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娘子》 1、爹娘有话说 “贞娘......咳咳...”床上的老妇人重重的咳了出来,干瘦的手臂上可以明显的看到青筋的起伏。贞娘端了药,轻轻唤了声,“娘,来,喝药了。”她熟练的轻拍着老妇人的背,再将药缓缓喂给刘氏,喝过药,刘氏的精神明显好多。闭着眼睛匀了气息,睁开眼打量着伺候自己喝完药就在一旁绣花的女儿。 圆圆的娃娃脸,还有着一点稚气,但是行事已经变得沉稳又落落大方,这一年来不仅要在自己身边侍疾,还要带着一岁多的弟弟,生活的担子已经让这孩子懂得了太多的道理。贞娘今年十二岁,一眨眼,那个还梳着小辫子的小丫头已经长的亭亭玉立了。刘氏心里一酸,要不是她非要生个儿子....闭上眼,她压住心里不断翻涌的酸涩感,虽然一年多来是亏了女儿,可是她不能让何家绝后,不能让人说何家是个老绝户。 “贞娘,耀哥儿呢?”再睁开眼,刘氏已经没有了刚刚的脆弱。 贞娘放下手中的绣活,“弟弟现在已经能走了,刘妈妈在外面看着。” 刘氏点点头,又闭上眼,贞娘也不多话,继续做着手上的活计。 “贞娘,叫你爹爹来一趟吧。”长年的喝药让刘氏的声音有些涩哑。贞娘没多想,起身开门招了刘妈妈的女儿桃花进来。细细的嘱咐几句,桃花便进了屋子,在刘氏一旁伺候着。 贞娘家不大,只是一个前后两进的小院子,五间屋子围成一个小院落,前后两进都是一样的格局,最前面是两间铺面,何家的杂货铺子就在那。何家的日子不算富贵,但是也比一般的人家强。第一进住着刘妈妈一家,刘妈妈本不姓刘,闺名小翠,是刘氏刚嫁进何家时带的丫头,刘氏娘家也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陪嫁里本没有丫头,只是也巧了,何家请的小伙计刘大壮在东家成亲时跑前跑后帮忙,一来二去,到和小翠看对了眼,刘氏就做了主,将小翠带做了陪房丫头,配给了刘大壮,两人成亲后小翠就成了刘嫂子,随着女儿桃花,儿子刘长安,刘顺安,刘平安出生后,刘嫂子就成了现在的刘妈妈。 刘大壮幼年家里就没人,在何家当伙计,有了营生,又娶了东家配的姑娘,生了孩子,索性就拿何家当成了自己的家,带着一家子人住在第一进院子,也顺便看着铺子。刘氏是个心善的人,早在刘妈妈生顺安的时候就给刘妈妈脱了奴籍,这样一来,刘大壮几个孩子都是良家子,可以念书,以后就有机会考科举,刘大壮夫妻感念何家的恩情,做事更加用心了。 第二进是贞娘一家的住处,正屋本是何三郎和刘氏的屋子,自刘氏生病后,就搬出去独居,一家四个人,倒是住了四间屋子,只空了一个屋子可以勉强做了库房。 贞娘出了院子,穿了弄堂,看见顺安在摆弄着一些竹篱,就招呼着,“顺安哥。” 顺安抬头看了她一眼,咧着嘴笑,有些不好意思,憋红了脸,半天才嗯了一声。 贞娘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快步走到前面铺子的后门,掀了帘子一角,就看见了在铺子里摆弄的何三郎,小小声的唤了声,“爹,爹...” 何三郎回头,手摆了摆,示意贞娘把帘子放下,贞娘放了帘子,后退了几步,等了一会何三郎才从帘子那边过来,“怎么了?”何三郎高高瘦瘦的,已经显得苍老的面孔昭示着他的年纪也不小了,留了一把胡子,长年做生意让他一眼望去就给人一种非常精明的感觉。 贞娘行了个礼,才轻轻的说,“娘让我唤你过去。” 何三郎皱了眉,“现在?”这会是正午,看了看,铺子里人倒也不多,刘大柱一个人也足够应付,他伸手弹了弹身上的灰尘,“走吧。”大步就往里头,贞娘跟在后面,顺安看着,喊了声,“何叔,这竹篾我一会收拾好了就直接上铺子了。”何三郎看也不看竹篾,脚步也不停,“好,你爹在外面呢,直接交给他吧。” “哎。”顺安响亮的答了声,看着贞娘笑了笑,就继续低头收拾手上的活计。 过了穿堂,就能听见耀哥儿蹬蹬跑步的声音,耀哥儿快一岁半了,小腿已经很有劲了,天天在院子里闹腾。刘妈妈这会就跟在耀哥儿身后,不停的喊着,慢点慢点。 耀哥儿看见爹和姐姐过来,高兴的就往这边冲,嘴里还喊着,“爹...爹...姐姐...” 何三郎看着儿子就高兴,他老来得子,对着唯一的儿子宝贝的不得了,这么一笑,一下子显得何三郎略微苍老的面孔也年轻不少。抱了抱儿子,就把耀哥儿交给了刘妈妈,“你先带着,我要去夫人房里,味道不好。” 桃花从刘氏屋子里出来,对何三郎行了礼,“何叔,婶子让你一个人进去。” 贞娘愣了下,很快就反应过来,“弟弟一会该午睡了,我去铺床。” 何三郎嗯了一声,就进了刘氏的屋子,迎面一股子药味,何三郎低低叹了一声。 贞娘抱了耀哥儿进去去睡觉,刘妈妈就拉着桃花小声问,“你婶子咋样了?” 刘大柱并不是何家的仆役,在何家做伙计时一直住在店里,当初他成亲的时候,何三郎就曾提出让他一家住外面,但是刘家感念何三郎夫妻对他们的恩德,在外院住了下去,要帮着看铺子。何三郎拗不过,也就随了他去。刘大柱索性也就随了刘妈妈的称呼,由东家改成了老爷。到了孩子这辈,何三郎就坚决不让已经脱了奴籍的刘家孩子喊老爷,只让喊叔和婶子。时间久了,大家也就习惯这不伦不类的称呼。 桃花和贞娘只差一岁,也是个面貌清秀的小姑娘,刘氏卧病,贞娘一个人又要照顾刘氏,又要照顾耀哥儿,分身乏术,刘妈妈就带着桃花,帮着贞娘做家务,伺候刘氏,带耀哥儿。 听到娘这么问,桃花有些踌躇,想了想,还是如实说,“婶子不太好,刚刚...贞娘走了后,婶子...婶子咳血了...” 刘妈妈一听大惊失色,她知道刘氏最近身体一日比一日差,但是没想到居然咳了血,想起来前几天刘氏跟她说起的事,难不成... 当天晚上,铺子关了门。照往常一样,何家刘家两家人在一起吃饭。刘妈妈的大儿子长安从小跟着镇子上有名的彭木匠学做木匠活,年前成了家,娶的就是彭家的姑娘。 彭氏帮着刘妈妈炒菜,贞娘在灶前添柴,火烤的小脸红彤彤的,桃花在一旁拉着风箱,呼呼拉了几下,发现贞娘心不在焉,手上捏着一根柴不知道在想什么。桃花皱了眉,把贞娘手上的柴一把夺过来丢进了灶膛,“你在想啥呢?” 贞娘脸色不是很好,眉目间有了愁,“我在想我娘,桃花姐,下午我娘跟我爹在说什么你知道吗?” 桃花也皱了眉,手上没停,一手添柴一手拉风箱,呼呼的火苗就蹿的老高,“我怎么会知道说什么.....可能婶子心情不好吧....要不...就是有事跟你爹商量...” 贞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刘妈妈叫她,“贞娘,别想那么多,”麻利的炒了菜,递给贞娘,“来,把这个菜端上去,剩下的你就不管了,你嫂子会做。” 贞娘接了菜,彭氏在一旁也笑,“贞娘去吧,我一会蒸个鸡蛋给耀哥儿,这边再炒两个菜就行了,今天你长安哥给耀哥儿雕了个小木马,一会吃完饭,我给你送耀哥儿屋里。” 长安跟彭氏成亲以后还是跟着刘大柱他们住在前面的院子,顺安和长安睡了一个屋,人多了就显得有点挤,贞娘跟刘妈妈商量了,要是彭氏有了孩子,就让桃花住到后进跟她一个屋。 彭氏之前本来是不愿意嫁给长安的,彭木匠的手艺在镇上是数一数二的,家里条件不错,就觉得刘大柱一家既然不是仆役,干嘛和何家住一起。但是她爹彭木匠偏偏看中了这点,觉得刘大柱一家知恩图报,长安又是从小看到大,本性如何他很清楚,跟女儿讲明白关系,彭氏也就带着一点欢喜,一点羞涩,一点不情愿的嫁了过来。 嫁之前还曾担心何家摆东家主子的谱,等进了刘家门,才真正感受到这两家互相扶持,都是那知恩图报,互敬互重的人家,何家不管是待刘家还是待她都像是对待自家的家人,她那点不情愿也就慢慢消散了。 她进门大半年没有身孕,自己还有些惴惴不安,可不但长安不说什么,刘妈妈也反过来安慰她,刘氏更是待她好,她也就没了心结,真正融入这个家庭了。 贞娘端了菜出去,十岁的平安已经牵了耀哥儿进来,耀哥儿一蹦一跳的,一进屋就被顺安接过去抱在怀里,何三郎看了她几眼,微微叹息了声,贞娘立刻感觉到了,自从她发现娘背着她丢咳过血的帕子,她就越来越敏感。 正在犹豫要不要问的时候,刘妈妈和彭氏带着桃花已经把菜全端了上来,何三郎就吩咐吃饭。 吃过饭,收拾了碗筷,何三郎踌躇一会,环视了一下屋子里所有的人,“大家一会都跟着我去夫人的房间吧。” 2、贞娘的婚约 吃过饭,何三郎就吩咐所有人去了刘氏的屋子,一下子进去了这么多人,原本就不大的屋子就显得更小。 耀哥儿一进屋就喊着娘想往刘氏身上扑,刘氏忙喊着,“顺哥儿,拉着他,别让耀哥儿过来,我这一股子药味,别冲了耀哥儿。” “我晓得,婶子。”顺安一把搂住耀哥儿,在他耳边低低的安抚,耀哥儿就噙着眼泪安分下来。 刘氏一看见耀哥儿眼泪就出来了,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自己的命都搭了半条,现在却连抱他一下都做不到。 何三郎一进屋就坐在刘氏的床边,看见刘氏哭了,接过贞娘递过去的帕子,细细的给刘氏擦眼角,刘氏就握了何三郎的手,千言万语再说不出一句,只喊了声,“相公....”就哽咽了喉头,一时间夫妻的恩爱尽显无疑。 刘大柱和刘妈妈看到这个情景,一个垂了头,一个撇过脸去低低的啜泣,长安拉着平安,贞娘也红了眼眶,眼泪一滴一滴就落了下来,桃花捏了捏她的手,彭氏将手搭在贞娘的肩膀上,低低叹了声。 刘氏抹了眼泪,看着屋子里气氛越来越低,勉强勾了个笑,“都坐,别站着,来,都找地方坐。” 何三郎也跟着点点头,招呼着坐。大家都顺着坐下,耀哥儿被顺安抱在怀里。刘氏就看向何三郎。 何三郎等了会,清了清嗓子,“咱们两家,住在一起这么多年,今天叫来,是有些事要跟大家说,这头一件,就是贞娘的婚事。” 贞娘吃了一惊,她才十二岁,都还没有及笄,弟弟这么小,娘又病着,她还不想嫁人。她刚想开口说,有个声音已经比她还快了。 “何叔,贞娘还小,她还不....”是顺安。他怀里抱着耀哥儿,眼里有震惊,有期盼,有着贞娘不懂的坚持。 “顺安!”尖利的声音打断了他,是刘妈妈,她定定的看着顺安,摇了摇头,“听老爷说完。” 何三郎有些不忍,顺安的话虽然被打断了,可是眼里的期盼照亮了他的脸。顺安已经十五岁了,对男女之间已经有些明白了,他在心里叹息一声。 何三郎看着贞娘,眼里有着疼惜,他的女儿,还这么小,刘氏的手覆上了何三郎的手。他定了心神,“第一桩事,就是贞娘的婚事。这件事情,我一直没说过,贞娘和沈记米铺的四小子沈毅,小时候就已经有了婚约。这是沈家两老在世的时候就定下的,互相还有定书为凭,现在沈家两老虽然不在了,但是这桩婚事却不能就这么算了。” 顺安的心一下子跌落谷底,他的头低了下去,贞娘有婚约的事他不知道,他娘曾经和刘氏开玩笑说过两家结亲的话,大哥年纪大,平安年纪太小,他一直以为,他和贞娘是顺理成章的,他一直在铺子帮忙就是为了娶了贞娘然后帮她照顾着一家.....贞娘呢?贞娘是不是也知道? 他抬头看贞娘,却发现贞娘眼里,只有对这个消息的震惊,没有反对,没有怒气,也没有对他的感觉.... “.....沈家四小子前些日子考了秀才,提亲的人也多了,我想着,四小子年纪也差不多了,去提一提,这婚事不如就办了。” 刘妈妈担忧的看了儿子一眼,她知道顺安对贞娘的心思,她也希望他俩能成一对,可是...虽然贞娘做不了儿媳,但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何家对她的恩太大,她看中贞娘甚至超过了桃花。 “老爷.....”刘妈妈迟疑了下,“沈秀才今年都十七岁了,咱们贞娘才十二岁,连及笄都没...是不是太快了...反正婚约在,也不怕他们悔婚。” 刘氏黯然带些涩哑的声音响起,“小翠,我怕是过不了这个年了...” 刘妈妈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夫人....”两个人多年来一直相伴,现在听到这些话,都忍不住了。刘氏话刚落,屋里就响起了一阵强忍的哭声,贞娘的眼泪更是滴滴的落下来。 刘氏摆摆手,示意他们都别哭了,就着何三郎服侍着喝了水之后,喘了气,缓缓看过屋里的人,看了耀哥儿好一会,生怕就这样看不够似的。 “我十八岁嫁给三郎,那会公公婆婆还在,大伯二伯也没有闹着分家,我十年无所出,正因为如此,在公公婆婆过世后三郎才只分了这么一个院子和两间铺子,后来得了贞娘,乖巧伶俐,这两年才受了我的拖累....” 贞娘已经泣不成声了,听到这,上去握住刘氏的手,哭着摇头.,“娘,不是的,贞娘愿意伺候您,您不要这么说....” 刘氏怜爱地摸摸她的头,“傻孩子,别哭。娘这一生有你爹,有你,有耀哥儿,已经非常幸福了。” 何三郎这一生也没听过妻子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感慨万千,红着眼眶,只是紧紧的握了妻子的手。 刘氏接着说下去,“我得了贞娘,身子就越显不好,当年分了家,可我无子,大嫂和二嫂说了许多难听的话...”想起了当年大嫂二嫂指着她骂她是个不祥的,说三房是个老绝户,刘氏眼泪就落了下来。何三郎听到这些也想起了那些日子,面目也有些赤红。对于当年他大嫂二嫂对妻子说的话,他也一样耿耿于怀。 “......说我们是老绝户...我忍着这些话过了二十一年,二十一年才得了耀哥儿....”刘氏眼中含泪看着耀哥儿,耀哥儿这会正睁着大大的泪眼看着她,刘氏温柔的笑了。 “我现在有了儿子,我拼了命才得了这个儿子,我的耀哥儿....这下,谁也不能再说何家三房是个老绝户了!只可惜...我这身子..再拖不久了....”刘氏语气里透着骄傲,透着长久的压抑被释放后的痛快,也透着遗憾.... “娘.....”贞娘已经哽咽的再不能出声了。 刘氏看着女儿,女儿脸圆圆的,大大的眼睛红红的,有着水润的光彩,一脸稚气已经被哀伤替代,她必须在死前,为女儿做这件事,“贞娘,你虽然还没有及笄,但是娘这身子,眼看着就不行了,沈毅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娘一走,你守孝三年,那时候他就二十岁了,所以今年必须把你俩的婚事办了....” 刘氏缓了口气,伸手细细摩挲着贞娘如瓷般细腻的脸庞,“沈毅有秀才的功名,沈家两老去的早,家里只有几个哥哥和嫂子,你嫁过去,日子只会越来越好过...” 贞娘哭着点头,“娘,我听您的,我都听您的。” 刘氏抹了眼泪,又看向刘大柱和刘妈妈,“柱子,小翠...”她轻声唤着以前的称呼,刘大柱和刘妈妈都赶紧哎了一声,两夫妻的眼泪都直直的落了下来。 刘氏看着刘妈妈,笑的极温柔,“小翠,贞娘嫁出去了,但是耀哥儿还小,你们多帮衬点....我在这,谢谢你们夫妻...” 刘大柱两口子自是一口应下。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刘氏的气已是不顺,连连咳嗽起来,屋里一种女眷都忙着喂药,擦脸,忙活了好一阵子,倒是把屋子里悲伤的气氛冲淡了些。 又都坐定后,刘氏已经闭了眼休息,何三郎清了清嗓子,接着刘氏的话,“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明日便请人去问消息。第二件事,就是我准备把两间铺子全给贞娘做陪嫁,这个院子,还有镇子外面的三十亩地留给耀哥儿。” 贞娘一听急了,“爹,不行,这铺子给了我,你和娘,还有刘叔一家,你们怎么办?”要知道,这一大家子日常嚼用一多半都是来自这两间铺子。 何三郎叹了口气,“沈家的米铺是老大在经营,老二多年在外经商,他们虽然没分家,但是父母已不在,现在看着日子过得好,可是全靠着两个哥哥,沈毅只是秀才,这两间铺子留给你,他日要是他们兄弟分家了,有了这两间铺子,你们也不用受苦。” 贞娘刚忍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爹和娘费尽心思,都是为了让他们过好。 “......铺子我们先经营着,每年我们抽两成利当你们给的工钱,剩下的全给你们,这点我会亲自跟姑爷说清楚。镇外的三十亩田每年的收成都不错,再说我和你刘叔他们都还得住这个院子,耀哥儿又还小,等他长大了再给他也是一样,这几年紧着过,怎么也过的去。” “爹,两成太少了...你们拿六成吧,这么一大家子,都用得着。”贞娘忍着心酸,大人提起嫁妆,她本想避开,可是这是娘的交代,她怎么能走?一听爹说只留两成利,她不愿意了,这样爹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刘大柱看着就说话了,“贞娘,听你爹的,虽然姑爷是秀才老爷,但是他往后还要考举人老爷,这中间难说会有个什么事,你们有两间铺子傍身,也不发愁生计。家里这边,你长安哥有手艺,顺安也大了,可以出去历练了,我们也会好过的。” 为了铺子的事商量了很久,最终在贞娘的坚持下,商议了何三郎拿铺子四成利,其他的留给贞娘。 送刘家一家出门后,刘氏把贞娘留在屋里,拿了一把钥匙出来。 “库房那屋里有个红漆箱子,里头是我当年陪嫁的一些首饰,我就想着,把那些首饰去翻新一下,就可以给我们贞娘做嫁妆了。”刘氏温柔的看着女儿,面上欢喜的笑着。 贞娘害羞的低下了头。 刘氏看着就笑的更欢喜,捏了贞娘的手,“你年纪小,我和你爹爹商议了,先过门,不忙着圆房,等你及笄了再说,这事你爹爹会亲自跟姑爷讲的。” 刘氏长年卧病而显得蜡黄的脸在笑容的衬托下就分外的亮,“你要赶着绣嫁衣了,现下是十月了,年前,你俩就把婚事办了吧。” “娘.....”贞娘羞了脸,靠在刘氏的手边撒娇。 晚上又是说话又是哭,刘氏的精神明显不济了,打了几个哈欠,又嘱咐了几句,在贞娘不断撒娇下才留了贞娘再屋子里留宿。 3、打听何家事 第二天,何三郎就请了刘妈妈去了一趟沈家,委婉的提了婚约,又讲明了两家有定书,也略略提了下刘氏身体的情况,寒暄了一番就离开了。 等刘妈妈一走,沈峰想到爹娘临走时确实交代过沈家老四沈毅和何家闺女的婚事,翻找了一阵,找了那张定书出来,和妻子廖氏商量了之后,决定和沈毅说这件事。 沈毅自从中了秀才,家里提亲的人一直没断过。只是沈毅之前一直在读书,心思也没放在这方面。沈毅为人沉稳,又喜交朋友,家里一来人提起婚事,他就躲到朋友那里,倒不是他不愿意成婚,只是不喜欢那些媒婆或者什么亲戚打量他的目光。反而是在朋友那里或切磋诗文或一起读书来的更有意思。 一回家就听到大哥大嫂提起这件事,又一听对方只有十二岁,沈毅当时脸就垮了下来。忍不住嘟囔,“才十二岁,还没及笄呢。她娘身体不好,这么催着成亲,是想让我冲喜呢?” 沈峰一听面沉如水,“何家说的清楚,不是让你去冲喜。是何夫人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怕女儿守孝耽搁你们的婚期。” 沈峰和廖氏之前就商量过,虽然说有些不满何家的急切,何夫人想让女儿嫁过来固然是因为沈毅年纪不小了,只怕也有想让女儿女婿冲喜的成分在里面。但是又一想,这样也好,要是何夫人真的去了,何家女儿守孝三年,沈毅就二十了,他本身聪明,这一中秀才,提亲的就踏破了门槛,要是再拖......就是拿何家小姐做借口,只怕也会让有心人认为沈毅太过高傲,这对他以后也没什么好处。 何家女儿年纪是小了点,娶了进门,沈毅没了骚扰,也能安安心心的读书了。沈峰这么一想,再和妻子一商量,就更愿意让何家小姐早点过门了。 沈毅看大哥和嫂子都这么说,也不敢再说什么。沈家两老去的早,沈峰一人支撑着家业,对家里,尤其是他这个幼弟照顾良多,他一向敬重大哥。再加上这门婚事是爹娘在世时定下来的, “好吧,那总得告诉我那个姑娘怎么样吧?”沈毅说着面色有些红,毕竟是少年,对婚姻也有着憧憬。 沈峰一看沈毅愿意了,自然是答应去好好打听一下。 秀水镇本身就不大,沈家米铺和何家杂货铺不过相隔一条街,廖氏拿了绣活出去转了一圈,就笑容满面的回来了。 回到家里,沈峰就问,“怎么样,打听好了吗?” 廖氏看着沈毅在一旁装着不在意但是耳朵已经竖起老高就乐的直掩嘴,对着丈夫笑道,“你着什么急,我这走了一圈回来还没歇脚呢,连口水都没喝,劈头就是问,也得让我喘口气啊。”说着还看了沈毅一眼。 沈毅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开始还有些别扭,一想到何家小姐会跟自己过一辈子,也就忍了这份别扭,大大方方的端了茶,“请嫂嫂用茶。” “哎呦,我家小叔真不愧是马上要娶媳妇的人了,都知道心疼嫂嫂了。”廖氏马上很给面子的一顿挪揄。 沈毅再忍不住,使劲给大哥使眼色,自己躲到一旁,“我在窗前透透气。” 沈峰忍了笑,就细细和廖氏问了起来。 “说起这何家小姐,还真是个不错的。”廖氏正了脸色,将贞娘一年来又是在母亲床前侍疾,又是抚养胞弟的事说了一遍。更把何家和刘家之间的事也细细的说了一下。 说到给何夫人侍疾,廖氏就叹了气,“真没看出来,何家小姐年纪小小的,倒是个有孝心的,说是何夫人自生了儿子才卧床,听张家婶子说,何夫人生何家小姐之后身子就大损了,何家小姐懂事起就极照顾母亲,何家少爷出生后,何夫人就彻底卧了床,张家婶子去探过病,说那屋里根本就进不了人,何夫人病的厉害的时候,当着她们面吐了何小姐一身,何小姐一句话没吭,伺候母亲清理干净才告了罪去梳洗,难得的孝心姑娘。” 沈毅一听,心里泛起一阵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她才十二岁,就得做这些吗?爹娘在他五岁时候就去了,三个哥哥和嫂子都很照顾他,大哥娶了大嫂廖氏后,廖氏也很疼他。二哥沈安做生意,长年在株洲,每年回来都会给他讲外面的趣闻,还会带东西给他,这个习惯到娶了张氏都还没变过,三哥沈晖即使去了松仁书院当夫子,也还时不时写信教导他功课.....他十二岁的时候,还正在读书,什么事情都不曾操心.... “......早年何老太爷去世,三个儿子闹分家,何大郎跟何二郎欺负三房没儿子,硬生生霸了家里的租屋和分给三房的百亩良田,听说开了祠堂,闹了大半年,何三郎才挣了一座破落的两进院子,差点就净身出户了,何家三房也争气,凭着两间杂货铺面,硬是买了三十亩良田回来,虽说日子比不上大房和二房,但是也不错。” 沈峰知道这件事,当时他爹在何家闹分家的时候帮何家三房说过几句话,沈老爷在镇上也是有威望的人,这几句话帮了何家三房的大忙。也是因为如此,何三郎愿意把自己当时唯一的孩子,也就是何家小姐配给沈家,他爹在世时提到这事还叹气,说何三郎要是实在没儿子,就让自己孩子入赘何家,好在最后何家还有一个儿子。 沈毅就完全不知道自家爹曾经有的打算,他听着直皱着眉,就问廖氏,“何家和刘家又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不是仆役么,怎么还住在一起?” 廖氏就把刘氏把刘妈妈配给刘大柱,给刘妈妈脱奴籍,送长安、顺安、平安去读私塾,刘大柱和刘妈妈感念恩情,刘氏身体不好,愿意一家人留着伺候刘氏,帮何三郎看铺子,包括现在互相喊叔叔婶子的事都说了一通。连后来长安顺安读书读不下去,何三郎又做主送长安去学木匠,亲自带着顺安做生意,现在长安都独当一面的事也都说了。 沈峰听了,只叹了一句,“早听说何家三郎和刘大柱两家有情有义,何家小姐也是不错的。” 沈毅听着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说亲事请大哥做主,就回了书房闭门苦读了。 沈峰和廖氏就请了人去何家带消息,说定两天后去相看。 4、婚事就这么定了 自从提了婚事,贞娘就一头埋在屋里绣嫁衣,桃花在一旁帮她绣些帕子之类的小物件,这是规矩,姑娘的嫁衣必须得自己绣。 何家这边听说了沈家要来相看,早早的就开始准备,刘氏更是对着贞娘吩咐了又吩咐。只是顺安,自从那晚从刘氏屋子出来之后,脸上就再没了笑容,整天只闷着干活。 到了相看这日,因沈家没有老人,沈峰廖氏作为长兄长嫂带着沈毅,提了一些补药,带着几盒点心去了何家,只说是看望刘氏的病情。 何三郎亲自去迎了沈家三人,沈峰一见何三郎就忙见礼,“沈峰见过何老爷,”又介绍身后的人,“这是内子廖氏,小弟沈毅。”廖氏行了个万福,“见过何老爷。”沈毅也跟着见礼,“小生沈毅见过何老爷。” 何三郎见沈家三人如此有礼,又见沈峰眉目清正,廖氏面上一片祥和之色,沈毅更是生的眉清目秀,长身玉立,一副温润君子的摸样,心里是要多满意有多满意。忙推辞了,“说来我与你们父亲也是熟识,你们也不要这么拘礼,快进来吧。”引了沈家三人进屋。 进了何家,沈峰与廖氏对看一眼,这何刘两家虽住在一起,但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两家之间隔的也开,该有的礼数倒是没少,再看这院落收拾的干净,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在摆弄着铺在院子里的一些杂货,那少年看着他们进来,对着何三郎行了个礼,“何叔。” 何三郎笑着点头,对沈家人介绍,“这是顺安,大柱家的三小子。”又对顺安说,“一会儿会有人来送货,你帮着你爹看看。” 顺安看了沈毅好一会,才低下头应了声。沈毅心里微微有些奇怪,这少年看他的眼神,有些太过唐突了,不过他现在有些紧张,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看贞娘,自己未来的娘子,倒没把这事再放在心上。 刘氏听刘妈妈说沈家三人已经来了,强撑着起身,喊了刘妈妈,“你帮我梳洗一下,我得出去见见。” 刘妈妈忙上前扶起刘氏,“夫人,有老爷在外面招呼着。您何必亲自去?您身子要紧。”刘氏起了身,喝了碗药,才说,“要是让沈家人知道我病的连床也下不了,不得让人家误会咱们是让人家冲喜来着,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还能撑的住,可不能让沈家人误会了,以后对贞娘也不好。” 刘妈妈无奈,抹了眼角的泪花,服侍刘氏梳洗。梳洗完了,刘氏化了些胭脂抹在脸上,掩饰自己太过苍白的脸色。突然又想起什么,问刘妈妈,“桃花呢?”刘妈妈指着耀哥儿的屋子,“我让桃花去带耀哥儿了,今天天不好,风大,桃花就带着耀哥儿在屋子里玩着。” 刘氏点点头,家里两个适龄的女孩子。桃花年长贞娘一岁,要是撞见了沈家人,相中了桃花,那贞娘不就....转头一想,桃花是个伶俐的孩子,知道轻重,也就放心了。 刘妈妈心里也放心,她一早就叮嘱了桃花,自己女儿自己知道,桃花也是知道事的人,答应了不会出来就一定不会出来。 何三郎引着众人进了大厅,刚落了座,刘妈妈就搀着刘氏来了,刘氏面上虽抹了些胭脂,不过也掩不住她苍白的面色和一头细密的汗。何三郎一见刘氏,大惊之余不由得心疼,也不顾沈家人还在场,上前就扶住刘氏,关切的责备,“你不好好在屋子里待着,怎的出来了?” 刘氏笑了笑,没答话,看向沈家三人。沈家三人早在刘氏进门的时候就已经站起来行礼,刘氏免了礼,“来来,都坐吧。”待得何三郎扶着刘氏坐下,沈家三人才落座。 刘氏暗暗打量沈毅,肤色偏白,五官也清秀,行事一片大方,有着一股子读书人有的书卷气。心里自是满意不过,就吩咐了刘妈妈,“我那药该好了,让贞娘端上来吧。”又对着沈家人说,“我身子不利索,让你们见笑了。” 沈峰廖氏自是推脱说不敢,问刘氏的安。沈峰和何三郎都是做生意的,互相谈起各自的生意经,又扯了闲话。沈毅在一旁并不多接话,何三郎问他的课业,也答的稳稳妥妥。一时间气氛倒是越来越融洽。 “...女儿见过爹娘,娘的药好了。”贞娘端着药,低头行了礼,又跟沈家三人见了礼,将药碗放在刘氏身边的桌上,就退到刘氏身旁站着。 沈毅听到贞娘声音就已经朝她望去,只见一个梳着双髻,脸儿圆圆,眼睛大大的姑娘,她穿了一件桃红色镶边小袄,底下一件月白色长裙,显得小脸粉嫩无比。 贞娘也偷偷瞄了沈毅一眼,这人生的真好,怪不得桃花姐姐说外面好多姑娘都想嫁给他。猛地发现沈毅也在看她,当即红了脸,更是低垂了头,再不肯抬起。沈毅把人家姑娘看红了脸,自己也赶紧转了视线,在心里恼了自己,读了多年的圣贤书,怎么能放浪的盯着人家姑娘看。不过...她低头脸红那一下,他瞅见了,心里一下子莫名的高兴起来。 在场其他人看着他们这点小动作,都笑的意味深长。两人本来就有婚约,要是能互相看对眼,自是再好不过。刘氏喝了药,贞娘红着脸端了碗出去了,沈毅的视线也偷偷跟着往外瞟了几次。何三郎和刘氏看在眼里,心里高兴,对沈家三人越来越客气。沈峰和廖氏见何氏夫妻一团和气,贞娘也极有礼数,心里自是满意这门亲事。 刘氏坐了这么一会,已经是强撑着,这会忍不住就开始咳嗽起来,沈家三人就顺势告辞,家去了。 回到家,沈峰就叫着沈毅去了书房,待沈毅坐定,沈峰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直说,“今天去何家你也见到了,何夫人的身体很差,何家小姐年纪也太小,何家着急想让何家小姐今年年内就过门,何小姐年纪这么小,今年嫁过来怕也不能伺候你。”沈峰说到这停了会,看着沈毅。何小姐年纪太小,在看何夫人身体也不好,就怕何小姐身子骨也不怎么好。若是这么早就有了身孕,会对孩子有影响。 沈毅也明白,想了会,他抬头看着沈峰,眼中一片坦荡,“大哥,何小姐嫁过来,我必不会委屈了她。我现在要一心读书,准备三年后赴考,有些事倒不必急于一时。” 沈峰满意的点点头,“咱们家不比外面有些人家,娶妻娶贤,不必弄那么多女人在屋里多生许多是非,我瞧着何小姐就很好,只是年纪小了些。”沈峰大沈毅八岁,从沈老爷去后就一直以长兄为父自居,说话倒是很有父亲的感觉。 沈毅暗笑,“大哥和嫂嫂情意深重,自是不喜其他人在眼前打眼。” 沈峰有些羞赫,满脸不自在,轻咳了两声,摆正了脸色,“你是读书人,别学的旁人一副油腔滑调。既然你也这么想,那就这么定了吧,明日就请你嫂嫂去请媒人上何家提亲。”他怕沈毅不喜何小姐年幼,沾染了旁的女子或是纳个小妾,苛待了何小姐,坏了沈家名声。 略略一想,沈峰又有些犹豫,毕竟沈毅已经十七岁了,连沈毅的许多同窗也是妻妾成群,只得又退一步,“若是日后你喜欢哪家姑娘,等何小姐嫁过来后一年半载,纳回家当妾室也无妨。对了,我已托人带话给你二哥三哥,你年内是要成亲的,他们定要回来,从株洲和松仁书院,差不多一个多月就能到,现下已经十月了,他们现在动身,能赶着你成亲之前就回来。” 沈毅一听一脸喜色,自动忽略了沈峰说的小妾的事,“三哥也回来吗?”沈家老三沈晖自从去了松仁书院教书,就不曾回过家,平日里只带了书信回来,也难怪沈毅一听三哥回来就高兴了。 沈峰眼一瞪,白了他一眼,“你成亲是大事,他要是不回来还有当哥哥的样子么?”沈毅更乐了,“三哥回来就好,我手上有几份命题,刚好可以让三哥好好教导我。” “...不过,大哥,三嫂走了也有一年了,三哥身边没人照顾也不行啊。”沈毅想着三哥的事心里就难受,三哥沈晖自小就有才名,十六岁中了秀才,三年后一举得中,成了举人老爷。有道是秀才年年有,举人难得一,沈晖一次就考中,是远近闻名的大才子。娶了三嫂后,更是夫妻和睦,恩爱羡煞旁人。三哥去年中举的时候,三嫂也有了身孕,本是最得意的时候,三嫂却难产而死,孩子也没有保住。三哥一下子消沉下去,也没了心思再考科举,好在有举人的功名,在朋友的推荐之下,去了松仁书院教书,一去就是一年多。 沈峰心里也不舒服,摆摆手,“你三哥是个有主意的,不提他了,你安心读书吧,剩下的事就不用管了。” 沈毅答应了,出了书房回到自己的屋子,一会想着贞娘的摸样,一会想着三哥的归来,乐的合不拢嘴,书拿在手上是一点也没有看进去。 廖氏这边得了沈峰的吩咐,第二天就找了媒人去提亲,何家答应的痛快,两家换了庚帖。一时间沈何两家结亲的事就传遍了整个镇子,成了整个镇子茶余饭后的谈资。 因为刘氏的病,沈家随了何家的心意,一切礼仪都赶着最快的速度进行着,也定下了十二月二十成亲的日子。 期间何三郎请了沈峰沈毅两兄弟,把铺子分成和希望贞娘迟点圆房的意思委婉的表达了一番,贞娘年幼不适宜圆房,沈峰早就考虑到了,沈毅更是一口就答应下来,至于铺子的分成,沈毅觉得是贞娘的陪嫁,该贞娘自己拿主意,只说请何三郎做主,何三郎听了极为高兴,两件事就顺顺利利的定了下来。 十二月初的时候,沈家老二沈安带着妻子张氏,儿子鑫哥儿回到了沈家。沈家老三沈晖则在沈毅婚前十天才赶回了沈家,兄弟见面,自是一番亲热不提。 5、成亲了 到了成亲的前一天,刘氏留了贞娘在自己屋里,她轻轻的抚摸着女儿的乌黑的长发,面上是温柔的笑,“贞娘,明天起你就是人家的娘子了,要好好伺候夫君,善待妯娌,莫要与人起了争执。” 贞娘伏在刘氏的膝上,细声细气的说,“娘,我害怕。”她抬头看着自己的娘亲,撒娇着说,“娘,我能不能不嫁了,我要一辈子守着你和爹爹,还有弟弟。” 刘氏慈爱的笑着,摸着女儿的脸,“你有这孝心是好的,但只是我今日将你留了,以后怕是会怨极了我,姑爷那样的男子可不多见。” 贞娘羞红了脸,不依了,“娘就会取笑人。他有什么好?怎么就不可多见了呢?” 刘氏看着贞娘娇羞样子笑眯了眼,女儿早早的照顾起她和耀哥儿,比一般女子更懂事些,平日里难得见她这般小女儿态,许是明日就要出家门了,今天才会这般跟她说笑。 “他自是好的。有秀才的功名,长的也俊俏,沈家男子少有娶妾的,这样的男子还不好吗?”刘氏越说,自己也越觉得这个女婿好。 贞娘心里偷偷高兴,她其实知道,他很好。可是她也很舍不得爹娘,舍不得年幼的弟弟。“娘.....”她撒着娇。 刘氏笑着摸摸她的头,女儿有个好归宿,她也可以放心的走了,儿子还小,她顾不上了。“贞娘,你虽嫁了人,但是耀哥儿还小,以后能帮的,可以帮着点。但是也不能全顾着娘家,夫君才是你一辈子的依靠。” 贞娘点点头,她肯定会帮着弟弟,也一定会服侍好夫君。 第二天一大早,贞娘就被拉起来开始梳妆打扮。趁着人不注意,桃花在贞娘怀里塞了一个小纸包,贞娘打开一角看了看,是些小点心,摸样极小巧,刚好适合一口一个,又不会担心沾了唇。 桃花得意的在贞娘耳边说,“嫂子嫁过来时我可看见了,当时她怀里就有一包这东西,听说新娘子要饿好久的,你饿了就吃一点,可得藏好了。”桃花嘴里的嫂子,自是指的是彭氏。 贞娘感动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喊了一声“桃花姐”就哽咽了。这下可急了桃花,两眼睁圆了,低声吼着贞娘,“你今天可不准哭,你叫我一声姐,我就是你亲姐姐,姐姐心疼妹妹是应该的,可别哭花了妆害我挨骂。” 贞娘一听扑哧一声就笑了,桃花愣愣的看着贞娘,眼里有了羡慕,“你今个儿真好看。” 贞娘羞红了脸,忍不住撇了桃花一眼,“桃花姐也赶紧嫁了,就比贞娘还好看。”这下桃花不依了,伸手想挠贞娘,又碍着贞娘是新娘子不敢动手,气鼓鼓的走了。 接下来贞娘就被人扯的晕头转向,又是这样,又是那样。到了出家门要上轿的时候,桃花扶着她,在她耳边低低的提醒,“要哭嫁,赶紧哭,越大声越好。”贞娘使劲流眼泪,也不知道是太紧张了,还是被折腾的太狠了,半天都没眼泪,只能无奈的低声回了句,“姐我哭不出来。” 桃花索性一咬牙,狠狠的掐了贞娘一把。腰上的软肉被这么狠狠的一掐,贞娘痛极,这下可是哭出来了。听见新娘子哭,旁边围观的人都是一片恭贺之声,“哭的好啊,这新娘子是有福气的....” 谁都没有看见,何家侧门那站着一个少年,眼睛红红的,只盯着花轿的方向。 沈毅在前面骑着马,笑着看贞娘被桃花扶着上了轿,抱拳谢了众人,在一众恭贺声中吹吹打打回了沈家。 送走了贞娘,刘氏哭倒在何三郎的怀里,女儿以后就是沈家的人了。刘氏半是不舍,半是欣慰,她相信沈毅会对贞娘好。 何家当年分家,何家大房、二房和何三郎家彻底决裂,连贞娘出嫁也没有来人,只有刘妈妈抱了耀哥儿,作为娘家兄弟前去送嫁。 沈家也是热闹异常,沈峰七岁的儿子铮哥儿领着沈安四岁的儿子鑫哥儿在门口不停的张望,老远看见了花轿的影子,就急急吼吼的往屋子里冲,铮哥儿一进厅里就扑倒廖氏的怀里,“娘,娘,四叔领着新娘子回来了!四叔领着新娘子回来了!” 鑫哥儿不懂事,也学着铮哥儿喊,“娘,四叔领着新娘子回来了!” 张氏一把抱起鑫哥儿,笑着说,“好了,知道你四叔领着新娘子回来。”又转向廖氏,“大嫂,小叔回来,咱们也准备把。”廖氏笑着点点头,拉着铮哥儿在一边站好。环视了一周,低声问沈峰,“怎么不见三叔?” 沈峰苦笑,也低声回答,“他说自己是鳏夫,有孝在身,不宜来这冲了喜气。”低低叹了一声,“罢了罢了,他能回来就好。”廖氏一听,也就不再问了,招呼着众人准备接新人。 贞娘下了花轿,桃花将红绸一端递在贞娘手上,贞娘就这么被红绸牵着,被桃花扶着,跨过了火盆。到了行礼的时候,沈家两老已去,新人只得对着牌位行了叩礼,又对着长兄长嫂行了礼,拜了天地后,贞娘就被带着进了新房。 进了新房后,桃花就不能再多留了,她不是贞娘的丫鬟,只得留下贞娘一人,自己被廖氏安排的人请到了偏院和随花轿来的一众女眷待在一起。随意吃了点菜,她就着急着回去,她还得回去告诉刘氏,贞娘这边的情况呢。 桃花出了偏院的门,走了几步发现不对劲,好像和刚刚去偏院的时候不是一条路,一转头准备往回走,迎面遇上了一个男人,年约二十来岁,长的和沈毅眉目相像,只是眉间略有愁苦,影响了整个人的感觉。桃花微微后退几步,男女之防她懂。 那男人正是不愿冲了喜事的沈晖,他怕在家会被强拉着参加婚礼,那样会让他想起自己成亲的时候,只好在外面等着花轿进了门才回来,刚进院子就碰见了桃花。 今天来的人多,他看桃花好像是客人,行了一礼,“在下沈晖,姑娘似乎进错了院子,前面才是办喜事的地方。” 桃花脸一红,本来就因私下碰见男子有些不自在,见这男人张口就怪自己走错地方,不由得气恼起来,“沈家三少爷有礼,奴家第一次进这么大的院子,难免有认错路的时候。倒是三少爷提醒的是,前面才是办喜事的地方,三少爷怎的不去热闹热闹?” 沈晖微微一笑,并不答桃花的话,“在下唐突了,姑娘若要离开,从这里出去再往右边去,就可以了。”说罢再行一礼,转身离开了。 桃花看着沈晖的背影,撇撇嘴,还是顺着沈晖指的地方出去了。 贞娘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从袖子里摸出桃花给的点心,小心的捏了一个塞进嘴里,终于能吃点东西了,拿着这包点心,她一直不敢吃,就怕出了丑,现在好不容易一个人,再不吃点她就快饿晕了。 又吃了一个,刚咽下去,就听到门口传来嗤嗤的孩童笑声,还有着小声的争执,“哥哥,新娘子肯定不漂亮,要不怎么不把那布拿开见人?”另一个童稚的声音响起,“你懂什么,那叫盖头,就是要盖在头上的,取下来就不叫盖头了。” 那个弟弟有点不依不饶,“哥哥,盖头要一直盖吗?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看新娘子漂不漂亮?”哥哥的声音明显得意的许多,“四叔一会儿就会来把盖头拿走啦,我们明天就可以看见新娘子了。” 贞娘知道外面定是沈峰和沈安的孩子,她不认识,也不敢擅自掀开盖头来看。只能装作不知道。听着外面的孩子争论着她漂不漂亮,忽然听见孩子声音大了许多,“四叔,四叔,快去把盖头拿掉。我们要看新娘子!” 贞娘一惊,知道是沈毅回来了,赶紧坐正身体,端端正正的坐在床边,动都不敢再动。只听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你们的娘在叫你们呢,好像很着急,说再看不到你们明天就不让你们看新娘子了。”说话的男子声音很清亮,带着一点点慵懒,是喝了酒的缘故吧。不知道沈毅再哄了孩子们些什么话,只听见孩子跑远的声音,又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贞娘只觉得脑子有些乱哄哄的。 沈毅一进屋就看见自己的小娘子正端坐在那,心里一下暖暖的。他哥哥嫂嫂的感情都极好,所以他也希望自己能有一位贴心暖人的娘子来疼,现在这个人儿就坐在那,等着他。一想到这些,他心里就无比的温暖。 听着沈毅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贞娘的心跳的越来越厉害,脸越来越红,耳膜也隐隐发疼,他说些什么,她完全听不见,只看见眼前一片大红被揭开,一张俊秀的脸正对着她的,那张俊秀的脸和她的一样,也是红红的。 沈毅笑了一下,他的小娘子脸怎么这么红,还直看着他发呆。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问道,“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累了?” 男子宽厚的大手带着温热的触感惊醒了贞娘,贞娘听了他的话低了头,羞的耳朵都红了,扭捏了一会,才小声说,“不累。” 沈毅点点头,知道她是害羞。转身在桌上拿了两杯酒,一杯递给贞娘,坐到了床边,轻声说,“这是合卺酒,喝了合卺酒,咱俩就会和和美美。” 贞娘红着脸接了酒,听到和和美美四个字,抬头看了沈毅一眼,只见他眼中一片赤诚,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与沈毅喝了这杯交杯酒。 喝过了合卺酒,沈毅帮贞娘卸了凤冠,没了负担,贞娘也松了口气,那凤冠顶在脑袋上真的很重。沈毅轻轻牵了贞娘的手,贞娘缩了一下,还是乖乖的任他拉着。沈毅拉着贞娘柔软滑腻的手,心里无比满足,真想就这么拉着,一辈子揣怀里再不放开,这可是他娘子的手。 沈毅拉着贞娘坐到了桌边,桌上有些点心吃食,沈毅笑着说,“我可是饿了,在外面光喝了酒,好在我二哥能喝的紧,我不善饮酒,只喝了一杯大嫂就偷偷给我换成了白水,现在真是饿了,你陪我吃点吧。”说着往贞娘的碗里夹了好些吃食。 贞娘腼腆的一笑,她闻到他身上没有多少酒气,刚好自己也饿了,陪着他吃,应该不算失礼吧。想到这,也就拿了筷子,慢慢的吃了起来。 沈毅知道贞娘没吃,他在外面敬酒也没顾上吃东西。看贞娘吃的香,沈毅也觉得自己肚中馋虫咕咕叫,当下两人一起吃了不少东西。 吃饱了,沈毅去了净房洗漱,并替贞娘弄好了水,这才出来唤贞娘去梳洗。 贞娘有些忐忑的去了净房,磨磨蹭蹭了半天才把自己洗干净,出来看见沈毅已经睡了,暗暗舒了口气,放下心来,上床躺下。 因是新地方,旁边又多躺了一个人,贞娘觉得自己心跳的一直很厉害,根本睡不着,她微微侧头去看着沈毅的脸,他长得真好看啊,比长安哥,顺安哥都好看。做他的娘子,她还不会,不过她会慢慢学,她会努力当一个好妻子。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沈毅一条胳膊伸过来环在她腰上,把她身子搂进怀里,腿也伸了过来,将她的腿牢牢的圈在自己的身边。贞娘身子一僵,等了许久,没见沈毅有再多的动作,才听着沈毅平稳的呼吸声和心跳声睡着了。 等贞娘的呼吸变得平稳又绵长的时候,沈毅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手轻轻握住贞娘的手,这才沉沉睡去。 6、新娘子漂不漂亮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贞娘就已经醒了,看见自己正窝在沈毅怀里,手也被他捏着,顿时羞的脸都红了,小心翼翼的把手抽出来,捏了被子一角就想掀开下床。 贞娘身子一动就惊醒了沈毅,沈毅手伸过去轻轻一扯,贞娘惊呼一声,又倒在沈毅的怀里。沈毅闭着眼,嘴角勾着一抹笑,“娘子这么早是要干嘛去啊?” 贞娘羞的脸更红,低垂了头不敢看他,也不开口说话。 沈毅睁开眼,看着自家娘子这么娇羞的摸样,起了逗弄之心,索性拉着贞娘的手不再放开,笑着问她,“娘子,为夫跟你说话呢?” 贞娘此时脸红的快滴出血来,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想抽手又抽不出来,偏偏.....一下子又羞又恼,抬头看了一眼沈毅明显带着戏谑的笑脸,终是忍不住轻喃,“相....相公,你先放开我。” 这一声轻轻柔柔的相公叫的沈毅心里柔的能滴出水来,只觉得自家的小娘子无比娇柔,索性把贞娘紧紧的搂进怀里,逗自己的小娘子,“来,再叫一声。” 贞娘羞的眼泪都快出来,伸手想要推开沈毅,又不敢用力,再一声相公是怎么也叫不出口了,偏偏沈毅还在一旁像哄小孩子一样不停的哄着她再叫一声相公。贞娘脸色越来越难看,一阵红一阵白,挣扎一下又挣不脱,只得求沈毅,“相公...你放开我。” 沈毅来了兴致,抱着贞娘软软的身子不肯撒手,“不用起那么早,大哥大嫂都吩咐过了,昨日累到了,今天可以多睡会。” 贞娘急了,小脸憋了通红,开始用力挣扎,“不是...我...我...” 沈毅这才稍微松开圈的紧紧的手臂,看着贞娘不怎么好看的脸色,以为她是想起早去请安,“娘子莫急,就是再睡一会也是来的及的。” 贞娘恼了,忍不住白了沈毅一眼,用力把沈毅推开,掀开被子就去了净房。 沈毅彻底愣住了,过了会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自己的这个小娘子,看来脾气可不小呢。等贞娘羞羞答答的出了净房,沈毅已经换上了一副正经的摸样,半起了身,“已经起了就不睡了,咱们收拾下,去正房吧。” 贞娘怕沈毅笑话她,在净房磨蹭了一会才肯出来。也真的不怪她啊,昨天忙了一天不曾去净房,晚上又吃了酒,喝了汤,早上肯定要小解啊....贞娘想着刚才的事就脸红,一边恼着沈毅看她笑话,一边又因为沈毅心疼她觉得喜滋滋的。 出了净房看见沈毅已经起来了,刚好顺着沈毅的话,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贞娘脸红红的答应,服侍沈毅穿衣。 贞娘伺候着沈毅梳洗完,才坐在镜子前梳头,现在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梳双髻了,贞娘有些陌生的盘着妇人的发髻,镜中的女子依旧是她所熟悉的圆脸大眼,皮肤白皙,她笑了一下,镜中的女子也笑一下。和以前没有太多的变化,就是盘了妇人的发髻,看着倒比实际年龄稍大了一两岁。 沈毅看着自家小娘子对镜梳髻,以前他从未看过女人梳头,现在只觉得自家娇嫩的小娘子一举手一投足都那么好看。他伸手在妆匣里拿了一根镶珍珠发簪替贞娘插进发鬓里,贞娘脸又羞红了。 “娘子,我们走吧。”沈毅扶起贞娘,笑着拉起贞娘的手,就要出门。 贞娘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缩了回来,沈毅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她脸红红的,“相...相公先走罢。” 沈毅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就走在了前面。临出房门的时候,轻飘飘的说了句,“以后若是想....恩...去净房,就直接告诉我。”说完俊脸已经有了一抹红色,轻咳了一声快步走到了前面。 贞娘如被雷惊了一般,等回过味来,顿时连耳根都红了。低了头几步跟了上去,心想再不管沈毅说什么,绝不抬头。他....他居然说这么羞人的事....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正房,老大沈峰带着大嫂廖氏,老二沈安和二嫂张氏以及没出现在婚礼上的老三沈晖都已经在等他们了,铮哥儿和鑫哥儿也在一旁盯着贞娘瞧。贞娘一看,就知道他们还是迟了,忍不住在心里责怪沈毅,要不是他拉着她不放手.....这么一想脸又烫起来。 正这么想着,感觉到沈毅轻轻碰了碰她。两人一起跪了下来,“给哥哥嫂嫂们请安。” 沈峰廖氏看见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来,又见沈毅一脸喜色,再看看跟着他身后羞的不敢抬头的贞娘都笑了,廖氏先开口问贞娘,“昨个儿累到了,今儿早上怎么不多睡会?” 还不待贞娘回答,张氏已经扑哧笑出来,“大嫂既是要心疼弟妹,怎的不让人坐下说话。小叔,快扶着你娘子起来,大嫂要把这个做好人的机会给我,我可就不推辞了呢。”说着就已经起身虚扶起了贞娘。贞娘见沈毅也顺势起身,才起身谢过大嫂廖氏,又谢了二嫂张氏,才退了几步低眉顺眼的站在沈毅身后。 廖氏就指着张氏笑,“就你知道心疼人。”沈峰在一旁轻轻的咳了一声,廖氏笑着继续说,“虽然爹娘都不在了,新妇奉茶的规矩可不能免了,我和你们大哥就作回大,喝口新娘子的茶罢。”说话间,张氏已经端了茶上来。 贞娘心里感激,新妇奉茶是规矩,她刚进沈家,沈家又没老人,没人提醒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廖氏这么一说,她感激的朝廖氏笑笑。沈毅拉着她,又跪了下来,贞娘接过张氏手上的茶,奉给廖氏。沈毅接了茶,奉给沈峰。 沈峰接过茶就看着沈毅,“如今你也娶妻了,以后就安安心心的读书。”又对着贞娘说,“何氏要好好照顾四弟,莫让一些俗事扰了他的清静。”沈毅和贞娘都答应下来,沈峰就在茶盘里放了一个红包。 廖氏也喝了口茶,“弟妹,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贞娘应了声,廖氏也放了一个红包在茶盘。 沈毅扶着贞娘站了起来,廖氏又褪了腕上一只白玉镯子当见面礼。贞娘这才抬眼细细打量了廖氏,廖氏年约二十四五岁,五官很是端正,看着一团和气,看着廖氏递过来的镯子,贞娘偷偷看了眼沈毅,见沈毅微微点头,便收了镯子,谢了廖氏。 二嫂张氏不甘示弱,亲亲热热的拉了贞娘的手,“弟妹生的可真好,瞧着小脸嫩的。二嫂可没有大嫂那么好的镯子,就这步摇还看的过去,弟妹别嫌弃。”张氏面皮较为瘦些,眼睛很亮,一看就很精明。她拔了发髻间的金步摇直接插在贞娘的头上。贞娘微微一笑,低了头,福了个身,“见过二嫂。”又对着张氏身边坐着的沈安福身,“见过二伯。”沈安笑着点点头,免了贞娘的礼。 贞娘又走到沈晖面前,款款拜了一拜,“见过三伯。”沈晖应了声,拿了一个红漆匣子出来,“这有一支金镶玉发簪,是你三嫂的,她虽然走了,但是这算你三嫂一片心意吧。” 沈晖话音刚落,整个正房就安静下来,气氛顿时尴尬起来。贞娘就看着那个红漆匣子有些迟疑不定。 沈毅笑着接过了匣子,对沈晖一拜,“多谢三哥。”又把匣子放在贞娘手上,“即是三哥的心意,你就接了。三嫂必也是欢喜的。” 贞娘看着沈毅,沈毅一脸笑意,示意她接下匣子。又看了眼沈晖。见沈晖面上一片坦然,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当即再拜了一次,谢过了沈晖。 铮哥儿和鑫哥儿早在贞娘进屋后就一直在看贞娘,勉强等了这许久,早憋不住了。铮哥儿大些,这会赶紧站出来,学着一副大人的摸样做了个揖,“侄儿沈嘉铮拜见四婶。”鑫哥儿自跟着爹娘回沈家后就一直黏着铮哥儿,见铮哥儿行了礼,也学着铮哥儿的样子行礼,“侄儿沈嘉鑫拜见四婶。” 贞娘在家就惯带着弟弟耀哥儿,见了这两个懂事的孩子心里自然就喜爱。好在她早知道沈家有两个孩子,当下就拿了两个荷包出来给了这两个孩子。 铮哥儿接了荷包,道谢后不忘得意的跟鑫哥儿说,“我说的吧,四叔昨晚就会把盖头拿走。” 鑫哥儿点点头,眼睛忽闪忽闪的,用充满崇拜的语气说,“哥哥真厉害。”两个孩子天真的对话逗笑了一屋子人,笑的贞娘一个大红脸。 沈毅也不好意思的笑笑,眼角瞥见了贞娘脸红红的,干脆弯了身子,问鑫哥儿,“鑫哥儿,今天见到新娘子了,新娘子漂不漂亮?” 没等鑫哥儿回答,贞娘就低低呼了一声,羞的满脸通红,只低着头不肯说话。 鑫哥儿认真的打量着贞娘,看的贞娘不自然的半撇开了头,鑫哥儿看了半天,点点头,很肯定的说,“四叔,新娘子很漂亮!” 众人全笑了出来,廖氏忍不住逗弄鑫哥儿,“鑫哥儿,长大了让你娘也给你挑一个像你四婶一样漂亮的新娘子。” 鑫哥儿又瞧了瞧贞娘,点点头说,“长大了要挑个漂亮的新娘子。” 张氏也乐的合不拢嘴,看着铮哥儿就说,“那我们铮哥儿呢?也要一个像你四婶一样漂亮的新娘子?” 铮哥儿头扬的高高的,“我要个比四婶还漂亮的新娘子。” 众人又是一番哄笑,直夸铮哥儿有眼光。贞娘被这么一番取笑,已经羞的抬不起头来。沈毅轻轻挪到她身前,手从后面伸出来摸到她的小手,轻轻捏了捏。 沈毅捏到软软的小手,嘴角的笑也咧开了,面上也有了得色,他家娘子,自然是怎么看怎么漂亮。 7、贞娘,我不会让你受苦 说笑了一阵,众人在正房吃了早饭。沈家没有丫鬟婆子,早饭是廖氏带着张氏已经做好的。简简单单的小米粥,配着些清淡小菜,贞娘吃着早饭心里又对沈毅一番埋怨,她是新妇,本该她早起做早饭给兄嫂,现在确实嫂嫂们做好了饭等她,心里不安,吃的也就少。旁人以为她害羞,倒也没多劝。 吃过饭沈峰就出门去了铺子,沈安被沈晖邀请去了书房,廖氏就赶着小两口回自己屋里。早饭已是两位嫂嫂动手,贞娘哪好意思继续闲着,就要求留下来看看什么能做。廖氏不依,一个劲赶着他们回房,张氏也在一旁笑着劝。 “...屋里又没啥事,昨个儿累到了,赶紧回去休息才是真的。”张氏边说边掩嘴偷偷笑,还用一种我都明白的眼神看着贞娘。 廖氏也点点头,“去吧,日子长着呢,事也不是一天能做完的。你二嫂当年嫁过来也都是这样。” 张氏脸红了一下,还是肯定了廖氏的话,“嫂子心善,疼惜我们,小叔快带着弟妹去吧。” 贞娘还想说什么,沈毅已经抱拳谢过了两位嫂子,伸手就要拉着她离开。贞娘赶紧行了个礼,避过沈毅伸过来的手,跟着他后面出去。 贞娘有些无语,这才刚起来没多久,怎么又休息。再说她实在不知道跟沈毅两个人面对面要说些什么,那得多不自在啊。 看着两人走出正房,廖氏才对张氏说,“你看着这何氏如何?” 张氏眉一挑,眼含笑意,反问道,“嫂子觉得呢” 廖氏想了会,“看着到听话,虽说年纪小了些,要是小叔真的能忍到她及笄再圆房,那就再好不过了,也免得步了三弟妹的后尘。” 提到过世的老三媳妇孙氏,张氏也叹了口气。“那是她命不好,没那么大的福气。三叔到现在也忘不了她,刚刚还拿着她的东西送人,也不怕....”拿死人的东西送人,也不怕晦气。张氏在心里腹诽。 廖氏脸上也不自在,“少年夫妻多恩爱。三叔忘不了也是正常。咱们妯娌一向和睦,四弟妹瞧着性子也温顺,这话你以后少说了,四弟妹要是听了心里起了什么疙瘩,倒让相公他们兄弟难做了。” 张氏无所谓的嗯了一声,她才懒得惹这些是非。三叔那点事又瞒得过谁,四弟妹就算心里有不痛快,过些天相公带她回株洲,三叔回了松仁书院,家里就只有大房和四房,心里不痛快又能怎么样? 廖氏也不愿意再多提,对着张氏说,“铮哥儿该去学堂,鑫哥儿一会不见了他哥哥又要闹,要不让铮哥儿带着鑫哥儿去学堂旁听着,夫子那边说一下就成。” 张氏点点头,“好啊,鑫哥儿现在就学着铮哥儿,在家时就进过学堂,倒也不闹腾。但是小孩子坐不住,给夫子添麻烦了。” 廖氏摆摆手,“无妨,这学堂的夫子极好说话,一会让你大哥送两个孩子去,送些东西去交代一下就好。” 当下招呼了铮哥儿,吩咐要好生带着弟弟,不要给夫人惹麻烦。张氏也叮嘱了鑫哥儿一番,说要听夫子的话,听哥哥的话,还威胁要是闹腾了学堂,惹夫子不开心了,就他爹揍他。鑫哥儿一听,赶紧点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他可不想挨爹爹的巴掌。 铮哥儿就牵着鑫哥儿,跟着街坊的小朋友一起上学去了。 贞娘跟着沈毅回房,把嫂嫂们给的见面礼放进了妆匣里,沈毅看了叫住贞娘,“把三哥给的发簪让我看下。” 贞娘不明所以,把那支金镶玉发簪拿给沈毅,沈毅没有直接接发簪,而是拉着她手腕,把贞娘带进怀里,就着贞娘的手轻轻摸了摸发簪。 贞娘脸儿红红,看沈毅的表情有些沉重,似乎有话要说,微微挣扎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安安静静的坐在沈毅腿上。 “贞娘,你多大了?”沈毅好听的声音低低的响起,有些闷。 贞娘的嗓音轻轻柔柔,带着一点糯音,“十三,冬月初生的。” 沈毅笑了一下,“你家来提婚事的时候,你还十二呢,嫁过来就十三了。” “我....”贞娘不知道该怎么说,筹备婚事的时候她过了生辰,确实是十三没错,可是提婚事的时候,她也确实才十二。 沈毅握着她微凉的手,笑道,“你十三岁的生辰我没赶上,以后你的生辰我会记得的。” 贞娘心里一暖,出嫁前娘悄悄告诉过她,不是所有的男子都像爹爹一般一生只娶娘一人不纳妾,即使娘可能生不出儿子,即使娘病弱多年,即使自己被骂不孝。娘说天下男子多是三妻四妾,为了名利抛弃妻子不在少数。娘还说,当年爹爹将她许给沈家不仅仅是为了谢沈老爷相助之恩,也是看中沈老爷一生不纳妾,爹爹相信沈老爷的儿子一定会对她好。娘让她知足,就算沈毅以后要纳妾,只要他愿意顾着她正妻的身份,就要一辈子对他好。 可是娘没说,沈毅会承诺陪她过生辰,沈毅会心疼她早起没睡好。虽然她刚刚嫁过来,这还是一个不熟悉的丈夫,但是这是个好的开始,不是吗? 贞娘点点头,看着沈毅俊秀的脸,郑重的说,“我也会记得相公的生辰的。” 沈毅笑了,嘴角咧开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眼睛亮亮的,“好。”看见沈毅笑,贞娘也跟着笑。外面天冷了,屋子里却暖暖的。 沈毅摸了摸贞娘手上的发簪,轻声说,“这个发簪做工精细,质地也上好,三嫂一向很喜欢戴。三嫂待人很大方,三哥把这个给你,是很喜欢你了。” 贞娘就想起了刚刚正房一阵不和适宜的静默,有些犹豫的拿着手里的发簪,“相公,既然这是三嫂心爱之物,不如还给三哥把。三嫂去了....三哥还可以留个念想。” 沈毅看着贞娘,摸摸她的脸,“送出去的礼物了,怎么会再收回去。你心肠好,我很喜欢。但这是三哥的心意,尽管收着就是。” “相公....”贞娘脸红红的,沈毅夸她,她心里很高兴。 沈毅又看了看发簪,低低叹了一口气,“知道三嫂怎么没的吗?” 贞娘点点头,“听说是难产去的,大人孩子都没保住。”两条性命就这么没了,贞娘心里也难过。 沈毅继续说,“三哥今年二十,十八岁娶了三嫂。三嫂是三哥同窗的姨妹,嫁给三哥时才十四岁,比当时的我还小一岁。三嫂进门不过几个月就传出了身孕的消息,家里都很高兴。” 沈毅似是看着发簪,又似是透过发簪看着远方,贞娘安静的听着,她不知道沈毅为什么要说三哥的事给她听,但只要是他说的,她都愿意听。 “....三嫂有了孩子,怀的很辛苦。三哥又要准备科考,就把三嫂交给大嫂照顾,你知道咱们家是没有丫鬟婆子的,大嫂是农家出身,用不惯下人。那会为了三嫂,专门请了两个婆子伺候着。三哥中举,三嫂也快要生了,人们都说这是双喜临门。” 沈毅沉默了一会,摩挲着发簪,“去年,就是去年夏天的时候。知道三嫂难产,三哥脸色很不好看,我一直陪着他。等了两天一夜,产婆才出来,说大的小的都没保住。三哥当时一听人就垮了,大嫂拦着不让进去看,第二天就埋了。” 贞娘轻轻把手覆在沈毅的手上,她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她只想这么做。 “....大嫂后来跟大哥说,三嫂死的太难看,孩子根本就没能生出来,母子都是被憋死的。又说是因为三嫂年纪太小,都还及笄就怀孕了,怀的时候就辛苦,生产的时候到底没能扛过去。” “...这话被三哥听到了,他什么话也没说,第二天就说去松仁书院教书这一去直到咱们成亲才回来。我知道...他一直觉得自己害了三嫂。”沈毅说到最后,也不忍再说下去。 贞娘张张嘴,又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毅圈着贞娘,汲取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低声在她耳边说,“跟你的婚事定下之后,大哥,三哥都分别跟我说过你年纪小。其实他们不说,我也明白。贞娘....贞娘...你信我,我不会害你的,我不会让你受苦,我也不会让你重蹈三嫂的覆辙。” 贞娘眼眶有些红,她明白了。她明白他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也明白为什么三哥要送三嫂的心爱之物给她。 “相公....” “三嫂毕竟是故去之人,你要是觉得这簪子不吉利,就锁匣子里把。”沈毅抬头看着贞娘。三哥在提醒他,心里他明白。不过他也不想自家小娘子心里不舒服。 贞娘笑了一下,把簪子拿起放在匣子里,“这是三哥的心意,有什么不吉利的。明日我会戴着的。嗯....”贞娘想了想,问沈毅,”老戴着的话,会不会勾起三哥的伤心事?” 沈毅心里感动,笑着说,“你若喜欢戴就是了,管他伤不伤心,已经送给你了,就随你处置。” 贞娘笑着答应了,决定明天回门的时候就把嫂嫂们给的见面礼,什么镯子发簪的全戴上。 8、小夫妻回门 有了昨天的教训,今天一大早贞娘趁着沈毅还没睡醒就起床了,怕沈毅又拉着她不放。收拾好就去了灶房。 柴是劈好的,贞娘麻利的烧水,淘米,好在她在家也常做这种事,这会也不觉得有什么。水快开的时候廖氏进了灶房,见贞娘在忙活,动作麻利勤快,一看就是在家做过活的。廖氏一边择菜一边跟贞娘说话。 “怎么不多睡会?早饭我和你二嫂做就成了。” 贞娘笑了笑,“没事,大嫂。在家也是这会起来,再睡也睡不着了。” 廖氏点点头,知道贞娘在家又照顾母亲又照顾幼弟,早上应该不会多睡。 “他们兄弟早起都喜欢喝粥,有的喜欢白粥,有的喜欢掺豆子的粥,小叔最喜欢小米粥,口味都不同。家里虽然不缺米粮,但也没多么多时间去熬那么多粥,所以一天一样,谁也不得罪。”廖氏指点着贞娘,自己也有些得意,嫁到沈家这么多年,家人的口味她都晓得。 贞娘点点头,心里记下了沈毅的爱好。 廖氏接着又道,“我不爱用仆妇,总觉得不放心,家里人口不多,也不累。你二嫂他们在株洲是有婆子丫鬟伺候的,不过她有心,知道我这毛病,每次回来都清清静静的。” “所以大嫂要好生补偿我,看看,看看,”张氏一进门就接了话头,还把手伸出来让她们看,“我这手都粗了,在家哪用的着我干这些活啊。”说完故意把手在廖氏面前摆了摆,夸张的笑说。 又捏了贞娘的手,指给廖氏看,“看四弟妹这手,嫩的像葱白一样。大嫂,你不心疼我,也得心疼四弟妹啊。”张氏一脸夸张,逗的廖氏和贞娘都笑起来。 廖氏淘洗着菜,嗔怪的撇了张氏一眼,“我还不心疼你,有了啥好的我都头一份送你那。哎呀,我这心龋继透遣恢么醯娜丝! 张氏接过淘洗干净的菜,“我错了,我认错。我的好大嫂,来来,这菜我切,您赶紧歇着。”又对着贞娘挤眉弄眼的说,“瞧瞧,瞧瞧,你以后要是接了大嫂的东西,可得还一倍给她。” 看贞娘在搅锅里的粥,伸头望了一下,挪揄的一笑,“今个儿早上是小米粥啊,真香。” 贞娘听着她们说的开心,在一旁笑着听。能和两个嫂嫂相处好,她很高兴。看见张氏盯着她一脸取笑,就红着脸不好意思的解释,“昨天喝的是白粥..我...我就想换换...”早上要是廖氏不说,她真的不知道沈毅喜欢小米粥。 廖氏接过搅粥的勺子,替她解了围,“这粥快好了,四弟妹去炒个菜咱们就端出去吧,我刚洗了点白菜,小叔爱吃青菜,这时节可没有青菜,就拿着白菜凑活下吧。再拿点腌渍的咸菜,咱家早上吃的都随意。”又对着张氏说,“别闹了,把这些碗筷端出去罢。” 张氏笑嘻嘻的应了声,拿了一摞碗筷出去。廖氏这才小声对贞娘说,“你二嫂人不坏,就是嘴巴太利索了。过几天他们就该回株洲了,二叔的生意全在那,也不能在外面待久了。” 贞娘点点头,对着廖氏一笑,“我省的大嫂,二嫂是个爽快人。” 廖氏点点头,舀了粥凉出来。看着贞娘手脚麻利的炒菜,暗暗点头。 到了正房,人都到齐了。沈毅看见贞娘后一脸的不高兴。贞娘舀了一碗粥,放在沈晖面前,沈晖点点头,也不多话,直接端碗喝粥。她又舀了一碗放在沈毅面前,奇怪的看了看沈毅的脸色。廖氏和张氏也分别伺候自己的相公孩子喝粥。 贞娘又看了沈毅一眼,给自己舀了粥后想了又想,确定自己起床后就直接去了灶房,没有哪里惹他不高兴。不过他不高兴,她就得想法子让他高兴,这么想着就夹了一筷子白菜给沈毅,沈毅的面色才好了点。张氏看见了就指着白菜说,“大家尝尝这白菜,味道怎么样?小叔你多吃点,这可是贞娘炒的。” 沈毅看了看碗里的白菜,夹起一片尝了尝,味道不错,炒的清香脆嫩。点点头,继续夹菜来吃。 贞娘一直看着他的表情,确定他满意后才舒了口气。又看着众人吃完后都点头,廖氏也赞不绝口,这才低头吃饭。心里也暗暗高兴。 廖氏早就注意到沈毅脸色有些不对,使了个眼色给张氏,张氏人机灵,又招呼着沈毅喝粥,有意无意的夸着贞娘粥熬的好,菜炒的好。沈毅听着自家娘子被夸赞,又吃着媳妇熬的粥,炒的菜,心里觉得暖,面色就好起来。 吃罢了早饭,沈峰就拿出廖氏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交给沈毅,今天是贞娘回门的日子,沈毅也要跟着一起回去的。 “这里头有一些补药和一根三十年的参,四弟妹拿回去给你娘补补身子。还有些点心吃食,是给耀哥儿的。两匹缎子是给何老爷和何夫人的。几匹布,颜色暗些的是给刘掌柜和刘婶子,花布给刘家大姑娘和刘家媳妇做裙子穿,剩下的是给刘家几个哥儿。”廖氏点着东西,一一说给贞娘。她嘴里的刘掌柜就是一直在何家杂货铺做事的刘大柱,刘婶子是外人对刘妈妈的称呼。 贞娘拜了下来,心里感激廖氏的贴心,“多谢哥哥嫂嫂考虑周全。”沈毅也跟着拜了几拜。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沈晖开了口,“你们赶紧去吧,晚上吃了饭再回来吧。” 沈毅和贞娘再谢了一次,才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了门。 沈家和何家两家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就隔着一条街。沈毅要叫个车,贞娘说不用。沈毅拗不过贞娘,只好提着一大包东西往何家去。 路上贞娘低着头走在沈毅身侧半步左右,街坊领居看见了这大包小包知道他们是回门,有眼红的就使劲瞅着包袱,数着里面有啥东西,嘴里说着酸话。有和气的老远就打招呼,“秀才老爷,这是带着秀才娘子回门呢?”也有看着沈毅长大的老街坊说话就随意多了,还打趣两人,“毅哥儿啊,新媳妇俊着呢...哈哈哈” 沈毅一路满面笑容,遇人就招呼,态度亲和,周围都是一片或赞扬,或羡慕,或眼红的声音。 老远就有人把沈毅两口子回门的消息告诉了何三郎,何三郎激动万分,女儿女婿要回来了!又听来人一脸羡慕的说女婿手上拿了好多东西,更是乐的合不拢嘴。刘大柱早早迎了上去,看见沈毅和贞娘,老远就喊,“姑爷姑奶奶回来啦!”接过沈毅手上的东西,又瞧着贞娘面色红润,也放下心来。贞娘虽然不是他亲闺女,可也是从小看大的,要是贞娘受了委屈,他老汉心里也会很不舒服的。 贞娘见着刘大柱欢快的喊了声,“刘叔。”沈毅也跟着行礼喊刘叔,把刘大柱弄了个大红脸,连连摆手,“姑爷使不得,您是秀才老爷,快快,老爷在门上等着呢。” 知道贞娘今天要回门,刘氏也极为高兴,病弱的身体似乎也好了许多。一早就吩咐着刘妈妈给她梳头,刘妈妈也是眼中带笑,两人说话里都透着一股子喜气。 桃花也高兴,她和贞娘从小一起长大,在桃花心里,贞娘就是她亲妹子。现在妹子出嫁后回娘家,她高兴的不得了。抱起耀哥儿吧唧亲了一口,“你姐姐要回来了,你高兴不?”耀哥儿让亲的咯咯直笑,连连点头,“姐姐回来了,高兴!”桃花又一口亲在他脸上,“臭小子,嘴真甜。” 只有顺安一个人窝在铺子后面整理货,贞娘回来了他高兴,想着沈毅也跟着回来他又不高兴。他想见贞娘,又怕见贞娘,心里乱蓬蓬的像是有只兔子在不停的跳。 见了何三郎,贞娘有些哽咽。她从小到大还没离开过家,见着何三郎,一时之间觉得又亲切又陌生。沈毅轻轻拉了她一下才拜了下去,“小婿沈毅拜见岳父大人。”贞娘也盈盈拜了,“女儿拜见父亲。” 何三郎脸上堆满了笑,忙前去扶女儿女婿,他激动的手有些微微的抖,“好,好,好。”看着女儿面若桃花,颜色红润,知道女儿过的很好。他更放心了,他早看着沈毅就是个好的。刘大柱在一旁笑,“老爷,姑爷姑奶奶累了,咱进屋说话。” “好,好。”何三郎这会除了好也不知道说什么。引了沈毅和贞娘进屋。 进了何家先去拜见了刘氏,刘氏依旧卧在床上,见女儿女婿来问安,又细细端详了女儿的脸色,极为高兴。问了安以后何三郎就叫沈毅去了正房,刘氏现在精神一天比一天差,贞娘见了母亲只觉得又心酸又心疼,说要留下陪母亲说说话。沈毅也就随着她,自己跟着何三郎去正房叙话。 刘氏拉着女儿的手,见她面色实在不错,又瞧着刚刚沈毅对贞娘的模样,慈爱的笑道,“他对你还好吧?你两个嫂嫂呢,对你如何?” 贞娘有些害羞的点点头,小声的说,“他对我很好。大嫂二嫂对我也好。” 刘氏听着就点点头,教导她。“既然姑爷对你好,你更是要好生伺候他。对待嫂子们要敬重,凡事多忍让。你是小的,旁人说了听着就是,不要与人争辩。” 贞娘点头,“我省得。”拉起刘氏的手,关切的问,“娘,你还好吗?” 刘氏拍拍她的手,安抚到,“我好着呢,你莫要操心。你刚过门,事事都要记得忍....”刘氏还说着,就听见耀哥儿脆生生的童音喊着,“姐姐....姐姐...”桃花已经抱着耀哥儿进了屋。 贞娘一把接过耀哥儿,摸摸他的小脸,笑着问他,“小皮猴,姐姐可想你了,你有没有想姐姐啊?” 耀哥儿个头太小,挣扎着够到贞娘近前,搂着贞娘的脖子,吧唧一口亲在贞娘脸上,大声的说,“想,耀哥儿想姐姐!”贞娘也回亲了他一下,点着他的小鼻子,“你姐夫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一会自己去拿。” 耀哥儿和贞娘的五官很相像,原本大大的眼睛一笑就眯了起来,和贞娘笑的时候一样。听说有好吃的,拍着巴掌乐,“好,谢谢姐姐。” 桃花在一旁就笑他,“你个猴子,你姐夫带来的东西,你不去谢你姐夫,偏偏谢你姐姐,真是个机灵鬼。” 耀哥儿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转,得意的笑,“姐夫又不在这,姐姐在这嘛。”一番话说的众人都乐了。 贞娘看着桃花笑盈盈的脸,“桃花姐,我不在家,多亏你照顾我娘和弟弟了。” 桃花不在意的摆摆手,“怎么嫁出去了就学的外人一般客气,我乐得照顾婶子和这小猴子,我和耀哥儿天天玩的可开心了呢,是吧,耀哥儿?”说完朝耀哥儿呶呶嘴,耀哥儿很给面子的使劲点头,证明他俩确实玩的很开心。 贞娘也就不再说谢的话,她只有耀哥儿一个弟弟,年岁还差的那么大。从小何三郎和刘氏有意无意的教导,加上她自己本性腼腆,不像桃花大大咧咧的性子。桃花上有三个哥哥,又住在前院,小时候没少在铺子玩,性格也比较泼辣。 贞娘转了话头,对着刘氏说,“大哥大嫂准备了不少礼物,大哥还包了一根人参,说是给你补身子的。”把廖氏吩咐的话学了一遍,桃花一听还有她的礼物,当下更高兴,“沈家人还不错嘛。” 贞娘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两家这么近,桃花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沈家人。 刘氏心里欢喜沈家看中贞娘,又吩咐了许多话。不外是伺候夫君,亲睦妯娌之类的。 说了会子话刘妈妈就进来了,“夫人说了大下午话也该累了,饭都做好了,咱们前头去吧。”看见刘妈妈,贞娘又说了一下那些东西里哪些是给刘家的。把刘妈妈感动的热泪盈眶。 刘妈妈边抹着眼泪边说,“姑爷姑奶奶心里有我们,连长安媳妇都得了东西....刚刚姑爷还夸平安书读的好,等平安再大点,就推荐给教姑爷的夫子那去念书。这真是天大的恩情啊...” 几个儿子也是刘妈妈心里的疙瘩,当初刘氏脱她奴籍就是希望她几个孩子以后能挣个好出身。结果大儿子长安和二儿子顺安去了学堂几年就说读不下去,没办法,只好把长安送去学手艺,老二跟着何三郎学做生意。好在小儿子平安书还算读的有点样子,也算有点安慰。 贞娘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刘氏赶紧招呼让他们去吃饭。 饭是刘妈妈和彭氏做的,分了两张桌子,何三郎抱着耀哥儿,刘大柱带着刘家兄弟陪着沈毅。女人们把饭桌端去了刘氏屋里,一顿饭倒是吃的和气。只是平日里不爱说话的顺安一直和沈毅拼酒,他年纪比沈毅小,酒量却不错。众人图热闹,也是你一杯我一杯敬着沈毅,直喝的沈毅受不了,才告罪出去吹风醒酒。 沈毅吹了会风感觉好多了,何三郎怕沈毅喝的不好,出来看了一回,又让沈毅劝回去了。这会又听见脚步声,转头一看,是顺安。 顺安脸也很红,眼睛却很清明,他看着沈毅,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会看着的,你一定要对她好。”示威般的撂了这句话,顺安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毅这下是完全清醒了,他想到了他来何家相看的时候顺安的眼神,想到了早上贞娘回来时顺安激动又忐忑的表情....沈毅长出了一口气,看着刘氏屋子的方向,眼神有些怔忪。 吃了饭又聊了许久,待沈毅醒了酒,也快倒傍晚时分了。两人要回沈家了,刘氏又是一番叮咛嘱咐,贞娘自是一一应下。 路上,沈毅掂了掂手里的东西,苦笑了一下,对贞娘说,“原来回门就是拿着东西过来,再拿着东西回去啊。” 贞娘掩嘴一笑,看着沈毅还有些微红的脸色,关切的问,“你还好么?我来拿东西吧。”说着就要去接沈毅手上的东西。 沈毅微微侧了侧身,没让贞娘接过去。“我还好。只是一些茶果,妆花,缎子,东西不多,也不重。” 贞娘点点头,嗯了一声。回门后女方要准备的就是这些,她看了,确实不重。 沈毅步子迈的很慢,贞娘也跟着慢慢的走。冬日里傍晚时分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四周安静的只能听见两人轻缓的脚步声。 沈毅侧头看着贞娘,个头还不及他肩高,侧脸看去,皮肤白净细嫩,性子温和,容易害羞。这就是他的娘子,小小娇娇的娘子。 “刘家老二.....就是顺安,你觉得如何?” 贞娘奇怪的看着他一眼,不明白他问这个干什么。想了想,还是认真的回答他,“顺安哥人很好啊,爹常夸他在铺子里做事机灵。” 顺安哥吗?哥哥啊.... 沈毅脸亮起来,脚步也轻快许多。见路上没人,把东西全拎在左手上,右手腾出来拉了贞娘的手,“走吧,咱们回家去。” 大大的手掌很温暖,包裹着她小小肉肉有些凉的手。贞娘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笑着答应,声音很清脆。 9、过年 日子过的很快,天气越来越冷。年关也近了,这是贞娘婚后第一个年,虽然知道不能和自家爹娘,弟弟一起过年,但是一想着心里难免有些堵。沈毅瞧着在眼里,嘴上不说。第二天出门就直奔着布庄去了。 沈毅面对着一匹匹颜色亮丽花色各异的布,有些犯难了。掌柜看着他一脸犹豫,就笑了,“沈秀才,是给谁买布啊?”心里已经猜到,多半是给媳妇来挑布的。这沈秀才还挺疼自家媳妇的,回门那天送了那么多东西给岳家,不就是为了给媳妇长脸么,到现在镇子上还有许多没福的婆娘眼红呢。 沈毅指着一匹匹花哨的布,脸有些红,“掌柜的,我不会挑,你介绍个好的。” 掌柜满脸是笑,“沈秀才啊,我帮您挑布没问题,可您得说是准备给谁买啊,要是您自个儿用,这些布可不成。这是女人家用的。若是给别人买的,肤色如何,这皮肤白的女人,像红的,粉的,水红的这种亮色的,都漂亮。要是皮肤黑了些,可就得选些不那么衬肤色的颜色了。这人分三六九等,布也分上好和次些的,若是给亲近的人,老头就拿上好的给您,若是关系远些的,还不如买门口这粗些的布。” 沈毅皱皱眉,他从未买过女人家的东西,也不知道怎么一匹布都有这么多的门道。 掌柜看沈毅不做声,怕生意黄了,赶紧扯了笑问,“沈秀才是给自家娘子买呢?” 沈毅脸红了一下,不过也就一下,很快就摆正了面色,“我娘子皮肤偏白,掌柜看着哪些合适?”又想起贞娘的手,软软滑滑的,身上应该也....脸红了一下,摆过头又提醒了一句,“我可要好料子。” 掌柜笑眯眯的点点头,从柜上抽了几匹,“自然给您取好货,秀才觉得这几匹如何?” 沈毅看了看,一匹是鹅黄色的,很适合年轻的女子。剩下的两匹颜色就有些暗沉了。沈毅没有多看,摸了摸布的质地,丝滑柔软,还不错。他挑了会,突然想起相看那天贞娘穿了一件桃红色的小袄,心念一动,“掌柜的,有没有桃红色的?” 掌柜忙笑着点头,“有有有,秀才稍等,待老汉给您取来。” 沈毅最终选了匹桃红和那匹鹅黄的布,转头又想了想,把剩下的两匹也包了回去。没过两天,镇子上就传出沈秀才多么心疼媳妇,一口气给媳妇买了好些布的闲话,惹的镇上的婆娘们个个羡慕贞娘好福气,又嫌弃自家汉子不知道疼人。也有泼辣的直接逼着自家汉子去给自己扯布做衣裳,一时间就看见布庄里多了很多有婆娘的汉子愁眉苦脸的挑布,乐的布庄掌柜每天合不拢嘴。 沈毅回了家把布拿给贞娘的时候还有些扭捏,“这两匹你留着做衣裳穿,剩下的给两位嫂嫂吧。” 等贞娘红着脸把布拿给两位嫂嫂的时候,廖氏谢了倒不在说什么,转头给了贞娘送了些绢花做回礼。张氏感谢之外还不忘一番猛打趣,弄的贞娘几天都是大红脸。 离过年的日子越来越近,几个妯娌也越来越忙。廖氏带着张氏和贞娘又是大扫除,又是浆洗被褥,还要做年糕.,剪窗花....好在给家人做的新衣早早就备好了,年货之前也准备的差不多。就这样贞娘还是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不过心情倒是越来越好。 她嫁过来时就做了好些新衣,别说过年的衣裳,就是春夏的新衣也是有的。可是沈毅送了布之后有意无意的提了句想看她穿桃红色衣裳,贞娘明白了他的意思。紧赶慢赶的抽着空用那匹桃红色的布做件袄子,准备初一的时候穿。 年三十的时候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顿年夜饭,连一向郁郁寡欢的沈晖面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不过最让贞娘惊讶的是二哥沈安,贞娘除了婚后第二天见过他,偶尔在一起吃饭,平日里几乎见不到他。而且沈安在家时似乎也很沉默,贞娘嫁进沈家后听他说过的话屈指可数。没想到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喝醉酒以后居然是个话唠,嘀嘀咕咕把自己从小到大的事全抖落出来。贞娘都忍不住怀疑这样的人怎么能当个商人呢。 比起贞娘的大惊小怪,其他人就淡定多了。张氏更是一脸的习以为常,“他平日出去应酬的时候都有小厮随身带着醒酒丸,这是在家才会不拘束。” 吃了年夜饭,沈毅带着两个孩子在外面放炮竹。妯娌三人包着饺子,到了子时要请神的时候,由着沈峰带着全家人恭恭敬敬的拜了菩萨。外面已经响起了震天的炮竹声。 一屋子人围着炭火盆,吃着零食,两个孩子年纪小,守不住岁。玩了会就窝在自家娘亲怀里睡了,沈毅看见贞娘强撑的脸,心疼不已。也催着她回去睡,最后几个女人带着孩子先回房睡觉。沈家兄弟在一起又聊了许久才各自回房睡下。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大家都高高兴兴换了新衣裳。贞娘也穿了新做的桃红色小袄,沈毅瞧着衣裳,又瞧着贞娘的脸,不由得说,“你穿这衣裳真好看。” 贞娘扯了扯衣裳,心里美滋滋的。沈毅也换了新衣,他本生的好,穿了新衣又更显得清俊隽秀,贞娘看着他就觉得心里满满的,忍不住说,“你也好看。” 沈毅白净的脸上霎时飘了两朵红云,乐呵呵的拿了一个红包出来,“我给你的压岁钱。” 贞娘嗔怪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什么压岁钱,这红包留着给铮哥儿和鑫哥儿吧。” 沈毅摆了个小声的姿势,笑嘻嘻的说,“这是为夫给的,你拿着呗。给两个孩子的我另外备下了。” 贞娘害羞的接了红包,把红包放在匣子里。 去正房吃过了饺子,两个孩子就规规矩矩的磕头,说了许多吉祥话,几个大人也各自祝福了孩子们一番,发了红包。孩子们接了红包就跑了一边去嘀咕有了钱去买什么东西,大人这边则说着闲话。 初二的时候沈毅和贞娘带着年礼去了何家,见面又是一番热闹,只是刘氏的身子看着又差了些,已经显了败象。好在长安的媳妇彭氏传出了有身孕的好消息,冲淡了刘氏的事情。顺安倒没有再和沈毅说过什么,沈毅也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之后的日子就是你到我家串门,我去你家拜年。耀哥儿也由着长安夫妇带着去了沈家拜年。 大人们过年不轻松,孩子们一年到头只盼着过年那几天,只要说几句吉祥话,走哪都有红包拿。还可以玩炮竹,买糖人。平日不敢玩的东西过年都可以玩,大人们也都随着他们尽情的胡闹,毕竟童年的快乐也只有短短几年时间而已。 各家串门的时候贞娘最不喜的是沈毅的一个同窗章怀远的母亲和大妹章怀春。不为别的,只因那章家大姐儿觊觎沈毅的心表现的太过明显,而章母对女儿的行为不但不阻止,还有帮忙的趋势,惹的贞娘心里一阵不痛快。偏生章怀远的父亲章夫子曾经是教导过沈毅的先生,读书人最重尊师重道,沈毅都笑呵呵的应付,贞娘也只能勉强对着笑脸。 过年后过了没几天,先是沈家老二沈安不放心生意,带着二嫂张氏回了株洲。之后就是老三沈晖任他们怎么留也不愿多待几天,回松仁书院去了。 贞娘慢慢适应了沈家的生活。早上和大嫂廖氏一起做早饭,吃过饭大哥沈峰去铺子招呼生意,铮哥儿去学堂。沈毅有时候在书房,有时候去夫子处读书,贞娘就帮着廖氏收拾着家里。一上午的时间过的也快。 下午妯娌两人或一起绣绣花,做做衣裳或各自回房做自己的事。家里需要采买什么都是廖氏提前列好了单子,沈峰派铺子里的伙计去买好,等铺子关了门,沈峰在顺手带回来或者喊了伙计送回来。 晚饭比较重要,以前都是廖氏一个人做,现在多了贞娘。两人做起来也就快了,廖氏茶饭做的不错,贞娘手艺也不差,两人常在一起互相说着做饭的诀窍。廖氏到底大贞娘许多,多数时候都是廖氏在教,贞娘在学。两妯娌日日在一起相处,又都是温柔和善的人,关系也处的极为融洽。 10、生要同衾死要同穴 过了三月,天气慢慢就暖和起来。贞娘低着头,认真的缝着手里的衣衫,浅草色的长衫,一看就是适合年轻男子的衣裳。 沈毅从外面回来,面色很不好。贞娘抬头,柔柔的一笑,放下手上的活计倒了杯茶水递了上去,关切的问,“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沈毅欲言又止,半晌才说,“平安来了。” 贞娘还是奇怪沈毅的脸色,“平安是来送红利的吧。”何家杂货铺每个月的收益会拿出六成给贞娘,有时候是长安送到沈家,有时候是平安来送,倒是顺安一次都没有来过。不过是送红利,他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沈毅叹了口气,“你收拾收拾,咱们回爹娘那一趟,可能需要住几天。” 贞娘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两家这么近,平日里有事托人带个话就回去了,何三郎最近还经常带着耀哥儿来沈家看她。她以为娘没事爹才会有这番心情...现在突然要回去住.... “是不是我娘....” 沈毅扶住她肩膀,安慰的说,“平安只说家里有事让回去一趟,是我想着咱们若是能回去住几天,岳母心里高兴身子也会好点。”其实平安不是这么说,平安很明白的告诉他刘氏病危,想见贞娘最后一面。可是对着贞娘,让他怎么说的出口..... 贞娘脸色很白,身子在微微颤抖。她眼前闪过刘氏每个样子,脑子也充斥着刘氏说过的每一句话...最后只有一句话回荡在她脑海里,“我怕是过不了这个年了...我怕是过不了这个年了...”她痛苦的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冷静了不少,“走吧,没什么好收拾的,家里该有的都有。” 沈毅担心的看着她,嘴唇蠕动了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平安已经回了何家。贞娘在快进家门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她突然有点怕...她也不知道她在怕什么,她只是觉得怕。走在前面的沈毅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拉起她的手。 沈毅颀长精瘦的身体突然变得厚实起来,修长的手干燥温暖,此刻正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贞娘的心一下子定了下来,两人一同进了何家。 何家杂货铺没有开门,除了怀孕的彭氏,所有人都在刘氏的屋子里。何三郎面色木然,紧紧抱着怀里形容枯槁面色青灰的妻子。耀哥儿依旧被刘妈妈抱在怀里,眼睛红肿的像是兔子,见了贞娘,可怜兮兮的叫了声姐姐.... 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红肿的。 看到沈毅夫妻的出现,何三郎的面色终于有了变化。众人让出一条道来,贞娘和沈毅走到刘氏面前。贞娘看着已经完全糊涂,出气多进气少的母亲,身子一下就软了下来,沈毅急忙扶住她,贞娘的眼泪吧嗒吧嗒就滴了下来。 何三郎只看了她一眼,就把眼神转到了沈毅身上。 “贞娘,你娘要走了。爹也老了,你是长女,虽已是沈家妇,但终究是我何三郎的女儿何贞娘,是耀哥儿的长姐!爹想把耀哥儿托付给你,你可会好好照顾他?”何三郎问着贞娘,眼睛却一直看着沈毅。 贞娘抬起朦胧的泪眼,“爹...你不要这么说...你和娘都会...” “爹只问你,你可会照顾好幼弟!”何三郎一声暴喝,打断了贞娘的话。眼睛还是直勾勾的看着沈毅。 沈毅心里一叹。他明白何三郎哪里是需要贞娘的回答,是要他的表态罢了。贞娘是耀哥儿的亲姐姐,怎么会不照顾耀哥儿。何三郎这话,问的是他沈毅。 沈毅行了一礼,沉声道,“岳父大人尽可放心,小婿和贞娘定会照顾好光耀。”何光耀是耀哥儿的大名,沈毅此时不喊耀哥儿,也表示了他的郑重。 “可会让他衣食无虞?”何三郎接着追问。 “先有光耀,后有明之。”明之是沈毅的字。 “可会精心教导幼弟,不至他日后不学无术,成为无用之人?”何三郎口气好了点,不再那么严肃。 “小婿自当尽心管教。”沈毅心里暗叹,何三郎当着众人做这般托孤的动作,难道是想随刘氏而去? 其他人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是惴惴不安。贞娘更是急急地说,“爹,您身子硬朗,耀哥儿怎么会轮到我们管教,耀哥儿还小,爹您不能有事啊。” 何三郎听见沈毅回答,才叹了口气,闭上眼,似是累极了,头靠在刘氏的头上,轻声说,“爹年纪大了,只怕有个万一。你娘想见你最后一面,只是她人已经糊涂了....好在这最后一面也见了。我房间的枕头里有封信,待你娘去了,你拿去看吧.。遗言都在里面了,你们都出去吧,让我和玉秀单独待会。”玉秀是刘氏的闺名。 贞娘还要说什么,沈毅已经拉着她摇摇头。众人鱼贯出了刘氏的屋子,贞娘想了想,拉着沈毅去了正房,找到了那封缝在枕头里的书信。 信是何三郎写的,开头上写着贞娘的名字,贞娘急急的看下去。 “我儿贞娘,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爹已经随着你娘去了。”信上第一句话就像一个惊雷炸在贞娘的耳边,震得她眼前一片模糊。 沈毅看她脸色大变,凑上去一看,自己脸色也唰的一下白了。 贞娘丢下信,疯了似的跑出正房,进了刘氏的屋里。沈毅收好信,紧跟着出去,还没来得及进刘氏的屋子,就听见贞娘凄厉的哭喊声,“爹~!娘~!” 他几步跨进屋子里。只见床上刘氏和何三郎并肩躺在一起,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两人均没了呼吸。刘氏是病死,何三郎面色发黑,却是服毒自尽的。沈毅不忍在看,刘家的人也已经冲进屋子,看见这一幕都呆了。 沈毅走到贞娘面前,看着她白嫩圆润的小脸上一片苍白,布满了惊恐和不信。他慢慢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贞娘的脸,艰难的开口,“贞娘,爹和娘..都去了...” 贞娘没有看他,仍然看着床上已经死去的父母。娘死了?爹也死了?!贞娘眼前一黑,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耳边只听到顺安惊惧的吼声:“贞娘”,然后就被一双熟悉的手接住抱在了怀里,是沈毅。 接下来的几天贞娘像是在梦里一样。沈毅操办了何家两老的丧事,不仅是刘大柱和刘妈妈,连沈峰廖氏也来帮忙,桃花每天照顾着耀哥儿。贞娘只需要跪在那每天不停的拜下,起身。木然的听着前来吊丧的人说着节哀。 头七过了后,贞娘的精神也慢慢好了许多,或许是因为心里对何三郎的死已经隐隐有了预感,或许是因为有沈毅在身边,虽然还是很悲痛,但是也恢复了不少。 一个痛失双亲,一个忙里忙外操办丧事。沈毅和贞娘都瘦了不少,贞娘圆润的脸已经减了下去,下巴变得有些尖。沈毅原本清俊的脸色也长出了胡渣,看着颓废了不少。 等一切忙完了,贞娘才想起那封信,好在沈毅一直收着。这会两人拿了信细细的看了起来。 “....当初我与你娘以为此生只有你一个孩子,这世道女儿家本就生存艰难。日后出嫁,若娘家兄弟少,被婆家欺辱也无人帮衬。爹为你娘已被何家驱离,何家你是万万指望不上了。你娘便想了一个办法,在小翠生顺安之时脱她奴籍,善待她所有的孩子,只求日后若有需要,念在脱籍之恩,她的儿子也能帮你一二....” 贞娘看到此处已经哭倒在沈毅怀里,沈毅心里也感慨万千。外人只道何家两老菩萨心肠,岂知这仅仅只是两个无奈的父母为女儿做的一点打算,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因子嗣问题你娘一直耿耿于怀,她年龄已大,不适宜生产。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却拗不过你娘,这才有了耀儿.....事已至此,只得委屈你与姑爷,代爹娘好生照顾耀儿,不求他光耀门楣,只求他温饱平安一世....” “.....你出嫁之时铺子便已记在你的名下。房契与田契也已全数在此,待耀儿长大,你再交还给他。爹还有银票五十张,为你姐弟二人生计之用....” “.....刘家夫妇与爹娘情分极深,我儿可放心将铺子和房子交给此夫妇二人照看,若是我儿另有打算,尽可自行做主....” “.....爹望你能把耀儿带在身边,在这世上只有你二人是嫡亲血脉。姑爷良善之人,必会应下。爹九泉之下也可瞑目....” “.....我儿莫要怪爹自私,此生心中唯有你娘,她一去,爹心如死灰,实在是生无可恋。此生爹娘亏欠我儿甚多,好在姑爷心性纯善,对我儿甚好。爹心慰已....” 贞娘看完整封信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抱着信痛哭出声。 这封信带给沈毅的震撼也是大的。三哥一直对过世的三嫂念念不忘,他一直以为像三哥这般便是长情,岂知世上还有种男人会像何三郎这般。作为父亲,何三郎是自私的,他把年幼的儿子托付给出嫁的女儿,即对不起女儿也对不起儿子。但是作为丈夫,他无法忍受妻子离世独留他一人,他会选择服毒自尽..... 生要同衾死要同穴....这样的深情的男人,又能怪他什么? 原来世上真的有种爱情,叫做生死相随。 11、耀哥儿搬家 生活不会因为任何事停下脚步,办了何家两老的丧事,就该是商量以后生活着落的问题了。 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贞娘头上戴了白花,略显得削尖的下巴在一身白衣的衬托下更加楚楚动人。此刻贞娘和沈毅正在何家的正房,与刘大柱一家人商量日后的问题。 刘大柱环视了一圈,咳了一声,才开口道,“姑奶奶,咱们两家一向交好。老爷对我家是有大恩的人,你刘叔我口快,说错话了姑爷姑奶奶莫怪,”他看了眼贞娘,又看了看贞娘怀里的耀哥儿,斟酌了一下才说,“耀哥儿....姑奶奶要是放心的话就交给我和我家老婆子照顾。毕竟姑奶奶现在嫁人了,也不怎么方便.....”说完小心翼翼的偷瞧了眼沈毅脸色,见他面色如常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也是为了贞娘好,贞娘才嫁到沈家不过几个月,这时候带了耀哥儿过去就是带了个拖油瓶,旁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更别说沈家还有个嫂子。 贞娘垂下头,看了看怀里的耀哥儿,语气轻柔而坚定,“刘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爹交代过,耀哥儿一定要在我身边。” 她又看向沈毅,眼里是满满的信任,“相公说呢?” 沈毅微微一笑,越发的俊秀。他看向刘大柱,“耀哥儿是娘子的弟弟,也就是明之的弟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刘叔可放心了。” 刘大柱一时无语,毕竟贞娘才是耀哥儿的亲人,她执意要带走。他们这些外人也插不上什么话。 刘妈妈眉头蹙的紧紧的,她也不赞成贞娘带耀哥儿走,又不是分家小两口单过,沈家还有哥嫂在,谁知道日后会不会起了心思,做出什么龌龊事来。 “贞娘,刘妈妈看着你长大,也看着耀哥儿长大,怎么会害了你们?虽说让你们照顾耀哥儿是你爹的意思,但是......哎..这不是招人闲话吗?”刘妈妈性子急躁,三言两语就有些气急败坏了... 贞娘没有回答刘妈妈的话,只是抚着耀哥儿的头,轻声问他,“耀哥儿,以后跟着姐姐姐夫住好不好?” 耀哥儿眨巴着大眼睛,看了看温柔的姐姐,再看了眼一脸笑意的沈毅,很欢快的答了声,“好!” 刘大柱一听叹了口气,刘妈妈却不淡定了,“贞娘,难道你真的不放心刘妈妈?刘妈妈是为了你好,耀哥儿你不能带走。”刘妈妈的口气有些强硬。 这话说的就有点失了分寸,贞娘微微皱了眉。 桃花眼一翻,白了自家的娘一眼。贞娘这态度摆明了是一定要把耀哥儿带在身边的,人家嫡亲姐弟,相依为命的,不带在自己身边难道还放在外人身边?也不知道自家爹娘哪根经搭错了弦,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爹娘,你们就别在这瞎胡闹了,没事该干嘛干嘛去,想带孩子就安心等着带孙子吧。”桃花一开口就呛了刘家两老。 刘妈妈一口气差点没憋过去,桃花这性子不知随了谁,说话能气死人,几个儿子都没她嘴皮子利索。她还不是为了贞娘着想?刘妈妈指着桃花就骂,“你个丫头蛋子懂个啥?我还不是怕贞娘受委屈?你在家当大姑娘舒服,你以为做人媳妇一样舒服呢?哪天不得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贞娘心里咯噔一下,刘妈妈这话说的没错,只是不能当着沈毅的面说。她飞快的瞟了沈毅一眼,却意外的看到沈毅望着她满眼挪揄的笑,一时愣住了。 桃花也急了,“娘!你说什么呢?” 刘妈妈这下知道说错话了,尴尬的笑笑,给沈毅赔罪,“姑爷,我.....我这...你看...” “婶子快人快语,是个利落人。”沈毅微微一笑,“婶子说的没错,为人媳确实辛苦,小生自当更加爱护娘子才是。”沈毅语言真挚,一脸真诚,倒把刘妈妈说的不好意思了。 顺安一直冷眼看着,听了这话冷哼了一声。旁边长安听见,皱着眉拨了他一下,顺安才转过头去。 桃花白了自家娘一眼,凉凉的说,“娘,我这个丫头蛋子今年都十四了,你以为我还四岁呢?”不等刘妈妈又开骂,桃花冷笑一声说,“你怕贞娘受委屈?要是贞娘真听你们的话把耀哥儿留下来,才是真真受了委屈。她是耀哥儿的亲姐姐,现在父母刚过世,就把幼弟交给外人照顾,这算什么?更别提何叔临走时还专门交代了要贞娘教养幼弟,你们这么做就是让贞娘违背父亲遗命,这又算什么?娘也别说贞娘放心不放心你,就是再放心,咱家也养不得耀哥儿!再说....” 桃花冷冷的看了自家父母一眼,厉声道,“你们想留着耀哥儿,知道的,是你们心疼贞娘,怕旁人说贞娘带着个拖油瓶以后在沈家受委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起的什么心?何家对咱们家有大恩,咱们家却趁着何家没了大人,想趁着养耀哥儿的机会好霸占何家的家产吗?” 刘大柱眼一瞪,噌的一声站起来,扬手就要打桃花。贞娘怀里有着耀哥儿,来不及起身,忙喊了沈毅一声。长安几兄弟也被这个刘大柱的动作吓了一跳,离刘大柱最近的刘妈妈正死命的瞪着着桃花,气的脸色铁青。一时间竟没人来得及阻止。 啪! 刘大柱像受伤的野兽一般盯着桃花,哆嗦的半天才憋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众人都没来的及阻止,眼睁睁看着桃花被扇了一巴掌。贞娘急忙把耀哥儿塞到沈毅怀里,起身把桃花拉过护在身后,桃花捂着脸,抬眼看着被自己气的够呛的爹娘,冷哼一声反问,“我说错了吗?” 刘大柱呆滞了一下,刘妈妈也像是老了几岁。桃花说错了吗?不,桃花说的没错,贞娘耀哥儿才是亲亲姐弟,何三郎和刘氏抬举他们,才让贞娘姐弟喊了一声叔。说到底,他们不过是何家请的人,贞娘要养自家弟弟,他们有什么资格不许?就像桃花说的,放不放心有意义吗? 贞娘无助的望着沈毅,她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桃花说的确实是她心里想的,刘氏夫妻是好心,她感激这份好心,却不能接受。耀哥儿是一定要跟着她去沈家的。 沈毅叹了口气,“刘叔刘婶不要气了,桃花也别再说了。耀哥儿就跟着我和贞娘回去,你们放心吧。” 话说到这个地步,刘大柱和刘妈妈还能再说什么,自是一切都听沈毅的安排。 接着就说道了铺子的问题,被桃花这么一说,刘大柱心里有了疙瘩。他从小就在何家杂货铺帮工,这么多年下来对杂货铺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现在何家没了主子,他虽然舍不得铺子,却觉得再干下去也不太合适。还有就是房子的问题,以前何三郎在,他们一家还能住在这院里,现在何三郎夫妻没了,贞娘出嫁,耀哥儿又跟了贞娘去沈家,院子也是断断不能再住了。 刘大柱说不干了,贞娘不同意。沈毅也觉得没人比刘大柱更了解铺子的情况,几人又商议了很久,最终决定铺子还是老样子,由刘大柱照顾,每个月照旧给刘大柱发工钱。只是再没有分红利一说,铺子得的钱,全给贞娘。贞娘又决定,在刘大柱往日每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上再涨五吊钱,刘大柱推辞不过,应了下来。 至于院子,贞娘和沈毅商量之后直接拍板,前院还是刘家住,后院租出去。刘家又是一番推辞,桃花最后不耐烦了的撂了句,“爹娘要是心里实在不安,就跟后院一样把前院租下来就是了,这一时半会,去哪找房子?再说大嫂过几个月就该生了,搬来搬去不是折腾人吗铺子的货还不是得占着前院,咱们一走,以后上哪放货去?”沈毅贞娘顺势直接就决定了下来。 这么一来,算是彻底解决了问题。后院收拾好了之后开了小门,以后出出进进不必再从前面穿过。耀哥儿东西也收拾妥当,只等个好日子就搬过去。 沈家早得了信,廖氏帮着在沈毅贞娘的隔壁收拾了一间屋子给耀哥儿。贞娘自是感激了一番不提。 忙了几天东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基本上都已经拿去了沈家,只留了一小包轻便的在明日搬家的吉时意思一下,贞娘也终于得了空去了桃花的屋子。桃花正在屋里纳鞋底,嘴里哼着曲子,看起来心情不错。看见贞娘,笑盈盈的朝她招招手,“来,坐这,瞧我这鞋底咋样?阵脚密不密?”说着拿高鞋底耀了耀。 贞娘笑了一下,坐到她身边去,“桃花姐,那天....” 桃花放下手上的鞋底,似笑非笑的瞅着贞娘,直看的贞娘不自在的低下头,才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就猜着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事。”说完一脸自然的拿起针继续纳着鞋底,“想说什么就说吧。” 贞娘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看着桃花,只觉得陌生又熟悉。她印象中的桃花总是笑嘻嘻的跟她说话,能和耀哥儿玩到一起....童年淘气的时候能跟着镇上的男孩子爬树摘桑葚,回家被刘妈妈打的满院乱跑....跟女孩子吵架能拽着人家头发打人,大人到了都不撒手...泼辣的名声传遍整个镇子,十四了都没有人家来提亲。这样或者那样的桃花,都不是那天那个冷冷的,会讽刺人的桃花。 桃花等了会没听见人声,抬头才看见贞娘正定定的望着她发呆。伸手摸了摸脸,奇怪道,“我脸上有东西?” 贞娘回过神,摆摆手,忙说,“没有,没有。” 桃花看了她一会,突然坏笑了一下。拿手上的鞋底敲了贞娘一下,“你是不是想问我那天为什么会那么说?” 不等贞娘回答,桃花又说,“他们关心则乱,有些没想到的事我替他们想了,就这么简单。” 贞娘没想到桃花就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就解释了。 桃花看着她笑,嘴角微微勾起,语气不似刚刚的轻佻,变得很认真,“人心是会变的,贞娘。有些事,必须从一开始就说破才不会给它机会生根发芽。” 说完又轻笑了一下,恢复了满不在乎的口气打趣道,“我可不想日后被人骂。” 贞娘笑着点点头,她明白桃花的意思。她看着桃花纳鞋底的样子,手法娴熟,阵脚细密。仔细看看,桃花只能算中等姿色,皮肤也没有她白皙,但是就有股精神气,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心生喜欢。 “近日有媒婆来提亲吗?”贞娘帮桃花穿了线。 桃花撇撇嘴,“有啊,不知道哪来的婆娘,居然说了个四五十岁的老员外,还说想娶我做小妾,说什么我名声不好嫁不出去,让我拿扫帚打出去了。” 贞娘笑了,觉得眼前的桃花又变得无比熟悉,这才是桃花,有媒婆上门提了不好的人就敢拿扫帚打出门去。两人又闲话了很久贞娘才离开。 第二天,沈毅和贞娘带着耀哥儿离开了何家,耀哥儿也真正住进了沈家。 12、章家母女来访 等耀哥儿在沈家安顿下来没多久。何家的后院也租了出去,刘大柱也比照着后院的租金给了贞娘一份,刘家每个月把铺子的帐还有盈利交给贞娘。镇外那三十亩田地的租子也都直接给了贞娘,何三郎留下来的五十张银票,若兑成现银大概有三百多两。这么一来二去,贞娘手上也有了不少钱。 耀哥儿虽然住进了沈家,但是吃穿用度和沈家是分开的,全都是贞娘用租金和铺子的钱。剩下的钱贞娘全收了起来,耀哥儿慢慢在长,用钱的地方多着。 贞娘之前总怕耀哥儿年纪太小,小孩子容易闹腾。去了沈家给沈峰和廖氏惹了不快。好在耀哥儿是个乖巧安静的,沈峰廖氏对待耀哥儿也客气。虽说不像对待自家人那般亲热,但是该尽的心都尽到了。 沈毅对待耀哥儿是最没说的,每天都会抽出一个时辰来陪着自家的奶娃小舅子玩闹,还会给耀哥儿讲故事。两岁多的孩子正是学说话模仿大人的时候,沈毅耐心的教着耀哥儿。耀哥儿也极喜欢沈毅这个姐夫,两个人的感情与日俱增,亲密的很。贞娘看在眼里,心里自是欢喜的。 大人们的心思永远没有孩子们单纯。铮哥儿最喜欢耀哥儿,在他眼里,耀哥儿和鑫哥儿一样,都是弟弟,都是小娃娃,都需要他这个哥哥来保护。小孩子总是喜欢小孩子,铮哥儿每天下学后第一件事就是找耀哥儿玩,偶尔找不着了,就追着自家娘亲屁股后面问。廖氏被问烦了,索性让贞娘每天瞅着铮哥儿下学的时辰到自个儿屋子,两个妯娌在一起绣绣花唠唠家常,两个孩子玩着他们的玩具。只要不闹矛盾,廖氏就当给自己儿子找个玩伴。 对于铮哥儿来说,有耀哥儿在什么都好,可以一起玩木马,可以一起搭积木,虽然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他自己玩的开心,但是有个人陪着也是好的。就是有一点不好,就是称呼问题。 “你要叫耀哥儿叔叔,他是你四婶的弟弟,是你的长辈。”廖氏提醒铮哥儿。 铮哥儿看着在一旁独自玩着木马,嘴里还喊着“驾,驾”的耀哥儿,嘴巴一撇,“他没我大,我才不叫他叔叔。” 廖氏无奈,为了个称呼她已经教了铮哥儿好几遍了,又是在贞娘面前,她不想儿子落个没规矩的名声。只得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耀哥儿虽然小,但是却是长辈,你在学里夫子是怎么教你的?” 铮哥儿不耐的回了一句,“他就是个小孩子,我喊了他听得懂?嘛娘你别吵了,真烦。” 贞娘眼看着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大嫂,孩子们都还小,也不拘着称呼。等大些了就知事了。” 廖氏被自己儿子这么一堵,气的说不出话来。又舍不得真的把自己儿子怎么样,这孩子是她的心头肉,刚好贞娘给了个台阶,瞪了自己儿子一眼,才不好意思的对贞娘说,“让弟妹笑话了。” 贞娘笑着摇摇头,“大嫂哪里的话。是耀哥儿给大嫂添麻烦了。” 廖氏摆摆手,拿起手里给铮哥儿准备的衣裳,缝了起来,“都是一家人,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左不过是添双筷子的事,你心思多,非得分的清清楚楚。家里孩子又不多,养一个是养,养两个也是养,这么小的孩子能吃家里多少口粮?” 贞娘拿着手里的小马甲在耀哥儿身后比照了下,听见廖氏这么说,知道她不过是客气一番,既然她带着耀哥儿,那必然是长住的,有些事总的一开始就分的明明白白。笑着说,“大嫂每天都忙着家里的事,虽说这小孩子吃不了多少,可日后会长大的,日子长着呢,他是何家的孩子,该是何家养着。” 廖氏也不过客气一下,当下也不再说什么。 这日一早,沈毅一起来就喊着贞娘,“把你前些日子给我新做的春衫拿出来。” 贞娘把已经缝制好的浅草色春衫拿出来给了沈毅,帮他整理着,“怎么,今日要出门?” 沈毅点点头,“我能考上秀才多亏冯先生指点,前些日子冯先生去京城访友。昨个儿才回了家,今天就邀学生好友一起去踏青,我自是要去的。”沈毅口中的冯先生是个名儒,听说年轻的时候就教导过京城杨大人家的公子,那杨公子现在已经官至尚书大人了。 贞娘想了会,对沈毅说,“你几时出门,若是不急,我去灶房做些小点,路上饿了也垫垫肚子。” 沈毅笑嘻嘻的对着贞娘说,“好,你这便去做。反正我还要等着怀远一起呢。” 贞娘听着就不高兴起来,“跟谁不好偏偏跟着他一起?”自从上次去了章家,贞娘就对章家的人心生厌恶,章母和章家大姐儿章怀春对着她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对着沈毅又换了一副笑脸。虽然章怀远送他们出门的时候道歉,但是谁知道他们家又生出什么心思呢? 沈毅看着贞娘不高兴,知道她心里不喜。小心翼翼的赔着笑脸,“我知道你不喜欢章家,可是怀远人不错,以前.....他确实希望我能与他妹妹..自我们成亲后,他再没有提过此事。放心罢。” 贞娘心事被戳破有些尴尬,“我哪有不喜欢他们....我去给你准备小点。”说完夺慌而逃。 送了沈毅出门,贞娘和廖氏拾掇了家里。到了午间,她哄耀哥儿午睡的时候,章家母女来访了。 章母眉眼狭长,脸儿尖瘦。章怀春长相与她母亲一般,让人看着就....心生不喜。 廖氏带着贞娘迎了章家母女,章母只笑盈盈的对着廖氏招呼,“沈大娘子近日可好啊?怎么瞧着清减不少,要我说呀,那些晦气的事少沾染,别没的被煞气冲了。”说这话的时候故意看着贞娘。 廖氏一听这话眉头皱了下,安抚似的看了贞娘一眼,对着章家母女口气就不太好,“章夫人说的哪里话,不知章夫人今日来是为了什么事?” 章母却像没听到一样,仿佛才看见贞娘似的,“呦喂,这是沈家小娘子吧。哎呦呦.....瞧这小脸儿,比上次我见了也瘦了不少呢。也难怪...又死了爹又死了娘,还要带着个拖油瓶..哎呦,瞧我这嘴。”作势在自己嘴上打了一下。又貌似和善的对着贞娘说,“我这人心直口快的,要是说错了话,小娘子可别往心里去啊。” 贞娘气得面色发白,冷哼了一声道,“章夫人说笑了,奴家怎敢往心里去呢,章家不愧是书香门第啊....”她不善与人争辩,明知道章夫人故意惹她着恼,一时之间竟想不到什么言语来狠狠的回击。 章怀春得意的说,“我们家可不就是书香门第么,也不知道毅哥哥是中了什么邪魅,堂堂一个秀才竟然娶一个下作的商人之女。” 章母安恼女儿不会说话,沈峰不也是个商人么?冷喝一声,忙给廖氏道歉,“沈大娘子莫气,怀春!还不给大娘子赔不是。”果然见着廖氏脸一下沉了下来。 廖氏脸沉沉的,这章家母女也太不知进退了。“不用了,章小姐的大礼奴家受不起!章夫人,若您今日没有其他事,就请回吧。”直接下了逐客令。 章母狠狠的瞪了女儿一看,直看得章怀春低了头去。这才赔着笑脸说,“大娘子莫恼。今日来是因为听了些闲话,觉得....实在是觉得不得不对大娘子说啊...”她看了眼贞娘,得意的一笑,“街上有些传言,倒和小娘子有些关系呢。” 廖氏皱着眉,看了眼贞娘,不耐烦的说,“章夫人,既然是闲话,那就不必理会它,若没有其他事,就请吧。” 章母笑了下,章怀春更是得意洋洋的看着贞娘,贞娘心里腹诽,肯定没什么好话! 果然就听章母说,“我家老爷是沈秀才的夫子,这眼看着沈秀才声名受损,我家老爷那是心痛啊....”假惺惺的做了一番姿态,“这闲话传的也太过难听了...哎,可叫人怎么忍心啊...” 事关沈毅的名声,那就是说和沈家的名声也有关咯?廖氏就不得不重视了,示意章母继续说下去。 章母得了暗示,噼里啪啦的开始说了起来。其实说来说去不外几件事,一个就是贞娘进门小半年还没有身孕,二是贞娘父母同一天过世,尤其何三郎是暴毙身亡,说贞娘克父母,命不好。三是贞娘妄图以养着耀哥儿的名义霸占何家财产。 贞娘没有身孕是因为沈毅和她根本没有圆房,这点纯粹就是无稽之谈,廖氏听着也没当回事。其他两件事就传的有鼻子有眼,尤其是贞娘命不好克父母的传言,把廖氏除了铮哥儿一个再没其他孩子也说成是贞娘克的,甚至连沈晖的亡妻孙氏的死都算到了贞娘头上,说是沈家两老为沈毅定下贞娘这门亲事的时候就已经克上了沈家。 听到后面贞娘已经气的浑身发抖,啪的一声把茶杯砸在章母的面前,贞娘眼眶通红,脸色铁青,指着大门,“滚!你们两个给我滚出去!” 章母脸色一变,意有所指的说,“怎么,小娘子恼羞成怒了?说不定那闲话说就不是什么闲话,是真话才是吧....” 章怀春得意的笑,还不忘轻蔑的说,“看这泼妇样子,哪一点配得上毅哥哥?” 贞娘此刻只红着眼眶,抓起廖氏的茶杯也砸了过去,“滚!你们再不滚,我....我...我便拿了扫帚,赶你们出去!” 章家母女得意的出了沈家,贞娘愣愣的看着一地的碎茶杯,突然捂着脸哭着跑回了房。 廖氏对着满屋狼藉深深的叹了口气。 13、逼婚逼到家门口 廖氏刚刚把屋子收拾好,沈峰和沈毅两兄弟就一起回来了,廖氏迎了上去,“怎么两个一起回来了?小叔不是去踏青了吗?冯先生没留饭吗?” 两兄弟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沈峰冷哼了一声坐下,廖氏忙递了杯茶过去。“这是怎么了?气呼呼的做什么?”转头询问似的看着沈毅。 沈毅的脸色也很难看,回头张望了下。平日里贞娘一听见声响就会出来迎他,怎么这会还没见出来。自动忽略了廖氏递过来询问的眼神,直接问她,“大嫂,贞娘呢?怎么没见她?” 廖氏叹了口气,把章家母女来的事说了一遍,当然也没漏掉传闻贞娘克父母克沈家的事。说完让屋里努努嘴,小声对沈毅说,“弟妹在屋里呢,她心里不痛快,你一会好生劝劝。” 沈毅一听就火了,“简直是胡说八道!无稽之谈!” 沈峰把茶杯重重的搁在桌上,发出好大一声响声。沉着脸说,“先不说这个,我问问你,你可是答应了章夫子要娶他家大姐儿?还是做平妻?” 廖氏吓了一跳,怎么又闹出要娶平妻的事来了,平妻可是和正妻没什么分别啊!赶紧看向沈毅,“小叔,你大哥说的可是真的?” 沈毅气不打一处来,“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章怀春了?” 沈峰气急败坏的说,“你还敢说没有!今天都有人来道喜了!” 廖氏一看两兄弟这架势怕真闹起来,忙劝着沈峰,“你别气,小叔要娶那章怀春怎么会瞒着我们,再说今天下午我才见了章家母女,她们可提都没提这事。” 沈峰顺了口气,才无奈的对廖氏说,“今日一去铺子,外头就多了许多探头探脑嘀嘀咕咕的人。我让伙计出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外头都传弟妹克父母克沈家。四弟嫌弃她,要娶章家大姐儿,说两人两情相悦已久,怕委屈了那书香门第的姑娘,所以还不是纳回来做妾,而是娶回来当平妻!” 廖氏听了已经惊讶的合不拢嘴了,这是哪跟哪啊?沈毅和章怀春两情相悦?!不说章怀春那像她母亲一般一脸刻薄的相貌,就她今天看章怀春的言谈,哪有一点读书人女儿的样子!沈毅会看上这样的女子?廖氏突然有点哭笑不得。 沈峰瞪了沈毅一眼,“下午那会居然有媒婆去了铺子,问我们什么请她去提亲。还说这桩婚事是冯先生保媒,章夫子都同意了!你说,你说,”他手点着沈毅,对着廖氏说,“我能不生气吗?这么大的事也不说一声,铺子那么多人,真真闹的人好生没脸!” 沈毅气极骂道,“放屁!”他俊秀的脸涨的通红,这句放屁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可今天这事闹的也太离谱了,他想不生气都难! 廖氏也急忙拽着沈峰的衣服问,“媒婆都上门了?你不会应下来了吧?” 沈峰恼了廖氏一眼,“你真当我是那没轻没重的人?这种事能随便应下么,我专门在铺子等着他,跟他一起回来不就是要先问清楚吗?他今天可是跟着冯先生出去了,谁知道这事是个什么说法!” 沈毅气的在屋里团团转,“今天冯先生是叫了我们出去,章夫子和怀远也确实去了。可是...我这一肚子气还没处撒呢!我平日里敬重章夫子在我幼年时教导过我,哪知他竟如此对我!” “....贞娘好心做了小点让我路上分给他们,结果章夫子居然当众说贞娘是不祥之人,不愿碰她做的东西。我恼他口中无德,不愿与他多做争辩,谁知他还厉害起来,对着冯先生和我众多同窗说了贞娘许多....许多传言。” 沈毅义愤填膺的气道,“....最后还说了什么章怀春一心仰慕我的话,请冯先生做媒,愿意让女儿嫁我为妾!” 廖氏忙问,“你答应了?” 沈毅不耐的说,“嫂嫂什么话?莫说我不会负了贞娘的,单看章夫子如此作风,他的女儿我怎会看的上眼!” 沈峰廖氏放下心来。廖氏喃喃的说,“怎么这么巧?” 三人一下沉默了下来,是啊,冯先生邀约,章家母女来访,传言....娶妻....媒婆自请做媒...事情未免太过凑巧了吧? 沈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先去看看弟妹吧。一会出来准备吃饭。” 沈毅看了哥嫂一眼,做了个揖,“请哥哥嫂嫂不必在意坊间流言,沈毅绝不负贞娘。” 看着沈毅进了屋里,廖氏把手搭在沈峰的肩膀上,“相公,我怎么总觉得事情不对劲?” 沈峰冷笑一声,“原以为读书人为人光明磊落,原来也是那种阴险小人,章家打的好算盘!” 廖氏心里却有些介怀,“相公,你说这传言是不是真的?四弟妹难道....真的是不祥之人?” 沈峰没有回答她,只让她去准备晚饭。廖氏没等到回答,回头又仔细想了想,再看着贞娘时眼神就有了些变化。 贞娘在房里哭了个昏天黑地,耀哥儿醒来后见不到她也哭。沈毅在自己房里扑了个空,去了耀哥儿房里才看见一大一小正哭的稀里哗啦的。 沈毅心疼的把两个人都抱在怀里,指腹抹了贞娘红肿的双眼,“怎么哭成这样?” 贞娘撇过头去,不让他碰。怀里的耀哥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沈毅抱过耀哥儿,轻轻哄着,又对别过脸不看他的贞娘说,“你不要听那些闲话,我是不会在意的。” 贞娘抽抽搭搭,哭的好不可怜,“外人闲话关我什么事,旁人爱说就让他说去。你要是因为那些闲话,也觉得我是个不祥的人要休了我,你就休了好了!” 沈毅刚忍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你说的什么话!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哪是说休就休的?你当婚姻是儿戏么,还是在你眼里,我沈毅就是个负心薄情的人?” 贞娘转过脸,恼怒的说,“那章怀春欺我都欺到家里来了,刚刚你们说话我都听见了,大哥说你还要娶她当平妻!你要么休了我,否则我死也不会让她进这个家门!” 沈毅汗颜,敢情这别扭的丫头听见了,不过肯定是听了一半误会了才会说出休了她这种话来。无奈的仰天长叹一声,只得耐着性子温温柔柔给自家正闹着别扭的小娘子如此这般的解释一番,还再三保证绝对不娶章怀春。 贞娘脸还是垮着的,“哼,不娶章怀春,日后还有无数个章怀春,你总是会嫌我,会娶别人,你....你不如休了我罢!” 此刻沈毅只觉得焦头烂额,章夫子当他面损贞娘又求亲,他不顾众人议论纷纷,当场愤然离去。回家后听了哥嫂一番话生了大气,这会贞娘闹着别扭,耀哥儿又哭的他头疼。 这一切,都让他觉得太凑巧了。偏偏冯先生邀他们的时候章家母女来告诉廖氏贞娘坊间的传言,同一时间沈家米铺又去了媒婆,还说冯先生保媒。不用多想,肯定和章家有关。 对章家沈毅一直能避就避,章家的心思他不是不明白。再说因着章夫子和章怀远的关系,他不是不了解章怀春,不过一个势利刻薄的女子还老自诩书香门第,自己是大家闺秀。他不仅不喜欢,还极为讨厌这样的女子。偏偏章家一心想把章怀春嫁给他,每次见他都要有意无意的提起这事。本以为他娶了贞娘这事就慢慢淡了,没想到竟然闹成这样。 第一次,沈毅觉得章家人人面目如此可憎! 好不容易把贞娘姐弟哄好了,沈毅长出了一口气。贞娘总算不再钻牛角尖,说出休妻那种让他无比愤怒的话来。两人闹的晚饭也没吃成,廖氏贴心的把饭放在灶房温着,贞娘端了饭,小夫妻在自己屋里吃的倒也自在。 贞娘一边喂着耀哥儿一边问沈毅,“相公,冯先生真的没有说要给你保媒吗?” 沈毅嘴里嚼着,仔细回想了下,有些恼怒的说,“不知道章夫子跟冯先生说什么了,冯先生确实私下问过我要不要娶章怀春。” 眼看贞娘脸色就沉了下去,赶紧又补了句,“我和冯先生说的明明白白,此生心里只有我妻贞娘,绝无他人。” 贞娘听了心里就有些高兴,脸色也好了起来。给沈毅也夹了一筷子菜,“如果这冯先生就要做着讨人嫌的事,非要给你保媒呢?” 冯先生是名儒又是沈毅的恩师,要是他硬要插一杠子,沈毅就是推脱也会有许多难处。 沈毅摇摇头,很坚定的说,“不会的。冯先生这人学识渊博,见识极广,而且性格温和,一言九鼎。他答应我说不管此事,就不会插手了。而且....冯先生今天恼了章夫子,只怕也不会帮他。” 能不恼么?冯先生最重读书人的风骨,章夫子既是读书人,又为人师表。今天不仅像个无知妇人一般搬弄口舌,捕风捉影。还不顾礼仪廉耻当场对学生逼婚,就算是爱女心切,也实在是有失斯文。最后闹的不欢而散,落了冯先生的脸面,冯先生不恼他才怪。 贞娘这才放下心来。只要冯先生不插手这种事便好。 两人随意吃了点,贞娘哄了耀哥儿睡觉。待晚上两人躺在床上的时候,贞娘侧了身,轻轻跟沈毅说话,“相公,我不喜欢章怀春。” 沈毅闭着眼,“我知道,我也不喜欢她。你放心罢。” “相公,我....我也不喜欢以后的章怀春。”轻轻柔柔地嗓音带着点试探,带着点撒娇。 沈毅也侧过身看着贞娘,看着贞娘的眼眸亮亮的,轻笑了声道,“我知道,我也不喜欢,你放心罢。” “相公,今天我...我..我不是故意跟你闹的。”羞涩的开口,还好烛火都灭了,照不见红彤彤的脸蛋。 沈毅伸手把贞娘环在自己的臂弯里,声音清亮,带着高兴,“我知道,你放心罢。” 春天暖暖的,屋里也飘着暖暖的气息,伴着两人轻轻浅浅节奏一致的呼吸起起伏伏。 另一间屋里,廖氏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到沈峰开口,“你做什么呢?” 廖氏想了又想,试探的问了问沈峰,“相公,你说四弟妹....会不会真的是...嗯?” 沈峰不耐的翻了个身,“别听别人瞎说,一天神神叨叨的,章家的话能信吗?” 章家的话是不可信,但是这种事谁说的准啊?廖氏心里腹诽。 过了会又担忧的问,“相公,你说我这么久在没怀上,不会真是她克的吧?”说不定她就是来克沈家的,不仅克了三弟妹还克的她没孩子... 沈峰半撑起身子,脸色微温,“我说你有完没完?她的八字是你拿去合的吧,旺夫旺子还旺家的命吧,这都是你亲自去看的,还说这有的没的做什么。” 廖氏嘟着嘴,她不也是今天被章家母女给气着了嘛....翻了沈峰一眼,嗔怪了一句,“我这不是担心么?”烛火下,廖氏红唇欲滴,连翻白眼这个动作在沈峰眼里都变得极有挑逗的意味。 沈峰扑了上去,“我看你是太有精力了,哎....别动....让我摸摸....” 廖氏哎呦了一声,就顺势软软的迎向了沈峰。迷糊前还不忘想着,老天保佑她要是这次能怀上孩子,就一定信了贞娘旺家旺子的命。什么章家,什么传言,让他们滚蛋! 14、章家的如意算盘 第二天桃花就气冲冲的上门了。她也不等人来迎她,直接冲进沈家,找到贞娘劈头盖脸就问,“沈毅人呢!” 贞娘看着气势汹汹的桃花,直接傻眼了,忙拉着桃花的胳膊,“桃花姐,你怎么来啦,相公在书房读书呢。” “哼,读书,他还有心情读书!”桃花冷笑一声,甩开贞娘的手,一路奔向书房。她来过沈家好几次了,是对沈毅贞娘住的地方可熟的很。 啪一脚踹开了书房的门,冲进去指着沈毅的鼻子就是一顿冷嘲热讽,“沈秀才可真用功啊,读了这么多书可读出一个颜如玉了?哎呦,我可忘了,沈秀才可是心系章怀春呢,就算颜如玉站在沈秀才面前,只怕沈秀才也不肯多看一眼吧。” 饶是沈毅的好修养,先是被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看已经寿终正寝的门就被一个女人指着鼻子含沙射影的骂了一通也有了火气。对着桃花口气也冷了,“什么心系章怀春,你不要乱说。你来干嘛,有事说事,没事就请吧!” 桃花来的时候贞娘正被耀哥儿缠着玩游戏,一看桃花气势汹汹的样子赶紧把耀哥儿给廖氏帮忙照顾。廖氏也乐得不去掺和,抱了耀哥儿去一边玩。贞娘匆匆忙忙就去了书房。 一进书房就看见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个比一个火气大,两边看了下,决定还是先安抚火爆的桃花比较好。 桃花却不领情,冷冷的扫了贞娘一眼,“别的女人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还护着他?还是等他娶了新欢你再哭呢?给我站一边去!” 贞娘倒觉得没什么,桃花一向就是这个性子。见谁不爽就吼谁。沈毅不乐意了,自家小娘子自己都舍不得说重话,桃花凭什么吼她?就算是为了她好也不行! 沈毅把贞娘拉到自己身后,冷冷的问桃花,“这可是在沈家,你要是再不说你是来干嘛的,就算你是贞娘的姐姐,我也要请你出去了!” 桃花冷笑,“算你还知道我是贞娘的姐姐!我问你沈毅,你是不是打算娶章怀春那个不要脸的小蹄子?”心里还是比较满意沈毅护着贞娘的举动。 果然是为了这个事!贞娘和沈毅无语对望了一下,又都对桃花随意的言辞皱皱眉。 沈毅感慨了下,还是自家娘子好啊,贤良淑德,温柔贞静...... 贞娘拉过桃花,给她把昨天发生的事全部讲了一遍,桃花皱着眉听完才说,“还好我今天说先过来问问清楚,我爹和我娘可是气坏了,我二哥昨晚就闹着要打人,还是我脾气好些。” 沈毅贞娘同时望着那扇已经成为尸体的大门汗颜,这也叫好脾气? 沈毅哼了一声,“你这脾气还真好!” 桃花不以为意的说,“没一来先给你两巴掌就是我脾气好了,还好来的是我,要是我二哥,哼哼。”二哥顺安对贞娘那点心思瞒得过她?这沈毅又不是不知道,二哥那傻小子跑去跟沈毅示威放话的时候她就站在门后听着呢。 沈毅脸沉了下来,他听懂桃花的威胁。顺安来了又怎么样?谁占便宜谁吃亏还说不定呢,以为秀才就是文弱书生?打架这种事,从小到大他可没输过。只是后来不屑跟人打了而已。 桃花大刺刺的找了个凳子坐,对着沈毅说,“这么说,全都是章家人搞的鬼?你真心对那尖脸猴腮的女人没兴趣?不会娶她做什么平妻,也不会纳她做小?” 沈毅气急无奈的说,“你要让我说多少遍啊!不会!” 桃花耸耸肩,“我知道你不会,要不一来就先打你巴掌了。就是心里不放心再确定一下呗。” 沈毅气的偏过头去不再理她。贞娘尴尬的笑笑,桃花是为了她好,可是看着这个情形,怎么感觉怎么别扭。 桃花又凉凉的接了一句,“长成那副模样你要是还能看上,那就真是白瞎了你的....眼了。”满意的看着沈毅变绿的脸才正了神色,“今天一早又传了许多话出来,刚好可以跟你们......” 桃花话还没说完,廖氏就进来说沈峰回来了,让他们都去正房。 三人随着廖氏去了正房,铮哥儿领着耀哥儿在屋里玩积木。沈峰已经坐在正房等着他们了。 沈峰一开口和桃花的话一模一样,“今天一早又传了许多话出来。” 众人脸都沉了下去,沈毅问道,“大哥又听到了什么?” 沈峰接过廖氏递的茶,才说,“还能是什么,不过比昨天更离谱了些呗。”看了看廖氏,又看了看贞娘,问她俩,“昨天章家母女是被你们赶出去的?” 贞娘脸色一白,站起来有些不安的说,“是我撵出去的,不干大嫂的事。”沈毅插嘴道,“赶出去就赶出去了,怎么,他们有多了什么话来?” 沈峰点点头,示意贞娘,“弟妹坐吧。这章家母女也真是....呵呵...现在外面都传,章家要嫁女儿过来做平妻,章家是知书达理的人家,虽然是平妻,但是弟妹先进的门。两母女昨日就是来见主母的,结果弟妹把她们赶了出去。就到处说弟妹善妒,不容人。”其实原话比这个难听多了,沈峰这番话已经相当委婉了。 廖氏纳闷的说,“她们到底想怎么样?小叔又不会娶她,再这么传下去,弟妹的名声固然会受损,那章怀春以后也难嫁人了啊.....” 桃花咯咯笑起来,“大嫂子这话可就错了。章家的算盘可打的好着呢,流言都传成这样,沈四哥要是不娶章怀春,就是我家贞娘善妒。再说了....他们肯定还会编了更多的流言继续传,直到沈四哥娶了她章怀春为止。” 说完桃花站了起来,笑咪咪的说,“我去瞧瞧去,这话都是谁在传。这么个能言善道的人儿,我桃花怎能不见识见识呢?”说完又朝沈毅眨眨眼,“沈家四哥,有空了也来我家坐坐呗,我二哥可想你的紧呢。” 说完福了福,出了沈家。 沈毅没空理会桃花的挑衅,和沈峰对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说去书房商量事。 确实不能再任由流言这么传下去了。 之后那几天沈毅开始常常出门,沈峰每天还是如常去米铺。越来越多的人借着买米的机会旁敲侧击的问沈毅娶平妻的事,沈峰都不置可否。 小小的秀水镇一天比一天热闹,大家本来没什么娱乐,现在出了这么件这么具有爆炸性的事情,大家茶余饭后都在谈。流言也愈演愈烈,什么样的话儿都有。 “听说了吗?沈秀才和沈家小娘子因为娶平妻的事吵架,秀才发了脾气,小娘子被关在屋里不让出门啦......”好吧,天气越来越热,沈毅确实说过不让贞娘出门的话,是怕她热着。 “.....我听说啊,章家都在置办嫁妆啦。不过看着可没沈家小娘子当时的嫁妆好,这嫁过去虽说是做平妻,可嫁妆上都先低人一头....” “......何家就一个闺女,光那个铺子就值不少钱呢。章家能比吗?章夫子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教书匠,家里春夏秋冬四个姐儿呢,哪能像人家那么大方....” “.....这沈秀才喜欢章家姐儿啊,有啥办法....女人啊,不就是那个命....小娘子命也苦,这才嫁过去几天啊....刚成亲不是挺好的么....” “.....谁叫小娘子命不好,那么硬,克了娘家克婆家.....” 章怀春在家里听着外面的流言,高兴的要命。哼,何贞娘不过是个下贱的商人之女,敢跟她比?流言都传成这样,爹爹再和沈毅好好说说,沈毅最是个尊师重道的人,到时候怎么会不娶了她?嫁过去做了平妻,那个贱人就靠边站去!她满心欢喜的想着,似乎已经能预见沈毅娶她过门时的样子了。 章怀远此时正在房里和父母激烈的争吵,“爹娘,你们这么做太过分了!明之是不会娶怀春的,你们这样败坏明之娘子的名声,又说什么平妻的话....哎!你们太糊涂了!” 章夫子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我会再请冯先生去说项,我与冯先生皆是沈毅的恩师,我们的话他不会不听。” 章母也点头,“是啊,怀远,你也不想想。这嫁他沈毅做平妻的话都传出去了,你妹妹的名节可都豁出去了,怀春底下可还有怀夏她们呢!要是他沈毅不娶,你几个妹妹以后可都不好嫁人了!怀远,你若是真心帮你妹子,就去再和沈毅说说,做妾也行,不过得做贵妾。我们可是读书人家,不能太委屈了。” 章怀远心里犹豫了一下,章母再接再厉的劝他,“怀远,哪个男人不愿意三妻四妾?再说你妹子一心就在沈毅身上,说了多少人家都不愿意。沈毅现在是个秀才,明年要是考中了举人,你妹子嫁过去,明年可就是现成的举人娘子了啊!” 章怀远更犹豫了,“可是....可是明之从未对怀春有过什么心思。再说...再说就算他考中举人,举人娘子也轮不到怀春啊。” 章母笑的一脸得意,“那个何氏可是个不祥之人,娘再加把劲,让这话传的再厉害点。这再好的男人也不愿身边有个不祥的女人克他一辈子吧!到时候休了何氏,怀春不就是正经举人娘子?再说这何氏进门一直没有孩子,更是犯了七出!想休掉她还不容易?” 章夫子在一旁捋着胡子深以为然的点头,他早看好沈毅这孩子,日后绝对有大出息。 章怀远动心了,娘说的对,男人不在乎三妻四妾。他底下有四个妹妹,大妹怀春嫁好了,剩下的也就不操心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沈毅和冯先生关系极好,要是有了这层亲戚关系,冯先生也能看在沈毅面上帮着他指点一番,说不定明年的举人老爷就是他章怀远。 15、霸气的桃花 流言传的沸沸扬扬,沈家,尤其是沈毅没有任何反应,每天只是去冯先生处请冯先生指导功课,当然两个人还说了些什么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又这么过了些日子,因为沈家的不回应,流言又变了番样子。 “.....他婶子,你听说了吗?沈秀才根本不喜欢章家姐儿,是章家姐儿硬赖上去的....”说话的妇人声音很大,还要装作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真的啊?说的也是啊,要真像他们说的沈秀才和章家大姐儿要死要活的在一起,怎么沈家还没动静呢....” “.....说沈家小娘子命硬,我看人家嫁到沈家之后沈家也没出什么事啊....” “......你还别说,我瞧着啊那沈家自从娶了小娘子进门,沈家米铺的生意可是越来越好了.....没见这段时间买米的人那么多....” 桃花把这些传言说给沈毅贞娘听的时候笑的直合不拢嘴,沈家米铺生意能不好吗?这么多人都眼巴巴的花着钱去瞧热闹。 桃花笑完了,眼儿斜斜的瞧着沈毅,“沈四哥,我这边可是差不多了。你是不是也该出手了...嗯?” 沈毅笑着点头,“这是自然。这次多谢桃花妹子了。” 贞娘一头雾水的看着两个人,“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沈毅温柔的对着她说,“章家母女欺负你,我们便帮你欺负回去!”想耍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来逼他,呵呵,让他们来试试! 贞娘不再说什么,她不是观音菩萨,满肚子的慈悲心肠。章家这般污蔑她,就该得到教训!既然沈毅和桃花为她出头,她乐得看结果。 章家现在也着急了,没想到沈家和沈毅都没动静。不管是沈家的谁出来说句话,他们都能让沈毅不得不娶了章怀春,结果沈家一直没动静,最近不知道从哪又传了些话,一下让流言的风向都变了。 章怀春气的把屋里能砸的杯子都砸了,她只比沈毅小一岁,今年都十八了,再不嫁就真是老姑娘了。沈毅长的好,家里也是镇上数的上的人家,又有功名在身。以前沈毅没娶妻的时候,她让爹爹去问,沈毅虽然拒绝了,但是她总觉得那是沈毅没发现她的好。 何家的贱人,居然让沈毅那么好的男子去冲喜!她都替沈毅丢人。若是沈毅当初娶的是她,她定会比何氏那个贱人更温柔更体贴的对待沈毅!她又怨自己命不好,怎么早年和沈毅定下婚约的不是她呢?想到这忍不住在心里狠狠的埋怨已经过世的沈家两老,她恶狠狠的骂着,“两个老东西!算你们死的早,要是还活着,等我嫁过去非整死你们!” 章怀远一进门就听见妹妹嘀嘀咕咕的骂人,忍不住皱着眉头,“你这副样子,别说明之,街上随便一个男人也看不上!” 章怀春使劲瞪了章怀远一眼,自顾自的一坐,“大哥,你到底有没有去找沈毅说啊?真没用,问个话都婆婆妈妈。”说着不屑的看了自家大哥一眼,“还看不上我,哼~你要不是我亲哥哥,你以为我愿意在这听你废话?考个秀才还得给考官送那么多礼,没一点用!” 章怀远被捏了痛脚,脸色一变,冷笑了声,“就会自己家里横,活该嫁不出去!” 章怀春一下跳起来,顺手摸了个东西作势就要砸过去,“你再说!” 章怀远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才说,“我这几天没见到沈毅,他好像老躲着我似的。明天我去他家找他吧,娘让我跟你说,她明天再带你去沈家。” 章怀春嘴一撇,“去沈家干嘛?看那个小贱人?我可没兴趣。” 章怀远凉凉的说,“是见他家大娘子。沈毅的大嫂!你要是没兴趣可以不去。” 大娘子当然要见,她可是要跟自己未来的大嫂搞好关系呢。章怀春得意的笑起来。 第二天章夫子带着章怀远,章母带着章怀春在去沈家的路上遇到了沈毅和贞娘。刚好又在闹街上,周围人一看有好戏啊,都装作不经意的在旁边竖起耳朵听起来。 沈毅笑意满满的见了礼,“章夫子有礼,章夫人有礼。”贞娘跟着沈毅后面福了一下算做一个礼,她对章家人一点好感都没有,当下连口都懒得开。 当着众人面,章夫子和章夫人微微点头,章夫子脸上满是笑容,态度亲热到虚伪,“明之这是准备做什么去啊?” 沈毅微笑着牵起贞娘的手,“小生正准备带内子去医馆。“ 章怀春不怀好意的笑,“怎么,小娘子哪里不舒服?莫不是心头堵的慌?” 周围的人了解的笑笑,沈家小娘子最近日子确实不怎么好过啊。 沈毅轻轻开口,笑的一脸幸福,“前些日子内子身体不大利索,小生以为.....”沈毅有意的把眼光瞟向了贞娘的腹部,周围人的眼光也刷刷瞟向贞娘的腹部,“.....又不敢肯定,所以还是觉得该带内子去瞧瞧。” 贞娘不习惯这么多人盯着她的肚子瞧,下意识就伸手掩住腹部,脸红红的,她根本就没有..... 沈毅暧昧的话语和贞娘无意识的东西让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了,原来小娘子是怀孕了才不出门的啊,哪是被禁足的啊。那谁谁谁还说人家是不下蛋的母鸡,这不是胡说嘛。 章怀春强忍着愤怒,小贱人居然怀孕了!勉强的笑笑,对贞娘说,“原来.....妹妹先恭喜姐姐了。”她故意把姐姐两字咬的很重。 一阵爽利的笑声传来,“哎呦呦,章怀春啊章怀春,你也不看看你那张老脸,都是个十八岁的老姑娘了还好意思自称妹妹?你自己不嫌恶心妹妹我听着可受不了呢!”桃花笑着,嘴巴可一点没留余地。 章怀春的脸唰的白了,她最恨别人说她年纪大,老姑娘。“哼,刘桃花你少插嘴。我们两家以后可是一家人,我叫她声姐姐怎么了?” 还不等桃花说话,沈毅面露疑惑的问着贞娘,“娘子,怎么怀远兄的妹妹也是你妹妹吗?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认下的妹妹?”说着不着痕迹的把贞娘往后藏了藏。 桃花扑哧一笑,顺着沈毅的话说,“沈四哥,哪是认下的妹子,人家是想嫁给你,才眼巴巴的上赶着喊我妹妹当姐姐呢!” 之前的流言蜚语说到底也只是传言而已,两家都没有承认。现在章家的心事被□□裸的曝光在大庭广众之下,章母脸色当时就变了,“你可别胡说,坏了我女儿名声。”转头她又一想,这可不正是个大好的机会么! 当下章母摆出了一副痛心的样子对着沈毅说,“沈秀才,我女儿的名节今天可是毁在这了,这话都被人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了,你若是不表个态,我家怀春可就没了活路了啊。”说完赶紧给章怀春使了个眼色。 章怀春心中大喜,接到了母亲的眼色,忙作势抹着眼泪,嘴里还叫着,“是啊...我可不要活了...” 章夫子和章怀远眼中一亮,章夫子对着沈毅就差老泪纵横了,“明之啊,怀春可是我的女儿啊....” 章怀远也跟着应和,“是啊,明之。前些日子传言传的那么厉害,我妹妹的名声已经毁了,如今....哎,念在她对你一片心意,不如...你就娶了她如何?” 沈毅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茫然又惊恐的样子,“哎哎...你们这是什么话?我和内子不过是在街上偶遇你们,怎么就变成逼婚了呢?不成不成,你们不要逼我,我还得带着我家娘子去医馆呢。”说着又做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对章怀远说,“怀远啊,咱们都是读书人,读书人要讲道理的,桃花姑娘和你们有什么过节我可不清楚,你们可别殃及池鱼,我对我娘子真心天地可鉴!” 又对着章夫子和章母作了一个揖,一脸正色的对着他们说,“章夫子,当日冯先生邀你我前去踏青。我娘子好心做了小点供大家品尝,你不领情便罢,还口出恶言,造谣我娘子是不祥之人。当日你都未曾顾念何氏是我娘子,今日因桃花姑娘一句玩笑话便让我顾念你女儿,实在是.....恕沈某心胸不够宽大,难以从命。” 周围一片哗然,他们在这说了会子话围着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这会听沈毅这么一说,都觉得不可思议,原来..... “哦....原来造谣的人是你的,章夫子。呵...还是读书人呢,还是先生呢,没一点口德,像个长舌妇一样。”桃花冷笑着指责章夫子。 章夫子脸涨的通红,恼羞成怒,指着沈毅,“你...你...我是你的先生,你竟然这般污蔑我,你...你就是不想娶我女儿罢了....” “哎呦呦,奇的怪了。是我说你女儿想嫁给沈四哥,怎么?说不得?沈四哥这么好个人,镇上哪家姑娘不想嫁他。我说的对不对啊...”桃花往周围一问,周围一些有女儿的人家都善意的笑出来,确实,沈秀才是镇上难得的良配,没娶妻的时候哪家有女儿都想把女儿嫁给他。 桃花继续说,“怎么着?一句话就想把你女儿推给沈四哥啊,你们章家人还真是有意思啊。章夫子在外面污我妹子名声,你们母女俩跑沈家去污我妹子耳朵,这做爹爹的让沈四哥给了没脸,娘和女儿让我妹子拿杯子砸了出来,怎么?还不长记性?” 周围更热闹了,原来一切都是章家搞的鬼啊!当下就有一个汉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我说前些日子怎么都在传沈小娘子,话还那么难听,原来都是你们一家人搞的鬼!还读书人!我呸!连我们这大字不识一个的人都不如!” “是啊是啊,说沈小娘子不祥。我看是他们坏了心肠!” “事谁在说我弟妹是不祥之人啊?”沈峰带着廖氏穿过人群,周围都是一片打招呼的声音。更有好事者把刚刚的对话都重复了一遍。 廖氏看了沈峰一眼,沈峰点点头。廖氏这才走上前去亲亲热热的搀了贞娘的胳膊,有些无奈的说,“我说小叔和弟妹怎么去个医馆还这么久,在家等着着急就眼巴巴的跟着相公寻来了。这一来就听有人说我弟妹不祥。” 环视了周围一眼,廖氏的语气变得有些愤怒,“说这话的人就该烂了舌头!小叔娶亲的时候是我亲自去白云山上求菩萨算的八字,我弟妹这八字啊,旺夫旺子还旺家呢!菩萨说我弟妹幼时受苦,嫁人后福气滚滚来,偶尔有小人来犯,也有贵人挡灾。我弟妹自从嫁到我们家来不知道给我帮了多少忙!我家这生意也越来越好了!弟妹又是个柔弱性子,还有人要这么糟践她!那些嚼舌根的人死了都要下拔舌地狱!”说完还有意无意往章家那边瞟了瞟。 章家四个人的脸由红转白,怎么会这样?看着周围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的人越来越多。章怀春羞愤至极,“不是的!是....是沈毅!他答应了我爹爹....” 桃花掩着嘴笑出声来,浓浓的讽刺意味透了出来,“是不是沈四哥答应了你爹爹要娶你做平妻啊?” 当着这么多人面,一定要逼着沈毅承认!章怀春狠狠的想,“不错!而且还有冯先生....” “是不是冯先生还答应保媒啊?”桃花依旧笑嘻嘻的接下去。 章怀春眼睛一瞪,“对!就是这样!沈毅,你难道连你恩师的话都不听了吗?你今日一定要给我个交代!” “老夫何曾说过要给明之保媒?章小姐这话好生奇怪。”冯先生说着话也站了进来,他是个其貌不扬的老头,看着有股子威严之气。个子不高,穿了身简单的粗布长衫。 周围的人一阵退让,对冯先生极为恭谨的打着招呼,冯先生一一点头致意,眼睛却盯着章怀春。 章怀春被当中戳穿谎言,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章怀远和章夫子在看到冯先生的时候就已经脸红耳赤,面有愧色。章怀远几步到冯先生面前作揖行礼,“学生章怀远,见过先生。” 冯先生冷哼一声,“章秀才一直心心念念希望老夫指点你,不过老夫年事已高,不愿再收学生,多日以来一直没有机会告之秀才,今日得见,祝秀才日后寻得良师。”说完也不去看章怀远发白的面色。直直走向沈毅跟前与沈家两对夫妻说起话来。 桃花还不忘挪揄章怀春,“章怀春,你想要个什么交代,不如说出来,我们帮你做主啊!今个儿大伙都在。前些日子闹的沸沸扬扬的,不如今天摊开了说。” 章怀春看了看沈毅,费了那么多心思不就是为了让沈毅娶她,都闹到这份上了,豁出去了!“沈毅,我哪点比不上你身后的这个贱人....” “啪!”桃花一个耳光扇了上去,章怀春的脸顿时红了一片。桃花恶狠狠的看着她,“章怀春,我见过有脸不要的,没见过你这压根就没脸的!” 章怀春彻底被桃花狠戾的气势给镇住了,半晌只知道捂着脸怔怔的看着桃花。 桃花身材高挑,打章怀春完全不费力气。她冷冷的笑了一声,“你想要交代是吧!姐姐我给你交代!” “啪!”又是一巴掌扇在章怀春的脸上。“章怀春,你嫁不出去就嫁不出,还妄想赖上沈四哥!到处散播谣言,说我妹子不祥!说我妹子克父母克沈家!欺负我妹子欺负到她家里去了!章怀春,你当我桃花什么人!容得你这么欺负我妹子!瞧瞧你这副模样,尖嘴猴腮一脸刻薄!怪不得十八岁都嫁不出去!”说完冷冷的扫了闹着要过来的章家人一眼。 见了章怀春挨打,章夫子想冲上去却被桃花冷冷的眼神又逼得退了回去,他懦弱的低着头,心里默念着,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不与这街头泼妇计较..... 章母想扑上去,却被两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妇人给挡住了。周围的人可是都看明白了,沈家小娘子这些日子没少受气,这是人家再给小娘子出气呢! 章怀春这才反应过来,刚要还手,桃花冷冷看着她,没等她胳膊伸过来,一只手已经捏住了她手腕,又一巴掌已经打了下去。 “啪!”又是一声,章怀春已经彻底被打傻了。桃花冷笑着退后一步,“章怀春,记得这三巴掌,记得谁才是贱人!” 桃花只顾着防备章怀春,没有注意身后一直盯着她紧紧捏着拳头的章怀远。这时她后退了一步,离章怀远已经很近了。 章怀远眼中的狠厉之色越来越盛,看着桃花靠近,捏起拳头就想狠狠的打下去。 一只修长的手捏住他的手腕,挡住了他的拳头,“读书人怎么能对一个姑娘动手呢?”来人嗓音低沉,缓缓的吐出这几个字。 沈毅惊喜的看着来人。 “三哥!” 16、沈三哥红鸾星动 来人正是沈晖,他挡在桃花身前,往常总是有些暗沉的眸子此刻正紧紧的盯着章怀远。仍然是一副温温吞吞的语调,却透着严厉,“章怀远你的书都念到哪去了?!” 章怀远嘴唇蠕动的了几下,终究什么也没说。颓败的放下拳头,对着畏畏缩缩的章夫子说,“爹,走吧。回家去。” 章母一声尖叫,哆哆嗦嗦的看着女儿两边肿的老高的脸。桃花是下了狠手打的,用了十足十的力道。章怀春此时脸已经肿的像猪头了,两边的五指山分外明显。 章母看着有些呆滞的女儿,再看着颓然的章怀远和猥琐的章夫子,心里直恨的牙痒痒,却又没有办法,对方人多势众,光这个心狠手辣的桃花她就惹不起,怨毒的看了贞娘一眼,贞娘被这一眼看的心里发毛,又往后缩了缩。 沈毅感觉到了立马环住贞娘,安抚的轻拍了拍她的背。桃花毫无差点被人打的意识,冲着章母扬了扬手,“还瞪?” 章母瑟缩了一下,扶起女儿。在众人的嗤笑声中灰溜溜的跟着章家父子走了。 沈晖这才看见章怀春肿成猪头样的脸,皱着眉对桃花说,“姑娘下手太重了。”看那亮晶晶的脸蛋,回去不养个几个月是没法见人了。 桃花没好气的回,“你管我?姑娘我乐意!” 贞娘尴尬的扯扯桃花的袖子,小声提醒,“桃花姐,刚刚是三哥帮了你。” 桃花哼了一声,斜斜的看了沈晖一眼,“我又没求着他帮我。”刚刚沈晖站在她面前替她挡下那一拳的时候,她心跳的都快蹦出来了,她从小打架打惯了,挨一拳不打紧,沈晖这弱书生突然冒出来,害她紧张的心砰砰直跳,真怕那拳头砸死这个怪里怪气的书生。 臭沈晖!弱书生!这是个真没意思的人,还想给他道谢呢,他倒好,张口就说她下手重了,她还嫌打少了呢!早知道章怀远那个混蛋敢对她动手,她就再扇章怀春几巴掌!桃花愤愤的想。 看着气氛不对,沈毅赶紧拉着沈晖的袖子扯开话题,“三哥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沈晖收回一直放在桃花身上的眼光,对沈毅从善如流,“书院放了大假,我就回来了,回家再细说吧。” 众人一看热闹没有了,也都散了。沈三哥回来了,沈毅也就没再带贞娘去医馆了。反正去医馆也只是个幌子,和章家的‘偶遇’才是目的。冯先生也与众人告辞。沈家一行热热闹闹的回家,桃花偷偷瞥了沈晖一眼,刚好对上沈晖转过头看她的眸子,桃花脸一红,凶巴巴的瞪了一眼回去。当下也和沈家众人告别,逃似的回自己家去了。弄的贞娘好一阵奇怪,怎么桃花姐的脸突然那么红呢? 桃花一战成名,从此荣升秀水镇第一虎姑娘。名头甚至传到了周围的镇子,一时间只听好多母亲对着自家调皮不听话的孩子说,“你再闹就把你送到刘家去让桃花打你耳光!”孩子当时就不哭了。十里八乡的好人家再没有敢上刘家提亲的。愁的刘妈妈天天看着桃花唉声叹气。 镇上的学堂辞了章夫子,因为镇上的人们都觉得章夫子德行有亏,怕把自家孩子教坏了。章家在镇上的生活日益艰难起来,过了两个月索性搬去了外地。 很久很久以后据外出回来的人说,章夫子穷困潦倒,章怀远给一户人家做账房先生,章怀春嫁了一小户人家,倒也不愁吃喝,只是婆婆极为厉害,动辄就要立规矩。家里还有几个难缠的小姑,日子过的也不怎么顺心。至于章母,听说从秀水镇搬走没多久人就没了..... 闹腾几个月的事情也算告一段落了,众人议论了一段时间也就慢慢淡下去了。期间还发生了一件小事,就是刘家老二顺安去了湖州,听说是要去学做生意。 且说回了沈家后,沈家几兄弟分别落座,廖氏和贞娘给三兄弟上了茶后就各自回房看两个孩子。 沈峰看见沈晖也是高兴的,却又奇怪,“这还不是放假的时候,怎么你们书院还放假了?是不是出什么事?” 沈晖面色有些沉重,捧着茶杯,过了会才轻声说,“我听了消息,那位的病似乎重了,怕是....我找了个由头避回家来。” 沈毅和沈峰对看了一眼,脸上都凝重起来。沈峰是个商人,若是朝廷有了什么事,他能从物价上分辨出来,此时他有些奇怪,“最近物价并没有飞涨,尤其是米价,还是去年的价格收的。” 沈毅也点点头,“是啊,冯先生刚从京城回来,也不曾听他提起过。三哥,你听到的消息是不是误传啊?” 沈晖摇摇头,轻声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上月去看了一位朋友的时候,听他说他夜观星象,那位的命星黯淡,紫气渐消。天下易主,只怕祸事不远,劝我早做打算。” 沈峰只觉得匪夷所思,摇摇头无奈的说,“三弟你以前并不信这些,怎么现在居然.....罢了罢了,人回来也好,省的在外面还天天惦记你。” 沈毅倒不怎么在意这些事,他只关心一点,“三哥你这次回来多久?” 沈晖想了下,“多则三五月,少则一个月吧。” 沈毅脑筋一转,贼兮兮的问沈晖,“三哥,你寻了个什么由头回家啊?” 只见沈晖的脸唰的红了,“婚事。”只有红白事才可以请长假,他也没办法啊。 “哈哈哈哈.....”沈毅大笑出声,“三哥,你朋友有没有说你最近红鸾星动啊?”沈晖红着一张脸,怎么没说,不过他没怎么在意就是了。 沈峰也高兴,三弟终于开窍了。“好好,你看上哪家姑娘就说给你嫂嫂!我们马上去提亲。” 沈毅直接抱拳朝沈晖作礼,“小弟先恭喜三哥了。不知道哪家女子这么有福,可以成为我三嫂呢?”突然想起了桃花,沈毅恍然大悟,“红鸾星动就是说三哥最近会遇桃花了?桃花,桃花.....哈哈,好一个桃花!” 沈晖被这几个桃花弄的浑身都不自在,明明知道沈毅是故意说桃花,还是忍不住想起桃花的脸,当下坐不住了赶紧起身,“天色不早了,大哥和四弟也去休息吧。” 沈峰脸却沉下来,喝住沈毅,“别取笑你三哥。那刘家的桃花怎么配得上你三哥呢!以后莫要胡说,早些回去休息,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那么泼辣的女娃,沈峰想想都觉得不靠谱。 沈毅喜滋滋的回了房里,贞娘正等着他呢。他一把抱住贞娘,“娘子,今天给你出气了,开心不?” 贞娘娇俏的一笑,“多谢相公,我那会可是怕的紧。桃花姐姐真厉害!” 沈毅眼睛一亮,他才不管大哥那套说辞呢,他总觉得三哥对桃花,有点那么个意思。“娘子,你觉得我三哥人怎么样?” 贞娘柔柔一笑,“你问这个做什么?三哥人很好啊。” 沈毅眼睛更亮了,“要是桃花和我三哥....你觉得.....恩?”贞娘扑哧一声笑出来,“桃花姐?和三哥?你想什么呢!” 沈毅正了脸色,把沈晖刚刚说的话全说了一遍。又给贞娘分析了一下,“三哥一向性子冷漠,今天居然出手帮了桃花。而且你也瞧见了,桃花走的时候脸都是红的。说不定他俩还有那么个意思。” 贞娘听完还是笑着摇头,“桃花姐脾气古怪,不知道打走了多少媒人。高的嫌高,矮的嫌矮,我都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想嫁个什么样的人。要说三哥也是好的,只是三哥话不多,桃花姐那张嘴可不饶人。他心里又念念不忘过世的三嫂。别的不说,就是三哥心里有人这桩,桃花姐都不会愿意。” 沈毅听了也是,三哥不忘亡妻谁不知道?当下就没了再谈这事的兴趣,收拾了一下两口子就睡了。 沈毅和廖氏也说沈晖的事,廖氏一口就答应下来会给沈晖相个好姑娘。 身为当事人的沈晖正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想着死去的孙氏的脸,一会又想着桃花的脸。想着想着,满脑子就只有桃花了,第一次见她时她迷路,看她紧张无措的样子自己好心指路她不但不领情还尖牙利嘴的刺他。第二次见她时她在打人,看她快被人打时自己想也不想就冲上去阻止,她不但不感谢还依旧是一副浑身刺的样子。 想着想着他笑起来,不像他死气沉沉,没有一丝活力。她总是极有精神,会毫无顾忌的大笑,会当街打人,那么没规矩的虎姑娘,要是温柔起来,会是什么样子?沈晖心里热切起来,有某种渴望在他心里呐喊。 或许那人说的对,他真的红鸾星动了。 17、虎姑娘终于出嫁啦 自从沈晖准备娶妻的意思透露出来,沈晖的亲事就成了沈家头等大事。廖氏身为长嫂,非常自觉的担负起挑选未来弟妹的重任,当然也不忘把这个好消息散布出去,镇子上的人还没从沈毅的平妻事件中平复过来,又被这个消息冲击了一把。 沈晖要娶妻的消息一传开,马上就成了秀水镇头等大事。有女儿的人家忙把家里不管适龄的,不适龄的闺女全收拾打扮了一番,就等着沈晖看上哪个给哪个,最好全都看上,一股脑全嫁到沈家去!已经嫁了的捶胸顿足直恨自己怎么嫁的这么早,恨不得钻到娘胎里再生一回,白白错失了这么好的机会!没女儿的也不含糊,发动家里所有的亲戚,没亲女儿可以认干女儿啊! 其实不怪秀水镇的女人疯狂,沈晖什么条件,说出来吓死人。要功名?有,堂堂举人老爷!要长相?有,沈家几兄弟出了名的俊秀,沈晖比起沈峰少了分世故,比起沈毅又多了分沉稳。要家世?沈家虽然不是大户,但是成了举人娘子,还怕短了吃喝? 上没有公婆,下没有子女。有妯娌?沈晖独自在外教书,妯娌之间只要不过分,反正不在一起住,有妯娌怎么了?是鳏夫?沈晖才二十一岁,亡妻没有留下一子半女,鳏夫又怎么了?心念亡妻?这更是沈晖长情的作证啊! 这么多好处摆在那里,让秀水镇的女人们怎么不心动?之前沈晖一直态度坚决,不愿娶妻。现在终于松了口,镇上的媒婆一个个摩拳擦掌等着说媒,姑娘们天天妖娆万分的装作从沈家门前走过,就想和沈晖来个偶遇什么的,最好能够一见钟情,从此就是沈家三娘子了! 这次不光布庄老板成天笑呵呵的数银子,胭脂铺的老板也成天笑呵呵的数银子,两个老板偶尔视线相遇还不忘会心一笑,沈家的男人真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啊!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人都那么热切的想嫁沈晖。 “百无一用是书生,那种怪里怪气的男人有什么好?那群女人眼睛都瞎了吗?”桃花狠狠的咬了一口手里的点心。她本来不想来沈家送月银的,偏偏大哥没空,二哥又去湖州,平安在上学,爹要看铺子,娘要照顾挺个大肚子的大嫂。看来看去,就她最闲,一出家门就听见到处都在讨论沈晖的婚事,她气就不打一处来。 贞娘时不时的看看在炕上自己玩的耀哥儿,无奈的对着桃花摇摇头,“三哥是书生,可也不是没用的人,再说三哥哪里怪里怪气了?” 桃花吃完手里的桃花糕,气呼呼的又拿一块咬了一口,“你说说,那书生哪里好?” 贞娘好笑的看着她,“你先说说,街上的人都说三哥哪里好?” 桃花噼里啪啦把听到的话讲了一遍,“.....老婆死了就什么都不要了?书生不是要考试的吗?不去考试还当什么书生,这叫长情?都眼瞎了吗!”桃花愤愤不平的念叨,这种男人也有人要? 贞娘这下子有些奇怪了,仔细盯着桃花瞧了会,桃花被瞧的满脸不自在,忍不住念叨了一句,“你老盯着我看作什么?” 贞娘若有所思的说,“桃花姐你好像很关注三哥啊?”贞娘想起了那天晚上沈毅说的话,说不定他俩还有那么个意思...... 桃花涨红了脸要反驳,贞娘又接着问,“你是不是对三哥.....” 桃花连连摆手,急急的解释,“没有没有,我可不喜欢他!” “桃花,娘子可没说你喜欢我三哥啊?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哈哈!”沈毅笑的很开心,他就说桃花对三哥有意思吧。 随着沈毅进来的还有沈晖,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睛很亮,直直的看向桃花,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东西。 贞娘忙起身招呼,“相公,三伯,你们回来了。”桃花被沈毅这么一笑,正窘的说不出话来,被沈晖这么一看,顿时又羞又恼。冲着沈毅冷哼了一声,昂着头走了。 沈毅回头对沈晖眨眨眼,“秀水镇第一虎姑娘,三哥,你可要想好了啊?” 沈晖看着桃花吃过的点心,上前拿了一块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顿时就有淡淡的桃花香气化在口中。“这桃花糕,不错。” 贞娘不由得佩服的看着自家相公,原来他一早就看出来这俩有意思嘛! 桃花回到刘家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只觉得脸上烫的不得了。过了会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自己打人的那天他看见了,他会不会嫌她野蛮?自己书也念的不多,他那么有学问,会不会嫌她粗俗?自己从来有没有给过他好脸,他会不会一点都不喜欢自己?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他们根本没有说过几句话,他又怎么会喜欢她? 桃花第一次恼了自己,怎么不像贞娘那样温温柔柔的,怎么就这么任性呢?越想越乱,越想越烦,到最后晚饭也没吃,一个人钻在屋子里郁闷。 吃过晚饭,廖氏兴冲冲的拿出一叠纸递到沈晖面前,沈晖一看脸就僵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厚厚的一沓纸,再看到一脸兴奋的廖氏身上,口气僵硬,一字一个字的问,“大嫂,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吗?” 廖氏兴奋的比划着,“画像啊!他们听说你要娶妻了,都请我去见他们的女儿啊,侄女的,我嫌麻烦,就让他们都送了画像过来。三叔,”廖氏非常激动的说,“这可是咱们镇上的头一回这么娶媳妇啊!三叔,你看看,这是这是张家的三闺女,看着挺眉清目秀的吧。怎么?不喜欢?来,再看看这个,这个不错啊......” 沈晖整个人已经石化了,沈毅和贞娘对视一眼,想笑又不敢笑。廖氏还在念叨着,沈峰再也忍不住了,“好了!这像个什么样子!还不快收起来,三弟要看的时候自然会去看。” 廖氏被打断也丝毫没有不高兴,边收着画像边笑着说,“三叔可以慢慢看,要是这些都看不上,我那还有。” 还有?! 沈晖扶额长叹,忙站起来冲着廖氏行了一礼,“有劳大嫂费心了!我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 所有人的精神都瞬间被这句话吸引住了,沈峰激动的问,“是谁?是谁?是哪家姑娘?明天就让你嫂嫂请媒人去提亲。”三弟终于有自己中意的姑娘了,这下就好了,他再不会消沉下去了!自己这个做哥哥的,也终于能了一桩心事了,总算把几个弟弟的终身大事全部解决了,也算对得起过世的爹娘了! 沈晖郑重的说,“刘家,刘桃花。” 沈峰皱着眉,廖氏不可置信的望着沈晖,“三叔,你说的不是那个刘桃花吧?” 沈晖无奈的又说了一遍,“大嫂,就是那个刘家,那个刘桃花。号称镇上第一虎姑娘的刘桃花。” 廖氏无语了,刘桃花.....好吧,要说她人是不坏,就是.....就是.....太凶了吧!和这样的姑娘做妯娌......廖氏冷汗下来了,桃花那天打人的时候她可看的明明白白。 沈峰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三弟,你会不会搞错了?你说的是那个凶的不得了的刘桃花?” 贞娘在旁边内疚的不得了,要不是为了她,桃花不会打人,也不会被人叫做虎姑娘了。 沈晖再次点头,再次重复了一遍,“就是那个凶的不得了,会打人,嫁不出去的刘桃花。” 这次,轮到沈家大哥和沈家大娘子彻底石化了。 沈晖坚持要娶刘桃花,沈峰夫妇也没有办法,沈毅和贞娘又在旁边一直劝着好话。罢了罢了,刘桃花就刘桃花吧,只要沈晖喜欢,他们也无所谓了。再说这个刘桃花可是沈晖自己看中的,要是错过了,说不定以沈晖的性子就真准备打一辈子光棍了。 廖氏请了媒人去刘家提亲,这可高兴坏了刘妈妈,女儿终于有人要了!而且这次桃花也没把媒婆打出去,刘妈妈都欢喜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都是熟人,也不用相看了,直接下了聘,过了礼。沈晖和桃花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得知沈晖要娶刘桃花,秀水镇彻底轰动了!这叫什么?暴殄天物啊!一时之间,街上原来那些想嫁给沈晖的姑娘们也不花枝招展了,全都揉着帕子抹着眼泪。刘桃花真是好命啊! 不知道谁传出沈晖娶桃花的原因居然是她打章怀春的时候被沈晖看见,沈晖觉得此女子身强体健,绝不会出现难产等问题,当下拍板,就是这个姑娘啦!惹的镇上的女人们又是一阵捶胸顿足,那天打章怀春的怎么不是她们呢? 过两个月,沈晖骑着高头大马去迎娶桃花的时候,镇上的女人们瞅着马背上丰神俊朗的沈晖,咬碎了一口银牙,哭花了一脸粉妆。众人在心里叹息,可惜啊可惜! 随后看着桃花钻进花轿后,随着一声‘起轿!’,众人又在心里欢喜,虎姑娘终于嫁出去啦 18、贞娘及笄(修) 沈晖成亲后在家又待了一个月,书院就来了书信催促他回去。终是推脱不过,带着新婚的妻子桃花去了湖州。 廖氏也在之后爆出了好消息,她怀孕了! 廖氏自从怀孕后,之前心里觉得贞娘命不好的想法就烟消云散了。她始终认为是那天晚上她对着菩萨许的愿菩萨听见了,所以她也要对菩萨信守诺言,只要她怀孕,就再不怀疑贞娘。 又过了几个月,刘家传来了好消息。刘家大嫂子彭氏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刘大柱给孙子取名叫刘明荣。全家稀罕的不得了。 沈刘两家连连不断的喜事让镇子上的人也啧啧惊叹,同时贞娘没有怀孕的事情也不胫而走,自家人知道真相倒是没有说什么,外面就有人感叹,这贞娘旺了别人家的孩子,自己的孩子缘到底还是弱了些。 一转眼又到了过年的时候,老二沈安从株洲来了信,说张氏怀孕了,孩子刚上身反应大。张家老太太死活不让他们回来,只能托人带了年礼,顺便歉意的表示今年不能回来过年,还连连保证,等张氏出了月子,一定回来。 沈峰就去了信,让他们安心,只是今年不回来过年而已,年后回来也是一样。又叮嘱要好好照顾张氏,一定要平安生子。 廖氏肚子大了不方便,年前的准备工作几乎都是贞娘一个人在做。沈毅心疼的不得了,就和沈峰商量,去人牙子处买了个丫鬟回来伺候,丫鬟名字也喜庆,叫喜丫。廖氏见了人后又给改了个名叫喜儿,她觉得老叫喜丫喜丫的,说不定就给她带了个丫头。叫喜儿喜儿,就能给她带个儿子。喜儿也听话,做事勤快,手脚利索。帮了贞娘不少忙。 左等右等也等不到老三沈晖,眼看着过年的日子就快到了的时候才接到老三从湖州发来的信。大意也是有事不能回来,就在湖州过年。让家里人不要担心。 老二一家没回来,老三一家没回来。这个年过的滋味到底差了许多。 不过贞娘还是蛮高兴的,因为今年她生辰的时候沈毅送了她一只玉簪,样式简单,玉质柔和,她喜欢的不得了。 过了年,沈毅开始计划着带贞娘去湖州。沈峰当然是反对的了。 “八月份就要考乡试了,不好好准备,还想着去玩?”沈峰皱着眉,一口回绝了沈毅的要求。 沈毅无奈的解释,“大哥,不是出去玩。是想去三哥那一趟,松仁书院可是大书院,趁着还有时间,去那边再学习一下。再说湖州和省府在一个方向,从湖州过去两三天就到了。” 沈峰犹豫了一下,“那也不用非得带着弟妹去啊,从镇上去湖州,最快也得一个月的路程。一路颠簸,带着个妇道人家多不方便。” “大哥,这一路上总得有个人照顾我吧。”其实沈毅就是单独和贞娘待着,大嫂廖氏怀孕后贞娘又要照顾两个孩子,又要主持家里的事情,实在是太忙了。虽然有喜儿帮忙,但是很多时候贞娘都不得不亲力亲为。沈毅现在想和贞娘好好坐下来说说话都难。 两兄弟对于去湖州的事还有商量出个结果,朝廷就出了事。 皇帝驾崩,取消民间一切活动,科举也暂停举办,举国丧。 这下哪也不用去了,错过了这次乡试,等到新帝登基,再开科举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皇帝驾崩对于秀水镇这个偏远的小镇子影响不是很大,只是不能穿喜庆颜色的衣服,不能再搞灯节龙舟之类的活动,服丧三个月而已。皇帝死了自会有太子即位,新皇帝一上台,肯定要出一系列安抚民生的举措。所以大家也不担心,每天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新帝很快就即位了,改年号为永平。原来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永平帝,下旨减免赋税一年,普天同庆。 这天沈峰愁眉不展的从米铺回来,吃饭的时候也是一副食不下咽的模样。贞娘给两个孩子分别舀了些鸡蛋羹放碗里,看了看沈峰,伸手在桌子底下戳了沈毅一把,示意沈毅问问。廖氏的肚子已经越来越大了,两个孩子已经都是贞娘在照顾,喜儿专门服侍廖氏。 沈毅接到暗示,咽下嘴里的菜,奇怪的问,“怎么了?大哥,是不是铺子出什么事了?” 沈峰索性放下碗筷,看着碗里的米,“要说皇帝已经下旨免了赋税一年,米价应该降下来才是,最近的米价却是越来越高,已经比往年高出两成了,我亲自找了些米农来问,都说最近收米的人多,开的价也高。那几个米农因为是咱家的老主顾,才只把价提了两成。。” 沈毅沉思了一下,问沈峰,“大哥,那到咱们铺子买米的人多不多?” 沈峰长长叹了口气,“我就是在愁这个,最近买米的人突然多了起来,要的米也多。虽说价钱能卖起来,但是我总觉得不对劲,莫不是有人在存粮吧?” 两兄弟都沉默了,存粮不是小事。一般殷实点的家庭都会存些粮备着,以备不时只需。但是今年是个丰年,粮食产量丰富,根本不需要存粮。 “你们别多想了,或许是人家买新米,清旧米呢。来来,继续吃饭。”廖氏捧着个大肚子,招呼着他们吃饭。 沈峰和沈毅当下也没有再讨论,或许真是他们多心了吧。 过些天买米的风潮渐渐淡了下来,不过沈峰留了个心眼,在家里的地窖里存了二十石粮食。 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沈峰第二个儿子诞生了。沈峰乐的合不拢嘴,取名沈嘉钦。铮哥儿也在一旁看着弟弟直笑,他终于有自己的亲弟弟了。耀哥儿也拍着巴掌乐,他今年也三岁了,沈毅不用考试,闲下来的时候就多了起来,平日里教他不少,偶尔还会教几句诗词让他背。 廖氏产后身体恢复的很快,出了月子家里的事又全交到她的手里,贞娘也终于能稍稍松口气了。 家里多了个孩子,几个月的时间过的也快。贞娘的及笄礼也即将到了。笄礼,是女孩子的成人礼,俗称“上头”、“上头礼”。本来是要在未嫁之前举行,由母亲担任主人。但是贞娘情况特殊,出嫁以后才及笄,婆家又没有婆母。廖氏就请了镇长的母亲周老太太为主人,来主持笄礼。 周老太太来时还带了自己的儿媳镇长夫人周夫人来做正宾,廖氏自告奋勇做了赞者。又请了刘妈妈等三位相熟交好的长辈做执事。 行礼的当天邀请很多亲朋好友来观礼。 周老太太作为主人,热情的招呼着来的客人。贞娘沐浴更衣后,就安坐在东房等候,过了一会就听见乐声响起。 周老太太待大家坐定后,红光满面的站在正中,“今天,沈家何氏行成人笄礼,感谢大家前来观礼!何氏无高堂,老身作为秀水镇镇长的母亲,既是镇上所有人的母亲,今日能为主人,老身感觉甚是荣耀。老身宣布,何氏成人笄礼正式开始!请沈家何氏来拜见各位亲朋好友!”老太太中气十足,声音洪亮,众人都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廖氏作为赞者先走了出来,在水盆里沾了沾水,洗了手后站到了西面。贞娘这才缓缓出来,身穿水红色的衣衫,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走到中间面向南方,对着众人行了一礼,然后向西款款跪在席上。廖氏走上去拿出一把崭新的梳子,轻轻为她梳着长发,之后把梳子放在席子的南边。 正宾是周夫人,她在东边洗了手,拭干以后对自家婆婆周老太太行了个礼。贞娘转向东边,刘妈妈奉上罗帕和发笄,周夫人走到她面前,高声吟颂祝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又跪下为贞娘梳头加笄,然后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廖氏上前为贞娘象征性的扶正笄,笑盈盈的退后站到一边。 贞娘起身,周夫人笑着祝福了她一番。廖氏从一位执事手上取了之前就备好的素衣襦裙,陪着贞娘一同回东房,帮她换了衣裳。 贞娘换了那件素衣襦裙,出来之后对沈家何家双方父母的牌位跪下行礼,第一拜,感谢父母养育之恩。 贞娘面向东正坐,周夫人同刚才一样洗手拭干,接过一位执事递上来的发钗,走到贞娘面前,再次高声吟颂祝辞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廖氏上前为贞娘去掉笄,周夫人为她簪上发钗后退回原位。廖氏上前替她虚正发钗,周夫人再次祝贺。廖氏取了曲裾深衣,再次陪贞娘去了东房换衣。 贞娘换上曲裾深衣出来后对着周夫人跪下行礼,第二拜,对有德前辈的尊敬。 又重复了一边前面的动作,只是这次周夫人拿了一套钗冠来,走到贞娘面前,第三次高声吟颂祝辞:“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t无疆,受天之庆。”祝贺之后,廖氏陪贞娘回房换上了一身大袖长裙礼服。 贞娘第三次出来,对着天地跪下行礼,第三拜,是拜皇天后土。 执事们撤掉席子等物,换上酒席。周夫人带着贞娘入席,贞娘站到了西侧,面向南边。而周夫人面向西边,廖氏奉上酒,贞娘转向北边。周夫人接过酒,面向贞娘,念祝辞:“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贞娘盈盈拜下,接过酒,周夫人退回去。贞娘跪下把酒撒些在地上做祭酒,又象征性的抿了口,把酒杯放下。执事又递上饭,贞娘也象征性的吃了一口。转身拜向周夫人,周夫人回了一礼。 贞娘又向周老太太,廖氏,刘妈妈等三位执事分别行礼,几人均笑着点点头算回礼。然后面向周围观礼的人屈膝行礼。众人也纷纷致意祝贺。 之后就没有贞娘太多事了,开了酒席,亲朋好友都坐在一起吃吃喝喝。贞娘心里激动,不仅是因为她成人了,还因为廖氏等众人的帮忙。 她看向正在陪着镇长喝酒的沈毅,微微一笑。 19、白河村的新生活 年前沈安又来了信,说张氏已经生了,是个女儿,取名叫沈嘉钥。今年还是回不来,询问了钦哥儿的情况,又祝贺了贞娘及笄,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歉疚的话。 沈峰心里虽然不开心,但还是回了信去说家里一切都好,让他们安心过年。回头还是忍不住和沈毅念叨了几句,“你二哥这两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去年说回来没回来,今年又不回来。大过年的一家人都聚不到一起。” 沈毅笑笑安抚他,“二哥也许是有事吧,也许是张老太太舍不得孙女吧,家里不是还有我和贞娘吗?对了,三哥今年回不回来?” 他不提还好,他一提沈峰就是一肚子火,“也写了信,说不回来了!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在外面过年有什么好?哪比的上家里.....” 沈毅只能苦笑,他也不知道二哥三哥是怎么回事,连着两年都不回来。二哥还好,三哥直接连理由都没写,只说有事回来不来。 这个年过的比去年还要冷清,沈峰心里不痛快,廖氏又多了一个孩子要操心,大家凑在一起吃了年夜饭放了炮竹就各自休息了。 正月初一早上一起来,贞娘就发现下雪了,四处都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色,美不胜收。沈毅从背后拥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头,“你说我们也离开家好不好?” 贞娘放松了身体,软软的窝在他温暖的怀里,轻轻的问,“为什么要离开呢?大嫂一个人又要照顾钦哥儿又要照顾铮哥儿,忙不过来的。” 沈毅圈紧她,眉目有些郁郁,“大哥每天忙着米铺,二哥在株洲做着生意,三哥在书院做夫子。我却整天在家什么也做不了......皇上即位有一年了,也没个消息说什么时候开科举。我不想这么在家干等着,我想去白河村做夫子。至于大嫂,有喜儿呢。白河村离镇上不远,坐牛车一上午就到了,你爹留给耀哥儿的那三十亩地也在白河村,只是.....若是去了,日子可比现在苦些。”沈毅说着,眼带期盼的看着她。 贞娘微微一笑,望着沈毅,眼中柔和,“好,带上耀哥儿,你去哪我们就去哪。” 沈毅开心的笑了,他就知道她不会反对。 这个事情一说,沈峰倒没多大反应。科举的事又没谱,老让沈毅这么闲着也不是事。白河村不远,又是去做夫子,说是苦但是沈毅自己都愿意,他又何必拦着。 廖氏却有点不高兴,贞娘在家可是能帮着做事的,她一走自己又要照顾两个孩子又要主持家里的事,虽然有喜儿在,但是哪有贞娘好。 不过她也只敢私下和沈峰说,沈峰却不同意。说贞娘已经及笄了,沈毅也该有个孩子了。两夫妻一起去是好事。 这么说定了之后,沈毅先去白河村看一眼,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苦,毕竟是离镇子较近的村子,但是也不富裕,村民普遍都是农民,村长姓许。沈毅中午就在村长的家里吃了顿午饭。 白河村有一个学堂,之前是一个姓王的秀才在教娃娃们念书,修自家房子的时候从屋顶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没几天伤口引起高烧,死了。王秀才是个老秀才了,一辈子穷就算了,还清高的不得了,挑三拣四就蹉跎了婚事,可怜死了之后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还是村里出的钱给办了丧事。 没了夫子,娃娃们的课又不能不上,村长就去了镇上,打听了一番才找到沈毅,沈毅一听也心动了,当下就定了下来。 在村长那吃过了饭,沈毅去学堂转了一圈,一间还算宽敞明亮的房子,里头放了很多各式各样的桌子。村长讪讪的说,“村里的娃娃们上课,桌子都是他们大人做的,以前的夫子也没说做成什么样的,所以......” 沈毅笑呵呵的说,“没事,能用就好。” 村长暗暗松了口气,村里的人几乎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做娃娃们用的桌子哪讲究的了那么多。以前的夫子嫌难看,村里还有好些人不乐意,好不容易做的桌子还没用几年就当木头烧了,心疼着哩。 村里要来新夫子了,大家都围到学堂跟前看热闹,见沈毅年纪轻轻就是秀才,生的也俊俏,都悄悄打听沈毅的事。 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娃蹦出来,冲着沈毅大声问,“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夫子吗?” 沈毅刚和村长出来,见这男娃就笑眯眯的说,“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夫子了,我姓沈,你叫什么名字?” 这男娃愣了一下,脸有些红,还是大声的回答,“回夫子的话,我叫狗蛋。”沈毅点点头,这孩子还是比较有礼貌的,他冲着狗蛋微微一笑,“是个有礼貌的孩子。”一句话说的狗蛋小小的心里暖暖和和的,小孩子总是喜欢被老师夸奖。 村长暗暗点头,笑着问沈毅,“沈秀才,我带你去看看住的地方吧。” 沈毅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村长看着一群围观的人,咳了一声,一群红着脸的媳妇姑娘赶紧让开一条道。回头看着沈毅,“沈秀才,咱们走吧。” 沈毅点点头,目不斜视的跟着村长出去了。身后立刻跟着一群脚步声随着他移动,还伴着女人叽叽喳喳的小声讨论,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声笑声。 狗蛋手一勾,几个小孩子呼啦啦冒出来。狗蛋看着沈毅离去的方向,“咱们这个新夫子不错嘛。不像以前的王老夫子,总是拿鼻孔看人。” 一个挂着两条鼻涕的孩子使劲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的说,“是啊,他长的真好看。” 狗蛋一个爆栗打在他脑门上,疼的他一缩,狗蛋嫌弃的说,“你以为是个娘儿们啊,长的好看怎么了?” 几个孩子哄的一声笑出来了,把鼻涕虫笑的满脸通红。 村长指着一处小院子对着沈毅说,“沈秀才,这就是村里给先生准备的房子,您看看。” 沈毅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两间正房一间厨房,外面用篱笆围了一个小院子,院子里头栽了一棵梨树。离也学堂不远,走个十几步就能到村里的大路,很是方便。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房子。 村长指着院子里的一口大缸说,“咱们村边就是白河,挑水也方便。”他打量了一下沈毅,看着他略显精瘦的身材,好心的说,“秀才不用干这些粗活,你是来教娃娃们上课的。这水我们每家会轮流给你担,秀才的衣服被褥也可以交给村里这些娘儿们做,都没关系。” 沈毅一听忙摆手,笑着对村长说,“多谢乡亲们的好意,不用麻烦乡亲们了。我今日回去收拾准备一下,这个月底就带着内子过来。”现在是月中,到月底也没几天时间了。 村长好笑的看着一个个瞬间失望的姑娘,才对沈毅笑道,“原来秀才已经娶妻了啊。” 沈毅一笑,“咱们村里有何姓人家的三十亩地,便是小生妻弟的。” 村长“哦”了一声,“原来秀才的夫人是何家杂货铺何老爷的女儿啊,他家是在我们这有地,前两年才请我找的里正过的户,给了他儿子,秀才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了。” 两人又闲话了一番,沈毅就告辞离开,村长喊了个人,套了牛车亲自送沈毅到镇上。 沈毅回家后把情况说了一遍,沈峰听着还可以就再没说什么。他收米的时候偶尔也会去白河村,对白河村的情况早有一定的了解,现在又听住的什么都还行,就吩咐廖氏看看沈毅小两口缺什么,提前准备了。 贞娘收拾了三天才收拾完,看着一屋子堆放的东西开始清点,沈毅的衣服,她的衣服,耀哥儿的衣服,带了。被褥等床上用品,带了。沈毅的一大箱书,带了。还有廖氏担心新房冰锅冷灶,专门给他们准备的米面油和菜,都带了。 出发的这天廖氏要照顾孩子就只送到门口。沈峰叫了个伙计跟着一起帮着搬东西,贞娘抱着耀哥儿,沈毅扶着他们坐上了牛车,开始了白河村的新生活。 到了白河村,村长得了消息已经带人在村口等着了,村里不少人都认识沈峰,当下一个个打招呼。沈峰笑着拱拱手,“以后就有劳大家照顾我小弟和弟妹了。” 村长忙笑着说,“沈老板哪里的话,秀才愿意来我们这,我们高兴都来不及呢。” 说着招呼人一起帮忙搬东西,沈毅把贞娘拉到一边才去帮忙,耀哥儿兴奋的直嚷着要下地去玩。贞娘用手帕给耀哥儿擦了汗,拍了他屁股一下,“你给我安分点。” 耀哥儿扁着个嘴,乖乖任贞娘抱着,一会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扯着贞娘看,“姐姐,看,有鹅!看,还有鸡!......” 不管是在何家还是在沈家,都没有养动物,以前只有沈毅偶尔带耀哥儿出去玩的时候给他指过这些动物教他,现在能这么近的看,把耀哥儿兴奋的不得了。 村里的女人都好奇的跑来看秀才娘子长什么样,只见贞娘白腻的皮肤,鹅蛋型的脸蛋上因为热气泛着一抹桃花红,光是站在那,就自有一身柔婉亲和的气质。看完了个个垂头丧气,自叹不如。 忙了一下午才算勉强弄好,还需要再细细的收拾,不过众人这会累的够呛。贞娘本来打算自己做饭招待大家,但是村长拦住她,一心要请他们吃饭,盛情难却,只好跟着村长去了他家。贞娘就想着日后是一定要请一次的。 这顿饭吃的极有滋味,众人一是饿了,二是热闹。酒过三巡话就多了起来,村里人没那么多顾忌,饭桌上更是什么话都有,连贞娘坐的女眷桌上都有人讲些荤话。羞的贞娘一心只专注的喂着耀哥儿,一个人喊赵家的媳妇就打趣她。 “秀才娘子啊,准备什么时候和秀才要个娃呢?”赵家的是村里有名的大胆女人,喝了几杯酒就开起了贞娘的玩笑。 她这一起头,桌上的女的噼里啪啦都开始问起贞娘。 “秀才娘子,你们什么时候成的婚啊?” “我刚见这娃还以为是秀才家的呢,我还奇怪,秀才娘子看着年轻,怎么还有个这么大的娃!原来是秀才娘子的兄弟啊。” 贞娘都来不及答话,话题又被扯到了孩子身上,谁家孩子听话,谁家的媳妇想生儿子想疯了却得了一个闺女,...... 听的贞娘心里也有些痒痒了,她已经及笄了,是不是也该和沈毅圆房然后生个娃了?一想到会有个白白软软娇娇嫩嫩的娃娃喊着她娘,叫着沈毅爹,她的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激动。 送走了喝的醉醺醺的沈峰,吩咐伙计看好他。沈毅就带着贞娘耀哥儿回到了自己的新家。 院子里的水缸已经蓄满了水,贞娘烧了些开水,把耀哥儿哄睡之后,才伺候着累了一天,又喝了酒的沈毅睡下自己才躺下。 却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孩子的事。她翻了个身对着沈毅熟睡的面孔,心里纠结万分,该怎么和他说自己想和他圆房呢? 21、洗床单 贞娘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沈毅已经去学堂了,她半撑起身,只觉得身子酸软不已,下半身传来的不适感让她想起昨晚那羞人的事..... 搓搓烧红的小脸,把不该想的统统丢到脑后。她忍下身上阵阵陌生的不适,起身穿上衣服,一回头看床铺,却忍不住无奈的低吟出声。 怎么会这样? 成亲两年未曾圆房,她也早都忘记会有元帕这事了,这几天虽然满脑子都是要和沈毅圆房,却一直不曾想起要垫上元帕,结果.....结果..... 看着床单上晕染出的一片红色,她在心里低低祈祷,最好不要染到褥子上。可惜她的祈祷没有成功,掀开床单一看,褥子上也有暗色的红。 贞娘面红耳赤的把床单一把卷起来,拿了剪刀三两下就拆了褥子,只好全部洗了。 把卷成一团的床单褥面放在一个木盆里,贞娘很快梳洗了就去厨房做饭,今早她睡过头了,沈毅肯定没吃早饭就去学堂了,她很快的炒了两个小菜,和了面糊,摊了几个饼子。去耀哥儿屋里叫他起床。 耀哥儿现在被惯坏了,要是早上没人叫他,他就会赖床,一直赖到肚子饿了才会叫人。贞娘一把掀开他被子,看他四仰八叉的睡姿就忍不住笑,使劲亲了一口他的额头,拍拍他白白胖胖的小短腿,“起床了,小懒猪。” 沈毅不在家,她自然不会把饭放在外面吃,不理会耀哥儿跃跃欲试一副想在外面吃饭的样子,端了饭菜就进了自己房间。 耀哥儿现在已经能自己吃饭了,贞娘吃完给他擦擦吃的满嘴都是的油渍,笑着问他,“耀哥儿,一会跟姐姐去给姐夫送饭吧。” 耀哥儿一听就连连点头,“好。”说完就埋头继续吃饭,三口并作两口把碗里那点饼子啃完了,急吼吼的下地,“姐姐走,给姐夫送饭。” 贞娘无奈的笑着摇头,“先别急,等姐姐收拾了。” 拿碟子装了菜,又装了三个饼子,贞娘垮着装饭的小篮子,一手牵了耀哥儿,锁好门就去了学堂。 去学堂的路上遇到不少村民,她几乎都不认识,不过别人都认识她,她自从来到白河村还是第一次出门,一路上不少人都明着暗着打量她。 贞娘有些不自在的低着头,脚步也快了起来。老远就听见学堂传来的朗朗读书声和沈毅温和清亮的声音,她又羞了起来,昨晚他们刚刚..... 沈毅无意中从窗子见她牵着蹦蹦跳跳十分欢快的耀哥儿,手里垮着篮子过来,回头吩咐学生,“把这篇文章仔细诵读一遍,不懂的标出来,一会我来了再讲解。”说完出了学堂,看着贞娘嫣红的脸蛋,柔声问她,“你们怎么过来了?” 贞娘低着头,红着脸,递出手上的篮子。沈毅刚要接,耀哥儿就笑嘻嘻的说,“姐夫,姐姐带我来给你送饭。” 沈毅笑的更温柔了,贞娘脸也更红了,她轻声开口了,“今早我睡过了,你怕是没吃早饭就来学堂了,我....我就送来了。” 沈毅柔柔的嗯了一声,却没接过篮子,“学生还在上课呢,我这会不能吃,要不先放这,我一会找个时间吃。” 贞娘明显失望了一下,然后就是深深的内疚和心疼,要不是她起迟了.... “夫子,您先吃饭吧,我们等着您。” “哈哈.....” “嘻嘻,是啊,夫子先去吃饭吧。” “师娘好漂亮!” 学堂里的孩子都趴在窗子上,一个个笑的极为灿烂,笑嘻嘻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闹的沈毅和贞娘脸都红了。 沈毅忙摆正了脸色,咳了一声,风轻云淡的说了一句,“我一会要问问看,那篇文章讲了什么意思。” “哎呀,我还没看呢。” “哎哎,那个谁,这句什么意思啊。” “......” 孩子们一下老实了,贞娘掩嘴偷笑了一下,轻声对沈毅说,“你把饭放着吧,这天气好着,一会凉点也没事。” 沈毅眼里柔柔的全是笑意,嗯了一声接过篮子,用极轻的声音问贞娘,“你还好吧?” 贞娘僵了一下,几不可见的快速点点头,然后招呼耀哥儿和沈毅再见,匆忙带着耀哥儿回家了。 沈毅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远去,眼里是深深的满足。 贞娘回到家也没闲着,收拾了这些天换下来的衣服放在木盆里,把卷起来的床单和褥面塞到最下面,领着耀哥儿去溪边洗衣服。 白河村虽然叫白河村,但是只有一条小溪,这会溪边人还不是很多,贞娘放下木盆,蹲下来看着耀哥儿,很严肃的说,“姐姐要洗衣服,你只能在这周围玩,但是不准靠近水,姐姐要是找你的时候没看见你,你就等着挨打吧。” 耀哥儿用力点点头,就已经迫不及待想去玩了。贞娘又叮嘱几遍,才开始坐下洗衣服,抬头看了看耀哥儿,他正在一边哼哧哼哧的捡石子玩,贞娘这才放下心来,耀哥儿是个听话的孩子,答应不会跑远就不会跑远。 贞娘见这周围人还不多,先把床单和褥面洗了,找到那处染红的地方,贞娘又一阵恍惚,脑海中浮现出沈毅的模样..... 太羞人了,贞娘动作迅速的打上皂角,用力的搓洗起来。 使劲搓洗几遍,已经看不到有其他颜色了,贞娘抬头瞟了一眼,看耀哥儿还在玩石子,又低下头继续搓洗。 “这不是秀才娘子么,也来洗衣服啊。”一个爽利的声音响起,贞娘抬头一看,是那天一起吃饭的赵家的。 “是啊。”贞娘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赵家的也找了块地方坐下来,看着贞娘木盆里的衣服和手上的单子,羡慕的说,“秀才娘子家的衣裳真好,一看都是上好的布,哪像我们这庄户人家,只能用粗布。” 贞娘不好接话,笑了一下含含糊糊的应付,“还好吧。” 赵家的又羡慕的看几眼才开始搓洗自家的衣服,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贞娘说着家常,贞娘手下不停,一边应付着,一边注意着耀哥儿。 溪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众人都纷纷和贞娘打招呼,贞娘一一笑着回应,她并不是多话的人,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在听别人说话。 洗完衣服,贞娘看看日头,沈毅也快回家了。收拾了木盆,就着溪水给玩的一手泥巴的耀哥儿洗了脸和手。和众人道别,牵着耀哥儿回家了。 她一走,溪边的话题就全是她和沈毅了,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聊着,到最后都感叹,同是女人,这秀才娘子的命就是好,嫁给沈毅这么好的男人,日子也过得好。” 回到家,贞娘正在做饭呢,沈毅就回来了,先是抱着耀哥儿玩了好一会,才进屋和耀哥儿一起给贞娘帮忙做饭。不过耀哥儿是玩的开心,他是看着贞娘就开心。 晚上吃过饭,哄睡了耀哥儿,沈毅就不像以前一样光抱着贞娘睡了。 沈毅热乎乎的身子紧贴着贞娘,手自然的就摸过去,先摸摸白白嫩嫩的小包子,再揉捻小包子上的小红果,直揉的贞娘浑身发软。 “相公.....”贞娘嘤咛一声,娇娇软软的声音简直是在勾沈毅的魂儿。 想怎么做就要怎么做,沈毅一翻身覆上去,唇对着唇,小舌儿伸进去缠绕逗弄一翻。在用濡湿的舌在贞娘香软的身子上烙下一个个绽放的红梅。 贞娘娇喘着,在沈毅身下婉转承受。 沈毅软玉温香抱满怀,只觉得心里柔的能滴出水来。 红烛燃着,床儿有节奏的晃动着,好久之后才回复平静。 22、请村里人吃饭 很快就到了沈毅要沐休的日子了,贞娘就和沈毅商量着,“来的时候村里人帮了不少忙,不如等你沐休的时候请大家吃顿饭吧。” 沈毅沉吟了会,“请是要请的。只是村里人多,你一个人肯定忙不过。这样吧,咱们去请些村里的妇人们来帮忙,回头给些谢钱就是了。” 贞娘点点头,“好。” 既然决定了要请客,贞娘先去了村长家找村长媳妇许嫂子,许嫂子一听贞娘的来意马上答应下来,还说到时候做饭的媳妇子她来找。 沈毅也在下学了之后去各家通知了一下,村里平时除了红白喜事很难有某一户人家请全村人吃饭,当下也都极为高兴的答应了。 一大早许嫂子就带了四五个媳妇子过来,见过了沈毅贞娘后就利落的分配了活计,因为菜肉是贞娘提前都已经去买好了,许嫂子就直接安排了这些媳妇子,该择菜的择菜,该洗的洗,该切的切。 这些村妇都是有经验的人,三两下就又搭了个简易的灶台,利落的忙活起来。 许嫂子把贞娘悄悄拉到一边,“先生和你都是客气的人,既是要请村里人来吃饭,我也不好说让谁谁不来,有些人啊,你们搬家那天根本就没来帮忙,这会一说吃饭跑的又比谁都快。” 贞娘只是笑笑,“都是一个村里的,再说只是一顿饭罢了,嫂子不用在意。” 许嫂子看了贞娘一眼,忍不住笑出声,“你们愿意花银子请客,我还替你们省什么钱?只是一会人多忙起来了难免杂乱,趁着这会没外人,外面我替你招呼着,你把屋子收拾一下,该锁起来就锁起来。” 贞娘迟疑了一下,“不用吧,屋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许嫂子无奈的瞪了她一眼,“你们是从镇上来的,随便一件东西拿出来在这村里都是好的。人一多,就有些眼皮子浅的人会顺手捡些零落。你们搬来的时候可有不少人看着呢,那些没脸没皮的人你不防着点咋行?” “对了,你兄弟的屋子你也收拾了,你们养的精贵,给个娃娃用的东西都好,村里那些野猴子都被大人带的了,手脚太过利索了。”许嫂子又叮嘱了一遍。 贞娘点点头,虽然家里金银首饰,银票等等值钱的东西她早就收起来了,但是她还是听了许嫂子的话,把一些较为贵重的东西锁进了箱子。 到了下午的时候人们陆陆续续的来了,可能是沈毅提前说了,住的近的几户人家还搬了桌子板凳来,院子坐不下就坐到院子外面,沈毅招呼着男人们,贞娘招呼着女人,又要顾着耀哥儿,忙的不可开交。 许嫂子也没闲的,在灶台那忙的满头大汗,几个来帮忙的媳妇子也在炒着菜,做着饭。 赵家的和几个妇人坐了一桌,她看着贞娘忙前忙后的样子,又看着一桌子有鸡,有肉,有鱼的席面,一脸嫉妒的说,“先生家还真有钱。” 旁边一个媳妇叫杏子的嗤嗤笑了一声,“有钱也是人家的,你羡慕让你家汉子去挣呗。” 赵家的嘴一撇,狠狠的咬了一口鸡肉,“我自己也没钱,我家汉子也没钱,哪有人家那命。光沈先生和沈娘子身上随便一件衣裳的钱,都够我置几身了。” 旁边的都随着她的话看了看沈毅和贞娘,一时之间七嘴八舌的全讨论起衣服首饰之类的。 贞娘又要操心厨房,又要操心客人们吃没吃好,还要看着耀哥儿,实在是有些分身乏术。狗蛋看见了两口扒拉完饭,跑过去问她,“师娘,我带耀哥儿玩会儿行吗?” 贞娘看着这个孩子,他笑嘻嘻的,乌溜溜的眼睛里全是善意。贞娘笑着摸摸他的头,“可以啊,你是哥哥,你要看好他啊。” 狗蛋皱着眉,摸了下头顶,“我娘说男人的头不能随便给人摸的。”他俏皮的吐了下舌头,拉起一直拽着贞娘衣角的耀哥儿的手,问耀哥儿,“耀哥儿,你想不想跟我去玩?” 耀哥儿看了看贞娘,贞娘朝他鼓励的笑笑,“姐姐现在很忙,耀哥儿乖,跟着狗蛋哥哥玩儿好吗?要听狗蛋哥哥的话,不要跟小朋友惹祸,听见了吗?” 耀哥儿咧开嘴笑笑,“好!”响亮的答应了贞娘之后,回头问狗蛋,“哥哥我们去玩,我给你玩我的马马。” 狗蛋冲着贞娘嘿嘿一笑,“师娘放心,我会看着耀哥儿。”拉着耀哥儿边走边好奇的问他,“你的马马是什么?”贞娘看着两人跑出去的背影暗暗松口气,还好有狗蛋这个懂事的孩子帮忙。 “马马是长安哥哥给的,可漂亮了!我还有鸟鸟,还有车,还有剑。”耀哥儿得意的炫耀着他的宝贝。 狗蛋惊呼一声,“你还有剑啊,给我看看行不行?” 耀哥儿拉着狗蛋往自己房里走,“行!哥哥去我房里拿,姐姐都给我放在屋里了。” 赵家的跟桌上的女人们说笑了阵,突然感觉肚子有点疼,不好意思的跟桌上的人说,“我肚子疼啊,去趟茅厕,你们继续。” 她刚离桌,杏子就不耐烦的翻了一眼,“活该她疼!坐下来嘴就没闲着,不是逮着肉往死里吃,就是说沈娘子的闲话,人家好心请吃饭,她还那么多事。” “是啊,以前瞧她还不错,现在怎么成这样了.....” 杏子掩着嘴轻蔑了笑了声,“想过好日子,又没有那个命!” 几个女人又说了几句,话题就转到其他地方了。 女人们这边聊的热闹,男人们那边也说的火热。 喝到兴头上,村里的屠户神秘兮兮的开口了,“前几天我去收猪的时候可听见一件趣事,来,说给你们听听。” 一桌子男人都起哄,“说说,说说,啥好事?” “好事?是件风流事,哈哈哈。”屠户喝了口酒,笑的好不得意。 “风流事啊,快说,别藏着掖着,你平时去的地方多,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乐呵乐呵。”说话的人正是赵二虎。 屠户伸出筷子夹了一条肉丝,美滋滋的咽了下去,看着一桌子男人都等着他开口,心里虚荣的很。兴致高昂的说,“前几天我去东乡村收猪,刚好看见一个壮汉子在打自家媳妇,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怎么着?”男人们全凑上去问,屠户等了一会,直等到他们又催了才慢悠悠的开口。 “原来他媳妇呀,偷人!还偷的是村里的一个老地主,你们猜她家汉子是怎么发现的?”这次屠户不等人催,自发的揭晓了答案,“那地主送了他媳妇一盒胭脂,那胭脂是城里人才用的,贵着哩!你说咱们庄户汉子,谁买的起那个?有那钱不如多割点肉,多打点酒回来喝。” “哈哈哈,那她汉子没把她沉塘了?”一个男人笑哈哈的问。 屠户白了他一眼,“那不是白便宜那老东西了,她汉子拽着她,直接闹到地主家去,那地主怕出事,直接给了十两银子打发了!” “十两银子就让人家戴了绿帽子?”又一个男人喝了口酒,一脸的鄙夷的说。 “你当时瞧见那媳妇没?长的俊不俊?”问这个话的男人一脸猥琐的笑,不过他倒是问出了大家的心声,你一言我一语的都问人家媳妇的长相。 屠户瞧了一眼满场的女人,摇摇头,“那媳妇还行吧,要说俊,沈家娘子长的才叫俊。” 刚那个问沉塘的男人脸一沉,“那种不知廉耻的女人能和沈娘子比吗?下次莫再说这种话了。沈先生虽然年轻,可比王先生好多了,咱们做人得懂道理,人家教着咱们孩子,咱们可不能背后说人家沈先生家里人。我家狗蛋现在听他话比听我这个老子还管用。” 屠户瞧了瞧沈毅,对着狗蛋他爹问,“狗蛋他爹,你家狗蛋回家没说这沈先生教的好不好?我家小刀眼看着就满六岁了,我准备也送学里去,只是那小子太皮了,怕沈先生管不住。” 狗蛋他爹哈哈大笑,“你放心送!我家那皮猴子现在都不淘气了,回家还知道背书呢!” 屠户一听心就放下来了,“今年就送,今年就送!” 正说着,沈毅过来敬酒,大家笑呵呵的道了谢,喝了酒。屠户顺便说了送自家儿子去上学的事,沈毅答应下来,屠户就叫了自己儿子小刀来,见了先生,说过几天就送到学里去。 赵家的去了茅厕,从茅厕出来后看见贞娘房间,心念一动,瞧着四周没人,快步钻进屋里,看见屋里梳妆台上放着一个匣子,旁边放摆了一盒胭脂,把匣子拉开一看,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她啐了一口,嘀咕道,“还有钱呢?连点金银首饰都没有!” 猛地好像听见有人过来了,她吓了一跳,看见桌上的胭脂,一顺手摸了揣怀里,急匆匆的出了房间。 刚走几步,猛地撞到了正要和耀哥儿进屋玩木马的狗蛋,她吓了一跳,“哎呀”一声叫出来,一看见是狗蛋和耀哥儿,嫌弃的皱着眉说,“怎么走路都不看着点!” 狗蛋委屈的说,“是你撞到我的。” 赵家的眼一瞪,吓的耀哥儿瑟缩了一下,她哼了一声,就准备走。这时怀里却啪的一声掉出那个胭脂盒子,狗蛋顿时闻到一阵香气,好熟悉啊..... 赵家的快手快脚的捡起胭脂,脸上一阵心虚,瞪着耀哥儿和狗蛋,“看什么看?”说完逃似的走了。 狗蛋冲着她的背影吐着舌头,回头领着耀哥儿去他的屋子。 耀哥儿不停的回头张望着,那个是姐姐的香香盒......不过他很快就把这个事情抛在脑后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宾客,许嫂子带着那几个妇人帮他们收拾好了才走,走的时候沈毅和贞娘一人给了一吊钱和一方肉,喜的许嫂子和妇人们连连道谢。 累了一天,贞娘哄睡了耀哥儿,回房散了头发,梳头的时候却发现桌子上少了一盒胭脂,她拉开匣子看看了,又打开锁着的柜子,怎么不见了呢? 沈毅洗好了看见她翻来翻去的,就问她,“你在找什么?” “你给我买的那盒玉春堂的胭脂不见了。”贞娘继续找,平时就放在这,怎么不见了呢? 沈毅也找了会,但是实在累得不行,就拉着贞娘说,“算了,可能是放哪忘记了。回头我再给你买一盒。” 贞娘想想也是,可能是自己今天收拾东西给放哪了。也不想了,铺了床铺,两人睡下,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赵家的回到家里心里一直跳,怀里揣着的胭脂让她又害怕又兴奋,她又想马上拿出来试试,又怕被发现了,连躺在床上的时候也小心翼翼的把胭脂盒子放在她的枕头底下。 赵二虎喝的有点多,也没有发现自家媳妇的不对劲,一回家倒头就睡,不一会就发出阵阵的呼噜声。 23、一盒胭脂引发的纠纷 之后连着几天,赵家的都小心翼翼的探听着贞娘家的动静,没见贞娘和沈毅脸上有什么异样,也没有听见他们说丢什么东西,赵家的心就慢慢定下了,有钱人就是有钱人,或许人家根本就不在乎丢了一盒胭脂。 这天赵家的躲回家里,拿出那盒她心心念念了好几天的胭脂打开,淡雅纯正的香味,化一点在掌心,细腻光滑,她忍不住又嫉妒一把,用着这么好的东西,怪不得沈娘子的皮肤看起来那么好! 她摆好镜子,开开心心的开始涂抹胭脂。 赵二虎在地里忙的一头汗,一抬头不见了媳妇的身影,啐了一口,骂道,“这懒婆娘,去哪了?” 看着地里也差不多了,赵二虎收了工具,回到家就看见媳妇正对着镜子涂脂抹粉,一下就笑了,“涂的那么好看给谁看呢?” 赵家的正在欣赏着呢,猛地听见声音心里一跳,动作迅速的藏起胭脂盒,心虚的看了赵二虎一眼,有些结巴的问赵二虎,“你不是在地里么?怎么回来了?” 赵二虎本来只是随口问一句,结果媳妇一连串的动作和一脸心虚的表情让他一下子想歪了,他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藏的什么东西,拿出来!” 赵家的更加心虚了,下意识就把胭脂盒子往里藏了藏,“没有啊,哪有什么东西,你看错了。” 赵二虎越看越觉得自家媳妇有问题,瞧那脸上抹的.....他向前慢慢走了两步,语气沉了下来,“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 赵家的心里越来越害怕,再不敢躲藏,把那盒胭脂拿了出来。 赵二虎夺过来一看,原来是盒用了快一半的胭脂,他蹙着眉疑惑的问,“你哪来的胭脂?” “我.....我.....别人给送的。”赵家的心里又慌又急,怎么敢说这东西是偷来的! 赵二虎看了看手里的胭脂,又狐疑的看了眼一脸心虚的妻子。心里越想越不对,看这胭脂的样子已经用了些时日了,之前也没见过自家婆娘用过,而且光看这胭脂盒子就知道这胭脂比村里的女人们平时用的都好。 他心里猛地想起那天在沈家吃饭的时候屠户说的话来。 ......是件风流事.....壮汉子打自家媳妇.....偷人!.....偷老地主....送的胭脂.....胭脂.....偷人....偷人!偷人!偷人!...... 赵二虎满脑子已经塞满了偷人两个字眼,可是自家这媳妇能偷谁呢?村里的人都是几辈几代都在这里住,能买得起这种胭脂的人不多,难道是村长?还是狗蛋他爹?还是.....沈毅!? 村里人他都熟悉,只有沈毅才是刚来的,也只有沈毅才有这个家底买的起这么好的胭脂!赵二虎捏紧了手里的胭脂盒子,狠声问道,“谁送你的?” 赵家的何曾见过赵二虎这个样子,她在家里一向作威作福惯了,从来都是她吼着赵二虎,哪有赵二虎吼她的份。赵家的心里一下来了底气,人也镇定下来,不就是一盒胭脂么,犯得着生这么大气? 她不耐的看了赵二虎一眼,就要上去拿胭脂,“是沈家娘子送给我的。” 果然是沈家!赵二虎只觉得心里的火一点点的往上蹿,他虎目瞪圆,“沈家娘子送给你的?什么时候送的?” 赵家的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难道他知道了?但是很快又有打消了自己的念头,他怎么可能会知道自己偷了这盒胭脂,“就是那天去他们家吃饭的时候送的,你到底问完了没?烦不烦?” 赵二虎只觉得心里的那根弦彻底断了,这个贱人!到现在还骗他! 赵二虎狠狠的一巴掌打在她脸上,赵家的脸上顿时出现的三个红红的指印,她被打的踉跄了一下,头发也有发丝被打散,这一巴掌打傻了她,只愣愣的看着赵二虎。 赵二虎目呲俱裂,眼睛通红,“你这个贱人!沈家娘子怎么会送给你用了一半的胭脂!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偷人了!你跟沈毅到底是什么关系!” 赵家的呆滞了一下就反应了过来,她啊了一声哭嚎起来,“你这个杀千刀啊!我为你赵家做牛做马!为你赵二虎生儿育女!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啊!.......这东西就是她送的啊!我怎么会知道她送了我一个用过的!我才刚拿出来试的啊....”赵家的心里也急了,她没想到赵二虎想到这个上面去了,情急之下,只有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贞娘身上。 赵二虎心里也迟疑了一下,自己媳妇自己知道,你要说她嘴巴坏,爱说是非那是她,你要说她做出偷人这种事,赵二虎觉得她没那个胆子。 只是,这胭脂到底是谁给的? 赵家的干脆坐到地上开始嚎,眼泪鼻涕随手往衣袖上一抹,两手拍着大腿就喊开了,“赵二虎你个王八蛋啊!你说我偷人?我偷谁了我?啊....你倒是说啊.....” 赵二虎让她嚎的脑袋疼,脑子里一会闪过屠户那天说的话,一会闪过媳妇涂脂抹粉的样子,越想越气,直接一把拽着她的胳膊,拖着她往外走,“走!去沈家!我倒要问问,这胭脂到底怎么回事?” 赵家的心里一下子慌了,要是真的去了沈家,自己偷人家胭脂的事不就被揭发了?她着急起来,刚好赵二虎拖着她走到了院子口,她索性抱着院子上的篱笆门哭着闹着不撒手,“我不去!我不去!赵二虎,你就是不信我!我今天就死在这里,也不去丢人!” 白河村又不大,前后不过几十户人家,彼此住的都比较近。这会一些听见动静的人已经出来看了,周围交头接耳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赵家的一看有人来,索性就假装去用头撞门,赵二虎一把揪住她,气急败坏的看着周围的人,今天是把人丢到家了!他越想越不是滋味,更是一心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你别在这给我嚎!跟我去沈家问个清楚!只要沈家娘子承认胭脂是她送的,我就算你和那秀才没什么!” 赵二虎这话一说出来顿时让周围炸了锅,短短一句话,已经足够让周围的人产生无限的遐想了。 赵二虎不由分说,使着蛮力硬是把他媳妇给拖到沈毅家,赵家的一路又是骂又是嚎,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 沈毅一家子正在院子里吃晚饭,沈毅正耐心的教导耀哥儿用筷子,突然听见一阵呼天抢地的女人哭喊声,和男人气急败坏的责骂声。 赵二虎拖着媳妇到了沈家,却看见沈家一片其乐融融的样子。对着沈毅和贞娘平静的面孔,他突然有些语塞。 沈毅先笑了起来,起身打开院子门,“赵二哥怎么来了?”他的笑在看到披头散发哭嚎不止的赵家的时顿住,随后而来的贞娘也皱着眉把耀哥儿往后拽了拽。 赵二虎想着之前的事,火气又上来了,伸出手,露出一只攥在手心的胭脂盒子,不理沈毅,却是问着贞娘,“沈家娘子,这东西是你送给我家婆娘的?” 贞娘和沈毅对看了一眼,这不正是沈毅在玉春堂买给贞娘,后来又不见了的那盒胭脂?怎么听着赵二虎的口气又变成了她送人了? 赵家的心里咚咚的狂跳起来,今天这事麻烦了,如果贞娘不承认,赵二虎肯定要说她和沈毅私通。如果贞娘承认了.....可是贞娘怎么会承认?这胭脂是她偷的!可不是人家送的! 贞娘心里也奇怪着,不过她看见一身狼狈的赵家的正直勾勾的望着她,她想了下正准备开口,“这胭脂......” “这胭脂是沈秀才给我的!”赵家的尖锐的声音已经响起。 沈毅愣住了,贞娘愣住了,赵二虎也愣住了,周围的人更是愣住了。 “你说什么?!”赵二虎不敢置信的又问了一遍。 赵家的深吸口气,“这胭脂是沈秀才给我的。”豁出去了!看贞娘的表情,她肯定不会承认这胭脂是送她的,毕竟送人怎么会送自己用过的。今天能不能活,就看自己能不能把这个话说圆了! 赵二虎再也忍不住了,上去就是一巴掌,又踹了好几脚,边打边骂,“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刚刚不是说是沈娘子送你吗?啊?怎么又变成沈秀才送你的了?你还说你跟他没什么!你说!你是不是早都跟了他!老子要把你沉塘,你这个不要脸的娼妇......” 赵家的尖叫一声,躺在地上挨了几下,突然发起狠来,“老娘我跟你拼了!”伸手就和赵二虎撕打起来。 村长这才反应过来,暴喝一声,“拦下他们!”周围几个汉子忙扑上去分开两人。 两人这才分开,赵二虎的脸上多了几条血色的抓痕,赵家的半张脸都淤青了,身上也有好几个脚印。 村长沉着脸,他这会已经听的差不多了,不过他还是问了一遍赵二虎,“怎么回事?” 赵二虎朝他媳妇脸上狠狠的吐了口唾沫,才向着周围开口,“......我回家就看见她拿着胭脂在那涂脂抹粉,我问这胭脂是哪来的,她说是沈娘子送的。我就带着她来问个明白,结果....哼哼,还读书人?你个小白脸,老子一会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敢不敢勾引别人的婆娘!” 赵二虎狠狠的瞪了沈毅一眼,眼中狠戾无比。 村长皱着眉,也没去管还躺在地上的赵家的,直接问沈毅,“你可有什么话说?”村长自己也在心里叹气,沈毅的才名他早就听过,村子里也难得来个这么好的先生,赵家的虽然也有些姿色,但是比起沈娘子可差远了,但愿沈秀才不会这么糊涂。 沈毅从刚刚起就一直很平静的看着,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这会听到村长的问话,只淡淡的回了句,“无稽之谈!” 村里人没多少文化,听着沈毅这句文绉绉的话也听不明白,一下都糊涂了,也不知道这算是解释还是没解释。所有人齐刷刷的都看向村长,村长也有些犯难了,沈毅就丢了这么四个字,他是知道了沈毅的意思,可是这怎么解释呢? 贞娘看了沈毅一眼,知道他不屑于解释这种事。无奈只好轻轻对村长说,“村长,这盒胭脂是我的,盒子底下有个玉的印记,是镇上专卖胭脂水粉的玉春堂的标记。前几天我不见了这盒胭脂,四处找都没有找到,只是不知道怎么就在赵二嫂子的手里了。” 贞娘说着,冷冷的看向赵家的,她本来想承认是她送的,左不过一盒胭脂而已。但是赵家的一句话,就抹黑了沈毅的名声,她心里实在气不过。 村长看着地上的赵家的,“赵家的,你还有什么话说?还不老实说这胭脂你是怎么得到的?” 赵家的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抬手指着贞娘,“她说的没错,这东西是她的。不过.....” 她的手慢慢指向沈毅,“胭脂是他送我的。”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忍不住了,沈娘子的话很明显了,人家丢了胭脂,她捡了去。承认了就是了,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这赵家的到底想干嘛? 村长警告的看了赵家的一眼,“赵家的,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说这胭脂是沈秀才送给你的,他为什么要送胭脂给你?还是送沈娘子用过的胭脂?” 赵家的一脸平静的说,“沈家请客的那天早上,我瞧见了沈秀才趁着挑水的时候和香草在溪边抱在一起,沈秀才为了堵我的嘴,就送了一盒胭脂给我,谁知道他送了一盒他家娘子用过的胭脂来。” 24、香草投河了 赵家的话一出口,周围一片哗然。 香草娘急了,冲上去指着赵家的鼻子就说,“放屁!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香草和沈秀才...一起?我告诉你,赵家的,今天你不说个一二三出来,老娘我扯烂你的嘴!” 香草娘就是请客那天许嫂子带过来帮忙的妇人之一。贞娘反射性的看了沈毅一眼,却看见沈毅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的表情,她心里一下沉了下去。 赵家的轻蔑的一笑,伸手拍掉了香草娘的手,“香草娘,那天早上你一大早就来沈家帮忙了,也不怪你不知道。”她伸手拨了拨自己的头发,抬眼看着沈毅,“沈秀才,那天早上你是不是去溪边挑水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沈毅身上,沈毅眼里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过他还是点点头,“是。” 赵家的又说,“大家都知道,我家离溪边最近,尤其是从我家门前看过去那是一清二楚,对吧?”她也不等人回答,直接问沈毅,“沈秀才,我那天瞧见了你和香草在溪边抱在一起,你又请我不要把这事说出去,是不是?” 沈毅看着贞娘半晌才转开了眼,长叹一口气,“是。” 所有人都傻眼了,原来真有这回事?这秀才能做出这种事?香草今年都十七了,和狗蛋的叔叔已经订了亲,今年就准备过门的,这时候却闹出这么一桩事,这可是白河村几十年都没发生的丑闻啊。 这下村里所有的人看向沈毅的眼神都变了,狗蛋他爹也不敢置信的望着沈毅。 贞娘看向沈毅,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怪怪的。她一直相信沈毅,不仅是因为沈毅对她所说的每句承诺都做到了,更重要的是她相信沈毅不会这么对她,她不知道原因,她只是打从心里相信沈毅一定不会背叛她! 赵家的得意的一笑,这就是她想要的!沈家没来的时候,她家的田地在村里是最好的,她家的日子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以前在村子里都是别人羡慕她家,可是沈家一来就全变了!一个穷酸教书匠能挣什么钱?可他偏偏有钱,他家吃的起大鱼大肉,他家请得起全村人吃饭,媳妇用的起镇上最好的胭脂,连耀哥儿这个小屁孩子名下都有三十亩地!凭什么全村人都围着他沈家转?凭什么全村人都说沈家好?她偏偏不让沈家得意,她就是要让沈家滚出白河村! 香草娘倒抽了一口气,苍白着脸问沈毅,“沈秀才....先生,先生!她说的不是真的把?”香草娘简直快要晕厥过去了,这要真有这事,让香草可怎么活啊! “你骗人,是你拿了姐姐的香香盒。”一个软软糯糯的童声响起,正是躲在沈毅身后的耀哥儿,他皱着小鼻子,指着赵家的说,“我看见你从姐姐屋里出来,身上掉了姐姐的香香盒。” 贞娘眼睛一亮,忙抱起耀哥儿,柔声问他,“耀哥儿看见什么了?来,说给姐姐听。”她不相信沈毅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而且香草她也见过,一个怯生生的姑娘,胆子小小的。这样的女孩子,怎么会做出光天化日之下和男子在一起搂搂抱抱的事,这对于一个订了亲的姑娘来说是很严重的事情,一旦被抓住了,是可以当做已婚妇女一样被沉塘的。 香草娘也像看见了救星一样紧紧盯着耀哥儿,语气都颤抖了,“耀哥儿,乖,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耀哥儿搂着贞娘的脖子,软软的说,“我看见她从姐姐的屋里出来,还撞了狗蛋哥哥,然后她身上就掉了姐姐的香香盒。狗蛋哥哥也看见了,可以问狗蛋哥哥。”说话间还四处转头找狗蛋。 狗蛋爹一听也急忙喊着自家媳妇,“快快,找狗蛋,这臭小子去哪了!”要是狗蛋和耀哥儿真的看见了什么,那就说明赵家的是在骗人,是她偷了人家的胭脂还故意污蔑香草和沈先生。一个是他儿子喜欢的先生,一个是他未来的弟妹,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两个人真的会做出那种事。 赵家的脸色一僵,很快又恢复正常,冷笑一声,“我就是去沈娘子屋里拿的又怎么样?沈秀才既然求我不要说出去,我拿他家一盒胭脂又怎么了?不过,他和香草两个人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我可是明明白白看见的!别想赖!” 赵二虎此时心里算是安定下来,原来不是他媳妇和沈毅有□□,而是香草和沈毅有□□啊!他鄙夷的看着沈毅,他就知道这小白脸不是个东西! 人群中突然喧闹起来,原来是狗蛋的叔叔赤红着双目,就要冲过来打沈毅,不过被狗蛋爹拦住了,狗蛋叔叔看着也不过二十岁左右,此时脸上青筋暴起,怒吼着就要过来,“沈毅!我杀了你!你欺负香草!我要杀了你!” 沈毅从刚才就一直皱着眉头,嘴巴闭的紧紧的。村长小声问了他几句什么,他都是一直摇头。这会看见闹成这样,也只是把贞娘和耀哥儿往自己身后带了几把,还是什么都不说。 “不好啦!不好啦!爹,爹!救命啊!叔叔救命啊!”狗蛋气喘吁吁的边跑边喊,还没跑近就被他爹一把抓了起来,“你个混蛋小子野哪去!找了你半天!” 狗蛋喘着粗气,眼睛通红,脸上还挂着眼泪,急急说,“爹,救命啊!香草姨跳河了!” “什么!” 香草娘一听就晕了过去,周围的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胸口,一阵折腾给弄醒了,一醒来就哭喊着,“香草啊!我苦命的娃啊!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狗蛋叔叔一把抓过狗蛋,着急的问,“你香草姨跳河了?在哪?救上来了没有!你快点带我去!” 狗蛋机灵的一缩,躲过了狗蛋叔叔的手,直往溪边跑去,边跑边说着情况,“赵小虎先发现的,我们把香草姨拖上来了,不过她怎么都不醒!” 这下闹出人命就是大事了,村长也不敢磨蹭,带头往溪边走去。 赵家的心里也害怕了,她没想到香草平时那么胆小的一个人居然会投河,她怯怯的望了赵二虎一眼,赵二虎心里正忐忑,看到她这一眼,气都不打一处来,一把揪住她头发,“你个贼婆娘!还偷人东西!一天天的作死啊,就知道翻是非!香草要是死了,我看你怎么对得起香草爹和香草娘!” 贞娘抱着耀哥儿,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沈毅无奈的说,“咱们也过去看看,村里没个赤脚医生,你懂些医术,一会说不定能帮上忙。” 沈毅转头看着贞娘,“你不问我什么?”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事情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他只是害怕.....害怕贞娘也认为他和香草.... 贞娘偏头看着他柔柔的一笑,“我相信你。” 沈毅只觉得心里一片平静,再也没有不知所措,再也没有慌乱,再也没有害怕。只因为贞娘的一句,我相信你! 香草已经被抬到家了,她浑身湿透,脸色苍白,肚子微微鼓起。香草娘抱着她一直抹眼泪,“我苦命的香草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你爹回来你让我怎么跟他交代啊.....” 香草家没有地,香草爹年轻的时候是个走乡串户的货郎,在白河村安家以后就经常赶着牛车往来于白河村和镇上,拉人,也带些零碎东西回来卖,或者把村里的东西收了送到镇上去卖。香草的两个哥哥都在镇上找的活干,一个在酒店做跑堂,一个在布庄做伙计。 狗蛋叔叔着急的不得了,香草现在的样子是进气少出气多,眼看着气息就弱了下去,急的团团转。“郎中呢?怎么还没请来?” 村长看着赵二虎带着媳妇来就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赵二虎和赵家的都瑟缩了一下,没敢说话。 沈毅和贞娘来的时候周围人的眼神都很复杂,狗蛋叔叔更是扑上去一把揪住了沈毅的领口,恶狠狠的说,“都是你欺负香草,害的她投河!要是香草死了,你也别想活!” 沈毅动都没动,只是看着狗蛋叔叔赤红的眼睛,脸上一片平静。 贞娘拍了拍耀哥儿的背,冲着狗蛋叔叔喝了一声,“放手!他能救香草!” 村长一听眼睛一亮,读书人必学的课程其中就有医术。现在赤脚郎中不知道去哪了,沈毅要是能救了香草,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他忙上前拉着狗蛋叔叔的胳膊,劝道,“二贵,你放开秀才,他懂医,能救了香草。”又冲着狗蛋爹说,“大福,快过来拉开你兄弟。” 陈二贵红着眼睛,挣开了村长和狗蛋爹的手,“我不会让他碰香草的!你们别动我!” 贞娘急了,对着狗蛋叔叔怒道,“陈二贵,你要是想香草死,你就继续!” 沈毅仍然很冷静,他看着红着眼睛,流着眼泪的陈二贵心里一叹,轻声说,“我不会碰她。” 村长和狗蛋爹也着急,当下再不劝了,直接用蛮力把陈二贵拉开。这么一扯撕拉一声,沈毅的衣领也被扯开了一条口子。 沈毅走近看了看香草,让许嫂子帮忙把香草的眼皮翻了一下,又让许嫂子轻轻按了按香草的腹部,问了许嫂子几句话,就跟许嫂子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 果然像他说的,他没有碰香草一下。 许嫂子听的连连点头,招呼了几个有力气的妇人,把香草侧翻着半躺在她身上,许嫂子一手轻轻的揉着香草的肚子,一手在她后背轻拍。突然揉肚子的手一发力,另一手背后微微用力一拍,香草哇了一声吐出了许多水。 如此重复了几次,直到香草再也没有水吐出来,才把香草放平,顺了顺香草的胸口。众人都紧张的盯着香草,只见香草面色慢慢的恢复起来,过了一会眼皮动了动,睁开眼一看周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一看香草没事,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陈二贵眼神复杂的看了沈毅一眼,沈毅还是面色如水般沉静。 村长见人救下了,这才叹了口气说,“虽然香草投河以示清白,不过事也得说清楚才行,要不大家心里也是个疙瘩。到底是个怎么回事,不如当着大家的面一是一,二是二的说出来。”他顿了一下,又对着沈毅说,“沈秀才啊,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一直不肯说,但是事情都到这份上了,你还是说出来把,免得被人说闲话。”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村长狠狠的瞪了赵家的一眼。 沈毅沉默的看着死里逃生的香草,突然抱拳行了一礼,“香草姑娘,你愿以死证清白,我却不愿见你因一点小事就白白丢了性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希望你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了。那日之事,我一会便会告诉大家,答应姑娘的事沈毅没做到,请姑娘海涵。” 香草哭声渐渐小了,听了沈毅的一番话,又看着满脸泪光抱着自己的母亲,脸上羞愧起来。 贞娘看着沈毅的样子,心疼的捏捏他的手,沈毅反握回去,长叹一声,“那天的事,我来告诉大家是怎么回事。” 25、香草事件的真相 “那天我去溪边挑水,巧遇了也在溪边打水的香草姑娘,旁边草丛突然蹿出一条蛇来,香草姑娘往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倒,我扶了香草姑娘一把,当时香草姑娘怕引人非议,央求我不要说出去,我便答应了下来。后来我看见赵二嫂子,为顾全香草姑娘名节,我便请求赵二嫂子也不要说出去。” 沈毅有些无奈,“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大家都有些接受不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沈毅刚刚不说? 陈二贵听了冷哼一声,“要是这么简单你刚刚为什么不说?要是你说了,香草就不会想不开要投河了!” 沈毅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平静,“君子重诺。香草姑娘言辞恳切,殷殷期盼,我又怎能失信于她?” “你不想失信于香草,但是你还是说了。如果你早些说了,也不会有人误会你和香草之间有什么龌龊事,你这算什么君子!”陈二虎向沈毅怒吼着,香草差点就死了!他还满口君子! 赵家的连连冷笑,“我那天只是看见你俩抱在一起,并没有听见你们说的话,你当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赵二虎狠狠的瞪了自家媳妇一眼,“你闭嘴!都是你惹的好事!”他虽然气自家媳妇丢脸,但是他也不相信沈毅说的话。 沈毅还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摸样,“失信于香草姑娘,是沈某的不是。但是沈某所言句句属实,信不信在你们,沈某不会再对此事做什么解释。” 贞娘看了沈毅一眼,她和沈毅成亲两年多了,沈毅的任何情绪变化,细微的想法她都能很敏感的感受到,就像现在,她直觉的认为,沈毅没有说实话,至少,他这番话也隐瞒了一部分,至于沈毅到底隐瞒了什么,贞娘相信他绝对有他的原因。 她看了一眼还有些发抖的香草,香草已经缓过劲来了,眼光一对上她的,马上瑟缩了一下。她更肯定了,沈毅确实隐瞒了些事情没有说。 村长一直皱着眉听,沈毅的回答当然不能让人信服,如果真像他说的那么简单,他就不该隐瞒到现在。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沈毅既然已经给了解释,那么不论事实是不是这样,至少解释是这样。 “既然都说清楚了,那这事就算了,都是乡里乡亲的,扯破了脸皮大家都不好看。二虎回去管管你媳妇,以后有事问明白了再说,也不准再乱嚼舌头了。香草呢也好好休息,下次不要为了这种小事寻死觅活的了,过些日子就要出嫁了,别再闹小孩子性子了。秀才今天也是,早说清楚不就没这回事了,也回去早点休息吧。”村长干脆和起了稀泥,今天这事可够丢人的,还差点弄出人命了,就到此为止吧。 贞娘再也忍不下去了,她只觉得心中有一团火在烧,“赵家的偷了我的胭脂,他赵二虎不分青红皂白就诬陷我相公与他娘子有私!这事怎么算?” “赵家的偷人东西不但不知错,还反咬一口污蔑我相公与香草的名声!这事又怎么算?” “还有你,”贞娘指着香草厉声道,“既然你要求我相公不要把事情说出去,那赵家的污你名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站出来说句话?” “你们都怪我相公没有早点解释,可是那会他解释有用吗?事情发生的时候只有他和香草两个人,没有人能来作证!他解释了你们能信他吗?” 众人一阵语塞,确实,就算沈毅那会解释了,他们也不一定会信,毕竟赵家的言辞凿凿的说亲眼看见他俩是抱在一起的,直到香草投了河,他们才觉得香草和沈毅是清白的。 贞娘搂紧了怀里的耀哥儿,心里酸涩不已,相公不说肯定是有他的难言之隐,可是凭什么他就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受人污蔑,凭什么村长一句话,他的委屈就白受了? “村长,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凭什么我相公就得白白受委屈?他是个先生,你这样让他以后怎么教孩子!”贞娘眼泪滚滚滴落下来,今天这事要是就这么含糊过去,沈毅就太委屈了。 村长皱着眉,为难的看着贞娘,“沈娘子,沈秀才今天确实受了委屈,可是你看看,赵家的已经被她男人教训了,香草跳河又刚救起来,身为村长,你让我怎么做?沈秀才以后还要在这里教书,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把事做绝呢?” “村长,沈先生,沈娘子,是我的不对,我对不起沈先生。”香草脸色好了许多,不过依旧在流着眼泪,她下了床朝着沈毅夫妻拜了下去。 “那天溪边的事除了我和沈先生没有其他人看见,虽然先生只是扶了我一下,可是我还是怕....我怕被二贵哥知道了...所以...所以我才求着沈先生别说。今天听到赵二嫂子说她看见了...我实在是害怕,就....就....我对不起先生。”香草边哭边说。 陈二贵心疼的看着她说,“你...你怎么这么糊涂,这种小事我怎么会放在心上。” 香草娘马上问了一句,“你说的是真的?”不是她不信自己的女儿,只是她怕女儿被欺负了不敢说出来,虽然沈毅并不像那种人。 “我怎么会骗娘,我...我是真的害怕...”香草肯定的又说了一遍。 这下大家都相信了沈毅的话,以香草胆小怕事的个性她会这么做一点都不奇怪,之前大家不太相信沈毅是正是因为香草没有承认和沈毅的解释太过简单。香草投河,可以说是证明清白,也可以说是□□暴露,所以光听沈毅一个人的说法,实在是很难让人相信。不过也正因为香草胆小怕事,众人也相信香草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撒谎。既然她也说沈毅之前不开口是因为她求着沈毅,这话也是可信的。说白了,香草是他们从小看大的,他们相信香草更胜于沈毅。 陈二贵拉起香草,不自在的挠挠头,“我根本不在乎这些小事,你....你以后别犯傻了。”他虽然相信香草和沈毅,但是心里还有有些怨沈毅的,要是沈毅早点说,不就没这些事了? 香草的事解决了,就剩下赵家的事了。 村长暗暗松了口气,他刚刚要和稀泥不是要包庇谁,是因为他虽然也不相信沈毅的话,但是他更不愿意香草和沈毅的事闹出什么隐情来,香草就快出嫁了,沈毅不过是个外来的教书先生。他宁愿沈毅受委屈,也不愿意听到他不想听的。 至于赵家的,他老早就不喜欢这个喜欢挑事弄非的女人。 “赵家的,既然你也承认这胭脂是你从沈家偷的,那这点我就不多说了,偷人财物,本来是要送你去见官,不过念在是小物,又是初犯,你去问明了胭脂的价钱,赔一倍的钱给沈娘子吧。香草的事情你不明事情真相就随口污蔑,逼得香草跳河,犯了口舌,罚你自掌嘴二十,若有再犯,村里就替二虎以七出之口舌休了你!”村长严肃的对着赵家的说。 赵家的一听面色就灰白了,她算准了香草胆小怕事绝对不敢站出来说话才会这么这么做,也算准了村里人还不信任沈毅夫妻,结果香草居然帮着沈毅说话,村长还罚了她..... 村长又瞪了赵二虎一眼,“赵二虎,你捕风捉影,为一点小事就怀疑你媳妇和沈秀才有染,实在是可恨,罚你现在就当着全村人的面给沈先生赔礼道歉!” 赵二虎涨红了脸,走在沈毅面前憋了半天才憋出几个字,“我对不起先生,先生打我吧。” 沈毅平静的听完了道歉,“赵二哥不用如此,以后不要再这样就行。” 村长见事情解决了,手一摆,“都走吧走吧,让香草好好休息。”村里看热闹的人也都慢慢散了。 狗蛋爹临走时很不安的对沈毅说,“先生,让你受委屈了...” 沈毅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狗蛋爹只好叹声气带着还依依不舍的陈二贵出门了。 贞娘看向沈毅,沈毅的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她突然很想回家,很想扑在沈毅怀里大哭一场。沈毅轻叹了一声,接过她怀里的耀哥儿,一手揽住她,低声说,“我们回家吧。” 香草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了一声,“先生....谢谢你。” 沈毅没有回头,连脚步也没有停顿,带着耀哥儿和贞娘回家了。 回家哄睡了耀哥儿,贞娘刚进房就被沈毅紧紧的抱在怀里,他浑身都散发着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贞娘用力回搂住他,两人这样抱着好一会,才听见沈毅低声说,“他们不信我,我不怪他们,可是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我是不是应该早点说出来?如果她真的就那样死了....多不值....” 贞娘不知道沈毅所说的不值是说他自己还是说香草,她只是紧紧的用力的搂住沈毅,沈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抱着她,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 漫长的一天总算过去了。 日子又慢慢恢复了平静,只是赵家的不再像以前那样经常出门了,给贞娘还的银子还是托人给送去的,赵二虎一家和他们彻底生分了,见面也像陌生人一般,贞娘也没去计较赵家的那二十巴掌打了还是没打,她不在乎,村长的惩罚的意义不是那二十巴掌。 香草提前嫁出去了,那件事到底还是影响了她,狗蛋家怕夜长梦多,婚期提前了三个月,成亲之前她去沈家找过贞娘。 “先生是因为我才受的委屈....是我害怕....当时我们跟前没有人.....我...我被那条蛇吓到了....我吓的扑在他怀里.....先生没敢碰我...是我怕极了搂着他不放.....我怕....我怕这事传出去.....我怕婚事也没了....所以我求着沈先生!是我求着他不要说出去的!是我求着他的....”香草的手捂着脸,泪水不断的从指缝流了出来,她痛苦的说着。女子的贞节比什么都重要,她是待嫁之身,扑到陌生男子怀里,还紧搂着不放那么长时间,即使是无意的,也足以毁掉她的名节了!她原本以为没人看到,没想到还是被说了出来.... 贞娘叹口气,原来如此!事关名节,沈毅的做法就完全可以理解了。如果不是香草投河,只怕沈毅一开始就没打算开口解释吧,即使后来逼不得已的解释也是非常轻描淡写的。沈毅宁愿自己受委屈也要隐瞒是为了保全香草的名节。 “过去了,香草,忘了这件事,好好嫁人吧!” 送走了香草,贞娘心里复杂的很,沈毅一直没有对她说过这件事,是因为太过相信她还是要信守对香草的承诺?不过不管是因为什么,贞娘都是高兴的。 香草和陈二贵成亲后不久,陈二贵带着酒来找沈毅,两个男人席间说了什么贞娘不知道,她只知道当天晚上沈毅狠狠的要了她一回又一回,最后带着醉意,沈毅对她说呢喃着,女人一点都不懂男人.....男人在乎的是女人的心.....才不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28、耀哥儿的小鸡宝宝 之后连着好几天,沈毅就像食髓知味一般,一到晚上就搂着贞娘不放手,一通这样那样的折腾,直到贞娘承受不住连连求饶才肯罢休。 沈毅每天精神抖擞的去上课,贞娘就苦了,第二天起床总是腰酸背痛,不过心里却很高兴,这样下去她应该很快就能怀上孩子。 现在耀哥儿已经能在早上自己起床了,不用等贞娘来叫,晚上也能自己睡觉了。他每天事情比贞娘都多,要看小鸡,要按时给小鸡喂食,要打扫鸡舍,要背沈毅教过的书,要写字,还要陪小鸡玩.....贞娘每次看着他撅起个小屁股趴在地下扫鸡舍就觉得又欣慰又好笑。 沈毅和贞娘对于耀哥儿来说,与其说是姐姐姐夫,其实更像父母。不仅要养耀哥儿,让他吃饱穿暖,还要负责教育他,在这方面沈毅和贞娘的想法有些分歧,贞娘在耀哥儿刚满四岁的时候就想让他去村里的学堂接受正式启蒙,沈毅却不想让耀哥儿这么早就进学堂,说耀哥儿年纪太小,在学里一坐一天太受约束。 不过虽然没有进学堂,但是也没有耽搁耀哥儿的学业,沈毅在耀哥儿去了沈家后就开始教导他简单的诗句,三字经千字文之类的耀哥儿也早学的差不多,写字更是不用说,完全是沈毅手把手教出来的。 贞娘其实也心疼耀哥儿,留一年就留一年吧,孩子们一旦去了学堂,就再少有开心玩耍的机会了,贞娘这么想着,也就顺势同意了沈毅的想法。 这天贞娘做早饭的时候耀哥儿已经兴致勃勃的去找小鸡玩了,饭还没做好,耀哥儿就抱着一只小鸡咚咚的跑过来,声音都带了哭腔,“姐姐,怎么办?鸡宝宝快要死掉了。” 贞娘看了一眼,快速的翻炒手里的菜,安慰着耀哥儿,“耀哥儿,你先把鸡宝宝放下,鸡宝宝要是生病了可能会传染给你,姐姐把这个菜炒完就帮你看鸡宝宝。” 耀哥儿红着眼睛,抽抽巴巴的问,“姐姐,鸡宝宝是不是真的要死了?我碰它它都不动.....” 贞娘迅速把菜炒好装盘,拿抹布擦了擦手,这才仔细看了看耀哥儿手里的小鸡,小鸡确实已经不会动了,虽然身上还有起伏能看出它还没死,贞娘找了一块干抹布,包起小鸡,对着耀哥儿说,“你先去洗手,记得要用胰子仔细的搓洗,快去。” 小鸡死掉有很多种原因,其中一种就是得病死的,耀哥儿抱了那么久,这会儿不洗干净可能也会得病。 耀哥儿噙着泪眼看着小鸡半天挪不开脚,贞娘没办法,一手抱着小鸡仔,一手拉着耀哥儿,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倒在木盆里,示意耀哥儿洗手,“来,把手好好洗洗,你赶快洗好,咱们去请隔壁小武他娘看看鸡宝宝怎么了。” 郑小武家里养了很多鸡,耀哥儿养的鸡宝宝就是从他家买的。 耀哥儿一听赶紧把手放水,使劲的搓洗,再打上胰子,连半个小胳膊都洗的干干净净,洗完擦干了手,就眼巴巴的抽着鼻子对贞娘说,“姐姐,咱们去小武哥家里。” 贞娘掩上大门,一手牵着耀哥儿,另一只手隔着抹布托着小鸡,走了两步就到郑家,隔着门喊,“郑嫂子在不在?” 小武娘正在院子里拌鸡食,听见声音把手在腰上的围裙擦了擦,高高的答应了一声,“在呢!来了!” 小武娘一开门就看见托着鸡宝宝的贞娘和红着眼睛抽着鼻子的耀哥儿,奇怪的问,“是沈娘子啊,怎么回事啊?耀哥儿你怎么哭了?” 耀哥儿使劲的吸着鼻子,吸着吸着就哭了起来,“鸡宝宝快要死了,鸡宝宝快死了...呜呜.....” 贞娘抱歉的一笑,说明了来意,小武娘也不在意,小孩子都是对自己养的小动物有着特别的爱心。 小武娘伸手拨拉着贞娘手里的小鸡,这只小鸡已经已经连叫的力气都没了,眼睛也睁不开了,小武娘仔细看了看,然后皱着眉对贞娘说,“这鸡仔本来就不好养活,这只已经不成了,是冻死的。” 贞娘也没养过鸡,这么一听就皱着眉问,“怎么会是冻死的?最近这天能热死人。” 小武娘笑着说,“一看你就没养过,鸡仔小的时候是很怕冷的,白天还行,晚上没有母鸡在身边,鸡仔怕冷就会挤在一起,这样要么就挤死了,要么就冻死了。” 贞娘暗暗放下心,只要不是什么传染病就行,耀哥儿天天跟它们待在一起,她就怕小鸡有病。 耀哥儿一听小鸡活不了,哇的一声就哭了。 贞娘向小武娘连连道谢,说了声抱歉就带着耀哥儿回家了。 回家后耀哥儿小心翼翼的把小鸡放在桌子上,看着它慢慢的死掉,慢慢的僵硬,耀哥儿一直在哭,贞娘怎么劝也没用,看着耀哥儿哭的伤心她心里也难受的很。 沈毅回家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耀哥儿对着小鸡哭的无比伤心,贞娘看着耀哥儿一脸心疼和无奈。 “怎么了?”沈毅柔声问着两个人。 耀哥儿一把扑他怀里,哭的凄惨无比,边哭边说,“我的....鸡宝宝....死了....哇.....死了.....” 沈毅无奈的看着贞娘,贞娘指指桌上躺在抹布上的小鸡尸体,“鸡宝宝死了,我去问了郑嫂子,她说是冻死的,没有母鸡带的小鸡难养活。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这会才中午,平时都是下午才会放学。沈毅拍着耀哥儿的背,“天越来越热了,上午讲了书,下午就让学生们都回家去背,以后都会这个时间回来。” 贞娘点点头,无奈的对他说,“你劝劝这孩子,饭也不吃,一直哭到现在了。” 耀哥儿哭的都打嗝了,沈毅抚着他的背,轻声问他,“耀哥儿,鸡宝宝已经死了,咱们把它埋了好不好?” 人死了要埋,小鸡死了也要埋。耀哥儿先点点头,然后又放声大哭起来,“呜呜.....鸡宝宝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它了.....我不要....我不要....呜呜....” 沈毅想了想,然后笑着对耀哥儿说,“那这样好不好,我们把鸡宝宝画下来,这样鸡宝宝虽然死了,但是有画像在,它还是在陪着耀哥儿。” 耀哥儿伏在沈毅怀里,看着桌上的鸡宝宝,又哭了一会才答应下来。 沈毅拿出纸笔,自己先画了一只,然后又让耀哥儿自己画了一只,耀哥儿画的很认真,一笔一划的勾勒出一只小鸡躺在桌上的样子。 好一会才画完,耀哥儿看了看小鸡,又抽抽搭搭的哭了一会儿才小心的那抹布包起小鸡,和沈毅一起到院子的梨树下面挖了个小坑。 耀哥儿亲手把小鸡放进去,然后填了土,梨树下面就多了一个小土包。耀哥儿还弄了一根小木棒插在小土包的前面,嘴里念念有词,“鸡宝宝....你这么快就死了...也没有给我下鸡蛋吃.....呜呜.....不过我不怪你.....你晚上冷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你要是说了我就把我的小被子分给你盖.....呜呜.....那样你就不冷了....呜呜....我以后会看着你的画想你的.....”他边哭边念,还很郑重的拜了几下才作罢。 他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弄的贞娘哭笑不得,不过沈毅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耀哥儿终于肯吃饭了,贞娘赶紧把饭菜热了热端上来,沈毅看着耀哥儿笑着对贞娘说,“耀哥儿是个善良的孩子。” 然后又和耀哥儿商量,“耀哥儿,以后你每天给小鸡画一副画好不好?你把小鸡的各种样子画下来,等小鸡老了,或者死了,你都可以拿出来看看,就像今天这样。” 耀哥儿喝了一口粥,听沈毅这么说眼睛一亮,忙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好啊好啊!姐夫教我画画,我以后每天都画。” 沈毅笑着点点头,又继续循循善诱,“不如把咱们的家,院子,梨树,鸡舍都画下来,还可以画村子,画山画水。画人也行,可以画姐姐,画姐夫,画小武,画狗蛋.....耀哥儿觉得怎么样?” 贞娘也柔柔的笑着,“我也觉得这样很好啊,等以后耀哥儿长大了,看到画就能想起这里的人和事儿了。” 耀哥儿歪着脑袋想了想,又看了看梨树下的小土包。 沈毅补充说,“要和养小鸡一样,答应了就要做到哦,每天都要画。” 耀哥儿眼睛闪过亮亮的光芒,毅然答应下来。 很久很久以后,当耀哥儿以何光耀的名字成为一代丹青圣手的时候,再翻开孩童时候的画作,不禁又想起了白河村的日子...... 耀哥儿虽然还不懂什么叫做言出必行,但是他知道他是小男子汉,答应的事得做到。从第二天起,他就开始搬着小板凳,趴在桌子上画小鸡。 鸡宝宝的死让耀哥儿伤心了好一阵子,刚好沈毅每天在家的时间长了,两个人就整天研究怎么才能让剩下的鸡宝宝活下去。 先是保暖问题,鸡宝宝怕冷,他们两个给鸡舍里又加垫了不少稻草,鸡舍的周围也围了不少,白天的时候把鸡舍周围的草拿开通风,晚上的时候围上保暖。 小鸡吃的东西也要注意,吃的不好小鸡会拉肚子。为了给小鸡增加营养,除了拌好的鸡食,耀哥儿还在每天傍晚的时候拉着沈毅和贞娘陪他去抓虫。 沈毅还好,笑哈哈的跟着耀哥儿钻草丛抓虫子,顺便教耀哥儿认些草药虫子之类的。 贞娘其实挺怕小虫子的,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陪着爷俩去,每次看着耀哥儿抓到小虫子兴奋的哇啦哇啦大叫的时候,她高兴之余也会轻抚自己的小腹,如果以后生个儿子,能像耀哥儿这样乖巧懂事又聪明伶俐,那也会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 为了小鸡不生病,沈毅还带着耀哥儿专门去请教了一位兽医,回来之后爷俩又去采草药,熬成药汤掺在小鸡喝的水里喂小鸡喝下。 这么一番折腾,耀哥儿剩下的九只小鸡宝宝居然有六只活到了换羽毛的时候,小鸡的羽毛换了之后,身体的免疫能力就大大增加了。 耀哥儿给之后陆续死掉的三只小鸡也挖了一个个小小的坟,照例又是一番对小鸡说的话,之后梨树下就多了四个小小的插着木棍的土包。 29、贞娘有孕 一晃耀哥儿养的小鸡宝宝已经长成大鸡了,剩下的六只小鸡里有两只是公鸡,四只是母鸡,每天都能看见两只公鸡雄纠纠气昂昂的带着四只母鸡到处去觅食。 耀哥儿的画也存了有一箱子了,画的内容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在沈毅的指导下,画出来的东西也越来越有模样。 对于小孩子来说,答应一件事很容易,坚持去做却没有那么容易。耀哥儿有时候也会找机会偷懒,撒娇耍赖,耍宝的手段层出不穷,好在沈毅对他的要求是每天至少认真的画两幅,画的好了有奖励,画的不好沈毅就会虎着脸要求继续画,软硬兼施下耀哥儿还是坚持下来了,而且养成了习惯,每天会自觉的画画。 一早起来耀哥儿又习惯性的先去看鸡,过了会很疑惑的来找贞娘,“姐姐,为什么花花的鸡冠变红了?它是不是病了?” 耀哥儿的小鸡都有名字,两只公鸡叫大鸣和小鸣,母鸡有花花、白白、胖胖、黄黄。耀哥儿每天画画观察的很仔细,哪只鸡有异样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贞娘跟着耀哥儿去院子,果然看见花花的鸡冠比起其他母鸡都红,而且卧在窝里一动不动,贞娘脑子里猛地灵光一闪,笑着把耀哥儿拥在怀里,“我们在这看看吧,说不定花花不是得病,是要给耀哥儿下鸡蛋吃了。” 她曾经听小武娘说过,母鸡鸡冠变红,卧窝不起,就是要下蛋的预兆。 耀哥儿小脸马上笑起来,“原来花花要下鸡蛋了,我还以为它生病了呢。” 花花咯咯叫了一声,耀哥儿赶紧把嘴捂住,很小声很小声的说,“花花不高兴了,姐姐我们不吵它下鸡蛋。”说完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鸡舍里的花花。 贞娘索性拉个板凳坐下,把耀哥儿抱在怀里,跟他一起认真的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花花咯咯高叫了几声,屁股扭动了一下,一个白白圆圆的鸡蛋出来了。很快就被花花拨到了自己的身下。 耀哥儿乐的一蹦跳起来,拍着手笑,“花花下鸡蛋了!花花下鸡蛋了!” 贞娘也笑了,问道,“花花下了鸡蛋给耀哥儿,那咱们中午就做鸡蛋羹吃吧。” 耀哥儿高兴的把鸡蛋摸了出来,鸡蛋在手心还散发着温度,他看着鸡蛋又有些舍不得了,“这是花花的孩子,我们一定要吃了它吗?” 贞娘失笑,“没孵出小鸡就不算孩子,”又反问道,“当初你养它们不就是为了让它们下鸡蛋给你吃吗?” 耀哥儿撅着嘴犹豫了半天,试探着问,“姐姐,要不咱们把这个鸡蛋也养了吧?” 贞娘摇摇头,“家里有六只鸡就差不多了,养那么多鸡做什么?倒时候满院子都是鸡乱飞,我可不管。” 耀哥儿又想了好久,还是决定把鸡蛋吃掉,毕竟他一开始就是想让小鸡下鸡蛋给他吃。 贞娘把那只鸡蛋打碎,放上盐香油等等调味料,蒸了个香香的鸡蛋羹给耀哥儿,耀哥儿贴心的等着沈毅回来一起吃。 “花花它们是我和姐夫一起养的,花花的蛋姐夫也要吃才行。”耀哥儿固执的说。 贞娘没有多说,耀哥儿有这份心是很好的。 沈毅回来后知道了直夸耀哥儿懂事,最后那碗鸡蛋羹大部分都进了耀哥儿的小肚子,沈毅和贞娘只是浅尝了一口。 吃过饭,沈毅一边看着耀哥儿画画,一边喜滋滋的跟贞娘说,“朝廷恢复科考了,明年我就可以参加秋闱了。”又抱怨道,“本是一年前就可以考,现在又得等一年,再加上之前那三年,硬生生拖了五年才能参加秋闱。” 贞娘做着手里耀哥儿的冬衣,耀哥儿又长高了,每年的四季衣裳都要重新做,她头也没抬,“这不是挺好么,总算知道了确切的考期,总比之前没点音讯强。” 沈毅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贞娘又问,“既然知道了考期,那学堂的事怎么办?” 沈毅沉吟了一下,“之前因为考期未定,总想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恢复科考了,所以和村里也没有说定在学里确切的日子,明日我去村长家问问吧。” 第二天沈毅还没去找村长,村长就先来了沈家。 “我也听说了恢复科考的事情,沈先生明年是要参加秋闱的吧?”村长开门见山。 沈毅点点头,贞娘为两人上了茶就抱着耀哥儿去了里屋。“我也正想着和村长说这件事,我已经等了四年,明年的秋闱是一定要参加的。” 村长喝了口茶水,赞了声,“这茶可比我家的香多了,”他一脸笑意,“当初也是这个原因没有和先生说定日子,先生是一过完年就来的,这再有几个月就过年了,先生就教到过年吧,年后就不用来了。” 沈毅站起来行了一礼,“多谢村长体恤。只是年后学里.....村长可已经说定了夫子?” 村长一口气把茶水喝光,“昨个儿知道恢复科考的消息已经托人去问了,这几天就会有消息了,沈先生也别担心,村里会有办法的。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村长没有再多做停留,沈毅送了村长出门,回来看着这个小院子,唏嘘不已,“一年都没住满就要走了,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回来。” 贞娘把头轻轻靠在沈毅肩膀上,“这里离镇上近,以后想回来了还可以回来看看。” 沈毅一手搭在她肩上,看着远方没有说话。 耀哥儿的花花自从那天下了第一个蛋以后,几乎天天都能摸到一个蛋。之后黄黄也跟着开始下蛋,剩下的两只母鸡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又到了沈毅沐休的日子,贞娘照例从鸡舍摸了两只鸡蛋做鸡蛋羹给耀哥儿。沈毅就像平日里一样帮她填柴火。 贞娘把鸡蛋在案板上轻轻一磕,鸡蛋上就有了裂缝,把鸡蛋打进碗里,贞娘突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腥味。 她放下手里的碗,几步出去站在门口就干呕起来,吓了沈毅一跳,忙上前扶着她请拍着她的背。 沈毅担忧的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贞娘不停的干呕着,难受的眼泪都出来了,沈毅又不敢动她,勉强等她顺了气不再呕了,忙抱着她进屋躺在床上。 屋里趴在桌子上写字的耀哥儿看见了也通通通的跑过来,拉着贞娘的手担心的问,“姐姐你怎么了?你脸好白啊。” 贞娘半躺在床上,面色苍白,额上全是冷汗,强忍下不断泛上的恶心感,安抚着耀哥儿,“姐姐没事,你别怕。” 沈毅皱着眉给她擦了擦额间细密的汗珠,抓着她一只手腕就给她诊脉。贞娘一副虚脱的模样,任由着沈毅给她把脉。 沈毅的脸色越来越奇怪,半晌放下贞娘的手,给贞娘倒了杯水喂她喝下去,看着贞娘的脸色慢慢的好起来。 “你....你最近...咳咳...你最近的月事什么时候来的?”沈毅有些尴尬的问贞娘,虽然两个人什么亲密事都做过了,不过他从来没有关注过贞娘的月事是什么情况。 贞娘想了想,越想越不对劲,游移不定的看着沈毅。 “我是不是.....”她又惊又喜,又不敢确定,心里一片混乱。 沈毅傻笑起来,“我刚刚把脉好像是,我不敢确定....我..我去请大夫!”说着慌忙跑了出去。 临出门又把脑袋伸回来,嘱咐耀哥儿,“耀哥儿乖,照顾好姐姐,姐夫去请大夫回来。” 耀哥儿拉着贞娘的手,很响亮的答了一声,“好!耀哥儿是男子汉,会照顾好姐姐的!” 贞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自己的月事确实已经有两个月没来了,她本想这几天去看大夫的,没想这么快就有反应了。 一个孩子,她和沈毅的孩子....贞娘幸福的笑了起来。 请了大夫来又把了次脉,确定贞娘已经怀孕两个月了,又叮嘱了诸多注意的事情,开了安胎药的方子就走了。 沈毅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他终于有自己的孩子了!这将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以后他还会和贞娘有更多的孩子! 沈毅兴冲冲的就拿着方子要去抓药,想了想又决定不去了,贞娘躺在床上奇怪的看着他一会出去一会进来,“你干嘛呢?” 沈毅扬着手上的方子,“是药三分毒,大夫说你身体还不错,我想还是不要吃了。我去给你弄点好吃的....不不,还是杀只鸡给你炖点汤喝吧。” 平日里儒雅斯文的沈毅已经不见了,现在的沈毅完全是个被喜悦冲昏头的男人。 一听到杀鸡两个字,耀哥儿不淡定了,冲上去拽着沈毅的袖子就往回扯,“我不准你碰我的鸡!不准你碰我的鸡!” 沈毅蹲下来诱哄着他,“除了花花和黄黄,那两只母鸡根本不下蛋嘛。姐夫杀一只给你姐姐补身体,你姐姐肚子里有小宝宝了,那可是你的小外甥,耀哥儿,你不想你的小外甥饿的没力气吧.....” 很快就会从白河村搬走,这些鸡也带不走,又不能下蛋,不如杀了给贞娘吃,还能增加营养。沈毅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杀掉那两只不中用的母鸡给他儿子补充营养。 “我不我不!我不准你碰我的鸡!不准你碰我的鸡!”耀哥儿小脸憋得通红,像只小牛犊一步不让,使劲拽着沈毅袖子。 “好好,我去买好吗?我不碰你的鸡,不碰你的鸡。”想到贞娘起来还没吃东西,沈毅就心疼的不得了,也没有功夫和耀哥儿继续墨迹杀鸡的问题。 贞娘好笑的看着眼前的场景,手伸进被窝里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心里满满都是幸福的感觉,那里有个孩子,是她和沈毅的孩子。 30、怀孕的女人比天大 贞娘害喜的很严重,孕吐的厉害,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眼看着慢慢就瘦弱下去。 沈毅着急的不得了,偏偏他还要去学里上课,一天里有大半天都不在。耀哥儿也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请了许嫂子来照顾了几天就托人给沈峰送了信,沈峰接了信二话没说就把喜儿给送了过来。 “铮哥儿大了,也能帮着你嫂嫂带钦哥儿,你嫂嫂说让喜儿来照顾你,这头一个孩子,要小心些养。” 喜儿比当初刚买回沈家的时候白胖了不少,那会看着就是一个干巴巴瘦的柴骨嶙峋的孩子,这会看着好多了。 “见过四老爷四奶奶。”喜儿规规矩矩的跪下磕个个头。 沈峰来还送了不少东西,最让贞娘高兴的是一罐酸酸的腌梅子,刚拿进屋就打开盖子吃了起来。 沈毅正愁贞娘这几天吃不下东西,这会看见贞娘抱着罐子吃心里也稍微放心了点。 沈峰看着点点头,指着罐子说,“你嫂子就说怀了孩子的女人爱吃这个,非让我带来。弟妹要是觉得吃着好,我回镇上请人再做些。三弟妹怀孩子的时候就送了一罐梅子去,三弟写信来说她吃的好这才又做了一些,刚好给四弟妹了。” 沈峰也没多待,坐了一会就要走。沈毅要留他吃饭,他不愿意。 “反正过年就回去了,铺子还有事.....” 沈毅没办法,起身送沈峰出门。 临上牛车的时候沈峰悄悄对沈毅笑说,“酸儿辣女,肯定是个带把的。” 沈毅笑呵呵的点头,“肯定是,肯定是。” 喜儿来了,沈毅轻松了不少,拿着沈峰送来的一些吃食送去了村长家谢了许嫂子。 喜儿做事也麻利,三两下就把自己在耀哥儿屋里的床铺收拾好了,耀哥儿兴冲冲的带着喜儿去熟悉环境了。 沈毅进屋后看见贞娘还抱着罐子吃个不停,笑着脱鞋上炕,把贞娘圈在怀里,手摸着她的小腹问,“终于有个他爱吃的了,这下也不折腾你了。” 贞娘又拿了个梅子丢嘴里,吃的一脸幸福,在沈毅怀里蹭了蹭,拿了一颗梅子送到他嘴边,“真的很好吃,你也吃一颗?” 沈毅就着她的手把梅子含住,瞬间就苦哈哈的说,“这梅子怎么这么酸?” 贞娘奇怪的看着他,“不是很酸啊,酸酸甜甜的挺好吃。”沈毅勉强皱着眉吃了这个梅子就摇头不吃了。 他看着不停的吃梅子的贞娘,温柔的抚着她的长发,“辛苦你了。” 贞娘一手抚上自己的小腹,轻轻的说,“我觉得好不可思议,倒现在我都觉得像在做梦。一个小小的孩子正在我肚子里长着,”她语气如梦似幻,但是又透出无比的幸福,她仰头看着沈毅,很开心的问他,“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沈毅想了想,“第一个孩子还是儿子好些,”看见贞娘马上垮下去的脸色忙又解释,“我不是不喜欢女儿,只是第一个孩子是儿子的话,就是哥哥,以后再有女儿,哥哥就可以保护妹妹了。” 贞娘的面色这才稍稍好些,她看着还很平坦的小腹,“我也希望第一个是儿子,爹娘当初就因为没有儿子受了很多苦,虽然就算是个女儿我也不会不高兴,但还是希望能是个儿子。” 沈毅抬起她的下巴,很认真的对她说,“贞娘,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我们的孩子。你不是你娘,我也不是你爹,他们受过的苦我们不会受,我答应过你我会保护你疼惜你,我就一定会做到,不会因为孩子是男是女而有所改变。” “就算我一直生女儿,怎么生也生不出儿子你也不介意吗?” 沈毅失笑,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子,“你又不是母猪,生那么多干嘛,我们就生两个孩子好了,不管是男是女,都生两个。沈家已经有了长孙,我不讲究那么多。” 贞娘眼眶有些红,趴在沈毅的身上撒娇,沈毅爱怜的抚摸着她的长发,一阵温馨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之间。 “我饿了,我想吃炒鸡蛋!”贞娘突然抬头无比精神的看着沈毅,什么温馨的气氛都瞬间消失不见。 沈毅呆呆愣愣的看着贞娘,“啊?你说你要吃什么?”忽然又反应过来,高兴的问贞娘。贞娘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想吃的东西了。 “我要吃炒鸡蛋,我好饿好饿,我现在就要吃。”贞娘可怜兮兮的看着沈毅,她现在觉得特别特别饿,特别特别的想吃炒鸡蛋,记忆中炒鸡蛋的香味一直在她脑子里翻滚着。 “哦,哦,好!喜儿,喜儿....”沈毅忙套上鞋,跑出去叫喜儿去做炒鸡蛋。 喜儿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听见沈毅说贞娘要吃炒鸡蛋,利索的答应了一声。把手在身上抹了抹,进了厨房很快的就用小葱炒了盘鸡蛋,做了个汤,还用肉丁炒了米饭送去了正屋才出去继续洗衣服。 饭端上来了,沈毅索性搬了炕桌,也不让贞娘下床。可贞娘看着饭,又突然没了胃口,拿着筷子戳了几下,“我又不想吃了....” 沈毅夹了一筷子鸡蛋送到她嘴边,哄着她开口,“乖,吃一口好不好。” “不吃!” “乖,就一口。” “不吃嘛!” 贞娘一下委屈起来,眼眶就红了,“我就是不想吃嘛....你干嘛老要让我吃,我吃不下!”说着嘤嘤的哭了起来。 沈毅无语,夹着鸡蛋的筷子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无奈的叹了一声放下筷子,把贞娘搂进怀里哄着,“不吃就不吃,乖乖,想吃了再吃哈。” 都说孕妇脾气怪,自家原本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的小娘子也变的不讲理了。 耐着性子哄了会总算让贞娘不哭了,沈毅从罐子里拿出一颗梅子喂到她嘴里,叹息说,“你这老不吃饭也不是个事儿啊,能吃还是尽量吃点,要不对孩子不好。” 贞娘吃着梅子心里好受多了,点点头,“我知道了。” 沈毅看着满桌子的饭,无奈的说,“我去看看耀哥儿和喜儿要不要吃点,中午刚吃过饭,也不知道他们还吃不吃了。”说着就往外面走。 问了一圈,果然耀哥儿和喜儿都不吃了,沈毅垂头丧气的回了正屋,看来这饭还得他自己解决。 刚进屋就目瞪口呆的看着刚刚还闹着脾气不吃饭的贞娘已经大口大口的在吃了,看见沈毅进来,贞娘吞下一口饭,扭捏着很不好意思的说,“我突然又想吃了.....” 怀孕的女人比天大!孕妇的脾气怪,你要多让着她,随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她要吃就给她吃,不吃也别勉强她。沈毅想起了许嫂子的话,无奈的笑了。 怀孕头几个月害喜的日子一过,贞娘人慢慢的就精神了,沈毅也能安心的教到过年了。 多亏了喜儿,自从喜儿来了后家里的活基本都是她在做,贞娘和沈毅都对喜儿很满意。 等到要回镇上的时候,依然叫了辆牛车,把打包好的东西带回去,贞娘显怀了,挺着隆起的小腹站在旁边看着,喜儿则站在她身侧一手拉着耀哥儿,一手扶着她,天冷了,路上滑,贞娘要是有个闪失,她可担当不起。 所有东西都弄好了,耀哥儿的鸡却成了问题。 沈毅之前几次要杀鸡,他死活不让,现在要回镇上了,这鸡就没法安置了。 耀哥儿哭的稀里哗啦的,挣脱喜儿的手跑到鸡舍前不走,“我不要和大鸣分开!我不走!哇.....我不走!” 喜儿又想过去拉耀哥儿,又放不下贞娘,为难的站在那。 沈毅过去劝他,“要不咱们把鸡送给小武,他们家养的多,把白白它们送给小武你也能放心。” 谁知耀哥儿哭的更加伤心了,“我不我不!小武爹会杀鸡,他会杀了我的白白!我不!” 来送沈毅他们的小武爹听着尴尬的摸摸鼻子,鸡养着就是要杀的,本来很理直气壮的事怎么到了耀哥儿这里就变得这么尴尬呢? 沈毅又劝了许久,贞娘也劝,耀哥儿就是不听,死活不肯走,哭喊着,“我要带着它们走!我要带着它们走!” 最后没办法,只好随了耀哥儿的意,把六只鸡关进笼子里也带走。 耀哥儿看着花花白白被拿上了牛车,跑到梨树下,看着梨树下四个插着小木棍的小土包,哭道,“我要走了,我会想你们的...以后我还会来看你们......” 沈毅看他差不多了,才抱着他上了车,喜儿和扶着贞娘坐上了车。挥别了村里的人,在孩子们一片哭声中,沈毅一家离开了生活将近一年的白河村。 31、越来越热闹的沈家 沈家门口早有一堆人在等着了,一看拉着沈毅他们的牛车到了,沈峰忙招呼着伙计帮忙搬东西。 铮哥儿探着脑袋迫切的望着,看见沈毅怀里的耀哥儿小脸一亮,几步跑上前去“耀哥儿,你回来啦!” 抱着钦哥儿的廖氏忙喊了一声“铮哥儿,你慢点!”看见他没有摔倒这才放下心来。 耀哥儿被沈毅抱下牛车,笑哈哈的和铮哥儿抱在一起,“铮哥儿!”两个人以前关系就很和睦,分别将近一年又见面,两人高兴的不得了。 随着父母回来的鑫哥儿早听铮哥儿说起过耀哥儿,这会也屁颠屁颠的跟在铮哥儿后面,看见他们两个抱在一起开开心心的模样,委委屈屈的拽了拽铮哥儿的衣服,“哥哥.....” 铮哥儿忙给耀哥儿介绍,“这是鑫哥儿,二叔的儿子,我弟弟。”又对鑫哥儿说,“这是四婶的弟弟,我的....我的....”他突然想起了他得叫鑫哥儿叔叔的事,又看着还是没他高的耀哥儿别扭的对鑫哥儿说,“反正你叫他耀哥儿就成。” 鑫哥儿虽然也比耀哥儿大,但是年岁相差不多,两个人很快就混熟了,耀哥儿得意的给他们炫耀,“我养了十只小鸡,十只!你们养过吗?虽然死掉了四只,可是有六只哦,而且还会每天下鸡蛋给我吃.....你们肯定没养过吧....” 铮哥儿今年都十一岁了,已经懂事了很多,倒是鑫哥儿很配合的不停的发出惊叹声,耀哥儿还要马上拿出他的大鸣小鸣给他看。 喜儿拦住耀哥儿,笑眯眯的对着三个孩子说,“三位少爷,外面冷,咱们进屋说。舅少爷养的鸡一会奴婢放好了再去看好吗?” 沈毅扶着贞娘下了车,一一和沈家众人见礼,沈峰拍着沈毅的背笑道,“走走,进屋说。你二哥,三哥他们都回来了,这下人总算到齐了,哈哈,好!好!” 早就看见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在门口,偏偏没看见三哥沈晖和桃花,贞娘还以为他们又不回来了呢,这会一听知道他们也回来了,心里说不出来的高兴。 刚进了正屋就看见一个大肚子的妇人兴冲冲的扑过来就要抱贞娘,“贞娘.....” 贞娘还没反应过来,沈毅已经一把将她拽在身后了。“桃花姐....”贞娘有些错愕,桃花的脸色比上次见看着还明艳一些,只是身材臃肿不少,肚子已经很大了,她身后站着的沈晖正拦着她,一身冷意,满脸的怒气。 “三哥,三嫂.....”沈毅刚叫了一声就听见沈晖压抑着怒气的低吼。 “你能不能稳重点?还怀着孩子呢!跑什么跑!”被桃花的动作吓的一身冷汗的沈晖想想就来气,眼看着就临盆了,她还没一点自觉。 桃花委屈的撇嘴,“我看见贞娘高兴嘛.....” 沈晖脸上青筋凸显,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满腔的怒火和惊惧,一手紧抓着桃花的胳膊,一手扶住她的腰。朝着沈毅和贞娘点点头,扶住她就往屋里走,“回来就好,进屋坐吧。” 沈峰看着这一切,无奈的摇摇头,招呼众人进屋坐下。 沈家现在是无比的热闹,四个兄弟全部齐聚,铮哥儿、鑫哥儿、耀哥儿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聊什么,偶尔嘻嘻哈哈的笑出声。 廖氏怀里钦哥儿不安的扭来扭去,一心想往哥哥们那钻。张氏怀里的钥姐儿还比较乖巧,趴在母亲的怀里不吵也不闹,只睁大着眼睛看着众人。 喜儿进屋还没歇下就忙着给众人倒茶,上了茶之后就去收拾沈毅他们带回来的东西。 沈峰看着桃花高挺的肚子,再看着贞娘微微隆起的小腹,不由得大笑,“家里是越来越热闹了,”又念叨起沈安和沈晖,“前两年你们都不回来,家里真是冷清的很,老二是因为孩子,倒也情有可原,老三你呢?外面有什么好,连着两年都不回来。” 沈晖不时的看看桃花,桃花稍微一动他就低声询问,听见大哥抱怨,笑着说,“书院那边事情多,我一时也走不开,这不就回来了。” 沈峰不满的抱怨几句,“书院那么多先生,就忙你一个!准备待多久啊?”虽说是抱怨,可是看到一家人都回来,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沈晖看看桃花的肚子,眼里掩饰不住的担忧,“等她做完月子吧,那边没有人帮忙照顾,我实在不放心。” 沈峰点点头,“第一个孩子自然是要小心些。”在场众人都知道沈晖的心结,孙氏就是因为难产而死的,也不怪沈晖这么紧张桃花。 “我说我身体壮的像头牛,能吃能睡的,不就是生个孩子么,有什么好紧张的......”桃花不满的嘀咕着,引的沈晖又瞪她一眼这才缩缩脑袋没再说啥。 “四弟妹现在身子好些了吗?还害喜吗?三弟妹的稳婆请了没?没请得赶紧请了,看着就快了。”张氏抱着钥姐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快人快语。 廖氏拍拍怀里不安分的钦哥儿,笑着回答说,“都定下了,镇上最好的宋稳婆,三弟妹发作了就直接喊过来。” 贞娘也笑着回答,“身子爽利多了,多亏了大嫂送的那罐梅子,吃的很好。” 廖氏就跟着笑,“梅子也是那宋稳婆家里做的,她家一直卖着这梅子,三弟妹早先带了信说害喜严重。我听说好多孕妇都说这梅子吃着好我才试着买了些送过去,没想你吃着也好。说着也奇怪,我和二弟妹怀相都不差,你和三弟妹倒是这般折腾。” “哎呦呦,大嫂可忘了,我之前怀鑫哥儿可没少折腾,说来还是大嫂有福,俩孩子都不折腾你。”张氏笑闹着说。 沈峰听了会儿就转头问沈毅,“科考开了,你也不要操心太多,要好好读书,四弟妹有你嫂嫂帮着照顾。”又问沈晖,“你考不考?” 沈毅点头答是,沈晖毫不犹豫的直接拒绝,“我不考。” 不待沈峰说话,沈安就皱着眉问,“今年还是不考吗?你准备在松仁书院待一辈子?” 沈毅也劝,“三哥,那件事都过去了,现在不都挺好的。咱们读书人读书不就是为了考取功名吗?” 沈安叹口气,“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士农工商,我和大哥这般讨生活都不容易,三弟,以你的才名,考进士也不是难事。你要不要再好好考虑考虑?” 沈峰也询问的看着沈晖。 沈晖面上一片沉静,完全不为兄弟的话所动,“我志不在为官,再考也无多大益处。读书并不只是单单为了考试,你们不用劝了,我志不在此,在书院挺好的。” 沈峰还想在劝,被廖氏用眼神制止住了。沈安叹口气没有说话。沈晖的性子太过固执,认定的事情是没有那么容易去改变的,他既然说不考,那么谁再说再逼都是没有用的。 沈毅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隐隐的,对未来有些茫然,几个哥哥都有了自己要做的事,那么自己呢?自己读书科考是为了什么?为了做官吗?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四弟和四弟妹一路回来也饿了,咱们摆饭吧。” 屋里四个女眷有两个都是特殊阶段,喜儿一个人在厨房根本忙不过来,廖氏干脆让铮哥儿带着钦哥儿玩,让张氏在旁边帮忙看着,自己去厨房帮忙。 一家人又聊了会,饭也差不多做好了。 吃饭的时候热闹了,三个男孩子坐在一起,叽叽喳喳的没个消停,钦哥儿和钥姐儿看着热闹也跟着傻笑。 看着满屋的孩子们沈峰几兄弟也高兴,索性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了,由着他们闹腾去。 喜儿在旁边帮忙伺候着三个孩子,廖氏张氏管着两个小的,沈毅和沈晖专心致志的照顾自家怀孕的小娘子。 屋里多了这许多孩子,还有两个大腹便便的孕妇要照顾,看着喜儿现在一天忙的团团转,廖氏就和沈峰商量再买个丫鬟, “再买个像喜儿这样的,老实本分又勤快,眼看着老三媳妇老四媳妇就生了,多个丫鬟也能帮着做不少事。”廖氏就盘算着。 “行啊,你拿主意就成。”沈峰对于这种家务事没什么意见。 家长这边没意见,廖氏又去和张氏商量,毕竟张氏在株洲是经常使唤婆子丫鬟的,这种事她比较有经验。 张氏一听就笑,“大嫂,买个婆子不是更好点,既能帮着做事,还有经验。也不怕以后心大了要爬主子的床。” 廖氏听着就皱眉,“丫头大了打发嫁人就是了,要是买婆子的话....年纪大经的事也多,怕是心思太多,不服管教。” 张氏就笑着说,“要不大嫂先找人牙子问问,这年关跟前,不好买人。等年后吧,开了年牙行的人也多,再挑合适的。现在几个孩子大了,也好管教。就算咱们管不过来还有孩子爹啊,让他们头疼去。四弟妹还有些月份呢,先让喜儿去伺候着三弟妹,这才是头等大事。” 廖氏听着也在理,索性就点点头依了张氏的想法。 32、语不惊人死不休 年关将近,年货都得早早准备,沈家今年微微有些特殊,年货几乎全是几个男人去办,廖氏把所有需要的东西列成单子,沈峰带着几个兄弟去采买。 家里四个妇人,除了廖氏还能继续坐镇指挥,一岁的钥姐儿完全离不开张氏,桃花和贞娘两个大肚子的更是闲的发慌。 “铮哥儿,你是大哥,要带好两个弟弟。你二婶要照顾妹妹,你三婶四婶都不方便,耀哥儿你也要看好了,这天冷路滑的,平时出门要抱着钦哥儿,让耀哥儿和鑫哥儿手拉手走,免得摔了。你可要记好了。”廖氏郑重的叮咛铮哥儿,喜儿也不能老看着他们,孩子里铮哥儿最大,俨然就是沈家的孩子王,照顾几个小萝卜头的任务就交到了他身上。 铮哥儿微微一笑,“娘亲放心,我会看好他们的。”廖氏欣慰的笑笑,儿子真是越大越懂事了。 这边贞娘也不忘叮嘱耀哥儿,“.....要听铮哥儿的话,不要惹事,最近家里忙的很,你要乖一点。每天的功课也不能落下,知道么?” 耀哥儿坐在炕上,认真的提笔画着炕桌上花瓶里插着的梅花,完全没有注意贞娘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嗯嗯了两声。 拿着绣活来找贞娘解闷的桃花靠在炕上,缝着手里的小衣服,笑着说贞娘,“耀哥儿都够懂事了,你还怕他惹事?”说话间拿着手里的小衣服比划了一下,“喏,瞧瞧这衣裳怎么样?” 贞娘接过衣服仔细看了看,料子是极好的,柔软丝滑,给婴儿穿最好不过,阵脚也很细密。贞娘啧啧叹道,“桃花姐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人也越来越温柔了,哪有一点秀水镇第一虎姑娘的样子,看你现在的模样,要是个不认识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初的你可是个打人一点也不手软的主。” 可不是,桃花现在浑身充满了母性的柔和,一言一语都愈发的温柔了。 桃花装作虎着脸的样子一把夺过衣裳,笑着啐了一口,“我看你现在的模样,也怎么不会想到当初的你可是如何的温柔和顺,瞧瞧你这张嘴,都让老四给带坏了!” 贞娘脸红红的不依,“桃花姐你又打趣我!” 桃花得意的一笑,“是你先打趣我的,这会说不过就恼了?还是跟以前一个样子,每次说不过我就说我欺负你,以前还罢了,姐姐欺负妹妹天经地义,我干脆就认下这个骂名了。现在可不一样,有人撑腰咯,你可别再老说我欺负你,省的一会你家那位找我麻烦。” “桃花姐!”贞娘羞到不行,索性低下头缝着手里的百子千孙包被,不理桃花。 桃花哈哈一笑,忙给贞娘认错,“好妹子,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行不?别恼了,”贞娘笑着翻了她一眼,桃花紧接着跟了句,“我可真怕老四来找我麻烦的。”说罢又笑了起来,直笑的贞娘满脸通红。 “光说我,也不看三哥把你看的有多紧,出去买点东西也怕你闷着,还特地把你送来,亲自扶着你上炕,出个屋一步三回头的。啧啧,怪不得人都说三哥是长情之人,相公都没他那么细心。” “呦呦,嘴皮子真利索了,”桃花笑的很是开怀,“还是你嫉妒了?要不要姐姐帮你去和老四说说,就说我妹子啊,怪他不够细心.....哈哈哈” 桃花一脸的挪揄,可真惹恼了贞娘,贞娘又羞又恼的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桃花赶忙又是道歉又是哄的,这才让贞娘脸色好了些。 说到沈晖,桃花抚着肚子抱怨,“天天看的死紧,也不知道到底是关心我还是关心孩子,哪也不让去,整天巴不得我躺床上别下来。” 贞娘白了她一眼,“刚刚还说我嫉妒呢,现在又嫌人家把你看的紧了,哪有你这么不知足的?” “在书院刚发现怀上的时候他就这样,那会我...”桃花看了眼专心画画的耀哥儿,声音压低了些,凑到贞娘耳边说,“那会我也不知道我有了,他也没注意,结果行房的时候见了红,他脸都吓白了。” 桃花靠回去,一脸无奈的说,“虽说没事,可事后他自责的不得了,我说我底子好,但是看他那样子我心里也心疼,只好由着他这么管我。” 贞娘吃了一惊,皱着眉小声问,“你们还....那个啊,阿弥陀佛,还好没事!”说着狠狠瞪了桃花一眼,“三哥不知道也就罢了,你怎么也不注意着点。” 桃花慵懒的靠在炕头,懒洋洋的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哪能怪的了我,我随我娘,天生体寒,小日子就没按时间来过。我嫁他两年了才怀上,头年光调理身子都费了不少功夫,你见过哪家过门都两年了,快十八岁的媳妇才怀上啊?多亏了二哥,这两年在湖州没少受他照顾。” 贞娘也想起了顺安,关心的问道,“顺安哥还好吗?” 桃花看了她一眼,“挺好的,现在已经是大掌柜了。” 贞娘点点头,手下动作不停,随口问道,“顺安哥还没娶亲吗?他这几年在外面见的世面多了,眼界也高了,真不知道以后哪家的姑娘有这个福气。” 桃花无奈的暗暗叹气,一个心里放不下,一直拒绝着别人提亲的好意。一个没心没肺,完全不知道有个人忘不了她。这都什么事啊! “你管他呢,随他闹去,有本事一辈子打光棍,到老了我让我儿子替他养老送终。”桃花无所谓的说,她才不信顺安能放不下一辈子呢。 贞娘不赞同的摇摇头,“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不帮着劝劝还说这种话,真不知道是你不是刘家亲生的还是顺安哥不是刘家亲生的。” 桃花哈哈一笑,“没听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吗?反正我大哥已经有了儿子,刘家也有传宗接代的人,再不济还有平安,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他真能打一辈子光棍我就真能让我儿子养他!多大点儿事!” 贞娘无奈,也不知道桃花哪来的满脑子惊世骇俗的想法。 “这话你在我这说说就成了,出去可别乱说了。”这种话说出去,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桃花嘴角勾起一抹笑,“你当我傻吗?也只有在你这我才会说这种话,旁人求我说我还不乐意呢。” “平安也有十四了,定了亲事没有?上次刘叔匆匆忙忙的去了一趟白河村就走了,我也没多问,你这次回来见着了吗?” “明年要考童生,现在鼓着劲读书呢,他心气高,以后想娶个好的呢。我娘怕影响他学业,几家来探口风的都推了。” 桃花伸手从桌子上拿了一碟桃花糕捧在怀里,喂了一块给耀哥儿,又递给贞娘,“尝尝,这是相公专门给买的,这桃花糕真香,我怎么吃都吃不腻。现在天天儿饿的太快了,又不敢吃太多,怕孩子太大不好生。” 又嘱咐贞娘,“你可也得注意,哪怕一天多吃几顿,也别吃太多,孩子大了不好生。” 贞娘摩挲着隆起的肚皮,“多吃点不好吗?孩子大了身体才壮啊。” 桃花吃了一块桃花糕,满足的笑,“这是相公教的,孙氏就是吃的太好,孩子太大才没的。” 贞娘无语了一下,“你都不避讳吗.....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一个继室在怀孕的时候好不避讳的谈论难产而死的上一任.....贞娘怎么想怎么别扭,桃花比以前说话更随意了,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从来只有人怕我刘桃花,我怕过什么?有什么好避讳的,相公都说了,这是经验!他怕我重...重什么来着。”桃花依旧是一副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样子。 “重蹈覆辙!”贞娘哭笑不得,桃花跟着沈晖去了书院这两年,变得越发随性了。 桃花一脸恍然,“对对,就是这个词。” 贞娘看着桃花随性又大咧咧的样子,无奈的摇摇头。 到了年三十的时候,沈家热闹非凡,铮哥儿抱着钦哥儿,和鑫哥儿、耀哥儿在一起玩闹着。 沈晖什么也不做,只看顾着桃花,桃花现在的肚子又大了几分,坐在炕上半靠在沈晖的怀里,廖氏私下和张氏说,“怕是快生了。” 早早和宋稳婆家打了招呼,宋稳婆也一口答应,不管什么时候,随叫随到。 廖氏,贞娘和喜儿包着饺子,只包了一会沈毅就心疼的坐在她身后替她揉着腰,廖氏看着就笑出来,“去去去,带着你媳妇一边坐着去,别在这碍眼。” 沈毅当下笑呵呵的给贞娘擦手,“多谢大嫂体恤。”拉着贞娘舒舒服服的坐在旁边。闹的贞娘脸红的不自在,又不好当众驳了沈毅的面子,一脸的尴尬。 张氏逗着钥姐儿玩着,也跟着赶人,“弟妹也别觉得不好意思,你现在身子重,坐久了是难受。” 又把玩的正高兴的钥姐儿放在沈安怀里,“你带一会儿,我去帮着大嫂包饺子,这么一大家子,两个人得包到什么时候去!” 还没坐下就听见桃花哎呦一声,抱着肚子一脸痛苦的缩在沈晖的怀里。 33、生孩子和骂人完全可以同时进行 沈晖的脸色唰的就白了,抱着桃花连声问,“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廖氏和张氏毕竟是过来人,当下两人对看了一眼,心里都有了谱,桃花已经足月了,看这样子怕是发作了。 廖氏马上站起来擦了擦手,冲着沈峰说,“相公快去请宋稳婆,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她知晓情况。” “喜儿去把产房的床铺上再加床褥子,生几个火盆端进去,再烧些热水。” “二弟和二弟妹先麻烦着照顾这几个孩子,三弟把三弟妹抱进产房,怕是要生了。四弟你照顾好四弟妹,我去把烫些白布。” 廖氏三两下吩咐好各人要做的事情,被吩咐的人也迅速动了起来。几个孩子也被这个突发状况吓到了,张氏很快把女儿接过来抱着,又让铮哥儿牵了耀哥儿和鑫哥儿,沈安抱起钦哥儿,张氏摸摸铮哥儿的头,“走,咱们去别的屋子玩,晚上饿了二婶给你们煮饺子吃。” 沈晖苍白着脸把痛的不断□□的桃花抱紧产房,产房设在一个厢房里,喜儿已经把铺好了床铺。沈晖轻轻放下桃花,他的右手臂上已经有了湿濡的感觉,他知道这是羊水破了。 沈晖面上绷得紧紧的,嘴唇也紧紧的抿着,浑身微微颤抖着,上一次,上一次也是这样,孙氏苍白着脸喊痛,被他抱进产房,却再也没能再喊他一声相公,随之而去的,还有他已经张齐手脚的孩子。 手臂上一阵刺痛,他回过神,看见一双极有精神,满含着坚定的双眸,“我不会有事!我们的孩子也不会有事!你要相信我!” 她的话像重锤一样砸在他心里,是啊,她是桃花,秀水镇第一虎姑娘,她不是孙氏。此刻她虽然痛苦的面色苍白,但是她的眼睛正坚定的看着他,她的手正紧紧的抓着他,她在用一切力量证明她的话,她不会有事!孩子也不会有事! 沈晖的眼睛有些酸涩,他看着她因痛苦而有些扭曲的表情,看着她高耸的腹部,他颤抖着将手抚上她的肚子,声音有些哽咽,“我买了你最喜欢的桃花糕,等孩子出世了,你记得吃。” 桃花笑了,她覆上他有些颤抖的手,轻柔的说了一句,“好。” 廖氏进屋把烫好的白布剪刀都放好,看见沈晖还在这,正想说男人不能进产房,又突然想起了孙氏......算了,反正再有一会他就得出去了,廖氏撇过头,当做没看见。 沈峰已经把宋稳婆请来了,宋稳婆一进屋就皱着眉说,“男人都出去!这产房不是男人能进的。” 沈晖紧握着桃花的手,听到宋稳婆的话动都没动,像木桩一样钉在原地。桃花深吸一口子,拿开了他的手,“出去吧,记得拿着桃花糕等我。” 宋稳婆直接上去挤开了沈晖,伸手往下面一摸,对廖氏点点头,“羊水破了,要生了。” 廖氏忙把沈晖推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沈晖回头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桃花也正看着他,他看见桃花冲他笑了一下,他的心也慢慢定了下来。 出了产房,他深深的吸一口气,他要相信桃花,桃花答应了他,她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如果....如果他沈晖真的命中注定克妻克子,那么这次,他不会再让桃花和孩子孤独的离开,他会陪着她们母子,上穷碧落下黄泉,他再不会丢下妻子和孩子! 贞娘担心的频频瞅着产房的方向,“相公,不会有什么事吧?”她的手不安的绞着,女人生孩子是道生死关。她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肚子,心里突突的害怕起来。 “不会有事的,你放心。”沈毅抱着贞娘,他知道贞娘在担心什么,虽然他心里也没谱,但是他还是安慰着她。 “你饿不饿?”他抚着贞娘的肚子,晚上的团圆饭虽然吃了,但是吃的比较早。 贞娘摇摇头,她现在不饿也吃不下,她满心都是桃花和孩子的安危。 沈毅看着她心神不宁的样子直皱眉,上前扶住她的腰,“要不你睡会吧,我去守着,有什么消息就赶紧来通知你?” 贞娘想了想,还是点点头,虽然她担心的根本睡不着,可是她也清楚,自己现在挺个大肚子,做事很不方便,照顾好自己就是不给所有人添麻烦。 任由沈毅扶着自己上床,给自己盖好被子,沈毅也半靠在床上,把她环在自己怀里,轻轻顺着她的长发,“我哄着你睡。” 不知是因为怀孕后更加爱困,还是沈毅的怀抱实在太过温暖,贞娘打了几个哈欠,在沈毅怀里蹭了蹭,睡着了。 确定她确实睡着了以后,沈毅轻轻吻了她一下才蹑手蹑脚的下床,给她盖好被子,又在被子上铺了一床薄薄的毯子,点了一支安神香,才小心的出了屋子。 沈毅来到产房外,见沈峰搬了个椅子在廊下坐着,前面放了一盆炭火,沈晖直直的站在那一动不动,直盯着紧闭的大门,屋里传来桃花嘶哑的叫喊声,沈安也匆匆过来了,“怎么样了?” 沈峰摇摇头,“屋里还没消息,估计得有时候。” 沈安点点头,“第一次生孩子都是这样,当初鑫哥儿那会我足足等了一天。” “孩子们呢?” “哦,都在我屋里睡着呢,鑫哥儿娘在看着。”沈安呵了口气,使劲搓了搓手。 沈峰抬头看一眼,“都过来暖和一下,”又问沈安,“都在你屋里?怎么睡的下?” 沈安呵呵一笑,伸手烤着火,“四个小子并排睡在一起,钥姐儿有自己的小床,鑫哥儿娘说她不困,等着三弟妹的消息。”又问沈毅,“四弟妹睡下了?” 沈毅点点头,“她要等消息,我点了香,哄她睡了。” “她那身子挨不住困,睡了也好,老三,过来,别站在门口挡路,老四去拉你三哥过来。”沈峰吩咐着沈毅。 沈晖人虽然坐下了,但还是能看的出他的恍惚,四个兄弟默默烤着火谁都没有再说话。 帘子被掀开,喜儿的小脑袋探了出来,沈晖忙问,“屋里怎么样了?孩子生出来了没有?是不是....”他的声音有些惊慌。 喜儿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三老爷别急,三奶奶好着呢。大奶奶怕您们担心,让奴婢来传话,三奶奶一切都好,估摸着后半夜孩子就该落地了,奴婢得再去烧点热水。” 说完急匆匆的往厨房跑去,沈晖面色苍白,拳头攥的紧紧的。“她.....不会有事吧?” 沈毅听着心里一酸,他不知道沈晖问谁,又觉得沈晖谁都没问。沈毅一手拍在沈晖的肩上,“三哥,三嫂的身子一向很好,你不用担心。” 说起这话沈毅又想到了贞娘,也不知道贞娘生孩子的时候会怎样....他猛地打了一个冷颤,不敢再想下去。 喜儿端着一盆热水哼哧哼哧的跑过来,灵巧的一闪身钻进屋里。 “啊....好痛啊.....我不生了!不生了!......啊......”屋里传来桃花呼痛声,沈晖的脸也随之一点一点变得越来越难看。 “桃花,咱们不生了!不生了!”沈晖猛地站起来,冲着屋里大喊,边喊着就要往屋里冲! “三弟!” 一直留意着沈晖的沈安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喝一声就扑上去紧紧拽着沈晖,怕他冲进了产房,男人进产房不吉利不说,这会天正冷着,要是带了寒气进去,冻着了桃花和孩子,沈晖怕是会自责到死! 沈毅和沈峰连忙帮着沈安把沈晖按在椅子上,沈晖挣扎着,面上青筋凸显,脸上竟有了斑斑泪光,“我不要孩子了还不行吗?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只要她好好的,我不要孩子了还不行吗....” “啊!”沈晖被一记重拳打在了脸上,半边脸顿时淤青了,人也摔倒了,爬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沈安目光如炬,这个平时在家总是沉默的男人此刻浑身散发着威严,他还保持着握拳打人的姿势,“清醒了没?没清醒我可以让你更清醒一点!” 沈毅忙上去扶起沈晖,沈晖随手擦了擦嘴角的一丝鲜血,脸上一片死灰,缓缓闭上眼睛,眼角的泪也滑落下来。 “臭书生.....你嚎什么嚎?....啊...疼死我了....你信不过我是不是....我...我都说了我和孩子...啊.....我们都会没事的....我怀了他十个月...你让我别生....那我多吃亏...啊.....别吵吵....我还得生孩子呢....没功夫骂你.....” 屋里屋外的所有人瞬间石化。 秀水镇第一虎姑娘名不虚传!生孩子的时候还有力气骂人! 然后就传来廖氏气急败坏的声音,“你给我专心点!已经看到孩子头了!用力....” 沈晖的眼里迸出一丝精光,挣脱了沈毅的手,爬起来凑近对着窗子说,“好好,我不吵你,我不吵你...” “闭嘴!啊.....!” “哇哇.....”屋里传来的婴儿嘹亮的哭喊声,接着就是宋稳婆连连的道喜声。 沈峰忙高声问,“屋里还好吗?” 廖氏高声回答着,“母子平安,是个千金!先别让三弟进来,屋里血气重,一会收拾好了再进来。”廖氏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气恼,又透着几分如释重负。 沈毅忙上去恭喜沈晖,“恭喜三哥喜获千金!” 沈晖这会才傻傻的笑出来,母子平安!母子平安!太好了,她果然没有叫他失望,她答应他会母子平安,她果然做到了!沈晖只觉得他现在欢喜的心都快要飞出来了! 沈峰长出了一口气,这才皱着眉数落沈安,“下手也太重了!” 沈安不自在的搓搓手,干巴巴的笑了一声,“那个.....一时没控制住力道....” 沈峰看着他的样子又觉得好笑,两兄弟对视一眼,都大笑出声。 谢过了宋稳婆,沈峰亲自送宋稳婆回家,又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又说洗三的时候还得麻烦宋稳婆,宋稳婆暗暗掂量了一下红包的分量,眉开眼笑的答应着。 屋里收拾好了廖氏才让沈晖进去,喜儿拿着收拾好的东西退了出来。沈安沈毅和廖氏在门口小声说着话。 廖氏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哪有人生孩子跟她一样,还有力气骂人,我也真是佩服,不过她身体确实不错,一点没拖,我还以为得拖到后半夜呢,结果羊水破没多久孩子就出来了。” 沈毅和沈安都哈哈笑起来,母子平安就好。 “你们也回去休息吧,我去给她煮碗糖水鸡蛋补补。”廖氏说着就去了厨房。 沈安神色轻松,对着沈毅说,“走吧,你二嫂等了这许久,我去给她报个信,你也早些回去看看四弟妹吧。” 沈毅点点头,还不忘冲着沈安竖起大拇指,“二哥,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身手!” 沈安面有得色,“你小子到时候要是也这样,二哥也会给你来一下,让你也清醒清醒。” “呵呵....二哥真爱说笑....我先回屋了!”沈毅尴尬的笑笑,赶忙回了自己屋里。 “这臭小子,从小到大都是我揍你们,现在长大了倒忘记了,看来还是我修身养性的功夫练的好啊!在外日日奔波苦....喜闻消息获麟儿.....”沈安哼着小曲,大步踏向自己的院子。 34、温馨又开心的年 屋里还散发着阵阵血腥味,沈晖看着床上面色苍白闭着眼睛的妻子,所有的镇静自制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快步走到她跟前,伸出颤抖的手放在她的鼻翼下。 “你干嘛啊!”桃花一睁开眼就看见自家相公在探自己的呼吸,当下没点好气,“我还没....” “别说话!我只是有点担心.....”沈晖打断了她了话,静静看了她半晌,突然俯下身子将她拥进自己的怀里。 桃花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自己的脖颈滑了下去,眼前这个浑身颤抖不已的男人,他是有多害怕?她闭上眼,任由自己的泪水淌下。 “哇....”桃花身边在包被里的婴儿大哭了起来,打断了二人之间静默又温暖的气氛。 桃花手忙脚乱的把沈晖推开,挣扎着要包孩子,却扯痛了伤口,疼的丝丝倒抽着冷气。 “我来我来,你躺着。”沈晖抱起襁褓,让桃花又躺了下去。哄着这个出生还没有几个时辰的婴儿。孩子本来是闭着眼哭,这会稍微睁开眼看了沈晖一眼,又把眼睛闭上了。 沈晖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哄着,孩子哼唧了两声,又憨憨的睡了过去。沈晖仔细的观察着女儿的眉眼,看着看着就傻笑起来。 “长得真漂亮!不愧是我的女儿。” 又把孩子抱着给桃花看,一手扶着桃花半靠起身子,桃花接过女儿抱在怀里,端详了半天,“红彤彤皱巴巴的,不好看,没我漂亮!你想好给女儿取什么名字了吗?” 沈晖笑着摇摇头,“没见过跟女儿争漂亮的娘亲,沈家的孩子从嘉从金,又是个女孩子,叫钰吧,为宝物,珍宝之意。” 桃花笑着点点头,“好,就叫钰,”她重复着,“沈嘉钰,钰姐儿,不错。” 廖氏刚好端着糖水鸡蛋进门,听见这话就笑道,“给丫头取好名字了?” 沈晖点点头,“就叫沈嘉钰。” 廖氏把鸡蛋递了过去,“好,这名字好。三弟妹,来,吃几个荷包蛋补补身。”说着接过钰姐儿自己抱着,“这孩子生的巧,子时过了才落地,大年初一得千金,双喜临门啊。” 看着桃花吃完了鸡蛋,廖氏叫了喜儿进屋睡下,方便晚上伺候,硬是把想留下来的沈晖撵了出去,“走走,别在这添乱。” 赶了沈晖回自己房间,廖氏又吩咐了一番,这才回屋睡下。今天忙了一天,廖氏也累得够呛。 沈毅回房后贞娘还在睡着,他在火盆前把身子考暖和了才轻轻脱鞋上炕,贞娘自动偎了过来,沈毅把贞娘揽在怀里,一只手习惯的覆在她肚子上轻轻摩挲。 手下一动,肚皮上凸起了一个小包,沈毅屏住呼吸,手从贞娘衣襟里钻了进去,火热的大掌摸向那凸起的小包,他嘴角裂开一丝笑,轻轻的揉着,肚皮上鼓起的小包就慢慢的落了下去。 沈毅心里油然升起了一股为人父的自豪感,搂紧贞娘,抚着她的肚子,感受着肚子里那个小小人带给他的温暖,沈毅惬意的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贞娘就推着他,沈毅迷迷糊糊的醒来,“怎么了?” 贞娘满脸关心,“桃花姐怎么样了?孩子呢?孩子好不好?” “母女平安!孩子我还没见着,大嫂让我们都回来睡。”又把昨天的情形细细的描述了一边,说到沈安一拳揍倒了沈晖的时候,贞娘惊讶的啊了一声。 “真看不出,二哥平日里那么沉默的一个人.....”贞娘觉得很不可思议。 沈毅轻轻一笑,“我还记得小时候大哥要操心生计,把我和三哥都交给二哥管,二哥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揍我们,他说话我从来都不敢不听。长大了以后他去外面跑生意,不知道怎么的人就变了,回家一次比一次沉默,就是喝酒以后话多这点没变。” “真没想到啊,你是没看见那一拳,好像幼年时的二哥又回来了,”沈毅带着回忆的笑,感叹着,“不过他今天就惨咯,根据我的经验,三哥脸上的伤今天看着会更明显,大哥今天一定会骂他。”沈毅一脸贼笑,已经多久没有看到二哥吃瘪了?他真的好期待啊。 贞娘白了他一眼,“你这什么心态?好了快点起吧,今天事不少,别懒了。” 沈毅哀叫一声,“我的好娘子,我昨晚可是等了很晚的,早上也不让我多睡一会儿。”不过声音在贞娘威胁的白眼下一点一点低了下去,“我起就是了嘛。” 贞娘穿着棉袄,念叨着他,“你现在越来越会耍赖了,跟我当初嫁你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 你脾气不也越来越大了!沈毅在心里腹诽,不过没敢说出来,偷偷瞄了一眼贞娘,脸上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媳妇脾气大,说明自己宠的好!比起桃花,自家娘子还是怎么看怎么温柔! 贞娘去了正屋,张氏已经在招呼孩子们吃饺子了,看见她来了,张氏给钦哥儿喂了一个饺子,笑着问她,“四弟妹起来啦,饿了吧,再等一会,大嫂正在煮饺子呢,马上就好。” 贞娘忙说,“那我去帮忙!”张氏摆摆手,“你可赶紧坐下吧,别去给大嫂添乱了,厨房有喜儿帮忙呢。” 沈毅凑到正在埋头吃饺子的沈安身边,笑嘻嘻的问他,“二哥,今天早上挨训了没有?” 沈安抬起头,状似温和实则阴测测的一笑,“四弟好像很开心啊?” 沈峰轻轻敲了敲碗,“都要当爹的人了,还没个正经。” 沈毅摸摸鼻子,不敢再去寻沈安开心了!“三哥呢?”这半天都没见着沈晖,他还想看看沈晖的脸呢。 廖氏端了两大盘饺子出来,给孩子们的那桌放了一盘,给沈家兄弟这桌放了一盘,又给沈毅拿了醋和筷子,“三叔在屋里陪三弟妹呢,”又对贞娘说,“四弟妹吃了饭去看看吧,钰姐儿生的真巧,知道今个儿要给压岁钱,赶着赶着就来了,以后是个会管家的。” 一句话说的屋里人都笑起来了。桃花母女平安,大家心里也算放下了一块大石,沈晖在经历过以前那次伤痛后,桃花的生产就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贞娘也知道了沈家的二小姐叫钰姐儿,她摸摸肚子,想着是不是也该给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娶个名字了。 吃过饭沈毅带着贞娘去看桃花和钰姐儿,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在吵。 “你什么时候听见我说不生了?我还要生个儿子!”是桃花中气十足的声音。 “有钰姐儿就够了,还生什么生,我不需要儿子!”沈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淡然。 “不够!我还要生,不只生一个儿子,我还要生十个八个孩子!” “你以为你是母猪吗?” “你要是个公猪我就当这个母猪怎么啦,我就要生,要不钰姐儿太孤单了!” “家里这么多孩子,她一点儿都不孤单!” “我不管,我就要生,我偏要生,我非生不可!” “没我的配合你生不出来!” “你......” 贞娘愕然,好像每次桃花遇到沈晖都会吃瘪,不过.....两个人至于在刚生孩子的第一天因为这个话题吵架吗? 沈毅偷笑了一下,低声在贞娘耳边说,“三哥淡定起来,无人能敌!”说完他咳了一声,扬声道,“三哥三嫂,我们来看你们了。” “进来吧。”沈晖似乎一点也不尴尬,很淡定的回答。 贞娘向沈毅点点头,也只有这么淡定的沈晖才能制住桃花了。 两人进屋,看见沈晖正抱着孩子在屋里走来走去的哄着,桃花正端着碗啃着猪蹄。 和沈晖桃花打过招呼以后,贞娘坐到床边,关切的问她,“姐你还好吗?” 桃花面色已经红润不少了,她点点头,“我挺好的,大嫂一早就吩咐喜儿给炖了猪蹄汤,孩子也还好,就是还没吃,给喂了些清水,我还没....嗯,那个。”沈毅在这,桃花还是不方便说的太明白。 贞娘理解的点点头,猪蹄汤是催奶的,桃花的意思是她现在还没奶水。“通知刘婶他们了吗?” 沈晖抱着孩子,回答说,“昨晚就去说了,不过太晚了没让过来,一会儿该过来了吧。” 沈毅和贞娘看看孩子,小丫头只顾着酣睡,嘴唇无意识的蠕动着,可爱的不得了。陪着桃花说了会儿话,刘家两老就来了。 见过了两老,沈毅和贞娘陪着坐了会就出去,留下刘家两老和沈晖夫妻在屋里说话。 去了正屋,铮哥儿带着几个男孩子趴在炕上玩,张氏照顾着玩着拨浪鼓的钥姐儿,廖氏也在炕上坐着,沈峰沈安两兄弟喝着茶。 见他们回来了廖氏笑着问,“见着孩子了?我瞧着钰姐儿生的更像三叔。” 贞娘点点头,“是更像三伯一点,不过这会还太小,眉眼再长开一些就更像了。” “女儿像爹有福气,我家钥姐儿也像她爹,鑫哥儿就更像我一点。”张氏逗着女儿,笑呵呵的说。 耀哥儿也跟着高兴的笑,“姐姐,姐姐,我是不是多个妹妹了?” 贞娘摇摇头,“钰姐儿不是你妹妹,是你的小侄女。” 耀哥儿有些迷茫,“不是妹妹?那她呢?”他指向玩的正开心的钥姐儿。 “也是你的侄女。” 耀哥儿更迷茫了,“她是鑫哥儿的妹妹,又是我的侄女,那鑫哥儿是我什么人?” 沈毅哈哈笑出来,“钦哥儿,鑫哥儿,铮哥儿都是你的侄子,要叫你叔叔!” 耀哥儿了悟的哦了一声,然后认真的研究了一下这个称呼,对着钦哥儿说,“钦哥儿,我是你叔叔,叫叔叔!” “叔叔!”钦哥儿奶声奶气的学着喊了一声。 耀哥儿兴奋了,又冲着鑫哥儿说,“鑫哥儿,你也要叫我叔叔。” 鑫哥儿皱着眉看着比自己还小的耀哥儿,在张氏的提醒下别别扭扭的喊了声,“叔叔。” 到了铮哥儿,他脸憋的通红,看耀哥儿的眼睛看向他的时候,忙站起来,“我....我想起我还有篇文章没背,我这会就去。”说着用很快的速度套鞋下炕,飞也似了跑了。 耀哥儿皱着小鼻子,冲着铮哥儿的方向大喊了一声,“铮哥儿,你还没叫我叔叔呢!” 隐约间,只看见铮哥儿的背影似乎踉跄了一下,然后以更快的速度跑了。 一屋子人都大笑起来,满屋欢声笑语,这个年,真是让人过得开心! 35、买丫头 同往年一样,沈安一家住到了正月十五以后就回了株洲,沈晖因为桃花还在月子里所以推迟了行程。 年一过,耀哥儿去学堂的事就被提上了日程,不仅仅是因为过了年耀哥儿就五岁了,还因为贞娘现在挺着大肚子,沈毅又要准备科考,家里还有那么多需要操心的人和事,大人们实在是分不出精力再陪着几个大点的男孩子了。 索性在铮哥儿开学的时候,把耀哥儿也送去学堂正式启蒙。 今天是耀哥儿第一天去学堂,贞娘专门给他换了一件崭新的袍子,又拿出准备好的新书包,边给他整理边叮嘱着,“去了学里要听话,认真上课,和同学们也要好好相处,知道吗?” 耀哥儿欢喜的摸着书包,高兴的答应,“知道了。” “好了,去吧,路上拉好铮哥儿的手,别淘气。”贞娘摸摸他的头,宠溺的说。 铮哥儿早在一旁等着了,忙上前行了一礼,“四叔四婶,我们走了。”说着拉着耀哥儿的手就往外走。 沈毅和贞娘笑着点点头,看着铮哥儿牵着一路蹦蹦跳跳的耀哥儿往外走,隐隐的还传来两个孩子的笑闹声。 “铮哥儿,学堂里好不好玩?” “你是去上学还是去玩的?” “铮哥儿,你要喊我叔叔呢!有你这么对叔叔说话的吗?”耀哥儿的声音无比得意啊。 “你....去了学堂不准乱说话,要不我不带你回来....”铮哥儿咬牙切齿的威胁着。 “嘿嘿....不怕,你要是不带我回来,你爹会揍你的呦!” “......” 贞娘哭笑不得的对着沈毅说,“这两个孩子怎么还在为这个事情争呢?” 沈毅也转身出了屋门,“小孩子都这样,我去书房读书了。” 沈毅刚走,就听见喜儿在屋外说,“四奶奶,大奶奶请您过正屋去一趟。” “知道了。”贞娘又加了件斗篷才出门,廖氏这会儿叫她,可能是怕她闷吧。 喜儿一直站在门外没走,等着贞娘出来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去了正屋。到了正屋廖氏已经在等着了,见她忙招手,“四弟妹,过来坐,来看看这些丫头怎么样?” 贞娘落座以后才看见屋里一排排站着许多丫头,旁边还有个牙婆一脸讨好的笑。她转头问廖氏,“大嫂这是要买人?” 廖氏点点头,“三弟妹那边得有个人照顾着,你过些日子也要生产,也得给你备一个。家里还有四个孩子,就喜儿一个,实在忙不过来。年前就想买些丫头了,你二嫂说年后牙行会多进些人,这才拖到现在。” 贞娘点点头,那牙婆赶忙讨好的说,“两位奶奶,婆子手上的这些丫头都是身家清白的,能吃苦,还乖巧懂事,买下了都签死契,以后要是不听话了,要打要卖全凭奶奶一句话。” 廖氏让喜儿抱着钦哥儿去旁边玩着,自己让丫头们一个个报自己家门,以前在哪家做过,做的什么活计。贞娘则仔细观察了一下丫头们的手脸和眼神。 这排丫头里有个女娃看着最出挑,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人也干干净净的,廖氏看着就喜欢,叫上来问,那女娃也不紧张,大大方方的上前跪着。 “奴婢名叫姚双,今年十七岁,小时候家里穷,被爹娘卖给人做丫头,以前在京城太医院院使李大人家做使唤丫头,夫人信佛,奴婢的生肖冲撞了夫人,被夫人转卖出来。” 贞娘和廖氏对看一眼,原来是京官府里出来的丫头,怪不得看着和别的丫头不一样。 廖氏看了看她的手,指缝干净,满意的点点头,“既然是太医大人府上的,那你懂医药吗?” 姚双低垂着头,“奴婢只略略知道几味药材,算不上懂,李夫人生产后奴婢曾经伺候过一阵子。” 廖氏眼前一亮,“你伺候过生产后的人?”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喜儿,你带姚双去三奶奶房里,让她看看喜不喜欢,若是喜欢了就留下。” 喜儿把钦哥儿带到廖氏身边,“是,奶奶。”看了姚双一眼,对着她说,“你跟我来吧。” 廖氏对贞娘笑道,“高门大户出来的一般都懂规矩,又伺候过生产过的奶奶,还懂药材,不错。你也挑挑,看看喜欢哪个?” 贞娘轻轻一笑,并不接话,叫了一个脸儿略宽,眉眼清正的丫头上来细细问了许多事。 过了会喜儿带着姚双回来了,喜儿的神色有些奇怪,廖氏问道,“怎么样?三奶奶怎么说的?” 喜儿有些鄙夷的看了姚双一眼,“三奶奶说,这丫头她用不了,还让奴婢转告大奶奶和四奶奶,这丫头咱家用不起,让她回吧。” 廖氏有些意外的看了姚双一眼,随即转开了眼,“那三奶奶说没说她想要个什么样的?” 喜儿点点头,“三奶奶说要个老实本分的,她说....”喜儿很高兴的咧嘴一笑,“像奴婢这样的就行。” 廖氏失笑,也不再看姚双,转头从那群丫头细细挑选,又看了一个让喜儿带去,这次喜儿很快就回来了,说那丫头桃花看上了。 再问贞娘,贞娘也指了刚刚那个脸儿略宽,眉眼清正的丫头。 那牙婆冷冷的看了姚双一眼,姚双浑身一抖,她也莫名其妙,她进屋之后就看见了一位老爷和一位正在喂孩子吃奶的夫人,她进去重复了一遍对廖氏和贞娘说的话之后,那位夫人就单独留下了喜儿说话,之后喜儿就带她出来,说那位夫人不要她。 算好了价钱,签了身契,这两个丫头就被留在了沈家。 出了沈家大门,牙婆上下打量了姚双一眼,奇怪的问她,“沈三娘子为什么不要你? 姚双瑟缩了一下,喃喃的说,“我也不知道....” 牙婆冷笑一声,“你也知道,李夫人可是专门交代过你的去处的,是你苦苦求着我我才带你来了沈家,这可不是我不给你机会,是人家奶奶看不上你,既然这样,就只有按照李夫人的意思把你卖到窑子里了,瞧你这模样,还能卖个好价钱!” 姚双扑通一声跪了下,哭着求道,“求您...求您不要把我卖到那种地方去...求您了....” 牙婆冷笑着,不顾姚双撕心裂肺的哭喊,拖着她走了。 在沈家廖氏有着同样的疑问,牙婆带着丫头们一走,喜儿就被廖氏叫去问话。 “三奶奶说,那个姚双一进屋看先三老爷才看她,眉目间又有风流,估计是个不怎么安分的主。还说凡是大户人家都不会因为生肖避讳而随意转卖丫头,顶多是打发了嫁人,除非丫头犯了大错才会被主母转手卖掉。”喜儿认认真真的重复着桃花的话,心里暗暗发憷,家里几个奶奶里,三奶奶才是最让人害怕的。 廖氏听着还是不太明白,和贞娘去看桃花的时候又提起了这件事。 桃花斜坐在炕上,头上包着布,吃着沈晖买的桃花糕,身边是憨憨睡着的钰姐儿,轻轻一笑,“那丫头说她伺候过生产过的主母,那就是说她还是比较得主母的心,谁会把不放心的丫头放在自己身边呢?这样都能被转卖,而且眉眼都开了,唯一的原因就是她爬了主子的床,而且还是背着主母做的事,否则仅仅因为生肖冲撞,犯得着卖这么远吗?” 廖氏恍然大悟,讪讪的笑道,“我还真不懂这些,就想着那丫头懂点医药,瞧着规矩也好,想着能好好伺候你呢。” 贞娘掩嘴轻笑,“大嫂也是为三嫂着想。” 廖氏事情多,坐了一会就走了,留下贞娘和桃花两人,桃花这才撇撇嘴,“那丫头一进来就盯着你三哥瞧,我都恨不得挖了她的眼珠子出来!” 贞娘无语,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你怎么会懂这么多?大户人家的规矩你也都懂?”贞娘奇怪的问。 桃花随意的一笑,“书院山长家就是这样子的,山长夫人跟我提过,听得多了也就懂了。” 贞娘点点头,看来桃花这两年陪着沈晖在书院那边也经了不少事,山长夫人无缘无故怎么会提这种事情,不过既然桃花不肯多说,她也就不多问。 喜儿带着两个小丫头进了房间,指着炕上说,“以后咱们三个就睡这,你俩叫什么名字?” “我叫冬娃。”冬娃是桃花看上的那个丫头,看着就老实本分。 “我叫三丫。”三丫就是那个脸儿略宽的丫头,有些怯怯的说,两个丫头看着都是十一二岁的模样。 喜儿点点头,“咱们府里有四位老爷,四位奶奶,三位少爷,一位舅少爷,还有两位小姐。二老爷和二奶奶,二少爷和大小姐在株洲不用咱们伺候,家里面我服侍的是大奶奶,冬娃以后跟着三奶奶,三丫是服侍四奶奶的。以后都有点眼力见儿,做事要勤快,做人要老实本分,要不就把你们卖了!” 两个小丫头忙不迭的答应着,喜儿想了桃花说起姚双的事,又叮嘱了一句,“别学着那些没脸没皮的人妄想爬主子的床,要是有这念头就赶紧打消,让我知道了!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喜儿今年也才十三岁,此时故意板着脸装作一副厉害的模样,倒真把两个新来的小丫头吓的哆哆嗦嗦忙不迭的答应着。 36、小宝宝的头上有臭臭 自从有了冬娃和三丫两个新来的小丫头,喜儿俨然成了沈家的大丫头,手把手的教着她们该如何做。 家里添了人,贞娘私下悄悄问着沈毅。 “只靠着一个米铺,供不起咱们家这一大家的开销吧?”贞娘心里默默算着最近的各项开销然后暗暗咂舌。 沈毅看着书,眼睛也不抬一下,“我没跟你说过吗?” “嗯?说过什么?”贞娘叠着手里洗好的衣服。 “二哥那边的生意才是沈家最重要的生意,镇上的米铺只是为了守着这个老宅子而已。那边的生意我们兄弟几个都有红利,二哥每年都会从我们各人的分红中抽出一部分给大哥做公中的用度,剩下的是我们各自得的。”沈毅漫不经心的说。 贞娘迟疑了一下,“那就是说.....二哥其实才是当家人?” 沈毅翻了一页书,否认道,“不是,当家的是大哥,维持生计的是二哥,撑门面的是三哥,至于我嘛....你可以当我是坐享其成的那个。” “怎么?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沈毅抬头看了她一眼。 贞娘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衣箱,“只是觉得最近家里开销大了些。” 沈毅又埋头开始看书,“给我端杯茶来。钱的事情不用操心,照顾好身子和孩子就好了。” 贞娘倒了杯茶水放在沈毅手边,好奇的问,“为什么说撑门面的是三哥?三哥不是个书院的先生吗?” 沈毅喝了口茶,索性放下书,好笑的看着她,“问题真多,三哥不是举人吗?他这个身份不就是给沈家撑门面的?士农工商,两个哥哥都是商,总得有个士吧。你还有什么问题赶快问。” 好奇宝宝干脆坐在沈毅旁边嘀咕,“这算哪门子的撑门面啊?”又打量了一下沈毅,语重心长的劝道,“相公,哥嫂们虽然都很好,可是你也不能什么都不管啊....” “停!好娘子,为夫可不是什么都没做,我正在用功读书,努力科考好吗?只因为一个举人的身份当然不能算是撑门面,三哥早前意气风发,交友遍天下,人脉极广,生意也是有了三哥穿针走线才做开了局面,只可惜.....不过也没有多大的影响。”沈毅解释着。 贞娘想了想,扶着腰站起身,拍拍沈毅的手,“恩,相公还是好好念书吧,我不打扰你,坐享其成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沈毅扶了她一把,没有接话,只是嘴角愉悦的勾了起来。 桃花出了月子给孩子办了洗三礼之后又过半个月,沈晖就说要回书院,沈峰廖氏也不多劝,直接帮着准备行李,这次随行的还有冬娃。 送走了沈晖一家,廖氏开始准备着贞娘生产的事宜了。 天气渐暖,耀哥儿也适应了学堂的生活,除了刚去学堂那几天回家后总是不高兴的念叨着说铮哥儿在学堂装作不认识他之外,慢慢的也好了起来,画画的内容也更丰富了。 贞娘的肚子也变得滚圆滚圆的,常常能感受的到肚子里那个小家伙在里面翻跟斗,贞娘的行动也迟缓起来,不过她还是很听廖氏的话,每天都让三丫扶着她在院子里转悠。 廖氏有时在和她闲聊的时候会看着她的肚子笑,“这肚子尖尖的,肯定是个男娃。” 贞娘摸摸肚子,笑的一脸满足,“算不得准的,当初三嫂怀孕的时候也有不少人说肚子尖尖的是个男娃,结果生出来倒是个女儿。” 廖氏吩咐喜儿看着钦哥儿,又拿出许多小孩子的衣裳来,“谁说的,我当初就说三弟妹的肚子圆,生出来肯定是个女娃。这有许多铮哥儿小时候穿的衣裳,现在钦哥儿也大了,钰姐儿用不上,就给这个小家伙用吧,你别嫌弃是旧的,小娃娃的衣裳就要捡哥哥们的才平安。” 贞娘失笑,“大嫂,要是个女儿可不也用不上?”说归说,还是吩咐三丫把衣裳收了起来。 廖氏左右瞧了瞧,“不会错,看就是个男娃!” 两妯娌又在一起说了许多孩子的事,廖氏也教了贞娘不少需要注意的东西。 五月的天已经变得很暖和了,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沈家忙成了一锅粥。 “啊.......”贞娘在产房里一声声的喊着痛,沈毅在屋子外面走来走去。 他现在可算了解了三哥当时的心情,他真怕贞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脑子里总是不自觉的回忆起孙氏,然后再不断的摇头,把不该想的东西甩出脑海。 “大哥,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生出来啊?”沈毅边走着边搓着手。 沈峰好整以暇的坐在那,“我说你别晃悠了,这才刚进去,连一炷香的功夫都没有呢,孩子没这么快生出来。” “唉.....”沈毅长叹一声,怎么可能连一炷香的功夫都没,明明已经进去很久了啊! 过了一会。 “大哥,怎么还没动静?” “别着急,慢着呢。”沈峰喝口茶,悠悠的说。 又过了一会。 “大哥,已经进去半天了啊,到底怎么回事啊?” 沈峰看了看手中还丝丝冒着热气的茶,白了沈毅一眼,“跟你说了慢着呢!” 再过了一会。 “大哥,不会有什么事吧?这已经很久了啊....” “......”沈峰这次直接懒得搭理他。 再再过了一会。 “大哥......” “我说你有完没完!我这一杯茶都还没凉!你以为生孩子是煮饺子吗?噗通一个噗通一个!想什么时候下就什么时候下?!” “大哥....”沈毅委屈的看着自家大哥,是他媳妇在生他儿子吖!什么噗通噗通....害他联想到了某些不太好的方面。 “大什么大,给我安安静静的坐着!”沈峰气的吹胡子瞪眼,老三是这样,老四也是这样,怎么一点都沉不住气呢! 沈峰完全忘记了自家第一个儿子出生的时候他着急到差点拆房了..... 沈毅坐了一会,又开始站起来瞎转悠,还不时的趴在窗子上问,“娘子,娘子?孩子出来了没?你怎么样了?” 每当这时候都会听到廖氏的一声爆喝,“四弟!不准趴在窗子上捣乱!” “我在外面怎么捣乱嘛....”沈毅嘀咕着,但是也不敢把廖氏惹毛了,大嫂廖氏从进门起就一直为这个家操心,他还是很敬重这个大嫂的,尤其现在廖氏还在屋里帮忙呢。 沈毅烦躁的在门口踱步,只盼着贞娘能和桃花一样骂他就好了,当初桃花骂沈晖,虽然行为不雅但是能表示她还很精神,现在只能听着贞娘一声又一声的惨叫,他的心都快碎了。 从早上等到了晚上,终于听到了孩子嘹亮的啼哭。 沈毅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抓着沈峰的手大喊,“大哥,大哥!听到没?听到没?” 沈峰也乐的连连点头,“听见了!听见了!” 房门一打开,三丫端着一盆污水出来,沈毅一下冲了进去。 屋里浓重的血腥气还没散,廖氏一看他没好气的说,“屋里还没收拾呢,你就着急进来了!毛毛躁躁的,哪像个当爹的人!” 沈毅愣愣的看着廖氏手里的小娃娃,又看看床上已经昏睡过去的贞娘,声音有些颤抖,“大....大嫂,她没事吧?” 廖氏做了个嘘的动作,“孩子刚生下来人就虚脱了,让她睡会把,这臭小子把他娘也折腾的够呛。” 廖氏包好孩子,递给沈毅,沈毅手忙脚乱的接,又让廖氏念了几句,“孩子不是这样抱的,来,一手抱头,一手从这边伸过去,这样是不是就好了。” 沈毅僵硬的抱着小小的襁褓,襁褓里的孩子还在使劲的哭号着,宋稳婆满脸笑意的恭喜,“恭喜恭喜,小娘子生了个儿子!” 廖氏不放心的看着他硬邦邦的动作,只让他抱了一会儿就接过孩子,“我来看着孩子,三丫,把屋子里收拾了。” 三丫脆脆的答应了一声,快手快脚的开始收拾屋子。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贞娘猛地惊醒,屋里很安静,烛火明亮,外面天已经很黑,她下意识的摸摸肚子,那里瘪瘪的,她心里一惊,“孩子呢?” “奶奶您醒了,老爷抱着小少爷和舅少爷玩呢,大奶奶吩咐过,您要是醒了让您把这碗药喝了,奴婢去给您拿。”三丫一听见动静赶忙过来,替贞娘掖了掖被角就去拿药。 药是在药铺里抓的专门为生产后的妇女补气血的药。 喝完药,贞娘在三丫的伺候下漱了口,“你让老爷把孩子抱过来我瞧瞧。” “是。”三丫收拾了药碗出去。 过了会沈毅抱着儿子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尾巴,蹦蹦跳跳的耀哥儿。 “姐姐,姐姐,小外甥好可爱,他刚刚哭的时候眼睛闭起来,嘴张的大大的,还吐泡泡呢,可好玩了!”耀哥儿趴在贞娘床边,喜滋滋的看着襁褓里的外甥。 沈毅敲了他脑袋一下,“外甥哭了你不好好哄,还高兴,有你这么当舅舅的吗?” 耀哥儿摸摸脑袋,呵呵的傻笑。 贞娘抬手,“让我看看孩子。” 沈毅忙把孩子放在贞娘的枕头边,襁褓里孩子脸红红的,头发上还粘些硬硬的东西,眼睛紧紧闭着在睡觉,嘴巴红红小小的。 沈毅凑上去,轻轻的问,“怎么样?我儿子漂亮吧!” 贞娘满心怜爱的看着小宝宝,笑着点点头,“是很漂亮!” 耀哥儿的脑袋也凑了上去,“我看我看,”他声音也变得很小很小,仔细看了半天,才蹦出一句,“他头上有黑黑的臭臭!”他指着宝宝头顶上结的痂说。 沈毅和贞娘脸上立刻就有了些尴尬,“那不是臭臭!”沈毅小小声的说。 耀哥儿又凑进些,小鼻子使劲闻了闻,“有味道,就是臭臭。” 贞娘尴尬的看了沈毅一眼,沈毅赶忙把耀哥儿抱起来,“别吵他睡觉,宝宝怎么会有味道呢,他刚出生就洗了澡,很干净的。耀哥儿你闻到的是药的味道,你忘记你姐姐刚刚喝药了吗?还有那不是臭臭,那是宝宝头上结的痂,你小时候也有哦.....” 沈毅说着哄着耀哥儿出去了。 贞娘仔细的观察着儿子,奇怪,为什么钰姐儿头上都没有,儿子头上会结痂呢?又想起耀哥儿说这是臭臭....贞娘祈祷着沈毅最好能说动耀哥儿不要再记得这件事,要不等儿子长大了还不尴尬死。 37、原来臭臭是每个人都有的 等廖氏来看望的时候贞娘就指着宝宝头上的痂问廖氏,廖氏一看,安慰着说,“这没什么,是胎脂,有的孩子有,有的孩子没有。铮哥儿出生的时候头上也有,回头给孩子洗的时候用热水捂一捂,捂软了慢慢就掉了,别着急。” 宝宝睡醒了哇哇大哭,贞娘忙解开包被,一看包被下面干干的,知道宝宝是饿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撩起衣裳,把胸部凑到孩子嘴边,宝宝却还是哇哇大哭。 贞娘着急了,捏着乳/房,把乳/头塞进宝宝嘴里,宝宝抿了一下,又继续大哭起来。 “哦....哦...宝宝不哭哦....”贞娘放下衣裳,摇晃着宝宝。 “大嫂,这....”贞娘求助的望着廖氏。 廖氏皱着眉问道,“你现在有奶水吗?” 贞娘哄着哭的撕心裂肺的宝宝,心疼的拍着他的背,“我只感觉胸涨涨的,没见流出来。” “一般孩子是会自己吸,既然他不吸,你让四弟给你吸出来也是一样。”廖氏说的好像天气真好一样平常,完全无视贞娘红彤彤的脸。 让沈毅吸....吸/奶?贞娘羞的脸都红了。 “吸什么?孩子怎么还在哭?”沈毅刚进屋就听见廖氏似乎说让他吸出来,又看见儿子在哭,心疼不已的走上去看自己的宝贝儿子。 廖氏面上有了几分羞赧,“我还有事,四弟妹记得一定要和四弟说啊。” 廖氏匆忙起身走了,还不忘给贞娘使个眼色让她记得。 “说什么?”沈毅抱着儿子在屋里走来走去,宝宝哭的脸憋的通红,“孩子怎么还在哭,你给他喂/奶了吗?” “我.....我.....”贞娘虽然害羞,可听到儿子的哭声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把廖氏说的话给沈毅重复了一遍,“所以....想让你帮我吸出来....” 沈毅皱着眉看着哭嚎不已的儿子,马上答应下来,“不就是吸...没什么,来来,马上,看把他饿的。” 把襁褓放在床边,沈毅看着贞娘撩开衣襟,那对小玉兔现在已经变得更圆润,更白嫩,也更大了....沈毅咽了咽口水,自从贞娘怀孕后,他就没敢再碰过她,此刻见到这么一对颤巍巍的大白兔,他不自觉的起了些反应。 贞娘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微微有些急促,脸一红撇开去,却刚好看到宝宝已经哭的快没力气了,忙正了神色,推了他一下,“你....你干嘛呢?快点...孩子...还饿着呢...” 沈毅暗骂自己一声,凑上去含住贞娘的乳/头,学着婴儿的样子吮吸,刚开始根本没反应,他又大力的吸了几口,贞娘嗯的嘤咛了一声,“你轻点,有点疼。” 沈毅动作放缓了些,慢慢就感觉到流进嘴里的奶淡淡的,有些咸腥味,后来奶开始多了起来,味道也变得有些微甜,他赶忙直起身,“可以了吧。” 贞娘冲着他一努嘴,“把那白布用热水泡泡,然后给我拿过来。” 沈毅哦了一声转头就去拿,贞娘又拽住他衣袖,“嘴.....”贞娘指指他的嘴角,还有刚刚沾上的奶水。 沈毅红着脸擦了擦,转头去拿了白布和盆,对一直在门外的三丫说,“拿热水,泡软乎了再拧干拿过来。” 三丫“哎!”答应了一声,拎着盆和布去了厨房。 沈毅看了半天也不见贞娘喂儿子,眼看着儿子哭都哭的有气无力的,他忙问,“这不是有了吗?你怎么还不给他吃?” 贞娘抱起儿子,轻轻哄着他,“再等会。” 等三丫端着盆,把热乎乎的白布拿过来的时候,贞娘撩开衣裳,先拿白布在乳/房上敷了一会,又仔仔细细的把整个乳/房擦了一边,这才把乳/头塞进宝宝嘴里。 宝宝含着咂了一口,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吞咽着奶,沈毅看着儿子吧唧吧唧闭着眼吃奶的样子才笑了出来。“终于吃着了!” 又想起贞娘刚刚的一番动作,嘟囔着,“刚刚我吃也没见你又敷又擦的,现在他吃你就这样...” 贞娘看了看屋里,还好三丫长眼色,已经出了屋子,她又羞又恼的瞪了沈毅一眼,“又不是专门给你吃的,你争什么争?还好那丫头出去了,要不....你这副没正经的样子,还不丢死人!” 贞娘感觉到这边乳/房已经微微有了些刺痛,把儿子换了个边,拍了拍他的背,让他打了一个嗝,才把另一边乳/头塞进他嘴里。 小家伙闭着眼睛,吃着吃着就睡着了,贞娘轻轻往后靠了靠,想把乳/头弄出来,小家伙立刻又吮吸了起来,只要她一动,小家伙就吮吸,没办法只好就这么塞着。 “儿子名字取好了没?”贞娘和沈毅看着孩子可爱的样子都高兴不已,贞娘摸着儿子的脸,问着沈毅。 沈毅满心怜爱的看着儿子,从桌子上取了一沓纸来,兴冲冲的说,“我写了许多字,又不知道哪个好,你帮咱儿子看看。” 贞娘把睡着的儿子小心翼翼的放在床的内侧,拿过那沓名字看了起来。 夫妻俩翻开着这些字,一个一个研究,最终决定给儿子取名:铭。 铭哥儿一天比一天白净,给他洗澡洗头的时候贞娘专门按照廖氏说的,用热水烫了布捂软了他头上的痂,轻轻的揉了之后痂就慢慢的掉落了。 铭哥儿头上越来越干净,惹的耀哥儿极为好奇。 “咿....铭哥儿头上的臭臭变少了?” 贞娘无奈的纠正,“耀哥儿,铭哥儿头上那是结的痂,不是臭臭。” 耀哥儿了解似的点点头。 过了几天。 “咿....铭哥儿头上的臭臭没有了!”耀哥儿依然这么说。 还是臭臭!贞娘实在很不明白为什么耀哥儿一定要说这些痂是臭臭呢....那臭臭又不是什么好词!为了儿子的以后着想,贞娘决定一定要想办法让耀哥儿不能再说铭哥儿头上的是臭臭。 “耀哥儿,你知道吗?你小时候头上也长有臭臭哦,而且比铭哥儿还多!”贞娘一本正经的说。 耀哥儿下意识的捂住了头,一脸惊恐的表情,“我也有臭臭?” 贞娘点点头,状似很不经意的说,“是啊,你一生下来姐姐就看了,头上好多好多臭臭。” 耀哥儿哭丧着脸看着铭哥儿,看着他明明已经很干净但是自己怎么看怎么觉得还是有臭臭的脑袋,“比他还多?” 贞娘再次点点头,是最真挚的表情,最认真的口气确定,“比他还多!” 耀哥儿摸着自己的脑袋,小脸垮的长长的,原来自己也有臭臭!还比别人多! 贞娘挑眉笑着看了一眼沈毅,怎么样? 沈毅好笑的点点头,不错不错!自己费了那么多口舌还不是说了同样的意思,怎么耀哥儿就不理解呢? “每个人都有臭臭吗?一生下来就有吗?”耀哥儿可怜兮兮的问,想找点心理平衡, 贞娘点点头,“大家都有,所以耀哥儿不能再老说铭哥儿了,不只铭哥儿有,你也有,很多人都有哦....” “那.....”耀哥儿狐疑的看了看沈毅,又看了看贞娘,“姐姐小时候也有臭臭?” 贞娘的脸僵住,沈毅哈哈大笑,耀哥儿反应真是越来越快了! 耀哥儿看着笑的前仰后附的沈毅,翻了一个白眼,“姐夫你也有吧!我看钰姐儿头上就没有臭臭,说不定女的头上臭臭少,男的头上臭臭多!姐夫你是大人,你头上的臭臭比我们都多吧!” “咳咳....”沈毅差点笑岔了气,他错了!他真的错了!耀哥儿的反应岂止是快,已经都学会举一反三了!他是不是应该提着大礼去好好感谢下学里的夫子? 沈毅和贞娘都笑了起来,沈毅把耀哥儿搂在怀里,“我们耀哥儿太聪明了!” 耀哥儿哼哼笑了几声,突然想起铮哥儿,贼兮兮的笑着,“铮哥儿.....头上也有臭臭!” 沈毅和贞娘相视无奈一笑,可怜的铮哥儿,就这么被拖下了水!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铮哥儿都觉得耀哥儿非常非常不正常,因为耀哥儿天天对着他一脸贼兮兮的笑,还指着他的脑袋说他头上有臭臭,气的他恨不得抓起耀哥儿暴打一顿,可是他又不敢。 等终于问明白了头上有臭臭的真正含义后,他一脸鄙视的看着耀哥儿,“四叔四婶骗你的呢!哪有什么臭臭?我头上有臭臭你看见了?” 耀哥儿脑袋朝天一仰,“哼,反正你小时候就是有臭臭!” 铮哥儿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去理会这个又烦人又容易得意的小屁孩。 不过说归说,铮哥儿背后还是私下悄悄问廖氏,自己出生的时候脑袋上是不是有臭臭,惹的廖氏和沈峰也是一通大笑,笑的铮哥儿极其别扭,决定从此以后再也不相信那个姓何的小屁孩所说的每一句话! 他小时候头上才没臭臭!应该....可能没有吧..... 38、洗三礼和满月酒(修) 铭哥儿出生三天后,沈家请了宋稳婆来“洗三”。“洗三”也叫“三朝洗儿”,意为洗涤污秽,消灾免难,祈祥求福,也就是图个吉利。 “洗三”对于孩子来说是大事。香案上早就供奉上了十三娘娘像,等宋稳婆来了以后,喜儿端着盛有以槐条、艾叶熬成汤的铜盆摆在炕上。 宋稳婆把铭哥儿抱在怀里,沈家从沈峰开始添盆,沈峰廖氏给的是状元及第,平安如意的银锞子,沈毅和贞娘也放了银锞子进去,刘大柱和刘妈妈也放了锞子,宋稳婆看着心中暗喜,虽然铭哥儿“洗三”不如钰姐儿来的人多,但是给的分量可没少。 添了盆以后,宋稳婆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搅,说道,“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啦!”说着把铭哥儿放进水盆。 铭哥儿受了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刘妈妈和廖氏连连点头,“哭的好!声音这么大,是个有福的!” “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蛋,作知县;洗洗沟,做知州。”宋稳婆念完又拿艾叶球儿点着,以生姜片作托,放在铭哥儿脑门上,象征性地炙一炙。 再给铭哥儿梳头打扮一下,“三梳子,两拢子,长大戴个红顶子;左描眉,右打鬓,找个媳妇准四村;刷刷牙,漱漱口,跟人说话免丢丑。” 之后取了耀哥儿的小鸡下的鸡蛋,在铭哥儿的脸上滚了滚,“鸡蛋滚滚脸,脸似鸡蛋皮儿,柳红似白的,真正是爱人儿。” 洗好以后用布带把铭哥儿的腿捆了起来,那一根大葱作势打了几下,“一打聪明,二打伶俐。”打完了以后让三丫把葱扔到了房顶上。 拿起称砣三比划,嘴里说道,“衬托虽小压千斤!”又拿着锁头三比划,“长大啦,头紧、脚紧、手紧。” 宋稳婆把铭哥儿放在茶盘里,从那堆锞子中挑了两个掖在铭哥儿身下,“左掖金,右掖银,花不了,赏下人。” 最后用小镜子往铭哥儿屁股上一照,说:“用宝镜,照照腚,白天拉屎黑下净。” 铮哥儿和耀哥儿两个孩子本来正好奇的看,听到“白天拉屎黑下净”的时候两个人同时扑哧笑了出来,廖氏和贞娘都看了过去,两个孩子又赶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看。 之后拿几朵纸折的花往烘笼儿里一筛,说道,“栀子花、茉莉花、桃、杏、玫瑰、晚香玉、花瘢豆疹稀稀拉拉儿的……” “洗三”完了以后,宋稳婆在沈家吃了面,揣着一堆锞子和赏钱回家去了。 “洗三”之后就是满月酒了,满月酒沈毅请了不少朋友来,还请了个戏班子唱戏。刘大柱,刘妈妈也带着长安,彭氏,平安来了。 彭氏的儿子刘明荣和女儿刘明英也来了,刘明英是去年彭氏生的女儿,长的一团粉嫩,可爱无比。 廖氏就吩咐喜儿带着耀哥儿,钦哥儿和刘明荣在房间里玩,铮哥儿被沈峰带去前面男人那桌子陪客, 沈安一家和沈晖一家没办法来参加满月酒,都分别托人带了东西回来,张氏和桃花备的礼物都是两套婴儿的衣裳,桃花还多送了一对金手环。 外面吵吵闹闹的,贞娘刚出月子就没出去招呼,全是廖氏在外面招呼着。铭哥儿在床上呼呼大睡,完全不受外面的影响。 刘妈妈和彭氏进屋来看,彭氏还好,刘妈妈看着铭哥儿的小脸又想起外面耀哥儿机灵活泼的样子不由得老泪纵横。 “要是老爷和夫人能看见,多好.....”刘妈妈抹着眼角的泪花。 贞娘也有些伤感,爹娘的离世一直是她心里的痛,每年清明去扫墓的时候看着冷冰冰的坟墓她都无比难过。 彭氏掏出怀里的帕子递给刘妈妈,“娘,这大喜的日子,可别哭了。贞娘刚出月子,流眼泪会落下病的。” 刘妈妈一听赶忙擦干眼泪,“怪我怪我,这大喜的日子。瞧瞧铭哥儿,这眉眼生的这么漂亮,外面这么闹腾都不醒,这孩子真有福气!” 贞娘也不再想那些伤心的事情,和刘家婆媳说了好些闲话才送她们出去。 铭哥儿满月后,沈毅也要准备出发去省城了。 “去省府路上慢点儿得一个月,现在六月份,过去就七月多了,安顿下来就要考试了。恰好冯先生也要去省城,我和他一起去,路上也有照应,你在家好好养身子,儿子就交给你了。”沈毅依依不舍的摸着儿子的脸。 铭哥儿吧唧吧唧的光知道吃奶,吃饱了就睡,一个月下来已经养的白白胖胖的,晚上沈毅都要抱着他软软嫩嫩的身子好久才舍得放开。 贞娘吩咐三丫给沈毅收拾着东西,“衣服我都给你装好了,家里你不用操心,安心考试。” 沈毅抱着吃饱后睁着骨碌碌大眼睛到处乱瞄的铭哥儿,亲亲他的面颊,“八月考试,放榜早了也在九月,等回来都快十一月了,这么长时间.....你说等我回来他会不会不认识我了?” 一想到要跟妻子儿子分开这么久,沈毅就觉得肝疼。 贞娘仔细清点着箱笼,确定所有需要的东西都带齐了以后才回答,“他一个小人儿,还不懂事呢,哪会认得人。” 沈毅闻着铭哥儿身上散发的奶娃香味,“真舍不得啊.....” 再舍不得也得分开,过了几天沈毅就和冯先生一道,去了省府,准备参加八月份的乡试。 39、无妄之灾(上) 在马车上,悠然自得的冯先生指着窗外的青山绿水,“明之,这景致可是极美?只可惜人如蝼蚁,在这苍茫天地间如蜉蝣一般,转瞬即逝。” 沈毅看了看外面,笑着点点头,“先生所言极是,”又关切的问起冯先生,“先生怎么突然这般感叹?” 冯先生看着窗外,感叹的道,“我此去省府,是为见我旧日同窗陈易陈大人,想一想我们都快二十年没见了,都成老人啦,哎.....这人一老,总免不了伤今怀古的,哈哈。” 沈毅微微一笑,问了冯先生许多关于科考的事情,把话题岔了开来。 虽然一路走的很慢,但是冯先生还是病倒了。沈毅带着冯先生住在客栈里,每日抓药煮汤的伺候着。 “咳咳.....真是老啦,不中用了,还拖累了明之你。”冯先生喝过药,躺在床上苦笑。 沈毅接过药碗,拿帕子给冯先生擦了擦嘴边的药渍,“先生哪里的话,做学生的本就该侍奉老师,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先生以后不要再说了。” 冯先生点点头,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咱们住了几日了?” 沈毅收拾好桌子,温和的说,“住了有六天了。” 冯先生皱着眉,掐算着日子,“还有五天就要科考了啊!” 沈毅嗯了一声,欲言又止。 “怎么了?”冯先生敏锐的察觉到沈毅情绪的变化。 沈毅沉吟的一会儿,还是照实说了,“学生还有五日就要进考场,这一进考场就得三天才能出来,先生身边没人照顾,明之心里实在很不安。” 冯先生哈哈大笑,“我以为你是为了什么事,原来是这件事,你放心,老夫自有安排。你拿笔墨来,老夫要写信给陈大人,知府大人府上总有人伺候的了我。” 沈毅这才放下心来,冯先生有人照顾他也能放心考试了。 “这信你明日送去吧,科考你准备的如何了?一会写篇文章让我看看吧。”冯先生写了信,又与沈毅聊起了科考。 沈毅收好了信,坐在桌前提笔沾墨,心思灵动,不一会就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文章出来。 冯先生看着连连点头,“锋芒隐晦,下笔流畅,既有雷霆破万之势,又有雨雪绵绵之柔,刚柔并济,好文!明之啊,上了考场也这般写,今年解元非你莫属!”冯先生欣慰的看着自己这个学生,沈毅不愧是他一众弟子中难得的良才! 沈毅微微一笑,神色淡然,“先生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第二天,沈毅带着冯先生的书信去了陈易府上。 陈大人亲自见他,看了信,陈大人笑了,“我说怎么这么久没到,原来这老家伙病了!你们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沈毅微微一笑,“回大人,学生现在和先生住在悦来客栈,学生再过几日就要科考,实在不放心先生一人独留,若大人能接先生到府上代为照顾几日,学生不胜感激。” 陈大人摆摆手,“哪里的话!本就是本府去了信邀他来做客的,我这就派人去接。“陈大人说着,高喊着,“来人!来人!” 喊了半天不见有人来,沈毅望了望门外,陈大人有些尴尬的起身,“这些下人们都太不知规矩了!” 沈毅忙笑着说,“哪里哪里!” “大人!大人不好啦!大人.....”一个小厮慌里慌张的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陈大人面前,满脸泪痕斑驳。 陈大人冷喝一声,“怎么这般大呼小叫没有规矩!” 那小厮顾不上其他,大声的说,“大人!不好啦!外面被官兵围起来了!” “你说什么!荒唐!我堂堂知府府上,谁敢放肆!”陈大人大吃一惊,回过神之后暴怒无比的说。 沈毅心里也猛地一惊,这是出了什么事?他想起来刚刚来陈府的时候,陈府外那些卖水果的,卖菜的,卖伞的小摊贩,等等,卖伞!外面太阳极好,怎么会有人卖伞!难道说,陈府从一开始就被盯上了?他站起来向外张望了一眼,到处都是丫鬟婆子小厮惊呼的哭喊声,和隐隐约约传来的官兵的怒斥声。 陈府这时已经一片混乱,陈夫人带着十二三岁的陈小姐和十岁的陈公子匆匆赶来,一见陈大人眼泪就下来了,“老爷!” 陈大人压下心中的慌乱,走出门外,看着满院子惊慌失措的丫鬟婆子小厮,爆喝一声,“都别慌!” 院子里的人只是短暂的静了一下,马上就变得更乱。 一对官兵冲了进来,团团围住屋子。陈夫人把陈小姐和陈公子紧紧护在怀里,陈小姐和陈公子脸色苍白,面上一片惊慌。 为首的那人带着佩刀大步跨进来,进屋环视了一眼,目光落在了瑟瑟发抖的陈小姐身上,陈小姐惊恐的小脸上布满了眼泪,使劲往陈夫人怀里缩着,沈毅皱了皱眉,微微挡在陈夫人面前,刚好挡住了那人放肆的目光。 陈大人脸色铁青,指着那人喝道,“你是什么人!我乃知府大人,你竟敢乱闯我府邸!还不快快退下!”他指尖微微颤抖,声音中也充满的惊慌。 那人身量不高,长相平平,一身煞气,眼中时不时闪过狠戾之色。他看了眼挡在陈夫人面前的沈毅,冷冷的一笑,沈毅心里蓦地开始警觉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将视线移开,冷笑着格开了陈大人的手,“陈大人,你不用那么大声,小的知道你是知府大人。小人姓赵,贱名就不说出来污了大人的耳朵了,外头人抬举,给了个诨号,人称赵千刀,小人是奉了上头的命令来的,大人莫让小人为难才好!” 赵千刀一报上名号,陈大人脸上就已经灰白了几分。他满意的看着陈大人的表情,惬意的在屋里转了一圈,屋里的气氛一下压抑到极点。沈毅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敢轻举妄动。 赵千刀邪笑了一声,才大声说道,“湖州知府陈易,贪赃枉法,为官不仁,今送官收押,等候升堂!” 陈大人不敢置信的看着赵千刀,气的浑身发抖,“你....你....你们诬陷本官!我要见圣旨!没有圣旨,你休得动我!” 赵千刀嘿嘿冷笑一声,“陈大人,别急,圣旨会有的!”说着一挥手,“来人,把所有的人绑了,全押入大牢!” 屋里顿时哭喊声一片,沈毅皱着眉,看着如虎狼般恶狠狠的衙役绑缚了众人的手,要来绑他的时候,他沉声道,“我是有功名的秀才,就算是上了公堂也不用下跪,不可对我用刑。你们敢绑个试试?” 几个要来绑他的衙役面面相觑,那赵千刀上下打量了一眼,见沈毅不动如山,一脸沉稳,心里也有些突突,陈家的人他们早打听过了,没有这么一个二十来岁的书生,又一想马上要科考,可能是准备考举人的人吧! 赵千刀不屑的扬手,“不绑他就是了!带走!”一个小小的秀才,他还不放在眼里。 沈毅知道现在的情况他说什么也没用,只能跟着陈家的一众人被带去了大牢。冯先生今天没有见到他回去肯定会打听消息,再说他只是来送书信的,只要查明情况应该很快就能出去,他唯一担心的是赶不上科考的日子了。 牢里阴暗湿冷,不时有老鼠蟑螂之类的蹿过,陈夫人带着陈小姐等等府里女眷被关在一起,沈毅和陈大人带着陈公子被关在一起。 “大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沈毅看着颓败的陈大人,想了许久还是问出来。 陈公子惊吓过度,这会伏在陈大人怀里睡了过去,睡梦中也是紧紧皱着眉头。陈大人摸着儿子的头,抬头看着沈毅,轻叹了一声。 “怎么一回事.....呵呵,不过是官场权争,肃清敌手罢了。”陈大人似乎不愿意多谈,苦笑了一声,“连累你也受这无妄之灾!” “那赵千刀是什么人?大人....似乎很....”很怕他,沈毅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 陈大人眼中苦涩,带着惊惧,“赵千刀.....他不属于任何一个衙门,也没有任何官阶。是圣上......圣上麾下....专司凌迟之刑的侩子手。能剐人一千刀而不死,才被人叫做赵千刀....哈哈....居然能动用皇上的人....厉害...厉害.....我一个小小知府.....居然值得你费这么多心思....哈哈......”陈大人说着狂笑起来,状似疯癫,笑着笑着又抱着儿子呜呜哭了起来。 沈毅没有再问。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咒骂声,哭泣声,望着高墙上那一面小小窗子,心里无比想念贞娘和儿子。 当天晚上,冯先生等了许久也没有见沈毅回去,忙给了钱请客栈的小二出去打听,在得知陈府众人都被押走关在牢中的时候,惊的半天没有做声,等回过神来,赶忙翻找出沈毅备下的纸笔,很快的写了封信,找到小二。 “快!快!把这封信送去驿站,这有三百两银票,让驿站加急送往京城!人命关天,且不可耽误,快去!” 40、无妄之灾(中) 事情比沈毅想象中复杂。 他们已经被关了三天了,这三天里无论沈毅怎么喊,怎么叫,都没有人理会过他们,沈毅算算日子,还有一天,就要科考了。 他颓败靠在墙上,等了五年才可以参加科考,这次算是白费功夫了! 陈家众人的情绪似乎也稳定了点,陈大人已经不像第一天被关进来的时候那么癫狂了,他变得很镇静,当陈夫人抽泣着问他,他们能不能出去的时候,他还会安慰陈夫人。 事实上,沈毅从陈大人灰败的神色已经看出来了,陈家想平安无事,太难了。 “明之,我会跟他们说清楚,你只是来我们府上做客的,让他们尽快放了你出去!”陈大人摸着儿子的头,温和的对沈毅说。陈公子从进来第一天就受惊发烧了,这三天几乎都是在昏睡中度过。 三天的牢狱之灾,足够让两个一起共患难的人成为朋友。 沈毅看着小窗外的那方天地,自嘲的笑笑,“他们不会这么容易放了我的。” 陈大人看了看怀里昏昏沉睡的儿子,又看看对面牢里的女儿,低声对沈毅说,“明之,我知道老冯会想办法救咱们,我一家....是出不去了,但是你可以!我只求你一件事,他日...若你听到我的妻女被卖做官妓....”陈大人紧咬着下唇,很艰难的蹦出“官妓”这两个字。 “只求你,能想办法救下她们!不要让她们受太多的苦!”陈大人泪光闪闪,期盼的看着沈毅。 沈毅只觉得喉头发紧,他也是有妻儿的人,他简直难以想象陈大人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下才能说出这番话来! 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知道自己再无能力保护好自己的家人,甚至知道自己一家即将面临的噩运..... 沈毅急切又小声的说,“陈大人,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真像他们说的,你贪污.....就算如此,也罪不至死啊!” 陈大人仰靠在墙上,哈哈惨笑几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莫要再问了,官场上的事不是想说明白就能说明白的!只恨我陈易不会做人也不会做官,挡了别人的路,就要被踢开!只可怜....可怜我这一双儿女....”陈大人嘤嘤哭了起来。 沈毅不忍再看,悄悄别过脸去,他想起了儿子白嫩嫩的脸庞,想起了贞娘温柔的笑,他会不会也死在这里? “明之,读书人不外想考个功名利禄报效国家,念在你我共患难的份上,老夫劝你一句,一入官场深似海,做官难,做个好官更难!什么清官?这世上哪有不贪不恋一身清正的官员!老夫不是好官,正因为老夫不是好官,才会被人拿住把柄!若你可以出去,未来的路好好思量吧.....”陈大人抹干了眼泪,好心的劝慰着沈毅。 府衙外,春熙酒楼。 “梁大人,来来,喝了这杯酒!”沈晖笑着劝了梁大人一杯酒,梁大人闻着酒香,美滋滋的抿了一口,赞道,“好酒!一百年陈酿!山长竟舍得拿出这么好的酒给老夫,老夫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仁书院的山长竟也这么有钱,早知如此,老夫当年就该留在书院,不做这什么劳什子的御史了!” 沈晖笑着给梁大人又倒了一杯,“梁大人当年若留在书院,今日这山长也轮不到学生来当了!不过这酒却不是学生的,这酒....是兴缘商号的掌柜送的,学生不过是借花献佛而已!” 梁大人眼中精光一闪,“兴缘商号掌柜?那晋王府.....” 沈晖依旧是和煦的笑容,“兴缘商号的背后可不只晋王府一个呢,梁大人,学生和您提的事情....您觉得如何?” 梁大人没有端杯,沉吟了半晌,突然问了一句,“安王爷最近可好啊?” 他没头没脑的一句,沈晖却听明白了,沈晖淡淡一笑,“学生上个月才去安王府回禀过书院的事宜,安王爷气色红润,身体康健的很龋 梁大人抬眼看了沈晖一会儿,沈晖镇定自若的为他倒酒,梁大人眼露赞许之色,过了神态平和的夹了一口菜,“陈易一家是不成了,你兄弟只是替他人去府上送信自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今年的科举,他是万万参加不了了。” 沈晖暗暗出了一口气,面上却不露半分,笑着答应到,“梁大人说的是,他不过一赶考的书生,哪懂什么其他!身为读书人却不知何为独善其身,回家再读几年书也是好的!多谢梁大人!” 梁大人心里暗讽,不过一赶考的书生?你松仁书院背后是安王爷,兴缘商号背后是晋王爷,再加上昨天收到的尚书大人的书信....为了一个小小的秀才,动用的关系可不少啊! 梁大人心里虽这么想,面上却不露半分,沈晖一边劝酒一边说着其他的话,梁大人也乐呵呵的回应着,两人都不再提这件事,好像从来没有说起过一样。 送梁大人出门的时候沈晖轻轻递了一叠纸过去,梁大人微微瞄了一眼,不错,这松仁书院山长也挺识趣,都是千两一张的银票。 笑呵呵的和沈晖道别,梁大人心满意足的走了。 送走了梁大人,沈晖坐回座位上,几日以来的担心总算消了点,背后有脚步声,沈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的问,“那边都打点好了吗?” 来人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次多亏了有你,否则....哎...”沈晖抚了抚额角,只觉得头疼。 那人声音低沉,低低的说了一句,“我只是不想她儿子这么小就没了爹而已。” 沈晖望着窗外的天,轻叹口气,再没有说什么。 “来来来,都起来了!陈大人,走吧!”一个小狱卒进来,叮叮哐哐把牢里的人都吵醒,走近沈毅的这个牢房,打开牢门看着陈大人。 “你们....要干什么?”陈大人惊呼一声往后缩了缩,陈公子更是吓的哇一声哭了。 狱卒邪笑了一声,“干什么?当然是要审问您了呗!” 沈毅看了看小窗外,外面一片漆黑,半夜提审? 不顾陈家人的哭喊声,陈大人到底被带走了,很快牢里又恢复了平静,所有人的心都开始惴惴不安,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陈公子瑟缩在里面,沈毅看不下去,走过去轻轻将他抱在怀里,这孩子从那天起又惊又吓,牢里的饭也是像泔水一般恶心,根本没人能吃的了,不过三四天的光景,原本红润的脸庞已经迅速的消瘦下去。 他还没有铮哥儿大,却要受这种苦!沈毅紧紧抱着这个孩子,心里一阵难言的滋味。 陈公子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像只畏寒的小白鼠一样瑟瑟发抖。 不知道了过了多久,陈大人还没有回来,沈毅不敢睡,这个夜晚注定会很难熬,他怕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又有脚步声走近,沈毅警戒的望着牢门。 是赵千刀,他带着几个人,每个人的脸在沈毅看来都是那样猥琐。 “带走他!”赵千刀一声令下,那几个便上来扯着沈毅怀里的陈公子。 沈毅噌的站了起来,把陈公子护在身后,厉声问道,“你们要干什么!他还是个孩子!” 陈夫人在对面牢房里惊恐的喊着,“你们要带我儿子去干什么!你们要带我儿子去干什么....” 赵千刀的小眼狠狠的盯着沈毅,猛地放声大笑起来,突然转过身,一拳打在沈毅的脸上,沈毅被打倒在地后立刻有人像抓小鸡一般把原本在他身后的陈公子拎了起来。 赵千刀快步走上前想再给沈毅几拳却被一个喽。罢砸砸 彼n母皆谡郧y抖咚担罢飧鋈....”手还比划了一个钱的姿势。 赵千刀甩开那人,上去揪住沈毅的领子,用阴寒无比的声音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好像很勇敢啊...那天护着陈家姑娘,今天护着陈公子.....他爹受了那么大的刑都不招,浪费了我们兄弟这么久的时间,让他儿子去补偿一下我们兄弟,不算过分吧....” 沈毅的眼睛猛地瞪大,“你们...这群畜生!”他睚眦俱裂,捏紧拳头一拳就打了过去!他们竟然想.... 赵千刀挡住了他的拳头,用膝盖顶着沈毅的下巴,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淫/邪的一笑,“今天是他儿子,明天是他闺女...看那个老东西能抗多久....小子,不要以为你背后有几个人就可以这么嚣张的跟老子说话!” 赵千刀突然想起什么,笑哈哈的说道,“哦对了,我忘记你是要赶考的秀才了.....不过,今天科考已经开了...你呀...再等个三年吧!” 说完他一摆手,那几个人已经拽着极力挣扎的陈公子出去了。他刚松开沈毅,沈毅就从地上爬起来,怒吼着冲了过去,一拳打在了赵千刀的后脑勺上,赵千刀猛地转过身,一记凶猛的拳打在沈毅的腹部,沈毅吐出一口血,缓缓倒在地上。 “小子,爷是练过的人,招子放亮点!在这地方,爷就是天王老子!”赵千刀狠狠撂下一句话,得意洋洋的走了。 “畜生!你们这群畜生!”沈毅不顾自己的伤,紧紧抓着栏杆摇晃着,红着眼睛瞪着他们远去的方向,陈公子一直挣扎着,瞪大惊恐的眼睛祈求的看着他,哭喊道,“哥哥救我....救我...你们放开我....” “你们放了他!他还是个孩子!他还是个孩子!你们听到没有!放开他....他还是个孩子....”沈毅再也忍不住,哭着倒在地上,“他还是个孩子....”他喃喃的道..... 今天,会试开考第一天,也是他们被关的第四天.... 41、无妄之灾(下) 天亮之后,陈大人先被送回来,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整个人也是半昏迷的状态,狱卒像抬死狗一般把他随便一扔,哗啦一桶水泼在他身上,陈大人这才开始□□起来..... “陈大人!陈大人!”沈毅不敢动他,只能轻轻扶起他的头,陈大人身上的血顺着水流在沈毅的身上。 “宝儿,宝儿....”陈大人呼唤着儿子的小名,神智仍然不是很清楚。 陈夫人在对面痛哭着,努力呼喊着陈大人,“老爷....老爷....你醒醒....老爷...你醒醒啊....” 陈大人的眼睛微微睁开,起初还有些茫然,之后像是想起什么般,紧紧抓着沈毅的胳膊,“宝儿...宝儿....” 沈毅眼中含泪,轻轻的说,“宝儿....还没有回来...” 陈大人闭上眼,两行浊泪落了下来,“一群畜生.....”他喃喃的说,语气中充满了恨意。 沈毅的眼泪也落了下来,他知道,那群禽兽肯定是在陈大人面前糟蹋了那个孩子。 沈毅再也忍不住了,“陈大人,他们再要问什么...你招认了吧!赵千刀说昨天是宝儿,今天...就是小姐了...” 陈大人猛地睁开眼,半晌又无力的垂下,“你以为我招了他们就会放过我们吗?明之,你太单纯了....你不懂官场的黑暗.....我现在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们不只想踹开我,还想通过我的口扳倒一片人....明之....他们准备的都是诛九族的大罪等着我们认啊.....我若是不招...我的父母亲朋还有条活路,我的儿女最多充官发配.....我若是招认....全都活不了....”陈大人颓然的说。 “我甚至不能求死....我一死,他们就可以直接给我定罪.....”陈大人痛苦的哭了起来。 这就是官场吗?官大一级压死人,不听话的,碍事的都会被肃清,那读书是为了什么?争取功名又是为了什么?新皇才登基两年,虽然百姓的生活比较富足安乐,但是这样黑暗的官场,真的是自己汲汲争取要进去的吗? 沈毅想起了在家温馨的生活,想起了白河村那群可爱的孩子们。 如果做官连自己的妻子儿女都不能保护,那么做官,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沈毅从来都不是一个高尚的人,他没有那种一心辅助君王的决心,也没有什么为国为民的情操,他考取功名只是因为这似乎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每个孩子从出生就被父母殷殷教导,要好好读书,以后考取功名做官。 可是然后呢? 他就是如此,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考取功名之后的路?做官?做什么官?他不是不懂官场是如何交易的,每年二哥都要孝敬官场上各种官员,以此来保证自己的生意不受影响,他也要做这样的官吗?收着商人们的血汗钱,自己挥霍或者再送给上一级官员? 还是做个像陈大人这样的官?有用的时候就是一州知府,无用的时候弃之如敝屣,甚至被人谋害.....这几天相处下来,他知道陈大人贪污,可哪个官员不贪?仅仅是因为贪污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人生是不是只有读书、考功名、做官这一条路? 看着陈大人一家的惨状,沈毅觉得心寒,更觉得心惊胆颤,他宁愿不要做官,也只想保住自己妻儿一生平安。 哗啦,牢门被打开了。 陈公子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扔了进来,陈夫人看的清清楚楚自己儿子的惨状,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陈公子的衣服早已不是被带走时的衣服,一件不知道从哪抓来的破麻袋套在他的身上,他的下身甚至没有完全遮蔽住。半边脸淤青着,上面有明显的五指巴掌印,嘴角有血迹。两眼无神的望着牢房顶。 胳膊上,身上都是斑斑紫青淤痕,还有血迹顺着光裸的大腿流下来,沈毅抱起他,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滴在陈公子的脸上,他看到陈公子的身上,甚至连下身,都布满了啃咬的痕迹。 陈公子一脸木然,陈大人挣扎着爬了过去,惊慌的喊着,“宝儿,宝儿....” 陈公子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的看着天花板。 赵千刀走了进来,沈毅愤怒的盯着他,搂紧了怀里这个满身伤痕累累的孩子。 赵千刀注意到他的动作,轻蔑的笑了声,“老子对男娃没兴趣,”他伸脚踢了踢陈大人,蹲下身捏着陈大人的下巴,“怎么样,老东西,想好了没?招不招?” 陈大人仇恨的看着他,噗一口混着血的唾沫吐在他脸上,“你们这群畜生!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赵千刀抹去脸上的口水,怒极反笑,他伸手摸摸陈公子的脸,沈毅警惕的抱着陈公子退后几步,赵千刀嘿嘿笑了一声,“老东西,昨儿晚上我可是唯一没碰过你儿子的人,不过你还有个女儿对不对....” “啧啧,昨晚才四个人搞你儿子,就成了这幅德行,今天要是来十个人搞你女儿....你想想你女儿会成什么样子?我这群兄弟,可是憋了好久没碰上这么嫩的雏儿了....”赵千刀一脸淫/秽的笑,然后神色变得极狠,“老东西!你要是还不招!老子像昨晚一样,再当着你的面上了你的女儿!” 陈大人恨极,怒瞪着他,“你若敢动我女儿,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赵千刀邪魅的一笑,“知道老子剐过多少人吗?你以为老子赵千刀这个名号是白得的?老子要是怕鬼,怕因果报应,老子早死了!”他突然语气变得很平和,“陈大人,我劝你还是招了吧,何必要让你的孩子受这么多苦呢?” 陈大人手捏成拳,浑身发抖,“通敌卖国之罪,我若是招了,我们陈氏一族都没有活路了!赵千刀,你问问你上头那位,他不过是个宦官,一个阉人,竟然妄想把持朝廷朝政!该当何罪!你们一丘之貉,早晚皇上都会处置你们的!” 赵千刀啐了一口,“好!好!陈大人好骨气!” “来人.....”他一声来人马上让旁边一群早等的不耐烦的人眼睛亮了起来。 “赵千刀!你们都是有妻儿的人,想想你们的妻儿!他们还是孩子啊,你们怎么下了了手!陈大人还没有认罪,你们不能动他的家人!他一天不认罪,他就一天还是朝廷命官!你们不想活了吗!”沈毅拽住赵千刀的袖角,他忍不住了!他受不了了!陈公子的惨状就在眼前,另一个孩子也要惨遭毒手了吗? “做我这一行,干的就是断子绝孙的短命勾当!小子,老子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活在这世上一天就要快活一天!你以为这老东西不认罪我们就拿他没有办法了吗?什么朝廷命官,现在他什么都不是!”赵千刀不以为意的说。 不过他的眉头皱了皱,这个书生真是麻烦,偏偏上面还给了话,又有人打点过,打不能打,动不能动!赵千刀想了想,叫来旁边一个人,“过来,去给梁大人说.....” 过了一会那人匆匆跑来,点了点头。 赵千刀一扬手,这狱卒冲进来拽住沈毅就往外扯,边扯还边说,“算你小子运气好!梁大人要开堂审你了!” 沈毅心里觉得怪异,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猫腻,不过现在他担心的不是自己,是那两个可怜的孩子! 沈毅回头,紧紧盯着赵千刀,怒声道,“他们还是孩子,你不要这样...” 赵千刀又挥一挥手,另一个狱卒也跟着架起沈毅的胳膊,拖着他往外走。边走还边骂骂咧咧的,“你赶紧走吧,真是个碍事的书生,耽误小爷的乐子!” 沈毅努力回着头,看见赵千刀带头狞笑着进了陈家女眷的牢房,听到了“咚”的一声,又听到了有人惊慌的喊声,“这小姑娘撞墙了!” 他听到了赵千刀骂了一声,“死了没?” “没死!” “没死就继续!” “你们放开我....啊.....” 沈毅恨不得割掉自己的耳朵,那样就再也听不到陈小姐的尖叫,听不到那群禽兽不如的人淫/荡的狞笑,听不到衣服被撕裂的声音..... “他们都是孩子!你们不可以这样!你们这群禽兽!”沈毅大吼一声,但是却被拖出去扔进了大堂,刚出牢门,外面的阳光很刺眼,沈毅反射性的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在脸上的感觉,沈毅的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接下来所谓的升堂顺利的离谱,那个梁大人装模作样的看了看书信,然后是冯先生上堂作证,沈毅从头至尾没有开过口,就被无罪释放了。 沈毅离开了被关了五天的牢笼。 当他回了客栈,沈晖和冯先生看着胡茬丛生,神色恍惚的沈毅眼眶都红了,冯先生老泪纵横,连连念道,“都是我害了明之....都是我害了他....” 沈毅终于恢复了清明,他眼前是透亮的窗子,不再是那高墙上小小的一方天地。他耳边是街上车水马龙,小贩叫卖的声音,也不再是牢里凄厉的惨叫和哭喊。他身边是三哥沈晖和熟悉的冯先生,不再是血肉模糊的陈大人和体无完肤的陈公子..... 沈毅抱着三哥沈晖,呜呜的哭了起来,不过五天,恍如隔世。 42、陈家的结局 在客栈待了三天,沈毅的精神终于好多了,冯先生为了这件事内疚不已,经常恼恨若不是自己让沈毅去送信,沈毅也不会受这个苦.... 可是沈毅心里却总是记挂着陈家。 “三哥,咱们真的没办法救他们吗?救不了陈大人,至少可以救他的两个孩子吧...”提到那两个孩子,沈毅心里又是一痛。 沈晖瞥了他一眼,“你以为救你出来很容易吗?冯先生让你送的那封信早就被人偷梁换柱成了通敌卖国的罪证,你差点就成了奸细!多亏冯先生的旧徒杨大人给了几分薄面,以己作保,再加上兴缘商号,松仁书院的名头,这才能救你出来。否则我就是拿再多的钱也救不回你这条小命!” “老师.....”沈毅哀求的看着一言不发的冯先生。 冯先生重重的叹了口气,“朝廷中能用的人脉都用了,大部分都怕沾染祸事上身,陈易一家....凶多吉少!我也没有办法....” 沈毅颓败的倒回床上,难道就真的没办法救了那两个孩子吗? 沈晖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夕阳,“老四,我要你忘记这件事,从此以后闭口不谈。” “我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但是!我答应过陈大人,尽一切力量救他两个孩子!你们知不知道...那两个孩子有多可怜....”沈毅眼眶又红了,他把牢里发生的一切都说一了一遍。 当听到两个孩子先后被当着陈大人的面糟蹋的时候,不只沈毅声音哽咽,冯先生也痛苦的流下眼泪。 “可惜了宝儿和云巧这两个孩子了......” 沈晖也面露不忍,可是他也没有忘记沈毅的处境。“老四,我想让你明白一些事情。首先陈大人确实有贪污之罪。因为你的关系,也因为陈大人一直没有认罪,那封伪造的通敌卖国的罪证也就没了用处,这也是我们能把你救出来的原因。” “陈大人虽然不是通敌卖国,但是从他府里却搜出了黄袍等物,意图谋反这项罪名他是逃不了了。这几天我打听过消息,陈大人已经画押认罪,刑部已经判了下来,陈大人凌迟处死,家中女眷一律充作官妓,男的全部发配充军。” 沈晖叹了口气,除了陈大人贪污是真的,谋反什么的全都是被人害的,可是知道这些又有什么办法呢? “天恩浩荡,陈大人既然已经认罪,他的父母亲朋皆免一死,但是没收全部家产,永世不得入朝为官。” 一样一样,全都被陈大人说准了,凌迟处死!充作官妓!保全族人性命!陈大人是早就预料到这种结局,才一直不让他多问的吗?或者说,陈大人一开始就打算牺牲全家来救自己的全族人?这算什么天恩浩荡?陈大人殷殷期盼着皇上迟早处置他们,可是皇上知道了这事不还是这么判了?他真的会如陈大人所愿处置那帮混蛋吗?沈毅心很痛,又很迷茫。 “而你,”沈晖看着沈毅,眼中的坚定却是不容置疑,“你虽然没事,但是不可大意,谋反这种事,一旦沾染上,就是万劫不复!明日你就随我回书院,现在这副摸样,回家去也是吓着了弟妹。” 沈毅虽然心里不舒服,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沈晖的话是对的,他现在必须马上离开这里,避开这件事。可是.... “我不求能救陈大人,但求能救那两个孩子....”沈毅还在努力着,他始终忘不了那晚宝儿惊恐的眼神和第二天像破碎的布娃娃一般的模样,也忘不了那两个孩子凄厉的哭喊.... 宝儿那声声“哥哥救我....”一直回响在他的睡梦中,让他彻夜难安。 沈晖的声音有些飘忽,“陈公子年纪太小,受不住牢里艰苦,昨天已经没了。” “怎么会!?”沈毅一下跳了起来,宝儿虽然年纪小,进了牢里也一直在生病,可是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没了! 冯先生捏紧拳头,苍老了好几岁的面孔上流下两行清泪。纵使他历经沧桑,当他看着宝儿尸身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咒骂那群狠毒的人。那孩子是受了怎样非人的虐待才会死的那么惨!浑身上下都是青斑,到处都是啃咬的痕迹,下身更是..... “明之,我们怕你知道难过...所以.....”冯先生不忍的说。 沈晖也痛惜的别过脸,“官府不准收尸,昨天半夜我才找了个人从乱葬岗里把他抱了回来,找了个地方埋了。” 沈毅用力捶着床板,怒吼着哭道,“那帮畜生!肯定是他们!一定是他们!连个孩子也不放过!” 沈晖拥着他的肩膀,“冷静点!冷静点!”大声喝止他的动作。 “我们明天必须走,冯先生和我们一起先回书院,松仁书院背后有安王爷支持,那些人不敢把我们怎么样,这里是再不能待了。”沈晖安排着。 冯先生也点点头,沈毅虽然放回来了,可是他毕竟曾经和陈大人一家关在一起过,现在这个地方已经成了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当天晚上,沈晖和冯先生带着沈毅去了陈宝儿的坟前,小小的坟包前连块碑都没有立,远远看着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土包,那个可怜的孩子就睡在里面。 “耀哥儿的小鸡死掉了埋了都会立一根木棍....呵呵....”沈毅嘲弄的笑着,眼泪却落了下来。 “以后再说吧。”冯先生说着,埋了一只小小的草编蚱蜢进去,“宝儿从小就喜欢小动物!宝儿啊,伯伯来看你了....乖孩子,这辈子受苦了,下辈子投胎去个好人家....” 香也不敢烧,冯先生抹着眼泪,絮叨了一小会儿,三人就得离开了。 第二天回书院的马车上,没有人开口,人人心里似乎都有心事。 沈毅看着窗外连绵的群山,“宝儿....虽然没了,可还有他姐姐....” 冯先生看着手中刚刚从车边揪的一根草,面无表情,沉声说,“这事你们不用操心了,老夫是他们的世伯,我自然会找云巧。” 回到了书院,桃花什么都没多问,只是安排他们住进早就准备好的房间。 沈毅有些诧异,一路别人都叫三哥山长,什么时候三哥成了松仁书院的山长了? 不过他现在没有心思去研究这个,沈毅躺在床上,梦里一会是宝儿惊恐的大眼,“哥哥救我....”一会是陈小姐凄厉的哭喊..... 突然又出现赵千刀狞笑着说,“没死就继续!”赵千刀的脸又幻化成陈大人流着血泪的面孔,他苦苦哀求着沈毅,“明之....求你一定要保住我的儿女.....” “啊!”沈毅猛地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一身冷汗,又是每晚都重复的那个梦。 三天后,传来了消息,陈大人被凌迟处死,侩子手就是赵千刀。陈夫人和陈小姐等一众女眷被充官妓,母女二人不堪□□,咬舌自尽。 沈毅坚持着和冯先生请的人一起悄悄的去收了他们的尸体,陈大人已经只剩一副白骨了,被剐了一千刀,肉都已经被野狗叼走了。 在暗处等了十天,直到确定再没有盯梢的人之后他们才敢去收尸。 陈夫人和陈小姐尸身的惨状沈毅只看了一眼就别过脸去,趁着夜色,强忍着泪埋了他们一家四口,还要把土包踏平,不能留下一丝痕迹。 做完这一切,沈毅回到了书院后大病了一场,冯先生也心灰意冷,但是在沈晖的强烈要求下,还是暂时留在松仁书院。 等到沈毅病好,已经九月多了,他无心去关注今年的会试成绩,短短不过一个月,沈毅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很大了变化,他觉得他似乎老了很多。 不只是沈毅,冯先生也一下苍老了好几岁,那个严肃精神的冯先生似乎不见了,现在的冯先生面如死灰,再不复当初洒脱人生的那个冯先生了。 沈毅有时候会觉得这像是一场梦,陈大人,陈夫人,陈公子和陈小姐,还有赵千刀,都是梦的一部分,他还是那个沈毅,他来参加会试,只是因为病了,因为一场时间太久的噩梦,然后一切都改变了。 可是这不是梦,他清楚的记得每一个细节,清楚的记得每一个人。 他恨!在牢里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现在,他恨那些害死了两个无辜孩子的人,包括赵千刀,包括那个宦官,包括那个皇帝。 可是他又迷茫,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会在夜里梦见陈家,会在夜里流泪,会无比想念贞娘和儿子,他还会想他的未来.... 桃花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不是沈晖,沈晖暗暗着急面上不表露,她不一样,她有啥说啥。 “人又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一件事也不是只有一种方法去做。”这是沈晖在晚上谈起这事时告诉她的,她原话不动送给了沈毅。 43、成长的选择 沈晖邀请沈毅和冯先生一起品茶。 沈毅在书院养了半个月的伤,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心里仍然想着陈家的事,还是有些愁眉不展。 松仁书院坐落在一座清幽的半山腰上,四处竹林茂密,很典型的书院模样。环境幽静,书院来去的不是学生就是先生,只是有些奇怪的是书院的先生年纪都比较轻,不像有的书院,全是些耄耋老人。 在松仁书院后山上有一处小亭子,身处亭子里可以一览整个书院的景色,还可以远眺周围连绵的山群,是一个风景绝佳的好去处。 此刻,沈晖、沈毅、冯先生三人正坐在亭子里品茗。 沈毅和冯先生都没有心情去欣赏周围秀丽的景色,两个人低头喝着茶,都面无表情。沈晖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无言的叹了口气。 不怪沈毅和冯先生,一个亲身经历了那么残酷的事情,一个亲眼看见同窗旧友悲惨的结局,这都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当年我并不单单是因为孙氏的去世才心灰意冷放弃科考。”沈晖喝着茶,慢慢的开口。 两个人还是没什么反应。 沈晖也不理会,径自说着,“当时我已有举人的功名,捐点钱也能做个小官,只是我无意入朝为官,刚好出了孙氏的事,这才放弃所谓的大好前程。” 两个人微微有了动作。 沈晖淡淡一笑,“我无意入朝为官,是因为......”他故意隐去后半句不说,反而起身未沈毅和冯先生添茶。 沈毅抬头看了沈晖一眼,“为什么?”他想知道,很想知道三哥不为官的原因。在牢里的时候,他很多次幻想过,如果当初三哥做了官,那事情会不会不一样?就算救不了陈大人,也能救得了两个孩子。可是三哥不是官,他只是一个先生。 沈晖抿了口茶,不悦的看了沈毅一眼,“老四,经过了这么多事,还学不会什么叫稳重吗?” 沈毅语塞。 冯先生这时已经抬起头看着沈晖了,眼中有些疑虑,“你年纪轻轻,怎么会成为松仁书院的山长?” 沈晖的眼中真正有了笑意,“冯先生不愧是当朝大儒,一语中的。不过在学生回答先生问题之前,学生想问一句,先生对陈家一事,有什么样的想法?” “还有你,什么想法?”沈晖又转向沈毅,同样的问题直直问到沈毅心里。 什么想法?他能说他恨吗?恨那些人!恨那个不知名的宦官!甚至恨皇帝!陈大人死,他可以想的明白,陈大人确实不算个好官,他贪污,他受贿,他行贿,光凭这些罪名,完全可以让陈大人身败名裂,退出政治舞台!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为了肃清政敌,陈大人必须死,那他一人的死都不够吗?罪不及妻儿,为什么连陈夫人和孩子们都要受到折磨!? “老四,有时候恨是很无力的东西,我想这点你比我感受更深刻吧!你要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你的恨,”沈晖看着沈毅的双眸,指了一下,“全在眼里!” “这些年,是我们几个哥哥把你保护的太好了!你就像一朵较弱的花儿,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原想着你就这样顺风顺水的过日子也不错,没想到你竟然会惹上这种是非.....现在,你可以选择继续做一朵花儿,哥哥们可以继续护着你。也可以选择做一棵树,保护自己,也保护弟妹和孩子。”沈晖淡淡的说着,不露任何情绪。 沈毅有些错愕,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哥哥竟然是这样看他的,但是回想起他从前到现在的生活,又不得不承认沈晖说的确实很对。 冯先生风风雨雨大半生,经历的事情很多,心性比沈毅坚强不知多少!联系着之前沈晖一系列的动作,隐隐也明白了沈晖是个极为可靠的人,当下先说了起来。 “我和老陈十年同窗,他好积极钻营,我却更乐得肆意人生,这就注定了我们俩会走上不同的道路。多年来我四处游玩,所求不过是学术上的精进,他在朝为官....距离上次一别都八年了,没想到啊没想到....八年以后,我们竟是天人永隔!”冯先生面露凄色,却已隐隐透出一股子坚强来。 “老陈虽贪,却不会鱼肉乡民,他只贪商人之财.....老夫实在不忍他受辱至此,我想为他翻案!哪怕穷我毕生之力,也要还他一个清白,就算不能还他清白,也要能为他立碑修坟!”冯先生坚毅的说。 沈毅心里一动,抬头看着冯先生,冯先生眼中的光芒一直闪到了他的心里。 “冯先生....学生拜服!”沈晖站起来,行了一个大礼。 沈毅缓缓闭上眼,陈大人,我没能保住你的儿女,那我还你一个清白可好? 再睁开眼时,沈毅眼中的彷徨,眼中的无措,眼中的迷茫,眼中的愧疚等等通通不见了,只剩下坚毅,“三哥有没有主意?为陈大人翻案该如何做?” 沈晖喝了口茶,轻笑道,“没主意,什么都不做。” “.......” 沈毅有些无语,三哥是在逗他玩吗?说了半天不过是想让他想明白以后的路,他还以为三哥对陈家的事很有把握呢,结果他想明白了,三哥却说什么都不做。 冯先生一扫多日以来的郁闷,爽快的大笑,“明之莫急,待老夫明日上京,我这么些年也有不少学生旧友,还不信真没个人能帮我!” 沈晖却摇摇头,“先生别急着为陈家之事奔走,现在陈家的事正是风口浪尖上,先生就算去了京城也只是徒惹烦恼罢了。若是先生实在想去,到是可以去京城看看旧友学生,只当访友游玩,其他的事,莫要再提。” 冯先生一愣,“这是为什么?” 沈晖和他们慢慢说了起来,“皇上虽然登基已有两年,但是非常宠信从小伺候他的宦官高准,而高准这两年也渐渐坐大,朝廷有不尊敬他或者弹劾他的官员先后都受到了处罚。陈大人的事就是高准亲自批下办的,先生想翻案,那是难上加难,这事须得从长计议。” “松仁书院名义为私人办学,实际上是安王爷扶持办起来的,我也是有幸入王爷的眼,才在去年替下了前山长,负责书院的一切事宜。我家二哥做的生意与兴缘商号有利益往来,而兴缘商号是皇商,明着是晋王负责,但是背后参与的人有皇亲国戚中的哪些,谁也说不准。安王爷是皇上的亲叔叔,寻常人根本不敢得罪。这次救老四,也是搬出了安王爷和兴缘商号的名头,那御史梁大人才轻易的答应。” “想为陈大人翻案,就必须扳倒高准,但是想扳倒高准,却没有那么容易。所以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沈晖一口气说完,才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冯先生想了想,也爽快的答应下来,他性子本是闲云野鹤般,但是认定要做的事又很固执,既然难做,那就得细细谋划,当下也没什么意见,直接答应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好好谋划一番,需要老夫的地方,老夫义不容辞!”冯先生心里明白,松仁书院实际上是安王办的,想来这书院的目的就是为了培养官员,扶持自己的势力。沈晖是山长,说不定他也是安王爷背后出谋划策的那种人。再联想沈晖之前一系列动作,冯先生心里肯定了,安王在朝中必定也是恨极了高准,才会让沈晖以他的名义出面救人,使陈易没有被定下通敌卖国的罪名。 沈晖点点头,以后需要冯先生的地方可不少,有他这话就足够了。 “我但凭三哥吩咐!”沈毅没有犹豫,直接表明了态度。 沈晖轻笑了一下,“你先回家吧,伤也养的差不多了。怕大哥弟妹担心,你这事我没说出去,回去好好休养些日子。” “记住,路不是只有一条!你是有妻儿的人,凡事多为她们做打算,不能再像小孩子一般了!”沈晖谆谆教导着他。 “是!” 二十一岁的沈毅,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磨难,也蜕变的更加成熟了。 看着送冯先生和沈毅回秀水镇的马车远去,沈晖有些恍惚,他身后缓缓走近一个人,声音低低的,“别让他涉的太深。” 沈晖无奈的一笑,“只是想让他不再迷茫和自责而已,连我都涉的不深,他也涉不了多深。” 那人嗯了一声,“再来一次我可没那么多钱救他了。” 沈晖没有回头,只是感慨的说了句,“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他还不如你。” 那人低低笑了一声,“你错了,他比我强很多。至少....如果当时入牢的是我,以我现在的心性,我不会有他这副心肠。” “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沈晖低低说了一句。 两个人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远去的小点。 44、沈毅回家 等回到秀水镇,已经十一月多了,只是走的时候,沈毅以为自己会高中举人回来,没想到现在人回来了,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沈峰贞娘他们还不知道沈毅在省府遇到的一系列事情。看见沈毅回来了,都高兴的不得了。 “怎么样?考的如何?”沈毅刚安顿下来,沈峰迫不及待的就问了。 沈毅有些疲惫,“大哥,我现在很累,我想休息。” 沈峰有些诧异,但还是什么也没说,“好好,你先休息吧。” 回到房间沈毅就着急着看儿子,贞娘虽然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对,但是也没问出了什么事,而是把铭哥儿递给沈毅。 沈毅抱着铭哥儿软软嫩嫩的身子,看着贞娘忙着给他收拾行李的身影,这才感觉到心里踏实了一些。牢里的时候,他最想念的就是儿子和妻子,现在回家了,他感觉自己的心里又充满了暖暖的感情。 半岁的铭哥儿吃的白白胖胖的,老是扭着身子想要抓沈毅腰上的一块玉佩,沈毅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铭哥儿就嘿嘿的笑了起来,然后低下头继续努力去够玉佩。 沈毅干脆解开了玉佩让他把玩,铭哥儿拿着玉佩看了半天,就把玉佩放在嘴里啃着,口水长流,沾的满玉佩都是。 贞娘边收拾着衣服边笑,“你小心看着他一点,刚长牙,别让他把牙咬疼了。” 沈毅一听忙把玉佩从铭哥儿嘴里拽出来,看着他粉红的牙床上有两点白白的东西,沈毅呵呵笑起来了,“这小家伙长的挺快,越来越沉手了。” “小孩子长的总是快,现在他见什么咬什么,口水也到处流。”贞娘说着叫三丫去烧了热水进来。 沈毅瞟了眼贞娘生产后越见丰满的胸部,“他咬你吗?” 贞娘脸一红,羞嗔道,“刚回来就没个正经。” 铭哥儿争了半天没拿到玉佩,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贞娘忙抱起来哄了哄,一到母亲怀里,铭哥儿就使劲拱着往她胸部钻。 三丫端了热水进来就退下了,贞娘坐在炕上,背着沈毅撩开了衣服,把乳/头塞进了铭哥儿的嘴里,铭哥儿哼唧哼唧吃了起来。 “一路风尘的,你好好洗洗。”贞娘指着热水对沈毅说。 沈毅擦了把脸,又用剩下的热水烫了烫脚,感叹道,“还是家里好,就是在三哥那也没自己屋里舒服。” 贞娘边喂着铭哥儿边哄着他睡觉,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沈晖,“你还去三哥那了?” 沈毅点点头,轻声问着贞娘,“儿子睡着了没?” 贞娘拍着铭哥儿的后背,感觉到他已经睡着了才小心翼翼的把他抱开了点,用帕子给他擦了擦湿漉漉满是口水的嘴角,轻轻把他放在一旁的摇篮里,让沈毅轻轻摇晃着摇篮,自己则去梳洗。 吹熄了蜡烛,贞娘一上床就被沈毅紧紧的搂了过去,沈毅的手从她衣襟里伸了进去,摩挲着她光滑的后背,贞娘微微挣扎了一下,有些羞涩,一别半年,他俩成亲以后还是第一次分别这么久。 “别动,让我抱一抱你。”沈毅的声音有些压抑,也有些后怕过后的轻松。 贞娘听着他的呼吸声,静静的什么也没说。 “我没有参加科考,发生了很多事.....”也不知过了多久,贞娘都快睡过去了,沈毅才开口,贞娘一个激灵,心揪了起来,认认真真的听沈毅诉说着发生的一切。 整个过程中贞娘没有说话,只是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到最后听到沈毅说他想还陈家一个清白,想以后为陈家一家四口修坟立碑的时候,贞娘不住的点头。 “你怪不怪我?放弃科考.....就意味着以后......” “官场无情,相公,我只希望你和儿子都能平平安安的过这一生,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无事到老。”贞娘打算了沈毅的话。 “至于其他事,你想做什么我不拦着,但是有一点,”贞娘半撑起身子,看着沈毅的眼睛,坚定的说,“不要让自己有危险,我和儿子没有你不行!” 沈毅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把她压了下来,在她唇上一吻,“我知道,我不会做糊涂事的。” 沈毅抹去她眼角的泪珠,缓缓加深了这个吻,红烛缓缓燃着,照映着床上缠绵的人儿。 平日里半夜总是会哭闹的铭哥儿,今晚也像是明白了父母一般,安安静静的睡了一夜,没有吵闹。 第二天沈毅和沈峰在书房待了半天,出了房门后沈峰脸色沉重,拍了拍沈毅的肩膀,“人没出事就好,暂且就在家里。” 对外,沈家一律声称沈毅在省府因水土不服病倒,耽误了考期,秀水镇不少人听说了,都道着可惜。 在家的日子是舒心的,沈毅天天逗着儿子,耀哥儿见他回来了也很高兴。耀哥儿都六岁了,每天下了学堂第一件事就是逗着铭哥儿玩,拿一个拨浪鼓或者一个小木马,铭哥儿把他的小玩具上面啃的都是牙印。 耀哥儿现在画作的主要对象就是铭哥儿了,铭哥儿哭的,笑的,爬着,坐着,各种模样的画作,沈毅仔细的看了看他的画,回头跟贞娘商量,“耀哥儿在画画上很有天分,是不是该请个大师教导他了?” 贞娘早就有这个意思了,从沈毅说着他在省府的遭遇以后,她就不想耀哥儿也踏入仕途了,若耀哥儿能得名师指点,以画处世,也未尝不是一种生活。 夫妻俩一商量,沈毅就准备请冯先生帮忙物色一个好的画师,以求耀哥儿能得到更好的指点。 虽然沈毅时常还会想起陈大人一家,不过现在的他很明白,陈大人的事总有一天会有个交代,他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 有时候,不作为,也是一种作为。 45、沈晖追妻 第四十五章桃花回家了 过了一个月,桃花独自带着冬娃抱着女儿钰姐儿回到了秀水镇,当她出现的时候,廖氏一脸的错愕,又没过年,书院又没放假,“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三叔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桃花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他....他在书院还有点事,我先回来了。” 人都回来了总不能被拒之门外,廖氏还是让喜儿和三丫帮着桃花把东西都收拾了。 听到桃花回来的消息,沈毅和贞娘也有些奇怪,现在才十二月,离过年有些日子呢,算算时间,应该是沈毅从书院走没多久,桃花就跟着走了。 “啊....累死我!”桃花伸了个懒腰,慵懒的靠在床上,钰姐儿由冬娃领着在炕上乱爬着玩。 贞娘抱着铭哥儿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模样,铭哥儿稀奇的看着炕上的钰姐儿,挣扎着要去她那边,贞娘吩咐三丫看好铭哥儿,由着他们姐弟俩在一处炕上爬着玩。 “你怎么会这时候回来?”贞娘坐在桃花身边,问的毫不客气。桃花能糊弄过廖氏却糊弄不了她,桃花这次回来肯定是有什么事。 桃花眼儿斜媚如丝,笑着反问了一句,“怎么?我不能回来?” 贞娘无奈的摇摇头,“哪有说你不能回来,只是你.....带着冬娃和孩子,你怕是瞒着三哥回来的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俩吵架了?” 桃花摇头失笑,“瞧你说的,我和他能因为什么吵架?” 贞娘想想也是,桃花和沈晖的性子她都比较了解,桃花外向活泼,凡事都不在意。沈晖却是个非常沉稳的人,喜怒不形于色。像这种的夫妻,性子互补,通常都不会出现大的问题。回想沈晖和桃花的相处模式就知道了,每次桃花生气的时候沈晖都不动声色,偏偏桃花遇强则强,遇到这种不吭声的,再大的脾气也没了。 “我瞧你这样子,倒像是离家出走的模样。不是因为吵架是因为什么?” 桃花点了贞娘额头一下,巧笑着,“你这丫头怎么老是笨笨的呢?我要离家出走犯得着回沈家?那还不马上被逮回去了?我呀.....”桃花压低了声音,“我怀孕了!” “啊!”贞娘惊喜的叫出来,马上又怨怼的嗔道,“你怀着孩子怎么能跑这么远?几个月了?也不怕伤着孩子!” 看着桃花笑意盈盈的脸,贞娘又想起来一件事,“不对啊,桃花姐,三哥怎么可能让你怀孕呢?” 贞娘记得桃花生产钰姐儿的第二天就因为想再怀孕生子的事情和沈晖吵过,而那天沈晖就明白的表示过说自己不想要儿子,也不想让桃花再生。原因当然很简单,他怕桃花因为生产出任何事。 桃花捂着嘴嘻嘻的笑着,“我去看过大夫,都怀了两个多月了,再在书院待下去他就会发现了,所以我就带着孩子跑回来了。至于怎么怀孕的嘛.....当然是偷偷怀的咯!” 贞娘吓了一跳,反射性的看向了炕上,见冬娃和三丫都专心致志的照顾着两个孩子才紧张又带着怒意的质问桃花,“什么叫怕被三哥发现?还偷偷怀的?你....你....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她素知桃花一向大胆,而且想法有些异于寻常女子,但是.....不会的,桃花怎么会做出不忠不贞这种事来! 看着贞娘的反应,桃花马上明白她想歪了,暗恼着拍了她一下,“想什么呢?把你满脑子不该想的想法去掉!我是那种人吗?” 贞娘松了口气,她虽然知道桃花不是那种人,但是怕桃花一时误入歧途.....贞娘忍不住嗔怪着,“谁叫你不说清楚!” 桃花无奈的笑了一下,手摸着肚子,得意的说,“他不让我怀我就怀不上了?我不会给他灌酒啊?灌醉了他,我想干嘛就干嘛了!怀孩子嘛,不就是做那回事?男人啊,喝的稀里糊涂的就光知道快活了,哪还顾得了那么多!” 贞娘听得目瞪口呆,灌酒?那回事?她觉得有点晕。 “你....你是说....你把三哥.....”贞娘实在说不出口那个词。 桃花点点头,笑的好不灿烂,“是啊,从我没了恶露可以行房了以后,前前后后....我算算啊.....”桃花掐着手指头想想,“大概灌了他四次吧!” 贞娘无语了,“你....怎么这么大胆啊....” “哈哈哈,这算什么,反正能怀上就好!不过我也不敢太过分了,所以我一发现我又怀上了,怕他生气就赶紧溜了,先躲几天再说吧!” 贞娘心里已经有准备了,桃花为了怀孩子,连把夫君灌醉的事都做得出来,现在带着孩子离家出走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你觉得你能躲几天?”她就不相信,沈晖能一点没发现? 桃花不在意的说,“能躲几天是几天,我估计最迟后天他应该就到了吧。还好这次怀相好,孩子没折腾我,这一路奔波的,我还好好的,都不觉得累。” 贞娘又好气又好笑,两人一起又说了许多话,无非都是围绕着孩子。 当然,也谈到了沈毅发生的一系列事。 桃花叹了口气,“小叔这次是无辜被连累的,但是事关重大,能完好无损的把人救回来已经是万幸,至于科考.....相公说小叔经历此次事情后已经对官场心灰意冷了,这样也好,省的落个那样的下场。”那样的下场是指陈大人一家。 贞娘也跟着叹气,“他回来把事情全都给我说,现在官场上艰难,好官坏官全都不好做,我宁愿他一辈子都是个秀才,也不愿意他涉险!” “不说了,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儿了,我难得回来一次,你也让我轻松下。为了这个孩子,我在书院这几个月过的可是辛苦呢,还得防着他,怕他知道了恼我!”桃花笑嘻嘻的说着。 贞娘斜了她一眼,“现在就不怕他恼你?我看三哥会更加恼你才是!” 桃花摸着肚子,嘴角高高的扬起,“他敢!我现在怀都怀上了!他还想怎么样!要是他敢恼我,我就带着孩子再跑,让他找都找不到。”话虽这么说,桃花眼里的幸福还是流露出来,相公疼她疼的紧,现在孩子都有了,跑也跑了,除了认命,沈晖还有什么办法呢? 两人一起嘻嘻哈哈说闹了大半天,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抱着孩子去了正屋。 饭桌上沈峰说已经托人带了口信,要告诉沈晖,桃花母女已经安全到家了。沈峰说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看桃花的神色。 桃花一脸自如的答应着,抱着钰姐儿给她喂饭,钰姐儿现在也一岁半了,早都断了奶,可以吃些米饭和面食了。 晚上贞娘和沈毅说了桃花这事,沈毅哈哈大笑,连声说桃花太厉害了!可是笑完了之后又一脸严肃的教育贞娘,“你可不准这样,知道吗?有什么事和我商量!千万不可以学她!” 贞娘笑呵呵的答应着,桃花能做出这种事是因为桃花本身的性子就比较天不怕地不怕,她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 沈晖来的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快,第二天一早,就看见风尘仆仆的沈晖到家了。 两夫妻一前一后的回家,一个抱着孩子,一个脸色阴沉,想也知道两个人肯定出了什么事。 沈晖浑身散发着冷意,脸黑的像炭灰,大步踏进屋里,沈峰看着也不好拦着,廖氏忍不住嘀咕着,“也不知道他们搞什么呢.....” 沈峰一记眼神飘过去,廖氏嘴唇嚅动了下,到底不敢再说什么。 “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沈晖坐在椅子上,望着床上悠哉悠哉的桃花。 冬娃见情况不对,马上抱起钰姐儿退了出去。 “我带着孩子回来了。” “嗯。” “没有跟你说是怕你生气。” “嗯。” “我怀孕了。” “你还敢跟我提怀孕!”沈晖气的怒视着桃花。 桃花完全无视他的怒气,上来拉着他的胳膊,软软的说,“相公啊,你看,这怀已经怀上了嘛,对不对?你也不要生气,来摸摸,”桃花拽着沈晖的手就抚上了自己的小腹,然后一屁股坐在他的大腿上,一只手从沈晖背后绕过去圈住他的脖颈。 “摸摸.....这里有我们一个孩子,他可能是个儿子,以后长大了会孝顺父母,友爱姐妹,也可能是个女儿,就像咱们钰姐儿一样可爱。相公.....”桃花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甜腻的味道撒娇着说。 “我知道我拿酒灌醉你....咳咳...有些不对,但是人家想要个孩子嘛,想要一个跟你一样好看的儿子。”桃花偷偷瞟着沈晖的脸色,见他脸色慢慢好起来才继续说,“你不要生气了嘛,好不好?相公?”桃花蹭了蹭沈晖的脸颊。 沈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摸着她的肚子,一脸无奈的表情,语气中满是宠溺,“你总是让我担心!这种事好好说就行了,何必要偷跑呢?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走这么远,我怎么放心的下?” “好嘛好嘛,我知道错了。”桃花嘴上认着错,心里却乐开了花,她就说沈晖只能认了嘛! 事后贞娘听桃花得意的说起这件事不由得暗暗咂舌,桃花姐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46、耀哥儿拜师(上) 小孩子的兴趣都是从小培养的,而兴趣培养好了就有可能成为一种技能。耀哥儿在沈毅的教导下除了当下六岁孩童需要学习的诗书文章,绘画方面更是出挑。 沈毅把想给耀哥儿找个专门教他的师傅的事和沈晖商量了一下,沈晖沉吟了半晌也觉得不错,而且还推荐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先帝的帝师,成墨居士。 “成墨老居士早年便是专教先帝读书和绘画的老师,不仅文采出众,一手丹青水墨更是当世第一,若是他能答应教育耀哥儿,那不仅是绘画,连诗文方面也不用担心了。”沈晖对沈毅说着。 “不过老居士早在先帝驾崩时就已告老还乡,现在也是深居简出,轻易不见客。想让他收徒弟,而且还是专门教授....恐怕很难。” 沈毅皱着眉,“再难也得试试,既然他有这个天赋,那总不能耽误了他。” 既然这么说了,沈毅就决定一定要让耀哥儿拜成墨居士为老师。 一晃马上又要过年了,沈晖索性也没有再回书院,写了长长一摞的书信托人送去了书院后就安心在沈家住下了,桃花现在是双身子的人,沈晖怕她长途跋涉身子受损,连女儿钰姐儿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来带。 和往年一样,离过年还有十几天的时候老二沈安带着刘氏和孩子们回来了,一家人在一起快快活活的过了个年,谁也没有提起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过了年,沈毅就打听着成墨老居士的情况,想把耀哥儿送去学习。 成墨居士的家乡在永州的一个镇上,当沈毅带着耀哥儿到永州镇上的时候,再一打听,又傻眼了,成墨居士的家并没有在镇上,而是镇外三十里的一座山庄。 沈毅带着耀哥儿在客栈里打尖,看着耀哥儿冻的通红的小鼻子心疼的问,“还好吗?”这个地方离秀水镇大概需要十天左右的路程,这十天里白天坐马车,晚上住客栈,小小的孩子熬的也忒辛苦了些,还好耀哥儿很懂事,一路上没叫苦也没叫累。 “嗯!还好!”耀哥儿吸溜了一下鼻子,呵出一口白白的气,笑呵呵的说着。 沈毅笑着摸摸他的头,“快吃饭吧,吃完饭咱们好继续赶路,今天晚上就能到了,等咱们到了先在附近找个地方住下,明日一早就去拜访老居士。” 耀哥儿答应了一声,抓起一个大白馒头沾着菜汤啃了一口。两个人迅速的吃完了饭,沈毅又买了三个烧饼揣在怀里,牵起耀哥儿的手,和镇上的车夫谈好了价钱问好了路,抱着耀哥儿上车准备去山庄里。 路上,沈毅把耀哥儿紧紧的抱在怀里,耀哥儿看着远处白蒙蒙的山,惊喜的叫着,“姐夫你看!那山上还有雪呢?” 沈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远处山霭茫茫,太阳让大地变得更加金黄。沈毅的眼光落在耀哥儿红彤彤的小脸上,这孩子,生的越见清秀了。“耀哥儿,如果老居士能收了你为徒,可能你就要一个人在这里住上好久了......” 耀哥儿闻言有些伤感,他的手揪着沈毅的衣襟,在他怀里蹭了蹭,“姐夫,那我不去行不行?” 沈毅抱紧他,语重心长的说,“耀哥儿,你画画也有三年了吧,咱们镇上学里的夫子都说再教不了你了,你现在年纪又小,正是学习的好时候,姐夫和你姐姐也都很舍不得你,但是果你能得到名师教导,以后会有大出息的!” 沈毅自回家以后想了很多,他想到了自己从小到大的生活,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个废人,因为他什么都不会,只会念书。就像沈晖说的,三个哥哥把他保护的太好了,他不用担心生计,不用奔波受苦,一生下来就顺理成章的享受着生活。反观三个哥哥,大哥做着米铺的生意,还和二哥一起把生意发展到了株洲,大哥二哥都有着自己的铺子,自己的目标,三哥也有自己的事业,年纪轻轻都已经是松仁书院的山长。 再看看自己,除了读书?还会做什么? 所以沈毅不想耀哥儿像他一样,耀哥儿和他不一样。何家没有其他男儿,耀哥儿也没有兄弟去帮他,他只能靠自己去闯。如果一直依附在沈家,现在耀哥儿年纪小没什么,等年纪大了,问题也会渐渐出现,与其到那个时候才让这孩子醒悟,不如早早让他学会离开姐姐姐夫的保护,学会寻找到自己的羽翼。 耀哥儿必须找到自己未来的路,他们不能一直护着他,宠着他,如果真那么做了,那才是害了耀哥儿! “我知道姐姐和姐夫都是为了我好,可是我舍不得你们嘛....我也舍不得铭哥儿!”耀哥儿很怀念沈家的孩子们,他和沈毅离开家的时候,铮哥儿带着所有的孩子来送他的时候都哭了,姐姐哭,铭哥儿也哇哇大哭,想着耀哥儿心里就难受。 “耀哥儿....”沈毅看着他发红的眼眶有些不忍,但是还是很严肃的跟他说,“我和你姐姐,还有铭哥儿,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离开我们,我们也非常舍不得。可是耀哥儿,你还记得你爹娘吗?你不能忘记你是何家的子孙,你叫何光耀,瞧,耀哥儿,你爹给你取的名字,就是想让你光宗耀祖。” “这次去一定要求着老居士收下你,你也要好好跟着居士学习。姐姐姐夫虽然不希望你出仕为官,但是人生的路在自己脚下,你要学会自己选择。等你从居士那里学成归来,你的人生要如何走,就全在你自己的意愿了。”沈毅摸着耀哥儿的头,含笑着说。 耀哥儿似懂非懂的听着,沈毅说的这些他都不太懂,不过他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是一定要拜在这个成墨老居士的门下,成为他的弟子,等学成了,就可以回沈家和姐姐姐夫还有铭哥儿团圆了。 沈毅也不管耀哥儿能不能听懂,他还小,不懂没关系。成墨居士既然是帝师,只要能拜在他的门下,沈毅相信耀哥儿以后总会明白的。 随着车轱辘呼噜呼噜的响声,走了大半天以后,他们两个终于到了一座小山的山脚下。 “在上面就上不去咯,客人,俺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你们顺着这条小道,往上走走,不到半个时辰就可以看见庄子了,老先生就住在那里。”车夫是个很憨实的中年人,说话有些乡音。 谢过了车夫,给他数了钱,沈毅牵着耀哥儿的小手,顺着那条崎岖的小道往上走。 “姐夫,如果他不收我当徒弟,那咱们不是白来了?”耀哥儿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的走着。 沈毅哈哈大笑,“你放心!姐夫一定会让老居士收你为徒的!”沈毅坚定的说着,眸子里闪动着坚定的光芒。 耀哥儿受到沈毅情绪的感染,也嘿嘿一笑,“好!我也一定要拜他为师,他要是不收我,我就画一个丑丑的老头子说这个就是老居士的样子,哈哈哈.....”耀哥儿古灵精怪的说道。 “你这孩子....哪来的这么多鬼主意?要尊师重道,知道吗?不可胡闹。”沈毅佯作怒样,却在看到耀哥儿挤眉弄眼的鬼脸中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47、耀哥儿拜师(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山庄上了,想着这么贸然的去人家家里不太好,沈毅回顾了一下四周,看见有一户小小的农家正冒着炊烟。 “咱们去那边,借宿一晚上吧,明日一早再去山庄。”沈毅看了看脚下的山路,一把抱起了耀哥儿,免得他看不清脚下的路被绊倒了。 待走近这个农家,沈毅隔着篱笆喊了声,“请问屋里有人吗?” 连问了两声,便听到了屋里一个妇人“哎!”高高的答应了一声,脚步声响起,却是一个浑厚的男声问,“是谁啊?” 沈毅连忙回答,“大哥,我是安州界秀水镇人士,姓沈,想带着兄弟去山庄上求学问,这天色晚了,路也不好,能不能在大哥家借住一宿?” 那人沉默了一会,又问,“你既然是去山庄上求学问,那就直接去山庄上呗,再走几步就到了,耽搁不了多久。” 沈毅又道,“这位大哥,麻烦您行个方便吧。天色已经晚了,我兄弟年纪小受不住山里的寒气,这会勉强去了山庄也不方便,你看能不能.....” 那人把篱笆开了一条缝,看见沈毅站在门外,还抱着一个小孩子,孩子的小脸都冻的红扑扑的,“好吧,住一晚,明早你们就走吧。”那人拉开了篱笆,沈毅忙给人道谢。 这汉子生的很魁梧,穿着一件羊皮大袄,沈毅注意到他手脚关节粗大,知道这是农户庄稼汉长年在地里劳作的结果,再次跟人道了谢才抱着耀哥儿进了院子。 沈毅等汉子进屋以后才跟着进了屋里,一进屋里,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马上驱走了他们身上的寒气。屋子有一个妇人和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子大一点,大概十一二岁,女孩子小一些,三四岁的模样。屋里还飘着浓浓的饭香,看桌上的饭菜的样子,应该是这一家人刚端上饭碗不久。 沈毅和耀哥儿一进屋那妇人就添上了两幅碗筷,温和的笑笑,“农户人家,也没有什么好的吃食,客人讲究着吃点。” 沈毅连连道谢,又笑着接过碗筷,拿出身上的烧饼就准备就着菜吃。 那汉子一看就有些不高兴了,“这屋里有饼有菜,有饭有汤,客人还拿着烧饼吃,莫不是嫌弃我们农户饭菜不好。” 沈毅一听就知道人家误会了,正准备解释却听见耀哥儿开口。 “叔叔,这碗里只有五个馒头,锅里只有一小半锅汤,桌上也只有四盘菜。你们之前也不知道我们来,我和姐夫要是吃了,你们就不够吃了。”耀哥儿笑眯眯的说着,咬了一口已经冷掉的烧饼,边说边嚼。 那汉子吃惊的看着耀哥儿,半晌之后才乐了,“你这小娃娃倒是看的仔细,饭菜确实不够吃。那你把这烧饼放在火笼上烤一烤,烤热了吃着不是更香。” 耀哥儿又摇摇头,指着火笼子旁边坐着的小姑娘说,“妹妹一直坐在火笼子旁边,刚刚还咳嗽了一声,说不定是受了风寒,要是我把烧饼放在火笼上面烤,妹妹就烤不到火了,就会觉得冷。” 他这一番话更是让那汉子和妇人愣了半晌,过了会儿那汉子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娃娃有趣!有趣!怎么观察的这么仔细啊?” “因为我天天画画啊。”耀哥儿理所当然的说。 那汉子询问的目光转向沈毅,沈毅心里很骄傲,但是面上却不露半分,笑道,“这孩子喜欢画画,从小就观察着周围的东西把它画出来,时间长了,他的观察力就锻炼出来了。” 那汉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见沈毅和耀哥儿还在啃烧饼,眉头皱了皱,妇人很有眼色的去厨房把汤又烧热了端了上来,柔声说,“客人,你们把烧饼泡在这汤里吃吧,这天气太冷了,烧饼又干又硬,不好吃不说还没有味道,再说孩子也不能吃这么冷硬的东西。”说着舀了两碗汤给沈毅和耀哥儿。 沈毅又道了一番谢意,把烧饼泡在汤里,泡软乎的递给耀哥儿,又给自己泡了一碗。耀哥儿西里呼噜的把一碗汤泡烧饼吃完,摸摸滚圆的小肚子,笑呵呵的说,“真好吃,跟我姐姐做的一样好吃。” 沈毅吃相就文雅多了,看耀哥儿吃完拿出帕子给他擦了嘴,自己也很快吃完后把碗筷叠摞起来,“多谢大哥大嫂,这饭菜很香。” 那汉子看了看桌子,沈毅和耀哥儿几乎没怎么动桌上的菜,就着一碗汤就吃了几个烧饼,从沈毅的举动中不难看出他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文人,只是耀哥儿这个六岁的孩子确实让他有些意外,观察力惊人,还很体贴懂事,又长眼色,刚刚听耀哥儿管沈毅叫姐夫,他更好奇了起来。 “你既然是他姐夫,那你来求学问怎么不带着他姐姐?”那汉子以为沈毅是举家前来的,毕竟有听过带自己亲兄弟来的,还没听过带妻舅来的。他媳妇在底下轻轻碰了他一下,他马上明白过来,难道说这孩子的姐姐.....当下就有些懊悔,觉得自己问的太过唐突了。 沈毅笑笑说,“不是我来求学问,是想求成墨老居士能收下他做弟子....”当下把何家托孤,他教育耀哥儿画画,见他画画有天分就想送他拜名师的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 那汉子的表情有些奇怪,愣愣的问,“你难道不知道成墨....咳,居士不收徒吗?”那妇人和两个孩子的表情也有些怪异的看着他们。 沈毅没有多想,以为这家住在山庄脚下,可能见过太多想拜成墨先生的人借宿过他们家才会这样。“我知道老居士年事已高,不愿再收弟子,只是我这小舅子....他实在是很有天赋,我不想他庸庸无为一辈子,或者只知读书,一辈子就只为了个官名。人生一遭,能做的事情何其多,若他能得名师指点,想对于他以后的人生道路如何选择,也有更好的想法。” 小丫头扑哧一声笑出来,却在汉子和妇人严厉的眼光下捂着嘴忍住。那汉子不好意思的说,“让客人见笑了,我家这乡下野丫头不懂事儿。” “哪里哪里。”沈毅不在意的笑笑。 那汉子好奇的问,“听客人的意思,是不愿意你的小舅子入官场?” 沈毅摇摇头,“我与他姐姐只是不愿意他一生小心翼翼的生活在权利政斗中,也不信人生只有一条路罢了,入官场有入官场的好处,做平民有做平民的乐趣,等他长大后,且让他自己选吧。” 那汉子眼中有些赞许,“都是趣人儿,这孩子也有趣,你也有趣。还有不愿意做官的?哈哈哈.....” “既然是要拜师,这孩子又擅长画作,总得有个东西让人家开开眼吧?”那汉子问到。 沈毅取出包袱里的一叠画稿,拿给这汉子看。 画稿有十几张,内容皆不相同,其中有一张让这汉子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这个....这是....” 沈毅看了一眼,“哦,这是过年前镇上集会的日子他画的,画的就是镇上集会的样子。”沈毅奇怪的看了汉子一眼,没看出来这汉子还挺懂画,这张画虽然笔法还有些稚嫩,握笔有些力弱,但是胜在画的内容,画中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房屋完全有别于现下世上所有的画。 沈毅等他看了一会,才收回了这副画,小心翼翼的把画全部装好,耀哥儿能不能拜师成功,全靠这些画了。 天色已晚,沈毅带着耀哥儿住在妇人安排的房间里。 等沈毅他俩一走,那小丫头就嘻嘻哈哈的笑起来,“爹爹是个老头子!” 那小孩子也跟着笑,“原来外面的人都说爹爹年事已高了,哈哈....成墨老居士.....” 成墨居士正是这个汉子,他摸了摸鼻子,他怎么会知道外人都这么说他的?不过那幅画.....成墨居士有些动心,如果那画真是那孩子画的,到是新鲜,尤其是他的姐姐姐夫还不愿意他出仕做官,这也很符合自己的性子。或许自己可以破例,收一个关门弟子..... 第二天一早,沈毅和耀哥儿早早就起来了,那家人起的也早,妇人也已做好了早饭在,一众人在屋里吃了早饭后沈毅就要带着耀哥儿去山庄上。 成墨居士拦住他们,“先别急嘛,今天一早下雪了,成墨居士喜欢雪景,让这孩子在这画一幅雪景图拿上去,岂不美哉?” 沈毅犹豫了一下,但是在人家家里借住了一晚,他也实在不好意思反驳这个要求,再说或许像这汉子说的一般,如果成墨居士喜欢雪景图,画这么一幅画投其所好,也是好的。 耀哥儿更是没什么问题了,铺上纸笔,耀哥儿先把手烤暖和了,看着窗外就开始画了起来,他认认真真的画着,成墨居士在旁边看见,心里暗暗点头,果然是这孩子的笔法。 等耀哥儿画完了画,成墨居士拿起画仔细看了看,大声笑道,“好!好!这徒儿我收了!” 沈毅一惊,“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妇人也在旁边笑道,推着耀哥儿,“傻孩子,还不快拜师?” 小丫头噔噔跑出来,拿出成墨居士的印章出来给沈毅看,嘻嘻哈哈的笑,“我爹爹才没有年事已高呢!他才没有那么老呢!” 沈毅被巨大的惊喜快冲昏了,误打误撞的竟然这么容易就让成墨居士答应收耀哥儿为弟子了?回过神后赶紧让耀哥儿跪下给成墨居士磕头敬茶,耀哥儿还有些迷糊,不过成墨居士不以为意,笑哈哈的摸着他的脑袋。 48、耀哥儿的君子之约(修) 拜了师,成墨居士让自家媳妇置办了一大桌菜来庆祝,耀哥儿还有些傻乎乎的问他,“你就是成墨老居士?可是你看着一点都不老啊....” 沈毅也有些尴尬,成墨居士具体年龄多少他也不知道,只是世上的人都传言成墨是个耄耋老人,他一路都教导耀哥儿如果真的拜师成功一定要好好照顾老人,不能给老居士添麻烦等等..... 谁知道成墨居士这么年轻? 成墨居士哈哈大笑,“先帝去了以后我就辞官回乡了,回来的时候直接去了庄子见我爹,结果世人不知,以为我爹是我,恐怕这才是说我老的真正原因吧。就看我这个样子,我大大方方从宫里走出来,只怕也没人知道我就是成墨了.....” 沈毅点点头,成墨居士的样子确实不够儒雅,大眼看去也普通的很,一点也不符合世人心目中的帝师形象。 “成墨先生,您能收耀哥儿为徒,学生真是不胜感激,这些是学生准备的束修,还望先生不要嫌弃。”沈毅站起来行了一礼,拿出一个纸包,里面是准备好的一千两银票。 成墨看也没看,也没有收下,“我本无意再收学生,只是见这小娃娃确实有灵气,我这儿子不喜画画,每日里偏好舞刀弄棒的。昨日见了这娃娃的画忍不住想,我这一身画艺若是没个传人,岂不是一大憾事?既然收了他,那他就得跟着我过日子,我堂堂先帝帝师,难不成连个娃娃也养不起?” 话都说这个份上了,成墨摆明了要收耀哥儿当关门弟子,关门弟子的家人不用给束修,只是孩子不能再待在自己身边,而是要侍奉老师,每年回家的日子也是由老师说了算。收了关门弟子,老师就要像父亲一样教养弟子,而弟子也必须像儿子一般为先生养老送终,先生若是仙去,关门弟子是要披麻戴孝的。 所以做关门弟子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家里太穷养不起孩子,把孩子送给某个先生养,若是遇到好的先生也就罢了,若是遇到不好的,那孩子就当作送给人家做苦力,日后也不见的会有大出息,有的地方一些秀才名下甚至有很多所谓的关门弟子。一种就是像成墨这样的当世名师,一生只收一位关门弟子,悉心教导,日后好传承老师的衣钵,这种机会,通常是可遇不可求的。 沈毅心里暗喜,也不矫情,当即收回了银票,冲成墨先生拜礼,“学生谢过先生了,耀哥儿....要让先生费心了!” 成墨哈哈一笑,看着耀哥儿问,“娃娃,以后你可是要跟我们一家一起过日子哦,每年中秋、清明、过年的时候才能回家,你愿不愿意啊?” 耀哥儿想了想,“每年都要这样吗?每次回家几天呢?” 成墨笑着看着他,“中秋回家两天,清明回家两天,过年回家一个月,怎么样?然后每年你生辰的时候,你姐姐姐夫也可以过来看你,小娃娃,师傅是不是对你很好啊?”成墨和善的说。 沈毅心里感激,中秋要和家人团圆,清明要给祖宗上坟祭祀,过年要团年,成墨是不想让耀哥儿和他们太生疏,而且每年耀哥儿的生辰,他们还可以来见耀哥儿..... 耀哥儿掰着手指头算着,“回家要十天,从家里回来又要十天,再加上两天待在家里,中秋二十二天,清明二十二天,过年五十二天,一共九十六天,就是三个半月....好,就按师傅说的。” 成墨一愣,他确实忘记了耀哥儿家离这里来回需要二十天的路程,这样算下来,耀哥儿在他这待的时间才八个半月,不过....“哈哈哈,你这娃娃,好精的头脑!就这样!”他看的明白,耀哥儿会这么算日子是因为舍不得和家里分开,既是在算在他这里日子,也是在告诉他一年总共有多少天可以让他回家,这娃娃,确实够资质当他成墨的弟子! 沈毅无可奈何的一笑,歉意的对成墨说,“这孩子在家让我们惯坏了,日后还请先生严格教导他。” 成墨不在意的笑笑,这娃儿他可是满意的很呢,又聪明又机灵,比自己家里那个只会学武的臭小子强多了! 沈毅只待了一天就准备走,走的时候耀哥儿哭的稀里哗啦的抱着他的腿不让他走,沈毅心里也很心疼,但还是蹲下身子对着耀哥儿说,“耀哥儿,你忘记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吗?咱们不是说好了,拜师之后要跟着师傅好好学习,等学成了就可以回家了。” 耀哥儿吸着通红的鼻子,抽抽搭搭的说,“我知道,男子汉大丈夫,我会跟着师傅好好学,但是....我舍不得姐夫....” 成墨上前摸摸他的头,“娃儿,别哭了。这样吧,十年!若是十年你能学尽了我所有的本事,你就可以不用再跟着我了。” “成墨先生!”沈毅愕然,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一般关门弟子都是要侍奉师傅到老死才能回家,这..... 耀哥儿抬起朦胧的泪眼看着成墨,“师傅说的是真的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师傅不会骗你的,但是!娃儿,若是十年内你学不完,那就得再加五年,五年不行再加十年,你答不答应?”成墨一脸郑重的说。 成墨说的一脸诚恳,沈毅却感觉到不太对劲,总觉得有哪些地方说不上来的怪异.... “好!君子一言,师傅说的,十年要是学完了,就让我回家。”耀哥儿擦了眼泪,倔强的看着成墨。 成墨追问一句,“小娃儿,你可得学会我所有的本事哦?”成墨把“所有”这两个字故意咬的很重。 耀哥儿不服输的答应,“所有就所有!我一定能在十年内学完!” 成墨嘿嘿一笑,点点头。 沈毅却感觉,成墨最后这一笑....怎么看怎么充满了算计。 耀哥儿应下了这个君子之约,也就不再黏着沈毅不放了,沈毅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回头望了望,耀哥儿小小的身子还站在原地,使劲的冲他挥着手。 沈毅有些鼻酸,这个孩子,从一岁多起就跟他们在一起了,他几乎把耀哥儿当成自己的儿子来教养,一晃五年,耀哥儿被教养的这么好,这么乖巧,却要从他身边离开,虽然一年还能见上几次,但是总比不上日日在一起的感情。 沈毅默默在心里念着,耀哥儿,努力学,十年后我来接你回家。 49、小小的争执 沈毅刚回到沈家,贞娘就急忙上前问起耀哥儿的情况。 “成墨居士已经收下他为徒了。”沈毅把一路发生的事情都仔细说了一遍,听的贞娘高兴不已,又为耀哥儿离开她身边难过。 “这孩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贞娘红着眼眶说着,铭哥儿好奇的摸着她的眼睛,啊啊的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好像再安慰她似的,贞娘被他逗笑了,亲了一口他白白嫩嫩的小脸,铭哥儿又呵呵呵的笑起来。 沈晖一脸赞许的说,“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成墨先生真是个妙人儿。” 沈峰也点点头,“也是那孩子有这个福气。”这话说出口惹的旁边廖氏不满的看了他一眼。 众人闲聊了一会就散了各自回房。 廖氏一进屋里就忍不住嘟囔着,“那么好的先生三叔也不介绍给咱们铮哥儿,竟然先顾着外人。咱家养了他耀哥儿五年,到头了,这种好事自家孩子却占不上一星半分的,铮哥儿眼看着都十二岁了,书也读得不错,要是能得到帝师的亲自教导,日后飞黄腾达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四叔也是的!替别人家养孩子就算了,还眼巴巴的带着去拜师,咱家这么多男娃,哪个不比耀哥儿强!” 沈峰跟着进屋听她念叨半天,不耐烦的说,“那耀哥儿是咱家养的?你养的还是我养的?他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他姐姐掏的钱,别说一到过年,你给耀哥儿一个红包,四弟妹还你一个双倍的红包,哎.....也是咱们铮哥儿没这个福气。” 廖氏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哎哎,我说你这人,有点儿当爹的样子吗?这么些年我对耀哥儿不差吧,拿着他当自家孩子养了,只是你说说这事,我能高兴嘛?成墨居士是谁,是帝师!光这个名头都响当当的,更别说当他的关门弟子了,咱们铮哥儿确实没福气,有好事都被两个叔叔先想着给别人了!” 沈峰皱着眉,“你不要老是盯着这件事,老三和老四对咱们铮哥儿哪里不好?你是大嫂,别老计较这种小事!” “他们还知道我是他们大嫂吗?从嫁进你们沈家之后,我忙前忙后的,歇过一天吗?几个兄弟娶媳妇,几个弟妹生孩子,哪个不是我在操心?现在为了儿子的将来,我说几句还不行吗?你眼里就你那几个兄弟,一点都不关心你儿子!”廖氏说着哭了起来,她心里委屈极了,从她进了沈家门,做牛做马的,沈峰还说她计较,事关儿子的前途,她能不计较吗? 沈峰叹了口气,“我怎么不关心儿子了?铮哥儿在学里的成绩本来就不错,就算不拜什么帝师也照样能成才!我就不信,我沈峰的儿子比别人的差!再说了,耀哥儿是以画拜师,咱们家铮哥儿有他画的好?那孩子有那个天分,有这个机会也是好的。他在咱们家住这么久,多少都有感情,就算以后....他和铮哥儿关系那么好,提携一把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你说的什么话!我儿子为什么要让别人提携!就算铮哥儿画的不好,那还有其他的才能,那学里的先生都说他是咱们镇上最好的孩子,以后考秀才考举人,就是考状元都是有可能的,干嘛需要让别人提携,我看你就是不关心儿子,三叔和小叔商量的时候,就该把铮哥儿一起带去,说不定咱们铮哥儿也能留下!”廖氏哭的更加厉害了,儿子的前途是最要紧的事,有了帝师做后盾,以后随便一个四、五品官也是小事一桩罢了,偏偏自己的丈夫也不向着自己,一点也不为儿子着想。 沈峰火气有点上来了,“无知妇人!铮哥儿都十二岁了,放别人家里都该说亲了!耀哥儿才多大?才五、六岁的年纪,正是能培养的好时候,你以为铮哥儿跟着一起去了就能被帝师看中吗?” “铮哥儿不成还有钦哥儿呢,钦哥儿今年也快满四岁了,不比耀哥儿年纪小?不比耀哥儿适合培养?你就是一点都没替你儿子着想!”廖氏越想越不是滋味,自家两个儿子,难道都没有一个能让帝师看上的? 沈峰眼睛一瞪,“你还要闹是不是?” 廖氏不敢再说,流着眼泪背过身去,没再搭理沈峰。 晚上,沈峰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木板陷入了沉思。送耀哥儿去之前沈晖和沈毅就和他讲过,他心里也明白,耀哥儿不可能一直在他家,依靠沈家,他得振作何家门楣。事关儿子的前途,他不是没想过让自己的两个儿子也跟着去一个,只是....这样做不好,明明是为耀哥儿操办的事,再让老四带着自己两个儿子去,算个什么事! 再说了,他相信他的儿子,没有什么帝师,也能有个好未来!沈峰的眼里有着强烈的自信,铮哥儿是个好孩子,他相信他! 沈峰转头看着妻子的后脑勺,无奈的勾起一抹笑。若不是为了儿子的前途,她也不会这么计较吧。妻子没念过什么书,只认得一些数和一些简单的字,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当年娶她,就是看中了她老实厚道,是个持家过日子的女人。 那时候真不容易啊.....沈峰叹了一声。双亲去世,留下一间米铺、一座院子和一笔钱,那笔钱数额不小,是专门给他们兄弟四个讨媳妇的。底下三个弟弟都还年幼,他不会做饭,也不会制衣,四个壮小伙饭量都大,爹娘留下的钱财也不敢轻易去动,想买丫头又怕丫头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把几个弟弟带坏,一个家里没个女人实在是不像样子,他匆匆忙忙的托人说亲,以最快的速度娶妻,廖氏就这么进了沈家门。 廖氏也确实不错,对待几个兄弟都很好,衣食住行样样打点的妥当。兄弟们越来越大,只守着一个米铺是怎么也过不下去的,二弟为了这个家,放弃学业出门跟着人跑商,贩货倒卖,跟着马帮去漠北,跟着人淘海货....第一年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又黑又瘦,沈峰不知道老二经历过什么,他总觉得二弟几乎是拿命去换才挣下了这份家业。 老二娶媳妇,廖氏亲自去株洲给人家下聘,长房长媳,一个长嫂亲自去求娶弟妹,张氏还没进门就先压了她一头,可是廖氏还是亲自去了,她怕张家看不上老二,毕竟老二要在株洲做生意,张家在株洲也是有声望的大户,她宁愿自己受点委屈..... 后来是老三娶孙氏,老四娶何氏,后面又是刘氏进门,还有几个孩子接连出生.....他是打心底感激这个妻子,如果不是她,这个家还不知道又会是什么样子..... 妻子确实有很多缺点,心眼小,有点爱斤斤计较,耳根子软,但是这些都不是要紧的,自她进门,亲爱叔弟,善待妯娌,连耀哥儿这个孩子,她也是没当外人看..... 如果不是因为孩子,她不会这样闹。沈峰的手轻轻环住她的腰,在廖氏耳边柔声说,“我知道你委屈,儿孙自有儿孙福,耀哥儿是没有办法,若是你,舍得让儿子从你身边一走十几年?你舍得,我还舍不得。” 廖氏嘤嘤哭着,抽泣着说,“我还不是操心儿子的未来....” “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罢,两个孩子都不会让我们失望的。”沈峰摸着妻子的头,妻子也快三十了,不知不觉,这个女人已经陪了他十几年了,也为这个家操劳了十几年了.... “这么些年,辛苦你了,也委屈你了....”沈峰把她搂在怀里,轻轻的说。 廖氏浑身一颤,丈夫什么时候对她说过这种话,她不可置信的捂着嘴,可是细碎的呜咽声还是透了出来。 沈峰抱紧她颤抖的身子,廖氏猛地翻过身来,头埋在他怀里呜呜的哭起来,她这些年的苦都不算什么!都值得了!有沈峰这句话,那帝师不拜就不拜了,全当自己儿子没这个命! 沈峰眼角也湿润了,他不善表达自己,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一句简单的话竟然会让妻子有这么大的反应,他摸着怀里妻子的头,微颤着说,“别哭了,明儿一早起来孩子们看见会笑话你的。” “我才不管呢....”廖氏哼哼唧唧的憋出这么一句,然后继续埋在沈峰怀里。 沈峰失笑,“成亲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你这耍小脾气的样子。” 廖氏脸红了,抬起头看着沈峰胸前被揉捏的皱的不行的衣裳,不好意思的看着那水渍渍的一片,“我去擦把脸,你换身衣裳睡吧,这么睡着不舒服。” “我来吧。”沈峰下床去翻找衣柜,廖氏在后面轻笑,“你知道你衣裳都在哪吗?” 沈峰微微一僵,然后讪讪的笑起来,廖氏和他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还计较耀哥儿的事吗?”沈峰轻声问。 廖氏叹了口气,“我什么都明白,就是一时想不通罢了。咱们孩子也是好的,以后也会有出息。” 沈峰点点头,两个人不在说什么,再次上了床,沈峰的手伸过去,把廖氏的手捏住,与自己五指相扣。 “睡吧。” 50、都去松仁书院吧 第二天一早沈峰和廖氏起来的时候,虽然廖氏的眼眶还有些微红,但是整个人看上去却很不一样,吃早饭的时候廖氏破天荒的在给沈峰盛粥的时候脸红了。 沈毅逗着怀里的儿子,看见沈晖喂女儿喝粥的样子突然想起一件事,奇怪的问,“三哥你还不回书院吗?”二哥早就已经回株洲了,三哥居然还没走。 沈晖抬起头,“在等你呢,你现在暂时没有什么事可做吧,不如跟我一起去书院吧。” “去书院?!”满桌子除了沈晖夫妻,其他的人都惊讶的抬起头来。 沈毅也很吃惊,“三哥,我....我跟你去书院能做什么?” “教书啊!”沈晖神色自如的给女儿钰姐儿擦了擦嘴。 “......三哥,松仁书院教的学子都已经有秀才的功名了,还有些举人也在那里学习,我一个连会试都没考的人....怎么教的了?”沈毅有些自嘲的说。 沈晖把钰姐儿递给了东娃,“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才一直留在家里等你,若是我回了书院,只怕单靠写信给你,你也会给我这样的说法来推辞。” 沈峰在一旁插嘴,“老三啊,松仁既然是安王爷扶持办的,老四去了会不会,你又是山长....虽说举贤不避亲,但是只怕有心人说些不好听的,坏了名声。” 沈晖淡淡一笑,“大哥多虑了。我还不是一个小小的举人而已,又不是什么当世名儒,还不是一样做了松仁书院的山长,只要有才能不管什么身份。至于闲话嘛.....谣言止于智者,不必理会。老四,这就看你自己的,你若是愿意去,这就收拾行李,咱们两家过几天就动身,你若是不愿意去,那么这事就此作罢,你就当三哥没有说过这个话吧。” 三哥怎么会让他去书院教书呢?自己一个秀才,连会试都没考,三哥就这么信得过自己?沈毅心里是慢慢的感激,三哥是怕他荒废了吧,毕竟现在自己闲在家里,又不打算再考科举,整天这么过日子也不是个办法,再说自己还曾经发过誓,要为陈大人一家洗清冤屈!还他们一个公道! 还陈家一个公道?松仁书院是安王爷支持的,难道三哥想把自己举荐给王爷? 沈毅心里一动,越想越觉得沈晖的想法就是要把自己举荐给安王爷,好在日后能有机会给陈大人一家平冤,当即有些激动的站起来,“多谢三哥。” “自家兄弟,什么谢不谢了。不过还有件事,你今天去冯先生家一趟,看看能不能说动他也去书院任课。若是能请动冯先生,书院就会又多了一位当世名师啊。”沈晖对沈毅说道。 “是,我今天就去试试。” 既然沈晖说没什么,沈毅也愿意去,那沈峰自然也不阻拦,有沈晖在前面带着,沈毅自己性格也越来越沉稳了,这次不会再出什么事的。 沈晖看了看铮哥儿,又对着沈峰说,“大哥,我还想把铮哥儿带走。” “啊?”这下沈峰和廖氏更吃惊了。 松仁书院因为安王爷的关系,根本不是一般的学子能进去的,单说入山考试都比普通秀才的考试要难一些,所以里面大部分的学子都有秀才的功名,就算是皇亲国戚要进书院,入山考试考不过,松仁书院一样能拒收。 铮哥儿有些坐立难安,之前他明里没说,心里其实很羡慕耀哥儿,觉得他命很好,可以拜前帝师为师,不像自己,在镇上的学里一学就是这么多年,结果现在三叔竟然要让他去松仁书院读书,那可是天下有名的书院之一啊。“我....三叔,我能行吗?” 沈晖点点头,“我早问过学里的先生了,你基础很好,反应也快,思路敏捷,作的文章我也看过,确实不错,只是稍显稚嫩,但是以你的年纪来说,能做出那种文章已经很不错了。你的先生跟我说他已经没有什么能教你的了,既然如此,你不如跟我去书院试试,如果能过了入山考试,那么你就安心留在书院学习吧。” “不过.....”沈晖的语气拖长,“有几件事我要先说明白。第一,入山考试你若是考不过,那么你就得回家。第二,去了书院必须和其他学生一样同睡一屋,同吃一饭,书院的学生每日要打扫书舍,每隔一些时日还要下田劳作,这些都是你在家里不曾干过的,不得叫苦,若是我听见了一次,你就回家。第三,除了书院放了假期,其他时间不得见你的父母。第四,不得与我和你四叔相认,在书院你就是一个普通学子,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第五,书院每年会有一次考试,若是不能通过,那你也得回家。” 沈晖看着铮哥儿,“条件就这些,你好好想想,若是能做到就和我一起去试试,若是不能做到,那就还是待在家里吧。” 沈峰和廖氏都皱着眉,沈晖的条件未免太苛刻了些,铮哥儿还这么小,又要打扫,又要下田劳作....看着他那个小身板都觉得心疼。 铮哥儿低着头,学里的先生是不是说过再也教不了自己的话这个不清楚,但是三叔的条件虽然苛刻,松仁书院却一直吸引着他,以前他年纪小,觉得三叔在书院教书跟自己也没有什么关系,年纪越大懂的越多,也就想有一个更好的发展。 再看看三叔提的条件,入山考试这个是必须考的,皇亲国戚都如此,更何况自己一个平民老百姓。和学生同吃同睡同劳动?这个也没什么,和别人一样才能真的交上朋友。不见爹娘?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一心学习,好好用功读书,反正书院有假期,回来了一样能见到。不和他们相认?哼,三叔以为自己很愿意靠他的名号吗?铮哥儿不服气的想着,没有了三叔和四叔,自己一样能在书院拔得头筹!至于最后一条,考试有什么好怕的! 铮哥儿又想起了耀哥儿走的时候,耀哥儿临走的前一天,跑到铮哥儿的房间,把自己的一副画送给他。 “这是什么?”铮哥儿好奇的问耀哥儿。 耀哥儿的眼睛很红,看着就是刚刚哭过的,“我要走了,铮哥儿,姐夫要带我去找一个叫成墨老居士的人拜师,我舍不得你....” 成墨老居士.....是帝师。铮哥儿沉默了。有什么好的,四叔和三叔第一个想的就是耀哥儿......可是看着耀哥儿通红的眼睛,在看着他手里的画,画里是自己....自己读书的样子,旁边还有一个小人儿歪着脑袋看他,那个小人是耀哥儿。 画很好,不论是自己认真读书的样子,还是耀哥儿自己歪着脑袋的样子,都画的惟妙惟肖。 “你送我这个干吗?”虽然自己极力忍住,可是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我怕你忘了我...姐夫说我要是拜师成功,就得留下侍奉师傅,可能好几年都回不来了....”耀哥儿抽着鼻子带着哭腔说。 这个别扭的死小孩,走就走了,还送这么一幅画让自己心里也跟着酸酸的。“你....你是去拜师,那可是帝师,别人求都求不到的!....”比如说自己,四叔就没想过带自己去拜师。 虽然....他也承认这个越长越讨厌的死小孩确实画的好。 “铮哥儿.....我不想去....我舍不得你...舍不得铭哥儿....”耀哥儿还在抽。 铮哥儿的手紧紧捏着那副画,“你.....你好好的,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你去拜师....然后好好用功.....不对,你别以为拜得了帝师你就很牛了,我以后一定比你厉害!”明明是想嘲讽他得了便宜还卖乖....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耀哥儿拉起铮哥儿一只手,铮哥儿缩了一下,但还是放松了自己,认他握着自己的手。耀哥儿可怜兮兮的说,“铮哥儿,我明天就走了....你可不可以叫我声叔叔....” “......” “好不好嘛....” “你这个不逗人喜欢的死小孩!我比你大!” “我不逗人喜欢?原来铮哥儿你不喜欢我?既然这样....哼,我知道你嫉妒我。我一定会拜了帝师,以后会比你厉害!”耀哥儿生气了,鼓着腮帮子冲着铮哥儿吼着。 “哼,我嫉妒你?咱们以后走着瞧吧!”铮哥儿别过脸去.... 看着耀哥儿气呼呼跑出去的样子,铮哥儿低头看着手里的画,你这个死小孩,我哪里嫉妒你......就算你拜了帝师也不要紧,等你回来吧,等你回来以后你就会看见了,我沈嘉铮一定比你强! 那天晚上,一个别扭的小孩子和一个别扭的少年,都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比对方强! 一定要比耀哥儿强!铮哥儿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看着还等着他回答的沈晖,又看了看自家爹娘复杂的眼神,然后以无比坚定的语气对着沈晖说,“三叔,让我跟你一起去书院吧,我想试试!” 沈晖满意的点点头,耀哥儿拜师的事是他间接促成的,他知道廖氏和铮哥儿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肯定有点别扭,送耀哥儿走的那天,这个孩子眼里不只有不舍,还有深深的羡慕。 当然作为一个山长,他也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他确实去镇上的学里问过,镇上的那个夫子知道他的来意后也确实说了那些话。如果真的像镇学夫子所说的,那么铮哥儿或许忍受过种种的考验进入松仁书院读书。 他看好这个孩子。 沈峰和廖氏的心情就复杂多了,他们俩对视了一眼,不是不想铮哥儿受到更好的教育,只是.....又想孩子好,又舍不得孩子....两夫妻现在的心情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大哥大嫂觉得如何?” “啊?”沈峰这才反应过来沈晖是在问他,他看着铮哥儿坚毅的眼神,孩子纯净的眼神里好不掩饰的渴求和期盼..... “既然他愿意去,那就让他试试吧!”看着因为他这句话而绽开笑脸的铮哥儿,沈峰心里也高兴起来,他就说嘛,他沈峰的儿子会比别人差!? 既然都说定了,那么一家人也开始各自准备了。这次不仅沈晖一家要走,沈毅一家也要走,还要带着铮哥儿,廖氏本想给铮哥儿买个小厮带着,但是在沈峰强烈的要求下和沈晖淡淡的一句“不可带随侍。”打消了这个念头。 当天下午,沈毅也去问了冯先生,冯先生听了之后沉吟了半晌也答应了。 沈毅想冯先生可能和他的想法一样吧,也以为沈晖要把他们举荐给安王爷好给陈大人报仇,才会这么痛快的答应的。 全部人准备好后,就定下了行程,两天后启程去松仁书院。 51、书院新生活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湖州松仁书院,看着四五辆马车龟速的前进着,沈晖有些着急,便趁着大家休息的时候跟大家说。 “我先走一步了,得提前去书院安排些事情,你们在后面慢慢走。像这个速度,去书院怕是得超一个月的时间,我骑马会快点,夫人怀有身孕,还是跟着老四和冯先生他们慢慢走吧。”沈晖看着桃花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 冯先生和沈毅自是没有什么意见,沈晖作为山长,耽搁这么长时间已经很不好了,早点回去也好。交代了一些事情,沈晖当即牵了马匹,独自先走了。 拖家带口,有孩子有孕妇,这一路虽然不寂寞但是时间却拖长了许多,原本最慢一个月的路程又迟了十多天。 在书院的山脚下,沈晖已经带了人迎接他们了。沈晖一看见他们马上迎了上来,这次来的人颇多。冯先生没有家累,只带了一个小厮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沈毅一家三口还带着三丫,还有铮哥儿。 冬娃跳下车后先扶着桃花下了马车,然后又探进去身子抱着钰姐儿出来。桃花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已经是一脸疲惫,手扶着腰不停的揉着,沈晖忙低声吩咐冬娃先伺候着桃花回去休息。在场的都知道桃花有了身子,桃花也不推辞,直接告辞了众人径自回去了。 沈晖叫了一个年约十六七的学生来,“贺庭,他是我从家乡带来的一个资质还不错的学生,安排住在初芽院,后日和新来的学子一起进行入山考试。” 贺庭恭敬的答应了一声,走到铮哥儿面前温和的说,“走吧,我带你去住下。你叫什么名字?” 铮哥儿也明白沈晖的意思,从踏入了松仁书院这一刻开始,就意味着他必须当沈晖和沈毅是陌路人,从此在书院独立生活。当即微微一笑,“多谢贺学长,小弟廖嘉铮。” 冯先生沈毅听到他这么一说也都暗暗点头,这孩子能想到不用沈姓而用廖姓,是个有志气的孩子!既然这孩子的态度也表明了,几个大人也就不再管他,孩子能有这个心性是好事情。 沈晖接着说,“冯先生孤身一人,书院内有一小楼是专为独身的先生准备的,先生若是不嫌弃,就请移步,坐了这几日的车,先生也累坏了吧。” 冯先生点点头,知道书院这些地方不比其他,独身的先生住的地方肯定是清静的好地方,而且无女子出入,随身所带必定都是贴身小厮,有家室的先生书院则会另安排居住。 果然就听沈晖说,“老四你和弟妹随我来,咱们的住处相隔不远。” 行李等物品已经有学子去帮忙收拾了,沈毅和沈晖在前面走着,贞娘慢慢跟在后面,三丫怀里抱着已经沉沉睡去的铭哥儿。 沈晖边走边介绍着整个松仁书院,“刚刚你们进书院门的时候,看到的门旁边的一排屋子就是初芽院,初芽院是所有即将要接受入山考试的学生们住的地方,若是通过了考试会根据成绩分到其他的院落,最好的是寒冬院,依次是凉秋院、暖夏院、阳春院。” “在书院,六艺除了书、数,其他的四艺都有专门的地方授课,这个你日后就会见到。先生住的地方也是分开的,像冯先生这种没有家累的先生,住的是静。静禁一切女子入内,侍女也不可以,只能带小厮。你和我这种则单独有自己的院落,山长的院落是两进八房加一个内院,先生的院落是一进四房加一个外院,嗯....应该和你在白河村的院落差不多大小。”沈晖听沈毅提过白河村的房子。 沈毅一边听着一边四处环顾,松仁书院占地颇大,从半山腰上一直延绵向上,院落之间布局稀疏又不远,彼此之间的距离也恰到好处,甚至还有一亩一亩的田地.....看来三哥说的学子种田一事是真的。 沈晖见他望着半坡上的田地,笑着说,“这些都是学生种的,一苗一穗都是他们亲自栽种,亲自收割,还有不少菜园。书院的吃食大部分都是自给自足。” “对了,你还可以在自己的院里种些菜或者瓜果,养些鸡也好,耀哥儿以前不是养了不少鸡吗?先生的院子也不小,不少先生家里都种着蔬菜瓜果。”沈晖笑着说。 自从耀哥儿走后,家里的鸡都是喜儿在照顾了.....沈毅有些黯然,那孩子也不知道现在好不好?有没有受苦? 想归想,他还是回答了沈晖的话,“再说吧。” 沈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且转到另一个方面,“书院的先生每个月的月俸是十五两银子,月底会发给各位先生。” 沈毅咂舌,“这么高啊?”他在白河村一个月的束修不过三两银子,松仁书院也太财大气粗了吧。 “还好吧。好了,你住的院子就在这,这周围住的都是先生和他们的家眷,从这条小路往上走几步就到我的住处了,弟妹没事闲了就去找你三嫂聊聊,你们先收拾着吧,我还有些别的事。”沈晖送他们到门口就走了。 沈毅和贞娘打量了一个这个院子,比白河村的院子还多一间房子,院子也够大,看的出墙面都是新粉的。搬行李上来的两个学生正恭敬的站在门口,对着沈毅拱手行礼道,“学生已将先生的物品放进屋子,不知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沈毅忙说,“没什么了,辛苦了。” 那两个学生再行一礼,“先生若是没了其他的吩咐,那学生就先告辞了。”沈毅点点头,两个学生得到了回应,就离开了。 看着院子贞娘感叹了一声,“四间房子,还有这么大的一个院子,要是耀哥儿在,还不知道要闹着养多少小鸡呢。” 沈毅笑了一下,看着还在酣睡的儿子,对着三丫说,“三丫先去把屋里收拾了吧,好让你奶奶和少爷休息一下,今天你辛苦会,把屋里打扫一下。晚上咱们烧只鸡,鸡腿留给你。” 三丫脸一红,有些受宠若惊的连连摆手,“别别,不用不用,老爷,我不吃鸡腿,不用给我留....我....我....我去收拾房间。” “把孩子给我吧。”铭哥儿一直是三丫在抱着,贞娘接过孩子,看着三丫红着脸一头钻进屋里。白了一眼沈毅,笑着说,“知道这丫头面皮薄你还逗她干嘛,晚上烧了鸡,鸡腿留给她就是了,你这么一说,看把那丫头臊的。” 沈毅哈哈大笑,“小丫头跟着咱们都大半年了还瘦的跟柴一样,你看看喜儿和东娃现在的模样,哪个不比她强,尤其是喜儿,那丫头脸越来越圆了。” 贞娘也跟着笑出来,“你到看的仔细。”这话本来是很平常的玩笑话,但是沈毅总觉得听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沈毅揶揄的一脸坏笑,“咿?今天才搬家又没买调料,哪来的这么大的醋味呢?哈哈哈哈.....” 贞娘怀里的铭哥儿被爹爹笑声吵醒了,哇的一声就哭开了。贞娘没好气的把儿子往沈毅怀里一放,“你吵着了你儿子,你自己哄去!” 说罢径自进屋去整理箱笼,留下沈毅手忙脚乱的哄儿子,“乖哦....爹爹的乖儿子....咱不哭了....你娘吃醋了不管你了....就把你撂给爹爹咯....我可怜的儿子....不哭不哭.....” 屋里的贞娘听着他没谱的话不由得笑出声来,喊了一声,“把儿子抱进来。”真不该让他哄儿子! 沈毅一听喜滋滋的抱着儿子进去,“乖儿子...你别哭了...你娘给你开饭咯.....” 另一个屋子里正在打扫的三丫听着动静也悄悄的笑,老爷和奶奶都是好人!给她新衣裳穿,还能吃饱饭,做的活儿也不累,在家比现在干的活还多还累,还老吃不饱,三丫在心里庆幸着,还好当时被奶奶看中了,后来在街上买东西时遇见过几个当初一起被带到沈家却没有被奶奶们看中的丫头,没有一个命有她好。 三丫使劲的扫着地,喜儿姐姐的话她一直记在心里,从来没敢忘记。她相信只要她用心的伺候奶奶,奶奶和老爷是不会亏待她的。 铮哥儿跟着贺庭去了初芽院,发现有很多像他这么大,甚至比他还要大的学子都在读书,贺庭边走边和他说着,“你年纪挺小的,居然能被山长看中还亲自带过来,书肯定年的不错吧。是秀才?” 铮哥儿摇摇头,“我没参加过考试,机缘巧合山长才带我来的。” 贺庭有些意外的看着他,然后笑着拍拍他肩膀,“不错,你说你十三岁,我还以为你小小年纪就是秀才呢,来,这个屋子。” 铮哥儿跟着贺庭进了屋,看见一通长铺,但是收拾的都很干净,贺庭带着他进去,屋子里还有些学生,见了贺庭都纷纷行礼,“贺学长来啦,是不是有新学子来了?” 贺庭点点头,指着长铺靠里的一角说,“来了个新学生,你们把最里头那角挪出来,让他住那,后天你们一起参加入山考试。” 当下就有一些热心的大学生来帮铮哥儿搬行李收拾床铺了,贺庭又交代了些需要注意的事情就离开了。 贺庭一走,屋里的气氛更热闹了,铮哥儿被拥在床边听着他们做着介绍。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张俊伟,是从京城来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大男孩和善的说。 铮哥儿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感受很不一样,不过他知道这感觉不错就是了,他微微一笑,“我叫廖嘉铮,湖州秀水镇人士。” “那不是和山长是一个镇上的人?嘿嘿,我叫李奕然,是从蜀中来的。”李奕然皮肤偏白,长得很秀气,说话却有些憨憨的。 铮哥儿点头,“嗯,我和山长是一个镇子的人,是...是我的夫子介绍我来的。”他不擅撒谎,想了半天只有推到夫子身上,反正三叔说夫子教不了他,也不算骗人。 “我是我爹送来的。”张俊伟说着。 “我也是夫子推荐的,咱俩一样啊。”李奕然笑着说。 和屋里的学生们在一起聊书院的事,一起去吃饭,晚上睡着同样的床铺,铮哥儿感觉新鲜无比,心里也有着一种兴奋,离开父母家人的羽翼,独自生活的滋味就是这样吗?感觉嗨不错。 只是在看过了初芽院学生努力用功的样子,他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在秀水镇,他的成绩是最好的,平时念书不是不用心,而是没有用尽全力而已。 现在看见书院都是这样的学习气氛,身边的学子年纪或大或小,公侯子弟,官宦人家的孩子比比皆是,还有不少都有秀才的功名。这些学生要么受到过良好的教育,要么就是自己努力向上,基础都比他好太多,今天刚刚进书院,他就深刻的感受到了这里和以往的学习气氛完全不一样。他想拔得头筹,就必须必别人更加用功才是! 铮哥儿也明白了三叔的良苦用心,只有在这种强大的压力下,他才会成长!后天的入山考试,他一定不能落榜! 52、入山考试(上)【第一更】 当天晚上三丫没有吃到鸡腿,因为当天晚上,沈晖安排了一桌酒菜,邀请沈毅一家和冯先生一同吃了顿洗尘宴。虽然没有吃到鸡腿,但是三丫还是很开心,因为晚上回到院子后,贞娘给了她一盒很精巧的桃花糕。 她见过这种桃花糕,是三奶奶最喜欢吃的,每次都会专门叫冬娃去买,五十文一盒,贵着呢。她以前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三丫小心的吃了一块,好香!满口都是桃花糕香甜的味道,三丫觉得自己太幸福了。她舍不得多吃,晚上只吃了一块,就小心翼翼的放在枕头边,闻着桃花糕的香气,做了一个满是桃花的美梦!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铮哥儿就起床了,换了新的床铺,比在家的时候硬了许多,他有些睡不着。他睁开眼,透过窗子可以看见外面的天还灰蒙蒙的,他小心翼翼的坐起身,用最轻巧的动作下床,有些惊讶的发现已经有学生起床了。 “嘘!”一个叫王冲的学生对着他做了个手势,两个人相视一笑,动作极轻的梳洗完,带着自己的书出门以后轻轻的带上门。 王冲出了门之后并没有在院子多做停留,而是冲铮哥儿示意跟着他走,铮哥儿跟着他走出院子,绕了一条小路,看见了一大片竹林,而在竹林里,竟然也有了不少学子正在苦读。 “来这读书的几乎都是要参加入山考试的,这里清静,在院子里会吵到其他的学生。明天就要考试了,听说很严格,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哎,还是不想了,读书要紧。”王冲紧了紧身上的袄子,呵了一口气搓搓手,和铮哥儿解释了一下就拿着书走开了。 铮哥儿环顾四周,周围稀稀两两都是学子单独拿着书小声的背诵或者朗读。没有人闲聊,也没有人声音过大吵着旁人,都是独自在一小块范围内,或坐或立,实在冷的厉害了就在那小片范围内踱步,动作都很轻。 铮哥儿再次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和紧张感,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孟子》,这是在镇上的时候所用的课本,他不知道这里的入山考试会考些什么,只能把所有的课本全部重读一遍。 或许是因为心里下了决心,或许是书院的气氛实在太好,不知不觉的天都大亮了,书院里敲起了钟,铮哥儿知道,这是告诉学子们,马上就要上课了。听着一声声的钟响,铮哥儿捏紧了手里的书,他一定要天天听这个钟声,而不是只听一两次! 几个院落隔的太开,他隐隐约约有听到阵阵琅读书,却始终听不清是在讲什么。铮哥儿收回思绪,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手中的《孟子》上,仔仔细细的默诵起来。 慢慢的身上暖和了起来,铮哥儿又听见了一阵钟声,不同于上课的钟声不紧不慢,这次的钟声是欢快的,急促的。 王冲抬起头,聆听了一会,从不远处走过来,对着铮哥儿说,“廖嘉铮,走吧,早饭时辰到了。” 铮哥儿抬头看看天,朦胧的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天上了。“好。”他笑着回答,和王冲一起回到了初芽院。 回到初芽院却感觉到气氛明显有点不对,似乎.....似乎都太过诡异了。不少学子的脸上都隐隐透露着一种压抑过后的兴奋,说话间也不想昨天那般彷徨,似乎都对进入书院胸有成竹似的。 在初芽院的饭堂领了一份米饭和一份菜,铮哥儿找了个地方坐下,他也感觉到一点不对劲,只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明天的考试,也顾不得别人许多,只想着赶快吃完饭好再去竹林读书。身边闪过一个阴影,是王冲端着饭菜走了过来。 铮哥儿往旁边让了让。 “多谢。”王冲笑着跟他说。 “不用客气。”铮哥儿点点头,然后埋头大口大口的塞着饭菜,松仁书院的饭菜一次一份,吃不饱可以再去要,第二次是半份米饭和半份饭,书院不准浪费粮食,只要是自己碗里的米饭和菜就必须吃完。 王冲也没有多说话,只是斯斯文文的吃着饭菜。 整个饭堂人虽然多,但是并不太吵闹,君子遵礼,食不言寝不语。这里的学生都很有规矩。 不过铮哥儿旁边还是有两个人在低声的交谈着,离他们很近,铮哥儿和王冲在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时都吃了一惊! 居然有人知道明天的试题! 吃过饭铮哥儿有些恍惚,那两个人的对话一直在他的脑子里盘桓着。 “听说张俊伟有明日的试题!” “真的吗?他怎么会有?” “张俊伟他爹是当朝的三品大员,这次他进书院就是他爹送来的,他爹和暖夏院的一位先生是旧识,那位先生已经把明天入山考试的试题偷偷告诉给他爹啦。张俊伟开始还不承认呢,不过今早被人发现他正在作一篇文章,这才发现的。” “那.....你知不知道是什么试题?” “我才刚刚得知消息,怎么会知道试题是什么,不过听说和张俊伟同屋的有个秀才,叫李....李什么然的,他知道试题的内容,他今天好像说要把试题卖出去好得点钱给他家寄回去,那人家里挺穷的。” 张俊伟!李奕然!都是和住在他一个屋子的人。张俊伟确实说他是由他爹送进来的,而李奕然所用的物品看着确实不像有钱人家的样子。 铮哥儿站在饭堂门口向内环视了一眼,看见了李奕然,他正旁若无人的埋头大吃,在看他旁边的碗,已经第三碗了!铮哥儿愕然,那么秀气的一个人居然那么能吃。 “他们说的就是那个李奕然,和咱们一个屋子的。家在蜀中,有八个兄弟姐妹,听说他娘的身体不太好。人长的白净秀气,能吃的很,书院一碗饭那么多,他一个人能吃三碗。”王冲在他身后说。 两个人一同走出去,铮哥儿想起饭堂黑压压的一片人,问着,“每年来书院考试的人很多吗?” 王冲想了想,“挺多的,听说去年来了一百八十多个人,最后收了三十位。今年来的更多,有二百多到三百吧,也不知道最后能有多少个人有幸入书院。” 一百八十?三十!平均六个里面选一个。 “真严格啊!”铮哥儿叹口气,压力真大。 王冲微微一笑,露出了四颗锃亮的牙齿,“是挺严格的。你想不想知道试题的内容?”他看着铮哥儿说。 铮哥儿微微一怔,他心里开始犹豫起来,如果能提前知道了试题的内容那他不就可以....可是...不行!不可以!如果真的提前知道了,那就是作弊了!不可以这样!他是想留在书院,但是耀用正大光明的办法,而不是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不想。”铮哥儿摇摇头,很诚恳的说。 王冲收起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你...真意外....”这个男孩才十三岁吧,居然能抵抗的住这样的诱惑,对于这些想进学院的学子来说,提前知道了入山考试的题目,就等于半脚踏进了山门了! “为什么?”王冲很感兴趣的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坚定的男孩子,刚刚脸上还那么还犹豫,这会就坚定了? “因为不可以这样,你也安心读书吧,不要想这些没用的。”铮哥儿心里早已想明白了,他开怀的一笑,还告诫王冲。 是不可以,而不是不好或者不想吗?王冲一愣,不由得冲他说道,“但是要是能提前得到了试题,就可以进书院了啊,你不想进书院吗?” 铮哥儿拿起书,很自然的说,“想啊,但是我考的进去啊,干嘛还用知道题目,我先走了,去小竹林读书了。” 考的进去?王冲一愣,这孩子...还真是自信呢!王冲看着铮哥儿的背影,他的眼里有了真正的笑意。 下午去竹林的时候,铮哥儿明显感觉到竹林的人少了,刚刚一路过来的时候他也听见了,李奕然开价一百两,想要试题就必须得掏钱,初芽院有不少学子家里都非常有钱,区区一百两根本不放在眼里,一个人买了试题,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人都争先恐后的去找李奕然。 这些事情铮哥儿压根没有去管过,他坐在竹林某处,默默背诵着他所学过的内容。 下午回去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铮哥儿意想不到的事情。 李奕然和张俊伟打起来了! 铮哥儿忙跑回了他住的屋子,果然看见屋里一片凌乱,李奕然和张俊伟两个人脸上都分别受了轻伤,各自坐在屋里的两头,旁边都有一些人,准备要是两个人再打起来就上去拉开。 “李奕然,我什么时候说我写的那篇文章是明天的考题了?”张俊伟怒吼着。 李奕然一点也不被他的气势压倒,凉凉的反驳着,“那你说,你写的是什么?” “我.....”张俊伟语塞,他写的不一定是明日的考题,但是却是自家爹爹找机会让人捎进来的题目,就算不是明日的考题,也应该和考题有着莫大的关联,这让他怎么说的出口? “哼,说不出来了吧,那就是明日的考题!题目就是:‘论是非’!”众人一片哗然,李奕然居然把题目当众说了出来。 李奕然似笑非笑的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钱你们也别指望我退!整个初芽院也就那么几十个人没来找我而已,要是你们来逼我.....哼哼,我今晚就告发这件事!” 53、入山考试(中)【第二更】 李奕然的威胁无疑戳中了每个人心里的那根弦,谁都知道一旦这件事被告发了之后的后果是什么,松仁书院不会允许有学生私下买卖试题,更遑论是明日入山考试的试题,事情败露的后果绝不会简单是这次不能考而已,松仁书院最重学生品行,完全可以将他们永远拒之门外。 可是还有些学生心里不服气,一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有的人家里有钱不在乎,有的人却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去买的,当下就有人嘀咕起来,“你现在把试题都说出来了,那些没买的几十个人不也知道了......” 李奕然一脸讥讽的笑,“这次准备考试的一共是二百七十名学子,有二百零三个人都在我这交了钱,既然都这么多人了,少那六十几个人知道和多那六十几个人知道有什么分别?” 分别大了!那六十七个人没买试题的,要么就是家里太穷买不起,要么就是自恃才学不稀罕,如果是前者还罢了,如果是后者那不是亏大了?没点真本事的谁敢来松仁书院? 凭什么大家都一样了?少六十七个人竞争,他们的机会不就更大一点? 李奕然看着众人,又看看屋那头的张俊伟,神色闪过一丝狡黠,悠哉悠哉的开口,“不如我再卖你们一个消息,免得你们说我黑心坑了你们的钱,怎么样?” 这会整个初芽院的人几乎都围在这里看热闹,好多人因为李奕然突然暴露题目心生不爽,现在听他又要卖消息了,各个都竖起耳朵听,也有人怕李奕然是忽悠他们的,高声从屋外问到,“谁问问那个李奕然,他从哪知道的消息?靠不靠谱?” 话传到屋里,李奕然哈哈一笑,秀气的脸上竟然透出一股子不同于别人的洒脱来,“我书读的虽说也不错,可是家里条件没你们好罢了。就算考上松仁书院,除了四院的第一名和年评前三名,每年入学的费用就得花不少银子,我家哪有那么多钱供得起我?这第一和前三我都上不了,既然这样,我不如花点心思在其他方面好赚点钱,你们放心,明日我就弃考,离开初芽院!怎么样?你们要不要听?” 张俊伟和众人的脸上都浮现出怪异的神色,要不要相信李奕然呢?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李奕然看在眼里,凉凉的补了一句,“入山考试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文章,看字看文。另一个是.....”他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没有再接下去。 入山考试还分两个部分?铮哥儿再次吃惊了,这次他也想知道,另一个是什么。 张俊伟犹豫了一下,终于抵挡不住诱惑,嘴唇嚅动了一下想问,又看到了铮哥儿正一脸期待的看着李奕然,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脱口而出,“李奕然,你既然是补偿我们的,那像他这种没有跟你买过消息的人就不能听!” 众人随着张俊伟伸出的手看去,他正指着一脸好奇的铮哥儿,眼里满是自私。已经把试题告诉他们了,难道还要告诉他们另一个消息吗? 众人马上跟着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就是,不能让他们这些没买过消息的人听。李奕然,你不能再说给他们听了!” 李奕然看了看铮哥儿,很自然的点点头。“他们又没给过我钱,自是不能说给他们听的。不过,我得提前说清楚,张俊伟做的文章到底是不是明天的试题,只有张俊伟知道。还有.....想听第二个消息,张俊伟,你是不是也得给我掏钱呢?”李奕然似笑非笑的看着张俊伟。 张俊伟气结,“你.....试题可是从我这知道的!” “那又如何,这第二个消息你若是也想知道,就得花钱买,还有你们那些人也一样,想留下听消息的,就得交一百两银子,这样才公平,对不对?”李奕然扫过众人,众人中有些没有买过试题的人里面,有几个已经开始犹豫了。 “对!花钱买!这样才公平!” “就是,你张俊伟也得花钱,凭什么就我们花钱啊!” 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始说道起来。 张俊伟犹豫了半晌,再抬起头的时候满眼都是讽刺和蔑视,“李奕然,你也就这么点出息!”说着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一百两的银票,‘啪’一声拍在李奕然面前的桌子上。 李奕然也不恼,仔细的收好银票,笑嘻嘻的回了一句,“俊伟兄,咱俩彼此彼此。还有,”李奕然看了看众人,语气带着警告,“一会得请各位没有掏过银子的人出去避一避,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忘记了,试题你们也听见了,如果你们敢告发我们.....哼哼,那大家就一起离开吧!我到时会一口咬定也收了你们的钱....你们可千万不要做背叛朋友的人哦!” “对!我们都会作证,说你们都给了钱的!” “要是谁敢出卖我们,咱们就一起走!” “对!咱们一起离开!” “我们考不了,你们也别想考!” 铮哥儿看着那一百两银票,耳边充斥着已经扭曲的声音,他脑子里闪过沈晖严厉的话语和父母期盼的眼神。还有四叔.....四叔在马车上就告诉过他,人这一生有很多种选择,每一次选择都要遵从自己的心,这样才不会迷失方向! 他不是不犹豫,这不是钱的问题,这个诱惑太大了,消息虽然不一定真,不一定正确,但是也不一定假啊!如果是真的,知道的消息越多,离书院的山门就更近了!可是,他的心在叫嚣着,理智不断的告诉他,这是不对的!不可以,不可以这么做! 铮哥儿默默退出了房间,走出了初芽院的门,身后的门被关上,站在初芽院门外的人大约有六十一二个,还是有几个人花钱留下了。 小小的初芽院,一道门隔开了这批一心求学的学生,门里是二百一十九个花钱买消息的学生,门外是六十一个历经诱惑之后仍然能遵从本心的人。 出来的人里面还有王冲,王冲皱着眉看着关上的大门,看着门外这六十一个神色各异又都很沉默的学子,开口有些疑惑的说,“我们......真的不去向山长报告这件事吗?” 这话一出,无疑于又丢了个炸弹,每个人的心都思量开来。 去?还是不去? 去告发他们,就会让里面这些学生身败名裂,从此无法再进书院。可是他们也会一口咬定所有人都买过消息,只有李奕然一个人收过钱,他已经很明白的告诉了他们,如果出卖他们,那他们就得一起离开! 不去?心里.....为什么会觉得这么不公平?难道就任由他们提前得到了可靠消息更容易进书院吗?松仁书院难考是天下闻名的,这次来了考不上,下次就不会再有夫子推荐了! 有个叫庞德正的学生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是....不要了吧...三人成虎....他们还那么多人.....咱们还是独善其身的好。” 另一个马上反驳,“里面都是一群宵小之辈!以为听到什么消息就可以踏进山门!咱们一定要去告发他们!我还不信,咱们这么多人难道还理论不过他们吗?”这个学生激动的面红耳赤,他叫白翼,脾气暴躁,心胸狭窄,是铮哥儿隔壁房间的人,经常和同舍的人因为琐事吵架,铮哥儿知道他家里条件也不太好,这会激动也不是为了什么正义,而是因为掏不起一百两银子心里不忿罢了,晚上吃饭还因为没银子买消息的事情被同舍的人嘲笑过,差点没打起来。 众人议论纷纷,有同意去告发的,也有怕惹事不愿意去的,还有一直保持沈默观望的。过了好一会也没统一一个说法出来。 沉默了一会,一个叫谢清忠的人微微瑟瑟的看了他们一眼,小小声的说了一句,“咱们还是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吧。我觉得这样不好.....” 王冲碰了碰铮哥儿的肩膀,“廖嘉铮,你怎么想的?” 铮哥儿想了一下,“我也觉得这样不好,可是直接去向山长告发未免太不好,一旦事发,他们的名声可就全毁了。不如.....” “换试题!”一个温润的声音和铮哥儿同时响起。 铮哥儿看过去,说话的人是整个初芽院最年长也是最低调的人,很少听他开口说话。 王冲嘿嘿一笑,“润卓兄,你和廖小弟倒是想到一块了。”韩润卓年纪已经快十八岁了,王冲也不过十五岁的年纪,铮哥儿年纪在初芽院算是小的,最小的是谢清忠,小铮哥儿三个月。 韩润卓微微一笑,“不如我们去找贺庭学长吧,他是阳春院学首,请他带话给书院的夫子,让他们明日换个试题就好。至于他们说的第二个消息,我想可能和明日哪个夫子考试有关吧。” 这个法子也算的上是两全其美的法子了。 众人商议了过后,决定由韩润卓和王冲前去找贺庭,天色也不早了,他俩去的时候贺庭已经快睡下了,知道了两个人的来意后很吃惊,当即说马上就会报告给书院的先生。 这件事就这么给定下了,等他们再回初芽院的时候,白翼正在门口等着,见到他俩马上迎了上去。 “怎么样?贺庭学长怎么说的?是不是要夫子严惩他们?”白翼热切的望着他们。 韩润卓眉头微微一皱,轻描淡写的说,“不知道。” “不知道?你们没见到贺庭学长?”白翼皱着眉问着。 韩润卓没有理他,直接进了初芽院,王冲嘿嘿一笑,冲着韩润卓一笑,径自进去了。 白翼碰了一鼻子灰,在心里恼着,也不敢太过声张,跟着进去了。 54、入山考试(下)【第三更】 今天一早就是入山考试了,气氛明显的不一样。大家都早早的起来,每个人的心里都是又紧张又兴奋,只是从细微之处还是能看出一些不一样来。 买了消息的人情绪明显稳定许多,而其他的学生,要么游移不安,要么眼红犹豫,只有极少数的学子能保持着泰然自若的样子。 铮哥儿、王冲、谢清忠和韩润卓待在一起,现在看书已经看不进去了,只能再努力告诉自己静心。铮哥儿没有参加过这种场面的考试,他心里很紧张,和他一样紧张的只有谢清忠。 反观王冲和韩润卓,两个人丝毫没有任何紧张的样子。王冲一如以往的亮着四颗锃亮的牙齿,笑呵呵的吃早饭说这话,韩润卓则是静静的坐在一旁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贺庭来了初芽院,整个院落马上就安静了,贺庭环视了一番,朗声说,“入山考试因为人员过多,所以梅兰竹菊四楼的人分开考,考完试之后请去碧清园,不要再回初芽院。待全部考完之后,成绩今天就会公布,考过之人直接分入四院,未能考过之人请在明日离开书院。” 碧清园环境很幽静,园子的周围种了不少树,更有着一大片草地,在园子一角有一个小小的碧清潭,园子中间有个亭子,平时书院的琴艺课就是在那里上。 铮哥儿看了看,他在竹楼,是第三批。他心里更紧张了,旁边的谢清忠哭丧着脸小声说,“嘉铮,我是梅楼,第一批考....我有点紧张....” 铮哥儿安慰着他,“不紧张,你平日怎么写的文章今天就怎么写。” “贺学长,我不考!”李奕然从人群里钻了出来,还背着包袱,众人都惊讶的看着他。 贺庭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请吧!”没有挽留,甚至连询问原因都没有。 李奕然背着包袱走到门口,还回身冲院子里的众人拜拜手,“你们好好考吧!鄙人先行一步了!”说着潇洒的走了,带着一脸满足的笑意。 白翼轻轻嘟囔了一句,“卷了钱就跑了,真是辱没读书人的名声!”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到又不会传到贺庭那边。 周围的几个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脸上都露出赞同的表情。 铮哥儿心里有些难过,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李奕然虽然做事有些过分,但是也不失为一个直爽的人,这样的一个人就这么走了。他甚至没法去判断李奕然的做法是对还是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有些选择在旁人看来是无法理解的。铮哥儿,这条路也是你自己选的,每做任何一个选择,都先问问自己的心,不要迷失了你的本心!”四叔和煦的笑容,淡定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铮哥儿心突然定了下来,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他也有!他的选择就是光明正大的考上松仁书院! “还有没有人要弃考?”贺庭环视一周,问了一遍。 没人吭声。 贺庭清点了人数,带着第一批人先走了。他一走,院子里就爆发了小小的讨论声,都是在说李奕然弃考的事,唯一奇怪的就是,张俊伟从头至尾都在看书,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铮哥儿学着韩润卓闭上了眼睛,摒却杂念,脑海里默默的重复着往日学过的内容。 人渐渐的少了,不知过了多久,贺庭再度出现在门口。 “请竹楼的学子跟我来。” 铮哥儿睁开眼,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什么紧张害怕,全抛在了脑后。心里只有一定要考上书院的坚定信念和脑海里已经无比熟悉的知识。 “加油!”韩润卓睁开眼睛,笑着对他说。韩润卓是最后一批去考试的人。 铮哥儿笑了笑,用力的点头,“嗯!你也是!” 贺庭带着他们去了一间大屋子里,屋里已经有了三位先生,众人忙站好俯首行礼,“先生好。” 一位先生冲着贺庭点点头,贺庭朗声说,“请各位学子坐好,静听先生示下。” 众人都抬起头,井然有序的找桌子坐下,铮哥儿赫然发现,三位先生的其中一位,竟然就是四叔沈毅! 一位中年先生摸着胡子先开了口,只有一句话,“各人自重,勿乱自身。” 学生们都一愣,难道这是考题吗? 就在大家疑惑的时候,沈毅开口了,“今日考题:论是非。时限为一炷香,三千字。”他朝贺庭看去,贺庭刷的一声拉开了纸轴上的绳子,一大张纸上只有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论是非! 论是非?!居然真的是李奕然卖的考题?这下不少人都面露喜色,卖过考题的人之前都写过这个文章,真是太好了! 铮哥儿心里一颤,难道王冲和韩润卓他们没有找贺庭说换考题这件事?他抬头看了眼贺庭,贺庭已经在点香了,从贺庭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又寻找王冲,王冲正埋头写着文章。 铮哥儿快速的扫了一眼全场,决大部分人都在极力压抑自己的兴奋之情,他知道昨晚上有不少没有买试题的学子也连夜写这篇文章。只有少数几个不为所动,面上看不出半分其他的情绪。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要写三千字的文章实在是太难了,时间根本不够,就算是从头到尾不多思考文笔,一气呵成,用最快的速度写也写不完啊!这个考题....压根就是个不能完成的考试! 松仁书院的入山考试,居然这么难!学子在欣喜之后又开始惊慌,可是没人敢开口,香已经开始烧了,在场的学子都知道,若是香尽了还没有写完,这次考试就算完蛋了!毕竟没有哪个学院会收连文章都写不完的学生! 众人都面露难色,这是很明显的刁难啊!一炷香的功夫怎么可能写够三千字! 铮哥儿心有些慌,他逼着自己静下心来,铮哥儿深吸一口气,一炷香的时间,他必须静下心赶快写。 还有那位中年先生说的话,各人自重,勿乱自身....这和考试要求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连同沈毅在内的三位先生只是静静的坐在前面,其中年纪最大的,一直没有开过口说话的先生甚至闭着眼假寐。中年先生和沈毅都抱着本书低头入神的看着,贺庭点了香之后就不见了。 各人自重!勿乱自身!铮哥儿脑子里一直重复这句话,他看着四叔脸上一派安然的神色,罢了罢了,就算写不完,也只能尽力了!铮哥儿埋头取笔沾墨,开始写起文章来! 香越烧越短,学子们的脸上也越来越着急,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张俊伟左右看了看,又谨慎的看看三位先生,火速的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张纸,换掉了桌上的试卷! 周围的人看见了张俊伟的动作,也仔细瞧瞧了周围,见没人看见之后也从怀里掏出一张试卷,换掉了原本没有写完的试卷! 李奕然的第二个消息就是:带好一份写好内容的卷子,考场上会用到! 那天晚上,李奕然等没有交过钱的人走了以后才笑着说,“我的消息绝对是真的,明日的试题就是‘论是非’,明日考场上会出现三位先生,原本应该只出现两位的,不过最近书院新来的一位年轻的先生也要陪考,所以是三位先生。” “入山考试比普通考试难了许多,根本不是你们平日所遇到的考试,所以,今晚你们必须做好一份完美的试卷,明日带上,必有用处!” “我们怎么能相信你?”张俊伟怀疑的说。 李奕然冷笑一声,“松仁书院每年接待入山的新学子都会由四院之一来承担,今年是阳春院。所有考试的流程和内容,承担这一任务的院学首都会提前知晓。你们怕是不知道吧,阳春院的学首贺庭,就是你们口中的贺学长,是我的表哥!” “表哥!”众人一片哗然。 “我去年就和表哥一同来参加过书院的考试,只是他考过了,我的成绩却不理想。今年我不想考了,赚点钱回家没什么不好,又不是非得在这个书院才能考□□名!”李奕然说的一脸坦然。 “如果我们拿了卷子,却没有用上怎么办?”一个人开口问道。 李奕然耸耸肩,“我只有这个消息,能不能用上就看你们自己的了。三位先生都不是阳春院的先生,我表哥也摸不清他们的脾性。反正明天,你们好自为之吧!” 悄无声息之间,整个屋里的气氛也渐渐变化起来,换了试卷的人明显松了口气,不知道第二个消息的人基本都没有写完,越到后面头上的汗珠越大,脸色也变得灰白起来。 香灭了,沈毅站起身,朗声道,“都停笔吧,贺庭,带他们出去。” 贺庭不知什么时候又站了出来,站在一众学子前,冲着三位先生行了一礼,众学子也跟着行礼。 出了屋子,贺庭指着一条小径说,“你们从这里走出去就到碧清园了,我得去带最后一批学生。不得高声喧哗,去吧。” 王冲走到铮哥儿身边,用肩膀碰了碰他,低声问,“你考的怎么样?” 铮哥儿颓然的低着头,“我没有写完....连一半都没有写够....” 王冲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到了碧清园,大家就开始叽叽喳喳的聊起来了,互相一问才知道,基本上除了那六十一二个人,其他的人都换了试卷。 人群分了两拨,一边兴奋不已,口若悬河的大谈自己的文章,另一边悄无声息,低沉落寞。 55、考试的结果【第四更】 在碧清园等了好一会,才看到最后一批学生出来。王冲和铮哥儿他们看见了韩润卓马上迎了上去。 “怎么样?你写完了没?”王冲问着。 他们已经知道了,所有人的考题都是一样的。 韩润卓的脸上一片淡然,轻轻点了点头,“写完了。” “你写完了!”他们都惊讶了。一炷香,三千字?居然还能写完。 “咳咳!”贺庭站在亭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等大家都安静了以后才朗声说,“先生们需要点评文章,你们可以在此处休息,不得离开。待先生们看完文章后将会来公布成绩。” 贺庭一走,众人三三两两的分开席地而坐,反正还要等一会,可以先聊聊减轻一下心里的压力。 “韩学长,你文章怎么写的?”铮哥儿也很好奇,旁边的谢清忠也睁圆了着眼睛崇拜的看着韩润卓。 韩润卓淡淡的说,“写了一首诗。” 诗?呃.....从来不曾听说过有人会在考场上写诗的。 韩润卓淡淡一笑,“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考试只有一株香的时间,还要做出一片三千字的文章。这本身就是件极不合理的事情,而且题目恰好就是‘论是非’,考场上还有人偷梁换柱,监考的先生却不闻不问,我总觉得堂堂松仁书院的入山考试,不该是这个样子。” “当然,如果这真的就是松仁书院的入山考试的话,那韩某今日就会离开书院。”韩润卓又接了一句。 铮哥儿没有说话,他也感觉到这入山考试有点不对劲,只是又说不上来。 吵闹的碧清园突然静了下来,铮哥儿向园子口看去,从那里出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正是松仁书院的山长,沈晖。他身后跟着几个夫子,有两个是铮哥儿再熟悉不过的,四叔沈毅和冯先生。 学生们自觉的站在两旁,给众位先生让开了一条道路。待先生们走过以后,又再次聚拢,站在了一起。 沈晖和几个先生走上了亭子,贺庭也跟在先生们的最后,给他们都搬来了椅子坐下后,恭恭敬敬的站在他们的下首。 沈晖没有坐,他站在最前方,环视了一周,目光温和又透出几分严厉,他沉声道,“我是松仁书院的山长,首先要感谢各位学子前来书院参加入山考试。” 他话语顿了顿,看了看所有的学子。铮哥儿马上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紧张感,这是一种对未来即将被决定的紧张,他的嘴唇抿的紧紧的,眼睛也直直的盯着沈晖,生怕漏听了他的每一句话。 “其实入山考试,从你们一进书院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也就是说,从你们踏进书院的那天起,你们的一言一行,都是入山考试的考试范围之内,所以.....买卖试题者,零分。”沈晖话一出口,底下一片死寂。 很多人都把怨恨的目光投向那些没有买题的人,认为是他们告了密。 但是这一半的人里却有人高兴了,白翼得意的看着他们,在心里冷笑着。 沈晖继续说,“考试期间,偷梁换柱者,零分。文章没有完成者,零分。文章不够三千字者,零分。这么看来,这次入山考试,没有一个人能通过,各位请今晚回去收拾好包袱,明日一早下山去吧。” 所有人都傻眼了,没有一个人通过?!那他们所作的一切不都白费了? 韩润卓皱着眉,看着这个年轻的山长,上前行了一礼,朗声问道,“学生有疑惑,请山长能给与解答。” 沈晖冲他点点头。“你问。” “敢问山长,您可否能在一炷香的时间里完成一篇三千字的文章?”韩润卓咄咄逼人,一上来就提出了这么犀利的问题。 沈晖看着他,轻轻笑了笑,然后摇摇头,“不能。” 底下开始有了些窃窃私语。韩润卓又问,“那为什么要给我们出这个不可能完成的试题?既然这个要求不可能完成,山长是否一开始就不打算收我们做学生?” 有人带头,底下的人也就有了底气,慢慢的就有凭什么、凭什么的喊叫声出现了。 沈晖没有回答,监考先生中那位年纪最大,从头到尾不曾开过口,胡子老长的先生摸着自己的胡子说,“书院是清静之地,岂容你们喧哗。”他看着已有七十多岁的模样,但是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书院学生已多,今年确实不打算收学生。如果你们再有叫嚣的,书院将会发出信函,以喧闹书院为名将你们的名字告之各个书院,让你们今后都不得再入任何书院学习!” 这个威胁也太大了吧!学生们都敢怒不敢言,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请先生们给学生个解释!”韩润卓一步不让,又行了一礼,眼中满是倔强。 老先生眼中精光一闪,缓缓开口,“真是个犟脾气的娃娃!还有谁跟他一样不服?那你们就站在一起,老夫倒要看看,有几个娃儿心里不服!” 韩润卓的身后霎时空了一大片,韩润卓回头轻蔑的看了一眼,冷笑一声,直接撩袍跪了下来,大有不问个明白决不罢休的意思。 铮哥儿手攥的紧紧的,三叔不是说过让他来试试吗?为什么现在又说不收学生了!凭什么?凭什么他用尽心力来考学,却遇到这种事! 铮哥儿觉得自己像是年节时街上的杂耍,尽心尽力表演完了,却被告知你表演的一切都是个笑话! 他抬头,刚好和沈毅的目光对上,铮哥儿心里一震,四叔的目光里....没有指责,只有鼓励。 铮哥儿撩袍在韩润卓身后跪了下去,韩润卓冲他一笑,铮哥儿回了一个笑容,然后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这些先生们。 身边渐渐多了几个人,谢清忠跪在他身边,虽然有些怯懦,但是还是跪下了。“我...我爹只让我考这一次...所以...反正怎么都上不了...不如问个明白再走。”他声音极小的在铮哥儿耳边说着。 老夫子冷喝一声,“一群不识趣的娃娃!贺庭,让他们写下自己的名字!明日就老夫就将他们的姓名公布,看还有那个书院会要他们!” 贺庭端着笔墨纸砚上前,韩润卓带头,毫不犹豫的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到最后贺庭拿起那张看似轻飘飘,实际上却承载着众人命运的纸走后,每个人的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铮哥儿瞟见那张纸上,大概只有二十几个名字。 老夫子接过纸扫了一眼,突然笑了起来,又把纸递给了沈晖,大声笑道,“这个韩润卓,不就是刚刚那个写打油诗讽刺考试的学生吗?” 沈晖看了看纸上的名字,在看到廖嘉铮的时候,眼里一片赞许。他看着一边站着的学生,再看看一边跪下的二十几个学子,点点头,朗声宣布。 “你们起来吧,这纸上写了名字的学生,可以留下分配四院,其他的学生,请明日一早离开书院!” 这.....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他们不是....不是要被记录下名字,不得再去任何书院读书的人吗? “你们寒窗苦读多年,或为功名利禄,或为充实自身,都不容易。只是学生们,你们可知道,人生在世什么最重要?德行!德行才是最重要的啊!贺庭,解释给他们听把。”沈晖说着。 贺庭微微一笑,“入山考试第一科,诱惑。张俊伟泄题,李奕然卖题,这是对你们的第一次考验,面对一个从天而降的好事,你们能不能抵挡住诱惑?即使需要付出高昂的金钱代价,你们是不是也会梦想一步登天?只是很可惜,第一科,很多人都得了零分。”他一脸的惋惜。 张俊伟站出来笑着说,“我本就是阳春院学子,是故意泄题让你们看的。” 原本应该已经离开初芽院的李奕然也出现了,他秀气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一直都没有说谎,题目也好,时间不够也好,我早就告诉过你们了。而且...”他看了眼贺庭,“他确实是我表哥,也确实是阳春院学首,我也确实成绩不如他,不过...我也是阳春院学子。”他嘿嘿一笑,站到贺庭身后。 贺庭微微叹气,“当你们把钱交给李奕然的时候,你们就已经输了第一科考试。入山试第二科,论是非。这并不是说那篇要求离谱的文章,而是对没有买试题的人,王冲问你们要不要去告发的时候,你们的态度分了两拨。这一科,是在考你们,在你们的心里,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辨别了心里的是非后,你们又该如何做?” 铮哥儿看向王冲,王冲嘿嘿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也是阳春院的学子。” “不管那天晚上你们是向山长或者任何一个夫子告发了他们,把事情闹大,还是选择默不吭声,你们都会输掉这一科。因为选择第一种的人,非但没有制止同窗做不对的事情,还做出了小人之事,虽然能成功制止但是未免太过伤害同窗情谊,而且还会让这些学生无颜再面对众人。只是一次考试,这样的不留余地的做法未免太过狠辣了点。选择第二种的人,不声不响可以算作助纣为虐,你可以说这是独善其身,但不能引人向善,也是零分。” “还好,你们选择了第三种办法,就是对我说出题目外泄,请我去提醒夫子们更换试题。既没有告发众人,也没有让他们的行为继续,还算不错。” “而那篇要求离谱的文章,则是看你们在完全不利于你们的情况下,是选择坚持自己,还是寻找机会,投机取巧。” 贺庭淡定的看着众学生,底下的每个人都傻眼了。 这一切都是提前算计好的? 56、书院教给他们的第一课【第五更】 沈晖看着他们呆滞的眼神,微微一笑,“你们读书多年,圣人之理不知听过多少次。古人云无欲则刚,做人亦是一样。认认真真,脚踏实地的做人做事,是为人的本分。你们都还年幼,日后会遇到很多事情,要记住,人生会遇到的诱惑很多,懂的坚持自己,相信自己才是最重要!” “明辨是非,懂得对错固然是好,却也需要知道。人生当中有些事,并不能拿是非对错来认定,黑和白之间,还有灰色。他日若你们为一方父母官员,一定要懂得体谅每个人背后的难处。日后你们若是遇到像李奕然等事情,要懂得就算要阻止他人行不恰当之事也尽量留些余地,人心本善,给人一个机会,未来或许会不一样。” 众人的眼神从刚开始的震惊迷茫中慢慢恢复过来,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又都是聪明伶俐的孩子,在经历了前面一系列事情之后,沈晖这番话对他们来说无疑于当头棒喝,心里也都逐渐清明了,都慢慢在心里琢磨起这番话来,品味其中的意思。 沈晖满意的看着大家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说道,“还有一句话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时候看着别人在忙自己的事,似乎没有关注你,其实你的一举一动,都已经在别人的视线里。君子为人坦荡,做得了就做,做不了也可尽力去做。即使会做不完,只要尽力,当求无愧于心。” 沈晖看了看旁边的老先生笑着说,“你们都知道,一炷香内完成三千字的文章实在是很难做到的事情。可是为什么不站出来说不?老先生的一番言辞虽然是假的,但是孩子们,你们的人生道路还长,日后会遇到种种的比今天更艰难的选择,也会遇到比今天更加不公平的待遇,你们要学会说‘不!’学会争取你们自己应得的,学会面对那些不公平的事情,男子汉顶天立地,不但要无愧于心!更要无愧于己!” 沈晖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不少学子的脸上已经出现的愧疚表情,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变得激动无比。 “你们日后都会为在各个地方发挥你们自己的能力,进不了松仁书院不是最要紧的事。书在哪都能读,道理却会在你们心中长留不灭,希望今天我的一番话,能让你们有所悟。这就是松仁书院教给你们的第一课。” 沈晖话说完了,静静的看着众人,铮哥儿内心在不断的翻滚着,他看着亭子上站着的三叔,长身玉立,眼中满是鼓励之意,他觉得眼睛有些模糊。 沉默了很久,一个人跪下了,两个人跪下了,越来越多的人跪下了,所有人都跪下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头,“谨记先生教诲!” 沈晖点点头,回头交代了几句,留下沈毅和贺庭,带着其他先生先走了。 沈毅轻轻说了一句,“都起吧。山长说的,都记在心里了?” “记住了!”学生们都站了起来,沈毅赞许的点点头,“没有考上书院不打紧,不管是山长也好,我也好,都不是什么名书院教出来的,你们的未来都在自己的手中。” 众人又齐齐答道,“谢先生教诲!” 沈毅点点头,“一会贺庭会把分好院的学生名单贴到初芽院,现在还有时间,和你们身边的临时同窗回去好好聊一聊,今日一别,又不知哪年才会再见。总不能连在一起住了好几天的同窗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去吧!” 沈毅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轻松了不少,沈毅走后。众人跟着贺庭回到了初芽院。铮哥儿心里也是震惊的,也很激动,松仁书院的入山考试.......不如说,是松仁书院给他们上的一堂人生课吧! 张俊伟、李奕然和王冲也跟着他们一起回到了初芽院,大家在今天一天心情经历几个起落后,似乎都开朗不少,也是离别在即,伤感之余不忘嘻嘻哈哈的一起嬉闹。沈毅说的对,今天一别,又不知多少年以后才能再见了! 张俊伟眉飞色舞的讲着去年他们进书院时候遇到的事,当时承担接新的院落是寒冬院,寒冬院的的学长们个个脑筋聪明,整的他们要死不活。李奕然在一旁不时的补充着,大家在一起听着才恍然大悟,原来每年的接新,也是对该院的一个考核,如何用最少的人策划出一个最合适,也是最能让人懂得道理的‘入山考试’。 下午的时候贺庭拿着一张红榜前来张贴,榜上没有分名次,这次考过的人全都被分到了阳春院。 大家都凑到一起看榜,王冲拍了一下贺庭的肩膀,冲着贺庭努努嘴说,“怎么会全都在阳春院?每年不是都要分几个去其他院吗?” 贺庭耸耸肩,“沈先生说大家同窗情谊,分开了未免寂寞,还是待在一起好。”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去见那个新来的沈先生的时候,沈先生就是这么说的。 今年的学生真可怜,他本来挺看好韩润卓的,不管从他的资质还是年纪来说,分不到寒冬也会被分到暖夏的,结果也在阳春了,这新来的沈先生也怪,不过还是算了,在这个书院,没有什么事是不肯能发生的,贺庭摇摇头,甩掉了脑子里的想法。 留下的二十三个人也没有说什么,能留在松仁书院已是不易,还挑什么院落呢。韩润卓有些失望,但是很快就掩了过去。 当天晚上,初芽院饭堂特地加餐,大家好好的闹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依依不舍的和离开的学生告别之后,铮哥儿一行人被带到了阳春院,分了住楼,换上书院的衣服,正式成为松仁书院的一名弟子。 在入山考试完了的那天下午,沈晖和沈毅还有冯先生等几位先生坐在后山那个小亭子里赏景,沈晖笑着问他俩,“冯先生,明之,这两天感觉如何?松仁书院的入山考试就是如此。” 冯先生哈哈大笑,“妙啊!妙啊!这些孩子们真是太聪明了,老夫实在喜欢的紧啊!” 沈毅笑着说,“真不知道是该说学生们聪明,还是该说咱们书院的夫子们都太懒,连入山考试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多管。” 暖夏院的院首吴骥先生笑道,“明之这话才是说的透,是咱们太懒了!” 寒冬院的院首庞立新,就是监考时的那位中年先生摇头晃脑的说,“非也,非也。这是给学生们机会,让学首带领着学生去组织谋划,咱们只负责配合,既是锻炼了学生,也让咱们这群老骨头歇了一把。” 凉秋院的院首汪良木点点头,他不爱说话,这时也只是以点头示意。 “阳春院的学生们确实不错!只是自从张先生离开书院后,阳春院的院首一直没有人担任,从之,你可得尽快选个出来。这一批新娃娃们明天可就进去了。”吴骥对着沈晖说着,从之是沈晖的字。 沈晖点点头,对着冯先生拜了一拜,“不知冯先生是否愿意出任阳春院院首一职?” 冯先生没有反应过来,还有些局促,“我才来两天.....” 沈晖笑道,“两天不打紧,大家都会给先生帮忙,先生为当世名儒大家,只盼着先生能答应为好。” “这....这....”冯先生有些犹豫,他毕竟来松仁书院时间太短,还不太了解。 “你就答应了吧,老冯。”庞立新是个爽快人,这会直接拍着冯先生的肩膀建议着。他和冯先生是旧识,说话间也比旁人多了几分肆意。 冯先生看着大家鼓励的样子,哈哈大笑,“好!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出任阳春院院首了,日后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众人纷纷拱手道喜,冯先生也一脸笑意的回谢大家。 “那明之就从明天开始,为书院的德艺课夫子吧。德艺课是今年新开的科目,每个院都是要上的,不过今年先从阳春院开始试课吧,阳春院的孩子大多年幼,也好教导些。你就像教育耀哥儿一样引导他们吧,顺便帮着冯先生管理阳春院吧。”沈晖看着沈毅说道。 书院的人都知道沈晖和沈毅的关系,大家也都不以为杵,举贤不避亲。松仁书院是当世名院,书院里的每个先生都有各自的特长,还有一点很重要,也是成为松仁书院夫子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气量宽容,有容人之心。 沈晖在沈毅和冯先生来之前就已经和书院的先生们商量过这件事,冯先生的名头在外,不少先生一听都极力赞成,对于沈毅大多都持着观望的态度。等他们来书院的第二天,沈晖就带着沈毅在书院各处行走,让他熟悉书院,熟悉每个先生,两天的相处下来,众人也发现沈毅是一个非常谦虚,细心又平和的人,年纪轻不怕,只要肯学,慢慢的就好了。 沈毅笑着说,“好。” 沈晖早在之前就和他商量过了,想让他接下一门关于德行的课程,主要是为了想让沈毅根据每个学生的特点去引导学生,沈晖说他早就发现沈毅在教育耀哥儿的方面有特别之处,既然沈毅善于发现每个人的特点,不如去尝试着发现学生的特点,引导他们走向正确的人生道路。 沈毅也是仔细考量之后才答应试试看的,这门课看似有点虚,毕竟每个孩子从小都会从父母,从老师那里学到德行。实则非常重要,德艺先生的引导对学生的未来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又没有前例可循,沈毅决定就像对待耀哥儿一样,去细心观察,发现每一个学生各自的特点,以此入手,慢慢琢磨这门课程。 众人又是一阵道喜,亭子外面虽然还有寒意,但是亭内的气氛却非常融洽。 57、欺负儿子的爹 铮哥儿他们开始正式上课了,沈毅也开始在松仁书院授课,阳春院的德艺课每周只有两次,其他的时间沈毅都在帮着冯先生处理阳春院的杂事,或者去讲讲其他科目。 下午沈毅回家的时候,贞娘迎了上来,屋里火盆烧的暖暖的,沈毅一进屋子就舒服的出了口气,“还是家里暖和,外面实在是冷死人了。” 等沈毅坐上炕,贞娘端着热茶上来,沈毅接过茶左右张望着,“儿子呢?” 贞娘指了指床那边,笑了笑说,“中午玩了好一会,累极了就睡下了,让他睡吧,咱们好好吃饭,一会等他醒了又要折腾人了。” 沈毅点点头,在火笼子跟前烤了烤手,把手烤暖和了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拉开床边厚重的东帘,看着床上睡的呼噜呼噜的小人儿好一会儿,才退了出来。 “睡的像只小猪,还打鼾呢。”沈毅笑着说,铭哥儿睡觉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贞娘轻笑了下,屋外传来三丫轻轻的声音,“老爷,奶奶,是不是开饭了?” 贞娘走到门边,撩开帘子轻声说,“你把饭端来吧。” “哎。”三丫答应了一声,端着饭菜进屋了。 自从来了松仁书院,吃饭就不像在沈家那么讲究了,贞娘也让三丫跟着他们一起在饭桌上吃,刚开始这丫头抵死不愿意,后来贞娘难得板起脸,三丫才战战兢兢的和他们一起吃饭,连吃好几次,习惯了之后也就慢慢自在了。 贞娘给沈毅脱了鞋,又烫了巾子让他擦脸擦手,沈毅盘腿坐上炕,三丫把菜全都放在炕桌上,贞娘在另一边坐下,摆好碗筷后,三丫给自己的米饭碗里夹了菜,抱着饭碗坐在火笼子旁边的板凳上,径自吃开了。 这是三丫要求的,她坚持不和贞娘他们一桌吃饭,贞娘也就由着她了。 “铮哥儿现在书读的很用功啊,虽然从文章上看起来底子还是单薄了些,不过比以前强多了。还有个叫韩润卓的,前些日他们考入山试的时候我不是和你说过吗,那个孩子以后不得了,思路敏捷,文采斐然,就是性子太过傲气。我看呀,今年年底的考试,贺庭的学首之位可能难保了。”沈毅夹着菜,和贞娘说着书院发生的事。 贞娘给他夹了一筷子肉,“贺庭不是学的很好嘛?铮哥儿现在看着怎么样?瘦了没?也不知道饭堂的饭菜合不合他胃口,他现在正在长身体,吃饭可是大事。” 沈毅笑着说贞娘,“不吃苦中苦,怎得人上人?别人都能忍受,他怎么就忍不了呢?我看他最近壮实不少,人也比在家的时候开朗许多,和朋友同窗在一起是有好处的。饭堂的饭菜也好着呢,我今天中午悄悄去看了,那小子能吃着呢,那么大一碗,全都吃完了。你就不要多操心了!” 贞娘斜了他一眼,“在这有两个叔叔,要是孩子还饿瘦了,你让我和桃花姐怎么跟大嫂交代?我能不操心吗,放咱们儿子,你舍得让他离开你一个人去那么远吗?” 沈毅失笑,“我若是一直在这,那铭哥儿日后肯定也要考上这里才是。你放心,我在看着呢,铮哥儿那孩子懂事,知道照顾自己的。”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吃着饭,快吃完的时候听见铭哥儿在床上哼哼哼的哭起来了,三丫赶忙把碗筷放下过去抱起铭哥儿,贞娘也赶紧穿了鞋,接过三丫怀里的铭哥儿。 铭哥儿才睡醒,小脸蛋红扑扑的,一到贞娘怀里就趴在她身上哼唧哼唧的撒娇,不停的拿手揉着眼睛。铭哥儿已经快八个月了,个子也长大了,贞娘抱着他哄着。 “铭哥儿,是不是饿了?” 铭哥儿看着桌上的饭菜,又看着桌子对面的沈毅,哼唧哼唧的又把脑袋埋到贞娘怀里,手在脸上乱揉着。 沈毅疼爱的看着他,又有些不解铭哥儿的举动,问着贞娘,“他怎么了?” 贞娘怜爱的哄着儿子,无奈的笑笑,“还没睡醒,刚醒来就是这样。” 又低头继续问着儿子,“铭哥儿,乖,吃点东西再睡好不好?你看你一天都没有看见爹爹了,跟爹爹玩一会好不好?” 沈毅期盼的看着铭哥儿,铭哥儿眼睛微微睁开了点,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沈毅,忽然嘴一撇,扭着屁股顶过来顶过去,贞娘忙用手从他两个小短腿的膝盖下面担住他,让他的身体悬空,只看见一条亮丽的水柱划过,哗啦哗啦的声音同时响起。 解决完三急问题的铭哥儿似乎清醒了很多,三丫连忙拿着拖布把地下收拾干净。贞娘看着桌上已经有些冷的饭菜问沈毅,“你还吃吗?” 沈毅摇摇头,“我不吃了,让我抱会他。” 贞娘把铭哥儿给沈毅递过去,把炕桌挪到一边,收拾着桌上剩下的饭菜,对已经拖完地的三丫说,“一会你给铭哥儿蒸个蛋,这饭菜等晚上要是饿了的话热热再吃。” 三丫答应了一声,接过碗盘出去了。 沈毅抱着儿子掂了掂,“越长越沉手了。”然后把儿子放在炕上,铭哥儿这会也不困了,玩心又起来了,在炕上爬来爬去,见什么都想往嘴里塞着啃。沈毅跟在他后面,只要是他拿着要往嘴里塞的东西,都全部哄着拿走。 “啊噗,啊噗....”铭哥儿嘴里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声音,沈毅拿着一个拨浪鼓逗着铭哥儿,铭哥儿伸手去抓,沈毅手往后轻轻一扬,铭哥儿扑了个空,两次下来,铭哥儿哇的一声就坐在炕上哭起来了。 贞娘忙把铭哥儿抱在怀里,哄了一会把衣裳撩开,铭哥儿吧唧吧唧的吃着,乌黑圆溜的眼睛还盯着沈毅直看,沈毅惹哭了儿子,讪讪的笑着,“这孩子脾气太大了。” 贞娘看着他尴尬的表情,忍着笑瞪他一眼,“就没见过你这样会欺负儿子的爹爹。” 沈毅咳了一声,摸着铭哥儿的小脸说,“我没欺负你啊,你说是不是?你这么小的人儿,脾气这么大,长大了爹爹要好好教育你。” 铭哥儿的嘴巴还在使劲的咂动,小手捏住了沈毅的手指头,突然停下动作,嘴角咧开了一丝笑容,但是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小脸又埋在了贞娘怀里,嘴巴使劲的动着。 沈毅看着自己被铭哥儿小手捏住的食指,大拇指轻轻摩挲着铭哥儿肥肥嫩嫩的小手背,感觉整个人都被这个小人儿融化了。 铭哥儿吃了一会,把脸转过看看看沈毅,然后又埋过头去继续吃,连续了好几次,贞娘惊喜的笑着说,“相公,看看,孩子跟你玩捉迷藏呢。” 沈毅正痴痴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嘴巴咧开的大大的,傻傻的笑着,“是是,我看见了!这小东西.....” 等三丫端着鸡蛋上来的时候,贞娘把铭哥儿抱开了些,用小勺子舀了点鸡蛋,吹了吹喂到铮哥儿嘴里。 铭哥儿扭来扭去的不好好吃鸡蛋,但是只要沈毅在前面拿着他的小玩具,什么波浪鼓啊,布老虎啊在他面前晃,铭哥儿就乖乖不动了,眼睛跟着他转,任由贞娘喂着他。沈毅为了让儿子好好吃鸡蛋,拿着这些小玩具在铭哥儿面前蹦蹦跳跳的哄着。 要是这时候来了外人看见了,肯定会吓一跳,堂堂松仁书院的夫子,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拿着拨浪鼓在蹦q! 贞娘强忍住笑,给铭哥儿喂了半碗鸡蛋铭哥儿就不吃了,贞娘也没有勉强,晚上和沈毅一起逗着孩子玩了好一会才睡下。 吹熄了蜡烛,随着被子被沈毅掀开,贞娘感觉到一阵寒风似乎也跟着钻进了被窝,“快进来,外面真冷。” 沈毅在黑暗里极快速度的钻进被窝,“这天真冷啊...” 他一进被窝人就贴了过去,贞娘急的往后躲,“你一身冰凉凉的,别贴着我。手那么凉。” 沈毅无奈,把自己的冰凉凉的手和脚在被窝里挫了一会后才贴过去。一挨着贞娘软软热热的身子,沈毅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 贞娘还是觉得冷,人一哆嗦就不自觉的往后躲,沈毅哪里给她机会,直接把她一扯就扯到自己的怀里了,手也跟着攀上了她的胸/部。 沈毅的手在贞娘的大白兔上轻轻揉捏着,轻笑着凑到贞娘耳边,“比之前又大了,好软啊.....” 贞娘的耳边被他热气一呼,身子早软了一半,再被他这样揉着,整个人都快酥了,听着他说的那羞人儿的话,忍不住轻声嘤咛了一声。 沈毅不急着动作,仍是抱着她,手从衣襟里伸进去摩挲着两只大白兔。薄唇含住了她的耳垂,轻轻的舔舐着,热气扑在贞娘的脖子上,又麻又痒,惹得贞娘不停的向后缩。 沈毅的呼吸粗重起来,热烫烫的气息喷在贞娘的肌肤上,让她浑身都颤栗起来。贞娘闭着眼睛,任由沈毅在她身上探索着。 一只大白兔被含住了,不同于婴儿的吮吸,男人舌尖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异样,让贞娘的身子也火热起来。 在白兔上轻咬慢舐的薄唇被宽厚的大掌代替,婉转揉捏,似乎永远得不到满足。 贞娘感觉嘴唇上有点湿湿的,似乎是什么液体,味道有些甜....她睁开眼却见沈毅的嘴边有些淡淡的白色,而沈毅一双充满热度的眸子正紧紧的盯着她,眼里似乎有些坏坏的笑意。 “味道怎么样?”沈毅沙哑着嗓子问道。 “嗯?什么?”贞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沈毅坏坏一笑,在贞娘的耳边轻声说,“铭哥儿每日吃的饭,你觉得味道如何?” 嘭!有什么在贞娘的脑子里炸开,她简直不敢相信刚刚所听到的!他竟然喂给她.....贞娘羞恼到极致,就要一把推开沈毅却感觉到一股火热已经重重的烫进自己的深处。 “啊....”贞娘被顶的闷哼一声,难耐的扭着身子。 又是一下,沈毅似乎是故意的,一下比一下重。 贞娘抬起头,撒气似的轻打了一下沈毅的手臂,沈毅却像受到刺激一样,凶猛的动作起来。 “坏....你坏.....”贞娘词不成句,娇嗔着说着沈毅。 沈毅没有说话,而且俯下身去,堵住了她娇嫩的红唇。 夜,才刚刚开始。 58、铭哥儿受伤 沈毅在书院的生活慢慢稳定了,每个月一天沐休,剩下的时间都要上课,虽说他的课比较少,但是因为要帮着冯先生管理阳春院,杂事可一点都不少。 他每天早出晚归,家里就只有贞娘和三丫带着铭哥儿。铭哥儿现在正是好动的时候,不是抓这个就是抓那个,贞娘怕他磕着碰着,只好趁着他睡觉的时候和三丫一起动手,把家里的桌角边缘全都拿布包起来。 在屋里烤着火笼子,看着铭哥儿爬来爬去什么也做不成,贞娘瞅瞅外面的天气,今天还算不错,还有些太阳。 “咱们去桃花姐家里坐坐吧。”贞娘一说三丫就动起来了。 要给铭哥儿穿鞋,还要再加一个夹袄,外面再套一个小斗篷,包的严严实实的。贞娘也给自己批上衣裳,看三丫还是那个样子,皱着眉吩咐她,“去加件衣裳,这山上冷,比在秀水镇要冷多了。” 三丫把铭哥儿给贞娘递过去,铭哥儿被包的太严实,就露出来一张小脸,似乎是知道要出门,“哦....哦....”高兴的直喊着。 贞娘抱着铭哥儿走在前头,三丫又搭了一件外套,拿好铭哥儿的尿布等等琐碎的物品,锁好门,紧跟了上去。 从沈毅家到沈晖家没有多远,一路上铭哥儿的头扭来扭去东张西望。三丫从贞娘手里接过铭哥儿抱着,贞娘看她手上提着东西还抱着铭哥儿,就接下了她手上的布袋。 沈晖家的院子比较大,坏境也比下面更清净点。她们走到门口,三丫唤了声,“冬娃姐姐在吗?我家奶奶来看三奶奶了。” 又喊了一声,才听到里面绵长的一声答应,“哎....来了!” 冬娃开门后忙笑呵呵的把贞娘往屋里引,“四奶奶,哎呦,小少爷也来了,快快,快请进去,我家奶奶在里屋呢。” 冬娃接过贞娘手里的东西,引着她们进屋。 屋里很暖和,贞娘进门就看见挺着大肚子的桃花在陪着钰姐儿玩,看见她进来了,桃花迎了上来,“快,来过来坐,在火笼子跟前烤烤,暖和暖和。” 贞娘歉意的笑笑,“桃花姐,没跟你说我就跑来了。” “这什么话,想来就直接来,这屋里也没其他人,也怪冷清的。”桃花说着。 冬娃帮着贞娘脱下外面的袄子,三丫把铭哥儿放在炕上,给他脱去斗篷和小夹袄,又脱了鞋子放在一边。 “小婶婶.....”钰姐儿软软的叫了声。 “哎!”贞娘笑呵呵的答应着,摸着钰姐儿的头,“钰姐儿最近乖不乖啊?” “乖.....”钰姐儿软软糯糯的回答一声,就低下头去摆弄她的小玩具。 桃花拉着贞娘的手坐在炕的另一头,冬娃去端茶水,三丫在旁边守着两个小孩子。 “我正想这几天让冬娃去叫你上来坐呢,想着你们也该安定了,小叔天天去院里,你一个人在家多冷清。就是这两天天气突然又冷起来了,怕孩子出来受了凉气这才没喊你。”冬娃上了热茶,桃花边说边招呼着贞娘。 贞娘伸手在火笼子前面烤了烤,“这儿的天确实比在秀水镇要冷多了,不过还好,学生搬来的炭火都够用,倒也不觉得。你最近感觉怎么样了?这个孩子没折腾你吧?” 桃花往后靠了靠,倚在软垫上,懒懒的说,“感觉还好啊,这比怀钰姐儿的时候好多了。能吃能睡的,就是太能睡了,我一天天的都不想动弹。前两天还说给相公缝补下衣裳都没精神,对了,你回家把小叔的衣裳,胳膊肘子这块,还有袖子边上,多垫层布,他们这做先生的,天天胳膊肘子在案子上磨,好好一件衣裳,就这两处破的最快。” 贞娘笑着点头,“知道了,相公刚去阳春院,我瞧着衣裳还好,今年不打算给他做新衫了,往年做了两件春衫都没上身,我回去再给他改一改,就不怕磨了。” 桃花笑着问,“小叔在阳春院还习惯吗?我听相公说,今年收的学生底子都不错,咱们铮哥儿倒显得不起眼了些,也不知道这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我几次说让把那孩子喊到家里来吃饭,相公都不让。” 贞娘轻轻叹口气,“临走的时候大嫂一再交代咱们要照顾好铮哥儿,我就怕孩子在院里受了委屈,阳春院大多都是十五六的孩子,虽然听说有个比铮哥儿还小几个月的,但是就怕这小孩子被大孩子欺负了。又担心他吃不好,又担心他被人欺负,相公还说我多心了。” 桃花掩着嘴就笑,“就是这话,我也是,被相公狠狠的说一顿。说孩子就要吃苦,这孩子是自己决定要来的,也答应了他提的条件,就应该做到。哎,算了,反正我已经让福生多看着点儿了。” 福生是沈晖的小厮,每日都跟在沈晖身边做事,桃花早在铮哥儿一来的时候就交代福生没事去偷偷瞧一瞧,铮哥儿有什么情况第一个告诉她。 贞娘点点头,“相公答应过会看着他的,其他倒不怕,就是生怕孩子生活上有什么不方便的。” 两个人正说着欢呢,孩子那边“通!”一声,然后爆出了一阵响亮的啼哭。 是铭哥儿。 贞娘忙回头看去,只看铭哥儿张着嘴大哭,脸憋得通红,眼泪一串串的滚了下来。钰姐儿在一边似乎被吓了一跳,手上原本拿着的玩具掉落了都不知道。三丫在旁边脸色煞白的扶着铭哥儿,冬娃在炕边一脸茫然,手上还纳着鞋底。 “这是怎么回事?”贞娘忙过去抱着铭哥儿,铭哥儿还在哭,哇哇的,越哭越响亮。钰姐儿嘴一撇,哇的一声也跟着哭开了,一下子屋里哭声四起。 桃花扶着肚子,厉声问道,“你们两个都在干什么?!怎么不看好小少爷?少爷为什么哭?都哑巴了吗?!把钰姐儿给我抱过来。”她不方便动作太大,慢慢坐起身子。 冬娃忙把钰姐儿给抱过去,瑟缩的站在一边,三丫站在贞娘身后,身子抖的不像样子。 桃花拿出帕子给钰姐儿擦着眼泪,柔声哄着,“乖,钰姐儿,给娘说说,弟弟怎么了?为什么会哭?” 钰姐儿看着贞娘怀里的铭哥儿,他还在闭着眼睛大哭,贞娘正焦急的看着她,压抑着心里的焦躁,轻声问她,“钰姐儿,弟弟年纪小,还不会说话,你是姐姐,给婶婶说,弟弟怎么了好不好?” 桃花也哄着钰姐儿,钰姐儿哭了一会,才抽泣着说,“弟弟....弟弟....要....抓我....玩具.....他...他爬不好....喷了.....” 钰姐儿抽抽搭搭的说,刚学会说话没多久,贞娘也没听明白,求助的看着桃花,桃花听的很认真,然后抬起头重复了一遍,“铭哥儿去抓玩具,没爬好,碰在积木上了。” 贞娘一听急了,忙在儿子头上摸索着,果然在额头的右侧看到了一个大包,刚刚只是有点泛红,看起来不明显,现在已经淤青了。紫青紫青的一片,贞娘看着心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又不敢用手去揉,只能抱着他哄着,“乖乖,不哭不哭,娘给吹吹....痛痛就飞走了....” 也不管铭哥儿能不能听懂,贞娘起身抱着铭哥儿在屋里边走边哄,时不时拿脸贴在铭哥儿脸上,只感觉铭哥儿额头处烫的厉害,心里感觉像被刀绞一样痛。 桃花哄着女儿,钰姐儿被吓到了,这时候也呜呜的啼哭不已。桃花一边哄着,严厉的眼神却看着冬娃和三丫,两个丫头吓的忙跪下来。 贞娘现在只顾着儿子,眼角看着两个丫头跪下来,只觉得心头火气犹在。铭哥儿还在不停的哭,哭道后面都打嗝了。 其实两个丫头也是一时大意。铭哥儿从上炕以后就特别兴奋,在炕上爬来爬去,最后在钰姐儿身边看她玩玩具,看了一会自己也身手去拿,拿着玩一会又扔在一旁。钰姐儿性子随沈晖,不太吵闹,家里平时也没有其他孩子,就任由着铭哥儿抓着玩。 冬娃坐在炕脚纳着鞋底,时不时会抬头看一眼两个孩子。三丫原本是坐在炕边看着两个孩子的,看见铭哥儿嘴有些干,就起身去倒水。 铭哥儿爬去抓玩具的时候手没撑住,一不小心磕下去,额头的一角就磕在了一个积木上,积木小又圆,重重的一下磕上去,当时就疼得铭哥儿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这一切发生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冬娃刚好低下头去穿针,等三丫反应过来想去护住铭哥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铭哥儿的头已经重重的磕在了积木上。 好不容易把钰姐儿哄的不哭了,桃花瞪了一眼冬娃,“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拿药!” 冬娃忙起身跑出去取药,三丫想起来又不敢动,怯怯的跪在那。 贞娘看着她怯懦的样子突然心软了,她知道自己实在迁怒,只是儿子哭的太厉害,脑袋上又肿了一个大包,她看着太心疼了。 “你也起来吧,去给铭哥儿端点水来。”贞娘无奈的说,算是饶过了三丫。 三丫感激不已,起身端水的时候才悄悄抹了把眼泪。 轻轻给铭哥儿的额头上抹了药,药膏有些凉,铭哥儿又嚎哭了一会总算歇了。贞娘给铭哥儿喂了点水,干脆哄着他睡午觉。 看着铭哥儿头上的淤青,贞娘微微叹口气。 “过些日子就好了....”桃花轻轻的说,她心里也自责不已,孩子在自己家里受伤,她心里也不好受。 “不打紧,小孩子难免磕磕碰碰的。”贞娘安慰着桃花,她知道桃花心里也不好受。 在桃花这吃过午饭,两个大人索性都躺床上哄着两个孩子午睡。 下午在桃花只待了一小会儿,贞娘就抱着儿子回家了。 一回到家里,三丫扑通一声就给贞娘跪下了。 59、再见顺安 三丫一进屋就扑通一声给贞娘跪下了,眼泪汪汪的开始磕头,“奶奶,都是奴婢错了,奴婢没看好少爷,您罚奴婢吧!你打奴婢出出气!” 在家里就是这样,要是没有带好弟弟,爹爹就会打她。三丫这会儿很怕,但是再怕她也必须忍着,少爷头上肿的厉害,奶奶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贞娘抱着儿子坐在炕上,铭哥儿到底还是个奶娃,哭过了以后这会就没事了,只要不碰他的额头,他就跟没事人一样,这会一上炕,“啊噗,啊噗”又开始抓着玩具玩了起来。 贞娘叹口气,“也怪不得你,他现在手脚没多少力气,经常还拿头顶着爬,下次你仔细看着点,好了,去洗个脸,做饭吧,一会老爷就回来了。” 三丫抹了眼泪,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才转身出去做饭。 贞娘看着儿子头上的包,亮晶晶的,她心疼不已,又不敢碰,只能凑上去亲亲儿子的面颊,“你这个淘气的小乖乖,怎么不注意着点儿?这下把自己碰到了吧,看你以后还淘气不淘气.....” 铭哥儿抬头递给贞娘一个玩具,咧开嘴傻笑,贞娘看着喜欢的不得了,凑上去直亲得铭哥儿咯咯咯的笑。 沈毅回来的时候自然是看见了铭哥儿头上的包,他心疼的把儿子抱在怀里,“这是怎么了?” 铭哥儿又开始扭着身子要去玩,三丫怯怯的看了一眼贞娘,然后避了出去。 贞娘看在眼里,叹了口气,就告诉沈毅下午发生的事儿。沈毅一听铭哥儿脑袋磕在积木上了,忙把儿子举起来左右瞧了瞧,想看铭哥儿的头,铭哥儿却怎么也不配合,把头扭来扭去的,沈毅只好从后脑勺固定住儿子,皱着眉看了半天。 “还好只磕出一个包,三嫂给的药也蛮好的。你也是的,以后多注意点儿子。”沈毅心疼儿子,口气就差了点。 贞娘有些委屈,不过看到沈毅那心痛的样子也就算了,在儿子脸上使劲亲了一口,“你这个小坏蛋,自己磕了还让你爹爹心疼,看,爹爹说娘了吧,你个小坏蛋.....” 铭哥儿咯咯咯的边躲边笑,沈毅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刚刚一着急就没注意口气,这会又舍不下面子去道歉,好在贞娘不介意。 一家三口玩了好一阵子才睡去。 第二天冬娃又送了一盒药膏来,说是桃花吩咐的,让给铭哥儿每天涂抹着。 这么的过了几天,铭哥儿的额头好了,天气也不是那么冷了,耀哥儿的信也到了。 耀哥儿在信里很拢底约好刻旄攀Ω刀潦榛顾凳Ω荡潘ド缴献。臀嘶鲅┚啊;顾底约旱氖π郑簿褪浅赡邮康亩佣嗝茨艽蚣埽乖谛爬锿低档乃党赡邮康呐乇鹛盅幔虾退蝗ァ 又在信里问铭哥儿好不好,贞娘和沈毅好不好,铮哥儿好不好,钰姐儿好不好,问了一大家人,说自己很好,让贞娘和沈毅放心。 随信还附着一叠画像,全是耀哥儿的模样,有挤眉弄眼做鬼脸的,又正在画画的样子,还有吃饭的样子,吃饭那张画的很夸张,画上耀哥儿捧着一个特别大的碗正在狼吞虎咽。画像旁都题的有字,挤眉弄眼的是耀哥儿对着镜子画的。其他的画像有的是成墨居士画的,有的是成墨居士的女儿画的。 信的最后还抱怨,说贞娘不去看他,还说自己的生辰就在六月,说师傅请他们去一趟永州,陪他过生日。 沈毅把信带回来之后贞娘就迫不及待的打开看,看到最后抱着画像忍不住就哭了,手摸着画像上耀哥儿挤眉弄眼的样子,似乎就像看到了耀哥儿一样。 沈毅摸着画像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但还是笑着说,“你看这几张,画的多传神,这孩子进步果然很大。”这话一点没说错,尤其是耀哥儿自己画的那几张,把他调皮的□□画的极为相像。 贞娘就算着日子,“现在是三月份,六月十八号是耀哥儿的生日,咱们几号动身去好一点。” 沈毅有些为难,“书院怕是走不开,你一个人去我又不放心。” 贞娘捏着信,神色坚决,“我不管,这是他第一次离开我这么久,他生辰我一定要过去。” 沈毅看着日子,突然想起一件事,“这信肯定是先到秀水镇才又送过来的,四月五日是清明,书院有假期,耀哥儿也会放假回去,咱们赶几日,尽快回去不就好了。” “是啊!过几日就是清明了!都要回乡祭祖的。”贞娘忙翻开黄历,算了算时间,“书院几号开始放假?这还有二十天就清明了。” 沈毅想了想,“今年清明是大祭,全家都要回去的,三嫂还大着肚子,出行不便,你去问问,今年三嫂他们是怎么安排的。要不你们带着孩子先走,等书院放假了,我和三哥带着铮哥儿骑马回去,骑马要快的多,一路不歇的话,最快四天就能到。” 三年一大祭是当地的风俗,无论身在何处,三年之祭是一定要赶回去参加的,否则就是对先祖不孝。 贞娘点点头,这事得尽快问。 不等贞娘来问,桃花第二天就让冬娃来传话,说让贞娘准备好东西回秀水镇,这次走水路,坐船会快点,大概十来天就能到。 回家和沈毅一商量,贞娘就开始收拾箱笼了,还不忘苦笑,“才过来没两个月又得赶回去,这来回一折腾又是一个月,真真能折腾死人。” 沈毅也无奈,“谁叫咱们远呢,但是比起二哥要好很多呢,他们可比咱们远多了。前两年清明都是我和大哥去扫墓,今年大祭,一定要回去的。” 一群妇孺独自回去怎么让人放心,沈晖找了兴缘商号送货的船送她们走,这条船会直接到镇上,在镇上停留之后才会一路继续。 沈毅小心翼翼的扶着贞娘上船,又把怀里的儿子递给三丫,仔细吩咐着,“一路小心。” 贞娘点点头。沈毅又亲了亲儿子,“进去吧。” 送了母子俩进舱房后,沈毅准备去谢兴缘商号压货的掌柜,没想到下船一看就愣住了,兴缘商号的掌柜不是别人,正是离开家多年的顺安。 顺安和当初在家的时候比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皮肤黝黑,眼神刚毅,虽然才二十岁,但是通身的气质已经非常人可比了。 顺安见他倒是很自在,先开了口,“你们放心,我会亲自送她们回去。” 沈晖点点头,他俩在湖州这些年一直有来往,再说顺安是他嫡亲大舅子,倒也没什么。只是沈毅微微有些不自在,在他印象里,顺安只是一个不成熟并且少言寡语的少年。 他对顺安最大的印象就是在贞娘回门时威胁他让他一定要好好对贞娘的模样。现在突然一切都有了变化,短短不过四、五年的时间,那个在杂货铺帮忙的少年已经成了一个掌柜。 听着旁边不时有人尊敬的喊着刘掌柜的顺安,沈毅心里有些说不来的滋味。 “嗯,我知道。”他一时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语来回答。 顺安点点头,冲着沈晖说了声,“走了。” 几步踏上船,顺安手一挥,底下的人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船慢慢开动了。 离码头越来越远,顺安才眼神复杂的看向沈毅的方向,又看了看某个舱门,微微叹了口气。 旁边一个娇嫩的女儿声响起,带着浓浓的嘲讽,“没见着人家抱着孩子吗?怎么?还恋恋不舍?”说话的是一个消瘦的男儿样子,但是声音却是个女儿家。 “我的事,不劳小东家费心。”顺安恢复了冷峻的模样,几步钻进了船头的舱房里。 “你!”女扮男装的欧阳岚气结,这个冷冰块刘顺安!俗气的名字!俗气的人!她跺跺脚,也跟着一头钻进了舱房里。 在船上的几天贞娘没有外出,乖乖的待在舱房里和桃花聊天解闷,因为桃花晕船,本来怀这胎连孕吐都没有过桃花,这船一开,就吐的昏天黑地。 好在身边还有两个丫头可以使唤,贞娘这才松了口气,要不又要照顾桃花,又要照顾两个孩子,她就是三头六臂也不够用。 沈毅送走他们之后就没有这么平静了,他忍不住皱着眉问沈晖,“三哥,顺安....他现在是兴缘商号的掌柜?” 沈晖点点头,“对外说是掌柜的,其实应该说是二掌柜,兴缘商号的大掌柜也是少东家叫欧阳飞,不过能当个二掌柜也很了不起了!” 沈毅微微沉默了一下,“那他现在....成亲了吗?” 沈晖看了自己兄弟一眼,摇摇头,“没有。” 沈毅没有再问下去。 晚上回到松仁书院的房子,沈毅突然觉得空落落的,是因为没有烧火笼子吗?怎么会变得这么冷...... 沈毅烧了火笼子,烤了半天,还是觉得冷。看着炕上散落的到处都是的小玩具,沈毅拿了一个捏在手心,铭哥儿到处扔玩具的毛病是跟谁学的?还是小孩子都这样?沈毅拿着玩具无意识的摩挲,却发现上面有点黏糊,还有些凹凸不平的小坑。 拿起来一看,是铭哥儿咬的,抓什么啃什么,所有的玩具都有他啃过的牙印。沈毅收拾着这些玩具,小鸭子的头都被扯掉了,铭哥儿力气也太大了,以后夏天洗澡可没有小鸭子陪他了。 烧了热水,把铭哥儿的玩具全部洗了一遍,沈毅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躺在床上,沈毅还能闻到贞娘的发香,把铭哥儿的枕头放在了床中间,沈毅这才盖着有妻子香味的被子,抱着有儿子身上奶香的枕头沉沉睡去。 60、沈毅的梦 妻子和儿子都离开身边的这几天,沈毅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回家看着冷清清的屋子也很不习惯。 习惯性的在躺下后抱着枕头,沈毅盖好被子,心里有些高兴。明天,书院就放假了,快马加鞭的话,三天应该就能到了,到时候就能看见贞娘和铭哥儿了。 沈毅闭上眼睛,嘴角挂着一丝笑意,慢慢的沉入梦乡。 这是什么地方?似乎......是何家的小院。沈毅奇怪的四处望望,他应该在书院,怎么会在这里?贞娘呢?贞娘又在哪?还有铭哥儿呢?儿子在什么地方? 眼前有人影闪过,沈毅回过头去,看见了何四郎,“岳父......”他喃喃的喊了声,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何四郎还是那副模样,留着一把胡子,他正摆弄着货架上的杂货,听见沈毅喊他回头笑了下,“是姑爷啊,你去镇头接一下贞娘吧,她抱着孩子不方便呢。” 贞娘怎么会去镇头?沈毅想问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问出口,突然场景一换,他已经站在镇子口了,何四郎、杂货铺、何家院子都不见了。 算了,看见了贞娘再问她。沈毅这么想着,远远的,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正向他走来。穿着一件桃红色镶边小袄,底下一件月白色长裙。这身打扮怎么这么眼熟?沈毅努力的想,终于想起来了,他去何家相看的时候贞娘不就穿的这身吗? 沈毅带着笑,迎了上去,还关心的说,“天这么冷,你怎么不多穿点.....” 剩下的话被他咽了回去,沈毅的脸色有些僵,因为贞娘的身边有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身材精瘦,面色黝黑,一脸冷峻,不是顺安是谁? “沈四哥,你怎么来了?”贞娘还是一副姑娘的打扮,十二、三岁的年纪,一脸天真的问他。 沈毅突然僵住,不对,贞娘怎么会叫他沈四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又怎么会是一副姑娘的打扮,他们明明已经成亲了啊!连儿子都有了!儿子!对!铭哥儿! 沈毅刚想问儿子,眼前的贞娘突然变了,身上穿的是那天上船时候的衣裳,怀里还抱着铭哥儿,沈毅这才笑起来,“娘子,你瞧我都糊涂了,刚刚还突然想起来你没成亲的时候了。” 他伸手想去接铭哥儿,可以贞娘根本不理他,沈毅的心里有些慌了,他想叫贞娘,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贞娘轻轻的唤了声“相公。”沈毅刚想答应,却看见旁边出来一个人,是顺安,他不再一脸冷峻,而是笑容满面的站在贞娘身边。 贞娘温柔的笑着,还把铭哥儿递过去,“相公,看看我们的儿子,睡的多香。”顺安一手环住贞娘,另一只手轻轻摸着铭哥儿的脸庞。笑着说,“嗯,都是娘子带的好。” 沈毅看的怒火滔天,恨不得砍掉顺安两只不规矩的手!那是他的娘子!是他的儿子!他想冲过去却发现贞娘和顺安都不见了。 眼前又变成了耀哥儿笑嘻嘻的小脸,“姐夫!”他大声的喊着,可是很快眼前的小孩又抽高变成了一个俊秀的少年,温和又客气的对他说,“多谢沈四哥推荐之恩!” 旁边多了一片模糊的身影,顺安也揽着贞娘对他笑,旁边还牵着一个白嫩嫩的小娃娃,那小娃娃扯着顺安的衣角,嫩嫩的开口,“爹爹,爹爹,这位就是沈伯伯吗?” 沈毅看见贞娘蹲下身子摸了摸小娃娃的脸,轻声说,“这位就是沈伯伯,铭哥儿,要叫人哦!” 不对!不对!这一切都不对!贞娘是他的妻子!铭哥儿是他的儿子!耀哥儿应该喊他姐夫!不对!! 沈毅猛地从梦中惊醒,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一身的冷汗,喘匀了气息,沈毅拿着巾子胡乱擦了擦。 再次躺在床上的时候,沈毅脑海中一直想着这个梦,再也睡不着了。 在船上过了有十五天左右,贞娘她们终于可以下船了,这些天里,贞娘很少出舱,桃花挺着大肚子又吐又晕,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觉,偶尔不睡人也不够清醒,总是昏昏沉沉的。 好在兴缘商号的小东家人不错,动不动往她们这跑,给她们送着送那的,照顾的不错。等到下船时,贞娘一再谢过小东家才坐上回家的轿子。 桃花临上轿的时候低声给冬娃说了句什么,就见冬娃跑到小东家身边福了一福,“我家奶奶想请小东家给帮忙带个话。” 欧阳岚看了看船上,很感兴趣的问,“你家奶奶让我带什么话?” 冬娃一本正经的说,“我家奶奶想请小东家带话给二舅老爷,让他有空了也该回去看看老太爷和老太太,两位老人年纪大了,请二舅老爷多多体谅老人思念儿子的心。” 欧阳岚点点头,“我知道啦,会转达的。” “还有,”冬娃的表情突然奇怪起来,“我家奶奶说,为了谢小东家传话的好意,还有些话要送给您。” “还有送我的?什么话?”欧阳岚心里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 “我家奶奶说,请小东家该出手时就出手,这几天您应该也看见了,我家四奶奶满心满眼都是四老爷和小少爷,小东家也该放心了。如果......”冬娃的脸红了起来,奶奶怎么让她传这么羞人的话啊! 欧阳岚气的直跳脚,“刘桃花什么意思!我.....我又不喜欢他....我...我还有表哥.....她这话什么意思....如果什么?你这个死丫头!说话吞吞吐吐的,看我不让你家奶奶收拾你!”欧阳岚又气又羞,可是心里又痒痒的,想把话听完。 冬娃鼓起勇气一口气说了出来,“我家奶奶说,如果二舅老爷不肯就范,就请小东家直接灌醉了他丢上床!”冬娃噼里啪啦的说完赶紧捂着脸就跑了,实在是太羞人! 欧阳岚呆在原地,等反应过来后冬娃早跑不见了,“刘桃花!”她狠狠的跺了下脚,这是什么话!她欧阳岚又不喜欢那个冰块!再说,她犯得着用灌酒这招吗?! 欧阳岚气急往回走,每次见这个刘桃花都没好事!她还有表哥呢!她气冲冲的往回走,猛地撞上了一个人,抬眼一看,不是顺安是谁! “在船上十几天不见人家,现在人家都走了你才出来,有什么用嘛!” 说着又想起桃花的话,欧阳岚脸一红,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留下顺安莫名其妙的看着她的背影。 冬娃回去一五一十的给桃花描述的欧阳岚的反应,桃花听完只是淡淡一笑,看着冬娃绯红的脸忍不住笑着说,“如果以后福生不肯就范,你也可以灌醉了他直接丢床上。” “奶奶!”冬娃脸更红了,一扭身出了屋子。桃花看着窗外笑了,天暖和了,春天也到了。 家里的屋子都在准备着,桃花和贞娘一回来自然是住到原来的屋子里去,廖氏看着她们都进门后还不停的望着外面,再三确定确实没有人跟着回来后才忙去问她们。 “铮哥儿呢?没跟着你们一起回来?”廖氏心心念念就盼着好些天就是想见儿子。 桃花人不舒服,贞娘知道她是因为晕船的,和廖氏说明了之后就让冬娃扶着她回房间休息了。 知道廖氏心急,贞娘也不忙着去休息,让三丫带着铭哥儿先去休息,自己陪着廖氏说话。 “铮哥儿也就这几天回来了,我们走的早,书院还没放假,会跟着他四叔他们骑马回来。”贞娘柔柔的说。 廖氏一听有些失望,但是想着还有几天就可以见到大儿子了,心里还是高兴的,又问了铮哥儿在书院的情况,“吃的好不好?睡的呢?床铺硬不硬?书院在山上,应该比咱们这边冷吧,他盖的被子暖和不暖和,也不知道学生住的屋里烧火笼子了没,在外面哪有在家好,哎....” 贞娘忙劝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大嫂放心,书院饭菜好的很,虽说每顿一饭一菜,但是一碗菜里荤素都有,书院都是壮小伙,吃饭的碗比咱们家的碗大了多了。铮哥儿一次能吃一大碗呢。” “书院的床铺也好着,相公专门去看过,屋里不烧火笼子,怕学生们不注意,晚上不灭火反而熏了人,烧的是地龙,暖和着呢。这外面虽说不比家里,但是孩子也没受太多苦,相公现在就管着铮哥儿所在的院子,他会多照看着。” 廖氏听着稍微放下点心,儿子来信全是一切均好,她生怕铮哥儿是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才这么写的。 “还得你们多费心了,这屋里一大堆事儿,我也去不了,去了也不能见他。那孩子脾气倔着呢,来信都只说好,当娘的心都在儿子上,他在外面就是住金山银山,吃山珍海味,我也看不见,只想着他能吃饱穿暖就好。”廖氏叹气,孩子就是太懂事了,反而让她这个做娘的心里不踏实。 贞娘也是有孩子的人,自是能理解廖氏的一片苦心。 大祭的时候如果有大祠堂,那么女人是进不了的。沈家是外来户,并不是秀水镇本地人,早年逃荒过来的,独门独户,沈家老太爷拼了命才挣了这么一份家业,虽然现在日子不错,但是却没有其他的亲戚。 不过虽然如此,每到大祭的时候,沈家还是很重视的。虽然没有祠堂,但是沈家宅子里还是有一件屋子供奉着香火,今年廖氏不像往年了,以前家里人少,她会请两个人和她一起洗刷器具,今年家里人多了,但是还有三个丫头。 就这样,喜儿、三丫、冬娃都被廖氏使唤着又是洗器具,又是蒸馒头做彩糕的,好在廖氏早早的就开始慢慢着做,现在倒也来得及。 贞娘桃花他们刚到家没几天,沈毅、沈晖带着铮哥儿也回来了。 一见到铮哥儿,廖氏和沈峰都高兴的不得了,只是沈毅因为那个梦,心里老是想着那十几天的水路上可能会发生的事,见了贞娘有些不自在。 61、清明前夕 铮哥儿回来,廖氏做了一大桌好菜,几乎都是铮哥儿爱吃的。铮哥儿上桌一看脸就红了,不好意思的小声对廖氏说,“娘,你下次不用做这么多菜了。” 廖氏给他夹了一筷子红烧肉丸,嗔怪的笑着说,“你这孩子,在外面哪能吃到娘做的饭菜,快尝尝这丸子,娘专门做给你吃的。” 钦哥儿在一旁撅着嘴拍桌子,“我也要丸子!我也要丸子!”廖氏忙给他也夹了一个,他才嘿嘿一笑,埋头开始啃丸子。 大家都理解的笑笑,沈峰心满意足的看着两个儿子,拿着酒杯和沈家兄弟碰了一杯,“来!咱们兄弟四个喝一杯!看着你们一个个家庭和睦,事业有成,大哥心里真的很高兴啊!” “来!大哥,要不是有你,咱们兄弟也不会有今天!”沈安一如既往的喝了点酒话就开始多起来了。 沈晖也举起酒杯,“这么些年多谢大哥二哥的照佛,来,喝!” 沈毅拿起酒杯,笑着说,“要说我才是最应该感谢三位哥哥的,你们都一直照顾着我,要不是大哥,二哥,还有三哥,我现在还不知道....”他想起了那五天最黑暗的日子,有些哽咽。 “不说这个!都是自家兄弟的,来来,喝了这杯!”沈峰拍着沈毅的肩膀,四个兄弟举杯碰在一起,一口饮尽,都笑了起来。 “这说到喝酒啊,我就想起来我当年跟着人去西域贩货,那些高鼻子的人喝的酒啊,是红色的,亮晶晶的,啧啧啧,就是太酸了,不好喝......”沈安喝了一口,又开始大声讲着他已经重复了无数遍的当年史。 难得不用拘着规矩,一大家人全坐一桌吃饭,女眷就斯文多了,刘氏给钥姐儿擦了擦嘴,斜了一眼沈安,“一喝酒话就多,说了那么多遍也不嫌烦人。” 沈安喝的脸红红的,嘿嘿笑着看自己媳妇,“娘子啊!你现在嫌我烦人了?我在家喝酒也没见你嫌啊!” 沈安这么一说倒闹的刘氏一个大红脸,刘氏又羞又恼,使劲瞪了他一眼,“吃你的菜吧,话真多!” 一屋子人都被逗乐了,几个小点的孩子更是拍着巴掌笑,刘氏看着自家鑫哥儿就问沈晖,“三叔啊,你看咱们家鑫哥儿,能去书院上学吗?” 耀哥儿拜那什么帝师她不稀罕,但是松仁书院名头太响了,让她心里痒痒的。 沈晖笑着说,“二嫂,鑫哥儿年纪还小,等再过几年送来考试吧。” 刘氏一听就乐了,“好好,那可说好了,鑫哥儿一到十三岁我就送他去了。” “最好是十五岁送过来,孩子年纪大点也能照顾自己。”沈晖说着。 刘氏想想也行,她也想多留儿子几年,只要能进,什么时候进去都无所谓。当下点点头,又谢过沈晖。 沈晖也没有多解释松仁书院考试的事情,只是点点头,算答应了鑫哥儿来考试的事。 开开心心的吃了一顿饭,全家都享受着难得的团聚时候。 晚上回去的时候贞娘觉得沈毅有点沉默,偏偏今晚铭哥儿闹的厉害,一直在哭,也就没有功夫去管他。贞娘哄着儿子,却怎么哄也不行,心疼的要命,又想到后天是清明,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憷,“相公,”贞娘边走边抱着铭哥儿哄,“你说....铭哥儿会不会...被冲撞了?” 贞娘有些害怕的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孩子还在哭闹,又是清明节前后,她怕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沈毅皱着眉,“别乱说。”然后他接过铭哥儿,抱在怀里哄着,边哄边仔细观察着铭哥儿,发现铭哥儿一直睁着眼睛看着某处哭,心里一动,拿手轻轻放在铭哥儿的眼睛上,遮住了他的眼睛,铭哥儿的哭声明显弱了点。 一看有效,沈毅干脆就一直覆着铭哥儿的眼睛,边在屋里转圈边哄,这次倒快了,还没半个时辰,铭哥儿就沉沉睡去。 沈毅不敢换手,又多转了一炷香的功夫,才亲了亲儿子的面颊,小心翼翼的放在摇篮里。 贞娘松了口气,小声说,“这小祖宗,总算是睡了。” 沈毅想了那个梦,想起了何四郎,轻声对着贞娘说,“咱们清明多给岳父岳母那烧些纸钱吧,也说说铭哥儿和耀哥儿的情况,让岳父岳母在九泉下也放心些。” 贞娘点点头,儿子很少在晚上哭闹,今天晚上实在不寻常,是要给爹娘烧注香说说,保佑儿子无病无灾的。 晚上沈毅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吵的贞娘也睡不好,贞娘干脆贴了上去,轻声说,“要不过几天去白云山上求个符,都说小孩子眼睛最亮,求菩萨护着,以后应该就不会发生这事了。” 沈毅嗯了一声,贞娘奇怪的问,“相公,你到底怎么了?” 沈毅翻过身,看了她好一会,干脆把她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面颊,“你第一次坐船,好玩吗?路上有没有什么稀奇事?” 他本来想问有没有见过顺安,但是.....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提到坐船,贞娘有些失望的笑笑,“我也想好好感受坐船的滋味,可是桃花姐一路上都晕船,吐的昏天黑地。又要照顾两个孩子,那些天我一直在船舱里,哪都没去,更别提什么稀奇事儿了。” “没有遇到什么人吗?”比如说兴缘商号的掌柜顺安...... 贞娘一听来了兴致,“有啊。” 沈毅心里一紧,马上问道,“谁啊?” “兴缘商号的小东家啊,她叫欧阳岚,明明是个女娃娃,却要打扮成个男孩子的样子跟着跑船。她人很好,知道我闷,常来陪我聊天。”贞娘想起欧阳岚就想笑,明明是个活泼的小女孩,却还要装老成。 “没有其他人了吗?”沈毅装作不经意的问。 贞娘点点头,“没有其他人了啊,船上大多都是男人,我们妇道人家的,都避着呢。” 沈毅一扫几天的郁闷,开心的搂紧了贞娘,他这几天老胡思乱想着顺安和贞娘要是见面会怎么样,虽然明明知道不会发生什么,可是他就是不愿意顺安见自家娘子,对!见都不许见! “娘子,以后我带你坐船,咱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然后好好玩玩!你要是想要女儿,咱们就生十个八个的女儿,都像你一样温柔,你说好不好?”沈毅知道贞娘没有见着顺安,心里比吃了蜜都甜,抱着贞娘就吻了上去。 直吻的贞娘身子都软了,贞娘掩着嘴娇媚的一笑,“生十个八个,你当我是母猪吗?还都生女儿,以后呀,光嫁妆都要穷死你!”她笑着点了一下沈毅的鼻尖。 沈毅一把抓住她的柔嫩的手,把手指头放在唇边轻轻的吻着,“不怕,你只管生,养他们,置办嫁妆都是我的事儿!” 沈毅吻着吻着心里的火就被勾起来了,在看贞娘,眼儿含春,脸儿粉嫩透红,眉宇间都漾着一股子娇媚,真是说不出来的好看! 干脆覆上身去,“娘子,我一定会好好待你,你要跟着我,还有儿子,咱们一家好好的过日子,永远都不分开。” 贞娘感动的望着沈毅坚定的眉眼,凑上去在他唇上也吻了一下,“好,咱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 这是贞娘第一次主动吻他,沈毅满心欢喜的都快要蹦出来了。 “那咱们来生女儿吧!” “你.......嗯.......” 一夜春宵美如梦啊,沈家老四一晚上生龙活虎,表现奇佳! 第二天一早起来,贞娘想起耀哥儿,有点担忧的说,“明个儿就是清明了,耀哥儿怎么还没回来?相公,要不你去迎一下,他一个小孩子,我怕他路上出什么事儿。” 沈毅穿好衣裳,点点头,“好,我马上去。” 刚把沈毅送出沈家大门,就听到一个孩子老远在喊,“姐夫!姐姐!我回来了!!!” 沈毅回头一看,果然是耀哥儿,旁边还跟了一个少年,是成墨先生的儿子。耀哥儿高兴的跑上前,一下扑到沈毅身上,“姐夫姐夫,我回来了!” 沈毅一把抱起他,哈哈大笑,“你回来的还真是时候,哎呦,这么沉,吃胖了啊!” 贞娘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摸着耀哥儿的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杨清风笑着看着眼前这一幕,等他们已经叙过话之后才行了一个礼,“沈大叔,光耀已经送回来了,清风就要告辞了。” 沈毅忙放下耀哥儿,拉着杨清风的手,“留下来吃顿饭再走也不迟啊,”又对贞娘介绍说,“这是成墨居士的公子。” 贞娘也赶紧邀请着,“公子一路送耀哥儿回来,真是辛苦了,留下吃顿早饭再走吧。” 杨清风摆摆手,笑着说,“不了,小侄还有事要办,大叔快进去吧。”又对着耀哥儿说,“我走了啊。” 耀哥儿挥挥手,“谢谢你了师哥。” 沈毅和贞娘再三邀请,杨清风都坚持不吃饭,夫妻二人只好谢了又谢。等杨清风走了以后才欢喜的拉着耀哥儿的手进了屋里。 “姐姐姐夫最近好吗?铭哥儿长大了没有?铮哥儿回来了没?鑫哥儿是不是也回来了?你们最近都怎么样?.....”耀哥儿一大堆问题叽里呱啦的就开始问开了。 贞娘宠溺的笑笑,“我们一切都好,其他人你一会见到了不就知道了。” 沈毅和贞娘打从心里很感激成墨居士,耀哥儿年纪小,成墨居士贴心的专门让自己的儿子送耀哥儿回来,从这点看,成墨居士应该是很疼耀哥儿的。 几个孩子一见面又是一番亲热,只是耀哥儿和铮哥儿两个怪怪的,两个人比赛着说自己学了些什么。 从耀哥儿的对话中大家都暗暗惊讶成墨居士的学问,因为成墨居士不但教他诗文算数,绘画书法,还教乐器,甚至还教些简单的拳脚功夫。 沈毅听着暗暗点头,耀哥儿跟着成墨居士果然没错,成墨居士兴趣广泛,能教的东西也少。他忍不住心里暗暗叹气,耀哥儿想在十年内学完成墨居士的所有本事,估计是难咯! 好在铮哥儿也不逞多让,松仁书院的教育面也极广,两个孩子争的面红耳赤,都说自己学的多,谁也不服谁,说到最后索性头一摆,哼了一声不理对方了。 不过小孩子都是这样,过了一会儿耀哥儿又忍不住扭着身子跑去和铮哥儿说话。 看着孩子们都这么活泼,家里的大人也高兴。 大祭的东西都也准备的差不多了,明天就是清明了。 62、清明 到了清明这天,家里所有的人早早的就起来了,贡品,香烛等物一应俱全,廖氏早就安排好了。 沈峰带着几个兄弟全都沐浴更衣准备好,然后进了供奉牌位的屋子恭恭敬敬的一字排开站好。 因为大祭时候女子不得入内,所以以廖氏带头,家里的女眷等都要跪在屋外。铭哥儿太小,只好由沈毅抱着进了屋子。 沈家的大祭耀哥儿是不能参加的,不过他也没闲着,正在屋里准备着东西,等沈家大祭完了和沈毅他们一起去给何家两老上坟。 沈峰在屋内先上前点了一炷香,然后跪在蒲团上开始低声说着三年内家里发生了些什么事,几位新妇进门,添了几口新丁,现在家里各自生活如何,说完把香插进香炉里,然后带着众人一起叩拜,这是要告诉祖先家里情况,意味着日子越过越好。 沈峰是老大,又是一家之主,向祖先汇报的事情只能由他来做。 接下来就是祈祷,从沈峰开始,为你心中所求之事祈求祖先保佑。沈峰历来都是祈求一家平安,兄弟和睦,万事顺遂。之后依次是沈安、沈晖、沈毅。每个人都有自己要祈求的事情,可以不用大声说出来,这事儿讲求心诚,诚心祈求祖先便会保佑。 除了沈家四兄弟,其他的人只需要跪下磕头就好了。其他人还好,就是苦了桃花,一次又一次的站起来再跪下,到后面动作就越来越迟缓,脸色也有些煞白。偏偏这种时候又不能随便开口,开口就是扰了祖先清静,会犯了大忌讳。冬娃只得扶着桃花,桃花咬着牙,大半身子都倚在冬娃身上,头上直冒冷汗。 祈祷完了就该奉上贡品了,廖氏准备的很齐全,鲜花水果,香烛黄表之类样样都有。沈峰代表一大家子人恭恭敬敬的奉上,大体的仪式就算差不多了。 铭哥儿年纪太小,刚开始还睁着眼睛看新鲜,后面可能被香薰着眼睛了,就开始拿手不停的揉眼,沈毅看着差不多结束了,就向外看去,找着贞娘的身影。 沈毅第一眼没看到贞娘,反而是看到了桃花,桃花这会脸色惨白,斜斜的靠在冬娃的身上,俨然一副已经撑不住的样子,在一众站的直直的女眷中分外显眼。 沈毅心里一惊,赶紧叫了声三哥,沈晖听见声音往后一看脸色就变了。几步冲出去抱起桃花,吼着冬娃,“快去请大夫来!” 冬娃被吼得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个人冲出去了,还对她喊着,“我跑的快,我去请大夫,你快跟着去照顾好奶奶。”是福生,他今年也跟着沈晖回到了沈家,在沈晖抱起桃花的时候他已经在往门口冲了。 这么一乱,钰姐儿看着自家爹娘的样子就被吓哭了,贞娘忙过去抱着她,轻声哄着,“钰姐儿乖,不哭,你娘亲没事啊,不哭不哭。” 沈峰忙插好一炷香,带着众人退了出来,再锁了屋门。他和廖氏对看了一眼,廖氏就意会的点点头。 “都先回去,一会再说上山挂清明吊子的事儿。”本来祭祀完了还要去给祖宗的坟上挂清明吊子,现在桃花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反正还有时间,倒可以稍微迟点。沈峰这么一说大家都动了起来。 “二弟妹,四弟妹,你们先带着两个姑娘回屋歇歇,一会有什么情况我再通知你们。铮哥儿,你也带着弟弟们进屋,喜儿跟我去看看。” 说着廖氏匆匆的就带着喜儿走了,张氏点点头,让丫头抱好钥姐儿就回屋了。沈安对着沈峰说,“大哥,那我先带孩子们回屋了。”说着拉着鑫哥儿的手,铮哥儿也懂事的拉着弟弟钦哥儿的手跟着沈安进去了。 沈峰对沈毅说,“我去等消息,你带着孩子先回屋,钰姐儿一向跟你们亲厚,就劳烦弟妹照顾着。” 沈毅点点头,“这是自然。” 两人一进屋耀哥儿就迎了上来,“咱们什么时候上山啊?咿,钰姐儿你怎么哭了?”他说的上山是指上山给何家两老烧纸钱挂清明吊子。 钰姐儿坐在炕上,眼睛一直看着门外,呜呜的哭个不停。贞娘怎么逗都不行,知道母女连心,钰姐儿看着自家娘亲那样子心里肯定不好受。 让沈毅意外的是铭哥儿,以往只要家里有孩子哭,他肯定也要跟着哼两声,今天却一声没吭,还特别感兴趣的盯着钰姐儿看。沈毅干脆给铭哥儿脱了鞋,让他上炕自己玩。铭哥儿一上炕就活泼了,爬到钰姐儿身边仰着头盯着她看,自己口水一滴一滴的落下来也浑然不知。 耀哥儿问了钰姐儿半天都被无视了,这会看着铭哥儿嘴边亮晶晶的,一滴一滴的口水落下来,大叫了一声跳的老远,指着铭哥儿说,“姐姐!铭哥儿又流口水了!” 三丫忙拿着软帕子给铭哥儿擦了嘴角的口水,习以为常的说。“小少爷在长牙呢,肯定会流口水啊。”她看着耀哥儿一脸嫌恶的表情,莞尔一笑,“舅少爷您别嫌弃,您小时候也一样呢。” 耀哥儿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连连摇头,“不不不,我肯定和他不一样!”吓死他了,他小时候像铭哥儿一样头上长臭臭已经让他特别受不了了,还要像他一样流口水?不不不,绝对是骗人的!他才不像铭哥儿那么脏! 这会沈毅和贞娘都心里都操心着桃花的情况,贞娘想了想,对着沈毅说,“这有我和三丫,你也去看看吧,我实在放心不下。”孩子都好几个月了,这会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后果简直不敢想。 沈毅点点头,吩咐着耀哥儿,“耀哥儿,帮你姐姐照顾好外甥和侄女啊。”又对贞娘说,“那我去看看。”说着就快步出去了。 看着铭哥儿嘴边擦干净了,耀哥儿才往炕上坐,贞娘揽着钰姐儿哄着她,钰姐儿还是看着门外,哭的特别厉害。 刚刚耀哥儿大叫一声已经吸引了铭哥儿的视线,现在耀哥儿也上炕了,铭哥儿开始往他身边爬,耀哥儿看着就往后缩,两个人一个爬一个缩,没一会耀哥儿就被逼到炕的最里面,后面就是墙,再缩也缩不了了。 铭哥儿似乎看到了一个好玩的玩具,咧着嘴傻笑,等到快爬到耀哥儿跟前的时候,嘴边已经又凝聚了一滴晶莹剔透的口水了。 耀哥儿又不敢推开他,只能不停的躲闪着,偏偏铭哥儿来了兴致,慢慢爬上了他的腿,再爬上他的腰,耀哥儿紧紧盯着那滴口水,整个人都被扑倒了还不忘别过脸去,“你.....你你你....别过来啊.....” 铭哥儿咯咯咯笑着,突然手一抖,身子一软整个人就压在耀哥儿上面,耀哥儿只觉得脖子一凉,有什么液体慢慢的滑落下去,他颤抖着手一摸,黏黏腻腻滑滑的,“啊!!!铭哥儿你把口水滴到我脖子上了!姐姐救我!!” 耀哥儿不敢动,眼泪都在眼眶里头打转转的,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超大的头,铭哥儿抬起脑袋凑到耀哥儿眼前,耀哥儿惊恐的发现他又开始凝聚口水了!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耀哥儿勉强挤出一抹笑,“铭....铭哥儿,你压着舅舅了,你瞧,你娘在叫你.....” “呵呵呵呵......”铭哥儿一手拍上了他的脸,随着他这么一动作,啪!又是一滴口水落在了耀哥儿的脸上。 耀哥儿放弃了徒劳的挣扎,对于铭哥儿他已经无话可说了!他紧闭着眼睛呜呜的哭,“姐姐,铭哥儿欺负我......” 身上的重量陡然减轻,耀哥儿耳边响起了沈毅的笑声,“钰姐儿,快瞧瞧你耀叔叔,好玩不?”然后是钰姐儿和铭哥儿欢快的笑声。 耀哥儿睁开眼,看着连刚刚还在哭的钰姐儿也被他和铭哥儿逗的破涕为笑,他气急败坏的指着笑的正欢的罪魁祸首说,“都是他!吐我一身的口水!” 铭哥儿被指着还以为耀哥儿在逗他,咯咯笑一声别过脸去埋在沈毅的脖颈处,过一会又偷偷转头看耀哥儿。 贞娘和三丫已经笑的前俯后仰了,看着耀哥儿越来越气恼,贞娘赶忙拿了一块湿帕子给他擦了脸上的口水,耀哥儿伸长脖子,“这里这里,还有呢!” 贞娘索性给他把整个头和脖子全擦了一遍,耀哥儿气恼的站在炕上,居高临下的指着铭哥儿,“你这个坏、小、孩!我是你舅舅!你再敢吐我口水我就打你!” 铭哥儿又是咯咯一笑,把脸埋过去,沈毅拍着儿子的背,安抚着耀哥儿,“好了好了,你做舅舅的,不要跟外甥计较了。” 耀哥儿气呼呼的穿鞋下炕,“姐夫有了儿子忘了我,姐姐也不救我,我真是太可怜了!” 贞娘哈哈大笑,钰姐儿也笑的欢畅。 笑闹过后,沈毅抱着铭哥儿对贞娘说,“大夫看过了,三嫂没事,只是身体太虚了,药都熬上了,你送钰姐儿过去吧。一会儿我和大哥他们去挂吊子,你在家收拾收拾,我回来后咱们就去给岳父岳母上香。” 刚走到桃花屋门口,钰姐儿就迈着小短腿跑进去,贞娘忙在后面跟着,进屋一看,桃花躺在床上,脸色虽然还是很差,但是比刚刚已经好太多了,钰姐儿趴在她身边,眼睛红红的,桃花摸着女儿的头轻轻的安抚着。 沈晖见他们过来了,吩咐说,“四弟妹麻烦你照顾下你三嫂,我们去去就来。” 沈家四兄弟去上山挂清明吊子了,张氏和廖氏都陆续来看过,廖氏还要忙着准备下午一大家人吃饭,小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张氏也略略坐了一会,看桃花还好就走了。 钰姐儿哭累了,困的眼睛都眯起来了,桃花就让冬娃哄着钰姐儿去睡觉。贞娘陪着桃花扯了会闲话,看她也累了,就让她好好休息,自己也出去了。 回去后哄着铭哥儿午睡后没多久,沈毅就回来了。 拎着收拾好的东西,沈毅带着耀哥儿去上山祭拜何家两老了。因为铭哥儿的缘故,贞娘是去不了了,只好一再叮咛沈毅看好耀哥儿,别让他在山上乱玩乱闹。 沈毅一一答应下来,带着耀哥儿上山了。 63、铭哥儿抓阄 第六十三章铭哥儿抓阄 沈毅带着耀哥儿从山上回来后脸色不是很好看,贞娘忙问怎么了。只看见耀哥儿气呼呼的坐在凳子上,“都是一群坏人!” 等沈毅坐下后才慢慢说起来,原来他们上山的时候遇到了何大郎他们也去挂清明吊子。 一听遇到何大郎,贞娘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当时何四郎和刘氏一同去了之后,贞娘和沈毅就找过何家,希望能让何四郎和刘氏入何家祖坟,但是何家不同意,口口声声说是何四郎自己要离家单过的,现在想入祖坟也行,但是得拿何家小院和铺子,还有镇外三十亩地来换。沈毅和贞娘当然不能同意,如果是光要铺子也就算了,小院和三十亩地是何四郎留给耀哥儿的,这两处是万万不能给的。就这样说了几次都没有说成,这事就这么撂下了。 “遇见他们怎么了?耀哥儿怎么生这么大气?”贞娘看着一旁气鼓鼓的耀哥儿,皱着眉问沈毅。 何四郎和刘氏走的时候耀哥儿年纪还小,对父母印象都不是很深,更别提何家的人了,按理说不会和何家的人有多大冲突才是。 沈毅也有些生气,“上山挂吊子的时候见着了他们,我想着就算他们行事再过分,也总是一家人。耀哥儿现在也大了,总不能让旁人说咱们教的他连长辈都不认。我就让耀哥儿喊人,结果碰了一鼻子灰不说,你二伯还又提起了岳父岳母入祖坟的事儿。” 说到何家这几个兄弟,何大郎性子懦弱,家里家外全是何大婶一人说的算,偏生何大婶又是个小鸡肚肠的人,刘氏进门两个人没少别扭,就这么结下了梁子。何二郎是个爱占便宜的人,何二婶子和他一模一样,一提到贞娘家,就先想着怎么算计点财产。何三郎为人倒还好,就是何三婶子娘家条件太差,常年帮衬着媳妇家,男人在何家反倒说不起话。 何家三个兄弟常年住一起,说哪家没点小九九都没人信,几个妯娌性子不一,各有各的算盘。十几年折腾下来,原来那点家底子都败的差不多了。 贞娘好笑,“我二伯这是还念念不忘我家那个铺子呢,你怎么说的?” “我自是和以前一样回话,要铺子,甚至要咱们花钱重新买阴宅地都行,想要耀哥儿的院子和三十亩地,那是万万不行的。”沈毅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他是何家的女婿,话轻了旁人不当回事儿,话重了反落人闲话。 贞娘看着气呼呼的耀哥儿,问着沈毅,“那耀哥儿怎么又气成这样?” “他们说我师傅是徒有虚名!是个骗子!”耀哥儿气的跳起来。 贞娘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都在生气,知道自己这会不能跟着他们一起生气,索性把耀哥儿拉到怀里,先对着沈毅说,“相公,不要去计较了。我几个伯伯......哎,我爹在世的时候都对他们没什么脾气,更别提咱们是做晚辈的。他们要说就由着他们说吧,等耀哥儿长大了,出息了,那些话自然就烟消云散了。是非对错,自会有分辨。” 沈毅叹息一声,“我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今天听到的话太难听了些,我这才有些忍不住。” “他们想谋我家财产,又分不均,这事儿才一直拖着,现在说这话,也不过是大话罢了。” 劝了沈毅,贞娘莞尔一笑,又对耀哥儿说,“他们说成墨居士,是他们的不对,你现在气也气过了,不能再往心里去了。他们总归是咱们长辈,你努力学习,快快长大。耀哥儿,你可是何家四房唯一的儿子,以后爹娘能不能迁进祖坟,就看你争不争气了。” 耀哥儿气哼哼的说,“等我以后出息了,看他们还敢不敢说我师傅!”在他眼里,父母已经是非常模糊的印象了,自记事起,身边就是姐姐和姐夫,潜意识里,耀哥儿已经把沈毅和贞娘当成是父母一般。对于亲生爹娘迁入祖坟这事儿,耀哥儿全是听贞娘沈毅的,自己心里反倒没有多大想法。 遇到成墨居士夫妇以后,成墨居士夫妇对他极其好,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更在意的是何家人说他师傅不好。 到了下午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了顿晚饭,第二天一早,该走的又都要走了。 一早起来,贞娘先给耀哥儿打好了包袱,里面又装了好几件新衣裳,还有些吃食点心备着给耀哥儿路上吃。还给成墨居士一家也准备了礼物。 耀哥儿看着眼前的大包小包就头疼,“姐姐啊!这么多东西我怎么拿啊!” 贞娘拍拍手下的包袱,“你过生日姐姐和姐夫可能去不了,给你多装些东西,你带着,都是有用处的。” 耀哥儿有些失望的说,“那好吧,我都带上。反正一会师哥会来接我,让他路上拎着吧。” 贞娘摸摸他的头,柔声说,“要听师傅的话,勤快些,看见师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去搭把手,别老和成墨居士的女儿吵架。” 耀哥儿正在努力让铭哥儿主动亲他一下,听着笑嘻嘻的答应,“我知道的。来来,铭哥儿,亲舅舅一下.....”说着又把脸凑过去,趁着他这会儿没流口水,还是能让他亲亲的。 铭哥儿扭着头咯咯咯的笑着躲。 这边厢廖氏也替铮哥儿准备了一堆东西,这次一走最快也是中秋才能回来,廖氏边收拾着边唠唠叨叨的叮咛着,“要多给爹娘来信,别老说一切安好,娘想知道你每天吃了啥,干了啥,多写几个字,知道没?要和同学们搞好关系,听夫子的话。你年纪小,你四叔又管着你那个院子,有什么事直接找你四叔。还好这书院里头,又是冯先生又是两个叔叔,娘也不用太操心.....同住一屋的学生要是生病了,你就找你四叔,住他们家去,听见没?别让自己吃亏,娘不在跟前,凡事都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儿行千里母担忧,孩子只要不在自己身边,做父母的都不放心。 “知道了,娘。”铮哥儿眼眶有些红,没出门不知道,出去之后才发现家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温暖,连娘亲的唠叨声都变得动听许多。 “好好学,要争气。”沈峰就这一句话给儿子,自古以来严父慈母,他就是再舍不得儿子,也不能表现出来,免得孩子骄纵了。 “谨记父亲教诲!”铮哥儿郑重的回答。 出了大门,果然看见杨清风已经等外门外了,贞娘和沈毅不好意思的把大包小包递给他, “又得麻烦你了。”沈毅客气道。 杨清风把包袱全丢在马上,笑着说,“我事儿也办完了,反正也是要回去,顺路而已,我们这就走了,沈大叔,沈大婶,有时间了到我家去坐坐啊。” “自然是要亲自拜谢先生。”沈毅和贞娘又谢过杨清风,哪有这么巧的顺路,明显是专程等着耀哥儿的。 杨清风把耀哥儿抱上马背,自己也骑了上去,和沈毅贞娘告别后就走了。 本来大家是想让桃花再稳稳胎再走,但是桃花坚持要跟着他们一起,拗不过只好由着她。还是和来时一样,沈晖沈毅骑着马先走,贞娘等女眷坐着马车在后面慢慢走,福生也被留下来照顾她们。 到五月的时候,铭哥儿的生日也快到了,孩子满周岁就要抓阄了。沈毅平日在书院的人缘不错,铭哥儿抓阄众人都纷纷拿出自己喜欢的东西,希望铭哥儿抓阄时能用上。 阳春院的学生们也准备了一些小礼物送给沈毅,庆祝铭哥儿周岁。礼物都是学生们自己做的,有草编的小动物,也有用竹子做的小竹笛,还有用绳子编的吉祥结.....不值什么钱却都是学生们的心意,学生们还选了代表,一个是学首贺庭,一个就是夫子老乡廖嘉铮,铮哥儿原本就在想找个什么借口过去看看,结果学生们都提议让他和贺庭一起去,他也顺势应下了。他俩一起拿着这些东西送了过去,沈毅都笑呵呵的接了,还邀请他们一起看铭哥儿抓阄。 到抓阄这天,天气也热,贞娘给铭哥儿穿了一身红,头顶用红绳扎了一个冲天辫,当铭哥儿一出来的时候大家都笑了,白白嫩嫩的小娃娃,穿一身红衣显得特别喜气,整个一个吉祥娃娃的模样。铭哥儿又胖嘟嘟的特别可爱,大家都忍不住抱一抱,再亲一亲。 等一切准备就绪,贞娘把铭哥儿放在抓阄的席子上。 席子的另一头上早就放好了许多抓阄的东西,小木刀,书,胭脂,小算盘,金元宝,连贺庭他们送的小竹笛也摆了上去,杂七杂八放了不少东西,就看铭哥儿抓哪个。 铭哥儿爬了两步坐下来回头看了看贞娘,贞娘笑着拍手鼓励儿子,“铭哥儿,快去抓一个,快去抓一个!” 铭哥儿嘿嘿一笑,转头往前爬,看了半天,抓起小木刀啃了一口,冯先生忙赞道,“这孩子有志气,咱们一屋子舞文弄墨的,说不定以后还培养出个将军呢!” 他话都没说完,铭哥儿就啪把刀扔了。众人都大笑起来。 铭哥儿又爬,盯着胭脂看了老半天,沈毅和贞娘的心跟着就提起来了,铮哥儿聚精会神的看着,这会心里暗暗焦急,谁把胭脂放在这的,要是铭哥儿又一口咬下去咋办。他打定主意,要是铭哥儿抓起来了,他就夺下那盒胭脂,怎么也不能让他吃肚子里。 铭哥儿好奇的看了会胭脂,头就转过去了,贞娘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可不想儿子抓胭脂,虽说抓阄并不是代表孩子长大以后一定会干什么,但是想想一个男孩子,抓个女儿家的东西,她心里也别扭。 铭哥儿坐在一大堆东西面前不动,似乎看花了眼,过了会爬过去抓起金元宝,又抓起小竹笛和书,三个一起抱着不撒手。 大家一时愣住了。 “这孩子......哈哈哈,心真大!”暖夏院的吴骥先生首先笑开了。 众人都发出善意的笑声,一般的孩子都抓一个,也有抓两个的,铭哥儿一把就抓了三个,真是个贪心的小孩子啊! 铭哥儿不解的歪着脑袋看着大家笑的欢快的样子,低下头开始啃手上的金元宝。 又过了几个月,桃花生产,产下了一个儿子,取名:铎。桃花这次生产损了身子,几年之内是不能再生养了。 64、学首之争 中秋的时候沈家两兄弟都没有回去,院里有不少学生都没有回家,所以沈晖和沈毅都在书院里过了中秋节。 沈毅也去了信给耀哥儿说明了情况,成墨居士看了信以后让儿子杨清风把耀哥儿给送到了书院,沈毅他们这才知道原来书院离成墨居士的家还近点,来回三天左右。 过了中秋节,学生们就要准备一年一度的学首之争了。其实也就是年度考试,书院每年都要测试学生们学习的情况,考试的内容比起入山考试就严谨多了,不但严谨,内容也多。 除了诗文算数,骑射,拳脚,乐器,礼仪,医药,卜算,杂艺样样都要考,德艺属于新开的课程,而且只有一个书院开了这门课,所以今年不考。而杂艺考的东西就稀奇古怪的多,比如农耕的问题可能会考,人情礼仪也可能会考,也有可能是做一件事,全凭先生的一念之间。 学生们都鼓足了一把劲,不但要竞争学首,四院学首也要一争高下,每年各院的排名都是依靠学首的名次来排的,阳春院年年都被其他三院压在最底下,这也形成每年新入学的弟子最好的都会被其他三院先挑走,剩下的都会编入阳春院,长此以往,阳春院整体的底子就差了其他三院许多。 今年由于沈毅的别出心裁,把所有新入学的学生全编入了阳春院,这导致了原有的阳春院学生压力特别大,近一年的学习,新入学的学生里不少成绩已经追赶上了他们,尤其是韩润卓的成绩已经遥遥领先了。 其他的书院的学生也不敢懒怠,书院的学习竞争力是很强的,因为书院有一个统一的标准,一旦成绩达不到,就很有可能会被送回原地,再想进书院就必须从头学起。这对于每个学生来说,是一件比争不到第一更羞耻的事情。 尤其是从书院开办至今,没有一个学生触及底线,更没人愿意去做第一个了。 不过松仁书院不像其他书院,一到临近考试,其他的事儿什么都不做只读书。书院还是会组织他们进行每年一次的寒冬体验。 所谓的寒冬体验就是让学生们全部去到后山找一个山头,在那里待三天两夜,除了必要的工具什么都不能带,自己砍柴,自己烧火取暖,自己找吃的,自己做饭,每天要围着山里一条环山小路跑十圈,先生们要和学生们同吃同住,还要在冰天雪地里讲课。 最重要的是学生们还得时刻提防周围是不是有危险,在野外生活并不容易,虽然冬天没有蛇虫鼠蚁,但是还是可能会有出来觅食的野狼,如何对付这些凶猛的野兽,是拳脚课上必学的知识,到了这个时候,就是体现平时学习的重要性了。 出来的人多,四个院的学生加一起将近两三百人,这两三百人如何安排,就是学首们的事情,每个院的学首要提前好几天研究出一个合适的方案,每几人为一个小队,小队还要安排小队长,每个小队都要做什么,每天要完成什么任务,都是有定额的。四院学生要全部打乱排开,学首们只负责大体的分配,小队的管辖就是队长,一个小队出问题就会影响全部的人,团结在寒冬体验里特别的重要。 每次的寒冬体验,无论是对身体,还是对心理,都是一次磨砺。 书院一多半的先生带着一大群学生浩浩荡荡的出发,一走三天,书院一下就空了。 第一次参加寒冬体验的学生都觉得新鲜无比,一路上兴奋的谈论着,到了目的地才傻了眼,一大片白皑皑的雪地,就住这里? 有经验的学生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先生们每次选的地方都稀奇古怪的,唯一一次比较好是选在了一个山洞里,山洞确实遮了风雪,可是山洞口不远处就是人熊的冬眠地,又不敢喧哗又不敢生火,还得把洞口堵严实,从另一头打出一条通道,真是苦不堪言。 有学生当下就打趣,“还好没选在悬崖边,不用担心睡着睡着滚下山去。” 学生们分配好之后就开始行动起来,砍树枝搭小屋,周围设陷阱,拿着武器在周围找吃的,忙活了整整一天,学生们已经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大屋子,之后他们将在这里度过三天两夜。 沈毅也跟着学生们一起做事,冯先生还饶有兴致的给学生们做了两个菜,晚上还有学生守夜,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寒冬体验回来之后紧接着就是年度考试了,考完没多久,各院的红榜先贴了出来,大家忙拥上前去看看,铮哥儿数了数,自己居然排在第七十二名,阳春院总共一百个人,他的成绩算是不好的。 而今年阳春院的第一名居然是韩润卓,贺庭的屈居第二,脸色也很不好看,这就意味着,韩润卓将是阳春院新的学首。 不少人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韩润卓从进了阳春院以后处处得先生夸赞,今年的考试最有实力和贺庭一争高下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人,所以韩润卓得第一,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儿。 下午出了四院学首排榜,这个榜一出来,全书院都轰动了。以往的四院学首都是冬、秋、夏、春这么排的,阳春院垫底,今天的四院学首排榜居然是寒冬院、阳春院、凉秋院、暖夏院垫底! 韩润卓不但成了阳春院的学首,还压下了凉秋院和暖夏院!阳春院的学子都激动了,被压了好几年,总算爬上去了! 众人找到韩润卓纷纷告诉他这个好消息,韩润卓只是淡淡的一笑,“我一个人成绩好有什么用,明日出四院总排行,咱们阳春院可能又是最后!” 他这个话一出,大家都沉默了,确实啊,学首排行能代表四院,可是总成绩排行,阳春院肯定被比下去了。 第二天四院总成绩排行就出来了,不出所料,阳春院垫底了。 成绩出来了是几人欢喜几人忧啊!成绩一出,书院也准备放年假了,按照惯例,书院要开年会。 年会就是先生们和学生们一起总结一年的学习得失,因为今年阳春院成绩较好,今年主持的年会的就是阳春院,可是阳春院的院首冯先生病了,只好由副院首沈毅来主持。 沈毅看着下面坐着的二百八十名学子,微微一笑说,“成绩出来了,感觉如何啊?” 学生们都沉默了,今年的成绩比想象中好,又比想象中差。不同于阳春院的兴奋,暖夏院的学生情绪普遍低迷了点。暖夏院的学首更是垂着头,自始至终面无表情。 沈毅摇摇头,“若是今年的入山考试分了院,你们想想,成绩还会一样吗?” 怎么可能会一样?每年好的都会被其他几个院挑走,像韩润卓这类学生早就被凉秋院或者寒冬院挑走了。 沈毅看着下面神色不一的学生,笑着问,“每年的入山考试,最好的学生都会由最好的院先挑,这样长此以往,岂不是最好的更好,不太好的永远也追不上?只今年没有分而已,成绩马上就变了,你们还会认为自己尽了全力吗?” “寒冬院的学子们,你们是整个书院底子最好的学生,可是连续几年拔得头筹,你们现在还有当初入学时的冲劲吗?是不是已经懈怠了不少?” “凉秋院的学子们,你们是不是今年才感觉到压力?是不是今年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人可以追上你们?” “暖夏院的学子们,你们是不是完全没有想过你们会被阳春院压在下面?一不小心,就已经有人悄悄越过你们往前走去。” “还有阳春院的学子们,你们是不是没有想到你们也能赢过凉秋院和暖夏院?” 学生们都低下了头,沈毅说的话是对的,他们确实被长久以来固有的排名蒙蔽了,都已经习惯了寒冬院最好,阳春院最差,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去夺魁了。 沈毅扫视一周,“你们的每一位先生,都是当世名师。各个院的先生,也都有去其他院授课,你们还觉得这一切都和先生的教导有关吗?” “四院长期这般排名,你们心里已经形成了定性了吧。觉得寒冬院怎么也追不上?阳春院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是最后一名?如果你们自己先没了信心,那无论你们如何做,你们也依旧是原地停滞不前!都没有尽全力去学习,现在有这个成绩一点也不冤枉!” 沈毅顿了顿,放软了口气,“马上放年假了,回家好好想一想,明年该如何做,是守着眼前的成绩呢?还是奋力一搏夺得魁首?” 全场一片寂静,每个人都在心里静静思量。 收了年假回来,学生们的状态明显变了许多,更加的积极,学习也更加用心了。 新开学没多久,韩润卓来到了先生休息的地方,找到了冯先生和沈毅。 “我想考寒冬院!” 65、为何而学 韩润卓对冯先生和沈毅说,“我想考寒冬院。” 休息室里的其他先生都抬头看着这个今年风头无限的学生, 冯先生诧异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想考寒冬院。”韩润卓再一次重复说。 冯先生皱着眉,“原因呢?”他心里隐隐有了一个想法,这让冯先生的眉头皱的更紧。 “我不想待在阳春院了,我更适合寒冬院。”韩润卓一脸坦然,眉目间有着傲气和自信。 果然是这样!从这孩子考上学首之后他就觉得这孩子怪怪的,平日里本就不太与其他学生亲近,年假回来以后说话做事更是有了些傲气,好好的一个学生,心思怎么就出了偏差呢? “你先回去吧,我与寒冬院先生商量之后再说。”冯先生下了逐客令。 韩润卓傲然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了。他一走,休息室里就响起了先生们谈论的声音,冯先生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而沈毅看着韩润卓的背影若有所思。 韩润卓转到了后山,漫步乱走着。他心里有些乱,又怕冯先生不答应,又怕冯先生答应。 “韩润卓!” 韩润卓回头一看,是沈毅。他躬身行礼,“沈先生好。” 沈毅走到他身边,拍拍他肩膀,“咱们走走吧。” 两个人随意的走在后山的小道上,现在已经下学了,学生们大都回到了暖和的宿舍,后山人特别少。 看着远处连绵的苍山,沈毅负手站着,韩润卓跟在他身后也向远处看去。青山临立,太阳只是一点朦胧的光,照的云雾都变得朦朦胧胧的。 “一开始把你分到阳春院,你应该很恼我吧。”两人沉默了许久,沈毅开口了。 韩润卓踢了一个小石子,看它轱辘辘滚下山去,“嗯。”他承认他有段时间特别讨厌沈毅,以他的成绩完全可以进凉秋院或者寒冬院,因为沈毅一句话,他就被分到了最差的阳春院, “能告诉我你读书是为了什么吗?”沈毅没有看他,而是就地坐下,也不管地上还有冰雪未化。 韩润卓看着远方,肯定的回答,“为了考状元,将来做宰相!” “那你说说,做宰相和做县令有什么区别?”沈毅笑了,考状元、做大官是全天下学子的梦想,曾经也是他的梦想。 韩润卓靠在一块大石上,后背有些冰,他瞟了一眼沈毅身下的冰雪,“当然有区别,宰相治国,县令只能管一方小老百姓。” “不,他们唯一的区别,就是宰相管的人多,县令管的人少。但是本质是一样的,他们都是臣子,也都是百姓的父母,说到底,宰相和县令,没有任何分别。” 韩润卓哼了一声。沈毅听出了他的不以为然,不过沈毅不在意,他转过头,看着韩润卓年轻而富有朝气的脸庞。 “想不想听我讲个故事?”沈毅轻声问。 韩润卓想了会儿,点点头。 沈毅慢慢的讲,讲他年纪轻轻考上秀才,少有才名。讲他苦读五年只为科举。讲他那段牢狱之灾。讲他最终放弃科举...... “这冰雪够冷吧,牢里的地面虽然铺有稻草,却比这还冷。自从那次以后,我常在想,人生可做之事到底有多少?是不是只能通过科举才能为百姓谋福祉?当年我也如你一般有鸿鹄之志,现如今那志向早成梦里云烟...... 官场不清,我无意于此。更不愿我的子孙后辈中也有人像陈大人一般遭受冤屈。所以我来松仁书院,天下以后是你们的,穷我毕生之力,若能在十年或者二十年,甚至五十年以后还这片江山一个清明,我心可慰。 润卓,咱们书院的先生,都是才名满天下的人。可是你眼前的夫子,却连个举人都不是。但是那又如何,我仍然可以做我想做的事,可见,在哪并不是最重要的,是谁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看清自己。 还记得入山考试后山长说的话吗?人要坚持本心,无愧天地。润卓,你仔细想想,你是真的觉得阳春院不好,还是被寒冬院的虚名遮蔽了眼睛。” 韩润卓早已经呆滞了,这个年纪轻轻的先生经历过这些?他从来没有听父亲提起过什么陈大人,父亲回家从来不谈政事。他一向以父亲为榜样,父亲当年是最好的先生教授的,他也要寻得最好的先生教授! 帝师成墨他去拜过,但是成墨拒绝了,成墨说他心性已成,难接衣钵。所以他才来到闻名天下的松仁书院,而书院里最好的就是寒冬院,被分到阳春院在他眼里就是一个耻辱!可是听到沈毅的话他有些迟疑。 在哪并不是最重要的,是谁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看清自己。 真的是这样吗? 当――当―― 书院开饭的钟声响了,沈毅站起身,走过去拍拍韩润卓的肩膀,笑着说,“你今晚回去想想,明日若还是想去寒冬院,我自会力保你去寒冬院的。” 韩润卓有些恍惚的回到了阳春院,刚进院里就被拉到饭堂,贺庭一边给他递筷子一边奇怪的问,“你干嘛去了?我们刚刚说找你一起复习呢,一个转身人都不见了。” 新学年来了以后,阳春院整个团结起来,经常抱团一起学习,都鼓着劲想把全院的成绩提上去。 因为常在一起,所以学生们之间的感情也都很好。贺庭也早打开了心结,不过暗地里还是想着怎么考过韩润卓。 韩润卓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他们看着自己的眼光有羡慕,有不服,更多的是自豪。 自豪,多陌生的一个词。在家里父亲永远不会用这种眼光看他,彷佛他做好每一件事都是应该的。 可是在这里,只不过是因为他考过了凉秋院和暖夏院的学首而已,就足以让这些学生自豪了吗? 晚上回到住处,他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一转头发现廖嘉铮也没睡,正担心的望着他,这会儿被他发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觉得你有点...呵呵....没事没事.....”自从分到了阳春院以后,他和廖嘉铮被分在一间住处。 看着廖嘉铮的笑脸,他突然觉得很熟悉,不是长久在一起的熟悉,而是.... “你和山长还有沈先生是亲戚吧.....”韩润卓心思一动,越看越觉得廖嘉铮的眉眼长的像山长和沈毅,他们又同是秀水镇的人。而且廖嘉铮在得知考试成绩时还很沮丧,过了个年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变得特别用功和自信,不知怎地,他就是把廖嘉铮这种变化联想到了沈毅。 铮哥儿惊讶的说,“被你看出来了?好吧.....山长和沈先生是我叔叔。” “亲叔叔吗?可是你姓廖啊。” 铮哥儿双手垫在头下面,看着窗子外隐隐透出的月光说,“我原名沈嘉铮,我娘姓廖。我答应过我三叔,就是山长,我答应过他,绝不说出我的身份。学生该做的事儿我也一样要做,不喊苦不喊累,他才答应让我来考试的。” 韩润卓也学着他把手垫在下面,“那你还不是说了。” 铮哥儿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咱俩住一个屋子,你又这么聪明。你早就看出来了吧,上次我堂弟,就是沈先生的儿子抓阄,我和贺庭回来的时候,他说起我堂弟叫沈嘉铭,你不是就已经奇怪过了。其实说不说都没关系,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而已,我来是为了读书,不是操心这些事儿的。” “那你读书是为了什么?”韩润卓忍了好久,终于把这个问题问出来了。 铮哥儿有些伤感,“我爹是家里老大,为了沈家,他只念了几年书就开始做生意,我娘大字不识几个。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是很底下的,他不像我三叔和四叔,都有功名在身。我读书就是想考功名,日后我若做了官,就不会再让我爹继续开米铺了,还要给我娘挣诰命。贱商奸商,我不想让我爹背负这个名头一辈子!” 韩润卓沉默了。 “对了,你不是一直想去寒冬院吗?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找冯先生说?”铮哥儿转移了话题。 韩润卓没有回答,而是和铮哥儿说,“我考中学首大家好像都很高兴啊.....” 一提这个铮哥儿也兴奋,“那可不!六年啦!六年都没有一个阳春院的学首考过其他三院,你这次一次就考过两个!大家都觉得特别骄傲!你没发现现在咱们院里的人出去都特别有底气吗?” “在哪并不是最重要的,是谁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看清自己。”沈毅的话又回荡在韩润卓耳边。 韩润卓闭着眼睛想了想,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他拍了铮哥儿一下,“谁说我要去寒冬院了!等着吧,今年年考,咱们阳春院肯定超过寒冬院!你手缩回去,都冻的冰凉了!” 给铮哥儿掖好被窝,韩润卓也钻进了被窝里。 铮哥儿还不忘翻身对他说,“你可别拆穿我身份啊。” “知道啦,睡觉!”韩润卓眼睛都没睁,嘴角却挂上了一丝笑。 谁说阳春院就一定比不上寒冬院了!有他韩润卓在,总有一天,松仁书院的排名一定是春当头! 沈晖书房内,只有冯先生和沈毅两个外人在。沈晖捏着一个小纸条,看过了以后靠近烛火烧了。 “冯先生,要劳烦你最近去一趟京城看望下旧友韩丞相了。”沈晖说着。 冯先生点点头,“韩丞相的公子最近学业上出了点问题,老夫与韩丞相是至交好友,韩公子又在老夫门下,是该当面给韩丞相一个交代。” 沈晖又对沈毅说,“阳春院最近你就负责管理起来吧。” 沈毅点点头,想起纸条上的字,忍不住气愤的说,“陈大人的事儿出了之后这才多久的光景,就又死了三个官员,高准到底是要干什么!” 纸条上的内容写着:江南织造、西北总兵、安州盐运司均以贪污之名处死,各地联络,弹劾准。 沈晖叹了口气,“高准越来越放肆了,现在朝中人人自危。安王爷已经在联络各地官员准备联名弹劾高准,至于怎么处置.....还要看皇上的意思啊!” 沈毅的拳头紧紧的捏了起来,安王爷这次看来是要下重手对付高准了,陈大人一家的仇有希望了!就算不是他亲自动手报仇,只要高准和赵千刀能被处决,也算是对陈大人一家在天之灵有所交代了! 66、容易心软的皇帝 “啪!”皇帝一把扫掉桌上堆积成山的奏折,气的脸颊都红,旁边的老太监忙跪了下来。 皇帝还不解气,上去一脚踹在了老太监的胸口,把那老太监踹的翻倒在地,纵使胸口极痛,高准还是爬了起来,高呼,“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永平帝拿起桌上的一个奏折扔到了高准的脸上,“你给朕仔细看看!百官联名弹劾你!你这个狗奴才!真是越来越胆大了!” 高准颤巍巍的看着奏折,上面列举了他卖官贪污,诬陷官员,滥用私刑等等一系列罪名,奏折的最后竟然是百官联名要求皇帝处死他! 高准恨极,心里却奇怪这折子怎么会到皇帝手里,每次有关弹劾他的折子六部都有人私下给他通风报信,这次却悄无声息的送了这么一个百官联名奏折,皇上是怎么收到的? 再仔细看了看奏折,并没有六部的批印,奏折的封面还是皇亲国戚私用的,安王爷!一定是这个老匹夫! 高准跪在地上,碰碰的磕头,“皇上!奴才冤枉啊!奴才真的冤枉啊!皇上您明鉴啊!” 皇帝气的猛一拍桌子,“高准!你真当朕糊涂么!你做了多少亏心事儿你自己知道!要不是念在你当年救过朕的命!朕早就把你碎尸万段了!” 高准这下才真的慌了,皇帝从来没用这个口气对他说过话。当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直喊着,“皇上,奴才真的冤枉啊!奴才在这宫里伺候您,哪有心思去想别的。更别说奴才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买官卖官!皇上,奴才真的冤枉啊!对了,是有人陷害奴才,皇上,有人要置奴才于死地啊皇上!您救救奴才啊!” “那你说说,这奏折上写的一桩桩,一件件,来,你跟朕说,朕看你有什么话说!”皇帝坐回龙椅上,指着高准厉声问着。 高准磕了几个头,哭着说,“皇上啊,奴才一个阉人,没儿没女,家里的亲人早就不知去哪了。这折子说奴才贪污,奴才要钱有什么用啊?在宫里皇上肯看奴才一眼,那就是奴才天大的脸面,这折子真是冤枉死奴才了,奴才一心一意就是伺候好皇上,皇上,您救救奴才,这是有人要害奴才啊!” 高准边抹着眼泪边偷偷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还是一脸怒容,忙哭的更响了。“皇上啊,您生下来没几天奴才就开始伺候您了,奴才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奴才满心眼儿里都是您,您一路走来,遇到过多少艰险,都是奴才陪着您过的呀。” 他一提过去,皇帝的脸色明显就柔了几分。 高准心里暗喜,更是加把劲哭的再厉害些,“皇上啊,您还记不记得您小时候,柔妃送了一碗莲子羹给您,说是给您的宵夜。就是那碗莲子羹,差点毒死您!奴才发现了不敢声张,守着您几天几夜没睡,就怕您被人害了!” “还有,先帝当年禁足顺妃娘娘,连带也不喜欢您,这宫里的狗奴才们逢高踩低,您受了多少委屈。高烧成那样都没人管您,是奴才拼了命才带话给国丈大人,您才被接去了国丈府养身子。皇上啊,这些您都不记得了吗?” “现在有人要害奴才,见不得奴才在您面前有个好,就想置奴才于死地!皇上啊,求您救救奴才吧!” 高准偷瞧着皇帝脸上已经出现了动容的神色,忙不停的磕头。 皇帝沉默了很久,才疲惫的揉着额头,“你出去吧!” 高准忙不迭的答应了,知道这是皇帝不打算追究了,又磕了一个头,退出殿外。出了大殿,高准摸摸已经破皮流血的额头,狠毒的暗骂,“安王爷!你是非要跟我过不去啊!既然你不让我高准好过!那我也不让你好过!” 过了几日,高准陪着皇帝在御花园里散布,看着皇帝兴味阑珊的样子,高准笑着说,“皇上怎么有些不高兴?” 皇帝无趣的说,“润卓好久没进宫陪朕下棋了,韩相说他去了个什么松仁书院上学了,真是的!害的朕最近想下棋都找不着人。” 高准心思一动,“皇上,松仁书院可是个好地方啊,每年不知道要培养多少官员出来呢。韩二公子去了松仁书院,日后必定会有大作为。” 皇帝皱着眉,“什么培养官员?不是一个普通的书院吗?” 高准装作惶恐的模样跪了下来,“皇上恕罪!奴才一时口误!皇上千万别听奴才的,奴才刚刚什么都没说!” 他越是这般模样,皇上就越是疑惑,“你给朕从实说来,到底怎么回事!” 高准磕了个头,结结巴巴的说,“松仁书院.....是安王爷办的,每年科考都会有大批学生荣登榜单,现在外面都传.....” “传什么!” “外面都传松仁书院是安王爷为了培植门下所建立的,培养出的官员日后会分在各地为官,而这些官员......都是安王爷的门客.....”高准脸上一派惶恐,心里却正得意的笑着。 皇亲培养门客一向是皇帝的大忌,安王爷,你真以为我抓不到你的把柄吗? 果然不出高准所料,皇帝当下就下旨,诏安王爷入宫面圣。 安王爷匆匆被召,高准见了他笑了一声,“安王爷,近来可好啊?” 安王爷不是别人,正是铮哥儿入山考试时为难他们的那位老先生。安王爷冷哼一声,“不劳公公挂心。” 高准不以为意,笑呵呵的推开了殿门,“请吧,安王爷。” 安王爷毫不畏惧的一撩衣袍,踏进了殿门,高准则暗笑着关上了殿门。 殿内只有皇帝独自一人对着一盘棋,看见他进来了,皇帝指着对面的位置说,“皇叔,来,陪朕下几盘棋。” 安王爷从善如流,坐下后观看半晌,手执白棋落下一子。 皇帝在下棋的间隙看着对面白发苍苍的老人,他培植门客是为了什么?真的像高准说的,是为了有一天谋了他的江山吗? “王叔,听说润卓在你的书院读书?”皇帝彷佛闲谈般说起。 安王爷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问一样,摸了摸胡子,眼睛仍然仔细的盯着棋盘,“嗯,在我的书院里,听书院的先生说,成绩虽然不是顶尖,但还是不错的。” 皇帝落下一子,黑子的进攻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听说皇叔的书院办的不错啊,每年都有大批学子求考,年年的科举也多有学子是从松仁书院出来的。” “我只是掏钱,书院是由着一群先生去办,既然皇上都说不错,那就是不错的。皇上要是感兴趣,不如哪天也去书院玩玩儿。”白子避开黑子的锋芒,以柔和之势化解的进攻。 “皇叔,父皇当年还在的时候,您一心辅佐他。朕能继承大统也全靠皇叔一力担保,朕一向敬重您。可是您这个书院.....民间都传言说是您培养门客用的,朕听了,实在是痛心啊。” “不知皇上可看了臣递上的奏折?” 皇帝顿了一下,有些尴尬的说,“皇叔,那些小事儿就不要去想了。左右不过一个太监,能翻出什么大浪子!” “皇上,”安王爷抬头看着眼前的皇帝,他才多大?十九还是二十岁?当年看着那么善良聪明的孩子,就要被毁在一个太监手里了吗?早知如此,当年皇帝登基的时候,就该先杀了那个宦官! “皇上!”安王爷严肃的说,“这不是小事!买卖官职,滥杀官员,这是会动摇国之根本的!作为一个明君,身边有这样的奸佞小人就该除之而后快!皇上,您有听到民间对老臣的猜测妄言,您可有听到民间对朝廷的言论?!” “从当年的湖州知府陈易,再到现在江南织造刘盛平,西北总兵谢宗,还有安州盐运司谭从知,哪一个不是油水最足的职位?哪一个不是活生生的一条性命?哪一个不是先扣上谋反的帽子后来又因证据不足变成贪污?一个是谋反,两个三个都是谋反吗?且不说他们没有谋反,就算他们真的全都谋反了,皇上是不是该想想,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官员谋反?!” “皇叔!朕敬你为皇叔!你不要太过分了!”被人这么指着鼻子质问,皇帝脸上挂不住了。 安王爷叹了口气,“睿儿啊,皇叔是看着你长大的!皇叔今年都七十一了啊!人生七十古来稀,皇叔还有几天?就怕你被小人蒙蔽,趁着皇叔还有口气,再劝你几句,等到皇叔两眼一闭,你再想听也听不到了。” 安王爷突然叫了皇帝的乳名,皇帝一愣,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涩,多久没人叫过他乳名了,他想起了小时候。 小时候皇叔总爱逗他,说他最聪明最善良,教他读书,教他下棋。长大后因母妃犯了过错,被父皇幽禁至死,也是皇叔,力保他成了太子,扶持他上位。 安王爷看着眼前的小皇帝,心里微微叹息,这个孩子,太容易被身边的人影响了! “睿儿,你太重感情了!高准做了什么你心里一清二楚,可是就因为在你小时候被人推下水后他救过你一命,你就放纵他至此!江山社稷不是儿戏!皇上!江山不是用来报恩的!他是你的奴才,你死了他也没命活,这才是他救你的真正目的!” “你刚刚还在怀疑我,可是我不过几句话,就让你心软了!睿儿,做皇帝不能这么心软!更不能这么容易被身边的人所影响,皇叔以前只当你年幼,慢慢就懂了,可是你登基几年了,除了杀了不少官员,可曾做过什么?科举年年举办,但是人一年比一年少,百姓都怕做官!睿儿,你父皇不喜欢你,从小也没有安排专门的帝师教导过你,可是你现在要慢慢学,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了!” “今天皇叔拼了这条老命,也要点醒你!你既然怀疑皇叔办书院是为了培植门客,是为了夺你江山,那你就要去查!一查到底!官员无辜毙命的事儿你也要去查!高准那厮不能再留了!他只是个奴才而已!你要查到底!连根拔起他背后那□□邪之人!” “你心地善良,可是不能让这份善良被小人利用!你的善良要对待天下百姓!你要对天下百姓负责!对江山社稷负责!对祖宗基业负责!咳咳咳.....” 安王爷太过激动,猛力咳了起来,皇帝忙上前替他抚胸抹背。 安王爷摆摆手,好不容易匀了气息,推开他,“君臣之间不可僭越!”安王爷慢慢的跪下,朝皇帝磕了一个头,“老臣今日冒犯圣颜,无论皇上怎么处置老臣,老臣都愿承受,只求皇上能好好考虑老臣的话,老臣告退。” 皇帝伸手想扶,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看着安王爷步履蹒跚的走出殿外,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乱哄哄的。 在看看棋盘,白子攻势凌厉,形成包围之势,黑子已经是强弩之末,徒劳挣扎而已。但是白子又为黑子预留一步,只有踏进这步,黑子才有反攻之机。 小皇帝怔怔的看着棋盘。 良久,小皇帝笑着落下一子,“皇叔,你真不愧是当年的天下第一王!” 67、小皇帝的真性情 不久,宰相韩真也上奏弹劾宦官高准,皇帝震怒,将高准关押起来,下令严查官员谋反贪污一案,因为涉案人员太多,事关重大,收集证据极为困难,一时半会竟也没有多少进展。 皇帝要严查,初时还有不少官员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跳出来保高准,在安王爷、韩相、尚书杨大人三方联手应对之下,慢慢的声音也就小了。 不过政治上的事儿谁也说不准,高准一派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煽动了不少学生,联名奏请皇帝严惩安王爷。理由是安王爷明里是办书院,私下却是安插门客,松仁书院一下成了众矢之的。 外面闹的沸沸扬扬,松仁书院却山门紧闭,真正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这天沈毅带着学生们在上课,讲着‘女色’。 沈毅坐在首座,刚说出‘女色’二字底下就有学生笑了出来。沈毅故作疑惑的问,“女色很好笑吗?” 学生们连忙摇头,沈毅又问,“你们当中有谁娶妻了?” 学生们互相对望了一下,这些学生里年纪最大的就是韩润卓,也才十八岁,当下都摇摇头,“没有。” 沈毅叹息着摇头,“那你们不行啊,先生我十七岁就把你们师娘娶回家了。”学生一听都哄笑起来,“那先生就是贪图女色咯。”韩润卓问的一脸狡黠。 “贪!怎么不贪!这世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我怎么能不贪女色。”沈毅哈哈大笑,然后又问,“那你们贪不贪女色?” “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先生,君子第一戒就是戒色呢。”一个学生说。 “色字头上一把刀!哈哈!” “红颜祸水!” “为女人和小人难养也!” 学生们嘻嘻哈哈的说了不少关于女色的词句。 沈毅摇摇头,“若你们都这么想,那你们以后肯定讨不到媳妇了。” 学生们都大笑起来。 等他们笑完了,沈毅才正色说,“自古都说红颜祸水,夏桀因妹喜而亡,商纣因妲己而灭,可是你们想想,一个个女子,能有多大的能力灭掉一个王朝呢?不过是男人失败后,把罪过推给女人罢了。” “刚刚有同学说,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这句话并不是让你们远离女色,而是说年少之人,定性不足,不宜太过亲近女色。你们现在正值少年,思慕女子,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诗经上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圣人也说过,食色性也!连圣人都说喜爱美色是人之本性,可见这世上,少有男子不贪女色。” “我所讲之女色,可拆开来说,一为女子,一为美色。对女子,你们的母亲是女子,你们的妻子是女子,你们的女儿也是女子,还有你们的姐妹,这些都是女子。你们日后会遇到形形色色的女子,她们亦会是别人的母亲、妻子、女儿、姐妹,所以当日后遇到女子,想想你们身边的女子,推己及人,便知如何对待。” 沈毅在学生之间穿行,慢慢的讲着。 “对于美色,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美也分皮相之美,和心里之美。世人都知百年以后,容颜老去,皮相化骨,可仍然有人贪恋皮相之美,实为人之哀哉。” “那先生的意思是长的漂亮的女人都不好吗?”一个学生问着。 沈毅哈哈一笑,“什么样的女人才叫长的漂亮呢?只怕你们也答不出来,要知道这世上没有最美的女子,却有善良柔软的心。” “我问你们,润卓和贺庭,哪个长的更好看点?”沈毅指着韩润卓和贺庭问着。 学生们的目光都锁定在了两人脸上,两个大男孩都有些不自在的表情。学生们看了半晌,有人说韩润卓好,也有人说贺庭更好。 沈毅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看,同样两个人,在不同人的眼里会有不同的样子,所以,这世上并没有绝色之人,只有你喜欢之人。这喜欢从何而来,便是你们日常交往,由心而生。” “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我们也可以说,君子恋色,慕之有德。我们可以欣赏美貌的女子,因为只是单纯的欣赏美好的人。但是不可沉迷,更不可贪求!日后无论你们做什么,都不可违背道德,不可违了君子之仪.......” 沈毅在屋里继续讲着,不时还有学生讨论举例参与着。 在屋外听了许久的小皇帝皱着眉问,“书院上课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安王爷抚着胡子说,“其他课您都看了,这是新开的德艺课,老臣也是第一次听。” 皇帝眼里有了些羡慕,“这么年轻的先生,讲课的时候还允许学生随意插言吗?”太傅是个糟老头子,讲课哪会这样讲,每次都是鲁て淮蠖眩娜朔乘懒恕 “每个先生有自己的教法,沈先生上课更随意了些。”沈晖在一旁恭恭敬敬的说。 皇帝伸着脑袋朝里又望了一眼,安王爷和沈晖在后面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过了几天沈毅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儿,阳春院多了一个很特别的学生,有时候偷偷跟大家后面一起听课,有时候却怎么也找不着,他给沈晖反应过这件事,沈晖只说了一句,“都是学生,一起教了吧。” 后来安王爷领着那个学生在阳春院转了一圈,说是自己的侄子叫安睿,来旁听一下,大家刚开始有些抵触,觉得这个学生贼头贼脑的,但是他知识丰富思路敏捷,不但影响不了大家学习,而且在一起学习的时候还帮了大家不少忙,就是脾气太差,整天拽的不得了,慢慢习惯也就算了。除了韩润卓,每次见到这个学生都是一脸的不自在。 不过那个时候大家还不知道他们眼里的老先生就是安王爷,自然也就不知道他们眼里那个贼头贼脑的学生就是当今皇帝,整天安睿安睿的喊着。 皇帝这天来的不算太巧,学生们要下地耕种了,一看见他来了,就有学生拉着他一起去下地。这可苦了皇帝,从小到大金枝玉叶的,连穿衣洗脸都有人伺候,哪干过这种粗活。没干一会儿就累的气喘吁吁,丢下锄头不干了。 皇帝累极,也不管地下脏不脏,一屁股就坐下了,抬头看着韩润卓正在挥汗如雨,勤勤恳恳的劳作着,啧啧啧的笑了几声,韩润卓看他一眼没理他。 他在一旁歇着,别的学生可不愿意了,硬是上去拉着他继续,皇帝有点生气,谁敢逼过他?又一想不能泄露自己的身份啊,再看看眼前的一票半大的学生,在一起厮混久了,也都熟悉了,他这股子气也撒不出来。索性装模作样的劳作了一会,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到一边休息去了。 刚坐着没多久,身边就多了一个人,皇帝一回头,见是沈毅。知道这个先生脾气好,翻了个白眼没理沈毅。 “有水没有?”习惯的颐指气使。 沈毅笑着递过水壶,拍拍他还稍显瘦弱的肩膀,“安睿啊,歇一会儿赶紧去干吧,做事可不能半途而废。” 皇帝咕嘟咕嘟的灌了一大口水,狠狠喘了几口气,抱怨说,“又不是没钱吃不起饭,犯得着还干这种事儿吗?” “不亲身体会,怎知度日艰难。”沈毅抹了把头上的汗珠,坐在了他旁边,摘下头上的草帽扇着。 徐徐清风送来,皇帝感觉舒服多了,他转头看着沈毅平和的侧脸,心里一动,有些话不自觉就问出口,“先生,如果我.....我身边有一个人,我从小就有他跟在身边,他待我极好,还救过我,可是....他犯了错,很大的错,我该怎么办?” 话出口皇帝自己都吃了一惊,他怎么就把心里的想法给说出来了呢。 沈毅继续扇着风,很自然的说,“犯错就要受到惩罚,否则他下次可能会犯更大的错。他待你好,你也可以待他好,但是人活一世,不能因为他待某一个人好,就能抵消掉他犯的过错,这世上,谁都是一样的,当然,如果这个过错可以补救的话,你倒是可以尽力救一救,也不枉他的救命之恩。” 皇帝的情绪有些低落,“很多事儿我都知道,叔叔说我心太软,耳根也太软。可是这么多年来,他是唯一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我生母只生了我就被我爹关起来了,没有养过我,没有教过我,甚至我连她长的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 “我的嫡母,一次又一次想害了我,那些日子里是很难熬的。我夜夜都害怕,不敢睡觉,生怕一睡下第二天就再也醒不来。我爹因为听信我嫡母的话,不喜欢我,不给我请先生,如果不是因为他求叔叔教我,我只怕现在还大字不识一个。呵呵,先生,说起来很好笑是不是,谁会想到堂堂....堂堂.....竟然差点不识字。” “从我记事起,他就在我身边,有人害我,他帮我挡回去,费尽心思对我好。不管他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至少是因为他,我才能活下来。我知道他这些年变了,心大了,手也长了,以前我总是信他,我以为他只是贪了点,可是叔叔说了我才知道事情竟然这么严重。这些日子我看到的证据越多,我就越难过,先生,人为什么会变的那么陌生?我有时候在想,他对我好,到底是真心为了我,还是为了他自己?” 皇帝双臂环着自己,无意识的低语着,沈毅在一旁静静的听着,见他不说了才开口。 “人总是会变得,但是要看是变好还是变坏。他是真心对你也好,假意对你也好,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你从小到大他对你的好是事实,可是他犯了大过错也是事实。去想这些已经完全没有用,你要想清楚什么才是你应该做的,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要背负的东西,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你也有。” 沈毅扇着风,笑着说,“安睿,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你爹和你嫡母那么对你,我却没有从你的语气里听出你有丝毫怨恨之情,可见他还是用心待你了,能把你教养的这么善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一定功不可没,善恶本就是一念之间,该如何做,你要仔细想想。” 皇帝没有吭声。 沈毅拍拍他的肩膀,爽朗的一笑,“走吧,大小伙子哪来的这么多心思,再不去干活,你今晚可就没饭吃了。” 沈毅提着水壶,戴好草帽,悠哉悠哉的往地里走去。 皇帝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小心的摸去眼角的泪光,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来,这才走了出来。一出来就碰上了韩润卓。 “那个.....你.....”皇帝有些尴尬,也不知道韩润卓听到了多少。刚刚在沈毅面前不自觉就说了出来,现在对着韩润卓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韩润卓表情很平淡,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凉凉的说,“我们都在辛苦劳作,请问安同学你在干嘛?” 皇帝仔细瞧了瞧他的神色,实在看不出什么。心里放心又恢复了拽拽的样子,“我累了,休息一会儿,怎么了?” 韩润卓又是凉凉一笑,指着身后一长片还没弄好的地说,“安同学,这些是你今天的任务,没有做完,不得吃饭!” 说完韩润卓走到学生中间,手一挥,“做完了都走吧!回去吃饭了!” 学生们答应了,拿着东西兴高采烈的回了阳春院。 人越走越少,渐渐就只剩下皇帝一个人看着那一长片地发呆,皇帝摸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恨恨的说,“韩润卓,你个卑鄙小人!不就是昨晚悔了你一盘棋嘛!不就是输你一副吴道子的画没给你嘛!卑鄙!小心眼的男人!以后我赐婚让你尚公主!看你得意!” 他扔下锄头,对空说了一声,“听见没!没干完今晚不许吃饭!”说着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了,却没有回阳春院,而是直接到了先生们居住的地方,难得住他?有侍卫不用还等什么?去皇叔那儿鸡鸭鱼肉样样都有,哼哼,韩润卓,你还嫩着点! 他人走了,几个苦命的侍卫才从四面出现,互相对视了一眼,无奈的拿起锄头,开始干活。 正在吃饭的韩润卓不知怎的突然感觉浑身泛起一阵凉意,他看看外面的天,今天日头不错,很暖和啊!一定是错觉!他摆摆脑袋,继续埋头吃饭。 68、冤案平反 之后的日子仍然是细水长流,皇帝政务不忙的时候,时不时就来听课,和同学以及老师之间的关系也很好。可能是和沈毅经常交心谈话,对沈毅尤其喜欢。 朝廷上下了严令彻查官员贪污谋反一案,受学子联名上书安王爷一案,被牵连的松仁书院干脆宣布暂时不收学生,而且书院学生暂时不参加科举。 沈家的孩子们也在慢慢的长大。 又是一年的年度考试,韩润卓依旧是阳春院学首,不过今年并没有追上寒冬院的学首,阳春院依旧排名第二,没办法,这一年大家都拼了命在学习,寒冬院的学首压力还是很大,韩润卓的成绩紧紧逼着他,稍微一放松就有可能被韩润卓超过。 铮哥儿今年倒是进步很大,从去年七十二名一跃考到第十五名,虽然离他梦想的魁首还有距离,但是已经不错了。 可喜的是今年阳春院总成绩和暖夏院并列,这件事让阳春院的学生们扎扎实实高兴了一把,阳春院的改变大家都看在眼里,其他三院已经一致把阳春院设定为了一个目标,都在暗自鼓劲。 德艺课也即将四院同上,德艺成绩成了考试的一个新科目,但是大家都没考过德艺课,为了总成绩着想,沈毅在年前的几次试课还是很成功的,学生都相当配合。 唯一不高兴的人是小皇帝了,他也参加了阳春院的考试,得了个十八名,气的一回宫就喊了太傅来给他开小灶,乐的太傅直夸皇帝懂事。其实他其他科目都好,只是杂艺课,今年考了耕种....... 阳春院的学习对皇帝来说也是很难得的经历,因为松仁书院涉猎广泛,他懂得了许多以前在宫里都不懂的事儿。而且与学生们相处中也得知了各地的生活状况,这让他在政务上也越来越得心应手,没了高准指手画脚,再加上韩相,安王爷和杨尚书的大力支持,朝堂上的臣子再也不敢散漫,做事也更用心了。 官员贪污谋反案审理的越来越顺利,证据也搜集的越来越多,当年湖州知府陈易的案子也被扯了出来,皇帝翻了卷宗才发现,当年陈易案子居然还牵扯到了沈毅,他忙叫了安王爷来问当年的情况,因为当年为了沈毅,沈晖曾经求过安王爷,当下安王爷如实的说了。 皇帝开始亲自审这件案子,沈毅也因案件重审被叫去过了几次堂,皇帝怕被沈毅认出来,每次都让其他人审,自己躲在后面听,案情渐渐明朗,所有的证据都显示陈易判刑过重,谋反也是被人诬陷,顺藤摸瓜到最后就摸到了高准身上。 与此同时,其他三位官员的案情也有了眉目,源头都指向高准。 真相大白,只等皇帝一声令下,就可以直接处决了。 皇帝私下去见了高准,高准已经在牢里被关了一年多了,因皇帝一直没表明态度,所以他在牢里待遇还不错,只是人瘦了些,精神等其他方面都还好。 一见到皇帝,高准连忙爬了过去,“嘭嘭”就开始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哭,“皇上啊,皇上你要救救奴才啊,奴才不想死啊皇上......” 皇帝面无表情,看着他在面前哭喊着。 没有声音,没有预料之中的赦免。高准微微抬起头,却看见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皇帝,皇帝的表情,有哀痛,有不忍,更多的,却是坚决。 “皇上......”高准喃喃的喊了一声。 皇帝看着眼前可怜的高准,脑子里不断闪过证人的证词,卷宗里字字泣血的冤屈..... “高准,你可知罪?” 高准一下瘫软了,难道皇上这次没打算放过他? “皇上,皇上啊,奴才服侍您一直勤勤恳恳啊,从来不敢有其他的想法,皇上,您要相信奴才啊.....”高准扑上去,抱住了皇帝的脚。 皇帝低下头,看着那双抱住自己脚的手,旁边立刻有侍卫拖开了高准。“高准,你还不愿给朕一句实话吗?” 皇帝的眼里有着深刻的哀痛,“朕从小就与你生活在一起,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做过什么,朕一清二楚!你待朕好,朕也待你不薄,可是你.....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想认罪吗?就算你不认,光凭那些证物,朕也能将你判了!朕今天来,就是想问你一句实话,高准,你可知罪?!” 高准心里一片冰凉,难道他高准就要死在这了吗?不!不!不!皇帝不会杀了他的!不会! 他挣脱两个侍卫,爬过去磕头,又哭又喊,“皇上!皇上!是有人陷害我!是有人陷害我啊皇上!皇上!奴才对您忠心耿耿啊!......” 皇帝摇摇头,终是失望了。他退开一步,“你真是.....死、性、不、改!”他一字一字蹦出这句话,高准一下软瘫在地,皇上.....这是真准备办了他吗? 皇帝退出了牢房,对着身边的人说,“好好给朕审他!” 哗啦哗啦,牢门重新被落了锁。 高准抓着牢门,绝望的喊着皇上,可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离他越来越远...... 高准认罪的很快,可能是已经死心了,认定了皇帝不会再救他,但更多的原因可能是受不住酷刑,不但全都招认,还供出了自己这一派不少人。 根据他的供词,朝廷又逮捕的一些官员,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罢官的罢官,而高准被判腰斩,赵千刀也被判凌迟。 得知消息的沈毅,赶快去了京城,只为亲眼看到高准和赵千刀被正法。 高准被腰斩后一时半会还没死,仍然念念不忘喊着皇上,百姓们丢的鸡蛋白菜打在他身上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赵千刀在行刑之前看见了人群里的沈毅,他猥琐的小眼再无当日狠戾,只剩下面对死亡的恐惧,当他听到为他行刑的侩子手磨刀的唰唰声,他哆嗦的不能自已。 沈毅冷漠的看着,看着赵千刀被泼上了一盆冷水,看着刽子手快速的手起刀落削下一片片肉,听着周围一阵呕吐的声音,沈毅终是看不下去这般血肉模糊的场景,转过身去。 随着高准一派的灭亡,那些联名上书的学子也被牵连,五年不得参加科举。几个带头闹事的学子,革去功名,今生不得参加科考。经此一事,松仁书院的名气又大了许多,皇帝下旨褒奖了安王爷,并且将松仁书院定为皇家书院。 朝廷官员该肃清的都肃清了,安王爷自称年纪已大,称病不出,不再过问朝政。韩相丞相之位坐的更稳了,而在高准一案出了大力的尚书杨大人则加官晋为太尉,朝中局势开始了新的局面。 陈大人墓前。 正确的说,这是一小块土包,一眼看过去再平常不过,可是底下葬着陈大人一家四口。 陈大人也得到了平反,他犯的只是贪污罪。当时抄家已经抵消了他的罪行,陈大人被流放的家人也都被召了回来了,陈氏族人永世不得为官也取消了,他的族人可以自行参加科举。时隔三年,当陈氏族人再回来的时候,心境早就不复以前了。 现在他们和沈毅,还有冯先生正站在陈大人的墓前,想把陈大人一家四口的尸体迁回,葬在祖坟。 沈毅和冯先生看着他们带人挖出尸骨,当时匆匆忙忙葬下,也没有什么棺木,现在挖出来的,都已经是累累白骨了。 “陈大人,你们一家的仇,都报了!你们在天之泪,也可以安息了。”沈毅眼眶又红了。 冯先生也在旁边一边抹泪,一边絮絮的在坟前说着话。 陈家来的那位带头的中年人冲着沈毅和冯先生就跪下了,“沈先生,冯先生,请受我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沈毅和冯先生忙扶起他。 他擦了把脸上的泪,坚持着完成了这一拜,“如果不是二位,我堂叔一家的尸骨早就在那乱葬岗上找不着了。请受我这一拜!” 沈毅和冯先生推辞不过,只好侧身受了他半礼。 “你们以后....如何打算?”沈毅问道。陈家的族产基本被抄了个干净,家世早不如以前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惨然一笑,“我陈氏族人百年内是不会入朝为官了,堂叔血例在前.....我们准备举家迁往江南,那里还有一小半族人在生活,经营多年,我们去也容易讨生活。” 沈毅和冯先生都沉默了,没出事以前,陈家也算京城人氏了,现在却要举家迁往江南。 “也好,江南富庶之地,你们去了,也容易找到出路。”冯先生一笑,江南也是不错的地方。 他点点头,“我们大部分家人已经过去了,在那边还是可以的。二位先生,你们的大恩,我陈家无以为报,日后去了江南,只需报上你二人名讳,若有能帮忙的地方,我们一定义不容辞!“ 沈毅和冯先生连连说不用。 送着陈家的人离开,沈毅有了些怅然,他眺望远方,对冯先生说,“先生,佛经上说这世上有轮回转世,你说陈大人一家,来世会不会更幸福点?” 冯先生点点头,“会的。” 永平朝最大的宦官弄权案和官员贪污谋反案终是告一段落,沈毅的生活慢慢恢复了平静。 皇帝还是时不时化妆成安睿去书院上学,依旧在杂艺课上被老师狠狠的批评,因为他实在太笨了,连一些基本的常识都不会...... 为了不再被同学嘲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皇帝在宫里专门辟了一块地,第一天下地劳作了一会就把皇后吓晕了,以为皇帝疯魔了,闹的太医院鸡飞狗跳...... 松仁书院恢复了招生,只是因为成为了皇家书院,招生的要求更加严格。也允许书院学生前去考科举,当然成绩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耀哥儿的来信依旧是长长的信和一沓画像,铭哥儿也渐渐的长大了,沈毅觉得生活真是无比滋润。 只是除了.....铭哥儿越大越财迷!越大越能惹事了! 好不容易沐休了,天气也好,沈毅准备带着贞娘和儿子一起出去玩玩,刚想把这个想法告诉贞娘,院子外面就传来了小孩的叫声。 “沈叔叔,沈叔叔....”外面的娃娃奶声奶气,是寒冬院的院首庞立新最小的儿子,叫庞孝渊。 沈毅和贞娘忙开了门,“怎么了?”贞娘柔声问,儿子一大早就和书院里的一群小孩子们出去玩儿了,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庞孝渊指着外面,“叔叔婶婶快去看看吧,你家沈嘉铭把汪承泽打哭了!” 69、铭哥儿打架 庞孝渊指着外面,“叔叔婶婶快去看看吧,你家沈嘉铭把汪承泽打哭了!” 汪承泽凉秋院院首汪良木的儿子,今年已经七岁了,铭哥儿今年才五岁,居然能把人家打哭了! 沈毅和贞娘对看一眼,忙让庞孝渊带领着去看。 老远就听到了孩子们哇哇的哭声,走近一看,只见铭哥儿正骑在汪承泽的身上,小拳头一拳一拳的砸在汪承泽的身上,旁边几个孩子都不敢靠近,汪承泽哭的震天响,完全没有还手的能力。 沈毅气极,爆喝一声,“沈嘉铭!你还不给我住手!” 铭哥儿一看见爹娘过来了,又看着自家爹爹气的脸色发青的样子,也不打人了,从汪承泽身上跳起来转身就跑,这下更是把沈毅气的七窍生烟。 沈毅两步并作一步,几下就从后面揪住铭哥儿的衣服领子,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他提起来。贞娘忙上前扶起汪承泽,汪承泽嚎啕大哭,脸上还有泥巴,手一抹更是脏兮兮的。 贞娘狠狠的瞪了铭哥儿一眼,拿出帕子给汪承泽擦眼泪,汪承泽一边哭一边看往自家的方向。 沈毅抓着铭哥儿,铭哥儿还在挣扎,“是他先欺负姐姐!是他先欺负姐姐的!”沈毅这才看见在一旁的钰姐儿,钰姐儿眼睛红红的,正在一旁抽抽搭搭的哭,衣裳也有些凌乱,精心梳好的辫子已经散开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沈毅皱着眉厉声问铭哥儿。 铭哥儿被沈毅放在地上,脸涨得通红,听见问话扭过头哼了一声不说话,沈毅只好问钰姐儿。结果钰姐儿也不吭声,只是揪着衣裳哭。 “怎么了?承泽谁打你了?”汪良木带着汪夫人匆匆赶来,刚刚听有小孩子说自家儿子被打了,心急的不得了。 汪承泽一看爹娘来了,喊了一声爹娘,哭的更伤心了。贞娘不好意思让开位子,毕竟自己儿子把人家孩子打了。 汪夫人连忙把儿子揽在怀里,先仔细检查了一下,铭哥儿到底年纪小,力道不大,伤是没伤到,只是打疼了而已。 汪良木脸色不好看,任谁家孩子被打了父母都不会高兴。 这么一吵闹,周围几家人都出来了,大家都是在书院教书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当下好几家都劝着,也有哄着自家孩子的。 桃花和沈晖也过来了,桃花一见女儿这样子心疼的不得了,让冬娃牵了儿子沈嘉铎,自己忙把女儿抱在怀里看。 “孩子打架本来是小事情,只是咱们做父母的,要问明白为什么打架,这样才好教育孩子。不知道我家承泽是怎么惹了你们沈嘉铭,要这般狠打。”汪良木心里有气,平时不怎么说话的人这会口气很差。 沈毅和贞娘自知理亏,忙连连道歉,谁知铭哥儿脖子一梗,“爹娘不要给他们道歉,汪承泽是个坏孩子!他该打!” 沈毅眼一瞪,“你给我闭嘴!打人了你还有理了!”不管汪承泽怎么样,都不能打人。现在父母都在,铭哥儿还这样说,不是更惹人生气? 果然,汪夫人冷笑一声,“也不知道我们承泽做了什么坏事了,你说说看,真是该打我一定打他。” 铭哥儿气呼呼的说,“他欺负我姐姐!汪承泽,你就是个坏孩子!”最后一句话是冲着汪夫人怀里的汪承泽喊的,汪承泽瑟缩了一下,怯怯的望着钰姐儿。 众人的目光都射向桃花怀里的钰姐儿,钰姐儿缩在母亲怀里,眼泪吧嗒吧嗒的流。桃花心疼坏了,忙问着,“钰姐儿,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钰姐儿可能是被吓坏了,摇着头光哭,一句话也不吭,把桃花急坏了,恨不得打自己女儿两下,只盼她能开口。 钰姐儿不开口,沈毅只好问铭哥儿,“你说到底怎么回事?不许说谎话!” 铭哥儿脸一红,支吾了半天,翻来覆去就是汪承泽欺负姐姐,可是怎么欺负的却一句也没说。 沈毅看着就来气,“刚才不是厉害吗?现在哑巴了?打人就是不对!给汪承泽道歉!” “凭什么!就是他欺负姐姐的!他就是个坏孩子!他该打!我不道歉,我就不道歉!”铭哥儿倔脾气上来了,周围又这么多人看着,心里委屈的不得了,眼泪吧嗒吧嗒的滚下来,梗着脖子就是不道歉,父子俩大眼瞪小眼僵持着。 “是汪承泽先欺负沈嘉钰的,然后沈嘉铭来给沈嘉钰报仇。”庞孝渊一本正经的说,他爹寒冬院院首庞立新蹲下身子,问他, “你怎么知道?来,仔细说说。” 庞孝渊得了父亲的话,仔仔细细的开始说,“我和汪承泽几个人一起掏蚂蚁窝,沈嘉钰来找我们玩,看我们掏蚂蚁她不敢过来。汪承泽就说拿蚂蚁吓唬她,沈嘉钰害怕蚂蚁,汪承泽就说我们一会儿要看谁跑的快,让沈嘉钰把头上的带子给他做标记,沈嘉钰不给。” “沈嘉钰不给,汪承泽就把蚂蚁扔到她身上,沈嘉钰吓哭了,汪承泽就把她头上的带子就扯下来了,沈嘉钰不让他扯,但是打不过汪承泽,她光会哭,带子让汪承泽抢了。沈嘉铭刚好跑来玩,看见沈嘉钰哭就问汪承泽要带子,汪承泽说要玩一会儿不给他,他们两个就打起来了。” 庞孝渊说的很仔细,最后还指着汪承泽手上的带子说,“沈嘉铭把汪承泽都打到地上了他都不给,就是那条带子,还在汪承泽手上呢。” 众人一看,粉色的发带被汪承泽紧紧攥在手心,早已经脏的不能看了。庞孝渊这样一指证,周围几个孩子都七嘴八舌说起来,内容都和庞孝渊说的差不多。 看见是自家孩子的错,汪良木一巴掌拍到儿子的屁股上,气道,“还不给人家道歉!”汪承泽哭的惨兮兮的,慢慢挪到沈嘉钰面前。 沈晖和桃花赶忙挡了不让道歉,“都是小事情,孩子们都这样,大了就好了。” 汪承泽回头看了父亲一眼,汪良木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把眼一瞪,汪承泽眼神缩了一下,伸手把带子送到沈嘉钰面前,边哭边说,“还给你,对....对不起....” 钰姐儿扭头看了一眼脏兮兮的带子,嫌弃的回过头,趴在桃花的肩上大哭。这条新带子是爹爹才买的,她还第一次戴呢,脏成这样,一点都不好看了。 汪承泽又扭头看了自家爹爹一眼,沈嘉钰不要,他也不知道该干嘛了。 汪夫人知道自家夫君的脾气,又舍不得儿子,忙过去柔声劝着,“沈嘉钰不哭,婶婶回去洗干净了再还给你好不好,承泽,把带子收好,洗好了给沈嘉钰送去。”顺势给儿子解围了。 桃花拍着女儿的背,有些僵硬的笑笑,“算了,一条带子而已,家里还有多余的。” 贞娘早趁这个功夫给铭哥儿做了半天的工作了,不外乎打人是不对的,让他去给汪承泽道歉,沈毅这会也开口,“你还不给汪承泽道歉吗?” 铭哥儿别别扭扭的走到汪承泽面前,“我....我打了你,是我不对,我认错。你....你要是再欺负我姐姐,我照样打你!” 听到前面大家还挺欣慰,听到后面一句话,大家脸都黑了。 好不容易散了,大家都把自家孩子带回去教育,一回屋沈毅就喊着铭哥儿,“跪下!” 铭哥儿心不甘情不愿的跪下,贞娘刚想劝,才开了个口,就被沈毅瞪了一眼,只好闭着嘴不说什么。三丫心疼铭哥儿,但是一看这情势只好默默低头出去。 “知道错了吗?”沈毅端坐在椅子上,一脸严肃的问。 铭哥儿不服气的说,“是汪承泽先欺负姐姐的!他还打了我呢!”汪承泽年纪大,个子也比他高点,他可是很不容易才打赢汪承泽的。 沈毅气的直摇头,“你打人就是不对!汪承泽欺负你姐姐,你就要打回去吗?解决事情有很多种办法,有你这么解决的吗?”小小年纪就知道动手打人,打了人见到父母还会跑,不管理由是什么,这个行为首先就是错的。 “我先问他要的,是他不给我才打他的。再说他还打了姐姐!”铭哥儿就是认了个死理,他觉得他没做错。 沈毅只好耐下心跟他讲,“你维护你姐姐,这是好的。但是不能随便打人啊,你问他要带子,他不给你就要打他吗?打伤了他怎么办?铭哥儿,你要记住,打架!用武力、暴力解决问题,永远都不是最好的方法。” 铭哥儿根本听不懂什么方法不方法,他只是觉得委屈,明明是汪承泽先欺负人的,现在回家了爹爹还要凶他,还要跪在这儿,膝盖都疼死了。 越想越心伤,眼泪也就越来越多,不一会儿就呜呜哭开了。 他一哭到把沈毅的脾气哭没了,沈毅无奈,只好给贞娘使个眼色,自己先出去转了一圈。“我有点事儿先出去下,你跟你娘好好承认下自己的错误!”说完虎着脸背着手出去了。 贞娘好笑的看着他无奈又心疼的表情,在沈毅出门后把铭哥儿抱自己怀里,柔柔的劝慰着,“汪承泽打你了?” 铭哥儿点点头,抽抽噎噎的哭着,委屈的不得了。 “你刚刚怎么不说他抢你姐姐的发带啊?”贞娘一直好奇这点,那会怎么问铭哥儿都不说。 铭哥儿擦了眼泪,小声说,“爹爹说没有亲眼看到就不能信以为真,我没有看到他抢姐姐的发带,我过去的时候姐姐已经在哭了,我只是问他要带子,他不给还推我,我才打他的。” 贞娘听着心里还是挺安慰的,不管怎么样,儿子至少能把大人教的话记在心里。 “他欺负你姐姐是他不对,他爹娘肯定会管教他。可是你也打了他,你爹爹是不是也要管教你啊?”贞娘抱着他在怀里哄着。 铭哥儿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既然汪承泽也被管教了,那自己也应该被管教。想了半天,点点头,算是认同了贞娘的话。 “打人呢,是不对的,你看挨打多疼。汪承泽打你,娘心疼的不得了,那你打他,他娘也会很心疼的。所以不能随便打人哦。” 铭哥儿哼了一声没说话。 贞娘笑着说,“不过我们铭哥儿很懂事,很勇敢。知道保护姐姐,是个好孩子。” 铭哥儿这会儿才高兴了点,哼哼唧唧的在贞娘怀里玩手指头。 贞娘接着哄,“你打人是不对的,咱们一会儿去给汪承泽道歉好不好?”看铭哥儿一脸不愿意,忙说,“娘刚刚还说咱们铭哥儿懂事呢,肯定会答应娘的对不对。咱们先去给汪承泽道歉,汪承泽肯定吓一跳,可不能让他抢先来道歉了。这先道歉的孩子啊,才是最勇敢的,因为他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你们都是关系很好的小朋友,道个歉,握握手,是不是就又和好了?” 铭哥儿撅着嘴半天不吭声,他虽然不想给汪承泽道歉,可是先道歉的孩子最勇敢这句话还是很诱惑他的,他别扭了老半天,才不情不愿的答应去给汪承泽道歉。 贞娘挑了铭哥儿一个新买的马头面具作为礼物,铭哥儿又闹了半天的别扭,后来还是贞娘答应会再买一个虎头面具给他,铭哥儿才勉强答应。 母子二人去汪家的时候,汪承泽也在被罚,汪良木就不像沈毅好说话了,汪承泽直接被罚跪在院子里,看见他们来,汪承泽还狠狠的瞪了一眼铭哥儿。 等说明了来意,汪夫人的态度也亲近了些,忙叫了汪承泽进来,铭哥儿捏着那个马头的面具对着汪承泽说,“对不起,我不该打你。这个面具是我爹新买给我的,送给你,咱们两个和好,好不好?” 汪承泽哭的眼睛都肿了,这会看见这个崭新又新奇的面具,肿胀的眼睛一下睁开了许多,他接过这个面具,点点头,“我以后再不欺负你姐姐了,谢谢你。” 孩子们懂事大人也欢喜,又说了几句话,贞娘就告辞了,等沈毅回来后把事情给沈毅一说,沈毅点点头也笑,儿子还算不是太倔强。不过一个面具,回头再买就是了。 虽然汪承泽答应不再欺负沈嘉钰,可是钰姐儿再也不跟他一起玩了,他洗干净发带要还给钰姐儿,钰姐儿也不要。 自从这件打架事件过了以后,汪承泽和铭哥儿之间的友情突飞猛进,本来就不是两个省心的孩子,这下倒好,两个人动不动就撺掇着爬树掏鸟蛋,或者溜到书院马厩里,想偷偷骑马,又或者攒下过年的炮竹,等回到书院以后把炮竹点燃扔进教室里。 每次两个人联手捣乱,回家都免不了一顿臭骂,或是一顿罚跪,气急的时候沈毅也打过几次,可是打归打,挨完打了两个人照样胡闹。 70、孩子是从哪来的 日子依旧如长流的细水般缓缓而过,铭哥儿还是一个祸害精,搅得松仁书院不得安宁。阳春院现在已经一跃成为松仁书院第一院了,成绩遥遥领先。 这天贞娘早起的时候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只得又躺回床上,算算日子,月事似乎也有段时间没来了。 三丫伺候完铭哥儿洗漱,见日头都高了贞娘还没出来,进屋一看贞娘还躺着,忙上前关切的问,“奶奶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贞娘摸着小腹,忙喊着三丫,“不碍事,我只是有些晕,你去请个大夫来。” 三丫一听慌神了,连连答应,跟着就跑出去了。她刚出去铭哥儿就跑进来了,奇怪的问,“娘,你怎么还在睡觉?我都起来了。” 贞娘摸摸他的头,笑着说,“娘有点不舒服,躺一会儿。” 不一会儿,三丫回来了,不只带了大夫回来,连沈毅都叫回来了。看着沈毅一脸的焦急,贞娘心里又恼又甜蜜。 “书院那么多事,怎么就回来了?三丫也是,我只是让你去请大夫,怎么把老爷也请回来了。”贞娘说着还嗔怪了三丫一眼。 “奶奶.....”三丫尴尬的回话,她路上刚好碰见了老爷,一说奶奶不舒服老爷就急了,哪里能怪的了她。 “是路上遇到的,好了,先让大夫看看,到底是哪里不舒服。铭哥儿,过来爹这边,别挡着大夫给你娘瞧身子。”沈毅着急让大夫给贞娘瞧病,冲着铭哥儿招了招手,把大夫请到了床边。 大夫搭脉听了一会儿,慢慢的问道,“不知夫人小日子的情况.....?” 沈毅一听又惊又喜,“大夫,莫不是.....” 贞娘有些羞赫的点点头,“小日子已经有些日子没来了。” 大夫这下更确定了,拱手给沈毅道喜,“恭喜先生,恭喜夫人,夫人是喜脉,已经有两个月了。” 沈毅哈哈大笑,“好!好!多谢大夫!”沈毅又细细询问了大夫许多事,亲自把大夫送出去。 三丫赶紧恭喜贞娘,沈毅进来刚好看到,顺手拿了一块银子给三丫,“拿去买点好菜,晚上请三哥他们来吃饭,剩下的钱赏你了。” 三丫更高兴了,磕了头谢了之后拿着钱出去了。 铭哥儿趴在床沿上,疑惑的看着贞娘,“娘,你生病了吗?”为什么娘生病了爹还这么高兴? 沈毅在儿子脸上使劲亲了一口,笑呵呵的说,“你娘没生病,你娘要给你添个小弟弟了。” 铭哥儿好奇的打量着贞娘全身,“小弟弟?在哪啊?” 沈毅手覆上贞娘的肚子,“小弟弟就在这,过几个月就出来了。” 铭哥儿也伸手摸上去,只觉得平坦无比,“这里有小弟弟?为什么不是小妹妹呢?小弟弟会不会说话?他认不认识我?我说话他听不听得到?” 他一连串问题直问的沈毅和贞娘笑弯了腰,贞娘看着丈夫和儿子,只觉得幸福无比,她柔声说,“你说话他当然听的到,铭哥儿以后不能再淘气了,要不以后弟弟出来了,会认为你是个不乖的哥哥。” 在之后几个月,铭哥儿果然很老实,不再出去捣乱了,他更好奇的是贞娘的肚子。看着贞娘肚子一天天变大,他的问题也更多了。 “娘你的肚子好圆,弟弟是圆的吗?” “弟弟不是圆的......呃.....”这让贞娘怎么解释?她又不知道肚子里面是什么情况。 “娘,娘,我小时候也是圆的吗?那我现在怎么变长了?我刚刚在床上缩,怎么都缩不圆......”铭哥儿一脸奇怪,贞娘一脸无奈。 最后,铭哥儿终于问出了一个最让父母头疼的问题。 “弟弟在娘肚子里,怎么出来呢?爹,娘,我是从哪来的?” “.........” 沈毅和贞娘很无奈,为什么以前耀哥儿就没这么多问题?现在儿子怎么就这么多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呢? 他们总不能告诉儿子,他是从那个地方被生出来的吧....... 偏偏铭哥儿还特别执着,追着这个问题问了老半天。没办法,沈毅只好编故事哄他,“你刚开始的时候也是像弟弟这样在你娘肚子里,后来你长大了,有个神仙说,这个娃娃要出来了,我变!神仙使了法术,你就出来了。” 铭哥儿听自己是神仙变出来,特别神气。很自豪的宣布,“原来我是神仙变出来的,不像吴昌杰,他是他爹娘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沈毅和贞娘汗颜,吴昌杰是暖夏院首吴骥的小孙子,最近被接到书院来玩了,谁知道这群小朋友天天都在研究这个问题呢。 等到耀哥儿回来的时候,也被问了这个问题,已经十一岁的耀哥儿身形拔高了不少,长相越发的清秀了,听到铭哥儿问这个问题想了想,说,“铭哥儿,你是神仙变出来的?” 铭哥儿点点头,自豪无比。 耀哥儿得意的一笑,“我就是那个神仙转世的,所以,我是你舅舅。来,乖,舅舅给你画张像,坐着别动哈。” 铭哥儿不服气,指着耀哥儿大喊,“舅舅骗人!你才不是神仙!我不给你画!”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耀哥儿哈哈大笑,之后看着手里一片白的画纸又愁了,师傅交代过要画不同的人,观察每个人不同的气韵神态,看来还得再找别人啊。好在松仁书院人多,随便来个学生应该可以让他画吧。 耀哥儿拿着画纸在书院转着,刚好遇到了翘掉杂艺课,正在偷懒的皇帝,耀哥儿眼睛一亮,“这位学长,能帮我一个忙吗?” …… 贞娘生产那天,沈毅专门把铭哥儿送到桃花家,女人生产血气重,怕吓着了铭哥儿。这次生产还是很顺利了,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沈毅的第二个儿子就出世了。 等一切都收拾好了之后,贞娘抱着儿子,桃花已经把铭哥儿送回来了。铭哥儿看着贞娘怀里丑巴巴的的弟弟,嫌恶的说,“长得真丑,这么丑怎么做我弟弟?” 沈毅和贞娘只有再出当年对付耀哥儿的办法,一本正经的告诉铭哥儿,他小时候和弟弟一样丑。 沈毅翻了好多本书,才决定给新生的儿子取名为锦。 锦哥儿出生没多久,松仁书院的学生们就要准备参加科举了。以前已经考过秀才的就要备考举人,而像韩润卓,贺庭这种今年已经考中举人的,就要准备参加殿试了。 殿试之后,韩润卓不负众望,一举高中状元。在他爹宰相韩真的干涉下,没有安排很好的官职,反而是去了比较偏远的地方做了一个小小的知县。他也不以为意,认为自己还是多磨练一下的好。 贺庭虽然成绩不错,但是没有考中前三甲。原本也是可以去地方上做官的,不过他心思不在做官上面,只想着做些清闲的事情。 刚好松仁书院成为皇家书院后,新开了一个蒙学院,专门收资质好的小孩子,也为了让皇亲国戚的子弟能进书院接受□□学。蒙学院招生要求也像四大院一样严格,主要是看孩子的资质。经过皇上的批准,蒙学院的费用都由朝廷出。 贺庭就留在了书院成了蒙学院的教习先生,铭哥儿也被沈毅仍去了蒙学院启蒙。 韩润卓和贺庭这些学生一离开书院,阳春院新的学首就落在了铮哥儿头上,熬了好几年,终于成为了学首,着实不容易。铮哥儿也算争气,在乡试上夺得解元,沈峰和廖氏都高兴的不得了。 小皇帝的身份也被揭穿了,说起这件事,还得全靠着铭哥儿。 话说某天,沈嘉铭同学偷偷从蒙学院溜了出来,刚好遇到了也准备偷溜的小皇帝,一大一小两个人狼狈为奸,一拍即合,当即决定溜出去到下面的村庄里玩。 原本这件事儿两个都不知干了多少回了,不过这天不走运,正在翻墙的时候刚巧被外出归来的贺庭看见,贺庭气坏了,当下就喝了一声。 铭哥儿还没爬上墙,而小皇帝翻墙正翻了一半,被贺庭这么一喝,吓了一跳,当时就从墙上给摔下来了,贺庭生怕他压坏了铭哥儿,还没跑过去就看见铭哥儿从小皇帝里面钻出来。 “差点压死我!安睿哥哥你好笨啊!”幸亏铭哥儿闪了的快,要不就被小皇帝压在身子下面了。 小皇帝翻墙被抓,又从墙上摔下来,觉得丢脸无比,讪讪的呵呵两声,再笑不出来。 他们这边一闹腾,阳春院和蒙学院的不少学生都探出脑袋来看,沈毅也出来了,一看又是铭哥儿,气的脸又绿了,正准备骂他,却听见铭哥儿咿了一声,“这是什么东西?” 铭哥儿挪开手掌一看,手下赫然一块玉佩,他好奇的把玉佩拎起来左看右看,小皇帝脸变了。 玉佩是极好的玉,通体碧绿,被雕刻成了五爪团龙的模样,周边有九朵纹云。这块玉佩一出来,阳春院里一些识货的学生一眼就看出来了。 “五爪龙?不是皇帝才能用的吗?” “五爪龙,九纹云,这不正是九五之尊的意思吗?” 沈毅快步走过去,皱着眉问铭哥儿,“你这玉佩从哪来的?” 铭哥儿摇摇头,小皇帝一把抢了过去揣在怀里,脸板的平平的,“这是我的。” 沈毅看了他许久,小皇帝眼里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沈毅挥手让大家都散了。“安睿随我来,沈嘉铭,跟着贺夫子回蒙学院!” 大家不知道沈毅和小皇帝到底说了什么,只是以后再也没有看到过他翻墙逃课。不过他皇帝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小皇帝索性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这样一来确实有好处了,他更有理由逃课了,动不动就是他要看奏折,他有要事要忙,然后每年的杂艺课,绝对是零分。深得杂艺课夫子的鄙视。 不过坏处就是,经此一事,他们经常逃课的事情暴露,一个月后,书院的围墙又加高了不少,翻墙逃课的学生们只能望墙兴叹了。 71、铮哥儿娶妻 一眨眼,铮哥儿都已经十九岁了,又有了解元的功名。廖氏来了好几封信请桃花和贞娘帮着给铮哥儿说亲。 秀水镇倒是不少探口风的,但是廖氏看不上,不是说秀水镇的姑娘不好,而是说儿子也大了,学业也有成,应该娶个更好的姑娘。廖氏认为知书达理的姑娘才配的上铮哥儿。 铮哥儿现在长成大人,面貌上也早褪去了稚气,长相偏向沈峰多一点,虽也是清秀,但总是黑了一些,不过整个人看着很精神,气质也比较内敛。 廖氏觉得自己眼界不够宽,不像贞娘和桃花,周围往来多是有学之士,再加上松仁书院又是皇家书院,书院的学生也不乏一些名门之后,连连来了好几封信,贞娘和桃花看着信都觉得压力很大。 这天贞娘抱着小儿子锦哥儿来桃花家里玩,六岁的钰姐儿正在学着绣花,小小的手捏针都捏的不是很稳,桃花手把手的教着绣花样,三岁多的沈嘉铎正是好动的年纪,由冬娃领着满院跑。 看见贞娘来了,钰姐儿站起来稳稳当当的行了个礼,“四婶好。” 贞娘摸摸她的头,笑着答应了,冬娃领着孩子不方便,三丫自发自动的问了茶水在哪,给贞娘倒茶去。 落座了之后,贞娘才问起桃花,“桃花姐,大嫂嘱咐的事儿,你问过三哥没有?” 桃花坐直了身子,揉揉因长时间俯身而酸痛的肩膀,一脸的无奈,“这事儿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又对着女儿说,“钰姐儿,别绣了。出去领着弟弟玩一会儿,半个时辰之后再去写字。” 钰姐儿在家学习,除了绣花,其他功课都是沈晖亲自教,每日也有作业要完成。桃花领着女儿绣了大半时辰的花,怕女儿伤了眼睛,才使唤她出去玩。 看着钰姐儿出去,贞娘无奈的摇摇头,书院男孩子多,女孩子到了十六七岁就出嫁了,钰姐儿连个朋友都没有。上次被汪承泽欺负了以后,钰姐儿再也不跟那群男孩子一起玩了,整日里都闷在屋子里。 桃花看见贞娘望向外面的眼神,也有些无奈,“这孩子性子随了她爹,腼腆的紧,由着她去吧,在家里好过在外面被那群浑小子欺负。” 贞娘收回了目光,问着,“不就是铮哥儿的婚事吗?怎么还不知道怎么说了?”锦哥儿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就睡了,刚刚几个月的孩子,整日里吃了就睡,睡醒了再吃,只要抱着他,不哭也不闹,好带的很。 桃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真不知道大嫂想要个什么样的儿媳妇,我接到信以后就开始瞧着,咱们书院吴骥先生有个远房的侄女,听说相貌人才都不错,家里条件也相当,父亲在衙门里做铺头。我就寻思着配给咱们铮哥儿。俗话说高门嫁女,低户娶媳。吴夫人也是看中了咱们铮哥儿的人品才问了一句。” “结果我去了信说起这事儿,大嫂一听父亲是衙门里做铺头的就不愿意了。说这样的人家肯定没什么才学,教出来的闺女也就那样。你说说,咱们又是什么高门大户?大嫂还不是村里的,除了二嫂家里世代经商,条件比较好些,你和我,哪个不是小门小户的闺女!”桃花一脸愤慨,她倒不是因为其他,而是觉得廖氏挑三拣四的嫌弃别人门户,也应该先想想自己的出身。 贞娘沉默了一下,铮哥儿现在出息了,大嫂要求也变得高起来。商户人家的不要,农村的不要,要么是书香门第的家里,要么是父亲有官职的。可是后面两种人家,又嫌弃沈峰是个小米铺的老板,更觉得廖氏农户出身,女儿嫁过来与婆婆不好相处。 “大嫂想着铮哥儿有个更知书达理的妻子,也无可厚非。毕竟现在铮哥儿眼看着就出息了,旁人考多年也不见得能考个解元回来,铮哥儿一年就考上了,这孩子倒是争气。” 桃花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后来贞娘接了信,廖氏抱怨说因为拒绝了吴家,桃花多了心,再不操心铮哥儿的婚事了。 贞娘忙去了几封信解释了桃花的意思,不外是说桃花和她都正在挑着好人家,不想委屈了铮哥儿,廖氏后面抱怨的才少了些。 这天沈毅回家,贞娘又提了这件事,铮哥儿是沈家长房长子,他的亲事不能马虎,毕竟这算是代表了沈家的脸面。长房长子娶的媳妇若是不成样子,后面几个孩子娶妻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影响。 沈毅听了沉吟了一番才说,“我和三哥早接到大哥的信了,在帮着铮哥儿留意呢。朝廷里也有不少四五品的官员打听过铮哥儿的婚事,有些我直接都回了。” 有的人是看中的铮哥儿的文采,有的人却是想着通过铮哥儿来巴结安王爷,甚至更进一步讨好皇帝,现在小皇帝在沈毅这读书的事不少人都知道。 既然说到了铮哥儿的婚事,就不得不问问他本人的意思,破天荒的,沈晖和沈毅两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把铮哥儿也叫来了,这可是铮哥儿进书院好几年来头一次。 席间就说了这事儿,铮哥儿闹了一个大红脸,不好意思的说一切听大人的吩咐。沈晖就提了一家人,父亲是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读,算是清贵人家,家里有一个庶女,年方十八还未嫁。 “她父亲人不错,就是太墨守成规了,这次是看了你的试卷,觉得你文采出众。那个小姐虽未见过,但是三叔也去打听过了,她娘是原本是绣娘,后来被她父亲看中,只是因为家世低微,才做了妾。那小姐听说也不错,琴棋书画样样拿手,和正室出的女儿一样养着的。”沈晖边喝着酒,边慢条斯理的说着。 最近几家露了口风的,也算这家人还不错,其他的多是有其他的心思。 铮哥儿想了半天,“这位侍读大人会不会嫌弃我爹我娘?”绣娘出身的女人就娶回家做小妾,那他娘还是个农户出身的,大字不识几个的人。 沈晖沉吟,“先看着吧,三叔再去打听打听。” 果然,再深谈了这事之后,那位清贵的侍读就提出了条件,比如说成亲后要和沈峰廖氏分开住。虽说是爱女心切,但是这个要求却让人打心眼里不舒服。 铮哥儿一听就不愿意了,“我是长房长子,嫁给我就是沈家长媳,哪有媳妇不伺候公公婆婆的道理,不行,不行。” 沈晖想着他也不会同意,索性就回了那位大人。 之后一天,冯先生却说起了自家的一个外甥女,是冯先生最小的一个兄弟的女儿,年方十七,品貌端正,也正是说亲的年纪。冯先生兄弟也有官职,不过官职不大,一个小地方的县令。 冯先生把铮哥儿从小看到大,实在喜欢的很,就悄悄和沈毅提了这件事。 沈毅回家和贞娘一说,贞娘想起廖氏的要求,也不敢先答应,而是去了一封信给沈峰和廖氏。可能是因为冯先生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女方父亲是县令的缘故,这次廖氏没有觉得什么不好,而是委托贞娘帮她相看一下。 沈毅再去回了冯先生,冯先生就写了信给自己的兄弟。冯小姐跟着自家爹爹在任上,路途遥远,实在是不方便相看,不过也无大碍,沈家老二沈安长年四处跑商,去过的地方不计其数,认识的朋友也多。 这么一打听,确定这个姑娘实在不错,又问了铮哥儿的意思,他也不反对,这亲事就算定下了。 因为两个年青人年纪都不小了,所以亲事定了以后,就开始筹备起了婚礼的事儿。 晚上沈毅先检查了铭哥儿的功课,又抱了抱锦哥儿,都哄睡了以后对着贞娘的铜花镜左照右照,贞娘失笑。 “你干嘛呢!” 沈毅摸摸自己的脸,感叹道,“岁月催人老啊,这一眨眼,小辈们都要成亲了。你来看看,我脸上是不是有皱纹了?” 贞娘凑上去,笑着摸摸他的脸,镜子里两个人的脸贴在一起,不分你我。“哪里有皱纹?哪里老了?你今年才不过二十八岁而已,正是好时候呢。” 沈毅叹口气,“一转眼我都二十八岁了,三十而立,还不老吗?这不知不觉的,咱们成亲也快十年了啊......” 十年,两个人最好的年华都在这十年里,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呢?庆幸的是,这十年身边一直有他在,从两个人相守度过,到现在有了两个儿子,还能有什么比现在更好的? 贞娘这么想着,心里微微一动,凑上去轻轻在他面颊上吻了一下,柔柔的说,“我真的很庆幸幼时能和你订亲,世间女子像我这般有福气的只怕少有,我虽少年失怙,但是上天已经极为眷顾我,给我一位世间难得的夫婿,两个健康活泼的孩子。” 沈毅心里感动,面上却有些不好意思,点了一下贞娘的鼻子,笑道,“瞧瞧你这模样,真是年纪大了,我不过一句话就引得你这么多感慨。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贞娘巧笑倩兮的撒娇,虽不如少女般娇憨,却自有一股子成熟的魅力,“我不依,我就说说怎么了?你日后想听我还不说呢。” 沈毅干脆把她搂住,恨不得将她揉进怀里,“我的好娘子,为夫此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娶了你这么一个好妻子了。不过呢,你要是能再给为夫生一个女儿,为夫就更幸福。” “贫嘴!”贞娘笑着打了他一下。 沈毅见她笑的妩媚,心里一热,直接打横抱起她往床上走去,还不忘说,“还敢说我贫嘴,殊不知夫为妻纲,看来今晚为夫要好好卖力,一展雄风,才能让你懂得什么是夫纲!” 等冯氏进门又是两个月后的事儿了,因为铮哥儿成亲,沈家的男女老少都回去了,第二天新人奉茶的时候贞娘仔细看了看新娘子,只见冯氏面皮白净,圆圆的鹅蛋脸,一副唇红齿白的娇俏小娘子模样,说话间不时偷瞧铮哥儿,再看看铮哥儿笑的合不拢嘴的样子,知道这两个人是看对了眼。 回家了才知道,鑫哥儿已经跟着沈安在学着做生意了,日后要接替沈安,管理沈安名下所有的产业。而沈安的女儿钥姐儿也已经订了亲,对方也是一个商家大户,只等着钥姐儿满了十八岁就嫁过去。 铭哥儿这次回沈家没调皮,更没有胡闹,老老实实的过了好几天。弄得沈毅和贞娘都以为这个孩子生了什么病,其实原因无他,铭哥儿和舅舅耀哥儿打赌输了,不但要乖乖的让耀哥儿画够三十副画,还要听他的,不能闹事。 72、铭哥儿要当大将军 参加完铮哥儿的婚礼,沈晖、沈毅两家子匆匆回了书院,开始准备各个书院的年度考试,每年快年底的时候都是书院最忙的时候。 铮哥儿成亲后只在家待了一周也回了书院,身为阳春院的学首,阳春院各种事情都少不了他,冯氏很懂事的没有跟去,而是在家侍奉公婆。 沈晖沈毅两家人回到书院,冯先生亲自去了山门迎接,现在和沈家成了亲家,关系更比以前亲厚。 年度考试如期举行,连蒙学院也举行了年度考试,阳春院的成绩依旧名列前茅,但是沈毅却遇到一件大大丢脸的事情。 年度考试后,成绩还没公布出来的时候,在蒙学院做先生的贺庭就拿着一张试卷私下找到了沈毅。 贺庭一脸的惭愧,朝着沈毅深深的鞠了一躬,“先生,学生无能,请原谅学生。” “怎么这么说,快起来。”沈毅被这没头没脑的话说的一愣,连忙扶起贺庭。 贺庭却更是惭愧,一直说着自己无能,教不好学生。 沈毅听到后面却是听明白了,肯定是铭哥儿又闯祸了!看到贺庭手上的试卷,猜也猜出几分,可能是年度考试铭哥儿的成绩不甚理想吧。 “是不是铭哥儿这次考试没考好?这是他自己不用功,怎么能怪到你头上,贺庭,你站好,咱们好生说话。”沈毅手上用了几分力道,把贺庭身子扶正。 贺庭低着头,叹了口气,“先生,不瞒你说,嘉铭的成绩原本是好的,去年还考了蒙学院第五名,哪知今年......” “不外就是倒退了些名次,成绩不是顶重要的,你不要因此而自责,是这孩子的错,我回去一定会狠狠的教训他。” 沈毅想着蒙学院一共六十个孩子,铭哥儿大不了就是考到四五十名,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子虽然聪明,但是贪玩爱闹,尤其今年大了些,说话也有些不听了,整日里一下学就跑出去玩儿,成绩考不好是意料之内的事情。 贺庭脸色有些奇怪,想了又想还是把手上的试卷拿给沈毅看,“先生,这次蒙学院诗文课的年度考试内容是背写千字文,千字文他们已经学了很久,按说这个不难,但是……您还是自己看看吧。” 沈毅好奇的接过试卷,千字文?铭哥儿背的很熟啊,天天边玩的时候还边念叨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这个确实不难,只是这铭哥儿写了什么,让贺庭这般作难。 打开试卷一看,沈毅就气的七窍生烟!这哪里是千字文!明明是鬼画符! 好好的一张试卷,上面全是看不懂的符号,沈毅气的一把捏紧试卷,“这浑小子!又胡闹了!” 连考试都不当一回事了,这孩子到底是想怎么样?! 贺庭也深觉面上无光,他是沈毅的学生,沈毅的儿子又是他的学生。教导自己恩师的儿子本来压力就很大,偏偏这孩子还不听话,上课抓了蟾蜍虫子吓同学也就算了,打架闹事也是常有的事,这些事情能处理就处理了,也很少告诉沈毅。谁知这孩子...... 怪不得考试那天他身子趴的极低,边写边嗤嗤偷笑。 “其他科目成绩如何?”沈毅冷静下来,儿子是要教育,但是也得先找到问题的关键。 贺庭干笑了一声,“除了拳脚师傅的武艺课,骑射课,杂艺课,剩下的........”剩下的都不好意思拿出来说。 “我知道了,你们该怎么算成绩就怎么算吧。”沈毅算是明白了,敢情心思都用在玩儿上面了,怪不得诗文算数这些课一塌糊涂。 别了沈毅,贺庭无奈的拿着卷子,“蒙学院最后一名是阳春院副院首的儿子,沈嘉铭啊沈嘉铭,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呢。” 当天下午张榜,蒙学院最后一名正是沈嘉铭。他成绩太极端了,武艺课第一,骑射课第一,杂艺课第一。诗文课,零分。算数课,零分。说的简单点,就是跟文字有关的科目,全部零分,不费脑子的科目,全部第一。 最后都是要算总成绩的,这么一平均,虽然他好几门课是第一,但是总成绩就落到最后。 看着榜单上的最后一名,沈嘉铭下学以后乖乖的回家,回家以后乖乖的看书。贞娘还奇怪,跟三丫嘀咕着,“这孩子今天怎么转了性子了,平时一回家第一件事不是去玩就是去折腾些没名堂的东西,今天居然还会看书。” 三丫深有同感的点点头。 沈毅回家之后脸黑的像锅底,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一屋子人都悄悄地不敢说话,铭哥儿边写着字边偷偷瞧自家爹爹的脸色,沈毅微微一动,就赶紧低头认真写字。 贞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和三丫两个人面面相觑,不过这个时候,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不去惊扰沈毅。 沈毅看着埋头奋笔疾书的铭哥儿很久,他刚开始很生气,气到想揍他一顿。但是这孩子皮实,不是没挨过打,而是挨打了以后不长记性,依旧我行我素。现在越发的不懂事了,必须从根子上改变这个孩子。 想到这儿,沈毅就头疼,铭哥儿是他第一个孩子,教养的时候费的心力最多,结果却养成了他调皮胡闹不懂事,还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还是他溺爱了吗? 沈毅第一次没有因为铭哥儿胡闹而生气,沉默了很久以后他什么也没说,铭哥儿见爹爹似乎没事了,心就野了,又想去跑着玩。最后在贞娘的劝说下,还是乖乖回屋子,没敢出去。 晚上沈毅和贞娘说起铭哥儿,贞娘想起今天铭哥儿的举动就感叹了一句,“孩子都学会看着大人脸色了,你没见他今天那个样子,分明是在试探,你要是生气,他就乖了。你不生气了,他就该怎么玩儿照样怎么玩。” 试探父母的底线吗?沈毅心一动。 之后放假的某一天,沈毅独自带着铭哥儿去看成墨居士处看耀哥儿,出去玩对铭哥儿来说是最开心的事情。他捡了一个小木棍,边跑边打着草,嘴里还念念有词,“嚯!嚯!打倒你们这些坏人!原来你就是敌国的将军,本将军要打死你!”他把一只蝴蝶看做敌国的将军,拿着小木棍左右的扇打。 沈毅看着儿子的身影,状似不经意的问,“铭哥儿,你以后想做什么?” 铭哥儿兴奋的小脸通红,大声的回答,“我长大要当大将军!” 沈毅点点头,但是很快又叹息,“你这个样子,长大之后也只能当个小兵,当不了大将军的。” “为什么?”铭哥儿不懂了,为什么他当不了大将军。 沈毅背后覆着手往前大步走着,“将军都会看兵书,你连字都认不全,怎么当将军啊?” 铭哥儿噎住,但是很快他就不服气的说,“谁说将军一定要会看兵书,将军是军队里功夫最厉害的人!我就要当最厉害的那个人!” 沈毅轻笑,“是吗?走吧,那爹爹带你去见一个将军,他可是很厉害的哦!” 成墨居士的公子杨清风已经是正四品骁骑将军了,这也是沈毅这次带铭哥儿来的真正原因。让他看看,真正的将军是什么样子的。 几年不见,杨清风早已不是当年送耀哥儿回家的少年了,军旅生涯让他身上自然而然的散发着一股铁血之气,人也黑了,不过壮实了不少,有了挺大的变化。 沈毅父子去的时候刚好赶上杨清风在耍拳法,一套拳耍的虎虎生威,铭哥儿看见了欢呼一声,崇拜的看着杨清风,眼睛黏在杨清风身上就挪不开。 沈毅由着他去,自己陪着成墨居士闲聊,看见耀哥儿在这也确实过的很好,心也就定下了。他和成墨居士说起了铭哥儿的问题,成墨居士开导了他不少。 两个人又聊起了教育孩子的问题,同样都是传道授业解惑之人,谈起来自是投机无比。说到了松仁书院的教育方法,沈毅这才惊讶的知道,原来成墨居士当年就是松仁书院开山的第一位山长,而且松仁书院一整套课业流程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沈毅啧啧称赞,连连说松仁书院能成为皇家书院,与成墨居士设立的这套课业流程不无关系。 成墨居士笑着摆摆手,“年轻时候闹着玩的,现在就没那么多心思了。” 知道沈毅是为了铭哥儿而来,成墨居士看着跟在杨清风后面一脸崇拜的铭哥儿,叫了杨清风过来说了几句话。 杨清风笑着点点头,领着跟屁虫铭哥儿出去了。 耀哥儿今年也十六岁了,他六岁跟随成墨居士学艺,当年与成墨居士说定的十年之约也满了,沈毅来也是为了这件事,但是成墨居士不开口,他也不好提。 好在成墨居士与沈毅聊了一会就让了位,让耀哥儿自己来和沈毅说话。耀哥儿进来时脸色并不好看,沈毅刚提了一句十年之约,耀哥儿就愤愤的说。 “骗子!大骗子!在我年幼无知的时候骗我定下什么十年之约!姐夫你知道吗?我得学会他所有的本事,可是......你知道他有多藏私吗?我被他骗了!!” 沈毅失笑,“那就是说......” “就是说我得多跟着他五年!”耀哥儿一想到自己被欺骗的事情就特别不开心,成墨居士会的太多了,光绘画的技艺就擅长人物、山水、写意等等,这些怎么可能在十年内学完! 沈毅点点头,“你才十六岁,多五年就多五年吧。学业有成才是最重要的。” 耀哥儿仍是一脸愤怒,沈毅好不容易才劝好了他。 成墨居士在外面偷听了很久,嘿嘿嘿的笑着。身后的衣服被一扯,他女儿杨明月不赞同的看着他,“爹爹,偷听是不对的!” 成墨居士挑挑眉,整理了下衣襟,转身走开了,谁说他偷听了?这是正大光明的听! 也不知道杨清风和铭哥儿说了些什么,领回来的时候小脸兴奋的通红,沈毅怎么问他也不说,说是答应了杨清风要保密的。不过回去了之后,铭哥儿慢慢就变了,开始认真的学习所有的知识,他本就聪明,考了倒数第一完全是胡闹的,认真了之后,学习成绩也就慢慢好起来。 沈毅和贞娘说了耀哥儿被成墨居士“骗”了的事儿,贞娘笑过之后也认为耀哥儿应该多学点。当然也不忘去了信,带了东西,好生安抚一下耀哥儿受伤的心灵。 铮哥儿在参加春闱的时候虽然成绩平平,但也考中贡士,留在了京城准备参加殿试。 73、帝王师 这天沈晖一脸悲痛的进了先生休息室,众位正在休息的先生都停下了手上在做的事情,看着沈晖。 沈晖环视了一周,然后伤感的说,“安王爷.....去了。” 众先生一阵错愕。安王爷.....去了? “这......什么时候的事儿?”沈毅站起来,不敢置信的问。安王爷在除掉高准一事上帮了大忙,他心里一直感激着安王爷,怎么提前一点风声都没有,说去就去了? 沈晖叹了口气,“今天早上得的消息,安王爷昨夜去的。他年纪渐大,早些时候我去看望的时候都已经卧床了,不过那会儿看他还算精神,还认识人。真是没想到,这才几天的光景......” “哎.....安王爷真是个好人啊!” “就是啊。” 先生们都感叹起来,松仁书院是安王爷的心血,如果没有安王爷,松仁书院不可能有现在这样的风光。 “过几天应该就有消息传出来了,书院是安王爷办的,等安王爷出殡的时候,咱们停课一天,都去送灵吧。”沈晖安排着。 “好。”大家都点头,这是应该做的。 果然过了几天,朝廷发了讣告,安王爷仙逝,享年八十六岁,皇帝悲痛不已,亲自为安王爷扶灵。 书院也得了消息,因为书院是安王爷所办,所以这会儿得知安王爷仙去的消息之后,书院的各个角落都挂上白绸。 到了出殡那天,沈晖带着各院的院首、副院首以及四大院的学首为代表,前去送灵。 整整一条街都飘着白绸,满目的白色让沈毅还未进灵堂就已经感受到了浓重的悲伤。越近王府,哭声就越发大了起来。 王府占地很大,这在各个王府中都是少见的,也由此可见安王爷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文武百官都前来吊丧,见到他们来,都自发的让出了位子。 沈毅看见了灵堂正中身着白色常服龙袍的小皇帝,他一脸悲伤的望着棺木前大大的奠字,眼中有泪,不时悄悄别过脸去,身旁有机灵的小太监随时伺候着帕子。 沈毅跟着沈晖一众,拜下,起身,再拜,起身,三拜,起身。他扫了一眼周围,安王妃比安王爷先去,世子和世子妃带着一众王府家眷哭的伤心无比。 皇帝不顾众人反对,执意为安王爷送灵,沈毅跟在长长的人群中,觉得自己像是走着一个人最后的一段路。 安王爷一生也算传奇,人生起伏无数次,但是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却是人人皆知。沈毅不了解安王爷,他和安王爷甚至没有过多的接触,但是在他的印象里,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王的人,不过是一个慈祥的老人罢了。 无论他经历了多少风雨,都免不了走上这最后一段路。 送走了安王爷,小皇帝下了旨意,松仁书院的先生们,以及文武百官都随他回宫,他有话要说。 第一次踏入金銮殿,沈毅有些恍惚,如果当年不是因为陈大人的事情,他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就踏入这金銮殿吧。 小皇帝接过太监奉上的温热帕子,在脸上擦了擦,缓了缓神色。神情肃穆的说,“皇叔一去,朕不仅失去了一位疼爱朕的叔父,也像失去了半壁江山一般,让朕痛惜。” 众人忙跪下,群臣高呼,“请皇上保重龙体。” 皇帝用半壁江山来形容安王爷,这是算是对安王爷一生最有价值的肯定了! 小皇帝接着说,“以前皇叔在,很多事情朕都可以放心的交给皇叔,如今皇叔不在了,朕也再不能懈怠了。今日叫了你们来,是朕有话要对你们说。” “沈山长。” 沈晖站出来,复又跪下,“草民在。” 小皇帝微微一笑,“山长对书院尽心尽力,勤勤恳恳,朕都看在眼里,朕今日想赏你,以报答山长对朕的照佛,也算是替皇叔谢谢你如此用心的管理书院。但是朕却又不知赏什么好,山长自己说说吧,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朕一定答应你。” 众人哗然,想要什么给什么,这可是个天大的恩典啊!不过这个恩典是不是太重了点,若是这个山长心大一点,岂不是..... 当下就有臣子出列,跪在地上,“皇上请三思,皇上既然要赏沈山长,可以先听听山长所求是什么,若是山长所求是世间难得之物,岂不是......” 小皇帝横了他一眼,“朕贵为天子,天子一言九鼎,话已经出口就再无收回的,你想让朕食言而肥吗?” “这......” “好了!你不必再说,朕相信沈山长。”小皇帝扬手意思让这位大臣退下,这位大臣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回原来的位置。 沈晖想了想,“启禀皇上,草民现在实无所求,如果皇上一定要赏.....就请为松仁书院赐一块牌匾吧。书院现在虽是皇家书院,却不能得皇上真迹,实在是遗憾,草民能否请皇上为松仁书院提名?” 小皇帝点点头,“这不难,朕会亲自写题写书院之名,不日会送到松仁书院。山长还有其他的请求吗?” 沈晖摇摇头,“草民再无他求。” 小皇帝沉吟了一下,“朕在书院读书,既得山长照顾,又得先生照顾。山长与先生兄弟二人,教书育人,桃李天下。沈家一门,不愧是书香门第,既是题字,朕就再赐你沈家一块书香门第的匾额可好?” 送匾额这种事儿,尤其是能得皇帝亲自提笔这种事,可遇不可求。是极为光荣的事情,旁人想都想不来。 沈晖有些犹豫,“草民大哥与二哥都是商人,家有商户,不得号称书香门第。这不符合规矩,皇上能赐字书院已是天大的殊荣,草民实在是不能再奢求。” 皇帝轻笑,“谁说家有商户就不能号书香了,朕说可以就可以!好了,你不必再说了,朕意已决。” 见皇上心意定了,沈晖和沈毅只得磕头谢恩, 皇帝感叹了一声,“朕在书院,就是这位沈毅先生教导,先生德艺课讲的实在是精彩。朕每每心中若有疑问,脑海中都会想起先生讲过的道理。” 皇帝走下龙椅,亲自扶起沈毅,语气真挚的说,“先生,学生以后要专心政事了,再不能常常去听先生讲课,只是不知先生能否答应学生一个小小的请求,如果学生需要,先生能来宫里,为学生上一堂课吗?” 皇叔曾经不时的跟他讲过,若是心中有了困惑,可找人疏导,虽说皇帝贵为天子,可天子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既然有七情六欲,那就会有心烦事儿,如果身边有合适的人了,说一说,也是无妨的。 小皇帝觉得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就是在松仁书院的日子,听课,偷懒,翻墙,逃学......与学生们同吃一碗饭,同喝一桶水,若是偶尔政事上遇到不痛快,还可以找沈毅聊聊。 他没有其他的想法,他只想能有一个人,可以不用顾及他皇帝的身份,可以肆无忌惮的说他。就像那天他和沈嘉铭翻墙逃课,他的身份明明拆穿了,可是沈毅的态度还是没有变化,不像其他人,一知道他是皇帝马上就变了个人。要么战战兢兢,要么献媚于他。 沈毅没变,他还是像往常一样,狠狠的批评他,然后再耐心的教导。 小皇帝不希望这一切有所变化,不管在任何时候。所以他叫沈毅先生,自称学生,而不是自称朕。 沈毅微笑,“你总是我的学生,哪有先生不为学生上课的道理?只是不能和书院的课业冲突了。” 小皇帝这才高兴起来,他回到龙椅前,大声的宣布,“沈毅先生乃朕之帝师,朕今日就封松仁书院沈毅先生为太傅,其余时间太傅可在书院继续授课,若是朕日后读书有疑惑之处,再请太傅入宫为朕解惑。” “皇上.....”沈毅忙想推辞,小皇帝的眼神深深的看到他眼里。 沈毅知道,这个推不掉了,皇帝就是皇帝,他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拦得住。 群臣高呼,“皇上尊师重道,实为天下之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完大家都恭贺沈毅,“恭喜太傅大人!” 沈毅有些僵硬的笑,冲着朝臣们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大家。 这些臣子们见惯了形形□□的人,知道这个所谓帝师没什么功名,不过能在松仁书院教书,又能哄的皇帝如此高兴,也算是有他的过人之处了。不过是个太傅的虚名,皇帝高兴就好,谁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扰了皇上的兴致。 沈毅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书院的,一路上都是别人恭贺他成为了帝师,成为了当朝太傅。其实.....他真的不想成什么帝师什么太傅...... 他只是个教书先生。 沈晖看他一直低垂着头,拍拍他的肩膀,“既得之则安之!不过是个虚名罢了。” 沈毅苦笑一下,这世上有太多的人因为一个虚名而汲汲钻营一生了。 过了没几日,皇上就派人送来了烫金的牌匾,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松仁书院!这标志着松仁书院这个皇家书院的名头更加的响亮。皇帝还拨了银子,把松仁书院好好修缮了一番,整个书院的环境更好了。 沈家也得到了皇上御赐的牌匾:书香门第。因为这么一个牌匾,沈峰和沈安也成了儒商。儒商和商人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商人位贱,而儒商则可以算作较为有身份的人了。 沈毅的生活却没有什么变化,书院也没有什么变化,能进书院教书的先生,无一不是自视甚高的人。做不做什么帝师,当不当什么太傅都不打紧,要紧的是比拼谁的弟子有出息。所以在书院,大家还是叫着沈毅先生,没人会叫一个官气十足的太傅,这也让沈毅轻松不少。 沈毅和贞娘说笑的时候自嘲,“我这算不算是走到了人生的最高峰了?” 以一个教书先生来说,能当帝王师,确实是最高的荣誉了。 贞娘看着不远处在温习着拳脚功夫的铭哥儿,“不管你是不是走到人生的最高峰,还是先把儿子教好是正经的,铭哥儿最近跟中了邪似的,天天都花好几个时辰练拳。前些日子还跟我说要去参军,你说他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参哪门子的军啊?” 想着这事贞娘就觉得头疼。 沈毅看着铭哥儿,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确实该好好教育教育他了。” 74、铭哥儿看军营 为了打消铭哥儿一心要去参军的念头,沈毅甚至找了关系,亲自带着铭哥儿去了一趟军营。 当然这个关系户就是小皇帝了,铭哥儿聪明的背过沈毅,偷了皇帝赐给沈毅的令牌,躲在了送完金字牌匾要回去复命的钦差大臣的马车里,跑去皇宫找皇帝。他拿着太傅先生的令牌,一路上居然也畅行无阻,一见到皇帝就大声的说想去参军,把皇帝也吓了一跳,赶忙命人传了沈毅来。 “先生,你看......”皇帝为难的看着铭哥儿,他与铭哥儿早就认识,关系很好,皇宫中同辈的皇子几乎没有,铭哥儿在皇帝的心里,还是那个能和他一起撺掇着翻墙逃学的小学弟。 沈毅无奈的看着一旁倔强的儿子,能偷跑到皇宫来找皇帝,可见他的决心有多大了。沈毅想了想,冲着皇帝拱手,“皇上,能不能允许臣带领犬子,去军营看看?” “这.....”军营重地,是不许旁人随意进去的。 皇帝有些犹豫。 沈毅跪了下来,“皇上,臣只是想让他亲身感受下,什么是真正的军营。” 皇帝想了想,“这样吧,我明日要去京郊大营看看,太傅随朕一同去吧。”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武官在军营操练士兵,都是非常讨厌文官在一旁指手画脚的,不过若是随着皇帝一起去,大多不会说什么。 “谢主隆恩!”沈毅叩拜。 当天夜里,沈毅和铭哥儿就歇在了皇宫里。第二天要去军营,铭哥儿兴奋的不得了。沈毅看着他这么兴奋的样子,只觉得头疼无比,如果不是铭哥儿甫一出生他就抱过,他真的会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他和贞娘都是性格温和的人,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能惹事能淘气,还一心崇尚武力的孩子呢? 第二天早早的,父子俩就起来了。结果了等了半天才等了一太监来送早膳,原来皇帝还在上朝,要去军营要等到下午。 昨晚铭哥儿兴奋到大半夜都睡不着,听到太监说下午才能去,有些失望。不过他还是很快就着菜啃了七八个小巧精致的金银馒头,又喝了两大碗白玉粥,这才擦了擦嘴。 他风卷残云的吃相让一旁送饭的小太监看的目瞪口呆,吃完了还不忘抱怨,“我还以为金银馒头都是拿金子和银子做的呢,原来就是白面馒头和玉米面馒头。还什么白玉粥,不就是白米稀饭么,这皇宫真奇怪,吃的不咋地,名字却稀奇的不得了。” 那小太监听的有些不屑,这太傅的公子真是没见识啊,不但没见识还没修养,哪家大人的公子们来,有幸吃顿饭都赞不绝口,就这位公子,吃完了还一脸埋怨。 沈毅慢条斯理的吃完了早饭,淡淡的说,“叫什么不都一样,吃饱了就行了。” 铭哥儿无所谓的耸耸肩,在他们所住的宫苑里转了一圈,觉得没意思了又跑回来,看见沈毅在看书,觉得实在无聊,加上晚上没睡好,这会打了个哈欠,脚尖滑了一下另一只脚的后跟,把鞋子踢的远远的,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爹,我困了,我睡一会儿啊。” 沈毅嗯了一声,看着书,眼睛都没抬一下。 守宫门的太监鄙夷的撇嘴,这公子真是太粗鄙了。 铭哥儿一觉睡到了下午,皇帝派人来叫他们同去军营的时候才起来。皇帝出门总是诸多的不方便,尤其是出京城,临行前就有诸多准备。 铭哥儿要骑马,可是皇帝特许他上龙辇,没办法,铭哥儿只有心不甘情不愿的上了龙辇。 “安哥哥,我能骑马,你又不是没见我骑过,我骑术可好了,去年又考第一了。”铭哥儿一脸的抱怨。 皇帝也是一脸的哀怨,“我也想骑马啊,可是每次一说要骑马,就会冲出一大堆人来说让我三思,烦都烦死了。” “那你就要拖累我?!”铭哥儿不乐意了。 皇帝一脸正色,“嘉铭啊,不是安哥哥不照顾你。当时安哥哥在书院上课的时候,你爹可是教过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咱们俩一块坐吧,瞧这龙辇多舒服,我命人铺了好厚的垫子。” 铭哥儿欲哭无泪,自家老爹教书真是太成功了! 等到了军营,铭哥儿就真正感受到震撼了。 偌大的练兵场,密密麻麻都是兵,还被分开了许多不同的训练小场地。又正在练武的,也又正在练射箭的,五花八门,更有些训练是铭哥儿想都未曾想过的。 皇帝心血来潮要来巡视,军营的人提前都没准备,守营副将匆匆跑来,一脸惊异,“臣不知皇上前来,未曾迎驾,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摆摆手,“是朕没有提前说,你们慕容将军呢?” “回皇上话,慕容将军正在练兵!” 皇帝点点头,“带朕去见他。” “是!”副将站到一边,等皇帝先行以后才跟着走。他瞟到了随行还有位面生的书生,以及一个小孩子,不由得有些奇怪,但是现在也容不得他细想,他刚吩咐了一个小兵去通知慕容将军却被皇帝制止。 “朕看看你们怎么练兵的吧。” 慕容将军是一个五十多岁,一身正气的老将,他历经两朝,曾经是安王爷手下的一员大将,后来安王爷荣养,把他推荐给了皇帝,在对战倭寇时连连大胜,现在正是朝中最威风的大将军。 他这会儿正在亲自练兵,一身盔甲站在高处,无数次生死厮杀中让他有一种独特的气质,那种气质无法形容,灭杀生命,保护生命,与死神无数次擦肩而过的人,不是经过了长年血的洗礼,是无法拥有这种气质的。 练到兴处,慕容将军拿了一把长刀,神情肃穆,“今日本将军再教你们一次,这刀法朴实无华,但在战场上却是很实用。你们要记住,今日多学一点,日后在战场上,才能多一分保命的机会!” 众士兵齐齐喝:“是!”回答整齐划一,声如轰雷。 慕容将军拿着刀,一招一式的比划,边比划还边讲解,底下的士兵手上的却是木头做的刀,听的很认真,不时还跟着比划一下。 谁都知道,现在学的,不仅是杀敌的知识,还是保命的技巧。 一套刀法虎虎生威,刚猛有力,慕容将军耍完收刀,正要讲话,却听见一个小孩子大喊了一声,“好!真威武!” 慕容将军脸一黑,正要责骂,就看见了一袭明黄。 他慌忙来到皇帝面前跪下磕头,“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将军一跪下,整个操练场上的士兵也齐刷刷的跪下了,“参加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亲手扶起了他,“慕容将军不必多礼,朕今日只是随意来看看,打扰将军了。” 慕容将军受宠若惊的站起来,听见皇帝说打扰连忙说,“不不,皇上要来随时都可以,只是下次可与微臣先说一下,微臣也好前去迎接圣驾。” 铭哥儿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军营,又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威风赫赫的大将军,心里激动的不得了,仰着头天真的赞许,“大将军你那套刀法真是舞的太好了,我太佩服你了!” “这.....”看着眼前的孩子是跟着皇上来了,他觉得眼生,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称呼了。 皇帝笑着解围,“他叫沈嘉锦,是太傅的大公子,也是朕的小学弟。只因他一心想参军,但是年纪又太小,所以朕特地带他来看看。” 沈毅在一旁拱手行礼,“打扰将军练兵,实在是对不住将军。” 只因为儿子想参军,就能让皇帝亲自带着来军营,皇帝真是打心眼宠着这位太傅了。慕容将军心里想着,脸上却堆出笑容,“太傅大人言重了,没有的事。” 在官言官,不会点官场上的手段,任你如何努力,也不见的会爬多高。慕容将军深谙官场之道,但是因为武官出身,又是安王爷一手提拔,有些事虽懂,却不会去做。他对沈毅唯一的印象就是皇帝封他太傅那次,这个太傅虽年轻,却与官场不纠缠,现在又极为尊敬他,慕容将军对沈毅还是有了些好感。 至于这个孩子嘛...... 铭哥儿一脸的崇拜,期盼的望着他,“大将军,我可以跟着你当个小兵吗?” 慕容将军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若是旁人,他肯定已经赶到一边了,可是这是皇帝的小学弟,他不敢怠慢。再瞧瞧皇上的神色,皇帝正一脸笑容的看着他,太傅也没有什么表情,便知他们都在等着他回答。 这么小的孩子,也不过是一时兴趣吧,可能是闹腾的太厉害了,所以皇帝专门带到这来,希望他打退堂鼓的。 不过霎时功夫,慕容将军脑子里已经转过了许多年头,他想了想,面上带着笑,“小公子,我这军营不收十六岁以下的孩子。” 铭哥儿有些失落,他伸头望了望后面,不死心的说,“那等我长到十六岁,你就让我入你的麾下。” 慕容将军失笑,“你这是在要我的承诺吗?你且说说看,你有什么才能,让我一定要等到你十六岁呢?” 说着他还看了一眼皇帝和沈毅,见这两个人还是含笑不语,便更加确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我会射箭!我还会武功!”铭哥儿小脑袋扬的高高的。 慕容将军打量了一下他,“武功就算了,射箭嘛.....要不你先射一箭让我看看?” 说着他使了个眼色,旁边已经有副将意会的拿了一副弓过来,军营里的弓都是有一定规格的,不像铭哥儿在书院用的,清一色小弓,又轻便又灵巧,专门给孩子用的。这里的弓又大又紧,必须有很强的臂力才能拉的动。 知道皇帝的意思,那个副将也极其聪明,拿出来的并不是一般士兵的弓,而是慕容将军的弓,往地上一竖,只比铭哥儿挨一点点。 铭哥儿只看了一眼就皱着眉说,“这弓我拉不动,不过我带了我自己的弓。” 慕容将军这下有些惊讶了,敢情这孩子是真心要来的,弓都准备好了。 看到慕容将军的笑容,铭哥儿不服气的说,“别以为你弓大就了不起,不行咱俩比试比试。” 75、比试 看到慕容将军的笑容,铭哥儿不服气的说,“别以为你弓大就了不起,不行咱俩比试比试。” 这下就好玩了,整个京郊大营没人敢和慕容将军比试的,现在居然有个八九岁的娃娃要和大将军比试,士兵们都好奇的拥过来。 皇帝玩心打起,跟着起哄,“好!既然这样,每人三支箭,你们都用自己的弓,分两个靶子,看看谁最厉害。” 皇帝都开口了,沈毅再担心也只能点头说是。 慕容将军哈哈大笑,“好!比就比!”难得有人能挑战他,还是个娃儿,倒也有趣的紧。 靶子立好了,弓也准备了,三支箭也准备好了。慕容将军的靶子比铭哥儿的远的多,一是因为他弓大,射出的箭速度猛还很刚烈。铭哥儿的弓就是个孩子用的,力道又小。 铭哥儿也没逞强说一定要一个距离,两个人划定了线,分别站好。 皇帝和沈毅坐在后面看,周围围绕的全是士兵以及其他将领,只看见场中间一个是魁梧大汉,一个是八九岁的小毛孩,稀奇的不行。 “小娃娃,你只要能三箭中红心,就算你赢,我就答应你十六岁时直接来我麾下。若是输了,你就别当兵了,学好武艺,长大去给皇上做侍卫吧。”慕容将军哈哈大笑。在他麾下,若有他国来犯,是要出征的。而在皇帝身边,却是很闲逸的。 “哼。”铭哥儿自信的一笑。 拉弓,射箭,第一箭,正中红心。 慕容将军赞许的点点头,随手搭上箭,拉满弓,唰一声,箭穿过靶心,正中后面的草人。 众士兵都鼓起掌来,连声叫好。 铭哥儿不为所动,继续拉弓,射箭,一箭过去,第一箭连同靶心全都被射穿了。有副将前去查看一下,连连点头,第二箭分明已经顶掉了第一箭正中红心了。 慕容将军一看,也不由得正色打量起了这个孩子,以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来说,能达到这个准头和力道,实属不易。 他索性不射了,扬手指指靶子,“你再中一箭,就算你赢。” 铭哥儿看了看重新立起来的靶子,琢磨了一会儿,“这样射没意思,我骑马射。”说着他跑到一匹马前,这都是战马,平时听话的紧,有副将扶了他上去,大家都对这个孩子产生了期待,如果真的能边骑边射,那这个孩子,可真就不得了了! 沈毅紧张了,骑马上射箭可不是儿戏,他正想前去阻止铭哥儿,旁边却有个将领对他说,“太傅大人不必担心,这些战马都是经过训练的,我们也都在一旁看着,绝不会让公子伤到分毫。” 沈毅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紧张的观望着。 副将轻轻拍了一下马屁股,马儿就小跑起来,铭哥儿搭弓,瞄准,射箭,这一箭,虽说没有正中靶子的最中心,但是也在靶子红心范围内,周围的人都鼓起掌来,连皇帝也站起来鼓掌为铭哥儿喝彩。 铭哥儿得意的扬着小脸笑起来,看见他没事,沈毅才算放下心来。 慕容将军走近看了看靶子,箭是射中了,但是箭头入的不深,微微一碰就掉了。他低头想了想,然后走回来问着已经下了马的铭哥儿问,“你叫什么?” 铭哥儿笑容满面的说,“我叫沈嘉铭!” “好!本将军将这副弓送给你,等你能拉动这副弓的时候,带着它来找本将军!”慕容将军把自己用的那副弓递给了铭哥儿。 铭哥儿惊喜不已,这就要伸手去接,慕容将军却抽回了手,“这弓你现在还拿不动,我会命人送到你那去。” “那你不会反悔吧?”铭哥儿有些迟疑,这种事儿当然还是确定了好。 慕容将军哈哈大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在场这么多人见证,你还怕我骗你个小孩子?” 铭哥儿这才放心,他笑嘻嘻的说,“就是怕你骗我是个小孩子。” 沈毅皱着眉,说实话,他打心眼不愿意铭哥儿参军,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怎么回事,从小就喜欢这些。 “沈嘉铭,不许胡闹。” 沈毅黑着脸,伸手招了铭哥儿回来。铭哥儿微微有些低落,但是很快又开怀了,他小声的跟慕容大将军说,“大将军,你等着我十六岁来找你,到时候你可别忘记了你说的话哦!”说完铭哥儿吐吐舌头,站回了沈毅身边。 沈毅冲着慕容将军拱手,“大将军,犬子年幼无知,多有冲撞,请将军海涵。” 慕容将军有些尴尬的笑笑,他开始以为不过是个贪玩的公子,图新鲜罢了,所以才夸下海口,答应只要他射中三箭就等他十六岁时收他。但是没想到这孩子不但一心参军,还做好了准备,骑射功夫也确实不错,当下便起了爱才之心,不过这太傅大人.......明显不是很乐意孩子参军啊! “不妨事,不妨事,公子聪慧过人,太傅真是教导有方啊。” 慕容将军干笑几声,可惜了他爹不同意,这么一棵好苗子若是好好培养培养,他日必成大器啊! 皇帝出声打断了他们各自的心事,“朕看你们射箭,倒让朕也手心痒痒了,来人,给朕备箭,朕也玩儿两把。” 皇帝要干什么哪有干不了的,他开开心心的玩了好几把射箭,还要去感受士兵平时的训练时,被一大群人齐刷刷的“请皇上三思”给弄的没了兴致,随意夸了几句,摆驾回宫了。 沈毅拜别了皇帝,带着铭哥儿回到了松仁书院。 刚到书院没多久,慕容大将军派人送的弓也到了。蒙学院的孩子们都去看稀奇,送弓来的副将笑呵呵的看着一群萝卜头围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的闹腾,见他们闹着要自己拿,就小心翼翼的把弓放下,结果要两个小孩子合力才能扶住。 看见有孩子跃跃欲试要拉动弓,副将忙制止了,“可不能拉,这弓且不说你们拉不动,小心一会儿伤了手。” 铭哥儿得意洋洋的站在最前端,“别碰坏了,这可是我的。” 汪承泽摸了摸弓身,问道,“沈嘉铭,你这弓怎么来的?” 铭哥儿趾高气昂的说,“我和大将军比试射箭,我赢了,他就把弓给我了,还答应我以后长大了参军呢,汪承泽,干脆你也一起吧,以后咱俩一起上阵杀敌!” 汪承泽不感兴趣的摇摇头,“我不喜欢打仗,不陪你去。” 铭哥儿哼哼两声,然后仔细欣赏自己的新弓,还不忘给一群小朋友讲述自己是如何赢了大将军,他手舞足蹈的说着,把自己形容的无比威风,听的一群小朋友不时惊讶的叹着。 沈毅谢过了副将,原本要留副将吃饭,但是副将笑着婉拒了,“营里还是事儿,在下还得尽快赶回去,多谢太傅大人美意,在下就不叨扰了。” 再三推辞,那位送了弓来的副将离开了。 沈毅却看着弓,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这弓真是铭哥儿赢得?那将军真的答应了等他十六岁就收他?”贞娘忧心忡忡的问。 沈毅看着铭哥儿得意的笑脸无奈的说,“弓都送来了还能有假,哎......” 晚上吃饭的时候铭哥儿都掩饰不住他满心的激动,吃饭的时候还不安分,逗着两岁的锦哥儿哈哈直笑。沈毅和贞娘却都有些食不知味。 沈晖和桃花也听说了这事儿,铭哥儿好动爱武在松仁书院是出了名的,但是爱武是一回事,参军打仗又是一回事,打仗一不小心是会死人的,刀剑无眼,谁能保证在战场上永远常胜?永不受伤? 他们夫妻趁着铭哥儿不在的时候劝了沈毅和贞娘,无非就是趁着铭哥儿心性未成,干脆灭了他参军的心思,这样,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沈毅再三思量,还是决定问清楚铭哥儿的意思,铭哥儿不小了,八岁交着九岁了,孩子大了也会有自己的心思,如果他只是一时心起,那这事就就此作罢。大人们有时候步步紧逼,可能会适得其反。 叫了铭哥儿来,沈毅一脸严肃的说,“铭哥儿,爹希望你明白参军代表着什么。打仗不是玩儿,上了战场是要杀敌的,你知道什么叫杀敌吗?就是杀死一个人!那个人,他也有父母,也有亲人,也有兄弟姐妹,仅仅是因为不同国家,或者说,因为不同的目的,就得杀死他。铭哥儿,人一死,就什么都没了。上阵还会受伤,一不小心还会有性命之忧,孩子,你要想清楚!” 铭哥儿第一次认真的思考了片刻,然后抬起亮晶晶的眼眸,坚定的说,“爹,我喜欢军人,我也想成为一个军人。我知道参军上阵是什么意思,我也知道会受伤,可是爹爹,我喜欢那种生活,现在这样的日子好平静,我真的不喜欢。” “铭哥儿,爹和你娘,都不希望你去参军,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或许你就有别的愿望了,铭哥儿,你.....”沈毅劝着。 铭哥儿坚定的打断了他的话,“爹!不会变的,这是我最想做的事情。清风哥哥给我讲了许多军队里的事儿,我要当将军,一定要做将军!” “你.......”沈毅想说什么,却终是在铭哥儿坚定的眼神中咽了下去。 “罢了罢了,你出去吧” 铭哥儿看着自家爹爹黯淡的神色愣了一愣,默默的走出去了。 他刚出去,里屋的帘子掀开了,帘子后面,是一脸心痛的贞娘。沈毅抬头看着妻子,两个人心里都说不出的难受。 过了没几天,沈毅专门请了个武学造诣很好的师傅,给师傅在山下的村子租了房子,说好了束修,每天下午雷打不动的送铭哥儿去学武。铭哥儿嘴上没说,心里却说不出的欢喜,认认真真的跟着师傅学习武功。 沈晖知道了,只叹了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桃花却有些接受不了,谁都知道参军不是件什么好事儿。再说他们是文人世家,只有武官家的孩子才需要走这条路,她和贞娘说起这事儿直怨沈毅太宠孩子,贞娘听了,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那孩子从小就说要做大将军,那天他爹又找他说了,他还是坚持要去参军,相公也只能这么做,现在多学一点,以后就多一份保障。” “不求其他,就求个心安吧!好在现在天下太平,也没什么乱事。多学一些总是有好处的,说不定他日后长大了又不想去参军了呢。” 到底沈毅贞娘才是亲爹娘,桃花再心疼孩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76、何家亲戚来访 贞娘觉得自己最近又有些不舒服了,早上变得贪睡,吃饭也不觉得香了。现在沈毅每天下学之后还要送铭哥儿去武艺师傅那里学武,沈毅天天会在那里一直等到铭哥儿学完了,两父子才一起回来。 这样每天的晚饭时间也推迟了,大人们还好,两岁多的锦哥儿挨不住饿,一到晚上黄昏时刻就瞅着门口,眼巴巴的盼着爹爹和大哥早点回来。 贞娘觉得自己也像锦哥儿一样,变得特别挨不住饿,前后不到两天,三丫下山去买的糕点就全吃完了。 她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人,自然是清楚自己的情况是个怎么回事,就等着沈毅回来之后给他一个惊喜。 放了锦哥儿自己在炕上玩儿,贞娘带着三丫做着针线活,顺便扯着闲话。 “三丫,你今年有多大了?”贞娘做着手上孩童的衣服,虽然锦哥儿穿的一部分衣裳都是铭哥儿穿剩下的衣裳,但是也不能一点新衣都不做,两个孩子又都是长个子的时候,几个月的时间,衣裳就短了。 尤其是铭哥儿的衣裳,天天练武,费鞋子费衣裳,这会贞娘正做着锦哥儿的衣服,铭哥儿的衣服让三丫帮着做。 三丫咬断了一个线头,又穿针引线,才回答贞娘的话,“回奶奶,奴婢今年十九了。” 贞娘略略顿了一下,“好快啊,这一眨眼你都是十九岁的大姑娘了。” 三丫笑了笑,贞娘不由得仔细打量起她,三丫真是长大了,眉目之间也长开了,身子也变得起伏窈窕,当初三个小丫鬟,喜儿早就配了人,嫁给了沈记米铺里的一个小伙计,大胖小子都抱上了一个。冬娃也和沈晖的小厮福生定了亲,只等着过门了。 贞娘缝了两针,笑着问,“你也是个大姑娘了,可有相中的小伙子?” 三丫羞红了脸,别过了身子,“哪有,奶奶寻三丫开心呢。三丫要伺候奶奶和老爷一辈子!” “那你日后可得怪我耽搁你了,怨我不让你嫁人。”贞娘取笑着。 三丫越发的害羞起来,“奶奶再说我可就不陪你了。” 贞娘笑着安抚,“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也得为自己做打算了,我也会给你留心的,女大不中留,总是要出嫁的。” 三丫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猛地抬起头来,“奶奶……奶奶是不是已经看好了人家,想把三丫给嫁出去?” 贞娘被她吓了一跳,听她这么一说不免得笑起来,“你这丫头,好端端的猛地来这一下,可不敢吓着我。我若是看好了人家,定会和你说的,不会不明不白的嫁了你出去。” 三丫这才放下心来,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下午的时候守山门的人来说,有人要见沈太傅的夫人。 这书院里唯一一个太傅就是沈毅,沈太傅的夫人自然就是贞娘了,三丫传了话贞娘还奇怪,谁能来见她呢?想了想,她让三丫传了话出去。 三丫出了院子,脆生生的说,“麻烦你们传个话,我家奶奶说了,有外客找我们家老爷。我们女眷不方便待客。” 那人微微一笑,“劳烦姐姐再去传个话,来人说是夫人的伯伯,是要商量夫人先父母入祖坟的事情。”松仁书院是皇家书院,管理的很是严格。来的两个老汉,一个自称是太傅夫人的大伯,一个自称是太傅夫人的二伯。说的有鼻子有眼,他们也不敢怠慢了,这才来通报。 三丫皱了眉,何家的人她没见过却是听说过的,这下她也不敢拿主意了,进屋去告诉了贞娘,贞娘听了沉吟了片刻才吩咐。 “你跟着一块去吧,既然大伯父二伯父都来了,那就请来吧。” 三丫福了一福就出去了。 到了大门口果然看见了两个老汉,一个身材胖些是何大郎,一个颧骨高凸,脸颊凹瘦的是何二郎。三丫因为不认识,就怀疑的多瞧了两眼,引得何二郎瞪了她一眼,“小丫头这什么眼神,你们奶奶见了我们还得喊一声伯伯,好好带路,东张西望的,小心我告诉你奶奶了,让她把你打发了!” 三丫气的从鼻子哼了一声,这第一眼就让她觉得何家这两位长辈不是什么好人。 一路引着去了沈家,看见沈毅贞娘住的只是个一进的小院子,何二郎有些迟疑的问何大郎,“大哥,咱们是不是打听错了,那太傅其实不是贞娘女婿吧。你瞧这院子,还没咱们家大呢,堂堂太傅就住这种屋子?” 何大郎摸摸下巴上稀疏的胡子,摇摇头,“不会错,没见咱们一说沈毅,那守门的都称太傅大人吗?” 推开了院子门,贞娘已经在门口站着了,看见了他们来,贞娘上前盈盈一礼,“大伯父二伯父安好。” 再不喜欢,她始终是晚辈,礼数不可废。 何大郎和何二郎相互对视一眼,何大郎忙上前要扶,贞娘已经起身了,何大郎的脸色当即就有些难看。 贞娘笑呵呵的掀开了帘子,“大伯父和二伯父快请里面坐吧,三丫去倒茶。”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大郎和何二郎是为了正事来的,自然也不会计较这些细微末节的小事。 何大郎和何二郎一进屋,就看见了炕上正玩儿的锦哥儿,但是很快的,他们开始观察屋里的摆设,只见屋里的一应用品都很是简单,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满是金银玉器,何大郎和何二郎不免有些失望。 三丫上了茶,贞娘请着,“大伯父二伯父请坐。” 何大郎和何二郎坐下,看见面前的茶杯里,茶汤清亮,喝一口味道绵长,何大郎不由得赞道,“真是好茶,不愧是太傅府上,这茶都是咱们寻常人家喝不起的。” 贞娘微微一笑,“也就这茶拿的出手了,也不是什么特别金贵的茶,这是清明节前在山下卖的,一百二十文一斤,寻常人家多喝的也就是这种了。” 何大郎讪讪一笑,放下了茶杯。 “两位伯父是来湖州玩的,还是......”见他们不说,贞娘先开了口。 何大郎一听来了精神,忙堆出满满的笑容,“是这样的,贞娘啊,你爹和你娘去了这么久,是不是也该商量商量入了祖坟的事儿了?毕竟是咱们何家的人,断断没有葬在外面的道理。” 贞娘疑惑的问,“需要我们出多少?”没有利益的事儿,她这几个伯父是不会去做的。 何大郎和何二郎闻言都笑了起来,何二郎一脸慈祥的笑容。“你这丫头,咱们还是不是一家人了?还需要你们出什么,阴宅我都和你大伯父看好了,只等着你们回去就把你爹娘迁入祖坟。” 他们越这样,贞娘越不敢随意答应。这下更加觉得古怪了,“这事容我和相公说说吧,大伯父和二伯父现在住哪的?” 贞娘岔开了话题,陪着何大郎何二郎闲话了一番。 晚上沈毅照例接了铭哥儿回来,三丫早早的就迎了上去,叽里呱啦把何大郎何二郎来访的事情说了一边,沈毅听了点点头。 “他们现在还在家里吗?” 三丫点点头,“奶奶留了他们吃饭,不过都在等着老爷您和大少爷呢。” 等沈毅和铭哥儿进屋后,三丫才端了饭菜,有客人,今日的饭菜也丰盛的许多。沈毅还拿了瓶酒出来,这酒还是冯先生送的,沈毅平日甚少饮酒,收了这酒以后就放在了厨房。 十年陈酿的酒香味,一开坛口就香飘满屋。何大郎何二郎一杯接一杯的喝,沈毅陪了两杯就推说喝不了了。何大郎和何二郎也不见外,两个人对饮,生生喝光了一坛子。 吃过了饭,他们还想睡在沈毅家,可还没开口,沈毅就喊了人把他们送回了山下的小客栈。 晚上两夫妻说起了入祖坟的事儿,沈毅沉吟着,“你相不相信你那几个伯父伯母会这么好心?” 贞娘摇摇头,“这事儿不知说过了多少回,也没见他们答应,现在自发的贴了上来,肯定是有求于咱们,或者是有其他的原因。” 沈毅点头,“先看看吧,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也不着急在这一两日。” 贞娘突然羞红了脸,拉着他的手覆上了自己的小腹,在沈毅耳边轻声说,“我可能......有了.......” 沈毅似是不敢相信,又摸了摸才惊喜的问,“你是说你又有了?是男孩女孩?几个月了?” 贞娘嗔怪了他一眼,“你这呆子,又不是第一次做爹。我怎么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啊,还没请大夫来看过了呢,本来想着今天去请个大夫瞧瞧,这不是.......还是明日吧。” 沈毅高兴地像个孩子,抱着贞娘欢喜的说,“好,我们明日就请个大夫来好好瞧瞧。这次肯定是个女儿,我现在就想有个女儿就好了。” 贞娘扑哧一声笑出来,“人家都希望多子多福,到你这儿还一心想要个闺女了。” 沈毅摇头晃脑的说,“咱们已经有两个的儿子了,自然是再有一个女儿的好。” “快点睡吧,等十个月后不就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了。”贞娘笑着说,沈毅胳膊伸过来给她掖好被角,两人相拥着沉沉睡去。 第二天,三丫请了大夫来看,果然是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按照习俗,要满三个月才会通知众人,所以对外三丫只说是贞娘有些不舒服,大夫来看过开了药。 何大郎何二郎又要见贞娘,贞娘这次是肯定他们有事相求了,但是她没见,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不适宜见客。 何大郎何二郎虽然心里很不痛快,但是现在他们求上来的,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说着不打扰贞娘了。还去山下村里买了点鸡蛋让三丫给送回去,说是给贞娘补身的。 看着鸡蛋贞娘就笑了,她这两个伯父家里可有钱多了,居然只送了一点鸡蛋过来。罢了罢了,能送鸡蛋都不错了。 77、所谓“表亲” 何大郎和何二郎锲而不舍,第三天又要来见贞娘,刚好沈毅沐休,就请了他们进来。何大郎何二郎说来说去都是何四郎夫妇迁坟的事情,一再保证什么都不要。 沈毅和贞娘商量过后决定,不管他们以后要什么,现在先把何四郎夫妇迁入祖坟是大事,这个事办完了以后再看看他们所求的事情。 何大郎何二郎见沈毅夫妇答应了,高兴的连连说先回去准备,他们这种兴奋劲,倒更让沈毅和贞娘怀疑了。 写了信去给耀哥儿,沈毅也向书院请了假,两边一前一后回了沈家。歇了不到半天工夫,何大郎就让自己儿子何光明来请沈毅去看已经相中好的阴宅。 沈毅带着耀哥儿一起去,毕竟耀哥儿才是何家四房的独子,铭哥儿也闹着要去凑热闹,贞娘被他闹腾的烦,索性就让铭哥儿也跟着去了。 沈毅他们转了一圈,发现何家这次是下了本钱的,给何四郎夫妇看的阴宅位置很不错,还请了阴阳先生大讲了一通风水之术,沈毅看着确实不错,就请阴阳先生看好迁坟的时辰。 从山上下来,何大郎一定要请沈毅三人去吃饭,沈毅连连推辞,但是架不住三家热情的邀请,还是去了。 沈毅正奇怪何家人态度怎么变化这么大,然而在一进何家大院之后算是彻底明白了。一大桌好饭好菜,连县令大人也早已等候多时了。 县令大人姓何,本来和何家没有任何关系,是外省人。但是自从知道何家有个姑爷,是当今天子的太傅之后,就上赶着和何家攀了个亲戚,说祖上多少代以前和何家是亲人,何家的人也有自己的算盘,两方一拍即和,因为何县令年轻,何大郎直接认了个表弟,天天表弟表哥喊的亲热。 何县令一见到沈毅就迎了上来,“太傅大人,下官拜见太傅大人。” 太傅位“三公”之列,沈毅虽是有太傅之名,却不参与政事,白有了一个正一品的品阶。但也正因为他不参与政事,又深得皇帝喜欢,这无形中就让沈毅的地位变得有些超然,平日里沈毅是很注意这点,从不与官员私下交往。县令只有七品,所以何县令一见沈毅就拜下,也是无可厚非。 但是沈毅不高兴了,何家现在打的什么主意他算是明白了,这分明就是打着他的名号和官员套近乎嘛。 那县令很懂得看人脸色,见沈毅不高兴了,忙对何大郎使了个眼色,何大郎讨好的过来,“姑爷,咱们进去坐吧,你伯母把饭都做好了。这位何大人,其实是咱们家远房的亲戚,要说你也得叫声表叔呢。” 何县令忙摆手,堆着笑脸说,“使不得使不得,太傅大人为帝师,正一品官阶,下官只是个芝麻绿豆的七品小官,怎么敢当太傅大人的表叔。大人,您请里面坐。” 耀哥儿现在也是大人了,听着就冷笑一声,“我倒是从来没听我爹说起过有什么表叔的。” 何大郎瞪了他一眼,“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你爹死的时候你才多大,你姐姐都不知道,你能知道?” 耀哥儿不屑的一笑,别过头去。沈毅皱了皱眉,耀哥儿是他和贞娘一手带大的,何大郎现在这副口气真让他心生不爽。 何县令暗暗掐了何大郎一把,何大郎这才注意到沈毅越来越黑的脸色,他在心里暗呸了一声,要不是四房的闺女嫁的好,现在这小子还敢这么对他说话?若是早知道这个沈毅日后有这么大出息,他早把自己女儿嫁过去了。 沈毅停住脚步,微微拱了手,“我许久未见哥哥嫂嫂,实在是想念的紧。再说今日也并没有告诉家人会在外面吃饭,多谢大伯父二伯父三伯父的好意,还是改日吧。” 沈毅说着,也不顾何家的挽留,牵着铭哥儿就走,耀哥儿得意的一笑,也跟在沈毅后面回去了。 回到了沈家,果然一大家子都在等他吃饭。说起这事,沈峰才说,“要说这是四弟妹的家人,咱们做亲家的实在不好说什么。只是老四啊,何家这次是为了镇长这个位子才下的这么大的功夫啊。” 沈毅疑惑的看着大哥。 贞娘在旁笑着说,“大伯你尽管说,我那几个伯父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明白。”铭哥儿自发自动的爬上的桌子,耀哥儿也坐在了铭哥儿旁边。 铮哥儿媳妇冯氏挺了个大肚子坐在廖氏旁边,惹的贞娘怀里的锦哥儿不停的想爬过去摸她的肚子。 沈峰叹口气,“以前那个周镇长,今年说年纪大了要休息,做不了镇长了。四弟妹的大伯父就想做这个镇长,为了这事,早和县令打的火热了。听说那个县令还是四弟妹远房的表叔?” 贞娘摇摇头,“我爹没提起过什么表叔。” 耀哥儿嘻嘻一笑,“我今天看见那个表叔了,一见姐夫就跪下去了,大伯父都是看着他脸色做事呢。” 沈毅拿了筷子,“且不说我帮不上什么忙,就是能帮上忙,我也不愿意去帮这样的忙。” “好了,都吃饭吧。难得回趟家,不说这些事了。”沈峰拿着筷子,招呼着大家吃饭。 后面几天,何县令几次邀请,沈毅都寻了各种借口不出门,直到何四郎夫妇迁入祖坟那天才露面。贞娘怀着身孕,不宜去阴气重的地方,只是陪着送了一段路,耀哥儿抱着父母的牌位,沈毅和几个孩子也披麻戴孝,起了棺,按照阴阳先生的指示下葬,何四郎夫妇算是入了祖坟了。 何四郎夫妇迁坟的事情完了以后,何县令开始找各种机会想和沈毅搭上话,但是沈毅也没有在秀水镇停留多久,迁坟后的第二天就回了松仁书院。 因为沈毅拒绝何县令的邀请,何县令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他觉得沈毅并不像何大郎所说的那样和何家关系很好,沈毅回家的这些天,他连沈夫人都没有见到,又联想到之前打听的种种事情,他深感何大郎是在骗他。就这样,何大郎在新一任的镇长选拔中落了选,来往也不像以前那么密切了。 这次回家,沈毅贞娘也办了不少事情。杂货铺一直由着刘大柱夫妇照看,贞娘干错把杂货铺转让给了刘大柱,只象征性的收了点钱,也算报答刘大柱夫妇的恩情。 何四郎夫妻迁坟的事一了结,贞娘也算彻底了了桩心事,只等着耀哥儿长大,给他娶房媳妇,她这个做长姐的就彻底放心了。 什么事儿都闲下来了,贞娘就开始考虑三丫的婚事。她问了三丫两次,三丫都说没有喜欢的人,可是说了个米铺的伙计,三丫又不愿意。 贞娘收拾了一堆要换洗的衣服,喊了三丫两声没见答应,出了屋门一看,三丫似乎正在跟谁说话。等了一会儿,看见三丫一脸娇羞笑容的进来。 三丫抬头一看见贞娘,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她不知道贞娘看到了多少,抿着嘴唇有些紧张的问,“奶奶是在找我吗?” 贞娘仔细打量了一下她才说,“这有些衣服,你拿去洗了。” 三丫点点头,接过衣服。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奶奶,刚刚......刚刚贺庭先生来过,说是宰相大人来了,老爷要陪着去吃饭,让咱们今晚自己吃,大少爷上完课他会送回来。” 贞娘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三丫嗯了一声,低垂着头钻进了厨房烧水。 贞娘看了她半晌,心里不禁有些疑惑,这丫头......不会是看上贺庭了吧? 傍晚的时候贺庭果然把铭哥儿送了回来,贞娘留贺庭吃饭,贺庭笑着婉拒了,“师母,蒙学院现在离不开人,我得去看着,我先走了。” 贞娘只好拿着一包小皇帝送的茶叶出来,塞到贺庭手里,“师母知道你别的不爱,就好喝茶,这茶叶不错,你拿去喝吧。” 贺庭惊喜的拿着茶叶,再三道谢,“多谢师母,还是师母心疼我。” 铭哥儿在一旁嘿嘿直笑,“先生还撒娇呢,跟我弟弟要糖的样子一模一样。” 贺庭哈哈大笑,多年来,他和沈毅一家很亲近,贞娘时不时会给他些小东西,有时候是吃的,有时候是件衣裳,推辞过几次推不掉,慢慢的就没那么多拘束了。 送走了贺庭,贞娘瞟了一眼三丫,果然看见贺庭都走远了,三丫还痴痴的望着。 晚上沈毅回来,贞娘给他倒了杯茶,“今天怎么是贺庭来带话的,蒙学院不是一大堆事儿等着他吗?你也真会使唤人。” 沈毅失笑,“我可没使唤他,他刚好要回自己屋里取东西,就让他顺口递个话吧。免得别人还得再跑一趟。” 贞娘想了想说,“贺庭也不小了吧,二十好几的人了,也没寻思着成个家?” 沈毅一脸惊讶的问,“你不知道?” 这下轮到贞娘疑惑了,“知道什么?” “贺庭已经娶妻了啊,去年就娶了,我还买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送去当贺礼呢。”沈毅喝了口茶,“怎么好好的,操心起贺庭的婚事了。” 贞娘有些失望,“原来他已经娶妻了啊,怎么这么大的事儿你也不说一声。那他妻子是哪儿的人?怎么没见过?” 沈毅多看了她两眼,“又不是什么大事,他妻子是他家乡人,在家侍奉公婆呢。不过听贺庭说,今年会接过来吧,他娘急着抱孙子呢,两口子老这么分开也不是长久之计。我说你,怎么好端端的这么操心贺庭,哎,我说你,别想着给他说媒啊,这讨人厌的事儿可别做。” 贞娘瞪了他一眼,“你这什么话,我像是那种人吗?不过是随口问一句罢了。” 两个人正说着,听到门外三丫的声音,“老爷,奶奶,洗脚水好了,奴婢给您们端进来?” 贞娘高声道,“端进来吧。” 三丫进来的时候,虽然低垂着头,但是贞娘还是看到了她眼眶红红的,隐约有水光的模样。 三丫放下水盆就退了出去,沈毅正洗脸,没看见三丫,边擦着脸还边说,“你还别说,贺庭这小子确实有我的风范,成亲没多久就和娘子分开,却一点都不乱来。每次说起他娘子,总是一脸的欢喜。这新婚就是甜蜜啊......” 三丫的身子猛颤一下,贞娘忙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什么叫有你的风范,不害臊!快来烫脚。” 78、三丫的婚事 第二天三丫红肿着眼睛,贞娘到底不忍了,把她叫到跟前来,语重心长的说,“我知道你......可是昨晚你也听见了,他已经娶妻了,你总不能上赶着去做妾吧。而且就算你愿意,他也不一定会愿意啊,他十五六岁的时候你就认识他了,若是他有这个想法早就跟我提了,你要为自己的好好打算。” 三丫刚开始还只是默默流泪,到最后就已经泣不成声了,“奶奶......我.....我.....” “我一直拿你当妹妹看,这些年自从你来我家,我什么都没亏过你,你现在也不小了,冬娃都马上要嫁了,你还要蹉跎多久?”贞娘叹口气。 三丫哭的伤心无比,旁边的锦哥儿一脸奇怪的看着她。 贞娘拧了帕子,“把脸擦擦,今天哭过这一次,日后就别想着他了,我会再帮你留意的。” 三丫点点头,拿着帕子擦脸,跪下给贞娘磕了个头。“奴婢知道了,谢奶奶教诲。” 贞娘叹口气,“你出去吧,自己好好想想。” 三丫默默的退了出去,很久以后才肿着眼睛红着鼻子进来。 贺庭今年就要接夫人过来了,贞娘怕夜长梦多,直接对外放了话,要把三丫许配人家,过了没几天,冯先生和沈毅一块回了家。 冯先生这个人也算是个奇人了,一辈子游山玩水,舞文弄墨,也没成亲。身边长年就带了一个小厮跟着,贞娘不知道今天冯先生也跟着吃饭,见到了冯先生忙给了三丫钱,“跑快点,去山下再买点熟食回来,加两个菜。” 一边不好意思的对冯先生说,“随便做了几个菜,先生快请。” 冯先生哈哈一笑,让自己的小厮拦着三丫,“别忙活了,我不请自来,打扰了。我可是带着好东西过来的呢,看看。” 冯先生的小厮怀里揣着几个纸包,笑呵呵的说,“我家老爷买了酱鸭,烤鸡,还有一片猪耳朵,那个.....”他憨憨的挠了挠头,“老爷喜欢吃猪耳朵,看着怪吓人的,做成凉菜可劲道着呢。” 贞娘越发的不好意思了,笑着说,“怎么还让先生破费了。”既然冯先生买了熟食,三丫就不用跑一趟了,贞娘让三丫带着那小厮进厨房。 冯先生爽快的说,“我一个人吃着没意思,来找明之喝几杯。” 沈毅忙请了冯先生进屋去坐,贞娘要去厨房帮忙,铭哥儿懂事的进屋看着弟弟锦哥儿。 贞娘刚进厨房就看见三丫一脸犯难的对着那副猪耳朵,他们从没吃过这猪耳朵,自然也不会做。 那小厮看着三丫犯难,憨笑着说,“我来做,我跟着先生常吃,好吃着呢。” 贞娘笑着和他说着闲话,“我记得你叫苍术(音:zhu。草药名)对吧,看样子跟着你家老爷学到了不少东西嘛。” 苍术憨憨的,笑起来也是一副老实的样子,“回奶奶,小的是叫苍术。这名字可不得了,是药材呢,小的刚跟着老爷的时候吃坏了肚子,吐了几天,可折腾死小的了。救回来以后老爷就给小的改名叫苍术了,说这种植物抗病,耐性好。说来也奇怪啊,小的自从改了这个名字真的就不生病了。” 他嘴里说着,手上动作也没停,迅速的把已经卤好的猪耳朵切成细条状,浇上作料,拌好装盘。 “奶奶,这猪耳朵就这么凉拌着吃,可香了呢,劲道的很。” 三丫在旁边撅着嘴说,“看着就难看,还别说吃呢。” 苍术忙把那盘猪耳朵端到三丫跟前,“真的很香的,不信你尝尝。”红油光亮的猪耳朵一靠近,吓的三丫忙往后躲。 贞娘笑着制止了他们,“是不错,你端出去吧,这里交给我和三丫就行,你就不用管了。” 苍术摇摇头,“奶奶您去歇着吧,还差什么菜我来做,我会做好多不同地方的菜呢。您快出去歇着,小公子身边离不开人,再说大公子念叨您一路了。” 贞娘想了想,心里还是担心铭哥儿看不好锦哥儿,“好吧,那你把这盘猪耳朵给我,我端出去。” 说着接过那盘猪耳朵就出去了。 沈毅已经把饭桌摆好了,还给冯先生和他都倒上了酒,贞娘端上了猪耳朵,铭哥儿一下蹿过来,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冯先生献宝的说,“这可是我自己收拾好的猪耳朵,铭哥儿要不要尝一尝?” 铭哥儿满脸兴味的伸手捏了一条塞嘴里,咬了几口咽了下去,“好吃啊!真好吃!” 贞娘一巴掌拍他手上,“有筷子不用拿手捏?咱家是这样吃饭的?” 铭哥儿嘿嘿一笑,坐下拿着筷子又夹了几条丢进嘴里,一边吧唧吧唧的吃,一边竖着大拇指直说好吃。可怜的锦哥儿,本来和哥哥玩的好好的,结果哥哥一见美食就跑了,惹的锦哥儿抓着手上的玩具乱摔发脾气。 贞娘忙把锦哥儿抱起来,沈毅看后接过锦哥儿抱在怀里,贞娘现在有身孕,锦哥儿腿脚又有力气,一不小心踢到可不是闹着玩的。 贞娘坐下后,三丫又端了两盘切好的酱鸭和烧鸡上来,冯先生瞧着三丫的窈窕的身段,暗暗点头,对沈毅和贞娘说,“我今天来,是有件喜事,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成。” 沈毅忙说,“先生请说。” 冯先生指指门外,“苍术那孩子,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才六岁,让拐子饿的都只剩皮包骨头了,我瞧着可怜,花了十个铜板买下他。怕伤了他的身体,我给他熬了些粥,那孩子希里呼噜喝了六碗,涨的肚子都快破了,那吃相......真真是不知道多少天没吃过饱饭的。哎,苦命的孩子啊。” 冯先生喝了杯酒,继续说道,“我这辈子无儿无女,当初是一时心起,后来身边多了个这孩子,时间久了,就拿他当自己的孩子看。他老实厚道,这些年跟着我走南往北,也见识了不少事,但是本性没变。” “我自己无意婚配,对这事也不上心,不知不觉的,就把这孩子给耽误了,眼看着都二十四五的人了,还没个人照顾。总不能让他跟我这糟老头一样,一辈子孤零零的过吧,这不前几天听着明之媳妇说准备给三丫说亲,我就想着要是这两个孩子若是能配成一对,岂不是一桩美事。” 冯先生说完就看着沈毅和贞娘的脸色,沈毅倒是没什么,贞娘脸上有些迟疑,冯先生忙说,“明之媳妇,你不用担心那孩子前途问题,我这么些年手上也有不少钱,还有些古玩字画,我一直拿苍术当我自己孩子看,等我百年,自会有他一份,再说那孩子这么些年也学到了不少东西,识文断字没有问题,厨房里的事儿也是个好手,日后我给点钱,夫妻俩开个小馆子,三丫跟着他不会受苦的。” 苍术跟着冯先生近二十年,冯先生是真心在为他打算着。 贞娘一听知道冯先生误会了,忙摆手解释,“先生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是三丫的婚事,我答应过要问她的意思的,不如您等几天,等我问过她以后,就给你回话。” 冯先生点点头,“明之媳妇,若是三丫觉得苍术哪不好,你可得帮着说说好话。我是瞧着三丫这姑娘确实不错,没啥心眼,人也实在,长的清秀可人,这事最好能成。” 不怪冯先生这么着急,男子弱冠而婚,苍术今年已经二十四了,明年就二十五了,再拖下去就不好讨媳妇了,书院本来女子就少,他本是看上了冬娃,冬娃从小就圆润富态,看着就是副好生养的样子。但是冬娃和沈晖的小厮福生定了亲,所以冯先生又看中三丫,三丫虽然略瘦了一些,但是人确实不错,而且他问过苍术,苍术自己也觉得满意。 门外站着的三丫听了许久,她低着头又转身回了厨房,看着正在炒菜的苍术一时有些愣神,苍术一转头看见她愣愣的看着自己,疑惑的从下往上把自己打量了一番。 “你在看什么?” 三丫这才回过神,对苍术说,“我.....有点不舒服,你帮我把菜端上去。” 苍术担心的问,“你没事吧?” 三丫有些害羞的别开脸,又有些不耐烦的说,“让你端上去就端上去,哪这么多话。” 苍术“哦哦哦”连连答应,把手上正炒好的菜装盘,拿着帕子擦了擦手,端起两个盘子,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三丫.....不舒服你去躺会儿吧,我一会把饭给你送去。” “我没事,你快去,别让老爷奶奶等急了。” 苍术担心的看了几眼,还是端着菜出去了。 三丫坐在灶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添着柴,贺庭......她应该忘了吧!她是个下人,下人就只能配下人,像喜儿姐,像冬娃一样,婢女配小厮,这才是正经事。贺庭是举人,有功名,家里条件也好,就算看上她,他们也是天下地下,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 苍术回来,悄悄的蹲在她旁边不远处,不知所措的问,“三丫,你怎么哭了?” 三丫抹去脸上的眼泪,别过脸,“没有,沫子熏着眼睛了。” 苍术忙把她拉到一边,舀了点水沾湿了帕子递给她,“你快擦擦脸,我来添柴,这灶前烤的人难受,我来我来。” 三丫拿着帕子,看着苍术高大的身材憋屈的坐在灶前添柴,再看看他憨厚老实的样子,罢了罢了,贺庭就像她的梦,梦永远都是美好的,但也是最虚无飘渺的。现在梦醒了,或者眼前这个男人,才是最适合她的。 送走了冯先生,贞娘正想着怎么跟三丫开口说这件事,三丫已经站在门外了,“奶奶,我能进来吗?”她的声音怯怯的,但是自有股坚定。 贞娘叹了口气,“你进来吧。”看见三丫低着头走进来,她刚想说冯先生提的事儿。三丫扑通一声就已经对这她跪下了。 “奴婢想求奶奶,等奶奶坐完了月子,再让奴婢出嫁。” 沈毅看着没说话,抱起锦哥儿出去了,还带走了铭哥儿。 贞娘长叹一声,“你都听到了?” 三丫泪流满面,点点头,“奴婢愿意,奶奶,若不是您当初看中了奴婢,奴婢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吃苦受罪呢,自跟着奶奶,老爷奶奶对奴婢的好,奴婢一直谨记在心。现在的生活是奴婢几生修来的福气,奴婢愿意,奴婢真的愿意。” 贞娘扶起她,“你愿意,我自然是不会拦着你。只是有句话你得记住,既然是你自愿嫁的,那有些不该想的人就不要去想,不该念的人就不要去念,日后你的生命里,只有苍术才是你唯一可想可念的男人。” 三丫捂着脸痛哭起来,今天让她一次哭个够,过了今天,贺庭这个名字,贺庭这个人,她都要学着忘记了。 79、铭哥儿参军 过了三个月,沈峰来了信,冯氏生了个女儿,沈峰取名沈从筠,廖氏一见是个女儿有些不高兴,连乳名都没给取。冯氏在家常哭,家里气氛憋闷,沈峰在家觉得很不好过。 沈毅和沈晖都分别去了信让他宽心,沈毅在贞娘的建议下还专门写了一封信给了在任上的铮哥儿,问他要不要把冯氏和孩子接走,免得婆媳两相看着都难受。 贞娘也写了信去劝慰廖氏,不管怎么说,冯氏这个女儿也是沈家长房长孙女,再说又是第一个孩子,总不能做的太难看。还劝她让冯氏跟去任上,这样也能尽快生第二个孩子,廖氏和沈峰还年轻,身边还有钦哥儿,没了婴儿的吵闹,还清静些。 后来廖氏回信,说同意等冯氏出了月子身体好些就带着孩子去铮哥儿的任上,只是提了个要求,必须尽快再生个孙子出来。 贞娘和桃花看着信都叹气,廖氏真是太想抱孙子了。 冬娃也在三丫和苍术订亲没多久就和福生完婚了,婚后两口子还是伺候在沈晖和桃花的身边。 几个月后,贞娘生了个女儿,沈毅取名:沈嘉。也是暗指女儿像贞娘一样端庄漂亮,沈毅和贞娘也总算得偿所愿,有一个贴心的女儿了。 不久,沈安那边也传了消息,鑫哥儿成亲,娶了株洲商家唐家的姑娘。 十年之后。 一转眼,沈嘉铭已经十七岁了,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了。他再三的检查自己身上的铠甲,又摆弄了一下腰上的剑,把当时慕容将军送给他的弓别在身后,抬头看了看正互相扶持站在门口抹泪的爹娘。 “爹.....娘......”他语气有些哽咽,娘已经哭了好几天了,这会还在爹怀里难过,爹的鬓角边,也有了一丝白发。 沈毅点点头,走近前给他整理了一下他身上沉重的盔甲,“去了别给慕容将军添麻烦,军营不比在自己家,别逞强斗勇,别跟人家打架,别伤了自己,知道吗?” 铭哥儿点点头,抹去眼角的泪花,坚定响亮的答了一声,“是!” 沈毅叹了口气,铭哥儿自从满了十六岁,能拉开那把弓开始,就一心要去军营,甚至还偷跑过几次,人虽然被他追回来了,但是心却早飞了。沈毅劝也劝不住,好不容易用尽各种办法多留了他一年,今年确是怎么也拦不住了。 儿子一心一意要参军,他能说什么,只好同意让他去了。为了这件事儿,贞娘和他赌气,好几天没理过他,沈毅苦笑,夫妻多年,贞娘这样对他还真是第一次。 贞娘摸摸铭哥儿的头发,儿子大了要离家,还要去参军,可不是让她这个做娘的操碎了心吗?好在慕容将军已经给了准信,铭哥儿一去,就在将军身边,就算日后真的需要上阵杀敌,也应该能安全些。 贞娘给儿子再整理了下衣领,流着眼泪嘱咐,“要注意安全,多给娘写信,娘要时时刻刻知道你在干嘛,你好不好,听到没有?” 铭哥儿鼻头一酸,使劲点头,前些日子的兴奋没了,此刻他满心都是离家的不舍。 沈晖也来送铭哥儿,他满怀欣慰的看着铭哥儿,“男儿志在四方,建功立业,保卫国家才是男儿本色!努力!” 铭哥儿抽抽鼻子,咽下那股子酸涩的感觉,笑着答应,“知道了,三伯父。” 桃花也早已哭的不能自已,上前作势打了他一下,“多给你爹娘写信,你这孩子,说不让你去你偏要去,三伯母以后不能常见到你可不得想坏了。” 铭哥儿愧疚的低下头,低声说,“三伯母,我走了,我娘最近老是哭,您没事儿的时候来看看我娘,她心情不太好。” 桃花上去拉着他的手,“我知道,你也要保重身体啊。” 铭哥儿笑着点点头。 汪承泽上前来给了他一拳,打在铭哥儿的肩膀上,“咱俩从小就打架,我小时候老打不过你,你这去了军营,可不能让人家把你打趴下了。” 汪承泽今年刚娶了沈晖桃花的大女儿沈嘉钰,前两年考了个好成绩,现在在翰林院做编修。 沈嘉钰眼睛也是红红的,对着铭哥儿说,“铭弟,你可要好好的。” 铭哥儿把汪承泽推到沈嘉钰旁边,“你俩成亲的时候我可说过,虽然你现在是我姐夫了,但是要是你对我姐有哪不好,我一样揍的你满地找牙。赶紧哄哄我姐,才成亲一两月就哭,看别人不笑话死你们。” 沈晖桃花的儿子沈嘉铎只比铭哥儿小半岁,拍着铭哥儿的肩膀说,“哥你放心,姐夫要是敢欺负姐姐,我帮你揍他。” 铭哥儿哈哈大笑,“行,你也好好念书,照顾好你爹娘。” 沈嘉铎点点头,“是。” 铭哥儿走到今年十二岁的锦哥儿面前,揉揉他脑袋,彻底揉乱他一头的头发,惹的正在哭的锦哥儿不满的瞪了他一眼,铭哥儿蹲下身子,温和的对着锦哥儿说,“锦哥儿,我知道你一向最聪明,只是不用心。大哥要走了,你以后就是这个家最勇敢的男子汉,你要照顾好爹娘,还要照顾好妹妹,知道吗?” 锦哥儿不高兴的踢着脚边的小石子,语气很冲的说,“你才是大哥,你为什么不自己照顾爹娘,照顾妹妹?” 锦哥儿手边拉着的七岁的姐儿也在一旁点头,软软的拉着铭哥儿的手,“大哥,你可不可以不走啊?” 铭哥儿一手一个,使劲揉揉这两个孩子的脑袋,笑着说,“大哥去保家卫国的,这也一样是大事,锦哥儿,你要照顾好爹娘和妹妹知道吗?” 锦哥儿心不甘情不愿的说,“知道啦。” 铭哥儿亲了亲妹妹软软的脸蛋,又捏了捏锦哥儿的脸,站起身,神色肃穆,“爹,娘,三伯父,三伯母,姐姐姐夫,弟弟妹妹,我走了。” 铭哥儿对着沈毅贞娘叩了几个头,然后毅然的转身,对着山门口等着的士兵说,“走吧!”出门翻身上马,再回头看看那个小院子,铭哥儿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扬鞭打马,“驾!” “铭哥儿.......你要常写信啊......”贞娘忙哭着跑出去,沈毅连忙跟过去。 姐儿哇的一声哭出来,锦哥儿也哭了,两个小孩子手拉着手,边跑边喊,“哥哥,大哥,你别走......” 沈嘉铎忙上前了几步把两个孩子拦住了。 铭哥儿眼角的泪珠顺着风飘到了远处,身后响起了一片哭声,日后无论他在何方,他也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 直到铭哥儿的身影远去很久了,沈毅才带着贞娘,领着孩子们回去了。回到家里,冯先生问沈毅,“孩子走了?” 沈毅神色黯淡的点点头。 苍术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来了,贞娘推说没胃口,径自回里屋睡了。沈毅叹口气,招呼着冯先生和沈晖夫妻,汪承泽夫妻还有三个孩子坐下吃饭。 “咱们先吃吧,她心情不好,晚上给她留点就好了。” 沈毅看着来来往往端菜忙碌的苍术,歉意的说,“还让你过来帮忙,耽误你生意了。” 苍术忙摆手,“四爷别这么说,小店一天不开也没什么,你们先吃饭,先吃饭吧。” 冯先生也跟着说,“就耽误他一天,没多大事儿,苍术啊,你也坐下来吃点吧。” 苍术憨憨一笑,“不了,老爷,小的再炒两个菜就回去,三丫现在在月子里,大妮儿人还小顾不过来,我得回去看看。” “不炒了,就这样吧。我们吃点也就回去了。”众人纷纷劝着,让苍术先回去照顾坐月子的三丫。苍术想了想,答应了众人,自己先回去了。 苍术和三丫成亲后,冯先生果然像当初答应的那样,拿出一笔钱来供苍术开店,苍术不想和他们分开的太远,也是想着就近照顾冯先生,就在山下开了个小餐馆,专供来往求学之人,或者来探望孩子的父母吃饭,书院的先生要是置办席面,也会在他的店里去订。 苍术手艺好,人勤快,三丫也肯吃苦,夫妻俩人又厚道老实,生意做的是红红火火的。 贞娘也把卖身契还给了三丫,给她置办了嫁妆,还给她一些私房钱,打心眼里,贞娘是不愿意让三丫再留在她身边了,贺庭早搬出了单身先生居住的楼,带着夫人住在这一片独立的小院,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生怕出个什么事儿。 这些想法,贞娘知道,三丫明白,其他人就不懂了。都夸贞娘慈悲心,尤其是苍术,更是满怀感激。夫妻俩成婚后生了个女儿大妮儿,过了没两年又生了个二妮儿,现在三丫刚生完第一个儿子,在家坐月子呢。 这顿饭大家吃的都不香,吃完饭桃花和沈嘉钰帮着收拾了碗筷,桃花还留了一份饭和菜热在锅里,沈嘉钰嘱咐着锦哥儿,“这热的饭菜晚上得让你娘吃了,你娘今天一天没吃东西,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 锦哥儿点点头。 送走了一大屋子的人,沈毅进去了里屋,床上隆起了一个人形,隐隐的还有呜咽的声音。沈毅叹气,走到床边坐下,慢慢的扯开被子。 “别哭了,起来吃饭吧。让孩子们看见了笑话。” 贞娘别过脸,不理他。 沈毅干脆把贞娘搂进怀里,劝慰道,“现在又没有战事,铭哥儿去了也进军营去操练,强身健体,没什么不好。慕容将军很照顾他了,答应铭哥儿在他身边,皇上也说了,过几年就给孩子封个官职,做个留京的武将。” 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神经,贞娘又哭的更厉害了些,“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你和皇帝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倭国现在蠢蠢欲动,侵犯咱们的领土,皇帝还想发兵征讨倭国呢。这也叫没战事?若真是像当初那般平静,我至于这样吗?” 沈毅皱着眉头,“这话不可乱说,你知道我一向不干涉朝政,皇上才会经常问询我的意见。就算皇上发兵征讨,也不会让一个才参加军营的毛头小子去作战,他至少还有好几年的历练。再说朝廷里不知有多少将军呢,哪就一定会是慕容将军去征讨,而且,皇上也只是考虑,并没有说一定要出兵。” 贞娘半信半疑的问,“真的?铭哥儿去了真的没事?” 沈毅长叹一声,“女人就爱胡思乱想。铭哥儿去了要先去军营操练,一时半会哪上的了战场。” 说完他看见门口的帘子轻轻动了一下,然后探出了一个小脑袋,沈毅点点头,姐儿端着饭小心翼翼的走进来。 “娘,你快吃饭吧,这饭好烫的,冷了就不好吃了。”姐儿皱着眉,极力忍耐才没把碗扔地下。 女儿说烫,沈毅忙接过碗,果然是刚从锅里拿出来的,烫手的紧。再看看女儿的手,都已经被烫红了,这会儿正甩着手使劲的吹呢。 贞娘连忙掀开被子下了床,舀了凉水放在水盆里,看着女儿被烫的红红的小手,气的说,“你二哥呢?他怎么不端进来?你端进来也没给你块抹布垫着?” 姐儿的手浸到了冰凉的水里,皱着的眉头也舒展了,她歪着脑袋可爱的说,“二哥说,我这样拿进来,您就会吃饭了。” 贞娘气结,沈毅也苦笑不得,“好了,你来吃饭吧,我给姐儿上药。”看着贞娘还生气不由得劝道,“你还不知道那个臭小子,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一肚子的鬼主意。这会儿肯定不知道跑哪去干嘛了。” 80、边疆战火起 金銮殿上,气氛很压抑,皇帝脸黑黑的,指着下方站着的韩相说,“你把情况说给他们听听。” 韩相站出来,“是。”他神色肃穆的环视一周,朗声道,“日前接到边疆守军来报,发现就在我朝边疆,倭国大有蠢蠢欲动之势。今年春天,倭国抢我百姓粮食,导致数千百姓食不果腹。四月时候,倭国小股军马抢我边疆百姓百十余口,其中妇女孩童占之大半,我朝探子得报,倭国将我朝百姓贩卖成奴役,连孩童也不曾放过。” 朝堂上安安静静的,大家都在认真的听着这些消息。 韩相接着说,“日前,倭国开始集结军队,先是小股军队慢慢潜行,在离我国境百十余里地驻扎,欲形成大股力量,妄图侵犯我朝领土。” 韩相说完,冲着皇帝行礼退下,皇帝沉着的看着众人,“众位爱卿,你们都听到了。边疆子民正在受苦,战火也将袭来,你们有什么想法?” 众臣小声的议论着,过了一会儿,有位官员站出来,“禀皇上,微臣以为,国与国之间应该以和为贵,这些蛮夷之人,必是羡慕我朝物产丰富,若是我们能用他们所需要的物品赐予他们,即可以此令他们退回,也可使我朝免受战火之苦。” 他这话一出,众臣都开始议论纷纷了。历国历朝,打仗都是件极其伤国本的事情,打仗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而且若是大举兴兵,军队士兵不够就需要全国征兵,这样会减少劳动力,从而造成国内生产力降低。 一般来说,国与国之间,都是尽量保持友好,打仗是件损人不利己的事儿,除非是一些野心过大的君主会肆意侵犯友邦,只要是明君,都不会轻易出兵。 韩相冷哼一声,“梁大人是真听不明白还是假装听不明白?你口中所谓蛮夷的倭国人,信奉一种武力精神,物力很难使他们屈服。你以为是小孩子打架,拿颗糖就会罢手吗?这次倭国人小兵集汇,眼看着就是风雨欲来之势,这时候还说以和为贵,有什么用处?只怕倭国人会拿了好处还打你一巴掌!” 韩相这话说的毫不客气,那位梁大人老脸一红,忙分辨道,“微臣绝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微臣不愿士兵血流成河,多生杀孽啊!” 朝廷上百官开始分辨起来,一边以梁大人为首主张以和为贵,一边以韩相为首主张积极应战,在朝堂上吵的不亦乐乎。 “够了!”皇帝怒喝一声,“朕让你们参议政事,不是让你们来吵架的。” 皇帝此刻帝王之气尽显,他从龙椅上站起来,严肃的说,“倭国欲犯我朝,其心可诛!朕决意调集军队,誓挫其锐气!我□□之威,不可侵犯!” “皇上......” 皇帝伸手,高声说,“不必再劝,今日敢掳我子民,明日就敢乱我国家!朕现在想知道,哪位将军愿意带兵前往?” 慕容将军第一个上前跪下,“臣愿带兵,与敌国一绝死战!” 皇帝微微有些动容,“慕容将军,你年事已高,可以......” “皇上!”慕容将军跪下磕头,“臣今年不过六十有五,身强力壮,正是为国出力的时候!皇上,您听臣一言,臣早年驻守边疆,熟悉边疆工事、地形。而且当年倭国也曾屡屡侵犯我朝领土,每次战争,臣皆有参加,对于对方的兵力布置,军事将领的战术都很熟悉。所以皇上,此次臣才是最适合的人!” 皇上思考了一下,“好!朕就答应慕容将军的请求,此次你带兵前去,若是对方不动,可先与对方两相为营,且看看他们耍的什么花样。若是对方有动兵之势,杀无赦!” “臣领命!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容将军郑重的接过兵符,踏出金殿。 得知慕容将军这次要出征迎敌,贞娘慌了,马上对沈毅说,“相公,你快去打听打听,铭哥儿会不会跟去?他才去军营几个月啊,这就要上战场了?” 沈毅点点头,对着锦哥儿说,“锦哥儿,在家照顾好你娘和妹妹,爹去一趟京郊大营。” 锦哥儿知道事情严重,连连点头。 沈毅不敢耽搁,快马到了京郊大营,结果却被挡在了门外,因为慕容将军要整顿军队出发,战事将起,所有的军营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以防混进了探子。 沈毅赶紧又转头骑马到京城,守城的官兵也戒严了,沈毅不常出入京城,官兵并不认识他。还好沈毅早备着这招,身上揣着皇帝给他的一道令牌,这样一路闯进了皇宫,一见到皇帝就问,“皇上,这次出征是慕容将军吗?” 皇帝似乎是早料到他会来一样,扶着沈毅坐下,“先生不要着急,这次确实是慕容将军带兵前往边疆平乱。” 沈毅忙抓着他的手问,“那铭哥儿呢?” 皇帝神色一顿,正色说,“先生,铭哥儿现在是慕容将军麾下的士兵,自然是会跟着一起去的。” “那.....会不会打仗?”沈毅急切的问。 皇帝脸色微微一暗,“先生,我不想骗你。从探子发上来的奏报来看,打仗是必须的。倭国派了一个姓山木的将军,屡屡骚扰我边疆守军。大大小小的冲突已经爆发了很多了,现在他们囤积兵力,这一仗,势必免不了。” “那......”沈毅一脸的颓然。 “先生。”皇上正色说,“先生,铭哥儿既是你的儿子,我也一直把他当弟弟看,可是不只他一个人有家有爹娘有亲人,你看看这些奏报,倭国掠去了我们多少百姓,屠戮了多少村子,有些孩子甚至不满三岁。先生,这是在保家卫国,你放心,铭哥儿是慕容将军贴身带着的,不会有事的。” 从皇宫出来天已经傍晚了,沈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他只是在想,该怎么告诉贞娘,儿子真的去了战场上,她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沈毅觉得自己到底还是自私的,皇帝的决定是对的,军人就是为了保家卫国的,可是为什么他还是想怪皇帝呢?为什么早不打晚不打,偏偏他沈毅的儿子才进军营就要打? 回到了书院,家里早都坐满了人,一看见他回来都涌上来问,“怎么样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贞娘扑上来,眼泪汪汪的问他,“你看见儿子没?他怎么样了?这次他不去的吧?” 沈毅怔怔的看着妻子,缓缓的说,“军营不让进,我进宫了。皇上说,保家卫国是军人的责任,慕容将军要去,他也是要去的。” 沈毅等着妻子的嚎啕大哭,他太明白妻子现在心里的感受了。 可是贞娘没哭,她在明白铭哥儿上了战场后,整个人突然镇静了下来,她长出了口气,“我知道他在哪就行了,他会没事的,肯定会没事的。” 众人看着,也都不知道该劝些什么。 第二天,铭哥儿的书信到了,上面写着他即将出征,为了怕爹娘担心,所以临走之前写了这封信,还说去了边疆,不知道书信能多久写一封,不过他还是会尽量多写,好让贞娘和沈毅放心。 看到书信那一刻,沈毅心也略略安了一点,不过让他惊讶的是贞娘的态度,贞娘变得无比乐观,她仔细的把那封信看了又看,然后放在一个小匣子里,还请了一尊菩萨,说要开始吃素,要求菩萨保佑铭哥儿平安归来。 沈毅全由着她了,别人不懂,他懂。儿子这一去,生死前途未谱,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只有为人父母才会明白。 所以即使当从来不是很笃信鬼神的贞娘要请菩萨的时候,沈毅跟着一起请了。贞娘要吃素,做一个信女,求菩萨保佑儿子,他也不说什么,全部照办。他们的孩子有三个,可是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他们的心肝肉,尤其是铭哥儿,是他们第一个孩子,他们倾注了无数的心血和爱在这个孩子身上。 现在儿子去了战场,贞娘需要一种信念支撑她,沈毅全都懂。 铭哥儿的信开始来的很勤,都会说自己在哪,正在干什么,有时候多写一点会描述下当地的风土人情,有时候简单就一句平安勿念。 贞娘把这些信全都小心翼翼的存在小匣子里,没事儿的时候拿出来看看。 渐渐地,信越来越少,铭哥儿的位置也离边疆越来越近。 信少了也没关系,沈毅经常通过朝廷里的人去打听一些消息。 真正开战实在铭哥儿到达边疆后三个月,倭国看见军队慢慢集合,战事被提前了,沈毅和贞娘还有收到过铭哥儿的来信,不过看着信里的内容,似乎是战前写的。 这场仗,打了五个月,以慕容将军大胜为完结,倭国山木将军的首级被斩下,倭国投降了,答应退兵,还让出了上千里的水草丰美的牧区。 人还没有班师回朝,慕容将军的捷报快一步到了朝廷,皇帝打开一看,在金銮殿上拍着桌子就哈哈大笑,连连称赞,“英雄出少年!英雄出少年啊!” 喜讯传到沈毅和贞娘耳朵里,他们才知道,铭哥儿不仅没事,还勇追敌军,一箭射杀了倭国将军山木,还砍下山木的头颅带回军营。 贞娘喜极而泣,忍不住抓着来人问,“我儿子有没有受伤?我儿子有没有受伤?”来人不好意思的说,喜报上只有这些内容,并没有提及威武将军有没有受伤。 得知铭哥儿斩获敌首,大破倭军士气后,皇帝嘉奖铭哥儿,并且封他为正二品威武将军! 等铭哥儿回来又是很长一段日子,慕容将军班师回朝的时候,皇帝亲自去城门迎接将军,沈毅和贞娘也来了,远远的,看见铭哥儿骑在马上,人黑了,也瘦了,但是看着却精神无比。 周围的百姓都啧啧称赞着,“看见没,马上那位年轻的将军,就是这次立下大功的威武将军!才十八岁,就夺取了敌人的首级!真是了不起!” “是啊,他爹是当朝太傅,文官教出一个武将儿子,真是文武双全啊!” “大将军!大将军!” 百姓们都欢呼起来,皇帝当即下旨,为了庆功,举国同欢三日! 铭哥儿的眼睛到处乱瞟,今天这个日子,爹娘肯定是会来。 “大哥,大哥......”猛地听到弟弟妹妹的声音,铭哥儿往那边一看,果然看见爹娘和弟弟妹妹。他高兴的摇摇手,和皇帝说话也心不在焉起来。 好不容易吃完了皇帝摆下的庆功宴,铭哥儿连夜骑着马,从宫里赶回了家。 “爹,娘,我回来了!” 81、两兄弟智勇双全 铭哥儿远远的,就开始喊,“爹,娘,我回来了!” 沈毅和贞娘愣了一下,贞娘推推沈毅的胳膊,“我好像听见铭哥儿的声音了......” 仔细侧耳听了一下,贞娘高兴起来,“是铭哥儿,是铭哥儿!”贞娘忙打开了门,迎了上去,果然看见一身戎装的铭哥儿正朝着他们跑过来。 屋里的锦哥儿和姐儿也赶紧出去,“大哥!”两个孩子都惊喜的跑过去。兄妹三人紧紧的抱在一起,铭哥儿把姐儿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又摸摸锦哥儿的脑袋,三人在一起开心的不得了。 “我的铭哥儿!”贞娘哭着跑来抱住铭哥儿,铭哥儿眼眶也红了,“娘......”他喃喃的喊了一声。 “铭哥儿!”沈毅擦了擦眼角,含笑的看着铭哥儿。 “爹......”铭哥儿离开父母还不到一年,此刻却感觉恍如隔世,在战场上,多少个夜晚,他都是靠想着家里的亲人,想着他从小到大点点滴滴度过的。 沈毅连连点点,拍拍他的肩膀,“咱们回家去,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一家人相拥着回家,贞娘进屋忙开始准备做饭,进屋后铭哥儿给沈毅和弟弟妹妹讲着战场上的事儿,讲的精彩的地方还伸手比划了两下,尤其是说到追着山木将军直至草原深处,一刀砍下他首级的时候,姐儿惊呼一声缩到沈毅怀里。 贞娘在屋外听着,高兴的直笑,儿子平安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沈毅安抚着摸摸姐儿的背,也说起来这几个月家里的变化,当听到贞娘为了他能平安回来开始吃素做信女的时候,铭哥儿沉默了。 当贞娘端着饭菜进来的时候,铭哥儿把贞娘拉到炕上坐下,自己对着沈毅和贞娘通通通磕了三个头,贞娘拿着帕子掩着嘴角,眼泪滚珠一样落下来。 “儿子不孝,让爹娘为儿子操心了!” 铭哥儿抬起青春洋溢的脸庞,贞娘看着,手颤抖着摸上去,柔声说,“娘从来都不愿意让你去当兵,可是这是你的梦想。娘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平安就好。” 沈毅拉起铭哥儿,“好了,咱们吃饭吧。铭哥儿在外面受苦了,都吃不到你娘做的饭菜,快起来吃饭。” 铭哥儿点点头,一家子围着饭桌,高高兴兴的吃着饭菜,贞娘不停的给三个孩子夹菜,怜爱的看着他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偶尔和沈毅对望一眼,夫妻俩眼里都是一片满足。 铭哥儿偷偷跑回家,皇帝是知道的,慕容将军知道他思家心切,睁只眼闭只眼当没看见,私底下却求皇帝下道旨意,毕竟铭哥儿现在是将军,参加完庆功宴应该回军营的,擅离军营是要以军法处置的。 皇帝从善如流,下了道旨意,大意就是嘉奖威武将军英勇擒敌,特地批准威武将军回家探亲三日。 铭哥儿本来还准备待一晚上就快马回去,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旨意就来了,也就在家安安心心的住了三天。 这三天可累坏铭哥儿了,沈晖夫妻叫他去吃饭,同窗也请他去吃饭,还要去谢过老师,这样一来,铭哥儿真正在家陪着父母的时间反而不多,不过就是这样,他也是很开心的,和亲朋好友在一起坐一坐,聚一聚,整个人身心都可以放松下来。 三天假期完了以后,铭哥儿去了京郊大营,他现在是正二品威武将军,有自己要负责的事情。 过了没几天,皇上来传了旨意,邀请沈毅一家进宫,旁的一句多的话都没有,沈毅皱着眉问来传旨的公公,“公公,你可知道皇上为什么下旨召我们一家进宫?” 那公公满脸堆笑,“太傅大人哟,皇上这是专门为了让您高兴的。” 沈毅忙问,“请公公说的仔细些。” 公公献媚的笑着,“太傅大人,这次大公子,不不,应该叫威武将军,将军大人这次立了大功,打的那倭国人抱头鼠窜,现在倭国派来了使者进贡,皇上特意让您和夫人,还有小公子和小姐一同进宫乐一乐。” 沈毅微微一笑,“原来是这样,好,我们这就动身。” 公公想了一会儿,才说,“太傅大人,有件事儿您提个醒儿。” 沈毅忙说,“请说。” 公公正色道,“咱家听朝中几位大人议论,这次倭国虽然大败,但是他们不服,来的使臣似乎还是很嚣张,听说使臣团里面有个武将,指名要和将军大人比试武艺呢。”他看沈毅的脸色微微沉了,赶紧说,“大人您放心,咱们威武将军武功盖世,那厮定不会是将军的对手!” 沈毅点点头,“多谢公公好意。” 锦哥儿和姐儿都是第一次进宫,贞娘给一家人都换上了新衣服,姐儿的头上还绑了平日根本不用的珍珠头花,看起来娇美又可爱。一路上坐着马车,姐儿兴奋的动来动去。 到了皇宫,果然是为了迎接倭国的的使臣团而举办的宴会,沈毅带着贞娘和两个孩子下了马车,马上就被人迎进了宴会的地方。 宴会还没开始,使臣们都还没来,皇帝也没有到,一些受邀前来的大臣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聊天,唯独沈毅一家最为特殊。 因为沈毅没有朝服,别的官员都身着朝服,沈毅没有,他还穿的是书院专门给先生定制的统一服装,贞娘打扮的也普通,头上没有过多的珠翠,在一群打扮华丽的贵妇中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谁也不敢小瞧了他们一家,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帝依然对太傅尊敬有加,而且铭哥儿才十八岁就是威武大将军,日后的前途不可估量。 有不少贵妇探了话想跟贞娘打听铭哥儿的婚事,贞娘都笑着应付过去,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旁边贵妇们聊天,一心一意照顾着两个孩子。 话不投机半句多,说了几句就没有人愿意上前跟他们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公公高声喊着,“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皇帝和皇后身穿华服,仪态万千的出来,身后跟着的,是威风凛凛的铭哥儿,只见他腰间挎了一把长剑,站在龙椅下方,一身不怒自威的凛然气质! 姐儿高兴的对锦哥儿说,“二哥,大哥好威风哦!” 她声音不大,但是恰恰是在大家都等着皇帝开口的时候说的,皇帝还没说话,她软软的嗓音就特别突出,刚说完就引得众人的视线都射了过来,姐儿瑟缩了一下,听到周围有嘲笑的声音。 铭哥儿冲姐儿微微一笑,锦哥儿对她做了一个“嘘”的姿势。 皇帝乐了,冲她招招手,“这个是沈嘉吧,过来,让朕看看,朕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刚学会叫人,见谁都喊爹呢。” 笑声消失了,皇帝对沈家一向亲厚,这番言语更是摆明了皇帝的态度。 姐儿看了看爹娘,沈毅朝她点了点头,姐儿有些害羞的走上龙椅,皇帝拉着她左右看了看,点点头,“嗯,长的像太傅多一点。皇后,来瞧瞧,是不是跟咱们德凤一样可爱?” 皇后仔细看了又看,笑着点头,“真是可爱,这个年纪的小女孩都很可爱的。” 皇帝笑着对姐儿说,“朕记得你今年六岁,对不对?” 姐儿摇摇头,“我今年八岁了哦,你少算了两岁。” 皇帝哈哈大笑,“朕的女儿叫德凤,今年也八岁了,你要不要跟她一起去那边坐?”皇帝指着一个穿着锦服的女孩说,那女孩正一脸嫉妒的看着姐儿,姐儿皱皱眉,“我不想,我想跟我娘坐。” 皇后脸上笑意就少了些,皇帝毫不在意的说,“好,那你回去吧。” 看着姐儿走回贞娘身边,皇帝冲着一脸不高兴的德凤说,“德凤,沈嘉想她娘坐,你要不要过来也和父皇母后坐一起啊?” 德凤这才高兴起来,欢喜的跑到帝后中间坐下,皇后摸摸女儿的头,脸色好了很多。皇帝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 “倭国使臣求见。” 倭国使臣团一行共五个人,一个文官模样,两个满脸煞气的武将,一个看着约摸十四五岁的孩子,还有一个下人。 五个人进来,态度也不甚恭敬,尤其是其中一个武将,眼睛恨恨的盯着铭哥儿,拜见过皇帝后,浅谈了没几句,那人就提议,要和铭哥儿比武。 贞娘的心一下揪紧了,她求助似的看着旁边的沈毅,沈毅轻轻摇摇头,这种时候,一切都要顾着国家的尊严,要看皇帝怎么说。 皇帝和铭哥儿似乎早就料到有这一招,皇帝微微看向铭哥儿,铭哥儿轻轻点了点头。皇帝这才答应,“好!那就比试比试,不过.....威武将军.....” 皇帝面带微笑的看着铭哥儿,“你可要手下留情啊,点到为止的比试,可不能伤了和气。” 铭哥儿跪地称是,底下的使臣武将气的脸都绿了。 场地已经准备好,还搭了一个高台,皇帝皇后坐在正中,左边是自家众人,右边是倭国使臣团。 铭哥儿早已换上一身劲装,手握一柄长刀,威风凛凛的站在场中间。对方武将手拿一柄又长又细的刀,凶神恶煞的站出来。 两人一站好,招呼都没打,武将一刀已经砍过去了,铭哥儿不慌不忙的避开,反手一挑一刺,逼得武将往后退了一步。 接下来的比试可以说惊险万分,跌宕起伏,贞娘把沈毅的手抓的紧紧的,生怕儿子出了什么事儿,沈毅也紧紧的盯着场中间,最后以铭哥儿一刀指向武将脖子而结束。 铭哥儿并没有伤他,而是说,“两军对阵必有死伤,我知道你叫山青,山木将军是你的哥哥,但是那日换做是他对我,只怕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我问心无愧!来日你们若再敢兴兵侵犯,我还是会毫不留情!“ 山青狰狞着面孔,狠狠的瞪了一眼铭哥儿,狼狈的回到了使臣的位置,他低下头和少年嘀咕了几句听不懂的话,那少年一脸不屑的冷笑。 铭哥儿跪在场中间,皇帝哈哈大笑,“威武将军不愧是我朝一员猛将!朕心甚慰!” 皇帝又对着使臣团说,“你们要比试也比试过了,不如.....” 那少年站起来冲着皇帝拱手,“皇帝陛下,威武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实在是厉害,打赢了我的山青哥哥。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做上阵父子兵。听说今日威武将军的弟弟也在,威武将军打赢了我哥哥,我也想向威武将军的弟弟请教请教,将军的弟弟,应该不是懦弱胆小的人吧!” 他这番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皇帝深知锦哥儿不善武艺,铭哥儿迅速跪下,“启奏皇上,微臣弟弟不会武艺,恐怕不能和使臣切磋。” 沈毅也跪下,“皇上,犬子确实不会武艺啊。” 那少年冷笑一声,“威武将军杀了山木哥哥,又赢了山青哥哥,怎么?现在威武将军的弟弟倒什么都不会了?原来威武将军确实了得,不过这弟弟嘛.....就是个废物!” 他话说的毫不客气,引得在场众人都很不满。 “要打也行,不过得先说清楚。”锦哥儿慢慢走出来。 “沈嘉锦!”沈毅和铭哥儿同时喝了一声,恼他出来做什么。 锦哥儿冲着他们做了个鬼脸,转头对着少年说,“要打也行,不过我得先问问清楚。” 少年冷笑,“你问吧。” “我是和你打吗? 少年点头,“是的。” 锦哥儿想了想说,“我真的不会武功,要不这样吧,要打也行。咱俩一人打对方三下,认输了就停手。” 少年不屑的一笑,“还没打就想着认输吗?行,就按你说的做。” 锦哥儿为难的说,“我还从来没打过架呢......” 少年打量了他一下,自信的说,“既然这样,我让你,你先打我。” 锦哥儿犹豫了一下,“这样好吗?” 少年不耐烦的说,“你们汉人就是废话多,打不打?” 锦哥儿忙说,“要拿武器吗?” 少年看了一下,“随你吧,我用竹刀好了,免得伤你太深!” 锦哥儿走到放满武器的架子旁说,“那我就用这个短棍吧。” 铭哥儿走过去,悄声对着锦哥儿说,“别和他硬碰硬,上场挥两下就认输,听到了没?” 锦哥儿点点头,“知道啦,大哥。” 上了场地,锦哥儿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短棍,说,“那我先打你了哦,你可别躲。” 少年嚣张的说,“我不躲,你打吧,可别客气,一会儿我也不会客气的。” 锦哥儿深吸一口气,然后很快的一棍打在少年的肚子上,少年痛缩一下,还没等反应过来,锦哥儿第二棍就打在他腿上的“迎面骨”上,少年被打倒在地,紧跟而上的第三棍已经打在了他的琵琶骨上。 少年脸色煞白,痛的整个人都缩了起来。使臣团的人纷纷站起来,紧张的看向少年。 锦哥儿打完了少年,立刻站的远远的,冲着少年一鞠躬,“对不起,我认输,你太厉害了,这场比试你赢了。” 这下太戏剧化了,锦哥儿很快离开了场地,坐回了原位。使臣团这时才反应过来,忙冲上去,山青抱着少年,用他们的语言不停的叫着少年。 少年缓过劲来,才明白自己被锦哥儿给耍了,他挣扎着站起来,狠狠的说,“都说汉人狡猾,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我咯尔卡真是佩服。” 说完他一瘸一拐的上前了几步,“皇帝陛下,今日我们累了,想先回去休息了。” 皇帝忍住笑,点头说,“来人,送使者回去休息。” 他们刚走,场内就爆发出阵阵笑声,锦哥儿虽然认输,但是却让对方吃了个大亏。连皇帝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赏!两兄弟都赏!” 82、耀哥儿回家 皇帝哈哈大笑,“赏!都赏!” 铭哥儿忙带着锦哥儿跪下谢恩,皇帝赏了把宝剑给铭哥儿,赏了一卷孤本名画给锦哥儿。还不住的夸着,“两兄弟一个武功卓绝,一个聪明机智,真是我国之栋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兄弟谢完恩以后,皇帝说累了,晚上再举行宴会,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姐儿兴奋的很,一路上拉着锦哥儿的手蹦蹦跳跳的问,“二哥,那个人看起来好壮哦,你怎么一下子就把他打倒了。” 锦哥儿得意的笑笑,“我打他那三个位置,可是大有讲究的。人有三个位置挨打之后最疼,一个是肋骨,不过我怕伤了他,打的稍微往下一点,但是越这样越疼。一个是腿上的‘门前骨’,那个地方平日轻轻磕一下都疼,还别说我那大棍子一棍打下去了,还有一个就是琵琶骨,这个地方也很疼的。” 姐儿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我说那个人看着牛高马大的,三下就让你打趴下了,还真经不住打。” 锦哥儿摇摇头,“他一看就是练过的,而且蛮夷之人本就身强体健,我要不是赶紧认输,他随手来一下子,你二哥可就得躺下去了。” 说到这儿,贞娘黑着脸,冷哼一声,“说起来你还很勇敢是不是?” 锦哥儿微微一愣,忙赔着笑脸,“娘,我是有把握才会这么做的,否则我也不会贸然答应的。” 贞娘面对着他,正色道,“你这叫有把握吗?你这叫运气!要不是那什么尔的上了你当,你能赢?或者他爬起来给你一下,你还能好端端的在这?” 锦哥儿连连点头,“是,是,娘,我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爹.......”看见娘亲气的不轻,锦哥儿赶忙向自家爹爹求救。 沈毅轻咳了一声,“好了,孩子没事就好,咱们先歇着,锦哥儿走,咱们去看看那卷孤本。听说是前朝......” 锦哥儿感激的看了一眼自己爹,歉意的对贞娘笑笑,忙跟着沈毅走了。 贞娘叹口气,姐儿体贴的过去牵着贞娘的手,“娘,二哥很聪明的,你不要叹气啦。” 贞娘牵着女儿的手,弯下身子捏捏女儿的小鼻子,宠溺的笑,“还是我家姐儿最疼娘,真是娘贴心的小棉袄。” 姐儿咯咯笑着,亲昵的抱着贞娘的胳膊摇晃。 晚上参加了皇帝设的宴会,使臣团的人一脸平静,似乎根本没有下午那场笔试,只是态度已经不再像刚来的时候那么态度嚣张了。席间谁也没提下午比试的事,气氛倒是热烈的很。 第一次进皇宫,姐儿光顾着大吃眼前精致的美食,看着宫廷歌舞的时候眼睛都瞪圆了,高兴的时候还会拍手叫好。 德凤公主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神色,看着姐儿自己也跃跃欲试,想像姐儿那样开怀大笑,可是偷偷看看皇后的脸色,又不敢放松,仍然是努力保持着公主的仪态。 皇帝不经意间看见了,侧头微微看了一眼皇后,趁着两人喝酒的时候低声说,“别这么严肃。” 皇后抬眼看了他一眼,也同样低声答,“是。” 但是坐正之后,皇后还是那副仪态万千的模样,皇帝不仅微微有些失望。 第二天沈毅一家人就辞别了皇帝,回到了书院,铭哥儿没有跟回来,他还有事情要忙。回到家姐儿就神气了,到处宣扬皇宫有多大,饭菜有多精致,她睡的床可以从这边滚到那边,贞娘看着她得意的样子也只是宠溺的笑。 使臣团逗留了六七天,两国互换了礼物,都做出了互不侵犯的承诺。 铭哥儿也在不久以后,被派到边疆,镇守边关。他在与倭国对战中砍掉敌方将军首领,一站成名,在将士中声名大震,派他去驻守,也是为了防止倭国再度侵扰。考虑到他还很年轻,慕容将军也跟着一起去了,皇帝私下写了封信给沈毅,把事情说了一下,并且承诺,只要边境和平,马上调铭哥儿回来。 沈毅没有多说,只说一切听从调遣。 过了一个月,沈毅家来了一个模样清俊,长身玉立的年轻人。 姐儿刚打开门,就高兴的扑了上去,“舅舅!” 来人正是耀哥儿,他含笑而立,背着一个包袱,弯下腰摸摸姐儿的脸,柔声说,“你娘呢?” 姐儿拉着他的手,边走边喊,“娘!舅舅回来啦!你快出来看看,舅舅回来啦!” 帘子被撩开,贞娘惊喜的探出身子,见果然是耀哥儿,忙迎上前去,“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我想着端午节还有些日子呢。” 耀哥儿微微一笑,“姐,师傅和师娘去找师哥了,我想着也没什么事,就回来看看。” 贞娘高兴的直笑,“快进屋快进屋,姐儿,给你舅舅倒茶去。” “哎!”姐儿笑呵呵的跑到厨房去拿茶叶。自从三丫出嫁,贞娘也一直没买丫头,平日家里大小事情都是自己动手,现在姐儿也大了,小的活计也能帮上忙了。 耀哥儿进屋脱了鞋上炕,姐儿也抱着装好茶叶的杯子进来了,贞娘沏上了热水,端给耀哥儿,关切的说,“这次回来待多久?” 耀哥儿一直在成墨居士处学习,其实早已学的差不多了,只是成墨居士老和他赖皮,总是说他没有出师,拖拖拉拉就一直留到了现在。最近一两年成墨居士经常会带着夫人四处游玩,一般他们出门,耀哥儿也会回书院待一段时间,多则三四个月,少则几天,有时候兴趣来了,也会应沈晖的邀请,给学生们讲讲绘画的知识。 “先待几天吧,我也不确定,师傅师娘说要去师哥那多住些日子,师哥现在在宁夏,这一来一往的,少也要半年吧。” 贞娘点点头,转而又欢喜的问,“你饿了吧?姐给你做点吃的去,想吃什么?” 耀哥儿笑着摇摇头,“姐,别忙活和了,刚刚走山下遇到苍术,在他饭馆里拿了一包春卷边走边吃,这会不饿。还是等姐夫和锦哥儿下学了一起吃吧。来,姐儿,让舅舅抱抱,看你这些日子吃胖了没。” 耀哥儿冲着姐儿招招手,姐儿咯咯咯的笑着,一猫身躲到贞娘身后,露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对着耀哥儿做了个鬼脸,“舅舅你抓不着我,你抓不着我!” “哈哈哈!”耀哥儿大笑着。 贞娘心里虽然见他高兴,但是嘴上也忍不住唠叨着,“喜欢小孩子就自己生一个,你都多大的人了?今年都二十五了,还不操心自己的婚事,要不你这次多住些日子,姐上次帮你问的那家姑娘,你去瞧瞧?” 耀哥儿讨好的对着贞娘说,“姐,你可饶了我吧,每次回来你都准备一大堆姑娘,我暂时还不想成亲。” 贞娘瞪了他一眼,“什么叫不想成亲?你可是咱们何家的独苗,你早点成亲生子,姐心里就少了一块石头。姐可不管你有多少理由,今年你必须成亲!” “姐!”耀哥儿无奈,怎么越说越过了呢? 贞娘语重心长的说,“耀哥儿,你今年都二十五了,可不小了,再拖下去,旁人还不知道怎么说你呢?哪个不是二十一二岁就成家的,你真的再别拖了。” 耀哥儿点头,“好好好,姐,我知道了,我会努力在今年给你娶弟妹回来的。” 贞娘这才满意,“那我说的那家姑娘?” 耀哥儿无奈的说,“别那家姑娘了,姐你赶紧做饭去,我快饿死了,等一会儿我姐夫和锦哥儿回来咱们就直接吃饭。” 贞娘又好笑又好气,“刚还说不饿,你等等啊,姐这就去做。” 看着贞娘出去,耀哥儿长出了一口气,姐儿在旁边好奇的看着,然后问,“舅舅,你为什么不成亲呢?你不成亲我娘就会老说你,你要是成亲了,我娘就不说你了。” 耀哥儿把她抱在怀里,从兜里给她掏了块小布包,打开一看,是一朵别致的绢花,扎的很精致,配色也好看,耀哥儿一边把花给姐儿戴头上,一边无奈的说,“舅舅不是不成亲,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姐儿偏过头,“舅舅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耀哥儿摆正她的脑袋,“成亲要讲究两情相悦啊,这个说了你也不懂,就像这花儿,你看着好看,想要,也得知道那花愿不愿意被你得到。算了,我这么说你也还是不懂,总之啊,大人的事儿,你个小丫头是不会明白的。好了,戴好了,去给你娘看看,瞧瞧漂亮不漂亮。” 姐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摸着头上新的绢花,高兴的跳下炕去向贞娘献宝了。 等她出去了,耀哥儿躺在炕上,成亲......哎,怎么这么头疼呢? 傍晚时分,沈毅和锦哥儿回来了,看见耀哥儿,沈毅也很高兴,贞娘做了一桌子菜,两个人喝了几杯,沈毅也说起了耀哥儿的婚事,耀哥儿只得连连答应,说今年就会娶个媳妇儿回来。 耀哥儿在家住了十几天就准备离开,不过这次有些特殊。 “我想去游历天下,然后作一副《山河壮丽图》。” 沈毅拍拍他肩膀,点点头说,“有志气。” 贞娘却不同意了,“你这一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还是赶紧成家是正经事。” 耀哥儿无奈的说,“姐,就是要趁着没成家的时候出去,要是成家了,就出不去的,顶多一年左右,我去看看那些名山大川就回来,不会耽搁什么的。” “舅舅,舅舅,我也想去。”姐儿一脸羡慕的看着耀哥儿。 耀哥儿刮刮姐儿的小鼻子,“乖,在家好好陪着你娘。” “可是......”贞娘还不死心。 耀哥儿背起包袱,打算了贞娘的话,“没可是了,姐,我知道分寸的。我走啦,姐姐姐夫你们保重,锦哥儿要听你娘的话,姐儿,舅舅走咯。” 到底拗不过耀哥儿,贞娘也只能随着他去了。 过了些日子,沈毅家里来来往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提的都是一件事儿,就是铭哥儿的婚事。 83、家书抵万金 沈毅家来给铭哥儿说亲的人越来越多,有提达官贵人的家人,也有周围哪家先生或者夫人的亲戚,贞娘后面索性闭门不见客,铭哥儿今年也才十八岁,她现在烦恼的是耀哥儿的婚事,可不是铭哥儿的婚事。 慢慢的,来的人就少了,沈毅家的生活也总算恢复了平静。 过年铭哥儿不能回来,年前很早就写了信说要在边疆陪着将士们过年,贞娘收到信就催着沈毅给回。沈毅只好吩咐锦哥儿研磨,自己铺了纸,对贞娘说,“你说,我来写。” 贞娘想了想,看看手里的新做的棉衣,说,“就写在那边吃的好不好?天气是不是很冷?穿的衣服暖和吗?被子厚不厚?手上脚上没生冻疮吧?听说边关苦寒,娘给你做了两套新棉衣,用的棉花也是新弹的,垫的厚厚的,穿在身上又软乎又暖和,舒服的紧。” 锦哥儿在旁边插嘴,“爹,加一句,娘偏心,我还穿着大哥的旧袄改的棉衣,妹妹也只有一件新袄子。就写在娘这句后面。” 姐儿一边吃着烤地瓜,一边点头,“就是,爹加一句,娘老偏心了。” 沈毅呵呵一笑,按照他俩的要求加上了这句话。贞娘不满的瞪了锦哥儿一眼,“你大哥在边关容易吗?你俩在娘身边,平时好吃的好喝的都先紧着你俩,你大哥还不知道在外面什么样呢!” 锦哥儿就着姐儿手上的地瓜咬了一口,哼唧哼唧的说,“娘你别辩解,你就是偏心,是吧姐儿?” 姐儿抱着地瓜坐在锦哥儿身边,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贞娘又想说什么,沈毅赶紧打断,“你继续说,别理他们两个。” 贞娘想想又接着说,“我刚说哪了?哦,说到这棉袄了。除了这两身棉袄,娘还给你准备了吃的,你大伯母今年给了一条薰好的猪腿肉,你收到后把它煮一煮,改善下伙食,这猪腿肉可香了。” 说着贞娘又问沈毅,“相公,你说那边厨子不会做怎么办?要不一会我说怎么做,你也写好带过去?” 沈毅皱着眉,“应该不会吧,这肉煮好就能吃了,还是一会儿写一张吧,弄的不好吃了那孩子又不吃了,这么好的东西,平日他们肯定很难吃到。” 沈毅和贞娘都没去过边关,根本不知道那边的生活是个什么情况,只是听别人说边关苦寒,食物匮乏,所以难得能让过年去边关送补给的军队帮忙带信带东西,他们都只能尽自己的想法给送过去最好的。 贞娘点点头,“那一会写在后面,你继续写。儿子,也不要担心家里,家里什么吃喝都不缺,你爹身体也好,娘身体也好,弟弟妹妹都好。你铮哥哥今年考评的好,调到江南去做知州了,又得了个儿子,双喜临门,把你大伯大伯母高兴坏了。你钦哥哥把米铺管的也好,钦哥媳妇今年怀孕了?” 最后一句话是问沈毅的,沈毅愣了一下,锦哥儿和姐儿两个人一人一口咬着地瓜,姐儿边吃边提醒,“娘,怀孕的是钰姐姐,钦嫂子早就生了。” “哦。”贞娘点点头,继续想,“你钦哥哥把米铺管的好,他们都好。你钥姐姐夫家今年生意也不错,你二伯家生意也好,你鑫哥哥现在都是大东家了,你二伯和二伯母现在光领着孙子了,家里都是鑫哥儿在打理。” “你钰姐姐怀孕了,估计明年六月就生了吧,现在你三伯母和汪夫人天天把你钰姐姐看的很紧,就怕有个闪失,你钰姐夫还说要是生个儿子,长大送到你身边跟你学武艺呢。还有铎哥儿,他成绩不错,今年准备下场考举人了。你弟弟今年考上寒冬院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在明年考个学首回来。” 听到这,锦哥儿不高兴了,“爹,最后一句话去掉去掉,我明年一定能考上学首,娘对我一点信心都没有。” 沈毅微微一笑,“照你现在这个样子,这么不踏实,我看你很难考上。” 锦哥儿不服气的哼了一声,“爹,别的不敢说,论读书,论头脑,还没谁赢得了我。” “就知道贫,考上了再说。”贞娘斜了一眼,对着沈毅说,“相公,继续写。” “姐儿也很乖,很听话。你舅舅游历天下去了,说不定哪天就到你那儿去了,你要是见到你舅舅,就告诉他,最迟明年,一定要娶个媳妇回来。说到媳妇,前阵子好多给你说亲的,你自己也留心些,若是有相中的姑娘,就给娘写信,娘去瞅瞅。别学着你舅舅那样,那么大的人了,还让娘操心。总之,家里一切都好,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爹娘都很想你,保重自己。”贞娘说到后面有些哽咽,已经好久没见儿子了,实在是很想他。 沈毅安抚着,“等过两年我就请皇上召他回来,现在就是锻炼的时候。” 贞娘点点头,抹去了眼角的泪花,“行了,我就说这么多,剩下的你们看着写吧。” 姐儿趴在炕桌上好奇的瞅了瞅信,软软的说,“爹,我也要说。你告诉大哥,让他早点回来,我也想他。” 沈毅冲着女儿招招手,“来,你过来,你要说什么,自己给你大哥写。” 姐儿爬过去,坐在沈毅怀里,握着毛笔,歪着头想了想,提笔写下,边写边嘀咕,“大哥,你要早点回来,我想你,我们都想你。你快点回来,我给你吃桂花糖酥,可好吃了。” 她写完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写完后开心的说,“我写好了。”沈毅亲昵的亲亲的她的头,“写的真好,我们姐儿字越写越漂亮了。” 锦哥儿伸长脖子看了看,不由得咂舌,“娘,你太夸张了,光你一个人,就写了七八张纸了,爹还没写呢,大哥这次有得看了。” 沈毅失笑,提着笔问,“你也给你大哥写两句?” 锦哥儿想了想,坐到了沈毅身边,提笔写下,“大哥,来给你提亲的人太多了,有些人长的好丑,可想他们的姑娘长的也不漂亮。你千万不能答应,要不你以后肯定后悔死了。” 沈毅看着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知道人家姑娘长的丑?别乱说。” 锦哥儿摇头晃脑的说,“反正我可不要一个丑嫂子。” 沈毅最后又写了些嘱咐的话,不外是要亲近属下,尊敬长官,不可和人生事云云。 全部写好后,沈毅用了一个大大的纸袋包起来,锦哥儿掂量了两下,啧啧惊叹,“这可能是整个军营最重的家书了,大哥这次得看好几个时辰呢。” 姐儿闹着要信,“我也要掂量,我也要掂量。” 锦哥儿给她以后,她也学着锦哥儿的样子掂量两下,啧啧说,“大哥真的要看好长时间呢。” 她学着锦哥儿那副样子,说不出来的可爱。 贞娘摸摸女儿的头,然后开始打包袱,两套棉衣裤,一块油纸包好的猪腿肉,看起来鼓鼓囊囊的一大包,这些做好就只等着送补给的军官来取了。 过了两天,去边关送补给的军官来了,沈毅郑重的把包袱递了过去,又把信给军官,军官把信放在怀里,看着这个大包袱笑道,“俗话说,家书抵万金,我怀里的这封信才是宝贝呢。太傅大人请回吧,下官一定把信和包袱送到将军手中。” 沈毅抱拳,“有劳你了。” 过年的时候沈毅一家照惯例回到了秀水镇,现在沈家添了人口,也嫁出去了两位姑娘,虽说也是团圆,可是想着不能回家一起过年的孩子,心里总是感觉少了些什么。 补给军队为了能赶在将士们过年前能到,一路上行进的都很快,终是赶在腊月底的时候到了边关,一般这队年关补给队都是很受边关将士尊重的。因为他们的路线年复一年都是一致的,除非是遇到打仗,太平的年月,去年走哪条路,今年也会走哪条路,不少将士的家人都会提前等在他们必经之路,只为了给自家远在边关戍守的亲人带去一封信,一件衣服。 这个军队沿途也会收这些信,反正是顺带的,只要不是太重的物品,有些轻便的衣服啊什么的,也会帮着带去,而且不收钱,完全是顺路做个好事。让驿站带信太贵,很多将士几年也收不到家人的信,这个补给队的出现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也是因为如此,这个队伍在军队中威望很高,沿途遇到某些小股军队,也会在情况允许范围内护送一段,刚开始帮忙送信送东西只是顺手,后期形成了一个风俗,老百姓对这个军队也很喜欢,皇帝也嘉奖过几次,因为这支队伍有这个风俗,最后甚至在国家爆发饥荒,四处都涌动着难民的时候,这支补给队仍然走相同的路线也没有发生过难民哄抢,都是一路平安到边关。这些都是后话不提。 补给队到达边关的军营后,大家早早都排着队伸长着脖子在等了,并不是等物资,而是看有没有自己的信。 按照以往的惯例,先搬东西,补给的东西全部交给军营后,又和军营做好了交接,就是派信的时候了。 补给队的军官会把将士们的信全部交给军营的将领,由他们去发。像铭哥儿这样的将军家书,都是由补给对队的最高领将亲自去送的。 铭哥儿顾不上打开包袱,先拆开了信来看,一字一字的看完,边看边笑,笑着笑着就觉得心里有些涩了。 慕容将军走进来,看看包袱,又看看铭哥儿手上厚厚的一沓信,不由得笑,“真没看出来,原来太傅大人也是个话痨。” 铭哥儿笑着说,“基本都是我娘的说的,我娘还送了条薰猪腿过来,将军,今晚咱们就做吃了吧。” 铭哥儿打开了包袱,剥开层层油纸,里面果然是一条香喷喷的猪腿肉,慕容将军一看眼睛就亮了,“这玩意儿好吃!煮好了香的很呢。在这里,只能吃个牛羊肉,吃的自己都一身膻味了。” 铭哥儿抽了张纸出来,“我娘连怎么做都写好了,一会就让厨子做了,咱们再叫几个将军,都来吃点。” “哈哈哈,好!这群崽子今晚有口福了,我去跟他们说,再去弄上几坛子好酒,咱们也热闹热闹。”慕容将军笑着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铭哥儿看着书信,再看看贞娘送来的棉衣,小心的把书信放好,贴身揣在怀里。 84、铭哥儿说亲 铭哥儿在边关驻守了五年,终于被皇帝调回来了,成了在京武官,不用继续忍受风沙之苦了。贞娘和沈毅自是高兴的,这五年来,铭哥儿回家的次数一巴掌数的清,边关担负着守卫国家安危的,平日是不能随意回来的。 铭哥儿回家以后,第一件大事,不用说,就是他的婚事了。十八岁去了边关,一守五年,再回来的铭哥儿黑了很多,人也粗犷了,不过对于沈毅夫妻来说,能和儿子常常见面才是正经的。 铭哥儿的婚事成了贞娘的首要大事儿,每天就忙着操心给儿子说个什么样的姑娘,前来打听的人也多,贞娘这次倒不像上回闭门谢客了,这次是敞开了门,笑盈盈的接待每一个来说项的人。 今个儿来的人特殊的紧,却是小安王爷世子夫人,老安王爷去世后,爵位顺着传了下去,小安王爷继承了爵位,他的大儿子也继承了世子之位,世子年约三十多岁,世子夫人也和他差不多年纪,这会儿正坐在沈毅家,和贞娘说着闲话。 世子夫人出行,身边的丫鬟婆子自是一大堆,虽说早知道松仁书院的先生一向节俭,连太傅家里也是简朴,可是乍一进连个仆妇都没有的太傅家,还是着实有些不习惯。只好吩咐让自己的一个贴身丫鬟跟着,其他的人都去院子里待着。 贞娘最近见惯了这些贵妇的场面,此刻也很泰然。 世子夫人笑意盈盈,“早想来书院看看,也见见夫人,只是家中事务繁多,实在没能抽出空闲来,今天可终于见到了。我家世子爷常常说起太傅大人是高人胜士,今天一看哪,果然如此,怪不得能培养出威武将军这样的好儿子!” 有人夸自己儿子,贞娘也是高兴的很,“世子夫人谬赞了。” 世子夫人笑道,“可没有谬赞,威武将军真是不错的。我也不绕弯,威武将军现在回京了,听说还是孑然一身,将军为国为民,身边没个人照顾可怎么行?前些日子听说夫人在张罗将军的婚事,不知道.....是否已经....?” 贞娘微微一笑,“我也想着他现在大了,身边是得有个人照顾着,不过眼下没有合适的,所以还不曾说成。” 世子夫人听着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夫人,我娘家有一个侄女,是我大哥嫡亲的女儿,今年十八岁,温和宽厚,模样也是一等一的出挑,现在待字闺中,也不曾寻良人呢。” 世子夫人的娘家,那就是信国公府的小姐了,这个门户是不是有点高了? 贞娘心里这个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她马上笑着回应说,“这么好的姑娘,求亲的人肯定踏破门槛了,我们铭哥儿的婚事还得请夫人留个心啊。” 世子夫人听着连连点头,“夫人客气了,都是自家孩子。” 送走了世子夫人,等沈毅晚上回来后,贞娘和他说起了这件事,“俗话说高门嫁女,低户娶妻,信国公府的小姐,能瞧上咱家吗?娶回来会不会太难伺候了?朝廷上的事我也不懂,也不晓得他们家门风怎么样。若是旁人来说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世子夫人亲自来说的,这事儿还真不好办。” 沈毅泡了壶茶,轻啜一口,悠哉悠哉的说,“有什么不好办的?你瞧着那小姐好,就定下,瞧着不喜欢就算了,这有什么?反正我这个太傅就是挂名的,也跟他们扯不上什么关系。” 贞娘着恼的说,“你呀真是老了,娶儿媳妇呢,你当是个容易事儿?你是挂名,可是儿子还在朝堂上啊,你要多替儿子想想,算了算了,我不和你说了,明天我去和桃花姐商量一下。” 沈毅摇摇头,继续喝着自己的香茶,儿女都这么大了,能不老吗? 说归说,沈毅还是私下去打听了信国公府的事儿,最后还真问出来不少,信国公人不错,世子夫人提的小姐是信国公的三女儿,叫丹溪,典型的大家闺秀。 其实想想也能知道信国公府还可以,毕竟现在的世子夫人是已故的老安王爷亲自定下的孙媳妇儿,不会错到哪去。 贞娘第二天去找了桃花商量,桃花一听也说先看看再说,“这种事儿不能马虎,见见是应该的,铭哥儿真不小了,赶紧娶个媳妇儿回来,我家铎儿也好娶妻了,省的他老盯着铭哥儿,那孩子跟他爹一样死心眼,非得等铭哥儿成亲自己才成婚。” 桃花说着就没好气,沈晖从小教育孩子们要长幼有序,结果这下好了,沈嘉铎早定了亲,却因为铭哥儿成不了婚,可急死桃花了。 世子夫人回京以后也被信国公夫人请了去,信国公夫人一见就忙问,“怎么样?” 世子夫人喝口茶,笑盈盈的说,“沈夫人不错,就是家里太简朴了点儿,连个仆妇都没有,我去了她还亲自倒茶,看着像是没架子的,说着也是,她原不过是个小镇上杂货铺老板的女儿,估计也没念过许多书吧,不过待人接物也算有些分寸,到底是在皇家书院住这么多年,还有些见识。就是有一点不好,一家子住在书院分的院子,那院子也太小了点儿,要是真的看中了,丹溪嫁过去就挤了。” 信国公夫人皱眉,“条件这么差?还是算了吧,我可舍不得丹溪嫁过去受苦。” 世子夫人不赞同的说,“大嫂,这只是一时的情况,沈太傅与皇上的关系你不是不知道,老王爷在世的时候对沈家兄弟有多赞赏,连我公公都对他让着几分。再说,丹溪嫁过去,是跟着沈嘉铭过日子,又不是跟着他爹娘过日子。” “沈嘉铭现在就是二品的将军,日后封侯封爵不是迟早的事儿?总不会跟着公公婆婆过一辈子的,而且沈嘉铭现在是在京武官,丹溪也会留在京城,到时候你多照顾着不是很好,现在只是一时的,日后就好了。最重要的一点,沈家咱们也打听过,沈家男人不纳妾,就冲这一点,就有多少人要把女儿嫁到沈家,咱们丹溪不会受委屈的。” 信国公夫人想着也是这个理儿,当下豁然开朗,“好,那就烦你再跑一趟,把这事说合成了。” 世子夫人笑着,“大嫂哪的话,丹溪可是我亲侄女呢。” 世子夫人再去说的时候,贞娘就和她说定了,过几天等铭哥儿从军营回来,就带着铭哥儿去安王府做客。 铭哥儿沐休的时候,贞娘早早的就把他叫了起来,铭哥儿无奈的打着哈欠,“娘,你今天要干嘛啊?我难得可以早上好好睡一觉。” 贞娘给他拿了套崭新的衣裳,笑着说,“快换上,一会儿陪娘去安王府做客。” “你要准备干嘛?”铭哥儿警惕的问。 姐儿偷偷的旁边笑,小声说,“大哥,娘要带你去看我未来嫂子呢。” 贞娘作势要打姐儿,“小丫头嘴里没遮没拦,什么未来嫂子,还没过门呢。这话可不能乱说,别坏了人家的名节。你现在人大了,出去可得规矩点,别像个山里的野丫头一样,没规没距,让人看了笑话。你也赶紧换衣裳去,迟了我不带你去了。” 姐儿吐吐舌头,抱着衣服跑了。 铭哥儿无奈的叹口气,“这次是谁家的姑娘?” “信国公家的三小姐,你也亲自去瞧瞧,要是看中了,娘就请人去提亲。” 铭哥儿皱着眉想了会儿,“信国公?信国公,哦,是他啊,我想起来了。娘,我可先说好,长的丑的我不要。” 贞娘扑哧一声笑出来,“丑的娘也不会让你娶,要不娘以后就抱不到漂漂亮亮的小孙子了,你赶紧换衣服,咱们一会儿就走。” 沈毅和锦哥儿要上课,也就没去。贞娘带着姐儿,由铭哥儿护着去了安王府。 去了以后小安王爷让自己的兄弟陪着铭哥儿,而贞娘和信国公夫人这些女眷则由小安王妃亲自陪着,贞娘虽然从没有参与这类贵妇的聚会,但是女人的话题有很多共通点,比如说孩子,而且今天最重要的是相看双方的孩子。 铭哥儿一进来的时候,信国公夫人就满意的直笑,铭哥儿整个儿气质都不同于一般人想像中的那些五大三粗的武将,看起来还略略带有丝书卷气,而沈家男子的长相都偏于清俊,除了有些黑,整个儿人看着还是很不错的。 贞娘坐下没多久,信国公夫人就让自己的三女儿丹溪来见人,只见三小姐身材窈窕,脸蛋白净,举止温婉,说话也轻轻柔柔的,确实是受过良好家教的大家闺秀的小姐。 大人们看着满意,就得看孩子们能不能看对眼了,虽说男女不同席,但是互相拜见长辈的时候还是能看一眼,剩下的事情,就是说说笑笑,吃吃喝喝了。 回家的路上,贞娘问起铭哥儿,铭哥儿琢磨了一会儿才说,“看着还不错,就是不知道性子如何,只要是个孝顺体贴的就行。”其实单凭一眼,实在是看不出什么,不过铭哥儿心里本也没什么心上人,姑娘长得不错就行,性子温和就更好。 他一向胆子就大,被派往边关驻守的时候就曾经去过青楼楚馆,对男女之事的新鲜感早就没了,对女人,铭哥儿一向不看重女色,他更喜欢金戈铁马的生活,对于他来说,妻子的就是娶回家照顾父母,养育孩子的人。只要这些做的好,那他也不会辜负妻子,至于感情.....日子久了自然是会有感情的。 贞娘当然不知道儿子会想什么,听这话,感觉儿子对三小姐印象不错,想想儿子少时离家,平日说的姑娘他都没说过什么不错,这次难得开了个口,想来就是这小姐对上了铭哥儿的眼。 三小姐回府后,信国公夫人也不忘记问女儿的心思,三小姐红着脸低着头扭捏着说不出话,信国公夫人一看,就知道女儿这是看中了。 三小姐对铭哥儿自是没说的,少女情怀,哪个不希望自己的良人是位英俊潇洒的英雄?铭哥儿恰好符合,当然是红着脸的表示一切听母亲安排。 两相看好了,就定了日子,这亲事就算说成了。 85、儿媳娶进门 铭哥儿的婚事定了下来,沈毅和贞娘就商量着房子的事儿了。现在住的房子还是当时沈毅刚来书院的时候,书院分的房子都是统一的四间房加一个院子。沈毅虽说后来成了太傅,但是也一直没有提过房子的事。现在情况不同了,要娶儿媳妇,这房子就成了首要问题。 书院也不是没有办过喜事,只是有的先生娶儿媳妇都回老家了,沈毅家的祖宅是大哥大嫂住,总不能把儿媳妇娶到沈家老宅去吧。 要说铭哥儿在京任职也应该是有房子的,只是他还没成家,平日住军营,沐休了回书院,也没在京城置上一处房产。 沈毅私下去找沈晖,沈晖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再说现在先生们住的院子大多都老旧了,皇帝每年都会拨钱给书院,干脆就给所有先生都重新盖房吧。 这消息一出,先生们都挺高兴,沈晖就带着大家一起设计房子,其实也不算多么华丽,就是每家在后面多加了一进四间房,变成了两进八间一院,外加一个天井的房子,看着宽敞了不少。日后家家户户人口多了,也不怕住不来。 沈毅家现在的房子,总共只有四间房围着一个院子,一间沈毅贞娘住,一间是锦哥儿的,一间是姐儿的,再加一个厨房,铭哥儿现在回家还是和锦哥儿住一起,这些多了四间房子,贞娘就很高兴。 “相公,等媳妇过了门,外面不动,还是咱们住,后面的四间,一间给媳妇和铭哥儿住,一间留给日后的小孙子,还能多出两间来做杂用,日后等锦哥儿再娶了媳妇,咱们就得准备更大的房子了。” 贞娘笑容满面的规划着,沈毅听着就乐,“你先别想那么远,后面不过加一进,盖起来也快,几个月就好了,先把孩子的婚事办好才是正经的。” 沈毅这么一说,贞娘又开始愁了,“你说媳妇进门,我送个什么见面礼好?要不去京城打一套头面?我上次去安王府,看见京城的夫人们都喜欢翡翠啊玉石的,咱们也去做一副?” 沈毅叹口气,“别和人家比,我就是个教书先生,哪有那么多钱置办这些东西。” 贞娘翻开自己的首饰匣子,“这里头原来都是我的嫁妆,都是我娘留下的,耀哥儿成亲我拿了一半送给耀哥儿媳妇,剩下的这些我一直舍不得戴,你瞧,都蒙灰了。干脆我把这里面剩下的金子首饰去熔了,送去店里让做个新的头面给媳妇。咱们第一个儿媳妇,可不能大意了。” 沈毅看着贞娘几乎没什么发饰的头发,“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这么多年也没穿戴些金贵的。” 贞娘拿起一根玉钗,笑着说,“相公,还记得这根玉钗不?我生辰的时候你送的礼物,你瞧瞧这匣子里,每年你都送,现在都快装满了,日后等我百年,我什么都不要,就留我娘给的一件嫁妆和这个匣子。” 沈毅也笑着说,“那我更省事了,要你就行了。” 贞娘娇嗔,“老不正经。” 贞娘在匣子里左翻右翻,总觉得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干脆我去打一副头面吧,也不知道京城里最好的铺子,打一副头面要多少钱.....” 沈毅伸头看看,指着里面一个玉镯对贞娘说,“就送这个,我记得这个是岳母留下的,质地又好,颜色也透亮,又是家传的,媳妇从小娇生惯养的,啥好东西没见过,送那些俗物还不如送这个好,日后让媳妇把这个镯子传下去,也算咱家传家的东西了。” 贞娘犹豫了一下,“这个好吗?你倒是会挑,我娘留下的东西最贵重的就是这个了,我舍得送,就怕媳妇瞧着不喜欢,埋怨我这个婆婆寒酸。” “她要是嫌弃,那这婚就不成了。” 铭哥儿说着大步踏进来,贞娘忙制止他,“别瞎说,媳妇瞧着好着呢。” 铭哥儿坐在椅上,看着匣子里各色珠宝,啧啧的说,“真没看出来,娘还藏了不少好东西呢。” 贞娘笑着说,“这里的东西加起来也比不上京城里贵人们的一件呢,你媳妇是京城里长大的,你帮娘看看,你爹选的这个镯子好吗?娘要不要去买新的?” 铭哥儿拿着镯子瞧了瞧,“顶好的啊,就这个了。不过是个见面礼,不需要这么挑剔。娘,你把这些全给了我,看以后锦哥儿和姐儿不跟你急。” 贞娘把那镯子包了起来,“既然你和你爹都说好,那娘就把这个送了。等到了锦哥儿的时候再说,不过娘这匣子里剩下的首饰,可都是给姐儿的,女儿家嫁人,这嫁妆要长三分脸呢,你们都别想。” 铭哥儿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爹,娘,你们把这收着。我这些年在军营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这些是这几年皇上赏的,也有跟着别人做点小买卖挣得,日后家里用钱的地方多,你们拿着吧。” 贞娘不由得一愣,拿着银票翻了翻,咂舌道,“你上哪有这么多钱啊?” 铭哥儿大笑,“那天大败倭国,皇上不就已经赏过了嘛。还有这些年在边关驻守,我们的饷银比在京的饷银多,我几乎都存起来了。那几年我们在边境没什么事做,就和几个兄弟把倭国的特产带到京城卖,价钱也好,这些都是那时候赚来的。现在我成亲,以后还有弟弟,还有姐儿,我这当大哥的,都是要操心的。” 贞娘眼眶有点红,但是还是把钱推了回去,“娘不能要你的钱,这都是你的,你留着,跟你媳妇好好过日子。” 铭哥儿无奈,“娘,我外面的生意还在做呢,钱是挣不完,你拿着,爹.....”说着又向沈毅求助。 沈毅心里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儿子长大了,知道为家里分忧了。他对贞娘说,“儿子孝顺,你拿着,他当大哥就是应该这么做。” 铭哥儿笑呵呵的点头,“我可是忙里偷闲跑回来的,一会儿还得回去,其他事儿我可就不管了,我一天忙的很。我出去看看后面房子怎么样了,爹娘,你俩先商量着。”说着铭哥儿就出去了。 贞娘拿着手里的钱,欣慰的说,“铭哥儿真是长大了。” 沈毅也满怀欣慰,“儿子大了知道顾家了,是个好事情。你收着吧,最近花钱的地方多呢。” 贞娘点点头,把银票收好了。 婚期将近,房子也弄好了,信国公府也派人来送了三小姐的嫁妆单子,看到这份嫁妆单子,贞娘不由得有些郁闷,等来人走了以后,拿着单子只觉得头疼。 “也不知道是不是京城这达官贵人都讲究这些,瞧瞧这单子,光铺子就二十间,良田千顷,四季的衣裳都这么多,哎,这是打算一辈子不吃咱们家不用咱们家啊。” 贞娘这边烦恼,沈毅那边却很悠哉,“嫁妆多还不好,说明人家把这桩婚事看的重。” “哎,算了,你们男人家家的是不会明白的。” 到了吉日那天,花轿从京城一路到了书院,在山脚下的时候就听见了震天的爆竹声和吹吹打打的乐声,贞娘家里里外外都是人,苍术夫妻是今天的大厨,忙的不亦乐乎。书院办喜事和寻常百姓一样,几大桌子的席面,都是亲朋好友在一起互相帮忙,热闹热闹。 恰好铭哥儿成亲的时候也是书院沐休的时候,书院的学生们也都围着看,整个书院到处都飘着红,书院的的饭堂师傅也来帮忙,支起一长串大桌子,学生们,先生们,还有铭哥儿军营关系好的将士们。 大家不分尊卑,不分大小,都聚在一起乐呵。这种成亲的场面,倒是和京城里完全不一样,少了许多规矩,多了几分亲切。 “新娘子来咯!” 随着一声高喊,三小姐丹溪的花轿也到了,喜婆递上了红绸,丹溪和铭哥儿,一个一端牵着,在众人的恭贺声中进屋拜了天地。 拜完天地的丹溪,现在应该叫铭哥儿媳妇了,被送进了洞房,姐儿也跟着进去,等新人坐上了床,姐儿笑嘻嘻的拿出一个纸包对着盖着盖头的丹溪说,“大嫂,娘让你先吃点东西,我这有桂花糖糕,可好吃了,大嫂,我专门给你留的。” 丹溪接过了纸包,微微点点头,“多谢小姑,也请小姑帮我谢谢婆婆。” 姐儿在旁边等了半天,才好奇的问,“大嫂你怎么不吃?” 旁边的婆子忙笑着说,“大小姐莫怪,我们小姐这是累了,歇一会儿就吃。” 姐儿抬头看着这婆子,歪着脑袋问,“你是谁啊?” 婆子笑道,“奴婢是小姐的麽麽,姓徐,大小姐叫奴婢徐妈妈就好了。” “哦。”姐儿点点头,坐了一会儿觉得屋里安静的有些尴尬,就站起来搓搓手,“那大嫂我先出去了,你累了就休息会儿,娘说今天人多,大哥还得在外面招呼客人呢,一时半会肯定过不来,你歇着,我出去了。” 丹溪忙答应,“小姑慢走。”徐妈妈也跟着行礼。 姐儿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对着徐妈妈说,“徐妈妈以后不要叫我大小姐了,听着怪怪的,叫我姐儿就好了,我家不讲究这些,大家都叫名字的。” 徐妈妈愣了一下,才点头应诺,“是,大小姐。” 姐儿嘻嘻一笑,出去玩了。 她出去后,丹溪才掀开盖头,打开纸包,里面赫然是几个做工细致的桂花糖糕,她捏了一个放进嘴里,味道确实很好。徐妈妈看着她还要再吃,忙阻拦着,“姑娘可不能再吃了,一会儿姑爷要是进来了,看着可不好看。” 丹溪放下了纸包,对着徐妈妈说,“以后别叫我姑娘了,我已经嫁人了。” 徐妈妈点头答是。 丹溪看着手上的纸包,微微一笑放下了盖头,端端正正的坐在床上,心里还是蛮温暖的,虽然还不知道婆婆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小姑却是个热心肠的。 沈家这次来了不少兄弟,除了铮哥儿没回来,鑫哥儿,钦哥儿,铎哥儿各个都是挡酒的好手,尤其是鑫哥儿和钦哥儿,生意场上混惯了的人,不论是喝酒,还是劝酒,都是一等一的好。别说书院的先生学生喝不过,就连来贺喜的文武官员都不是对手。 铭哥儿只喝了一点酒就被其他的兄弟“解救”出去了,贞娘笑着看他到了后面的新房,心里不禁落下了一颗大石头,新媳妇总算是娶回家了,过几年就有白白胖胖的小孙子可以抱了。 86、新媳妇在婆家(上) 第二天,新媳妇要来给公公婆婆请安了,沈毅和贞娘早换了身新衣等着新媳妇,锦哥儿和姐儿也早就等着见新嫂子了。 跟着铭哥儿身后大大方方进来的丹溪身着一身红衣,头发已经盘成了妇人模样,贞娘看着就喜欢。 “儿子/儿媳给公公婆婆请安。” 铭哥儿和丹溪跪在沈毅和贞娘面前,贞娘高兴的点头,“好好,快起来,快起来。” 丹溪起来的时候徐妈妈忙上前扶了一把,贞娘越瞧丹溪乖巧柔顺的样子就喜欢,她拿出一个绸包,打开后正是那副玉镯,牵起丹溪的手,把玉镯戴在她腕子上,笑着说,“这镯子虽然不值什么钱,却是我娘留下的,现在就传给你了,你可别嫌弃。” 丹溪忙说,“婆婆说的哪里话,这镯子很好,多谢婆婆。” 贞娘点点头,笑呵呵的接过媳妇茶喝了。沈毅也就是嘱咐了几句,也喝了茶。 接着就是锦哥儿和姐儿见过大嫂,丹溪分别给了见面礼。吃早饭的时候,丹溪不肯入座,非要站在贞娘面前立规矩。 贞娘笑着拉她坐下,“咱们家没那么多讲究,不用立什么规矩,随意些就好。” 丹溪望向铭哥儿,铭哥儿也开口了,“娘说不用就不用了,你坐吧。”丹溪脸红了一下,点点头坐在了铭哥儿身边,徐妈妈看在眼里,不由得点头,沈夫人对待小姐还是蛮好的。 吃过了早饭,沈毅起身,“走了。”锦哥儿也扒完了碗里最后一口粥,急急忙忙的跟上去,“我也走了。” 姐儿很自然的起身收拾碗筷,丹溪也站起来帮着收拾,徐妈妈连忙凑上去,“奴婢来收拾就好,小姐和少奶奶都歇着,以后这些活儿,都由奴婢来做。” 姐儿愣了一下,看着徐妈妈手脚利索的收拾好碗筷,“徐妈妈是打算在我家长住吗?” 她问的很自然,她四个月大的时候三丫就出嫁了,从小没有使唤过丫鬟婆子,丹溪嫁过来的时候她以为徐妈妈只是送嫁的,今天就会跟着送嫁的人一起离开,没想到徐妈妈说以后的活儿都由她来干,姐儿才问了这么一句。 但是这样的话,听在徐妈妈耳朵里就不一样了,徐妈妈看了眼贞娘,才低下头说,“奴婢是少奶奶的陪房,自然是会跟着少奶奶的。” 丹溪也看着贞娘,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出嫁之前信国公夫人就告诉过她沈家的情况,沈家没有仆役,所以信国公夫人也没有安排太多的人。年轻的丫鬟更是一个都没有给,“沈家男人都不纳妾,你嫁过去不用担心会有别的女人跟你争,所以那些丫头都别带着。你婆婆节俭惯了,你带的人越少越好,免得你婆婆说你娇生惯养,再说也不需要有丫头帮你固宠。你只要孝顺好公婆,再生个儿子,你这辈子就顺风顺水了。”信国公夫人如是说。 贞娘没说什么,而且对着姐儿说,“就让徐妈妈收拾吧。” 姐儿高兴的对贞娘撒娇,“娘,那我是不是以后都不用刷碗了?” 贞娘点了她额头一下,“傻妮子,这么大人了还撒娇。” 铭哥儿站起身对丹溪说,“你陪着娘说说话,我出去一会。娘,我去苍术家看看是不是还有兄弟昨晚上闹腾的太厉害了还没走。” 贞娘点点头,“你去吧。” 丹溪忙站起来对铭哥儿行礼,“相公慢走。” 铭哥儿皱着眉看她行的这个标准的万福,“在家不用这么拘束,怪别扭的。” 丹溪脸上一僵,讪讪的答应着。铭哥儿一出门,她眼眶就有些红。贞娘看在眼里,忙说,“铭哥儿媳妇,来,你过来坐。” 丹溪努力平复了心绪,坐在贞娘身边,恭恭敬敬的说,“婆婆有什么吩咐?” 贞娘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柔声说,“你在京城长大,又是信国公府娇娇的三小姐,我不懂你们京城的规矩。只是我们家本就是小门小户,没这么多讲究。你在家里大可自在些,不用动不动就行礼,老行礼也怪累人的,平日也不用你干什么,照顾好铭哥儿就行了。” 丹溪有些羞涩的一笑,感激的说,“谢谢婆婆,丹溪知道了。” 贞娘点点头,温和的说,“你回屋休息会儿吧。” 丹溪站起来,刚想行礼又突然记起贞娘说的,所以大大方方的笑着说,“那媳妇儿先回屋了。” 回到屋里,丹溪也确实觉得自己累了,想喊人打水洗脸,突然又记起这不是自己家,没有丫鬟时刻守着自己,唯一在自己身边的徐妈妈又在外面干活,只好自己起身,拿起水盆又不知道水在哪,推开门看了看,也没发现哪个地方有水,不由得有些失望,她刚进沈家,又不想麻烦别人,只好作罢。 刚转身就听见徐妈妈喊,“少奶奶要什么?” 丹溪一下子高兴了,拿着水盆对徐妈妈说,“我想打水洗脸,可是没见着哪有水。” 徐妈妈笑呵呵的接过水盆,“奴婢知道,水都在外面院子的水缸里呢,不过少奶奶您得等等,灶上现在正烧着热水,等热水烧开了奴婢给您兑温了您再用。” 说完徐妈妈又担心的问,“刚刚太太跟您说什么了?” 丹溪把贞娘说的话说了一遍,徐妈妈这才放心的点点头,“太太既然这么说了,您就这么做。奴婢瞧着他们确实不怎么讲究,少奶奶您歇着,奴婢给您舀水去。” 徐妈妈出去先倒了热水,又兑好了冷水,试了试水温才端进去,姐儿看着她走远才把脑袋缩回屋里,“娘,那个徐妈妈可真勤快,这会儿又端着水进去了。” 贞娘失笑,“你老盯着徐妈妈做什么?她伺候你嫂子,又不碍你什么事儿。” 姐儿嘿嘿笑着,“我看着稀奇嘛。” 铭哥儿婚事一了,贞娘觉得轻松无比,现在要操心的,就是锦哥儿和姐儿的婚事了,不过这都是几年以后的事儿,在这之前就等着抱孙子好了。 下午丹溪睡醒了,起来后问徐妈妈,“大少爷回来了吗?” 徐妈妈正在整理丹溪的嫁妆,听见喊声忙过来,“奴婢去瞧瞧。”她刚出后进就看见贞娘和姐儿在院子里洗衣服,想了想,她把步子缩了回去。 回去后对丹溪说,“大少爷还没回来呢,可能得等下午才回来吧。” 丹溪点点头,坐在妆台前梳着一头长发,随口问了句,“婆婆和小姑呢?她们午睡也该醒了吧,相公让我多陪陪婆婆说话,我是不是也该去陪着婆婆聊会儿?” 徐妈妈微微一笑,“少奶奶先歇息会儿吧,奴婢刚出去看过,外面没什么动静,可能太太和小姐还睡着吧。” 丹溪点点头,“那这样咱们就先整理下这屋子吧,还有我那些嫁妆,也该整理下。” 徐妈妈忙说,“少奶奶,奴婢看您先别收拾,您想想,过几天大少爷就要回京了,您肯定也要跟着回去的,这嫁妆到时候就得搬到京城新家里,不如就先这样放着,到时候也好搬。” 丹溪微微迟疑了一下,“相公没有在京城置房子吧,再说这刚成亲,总得先伺候公公婆婆。” 徐妈妈笑道,“少奶奶,之前夫人不是打听过吗?沈家大房的长媳都陪着长子去了任上,更别说您了,少爷和您刚成亲,可能还没来得及说。” 丹溪听了便没做声。 等回门的时候,信国公夫人问起了丹溪在沈家的种种生活,信国公夫人听着就说,“这么说来你婆婆还真不错,竟然不让你立规矩。说起来沈家什么都好,就是太过简朴了。一个太傅,一个将军,家里也没有个下人,哎,算了,有得就有失,这世上也没有个十全十美的事儿。” 丹溪点点头,“家里人都对我挺好的,就是去了有些不习惯。” 信国公夫人笑着说,“去了新地方肯定有不习惯的时候,你公婆简朴,生活简单,这也不算个坏事,你也要学着点,平时也勤快些。他家里既然没有仆役,那凡事肯定都是你婆婆亲自动手,你也别闲着,别什么事都让徐妈妈做,该表现的时候要表现,千万别摆架子,你婆婆人不错,瞧瞧你二姐那婆婆,在京城都算名声好的,她嫁过去这么些年,还不是天天让她立规矩,跟你这婆婆一比,你真该知足。” 丹溪点头,“我知道,娘。” 信国公夫人不忘叮咛,“徐妈妈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让她跟着去就是看中她凡事都会为你着想,只是你也别太依赖她,该做的事要好好做。你这孩子,没什么心眼,一点小心思全放在脸上,你从小我就担心你,遇到个厉害婆婆可咋办,现在可好了,算你这孩子有福。” 丹溪娇娇的一笑,“娘,你又取笑人家。” “姑爷对你怎么样?”信国公夫人小声问。 丹溪羞红了脸,点点头。 “好,这就好,早日生个儿子就更好了。”信国公夫人眉开眼笑的说。 过了些日子,铭哥儿的假期结束了,该准备回京了,铭哥儿却没打算带丹溪一起回京。 “我明日就要回京了,你在家陪陪娘和妹妹吧,我下个月沐休就回来了。”铭哥儿看着徐妈妈端来洗脚水,边烫脚边说。 丹溪顿了一下,才答应,“是。” 铭哥儿想了想,接着说,“我回京也是去军营住,平日不出去,你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话要让我带给岳父岳母?“ 丹溪给他烫了帕子,递给他擦脸,摇摇头说,“前些日子才去的,不用带什么。” 铭哥儿点点头,“那我就不去了,日后闲了得空再去岳父家吧。” 丹溪喊了徐妈妈收拾了地上的脚盆,帮着铭哥儿宽衣,铭哥儿看着她温顺的脸庞,柔声说,“你在家替我多陪陪娘,我在外多年,也不曾好好孝敬过父母,现在有了你,就得辛苦你了。” 丹溪惊讶的看着铭哥儿,铭哥儿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了?我说错什么话了?” 丹溪忙摇摇头,“不是不是,只是.....我从来不曾想过你会对我.....”她羞涩的有些说不出口。 铭哥儿呵呵一笑,“夫妻之间,本就是要亲昵些才好。爹娘的感情才叫好呢,咱们还有很多地方要学呢。” 丹溪娇羞的点点头,铭哥儿哈哈大笑,拥着她上了床。 87、新媳妇在婆家(下) 铭哥儿走了,再回来要到下个月,丹溪早上起来后就去了厨房,果然看见贞娘已经在厨房里忙了。 在沈家这几天她已经熟悉了沈家的作息时间,早上要赶在书院晨读前做好早饭,沈毅和锦哥儿吃了要去书院,中午父子俩不回来,所以中午一般吃的比较简单,随意炒两个菜煮点面条就行了。吃完了午饭,贞娘和姐儿会午睡一会儿,下午会做些家务。傍晚那顿饭会多做些菜。 怕丹溪吃不惯,这些日子她的饭菜都是徐妈妈准备的,铭哥儿在家的时候,贞娘有意让小夫妻多亲近,所以没让丹溪下过厨房。现在铭哥儿走了,丹溪也不好意思看着贞娘一个人忙活了。 “婆婆,我帮您做吧。”丹溪站在厨房门口,笑着说。 贞娘看看她一身整齐崭新的衣裳,笑着拒绝了,“不用了,你去歇着吧,这灶里烟气大,小心熏着你,快出去吧。” “没事,我帮您做。”丹溪不好意思,哪有婆婆做饭媳妇看着的道理。她上前去想接过贞娘手里放着小菜的碗,谁知袖子太长了,不小心沾上了菜汁,“哎呀”一声,手迅速的缩了回来。 贞娘连忙抽出怀里的帕子想擦她的衣袖上的油渍,丹溪反射性的一缩手,贞娘的手就尴尬顿在半空。丹溪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一下憋的通红,喃喃的说,“婆婆,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贞娘讪讪的收回手,呵呵笑了两声,赶忙劝,“快出去吧,这衣服你脱下来,一会儿我帮你洗,油渍沾上了不好洗......” “少奶奶!”徐妈妈大惊失色的看着丹溪出现在厨房,她刚刚肚子憋得疼,去了趟茅房回来就不见丹溪,转出来才看见丹溪在厨房抓着衣袖,正在贞娘说些什么。 徐妈妈忙走近一看,小心的扶起丹溪的手,“少奶奶手被烫了?” 丹溪缩回了手,“没有,只是袖子沾上了油。” 徐妈妈眉头皱得紧紧的,“这衣裳可是上好的彩锦呢,怎么好好的沾上了油。少奶奶您快换下来,奴婢这就去洗。” 贞娘也忙说,“是啊,你先脱下了,让徐妈妈帮你洗了。” 徐妈妈面上有些不好看,对着贞娘行了一礼,“太太,少奶奶打小就没进过厨房,以后家里的饭菜,奴婢来烧就是了,您只说您想吃什么,奴婢一定给您做出来。以后家里有什么活儿您也可以直接吩咐奴婢,奴婢一定尽心尽力给您办好。” 丹溪忙喝了一声,“徐妈妈!”她小心翼翼的看着贞娘的脸色,心里暗道不好。 贞娘被这么一噎,顿时有些不知说什么好,丹溪忙行了个礼,小心的说,“婆婆,那媳妇儿先回房换衣裳,一会儿再来帮忙。” 贞娘扯了扯嘴角,点点头,“你去吧,一会儿直接来吃饭吧,我这边快做好了。” 回了房丹溪就不高兴了,“徐妈妈,你刚刚说的是什么话?婆婆早就不让我做,是我自己非要去做的,你这样说话,让我以后如何跟婆婆相处?” 徐妈妈心里委屈的不得了,“少奶奶啊,您瞧瞧您嫁过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天天早上吃粥和小菜,在咱们国公府,那菜都是三等的丫鬟吃的。每天的饭食都简单成什么样子了?虽说顿顿有荤菜,都是些粗制滥造的大肉,哪比的上国公府的一餐饭?” “您现在要帮着做早饭,日后还要洗衣,制衣,少奶奶哟,您这是糟了大罪了!住着这么小的房子,吃着那么粗糙的东西,奴婢这心里真是痛啊,奴婢看着您从小锦衣玉食的长大,嫁人之后怎么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呢?” 徐妈妈老泪纵横,沈家什么都好,就是太简朴了,简朴的还不如信国公府一个下人家,这还像是当朝一品太傅家吗?要说这是二品将军的家,只怕没人信吧! “要是夫人看见了,她心里肯定难受死了!”徐妈妈哭的厉害。 丹溪忍不住气道,“这是我婆婆家.....” “既然这么看不上我家,就回你们国公府吧!”屋门被打开,外面站着的是气呼呼的姐儿。 丹溪慌了,忙站起来解释,“小姑,不是你想的那样.....” 姐儿抹去了脸上的眼泪,脸颊气的鼓鼓的,“亏娘还操心你,怕你多心让我来叫你出去吃饭,你根本就不想出去吃那三等丫鬟的饭吧!娘这么心疼你,这不让你做那不让你做的,周围哪家嫂子像你这么享福的?大哥刚走你就看不上我家了?看不上我家你干嘛还嫁过来?趁着还没几天,赶紧回你们国公府!省的在这里遭罪!” 丹溪忙上前拉住姐儿的手,被姐儿一把甩开,丹溪急切的说,“小姑,不是你想的那样,婆婆待我很好,家里都待我很好,我心里很感激的。小姑,我不是这么想的,我虽然从小锦衣玉食,可是我觉得现在的生活也很不错,你信我啊,小姑。” 姐儿指着徐妈妈大声的问,“她是你的麽麽,她都这么嫌弃我家,还别说你这个....” “沈嘉,闭嘴!” 姐儿猛一回头,看见贞娘面无表情的站在不远处,姐儿一下觉得委屈了,红着眼喊了声,“娘.....” “有你这么对大嫂说话的?给你嫂子道歉!”贞娘厉声道。 姐儿咬着嘴唇,不服气的喊,“徐妈妈在背后说道咱们家,凭什么要我道歉!” 贞娘怒道,“徐妈妈是徐妈妈,你嫂子是你嫂子,你做妹妹的有什么资格说你嫂子?” 丹溪忙喊,“婆婆,是我不对,小姑没错,不要道歉的。” 贞娘看了丹溪一眼,转头对姐儿说,“给你嫂子道歉。” 姐儿脸上的眼泪越流越凶,她狠狠的抹去脸上的眼泪,“我就是不道歉!我要去给大哥写信,让他给我做主!”姐儿哭着跑出去。 “沈嘉!你敢!你给我回来!”贞娘越喊姐儿跑的越快,转过墙角人就不见了。 丹溪这下才是真的急了,要是让铭哥儿知道了这件事,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儿呢。贞娘喊不回姐儿,转头对着丹溪说,“给你们留的饭菜在锅里,我去看看她。” 说完贞娘看了眼徐妈妈,才转身离开。 “婆婆!”丹溪忙喊着。 贞娘回头。 丹溪急的眼泪都下来了,“相公他......他.....” 贞娘叹口气,“小事情,不必让他知道。” 贞娘出去,丹溪六神无主的回到屋里,徐妈妈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了,丹溪嫁过来才几天就闹出这种事儿,要是姐儿真的告诉了铭哥儿,又不知会怎生闹了。 姐儿直接跑了桃花家,沈嘉钰正带着孩子来看桃花呢,姐儿一头撞进来,哇的一声就哭了。 桃花问了半天才知道是这么个事儿,听完之后也没好气,“这高门大户的姑娘就是事儿多,来的婆子也不安分。” 沈嘉钰抱着孩子边哄边劝,“娘,你没听姐儿说的,弟妹可是从头到尾都没说不好,是那婆子嫌弃。” 姐儿闹着要写信给铭哥儿,最后还是让沈嘉钰给劝住了,“你也不想想,就铭哥儿那个冲脾气,知道这事儿了回来能善了?且不说你嫂子没说这些话,就是说了,人家堂堂信国公府的小姐没嫁前吃过什么苦?嫁来了一时不习惯抱怨几句也是正常的,你别听点话就都是你嫂子的错,是那婆子闹腾的。” 沈嘉钰还不忘取笑,“你现在是没到时候,等你出嫁了,你就知道你嫂子心里是个啥滋味了,婆家再好都比不上娘家,私下埋怨两句也正常,只是不巧让你听了去。” 姐儿待到心里痛快了才回家,贞娘正在屋里午睡,听见她进屋翻身看了她一眼,转而又背过身去,姐儿撅着嘴,走到床边坐下。 “娘......” 贞娘没理,姐儿又懦懦的喊了一声。 “知道错了?”贞娘叹了口气。 姐儿绞着手指头,过了良久才嗯了一声。 贞娘半坐起身,语重心长的说,“知道错了就去给你嫂子道歉,女孩子别学的碎嘴,动不动就告状,你嫂子人不坏,是个心思干净的孩子,你日后也是要嫁人的,多替别人想想,知道了吗?” 姐儿低垂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傍晚做好了晚饭,丹溪去了厨房帮着贞娘收拾碗筷,几次欲言又止,贞娘看着她这样子自己也觉得别扭,干脆停了手上的活计,“姐儿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小孩子不懂事。” 看丹溪想要说什么的样子贞娘制止了,“娘嫁到沈家的时候婆婆已经不在了,娘也不知道别的婆婆是个什么样,只是在娘眼里,你和姐儿没分别,家里现在的情况只是暂时的,日后会好的,你们要的,娘都会给你们。” 丹溪点点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只觉得喉头涩涩的有些酸。 晚上丹溪回房的时候,碰到了姐儿,姐儿低着脑袋,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近,小声的说,“嫂子,今天是我不对,你别生我气。” 丹溪心里感觉突然被什么撞了一下,然后有暖暖的东西流淌出来,她别过脸去,又很快转回来,笑着说,“小姑,没事,我没生气。” 姐儿咬咬下唇,“嫂子你没生气就好,我不会跟大哥说的,我.....我.....” 丹溪拉着她的手,柔声说,“本就是嫂子的不对,你不生嫂子气才好。” 姐儿的嘴角露出一朵小小的笑容,“嫂子你真好。”她真心的说着。 送走了姐儿,丹溪回屋,徐妈妈低眉顺眼的端了热水来,丹溪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良久,丹溪做了一个决定。 过了几天,徐妈妈要回国公府了,贞娘还奇怪,丹溪笑着解释,“徐妈妈的干女儿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了,她要回去看看。” 徐妈妈叹口气,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跟着丹溪了,回到信国公府,她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还拿出来丹溪写给信国公夫人的信,信国公夫人看完信以后,冷冷的对徐妈妈说,“当下人最要不得的,就是嚼主人的舌头,我看是我太抬举你了,倒让你忘记了你的身份。前些日子郑家的说甘肃的庄子上缺一个管事婆子,我瞧着你不错,你这收拾收拾,这几天就过去吧。” 徐妈妈听完顿时面如死灰,颓败的瘫倒在地上。 88、孙子沈从笑 徐妈妈再也没有回来,贞娘看在眼里,没有再说过什么。丹溪也学会了做简单的饭菜,也会自己动手洗衣,不出几个月,手就不似以前那么柔嫩了,贞娘每次不让她做,她都拗着一定要学着做,贞娘也没办法。 丹溪做了这么多,贞娘心里都是明白的,铭哥儿每次回来看见媳妇儿帮着母亲做事,觉得丹溪虽然从小娇养,但是又孝顺又懂事,对丹溪也是百般疼爱。小两口感情好,家里的气氛也好。 只是贞娘总觉得委屈了丹溪,私下和沈毅商量,买几个丫鬟,一来可以帮家里做事,二来有人伺候丹溪,三来姐儿慢慢也大了,日后要说亲,也得有个小姐的样子。 沈毅自然没什么说的,“家里的事你做主就好了。” 贞娘就寻了牙婆,牙婆也伶俐,带了一排排十二三岁的丫头让贞娘挑选,这次贞娘没含糊,一次就挑了四个,分别取名听梅、问菊、访竹、携兰。听梅自个儿留着用了,问菊和访竹给了丹溪,携兰给了姐儿。 丹溪一听婆婆和小姑才一个丫头,就给自己两个丫头,说什么也不答应,贞娘只好把问菊也留在了身边。 家里多了四个丫头,活儿就轻松多了,这些丫头也都是苦日子过惯的孩子,沈家的活儿对她们来说都是日常最简单的活儿,干起来都很顺手。 过了几个月。 难得的,这天早上丹溪没有早早起来跟着他们一起吃早饭,大家都在等她,过了好一会儿看就人还没来,贞娘遣了问菊,“去看看,少奶奶怎么了?” 问菊行了一礼,“是。” 刚走出屋门,迎面就和丹溪身边的访竹撞了个正着,问菊被吓了一跳,访竹顾不上许多,扑通一声跪在贞娘面前,脸色苍白的说,“奶奶,少奶奶早起不舒服,这会儿又呕又吐,脸色白的吓人。” 贞娘噌就站起来了,担忧的问,“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的事儿?” 访竹一脸惊慌,“奴婢刚刚伺候少奶奶起床,可少奶奶刚坐起来,就开始吐了!” 沈毅忙对问菊说,“快去请大夫。”又对其他人说,“咱们先去看看,锦哥儿去上课吧,一会儿可得迟了。” 锦哥儿忧心忡忡的问,“那大嫂那边.....” 贞娘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事儿了,对着锦哥儿点点头,“你去上课吧,没事的。” 走近丹溪的屋子,访竹先跑进去伺候,贞娘和姐儿都急匆匆的跟在后面,沈毅刚探头进去就看见丹溪披头散发的坐在床边,正在干呕着,又缩回了步子,站在外面,高声问着,“怎么样?” 贞娘心疼的看着一脸苍白正不断干呕的丹溪,坐在床边摸着她的手,只觉得触手冰凉,在看丹溪额头上都已经有了细密的冷汗,转头问着听梅,“问菊回来了没?” 听梅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回头说,“回奶奶,她还没回来呢。”又对沈毅福身,“少奶奶看着气色不是太好。” “来了来了。”问菊高声喊着,并连声催着大夫。 大夫进屋去把了脉,仔细听了会儿,一脸笑容的恭喜贞娘,“恭喜啊恭喜,少奶奶这是喜脉啊,看脉相大概有两个多月了。恭喜啊,少奶奶。” 贞娘惊喜问,“真的两个月了?” 大夫笑呵呵的点头,“我可不敢胡言,确实是有喜两个多月了。” 贞娘忙说,“那....那她这老吐的.....” 大夫笑着说,“您也是过来人,害喜都这样,我一会儿开点药,不过若是吐的不厉害,就不用吃药了。” 贞娘连连点头,“好好好,麻烦你了大夫。” 大夫笑着点头,出门对着沈毅又是一番道喜。等大夫出去了,贞娘赶紧对惊讶的抚着肚子的丹溪说,“你想吃什么,娘去给你做。对了,你现在身边离不开人,访竹一个人照顾不过来,问菊,问菊,来来来,从今个儿起你也跟着少奶奶,好生照顾着。” 问菊笑着应道,“是,奶奶放心。” 丹溪不敢置信的摸着肚子,“娘,我真的有了?” “有了!真有了!”贞娘高兴的直笑,姐儿也在一旁笑着恭喜丹溪。 铭哥儿得知消息后赶紧向军营请了假,回来好好的陪了丹溪一天,只是丹溪害喜的实在太严重了,简直吃什么吐什么,吐完了就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就这么直到怀孕五个月以后,丹溪的害喜才好了些,人已经瘦了一圈了,贞娘心疼的,恨不得一天就给她补回来,每天都做很多好吃的给她。 自从不害喜了以后,丹溪的胃口又变得奇好,每天要吃的东西稀奇古怪的,贞娘做不出就请苍术来做,到最后索性丹溪一天几顿饭全在苍术的餐馆做好,让丫头们去带回来。 锦哥儿不负众望,在年底考试中,取得了院首,还考了全院第一,回家说起成绩的时候不免得有些得意洋洋,“我说我会考第一吧,娘还不信,我早说过,论脑子,没谁比的过我。” 沈毅不赞同的说,“骄傲自满,没有君子之风。” 锦哥儿嘿嘿一笑,又跑去和贞娘得意去了。 贞娘正在丹溪房里说着小孩子的衣物,贞娘拿起一个小小的衣服说,“这件衣裳可有年头了,当年锦哥儿出生的时候我给缝的,用的是最软的料子,提前都搓软了,穿在身上也不怕磨。” 贞娘边整理衣服边教着丹溪,“孩子小的时候,最是娇嫩,用的布料稍微硬一点,孩子就会觉得不舒服,你别嫌弃娘给找的这些旧衣服,有用着呢。瞧,这些他们穿过的小衣服,现在孩子穿不了了可以剪开做尿布,我记得你前些日子给孩子缝过一件衣服,在哪呢?” 丹溪在一大堆新衣服里翻找了一阵,拿出了一件衣服问,“娘你说的是这个吗?” 自从怀了孩子,丹溪慢慢也改口了,不再叫婆婆,平日也跟着喊娘,因为她偶尔有一次发现她叫了贞娘一声婆婆,铭哥儿在旁边明显的不高兴,随后丹溪改口喊娘,铭哥儿的表情就好多了。 贞娘看着衣服,“对对对,就是这个,你这件衣服啊,这个边,好看是好看,但是不能这么做,这个边做出来太硬,会磨着孩子,这几天闲了你改改。记住啊,小孩子的衣服,越简单越好,最好什么花边样子都不要,免得伤了孩子。” 丹溪点点头,把那件衣服放在了一边,“我回头就把这个边拆掉。” 贞娘看着满床的衣服笑着说,“这让我又想起了铭哥儿他们出生的时候,刚生下来的时候那么软,那么小,现在一眨眼铭哥儿就要当爹了,我也要当奶奶了,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丹溪亲昵的握着贞娘的手,“娘说的哪里话,娘才不老呢,娘青春常在,容颜依旧。” 姐儿也在旁边逗趣,“就是,娘你永远都最漂亮。” 贞娘开心的笑着,“你们两个丫头,嘴巴真是越来越甜了。” 过了几个月,丹溪要生产了。 信国公夫人专门派了人前来等消息,沈毅一家也在外面紧张的等待着。 铭哥儿在外面转悠,听着丹溪一声一声呼痛声不免得有些焦急,“怎么还没生呢?” 沈毅瞪了他一眼,“生孩子哪有那么快,还早着呢,着什么急?” 铭哥儿皱着眉回了一句,“爹,你这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嘛,我这会能不着急么。要是娘现在生孩子,看你还能这么稳稳当当的坐着吗?” “你!”沈毅老脸一红,“都快当爹的人了,话说没遮没拦的,也不嫌臊的慌。” 铭哥儿无所谓的耸肩,“我说的是实话,这可是你大孙子,你怎么就一点不着急。” 沈毅没好气的说,“你这么转悠孩子就出来了?也不知道你上战场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沉不住气,这大将军是怎么当的?” “上战场是杀人,我一刀一个,就像切西瓜,咔嚓一声脑袋就掉下来了。这生孩子能比吗?这可是我儿子呢!”铭哥儿搓搓手,继续转悠。 沈毅被儿子这么一说,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出现了战场上脑袋满天飞的画面,表情顿时像吃了个苍蝇一样难受,瞪了儿子一眼,索性不跟他说话了。 也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里面终于传来一阵嘹亮的婴儿哭声,铭哥儿高兴的都快蹦起来了,“我儿子出来了!我儿子出来了!” 等里面收拾好了之后,稳婆才把孩子抱出来,一出来就眉开眼笑的恭喜,“恭喜大人,贺喜大人,是位小少爷!” 铭哥儿傻傻的接过儿子,掀开包被看了一眼,确定是个儿子,咧开嘴笑着说,“这是我儿子,我儿子,哈哈,我儿子!” 沈毅和锦哥儿还有姐儿都凑上去看,孩子还在拼命的哇哇的哭,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听着就是个十分健康的孩子。 沈毅逗着孙子,眉毛眼睛都彷佛在笑,“哦哦哦,乖孙子,我是爷爷,我的宝贝孙子哟。” 一晃五年过去。 “小少爷,奴婢求求您了,您赶紧下来吧,奴婢求您了。”访竹在一颗歪脖桑树下可怜兮兮的哀求着。 树上有双小脚丫不停的晃呀晃,还有个小脑袋正聚精会神的揪着桑树上面的桑葚吃,边吃边说,“我不,等我吃完了我就下去。” 访竹更着急了,“小少爷,那桑葚没洗的,吃了会闹肚子的,要不您下来,奴婢上去给你摘,摘下来洗洗再吃,您快下来吧。” 小脑袋点点点,语气很肯定,“嗯嗯,不下去,嗯嗯,真酸。” 铭哥儿回来找了半天没看见儿子,却看见后山上访竹正一脸焦急的站在一棵桑树下,顿时知道怎么回事,三步并两步过去,看见那双不断晃动的脚丫子,气的一声雷吼。 “沈从笑,你给我滚下来!” “哎呀!”正在专心吃桑葚的沈从笑被这么一吓,身子一抖就从树上掉了下去,铭哥儿连忙接住他,沈从笑一阵天旋地转后发现自己正在爹爹的怀里,讨好的一笑,“爹爹,爹爹,你回来啦!我好想你哦!来,亲亲。” 吧唧,一个湿漉漉的吻印上了铭哥儿的脸上,也把铭哥儿的火气亲掉了一半。 铭哥儿又气又笑,“你个臭小子,就是嘴甜,下次再敢上树,看我不打的你屁股开花!” 沈从笑嘿嘿一笑,搂着爹爹的脖子,还不忘把手上那颗没吃完的桑葚塞进嘴里。铭哥儿抱着他往回走,老远的,沈从笑就大声的喊。 “爷爷奶奶,娘,舅舅姑姑,我和爹爹回来啦!” 89、大结局 马车里,坐着贞娘、丹溪、姐儿,还有一个不安分的沈从笑,他一直在车上扭来扭去,不是去撩开帘子看外面,就是爬到马车口,撩开帘子和铭哥儿说话。 这会儿他又掀开帘子,兴奋的喊,“爹,爹,你看那边有两个小孩打架。娘,来,你快过来看。” 丹溪皱着眉把他抱过去揽在怀里,“你就不能安分点啊,话这么多,你瞧瞧前面的马车里,你表哥吵了没?” 丹溪口中的表哥是沈嘉钰和汪承泽的儿子汪皓伟,他们现在几辆马车正往沈家走呢,今年过年,难得的是汪承泽和沈嘉钰今年也能带着孩子回家了,大家就一起赶着马车走了。 “就是哦,表哥和姐姐没看见那两个孩子打架呢。”沈从笑一脸的恍然大悟。他说的姐姐是沈嘉铎的女儿,沈从。 “皓伟表哥,姐姐,刚刚有两个小孩子打架,你们看见了没?”沈从笑挣脱开母亲,头伸出窗子大声的喊。 半晌,前面马车里探出一个小男孩的脑袋,汪皓伟嘿嘿一笑,“我没看见哦,笑笑,你今天好精神啊。” 沈从笑乐不可支,“马上就不用坐马车了,坐的我屁股都快痛死了。” 汪皓伟点点头,深有同感的说,“我也是,坐的屁股都快直了。” 两个孩子探着脑子聊的不亦乐乎,铭哥儿好笑的打断了他们,“行了,不要闹了,马上就到了,快把脑袋缩回来,看着像什么样子。” 两个孩子嘻嘻哈哈的笑了一阵子,都把脑子缩了回去。 进了青山镇,铮哥儿和鑫哥儿早早就等在了镇口,“三叔!四叔!” 马车停了,第一辆车上的沈毅和沈晖先下了车,铮哥儿和鑫哥儿忙行礼,看见汪承泽也在,铮哥儿和鑫哥儿还愣了一下,随后鑫哥儿就笑了,“这可真巧,原来钰妹妹和妹夫也回来了。” “铮哥哥,鑫哥哥,怎么了?什么巧了?” 铭哥儿骑马近前,下马时刚好听见这句,不由得问道。 鑫哥儿哈哈一笑,“今年钥儿也带着妹夫回来了,钰妹妹也带着妹夫回来,可不是巧了嘛。” 桃花和贞娘同时撩开帘子,桃花笑着问,“钥姐儿也回来了?哎呦,今年这年过的可热闹了,人都齐全了。” 铮哥儿笑着说,“可不是吗,三婶,四婶,您们先坐着,我爹娘和二叔二婶都在家里等着了,咱们快回去吧。” 重新坐回了马车,到了沈家,大家下车,果然看见沈峰夫妇,沈安夫妇都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下车一看见钰姐儿和汪承泽,大家都乐了。 “今年齐全了,两个姑奶奶都带着姑爷回来了,快快快,进屋进屋。” 沈峰哈哈大笑,忙吆喝着众人进屋。 孩子们最是开心,见过了长辈,屋里的孩子听见声音都跑了出来,“笑笑!皓伟!!” “哥哥,姐姐!” 孩子们笑闹着拥到一起,大点的会说,“来,看看我最近新得一本书。” 小点的会说,“我刚刚在玩那个玩具,可好玩了,走走,咱们去玩。” 廖氏牵着桃花和贞娘的手,并招呼着张氏,“来来,进屋进屋,坐了几天的马车,可都累坏了吧。” 沈从笑耳朵灵,听到这句回头大声的说,“就是,大伯奶奶,我坐的屁股都痛了。” 廖氏哈哈大笑,“你这小猴子也会屁股痛?快找你哥哥们玩儿去,玩会儿你屁股就不痛了!” “走咯!玩儿去咯!” 一群毛孩子一窝蜂一样钻进屋里。 桃花笑着说,“刚才听鑫哥儿说钥姐儿和姑爷也回来了,我就觉得啊,今年真是个好年,难得咱们人齐全了。” 张氏笑着说,“可不是,钥姐儿公婆也通情达理,说咱们钥姐儿几年不曾回家过年了,今年就让回来了,只是没想钰姐儿和姑爷也回来了。” 桃花这下笑的更欢快了,“两家说头都一样,亲家也说咱们钰姐儿多年没回来了,今年让跟着一起回来过年,可不是赶巧吗?” 廖氏笑着问贞娘,“要说还缺个,耀哥儿呢?这几年他东奔西走的,听说去了不少地方,现在姑奶奶和姑爷都回来了,他今年会带着媳妇孩子回来吧。” 贞娘无奈的叹气,“来信说是今年回来,也不知道回不回的来,去年不就说好了回来又没回吗?” 廖氏点点头,又宽慰着贞娘,“明天才三十,没事,他总是会回来的。” 丹溪进门后也被冯氏等几个妯娌拉着去说话,姐儿今年也十八岁了,跟着姐姐嫂嫂们在一起,也说起了婚事,羞的姐儿一阵脸红。 沈峰家里今年也添置了些丫头和婆子,加上各家带回来的人,屋子里满满的都是人,倒也热闹,大家都聚在一起说着一年的生活琐事。 晚上回房,年复一年,沈家的老宅不断的翻修扩建,但是沈毅和贞娘的这间屋子一直没动过。说起来,廖氏这个大嫂也是很细心,他们一走多年,屋子依然保持着原样,他们一走,这屋子就落锁,等他们快回来的时候,屋子又被重新打开,打扫干净等着他们。 沈毅躺在床上,不由得感慨,“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孩子们都大了,咱们都是做爷爷奶奶的人了,一眨眼,我也是快半百的人啦。瞧瞧大哥,头发都有些白了。” 贞娘笑着说,“可不是吗,你现在就是个老头子,等再过几年,就会变成一个糟老头子,满脸的皱纹,牙齿也掉光了,我得天天给你做粥喝。” 沈毅忍俊,“那你也就成了一个糟老太婆了,你天天给我喝粥,我可是要发脾气的,我会说,‘你个糟老婆子,又给我喝粥,我这牙齿还没掉光呢!快给我颗馒头!’” 两个人这么说着,都想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敲着碗,冲着一个同样白发苍苍的老太婆要馒头的情景,一时都笑起来。 笑过之后,沈毅的手摸过去,捏住贞娘的手,放在手心细细的感受,“没以前那么光滑了,我还记得刚成亲的那晚,你躺在我身边,我一晚上没睡好,半夜的时候,我就这么偷偷的拉你的手,你那时候真小,看着就像个孩子,手也又白又嫩,细细滑滑的,比现在舒服多了。” 贞娘佯装生气,想要缩回手,“现在这手又干燥又粗糙,你还是不要摸了。” 沈毅把她手抓的紧紧的,笑着说,“老夫老妻了还闹脾气。刚把你娶回来的时候,我觉得你就像我.....不好说,我也不知道别的夫妻是什么样,但是你更像.....嗯.....更像个瓷娃娃,我不敢碰你,怕一碰就碎了。那时候我就想,我决不能伤你。你知道吗?岳父岳母去的时候,你在灵堂哭的几次快晕过去,我那时候才开始有种为人夫的感觉,什么是为人夫,就是不再让自己的娘子哭泣。” 贞娘把头靠在他肩上,轻轻的说,“我没想那么多哦,嫁给你了,就是你的妻子,无关年龄,无关其他,就是你沈毅一辈子的妻子了。” 沈毅呵呵一笑,“你们女人都是这样,跟了哪个男人就一跟到底。男人不一样,男人只有感觉到责任的时候,才会有真实的‘我已经是一个女人的丈夫’这种感觉。等到后来陈大人的事情......我那时候才真正害怕,也开始后悔,后悔应该早点告诉你,我此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有了你这样的一个好妻子。” 贞娘掩下心里的感动,小声说,“这你以前都说过了。” 沈毅轻笑,“人老了话多,还容易怀旧,没办法。” 贞娘微笑,“那你还是经常怀旧吧,我喜欢这样的你。” “就这么陪我到老吧,等我成了一个糟老头,会敲着饭碗问你要馒头的。”沈毅轻声说。 贞娘靠着沈毅的肩膀,轻轻蹭了蹭,蹭去了眼角的泪花,“好,但是我不会给你的,只给你喝粥。” “哈哈哈,喝粥就喝粥吧,反正已经喝了这么多年了。”沈毅哈哈大笑。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一早起来大家就忙碌起来,廖氏指挥着家里的丫鬟婆子,做饭的做饭,领孩子的领孩子,还要有人随时等候着命令。 屋里孩子们乱跑,大小孩子分拨玩儿,小的以沈从笑为首,最是闹腾,一会儿通通通跑过去,一会儿咚咚咚跑过来,呼啦啦的,满屋子都能看见他。 在屋里玩了会儿还要闹着去外面放爆竹,好在还有几个大孩子愿意在外面看着,屋外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个不停。 “舅爷爷回来啦!舅爷爷回来了!” 沈从笑边喊边跑回来,贞娘他们忙迎了出去,果然看见门口停了辆马车,驾车的赫然就是耀哥儿。 扶着妻子孩子下了车,耀哥儿笑盈盈的和众人打招呼。 耀哥儿媳妇挺着个大肚子,两个儿子何宗洛、何宗润一下车就被几个孩子拉走了。贞娘惊喜的看着耀哥儿媳妇,“哎呀,瞧这样子,有五个月了?” 耀哥儿媳妇点点头,笑着说,“大姐,有六个月了。” 贞娘不免得有些怨怪耀哥儿,“你也真是的,弟妹怀孕还乱跑,要是有个什么.....呸,流年吉利,流年吉利!” 耀哥儿笑着说,“姐,前三个月我也不知道,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准备先住在秀水镇,咱家的院子这两年也没租出去,我正准备跟你和姐夫商量一下,那院子怎么办。” 贞娘随意的说,“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和你姐夫没什么意见。” 耀哥儿媳妇扶着腰,贞娘心疼的赶紧扶着她,“来来,进屋说,别站门口,慢点啊。” 晚上吃团圆饭的时候,沈家的大厅整整摆了三大卓,一桌是沈峰这一辈的,一桌是铮哥儿这一辈的,一桌是沈从笑这一辈的。 “今年是咱们家最团圆的年,不但我们兄弟四个团聚,我们的儿子们也团聚,连女儿女婿们也回来了。还有耀哥儿,大哥真高兴你今年也回来了,去年你没回来,大哥心里一直记挂着你,今年回来,好!真好!我今天真高兴!来,咱们干了这杯!”沈峰一高兴多喝了几杯,已经有些微醺,这会儿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来来来,喝!”众人纷纷站起来,举起手上的酒杯。 屋外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今年真是个团圆年啊! 正文完。 90、番外:鉁爱一笙 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这女儿家到了年纪总是会有很多人来提亲,贞娘最近真是忙的不亦乐乎,姐儿的婚事成了头等大事。 又来了一个媒人,姐儿躲到了房间里,过了会儿沈从笑钻进来,捂着嘴咕咕笑,姐儿冲他招招手,“快,过来给姑姑说说外面什么个情况?” 沈从笑翻上床,仰躺在床上比划着,“那个媒婆,有这么――胖!她脸上还有颗痣,上面还长了一根黑毛,跟山下他们养的猫一样,嘴巴红红的,可能刚吃过猪血吧。” 他形容的夸张,姐儿忍不住掩着嘴笑了。“你个小猴子,姑姑让你说正经的呢。” 沈从笑咯咯咯一笑,神秘兮兮的说,“姑姑,那媒婆说的人是京城的黄家二爷?二公子?完了完了,我刚刚光顾着看她那样子,忘记她说的到底是谁了。” “皇家?皇帝家?”姐儿大吃一惊。 沈从笑忙摇头,“姑姑,你什么耳朵啊,是黄家,不是皇家!”他拉长的音调,可是两个字的音却是一模一样的。 姐儿这才反应过来,是黄家。 “京城黄家,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姐儿喃喃的说。 携兰在旁边提醒着,“小姐问问少奶奶不就知道了,少奶奶不就是京城人氏。” 姐儿恍然,“对哦,可以问嫂嫂。” 她刚说着,就听见外面丹溪的喊声,“笑笑,笑笑......问菊,笑笑呢?” 问菊懊恼的声音传来,“奴婢刚刚还看见小少爷在厅里,一转身就不见了。” 姐儿疑惑的看着沈从笑,沈从笑咕咕一笑,小声的说,“我要跟娘玩捉迷藏。”说完捂着嘴自个儿偷偷的乐。姐儿无奈的摇摇头,对着携兰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丹溪和两个丫头就进来了。 沈从笑嘻嘻哈哈的从姐儿身后钻出来,对着问菊做了一个鬼脸,又冲着丹溪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欢快的喊着,“娘!” 姐儿忙上去迎了的丹溪,“嫂子你快坐。” 丹溪点点头,扶着腰坐下,瞪了一眼沈从笑,“你这孩子,刚刚娘叫你你怎么不吭声?” 沈从笑嘿嘿一笑,“我要和娘捉迷藏。” 丹溪叹口气,“娘现在怀着弟弟,可不能和你捉迷藏,下次不准再这样乱跑了,走哪要让问菊跟着,娘可经不起你吓唬。” 沈从笑求助的看向姐儿,姐儿忙岔开话题,“嫂子,刚刚笑笑过来说,今天那婆子提的是京城黄家二爷,那个黄家如何?” 丹溪微微一愣,“京城黄家二爷?没说是做什么的?我刚刚在屋里,也没去听。”她一听就明白沈从笑肯定去探听消息了,转头又问沈从笑,“笑笑,你听没听见是哪个黄家?” 沈从笑正在床上翻跟斗,从这边翻到那边,从那边再翻回这边,姐儿的床都被他弄乱了,翻到一个头朝下脚朝上的姿势,他露出个脑袋哼哧哼哧的说,“是真公公。” “真公公?啊,难道是个太监?” 丹溪仔细想了想,对沈从笑说,“别翻了,你姑姑的床都被你弄脏了。”转头又对姐儿说,“应该是镇国公黄家,宫里那些阉人糟蹋些苦命的姑娘还差不多,哪敢上咱们门。要说镇国公......二爷应该是说镇国公兄弟,也就是二房的老爷,不对呀,那人现在都五十多岁了,夫人都在呢。谁给他这个胆子敢来开的口?” 丹溪想着就生气,“镇国公府现在是一年不如一年,家里的破事一箩筐,这二老爷也太不识趣了,竟然敢.....” 姐儿忙打断她,“许是笑笑听错了,他刚刚还说可能是二公子,他自己也没听明白。” 只见丹溪更来气了,“镇国公府家的二公子就那一个,年纪是相当,今年也不过二十一二岁的样子,就是这人.....小时候就是个打架惹事的主,现在年纪大了,行事更是一塌糊涂。早年和平安侯家庶出的五小姐订过亲,年前才因为一些事儿让人家退亲了,在京城好生没脸。连个庶出的五小姐都看不上他,也敢来上门?幸亏你大哥不在,要不以你大哥的脾气,早就拿棍子打出去了。” 她看了姐儿一眼,有些话没好说出口,这黄家二公子,逛青楼,包戏子,养小倌什么都做,年前为了抢一个戏子,竟生生打断人家妻子的两条腿,还挑了人家的脚筋,逼着那戏子自毁容貌,只是这戏子的戏迷里不乏有些权贵,这事儿就闹大了,虽说最后赔了好些银子了事,只是婚也被退了,在京城丢脸极了。 姐儿气愤的说,“这不是摆明的糟践我吗?连这种人也敢上门。” 丹溪忙劝道,“说媒就是这样的,恨不得夸的天花乱坠,再说娘也不会就这么答应,回头去说说就行了。” 事后把这情况和贞娘一说,贞娘也气的够呛,黄家再来人连门都没让进就赶了出去,黄家的事儿也就作罢了。 中秋节的时候铭哥儿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年轻的男子。 铭哥儿介绍道,“这是我的一个兄弟,四品骁骑将军,叫常云笙,常弟,这是我爹娘,你嫂子,我小弟和小妹。还有这个小猴子,就是我儿子笑笑了。”铭哥儿一把抱起儿子,身为父亲的自豪油然而生。 常云笙恭恭敬敬的拜了大礼,“云笙见过太傅大人和夫人,见过嫂夫人,见过公子和小姐。” 铭哥儿皱着眉头,“常弟,不用这么客气,我家人就是你的家人。” 沈毅也笑着点头,“是啊,不用这么客气,来,快坐吧。” 常云笙抱拳道谢。 “那年打倭国,常弟为了救我还中过一箭,是我的生死之交。他是边关那边的人,倭国侵犯,他家人全没了,打仗的时候也狠,自己的本事也颇了得,慕容将军就将他带了回来,现在是军营的教头,也是第一副将。这中秋节的,旁人都团圆,我知道他想家人的紧,好说歹说才劝的他跟我回来。”私下里,铭哥儿这么说。 家里来了男客,沈毅和铭哥儿还有锦哥儿陪着说话,房间里,丹溪悄悄的对贞娘说,“现在姐儿正是说亲的年纪,相公就带了一个年轻的男子回来,娘,你说相公是不是有那个意思?” 贞娘一时也拿不准主意,“这人模样到生的俊,就是和咱们有些不一样,瞧那鼻子,多高挺。还有眼窝,深深的。就是这性子有点冷,来咱们家这半下午了,我看他这话都没说着几句,全是铭哥儿他们两兄弟再聊。这性子怕是不适合咱们姐儿。” 丹溪想了想,“也是,可能是我多想了吧。” 沈毅家吃饭一直没有分男女桌,大家都是在一桌上吃饭,只有客人来的多的时候才会分桌,常云笙坐下后也没觉得什么不妥,眼观鼻,鼻观心的嚼着饭菜,面上一如既往是一个表情。 沈从笑在座位上扭来扭去不好好吃饭,他好奇的盯着常云笙看了半晌,才大声的问,“叔叔你的眼睛颜色和我不一样哦。” 他努力的瞪大他自己的眸子,指着自己的眼睛说,“瞧,我是黑色的,你那是棕色?不对,好像浅一点。” 常云笙放下碗筷,“我祖母是西域人,所以我的长相也偏有些像西域人。”解释完,他又端起饭碗,就着面前的菜扒着饭。 姐儿瞧瞧看了他一眼,他面无表情,好像吃饭,吃的什么饭,饭菜味道好不好他完全没感觉一样,姐儿小口小口的吃着饭,伸着筷子夹了一个菜,却看见菜的另一头被另一双筷子夹住,顺着筷子看去,正是他。 常云笙迅速的抽回筷子,“对不起。” 姐儿尴尬的也缩回了手,“没....没关系。”她脸微微的有些烫,这是怎么了? “哦哦哦,姑姑脸红咯,哦哦哦,姑姑脸红咯.....”沈从笑拍着巴掌直乐,这下姐儿的脸更是红的欲滴出血来,她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丹溪讪讪的一笑,冲着沈从笑小声的说,“别闹了,把你碗里的饭吃完。” 就在姐儿羞到极点的时候,常云笙放下了碗筷,“我吃饱了,多谢。”他冲着众人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他一走,铭哥儿也几口吃完饭,冲着他喊,“常弟,等等,咱俩上次说那个战图......” 姐儿悄悄舒了口气,总算能好生吃完这顿饭了。她根本没注意,旁边的锦哥儿正一脸兴味的看着她。 晚上,锦哥儿去找铭哥儿,两兄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铭哥儿回房后边笑边摇头,丹溪奇怪的问起他,铭哥儿也只说了一句,“真不知道老二满脑子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中秋节三天的沐休日,常云笙也在沈家住了三天,回到了军营后,铭哥儿私下问了常云笙,“常弟,你今年也不小了,有二十四了吧,还不打算成个家吗?” 常云笙看了他一眼,“沈兄,我一穷二白,配不上小姐。” 铭哥儿奇怪的说,“我没说要把我妹妹许给你啊。” 这下轮到常云笙尴尬了,“那你的意思是.....” 铭哥儿笑着说,“京城黄家的二公子来求我妹妹,要说镇国公府这门户跟我们还是相当,镇国公府你应该记得吧,上次他家不是有个哥儿打伤了我们一个兄弟,那事儿不是交给你去处理了吗?” 常云笙皱着眉,“沈兄,那镇国公府的二公子,他不......” 铭哥儿笑着打断他,“我知道你和他家有误会,先不说这个,我问你成家的事儿是想着等我妹妹成亲后,给你也寻个好姑娘,早些有人照顾你才好。” 常云笙眉头越拧越紧,“沈兄,小姐的婚事......” “哦,这事你就不用管了,我还有点其他事跟你说.....” 常云笙想说的话又被堵在了喉咙里,想想那个容易害羞的小姑娘竟然要嫁给黄二公子那个人渣,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过了些日子,铭哥儿接到信以后匆匆离开了军营,等再回来的时候满脸的憔悴,常云笙心里一直记挂着姐儿和黄家的事,旁敲侧击的问了问,果然就是这件事。 铭哥儿气的一拍桌子,发出好大的响声,“都要定了的事儿,他居然敢反悔!” 常云笙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女方在订亲之前被男方反悔,这事对女方来说,实在是不能容忍的耻辱,世人都会觉得女方不是身有暗疾,就是已经不贞洁,不管是哪一样,都足以毁掉一个女子。 “那小姐现在.....” 铭哥儿心疼的说,“天天关在家里,哪都不去,也不出去见人。这混蛋!姐儿以后可怎么办!我捧在手心的妹妹可不是让人这么糟践的!” 常云笙心里五味陈杂,他们都明白这对于姐儿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沉默着退了出去,没有看见后面的铭哥儿满脸算计的笑容。 常云笙回去后左思右想,心里各种滋味遍布,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晚上铭哥儿来找他喝酒,看着铭哥儿痛苦不已的的样子,他脑子里不由得想起那张羞红的小脸,她现在是不是更痛苦? 铭哥儿早起后就发现常云笙有些不一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不由得问,“你怎么了?” 常云笙深吸了口气,单膝跪下,“我想.....想求娶小姐,还请将军答应!” 铭哥儿耐住心底的笑意,面无表情的问,“就算我妹妹被人退婚?你也不怕她....有什么问题?” 常云笙坚定的说,“我心意已决,不管小姐是什么样的情况,我都愿意。” 铭哥儿把玩着手上的剑柄,“常弟,就算我妹妹被退婚,她也不是嫁不出去,我依然可以为她找一个好婆家,你不用如此,婚姻是大事,我不愿你的同情心害了她一辈子。” 常云笙被噎住,沉默了一会儿,“我......我不是同情她,小姐知书达理,温柔娴静,我,我愿意,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铭哥儿浅笑,“常弟,你们不过见了一面,我该如何信你,别怪我这般做,我最疼的妹妹,我不愿她受任何委屈!” 常云笙站起来,徒手劈了眼前的案桌,他坚决的说,“我常云笙在此起誓,若负小姐,有如此桌!” 铭哥儿大笑,拍着他的肩膀,“好兄弟!我可就把妹妹交给你了!” 半年后,常云笙八抬大轿迎娶了姐儿。 婚后一次偶然的机会,常云笙才知道,黄家二公子根本就没有和姐儿订亲,而姐儿更没有被退婚,这只是锦哥儿和铭哥儿联手设的一个局。 铭哥儿拍拍他肩膀,“兄弟,别怪我们这两个大舅哥,自家妹子自己疼,女孩子嫁人若嫁的不好,后悔就来不及了,我们沈家不纳妾,所以才更不想让妹妹嫁出去还得受委屈。” 又半年,姐儿挺着肚子背着包袱,又回了沈家,一回家就哭,沈毅和贞娘忙问怎么了。 姐儿边哭边说,“他欺负我!我怀着孕,他还带着别的女人回来!” 沈毅和贞娘大吃一惊,这才半年就有了别的女人,日后还得了。沈毅爱女心切,当下就气冲冲的决定了,“不回去了!大不了爹养你一辈子就是,混蛋,敢这么欺负我女儿!” 有了爹爹的支持,姐儿更是越发来了性子,哭个不停。 贞娘又心疼又生气,“先别哭了,别坏了身子,你去屋里歇歇,携兰,来来,扶着她进屋去睡会,你俩走了这么久也该累了。” 姐儿抹了把眼泪,“我不累,我和携兰包了辆马车送到山门下的,我拿了他三千两银票出来的。” 下午的时候常云笙追了过来,沈毅虎着脸吩咐沈从笑,“拦着门,不准你姑父进来。” 沈从笑雄纠纠气昂昂,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站在门口,昂着小脑袋说,“爷爷生气了,姑姑哭了,不准你进去哦。” 常云笙现在哪里还有当初那个冷冰冰的样子,他满脸的焦急,讨好的对沈从笑说,“笑笑,让姑父进去啊,你乖。” 沈从笑手一伸,常云笙无奈的给了取了一两碎银,沈从笑皱皱鼻子,让开了一个小缝隙,“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常云笙忙进去,先找沈毅和贞娘说清楚了情况。 沈毅问明白之后,再三确定只是误会,而常云笙也再三保证确实没有对不起姐儿之后,才朝着屋里使了个眼色。 “那丫头去睡了,哭了这么久也该累了,你好好哄哄她。” 进屋一看,姐儿已经睡下了,常云笙见她没事才彻底松了口气,脱了外衣,躺上床从后面拥住了姐儿,手自然的放在她的小腹上轻轻的摩挲。 姐儿身子一僵,但是却没阻止,仍然在装睡。 常云笙轻轻叹口气,“你别恼了好吗,那个是我义妹,我当初在边关的时候救的一个孤儿,原以为她会长大嫁人,没想到她居然找到京城来了,我真的没有说过什么要娶她的话。” 姐儿没动。 常云笙只好继续说,“她已经走了,你前脚刚走,我后面就把她送回去了。” “哼。”姐儿嘴角微微弯着,但还是没说话,只是身子慢慢软了许多。 常云笙轻轻的说,“你知道我这个性子,不善表达什么,可是咱们成亲时候的我说的那句话我可没有忘记,你也不要忘记了。” 姐儿心里甜蜜的不行,嘴上还很硬,“你说过许多话,我可怎么记的住。” 常云笙把姐儿翻过来,对着她轻轻的说,“那我再说一次,你一定要牢记。那句话就是――”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番外《爱一笙》完。 91、番外:光耀明月 六岁那年,她四岁。他成了她的师哥,从此,她想尽法子整他。 “师哥,帮我梳辫子!”小丫头拿着一把小木梳,一脸期待的看着耀哥儿。 耀哥儿头抬也不抬,专心的画着眼前的梨子,师傅说了,画画要专心,而且要细微的观察所画事物的每一处变化。 小丫头气呼呼的在后面转了两圈,她故意把辫子弄乱就是为了让他梳,一会儿娘看见了又要骂了。 “师哥,你帮人家梳头好不好?”小丫头趴着桌子上,嘴角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两个梨涡看起来特别可爱。 耀哥儿一扬手,“别打扰我。” 啪,一滴墨汁甩在了小丫头的脸上,小丫头扁着嘴,摸了摸脸上黑乎乎的墨汁,眼泪就在眼眶里面转悠,她强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恨恨的看着耀哥儿,又看向那颗梨子。脑子一转就想到了一个主意。 伸手抓起梨子,咔嚓一口,梨子被咬下了一大块,刚刚还黄澄澄,漂漂亮亮的大梨子,顿时变成一个沾着口水,有着牙印的半个梨子,而罪魁祸首正得意的看着耀哥儿。 “你!”耀哥儿气的站起来就想骂她,却看到她脑门上黑乎乎的一片,“哈哈哈哈,杨明月,你.....你逗死我了......哈哈哈....你个黑脸丫头......” 杨明月眼泪唰的下来,又羞又恼把手上的梨子砸了出去,正抱着肚子笑的耀哥儿一时没防备,被砸了个正着,捂着脑袋哎呦哎呦的喊疼,可是看见满脸墨汁的杨明月又想笑,这么别扭着的样子更是说不出的气人。 “何光耀,你就是个坏东西!” “杨明月,你能再丑一点吗?黑脸丫头!哈哈哈哈.....” 小丫头含泪跑了出去,小屁孩在屋里捂着脑袋一边喊疼一边狂笑。 十二岁那年,她十岁。她被村里的野小子欺负,他站在一旁看笑话。 杨明月抓起旁边的石头砸向了一个男孩,没有打着,但是却吓了那男孩一跳,男孩气恼了,冲上去就踢了她一脚。她迅速的闪开,男孩又猛推了她一把,这次她没来得及,眼看着要被推到在地的时候,她反射性的想要抓住身边的耀哥儿,但是耀哥儿闪开了,她重重的摔倒在地。她怒气冲冲的抓起身边的石头胡乱的打了过去,耀哥儿忙闪开。 男孩子被打的抱头鼠窜,边跑边喊,“杨明月,你就是个小疯婆子!” 她坐在地上,狠狠的瞪着耀哥儿,耀哥儿双手环臂,一脸坏笑,“杨明月,你的表情不对劲,应该再狠点,对对对,就这样,这样就生动了,保持这个样子,我一会儿画一副你的小像送你哈。” “滚!”她倔强的说,还在记恨他刚刚不帮自己。 耀哥儿啧啧啧叹了几声,“你呀,再不改改你这乱惹祸性子,以后就是个祸害,还是个嫁不出去的祸害。” 杨明月从地上站起来,伸手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从鼻子冷哼一声,“我要是嫁不出去,我就嫁祸给你!” 耀哥儿冷笑,“痴心妄想!” 杨明月不甘示弱,“咱们走着瞧!” 事后,他无意中得知,她打那个男孩只是因为那个男孩乱说坏话,至于说的是什么坏话,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那个男孩很不喜欢他送给她的一幅画。 十八岁那年,她十六岁。他看着她拒绝了第一个提亲的人家。 杨明月把所有的礼盒全扔了出去,虎着脸把媒婆也赶了出去,然后一言不发的躲进了自己的屋里,任她娘在屋门口骂她胡闹。 耀哥儿什么话也没说,还是像往常一样去学习,去作画,他觉得自己无法理解杨明月这样的女孩子,眼看着慢慢的变得有点女孩子的温柔样了,翻起脸来还是让人觉得不可理喻。 只是听着师娘门外不停的唠叨,听着隔壁隐隐约约传来的小声啜泣,他没由来的有些烦躁。 二十二岁那年,她二十岁,她成了远近闻名的老姑娘,他和她之间的话也越来越少。 耀哥儿去了附近的一座山里住了些日子,只为了取景,他心里一直有个想法,就是画一副《山河壮丽图》,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这幅图应该怎么构架,可是具体怎么画,他心里一直没个谱。 他一边往回走一边想着山河图的事儿,没留神一下撞上了杨明月,“呀!”她往后缩了一下,然后快速的说,“对不起。”微微欠了欠身,她一脸不自在的躲回屋里。 耀哥儿愣住。 明明是自己撞上她了,怎么道歉的反而是她呢?耀哥儿有些怔忡,算一算,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吧。 一进屋就明显的感觉到屋里的气氛不对,师傅一脸的心疼和无奈。师娘的态度有些冷,又有些失望,耀哥儿匆匆行了礼钻进自己的屋子,他又听到了隔壁隐约传来的小声啜泣。 不用说他也知道,肯定是为了她的婚事。她现在年纪越大,出落的越发好看了,只是人也越来越沉默。总把提亲的人往外推,外面有了不少闲话,偏偏她就是那般倔强,前两年逼急还会拿着剪子吆喝着要绞了头发做姑子,气的师娘撂了狠话再也不管她,师傅总是又心疼又无奈,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下山去买东西,却听见了山下村子有人正说着她,耀哥儿这才知道,原来她又推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京城的,还是个什么官员,总之是年轻有为的样子。暗暗叹了口气,她还是太胡闹了些。 二十五岁这年,她二十三岁,再也没有人上门提过亲,他经常去各地取景,她也时常扮了男装陪父母出游,两个人的交集只是留着家里的一张薄薄的纸片。 耀哥儿推开屋门,一眼看见了桌上茶杯下压着的纸片,“我们去宁夏找清风,勿念。” 他们现在的交流方式就是这种,耀哥儿经常出去采风,一住就是好几天,走时会留下一张交代去向和勿念的纸片。而最近一年,师傅和师娘也常出去,学着他,一张纸片就成了交流的渠道。 耀哥儿有些恍惚,有多久没见过她了,三个月?还是五个月?突然感觉像过了好久。自从二十二岁过了以后,姐姐也开始催着他成亲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在逃,每次回沈家看见那些姑娘,他总是没由来的烦躁,而且越来越常想起她,可惜却总是见不着。就是见着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重新收拾好包袱,还是回沈家看看吧,好久没回去了。 不出他所料,果然一回去,姐姐又开始催着他成亲,这次居然连姐儿那个小丫头也催了,只是小孩子怎么会懂,感情是要两情相悦的,他猜不透女人的心思,更不明白她的心思。 放下一切想法,还是先完成他的山河图要紧。 走了很久,眼前的这座山不大,但是景色却独特,只是这路忒难走了,他爬这座山已经很久了,周围没有见到一个人,反正他也习惯了,拳脚功夫他也会些,清风的拳脚功夫都习自师傅,耳濡目染,虽说他不爱,但是自保也是绰绰有余的。 采些野果,就着泉水洗了洗,再吃点干粮,喝些泉水,整个人也精神了。耀哥儿坐在一块大石上休息,今晚要在山中过夜了,耀哥儿擦擦汗,得赶紧找个能落脚的地方才行。 又走了段路,今天运气很好,前面有一个破旧的小茅屋,看的出是山里的猎户搭建的临时落脚地儿,屋子离地较高,是为了防止蛇虫鼠蚁,耀哥儿进了茅屋,一开门就有一股霉味扑面而来,耀哥儿皱着眉简单收拾了下屋子,找出一个破旧的炭盆,架好了一个火堆。 屋里很小,但是该有的东西都有,床上罩了一层布,掀开布,耀哥儿发现床上甚至还有一床旧棉被,看来这个小屋的主人很细心,知道日子久了会落灰,还在床上盖了布来挡灰。 他正翻看着,门突然被撞开,耀哥儿回头一看,一个瘦小的男子迅速钻了进来关上了门。 “这位兄弟.....” 他话没说完就愣住了,哪里是什么男子,分明就是杨明月。 “你怎么会在这!”耀哥儿心里冒出一股莫明的怒气!一想到她独身从宁夏跑到这里来,他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一个女孩子,就算扮了男装也很容易遇到各种事情,只要一想到她可能遇到的危险,他心里竟是说不出的害怕。 杨明月摘掉了头上的帽子,任一头黑发披散下来,取出耀哥儿的水壶,沾湿了帕子擦干净抹的脏兮兮的脸,“我一直跟着你。” “跟着我?”耀哥儿愣住,“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你离开山上,一直到沈家,再到这里,我一直跟着你。”杨明月的脸蛋总算恢复了莹润的光泽,她很淡定的说。 耀哥儿忍了再忍才勉强没有骂出脏话,“你跟着我做什么?你就不会叫住我吗!” 杨明月别开脸去,“我想洗澡。” 耀哥儿气恼,但还是说道,“你在这里别走开,我去打水。”他拎起屋里的水桶,出去的时候关好了门,用最快的速度提了水回来,可是屋里没澡盆,只有一个小小的锅,只能烧喝的水,烧洗澡水的话还不知道要烧到何年何月。 “我就着水擦擦就好了,怕别人看出来我一直都抹的特别脏,没事,这有火堆,也不冷。”杨明月大大方方的说。 耀哥儿瞪了她一眼,却也没办法,只好由着她就着凉水擦身子,“我去屋外等着,你好了叫我一声。” 他走出屋子,护卫般的站在不远处,听着屋里传来的水花的声音,心里纷乱如麻。 “好了,你进来吧。”屋里传来杨明月的喊声。 耀哥儿进去,提着她用过的水桶又出去,在一个树后就着这桶水擦了擦身子,然后把水泼掉,进屋后发现杨明月正坐在火盆前烤火。 耀哥儿烧上热水,翻出包袱,拿出干粮来,“吃点东西吧,”又拿出一件衣裳披在她身上,“山里夜深寒气重,别凉着了。” 杨明月拢了拢衣服,接过干粮小口小口的吃着,吃完之后喝了些热水,表情舒缓了许多,耀哥儿心里一直很乱,但也一直关注着她,见到她舒展了眉头,心里也稍微安定下来。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吧。”耀哥儿赶紧说。 杨明月看了一眼他,“我本来不想就这么跟着你的,爹娘去了宁夏找哥哥,我没去。可你刚回山就又走了,我只好跟出来。就这么一直跟到现在。” 耀哥儿沉默了一会儿,“你就不会叫住我。” “我想看看你要去哪。”杨明月如是说。 耀哥儿叹口气,“你总是这般任性,接下来你要去哪,去宁夏还是回山上?” 杨明月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算了,今晚先早些睡,明天咱们下山。”耀哥儿再次叹气,指了指床铺,“你睡这儿。” “那你呢?”杨明月问。 耀哥儿低着头,看着火堆,“我在这靠一晚就好。” 杨明月没再问,乖乖的躺在床上,盖上被子,她看着耀哥儿的背影很久,才缓缓闭上眼睛。 半夜,耀哥儿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他本就睡的不踏实,顿时惊醒了,仔细一听,似乎是杨明月粗重的喘息,他连忙回头,火光照着杨明月的脸,闪烁间透出不一样的红色。 耀哥儿起身靠近,看见杨明月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伸手一探,入手滚烫,他大惊,“明月,明月,醒醒!” 杨明月睁开还有些迷蒙的眼睛,喃喃的说,“你来了.....” 耀哥儿还来不及问这句你来了是什么意思,就被一双玉臂勾住了脖子,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压在杨明月的身上,“明月.....”耀哥儿忙想阻止,可是那修长的双腿也攀上了他的腰,杨明月身子稍微一用力,耀哥儿整个人已经被压在她身下。 “明月......唔......”耀哥儿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与自己唇齿相触的杨明月,她双颊红晕,星目迷茫,一脸娇羞的笑意,边碰着他的唇,边轻轻的说,“我终于.....吃到你了。” 柔嫩的小手正在探往他的衣襟,耀哥儿又气又羞又恼,一把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用尽意志力才让自己微微偏过头,离开她柔软香甜的唇,耀哥儿咬着牙说,“明月,你在干什么?我们不可以这样!” 另一只小手抽开了他的衣带,耀哥儿和她抢了半天的衣服才勉强护住自己,一边要护住自己的衣服,一边又要阻止她自己脱衣服,真是让他手忙脚乱。偏偏他又不敢大的动作,怕伤了她,好不容易逮住她一只手,她另一只手又会从另外一个地方去拉扯他的衣裳。最可恶的是她现在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她玲珑有致的曲线让他的意志力几乎崩溃! “我在吃你.....”她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柔软的唇不经意间碰触着他的耳垂,让他该死的起了不该有的反应。 “你戳我....”她似乎有些委屈,微微抬起头对着他控诉,然后又对准他的唇印了下去。 耀哥儿对自己不能控制的反应有些羞赫,他屈起腿,想借着腿力躲开她的身子,可是她紧紧的贴了上来,不但如此,她的腿也缠了上去,某处硬物碰上一块柔软的地带,两个人同时闷哼了一声。 杨明月是被顶疼了,而耀哥儿则是...... 耀哥儿脸颊绯红,两个人这番纠缠,他和她的衣裳早已凌乱不堪,她穿着的大红色肚兜已经隐约能见,两个人的肌肤不时的接触。 “该死的!”耀哥儿暗骂一声,他索性任她拉扯,腾出双手用力钳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开了一点,盯着她的眼睛怒吼,“杨明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杨明月的眼神似乎有一瞬间的清明,但是很快又恢复的迷蒙的样子,她的脸上露出一种痛苦的神色,似呢喃的说,“你总是不喜欢我,躲着我,不理我.....我等你这么多年,你为什么就是不开口呢?难道真的要让我绞了头发做姑子吗?今年我再也拖不过去了,娘说今年一定要把我嫁出去,他们去宁夏就是因为哥哥替我相看了一门亲事,我心里好痛.....何光耀,你是有多混蛋才看不出我的心意?你若是不喜欢我,就看着我绞了头发吧,反正我死也不愿嫁给旁人!” 两行清泪从她脸上滑落,她的神色痛苦又无助,耀哥儿愣住了,他对她的感觉是最近一年才开始的,但是没想到她已经等了他这么多年。 就在他愣神的那一刻,杨明月像是要发泄自己内心的痛苦一般,挣开了他的双手,抱着他的头对准唇吻了下去,两个人很快就□□了。 温热娇柔的女体抱在怀里,耀哥儿甚至不敢轻碰,但是杨明月只亲吻他的唇,身子却僵直着不敢动,像是实在忍耐不住了,耳边传来她压抑又羞恼的声音,“下面该怎么做嘛.....你老是不动.....春宫图上又没画.....” 耀哥儿汗颜。 他微微叹口气,手抚上她柔软的腰身,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掌握了主动权。 柔抚舔吻,美人轻吟慢哦,喘气不已。两个大汗淋漓的折腾的半宿,耀哥儿用手指纾解了她,也压抑住自己,到底没有突破最后那道防线。 在她仍然娇喘不已,还神游在外的时候,耀哥儿轻轻在她耳边说,“这个地方不好,我舍不得你受委屈。” 杨明月微愣,转而轻轻环住他,眼角有泪滑落。 这一夜过去,很多事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两个人一路游山玩水到了宁夏,耀哥儿跪在师傅师娘面前,求娶杨明月,几乎没什么多余的话,耀哥儿就顺利得到了成墨居士夫妻的同意。只是成墨居士夫妻的表情很奇怪,杨清风的表情也有些怪异。 直到成亲后,耀哥儿有天想起这件事忍不住问起杨明月,“那年那个小茅屋,你到底是真的不舒服,还是装的?” 彼时杨明月正看着大儿子何宗洛写字,二儿子何宗润画画,三儿子何宗清玩玩具,怀着小儿子何宗鸿,根本没空理他,“有空多教教儿子,你看看老大这个字,都写成什么样了,还有老二那个笔法也不对,想那些陈年旧事干嘛。” 到了很久很久以后,耀哥儿的大舅子杨清风某天喝多了,兴奋的拍着耀哥儿的肩膀,“我爹当年说你要待我家一辈子你还不信,果然成了我妹夫吧,说来我还是很佩服我妹妹的,那么多年都忍着不出手,确定你有点喜欢她了才出手,果然一招就制服你了,她这叫什么,对,就叫谋定而后动!哈哈哈.....厉害啊......” 耀哥儿把喝多了的杨清风送回了房间,自己回房后一脸不高兴的看着杨明月,“我怎么从来没发现你这么聪明?” 那是因为你笨。杨明月腹诽,但是面上却不敢流露出来,她脸上堆满了笑容,搂着耀哥儿的脖子轻声说。 “那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才能聪明。” 番外《光耀明月》完,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