逃出东夷的包围,却因重伤不治,于两日前驾崩。太子临危受位,面对咄咄逼人的东夷大军,只得急召司空祀领军回京救援。 司空祀和胤g当即点兵起身,一路疾行往京城而去,却在距离京城大约五百里的地方接到指令,命就地驻扎,暂不入京。 司空祀不明所以,胤g却是洞若观火,说:“这肯定又是你那三哥出的主意,他看现在手里有点像样的兵的也就是你宁王了,生怕你这会子领军入京,会谋夺皇位,所以不许你入京。” 司空祀急得额头青筋直跳,说:“这都什么关节眼上了,他还玩这些心眼,要是东夷大军先到,攻陷了京城,就全完了。” 胤g说:“那你现在要怎么办?你不遵圣旨,执意领重兵入京,可是谋反的罪名。就算现在不降罪,将来难免有一场清算。” 司空祀垂头丧气地说:“那我们就呆在这鬼地方,眼睁睁地看着京城沦陷不成?” 胤g拉了拉他,说:“有一句话,我早就想说。但是,早说了,你必定不会同意,现在,箭在弦上,我不得不说。” 司空祀见他神情郑重,也知道此言定是非同小可,便随着他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另命两名卫兵在半里之外值守,不许任何人靠近偷听。 胤g这才缓缓地说:“这么多年,你还没有看清楚吗?你二哥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料。皇帝以为他可以以仁政而施行天下,可是,你现在看看朝堂内外,官府腐败,赋税沉重,有些地方已经在征收二十年后的赋税了,百姓苦不堪言,这样下去,必定是一败涂地。现在还只是外侵,就算这次侥幸抗住了东夷,内囊也迟早会上来,最终免不了亡国一条路!” 司空祀苦恼地说:“我知道啊,可是他是君,我们是臣,到时候只有护君死战一条路了。” 胤g拉过他来,直直地望入他的眼睛,目光深邃而悠远,说:“怎么只有一条路?你为什么不可以跳开这个框框想问题?为什么他就一定是君,你就一定是臣?你也是龙子凤孙,你为什么就不可以君临天下?” 司空祀吃了一惊,说:“怎么……” 胤g说:“没想过,是吗?现在给你时间想清楚。你的两个哥哥,都不是当皇帝的材料,一个软弱无能,一个阴险狡诈,却只为自己着想。不管是他们中的哪一位当了皇帝,都绝非天下黎民之福。” 司空祀垂首不语。 胤g突然蹲下,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另一只手抓过司空祀的手,将那把泥土郑重地放在他的手上,说:“这是你的祖先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你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断送,却不肯有所作为吗?” 司空祀握紧那把泥土,目光变得坚毅起来。 胤g扶着他的肩膀,说:“你放心,只要你有这个想法,我一定尽全力帮你。然后,我们一起改革朝政,肃清吏治,减赋税,轻徭役,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司空祀在当地驻扎不过两日,就有重大消息传来,说是东夷攻破京城,新皇焚宫阙,自尽于宫门,靖王等人侥幸逃脱,奔往山东避难,并在亲信的拥戴下自立为皇。 司空祀顿时恨得咬牙切齿。 胤g说:“看我说得没错吧。这片土地,你不去取,就会有人去取。你忍心看着那等无德无能的人去取了来,作践祖业,并致使百姓深受其苦吗?” 司空祀望着胤g,胤g说:“走,出去看看,将士们都等着你呢!” 司空祀走出军帐,却惊奇地发现帐外俱是站得整整齐齐的将士们,都用热切的目光看着司空祀。 张校飞奔而来,身后跟着的几名将士都是与他们一起在抗倭大战中出生入死的弟兄。张校大声说:“愿奉宁王为天下之主,唯其马头是瞻。” 胤g领头跪下,大声说:“吾皇万岁万万岁!” 将士们纷纷跪下,“吾皇万岁万万岁!”之声响彻田野。 是日,宁王司空祀顺应将士们的呼声,登临皇位,改国号为:“复兴”。 大军出征讨伐,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司空祀既然登位,抗倭大军一下子变成了皇帝的亲军,众将士抱着争当开国元勋,有朝一日封妻荫子之心奋勇杀敌,锐不可当。 一年后,司空祀的大军终于大败东夷军,将余部逐出玉门关外,随后,班师还都。 三个月后,灭司空祗的伪皇朝。时任内阁总理大臣,一等公的薛文龙(胤g)命内阁拟定了一百八十条罪状,简直是罪恶滔天。新皇便下旨将司空祗从皇室宗谱中除名,斩立决,草标上四个大字“千古罪人”。 当晚,在皇帝寝殿静心殿内,胤g头枕在司空祀的腿上,两人一起仰头看着天上的一轮皎洁明月,胤g享受地说:“‘醒掌天下事,醉卧美人膝’,人生之乐事也。况美人亦可为知己,亦可为战友,一生相随,夫复何求?” 82、番外一 散朝后,几名官员在交头接耳。 “听说了吗?许御史又上折子了,要皇上立后呢。” “前儿皇上不是都驳斥他,叫他不要再提此事了吗?许御史胆子还真大呢,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触龙鳞!” “悖碛坊共皇怯兴迹恳俏壹依镉屑父鋈缁ㄋ朴瘛15终倍罐20昊乃锱冶vひ蔡焯旄噬仙险圩右实酃闶招闩呛呛恰! “皇上的事情咱不好在背后议论,不过,皇后迟迟不立,倒还真不是个事儿。皇上今年该有二十岁了吧,先皇二十岁的时候,别说皇后了,就是妃子也是一大群,皇子都遍地跑了。偏偏咱们这位皇上说什么朝廷初立,尚不及此事,又或者是百废待兴,不应该为皇帝一人之享乐而滋扰民众之类的话来搪塞。这事儿能推得过去吗?何况咱们皇上还是仙人一般的相貌,这中宫之位一日虚悬,这全天下的闺秀的芳心就一日难安啊。” 御书房。 许御史颤颤巍巍在年轻的皇帝面前苦口婆心地规劝着:“:“……如今后位虚悬,中宫无主,岂是我□□泱泱大国应有之气象?皇上操心国事,无意于闺房之乐,原是我国子民之福。只是有句俗话说的好,‘磨刀不误砍柴工’,有了皇后,也好为皇上分忧和调理龙体,况且,新后若能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使皇室后继有人,不光我等臣工,也是举国上下热盼之事啊。” 司空祀漫不经心地听了几句,揉了揉眉心,说:“行了,朕知道了,许卿家早朝时站了许久,现在想必累了吧,就早些回去歇息,跪安吧。” 许御史梗着脖子说:“皇上!臣曾经听到几句极其不雅的谣传,说是皇上之所以迟迟不肯立后,乃是因为皇上贪恋着龙阳之乐……” 司空祀将手里把玩着的玉石镇纸往龙案上重重一拍,说:“放肆!” 许御史跪下,却倔强地不肯认错。 司空祀盯着他,说:“你以为你是三朝元老,朕就怕了你,由着你放肆不成?再敢胡说,朕马上叫人砍了你的脑袋!” 许御史说:“臣只知道‘文死谏,武死战’的道理,臣身为言官,哪怕是被砍十次脑袋,第十一次臣还是要说,皇上不立中宫,于祖制不合,于社稷有害,望皇上从善如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司空祀被这固执倔强的老头儿气得脑子嗡嗡作响,又不能为了这个事儿真砍了他脑袋吧,索性破罐子破摔,说:“其实你刚才说的那话还真不是谣传,寡人不好,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寡人好的是男色,所以……”司空祀不往下说了,似笑非笑地看着许御史,看他如何反应。 许御史却一丝儿不见慌乱,从从容容地说:“皇上自己知道是‘疾’,转而言之,说明皇上很明白是非,知道那是不对的,有心悔改,善莫大焉。” 做言官的嘴巴都厉害,而且引经据典地驳得人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是常有的事儿,即便是皇上也时常会被抓住痛脚,所以明朝以来就有明确的制度规定“不杀言官”。此时,司空祀被他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的,索性赌气说:“既然是‘疾’,就说明是改不好了,否则人家怎么说‘久病成疾’,‘沉疾难治’呢。许御史你就别费心了,还是想想你一把年纪,脑子僵化,什么时候告老还乡的好。” 许御史颤颤巍巍地叩首说:“皇上,老臣知道您不爱听,可是老臣一定要说,皇上既然身居庙堂之上,身系江山社稷,就不能什么事情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皇上得想着这万里江山,想着这黎民苍生,想着万世延绵,个人的一切都应该为此而让路,何况是一点子喜好?再说,就算皇上喜好男色,也和立中宫皇后没有冲突,历朝历代,亵玩男色的国君不少,因此而不肯立皇后的国君却是闻所未闻。皇上还是可以……” 司空祀彻底怒了,一敲桌面,怒斥道:“许御史,朕敬重你是三朝元老,才容许你几次三番胡说八道。现在看来,朕竟然是错看你了,居然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朕的底线。罢了,看你一大把年纪,朕也不想为难你,就摘了乌纱帽,回家抱孙子去吧,别在这里搀和了!” 许御史因为规谏皇帝立后而逆了龙鳞被皇帝罢免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引发言官不满,于是几位御史还有六科给事中们在午门外跪成一排,请求皇帝收回成命,起复许御史。 胤g刚刚从外地回来,听到消息,赶往皇帝日常起居的静心宫,门口的掌事太监刘公公一看见就迎了上去,说:“薛大人,您来得正好。皇上今儿个心情不好,午膳都没有用,老奴正忧心着呢。” 胤g摆摆手,说:“我看看去。” 进去后,看见司空祀正坐在一堆奏折前发呆,胤g便顺手摘了一下他的耳垂,笑着问:“什么事情又惹你生气了?连饭都不吃?” 司空祀烦恼地说:“还不是许老头子那个老顽固?上午他跑了来,非要我马上下旨广选秀女,立后立妃的,我就火了,免了他的官。这下好了,言官在午门外跪了一路,我还能把他们都免官了不成?” 胤g轻笑着说:“就为这点事,饭都不吃了?那不是拿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 司空祀愤愤地说:“还这点事?现在怎么办?午门外面还跪着一溜儿王八羔子呢,你不说帮我想办法,倒说些不咸不淡的话!” 胤g的手在他的俊秀的脸上滑过,不以为意地说:“嘿,人家吃饱了撑得慌,选了一块可以晒太阳的地方跪着消消食,你管他们做什么?爱跪跪去呗。咱们吃饭,吃饱了一起睡个午觉,然后干点有益身心的事情。”说完邪气地朝着司空祀挤挤眼,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司空祀略略红了脸,却配合地传令将午膳呈上来。 午膳十分简便,五菜一汤而已,这是胤g和司空祀商量出来的,就说现在京城被东夷人糟践得不成样子,被烧毁的部分宫阙还要维缮,又不想因此增加赋税,叫老百姓承担,所以一应宫室的各类供应,俱从简。加上司空祀不曾有皇后妃嫔,也少了好大一笔开支,是以皇室内帷的供应较之前朝少而又少。 两人说说笑笑用了午膳,便靠坐在一起看奏折,议论朝事。 看了一会儿,司空祀又忧愁地说:“先头我看见天边一块乌云黑沉沉的,还以为要下雨,怎么这雨就是不落下来,好将这帮子王八羔子淋成落汤鸡,叫他们吃吃苦头呢?” 胤g哈哈笑,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你一个皇上,心里钻过去钻过来的就那么些鸡毛蒜皮的事,累不累啊?” 司空祀马上打蛇随棍上,说:“是累了。要不,你给解决一下?说起来你嘴巴比我厉害多了,就帮我把这事儿彻底解决一下好不好?不然天天说,日日提,闹得我脑仁儿疼。” 胤g先不答话,将他拉在自己腿上坐着,假装给人家按摩,手就一路往下,落在挺翘的臀部,暧昧地揉捏着,低笑着说:“要我帮忙也可以,先说有什么回报吧。” 司空祀不满地横了他一眼,说:“你要什么回报?说起来,这本来就是你的事。我原本就说过不做皇帝,和你一起隐居起来,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都是你说的历经战乱,百姓可怜,要肩挑天下重担,还说一定做我的坚强后盾。怎么?现在想赖帐?” 话虽然说得理直气壮,司空祀却用一只纤秀好看的手隔着衣服不住地在胤g的胸口划着,说最后一句话时更是将脸凑近了,鼻尖触上胤g的鼻子,口中的热气也随之扑在胤g的脸上,挑逗的情态一览无余。 胤g满心欢喜地欣赏着心爱宝贝的魅惑情态,听了这话,忍住蔓延而上的欲|火,将头往后退了一些,决意采用欲擒故纵的法子,今天一定要驯服他,吃一顿饱的。 胤g慢悠悠地挑起他的一缕头发,在手指上绕着,说:“我哪里说错了?你如今父母都不在了,又当了皇帝,全天底下就数你最大,想叫谁站着死他不敢坐着亡,居然连晚上怎么睡觉、和哪个一起睡觉都要被人家说东说西地。要是换了我,绝不可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还是你自己底气不足,帝威不够,等会儿对着镜子再练练去!” 司空祀气得捶他的胸口,说:“好嘛,这意思,你是‘推倒了油瓶都不扶’!‘站干岸儿看热闹’了?那帮子王八羔子一个比一个能说,说什么亵玩男色的皇帝不少,不立皇后的皇帝却是古往今来没听说过,动不动拿出祖制和大道理来压我,叫我怎么回应?” 胤g捉住他的手,呵呵笑着说:“你就不会反问他:古往今来昏聩得绝无仅有的皇帝也不少,有点烽火只为博一美人笑的,有酒池肉林暴虐无行的,有不理朝事耽于玩乐的,更有将领土割让给异族却安于半壁江山的,还有那些个荒唐得想当木匠当青楼老板的,怎么就容不下你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有那么一点点异于常规的喜好?” 司空祀嘟着嘴说:“那他们又要说什么没有子嗣,有悖祖制,江山不固之类的话来反驳我。” 胤g说:“要我说,你赶紧将先皇的皇十八子(即薛宝钗之子司空祺)立为东宫,这不就后继有人了?正好堵了他们的嘴!” 司空祀还要说,胤g就说:“我以前看不起唐高宗皇帝,觉得他懦弱无能,现在我倒是觉得他尽管事事不如人,却有一点难能可贵,就是忠于并捍卫自己的爱情。按说他将在感业寺出家的武媚娘接到宫里立为妃子已经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了,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立她为皇后,当时面临的困难比我们现在应该是只多不少。可是,一向软弱的唐高宗面对咄咄逼人、满口祖制来压人的朝臣们在此事上却是毫不退让,结果怎样?还不是大获全胜。所以说,即便是君臣之间,亦是相斗不止,你硬,他们就软了,你软,他们就步步进逼。” 司空祀听了了悟地点头,却被胤g坏心眼地一把抓住要害,调笑着说:“好,这会子硬了,我放心了。” 司空祀笑了起来,索性跟个八爪鱼一般赖在胤g身上捣乱,说:“你和我说起来头头是道,你自己倒是和那帮子死脑筋说说去,把他们说服了,我就服你。” 胤g搂紧了他,说:“别闹别闹,椅子要给你弄倒了!我听说,今天你说了一句好玩的话,所以特来问问你。” 司空祀马上用手挡住脸,羞恼地说:“不许说。我也是被那个老王八蛋气晕了头了,说了些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胤g捉住他的手,慢悠悠地说:“寡人不好,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光听这前面两句,还以为你得了什么难言之隐呢?呵呵呵,为了微臣,皇上也算是豁了出去,连面子都不要了。” 司空祀羞得连耳朵都是红通通一片,不知道该说什么,白皙优美的颈项处勾下去,露出的一小截粉白的后颈上一颗胭脂痔艳色妖娆,勾人心魄。 胤g用手指勾起他的下巴,说:“就凭你今天的表现,我也该好好奖励奖励你。” 司空祀扭动着身体躲避他的狼吻,气喘吁吁地说:“要死了…白日宣淫…那帮子御史还在外面跪着呢……” 胤g松开钳制他的手臂,说:“好,我现在就去解决这帮子讨人嫌的家伙!” 司空祀听了喜出望外,说:“那太好了。我就知道,只要你出马,一个顶他们一群!绝对将他们说得哑口无言,骂得风云变色!” 胤g没被他这几句花言巧语给哄了去,依旧坚持要自己的回报,说:“可是,我这一回来,你可得好好犒劳犒劳我。话说有一种姿势我们还从来没有尝试过,今天你一定要奉陪到底!” 司空祀有些胆寒地问:“呃,一晚上三次够不够?多了我可承受不起了,明天还要早朝呢!” 胤g抓住他的下巴,在嘴上好一阵碾磨噬咬,直到那润泽的红唇越发如迎风盛开的玫瑰花儿一般娇艳欲滴,才放开他,丢下一句:“那你现在去沐浴,洗得干干净净地等我回来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