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缠宠,萌妃十三岁》 楔子——宇文子婴 渗骨透肉的寒意生生地侵入,宇文子婴被冻僵醒来,习惯性地先揉了揉胖肿的鱼泡眼,接着迷朦着视线,狐疑地一看,竟发现她莫名其妙地躺在一座乌烟瘴气、一片疮痍的废墟当中。 “——这是在哪里?”香肠嘴撅起,懵懂的视线很无辜茫然。 她蹒跚地爬起来,拍拍肉肉的屁股,鼓起半边腮帮子,扭着水桶腰转过脸,透过梧桐树洒下的残阳如火猩红,才将眼前的景象收入眼底——宏伟磅礴的古城似渡上一层铁锈金属的质感斑驳与隽永,却触目惊心。 宇文子婴察觉到背后一队银衣卫士如林直立街头巷尾,鲜衣铠甲,怒马峥嵘,一簇簇闪亮锋利的箭矢口冲霄汉,显赫森冷,众银衣士将稳踞马身,眉宇间冰雪连天,端的是气势不凡。 “霍~!” 宇文子婴一张圆滚滚的脸楚刷地一下变得煞白,心跳快蹦到嗓子眼儿来了,脸上的肥肉颤动,冷汗沿着脸颊滑落,上嘴皮跟下嘴皮上下打架。 血,好多的尸体!她眼前呈现的就是一片森罗地狱,而那些银衣军队则是挥舞镰刀收割生命的死神,一座用血与骸骨浇铸的城池,眺目望去,仿佛就天地就剩下她一个活人杵在这儿。 宇文子婴心脏一阵疼痛,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掌攥紧,恐惧令她那本就呆蠢的脑袋,更停止了运作,她呆滞地看着那些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鼻翼嗡动,却僵硬地忘记了呼吸。 救——救——命!谁——谁来——救救她!被发现她一定会被杀掉的!她一定会被杀掉的! 在这座死气弥漫的空城,除了笃笃的零碎马蹄践踏声,便是上方城楼那八角飞檐上悬挂叮咚铜铃,“呜呜”风声妩媚拂动,一时鸣乐大作。 “嗖”的一声,城楼的雕花镂空的护栏突然掷出一具身体,却不偏不倚砸向街巷屋檐下怔忪出神的宇文子婴面前,直到脚底一片黏腻,浸出丝丝寒意。 “呜!”宇文子婴咬紧牙关,连忙伸出手掩住嘴巴,抽搐地短促噎了一下,瞳孔放大。 “婪!拜托你下次玩屠城的时候,能不能别再物色什么收藏品来耽误我等时间!这次特地来晏城,可不是为了陪你玩的!” 风云压城城欲催,城中翻腾着阴霾气息笼罩着那座巍峨鞘峭的城楼,一道异常爽朗,带着少年独特磁性好听的嗓音突兀响起。 仿佛被一根丝紧韧的丝线拉回了几近崩溃的宇文子婴神经,她全身激伶了一下,布满冷汗,她面无人色地咽了咽口水,像一只畏缩的小耗子蜷缩着肩膀惶惶不安地抬眸朝上觑去。 清浅辉煌的阳光映射,城楼雕梁栏杆处逆光隐约悚立着三道惊鸿神秘的身影。 光斑朦胧中,一道尤如天神般穿云破雾般孤傲挺拔,一道如雄狮如火焰般的键硕高大身影,另一道则是如幽幽谷底的雪白兰花,姣花照水,动身移兮恍若仙,实则慵懒入骨的身影。 他们三人光凭那与生俱来的惊鸿剪影,便已胜人间无数绝色容颜。 宇文子婴张着嘴,看呆了去。 “你看惰,虽一身懒骨蛇身似的,可人家至少手没有闲着。”那道如火焰般魁梧键硕的身扛着一柄阔剑,约九尺长,再次用着爽朗少年的嗓音嬉皮笑脸说道。 “罗嗦!清场吧!”一道阴柔冷魅的声音,恰似那万里冰封,直寒进人骨子里。 “呵呵~这一次我专程撇下其余几人未通知,便是怕僧多粥少,她一定在这座城里……”懒懒如最名贵的丝绸滑腻般的声音,闻声就如被最轻柔的羽毛拂过人心底最痒的部位,或听一曲最华丽的乐章,令人浮想联翩,暇想无限。 宇文子婴不懂什么时候,她耳力什么时候如此强悍了,隔这么远,那能听得那么清晰如萦绕耳畔。 忽然,如幽灵般一身素白的男人从城楼轻飘飘地缓落而下,冽凛狂风飞鼓起他的宽袖大袍,如一只雪白的蝴蝶展翅,待那翩翩衣袂平缓降落,光媚柔光旖旎中,一双如宝石结晶般的双瞳就镶嵌在,一张俊美到连雾里芙蓉都会失色的面容,他弯唇浅笑。 “她一定是在这里。”笃定的语气,飞扬的眉宇。 那一刻,宇文子婴发现她连恐惧都遗忘了,全副身心地扑在那个雌雄莫辨的绝美之人,目瞪口呆,口水长流,她这一辈子除了无相国师外,从没有遇到过长像这般令人垂涎三尺的美人。 东方式偏柔流泻如墨的眉眼,羽睫下一双玲珑眸微潋滟含笑,他纤纤玉指手执一个太极玄空三合罗盘,一指定乾坤,一身轻盈脚尖轻点,便飘浮起来,折射出千丝万缕银光闪烁的钢线,而四周的建筑房屋就块块嫩豆腐一样,摧毁粉碎在他妙曼轻盈的舞姿当中。 不过一瞬间,他独自一人便几乎毁掉了一条街的建筑,这种破坏力简直骇人听闻。 “我累了~剩下的事情,便交给你们了。”清场完毕,“惰”便柔软无骨地栖于一棵梧桐上,一颦一笑,竟散发着一处从骨子透出的慵懒妖娆,但偏偏他却长得一点不显妖不露媚。 缺少了遮挡物,宇文子婴完全暴露于人前,那一刻,她感觉她就像被剥光的衣服赤裸于阳光下,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惊悸地快要失心疯了。 银衣卫齐唰唰地扫射向她,那目光如实质般冰冷刺骨,杀意凛冽地刮骨剔肉,宇文子婴忍不住癫狂地尖叫一声,便迈起小粗腿,甩着藕节的胳膊,疯狂且拼命地奔跑着,风声呜咽地呼呼地刮在她的脸上。 快跑,快跑,呜呜——她不要死,跑快点啊啊! 她一摇一摆地跑着,努力挪动着两条粗短的腿,腆着一个圆圆的大肚子,真像一只疲于奔命蹒跚的鸭子,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脸上肥肉颤动,大汗淋漓,她累得够呛,脸如白纸,却不敢片刻停下歇息。 最后,有一个什么东西抓住她的裤腿,她吓得全身一颤。 “啊!”她低头一看,却原来是被一截翘住的木头勾挂住裙摆,可提着的心尚还未放下,只觉一阵异常的冷风在耳畔呼啸:“这胖妞倒是跑得挺快的~咦,这身装束倒不算是晏城的人……惰,她会不会是我们要找的‘她’?” “她?哼,这种模样,怎么可能!”懒洋洋的目光扫视了一眼,便撇开了。 “怎么办呢~呵,我也对肥猪一样的小胖妞没有兴趣呢。”戏谑幽幽的嗓音,带着一种遗憾的冷淡,是那个爽朗容易令人心生好感的嗓音,但此刻却不能给宇文子婴带来一点安慰。 她全身僵硬如石,就像一块铅铸的岩石,动弹不得,但一颗心却不住地往下沉。 她被两根带着沁骨冰冷的手指矜贵地挑起她的脸,胖妞被冻得哆嗦了一下,僵硬地卡卡将呆滞的眼珠子移动一寸,但下一刻,那漂亮手指的主人似嫌弃地撇了她长相一眼,一双铁灰色的眼瞳,不具任何生气,更没有任何亲和力:“嗤,真丑!根本就没有任何被收藏的价值!” 下一秒,弃之如敝屣的小胖妞那圆鼓的身子被一道冽风抛掷墙角。 哐呯!那“重量”级别的宇文子婴直接将一块石灰墙砸破了一个大窟窿,溅起漫天飞尘土扬,烟尘呛鼻。 一片废墟中,小胖妞四肢抽搐倒在地上,口鼻耳的鲜血争先恐后地顷溢出来,她蠕动着嘴唇,偏着的脑袋,双眸布满血丝空洞地看着前方些美如天仙却是修罗心肠的他们。 残阳如血,染红了她的视线,但接下来,她却看见她至死都无法理解的场景。 从地面破碎的琉璃映射着的一层黄黄的散光.反晕出一片朦胧的明漪画面。 那一个无情而冷血对待她的男子,竟从一片废墟中将一名穿着桃粉袄子的可爱女童轻柔抱起,用那依旧能够令她忆起便哆嗦的冰冷的手指,带着一种颤抖抚过她额前的发丝。 似觉惊喜,便再拉下她的衣襟处,在看到她锁骨下方纹着一朵青蛇缠绕红莲的图腾时。 那名如水仙花妖般阴柔如魅又诡异如魔的男子,媚长染着豆蔻红的丹凤眼微眯,斜阳明媚了他阴冷的眉目,那一刻,两片薄薄,血色极淡的的唇角勾起道:“寻寻觅觅十三年了,终于到手了!” 那语气中的柔软宠腻与惊喜竟令尚没有死透的小胖妞莫名听得一酸,一嘴的不是滋味,她眼眶泛红,这人跟人之间的待遇咋就差别这么大呢? 她艰难地移下脑袋,她记得她肚脐挨下的腹部,也有那么一小块图腾印记,那是她从小便有的,一开始她以为是画上去的,但整整十三个年头,她依旧没褪色。 刚才仿佛间,她对比她的比那个少女更精致一点,他们要寻之人是那个少女吗? 那她可真幸运,她能得那几个人的柔心呵护,可怜自己生来虽富贵,却被坏心的奶娘扔在贫民窟,反而捡了一个鸡占凤巢的宇文清涟来取而代之享受她的母爱、父爱。 即使最后真相大白,她被接了回去,却依旧是一个爹爹不亲,娘娘不爱,连她那两个俊美哥哥都嫌弃她,觉得她处处不如冒牌货千金宇文清涟,她知道她愚笨,她长得胖,还丑,可是—— 她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亦没有主动伤害过别人,为什么宇文清涟得到了一切,依旧要害她呢? 果然师傅那句话说得对:谁让你长得像个憨包子,那就别怪被狗惦记着! 或许真的要死了,眼前事物渐渐虚化,视线笼罩着一片瑰丽朦胧的霞光中,一切如梦如幻光圈琉璃斑驳,小胖妞紧咬着下唇,空洞黯淡的眼睛仍旧执拗地看着——冷漠甩开她的那道笔挺如刀裁的颀长身影。 缓缓弯起了那肿涨的鱼泡眼,憨呆的脸上露出些许狡黠的笑意:至少这个人的仇她报了,倒也死得不算太亏…… 就在宇文子婴断气后,忽然,风云变幻,一缕日光竟从云缝里透射出,直照在那逐渐冰凉胖墩的身体上。 良久,她的指尖微动了一下…… ------题外话------ 推荐一下静的旧文,都是np向女强爽文。 http://。/info/401479。html 原 ,如今 http://。/info/445043。html 第一章 活着,以死的姿态! 郸单,佛教之国。而“国院阐福寺”则被视为郸单国都(榆汝)的象征,亦是皇室举行宗教仪式唯一特定的佛寺。 瑛皇南部的国都——榆汝,寺院僧尼众多,寺院遍布而被誉为“佛教之都”,而“国院阐福寺”之所以能够出类拔萃奠基此等荣耀的地位,并非它多底蕴优秀跟特别,而是仰仗一个人的威信。 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这个人,便是名震九洲,郸单国最得高望众的国师大人——无相。 每逢初一、十五或传统祭祀酬神的节日,“榆汝”的善男信女,或三皈居士便会接踵慕名蜂拥而来,趁着机会各种企图妄想瞻仰上国师一眼,蹭些福缘。 近几年,国院阐福寺常年香烟缭绕,福烛高照,信众暴增,更造就了“国院阐福寺”成为整个郸单香火最鼎盛,亦逐步修建成规模最宏大的寺庙。 初一晨曦,馨香馥郁的菩提树花,犹在树梢杳然绽放日的榆汝国都,金黄色的阳光慢慢爬上巍峨的佛塔,红顶的寺院,红、绿、黄相间的郸单鱼脊形屋顶众林立的庙宇,让榆汝充满了神秘的佛韵情调。 城中香烟袅袅,钟声悠悠,磬专用清脆动听,涌经之声不绝于耳。 四月初一,一个盛大而隆重的日子,只因一向深居简出神秘的无相国师,只会在这一日出现为信众讲经。 是以,一大早各方达官贵人或是走卒商贩都争赶前来“国院阐福寺”听其讲佛论道。 正朱雀街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树梢皆挂上梵文黄布巾,撒上圣水一片洁净庄严,但偏偏这时有人看到街道中央有一坨散发着恶臭的东西匍匐蠕动着爬进。 这一路上不知道惊呆了多少的人,就近一观察才发现是一个人。 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脏得跟泥团子里滚出来的犊子似的,一只脚还穿着只西湘绣花鞋,另一边却不见了踪影,露出一只倒算白胖细嫩的天足,并不像读书官家小姐那样仔细缠过。 她呼嗤呼嗤地喘着粗气手脚并用,用最卑微的姿势爬到了寺前,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头顶那宝严庄相的佛寺。 国院阐福寺又地处京都最繁华的朱雀街,过往人来人往却无不对她避之不恐,面露厌恶嫌弃生怕被她染上了晦气。 但却也无人敢在神圣的佛寺前做出动作撵人叱责的举动,倒不是被她那虔诚求佛的态度打动,只因无相国师曾言:佛前,众生平等。无论是乞丐罪人亦或是帝皇将相,于他,皆一视同仁。 乞丐全神贯注,全然没有察觉周围人看她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只在阴沟里发臭的肮脏老鼠。 祖母在上,她、终、于、到、了! 虞子婴抽了抽泛酸的鼻子,才一瘸一拐地爬了起来,天尤可怜她这一路是怎么历经七七八十一难才活下来的,被狼群毒蜘围困,被山体泥石滑落活埋,被乌鸦飞秃鹰啄肉,被雷电劈…… 她知道她穿越的这一具身体是招霉体,可她却没有预料到因为她的介入,竟然能将霉运竟朝上翻几翻,变成了天厄体! 若不是她懂得抢天险,断尾求生率先将自已弄得凄惨狼狈不堪代替了最重的天伐,估计早就暴尸荒外了。 但天厄体一日不除,她也必死无疑! 她虞子婴前身算尽一切,想破命获生,却不想意外穿越异世复活。 是命,是运。若是普通人,便只能咬牙认了,但她偏偏是一名魔医相师!她用了一辈子去修医、修玄术,祖母更为了她耗尽一生气运跟寿命,她们一族用尽了一切手段才令她前世活到二十岁,这让她如何甘心就此殒命! 她重生后,局限条件,她大概能预算出西方位置有一位千年难一遇的大气运者,她想她若能借得此人的气运,便能跟她这天厄体冲突消减掉一部分霉运,是以她才从那一座复生的死城赶死赶活地爬过来。 渊源共生,和谐共融,阴盛祥云弭漫几乎笼罩整座榆汝城——她眸中流光异彩乍闪。 没错,她要寻找的人就在这座宏伟的寺庙内! 她撑着膝盖了站起来,顺便扒了扒头发再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便露出了那张半边眼眶肿胀,沾着泥血渍,软趴趴像个肉包子踩地上的惨兮兮脸。 她转眸望向殿宇叠叠嶂嶂,霞光滟潋旖旎彩带将一切空虚盈满,紫檀香味,绿树婆娑巨树古藤盘胧颇为苍老间,矗立最宏伟的那高塔,隐约露出一截象牙白建筑飞檐翘角。 从那个方向她感受到一股磅礴浩然苍茫谨然的正气传出来,震慑四方,舒倘,阗静。 子婴身体蓦地一震,鼻腔下滑下两串粘稠的鼻血,她面无表情,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便抡袖一狠擦掉。 巳时昇阳呈祥,是她天厄体阴气最弱的时辰,拼死亦不休! —— 悠远沉重的钟声敲响三下,在阿育眦大殿,前来的信众,在印悲大和尚的带领下前往圣天塔,在此前需在佛陀降生地的树下诵《三皈依》,做开示宣讲的法会。 完成一系列虔诚繁琐的仪式,众人来到了圣天塔,篆刻圣典的琉璃瓦,深红廊柱赭色围墙,主殿郸单式建筑特色鲜明,象牙色的屋宇和飞檐精致玲珑,仿佛一尘不染。 蓝天下,繁花碧草间矗立着,给人一种超尘脱俗的美感,主殿前是一片广场,显得十分轩阔而庄严。 “终于能够有机会瞻仰到无相国师的圣容了,怎么办,清涟?我们好紧张哦。”广场底下攥着绢帕,粉颊染春的少女们,期待紧张得连声音都是颤抖着的。 而那名叫清涟的清丽肤白腻面庞的少女则显得镇静沉稳许多:“你们啊,试着深呼吸一下保持冷静,否则等一会儿让无相国师看到咱们这不雅的神态,印象便全毁了。” 虽然嘴里是这么劝着别人,但宇文清涟的内心亦是不平静的,一双星灿明眸黯沉黯沉,傲气的樱唇紧抿。 没了那傻胖的妨碍,这一次,无论如何,她也得不折手段得到无相国师的亲睐才行! 咚咚咚!三声清脆罄响,广场上一众屏息绷紧脸颊,一瞬不移地盯着漆红迴廊尽头,鸦雀无声。 来了!无相国师来了! 倒首先印入他们视线的并非万众瞩目的无相国师,而是十个身穿纯黑质薄宽袖,红祥云窄摆,类似东洋武士般服饰的十位高挑男子。 他们统一整齐面戴朱砂勾勒白狐面具,而每一张白狐面具左眼处,都彩绘着一只栩栩如生色彩斑斓的蝴蝶。 这十人给人的感觉很诡谲,脚步轻浮落地无声,行走如飘逸,无一丝人的气息。 就像纸上幻化的鬼魅虚影。 听说,这十人是无相国师的雪狐使,与无相国师如影随行保驾护航,本领高强。 接着一身红色锦斓袈裟的寺院方丈跟随着三名大和尚步出,与十名雪狐使躬身敛容于阶梯两旁等候。 风起,行云流水,一截白袍杏衫随风翻飞袂舞,清风冽冽,菩提花杳曳散束,带着一种万年古木沉冽的檀香柔抚过众人的嗅觉。 “咕咚——” 不知道是谁吞咽口水的声音。 长廊光洁得没有一丝灰尘,廊外水阶处碧池清丽绝伦,香花错落有致,无相不染一尘的衣袂无意拂过秞虹栏杆,浩瀚俊逸,第一次见无相国师谁也无法相信那名震九洲的人竟如此地年轻与…… 他静谧的目光平和澄清,如那分割阴阳晨晓,黑白分明。一颦一动一笑,波斓动远空,古柏繁茂菩提花迤逦同他仿佛与周围春间融为一体,竟令人分不清是活在现实还是虚境。 那一眼的惊鸿风华,已令长阶下众人仰望得失神了。 那一刻,连心跳声都静止,为这一刻,冥默,怅惆,依恋。 无相国师身姿如柏木松,翠竹劲,蔼蔼渺渺间,那如暖清润之声散于落花之中:“感谢诸位特地前来这一趟,无相甚是感激。” 这一句话便是开闸放猛虎的开关,稍一呆滞后,底下的人险些爆发出一阵热烈喜耽的回应。 特别是少女们都激动得脸颊通红,喘着长气。不敢相信,竟然真的亲眼看到了传闻中的无相国师了! 但是,佛门清净之地,又在无相国师跟前,他们哪敢放肆喧嚣。 宇文清涟在看到无相那一刻,心跳如擂,只觉四周一切皆模糊虚化,唯有那一抹白袍杏衫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炙亮,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燃烧了。 无相敛羽睫于上面讲颂,荫影下一片线条柔和的侧脸,用白玉雕琢的六支凤翎簪起一头青丝,几缕黑发与束簪的红扎绳滑落蜿蜒于暗纹绸亮襟条。 他身后呈扇弧状护着的十大雪狐使,左右亦有方丈跟大师们恭敬以奉,他站在明净高台之上于馨风暖阳之下,目光浩瀚浮飘渺,鸾骖攀不及,是那般的遥不可及,恍若神明。 ——若尊他为神,恐怕此刻无人敢反对。 瞬间噤声,广场众人突感自惭行秽,便自觉躬拜恭耳倾听,不敢用视线亵渎其一分。 当所有人都对无相充满了敬畏与高不可攀的时候,却没有人看到,有一个躲在暗处的肥胖子却磨刀霍霍,对着咱尊圣无暇的国师眸露狩猎谲光,毫不掩饰的打量。 “找到了……强……不行……” 那充满侵略性的眼光,那鼓囊的身子,那萎缩在角落嘴里不停碎碎念,都彰显着四个大字——不怀好意! ------题外话------ 这一章满满地为无相铺垫很多,只因他将是静在此文中唯一的三观,在一群疯魔的男主中,他将是唯一正常严谨的风向标(或许吧。) 所以,一写起他,便总想将各种美好的词往他身上堆=。= 可一想到他将被禽兽女主给霸占了,心中各种心痛心酸啊~ ps: 不想无相被嫖的赶紧拿留言来砸女主,想女主嫖咱白佛无暇无相的话,就拿收藏来砸作者吧,哈哈哈—— 第二章 我家无相哪有那么倒霉 无相慈润双唇轻启,徐徐朗朗澄清的声音在空中荡开,好似落花拂柳湖水,丝丝涟漪清润心肺,听颂经本该是乏味枯橾,可如今被他这么一念,却好像字字句句如那明秀山水,山麓苍翠…… 更有者听着只觉心里好似猫爪子挠过一样,勾着小心肝痒啊痒,双眸痴迷,怔愣地出神看着他。 从未觉得接近一个人会是那么难。连从小因为拔尖的容貌倍受关注的宇文清涟,都憧憬而恍惚地盯着那飘渺如一抹皓月瀚星般远不可触的身影。 同样感觉得要接近无相任务艰巨的,可不止宇文清涟一人,除了现场萌动春心的少女们,亦包括暗处蠢蠢欲动的虞子婴。 白洁亭栏台之上,无相身边明处妥妥坐镇着“十大金刚”,各顶个武艺超群,而暗处谁知道有没有暗藏着潜伏部队?她倒是想要强取可没那个武力,要想智取又没那个宝贵时间去筹备。 虞子婴拂了拂脑袋飘落的菩提花瓣,盘腿席地而坐,从怀中掏一枝青黑色若细柳枝,它并非柳枝,这医学名叫麻竹,是她之前误闯黑毒林时掰断的其中一截。 它枝杆上有荆刺,一旦刺进人皮肤就能够短暂麻痹人身体机能约半个时辰,她苦恼得挠心挠肺,脑中寻思着一个最佳机会直接刺进他皮肤,即使他再能耐她也能够完全摆布他了,可是目测了一下彼此间的距离…… 虞子婴心被现实的冰渣子一泼,冷心冻肺,大饼脸面摊得更厉害了。 她沮丧地耷拉下脑袋,摆弄着面前一堆枯叶子,以九爻演算她命中贵人究竟是有,是有,还是有?! 答案是—— 巳时一到,呜~呜~呜~不知何处岑岑飘来梵音袅袅,棼锵铮铮,那奇妙而古老的典乐带着一种压抑、悲婺而广茫,天地倏地阴霾密布,似有一阵浓浓滚滚轰隆隆的黑雾,顺着西方枝干虬曲苍劲古树林向迅速蔓延覆盖宽垠广场。 “呃,这是什么?”边缘人触之黑雾惊呼。 “怎么回事?啊!我的眼睛好痛啊!”被黑雾接触的人,很快觉察到异样,立即按眼嚎叫。 不过一个呼吸周期,刚才一片佛光普照的广场立即如魔莅临,犹如冰天飞霜暗无天日。 “啊啊啊!” 潜藏在暗处的虞子婴刹时瞪大眼睛怔愣半晌,方拍了拍脸上软趴趴的腮帮子,缓过神来。 难道霉运一闭,老天就给她开外挂了不成?!说出事就出事。 “怎么回事?你等下去看看。”无相微微颦眉,温凝墨眸一颤,那张圣容微微一动便是一番沉静隽美波澜惊心之美。 “遵命。” 十妖狐如懒骨重塑,咔喀骨骼沉重如钢铁浇筑,十道白光一掠而过,所经之处冽风暴激起层层气流如翻云覆海,波涛滚滚,瞬间便铲平眼前浓雾,开阔一片视野。 而浓雾散弥后,展露出的景象令人骇然,不知道何时黑硝烟笼罩下,约千名紫衣卫士如林直立广场,他们鲜衣铠甲,怒马峥嵘,一簇簇闪亮锋利的箭矢口冲霄汉,显赫森冷。 众紫铁甲稳踞马身,眉宇间冰雪连天,端的是气势不凡,将整个圣天塔铁铳重重围困起来。 “啊?!是——是——是紫铁甲卫,难道是……” 场上部分信众惨叫连连,被毒烟腐蚀双眼的满地打滚,拿头抢地,一些险逃一劫待看清楚眼前所围困何者是,双眼突暴惊骇,恨不得刚才跟别人一块儿瞎了算了! 它奶奶个熊的!竟是紫铁甲卫啊!脑袋尚处当机状态,两条哆嗦的腿已经下意识慌不择路地要逃—— “呃!噗——” 咻咻!羽箭如蝗蜂拥而止,敢逃者,一律被当场射杀击毙! 眼前的杀戮一时阻止不及,所幸十妖狐出手及时,剩余幸免,可没等无相回神“国师,小心?!”耳畔传来主持方丈一声惊叫。 他诧目望去,只见一道鲜明而纤长的身影正迈着阶梯一步一步,如踏鲜血糜途,如践尸骸,尊荣而毫不避讳,带着一身煞气炼狱般黑暗靠近他。 他身着东洋宽袖窄摆武士服,面戴白妖狐面具,面具下一阵阵低沉阴冷又古怪诡异的笑声从面具下串串溢出。 “哦呵呵呵~” 那一身装扮与无相国师的雪狐使无异! “世人皆知紫铁甲卫乃东皇朝嫉殿下麾下一支亲卫……”无相墨发缠飒拂动,虽察觉到来人那刮骨剔肉的恶意,却依然岿然如峻岭巍峨恒山,濯濯翠松寒柏,从容微笑。 “嗤嗤嗤——真不亏是无相国师啊,这种四面楚歌的情况下依旧临危不乱。” 那名雪狐使嘎然步步,偏着脑袋邪邪冷睨着他半晌,接着跟玩弄似地将面具,一寸一寸地掀开。 尖细下颚,一张冰晶凝霜,却涂抹一点胭脂的薄唇,琼鼻秀逸精雕玉淬,细碎晶亮的发丝勾勒出一张得天独厚,仿佛一块瑰丽打造精致艺术品少年面容。 美少年将面具挂至发间,细碎发丝滑落遮住他半只眼睛,露出的一只眼睛如粹了毒的紫玉宝石,阴冷邪眸,布满恶意。他此刻嘴角弯成一个令人诡异渗人的弧度,如一把锋刃寒芒的阴森镰刀。 “无相,惰曾说,在天算这一环他都对你是甘败下风,那你可曾算到本殿今日特地而来所谓何事?”低哑的少年嗓音,苍白的皮肤,他慢悠悠伸臂一划,臂间瞬间横卧一柄长型巨镰武器。 眼前只道风起云涌,天地变色,那四周靡靡不断飘荡的远古梵乐越来越激昂诡异,血色寒芒如流光一划,玉白铺就平整的地面便龟裂成片片,惊心动魄。 “国师!” 场上的九妖狐察觉到他的危险,欲掉头回营救,但却被无相扬臂阻止。 “护着他们!” 然后无相看到来者那标志性的杀伤武器,眸光微闪:“血之亡镰,果然是东皇嫉之殿下。” 嫉伸出腥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眸凝聚针,针针充满恶意歹毒:“别废话了!本殿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亦或是死!” “嫉殿下,无相与青衣候曾订了一约定,那件事情不得从我口中传出,请原谅无相恕难从命。”无相微微敛袍躬身,衣袍迎风如菩提花淓曳,一阵沁人心脾。 嫉审视他半晌,身上杀意越来越浓犹如幽林深处捕捉猎物的蛛网一般,让人毛骨悚然:“好!这个决定也甚合本殿心意,这世上本就不该有比本殿更耀眼的存在,你着实太碍眼了。” 话语未落,眼前嫉虽身形未动,但手中长镰一荡,一道腥红光杀气骤然拔地而起,一路宛若劈山分海,沿路山石瞬间被划出一道长长沟壑,仿佛被劈山巨刃划过。 杀气所到之处土块无不翻涌,沙石飞溅,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提吊了起来,面露惊慌惧色,然而却在直达无相之处,红光却被由上至下雷霆一斩—— 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 “无相国师,您快走!”一道飘渺如仙的身影骤然降临而至,便毅然挡在无相身前。 “你是——”无相微怔地看着眼前这名荷衣灵动少女,她咬紧下唇,紧攥长剑,眼中流露的急切与真挚令人动容。 “我叫宇文清涟,若今日能为国师而死,亦是清涟的福份,您还是快走吧!”说着,她便将他推开,让主持方丈接应着,便举起一柄碧透长剑,挽了一朵剑花,傲气凛冽直视着嫉。 “哼,一个丑八怪,会那么点剑术,也敢跟本殿叫嚣?”那厢嫉狞眉微怔一瞬,便将宇文清涟从脚到头藐视一圈,嘴角渐渐咧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诡异弧度,衬着那那双熠熠森冷的眼睛,都表明他此刻精神极度亢奋。 此刻,若是惰、婪等人在此,铁定会跟嫉这个间歇性疯子有多远离多远。 似乎是受到宇文清涟这小姑娘义务反顾英勇身姿的号召,那批被紫铁甲卫吓破胆的人,亦奋气了勇气,直冲上高台欲拯救国师大人。 嫉斜斜冷睨一眼,嘴角翘起,一扬臂,紫铁甲卫瞬间杀气腾腾直冲凌霄,一片压抑得令人心颤的压迫海啸扑来。 “杀!” 同时,他主动展开一击,锵!锋利的兵器撞击火花迸射刺眼,宇文清涟唇一白,肺腑受创,瞳孔一缩。 她这才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眼前此人之间的差距,隐隐有些懊悔刚才的冲动之举,可如今亦骑虎难下了,唯有咬着牙硬撑下去了! 一场真正的混乱局面正式拉开帷幕—— 而一直蛰伏在阴暗角落的虞文婴身体直颤抖,别怀疑,这绝对是激动兴奋造成的。 看着无相身边只剩一个抱头逃蹿的秃头老主持,四周是自顾不暇的和尚跟信众,前头正打得热闹,于是虞子婴便猫着身子,如一条准备叼鱼的猫,突击的蛇,一瞅住机会,便巧妙地从背面攀上高台。 而无相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不察自己早已被盯上,等他觉得一阵熏鼻臭味袭来时,尚来不及反应,便迎头一个大捧槌砸来。 呯地一声!眼前一花。 “谁——”晕头转向间,只感手臂处一刺,他倏地一抓,一种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触感融入他掌中。 是什么?可没等他思考出答案,便彻底失去了神智,软倒在地上。 “嘶~卧艹!” 一道粗体黑影揉胸低咒直跺脚,但眼前情况紧张,她深吸一口气也顾不得许多,迅速拖着无相便从隐蔽的后方悄然撤退。 ------题外话------ 无相是国师不是和尚,他是暂住在国院阐福寺的一位贵宾类似,他头发的呀,亲别误会了。 还有提点一句:青衣候乃“贪婪”。 第三章 少侠不可能这么鬼畜! “好大的狗胆,何处宵小逆贼杂碎,竟敢动本殿的人!” 身后一声暴喝夹带着声浪波滔席卷层层撕破空气寒流,阴侧侧、冷森森地蓦然炸响于虞子婴耳廓。 虞子婴瞳仁微缩,爪子一紧。 她哪曾想到那貌似精神病的美少年双眸竟比鹰隼更毒狠,竟一方面跟猫逗弄嘴边的耗子似的,准备慢慢玩死宇文清涟,一方面却能够眼耳纵观全局,事无趄遗地监测着无相动态。 忒赶尽杀绝了吧! 可——会站住才有鬼! 虞子婴眼珠子一滞,继而回头眯了眯眼睛,隔着烟霾黑霭重重,遥目看着那道如暗夜闪电,堪比离弦之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破空驰矢而来的嫉。 她心蓦地一跳,手悄然摸上胸膛,耷拉下肥厚眼皮:祖母在上,好在她根本没相信老天开的外挂,凡事自留一线退路。 嘴角诡异地翘起,虞子婴拍了拍圆鼓鼓的肚皮,再挥臂一扯。 只见她身前的一棵高大菩提树上瞬间倾落几包花瓣,风吹树婆娑,枝叶茂密,花瓣摇曳霏糜,与花薄醉,与清香同浴,如云如雪,如削玉千万片。 嫉动作一顿,眼睛被花瓣遮掩朦胧一片,他瞧见这种傻把戏,用鼻子不屑地冷哼了哼,瞧见前方那道身影拔腿欲逃,便半蹲左腿,凌空蹬起挥扫死之亡镰从花迷障中撕裂一道口子。 他身躯凭空一摆,便落于他背后再一把扯住逃蹿之人的手臂掰过。 瞬间,那肉软软的触感令他差点滑掉力道,微微诧异。 好柔(肉)! “你——”正准备审问的嫉突觉身体莫名地僵硬了,他蓦地抬起一双冰冷而阴毒眸子,于弥漫的花雨缝隙中隐约可辨转回一双眼睛,黝黑沉如研墨,如黑洞般透着层层漩涡。 他一怔—— 那厢侥幸被虞子婴出现打救,险险捡回一条命的宇文清涟则撑着断剑踉跄地爬了起来,她菱唇边角溢血,清丽雪腻的面容黑沉阴霾一片,充满忿恨地瞪着下方隐约可见的两人。 竟然会有人在她跟别人蟹蚌相斗时,想渔翁得利! 他(她)究竟是谁?! “放手!”虞子婴迅速垂下脑袋压低嗓音,却未等他回应下一秒便矮蹲身子,反身双指屈叩如重鼓,犀利而不留余地击向嫉的双目。 嫉下意识退后,手自然松了,而虞子婴则狡猾得就跟一只胖狐狸,逮着这千钧一发之际,拖着她的猎物便迅速跑了。 嫉偏头躲避时,便惊觉上当,那种程度的伤害他基本上一根手指就能捏住,却感受到身体如绵针密蛰不能动弹时,他凶狠狠地回过头瞪着虞子婴那逃蹿忽闪的背影。 “本殿不管你是何人,若再让本殿遇到你——本殿定剐了焦成肉片吃掉!”嫉全身激烈颤抖如筛糠,他一字一句声音抖动如尖质锐器,从他身体暴动的强烈气流炸裂了他外罩衣衫,露出他底下一身华贵流衫如月华,缓缓倾落。 虞子婴动作停滞了一瞬间,却依旧坚持头也不回,继续拖着无相有多远跑多远。 而这一幕更是看得嫉几乎咬碎了一排整齐的银牙。 —— 暖春和煦的阳光透过婆娑树影,斑斑如琉璃光点飘忽摇曳,静谧的佛殿堂渐明渐暗,那飘拂如一片紫云如雾的纱幕亦静静的,静到没有呼吸,只是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类的啼鸣。 馨风怯怯从落地窗的间隙吹入佛殿,小心翼翼爬过浮坛的墙上和寺四周的矮墙上,一列绘着牡丹、莲花、小鸟图案的彩瓷。 更敬畏地仰望着殿堂供奉着的那一座巨大庄严金佛,佛全身包金,占了整座殿堂三分之二那样大,比三层楼还要高——这该是一个任何魑魅魍魉或魔鬼都不敢轻易涉足的结界…… 阳光渐渐朝着西偏移,将整间佛殿照亮了,金色神圣的光线穿透窗棂—— ——佛殿前,一名男子恬然安睡着,只逸露了半张脸,细长的眼缝紧密阖上,安祥如佛,静谧恒长。 一只手,娇嫩如新生婴儿的藕臂,肉窝的手指……那手又好似带着某种渴求地朝着男子脸上试探性地碰了碰,但很慢的速度又显示着极不经心的矛盾…… —— 等无相转醒过来,发现双眼被什么蒙着,视线一片黑暗,而身体依旧软麻,但他却冷静道:“不知道是哪位侠士救了无相?” 接着,他听到身旁响起一道粗嘎,故意掩饰低哑的声音:“无相是吧?” “是。” “嗯?你刚才说……我救了你?” 无相双唇带着一种天然健康橘粉的色泽,不浅不浓,恰到好处,便是那抿唇一笑,便令人如沐春风佛晓生,兴不起半点玷污肮脏心思。 “无论少侠的目的如何,但若非少侠义行将无相带离圣天塔,想必无相此刻已经死了。” 虽然他无法准确地判断出此人的性别行为,但却能够从那把故作世故的声音中听出一些年龄的稚嫩。“你当真这么想?”虞子婴缓步欺近他,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嘴唇。 无相道:“诚不敢欺。” “世人皆言无相国师,佛心圣貌,看来不假。既然你能不计代价地去普渡众生,那不妨也解救一下身处苦海的我吧。”虞子婴蹲下身子,懒懒地撑着下巴道。 无相唇畔含浅笑:“不知少侠有何需要帮忙的?若无相能施以绵薄之力,自当不会推辞。” 虞子婴闻言呶呶嘴,不辨喜怒,仅一勾,一扯,将他身上那雪袍衣衫散乱开来,如一朵玉兰花蕾瓣瓣绽入,一根冰冷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抚过他腰肢最嫩的肉。 “我很需要你帮我,如果你不帮我,我就会死的。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想……你一定不会拒绝的,对吗?” 她的声音骤然轻柔而缓慢,就像一根密密匝匝的丝线,将无相的一颗心脏倏地收紧,捆攥得他无处可逃。 无相身子倏地一僵。他感觉到眼前的情况,好像跟他刚才预想的情况有些出入。 “少侠,你——” “或许你会觉得有些委屈跟吃亏,可我也没有办法,佛言一切讲求因缘,我想你跟我之间或许也有缘吧。不过,我估计是孽缘,你也就只好自认倒霉了。” 虞子婴面无表情地吐着残忍的话。 无相微笑僵硬:“少、少侠,你先别冲动。” 刷!耳边传来衣帛被撕裂的清脆响声,无相只觉身子一凉…… 翠条多力引风长,点破银花玉雪香。韵友似知人意好,隔栏轻解白霓裳。 虞子婴以一种挑剔的目光盯着他光洁坦露的身子,玉琢冰雕的身躯如一朵广玉兰花,胸前白中透点淡淡的粉色的颜色,交相映辉。皮肤显得柔韧而有弹性的质感,杏衫含羞遮掩着他几处重要部位,实有欲擒故纵之感,颇为精妙。 看着刚才仿如神衹一直被高高在上供奉的圣洁国师被她压在身上,虞子婴抿紧双唇,那颗被命运折磨得很强很变态的小心肝,不由得颤了颤。 她知道,那是一种即将亵渎神灵禁忌的蠢蠢欲动与——紧张。 第四章 自欺,欺人,被人欺! 感觉胯间沉澱澱落下一物,他能感觉男子那脆弱的部位隔着薄得要命的布料,与某软物细微摩擦,他呼吸一滞,禁不住每一个汗毛孔都颤悚扩张生寒。 “少侠,无论你是准备为财,亦或为权,无相皆可尽力帮衬一二,但——” 虞子婴俯下身子,那肥硕的胸脯贴至他胸前,顿时阵阵异味蹿入无相鼻翼,她凉凉道:“。大部分人一辈子只做三件事——自欺、欺人、被人欺。可无相国师又何必呢?我一不求财,二不为权,这两样于我不过探物取囊,我此刻最需求的是——” 无相垂睫颤了颤。 “色!” “等等!”无相抢先截道。 “等不了了!”虞子婴冷声。 “佛门圣地,无相虽非僧侣,却已许下志愿供献这一身皮囊侍候佛祖,潜学修心,这件事情恕无相的确帮不了少侠的忙。”无相柔声相劝。 “够了。我只是在告知你,并非在征询你的意见。” 可怜一向别人连触碰他一根手指都觉得是玷污、纯洁无暇的无相国师,第一次遇到在他面前如此这般急色又野蛮的人,一时傻眼怔愣,嘴笨得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 见到少侠以后无相突然发现:原来无能为力也可以这样具体! “你放心,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只是需要你的一些精血。”虞子婴板着脸,硬绷绷地解释。 她从未看过如此天泽庇佑,福广悠远的面相,额头宽广饱满,眉秀气光彩佳,厚唇隆鼻,如果说,她的天厄体属于倒了八辈子霉运于一生,那他便是集八方九渊紫气东来广福气运于一身! 卧勒个艹! 一时胆从恶生,虞子婴恶狼扑羊上去,准备将无相国师剥了个清光,跟跟佛祖来个真正的袒呈相对。 无相倒吸一口气,却耐何动弹不得,唯有强稳住心神,唤道:“少侠,切勿一时冲动,你我皆是男子,此等事——” 虞子婴抿紧嘴唇,动作微顿,其实她心中亦忐忑,自问当真要这么做吗? “我不是男的。” 无相一怔,一愣,领地算是彻底失守了。 竟是名女子?! 虞子婴虎虎地将脑袋贴在他左心房,听着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好吧,我给我一次机会。如果你当真佛心坚韧,便一直心无旁鹜地念佛经,不受我干扰。但——一旦你失败了,那么你就不能再怪我了。” 无相立即阖目念道:“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 “别念这个,我记得好像有一部叫药师经的吧,念它。” 无相停了一瞬,便再念:“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游化诸国至广严城住乐音树下。与大苾刍众八千人——” 虞子婴那胖墩身材可不敢往无相身上靠,唯有一颗脑袋的重量静静地伏在他胸前,听着他起伏不安的心跳渐渐趋于平静,她亦唇启念道:“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幽冥众生悉蒙开晓。随意所趣作诸事业。” 此乃药师经十二大愿其二愿,无相心中微诧,她竟懂佛经?亦同时暗暗思索她究竟为何特要念出这一句。 “你停了。” 如堕魔引诱凡仙般靡靡的嗓音,令无相背脊一寒,再次续念,但却突觉胸前一痛。 他倏地蹙眉,却未喊出痛,念经语速也没减。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其身下劣,诸根不具,丑陋顽愚、盲聋喑哑、挛躃背偻、白癞颠狂种种病苦,闻我名已,一切皆得端正黠慧,诸根完具,无诸疾苦。” 她手指,她的厚实嘴唇,声音,呼吸,好像有一股强大的、不可抗拒的魔力,将他注意力吸引到她每轻柔拂过的每一寸肌肤。 四周空气好像更轻了,仿佛生怕被春风听见,殿堂围着的华丽的轻纱幔帐,随着房间里通过的阵阵气流而波动—— 无相倒是心镇如水,但偏偏虞娃娃懂得人体各种敏感细节分布,堂堂魔医并非浪得虚名的。他气血不顺,发迹处透出些许薄汗,却坚持继续念着:“尔时世尊赞曼殊室利童子言。善哉善哉曼殊室利,为拔业障所缠有情——” “太快了,慢一点,稳住心神。无相国师,你的佛正睁着眼睛看着你呢——”虞子婴抬眸,注视着他时眼中透出冰冰淡淡的诡异色彩。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与饽论感,令无相心神恍惚,全身血液逆流。 ——这是一张美好圣洁得令神佛都叹息的脸孔啊,她能感受到如果得到他的眷顾,她的命运将从此天翻地覆……指尖卷起他散铺在地面的青丝。 那美好的触感使冰冷的双瞳渐渐加温,一种迷乱混和着欲望也溶进来,慢慢渗透成无数星光……那眼底酝酿着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它在渴望天使的降临…… 她俯身轻吻指尖的发丝…… 少女的唇像清晨里凝露的花瓣,白皙的颈部泛着丝绸的光泽,胸膛微微起伏——无相心底一颤,呼吸渐渐失措。 空气里飘荡着迷醉的气息,混合了佛寺袅袅佛香和一股逐渐凝结起来的欲望浓香……那双闇黑眸子继续加温,渐渐的,那灼人的欲念已经快要将冰雪溶化,那双瞳里也好似聚集着一阵随时可以引发的风暴。 无相皱起眉,一波来自少女的温热轻掬盈于手心柔软使他迷惑,他无法躲避,亦无法屏蔽全身感官器能,他心惊于掌中那熟悉的鲜嫩又犹豫于那份易碎的脆弱……空气里仿佛注入了灼人的岩浆,强大的高温促使呼吸也变的困难。 “啊……”他轻叹一声,舌尖润了润焦躁的唇。 ——然而就在他懵懂之际,一切,已经不可挽回了。 突然,窗外一道耀眼的、惊人的紫鸷闪电,把天幕划开了一条银蛇般的裂口,紧接着一声旱天霹雳,闪得整座佛寺阴晴不定,地动山摇。 “你停下来了。”如恶魔审判般无情的声音:“那么,作为输掉的代价,便将自己奉献给魔鬼吧!” ------题外话------ 咱女主卯足了劲儿,欺负咱们无相国师大人啊!比定力,无相国师到底是年轻稚嫩啊…。 自欺,咱无相国师自欺。 欺人,咱女主欺人。 被人欺…。谁知道究竟最后,是谁欺了谁呢? 第五章 我家小妹哪有这么凶残?! 无相脸刷地一下白了。 “你听过天厄体吗?”虞子婴声音冰冷,质如锐器,刻意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气氛。 天厄体?无相呼吸一滞,迟疑道:“厄运天罚……” “既然你会批命,那你就该明白你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大气运者。”虞子婴无奈地阖上眼眸,逸出一声叹息:“帮帮我,我不能死!我需要你的……” “呃啊!?”无相嘴唇刹那间抿紧成一条痛苦的弧度,呻吟声从那淡橘色唇中逸出……绑在眼睛上的布条划拉些许,他斜睨着墨仁紧缩,最深处溢出几缕冰蓝晶体色泽的双瞳往自己的下身望去……那里有一头野兽苏醒了…… 它涨成一片不容忽视的体积,被一只白胖柔腻的小手握着,叫嚣着要求释放……房间里有一种叫做危险的气体升腾而上…… 虞子婴双眸一眯,不容他认出她来,便迅速起身嘶啦一声扯破一片布帷遮在他脸上,再将佛殿圆柱旁那一只盛烛的金鹤掰下,用金鹤头部那尖锐处,朝着无相最脆弱耸立的部位一划。 “吼啊!”一条血横,瞬间溢出鲜血,痛楚瞬间蔓延覆盖住了无相的全部感知,他嘶吼一声,难以想象这般斯文清润的嗓音竟能嘶哑喊出这种野兽般的吼声。 但下一秒,又有一种紧实包裹住了他的痛,那滚烫煨热了他的冰冷。 “呃?!”想必是再坚强的人也扛不住这种痛苦,一时又酥,又麻,又痛,又紧,种种复杂,又痛又快乐的感觉,几乎快要将无相整个人淹没了…… ―― 虞子婴在吃干抹净,亏空填补得逞后,看着无相昏厥如一个被脱光了的破布娃娃躺在地上,呃,被脑中浮现的形容词雷了一下,但万年难得一发的同情心触动了一下。 她脱下身上那一件臭醺醺的衣服,撇开眼,犹豫地搭在他的――腰间下身。 然后看了看窗外正午时辰,窥视佛殿外留守的佛僧全部都失踪,估计全部都跑去圣天塔帮忙“剿匪”了,于是她便提起裤子,一迈步便痛得咧嘴歪脸地跑了。 等她走后不久,一身剧烈痛苦的无相国师才缓缓睁开眼睛,他动了动,发现身体能够自如了,便扯下眼睛上的布带。 睁眼那一瞬间,风情如魅如幻影,眼角一滴晶莹的泪,滚在墨翎浓密的睫毛上,它流动着七彩光线太美太美,而分量却太重……太重,重到睫毛再也无法承担那美丽的液体,只得任它轻轻的……无声的……滴落…… 偏偏他脸上却依旧是一种风清云淡。 他手指一一比月色更青白,一一划过身上那青紫斑斑暧昧的痕迹,跟那只受伤的粉色小鸟,勾唇浅笑,翦翦双瞳明净清澈如柔水般的月色倾洒,清光流泻,意蕴宁融。 “本尊一定会寻到你的,少、侠!” ―― 话说虞子婴一股作气跑出了国院阐福寺便抱头蹲在一棵老娑罗树下,默默惭悔:自己这么做会不会太过份了,太不人道了,太不负责,上完人家就跑了? 可当她发现自己完好无缺地从寺院内跑了出来,平安无虞地站在阳光底下,心情顿时由阴变晴,差点没唱出: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 她余光扫到后门墙角有一个莫约孩童高度的褐色大水缸,假如她霉运真的被克制了,那么洗净一身脏秽应该没有问题吧,于是她便走前去,看水色清亮并无杂物,就抡着袖子浸湿,简单地抹了一把脸。 “傻胖?”一道惊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虞子婴充耳未闻,却感觉两束眸光锐利如光猛戳着她背脊骨。 半疑半奇地回头,她看到两个男人。一身黑袍一件黑锦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系着犀角带,只缀着一枚白玉佩的高大俊美男子,用冰冷光束戳她的正是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 另一个是脂粉味比较重些的漂亮男子,男生女相,一双杏眸轻眨,似有圈圈水波涟漪泛开来。 “大哥,真是傻胖呢?” 漂亮男子抿嘴一笑,愈发显得嘴角那个深陷笑窝有几分轻浮的风流。 虞子婴脑中迅速冒出几个注名大字:大哥,宇文煜――冷酷无情。二哥,宇文晔――风流成性! 总结:都不是好人! 这是这具身体的潜能意识,虞子婴只得很无奈地接受着这令人无语的信息,看来在宇文子婴心目中,她这两个大哥都不是什么善鸟。 “你们好。”虞子婴斟酌了下,还是遵从祖母教诲――先礼后兵。 宇文煊大步跨上前,一张俊脸黑沉:“你几日失踪不归,如今看见我们,竟连人都不会叫了吗?” 虞子婴被他凶得莫名其妙,又看着她那长得比女子还漂亮的二哥走近她,伸出两根手指轻佻地抬她的下巴,凑近呵了一口冷杏香气:“傻胖啊,离家出走一趟,你竟能将自己搞成这模样了。一瞧你这副倒霉模样,别人还以为咱们宇文府都是这德行。唉,有你这种亲妹,还真是让人难过啊~” 虞子婴蹙眉,十分怪异且不善地盯着他们,那目光中的黑魏巍,暗沉沉,如一个黑洞漩涡深不见底,看不到一丝光亮。 她就这么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也不说话,一开始两兄弟还能平常与之对视,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他们只觉那双眼睛没有一丝闪烁,跟看死人一样渗人的慌,便不自觉呼吸微滞,额冒冷汗。 就在他们快扛不住要出声时,她却转身就走了。 而回过神来的宇文煊,只觉刚才的事情很荒谬,他竟被这个傻胖妹子给吓唬住了,便恼羞成怒地一把抓住她肩头。 “你去哪――” 虞子婴身子倏地一僵,她从小便是那种危机意识过胜反射性体质,但谁摊上这倒霉的体质,不练就一身敏感体质,那也很难不是! 所以,摊上这么一个极品妹妹,大哥悲剧了。 她直接反身一个利落反剪手扭着他的手臂拐了个一百八十度,再一脚直踹裤档处。 “啊!”一声惨嚎,伴随着宇文子婴怔愣一惊,响彻天空。 宇文晔傻了,看着虞子婴哆嗦着手指:“你,你――”他一时震惊得脑子一片空白,也想不到任何合适的措词,便跑到大哥的身边:“大哥你怎么――啊,大哥,哥,你的手断了!?” 看着大哥那嘶心裂肺的吼声,跟那条无力晃动的手臂,宇文晔倒吸一口冷气,看向宇文子婴那目光,跟发现什么恐怖份子似的。 而宇文子婴则无辜地眨了眨一双肿泡眼,眼神左右漂移,将犯错的双手紧紧背于身后,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你看错了。” ------题外话------ 继无相国师悲剧后,轮到大哥悲剧了……。 第六章 我家小妹真有这么凶残 宇文晔扶着大哥站起,而宇文煜除了左臂断了,下身受创才是最严重,他一张俊脸憋紫狠狠地瞪着虞子婴,怒吼道:“宇、文、子、婴!你、你从哪里,学来,学来的这种下流招数,啊?” 虞子婴被愤怒的兄长吼得耳朵一嗡,唯有板着脸,抿抿唇,觉得这种时候还是少说话为妙,便转身欲走。 “你要去哪里!”有了之前的教训,这次他们也不再拦她,直接瞪眼地喊道。 这个亲生小妹,他们虽然不满意,但是毕竟是血浓于水,如今看她一身肮脏污臭,走路都元气不足地歪歪斜斜,这遭难凄惨模样他们怎么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我饿了。”虞子婴脚步一顿,回过头,蹙眉望着他们道。 宇文煜跟宇文晔看着那张蓬头垢面、跟风干了瘪了似的包子脸,却一板正经佯装镇定(面摊)的脸,莫名动了恻隐之心,竟然觉得这样子的傻胖有些可怜。 “等一下,我先跟玉都统交办一下寻人事宜,再带你去吃饭!”宇文煜脑子还没考虑清楚,嘴巴倒是先吼了出来。 而宇文晔闻言,则惊讶地看向大哥。 听闻国院阐福寺这里出了大事,他大哥则是奉玉都统之令,带着一支城卫前来国院阐福寺协助皇家精锐部队,一道四处搜寻被神秘人士挟制的无相国师,而他则是奉父母之命,一道赶来看看清涟有没有出事。 在听闻清涟挺身救了无相国师,并受了些内伤被送回宇文府时,宇文兄弟又急又颀慰自豪,正欲赶回家去,却不想正巧撞到了虞子婴。 可宇文晔更没有想到,他大哥竟丢下这么多重要的事情,要去陪这个傻胖吃饭? 太不可思议了吧?! “大哥,国师的事情……” 宇文煜蹙眉思虑一瞬,再扫向虞子婴那一身脏乱狼狈模样,吁了一口气道:“我这支城卫本就是后勤部队,暂时也是留守待命,并不耽误正事。” “可清涟……” “有母亲跟父亲,甚至这次她救国师有功,连御医都亲自前往医治――”越说,宇文煜心中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觉。 相比起清涟被重视的程度,眼前的这个看起来惨兮兮的胖子――他们的亲妹妹,却显得那么孤单落魄。 宇文煜这么一想,心中那刚冒蹿出来的一点后悔立即又龟缩了回去。 而虞子婴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沟沟道道,但却知道宇文子婴在宇文煜心中那卑微的地位,她不觉受宠若惊,反生疑惑:“大哥,你面相唇薄绝情,鹰眸生寒,按理不该是这般热心肠的人啊,莫非最近遇到什么重大打击,才导致了性格突变,人格扭曲?” 这下宇文煜不禁人格扭曲了,连脸也扭曲了。 宇文煜肯定他是绝对后悔了!他攥紧拳头,正待开口,却又听到他家变态小妹,特无辜接上一句:“走吧,还要等什么?” 噗――宇文煜只觉一口老血如刺梗喉,不吐不快啊! ―― 等两兄弟将事情处理好了,虞子婴一屁股便坐在马车上,连马车都震三震,宇文煜跟宇文晔兄弟见此,眼角十分有默契地抽了抽。 宇文煜生着闷气,不愿搭理虞子婴,骄傲并发霉地扭头看向窗外,而宇文晔却杏眸充满趣味,一直频频扫向虞子婴,道:“小妹,你刚才那一招,是从哪里学来的?” 而虞子婴则百般无聊地托起一脸肥肉,往下使劲拉,再一松,肥肉便原地弹了弹,再回复原位,就跟揉面皮儿似的。看得宇文晔一阵喷笑,而宇文煜余光瞄到,一开始倒是硬汉得很,但最后亦忍不住掩嘴轻咳。 “小时候身体不好,再加上运气也不好,总是担心会受伤会痛,才这样小心翼翼,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连我的身体也变得小心翼翼,一旦被触碰到,就自动攻击了。”她耸耸肩,无奈道。 闻言,这下宇文煜跟宇文晔对视一眼,都撇开头沉默了。 他们不说话,虞子婴就更不想说话了,她饿得趴在马车上,肥肥的下巴趴在缛子上面,躬着背脊,整个人像一只圆圆的乌龟,懒懒地,斜斜和煦阳光晒进来,柔和光线撒在她脸上,竟然有一种安祥生莲的感觉。 宇文两兄弟久久听不到虞子婴的声响,便又同时转过头来察看。 这倒是两兄弟第一次如此认真地观察她,她由于趴着,五官都被肉挤成一团了,很模糊,但她的皮肤很好,软白肉腻,被浅浅金黄的阳光照着,就跟一团热呼呼的肉包子,看着看着突然有了食欲。 不知不觉,他们都咽了咽口水,莫名地看入了神。 这傻胖虽然还跟以前一样胖,但却好像不怎么傻了,说话清晰有理,还懂得拿过去的事情来抨击他们的愧疚感了,难道这几天的失踪,她发现了什么事情不成? 两位意识过剩的兄弟,有些忧心忡忡。 马车堪堪停了下来,宇文煜视虞子婴为瘟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便率先下车,唯有宇文晔无奈地叹息一声,上前推了推睡熟的虞子婴:“傻――” 但手还没有碰到她,虞子婴却蓦地睁开了眼睛,宇文晔一惊,直愣愣地探进一双黑幽幽,却似有一尾狡诈的鱼游荡,活灵活现,异常灵动的眼睛,令他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喉咙之间,怔了怔。 “二弟,怎么了?”车窗帘被一把掀开,宇文煜不耐烦的喊道,宇文晔这才回过神来,他看向车窗旁的大哥,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虞子婴醒来后,恍惚一瞬,才发现自己身处何在,她一抬腿,下身的酸软痛,再加上她一时不适应这肥胖笨重的身体,下马车时,差点没被摔了一个狗吃屎。 所幸旁边及时一只手臂稳稳地扶住了她。 虞子婴眨了眨眼睛,顺势看向上去,便看到眉宇都能夹死一只苍蝇的宇文煜:“站好,连走路都不会吗?” 嘴臭是大哥的一惯掩饰关心的方式,宇文晔掩嘴闷笑,这次倒是不大惊小怪了,要是真看到一个弱者在面前摔个狗啃屎,那就不是他那个正直,却又别扭的大哥了。 而虞子婴却根本不懂他,只是疑惑道:“你断的那只手不痛了吗?” 这么一说,宇文晔一惊,赶紧一看,只见大哥那刚接好的手,承受不住他们小妹那吨位级别的重量,再次光荣地――断了! “噗――” “嗷嗷吼――!” 第七章 是这双筷子要害大哥! 无相国师在“国院阐福寺”内出事,此事事关重大,已第一时间被皇城严密封锁警戒,整条朱雀街被围得水泄不通,布满铁甲精铠的奇兵进行搜索,布防。 榆汝朱雀街除了摩肩接踵的士兵城将防阵以待,整条街道家门紧闭,挨家挨户心惊胆颤,再无闲杂人士敢随处溜弯儿,闲逛。 先前热闹鼎盛的繁华气氛瞬间坠入冰点,人人自兢自危,虽然城中百姓并不了解国院阐福寺究竟发生了何等严重事情,却也通过一些细枝末节,也知道京中摊上大事了! 宇文煜在榆汝担任步军巡捕五营统领,虽谈不上京中权贵,但他性格耿直义气倒也混了些关系人脉,再加上宇文府家主——宇文弼是郸单国王御封的异姓王,是以刻撰着宇文家徽的马车在朱雀街大摇大摆,倒并没有遇到阻截盘查。 他们畅行无阻来到城中最豪华的“福临斋”,这福临斋菜式独特,价格昂贵,一般只有达官贵人才愿舍得花重金来这里消费。 今日出了国院阐福寺这一糟事,平时客满人患的福临斋,今儿个倒是格外冷清,一进店儿便有多余的桌位供应,不需要像往常一样还得提前预约,等待座位。 难得宇文煜今天舍得大出血一次,宇文晔那小样儿笑逐颜开跟朵花儿似的,他用手肘顶了顶宇文煜,挤眉弄眼:“嘿嘿,托小妹的福,小弟也难得让大哥如此破费一次啊。” 而宇文煜的一张严肃刻板的脸上淡淡的,却暗中窥向虞子婴,见她无动于衷,完全没有任何激动或高兴的情绪,瞬间郞心如铁,脸瞬间就布满乌云——个没心没肺的! 这三兄妹一坐下,虞子婴便迅速点了各式各样的肉类菜式——有五花肉的,猪蹄,鸡,鸭,鱼——她发狠地准备将上辈子那些不敢吃的,不能吃的,全部给一次性给吃回来! 她真是饿极了,这几日流浪在外,几乎没有吃过一顿正常的食物,又经过一场痛得撕心裂肺的“运功”,她也顾不得太多,双眸泛光,左右开弓,横扫全桌吃得满嘴油污。 而宇文两兄弟,只傻眼地举着筷子,停在半空,就这么怔怔地看着虞子婴一个人以横扫千军的架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解决了一桌子的油腻食物,都觉得胃饱了。 以前她就是这样一副饿死鬼投胎吗?还是说这些年来宇文府太亏待她? “吃慢点!你看你这模样,像是一个大家闺秀吗?”宇文煜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出声开始教育道。 虞子婴头都没抬:“饿。” “饿也得讲究礼仪,必须慢慢来!”宇文煜看不惯她这火急火燎的模样,一把夺下她的筷子。 虞子婴倏地抬头:“还给我。” “宇文子婴!”宇文煜拍桌子。 “还我!” “你——” 咻咻,一阵寒风拂过,只觉眼前一凉,学武人长年练就的危险警钟敲响宇文煜的时候,只听到宇文晔一阵惊恐拖长叫声:“不要~!” 下一秒,他回过神时,斗鸡眼地瞪着一双筷子正戳在他眼睛薄膜距离一分前,只怕再慢一分,那削尖的两头就直接戳进他眼珠子里了,宇文煜额头流下一滴冷汗,一阵后怕。 而虞子婴在听到宇文晔那声尖叫,才恍然回过神来——呃,她好像又手滑了! 这里早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四面危机,高武力值精神病遍布的地方,她太草木皆非了,刻在骨子里养成的暴力一时还真改不了了。 “对不起。”赶紧缩起筷子,虞子婴看着那两张铁青惨白的脸,不忍真睹,唯有扯扯嘴皮,乖巧地低头认错。 而宇文两兄弟看她,都一脸余悸未除的感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这哪里是他们家那个唯唯诺诺的胖傻啊,分明就是一个恐怖的暴力份子,分分钟会伤人的人型战斗武器! “是这双筷子竟然敢伤害大哥,我毁掉它!”虞子婴将手中一双竹筷子咔嚓一声掰断。 那清脆地响声吓得两兄弟心肝颤了颤,默默对视一眼。 “傻胖啊~”二哥颤着音,语重心长地喊了一声。 虞子婴一抬眼,那一双黑亮的眼睛很渗人:“二哥,我叫子婴。” 呃,叫她子婴吗?这都叫了几年的傻胖,突然唤这般亲密的“子婴”二哥心中别扭,但他一向大大咧咧,也就忸怩了几下就改口了:“小妹啊,你是不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啊?” 那声音叫一个小心翼翼,唯恐一句不对,就刺激到了他们这个如今精神有些问题的恐怖小妹了。 刺激?虞子婴想了想,前身在临死前刻入脑中那一幕——废墟,绯红瑰丽斑斓的景色中,一个如魔魅幻影般的男人的身影死死地刻在了她的脑袋中。 而她一穿越,便遇到各种悲剧的事情,还被迫强上了一个和尚堆里的无辜男人,这都算不算受了刺激了? 算吧:“嗯。” 她认真颔首。 两兄弟脸上露出果然如此,找到了突破口了。他们就说嘛那个傻胖突然变成这样,绝对是在外面受了强烈的刺激。 这么一想,一向怜香惜玉的二哥,便心软地看向大哥,而大哥也醒起刚才那件危险的事情,心中虽恼,却没有再指责虞子婴了。 而虞子婴完全不知道,就在她不知不觉间,自动脑补的兄长们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寰转了回来。 所以,她一番采阳补阴,真转运了! 只是,这转运的时间究竟能维持多久……就只有天知道了! —— 吃饭风波后,他们三兄妹各自心事重重,一路沉默地回到了宇文府,宇文两兄弟一下马车,便默契十足地离她远远的,就怕她突然又精神失常做出什么吓人的事情。 其实,前世的虞子婴的确为了能够克制那个五弊三缺的命运,最终选择长住的地方就是一所精神病院。 这所精神病院里面住的绝对不是一般的精神病,而是一群高武力值,退役军人,佣兵,跟高智能犯罪的神经病,全是国家一级罪犯。 而身为长住在里面的唯一一位正常人,虞子婴表示很自豪。 可天知道,一个正常人在一群精神病患者里面混久了,她还能正常? “傻,呃,小妹,你失踪的事情,我们并没有告诉父母,等一下——” 虞子婴看着宇文晔:“为什么不告诉?” 宇文晔哑住,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们是怕他们担心,而且你经常跟那些外面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所以我们以为这次——” “我知道了。”虞子婴打断他。 第八章 你不会想知道的 宇文煜看她表现地意外平静,想着以往她对母亲跟父亲的态度十分在意,一点点事情都能惹得她失落许久,便自以为她这是觉着受了委屈,故作掩饰。 “宇文子婴,你都这么大一个人了,有时候就该好好跟清涟学习一下,她——” “你让我跟宇文清涟学习?”虞子婴疑惑地看着他。 “怎么还不乐意了?清涟可是咱们榆汝城有名的才女,亦是名门公子追捧角逐的一大美女,让你跟她好好学习一下,将来你才能顺利嫁得出去啊?”宇文晔环臂,笑眸弯弯如钩月,很鄙视地扫视了她一眼。 虞子婴郁阴地看着他们两人沉默良久,从来没有被如此轻视过的她,十分纠结该怎么形容心中的感受,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我长得一直很耐看,只不过你们得有点耐心看。而且你们狗眼看人低,还狗眼不识泰山。” 噗——两兄弟再度被她气得险些吐血,特别是看到她一脸认真的,以一种大人不屑与小孩子计较的姿态教训他们时,只觉得有一口气憋在喉咙,冲不上去,又咽不下来。 tmd,这是谁家跑出来的恶犬啊,赶紧麻溜地牵回去!他们真奶奶个熊地不奉陪了! 宇文煜立刻瞪起了眼,眉毛一根根竖起来,脸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拂袖重步如槌地率先走了。 而宇文晔装模作样地拂了拂衣襟,朝子婴翻了一个白眼,便随着兄长步伐一道进府了。 而此刻虞子婴却根本不在意他们两人的态度,只粗略扫视一圈宇文府——四扇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门高于壁,虽有大门之气,财吞四方,但风水旺衰依据朝向,朝东北确实有衰死的败局。 虞子婴虽为相师,却对风水之学不精,简单掠过一眼便收回视线,却地掀睫时,不经意扫过宇文府邸上空,只见隐约黑紫薄雾气沼沼,虽阴一束光线射散絮棉黑压的厚云层,但却不透不穿。 不觉,她悄然蹙拢眉头,眸露沉黑。 “怎么了?” 宇文晔走了几步,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一回头看到他们那个奇葩小妹仰望天空,一脸沉思的模样,马上又忘记刚才赌咒绝不再搭理她的誓言,忍不住嘴贱地问了一句。 虞子婴收回思绪,隐晦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想知道的。” 宇文晔瞬间只觉被人无形中打了一拳,一张漂亮的鹅蛋脸,一阵红一阵黑:“你以为谁想知道啊!” 他真是狗拿耗子,管闲事儿了!他今儿个绝对是脑袋被驴踢了,再一而再,再而三地跟她搭话! 虞子婴抿唇垂眸,异常浓密的睫毛下,一双黑幽闇瞳流光蕴动。 犹豫了一会儿,她启音道:“近几日,或者该说不超出三日,宇文府恐怕将要发现一件重大事情,这件事情既可是福亦可是祸,端看你们如何决择了。” 语讫,她便越过不知道何时停在门阶上的宇文煜身边,遵循着脑中的记忆踏入了宇文府。 而宇文兄弟则齐齐愣住了,他们不约而同地盯着她圆润的背影。 —— 宇文府“咯吱”一声,那富丽堂皇的大门被人打开,鱼贯而出一队阵势威巍的侍卫,他们列队两排,门房立即小跑出来,迎接宇文煜他们。 “大少爷,二少爷,你们回来啦,王爷跟夫人吩咐奴才出门守着,一见着二位爷立即请您两位去溶歆院。” 门房抡着衣角擦着额头的汗,气吁喘喘道。 宇文煜跟宇文晔一愣,异口同声道:“是不是清涟出什么事儿了?” 溶歆院是宇文清涟居住的院子。 门房被两位少爷这般炯炯如神盯着,紧张地退了一步,赶紧摆手:“没,清涟小姐,姐受了些内伤,可被御医瞧了,御医说没大碍,只需要修养一段时间,不过清涟小姐一直问起您两位,这才——” “走!” 宇文煜沉声道,便跟收敛起一贯挂在脸上轻浮表情的宇文晔一道匆匆进府,一心惦记着宇文清涟伤势的两兄长压根儿就忘了他们刚接回来的亲妹。 等一行人如退潮的洪水涌进宇文府后,唯独留被忽略的虞子婴一个于街道中独矗站立。 …… “嗯?你——” 正当门房准备紧闭大门之际时,一只粗得连关节都被肉覆盖的手挡在了门缝间,他微愕地抬眼。 “我不是幽灵,没办法穿墙而过,你还是给我让条道吧。” 熟悉的低韵嗓音令门房小泗一愣:“四小姐?!” 眼前这人……真凄惨啊,其实若不是这副庞大胖墩的身躯不容错辨,他估计还真差点没有认出来这跟乞丐一样德性的人就是宇文府的那位傻胖。 —— 不需要下人带领,当然也没有人能够使唤,整个府邸基本上稍有些眼力的人都聚在了溶歆院周围,跟众星拱月似地留在那边儿侍候,于是虞子婴木然着表情,径直穿过花庭寰廊,朝着记忆中的住所走去。 蓦地,听到侧边那蔷薇花架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女高音。 “咦?这不是失踪了的傻胖吗?” 虞子婴耳根抽动了一下,十分不喜这种尖锐刺耳的声音,却禀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干正事的原则,面无表情地继续跨步。 “喂!我说傻胖!你给我站住,你难道耳聋了,听不到我说话吗?!” 第九章 别出门,你有血光之灾 傻胖? 尖锐牙碜的女声地耳畔炸响,虞子婴微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这声“傻胖”是在叫自己。 她默默低头扫视了腰间那一圈塞进衣服内,依旧凸鼓囊囊的肥肉,撇下嘴角地转过身子,就看到一名穿着一件橘红色褙子,内衬淡绿色平罗衣裙的妙龄美少女,啪塔啪塔几步冲上台阶,一脸愤怒地瞪着她。 印堂窄气量小者,颧骨横露易动怒者,鼻孔小,典型的一副尖酸刻薄,明显得理不饶人的类型。 一眼,虞傻胖便看透来者的面相,心中便有了计较。 而那名被虞子婴贴上“面相刻薄”的少女一凑近,立马被虞子婴浑身那股子臭味儿熏退几步。 虞子婴无惧她的挑衅,一双黑得透不出一丝光亮的眼睛,越来越黝黯,半耷拉着眼皮,用一种犀利如死神审判一般的眼睛盯着她,迅速在脑中调动这具身体遗留下来的记忆。 来者名叫宁琪芸,明着是傻胖的“好闺密”,暗则却是宇文清涟的探子跟班。 “哦,是你。”傻胖憨木着表情,点了点头。 而她这副迟钝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只觉这傻胖依旧跟往常一样呆傻愚笨,连人家的讽刺都听不出来,顿时都吃吃笑了出来。 几位跟在宁琪芸屁股后头一道的小姑娘们,捻着帕子凑上前围着她,小眼神儿带刺:“傻胖啊,啧啧啧,你啊,咋变成这副德行了?虽说你是这宇文府的正牌千金,可瞧你跟人家清涟一比,人家一个呢就是天仙下凡,你嘛,那就是一癞蛤蟆,哈哈哈……” “就是,还敢痴心妄想老惦记着国院阐福寺那位尊者,哼,当真是贫民窟里的老乞丐养大的,廉不知耻。” 她们明显是在暗讽她就是一只癞蛤蟆,却想吃无相国师这块令众人都垂涎三尺的“天鹅肉”。 这群小姑娘围在蔷薇花架旁闹事,倒也引来不少过往奴仆停驻窥探,而虞傻胖无聊地耷拉着眼皮,心若磐石无视周遭那些嘲笑声。 等她们笑得差不多了,她才异常平静地接了一句:“我要是那癞蛤蟆,那你们又是什么,结伴而来的一群癞蛤蟆吗?” 嗤,别五十步笑一百步了,这具躯体是曾觊觎过无相的美色,可她们这群小屁孩又不是真的皈依我佛,天天跑来这拜佛烧香求成仙的不成? “……!”几个小姑娘刹时瞪大眼睛,看着憨呆的傻胖,嘴里都塞得下一个鹅蛋了。 而宁琪芸则怪异地瞅着傻妞蹙眉,暗中疑惑:这傻胖今儿个好像哪里不对劲,虽然依旧看起来愣头愣脑,可这话咋一句一戳人心口上扎刀子呢? “麻烦让一让好吗?”感谢祖母多年的淑女礼仪鞭策,即便很不耐烦搭理她们,依旧保持伪绅士的态度。 宁琪芸目瞪口呆,被她这淡定的模样整懵了。 她抿了抿唇,突地眼波一转,便心生一计,跟川谱宗师一样瞬间换成一脸担忧的模样看着傻妞,放柔声音:“子婴,你可别走。刚才他们都是跟你闹着玩儿的,倒是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你可知道大家都担心死你了?” 傻胖看了她一眼:“知道。” 知道他们根本就是猫哭耗子。 呃?知道?这就反应?宁琪芸瞅着虞傻胖的眼神越来越诡异,一筹莫展。 “子婴!” 一道凄厉的声音喊道,瞬间便激得虞子婴一阵鸡皮疙瘩,那饱含着浓浓激动惊喜的声音,由不知情的人听来,还以为是谁家的情人丢了,这好不容易才久别重逢。 胖傻腿肚子抖了一下,便看到一名清丽白腻面庞的少女,提着粉桃色褶皱裙摆,一路小跑一脸颀喜并感动着地看着她,颤抖着唇瓣,饱含浓浓深情地喊了一声:“子婴妹妹。” 那声音,宛转如莺啼百转千回,蕴含千言万语,却无语凝噎。 这名少女白里透红的肌肤,因涂上淡淡的胭脂,越显得娇艳欲滴,如成熟后的仙桃,诱惑着想让人咬上一口,看看是不是会滴出水来。 灿若星空的瞳眸,如荧光流逝银河,水掬的菱唇,微微翘起,透着樱桃般有人的红晕,不由得让人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虽然才十三岁,宇文清涟已拥有此等姿容,难怪得了一个榆汝第一美人的称号。 虞子婴怔愣地感叹,这不是之前那个为救无相国师被那个变态美少年揍得血水横飞的英勇侠女么? 当初她眼中只有无相这个肉饽饽,倒是一时没有想起她来。 宇文清涟一出现,便将现场一切雌性生物衬成渣,瞬间便能将所有雄性目光牢牢攥紧。 “子婴妹妹,你终于回来了!你可知道,姐姐有多担心你吗?”宇文清涟一双灿星美眸梨花带雨,紧紧牵起她的一双小胖手,动情哽咽道。 胖傻耷拉下眼皮,看着握住自己那双冰晶玉著的柔荑,五脏肺腑都纠结成一团了,皮肤表层再度迅速爬满鸡皮疙瘩。 这就是傻胖死前“念念不忘”的宇文清涟啊…… 虞子婴一张大饼脸上挤满了肉,也辨不出个好歹,她抬起眼帘,一双漆黑的眼睛蕴含一层深意的平静地盯着她半晌,才道:“你眉浅印堂发白,眼下起卧蚕隐有黑色,天中青气直下入口,今日必有血光之灾,还是别随便出门为妙。” 宇文清涟闻言表情呆滞了一瞬,接着嘴畔的微笑维持地有些勉强。 郸单小国是一个信命、信神、信佛的国家,对于他们来说,像这种带有恶意舆论的话,若不是懂相术或玄术的大师说出来,便是一个歹毒的诅咒。 “宇文子婴,你这是什么意思!”突地,一道暴怒的声音喝起,接着从后方一群少女中挤出一名翩翩玄服少年。 宇文清涟惊讶一回头,失声道:“允乐?” 接着,她脸色微变,略带惶然地看了一眼宇文子婴,立即解释道:“子婴,你可别误会,我、我跟允乐,我们真的没有关系——” 允乐一听,便沉下脸,一张斯文俊俏的脸布满鄙夷,那瞪着虞子婴的眼神就跟要吃人似的:“涟儿!你别理她,你内伤未愈便急着下床跑来看她,偏这个女人心肠歹毒,竟然出言诅咒你,简直令人发指!” 周围人亦是一脸鄙夷地盯着虞子婴,同仇敌忾。 “允乐……”宇文清涟一愣,为难地咬着下唇,面带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看着这对狗男女,不,这对郞情妾意的男女,虞子婴突然有些头痛。 她明明好好地站在这里,一言未发,怎么就成了他们之间那棍打鸳鸯的第三者的呢? 是她太有存在感,还是他们两人不扯上她来配衬一下他们是如此般配就会活不下去呢? 以前的傻胖年少无知的确曾经仰慕过文采翩翩的朱允乐,还试图表白过,可被宇文清涟勾勾手指轻松抢走后,她便也死了这条心了。 可傻胖心眼儿小,遇到这种琵琶别抱的戏码,依旧会哭会闹会黯然伤心,可是换成现在的虞子婴——很抱歉,她完全没有感觉。 “麻烦让——”即使面对两极品,她依旧客气道。 “子婴,你别生气,我——”宇文清涟抚着胸口,欲言又止。 “让一下,我——” “不!子婴,你别担心,我绝不跟你抢,我——” “不是,我只想你——”虞子婴蓦地一僵,灾难磨练下的第六感敏锐地捕捉到一丝难辨的危险,她一慎便迅速退移一步,而宇文清涟不觉有异,亦下意识紧跟一步。 “小心!” “啊——!”一声短亘而惊讶的惨叫。 在虞子婴移开的那个位置,却不知道是从哪里猝不及防地砸过来一块方砖,可怜宇文清涟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直接就被砸个一头是血地仰面栽倒在地上。 她瞪大眼睛眼眶充血,就跟死不瞑目似地直愣愣地盯着宇文子婴,一瞬不移。 四周一片鸦雀无声,瞠目结舌。 刚才围拢过来准备看热闹的一群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朱允乐离得最近,亦是看得最清楚的,他震惊得全部表情都凝固在脸上,连扶都忘了去扶一下倒地上的宇文清涟。 虞子婴心中一怔,蹙眉迅速地朝着枝叶茂密遮掩的墙头扫视一眼,却无任何异样。 她旋即收回视线,撇向一脸是血的宇文清涟,悄然舒展了眉眼,凉凉地道了一句。 “早就提醒过你,不要随便踏出房门,现在内伤没好,又被破相了。” 第十章 没有大气运,也配? “早就提醒过你,不要随便踏出房门,现在内伤没好,又被破相了。” 颇为狐死兔悲地感慨一句,她绕过地上躺尸的人便走。 “宇文子婴!你心太狠了!你怎么能这么做!”允乐蓦地回过神来,便一脸悲愤交加,仿佛逮住杀人凶手一样朝着虞子婴喊道。 虞子婴一惊,下意识反驳:“人不是我杀的!” 朱允乐一噎:“我、我当然知道!我是指、指你怎么能看着你姐姐受了伤,却不管不顾!” 虞子婴蹙眉,暗忖:宇文傻胖好肚量啊,被这么一对极品日日挤兑,都没想过买凶杀人。 她不耐烦地鄙睥着他:“你看看我……”她当着他们的不解的面,步履蹒跚地转了一圈:“你觉得,我跟她比,谁更惨一点?” 允乐再一噎,她浑身脏得跟个逃荒难民似的蓬头垢面,乍看一眼,的确是比宇文清涟额头破了一个口子淌血更惨些。 但是――谁管她啊! “妹妹……允乐,你别怪子婴,她不会是故意的。我、我没事……”宇文清涟额头的血蜿蜒于颊侧,正面依旧白净雪腻,她艰难地爬起来抓着允乐的手摇头,但一双水莹莹的美眸却一瞬不移地盯着宇文子婴。 那副坚强又柔弱的模样,简直令现场的雄性雌性的心都揪成一团了,再刷向虞子婴的目光便再次一边倒了。 祖母在上,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一句不会是故意的,好像她的伤就是她造成的,明明她还善意地提醒过她。 佛亦有金刚怒目时,本来就只有三分耐性的虞子婴腾地怒了! “我当然不是故意的!”嘴钝星人强调道。 “但你刚才说清涟有血光之灾,哼,你又不懂得算命,分明就是故意在诅咒你的姐姐,她的伤怎么会跟你没有关系?”宁琪芸仰着下巴,适时插了一句。 “诅咒?”虞子婴声调挑亮,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盯着她,似要将她整个面相刻入眼中。 宁琪芸缩了缩脖子,只觉傻胖今天的一双眼睛邪乎得很,瞅得直碜人:“难道不是?,那,那你还真会算命不成?” 虞子婴走近她,眸光幽光如一条暗龙汹涌腾雾,游离于她眉目,鼻梁,五官,转瞬便只剩无边深渊的黑。 “上停高,长而丰隆,方而广宽,想必是少年富贵。一字细柳眉,代表意志力较强,且拥有极大的野心,一心攀附企图成为人上之人。同胞子弟至少三人以上,彼此间却有隔阂,如今印堂晦涩,黯淡失去光泽,则表示近期运势堪忧……” 咦,这宇文胖子是要闹哪样?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都傻傻地瞅着她。 宁琪芸闻言瞠大眼睛,像个傻瓜似地张大嘴巴,感受到四遭伙伴们频频疑惑投来的目光,才结结巴巴反驳:“你,你说这些稍微一打听人人都能知道!” 她才不信!虽然傻胖说得倒是玄乎,可这些事情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她宁家世代皆为郸单武官将领,这朝野上下皆有威名传颂之迹,她能知道这些事情有何稀罕? 可宁琪芸却没有想到,她又是怎么猜出她跟同胞兄弟有隔阂,且近期运势堪忧,这些总该不能朝外人道吧? 看她不信,虞子婴习惯性地耷拉下眼角,手虚空在空气中勾勒出一个诡异的图型,淡淡道:“你眉角破损,气底受损,若我算得没错,近日你宁家必有一兄长出了大事。” 描绘出来了――原来是鼠相啊,她每算一个人,便喜欢将他们的命肖属性描绘出来,一旦经她描绘出来,那么此人的命数等于尽在她掌控之中了。 哐啷!宁琪芸挥臂踉跄后退一步,却不小心撞到旁边的花架柱上,她忍痛抚臂,却是面目错愕地瞪着虞子婴,完全哑住了。 不,不可能!她大哥在战事前方出事这件事情,他宁家一直都死死地秘密隐瞒着,连她都是无意中偷听到的,傻胖怎么可能会知道?! 看宁琪芸那副跟霜打茄子似的焉儿吧模样,众人先是一惊,接着便是一阵哗然吸气,难不成――这傻胖真的一语成谶了! 相师一职在郸单一直是备受尊崇,一般相师分两种:师授跟天命,可无论是哪种,能够拥有相术的本事,都值得被尊重,所以得知一向被瞧不起的虞子婴竟懂相术,他们的表情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心中五味杂阵。 “子婴妹妹,我知道你喜欢允乐,姐姐并不想跟你抢,可是,你也不该顾凶来害我啊,否则凭空怎么可能出现一块瓦砖?” 宇文清涟搀扶着朱允乐娉婷虚软地站了起来,额上伤口如血梅点缀着玉容,她身如圃柳之姿,我见优伶,恰似一朵神湖中央冉冉绽放的白莲花。 她声音清亮怡人,一出声便将众人注意力拉了回来,细细一想好像确实古怪,这一青光白日,堂堂宇文王府怎么可能突现凶器砸人呢? 况且按照刚才她们所站的位置推测,若那傻胖没有恰巧退后,也伤不着人家宇文清涟啊。 难不成一切并非意外,而是故意…… 虞子婴对她的控诉不置可否,她以前这具身体是霉运体,光自个儿倒霉去了,可如今被她占具便进化成了天厄体。 说白了就是一灾难体质,不仅自个儿走霉运,还碰谁谁遭殃,谁叫她不怕死地朝前凑,这下被她的霉运体质拖累,也实属自作自受。 “凭她也配?”允许轻蔑地睨了一眼宇文子婴那跟猪一样肥的身材,还有那肉松垮得连五官都挤成一堆的脸,欲吐。 虞子婴一听,心头腾起的火更旺:“眼晴比例几乎跟鼻子差不多,下巴尖耳朵薄尖,走路虚软无声,典型短命薄福之相,我再眼拙也不至于瞧上他吧?” 哼,一个没有主天运福禄,供她借运躲灾的强悍命运,也配拿来跟她相提并论?! 虞子婴的审美观中,什么叫美男,没有大盛运者,没有主天运福禄,光凭皮相那只能叫一个男色骷髅! 朱允乐脸上的得意被击碎成片,他倒吸一口气,就跟见鬼似地死命瞪着虞子婴,癫痫病似的抖着手指,指着她半响吐不出一个字。 噗――周围人一瞧,这傻胖嘴毒,但顺着她所说一一观察,的确有板有眼煞有其事,顿时都一阵掩嘴隐笑。 “妹妹这是说反话吧,还是你改变目标,瞧上了无相国师?”宇文清涟暗中攥紧袖摆,看她一脸不似说笑的模样,眸光闪烁不定。 怎么回事?眼前的傻胖,怎么好像怪怪的,而这种完全脱离轨道,不受控制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知道了那件事情? 扑通!宇文清涟脸一白,心跟浸进冰窟内似的,冰冷一片。 “宇文子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冷峻低沉的雄性声音响起,伴随着一道挺拔矫健的身影从圆弧拱门步出,他三步作两来到虞子婴身边。 “大哥?”宇文清涟微讶。 宇文煜由于被宇文子婴那庞大的呆憨身影捕捉了全部视线,一时并没有发现宇文清涟正站在她身后,一侧头,他两道剑眉瞬间皱成川字,怒道:“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刚才他去溶歆院找宇文清涟,听娘说朱允乐跟宁琪芸他们来探望清涟,太医又说适当的活动有宜康复,便随着一群玩得好的伙伴一道去蔷薇院里游玩。 得知宇文清涟的确安好,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才想起刚才走得匆忙,将她那傻胖凶残的小妹给忘落在外头了。 后来一想,都到家门口了,她总该不会不识路吧,便又压下刚才冒出尖的些许愧疚感,可没想他随便走走,却不知不觉朝着她的住处闲晃去了。 正巧,在半路上就遇着她了。 “咦?这里怎么这么热闹,大哥,清涟,还有……小妹?”梅林拂过一阵冷杏清香,换了一身月白华袍,腰束金丝绵涤带的宇文晔从寰廊另一头款款而来。 第十一章 小妹,千万别冲动啊! “二哥?”宇文清涟明彻的眼睛之中,宛然便是两点明星惊喜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宇文煜在榆汝当差事务繁忙,平日里带队巡逻皇城,协助府衙办公缉拿朝廷,杂事累活甚多,平日里也极少返府一趟,直接将办公地当成卧房。 而宇文晔则是一个花心浪荡子,并无正事做的时候,几乎一年中有360日都休憩在花街柳巷中,返家次数要比宇文煜还少。 “一听说你在国院阐福寺发生的伟大的事迹,我们能不第一时间赶回来,看看咱们宇文家这位被传颂赞扬的女英雄吗?”宇文晔一边调笑,一步漫步走近,却在看到宇文清涟额上的伤口时,脸色微变。 “你的脸怎么伤了?!” 宇文清涟闻言,咬着下唇,刚才惊喜的笑容略显苍白,眼神左右闪动:“我没事,伤口很小,只是看起来有点吓人罢了。” 宇文晔怒步上前,从胸襟前抽出一块不知道哪位花姑娘赠给他的帕子折叠成方,弯下腰后,小心翼翼地替她擦着额角血迹:“怎么刚才没有听娘说起还伤着额头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伤了容貌将来还怎么嫁人?” “这伤是怎么来的?”宇文煜常年办案,一看伤口那鲜灩血迹,便知道是新伤。 宇文晔一听,便立即反应过来,一双濙潋杏眸严厉得吓人:“怎么回事,究竟是谁敢在堂堂宇文王府内伤了你?” 说着,他跟宇文煜的视线,都虎视眈眈跟把刀似地一一划过四周围的人。 所扫之处,便有人心虚低头,再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那呆憨站在那里的虞子婴。 宇文两兄弟虽然常年在外,但一直对宇文清涟十分惦记,毕竟在宇文子婴出现前,他们一直将她当成真正的小妹爱护异常,即使事后得知她跟他们毫无血缘关系,但长年深厚培养的兄妹感情,也是不可磨灭的。 快被盯着一个筛子似的虞子婴完全没有感觉到异样,她郁闷地摸了摸肚皮,感觉腹中再度空空,心中一阵默然。 刚吃完一阵肉餐不过半个辰不到就饿了,她以后真的能够养得起这具躯壳吗? 就在虞子婴缅怀曾经那具窈窕身躯时,宇文兄弟也察觉到了异样,他们蹙眉将视线转向虞子婴。 “大哥,二哥,这件事情其实——”朱允乐终于拾起碎了一地的玻璃心,义愤填膺地准备出声,却被宇文煜一声威武的厉喝吓怔了。 “谁叫谁大哥,二哥!” 宇文晔则轻嗤一声,他老朱家不过一户小小的史官子弟,也敢肖想他们家清涟,简单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癞蛤蟆表示再次躺着中枪。 宇文清涟看朱允乐被自家大哥一计秒杀石化,心中冷哼他不中用,便伸手扯了扯宇文煜衣角,柔声软软道:“大哥,我的伤没事,子婴妹妹不是诚心的,你们就别追究了,好吗?” 咯噔!宇文两兄弟的心齐齐往下沉,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眼——果然这件事儿跟他们那受激刺变态的小妹有关。 这事可不好整了!两兄弟的脸瞬间苦逼。 “大哥,二哥,你们别生气,也别怪子婴妹妹了,这件事情也别告诉爹娘。”宇文清涟哪懂宇文兄弟此刻的纠结,她知道他们有多疼她,也懂他们有多讨厌那宇文傻胖,她这话明着是劝,实则不过是在将责任全部推到虞子婴身上。 那些跟宇文清涟玩得好的伙伴亦七嘴八舌地讲述着刚才的事情。 虞子婴一听,这宇文清涟又要将脏水泼到她身上,真是有完没完,一看宇文煜跟宇文晔跟两尊保护神似地守在她身边,顿时之前他们请她吃饭产生的好感,通通刷负为零。 “是砖砸的她,不是我!”虞子婴面无表情地瞪着宇文清涟,抡紧肉呼呼的拳头,一双黝黑瞳孔就跟受激刺的凶兽几乎快要竖起来。 有了方才那一幕的前车之鉴,宇文清涟一见她生气,心中一突,不由得四处张望一下,暗中警惕。 她了解宇文傻胖,她根本不可能懂什么相命之学,也不敢亦没有能力买凶伤人,可——刚才那场血光之灾当真是意外? 宇文清涟心底翻腾着心事,探究地暗觑着她。 宇文兄弟一见她怒,也忆起之前她受刺激后突然犯病的情形,立即挡在宇文清涟面前:“有话好好说!” “对啊,小妹,你可千万别冲动!”宇文晔挡臂干笑道。 说实话,刚才听他们这么一说,两兄弟大概也了解现场情况了,傻胖绝对是冤枉的,毕竟之前她一直跟他们在一起,根本没有那个时间去准备一场什么害人计划。 被挡在身后的宇文清涟一愣,特别是听到宇文晔那一声小妹,心底更是掀起了巨浪波涛。 二哥竟叫那个傻胖小妹?!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关系竟然这么亲密了? 她脸色微白,虚弱地跌了一步,所幸宁琪芸眼明手快地一把搀扶起她。 “子婴妹妹,我没有不相信你啊,我一直都在帮你说话,不是吗?”宇文清涟一脸受伤的模样喊道。 虞子婴感觉背脊一寒,便下意识抖了抖,甩得一身肥肉上下晃动,惹得瞪着她的众人表情一阵扭曲,眉毛直抽抽。 “宇文清涟,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宇文清涟不依不饶,坚忍不拔道:“妹妹,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我却一直拿你当亲妹妹一样。” 妹妹你妹啊!谁是你妹啊! “既然这件事情是个误会,那就不要再提了。”宇文煜压下眼神看着宇文子婴,示意她适可而止。 而宇文晔则挤在中间当起了和事佬:“是啊,清涟你额上的伤得尽快处理,可别耽误留下疤了,而小妹你看你将自己整得那逼惨样,赶紧回屋收拾收拾吧。” 虞子婴不耐搭理他们,她面无表情耷拉下眼皮,扭身就走,可在经过宇文清涟身边时,却缓了一下脚步,嘴皮动了动,才错身而过。 她那一句自喃自语的音量,若非宇文清涟耳聪心敏,倒不一定听得见,她瞳孔一窒。 “三残七伤重内腑,你服的药了顶多只能支撑两个时辰吧?” 那声自语,若非宇文清涟耳聪心敏,倒不一定听得见,她眸露惊撼。 她怎么会知道?!她所受内伤并非御医诊治那般轻巧,她不仅受了严重内伤,更被一种腐蚀性的霸道真气震伤了肺腑,但偏偏她却不能表现出来! 怪也怪那个时候她太冲动了,竟没有慎重多观察一下,她虽然当时认出了紫铁甲卫来袭,可能动用紫铁甲卫的人倒是不少,可她怎么也没预料到那个亲自来诛杀无相国师的人,竟是东皇那个杀虐成性的嫉殿! 在东皇,最令人害怕恐怖忌惮的人,并非东皇,而是东皇三子嫉殿下。 一步错,步步错,别说是她,就算是她的师傅跟师兄们听着嫉殿的杀名,都得退避三尺,这堂堂一个郸单小国惹不起东皇,更惹不起睚眦必报的嫉殿。 若是东皇派兵来袭,此事必然扯不上她身上,可若让他们知道当日伤她的人是嫉殿,且她还出手得罪了他,那么后果就十分严重了——那人不顾舆论道德,惹他一人,屠人一城,为了郸单能够继续苟延残喘,朝廷或许会将她献给东皇,弃车保帅。 是以,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为救无相国师,得罪了嫉殿,更不敢让郸单皇室的人知道,所以她才跟师傅求了一颗九转还魂丹,暂时将身体稳住,别让御医觉察出什么问题来。 这一次,为了救无相国师,宇文清涟算是摊上大麻烦了。 只盼望无相国师能看在她出手相助一事的份上,能帮她渡过此难过。这一次虞子婴要走,谁人敢拦? ——无人敢拦! 第十二章 祖母,我能杀了他吗? 从寰廊偏院穿堂而过,再通过一条幽静曲通暗香疏影路径,映入虞子婴眼前是一片熟悉开阔的嫩色竹林。 当一阵妙铃清风吹过的时候,两排竹海上涌着暗浪,一浪推着一浪,荡起一层层碧波,一直涌到很远,竹林深处,隐约似有风声地吟唱低鸣盘旋。 虞子婴止步,微微眯睫目视前方,身躯笔直若竹,迎风矗立挺衣袖鼓风飞扬,心中骤然荡升起一片冉冉青云。 注视着眼前的摇曳的竹林风,那种随心所欲,不拘一格,潇洒自在,无拘无束的感觉,真是让人怦然心动。 这是她前世渴望而不可得的东西,这世她能够如愿地握在手中吗? “收起卑微的眼泪,舍掉多余无用的感情,以最少的代价获得最满意的需求,不气不馁……” 一字一句她默默清念着,淡淡竹风吹拂她的面容,鸦青色发丝飒飒飞舞,就似有一把鬼斧神工正一笔一划地精雕细琢,将她一身呆憨的气质一扫而光。 露出一双跟丑陋面容不相符的眼睛,尤其黑亮,眼线顺畅延伸飞长,幽暗的瞳仁一动不动时,犹如包含着智慧的神奇力量,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像一潭神圣波澜不惊的雪巅沉澱的湖水,美丽危险却又宁静无害。 —— 这片竹林是宇文弼从湘南旧宅移植栽种的,大体呈放射形弧度,他曾言,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便特意在竹林中心位置曾修缉了一间雅致的篱笆院子,而院内并排修了两间青竹屋,以供他偶尔过来附庸风雅。 可如今这间竹屋,却是宇文子婴的住处。 当初傻胖刚被宇文夫妇接回来时,是被安排跟宇文清涟一道住在主屋,可两人不知道为何一碰上就跟火星撞地球,总是摩擦闹矛盾,弄得全府上下鸡犬不灵,令宇文弼实在烦不胜烦,最终就将傻胖打包独自撵到了竹林。 声称望傻胖能够在此修身养性,忘却以前的生活,莫再跟个地痞流氓似的胡作非为了。 宇文傻胖是在最混乱低贱的贫民窟被接回来的,再加上她自小又是被一个老乞丐喂养长大,自然便养就了一身陋习。 过怕了贫穷的生活,她总是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吃剩的食物总会跟老鼠一样叼来藏在被窝内,以前曾交了一些低劣下三滥的损友,他们好吃懒做便来找她帮忙,可傻胖月钱本来就拮据,拒绝不了的时候,她甚至会偷偷地将府中物件拿去卖,救济他们。 由于她总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下作事,屡教不改,堂堂一个异性王的女儿竟是这副德行,这也是宇文弼一直不待见她的原因之一。 被发配到偏僻的竹屋时傻胖夜夜听到风声呼啸哗啦哗啦,便会害怕得睡不着,她既胆小又怯懦。 可虞子婴却很喜欢这个住所,清净而充满灵气,她也不怕脑袋顶着个人缘不佳的称号,随便沿路逮了一个神色匆匆的丫鬟,让她打一桶热水来。 这位丫鬟闻言一抖,她刚好是刚才蔷薇花架旁凑热闹人员之一,一看虞子婴面无表情的脸时,整颗心拔凉拔凉的。 她流着两行宽面泪,二话不说就冲去厨房烧水了,有了三小姐的前车之鉴,她就怕四小姐对她来一句小心你有血光之灾,她可不比三小姐福厚,一个疏忽,她这条小命就难保了! 丫鬟将热水倒满桶里,连一头汗都连不及擦,便跟身后有鬼撵一样,提着桶就一溜烟儿跑了。 而虞子婴根本就没有注意过她的心情,她直接从竹屋里随便拿了一套超大号的衣裳,迅速扒光一身脏衣服,跳进桶里。 直到一桶水染成黑色,她才慢悠悠地准备爬起来,洗净后,她不经意浴桶架子旁边的铜镜映出一张涟漪扭曲的脸。 “耳垂厚重,天阔地圆,明明就是一副很有福气的脸,偏偏却生了一身霉运八字,年仅十三便夭折,可惜啊……不过这肉究竟是怎么长的?” 她低头,看着腰间一层层,一圈圈松垮垮的肥肉,再转向铜镜,走近两步,看着镜中更清晰照出的一副肥硕变形的身材时,不忍直视。 撇开眼后,她脑中猝地闪过什么,接着蓦地一震,迅速再次瞪向铜镜,蹙了蹙眉,再转开,再转回,最后面无表情地瞪着铜镜内——里面映出除了一头,不,是一只肥妞的白嫩裸体外,后面竟不知道何时站着一道诡异飘逸冷森的身影。 他身穿一件黑质绸亮紧身衣,束腰节鳞鱼片的铁铠腰带,外罩一件深红纹着斑斓蜘蛛宽袍大衣,衣袂无风翻腾,仿若鬼魅无声无息。 虞子婴从铜镜中捕捉到一道异芒闪过,闪烁着不知名的红光,朴棱棱!空气被震动,几片黑色羽毛翩翩落下,一只矜贵戴着血狼蛛戒指的玉手,落下一只敛翅乌鸦。 它一双滴溜溜的红眼珠,微抬着下颚,恣意昂然地视线,恬不自耻地大咧咧地扫视她全身上下后,眼底似闪过与它主人一般不堪入目的嫌弃。 虞子婴第一反应——谁? 虞子婴第二反应——祖母,我好像被看光了。 虞子婴第三反应——祖母,我能杀了他吗? —— 丹墙碧瓦,绿树掩映,一棵参天古木楠树枝缠盘绕,隆春季节,清荫宜人。 刚梳洗沐浴一番的无相国师,穿着一件质地轻薄单缁衣,身姿若兰竹,尤带水汽的柔顺发丝静谧垂落于肩,站着樱白杳枝的菩提树下,静韵如歌,眉目如画。 他手里拿着一件脏臭的短襟衣裳,这是一件异常宽大特殊定制侧扣的衣服,虽然此刻布料变型得厉害,多此蹭损,却依旧能感受到质量不似一般普通人家那般粗糙。 而且隐约能看出款式染色都是独属榆汝城特有的花衬布。 “尊上,这是偷袭您的那人遗留下来的衣裳,根据现场遗留下的脚印分析,确定是一名女性无异,至于这件衣服裁剪都迥于一般人体态,属下拿去城中寻查,必然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雪狐兑接过衣服。 无相捻花浅笑,如丝绒一般柔软的视线划过狐十:“能逃脱出皇室重重的设防并逃脱,想必是在城中有身份的人。” 狐兑单膝跪地:“狐兑明白,十日内必定找出此人!” 狐兑离开后,无相抬颌缓缓阖眸,脑中开始细细描绘之前那一场荒唐绯糜情景,继而嘴畔含笑,飘渺无痕:“倒没有想到,竟会在一个小小的郸单失足了,这该是命,亦或是劫呢?” “尊上,之前究竟——”九位雪狐面面相觑,完全看不懂尊者脸上那的抹飘渺难以捕捉的笑容是何意义。 “查到东皇嫉殿的下落了吗?”无相轻轻地拂过肩上飘落的花瓣,行若流水,转身朝着正宇大殿而行。 九狐立即如影随行。 “没有,紫铁甲卫突然间全部撤退了,而东皇嫉殿也一同消失了踪迹。”狐乾负责收集消息跟传播命令。 “那郸单皇室的情况怎么样?” “得知您安然无恙,郸单王便撤令士兵警戒,唯留下一支宫廷精兵守在国院阐福寺周围,另郸单王宣旨主持想要见您,估计是着急询问关于这次东皇为何要出兵来对付您。” “郸单王是不敢与东皇作对,若此事不处理好,估计他也唯有忍痛弃子保车一途了。”再得高望众的国师,亦比不上郸单王他自己的项上人头,不是吗? “若郸单王知道此次带紫铁甲卫的人是嫉殿,恐怕根本想不到别的事情,直接就给吓破胆了。”狐离枕臂跟随其后,翻了个白眼嗤笑。 “东皇的嫉殿虽杀名远播,但基本上见过他面容的人都死了,若前来圣天塔的那些人足够聪明怕被祸及,是不敢提的。”无相眸色澄清若碧潭,隐带深意。 “对了尊上,那日挺身救了您的那位小姑娘,您准备怎么处理?”狐艮想,她得罪了嫉殿,若嫉殿对她上了心,那她等于就是九死一生了。 所谓一生,是指尊上肯出手相助。 无相轻眨了一下纤长柔软的睫毛,轻笑:“她倒是位好姑娘,佛祖定会保佑她一生平安的。” 嗯?就这样?狐艮一愣。 踏入正宇大殿,无相止步:“退下吧。” 狐震扯了一下狐艮的衣角,九狐躬身退步,一瞬间便如白色烟雾散去,转眼间殿前只剩下无相一人。 “他们究竟想找什么?”无相来到藏经室,从书柜内拿出一盘围棋,捻起棋子开始一一布置:“郸单,虞城,榆汝——”他看向窗外郸单碧蓝的天空。 在郸单皇宫顶上有一团雾云阴霾,似一条翻腾的巨龙被锁链紧紧缠绕,难以挣脱。 “罢矣,罢矣,郸单的命运早已注定,只可惜这一处朝佛圣地了,若能够破除——” “你听过天厄体吗——”脑中突地响起一道如铁器般冰冷的声音。 蓦地,他指尖一顿:“或许,她可以也不一定——” ------题外话------ 猜猜突然出现的男子是谁? 第十三章 傻胖家帅气师傅登场 “终于逮着你了……没想到,敢戏耍本殿竟中一头猪——妖!” 尖酸刻薄的别扭怪异嗓音,似月芽弯镰刀般眯起的眼神,有一种仿佛从阴森地狱攀爬上来的湿腻渗骨,空气顿时里有一股无法形容的微妙恐怖感。 本殿?!虞子婴全身寒毛根根警觉地立起,就跟遇到危险炸毛的猫咪一样,迅速佝偻起背脊,瞳仁一竖。 几乎本能地她分析出了敌我的强大差距。 “——”她瞪眼,这个只露半只如宝石瑰丽绿森的眼睛,苍白不似正常人肤色,带着一张扭曲变态笑容的人,不正是那个在国院阐福寺追杀无相的精神病美少年吗?! 他怎么追踪到这里来了! “本以为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本殿作对,竟是一头丑得简直令人作嘔的猪妖!要不是渡鸦锁定了你的气息,不能可认错人,本殿差点就被你这逼卑劣的面目欺骗了。” 嫉拂了拂耳骨垂吊的一串碧绿骷髅宝石,声音低哑阴森:“看你那一脸愚蠢的表情,该不会天真的以为,你对本殿做的那些足够令你活剐一千次的事情,还能活得安然无恙?” 那种弥漫着死气跟怪异尖锐的音质,如断弦的琴音突兀刺耳,令虞娃娃耳膜心一震,晓风飘薄如片片刀刃,她看着他周身杀气如实质腾然一层红雾,无风激荡起的硬质衣摆翻飞刮起飒飒凛风。 “愚蠢?卑劣?去死!” 即使明确测出敌我差距相差甚大,但虞子婴此刻犹如被逼到角落的困兽,依旧抑止不住被他说得浑身熊熊烈火炙燃。 她矮蹲于地,一把抓起地面的一件脏衣服打了个结,围在胸前跟腹下,露出粗壮肥硕的手臂跟大腿,后腿一蹬身形如箭般俯冲而去,便密密匝匝地猛使拳打脚踢。 而一直等着虞子婴逃跑或者害怕地跪地求饶的嫉殿眼中迅速划过一丝意外——负隅顽抗? 虞子婴不懂古武,但她懂现代佣兵保命的一击必杀,如抠眼珠,踢下阴之处,精确识别各种死穴,总之哪种最阴狠使展哪种招式! “咝咝咝咝咝咝——”嫉眼睛突起,一张绝美精致的面容瞬间扭曲成一种诡异恐怖的面容,他额前碎发激飞扬,伸出腥红蛇舌舔了舔唇瓣,一动不动,一伸掌,便挡住她猛一拳,一侧身,便躲开她曲膝盖顶上。 虞子婴跟这具身体配合度太低,且脂肪堆积太厚,根本施展不开来,她眯睫,眸底一道异光一闪而过,飞跑蹬起一个扫蹚腿。 而嫉一双如碧宝石瞳仁闪烁出血色,戏耍猎物的游戏腻了后,是时候该令它懂得卑躬屈服了,正当他准备出手时,却不经意扫过虞子婴飞踢张开的两腿—— 那张变态扭曲血腥的脸倏地呆滞,那一瞬恢复正常的少年面容,竟有一种少年青涩的错愕。 虞子婴等的就是他这一妙的怔愣,她扑上前一双爪子直袭他胸前,那庞大的身躯撞得嫉略显清瘦纤细的身形一个踉跄,要不是他下盘练得扎实,指不定就被撞仰倒地。 腰肢被她双腿一勒缠紧,两具身躯眨眼睛便密不可分。 “你——下去!” 嫉双腿牢牢吸着地面,只觉全身骨头被虞子婴勒得咯吱作响,第一次遇到这种打法,不!该说是第一次遇到像虞子婴这样不要脸的女人! 他感受到一种不同于男子坚硬的柔软,怀中就跟抱着一团肉呼呼的绵花似的紧紧地贴合着他的肌肉线条,他绷紧的身体莫名涌上一股异样,他气嘶厉喝。 “杀了你!” 虞子婴面沉如水,理都不理他的怒气,跟只小野兽一样呲开一排森森白牙,一张嘴便狠狠咬上他的耳朵。 “嘶!你这只蠢猪妖!竟敢咬本殿!”痛哼一声,嫉被虞子婴跟只八爪鱼一样紧紧缠在他身上,浑身别扭又难堪,可却又被她死活不放地抓着,这死猪妖一身肥肉算是没白长,力气又沉又重! “唔呜呜——”虞子婴济出钢臂铁腿锁,感觉嘴里一咸,含糊不清地用鼻孔哼哼道。 不放!死都不放!咬死你这蛇精病色狼! 她的哼哼嗯嗯,奇异地嫉却听懂了,他气极败坏地扬手撒开臂弯渡鸦,反手一把掐着虞子婴咽喉,阴声道:“这个死猪妖,敢称本殿色狼,你又不看看就凭你这猪一样的身材,妖怪一样的丑容,看了你简直就是侮辱了本殿的眼睛!” 虞子婴眼中火光一闪,松开嘴,就一口反嘴咬向他的手,上排牙跟下排牙使劲交合:“咬,咬死你!” 这边渡着急呼扇着翅膀,看着这像只小兽一样不按常理出牌的怪物,竟敢欺负它家主人,便竖起锋利的爪子扑上去扯她的头发。 嘎嘎! 虞子婴眸光一狠,两束寒冰视线射向渡鸦,那眸中的幽冥地狱鬼火,竟吓得渡鸦嘎——地嚎号一声,连忙松爪,摇翅后退不敢再靠前了。 而嫉察觉到他养的一向桀骜不驯的渡鸦竟会被这个猪妖吓到了,心底诡异,也没有耐心再陪这只猪妖玩了,直接运足真气从体内爆发,而虞子婴只觉一阵排山倒海的气流冲击身躯。 猛地一震,从喉管喷出一口血水,直接喷了嫉一脸血。 嫉全身激烈地颤抖,整张寒意渗人的脸气得一阵青一阵红。 一只异常冰冷的手牢牢掐住她,他附落她的颈边,带着一种压抑血腥的低哑道:“这是第一次有人能够惹得本殿如此生气,你说本殿该怎么处置你呢?是将你的全部血喝光,还是将你的猪肉一块块撕下来?嗯?” 虞子婴抿唇瞪着他,脸色酱紫憋红,不屈服地一眨不眨,一双幽暗漆黑的瞳仁竟忽闪现一种妖异的金光。 而一直等着她露出恐惧害怕神情的嫉,瞠目一怔。 “你——” “何方恶贼!竟敢欺我的徒儿!”一声音色如千古不怠,悠远古钟敲响,响彻整片幽幽绿竹破空传来。 只见竹林狂风大作,竹林枝叶都在不安地颤抖,一道惊天震撼的青色气流从上空倏地炸开了竹屋,木片屑被溅飞四分五裂,瞬间暴露出房内突兀站立的两人。 虞子婴跟嫉同时顿住,微愕地看向上方,只见一道青色的背光身影遥立于空中,他身负万千光芒灿烂,浑身气度却犹如寒冰剑魄,又如苍云白雪。 模糊的轮廓分割于天地之间,沉稳而厚重的身躯在暮色中苍茫深远横亘绵延,若寒冰神储踏着一只体态飘逸雅致,鸣声超凡不俗的飞鹤而来! 第十四章 一柄长剑寒十九洲! 徒儿?虞子婴脑中一炸,就跟某个一直潜藏在脑中记忆碎片瞬间放大,一幕幕跟放映片闪烁而过。 【老乞丐曾有恩于我,他既临死前书信恳求我照顾你,那我便收你为徒,授你学识与武艺。】 【住嘴!你既然长得像一个憨包,就别怪被狗惦记着,擦干眼泪,别忘了为师一直教导你为人宗旨——人易我易,我不大意;人难我难,我不畏难。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徒儿,为师门派发现了紧急事件,为师必须尽快赶回去一趟。你且耐心地在贫民窟等着,为师已经替你寻到了亲生父母,想必他们不日便会来接你回家。】 清朗冷峻的嗓音苍茫而威严,由少年的略稚冰泉音质,渐渐转换为成熟而低沉,仿若一颗青松古柏遒劲成长,最终变得虬枝斡旋,挺秀青郁。 虞子婴歪头,原来宇文子婴竟有这么一个强悍的师傅啊! “恶徒?”嫉垂睫干涩地哑笑:“嗤嗤嗤嗤——”他眼眸中闪烁出疯狂热的光芒:“很好!光凭声音就是本殿最厌恶的类型,嗬嗬嗬——” 虞子婴一确定踏着碧绿竹叶而来并非鸟人,而是这具身体失踪已久的天使师傅,顿时啪嗒一下松开关节放开了嫉,颤抖着肥肉汹腾的身躯,便如恶狼扑羊一样冲向师傅——桑昆翊。 “师——” 刚迈出一步,便被一条钢铁长臂一勾紧紧楛住虞子婴颈部朝后扯,直到她重新撞到一具冰冷坚硬的胸膛。 “死猪妖,你要去哪里~?” 嫉跟泥腻爬行的软蛇的阴冷声音呼在她脖间,他将她脑袋被迫仰起来,一双逼近的宝石眸子睫毛呼扇间几乎刮伤虞子婴的薄嫩皮肤,激起她一身寒毛。 虞子婴面无表情地瞪着他:废话,当然趁机逃命啊! “刚才不是还使出浑身解数地缠着本殿吗,啊~?”他倏地掐住她的脸颊,挤出两个深深酒窝,神色阴晴莫辨地深深注视进她的眼睛。 猪妖整张脸,也只有一双微微瞠大露型的眼睛,漆黑柔亮,算是唯一拿得出手。 当初在国院阐福寺他看到她第一眼,便是被这双瞳仁如漆一样黑的眼睛吸引,那时候他就有一种强烈地冲动将它鲜淋淋地挖出来,然后再泡进毒液中好好保存,他虽然没有贪婪那种变态的收藏癖。 但是,奇异地他将它却牢牢记在了脑海中。 可当他重新找到虞子婴时,他从来不曾考虑过,一双能够引起他全身激伶杀意的这双眼睛的主人,竟是这么一个丑陋肥胖的猪妖! 他带渡鸦追踪飘忽而来,却没有想到她正好在洗澡,看到那具白胖赤裸丑陋的身子,他竟看呆了去。 那脖子上的肉一层盖一层,就像叠叠的浪。背上的肉也是厚厚的,拍起来还会发出“啪啪”的响声,最胖的要算肚子了,不用鼓气,也像皮球一样圆。 真的很丑,即使审美观异于常人的嫉亦无法不承认,眼前这具身体简直胖得就跟一头猪一样,毫无美感,但却莫名地,他因此心中的杀意遽然减退一些。 他想,这世上除了俯视卑微凡人的他,要全部都是像她这种丑陋的生物就完美了。 “既然刚才不知廉耻地想色诱本殿,但一看到这个男人,就又想投怀送抱,猪妖,若本殿跟他你是准备要选谁呢?” “还不松手!” 还没有等直接呆滞住的虞子婴回答,那厢一道青色剑气急遽冲击而来,锵地一声剑鸣,地面枯叶被整齐划飞炸开。 剑气纵横千万里,一剑光寒十九州! “找死!” 嫉将虞子婴先一把推开,飞速朝腰间一划,一道红光乍现,他额前发丝被爆发的真气飒起,露出一直被头发遮掩在发下的右边,那用层层绷带缠绕的眼睛。 血之亡镰一出,四周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好几度,桑昆翊一截若兰青衫迎风飞舞,剑至人至,他身影一闪,竟人比剑更快。 桑昆翊眸光一凛,一柄七尺长剑在臂间一滑,剑刃划出一道青色弧度,杀气自周身澎湃而出,震荡衣角。 而嫉身射如红色焰火导弹,没半分犹豫的迎上前去,只听“叮咚”一声,兵器相接的脆响挟带着激荡而出的真气撼动四方。 两位高手一交手,便地蹦天裂,草木皆惊悚。 虞子婴躬着膝盖,刚才被嫉真气震伤,胸腔一阵窒痛,一时站不起来,唯有慢悠悠地爬起来,赶紧退了好几步。 那厢打得天晕地暗,却不想两者气流太强劲,一排翠竹被咔嚓一声断根劈断,虞子婴僵硬地回头一看,当即用手脚并用的速度撤退,心中想喷——这才借来的气运也太差劲了吧,竟这么快就失效了! 阴影密集倾斜带着飓风覆下时,她手脚一冰,下意识闭上眼睛保护好头部,但等了许久身上都没有感到痛楚,一睁开眼睛,怔愣地看到他身前站着一道挺拨如竹的宽大身影替她挡着。 师傅! “徒儿,没事吧?” 沉稳的声音令人充满安全感。 “没,事。”虞子婴松了一口气。 呯呯呯!被桑昆翊挡住的一排竹子被从上空劈了几截散落,嫉一把挥开血之亡镰,眸光闪烁着暗色,迟疑地喊了一句:“——哼,猪妖,死了没有?” 虞子婴闻言,低头抓起地上掉落的一截尖锐的竹子,虚软却又倔强地朝着他脸上扔去。 滚! 嫉巨镰用力插进地面,那汹涌的怒意杀意令大地震三震,他一张如蔷薇少年般美丽的面庞,黑如锅底。 这死猪妖!亏他刚才看到她危险那一刻,竟跟那人一起发神经地冲上来! “死猪妖!你、竟、敢、扔、本、殿~”怒得颤音的嫉死死地盯着虞子婴。 桑昆翊收剑背于身后,浑身气势如一柄出鞘的绝世宝剑,气势如虹,他好看的眉毛蹙起:“虽不知道你如我徒儿有何恩怨,但若再纠缠,休怪我手中七尺长锋不留情!” 嫉看着跟保护神一样挡在虞子婴的桑昆翊,弯起一双如刀划开似的眼睫,神经质地笑着:“能够将如此罡正阳盛御剑之术练得如此炉火纯青,恐怕当今世上只怕也只有冲虚派庄主桑昆翊了吧。” “武器榜上第三的血之亡镰,跟从小便用绷带缠绕的恶魔之眼,在下恐怕是东皇的嫉殿吧。”桑昆翊一双寒潭雪魄眼瞳,一瞬不贬地盯着嫉。 第十五章 郸单灭国的节奏进行时 “哈哈哈哈——果然是你,真没有想到堂堂武林第一人,竟自当堕落跑来当这头猪妖的师傅,你脑子没毛病吧?”嫉前仰后合地狂笑几声,笑声尖锐嘶哑,拖长一曲刺耳断魂的殇杀曲,但下一妙,却又跟绷地断裂的弦声嘎然而止。“脑子有病的人就不配跟本殿活在同一片土地!” 他举起血之亡镰朝着桑昆翊攻去,桑昆翊目光仿佛高巅雪峰上那一抹澄静的悠云,手中那柄青锋寒芒与他一身高山仰止的气质相映衬,越发飘渺不可捉摸:“东皇始皇以仁德创就了三百东皇盛世,却不想如今其子孙心性竟堕落至。” 嫉瞳仁一缩,直接划向桑昆翊的脖子,那红光炙刺晃过,却被另一道宽容而柔和青光挡住,若兰青衫一忽闪,桑昆翊已站在嫉的身后。 “你若不出尽全力,必输。” 嫉咧嘴冷笑一声,却突闻渡鸦盘旋于空,长声嘎嘎——嘎嘎——他动作一顿,余光扫视到西方天空一片黑烟雾隆隆,他面容沉寂,眸中诡谲莫测。 很明显,桑昆翊亦留意到了那片异象,这时从竹林上空乘着十几只纸鸢用铁索降落四名紫铁甲卫,四人落在嫉身边,三人疾若闪电挡在嫉身前,一人脸色肃穆地在他耳畔迅速密语。 嫉一听完,视线缓缓扫过桑昆翊跟虞子婴,将手中血之亡镰一晃,便消失在臂间。 “猪妖,本殿好心提醒你一句,郸单已经就要完蛋了,你若想活命,就跟本殿回东皇,本殿正缺一只看门猪,怎么样?”嫉看着虞子婴道。 看门猪?!虞子婴瞳孔一暗,立即埋头忙着四处继续找东西砸人。 嫉一看,差点没忍住冲上去将这只猪妖大卸八块吞了! “你别后悔!”嫉蹬脚一射,便抓住空中的铁索,跟着紫铁甲卫一道迅速撤退了。 怎么回事?虞子婴感觉事情很蹊跷,心中隐有些事出古怪必有妖,但现在她脑袋却昏昏沉沉,什么都思考不了了。 而桑昆翊却没有阻止嫉离开,他若有所思地从西方收回视线,叹息了一声,将剑收于背。 一回头,却感觉一道细微触感忽然自手心蜿蜒延伸上来,桑昆翊寒凝墨眸一颤,视线缓缓落在了一处。 若青色宽袖下,一截玉白肤肤之下,被塞进了一只肉呼呼的温暖手掌,蜷缩进五根手指偎依在他微凉的指缝之中—— 而在意识到那温暖的触感是什么,桑昆翊全身一僵。 接着一个铁头猛地一头栽进他怀中,撞得他一恍神,他下意识伸手将晕倒的虞子婴扶住。 一阵婴孩奶香的淡淡味道飘进他鼻翼间。 —— 翌日 “爹!爹!”宇文煜迈腿,急火急燎地冲进书房,神情异常紧张,细一看一头急汗。 年仅三十四岁,穿着一件绣蟒玉带的宇文弼皱起眉头,一张刚正端正的面容展露无遗,他撑膝站了起来,语沉斥喝:“煜儿,你怎么回事!横冲直撞的,没看到爹正在跟你宁伯夫、刘将军商议重要正事吗?!” 宇文煜此刻脸色难看地看着父亲,抑不住音量道:“爹,你们还在商议什么!我们被骗了!我国岩峰,铴噒,甲风县等前线战事早在半月便已输得一塌糊涂,我等却一直被蒙在鼓里,如今人家朝渊国已经兵临城下了!” “什么?!”宇文弼脸色大变,激动地一掌便拂倒了杯上的茶杯摔了个粉碎。 哐呛! 而房中的宁、刘两位将军一听,亦倒吸一口冷声,一屁股重重坐下,半晌回不过来神, “爹!”宇文清涟跟宇文晔亦得到了消息,神色匆匆地赶了来。 但一看房内情景,便知道他们估计已经得到了消息了。 宇文弼一看到他们,呼吸一沉,一咬牙便虎虎生风地冲到兵器架上一把取下那柄跟着他征战多年的虎头大刀,用力捏紧,便箭步如飞地冲了出去。 “爹!爹!” “老爷!您可别啊——”脚程缓慢的宇文夫人被两位丫鬟扶着赶到,一看宇文弼那奋不顾身的模样,吓得一脸花容失色地喊道。 —— 刚冲出宇文府,几名骑着快马的宫廷内官带着朝廷口喻已赶到,命他赶紧去榆汝城墙抗敌。 宇文弼接旨后,疾步在街道上,此刻各街道巷子都是持械的官兵将令,急冲冲地赶向城楼,而老百姓们一瞧这架势,都吓得慌了神埋头逃蹿,或直接闭门不出。 整个榆汝布满了城山雨欲来,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宇文弼眼神巡视着四周,忍不住摇头叹息,心中一片荒凉,他提着大刀,一个飞身跳到房檐,再飞身踏步梯纵般一口气冲上城楼。 一到城楼,他看到城楼上的将士都僵硬如木桩,他大步跨前,等到举目看向城楼之下时,微微瞠大眼睛,只觉四周的空气都被挤缩压迫,无法呼吸。 太阳初升,大雾尚未完全消散,只见城楼下密密麻麻如同地狱生物般此起彼伏翻腾的敌军,那千军万马压境的场景,扑面而来的血气森冷原始搏杀气息似乎要将榆汝城整个笼罩湮灭…… 宇文弼身为郸国异姓王身兼正宗大将军,他一生征战无数,遇到过多少九死一生的遭遇战事,他可以说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员,但他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一刻,心中只有一片绝望灰暗。 郸单小国完了! 他大掌中的战刀“锵!”地摔掉在地上,宇文弼神情恍惚,眼神空洞。 “开门!否则屠城!” 轰隆如一声闷雷炸响天空,郸单皇宫最尊贵的王被宫中侍卫搀扶着,周围是朝中各重臣政辅要员,他们都紧张兮兮地站在宫中最高之处,遥看着城墙这边的情形,一个个都吓得腿软地退了一步,差点没直接跪在地上。 郸单要完了吗? 真要被灭国了吗? 这时,城墙下那一片如同黑蓝色潮水般汇聚的士兵,似被一道无形的刀刃从中间整齐散分出一条幽窄小道,笔直绵长,从原地待命地千军万马中响声一串串清脆诡异的铃声。 郸单王定睛一看,脸色越来越白,声音就跟卡在喉咙一样:“青,青,青衣——!” 咻,一只穿云箭破风穿铁地射过他头顶的龙冠射进墙面。 郸单王白面死灰,双目失神。 “降,或者死!” 轰隆隆的声音,如奔腾的潮水汹涌而来,震耳欲聋,击溃了郸单负隅欲反抗的将士。 ------题外话------ 今天首推,在此必须特地谢谢一下一直支持静的xqyzj亲,竟特地去封面铺买了一个封面送给静,静很喜欢啊,都等不及大封面都想拖出来晃一晃了——不过让你破费了,静实在不好意思,第一次被人送封面,激动地满床铺打滚! 第十六章 卧糟!快来看大凶罩! 竹林清爽幽静的风吹动节杆,尤如罄击器乐吟乐,绵长,悠雅。 一片竹废墟断碎片旁,另一间幸存的竹层内糊纸窗棂透出暖暖的橘色光晕,夜风清吟,但今晚却星月稀疏,薄雾冥冥。 竹屋内昏迷躺在床帷内的虞子婴紧闭的眼皮不停滚动,却始终睁不开眼睛,她下意识抓紧手心攥着的物体,呼吸冗长。 “……徒儿,醒醒。”桑昆翊抽不出手,感觉她一直握着他手的力道突地增大,连指关节都险些被她捏变型了。 几年不见,末曾想当初那个瘦小腼腆的黄毛丫头,竟一转眼变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几年他派人一直暗中打探着她的消息,知道她平日除了受了些小委屈,但生命并无虞,衣食无缺,但今日亲眼一眼,除了诧目她这跟充气一样愈发暴涨的身体,一身力气增大,却不想连眼神与气质都整个截然不同了。 半月前,他在太虚得闻朝渊国正准备彻底攻下郸单小国,更得知亲自领兵前来的人是朝渊拥有一半兵权,执掌朝渊库里刑部跟令朝渊闻风丧胆的东厂,被人暗地里尊称之为“九千岁”的青衣候。 他一听,立即丢下事务,带着竹衣卫急忙赶来,却不巧正撞上竹林有人正在迫害他的徒儿,情急之下一剑出手,当竹屋被他罡烈的剑气震碎炸开那一瞬间,她微诧看过来的那一双眼睛——令他微微失神, 一双眼珠黑得没有一丝光亮,却不浑浊,很像他曾经失手掉落进幽潭的那颗黑矅石,坚强不屈,磐石般不移不偏。 这个拥有着千捶百炼一样坚强的眼神的人真的他的徒儿?他忍不住产生了怀疑。 桑昆翊拉过一张竹凳子坐在床畔,他视线低垂落在虞子婴面容上。 她此刻闭上眼睛,睡得很不安稳,那张胖得有些变型的脸,依稀有着小时候的微妙神似,他微微蹙眉——她怎么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难道他临走前教她的清心诀跟咏春拳她根本没有勤加修习? 手臂微僵,他指节挣了挣,但他的手自从被昏迷的虞子婴抓住后,就跟铁烙上一样,皮肉骨头相连,怎么样挣都挣不开。 “呃——”虞子婴心脏似被什么一刺,她蓦地睁开眼睛,瞳仁尚处于收缩,她已下意识摸向心脏处,在感受到它依旧稳健跳动的时候,才将紧绷的身子松下来。 “你醒了?” 耳畔一道略寒的嗓音响起,虞子婴呼吸一滞,微诧地扫去,顿时一张如清山淡泊明澈的冷峻面容映入她眼内。 一双浓密斜飞的眉毛,笔挺正直的鼻梁,刚正不阿,两潭寒魄双瞳,定定凝视便如一副凝重的画,又如一首深邃的诗,看着他就有一种,积雪的山峦上,他仿若一颗千年古木沉稳而苍茫矗立,挺拔不屈。 好面相! 虞子婴瞳仁如猫瞳一般亮了亮,她撑着身子想起身。 “你——?” 却被一只青竹般修韧的手抵在她肩上,轻轻的力道却如千均之鼎落下,不容拒绝,桑昆翊背袖站起身:“别动,你究竟怎么才能将自已的身体弄得如此虚弱,还受了内伤——” 他的声音顿了顿,身形不动,看着依旧紧紧相缠的一大一小的两只手,语气微叹:“放手。” 虞子婴被推仰倒了下去,一头发丝散了一枕缛,她呆呆地将视线移向他所指之处,看着那只不依不饶扒拉着桑昆翊的爪子,一哆嗦,赶紧将爪子缩回。 她从被角内探出目光瞅着他,用一种新奇又热烈的目光:“师傅——” 有着天将福深气运的师傅!她赚发了! 她的嗓音有点刚清醒的微哑,带着一种少女般软糯孺慕的清音,令桑昆翊黑眸一定,眼中浮动着丝丝缕缕闪烁。 以前的宇文子婴虽然被他收为徒,却一直很怕他,估计是他这冷漠孤僻的性子令她总是不敢太靠近他,连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却没有想到她竟突然对他——如此亲近? 难道因为他之前救了她?桑昆翊凝眸深思。 “服下它,再好好休息一下吧。”一颗金黄色的上面有着篆刻纹的丹药,圆滚滚地躺着那只修韧微燥的手中,递给了她。 虞子婴愣了一下,悄下抿了抿唇,从被窝里伸手接过放于鼻下嗅了嗅,再疑惑地舔了舔,虽然她依旧面无表情,那动作神情给桑昆翊的感觉就像一只小松鼠无意间得到一颗金松子,好奇又兴奋地揣着准行尝试。 桑昆翊淡然收回手,但眼中却有着丝丝松动。 “这是混元丹,正好最适合用于调理你的内伤跟虚弱之症。” 虞子婴迅速抬起眼睛,吞下后,随即感受到一股热气从丹田蹿上胃部,四肢百髓,心中暗叹,好药啊!她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嗯,师,傅,那个宇文府上没有人来过吗?” 按理在竹林间发生这么大一件事情,即使地处偏僻,可府上的下人也不置于到现在都不知道,亦没有人来查探过吧? 事实上,她发现这竹屋除了师傅身上那淡淡的竹香气息,并无其它人驻留过。 桑昆翊没想到她竟这么敏锐,沉吟片刻,才据实以告道:“你父母他们暂时恐怕没有时间来管你,这次为师下山便是来接你回冲虚的。” “发生什么事情了?”虞子婴爬了起来,这次桑昆翊倒是并没有阻止她。 “郸单国最迟拖延至明日,便会被朝渊灭国,宇文府已自顾不暇了。”桑昆翊步向窗畔,朗朗浅浅的月浑,映入他清寒如玉的面庞,更显濯濯生辉,道风仙骨。他眸若寒星地望向窗外广垠布满阴霾天空。 果然啊——虞子婴耷拉下眼皮:“郸单为灭,宇文府会怎么样?” 桑昆翊蓦地转身,冷声道:“明早便跟为师离开,你难道是担心你的父母兄弟?” 虞子婴垂下脑袋,撑着双臂缓缓起身,她越过桑昆翊推开窗子,仰头看着天空,那颗郸单皇宫星耀的紫微星已黯淡忽闪,如一盏油尽灯枯的灯明,只待最后一缕熄灭。 接着,她再观察,蓦地在天空竟出现一颗炙盛的帝星,而且还是一颗千年难一遇的双异色星,它将整个郸单笼罩,令郸单上空那颗紫微星仿如一颗困兽之斗的亡星,四面楚歌,想逃都很难。 “……”虞子婴瞳仁放大。 卧糟!千年双异星!大凶兆啊! ------题外话------ 咦,这一章青衣候咋木有码出来呢? 哈,下一章铁定出来_ 宝贝,宝贝,你实在太令静感动了,首推的时候能收到888朵花花,静真想喝一句:感谢天,感谢地,感谢你的888朵花花。 第十七章 降不降都死,怎么破? ―― 晨曦斜撒,鱼鳞云片片鲜明于硝烟浓雾滚滚中,似不安翻腾汹动,咆哮挣扎。 榆汝城坚固土墙城楼,上面摩肩接踵的郸单士兵不时朝下探望,心惊胆颤,即使气候即将进入初夏时节,他们一个二个依旧寒白着脸,一头冷汗,手脚攥紧枪直哆嗦。 城楼上那一片深蓝,浓郁密布得就像巍巍黑色地狱生物一样静立不动的朝渊兵马,旗帜猎猎翻飞,如捕捉猎物的雄鹰盘旋―― 郸单士兵怯怯相觑一眼,便将视线投向依旧持着关武大刀,身躯如一座大山宽广英伟的宇文弼。 宇文弼面覆一层冷寒,一双犀利双目紧紧盯着下方朝渊前排那一纵列队骑兵,他们每一个人都造型不一,有手持各种兵器,血滴子,子母连锁弩,七星槌,千段鞭……那是东厂青阎殿的十二鲸骑。 来者果然是那个传闻中的青衣候啊!宇文弼疲惫地闭上眼睛,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十岁,悲凉的面容露出一种万物湮灭的苦笑。 宇文煜跟宇文晔两兄弟换上了郸单战甲,一左一右神色铮铮不屈地站在他身边,留意到父亲那痛苦的目光,他们亦顺线望去,看到那罗列在城门,带着一种强大生物俯睥鄙夷,休闲的十二鲸骑,亦是心中一凉,半晌无法言语。 连朝渊东厂青阎殿的十二鲸骑的来了,他们郸单已经在劫难逃了! 若郸单真的被灭国了,那他们这些郸单人又会变成什么样? 或许会变成别国的奴隶,或许会落地为寇,或许会被贩卖成青楼花街,黑窑苦力…… 诶~一声悲凉的无限叹息,就跟那渐渐将郸单榆汝城笼罩的阴霾一样,久趋不散,充满不详与沉重。 城中很多京官将领已经暗中带着家眷潜逃了,而宁家跟郑家军就偷偷地想潜出城,去调兵询求支援,但无一例外都被朝渊士兵们杀了,而一具具尸体就用架子车吊在空中,一排排展示炫耀性地向城楼方向,借此警告城中人一旦敢逃,必死无疑。 城楼上快马加鞭的圣旨送了一道又一道。 一时言战,一时说降,朝令夕改。 从圣旨上那潦草的字迹,跟混乱的语序看得出来郸单朝廷已乱,如一盘难以聚整的散棋。 满城风雨皆兵,城中百姓哭嚎声传遍了整个天空。 经过一日一夜的僵持,士兵们的心理防线早已被突破,从一片漆黑的夜晚等到天亮,他们都抽嗒着,想干脆直接跳下城楼摔死,也比这种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吊着。 可当他们心中期盼的事情真正成真了,那种被凝聚一层层叠加的恐惧,瞬间飚升至顶端了! 只见一直如潜龙勿用的朝渊的兵马不再蛰伏了,他们开始动了,鼓声如擂,呜声大作―― “啊啊啊――将军!朝渊,朝渊要,要攻城了!” “怎么办啊!我,我们怎么办!” 城楼下的郸单士兵一瞬间便沸腾起来,因害怕而拨尖的嗓音在城楼上回荡不止,他们慌张地一跑便匍匐地摔倒在宇文弼跟前。 宇文弼脸色难看,风声啸啸虎声吟:“能怎么办!战!” 要让他眼睁睁地看着郸单在他手中被灭,还不如战死来得痛快! “爹!”宇文煜跟宇文晔一左一右抓住他的双臂,一脸震惊。 “等等,等等,大将军,朝廷又来旨了!” 从楼梯手脚并用跑上来一个信息兵大喊。 “慢~” 一道尖锐高亢的嗓音随之响起,宇文弼一怔,虎目一凛,撩袍一跃便俯冲下城楼,但见街道两旁官兵林立,朝廷各官员身后带着一队宫侍护卫,簇拥着郸单王、其王后、妃嫔,慌容失色地赶来。 “开城门!”郸单王扬臂,颤抖着声音,高声吆喝一声,而早就等着这一刻的守门将,就怕朝渊军等不及杀进来,连忙颔首,连不迭地将城门开门,约十个士兵一左一右费力拉门。 咯吱――嘎嘎――榆汝那扇高大沉重的城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门一开,朝渊军便看到城门口,包括郸单王在内,郸单全部官员,士兵,都匍匐趴地上跪了一地。 跪在最前方的郸单王将脑袋深深地埋进双腿间,一拜到底,呐声高喊:“郸单降,降!” “降!” 其后的全部人员异口同声地齐喊道。 这一个“降”字,就跟佛祖的手,重重压在孙悟空的身上,从此令整个郸单人民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宇文弼踉跄地退了一步,脸色血色尽退。 笃笃笃笃―― 榆汝城城门大开,十二鲸铁骑便扬蹄开路,以他们为首令八千骠骑兵外扩散防守,将整个榆汝城门外部围绕起来,就像回环萦绕的山峦,牢牢形成一层屏障。 似被空气中那压抑令人快窒息的紧张感吓破胆,有人探头小心翼翼地觑向前方,只见从远处,有一道青烟、不,是一道青染的身影如同水上惊鸿,冷漠飘逸,自千军万马当中至北而南掠来。 他似乎是浩渺烟波上的白鹤翩然飞舞,两臂伸张御风而行,而那耸立的军队就跟麦子遇到风,全部单膝跪下。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震惊莫名。 从天空处传出一道冷魅寒竦的声音:“现在降,太迟了!” “嘎――青、青、青衣候来了!”郸单王双眸呆滞不动地盯着城墙上,脸色吓白。 “戒备!保护王!”宇文弼一惊,抢步冲身挡在郸单王身前,举起大刀拔地一冲上城,大刀激厉破空之声将那一层朦胧绿纱吹拂开去,于晨光露出青衣候那张冷魅仿佛水仙花妖的脸孔,即是阴柔如魅又显得妖冶。 他微微抬起那一只如魔修长如艺术家的手,丝丝血脉清晰可见与苍白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城楼下的十二鲸骑立即垂手躬首,有候爷在,根本没有他们置喙的余地。 看着杀气腾腾而来的宇文弼,青衣候一双铁灰色的眼瞳,不具任何生气,更没有任何亲和力,只余一片死气。 “不值得被收藏价值的人,便没有活着的价值。” 淡漠而无情的声音冷冷划过空气,众人根本来不及待看青衣候如何动作,宇文弼那高大强壮的身躯便跟断线的风筝一震飞出去。 噗――鲜血喷雾于天空。 “爹!”宇文两兄弟脸色大变,扑身冲过去接住他。 青衣候双瞳一凝,直视地面上那蝼蚁一般的郸单人。 “一个时辰,本候不想在城中看到任何活人存在的痕迹。” 郸单王心脏骤然停止,整个人呆住了。 “是!”响彻天际的铮铮杀气凛然的男儿声。 眼看一场无情的屠杀即将展示时,一道化戾气为祥和的嗓音响起:“且慢。” 这时从街道走出一道身影,众人惊疑回头一看――寒衣宽袖,白玉红翎簪发,他每一步仿佛踏在梵莲之上,身子跟笼上了一层淡淡光晕,远远看去就像一尊斜卧慈悲的佛。 他的出现就像黑暗中的一缕曙光,顿时令郸单王恍然回神,双眼发光,热泪盈眶地扑了上去:“国师,国师!您终于,终于肯出来了!呜呜――救救孤,救救我们啊。” 但郸单王却没有机会触碰到无相,便被雪狐使截身挡住了。 无相寒衣胜雪,不染纤尘,他眸光永远清澈澄空,语气诚挚道:“青衣候,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实属平常,但屠城却是有违和天道,但愿你能听无相一句劝,凡事不要太尽。” 青衣候那双似被熏染红霞的狭长眸子微微上勾,铁绣灰的眼瞳定定地盯着无相:“无相……你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有份量,知道吗?” 第十八章 嗅到了一件天大的阴谋 “无相人微言轻,自知无法动摇青衣候的决心,但无相受民所祈,受君所愿,却是无法安然置身事外。” 无相声音如泉水淙淙,他不畏那寒芒千尖锐器遥指,凝眸淡泊静立,濙淡晨曦落于他肩膀仿佛替他渡了一层柔和金光,周身安祥般神圣不容侵犯。 青衣候一身厚重孔雀锦纹长袍悬浮于空,他低敛长卷的睫毛下,眸底一薄冰刃一闪而过,他身躯修长如魔神在上,晨风拂起他衣摆翻飞如染青的紫鸢花,叠叠翩绖。 “仅为郸单这弹丸之地就挺身而出,无相你越来越出息了。” 铮铮铮! 五道破空气流在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无声疾射过无相四周,散垂的黑发被风吹得颤动,接着在他所站的地面遭成了五个深陷洞,却并没有伤他一分。 啊!郸单王惊叫一声蜷缩地蹲了下来,郸单的其它人因为事出突然,一时倒没有反应过来。 十雪狐使脸色微变,立即闪身集体护在无相身周,齐齐抬目神色凝重地注视着上空随手便是杀一式的青衣候。 “人命不该是拿地域国家、身份等外在别人强加的标准来衡量的。青衣候,无相实不愿拿人情来协恩,只愿你能够心存一善,放过这满城无辜的百姓。”无相忍不住将语气放沉重了些。 青衣候斜睨淡漠,岿然静凝不动,那如踏在一片青云俯视的艳丽霸道身影,不见丝毫柔,只有充满棱角的尖锐恶意跟铺天盖地地阴冷煞气。 “罗嗦死了!”朝渊将士铁骑森森,挑起手中铁枪。 “最讨厌这种满口仁义的人了!既然你如此大慈大悲,那就先舍身成仁吧!” 十二鲸骑嗤笑地掏了掏耳朵,突地驾着那戴着铁具的高头大马,举起手中流星槌,冽冽风声刮面刺骨冲来。 “哈哈哈哈——” “嘎嘎——”笃笃笃笃笃笃! 在郸单人眼中,朝渊的兵马就像一张张猖獗狰狞放大于眼前的恶魔鬼怪,他们如奔腾汹涌的黑森潮水,带着轰隆隆竦竦一涌而来。 无相被十雪狐紧紧护着,连忙朝后撤退,他手轻捻佛珠,一双澄清依旧高雅的眸子平静地盯着上空的青衣候,口中默念普渡咒。 而郸单王,皇室成员跟那些王公大臣等人哪里经历过这种血淋淋气势恢宏的兵戎铁马的场面,吓得胆俱破,耳朵里全是那轰隆隆天蹦地裂的声音。 死、死定了! 宇文弼三父子亦是一身紧绷,全身僵硬得就跟一块儿石头似的,呼吸全都停滞了,想奋起反抗却发现全身连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走了。 就在即将第一泼血腥染上榆汝城那干净的青石地板时—— “停下。” 不过两个轻慢而简单的两个字,却就那关闸的开关一样,一眨眼间便将那混乱恐怖的场面控制了下来,朝渊士兵就跟一具具听话的傀儡静滞地抬头看向青衣候。 无法想象刚才那震耳欲聋的响声,如今只响下静谧一片。 “本候不喜欢欠任何人的人情,这次……本候就放过你,可若郸单的事情你再掺手……那便尤不得人了。” —— 国院阐福寺的圣天塔上,一名全身用一件银月白束腰披风包得紧实,带着帽幨,微微抬起的面庞仅露出半只如淬了毒的宝石瞳仁。 “竟被这么一个杂碎挡道,真无能啊,婪。” “殿下,朝渊国的青衣候究竟为何要大费周章地特地来郸单屠城?”紫铁甲卫一队队长张远隔一步之隔,注视着城门方向一脸疑惑。 “三个月内,他一连就灭掉三座城,而这三座城看似并无关联,也并非什么重要城池,但本殿才不相信婪是一个这么闲的人,他又不是怒那个情绪永远处于爆炸时刻的家伙。”嫉道。 “嫉殿,若我等再继续逗留在榆汝城,若青衣候真屠城,我等迟早会被发现的。”张远看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朝渊兵力,迟疑禀道。 嫉伸掌轻抚臂弯中的渡鸦,阴邪掀唇一笑:“不,不能就这么撤离!本殿已经嗅到了一件天大的阴谋即将上演,不能就这样走了。” —— 宇文王府中 宇文夫人(冬晴白)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大厅转来转去,心中一片急忱。 而宇文清涟亦是一脸忧心忡忡,但看冬晴白那焦急的模样,她上前扶住她坐下,再让下人去道一杯宁心茶上来,才道:“娘,您别太担心了,若你急倒了可怎么办啊,清涟相信爹跟哥哥们,都不会有事的。” “涟儿,涟儿,你说,如果郸单真的被朝渊灭了,我等,我们宇文家该怎么办啊!”冬晴白委顿坐在椅子上,捻着帕子擦泪。 宇文清涟闻言脸色一白,却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道:“不会有事的!” 除了这句苍白无力的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在今天之前,她一直担心会是东皇跑来郸单找麻烦,却没有想到事情竟变成这样,想他们郸单小国即将要被灭国在朝渊手中,当真是欲脱离狼口,却偏偏又落入虎穴啊。 “可——” “娘,子婴妹妹呢,您派人通知了她吗?”宇文清涟打断了冬晴白。 呃?冬晴白愣了一下,才想起她那个不争气的女儿,眼中闪过一丝埋怨:“早派人去通知了,但她怎么还没有出来?当真是——” 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那不肖女虽说是亲身的,却还不如养女贴心,立即赶到她身边安慰着她。 “夫人!夫人!有官兵闯府了!”门房慌里慌张地冲进大厅。 得到朝渊大兵压境,整个城里头差不多是连只耗之都不敢出来闲逛,怎么会有官兵突然跑来闯府呢? 宇文夫人跟宇文清涟一抬头,便看到门房后跟着一大批凶神恶煞的郸单官兵,领头者穿戴一身胃甲,手中摊开一个卷轴,接着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宇文清涟。 “宇文清涟,农历3月年满十三,是不是你?” 宇文清涟一怔,视线扫过那些畏畏缩缩的下人们,府中稍微有些战力的人都被父亲带去城门抗敌了,如今府中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根本无法抵抗这些身强体壮的官兵。 她沉吟了一下,才客气道:“是,你们是……” 却不想,那个领头的根本不想跟她废话,直接颔首大掌一挥:“是就好,带走!” “等等,你们想要带我的女儿去哪里!”宇文夫人大惊,连忙扯住宇文清涟喊道。 领头冰冷的目光扫了她一眼:“你还有一个女儿呢?来人,搜!” “你们是什么人!你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吗?”宇文清涟被两名官兵反手抓住,她此刻身受重伤,根本就无法反抗。 “哼,我们是奉了郸单王的命令来抓人,管你是异姓王,还是平头老百姓,都给爷少废话!”领头的官兵不屑地哼了一声。 郸单王?宇文清涟呆住了。 —— 而在竹屋那边,自从吞了师傅大人那一颗丹药后,虞子婴就跟吞了一颗强型泻药一样,一个晚上来来回回跑了十数趟茅房,那排出的东西又臭又黑,简直不堪直视。 直至天明,她才手软腿软地歇下一口气。 师傅大人说这是排泄的正常现象,说她体内这几年积蓄了太多废物,必须强性洗理一次肺腑内脏。 受罪是受罪,不过一夜之后,身体感觉的确没有以前那么累赘,仿佛一下甩掉了十几斤肉一样。 可当虞子婴假装无意照镜子,一怔,很明显那团团肥肉依旧好端端在堆在那里,不离不弃。 第十九章 咦,你肿么瞧着挺眼熟的? 今儿个天破晓,正准备带她离开的师傅却在接到竹林卫传来的一封加密信件,便整个人开始不太对劲儿。他捻碎了信,神色凝重地嘱咐她暂时待在竹屋内别乱跑,他得理完事情很快就回来,便步履一闪。 而虞子婴看着桑昆翊那急风骤雨掠身飞越竹林的青影消失,黑瞳一闪不闪,心中有一种预感,他们今天可能无法顺利离开了。 呆坐在床头,摇晃着双腿,虞子婴看了看天色暮青青,摸了摸松垮垮的肚子,这时下人小跑过来说夫人让四小姐赶紧去大厅。 虞子婴没理下人反复的催促,跑到小灶旁还是吃了七八个刚蒸的馒头,喝了一锅稀粥,才心满意足地出门,但却没想到这刚出门,就被一群跟抓壮丁一拥而上的官兵逮住了。 看到旁边同样被铐上铁索链的宇文清涟,虞子婴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抓到了!” “好了!通通带走,若有人敢阻拦者一律杀无赦!” 宇文夫人闻言,整个人如遭雷殛,一口气没喘上,软倒在了急忙上前搀扶的丫鬟怀中。 而被强硬推攘着带出府的宇文清涟暗中攥紧拳头,病容心事重重。 “子婴妹妹,你没事吧?”她撇过眼,凑近低头不语的子婴,小声问道。 虞子婴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子婴妹妹,如今郸单已破国在即,为什么郸单王会做这种事情呢?”宇文清涟淡蛾蹙眉,唇中自言自语,却是有意泄话想试探虞子婴究竟是不是真的变聪明了。 而虞子婴依旧跟愚木一样,摇了摇头。 “刚才子婴妹妹为什么不逃?”宇文清涟眸光微闪。 虞子婴这次倒是没有摇头了,而是用一种无语的眼神瞅着她:“你能逃出宇文府,还能逃得出榆汝城?” 宇文清涟一哑。 这种时候这宇文傻胖倒是又不笨了! 像这种战乱烽火时刻,与其乱跑被敌军逮住立即处死,还不如先暂时静观其变,看郸单王究竟要抓她们两个做什么。 ……难道是国院阐福寺的事情暴露了? 可当她一踏出宇文王府,才发现事情根本不是她想象中那样,街道上一眼看去竟站了被抓的约二百个左右的孩童,其中包括了宁琪芸、朱允乐等熟悉的人。 二百多孩童年纪都不大,都是些八九岁上下,要说年龄最大还得属虞子婴他们这批人了。 他们被官兵一直撵赶着朝着城门口方向前进,一些大点儿的孩子是越走越心惊。这城门口不是正在打战吗?为什么要抓他们去那里? “清涟,你说他们要抓我们去城门口做什么?”宁琪芸看到宇文清涟就跟找到主心骨一样,跑上去就抓着她,被吓得快哭了。 宇文清涟被她抓得生痛,便冷下声:“别哭了,反正都要被灭国了,再糟也不会糟得过这个!” 宁琪芸一懵,朱允乐则慌道:“郸单真的要被灭了吗?那,那我们,怎么办?” 宇文清涟一看朱允乐那没出息的模样,被缠得烦了,便嗤笑道:“总归不会让你继续当公子贵胄的!” 她一回头,便看到迈着两条小粗腿跟着队伍的虞子婴,她长得胖走得慢,所以渐渐被拖到了后面,可——她会不会太冷静了? 这是吓傻了——还是蠢呆了? —— 肃静的城门口,氛围紧张,严峻,没有人敢贸然动作,连呼吸都显得那般小心翼翼,直到郸单官兵押送着一大群哭哭啼啼的孩童出现在街头,郸单王急躁地一抹脸上的冷汗,崩跶起来激动地大喊:“来了来了!哈哈哈——” 郸单国的人都惊诧地看着疯癫大笑的郸单王。 “青衣候,你不是喜欢收集童男童女吗?那孤将这满城的童男童女都赠送予你,这些都随便你挑,随便你选,孤只求求你,求求你能放过孤吧!” 郸单王一脸癫狂地指着身后被送来的那一群孩童,哀求地望着上空不辨阴晴的青衣候。 无相错愕回头一看,那被上百名官兵押送,锁着铁锁链的确是一群年幼的孩童。 —— 而圣天塔上的嫉百般无聊地一扫,看着郸单王竟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忍不住桀桀怪笑,但在不经意见看到那群哭闹孩童中那头站得跟支标杆似的肥猪妖,脸上的笑凝固了。 他才没有故意去寻找她的踪影,可就她那体态谁能忽视?! “这郸单王脑子没被大象踩碎吧,连那头丑八怪猪妖都敢献上,他这是打算求饶还是拉仇恨?” 嫉低哑的嗓音抑住了想狂笑的冲动,但指关一用力却不经意将城墙一角捏粉碎了。 而紫铁甲卫都惊愕地看着他们嫉殿那扭曲的表情。 猪妖是谁啊?竟能惹一向从不关心丑人的嫉殿,露出这种怪异的矛盾表情? —— 城楼下方 “郸单王,你准备拿这些孩童——”无相转过身来,震惊地看着郸单王。 郸单王受不住国师眼中的失望跟谴责,他噗通一声跪地,掩面呐喊低啜:“国师,孤也是为了挽救咱们郸单的全城百姓啊,孤也没有办法了,呜呜……” 许多朝中大臣在那群被押送来的孩童中看到了自己的子女,都一脸惊愕地想要冲上去,但听到郸单王近乎崩溃的哭声,他们顿感脚步艰难,亦低下头悲痛的头颅哭着。 而宇文父子,也看到了其中的宇文清涟跟虞子婴,亦震惊莫名。 世人皆知道青衣候那贪婪的本性,他喜爱收藏世间所有稀罕珍贵的物什,但是比起那些死物,他更爱收藏活物,特别是收藏“娃娃”。 他有本事将真人制成一具傀儡娃娃,它依旧活着,能呼吸心脏会跳,却只能跟一具傀儡娃娃一样被放置在那里,不老不动亦不能说话。 听说青衣候曾耗费了能建一座城池的资金专程建了一座收藏馆,这里面尽数收藏着他引以为傲的全部人型傀儡娃娃。 “可你这么做,这些孩子不是——”无相无法相信郸单王竟糊涂至此,他这么做除了助纣为虐之外,根本就对现况于事无补。 好像也觉察到空气中那弥漫的不安,那些被抓来的啜泣的孩童,都变成了嚎啕大哭,一片连着一片在大军前大哭。 而宇文清涟等人看到那森森的大军压境的画面早就已经悚了,如今又听到了郸单王的话,纷纷脸色大变,她咬唇震惊地看向城楼处—— 那,那个是青、衣、候?! 而虞子婴被一群哭闹的孩子围着,吵得脑袋都痛了,她挪了挪位置,这才观察起四周,不期然看见前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咦,前面那个一身杏衣圣洁白袍的身影—— 长得好眼熟! 这时,万军击器,铮——一声刺耳尖锐的响声后,从城楼上降落一道身影,那宽大的潋滟袖摆灌风翻袂,一头青丝从上至下柔顺披散,于尾发处松松垮垮髻绫带辫起,一身孔雀暗纹绿袍繁美而复杂,一张冷魅阴柔至极的面容—— 咦,这个人长得也好眼熟啊,有木有! 虞子婴眼睛越瞠越大,接着嗝了一声,猛地将脑袋压低下来,心脏呯呯呯地撞击胸膈。 噗——原来是那俩儿仇人! 一个是她得罪的人,一个是凶残干掉前身的! 咦~青衣候竟然肯屈尊下来!难道郸单王的交易打动了他?郸单这边的人都怔怔地盯着那道青染墨稠的春寒料峭身影。 他如踏着空气缓缓落地后,一撩宽袖气流汹腾皆平息,万物寂籁,他偏过头,一双犀利的狭长眸子猛地射向那群孩童堆里,黛青长眉蹙紧。 怎么回事,他怎么突然心底涌上一种古怪的情绪?! ------题外话------ 下一章估计该知道,宇文傻胖临死前给咱威武的候爷下了什么套了。 第二十章 像这种生坏了的残次品 塔塔!整齐划一钢铁般的脚步声尤如冰霜坠击青石板,踏出寒意渗骨的响度。 青衣候身后数千名披着一身冷芒铁铠气势摄人的士兵,亦随之挺进几步。 嘶!郸单这厢的全部士兵心肝一颤,就跟可悲的羚羊遇着猛虎扑食,手中武器都差点抖掉,急急地随之朝后涌退。 “候,候爷,这些都是咱们郸单各官员家的孩子,他们绝对比外面那些穷苦家的孩子更好,请,请您,笑纳。”郸单王只觉被现场的滴水结冰的气氛冻得连呼吸都困难了,他擦了一把脸,颤颤巍巍道。 青衣候凝里不动,但一双铁灰眸子却冰冷如电扫视着那群孩童,他的视线只在无意中掠过人群中体形略高,模样出类拔箤的宇文清涟时,略缓了一下,但依旧没有露出感兴趣的样子。 要说宇文清涟这一辈子顺风顺水,倒从来没有惧怕过任何人,即使当她知道她是宇文家的冒牌千金时,亦只是失望多过恐惧。 但被这么一双阴婺而冰冷的视线锁住,她只觉全身抑不住的寒意蹿入四肢百髓,那双充满恶意与残酷的眼睛,快要将她整个人拆骨切肉,令她每一片肌肤都在喊痛。 她缩瑟了瑟,迅速低下头,不自在地朝身旁的宁琪芸身后躲了躲。 “呜呜——清涟,我,我怕~”宁琪芸不经意跟那双毫无感表,如同冰蓝玻璃球一般透彻的双眸对视一下,差点没吓得直接尿裤子,全身僵硬得无法动弹。 而虞子婴更是恨不得将身体折叠折叠再折叠,看能不能减少一点存在感,她额头布满黑线,感觉她的命运真tmd好玩,可为毛它老只爱玩她一个! 傻胖算是间接死在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手中,可转来转去怎么还是回到了原点? 难道这具躯体的命运设定,就是无限地死在他的手中? 不!不行!虞子婴脸倏地一恨,与其这样,她宁愿他先死在她手中! 虞子婴猛地抬起眼皮,迅速射向青衣候,但在下一秒怔愣住了。 之前倒是没有仔细观察过他的容貌,只觉光是他周身那独特危险的气息已经能囊括她的全部感知表述。 却没有想到原来刺破一切重新审视他竟长得——长得这般模样。 一头不扎不束微微拂动的青丝,一双媚长显得薄情的眼睛,狭长的眼线,眼角微微上勾,点染一种独特异域的熏红淡薄眼影晕至鬓角,就跟一只以美色诱惑世上的妖精一样。 他的鼻梁挺直,介乎于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类型,双唇不点而朱,那腥红的色泽给人一种危险又邪恶的感官激刺 虞子婴表示她从没有看过有哪一个男人长得如此千妖百魅,却身上却没有半分俗媚之气,虽然他面容如雌雄莫辨的妖精一样阴柔,但不会有谁会将他看作女子。 因为他很高,目测绝对有如今两个她这么高,颀长匀称的身材,穿着一身华丽繁锁锦孔雀纹收襟长袍,就那般堪堪站着不动,不言,仅凭立在千军万马前那副恣意傲慢的惊鸿资姿态,便已是一个传奇,一则神话。 多看了几眼,她才紧忙收回视线,却感受到另一道疑惑的眼神盯着她多时。 她奇怪地侧眸一看,正巧撞入一双仿佛汇聚天地精华于一汪清潭的眼睛,她瞬间表情一滞。 是他!? 无相一直暗中观察着青衣候,警觉他的一举一动,见他一直神色莫测地盯着那群孩子,便亦顺势看去,他在无意中看到虞子婴时,并没有想起什么倒无特别感觉,可是宇文清涟的脸他却记得。 可看到宇文清涟的时候,他却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情,蓦地忍不住将视线回倒。 他诧异地看着那缩胸垂头的虞子婴,心蓦地一跳。 在她抬头那一瞬间,他看见的是一张胖得已经无法看出原型五官的脸,个子很矮,但体型却很巨大,穿着一身鼓鼓囊囊的碎花款式,包胸半襟收腰的裙子。 那款式……跟当初那位“少侠”遗漏下来的那件衣衫相似,再加上那特别定制的大号—— 虞子婴脑门全是汗,心脏呯呯地乱跳。 次欧,她被认出来了吗? 不会吧,当初她分明是隐密作案的说? 正当她紧张得手心也开始冒汗,无相紧盯的视线越来越诡异的时候,那一直默不吭声的青衣候却倏地一动,周围只觉一阵风卷残云,狂乱的大风令人眼睛都睁不开。 下一刻,虞子婴只觉胸前一紧,似被什么硬拽过去。 虞子婴一懵——不会是她想中那样吧? “像这种生坏了的残次品……”那跟脑海中忆记重叠,冷魅而无情的嗓音滑入虞子婴耳中:“郸音王,你确定你不是在侮辱本候吗?” 虞子婴只觉脑中一炸,惊诧地抬眼——只见,刚才那遥不可及的面容,已经近在咫尺! 呃!他跟蛇一样冰冷的手掐住她的脖子,一切就像过去重演,她再次被他高高举起,一双幽黑的瞳仁直愣愣地盯着他那张无情冰冷的脸。 接着,那道声音残酷异常地掷下两个字:“屠城!” 无相一愣,他看着那个肥胖无力的身子,被青衣候轻易地举起,他五根钢铁般的手指渐渐收拢,他喉中一紧,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却已先叫了一声:“住手!” 而另一边在圣天塔之上暗中窥视的嫉,愤怒一脚踢断了一根石术:“该死的!” 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那头猪妖! 其实这句话亦是渐渐感受到呼吸困难的虞子婴翻了一个白眼,想问的。 不过以正常人的视线中,在一群瘦小可爱的孩子之中,遇着这么一个胖得像头猪,占地面积一抵三的家伙,即使那里孩子再多,也能很容易就挑上她吧。 更何况,青衣候对制作傀儡娃娃美貌的选择,有一种狂热的偏执。 试用,他又怎么能容忍有虞子婴这种丑得天怒人怨的存在?! 而那厢郸单王脸色惨白,整个人跟抽走了灵魂一样。 而宇文清涟跟宇文父子看到那个人竟是虞子婴时,也是大吃一惊,但眼下什么情况都一片混乱,他们根本也都自顾不暇了。 “啊啊啊——” 那些早已按耐不住的朝渊将士早已磨刀霍霍,迅速展开了厮杀的节奏,成千上万一涌而上,城中瞬间响遍了哀嚎惨叫。 而虞子婴依旧被青衣候紧紧攥在手心,当他正准备不耐烦地将手中这个胖子甩开时,却感觉有一种奇怪刺痛的灼热感从手心迅速而猛烈地袭上他全身。 呃!他手蓦地一松,狭长偏冷的眸子微瞠,紧紧地,充满诡谲地盯着虞子婴,渐渐,竟觉得这个胖子莫名给他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突然脑中迅速闪过一幕。 一个穿着碎花裙的胖子慌张死命在废墟中跑,接着被他们抓住了,虽然那张脸早已模糊掉了,但那丑陋摆动奔跑的身材…… “是你?”他脸色微诧,一把用力扯近她,居高临下俯视着虞子婴的头皮,微微眯睫,如冰刃的视线正一点一点剖析着她:“你,这张长坏了的脸,这体型,这一身……丑八怪,你不是死了吗?!” 第二十一章 湿傅,乃徒弟倒霉了 青衣候清楚自己随便出一手有多重,按理那丑胖子绝不可能活着的,难道是他记错了,或许此胖子跟彼胖子只是肥得有些类似而已? 青衣候的话刺激得虞子婴心跳啪塔!漏了一拍,她一反刚才吓呆了的逆来顺受模式,凶眸一狠,使出一身蛮劲晃着肥肉蹬腿舞爪地挣扎着,心底恶狠狠地咆哮:放,放手! 嘶!?青衣候狭长的眼眸猛地睁开,手心再次传来不可忽视的炙热感,令他皮下肌肉紧缩绷紧,他下意识一掌推开了虞子婴。 青衣候眉眼轻微地跳动,冷淡而犀利紧迫地牢牢锁定虞子婴半晌,才缓慢地将视线移至摊开的白皙手掌。 上面纹路清晰,修长分明,毫无任何伤口或异状,就像刚才他掌心的灼热感,只是他的一场错觉…… 而被蓦地推了一踉跄的虞子婴,根本控制不住那圆滚的身子平衡,眼睛一闭直接左脚拐右脚摔了个屁股朝天。 噗——痛痛痛! 她是前胸着地,沉重的身子一挤压得差点连气都被喘上来,可脑子却清晰地意识到处境的危险,她不敢耽误一刻就揉着胸想翻身弹跳起来,但这具身体太笨重,她只得选择狼狈地手脚并用爬开一段距离,再扭着小屁股撅着站起来。 一回头,却发现她“仇人”正发愣地盯着手心,虞子婴眸露怪异,小心谨慎地朝后退步。 她怎么感觉他哪里有点怪怪的? “救,救孤,救驾啊!” “啊,啊,朝渊国攻城了,快点逃命啊!” 青衣候所站数米外如同被隔离出一方静谧的空间,其外全部都卷入这场混乱的杀虐中,郸单军几乎是没有半分抵御能力地被单方面屠杀,他们慌的慌,逃的逃,死的死,兴不起一丝抵抗的绝决,城门口一眨眼变成了血腥屠宰场的地狱。 “哐锵!” 无相第一时间派出一半的雪狐使先紧急护送郸单王先行撤离,碍于青衣候之前对无相的态度,那些朝渊士兵并没有对无相下手,而宇文清涟拖着一屁股惊慌哭闹的孩子,在慌乱奔跑中,眼睛死死地盯着一处。 趁着人多势乱,一把扯开宁琪芸拽得死紧的手,移形换步,迅速穿越重重人流,仿佛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拖住了无相的衣角。 “国师,您,您还认得我吗?求求你,求你救,救救我,跟我的父亲,兄长!” 无相淡淡蹙眉,雪狐使并没有第一时间制止她靠近,想必是认出她来了,他扫向那在战场上浴血奋杀,唯一敢于抗争的宇文父子,对着身后的狐兑、狐坤等几人道:“先将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 狐坤等人惊道:“尊,国师,那您呢?” “走!” 无相不着痕迹地划过一步,躲开了宇文清涟的依赖,转眸于纷纷扰扰中笔直看向青衣候那方,当他看到被扔摔在地上的虞子婴,他双目浮起点点冰绡似的光芒。 他掬袍敛容,迅速几步作跑渡至她身边,俯下身子准备出手相扶,却又在触碰到她那一刻,莫名地停滞了一下,他迟缓地问了一句,欲言又止:“你,你还事吧?” 虞子婴正要爬起来,听到头顶的声音倏地浑身一僵,咔咔地慢动作抬头,一确定是无相国师后地迅速低下,猛摇头。 祖母,嗷唔——要债的来了! “虽然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但是肥猪……你是不是对本候做了些什么事情?”青衣候无视无相的存在,那双摄人魂魄般铁灰冰冷的瞳仁,一瞬不眨地凝视着虞子婴。 虞子婴感觉到一股深沉的杀意扼紧了她的咽喉,她抿紧嘴唇,双拳抡紧,无视他眼底翻腾的阴婺冷意,倔强地张嘴讽刺道:“你要跟肥猪讨论这种事情,难道我们看起来很像是同类吗?” 她捏着嗓音,怕被无相发现真相唯有将稚嫩的嗓音压低,而青衣候闻言气息一沉,而无相则讶异地回头看着虞子婴那面无表情瞪着青衣候,就像一只气鼓鼓的青蛙的模样。 她难道不怕青衣候……毕竟他之前差一点就杀了她? 青衣候冷冷地注视着虞子婴,用一种类似对渺小生物却敢猖狂放肆而充满不可思议的低沉嗓音道:“肥猪,你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勇气,让你敢用这种语气跟本候说话?” “当然是从阎王哪里啊,青衣候,难道说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事已至此,虞子婴已经豁出去了。 她双目冷澈见底,努力仰起那张面摊大饼脸,耷拉下眼皮腹诽:看吧看吧,最好让这副从坟墓爬出来的死人脸吓死这王八蛋! 青衣候瞳仁一滞,紧紧审视着她,一双死沉沉的眼睛,如古井深潭,不见一丝波动。 真的是她?! 他衣袂咧猎猎作响,从脚底蹿上的真气排山倒海,无相立即挡于虞子婴身前,双眸凝聚,厉声道:“快跑!” 虞子婴一愣,却不想就在此时,敕敕!哗啦啦的一阵铁索拖动响彻在天空,朝下面一看,光线仿佛被什么东西切割,一块四方菱格状的阴影将整个城门口方圆全部笼罩蔓延。 由下而上看,榆汝以城楼为中心整个被一张巨大的网子给覆上,网是由铁链编制,边角由几十个轻功卓越的青衣背剑人士踏飞拖来,网上布满了悬吊铁勾,成百上千,莫约四尺。 那是什么鬼东西? 青衣候跟无相互相看着对方脸上一格格的阴影,蓦地抬头,在看清楚头顶的物体时,一惊:“聚雷阵!” 有埋伏! 朝渊士兵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屠城举动,他们举起兵器仰望着上空,错愕不已。 而无相望着跟瓮中抓鳖一样的设计,视线再度一放,望向那一团浓厚乌云飘来的天空,心底暗诧,喃喃自语道:“辰时三刻预有雷阵雨降临……难怪他会特地跑来问我这件事情,原来是聚雷阵——” 青衣候的脸就跟六月飞雪的天气,说变就变,他突地拔地而起,身形仿若鬼魅转瞬便抵于半空,他头罩一片宽垠的铁网子,却视如儿戏般唇畔擒着一抹不屑冷笑。 双掌蓄满嗞嗞骇人的真气,正准备徒手撕开铁网时,但不想有一道凶猛绿色真气附冲而下。 周围气流被青衣候强大的真气动荡,如一波平静的湖水搅乱得波涛汹涌,虞子婴被强劲的气流卷于其中,整个人被晃得东倒西歪,最后又一屁股摔倒在地。 她嘘起眼睛,急切地扒开脸上凌乱的头发,朝着天空铁网看去,视线瞬间凝固。 那件青衫仿佛修道士严谨自律的宽袍,七尺长锋滚动着锋利寒芒的剑气,那昂直挺拔的巍峨身躯…… “师傅!” 她一句不经意呼出的声音,没有掩饰本色,清音稚嫩,如飘落的雪花般干净纯洁。 但旁边的无相闻言却如遭雷殛。 他怔愣地看着虞子婴:这把声音,他记得! 或许该说——他从不敢忘记! “你——”无相的嗓音饱含太多的疑惑跟复杂,他正想要问话,却见虞子婴一把焦急地抓住:“聚雷阵是什么?” 无相愣了一下,盯着眼前的这个人,神色有些恍惚:“聚雷阵便是引天雷——” 引天雷?虞子婴脸色大变,迅速朝天空看去,那跟一张大网包裹着城门的聚雷阵是为了引天雷? 她本就是天厄体,如果再用那个所谓的聚雷阵引下天雷轰炸,以她被雷劈的中奖机率,不就死定了?! 湿师,你这是准备要害死我,再重新再选一个窈窕漂亮的徒弟是不是? 第二十二章 男人,你强得不像人! 虞子婴神色严峻紧盯着天空,只见远处滚滚乌云排山倒海地涌动,有如千万匹脱缰的野马,奋蹄扬鬃而来。 几声闷雷在低低的云层中间轰鸣,接着是一个更响的霹雳,空中弥漫着一股暴风雨天特有的气味。 虞子婴顿时汗流浃背,心中只有一道念头——跑! 她一转身拔腿就跑,却被身旁一截雪白拦下。 “等等。”无相顿了顿,似不愿意等一下的问话被虞子婴直接惘视,甚至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你究竟是谁?” 虞子婴被抓住,目光粼粼,她微微踮脚,双臂朝上揽去—— 无相长身而立,微微俯下身子盯着堪堪及肩身高的虞子婴,忧郁的光线透过他的肩膀,射落在她头顶,晃成一道光圈。 看着她伸臂过来,一向自律严谨的他不知道为何却并没有动,任她靠近。 直到脖间一紧,被一道蛮力拉弯下腰,他微愕抬眸。 “忘掉,假装忘记,不准再想,总之——别再对我有什么疑惑了。”虞子婴勒住他脖子,凑近他面容,一双幽黑瞳仁如千年冰雪,不余一丝温暖。 无相怔怔地凝视着那一双燿燿,冰火交融的冷幽黑瞳,几乎要忽略这双眼睛的主人其实是一个长得不堪入目的胖子。 虞子婴不管他有没有听进去,一松开他便瞅准了哪里有空位,准备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 “若布聚雷阵的人输了——”无相的声音悠悠如清扬的古钟,从背后清晰无比地传入虞子婴耳中,令她脚步微滞。 她面如雕塑,侧过脸来睨着他,等着后文 “若冲虚派输了,那么以青衣候的脾性,这一城池的郸单人,必定无一活口。” 虞子婴闻言依旧面无表情,甚至连呼吸都不曾凌乱一丝,她迅速捕捉到一个关键词:“你跟冲虚派有关系?” 无相很意外地看着她,本以为这么说能够令她慌乱失措,但却没有想到她定力如此坚毅,不答反问。 “冲虚派桑庄主与我有几分相交——” “那么有你帮他,他不可能输的!”虞子婴重重打断了他的话,胖手指朝天一伸:“区区一个天算,凭你的本事不可能算错,这么一来他就不会输,聚雷阵必定会成功祭出!” 无相被她坚信不移的声音撞得心脏一跳,表情怔忡。 她竟如此信任他? 而虞子婴并不知道无相误会了些什么,她相信的并非无相的能力,而是他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大气运者,像他这类型人物要做的事情一般不会出现意外。 这时,突地狂风大作,摇晃着街角那棵魁梧大榕树,还发出怪声“呼—呼——。” 阴暗的天空中亮光一闪,“啪—啦—啦—!”,闪电一下一下地撕裂着天空,紧接着,“轰隆”声响彻整个天上人间,那声音震耳欲聋,吓得虞子婴心惊肉跳,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天空。 “次欧!来不及了!”虞子婴的脸垮成了苦瓜脸,四周巡视,一片人慌马乱,便不作多想方向一转,甩着一身晃动的肥肉,径直冲向无相。 无相亦随之望天,雷阵雨降临前,聚雷阵准备启动了,阵下覆盖的朝渊士兵的马匹不安蹄扬嘶叫,腾腾转圈,而郸单的士兵趁着这种难得机遇,还不赶紧逃跑。 “无相!”虞子婴冲上去一把抱住他,勒得无相腰肢一紧,险些气忿。 “你——” “帮我挡雷!”虞子婴急瞪眼。 无相蹙眉:“挡雷?” 这才刚说完,雷在低低的云层中间轰响着,震得人耳朵嗡嗡地响。一道耀眼的蓝光,划破了黑沉沉的夜空,一条由孔明灯引升的铁索直接被劈中了,雷光闪电磁磁地霹雳啪啦地沿着的索流转着阵中。 聚雷阵由几十名竹衣卫扯牵着,最后扩散成无数道分裂的闪电啪—啪—啪朝下劈来。 猛腾地电光闪烁,数百道长空飞舞,整个世界瞬间雪亮耀目,那场景简直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来了!”虞子婴惊呼一声,几乎想将整个圆辘辘的身子挤进无相身体内。 无相面色一肃,伸手一揽,带着她迅速朝后一退,强光一闪,呯!险险躲过一击,青石地面瞬间焦黑一块,冒着黑烟。 虞子婴眨了眨眼,看着无相感叹道:“真不愧是一个天然的作弊器啊。” 无相没理会她的胡言乱语,他抬眼盯着上空,稳定身形,双目一动不动。 青衣候此刻被锁于聚雷阵之下,袖袍生风,一道光电径直劈向他,却被他铿一声如蛟龙升渊一掌劈碎,闪电如青碎的光被撕碎成片,另一道青光粼粼的剑气劈面朝他飞去。 那道道剑影与重重闪电将青衣候逼离了聚雷阵—— “他要输了?” 虞子婴想要离开,可没有无相,她根本逃不了。 “不,青衣候是不会输的。”无相双袖临风鼓气,语气略带无奈。 “聚雷阵对他没有用?” 她看着青衣候以城墙借力,再接连跳跃被吓得乱跑铁骑的背脊,如一柄锋利巨剑撕破苍穹跃上,这时天空再度霹雳啪啦成百上千道响雷电蜂拥劈下,他于那一片蓝紫闪电中,身形巨昂如神,耀眼无比。 虞子婴看傻了眼,这个男人——简直不是人! “看来是如此。不过桑庄主的目的并非为了杀他,而是为城中百姓拖延逃命的时间,如今这般已经足够了。” “那青衣候还是输了吧。” 一个屠城,一个阻挠,最终赢输一目了然。 无相沉吟片刻,才谓叹一声道:“如果桑庄主能够全身而退的话。” 虞子婴闻言一僵。 师傅…… 一身凛冽气势的青衣候于空中转速旋转,突在手上一阵寒芒闪烁,隐约像银链般的光泽。 他眼底的阴霾浓浓涌起,全身上下笼罩着滚滚翻腾的杀气,冷森森道:“罡正阳盛御剑之术,原来是冲虚派……” 那掌中银光遇到铁链朝上相碰,寒星磁啦,竟然生生逼退了桑翊昆划下的青锋长剑。 “他手上戴着什么?”虞子婴声音一紧。 无相:“千魂百骨链,兵器榜上排名第二。” 虞子婴下意识问道:“那桑庄主呢?” “青光剑,兵器榜——第七。” “那武功呢?” 无相看向虞子婴凝目道:“如果桑庄主的兵器是第二,青衣候是第七,他们有可能会打成平手。” 他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桑昆翊死定了! 阵下雷电闪烁,所有的兵马人群都彻底乱了,特别是那些一身铁铠的朝渊士兵,被闪电击中,一具具焦黑尸体坠落,郸单这边的人也聪明,立即抱头逃蹿,由着雪狐使掩护逃跑的宇文兄弟扶着宇文弼,跟着宇文清涟。 他们边跑边回头张望,一片混乱人群,是不是电光闪烁中,人流撞散根本看不到虞子婴的身影,他们只能放声大喊:“子婴,快跑!” “小妹,快逃!” 虞子婴蓦地抬头,耳畔似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却根本看不到人影,但那一声声焦急担忧的呼喊却奇异地留在了她心上。 “你刚才想我留下来,难道是指望我能帮得上什么忙吗?”突地,虞子婴好像想通了什么,出声问道。 看着聚雷阵就像天幕被彪悍的青衣候撕破了一个口子,四周电击闪烁渐渐缩小。 无相带着她,于阵阵雷声电鸣间闪动躲避,无数条婴儿臂粗的紫光闪电轰炸于他们四周,他唇畔溢出一丝苦笑:“现在,一切都太迟了——” 虞子婴一把抓紧他的手,静静凝视他一瞬,突地粲然一笑:“你想救他们吧,想救的话,就记住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别打岔。我……能够制止青衣候的行动,但等一下你要替我救下桑翊昆,还有……” 她松开了他,掉头就朝着青衣候下方奔跑而去,声音被呼呼风声扯得四分五裂:“我欠你的——从此就一笔勾消!” ------题外话------ 女主想通了,不攻略下大boss,不救下她的师傅大人,她逃哪里都只有一个字——挂。 顺便还想通了一件事情——大boss欠她的债,她可以讨了。 ps;不知道为啥,一看到:“子婴,快跑!” 就想到“小鸡,快跑!”=。= 第二十三章 以身侍虎,小心遭虎咬肉 无相不禁微微抬头,腥冷的劲风寸拂他额前发丝,电光火石间瞳孔幽暗不定,似一湖碧潭被打破了掠光浮影。 他的手似动了一下,但最终却遽紧放下,于冷风中岿然不动,沉敛着深沉的目光。 虞子婴盯着天空,两道一青一绿的身影撞击迸射出万千绚丽光彩,真气激荡得空气泛起层层波涛涟漪,所触之每一分便龟裂粉碎,沙砾石块刮得飒飒如迷眼的飓风扑面。 崩!呯呯呯!从破口升渊而上的青衣侯,刺刺冷兵器交接,掌中银光如旋转的灵蛇将桑昆翊的青锋长剑缠绕束缚。 “冲虚派一向不理世俗之事,才得以在这乱世保存完整至今,但今日桑庄主却破了首例,看来……冲虚派也只能至此为止了。” 青衣侯缕缕青丝拂过他那长长的羽睫,迷离而冷戾的双瞳布满森然。 万里乌霾,寒风飒飒,桑昆翊长身凛然背负青芒古剑,一身明澈沉潜威而不怒的气质,好似利万物不争,隐隐要入天外仙画中。 “我冲虚派成派至今日,从不做虚妄之事,我桑昆翊一生不谋权,亦不争势,但世上的事情有可为,亦有可不为,今日青衣侯恣意妄为屠城,冲虚为还一桩旧情,亦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了。” 还旧情?青衣侯冷冷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桑昆翊,你太愚蠢了。” 言下之意,为一桩人情而赔了一庄人的性命,实在不太划算,亦是告诉他,这件事情他不会善罢干休,无论今日最终结果如何。 桑昆翊沉寂着面容,低沉着声音道:“人无诚而不立于世!冲虚无愧,无悔!” 青衣侯闻言冷嗤一声,嘴边掠开一个冷冷弧度:“很好!” 随着这一个“好”字落地,他身形如青光闪电急遽而止,突然扬起右手,一道澎湃的掌风呼啸而去,桑昆翊眼皮一跳,下沉底盘硬接下,却踉跄一步,转身一剑至下而上,剑花如银光缺角,晕晕冷冷。 “想胜本侯,光凭一柄青光剑,未免太狂妄了。”青衣侯狭长眸子一眯,狞笑一声。 声至手到,满手银光夺目激起剑光哗哗磁磁作响,电光闪烁,一把抓住了桑昆翊手背,一压便是鲜血淋漓。 桑昆翊面目一紧,抿紧唇角,犹豫了一瞬,方朝后背准备拔出那柄青悍古剑,只可惜高手对决,取胜以分厘之间,青衣侯已气绞碎他臂间衣袍纷飞,游蛇至他胸前,连环绵骨掌啪啪啪击出。 “噗——” 桑昆翊一口鲜血喷出,掌中青光啷跄掉地,他于聚雷阵中如一叶青叶,无依无靠坠落,青衣翻飞袂袂。 “庄主!” 紧拽着聚雷阵网的竹衣卫们眦目吼叫道。 “别放手!” 桑昆翊咬着牙,气沉丹田,破喉长啸一声:“坚持~!” 他这一声大喊令底下的虞子婴震怔于当场,她看着撞击下降的桑昆翊喃喃地道:“师傅……” 呯!桑昆翊在撞落地面时,他忍着胸腔的巨痛,双掌蓄力奋力朝下方一击,激起的气流令他缓冲一瞬,却猛地撞向城墙处,他再度猛喷一口血,从墙壁上无力滑落至地。 虞子婴脸色一变,冲身朝着他奔去。 但更快的却是青衣侯,他身轻若浮云缓缓飘落,袖袍鼓风如蝶翅摇曳,无扎无束的青丝不显凌乱,反而更衬得他如魔如魅,妖异阴柔。 他一步一步,如闲庭游步,朝着已经如强弩之末的桑昆翊靠近,而桑昆翊看着跌落在远处的剑,艰难地从背后拔出一柄古朴无华,却内敛忍颤鸣声的厚刃长剑。 “所以说,你太慢了……”青衣侯那冷魅的面容难得擒着一抹轻蔑薄笑,如冬日的六瓣晶莹雪花,虽然美丽却冰冷渗骨。 桑昆翊缓缓阖上眼睛,心如磐石,不露半丝怯惧,他嘴唇轻念:“人易我易,我不大——” “人易我易,我不大意;人难我难,我不畏难。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一道清脆而稚嫩的声音覆盖住了他的声音,桑昆翊蓦地一震,倏地一下睁眼,怔愣地盯着青衣侯身后那个跟着他一道念完收声的人,心中一阵翻江倒海。 而青衣侯亦顿步,眸底聚寒侧身回眸。 只见他们身后,虞子婴依着穿着一身俗毙了的碎花裤子,圆滚滚的身子没有任何曲线,看起来又丑又笨重,但唯有她的一双眼睛却很黑很亮。 “青衣侯,就让你看看天厄体的霉运究竟有多强悍吧!” “别过来!”刚才一直冷静自持,置生死于度外的桑昆翊紧紧拢紧双手,抑住想一把掐死虞子婴的冲动,青筋突起,放声咆哮道。 “别动!”而虞子婴鼓足了一生的勇气大喝一声,飞身冲前俯身抱住了青衣侯,拼尽了全部力气。 青衣侯的脸在上方,显得冷酷无情而清晰,他被虞子婴勒住腰部,眸色微沉,正准备出手一击毙命的动作却因为这两个字而蓦地一僵,他感觉臂间一阵刺痛,接着腹部被外力猛地一击,他身体本能收缩弯下。 虞子婴狠狠给了他一拳后,盯着那双俯下的狠戾如狼的震惊铁灰冷眸:“虽然觉得很遗憾,不过如果等一下你侥幸不死的话,那么从此你跟我或许会更纠缠不休了。” 青衣侯此刻全身血液仿佛冻结,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却见虞子婴举起一根流血的手指要塞进他嘴里,他虽然麻痹暂时动不了,也并不知道她喂血的举动为何,却一身杀气不要命地泄出,抿紧嘴唇不肯吞下。 凭他的能力,麻竹的药效不过几刻钟,虞子婴害怕他挣脱束缚,唯有双用并用使劲地掰过他的脸低下,眼一红,心便黑了地用力一口咬破下唇,颠起脚尖用力撞上去,将嘴里的血用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哺进他嘴里。 “——!”唇上一软,青衣侯瞪大眼睛。 这时,嗞嗞——天空一道有着千均力道,成人臂粗的闪电骤然骇人地劈下,那厢桑昆翊喉咙吃紧,破音大喊,而虞子婴全身一激伶,便迅速地推开了青衣侯。 矮膝一蹲,将整个身子缩成一团,她抬目朝上一看,便看到躲闪不及的青衣侯被那道雷电直直地劈中,那一刻,那仿佛紫青荆棘的雷电缠绕他全身,强劲爆裂的气流刮起凛裂巨风。 他长臂“啊——”地朝天长啸一声,一头发丝激散飞纷,其状如魔如疯,华丽厚重的衣袍翻猎腾飞,显得他整个人竟妖孽得异常,那陆光斑驳绚丽,染上一层光华狰狞的阴柔无暇的面容,美得仿佛一个即将破碎的幻影。 那一刻,她的心跳竟然因为这幕画面停止了跳动,黑瞳怔怔地盯着他,一瞬不眨。 直到电光逝去,他整个人脱力地滑落下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并拥进了怀中,整个显得恍恍惚惚,周围一切仿佛凝固了。 只是前一刻停止的心脏,在指尖触碰到那具冰冷坚硬的身躯时,却呯呯呯—激烈地跳了起来,快得难以置信。 直到那属于陌生男人那冷湄的紫鸢花香气淡淡味拂过她的鼻翼,她才呆呆地迟缓地反应过来。 她——竟对他伸出了手…… ------题外话------ 为什么要强硬地喂青衣侯血呢?下一章揭晓。 子婴娃娃初吻木有了=。=,明明初恋还没有萌芽的说。 第二十四章 被干脆利索地遛狗了 “侯爷!” 笃笃笃笃!得得得得!大路远端腾起弥漫的尘烟,像一阵旋风卷来,渐渐听到急雨般的马蹄声,一队鲸骑兵纵骑疾驰而来。 虞子婴憣然惊醒,急眸投向桑昆翊,看着他咬牙撑着剑刃躬身挺立身躯,染血的发丝垂落于颊间,衬得那苍白面容如玉石般透彻坚韧。 灰暗低压的天色中,那如弹雨流星一样急落的雷电“磁磁”作响,此起彼落撞击在青石地板炸起,石屑飞跳,火光四溅。 电光雷霆深处,火光升腾,唯有那一双深邃而苍茫的眼睛熠熠闪烁,那般永恒而坚定。 “子婴,过来!” 桑昆翊一截若兰青竹衫下,宽厚的手掌缓缓朝前伸出,语气不容置喙地紧绷低喝。 感受到身后那巨大的马嘶和滚滚烟尘轰鸣声腾涌着逼近,虞子婴背脊发丝凌乱飞扬,但身子却岿然不动,她面无表情,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盯着桑昆翊,一眨不眨。 “师傅,逃吧,尽可能别再——回来了。” 桑昆翊听不清她的声音,却读懂了她的唇语,脸色遽变,急欲跨前一步,但这时从硝烟尘烟中冲出几道急紧的身影,三名雪狐使跟二名竹衣卫。 他们三人拦在桑昆翊身前,两人迅速制住了他。 无相踱至桑昆翊身前,冷静而清晰地指挥着他们带着人赶紧撤离,却在最终仍旧忍不住回头,看着十数米一片狼藉废墟的外街道前,被青衣侯俯身倒下压着的虞子婴。 “记得我跟你的约定吗?”虞子婴道。 无相五官被阴云覆上暮色,撒落一片阴影,但清润嗓音依旧温和:“记得。”他缓缓掀开密睫,眼条柔和流水的眼线微微嘘起,突地凝聚的目光,带着千山万壑的雷霆,带着浩瀚大海的波澜:“但我要加一条,如若你不死,方能一笔勾消。” 虞子婴与他目光对视,丝毫不转开眼睛,肯定道:“我不会死的!” 祖母曾道:子婴,因为你不能死,所以祖母就在你五岁的时侯送你一具千锤百炼的身子,一副厉经磨砺的坚忍心肠,愿你即使因为命运跌入凶险谷底,身处炼狱血海,亦能心如磐石,在何种困境中安然无恙。 她曾经历的事情,并不会因为这点程度的险境而胆颤心寒。 无相听完她那坚定不移的话语,只觉喉间一涩,却突地一展笑靥,那如菩提花一般沁人洁净的笑容,似要净化了一切阴霾与污垢阴暗。 “很遗憾,一直到现在都不曾有机会听你亲口说出你的名字……” 一阵电光烟雾激流弥漫掠过,他的身影渐渐模糊消失…… 虞子婴收回目光,转头便看到披着一身杀气腾腾冲来的朝渊铁骑,那扑面而来的煞气冲击起她的发丝飞扬,气息停滞。 她一把推倒青衣侯压制于身下,举起拳头,目光沉沉地,无畏无惧地盯着他们。 “如果你们再敢踏前一步,我就砸碎他的脑袋!” 十二鲸骑脸色一变,吁~急勒的烈马四蹄翻腾,长鬃飞扬。 “你敢!” 数十道雄厚的喝声如雷鸣,隆轰轰咋耳响,掠风急蹴。 “你们辜且试一试,我到底敢——不敢。” 虞子婴低下头,膝盖紧紧顶在青衣侯腹部,那抡起跟绵花一样软的拳头高高举起,挥下时,却如千金坠砸在青石板上,哄!呯!巨响声后便是一个坑。 她如今的力道绝非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了。 十二鲸骑一愣,仿佛是惊讶这软爬爬的胖妞竟有如此怪力,他们视线再悄然移向被压制在身上,一身天蚕华袍青衣被雷劈得焦黑,阖眸昏厥的青衣侯时,几乎恨得咬碎了两排牙齿。 “你是什么人?跟冲虚派,郸单什么关系?” 虞子婴懒懒耷拉下眼皮,根本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是一手拽着青衣侯的后领,爬起来拖着就朝着前方走去。 “你要将我们侯爷带去哪里!?” 十二鲸骑迅速利落地跨马而下,一张张阴冷的、凶神恶煞的、愤怒、轻蔑鄙视的,围成一个圈将虞子婴包围在其中,随时伺机而动。 虞子婴眼皮一抬,环顾一周,低下头看被死狗一样被拖着走的青衣侯:“并不是打算拖去宰了。” 嘎!他们瞠目,全身肌肉绞紧,气结直颤,浑身寒铁的铠甲咔咔作响。 这——该死的胖子,竟敢这样对待他们的侯爷! 怕他们动手抢人,虞子婴捡了一只断戟的头,抵于他喉间,继续拖动的时侯,一只冰冷若霜的手倏地攥住她的手腕,紧紧地。 虞子婴猛地低头,错愕地看向青衣侯,如等待一朵花蕾缓缓绽放,那纤长却不卷翘的睫毛睑动,她心跳顿时漏了一拍,眼波不断闪动,耳畔仿佛听见花开的奇妙声音。 下一秒,那紧闭的眼睛刹那间睁开。 虞子婴怔怔地盯着他。 那双记忆中浩海如烟波,又雪寒似千里冰川的眼睛,没有一丝温度。 “丑八怪,你已经考虑好了选择哪种死法了吗?” 那森森冰冷的声音,似乎要将眼前全部一切都冻结起来了,那黑色浓郁阴霾杀意翻腾于周身,跟尊贵受辱的蛟龙,要将眼前这令它愤怒的罪魁祸首撕碎绞溶。 虞子婴就在这凌厉凛冽的杀气中,稳定住身形,一动不动,垂下眼帘:“你杀——呃啊!” 青衣侯一把扯紧了她的衣襟下拉,他胸膛起伏不定,逼近她俯下的面容,“咔嚓!”一声干脆利落地扯断了她的手臂,虞子婴仅蹙了蹙眉,注视着他耸竦骇厉的面容。 十二鲸骑面面相觑,内心胆颤,簌簌地立即跪地,不敢在青衣侯面前高出半截。 然而,虞子婴却不惊不惧,没有半分痛苦的表情,甚至难得,那呆滞面摊的面容,竟丝丝缕缕浮起一抹怪异的微笑。 “!”青衣侯突地感觉腹腔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意,他动作一滞。 “痛吗?”虞子婴看向那条无力垂落的手臂,呆若木头:“你知道蛮荒古巫术的一种同心蛊吧,同心同受,一亡两命。” “你、给、我、下、蛊?!” 青衣侯幸庆还能保留一丝理智,否则眼前这个胖子,早成了死胖子了。 十二鲸骑与周围渐渐聚拢而来的朝渊士卒将领都闻言惊悚,噤言。 自然非虞子婴下的,这同心蛊是那个贫民窟的老乞丐临死前送给傻胖的,这种蛊基本无药可解,除了趁其不备下蛊,还需要互相的血液作引子,不然蛊在他体内潜伏三个月,便会越来越混乱,最终蚕食躬壳而破体而出。 如今他体内有虞子婴的血,那么若虞子婴受伤,他体内的蛊毒便会让他同受同痛。 “你不好奇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虞子婴冷静地睨视他。 青衣侯深吸一口气,冷冷起身,无视她的话跟她的人,否则他怕会控制不住直接杀了她。 他环顾一圈,天空的聚雷阵已被破,如今的郸单城就是另一座死寂虞城,除了朝渊的士兵,再无一丝人烟。 “立即传令飚影营,全速赶至昆仑山,一旦遇到冲虚派的人——杀无赦!” “全城搜索,本侯要郸单榆汝不余一个活口!” “发黑翎通缉令,不计人力物力,极速捉拿无相!” 冷酷的命令一声比一声掷地有声,青衣侯若落鹰几步跃跨坐于骊龙马背上,冷魅狭长眸子一冷,从袖间疾速射出一条铁索将虞子婴的脖子套住,她一踉跄,就像贵族遛狗一样被拖行。 “你会后悔的。” 虞子婴扯了扯脖子间的铁索,无所谓地耸耸肩道。 第二十五章 这进展好像有点猎奇 “你会后悔的。” 虞子婴扯了扯脖子间的铁索,无所谓地耸耸肩道。 她的话令周遭人错愕一瞬,接着都不约而同地嗤笑鄙视,特别是十二鲸骑眼中恨不得对她杀之而后快的恶意毫不掩饰。 在他们眼中,此刻虞胖子跟宣布死刑的囚犯已经没有区别了。 青衣侯并不需要特地质问她刚才的一番话究竟是真是假,他性格冷酷而狂傲,他从不相信从别人嘴里得出的答案,他只会自己亲自去验证一切。 “是吗?那本侯倒是很期待。” 青衣侯周遭静寂无风,凝滞无声,他冷冷地注视着虞子婴面目,嘴畔勾出一道冷冷的弧度,那至上斜下的眼神如睥渺小的蝼蚁无疑。 “出发郸单皇宫。” 千万人的步伐,由近及远地汇成了犹如无数小溪低语似的沙沙声,青衣侯策马而去,像擂击牛皮鼓似的马蹄声,“哒哒哒”地响起来,就像要把大地踏碎一样。 其身后,一道圆鼓鼓的身影被急冲的力道一扯,奔跑不及,一个颠簸摔倒在地,被一路强行拖行…… 最终到达郸单王宫时,虞子婴一身碎花布裙拖扯得破破烂烂,额头,手肘,膝盖皆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她匍匐在地面,撑着沉重的身子慢腾腾地喘息爬起,一般这种情况即使不是哀嚎凄叫,亦会痛得抽搐难忍,但她脸上却依旧风清云淡,瞧不出半分难受的表情。 相反冷然挺直坐于马背之上的青衣侯却脸色铁青,薄唇抿紧成一条线,如魔修长如艺术家的手,丝丝血脉清晰可见,鼓胀的青筋与苍白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方才一路被折磨的人是他一样。 他死死地盯着虞子婴:“你没有痛觉?” 抛除开种种可能的猜测,他挑出了一个最令他意外的答案,除此他想不到还有别的原因,能够让她完全摈除痛意,在他的眼皮底下,不露丝毫破绽。 虞子婴站了起来,拍拍灰尘,不置可否:“我说过你会后悔的吧。” 想折磨她,想看她痛哭求饶,但很可惜她并没有痛觉,所以最后到底受到折磨的人是谁,谁试谁知道。 她扭了扭腰,再全身大弧度抖了抖松垮的肥肉,手指捏按感受这具躯体并没有感受到骨膜破裂等内伤,只剩那条脱臼的手臂…… 这种程度的小伤,她已经轻车驾熟了,直接单臂撑在地上,调整好位置,咔嚓!一声迅速接臂,最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血痕,跟机械人一样面无表情地站着。 周围人显然被虞子婴这一手震惊了,看她的眼神多少带着一些诡异。 能接臂接得如此干脆利落,如习空见惯的手法,简直堪比战场归来的铁血军人。 她是一个女的吧? 她是一个养尊处忧的闺阁小姐吧? 他们怎么觉着……有种正在围观小怪物的错觉呢? 果然如此!青衣侯一滞,视线猛地透视锐利,这是他第一次盯着虞子婴却不知道一时该拿她怎么办的表情。 杀不得,又不怕打的人,如此奇葩人物竟落在他手中了? 呵,青衣侯那张冷漠如百合般阴柔冷魅的面容,缓缓绽开一朵笑靥,那笑容如白雪皑皑的冰川,冰冷渗骨,却又分外妖娆,直刺伤了朝渊千百的将士,全部惊颤垂目,不敢直视。 唯有虞子婴那直愣愣的眼视,从不躲闪,亦不惊惧,如万顷碧波,无波无澜。 “你笑起来很美……” 青衣侯倏地攥紧拳头,面目一片冰冷紧紧盯着虞子婴,只觉脑中一片轰鸣。 美?他生平最恨的便是这个肤浅而低俗的“字”,这个死胖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嘶~这胖妞是找死呢找死呢还是找死呢?朝渊士兵刷地集体退了一步,接着瞠大眼睛看着虞子婴难以置信。 “你要灭郸单,是不是跟那日你在虞城找到的那个人有关系?” 在别人眼中罪大恶极的话,虞子婴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她目光扫巡一圈郸单宫门前的场面,一片疮痍,此刻恐怕整座皇宫已成了一座摆设的空城了吧。 她随便简单一句试探性的话,便令青衣侯脸色遽变,他倏地动了,翻飞的衣袂凛凛一卷起她,便如一抹惊鸿掠影飞越宫墙扬身翩离,远远飘来一句命令。 “所有人严守郸单皇宫各个入口,不准任何一个活口踏入!” “是!” 依旧静止在高塔上的嫉殿捏紧拳头,看着下方那张风清云淡,却一身伤痕的猪妖,眼中阴霾浓起,阴晴难辨。 “这种情况下都能在青衣侯手中活下来……猪妖你究竟是谁?” —— 噗通! 盘龙旋柱,白色薄纱飘舞,玉浊池如一朵海棠盛满袅袅温泉,飘渺虚无,虞子婴被裹成一个团子扔砸进了温泉池水中,她下水时猛呛了一口水,破水而出后抹了一把脸一抬眼,湿面淋漓朦胧中看到一脸阴冷气息的青衣侯撩开轻纱靠近。 他高高举起一掌,再势若破竹地劈进水中。 呯!哗啦啦啦! 水花在那一掌激射下溅飞如雨,接着他一扬臂,那覆身的焦黑尾翼的青袍瞬间四分五裂,顿时迷乱滑落的水花,漫天碎裂的衣服纷飞,虞子婴就这样惊愕地怔怔地盯着前方那一具仿若世上最美最透的青玉雕琢,无一丝赘肉,完美无暇的男性躯体,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眼前。 虞子婴呆滞着眼神,这种进展会不会太猎奇了点啊!? 青衣侯赤裸着足,青丝妖娆垂肩,羽睫黑如漆,眸点一波幽潭,举手投足,似都染上一层不可思议的魅惑,他身无片缕却不遮不躲地下水,逼近她。 “中了同心蛊的双方,于腰间必有一颗红痣印记——” 他冰冷的手指缓缓抚向她腰间,虞子婴一惊想挣扎,却被他反锁于背后,冰冷的气息撒在她面容上,仿佛雪花融化于眼睑,视线朦胧。 “我劝你最好不要阻止,如果想要继续厚颜无耻地活下去的话——” 他的话就跟一计重槌击鼓,令虞子婴一醒神,不过就是一具皮囊,她心神一定,便任之由之。 如他所言,的确只有他确认他中了同心蛊,她的生命才能够得到。 “你很想杀我吗?” 虞子婴看着他轻声问道。 青衣侯并没有回话,他指尖使力,一撕便将她剥成精光,双臂偕于她腋下,将她一把从温泉中抬起,眨眼间那副丑陋肥胖的身躯没有一丝遗漏地落入他眼中,他目光如滑腻冰冷的蛇,游离于过她脖子,胸,腹—— 最终锁于她腰间某处,青衣侯气息倏地一紧,目光如矩。 ------题外话------ 今天更新有些晚,便恶搞一下青衣候的内心世界刷屏来弥补一下。 话说青衣候是急眼了,急着想杀了知道得太多的虞子婴,可惜越急偏偏越是杀不了,越急越是想要赶紧确认同心蛊的真伪,而在这种情况下最真实的青衣候便展现出来了—— 这该死的胖子,凭什么跟如此完美的我中同心蛊! 该死的胖子,怎么折磨都不痛,那么痛的不就是我一个人了,那本侯不是干了一件蠢事! 该死的胖子,身材真差全是油,等本侯找出你骗本侯的证据后,便将你榨油了! 当看到女主腰间的证据时,青衣侯抓狂:该死的胖子!本侯生啃了你!ps:静可能会改书名。 第二十六章 交换名字是表示信任 银冷似月光的指尖触碰她腰间一截软肉,那肉白细腻的皮肤上清晰触目地点缀着一朵三瓣红莲痣,虞子婴一冰,全身下意识绷紧退缩,然而倏地被一只如钢锢的五指勒住双臂,不得动弹。 “若中了中心蛊的两人亲密,身体便如同中了媚(和谐)药一样,相互吸引浑身炙烫如火,反之——” 虞子婴眦牙瞪目,出声打断:“不要试!” 青衣侯抬高她的下巴,眼中讥笑如冰绡,带着不屑一顾的冷漠:“不要试?你以为本侯会碰你?” “你难道打算用别人试?”虞子婴豆子眼一瞪。 青衣侯双目沉澱着笃定之光,冷笑:“有何不可!” “是啊,有何不可……” 虞子婴面目突地沉寂了下来,重复着他的话语轻轻地念完,却猛地发作双腿直袭他腹间,双臂缩肘挣开他,趁青衣侯躲闪欲抓拿她时,她却不避不躲,迎头直撞上前,张开整齐的两排森森白牙,便一口啃啮在他嘴瓣上。 手脚并缠,嘴里含糊挑衅:“试就试!谁怕谁!” 青衣侯被她毫无章法一击,唇上一痛,心中一直煴抑的火苗终于燎然起熊熊烈火,几乎烧红了眼,直接一掌拍向她,虞子婴喉间一腥,喷了一口血,而青衣侯受同心蛊所累,亦随之喷了一口血。 两人的血滴落乳白泉水中,混成一种颜色,交融弥散,虞子婴一把擦掉嘴角的血迹,发狠道:“大不了,死就一块儿死吧!” 青衣侯唇色猩红,闻言气结。 刚才被她那庞大的体重欺上,青衣侯被撞至温泉池壁,滑坐于阶梯上,而虞子婴气势汹汹就像准备强暴小姑娘的恶霸,跨坐于他身上,俯视下的目光幽暗闪烁:“我烂命一条,就怕你不敢赌!” 不是想确定究竟传闻中的同心蛊是否属实吗?那她就成全他。虞子婴趴他胸膛上,从他颀长的脖颈啃咬,手无章法却准备地搜索点燃他身体的敏感。 由于他们没有一丝隔阂地贴近,青衣侯不可忽视地嗅到从她身上传来的一种奶腻香味,本来该是一种婴儿该有的甜甜体味,但这种时刻由她挨近而散发出来,却有一种令人骚动异样的感受…… “你疯了?” 她的一双柔软无骨的腿缠在他伟岸有力的腰间,然后慢慢收紧——那一瞬间,肌肤相触青衣侯竟有一种触电的感受,仿佛身边温热的泉水都变成滚烫的热流涌上他全身。 “不是想试吗?亲自上阵,答案应该更明确才是。”虞子婴表情依旧平淡,唯有一双黑漆如墨的眼睛,泛起丝丝缕缕妖异的色泽,而那双在妖艳诡谲的双瞳在触及青衣侯那双潋滟妖娆的银灰瞳时,却似被撞击了一下,渐渐恢复了平静。 青衣侯难以置信地盯住敢裸身胯坐于他身上之人——这世上真有如此荒唐的女人,竟敢比男人更无视操守礼法! 趁着怪力女四脚松懈时,他一击水流荡浪将她推仰朝后,青衣侯第一次撇开她那副丑陋的外貌,直视地刺入她的眼中,亦第一次认真将她整个人印入他的眼中。 回忆起先前之事,这傻胖子竟敢在千军万马之险境,不畏雷击轰鸣与满城杀戮,单身只影冲过来只为牵制他—— 再回想更早之前在虞城那匆匆一面,她于他眼中不过蝼蚁鼠虫,不足轻重,但转眼间,她不仅能够顺利从他手中逃脱生路,并且还对他下了同心蛊—— 在做尽一切令他深恶痛绝的事情后,她落于他手,却不似一般人那样战战兢兢,恐惧慌乱,如今他才恍然,这个胖子真的不怕他…… 青衣侯只觉心里强烈翻腾起热浪,那股气息连绵不断地奔走于四肢百骸,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冲击,令他分不清究竟是同心蛊在他身体内作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你的名字!”他语气重重一顿。 虞子婴看不懂他眼中的神色,偏头一歪,暗自疑惑:凭她自小练就独特的敏感体质感应,眼前之人的杀意好像在无形中渐渐弥散,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但子婴妹纸还是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见风使舵。 “交换名字是代表信任的第一步,你确定想要我的名字?”虞子婴拂动池水,稳住浮动摇晃的身形。 青衣侯眯光一冷,静静凝视她许久,便一掌泄愤似地劈起一滩水砸向虞子婴。 噗——虞子婴被砸得一个倒葱栽水里去了,等她扑腾地咕噜咕噜爬起来的时侯,一抹脸,便看到早已飞身上岸,随便一扬一件崭新的青衣长袍覆身的青衣侯。 此刻,他长长的发丝仍旧滴水垂落,一双冷澈双瞳,微敞的长襟宽松随意,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胸膛,直滑落至腰际性感的人鱼线…… “胖子,从此刻起,你便是本侯的贴身婢女。没有我的命令,从今起不允许离开本侯半步,直到解开我们身上的同心蛊为止。” 虞子婴黝黑的瞳仁仿佛是无尽的黑洞一般吞噬着一切光明,她静静的望着青衣侯,仿佛是个求知欲旺盛的孩子等待着真理的解答。 他为什么不逼问她能不能替他们解开同心蛊呢? 青衣侯一直注视着虞子婴,他发现她有一双黑到极致的眼瞳,偶尔她的眼睛会让他跟那些懵懂却稚朴的孩童重叠,蹙眉沉吟,这胖子究竟多少岁了? “若你有解蛊的方法,那便是你唯一活命的筹码,你会交出来?” 虞子婴眨巴眨巴眼睛,很诚实地摇头。 于是,青衣侯讥诮一笑,便不再跟她浪费口舌,以他的狂恣自傲的本性,不愿从任何人中寻求希望,想夺得,便会亲自去解决。 “等等。” 虞子婴无三观地爬上岸,迅速将衣服扒拉上,奇怪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青衣侯视线一直锁于她脸部以上,半分没在意她当着他面换衣的举动,只负手狞笑一声:“你自然可以不听。本侯亦并非需要你听话,你虽然不怕痛我亦不会杀你,不过如果将你制成一具傀儡娃娃,既能乖乖地听话又能继续活着,你或许会更喜欢?” “——”所谓情势比人强,就是眼前这种情况吗?虞子婴评估了一下两者之间的武力值,智力值,综合判断下来,她好像远远处于下风……她沮丧地耷拉下脑袋,额前发丝凌乱地垂落,湿嗒嗒地,衣衫松垮看起来就像一只可怜的卷毛犬类。 青衣侯暗暗蹙眉,抿紧薄唇,只为刚才脑海中闪过那一瞬间的形容词而无语。 他一拂袖,径直朝着前方前行:“跟上。” 第二十七章 你敢去死,就试一试? 虞子婴拧巴拧巴湿辘辘的衣服,狠狠地懵懂,便短腿短跑地追了上去:“去哪里?” 其实她更想问,她跟上去干嘛? “这下倒是听话了?”青衣侯好像从认识她那一刻便被忤逆惯了,如今看她这么乖顺呆萌的模样,长眉微挑,面露深究。 虞子婴摸摸圆鼓鼓的肉球脸蛋地跑到他身边,抬起头:“我如今无家可归,也无国可依,既然你跟我中了同心蛊,那么这世上,我想没有别人能比你更值得我信任的了。” 青衣侯脚步一顿。 暗暗一思索她的话,心中雪亮,他撇下视线,盯着面无表情而显得呆愣的虞子婴,极其邪气一笑,阴测测道:“想要本侯信任你,呵,你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虽然言语讽刺而薄凉,但实际话内的意思却并非一开始那般冰冷而毫无圜转余地。 虞子婴委屈咕囔:“我什么时侯这么说过了……” 尾随着他一路游逛着诺大的郸单皇宫,她一路安静不语,但小脑袋瓜子却暗地转个不停,她想这个青衣侯特地灭取郸单城必有所图,那日她观测天象,双异色七煞星凶罩郸单,便预料到郸单必经生灵涂炭,灭国一途。 如今看来那颗双异色七煞星就是他无疑,但因为她的掺合,那本该属于郸单王的紫微帝星却并没有陨落,那么命运算是因为她而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吗? 另外,令他不惜在郸单一番大动干戈,究竟又是所图何物? 他青衣若云兮,不急不缓,脚步声飘忽无声,虞子婴观测他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指尖修剪圆润,如艺术家般干净而白皙,他想必出生富贵,身上有着贵公子的派头,又有着皇氏与身俱来的良好修养。 然而袖袍下若隐若现的手掌修韧而干燥,尾指微微蜷缩,冰冷而戒备,这意味着他亦有修罗战场浴血归来的无情。 他不带任何一名侍卫亲信,却由着她跟随而不忌讳她探知他最深层的秘密,这意味着他对她并不打算继续防备,而是将她牢牢锁在身边,等他们之间的同心蛊一解,他或许不会给她有机会多活一刻…… 虞子婴步履缓慢,走得漫不经心,手指不自觉又开始虚空地描绘着图案―― “若你无意间拥有了一件十分重要的物件,你是会选择锁在重重机关的密室内,还是远远地放在一处鲜少人知道的地方。” 虞子婴指尖一顿,抬头看着青衣候,在确信他是在征询她的意见时,才放下手,偏头思考了一瞬,道:“果然还是选择放在身边是最安全的。” 青衣侯低睫沉吟半晌,撇眼回视她道:“若你猜错了,便罚围绕着皇宫跑三圈。” 虞子婴鼓起腮帮子,瞪眼:“这根本不是我的问题,干嘛后果要由我来承担。” “你难道不知道,当你对本侯下了同心蛊的时侯,便意味着……你已经失去了掌控自己未来自由的权利了吗?” 青衣侯于走廊尽头,幡然转身,他孔雀绿染的衫子在风中翩飞,容颜冷漠邪魅,漫天悠悠映落的霞彩撒于他周身光彩万千,竟似那画中走出的雅致仙人…… 可虞子婴知道,他根本就是一个修罗阎罗般狠绝的魔。 冷肠冷心毒舌阴暗的魔鬼! “……不知道。” ―― 青衣侯似早就将郸单皇宫的鸟瞰图印于脑海,跟着他一路走来,很顺利到达郸单王居住的“宁曦殿”。 “宁曦殿”设计跟别的建筑迥然不同,呈龟壳般的圆拱型,乍一眼看去类型一座堡垒坚实。 殿前并没有人,整座皇宫的宫人或者侍卫早就逃命去了,青衣侯信步跨门而入,殿内一片乌烟瘴气,各种华贵摆设烛台被撞翻在地,一地凌乱。 青衣侯看了一眼殿内布局,灰褐岩石铺地,至中央段切分成一个阔圆交合,阔圆是由一阳一阴的太极图案。 房檐内部很高敞,跟罗马城堡般宏伟而广垠,从上悬于半空一块一块的牌坊,由婴儿臂粗的铁链吊着,无风咯吱咯吱地摇晃。 越过太极阴阳图的尽头,是一尊斜卧的大型金漆佛像,他周身上百盏长明灯,令它熠熠生辉,金光灿烂。 虞子婴旋目一周,对此殿府总结了两字:显摆! 弄成这么庄严森然,气氛严峻,是生怕敌人不知道他在这里面藏了贵重特体,还是担心刺客不知道这里面绝逼藏着各种各样犀利的暗器陷阱毒手? 他们刚欲踏进一步,急速地射来几只箭矢,虞子婴凭着机警的感觉想躲闪,却被笨重的躯体阻拦。 “笨猪!” 青衣侯翻袍一卷,将矮小的她收于臂上,翻袍如冽冽罡风,将利矢撞偏刺入墙臂。 “箭有毒。”虞子婴嗅到一股腐蚀的味道,顺势抱着他脖子,糯糯提醒道。 “你当本侯眼瞎了吗?”墙上那几嗤嗤冒烟溶掉的箭洞,她以为是它自已想不通烂掉的吗? 当密集的箭矢如蝗虫袭击来时,无论怎么躺都如影随行,青衣侯渐渐触到一些眉头,却听虞子婴道:“朝右急退一百步。” 青衣侯深深了她一眼,倒并没有质疑,只是事后道:“你看得懂?” 虞子婴眼神飘移:“略懂。” “呵,略懂也得懂。想不到除了惰之外,连你也懂得这奇门遁甲?难道你……”他语气略有些阴沉。 “我不懂你口中的奇门遁甲,但我略懂一些八卦五行,此箭阵以中心的太极为阵心,以九宫为阵口,九为数之极,取六爻三三衍生之数,易有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据我观察――” 正当虞子婴振振有词地阐述时,突地宫殿发出一阵轰隆隆巨响,疑似天动地摇,地基一阵翻腾,从墙的两边生出野兽獠牙般的巨刺咬合,青衣侯烦不胜耐,猛地蹬地爽高,却不料背后一阵发寒。 “后面!” 他以极其巧妙偏过身子一晃,臂弯一滑,竟圈不住虞子婴那圆粗的身子,虞子婴就被甩开,在那一刻,青衣侯的心中不合时宜地响起一声愤骂:死胖子就不能减减肥吗?! 看到虞子婴被摔在后滚了几圈,青衣候嘴角一抽,正跨步重新捞回她,却不想轱辘轱辘咔咔!从天呼呼刮起一阵狂风,他抬目一看,两人眨眼间就被一道玄铁大栏闸从中央部位分隔一方。 不给他们时间反应,接着从天空吊着的牌坊处传来一声鹰隼长啸声,尖锐而刺耳,逆光的黑点连翻跳跃从牌坊梯次而下。 虞子婴被摔得撞到了石柱才堪堪停了下来,她刚爬起来就看到从天而降了一群穿着深褐色僧衣,脖间挂着大串佛珠的武僧和尚,他们摆出伏魔阵,一身杀意腾腾地注视着她。 “私自闯入禁地者,死!” 他们气势汹汹冲上来,棍棒舞得虎虎生风凛冽异常,虞子婴一愣,下一秒便被一棒掀飞撞墙,噗――从墙上滑落后,她便抚胸猛地咳嗽不止。 青衣侯眉头拧紧,嘴角亦随之溢出血腥,脸色一片铁青,一掌拍向铁栅栏咔咔,厉声低喝道“你要是敢死,就试一试!” ------题外话------ 下一章女主v5。翻身吧,悲催的少女! 第二十八章 呆子一怒,血流成河 虞子婴虎躯一震,睁开眼缝看着青衣侯正徒手掐着一个双脚离地,挣扎不休的熊和尚,却怒目狰狰地瞪着她,那铁灰瞳仁转深,似冰蓝冷洌如化开了的雪,碎冰一点一点沉没黑暗,只是在那目光深不可触的深渊竟有一种难以察觉的担忧。 她突然觉得心中涌上一阵热浪,似冰川内缓缓流滚的熔岩,熨烫着她每一寸血脉骨骼肌肤,垂下睫毛,疑惑地抚上左心房。 呯!呯!心脏依旧稳健地跳动着。 可她如若死了,那么那个冷酷自抑得自负的男人亦会随着她一块儿死…… 一想到这里,她竟产生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以前她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压抑着害怕着随时会折断的生命线,即使有祖母一直以来的关心陪伴,但那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寂寞恐惧却依旧如藤蔓越缠越紧,无法挣脱,亦不能排解。 但现在却有一个人痛她所痛,忧她所忧,且与她同命同生同死……虽然有这种想法很卑鄙,但莫名地她觉得有这种牵绊的感觉很安心…… “我真的不喜欢杀人。” 粗胳膊抡着戒棍的武僧紧逼靠近,十来人面目可憎,怒目而视无半分佛家的慈悲面貌,反而手中的棍、刀充满了地狱夜叉杀生的狰狞。 虞子婴伏地的那一句喃喃近几自语的话并没有引起武僧们的关注,因为眼前发生了一幕令他们瞪突了眼睛的事情—— 那看起来笨重而愚钝的胖子,竟在他们刀棍齐围攻之下,神乎奇迹地抱膝一滚偏离了轨道,等躲开了全部攻击,继而双臂撑地如被激怒的黑猫屈躬起身子,不退反而突击袭上。 若问几米的距离一个胖子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抵达?答案就是——一秒不要。 她忽闪忽现的鬼魅的攻势此刻完全不受那肥胖躯体拖沓,反而灵动一掌按上一人腰间的尾脊骨,不等他惊骇失措,五指掐入一拉一折,咔嚓!令人牙酸的清脆声音响声,一人便目瞪口呆地轰然倒在地面。 没有停滞动作,再后肘抵于一人的胸膛第四肋骨下处,深深陷入,又一人倒下,扫膛腿一旋,借力高高跃起,双食指屈顶,狠狠左右撞击一人太阳穴。 当她嗵地一声落地时,又一人笔直直挺挺地倒于地上,了无声息。 这其间不过数秒间的过渡,在她手中便已死亡三名高手! 拍了拍大腿侧的灰尘,黑瞳注视了一圈,那些武僧竟都下意识退了一步,她才慢吞吞地才接了一句:“……但我更不喜欢被杀。” “喝!”一武僧咬紧牙关举起大刀劈下,只见寒光一闪,虞子婴仿佛早就知道刀划落的走向,目光没有半分闪烁,微一侧便轻松避开了,并且还半途截住他的刀,手腕一折夺刃后,那锋利的刀刃如庖丁解牛一样沿间他骨骼划下。 早已熟透的解剥刀法利落地切割着他的肌腱与韧带,只见那方才武僧那肌肉突起的小臂处,肉与白森森的骨头已完全分离,压迫的动脉瞬间喷出的血溅出数米。 “啊!”嚎叫响彻整座大殿,亲眼看见如此一丝不苟手段解剥全过程的武僧们心中一凉,呆若木鸡。 其中几滴血珠溅上子婴的白胖脸颊,一双墨稠黑得不可思议的眼睛,令她竟有几分妖异矛盾脖论的惊艳。 而另一头铁栅栏的青衣侯第一次被这个在他眼中,又傻又呆的胖妞展现出来的冷艳高贵霸闪瞎了眼,连身后一名拿着刀疾步冲上来砍他的武僧都忽略了。 虞子婴偏头一看,看青衣侯完全没有反应,心下奇怪,却还是一刀割破嚎叫武僧的喉咙再甩手一掷,只闻一声闷哼倒地,那名武僧脖间正直直刺入一柄尖刀。 “你就算故意被砍一刀,我也不会觉得痛的。” 虞子婴很老实地对他坦白,孰不知她那一脸面无表情(认真),甩手一抛便解决一个武僧的举动,令青衣侯全身僵硬。 他骤然回神,视线从粘稠的血液移至那死不瞑目的武僧,再缓缓盯在虞子婴的面容。 许久,虞子婴瞥见他竟冷漠地笑了,那是她瞧过为数不多,却最冰冷刺骨渗人的笑容,如同雪莲花绽,尚余冰镇渣子。 “真是不能小看你了,若不是碰到这种情况,恐怕你的本事本侯也无缘亲眼所见了……” 虞子婴一怔。 不得不说,青衣侯即使摈弃一身尊荣的称号,光凭本身的气势与能力,亦能令人发怵畏惧,特别是当他认真的时候,有一种目光触及他周身,便会被灰飞湮灭的错觉。 他那边的武僧都投鼠忌器,紧紧挨凑包围成一圈,准备一哄而上。 虞子婴眨巴眨巴黑黝黝的眼睛,突地一声咕噜咕噜的响声传出,她低下头从腰间扯了扯那一圈肚腩,瘪下嘴角道:“我饿了。” 青衣侯侧目,怀疑耳朵产生了幻听:“你说什么?” “身体动不了了,没有力气了。”虞子婴噗地一屁股跌坐于地,如一摊软泥似地,先前的一切仿佛是一场臆想,她哪里有着那令人提防的鬼刹身后,依旧只是一只又呆又傻又笨又蠢的胖猪! 青衣侯一看,顿时被气笑了,他没有一丝温度的眸瞥向那些蠢蠢欲动的武僧,迅速将武器榜第二的千魂百骨链套于手中,再狠狠地剜了虞子婴一眼:“像这种不入流的对方竟也要让本侯祭出武器,胖子,事后……最好将你的皮绷紧点!” 虞子婴很无辜看着他,眸光清澈:“子婴,我叫子婴。” 这具身体她也无法操纵自如,刚才出击几乎一瞬间将全部力气抽光,关于它脱力软摊的现象,她也无可奈何。 青衣侯动作一顿,讥笑毒舌道:“你该叫呆胖子。” “如果你再不来帮我,估计就该叫成死胖子,死候爷了。”虞子婴就地抱膝滚了滚,便滚到了他脚跟前——隔着巨幅的铁栅栏。 青衣侯冷冷俯视,嘴角一抽,扬臂一挥银光滑过,只闻“嗤嗤嗤嗤”几声,哐咣那牢不可破的铁栅栏便如利刃齐齐切割一般,断出一个约成人高的缺口,他矜贵地伸手一抓,便将虞子婴拖到他脚边。 只要这无能的胖妞没事,剩下的这些武僧给他青衣侯塞牙缝都不够格。 等虞子婴感觉稍微恢复些力气后,一抬眼,几十名武僧毫无意外地全军覆没,遍地残骸。 虞子婴默:果然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还是很大啊。 第二十九章 傍上一个反派大BOSS 拽着一团软趴趴的虞子婴,青衣侯径直朝着前方走去,确定殿内并没有别的什么“意外”便随手将她一甩,独自走到那一尊漆金笑眉佛相面前,四处搜寻一番却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佛相头尾处有两洞幽暗朝地下室的阶梯,青衣侯挑选了一洞正准备拾梯而下时,虞子婴却嘘起了眼睛,那柔和的阳光铺阵一隅,她指了指那尊侧卧憨笑的佛相的肚脐处,道:“那里。” 青衣侯睥了她一眼,不带丝毫感情:“说。” 虞子婴有些奇怪他的态度,明明之前对她不屑一顾,此刻竟会停驻等候听取她的意见了? “手纹印,在佛像肚脐那里有一块地方留有反复触摸后留下的手指纹,从我这个角度正好可以清晰看到金漆表面与别的地方不尽相同。” 或许是郸单王临出宫前手无意中沾到污渍,又曾反复查看的缘故,佛相别的地方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唯有佛像肚脐那里,指纹清晰斑驳。 事出有异必有妖,她直觉认为那里面定有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其实虞子婴会好心出言提醒他,实则也只是好奇他究竟想要找些什么。 青衣侯一愣,云袖翻袂人已立至她身边,他半蹲顺着她的角度看去,此时正好一束从上方遗落撒下的浅浅阳光映照下,空气中的细微尘埃飞舞亦清晰可见,而她所说的肚脐处的确有些交叠凌乱的指纹印――这是从正常角度观察根本无法发现的。 “呵,最显眼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冷嗤一声,他身躯一晃,长长的青丝随着他骤然移动,反射出冷冽的光芒,便已至佛前直接一掌雷霆击下。 只闻佛相那鼓鼓的肚子便轰隆地一声塌陷,拂掌挡开那些浓浓尘土,里面赫然挖空了一个夹层,里面赫然摆着一个长型锦盒。 青衣侯那双清玉苍白的手卷着衣袍,将锦盒取出,确定上面并没有设置任何陷阱才打开它――里面收藏的是一副保存精细的画轴。 虞子婴看他怔忡不语,便伸头凑近一看,画轴卷开是一张丹青人物图,画中人物活灵活现,丹青色泽偏黯淡,那水墨流畅绘出一名如幽灵般穿着一身轻渺白衣男子,他宝石结晶般的双瞳就镶嵌在,一张俊美到连雾里芙蓉都会失色的面容上,整个人慵懒无骨,妖娆的轻纱如雾如风如烟,飘忽不可捉摸。 画中人的形象意外地令虞子婴有些眼熟。 “惰……” 青衣侯暗暗阴下眸光,嘴角微微一动,冷冷伫立。 惰?虞子婴眸光闪烁一下,难怪觉得似曾相似,原来是虞城那个跟青衣侯一起屠城的那个…… 可郸单王收藏他的丹青做什么?而青衣侯一心想找的那样东西是这个吗? 虞子婴人矮腿短,被青衣侯挡着,即使踮起脚尖也看不仔细,于是她直接扁起脑袋拱进青衣侯与画轴的中间,一抬眼便看到画卷落印处竟有一个怪异的图腾。 虞子婴微微瞪大眼睛,快速地扇动着睫毛,这画中怎么会有跟她腹部一模一样的图腾呢? 话说回来,这个图腾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她肚脐下面那个图腾纹身每逢初一便会神奇地显现,隔日又诡异地消失无踪,这件事情只有那位逝世的老乞丐知道,他曾郑重地叮嘱傻胖,这件事情谁也不准说,否则将惹来杀生之祸。 当时老乞丐那严厉紧张的语气,着实吓了傻胖一跳,于是她也不敢跟别人再提起此事了。 “胖子,是本侯一直对你太宽容,以致于令你产生了什么错觉吗?”青衣侯视线撇下,盯着那虞子婴毛糙的头顶,上面有一根呆毛正在迎风荡漾。 虞子婴抬起头,纠正道:“子婴,不是胖子。”她顿了一下,再道:“打我痛的是你,你该不会准备做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吧?” 青衣侯冷笑一声,提起她的后领……正准备抛开,却突地面容遽然冰冷。 虞子婴伸手扒拉着他的手臂,疑惑回眸。 “婪,这就是你毁了一国郸单亦要寻找的东西吗?” 一道低哑而阴冷的嗓音在咯吱摇晃的牌坊上面空荡响了起来,随着一截莹白布巾顺势而上,虞子婴看到了一个双臂懒懒伸直,裹着一身密不透风的白色披风,撑臂伸懒腰的纤修身影。 嫉! 虞子婴一听到这把声音,便认出来了! “嫉?” 青衣侯冰绡似的云袖簌簌作响,凝聚于嫉身上的目光带着戒备与冷漠,却不见任何强烈的杀意,这跟虞子婴所认识的他有所区别,对待陌生人,特别是这种情况下出现的陌生人,他不该如此平静。 ――或许,他们一早便是认识的。 “先毁南域蛊都,又屠前越朝的虞城,接着又是郸单榆汝。一开始本殿并没有察觉到此三处有何关联,但看到你手中卷轴的时候,本殿却突然醍醐灌顶了,嘶嘶嘶嘶~~” 嫉双眸弯月似镰,嘴角咧起一种诡异的弧度,他从嘴中溢出一连串尖锐的笑声,眯眼如毒蛇般闪烁着幽碧冷光,仿佛一条斑斓绿蛇盘起吐着腥红的蛇信。 “追溯至一百年前,这三处皆是传承上千年的幽城古都前身,虽然想骗自己说只是巧合,可婪……你是不是打算重新聚齐秘族腾蛇氏的九宗,自拥为皇?” 腾蛇氏? 看着两人弩拔剑张的紧张气氛,虞子婴惜命地远离了些,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奇怪的姓氏,而是“秘族”两字听起来令她有一种惊天秘密即将在她眼前揭开一样的感觉。 青衣侯微微眯睫,倾入内力双袍鼓起,轰然一掌直逼嫉所在之处,只闻一声轰炸响起,牌坊便如天女仙花,破碎成淅沥沥的石雨,从天上扬尘跌落于地上。 嫉亦身手不凡,且早对青衣侯的为人了然于心,是以早于他攻击前一刻,便已移身至另一块悬吊的牌坊。 “婪!”嫉头上的檐帽滑落,白色披飞如鹏展翅,猎猎飞扬,露出那张精致而削瘦的面庞,他双目沉敛阴森:“你当真以为腾蛇族的皇氏都死绝了吗?” “嫉,你甘心只屈服于区区一个东皇国当皇子?”他反讥。 嫉一怔。 青衣侯缓缓扬臂,一张阴柔俊美无铸的面容布满幽幽清辉,一身爆发的强烈庞大恐怖的气息如巨龙腾云凌驾与九霄苍穹,众生臣服膜拜。 “于我,朝渊不过只是我的一块垫脚石,腾蛇一族必现于世,而这片锦绣峥嵘的大陆,必将重新属于我等一族!” 那厢虞子婴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依旧被青衣侯的话砸得脑袋一懵,感觉到全身的血液仿佛被冰焰浇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祖母,她好像又被坑了,她糊里糊涂地竟跟一个准备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反派大boss结成了同心蛊啊! ――青衣侯阁下,咱们的命能不能别这么草率就决定了啊?! ------题外话------ 看到这里大家该明白了,其实这就是一部关于反派如何带着一群彪悍手下称霸天下作威作福的故事。噗――静又开始乱入小剧场了,请无视吧=。= 第三十章 没有一击必杀不能亮爪子 “呯!”一声震耳发聩的响声突然震荡开来,虞子婴惊得一个哆嗦,乌瞅瞅的眼睛诧地投向上空,那刺耳嘶哑狂躁的笑声,令整个空间都蒙上一层阴森啸杀的气息。 “噗哈哈哈——” 嫉冷睨睥下青衣侯,他周围倏地出现数十名紫铁甲卫,他们每一个扛着镶银巨斧头站在牌坊上,居高临下。 “真不亏是婪啊,这种大逆不道的野心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叫嚣出口,哈哈哈——”嫉殿笑弯了腰,眉眼弯弯,但由于太夸大扭曲的弧度,令他并没有任何的亲切柔和之意,反显可怖疯狂。 ——一如他的人,给人的感觉一如那冰冷滑腻的毒蛇,一触及他的双眸便心底发寒,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起。 “你知道的……本侯会愿意不忌讳地告诉你是因为……”青衣侯绯艳的红唇勾起,冷魅邪佞的银灰瞳微眯。 “你的那一副凶牙图本侯已经得到了!” 嫉的笑声嘎然而止,他瞳孔一竖,长臂一挥,一股庞大的气流呼啸流转,他伸长脖子嘶叫道:“你放屁!” 青衣侯不急不徐,狞笑一声:“呵,嫉。你也是被上天选中的人,你以为你能够逃脱的了?” 嫉看着青衣侯那一脸笃定的模样,眸中一慌乱,捏紧拳头咬牙:“那么你也是被选中的人?这么说只剩下无名的五个……不对!”他蓦地抬目,目光凝聚成针,一字一顿道:“能够做到这种地步,人——是不是你已经找到了?腾蛇皇族!” 他此刻才恍然一切,将之前的疑惑全部联贯起来,他为何曾特地去拜访无相国师,他们之间究竟达到了什么交易,而青衣侯又为何大费周章地亲自跑来郸单—— 原来他早已有了依仗——他恐怕已经拥有了秘族的腾蛇氏皇族! 不甘心! 真的很不甘心啊! 他明明亦费尽了心思,耗用了这么长的时间四处征战寻觅,却一直不得而获,却被他不声不响地得到了! 要不是这一次他警觉,一直暗中窥视尾随,恐怕这个秘密会一直等到他无力回天的那一日才能够获悉! 嫉瞳仁绿光越来越炙,周身气息狂乱而凶猛,就像一只被激怒而炸乱的猫。 虞子婴瞧见两人锋芒相对,自觉找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呆着,祖母曾说过:如果不能一击必杀就必须收起利爪,乖乖地将自己龟缩起来,扮成无害。 “杀了他!杀了他!” 听到嫉殿那愤怒嫉妒的尖喊,紫铁甲卫抡起巨斧“啊啊啊”地砍断吊着牌坊的铁索链,呼呼呼从天空四面八方砸下的牌坊刮起凛凛狂风,急速坠落。 青衣侯轻蔑撇眼,正准备出手时,却动作一滞,回头四处搜寻一番,在看到扒拉着爪子将脑袋缩进去,自觉躲在佛像脑袋下装死的虞子婴,抑不住面部抽搐,嗤笑一声:“很好!就那样怕死地躲好!” 语讫,“咻”地一声他身影已掠至半空一掌砸粉碎了石牌坊,再踏着急速坠落的牌坊如闪电般蹿上,而那些紫铁甲卫亦将早就准备好的霹雳弹炸向青衣侯。 虞子婴听到上空不断响起的轰炸声,火光四射,眯了眯眼睛,她捏了悄圆润的耳垂,百般无聊地默念一只绵羊,二只绵羊,三只绵羊,四只…… “猪妖!” 一声令虞子婴头皮一麻的嗓音从头顶响起,虞子婴一僵,白嫩嫩的脸蛋纠结刚抬起,立即被一双罪恶的爪子蹂躏起肉肉的脸颊,口齿不清道:“吾,不,不素煮妖!” “猪妖,跟本殿走!” 嫉捏着虞子婴,感受到指腹间那软绵绵的感受,笑得一脸不怀好意,趁她不备再一把将她抄起,虞子婴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便落入一个冰冷而咯得她肉痛的胸膛。 “不要!” 她伸胳膊努力朝外,准备要逃跑,奈何皮囊人质还被挟持着。 “你——”嫉气疯,脸上笑意倏地收起,一把扭过她的脑袋,凶目道:“如果不跟本殿走,你就等着被那个魔鬼制成一具不能动弹,死不了又活不成的傀儡娃娃吧!” 虞子婴很自然地接话:“那跟你走,我会变成什么?” 嫉被她的反应整傻眼了,盯着那一双认真乌黑瞳仁,一张苍白的精致少年面庞竟轰地一热,他立即捂住嘴撇开眼,粗声粗气道:“作梦!本殿绝对不会让猪妖当我的皇妃的!” 也不知道嫉殿这是脑补到哪里去了,但这一句话的意思也完全没有传达到咱虞娃娃的耳中,她伸手努力地掰开他的囚锢:“放开,我不要去当看门的猪妖——” 嫉:“……”突然感觉好丢人! 在虞子婴心目中,嫉又色又讨厌,还爱喊她猪妖,她才不要跟这种蛇精病一样的变态少年一起走。 “她根本不愿意跟你走,嫉你会不会太自作多情了?” 一道凛冽的寒风袭来,嫉反射性地推开猪妖,迎掌一推,气息受滞便于空中腾腾地地翻了一个跟头,落地后再以掌抵地,脸色变了变,又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 虞子婴脖子被一扯,再次转移到拥入一个坚实的怀中,依旧冰冷,却与嫉那种惊悚的阴冷不同,这个冷意是一种紫鸢花香染雪的清凉感觉。 “你跟嫉认识?” 如雪的气息拂至她耳畔,虞子婴敏感地抖了抖耳朵,黑白分明的眼睛呼扇呼扇。 “他曾想杀我。” “哦~” 青衣侯瞥向脸色难看的嫉,冰雪阴柔的面容不辨情绪,唯一双铁灰双瞳幽深诡谲。 “死、猪、妖!上一次是因为桑昆翊你拒绝本殿,而这一次则是因为婪,没想到你不仅长得丑陋不堪,还妄想学那些漂亮女人一样花心,你最好就是去死吧!” 嫉此时根本就忽略了青衣侯,他眦目恨声地看着被青衣侯抱着却乖巧异常的虞子婴,他眼里闪烁着一股不可遏止的怒火,胸膛起伏不定,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看到这一幕会这么生气,但他却控制不住嘴里恶毒地咒骂。 虞子婴转过头,十分义愤填膺地对青衣侯道:“他这是在叫你去死。” 青衣侯斜了她一眼:“别随便将你的债转移给本侯。” “可是我死也就是你死,那么我的债,不理所当然是你的债吗?”她一双黝黑的眼珠,直直盯着他。 ——所以说,这种张冠李戴的理论究竟是闹哪样? 青衣侯额上青筋一突,忍无可忍,一掌拍向她的脑袋,恨声道:“如果可能,本侯真想立即将你挫骨扬灰!” 嫉看着这对无视他“调情”的狗男女,再冷目扫视那些死像凄惨的紫铁甲卫,最后垂目,那密密的睫毛覆下两道阴影。 “猪妖,我不过曾伤了你一次,你便念念不忘,可这个男人却毁了你的国家,你却视若罔闻,你真是愚蠢!这个男人的残酷冷血绝对非你能想象的,你得知了他那么多秘密,这次你不跟我走,以后你绝对会后悔的!” 对于他类似诅咒或预言的话,虞子婴摸了摸酸痛的脖子,奇怪地睨向他:“我跟你走又哪里不一样了?” 当自身不够强的时候,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哪里都是危险,她无论选择在哪里生存,都没有太多的区别。 可她不会选择一直这样,祖母说过,她们虞家的孩子,无论是在哪一个地方,都会是一方强者。 她会是强者,以虞子婴之名。 第三十一章 你喜欢魔鬼还是疯子呢? 一句“我跟你走又哪里不一样了”瞬间秒杀了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嫉殿。 他僵硬着面目,继而用一种像要吃了似的眼神狠狠地瞪着虞子婴,但一转眼又突地阴晴不定地桀桀桀桀怪笑起来,他耳上那枚骷髅耳饰随着他摇晃而闪耀起刺眼光芒,苍白无色的脸颊因为激烈的笑声而泛起了红晕。 泛着碧色的眼睛闪烁着恶意的阴绿火光,令他看起来像是一头地狱的恶魔莅临,那一头藻绿的微卷发丝拂面,彰扬着他一身邪气、恶意与趣味。 “哈哈哈——猪妖,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像你一样拒绝本殿,而且是一连三次!你放心吧,只要你不死,本殿是绝不会放过你的!” 虞子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并未发表任何言论,他扣起食指抵于嘴畔,朝天一声长啸,应声而出的是一只“嘎嘎~~”在天空盘旋长翅漆羽乌鸦。 它嘴里叼着一根细绳,下方挂着一个布袋里面装着几枚黑色球体,听到主人的命令当即松嘴朝下一抛,仰脖长叫一声。 “霹雳弹?” 青衣侯凝里不动地注视着上方,脸上所有的情绪渐渐隐去,正准备幡然动手,却被虞子婴先一步抓住了手臂:“你内力高强不怕那霹雳弹的爆炸,可我却是因为那种程度的威力,身体就能受伤,就会死的。” 青衣侯眯眼盯着她,仿佛被简直被她的“弱”给弄得无语了,他缓缓伸手摁上她胖嘟嘟的嘴,抿紧嘴唇低斥道:“闭嘴!” 他飞身闪离刚才的位置,确定不在霹雳弹轰炸的范围,而嫉那一双幽深固执略带疑惑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虞子婴。 他是真的不懂,若是第一次拒绝是因为桑昆翊是她的师傅,可为什么虞子婴第二次也宁愿选择像青衣侯这种看起来令人战悚的冷血残忍的男人,也不愿意跟他走? ——实际上,嫉殿从不考顾他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又是怎样一番恐怖。 被人拒绝的感受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他就像是一个孩子得不到答案却固执地不肯放弃,只想先牢牢抓住,然而他面前却有一个与他不遑多让的敌人挡着,他即使再焦躁、迫不及待,也唯有暂时忍耐着先撤退,再谋后事。 但他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无论是腾蛇的皇族,亦或是这头不知好歹的猪妖,属于他的,他会部都要夺回来! 呯轰!一片轰隆地动爆炸声响中,漫目硝烟滚滚,尘土飞扬沙石,那道纤细而的身影消失了。 等眼前尘埃落定后,意外的是青衣侯并没有任何愤怒情绪也没有立即去追,他只是面色冷淡,撇了一眼虞子婴道:“你无需多事,本侯暂时不会杀了他的。” 虞子婴感到周围恢复了平静如初,道:“我知道你不会杀了他,所以才帮了你一把。” 青衣侯冷沉一哼,将她从身上扒下来:“猪妖,想不想看起来呆笨的你意外的牙尖嘴利啊。” 猪妖?! 虞子婴一懵,被一个人叫猪妖已经够憋屈的了,她眸中遽闪起一道凶光,一把抓住他长发辫子一扯,却不料脚踩滑了一块圆石子,整个人严重平衡失调:“我才——诶?” 青衣侯只觉头发一痛,猛地俯下脑袋,用力一挡,却不想虞子婴因为身形不稳,便手忙脚乱地扯住了他的衣襟。 “唔啊!” 就虞子婴那下沉的重量,若青衣侯不使展内力接着,那后果就是——也被一道扯着一块儿扑倒。 青衣侯只觉眼前一片白花花,立即手撑一掌,堪堪稳住身子,他身底下的虞子婴微微瞠大眼睛,异常黑亮的眼睛怔忡睁着。 青衣侯感觉胸前抵着一双小手,虽然很胖肉呼呼的却异常娇小,他眸光闪烁了一下,不等他做出反应,却不料从上空摇摇欲坠后急速地砸下一块牌坊碎石块。 呯!青衣侯整个背脊与巨石撞击,即使砸碎了石块,却还是闷哼一声便控制不住身体覆压了下去。 接着便感觉嘴上一种柔软香糯的感觉,那种肉肉充满弹性的触感,比他小时候曾经吃过一次的水晶玫瑰糕更加柔软,他微微抬起紧贴的部分,感觉唇瓣上微湿,伸舌头本能地一舔,一股血腥铁锈的味道随即弥漫口腔,他瞳仁一窒,与另一双黑白发明的眼睛错愕相交。 扑通!扑通!扑通! 两人如慢镜头一样,一动不动,僵滞着身躯相视。 扑通!扑通!扑通!这种清晰可闻的心跳传出胸膛的声响,究竟是她的还是……他的? 刚才那仿佛灵魂被无形地撞了一下错觉,究竟是因为所中的同心蛊作用,还是仅仅是因为这意外一吻? —— 在一座奢华而精美像宫殿一样漂亮的地方,一名穿着最华贵粉红衣裳霓裙的漂亮女娃娃坐在一张鎏金御座之上,她约十二、三岁年龄,手中抱着一只黑色兔布娃娃,百般无聊地撑着下巴:“怒,你说婪怎么还没有回国呢?” 从大殿昏暗一角,一道高大蛰伏的身影被层层帷幕隐于暗处,只有一道爽朗令人很容易卸下防备的笑声响起:“别担心他,婪那家伙永远只会让别人吃亏。” “是吗?”漂亮娃娃撅起嘴伸着黑暗处伸臂,等着那道逆光的身影将她了抱起来,才偏头歪了歪,困惑道:“可是我想他了,怎么办呢?” 与那一张覆于阴暗模糊不清的面容不同,怒的声音总带着一种令人好感的笑意:“啊勒,婪还真狡猾啊,怎么能一个人就这样偷偷地就先夺走了咱们婳婳公主的欢心呢?” “因为啊~婳婳在最混乱的时候,从虞城那片荒城中救下婳婳,并且婳婳第一眼睁开看见的人人就是婪啊。” 软软糯糯,像红酒甜品一样的丝滑的甜美嗓音令人心头柔软无比,婳婳一头自然卷的长发蓬松披肩,捧着粉嫩的双颊晕红,甜蜜地笑着偎依进了怒的怀中。 怒伸手揉了揉她像卷毛犬一样松软的发顶,语气低吟:“真是可怜的女孩儿啊,竟会爱上那种像魔鬼一样无心的男人,明明这世上最好的男人就站在你面前,却不懂得好好把握……” 婳婳闻言,笑得愉悦地弯起眼睛,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如果婪是魔鬼一样的无心男人,那么怒就是一个根本不懂感情的疯子,婳婳我宁愿选择一个魔鬼,也不愿意被疯子伤害哦~” “诶~竟被最爱的公主嫌弃,所以说我们的婳婳公主还真是令人又爱又恨呢~” 怒伸出修长的手,抬起她的脸颊,略带粗砺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柔嫩的脸颊,笑得那般漫不经心,但眼底那抹冷然的猩色,如随时准备撕裂猎物的凶残暴戾的幽光却怎么也抹不去。 而婳婳在那一双宽厚的大掌抚摸下,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她缓缓阖上眼睛。 ——婪,婳婳好想你哦,你能为了婳婳快一点回来吗? ------题外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tat,本来为又收到宝贝的888朵花而惊喜,激动,热血沸腾,但却没有想到一看宝贝到留言却又懵了,傻眼了,呆滞了,这种悲喜交加的复杂心情该怎么破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对不能在下个月刷鲜花榜略感遗憾,但能呆一天上榜也就是幸福了,感谢宝贝的888朵花花! ps:今天终于将咱们怒殿拉出来露面了,虽然只是侧面,哈哈—— 第三十二章 你挂我挂,你冷我痛 薄稀的黄昏覆盖巍峨的九连云峰上,霎时峭壁生辉;转眼间,脚下山林云消雾散,满山苍翠,巧妙地掩映着云峰顶上雕檐玲珑的古代建筑群。 一顶飞檐鹤首的精巧九人抬轿,如山间跳跃的猿猴矫健奔驰于山麓峡谷,转瞬即逝。 轿檐下流苏飞舞飒飒,美轮美奂,如仙褛飘飘如云如雾,轿内一截冷魅剪影严襟正坐,只有偶尔拂起的帘纱透露他此刻面色冷峻苍白,一双不具亲和力的眼瞳,透出淡淡冷冷的冰稀灰色——这是一双比夜空中最迷人的星星更美丽,也比万年冰山上的积雪更清冷的眼睛。 他腿边此刻铺阵着蜿蜒水藻般的青丝——青丝的主人正如毛毛虫一样蜷缩着,全身抑不住地颤抖呻吟。 “再加速!” 青衣侯瞰俯着紧紧攥着他衣摆一角,指关泛白,嘴唇青紫的虞子婴,冷声道。 连夜抬轿气喘吁吁的九人闻言青白的面容一僵,默默地相视一眼,在看到对方眼底泛起的苦笑,都牙关一咬,唯有再次提速,完全是一副拼了老命的架势赶路。 “遵命。” “呃~” 虞子婴躬起身子,双手压在腹部,从下腹蹿上的冰冷的感觉渗入骨髓血液,令她无处可逃,她无意识地蠕动攀爬上青衣侯盘着的双腿,伸臂毫不客气地揽住他的腰部,将脑袋耷拉在他的大腿上。 ——她胸膛微微起伏——那是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圆润,白藕一般的双臂摆成一个不设防备的姿势。 青衣侯冷冷地注视着她胆大妄为的动作,脸色却并不好,当虞子婴难受的时候,他也并不好受,那条受雌蛊主人影响的雄蛊不断地他身体内不安份地折腾,有时候他真的恨不得一掌将眼前这个罪魁祸首劈死一了百了。 那日意外两人嘴唇相撞后,他尚处懵忡时,她却突然一头栽过去了,当时他脸色铁青,以为她是故意假装的,使劲捏起她肥嫩的脸颊时,却发现她的皮肤异常冰冷。 随着她情况越来越恶化,他亦受到了影响,迫于两人紧密相联的情况,他一身寒意狰狞地命朝渊三军率先班师返朝,而他则以最快的速度携着她去九连云峰,到那厮江湖人称“俗媚妖医”处查明缘故。 “你当真没有痛觉?” 他一双铁灰薄凉的眸仁无光时,越来越深邃,最终凝聚成两蟫冰蓝色的双瞳,瞳中有一种迷乱混和着冷冽溶进来,慢慢渗透成无数浮冰碎影……那眼底酝酿着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它正静静地等待着魔鬼复苏……一簇黑发垂下,他俯身伸出两根月白的指尖掐起她的脸颊嫩肉……一碰她,才发现原来之前她的体温他竟记住了,如今这像火炉一样温暖的身体竟变得跟死尸一样冰冷,令他不自觉蹙起眉头。 她不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吧? “喂,醒一醒!” 他的手蓦地被另一双同样冰冷的手抓住,那虚弱却异常坚定地嗓音轻缓道:“别碰我……” “是你在碰本侯!” 青衣侯反擒她手臂,再将她一把推开,却发现她滚动时衣摆下染红的一摊血迹——她流血了?难道是之前臀部受了伤? 虞子婴感觉全身异常寒冷,特别是小腹处的寒意简直令人难以忍受,于是她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又不自觉地朝着青衣侯滚去,虽然他身上也并不暖和,但不知道为何就这样靠着他,嗅着那淡淡的冷魅的紫鸢香味能够令她感觉稍微好一些。 “你究竟是什么病?” 目光紧紧凝视着那一摊血迹,这一次青衣侯并没有再不耐地推开她,而是将她整个人提起,面面相觑。 虞子婴难受地皱起一张包子脸,才虚软地睁开眼睛——刹那间她的视线与那完美的冰蓝色相接了—— 青衣侯在她睁开眼睛那一刻,彻底震惊了,他深深地注视着她的眼睛,那微微瞠大的冰蓝瞳仁仿佛连空气里都能蹦射出璀璨的火花。 “黄金异瞳——” 眼前这一双如同宝石结晶般的琥珀色双瞳太美了——这是一双他从来不曾看过的漂亮眼睛,即使他收藏过那么多漂亮的傀儡娃娃,却没有一双眼睛能够与她相比。 不过如今这双琥珀金瞳不太好,它的生气越来越弱……越来越弱……快要变成浅褐色……而那眼白处也开始充血……鲜红色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终 于——一滴血泪完成了凝结,缓缓滴下…… 青衣侯目光一滞,那一刻他心脏无可避免地漏跳了一拍。 虞子婴呼出的气体如冷雾,她感觉身体好像快要被撑裂掉一样“呜呜——”抿得死紧的小嘴里发出如同小兽一样的呜咽。 青衣侯蓦地深吸一口气,冷漠而自抑地撇开眼,那如雕塑的面容苍白绷紧,却不损他与自俱来的那份虚幻如魅影般的绚丽颜色。 ——此刻从虞子婴身上传来的痛苦仿佛也如数地传递到他身上了! 从没有像如今这般深刻地让他意识到,同心蛊真的让他跟眼前这个胖妞密不可分了! “冷~”如绵羊一样细微的声响,。 “忍着!” 冷酷无情的嗓音,略显心烦意燥。 “忍不了……” 虞子婴从来就不知道书本上形容的痛是怎么样的,但她却能够感受到冷跟热,如今这种像从身体内部枯萎冰结的感觉,令她很恐惶与无助。 她越难受,青衣侯便越痛,他惨白的唇瓣在她不知道在地方颤抖:“忍不了,也得忍!” 像是无理取闹的孩子被父母拒绝而激怒的虞子婴,钻着脑袋拱进了他的怀中,并不习惯跟人如此亲密接触的青衣侯倏地绷直了身子,伸臂扯开了些距离。 “你——” 他的声音在看到虞子婴此刻的模样而嘎然而止。 虞子婴脑袋无力地垂落,仿佛一尊玉质的瓷娃娃被摔碎再缝补起来一样皮肤龟裂,一条条如网状线一样的血痕从皮肤下流了下来。 “子婴!” 青衣侯钳住她的双肩,厉吼道。 虞子婴耳膜一痛,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了,便颤动着疲惫的睫毛,眯开一条缝:“……嗯?” “不准死!本侯命令你不准死听到没有!” 虞子婴眼前一片血红色,似乎有一道虚幻的影子在晃动,而她仿佛又听到絮絮叨叨的祖母在她耳畔一直反复叮嘱:子婴,不淮死! 虞子婴咧嘴干涩地笑了,她伸臂抱住了青衣侯,用凉冰冰的脸蛋儿像初生的猫咪一样依恋地蹭了蹭青衣侯的脸颊。 “子婴……不会死的,因为……子婴爱你……” ——祖母。 青衣侯被虞子婴这没有逻辑,却很自然的动作给弄得眉头拧紧,再听到她软软的话语,那张冷峻而阴柔的面容竟难得一见地呆傻了。 爱? ——她……爱我? ------题外话------ 小剧场: 她越难受,青衣侯便越痛,他惨白的唇瓣在她不知道在地方颤抖:“忍不了,也得忍!” 暗中腹诽:老子还痛呢,还一样忍着! 这一章算是正式进入剧情了,女主蜕变前奏……另外,提前祝妞们元旦快乐,祝妞们翻旧迎新越来越漂亮美丽大方可爱气质坏坏惹人爱,哈哈哈—— ps:今天电脑不晓得咋回事,按键不灵死活传不上来! 第三十三章 谁跟你说她很重要了? 渚州九连云峰的荒古仙山直插青天,方圆千里都弥漫着太初的荒古气息,如仙人遗落的乳白浩渺的雾气彩带飘荡在山间,虽然望之如仙境临,实则那是噬人鬼雾,若被迷惑必然尸骨无存。 九连云峰对江湖中人来说是一处不敢攀越的仙境,更是一处望而怯步的禁地。 九连云峰的龙头山黑苍苍没边没沿,如刀削斧砍般的崖头顶天立地。 山腰上可见几座宫阙大殿伫立,不时传出大道仙音渺渺,绕梁三日,余音不绝,欢快洒落在心窝里,宛如一些活泼轻盈的精灵,在为心灵进行一次洗礼,仿佛一切尘嚣都已远去,只有这天籁之音。 然而殿宇前的广场却传来一声“呯哐!”撞击的巨响,当这静谧安乐如仙境一样的氛围打破。 那疑似重物猛然撞地的响声,令殿前的守将们一惊,立即分拨一部分人跑前去查探,一部分人员则去殿内禀报。 守将们跑到广场一看,那平坦的地板竟被一地残骸木榍碎片撞砸得翻了起来,杂乱的木头下,一个鼓起的夹缝隙间那垂地的白纱被一道粼粼涟漪的气流轰然震开,惊得他们迅速朝后一退。 只见广场赫然冷冷伫立着一名身材高挑颀长如修罗般危险的青袍男子,他抱着一个用薄单像蚕蛹一样鼓鼓包裹着的物体。 他如实质般令人寒悚的目光移至身后——先前乘坐的轿子已彻底摔毁,而那九名抬轿的轿夫早已气绝身亡。 ——普通人半个月的路程,他们仅花耗二日便抵达,代价便是这九名轿夫的生命。 淡漠地收回视线,青衣侯扫视一眼那些惊惧戒备的守将。 “将俗媚妖医叫出来。” 那些守将似被他那冷若冰霜的声音冻得一哆嗦,立即掉头便跑了。 不一会儿,便从殿内鱼贯而出两排身穿彩霞霓裳仙裙的女子,她们梳着头盘飞仙髻,神情温婉淡雅,每一个人的面容皆是百里挑一的出众。 然而,从那一群仙女中央缓缓莲步而出的一道婀娜的身影却瞬间夺走了她们的光彩,她看她折纤腰以微步,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根简易的碧玉簪。 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穿着一件天衣无缝的轻薄纤柔的长衫一体直袭垂脚,又从大腿与小腿间开出一条缝隙,类似典雅又无意见展现出勾魂夺魄的旗袍款式。 她五官精秀,浑然天成的两道弯眉不假修饰,眉细眼长,勾勒妖媚的浓厚眼线深邃,乍看一眼十分女人,然而再仔细一观察又觉那艳丽唇畔的气韵少了几分女子的柔美,多了几分少年的傲气。 她在看到青衣侯时,暗暗阴沉下眉眼,一张描绘妖媚浓艳的面容骤然透出几分冷色。 “我说这是谁呢,原来是咱们朝渊威武一统江湖,朝堂的青衣侯啊~咦,你今儿个怎么有空,跑到这穷乡僻壤的九连峰探望被流放的我呢?” 俗媚妖医的声音亦是那种雌雄莫辨的中性沙哑性感的嗓音。 青衣侯看着她,幽幽的眼瞳显的骇人的清静和阴冷,不跟她废话一句,直接进入主题:“救活她,本侯便放了籽月。” 妖医一愣,接着疑惑地看向她怀中裹得严实的家伙一眼,诧异道:“什么人竟这么重要,竟能让从来不谈条件的青衣侯,宁愿放弃一个珍藏的傀儡娃娃,也要救她?” “谁说她重要了——”青衣侯语气一冷,顿了一下又思忖着道:“……她只是暂时还不能死。” 俗媚妖医莲步婀娜上前,挑眉,垂下浓密如扇的睫毛,伸出晶莹如玉的手指轻轻地隔着布戳了戳虞子婴:“这是要死了吗,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青衣侯视线如两根冰注冷冷地凝视着她的手指,语气低沉磁性清冽:“她是突然变成这样的,全身寒冷,皮肤表层渗出许多血……” 妖医抬起头,琉璃双瞳熠熠闪光,暗自沉吟:“听起来,怎么像是……” 说到这里,妖医舞乐声音一滞,接着一把从青衣侯怀中抢过虞子婴,伸冲向殿内,在临入门槛时,她停止脚步,侧眸深深地盯着青衣侯:“记住你的承诺,如果医好了她,便将籽月完好无缺地还给我!” 青衣侯视线一直只关注着虞子婴,并没有看向她,他嘴角微微一动,掠开一丝淡淡如雪的弧度:“若救不了她,你、你的籽月、你九连云峰的医谷、你的国家与亲人……全部都得下地府陪她。” 妖医一震,蓦地吃惊地盯着青衣侯,他负手冷冷伫立广场,晨雾缭绕,翠黛群岭竟也比不得他更加灼眼深刻。 第一次听到这个强大无情得令人战竦的男人竟会说这种类似威胁的话语。 以往的他从没有弱点,做任何事情都无懈可击,他想要的必然能够凭得到,他厌恶的就必会毁灭,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去考虑后果与如果。 可如今他却为了救她怀中的这个人,说出这种类似屈尊退步的话——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的心乱了。 妖医殷红的嘴唇缓缓勾起,勾勒深邃的眼中闪烁着趣味盎然的闪光。 终于让找到了他的一处弱点了,呵呵~ —— 俗媚妖医——舞乐亲自将虞子婴抱进了他特制的药池中,药池建于后山烬天崖上,引天池之水地泉之火炼制,药水每一滴都珍贵异常。 她一进药池便摒退了侍从,迅速将布巾一掀开想看清楚能够令青衣侯如此看重,令她好奇得兴奋不已的家伙究竟是怎么样一个极品美人。 然而下一秒她却有一种幻想破灭的感觉——大头,粗胳膊,圆桶腰……好一个——绝、世、胖、妞啊?! 舞乐瞠大眼睛,这一瞬间她对她刚才的想法与分析产生了强烈的动摇! 谁会对这么一个又丑又胖的女人心乱啊?又不是饥不择食的饿狼! 舞乐摩挲着下巴,站起身来围着虞子婴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研究了许久都没有得出结论,不过无论她跟那青衣侯是什么关系,救她显然成了她的义务。 此刻她身上的血已经凝结粘紧衣物,舞乐嫌弃地犹豫了许久,才将她连着衣服一起扔进药池中,她给她喂了一颗千金丸,能够补她失去的气血,但昏迷的她却怎么也不肯吞下,她唯有捻碎了和水喂她,可她依旧抿紧嘴唇不肯吞。 一向娇生惯养舞乐哪会伺候人,当即气得一把拽起她的头发,准备强行喂食,但闻“咻”地一声,从层层帷纱外间疾射一道凛冷的气流逼近,幸好她反应快一闪,只堪堪被划破一块衣角,若再慢点估计就得见血了。 “若再欺她一分,本侯便刮籽月一块肉!” 舞妖震惊,缩起爪子,眨了眨眼睛,暗自嘟囔:乖乖,他明明就在外面,怎么看见她动手的呢?——真是个怪物! 第三十四章 嗷呜,快还爷的清白! 迫于青衣侯恐怖的淫威,舞乐瘪着樱桃小嘴,拎着豆蔻手指地撇过头准备随意替虞子婴清理一身血污,却不想刚嘶啦地撕破她的衣服,虞子婴脑袋一耷拉,竟沿着碧绿阶石直接咕噜咕噜地整个人滑进了药池中。 舞乐一惊,立即伸手去揽,却扑了个空。 “真是个麻烦!” 她撇一撇嘴,满目懊恼地扑腾下水,巡目搜找。 药池用珍贵的玛瑙石铺就成底基,呈半弯月型,月缺凹陷的部位是用翟绿青石彻成斜破阶梯,池水幽绿呈青,深浅不一,层层渐叠渐深,如一潭天然雕琢的宝石。 色浅的地方看不到那胖妞的踪迹,舞乐不顾浸湿的下摆,正准备朝着深色的药池步去,却突然听到药池中央传来“咕噜咕噜”的冒气泡声。 舞乐敛色,从他的角度看去,那药池的那一团气泡沸腾得有些奇怪,并且以气泡为中心的墨绿色的药浴竟越来越浅,越来越淡,那焕散着珍贵药效的色泽草香仿佛被吸汲掉了营养,发出惨白的哀嚎低糜。 怎么回事?! 舞乐一愣,呼啦一声跨步朝前,却突地感觉脚底一阵渗骨的寒意弥漫进来,他怔怔垂目,看到池底隐隐约约覆盖了一盖莹白结晶。 是……冰? 他刚兴起的荒谬念头一瞬,前方那串串的气泡越来越急,越来越沸腾,而舞乐同时感觉到池水越来越冷,叠渐的颜色越来越淡…… “疯了,我耗费在这座药池的珍贵程度足以买下一个国家了!” 舞乐那张妖媚浓妆的面容一阵扭曲,她迅速朝着那气泡的中央地段迅速靠近,但就在她即将触碰到气泡的时候,整汪碧绿的池水竟一瞬间坠入零点,刚才池内袅袅朦胧的腾腾蒸气,转眼已变成寒意岑岑的白雾。 “――”舞乐简直快被这莫名其妙,又不符合常理的现象给整疯了! 但很快,池水又慢慢恢复成原来的温度,寒意渐褪,只是先前那潭色泽由浅至深的幽绿浴池已经净化成一池清水。 “这――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舞乐在水中左看右看,心痛震惊地就想抱头跪唱呐喊了。 由于池水被净化清澈见底,那浸泡在池水中的虞胖子很容易就被找到了,舞乐面黑沉沉,哼哼地刺溜地一把从水中将她提拉起来。 破水而出的虞子婴并没有任何变化,一头湿辘辘的发丝粘满她的脸颊,由于衣服被舞乐撕破,仅穿着一件松垮垮的肚兜跟湿透的亵裤。 ――舞乐目光触及她脖颈下那一片白花花的肉时,极快地闪烁一下,便迅速撇开了眼。 药池旁是一片芳草萋萋的粉红春景,崖间修筑了一方水谢亭台,舞乐将虞子婴放在床上,她心中疑虑重重地替她开始诊脉,过了一会儿,她暗暗蹙眉:她是世上难得一见的纯阴之体,如今经脉凌乱寒意大盛反扑,但却有一股炙热的纯阳之气牢牢地稳固住她的本元―― 她视线移至那一潭她花了三年时间搜集的各类珍稀药材,引天山之水,地阴之火精心泡制的药浴池,莫名其妙地变成一池清水,简直心痛得快要捶胸顿足,哭得满脸是血了。 是她吗?究竟刚才的异象是不是因为她? 舞乐俯身凑近虞子婴,犀利的眼神就跟激光一样在她身上寸寸解剥分析,想看透她皮肉底下的血液内脏是不是哪里跟别人不一样。 突地,她感觉指尖一阵粘稠,奇怪一看,却看到她一手的血,刹那间脸色大变。 她视线缓缓慢移,在看到虞子婴腰下那一摊血渍的时候,联想到什么事情,当即倒吸一口冷气:“难道是葵,葵――混球!竟敢用这种脏物玷污我神圣躯体,你――” 舞乐声音拨高怒声尖叫,歇斯底里地推攘着她:“小爷的被缛,小爷的清白,快,快点起来,快点滚开!” 昏迷的虞子婴被她吵得呜咽一声,直到舞乐动手的时候,那一刻身体的本能比她的理智更快一步复苏,她勾腿一扯,翻身便将舞乐那窈窕纤细的身子一把推倒在床上,又力道强大地将她双臂按于头顶,最后一屁股坐在她的腹部。 噗――舞乐弹跳地涨红了脸颊,感觉被这胖妞这么凶残一屁股差点没连肠子都给吐出来了! 她憋紫着一张脸,痛心疾首地恨眼瞪去,却被胖妞那毫不遮掩的肥肉肚腩遮住视线,她嫌弃地左移右移,却不经意见将她腹下那块印记收入眼底。 那湿透单薄的亵裤因为她乱折腾已滑拉下来许多,因此那尴尬的位置一半被湿透的亵裤遮挡,一半透露的印记却清晰鲜明。 古老而神秘的复杂繁美的图腾,九蛇头尾交缠绕成环,那属于腾蛇一族的独属飞翼…… “腾,腾蛇印!” 舞乐傻眼了,刚才一直躲闪的目光如今恨不得粘在她皮肤上,她怀疑她今天可能没有睡醒,才会看到传闻中已经被灭族的图腾纹身。 虞子婴恣意舒展完双臂后,闻声慢条斯理地低下头,下一刻蓦地睁开眼睛。 刹那间,一双尊贵而充满霸气的黄金瞳直直地撞入了舞乐的眼中―― 舞乐直接目瞪口呆,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竟是黄金蛇瞳,难道,难道她是――! “好舒服……” 虞子婴腰如蛇身懒懒地俯下身子,用鼻子耸耸轻嗅,她感觉身下之人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能够令她感觉身心愉悦,特别当两人肌肤亲密相贴的时候。 于是她那微眯的琥珀瞳仁闪烁一种妖异的光芒,她跨坐在舞乐腰间,双手从她领间衔接的位置嘶地一声从肩膀处蓦地剥开,眨眼间便露出了舞乐那白皙妖嫩更胜女子,然而却平坦光滑结实的少年胸膛。 “你!你!” 舞乐胸前一凉才回过神来,瞪大眼睛一看这架势也顾不得性别暴露,暗自叫遭! 腾蛇一族生性本就性淫,特别是腾蛇族的女子第一次初潮来时便意味着即将成年,更是容易“冲动”得失去本性。 若她真是腾蛇族的族人,若她此时正是初潮来临之际――哇呜啊,那他怎么办? 一般来说,腾蛇一族的女子在即将成年之际,其父母或族长都会替她们举办一个成年礼,慎重选择一个成年礼对象,否则性欲没有得到满足的腾蛇女子可能会失去理智,做出一些违背本性的疯狂事情。 舞乐想挣扎,却被突然力气猛涨的虞子婴死死压住,他想喊外面的人,可是他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好歹也是一男子吧,这样被一个女人压在身下求救,等一下人来了他的面子要往哪里搁呢? 可是不喊……呜呜,他特么地挣扎不了啊,会被吃掉的吧,啊啊啊――绝逼会被身上那个眼冒绿光和胖妞嗷呜一口吞掉的! 舞乐泪眼婆娑,咬唇委屈垂泪……他的万年处男之身,可不是为这么个胖妞留的呀! ------题外话------ 静喊:所以说妖医乃的名头是白叫滴?――这种时刻就该用毒放倒虞胖子啊呀喂! 舞乐一愣,接着欢喜拍掌:对哦,我可以用毒的嘛! 青衣侯冷冷撇了舞乐一眼:妖人,尔敢动手! 第三十五章 侯爷今儿个不高兴啊! 两只肉呼呼的手掌将舞乐的脸强掰了回来,冰冰凉凉的气息喷撒在他微翘丰润的唇心,痒痒的麻麻的,用额头顶著他的,上方清音空灵的嗓音轻轻的诱哄道:“乖,别躲,将你的气吐给我……” 说完,还自动嘟起肥唇凑了上来。 舞乐一头黑线地死死抿紧嘴唇,努力朝后缩着脖子,脑袋摇得跟个波浪鼓似的。 我去!他这是误入胖怪蛇妖吸食美男阳气的荒诞画本了吗?!卧槽! 虞子婴用巴西柔术之十字固将舞乐的全部行动完全制住,这是前世神经科一名巴西特警用来对付穷凶极恶的罪犯经神病常用手段,虞子婴曾经跟她学习过巴西柔术三个月,再加上此刻虞胖子力大无穷,舞乐基本是连动弹一根手指都妄费了。 “你这是准备要违抗我吗?” 虞子婴被他左晃右闪的行为躲怒了,稚气的声音瞬间坠入冰点,那霸道凛然的气息简直比男人还爷儿们。 于是伪娘儿们的舞乐嘴唇颤了颤,当即哭得梨花带雨,口齿不清:“表啊,瓦的清白之躯,要留着给瓦的亲亲籽月哦,呜呜……” 虞子婴突然盯着她涂红糜颜的嘴唇,本能地嘟囔道:“千脂蔻、蟒蓝毒、千叶虫……制剂毒性中等,若通过皮肤接解会令人短暂麻痹、昏迷,若通过血液或唾液严重时会导致心脏跳动过快,衰竭停止……” 舞乐在虞子婴开始报出一连串毒草植物的名称时便已愣住了,等她再完全分析出药剂毒性时,他张大殷红的嘴唇,吃惊道:“你在说什么?” 虞子婴扭了扭身子,感觉有一阵阵的酥麻的电流划过全身,令她无处可逃,她盯着舞乐的性感嘴唇,呲开牙软软道:“我是说,像你身上这种程度的毒,对我完全没有作用。” “用”字刚一落,她便恶羊扑狼张大嘴咬住他丰润的下嘴唇,顿时牙刺粉肉,鲜血便渗出。 嘶~舞乐瞠大瞳仁,看着虞子婴粉嫩嫩的小嘴此刻正好贴在他性感的厚唇上,并且因著接触的柔软好奇的伸出舌头轻著,接著便是甜腻绵密的慢吮密吸。 别说这胖妞长得很抱歉,但嘴唇却意外地香甜柔软,还带着一种他喜欢的药草味道…… ——等等,她味道再好,也不能忽略她正在做犯罪的事情啊! 舞乐脑子一震,那张涂描俗媚妖浓的面容一阵扭曲,耳尖泛红得几乎滴得出血来,他唔唔地躲开虞子婴的吸吮,指甲缝内的粉沫正准备弹出,但下一刻手腕却被一圏千斤之重的力道牢牢按住。 “好像岐脂树的苦涩味道……” 虞子婴视线准备地射向他的手。 舞乐这才跟见鬼了似地瞪向虞子婴,恍然醒悟,她竟真的懂毒!能够闻气闻辨药性的能力,估计在药宗非得药小宗师才有的本领。 虞子婴只刻只穿了一件松垮地肚兜,她将细腻如豆腐的肌肤贴在舞乐那光洁白皙的胸膛,止不住身体的痒意,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解除这种骚动的渴望,白白胖胖的小手掌只有无意识在他男性紧实的肌肤上摩挲蹭动,眸中的妖异琥珀色泽越发深邃迷萌。 “不要惹我生气,否则我会一口一口吃掉你的!”她张开粉嫩小嘴,示威性地咬了他一口。 舞乐全身寒毛都竖起来,禁不住叫道:“喂,你清醒点啊!” 这时一阵响亮的咕噜咕噜声从那白软的肚皮下传出,虞子婴懵懂地眨了眨眼睛,接着手脚一松,便软趴趴地躺在舞乐身上,蹙眉瘪嘴叫道:“我难受~” “忍着!” 虞子婴闻言,身体一僵。 舞乐则一怔,咦,好像这声音不是他的吧! 下一秒,他感觉身上一松,之前那沉澱澱的感觉被移开,他诧目看去,便看到一脸铁青的青衣侯提着虞子婴,一脸冰霜风暴欲袭的恐怖神情。 一对上他那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舞乐都快吓尿了,直接有一种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的错觉。 “不关我事,是她先对我动手动脚的!”舞乐赶紧缩了缩肩膀,惊声大喊。 青衣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烦,燥,乱!这种不该出现在他人生词语中的三个字,自从虞子婴出现后,便从来停歇地一直交换着出现在他脑海里。 刚才在外面,他感觉有一种火热的冲动由下腹汹涌蹿上,莫名地心头一慌,并且无论如何都无法使自己冷静不下来,开始坐立不安。 这还是他这二十几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想来想去,都觉得会出现这种难以控制的现象——十有八九都是那个胖妞又出事了! 于是他不顾守卫们的阻拦迅速闯进药浴池一看,便看到这荒唐的一幕。 中了同心蛊并相互喂食对方的血液,便等于是从身体上结成一种不可违背的盟约姻亲,但由于只有虞子婴主动给青衣侯喂食了,而青衣侯并没有给虞子婴喂食,所以这就将造成一个比较坑爹的结果。 这两人关系中,青衣侯雄蛊被焕醒,他若出轨,他就得受雄蛊失贞反扑而死,然而虞子婴若出轨,却不会产生这种严重后果,因为她并没有因为他的血而认定他。 但若欢愉对象并非雄蛊的寄主,那么雄蛊的寄主则会有感应。 但这种事情若非懂巫蛊的人,对同心蛊的理解并不一定清楚得这么详细,是以青衣侯并不知道这些详情。 不过就算青衣侯知道,也不一定会喂食虞子婴,反正她出不出轨跟他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可是若虞子婴身体内的情欲发作,他却又感同身受,这就并非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青衣侯双眸一敛,一道寒芒掠过,其中的威胁杀意令人不寒而悚。 舞乐寒了寒,立即道:“传闻中已经被灭族的腾蛇密族……她原来就是腾蛇一族的女子,由于初潮来临,身体内的情欲复苏准备蜕变,才会……”他视线转移,看着虞子婴像泼猴一样对青衣侯又抓又挠又咬,嘴角一抽:“失去理智。” “放,放开……”青衣侯忍耐着额头的青筋突起,一把将圆碌碌的虞子婴给按在床上,而虞子婴此刻就像被翻壳的乌龟,手舞足蹈,却又动弹不得。 “腾、蛇?”青衣侯细细一咀嚼后,神色一震。 “没错,就是腾蛇哦~”舞乐扯上被扒开的衣襟,低垂着脑袋,语气轻缓慢悠地说道。 他柔亮的长发遮掩了半边阴暗的面容,那投向虞子婴的视线,露出一丝异样难辨的神色。 第三十六章 当国师遇上专职看天象的 郸单两郡北端有处天然冰川地带,终年冰雪覆盖,风暴肆虐,两旁有着茂密的松杉针密林,一年四季皆云雾缭绕,左隅通往西湘必经路径口有一处高达千米的大冰瀑,冰下的冰台阶和美丽的弧拱结成的冰柱悬吊,冰沟阡陌纵横,巨大的高差简直令人蔚为壮观。 然而这种巍峨壮丽的大自然景观,在逃难人的眼中却显得有些唏嘘跟荒凉,在冰川冰瀑的山腰上有一队神色疲惫,衣着落魄的队伍,逶迤着曲折的路线沉步趋趋地朝着西湘地界前行。 将头发全部拢起用一方布巾裹起的宇文清涟喘着粗气,呵气成雾,她抿紧冻紫的嘴唇扶着受重伤脚步踽踽的宇文弼,视线朝直,看着远处又低又黑的天幕渐渐消失了,四面八方只看见落雪形成的一条条白色斜线。 而一身盔甲破损的宇文煊跟宇文晔则一左一右搀扶着昏昏欲倒的宇文夫人,一道沿着滑软蹊径朝着大冰瀑上面攀爬。 而在他们身后就是脸色苍白冻得手脚直哆嗦的郸单王跟其皇族成员数人,他们被一批拿着武器的郸单将领紧护着,而奠尾的则是被竹衣卫背着上山的桑昆翊与雪狐使。 队伍最前端开路的,则是那一抹几乎与雪色同化,伴着四名雪狐使赶路的无相国师。 “越过这片冰川,便直接进入西湘地界,那里曾久经战乱烽火洗礼,原住民早已四散零落,近几十年落户者大部分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外族者,并不会抵触别的国家百姓流入……更重要的是,那一片地域是属于樾皇地界,即使狂妄目空一切的青衣侯想要在‘傲慢’的樾皇的地界闹事,也需得掂量一二。” 郸单破国后,他们这一行人居无定所,惶惶不可终日,可经无相这么一指引,别无它法可想,无奈只好随着无相一道翻山越岭地逃往西湘再作打算,可这一路逃亡的艰辛当真是一言难以表述啊! “等等。” 无相张开衣袖挡在众人身前,他身披一件雪狐镶领的厚裘,暗纹浅蓝图样以肩胛流云于袖摆,观如水月云海明珠生,质地不凡,身上并无再辍饰物。 “咳咳,国,国师,怎么了?” 宇文清涟扶着宇文弼靠近,宇文弼攥紧腰间匕首,虎目狰狰犀利,若非他那病态的面容,惨白的唇色,恐怕没有人怀疑他此刻正身受重伤。 无相回首,见宇文煊与宇文晔皆紧急靠拢,其后众人神色紧张,不由得一愣,想来这一路上他们被青衣侯派出追逼的朝渊士兵惊得草木皆兵了。 “大伙莫慌,并非追兵。”无相微微一笑,笑容极其清浅,如雪映澈阳,柔声地按抚着他们紧绷的情绪。 “并非追兵,那可是荒郊野兽?”宇文清涟紧紧拢了拢厚祅,严肃面容下双唇颤了颤。 无相看了她一眼,正欲启音却突地脚地一震,护着他的四雪狐脸色一变,立即挽着无相倒退数尺,只见方才他们所站的冰面如豆腐一样被整齐划分为诺大的几块,脆脆窣窣地开始崩落。 哗啦啦,轰隆隆地雪声断裂,砸下山涧斜坡,溅起浓浓雪雾迷蒙,迫人的寒意直逼得人掩鼻嘴慌张逃蹿,以勉被这自然灾害祸及。 “啊!” “救人!”无相被雪狐使护送到一块高处翘起的寒岩上,扫向那被寒雾笼罩的逃跑的众人,立即转身下令道。 所幸这条雪路冰结够坚实,并没有因此塌荒,等一切都平亘后,众人急急赶至无相身边,而十名雪狐使则倏地对着大冰瀑一角发起攻击。 呯!这时从冰川苍穹中刮起一道飓风凛凛暴虐异常,两者如一道流光撞击迸射出耀目闪光,震得山岳一阵晃动,冰雪簌簌滑落,底下众人抱头尖叫连连。 “乾!兑!” 风雪扑面,无相发丝衣袂飒飒翻飞,他偏过头敛眉抿唇,下一刻两道高大如山的身影牢牢挡在他身前,替他保驾护航。 “尊上,赶紧、撤离此处,我恐怕离、坎、巽、艮、坤、震他们快撑不住了!” 乾跟兑的声音在凛冽风中被撕得支离破碎, 无相一怔,鼻息间的寒意令他胸膛密集起伏,他挥袖遮挡雾靡的视线,视线紧罗搜寻四周,刚呼吁出一口气却被一道令他全身凝滞的声音打断。 “走~那可不行呢,你若走了,那我这不是专程白跑发这一趟?” 那道声音若轻灵的雪花一样轻盈,又如世上最名贵的丝绸般慵懒入骨的嗓音,仿佛仿佛之间人们好像来到了一个幽雅恬静的境界,看到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纯净世界。 然后呯!呯!几声猛撞滑擦的乍响令他们蓦然回过神,便看到八名雪狐使如巨弹一样猛地砸进雪堆中,久久爬不起来。 无相一怔,凝眸看着前面浩瀚壮丽的大冰瀑布前,宽垠的宽幅中央处,隐约有一道凭空悬于空中的飘拂身影,远远看去如星黑点的痕迹点染于那雪白壮阔的大冰瀑布前,那般触目惊心,难以置信。 “前几日我夜观天象,看到翟属郸单小国的紫微帝星分明是陨之象,明明我的卦相是绝无意外的,然而郸单小国虽呈灰败之色,但紫微帝星末灭倒是令人十分好奇,特地前来一看,难怪呢,原来是你救了他们呢~” 无相一身晴时明净的月白华衣,如那蔚蓝天空那抹悠然舒服的白云,风光霁月。然后那人背靠冰冷的山峦雪峰冰漠,远远望去,一身飘渺犹如天仙的衣裳般雪白,却给人一种冰冰凉的感觉。 无相移至乾与兑身前,直视那游离在袅袅寒烟笼罩中亦清晰得令人忽视不了的身影。 “好久不见了……惰。” 惰看似整个身影无轻量地漂浮于半空,实际他脚下踏着一根透明的弦丝,隔着一段距离看去,犹如停驻于半空,如幻如影。 “好久不见?”惰潋滟无情一笑,那懒懒永远像睡不醒的眼皮微微一抬,如雪蝶翅的睫毛轻轻迎风轻颤:“师兄曾跟我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如此见与不见并无区别吧,还有,你这是谁备要带着这一队人逃到哪里去呢?” 语讫,他的视线轻飘无一丝情绪,却如千斤重量牢牢地压在众人顶上,他们立即全身戒备紧绷,瞪眼如铜铃般充满畏惧。 第三十七章 人神诛杀,焉能有命? “……”宇文清涟将眼睛睁大,怔愣愣地瞪着那在千壑皑皑冰海雪原中,仿佛冰雪帝皇般皎洁飞舞皤然静谧伫立于天地之间的惰。 惰?!生活在瑛皇南部众小国谁没听过这个人的传闻! 他是一个出身,族宗,信仰,甚至连国籍都是一个迷的人,他无官无职,镇峡大海关决堤的时候他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力捥狂澜,拯救了海关数万海民,雪域冰川的鄂呼鲁族遭遇几十年难得一遇到的巨大海啸,若非他出言预警,整支民族前景堪舆…… 他的名字出现在世人眼中不过十年,这其间大小国家约百都曾邀请他务司巫一职,更甚者有人直接拱手酋长之位,只为求他祭天为他族繁盛预测吉凶,但却都被他拒绝,一直保持着自由身游离众国,但周边的庞大体系少数民族却自成一支信仰队伍替他私下尊封了一个“布衣王侯”的称呼。 布衣则代表平民,无形中“惰”便成了外域推崇的无冕之皇,可知道而知不需要凭任何身份,他都能够横行瑛皇南部这片区域。 郸单小国信佛亦信神,自然听过惰的鼎鼎大名,在他们心目中,惰与人神无异了,但今日遭遇且来者不善,心底的信心都轰然一塌,遍体发寒。 ——人神要诛杀他们,他们焉能有命? 看惰将关注的对象落在那支郸单的逃亡队伍中,无相眸光一凝,流澈如溪的瞳仁多了几分深意。 “惰,你从不是多关闲事的人,你这一趟专程跑来,究竟所谓何事?” 惰眉眼一佻,那张似雪剔透的面容染上一层不可思议的蛊惑绯色,轻启唇瓣。 “自然是……杀人啰~” 无相哑声,而其它人则整个人如遭雷殛,慌乱的神情流溢于色。 “国,国师……”郸单王哆哆嗦嗦地看向无相,颤音尖喊。 这段时间的追杀疲于奔命的经历已经令郸单王将无相视为救命稻草。 宇文煊跟宇文晔两兄弟迅速闪身挡在宇文弼跟宇文清涟身前,而宇文母则由宇文弼护着。 竹衣卫除了一个背着重伤昏厥的桑昆翊外,其它十几亦迅速提械摆队,准备迎敌。 乾跟兑自然寸步不离无相周身。 “布衣王侯,外域民间一直称呼您为神,为救苦救难的菩萨,我等远在郸单小国亦能够慕您尊名,难道一直被传颂为神的男人,竟是这么一个滥杀无辜的人吗?!” 就在一片岑寂冷滞的氛围中,宇文清涟蓦地冲破宇文煊两兄弟的保护圈,冲上前嘶声狂喊道。 周围人都被她的神勇一喊给震怔了,边无相都微诧地看向她。 “神?既然尔等称我为神,那么神就意味着至高无上,要区区尔等凡人的命,就该喜笑颜开地奉上不是吗?” 惰举手投足,谈笑风生,似月白风清似水天。 由于他们相隔距离甚远,纯白一片的大冰瀑前,那抹高高在上飘飘拂拂如幽灵般不可捉摸的身影神秘叵测得宇文清涟心中发怵,但她身后一群不是病的就是伤的这么多人的性命,她觉得她此刻应该做些什么才行! “为什么……”宇文清涟呼哧着白雾气息,捏紧拳头冲着大冰瀑布那方大声问道:“为什么要杀我们?” “清涟!” 宇文弼抚着胸沉声喝道。 别再激怒那人了,他言下之意。 “爹,我不甘心,即使要死,清涟也要死得明白!”她回头一双似泣非泣的秀目泛红,如两颗灯芯蓦地炸开,火星点点,异常灼热。 宇文弼被这样坚强的宇文清涟触得心房一痛,整个人如迟暮悲凉,方不过十三岁的她却要承担起这样的重担,真是难为她了啊! 宇文煊与宇文晔则寒着面容,紧紧地护牢她,他们暗暗发誓,若那人要伤害他们的家人,除非踏着他们的尸体过去! “既然你们想明白的话……” 惰远远扩散的声音飘渺如迷离的佛羯圣喻,竟引撼起上天听令飘落漫天飞雪,那如一只只玉蝴蝶舞动的雪花,小小的雪花儿,薄薄的雪片,轻盈盈慢悠悠地飞扬,飘落,晶莹如碎玉,迷离凄美了整个世界。 他们之间仿佛隔了一个世界,宇文清涟在凄迷风雪中根本看不清楚惰的面貌身形,唯有他那无处不在的声音,还有清晰感受到两道视线正锁于她周身。 那眼神令她僵硬着躯体,脚底沉重如灌铅,即使无须动作,也能感受到一种能够令人灵魂都为之战粟的强大。 突地,从冰瀑那方刮起狂风呼吼吼,如暴风雪莅临残卷起她发丝飒飞,她当即被这狂暴的一幕惊呆,害怕得几乎连呼吸都忘记了,等到她终于感觉到危险的气息拂近时,整个人就仿佛被卷进了一场飓风之中,凛冽的风如刀片刮得每一块皮肤都在痛。 “呜呜!” 她掩鼻使劲退后,耳畔呼呼风声根本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她张嘴想呐喊救命,可声音却全部噎喉咙。 但下一秒,她身形一晃,被拥进了一个带着淡淡佛手香气息的怀抱之中,立即远离了痛,也远离了害怕,只剩下那片接触靠近的暖暖温度煨烫着她衣衫下的肌肤。 “没事吧?” 充满关怀慈悲,永远能令人安心的柔和嗓音从她头顶响起。 宇文清涟心蓦地漏了一拍,痴怔怔地抬首,看着那张令人无法亵渎的圣容久久回不过来神。 噗——一声撕扯的令人牙酸的响声。 “王!” 但闻一声嘶心裂肺的吼声在前方响起,宇文清涟跟无相同时一惊转过头去,便看到郸单王与其皇族数十人全部死得惨烈。 离他们尸体不远处,赫然站着一道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的慵懒身影。 他削肩细腰,鼓风的宽袍猎猎作响,长挑身材,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当真瑰逸之姿,独旷世以秀群。 看到惰那偎依拖于身后的一条细长血痕,那是他惯用的武器,无相这是第一次露出类似震怒的表情:“惰!” “我的天算是不会出错的,所以郸单王必死,至于其它人嘛可有可无,这次我就算看在师兄的面子,也懒得动手了。不过这个女人倒是挺有趣的,就借给我拿回去玩玩吧——” “啊!” 惰手指一动,如千丝万缕的线便将宇文清涟圈圈缠绕住,整个人一拖被拖曳于半空中,不待无相等人反应,他已飞身跳跃于雪峰之间,于风雪中渐渐消失。 “师兄,如果想要换回她的命,便来朝渊找我吧~” 稀薄空气中传来惰带着笑意愈渐愈远的声音。 而宇文一家则脸色大变。 “清涟!” —— 渚洲九连云峰 “你当腾蛇一族是街边的大白菜,随处可见?”青衣侯岑静下来,冷嗤一声道。 “你不信?那你可以……”蓦地舞乐噤声,滴溜溜的眼珠子流转一番,便话语一转懒洋洋道:“据闻腾蛇一族在完成年礼之后,会进行一次蜕变洗礼,具体是怎么样我并没末见过,倒也好奇,要不然侯爷您替她完成人礼?” 青衣侯眸光凝聚成针:“成、人、礼?” “就,就是成人礼啊。”舞乐看他凶得慌,撇一撇嘴,然后指着虞子婴,双睫微眯成弯月型,隐有一种阴险诡谲被深深隐藏着。 “你替她完成了成人礼,不就能直接知道她到底是不是腾蛇一族了,听闻腾蛇一族是受上神宠爱的孩子,每一位腾蛇族的族人都拥有一次得到上天赠予‘礼物’的机会,而成人礼则是他们一生之中唯一一次的机会,难道……你不想知道这胖妞将会成长成什么模样?” 第三十八章 偏爱肥腻胖妞这一口啊 从紫檀边座嵌珐琅宝座屏风后,舞乐换了一套颀长、纤秾合度恰到如处勾勒躯体妖娆曲线的侧襟长衫,顺长衫的四周边沿都镶了桃色的鑫银双线交织繁缛起伏,腕环血玲珑玉镯,显得而逸致而淹然百媚,走动时微颸相随,亭亭袅立。 他一步出来,便斜目看到青衣侯猛飚寒意地与那牛犊似的胖妞两两对峙。 胖妞神智懵懂只凭本能一个劲儿猛地朝着青衣侯身上扑,一个忍耐而矜贵地负手冷漠躲避,不容许她触碰他一丝衣角。 “噗——”舞乐当即被他俩儿逗乐,掩嘴笑得花枝轻颤,继而幸灾乐祸地挤眼弄眉道:“侯爷,您考虑了这么久,到底还是不愿意为胖妞献身吗?” 话语刚落,只闻“嗤”地一声破空响声,舞乐便受力侧过脸去,他瞳仁一窒,抿着嘴缓缓转过脸来,只见那半边白皙光洁的面颊旁已划了一道新鲜擦伤口子。 “玖兰崎沧,本侯要做的事情,何需你置喙。” 舞乐一震,嘴畔的笑意消弥得干干净净,面目倏地抽色如白纸般,抿嘴成一条直线。 好久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他曾经的名字了,然而这一刻,他却并没有任何颀喜或激动,只有彻骨彻心的寒冷。 因为喊出这个名字的就是将他陷入地狱的人,这个名字从他嘴里吐出,除了有一种被人轻蔑的讽刺,更只会提醒着他被囚禁、被牵制,成为质子的痛苦回忆。 “是啊,侯爷做事连朝渊帝都默言以对,更何况是我等庶民呢?” 舞乐用手背揩过脸上的血痕,冷笑一声,那撇下的目光几乎冰得能够刺痛人般痛恨。 青衣侯自然能够听出他言不由衷张,但那张俊美阴柔的面目依旧冷漠无声,他动了动嘴唇,吐出的语话却字字诛心:“要怨,要怪?你恐怕发泄错人了,将你抛弃将你贬庶的人,是你心心相念的国家与你尊敬推崇的父皇。” 舞乐深吸一口气,愤懣脸上的狼狈之色一闪而过,他抑住满心悲怆与恨意,冷冷注视着空气,似不想亦不愿此刻直视青衣侯那双如雪冰寒的瞳仁。 “那个胖子的身体并没有别的问题,之前是脉络内排出肺腑的淤血,估计是之前曾受过重伤并未好好调理妥当,再加上宫寒导致的昏迷,不过腾蛇族氏的女性身体当真稀奇,竟能够自主恢复身体机能,其间疯狂吸汲了我一池珍贵药浴药效!” 一说起这个,舞乐露出一种痛惜挠墙的狰狞,同时亦有一种惊疑,但由于慑于青衣侯的手段,他不再多表露情绪,淡漠隐恨道:“总之,人我已经替你救回,你答应我的事情请谨记。” 不,腾蛇族女性并没有这种特殊体质,青衣侯听到他那一句“自主恢复”暗暗沉吟,根本没在意舞乐的勤勤叮嘱。 看青衣侯根本没有在意他的话,舞乐不满,却在又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情后,撩起披肩的雾盈发丝,挑眉眉头道:“虽然她身体没事,可如果不替她完成好成人礼,她以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我就不知道了啰。” 说完他咧咧嘴,表情带着一种即将报复得逞得得意,便潇洒地转身离开药浴池。 在临踏出拱月庭苑时,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亭谢那床帷旁若隐若现的那抹冷魅青影。 他怎么会在他跟那个胖妞单独相处时,会认为这个冷血残酷的男人会有感情呢?难道是因为他虽对世人皆残忍难测,却对这个胖子的态度莫名地太过包容,太过反常才会令他认为他或许有些改变? 舞乐蹙眉抿唇,暗戚一声,失笑自嘲地摇头转身走了。 等舞乐离开之后,青衣侯那千万冰魄的面容才稍微有了一丝松懈,他清浅的唇色因为情欲忍耐紧绷,而渐趋暗紫色,这是他第一次经历身体完全脱离控制,身体似洪流汹涌难以抑止。 青衣侯微微眯睫,看著虞子婴那圆润白皙的脸颊,虽然五官被肥肉挤得模糊不清,但白嫩的脸颊上透著一种妖异的红润,小嘴微张,生气时娇憨的抿紧,逗趣的小摸样倒是意外勾人至极,那极嫩极粉的色泽诱得他不由自主的伸出食指上前轻抚,从绵密的睫毛到娇小的软鼻,再到那樱红的唇,里面湿润软绵的触感让他再三的留恋。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微微俯下身躯,银灰色瞳仁越来越深邃,几乎凝聚成两颗冰蓝雪魄,恨不得一口吞掉了眼前的美食,却因著微薄的理智强绷著。 “唔唔!”嘴巴被嘟起,口舌被霸占,被点穴而动弹不得的虞子婴瞪直了眼睛,发出猫咪一样可怜的呜咽声。 该死的!他竟对这样一个丑陋愚蠢的胖妞动情了!青衣侯蓦地回过神来,抽出湿辘辘沾满晶莹液体的指尖,满目震诧与恼怒。 却不想此时虞子婴竟拼着蛮力挣扎开穴道,趁着他愣神那一瞬间的机会,便扑倒了他。 她双臂搂在他颈间,柔软肉感的胸脯压在他男性十足硬韧的胸膛上,一双琥珀色泽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就像是在掂估一块肉质肥美的狼肉,半刻巡视后,她才哑着压抑许久的声音道:“你是我的……” 她嘟起肥肉双唇压下,却被青衣侯嗤笑一声堪堪躲开。 “我的!” 虞子婴瘪起嘴,怒目而视,仿佛因为他的不合作而准备狂性大发。 青衣侯转过头,俯视冷凝地看着她:“你是腾蛇一族的人吗?” 虞子婴瞳仁深处,那般稚纯至清,糯糯道:“不知道。” 青衣侯闻言并没有露出失望的情绪,他将她推倒在床上,再俯身压下:“世人皆传闻腾蛇一族的女子在成人礼时必须进行交合方能恢复理智,但实际上,只有凭着自身毅力扛过这成年的情欲才能够获得上神赋予的神奇能力……” 说到这里,青衣侯顿了顿,一直冷漠自持的目光倏地变得霸气锐利:“若你真的是腾蛇族的后人,那从此之后,你便是我那斓的东西了!” 此话一落,他已将虞子婴手跟脚全别缠绑在床柱上,虞子婴虽然蛮力强大,但一时也挣脱不了四根直驻底盘的石柱。 一身孔雀绿繁美长袍于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度,飘落池畔,而青衣侯则电光石火间已飞身一跃跳进了药浴池中。 床上被绑的虞子婴痛苦扭动摩擦床板,一双黄金瞳牢牢盯着青衣侯,嘴里含糊不清地呜呜叫唤出声音,似哀求,似愤忿,似难以忍耐地邀请…… 而青衣侯则在池水中陪着她,他那冰雪苍白的面容泛起一种妖异的薄红,额上细汗涔涔,身下弥漫水雾缭绕模糊。 “呃啊……”男子嘴角拉出一个痛苦的线条,呻吟声从看似冷情的薄唇中逸出……斜睨着冰蓝如稀有晶体的双瞳往床上的人影望去…… 在这寂静的山崖上,他稀骨白肌——漂亮的仿若只是一个幻影,阴柔如魅,诡异如魔,看似静寂岿然不动,实则暗潮汹涌…… “嗵!嗵!”床板因为虞子婴激烈地晃动,而响起巨大的响声,那剧烈的动静令外间偷听的舞乐惊奇地瞪大眼睛,赶紧掩住嘴鼻。 啊勒勒,原来外表冷漠自持的青衣侯在床弟之间竟是如此猛烈的呀! 不过,倒是让他确定了一件事情,原来那个胖妞真是青衣侯的女人啊。 还真瞧不出来,这侯爷口味还真重,不喜欢窈窕淑女,偏爱肥腻胖妞这一口。 第三十九章 谢天谢地胖妞的重量够哇 午间,靠在树荫下昏昏欲睡的舞乐才终于听到里面停歇的声息,方惊异看了看天色,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缓缓舒倘,漫长,轻撒下于他描摹精致的眉宇,妆点艳丽的嘴色。 他一转过脸,便看到一身透着湿润之气的青衣侯,脸色并不太好趋步走了出来。 被一隅阳影斑驳映面的他目不斜视,神色冷冥而阴暗,径直越过等在路中央的舞乐,他腰间提携着一大团卷被缛,若无意外必是那个蛇腾族的胖蛇。 看着他疏影繁花亦明媚不了的挺拔冷傲背影,朝着九连峰大坝前行。 舞乐翩闪的睫毛微微弯起,纤细柔软的腰肢靠在一截姚杳伸出的樱红枝杆,舞乐断了一朵粉蕊,冷冷一笑。 青衣侯,你念念不忘的腾蛇皇族就在你面前,可你能够察觉得到吗? 呵,他是绝对不会告诉他的! 像这种程度的恶作剧,他想是青衣侯该欠他的。 此刻,诺大广垠,蓝天碧山笼罩下的广场上不知道何时竟停留一顶与之前撞落砸坏一模一样的舒敞宝辇九人抬轿。 “侯爷,我可为了救她,整整损失了我耗费数年,更是千挑万选九连峰这块宝地,制作的最珍贵稀有的药浴,如今药浴已经被毁了,那我也不想住在这里了,您要回朝渊,那就顺便带我一程吧。” 舞乐立于两层台阶之上,看到那神不知鬼不觉出现的御撵宝雄九人大轿,表情呆滞了一瞬间,但眼底的坚决神色更甚,他从下人手中拽过一个漆红药箱挂在肩膀走下。 青衣侯撇了他一眼,眼底神色莫辨,而舞乐看不懂,那懒得猜测这个心思袌辨的男人,但他却懂得如何争取机会。 “这胖……呃,这小姑娘体质较差,又经过一番洗髓蜕变,更需要好好调理身体,否则落下什么后遗症,即将你到时候再来找我,我也无能为力了,可有我在身边您伺候着不是该更放心些?”舞乐盯着他。 青衣侯低眸瞥了一眼仅露出头顶的虞子婴,想到方才药浴那一幕,才道:“诺。” 舞乐一得到诺允瞳仁熠熠发亮,嘴角翘起,似想要发自内心地笑却又必须忍着高兴外泄,他掩嘴转过脸,故作矜持地清了清音,微躬道:“那便感谢侯爷的大量担保了。” 虽然甚少知道他这种别国质子的身份,但渚洲九连云峰便是朝渊用于囚禁流派他的属地,四周暗中秘密停驻着朝渊兵力,若他想离开这片大囚笼,除非朝中一位得高望众的大臣或皇族立下担保书。 可如今青衣侯亲自开口解令,朝渊上下谁还敢吱声置疑! 被国家抛弃被活生生困在这一方天地整整三年,这令人厌恶而烦燥的同一片色彩景象,枯燥单调的生活,他终于能够摆脱了! 舞乐暗中攥紧拳头,咬住下唇,唇心沁出一丝殷红,有一股热流冲击着他的肺腑血液,令他呼吸渐渐急促,脸皮轻颤,但他依旧不敢表现得太激动。 ——但青衣侯面前,没有人能够卸下防备放松表现自我。 他视线不由得转向厚裹连一丝肌肤都没有露出来的虞子婴,暗自阴笑:果然这个胖妞是他的福星,多亏青衣侯能够如此看重她,他才能离开,或许利用她便能够…… —— 好难受! 虞子婴突地昏厥过去后,恍恍惚惚地感觉好像有血水从她的鼻喉耳五官潺潺涌出,抑不住的血痕,似乎快将她整个人淹没了。 黑暗之中,她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嘴不能言,四肢失去感应,唯有那虚无的灵魂能够清晰地感受着这一切。 一般意义上的痛楚她根本感受不到,但却有一种寒意牢牢地禁固着她,却能让她灵魂都寒竦得想要呻吟,想要呐喊挣脱…… 昏迷期间,有一段时间她感觉她或许清醒了,她知道青衣侯带着她去看大夫了,那个大夫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因为她的灵魂像是被关在一个黑色匣子内,只能透过一扇铁窗,看着另一个“她”醒来,然后像一个索取男人精气为生的蛇妖,没有理智,只凭本欲行事。 “你是腾蛇一族的人吗?” 她从黑暗中直视那双冷漠时铁灰冷冰,但一旦拥有情绪却深湛如冰薄的蓝冽瞳仁,它就像是想要吞噬她的全部一样的深渊,强势。 她被他牢牢牵引,不由得张了张嘴诚实回应:“……不知道。” 腾蛇一族是什么?傻胖不知道的,她就更不知道了,但是她想起傻胖肚腹下面偶尔会浮现一个怪世的图腾印记……那或许就是一切答案的关键吧。 “若你真的是腾蛇族的后人,那从此之后,你便是我那斓的东西了!” 那几乎要穿透她黑暗薄膜,那清晰得能够震撼她连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声音,是如此霸道地在她耳廓边宣布着。 不容她拒绝,亦不容她反对。 “她”不愿意妥协,却又无法发出正常的声音,但她清楚地看到,他身体血脉中流蹿着一种气体,那便是她目前能够恢复正常的唯一解药,但偏偏他不愿意给她…… 好难受!当她被青衣侯强硬地绑起来后,便一直徘徊在冰火九重天之中,一会儿像被扔进千年冰封的洞窟,全身冷得直颤,骨骼“咔咔”作响,一会儿又像被架在火上烤,全身的血液皮肤都沸腾焰烧,她感觉皮肤再次涌出—— 每隔一段时间,她都有一种被火烤得全身冒油滋滋作响的感觉,全身由此流出一种比汗水更粘稠的汁液,她一蹦弹裸露的皮肤跟被单粘沾在一起,很不舒服。 可不管她再怎么难耐,她都懂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她,她唯有咬牙硬扛。 可她并不知道,在她觉得痛苦难受的时候,其实有另一个因她渡得更痛苦不堪,难受百倍的男人。 终于,当她整个人快被折磨得虚脱时,有一股温流浸润着干涸大地的清霖,开始沿着她受创的部分,洗涤修复着她的每一寸经络跟一根骨骼、肌肉。 ------题外话------ 下一章胖胖妹纸将换副本了,亦半蜕变成功,为毛是半蜕变,咳咳,有仔细看过静的文章,加上青衣侯的庆分析应该得懂吧。 谁懂?! 懂得就去留言,静来看看有几个猥琐妹子懂的! ps:静因大众妹子要求将更新时间推前一些,爱你们,么么哒。 第四十章 总是有一些小黑手在暗处 那一刻,她竟有一种即将浴火重生的错觉,痉挛抽搐得厉害的四肢舒展开来,整个人像泡在温泉内,醺醺然,轻飘得不可思议,舒服得她逐渐昏昏欲睡。 即将沉睡着之前,她感觉有一道审视而挑剔的目光,巡目扫视在她周身,那种直剌剌的视线令她抑不住全身寒毛竖起,接着她被拽着胳膊,扑通一声粗鲁地扔进水里。 她在水中上下起伏,口鼻灌满了水,咕噜咕噜地冒泡,胸腔像要爆炸一样,就在她怀疑她将要被淹死的时候,颈后一股力道将她像小鸡一样提拉起来,用一种不知何种质地的粗糙布料使劲擦拭她的胳膊,锁骨,一些部分,像在寻找些什么东西。 是青衣侯?虞子婴隐约嗅到属于他的体香,那种冷魅而雪凉的味道。 其实不用猜,在这种时刻会陪在她身边,会担忧她断气膈屁的人,除了那个野心勃勃,满腹心思一统世界的反派大boss贪婪侯,还会有谁? 不过他是这么善心的人,竟会替她洗澡? 她虽然感觉不到痛,但却能感受到他的力度,他这是想报复她?想将她的皮给擦掉一层? 还……真是意外拥有幼稚一面的男人! 当她无奈地容忍着他这种像小孩子恶作剧一样的行为,但却没想到隔了一会一双柔韧修长,冷燥的手掌却代替了粗布,迟疑而试探地在她的肌肤上拂过,如羽毛一样轻柔落在她的肌肤上,引起她心脏一颤。 但还等她脑补些什么东西,下一秒一道强力不留情地将她身子一卷,哗啦一声水声四溅的响声,将她胖嘟嘟的身子整个裹了起来,差点没勒得她断气。 最终,她表示如愿地不醒人事了。 —— 近期,朝渊国屡次出兵进犯瑛皇国南部周边附属小国,其中最严重事件属于郸单小国被侵略灭国之事尤其骇人听闻,此事早已由各机属官员暗探层层上报于中央辖地,最终恭递于瑛皇碧太子手中。 瑶光殿暖心阁 “朝渊国简直是越来越不将咱们英瑝放在眼中了!”内阁大臣相聚一堂,拍桌而起,愤懑填膺:“殿下,臣请命必须要出兵讨伐,以纲我瑛皇大国之名,以威我瑛皇之国信,给他们朝渊一个严厉地警告!” “就是啊——” “嗯嗯,林大学士所言甚是有理。” “臣附议……” 暖心阁内约十数位内阁身穿鹤摆藻纹官服,纷纷起立朝着阁内最北端,两步红毯铺玉阶内躬身请令,那貔貅香炉盛袅如仙境雾弥,层层血腥玛瑙珠窜,隐约可透视一截浮华剪影。 “诸位大臣,且勿因眼前发生的事情而惹得慌神大乱,而忽略了青衣侯的想法,继而中了青衣侯的阴谋。” 哗啦啦珠帘内伸出一截玉白手腕,养尊处忧的肌肤衬着血腥玛瑙的红,透着一种淡蕴光晕,两指葱白指尖,狎着一张信涵。 由于珠帘被掀开一条缝隙,有些大臣控制不住眼睛一瞥,虽然五官被阴阳隔晓朦胧了,但即使这样,也有令人眼前一亮感觉,那就是那一双如水的双瞳,它有着非常浅淡的茶色瞳人,纤纤翩绖如鹤羽密长,呼扇之间,难以掩饰的妖艳从那微微上吊的凤眼中流转出来。 内侍官垂眸,立即恭身上前接过信涵,再传递给各位大臣手中观浏。 “战?拿什么去战?试问我瑛皇中央区有谁用兵如神能比得过骁战武功高强的青衣侯?” 看了太子送来的信涵,众人脸色大变,讷讷无语半晌,顿感羞愧无语。 那上面大抵是一些关于青衣侯的事迹与势力相关调查分析,大该用一张纸的一大半,而最后几行不过数十字则是关于他瑛皇能出战选拔的寥寥官员。 “可……即使这样,那我等该怎么办?” 众官员负气恨声道。 “林天瑞,你亲自跑一趟将此信涵交给父皇,并对他说,十六皇妹过年后便已满十五周岁,已值适婚年龄,最好立即修涵一封与朝渊国联姻,而联姻的对象则是——青衣侯。” 清怡而温醇的嗓音带着皇族尊贵的气度,有条不紊地交待着。 众官一怔,满目不解,这么做不是白白便宜那鬼罗刹的青衣侯吗?这是准备报仇,还是报恩啊! “殿下,这……不知道您此举何解?”与太子关系较亲近的一位内阁官员小心翼翼询问道。 暖心阁的幕帘岑寂了,并末回应,当即那位贸然出言相询的官员内心咯噔一声沉了下去,他颤目一抖,额头上便涔出细汗,心中大惊,明白自己可能触犯到了太子,双腿一软就准备跑地求饶,然而—— “下去吧。”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赦令,呼!被暖心阁内凝滞气氛所影响的所有内阁官员都感觉有一种死里逃生的错觉。 同时心中亦感觉太子安排此事如此慎重谨慎,不为外人而道,必然绝对是在酝酿一个惊天大阴谋! 真不亏是碧太子啊,一眨眼便想出能够对付得了青衣侯的对策啊! 可等他们满腹信心,鱼贯匆匆离去后,一道悦耳朗如珠玉的流畅明快笑声,这才抑不住靡靡从珠帘后传出。 “呵呵呵呵~不过就是——准备膈应一下他吧,呵呵呵~,若是让咱们小公主知道他将要跟瑛皇联姻,那接下来的事情一定会很有趣呢~” 事实上,青衣侯那边不等瑛皇碧太子这为祸天下不乱这厮下小黑手,便已然乱成一团麻线了。 —— 虞子婴清醒过来既不是舒服躺在温暖的床上,也不是软趴趴地抬在轿子上,而是在一处荒郊野外,看着那目之所及,全部都是各种绿色植物,她就像穿越到一座蛮荒的原始森林中,这里大树藤条相互缠绕,如同罩上了层层叠叠的大网,也极似暗绿色的海底,一丝阳光也透射不进来。 她醒来是在一个斜坡上,一支手臂恰巧卡在一截石缝之间,整个人呈滑体状,上不上下不下。 而裹着她的薄被缛散开线缝挣裂,露出些许棉絮,原本干净的布料也是黑一块的黄一白,满是污泥跟腐烂的枯叶沾粘。 她呆呆地看向四周,再抿唇低下头看着自己,这仅穿着一件连肚皮都遮不住的肚兜,跟一条单薄的亵裤的模样是闹哪样? 她……这种情况,难道是……被人遗弃了? ------题外话------ 将子婴妹纸留在身边的青衣侯,表示经常要倒霉的说,天厄体果然不是吹的哇! 话说,今天是腊八节么,大伙有吃腊八粥么? 第四十一章 别啊,千万别激动哇 九连云峰巨岩峰下,一道如鹕冷魅身影掠过荫荫树冠幡然落下,当他注意到方才停驻轿撵的落沙地上,此刻只剩下一地残骸木榍碎片,投掷砸落而异致深陷的巨型滚石,跟躺地全身溅染着绿,红,青等乱七八糟颜料的轿夫。 青衣侯一身邪肆煞气,眸蕴深沉,一把捏住舞乐的脖子提起,冷声一字一句道:“本侯让你照看的人呢?!” 他既要带走“俗媚妖医”自得亲自去渚州九峰督事办交接一下,顺便办些事情,临行前,他将九名轿夫――实则是他随身青羽卫留下,并命舞乐好生观察虞子婴的情况,却不想青羽卫各一个皆武功高强,怎么可能会在这么短宵时间内被击败得如此惨状? 舞乐亦是一身狼狈,一头柔亮梳发髻凌乱滑下,脸上被各种颜料溅花,此刻还被青衣侯揪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他扬长喉咙叫道:“等,等,别激动啊!有一队人,他们在灌木丛中突袭,我,我们,都自顾不暇,她,轿被滚石砸坏后,她就直接摔下斜坡去了。” 青衣侯眼里凝聚成针,直视他的眼睛,辨别真伪,半晌才松开他的紧锢,狭长眸子伴着满地撒下阴翳:“是什么人?” “土著!” 舞乐赶紧退后几步,揉了揉肿痛的颈部,注视着青衣侯的神色,心思如潮,却有条不紊地交待着事情的经过:“他们头戴鸟翎,身着兽皮,皮肤黝黑高大,虽然只匆匆一眼,但我能确定是这九连云峰下的土著,他们乃异御族人,一向并不喜欢中原人停驻在他们猎食的地盘,而这些石头大抵是他们平日用来抵御野兽或捕猎所用,但我等不经他们同意在此盘旋,他们便将事先埋伏在山上的滚石全部投掷下来,并朝我们抛着各种辣料,痒粉,滑石粉等物。” 看青衣侯沉凝不语,舞乐蹙起了眉,侧过手暗暗探向腰间毒囊戒备着。 “土著他们并非穷凶极恶想杀人,只是想将我等驱赶出他们的地盘,可我等一时被这种小伎俩迷懵了眼睛,等再回神而视时,便已看不见胖――呃,那位胖姑娘了,我立刻到处去找过……好像是摔掉进了灌林丛,我一路寻去,但始终没看到人影,又担心你回来寻不着人,只好返回再商议……” 舞乐为保命,极力替自己辩解道。 若那个胖子真的对青衣侯很重要,那么光是丢失这一条罪名都能令他堕入不复之地! 但实际上关于那胖子好好躺在轿子里,轿子被砸烂了,而她却直接滚落山坡这件事情,他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好吗? 若被砸出个好歹,凭他俗媚舞乐的名号,只要剩下一口气给他,他都能还给青衣侯一个活生生的。 但麻辣隔壁地!他一回过神,便死活寻不着人,这年头还有谁能比他更倒霉,更委屈啊? “带本侯去,从哪里掉下去的?” 舞乐一激伶,踢了踢青羽卫的脚,但他们不像他懂医能够解毒,一个二个都被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粉整晕了。 青衣侯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看来这九个人今后的命运只能用“九死一生”来描述了。 无奈他只有自己一个人绷直背脊,领着寒风瑟瑟的青衣侯朝前走去。 由舞乐领着,青衣侯在砸烂的轿子边,发现了许多凌乱的脚印,有浅有深,脚步印一直蔓延到一处斜坡下径,接着便是幽绿殷殷的一大片灌木丛。 “……她不是被砸下去的,而是有人专程将她掳走的!” 青衣侯语气低沉而冷冽,他势如闪电疾驰入灌森丛中,不约一会儿,突地一声尖锐长啸青烟摇曳着蛇曲型冲天穿去,舞乐闻言正色,望着天空那斑斓炸开的点点星烁,微微怔愣――这真是那个传闻中的青衣侯吗? 他怎么感觉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似的,竟为了寻找这么一个女人,他竟擅自越过皇帝,直接动用了派驻戒备在九连云峰的暗哨跟兵马?! 哇噢!事情闹大发啦! ―― 另一边,虞子婴至清醒后,逐渐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比如她的身体莫名地灵巧了,并不像以前那般笨重,举步维艰,虽然看起来一身肥肉依旧顽固存在,但至少动作起来,算得上是一个灵活的胖子了。 她从斜坡寻找着落点,一路下滑落至地面,当踏着湿濡软绵的枯黄叶上,一阵阴寒潮湿的风从森林中拂过,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便敏感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垂眸,也是此时才发现,她的皮肤……肿么这么黑? 不,并不是黑色,而是一种灰扑扑脏兮兮的灰色,像是沾上墨水并没有洗干净的那种肤色,她奇怪地伸出手指搓了搓,虽然比较困难,像是油水笔一样,但毕竟还是能够擦得掉。 她仔细一瞧,基本上全身都是这种颜色,但裤管内,与肚兜遮掩的部分更黑就是了,她表示要全部弄干净――好麻烦! 虞子婴不期然想起一件事情,她记得昏迷时,好像有人将她扔进温池中擦洗过。 倘若真的有人替她清洗过身子,那么在完全没有清洗前她究竟是有多脏啊,难不成是滚进驴坑里去了?! 白色亵裤已脏得不忍直视,而且破了几道口子,她的一件肚兜斜挂在胸前,这一身造型简单与卖肉与差别。 虞子婴微微蹙眉,眼眸一转,在看到一同滑落下的蚕丝被缛,便面无表情地上前,沿着缝合处将它撕破,里面白花花的绵絮她堆在一起,直接将被布撕成一条条缠绕在胸前。 肚兜扔掉,她使劲在胸前缠了很多圈布,才在腰间打了一个结。 下身的亵裤破了几道口子,她脑微观一想,便撕成几大条至大腿处。在看到前方几棵魁梧的柏树她灵机一动,便捡起一块片尖的石头,朝树杆上用力一划,那深刻一刀令树杆表皮脱落,果不其然里面有浓稠的汁液,她便将那些汁液涂抹在裤条上,再将之前剩下的白花花的棉絮一点一点沾在皮上。 不一会儿,她急中生智的新造型就出笼了。 皮肤黝黑的上身裹着紧身白布,下身穿着像羽毛裙一样,清凉又简洁,如果忽略腰间那挤出的一堆肥肉,她这模样乍看之下,就跟森林内间迷路的印地安小鹿一样别致,萌动。 丛林间有一双奇异的眼睛,从头到尾都一直藏在暗处兴致盎然地观察着虞子婴一举一动,当他看到她面无表情地撕破衣服时,曾微赧地垂下眼帘,当他看到她从树杆上挤出那些乳白汁液粘沾棉絮作点双缀时,略感惊讶,等当最后当他看到她急转过身来,那垂落的裙摆如漫天羽绒,旋成如一朵盛开的清新雏菊时。 ――那一刻,他有些看愣怔住了。 第四十二章 我左眼能够看到他的 “谁?” 虞子婴转过身目光如矩,视线榷确地盯着一处灌木丛间不放。 而一直隐藏在暗处的人闻声微讶,他暗忖自己分明与她之间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这期间他又并没有发出任何悉窣声响,她是如何发现他行踪的? 莫非,她只是单身遗留在外,继而兢兢业业草木皆兵,出声在诈他不成? 于是,他也并未吭声,但却下意识将身体朝葱葱郁郁的草灌中缩了缩。 “我看到你了,出来!” 虞子婴运气鼓声而道,她并非在诈他,亦非无凭无据。 醒来后,经过一段时间感受,她发现不需要刻意去捕捉眼前事物,耳力与视力都清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反馈给她印象,她能够确切地探寻到移动事物的轨距。 如那偶尔飘落的片片树叶展现的细致脉络肉叶,如那沙沙拂动耳畔微滞停顿的风声,如偶尔叮咚滴落地面的露水珠声,仿佛整个世界在她视线中,变得缓慢而悠然。 展现地她眼前的事情有了一番新的理解,这种感觉很神奇,她提步朝前,她刚才分明捕获到一道身影在灌木丛中,他的弥长影子晃动与偶尔粗浅不一呼吸声,都出卖了他的行踪。 隔着约三步安全距离,虞子婴捡起地面一根枯枝伸进去,在触碰到物体时戳了戳。 “若再不出来,我就要走了。” 这句话显然触动了暗藏之人的某根心弦,他啊了一声,便迅速拨开树丛两旁,拖着一只受伤的腿,便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 而虞子婴稍嫌呆板的表情,却在看他那一刻,神情竟异常震惊了。 走出来的是一名青年男子,他皮肤呈健康漂亮的古铜色,鹅蛋型面庞,鼻梁挺直,眼窝深陷,模样类似中东贵雅健美的皇族般般英俊。 他头戴百雀翎羽毛与镶黄铜器组合的头饰,一头及胸前的黑亮发丝捥后,上面光裸,只是脖子上戴了一个红蓝双色布条辫织的配饰符的金属身护,那细实油亮的胸膛,露出六块腹肌。 左肩膀处罩着一个虚头肩铠,斜下一条皮质梭带,下身穿着一条兽皮缝制至膝盖的裙带,再下是肌肉赳赳饱满的小腿,赤脚无鞋。 凭心而论,他的模样十足阳刚帅气,俊美得仿佛是太阳神般迷人,而虞子婴并非被他的长相惊呆,而是她眼睛里面映出来的东西,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她眼晴里面呈现出来的并非一个人了,她发现她的视线能完全透过他的躯体,看到分布在他身体内密布较大的几团椭圆气体——分别为绿色,红色跟紫色。 那些气体从他的心脏,骨骼,与血液汇聚成三条主线,跟浮幽物一样飘荡在他脑袋上。 虞子婴瞠直眼睛,眨了眨,再抡袖揉了揉眼睛,再猛地一睁——依旧如此。 是她的眼睛坏掉了,还是来者根本就是一个妖怪啊?! 不过很快她又发现了另一件事情,比如她将左眼遮住,便什么也看不到了,是一个正常人在眼前,可当她睁开左眼,将右眼遮住,那副奇怪的景象又再度清晰可视。 突然,她想起了一件事情,心神一震——难道她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将虞氏相命学融会贯通至臻了?! 她又偏头挠了挠耳朵,可为毛只有一只眼睛看得见? “仙、是仙女吗?” 他喘着气息,那哑着干涩的声音,喜悦地发出一种古怪别扭的中原语言。 很明显,这并非他熟悉的语种。 虞子婴忽盯着他的面目——气色不佳,时运滞霉,似命不久矣之相? “仙女?”虞子婴歪着脑袋,疑惑。 男子却以为她是承认了,当即便惊喜地走上来,一双灰褐色的双瞳亮晶晶,像一双撒满星光的璀璨湖面。 “仙女!” “我不是!” 虞子婴否认的同时,亦因为靠近,更加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死气。 死气? 她观测他双目清澈干净,眼窝深陷,嘴唇上下饱满厚实,一眼观测并非奸邪之人。 顺着他面容滑下,一路观察下,她眸光一窒,视线触及他手臂一个暗红肿泡,如婴儿拳头大小,那肿泡表面呈暗黑红色,周围皮肤绿色血管贲长。 肿泡表面皮肤很薄,偶尔竟能看到似活物一样蠕动的痕迹。 那个地方,充满了浓稠黑色不详之色,如一团黑雾,一直通过细长血液蔓延至他的心脏处。 “不是?”野性美男子一怔,眸底炙热的光亮微微黯淡下来,他咧嘴朝着虞子婴勉强笑了笑,双肩颓废地耸下:“是啊,难道鲜卑族真的不配拥有神明的祝福吗?” 虞子婴睁得黑亮眼睛,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她只是莫名地在意他手臂那块隆起的地方。 “这是什么?”她直接忽略她不懂的部分,直接问话。 男子撇过脸,看她好奇地盯着他手臂处,脸色倏地一变,似忍耐着什么情绪,颤抖着双唇,咬牙道:“恶魔,是恶魔的诅咒!” “诅咒?”虞子婴重复一句,胖呼呼的手指欲触上那团黑色,却不想那团黑色就像活了一样,对她跟遇到什么害怕的东西准备在野性美男身体内逃跑,但却被虞子婴一手按住,接着那团黑色竟像化灰一般消失了。 呃啊!虞子婴正探索期间,只觉左眼蓦地一阵刺痛,尖锐而迅速,她闷哼一声,立即低下头接住。 上方传出男子略带惊讶的声音:“咦?好像,没有那么痛了——” 他再一低头,看着娇小只停留在她胸前的虞子婴摁住左眼,一脸皱眉痛苦的模样,他立即半蹲下身子,急声道:“仙女,您,您怎么了?” 虞子婴隔了一会儿,感受适应后,才缓慢入下手,盯着他双眼,认真问道:“我的左眼,是怎么样的?” 男子因为她突然地靠近,一时竟失神地专注在她的左眼,那是一只难以用言语描述的金眸,此刻它流蕴着一种流金般神圣的光泽,简直美得令人失魂。 “很美,很美的颜色!那是鲜卑族神衹才拥有的纯正金色,代表着神圣太阳与美好的光明。” 他语带惊叹地说完,便双腿跪下,面露虔诚。 “金色?!” 虞子婴闻言呆了。 她一把拉起男子手腕,通过他那一双清亮的大眼睛,这才看清楚她的一双眼睛,竟有一只如黑渊幽深无光,一只却是黄金色的色泽。 “……”尼玛!她果然变异了吗? 她们虞家几百年间,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种异色双瞳的家伙存在啊? 等等——这么说来,她眼睛之前看到的一切异象都是因为这只黄金瞳? 第四十三章 这是一种神奇的能力 “仙、仙女,刚才是您,您帮我了吗?” 男子被她一脸不威而怒的严肃表情给震到了,微颤着密浓的睫毛,斜上觑到,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虞子婴松开了他,抿紧嘴唇,面无表情地瞪着空气,埋头苦思。 “仙——”野性美男撑膝站了起来,由于两人身高问题,为示恭敬他俯下腰试探地唤了她一声。 虞子婴蓦地抬眸,视线撇了一眼他手臂处:“你能看到那上面有黑色——算了,你手臂上的突出是什么?” 警觉地转换了话题,她虽然很想弄清楚在她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眼中所看到的那些颜色又代表着什么,可她却不想在暴露自身危险的情况下。 “是诅咒!恶魔的诅咒!”野性美男一双深邃眼眸突现一种复杂情绪。 听着他依旧是这么一句,虞子婴鼓起肥腮帮子,无语地瞪着他。 也干脆不再出声,一把将他的手臂抓过来。 “刀,你有没有?”虞子婴声线虽嫌稚嫩,但她刻意低沉而清泠的语气,却有一种令人能够信服的威压。 男子莫名地很信任她,于是倒并没有迟疑,从腰勒处拨出一把金属暗纹匕首,很单纯地问道:“仙女,您要刀,要做什么?” 虞子婴接过匕首时微微蹙眉,却并没有回话,隔了一会儿才将匕首出鞘,那幽蓝寒意的气息从刀刃上流莹散发,她眸光微锐,但一瞬间又恢复了平淡。 她转地脸,指腹轻轻按了按那个隆起的泡,软软的,暗紫色泡几乎占了他半块手臂,上面覆盖的一层黑色雾气虽然消失了,但是那里面却有一团制造黑色的东西,更阴暗更危险正在蠢蠢欲动。 她的视线不动声色探向男子头顶的那根如深蓝海带般的绿色线,它正在缓缓变短,与其同时红色线也在缩短了,唯有那根紫色线反而有增长的趋势。 “别动!” 男子表情有些呆愣,眨了眨一双无辜眼睛不知所措。 她垂下睫帘,两根手指清晰地按住那个隆包边沿血管动脉,正准备动刀时,去不想那隆包竟然动了,它就像受到威胁准备撤退,沿着男子周围皮肤四处游动,看起来既恶心又恐怖,最如闪电般依附在他最危险的心脏处。 男子大惊,脸色呈灰败,那紧张搏动的心跳声历历在耳。 而虞子婴则显得冷静许多,只是双瞳幽深凝滞许久,很快她耷拉下眼皮,轻蔑的嗤了一声,便举起寒光熠熠的匕首。 “仙仙,女,您,您这是——” 野性美男咽了咽口水,不敢大声怕惊到仙女——手中的刀。 这种“诅咒”一般刚开始只游离于躯干,巫医曾恐惶地说当“诅咒”接近心脏处,便意味着无药可救,心脏代表着生命,连尊贵的巫医都不敢随便触碰这个部位。 “虞家祖训,施刀则凭缘,看相则问钱——你可信我?”虞子婴偏过头,认真问道。 野性美男一怔,盯着她眼睛,仿佛他只需要坚定不移地相信着她,相信着他们相遇的缘,便能改变他的命运。 趁着他愣神,虞子婴手中刀光忽闪,只闻嗤拉一声,啪啦一滩黄汁溅落在地面上,而那滩黄血中有一只胡桃大小的生物正伸展蠕动挣扎,虞子婴不嫌脏,蹲下身将它按住抓了起来。 “一般能够钻进皮肤的只有蜱虫等寄生虫……但它个头这么大,看起来都并不是呢。” 就在虞子婴观察虫子期间,男子看着胸前被破了一条细长的口子,惊呆了。 呃,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他低下头看着被切了口子却不留血的创口,蹙了蹙眉,再看向蹲在地上圆成一团的虞子婴,突然噗通一声单膝跪她面前。 “吾神保佑,仙女,猀华求您,求您救救我鲜卑族族人吧!” 猀华一厢热血激昂直接被虞子婴三个意兴阑珊的字冻成冰。 “没兴趣。” 猀华傻眼,似乎不敢相信刚才菩萨心肠救了他的仙女,开口竟不是没问题,而是没兴趣!? 虞子婴将那条使劲挣扎的虫子迅速超生了,再从地上捡起一块厚叶子包住揣进腰间,可刚站起来,脑袋一阵昏眩,肚子更是发出一阵如雷般轰隆的咕噜~声。 她茫然地睁着眼睛半刻,才垂睫抚上空荡荡的软肚皮,抿紧嘴角,这才想起来她好像已经饿了很久了! 看看这荒芜人烟的无边森林,虞子婴当即转换语气:“嗯,我跟你去。” 被“没兴趣”三字大山压垮了腰的猀华再度傻眼——真不愧是仙女啊,变化就是太快,吾等凡人根本跟不上她脚步啊! 这期间,虞子婴有趣地发现,随着她的回答,直接导致那个野男脑袋上的紫色气带忽涨忽跌。 难道紫色是跟她的决定有关系? —— 鲜卑族在山脉凹陷一处天然洞穴中居住,并不需要凿洞为巢,那里广袤而四季如春,鸟语花香,潺潺溪水清澈润甜,一路听着瘸腿野男操着一口古怪发音讲述——对了,他已经自我介绍过了,他叫猀华,是鲜卑族分支的一名勇士。 因为族内一晌都染上一种怪病,就像被神诅咒了一样迅速蔓延开来,随着族内越来越多人得了这种怪病,他便凭着一腔势血,准备独自离开九连云峰出去寻医,却不想在遇到虞子婴前,遭遇了红斑蛇偷袭,虽然他紧急采了解毒草将毒挤了出来,却因为腿受了伤,藏在灌木丛中正准备包扎的时候,便发现了先前一幕—— 走了好几个时辰,穿越溪泽鳄鱼湖畔,毒蛇林,蜘蛛窟等,猀华发现虞子婴竟比他更加镇定,更加懂得如何规避危险,就像她曾征服过一座原始丛林,登上最顶峰的勇者。 越过一条木吊桥,虞子婴真正到了鲜卑族时,看着那黑雾瘴气弥漫,从山涧顺梯而下的溪水污浊不堪,那或许曾经绿婴的草地变成一片枯萎灰败的色泽时,这场景令她面无表情地在原地站了许久。 阿勒,传闻中的四季如春,鸟语花香呢?请问,是被狗叼走了吗? 第四十四章 他有一种很好吃的感觉 而猀华一抵达族落,便一马当先七拐八弯地跑进一窟石穴。 “阿妈!阿妈!” 听到喊声,从洞穴中走出来一群人,他们大多数跟猀华类似的打扮,只是头顶装饰,与局部挂件有些区别。 跟在猀华身后的虞子婴,看到大多数人身上都有着跟猀华之前那种鼓疱,甚至更加严重,他们面带黑气,印堂发黑,眼袋浮肿双唇肿紫,身上鼓起的包有几个至十几个。 那初生婴儿拳头的鼓包将他们的生气与营养吸走,一个个如行走的骷髅,摇摇晃晃,步履沉重,在看到猀华回来时仅惊讶一瞬,亦没有多言,又转身散去。 而猀华的阿妈是一个略富态的中年女子,她一身穿着跟男子相差无异,只是胸前像虞子婴那样遮着一截布,脖颈间挂着一些动物牙骨饰。 “猀华?!”她惊诧叫道:“你,你怎么又回来啦?!” 猀华阿妈在看到猀华时,整个人仿佛风中激旋的落叶,颤抖着声音。 “阿妈!” 而猀华在看到她阿妈手臂跟腿部都长着巨大的鼓包时,当即双眶泛红,痛叫一声。 “猀华,你不走了吗?你难道真的想看到阿妈死不瞑目吗?!”猀华阿妈原地跺脚,瞪目眦牙,一身装饰被抖得哗啦啦作响。 他们之间的对话始终用着鲜卑族的方言,一开始虞子婴一字都听不懂,可渐渐她发现她能够从那些字句中慢慢摸索出一些关键被重复的字眼。 虽然依旧不懂那些字眼的意思,但这种清晰被记忆的事情在她身上从来没有发现过,或许——继听力,视力,她的大脑也被进一步强化了。 “疫症。” 虞子婴突然出声,那异与他们平时所熟悉的清腔软调,带着一种如雪花干净,透澈清冷的声音,令周围人都好奇地望了过去。 他们看到一个皮肤黑沉,穿得一身很特别的肥胖女子,头发有些凌乱,绑了一条粗辫子放在胸前,上身缠绕着布带,下身裙子绒絮团团,像绽入的雪花朵朵,她的一只左眼绑了一层白布,仅露出一双异常漆黑的眼睛,像是受了伤一样。 在鲜卑族人眼中,长得又壮又胖的妹纸才叫漂亮,所以虞子婴在中原被人嫌弃的体重,到了鲜卑族人这儿无疑是美的,但偏偏她是独眼,这便并非一件美好的事情了。 “猀华!她是哪个族落的?你怎么能将人带到我们族不,你,你是想害死她吗?”猀华阿妈看到虞子婴先是一怔,回过神便激动地一掌拍在猀华胸前,气急败坏道。 “阿妈,您冷静点。她是神明派来的仙女,她是来拯救我们鲜卑的!”猀华亦赶紧解释。 猀华阿妈神情一滞,盯着猀华的眼睛,重复道:“仙女?” 猀华郑重颔首,然后凑到他阿妈耳中嘀嘀咕咕一会儿,她的眼睛便越瞠越大。 等猀华说完,她立即调头好好地打量一番虞子婴,脸上激动的情绪渐渐平静,她上前双掌合什,躬身一拜:“你好,我是猀华阿妈,我叫吉柯,真的很感谢您救了我的儿子。” 她现在说的是跟她儿子一生疏别扭的中原语言,或许是猀华已经告诉了他阿妈,虞子婴不懂他们的语言。 虞子婴侧身一避,正好躲开了她的兜头一拜。 “不要谢我。”她表情严肃地迅速引入正题道:“你们得了疫症,一份食物一个人。” “什么?”吉柯没听懂。 虞子婴蹙眉,暗忖,她这种茫然的表情,难道是觉得她要价太高? “一份食物救……二个人吧!” 她犹豫了一下,忍着心痛开出一个跳楼价格,肚子好饿,先填饱肚子才是正事! “啊?” 吉柯依旧懵懂,而猀华眼看虞子婴脸色开始不对劲的时候,一把拉过他阿妈:“阿妈,神女是说需要供品!” “哦哦哦,我懂了!”吉柯这才恍然大悟,忙不迭地点头:“我,我立即去禀报大祭师。”说完,便跑进了洞窟内。 而猀华看母亲那撒丫子奔跑激动的模样,忍不住朝着虞子婴咧嘴嘻嘻笑了,像一抹阳光射破一切阴霾般灿烂。 “仙女,谢谢你。” 虞子婴盯了他一眼,蠕动了几下嘴唇,便耷拉下肥肥眼皮:“……嗯。” —— 猀华是一个十分风趣又爱开玩笑的人,平时在族内的少年少女都爱跟着他尼股后面玩耍,然而他的一切得意到了虞子婴这里就四处碰壁。 虞子婴不爱开玩笑,不爱回应,甚至不曾因为他而笑过一次,她的面摊与冷漠令猀华的情绪亦有些低落。 仙女……好像不喜欢他。 他带着虞子婴穿过一座高大石笋洞窟,便来到鲜卑部落们居住的房屋前。 鲜卑族人的房屋是精选那种圆型的大石块与一种粘性十足的泥浆融制成一个拱型建筑物,依着树杆而居,每一家石屋都用圆木捆起,做成围栏自圈为地。 虞子婴走到部落旁边,用石头垒成一个半人高的水井边,井水看起来清澈干净,但她却掀开了左眼,果然看到了井水充满黑色瘴气,她尝试用手去碰了碰,那些黑雾便趋散开来,并不肯与她接触。 怕发现之前太激进而害得左眼痛的事情,她并没有再继续探究,这时,她身后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她转身回头,便看到猀华阿妈领着一群鲜卑族族人而来,他们虽然不似中原那般规矩严森,但等级尊卑却也是不可逾越的。 在一群鲜卑族簇拥身前,有一个领头之人,他与鲜卑族人总是相隔半步,他们在他身后不敢轻易踏足属于他的领域。 他一停下,那些鲜卑族人立即随着停下,他不开口,他们亦不敢出声。 领头之人头戴白雀之翎,一头银白发丝披肩滑落,如丝绸一般闪烁着光晕,他面带金属面罩,面罩如一双银色羽翼斜飞至他耳畔后,一身深蓝色祭袍束腰,腰后系九条雪狐尾饰,手持一根沉香木,前端绑着七彩布带跟响铃。 很奇异的感觉,他似披着破晓的光泽而来,不声不响,是如一道纤绝的尘陌,将整个世界净化般,把天地间一切空虚盈满。 看到他那一刻,虞子婴瞳仁紧缩一瞬,虽然看不清他的面相,但是她感受到了——继无相后,他是她碰见的第二个竟拥有如此浑厚的纯元阳气的大气运承者! 虞子婴紧紧盯着他,一眨不眨,心头似揣着一团火似的,烧得她口干舌燥,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为何,他看起来有一种……很好吃的感觉? ------题外话------ 来者何人?半蜕变的后遗症出现了—— 第四十五章 你们的饭能管饱吗? 或许是地位受限,猀华阿妈也来了,却站在队伍最尾,前面还有一些古稀慧智老者,与几位并没有被感染的中年人,想必他们都是鲜卑族有地位的人。 “……”虞子婴一言不发地只盯着那名领头之人,其它人都被她忽视变成了布景。 “仙女,这位是我们鲜卑族的大祭师。”由于人是猀华从外面带回来的,自然是由他给大伙儿介绍,看虞子婴一直盯着大祭师不放,他眸中微黯一瞬,便笑着引见。 大祭师似对虞子婴亦有所触动,静滞良久,便一改方才悠然漫步的姿太虚,掀开宽大左袖,将沉香木抵于胸房前,行了一个礼:“受尊贵的蝎羝神指引,穆达焽在此恭迎您。” 大祭师的名字一出,其它人都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但随即周围人立即左拳抵于心脏处垂首,以示尊重。 关于大祭师的名字太生癖,即使是用中原语读出她依旧听得雾叉叉,况且虞子婴一般不喜欢别人跪她,她们虞家天命相师,生来便拥有别人羡慕又嫉妒的天眼玄术,能辨祸福寿命,断人生死。 或许是上天觉得赠送到太多特别予她们,便要剥削回一些别的东西才能够公平,是以她们生来的命便是又薄又脆,需要小心呵护,根本承受不得贵重之礼,富贵之命,特别是累积到了她这一代,生命更是咯崩脆啊! 否则她也不至于前世一直过着生与死凶险磨砺,贫穷,病弱之苦,最终只能苟活于精神病院躲天险。 所以,虞家人一般不愿意随便承别人的情,更不愿恣意欠别人的帐。 “为什么要拜我?”虞子婴见他欲跪,一把托起他一只胳膊,凭她如今的力气,看似瘦弱的大祭师根本挣脱不了她。 “——”大祭师身子一僵,因为她的骤然斯近,他隐约能嗅到来自于她身上那种婴儿般淡淡的乳香,不浓不郁,却能惹人怜爱的气息,令他的呼吸骤然有些乱了节拍,他轻颤睫毛撇开眼。 虞子婴亦与他靠得近,忍不住耸耸鼻子,她嗅到他身上很浓馨的气息,像是多种香料混杂的复杂味道。 而恰巧是这种气味,令清冷眼神略朦胧的她,清醒了几分,她视线附下他腰间的蓝荆布包,他一个男人竟兴许配戴香囊? “我并不是什么仙女,正巧你们的病我懂得治,而我又需要你们的食物,我们只是各索需求,难道你跪我是打算让我平白救你们吗?” 虞子婴的语气既平淡又不客气,偏偏她的声音如雪花一般的干净,稚脆,朴实如孩童,令人无法产生恼意。 “咦?她不是仙女?” “我瞧着也像仙子,哪有独眼的仙子!” “你瞧她的打扮,跟咱们鲜卑族不一样,怪模怪样,若真是神明派来的仙……” 大祭师身后的鲜卑族人七嘴八舌,不懂中原语言的即用鲜卑语,懂的亦不怕直言不讳说出来。 而猀华与猀华阿妈则脸色不太好,特别是猀华双拳紧握,脸色铁情,像是随时准备张牙舞爪的怒狮,唯虞子婴面摊依旧,我行我素。 “是我失礼了。” 这时,大祭师一句清音渺渺的声音,便彻底截断了众人周说纷纭,四周再度陷入一片静滞,他们面面相觑,面目有些古怪。 这时,从石屋内蹒跚急步冲过来一名少女,她长发盘起,肤色渐黑,但却有一双冽粼粼水眸:“姑娘,你真的能救我们?吉柯阿妈说沙猀华的诅咒是你治好的,您难道其实是九连云峰仙苑崖神医的徒弟?” 神医?虞子婴盯着那名少女希冀闪亮的眼睛,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你所说之人。” 少女闻言嘴角勉强扯了扯,双眸立即黯淡许多:“我以为……” “布咖!你脑子eδνξπφσkiieγ,走!”从屋里怒冲出一名肥膀粗腿的中年鲜卑女人,先是朝着大祭师他们尴尬地行了礼,那略带褐色的大眼睛在虞子婴身上停留半刻,便一把将少女逮住朝屋内拖走,嘴里用鲜卑话骂骂咧咧。 虞子婴虽然没有听懂,却猜得出来这人就是少女的母亲,只是她的眼神……虽只是乍光一闪,但以她如今灵敏的眼睛,不会看懂她眼底内隐藏的一丝阴毒。 看她的神情十分反感少女提起那位神医,虞子婴联想到之前猀华曾提过,他们派过人上仙苑崖恳请过神医下山,但耗时数日连一面都不曾见到,甚至与侍卫激动争执其间还伤了数人,最终灰败愤懑而返。 或许是因为大家毗邻而居数年,他却冷血得见死不救,寒了这鲜卑族人的心,才提其色变吧。 ——是吗? 虞子婴直觉事情总有哪里不对劲,这种隐隐不安违和的感觉从她进鲜卑部落起,便一直存在,她感觉好像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带着一种恶意冷意在阴暗处蛰伏,窥探。 “我饿了,你们的饭管饱吗?”虞子婴蹙眉,径直盯着大祭师。 啊?!周围人都瞪大眼睛,嘴巴都合不拢。 这种天怒人怨的时候,你在意的只有这个吗?! “咳咳,仙女,让卑下先先带你去休息一下吧。”大祭师撇开脸,嘴角微笑转瞬即逝,犹如昙花一现,便率先朝前引领,而周围人立即让出一条道让虞子婴过去。 看得出来,大祭师在鲜卑族是十分受尊重的,他的命令他们不敢有异议,是以猀华炙炙盯着虞子婴,脸色有异,亦并没有出声。 “明日卯时过来找我看诊,小孩与老人排前头,妇女其次。” 虞子婴是跟猀华交易的,自然是对他交待了这一句,而猀华看到仙女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心中一激荡,便使劲颔首。 接着,虞子婴没走了几步,便顿了一下,眼睛幽深:“水,刚才部落前那口井里的溪水不要再饮用了。” 听到这句话的所有人都怔愣住了,满目惊疑,正待询问,却被大祭师一计清浅,却含着无千重压的眼神给制住了。 “既然诅咒发生亦非一两日的时间了,急亦急不来,便听候仙女吩咐,明白卯时再来。” 清清浅浅,如风拂春柳般柔和的声音,不容置喙。 第四十六章 大祭师有点熟悉有点怪 大祭师对虞子婴的态度一直很奇怪,隐约有一种忌讳的宽厚,她能感受得到,像是对着熟悉偏又不敢贸然犯进的对象。 而事实上,她并不认识鲜卑族的大祭师,挂掉的傻胖亦是一样。而她对他的认识,只有一种模糊的定义——很美味,像是新鲜出炉香气四溢的慕思巧克力蛋糕,气息诱人。 为什么会感觉一个男人对她很吸引,是因为知道他是大气运承者吗?还是因为她快饿晕了的错觉? 所谓事出有异必有妖,她想她该找一个机会利用左眼黄金瞳看看他有没有什么特别。 来鲜卑部落之前,她不想太多人发现她的眼睛异于常人,便将左眼的事情跟猀华好好约定过,若想她救他的族人,便不得不经她的允许宣扬黄金瞳此事。 虞子婴跟在大祭师身后,盯着他于幽渺光线下,深蓝色祭师宽袍随着他不急不徐的优雅步履摇曳,一头及腰柔亮的长发比一般女子更加顺直。 她偏了偏头,疑狐地眨了眨眼睛,怎么感觉这个背影有一点熟悉的感觉呢? —— 虞子婴并不知道她是直接被安排在大祭师的石屋内,这处石屋与别处不太一样,它亦是用同等材质建筑,但顶脊成骆驼起伏状,内部宽敞明亮,简单区分为内室跟外室。 内室北端有搭了一个方型贴壁墙的祭祀台,两端微翘的方木上供奉着木雕蝎羝神,背挂一张原始血腥狰狞图纸,袅袅香烟三柱,而外室则内刷白粉,地彻方石,用森林最坚实的桦木制成一桌四凳,便别无其它家具摆饰。 虞子婴因出神想事情,等她回过神便发现大祭师已然退出门外,好像是说替她准备食物神马的,是以内室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黑眸左右扫移一下,在看到厚实帷帘内室摆放着一张铺满软絮的床,便蹬着小粗腿飞扑上去,接着整个人跟软摊的泥一样,摊开四肢。 “呜呜,饿死了啦~” 虞子婴干嚎一声,刚才于外人前一副冷艳高贵范儿的仙人的模样,此刻瞬间崩塌成碎片。 她将脑袋埋进带着馨香的被缛内,抑不住瘪嘴左右扭动。 她真的好饿!好饿!好饿! 肚腹就像有一个无底黑洞正在不断旋转,准备将她都吞纳进去,饿得她刚才差一点就直接拔草撕树皮啃了! 当大祭师端着一大盆水果、面点等食物进屋时,在外屋寻不着她,便信步来到内室,便看到虞子婴在床上左滚右滚折腾着,就像一只需要被主人顺毛的肥猫咪一样。 他微愣,莫名地有一种笑意填壑于他胸间,令他不自觉,澄清湖月的双眸弯了弯,像这种发自内心想笑的感觉,他已经好久没有过了。 有种被窥探的感觉,虞子婴浑身一僵,如果此刻她是猫的话,全身的毛一定机警炸起。 她一回过头,看到大祭师端着一大盆食物,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她黑瞳一竖,但下一秒便势如闪电,不等大祭师反应,一阵急风后,她已重新坐回床畔处,只时此时手中已夺得大祭师手中的食物,埋头便大快朵颐。 大祭师呆了呆,待意识到虞子婴正坐在他平日休塌的床上时,眸光微闪,总有一种尴尬情绪萦绕他的心中:“仙女——” “我叫虞子婴,不叫仙女。”虞子婴不满这两个字,便忙中偷闲嘀咕重申一句,便继续解决食物。 虞?大祭师暗暗敛下了面具下眼中疑色,重新审视地凝视着虞子婴:她是因为不信任他,才选择随便报的一个假姓? “虞姑娘,你可知道我族是招惹上一种什么病吗?”大祭师并末坚持,便从善如流地称呼她。 病?看来这鲜卑族还是有理智的人,不会随便嚷嚷诅咒神马的。 虞子婴囫囹吞枣地吞下一个果子,撇了他一眼:“你先告诉我,你们是什么发现这种病的?” 大祭师沉吟片刻,才娓娓道:“约二月初几里,我族为祭祀三月山神灾,便派了一批族中最厉害的精英勇士上山捕捉九连云峰中最凶猛的黄皮虎作供品,却意外在山中一个峡谷中遇到一只怪异不知品种的大虫,他们遇阻逃脱不及,唯有全体合力将其绞杀才得脱身,在耗损十数名勇士后,终于杀掉了大虫,然而接下来部落中却接两连三地发现有人身中一种隆泡,它先是如胡桃般大小,但却能在人体内汲取人体的养份成长,我曾派巫医看过,他却声称这是山神的诅咒,他也无能为力。” “并且那种虫子随时会移动,有时候会靠近心脏处,我曾想过将它割除,但那虫子身体内有数百条触角,当它感觉威胁时,便会利用那些触角破坏人体结构,遭成大量失血而死,于是我等便不敢再尝试,我也曾派人去过九连云峰仙苑崖请俗媚妖医下山,但他却连一面都不肯相见,直到你出现——” 俗媚妖医?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虞子婴嚼着馒头,暗道。 “不是诅咒,而是疫症,其实那条大虫应该就是疫症的源头,当然此事还需要进一步鉴定,但如果是事实,那么它死掉后,而你们却没有将它彻底烧死,将灰埋进深泥底,才会被感染。所以说诅咒的称呼也没有错,因为它死后依旧会牢牢地缠着你们部落不入。”虞子婴漫不经心地道。 从沙猀体内取出的虫子,她私下研究过,是寄生类疫虫无误,她猜想那团只有她看得到的黑气便是瘟。 说完,她有意地盯着大祭师,本以为他会露出惊惶的表情,哦,他戴着面具,所以也看不出,但至少会紧张地询问下去吧,然而他的下一句却是—— “既然如此,那虞姑娘继续呆在部落,你也会被传染吗?” 虞子婴奇怪,明明感觉挺淡泊的一个人,竟会关心她这种陌生人吗?表示稍微有被迫害症倾向的虞妹纸蹙了蹙眉。 那张圆胖胖的脸依旧面摊着,她停下喂食,令人看不出情绪,虽然他先前亦跟着猀华尊叫她仙女,但她敏锐地感觉到他从第一眼就不曾相信过她的身份,但她又从他身上感受任何恶意啊。 基本很少接触普通人间的人情事故复杂的虞妹纸,暗地里挠心挠肺,百思不得其解。 “这里……所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一眼便能看透的简单,你——”大祭师正色地看着她,正准备说出口的话,却被一道尖锐恐惧的声音打断。 “啊——是布咖,是她,快,快帮忙擒住她,她怎么尸变了?!” ------题外话------ 顿时感觉,虞妹纸将会进化成,她走到哪里,别人就死到哪儿的错觉。 今天更新晚了,明天会恢复正常。 第四十七章 越来越诡谲的鲜卑族 听到屋外的混乱声,大祭师第一时间便扭过头来朝着虞子婴叮嘱一声:“你先休息”便敛袍匆匆转身赶出。 很明显他的举动在告诉她,别出去待在屋内。 虞子婴黑瞳盯着他离去的背影,也并没有执意要出去一探究竟,只是听着外面夹带着嘶吼,尖叫,撞砸破坏的吵闹声音,凭她敏锐的耳力,接收得一清二楚—— 起身走到用蒲草编织的窗边,她撑开虚掩的窗子,正巧能看到水月井边有一群背脊绷直如弯弓,手持尖枪的鲜卑族人,他们闹哄哄正围成一个圆圈,将一个趴在地上的人紧紧地困在其中。 入夜后,鲜卑部落各石屋前都会点燃一柱火把,那橘黄的光线映亮了四周,扯出人影幢幢,虚忽闪眼。 虽然现场有些混乱,人影交错纵叠,但凭虞子婴一双强化过的眼睛,仍旧一眼便看出造成一切吵噪是谁了。 是那个曾拦着她,问她是否是那个仙苑崖神医徒弟,名叫布咖的少女。 她之前整齐辫织的长发已扯落凌乱散下,那键纤均匀的身体变得像充气的球体,整个膨胀起来,就像瞬间肥了上百斤,但她的头部依旧是原貌大小,这么一看,巨身细头一对给人一种寒毛悚立的感觉。 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呈诡异的浅粉色,像快要被绷破般,透过薄薄的表皮,能看到那深紫色暴突红管错纵,她之前朴纯而清秀的面庞如今只剩凶残狰狞,一双眼睛充血,毫无人性,只懂嗷嗷地狂叫。 虞子婴一怔,死气,浓重的死气与腐烂的气息! 不可能!虽然只是匆匆一眼掠过,但她面相该属薄福多寿之数,嘴口朝上,眉长而眉毛聚,非短命之相才是。 她迅速将左眼掀开,那只黄金瞳因接触光线紧缩一下,但落在布咖身上却一动不动了。 她看到子少女全身弥漫着黑气,那黑雾如隆滚细长的锁链将她紧紧缠绕,它束缚着她的四肢,侵占着她的血脉,吞食着她的内脏骨肉,就像一头饥饿的饕餮兽,疯狂地吞噬着少女的一切。 而少女头顶上的红色、绿色、紫色色带已消弭无踪,整个人如空壳一样,当真如尸变一样。 “布咖!” 布咖的母亲看到布咖被族人打倒在地久久爬不起来,便挣脱他们的阻挡,冲上前颤音喊着少女的名字,她泪眼婆娑地趴在地上想唤醒她,然而此时的布咖神智全失,她红着眼睛盯着她阿妈,咧嘴扯出一个笑容。 布咖阿妈一愣,泪目颤动,却不料下一刻,布咖一个俯冲跳跃而起,就像一头精准计算的猎狗扑倒她阿妈,张嘴便一口撕破了她母亲的喉咙,当即鲜血如泉涌,咕噜咕噜,布咖埋进她脖子,嗞嗞有味地汲食着她体内的血液。 “糟了!快!快救人,布咖阿妈快不行了!”不知道谁高喊了一声,大伙儿立即取下火把杵向布咖眼前,像对付山间野兽一样,她果然惊吓了地缩了一下,便松开了人,而族人们则趁机将布咖阿妈拖走,此时她已恹恹一息,瞳孔焕散。 她胸膛如破风的拉箱,刮着呼呼风声,缓缓移动视线,从族人脸上看过去,当她不经意跟虞子婴视线相对时,她双眼突出,先是震惊,接着便是咧开嘴古怪的桀桀狂笑。 随着她的笑声,她的血流得更猛了,几乎将她染成一个血人了,她没有笑几声却又哭,双唇艰难地蠕动了几下,便死不瞑目地盯着虞子婴断气了。 而虞子婴虽然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但她死前眼底持憎恨与怨怼却是针对她的,难道她认识她? 我等着你……她死前是想说这个吧。 虞子婴的黄金瞳扫过她的尸体,在她死的时候一切燃烧生命的光亮从黯淡,直至消失。 在布咖阿妈被活活咬死后,终于激怒了鲜卑族落,他们不再心软犹豫,直接将布咖打到早就堆积好的柴火前,放火烧死。 布咖在熊熊烈火前,逃脱不了,嗷嗷直叫几声便从嘴里空呕吐出许多虫子。 那些虫子令鲜卑部落的人都脸色大变,迅速退后,这些就是能够寄生在他们皮肤表面的虫子。 约吐了上百只,却被周围的火烧死后,她便开始哭喊,叫痛,声音凄厉悲惨,虽然众人不忍,却并没有扑熄火焰。 随着她生气越来越少的时候,她也不喊了也不叫了,她将最后流恋的目光望向了九连云峰最高最美的地方,滑落一滴眼泪。 就像那里曾经有一朵纯洁无暇的花蕾缓缓绽放过,然而却等不到种花之人来爱怜颀赏,它便已枯萎凋零。 从她的眼睛能够看得出来,在临死那一刻,她终于清醒了。 虞子婴整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许久,看着被烈火吞沉的布咖,眼中没有不忍同情,亦没有害怕恐惧,就像枯井无波,平静得很可怕。 “南无阿弥多婆夜 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他 阿弥利都婆毗 阿弥利哆 悉耽婆毗” 耳边忽地听到一道往生咒,虞子婴一转眼便看到了于火前岑音梵淼的大祭师,火光映在他半边脸颊上,他阖眸轻念,显得更加柔和温暖,然而她先是莫名蹙眉,接着便是瞠大眼睛。 通过黄金瞳的透视,她看到了他全身笼罩着一层神圣而柔白的光晕,令他有一种超凡入圣,不似凡人的错觉。 这种感觉她曾在一个人身上感受过,却不曾这样具体地“看见”,这令她有些古怪。 然而细细一看,却被另一件事情震惊到了,大祭师身上竟有一种如水流畅的红色光斑,又像是一种无规则烙印,更像是一种诅咒枷锁一样蔓延纵伸的纹路。 虞子婴双眸入神,似乎要将全部精力都注入那只黄金瞳,她发现这样做,大祭师在她眼睛内就像并没有穿衣服一样,那光洁神圣一样的身子,焕着柔光,而那鲜红血色一样印记竟蔓延至他全身,从纤长的脖子,平坦的胸膛,匀称而结实的大腿…… 呃!虞子婴左眼一痛,那种酸涩刺痛,较之前的更甚,她一把按住跟睛,半蹲了下去。 她曾见过!是符禄,是某种符分解成碎片的印记,如今如血色光斑一样布满他身躯。 呼呼,她喘着粗气,脸色苍白,明明已经不会有痛觉的不是吗?为什么这只左眼会令她有一种灼热到“痛”的不舒服感? 还有,她根本看不到大祭师有跟猀华他们一样的三色气带悬于头顶,他究竟是什么人!? ------题外话------ 阴谋又见阴谋哇。 第四十八章 我是大夫,你是病人 等大祭师处理完部落刚发生的事情,便抑不住脚步赶回来,恰巧看到虞子婴埋头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背蹭靠在墙角。 石壁的灯盏晃动影影绰绰,略微黯淡的光线撒在她微弓的背脊,垂落的脖颈上,令她看起来又些孤寂又可怜――他心蓦地一颤。 “虞姑娘,你怎么了?”他放轻声音,视线移到半敞的窗边,若有所悟:“可是被刚才的事情吓到了,已经没事了……” 虞子婴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只是身形稍微有些不稳,左眼已经重新被掩盖住了,她抬起头,大祭师看到在那黝黑的肤色衬托下,她嘴唇几乎苍白无色。 之前那种像是要将她血液都冻结的寒意再度侵袭而来,她只觉小腹坠胀四肢僵沉软绵,虽不及上次难受,却也不自在。 大祭师一滞,看她经过他身边时脚步一趔趄,立即伸臂扶着她。 一握住她光裸的藕臂时,那软绵无骨的触感令他不可思议地发怔,但他很快便稳住心神,凝眸看着她道:“哪里不舒服吗?” 莫非是被感染上与鲜卑族一样的病症了?思及此,他心头一紧,心绪骤然紊乱。 一靠近他身边,虞子婴就像干涸的沙土碰上雨霖,那种潺潺浸入的滋润,煨烫抚摩着她每一寸肌肤,舒服得她每一根骨头都松软如绵,身轻如云御风。 “咦?” 虞子婴眯了眯眼睫,试探性地更靠近他,而大祭师胸膛一触及她凑上来的软肉全身如触电一样,猛退了一步,而虞子婴却板着脸再度蹭上去,最后将他逼抵于床沿时,她直接地用蛮力将他按倒在床上,虎虎地重压扑上去。 ――果然很温暖,她舒服地眯弯起了眼睫毛。 “呃。”被猛地一下撞到胸腔腹部,大祭师禁不住痛哼了一声。 那一声呻吟如轻柔飘落的羽毛,掠过一池平静湖面,虞子婴浑身一颤,顿觉一阵口干舌燥,两人紧贴的部位像是烈火干柴,愈烧愈烈,怕他挣扎逃脱,她下意识使出了一招精神病院专门针对穷凶极恶歹徒的禁锢手段,将他四肢锁住不得动弹。 “不要动。”她的声音依旧冷静,但一双眼睛此刻却格外地亮,像两簇火苗燃烧在饥饿辘辘的野兽眸中,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大祭师喉中一动,眼睛晦涩至极,只觉她眼中的火焰像是要将他也焚成灰烬。 激烈跳动的心忽然停滞,他一动不动,然而声音却有些变幻清泠:“虞姑娘,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虞子婴盯着那双澄清,平和而苍凉的眼睛,不知为何心就像浇了一盆凉水,刚才升起的丝丝异样冲动情绪被这双眼睛渐渐抚顺了,她脑中突然出现了一幅画面:阳光下就像彩色的鳞片竞相闪耀地撒在菩提树下,洁白的菩提花斑斓耀目,树下一道气度娴雅静谧的身影身着杏衫白袍站在那里,不悲不喜,却已惊鸿了流光岁月,风华绝代。 但是她依旧没有放开他,只是眼神已恢复了平淡,她面无表情的盯着他,表情像一柄沁水钢刀一样,又硬又冷:“不要动!” 但这句不要动明显意味不同了,她的手如游蛇般在他身上不断巡查,却是在替他检查经脉与肌肉,刚才窗外那一幕令她幡然醒悟,或许她想得太简单了,这种疫虫并非只能寄生于皮肤,它亦能潜藏得更深。 由于不是抚摸,所以她手中的力道有些重,令大祭师感觉到痛楚之外还有一种痒意,他微诧地看向虞子婴的眼睛,如今里面只剩冷漠与专注,并不带一丝轻浮之色。 实则上是虞子婴一边检测一边顺便替他疏通全身淤塞的经脉,才会产生痒意,他身体机能并不理想,像这样近隔离靠着他,令她感觉很舒服,她私认为,如果她也能令他感觉到一样的舒服,他自然不会拒绝她了。 但事实上,疏通经脉后人体的确受益匪浅,但其过程却并不轻松,大祭师只觉得被碰到的每一块骨骼跟肌肉都又麻又酸又痒,哪里谈得上舒服,不难受得喊出声就不错了,特别是当她的五根金钢指滑落到他大腿内侧时,他倏地浑身紧绷如铁,既尴尬亦有些抗拒,但最多的却是紧张。 “虞姑娘,那个地方……” 虞子婴抬眼,黝黑的圆脸蛋儿正经颔首:“嗯,那个地方我会多按几遍的。” 大祭师一噎,他并不是这个意思。 但看到她张翕着鼻翼,吐息粗重,额上汗水滑落,一双侵略性十足的黑瞳此刻泛起一层朦胧的氤氲,显然她现在做的事情,对她来说也并不轻松。 “若累了,那便……歇息一下吧。” “这套疏通经脉整骨的手法若不一次完成,血脉不畅,你可能会变成一个瘫子的。”虞子婴一双眼睛一瞬间亮得吓人,幽幽地盯着他,仿佛对他的提议跃跃欲试。 大祭师对上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心头一震,只觉满腔热血都快冻住了,本想问她为何要替他做这些,但话到嘴边却只剩无奈地叹息:“那,还是麻烦虞姑娘了。” 等一整套疏通经脉的手法完成,虞子婴脑袋一歪直接累趴睡下了,但觉着最后本能意识,她四肢顽强得像蔓藤依旧牢牢地缠住他。 而盯着那张憨睡无防备的稚容,大祭师愣神许久,看着圈锁住他的藕节短臂,他暗地长松一口气,果然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扫过她稍微削尖了一些的下巴,他这才发现,她好像比初见之时清瘦了一些,接着他发现她的睫毛其实挺长,只是长势有些朝内瞧不出,有一只眼睛被布带松垮地缠着,就不知道是为了掩饰面貌还是真受了伤。 跟她肉圆的脸相比,她的鼻子异常秀气娇小,呈肉粉色的嘴唇微翘,显得饱满水润……她长得其实不丑,大祭师暗想。 由于刚才替他松骨疏通,她额头上留了些汗渍,他弯指轻揩了一下她的肌肤,果然黑渍是能够擦得掉的,他忍不住抿唇一笑,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弄来这一身的。 夜渐深,暖暖的橘光忽耀忽暗,他忽然察觉到她好像有些不对劲,刚才还粉嫩的嘴唇变得有些青紫,她拂近的气息冰冷,此刻她像是一只受冻的狸猫,将毛蜷缩成一团,使劲拱进怀中取暖。 大祭师避不开又躲不过,听她嘴里含糊糯糯地喊冷,心中划地一丝异样,犹豫了一下,才试着将她拥进怀中,像对待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一样,从蓝壬滚金丝藻绣的宽袍中缓缓伸出一截月光白手腕,生疏僵硬地轻拍她的背脊,哄着她入睡。 而虞子婴先前抿紧忍耐的嘴角渐渐抚平,双臂慢慢放松地圈在他柔韧结实的腰身,本能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与气息安眠入睡…… 第四十九章 你看,月亮偷偷在改变 霜色撒落阴峻的一座虬蟠枯林,森耸青峰,青霭风声瑟瑟,紧枝月色重重。 浓青色雾霭弥漫枯林内的老树斜枝轻颤,一群寒鸟暗鸦栖息,色冷,风止,等乌云亦将天上最后一丝光亮吞噬后,枯髅林彻底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原投影在地面的张牙舞爪浸泡在一片死光之中,显得那么颓然无力。 忽然,有一丝光线从漆黑的夜色中射穿,映在了一只暗鸦的瞳孔中,而后,乌云慢慢的开始退还天空,一点一点将月亮重新吞吐出来……但那月亮……已变一轮泛着鲜血妖异不祥色泽…… 红月照耀下,枯髅坟地上一棵嶙峋狰狞枯杆散张的黄泉树下,悬吊着一个约成人高的铁圆鸟笼,在寂滞的枯髅林中,随着一丝不安份的风声咯吱咯吱~地摇晃着。 “今晚是第四十三人了……” 黄泉枯树之下,一道斜长扭曲的影子静静仁立良久,他整个身影背光模糊,如一抹久弥不散的旷世幽魂,浓厚的夜色则像是一朵朵绽放的黑色郁金香,神秘而没有任何温度。 “只剩下六人,万虫冢便能顺利炼成了。” 黑夜中的声音带着一丝历经苍桑即将被救赎的感慨,语气很轻,很轻,轻得像风一吹便会云散了,也轻得令人毛骨悚然。 “……为了将那四十九人炼制成蛊母,你竟舍得让一整个部落跟着牺牲,你当真还是人吗?想必你的心,也早就被那些恶心的蛊虫腐蚀了吧!” 原来在那个铁鸟笼内居然被锁着一个女人,她约十七、八岁,冰肌玉骨,模样清灵剔透,纯净得令人见而心生怜惜,她一头银发瀑布蜿蜒于脚跟,妖异的红腥月光撒落亦玷污不了的圣洁银白。 此刻巴掌大小的脸苍白如雪,她十指紧攥铁杆,难以置信地痛心喝叱道。 “吾等早已被皇朝的人逼得做不成人了,又何必假惺惺,为了吾皇,亦是为了我们异族,像这种无奈的牺牲,是在所难免的。”男子瞥开眼转仰望异月,嘴畔缓缓弯起一道诡异的微笑。 “吾皇?”鸟笼之人错愕重复一句,只见那苍白的脸色此刻更加惨淡,她一双清澈透明的碧瞳紧缩几瞬,咬紧樱红下唇,颤声问道:“他,他究竟想做什么?” “吾皇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难道你不知道?”男子似诧异地睥她一眼,只是眼底更多的却是戏谑与轻蔑,看到她浑身一僵,到最后又似恍然地轻哦了一声:“这么说好像又不太准确,应该是说——是为了彻底恢复当初你们腾蛇一族的威名,吾皇终于找到了腾蛇族仅存的一支血脉皇族,虽然她暂时被青衣侯夺走,但你身为腾蛇一族所剩无几的遗孤,是不是感觉很激动?因为你将有机会在有生之年,重新看到你们腾蛇一族以王者的身份莅临称霸这片峥嵘大陆。” “那,那个女孩……”她像冷得受不了似地抱紧双臂,蚊嘤的声音已经颤不成语。 “女孩?那个胖子……”男子嘴里虽轻慢地叫着胖子,但眼中却因想到什么事情,微柔了一瞬,但下一秒却如沁冰的刀刃,变得更加残忍地说道:“她好像也是腾蛇一族的遗孤呢,真没想到不找便罢,一找倒是全自动冒出来了,不过我们有了腾蛇公主跟你,她存在意义也只是为了引诱青衣侯前来鲜卑族罢了。” 他微微瞠大的浅褐色瞳仁内,映着红月闪烁着令人心悸的毒辣阴狠:“我只要一想到朝渊国即失去了他,便等于是一头无牙的狼,便兴奋得快要颤抖了。” “不,不——”银发女子受刺激地抱头饮缀地蹲下,摇头尖叫道:“不要这么做,不要再利用我们了!” “那可不行呢。”他斜睨了一眼银发女子,神情中的疯狂已收敛无踪,他伸臂于空中,手指温柔地缠绕上她如水绸般冰凉的银发,再蓦地收紧一拽,阴冷道:“吾皇想要得到的东西,这世上便没有人能够阻止得了。” 与女子痛苦恐怖的神情相比,他的表情却十分愉悦:“所以说……腾蛇族的那七卷男色丹青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 —— 天澄清微亮,大祭师便睁开了眼睛,实则昨夜他一晚未睡,但意外发现依旧精神熠熠,整个人异常轻松,他动了动,发现因为旧疾醒来总是会酸痛僵硬的左臂此刻一点也不难受了,他惊讶地看向已经背对他滚到床角的虞子婴。 没想到她昨日的那一套疏通经脉整骨的手法竟如此神奇! 他怔杵片刻,却不经意瞥到雪白床单上有一摊鲜红色痕迹,大祭师一惊,凝眸沿着血沾染的轨迹,一路看到了虞子婴翻身微张开的双腿间…… 轰隆!他脑袋一懵,瞬间空白了。(为了制作绵絮裙,妹纸最底层的亵裤是被撕破成条状的,是以裙子一敞,里面自然真空=。=) 等意识到他正盯着人家妹纸什么羞羞部位看直了眼时,大祭师整个人一震,迅速起身便步履匆忙而凌乱走出房间,那一刻,只觉面具下那张白玉脸庞如火燎原,一抹绯红一直燃至耳廓,久久不散。 —— 另一边嵯峨黛绿的巨峰岩下,青衣侯一声号令便召集了朝渊守驻的三千精兵与二百暗哨,令其分散于九连云峰进行地毯似地寻人,而他这两日时不时感受到的痛意令他脸色一日比一日差。 特别是昨天晚上,他发觉身体再度不受控制地发情,当时他正带着一批人清扫一个异域部落根本不可能会突然产生这种冲动,他便知道铁定是那个胖妞体内的蛇欲又犯影响了他。 一想到胖妞,他那张冷魅魔幻漂亮的脸又黑又沉,吓得众人退壁三尺,特别是当他一想到那胖妞若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兽欲,随便扑倒一个路人的话,那他堂堂朝渊王侯岂不是得因为这种丢人又难堪的事情而殒命?! 与其这样,当初他何不一掌劈死她干脆! 九连云峰离西湘地界颇近,数年前瑛皇国曾派了一支骑兵营镇压边境,其中扫荡了部分压轨边境居住的异族,是以被迫移迁到九连云峰的大该有三十几个分支族落,分散于九峰脚底盘蜛。 根据舞乐一番服饰的描述基本可以排除大部分族群,最无限接近的则是鲜卑族。这二日紧锣密鼓搜查的结果就是为了确认鲜卑族部落位置,另据暗探收集的情报汇禀,鲜卑部落前一段时间曾派人上仙苑崖求助过俗媚妖医。 在惨遭拒绝后,之后双方便动起手来,而鲜卑族为此死伤了五位族人。 青衣侯听完,一双铁灰瞳仁阴翳冷沉,也就是说之前的“意外”十有八九是因为鲜卑与妖医的私人恩怨造成的了? 侯爷森森地怒了! 于是,前一秒还跟着英俊将领风骚媚笑的妖医,下一秒就便被阴沉残酷迁怒的侯爷直接捆绑成一个棕子倒挂在九峰最高的巨峰岩上,侯爷冷冷抛下一句等什么时候找到虞子婴,就什么时候派人将他放下便带人消失了。 “哇啊啊啊~等,我撑不住的啊~~”妖医脑袋朝下,花容失色地被吊在悬崖陡壁半空,强风扑凛将他凄惨拔尖的嗓音传彻辽远。 第五十章 属于皇朝与异族的隔阂 “它不是疫虫。”虞子婴揉捏着眉心,慎重道。 她面前摆着两只青褐色瓦盅,里面分别装着一只从猀华臂上剜出来的虫子,另一只是布咖临死前嘔吐出来的虫子,经过她一番验证,她得出了一个令她奇怪却又不意外的结论。 这两种虫子外型十分相似,都是软甲壳椭圆型,约小型胡桃大小,腹部布满密密麻麻的触角,莫非她多心私底利用了左眼这逆天的黄金瞳,根本难以查探出两者的区别。 但在黄金瞳的注视下,两者却轻易被区分开来,只为一只虫子散发着瘟疫性的不详黑气,一只却是散透着阴冷危险的暗紫气。 “不是疫虫,那是什么?”大祭师走近她旁边,看她用一柄金属暗纹匕首在尸体虫上摆弄,如溪澈的眸光微闪,有些阴晦不明。 这把匕首不是猀华的暗嗜屠龙匕首吗,怎么会在她的手中? “一只是疫虫没错,但另一只却是蛊。”蛊毒,指以神秘方式配制的巫化了的毒物,她知道这个世界除了皇朝氏人,亦有自成一片天地的异族,其中异族有一支叫蛮荒古巫族,他们是彝人的后裔,尤擅制蛊毒,种类善变化以至无穷,让人防不胜防。 或许是常年与毒物打交道此族人脉单薄,但仅凭他们的手段,在西湘地界亦是稳占一隅之地,无人敢轻易扰,而她用来对付青衣侯的同心蛊亦是出自他们手。 此族曾因那些令人忌惮的神秘巫毒之术在湘西曾经闹得非常厉害,谈蛊色变,曾一度被皇朝各大小国施力打压驱逐,损失惨重,是以亦很长一段时间隐匿不曾出世了。 “若我没有猜错它该是一种叫蒲甲的蛊,这种蛊并没有多大的毒性,亦很容易解决,它唯一值得称颂是它的分裂性。”虞子婴偏医却不偏蛊术,是以对这种蛊术解决起来也颇伤脑筋,她指着左边那只蛊虫道:“比如它进入人体一个周期便能排卵成千上万,你若杀一只很快便会有两只,杀两只便会产三只,特别成长期的蒲甲蛊,约有二尺长度,杀了它若其尸体不处置妥当,它的尸体便是温床,会在最短期内从体内分裂成数以万只的同类。” 大祭师越听越心惊,虽然她言语中有些生癖形容词他无法理解,但听了她的描述他能确定当初鲜卑勇士绞杀的便是成年的蒲甲蛊,他忍不住道:“若你说寄存在内腹中的是蛊,那疫虫又是从何而来?” “疫虫的事情先搁置一边,你可知道一只成年蒲甲蛊需要吞噬多少幼蒲甲蛊才能成长吗?”虞子婴一边询问,亦一边思考蒲甲蛊的习性,它们喜阴湿之地,九连云峰这片密林的确适合它生存,但是蒲甲蛊是属于南彊之物,离英瑝与朝渊边境的九连云峰何止十万八千里? 除非…… 大祭师何其聪颖,她思考的问题他当即便默想了一遍,才道:“九连云峰虽野兽巨蟒甚多,但蛊物却前所末闻,再得蛊非天然生成,需要人工培育炼制,看来此次鲜卑的祸端,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虞子婴与他所想不谋而合,不过她在意地却非鲜卑族如何,而是这场阴谋究竟是否也牵扯到了她,她无法令自己信服,在这一团阴谋的风暴中,她只是一个偶然地闯入的陌生人。 大祭师心思深沉,听不到虞子婴的回应,他一回头却发现虞子婴一动不动,神色像凝固了一样,垂立着双手,今早刚换上的一套襦衫广袖裙静止,是连春风都无法吹散的冷漠。 这种神情,他并非第一次看见,但一次比一次更令他震撼,明明那般鲜活的人静立在他面前,他却觉得灰暗荒芜,她眼底的空像无法填满的深渊黑洞,令他心最柔软的部份像被什么猛地一刺。 “饿了吗?” 他噤住了满腹凝重与心思,只简单而轻柔地问了她一句。 虞子婴一抬眼,便撞入那双澄清如浸润着墨玉光华的眼睛,那里面干净得一尘不染,就像她曾看过最洁白惊雪的菩提花映着云霞万绛,席天漫卷花瓣片片,朵朵清华。 她那颗磐石的心轻轻一动,像庭前扶风的凤首箜篌轻摇,奏起一串柔美清澈。 但随着一声咕噜咕噜~连串的响声,打断了两人短暂的温馨时光,虞子婴后知后觉地抚向肚皮,皱起包子脸嘀咕:“明明打算减一顿的,真羡慕那些认真做事就忘了吃饭的人。” 大祭师先是愣了一下,许久才任那蕊点珠光的笑意溢满了双眸:“能吃是福,既是福又何必减呢?” “因为拥有狗眼的太多,包子生存太困难!”虞子婴想起自己被胖妞,傻胖,胖子的叫着,满嘴不是滋味。 她低下头巡视着腰间挤出来的一圈肥肉,黑黢黢的眼睛暗沉,果断该减肥了,这体积如果仍旧在前世的精神病院,一定早就被那些馋肉的“阴兽”拆骨入腹,更会因为肢体迟顿沉重,被那群高智商犯罪变态折磨疯掉。 在那群瘦骨嶙峋的病患中,别怀疑,肥胖绝对是一大杀器!——自杀首选。 大祭师懵懂地听着她的“童言童语”无奈轻笑一声,之前那属于祭师身上的那份担忧与沉重,稍微因为她而缓解了许多,他发现有她在身边,他真心笑得次数越来越多了。 为了抑止住饕餮的食欲,虞子婴只强迫自己吃了些烘炒的干果跟山药,再灌了二壶白开水,便让大祭师召集了鲜卑族被感染的族民前来看诊。 有些表面看起来无恙的人,虞子婴也并没有放松,看过布咖的情形,她想她更该注意的,恐怕反而该是他们的情况。 疫症并非将虫子一只只剜出来便无事,实则更重要的是驱除那些黑色——亦就是疫毒。虽然她发现她好像能够祛除疫毒,但代价就是她的左眼难受,严重时可能会失明片刻,她便停止了这种自残似的救治。 而剜虫听起来很简单,可实际上全靠虞子婴精湛的外科刀术,想当初她可是将一个老来骚扰她的精神病者的腰子在他睡梦中割出来,再替他缝合好,最后烤着给他吃了都不曾察觉身体少了什么,可想而知,她的刀法有多快,有多精准。 第五十一章 皇的游戏 听闻昨夜部落来了一个能解除山神诅咒的仙女,族人皆颀喜若狂,一大早便拖着残弱的病体驻守在大祭师房屋前,摩拳坐立不安,两颗眼珠子几乎都粘在了黄果树下悬壶看诊的一名黑胖少女身上。 她体型虽圆肥,但却挺直端坐如军姿挺拔,令人侧目,在一间废弃重修的茅庐栈间,一桌一凳一铁旧香鼎,桌面平摆着三只瓦碗,分别装着透明的烈酒,黄醋跟药草泥浆。 “十二岁以下孩童最先,妇孺老者列次,重患则优先,不要乱了次序。”前世虞子婴为积福缘,积攒功德来延续寿命,祖母替她安排这种义务开堂诊医亦不在少数,是以虞子婴对这种群患来袭,应付起来亦算是驾轻车驾熟。 她瞥了一眼那些激动蜂拥围拢的病患,便对着大祭师说道。 大祭师知道她这是让他出面去维持秩序,其实不需要她特地交待,他自然也会替她安排好的。 蛊跟毒疫都非他精通的范畴,他自然也歆然当起助手,另外他也想知道她能做到何种程度。 他派了几名族中的勇士去族人中间说明,很快被感染的鲜卑族人便自觉排成一条长龙,一位接一位地来到虞子婴面前,敛息紧张地等待她诊治,两眼紧巴巴地,似胜千言万语。 “虞家祖训,施刀凭缘,你不需要害怕,亦不需要紧张,只需要信任我就行了。” 虞子婴说这句话的时候,耷拉下眼皮,神色严肃而认真,像研究科术的专家,充满领域的强势与自信,而这种气场很显然影响到了鲜卑族人,他们一震,眼中的忐忑不自不觉因为她的话而被抚平了。 大祭师垂袖静立于茅草房檐下,眸光潋滟浅浅,凝视着虞子婴一瞬不眨。 而队伍身侧,便是被大祭师派去维持队伍秩序的部落勇士之一猀华,他深邃的褐色眼瞳仿佛只剩下虞子婴一人,帅气俊朗的面容始终带着粲然骄傲的笑容。 若是遇着孱弱的孩子跟年迈的老人,虞子婴会先用酒精替匕首消毒后,再用燃着木料的香鼎烟熏片刻,再施动小手术,香鼎内有她特别加制的麻竹粉沫,能保证手术能够完整而无痛地迅速进行。 鲜卑族民看到仙女的动作,五指如蝶穿花飞舞制定施刀位置,匕首便已电光火石间便剜出一只疫虫,创口细微,那刀法之精湛与流畅,简直能称之谓震撼,一刀下去刀无虚发,完全不给疫虫反扑的机会,最后步骤她先将醋跟草泥浆先后涂在他们开刀后的患处,包扎之事则交给了巫医他们负责。 受感染的族人少说亦有几十人,而且疫情感染程度不一,其中有几个特别厉害的,几乎全身都布满那种暗紫黑红的隆胞,他整个人如脱水一样只剩一层薄薄的皮张裹着,颧骨跟眼睛异常突起,触目惊心。 虞子婴一个上午凭着过人毅力与体力,替鲜卑族大部分病患祛除了体内疫虫,但过度的集中精神力令她太阳穴有些涨痛,特别是最后剩下的四名病情有些特殊,令她踟蹰停著。 “这四个人暂时不能动刀,你们平日喂他们喝半壶黄醋跟流质,就是粥跟糜汤之类的食物先维持着生命。”虞子婴抿了抿唇,一接触到专业学术便异常严肃沉静,明明憨呆的稚气面庞,却因眉宇间的褶皱而显得那么不伦不类,那该是属于成人的深沉与复杂。 他们身体异常虚弱了,由于体内的疫虫蛰伏时期过长分裂数量过多,若开刀创口自然非同一般,是以他们根本捱不住手术后的一段恢复期,贸然下刀只会更快地消耗掉他们剩余的全命力。 大祭师一直关注着虞子婴,每次看她用一种成熟而冷静的态度处理事情,他便有一种莫名的怜惜,分明是一个稚幼该备受呵护的年龄,偏出落得如此坚强而勇敢,这其中是否是因为受尽了磨砺与困苦? “他们都是当初为了山神祭上山绞虫回归的勇士,如今只剩四人了。”族中巫医是一名身材矮小,有些驼背的老赤脚,他看着那四名苟延残喘的重患勇士,背手叹息一声。 “虽然我暂时将疫虫剜出来了,但却是治标不治本,我只能暂时拖延疫情恶化的情况,但最好的根除办法就是从源头将疫情连根拔起。” 虞子婴将视线投向大祭师,既然疫情是从绞杀大虫起的事端,那么唯有再一次去事故现场,她才能查到解决办法。 大祭师看了一眼那些在墙角神色萎靡等待包扎的族人,他神色沉寂,巧妙地避开并没有回应她的目光。 巫医看了一眼两人的私下互动,那枯树一样皱皮的面容绽出一丝微笑:“若仙女执意去查探一番,那便让老朽带你去吧。” 虞子婴再看了一眼大祭师,蹙眉一瞬,便收回视线。 心中奇怪他的反应,他好像并不赞成她跑这一趟,为什么? “巫医,还是让我带仙女去吧,这里还有很多患者需要你跟大祭师照顾,况且我是勇士,对丛林的情况最熟悉,绝对会保护好仙女的!”猀华挤上前,他先是朝着大祭师恭敬行一礼,接着便对着巫医粲然一笑,那两排皓白整齐的牙齿闪耀无比。 “是你这小子啊。”巫医古怪地睨了他一眼,看他积极踊跃的模样,再看了一眼虞子婴,才道:“也好,这次任务就交给你了,别忘记给你阿妈报备一声,省得她着急。” “嗯嗯。”猀华连忙颔首,转头看着虞子婴,愉悦地咧开嘴笑了,可惜虞子婴并没有看向他,她只是放神地盯着面前的空气。 猀华脸上的笑容顿时黯淡几分,嘴角有些苦涩失落。 “山中危险不可预测,再加上最近暴发的虫疫,仙女身份尊贵,且先派几位勇士先上山检查一番再议吧。”大祭师声音如涤尘的泉水,温润沁心,只是此刻略带一些清泠。 巫医闻言脸色微变,但不过瞬间,他便低下头,负手不语。 猀华则一愣,他看着大祭师面具停顿了片刻,才笑得单纯自然道:“还是大祭师安排得当啊。” —— “尊上,最近属下查探到朝渊驻兵竟集体暴露在九连云峰山脚频繁出没,其间很多部落群都被翻遍,听闻是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人。” 一道暗影绰影无踪匿于暗处,大祭师靛蓝暗纹宽袍拂风倾散开来,底衣如冰绡云雾,盛着清冷光华,听完属下低沉的汇报,他静凝不动,唯有两束视线却一直不移茅庐内趴在浅寐的虞小胖。 “看来终究还是留不住她啊……”语气飘渺低落轻轻散落于空气中。 “尊上是说,朝渊闹出如此动静,是为了寻觅宇文二小姐?”暗影诧异。 “桑庄主的伤势恢复得如何?”大祭师气息微滞,转换了话题。 “桑庄主服用了百花仙子赠予的百花丹伤势已大好……尊上,你为何如此看重此女,今日险些因她而——” 嘘~大祭师伸出一根月白手指抵于嘴边,示意噤声,那双看向他的澄清瞳仁如覆一层淡漠薄冰,暗影脸色倏地苍白,气息紊乱喉间一甜,所幸大祭师很快转移视线,再看向小胖眼神缓缓恢复了温润。 “命该如此而矣。” 他步履如云浅声而至,盯着她眼睑轮廓浮起的青底倦色,静滞些许,指尖忍不住微弯轻蹭她脸颊,感受起那异常软腻的触感:“竟然再次遇上了,少侠……每遇一次,你便能令我心境变幻一番,如次一二再,再二三,少侠你可知如今面对你,我已无法做到平静了……” 风起,拂过他羽翎密集的睫毛微颤,幽深瞳海泛起几丝迷茫光彩,他视线移至她缠住的左眼,这时,猀华却不知道从如里冒出来,一把擒住他的手腕,顺便点了虞子婴的昏穴:“大祭师,这既是吾皇的游戏你可不准随便犯规哦。” “猀华,你越矩了。” 大祭师微颦眉,淡淡的嗓音,却有着不容违背的威严。 ------题外话------ 这两天更新晚了,唯有多补些字数权当小小心意tt,不许嫌弃少了! 第五十二章 神棍神马滴最讨厌! “猀华,你越矩了。” 大祭师微颦眉,淡淡的嗓音,却有着不容违背的威严。 猀华立即跪地,但抬起的一双邪肆流溢的目光却没有半分尊重:“大祭师,请恕猀华无礼,不过此人是吾皇局中的一枚重要棋,您最好不要对她产生任何不该有的情绪。” 大祭师收回了手,一语不发,一双沾染清寒的双眸微微敛下。 惰,你究竟又在暗中谋算些做什么? —— 东皇朝皇宫 光曦殿的寰旋走廊,一道裹着黑沉厚绒斗篷的身影如急风骤雨冷冷掠过,中央古典式浮雕柱廊严谨整饬,宫殿左侧是高耸的角楼和楼顶上的小尖塔与广阔平坦的操练场。 操练场上此刻有三千宫廷士侍兵练,看到廊间绝尘而去的孤寒黑身影,立即械兵低头,朝着他的方向静滞跪拜,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 嫉殿冲进一间奢华寝室,一脚踢飞眼前的七彩拱云大宝瓶、漆金灯盏,推翻了一架丝绣透亮的小屏风,寝宫如临狂风暴雨来袭般惨烈一阵,他才气歇,一屁股便坐在房内唯一一张尚完好,铺阵着名贵雪白狐绒的软塌之上,嘴里狠咬着拇指。 “该死的胖子!该死的胖子!” 他一连怒骂低咒了几声,便霍然站立起来,冷冷一掀袖,视线阴冷而寒森盯着一隅:“青衣侯一行人如今到了哪里了?” 明明空无一人的凌乱卧室,瞬间出现一名脸罩鸦隼面具身影,他撩袍跪于嫉殿面前。 “九连云峰。” “怎么会在九连云峰?”嫉眯起双睫,宝石般冰冷的瞳仁溢出丝丝绿幽光泽。 “据闻虞小姐身体抱恙,青衣侯便带着她去了九连云峰找俗媚妖医医治,俗媚妖医好似跟青衣侯做了一笔什么交易,才冶好了虞小姐,就在三人准备离开九连云峰时,虞小姐却意外失踪了,现今青衣侯正发散南渊驻瑛皇精兵,遍山寻人并没有出发。” “失踪了?” 嫉妖眸一转,眼中绿光大盛,便嗤嗤嗤刺耳地猖厥笑了起来,满腹愉悦与兴奋,难不成是猪妖后悔自已跑了? 不过婪的态度未免也太奇怪了,他历来冷酷绝情,如今竟会愿意暴露一支暗驻精兵亦要寻到猪妖,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殿下,这件事情好像并非意外,异域那边好像插手了。” 嫉敛笑,摩挲着尖细的下颚,长挑细眉:“你是说惰的人……” 异域散落成千的各族部落的人,早已私底称惰为皇,亦等于是说惰早已成为了异域的无冕之皇,婪与惰的关系一直很微妙,似友似敌却暗中合作不少,却不想这件事情他暗中也插了一手? 果然盟友什么都是假象的吧,等一起找到腾蛇族的皇裔后,接下来等着的便是撕破脸皮的时候了! 不过这件事情跟猪妖有什么关系?惰要暗算青衣侯,难道他觉得猪妖是一步关键棋子? 别笑死他了,猪妖有何本事——等等,惰最能掐会算了,难不成他是算到了什么? 烦死人了!所以说神棍神马的人,最讨厌了! —— 九连云峰山高林密,大风吹过,万木倾伏,有如大海里卷起飓风。刹时间,波涌浪翻,轰轰声响不绝。 蜿蜒于山峰间一条迴旋蹊径之路,一支稀疏的队伍,沿着曲折山路蚁行而上。 “仙女,对不起,大祭师分明说过要让勇士们先探过路才护送你上山的,但是刚才看到阿鲁他们险些撑不住的模样,我——” 沙沙风声中,猀华背着虞子婴,那颗毛绒绒的头颅耷拉下来,愧疚自责的声音随着风声送进她耳中。 虞子婴体重超标,再加上大姨妈来袭,没走一会儿便消耗光体力,是以由猀华跟几名勇士交替背着,她趴在他宽实的背脊上,黑瞳注视着山下云雾在林间缓缓流动:“就拿那把匕首来惭悔吧。” 猀华一怔,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这是准备私吞他那柄借给她的屠龙匕首,然而他却颀喜道:“若仙女喜欢,就尽管拿去吧。” 虞子婴意兴阑珊地撅了撅嘴,想起之前那四名重症情况恶化便匆匆被猀华拖上山,根本没来得及跟大祭师道别,心底便涌上一阵烦燥情绪,以他爱说教温吞的性子,回去她绝对会被念成耳茧。 他们一行七人,五个勇士外加虞子婴跟猀华从一片苍绿的浩瀚林海,走至一片阴暗灰调的枯木林,林间弥漫缠绕着缕缕浅雾,连一丝光线都射透不出,偶尔几声凄厉鸦叫,令人更觉寒意渗人,危险四伏。 一踏入枯髅林,鲜卑勇士便紧张地将虞子婴围拢,呈亞型,由于当初杀虫的勇士不是重症便是已殁,是以他们这群人只能凭着曾经的描述摸索着寻找,最终越走越深,最终不知不觉来到一片如蜘蛛网布天盖地滕缠的地界。 中央有一棵古树,上面爬满了枯藤,大约有上百年的光景了,树和藤交织在一起铺天盖地,分不清哪些是树枝哪些是藤,整个空间由树藤跟树杆切隔自成一世界,密密结实缠绕,一层一层。 阳光很难射到地上,而难得漏下的一点阳光,就像色彩鲜艳的昆虫一样,仿佛是在苍苔和淡红色的枯萎的羊齿革上爬行似的 他们茫然而警觉地巡望,虞子婴从猀华背上滑下来,趁他们注意力分散时,将左眼掀开,黄金瞳受光线映入,闪烁着鳞片光斑,美得令无意见窥得的猀华失神良久。 与正常的景象不同,黄金瞳中的情形是充满异样,整个空气氛围抑郁而浓重瘴气,特别是古树藤枝彻成的墙后,那里面似隐藏着令人心悸的黑暗之气。“烧!” 虞子婴遮住左眼,只简单地说了一个字。 其它五人一愣,视线不由得闪烁一下,瞥向猀华,而猀华则神色如常,只是惊讶地问了一句:“仙女,你发现了什么吗?” “烧了就知道了。”虞子婴言短意长,率先取出火折子燃起一片交缠的枯藤。 猀华褐瞳在她背后微暗一瞬,便亦上前帮忙,其它人见此亦放开了手脚烧树,虞子婴烧断根根垂落的枯藤,隐约能窥到里面有一个陷洞,借着昏暗火光,能模糊看到一只庞大躯壳的轮廓,它四周繁衍着密密麻麻的小虫子蠕动爬行,那几千上万若有密集恐惧症的人,怕是会直接吓昏厥过去。 虞子婴神色一紧,竟然真的是一只成年的蒲甲蛊! 愣神一会儿,她听到旁边有人颤颤魏巍地惊唤声:“仙女,那,那是疫虫吗?” “这是什么?”猀华靠过来也震惊道。 虞子婴不置一词,蛊毒一事她只跟大祭师提过,是以部落还不知道有蛊毒一事。 虞子婴令他们站远些,她从腰间随身携带的罐子取下来,再将手中火折子直接扔进罐子里,轰地一声罐子燃起来,虞子婴便利落一砸,哐察一声罐子破碎后,那瞬间燃起了熊熊火焰,不一会儿洞内便响起滋滋烤声。 那罐子里是她预先提炼的动物油脂跟可燃性树脂,遇火则燃类似石油特性,那些虫悉悉窣窣触手爬动在觉察到到危险便四处疯狂乱蹿,可赤青的烈焰无情咆哮一口便吞噬得无处可逃。 空气中散发着一种焦臭气味,盯着紫青的火舌怒卷,明亮的火光映在猀华五官分明的面容竟显得有几分狰狞。 “四处再去找一找,可能还有,若遇到便直接烧掉,然后将灰烬收集起来带回去。” 语讫,她心脏蓦地一跳,有一种不舒服的视线爬上她。 “仙女,你怎么了?” 猀华看虞子婴眉头紧锁,手抚胸口,紧张上前却还没有靠近她,已被她漠然避开,猀华的脸色倏地难看几分,但很快又恢复关怀:“仙女,可是被熏着了,我记得这附近有水,我替你去弄点。” 看虞子婴并没有回应他,猀华眼中的犹豫瞬间变得冷硬,他紧了紧拳头,直接带着两个人离开,留下五人保护她。 实则虞子婴刚才一瞬感觉有一道视线着着她背脊发凉,正敛神四处探巡踪迹,根本没有听清楚猀华说了些什么,等她回过神,人已被她伤得负气走人了。 枯林四周的雾意越来越浓厚,而猀华他们始终没有回来。 虞子婴觉察到天色越来越暗,怕是已入夜了,便蹲下用九爻演算推,三列成阵,九爻成章几番摆弄始终算不出结果,自从她违背天意剥夺了部分属于无相的气运,自身运术便彻底被捣乱了。 她已无法卜卦,只剩下相术奏灵,还有一只奇异的金瞳…… “来……来找我……” “!”虞子婴诧异抬目,左右巡视一圈,蹙眉问着身旁五人:“你们听到什么没有?” 咻!背后劲风一掠而过,虞子婴倏地回头,身后已空无一人。 她站起来,黑瞳幽深如墨,透不出一丝光亮。 “过……来……” 虞子婴再次听到那一道飘渺虚无的声音,她侧着耳朵感应,最终发现声音是从刚才她烧毁的虫洞传来的—— 她心中一动,便信步钻入一条黑暗甬道,等她跨出黑暗映入眼前的景象,眼睛微瞠——一轮妖异的红月下,黑枯藤蔓如贲蠕动的触手,瘦石嶙峋荒凉,绯色光泽雾霾中,有一座冰冷华丽的鸟笼悬于半空。 并且,笼中有人! ------题外话------ 今天静封推,特意更新三千字来答谢各位看官支持,明天入v,求首订哇,下午一点更新,乃们一定要来,否则——静以后就跑去当九点妹去!t_t 第五十三章 妖月,巨蟒跟绝世美人 在她怔愣期间,虞子婴再度感受到两束阴冷不带一丝人性的视线爬上她背脊,她只觉被一阵凉飕飕地寒意缠绕住四肢,蓦然回神扫去。 只见在漆黑鸟笼前,盘旋着一条巨蟒,它体鳞光滑纵观一撇足足有十几米长,除背面呈浅黄色外,通体如铁鞭黝黑,基本它一个头就足足有虞子婴身子大了。 虞子婴颅内一震,肾上腺素和去甲肾上腺素大量分泌,身体凭着本能紧绷如铁,蓄势待发。 两两对视,一冷一寒,她视线缓缓划滑它喉间至腹鳞间,那里凹凸起伏隆起的一部分,不需多做猜度,她知道应是之前站在她身后的五名鲜卑勇士。 “嘶~嘶~”黑蟒缓缓伸直身子,肋皮肌收缩时,肋骨便向前移动,带动宽大的腹鳞依次竖立,即稍稍翘起,蛇瞳骤然竖起,虞子婴呼吸一沉,她知道这是蟒蛇准备攻击前的估量。 若对手够强,它或许会有顾忌,若对方弱势,它则会发动全部攻击,绞杀,吞噬,撕裂,它的肉体有多强劲已不言而喻。 虞子婴脸色有些难看,凭如今的她,根本不可能是黑蟒的对手,而显然黑蟒对她却是虎视眈眈,步步紧逼,不待她采取任何逃匿的行动,黑蟒全身逆鳞而动,皮肌放松,腹鳞的后缘就施力于粗糙的地面,靠反作用力蛇身如弯弓疾射的箭矢破风扫来。 “呯呯!”那黝黑的巨鞭尾跟发动机一样颤动得激烈,连风声都嗡嗡作响,猛地一扫岩石便是惊天动地的巨响炸裂。 虞子婴虽然凭着过人的五识能够捕捉到它的移动痕迹,但身体却跟不上五识的速度,比如她看到它动了,听到它破空挥来的蛇鞭,但等到身体总会反应慢半拍,于是躲避之间,经常被激飞的石尖擦伤撞到。 巨蟒的攻击模式,据虞子婴观察并非野生的,毕竟她曾有跟亚马逊丛林蟒蛇交战的经历,很容易看出它而是经过一种手段培训出来的,黑蟒盯着她,吐信频率加快,久攻不下这只肥羊令它略微有些急躁。 突地它一改先前攻击方式,身体朝后猛地一缩,然后再抬起身体朝前一蹿,便张大蛇嘴吐出腥臭气味,欲一口吞下虞子婴。 虞子婴迅速就地打了个滚,伏底身子保护住要害,而黑蟒一击不得,撞到一块黑岩石轰地一声碎裂,便再度朝后缩紧猛,这样交替伸缩如弹簧一样,疾射着头部张咬。 心脏被巨蟒强势而猛烈的攻击刺激得响若擂鼓,跳动得有些生痛,可虞子婴一双眼睛却越来越冷静,就像双湖幽潭,越来越深沉锐利。 她喘着粗气,四脚因为过度用力挣扎而开始疲惫发软,可她心思却更加缜密如丝,几次攻击下来,它发现蟒蛇每次撞上来时,需要昂起脖颈张咬肌,其间的过渡几秒正好能利用。 她趁着滚地之际,抓了一把地上的粗沙砾,精准地测算好时间,趁着蛇头再度攻击时,一把撒进巨蟒欺近的拳头大蛇瞳里。 “嘶嘶~~嘶嘶~~”巨蟒攻击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便竖起长身晃头砸尾,呯呯呯呯!溅起浓尘滚滚,虞子婴气喘吁吁,一头湿汗粘着额前发丝辘辘条条,由于左眼绑着绷带,她的视线受阻碍,她趁此机会也顾不得了那么多,直接一扯将左眼释放出来。 瞬间,世界上最奇妙的一双眼睛展露于世,它们并不很大,因为眼睑跟眼窝的肉挤兑了些空间,可它们却都奇异独世。 两只眼睛睫毛粗而密集,只是稍微内收显得有些冷情,右瞳仁如漆一般黑,若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瞳仁内充满了神秘森罗,而左瞳仁则是黄金瞳仁,眨眼的瞬间,那里面犹有孔雀开屏般绚烂,当妖异绯艳的月色映入,竟衬得更加华丽璀璨几分,仿佛内陷三千世界。 就在蟒蛇被激怒四处翻腾时,虞子婴从地上捡了一块尖锐的石块,跳纵着蛇身飞速攀爬至它的头顶,她气息凌乱而疯狂,手脚微微麻木,所幸她感受不到痛意并不能阻碍她击进,也能冷静理智地考虑事情。 黑蟒很快便摆脱掉眼睛的不适,它蓦地睁开眼睛,眼底的血腥与暴戾没有任何人类能够比拟,它感觉到一只卑微的跳蚤爬上它身,便深深地张开蛇嘴,嘶嘶吼叫,然而当它蛇瞳撞入虞子婴狠戾的黄金瞳时,蛇身便倏地僵直不动了。 此时,虞子婴脑袋嗡嗡作响,眼睛里只有凶残的攻击性,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这种情况,她举起手中的尖石朝着它呆滞的蛇瞳猛刺去,要不是黑蟒本能一避,估计眼睛就毁掉一只。 而她没有预料到的是尖石根本刺不穿它的鳞片,只发出一声嗤~地刺耳拖长声,眼看一刺不成,虞子婴心中一窒,她知道这种偷袭的机会不多,此蟒显然通灵性了,如今错过了,便再难寻到时机了。 就在她等待着黑蟒的反扑震怒时,却发现它全身沸腾的煞气与怒意不知道何时消弥了,它一动不动,睁着一双幽黑浓墨的蛇瞳看着虞子婴,那双蛇瞳与虞子婴的左眼一样,如黑洞一般不见丝毫光亮。 只是之前里面包含的一切狠戾阴煞嗜血等一切暗黑情绪却悄然不见了,只剩下一片平和与……她看不懂的退缩。 虞子婴紧紧皱起眉头,身体这下倒是比脑袋反应更快,借着它的蛇脑袋蹬脚一个俯冲便跳落地面。 落地片刻,它依旧没有来攻击她,只是张开蛇嘴,猩红舌信嘶嘶嘶地吐着蛇语,很快,四面八方隐匿的角落竟滑行出更多的蛇,大小不一,斑斓种类各异,只是成千上百条都没有一条有巨蟒这么大型,可也经不住它数量庞大啊! 我说,光是你一条我的啃不下了,你又何必再招兄弟呢?虞子婴脸倏地僵硬,板着的脸跟块石块一样,瞪圆的眼睛焰着熊熊烈火。 很快,树杆上,地面上,岩石上,都被斑斓各色的群蛇占领了,虞子婴巡视一圈,已经懒得去清数有多少条了,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底是浓稠得化不开的阴郁。 像这种九死一生的危险情况只有在天厄体那段时间才经历过,本以为挡着身前的巨蟒是一座大海,却发现攀越大山后还有一片大海,难道她从无相身上借来的运势到此为止了? 她的五弊三缺命运,真的无法逆转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心情越来越郁卒的时候,突然黑蟒滑动了几步,她立即惊醒闪退后几步,本以为等到的是各种凶残不要命的攻击,但带头的它却俯下了那颗光碌碌的扁圆蛇脑袋,整条身子温顺地趴在地上。 随着它的动作,举目所见的全体蛇条都盘起身子,探头探脑一会儿,被巨蟒怒嘶嘶吼几声,它等亦伏低了身子,耷拉下脑袋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就像收起利爪的野兽,将柔软而脆弱的肚皮坦露出来。 虞子婴被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蛇群整懵了,脑袋空白了片刻。 直到从鸟笼内传出一声虚弱而空灵的女声,她才震醒过来。 “你是谁?” 虞子婴下意识望过去,绯月当空,周围的浓雾如薄云片片缕缕散开,当鸟笼中被困的女子亲眼看到虞子婴的那双眼睛时,呼吸停滞,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瞬间亮了起来:“异色黄金瞳,你难道是腾蛇族人跟外族人结合的后裔?!” 在腾蛇一族,异色双瞳注定是要被同族人歧视排斥的,因为腾蛇一族自傲血脉强悍优于别的种族,让高贵的腾蛇一族跟低等的外族人通婚,那简直就是自贬堕落。 一般腾蛇族人相互结合,不会存在所谓的双色异瞳,眼瞳的颜色会根据男女血脉的强弱而遗传到下一代,只有跟外族人通婚才会存在这种代表血统污浊的双色。 但如今,腾蛇族早已被灭族了,侥幸逃脱劫难的族人也四散所剩无几,即使能够遇到像虞子婴这种只带着一半血脉的后裔,她依旧觉得由衷的高兴。 实际上,她在看到虞子婴异色双瞳的时候,根本不曾想过她或许是纯血种的可能,没想过她只是血脉苏醒的时候,提前被破身泄阴,导致倒霉地进行了半蜕变而已。 在腾蛇族内,有父辈们爱护的幼族,怎么可能会干出这种蠢事!除了被外养的虞子婴一无所知。 不过女子依旧感应到虞子婴的一半血脉绝对非同一般,像这种能够凭瞳威震摄蛟蛇的除了皇族,谁还能做得到?! 即便是她,拥有腾蛇纯种萨满血脉的祭师,亦做不到如此。 而且黄金瞳色,她前所末闻,若非黑蛟跟附近群蛇突然的异常,加上她能够感应到她身体内的腾蛇族血脉的熟悉感,她或许可能也不敢确定! “……”虞子婴面无表情,严肃抿紧嘴角,看着从鸟笼内站起来的女人,她似不能承受躯壳的重量,窈窕的身姿孱弱而飘芜,惹眼的是那一头与大祭师相同的铺垂于地的顺亮银发,她长着一张柔和空灵绝美的面容,只是唇色有些苍白。 “过来,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女子双目犹如一池泓水,看着虞子婴的目光带着激动与喜悦,像是它乡遇到久违的亲人一样,眼满慈爱与泪水。 虞子婴盯着她那双灰黯的碧瞳,不知道为何,根本产生不了敌意,于是她顺从心意走上前,同时她亦分了一缕心思时刻提防着黑蟒跟群蛇的动静。 鸟笼悬挂在一节干瘪嶙峋的黄泉树干上,树杆约臂粗呈拱月型,直刺入岩壁,约距离地面三米多高,而虞子婴身高撑死了只有一米五几,所以即使她踮起脚尖也根本触碰不到她。 而女子跪趴在笼子里,她从铁笼里伸出一只皓白如玉手臂,却怎么努力也摸碰不到虞子婴的身体。 “呜呜……” 耳畔是女子压抑而悲哀的低涰,虞子婴平静地面容地抚摸到她滴落在她脸颊上的冰冷眼泪,心不知道为何忽然感觉不太舒服,于是她左看右看,搬来一块石头垫在脚下,可距离仍旧太远,她又去搬,来来去去搬了几回,依旧差一段距离,但她并不气馁,又准备继续叠加。 这时一直静静盘身的黑蟒突然动了,虞子婴全身炸毛一样紧张地竖起,猛地回头,却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威胁,只见黑蟒高大的身体在她面前伏下,脑袋抵于她脚前。 虞子婴愣了愣,心中冒出了一个荒谬却又觉得很符合现在情况的想法,她尝试伸出一只脚,看它没有反抗或暴怒等负面情绪,接着又踏上另一只脚,就这样紧张又新奇地踩在它脑袋上了。 这时它动了,缓缓移动蛇躯升高,直到与鸟笼相同高度,才停了下来。 这巨蟒真成精了有木有?!虞子婴瞠圆了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我的族人。” 女子看到虞子婴站在她的面前,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唯恐吓到她一样。 虞子婴这才将注意力再次放在女子身上,犹豫了一瞬便道:“虞子婴。” “子婴啊,很适合你的名字。”她微微一笑,另有一番动人气韵,但那白皙得几乎透明的肌肤却有种即将破碎的凄美。 眼前的黑肥少女,虽然没有他们腾蛇族历来惊人的美貌面庞,但是那双眼毫无疑问是属于他们一族的标志。 虞子婴微微眯睫,开始运用黄金瞳查看她的身体,竟惊诧地发现她的身体内除了一般人拥有的红色、紫色、绿色气带,还比别人多拥有了一种——玄色。只是这种玄色并非飘拂于头顶,而是像一层薄膜浅浅地笼罩在她周身。 就在虞子婴研究那玄气究竟有何特别时,女子伸出手探向她,那纤细的手腕看似不具任何危险性:“子婴,能帮我一个忙可以吗?看在我们是同族的份上。” 同族?她跟这个女人吗?虞子婴表示她虽然并不讨厌这个女人,但是却不表示她喜欢一个陌生人用这种理所当然熟捻的态度来拜托她做事。 看得出来她曾经或许身份不俗,无论是她的言语谈吐举止都显得优雅得体,还是那种只询问答案却不给予别人同等待遇的习惯,至少她连名字都忘了告诉自己。 她刚才一直说她们是同族,是指腾蛇族吗?这个腾蛇族她曾听嫉跟青衣侯争锋相对时提到过,她记得这个族群不是早就被什么势力灭族了吗? 再者这具身体的生父是宇文弼,郸单异姓王,难道说宇文弼或者是他夫人其中之一是腾蛇族的人? 脑子里一大堆疑惑,且不等虞子婴给出答复,那女子伸出的手突地柔软似蛇身,缠住她的手臂不给她退缩的时间,张嘴便在她手臂撕破的伤处一口咬下。 虞子婴只觉有两颗尖锐物体深深刺入她的肥肉里,她拧眉张嘴,由于她感受不到痛意,所以可以更清晰地分辨别人行为恶意与善意。 很明显这个女人正在做的事情并不存在着什么恶意,可她想做什么? 那缠着的手臂悄然松开,她松嘴后立即用尖锐指甲割破手腕处,那是一条动脉趁着血尚未汹涌而出时,迅速抵于被她咬破更深的伤口处,奇怪的是她的血没有流出来,反而好像有什么热流潺潺流进她的体内,滋润地沁入她的每一寸经脉。 身体的异样令虞子婴皱起眉毛,她看向那个女人,她额间突现三枚呈圆的逗号印记,印记是深红色,镶在那张清透空灵的面容上,更衬得她神秘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美而不妖,艳而不俗。 “你……” 随着那股热流不断地传输,虞子婴惊诧她身上那层玄色的薄膜渐渐减淡,直至最后全部消失不见了,而她的头顶漂浮的红、紫、绿气带也极速遽减,有一种娇美枯萎的前奏。 “你只有腾蛇族的一半血脉,如今我将的我全部都赋予你作为报酬。子婴,帮我,帮我去朝渊找到我们腾蛇一族最尊贵的公主殿下,替我告诉她,千万别相信她身边的人,属于腾蛇族的秘密绝对别随便透露,不要让她,被那些皇朝的人伤害,还有,原谅我不能亲自前去拜见她……” 女子松开了虞子婴,语序有些凌乱,她脱力地软坐在鸟笼里,浅绯色仙裾裙散落一地,如凋零的花瓣,她嘴角流着一道血痕,脸色惨白如雪,美眸噙泪,苦笑地看着虞子婴。 虞子婴瞥了一眼鲜血染红的伤口,那里有她的血亦有这个女人的血,她眸色紧缩几瞬,却不知道她原本漆黑的右眼已经变成跟女子瞳仁一样的颜色了。 一种碧绿透澈的色泽。 “我的族人,希望它能帮你渡过一切劫难,怎么运用你不懂亦不需要着急,以后会明白的,只是千万别告诉别人。”她欣慰地看着她继承过去的瞳色,要知道像这种血脉强行过继,并不是人人都能够成功的,如今如此顺利连她都很惊讶。 或许这就是缘份吧,在她那样苦苦绝望地哀求上天的时候,她便出现了。 女子双眸虽然盈着淡淡笑意,那一双幽碧的双瞳较之原来更加黯淡几分,几乎快被洗涤成惨淡的灰白色了。 虞子婴蹲下来,与她平视,看着她如今这副行将就木的模样,微微耷拉下眼皮:“虽然这是一场强迫性的交易,不过我既然得到了你的全部,我承诺会将你的话传达给她的。” 族人吗?不得不说,能打动心硬如磐石的虞子婴,便是女子这种对族人竭尽全力的维护。前世她是由虞氏一族跟祖母们耗尽心力才抚养长大的,所以她亦能感受到这个女子对族人的那种无私爱护,不惜拿出生命为代价来睹一个可能。 看着她认真承诺的目光,女子恍惚一瞬,眼角滑落两行清泪,她蠕动着双唇:“……谢谢。” “你为什么要这样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虞子婴不明白,她并非一定得选择这种自杀的方式来达到目的,她甚至连求救的意念都失去了。 或许是觉得虞子婴比她想像之中更特别,更值得依靠,不自觉女子袒露了她心底最大的秘密。 “因为我已经活不了了,我在体内种下了同心蛊,只因为爱上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一个根本不属于我的……爱上他,这就是我该得到的惩罚,我已经不愿意清醒地活在这世上……” “要我帮你告诉他吗?”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懂,可是虞子婴觉得她话中的“爱”一定是一种痛苦的东西,因为她现在的表情好像是快在哭了。 “哈哈哈——”女子闻言突地笑了,她冰冷的手抚上她的脸颊,盯着那双纯然干净的眼睛,眸光如水一样温柔:“子婴,你真可爱,能在死前遇到你,我死而无憾了。” 她勾起无血色的嘴唇,视线望着那一轮妖异红色月亮,喃喃细语:“我想,我的死即使不能令他心里难过,至少也能让他的身体受伤片刻,我想为我的爱在世上留下最后一点痕迹……” 他不爱她,只是利用同心蛊来控制她的心、她的能力,她知道他根本没有喝她递过的血,所以即使她死掉了,他也不会死的,只会因为雄蛊失去雌蛊伴侣而痛上半天。 “我叫素汝……他可曾记住过……”缓缓阖上眼睛,她嘴角的笑容苦涩而悲凉,头轻轻靠在铁笼上,银白的头发像是雪白的丧服一样铺满她全身。 她死了。 最终总算知道她的名字了,虞子婴拍拍腿,站了起来。 她记得青衣侯曾说过,他已经找到腾蛇族的皇族,那么最终她还是要跟着他去朝渊国才能找到人吗? 一想到青衣侯虞子婴不免生出几分怨气,分不清是因为他遗弃了她,还是她醒来看不到那张冷魅阴柔的面容。 突地,虞子婴感觉全身抽搐一般难受,她垂眸一看,她那藏在皮肤下的血管竟突起一截一截,像是沸腾的熔焰跟冰川相撞,感觉身体一半忽热一半忽冷。 “呃啊!”她佝偻下身子,像抽筋一样伸展不开四肢,那涌动的血液很快便找到了目标,只觉下一瞬全部都冲击至她的右眼。 “啊!”突然痛得厉害,她蜷缩着身子躺在蛇首上,抚着左眼忍耐着,她自已看不到,之前那只从女子血脉中继承的绿瞳,渐渐被缕缕霸道细势的黄金色吞噬,最终汇聚一片夺目耀眼色泽。 素汝猜测过虞子婴的半血脉很强,但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体内的血脉竟强悍到,即使是她腾蛇族的大祭师血脉也会被吞噬掉,还原它的本色血统。 片刻,虞子婴喘着重气,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霸气而凛然的璀璨黄金瞳,而黑蛟第一时间便感应到了,只觉从她身上压制下来的磅礴王者威压,令它就像被无形的手束缚,不敢存在丝毫反抗的情绪。 它迅速趴下,而其它的蛇此时不需要任何指令,全部伏低,万圣朝拜,若之前它们的举动是示意着尊重,那么此刻更像下位者向上位者的恐惧臣服。 远远看去,只觉漫山遍野的蛇群,都聚拢臣服在一名黑胖少女脚下,那场面绝对震撼! —— 虞子婴被血脉吞噬折腾昏了一会儿才悠悠转醒,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之前总是左眼会时不时地不舒服,现在却连一直乖乖的右眼都开始闹别扭了,她到底摊上了一具什么悲剧躯壳?! 她现在仍旧在黑蛟的脑袋上歇着,说来也神奇,这黑蛟除了一开始对她杀气腾腾,之后就像家养的兽类一样,一直很听话也没有趁着她昏过去将她吃掉,反而温顺地保持原样,等着她醒来,至于之前漫山遍野的蛇群却消失了。 不由得她对这条黑蛟产生了些许兴趣,若不是知道它早已经被别人驯服了,她真想将它收为宠物,以后无论打架,吓唬人,作为代步工具它都是绝佳的选择。 可惜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地方待了多久,她望向天空,再次发现了那妖异的天空依旧是夜晚,暗疑,之前没有时间去考虑,这红月代表某处将有灾祸现世,或有重大劫难莅临…… 虞子婴利索从黑蛟长长的身上滑下,第一时间她查看了一下全身伤势,肋骨断了一根,之前脱臼的手臂她已经接好,身上擦伤划伤无数,也懒得去数了,一番总结下来,就是她伤得并不算重,至少行动无碍。 评估完自己,她倒是没有对造成这一切的黑蛟没有产生多少反感,或许是因为它之前的主动帮助,亦或者是醒来发现它依旧的守候令她多少有些触动。 重新打量了一番她所处的地界,好像是一处狭谷,空气中那种久弥不散令人感觉不舒服的雾瘴,她撅起鼻子,细细闻了闻,有一种淡淡腐烂猩臭的味道。 她凝眸一一扫视过去,凭着直觉她发觉妖月下,谷中那一棵独帜一格,枝蔓像渔网一样爬满天空的巨大的黄泉树下有些异样,她提步走去,发现约十数人合抱的粗大树干被不知道从哪里缠绕的树藤爬满。 虞子婴发觉她的左眼黄金瞳好像有些异样,怎么不像之前那样能够看得到一些奇怪的景象? 不过即使这样,她依旧相信她的直觉,她双手用力刨开那些垂落下的错纵复杂的枯藤条,很快她发现这棵黄泉树树干部分里面被掏空了,形成一个天然洞穴,里面黑黪黪散发着一种异味,若非虞子婴视力惊人,她或许也看不到,里面原来别有洞天,那掏空的树洞中央竟垂吊着一颗颗大小不一如蜘卵一样的暗紫球型物体。 一眼望去,黄泉树中央部分几乎全部都是。 “原来疫虫在这里。”别人或许认不出,可却瞒不过研究疫虫许久的虞子婴,她眼睛亮了几度,既然意外找到了,她从腰间取出火折子直接沿着枯藤开始燃上去,不一会洞口的火焰就逐渐腾升起来。 “仙女,你怎么在这里?!” 这时,一道惊喜的声音从她背后传出来,虞子婴一回头,竟外看到失踪的猀华从她刚才钻进来的洞里冒出来,一脸紧张跟颀喜道。 “你之前去哪里了?”虞子婴背对着火光,眼神在他身上扫视一圈,神色冷淡地问道。 猀华快步走近,却没有想到一看到虞子婴的眼睛,却神色突变,失声道:“仙女,你,你的眼睛,怎么回事,你的黄金瞳呢?!” 此刻,他并不知道,他的声音越来越急,最后那句竟变成一种阴森恼怒的质问,就像是他的所有物被人窃取了。 虞子婴闻言,抚上她之前那感觉有些奇怪的左眼,而猀华则几步跨前一把捏着她肩膀,脸色有些狰狞:“为什么,为什么两只眼睛都是黑色的,你的黄金瞳呢?!” 呯! 全副身心都关注在虞子婴的左眼的猀华一个不察,被一个一气呵成的过肩摔,狠狠地摔在地上。 呃!他脸色涨紫,竟咳出一口血水,要知道虞妹纸的力道绝逼是一大凶器! “别碰我。”虞子婴眨了眨黯沉的黑瞳:“也别一直拿别人当傻子啊。” “仙,仙女你——”猀华错愕抬眸。 看见虞子婴脸上的呆傻之气渐渐弥漫,像是撕破一张伪装的平和面相,终于露出底下如暗夜精灵般的冰冷,残忍,冷酷的面貌。 “虽然你会演戏,但是你一切拙劣的动作都骗不过我的眼睛,本来只是想在鲜卑安静地待着,等着那个笨蛋来接我,却没有想到他动作竟那么慢,现在还没有来!” 当然其它没有想到的事情也有很多,比如她那只黄金瞳,比如遇到了意料之外的大祭师,又遇到了那个自称是腾蛇族同胞的女人…… 笨蛋是谁? 猀华惊呆了,久久回不过来神,有种风中凌乱的错觉,本以为他捕获的是一个傻傻天真的仙女,却想不到人家本质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恶质魔女。 看她一脸不耐烦与他继续交谈的表情,猀华迅速收拾起震惊的心情,沉声道:“慢着!你该不会还想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吧?你知道自己是谁吗?他只不过是想利用你——” “难道你没有利用我?”虞子婴双眼黑黢黢地,映不出任何物体的黑沉。 猀华瞬间变了脸色,知道了你眼睛毒辣全部都知道,但你能不能不这样毫无愧疚地满露别人的愚蠢! “虽然很遗憾,不过你如今知道得太多了,我已经不可能再放你回去那个男人的身边!” 猀华爬起来,一张干净帅气的面容瞬间黑化,透彻着邪恶之气,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了,他也不必再装了,他身后迅闪出十三道阴沉若木雕的身影。 本来他不觉得拿下一个胖妞有多困难,是以她故意离开,想用黑蛟吓一吓她,却没有想到接下来的一幕幕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叹为观止,一个连武功都不懂的软妹,竟能做到与黑蛟死嗑对抗,而不露一丝恐惧害怕。他从她身上不断地发掘出的每一样,都让他对她越来越有兴趣,可是偏偏他之前的百般示好,她都视若罔为! 对他她总是疏远跟冷漠,可对大祭师那不自觉流露的亲近,明明是他先认识她的不是吗?她可曾发觉这样做会令他很痛心?! 是,他是想利用她,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她死啊! 那十三人的武功并不是多高强,但是对付一个区区不懂武艺的少女则显得有些谨慎了,下意认地猀华对虞子婴存在了一种隐晦的忌惮,他也分不清是何时何地产生的这种情绪,但却实实在在。 虞子婴掀开眼帘,那十数道人影掠空而来,她发现她现在比之前更加容易清晰捕捉时间,她能将一切动作放慢,她动作灵巧地闪开原处,身体一动她感觉指尖微热,如同每次描绘别人命数肖相一样的冲动袭漫她全身。 这是他们虞家的玄术! 抑不住的一种冲动,她指尖若星光于虚空飞舞,瞳仁金光一闪即逝,她重新恢复视线看清悬于他们十三人头顶的三色气带。 经过这段时间的反复推敲,她已经大抵知道这三色气带分别代表着一个人一生的气运、健康与生命。 气带有长有短,有浅有深,其中蕴含的气术需要她更深入的探究摸索,而她指尖玄气凌空一划,就像划破虚空一样,竟轻易切割断了那十三人的生命气带。 这疑似本能做出的反应,连她都暗惊不已。 更不遑是根本看不见虞子婴是怎么做的,看到眨眼间那十几名男子轰然倒地,死得不能再死,猀华瞠目退后,脸色灰白。 尸体上没有血,没有伤,或许是说虞子婴根本连碰都没有碰到他们的身体,这十三人就莫名而亡,虽然听起来像是一则谎言,但是他亲眼所见,一个不懂武功的女子,轻易便夺取了十三人的性命。 “你做了什么——”他瞳仁收缩。 虞子婴没有理会他的问话,而是摊开手掌,刚才若她没有看岔眼,她身体刚才冒出的一种玄色的光,她在叫素汝的女人身上好像看到过。 这种玄光就像是一种无形的气,或许拿内力来比喻差不多,只是内力伤害的是人的身体,而她拥有的玄气则是直接伤害别人的本命——。 虞子婴瞳仁瞪圆,里面熠熠发光,像是发现宝物一样激动。 她好像得了一个宝贝呢…… 这时,猀华若有所思的目光蓦地扫向黄泉树下的鸟笼上,只看到一截浅绯色衣裙从铁笼缝隙滑落,已了无声息。 他现已顾不得虞子婴,纵身若鹄鸟踩上一截枯木,这才看清楚已殁的素汝,顿时声嘶怒吼道:“她怎么死的!” 他赤红的眼珠瞪向黑蛟,黑蛟吐着舌信嘶嘶,似对他有所顾及,却倒算不是顺服,他扫了扫尾巴,并没有攻击也没有回应,直接将蛇脑袋懒懒地耷拉在一块岩石上。 很明显黑蛟的主人并不是猀华。 猀华气结!这个素汝对皇还有利用价值如今竟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他该怎么跟皇交待!? 想到这里,他看向虞子婴,眸光阴晴不定。 “你想杀我吗?” “……”他听着她直白的问话,抿紧嘴唇成一条线,浑身肌肉扎结。 杀她吗?他自问,若杀了她便能向皇交待了。 ——可是,他竟迟疑了! “若不杀我,我就要走了。” 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开,她能感觉到猀华那双邪肆的阴凉视线一直盯着她不放,却一直没有动作。 在经过黑蛟时犹豫一下,虞子婴还是伸手摸了摸它乖巧趴下的圆扁脑袋,接着一言不发地沿着原路钻出那个焦黑甬道,却不想刚一出去,便看到两个鲜卑勇士跑过来,虞子婴认出那是经常跟在大祭师身边的人。 “终于找到你了!”两人举着火把,擦了一把汗水急跑过来,喘着粗气道:‘仙女,大祭师,师,让我们跑来通知你,‘那个人’他找来了,若你、若你不想见他,就跟我们兄弟一道离开。“ 而虞子婴一愣,神智恍惚一瞬,根本没有将他们的话完全听进去,她只敏感地抓到一句话——就是”那个人他找来了“! 微不可见地翘起了嘴角,或许是因为不常笑,她的笑有些僵有些刻板,但那如石头开花一样稀罕的笑容,令鲜卑族的两位勇士,包括偷偷跟着虞子婴身后的猀华都看呆了。 ”终于来了……“ —— 第五十四章 猀华,子婴,侯爷 “仙、仙女?”两位鲜卑族勇士,手持火把火星偶尔一爆,星点烁烁,照拂在虞子婴那双幽深黑瞳内,跳跃起几缕奇异光泽。 “若我不回去,他们都得死。”虞子婴鲜绽的笑容如昙花一现,尚来不及好好颀赏又恢复了面摊,她仰长脖子,望着那轮妖异的绯月黯了黯瞳仁,启唇道:“下山。” 从一开始,她心中就只有一个决定。 入夜后荫翳蔽日的森林即使有月光清辉照耀,要想从阴暗危机四伏的原始山间中健步穿行,那绝对是一项考验而艰巨的任务,更何况是对于刚消耗大量体力鏖战一场的虞子婴。 “咦,那是什么,啊!啊!蛇,不,巨蟒!” 鲜卑族勇士先是听着一阵窣窣悉悉枯叶被压轧的细碎声,紧紧了手中的火把疑惑朝前一挥,黑暗中的庞大渐露倪端,他们的面色,一刹时地变了灰色了,颤颤巍巍着一根手指指着虞子婴背后,骤然拔高的嗓音因为恐惧而显得刺耳。 巨蟒?虞子婴心中一动,立即转头,便看到通体油亮的黑蛟弯蜒曲折缓缓爬来,那异常粗长的蛇身,那充满力量的腹肌,那一双血猩凶戾的蛇瞳,即使隔着一段距离远远望去,也都能将人给吓尿了。 “快,快跑啊!它朝着我们来了!” 鲜卑族勇士即使常年在山间游巡捕猎,也从来不曾见过像眼前这一条如此粗长的巨蟒,它几乎跟传说中能够腾云腾雾呼风唤雨的蛟龙媲美了! 但与他们恐惧得腿软哆嗦的表现不同,虞子婴一双古井幽瞳却瞬间亮起几分,带着隐抑的兴奋与激动的,她快步冲着它而去,一身多余的肥肉在肉衣激颤晃动,而黑蛟倒是十分有灵性,它偏了偏圆扁的脑袋,便低下硕大的蛇头,任她一步蹬跳地踩在它脑袋上。 “仙,仙女?!” 假的吧?!鲜卑族两勇士发现眼前一幕已经让他们的大脑已经失去指挥自己行动的能力,木头一般地站在那里不动,楞着两只眼睛发痴地看着前方异常匹配的一人一蛇。 “我先行下山,你们等一下将这里一把火烧掉后,再离开!” 虞子婴并没有多作解释直接交待一句,便蹬一脚指着方向示意黑蛟即刻出发,别说她现在心中其实也有些忐忑,虽然这条黑蛟莫名地变得很温驯,但她并不知道它究竟会不会帮她。 但下一刻,黑蛟腹鳞一阵收缩翻滚,长长的蛇身挺立,还真的听话地突击发力,整条身子如离弦的箭,朝着丛林间飞射而去。 而此时,尤隐在暗处的猀华盯着驱蛇离去的虞子婴,舔了舔冰冷的嘴唇,邪魅地笑眯起眼睛,此刻他的笑容跟在虞子婴面前的爽朗干净不同,那略微朝下的眼睑,若深深一笑,竟如狐狸眸一样细长阴冷。 “仙女,不,我记得你叫虞子婴,以后我便唤你子婴吧,还真没有想到你竟然能驱使得动吾皇的黑蛟,你说这样神奇特别的你怎么能让我放得下呢?” 他从怀中取出一样像心脏搏动一样的物体握在手中,嘴角深深弯起:“虽然还剩下四人体内的母蛊尚没有完全成熟,但如今事已至此,唯有提前催熟才能利用万人冢炼制一具所向披靡的人蛊,送到嘴边的美食岂能就这样放过,对吧?” —— 鲜卑部落地处山腹间,此刻被上千朝渊蓝甲衣卫呈锋矢密不透风地围困住,一把把高举的火把于黑夜中一看,仿似一条火龙紧紧缠绕收缚着整座翠山。 沟壑对面不远的山体背阴的峭壁上,一个约莫仅有几尺枝蔓遮掩的平台上,虞子婴稳跟站在蛇头之上,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居高临下,透过稀枝疏叶,盯着那火光阑珊处,那抹即使身处千万人海之中,依旧永隽如修长如魔魅冷酷驻立的身影。 盯着那冷漠如雪的侧脸,那狭长染媚,却冰冷不余一丝波澜的眼角,虞子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她尝试着凝眸,将精神力注入双瞳,就像之前跟猀华手下对战那样,有一看想“看到”的意念。 下一瞬间,她眼睛果然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就像有两注清溪潺潺地滋润着她双眼,令她精神百倍,双瞳由黑色转变成琥珀浅黄色泽,离真正的黄金瞳稍差一些。 果然看不到他的气运! 一般她们虞家算不出命数的人,除了那种天运大承者之外,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将与她们的命运纠缠很深的人。 她之前不断尝试亦虚绘不出属于他的气运肖象,想来掌握他的命数,但始终没有成功,他的一切在她眼中都笼罩着一层薄雾,隐约可见又触摸不透。 虽然她算不出他的命数,但现在她透过另一种方式,意外看到他身上布满了一种阴沉,黑暗,浓重,像是一种恶意诅咒一样的鳞片光斑纹路,它们有着无可比拟的形容,复杂而神奇,每一块都被赋予了一种枷锁般的沉重。 如一身散发着黑色气息的铠甲,沿着他苍白的肌肤蔓延,那爬满的荆棘纹路将他的躯体紧紧缠裹住,抑制着他,控制着他。 盯着那些奇怪的图腾纹路,她感觉跟大祭师身上的类似,不过大祭师身上的却像是一种温柔的封印,而他身上的更像是一种狰狞凶狠的压制与束缚,充满着恶意与歹毒。 在她的视觉网中,只觉随着他每走前一步,他身上的那具延伸黑暗弥漫如波纹扩散的铠甲就像准备吞噬一切的幽冥火焰,那燃烧着的冰冷幽蓝火炎誓要将一切毁灭沉入黑暗渐渐吞没,直到一切生命完全泯灭,堕落深渊…… 虞子婴心脏像被什么紧攥一下,呼吸微滞,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迅速收回瞳术,无法再看下去了,因为她直觉有些秘密一旦被揭穿,她也难独善其身了。 “再问一遍,本侯要的人在哪里?” 鲜卑部落被朝渊国的兵力占据,他们像蝗虫一样每一处每一寸都按青衣侯的吩咐翻找了一个遍,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人。 此刻,鲜卑部落群内的约上百名能够走动的族人全部被押至宽敞的地坝,青衣侯则闲适淡漠地坐在一张虎皮铺垫的椅子上,华繁丝绸冰冷的衣摆拂地,泄落一地微光,他玉指修长轻勾一件奇形怪状沾着棉絮的裙子,长眉淡扫,一身奢华而迷离气质,天下无双。 他身后站着两排带刀精兵,每一个都精光烁目,带着一身煞冷之气。 于他对面而立的则是以大祭师为首的鲜卑族群,其中有巫医跟族老们都眼前的突然跟意外打击得茫然失措,他们脖颈发硬,两眼发直,只瞧见自己的鼻尖,第一次面对这种大阵仗,根本不敢直视。 最终,还是由稳重声望最高的大祭师出面:“请问,这位贵人如此来势汹汹所谓何事?想我异族与中原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贵人此举不分青红皂白便带兵骚扰,实在有违两方之间的和平。” 青衣侯面色如雪湖沉敛,不显丝毫情绪外露,他淡淡瞥了一眼大祭师,便已似千均万霆之势,压迫得他们连呼吸都显得困难。 “和平?胆敢袭击本侯御撵,伺机夺走本侯的人,私自窃藏本侯的人,‘好事’历历在目,这才来跟本侯谈和平?——你不觉得太迟了吗?” 他的言语平淡如初,那冰泉润凉的音调不带任何起伏高低,但每字每句却如冰锥刺心,围拢着鲜卑族的上百名精兵齐齐刷刷地拔出尖刀,那薄片刀刃于火光之中反射的银白光线,只觉寒意渗人。 大祭师沉顿一下,并末再出声,族群内的其它人病的病,弱的弱,在青衣侯的强势下基本也不敢吭声,然而这时人群之中的猀华阿妈却瞪目切齿地冲出来。 她眼睛里混沌一片,隐有一丝红光闪过,话语却充满了仇恨与不忿:“你们这些皇朝的人,将我们异域的种族不断驱赶到那些荒芜艰难地界生存也就算了,如今还要赶尽杀绝,跑到我们部落来喊打喊杀,你们简直欺人太甚了,我跟你们拼了!” 猀华阿妈猛地撞倒一个士兵,从他手中抢过一柄尖刀,面上带着凶狠盯着青衣侯,嘴里啊啊啊喊叫着,一冲而上。 “杀。” 一字缄言。 下一秒,噗——只见一摊血水撒地,只见刚才还鲜活的猀华阿妈便已身首异处,摔倒在地上。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所有鲜卑族的人都惊呆了,眼前血腥的一幕发生得太快,以致于所有人都尚没有搞清楚怎么一回事,猀华阿妈就已经死在他们面前了。 那浓稠铁猩的血从她身体内汩汩流出,那鲜艳的颜色刺痛了鲜卑族人的眼睛。 虞子婴蹙起眉,她却是看清楚了,她感应到猀华阿妈身体内像是被人种了一种蛊毒,冲出来那一刻她当时根本不是完全清醒的,换句话说就是幕后有人在暗中操纵着这一切事态的发展。 是谁?虞子婴抿唇沉吟片刻,不期然脑中想到一个名字:猀华! 没想到她上一秒想到的人,下一秒,之前失踪的猀华就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他愤力挣脱开精兵阻碍,急步冲到血泊之中,看到身首异处的阿妈,整个人震惊一瞬,便嘶声裂肺地吼道:“是你们!是你们杀了我的阿妈,想要迫害我的族人,我要你们给我阿妈填命!” 随着猀华的出现,事情进一步被推动了,刚才一直沉默不吭声的鲜卑族民们也开始有了反应,他们盯着那些闯入他们部落,肆意杀人的魔鬼,眼中充斥着怒意与憎恨。 即使他是为了寻人,又何必杀人,分明是借着由头想对他们出手! 猀华感受到他们从心底产生出来的怨气与恨意,眼底飞速划过一道阴险的笑意,怒吧,恨吧,负面情绪越激动越好,这样潜藏在他们体内的蛊毒就能更好地发挥作用了! 他趁机从腰间探囊取出一黑色物体,朝着地上猛地一砸,哄地一声,只觉空气中炸开一团烟灰,瞬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浅紫色雾气,不浓郁并不会遮掩到视线,朦朦胧胧之间,紫雾气体飘散的速度非常迅速。 众将士虽然不知道是何物,却反应灵敏迅速掩鼻后退,过了一会儿,他们在察觉并无异样,才放下手来挥舞空气中的气体。 青衣侯玉身长立,孤傲的身影像一柄绝世宝剑,凛冽摄人,他宽袍一卷,如一道飓风过境般,当即扫出一条清晰前路,随即他听着一阵呼嗤呼嗤的怪异声响,一转头,但见有四具就像骷髅一样干瘦的高大人影从雾气当中,摇摇晃晃地走来。 众人亦察觉有异,定眼一看,紫雾蔼蔼当中,赫然就是之前患病严重,亦是最先一批上山绞虫感染的四名勇士! “呼嗤~呼嗤~”他们,或许该称之为它们更妥当,如今这四人已经完全不似人形了,它们走了一会,便停顿在那里一动不动,沉重的鼻息就像破洞的拉风箱。 它们的身体原先紫红肿胞就像疫虫破壳而出,伤口破了一个大洞汩汩地冒出一种稠绿的浓水,那些浓水一滴落地面,便发出嗤地一声,冒着黑烟。 那简直不成人样的躯体竟然仍旧能够活动,众人一阵惊悸,毛发着了魔一样地冰冷地直立起来,心惊道,这简直就是——怪物! 精兵们第一反应便是举起手中的刀奋力砍去,却没有想到刀刃一触碰到他们,都冒烟溶解了,四人就像不怕死的僵尸体一样长臂一伸,直接贯穿那些精兵的胸膛。 “哇啊啊~~!” “吼吼!”怪物长嘴狂叫,那撕裂的嘴角直至咬肌处,嘴里流着浓液。 眼看那些精兵根本抵抗不住了,青衣侯如惊鸿掠湖,飘渺孤落,几乎跟御风而行,初角一崭一击,便是雷霆之势,光凭迸射的杀意便已将四物震飞撞塌石屋墙壁。 “轰哐!” 看着青衣侯负臂冷漠孤立的身影,猀华抚眼,眼底阴冷熠熠,嘴角泛起一丝坏笑。 “哼,小孩子玩耍的时辰过去了,也该让你见识见识真正蛊人的厉害了。” 猀华悄然退至隐弊角落,这时嗅入过多紫色雾霭的鲜卑族人们突然浑身激烈抖动,就像被雷劈触电一样痉挛,眼睑颤动翻着白眼,口不能闭脸色灰白,没等多久他们一个个都弯下腰来,一阵呕吐声传出,就开始催吐着而之前他们称之尸变的布咖一样,从嘴里钻出大小不一的虫子。 “那,那是什么?!”朝渊兵一阵哗然惊呼。 只见那些虫子落地后,就像有目标一样全部都汇聚成一堆,接着钻进了那倒在碎石废墟当中的四人身上,那四人突然身体被那么多的虫子挤入皮肤,口鼻,他们猛地睁开眼睛,只见原来人类的眼睛变成了一片灰白,只剩下一条竖瞳,那干瘪残缺的身体极速地膨胀起来。 大祭师看到这一幕,惊心呆愣,而巫医则眼神闪烁,脸色难看,接着他咽了两三口唾沫,好像是嗓子里发干似,趁人不备,赶紧逃到安全地带。 用上百名鲜卑族的活人当祭品,如今竟产生了四个怪物出世! 他们做这一切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杀掉他们异域的大敌——青衣侯! 若说之前面对这四个怪物,精兵力尚有还手之力的话,如今基本等于是是变成一面倒了,那四个怪物根本不惧刀枪,也不怕痛不怕死,随便吐出一口浓液便跟强力硝酸放倒一大片人,更何况它们力气亦强大。 等于是说,这种怪物是不死不灭! “啊啊!”听着精兵们的遍地哀嚎尖叫,别的人根本不敢轻易靠近那暴风中心。 青衣侯阴冷下铁灰瞳仁,再度掠身残影层叠,如幻影重重上前,他掌力所至,草飞石碎,如刮漫天风雪,即使如今亦击退他们强悍霸道的肉身。 这些怪物胸前被撕破的空洞迅速又被蠕动的蛊虫迅速补上,他们仰天嘶吼一声,身上便四射飚出浓液,一滴便能令青衣侯崭整的衣角冒出一团青烟,焦黑一块。 如今情势十分严峻,他每一击既不能将它们击溃,亦无法重创,甚至过激的手段能让这四人吐出蛊虫,那些蛊虫一触至人的皮肤,便像饥饿辘辘的野兽迅速将人的内腹吞食干净。 “蛊……”青衣侯眸色一震,薄妖的嘴唇抿紧。 “侯爷,我等快要抗不住了!”一名将领抚着被灼焦的左臂,慌乱地跑过来。 青衣侯此刻眉眼冷冽得如梅染素雪,每一处不透着冷,他苍白的手指弯曲成一柄弓弦,牙关咯咯作响,紧绷着。 “那是蛊人,用寻常的方法是消灭不了的。” 众人突闻一道像雪花一般干净,空灵而清冷的声音响起来,惊愕张望,而青衣侯则一震,双目如爆裂的火星,猛然转头一看。 只见虞子婴蹲在一块半人高的石碑之上,双手托腮懒思地盯着打斗战场。 而青衣侯则因她此刻的模样而怔愣一瞬,只见她那张像圆宵一样白糯的大脸,如今变成一张被刮花的猫脸,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凌乱不堪,那露在外面的皮肤更是黑得不正常。 皮肤的问题这里面有点他的因素便不予计较了,可看她现在这种伤痕累累,一身狼狈的模样,就仿佛他跟她第一次见面一样。 “依旧没长进!” 他淬一声,面色冰冷如雪,但却大掌一卷,将猝不及防的她的圆润身体吸至身旁,一把捏住她肉肉的手臂,他一双狭长流莹着幽光的眼睛紧紧盯着她面目,确定她并没有少胳膊少腿,才掀开薄唇冷冷一笑,却犹如春暖花开融化的积雪,冰润沾露的靡艳,顿时夺走了天地的颜色。 虞子婴瞳仁微瞠,怔怔地望着他,一动不动。 总觉得,现在这个笑容是他为了迎接她归来而送来的稀贵礼物。 “子婴,你竟然还是回来了,这真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啊。” 不知道何时前方的精兵已被剿灭一空,四位怪物之后,猀华信步愉悦地走了出来。 他已经彻底抛弃了之前的鲜卑装束,此刻的他戴着一头白毛雄狮的帽檐,远远看去就像他天生长着一头白发,那张俊朗古铜色的面容因为脸颊,跟嘴角染上绯丽勾勒的颜料,而显得有几分邪异,他上身穿着一件暗紫的短褂,腰间绑着一根指粗的涤绳,一左一右绑着两个葫芦大小的蛊罐,下身是宽大的束腿七分裤,夹指草鞋。 他双手抄兜,弯着一双狐狸眼笑眯眯地睨着虞子婴。 “你回来了,更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虞子婴很淡定地将原话还给他,老实说虞子婴第一次遇到这么会伪装自己的人类,真实的他跟之前伪装的善良单纯的猀华简直有着天渊之别。 她不痛不痒的讽令猀华不怒反笑,他声线特地放慢,有一种于耳畔细细呢喃的温柔:“没关系,你回来得正好,等解决完了青衣侯,也我省得再去找你了。” 青衣侯被忽略,听着他们两人熟捻地你一言我一语,只觉胸荡云层积压,吐纳气息片刻尤不觉轻松,他眯睫,那锐利的锋芒的视线睨向猀华,眼中有着明晃晃地杀意。 任凭他脑袋如何精妙绝伦,也无法想明白为什么他身旁这个丑胖子怎么会这么招苍蝇惦记,之前是那个毒蛇一般癫狂的嫉妒,如今又招了这么奇形怪状的变态。 忍不住指尖微动,他伸出长臂将虞子婴带至身侧,那势姿,那神态,那霸气侧漏的举动,明晃晃地就是显示主权啊! 即使是他不想要的东西,在他没放手之前,别人亦休想染指! 猀华眼底一黯,自然瞧见了他的动作,笑得阴险而暗沉:“果然令人不爽,亦不跟你们浪费时间了,蛊人,上!” 这时,四个怪物蛊人魏巍颤颤地踏前一步,吼吼吼!三人狂叫几声,那声音像虎啸震耳,之前“尸变”的鲜卑族人眼睛亦渐渐变成灰白,如失去了理智的傀儡,慢慢围拢过来。 随即三具蛊人轰然倒下,就像剔了骨削了肉只剩一张皮滑落,那里面的蛊虫汹涌冲击向最后一个蛊人。看着眨眼间,四具蛊人溶解成一具,那力量绝非一加一等于二的! 它现在等于是一具人肉绞碎机,它每一个力道几乎都带着轰嗡空气的震动,青衣侯神色一紧,立即推开虞子婴如蛟龙长啸俯冲上去,知道它的肉体强悍,青衣侯亦不敢托大,迅速套上千魂百骨链,聚气将双掌护住,五指沟渠下去便撕掉一块腐肉。 接着他掌心便发出嗤嗤地响声,他瞳孔紧缩,它的腐蚀连他的护身真气都无法抵挡,看来强取是根本阻挡不住它的。 “哈哈哈哈~青衣侯,九洲最强的男人,哈哈哈哈~原来亦不过如此而已~~”猀华抱腹狂笑,那嚣张的模样简直令人发指。 嗷嗷吼吼~蛊人长臂再次朝天长啸,从咧开的嘴角迅速爬出很多虫子,然而虫子一靠近青衣侯便被他撕裂,蛊人比青衣侯尚高一个头,它举起拳头,拳头上布满粘液,一拳挥去即使砸不到他,但那些粘液飚飞,亦会给别人造成二次伤害。 不怕死,不怕痛,肉体以虫蛊浇筑不惧刀枪兵刃,当真是一具棘手的蛊人!青衣侯提气劈了一掌,亦仅能给它造成轻微的创伤。 而站在身方的虞子婴从刚才开始都一直在暗中调动黄金瞳运转,刚才为了窥视青衣侯,她的眼睛便有些不舒服,如今再度使用也顾不得许多。 她视线从蛊人身上不断扫视,蛊人身体内根本没有任何生命线健康与运气,它的生命体征跟人类完全不同,它全身只笼罩在一团阴郁黑暗的邪气中,她猜测这是因为猀华将蛊种植进通士的体内,又用疫虫来炼制他们的肉体造成的。 这具蛊人明显邪气偶尔有些松散,她思前想后,联想一些细节继而大胆推论,或许这具蛊人算不得完整体,它体内黑气时滞时续,从它浓郁黑色包裹着的躯体一直扫视,最终它的弱点是在—— “头部,它的弱点就是脑袋,等我喊攻击时,你便一掌轰碎它的头!” 虞子婴眼睛一亮,清音长声一出,青衣侯眉露暗惊,他敛神一拳蓄浇着烈烈青焰,等到虞子婴喊可以了,便轰攻如一个小型炸弹呼空而去,“呯!”一声巨响后,那颗与躯体枝干不同的脑袋,异常脆弱地粉碎了。 而失去了脑袋的蛊人就像是被抽掉了灵魂,如一滩肉泥似地倒地,接着蛊虫铺地蔓延。 虞子婴趁机将最后一罐油脂砸进蛊虫中间,从一名士官手中取过一柄火把,扔进虫堆里,闻见轰地一声火焰熊熊铺阵开来,一地火光,空气弥漫着恶臭的焦味。 而随着蛊人被灭,那些被蛊毒侵噬的鲜卑族人亦失去了战斗力,软摊倒地,而之前对付他们的精兵们都震惊又崇拜地盯着虞子婴。 “死了?” “早就死了,是侯爷将怪物打倒了!” “侯爷果然是咱们九洲最强的男人!” “那个黑胖的姑娘是谁,刚才是她帮着咱们侯爷一块儿打败的怪物吧?” “嘘,我听说那是侯爷的……”精兵们本以为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劫后重生了,一个两个都颤着声音,相互打趣八卦地来恢复那颗险些停止的紧张心情。 “……”而猀华整个人呆滞,眼底的得意早已随着蛊人灭亡而消弥无踪,而那名枯瘦的巫医全身抖得跟个筛子似的,抱头鼠蹿地想逃,却被青衣侯的精兵直接抓捕了。 “……为什么……你是怎么知道蛊的弱点的?”猀华整个人显得失魂落魄,连脸上的妖异颜料都黯淡几分。 由于人蛊不是完全成熟体,所以它的头部是唯一的弱点,这件事情除了他知道之外,根本不可能有人会知道的! “这不重要。”虞子婴当然不可能说她有黄金瞳这种逆袭的天然作弊器。 “那为什么要帮他,你是不是喜欢他!?”猀华像是被激怒的狮子,愤指着青衣侯。 虞子婴一怔,只觉眼前这个男人跟她以前住隔壁的精神病患者如出一辙,闹了半天竟会得出这么一个荒谬的结论。 而青衣侯则想起了之前虞子婴在迷迷糊糊说得那一句,他以为他忘了,却依旧清晰的话。 “子婴……不会死的,因为……子婴爱你……” 爱?他一张冷魅俊美的面容有些怪异,斜睫睨向她时,却正巧虞子婴亦转过头来,盯着那双黑黢黢的眼睛,他迅速旋开视线,清咳了一声。 心道,她自然是心中爱慕本侯的,否则拿什么不好威胁,偏要厚颜无耻地给本侯下什么同心蛊! 虞子婴面无表情地掰着手指:“从第一次见面,他从来就没有给过我好脸色看,打我、辱我、欺我,最后还遗弃我,你觉得我是有多爱受虐才会喜欢这样一个人?” 此话一出,众人默了,连自家的精兵都频频用着异样目光偷觑咱家侯爷,刚才看侯爷见着人家姑娘那激动(?)亲密劲儿(一见面就抱上了),想不到原来私底下竟如此残忍地对待过人家姑娘啊。 虽然这姑娘长得是寒碜了点儿,胖了点,黑了点,可,可到底是侯爷您自个儿眼斜看上的,难里能如此残酷如此无理取闹啊,难怪人家当众数落你了。 而青衣侯刚才暗暗鸣然得意的神色一变,面部轮廓僵硬如冰,遽眯的双瞳如两束冰冻激光一样微诧地射向虞子婴。 她究竟然有多厚颜无耻才能对着别人说谎而面不改色? 虞子婴此刻完全不知道青衣侯那九曲百折的坑妹想法,否则一定会说吐槽一句:侯爷,您、真、心、想、多了! “既然他对你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帮他?”明显,猀华也不信。 “我自有我的原因,我之所以会回答你这些回题,只是打算交换一个问题,小黑的主人是谁?”虞子婴盯着他,毫不掩饰眼中的想法——她想要它。 真是子婴的说话风格啊,猀华不由得想起之前他跟她道歉,她不会跟别人一样故作客气,她看中的东西会很直接地索要,但她也从不随便占有,只是寻着机会就用他匕首来交换他歉意。 不由得,他眼神柔软一瞬,她这性子倒是直接又简单,但是她的狡猾与聪明却一点都不简单,真是一个矛盾的人。 “好啊。”猀华一口答应下来,他狡猾地笑眯起眼睛:“若你喜欢小黑的话,那就等有一天亲自遇到它的主人,就毫不客气地跟他要吧。” 到时候,他会在皇身后与她重遇,而他一定不会再让她有机会逃脱的! 说完,猀华从腿管处抽出一支竹笛,呜呜~清亮诡异的笛声响起,青衣侯当即眼神示意,精兵们迅速围拢过去,却见他一招手,便是从丛林间飞射出许多毒蛇。 一阵狂风刮过,地面重重呯地一震,等众人回过神来,只见猀华已跳上了一条巨蟒黑蛟的脑袋上,勾了勾唇,疾滑而去。 临走前,黑蛟跟黑蛟头上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一眼虞子婴。 “追!” 青衣侯冷声拂袖。 等一切终于平息后,鲜卑唯一幸存的大祭师缓缓走了出来,熠熠柔和的火光,像仙女下凡拿着绣花针,用最昂贵最美丽的细丝,密密地斜织着,给他靛蓝暗纹宽袍披了一身橘如染、金似锦的轻纱。 “又见面了,侯爷。” 青衣侯视线缓缓扫至他周身,幽光一闪即逝,冷淡道:“无相?” 大祭师伸手将面具摘下,露出了那张令人屏息的容颜,无相暗中关注着虞子婴的面部,发现她根本没有任何惊讶,稀疏平常,他心中一怔,润泽双唇微动,却又噤声无语。 此刻显然不是他询问的时候。 事实上虞子婴是有些奇怪的,不过她不是奇怪大祭师是无相的身份,而是奇怪青衣侯怎么认出他来的,他的声音、发色、身份都跟原来迥异不同了。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支鲜卑分支部落遇到侯爷,原先无相一直疑虑,这鲜卑跟蛮荒古巫族私下结盟合作,究竟是何意图所在,却不想原来是为了取侯爷之命,不知道侯爷可知道这幕后之人?” 青衣侯全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冰层:“此事,本侯自会查明。无相,你什么时候又当上鲜卑的大祭师了?” “无相只是借用了一下鲜卑大祭师的身份而已,只为了探听某位帮助过无相的少侠如今境况如何,却不想会遇到此事。”他静岑轻言,但他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扫过虞子婴。 一听到“少侠”两字虞子婴忽闪了几下眼睫,肩膀朝内一缩,像只心虚的小松鼠,垂下脑袋左探右望,只当装作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不知道。 无相见此,竟只觉嘴畔的笑容如涟漪泛滥开来,清清浅浅,却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第五十五章 嘘~千万别得罪虞妹纸 “咯吱”一脚碾碎一块焦黑的蛊虫尸骸,青衣侯襟边纞锈藻的绿袍鼓风舞动,意态漠然:“异域如今跟皇朝之间已经水火不容,甚至连表面功夫都懒得维持了,那么你的立场呢,世人眼中慈悲为怀的无相国师?” 关于无相真正的身世不仅青衣侯曾暗派探子查过,自他横空出世,别国更是有着层出不穷的人对他的来历感到好奇与警惕。 但是至今三年有余,凭皇朝的能力即使是一个深藏地底三千的人亦都能被挖掘出来,但关于他的身份来历依旧保持一个秘,这表示要么他是一个刚诞生的婴儿,往事一片空白,要么就是他的势力强悍得足以能够抵御住别国的情报网窥视入侵。 无相澄清如溪的瞳仁平静无波,周身静谧如一道分水岭,隔开的两重天,仿佛连暗野渗骨的寒风拂近他身边,亦会渐渐变得温驯而柔和。 “我已经不再是国师了,郸单小国早已灭国,无相如今只是自由之身,实担不起‘国师’二字,至于异域与皇朝之间的事情,那已经升华为国家大事,自有当政当权者作主,无相一介布衣平民无官无职,且做不到解济天下,唯有尽平生之力为众生心灵带来一丝安慰。” 他话中的意思很简单,他既然不做别国的国师了,那么他跟青衣侯之间就不存在着什么不可调解的矛盾,至于后面那些似真似的话,则由人心而定,信则认真,不信则忽耳而过。 “所贵圣人之治,不贵其独治,贵其能与众共治,无相太自谦了。”青衣侯从手下手中取过素洁绸帕,清理手中污垢,再取下千魂百骨链,漫不经心地说道。 此句出自《子汇》,大概意思就是:圣人治理天下之道的可贵之处,不在于他能够通过自己的才能独自治理天下,而在于他能够集合众人的智慧治理天下。 看来他一直在提防他聚众惑言啊……无相但笑不语。 “今日来此本侯只为私事,你想做什么,本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希望我们下一次碰见,不会是因为国事。”青衣侯狭长眼眸斜睨他一眼,便冷负转身,带着一阵人马整理事务,启程离去。 “虞姑娘……” 虞子婴耷拉着脑袋,亦步亦趋地跟着青衣侯像一条小尾巴走着,本以为没她什么事儿了,却还是被无相喊住了。 她脚步一滞,并没有回过头去,而感应到虞子婴停下的青衣侯亦一顿,减缓了步伐,唯侯爷马道是瞻的精兵们看侯爷变龟速,他们亦纠结着该怎么迈步,如今这情形就是所谓一发牵动全身啊。 “你郸单的亲人托我替他们带来一个口信,他们的事情你不必忧心,他们会照顾好自己的,以后只希望你也能万事小心,别再受伤了。” 看着她身上的衣物破损几角,手背跟脸上皆有血痕擦伤,他眉宇浅颦,忍不住将心底话叮嘱了出来。 亲人?她脑中顿时浮现出宇文晔跟宇文煜两兄弟的脸庞,接着是宇文清涟,至于宇文夫妇的形象则显得模糊许多,比陌生人也强不了多少。 他们会记得给她带信,还会说这种话?虞子婴撇撇嘴,冷情的黑瞳全然不信,但是…… “你身体太弱了,应该经常锻炼晒晒太阳,也不要常年吃素,多吃点蛋类跟肉食。”虞子婴扭过脖子,别扭地盯着他,硬邦邦地交待着。 虽然知道是假的,可是她承他的情了。 其实她面对无相总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莫名心虚感,当他伪装成大祭师的时候,她可以催眠自己也将他当成别人,可如今这层窗户纸被面对面捅破,她尴尬啊。 或许是因为当初太“饥不择食”,不对,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做得太极端太荒堂,也或许是因为夺了人家阳元,不顾他像被玩弄成破布娃娃一样的脆弱,就拍拍屁股就走人,反正如今人家不仅既往不究,面对她依旧面善言和,甚至之前猀华算计她时多次暗中相助,都令她更加无颜面对。 明明之前在郸单不是已经还了他的人情吗?她怎么就是不能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直视他呢?怪哉,虞子婴拧眉暗自思忱。 无相意外诧目,如墨凝润凉的双瞳覃亮了几分,他柔声道:“多谢关心,我会注意的。” 虞子婴眨了眨眼睛,盯着他一会儿,又忍不住眼神转移。 “走了!” 青衣侯听着两人毫无营养的对话,表情遽冷下来,长袍掠起一阵风气,便沉步离去,想起之前嫉临走愤骂的话——“没想到你不仅长得丑陋不堪,还妄想学那些漂亮女人一样花心”,他此刻心中竟忍不住附和赞同! 这次虞子婴倒是一言不发,便跟着青衣侯一块儿走了。 看着他们撤离了鲜卑族,无相凝墨的双瞳沿着血色地面,扫视着四处废墟残骸,遍地扭曲残害的尸体,黑焦燃烬的地皮,随着炙亮的火把光芒逐渐远处,空气中剩下的是浓重猩臭的气味,只觉整个世界静得冷人发寒。 生命究竟是什么?无相轻轻阖睫,轻启慈润的双唇,合掌于夜风中念颂着“往生咒”,反复颂完几遍,他才睁开眼睛,此刻眼中的悲悯已被麻木跟灰凉替代。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趋狗。 鲜卑族中巫医已被青衣侯带走了,若没有意外应该很快便能查出幕后黑手了吧,其实凭青衣侯的本事,即使不需要大费周章地查询一番,恐怕也早料这一陇棋是谁引他入局的了吧? 可是接下来他会怎么做呢? 无相望着天上,那轮被乌云遮掩了一半的明月,呢喃道:“要变天了……” 当明月彻底被乌霾吞噬掉,他面目也躲在孤寂的阴影里,闲杂烦恼的事情渐渐弥散开去,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明明才刚离开的人,只觉身旁的位置变得孤寂起来,想起佛寺中发生的那件曾经于他来说难以启齿,甚至觉得带着侮辱性的事情,或许是由于心境变幻得不同了,如今回忆起来竟有种意犹未尽……无可救药。 一闭上眼,他甚至可以闻见那个隆春稚嫩花蕊绽入的味道,曾经的痛意与恼意也尽散入风中,仿佛存在一首遥远的歌谣,轻轻沙哑地一唱再唱,却印染了一段霏糜与悸动。 “尊上,鲜卑族已灭,如今我们该去哪里?”暗处有一道暗哑低沉的男声骤然响起。 无相一震,这才从魔障之中如梦初醒,他凝了凝墨眸,缓缓吐纳长一口气,清明的视线移向东方处。 “朝渊国。” —— 巍峨的巨峰岩上,悬崖陡壁,峰上云雾缭绕翠林成荫,峭壁急风凛冽,刮肤生痛,就这样缺水缺食,被吊了一整天的舞乐整个人就像脱水的鱼一样,有气无力,时不时痉挛地弹跳一下。 乌云渐渐散开,明月清辉撒落,不知道何时崖上忽闪一道朦胧身影,他双手插兜,居高临下俯视着崖避之下。 “堂堂一国的皇子,又是武林中鼎鼎有名的俗媚妖医……啧啧啧,竟落得如此下场,真是见者流泪,闻者伤心啊~” 讽刺风凉的笑言的声音从头顶呼呼传来,似醒非醒的舞乐精神一震,他睁开眼睛,借着绳子晃动的力道,用力一摆动,在摇晃中终于看到了那张讥笑连连男人的脸。 “猀华?”他眨了眨睫毛,若有所思片刻,那干涩起皮的嘴唇勾起,气息不稳道:“这种、种时候、竟有闲心跑来、来看我,看来、来是计划失败了吧。” 若然真的成功诛杀掉青衣侯了,他恐怕是连看都不会再来看他这种被利用完毕的人一眼,该是直接狂奔回到他吾皇的身边报喜庆贺了吧。 知道青衣侯没有死,舞乐并没有觉得有多失望,或许在他心目中,若这么容易就会被算计死掉的那个,就不是那个从贱民户籍混到如今将整个诺大朝渊大国掌握在手心中的青衣侯了吧。 猀华半蹲下来,笑眯起一双狐狸眼,拍拍掌:“倒是看得明白啊,可惜啊却总是看不准自己的处境啊,否则也不会落得如此凄惨的田地吧,你说,若是让青衣侯发现,其实是你故意通风报信的话——” “闭嘴!”舞乐叱喝打断了他:“猀华,你不过就是惰皇身边的一条狗,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本殿说这种话!若非是本殿替你移植疫虫,你以为你可以炼制得出人蛊?若不是本殿替你控制住鲜卑族的那些巫医,你以为你可以暗中施蛊隐瞒这么久?若不是,咳咳咳——本殿告诉你虞子婴的存在,你,咳咳能顺利地将青衣侯引入陷阱,咳咳咳咳——” 蹩足一口气想说完,却不想突地灌了一大口冷风,舞乐忍不住边说边激烈地咳嗽了起来,难受得都快哭了,有木有! “是、是、是,咱们妖医很厉害了可以了是吧,既然如此那你看来也不需要我了,接下来就请你自己救自己吧,我啊就是一个失败者,诶~还真是心灰意冷,我决定在惰皇发怒发配我之前,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躲灾,再回去负荆请罪吧。” 说着,他站起来转过身去,随意地挥了挥手道别,便身形入黑暗中一隐,干净利索地离去了。 “喂,喂~等,等一下,喂喂,既然来了,就救我一下哇~~”舞乐脸色一变,激动地摇晃着身子,放声大喊。 呜呜哇~他的命怎么比黄连还有苦啊!他招谁惹谁了他! —— 鲜卑族事情的后续青衣侯预备怎么处理,虞子婴表示没有问,他也不会主动告诉她,所以他们就这样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继续两两生厌地准备朝着朝渊的国界出发。 不过在离开九连云峰之前,或许侯爷他看不惯她一身落魄丑乱的惨兮兮模样,也或许是她的一身没经过任何处理的伤势直接关系着他的身体,是以他冷颜地擒着她先去了一趟仙苑崖,替她重新梳洗一遍再处理了一下伤口。 这次,他令妖医的那些下人从库房找来一种洁净性最强的洗液,最终才将虞子婴那一层油垢的黑皮重新还原得白白嫩嫩。 虽然清瘦了些许,但她的体型依旧很难找到合适匹配的衣服穿,所以下人们只能舍弃掉那些漂亮华丽的衣服,无奈去找一些高壮的粗使丫鬟干净的衣服,拿来稍微改装一下替她换上。 对于虞子婴来说,穿什么并不重要,总之身上有穿着就行了。 所以即使是这种简直得蓝染布短衣加上一条褐色襦裙,她依旧无所谓,或许是觉得她长得肥嘟嘟,却总爱板着脸这种反差萌很可爱,是以丫鬟们自作主动替虞子婴着手梳了一个包包头,脑袋一左一右顶着两团用布裹成的包子,再从包子里垂下两条短小辫子。 于是,当虞子婴打扮着这一身从后堂出现在青衣侯的视线中时,他正端坐于大厅沉吟品茗,尖壳指甲敲点桌面,眸露不耐,但他一抬眼,第一眼看到她走出来时,险些将一口香茶喷出来。 一向泰山崩于眼前都不变色侯爷,此刻攥紧拳手掩于宽大的袖袍中,不忍直视地缓缓阖上眼,暗吸一口气。 没想到,本来那张大饼脸就长得够呆了,如今这一番打扮直接就朝着傻的方向出发了! 忍耐了半晌,好在青衣侯早就对她的容貌绝望了,是以很快恢复平常,不愿再直视她一眼,便直接吩咐队伍出发。 虞子婴直立在那里半晌,看他从便秘的脸色,变成忍耐的脸色,最终又变成憋回去的脸色,心中腹诽道——想拉粑粑就去啊,干嘛对着她一直来酝酿屎意? ……虞妹纸,你就用你的奇葩思维坑死侯爷吧! —— 这次赶路,他们代步的工具跟之前坐的那种九人御风奢华大轿不同,像是终于也认同虞子婴是一具天生的灾难体,青衣侯这次也不再低调地选择僻静的小道,而是直接带足了一大批精兵战马,浩浩荡荡一支队伍出现。 他们坐着一辆由着四匹高头大马带行,四轮高辕厢车,车厢上端有一柄类型铁伞物体的机巧马车赶路。 耳畔传来践踏着沙砾地面的马蹄声娓娓,像是预谋好了的节拍,整齐如一,平静前行,在灰褐色底漆,外刻代表平安撰纹的车厢内,虞子婴托着圆圆的下巴,目不转瞬地盯着车坐矮墩上多出来的一个窈窕身影。 如刷漆的瞳仁,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越来越疑惑,她挠了挠脑袋,怎么莫名地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呢? 这个机巧车厢设计得很宽敞,但物件摆放却并不缺虞,呈“口”字型四方落座下十人也都不成问题,是以主位的青衣侯端坐在车厢北面,而虞子婴盘腿坐在东面,而西面则病恹恹地坐着另一个陌生人。 他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眉宇褶皱成几道沟壑,微阖的眼睑描绘着黑色浓重的眼线,勾勒着一双眼睛显得更为细长、深邃,胭脂红唇,面敷白粉,身穿一件仿似女子旗袍一样的长衫,从大腿处开岔,长衫制作得很精致,领间,袖间,边角每一寸都另具心裁。 此人若看作女子对待,则显得有些俗艳,若是男子作此打扮,又有些妖媚怪异,他看起来有些像—— 虞子婴偏过脑袋,苦思冥想着一个呼之欲出的词。 “看什么看,没有看过——”足足被人盯了半个时辰以上,那眼睛里面半点不透露情绪,就这么黑鸦鸦地盯着别人,渗人得紧,就算是个鬼,估计也得被她给盯活,而一直像吊死鬼一样充满怨气浓重装死的舞乐,终于忍无可忍地插腰,冷眯起眼线,怒吼道。 “人妖!”虞子婴双拳一捶,打断了他的怒喝,她终于想起来了一个词是十分贴切地形容他的。 “啥?”舞乐瞠大眼睛,嘴角抽搐,细长的眉毛一挑,脸怪异地扭曲着,很想掏掏耳朵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人妖?”正在车厢案台处理军机事务的青衣侯顿笔,撇了舞乐一眼,似想了一下,面露刻薄道:“的确像只人妖。” 人不人妖不妖的。 青衣侯理解的人妖跟虞子婴口中的人妖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物种,不过这并不妨碍“人妖”两字对舞乐的打击。 舞乐一张粉白的脸庞愤灰涨红,他骄傲地抬起下颌,偷偷地白了青衣侯一眼,接着便恶狠狠地睨着虞子婴,嚣张嗤笑:“若我像人妖,那你呢,是猪妖吗?” 青衣侯是厉害,他打不过又得罪不起,可她呢,一个小丫头片子,之前还对他做了那些羞羞的事情,就别怪他欺善怕恶了,柿子不都挑软的捏吗? 无耻的舞乐这货完全没有以强欺弱、女男欺女、以大欺小的羞耻感,有的只有禀着我既然拿青衣侯没有办法,就拿你的女人来出气! 被吊了一天一夜的仇恨,也足足憋了他一天一夜了,再不找个渠道来发泄发泄,他指不定哪天疯魔了,直接在睡梦中都得跑去刺杀了青衣侯! 虞子婴一听“猪妖”很自然就想起嫉那张癫狂狰狞的脸,顿时心情直接滑落几个小数点,黑压压的双眸有些危险地耷拉下垂,语意不详道:“你是在骂我?” 可惜舞乐全然没有看见,他掸袖扇了扇脸颊,初夏的中午车厢还是有些闷热,他翘起坏坏的嘴角,懒懒道:“其实我是在赞美你。” 真好笑,这种事情还用问吗? “哦。”虞子婴手指微动,淡淡地应了一声。 貌似真的对他的回答信以为真了。 舞乐一愣,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瞪着她,口直心快道:“我说,你会不会太蠢了点,这样都信?” 那厢对妹纸起码有保底认识的青衣侯则冷笑一声,心道,真正蠢的人是谁还不知道呢。 虞子婴抬眼看着他,那不带闪烁直黑到底的目光,盯着他莫名地有些心慌,抑住想伸手掩住她那双眼睛的冲动,却没有发现,虞子婴指尖凝聚的玄光一闪,虚空便将他头顶的紫色气运带击散开来。 “呃?”舞乐莫地感觉背脊一凉,他疑惑地反手摸了摸脖背。 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般来说气运带被击散,是会像云朵一样重新地凝聚起来,但在时间长短这种时间,虞子婴没有试验过,这是第一次尝试,所以舞乐算是“有幸”在今世成为得罪她之后试验的第一人。 而在气运带重新凝聚起来之前,估计发生的倒霉的事情则要有多少有多少,不知道舞乐能支撑得了多久。 想起以往得罪她的人,不是被睡梦中割掉肾烤着吃了,就是发现身体缺了某了零件,大小便失禁不能人道,这一世的她,明显善良又大度了。 而青衣侯暗中一直观察着虞子婴,虽然并不知道他对舞乐做了什么,但他知道她肯定已经下了手了,没瞧见她小嘴微不可见地撅了撅,明显是在得意着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青衣侯对她的观注与认识,早就不知不觉超越了他感知的范围。 在确定她腾蛇族的身份后,他这几天一直暗中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回来的时候,她的眼睛并不是黄金瞳,而是又恢复了以往的黑瞳,这其实已经意味着她血统蜕变失败。 但是直觉得他不相信她的失败,想通过知微见著,来断定她是否得到了血脉传承,还是暗中隐藏了什么,可惜她看似呆笨,但在日常生活中,却做每一件事情都滴水不漏,简直令人无迹可寻,如此看来,她的确不像是十三岁。 她的身份他也早已派人前去查探,回馈而来的情报详细阐述了她的来历、亲人、生平、往事,事无矩细每一条他都反复看过不下于十遍。 但越看他便越难以相信,资料上那个的宇文子婴跟他眼前的这个虞子婴,一个就像弱性的草食性植物,一个则像凶残的肉食性动物,两者简直不像是同一个品种。 而资料上也并没有提过,她什么时候失去痛觉这一项事历,更没有提过她会一些普通,暗杀的拳脚功夫,还有她给他暗中下的稀珍同心蛊,她一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千金小姐,又是从什么渠道得来的? 其中特别有一条值得他反复思量的,那就是她是怎么跟冲虚派的桑昆翊认识的,还做了他的徒弟。 虞子婴就像一团秘线,越深入探究便会发现她的秘密越多,如今那些秘线已将他越缠越紧了。 “啊!”突然,马车骤然停滞,松懈舞乐的一个踉跄护挡不及,直接栽头便撞到菱角柱上,“呯!”地发出好大地一声响动。 待儿会脑袋肯定会长出一个包了……五识灵敏的虞子婴早已妥妥稳身安坐着,暗暗扯了扯嘴角。 “侯爷恕罪!前面好像有些情况,请您在内稍等片刻。”车窗外,青衣侯带领的亲卫军驾马矮首附窗,紧色禀报道。 “什么人啊?”不等青衣侯先发作,这边舞乐抚着肿涨的脑门儿,已怒气冲冲地一马当向地跨出车厢,却不想刚露了一个脑头,便啪地一声,一块稀粑粑的东西直接兜头兜脸地糊到了他呆滞的脸上。 要知道舞乐虽然医术高明,毒术略精,可偏偏亏在没学过什么高深武功,像这种恶作剧程度的偷袭都是没有办法躲开的! 但是、但是,他又招谁惹谁了,谁tmd地在路上乱扔东西! 他一把抹下脸上的粘粘物体,有种泥腥味,一看果然是稀泥巴,想着他精心画绘的妆容被毁得一塌糊涂,他心中憋着一股熊熊怒火直接烧火了眼。 他咬着牙横扫着前方,只见不远处传来轰隆隆地声响,好像有一群什么横冲直撞的东西急卷滚滚烟尘,以就像是沙尘暴袭来,势不可挡地冲了过来。 “什么东西啊?” 舞乐骇然不已,周围士兵立即严阵以待,就在他们视线被前方的动静牢牢抓住目光时,嗖嗖嗖地又见三枚“稀泥巴”又被掷来,舞乐这下倒是凭着危险识辨度赶紧地急急缩进车厢里。 尚来不及探头看是谁扔的恶作剧,只听身后巨响连声,碎屑石沙飞迸,打在车厢之上,简直震耳欲聋。 舞乐傻眼,那、哪里是什么稀泥巴啊,明显是、是天雷弹啊! 不过分明扔了几枚,怎么会都扔偏了呢? 他眨了眨呆滞的眼睛,咽了口唾沫,只觉全身肌肉都有些麻木,联想到刚才他就站在车厢口,如果天雷弹直直地扔进来,他岂不是直接被炸成了肉碎了?还是七分熟的呢! ------题外话------ 今天吃喜酒去,所以今天先提前更一章,平时依旧是安排在下午二点钟左右更新的哦。今天是小年,不知道亲们流不流行这个说法,哈哈哈哈—— 第五十六章 这是传说中的二更 青衣侯神色依旧平淡漠然,只是周身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冷洌,他执着一颗雪玉般莹润的棋子,就好像根本不曾察觉到眼前的危险情况。 可实际上,虞子婴知道他稍前手执的是一枚墨玉点漆的黑棋,刚才若非他在最关键的时刻出手,弯指扣在指尖,屈手弹了出去,以几颗墨玉棋子以破空之势掷撞于迎面而来的天雷弹,导致偏离了它们原本的轨迹,恐怕他们这一车厢的人都得集体去阎罗殿那里报道了。 眼见一击偷袭不成,不知道从哪里又突破重围,冲出六七名手持刀剑飞掠上车厢,嗵嗵锵锵几声从车厢头顶响起,车厢得重力撞击晃动一瞬,舞乐的脸色变了变,眼珠子转动,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态怎么变成了这种发展? 就不知道是别国刺客,还是亡命的强盗啊?! 虞子婴抱腿屈膝,缩成一团靠在车厢角落,突地,她耳朵颤了颤,第一时间朝左边偏了偏脑袋,只见刺地一柄尖刀直刺入车厢,那锋利的刀刃险险从她鼻尖上擦过。 舞乐刚巧回头便看到这一幕,嘴巴微张,暗呼道,还真是命大啊,这样惊险的情况都躲过了! 而青衣侯则连关心的一样都欠奉,他冷蔑的狭长双眸像是透视过车厢隔板,直接注视着外面一举一动,身形岿然不动。 显然,他认为这种程度小儿科的刺杀,并不值得他老亲自动手,他在等待最终结果。 “是刺客!杀无赦!” 果然,外面像是停滞了一瞬,接着便传出一声暴躁怒吼,将着便是杂七杂八的脚步声凌乱踏疯,士兵们就像放闸的黑色潮水一样涌汹喷来,车厢外即刻便响起了锵锵!当当!的兵刃交撞的响声。 “全力逮捕,不要放走一个!” 哞~~~很快又是一阵粗重践踏的声响,轰隆隆地奔踏而来,那仿佛地震一样惊心的动静,连挽车的四头高大骏马都无法维持冷静停驻,开始扬蹄伸颈嘶叫,背后整个长形弓顶的车厢被它们扯得左摆动右拖移,简直天动地摇。 “侯爷!”外面急遽靠近的嗓音带着慌张跟急切,但显得后面又被什么阻挠下,不得而近。 舞乐想起刚才他掀帘看到的一幕,那分明是荒野的兽潮来袭,他曾听过朝渊边境时不时就会有兽潮奔腾,若游人不小心碰上了,一时躲避不及绝对就是一场悲剧。 于是,他赶紧将身子缩进车厢内,便妄想抱住青衣侯的大腿,可一触碰到那双润凉,赤裸裸森冷的眼睛,他心中一突,只觉盛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底,透心冷。 那双铁灰瞳仁随着情绪翻滚,最后凝霜成冰蓝色泽,就像狱海生波,生冷泛寒,杀着浓重的杀意。 显然,久拿不下的战局,让青衣侯隐生了怒意。 他迅速拉下车厢垂落的一截绸带,那绸带连截着顶端,只闻车厢左翼跟右翼一阵机械启动咔咔声响,便是一支弓筋咻咻地疾射如蝗,基本上一射便是数千支短矢。 哞~~哞~~外面传出一阵兽吼,凄长震耳欲溃。 他带着流光的蟒绿衣摆凉凉拂过舞乐撑在车厢的手背,他移向左侧矮墩位置,再度拉下一截绸带,只见车首从厚宽底部从中间的缝敞开,里面藏着数十几戈或矛,同时朝前一刺,那些准备攀车的敌人便被刺了个腹破胸穿,再也不敢欺近。 而车顶的人则被青衣侯蓄气一掌,便是如波层荡漾渐叠,气鼓破风,震得攀附在车顶的口喷鲜血,飞摔撞地,即使没有当场气绝,亦少了半条命。 只见由青衣侯亲自出手,不过短短片刻,便已歼灭重创敌方大部分主力,舞乐顿然安心不少,亦有闲心去关注别的事情,比如这辆车厢的机关,难怪他一直觉得这个马车厢体异常沉重,每滚一轮便压轧入土几寸,原来它是一种小型体“机巧”,能将马车做得如此奇特而精巧,想必是青衣侯麾下那名叫胡莱的机巧师才能够做得到吧。 他突然又想到什么,将视线转射向虞子婴,也不知道胖妞是因为吓傻了,还是脑子被撞傻了,竟表现得异常安静,他腹诽地撇了撇嘴。 见她听着外面轰隆隆兽潮震耳的声音,侧了侧耳朵,竟想掀开那木帘窗帘,舞乐当即一惊,一手撑地,大步一跨地冲上前将她的手臂拉进来,怒道:“危险!” 却没有想到“危险”二字语音刚落,窗外一刀寒光一闪,便划了进来,噗——瞬间便划破他的手臂,看着那一条长长的血痕,他瞠大了眼睛。 而虞子婴也愣了一下,她抬眼目光沈静,看他盯着那条受伤的手臂整个人都傻了,或许是因为刚才他的举动令她稍微动了一个恻隐之心,便抿了抿嘴唇,犹豫地劝戒道:“你现在时运低,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比较好。” 但没有想到她好心提醒的一句,却像一个火焰瞬间点燃了舞乐的脑袋:“什么叫我乖乖地找个地方躲好?你这个胖子有没有良心啊,我是为了谁才英勇负伤的啊,你难道不是应该先关心关心我,问一下我的手痛不痛吗?你怎么能这样冷静地对可怜惨兮兮的我说着这种冷血无情的话?你是打算将我得一命呜呼吗?啊?!” 虞子婴被他喷了一脸口水,两眼一眨不眨,显得有些呆。 “能一口气说这么多废话,要想死看来还得多补一刀。”青衣侯从鼻翼冷嗤一声,一脚便将他踢开后,拎起虞子婴如一道寒风似地掠出车厢。 兽潮过了,空气依旧残留着黄土烟尘,一踏出车厢,虞子婴发现之前造成的混乱已经被精兵们干净利索地平息了,此刻朝渊精兵们手持利械,正押解着一批人前来。 她回头看着身方隆隆烟尘中,那隐约可见的部位,原来之前朝着他们狂奔而来是一群野牛群。 “问完话,就全部杀了。”青衣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刺客的面目,他身影伫立于车厢前一动不动,修长的背影嵌入了黄沙厚土中,渲染起天地一片阴霾。 他下车只为了看一眼第一次试用“机巧”的成果。 一名身穿蓝铠,腰别长剑的将领上前抱拳跪地,道:“主上,他们是、是城中百姓——” 他语言停顿中,带着淡淡求情的意味。 “什么城中百姓?我们哪里配称得上是城中百姓,我们只是被贵族们驱赶的贱民,是卑微被践踏的人种,我们就不配住在漂亮奢华的城中,只配在这荒凉危险的城外生存!” 一名高大男子双手被两名士兵押着,他看着青衣侯,面布怒意,双目瞠圆,自嘲地沉声道。 这次除了死伤的七人,剩下四十人都被抓获,他们都与那高大男子一样的表情,狠狠不屈地盯着他们,像是随时准备冲上来咬下他们一块肉。 虞子婴被安置在青衣侯后侧,她虽然身形长得又圆又胖可惜却很矮,是以由着青衣侯这座大山在前挡着,她这棵小草倒是不怎么惹眼了。 看着被抓的刺客,她敛神聚目打量,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那种简单的贫民穿着,一件青曷粗布制成的上衣,一条裤子,衣服因长期搓洗而泛白起糙,或许是为了行动方便,每一个人的手臂跟裤腿都利索地挽了两圈,露出的皮肤普遍都粗糙黝黑,跟上流阶级的贵族细皮白嫩全然不同。 看来的确如他们所言,这些人都是一群普通庄稼物农的百姓,但是在这群人中,其中有几个人他们的精气神却有着常人难以察觉的气魄,倒不想是一般人,料想,之前能够混进兽潮内,趁其不备冲进军士中,身手猿捷偷袭车顶的应该是他们这几个人了。 虽然对这个世界认识稍嫌不足,但她却知道南渊国,不对——应该是说整个皇朝都是一些血统至上的疯子,在他们的眼中只有血统才代表着一切。 “想那贪婪城的城主不过亦是由一个贱民变成朝渊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侯爷,可他凭什么能这样对待我们!”一个戴着檐帽的女声愤愤不平地跺脚,嘟囔着嘴低咒道。 虞子婴抖了抖耳朵,顺势看去,心思流转——这“贪婪之城”是朝渊帝为了局限,亦为了控制青衣侯,才忍痛地割给青衣侯的一块属地,这一次他们在回朝渊他自然得先得“回家”一趟,这才遇到这一遭事情。 “贱民?”那略带疑惑的嗓音如山涧幽深冷冽的寒泉,冰凌凌地在人心底流过。 跪地的将领全身一哆嗦,赶紧回禀:“主上,他们原先是贪婪城中的普通百姓,几日前从主城内突然布下城主公告,申令城中不准再有平民进驻,而原先在城中购买房地的,或祖籍有地遗留下来的,则会以市价回收……听闻,最近贪婪城收购粮食依旧达不到基本标准,再将他们留在城中只会浪费资源,还不如卖给贵族富人……” 最后那句,显然已超过他该回禀的界限,是以他说得极为忐忑,可是这个将令他亦是平民户籍,他的父母跟亲戚亦不例外,自然听到此事亦会心生怨气,但在青衣侯的面前,却不敢轻易表露出来。 青衣侯微微眯起眼睫,他这段时间一直游走在外,根本没有回城处理过此事,况且下达城主令必须得有城主印鉴,想当初他也根本没有随身携带出城主印鉴出城,想以整个城主府贸然是无人胆敢做出这种欺上瞒下的事情,那么下达这条命令的人,他不需要多想,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只有一个人——腾蛇皇族婳婳。 若是她想玩想闹,估计他那些属下除了伤脑筋,亦不敢阻挠的。 “既然是城主府下达的命令,你们又有何资格异议?” 很明显,青衣侯直接默认了那一件无理取闹的城主令,将领跟其它士兵都惊诧错愕。 其实他们自然知道这条命令不可能是侯爷下达的,能请得动城主令,取得到城主印鉴的,能在贪婪城除了那被侯爷包容得无法无天的婳婳公主之外,别无他人了! 青衣侯冷冷地盯着他们的面目,吐出几个字:“犯上者,杀!” “侯爷?!”跪地的将领猛地一震,双唇颤抖得不像话,其它士兵亦默然地捏紧拳头,不敢拖沓,开始动手将人朝后拖走,准备进行绞杀。 “侯爷,你是青衣侯?!”刚才那道女声再度响起,她蓦地抬头,帽檐下原来藏着一张十分美艳的面貌,深陷眼眶,浅褐色瞳仁,高鼻梁,是一个带着胡族血脉的女人。 胡姬历来是贵族们最爱眷养的禁脔,全然是因为此族女子皆美貌出众,是以眼前这个女子亦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是那一身普通的装扮展现不出她原有的艳光四射。 “如果你真的是青衣侯,那我们是贱民,你又是什么?谁说贱民一定要被贵族们踩在脚底下一辈子翻不了身,你不是就成功了吗?我一直以为你跟别的贵族不一样的!” 女子盯着那张绝魅的面容,双眸激动地瞠大,声声诉述着。 她的话仅令青衣侯挑了一挑眉,嘴角扬起一道讥讽的弧度,像是在嘲笑她的妄想跟自不量力。 “你认为……你配吗?” 与他相提并论,她配吗? 女子整个人如遭雷殛,脸色灰白,但显得她心性极好,下一秒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你明明还在路上,那那道城主令是谁下达的?” 众人这才恍然,难道这个人真是青衣侯?他们这次平民是没有资格觐见贵族王侯的,偶尔在正街碰到亦是立即跪地迎接,不敢抬眼随意观望的,所以对这神秘的青衣侯的形象,他们除了道听途说,剩下的只能凭空猜测。 如今传闻中的男人就这样站在他们面前,还真是有点不敢相信啊,那些平民咽了咽口水,若说之前的神情带着愤慨,那些现在就是愤慨中带着萎缩。 在九洲最强的男人面前,谁敢挺起胸膛嚣张啊?! 看青衣侯根本不屑与她再开口,转身欲走,女子抿紧嘴唇,眼珠子乱转,当她看到身后那些面色灰惨的同伴,心中又急又慌,她这次集结这次伙伴,本来除了是为了想报复一下那些无良的贵族之外,更是为了劫取一些物资生存,当初看这支队伍兵马是最少的,而且正巧遇上兽潮,暗想真是天助我等。 本来她信心满满的,因为天时人和,她更身揣几颗厉害的天雷弹,却没有想到第一次出手就碰到一个难解的劫数! 真是时运不济啊!可她不能就这样让他们死了! “侯爷,不知道你想不想跟我玩一出贵族与贱民的游戏?” 看青衣侯根本不理会她的提议,她咬紧下唇,脑中急转,又道:“不如我们就以一个月时间为限,你相不相信,我能会以一介贱民的身份,重新回城,并且还让你们这些贵族求着我,放我入城中!” 女子心中恨恨地放下豪语! 可惜,人家青衣侯依旧连脚步都没有停一下,径直走了。 “等、等一下!侯爷!侯爷!”女子着急地跺脚叫喊道。 可恶!这人怎么能这样,脾气又冷又硬,性子简直跟块石头一样,冷酷无情,根本说不通! 虞子婴漆黑双瞳隐有流光闪动,她看得出来这个女人命数很硬,而她身旁的那个高大男人则面带将相命势,说不准推波助澜一下还真的会被她给逆袭成功也不一定。 “我附议。”虞子婴朝前踏出一步,突然出声。 青衣侯的背脊倏地僵直,缓缓侧过的脸冰冷棱角分明,盯着虞子婴目光跟两束冰柱。 他终于停下脚步了,但却不是因为那个嘶声力竭想留住他的女人,而是因为另一个女子一句轻描淡写的三个字。 而精兵们茫然瞠眼,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而那些平民听到一道稚脆女声,都吃惊地看向虞子婴,此时比起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胖子什么时候出现的事情,他们更震惊的是她竟轻易地站在了青衣侯的身侧位置。 ------题外话------ 看到静又上了鲜花榜真是不加更都不行了!总之感谢宝贝年代的888朵鲜花,吕奶奶的100朵鲜花,亦风琉亲持续不断的礼物,还有粉丝榜上的每一位读者,静么么哒。 第五十七章 别以为你长得丑就安全 仔细瞧瞧,她上身一件蓝染及胸短衣,饱满隆起的胸部系了一个蝴蝶结,下身是一袭摺叠款褐长裙,样式简单又具有统一性的普遍,布料倒是比民间曷布稍微精细一些,可比下有余,可比上不足啊,她这一套衣服完全就是一富家侍女丫鬟的打扮。 此时那群贫民当中,一道瘦长身影保持着隐而不发,在那毫不起眼的姿态下,额前垂落凌乱的发丝却遮掩住一双精明晦涩的眼睛。 他到是从末看过如此肥胖白嫩的奴役,且看她的下颌与颈间的肉融全成一条直线,成就了一副双下巴,五官被挤成了一堆,很难分辨五官如何,脸上唯一算得上入眼的则是那一双睁大的眼睛,黑洞洞地一眨不眨,可惜她无论说活还是动作,始终面无表情,乍一看,却看起来有些——呆。 她的模样凭心而论,完全是一个路人甲……乙……丙……丁,没错,是路人丁的存在。 听闻青衣侯私下喜爱收集精致美貌的娃娃傀儡,而她别说是当青衣侯身边的婢女,就连两人出现在一块儿的画面,都怎么看怎么感觉不和谐。 可是无法否认一件事实,就是这样一个貌不起眼的少女——仅凭一句话便影响到了他。 有种死里逃生的侥幸,那名带着檐帽的胡人血统女子浑身一震,倏地抬眼,看着青衣侯停下来的身影顿时眼睛一亮,继而紧紧地巴巴地盯着虞子婴,激动地等待着她再开口。 “我赌会是他们赢,一个月后他们可以风风光光地进贪婪之城。”虞子婴平淡的声音就跟背诵一样死板,不带任何感情之类的色彩。 这群人中其中有几个人她表示很感兴趣,她想私底研究一下,所以不能让青衣侯平白无辜地将人给杀了,凭直觉她觉得不能放手不管,于是虞子婴才出声的。 青衣侯一身华服青绸似沁霜般满身清寒,他低敛目光,薄艳惹眼的双唇淡抿起一道讥讽的弧度:“你要替这群贱民跟本侯打赌?” 不知道为何,听到虞子婴宁愿站在那群贱民身边,亦不肯与他选择同一阵线,他只觉从两轨上蹿出一股邪火,渐溢入双眸生冷。 真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啊,他想。 “自从郸单小国被你覆手便灭了,我甚至连贱民都算不上,一个无籍无国的人,不是比他们更落魄低贱吗?所以,贵族与贱民最终谁胜谁输,由我来跟打这个赌很合适。”虞子婴虽然语带自嘲,但面色不露,谁也不知道她此番说法实则还打了别的主意。 青衣侯睨着她此刻正经八百的模样,幽深如海的铁灰瞳仁透出几分深究,几分猜疑,几分古怪的迷离之意。 “好,既然你执意,那本侯可以跟你打赌。”他侧眸斜向跪地的将领,挥袖一摆:“放了他们。” 他又重新将视线凝聚在虞子婴身上,语带森冷,字字诛心般寒:“他们是这场赌注重要的棋子,不要以为本侯此刻放了他们,便能够从此逃得掉,你若想输了,他们一个都逃不掉,今日的命运依旧会轮回演上!” 那群贫民闻言脸色遽白,全身紧绷,只觉刚放松一刻的心脏好像被拴了块石头似地再次直沉下去。 “而你,若输了,便一路十跪九叩地爬进城来吧!”他冷笑。 虞子婴面不改色:“我若赢了,你且依照约定吹锣打鼓,十里红锦,欢腾出城迎接。” “好!” 青衣侯爽快一口应下,虽嘴上答应得痛快,可面上却越见不快。 语讫,他连一眼都不肯施舍于虞子婴,脚步生飞眨眼已至车厢门前,长身一矮,那一尾端一截藻锈绿袍摆凉凉滑过车座,便已冷面入车。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何动作时,只闻呼呼风声几声撞扑至车厢门帘,一道尖锐叫声划破滞寂空气,只见车厢内“安守本份”看热闹的舞乐,像一袋粮包从车厢内被一脚踢了出来,啪地一声摔倒在沙土堆里。 “哎哟~!”舞乐揉着那那娇软的腰肢,连番喊痛,却不料车厢之人竟残酷冷血地直接驾车起启了。 “喂,喂,咳咳,你去哪里啊?”舞乐惊瞪起眼珠子,赶紧爬起来,却不料被那畜生踏蹄地溅了一脸的灰土,忍不住掩面直咳。 军式化部队很快集结列队完毕,等待青衣侯那辆马车启步,骑兵便立即上马勒缰,或步兵收械起步小跑,一队人在原野中继续按原计划出发,那远离似嚣尘雾龙的队伍,看起来根本不像中间发生过什么插曲,只除了一开始马车厢内热闹的三人,变成了孤僻的单只独影。 眼见青衣侯将他跟虞子婴扔在原地,舞乐拎起下摆连追几步,眼瞧是追不上加速前进的大部队了,他面色一紧再紧,忍不住回过头大声地朝着虞子婴方向,兜头兜脑吼去:“喂!死胖子,你究竟怎么得罪他了,他竟真的将你你在荒野之就跑了?” 其实刚才他刚才一直在反审虞子婴那一句时运不济,听着外面闹哄哄的,于是禀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继续龟缩着替受伤的手臂敷药,虽然是坐在车厢内,但外面的事情他却也听了不少,此刻只是恼怒了虞子婴连累他,才一连炮击追问。 虞子婴皱眉盯着舞乐,却在想青衣侯这个时候将这个人妖留给她做什么?视线移至他脑袋的紫运气带,定睛一瞧,咦?这么一会儿好像重新凝汇了不少,想来属于别人的气势她虽然能够击溃,但却无法消弥。 另一头,看着煞神青衣侯跟他的部队真的走了,他们只觉得眼前的事情像做梦一样不真实,分别刚才他们脑袋还悬在尖刀底下,但眨眼却又雨过天晴了,那胡女一脸激动,几步便冲了上来:“喂,胖子,你跟青衣侯什么关系?” 她伸手想抓住虞子婴的双肩,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没有关系。” 此话一出,惹来舞乐侧目,其它或观望、或揣测、或怀疑的贫民皱起眉头。 “不可能!”胡女瞪眼直接吼出他们的心声:“你们肯定有关系!青衣侯是什么人我们能不知道?他一个说一不二,冷血残忍的人,却因为你而改变主意,你说是不是你曾经救过他,或者是你救过他家人,不对,他那种人怎么可能因为恩情什么的而妥协,还是你偷偷地抓住了他什么把柄?” 越说胡女思维越乱,不管怎么猜测都觉得不像是真相,于是她便恶狠狠地瞪着虞子婴,力求得到一个准确的说法。 “喂喂喂~你是谁啊,凭什么随便拽着别人一个劲儿地不客气问这问哪?”一根修剪若葱白的手指,指甲尖吐艳寇,扯过虞子婴挡在身后:“我瞧着你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怎么像是你跟青衣侯像什么关系,跑来来抓奸啊?”舞乐抄着手,皮笑肉不笑地斜着胡女道。 他如今算是被青衣侯给彻底抛弃了,但他却看得明白,只要他紧巴着胖妹虞子婴,便不愁青衣侯到时候不来找他们。 他特地千里迢迢地跑来朝渊国,还没有见到籽月,他怎么能随随便便放弃! 这胖妞看起来又呆又憨,估计那侯爷虽然恼怒,却还是怕她被人给欺负了去,特意留下他来帮着几分,这么一想,舞乐精神头儿就来了,想想还真有些小激动呢,这青衣侯真看上这小胖妹了? “我是姬三,那你是谁啊?”姬三一愣,想起刚才的事情,心底划过一些惭愧,毕竟人家小胖妹刚才还救过他们,她这种态度的确不太妥当。 可是眼前这个人是谁啊?她皱起眉头,微微抬起下巴,打量起眼个这个不男不女的人妖,看着他一身华丽贵重的打扮,想来不是贵族就一定是家世富裕的人种了。 “跟、你、没、关、系。”舞乐像是故意轻蔑他,放慢口型一字一顿道,即使他舞乐再落魄,但与生俱来的皇族傲气跟血统自豪感,令他对眼前这群贱民不感冒。 冷淡地撇了她一眼,无视姬三跟那些贫民难看的脸色,他瘪了瘪嘴,愁苦深大地看着虞子婴:“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你还是赶紧追上去求求他,或许他会心软让咱们回去呢。” “回去干嘛?” 虞子婴不解地问道,想来他们若不是因为有同心蛊的存在,一天一地的两个人是不会像现在这样拧成一股,纠缠不清,现在她既解不开同心蛊,也摆脱不了他,可是并不意味着她需要时时刻刻地留在他的身边。 经过鲜卑族一事,她清晰地看到了很多事情,她幡然醒悟不知道何时她于这个世界已经不是局外人了,由跟在青衣侯身边,她逐步也发现了属于这具身体的很多秘密。 比如她腾蛇族的血统变成如今皇朝与异域之间的一个争端,素汝死的事情跟猀华失败的事情,那幕后之人想必不会就此对她罢手,况且她承诺了素汝去见那个腾蛇族仅存的皇族公主。 而这件事情,莫名地她并不想让青衣侯知道,因为素汝临死前的情景,她还历历在目,想来,腾蛇一族在皇朝人的心目中,就是一种能够利用达到目的工具吧。 腾蛇一族,她从虞傻胖记忆中了解得不多,只知道在传闻中百事通晓的申姚掌柜曾叙述,腾蛇秘族是当初百族争鸣中最强的一支种族,这支种族虽然族人稀少,然而却有着通天神力之术,其本事连蛮荒古巫一族亦是自愧不如。 虽然众势力忌惮此族的强大,然而这一支彪悍强盛的种族本性却是与世无争,并不参与任何势力的战役之中,但是令人暗松一口气。 却不料,这支厉害的种族却在某一日被一支神秘的势力灭族了! 这件事情当初何止轰动了整个异域更牵动了皇朝各国震惊,更重要的是,无论他们怎么查都查不出幕后动手之人。 至今二十年,却不知道何时,各势力竟暗中开始了寻找与收拢腾蛇一族侥幸逃脱后裔风波。 “不回去你要干嘛?哈,喂小胖子,你究竟知不知道现在是怎么样一个乱世,就算是长得像你这么丑的,别人也会心生歹念的,看你一身白白肥肥的肉,一不小心被那些饿疯了的贱民抓回,割了你就肉吃完,再将你的骨头扔去炖了汤!”毒舌的舞乐一脸凶相想吓唬虞子婴。 虞子婴并不着急回去,留在青衣侯身边有很多事情她都做不了,还不如趁着这个赌约让她好好了解一下这个世界,了解一下这具身体的秘密,她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够安处异地,亦能安心稳睡。 “暂时不回去,赌约才正式开始,你难道不想风风光光地由他接进城?” 她知道他对青衣侯一直暗中揣着坏心思,她看人可从来不看表面,他偶尔掠过青衣侯的神色,就像一个暗夜杀手,伺机而动。 此话一落,舞乐果然面露向望,但很快又垮下脸来:“你觉得这群贱民能做得到?他们有什么本能能够让那些贵族对他们令眼相待啊?” 姬三闻言顿时瞪圆了眼睛,气冲冲道:“喂,这个不男不女的妖人,你凭什么贬低我们,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做不到了?啊?!” 舞乐不屑与她较真,只看着虞子婴。 “如今那些当朝贵族放眼三百年前,也不过就是一群游民,你又如何断定,他们不会是三百年后某个国家的第一批贵族呢?” 舞乐媚眼一白,完全不想听不懂她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只觉得这胖妞真心不识好歹,明摆着有福不享,偏要跟眼前这群被驱赶出城的低等人一块儿混着。 “你真是个傻妞啊,你可知道如今青衣侯那城主府内金屋藏着位美娇,你如今不跟着他一道儿进城,想方设来保住自己的地位,却偏来管别人的闲事儿。” “娇?”虞子婴眉眼一动,便迅速蹲了下来,从路边捡来几块石头,做了一次简单的运石匴卜占法,其结果表明——心中所想之事欲朝东,吉午,能碰到意料之外的人。 于是,她抬起头,视线微眯地盯着前方道:“走,跟着他们。” 什么?! 舞乐不耐地看着她在地上玩了一把石子后,却一改先前的决定去追上青衣侯的队伍,于是不觉面露诧异。 咦,难道这胖妞终于想通了? 可是——为什么他盯着她现在的表情,总觉得她不像是他所猜想的那样呢? ------题外话------ 早上有事外出,中午回来修了一下初稿上传,估计不会有二更了,不过明天若无意外则会有万更。 第五十八章 毒舌的舞乐,腹黑的妞 无论此时虞子婴有何特别打算,舞乐都决定与她共进退,至于其它人揣着什么的决定,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类了。 他们两人之间的谈话并没有忌讳旁边贪婪之城的贫民们,那几十个人聚拢在一堆,暗窃私语,明着他们看似以姬三为首,实则真正能够领导队伍的人却不是她。 姬三虚虚地视线时不时瞟向虞子婴他们,趁着他们不注意,便朝着人群某一处,撅动着嘴唇动了动,像是在传递什么信息,又像是在暗暗询问—— 其实姬三之前冲口而出的赌约根本就是缓兵之计,她脑子里可根本一点都计划都没有,如今她懊恼地挠头骚耳,当初怎么不动动她这猪脑子多想想,若跟青衣侯打赌最终失败之后,那后果他们这群人又该怎么承担。 现在虽然按原计划过程中出了一些意外,但到底她的“缓兵之计”还是成功了,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眼前这个小胖妹究竟是可信还是可疑啊?! 她性子急躁又缺乏耐性,一着急便想找“军师”给她出出主意,给她点指示啊。 身后其它人始终保持着观望的态度,眼见姬三快绷不住场面了,她身后一名高大背着一柄长弓的男子步出,他面目清朗,气势若宏,虽穿着贫民服饰体显不出他本有的气势,但一举一动透露着英姿飒爽,如行走江湖仗义的侠士一般豪气。 他朝虞子婴拱了拱手,双目若矩不偏不移地注意着她:“在下罗平,不知道姑娘贵姓?” 虞子婴一看刚才被她打了标志的人能主动靠近,不由得弯指轻揩下颌,微微眯睫一瞬,观察他五官面相——正宫男命喜逢太阳星,乃时值正好,一双龙眉,宽厚而秀气高扬,眉色乌亮,眸色清亮,隆鼻高庭,实属贤才之相,且天资甚高,厚唇齐宽,表明做事英明果断,重感情且聪敏,一生富贵福缘无穷。 不得不说,他面相生很好,如今虽英雄埋没,但乱世不愁无出路,然而令虞子婴感兴趣的却不是他所拥有的末来,而是他体内所隐藏令她感趣的血脉——狼族。 “汝之名乃吾之荣耀,相传天狼只会陪随在王的身边。”当初老乞丐曾这样告诉过傻胖,虽然傻胖当时不曾好好地记住,但虞子婴在看到他那一刻,脑中却不自主浮现出那句话。 眼中虚芜金光凝于瞳心,耷拉下眼皮,凭五识感知仿佛能看到从他背后浮幽的气息凝聚成一头虚无的头狼,一轮殷红的异月倾泄于黄土上,它一双幽幽兽瞳,伸颈朝月长嚎,回声刺破苍穹…… “虞。”她只诉于一姓,并不再多言。 “虞姑娘,在下跟我的伙伴们都很感激你刚才出声相助,此事本是我等鲁莽冲动造成,却要你一力承担,我等自觉惭愧,若你现觉后悔想重新追随青衣侯归城,我等自是愿意请自送你一程。”他直言不讳,目光坦亮:“可姑娘当真愿意就这样灰溜溜地再回去?” 前面的话若说是带着一种谦和的谢意,那么最后一句则像是急情直落,语带轻视了。 激将法? 舞乐一听不乐意了,他弯眉沉岺,红唇若血般轻吐:“这是我们的事情吧,你……” “即使被赶出了贪婪之城,想必你们亦只会选择相对安全受庇佑的城池附近暂时安扎定居,既然都是回城的方向,与其我们带着一支伤兵残员单独行走荒野,像这样跟在他们队伍后面走,总是会让一些危险避讳几分。”虞子婴打断了舞乐即使毒舌的发言,她孤僻冷漠惯了,像这种一次性特地跟别人解释这么多话,这种待遇即使青衣侯亦不曾得到过。 而她之所以选择这么做,自然也是为了得到他们的信任,她顿了顿再道:“我会跟你们在一起,若你们始终防备我,那么一个月后不仅你们在场所有人会没命,以青衣侯宁错杀一座,亦不放过一人的残忍性子,可能那些跟你们有关系的人全部都能陪葬。” 舞乐被她有意打断脸一黑,不耐地撇撇嘴,便扭过头似不愿再搭理他们了。 罗平脸色微变,他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并非威胁或危言耸听,青衣侯的为人如何,身为他的城民他们自然了解得更加多。 “罗平,我,我相信她,她根本没有必要骗我们啊,刚才只要她不吭声,我们就直接见阎王了,哪里还有什么一个月时间啊。”姬三上前紧紧拉住罗平,看了看虞子婴,便坚定了眼神。 罗平沉吟了片刻,垂低眼帘视线悄然朝人群中看了看,眼色微微闪烁一瞬,便再次朝虞子婴作了一揖,跟之前那毫无诚意的姿态相比,如今的他显得真诚了几分。 “那我等就听姑娘的。” “我们都是粗人,也说不来什么好听的话,那个……刚才谢谢了。” 在虞子婴得到姬三跟罗平两人的认可之后,他们身后的其它人亦陆续上前,腆着一张张憨实泛红的脸,上前朝她点了点头,连番道谢。 “姬三,刚才你对虞姑娘说话态度欠考虑,还不好好道歉。”罗平瞥了一眼姬三,皱眉道。 舞乐一脸嗤笑地哈了一声,真没见过变脸变得这么快的人,刚才那婆娘闹着的时候,怎么没有见你冲出来阻挠,只晓得跟一头大尾巴狼似地躲在暗处观察他们,现在倒是装起好人来,卖弄当家身份了? “哦哦。”姬三愣了一下,转眼看着虞子婴,可对着那张明显比她小几岁的小胖脸,她忸怩了半天才梗着脖子,一鼓作气地朝着她弯腰一拜,声音洪量如钟。 “对不起啦,还有救我们一命谢谢你了,小胖妹!” 虞子婴没有避开这一拜,却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对待陌生人她一向难动情绪,表情更是少得可怜。 —— 青衣侯一支队伍赶路速度实则很快,特别是贪婪之城临近在即,但是在发现无意见发现虞子婴等人也卯足了劲地跟着的时候,士兵们相互交替着眼神,虚虚地眼神暗窥着前方那一轱辘轱辘滚动的车厢,不约而同地悄然放慢了速度,像是暗中在替他们保驾护航。 虞子婴之前为那些贫民出头的事情给这些朝渊士兵们都留下了一个好印象,之前他们暗地里总觉得貌不其扬的虞子婴能受到青衣侯侧目,总有几分碍眼,毕竟跟城主府内像小仙女一样的婳婳公主相比,她的确长得太寒碜了。 可如今一瞧,倒觉得人家这是长得珠圆玉润,满满的福气相,可不,能从咱侯爷手上顺利救下几十条的人命,那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创举啊,那绝对是福相普照的一面相啊。 走了一会儿,士兵们一直惴惴不安地盯着车厢内的动静,就怕他们假公济私的行为会被侯爷察觉,但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于是他们那颗颤抖的小心肚终于落回原位了。 看来要么就是侯爷根本没有发现,要么就是侯爷发现了却默许了他们这种行动,要让士兵们选,铁定认为是后者,凭他们英明神奇,连每一次踏出的步伐都是精心度量的侯爷,能不晓得他们私相授受的行为? 准备入夜的荒野中危险亦是不少的,来自大自然的亦有来自周围一些绿林大盗悍匪异域邪族,但一大支队伍一块儿上路的确能够安全很多。 可对于跟着队伍屁股后头吃灰尘的行为,让一向过着奢华洁净的舞乐一路抱怨这抱怨那总之抱怨个不停,特别是知道虞子婴根本没有打算跟青衣侯抱腿求摸跪蹭舔打算后,那更加是整个一怨妇,不是怨夫附身,一路不断地虞子婴耳畔像苍蝇一样骚扰嗡嗡叫。 虞子婴一律选择充耳不闻了,那淡然超脱的模样,惹来旁边烦不胜烦的众人一阵崇拜与惊叹啊。 当姬三发现青衣侯的那支队伍渐渐缓了下来,一阵颀喜只道他们怕是长途跋涉累了,这才缓下行程,但罗平却不这么想。 单看驾驶那辆令他们震撼“机巧”马车的随扈,坐姿沉稳,下盘夯实,即使在这种颠簸石砾荒野路途,依然带有行军出征之风。 这样一支精锐部队,怎么可能因为区区疲惫松懈了前进时速,分明是有意配合他等的速度才是。 他将视线暗中投向贫民中,一直沉默低头的一名身形长瘦的男子,似感应到他的目光,他猛地抬眸,朝他浅眉一笑,动了动嘴型:静观其变。 罗平一震,敛尽眼底的神色,重重颔首,便又若无其事跟着虞子婴他们身后,青衣侯对这名胖女子的态度十分奇怪,他觉得或许她真的有替他们获得一次新生面的希望。 虞子婴即使不用回头,依旧能感觉得他们私底下的一举一动,她感叹有时候五官太敏感,也是一种负累啊。 那个一直隐藏的男人亦是她在意的人之一,不显山不显水却在暗中操纵着一切,若她没猜错该是一名谋略策划型人物。 但是她对人兴趣不在,令她在意的是从他身上虞子婴能感觉到有一种跟猀华十分近似的气息,她暗暗怀疑着他的身份是否是跟猀华有关。 眼看,部队进行的行列像一条黑色的巨龙,蜿蜒曲折地在土黄色的原野上蠕动,原来暗淡无光地平面被披上了一层红橙相间的晚霞,他们才终于来到贪婪之城。 盯着那巍峨碧瓦飞薨的城门口,飞阁流丹,气势恢弘,如同沙场上的铁甲军墙,檐角飞翘,钩心斗角,延至天边,瓦上碧绿,焕发魅然,俨然危楼,囷囷焉拔地而起,棱角似一笔白描,凌空潇洒。 虞子婴止步,此时的她与队伍隔着一段长长的距离,却不再朝前迈步。 一直跟着她身后的罗平、姬三他们也停下了,视线有意无意投注在她身上,不明白她现在想做什么。 那被隆重辉煌异妆点过的城门,红漆虎黄铜门柄的大门早已敞开大迎,十丈软红绸从碧玉城门街道延伸铺就至城外,城门两排分别罗列着身穿蓝盔薄甲的城中守卫,每一人手举戟枪,身杆笔直若一尊尊雕塑。 城门前则排着两行漂亮而无一不精致的娃娃,它们每一个都不越过十二岁,然而稚气的面容却僵皮,肤色惨白,两颗黑珠镶嵌在眼眶内,即使每一位都穿着华贵的红绸大衣罗裙,戴着莹珠花绢,喜气洋洋,亦依不似活人般灵动。 队伍便这样止于城门前,从车厢内轻叩出一声金玉声响,车把式便上前躬身将沉重的青帷掀开,于马车两旁的同行士兵立即收势下马,将下摆一撩单膝跪于地面,如稻麦迎风弯腰,整齐划地一垂首恭敬迎接。 一截金丝藻绣繁杂的绿袍垂落于地,接着一道颀长如魔如玄的青魅身影步出车厢,那一刻从阴暗处迎接众人目光,仿佛万千彩霞都汇于他削挺的躯体上。 万千人卑跪,唯他一人尊站莅临。 一片静逸庄严时刻,那一群穿着喜庆娃娃装的孩童们僵硬地退开,从中央部份,小跑出一个拎着裙摆娇小的女孩,她手抱着一只黑色兔布娃娃,一身绚丽粉贵的霓裳拖曳长裙于空气中划过一道流光,穿越重重跪于两旁的人群,朝着青衣侯飞奔而去。 “那斓~” 一道欢快的糯软,像是漫天飞翔蒲公英般轻软的声音欢快喊起,惹来众人有意追随。 青衣侯微微抬眼,一双铁灰色双瞳映入了万千旖旎光彩,却是只流露出表面的瑰丽,令人看不透眼底的深色,他看到朝他飞奔而来的娇美身影,一动不动,只是目光却一眨不移地关注着。 此刻,经夕阳无限地接近了地平线,有红又大,放射出刺眼的光芒,使人睁不开眼。 虞子婴微眯起清泠的目光,只觉光线有那么一刻刺目得让她想毁掉。 那抹像粉色彩蝶欢快飞舞而来的娇小身影,就这样稳妥妥地最终扑进了青衣侯的怀中,她扑在他胸膛前,抬起的那双笑弯如月的眼睛,流露着浓浓的喜悦与激动,美得令人不敢直视。 “那斓,我好想你!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她拥着他韧性的腰,一张清丽白腻的脸庞,小嘴边带着俏皮的微笑,乌发如漆,肌肤如玉,美目流盼,一颦一笑之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 青衣侯对她热情的态度,仅俯下视线,矜贵地轻“嗯”了一声,并无多作表示,但他那不偏不移等候,那能允许她靠近的态度,但这一幕也足够惊掉许多人的下巴了。 没有想到青衣侯对那名绝美少女竟如此纵容与亲密,贫民们由回惊吓的眼睛,不由得他们将视线投向身边的虞子婴。 此刻她依旧面无表情,没有轮廓的五官只剩一片模糊,只觉两者完全没有什么可比性啊,瞧那美少女的模样,美得令人怜惜珍爱,如同一件需要用心珍藏的稀世珍宝一样,而她却像是——呃,被放养在野外生存的一只宠物? 须臾,落日已经全部壮丽沉没,就连留下的些许的霞光,这时,从城内游离出两排粉荷宫灯一盏一盏燃起,更为城门燃起了星点温馨光泽,也是绝无仅有的绚丽。 一阵零碎脚步踏继而来,青衣侯麾下城主府的能士等小公主诉讼完她的相思之苦后,才端着姗姗来迟歉罪的表情出城来迎接,当他们看到青衣侯回城时,一张张脸亦是带着颀喜上前参拜。 “走吧。” 虞子婴将出场的人一一看过,好像都不是她要找的腾蛇皇族,便转身欲走,这时青衣侯却若有所感,一双冷魅视线准备无误,穿过婆娑光影地投落于她身。 “喂喂,胖子,等等,青衣侯在看你,他在看你,在看你啊!”舞乐刚刚绝望的心情却因为青衣侯那两束笃定的目光而重燃熊熊希望,他果然没有料错,那青衣侯对小胖妹绝逼是真爱啊!否则这种时刻怎么还会有余地,特地关注着角落的她呢? 他表示很想拽着小胖妹也融入那片和乐融融的贵族生活啊,而不是跟着这一群贫民站落在这阴冷角落,眼巴巴地既羡慕又嫉妒恨啊。 “你不想走,就留在这里吧。”虞子婴没有回头,就像感觉不到背后的视线,只冷淡地睨了舞乐一眼,便率步朝前先走。 罗平他们看了看两边情况,最终也只有浅叹息一声,召集队伍跟着虞子婴一道离开了。 而舞乐愣了一下,红唇若有所思地抿了抿,怯怯的脚步当真欲朝着城门移去,却倏地感受到青衣侯那道赤凌凌令人发寒的目光,脚一跺,一脸悲催泪奔地只好跟着虞子婴一道离开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那青衣侯不让他带回虞胖子,绝对是不会让他回去的!呜呜!他的命运为什么就这么倒霉啊他! “那斓,在看什么?”龙婳婳撅起水润润的粉唇,顺着青衣侯的视线望去,夜色朦胧中好像看到一道道人影隐约的剪影轮廓。 嗵!莫名地她心中有一种浮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侯爷,您终于回来了,下一次要出任务绝对要带上我啊。”贪婪之城之最“机巧”专家胡莱瞅着青衣侯,他长得一张讨巧的娃娃脸,圆圆的大眼随时随地有一种我很委屈,我很可怜的错觉。 “滚,下次该轮到我了,别以为你长得可怜没有爱就能够随时随地不要脸!”贪婪之城之最的“鬼将”雷煊赶紧拖过他,他一面落腮胡遮面,虽然亦长得一双铜铃大眼,但他的感觉却跟胡莱完全不同,他一瞪眼只令人觉得凶狠吓人。 这时双条粗臂一左一右将他们的脖子勒住,他们两人头顶传出一道如雷轰的低沉嗓音:“别丢人了,侯爷长途疲惫正准备歇城休整,可不是为了听你们两个家伙的废话牢骚的!” 君鼎鸿,贪婪之城之最“拳师”,他懂八极拳,跟制作一些小玩意儿。身高若一座小山,浑身肌肉结实,将衣服撑得鼓鼓囊囊,露出一道刀削般的肌肉线条。 “进城。” 青衣侯此刻表情依旧冷漠,却少了面对外人的疏离冰冷,像是习惯他们聚在一起的胡闹,只覃淡下了一道命令,这群桀骜不驯的禽兽们便立即收起尖锐的爪子,变得跟绵养乖巧听话。 “遵命。” “嘻嘻嘻嘻……果然有那斓在,君哥哥、胡哥哥他们才会有趣得多呢~”龙婳婳抱着青衣侯,心下得意,便不由得笑魇如花,明艳不可方物。 而其它被这小魔女折腾得够慌的几人,则嘴角一抽,变成无奈苦笑。 “是、是、是,被小公主嫌弃我等无趣,还真是罪过啊……”君鼎鸿。 “哼,果然有侯爷在,她才能够稍微变得乖一点吧。”胡莱。 在城门即将关闭那一刻,青衣侯根本没放心思在他们身上,他此刻想的却是那才看到的那道倔强漠然背对他的身影。 一扇门便隔绝了他跟她的世界,一句贱民与贵族,亦让他跟她的无形距离变得更遥远,但是无人得知,那同心蛊,却让他们即使隔着千重嶂,万重山,亦能够紧紧地牵系在一起。 他本以为这世上无人能够钳制得住他,即使是那南渊至高无上的九五至尊,于他眼中亦是随时可以取缔而得。 可像同心蛊这种不公平的束约,本以为他该是那最排斥的一方,却不想那蠢胖子竟比他更想逃离,一逮到机会便脱离了他的身边。 虞子婴,你可知道在你下了这损敌一千自损八百棋子的时候,便已经不要再奢望那些不属于你的自由了! 这些无法逆转的现实或许等你彻底地输了,败了,伤了,痛了,你才会明白…… —— 由罗平他们在前带路,虞子婴与不情不愿的舞乐跟着他们来到约三里外的一块黄土高坡,他们巧妙利用工具大坡下挖掘了一些土窑洞,暂时用来遮风避雨。 而窑洞外面则由附近捡来的木枝短截木,随意搭建了一些架子,扯了几方蓝布摊开遮阳,下面则用柴砘石块堆拢,用来放铁锅罐子煮食用,远远看去黑漆漆用柴堆燃着几团火光。 这块荒野附近连树林溪湖都没有,他们只能暂时这样艰难忍耐地过着,洞里面环境不好,所幸现在是初夏,天气暖和是以很多人宁愿选择在外面土坡上睡,也不愿意躲进洞里躺着。 窑洞外面聚集了一些人在聊天警戒,怕遇上荒野的群狼跟毒蛇之类的东西,这时,眼力很好的平四突然看到前方好像有人走过来了,便站起来手举一根柴火嘘起眼睛探望,在发现是罗平跟姬三他们回来,这才眼睛一亮,立即迎上去。 “罗老大,姬三,你们终于回来了!我们都担惊受怕了一上午了,怎么样这趟有收获吗?”平四着急地跑过来,目光巡视众人,激动道。 姬三看着跑过来的李田,有些讪讪撸了撸额头头发,没好气道:“没,没有啦,我们算是遇到硬茬了,别说收获,可是险些连性命都丢在外面了。” “什么?!”听到平四的吆喝,后面听到动静的人都举着火把相继围拢上来,火光一亮,这才看清楚他们一群人一身狼狈受伤的模样,顿时也信了。 虽然心底既失望又沮丧,可到底是耿直人,都你一句我一句地关怀道:“人没事就好,哎,可惜李婆婆恐怕支撑不住了,如今咱们洞里连最后的一些吃食也快完了,又没有药物——” “对啊,本来这事我们都觉得挺悬的,所幸没有丢了夫又赔兵,只是再不准我们入城,我们该怎么生存啊,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 “诶~” “咦,他们是谁啊?”这时,一道声音疑惑地响起。 有人发现了罗平他们身旁的虞子婴跟舞乐,都不住地打量与猜测。 姬三这才反应过来,她看了他们一眼,便准备老实道:“哦,他们是——” “姬三!”罗平突然出声打断了姬三的话,姬三一噎,转过头来盯着罗平,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其实罗平在下意识喊住姬三后,便沉吟地皱起眉头,他想若是此刻说出她跟青衣侯之间的关系,这些对贵族有着仇恨心思的贫民估计不会轻易地接纳她,再说他也不想让他们现在知道跟青衣侯打赌的那件事情,说出来只会徒惹他们担心又无济于事。 他们都是些老实巴交的最低层阶民,平日除了懂些糊口的手段,过着平静又安守本份的日子,哪里能承受得了这种变故。 可冲动之下打断了姬三,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想清楚该怎么向同伴介绍他们两人的身份,一时便犯了愁,竟半晌无语。 就在这种诡异而滞岑的气氛中,虞子婴却替他开了口:“我是一名亡国四处流浪的相师,而他则是一名游医,我们两人相伴游历山川河麓,经过贵地恰巧碰上罗平兄他们,如今夜色来临,贪婪城门关闭,这才跟罗平兄一道前来想借宿一夜。” 罗平略带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好一嘴江湖味儿的说辞,不过若表情再丰富点,言语再诚恳点,会更有说服力吧。 相师?算命的?瑛皇国好像盛行推崇,而朝渊国则显得冷淡许多,是以并没有引起什么反响。 而那个打扮得奇奇怪怪的家伙竟然是游医? 算了算了,无论是什么身份都比是青衣侯的女人,能够让他们接受了,罗平摇了摇头。 “游医?真的是游医吗?这么说你能看治病了?”平四闻言,突然惊喜道。 “那李婆婆的病,还有二妞,四丫他们都能治了,对不对?”周围的人都喜出望外,围着舞乐团团转。 舞乐抱胸,一双妖媚描绘精致的眉眼懒懒地睨了他们一样,仅从鼻息间嗤了一声。 想让堂堂的妖医替他们这种无钱无势的人治医,简直就是妄想! 虞子婴并不说话,她若想隐藏,那存在感绝对是杠杠地低啊。 “求求你,帮我救救李婆婆吧,她都躺在那里好几天爬不起来了,现在连饭都吃不下了。”平四等人并不是傻瓜,自然看得出来舞乐表情不乐意,可是如今他们也没有办法,只有厚着脸皮前去央求。 罗平跟姬三也没有出声,老实说他们也不知道这个一身王子病的家伙会不会治病,万一身份是虞子婴随口故诌的呢,那让他一看病不是直接被拆穿了? “看病?那钱,你有吗?”舞乐身材高佻,身体轻盈,然而随意踏前一步,眯眼一笑,却带着忱重的压力感。 平四见“她”笑吟吟的斜眼瞅着自己,肤白如新剥鲜菱,红唇惹火,不由得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眼睛,可接着听到他吐出的话,却倏地一下脸色白了。 “没有?那么珠宝黄金银你有吗?”舞乐瑞再度踏前一步,那张艳丽俗媚的面容在容光的映照下,竟笑得有一种邪恶的讥意。 平四瞠大眼睛,趔趄地后退一步,干涩的嘴唇无声颤抖。 “美人,房契,即使是一顿珍珍馐美食,你都拿不出来吧,你凭什么认为我该无偿地替你看病?”随着他的话越来越歹毒,语气越来越锋利。 此次不仅连平四,甚至连周围的人闻言都轰然愤怒了。 “既使不愿意治人,也不至于如此糟践人吧。”不等冲动的姬三想冲上去揍人,罗平隐怒的声音已先一步喝沉,虽说他这话是对舞乐说的,但眼睛却一直牢盯着虞子婴。 这一路上,他们都能看得出来,这舞乐的嘴是既琐碎又恶毒,惹得不少人不喜,可若谁胆敢随意开罪他,事后必会有一些小灾难发现,看来他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而狂妄嚣张的他却只有虞子婴难够动得了,而他似乎因为一些事情一直忌讳着虞子婴,只要她开口,他很少有继续胡搅蛮缠的时候。 “我只是好意地提醒你们,别真以为四海之内皆你妈啊。” 别说,这舞乐的一张嘴绝对能够将死人都气活,眼看他将那些老实巴交的贫民气得一张张脸一阵红一阵黑,直磨牙地相冲上来对他不客气了。 可舞乐岂会怕他们? 看罗平紧盯着虞子婴,舞乐亦勾起如花唇瓣,似笑非笑地睨向虞子婴,想看看她会怎么一说,若她也觉得他该替他们这群人治病,那么他——可能还会有一些失望呢。 虞子婴感受到他深忱的目光,并没有回视,她只平淡无波道:“他说得很对,他既不是被人歌颂的大善人,也不是慈悲为怀的和尚,他只一个凭着一门手艺拿钱吃饭买房讨媳妇的普通人,可你们既拿不出钱,又拿不出等价交换的物资,一边自私地想着别人平白无辜牺牲自己来帮助你们,一边又揣着怀疑隐瞒的态度与别人相交,现在更恼羞成怒嫌弃别人的话难听,那你们现在做的事情可做得对?” 要论桀骜乖戾性格,或许连舞乐都比不得虞子婴,只是她将它藏得很深,裹得很密,别人难以察觉,否则罗平他们怎么会认为她会更好说话一些呢? “若有镜子,我真想让你们照照,那一副怨天尤人,苦而不得后便将一切罪端愤怒痛苦怨气,全部推卸给别人的嘴脸,可好看?” 虞子婴地一番话让众人震惊于当场,连舞乐亦是如此,能想像这么话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嘴里吐出,声音还散着几分奶气,肥嘟嘟的脸蛋儿,白里透红,令人忍不住起捏一捏,但就是这样一个胖奶娃,用一种平述不带任何情绪说出这么一番话,不显尖锐不显刻薄,仿佛用最纯稚干净的声音揭开人类最丑恶的面貌。 舞乐瞠眼,根根分明的睫毛,如蝶翅轻颤,很快他突地便笑了,笑得嘶声裂肺,他一把抓住虞子婴,却不想她竟没有躲开他,这段时间他可是看得真真切切,她孤漠冷情,像是一只披着刺猬的小兽,不是轻易可以触碰到她柔软的内在。 可现在她只睁着一双圆幽幽,黑漆漆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目光如此稚净,得就像一汪幽潭映入皎洁月光。 那一刻他听见心中一动,像是一颗种子冒尖的细微攒土声,心底那一片心田痒痒的,麻麻的,那是一种从末有过的感觉。 有又种酸酸涩涩,像是干涸时对着一颗青涩的果实被猛地咬了一口,虽然甘美解渴,却又不敢轻易再尝试一口的感觉。 “说,说得好!”他眼中迷朦神色一闪而过,便迅速回过神,狐媚妖娆的大眼忽闪忽闪,却难掩眼底慌乱,装作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她的肩后,便迅速背手于后,迅速避害闪一边去了,就像是她身上有蚤子似的,有多远躲多远。 罗平稍作分晰倒是听出了她话中有话,而姬三刚才愤怒力竭的表情一滞,皱眉仔细考虑了一下她的话,的确……像是这么一回事哈。 人家愿意呢就是帮忙,不愿意也是人家的权利自由,他们有什么资格一副受害者的资态指责别人呢? 可事实上他们全部都被虞子婴一番避重就轻,只拣有利的重点给饶晕了,他们末曾想过,你不愿意医治直接拒绝别人就行了,又何必存心侮辱别人,或许到时候别人只会觉得失望,倒不置于如此恼火群怒。 啪!啪!啪!~这时,从那群归来的贫民中,一道有节奏清脆的掌声响起,从黑暗中慢条斯理走上来一道身影,他抬起眉眼,火光融融落于他白皙的面颊,他唇畔带着浅微笑意,水润双瞳饱含着智慧的神奇与力量,而一张稀疏普通的五官倒是因为周身萦绕的儒雅气质,而显得骤然生动几分。 “若是因为在下一直不曾亲自出面拜会虞姑娘让你心存误会,当真是易池的过错了。” 他一出现,周遭的人明显怔愣了一下,姬三眼神忽闪一瞬,而罗平便抿唇收敛神色,背弓退至一旁。 易池朝着虞子婴作了一个揖,态度不卑不亢,斯文有理。 虞子婴逼得他终于愿意出面与她相对,眼底划过一道清冽的幽光,这才光明正大地打量起他。 他大约二十几岁上下,额前发际没过了眉毛,散乱的发丝经他随意拨动,便露出了一双爱笑如月的眼睛,五官如水一样流畅而简单,虽然拆开来看每一样都不值得关注,但组合起来的那一张亲和的面容,却令人感觉很舒服,不易防备。 “你为什么要去抢青衣侯的马车?”她问道。 她的话直接点明了,他们这次行动分明就是针对青衣侯,并非是一出意外。 “哎,真是完全被虞姑娘看穿了呢。”他微笑着上前,看她一脸笃定认定的模样,真想伸手揉揉她毛茸茸的脑袋,却不想被虞子婴轻易躲开,他只能垂手无奈地一笑。 像一个慈详的长者面对任性的后辈般宽容。 而舞乐动了动,视线不住地投向她这边,眼神流转如光,并没有立即掺和上去。 “小妹妹真是厉害,不如我们相互来交换问题,我也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存在?” 虞子婴蹙眉,却还是答道:“姬三冲动,罗平耿直,都不像是会策谋劫道之事,能借助兽潮,能够在危急时刻提出那么一个赌约,更不像是姬三能急中生智想到的策略,若罗平倒是可以一想,可偏偏是姬三说出来的,想必这其中必有你的考量在。” 易池恍然大悟,接着便该轮到他诚实以告了:“为什么要抢呢,其实我也只是为了赌一把运气,我早已打听出青衣侯本尊并不在城主府,那么下城主令的必不是他本人,我想他虽然被人传为冷血无情之人,但身为一城之主的他至少拥有一份对百姓的责任感,可没有想到他完全对我们无动于衷,甚至连让我们辩解一句的时间不愿意给,便直接判了罪,我到底是低估了他的残忍!” 说到最后一句,易池的眼神竟那么一刻似滴血般的红猩,但很快又恢复了风清云淡,眼底的温润一如那平和的云,飘忽不定。 第五十九章 胖妞,你太棒了! 凭心而论,易池偶尔有那么一瞬间的气质仿佛像无相,只不过若拿无相比喻,那便是一种沉岑千年的檀木,淡雅幽香,而他则是一端无测的天边浮云,有着擅伪的本质。 “他并不是你们想像的那样——”虞子婴话语一顿,暗暗颦眉,她干嘛要特地替他辩解? 她自忖对青衣侯了解并不深彻通透,他既肯松口赌约这里面究竟有几分是因为她的缘故,又存在几分是对这群贫民产生了恻隐之心的缘故,亦或者还有其它事情的总番考量,这些——通通都跟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不是我们想像的那样?”易池重复一句,含笑问道。 虞子婴不接他的太极,直接出一击直拳:“是谁下的城主令,你知道吗?” 易池眼眸带着几缕深思,便递过眼色给罗平与姬三,两人想必跟随他身边已久早已形成默契,自然懂得他眼中的暗示,罗平吆喝一声,而姬三则赶紧摆出架势,两人带着队伍替他们将那些好事围拢的人群全部疏散开来,留下一片静逸谈话的空间。 舞乐本是不乐意离开的,然而当注视到虞子婴瞟过来的眼神时,却蓦地紧张了起来,根本不需要人撵,直接便扭身走了。 “一名少女,据闻她是青衣侯的女人。” 易池一直留意着她的神情,看她并无嫉妒或忿恨的表情,便敛下眼睫,撩起下摆,盘腿坐在一堆篝火前,那一身浅灰色的长衫即使像粗鄙的武夫一样捥起袖子与裤腿,依旧有一种儒雅学者的风范。 虞子婴一听,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之前在城门口看到的那一幕——那个笑得一脸天真无邪,身着粉蝶彩裳的绝美少女,她相貌娇美,肤色白腻,在她的容光映照之下,一身漂亮奢华灿烂的锦缎也已显得黯然无色,即使是面容姣好的宇文清涟在她面前恐怕亦要逊色三分。 而易池说得那个少女是她吗? 之前简易卜卦,她本以为应该不会出错,毕竟要演算的事情并不复杂,可以称得上是一支非常简单的卜算,然而到了玄门前,她却并没有找到她要寻的人。 她私以为那名气质特殊的少女有可能是腾蛇皇族,然而在她身上并没有看到属于腾蛇一族的玄气,别的人更不用说了,事后她曾想过——或许并非每一个腾蛇族人都身带玄气,光凭这一点根据寻人,恐怕有些太过武断。 “她是怎样一个人?你可知道她是何来历?”虞子婴在他身边坐下。 宁静的夜晚,明亮的繁星下,易池捡起一根细长干柴,时不时拨动着焰烧的火堆跳跃,偶尔嗞啦一声,溅起的火星在空气中炸开,明亮的火光渡亮他纤秀的五官,阴晴之间叠加有了几分深邃。 “像小仙女一样漂亮的脸蛋,却有着魔鬼一样冰冷的心,倒是跟青衣侯是良配,除了知道她叫龙婳婳之外,身世来历却是一点也探听不到线索,她被整座贪婪之城保护得很好。” 虞子婴越听越觉得那个叫龙婳婳的少女是需要重点关注,或许当时在城门口她结论下得太妄断了。 “所以说,若这次你们想重新入城,首要条件便是令她屈服?” “这恐怕并不容易。若别的贵族我或许能想得到办法应付,只有她,的确是一个没有任何弱点展露出来的女子——” “不,她有弱点。”虞子婴打断了他的话,瞳色黯了黑。回忆起她看着青衣侯那专注的眼神,那般依恋而融入万千星光熠熠,仿佛她的眼中只有他,再也容不下其它。 她的弱点毫无疑问便是青衣侯。 易池挑眉看着她,见她眼睛内隐有沟壑万千,心中一动:“你是说——”话尚末说出口,他又止语,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你说的这个弱点,可是她本人更难对付——” “你可知道同心蛊?”虞子婴扭过脑袋,突然问道。 易池蓦地神色一变,手上挑火的木枝滞在半空,许久他才稳住心神,语声轻缓道:“为何会问我这个问题?” “太明显了。” “……什么太明显了?” “你动摇得太明显了。” 易池沉默。 “易池,你可知道蛮荒古巫一族的同心蛊?”这一次,虞子婴重复将问题再问一遍,不容他拒绝。 易池斜过眼,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的坚持,两两对视良久,他突地轻笑一声,道:“我知道。” “若有人体内植入了同心蛊,你知道该怎么解吗?”她偏了偏脑袋。 当初老乞丐暗中将“同心蛊”赠送给傻胖之时,反复嘱咐她不要告诉任何人,侧重地提醒了一些此蛊的作用,却并没有将解蛊之法告诉过她,所以虞子婴其实并不知道怎么解除同心蛊。 否则当初在九连云峰时他们意外冲散的时候,她便独自解了蛊,拍拍屁股地选择逃之夭夭了。 “你——这么说——”他先是疑狐,继而想到什么瞠大眼睛,惊疑道:“你竟将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我,你难道不怕我杀了你?” “你的目的并不是要杀了青衣侯吧,而是想让这些生活艰难的贫民重新获得朝廷的救助,虽说杀了我就等于是杀了青衣侯,可这样做同时你就等于是杀了这一座池的无辜百姓。” 更何况,凭你也根本就杀不了我……虞子婴默默隐下心中最真实的一句话。 易池心中一阵天翻地覆,动荡摇晃,若说之前的问话只是猜测,那么现在经过她的话验证,他却可以确信了心中想法。 “可是你这样……也太冒险了。”他眼神复杂地看着虞子婴。 虞子婴将他眼底各种情绪收入眼中,她眨巴眨巴眼睛:“有失才有得,我只是拿这个秘密想跟你换取你一个最大的秘密,你是不是蛮荒古巫族的人?” 易池倏地一震,深深地探进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眼,那里面明明干净得像什么都没有,但实则那只是一层假相,揭开那层平镜的表面,底下则是深渊黑洞,一个不注意便能将人的灵魂都吞噬殆尽。 这个虞姑娘果然不是一名普通的人啊…… 他叹息一声,仰首望天,跟妹纸眼睛相似的黑幕天空,闪烁着星光光点点:“没想到竟然会被人看出底细,是青衣侯告诉你的吗?” 虽然是以一种轻松的语气说出来,但他那收紧的下颌,与眉宇间深拢的褶皱,则表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我曾在九连云峰遇到过一个你的族人,他叫猀华,他的一手蛊毒功夫很厉害。”虞子婴看他一怔后,悄然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原来并非青衣侯告诉她的啊——他的身份不能让皇朝的人知晓,这些年来他们一直掠抢古巫族的人替他们流血卖命,而他不愿意成为朝廷爪牙,这才一直隐姓埋名,甚至不敢随意露面,便是不想暴露了他的真实身份。 “蛊毒?其实早在一百年前,蛮荒古巫族便已分成两派,一派则是擅使蛊毒的战士,一派则是拥有天赐”祝福“巫师,我想你说的那个人,可能是蛊巫派的。” 两派?据虞子婴观察这易池恐怕是一介古巫,因为她从他身上她看不出任何阴邪之气:“那你懂解同心蛊吗?” 易池沉吟:“虽然我并不擅长蛊毒,但却也是可以替你看一看。” 虞子婴伸出手,举在他面前,而易池则按下她的小粗手,将手探入她的腹部感应,虞子婴立即感受到一股凉凉的气息从他的手心流进她体内。 易池有一丝惊诧道:“你的确是中了同心蛊,但是……你中的这种同心蛊我却解不了。” 他收回手,看着虞子婴的眼神有些莫测:“你的这种同心蛊即使是我们古巫一族亦是稀有少见的珍贵品种,它不会轻易伤害人体,我想若中了同心蛊的两人最终真心相爱,或许此蛊便能不药而治了。” 虞子婴一愣,他在说什么?真心相爱? “这么一说不是直接绝症了!”她震惊了。 而易池则嘴角一抽,妹纸你是对青衣侯有多绝望,才能在一秒内下了这种结论? “除了这种方式,还有其它的解法吗?”虞子婴急切睁大一双黑辘辘的眼珠子,这才有一丝她这种年纪的纯真无辜。 易池眼中一柔,安慰道:“的确,在我们族之中解同心蛊可以有很多种手段。可是你体内种植的同心蛊,跟一般的同心蛊不同,恐怕是圣级别的蛊了,跟一般区别上的同心蛊不同,它们顶多是低阶级别,以强制性的伤害手段实施强迫束缚在一起,而你这种蛊则温和而特别许多,它可以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中蛊人的感情,以细水渗石的作用,让中蛊者无形之中同心,却不会存在同命之说。” 换句话说,青衣侯死了,不会连累到她,而虞子婴死了,青衣侯也活下去。 坑爹地,那青衣侯如果得知这个消息后,别说什么诡异地真心相爱了,估计直接就一掌劈死她一了百了! 虞子婴表情有些难看:“那岂不是解不解都得一辈子绑在一起了……” 前提是,他一直不知道这个真相。 “圣级别的蛊现今流传下来的不多,具体会产生怎么样的影响,实则我知道的也不多,这蛊你如何得来的,或许你该去问一问它上一个拥有者,这样一来大抵能知道一些别的情报。” 此时,连易池也禁不住同情地看着她了。 跟青衣侯那种男人绑在一起真不知道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灾难。 “他死了。” 易池看着她失语了。 也不知道他在脑中描绘着怎么一幅为争圣级蛊而上演的腥风血雨,虞子婴意兴阑珊地耷拉下毛茸茸的脑袋,像占粮的小苍鼠,鼓起腮帮子郁闷道:“那个龙婳婳什么时候出现在贪婪之城的?” 看她即使纠结着自己的事情,亦不忘关怀他们的事情,易池不禁有些动容,当真是一个早熟又充满责任感的孩子啊。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脑补真可怕! “唔,大约不足一个月。”易池回想了一会儿,才回答。 不足一月?虞子婴私下算了算,一个多月前她好像才刚在这个世界重生吧,蓦地她想起了傻胖在临死之前,青衣侯他们曾去了一趟虞城,在那里寻找什么,最终毁了一座城后,带走了一个粉衣女孩子。 那少女的模样——模样她是记不清楚了,可是凭直觉她觉得那粉衣少女可能跟如今在贪婪之城的少女是同一个人。 “虞胖妹,你还在那里罗嗦什么啊,赶紧过来!” 远远地,舞乐等得不耐烦地喊道,让他站在这一群贫民中间,被各种怪异的眼神盯着,简直就像毛毛虫爬上身一相恶心讨厌,他想着,在这里只有她才跟他是一国的,他现在心里有着各种牢骚自然得找她发。 虞子婴回头看到舞乐瞪过来的急切目光,便站起来准备走了,易池忍不住出声道:“虞姑娘,能请你的朋友,替那些重病的百姓看一下吗?” 虞子婴看向他,眼底迅速划过一道狡黠:“他并不是我的手下,更不是我的朋友,所以与其找我拜托事情,何不拿些他感兴趣的东西交换?比如——饿后的一顿饱饭,当然这也得等他饿了的时候,我记得他好像也有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何止一天,自从他被残酷无情的青衣侯吊在巨岩崖上一天一夜,直到被放下接着又快马加鞭地赶路兼程,他除了在路上随便吃些粗糙的干粮腊肉,哪里吃过一顿香喷喷热呼呼的好饭? “胖妹,你知道我们究竟来到一个什么地方吗?别说吃的了,连睡的地方竟然是那种用黄土堆凑起来的土坑,上面随便铺着一些干草,天啊,这样的地方能睡吗?而且一个洞里面竟然住着十几个人,那臭哄哄的味道简直没有办法让人睡得着,还有——” 一路上,舞乐继续着他的魔音绕耳,绵绵不断,虞子婴看到了前方火堆边等着的罗平跟姬三,其它人或许睡了,也或许是受不了舞乐的折腾,都回洞里歇着了。 “虞姑娘。”罗平与姬三跟她打了声招呼,便看都不看讨人嫌的舞乐,视线滑到他们身后跟随而来的易池:“易大哥,你们回来了。” “嗯,来者是客,我看将我的住所暂时腾给虞姑娘他们住吧,我就跟你们蹭几个晚上。”易池好脾气道。 “啊?”姬三表情古怪地叫了一声,一脸不满。 “那好啊,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舞乐便皮笑肉不笑地拉着虞子婴,十分不客气地朝着易池居住的土窑洞走去。 刚才他大摇大摆地在这周卫看过,虽然每个洞窑都一样简陋粗糙,可至少易池住的地方只住着他一个人。 然而一进去,他刚刚升起的一点好心情,又开始不痛快了,他一屁股坐在硬邦邦的土坑内,一双滴溜溜的小眼神是左看不顺眼,右看不顺眼,嗅着窑洞内的怪异气味,他撅起嘴巴,娇气得仿佛眼眶都有泪花了,一脸我很委屈,我很可怜的怨气。 虞子婴被他的怨气深深纠缠着,不知道怎么回事,竟觉得背后凉飕飕地,无奈她只好解开衣服,扯下裙子…… “喂喂~,你、你要干嘛,别以为现在只剩下孤男寡女,就能跟我干柴烈火哦,你、你别做梦了,我的清白是留给亲亲籽月的!” 舞乐捧着脸,被虞子婴吓得声调都变了,连忙滚上坑,将自己缩成一团。 虞子婴眼皮一跳,莫名地感觉她这句话有些耳熟,好像哪里得到过似的。 懒得理他,她将外罩在长袖衣脱下,再扯下襦裙,里面稳妥妥地穿着一套内衣,倒是一点肉都没有露出来,舞乐等了一会,发现没有被偷袭的危险后。 才讪讪地裂开指缝,奇怪地偷觑虞子婴想干嘛,却看到她从腰间解下一个花布包着的东西,像是随身携带的包裹。 “你?!”震惊啊!真是吓到他了,他放下手,指着虞子婴的腰间哑口无言,这胖妹子原来根本没有那么胖啊,之间总觉得她的腰间那圈肥肉真是厚得天恕人怨,原来是她腰间绑了一圈这种鬼东西啊。 她将东西取下来后,虞子婴骤然瘦了一圈,虽然依旧圆圆润润的像个小胖子,可是至少看起来没有那么恐怖了。 她背对着他,卷开花布,然后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包枕直接扔给了舞乐,再将包裹卷起来,重新系在腰间,重新穿好衣服。 那小包枕里面有茉莉花,夏枯草,薄荷等药包,这是之前在九连云峰的仙苑崖借了舞乐库房内的药材配制的。 “你——”舞乐下意识抱着药枕,不料一嗅,只觉这药枕清新怡人,抱着它连空气中的异味被掩盖住了。 他不由得笑眯起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暗中一边想着,她干嘛特地将自己弄得这么肥啊? 看舞乐那满足受用的表情,虞子婴突现发现,他比她想像之中要来得容易简单。 虞子婴从床上扯下薄被铺在地上,然后躺下就睡。 舞乐怔了怔,忍不住下坑蹲在她身边,用一根纤白的手指试探地戳了戳她,想知道她上身是不是也一样弄了伪装,却不想刚戳到一团软绵绵的肉,便被一股凶残的力道掰弯了。 “哎!哎!你干嘛?”他痛得哎哟直叫。 “睡觉。”虞子婴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才放开他。 舞乐虎地一下起身,心痛地捧着受伤的手指,气急了眼:“你!我本想你好歹是一个女孩子,怎么能睡地上,才下来看看你,可是你——” “好。” 哈?什么好,好什么?舞乐傻眼。 虞子婴用行动回复了他,她直接起身——卷起薄被掸了掸灰尘——再翻身上床——盖好——闭眼——睡觉。 舞乐瞠目结舌,人家他只是随便说一说,你丫的用得着这么认真吗?! 可胖妞已经攻城掠地,他还能怎么办? 舞乐张了张嘴,气愤地踢了踢土坑,气得原地团团转,见虞子婴始终没有理他,貌似睡着了,他犹豫了一下,盯着地面——让他睡地,那怎么可能! 犹豫再三,他还是鼓足了勇气蹑手蹑脚爬上坑,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团避免被碰到,小心保护着,见胖妞依旧没有动静,这才枕着虞子婴供奉的枕头,嘴里嘟嘟囔囔,不情不愿地浅浅入眠。 —— 翌日 “姬三,你等等,姬三,你别冲动啊。喂!” 一阵重重的脚步声传进窑洞内,虞子婴第一时间便睡了,她眨开眼睛,不经意转眸,正好映入舞乐蹭着枕头,睡得一脸妆容花掉的脸时,发滞一愣。 像是感应到两束目光一直盯着他,舞乐皱起眉毛,表情不爽地睁开了腥松朦胧的眼睛,一看到虞子婴的脸,他迅速惊醒,由于两人离得近,他很自然地就从虞子婴微微呆滞的瞳孔内看到了他一脸花容凋残现在的形象。 接着,他脸色大变,眼看着他猩红的嘴巴越张越大,一声震天动地的尖叫即将破晓而出时,虞子婴动作灵敏,迅速已扯过一张被子直接遮在他脸上。 果然,黑暗里二货的那一声尖叫这才嘎然而止,只是整个人僵直不动了。 “妖人!妖人!” 姬三姑娘气势冲冲地闯了进来,很快便看到坑上一坐一躺的两人。 “虞、虞姑娘——” 不知道为何,被虞子婴那黑黢黢的眼睛一扫,她突然有一种心肝小胆颤三颤的感觉。 “有事?”虞子婴虽然没有起床气,可是这样被人无故吵醒心情并不算很好。 姬三眼神有些漂移,可能也觉得刚才的行为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她真有急事啊,亲娘喂。 “虞姑娘,我是来找妖人,您不知道,李婆婆她就快不行了,昨晚一直吐啊吐,早上起来就一直喊痛,听得就让人心酸啊。”说着,急性的她眼眶都泛红了,紧了紧拳头,她直接瞪向虞子婴身后。 “妖人,你赶紧起来,你想要什么我过后都会拿给你,不管是抢还是偷,只要你现在跟我去救李婆婆!” 姬三力气大,小时候曾跟一些镖师学过一些粗浅武艺,于是她直接几步跨前,便伸手欲扯死死裹在被子里的舞乐。 门口处罗平跟平四他们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该阻止还是保持沉默才好。 要说舞乐他现在,哪里敢用这种吓人的脸面对别人啊,直接将被子裹得更严实了,被下时不时传出呜呜使劲挣扎的声响。 可他这道力道哪里是姬三的动手,他直接被拖个踉跄,半身抬了起来,眼看头顶上的被子快要被扯下脸了,他更是急得呜呜叫唤。 这时,虞子婴眼色一沉,一步挡于他的身前,手如蟹钳般牢牢地制住了姬三的手臂。 姬三一惊,发现她竟浑然动弹不得,只觉臂上的那五根手指跟钢锢一样沉重。 这虞姑娘真是深藏不露啊! 罗平跟平四看姬三竟被虞子婴轻易制住,霎时安静了下来,都心惊不已。 “无论什么重要的事情,也得等过一会儿,你们先出去吧。” 说着,怪力虞直接甩臂一挥,将人一个个地扔飞出洞。 她回过头,看着将自己包成一团直抽抽的舞乐,蹙眉道:“别藏了,赶紧弄弄,不然他们再进来,我就不管你了。” 舞乐一僵,迅速一把扯下被子,一脸着急道:“别啊,千万别让他们看到我,不然我,不然我就死给你看!” 他瞪眼像一只虚张声势的豹子,接着他从腰间拿出用锦绣袋子装的瓶瓶罐罐,或许是着急也或许是害怕随时有人会冲进来,他的手越来越哆嗦,连妆都卸不干净,就打算直接上妆。 虞子婴在旁边看着,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上前道:“我来!” 舞乐愣了愣,看起来有些委屈:“啊,你会吗?” 虞子婴抿着嘴唇,按照他刚才开始的步骤,拿起了一瓶类似卸妆水一样的瓶子,倒出一些透明的液体在手心,双掌搓了搓,然后替他那些看不到的部分卸妆。 等终于一张完整干净的脸露了出来后,虞子婴忍不住眼睛一亮,想不到深妆艳抹下竟是一张异常漂亮清透的脸容,黛眉开娇横远岫,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啊。 可是——她凑上前,忍不住手指用力地揉啊揉,揉阿揉…… “别揉了,我就长这样啦!” 舞乐忍不住大吼扯下她的手,那一双妩媚的杏眸瞪大,只觉瞳仁内水光潋滟,秀挺的鼻梁,樱桃小嘴,怎么看,怎么一逼可怜兮兮的受气包小媳妇模样啊! “你长得真受!” 虞子婴眉毛一抖,忍不住评价道。 “什么受?喂,你赶紧化啊,我不想被人看到这副模样,我堂堂妖医一代英明神武的形象,可不能毁在这么一张女人脸上!” 一说起他的脸,他就委屈得一脸是血啊,为什么别人都长得英气勃发,偏偏他却长成这样! 虞子婴老实道:“你化了也一样像女人啊。” 舞乐激动地反驳道:“这不一样!我虽然局限于五官化不成英俊气魄,可是至少化了妆之后,一看便是一个霸气的女人!” “……一样是女人啊。”虞子婴无语。 “你听不懂吗?!关键在霸气,霸气懂不懂,不是女人!”舞乐快哭了,快气哭了啊! 虽然虞子婴一直嘴巴在动,可她手上亦没有停下来,她一边顺畅地替他上妆,偶尔还拿起他的化妆品嗅了嗅:“怎么全都含有毒?” “咦,你果然懂啊,你难道是医宗的人吗?”舞乐一双妖媚杏眸忽闪忽闪地,好奇地盯着她。 “医宗?不是。”虞子婴只懂外科,关于怎么治病跟内科,她知道的很粗浅,不过对于毒物毒草之类的东西,她倒是很熟悉。 “哼,骗子。”舞乐耸了耸娇鼻,撇撇嘴。 “别动!”虞子婴正在替他描涂唇色,虞子婴发觉他的肤色本来就是那种白皙通透型,便不给他敷粉,只着重地替他那两道弯月秀长的眉毛描得狠了些。 硬将弯月眉绘成了两道英挺剑眉,他杏眸上扇子一样的密的又长又卷翘的睫毛根本不需要刻意加重眼线,便已深邃,可是一双杏眸偏秀气妩媚,她只能替他的眼睛开角,眼尾勾勒拖长,这样一来虽然依旧妖媚,却少了几分柔弱之气,多了几分凌冽霸气。 她是根据青衣侯那一双狭长眸子改编的,效果勉强还行,虽然比不得原版的效果,至少也能帮衬个三四分,而他那小巧精致的鼻子,跟诱人犯罪的殷桃小嘴,她做不了改变,便直接任它本事出演算了。 “好了,时间不多,暂时先用着这张脸吧。”虞子婴退后几步,看了看表示可以。 舞乐站起身,四处找可鉴光的物体,最后无奈,只能捧起胖妞的小肉脸,凑近一看。 “咦~咦~咦~” 三声,一声比一声高亢,第一声是惊讶,第二声是惊喜,第三声便是惊叹了! 他看到的这张脸还是原来那张脸,可是偏偏气质发生了变化,由于两道弯月眉变成了剑眉,令他气质多了几分硬挺,描长的眼角尖利,令他潋滟的瞳仁少了几分弱气,下半部分依旧带着些许女气,但是上下一接合,竟有种超脱男女世俗的美态。 如今虽妖是妖,可他毕竟成了一个男妖啊,有木有! “胖妞,你太棒了!” 他一激动,直接给了她一个热情的熊抱。 第六十章 他还真是一个变态啊! “你们好了没有啊?” 土窑洞外面,传来姬三重重、反复地跺脚,与挠墙搔耳的咆哮声。 阿勒?舞乐一僵,他好像做了一件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吧? 在意识到他无意中竟对这虞妹纸做出了此等轻薄的举动,整个人瞬间变成了一具木偶,一动不动,咔咔地张了张嘴,目光呆滞,一时之间脑袋一片空白,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然而虞子婴却很快解决了他此刻的困扰,因为她很自然地推开了他,一脸“其实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淡然神态。 舞乐敛眉聚目探究地盯了她半晌,顿时可耻地怒了! 她还真不将爷不当男人了吗?害羞呢,慌乱呢,脸红呢,尴尬呢,一名少女被异性轻薄后应该有的反应呢?噗——尼玛,随便来个一巴掌,爷他也受得住哇! 妈蛋,你一脸“不过是被同性随便拥抱了一下根本不值得一提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请用一口气读完)”的表情,那绝逼是他明晃晃地侮辱,明晃晃地歧视啊! “走吧。” 根本不知道、也或许是根本不在意舞乐那一脸气歪了的丰富的面部表情代表着什么,虞子婴随手整理了一下自身,便率先走出了土窑洞。 “哎?喂,你等我一下。” 舞乐刚演译完一场身心疲惫的心理活动,堪堪一回过神,便看虞子婴竟抛下自个儿独自走了,他瞪圆一双妖媚杏眸,便几步跨前地追了上去。 一走出土洞窑,密集明亮的光线便倾撒而来,虞子婴嘘了嘘眼睛,便看到除了一开始着急等侯的姬三、罗平跟平四他们,连易池也一脸严肃担忧地站在门口。 他看到虞子婴勉强笑了笑,点头打了一声招呼,便对着她身后的舞乐,敛起笑容深深地作了一揖:“妖医阁下,易池在此恳请你,替李婆婆她看一下病吧,她情况不容乐观,我们实在等不了了。” 妖医?看来是猜出他的身份了,舞乐弯指抚唇,眼底冷讥一笑而过,当真是一群狗鼻子,哪里有“肉”嗅一嗅就能知道。 姬三等人经过一夜商量,的确通过他异于常人的形象跟“舞乐”这个名字,猜出了他的身份,可看到他们易老大放下了所有姿态如此低声下气地央求,舞乐还是一副瞧不上眼,轻蔑鼻息朝人悠闲望天无视的态度,眼底都冒起了难以抑止的怒火。 奈何,李婆婆情况危机,如今是他们要求人,只能忍气吞声地咬牙和血吞,全部朝着他跪地一拜:“拜托你了!” 李婆婆曾对他们不是有恩,便是有情,她为人乐善好施,脾气也好,以前住在他们隔避时,总是隔三岔五地做些好吃的给他们送来。 记得有次姬三冲动之下打伤了一名员外的好色儿子闯下了大祸,亦是李婆婆不要那一张老脸皮,散尽了全部家产凑足了钱送给一位她当小官的亲戚,求了好长时间,才将事情私了才免去姬三一场牢狱之灾,所以易池、姬三他们对李婆婆的感情都很深。 姬三将头抵在地面,眼眶泛红,急切哽咽道:“救一下她吧,只要你活她,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舞乐冷漠地扇着袖子,满不在乎道:“我说了……” 虞子婴目光一一扫视过他们急切忍耐的表情,沉吟了片刻,抢先一步道:“若救人便需要用一顿早膳作为交换,你们觉得意下如何?” 舞乐倏地转过头,瞪圆了眼睛——早膳?难道他的绝顶医术只顶得上一顿膳食?!这提的条件会不会太掉价了呀喂! 不过一提到这早膳两个字,他顿时想起来他昨天好像只随便用了些糕点裹腹,直到现在都没有食用过一粒米,也觉得腹饥难耐,转念一想也觉得胖妞提得对,可——可再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会不会有些亏了? 他堂堂妖医竟自掉身价跟这群无权无势的贫民看病,要知道搁以前那些所谓的皇亲贵族抬着各种珍稀玩物,黄金百银万两来跪求他,他还不一定会替他们瞧病呢。 易池他们闻言惊喜地看着虞子婴,连忙颔首,接着便目光炙炙地盯着舞乐,等着他的答案,看他一脸迟疑踌躇的模样,心中大喜。 果然还是虞姑娘有办法,一句话便让他从一点不感兴趣,变成如今这种还有考虑的余地。 “你觉得我不能进城,青衣侯会允许你私自进城吗?若我们一直不进城,你打算吃什么?光靠你身上的药丸充饥?”虞子婴很现实地戳破了他的各种奢望。 舞乐脸色一黑,忍不住瞪了虞子婴一眼:“都怪你,难道你还嫌害我不够惨,如今巴着我当劳力来养你这小胖子吗?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遇着你,想着当初在九连云峰不过第一次见面,你就连我的初——”。 他蓦地收住声音,差点没吓到舌尖,连忙掩住嘴唇,但从指尖依旧泄露的通透雪肤无疑染上一层薄薄胭脂粉。 “……”该死的,他差一点就说出来了! 初吻初抱初泡什么的被一个小胖子夺去了,他还嫌丢不够人吗,还四处张扬?! “初什么?”虞子婴偏过头,好奇懵懂地盯着他。 舞乐转身,坚决不看她,没好气地啐了一句:“初毛!” 被人嫌弃得一无事处的虞子婴,想了想,一脸严肃正经道:“表以为说一些我听不懂的,就能够转移话题。” “……”擦~!胖子神马地这么敏锐,还想不想让他活着离开了?! 易池瞧着两人一番“协商”后,舞乐态度明显松懈了,他之前的感觉果然没有错,只要虞子婴肯出现求请,妖医才会愿意纡尊降贵,他只听闻过妖医的传闻,他一向骄傲得连贵族们都不曾放在眼中,冶病看医全凭心情,亦或者是拿来能够令他心动的稀世珍宝。 如他所言,他有自傲的条件跟本事,而他们既不能给予他任何报酬跟价值,他又凭什么替他们冶病看人? “谢谢你们。” 易池瞥过们舞乐那一脸嫌弃的表情,眼底掠过一阵阴凉。 他们这些人自栩是贵族,永远只懂拿着血统来衡量人,平民世世辈辈都只能是平民,而贵族们则总是瞧不起平民,可无论是朝廷还是外野,明明是他们用着劳力来养着他们这些贵族吃喝玩乐,用武力保护着他们贵族安享太平,为什么苦的累的流血的受伤的都是他们这些平民,可他们依旧瞧不起他们? 他们凭什么?! 一想到这里,易池心底便涌上一阵无力与痛恨。 他虽然有一半异域血统,可也有一半朝渊的血统,他的亲身父亲是朝渊的一名普通教书老生,而母亲则是蛮荒古巫族的一名大巫师,由于蛮荒古巫族部落只会留下纯血种的族人,是以像他这种半血种的则只能跟在父亲身边生活。 “这世界上是没有绝对的公平,在哪里都存在阶级。”虞子婴轻易窥视到他的神情心思,她在经过他身旁时,顿了顿,视线仰望那一片干净蔚蓝的天空:“比如你,在土窑洞里你可以有一间单独居住的大房,而别人却只是住着十几人的房,难道在你这里,你便不存在所谓的阶级吗?” 虞子婴明明很平淡的话却像一颗炸弹让易池浑身一震,顿时有一种羞愧无地自容的感觉。 他倏地捏紧拳头,眸光闪烁躲避,丝毫不敢直视那双似看透一切通彻黑眸。她随便一句话便轻易地拆穿了他的伪装,他只是不甘,不忿,只是不愿意过着低贱贫民这种不堪的生活,而怨恨着那些享乐的贵族。 他以为他跟他们不一样的,他能做到跟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但事实上,自从他当上了这群贫民的主心骨之时,他得到的待遇已经渐渐不同了,只是这种事情他一直不曾留意到过而已。 她说得对,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绝对的公平,只有人与人之间不同的区别。 “谢谢。” 谢谢她点醒他,也谢谢她让他明白,从此以后他的目标与前进方向了。 他们一行人来到李婆婆的住所,也是一个新挖掘的窑洞,每日一旦太阳出来,房内便会觉得闷湿潮热,空气流通受阻,洞里不过一尺宽,但放眼看去倒是住着不少人,有几个十几岁的瘦小女孩,七八个眼光怯缩的中年妇人,长期无法洗梳,这样搵着自然空气中的气味也不好闻了。 “呕~” 此时,李婆婆身边有一个中年妇人在照顾她,只见李婆婆刚躺下不久,便又翻身起来开始嘔吐东西,可是她胃里早就没有什么东西可吐了,只能吐着酸水。 舞乐一看这洞内的情形当即脸色就变了,要让他在那一地秽物中替人治病,见鬼了!打死他也不干! 虞子婴轻易便看穿他的想法,一手迅速地抓住了舞乐的手腕,再扭过头看向易池,简单下令道:“你找些人将地上的秽物清理一下,屋内不需要留太多人围观,另外打一盆清水来,跟一条干净的毛巾。” 而舞乐则梗硬脖子,目光滞呆地盯着那只软软搭拉在他雪白腕间的小胖手。 内心却是一阵草泥马狂奔而去。妈蛋!老子是男的,你究竟懂不懂男人是老虎哇啊!有你这么当宠物猫一样地这么好安抚吗?! 其实来之前,易池本来就担心舞乐这种洁净高傲的人看到这样的环境指不定就撂担子不干了,如今一看,有一个能制得住他的人存在,心中便大松一口气,姬三立即应声,罗平则按照她的吩咐赶紧下去办事。 “就算整理得再干净,那股臭味儿也趋除不了啊!”舞乐掠开嘴角,瓜子脸上带着嗤笑,一脸的不情愿。 真麻烦! 虞子婴撇撇嘴角,等平四带人将地面整理好,又替李婆婆换了一身稍微整洁点的被缛,她便从兜里掏出一纸包的粉沫,随便抓了一把撒向空气中。 顿时一股淡淡的柠檬清香,片刻粉沫便弥散无踪,净化了一片污浊的空气。 “咦,这是什么香味?”舞乐好奇地阖目,细闻嗅了嗅。 “驱蚊草,叶片呈掌状分裂,枝叶散发出类似柠檬的香味,其体内含有的”香茅醛“成分具有驱蚊功效,将它晒草磨成粉,洒在身上能够防蚊驱虫,如今——还有驱味的作用,治吧。”看他感兴趣,虞子婴便详细地讲解了一下。 托这一趟九连云峰的行程,她一路上倒是采了不少有用的药草随身备用。 舞乐想了想这种草药,他翻阅了那么多的药典都不曾听过有这么一种驱易蚊草,而“香茅醛”是什么,他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驱蚊草?柠檬?香茅醛?请问她是在讲天书吗?姬三等人眼冒蚊香圈,完全听得一头雾水,蒙叉叉啊!可是这种药草粉真能驱蚊虫吗?那等一下他们是不是该私下请教一下虞姑娘,这种药草在哪里才能采得到啊? 要知道他们这些人偶尔睡在野外,那就等就是招苍蝇的屎,不,是惹腥的鱼,每晚每晚都被咬得满头包,是以即使洞内挤得再难受,一些人也不愿意跑外面去招飞蚊叮。 看她催促的眼神,舞乐便知道她肯定不会再慢慢给他解释了,耸了耸鼻尖,发现果然闻不到任何异味,这才缓步不耐地走近那个李婆婆,眼看她又翻身双眼翻白要吐,他惊得立即退后一步。 但有有一道褐色身影却一道风速却直接掠过他,坐在土坑上一把抬坐起李婆婆,食指跟中指弯曲,以指关节用力在她瘦骨嶙峋的背部几个穴位来回按摩,令她舒服一点。 易池他们都怔愣着,看到虞子婴熟练的手法,还有李婆婆那张枯黄褶皱的面容,渐渐舒缓开来,两道紧拢的眉毛亦松了。 “你——”看到来者是虞子婴,舞乐呆了一下,在瞄到她漫不经心瞥过来的黑瞳,他心中一抖,纤腰一摆赶紧走了上前。 他先替那个鼻息时急时重的李婆婆先诊脉,由于药箱留在青衣侯的车厢内,他并没有随身携带金丝,唯有掐着他那两根金贵的手指探于她脉搏上,沉吟了片刻,接着又让虞子婴放她躺下,拨开了她皮睑,查看了一下瞳仁。 “脾运失司,瞳仁涣散,眼窝下陷,肢体冰凉、脉搏细弱……重症,想必她是吃些不洁东西才中了毒。” 中毒?易池眉庭沉凝,而罗平与姬三等人面容却带着明显的震惊。 而虞子婴却听明白了,原来是食物中毒,以她的症状恐怕是细菌性食物中毒,一般人体吃了含有大量活的细菌或细菌毒素的食物,而便会引起这种食物中毒。 想来窑洞内随着夏日来临,气候渐渐炎热,洞内食物无法保存得当,而较高的气温为细菌繁殖创造了有利条件,而另一方面,李婆婆已年过半百,人体防御能力本就低下,易感性增高,是以才变成现在这样。 “妖医,她是中毒?是什么毒,那,那们该怎么解毒?”姬三靠前,盯着李婆婆干裂的嘴唇,面色焦急。 舞乐表情却很懒散,他撩了撩垂肩长发,对于他来说这种小儿科的病诊简直就是大材小用:“一来她需要大量饮用清水,或兑稀的盐水,二来则需要抓几副清肠胃毒的中药服下便行了。” 他这次倒是很爽快地便给出了答案。 “水?药?” 姬三呆了一下,接着她慌忙将求助的眼神投向易池,这两样东西正是他们所有人都急缺的,可去哪里弄啊? “我们进不了贪婪之城,这附近既没有别的城镇,也没有干净的溪流湖泊,每次需要净水我们都是派一支队伍偷偷去城下挖掘的河道偷运,如今青衣侯已回城,恐怕城池附近戒备已变得更严森了,我们恐怕得有一段时间不敢轻易涉险偷水,而药——根本无法入城的我们又要去哪里弄药?”罗平一拳捶在墙上,痛声道。 “拿来。”虞子婴突然摊手于舞乐面前。 其它人惊奇地看着她的举动。 “什么?”舞乐反射性仰后问道。 “药毒剂,像这种程度的小毒,你身上不可能没有缓解的解毒剂的不是吗?”虞子婴理所当然道。 舞乐傲娇地仰起下颌,流转着视线一一扫视过那群贫民,亦不屑说谎道:“我的解毒剂价值万金,若他们付得起,我自然不会吝啬,甚至可以给他们打个最低的折扣。不过他们连一次诊费都付不起,我凭什么给他们啊?” 虞子婴一看,众人顿时变成一阵红一阵青的脸,想了想才道:“那今晚你就睡在野外吧,我想他们可能也不愿意再免费收留你了。” 听到虞子婴的一番话,舞乐猛地扭过头,目光如遭到背叛一样又怒又惊。 而易池等人看着她的目光却与之正好相反,一时充满了感激与赞赏。 她竟会这样跟他说话,明明她之前不是一直都站在他这边的吗?他至今脑中都清晰地记得,当这群贫民用着那种愤怒,怨恨,他十分讨厌的无耻眼神贪婪盯着他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就站在了他身边,那那肥胖软垮的身形虽然并不高大,亦不强壮,却很坚定地替他将所有的恶意击溃了。 那种被人无条件维护的温暖他好久都不曾感受过了,最爱他的母后死了,他被父皇送来朝渊当质子,那种被人关怀呵护的感觉,就仿佛隔日如梦般遥远了,可是那一刻,他却在她身上看到了,也感觉到了。 可——为什么,她偏偏要在这些人面前撕碎他刚浮起的一点点念想? 那一瞬间,舞乐真有一种毁灭全世界的冲动! “舞乐,既然你说她是重症,便意味着根本等不了,既然你已经出手了,她现在便是你的病人,难道你想别人知道她将会是你手中第一个不冶而亡的病人吗?” 虞子婴茫然地盯着舞乐,不懂他干嘛要露出一脸受伤的表情,很直接将心中想法告诉了他,也顿时让舞乐幡然清醒。 他脸色一滞,摩挲着下颌,愁眉苦想,刚才只顾着想东想西,倒是忘了还有这一茬了,他妖医出手,岂能有死人,若传出去不是对他名声不利? 可是,看着那一张无辜懵懂无知的小胖脸,他只觉狠得牙痒痒,刚才他那么纠结痛苦悲情的时候她感受不到吗?干嘛有话不早说?就这样让他跟着她的步调照做,他突然觉得有些不甘心。 “好啊,就当给你一个面子,可若想让我供献一瓶解毒剂,那你便供献一瓶血液供我研究吧。”舞乐一副轻佻算计模样。 她的血液汲取了他整整一池的珍贵药性,再加上腾蛇一族的血脉,他一直都很想取得她体内血液样来研究一下,只是碍于青衣侯一直没有行动,如今这种机会等于是可遇不可求了。 “好。” 虞子婴一双纯正黑瞳不带片刻迟疑,直取出藏在袖口的匕首,一拔出,那寒气如溪水流莹,光泽铎人的幽光逼人,直吓懵了一大群人。 “不可,虞姑娘!”他们这里条件差,若当真受了伤又该如何是好,易池脸色乍变,连忙出声阻止。 就在虞子婴干净利落地准备割手腕时,握匕首的手臂却被一道力量抓住了。 “你认真的?”舞乐惊道。 “你难道是开玩笑的?”虞子婴也惊道。 舞乐气结,他现在终于肯相信了,这虞胖子根本就是一个带着恶意出生的混球! 看他着实被自己气得不清,虞子婴这才收起浮夸的表演,收起匕首,她当然不会以自残为代价去拯救别人,只是她觉得舞乐好像跟她曾经遇到的一个内分泌失调综合症精神分裂重二度强迫被害症的精神病患十足相似,记得当初她就是这样驯服,不对,是这样以宽容的态度治愈了他。 根本不知道自己被虞胖子吐槽腹诽的舞乐,他松开了她,扫向易池他们,眼神恶狠狠地:“好,我可以替她解毒,可水的问题我却帮不了她了。还有这一瓶解毒剂将有效至我们离开此处为止,你们都必须得免费提供我们吃住,不得有任何怨言。” “而你……”他高傲起抬起下巴,俯视的瞳仁闪烁着薄莹水光:“则要欠我一个人情。” “好。”虞子婴重重点了点头,没等舞乐面露阴谋得逞的得意之色时,她又补了一刀子:“到时候我会让青衣侯还给你的。” 舞乐嘴畔的笑僵在当场,脸色瞬间铁青。 ——啊啊,这该死的虞胖子! —— 既然顺利完成大夫的职责,接下来便是安稳用膳的时间了,虞子婴跟舞乐蹲坐在一块大灰岩上,都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上捧着的一碗粥,粥是用那种碗口虽还厚道,但碗体却只有半根手指头深的陶碗,上面寒酸地飘浮着几块枯黄菜叶,底下的糜米稀稀落落的。 舞乐捧着碗想哭,可他更想骂人。 他准备愤然而起,瞪着易池那方,便破口大骂:“你——” “冷静点,你先看看他们碗里的才说。” 虞子婴第一时间伸手用筷子抵住那张扩张开来的樱桃小嘴,示意他看一下周围再说。 舞乐嗔呸掉她的筷子,便矜贵不耐地随时瞄了一眼前边别人碗里的东西,只觉眼角一抽,他们也是这么一碗粥,上面也是浮飘着那么几片令人心酸的叶子,只是那米白色的水里面只依稀能看见那几颗米粒,甚至连易池他们亦是一样待遇。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吃这样的东西?!”舞乐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手中的食物。 虞子婴淡淡地瞄了他一眼,刚才总结病症的时候,显然她还遗漏了一条——典型的王子病晚期是也。 “那你认为穷人该过怎么样的日子?” 舞乐一噎,他撅起红唇,上佻的眉眼一勾,疑狐地睨着虞子婴问道:“难道你就过过这种日子?” 虞子婴滞住了,她暗暗回想了一下,半晌之后板着脸摇了摇头:“没有。” 在她记忆中,即使是前辈子在被祖母送进最险恶的原始丛林训练避凶趋吉的本领时,好像也没有吃过这种简陋的食物,饿过一顿肚子吧。 “哈哈哈——你这小胖妹,教育别人的时候倒是说得头头是道,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来教训哥哥我,可最后自己还不是一样没有体验过。”舞乐顿时乐了,就好像终于逮着狡猾耗子的尾巴,捧腹大笑。 “我是没有体验过,可我现在敢喝,你敢吗?”虞子婴直接捧着碗就喝了一大口。 舞乐自然不会服输,也顾不得许多捧着就喝了一口,余光看虞子婴又喝了一大口,他立即追上,于是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地,两人的粥很快就喝完了。 喝完后,虞子婴蹙眉想了想,问道:“你喝出这粥是什么味道的吗?” 舞乐一怔,低头看着空无一物的碗:“忘了——” 看他那傻样,虞子婴不由得动了动嘴角,一抹浅得几乎看不出的微笑,渐渐如涟漪一样,从她湿润的嘴唇泛滥开来,柔和了些许她刻板而僵硬的面容。 她周身的环境仿佛从隆冬腊月直接进入了春暖花开,洋溢着一种淡淡的温馨。 而舞乐一抬眼,便直接看呆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笑了,一直暗中被他称为僵尸脸的虞胖子竟对他笑了……他真的没有在做梦吗? —— “易大哥,易大哥,你看前面好像隆隆烟雾好像是沙尘暴,又好像是兽潮来袭!” 负责侦察的一名少年,急冲冲地跑了过来,指着天地之间相隔的一条线处,大声喊道。 易池一愣,放下碗,便迅速地奔跑过去,他攀上一块翘起约三米高的石台上,凝视注视着前方,不自觉喃喃道:“是牦牛群!” 虞子婴眸光微闪,她听到了。 她亦顺着他的目光凝聚着玄气注入眼眸,遥遥看去,发现即使是像她这样作弊的目测力也仅是模糊猜测出是何必,但他却十分确定前方是什么,他是怎么做到的? “吩咐下去,赶紧命洞里全部有力气的男人,让他们带上套头、猎弓跟粑子,咱们今天去猎牦牛,要是等一下如果能成功猎到一头,今晚的食物就有着落了!” 易池难得语气中带着一种高亢的兴奋,好像准备大干一场的豪气。 罗平他们都相继跳上石台,看着易池,脸色泛红,都面露欢喜。 “像牦毛那种攻击性极强的群居动物,他们也敢随意撩拨,难道就不怕一个个被踩成一团肉泥?” 舞乐总归是喜欢看别人出丑遭难的,一番冷潮热讽后,便兴致勃勃地带着虞妹纸一道尾随其后。 他们一路赶到达梁山附近一处狭坡上,稍微估算了牦牛奔驰的方位,他们挑了一方安全的位置静静地等候着。 虞子婴跟在舞乐身边,多亏最近脑子强化过了,迅速便有从一堆犄角落调出野牦牛的资料,其中有一句稍微令她侧目,——野牦牛一旦被激怒,攻击性相当强,它的奔跑速度可达每小时60公里,愤怒时还能顶翻一辆越野车。 这种野耗牛如此彪悍凶残,他们这群鲁夫知道吗? “舞乐?” 虞子婴扯了扯舞乐的头发。 舞乐也是第一次看到野牦牛,真好奇着呢,双目紧盯着前方奔腾如浪潮而来的浓尘,不耐烦地拍开她的手。 “别闹了!” “你难道没有看到那群野牦牛离我们目测越来越近?” 虞子婴疑惑道。 舞乐翻了一个白眼:“废话,它们正跑着呢,当然越来越近啊。” “不,你该关注的是重点的是,它们离我们的方向,越来越近。” 诶?舞乐一愣,接着一看,这才发现那汹涌奔跑的牦牛根本不是在一条线上奔跑着,他们方位越来越偏,换个方式来说,它们的前进目标不知道什么时候,锁定在他们这个方向了。 “哇啊~子婴,快逃命啊!” 舞乐捧脸尖叫一声,便拽起虞子婴就狂奔而去。 这时,易池他们也发现了情况不对劲,本来他们是打算等兽潮过了,他们在后方捡尾套一头牦牛就很幸运了,可突然来这么一群,那就是灾难了! 虞子婴虽然长得胖,可是血统半蜕变之后,手脚灵巧了许多,倒是能配合娇弱的舞乐一块儿奔跑。 她甚至有空回头观注了一下后方,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跑的是易池,罗平,跟二十几个青年贫民们。 而他们后面的背景则是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狂风怒吼,满天黄沙狂舞腾腾而起,而烟尘沙石背后的原凶已渐渐露出端倪。 它头形稍狭长,脸面平直,鼻唇面小,耳相对小,颈下无垂肉,四肢粗壮,蹄大而宽圆。 头脸、上体和四肢下部的被黑色蓬松毛覆盖,毛发短而致密,体侧下部、肩部、胸腹部及腿部均有长毛,其身长可达四米长,它们此刻正头朝下,尾朝天,狂奔乱跑。 据目测约有四五百头野牲牛,它们奔跑方位有些乱,左右不定,她怎么看着有些像是在……在逃命?! 易池等人也时不时回头看一看,也发现了它们的不对劲,可是逃命?那看过去至少几百头的牦牛竟然也有逃命的时候,他们想一定是他们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 于是众人忙里抽空再揉了揉眼睛,定眼再看——哇,它们牛气冲天,好像速度更快地冲着他们来了呀! “快,快跑?!” “我们地撞到瘟神了吗?这么这么倒霉啊!” 那几百头野牦牛像被什么恐怖的东西紧着追赶一样,飞速地奔跑着,很快易池他们便被追到了,而舞乐回头一看,当即脸色煞白,冰冷的手指不断地颤抖着。 他不能死!他不能就这样窝囊地死在这种地方! “别怕。” 虞子婴的声音清冷镇定地响起,不知道为何竟瞬间安抚了他的心,让他的乱成一团的脑子清醒冷静的几分。 “你看,野牦牛后面好像什么东西一直追着。”虞子婴反手拖过他,便在前带路奔跑,她的速度一起,险些扯得正回头一看的舞乐一个趔趄。 在回头看的那一刻,他震惊了。 并非因为野牦牛那貌似千军万马奔腾之势太过惊人,也并非因为虞胖子竟能跑得比他还快这一不科学的事情打击得,而是因为后方的厮杀血腥场面太过浩大,死伤牦牛数目过於庞巨! 另外一提,那些牦牛的死状末免也太残酷了吧! 是谁这么变态啊! “那斓,即使怒是你的朋友,我还是忍不住要说……”巍巍的城楼之上拂着飞舞青丝的龙婳婳,直瞪着一双俏媚的大眼喃喃道:“他还真是个变态!”她鼓囊着可爱腮帮子。 “难得属下跟婳婳公主能够统一意见!”一旁的胡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捂唇附议。 只见一片黄色荒原地上,纵然是置身在一片黑压压偌大的牦牛群中,黄尘浓烟滚滚,那条晃掠如电的身形仍是十分显眼。 宛如行云流水般的闪挪飞掠的动作如此潇洒如风,凌捷如风的飞刺横劈更是威猛无匹,那如雷霆般的锋利刀法,那光影斑斑忽闪忽暗的道道刀光劈地如深壑纵横交错,几乎令人禁不住要脱口赞叹他那近乎完美的身手,可只要两眼往他身旁周遭稍微转上那么一圈,只令人恨不得直插双目,无法直视啊。 .. 第六十一章 大爷不喜欢胖妞这款的 若要问是否是他身旁的野牦牛死状太凄惨? 不,而是因为他身旁的野牦牛活相太可怖了! 他一柄锯齿阔剑挥舞得游刃有余,刀光剑影之中身影叠层气势磅礴如万马奔腾,或似滚滚巨浪拍岸,大开大合,薄光黑刃破空声亦如龙吟虎啸,震耳欲聩。 那些曾经驰骋山野、矫健敏捷的牦牛,像刀光被剥光了原衣,露出皮下红红的筋体肉身,突起的肌腱,突出的黑白眼珠,只数百头的牦肉被他像绞肉机一样嚼碎喷散,血滴与碎肉被如数刨下,最终只剩下一副完整的牛骨架。 可牦牛内脏依旧保存完好,只是奔跑中的身体失去了血肉支撑突然咔嚓地倒塌于地,内腑碎了一地,牛嘴内哞~哞~~哞哞哞哞~~地哀叫个不停。 其它牦牛摔一地的脏器都被其它同伴践踏踩烂,只剩一地红黄之物,白骨零散铺了一地,狂乱奔腾之中余下一片浓雾黄沙的血雨猩风。 牦牛们的垂死挣扎,令虐杀的男子唇畔是冷冽邪恶的微笑,双眸闪烁著变态残忍的血色光芒,神情一派休闲自怡,带着一种享受的懒怠,看得出来他很满意眼前所展现出来的活地狱,更享受这一幕幕惨绝人寰的凄厉景象。 贪婪之城气势恢宏城墙之上 “若那群牦牛满足不了他心底杀戮的欲望,便派三千精兵牢守在城门前,在他彻底恢复冷静之前,不得放他入城。”青衣侯负手立于晴空万里之下,浩瀚烟云之下,嶙峋坚固城楼之上,面目泠清竟比河畔的霜荻尤寒三分。 雷煊负责城中门将调派职责,他一听青衣侯这种弃车保帅的命令,心中一震,一双铜铃大眼鼓瞪起来,愤愤不服道:“侯爷,您又何必——” 龙婳婳眉眼一跳,突地笑如银铃,粉袖展蝶摇曳转身,笑吟吟地出声打断了雷煊道:“呵呵~雷大哥,你必然是觉得侯爷此做法有些姑息养奸,或者是太过长它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可是放眼整座城池除了那斓,有谁能拥有一丝抵抗对战,手中持有武器排行榜第一的帝陨大剑的对手?” 她此话可不假,那把号称武器榜排名第一的帝陨大剑,即使落于一般高手手中,亦是一柄名器利巨,能令持有者轻松挤身一流高手之列,更何况是落于本身便深不可测的“怒”手中,那更是如虎添翼。 胡莱无害的娃娃脸带着一脸嘲笑,瞟着雷煊摇头晃脑道:“唉,有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啊,侯爷既然这样吩咐自有他的道理,你偏偏脑子愚钝得令人失望,一想到跟你共事一场,真让人羞愧啊。” 雷煊横眉怒眼地瞪他一眼后,这才垂眸顺眼地对着青衣侯抱拳道:“是属下冒昧了,雷煊接令。” 青衣侯眉目沉寂,孔雀蟒绿的宽袍冽冽破风哗哗作响,身躯笔挺如裁恒长弥久的郾然不动,萧萧风声中,他冰霜雪目不透一丝温意。 想雷煊侍候青衣侯也已有数年,即使侯爷是块石头,他亦能透过斑驳之意悟出他几分颜色,是以神色当即惊惶,扑通一声便跄慌跪地,而胡莱跟君鼎鸿亦脸色一变,面目紧绷迅速跪于他身前,齐声认错。 “求侯爷恕罪!” 从空旷无边荒芜平原吹来的燥风,无声传着缕缕铁锈味道,拂直了青衣侯鬓角垂落的几束青丝,飘荡至他的眉眼上,升起一种危险、冰冷似雪的索蕱颜色。 空气凝滞半晌,龙婳婳眼见主仆间僵持不下,不由伸出柔软的小手想伸进他冰冷干燥的掌中,却依然被他如同以往般避开,或许是稀疏平常了,她并不十分在意,便巧妙一低顺势拽住他的衣袍一角。 她抿唇看着青衣侯,眼底划过淡淡的失落,忽闪着一双星眸,接着又像是无辜的春水划开了碧波,仿依有清波流转:“那斓,你生气了吗?” 她的声音糯糯软软的,像可怜的猫咪喁喁,直触到人心最柔软的一处。 然而青衣侯显然心肠处无一不硬无一不冷,他眼底盛起阴鸷,仅冷冷睥睨了一眼雷煊等人:“既认罪,便道出何错?” 那黯沉如雪水冰泠泠地滑过他们心间,三人背脊汗水涔涔,立即苦思暝想过错。 雷煊呆了一下,茫然地噎住,他脑子向来便只懂一一得一,从不懂得举一反三,而胡莱跟君鼎鸿则对视一眼,迅速交换眼底的情况,大抵觉得摸索出问题的关键,便迅速认罪道:“我等愚昧,只念起怒此人的表面,却忽略了他真正的身份,若与此人敌对,恐我贪婪之城必生祸端!” 雷煊瞪大双眼,盯着胡莱跟君鼎鸿两人的黑头脑瓜顶,此刻才恍然大悟,暗捶自己猪脑子啊!竟因为之前一些私人恩怨,便差点坏了侯爷的大事! “雷煊知错,恳求侯爷责罚!” 一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立即用力地磕在地面,那呯地一声撞地,惭愧认错诚意十足。 青衣侯狭长眸子微眯,阴柔俊美的面容不见稍微缓和,一直暗中注视着侯爷面色的胡莱跟君鼎鸿暗地叫糟,若不是他们将事情猜错了,那就是雷煊忏悔的程度不够,总不能是侯爷莫名地心情不爽,无处渲泄,便拿他们出气吧? 龙婳婳见青衣侯此刻对她如此冷漠,心中既委屈又带着不忿,俏媚大眼浮上水汽,枚红双唇紧抿。 青衣侯不知为何心中竟涌上一种无法保持冷静的烦躁之意,在拂袖转身之际,却在不经意间,视线映入了一幕令他心脏遽然一窒的景象。 他猛地回头,双目紧紧盯着那黑压压一片的野牦毛群中—— 他由于转身过急,衣襟飞扬在晨风里,长发尽数倾泻飞舞,长身瞿厉,眉目上的震惊与锋利如剑芒跳跃出来,直逼龙婳婳的眼帘。 他在看什么?又是这种眼神,这种专注得令人心慌的眼神,龙婳婳咬紧下唇,眸露惶然与不安。 她怎么觉得,明明就站在她咫尺之间的斓好像灵魂早已经飞走了,如今只剩下一具躯壳留在这里? —— 听过屠城、屠人,就没有见过这么残忍无聊地追着一群牦牛屠杀的!舞乐哇哇大叫,双腿打架。 “哇,变、变态啊!子婴,呜呜,不,我不行了,我、我腿软了!” 想他身份尊贵富裕,时常奴仆侍从在身边,他身子骨娇气,向来禀承着能台轿便不步行,能躺着便不干坐着的原则,哪里经历过这种颠簸劳碌的奔跑逃蹿,一路疯跑了这么久,他身子骨早已经散架了,一双脚都直哆嗦个不停。 虞子婴拖着一个累赘一路横行飞驰,眼看舞乐一张柔媚研容的脸已惨白得可怕,分明已筋疲力尽,越跑越慢,最后基本上只剩下喘气的力气了。 可那一头头紧追逼迫击近的牦牛们是不长眼睛,它们伏低牛头狂奔而至,一脸黄沙扑面而来,她眼看已扯不动跑得快断气的舞乐了,便捏紧他手臂,急止步,反身一回头,便鼓足全身劲地一拳朝着一头撞上的牦牛击去,只听哞~!地一声短促嚎叫,便直接砸飞一头裂嘴吐舌的野牦毛,呈一条拱弧线落地。 而那头野牦牛冲击的力道接着又直接撞翻了其后好几头野牦牛,替他们稍微清理了一条小道,提供了些许时间。 而舞乐已经惊呆了。 虞妹纸威武哇! “走!” 眼瞧着身后那群野牦牛像遇着猎食的虎豹怕怆疯狂地逃命辗进,那扑面而来的黄土气息跟猩臭血气令她眸眼一黯,也顾不得太多,便拽着舞乐径直朝一飞奔而来牦牛的背上扔去。 她再一回头,便看一群踏着尘雾飞扬的牦牛直接迎面冲了上来。 “或许是错觉,怎么好像是可爱女孩子的声音呢?” 一道清朗而带着些许坏坏笑意的声音响起,接着不知从何处高高跃至高空,遮住一片夏日的身影俯身而下,一把将牦牛群前的虞子婴捡了起来,只觉眼前一花,刚才那一群气势汹汹的牦牛便已经一地支离破碎撒落满地,不堪入目。 怒擒着虞子婴站在一头野牦牛背脊上,凭它奔跑颠簸抖甩地盘依旧稳键如泰山,这才抽出一丝关注,斜向虞子婴,当即一双如红稠得滴血的双眸溢流出失望。 要说刚才一提人他就觉得到手感不对,重量也不对了,却没有想到这刚到手的“猎物”竟比他预料得还要失败。 “真是不幸运呢,竟然会看走眼了,拥有这么一道空灵甜美声音的小妹妹,竟长得如此不堪入目啊。诶,真是伤了大哥哥我的心了。” 怒满是沮丧的语气,却配合着一脸无害亲和友善的模样,实在诡异而——危险! 虞子婴被他用一种地擒着,面色一冷,她对他的回答便是直接而暴力地一拳。 呯! “哎?!”怒单手拎着她的脖领,另一只手抚着被揍的一只眼睛惊诧,怪异地盯着这小胖妹:“你为什么打我?” 虞子婴听着他那把有几分熟悉的声音,眼底幽色流转,很自然道:“因为我料定你下一秒肯定会将我重新扔掉,甚至还是直接扔到野牦牛的蹄下,所以趁现在这绝佳机会,我自然要先报仇。” 怒被她的一番话给说愣住了,怔怔地盯着她,像是根本没有想到他随便捡回来的一个小胖妹竟第一次见他,便能无视他的脸,而得出这么一个很符合他性格的精确结论,他轮廓分明的面容正气昂然,低吟的声音也透着浓浓笑意:“真是一个聪明的胖娃娃啊,可你这招……是叫做欲擒故作吗?”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虞子婴只觉脖子处支撑着她整个身子的力道一松,她身后飘零便失重掉落。 “可惜你猜错了,即使你再聪明一百辈,大爷我都不喜欢你这种哦。” ------题外话------ 过年期间更新时间可能无法确定,估计妞们也到四处拜年走亲戚送礼吃饭应酬吧,所以晚上回来看一看更新,那必然是极好的。 第六十二章 妹纸乃真汉子也! 随着身体失去依附而滑落,虞子婴脸上并未显示丝毫的惊慌恐惧,怒见惯了各种各类人的面对死亡前的恐惧表现,即使是那些名动一时或历练世间已久的大人物,即便表面故作镇定坚强,面对死亡亦会有细微的面部神情出卖了他们的真实感受。 所以,是真的无所谓还是装的假镇定,他一眼便能辨认得出来。 而将虞子婴的神情收入眼底,怒这才渐渐收敛起嬉笑痞乐的表情,面目肃穆正经,这才真正地将这枚不起眼的肥豆芽映入眼底。 他环臂眸露一抹趣味,好像此时此刻才验证出来,此女脸上的镇定与淡定根本不是虚张声势。 虞子婴在跌落之际,耳畔充满震耳欲聋的“达达达——”重蹄踩踏之声,还有不远处夹入混乱杂吵声的一声惊惧喊声,但她那双黑瞳空洞如无一物,就像两颗镶嵌的黑矅石,带着不属于人类的温度,一眨不眨地直盯着他。 他身材伟岸,亦长得很高,阳光下一头短碎发耀着一团酒红色光泽,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他眉毛很浓,英挺如剑斜入鬓角,一双眼睛异常深沉,半阖斜长的眼睑睫垂直,双瞳看不见底,像是秋日湖底的红宝石。 他嘴角时刻像似要上扬,挺直的鼻梁让他五官看起来深邃,俊美突出的五官被碎发披散衬托成一张完美的脸型,特别是左耳那闪着炫目光亮的耳饰,给他的卓尔不凡加入了一丝不羁。 他穿着一件单衣薄绸的黑袍,柔丝般柔绸上用金锈着暗敛的图腾,完整而清淅地勾勒出他完美性感的身材,襟间松松地敞着,露出结实而好看的胸肌,脖子上戴着一条项链,项链的坠子似乎是一颗颗动物尖尖的牙齿。 怒静静地看着那双特别的眼睛,心底前一刻沸腾的炙热杀戮欲望仿佛也被这一双眼睛冰镇下去,在最后一刻,他像是被什么摄魂了一般最终还是伸出了手,倏地扯住了她的一只手臂。 ——挽救了她摔落地面被牦牛群疯踩践踏至肉泥的命运。 本以为他千年难得一遇的善心会令她得救后,这胖妞至少露出劫后重生的放松,惊喜,或吃惊,或感激的表情,然而迎接他的却是——干净利索清脆响亮的一巴掌。 “啪!” 怒抚着有些麻痹的左脸,心道这小胖子手劲倒是不小,他伸出猩红舌头舔了舔破皮的嘴角,蓦地将她扯近,鼻尖碰鼻尖眯了眯眼睛,猩甜的气息喷撒而出:“你干嘛又打我?” 虞子婴一时不察嗅入了一口满满他的男性气息,她怔愣了一下,盯着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随着她的注视那填壑在内的深沉与暴戾阴邪的暗红渐渐弥散,重焕一双清澈明亮,透着些许孩子气的眼睛。 虞子婴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才诚实道:“条件反射——算是理由吗?” 怒闻言顿了一下,却是不怒反而笑了,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与那充满和煦阳光的笑容相反的是,他一脚便踩碎脚底一头野耗牛的脑袋瓜子。 轰呯!一声,野牦牛前蹄折断跪冲入地面,整个背脊骨亦咔嚓从内部粉碎折断,啪地一声垮在地上,砸起黄土尘烟滚滚。 凭着动物的本能,其它幸存的野牦牛根本不敢靠近这片阎罗地狱,撒丫子拼命赶紧四散逃蹿。 噗——啊乞,阿乞!虞子婴被怒一松爪子,便圆轱辘地摔地滚了一身黄土灰,刚才被野牦牛溅起的浓尘噗了一脸,她忍不住低下头打了几个喷嚏。 怒蹲下高大健挺的身材,双手随意搁在膝盖上,从那碎裂的野牦牛的脑子里抓起一把血淋淋白淅沥的脑花,嘴畔洋溢着笑,一点一点地涂在她脸上,手上,身上,语气带着轻柔的赞叹道:“这样一弄,倒是漂亮许多了。” 虞子婴任着他像小学生一样的恶作剧,她知道他是想看到她惊惶失措,尖叫害怕求饶的表情,来满足他变态探知欲望。 有人曾说过,慈爱并不仅仅是一种生理学状态,它同样也是一种思想状态。从这个角度看,他最好是一个假冒的人类,最坏是一个魔鬼。 憎恶,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厌世,她能从他的眼中看到憎恶,对整个世界的深深憎恶。 若毁灭不了世界,他便要毁掉他自己。 他们两人四目相视,四周随风逝去的沙尘随着野牦牛群的离去,而恢复了一片宁静。 “子,子婴啊,救,救命啊啊啊啊!” 突地身后传出一声尖叫声,虞子婴猛地回神,扭头一看,但见一头疯发的舞乐正死死地攀在一头野牦头身上,也不知道他对人家野牦牛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那野头牦牛就跟疯了一样四处找东西乱撞乱跳,吽吽嘶叫,跟一只无头苍蝇一样。 而像一块破布似的舞乐双手牢牢抓着它的两只牛角,身子被抖得一腾一腾地,左甩右晃,有时候野牦牛力道过猛,他啊啊啊地尖叫差点没将他整个人甩飞,看着挺惊险跟刺激。 “用毒啊!”虞子婴忍住抚额叹息地叫道。 “不,不行啊,喂,你,来救我哇,呜呜~我没有力气了,呜呜~”远处传来舞乐断断续续的紧张而惨兮兮声音。 虞子婴眉头拧得更紧了:怎么救?那头野牲牛明显失去了理智,现在攻击力暴强。 “胖妹妹认识?他是谁啊?我说,这么弱的男人竟还能生存在这世界上,或许死了反而是一处解脱吧?”怒探过头,面颊就贴着虞子婴的脸,与她同一视线看着舞乐那边,俊朗面容带着一副干净清爽的迷人笑容,但嘴里的话却让人无论如何无法与他的笑容截然不同地恶毒。 虞子婴一听到他的声音,心中便有了一个主意,一个趁其不意攫取:“借你的剑一用!” 虞子婴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一夺走剑便疾步而去。 而怒则傻了傻眼,他低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左手,再抬头看了看竟然能举着一把比她自身还高的大剑健步如飞的虞子婴,大呼惊叹。 “真是一个有趣的——胖子?哈——”他抚唇扬起一张坏坏的笑脸,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 当虞子婴一举起剑,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快要燃烧起来,可随着这种炙热到暴的感觉而来的却是血液被燃烧殆尽的虚弱与疲惫,她背对着怒,之前的红润脸庞以肉眼可见地泛白,但那一双黑洞般的瞳仁则迅速溢满璀璨焰阳般的光泽。 当一双黄金瞳现世,她便已分析出这头野牲牛的基本情况。 它体内各方面机能都正常,只有眼睛处大面积腐蚀,肌理都从内部逐渐开始腐烂,所以它才会痛得发狂, 其实动物跟人体的结构基本相似,除了只有一条气命带,呈红色,牛体很庞大,而现在还横冲直撞,没有规律可寻,想想下它着实费力气。 可她体内的玄气不能随便暴露,是以她才想到利用那人她那柄威风凛凛,大杀四方的大剑。 这柄剑大概有1米七几左右的,六至十厘米宽零点五厘米厚,剑柄有特意加长,是以可单可双手共同可以使用,剑身为三棱形,剑尖有一块金属头,如刀般突出尖利如翼,剑身整体呈黑、银、墨蓝三色,设计精巧而复杂繁美,同时亦很沉重。 至于这种程度的重量让能够双手搬起一块二百斤重石头的虞子婴都无法轻松挥舞。 “胖、胖妹,不对,子婴,你别过来了,你,你会被踩死的呀!”舞乐发丝凌乱,在牛背上嚎叫了半晌,眼看快撑不住了,可当他在看到虞子婴真的提着一柄大剑冲过来的时候,他只觉心中像被什么紧紧攥住,闷得他快透不过气了,脑子一热,便忍不住嘶喊道。 “闭嘴!”虞子婴低吼了一声,便疾步如飞,略有些麻木的左手拽着大剑,双目狠狠地盯着那头野牦牛步划呈z字型冲过来,她深吸一口气,将一切赌在这一剑上! 看虞子婴避都不避地冲过来,舞乐吓傻了,连声音都忘记了。 高高举起长剑,那尖端的剑芒与日月争辉,刺目耀目,虞子婴双手齐握剑柄,呔一声,呼起狂风飚飚,风沙扑面从贴地至左朝右划砍而去。 呯!牦牛吽吽地拖长惨叫一声,便轰地趴躺在了地上,而舞乐则被被滞的力道直接甩飞了几米摔倒在地上。 虞子婴粗喘着呼吸,双手摊软地撑剑半跪于地,视线落在那四肢被齐切的野牦牛,不得不感叹,这柄大剑简直是神器啊,竟有如此锋利的威力! 不过还是用玄气比用这剑轻松多了,可玄气却没有用剑来得全身畅快! 看着那头牦牛没有死绝,而是失去四肢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怒站了起来,掸了掸黑衫沾染的灰尘,一双爱笑的眼睛露出一丝丝诡异的趣味:真幸运啊,他好像不小心就捡到一个很有趣的小宠物啊。 —— 贪婪城墙之上 虽然隔了很大一段距离,可青衣侯确信他绝不会看错,那在牦牛群前奔跑逃命的那道身影是虞子婴,在看到情势越来越严峻,青衣侯双袖冷敛冰雪之气,无预警地迎风飞身跃下高高的城池,身如惊鹄御风遽电纵身而去。 “那斓!你去哪里啊?”龙婳婳一惊,扑倒于城墙看台上。 而跪在地上的其它人则迅速抬头,亦是一头雾水地盯着那急掠而去的侯爷。 “难道……侯爷是准备去救那些牦牛?” 雷煊摸了摸后脑勺,疑惑地喃喃道,却被忍无可忍的君鼎鸿一掌拍过去,他愤其不争道:“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敢质疑侯爷的命令,我一定将你脱光了游街示众!现在赶紧下城楼,调令一支骑兵,立即出城去接应侯爷!” “哦哦,好好,我立即照办!” 雷煊一听要裸身游街示众,当即脸一黑,想起之前君鼎鸿一名部下违背了他下达的命令,就在睡梦中被剥光扔在贪婪之城最繁荣的街道上的事情,当时听闻此事的他跟胡莱是笑得最大声的两人,可一想若事情落到他头上,他就笑不出来了,立即忙不跌地跑了。 “我说小公主,那怒王好像也是你之前的追求者吧,你难道不想一同跟着去看看吗?”胡莱环臂一脸怪笑地靠近龙婳婳。 龙婳婳知道胡莱一直不喜欢她,她自然也不需要在他面前特意装乖乖女,她横了他一眼,浅浅一笑,簪那珊瑚钿,淡淡扫蛾眉,浅浅抹胭红,小小年纪便已艳可压晓霞, “听闻你之前也是那叫籽月的傀儡娃娃的追求者,你倒是让她也对你另眼相看试试看啊?” 胡莱闻言当即气结,一张娃娃脸布满煞气,他阴冷地注视着龙婳婳道:“哼,虽然不知道侯爷为什么会喜欢你,不过迟早他就会厌倦你这种表里不一,恶毒的女人的!不用多久,就会有另一个人来替代你的!” 胡莱说这句话的时候纯属发泄诅咒,但经龙婳婳一听,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中一慌,脸色遽白,就像是有一种直觉在提醒着她——很快,你的一切将会被另一个人代替,她的那斓将不再属于她一个人的了。 不可能!不会有任何人能够替代的了她,腾蛇皇族只剩下她一个人,不会有人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 绝、不、会、有、人,能够取代她的!龙婳婳眼底如炼狱般布满阴森,那一张天真的面容被撕裂,就像一条美人蛇般粹满毒液。 “是吗?那也总好过你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籽月的心,因为她——早已经心有所属了,所以你这一辈子就连一个代替品都成为不了!” 龙婳婳嘲弄地睨了他一眼,便带着一连串银铃般的得意笑容转身离开。 “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胡莱到底是一个男人,要让他动真格跟一个女人大骂起来,他是绝逼做不出来的,可是他是真心讨厌她这种女人,明着总是对着侯爷装作天真无邪,实际上却自私又狠毒的女人。 一想到她将城中的平民百姓驱赶出城,凭他们在城外自生自灭,他便一肚子气,之前他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他们回到运河下水道中偷渡点用水,如今侯爷一回来了,他哪里还敢私下作弊啊。 他倒是想跟侯爷好好汇报一下他不在城主府内发生的事情,可是那个女人就像一块甩不掉的跟屁虫一样,随时跟进跟去,让他根本找不到机会替他们申诉。 现在也不知道他们该怎么生存啊!真是作孽啊! 一路急奔,掠起一路的风沙尘暴,青衣侯赶到野牦牛聚拢之地之时,他却一改之前的雷霆急切之势,而是独立在在红褐色的沙岩高坡之上,遥遥地注视着前方那一怒所在的猩臭屠场。 他映着薄薄日照,狭长冰冷的眸子俯视朝下,看着虞子婴为了救舞乐,独力夺剑战野牦牛,一拼得势而获胜,最终脱力颓然倒地之时,铁灰眸瞳几度幽暗深邃流转,薄刃的双唇抿紧成一条直线,连呼吸都喷撒着冰渣子,在确定她并任何危险时,便有了抵触,再也不愿意再靠近了。 虞子婴哐档一声,放下那柄沉重的大剑,脸上的血色才渐渐恢复,她感觉手脚有了些力气,正想去看看被摔甩出去的舞乐,却突然感受到一道熟悉冰度的视线。 她浑身一僵,缓慢地站了起来,双眸凝缩几瞬,倏地扭头,便看到了遥山之上那抹永隽立于萧萧风中,如雪峰冰铸而成的修长身影。 青衣侯在看到她回头那一瞬,呼吸滞缓了一瞬,他以为隔着这么远,凭虞子婴的眼力根本不可能看清楚他是谁。 然而她一直盯着他这边,那双他闭眼亦能描摹而出的黑瞳,一眨不眨凝视着,不得不让他猜想,她是否已经认出他来了。 虞子婴的确看清楚了青衣侯,她微微一怔,他怎么会在那里? 怒走近便捡起他的大剑,然后顺着虞子婴的视线看去,在看到山上那冰冷而遥远的身影时,他眯了眯眼睛,语气带了些诡异:“你认识他?”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温热的嘴唇挨在她耳畔,轻笑地问道。 虞子婴伸臂推开了他,面无表情地说着模棱两可的话:“你也认识他不是吗?” 怒似接受了她的话话,眼神扫视着她全身上下:“这一身倒不像是贵族,难道是贪婪之城的贫民?不过,啧啧,倒是意外长得不像贫民的类型呢?” 怒说完,突地伸臂不容虞子婴有所反应,便熊抱住了她,感受他那如钢梏的双臂圈住了她一身肉绵挤压的感觉,他挑了挑眉,竟意外不觉得讨厌呢。 这时,怒感受到远方一直岿然不动如山的青衣侯竟冰泠泠地盯着他,那目光竟还带着一种隐匿的杀意。 “咦?”怒一怔,他回视青衣侯之时,却不见他有任何举动,已翩然若鸿冷然离去了。 而虞子婴自知挣脱不了怒的举动,便也懒得反抗了,她一直盯着青衣侯离去的方向,张了张嘴唇,蓦地心中一刺,亦不知道那种难受的感觉是谁的? —— “喂,你倒是管一管我啊,我的腿好像断了——” 刚才被撞击得晕厥过去一瞬间的舞乐醒来,只觉浑身每一块骨头都在痛,就像散架了一样,可他并没有查看伤势,而是第一时间去寻找虞子婴的下落,但见虞子婴好好地活着,便觉松了一口气,但又看到她竟跟那个变态抱在一起,便是又慌又气又气,心中像是调料盘打翻,五味杂阵,于是便撑起身子,朝着她那方怒喊道。 虞子婴收回视线,但怒好像也在思考事情,便蹲下身子从他怀中滑下,冷着脸转身朝着舞乐走去,她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腿,判断道:“骨头没有断,只是扭到了。” 舞乐看虞子婴从刚才开始神色便有些不对劲,好像在烦恼,或苦恼着什么事情一样,根本没有将心思关注在他的身上,他根本不知道青衣侯来过,只想到刚才她跟怒两人亲密抱在一起,只觉满腹不是滋味儿,便故意皱起眉头,抱腿哎哟地直叫唤。 “痛痛,一定是断了,是断了啦,我是妖医,你懂还是我懂啊!” 虞子婴被他烦得受不了,直接一掌拍了过去,舞乐被打得一怔后,接着,那张明媚娇艳的面容顿时黯然失色,一脸委屈得快要哭的模样,亮晶晶的泪珠在他眼眶内滚动,他就这样一言不发,咬着唇瓣泪眼婆娑地盯着虞子婴。 虞子婴眉毛一抖,他怎么……好像要哭了? “你,你打我——” 他哽咽着声音,可怜兮兮地控诉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虞子婴表示若他再胡搅蛮缠,她一定立马转身走人。 “背我,不对,是抱我!”舞乐这次倒是干脆,她话音刚落,他立即便补上。 虞子婴视线瞄了一眼他伤受的小腿,便直接将他公主抱一样抱起,凭她的腕力抱着舞乐也不觉得有多重,但舞乐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还真抱啊,看不出她乃女汉子是也! “啊勒,刚才小妹妹好像也打了我吧,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待遇竟这么的不同呢?” 怒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虞子婴背后,他高大的身子像一只猫科动物,懒懒地将坚毅的下巴压在虞子婴肩肉上,笑眯眯地问着虞子婴,但一双浓稠着阴郁的眼睛却不善而漫不经心地盯着舞乐。 那像注视着一具死物的眼神,令舞乐一凉,只觉手脚都顷刻间麻木了,血液快要凝固了,心脏也要窒息了,好像有一把尖锐的刀直刺进他的心里,五脏六腑都破裂了。 他咬了咬舌头,利用痛意来抵抗怒施展的压力,看到虞子婴那不反抗被调戏的态度,他发现很难忍得下这口气:“他是谁啊?你怎么不躲!” 虞子婴哪里是不躲,而是根本不敢躲开,他利用自身强大的霸道气息已经锁定了她周身,若她胆敢移动一下,估计下一秒她跟他两人直接就跟地上那一堆肉碎的牦牛作伴,一起给大地供献一份养份去了。 “闭嘴!”虞子婴瞥了一眼舞乐,眸露警示。 被舞乐一窒,表示若刚才只是想博取同情假哭,现在倒是真心想哭了,妹纸为毛总是凶他一个人呢? 明明是那个男人的错啊! “我是谁?呵~那你呢,自称妖医,莫非你就是那个江湖人说的,性别亦男亦女,女则媚俗,男则妖艳的那位俗媚妖医?” 看他那一脸擦伤与狼狈,怒嘴角挂着悠闲而亲和的笑容,但那翘起的弧度,怎么看怎么像嘲笑呢? “你——!”舞乐气结,他妖媚大眼一转,便抱着虞子婴的手臂,娇滴滴地冷哼道:“本妖医的大名可不怕别人知道,但你却是一个不敢报出名号的变态!” 一说完,他便感到一股渗骨的寒意,他不由得想到这人刚才做的那些“无聊”事情,不由得抖了抖,迅速朝着妹纸柔软又充满安全感的胸前偎去。 求庇护哇! 可惜,妹纸的身形再宽也根本遮不住他即使纤瘦却比她高长许多的身子。 “变态?呵呵——”他眼底的笑容加深了几分,但下一瞬间便毫无预警地出手。 舞乐惊呆了,只觉呼呼冷风刮得他皮肤生痛,但是就在他即将窒息那一刻,虞子婴出手了,她迅速矮身一低,将舞乐推开,伸出一拳与他相击,只闻咔嚓响起一道令人牙酸的清脆响声。 虞子婴揽着舞乐疾步倒退几步,而舞乐乍然回神,低眸看到虞子婴那无力垂落的手臂,则蓦地红了眼睛。 “混蛋!你干嘛欺负她一个女孩子!” 舞乐咬紧红唇,一双媚眼瞪圆,里面盛满恶狠狠的杀意,正准备出手时,却被虞子婴倏地抓住了手。 “没事,只是脱臼了,他并没有出全力。”虞子婴按住那掉脱落的手臂,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就迅速接上了。 “可是——” 看她竟如此轻松地接爻上手臂,怒眼底闪烁着欢愉与惊喜:“果然有趣,哈哈哈哈——小妹妹,虽然你人也很有趣,但那一身怪力好像更有趣呢~要不我们来玩一玩。” “谁要跟你这个变态玩啊!”舞乐注视着虞子婴那张冰冷的脸,心中一阵阵地难受,不由得想到以前他一受伤便是会痛得大叫,想让别人来心疼他让人来哄着他,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看起来比他小很多,那具柔软的女性躯体怎么能够承受那么多的痛意而面不改色。 “不玩吗?若你们愿意玩或许能够按照你们的方式来,如果不玩……那么我就会按照我要的方式来跟你们玩哦~”怒笑得一脸无辜地摊手。 “这有什么不同!”舞乐真想一口毒粉撒死他,可是凭怒的本事,他估计还没有靠近他,便被他捏死了,毕竟他擅长精攻的是医术,并不是西域的毒术啊。 怒想了想,正色道:“当然有,一个是邀请,一个是——被迫邀请啊。” 怒微微弯下身子,视线与虞子婴平视相对,他对着她笑得一脸亲切,就像青梅竹马的邻家大哥哥一样成熟而温柔,看着那一张脸一点也不会产生令人厌恶的情绪。 但是他的一双眼睛却充满了浓稠血色,那里面的危险程度足以令人寒毛竖立,全身颤悚。 第六十三章 我将自己输给你了 “好。” 虞子婴伸臂紧拽住气歪了鼻子,想冲上去想拼命的舞乐,舞乐挣扎不了妹纸的力量,便转过身来,一把抓住她的双肩,又急又怒地吼道:“好个屁啊!你疯了吗?你到底打算想干什么?!” 虞子婴扒拉下他的两个爪子,抿紧嘴唇,眸带沉吟:“他情况有些不对劲,如果我们直接拒绝,可能连最后一丝活路都没有了。” 舞乐当然知道那个变态不对劲了,他何止是不对劲,他简直就是疯了嘛! 虞子婴悄然将手置于舞乐背脊骨的麻穴用力一按,他诶?一声便软下了身子,瞠大眼睛瞪着虞子婴:“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虞子婴将他放地一撮干草堆上,并没有回答,而是提步朝着怒走去。 “子婴,胖子,你不要去,你快跑吧,你连牦牛都跑得过,一定能逃得掉的!” 虞子婴脚步一顿,回头看了浑身颤抖的舞乐一眼,认真道:“我不会丢下你走的,欠你的医药费,我会还的。” 她其实早已经想起了一些关于在九连云峰上对他做过的那些事情,也知道是她无意中汲取掉了他一池珍贵的药水,也大概知道是他医治好了她的病。 所以这段时间她对他的忍耐仅当是还当初的人情,待完事后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但是在相处这段时间内,他却将她当成他唯一能够倾诉的对象,无论什么事情都爱跟她说,粘着她,磨着她,去哪儿都爱跟着她。 不自不觉她对舞乐这一个有些弱有些妖有些任性又爱撒娇爱美的毒舌男人,多了几分关注,她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身边从来都是孤单的,她想,除了是因为她的命数之外,更重要是她孤僻冷漠的性格,是以很少有人愿意这样不怕被死地靠近她。 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因为她的冷漠而退缩,一回头,她总能看到他走靠近的身影。 舞乐怔愣住了,盯着虞子婴的背影突地鼻头一酸。 他张了张嘴,想告诉她,他其实根本没有救过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他又不敢说了,他想着她如果能一直念着他的好,以后便也会像现在这样对他这么好,一想到这里,他便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他自私地想留住她这一丝温暖,即使是一种假相,他也不想就这样轻易地放手。 怒扛着大剑,姿态狂吟舞剑,一片黄土荒原成为他随手划破天边月,反腕挑断连天涧的背景。 “既然小家伙如此爽快,那大哥哥也不欺负了你,大哥哥我会压制住内力,以跟你相当的水平来跟你玩一场,这样至少——最后你或许还能活着。” 虞子婴知道凭她现在的水平完全跟怒不是同一个级别的,可是如果他当真遵守承诺,她或许拼尽一切,还有些希望不败。 不想被别人发现她眼睛的秘密,便阖上眼睛,关闭的视线黑暗一片,可她通过黄金瞳亦能“看”到对手。 在一片黑暗之中,虞子婴看到了怒的存在,她心中一震,他竟跟无相、青衣侯他们是一样的,她看不到他的命数,只看到他犹如希腊的雕塑般充满力量与性感的身躯上,布满血痕荆棘缠绕,那血色的纹从他宽厚的背脊如骨龙翼翅展开,深深刺入他血脉与结实凹凸的肌肉内,看起来既残忍又触目惊心,她暗惊,莫非这种束缚就是他现在情绪如此狂燥,无法安定的原因? “开始吧。”她稳住心绪,淡淡道。 而怒却笑得古怪,将剑直插入土,双手插入黑袍袖中,一个大剑武士般岔开腿:“胖妹妹,你是自忖有多大的本事,才敢闭着眼睛来挑衅哥哥呢?” 什么?!闭着眼睛?由于虞子婴是背对着他,是以舞乐根本看不见她的脸,可一听怒的话,只觉有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底,浑身凉了个透顶。 她这是疯了吗?! 虞子婴闭眼冷嗤一声,迅速攻击,当她将瞳色变换成黄金瞳之时,她体内活性细胞便是如静溪瞬间汹涌成波涛海浪般活跃,不权五识增强,连速度力量都成倍翻长。 一只粗砺大掌接下她兜头重重一拳,怒步沉地面一寸,挑眉微讶,看向虞子婴眸露颀赏与狞意,没有想到这看似白嫩包子一样柔软的拳头竟有着能够穿石破墙的犀利力道。 当真是一个怪力胖妞啊!而且还是一个不用眼睛,光凭听力便能用此能耐的怪力妞! 一击被挡,虞子婴并没有失望,她着眼睛偏了偏头,看来他防御跟他的攻击一样完美,暗想一瞬而逝,她接着便放弃了试探,直接拳如流星雨一样朝着他每一个可能存在的漏洞纷涌而上。 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十六,十六变换无形气拳,怒亦动了,调动每一个部位来迎接她的拳头,虽然每一拳怒都能准确地接到,可不得不感叹,这胖妹的拳力除了力量,还包涵着各种刁钻与出其不意地突袭,简直令人防不甚防。 可这种架打得真让他有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感。 虞子婴她不懂拳,也不懂古武,她只懂杀人的技巧,和用什么方式能够最快地消灭敌人与解决威胁,是以每一招式都没有花哨的动作,利落得如一刀两断般,寸拳,肘寸,用身体每一个能够造成创伤的部位去攻击。 而这种近攻一旦遇上比她本领厉害又懂得谨慎的对手,她想获得成功就必须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来重创目标。 跟人交手,她要的不是输与赢,而是生与死。 噗——怒一掌瞬拳变换,拍于虞子婴胸前,她喉间猩甜一瞬,便猛吐一口血,并倒退几步,最终失力地单膝跪于地面,怒方收手,停驻于她身的眼神不过一瞬,她便双掌撑地一跃而起,再度突击冲上来,怒笑了,眸中一亮战意更盛。 两人交手的速度很快,拳来脚往,舞乐根本看不清楚,只捕捉到几道残影,他眼珠随着他们左移右转,动弹不得却急得满头都是汗。 “胖妞,子婴,不要死,你一定不要死啊!” 这一刻,他忘了所有的事情,忘了他母妃的仇,忘了他的恨,忘了他的国家,忘了他念念不忘之人……眼中只剩下那个拼命的肥胖身影,满脑中驻扎着一个念头——千万别死! 虞子婴缠身的战斗持续了一段时间,却根本碰不到怒的命门,虽然他压制住了一身强劲内力与她打斗,可他明显就是一个武术怪才,即使是虞子婴这种格斗天才想近身都很困难。 “子婴,有些事情是上天一早便注定好的,比如你是女人,而我是男人,但有一些事情是上天都无注替你决定,便是你想用怎么样一种方式来赢,若你因为是女人这个借口而输掉的话,那便是一种耻辱与无稽之谈!” 前世一位训练她的西班牙教练曾对她这样说过,从此她便领悟,或许男人跟女人从体质上来说有区别,可输跟赢却是没有区别的! 她脑中一动,便放弃了一开始的硬拼硬碰,使出了一计女子天生的优势之举——软绵柔缠! 怒一察她的变换,一拳拂向她的肩胛,虞子婴矮身一滑,撑着他的手臂为杠,再于半空中一扭身,扑在怒的背上。 她双手灵活至极,在怒的背上、胸前、脸上、颈中,迅捷无伦的滑来溜去,怒却不想她竟使出这种招式,眉眼一紧,于是他出手急抓,可虞子婴却比他快了十倍,他每一下抓扑都落了空。 渐渐他发现了虞子婴的目的了,她的手每到一处,并不是普通地触碰,而是利用她之前对无相疏通经脉手法逆施,借此渐渐麻痹住了他的经脉,怒感觉双臂渐渐有些发麻,感受不到力度,便在自己背上、胸前、脸上、颈中乱抓乱打,借此活动血脉,然而那虞子婴的手却仍是游走不停。 眼看差不多了,最后一刻,她一个扫蹚腿,怒一时不稳倒摔在地上,她立即乘坐上,发狠地举起拳头便一拳一拳地揍下去。 第一拳,正打在他的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第二拳,提起拳头来,就眼眶际眉梢只一拳,打得眼棱缝裂,第三拳,则朝着他嘴角而去,怒的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都肿了起来,嘴里全是鲜血,眼角破损了,但是他却突地放声大笑起来,那舒爽的朗朗笑声似一声春雷,一下子炸开了黑漆漆的幽谷,驱散了天空中的阴霾,亦惊醒了封闭的心灵。 “呵哈哈哈~” 虞子婴听到他的笑声,高高举起的拳头,就滞停在了半空,突地她脑中一醒,蓦地睁开眼睛,她看着他不成人样的面目,一怔不动。 因为她终于发觉他好像根本没有反抗,就像刚才他明明可以用内力瞬间疏通被她冻结的经脉,但他却一直信守他当初的承诺,始终没有动用哪怕一丝的内力,任着她将他扳倒在地。 这种自控力简直强得不像是人! 眼瞧着人也被她揍得差不多了,之前的仇与怒也都发泄报完了,她从他身上想站了起来,却不想被怒一把按住腰间,她再次一屁股坐在他腹肌上。 “你输了!” 她板着白嫩小脸,身躯挺得很直,黑眸尚余的丝丝金光璀璨得令人入迷。 怒已停止了笑声,失神地盯着她的面目。 许久,他勾起嘴唇,笑得痞气十足,语气暧昧而低沉。 “既然我已经将自己输给你了,那妹妹以后可得好好地爱护我哦~” 第六十四章 我不痛,只想让别人痛 看到虞子婴神气地将怒压制在地,拳拳虎啸生威凛凛地将他脸上的得意、嚣张,还有那人十足讨厌的笑容全部打破、打歪、打碎! 舞乐一双媚长大眼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因为崇拜激动得玉嫩秀靥红扑扑地,柔艳红唇微张,捏紧粉拳虚空比划着动作,嘴里忍不住喃喃着一连串的助威兴奋词。 “做得好!打得他满口碎牙,口齿不清!打得他面目全非,要死不活!打,打,用力打,打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就最好了,左边,对对,再打右边,一定打得他妈都认不出来!哈哈哈——” 他颀喜得花枝招展,鬓发随着他簇簇的动作,低垂斜落的发丝拂至他颀长雪白脖颈,只觉那瞬间亮起来的香娇粉腻酥融靥艳,竟比花娇。 当舞乐正激情澎湃之时,却看到虞子婴举起拳头,停在半空半晌没动,他表情凝固一瞬,紧张地忽闪着眼睛——咦,怎么停了?累了?死了? 正当他猜疑不定时,却不想正好看到怒无耻调戏虞子婴那一幕,还有那句令人肝火急遽上升的话! “我反对!反对!一千个一万个反对!”舞乐扑腾坐起,朝着怒张牙舞爪地吼道。 虞子婴闻言扭过头,斜了他一眼,舞乐一感受到她的注视,像变戏法一样,立即神色一变,眨眼间便收起那泼夫骂街的模样,柔媚的双眸含露水清莹,瘪起嘴,彪悍的身姿调整成如浦柳露浓花瘦,含着嗔含着怒含着怨瞪着她。 千言万语只总汇成一句——尼特马的,倒是只专心嫖我一个啊,千万别被那种贱男动摇啊! “噗——哈哈哈哈——这妖医倒是有趣,哈哈哈——”躺在地上,斜过脑袋正巧将舞乐那从泼夫秒变小媳妇模样的全程收入眼底的怒,忍不住用手拍着地面,笑得前仰后合,醇厚磁性十足的笑声,异常好听迷人。 舞乐脸色一变,僵硬地吸呐一口气,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冷艳高贵帅气地用鼻子那头对着他不屑嗤了一声后,再次看着虞子婴的眼睛。 “杀了他。” 他的语气认真而冷酷,明显不是在开玩笑。 虞子婴撇下眼睫,旋转视线看向怒,怒轻眨了一下肿紫的眼睛,无辜地对着她张牙裂嘴一笑,若以他本来面目这么辗颜一笑肯定是一脸漂亮帅气的笑容,可是现在鼻血横淌,眼肿嘴破,一脸青青紫紫的痕迹——啧,真是令人不忍直视! “要杀了我吗?这可怎么办呢,我还不太想就这样死去呢,明明刚刚才认识胖小妹就死了,我估计做鬼都会变成那种怨魂恶鬼,日日留恋人间,因为心中的遗憾而四处寻找像小胖妹一样的替死鬼哦~” 舞乐只觉被一阵寒意包围,浑身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他气恼地朝虞子婴再次喊道:“胖妞,杀了他,这种人活着绝对就是一种罪过!” 虞子婴漠然起身,这次怒倒是没有出手阻止,只是平静地自怡地看着虞子婴,嘴畔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她站起来后,思绪飞逝而过,便再次阖上眼睛,再次利用黄金瞳来探查他的身体,果然之前那些紧紧束缚的血色荆棘幻化块块结构精美奇异的光斑,帖服于他肌肤上,那血红色的荆棘像是在寻在秘密花园般围绕着他,最后于他身躯上驻建成一座妖娆蔷薇的堡垒,呈现在那具阳刚凹凸性感的身躯,越发血脉贲张,每一寸如大理石雕琢的皮肤充满力量与性感的诱惑。 虞子婴承认她好像有些移不开视线,直到一根略带粗砺温暖的手指,抚上她冰冷的眼角,她眉睑一颤才忽地回神,第一时间睁开眼睛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怒,他俯下腰,相视相平,凑近一张惨不忍睹的脸庞笑意吟吟地注视着她。 “为什么要闭上眼睛?我自认这张脸虽然比不上‘色欲’那肆男女通吃,但至少也不惹人讨厌吧,难道偏偏就入不了小胖妹的眼里吗?” 他们靠得很久,说话时带着一种侵略性的男性气息呼入虞子婴口鼻,空气有一种湿腻粘稠的错觉,她凝视着那双勾魂摄魄的笑如弯月的眸子,心脏比平时快了几拍地噗通地跳动着,对于前世即将成年的虞子婴,自然明白她这是被怒身上散发的强烈男性荷尔蒙而影响了。 “我的眼睛很小,根本无法容下……一个完整而复杂的人。” 虞子婴蹙眉,伸手坚决地推离他,便撇过头走向舞乐,看他涨着酱紫的脸,额渗细汗气吁喘喘地撑膝盖想站起来,想必之前她按的麻穴快失效了。 下肢血液循环稍慢,眼看摇摇晃晃的舞乐一个双脚打架身形不稳,便惊慌朝前方摔去,虞子婴步如闪电一把搀住他手臂,却不想舞乐根本就是假装的,他就像是一个有耐性的猎人,等到猎物跌入他的陷阱,才遽然出击。 一个反手将她手臂拢入怀中,用腋下夹住,不容她退后,舞乐攒了一肚子话正准备怒声斥责她时,却在回头那一刹那,看到她一张脸如白纸一样失去血色,心蓦地一跳,惊诧惶恐。 “胖妞,你是不是难受,你受伤了吗?快,快告诉我你哪里痛了?” 舞乐伸手沿着她的双肩、手臂、腹部,除开一些私隐忌讳的部位,全部都想检查一遍,双眸亦没有停歇地上下打量着,却始终看不出哪里碰到她会有什么痛苦表情……可明明刚才她都吐血了! 莫非是内伤?他正想替她诊脉,却被虞子婴避开了。 “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你究竟哪里会痛,告诉我?!”舞乐想伸手拉过她,但虞子婴此刻却异常顽固,不允许他随意靠近。 虞子婴按了按胸部下方一寸的部分——痛? 她是不会痛的,但是却有人能感受到她的痛——她知道,现在有一个人正在替她痛。 她想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心中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一朵生长在悬崖峭壁边缘上的花,在没有风的寂寞森林,独自摇曳,虽无人颀常,却在深夜里,兀自哼唱着一声无人能听见梦幻的歌。 虞子婴四处搜寻一遍,却始终找不到青衣侯的踪影,可她感受得到,他根本没有离开过,只是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她垂睫踢了踢脚边一块土岩石,眼瞳有些浑浊之色,便蹲下拿起那块石头砸向自个儿脑袋。 啪地一声,土岩石应声而碎了一地,而虞子婴额头亦同时迅速肿起一个好大的肿包。 而舞乐跟他的小伙伴,不对,是跟怒都惊呆了。 “你、你、你怎么了?”舞乐显得吓得不轻。 “没事。”虞子婴蹙眉,别扭地拍了拍额上的灰尘,突觉她好像能感觉到青衣侯一脸怒火中烧,铁灰双瞳快阴出水地瞪着她的表情。 “你、你没事才怪,若没事你干嘛砸自己?”舞乐盯着她脑袋那个肿包,怪叫道。 “……无聊。” “无、无聊,无聊就要自残吗?你、你究竟是无聊到什么程度啊?”舞乐大呼不可思议。 虞子婴被问烦了,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双黑瞳就像两汪枯井幽潭,直看到舞乐冷汗涔涔,眼神飘忽不定,最后不敢与她对视,她才道:“我不痛,我只是想让别人痛!”看他脸色蓦地十分难看,顿了一下,她补充了一句:“我很快就好的。” 她并没有说谎,自从在九云连峰中无意吸汲了他的一池珍贵药池后,她发现她的肉体变得异常有韧性与柔软,任何伤势都恢复得特别快,之前青衣侯都曾怀疑过她身上的伤,只是他以为是舞乐的伤药特殊灵效,才没有追根究底。 从各方面来说,肉体极易恢复又没有痛觉,极其擅长复杂的阴谋诡计,并且精通一切武器使用,拥有十分渊博的杀人知识的虞子婴无疑是一枚人型杀器了。 不过现阶段——还是一枚稍微还在成长型的人型杀器。 舞乐闻言脸部一阵扭曲,他痛苦地想——这、这胖妞该不会是被打傻了吧,他怎么越瞅着她越有些不对劲呢? 跟一个常年跟精神病患者能正常沟通的胖妞聊话,认真你就输了! “噗哈哈哈——真不亏是哥我看中的妞,真是有趣啊,哈哈哈——”听着他们一番对话,怒忍不住捧腹大笑。 “有趣你妹的有趣啊!” 舞乐一听到怒的声音,就像是鞭炮被点燃,噼里啪啦地一阵炸响,他看到将虞子婴变成这脑子有毛病的模样的罪魁祸首,便踏着碾碎蚂蚁的重步,眼角余光觑到被扔至一旁的大剑,他暗暗一沉吟,便走过去想捡起那柄大剑来结果了他。 单手握住剑柄,一举——没举起来!舞乐皱紧眉头,双手握住剑柄,鼓足全身的力气,再抬——根本剑身连稍微移动一分都没有。 舞乐心中的悲伤逆流成河,明明刚才妹纸抬的时候还很轻松,一落他手里就跟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物似的,任他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无济于事! 他的脸顿时垮下西马拉雅山了,真是物似主人型,都一样贱沉贱沉的! 抛弃了想寻找一份助力帮手的想法,他径直走到怒身前,看着那双注视着他貌似无害,却随时会骤变成一双邪恶凶兽的眼睛,他忍不住心中一悚。 可一看到他那张被虞子婴揍得惨兮兮的脸时,好像从中获得了无上勇力,没有再有任何犹豫,迅速朝着他撒出一包毒粉,却不想,怒仅勾唇一笑,举掌一挥,狂大的气流竟如海面飓风刮面,舞乐脑子一懵,只觉他就像一块准备被下热锅的面团,正被刀子一片一片地削着。 “哇啊~” 虞子婴眸光一黯,迅速插入相斗其中,一把将脑残的舞乐拖了出来,正想脱身,却不想一只大掌从那撕裂得令人生痛的风中伸出,将她整个人拽进了进去。 待风熄尘落,怒正一手按在虞子婴肩膀上,将她压向自己,不允许她躲离。 此刻他才发现她长得真的好矮,才刚到他的胸前,跟龙婳婳的娇小不同,她很丰满,全身无骨似地软软地压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一柔一刚,一软一硬,一阴一阳,莫名有种仿佛她是迎合他而生成的契合感。 “又跑来英雌救美了啊,我真的就奇怪了啊,你怎么就那么喜欢救美呢,难道就不担心自己受伤吗?明明你才是应该被保护的一方。” 怒翘起嘴角,奇怪地偏眸盯着她,虽然长得不好看,可是抱起来却很舒服,还有那张总爱板着的圆脸,意外越看越觉得新奇,他伸出手掌揉了揉她柔顺的头发,她全是肉的脸,她的一双肥爪子—— “揉够了没有?”虞子婴黑黯黯地瞪着他,一气腮帮子便不由自主地鼓起,拍掉他的手。 怒一愣,看着她生气时,即使心中顿时冰冻三千尺,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缓缓扯开嘴角,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笑得人畜无害道:“没够。” “呜呜——子婴,我痛~!”舞乐刚才被虞子婴扯了一把,虽然侥幸逃脱,却一个不稳摔在地上,撞得屁股都快碎成八瓣了。 看两人又趁他不注意纠缠上了,舞乐恨得险些没将两排银牙磨成四,如今他打也打不过那厮,骂也刺不穿他的厚脸皮,唯有装可怜冀期虞子婴能替他出头。 “这真的能算是一个男人吗?还真是太弱了。”怒瞥了他一眼,勾唇笑了一声,突地弯腰一把抱起了虞子婴,捡起他那柄大剑插入背脊的械带,越过他朝着前方走去。 虞子婴倏地看向他,眼中如散乱的花絮,散乱迷蒙呆滞,却听到他说:“这种时候可不要闹情绪或者太矫情哦,你该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吧?” “喂喂,你,你怎么能走了,不、不对,是你想抱着子婴去哪里啊?”舞乐翻身爬了起来,气极败坏道。 怒顿步,抱着虞子婴回头看着他,挑眉:“你难道不知道,她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 舞乐一怔,接地瞠大眼睛,就这么呆滞着面容看着虞子婴平静的面容……他真的一点都没看不出来。 “她受了些内伤,虽然算不是不会轻易死掉的伤,但是这却会剥夺掉她部分灵活性,而且经过刚才一场拼尽全力取胜的战斗,她早就如强弓之弩,像这样正常地站着,想必都是很困难的,可是她却一连出手救你,连我都觉得惊奇,不过你该感觉不得到吧,她无论听觉视闻,乃至思想都已经迟钝了,因为她连最后一丝力气都挤完了……” 可她依旧顽强地站着,就像根本无知觉一样地站着。最后一句,怒并没有说出口,看到舞乐那从小幅度颤抖的手指,因他的话而越来越激烈。 “下次若惹了祸,还想让她来救你、来哄你,那就可别太粗心任她被玩坏了哦。”怒唇边的笑意没有半分温度,眼底如阴兽掠过的暗色转瞬而逝。 舞乐盯着虞子婴那双略显呆滞的双瞳,脸已失去了血色。 —— 虞子婴虽然没有痛觉,但依旧会感觉到累,而那柄沉澱澱的大剑吸汲了太多她的精力,而跟怒的交手使她全身都进入强绷提防模式,过度的疲惫感使她脑袋开始如粘稠的浆糊,开始迟钝。 就像是在打瞌睡时,那种连掐肉都无感知的混沌感,但由怒一路抱着移动,稍微恢复一会儿,她的停止的思绪才开始慢慢梳直,眼前随之有一种霍然一亮的感觉。 她知道怒正在抱着她,他的双臂有力而结实,背脊挺得很直,每一步匀速都充满了力量,移动的时候她几乎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题外话------ 祝全体妞们,爷们新年快乐!昨晚有看春晚吗?李敏镐很帅,可惜只露了那么一小面=。=静表示最近各种年饭接客很累啊,可还特地奔着他去看了春晚哟,可惜木有惊喜的说。 第六十五章 你全身都是我那斓的 舞乐像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亦步亦趋地跟在怒身后,异常安静。 “你想做什么?” “送荣归故里的小妹回家啊。”怒迈着悠闲的长腿,吹着不着调的口哨,心情貌似很好的样子,跟舞乐此刻颓败状完全两个典型。 原本那一张被揍得惨兮兮的脸,擦了从舞乐强取豪夺,虐恋情深,不对,应该是虐身恨深地榨取的“万金油”涂过后,效果显著顿时消淤散肿了许多,稍微恢复了些许之前的俊朗棱角分明的轮廓,不再神似猪头脸了。 “你知道我住哪里?况且我也不需要你送。” 虞子婴一恢复精神便跟油盐不进的刺头,令怒刚刚兴起一点的好心情都因为她半点不带好脸色的话,渐渐弥散了。 “哈,可我怎么觉得会很需要呢,难道你还想指望你的那个‘美人’来帮你?” 他的一声“美人”再次像一支锋利箭矢倏地刺入舞乐愧疚的心脏。 他抽噎一声,头随即垂得更低了,看来是被怒打击得不轻啊。 虞子婴撇了舞乐一眼,再旋直怒身上,耷拉下来眼皮一斜:“只要你不想再‘玩’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 “呀哈,小胖妹——” “虞子婴,我不姓胖。” 真搞不懂为毛一个个都喜欢给她取外号,而且每个外号从不例外不是直射就是影射着一个“胖”字。 “哦,虞?倒是稀罕的姓氏呢。”怒噙着一抹雨后清新如薄荷的笑容,眸中沉吟着思绪,他收刮出脑海中所有他记得的各国贵族皇候官士的姓氏,倒是有一家姓虞的后宫戚氏,无权无势只懂附火趋势地跟着一些狗腿子官员做着些中饱私囊的勾当。 后来想了想,既然暂时得不到答案便先搁着吧:“子婴妹妹啊,这名字可真好听呢,哥哥一听就知道婴妹妹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怒露出迷人笑容,真诚赞美道。 虞子婴挑了挑眉——听?这个行为动词明确地暴露了他,他难道看她的时候从不用正眼,而是靠耳朵来听辨别? 那还真是对不起,她长得如此抱歉,虞子婴腹诽。 “可我一听,就知道你一定是一个可恶的混蛋。”身后的舞乐抬起眼皮,听着他对虞子婴那些不要脸恶心巴拉的奉承话,满嘴不是滋味地小声吐槽道。 可凭怒的耳力如何能听不到?他眼眸微眯,悦耳磁性的声音贴在了虞子婴耳廓,喷洒出暖暖的气息:“子婴妹妹,后面那些个蚁虫,你可认识?” 虞子婴耳朵一痒,动了动,侧过脸朝后一看,便看到了垂头丧气的舞乐,蚁虫?是指蝼蚁爬虫一样的脆弱低等生物吗? 原以为怒说的是他,但将视视放远一些,却看到了舞乐身后走来了一群人。 赫然是易池、罗平他们,几十个人无一不是带着一身轻伤,灰头土面地走在他们后面。 “虞姑娘?” 队伍中的一名剃头青年远远看到了虞子婴、舞乐他们惊讶地喊了一声,而易池等人则也是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赶紧跑了过来。 易池一靠近,斯文皎白的面旁此刻有了些颓败,但仍旧挤了几分微笑,他看了看抱着虞子婴的怒,瞳仁微缩,凭直觉他判断此人绝非普通人,再站在一旁闷闷的舞乐,不言不语的虞子婴,只觉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 “你好。” 怒感觉到易池他们的目光总在他身上打转,便朝着他们笑得如和煦阳光,那张俊朗非凡的面容,顿时释放着无与伦比的魅力。 若是女人看到他的笑容,只怕会面红耳赤,难以抑止心跳加速,若是男子则会如易池等人眩目一瞬后,便私下认定——此乃一枚好人是也。 “虞姑娘,这位侠士……莫非他救了你们吗?”罗平迟疑地问道。 当时被野牦牛追辗情况危急,他们当时亦顾不了他们两人,如今看他们两人安全无虞,又看他们身边多了一个看起来侠士仁义的男子,心中这才有此推断。 啥米?!舞乐闻言炸毛了,他死死地瞪了一眼罗平,白瞎了你一双眼睛了,还救呢,一切罪魁祸首就是他,他是害虫,大大的害虫! 满嘴恶毒反驳的话都快憋死他了,可是一旦想到虞子婴为了他的一时之快所受的伤跟累,他就不敢出声了,宁可紧紧地咬着嘴唇,憋死自己,也不肯再发出一声了,只是死命地瞪着地上,将它想像成怒的脸,犀利如箭射成筛子。 其实虞子婴内心跟舞乐此刻差不多,很无语地瞥了一眼罗平,拒绝回答这个白痴问题,她道:“你们刚才去哪里了?” 罗平眼神有些心虚地闪避,易池却自然接话道:“其实我们之前在陈峡谷那条狭道曾挖了一条秘密沟井,刚才被牦牛追得紧时,无意间想起便别无选择跳了下去,因为情况太过突然,我等根本来不及通知你们,望虞姑娘能够见谅。” 易池字字诚恳,句句肺腑,真心向年下的虞子婴认错道歉。 “子婴妹妹,他们是谁呢?” 子婴妹妹?他们听着一怔,齐齐地望着两人,一个虽然面部破损,却依旧宛如雕琢般轮廓深邃的英俊脸庞,一个圆胖胖的脸蛋儿五官不详,着实看着不太像是一对亲生兄妹啊。 “虞姑娘,他是你亲哥哥?”那个剃头的青年,叫陈光,他吃惊地问道。 “是亲(情)哥哥哦。”怒率先回应了,他特意将“亲”字念成重几分,噙着一脸令人无法防备的笑容,令他们判断不出来,他究竟说的是亲哥还是情哥。 不过长得这么一张俊朗完美面孔的人,应该是不会调戏咱那长相模糊的虞妹纸的吧。 所以与其相信他们是情侣,他们宁可相信两者是兄妹关系。歹竹出好笋这种事情,虽然听着稀罕,可也是有的吧。 “原来是虞姑娘的哥哥,幸会,我等是贪婪之城的平民百姓,至于我们跟令妹是如何认识,这件事情我觉得还是让令妹替兄长解释会更加清楚。”易池拱了拱手道。 对于突然不知道从哪旮旯冒出来的一兄长,他们竟然能够理所当然地全盘接受,我说,你们一个个脑子没毛病吧?! “喂,你们那一袋袋拖的是些什么?” 舞乐简直忍得快肝火上亢了,什么妹妹,你妹的“情”妹妹!他可没有虞妹纸那么好的尿性,不想再听他们这些白痴胡扯着令人抓狂的对话,便随便茬开一了话题。 “哦,这是我们刚才从沟坑里爬出来的时候,竟看到那些凶猛的野牦牛竟就这么死了一地,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造成的,可是地上的野牦牛的肉检测倒是没有毒,难得能遇到这种天下掉馅饼的幸运事情,我们便赶紧挑了一些大块的肉用采集用的袋子装起来,准备带回去煮给大伙饱餐一顿。”罗平身边一绑着头巾的少年闻言,提拖着一袋鼓囊囊的黑布袋,对着他们兴高采烈地道。 他们是没有亲眼看到刚才怒变态肆虐大杀牦牛的那种恐怖场面,可舞乐却眼睁睁地看到了,如今看到那些肉块只觉一阵反胃,赶紧摆了摆手,找个地方吐去算了。 那种鬼东西能吃吗?! “哦,原来你们是专程跑来猎野牦牛的,那你们还想要吗?我可以再替你们宰些牛?”怒恍然大悟,接着热情洋溢地问道。 此话一出,易池等人傻了一下,接着面色大变,瞪着虞姑娘的“亲”兄长,都猛地倒吸一口冷气。 那些牦牛竟是被这人屠的?!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当时的情景,可是猛一看像是被一支军队血洗过的场地,都知道当时是何其的猩风血雨,可现在他告诉他们,这是一个人做的? 难道他是为了救妹妹?可是既使这样,也不可能将野牦牛千刀万刮成一具骷髅吧? 果然虞姑娘是一个奇怪的人,即使他兄长跟她长得迥异不同,但现在看来,既是一窝出产的品种,能是个正常的人吗?! —— 当他们一群人满载而归时,整个土窑洞得到消息后都热烈跑出来迎接,日值薄阳斜下,篝火一团团地燃起,一些妇人赶紧烧水的烧水,洗肉、切肉,咕咚咕咚地煮着晚餐,孩子们围着篝火边儿玩耍,而男人们则聚拢,嬉笑惊叹地聊着今日发生的事情,只见满满的温足与温馨萦绕在那群贫瘠的人群中。 而在一块翘起的灰岩石上,虞子婴、舞乐加上怒三人各自捧着一碗稀粥,表情都是如出一辙地严肃。 “这是什么?”怒惊奇地问道。 “粥!”舞乐一脸鄙夷道。 虞子婴:“食物。” “这东西能吃?”怒怀疑地盯着碗里除了满满的米汤之外,沉底只剩下些许米粒,完全没有看头。 虞子婴跟舞乐相视一眼,在怒错愕的眼神下,不约而同地端起碗便一饮而尽。 那姿态甭提多潇洒了! “好吧。”怒勉强接受这的确是食物,他端起碗亦一口喝尽,完了还舔了舔嘴唇,似回味地道:“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胜在解渴啊。” 舞乐本想好好地讽刺他一番,可看人家根本没他第一次喝这种东西的别扭与矫情,表现是那么地豪爽,完全是不给他翻盘机会的节奏哇。 跟他一比,他再次完败了! “这不是水,这是饭!”舞乐一副看乡巴老的鄙夷眼神睨着怒,梗着脖子纠正道。 怒放下碗,摩挲着下颚:“想不到贫民过得就是这种日子啊。” “那你是什么人?”虞子婴放下碗,侧过脸看着他。 怒立即腆着脸凑上前,笑得痞痞道:“婴妹妹,你觉得哥哥我是什么人呢?” “反正不好人。”舞乐一瞧一男一女挨得太久,赶紧伸臂挡在他们中央,气恼回嘴。 怒挑眉一斜向他,那威而不怒的威压令舞乐睫毛激烈颤了颤,立即别过脸去,不敢与他对视,抓着虞子婴衣角,装死狗求避祸。 “从面相上观来,非皇侯贵相,便是一方掌权者。”虞子婴直言道。 相书云“双颧有力,出将入相”颧骨高凸有力,这是标准的将杀四方命格,主手握重兵,英雄独压万人,呼聚喝散,统驭千军万马,威权于万里之外。 眉毛却是不怎么明显,也就是眉骨凸露,以眉为逆,颧为讨逆,眉骨凸露而眉毛疏淡,代表在乱军当中威震敌胆,杀敌无数。 性格坚毅,百折不挠,能够在最艰苦的逆境当中涅盘重生,但性格太残暴,煞气入侵中骨,显然是即将有一大劫之灾降临。 不过,他的事情跟虞子婴没有关系,她自然不会出声警示。 “面相?难道子婴妹妹还懂相学之说?”怒现在对虞子婴有感兴趣,很自然又将注意力投注在她身上了,甚至想握住她的小胖手,促膝长谈一番。 “不懂。” 虞子婴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躲开手,干脆利落的两个字,摆明了睁眼说瞎话。 怒手僵在空中,气氛泠滞了一瞬间。 “虞姑娘,还有怒兄弟、妖医,牦牛肉都煮好了,你们一块儿下来吃吧。” 易池亲自来请人了,他抬头看着坐在岩石上的他们,带着满脸柔和的笑容邀请道。 却不料,那三人顿了一下,竟整齐划一地摇头。 “不用了。”怒。 “我饱了。”舞乐。 “……”虞子婴。 那种东西就算吃后不会反胃,那绝对会消化不良的! 易池奇怪地看着他们三人,虽然因为食材简单的关系,野牦牛肉煮出来有一股膻味儿,但新鲜的肉煮出来也不至于难以下咽吧?可见他们坚持,便只能无奈地看着虞子婴,道:“虞姑娘,实则我有些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能否请你稍微移步?” 虞子婴颔首,坐上面跳下来,自然怒跟舞乐这两条跟屁虫也一道下来了。 来到煮着热呼呼的牦牛肉汤的篝火前,那边上坐着有罗平、姬三、平四等人,一看到他们来了,都象征着礼貌性地站了起来,等他们一块儿坐下。 “如今我们盐已经没有了,连水都快耗尽了,再不想办法入城一趟,恐怕支撑不住了,若虞姑娘能有什么好主意,能不能帮帮我们?”一坐下,易池便直入主题。 怒清亮星眸一转,略有所思地睨向虞子婴,看来她在这群贫民心目中的地位不低,可依他分析,她倒不像是一介贫民百姓,那她究竟又是怎么跟这群贫搅和到一块儿去的? 虞子婴无视一群期盼的目光,问道:“我问你们,若想城内的人心甘情愿地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去,你们每一个人能想到什么办法?” “放毒,若不开门就不给解药。”舞乐第一个出声道。 “直接杀进去。”怒很轻松道。 喂,你什么时候将自己也当成贫民一份子了,哪里来的滚哪里去吧!舞乐瞪目。 “从那些贵族身上入手,令他们听服,而自动请求我们进去。”罗平苦思冥想,只给出一个没有计划没有过程的办法。 “这世上的一切事情都是利益交换,若想让他们打城门,那一定是城门外有什么能吸引他们,或者能够令他们愿意妥协的东西,可我们有吗?”易池摇头道。 “没有。”平四表示思考计策这种事情,根本不是他的强项。 “没有就制造出有啊。”舞乐横了他一眼。 “什么意思?”姬三茫然地眨着眼睛。 “那个龙婳婳之所以能够顺利将你们赶出城,一部分是因为城主令的原因,另一部分则是贵族跟豪氏族们的无视,既然城主命那方我们改变不了,就只能从贵族们入手吧。”舞乐好歹也是一国皇子,自然懂得一些里面的门道。 “可该怎么做呢?”大家依旧一头雾水。 舞乐一噎,没好气地白了他们一眼:“这是你们的事情,干嘛了老来问我,又不是我揽下这破事儿的!” 既然不是你的事情,你老插嘴干嘛呢?众人心底鄙夷地腹诽道。 虞子婴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大家都停下来时候,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她,她才总结一番,如重槌砸下:“既然说服不了,便统治了贪婪之城!” “……” 众人一脸吃惊地瞪着虞子婴。 她说什么,统治了贪婪之城? 她是在开玩笑吗?可看着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他们怎么反而觉得是他们在大惊小怪呢? “那、谁、谁来统治啊?”姬三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这下全部人都刷刷地扫向姬三,那过于凌利的眼神令她一僵,缩了缩脖子,讪讪地笑了一声,便赶紧埋头将自个儿藏起来。 “好,我赞成!”怒一听是能给青衣侯添堵的事情,便笑得一脸风骚朗月风霁,引得姬三一抬头,便看直了眼睛。 好、好帅的男人啊! “统冶个屁啊,这座城是朝渊皇赐下给青衣侯的永久封地,若真是被你们踩狗屎运抢过来了,哼,你们就等着中央派人来大军压境吧!”舞乐简直要给虞子婴跪了,她竟能想出一个这么不靠谱的馊主意! “是吗,原来这个方法不行啊?”虞子婴淡淡道,面上倒是没有半分失落的感受,反而将视线饱含深意地瞥向易池等人。 易池看着虞子婴那双看透一切的眼晴,只觉浑身透寒,她果然看穿了他们的隐藏的心事。 他的确想过如果真的没有办法了,直接组织一群人去联络附近山头的沙漠悍匪绿林结成同盟,一道杀进城中,取了那些贵族们的头颅,接着取而代之,但到底是没有接触过太多上层阴谋诡计的贫民,见识有限,却没有考虑过结果。 如今一听舞乐的话,他们才了解,事情远远没有他们想象之中简单,也得知自己太过天真了,先不论他们这群人能不能成功,假使成功了他们也根本承担不起后果。 原来,虞姑娘的这句话,是在暗中提醒他们不要乱来。 易池叹息一声,苦笑地摇了摇头。 怒看似神态随意,却将他们的一切皆收入眼底,看着虞子婴映着火光冷漠的侧脸,指尖动了动,只觉心中最柔软之处好像有一根绒绒的羽毛掠过,有些痒意难耐。—— 夜袅入没,城外荒野彻底淹入黑暗之中,虞子婴故意支开了舞乐,回到窑洞内,室内漆黑一片,唯有洞外些许火光泄入些许,替室内披了一件柔和轻纱,她转过身对着怒道:“带我进城。” “子婴妹妹,虽然你这种理直气壮的话令哥哥很有被当成自己人的成就感,可是哥哥也需要一点动力才能动的哦。”怒不意外她的要求,他环臂斜靠在墙上,好整以暇。 “你要什么?”虞子婴神态更随意。 怒真的是第一次遇到像虞子婴这种处事不惊得简直令人匪夷所思的少女,听她那像雪绒花般稚幼的嗓音,嫩白如豆腐似皮肤,再加上刚好及他胸膛的身高,相必才十三、四岁吧。 如此年轻便能履历成如此坚韧成熟的性格,真是让人太好奇,太想探索了。 他举步靠近她,就像一只迈着优雅步调的猎豹,无处不透着力量美与线条,他伸出一根手指抚上她的光洁柔嫩的脸颊,那种感觉很奇妙,像是摸在冰凉的玫瑰水晶糕上,轻轻一按,软软地弹性十足。 可以说这是在纤瘦姑娘身上根本感受不到的饱满触感,就像吃惯了入口香滑的瘦肉煲,偶尔吃点火辣刺激的肥锅肉味道意外地令人惊喜。 他指尖像一根硬物挤出她柔软的嘴唇内,每一次看到她那万年不变的表情,心里总觉得痒痒的,总想做点什么事情来让她变变脸,忍不住想一再地调戏她,他声音低哑磁性,轻声道:“乖,含住它。” 那特地放柔的声调,字词在他舌尖玩味,染上了不可思议蛊惑的魅力。 随即他再突进一层,像是捅破一层薄膜,将指尖伸出她湿濡的嘴唇内,里面是满满的温暖与粘液,他瞳仁一黯,呼吸加重了几分,但下一刻,他的手指却被狠狠地咬住,那力道绝对不容留情。 可即使感觉到它留着血了,他依旧不肯伸出。 那双如一波幽潭的双瞳,紧紧锁定在虞子婴脸上,看着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内,若雪里疏梅,霜头寒菊,几无杂色,只余霜冻的镇寒之意。 光影交错下,唯有那一双黑瞳永恒落入了他的视线中,惹得他身躯一颤。 最后,他抽出沾满白色液体的手指,他猛地一口吻住了她微张的唇,不顾她的一切反抗与挣扎,甚至伸出舌头不容拒绝地探入她的嘴里,强横游走,激烈扫荡。 哐当! 一声碎瓦罐声响起,怒朦胧迷离的神色遽醒,一回头,便看到舞乐震惊惨白着一张脸,全身颤抖站在洞口。 “你对她,你们在干什么?!” 舞乐像是受伤的小兽气势汹汹冲上来,妖媚双瞳气得泛红。 而虞子婴则迅速退了一大步,暗中攥紧双拳,眼神闪烁不停,在她被他深入探进那一刻,她竟觉得从他口中摄取到一种奇怪气息很好闻,令她很舒服的感觉。 那是什么?!满脑子疑惑的虞子婴,并没有发现当她被怒的气息吸引的时候,她的眼睛已悄然转变成了黄金瞳,如今一清醒,便再度恢复了黑瞳。 “与子婴妹妹亲吻啊。”怒摊开手,嘴角一直带着坏坏的笑意,无视舞乐的疾言厉色,他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舞乐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他指着虞子婴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怒挑眉,顺水推舟道:“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会很感激的。” “她是青——” “舞乐,我的事情并不需要你多嘴。”虞子婴打断了他的话,乌黑的眼珠像是蒙上了一层氤氲的雾气,显得非常清冷。 舞乐愣愣地看着她,他以为他只是有些生气而已,然而为什么她此刻的眼神,却令他的心痛了,也心寒了? 他眼眶泛红,抑止那涌上盈满的液体,嘶裂着嗓音吼道:“都是你,你干嘛要多管闲事,干嘛要来这群贫民这里,干嘛被这个男人欺负了也不肯跟我求救,现在又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你死气我了!我除非疯了,才会再管你了!” 他一阵骂完,转身脚步凌乱地便跑了出去。 看舞乐被虞子婴气走了,怒翘起嘴角:“为什么要打断他刚才的话,难道子婴妹妹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身份?” “我将身份告诉你,作为交换,送我进城。”虞子婴垂睫看向那摔碎的瓦罐,地面撒了一地水,她紧了紧拳头。 “好,成交!” 怒脸上的笑意尚末盛放,虞子婴突地一拳揍到他的脸颊,那力道绝对是出尽全力的! 怒被打偏了脸,连退了好几步,嘴角都流出了血,他顿了顿,回过神来吐了一口血水,再用拇指揩过嘴角,看着上面的血,笑道:“这倒是挺划算的,一个吻换一拳头。” 虞子婴抿紧双唇,连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亦出了洞窑。 —— 怒的轻功即使堂而皇之进城,城卫也末必能够捕捉到他的一丝身影。 他抱着体重超标的虞子婴,动作亦是轻松自如,顺利地来到城主府后,他抱着她矗站在城主府最高建筑的顶柱上,如夜晚神秘出没的黑暗使臣,背对着一轮硕大圆月。 “带我去找龙婳婳。”虞子婴道。 怒挑了挑眉,挨近她发间,阖眸深嗅一口她的体香:“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知道她住哪里呢?” “我视力特殊,白日我看到青衣侯来了,他会出现在那里肯定是为了你吧,你既然跟他关系匪浅,对城主府也很熟悉,自然能找到龙婳婳。” 能够这样不分清红皂白混淆真相,也只有虞子婴才能做得面不改色。 怒盯着她,看她没有半分破绽流露,一想也对,虽然他觉得青衣侯不置于会特地跑去“关心”他,可是他确实是在他面前露了一面便转身走了。 不过视力特殊,离那么远也能看清楚何人,那该是特殊成怎么样的呢? “好,不过……你想做什么?”怒问道。 “杀了她。”虞子婴一说完,便观察着怒的面色。 他果然面色一滞,眸底飞速闪过一道锐利的光泽,他看着虞子婴:“杀了她,子婴妹妹可能会跑不掉呢。” “你不会救我,对吗?”虞子婴继续试探。 怒面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寡淡残忍:“不会哦,所以子婴妹妹最好只是去看一看,咱们便回去可好?” 虞子婴终于明白了。 果然那个龙婳婳可能就是她要找的腾蛇皇族。 她其实早就认出怒是谁了,当初虞城屠城一共来了三个人物,一个是婪——即青衣侯,第二是叫惰的男人,第三个人虽然傻胖的记忆模糊,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他那把别具特色的嗓音却烙入了傻胖的灵魂,是以她确定就是他。 他自然是要护着龙婳婳的,毕竟当初他们耗费了那么精力物力人力才将人给找到的。 “送我去吧。”虞子婴不置可否,眼神一如既往地平静。 怒顿了一下,方勾了勾嘴唇:“好。” 将人送到一个棂星牌坊之前,石基础上筑砌6到8尺的砖壁,壁内安喇叭柱,万年枋为骨架。砖壁上辟圆券门三个,壁下为青、白石须弥座,座上雕刻着各种风格的艺术图案,前面是一条长长的迴廊,虞子婴只觉空气中有一种湿霭温意,她疑道:“这是哪里?” “一般这个时候,龙婳婳都会来这里沐浴,亦会是人最少的时候,若你想见她,我已送到了。”怒放下她,笑吟吟道。 连这种私密的事情都知道,看来这两人关系果然匪浅。 看虞子婴对他没有半分在意,怒笑意稍褪,莫名有些意兴阑珊。 等虞子婴四处巡视一番,回头时怒便已经不见。 虞子婴知道他会回来的,便独自沿着迴廊朝前走去,迴廊尽头种了一片芙蓉花海,一阵风吹来,绽开的花儿轻轻摇摆,犹如神话中的芙蓉仙子在夜色之中翩翩起舞,待放的花骨朵一簇一簇的,千娇百媚。 踏着柔软的青草地,她听到了左手旁传出的潺潺水声,假山后腾升雾气氤氲,有一道气息隐藏其中,她信步而去。 “我有话想对你说。” 她越过假山,一抬眸便忍不住一怔。 原来温泉中的确有一个人,但那个人根本不是她所认为的龙婳婳。 仿佛从天而飞泻下来的银链,在银辉下闪烁,滑落,云烟雨雪银河虹,玉尘冰縠湖珠帘栊,溅起层层汽雾,池心正中一道玉白的身影仅露出腻玉肩膀,阖目养神地在温泉浴中。 那张脸孔好像水仙花妖即是阴柔如魅,眉眼间如深涧对面那冷幽幽的冰雪之谷,不染浮尘,下颔与颈子间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曲线,延伸向下。 他霍然睁开一双铁灰的眼睛,不具任何任何亲和力,但里面因为雾霭的熏染而湿润起一层得朦胧潋滟水色,狭长的眸子因此少了几分冷冽,多了几分慵懒妖冶。 他墨黑长发蜿蜒于肩胸间,身后一颗歪脖子樱花犹在树梢杳然绽放,从一片妍丽到酴醾的红,将他肌肤衬得更加勾魂夺魄。 银白月辉侵染,他就那般静谧地浸泡在池水中,已足以夺走人的呼吸。 看到她出现青衣侯并没有感到任何惊讶,当即虞子婴便反应过来,他恐怕早就知道她会潜进城主府了。 “想跟我说什么?”青衣侯薄薄的两片嘴唇阖动,看着虞子婴的视线那般深邃而专注。 虞子婴的心像是被什么重重一击,连忙转开视线,死死地盯着某处空气。 “你怎么在这里?” “自然是为了等你。”他视线移至她额头,冷笑一声:“额头还痛吗?” 虞子婴默,他哪里是在等她,根本是在等着跟她算账吧。 “我还有事,下次再来闲聊吧。” 虞子婴转身便要走,却见她身后站着一个高佻的女子,她穿着一身紧身黑衣,纤细的腰间挂了一圈苦无、匕首暗器,英气端正的五官令她看起来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而面无表情,肢体则像训练有素的军人。 “籽月,将她扔过来。”青衣侯淡淡的语气。 那名叫籽月的女子颔首,一个遽电闪步,便已滑至虞子婴身后,一招猴子捞月将虞子婴扛起,直接扔向青衣侯的那边。 一切动静眨眼间便完成了,只闻“扑通”一声,虞子婴天悬地转一瞬,便被进扔了温水,她霍地破水而出,却被一双大掌牢牢按住肩膀。 “不是很胆大的吗?不是玩得很高兴的吗?” 他每说一句,语气便低温几度,看着她那已经消肿的额头,细硬地抬起她的脸,脑中划过白日发生的一幕幕,瞳色的幽色越来越重。 “你显然忘了你是谁的了,这里……” 不容她挣扎,他的手指就如冰冷薄刃一一划过她眼睑,鼻子,嘴唇,脖子,胸前,每触碰一处位置,都令虞子婴衣服底下的肌肉随之紧绷,等到她全身都被猥亵一遍,他才附在她耳畔,呼出冷渣子:“都是我那斓的!” 他蓦地将她撞在水中,啪一声溅起水珠飞射,他顺势压上去,那一刻眸光竟亮得令整个天空都黯然失色了。 “虞子婴——” “不会是你的。”虞子婴冷冷打断他,她被他狠狠地压地白玉制成的池壁之上,仰头看着他的目光冷酷,甚至带着些许讥讽。 青衣冷嗤一声,掐着她的下颌抬起,盯着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看她嘴唇再欲动,知道她准备说的话绝对不会是他喜欢的,他便直接以唇吞了下去。 唔!虞子婴瞠大眼睛。 而青衣侯却没有再深入,他蹙眉注视着虞子婴,那眼神根本不像是在注视着被他吻着的人,倒像是在看一个欠他债的人。 “我要重要的事情找那斓,你别拦着我!”从假山前,传出一道软糯娇柔的甜美嗓音。 “龙小姐,侯爷吩咐不得任何人进入打扰。”籽月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响起。 “可是那斓从来没有说过不准我进去不是吗?” “……”籽月沉思,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那斓,我进来了。” 带着些许奸计得逞的顽皮少女轻喊了一句,便传出塔塔的脚步声。 青衣侯一滞,迅速将虞子婴的脑袋压入腰间,不准备让她冒头。 咕噜咕噜~虞子婴动弹不得,在水中她被压在他的身上,双腿被他夹在他双腿间,再用力将她的身子压进他的身体内,几乎快将她突起的胸部揉压变型了。 青衣侯感受到那柔软曲线的压碾,体内顿时压抑着一股火热,理智告诉他最好放开些,可他双臂却顺从身体的渴望,紧紧地将她按在胸前,绷紧的胸膛有一下无一下地摩擦着她的柔软。 “那斓!”龙婳婳特地换了一身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与青衣侯同色系的服饰,乌黑的头发,挽了个公主髻,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的簪子,上面垂着流苏,她说话时,流苏就摇摇曳曳的。她有白白净净的脸庞,柔柔细细的肌肤,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 第六十六章 虽然不懂,还是觉得厉害 “谁准你进来了。”青衣侯铁灰眸瞥了她一眼,语气不淡不咸,却尤带一股上位者的威压。 龙婳婳脸上灿烂的笑容略僵了一下,她看着青衣侯那张妖孽如幻如魔的脸,明明给人一种很“妖”一样感觉的男人,偏又是一个禁欲系的男人,他的身上是像桃花瘴一样几分蔓延开来的妖气,偏偏因为冰冷的气质,又很好的收敛了这种妖气,妖气和冰冷杂糅,如同盛开的岩浆之花,在最妖娆的姿态下,被千年的玄冰冰封,吸引着无数人的靠近,偏偏又因为他过于疏离强大的气场,让人不敢造次! 龙婳婳眼中迅速变幻着倾慕、迷恋、恼怒,最终她赌气地抱着小兔玩偶,颠着脚尖朝前走去:“那斓,你今天怎么了?莫名其妙地抛下我跑出城去,现在我找你有事情谈,你却对我不理不睬。” “籽月。” 一道窈窕高挑的身影瞬间便挡在龙婳婳面前,青衣侯眸色微沉,语气已带不耐。 “将她带出去。” 籽月遵命,微躬起身子长臂一伸,示意龙婳婳自行离开,否则她将付诸武功“请”了。 “我不走!”龙婳婳咬着唇,抱紧小兔玩偶退了一小步,一双水汪汪大眼便如如要滴出水来,委屈地盯着青衣侯。 而青衣侯刚蹙起眉尖,张嘴欲言时,却感受到身下的人越来越闹腾得凶了,知道她估计是缺氧快受不了,便长臂一拍,溅起漫天雨花,趁此滑入水中,一把抬起虞子婴的下巴,便一口清新之气哺了过去。 虞子婴瞠大眼睛,抡起粉拳想槌死他,可青衣侯就像全身都长了眼睛一样,巧妙地制住她双臂,她又想冲上去,还是被他按压了下来。 “那斓!” 龙婳婳惊疑的声音从水上泛着涟漪模糊传来。 青衣侯离开了她软甜的嘴唇,拉开她的藕臂圈住他的腰,再霸道地将将她压进怀里,才滑出乳白色温泉。 “我不喜欢一句话重复两遍。”破水一出,便是能将一切冻结的冷洌声音。 籽月一僵,垂首准备动手时,龙婳婳或许也感觉出来青衣侯心情不佳,便急急道:“我只说两句,说完我就走。” 看她一脸坚持急切的模样,青衣侯乌发如漆,眉目冷峻,吐出一字:“说。” 龙婳婳双目流动,声音宛如奶油一样,又甜又腻:“第一,我刚才偶然遇到怒了,他已经恢复正常了,你不需要再担心了。” 虽然不知道他白日为何突然出城,但她猜想大抵是跟怒有关的,是以一看到怒,她便第一时间来告诉他,无论他对怒是何心思,她想他总归是想知道他的下落的。 看青衣侯神色不动,眉梢眼角,皆是漠然如雪,撼然不动。 看他不为所动,龙婳婳一双大眼乌溜溜地,满脸精乖之气,红唇那么一撅:“第二,我的成人礼就在这几天,我希望……希望那天你能来陪我。” 最后一句,龙婳婳眉宇间皆是春意,巴掌大的脸上双颊晕红,尾音抑不住拔高。 青衣侯一顿,瞥向她那含羞故作镇定的模样,思考了一下,才矜贵道:“知道了。” 他既没有拒绝也没有说答应,可对于这种模棱两可回答,龙婳婳已经很满足了。 “我,我会等你的!” 龙婳婳不愿惹他不快,得到承诺便拎着裙摆,抱着小兔玩偶脚步轻快地走了,而籽月亦自觉随即隐了身形。 “哗啦”一声破水,虞子婴从水里冲了出来,她甚至还不及先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只记得第一件事就是海揍一顿青衣侯。 可是青衣侯可不像怒一样,任凭着由她出气,他随手一接便握到一拳,可是虞子婴这个人可不能按常事出牌,她伸长脖子,对着他的嘴凑去。 在触碰到他的嘴时,两人都如触电一样颤了一下,可下一刻,还不等青衣侯犹豫是准备反压还是拒绝的时候,虞子婴已一拳揍至他腹部。 他当即脸色铁青,五指倏地掐住她脖子。 “你找死!” 虞子婴胸膛起伏激烈,温辘辘的头发粘在略显苍白的脸颊,虽然她的脸不漂亮,这双眼睛却时常赋给她一种比美更强大的吸引力。 本来显得黯沉的双瞳,此刻黑,亮,深,变得寒光闪闪,像钢铁一 般,充满生机与力量,如火如荼:“来啊。” 青衣侯心中一紧,盯着她半晌不语,最终深一深吐了一口气,微眯起眼睫:“是谁送你来的?” 此话一落,突地响起一串清脆“啪啪——”的掌声,接着从一片荼蘼妖艳的芙蓉花海之中,踏着悠闲步伐,渐显现出一道光暗斑驳高大气势迫人的身影。 “是我哦,送子婴妹妹来的人,如果你想问这个问题的话,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还真是没想到啊,真没有想到,本以为她只是跟你或许认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你们竟是这种的关系?” 月光撒落的淡淡柔和的银辉令男子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一双黑红得如粘稠血液般的暗夜双瞳,邪恶而俊美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睨向虞子婴,却没有了之前的戏谑趣味,只剩下一片冷洌。 虞子婴暂时放弃跟青衣侯的争执,她扭过头,一双冰镇过的双瞳冷静如斯,怒一惯在她面前爱装无辜、亲善与无害,收敛着一双利爪与嗜血本能,是以她从末看他流露过如此真实黑暗的一面。 不过,她却从末忘记他本性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看来她这一次误闯是他精心策划用来试探她跟青衣侯的。 一身伟岸身影有着即使黑衣也掩不住的卓尔不群英姿,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王者气势,英俊无匹五官仿佛是用大理石雕刻出来,棱角分明线条,此刻深邃内内敛的目光,不自觉得给人一种压迫感。 白日的事情,他其实也有那么一刻是相信青衣侯是为他而来的,可是随着虞子婴一次又一次地令他心痒难耐,再加上之前舞乐被打断的话,便令他有些怀疑了。 无疑虞子婴是特别的,她特别在她貌不出众,却依旧能够令人对她产生浓厚的兴趣,虽然他依旧觉得可能性不大,但关于青衣侯究竟为何会出现在荒原峡谷,是否跟虞子婴有关,他第一次撇开了大大咧咧的随性,而选择了第一时间跑来求证。 他故意将她带到棂星门骗她说是来找龙婳婳,实则他知道龙婳婳根本不可能在这里,这是青衣侯的私人浴汤池,既使是龙婳婳也没有在得到允许的情况下随意出入。 他一直隐藏在外面,将她送进去的时侯他也曾犹豫过,但最终还是因心中撺动的意念坚持下来了,若是误会,他聚精会神等着虞子婴的求救会在第一时间冲进去救下她,却没有想到最终竟看到这么不可思议的一幕。 “怒?”青衣侯看着怒,神色略有些触动。 怒走近池边单膝蹲下,仿佛根本不在意眼前,这一个半裸一全湿的两人,看着仍旧抱在一起的他们,他嘴角微微上扬,盯着乳汤温液漫不经心道:“既然婪你喜欢这种的女人,那不将龙婳婳送给我怎么样?” 当然青衣侯更不是一个会在意别人眼光的人,他拂开飘落在虞子婴发顶的樱花瓣,敏感地祭觉到怒气息微变,虽然转瞬即逝,但却不容错辨,他瞳色一黯,冷诮一声:“你觉得可能?” “那龙婳婳的成年礼呢,你估计不会去参加了吧,那么就只剩下惰跟我了呢,我可是很乐意的哦。”怒笑得讽刺地回道。 “成人礼?”虞子婴觉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词,很快想到了之前好像中听到龙婳婳提到。 “没错,子婴妹妹恐怕没有听过吧,诶,妹妹这么单纯,可是觉得听不懂?”怒这才将视线投向她,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英俊的侧脸,融入清粼水光,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 青衣侯当即冷眯起眼睛瞥向怒,目露警告。 “你们的事情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想找龙婳婳谈一谈下城主令的事情。”虞子婴直接冷淡打断他的试探。 怒愣了一下,看着虞子婴那一脸真的很无所谓的表情,顿时笑了,这一次笑得倒是比刚才那皮笑肉不笑的感觉真实许多了。 “哈哈哈——原来是咱们侯爷自作多情啊,果然子婴妹妹还是我的子婴妹妹。” 只听此话一落,一道急风划破静滞空气,漫天雾霭被撕破旋转,瞬间两人便交上手了。 虽然两人恐波及到虞子婴,特地隔了一段距离交手,可对虞子婴来说,依旧有一种被压制得透不过来气的感觉,于是她则趁机爬出池子,不顾一身湿辘辘地准备落跑,却被守门神似的籽月拦臂挡下了。 “请姑娘在此等侯爷。”依旧是机械似的冷漠声音。 虞子婴抬了一下眼皮,嘴角僵硬古怪地扯动一下,手中凝聚的玄气瞬间撕裂了附身她的真气罩,身影如猎豹扑击,不待她惊讶地瞠大眼睛,便已一掌刀劈晕了她。 别将她的容忍当成嚣张的理由,想着刚才就是这个女人将她扔到池中,虞子婴眸光盛满凶光,抡起袖子正准备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可是脑中突地闪过一个名字。 籽月?她动作一滞。 籽月好像是舞乐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吗?她不由得仔细打量起躺在地上的女人。 她大约十七、八岁吧,五官长得并不算有多漂亮,可是整体组合在一起胜在很有性格,五官偏向英气刚硬,高挺的鼻梁,淡色的唇,麦色皮肤细致得几乎看不到毛孔。 原来舞乐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啊,果然看起来很有男子气概,莫非因为他长得太娘娘腔,才想找一个这种英雌型进行互补? 本来打算毁了她四肢的虞子婴,略犹豫一下,还是越过她径直离开了。 难道那二货看中了一个女人,还是这么特别一类型的女人,若被她毁掉了,他估计真的得搂着绵被单身过一辈子了。 虽然是被怒算计地带入了城主府,但既然来都来了,她一定要将龙婳婳找到,除了因为城主令的事情,还有一条更重要的事情——关于素汝临死前要让她传达的事情。 虞子婴觉察到像盲头苍蝇在诺大的城主殿内找人无疑是最蠢的行为,于是她挑了一处阴暗树丛准备守株待兔,不一会儿听到一声轱辘轱辘像是什么物地滚动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不意外随后一道身板看起来并不强壮的身影从黑夜中缓缓露出身影,她矫如脱兔,迅速冲上去。 “呀!唔!” “住嘴!若不想死,便不要吵,只回答我一个问题便行了。” 胡莱被人扯进阴暗草丛中,死死按住嘴巴,他想挣扎,却发现那个带着一身湿冷之气的歹徒力量忒妈蛋地大,他感觉被她勒住的骨头都呻吟着喊痛了。 他睁大一双我见尤怜的眼睛,映着稀碎月光,显得那般脆弱无助,他使劲点头,凄望着她,希望她能够放松警惕,缓缓力道。 “龙婳婳在哪里?” 虞子婴直接无视那张装可怜的脸,硬邦邦地问道。 本来打算一被放开嘴就立即呼救的胡莱闻言怔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你找她干嘛?” “与你无关。”虞子婴不耐烦道。 “怎么会与我无关,我告诉你了,就等于是你的同犯,你对同犯难道交一下底也不行吗?”胡莱仗着娃娃脸,眨了眨眼睛买萌讨乖。 虽然看不清歹徒的外貌,他却感觉到歹徒好像比他矮,因为他被她勒住时,整个人呈后仰着,而且听声音分明是一位小姑娘,是以刚才那一颗悬着紧张的心脏,不知不觉也放松了不少。 虞子婴想一想,问道:“我问你,你跟龙婳婳是有仇还是关系很好?” 胡莱当即垮下脸,也不管她是试探还是别有用意,很干脆地回答:“有仇。” 或许别人会质疑他的话是真是假,可是虞子婴却不是光凭眼睛判断事情,而是凭着超感知。 她知道他并没有说谎,至少他跟龙婳婳的关系的确有隔阂。 “我找她是为了之前她私下的那道城主令。”虞子婴倒不觉得此事有何隐瞒的价值。 “你是贫民?!”胡莱惊呼道。 虞子婴不愿再跟他废话,手中一用力,便痛得胡莱哎呦直叫:“我说,我说,不过这城主府不仅布满了暗哨,路线更是错综复杂,就算我告诉你你可能也找不到最后,不如我带你去吧。” 虞子婴奇怪地睨向他:“为什么?” 见过怕死的,可没见过这么合作又热心的怕死。 “原因很多,不过现在不是详谈的时候,等一下这里就会有人来巡查,你如果相信我,就放开我,我绝对不会出卖你的。”胡莱表情严肃。 虞子婴果然放开了他,倒并不是因为相信他,而是她相信自己绝对能在他喊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果断地解决了他。 胡莱整了整衣服,再弯腰将刚才掉在地上的一个物体扶起来,接着轻松地站上去:“上来吧。” 这时虞子婴才看清楚刚才她听到那轱辘轱辘滚动声音的东西是什么,原来是一个木头滑板车,一块承板大约20cm,承板前端挖了一个圆洞,从圆洞中支出一根控制杠,板下大约有四个木头轮子,虽然制作得并不算精良,但至少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一项特别的机巧发明。 “你懂这个?”看虞子婴盯着他的“滚板”不像别人那样惊讶(她就算惊讶你也看不出来)奇怪,反而像是专家在研究一件熟悉领域的产品,带着评估与计较,他不由得眼睛一亮,出声问道。 “不懂。”虞子婴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便从树影底下走出,不由分说地站了上去。 咔咔!啪!胡莱瞪大眼睛,僵硬地抵下头,看着那断成两截的板面,蓦地回头,这才打量起虞子婴那圆桶型的身子,悲从中来:“你怎么这么胖啊?” 这么胖的歹徒都有够混进城主府里,这会不会太作弊了啊! “我怎么知道?”虞子婴看着脚底被她压碎的滑板车板,亦瞪着眼睛,仿佛在怪它太脆弱了。 “我的滚板啊,你才刚出世,便夭折了,我对不起你,我,我呜呜——唔!” 虞子婴看他扑在那堆断木上,准备悲凄狂嗷的模样,便当机立断捂住了他的嘴唇。 “替我找到龙婳婳,我会赔给你一个更加精良的滑板车的!”虞子婴憋着一股子气,一字一句道。 胡莱抬头泪眼汪汪看着她,无声地问着——是真的吗? 虞子婴额头青筋一突,板着脸僵硬颔首。 胡莱扯下她的手,脸色一变,哪里还剩半分伤心,他眼睛亮晶晶:“你真的会做?” 虞子婴翻了一个白眼,随意道:“制作的主材质大概是板面、桥(支架)、轮子、桥端钉、桥钉、缓冲垫、轴承……” 胡莱目瞪口呆,喃喃道:“虽然有些听不懂,可是还是觉得很厉害的感觉。” “带路!” 虞子婴横了他一眼,胡莱不由得颤了颤,这小胖妹的眼神好犀利啊,简直跟侯爷低气压时有得一拼啊。 第六十七章 此生与你誓不两立 胡莱被损毁了一台新型代步机巧,既使得到虞子婴补偿的承诺,却依旧没有恢复多少精神,毕竟虞子婴的身份来历不明,甚至最终她跟他的立场问题,都将成为他们能否再次交流接洽的障碍。 胡莱虽然看起来稚嫩单纯,实则却也是一个人精,他自然早就察觉到虞子婴的一身湿气,并且嗅到来自她身上带着一种淡淡的硫磺味道,这种特殊味道只能是在棂星门内那温池中泡染上的。 而这种时刻一般是侯爷净身泡沐的时候,她既然已经湿身,且能够全身而退不动声响来到这里,他相信并非是她能力超群,估计是他家侯爷故意的放纵。 想到这里,他便得再次思虑,为何侯爷要放过她?按理来说一般来历不明的人,侯爷就算不立即杀了,也会押解严刑后审吧,像这样将一不明物体随意放出来,侯爷这是准备闹哪样? 思来想去,最终只得出一种可能——那就是侯爷是故意这么做的,他必然有其道理,或者是想看看她究竟打算做些什么事情。 胡莱像是终于将线索理顺了,握拳肯定地点了点头,为自己的聪敏慧捷的脑袋自豪。 那这么说来,他帮助她偷渡到龙婳婳那里,便是众望所归,而非吃里扒外了。 自我心理建设一番,胡莱带路的节奏奋然激进了许多。 城主府的总出入门在东侧院落的东墙上,在现存的正门外,有两组并列的院落;虞子婴对古建筑的复杂与多变第一次产生了兴趣,低调跟随着胡莱一路前行,巡目四处观望。 西侧院落在正门前纵列着四排房屋,院南侧有两排倒座房,看似像是一个办事机构,东侧院落南边也有一排倒座房,驻护卫的旗兵,北面有一座四合院。 这时从四合院率先迈出两个人,赫然是君鼎鸿跟雷煊,其身后还跟着一个垂头,戴着一顶书生帽,肘托一本蓝封册书,一袭直长青衫的青年男子。 “胡莱,你去哪里?” 胡莱远远就看到君老大他们出门,刚踏前圆拱门的脚倏地收回,并回身将虞妹纸拢到墙后,准备带着身后这个不确定因素,一块儿赶紧溜之大吉,却不料仅凭一截背部剪影,还是被人给叫住了。 胡莱赶紧挤眉弄眼跟虞子婴打着暗号——别出声!别乱跑!别弄出动静!方脸色一整转过身,跨出圆拱门,弯眸一笑,略带惊讶:“哦,是你们啊,哎?斯长云,你怎么回来了?” 最后一句,绝对不是惊喜,反倒像是惊吓。 斯长云就是那个携书的书生,他抬起头,看着胡莱温和一笑:“胡莱,回京的一段时间不见,你依旧没有长高一分,真是让长云倍感亲切啊。” 胡莱一听他又拿他身高来说事儿,便猛翻了一个白眼,要说这个城主府中除了龙婳婳,他最不待见的就是长得一脸斯文败类相的斯长云。 这货最爱干的就是扮猪吃老虎,杀人超货偏装书生无辜的竖子样。 “爷不待见你,滚一边儿去,喂,你们这么晚去哪里?”胡莱看向君鼎鸿跟雷煊,本来只是意思意思地问一下,却不想斯长云这货又不甘寂寞地挤上来插话:“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别说了,我有事就先走了。”胡莱摆了摆手,翻脸准备走人。 “哎!那我就长话短说,是中央那边出事了。”斯长云连忙扯住胡莱。 一把甩开他,胡莱没好气道:“关爷毛事啊。” “是不关爷的事,可关侯爷的事啊。”斯长云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你说什么?!”胡莱瞠圆眼睛看着他。 斯长云装着一脸高深莫测,但眼底却是明晃晃的八卦之魂:“你可知道,咱们南渊准备跟瑛皇联姻?” “那又怎么样,喂,我说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啊,我赶时间!”胡莱不耐烦吼道。 这时雷煊也凑上来,眼底也闪烁燃烧的八卦之魂:“我来说吧,其实这次联姻的事情跟咱们侯爷有关系,听说瑛皇前段时间送来了一位漂亮的小公主,听说咱们侯爷不在府内便暂时养着中央宫中,如今一听说侯爷回城,朝渊帝这不立即召人来宣召。” 胡莱震惊:“你说,朝渊皇室准备让咱们侯爷去联姻?” 两人连不迭地点头,表情同一德行的猥琐。 “开什么玩笑!咱们侯爷会乖乖听旨才有鬼了,哪里来的狗屁公主啊——”呃,等等,如果真来了一位皇朝真正公主,那他们城中那个“小公主”不就不是一主独大了,胡莱顿了顿,大眼亮晶晶地眨了眨,歪脑筋倒是转得快,一下子便有了另一层想法。 “侯爷是不会娶她的。”君鼎鸿走上前插了一句。 “这么说,侯爷是娶定了龙婳婳了?!”胡莱跳起,声量徒然拔高。 咔!突地一声细微的悉窣声传来。 “谁?”君鼎鸿侧脸,面目一厉,全身倏地紧绷露出一身如虬龙缠绕般的肌肉,迅猛朝着圆拱门而去。 胡莱怔了一下,当即便反应过来,连忙喊一声:“哎?!等一下!” 可惜他喊得太迟了,君鼎鸿已然出手,他掌势带着凛冽寒意,一变幻二,二变幻四,八卦掌式二,然而四掌却统扑了一个空,要知道他即使末曾使出全力,亦非一般人能够抵抗得了,接着一计不带任何杀意的冲拳,直顶他下颌,他一惊,抬头躲避一闪。 “君大哥,那是我朋友,不要动手!”胡莱冲上来,大声喊道。 君鼎鸿动作一滞,这才看清楚在圆拱站阴影处徒然矗立一道沉寂的黑影,他面目落于树荫婆娑底,一时间瞧不仔细, “他是谁?” 胡莱赶紧冲上去一把拉起住虞子婴,感觉到她的僵硬,用力捏了捏她手腕警告她别乱动,才腆着笑脸对君鼎鸿他们道:“这是一个我刚认识的朋友,我们一见如故,他说想见见城主府长啥样,我就擅自带进了城主府,我知道错了,还请兄弟们千万别将此事报告给侯爷哈,那我们先走啦。” 完全不给他们再次说话的机会,胡莱拉着虞子婴便健步如飞地逃跑了。 奔跑了一会儿,胡莱一直听不到虞子婴出声,他不禁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她:“喂,吓到了?还是受伤了?” 虞子婴抬眸,平静地看着他:“南向有一队巡兵过来了,若你不想再继续叙旧最好赶紧离开。” 胡莱古怪地睨着她,侧耳一听,大约隔了一会儿才听到脚步声,他略带诧异回望了一眼虞子婴,才选了内院一条楼前檐出廊走。 两人越进越深入,所临的古建筑亦越考究,这里中轴线上的建筑物,屋顶都用绿琉璃瓦、脊吻兽,配殿屋都用灰筒瓦,他们来到后殿悬了一块“嘉怡阁”匠额的建筑前便驻步了。 “就是这里,等一下我去将外面的人引开,而你就趁机进去,知道吗?”胡莱插着腰,对着虞子婴叮嘱道。 虞子婴颔首,表示了解。 等胡莱进去了一会儿,虞子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走进那阁楼,果然一路无畅,径直步进一座垂花门,步入一间敞式居室,透过晕红的帐幔,环往四周用红衫地板铺阵,用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处处流转着所属于女儿家的细腻温婉的感觉。 靠近竹窗边,那花梨木的桌子上摆放着几张宣纸,砚台上搁着几只毛笔,宣纸上是几株俏嫣芙蓉,细腻的笔法,似乎在宣示着闺阁的主人也是一名多才多艺的佳人,竹窗上所挂着的是紫色薄纱,随窗外徐徐吹过的风儿而飘动。 “谁在那里?” 一道幽绵的声音从室内传出,没有刻意流转的甜美声线,此刻只有略带森意的低压询问。 “我找龙婳婳。”虞子婴撇弃一切繁琐试探的开场白,直接表明来意。 她撩开帐幔,便看到了斜卧于一群人偶娃娃中的龙婳婳,此刻的她一头海藻般长发不束不扎,披散蓬松柔软于肩,穿着一件居家雪白和服,腰部用白的绣满银色花纹的腰带扎成一个蝴蝶结,与她一身素帛相孛,身后挂着一幅繁锦色彩斑斓的刺绣丝帛,绣的是簇放盛艳的芙蓉花,微风吹过,发丝与衣裳轻轻扬起,于一片冶艳背景下的她竟是说不出的梦幻与清贵。 围绕她身后是两排跪膝端坐,仿佛一具具摆在精美橱窗内的木偶娃娃,它们被一席席竹帘巧妙遮掩,透过竹帘细缝能窥得模糊的身形。 “能够顺利混进城主府,并调走本公主的门卫做得不留一丝痕迹,倒是有点本事。”龙婳婳对于突然出现在她房间的虞子婴,偏头弯唇一笑,依旧不惊不慌。 虞子婴知道她是依仗着这间屋内这些听令的傀儡娃娃,这些木偶娃娃虽然乍一眼看起来不似活物,但是她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被那些僵硬咔咔转动的眼珠子注视着。 气死,痛苦,压抑,嘶喊,疯狂,这间卧室允斥着各种杂乱窒息的暗黑阴凉气息,令人想跨前一步,都觉得脚底沾满着猩臭液体,粘滞难行。 虞子婴止步,隔着一点距离观察着龙婳婳,她身上此刻带着一种很古怪的气息,从她身上她能感应到一种莫名地危险,同样是腾蛇族血脉,她身上没有跟素汝一样的亲切融合感,反而带着一种异样排斥。 可是想到之前在她被青衣侯按在水中,隐约听到她提过的成人礼,即使这样她始终无法确实地判断她的身份。 “你是腾蛇皇族?”虞子婴懒得层层分析,干脆直接询问,而她的话果然令龙婳婳脸色微变了。 她缓缓站了起来,左手一直抱着一只黑兔布偶,衣摆拖长于后摆摇曳:“若我不是,你又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呢?” 像这种长得丑陋无比的人种,平日这种人别说是跟她说话,既使是看她都不愿意看一眼的,可是此时她却不得不按照那人的吩咐,跟她虚与委蛇,她宽袍下的指尖恨恨地刺入手心。 “你找我,可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龙婳婳站在那儿儿,端庄高贵,文静优雅,她对着虞子婴浅浅一笑,那么纯纯的,嫩嫩的,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 虞子婴双目犹如一潭幽池,并末因她展现出来的纯美和善而缓和一分,依旧沉镇寂静:“是素汝让我来的,她让替她交待几句遗言,她说——” 空气中隐隐传来一丝极淡的血腥味道,或许凭人类的嗅觉是闻不到,可是虞子婴被强化过的五识,分明已经超越人体的极限,她却轻易地感受到,那一刻,她脑中一突,声音就此咽熄。 不对,这个人不是! “我找错人了。” 说着,虞子婴便转身要走,可是龙婳婳怎么可能轻易让她离开,她好不容易才求君入瓮,她自然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你没有认错人,你要找的腾蛇皇族就是我啊!”龙婳婳美眸盈光,嘴角微微下撇,带着些许委屈可怜地瞅着她,映着恍惚烛光却透着虚伪之意。 虞子婴脑中仿佛在一瞬划过很多念头,也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她乌黑的双瞳似覆了一层薄冰,不余一丝温度地凝视着她,仅吐了两个字给她:“骗子。” 龙婳婳嘴角的笑因为这两个字凝结在嘴边,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虞子婴,露出一抹冷讽高傲的神情。 “既然说不通,那只能留下你慢慢来审问了!” 虞子婴并不爱打架,她分明是一个干文职算命的,像这种武夫的职责偶尔兼职一下就好,可最近她发现她转职的可能性很大。 “你想动手?” “素汝,你刚才提到素汝了吧,她怎么样了,她让你给我带什么话?”少女皓肤如玉,映着绣锦花样,便如透明一般,她说话声音极甜极清,令人一听之下,说不出的舒适,她此刻又是满脸的温柔,透着满身的天真无邪,抿着一张小嘴唇,笑吟吟的斜眼瞅着自己。 得了,她又遇到一精神病了,还是一个精神分裂中二症晚期的重症患者! 虞子婴斜了一眼,直接拆台道:“不是你,她让我带话的人,不是你。” 龙婳婳脸色再度转变,充得狰狞起来:“是我!我就是腾蛇皇族!若你不想说,那就永远别想离开这里!” 瞬间,一阵急风刮起竹帘飞起,阁间充满了肃杀之意,里面的傀儡娃娃冲上前,它们速度很快,霎时,人动,仅荡起一串串残影,显然是功夫练到了极高深的界,但是虞子婴却一点不惊惧。 一傀儡娃娃小手成鹰爪,直直朝虞子婴脸部抓来,虞子婴连眼皮都末动一下,便侧身躲过,猛然一脚踢出,直攻那傀儡小腹。 虞子婴虽然不高,但这些傀儡娃娃还比她矮约半个小头,是以这一踢可谓是轻松蹴就,但若非她比这些傀儡娃娃的速度更快,恐怕是连一个边角都摸不着的。 旁边十四名傀儡却有七名同时出爪,齐上前欲挡下了她这一脚,身后那名四名傀儡娃娃也出掌朝虞子婴背部拍来。掌风呼啸,离她背部还有一丈之远,虽然虞子婴感觉到一股莫大压力,但有条不紊。 她侧身横移,再下腰躲过了这一掌,飕飕几下,便转至它们身后。 “……”龙婳婳看着久拿不下的虞子婴,诧异不已。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胖妞竟这么厉害! 这些傀儡娃娃虞子婴观测与九连云峰那时的蛊人并无太大区别,都是依靠身体内注入的一丝生机移动,不怕痛不惧死,即使断手断脚亦能动弹,虞子婴早予指尖划拉起一条玄气如弦丝,她之前的动作便是无形之中将它们全部聚拢。 再如千金坠一划拉,便如锋利的钢丝将它们体内的生机一刀两断,霎时,那些傀儡如便如没有电池的机器人,啪塔一声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龙婳婳看着一地的尸体,浑身颤抖,她瞪着虞子婴冷声问道:“刚才那斓池中的那个人是你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虞子婴一怔。 “不能原谅呢,你还是果断地去死吧!”阁内无一丝风,廊轩内灯罩的烛火亦无一丝闪烁,然而龙婳婳的衣袖却在瞬间鼓满,更是荡出丝丝罡气,让虞子婴全身倏地一下紧绷! 她凌空破啸而来,四周又压来巨大无匹的罡风,虞子婴都感受到心脉承受不住这罡风压迫,险险要破碎! 她疾步后退,不与她硬拼,不曾修练过真气的虞子婴,即使肉体强悍,亦会落下乘几分,一截袖摆掷来,便已有碎石破金之力道,她眼波一闪,急中生智仰头避开后,便将玄气释放成一层淡色薄膜覆于全身重要部位,二人便拳来脚去,斗在一处。 果然此招能行,于是过了十招,二人仍相持不下,龙婳婳突地动作缓减了几分速度,虞子婴狐疑间,一拳已收势不及,直接击向她腹部,她躬起如一张弓,猛喷一口血,便激飞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才重重撞入地面。 呯!噗—— 看着龙婳婳吐血倒地,虞子婴收回拳头,愣了愣,她还真没有见过如此积极凑上来自残的人种,既然明知得了精神病,为什么要放弃治疗呢? 龙婳婳若此时要知道虞子婴的想法,绝对会再吐血三升的,所幸她并不知道,她抬起巴掌小脸,脸色苍白,一身缟素染上点点红猩,视线虚弱地而凄美盯着虞子婴身后:“那,那斓—— 虞子婴闻言倏地一僵,缓缓地回过头,便看到庭院中央,笔挺矗立面如月寒银辉的青衣侯,冷冷的月光倾泄撒落于他周身,肌肤白皙胜雪,似微微散发着银白莹光一般,却透着极致的疏离与冷漠。 还有他身边那收起了笑容,面色莫测的怒,他的视线末曾落在虞子婴身上一分,全部注意力都用来凝注龙婳婳。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脸惊惶的胡莱,不明所以的君鼎鸿,雷煊与斯长云。 ”那斓,救,救我……“龙婳婳眼角滑落泪水,仿佛是从她灵魂的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散布在屋里,织出一幅白色的悲哀。灯光也变得朦胧浅淡了。 怒面目一动,率先大步上前,弯下腰一把抱起她轻放在卧塌之上,便转过头朝着青衣侯他们低喝一声:”还不赶紧派人找大夫!“ ”哦哦,我我马上去。“胡莱连忙应声,这次倒是难得抢在人前的积极,只是在临走之前,他复杂而失望地看了一眼虞子婴。 真没有想到,她竟然想杀人,他虽然也很讨厌龙婳婳,可毕竟她还是侯爷的人,再说杀了她能解决什么问题,只会更加激化贵族跟贫民间的矛盾吧,最重要的是人是他带来的,若龙婳婳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估计他以后的日子绝逼惨了。 君鼎鸿等人瞥了一眼虞子婴,再看了一眼无声无息的侯爷,这时他们就算再迟顿也看出了点什么,眼瞧着气氛越来越怪异,侯爷又没有下达什么命令,他们赶紧跟着胡莱屁股后面,一块儿溜之大吉了。 ”那斓……“龙婳婳突地双手捂着腹部佝偻起来,那瘦弱的脊背,猛烈地抽搐起来,泪水顺着无声地流下,嘴里不断地唤着青衣侯。 虞子婴由始至终不曾辩解过一句,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令人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什么,而青衣侯在经过她身边时,停驻了一瞬。 ”我会派人送你出城。“仅一句话,他便错身而过。 而虞子婴则耷拉下眼皮,抿着双唇,一语不发地转身便走。 听到脚步声远去,青衣侯顿了一下,侧眸看着庭院中她隐于半边阴影,半边月光下倔强笔直如削的背影,眸色渐浅,隐隐有一种水色涟漪晃动。 —— 月入中天,青衣侯、怒与看诊敷药的大夫等离开”嘉怡阁“后,昏厥躺在床上的龙婳婳蓦地睁开眼睛,她一把将怀中的小黑兔布偶砸到床下,摇摇晃晃地起闲,一掌挥倒梳妆台上的全部东西。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对那种丑胖子另眼相待,为什么即使看到她想杀了,看到我受了重伤,却没有杀了她!为什么?为什么?!“ ”你说呢?“ 从竹帘内传出一声怪声怪气的嗓音。 从里面走出一个戴着一头白毛雄狮的帽檐的男子,远远看去就像他天生长着一头白发,那张俊朗古铜色的面容因为脸颊,跟嘴角染上绯丽勾勒的颜料,而显得有几分邪异,他上身穿着一件暗紫的短褂,腰间绑着一根指粗的涤绳,一左一右绑着两个葫芦大小的蛊罐,下身是宽大的束腿七分裤,夹指草鞋。 赫然是之前消失了的猀华,他环着手臂,描绘得一脸妖气的脸,依旧邪魅:”跟她作对,除非你的皮能比小黑厚,否则啊——“ ”闭嘴!“龙婳婳一掌拍在桌面,怒声地吼道,却不想太过激烈的情绪波动,令她忍不住抚住嘴唇,猛烈地咳嗽起来。 猀华斜撇一眼半蹲在地上咳得脸红耳赤的龙婳婳,却是不怕她的,他勾唇带着一道讽刺弧度:”长得再漂亮又如何,便有一颗愚蠢的脑袋,便如中原人所说,烂泥扶不上壁。早就警告过你,别小瞧她,偏偏为了一个男人连一点点小小的嫉妒情绪都隐藏不了,等吾皇来了,真想看看,你任务失败,还企图杀了腾蛇族的族人,这些罪名要怎么担当。“ 龙婳婳脸色一白,这时,突地整个空气都冷凝起来,悬于半空的弯月渐渐隐匿,檐廊一排绯红灯笼眨间便全熄,楼阁建筑物被黑暗模糊掉棱角,天地仿佛瞬间被拖入死地,停滞暗淡,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 猀华脸色微变,当即收起不正经的表情,与惊惶抬头的龙婳婳一块儿伏首跪于地面。 ”恭迎吾皇。“ 一截不染纤尘的白纱拂过红衫地板,红与白交叠,俯首于地面的猀华与龙婳婳只觉眼前的视界细细溃动,黑暗中渐渐模糊起白色光点,被吞噬掉的光影重焕人间叠了巨大的黑影,他们头顶才响起一道慵懒如丝的声音:”探出了吗?“ 明明是一道好听得令人沉醉声音,却令龙婳婳脸色一变,她咬紧下唇,头埋得更低了:”没有,她,她说,她说我不是她要找的人——“ ”不是?分明只有一半血统而已……猀华?“ 感觉那道轻渺的视线落于他头顶,猀华全身一僵:”吾皇,当初属下看得分明,虞子婴只有一半腾蛇血脉,是异色双瞳,既使素汝将一生血气赠予她,也不能使她血脉蜕变成功。“ ”那怎么看出婳儿不是真正的腾蛇皇族呢?“似询问亦似自语的声音喃喃道,他那坚定淡色双唇薄发出的语句使其他人都为之一惊。 ”我——“ ”你的手。“那寡薄清淡的气息远离了些许,一阵衣物摩挲的悉窣响起,便已斜依躺在一张卧榻之上。 ”啊?手?“龙婳婳一惊一乍,紧张地摊开双掌,看见雪白的掌心上面有几个月牙血痕。 ”什么时候弄伤的。“浅懒的嗓音响起。 ”是,是在跟她说话的时候。“龙婳婳眉目耸动,不敢隐瞒,迅速道。 ”原来如此,仅凭血气啊,不过一个半血脉的腾蛇族,有这么厉害吗?“惰躺在软塌上,软柔无骨,薄纱雪绸滑落,疑白玉兰无声绽瓣,幽香四溢:”罢了,看来她的确不容易对付,这次让本皇亲自会一会她……“ ”皇!“随着声音越来越飘渺虚无,一直沉默的猀华蓦地抬头,便见竹帘后的软塌上已空无一人,只有淡漠寒冷的月光撒落一隅。 ”啪!“地一声反应不及的龙婳婳被猀华突地一掌掴倒在地上。 龙婳婳惊抬起双目,抚着肿痛的脸颊,瞪着猀华:”你——“ ”没用的东西!竟要劳烦到皇亲自出手!若三日后的成年礼你蜕变失败,你就等着看有何下场吧!“猀华冷着一张脸,拂袖愤然离去,此刻他脑中闪烁的是虞子婴那张脸,皇若下定决心亲自出手,那他便不能再插手了,那她、那她会怎么样? 恶狠狠地盯着猀华离去的背影,一阵凉风刮过,龙婳婳突地激烈颤抖起来,嘴里喊出哑沙破裂地声音啊啊啊抓着地面,一脸痛不欲生,那张漂亮的脸蛋儿的青筋根根狰狞凸起呈紫红,她眦目布满红血丝,牙龈咬得太紧导致出血,此刻痉挛抽搐的模样,简直是夜叉恶鬼一样恐怖。 她知道这是皇给她这次任务失败的惩罚,若非留着她还有价值,估计她这条小命早就完了。 ”虞、子、婴!若非你,我龙婳婳何置于落到如此地步,都是你,都是你的错,此生,我跟你誓不两立!“ 第六十八章 天上掉下来一个林哥哥 城主府的萃锦院内曲折变幻,风景幽深秀丽,环揽碧水潆洄并流经园内,内装饰清新秀丽,缠枝藤萝紫花盛开,藤萝架下摆了一石圆桌,分列四石凳。 夜,静极了,玉盘似的盈月在云中穿行,淡淡的月光洒向大地,使妩媚低首温柔的萃锦院清致素雅而风韵无限。 “可看到什么?” 矜贵泠漠的声音融入夜色,寒辉轮廓都清新刻露,渐渐可烘衬夜景,只闻凉意渗肤。 顶上载着银色的光华,林里烘出一抹色调浓厚的黑影,他尊贵骄傲如雪峰峭壁的压在那里,碧水滢池潺潺,纹动池里的微波,都反射着皎洁的月光,在那里荡漾,偶尔反射一缕冷冽光线,他脚下的青石板和近旁的绿茵也披了月光,寒悚无声的在受他的践踏。 萃锦院内无掌灯添烛,树荫花影随风婆娑,石亭外停杵着几道严肃静寂的身影。 “龙婳婳卧室外的檐廊灯笼在我等离去三刻,全部一瞬间熄灭,暗卫却并末察觉到有任何人潜入。”胡莱此刻那张嬉闹怒骂的娃娃脸,只剩下一片肃穆,垂眸顺目对着亭中之人汇禀。 斯长云沉吟道:“她内腑受重创肋骨断裂,我特意嘱咐大夫用最少剂量的沸沱散,想必后半夜她必睡眠不安,但刚报嘉怡阁内一片宁静,甚至连呼吸声都被阻隔在外,无法探闻,事出反常必有妖。” “嘉怡阁想必布下了阵法,能轻易做到这种程度的,想必是惰这一趟亲自来了。”青衣侯垂袖而立,目视身前是疏林扶风荼蘼落花,面目无一丝撼动。 “惰皇?!”君鼎鸿诧异,接着声沉音厉:“九连云峰的事情,狩骁已查出些眉目,异域此举犯意分明是授惰皇之命,私下联系了众部落结盟,侯爷,他一再触及我等底线,是否干脆向朝渊皇请令率兵剿灭他们?” “如今无凭无据,况且朝渊皇早已忌惮侯爷多时,恐怕此举只会无功而返。”斯长云摇头,并不赞成他的话。 “那便直接——” “若侯爷私自发兵讨伐异域,这恐怕才是惰皇的目的,他恐怕是想让侯爷与朝渊皇之间的鸿沟越来越深,最后导致彻底决裂,他便能够从中渔翁得利了。”斯长云打断了他的话,语长心重斥道。 君鼎鸿一窒,下鄂绷紧,半晌无语。 “比起那些事情,我觉得现在更需要讨论的是,那个龙婳婳究竟是不是跟惰皇勾结在一起了,还有三日后的成人礼,惰皇肯定会掺上一脚吧……”胡莱深吸一口气打破了寂静,小眼神儿却有意无意地觑向侯爷。 青衣侯仁立良久,面对暗处令人看清表情,他一身孔雀绿繁锦长袍融入一片糜途景色,却似不染尘芥,渡上的一层银辉令他看似近却悠远得无法触及。 这时,从中庭圆拱门速步进来一道高大身影,他一靠近便抱拳道:“侯爷,怒殿离开了城主府。”。 青衣侯此时才稍动了一下,冷漠而稳定的嗓音传入他们耳中:“她已安全护送出城了吗?” 雷煊闻言,尴尬地挠了挠脑颊,难得看到他这种愧臊的模样,胡莱奇怪催促道:“雷子,侯爷回你话呢。” “侯,侯爷我们派的人被,被胖小姑娘发现了,她不知道怎么弄的,他们都动弹不得了,所以——” 秋叶突然转过身,带着冷冷的一阵微风。精致冷媚生魔的五官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铁灰瞳仁里明澈似冰:“所以人跟丢了?” 雷煊在那双毫无温度的目光下,两颊一寸一寸地灰白,“扑通”一声便跪伏在地面:“属下知错了。” “侯爷,那个胖,胖姑娘是谁啊?”胡莱亦被周围遽然下降的温度冷得抖了抖,不由得怯怯地问道。 “闭嘴,这种事情是你该问的吗?”君鼎鸿忍住想跪地的冲动,暗觑了侯爷一眼,低叱了他一声,胡莱吓了一跳,垂下脑袋嘟囔一声:“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对待她嘛。” 青衣侯神色一动,破碎的浮冰一点一点沉没,言语在唇齿间咀嚼了分秒,方冷淡道:“罢了,她……总之由着她便罢。” 此话一落,顿时抬起了四张吃惊的脸。 “那龙婳婳跟她动上手,那帮谁呢。”胡莱脱口而出道。 “龙婳婳不会是她的对手。”说到这里,青衣侯不由得想到今晚发生的事情,眼眸如化开了雪水,嘴角微抿,那一丝弧度如波纹一般,逐渐扩散至眼角,面容,神色。 “侯,侯爷,什么——呃!” 胡莱看着侯爷那惊鸿一颜不觉看直了眼睛,面部茫然懵懂地吞吐一句,却被侯爷凉凉瞥来的一眼,倏地冻住了全部话语,直到恍恍惚惚恭送侯爷离去,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喂喂,刚才是不是,侯爷是不是笑了?”胡莱撞了撞斯长云,瞠目结舌惊奇地问道。 斯长云暗吁一口气,收起脸上不该存在的情绪,风清云淡地道:“我等当务还是赶紧去做侯爷交待的事吧。” 至于侯爷的私事,不是他们该想、敢管的事情。 但脑子总不期然地想起稍前,侯爷当夜将人小姑娘送出城去,可是担心城中的繁重阴谋会牵连上她? 可侯爷这般阴匿拐弯抹角的心思,却不知道那小姑娘能懂几分了。 雷煊最近一连惹侯爷生气,心中烦闷,一身颓废地从地面站了起来,君鼎鸿眼色好,一瞧便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宽慰了几句也训斥了几句,便跟着斯长云一块儿勾肩搭背走了,只剩下胡莱一个人尚在原地呆驻。 那就说嘛,那小胖妹果然非凡人啊,他说他怎么第一眼看到她,就有一种虎躯一震的错觉,敢感根源是在咱侯爷这里啊。 —— “子婴妹妹——” 身后与冤鬼缠身的唤喊,绵绵不绝,然虞子婴却充耳不闻,径直朝着前方按部就班地走着。 所谓奢华的人享受着奢华的生活,观贪婪之城的贵族便知道,他们饮用着国中最美的酒,建最宏伟的房子,观最美色的景,是以这座城被一再翻修,如今已辉煌美得令人叹为观止。 她两侧街道是矗立着根根汉白玉的柱子,四周的墙壁全是白色石砖雕砌而成,黄金雕成的兰花在白石之间妖艳的绽放,歌台暖响,春光融融。 白辉月光柔抚着大地万物,银色的光辉照耀在殿檐上,店铺林立府邸盎然,四角是由灰白色的大理石柱支撑,反射出华丽的光芒,让人觉得耀眼的绚烂,在徐风中沉稳静谧。 “子婴妹妹——” 虞子婴缓步抬眸,这一条寰盛的街市灯火辉煌,一串累一串左右房檐全部挂着粉荷彩灯,如万花绽放,明耀犹如白昼。 她穿越游乐欢娱的人群,看到城中央处有一个铜像台水池,铜像台占地面积约15平方米,分内外两层,外层略带八角方形,全用白棉石细琢镂花围圈,二层围栏略低,平台用方正石板铺垫,种有奇花异树供游人观赏。 而水池中央雕塑着贪婪之城的标志——饕餮,烛光映照水池斑斓,绚丽。 “子婴妹妹—” 虞子婴终于停在了水光潋滟的水池旁,扭过头,看着迈着一双长腿,不急不徐跟着的她怒。 他背着一柄躬柄鎏金长剑,他身材伟岸,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亦异常高挑,惹人注目,月光下一头短碎发耀着一圈银色光泽,半阖斜长的眼睑睫垂直,双瞳看不见底,像是秋日湖底的红宝石。 他穿着一件单衣薄绸的黑袍,柔丝般柔绸上用金锈着暗敛的图腾,完整而清淅地勾勒出他完美性感的身材,襟间松松地敞着,露出结实而好看的胸肌。 此刻,他一双星眸凝视着虞子婴生辉熠熠,嘴唇的笑容加深。 周围的女子们都睁大眼睛盯着他,那贪婪的眼神简直恨不得剥光他身上的衣服,怎么也不肯再挪动一寸脚步。 几个壮胆结伴而来的妙龄女子上前,其中一名捏着粉色锈帕,含羞答答道:“公子可是一个人,如此良辰美景何不与我等结伴而行。” 她身旁的几名女子则面带笑靥,粉酡生醉,一双双俏眸暗送春波,不怕电死他,就怕电不晕他。 却不想,那名看起来风流倜傥的俊美哥儿却伸出一掌抵于他们面前,众美人儿一愣,眨巴着勾绘得精美的眼睛,满目不解。 “对不起,它家媳妇儿、或待嫁闺秀暂时不是我的守猎范围,如果你要向我示爱,我只能无奈地拒绝你。”顿了一下,怒咧开嘴,又笑得邪谑又爽朗兴奋道:“当然如果你再年轻个四五岁就太棒了!” “再,再年轻个四五岁?!可,可我才十七岁,若再年轻个四、五岁,岂不是才十二、三岁,还没成年呢!”捏着粉帕的美人儿惊诧呼道。 虽然异域荒夷之地则大部分是十三岁便统称成年,但中原皇朝的女子一般需待满十五岁才算是成年。 “你,你莫非有某种特殊癖好?!”跟着粉帕美儿身边一女子颤着纤手指着怒,一脸嫌恶又难以置信地问道。 她倒是知道现在很多权贵喜欢亵玩那些尚末长好的稚嫩幼童,却不料眼前这个一身雄性气息迷得人目眩神晕的男子竟、竟是一个变态! “啧啧,此话差矣,正所谓,胸不在大,有型则灵,斯是子婴,惟吾是好侵啊。”说完,他一双亮晶晶的小眼儿神朝着某稚嫩水润的妹纸瞄去,虽然他表情带着些许暧昧,但眼神却不带半分浑浊欲望,一片清澈盈笑。 虞子婴拧眉……毛? 众人这才后知后觉地齐刷刷地射向虞子婴,对着她挑剔精良地上下打理一番,皆一默。 这口味还真tmd特别…… “那祝你们拥有一个良好的夜晚。”她们终于回过味儿,刚才分别是被这男子当成枪使了,一个二个撇撇嘴,便甩着帕子忿忿不满地扭腰走了。 真尼玛晦气,遇到一个变态不说,还是一个眼神儿出毛病的变态! 等粉脂飘风散去之后,怒踏着悠闲的步伐上前,来到虞子婴面前,略微弯腰,笑眯起一双月芽弯眼:“子婴妹妹终于肯回头看我了,真是太幸运了。” “……”虞子婴专注地看着那大街两侧的华灯,像一朵又一朵盛开的碎玉兰花。 “子婴妹妹,可是在气我故意将你送到婪面前?”怒依旧笑眯眯道。 “……”虞子婴继续默不吭声,再转眸看向水池,辉煌的灯火和红红绿绿的霓虹彩灯笼投映在水波荡漾的水面上,变幻成千万条弯弯曲曲的轻摇曼舞的彩绸。 “子婴妹妹,可是气我因为龙婳婳,而忽略了你?”怒依旧笑得干净。 “……”凭他自言自语,虞子婴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子婴妹妹,你再不说话,我可就要吻你了哦。”怒笑意加深几分,语气低吟而磁性,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大半眼睛,光线在他的脸上投下些微阴影 虞子婴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这才抬起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龙婳婳真的是腾蛇皇族吗?” 怒愣了一下,妹纸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砸过来一颗霹雳弹。 虞子婴不等他反应,继续炮轰:“那你知不知道腾蛇一族蕴藏的秘密?” 怒侧目,盯着她神色阴晴不辨。 “还有——唔!”她的声音被一双柔软湿热的唇牢牢堵住,吐不出一个字节。 怒看她安静下来后,才移开了她的双唇,注视着她的眼睛,伸出一根手指抵于她唇畔:“嘘,有些事情是不可以问的哦。” “哇——”周围一直有人频频观注着这一对奇葩情侣,此刻见两人竟当众吻上了,便是一阵哗然惊叹。 虞子婴眸光一厉,挥手便是一巴掌“啪”地扇在他的脸上。 围观群众一愣,怎么上一秒嘴亲上了,下一秒就手跟脸“亲”上了呢? 怒被偏了脸,但他却伸出猩红舌头舔了舔嘴角,若无其事地歪着脑袋:“子婴妹妹,可消气了?” 虞子婴放下手,用袖子擦了擦嘴唇,冷凝着他:“……你真对不起别人替你取的怒这个绰号,难道你当真不生气,我重伤了龙婳婳?” “只能说真不亏是子婴妹妹,竟能力敌那么多傀儡娃娃后,还并重伤小公,喀,龙婳婳。”怒竖起一根大拇指,半分没有之前生气的模样。 “至于怒这个称号嘛,谁知道是谁无聊的时候乱取的,反正叫习惯了,别人都这么称呼我,要知道我平时可不怎么喜欢发怒的。”他展颜一笑,眼底不见一丝阴霾。 他平时是不怎么喜欢发怒,可是每一次发怒便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虞子婴是见过他屠牛时候的一身血猩煞气冲天,残忍冷酷手段,人不可貌相,说的就是怒这种人,看起来越无害,越纯善的,或许心中蕴藏着更加令人心惊的阴暗。 她看不懂他,连多疑慎冷的青衣侯接触期间亦能窥视一二,但唯有他的心思却太复杂,太叵测可疑,他就像是用甜衣团团包裹住的地雷,迷惑人的只是表面,深藏在其下的却是能致命的威胁。 “不要再跟着我了。”虞子婴静静地看着他:“我停下来只想跟你说这一句。” 虞子婴无视他爽朗怡人的笑颜,无视他刻意的示好,她的心一如磐石古钟,对他付出的虚情假意泛不起一丝波澜。 怒脸上的笑容,随着她半分不似说笑的话语,与那双睁着黑白分明,乌黑淬冰镇静的双眸,一片一片粉碎成沫飘散无踪。 他沉寂地看着她,面无表情,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他眼底的干净与清澈也一点一点被稠浊污脏溺满,隐有一丝红腥光对闪烁可怖。 撕开虚幻的假相,便得有承担丑陋真相的胆量。 就在他们两人面面相觑之时,耳边突然炸响一声惊呼:“喂,铜台下面的人,快、快点让开,有人要跳下来了!” “什么?!有人在铜像台上往下跳了?!”有人仰头看着那高峰似的铜像台顶端,一脸震惊无措。 呼喊声,惊慌声,凌乱的脚步声,不过眨眼间,围绕在铜像台游玩的人唯恐被高物砸伤,便人慌马乱的乱蹿逃跑,而虞子婴不慎被一撞两撞地,肩臂擦肘她连躲都躲不开。 很快她便与怒两人被挤动得距离越来越远。 突地,她感觉上空有什么东西急速掉落,而且很明显是从她头顶直直地砸落下来,她脑中一闪,当即联想到刚才那些人胡乱喊叫的话。 此时想躲也没有空隙,唯下意识一伸手,只觉下一秒双臂徒然一重,她腰肢受力朝前一弯,双腿着力,便稳妥妥地抱住了一道从天而降的身影,随即一股淡雅若有似无的玉兰幽香飘入她的鼻翼中,若冰雪之迷乱生馥。 她微愣睁目一看,一张自觉攀附在她肩膀上的惊世骇俗的容颜,倾刻落入了她眼中。 虞子婴只觉心中被什么重重一击,身躯遽然静止了下来。 第六十九章 你摔得太快,我来不及 虞子婴只觉心中被什么重重一击,身躯遽然静止了下来。 不过,她并不是被他的倾世容貌所迷倒,也是不被突如其事的事故砸傻了,而是此人她一眼便认出是谁来了。 她此刻真的很想朝天竖比一中指,这些人难道一个二个真的当她是眼盲的吗?那白目的怒认不出她就算了,这看似精明神算的惰也像是第一次露面般理所当然地出场,甚至连一身白惨惨幽灵的装束都懒得换一下。 卧艹!难道他们真的一点都不记得虞城那个被他们杀掉的虞傻胖吗?! “嗯啊~” 一声罄懒入骨的闷哼从那淡色如水的薄唇轻逸而出,预兆一样,从天而降的美男子翩然扇动几下蝶翼般纤长的睫毛,柔弱地睁开了眼眸,一双玲珑眸流莹潋滟流转,面目如幽幽谷底的雪白兰花,从骨子散发出疏离与寂寞,姣花照水,美得令人仿佛。 随着从天而降的美男砸下,直至他苏醒过来,四周一团闹哄哄的人群不知道何时安静了下来,一双眼睛都跟502似的粘在他身上,特别是当他醒来那一瞬间,恍若漫天雪莲花盛放,天地陷入一片旖旎梦幻的景色。 他双臂软软地搭在虞子婴手臂上,几缕柔绸发丝滑落,他眼角微微上挑,更增添撩人风情,迷惑而失落地启唇:“是你救了我吗?……为什么要救我呢?” 嘶~被煞到的女汉纸们齐齐咽了一口唾沫,两眼直放绿光,只恨自己当初身手不够灵活,反应不够迅速,没有将这寻死觅活的绝世美男给接下,否则现在温玉暖香在怀的不就是她们了?! 虞子婴看他蓄着一脸愁绪万千,黛眉轻颦,似有千般语言尤无人述说的哀愁凄美小样儿,眼皮微不可见一颤,嘴里含糊说了一句“抱歉,打扰你了”,便十分干脆地松手,掉头迈腿便走。 那动作绝对跟训练过似的,丝毫不带拖泥带水的。 呯!惰所幸稍微谨慎地忑一下才滑落摔在地上,那不染纤芥的雪衫在地面拂了一地,犹如一朵凋零散乱的玉兰花瓣,微微散发着银白莹光一般。 别说周围的人看傻眼了,连惰美臀着地时都呆了,一条街一片滞停,鸦雀无声, 所有人顿时都有一种拿错剧本的感觉。 惰拂起宽袍掩于腰身,侧偏起线条流畅深邃的脸庞,略带诧异地注视着虞子婴的背影。 “你——” 看虞子婴马两腿不停蹄地匆忙背影,惰玲珑眸微闪。 “一叶孤舟悲若浮,无根柳絮自飘零,本想了此残生,也罢,既然你救了我,我且随命如天意吧,欠你一命,承你一恩,从此我也唯有跟着你了。”惰到底是心理素质强悍,一敛羽睫,无风飘渺之息吹拂弥散便收起了满身哀愁黯淡的情绪。 他站了起来,薄轻质地衣袂飘飞,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身雪白绸缎。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外罩软烟罗轻纱,一身复杂气质混合成空灵与俊秀。 一根细丝不知何时悄然缠上了虞子婴,虞子婴被他缠住了腰脚,简直一步都移动不了,她总觉得今晚的一切事情都在挑战她的忍耐与神经。 “请——圆润地滚!”她额角跳了跳。 怒方拨开人群挤了过来,方才混乱之中竟有一个窃犯麻溜地扒了他钱袋,他一发现当即便冲破人群追去,耐何从两腋冲出两竖掌阻他去路,被他轻易折断手臂,却见那一窃犯在拐角处顿了一下,回头对着他挑衅一笑,然而怒却并末再追了,因为他发现这群人分明是有意想要引开他。 于是他原路返回,隔开人群先是看了一眼全身僵直的却无虞的虞子婴,接着注视划向她身后之人的时候,瞳仁一紧。 “你——” “恩人,我好像扭到腿了,已经走不动了,”惰走上前软软地伏在虞子婴肩膀上,并自觉地扯着她的手扶在他腰间,脑袋柔顺地耷拉在她肩窝内。 那动作一气呵成,简直令人叹为观止,虽然两人身距有些坑爹,且分明前一刻,一人寻死跳楼,一人在跟另一名俊美男子谈情说爱,可如今怎么看也是一副伉俪情深的画面,如今一个楼也不跳了,一个又琵琶别抱了。 众人窥了窥怒,撇了撇虞子婴,看了看大美男,只觉三角关系真心混乱啊。 旧爱与新欢,都被一个无盐胖妞霸占了,果然是这世界变化太快,他等跟不上节奏吗?! 怒深深地看着惰,表情几度转换,最终只剩唇畔一片凉凉的笑意,被惰有意打断之后,他抄手静观却不再出声了。 虞子婴现在是拒绝的自由都没有,她呲开一嘴森白牙齿,语气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你不是想寻死吗?我这就再带你上去吧。” 惰微微叹了口气,满目柔和地注视着她的侧脸,片刻后绽放出一个异常温暖的笑意:“这难道真是命中注定,之前因为一些事情想不开,却让我遇到了恩人,被你救起那一刻,我仿佛重新找到了生命的意义,所以此时我却不想死了。” 他展露的净如澄空的笑容虞子婴一怔,那一刻她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无相,那一双无奈又宠溺的目光。 “……” 怔愣亦不过一瞬间,虞子婴便板着圆脸,瞳色黯沉了片刻,便继续朝前走去。 惰看到虞子婴依旧无动于衷的模样,顿时明白模仿无相来接近她的计策可能不太行得通了,还以为她会喜欢这一类的男人呢,于是他语气恢复了一惯懒洋洋,像永远睡不醒那般略带沙哑、有气无力地她后面道:“姑娘,你今日恐怕有血光之灾,算命的可说我有旺妻运,若你不带我走,今天可能走不出这座贪婪之城。” 虞子婴额角再次一突,他这是打算软的不行就改成硬的?她踏着重步继续走,突地天空一个花盆砸下来,哐当一声,她瞪着那粉身碎骨的花盆,再走几步,却不想直接从头顶砸下来一座铜像。 “子婴——” 怒脸色微变,扭身一闪,长臂一伸将她脑袋牢牢按住怀中,另一只手揽在她的腰间,一道风驰云卷便带着她躲开重灾区下方。 “啊啊——” 那座饕餮铜像可是用纯铁铸造,重愈千金上顿,那庞大阴影从天而跌落之时,吓得贪婪城的城民都面无人色,跟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蹿,一路撞毁岩石碎块,扑扑摔落下来倒是连累不少人被砸伤,撞破脑袋。 虞子婴被怒护在胸前,她滞了一下,想到刚才她与他的针锋相对,又想到现在他的倾力相护,不觉心中有些复杂难辨。 她推开他,不去看他的表情,而是扭过头,看着站在安全区一脸无辜的惰,她熊熊地推开了怒,嗒嗒嗒嗒地几步冲了过去,反手一掰,便捏住他皓白的手腕,耷拉下的眼角呈四十五度斜睨着他,迅速闪烁一道阴冷冰光,便使出一身蛮力拖着惰便迅速跑了起来。 你不是叫“懒惰”吗?那我就让“你”勤快起来。 显然虞子婴的想法真是一针见血啊,惰表示他平生最讨厌就是流汗凭身体机能运行的动作,平时他都是用轻松而简单的方式移动,比如施展轻功,比如利用银丝滑动,就算是武功他也是喜欢用那种一招必杀来减少体力,所以他讨厌运动那是肯定的。 偏偏虞子婴竟要拖着他跑,用双腿原始性地移动?! “我脚扭到了~”惰从末被人如此粗鲁野蛮地对待过,他想过虞子婴会生气,对他怒骂,甚至动手,可他却从来没有预测过她竟选择这种方式来惩罚她,他双腿打架,被拖着雪衫飞舞飚飙,远远看去就像一只白色风筝被放着。 “哪条?”虞子婴脚步一停,侧过脸睨着他。 惰如雪花一般白得无一丝血色的脸颊泛着几丝青色,他抿着嘴唇,想了想:“……左腿。” “那不是还有右腿吗?我拖着,不,我牵着你走就是了!” 这是完全不给反驳的节奏的呀喂! 虞子婴手指从他温热搏动微快的手腕,滑捏着他的手掌,肉胖的五指与他纤细骨骼分明的五指相握,相缠,那只手竟比如温玉般柔腻,她不自觉加了几分力度,就怕他会像游鱼一样从她指鏠间溜走。 惰一愣,手心滑入一截软绵绵暖呼呼的物体,当他意识到这是妹纸的小手时,心中顿时涌上几分古怪与稀奇,这倒是他第一次跟别人如此接近,肌肤相亲。 他在准备接近虞子婴的时候,自然全面分晰过虞子婴此人,关于她的身世与最近发生的事情都了然于心,无相、桑昆翊、青衣侯等人都对她有了在意,可他却发现虞子婴对强势的人有一种避讳与警惕,反而对待像舞乐这种弱者,她才收起全身的刺,变得比较容易平易近人。 若非是发现这一处攻破点,他又怎么会故意演了这么一出?选择以这种方式闯入她的视界——但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他总有一种事与愿违,她看着他的眼神,隐隐透着一种讥讽与冰冷,这是对一个陌生人该有的态度吗? 虞子婴这人讨厌麻烦,却从不会避讳麻烦的接近。 可以说她是一个奇怪又有些矛盾的人。 风轻轻地柔柔地飞翔着,如巨大的翅翼亲切地抚摸着一切,月,那么圆,那么亮,整个广漠的天幕上只有它在那里放射着令人注目的光辉。 “跟着我跑……”她带着惰一口气地跑出了城,耳畔呼啸的风声凛凛,虞子婴微眯起眼睛,思绪渐渐悠远,只觉得当全身力气与不爽都跟着一块儿跑光了。 “不行,不行了……”身后一道有气无力的虚弱声音断断续续响起。 一回头,虞子婴看惰脸色虽然不太好,气息凌乱粗重:“调整呼吸,用尖脚尖用力,然后闭上眼睛。” 两人就这样憋足了气,一冲几公里才停了下来。 “——” 虞子婴体力也消耗得厉害,她松开了惰,却不想他惨白着一张脸,身体骨一软,虞子婴不忍眼睁睁地看着他倒地,唯有一边喘气缓劲儿,一边闭上眼睛。 接着,她听着惰气若游线,却略带咬牙切齿的声音:“我——我摔在地上,你难道就不能扶一把吗?” 虞子婴这才睁开眼睛,一本正经道:“你摔得太快,我来不及。” 惰看着她,终于明白这个女人——不对,是这个胖妞根本就是一个他生平不曾接触过,也猜不透的异种类,。 “我天生体质孱弱,不能太过消耗体力,否则余下的寿命则会越来越短。”惰亦懒得再跟一个已经对他戒备的胖妞演戏了,他垂下羽睫,表情似水一般淡漠道。 虞子婴闻言,这才摈弃他“惰”的外貌,观察起他的五官:从相学上说,耳朵尖且短,像狐狸耳般,鼻子细尖却不丰满,印堂暗淡,人中短而薄则寿短,从医学上看,他唇色泛白,面目气血盈贯,亦是典型的短命相。 这个惰竟真是一个短命鬼的面相,按理他不该活到如此年纪,想必他是跟她一样借运躲积寿元,与天抢命才活到如今,否则他恐怕早死了百八年了吧。 “你——”虞子婴眼神微动,真想不到竟在这个世界遇到一个“同类”存在,或许是了解像他们这种即使天赋异禀,却寿元短命存活的艰难,她难得收起了眼底的锋芒,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起来吧。” 惰略带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想不到他谎话连篇一大堆,亦讨巧柔顺地展示各种弱软属性,却不抵过他随便的一句真话。 若这话落在他的部下信众耳中,是无人会相信的,在他们心目中他便是皇,便是神,神是与天共齐,与地共寿,短命、孱弱这种弱小的字眼,是没有人相信是属于他的。 他握住了她的手,趁机一把用力将她拖下,他仰身挨入她脖颈间,她身上的气息说实话很好闻,偶然间靠近,便令他有一种身体彻底轻松的错觉。 “你相信我说的话?”惰轻声呢喃的声音带着一种魔力,醇厚而磁性。 虞子婴感觉皮肤脆弱的脖子被他说话呼出的气息拂得痒痒的,她掰开他的手,站起身子,俯视着他:“不相信,我只相信我能够判断出的正确答案。” —— “你去哪里了?!” 夜间的荒漠气温骤降得还是有些低,别的贫民早早便睡下了,只剩下几名守夜的人,而舞乐只穿着一身单薄站在黄土洞壁外面左转右转,当看到虞子婴姗姗归来,那受寒的妖媚面容当即腾起怒意。 “去城主府了。” “什么,你怎么不带我去!还有——咦,怎么有血腥味道?”舞乐学医的,对血腥味道神马的最敏感了,立马凑上前,在她身上嗅了嗅,突地惊道:“你受伤了?” 虞子婴摇头,适时转移话题:“我没有,我遇到籽月了。” “什么?!籽月?”舞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便激动地抓住她的肩膀:“她怎么样了,是胖了还是瘦了,是矮了还是高了,还有她有没有跟你问起我?” 虞子婴看他惊喜的模样,倒不想敷衍他,可想了想却只能无奈道:“我从头到尾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喀?舞乐这才意识到自己是高兴得太早了,虞子婴这次是偷渡暗潜的城主府,这一趟本就危险四伏,何况籽月压根就不认识虞子婴,他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冷静了下来,烦燥地挠了挠头:“三年没有见了,不知道她变成怎么样了。” “她很好,跟男子一样强壮。”虞子婴很老实道。 噗哈哈哈哈——不知道何时跟在后面的怒闻言憋不住一脸沉肃,哄堂大笑,一想到籽月那英气勃发的面容,矫健高挑的身材,妹纸是多么贴切地比喻啊,哈哈哈—— 舞乐嘴角一抽:“虽然形容得很差劲,不过算了,不过你去城主府干嘛,为什么不带上我,不然我也能遇到——” “咳咳,子婴妹妹,夜晚了,你也劳累一晚了,还是早点休息吧。”怒眨了眨眼睛,眸泛深邃笑意道。 虞子婴见怒故意打断舞乐的问,是想告诉她,今晚的事情最好不要告诉舞乐。 “我进城只想找龙婳婳谈谈城主令的事情,却没有想到城主府错综复杂,根本没找不到人,便回来了。”虞子婴轻描淡写回道。 “就这样?那这血,你袖摆上的血哪里来的?”舞乐扯起她的衣角,一脸不信地质问道。 “哦,那是半路遇上一个不长眼地跳楼,被他喷的。”虞子婴顺理成章道。 不准备跟舞乐再聊下去了,虞子婴准备去窑洞内休息,却发现一道悄然无息的身影跟随其后,却最终被怒跟舞乐一同伸臂拦住了。 “喂,这人是谁啊?!”舞乐瞪眼,刚才一门心思扑在虞子婴身上,倒没有注意看,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多了一个人。 一直被当成布景摆设的惰这才出声道:“恩人去哪里我便要去哪里。” 说着,一只温腻的手轻易突破重重障碍,便握了过来,虞子婴攥紧的拳头咯吱作响:“!” 他果断地想死呢想死呢还是想死呢! “恩人,什么恩人?”舞乐斜着眼神,将惰从脚到头细细扫描一番后,咬牙暗恨不已。 长成这样还能算是人吗?!简直就是妖精嘛! 虽然对惰满心不愉,可高深练就的“面摊”功力亦不是容小觑的,虞子婴扫了他们一眼,脑袋肿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既然都是不请自来的,这洞窑是我的,你们自已料理自己吧。” 说着,她便钻进了黑巍巍的窑洞内。 留剩下来三个人,你瞪我,我横你,他翻眼。 “我想我们该好好地谈一谈了,惰。”怒眸色沉隐,语气用一种特意放轻柔的音调。 惰看了他一眼,神色寡淡,却并没有拒绝。 第七十章 有本事,让她再来一次天罚 舞乐听到怒喊他“duo”,侧眸嘘瞄了一眼那长得跟妖精似的男子,心念流转暗忖:惰?堕?他喊得是究竟哪一个“duo”呢? 看两人一副捻熟交谈,明显是一早便相识的,一个自称叫“怒”,亦喊另一个人叫“惰”…… “nu”若是那个怒,难道“duo”……是惰皇?! 舞乐好像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媚长的眼瞳微微放大,茫然失措,僵硬地缓缓地偷偷地觑向惰。 他倒是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异域的惰皇,虽然曾私底下跟异域合作过,但亦只是通过猀华来接洽,他是见识过猀华的刻薄私凉,残酷手段,由此对能够驯服猀华这种肆虐残暴之人的惰皇,他一直都是既惧畏又避讳。 想他毫不犹豫地将麾下一支忠心的部落上百的族人炼制成失心活蛊人,只为试探一下青衣侯的底细,这究竟是有多无情残酷的心才能够做得出来…… 所以说……不可能吧,他面前这个看起来绰约如月下玉兰轻舞的翩翩男子,不可能是那个“惰皇”吧,这怎么可能嘛,且说惰皇日理万机,哪里有这闲功夫跑来这破地界。 舞乐摸了一把冷汗,不断地给自己进行心理建设,却不由自主再偷看了惰一眼,却正巧撞上一双玲珑幽暗的双瞳,他眼睑睫毛纤长,又密又黑,使眼睛围着云雾一般,朦朦胧胧的,显得深不可测,神秘、诱人。 舞乐瞳孔一窒,下一秒只觉眼前一黑,他思绪涣散无踪,便“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怒看了一眼昏迷过去的舞乐,双臂枕着脑袋,弯唇一笑:“他估计会认出你的哦。” 惰看着缟衣霜袂翻飞,他慵懒若酥,臻首若颈微偏,轻吐一句:“死人……是不会认出任何人的。” 怒脸上的笑意顿了一下,才严肃道:“杀了他,你之前特意演的一出戏就算毁了。” 惰思虑了一下,才散了一身若吹兰芬馥的杀意,步履轻浮若踩云端,无一丝声响,突地四道巍峨高大的身影从天而降,他们跪地落于惰身后,双掌分别举抬着一张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贵妃卧榻放下,方如鬼魅般隐身告退。 惰整个人软软地偎依了上去,他慵懒斜坐在翠玉色的榻上,墨发尽数倾泻,眉骨优雅舒展,容姿充满了细致蛊惑,仿佛是坐于水雾缭绕的琉璃阁台中,像是一幅悠久流传的画卷,笔墨浓重到刻骨铭心。 怒禁不住抚额道:“你真是懒啊,竟随时携带一张卧榻。” “怒殿。”搬夫一离开,猀华便与一名穿着湖秋色的削瘦少女现于惰身侧,猀华看着怒,右掌按胸,眸溢邪意水色,施了一礼,而他身旁的那名少女,纤骨肤白,却始终垂头低眸,不察面目如何。 怒并没有看他,猀华亦不在意他的轻视,神色如常便退至惰身后。 猀华站定后,眼神却不自主地瞟向黄土窑洞内,洞口处一片黑暗幽深,根本探不到一丝光亮,但他依旧恍惚看到了那道安眠侧躺的身影。 仙女,真想见你一面呢,可惜我必须得忍耐、忍耐、再忍耐,一切都不能让惰皇知道才行啊…… “怒,我与你并不需要那些无聊的客套话,我需要从那个胖子嘴里橇出一些话,我希望你不要妨碍我。”惰美眸流盼,灵秀天生。 怒挑了挑眉,眼中透着一种苦恼的思绪:“既然会劳烦你亲自出马,看来那些话对你一定很重要吧,可你所说的那个胖子现在正是我看中的猎物,到时候妨不妨碍,还真不好说。” 惰倒不是第一天跟怒相处,他自然知道怒虽看起来是最好相处,实则却是一个明着暗着跟你死缠到底的硬茬。 他掸了掸袖摆沾染的尘芥,双眸垂睫轻斜,像是因为疲惫懒得将它睁开似的,吐息缓慢:“若你想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这么说三日后龙婳婳的成年礼,你是准备放弃了?” 怒一张俊朗的脸孔带着几分轻佻,勾起的眉梢唇角仿佛在笑,却又不见亲近平和,如同所有人划出一道堑壕:“怎么可能呢,有时候鱼与熊掌皆可兼得,只要你够强的话。” 惰神色淡若月色,指尖轻点榻木,沉吟片刻,方撇了他一眼道:“交换吧,我可以不去参加你跟婪之间的争夺,你亦可以继续跟在胖子身边做你的事情,只有一条,不要干涉我的计划。” 怒想不到他竟然肯放弃一个腾蛇皇族,亦要得到虞子婴,他究竟想做什么,虞子婴身上又究竟隐藏着什么重要的秘密,值得他如此不惜血本? “难得啊,咱们的惰皇也会选择妥协一次,就不知道是此次买卖究竟最后划不划算了。”怒别有深意道。 “试试不就知道了。”惰如浓墨精描的双眸泛起丝丝腥松,懒懒得打了一个哈欠。 怒眯睫,宝石的瞳仁蓦地一颗颗火星迸发,四周气压加重,狂风咆哮呼啸卷动,风云涌起,冰锐寒透肌肤的剑尖挥至惰的门面。 “惰,虞子婴是我看中的猎物,我虽然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做,可是若你没有完好无缺地还给我,我会很生气的。” 最后一句,他的语气低沉得如古筝轻弹铮鸣一声,瞬间便激起闻者皮肤竖起根根寒毛, 猀华冷洌下面目,亦做好开战的准备,而那名少女仅缩肩颤了颤,稍退一步,依旧垂首静默,而惰则无视逼在眼前的剑尖,反而悠然自得地盯着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真想不到,你竟对她认真了,当真又是一则异端之祸啊……” “别跟我来那一套神棍之言,你懂我,我从来便不信那些狗屁言论,什么命运,什么注定,我只相信我手中的剑!”怒双眸燃烧着荡动的火焰,发出使人不可抗拒的炙热与魅力。 不待惰再出声,怒倏地收回大剑背于身后,长身挺拔如巍峨泰山巙峭,转身便隐入的一片黯芒黑夜。 眯起的双眼,上扬的嘴角,令惰少了几分风清云淡的飘渺之气,反刻绘了几分愤气嫉俗的刻薄与冷讥,他缓缓阖目,仰面迎接月辉普洒。 ——竟然推算不出她的命数,当真又是一则异端现世了…… —— 虞子婴巧妙地靠站在洞口一隅,从她的视线角度能清晰地看到洞外一切景象,而洞外却察觉不到她的身影。 明明她知道怒跟惰他们就在洞外谈话,但她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亦看不到什么异动,她猜测定是惰布下了迷惑人眼的阵法,最后她睁开了一双璀璨的黄金瞳,这才能够突破一切虚假幻象,看清楚他们在做什么,亦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她看到了惰弄晕了舞乐,亦看到了他的手下搬来一张舒服奢华的卧榻供他享用,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亦看到“久违”的猀华,当他的视线准备扫来的时候,她顿时一抖,面目僵硬着一动不动,等了良久,亦不见他有何异状,她才确认他根本就没有瞧到她,才暗吁出一口气。 与此同时,她发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就是那个安静坐在猀华身旁的那名少女,她乌发如漆,身材苗条,总是垂低着头,只露出一截皓肤,至始直终都末发一语,但是虞子婴却还是认出了她——宇文清涟。 虞子婴忍不住蹙起了眉,她不是该跟着宇文一家逃难至西湘地界,怎么会跟惰他们在一起了? 虞子婴反复再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最终得出的结论还是确定,那个人无疑就是宇文清涟。 只是现在的她气质跟以前的那个她不太一样了,以往的宇文清涟是一个骄傲自信得略带骄纵之气的小姐,即使她懂得收敛眼底那股尖锐傲气,但属于本能突起的棱角不是她这种年纪能懂得隐藏的。 可如今她就像一只受惊的斑鸠,总是处于一种不安定的情绪,从头到脚无一处放松,原本属于她的骄傲与自信,就像被折磨与经历磨砺平了的木讷。 她如堕入了一片阴冷潮湿粘稠的沼泽之中,挣扎、痛喊、恐惧,最终淹没一身的污秽黑暗,无法自拔。 关于宇文清涟的遭遇,她也没有准备大包大揽地去调查,至于她为何会跟他们在一起,究竟是胁迫还是自愿,她更加不会有兴趣,她于之虞傻胖是仇人,而于之她虞子婴则只是一个无相关的陌生人。 她不落井下石便算是善待她了,难道还指望她去雪中送炭? 等洞外逐渐平静之后,她收回视线,抬眸看了看一片墨黑的天空,那一轮银白明月,不知何时渐渐悄然转变成悲凄妖异的绯红,它越来越红,如泣血的空洞眼瞳,诡异得令人寒悚。 看来时机已成熟了…… —— 一夜悄然过去,当翌日太阳爬上炕的时候,虞子婴才姗姗出洞,临时驻地早已炊烟煮食,大伙各自成营蹲在一块儿,她自觉走到一大黑锅前,舀了一碗粥糜,舞乐一脸低糜地凑了过去,亦轻车熟路地替自己舀了一碗,接着不知道冒出的怒,夺去了他的“成品”猛灌了一口。 舞乐气结,却又耐何不得了他,唯有憋着一股气,再腾腾地舀一碗,正想喝的时候,却听到一道慵懒入骨的声音。 “给我。” 舞乐抬眼,便看到了一截抚琴弄玉般纤骨修长的手掌,沿着手臂朝上,他看到惰雪绸外衫外两边敞开了些许,清风回旋,稳有暗香盈盈浮动,即使是如此不修边幅的模样,却显得他越发翩然空寂如幻如灵。 虽然不记得昨晚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一大早他便睡到了草垛上,可是那种感受却保留了下来,是以对惰他总有一种不敢直视,不能违背的本能顺从,一看到他的眼睛,便吐不出一个不字,唯有饮恨,颤颤魏巍地再次将他的劳动成品送了过去。 虞子婴瞥了他们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而周围那些人对于虞子婴接二连三地带人回来,本来食物就紧缺的贫民渐渐开始不满了,即使是一碗粥,他们也快供应不起这些吃白食的人了。 “哼,一个两个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却偏来我们贫民这里占便宜。” “啧啧,你瞧瞧一个比一个细皮嫩肉的,摸不准还是贵族吧,你瞧那男的手给白的……” “哪里来的赶紧滚回哪里去吧,我们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管得动别人?” 随周围的闲言碎语越来越多,群情越来越激愤,最终连易池不得不出面,他自然需要先前来询问一下惰的身份。 在看到惰那一刻,易池还有跟随而来的姬三与罗平,都看呆住了一下,其中当数姬三看得尤其入迷。 易池倒是很快便回神了,便等着虞子婴稍微给他介绍一下,可虞子婴却自顾喝粥,自不关已高高挂起,而舞乐则垂眸望地,用金贵的脚尖或轻或重地辗着一块儿枯草皮,惰出神地研究着那一碗寒碜得令人无语的粥,而怒则撅起嘴将粥喝得嘘嘘作响,一时之间整个场面十分静默。 “虞姑娘——”易池环顾一周,只得无奈地再唤了一声。 “易池,姬三,罗平,你们谁身上有钱吗?”虞子婴搁下碗,擦了擦嘴角的湿渍。 易池三人一愣,姬三的眼睛这才从惰那张会惑人入魔的面容艰难地移开,不由得耳根泛红地挠了挠脸颊,而罗平则尴尬一笑,下意识摸了摸羞涩的囊中。 “我只有三个铜板……” 撇了一眼姬三与罗平的脸色,易池从袖口掏出三枚交叠浑圆的铜板,眸带狐疑地看着她,不懂她是何意。 虞子婴看着他摊在手心的铜钱,走上前朝上一拍,三枚铜板弹高,她势如闪电一挥便尽数捏于掌中。 “关于你们的算卦问卜钱我确实收到,财、官、权、健康、子女、父母、婚姻、化劫,你想问哪一卦?” 虞家规矩,施刀则凭缘,看相问卜则问钱——随着从无相借来的元阳气运由稠渐渐转淡,虞子婴被搅乱的玄相卜筮之术亦随之恢复了七成,她想在彻底恢复天厄体之前,她必须重新收集一切转运所需之物,开启五行七星转运阵才行。 虞子婴看着易池,那一直木讷呆板的虚无面容,此刻如羽化般撕开一层表面,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描刻起她清瘦些许的五官,有一种更深刻的东西从中流溢出来,她眼梢动人地向后扬起,射出一种摄人心神的光彩,那一双黑瞳竟璀璨得令人无法直视。 易池眼着她的眼睛,就像是一双能摄人魂魄的无底洞.而他被释入了一个奇异而魔幻的国度,完全不知道今夕何夕,身立何处。 惰面无表情地看着虞子婴,眼底迅速掠过一道诧异,而怒的面容瞬间光亮了起来,眼底盈满充沛笑意,而舞乐张大的嘴巴都能塞得下一个鹅蛋了。 卧、卧槽!他,他肿么有一种妹纸本来就很美的错觉? —— 贪婪之城的城门前,窒热的灰尘,像雾似的凝滞不动,荒漠的正午太阳烘烤着地面,异常干燥的热风犹如无数枚烧红的钢针,肆意地灼刺着人体上一切有感觉的细胞的地方。 城墙倾斜撒落的影子一动不动,像一条画在路面上的黑线,而在这条黑线上聚集着约上百个面枯腊黄的贫民,他们之中有老有小,神色凄苦,纷纷跪倒在城门口前,对着城楼之处高呼:“放我等入城啊,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举头三尺有神明,若不放我等入城,苍天可鉴,尔等必遭天谴!” “尔等贵族朝官,奴役我等便罢,欺负鞭打我等便罢,如今却如此残忍驱逐我等于荒漠野外,放任我等生死,何期残忍,苍天有仁,尔等必遭天祸!” “呜呜哇哇啊啊啊~窝饿,窝渴,瓦想进城呜呜哇哇啊~~~” 城门口众声砾砾,不分男女老幼绵续不断地喊叫道,齐声高发,措辞悲凉哀痛,声调绵长凄苦,哀哀不绝,声声若嘶。 城门上的守将原先被吵得耳膜痛,亦曾于城墙上柱枪地跺,厉声喝退,但渐渐看着某些熟悉瘦弱的面孔,最终抿住双唇,一脸无奈叹息,不忍再出恶语了,却也不知道这群饥饿瘦弱的人哪里来的这么大声量哭喊呐叫。 在这之前,虞子婴特地让怒去找了些吃的,总归是不知道从哪里屠些野味儿回来替他们加餐炖肉,这群伙计们才能够有力气放亮了嗓音使劲地嚎叫。 虞子婴昨日曾卜出一卦告诉易池,不出三日,他们所求之事必有着落,是以不需要再特地节约粮食与水,易池闻言刚开始半信半疑,可一对上虞子婴那笃定幽深的眸子,不知道为何一切辨白都堵在咽喉处,怎么也吐不出来。 卜筮之术朝渊虽不盛行,但在上层阶级内部却也颇为忌讳,否则那神棍之皇惰又怎么会在各国都拥有盛名威望,不朽地位。 那些贫民听闻虞子婴是从瑛皇郸单而来的相师,又有着易池等人鼎力游说,既使她年龄稚幼,多少亦令他们信服了几分。 由于城将们的迟疑与怜悯,渐渐城门口汇集了不少看热闹的闲贵人等,看着一群灰头土面的贫民被拦在城门口,皆指指点点,听着他们一声声的“天谴”与“天罚”,皆露出讽笑与不以为然。 天地不仁,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们这愚民真以以为像这样随便鬼哭鬼吼一番,便能得到老天庇佑,凡是帮着他们点儿,怜着他们点儿? 呸,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喂,城卫,没瞧着有人在这闹事儿吗?还不赶紧将这群低贱的贫民赶走?”一名纨绔贵族端起架子,满目不耐地指着一名发愣的城将出声怒斥。 那名城将一震,连忙点头哈腰地道歉,立即挥手召集城卫,迅速于城门口上设防、设路卡,接着派出两队人马前去驱赶闹事的贫民。 “我们不走!谁是贱民,我等根本不是贫民,我们是普通的百姓,虽然不做官,不为富,可依旧堂堂正正做人,我们哪里贱了?!”一名青年愤身而起,指着那名鼻子朝天的贵族怒吼。 “大胆!区区一个贱民竟敢对本贵族无礼,来人,还不赶紧将他乱棍打死!?”那名贵族被指鼻子道眼,直气得全身哆嗦,一招手身后一群家奴气势汹汹地哄然而上,两人一左一右擒住那青衣扳倒,七八人便脚踢拳打地往死里揍。 “不要打了!” “救命啊,要出人命了!” “二娃子,天啊,我的二娃子,呜呜~别打他了……” 围观的城中贵族或富人皆将眼前一幕残忍殴打当成一幕好戏,看得津津有味,而贫民们则急红了眼睛,想前上阻止帮忙又被官兵们持械阻拦,只能急得大喊大叫。 而这时,正午烈阳正炙之时,却风云变幻,天空的颜色不断变化,先是浅灰色,渐变到深灰色,最后,终于变成乌沉沉、黑压压的了。 众人不解地抬头,只见灰色的天空上,掠过了一片黑云,大地像给一口大锅当头盖上了似的。 咦?怎么回事?那片黑云是什么? 被这突如其来的异状打断,贵族的那些下人那停止了殴打的举动,他们都怔愣愣地望着天空。 随着那片黑云天空更加阴沉,铁块般的乌云,同山峡连在一起,竟像铁笼一样把城池围困住了。 天空传来一道嗡嗡如闷雷压耳,天地仿佛一瞬间化为黑夜。 “怎么回事?” “……那是什么?!”贵族尖惶惊吼声响起,一时之间原本滞静的气氛瞬间沸腾了起来。 浓墨般罩下来的黑压压雾团,抑的让人根本喘不上气 此时,一道天罚般洪亮而有力的声音响起:“这是属于你们贪婪之城的天谴。” 此语一出,漫天黑雾从天汹涌而来,那些贵族吓得面无人色,急相奔跑,可哪里快得过那团团黑雾,瞬间便被包围,只见黑雾的传来声声刺耳牙酸的惨叫。 可那些贫民都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不动不移,却没有被攻击,这种情形令那些贵族们傻眼了,可严峻的情况不充许他们发呆,眨眼间那团团嗡嗡的黑雾压境而来。 “啊~~~是沙漠毒蝗虫~~” 这种沙漠毒蝗虫一般一个蝗虫群就能覆盖几千平方米的面积,基本上整个城池都被牢牢地掩盖住了。 他们飞速地跑进城,抱头逃蹿,尖叫恐惧,连忙躲避挥开那些蝗虫,那些城卫吓得一身冷汗,此刻哪里还关心那些贫民,一个二个都忙着赶紧去逃命…… —— 最终那群沙漠蝗虫被城主府四射飞跃而出的高手联合起来,竟也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才全部消灭掉了,但是这件事情亦在那群贵族心目中留下了一个无法磨灭的阴影。 —— “啪!” 一把推翻座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的物品,龙婳婳一张娇容铁青,她抚着起伏不定的胸部:“那群贱民!竟敢——” “那群贱民分明是虞子婴怂恿的。”透过晕红的帐幔,一道窈窕高挑的少女静立其中。 她有一张清丽白腻的脸庞,小嘴边带着怡人温雅的微笑,丝丝光线照射在她明彻的眼睛之中,宛然便是两点明星,而这名少女赫然是昨夜出现在贫民窑洞外的宇文清涟。 她当初被惰皇带回去后,便随手扔给了猀华,在这个变态嗜蛊成性的变态的男人身边,她一直过着担惊受怕,像小白鼠反复试蛊的日子,而后猀华令惰皇的命令,最终又将她转折带到了朝渊贪婪之城,便顺手扔给了龙婳婳。 看到龙婳婳的那一刻,她怎么也想不支,这个看起来娇羞可爱的小仙女,却偏偏也是一个令人寒颤的恶魔,她脾气阴晴不定,总是私底下喜欢利用种种手段来折磨她身边那些稍微有些姿色的女子泄愤,尤其是对她。 这段不堪的日子,她简直是过得生不如死,这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她是天天盼日日望夜夜守,私期盼着国师大人能够稍微念着着她的些许好,些许曾经在国院阐福寺的相救之恩,亦或者是散发些怜悯之心,前来朝渊国救救她。 然而,她满腹的希望却在日夜痛苦的消磨之中,在猀华告诉她,无相根本不曾出发来朝渊时,最终演变成了一种深沉的恨意! 她憎恨着无相的绝情寡情,欺世盗名,有句话叫曾经的爱慕有多深,她此刻的恨意便有多深! 她亦恨龙婳婳,这个将她折磨得体无完肤的女人! 也恨那个将她掳来遭受一切的惰、灭掉郸单所有一切祸端伊始的青衣侯、不将她当成人对待的猀华……可是现在的她被毁掉了武功,根本拿他们无可奈何,在他们这群人的眼里,她不过就像一只随脚可踩踏的蚂蚁,一根随便可拔掉的杂草,完全没有半分威胁之意。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是以她心中拥有再多的恨与怨,亦只能这样憋着忍着,她本以为她可以就这样忍受到哪一天她能够拥有足够的能力翻身时,上天却残忍地重新让她再遇到了宇文子婴! 那一刻她的心中翻涌起了涛天巨浪! 那日宇文子婴闯进龙婳婳的“嘉怡阁”的时候,她被心情不好的龙婳婳鞭笞虐得一身是伤便扔在了书柜后头,当她听到外面的动静,偷偷窥视时看到宇文子婴的身影时,整个人如遭雷殛。 接下来的一幕幕更是令她无法接受,她一直以为死掉的人竟然还好好地活着,并且四肢健全,面色红润,还活得比她更好,一直在她眼中愚钝无能的宇文傻胖,竟莫名地拥有了一身保命的本事。 在她重伤了龙婳婳那一刻,她第一个感觉竟然不是痛快解仇,而是一种深深地嫉妒与恼恨,凭什么她宇文子婴能够轻易做到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凭什么她过得比她还好! 凭什么她能够拥有那么的多人的维护! 她凭什么得到那么多人的关注! 那些令她望而却步、甚至看到他们都觉得自已卑微得如草芥的人,却一个个将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她宇文子婴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她算什么! 她恨!她知道她是奈何不了龙婳婳,奈何不了惰皇、猀华他们,可是她宇文子婴从出生便是她的手下败将,她从小便生活在她的脚底下,她不该过得比自己好,她就该活得比她更卑微,更下贱才对! “又是她?”龙婳婳阴声一字一句道。 “是的,那群贫民本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情,偏偏那宇、虞子婴生事,估计是故意想针对小姐你,才会去煽动那些贫民闹事,却不想真的惹来一群沙漠蝗虫袭击了城池,经此一役,奴婢怕城中那些贵族会心生动摇,暗中会对小姐你颇有微词。” 这段日子的磨砺,令曾经骄傲如她,也学会了像下人讨好主子一样卑躬屈膝,巧言弄色了。 龙婳婳狞笑:“不过是一次意外,我倒想看看,她虞子婴真的认为,就凭这样随口喊一喊就能够让城门大开?有本事,让她再来一次天罚试试!” 第七十一章 天降诅咒,祸起贫民 贪婪城矗驻朝渊国无稽荒野平原历时上百年,却这是第一次遭遇如此砸猛为患的天灾,虽最终无人伤亡殒命,但整座奢华雕阑玉彻的城池却耗损得严重。 经沙漠蝗虫覆盖笼罩过境的地界,无一不是一片疮痍,残角破户,丹楹刻桷亦不幸免,净洁玉玠青石街户,落下满是密密蝗虫残骸斑斑点点,似一地灰焚烧殆尽后的灰渣,散发着令人退避三尺的腐臭焦黑,像是一道抹不去的污渍淤痕。 怒拥着虞子婴临于城墙最顶端飞檐反宇之上,他脚尖仅触一瓦,却如稳收翎羽之鹭鸶,岿然如山驻著,居高临下,姿态昂然随意流泻。 “真是惊人一笔啊,真想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怒一身黑绸衣袍层层紧风吹熨拂平,仿佛用一支墨稠的狼毫笔尖将他那大理石雕刻出来的健美身躯,性感描绘棱角分明线条。 虞子婴被他单臂勒于腰间,后脑勺紧贴他坚硬胸膛而立,却被搂住腰身,深陷对方怀抱之中。那两臂圈成的空间看似松散随意,实则紧紧禁锢,仿佛四周地盘都被这厮浑厚气息完全侵占,像一朵附骨依赖他缠绕而生的菟丝花。 她很不满这种亲密柔弱的姿态,可惜在拜托他将她独自带上城墙时,她便没有了立场,唯有暂时忍耐着。 “你认为我能调动得这么一支沙漠蝗虫群?”虞子婴眸光汇聚起丝丝金髓流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城主府顶那厢,面淡语漫不经心地说道。 站在她身后的怒,根本看不到她此刻想做什么,只以为她跃上城楼最高处只为观察一下这次蝗祸的收效成果。 他探研似地摩挲着下颌,咧开一嘴雪白的牙齿,醇厚温热的嗓音拂过虞子婴耳边:“或许沙漠蝗虫群来袭是一种巧合,但沙漠蝗虫群却在你特意提点的时间,飞罩到你希望的地方,别告诉我这也是一种巧合,虽然一时猜测不出,不过肯定是子婴妹妹私下用了什么手段吧。” “你件事情你不需要知道。” 虞子婴此刻聚精会神,对于他东拉西扯的话只当充耳不闻,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而怒嘴角的笑意渐隐,手臂徒然收紧几分,两根粗砺手指蓦地抬起虞子婴嫩白下巴,重绽唇畔的艳阳浅笑却带了几分佞意:“真不喜欢子婴妹妹将我们的关系撇得那么清,你当真就这么讨厌我?” 虞子婴正在观测弥罩在城主府上方的紫气运数,于脑中精细密算演推,准备借此推算出接下来行动的关键时辰,却不想被怒一下全部打断,只觉一股子邪火蹿上,双瞳幽暗如古井镇寒,脱口而道:“我们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你喜欢我?” 怒乍见她怒目冷颜一怔,待将她的话嚼透之时,全部动作都僵住了,盯着那张无一丝瑕疵的面旁瞳仁微微瞠大。 她的皮肤不似一般女子那般薄透,而是一种凝乳般饱满的白皙弹性,令人忍不住想掐一把,看是否能掐出一把汁液乳水盈手。 她的一对眼珠很黑,像是两潭波澜不惊的暗湖,但当她情绪翻动之时,仿佛从里面射出一道道光线,眼波寒光闪闪,又敏锐又细致。 微煦烫炙的悠悠晚风,带着她体香轻拂过他鼻翼,他只觉喉咙阵阵发痒,这种像是从体内一直痒到喉咙的感觉,令他懵懂迷茫,不等他准备出声时,只闻身下的人又张尊口。 “不是我跟你撇清,而是我跟你根本就没有关系。”虞子婴对他的话很是唾弃,直接用下巴甩开他松懈托着的手,调整目光继续完成刚才的“作业”。 而怒看着她头顶那一个发旋儿,星眸半眯,冷质眸光凝成月下深湖,暗藏几欲冲溃千里石堤的汹涌波涛。 但最终,他却什么都没有做,只声沉微哑,带着一种金石长鸣般悠扬。 “这次遇到沙漠蝗虫袭击算是一种运气,那下一次呢,你以为每日光凭这样喊一喊,就真的能让他们敞开城门,重新地接纳那些贫民入城?” 虞子婴专注于融汇演练木、火、土、金、水五行之气在天地间的运行变化,以估测护城蛟龙之气的薄弱环扣,并无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在得出个运算结果后,眉眼一松,翎睫沿着舒展眉骨翩跹间,才恢复了一双乌黑凡眼。 她不以为然,一旦涉猎到她的专业领域,自有一身傲风萦绕自信灼灼绘刻于她面骨之中:“夜入三更,且拟目以待吧。” —— 复日,夜半三更之时万籁无声,一片黑压压静谧得幽幽森森的城外,山影憧憧,平静了一日贪婪城外,于滚滚霾霾夜色中,上百众贫民再次聚集起来,他们每个手中都带着一样器具,有举着铁锅、提着铜盆,或直接拿着两块扁平的铁片等等。 “卑劣的贵族们,你等抛弃我等!简直灭绝人性,你们等着,上天是不会闭眼的!” “开城门!赶紧开城门!难道你们眼瞎都看不到吗?上天已经对你们的恶行发怒了!” “你们若再不容我等返城,必会受到上天的惩罚!” 这一次贫民的措词显然比上一次激进而且犀利,他们经历上一次被贵族无情地殴打羞辱诋毁,心中充满了深深的忿怨,并不再跪拜恳求,亦是因为上一次那突出其来狠狠惩罚他们的沙漠蝗虫群,心底更是充满了信心。 他们相信,天悯他们!天助他们! “无耻贪婪的贵族,还我等的房屋,土地,粮食与财物!” 寂廖广垠的夜间他们愤慨激昂的声音辽远传响开来,有人拿起铁锅与脸盆等铁器用力敲打制作助威杂音,哐嘡!哐嘡!邦邦邦邦邦邦! 即使此时贪婪之城城门紧闭,不仅守城的城卫被这三更半夜的喧嚣声吵到了,周边居民亦是能够源源不断听到。 几瞬之息后,城中哗然点燃起了星星烛火灯光,似有不少受惊猎奇脚步声塔塔传来,却最终停留在城门口不动声色,而饕餮大街尽头之处,矗立的那一座巍峨辉煌的城主府依旧灯火通明。 金鹤衔红烛,幽光朦朦,青衣侯背脊挺直端坐于书案前,苍青的发丝垂肩蜿蜒,微垂头颅,著笔批阅繁琐政务,尚末入睡,侧脸镀了一层幽暗阴影,越发衬得他五官阴柔冷魅,听到门外传来城卫通报,冷然抬睫,神情冷寂,一张冷魅俊容似覆盖皑皑白雪。 “何事?” “侯爷,那群撤离的贫民又来城门口闹事儿了,他们说……”门外一道身影卑躬弯腰,于烛影中映出一道怯懦的印象。 “说什么?” 青衣侯狼豪笔尖触纸便已生杀予夺一件大事,却不曾在外面之人身上浪费过一眼。 城将一震,尽求维持着平稳声量道:“他们说,若再不放他们进城,必再遭天谴。” 他笔尖一滞,逆流之气激荡尘风翻涌,书案叠纸飞散哗哗于一地,他斜眸于身后空气冷漠下了一道命令:“令胡莱与雷煊两人速去……”到嘴边的“解决”,却因想到一个不安份的圆胖身影,而话语生硬一转变成了:“处理。” 本空无一物的空气中如水波涟漪荡漾,渐渐显现一道高大无声无息的身影:“是。” —— 于是大半夜睡意正酣被叫醒的胡莱积蓄着一肚子不爽,而雷煊自然也不见得能有多好脸色,昨天他与君大哥组织一队精英高手满城灭沙漠蝗虫,一整天忙下来累得都快直接趴下了,即使让他休息了大半天,可他现在还是觉得手软脚软的。 无奈侯爷的命令就是他们的命,所以两人简单地穿戴一下,便奔走飞跃于檐顶快速移动,最后两道声影落至城墙高处。 刚到便看到城门下一群叫骂连天、诅声不断的贫民,雷煊拧着两道粗旷的眉毛,一脸烦燥地招来巍巍缩缩的城卫,命他们将整座城墙燃上密集火把,顿时火光大盛,巍巨城楼远远看去熏染星星点点,犹如黑夜之中一条蜿蜒升腾的火龙。 “城楼下聚众喧事的人,立即滚蛋,否则别怕小爷不留情面了!”胡莱举过一柄火把,将点跃忽闪的火光贴近面目,那张骤然冷森下来的娃娃脸满是严肃与狠辣。 “我们不是闹事,而是想争一个道理,想让城主还我们一个公道,否则,即使让我们血染黄土,我们也要诅咒你们不得好死!”仰头看着城楼之上火光融融中的守将士兵们,贫民指天大喊。 “胡,胡爷,这些贱民的嘴很灵验的,我,我们还是——”亲眼亲识过昨日诡异情形的一位将领,一听闻那群贫民叫嚷的“诅咒”二字,便脸色发白,忍不住凑近胡莱,于一旁流着冷汗,低声劝道。 “简直胡扯,难不成这天是由他们说了算吗?”雷煊耳力甚佳,一听这话便大掌一挥,如闷雷炸耳地怒吼一声。 将领一惊,赶紧垂下头颅,干笑着,嗫嗫嚅嚅地虚应着是。 “我等再警告一次,若再不离开,那便别怪我们用强硬的手段驱赶了!”雷煊目露似铜铃,一张黝黑的凶相,若是白日定骇得那些孩童惊蛰失魂。 “我们若得不到一个公道的回应,我们是不会走的!” 底下贫民众人倒像是突然吃了熊心豹子胆,竟众口一致地力抗雷煊的威压厉喝,绝不退缩。 雷煊与胡莱看着他们,两人都暗暗吃惊,暗忖这群一直生活得战战兢兢,鼠胆懦弱的贫民,什么时候竟变得如此勇敢了,要是他们一早便有这份胆量这气势来反抗,估计也不会这么轻易顺利地被龙婳婳与贵族联手赶出了贪婪之城。 胡莱历来对阶级观念并不如那些世袭的贵族们那般强烈,如同在贫民、平民与贵族、皇权之间划下一道深深沟壑,绝不允许对方垮过境一步一分。 他并不想伤了这群本就过得艰苦贫脊的贫民,是以本想装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将他们通通吓走便罢,可显然如今这种方法行不通了,可侯爷的命令杵在那儿,他们又不敢忤逆。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回头对着身后四名将领道:“开城门,召集士兵强行驱赶五公里开外!” 四名将领抱拳:“是,属下遵命。” 雷煊撇了一眼胡莱黯淡的面容,不耐地朝四名将领挥了挥手:“快去,别……算了,尽量别伤着了他们,赶走便是了。” 四名将领对雷煊的话惊讶片刻,这才声称道:“是。” 沉重厚实的衔铁镶铜古木城门由内城缓缓推开,密集耀眼的火光铺洒开来,照亮了城门聚拢翕然的贫民,看着蜂拥而出的几百民举着灼眼火把,腰胯大刀咔咔踏步而出的士兵,贫民们脑袋一缩,下意识窣窣后退几步。 然而,就是城门被一左一右推开后,突地大地一片激烈晃动,如将天地装成一个圆型球体,用力摇晃,只觉天昏地暗地震山摇。 “啊——怎么回事?!” 四周火光逐渐熄灭,无一亮光,“轰隆隆!”一声巨响震撼着大地,顿时胆小之人抱头蹲地哭喊成一片。 “啊——肯定是老天爷又发怒了,哇啊——!” 在一阵恐怖的摇动之后,城中不少兴建观光赏玩楼阁不堪倒塌,牛羊骡马不进厩,疯狂撞墙逃蹿,尾蛇鼠蚁纷纷出洞,一切堪堪恢复平静。 众人惊惶骇面,颤如惊惧的斑鸠,浑身抖如筛地露出一双眼睛,突地天际窜出一道玄龙电芒,暗夜中炽亮袭天,方停滞一瞬间,众人只觉脚踏之地似地内有声响,也疑似地气鼓荡,如鼎内沸水膨涨,可怖至极。 ------题外话------ 今天更新的字数还真有些对不起读者啊,可静打算将更新时间调整成早上或中午更新,(由于很多读者反应晚上更新的时候不妥)所以今晚只能先更新少一些,用来调整时差(啊啊啊了——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了) 第七十二章 十里红锦,还一夙愿 受灾的人群仿佛瞬间被搅入浑水之中,他们在巨浪尖头咆哮,不需要特意观看,亦能看见他们那一张张扭曲着痛苦的绝望的脸。 垣房屋倒塌声,呼喊尖惧以及妇女儿童哭叫声,声声刺破耳摸于大街道上搅合在一起,喧嚣的好似开了锅,人人头晕目眩站立不住,坐在地上随着地一起旋转。 巨石彻垒弯如拱月的护城下河水泼洒,溅起丈高的浪花,满城中狗吠鸡鸣,满目狰狞破碎…… 大约几刻钟,那激烈晃动摇摆感才逐渐平息下来,但众人依旧站不直身子,依旧眼珠旋转虚浮着脚步,一副惊魂末定。 那一刻,那种仿佛面临着世界末日,连灵魂都战悚得要被撕裂的深度恐惧,他们想既使此生至临终之际,怕是也无法忘记,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那种感觉了。 方在城墙之上站立的人猝不及防都被大力摇晃甩下了地面,所幸雷煊武艺高强,顺手带了一把轻功平平险险倒葱直插地面的胡莱,一边力沉千金坠稳住身形,慌乱中如猿矫捷奔走接应那些摔落的将士,纷纷投掷落于一片空地。 当天地再次恢复了一片静滞不动之时,胡莱惊慌得犹如冷水浇身,瘫软在地上,他失神地盯着一处地面,突然双掌全力齐夹,不带留情地拍在脸颊上,发出清脆亮耳的“啪”这才恍然回神。 接着他看向雷煊,在看到那张黑脸神也露出难看一见的惨白面容,想勾了勾嘴角想出言像往常一下好好嘲弄一番,却发现喉咙干涩得紧,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周围软趴着很多人,有慌乱从城中携带细软逃至城门的人们,有城将城卫,每个人都一身衣衫不整,面色如土呆呆地坐在地上。 过了一段时间的缓冲,雷煊一掌拍于地面,才跺脚猛地蹬起,突察前方黑夜之中一道红光如带虚幻伴随着黑雾隆隆烟气腾起,似有异象。 想到刚才的事情,他三千根发丝根根竖起,额头冰凉,眼冒金星,被无名的恐惧死死揪住。 他一把用力拽起一名双眼焕散将领的衣襟,声如雷霆炸耳,咆哮道:“醒来,去探一探前方怎么回事?!” 约半个时辰,那名将领一张脸白跟快掉死似地,施展轻功赶回来了,他看着雷煊,脸皮下面的一条条隆起的筋肉不断地抽搐着,牙齿和牙齿,忍不住发出互相撞击的声音。 “报,雷将军,前面五公里,五公处裂开了有一道沟壑大缝,约有整整二公里长,还有一座百米高的山,山它、它塌陷掉了,还在斜西处出现一地鼓,形状如倒扣的铁锅,高三十寸左右,四周断续出现裂缝——” “你说什么?!”胡莱瞪大眼睛,难以相信,他听闻报禀想起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若那震裂地带是正于贪婪之城,他们这群人怎么可能还能幸存?! 一思及此,他背脊淋淋湿汗滑落,夜间冷风一只,便渗骨透凉。 听闻那名将领的来报,堵在城门口的人都惊呆了。 虽然难以置信,但这些都非人力能够办到的事情!城中贵族与富贾目光惊魂末定地看向那群贫民。 难道真的是天谴?可除了鬼神之说,又作何解释? 亲眼目睹此次天灾莅临之浩瀚雷霆、惊天动人,别说贪婪城中之人,连城外这些一口一个“天罚”“诅咒”“报应”的贫民一个两个也吓得三魂不见了二魄,纷纷瞠大眼睛,眼瞳无神,就跟见鬼了似地双腿直哆嗦得紧。 此时,易池、罗平与姬三从黑暗之中呈品型步出,地震之后,那昏暗无光的夜空渐渐稀露出,似不忍黑睐泽被苍生而划落下的一丝慈悲叹息月光。 “既然贪婪之城始终不愿意接纳我等,我们亦不再赖着死缠不走了,只是我们走之时,便是你们贪婪之城毁灭之时!” 易池目光如薄刃一一划过那些摊软在地的贵族们,缓缓露出一抹冷笑,面目肃穆,语气几不可闻带着隐约的恨意,配合他出场发言的时机,他们只觉一种末知,模糊,无以名之的寒意涌上众人心尖儿。 伴随着易池的这一句话,地壳竟适时地再度摇了摇,他面色微变,心中一紧,努力稳住身形,实则他内心亦不比这些人轻松多少,但他记住了虞姑娘的叮嘱,毋须害怕保持镇定,因为地震带并不在贪婪之城脚下,这里只是被波及并不算得有多危险。 她的话他多少听不懂,但是如此渊博才识,统筹全局的本事却不由得不信服、敬佩。 这其实的确也只是些许余震,可现在在那些吓坏了的人眼中,便是这群贫民的诅咒再度应验了。 “不要!” “你们千万别走啊!” 那些总标榜自栩高人一等的贵族富商顾不得皆一脸惊恐扑上来,发出一道道嘶哑的惊叫。 “就算你们求我们,我们也不会留下来的。” 易池俯视下目光,学着虞妹纸的面无表情,但实则暗地里的心情却很激动。 第一次!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露出这种疲惫恐惧的表情,跪在他们这些卑微,低贱的人脚下。 而一切尊荣与勇敢都是虞子婴赋予他的,他们的。 他尤记得那日,她收了他三个铜板,接着送他一卦,并告诉他,她将赋予他一个不同的末来。 当时,他只是维持着基本礼貌的微笑,并无答话,因为他怎么样也也无法相信自己的末来是掌握在一个少女手中。 可一步一步走到至今,他发现他茫然了,直到现在他还是梦里雾里,头脑发昏,搞不清楚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求你们别走,别走,你们的东西田、土、牛、羊、土地我们都还给你们!” 听着耳畔传来的哀求哭喊声,联想到当初他们这群人被剥夺一切财物、尊严撵出城池时,亦是像现在一个个跪在地上,对着那些或鄙夷,或嘲笑,或厌弃的高贵面孔,磕头苦苦哀求,可换来的是什么? 却不想,尚不足一月,如今的情形却完全反了过来。 ……易池眸中光影刹那变幻,真的变了,他的世界由她一手改变,已发生了翻天彻地的变化。 那群贫民终于从这场变故中回过神来,当他们看到一地跪求他们回城的贵族,每一个纯朴枯黄的脸上,都带着惊骇与茫然。 罗平与姬三则激动得浑身颤抖,半张着嘴,想奚落,想学着那群残忍的人一样对他们热嘲冷讽,侮辱,欺骂……可是最终,他们能做的只是,屏声静气,努力抑止着一身搐动的肌肉,努力地冷静下来。 胡莱张大嘴巴,看到贫民带着一身孤寒高高站着,那些惊慌如寒蝉的贵族则匍匐于他们腿边,哀求哭喊着他们归城,整个人风中凌乱,久久回不过来神。 雷煊亦是哑然失声,跟撞鬼了似地一脸呆滞。 “你闹够了没有!虞子婴!” 一声如万雷齐轰厉喝而出,城中上方忽地掠出一道人影,他一身冰冷华锻孔雀绿袍,层层雍容衣衫如月湖涟漪,幽幽尊贵如斯令人不敢直视,他冷冷矗立起城墙之上,一身寒气犹如冰天飞霜,几欲落下冰雹,在现身那一刻开始整个天地仿佛他就是神,就是一切生命的主宰。 这人周身涌动迫人存在感,似沉静美好,又似危险残酷,湮灭四周一切景致。 看到城主大人惊鸿出现,首先反应过来的是胡莱跟雷煊,好歹是跟在侯爷身边许久的老人,虽然有时候也会被他的绝世容颜与绝杀气势倾倒,可却不像别人那样缺乏应有的免疫力。 他们拼着尚发软的身躯,双双跪于城下,恭声道:“侯爷。” 此两字一出,如冰面裂开了一条缝隙,经一只无形巨脚猛地一踩,裂痕迅速迸裂粉碎,底下万人一震,迅速爬起来趴跪于地面,如找到一根主心骨似的,带着余悸尤存的颤抖嗓音,高呼其主:“侯爷。” “我数三声,若你不出来,本侯不管是天罚还是天谴都宰了这群愚民!” 对于下面一颗颗臣服低微的头颅,一阵夹带着空气飘荡的异味的寒风,飒飒虚绕于城头,青衣侯面目如罩一层冰雪,却无视得彻底,他所言每字似逐字化作一虚空存在的嗜血手掌,下一瞬就会压着天灵盖骨而来,拧断所有筋骨,残酷碾碎。 众人只觉背后一片湿冷,浑身上下叫嚣着危险,所有杂念粉碎消散,只想快速逃离此地。 不带这样玩的啊,刚经历了一场惊吓尚末回过神来,侯爷您就不能行行好心,别再吓他们了,好吗? 另外,“虞子婴”是谁啊?真生惹得侯爷如此大动干戈?胡莱、雷煊等人亦是一时想不起来。 这名字陌生得紧,倒是一次也不曾从侯爷口中吐出。 虞、子、婴……呃,等等,胡莱与雷煊猛地对视一眼,莫非是那个被侯爷送去城的胖妞?! 别人不知道,可这群贫民却清楚地知道侯爷喊的“虞子婴”是谁,顿时他们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住不流了,一个个脸色巨变,惶惶如风吹稻穗纷纷跪地:“求,求侯爷恕罪,这,这件事情与虞姑娘无关。” “对啊,跟无虞姑娘无关!” 除开知道侯爷跟虞子婴两人间赌注的易池他们外,别的贫民都想是青衣侯定是知道是虞姑娘替他们出主意的,青衣侯这是准备逮罪魁祸首的架势啊! 蓦地,一双看死物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贫民吓得面色如土,舌头住住了,声音也窒息了,只觉寸寸皮肤都好似被一把优美至极的寒刃轻轻抹过,下一瞬就有可能鲜血淋漓。 “一!” “二!” “……三!” “愿赌服输。” 清泠如银光洗月,亦干净空灵如冬晶飘落的第一片雪花,好听得紧的嗓音,带着几分孩童稚脆的声音忽地响起,众人顿时心中惊奇,纷纷朝着源回探去。 就见城碑石径出现一抹朱褐矮身影,她身姿若柏,施步轻漫地从那群贫民移离几寸的位置,一路走来。 此时,不少城卫已重新点燃起火把照明,光光朦胧下,少女发浓密睫毛镀上一层橙黄暖光,双眸点漆融浅寒,她仰面望着城墙之上的人,静谧得仿似一尊雕塑。 她、她便是“虞子婴”,贵族们懵了,先不论那粗圆的身材,光是她那一身沾满黄泥不洁的下人装束,就完全就配不上……她那把美好的声音啊! 周围陷入了一种诡异、安静的氛围,纷纷盯着虞子婴,一眨不眨。 青衣侯亦眸光如矩地看着她,只觉浑身诡异混杂着沸腾热浪,似熏得那俊美面容愈发似妖似魔,亦如春盛桃花化水,极艳之色压盖天地一切仙境光华。 突地,他拂身而下,虞子婴只觉面颊被一段柔软冰凉带着紫鸢香气的滑锻擦过,一阵天转地晕,已被他勒住腰肢,便重新携站回城墙之上。 “废除城令,所有贫民升等为平民,重归城属。”低压嗓音若洄雪覆罩,充斥在每一个人的耳中。 贵族们全都僵呆若木塑,看着城楼那两道相携紧挨的人影,喉咙一紧,把嘴张得像箱子口那么大。 不是所谓的苦大仇深的敌对关系吗?!肿么一转眼就变成乱世佳人,锋火枭侯,狭路相对时一见钟情的戏码了?! 真妈蛋的惊悚啊! 对于侯爷的这道城令,他们倒亦无声地承应下了,甚至还长松了一口气,他们真的再也经不起吓了,这群贫民想回来便回来吧,千万别再生事吓唬人了啊! 而贫民则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的耳朵,竟是青衣侯亲自撤令容他们归城,而且还从贫民翻身成了平民! 要知道南渊阶级身份间的待遇是如何的苛刻,能从一介贫民变成拥有户籍土地的平民,这简直就是天降福音,他的大脑已经惊喜得失去指挥自己行动的能力,木头一般地站在那里不动,楞着两只眼睛发痴地看着城主大人。 易池亦震惊不已,他本以为能够进城获得一隅之地生存便是这些贫民最好的归属了,却不想得到的竟比原来料想的结果更令人激动兴奋。 看城楼下的贫民已经惊喜得失了形,但虞子婴却依旧波澜不惊,她一指倏地弹于腰间长臂间的麻穴,趁青衣侯戒备松懈那一刻,裙翻如波涛急退几步,眸光黯沉地看着他:“这场赌约输后要履行的东西,你似乎省略了很多——” “那你想怎么样?” 青衣侯长臂拢云袖,将那只微麻的手臂负于身后,盯着虞子婴的目光似要在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依照约定你需要吹锣打鼓,十里红锦,欢腾出城迎接。”虞子婴状似无意拂过袖口,弹了弹灰尘。 得知同心蛊无法成为她制约青衣侯的手段后,虞子婴便失去了留在青衣侯身边的信心,若让他发现事实,即使她死了,他亦不会有事的话,他或许会是第一个动手杀了她的人。 她不敢拿命去赌,即使他现在根本不知道,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墙,她不想再留在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人身边。 况且她还需要去各地准备九件至阳的物件,进行五行七星转运阵再借一次运才行。 看着虞子婴寸步不让的坚定目光,青衣侯突地狞笑一声,声喝如雷鸣,惊空遏云:“去准备!” 虞子婴顺着他的视线瞥向下方的胡莱、雷煊他们,只见众人视线眈眈看来,或明或暗,或隐或显,无一不是非常好奇,无一不是非常火热! 他们的话并无刻意消音压低,是以城楼下的人都无一不将其收入耳底。 由于城主府的储物楼台经地震塌陷了一部分,所以胡莱他们召集人员一方面收捡残石,一方面从石块下面寻找所需饰物器具,整整花了一个时辰才将东西全部搬齐。 城主府的礼人则连忙准备从城内铺阵红腥地毯,如十里红莲绽放,他们于城墙吊挂处张灯结彩,那喜庆的琉璃莲型灯笼盏盏高悬,累累若银花千炬簇莲红,城门两排尚处于惊悸的乐师拿着“金、贝、丝、竹、匏、革、牙、角”等乐器排列整齐队形,但私底手脚都直哆嗦。 看着被盛装艳抹的城门口,看着喜庆明亮的城楼,这些虞子婴并不十分在意,她在意的只是想为难青衣侯! 当乐声如潮迷迷响起的时候,正巧从昏暗墨蓝色云霞里矗起一道细细的抛物线 ,它如焰火一般鲜艳,霞光尽染无余,包括那轻舒漫卷的云朵。 天地仿佛被瞬间唤醒,将一切光明照耀至众人眼前,刹那间,它发出夺日的光亮,强烈的阳光,射得人睁不开眼。他们嘘眯起眼睛,恍惚地看着太阳升起的那片无垠广阔的荒野,它似被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如此活跃,如此生动而震撼。 ——活着,原来如此美好,那一刻,他们忍不住热泪盈泪。 此时此刻,他们倒不是为了青衣侯的那一道命令,便开始了热情演奏,那低低靡靡之间,顷刻间变成了喜悦、重获新生,激昂迫切,虽然了弄巧精致之感,但却融满了各种迸射的高亢情绪,众人忍不住纷纷露出了笑容。 一片废墟之前,红日冉冉上升,光照云海,五彩纷披,灿若锦绣。 恰好有一股劲的山风吹来,云烟四散,一片霞光七彩绚丽光彩中,万物瞬息万变,犹如织锦上面的装饰图案,这样的景色霞光下,有一道犹如贯日长虹,流淌粲然天色的修长濯濯身影犹如亘古不变的山岳雪峰矗立,他背负着万千光彩,缓缓朝着她伸出一只手。 墨发飞舞飒飒,衣衫雍容瀚逸,容姿冷艳若水仙如魔蛊惑。 一阵阵凉爽的晨风迎面扑来,撩起了虞子婴的缕缕黑发,她呼吸微滞,只觉眼前这一幕的画面是如此熟悉。 虞子婴恍然想起了宇文傻胖在临死前,亦是在一片盛阳的废墟城池之中,虚弱绝望,却渴望酸涩地盯着一个修长冷魅妖娆的孔雀绿袍男子,眉骨舒展愉悦颀然地抱着一个娇美似仙的粉衣少女。 当时傻胖想着:若有那么一个人能够爱我如宝,珍我如眼珠,那便是死我也知足了…… 耳畔流萦着她临死前那遗憾悲凉的话语,虞子婴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冲动,她迎着热烈得灼眼的阳光,无视那伸出的玉白手掌,飞身冲进了他揣溢冷香的怀中。 而青衣侯一愣,只觉心口忽地一跳,双臂微僵,迟疑一瞬同,却伸臂将她抱了起来。 明媚而瑰丽光线下,他那张令人屏息的绝魅沉寂面容永隽地落入了她的瞳孔内,弥漫的阳光似柔化了他的冷硬面部轮廓,亦软化了他眼底的冰霜之气。 “在虞城的时候,你杀了我一次,但在现在……我才真正重生了。”虞子婴认真地对着他道。 青衣侯薄薄的两边嘴唇轻抿,手臂徒然收紧,语气很重:“本侯——我……绝不会再伤害你的。” 虞子婴看着他那双铁灰瞳仁,脸上的表情寸寸凝固。 看到她震惊的模样,似不愿看到那双乌黑双眸露出丝毫的不信任感,青衣侯忍不住按下她的脑袋贴在心房处,眉头执拗紧缩,背脊紧绷拉伸,闷闷如雷的声音在她耳膜响起:“倒是轻了不少,看来将你扔出城减肥,还是有成效的。” 虞子婴咬咬牙,嘴角一抽。 下一刻,她只觉得身子拔地而起,她透过他遮挡的臂间,看到离地面越来越远,看到那些贫民一脸颀喜地入城,看到易池他们怔怔地仰头盯着他们。 不由得亦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或许是不常笑,面部肌肉不太协调,但这并不影响她此刻的心情。 城主府的游幽环廊间,龙婳婳盯着城门方向,水眸流转,宛若凄蝶毒蛛横生,渗出冷冷幽意。 “不可饶恕……虞子婴!” 而跟在龙婳婳身后的宇文清涟则震惊不已,她攥紧拳头,内心嘶声裂喊——怎么可能?!她是怎么做到了,她究竟是怎么做的?! 回忆起在郸单的时候,她曾说过她会算命,难道这些都是真的,并非她胡诌乱编,她真的是一名相师? 第七十三章 这般暧昧逗趣为哪般? 她几乎咬碎了两排银牙,可余光瞄到龙婳婳阴晴不定的神色时,突地她恢复了些许理智。 “今日晌午是惰皇替小姐演算的成年礼时辰,您实则根本不必在意那般丑陋之人,她怎么也不可能比得上小姐您在侯爷心中的地位。”宇文清涟双眼柔美如星辰,垂头鬓发美钗轻摇,自是一番袅袅婷婷。 “没错——成人礼,我会让她知道,她究竟跟我一比是多么地渺小。” 龙婳婳粉唇勾起,俏浓媚眼轻灵生花,那一张钟灵秀毓的纯美面容却渐渐扭曲,一如蛇蝎粹毒美人。 “奴婢立刻去准备。” 宇文清涟低头福身一礼,清丽白腻的面容柔顺犹如雨后夏荷,静谧飘着一缕淡雅清香,却无人得到那实则是艳糜底下,埋葬腐肉熔骨的毒香。 —— 怒怀抱着他的伙伴帝殒大剑,环臂昂首,黑绸紧衣迢迢盈风,他隐於芒砀山泽岩石之间,至于盛光大炙,天际第一缕光线冉冉而升之时,他亦嘘眯起眼睛,遥遥看着光影斑驳间,那满目刺眼的红色,如一场盛世婚礼铺张一般,那如此契合相融的两人,那周围喜颀欢愉的众人…… “即使夺了我的一切,你最终亦只是一个疯狂的,不配得到妄想的一切,你最终只会因为妄念,因为痴念,毁身魂灭!” 凉滑深邃的音调在耳边瞬间放大,怒蓦地忆起一张怨恨缁笼的阴冷狰狞面孔,眼瞳如烛星点爆,平整的皮肤血管凸起根根,如龙根粗楢虬暴突,他微微躬起背脊,全身如被条条红色荆棘困缚刺入,鲜血淋淋,面目涨红,他咬了咬牙,双目却依旧一瞬不眨地盯着前方。 “若你再妄动情绪,你体内暴戾的炽热真气便会蹿入你脑子,先是折磨疯你的神经,接着便会令你如行尸走肉四处杀戮,至到散尽一切真气,丹田破碎,整个人毁了,最后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供蝇凫蚊虫蛆,一点点——” “够了!不需要你好心、心一点一点……地替我描绘凄惨的下场……”怒瞥了一眼懒骨丛生的惰,猛地深吸一口气,缓直魁梧身躯,此时手中阔剑嗡嗡鸣颤一声,他垂落视线,额面突狞的血管如青淤泥排清,恢复如初,那仿佛因为它的担心而飞扬溢起的笑容,宛如仗剑江湖的恣意轻漫。 “果然这世界是只有死物,才能够永恒地不变啊。”低叹的声音,带着一种低糜幽沉近乎恐怖阴翳。 惰拢着一身云衫,轻悠的眼神若浮云渐远渐迷,此刻的他似被万千靡靡银白细线缠绕,神色不显,眉目模糊,连言语亦不详。 “她很特别……竟能如此准备推算出天灾……若放手便太可惜了……特别她身上还有腾蛇……”最后一句仅优美的嘴唇阖动,倒末曾溢出声音。 怒隐约捕捉到几个关键词,一震,紧声道:“推算……难道她懂术学,她是术士?” “术士?”一阵蒙乱视线的黄沙吹来,鬓发拂过惰柔美透彻的侧脸,遮住若隐若现的唇角:“一般的术士勉强演算一个天晴雨旱便已精疲力竭了,更毋论她三天内卜测了二次天险地灾……” “若论你级别,她该是何程度?”怒满眸落着朝阳璀璨之光,好似道道金剑刺入,倒是把眼底猩红煞气压下去了一些。 惰一身虚灵纯白渡上一层金灿灿的黄光,就像一座庄严宝相的佛相,晕出了一身清气祥光。 “我自然亦能轻易做到,可是……若光以精确度与准确性而论,她已经达到至臻之境。” 话虽如此,但惰却不认为当世真有人能够将玄术练就至如此之完美,特别她还只是一只乳臭末干的黄毛丫头。 怒呆住了,眼中溢满不可思议。 想不到她除了武力值令人期待之外,更是一名内修的术士……不对,她非那帮揣着些许玄术便妄称天师的术士,她恐怕是一名术师了! ——术师?可能吗?怒虽然也觉得虞妹纸不简单,可是称之为术师的不是一方震动天下的名士,便是如惰这般懂谋会策的势力头领。 而她——长着一副寒酸样,跟一群贫民混得不上不下,完全不知道哪里有霸气侧漏,仅凭一张嘴,便轻易能毁灭一个国家的气魄与威势。 喀——等等,他蓦地想起昨夜之事,抿唇盈思了半晌,不得不承认,即使她不露山不露水地平凡着,但她一旦生事,那必定也是雷霆拥有大规模杀伤性的力量的。 “哈哈哈哈——”一股荡胸生层云,云遏之气豪气万千肆放出来,怒忽地仰天大笑。 惰亦弯唇,于他眸露了然,如丹青浅墨细致描摹的眉眼,一张美得连雾里芙蓉都失色的倾世容颜,一双玲珑眸翩跹若轻点白玉蝴蝶兰,一瞥,一敛,便已惊心动魄。 “想从婪虎口夺食,你不怕烫手?” “惰,比起你已经踩了老虎尾巴的严重性,我偶尔开的一则‘玩笑’,估计会被判定为秋后算帐吧。” 别当他真不知,惰私下做的种种恶事。 怒朝着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便面带愉悦的笑容,身如孤鹄纵身而去。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你将要做的事情,却是在剜老虎的心呢?究竟他会预先对付谁,借胖妞一句话,就让我们拟目以待吧。” 惰懒腾腾地撩起一缕拂乱的发丝顺正,无视衣裳因高处急风吹散,睫毛上流溢一圈光泽,眸中笑意点点浮起。 —— 青衣侯将虞子婴一带便是数里外,带到一带沙丘红岩石群,金山西见烟尘飞,他最终落于一块最高拱形岩峰,静滞不动。 虞子婴扒拉开他遮拢的衣袍,爬出一颗圆圆的黑脑袋,眼珠黑黝黝地看着所处之地。 一片荒凉的沙岩交迭地界,一川碎石大如斗,入目是如春后竹笋般根根矗立的红岩石群,黄沙随着微风轻贴地面拂起一层烟尘,了无人烟,寸草不生,荒芜凋敝一眼望去辽远而荒芜。 她大约知道青衣侯带她来这里是想做什么,一抬眸首先映入眼底是的他略显尖细的紧绷下颌,一双薄薄殷红严肃抿紧的嘴唇,此刻,它于她眼中一张一合…… “你觉醒的血统异能是什么?” 虞子婴某一瞬间并没有听懂他的话,却在顺着他目光看到前方那一条如长峡裂缝狰狞的口子,狭缝一目测去笔直如刀削,直纵数里,从口子上黑雾腾起硫磺浓重气味若云若烟,随风飘荡散弥开来,呼吸微紧。 看来他是带她来先看证据,昨夜地震引发的地裂,如今明明白白呈现在她眼界之中。 “……什么血统?” “什么血统?你难道你真的忘记了在九连云峰时候的事情了?”青衣侯俯下视线,一双铁灰眸紧紧地注视着她,那目光看似平静,桎梏至极,不容她半分躲闪与避及。 虞子婴蹙眉,动了动身体却被他收拢得更紧,丝丝幽香像是渗骨入侵入她的身体,像是一层层地撩拨进入,然而这一切都不及一只冰冷似雪莲般白皙的手指抚上她敏感下颌嫩肉,来得刺激,那一刻她感到一种凉肤的电流逼得她一颤。 “说就说,别动手动脚。”虞子婴挣动,一张僵硬的面目罩凝了一层隐怒。 似抚摸脖子的手忽而向上一抬,谢岙被迫仰着脑袋,刹时那细致而隽美的眉眼刹那冲入视线中,带着某种沉静蛊惑。 “你曾说过,比起别的人,这世界上你最信任的自然是本侯这个与你情系同心蛊的人,如今这句话依旧如初吗?” 他的话令虞子婴心弦一颤,嘴唇动了动,她有些无法承受他眼底的专注与执拗得到答案的神色,翎睫一旋,便可耻地撇开了眼睛,不再与他硬拼对视。 当初她的确是这么想的,一蛊系两命,他们同心同命,但如今——情况却大大地不同了,虽然同心蛊依旧是同心蛊,但它的功效却跟传统的同心蛊迥然不同了,虽然她不经论证单方面地相信易池的判断,可是不信一万只怕万一。 有时候,她曾莫名恼怒这同心蛊干嘛要是圣蛊,它就是随便一种同心蛊便好了,她并非一定要搞特殊啊,可每次这么一想,她都搞不懂自己究竟想要怎么样。 如今青衣侯误会他们所中同心蛊与传统一致,并不会给她带来危险,她只需要趁机摆脱他,之后便海阔天空了,专治她的一身天厄诟病便是了,何必硬一定要跟他绑在一起。 像他这种野心勃勃的人,必然麻烦事情纷扰种种缠身,跟在他身边迟早会连累到她,她又何必凑前上去染上一生腥呢? 没错,思前想后,远离祸端才是如今她明哲保身的最佳方案。 “失败了,我并没有什么血统继承。”虞子婴既然打定主意找机会离开他,自然不可能告诉他实话,否则以他的个性,知道她身怀腾蛇异能,必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宇文子婴,本侯虽然承诺过不会伤害你,却如果你一直这样顽固不灵,那与你有关系的人,本侯却不会留情了。” 青衣侯轻柔地掰过她的下巴,逼着她与他相视。 他会查出她的身世虞子婴并不奇怪,但听到他拿别人来威胁她却觉得有些好笑,难道他认为她心性如那普渡天下的圣母一样,不过相处一段时间,便将那些与她无关的贫民性命永远背缚地身上? “自然不是那些贫民。”似看出虞子婴眼底的暗讽,青衣侯却勾起薄唇,明讽回讥于她:“那宇文清涟身置何处你可知道?” 虞子婴眉目不显:“既然查过我,你该知道她对我意味着什么。” “的确,所以我要说的也不是她,而是正欲朝着朝渊出发救女的宇文弼,宇文晔,宇文煊、冬晴白。” 他带着某种恶意念出这四个人的名字,唯有两人的名字令虞子婴稍微顿了一下,不过那种触动的情绪太淡,太浅,根本不足挂惜。 “哦——”无聊地拖长音。 “当真是冷漠呢,不过也难怪,他们是来救宇文清涟的,却完全不曾想过打探一下你是生是死的消息,对于这样偏心的父母兄长,自然是寒心的。你觉得我替你将他们一一擒获回来,再一个一个地放血施刑,看究竟他们之中哪一个是拥有腾蛇族血统的,可好?” 那低哑的声音带着深沉的危险,字字溢出冰冷之意。 若宇文子婴是纯种腾蛇族血脉,那必然宇文弼与冬晴白夫妇皆是遗落在外的腾蛇族血统,由此可推而论,宇文煊与宇文晔两兄弟既然是亲生,那血统必也是纯正的。 是以,青衣侯早在九连云峰之时便已撒下大网,派人前前去湘西地界逮捕缉拿宇文一家,却不料那无相施了些什么法子,这宇文一家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无一丝痕迹可寻。 可随即在看到惰带来送给龙婳婳作为婢女的宇文清涟时,他面目不动声色,却迅速布下一局,派人前去传播她被他捕获在朝渊,并在贪婪之城的消息。 很快,他便收到来自湘西深藏异域朝廷的人传来的消息。 宇文一家已联系上湘西藤葫驿站购买了三马匹,一家人准备前往朝渊救人…… “随便你,不过你的如意算盘是打错了,宇文煊与宇文晔并非腾蛇族,别说是纯血种,估计连半血脉都不是。”虞子婴说罢,便阖上眼睛,摆明非暴力不合作的无赖行为。 青衣侯默然…… 实则他早就彻查过,这两兄弟一路成长历程,根本无任何可疑之处,他们必然是宇文弼的孩子,可他们却无一人经历过“成年礼”,这么说来,他们是腾蛇一族的可能性很少。 可若宇文弼当真是腾蛇一族的人,那么他的孩子如何会半丝血脉都不承继呢。 想到宇文子婴从小的遭遇,他宁可相信她是被捡来的,亦难以相信那两兄弟非宇文弼亲生。 另外还剩下一个便是冬晴白,实则若她有腾蛇血统的话,她如果与宇文弼这种低级血统的中原人结合,血脉继承率将会更大一些,因为在腾蛇族是母系社会,女者为尊,女脉的血脉更为强悍。 然而除了宇文子婴之外,宇文清涟是一个普通人,宇文煊与宇文晔皆是普通人,所以说宇文弼与冬晴白是腾蛇一族的可能性十分渺小。 可即使这样,他亦不打算就此放弃,有些可能性虽然渺小,他也会彻查到底,毕竟这其中还关系着这小胖妞的真正身世谜团。 “不说也无妨,反正你是离不开本侯的,你的秘密,终是会一层一层地在本侯面前剥开……” 艳阳当空,将青衣侯修长身躯笼罩流光溢彩,金银勾勒的孔雀绿袍线边灿灿如满天星列,他长臂稳稳搂着虞子婴一腰一臀,长袍鼓风浑浑如水溢于绿湖,眉目狭长如神来一笔,湮化了妖媚致命之色,只剩一片濯濯如冰释无尘,深邃寒洌,宛如一柄绝世寒剑拥有了神魄,拥有了情感,即使坚硬冷漠如斯,亦于剑沁之中柔缓了几分如水流光。 虞子婴被他拥进怀中,两具一软一硬的身躯牢牢贴紧,犹如一阴一阳融合成一个圆,她微不可察地轻颤一下,不知为何听到他此刻近似呢喃的妥协之意,竟觉得一种涩意冲上眼眶,眼中忽露几分迷蒙。 这就是这圣级同心蛊的效果吗?他只是被雄蛊影响,而非是因为她吧? “我记得今日是龙婳婳的成年礼吧……”虞子婴将脑袋埋在他的脖项长颈间,语气带着几分意兴索然之意。 青衣侯刚才方平淡清怡的面容倏地再次冰冷,他盯着虞子婴的脑袋,如三尺无情剑光寒意凛凛。 “你这胖子,总是一句话便令本侯怒,你何时能做到一句话便令本侯惊喜时,你再出言吧。” 虞子婴不惧他的纸老虎气势,脑袋慢吞吞地移到他的肩胛处,偏过脸,嫩脸肉被压得扁扁,口齿含糊不清:“哲嗝士界尚,乃忍九素瓦最新任德农戈仁(这个世界上,你仍旧是我最信任的那个人。)” 青衣侯有些怔愣。 她那肉肉的白包子脸,压着嘴唇半张,皓齿露白,齿间湿濡的粉肉若隐若现,此刻她眼睛睁得圆圆的,盛满了雪亮,一如夜间雪梅映霜,漫天雪花飘舞,洗刷映亮了眼底的黯幽,只余一片纯粹的干净与乌黑。 “看来你长这张嘴,也并不是无一丝好处的,便允了你继续说话吧。”青衣侯伸出拇指跟食手,轻轻摩挲着柔嫩粉唇瓣,眼梢和嘴角是从未有过的柔软弧度。 他手指沿着她的嘴唇缓慢地,轻柔地,滑移到她的眉骨,眸光迷离,这段时间的寡淡无肉生活,虞子婴除了挨饿便是受累,之前那张浮肿圆胖的脸颊清瞿了不少。 眼睑周围的浮肿消褪,无形的圆脸稳约可观其轮廓,原先挤成一条缝的眼睛,骤然放大不少,睁眼已可观那圆辘辘的漆黑如刷的眼珠子。 虽然依旧是一张白白嫩嫩的包子脸,却已变成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包了。 手指游离的触感软腻弹性,舒服得不可思议,青衣侯心中一动,蓦然忆起在温泉之中,他从她嘴是叼起的一块软肉,吸吮吞吐,勾舌濡缠…… 他眼底朦胧之色愈重,愈浓,一双铁灰眼眸渐渐如暴风狂雨逆袭的冰蓝海面,掀起了狂乱。 感受下巴再度落于这魔之手,被用力却不痛楚地钳起。 虞子婴盯着阳光下光影交换的青衣侯,那张模糊了的轮廓依旧绝色动人,他眸色允斥着一种压抑的炙热。 “张嘴……” 虞子婴脑袋一懵,凭着本能的反应,迅速抿紧双唇,瞪圆眼睛,从一条细缝之中吐语:“表油。(不要)。” 青衣侯勾起薄唇浅讥,直接头颅低下,覆上了虞子婴的脸庞。 然而在仅隔一片纸张的距离,他停了下来,此刻只要两人之间的谁轻易动一下,便能触碰到对方的嘴唇。 虞子婴眼睛瞪得圆圆的,屏息僵身,却不知道青衣侯究竟想做什么,她想仰后身子,却被他另一只如钢铁般的手臂压止,不动弹动一分。 “别动……小心……”他绯艳的红唇吐息如冰山雪莲清新怡人,然而分明是冷雪之气,但喷撒至虞子婴脸颊却觉如滚烫火舌舐舔,一脸毛孔都被这股莫名地热气熏得张开。 他的气息萦绕在她的唇心,唇角,像是无形的触摸,麻麻痒痒的,虞子婴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在温泉被他强行压于水中的种种,呼吸一送,只觉此刻的感受更加敏感,紧张。 她的呼吸与他的呼吸交错,互吸,来来回回,生生息息,交融汇合,她盯着他的那双敛尽天地一切绝色的冰蓝双瞳,瞳仁紧紧收缩。 而青衣侯紧贴着她身体散发的热度,异常纤长的睫毛半垂,他专注地凝视着虞子婴,那平素冷酷残忍的神色被遮掩,那华锻宽袍迎风猎猎舞动,圈圈绕绕于她周身,就像一道斩壑圈地,将天地万物与他们划分为两界,只余一片宁静与温馨,隔绝了外间的一切纷扰动荡。 突然,大路远端腾起弥漫的尘烟,像一阵旋风卷来,渐渐听到急雨般的马蹄声,一队骑兵纵骑疾驰而来。 他们纵马飞腾而去,像擂击牛皮鼓似的马蹄声,“哒哒哒”地响起来,就像要把大地踏碎一样,一眨眼工夫,人与马已融进了一片落沙岩土的荒漠边境。 看到高高矗于红岩峰顶的青衣侯,骑兵前的指挥令旗一挥,便是巨大的马嘶和滚滚烟尘此起彼伏地轰鸣声,腾涌着,朝着他们而来。 虞子婴只觉耳膜一刺,倾身一动,想探看一眼,却不想此时青衣侯的脸亦微微一抬,瞬间,她的唇便突破了一切距离,软软糯绵地压在了他冷抿的嘴唇之上。 轰隆一声,如晴天霹雳,虞子婴目光呆滞了一瞬,才缓慢如乌龟一样,移到那双,因为她无意,却似主动的亲易,而可能会嘲弄,会讥笑,会无动于衷的眼睛。 然而,当触及那一双冰蓝双瞳时,她却有些意外。 那双眼睛微微发愣,但下一刻却如春花漫烂,如烛火被银琢一撩拨,便爆发出耀眼火星。 他缓缓敛下眼睫,一贯严肃而冷漠的嘴角悄然弯起:“这是你主动的……” 他贴着她的嘴唇,慢慢蠕动摩挲,原本冰冷的嘴唇竟火热得可怕,就像一方孤寂荒芜的枯藤沼泽落入一只可口肥硕的小鸟,当即如万藤束出,紧紧纠缠束缚捆绑拉拢过来,再紧紧贴于那久不闻跳动的心脏之处,贪婪拽入紧密包裹,永存陪伴于片深渊中。 虞子婴只觉一阵翁鸣耳响,迅速撇开了脸,但嘴唇之间的火热却像是腐蚀的熔岩,消蚀着那薄薄的皮肤,一直溶入内里,久久酥麻轻颤。 “原地停留。” 青衣侯挺直身躯,浩瀚质冷的口令像铺天覆地的电流似地迅速传过去,贪婪之城寻来的骑兵们立刻停止了急进步伐。 那上千人的步伐,由近及远地汇成了犹如无数小溪低语似的沙沙声,原地驻留。 “何事?” 约上百米的岩顶之处,骑兵安静停于原处,唯塔塔塔塔塔塔地从中策马靠近二匹矫健马匹,分别是君鼎鸿与斯云长。 本来胡莱与雷煊亦准备出城来寻侯爷,但君鼎鸿看他两人一脸疲惫受惊过度,便留在了城中一边维持秩序,一边重整修建城中破损房屋。 “侯爷,龙小公主的成人礼仪式已准备妥当。” 君鼎鸿昨夜并不在城主府中,而是在城外替龙婳婳的成人礼作准备,却不料一夜夫功便徒生如此多变故,所幸他不负使命,并没有耽误了侯爷的大事。 ——真没有耽误? 那如今侯爷那一脸欲求不满,眉染霜寒的模样是为何? 斯云长眼力及佳,一眼便观出侯爷好像情绪不对,他偶然一瞥竟从侯爷翻动袖涌的绿袍下,隐约可观一道隆起的身影。 咦?那是何人,竟能得咱冷血无情,残暴不仁的侯爷如此亲近而抱——大抵能观其身形矮小,莫非是——他是侯爷失散在外的孩子?! 瞬间便被脑中的猜想直接雷得外嫩里焦,斯长云脸色微变,赶紧清咳几声,便收起满脑子的胡诌乱想,若被侯爷知道他私下如此胆大妄揣,他命铁定休矣,还是先论正事为紧。 他下马拢袖行礼道:“侯爷,怒殿与惰皇已出发而至,事不宜迟,请您尽快起启。” .. 第七十四章 她刺激受得有点大 青衣侯撇下视线,凝注于虞子婴面目,一瞬不移。 而虞妹纸亦回应着他的目光,看到他眼底闪烁的异光,想了想便道:“听怒说,龙婳婳是腾蛇皇族,此事可真?” 青衣侯脸色微冷阴沉下来,指尖轻轻摩挲,斜眸:“你跟怒的关系倒是亲密得快,倒比那妖医更……他去哪里了?” 虞妹纸两团腮肉倏地绷紧,眼珠子沉澱澱地……软乎耷拉垂下,不语——这分明又是准备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既然他不肯吐实言,谁会对他有问必答啊。 要问舞乐去哪里了?那肯定是趁着人慌房塌,一城子人都被吸引聚集于贪婪城口之时,狂撒丫子潜到城主府内去寻找他思之欲狂的——籽月亲亲啰。 “你不说难道就认为本侯猜不出?他当初下山随着本侯来到贪婪之城,不就是为了竜籽月吗?” 他冷哼一声,便刺破了她的烟雾弹,却也不予她计较许多,携着她腰身纵身下跃,那宽大绿蟒雀袍映入万千光彩,如孔雀开屏般斑斓缤纷、色泽绚目。 脚尖触地之际,他长袍一翻,那激尘烟雾滚滚的黄气便被他撒裂一道口子,他周身依旧洁净、清晰,不染半分尘芥。 “派人驻守于请神坛一里之外,若无紧急事态,不得任何一活物接近!” 青衣侯仅停留一句话的时候,便再度纵身轻跃若一片青云飘远而去。 而斯长空则呆愣着瞪直两眼,伸手抚了一把被侯爷马后气喷了满面的黄尘:“那个——” “咳咳——胖妞?!咳咳——”君鼎鸿刚才匆匆一眼瞥之,倒是看到了侯爷环抱之人的一个轮廓侧角,他在受惊倒吸一口气的时候,却被一口黄尘呛在喉咙管里了。 斯长空愣愣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冷静点,本以为是侯爷的孩……咳,原来咱侯爷的新傀儡娃娃啊……” 君鼎鸿呸了一口沙子,扭头看着斯长空,双眼严肃而认真道:“别乱说,她对侯爷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傀儡娃娃……况且,侯爷眼光不至于那么差,选了个这种魁梧型的娃娃吧。” 斯长空刚才京都回城,倒是不知道那么许多,而君鼎鸿却是通过一些细枝末梢倒是得知了虞子婴跟侯爷是如何认识,又曾经一同经历过了什么事情,关于侯爷对她的态度,他也看得明白。 暂时在侯爷眼中,她是不能打草惊蛇的放养物种,他等自然是得谨慎以待。 特别是看到刚才那惊悚、难以置信的一幕……不行了,他脑袋肿痛得紧,什么也无法思考了,让他歇歇吧。 —— 一纵便是数里地飞逝落于背后,青衣侯并非带着虞子婴回贪婪之城,而是越走越荒野,从一片黄沙细绵之地,来发到一片更为广袤的地界,这里遍布一片裸岩,有灰的、赤红的、黑的、白的……地面经不断被风化剥蚀,变成大量碎屑物质,那些沙质的泥岩簇立成一座座造型怪异,奇物莫妙,大块的岩石堆积在离山体最近的山口处,岩石向山外依次变小,以粗砂、砾石覆盖在硬土层上的荒漠。 虞子婴挣下青衣侯的怀抱,脚踏实地,而青衣侯仅瞥了她一眼,却并无言语,率步领路在前。 在石漠的外围地带面积广大,强劲的风力,将细小颗粒吹走,留下粗大的砾召,砾石多成为风棱石,上覆盖一层坚硬光滑的黑褐色荒漠漆皮。 虞子婴娇嫩的面颊哪里堪受如此破坏,渐渐摩擦起两团高原红,她不像青衣侯他有真气罩身,只能抡起袖子遮脸,仅露一双嘘起的眼睛,亦步亦趋地跟着。 青衣侯顿步,虞子婴奇怪地抬眸,下一秒却只觉脚底悬空,身子一轻,便再度稳坐于侯爷怀中了,此刻风沙吹石干旱火辣炙烤仿佛转瞬便冬去春来,苦尽甘来,被远远隔绝于外,她周身只剩冷魅紫鸢幽香萦绕清馨。 他抿着嘴唇,严肃的侧脸笔直落于前方,提步继续出发。 虞子婴呆凝半秒,眨巴眨巴眼睛,也不再于他争辨,离了他的怀抱她才知道,有一个移动牌人肉轿坐,是多么地舒适、宜人。 一路观测线路,虞子婴看到一路过来,那些如拳头大小到指头大小的岩石,由于长年累月日晒、雨林和大风的剥蚀,棱角都逐渐磨圆,他们逐渐进行一片稍微凹陷的盆地。 快接近正午,夏日骄阳似火,天气热得令人头皮发烫,但软摊在青衣侯的怀中却依旧凉意习习的,他就像修了一身玄冰寒体一般,再火热的阳光都无法将之融化。 他一手按于她脊椎处,另一只手弯起呈45度角,托着虞子婴那圆绵绵的肉屁股,他每移动一步,虞子婴的肉臀便于他手臂上柔柔晃荡一下,这种感觉令虞妹纸有些屁股发痒,想挠一挠,可又必须得忍耐着。 “等一下紧跟在本侯身边,不得与闲杂之人张嘴。” 一路静默的青衣侯在看到一处断堑悬崖之时,徒然出声。 虞子婴只当他发神经,直接跳过这一条,再次道:“龙婳婳究竟是不是腾蛇皇族?” 青衣侯抱着她来到断壁边缘,俯视着下面呼刮而上的凛凛厉风,苍青缕缕发丝飞明朝向舞动腾绕。 “是与不是……等一下不就知道了……” 语音末讫,他已脚点石面如羽鹤扬翅荡起衣袂层层如水波涟漪,俯身跻身而下,他长臂将虞子婴牢牢护于掌中,她的脸颊紧贴于他颀长颈项间,柔软的湿润印在他平稳劲跳动的脉搏上。 呯、呯、呯、呯…… 她睫毛四散颤动着,激烈的风声呼呼刮耳,嗡嗡作响,但她却清晰地点数着他的每一次心脏的跳动。 约十四次心跳后,冽风与刮面的刺痛感骤然消失无踪,他们已触及地面。 虞子婴第一时间便是趁着青衣侯不曾防备之余,双腿一缩,一只手撑着他的肩膀借力,咻地蹬于空中,一个旋转便稳稳落于他身后地面。 而青衣侯只觉怀中一空,鼻翼间拂过一道清乳香味远离,他想伸手已然事成定局了。 当他正准备扭身之际,前方已传来一声爽朗愉悦的声音:“婪,难得办正事的时候,竟迟到了,莫非……” 怒背负一柄大剑,揣着一脸坏笑,弯眸一笑,视线若有似无地瞥过虞子婴。 “惰呢?” 青衣侯堪堪停下扭动的弧度,疑似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袖摆,却只觉一道急风拂过身旁,身前的那道高大坏笑的身影已不见了踪影。 他徒然一僵,倏地回首,但见怒一把将虞妹纸举起来,背于阳光,他笑颜灿如阳光,而虞子婴则温驯(?)回视着他,一脉脉的相见欢。 蓦地拳头一紧,青衣侯一双铁灰眸冷冰如冬日九酷寒,一路结冰落雪地直射于两人身上。 这胖妞竟转眼便忘掉了他的话…… 落于青衣侯的眼中是一派你情我愿的相逢,可对于虞妹纸来说,只是一个你强我弱,你主动我放弃的状态。 怒接近的时候,她五识已反应灵敏地捕捉到了,奈何肢体跟不上速度节奏,稍一耽搁,便已落于他掌中。 “子婴妹妹,几个时辰不见,可想煞怒哥哥我了,你呢,可曾有一丝对怒哥哥的想念?” 虞子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觉他的话中有话,偏了偏脑袋,研究地盯着他的眼睛。 却不想惹来怒一阵大笑:“顶着这张脸总是做出这么憨呆的表情……实在太犯规了,惹得哥哥我心花怒放,一阵荡漾柔软啊。” 说着,一把将妹纸揉进了怀中,面上的笑容堪比骄阳媲美。 虞妹纸被揉得如面团似的,瞳仁一竖,便一口咬住他的颈窝处,用上下两排牙齿磨龃他的那根绷直的筋。 “再用力点,这种程度,我可是不会觉得痛的哦。” 虞妹纸此刻很纠结,如今是有骨气地继续啃,还直接松口,别让这货太爽呢? “呯!” 怒身体一个踉跄,只觉怀中一空,一时竟不知道先是抚住伤口,还是一把将妹纸再抢回来。 青衣侯拎着虞子婴,拳瞬变掌,一扬便转负于背,语气低沉得如满天风雪,严寒九冬:“如今可觉得有几分痛意而变得清醒?” 怒霍地一下抚住左眼,一边咧嘴一边气道:“婪,你就是这么对待你这世上唯一的朋友的吗?为了一个妹纸,竟对我补刀!” “趁着清醒,去请神坛吧。” 青衣侯搁下妹纸,此刻妹纸倒是乖巧地跟在他身边,他顿时凝结的面容,稍微缓和几分。 怒几步上前,走于妹纸身侧,笑眯眯地斜睨着——水平线下差距许多的虞子婴。 虞子婴被两个高大的男性夹在中央位置并排行走着,一开始只觉可行为范围略狭窄了点,可等察觉到她身体点丁点儿阳光都照不到的时候,顿时忍不住默哀这具身躯矮得出奇的现状,一米五几经过几个月,却不想还是再见一米五几……左右。 当真应了那句,又胖又矮,还丑得出奇…… 她穿着一双软布垫锈花鞋,扎底不厚,行走时就胜在轻薄,展现女子身姿妖娆轻盈之美态,然而此鞋落于虞子婴一以小粗腿下,便显得十分多余——多余得她感觉脚底板踩着那些碎石,越轻便是脚心嫩肉被咯得慌。 满地碎石砾密密麻麻,躲无可躲,性子被周围火热天气焗得急躁的妹纸,直接虎躯一震,便底脚畜力,每一步都重重一踏,那力道直接便将石砾辗成粉碎。 只见她身后留下的一串娇小脚印,真像被火炙一般,比起周围那些黑鳞皮乱中有序的地面,她走过的地方,每前进一步便留下一个粉碎性烙印。 婪跟怒同时瞥过那些一串遗留下来,如黄金沙滩上的两瓣脚印,顿时有种眼痛之楚。 这妹纸真像巨人神魂浓缩成的矮人,仅凭蛮力就能做到碎石碾粉,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他们三人终于来到了“请神坛”,那圆丘坛四周铺着黑鳞石状的地砖,错综复杂砌铺成形,延伸至外则是二层灰岩长石一体垒成的台阶,像保护圈在保护它。圆坛四周罗圈似地分别围绕着九块石碑,每一块约十数米高,遮阳弊日,石碑面上各刻着一个绿莹色泽的奇型字样,约占石碑面三分之二大小。 中央瞩目的神坛约离地面数米,长阶竖上,周围上层是雕环蛇型的柱廊,台座上部刻有一条巨大的高浮雕壁带,由雕刻石板连接而成,浮雕带的内容奇物有趣,大抵是人首蛇身与一支民族的战斗,过程掠过,最终蛇身飞腾重重云雾,象徵着人首蛇身的最终胜利。 整个神坛充满了一种古朴,森严,而阴含血腥暴戾之气氛。 空旷气魄的神坛之上,摆放着一顶桃粉串链挽帘的软轿撵,里面铺就四季春锦软被褥,此刻正有一道身影安静卧躺,一截滑落软撵的粉色烟衫水纹的裙摆,随风飘荡。 朦胧绯烟若桃的轻纱间,虽然看不清楚面目,但虞子婴却了然,必是龙婳婳无疑。 在神坛下长阶底沿,一名浅翠身影缓缓转过身来,一身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水芙色的茉莉淡淡的开满双袖,三千青丝绾起一个松松的云髻,随意的戴上绘银挽带,腰间松松的绑着墨色宫涤,斜斜插着一只简单的飞蝶搂银碎花华胜,浅色的流苏随意的落下,在风中漾起一丝丝涟漪,顿时恍若倾城,美似飘仙。 看着那张特意妆扮过的白腻清丽的面容,虞子婴回想起那夜她萎缩低糜的模样,顿时只觉判若两人。 她……这是受刺激了? 看着她似无意中看到自己,那一双刻意掩盖了最深层的阴翳,盈泪入眶,柔情万千,无语哽咽,一瞬间便完全各种人类难以跨越的表情步骤后,便如展翅的彩蝶,飞速地朝着她冲了过来。 “子婴妹妹……” 那百转千回,那凄迷悠长的惊喜呼喊,直刺激得虞子婴一震。 “你……”虞子婴看着仿佛跨越了山万重,水万条,千辛万苦来到她面前的宇文清涟,她正想张口想说话,可最后还是咽了下去,其实她想说,你别用这副德行来恶心我,否则我会忍不住揍死你的。 可她最终还是慎了慎,她会出现在这里,明显跟龙婳婳是挂上了勾儿的,虽说她并不是很了解宇文清涟这个女人,但是她很清楚地感应到,她那藏在柔美娇花内心的歹毒与算计…… 明显这种歹毒与算计是冲着她来的…… 不过虞子婴却并不在意,试问一下,老虎会害怕兔子的算计吗? 一切阴谋诡计在她逐渐恢复往夕能力的魔医相师跟前,那都是一团渣! 于是她静侯她的一举一动。 宇文清涟看着虞子婴那双黑黝黝,探不出任何思绪的眼睛,只觉浑身逐渐透凉,她无力的垂下头,似被她的冷漠刺痛,伤感悲凉似的轻声道:“子婴妹妹……想不到我们经历了郸单灭国之难后,如此艰难才重逢于人世,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余光暗中觑向青衣侯,见他不准备干涉,静矗于一旁,眸光微闪,溢出丝丝阴气。 “子婴妹妹……” 她突地出手握住了虞子婴,虞子婴僵硬了一下,她好不容易才忍住在她出手那一刻将她手指掰断,手臂掰断,回身格挡,将她那如附骨蛆食身子一脚踹得远远的冲动。 暗中警惕这蛇蝎女人带来的刺激实在有点大,心念道,她若再敢侵犯她的身体,她便不忍了! 她抿紧双唇,尽量抑住本能冲动,冷漠的轻恩了一声。 忽然跑来套交情,谈感情,她倒想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可怒听着宇文清涟开口一句“子婴妹妹”闭口一句“子婴妹妹”,这个满腹蜜剑的女人给他带来的刺激也有点大,但他却不是一个懂得忍耐之人,遂警告地瞥向她:“子婴妹妹四字,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奴婢能唤的。” “子婴妹妹”四字是他的专属称呼,若经别人口中喊出,会令他有一种所有物被别人玷污的感觉。 怒倒是见过宇文清涟几回,就在龙婳婳的身边,听着龙婳婳恣意使唤她来来回回,自然是知道她的身份。 宇文清涟面容一僵,看怒半分不因她的美貌而动心,反而那一双如月星眸带了几份如毒蛇蛰潜的煞气,双唇一白,便怯怯柔弱地睨向虞子婴,却不见她有半分前来解围的举动。 心中在大恨,但面目不显,唯有那偶尔划过眼眸的阴毒却是怎么样也无法避过这群眼毒的人。 “宇文子婴,你何故会变成这样,难道你真的不肯认我这个姐姐了吗?爹、娘还有两位兄弟如今亦生死不明,我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你了,你……你却如此待我?” ------题外话------ 昨天吃烧烤吃到今天来拉肚子了,晕——坐立不安啊,硬凑着更上一章…。 /*20:3移动,3g版阅读页底部横幅*/varcpro_id="u1439360"; 上一章 | 目录 | 阅读设置 | 下一章 第七十五章 三千业障横生凶阵 虞子婴五识辨认能力有多强,宇文清涟绝对想象不出的,她依旧无知地显摆着她的拙劣演技。 在她印象之中,宇文子婴的愚蠢、胆怯、敢怒不敢言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即使有了先前一番难以理解的事情冲击,毕竟她年龄摆在那里,阅历太少与判断力太低,她依旧末曾好好地将她重新审视一番。 她不相信,一直孺慕亲情,渴望彻底融入宇文一家的宇文子婴会真的将她弃之不顾。 而在虞子婴眼中,宇文清涟的虚情假意,假模假样简直就跟没化妆的毒蛇便来扮演善人一样——虚伪矫情。 “我倒是怎么对待你了?” 虞子婴纳闷了,她刚才虽差一点冲动地揍死她,可那毕竟只是一个想法,并没有付诸于实,她怎么又是一副遭她虐成破烂娃娃,却又不肯负责的凄惨表情? 宇文清涟哽咽了一声,垂下头颅借着擦眼角的泪花之时,咬紧了后牙槽,待衣袖放下之时,对着虞子婴浅笑如荷花露珠,而双目涟涟:“是姐姐……是姐姐说错话了,没想到那日郸单一别,我们姐妹竟能再次重逢,姐姐是……是高兴坏了,子婴妹……子婴你别见怪。” 刚准备念出那声用来恶心虞子婴又恶心了自己的“子婴妹妹”,忽觉一股凝重血猩暴戾压迫感十足的视线落身,怒似旧笑意吟吟,淡淡扫来,宇文清涟顿时双唇一颤,话到嘴边险些咬到舌头,赶紧飞快扭转过来,唤其名字。 这“怒”具体是何身份她倒是所知甚少,但是却听龙婳婳与惰皇两人偶然间提过,想必能从惰皇尊口里冒出来的人,多少也是有些份量,特别是看到他今日能出席龙婳婳这隆重的成人礼仪式,她更加肯定,他想必其身份亦是跟惰皇他们一样不同凡响。 看他如此寸步不离地守在宇文子婴身旁,又看青衣侯的视线看似捉摸不透,却亦是紧追她其身,宇文清涟心中焦灼得得厉害,只觉满口酸苦,又嫉又恨。 他们……他们当真是眼瞎了不成?! 今日请神坛的主角分明是龙婳婳,可看他们的表现,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是来参加她宇文子婴的成人礼呢! “妹妹?你说她是你的妹妹?”怒干净修竹的手指把玩着一块半路捡拾的红卵石,他嘴里的话虽然是对着宇文清涟问的,但一双缜密视线却浇铸在虞子婴身上。 宇文清涟因得到怒的关注,顿时心中一喜,却不料一抬水眸,却发现人家根本不曾将视线停驻在她脸上一秒钟。 “没错,奴婢名叫宇文清涟。”宇文清涟倒末露分毫怒意,她娉婷削弱,微微一福礼,端是气质娴静美好。 “宇文清涟、虞子婴,姓既不同,莫非是认的?” 宇文清涟一愣,迅速地瞥了一眼宇文子婴,望着怒那如清月逍遥俊朗面貌,略带叹息道:“想必是妹妹为了行走方便,方改了姓氏,她原名该叫宇文子婴。” “哦~”怒抛起手中红卵石子,似笑非笑地睨向虞子婴:“子婴妹妹,可是属实?” 虞子婴一手接下石子,攒于手心,并不准备回答他们这些无聊透顶的话题,直接挥手:“一边儿玩去。” 然而,宇文清涟在听到怒口中喊出那一声“子婴妹妹”顿时只觉脑袋一炸,那张白腻的面庞激烈染透了红晕,软袖垂落下的双拳捏得死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她纤睫剧烈抖动,如雨滴蝶翅扇动,还当怒当初为何不准她喊“子婴妹妹”这个称呼,原来…… 他竟是这般心思! 怒被虞子婴随意无视倒是习以为常(此话颇有一股怨念),他厚着脸皮凑上前,星眸一眨:“可我却想跟子婴妹妹一块儿‘玩’~啊。” 那个“玩”字被他含在唇齿间咀嚼一番,颇有一番意味深长,惹人遐想。 虞子婴一僵,皱起眉头,横扫他一眼,此次念在他将宇文清涟那恶心巴拉的称呼改掉的份上,也就不跟他计较许多了。 “太好了,能看看到子婴你如今……生活得如此惬意,且有怒公子相护,姐姐我便已自足了,可怜父亲他们……诶……” 忍不住插入他们那似无缝可入的气氛中,宇文清涟暗中观察着宇文子婴的表情,她依旧摊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简直是雷打不动的可恶状态。 本以为听到她提到父亲他们,宇文子婴再冷血也必定会接下话头,询问一声父母与兄长的下落安危,然而对她几番的暗示,她却跟截木头似的无动于衷。 她此刻真心产生了怀疑,眼前这个胖墩真的是认识的那个宇文子婴吗? “可怜?难道他们残胳膊缺腿了,或三餐不继,落魄到乞讨的份上了?”虞子婴一脸奇怪地问道。 宇文清涟闻言美瞳睁大,这……这是一个女儿该说的话吗?她莫非是在诅咒父亲兄长们? 可看宇文子婴一脸认真的模样,并不想是恶意骂咒,反而像……像是真的以为要以“可怜”来形容他们的话,必定要落得如此凄惨下场才算得上是“可怜”。 “你……”你太狠了吧!宇文清涟一脸呆滞。 其实虞子婴真心不是恶意来揣测宇文清涟口中所说的“可怜”宇文一家,想她刚从异世莅临便摊上一具天厄体,其实又迅速经历力暴一名国师,灭国,中同心蛊,被虐,血脉折腾得死去活来,醒来又被诱拐,受饿受冻…… 到如今为止,回想起她经历的日子过得就算不是水深火热,那也是颠簸流离,三餐不继,可她却不曾拿“可怜”二字与任何人诉过一丝苦,只觉尚行,至少生命经过她一番挣扎勉强保住了。 所以在她眼中的“可怜”,念着宇文一家是不历凡尘的贵族身躯,她才不断刷新了“可怜”下限,才得出这么一个保守猜测。 看着一个憨着一张不解疑惑的表情,一个脸一阵青一阵红的憋气表情,仅看一眼,他便忍不住噗嗤笑了出声。 “现在我可以肯定了——你们啊,绝对不是两姐妹。”怒的笑声浮在虞子婴耳畔,忍不住又兴风作浪了一番。 不过,明显这句话倒是深得一个心啊:“我跟她,你觉得可能是两姐妹吗?”虞子婴直接翻了个二白眼。 倒是第一次看到虞子婴对着他做着如此生动鲜活的表情,就跟咸鱼翻了身,咳,这比喻不妥,该是如枯木逢了春,顿时怒乐了,眉眼弯弯。 他发现只要他一对那个假仙女做出攻击性的动作,她却会下意识对他投来赞赏的一目。 所以他才会越瞧这两人越不像是一对姐妹(从模样上而观,的确不存在相似之处),倒像是……仇人? “那自然是不可能,我子婴妹妹那长得是丰圆玉润,天庭饱满,一瞧便是那有福长寿之人,哪里像她那般尖腮刻薄,两颊无肉……” 禀着能尽力讨好妹纸为原则,以妹纸高兴为最终目标,恬不知耻的怒青年开始对着一旁无辜傻眼的宇文清涟一阵炮轰诋毁啊,描黑啊…… 特别是看到虞妹纸那张面摊脸庞,多了几分缓色,那微翘肉嘟嘟的双唇有抿弯的弧度之时,那更是不予余力,口若悬河。 直说得宇文清涟羞愤欲死! 分别是虞子婴口无容德,当众诅损其父母,偏这怒大人却不闻一分,却对她各种,各种…… 宇文清涟到底不过稚龄,再好的心性也抗不住一个令人眼红心跳的美男如此不堪评价,她眸起委屈水雾,垂下头,全身颤如雨打荷身,蜷缩的双肩如柔弱无胜衣般,我见尤怜。 “够了,别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青衣侯看着明显节操、口德全都丢地上,还踩两脚的怒,拂袖冷斥道。 怒哑然而止,倒是意外抬眸看了他一眼,本以为他是看不过宇文清涟受辱,毕竟这人还是龙婳婳的贴身婢女,俗话说不看僧面亦要看佛面。 却不知道青衣侯早就将虞妹纸的身份底细摸得一清两楚,这两人的关系,他自然是了然于心的。 宇文清涟如梨花带雨抬眸,望着青衣侯的视线略带几分诧异,几分感激,几分仰慕,几分羞怯,一脸期待欲言还休。 感觉到虞妹纸亦抬起一双黑珠子,直剌剌地看过来时,青衣侯回视着她的视线,才接道下一句:“拿她与你相提并论,本就是一则笑话。” 虞子婴眨了眨眼睛,慢腾腾地收回视线,而怒则嘴角一抽搐,婪,真想不到你竟然是这种人!我真是看错你了! 噗……等了好半天,本想等青衣侯替她申诉两句的宇文清涟,真想喷血三升来展现她此刻的郁闷跟受创。 这群人真的tmd疯了! 竟争先抢后地去讨好一个胖子,还是一个又傻又呆又面摊的丑胖子! 若不是为了维持在外人面前那娴雅温柔的面具,她真想尖叫泄愤。 这个该死的宇文胖子,当初为何不直接死在外面,为何要从贫民窟里回业,为何在虞城的时候没有死掉,偏偏要一次一次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宇文清涟,如果我现在让你离开朝渊,你走吗?”虞子婴看着她问道。 宇文清涟倏地回望虞子婴,一愣……离开?放她离开? 她蹙眉看向青衣侯,他一身孔雀绿锻长袍直垂于地,青丝微风飞泻,却不作任何回应,显然是默认了虞子婴说此话的权利。 真的可以离开吗?她眼底划过一道迷蒙。 就这样带着一身恥辱离开? 她神色一震,咬紧下唇,不住摇头。 不!她不会能离开! 她忍受了那么多,才方得到龙婳婳的信任,才能离这些神一般高高在上的人这么近,她如何再甘心回到伏地跪于泥泞之中? 况且她满身的伤,满心的痛,是需要用鲜血才能填壑的,欠她的,每一个人都休想逃得掉! “子婴,龙小姐对我有恩,我……我不能这般自私,弃她而去,今日是她重要的日子,我希望她能顺利,别被一些居心叵测的人破坏了。” 她思绪百转,很快便坚定了想法,便柔弱又坚定地回视虞子婴,一脸捍卫不惜牺牲自己的模样。 “你——”有病吧?虞子婴差点脱口而出地问侯了她的脑子,凭她如今的智商宫斗都不行,更毋论跟这群阴谋诡计发家的妖孽斗,分明是以虎谋皮。 本就只是想试探一下她是否还有脑子,如今倒是一日了然这孩子是脑残了。 下一秒,无意中虞子婴却突然看到她印堂徒然发黑,分明是大凶之兆,来得又急又猛。 虞子婴瞳仁一窒,只觉有什么东西从脑中飞逝而去,尚来不及捕捉,却闻身后传来一道细靡靡慵懒的耳语:“恩人~” 她背脊一僵,转过视线,便看到了一身幽灵缟白衣裳,如天边浅淡渐深的云霾,随风丝丝缕繍飘舞,身姿仿若无骨,轻盈。 “婪、怒,日已入正午,成人礼仪式准备开始了。” 惰并没有看虞子婴,他长身如一抹轻云一跃,便飞至请神坛最高峰之处,亦就是龙婳婳卧榻之处。 除了那一声恍似耳误的轻唤外,从头到尾惰不曾观注过虞子婴一眼。 这时,红日像一炉沸腾的钢水,喷薄而出,金光耀眼云海红波,随即一股浓重得冲鼻的铁锈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虞子婴尚来不及反应,只觉鼻息一掩,羽绸柔滑的锻子擦过脸颊,一只冰凉如玉的手掌已虚拢于她鼻翼间。 “若难受便尽量掩鼻息。”与手掌同样冰凉的低沉声音,轻拂过她耳畔。 虞子婴只觉身子一轻,已被青衣侯携带着从地面飞向长阶廊环之间,而怒亦不落于后跃于她侧手边,身姿拥着一段轻狂凌宵之气,偏首笑眼如月:“若是等一下看到什么不堪之物怕了,哥哥的怀抱可是随时给子婴妹妹提供哦。” “废话少说。” 青衣侯听到怒轻佻随意地挖人,手臂徒然一僵,冷眸一扫,便是冬日九窟冰天冻地。 怒咋舌,假意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冲着妹纸委屈一叹:“哥哥我这可是冒着生命危险作出的决定,若子婴妹妹不义无反顾地投入哥哥怀抱,哥哥我就亏大了。” 虞子婴哪里遇到过这么宝的人,她考虑了一下,才实诚道:“我不会怕的,所以你的怀抱我用不着,若你怕,我想宇文清涟会愿意供献怀抱给你的。” 说完,干脆利落地扭过脑袋,不去看怒那遭雷劈的咬牙切齿表情。 她视线朝下方投去,她由于乘着青衣侯这高级“御撵”,看似长阶漫爬的距离则不过须臾间已过一半,而宇文清涟则拼靠着两条纤细腿,一阶一阶地朝上爬来。 不经意扫过她那怨毒,嫉恨的目光,虞子婴挑了挑唇,恶意露齿森森一笑,那完全没有温度的笑,令宇文清涟眼珠一滞,竟似受惊般垂下头,不敢再去她对视下去。 眸光再一巡视,她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如幽池通体铺阵黑砖的地方,离地面约十数米高,里面赫然堆积着一具具,目测至少几百头的牛羊的尸体。 它们被杀之后,割破了大动脉,全身血液流汇聚成如河,于池中蜿蜒地从上倾斜而下,如血瀑一般流成带,最终流入一个铜色大钵之中,再个大钵如一张河蚌张大的嘴,当浓稠刺耳的鲜红血液溢满后,便湍着底下的分支流道,开始分散流于他们刚才所站的地层地面。 当血如笔尖从地钻的缝隙填满游走,一寸一寸地绘制出一张某种奇怪繁复的图形…… “这是什么?” 被放在地面上,虞子婴走到石栏柱边,望着下方逐渐被血浸满清晰的图型,神色一紧,转望着青衣侯问道。 青衣侯视线淡漠若霭地望着下方地界,侧眸望向虞子婴,看她表情不对,便蹙眉道:“怎么了?” “是阵法吗?”虞子婴接着道。 怒端详一番,便也凑了过来,抢于青衣侯前道:“是哦,看来子婴妹妹当真是博取广益,见多识广,这是一个天然聚灵阵法,听惰说这处原是上古祭坛,后经一些阵术大师反复修缉改动,阵势更为精进,便是用来聚灵汇运的一大阵,今日便是需要大运之势——” “不对!这不是聚灵阵……” 虞子婴打断了侃侃而谈,只觉一阵无名寒意从背脊骨蹿上,皮肤一阵酥麻之意,正准备说话时,却听到一声嘶声裂肺的尖叫从数米高台上传出来。 “啊——” 青衣侯与怒一听皆面色一肃,那声惨叫分明是龙婳婳的痛苦叫声,他们相视一眼,又见惰居于上方,便不多犹豫,纵身而上。 “子婴妹妹我去看看,你在这里别动。”即使事态严重,临走前怒亦不忘叮嘱一声。 “你所处位置极靠阵心,聚灵阵想必对你亦有益处,且在原地等着。”青衣侯亦遥传一声耳语,明显一开始带她上来,选了这个站点,便是禀着让自家人多占些便宜的想法。 看着两人匆然离开的身影,虞子婴张嘴欲言,但最终却阖眸,再一睁眼双瞳如黄金异彩流溢,她转向下方,那缓慢绘制的血图已逐渐成型,顿时一阵心悸传来。 不会有哪种聚灵阵是用血来绘制的,这分明是三千业障幽暝横生——大凶阵! “恩人,可是看出来些什么?” 身后飘来一道幽幽,无一丝重量的懒浅声音,惰惨白雪衫被风带动拂至虞子婴四周,不知何时靠近了她。 随着他的靠近,那火热得令人快窒息的焰阳被一片乌云渐渐阴霾,天地瞬间阴暗了下来,虞子婴回头,盯着他那一双静谧的玲珑双眸:“你为什么要骗他们?” “果然看出来了啊……”惰柔颜扬起一抹空洞而虚无飘渺的浅笑,那飞泻如洪流般抑郁的眉宇却带着几分令人心惊的幽萤冷色。 “那恩人,你能告诉我,素汝临死前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吗?” 惰伸出瓷白纤长的手指欲触碰她,却见虞子婴骤然朝着身方移退了两步,视他如蛇蝎猛兽。 他指尖一僵,只见热风栩栩猛地变成冷风冽冽,激荡起狂风吹拂得虞子婴衣裙袂袂层层,她披散于背的发丝如舞爪,就似她身后便如万丈深渊般,而她却凛躯而立,无惧无畏。 惰视线一眯,似被她那决意的神态而蛊惑了一般,并无动作。 “你跟龙婳婳……可是一伙的?”虞子婴空渺如佛袅的嗓音,竟似刺破一切的阻碍,直射过来。 惰身后绕过一丝微风,缠起他柔媚的发丝拂面,他勾唇一笑:“龙婳婳本就是我的一枚棋子。” 果然,虞子婴转念又道:“那她可是腾蛇皇族?” “自然……不是。”惰倒是并不隐藏。 “那真正的腾蛇皇族在哪里?”一鼓作气,继续解题。 但显然虞子婴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惰受懒手臂将虞子婴一扯,便无力地靠在她身上,一只软软手臂搭于她肩膀,蝶翼长睫一掀:“若我当真知道她在哪里,又何必弄一个假冒的前来呢?” /*20:3移动,3g版阅读页底部横幅*/varcpro_id="u1439360"; 上一章 | 目录 | 阅读设置 | 下一章 第七十五章 当肥胖遇到懒惰 虞子婴挣了挣,只觉他的手臂环圈为牢,将她拖入一个逼仄范围,鼻翼萦绕着他的独特沁脾气息。 “你趴靠在一个比你矮小的人身上,不觉得羞耻吗?”虞子婴咬着牙,脸皮僵硬地道。 惰似觉得她颤抖的脸皮很有趣,斜眸一瞟,饶有兴致地伸出手指点了点,戳出一个深深的酒窝。 “可能看到我有问必答的份上,恩人也能如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惰空灵得令人心悸的绝世面容搁在虞子婴肉肉的肩头,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咯肉,反而软绵绵,如陷入棉絮中倒是舒服得紧,他微微阖起眸睫,神态懒懒而眠。 原来这就是胖子对比起瘦子的好处呢。 虞子婴回忆倒转,回到他刚才的第二句问话,于他耳边斩钉截铁地说道:“素汝最后想让我告诉你……她爱你。” 虽然她曾经问过素汝,要不要替她传达,她当时并没有直接回答,可是她却从她那双黯淡遗憾的双目中能够看得出来,她想让他知道的。 惰愣了一下,无奈地睁开了松散的眼睛,却是蹙眉轻叹一声:“我想知道并非这件事情。” 虞子婴冷下面容:“她说告诉腾蛇皇族不要轻信你们这群人,最好是远离你们。” 惰看着她的目光更加无奈了,他一双充满东方神秘感的玲珑眼瞳内处,如曲径幽火迷离,偶尔晃动的亮光如流萤飞散于夜幕中:“我想知道的并不是她用嘴巴告诉你的事情,而是她用心所说的。” 虞子婴目光铮铮地看着他,却不露一丝心中的异样——我揍!他怎么知道素汝临死前,将她真正要让她传达给腾蛇皇族的话,用心音沿着玄气铭刻在了她的心脏之处,唯她一人可闻而已! “我自问还是有些了解她的,她本性谨慎又聪慧,当想坚持一件事情,即使被我囚禁了数年,都不愿意透露出一分,像这样的她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地说出她深藏的秘密来呢,可你是她遇到的第一个腾蛇族人,或许亦会是最后一个,像这种千年难得一遇的事情,她又怎么会舍得放弃这个机会,所以她一定是设了一个什么隐匿可靠的办法,将真正需要传达的话一并告诉了你。” 说这些话的时候,惰表情亦如往常般稀疏平常,墨染般的眸子蓄有两把密长扇子荫掩,浅淡无色的双唇,上翘浅抿。 真要需要传达的话?你确定想听吗?虞子婴露出一道讥讽的笑弧,张嘴便道:“惰,我从来不曾恨过你,即使你从来便是在利用了,欺骗我,伤我,因为……我知道你的痛苦,我也知道你的难过,我也能感受到你心中的痛……” 惰闻言缓缓直起身子,凝视着虞子婴,羽睫朦胧:“……” 虞子婴一瞬不眨地回视着他,继续道:“听闻黄泉地界有一条彼岸冥川,渡河时我愿为你点上九十九盏祈愿灯,以已身已魂,以佑你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惰轻抬素手,衣袖轻捥滑落于肘间,他偏于臻首,长眉轻挑,一道冷笑如亡灵墓碑前的流莹飞散,从跟角嘴畔流露一道讥诮弧度。 “这是素汝临死前想告诉你,却来不及道出的话。”虞子婴看着他浮于表面的嘲弄与冷漠,忍不住道:“我知道你觉得她很蠢,也觉得这种女人说的话就像那些无病呻吟的诗人所作之诗,浮夸无实,但是她所饱含的心意却是真真切切地传达到我这里了。” 惰收起眼底的冷诮,微微一笑:“可我……却感受不到呢……” 虞子婴凉凉地转移视线,表示收人手软(玄气)便忠人之事,人积累阴德,素汝交办的事情她稳稳已妥,自然也不需要极力游说像惰皇这种心理已变态,并不是非常人能推揣出心思的人。 要说素汝这一生的痛苦就在于,她分明爱上的是一个精神病重患者,她偏要用普通常人的感情思路去对待他,于是——她就悲剧了。 “感受不到很正常啊,我除了感觉她说的是真心之外,却不觉得这些话有何用处……”虞子婴十分人性化地耸耸肩。 虽然她只是嘟囔地言量,但凭惰的功力却是尽数收入耳底,他瞥向她,顺着她的话问道:“那听了她的话,你作何感想?” 虞子婴看了他一眼,眉毛纠结到一块儿去了:“无聊?奇怪?不符合逻辑?她竟一直感受到别人的痛楚,她莫非心脏有毛病?还有地府究竟有没有她提过所谓的彼岸黄泉,尚末知,还有人死后又怎么点灯,去哪里点灯,能不能点灯,这种事情她都只是一种猜测,万一她错了,若别人还真心指望她,那岂不是就惨了?” (——正常人会指望一个死人吗?!) “没错……况且若真点几盏祈愿灯便能佑人长命百岁,那我倒是愿意多杀几百几千人下去替我放灯……” (——不是几盏,是九十九盏!特地将人杀下冥府,哪个白痴会有m倾向地替你放灯啊!) “若她所说当真成功的话……倒是可试……” 所以说同时得了“短命综合症”的精神病患者之间有一种诡异频道,是尔等区区凡人无法理解的! —— “呃啊——” 又是一道鬼苦嚎叫的惨声传出,震得虞子婴眉毛打结,她盯着上方的祭坛顶端。 “她可是在……”宰猪?被人当猪宰? “想上去看一看吗?”惰算是了解了几分虞妹纸了,她无论软或硬都不吃的家伙,分明看着是个面摊老实人,偏生得一副狡猾多变有性子,着实难以对付。 惰亦不急,况且难道遇到像妹纸这种“志同道合”的人,他眉眼略弯,心中另有打算,便勾起她一缕发丝滑过指间问道。 “成年礼的蜕变,你不是也经历过吗?想不想上去看看……他们是打算如何替龙婳婳成年的?” “她并不是腾蛇皇族……”虞子婴视线凝注,不解地看着他。 “虽然不是纯血种的皇族,却依旧是拥有三分之一的腾蛇血脉,即使……最后成功蜕变机率渺小得可忽略不计……” 虞子婴横扫了一眼惰,气势无差别压制而去,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而惰一愣,盯着那双黑辘辘的大眼,微有些不解地呼扇了几下眼睛。 虞子婴盯了半天,竟憋闷地发现对方根本没接受到她的暗示。 “你不带我上去?”她蹬了蹬小粗腿。 让胖子爬楼梯神马地无疑于是慢性折磨。 “一般这种情况下——不是应该自己爬才更显得有骨气些吗?”惰无辜地一笑。 虞子婴当即斩铁截铁地转身,沿着阶梯拾梯而下,朝着大凶阵而去。 那背影风风火火,自有一股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煞气。 “你下去做什么?”惰疑惑道。 “我不上去了!我下去研究一下那个大凶阵,究竟是何用途。”那声音叫一个浩气凛然。 惰眼角一抽,飘渺声音婉转一叹:“……你赢了。” 当肥胖遇上懒惰——最后肥胖v5获胜。 这种事情当然谁越无所谓,谁掌握的关键越多,就谁赢了。 当好不容易爬上来的宇文清涟刚一抬头歇一口气时,看到惰皇那幽白的身影掠空一闪,便张臂揽着虞子婴的小蛮腰,凌空朝着顶峰而去。 当时整个人如遭雷殛,她眼睛瞪得大大地,几乎快要将眼珠子都给瞪出来了。 惰、惰皇!跟宇、宇文子婴!他们……连惰皇都…… 宇文清涟全身激烈颤抖,猛然紧扣手心,神色变幻莫测。 惰身如柳絮迎风,拎着虞子婴转瞬便到了嵿端,虞子婴在落地之时,第一时间并非去看龙婳婳那边的情形,而是透过这祭坛的阵心之眼来观察四周,阵心既是祭坛中心,亦是祭坛之阴煞之气最浓重汇聚之处,像虞子婴这种程度的玄术相师最此感应最为强烈。 她从祭坛高塔之下俯视下方,围绕着祭坛中心而用动物鲜血绘制的图案,它如今只完成了一半了,绘禄出一只复翼翅膀,字符,与某种动物的鳞片……整体没有绘出,并不能看出最终是什么。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此时已是乌云遮日,腥风习习,像是潜蛰于地面的阴森怪物正准备蠢蠢于动,弥漫于空气中不详、阴暗、如黑雾缕缕萦绕束缚,缠紧。 如今她面临的是逃亦无望,破解亦无头,想告密亦危险,要知道身边杵着的这一位摆出来可不是吃素的。 虞子婴撇撇嘴,一脸不耐冰冷地沉下脸。 一眼瞪去,这才看去在桃绯色的帷纱中,呈三角点站立的身影。 这群牲口,难道就有没有一点危险意识?!除了腾蛇皇族,脑子里装的全是豆渣?! “呃啊,难、难受——快碰我,快,快点碰我,那斓——” 软垫之上,龙婳婳捏着被缛,如软如春水般扭动着身躯,声音有些破音带着欲壑难填的难受、沙哑而哀求,句句令人心碎。 怒环臂盯着龙婳婳此刻红晕遍布,柔媚醉人的模样。 绯纱渗入日光若红霞映照在卧榻之上,安静的祭坛却只有窸窸窣窣的衣服滑落的声音。 她激烈扭动之中,柔软的粉瓣长裳滑落,接著是浅粉色的内衣,里里外外厚实华重的比一般人更复杂多层,却如隆春桃花霏糜初瓣绽放,美艳得不可方物。 她如今两手抱胸,双腿微微颤抖,身上衣裳凌乱散乱,隐隐露出最底层的肚兜艳色。 她的身段像柳条一样修长柔美,纤腰不盈一握,裸露出来的肌肤竟有如白玉般柔润的色泽…… 明显已进入了成年礼的蜕变阶段—— “当真点穴便能蜕变成功?” 怒倒是不曾听过这种说法,腾蛇族的成人礼便是这样硬扛着便能渡过了?看龙婳婳越来越红的脸颊,如一层薄皮下那滚滚的熔岩准备破壳而出,甚是可怖,真担心她下一秒就直接暴炸而亡。 身为一个经历过腾蛇族人蜕变成人的过来人,青衣侯很淡定亦很有经验地俯视着面若桃花,春水泛滥的龙婳婳,姿态傲然岿立,无动于衷。 想当初虞子婴不就是这样硬闯过来的吗?若龙婳婳她堂堂一个腾蛇皇族竟忍耐控制不住自身欲望,扛不下这一关,岂不是连一个底下的族人都不如了? “那、那斓——呜呜,救我,热,好热啊~~~” 实则青衣侯这种想法根本属于一字半解,懵懂乱猜,腾蛇皇族若想完成成人所需求的忍耐力,与顽强性也绝对比一般族人更为强悍才行,血统越高贵便意味着蜕变更危险,是以大多数族人都宁愿成交配的方式来冲击抵消一部分危险,虽然这样会大大降度最终蜕变的成功率,但至少不用担着灭族的危险啊。 一般来说,十个族人来硬扛着欲望来蜕变,机率高的只有一个人最终会成功,其余全灭的结局最高。 蜕变成功自然是一大喜事,这意味着腾蛇一族将会迎来一位拥有特殊能力的族人诞生。 当初虞子婴被青衣侯当成普通纯血种对待,不利用任何手段硬生生逼着她蜕变,若非阴差阳错得了舞乐那一汤池的珍贵药浴冲击了全身经脉,强悍了血肉骨髓,恐怕也是九死一生了。 龙婳婳此刻神智已渐渐热迷糊了,她的发髻早就散了,丝绸一般柔软的长发散在地上,她眼中雾气弥漫,连睫毛都粘著露水,双颊绯红,嘴唇火热艳红,像要滴出水来,既美丽又淫靡—— “抱,抱我,那斓,抱我,呜呜……” 她不顾一切地邀宠,此刻她根本顾不得什么面子,羞耻,只想赶紧用他身体的凉意来平熄她全身蹿动的火热。 若是一般人被这么一个欲火焚身的美人儿邀请即使不立即付之于行动,亦会心浮旖旎之色,但青衣侯却冷眼旁边,连眼梢都带着凝然不动的淡漠。 怒看着龙婳婳眼中只有青衣侯一人,身为男人的自尊心不由得冒蹿出头,酸巴巴地道:“哎,为何受美人儿青睐的不是我呢,否则我定会为美人儿赴汤蹈火……” “呜呜……怒,怒帮我,帮我……” 看青衣侯根本不愿意对她施出“援手”龙婳婳难受得她全身一阵抖动,双腿绷得紧紧地,连脚趾忍不住都蜷曲起来,最后只得无奈朝最近的怒伸出一双玉臂,发出一声诱惑的呜咽声,竟像是幼猫撒娇似的甜美…… “……”怒脸色一僵,干笑一声,那、那啥,他能说他刚才纯粹属于嘴贱,乱开的玩笑的吗? 青衣侯勾唇冷讽地斜向他:“不是准备赴汤蹈火的吗?虽然不能凭你做全套,不过若你用别的方法替她疏解,也不无不可。” “那你怎么不干?”怒一脸正气,不着痕迹地离床塌退了一步,似笑非笑反讥以唇。 正当两个男性同胞聚在一起开起了黄腔时,突感有人来到了祭坛之上。 两人不约而噤声,视线穿透薄纱,便看到惰拎着虞妹纸翩然而至。 “你怎么上来了?” “你怎么被惰带上来了?” 两人相继撩开了绯帷步出轿撵,分别看了一眼虞子婴,跟瞥了一眼惰。 惰看到两人衣冠整齐,气息稳定之时,竟有那么一刻怔愣了一瞬,古怪睨眸,腹诽这两人莫非真有隐疾?面对如此美人投怀,竟依旧纹丝不动,衣裳整洁无一丝浮动,对散发着浓郁求偶气味的龙婳婳无一丝邪念产生…… 虞子婴仔细观察着他们,眼神清明,并无浑浊之色,面颊清冷,又瞄了一眼轿撵之中,龙婳婳那痛苦难耐的惨叫声,转念一想,便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既要猫儿跑,又不准猫儿饱的围观坐上客的行为啊! “若是让你们放弃这个蜕变中的腾蛇皇族立马离开这里,你们可会甘心?”虞子婴不顾身旁虎视眈眈的惰,朝着两人语含深意道。 惰眸倏地眯起,移至虞子婴面目之上,眸露警慎之意。 而青衣侯与怒闻言一愣,看着虞妹纸那一脸认真询问的模样,一时不明所以,自是不会贸然做任何回答。 ------题外话------ 好冷哇,这几在打字手都僵了,脑子也僵了,坐电脑边半天除了感觉到冷之外,其余竟会卡壳了,呜呜——静恨大冬天哇。 /*20:3移动,3g版阅读页底部横幅*/varcpro_id="u1439360"; 上一章 | 目录 | 阅读设置 | 下一章 第七十四章 闹一闹,谁折腾了谁 风声啸啸,骄阳热度渐消,一截阴鹜如影子兽爬飞速地爬满了整个祭坛,青衣侯斜瞥下眼睫,神色一凝,看着岩面覆上一层阴暗,天地骤然间灰暗一片,心中一憱。 而怒则嘘眸凝视着虞子婴,突地神色微变,若有所感地抬前一步:“子——” “轰……” 哐呯!忽地一股强大气流炸响声猝响,只见碎木断梁溅了一地,几人凝滞的气氛瞬间被破坏,都被吸引地一回头,但见呈六角塔之上,软撵轿已被炸毁成了一地残骸,而披着一片绯粉薄纱的龙婳婳则从一片废墟之中,摇摇晃晃地爬起来。 她竟冲破青衣侯点的穴道,莫非她血统蜕变成功了?怒怪异地朝青衣侯使了一个眼神,而青衣侯则面目一滞。 很强劲的威压气息弥散于四周,这根本不可能是平时的龙婳婳能够做得到的事情! 龙婳婳耷拉着脑袋,咔咔踏着残榍,朝着他们摇步靠近,一截横尖木扯住覆在她头身的绯粉薄纱,她从薄纱粉雾之中,一点一点地露出身影,像是在回应他们心中的疑问,一道软柔而软糯的声音随风飘来:“……我蜕变成功了。” 话讫,她猛然抬起了脸,如被极重的墨彩染就般浓烈,那双眸似水碧幽绿,却又蕴着猝毒般的冰冷,似乎已掌控了世间万事,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一双殷紫妖异的双唇,嘴角勾起一抹得意,如同烟花一般飘渺而绚烂。 长发直垂脚踝,青丝随风舞动,丝丝缕缕如烟如雾,腰肢纤细,四肢纤长,有仙子般脱俗气质,一袭粉衣委地,上锈蝴蝶暗纹,一头青丝用蝴蝶流苏浅浅倌起,额间一夜明珠雕成的蝴蝶,散出淡淡光芒,峨眉淡扫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颈间的一截皓肤,愈发称得锁骨清冽。 她步履轻轻地靠近青衣侯,裙角飞扬,恍若黑暗中丢失了呼吸的苍白蝴蝶,仰目,那张素颜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她伸出双臂:“那斓,我成功了……” 青衣侯视线如矩,瞳瞳凝聚,一点一点地扫描过她的五官,微微蹙眉,对比起之前虞子婴的一番折腾恐怖变态,腾蛇皇族的蜕变竟反而如此轻易? 惰微抬下颚,看着这样的龙婳婳先是诧异地定了定,接着便眸露了然,竟露出一抹微笑,白衫仿若悠悠蒲草随风劲扬。 她倒是对自己下得了手,竟提前服用了绝经散,断了成年礼,接着又利用猀华的碧蚕蛊的毒液来刺激全身经脉澎湃与真气暴涨,竟硬生生将力量瞬间提升五——十倍上下。 碧吞蛊是蛮荒古巫族圣级的顶端蛊虫,世所罕见,附蛊者典型的特征便是眼睛会变成幽绿,乍一看倒是跟腾蛇族血脉苏醒近似,会变成异色瞳,并且情绪波动过大,则皮肤会变成红色。 虞子婴看到龙婳婳之时双眸一痛,隐约有一股幽凉之间袭上眼睛,她忍不住阖目,一闭上眼睛,她便能清晰地感受那萦绕在龙婳婳周身的邪佞黑暗之气入体,这哪里是蜕变成功,分明是入魔之征兆! “别碰她!” 虞子婴倏地睁眼,看着龙婳婳冷声道。 四周顿时一静,都不解、疑惑、阴凉、诧异地盯着虞子婴。 她面无表情,身躯挺得笔直如军区的将军,带着一种铁血的冷硬,只负责下令并不打算跟任何人解释。 青衣侯扫视过龙婳婳伸出的一双微颤的手,他侧脸瞥了一眼虞子婴,冷质的双瞳凝洗刷过全部浮沉与杂念,长袍一拂,下一秒便已轻渺如青烟掠至一旁。 怒见此挑眉:这厮倒是也会听别人的忠告啊,却不知道子婴妹妹可是觉察出些什么了…… 这龙婳婳当真有些不对劲…… 而看着因为虞子婴一句话便躲离自身的龙婳婳,面倏地惨白如雪,瞳仁紧缩,双拳猛地掐紧,一双幽森可怖的绿瞳射向虞子婴,那一眼便凝聚成万千波涛般的杀意汹涌而扑去。 “妹妹,你怎么能这样对龙小姐说话?” 一道似痛心惊讶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只见终于独自爬了上来的宇文清涟,她眸含春水,嗔责痛心地看了一眼虞子婴,便对着青衣侯方向,歉意福礼:“望侯爷恕罪,子婴她到底是年幼不懂事,您跟小姐的事情,本便不是她有资格管的,但她却口出妄言,恣意干涉,望侯爷与小姐都不要生气,千万要饶了她一命。” ……她这是有多恨宇文子婴啊,连求个情都是杀气腾腾,与龙婳婳的必杀之意不遑多让。 龙婳婳根本没有看宇文清涟一眼,或者是说在场所有人都将宇文清涟当成一块布景,直接忽视彻底,这令宇文清涟的神色变了变,一阵忿恨的烈焰在她心里直冒起来,泪膜底下的眼珠闪着猛兽似的光芒。 龙婳婳走到废墟之中,用脚尖暴戾地踢掉几块木头,从底下翻找出她的小黑兔子拍了拍灰尘,再抱在怀中,她看着虞子婴,脸上的皮肤渐渐覆上一种桃粉的红色,眼中布满红丝:“呵呵呵……我身体的腾蛇皇族血脉虽然已经焕醒了,可仍旧需要一味阴性之血来滋养稳定暴走的力量,你可愿意供献出来?” “侯爷,你想重新召集曾震摄整片九洲大陆的腾蛇九宗吧,你若想完成你的野心,那么一些小小的必然的牺牲是必要的。”宇文清涟恭身走至青衣侯身后,轻靠近他,声如九幽毒蛇咝咝般轻言道。 青衣侯冷眸一斜,宇文清涟似乎被他这冷冻入骨的视线吓了一跳,睫毛微微一颤,赶紧退后几步,却不敢再赘言了。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过,腾蛇族的人还需要汲食阴性鲜血才能稳定力量?”怒浓眉一挑。 惰弹尖轻弹一根玄丝连接两根石柱,轻悠悠地晃于玄丝上,撩起散落于胸前的发丝于背后,雅致嗓音懒散轻忽:“我倒是可以证明,确有此事。” 怒与青衣侯的面色顿时一变,纷纷投向惰,而惰则无视那两束高压的视线,勾唇摊臂无奈一笑。 虞子婴回视盯着她,恨不得分她尸啃她肉的龙婳婳,很奇怪她好像对着她猛散发着强烈的暗黑气息,那劲头儿似不溺死她不甘心似的……她回想了一下,根本跟她谈不是多熟悉,要说接触亦只是之前在城主府一次,她怎么一脸她夺了她老公,杀了她全家,拐了她狗狗一样似的。 记得上一次用这样眼神看她的人,就是被她千金一卦算得最终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兄弟死光,债主如果割掉肠子不知道能够绕整个地球几圈,最终被逼得走投无路,终于住在了她隔壁(她住精神病院)的一亚洲大毒枭。 这是挑衅吧,虞子婴在脑中对比前后之后,十分确定,于是她比她更理所当然,更气势万千地指着一旁的宇文清涟:“若要阴性之血,那就用她的吧。” 龙婳婳一愣,而怒反应过来后,便扑哧一声笑了,惰准备懒洋洋打哈欠的手就这样顿在半空,迷朦地眨了眨眼睛, 而宇文清涟难以置信地瞪着宇文子婴。 龙婳婳暗中窥视着青衣侯的表情,见他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难道他不高兴她蜕变成功吗?难道他现在不该是为了她而杀掉那个贱人吗?! “宇文子婴,想不到你竟然是一个如此自私之人,为了自己活命,宁愿抛弃自己的姐姐当替死鬼。”低微而阴沉的声音带动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压抑。 “‘侯爷,你想重新召集曾震摄整片九洲大陆的腾蛇九宗吧,你若想完成你的野心,那么一些小小的必然的牺牲是必要的。’……这话是宇文清涟亲口对青衣侯说的,既然她这么深明大义,我帮她成全了她的大义,如此一说又何有自私?”虞子婴偏头无辜一说。 这无疑是深海炸弹一枚投入平静的水中,直掀起一片震荡。 宇文清涟哪里知道她如此轻声细语的一句话,竟被虞子婴亲眼听到,顿时一震。 龙婳婳瞥向宇文清涟,看到她的呆滞的表情之时,便已心中有数,宇文子婴的话并不是胡口乱诌的,只是她测隔了一下这两者的距离,刚才宇文清涟的话就算离得相对而言最近的自己都没有听到,但虞子婴却字字如数入耳。 她……她是怪物吗?!耳力竟如此强!龙婳婳眸露震惊之色。 “可我偏偏要的便是你的血!”龙婳婳亦不怕撕破脸皮了,现在她已经成功了蜕变血脉的“腾蛇皇族”她不相信他们会为了这么一个恶心的胖子而与她作对! 龙婳婳手中突射一截白虹之影翻飞,那帛影上下抖动如一条白蛇,一道道白色的残影随着舞动四散开来,虞子婴静凝不动,龙婳婳一对上那永远不会露出任何喜怒哀乐表情的面旁,便心中大恨。 身影快得就像一道虚影,闪于她身后,欲一爪抓上虞子婴的短粗胳膊,生生扯断,然而她就像背后有眼睛似一下地凭空消失,龙婳婳一惊,迅速反手再一抓,迎接的却不再只一团空气了。 “啊啊啊——!”一阵尖锐刺耳的惨叫过后,龙婳婳那只漂亮的手腕以诡异角度垂着,一只白嫩小胖手则从手腕处优哉游哉地放开,虞子婴黑瞳幽黝如同深渊,“不要随便地从背后靠近我……这是一种忠告。” ------题外话------ 今天是元宵节兼情人节,静即使得了小感冒,过年最后一天了,也私想着咱也要无拘无束地去跟小伙伴们闹一闹元宵,便跟编辑请了假,可玩耍了回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又屁颠屁颠地跑上来赶紧码上一章,只为了留言一句:元宵节吃了元宵,愿妞们都一家团团圆圆和和睦睦,一年开开心心快快乐乐,一世平平安安健健! /*20:3移动,3g版阅读页底部横幅*/varcpro_id="u1439360"; 上一章 | 目录 | 阅读设置 | 下一章 第七十六章 命里有时总会恶作剧 “啪啪啪——”怒迈前一步拍掌,雍然黑袍因风而瀚冽翻飞:“子婴妹妹说得不错,要说咱们子婴妹妹不可是什么随时可以拿来”小小“牺牲的人哦,那个无用的奴婢不是正合适的人选吗?” 怒迈着充满力量与优雅如豹的步伐来到龙婳婳面前。 龙婳婳接着那只掰断的手腕,被那高大魁梧的阴影笼罩徒然一惊,跄踲退了一步,眯起一双眼睛,沉声道:“那有那么重要吗?若杀了她,我血脉蜕变成功,便能够替你们寻到腾蛇九宗,即使这样你还要帮她吗?” 怒一顿,颇有些伤脑筋般地揉了揉太阳穴:“这……” “当然,如果你们最终……还有命的话。”虞子婴袖手于旁,嗤笑一声。 惰弯了弯嘴唇,远远地看着虞子婴,声音虚芜飘来,倒是十分赞同地颔首:“的确。” 虞子婴一滞,倏地看向惰的眼睛,似确定了什么再迅速瞥下高台之下,看到围绕祭坛四周地砖上最终用鲜血绘制成功的图腾——那是一条巨蟒蛇无足腾飞之图腾,似饕足血气而充盈饱满的羽翼撑开,巨身蜿蜒盘施整个祭坛基面,威霆临世,震啸四方,入阵者便等于是被巨尾绞住,至死不能摆脱得了。 阵已布成……来不及了! 怒与青衣侯听到两人意味深长的话,亦注意到下方的图阵绘制成功,谈不上是从哪里感受到的不详预感,青衣侯盯着惰,目光锐利阴煞:“这当真是聚灵阵?” 惰伸出一根莹白指尖,于虚空慢悠悠地舞动,每一笔移动看似随意,却充满着强大的力量流动:“知道我在写什么吗?”他望于一片空气中,轻然一笑,滟滟烟波若千叠浩瀚云海,无测而危险:“祷告词哦,替你们即将离去的灵魂祈求安乐、安息。” 此话一落,众人脸色乍变。 倏地,轰隆隆大地像是有巨物破壳一样,震天动地,四处黑烟孤烟腾腾直升,地面不知道从哪里钻出一大片黑色物体蠕动着从地面涌出来,黑天敝日,整个地界瞬间变成阴沉的灰色,墨云滚似地遮黑了半边天。 仿佛是世界毁灭的先兆,“哗——哗——”地面上的热气跟遽然吹起的凉风搀合起来,夹杂着腥臊的干土,似凉又热,此刻,就连原本震耳欲聋也被呼呼刺耳的风声掩盖,整个世界仿佛都已被淹没,天空浮起一层黑沙黄雾。 一眼望去,南边的半个天空依旧晴朗白日,然而他们的头顶却是天乌云如墨,烈风沙暴像把黑云掀开一块,露出一大片血似的,仿佛远古洪荒之劫再度来临,一切都显得惊惶惊悸。 怒震声脱口而道:“这是什么?” 挨得他最近的虞子婴,这下倒是瞧出阵法的全貌,看着这不容小觑的架势,她冷声道:“大凶阵,若将凶阵分成十级,此阵至少七级,简单来说用它来毁掉一支十万军队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种规模的大阵虞子婴前所末闻,那种能够令人颤悚的强烈危险气息,有着虞子婴熟悉的天伐之气萦杂其中,想必此阵必是人力结合此界凶险地势的便利而炼制的凶阵…… 怒诧异地看向虞子婴,一喊声音便被强风的风声刮得四分五裂:“你知道?!那刚才干嘛不说?” 虞子婴徒然阴下面容,崩不住面无表情,便气得猛踢了他的脚一下:“我分明提过,让你们放弃那个假冒的腾蛇皇女,离开这里,难道你打算——” “什么?!她是假的?!”怒猝不及防被她踢在腿骨上,还没有来得及喊痛,便被她的话给震惊当场。 他本以为龙婳婳的不对劲只是私底下只是跟惰连成一气,却不料还隐藏着如此大的秘密? 他这一声可没有刻意控制声量,直接吼得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龙婳婳薄透的肉色面皮一绷,竟越来越幽红,她手脚发凉紧张地看了一眼青衣侯,全身如被针刺了一遍,火剌剌跳炸起来,声嘶力竭地朝着虞子婴狠目:“你闭嘴!你若再敢胡言乱语,我便杀了你!” 宇文清涟瞠大眼睛看向龙婳婳,看她那紧张心虚的模样竟整个人一软,最后脸色难看地注视着地面,脑中只盘旋着一句话——她只是一个冒牌货……她只是被一个冒牌货一直欺辱、奴役……她的身份暴露了,那她会变成怎么样…… “宇文子婴!没有证据,不要乱说话!”她骤然清醒,帮着龙婳婳一道喝斥着虞子婴。 不能让她失败,她既然今日来了,便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即使龙婳婳是假的,她也不能不帮着她。 “宇文清涟,这个女人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与其不予余力地拍她马屁,你不如趁着现在还有点时间,还是想一想怎么逃过这一劫吧。”虞子婴其实并不想管自作自受的宇文清涟,肯对她道这一句,只是稍微尽一点讽刺挑拨的责任。 有时候明明看她即使是面无表情,依旧会令人生气得想杀人,宇文清涟咬紧后牙槽,双眸充血。 龙婳婳脸皮一颤,看向宇文清涟,对着她自信冷笑一声道:“别听这女人满嘴的谎言——” 虞子婴了然讥笑一声:“别指望你的惰皇会救你了,你难道看不出来你已经是一枚弃子了吗?两个蠢货。” 明显此刻虞子婴的心情十分糟糕,否则以她这种喜怒不形于色,闷葫芦似地类型,不会一再出口成脏,甚至于动手踢人。 “你——”龙婳婳气极而笑了,正准备反讥以唇之时,却不想听到耳畔传来一声令她整个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冰冷声音。 “她当真只是一个假货?” 青衣侯猝然轰然一掌便拍碎了惰旁边一根矗立的高大嶙峋石柱,石柱四散一碎,绑在柱上的弦线便崩地一声弹断,令惰不得不翻身而下,落于地面。 青衣侯孔雀绿袍鼓飞而舞,繁藻锈纹袖子携着冷鸢香气,月华如墨的发丝轻旋落下,宛若飘渺的苍青雾纱,狭长冷媚双瞳幽暗如窨,越衬得他那张如妖如魔深邃的面容更为绝色,然而如此朦胧魅惑的面容,却只待那人一开口,立刻只剩滚出腾腾杀气。 青衣侯从来便不曾信任过心机沈重的惰,当初与他合作一同寻找腾蛇皇族之时,他甚至特地瞒着他的耳目暗中去了郸单一趟,让无相也替他卜卦算了一卦,最终卦相不约而同的显示,腾蛇皇族身处之地约于郸单西南三百里之处,他才拟定了接下来的计划。 他们几人为此率领精兵连着扫荡了几座城池,最终才确定所寻目标就在古城虞城,如今想来却是经惰一手策划,他们才最终便寻到了腾蛇皇族——龙婳婳。 “事已至此,难道婪当真还坚信她是真的?”惰长臂一挥,一双敛尽世上最精粹宝石光泽的双眸,镶嵌于一张雾里芙蓉皆会失色的面容上,弯眸浅笑,身后飞射出了银灰色千万蛛丝,迅速织成一片轻柔的网,似要网住了整个阴沉的世界,震撼而威慑,若贸然靠近,便有做好承受千疮万孔的准备。 怒面一肃,长身一扭,便闪至青衣侯身侧,他出手拦于他臂前,一双盈亮星眸带着沉重犀利:“惰,当初你所算之卦难道当真全都是假的?” 惰眼神如月光穿透薄纱般透明,丝丝渺渺,不可捉摸般神秘,微弯嘴角,倒是在最终的时刻诚实以告:“当初我的确算准了腾蛇皇族必会在郸单出现,而我师兄倒是能算得更精细一些,人可能出现的据体位置,我预先派了大批人员暗中搜寻了一遍,却始终末找到人,于是安排了龙婳婳在虞城等着你们,总不能让你们白跑一趟是吧,不过……或许真正的腾蛇皇族已被你们屠城之时杀掉了也不一定,毕竟你们根本也不知道谁可能会是腾蛇皇族,只懂凭着一个印记来辨别,却不知道真正的腾蛇皇族的印记只会在某些特殊时刻才会显现。” 事实上,惰的一番猜测的确真相了。 青衣侯闻言一震,一双冷质的双瞳徒然如雪山崩裂,扑天盖地雪寒之气几欲冲溃天地之色地瞪向惰。 “铿——”一声剑鸣之声怒气腾腾刺耳响彻苍穹,怒全身紧绷,眯眼狠狠地盯着惰,嘴角勾起的笑令人不寒而悚。 他竟然故意误导他们,若他们当真将腾蛇皇族手刃,此时再将真相告诉他们,他们岂不是准备要让他们抱憾悔恨终身?! “惰皇!你在说什么?!”龙婳婳抱着双臂,颤着身子,直到听到惰将她的事情真相全部说出来,面色剧变,尖声质问道。 “果然是蠢货……刚才子婴恩人是这么说的吧。”惰懒洋洋地睨向虞子婴道,勾唇笑得如雪山玉兰般幽净而无暇:“恩人你过来,若不想跟他们一道殉葬的话……” 龙婳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惰皇的话好似晴天霹雳给她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都麻木。 青衣侯青影一闪,倾身挡于虞子婴身前,冰蓝双瞳森森如雪川万里覆冰:“本侯的女人……置于何处,岂由你置喙。惰,你算计了这么久,当真是不除掉本侯便不甘心啊。” “婪,虽然此刻跟你决裂显得太不理智,毕竟暗处潜在的敌人要有多少有多少,可如果真的等你爬上那至高无上的地位之时,我再腾出手来对付人,恐怕会有些力不从心了,所以……我特地耗时了整整几个月时间,运算出今日便是你气运最低之时……”惰于一片变故中淡然如初。 青衣侯脸色阴沉黑黯,几欲不想再耐着性子套话直接动手击毙时,虞子婴瞥了他一眼,却对着惰斩钉截铁一声道:“你倒是忘了看一看自己,你此刻时运倒是也不怎么旺。” 惰面容一滞,他面色清冷地看着虞子婴,而青衣侯闻言斜眼看了一眼虞子婴,看她一脸“我是专家,我绝不糊弄人”的表情,则忍不住勾起嘴唇,面色由阴转晴。 青衣侯或许只当虞子婴替他说话出头,而惰却并不以为然,他知道虞子婴是一名玄师,若她此话当真,那么他的计划莫非—— 突地,稳固的地面一阵地动天摇,他们一看,呈尖塔型的祭坛激烈的颤抖,祭坛底下的黑岩地面竟咕嘟咕嘟地隆起一个个约半米大小的气泡鼓起,气泡冲破地基表面,像被融掉一层薄膜呯地一声爆开,泡内的火红炙热熔岩倾刻涌出。 远处山崖的位置传来桀桀诡笑,森森阴风,簌簌妖气流窜之音,加之天空雷云密布,霎时间整座山庄犹如妖魔占据的巢穴,诡秘悚然。 “岩浆……附近难道有火山?!” 虞子婴脸色一变,昨夜地震导致地壳发生了异动,若附近当真有火山颈——那么从岩浆喷出的…… “轰!呯呯呯!”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声爆发于天地之间,众人只觉一阵耳鸣,摇头摇脑,脚步虚浮晃动。 青衣侯他们三人朝着响动方位看去,只见一座稚形山体颈口,如喉管相似的地方喷上火焰,滚滚的熔岩沿着山体滑落侵蚀将火山锥上层熔岩和碎屑物剥去,接着整座山便是直冲云霄的滚滚火山灰,奔腾而出的火热的熔岩。 由于靠得十分之近,那喷砸过来的带着火星子的碎石多如牛毛,一不个慎重能将人体烙出一块焦肉,重则直接撞个半死也是常事。 青衣侯第一反应便是长袍一卷便将虞子婴裹入怀中,另一只手臂则如一道真气绿色光屏牢牢挡住门面,而怒看到虞子婴被青衣侯护在身上,则变换姿势,守在他们两人背后,取出大剑舞得密不透风,铿铿铿地阻挡着火石撞击而来。 然而除了正面的,天空,几乎四面八方都带着大自然的威胁与恶意,天下火雨,一点便是嗤一声的焦黑,怒纵身而上,身姿如同虎啸纵山,一道身影掠急出十数道牢牢地护于其上。 “……”虞子婴从青衣侯怀中挤出一双黑黝黝大眼,闻到空气中的各种硫磺、焦臭、冲鼻的异味,她稍微抬眼,正巧看到一颗如小指般大小的熔岩朝着她睁大的眼睛冲来。 那一刻,她眼睛的一切事物都缓慢得如触手可及,那滴火焰包裹的熔岩亦是如此清晰可见,她甚至能看到里面那溶液流滚动的恣态,然而她知道……她眼睛再看得清晰,可是她却阻止不了…… 当她的左眼直接感触到一股灼伤的热度时,她忍不住身体的本能反射性闭眼,但依旧迟了,据她脑中的数据分析,这滴熔岩直接灼毁她一颗眼珠的可能性至少有99,。 然而她却顺利地闭上了眼睛,耳畔便传东西灼焦的嗤地一声,接着便是肉焦臭的味道,虞子婴一震。 霍然睁眼,便看到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挡在她眼上,她甚至尚来不及多想,那只手便已移开,漫天下着火雨,火石溅飞,天昏地暗,动荡不安,映入她眼前的世界就像逐渐在析离崩溃,然而却有一双坚韧如钢桎的手臂,稳固着她恒然不动,亦有一道身影于上空,将一切的颠簸、毁坏、危险隔离在外。 她的手拽着青衣侯的衣袖徒然一紧。 当第一波喷发停止后,怒已经算是筋疲力尽地摊躺于地上,大剑哐嘡一声砸地,他全身都有着大小不一的黑焦洞,而青衣侯则属于第二防线,伤势相比怒而言较轻,但气息亦有些沉重,他将虞子婴重新放在地上。 而此时从遥远天际之处飘来一个白色漂浮物体,惰扫了一眼青衣侯他们,迅速将如网织的线束上,待那白色物体经他扯近,众人这才看清那是一个大型的孔明灯。 惰脚一蹬便停于空中,经热风一吹,便已远离了祭坛,怒与青衣侯根本阻拦不及,都阴冷着面容,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惰轻步一点,便轻盈若一片羽毛般落于孔明灯之上,他看着怒与青衣侯他们,薄嫩的上眼皮似与下眼皮缱绻不休,整个人慵懒至极,伸出一只邀请的手:“将恩人给我吧,难道你们真的准备拉着她一块儿死吗?” 那声音飘荡于静滞的空气中,袅袅杳杳,似远似近。 刚才事出突然,龙婳婳的武功到底比不上青衣侯如怒他们,一身的伤痕,连面部都难以幸幸免,被焰液灼得坑坑哇哇的一片片焦黑,她面目全非从地上爬起来,激动地朝着惰那方招手,凄厉大喊道:“不——惰皇,不要放弃我,我是腾蛇一族的人啊,救我啊——” 宇文清涟整个人都傻了,刚才若不是她眼明手快,躲于惰皇身后一方得了些许庇佑,她估计便已死了,她狼狈地爬起来,脸上的伤不多,反而手掌一片焦黑,她此刻依旧能感受到脚下令人心悸的摇动,地面像是被一大片火焰包裹住,温度灼热得几乎令人窒息,她一想到自己将会被活生生地烧死,整个人就快直接崩溃了。 青衣侯一怔,而怒亦沉吟地垂下两道浓眉。 “时间不多了,太远我可够不着了……”惰再道。 虞子婴蹙眉,无视惰的话,朝着他们走前一步,却听着青衣侯双片薄唇紧抿,突然道:“我会去找你的!” 虞子婴脚步一滞,眼瞳缓缓放大,她没想到他竟真的会让她跟着惰这个敌人走。 显然怒也是这个意思,他撑膝站起来,低下头看着虞子婴的面目,勉强一笑,故作轻松:“你不懂轻功,留在这里只有万分之一的存活机会,虽然跟着惰走就免不了被他算计,可至少——生命无虞。” 那你们呢?虞子婴张嘴哑声,第一次对活着的执着感到些许迟疑。 青衣侯伸臂将矮小的她抱起,高高举起来,低哑魅惑的声音此刻尤其认真:“你要记着!永远地记着!你究竟是谁的人!”他将她揽于怀中,用那只因救她而受伤的手掌紧紧按在她的心脏处,再贴于她耳畔媿媿轻语:“同心亦同命,你活着,我便不会死的!” 虞子婴蓦地一震,直愣的双瞳凝滞不动,而怒则咧开嘴唇,伸出大掌揉了揉她的头发:“等你离开后,不论你会在哪里,只要我活着,我都会杀入无论是龙潭虎穴,还是妖魔鬼怪洞穴,都一定会将子婴妹妹给救出来的,哥哥就用我这张俊脸来发誓。” 虞子婴僵直不动,缓缓垂下脑袋,就这样被他们两人举高于半空,而此时,惰飞速地射下来一根丝钱,紧缠于她腰肢之上,将她缓缓扯起。 青衣侯全身绷得直硬,如一块化石般僵硬,随着虞子婴一点一点地脱离他的手中,他竟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 而怒托着虞子婴的腰,冲她离开之时,忍不住将那张他一直瞧不上眼的面容深深印入眼海,他在心中对她暗暗起誓道:等我,我是绝对不会死的! 虞子婴看着即将远离的两张面孔,一直沉默的她,终于张嘴欲言:“我……” 青衣侯与怒看到她出声,便聚精会神地聆听,却却不料于半空之中,一脸凶狠的龙婳婳奔扑过去将环抱的那只黑兔玩偶朝空抛起,然后十指跃动飞快地摆布那只黑兔如机械一般从口中吐出一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刀刃竟能切割掉惰那根牵制的银丝。 虞子婴尚保持着张嘴欲言的表情,便直愣愣地掉了下来,而那一道潜伏身影早已窥视在暗处等待时机,在她掉落之时,朝着祭坛边沿冲上去用力地一撞。 虞子婴只觉背脊传来咔嚓一声,便整个人如风筝撞落下高高的祭坛。 青衣侯跟怒一惊,迅速动了起来,然而龙婳婳竟像疯了一样,爬起来便拦在他们身前,怒气极,一掌便捏碎了她的肩骨。 “呃啊——!”龙婳婳惨叫一声,却依旧死死地拦在他们面前,原本那一张较好的仙姿邈容如今竟丑陋如夜叉,狰狞得可怕。 “子婴——”此时,宇文清涟整个人似疯癲一般冲了上去,一把恰巧抓住一截虞子婴的衣角。 “我会救你的——妹妹——”宇文清涟咬咬牙,虞子婴粗重的身体恰巧被风刮掉,只感觉身体不断向下,整个人几乎悬吊在半空,看着虞子婴错愕抬起的双眸,突地,宇文清涟嘴勾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她盯着她那一双焦黑的手掌裂开,鲜血淋漓地流滚于地面……不能怪她,她的手受了伤,根本无法负重一个与她同龄人的身体…… 她身体猛地被拽得一滑下,忍住重力拉扯与背后传来的皮肉刺痛,宇文清涟脸色一变,故意将虞子婴衣角朝上一扯,只闻嘶啦一声,果然那一截薄布根本承受不住宇文子婴的恐怖重量,她整人便直直地仰面坠落而下—— “子婴——!” “子婴妹妹——!” 之前柔软不设防的后背被龙婳婳的铁头功忽然一撞,虞子婴背脊直接麻木,估计尾锥骨碎了,下半身根本无一丝知觉,她思绪空白刹那,对于宇文清涟的假惺惺的救助,完全无动于衷,直到两道声音如雷贯耳,冲破了一切纷杂混乱,直贯入心中最深处。 怒看着虞子婴跌落的身影,瞳孔焕散,那桎梏着的龙婳婳的手掌缓缓放开,而龙婳婳则失力踉跄地倒退两步,面目的激烈的幽红之色暂且褪去,眼中翻涌的憎怨之色平复,一双墨绿色眸子怔松恍然。 “……她死了?”她唇角咧开,带着狂喜,全身激烈地颤抖着。 青衣侯先怒一步奔至祭坛边界,然而视线所及中,只见虞子婴整个人急速降落,右肩衣衫似是被外力强迫扯碎,露出大片圆润肩头,宽大裙摆被飓风吹得鼓动翻飞。 青衣侯双眸骤然一缩,脸色煞白,身形僵硬似万年不动的石山,眸中闪过急剧痛色。 “子婴……” 他紧绷唇角扯了扯,只觉胸中一种均霆之力猛然撞击,一抹殷红之色便缓缓流出,他周身狂暴之气翻涌,孔雀厚袍衣衫猎猎翻飞,四周一切皆被撕裂绞碎,凶戾之气竟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来得惊心动魄。 “啊——!” 龙婳婳脸上的狂喜与疯癫尚末溢满脸颊,甚至来不及惊惧地喊出一声,便被两股强大暴戾的气流直接撕得四分五裂。而那一声尖惧的叫声却是亲眼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撕成碎片,流了一地的血泊,满地内脏,吓懵了的宇文清涟发出的。 她看到那颗圆辘辘就这样滚到她脚边的头颅,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她呼吸一紧,张大嘴巴,接着整个人惊悸得抱头便放声尖叫。 不……她不要死……不要死……她绝对不要死…… 怒与青衣侯就着祭坛正欲朝下跳,却见从远处飞速射过一条条丝线,然而却不够长,仅裹了一圈,使虞子婴坠落的力度耽搁了一下,最终她还是直直撞在密密布满涌动的黑甲蛊虫上,她猛地喷出一口血,那血瞬间便被黑幽的地面吸汲而下。 说来也奇怪,祭坛四处都被熔岩炼制成火炉,偏偏地基那一片用鲜血摹刻的复翼无足似龙似蟒的图腾阵中央部位却完好如初,那发亮发红如一湖幽池,上面全是地底爬上来的万蛊虫。 这种万蛊甲壳虫能吞噬一切血肉骨骸,甚至是某种岩石,单只或许不存在任何威胁,可当它们汇聚成一片之时,它们的存在相当于是这一片地底的无敌生物。 在虞子婴撞落地面之时,那圆润的身体竟瞬间被地面四周汹涌而来的黑色甲壳虫秘密麻麻快速吞噬覆盖。 先是腿、手、身子、脖子……最后只剩一双眼睛,那一双始终不见任何恐惧的清冽幽深眼瞳,瞬间变成一双煁破一切黑暗与阴霾的黄金瞳仁,那里面流莹着璀璨流金般的光泽,怔怔地看着上空奔走而来的青衣侯与怒,她怒力蠕动着嘴唇,不顾鲜血从她五官之中潺潺涌出:这里,里,便是阵眼,破了此阵眼,你们便能离开了…… 怒看着她望着他的那一双黄金瞳虽逐渐黯然,却无一丝逃避,悲哀,惨淡,只有那永不知道退缩的坚韧,那几乎被血糊满的面孔,究竟是什么支撑着她必需要说完最后一句话的…… ……青衣侯一双冰蓝双瞳激烈颤动,她为何从头到尾都不曾喊过一声,那两个女人痛也在叫,怕也在叫,快要死的时候简直就快要叫疯了,为何她偏偏能如此冷静,明明他觉得此刻全身都痛得快要无法呼吸了…… 当表达完最后一个字,虞子婴已被那些黑色涌动的爬行蠕动的甲壳虫全部淹没,当怒与青衣侯两人气息爆烈如疯地绞杀清理出一个可立足之地,终于赶到刚才虞子婴倒地之处,只见那里如今只剩一片染血的衣物,便什么都没有了…… 甚至连一具残骸都不曾留下来,被吞噬干净了…… 青衣侯与怒两人整个人便如同被抽走了灵魂,僵硬地一动不动。 “轰隆!” 一声天崩地裂地巨响,夹带着两声刺破九霄苍穹的悲鸣。 那两声悲鸣,直叫得听到的人心里,情不自禁便生出与一阵阵剧痛漫过心房。 但听到最后……却是如堕入深渊地狱幽冥的……恐惧与疯狂。 而上空渐行渐远的惰收回银丝,手指微颤,他微眯视线看到被万蛊虫吞噬掉的虞子婴,缓缓阖上眼眸,睫毛如蝶翼般颤动,苍白的唇浅笑:“真是厉害,眨眼间便找到阵眼了,你说得对,这次我的时运亦并不旺,可惜啊……难得遇到一个不想她死的,却还是这般轻易便死了……” ------题外话------ 明天进入第二卷了,虞妹纸终于能瘦了——(那啥这章看完有真心觉得妹纸挂掉了吗?) /*20:3移动,3g版阅读页底部横幅*/varcpro_id="u1439360"; 上一章 | 目录 | 阅读设置 | 下一章 第七十九章 重临人间的超级怪物 从祭坛半空中直接摔砸于地面的时候,虞子婴目测距离至少有二十几米,这么高掉下来,即使她感受不到丝毫痛意,也能根据医学常识判断得出,她这次恐怕很难活得了了…… 老天很喜欢对她恶作剧,分明这群人之中她是拥有最大机会活命的那一个人,却不想最终她却是死得最早的那一个……命也、运也,这两生都纠缠她至深的两句令人恶心透顶的字句! 她想她既然都必死无疑了,她也需不着再害怕暴露任何秘密了…… 瞳仁映入从空而降的两张紧张、急切的漂亮面孔,她想起刚才他们的拼尽相护,那种种场景莫名地与她前世的虞氏族人们相叠合,那一刻,她心中涌上的却是十分的不甘心…… 为什么每一次她都需要靠着别人的保护、牺牲,她才能够这样活着,祖母曾告诉她,她分明活着便是为了延续守护族人的希望,为了那些她欠下的债而活着…… 但如果他们都不在了……她如此拼死苟存,历经万千地活着又是为何意义? 她活着仅是为了活着吗? 她对虞氏族人们欠下的债,已经无法还了,连他们耗尽一切力量抢来的命也保不住了,但今世假使她要死了,那么在临死前,她不想就这样欠着他们两人而离去…… 至少最后替他们做点事情…… 她将体内的玄气流转至极至,启动了一双黄金瞳,它散发着炯炯顽强的光辉,如永不明灭的亮星。 此刻,她感觉整个身体轻得不可思议,一双巨大的黄金瞳仁就像是浮于云殿虚空之中,那威势凶摄睁开的一双巨蟒黄金眼,尊贵而轻蔑俯视着整个祭坛下方,那一刻阵法于她的眼中如此渺小而清晰无丝…… 不需要再多耗损精力,她浮于虚空的黄金眼眨眼间便辨认出了阵眼,她想这世上再精妙再复杂的阵法于黄金瞳下,便如那不穿衣服的弱小孩童,一眼便能窥视出其周身弱点。 她张嘴想说话,但她发现喉咙已经发不出一丝声音了,估计颈骨也被摔断了,恰巧一根骨头插进了喉管,她只能不断反复蠕动着嘴唇,将阵眼所在告诉他们。 当她被黑甲壳虫子淹没之时,当它们准备啃噬她的肉骨之时,虞子婴并不害怕,因为她的灵魂根本已经不在这具残损的躯壳之中了,而是飘到了更远更辽阔的地方…… —— 被黑甲壳虫尽数淹没掉的虞子婴,闭上了眼睛,她并不知道从她身体流出的血液,令那些黑甲壳虫既兴奋却又不敢逾越雷池一步,别说啃食她的血肉,哪怕是碰到她的血液,亦是惧怕地嚓嚓直退,而当那些鲜俪的血液滑落地面,那些汲吸了她血液的地板黑砖突地一阵凹凸起伏,接着便咔咔移挤两旁,最终露出一个黑洞,昏厥的虞子婴便一无所察地倏地从原地消失了。 虞子婴从上空掉落,便身如一片落絮不断地从空中掉落,如天地之间的一颗星子,亦如一片尘埃,掉落的地界四周巨长横石嶙峋,如巨兽的獠牙张牙舞爪,她从一条几百米长的石峋桥继续滑下,整个深穴广阔而巨大,自成一片天地,她阖着眼睫,衣裙飒飒地翻滚掉落。 最终穿越重重石层,她“扑通”一声,她摔沉入一个白岩平整巨石围浇的一湖沉烟冰潭之内,冰潭并不大,潭上葱郁石笋久不久地会滴下一滴乳白水珠,而虞子婴掉落的身躯沉没片刻,便浮了起来,四脚面部被冰潭的水一点一点覆裹成一块冰棺,而里面的人却一动不动。 从白岩石旁条条沟壑流滚动过火红灼眼的溶岩,却不敢靠近那一池冰潭,仅乖顺地于旁边潺潺流过……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最终溶岩冷却成了一片黑色硬质灰层,洞穴之中上方遥望千丈的上方,那些横穿巨岩覆上了一层白冰,整个天地冰天冻地,反而此时冰潭上方的寒气渐渐消失了,冰棺融化,露出里面那沉睡之中的人,她依旧面目平静,浸泡于乳白色潭中一动不动。 恰巧一滴乳白水滴滑于她苍白无色的嘴唇之上,沿着她轻抿的唇缝之中,细细侵入滑下…… 随着时间推移,冬天离开春天来了,冰潭的水又开始结冰了,她再度被冰裹住了,偶然洞潭边会经过一些小动物,试图饮用潭水的无一不是全身抽搐肠穿肚烂,最终腐蚀得一点不剩而亡。 秋天而至,从石缝之中蜿蜒爬出一条小青蛇,它爬至潭边,睁着一双黑辘辘的眼睛,盯着裹在冰层里的人景,脑袋左探头右探头,并好奇地挨近拱了拱,发现冰层又硬又冷,便畏惧地缩了缩,晃晃了身躯,再次爬走了。 春去夏来,夏末秋至,秋逝冬临——那原本臃肿的肥胖身材于冰中,开始消瘦紧致,经过浮水浸泡的身躯半分无营养不良的枯黄,反而如凝脂般白皙柔滑,透着淡淡的粉色莹光,她的发丝亦一点一点地开始生长…… 而冰棺内的人如死一般寂静如初,一无所察,酣然沉睡—— —— 天空乌云低低地下沉着,风灌进野石矗立的天然盆地之中,怒号着,呼啸着,漫天的风雪之中倾盆撒落,一支裹着铁具的蓝染铁骑猛地激进踏入,他们驾着狂风袭来,如飞沙走石一般,急驰而过,仿佛谁也无法阻挡的来到一片废墟黑岩之地。 如今这一片废墟被风雪淹没,只剩下一个黑石铺成的圆祭坛,那黑石的缝隙间隐约还能感受到稠黑的血腥色泽气息,四周栩栩雪花铺洒,杂乱四方垒石交错重叠,中央部分的暗黑高高祭坛坠毁一截,露出它残骸的半身,即使如此,它依旧坚韧地矗立不倒。 一道披着绛紫羽绉毛缎鹤氅的修长身影御马踏前,他从马上挥袍跃下,广袖长摆淡绿色缎织银红丝线交织的凤雀古纹刺孔雀长袍迎风鼓风飞舞翻动。 “你终究还是骗了我……三年了,我派驻军队于此处驻守三年了,若你当真活着,不可能整整三年都不踏出此处一步……” 风雪迷朦胧的他的五官面容,他清贵矗立笔挺的身姿却屹立如山。 “同心蛊……”他抚向心脏之处,突地讥讽一笑:“此刻,我竟如此希望它是真的同心蛊,同心同命,我不死,你亦不灭……” “活着吧,在我不知道在地方……活着……直至……” 被风雪切碎迷离的低魅嗓音越来越低,几不可耳闻般轻喃。 “陛下——前方天气不对,估计是风暴雪即便来袭,我等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一道破啸吼叫传来,接着便是万马齐踏的预警之色。 风雪之中,那道冷魅华贵的身影最终遗留了一眼于原地,便飞身跃坐于马鞍之上,与万军奔腾踏雪而去。 “陛下,驻守请神祭坛的军队是否继续……” “……撤离。” “是!” …… 当这支阵势浩大的队伍扬尘而去之后,不过一段时间又纷沓而来一支精简凛然的队伍。 领头是则是一个高大魁梧的俊朗霁月的男人,他背着一柄阔剑,墨蓝色的碎发被风吹乱,却添了几分不羁,棱角分明的轮廓、深邃绝美的眉眼,身姿凛凛。 “子婴妹妹——”他一到“请神坛”便仰着头颅朝天长啸一声:“哥哥对你食言了,明明说过不论你在什么地方,我都会将你救出来的,可是偏偏我忘了有一个地方……哥哥现在还不能去——” 他轻喘着气息,漫天飞雪染白了他的发丝,他盯着当初虞子婴殒落的地方,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脸颊,那里有一道从眉毛直划到嘴角的狰狞疤痕,他勾唇眩目一笑:“哥哥做不到誓言,如今亲自将这张俊容替你毁了,你可高兴?” 他的自语自话落于冰冷的空气之中,无人回应,只有呜呜的风声,他冰傲星眸仿佛失了焦距望着眼前一片空阔的祭坛。 三年了……被一段不过经历一月的往事束缚了整整三年了,怒眼角微微上佻,似笑非笑,细缝眯起的眼睫隐约透露几分冷酷的决裂,翻动披风飞舞,便勒马转身,带着队伍离开了。 过了几日,一个晴朗的天气,一个身影踏着雪面一步一步走来,行云流水,一截白袍杏衫随风翻飞袂舞,清风冽冽,仿似菩提花杳曳散束,带着一种万年古木沉冽的檀香。 他站于请神坛前,微扬面庞,丝丝迷离青丝飞扬:“三年了,明明如何卜算都分明该是已死之人……为何我却一直不愿相信你已逝了呢?” 他微微阖眸,清润如霜的双唇轻抿,慈悲温凉的面容落于空旷万里白雪铺阵一地只剩缟素。 他静静停驻了半个时辰,方转身消失于风雪之中。 —— 而这三年一直深藏在冰中乳液水中不断变换的虞子婴,却不知日月交替,不知春夏秋冬,也不知道这三年间九洲大陆发生的翻天覆地,更不知道因为她的失踪,究竟牵扯了多少人。 而她的沉睡,最终结束在一阵惊天动地的摇晃中,上空垂竖的石笋断碎,噗通噗通砸落于冰潭水中,平静的水面撞击溅起水花四射,藏在深穴的各类动物受惊纷纷钻出巢穴,四分奔相逃蹿。 轰隆隆! 闷雷的巨响震嗡耳根,虞子婴一直紧闭的眼睫终于颤了颤,薄嫩眼皮滚动,挣扎着掀开…… “咝咝~” 耳中突地感受一种异样冰冷被舐舔,虞子婴倏地睁开了眼睛, 沉睡三年的人……终于苏醒了! 在她睁开眼睛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于她逐渐清晰的瞳仁之中崩坏碎裂,碎石榍纷纷坠落如雨。 “咝咝~” 耳畔再度传来怪异却紧奏的声响,虞子婴伸壁看似缓慢,却准备无误地逮住一物。 冰冷、滑腻、细长,她偏头,一双妖异的黄金瞳仁徒生无辜、迷茫,稚纯而干净。 原来是那条小青蛇,三年时间它已经从当初一根筷子般细长,变面如今食指般粗细,当天灾来临之时,它仍旧记得那藏在冰中,而到冬天却浸在石乳液当中的奇怪生物。 看别的动物都在逃跑,它却游离回来,想要叫醒她,别再睡了,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耳根…… 最终她醒了,却恩将仇报地攥紧它的身子,它吐出猩红蛇信,咝咝地挣扎生气。 但在看到她睁开的那双眼睛,它却不敢动了,就算她此刻表情再无辜,眼神再无害地盯着它,它也感到了害怕…… 深深的恐惧与必须的臣服…… 虞子婴看到手中的小青蛇一动不动地耷拉下脑袋,轻靠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蹭动,疑似讨好与哀求,她尚来不及多想,便又是一阵天崩地裂的摇晃。 她一把将小青蛇放于肩膀,小青蛇倒是灵敏,长尾一卷,便缠于她脖子,如一根碧绿的玉环链。 她哗啦地从钟乳液当中起身,看到一身湿辘辘,却不着片缕,少女的身躯无可挑剔的完美,精致,如白玉雕琢般纤细匀称,肤若凝玉,骨架均匀,腰肢柔韧,赤裸的手足更是晶莹剔透……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躯,少女总觉得有几分违和感,这是她的身躯吗?不该是圆润粗重的…… 粗重的什么?她脑子一阵堵塞,总觉得她忘掉了很多事情…… 不过此刻身体本能的危险意识令她迅速撇开深思的念头,她看着直冲天霄的庞大洞穴,跟着那些窣窣逃跑的小动物们一起,她在经过一条笔直纵横两崖的石桥之是,僵硬的四肢略踌躇一秒,她抬眸,看着不知道从何处簌簌飘落的冰雪,一头长发摇曳拖地,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呼——” 她长呼了一口白雾,便咔咔几声,全身节骨一阵响动后,便纵身一跳,身如矫捷的雪猿沿着横插万千的横插切石点跃纵跳而上。 众小动物只觉眼前白影一闪,那纤细娇小的身影已跃至顶部。 她从一块石碑旁的阶梯沿路而上,等感受到光线之后,便从地下深穴来到了地面。 她扬目望去,只觉一片血流成河,身穿各色各款式衣衫的男人们尸撒遍野,但很快这些尸体便被从山颈静涌滚滚的炙热熔岩一片片淹没逐一融化掉了,潺潺如橘红溪流的熔岩分散成一条条蜿蜒流于雪水中,眼中所映入的色泽便是一片雪白之中盛放妖娆的火红图腾。 虞子婴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热,便这样赤身裸体怔立,黑发飒飒飞扬,她立于幽黑祭坛中央之处,一切恍然回到了三年之前。 那一刻封闭许久的记忆慢慢开发始缓慢地回笼,她太阳穴被纷杂的记忆冲击得一涨,她张了张嘴,却发现由于过久的反复冰冻使她的喉咙声线受损,根本无法说话。 “啊~” 除了如幼兽般呜嗯一声的喊叫,她根本说不出其它的话。 风雪肆虐,天苍地茫,她却无一点寒冷的感觉,她并不知道她如今的肉体经过万年石钟乳水一番千淬百炼三年已久,已经强悍得如恐龙兽骨一般,基本上是从内到外都经历了一番脱胎换骨了。 小青蛇出了地下天然洞穴,只觉寒意浸骨,便更是紧紧缠于虞子婴脖子上,她无视周边嗤嗤作响的灼红熔岩,身轻如燕,便稳稳地飞越焰火,赤脚步行于雪中,一步接着一步,像是在新奇感受脚踏实地的感觉,是以即使她很轻盈,依旧每一步都踩得很深,最后在雪中留下一排重重的小脚印。 经过三年时间的变逝,虞子婴除了一头原本只到背胛的头发,直接顺垂至地面七、八寸,原本臃肿肥裹的身材变成纤秾合度,细腰削肩,只是那一米五几的身高却依旧没有半分成长。 长久的沉睡使她清醒之后,一直处于一种混沌茫然之间,一切行为动作皆显得有些迟钝,无论什么事情,她都必需停下来先想一想。 她站在一处雪坡之处,看着四周白雪茫茫一片,她的世界除了白色,仿佛什么都没有了,突地,这里从旁边雪堆中猛地冲过来一道巨大白影。 虞子婴反应不及,被一道带着呼呼风声的力道一拍便整个人都砸进了雪中,并且还刮着雪面冲了几米才停下。 她于雪中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一头白花花的雪摇下了,小青蛇一惊,翘起圆扁脑袋,便朝着偷袭虞子婴的白影咝咝地威胁怒喊。 而虞子婴瘦下来,只有巴掌大的脸上,镶嵌着一双如黑玉猫眼般大大的眼睛,她平静地盯着眼前这只约有二米高的大白熊,偏了偏脑袋。 “啊~”你为什么要打我? 她张了张嘴。 大白熊原本准备得意上前收获它的猎物,却没有想到刚才被它袭击的人类,竟拍拍屁股完好无事地重新站了起来,它瞪大一双熊眼睛,当即全身警觉地弓了起来,张开满嘴凶牙嗷嗷地嚎叫着兽语。 正常人被它这么一拍,就算没变成一团肉饼,肯定也站不起来了吧,明明之前它这么做,别人的表现都八九不离十。 嗷嗷,它咋好像遇到了一头超级怪物了?! 虞子婴起身,盯着白熊那高举的一只厚实熊掌,亦捏了捏自己的粉嫩拳头,那巴掌大的小脸露出些许疑惑,接着她大大的黑幽猫眼紧锁于大白熊周身,明明没有半分表情,更没有任何杀意寒气,却让高大个的大白熊熊肝一颤,熊腿直哆嗦,吓得拔腿就要跑。 可惜它觉悟的终究太迟了,只觉一阵凉风掠过,它地面周围的雪炸然飞起,漫天白雾,大白熊却只能眼睁睁地盯着一只白嫩小拳头就这样直接袭上它的脑袋。 “嗷嗷吼——!” 呯!大白熊那高大厚重的身躯直挺挺地撞落于雪面,脑袋直接被碎个稀里巴烂,一地红黄之处,便一动不动了。 ——至死,大白熊都想不明白,最后被拍成一团肉饼的肿么成了它呢?嗷嗷…… 虞子婴看到自己一拳便将大白熊打死了,她神情懵了一下。 看着手背染上的血渍,她好像无意间想起了些什么事情,却又很快消逝不见了,小青蛇看到白熊僵硬的尸体,全身颤了颤,赶紧埋头将自己小身子缠好。 奇怪的生物好凶残,哇呜呜——它~它还是冬眠算了—— 她蹲下将手背上的血迹擦干净,还有身上染上的一些斑斑点点,正准备离开的时侯,突然瞄到大白熊一身雪白漂亮的皮毛,再低头看看了自己光裸一身无毛的身体。 ——好像人类必须要穿衣服才能见人的吧,虞子婴根据脑中涌上的记忆判断着。 于是她再次蹲下来,徒手沿着大白熊脑袋破损的伤口,直接蛮力狠撕地给它拨了层皮。 小青蛇嘘起蛇瞳瞄了几眼奇怪生物的行为,全身起了一阵蛇皮疙瘩。 这大白熊若地下有知,它死了之后还被人剥皮裸奔于荒野,一定会羞愤地再死一死的。 将兽皮完整地剥下,凭着本能知识,她抓起地上的雪冰将皮上的肉脂擵搓掉,一点一点弄干净,待闻起来并无异味,便披在身上,可宽松的白熊皮合不拢,令虞子婴还是门户敞开,露肉露胸啥的。 她想了想了,便在袖口处撕了两个洞,让手臂可以伸出来,又掰开熊的嘴,拔了白熊的几颗尖牙齿,小青蛇表示,它已经睡了,完全看不到奇怪生物继续残忍地蹂躏尸体神马的…… 随着脑海之中的记忆一步一步地激发,她又考虑到了需要线,可现在去哪里找线或绳子呢? 一阵寒风拂过,她晃了晃脑袋如黑绸铺地的长发,脑中灵机一动,便抓了一把头发来用,可是这头发坚硬的很,一把硬扯根本不可能,于是她于指尖蓄起一股玄气,抓起一把便如稻穗般一割,果然很干脆地咔嚓断了。 接着她便用黑色长发缠住熊牙齿权当纽扣,再于熊皮上照本宣科地用率气戳洞洞,然后用扣子将前面扣起来,而受寒的小青蛇感受到熊皮的温暖,亦舒服眯起蛇眼,用头蹭了蹭虞子婴的脖子,接着冬眠。 完成好一切之后,一个披着假皮的萌翻了的小型熊宝宝现世了,她一头墨黑莹亮的长发散落于一地,用白熊绒毛皮将她身躯裹得严严实实,露出两只雪白纤细的手臂,与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便赤脚地继续朝前走…… 她其实已经忘记了她究竟要去做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只是,她觉得她不应该像这样一个人待在雪中,她应该离开这里…… 于是一道小小的雪白身影便于逐渐迷蒙寒冷的风雪中,漫步而行…… ------题外话------ 最后一段,顿时有一种小熊宝宝历险记的味道……终于写到子婴妹纸可以牛逼地过日子了。 妞们,终于子婴妹纸以后也可以萌一回了,这当真是不负静取萌妃两字的恩泽哇。 /*20:3移动,3g版阅读页底部横幅*/varcpro_id="u1439360"; 上一章 | 目录 | 阅读设置 | 下一章 第一章 拦路的小黑萌货 碧蓝晴朗的天空,不一会儿便阴沉了下来,雪花纷飞,白色小点絮在虞子婴眼前飘过,她噗嗤噗嗤赤脚一路漫无目地行走,或许是本能驱使,她摈弃了幽径小蹊,朝着视野开阔的大路行走,直到走到一条被大雪覆盖的官道,几匹高头骏马哒哒从她身边疾驰而过,四蹄翻腾,长鬃飞扬,长长的马鬃马尾在的流的浮力下飘动起来。 劲风呼啸而过,虞子婴脚步一顿,一片洁白冰冷的雪花飘落于她纤长的睫毛上,她眼睛睁得圆圆的,又黑又大,一动不动地凝望着那扬长而去骑马骁傲清霖的背影。 这群人除了那骑着一匹枣红马的青衣男子背揹一柄暗纹长剑,其身后骑着棕鬓马的四人腰间皆携着一个瓶面铭刻字纹的葫芦,且葫芦颜色不一,有橙、有黄、有绿色,他们的服装并非统一款式,但却有着异曲同共之妙,想必应是一派之人。 他们几人的表情凝重,宛若历尽艰辛穿洋过海的信鸽,亦宛如暴风雨中勃然奋飞的海燕,目不斜视奋进沿着官栈一路奔腾而去。 引起虞子婴注意的并非那些造型奇异,色彩斑斓的葫芦,而是骑着枣红马领头的那名青衣男子的长剑,虞子婴并不认识他,但她却认出了那一柄长剑剑鞘上铭印着篆文甲骨“冲虚”两字,还有悬挂于剑柄的金红两色剑穗,迎风飘舞那祥云盘编,她确信她该是认识的。 “唔?” 虞子婴蹙眉,呆滞地死盯着目标,那双死潭般的黑瞳似有流光溢出,她脑中浮现出一些生活印象,如一张苍老落魄的面孔,他叫老乞丐,是曾经收养她的人,他死之前将她嘱咐交待给了一个青逸瀚云般的少年,少年不爱说话,却从不懈怠照看她,少年青衣若紫竹挺矗,神态如寒冰剑魄朗朗凛身于天外九霄,她想起来了…… 她紧了紧领口,小青蛇呻吟地咝咝了两声,脑袋又无力地耷拉下来继续冬眠,而虞子婴便似寻着了目标,不再单独行动,而是一股劲儿似地跟在他们身后。 试问有人类光用双腿就能跑得比四条腿的马快吗? 郑宇森在今日之前是绝对不相信的,除非此人施展轻功,然而今日之后,他表示他的人生观完全因为一个跟神奇地令人震惊的妹纸发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啊~” 一声如幼兽轻哑软绵的低鸣,惹起了郑宇森百忙之中的一丝注意。 他长衣袂袂翻飞,乌丝飒飒迎风舒展,眉目一凝,下意识偏过脑袋一瞅,呆了一下,接着便瞠大了一双眼型美好的眼睛。 我揍,他绝逼是眼花了,他绝对没有看见与他跨下奔腾疾飞的千里马并驾齐驱追赶着一长发妹纸! 这穿着跟个熊宝宝似的妹纸双腿也不知道是不是安了电动马达,奔跑起来的速度丝毫不逊于四蹄溅雪踏飞的西域宝马,她迎风飞舞扬长的黑发异常有力量,额发拂开,露出一片白皙干净的额头,弯弯长眉下,一双黑瞳睁圆似无眼白的猫瞳一般,眼珠乌黑神彩奕奕,就像能看穿人心般直接,通透。 “吁~” 郑宇森赶紧勒马扯紧缰绳,双腿夹着马腹,枣红马一长嘶历历地长啸,跟着郑宇森一块儿赶路的后面腰携葫芦的三男一女亦拽紧马头,应声停了下来,最后都一脸吃惊地盯着虞子婴。 我勒了去,这小妹妹还真能跑,看她倒不像是懂武艺之人,细胳膊白嫩得跟豆腐似的,这脚力怎么如此凶残?! “小妹妹,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郑宇森收起一脸受惊的表情,勉强挤出一丝慈爱的笑容,他本想开口询问——小妹你这么能跑,可是吃了什么神丹妙药吗? 可瞧人家妹纸停下来,那一头如雾如烟般黑发披散于地,蓬松柔软的白熊毛皮,越发衬出一张娇小得令人揪心般可怜的小脸,圆辘辘的大眼一眨不眨,一脸认真而好奇地看着他,他的一口轻佻的玩笑话便如哽在喉,怎么也无法对着这张萌翻了少年心的纯净如雪的面容,说出任何亵渎的话。 而其它四人看到虞子婴那一刻仿佛感觉自己遇到了一只迷路的雪中精灵,白白软软的熊绒,白白嫩嫩的皮肤,白白净净的长相,除了一头长及地逶迤的黑发,她当真干净得一尘不染,洁白无暇。 虞子婴轻抿着肉色双唇,一言不发,那双安静的黑瞳,忽悠忽悠地眨动。 “小妹妹,大哥哥们当真有重要的急事需要去处理,若你不肯相告,我们也无法帮你,唯有先走一步了。” 郑宇森平时倒是一热心肠之人,特别是对疑似弱小可爱生物的萌妹纸那当真是义不容辞,可如今他满心沉澱着前方紧张事态,况且庄主亦即将赶赴而来,他实在没有闲心逸致待在这陪这小妹纸玩你猜,你猜,你猜猜的游戏了。 虞子婴走上前,想出声问话,可一想到自己只能憋屈地喊出一个“啊”字,便沉下面容。 她喉咙受损了,根本吐不出来一个毛字! 郑宇森莫名地被少女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着,他不期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仿佛能看见她眼底翻滚阴郁的血腥之气一般,他诡异地眨了一下眼睛,再一看,小妹妹的眼神分明很干净很黑亮如火焰一般,郑宇森确定刚才所谓的血腥之气寒意什么乱七八遭的感觉绝对是自己的幻想。 其它几位男女面面相觑一眼,又瞧了瞧阴霾暗沉的天气,其中一名蓄须的中年男子,举拳抵唇,轻咳一声,便望着郑宇森。 郑宇森并不是虞妹纸心中的条条蛔虫,哪里懂得她的纠结与憋屈,看她始终沉默不语,而其后四名药宗同盟又在催促,便只能无奈地对着虞子婴一叹:“小妹妹,大哥哥真有急事。天气也不早了,你一个人冒雪跑出来,家里人一定会很担心,还是赶紧回家吧。” 看妹纸一脸平静的模样,倒不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是以郑宇森便禀着尊老护幼的美好传统叮嘱她一声,便一勒马,抽动一鞭,便一群人重新启程了,如风一般地卷了过去。 “……” 被撵了,还要跟上去吗?虞子婴十分严肃地板起脸,呼扇着两排睫毛,歪头苦思。 最终,她还是决定追上去。 倒不是非要跟在他们身边,而是虞子婴发现,她在跟人类说话接触的时候,脑中静滞的记忆活跃度变得十分迅速,若想要尽快恢复正常,她自然不能独自一人在外游荡了。 看着前方长长的鬃毛披散着的马匹跑起来,四只蹄子像不沾地似,渐行渐远。 虞子婴身姿如轻灵的暗野猫般,脚尖于地面轻点,摇曳的长发一摆动,如有意识般贴服于她背脊上,便眨眼已跃离十几米。 她就这样一路轻巧无声地跟着郑宇森他们,直到最终来到一座巍峨高大城池的前方。 郑宇森他们一到城门口,便翻身从马上急跃而下,牵着马匹徒步前行,城门前戒备森严,几乎十步一岗哨,举着长枪驻守的并非城卫,而是统一的黑甲军队,一个城门前排兵罗列约有好几百的人。 来往进入城门的人群必须一层一层地检查出示户生通牒或当地出示的户籍证明,即将入夜,入城出城的人倒是无几,除了郑宇森他们几个要入城,却看不到别的什么人了。 盯着那雄立一方依稀能见过往恢宏的城墙上“婴落城”那几个字,虞子婴那长久因冰冻肌肉造成僵硬的面部,疑似要露出一个惊讶表情,但最终却只扭曲成一个嘴角抽搐的表情。 “……” 若她记忆没有穿越的话,这……“贪婪城”怎么变成了“婴归城”?! 她脑中的记忆像水井抽水一点一点地被挖取着,她瞬间想到了很多事情,她记忆中随着“贪婪”两字,亦划过了很多片段—— “咦,你怎么跟上来的?!” 一道惊讶的女声从前方响起,虞子婴一怔,一抬头,便看到方才跟在郑宇森身后,一个腰间挎着橙色葫芦的年轻女子,她正一脸错愕地盯着虞子婴。 听到朱锦娘的惊呼,郑宇森憣然转身,少年已经走在几步开外准备临检,一身若白绸丝滑衣衫,青衣剑褂,衣袂随风飒飒,整个人好似静立于苍竹老林当中,春光盎然一片幽青之色亦压不住背后长剑凛发的剑气浩然,玉冠,绦带,越发显得少年一身清正之气。 他回头赫然看到不远处,依旧露出两只纤细凝白的胳膊,穿着一身毛绒白熊皮,站着茫茫苍雪之中便像雪花一般静谧的少女。 一头如海藻般无风蜿蜒垂落的墨黑发丝披延她周身,从发细缝中,露出一张凝白童颜,她身材娇小,像风稍微大一点便能将她吹飞,赤膊赤脚,远远看去如蜷缩成一团的受冻熊宝宝。 郑宇森在回头那一刻,好像听到了心就像玻璃碎了一般的声音。 他忍不住放下缰绳,将马交给一旁的青年男子,几步走上前去,撩开下摆,蹲于虞子婴面前,紧声道:“小妹妹,冷吗?” 虞子婴一愣。 可不等她回应,他已伸手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虞子婴盯着他那一双清澈无诟的眼睛,努力抑止全身勃发的攻击性,僵硬着四肢任他抱起来,可这样越是令郑宇森误会,她恐怕是冻僵了。 简直轻得不可思议,郑宇森抱起她那一刻禁不住在心中感慨一声,但是嫩嫩的,软软的,她抱起来的感觉竟也舒服得不可思议。 “怎么没穿鞋?” 刚才赶路着急,再加上虞子婴双腿陷在雪中,他一时没有注意,在抱起的时候才发觉她根本没有穿鞋,看着那两只小白脚丫子,晶莹剔透,如上好的玉脂雕琢而著,指尖还泛着诱人粉红色,不仅晃了晃神。 “啊~”没鞋。 而郑宇森一震,抬头紧紧地盯着虞子婴的眼睛:“是鞋丢了吗?” “啊啊~”虞子婴轻抿娇翘的双唇,不耐地再喊了一声。 郑宇森这下终于确认了,盯着那张漂亮纯净的小脸蛋儿,眸露遗憾无怜惜:“你是……你,是不是不能说话?” 虞子婴赶紧颔首。 “什么,她是哑巴?!”刚才那个惊呼的女人闻言不由得讶道。 “哑巴”两字倒是没有让虞子婴不舒服,但却引来郑宇森皱眉不豫的一眼,那女人当即便知道自己惹起一向同情弱者的郑少侠不高兴了,同时也觉察到自己刚才的话不妥,当即便对着虞子婴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啊小妹妹,姐姐一时口快,姐姐并不是故意……那个,你能原谅姐姐吗?” 虞子婴没兴趣地瞥了她一眼,若别人做出必有一种高傲不屑的态度,但由她那张无害无辜的脸做出来,怎么也不会让别人心生反感。 “她能发出声音,怎么不会说话呢?” 朱锦娘知道虞子婴不能说话,便不察她的冷淡,她弯下腰,尊重平视地望着虞子婴,抿唇一笑,柔声道:“小妹妹,能张嘴让姐姐看看吗?姐姐是药宗的一名药师,姐姐给你看看喉咙,看能不能治得好?” 朱锦娘长得如古代仕女一般,细眉凤眼,一张姣好的瓜子脸,加上细肤薄敷淡粉,一番精心打扮亦算得上是一枚葱正苗白的美人儿。 药宗?这两个字倒是在哪里听过,虞子婴偏头,想着能治好这破啰嗓子倒也是好事,便乖巧地张嘴给她看。 那两排整齐雪白的牙齿张开,露出一截粉舌,锦娘示意她发出“啊”声喊一喊,仔细观察一番,然后才让她合上嘴巴。 一旁的郑宇森不由得回道:“怎么样,能治得好吗?” “喉管倒是没有损伤,喉节处有些萎缩,但并不严重,只是由此声线发音会有些阻碍,恐怕是小妹妹太少说话,或长久不曾动声而造成的,以后小妹妹只要常常跟别人多说说话,很快便能恢复正常了。”朱锦娘微微一笑:“来,嘴张,姐姐给你一颗糖润润喉。” 锦娘垂头从兜里取出一个红塞绿瓷瓶,并倒出一颗莹白药丸喂于虞子婴嘴里,入口即化,虞子婴咽下,便感到喉咙一阵清凉滋润,喉咙中那干涩滞凝感感莫名顺畅了许多。 “啊,咦,窝……”虞子婴啊了一声后,便试探地念出一,跟我,虽然声音沙哑粗嘎,却能够发出声了。 “小妹妹,你能说话了!”郑宇森不知道为何听到她的声音,他会这般高兴。 朱锦娘看到郑宇森高兴她亦高兴道:“嗯,不过暂时还是少说些话,否则会再度损伤声带的,这一瓶药小妹妹拿着,你每隔一天时间就吃一颗,不用一个月便能正常与人说话了。” 虞子婴并没有立即接过药瓶,但郑宇森则却替她接下:“谢谢朱姑娘,果然药宗的医术令人佩服,此药就当是郑某欠朱姑娘一个人情,以后朱姑娘若有事来冲虚找郑某,自当相帮。” “郑少侠客气了,锦娘此举只当为方才的失礼,给这可爱的小妹妹赔礼,哪里值得让郑少侠欠我一个人情。” 锦娘嗔瞥了一眼郑宇森,便浅笑嫣然地与虞子婴平视,她那双清澈明亮的凤眸真挚地看着自己,虞子婴眼睛一黯,像是在辨认什么,突地伸出一根冰晶手指,轻点于锦娘她的额头,接着将一丝细微的玄气注入,瞬间便捕捉到一股扭动的邪意,再将其束缚捆绑勾入已身。 突地一阵寒风拂过,耳畔沙沙作响,朱绵娘怔愣地看着虞子婴的那一双骤然显得深不可测,神秘,幽深的眼瞳,感受到那根冰冷的手指轻戳的力道,接着她头部一直隐隐作痛的地方,莫名地消失了,而她感觉全身产生一种从末有过的轻松感。 “小妹妹,你……你做了什么?” 不过就是替你清理了一下从胎中带出的诟病邪气,权当这瓶药的报酬。 虞子婴收回了手指,抬头看着郑宇森,扯了扯他的手臂,指着城门口方向:“啊——” 其实,刚才郑宇森也被虞子婴奇怪地一指戳搞懵了头,她这是为意,难道她是某个外族部落的迷路少女,在他们那里所谓“戳头”便表情感谢之意? 猜测刚掠过脑袋,但见她指向“婴落城”的城门口,第一反应就是:“你是城中的人?” 咦,不是外族的吗? 虞子婴蹙眉,想了想,并无言语,却也没有表示否认。 “郑少侠,我等还是赶紧入城吧,城主他们还在里面等着我们呢!” 其中一个腰挎着绿葫芦的中年男子叫风叔,他看了一眼虞子婴并没有太多情绪,想必并不是厌恶的,否则亦不会任着朱锦娘替她治喉疾。 郑宇森由于耽搁了他等的行程,不由得朝着风叔歉意一笑,便低头看了一眼虞子婴,略带少年稚气的面容露出几分温暖:“既然如此,那我们一起入城吧。” .. 第二章 这位少侠可爱玩养成? 郑宇森将虞子婴放在马背上,自己牵着马徒步走到城门口,取出怀中一片漆金巴掌大的丹心令牌,普通士兵并不负责检查这种携着特殊令牌的人士,换下一个戴着头盔的守将上前,他取过令牌查看半晌,最终确认的确是城主颁布的“英雄令”,目光带着审视再扫视了他们一行人。 领头是估计是最近武林第一人冲虚派门下的弟子,看他背负青锋三尺,剑挂赤红剑穗,应是一等大弟子,另外四人服装并无统一,一中年蓄须布衣男子,腰醒绿葫芦,另三个年青男女则分别是橙与黄葫芦,无一例外每人身上都带着淡淡药香气味,想必该是药宗的药师。 最后,他的目光在马上的虞子婴身上禁不住逗留几眼,再逗留几眼,最后干脆直剌剌地打量,第一眼便是她那一头惹眼的黑长头发,竟倾泻铺阵于马背,如一匹黑绸莹亮的稀世珍贵绸缎,想他活这么大,见识过那一身便是精心打造的皇亲贵族不知几何,却从来不曾见过谁能拥有如漂亮得令人赞叹恍神的长发。 她有一张巴掌大小的美人脸,一双流转无一丝潋滟的漆黑瞳仁,打量惊艳的目光一触及那双黑黝黝不含任何情绪的大眼,他如针刺般一痛,莫名地有些心虚地迅速移开视线。 心脏激烈地跳动如擂,他如冒犯般惶惶地低下头,朝着郑宇森他们抱拳,便一挥手,令士兵撤开防线,摆手赶紧放行了。 而郑宇森刚才被这将令如此肆无忌惮盯着妹纸不放的目光惹恼怒,少侠冷下颜,便牵着驮着虞妹纸的马匹,连还礼都直接忽略了,如一阵风般掠过他进城。 倒是朱锦娘板不起冷脸,勉强一笑,代表众人还一江湖礼,才牵马进城。 一踏进了城,于马背上懒懒摇晃的虞子婴倏地挺直背脊,巡目一圈却蹙起了眉头,只觉眼前一切恍然如梦,她脑海之中对于这座城的印象,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那种灯光十色奢靡之景,那座城如海市蜃楼的仙境被风吹散,每一处精致雕琢的精美,如今重建与遗漏的建筑混修竟变成一种灰败,惨淡,简陋。 这根本已经不是她知道的贪婪之城了…… 那她究竟是离开了多久呢…… 感觉空气有一种强烈躁动的气氛弥漫开来,虞子婴脖子上的小青蛇不安用力缠了缠,它吐了吐蛇信,欲从白绒毛中探了蛇脑袋,却被虞子婴重新按了回去。 “别动!” 她用心声传出威摄之力,小青蛇全身倏地绷直,估计连蛇信都僵直了,果然不敢再动了,但同时停止不动的还有牵马的郑宇森。 他僵硬着身子,背上的剑嗡地鸣叫一声,他凝重面目,突然警觉地四处看了看。 “怎么了?”看到郑宇森的动作,跟在其后的朱锦娘上前,亦左看右看,疑惑地问道。 郑宇森皱起眉头,深吁一口气,奇怪道:“我刚才突然感到一股很恐怖的威压,想必是有绝世强者经过,但一瞬间便又不见了……” 按着蛇头的虞子婴一僵:“……” 朱锦娘眨扇着睫毛,微睁眼睛,再次于周边林立店铺,亭轩,街坊小巷一一查去,可别说是绝世强者,连一个能令人侧目的高手身影都不曾察觉到。 “我们怎么没有感觉到啊,郑少侠还是快走吧,即将入夜了,我等还是别太城主等久了。” 风叔身旁一名清瘦,肤白都有些苍青的年轻男子,他是朱锦娘一位师兄,身带黄葫芦,比朱锦娘的橙葫芦高一阶,他一向不服郑宇森,看他装模作样地喧哗取众,便不耐烦地招手同门,举步先行。 郑宇森并不在乎别人的误会,他凝眉再行四处探了探,始终没有发现蛛丝马迹,便朝朱锦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最近可能是太紧张,才产生了错觉,耽误你们了。” 朱锦娘将散落颊边的发丝勾于耳后,侧过身子望着方向,略带羞涩一笑:“郑公子客气了。” 郑宇森并没有留心朱锦娘那妩媚传情一霎,他转头朝前方的风叔点了点头,最后看向虞子婴:“小妹妹,要我送你去找你的家人吗?” 他私认为要么虞子婴就是这婴落城的城民,要么就是她的父母亲人暂居城中她是来跟他们接应的。 虞子婴摇头,长发如冰凉的丝绸如翵拂过郑宇森的臂间,她于马背上犹豫了一会儿,便发丝浮动,身形跃起轻盈如一片羽絮,轻然落地,那一刻仿佛四周的时间都因她而滞缓了。 她落地之后,伸出带着些许婴儿肥的小手,郑宇森只觉他的手滑入了一只比他手型小了二号的手,她手指蜷缩于他指缝间,软软地搭在他手心之中。 郑宇森正直凝墨的双瞳一颤,既心撼她的姿态飘渺轻盈,又有些受宠若惊手中暖玉如腻的触感,视线缓缓落于她的面目。 “你……不走了,想跟着我?” 她主动牵手的意思……他没有理解错吧? “不……窝……尼”不走,我跟着你。虞子婴歪头一偏,注视着他的眼睛,坑坑巴巴地说完,就径直牵起他,朝着前面走去。 “这……” 朱锦娘愣了一愣,看着郑宇森牵着马,被那个身高不及他肩膀的小姑娘牵着前行,她……怎么有一种这小姑娘厄定郑少侠的感觉呢? 一人六人首先进城便找了一间落脚的客栈,将马匹交待给了客栈小二喂草洗刷,他们同时要了六间客房,回房放置好行李物品,几人便不耽误时间,准备进城主府,而按原计划郑宇森想暂时将虞子婴安置一间客房等着他回来的再行商议她的事情,但偏偏她却怎么也不肯撒手。 “啊~” 虞子婴从客栈窗棂处,指着窗外那展露一角那城门府的飞檐琉璃瓦顶,严肃地板着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内全是不妥协的幽光。 “小妹妹,城主府……” 郑宇森的话在那张小脸黯然垂下,紧拽着他衣角,五根白嫩手指轻然颤抖时,哑然而止。 ——他为什么突然会有一种罪大恶极的愧疚感? 看着仿佛戴着一张面无表情面具的小丫头,一声不吭立在哪里,指尖缓缓地松开了他,他突然又有一种正在扼杀一个少女纯真信任的感情!郑宇森一脸挣扎完毕,忍不住将她重新抓回来。 “诶,算了,我带你一块儿去吧。” 最后,看着等在外面一脸不耐烦的药宗几人,郑宇森只得无奈地弯下腰,装作气恼地弯起手指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再一把抱起她:“罢了,真拗不过你,等一下可别闹,要乖乖地听话知道吗?” 虞子婴瞪圆眼睛,懵然地摸了摸被刮的鼻尖,接着耷拉下眼皮,掩饰住眼底一闪而逝的阴沉,默默将此货凌迟一百遍! 她认真在考虑是放弃这群蚁虫,干脆利落地独帜杀进城主府算了! 刚走出了客栈便遇到城主府来请人的两名小厮,他们出示了城主令,而郑宇森等人亦出示了证明,两方接头,便领着郑宇森一行人朝着城主府出发了。 一路上郑宇森都是抱着她,在经过一间成衣店铺,不顾众人的侧目,请了一个小假便跑去替他小妹纸买来了一双丝袜,一双锦面暗纹及膝盖软靴,又买了一件镶兔毛的紫蝶绣簇繁花的底袄作打底衣服等等,想着她最后再套上那软绒绒的雪白熊皮便不冷了。 虞子婴倒是没有拒绝,当初穿熊皮是别无选择,当她穿戴好了一出来,看得郑宇森眼瞳一亮,整个人带着一种傻呼呼的氛围乐着。 “这位少侠……”掌柜的瞧着少年揹着一柄长剑,自然懂得该如何称呼合适,他赞叹地瞧着经这么一番打装,愣将一个原野精灵般纯白的少女,变成一位令人怜爱得心软成一摊春水的可爱,那被闷热的清冷雪颊,被一双如点漆墨的双瞳相衬之下,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 “掌柜的怎么了?”郑宇森从虞子婴身上艰难地移开眼睛,方问道。 “少侠的妹妹这一头长发披散着倒是多有不便,若不嫌弃小店技艺差,便让店里的技工替小妹妹绾束发吧。” 掌柜的笑眯起眼睛,一脸和善期待地问道。 郑宇森的视线落于虞子婴那一头摇曳至地的长发,拍了拍额头,颀喜道:“差一点给忘了,那便多谢老板了。” “哪里哪里,小侠慷慨,是小店该谢了,这种小事不足挂齿。”随着掌柜的拱了拱手,一名长相清秀,身着襦衫长裙,上身裹着一件点花袄子的年青女子步出。 虞子婴坐在隔布间的梳装台上,一乌黑如泉的长发在雪白的指间滑动,一络络的盘成发髻,玉钗松松簪起,再插上一枝珠花流苏,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眉不描而黛,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她起身转过头的时候,简直看傻了一室的人。 默默竖起大拇指。 掌柜得一张菊花脸绽放了。 技师绣女忍不住一直点头赞好! 可虞子婴盯着镜中的女子,镜中的少女眉目清泠,那华贵繁丽雍容,令她看似尊贵而仰叹而止,金琢玉彻,如金銮殿中一堆华藻尤不可描摹吟诉的皇族贵公。 眸光微沉,虞子婴颤目怔怔地盯着镜中的那名少女,这是她? 她伸出手指细细描摹其轮廓,五官,一动一颦,那如冰雕般僵硬的面容,她呼吸一紧,眼底飞速流逝而过许多碎片流光……她想起来了,这的确是她的脸,她上一辈子便是长着这张脸,她伸出手抚了抚脸颊,再用力捏了捏,不痛……她本来就没有痛觉,不过,这是她的脸的话,那宇文傻胖的身子去哪里了? 可当她视线移至耳垂之时,又微微蹙眉,那里清晰印出有两个耳洞,她记得她上一辈子根本没有打过耳洞,这么说来这具身体也不是她原来那具。 思来想去,她最后只得出一个最贴近的答案——这具身体或许就是瘦后的宇文子婴。 却不想这宇文子婴竟跟她前世长得一模一样。 看着自己竟被装扮成一个精致华贵的观赏性人偶娃娃般,虞子婴表示嫌弃地直接弃了珠花流苏一拔,三千青丝根根如丝滑落于背,她从梳装台拿出一根青色,两边缘锈藤纹的绦带,将过长的发尾与绦带一同辫起来,感觉额前缕缕发丝遮挡了视线,便举起一柄剪刀,撩起几缕咔嚓地一把齐眉剪断。 刚才还在暗暗颀赏虞子婴的焕新一变的装扮,看虞妹纸亦惊喜(?)地凑近镜面,久久回不过神(?)来,他们都露面会心一笑,觉得妹纸想必也是喜欢不已,却不料店内人的得意表情尚末维持几秒,便被眼前一幕给惊呆了。 郑宇森呼惊一声,简直目瞠口呆地看着虞妹纸大刀阔斧地进行改前装,想阻止已来不及,只能愣愣地盯着那飘落一地的发丝,竟比她更痛心地捶胸顿足! 其它人已经彻底从傻变呆了,也别管他们是如何作想了,反正妹纸拨了拨额头齐眉刘海,感觉视野一片开阔,再重新审视镜中的自己。 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有一股巫山云雾般的灵气萦绕于眉宇,褪袪了一身铅华,只剩一片纯然的通透干净。 想了想,她又于一堆皮草制品中,选出一顶雪貂帽子戴在脑袋上,扯了扯耳朵两边的垂掉绒球球,便睁着一双乌黑黑旾醢白分明的大眼,走到还在心痛一地青丝的郑宇森面前。 她拉了拉他的衣角,看他茫然转过头来,便抬头呈四十五度角偏头望着他,据闻凡是以这种角度瞅人的萌物那绝对是秒杀一切雌、雄,甚至包括雌雄同体的所有生物。 噗——郑宇森直接被煞得一脸是血啊! 比起刚才的华美只能远观而不能亵渎的打扮,此刻的虞子婴只怕能让人疼到心坎儿里去! “……”喂,付钱! “噗……”不行了,他……他快流鼻血了! —— 当郑宇森牵着虞子婴从成衣铺出来的时候,所有人起先都看直了眼,可接着一个二个都用着一种诡异的眼神偷偷地觑着郑宇森。 那目光郑宇森接连捕捉到后,都瞧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用那种……那种令人寒毛竖起的眼神看着他,然而虞子婴却看懂了——那是对于死宅热衷于养成少女的怪黍黍,路人们投来的担忧怪异审视目光。 虞子婴低头扯了扯一身衣服,再看向被郑宇森强烈要求而牵上的手(欠债肉偿,衣服是他付钱给买的,所以虞子婴并因为不喜欢、讨厌、不习惯等理由而蛮力拒绝),亦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向郑宇森。 ……原来如此,原来他一直是打着这种主意吗? 郑宇森在继那些奇怪眼神后,又接受到虞妹纸的鄙夷眼神,整个人都快炸毛了,喂!他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了,怎么每个人盯着他们眼神都如此的充满恶意?! ——其实虞妹纸刚才一番理解完全是她故意扭曲的,那群人包括路边的群众所有不善的目光,都来源于他们赤果果地嫉妒而已,至于虞妹纸那带刀子的眼神,咳咳,那便是妥妥的鄙夷了,倒不存在什么误会了。 从饕餮长街笔直走的尽头处,晚霞瑰丽地映照着那高高矗立城主府,它采用琉璃瓦面、石台基、朱白相映的色彩以及有举架和翼角的屋顶而建,富丽堂皇,这跟原来倒并没有变化,依旧奢华得令人觉得气派,典雅。 城府外,几棵玉兰花映血雾夕暮,荼靡怒放如残红荡漾,斜阳暗影,徒留一地灰暗,静谧。 虞子婴停住脚步,仰头盯着这座被红霞铺满的城主府良久,檐顶覆雪白,那里曾有两人交叠矗立,一个斜阔剑高大魁梧,月耀云霁,一个矮小憨肥,面无表情…… 咯吱一声,府门由内打开,城主府的守门将弯腰等候,不一会儿出来一名高大健壮的男子大步凛凛跨出,他身穿一件褐甲,即使大冬天的他却依旧穿得很单薄,不穿袄,不穿裘,仅单衣罩着一件褐甲,露出黑黑黝结实粗壮的双臂,他一看到郑宇森等人,当即迎步上前,抱拳施礼:“郑兄,还是药宗各位,欢迎你们来。” 郑宇森浩然正气的面容当即一展颜:“罗兄,好久不见了。” 罗平那张粗旷严肃的面容看着郑宇森缓下几分,看来两人的关系的确不错:“嗯,上一次一别到也有半年了,不知道令尊师如今可好?” “师尊最近在冲击剑道境界,他特意令我先行来婴落城一步,稍后便会带着门下弟子一道前来与我汇合。”郑宇森笑道。 “药宗的诸位长途跋涉想必辛苦了。”罗平望着药宗的风叔等人亦打着招呼,风叔等人虽然有些清高,却也并不倨傲,亦是客气地回道:“罗将军客气了,我等无碍。” 当他们几人在寒喧之时,虞子婴却紧紧地注视着罗平,那张脸此刻如被岁月摹刻了一层苍桑,少了几分笨拙,多了几分历练与成熟,同时他身上少了一种朴质的纯善气息,替而代之是浓重的血煞之气。 听着药宗的人喊他罗将军,他难道不是一个贫民吗?之前罗平又跟郑宇森道他们有半年不曾相见……半年? 想着自从进入此城之后,渐渐恢复涌上的记忆,虞子婴越来越觉得眼前一切都充斥着一种违和感,似曾相似,却又不尽然相同。 那么,是她的记忆出错了,还是只是一切变了…… 她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究竟在那个地下深穴昏睡了多久? ……还有,她是因何而昏睡的呢? “郑兄,这位小姑娘是……”罗平看着跟在郑宇森身后的那位娇小少女,迟疑地问道。 这少女偶间惊鸿一瞥,令他不由得赞叹,他是一介粗人倒也不懂文辞形容,只知道长得真是好啊…… 对于如今变幻一新的虞子婴,他并没有半分熟悉的感觉,也没有怀疑。 虞子婴垂头,移步停于郑宇森身后。 郑宇森恍然一瞬,便寻思着该如何介绍,他道:“她——她是我妹子,罗兄也知道如今外边儿世道乱得很,我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客栈便将人一直带在身边,望罗兄见谅。” “哪里,若我有这么漂亮的一个妹子倒也会像郑兄一样不放心,天天带在身边儿的。”罗平连连点头,倒只是顺着他的话而说,没别的意思。 但却闹了郑宇森少年一个大红脸,他怎么听着他的一番描述,他怎么有一种变态的恋妹情节啊! 于是周边,又是一连串的异样眼神扫来。 郑宇森熊熊地恼羞成怒了,横眼一扫,这真妈蛋的是一段纯洁的关系啊混蛋! 周围异样眼神速速隐退。 罗平代替了两名小厮替他们引路,越过修剪明净的庭园,轩廊湖泊,来到正中主屋的客厅。 不想刚到厅门口,便迎身出来几个人,虞子婴抬眸一看。 却不想,也是几个熟悉的人物。 一身清雅玄服披着一件厚裘的易池,他面带温和笑意,嘴畔扬起的笑纹令他显得尤其平易近人,罗平自然而然地走到他身边停下,而接跟着在易池身后的是一身红衣劲装英姿飒爽的姬三,她长发分成两股编辫,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面容艳丽无比,一双杏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 易池上前一扬臂,对着他们道:“郑少侠,还有各位药宗的同盟都来了啊,来来,都请入内就坐。” “易城主,您太客气,竟亲自来迎。” “应当的,诸位应易某的英雄令而来,易某自不能怠慢了贵客,请。” 郑宇森他们经易池亲自迎接,都赶紧抱拳回礼,入厅一一上位就坐。 大厅内除了郑宇森代表的冲虚派,与风叔他们代表的药宗,大厅还就坐着武林其它各大门派的代表,约二、三十几的规模,当易池入座之后,大厅内整个都安静下来,全都凝神注视着他,整个气氛显得有些凝重而严肃。 而虞子婴并没有被郑宇森带进大厅,倒并不是忌讳她,而是担心里面的龌龊血腥的事情会污了她的纯洁(?)。 是以虞子婴被安排大厅侧一个花架之下,怕她冷着,他还特意唤来两下城主府下来请他们端了两炉子火供她取暖,虞子婴坐在花藤架的石凳之下,神思恍惚。 这里不再是贪婪城了,而是变成了婴落城,自然城主不会是“贪婪”,而变成了那个贫民领头的易池,那原本的城主青衣侯他去了哪里呢? 虞子婴随意一扫,便能感知到大厅的房檐之上有高手守着,四周亦有官兵把守转圈巡逻,戒备森严,即便是想靠近一只苍蝇都是难事,可想而知道他们要谈的事情很重要,且保密性要强。 可虞子婴想听,却完全不存在任何的阻碍,她只需直接凝神,便能光明正大地听了。 她的耳力愈发精进。 “易某特发英雄令邀请在座各位前来,却不想各大门派如此鼎力相助,易某真是三生有幸。” 一阵感激言表于情的开场白,与各种接应客气,哪里的应承话之后,易池的声音再度传来。 “诸位相必都深切了解到,如今我们中原与异域之间彻底水火不容了,异域在这几来势力不断扩大,其野心亦越来越大,其想将我们中原的皇朝一一取而代之,虽然朝廷虽亦是积极与其对抗,但亦有力所不及的地方,便是一些偏僻、险难、或边境地区,那里的百姓……诶……” 一道沉稳中气十足的中年男子声音响起:“易城主所言甚是,我等江湖中人自愿组成这么一支队伍,便是为了那些受难的百姓尽一份心力。” “易某自然是明白在座各位的英雄的浩然一身正气。”易池深深的叹服感慨。 “国祸当前,我等自是易不容辞!” 易池再道:“不知道,诸位可知,西郡半月前曾遭到了异域一支暗影部队攻击,其间死伤无数,这支暗影部队名为‘蝎’,其部麾下全是一些使毒高人,且其中有一个懂得制作危害性极大的‘疫虫’,所以此次易某还特地邀请了药宗诸位与大伙一同对抗异域,便是希望能够尽快地解救了西郡的灾祸!” “我药宗历来便是以扶死救伤为已任,自当是义不容辞。” 风叔代表着药宗而来,他起身便是朝着在座的武林同胞,不卑不亢抱拳一一还礼。 “北方朝渊国如今刚是新帝登基,国基动荡,西方那厢鬼域太子亦势如破竹而归国,必引内乱,东方的瑛皇国则由太子执权,老皇帝病重多事,政权分散难以集中,其内部我等中原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其外又有异域其虎视眈眈,我等亦算不得能为国,能为世人做出多么轰动解放的大事,但只求能尽量为黎民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易池深深地叹息一声,语中不泛对如今朝廷的失望与哀鸣。 ------题外话------ 静家停电了,眼看着时间好像越来越晚了,最终还是跑到网吧去上传算了…… .. 第三章 中原狗与异域蛮子 大厅中各种声音静滞了半晌。 朝渊国新帝登基? 虞子婴乍一听闻,脑中当即便浮出一张如水仙花妖即是阴柔如魅的面庞,还有一双冷质铁灰色的眼瞳,不具任何生气,更没有任何亲和力,突地她觉脑袋一阵涨痛,像有什么一波一波地从狭窄的通道挤了出来,她略带呻吟一声,便扑在石桌上。 随着那一涌而来,连筛选的余地都没有的信息纷沓而来,她瞠大眼睛,乌黑瞳仁猛地一阵紧缩,脑袋便如那混沌的天地被一柄巨斧从中劈开,重现了一片浩瀚清明。 她好像想起来一些记忆了,关于这座城,跟某个男人的相遇…… “小妹妹,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刚才被停滞的记忆一股劲儿似地冲击,虞子婴不曾注意到,于身旁早已驻立一道宁谧的人影,直到一声如温润如溪过月潭般清澈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她一怔,才抬眼顺声望去。 天边晚霞如火如涂,那人影纤长略感单薄,那绚丽的光泽落于他的脸部轮廓,洒下一片意味深长的韵味。 徊廊绿栏杆上,一排一排的橘红灯笼早早便点上了蜡烛,一阵阵灯火忽闪忽暗,他便如此毫无预警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内。 用白玉雕琢的六支凤翎簪起一头青丝,几缕黑发与束簪的红扎绳滑落蜿蜒于暗纹绸亮襟条,他总穿着一件杏衫白袍,此刻倒是肩披了一件镶狐月白锻暖金暗纹的长氅,他微俯下的面目泛着玉质清冷,带着一种禁欲的氛围,周身气息如相伴云和水,为邻虚与空,一灵真性在。 雪风夹带着他如万千古木沉积的檀香拂来,虞子婴心中突地泛起一丝丝涟漪,她怔怔地盯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任何的多余情绪,只有一种对众生一视同仁的仁慈与关怀。 依旧是那般…… 虞子婴眸光一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险些竖瞳,暗惊,怎么会是——无相? 而无相在看到虞子婴抬起脸的时候,亦是微微讶异,刚才无意中一瞥,看她软软趴在石桌上,身材娇小裹着一身白绒毛,如一只无害可爱的雪团子小动物,便以为是一个幼嫩孩童,但却不想是一名漂亮的少女,她戴着一顶兔毛帽子,不施粉黛却毫无瑕疵,微瞠的黑瞳如一片湖镜,愈发衬得她如雪雕琢般干净纯白。 他微微一愣后,便再放柔了声音问道:“小姑娘,你刚才可是不舒服?”刚才以为她只是一介孩童,既然知道已是一名婷婷玉立的少女,那再称呼她小妹妹便显得有些不妥当了。 他视线不经意扫过她脚边煨着的两铜盆炭火,再看向她坐的方向,面朝大厅停驻,一双泉水般清眸便露出了然。 她,想必是今日“英雄令”召集而来门派带来的家属或同门吧。 小妹妹?小姑娘?=没有认出来?不知道她是虞子婴? 虞子婴一警神,一双幽黑猫瞳盯着空气一处,倏地起身,在无相微微不解的视线下,她咔咔一转身,便啪嗒啪嗒地疾步离去,一连串动作连一个逗号的余地都没有,一气呵成便已落下句号了。 无相错愕地怔在当场。 直到那雪团似的少女的背影消失在那垣墙粉白,松柏青翠之中。 “乾一,兑二,你们说……我难道长得很恐怖?” 生平第一次被别人如此唯恐避之不及,无相难得面露一丝迷茫难解的情绪。 虽然他并非在意容颜之人,但他却知道他长着一张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的面容,第一次遇到……遇到如此不待见他,甚至连一句话也不愿施舍出的少女,他表示真心受到些许打击了。 咻~那平静的空气一阵扭曲浮动,两名身穿纯黑质薄宽袖,红祥云窄摆,类似东洋武士般服饰两名男子出现在无相身后。 他们统一整齐面戴朱砂勾勒白狐面具,而每一张白狐面具左眼处,都彩绘着一只栩栩如生色彩斑斓的蝴蝶。 乾一亦望着那娇小身影消失在那一片冰晶翠绿世界之中,语带严肃道:“其一,此人或许是认识尊上的敌派份子,因怕与您久待暴露了身份方急切地躲离;其二,此人应是受摄于尊上不自觉散发的威严之势,她唯恐惊扰了尊上,自惭行秽便知趣得自行退下……” “噗——乾一,你会不会想太多了,那只是一个弱弱的,嫩嫩的,软软的可爱小姑娘,一般这种年纪的女孩子若遇到异性,特别是像咱们尊上这般风姿若仙的男子,第一反应便是发愣,接着回过神来便是羞怯地遮掩心中悸动,像这种羞不自已地跑了,其实该是一种爱慕的表情才是。”兑二听着乾一那一本正板地分析,直接不给面子地喷笑出来,他摩挲着狐狸下巴,接着一副很有经验地教授说道。 实则这些,他也只是根据以往那些围着尊上的少男少女的一惯表现推测而出。 无相微微拢眉,回忆起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时侯确是愣了一下,可若说那是害羞,还不如说是惊讶,还有她那一双幽黑得泛不出一丝波澜的眼瞳,他完全看不到任何一丝羞怯的闪躲。 羞不自已?爱慕?那种…… “那种摆明像是急欲摆脱飞奔而逃,隔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哪一点像是爱慕的模样?”乾一嘴角一抽,斜眸一挑,直接说出了无相的心声。 兑二对着远方空气叹息一声,接着叩了叩咚咚响的清脆面具:“这害羞的方式是有各种各样,咱们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当然也不能随便否认一船的人啊。” 乾一:“……” “不必在追究此事了,看她走得如此有精神想必是无恙,我等还是先行入厅吧,莫让易城主等人久等了。”无相轻拢敞松的衣襟,回眸再瞥了一眼刚才那少女离去的方向,脑中却不由得浮起那一双同样黑得不可思议的瞳仁…… 当真很像呢……不知不觉已过去三年了,若她当真一直还活着,该是比那名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少女大了不少吧,或许她会变得瘦了些,亦或许依旧那般胖胖圆圆地,她无聊地时候总会不自觉地玩耍着下巴那团的软肉,那软弹的触感,令他有时候亦不勉心心欲试,但生性内敛韧忍的他,却无论如何却不敢做出这种贸然的举动…… 她有一张娇憨的脸,却有着一双仿佛能够吸汲灵魂的黑瞳,看人,总是那般直接,那种太过不懂掩饰的眼神,真令人有些时侯会觉得难以招架。 可是如今他却十分地怀念,怀念那双眼睛,怀念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亦是后悔……若当初他能够早些放下一切事务,早些赶来贪婪之城,她是不是便不会…… “尊上。” 乾一侧头出声唤了一声。 无相遽然回过神来,清凉的眼中浸了几分淡泊与遗憾,点了点头,便启步独自入厅,乾一与兑二再度遁隐而去。 他一出现,厅内接着便是一番热烈的惊喜,纷沓起身而来的各种恭维,称赞,绕耳不断。 看无相入场的欢迎程度,那简直就跟普通老百姓遇着真龙天子下凡,这一个二个地吃了亢奋药似使着劲露面儿,求关注,争前恐后。 厅外,一块灰岩大石探出一颗毛绒绒的脑袋,却是消失的虞子婴,她对着厅堂那厢难得遇出一种类似苦恼的表情,她瞪着大眼,暗自在心中嘀咕:“怎么老是会遇到他,莫非我这辈子欠他的债都还不完?” 他的元阳究竟是有多珍贵啊!取一次元阳来替她挡天伐,需不需要这么多“后续”让她来弥补啊! 难道他的元阳是被天神预定下的,如今被她提前采了,老天这才准备不玩死她不甘休?! 一气,她发现她的情绪愈发鲜明几分,看来混沌的神智开始逐渐恢复了,可即使她情绪再鲜明,那被冻僵长久不曾活动的面部肌肉是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的,是以她只能继续僵硬着,面无表情,乍看之下倒是高深莫测,细看才知道那肌肉僵着呢。 好在,她平日里便是一个表情很少,少得几乎没有的人,倒不碍事,就是无法开口说话这一点,令她十分不喜。其它的东西不找回来也无所谓了,可声音她不得不拾回来。 看着天际最后一丝霞彩丝丝弥散落下,虞子婴盯着大厅方向又有些纠结。 如今治嗓子的药在郑宇森那里,她就算要离开,也得将药拿回来才能走…… 无相她虽然不乐见,可是她却想见桑昆翊这个师傅,她记得那个同心蛊是当初那个老乞丐给宇文傻胖的,可是偏偏她想不起来那个乞丐究竟是什么身份,他为什么要收养宇文傻胖,在濒临死亡之际,她觉得她好像醒悟了什么事情…… 同时,在记起青衣侯的时候,虞子婴这才幸庆不已,刚从千丈深渊爬出的自己脑袋一片空洞,却不知道为何竟会潜意识地想回这“贪婪之城”,想进城主府,想找一个人,一个男人…… 如今终于想起了事情的原娓,她却只能感叹,没记忆,真可怕啊!明明逃脱了他的魔爪,她却还偏往魔窟爬去,这不是典型的老鼠给猫当三陪吗? 他想必已经知道他所中的同心蛊,根本不具备同心同命的优良功能,只是一个三流仿制品而已。 若她有命活着见到他,其下场估计就是再下一趟地狱去惭悔! 好在一切阴差阳错,她虽然依旧爬进了魔窟,可魔王就已经离开了这座城,这片土地…… 虞子婴有一种酸涩的情绪,令她很不舒服,她拧眉,仔细想一想随着她的情绪变动,她的内心世界便会越活跃,那逝去的东西也渐渐地回归故里了。 她醒后倒是第一次感探自身,她在体内并没有发生任何的蛊虫存在了,转念一想,便暗道在那个深渊洞穴的钟乳潭中的液体当真很神奇。 她分明记得她之前从祭坛高高摔下去的时候,即使最终缓冲了一下,但几十米高度亦令她背脊椎摔断了,喉骨错位,后脑勺被磕破一个血洞,但现在却完好无缺,全部给修复好了。 而且她感知到体内原本那虚无如细丝的玄气,好像经由什么大补品滋养变成十分浓郁浑厚,与之前那淡浅的玄气有着质的变革。 她捏了捏两只粉白的小拳头,无法形容,但她能感觉到这具躯体充满了力量,要说完全是那石钟乳的洗髓换骨她却是不相信的,更重要是这具身体的血脉…… 腾蛇密族……从老乞丐手中接管了“宇文子婴”的桑昆翊或许能知道些真相也不一定…… “真可惜没有拿到师傅的生辰八字,无法算出他究竟在哪里……” 虞子婴张嘴“啊”了一声,心中的郁卒完全无法表现到脸上去,她考虑了一会儿,既然她已经能够思想独立了,便不需要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她准备再次单飞了,却不想掉头正准备离开之时,眼前一片火光映眸,从天空飞射数十弹火炎砸下。 强烈的寒风与热火交杂,从侧面擦身而过,刮得虞子婴一头发丝飞飒舞动,她一愣。 轰隆隆!呯呯呯呯呯! 一阵阵震耳欲聋的轰炸响声之后,接着便是各色惨叫声此起彼伏。 她身躯挺如一杆标枪,僵硬愣直,脑中倏地忆想起了刚入厅的无相(欠债却完不完的人),肤若象牙老好人的郑宇森(师傅的弟子),顺带也想了一下性子柔顺替她治疗喉咙的朱锦娘……她猛然地回头。 至于易池这么些人由于昏睡太久,记忆隔太久有些模糊,她表示还没有来得及想。 即使回头了,她却一直没有动,而是依旧站着被一片嶙峋摆设石件阻挡的阴暗角落,因为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敌方,她想既然他们已然开始发动第一波攻击,她贸然上去也是无济于事了。 一眼便看清那被砸成一堆稀里巴拉的主屋大厅建筑,可想而知刚才那数十颗火炎弹威力究竟有多强劲,因为主力会聚集在大厅上方,是以厅阶之下的院落倒是完好无损,院落前面滚了一堆侥幸机敏逃脱的武林人士。 然而院中却没有虞子婴要找的郑宇森和无相他们。 她凝眸四处一扫,一抬头便原来无相是被他的两名雪狐使径直带到了翠竹松林间的假山上,而宇文森则举着一柄映彩银纹剑,少年身躯如柏松,笔直凛然踏在一棵歪脖子观赏松树杆之上,他侧手边还带着一个受惊的柔软女子,正是朱锦娘。 朱锦娘双手紧紧地抱住宇文森一条手臂,那张柔情似水的脸庞有些苍白,倒是并没有受伤。 而易池、姬三与罗平三人却破窗而出的时候,被爆炸波及到多少受了些刮伤,三人盯着那被炸毁的大厅,眼前那火光熊熊燃起的火焰,简直快要灼红他们的眼睛。 姬三负责单独保护着易池,而罗平则随着那群武林人士一块儿推开那些燃烧着的木头,瓦砾,墙石,第一时间去救解那些被压着的人。 “是什么人?!” 易池扯开披着的厚裘,那张斯文儒雅的脸上一片铁青,他却不想竟有人能胆大到跑来偷袭他婴落城! 他视线一黯,突地眸光如一柄寒光熠熠的刀刃,目射着三度钟的位置,朝着罗平道低沉道:“罗平,墙角,射!” 罗平闻言,面目一片沉肃,一言不吭,那虎躯膨胀起肌肉鼓鼓,他反手拔出一根箭,满弓仿月便嗖~地一声破空,带着疾射空气咝咝的声音瞬间便射出。 姬三凝里不动,手里拿着一根长鞭警戒着,两目巡视四周,严密地保护着不懂武艺的易池。 噗——只闻箭不落空,嗵地一声摔地,便掉下来一个黑衣人。 武林人士皆暗暗吃惊,刚才那个地方分明是死角,他们都没有瞧到任何异样,这易池完全不懂武功,但其眼力倒是十分惊人。 虞子婴再次见识到易池的怪异之处,联想起了之前他们在野外观测野牦牛兽潮的事情,不由如此一猜测,莫非他从蛮荒古巫族的血脉传承到一双千里眼? 这厢不等易池他们发动绝杀攻击,从粉白墙亘四周咻咻咻地冲出数十道黑暗,一言不发便扑杀而来。 “是……是影子部队!”有人认出他们的装束了,那黑色衣角绣了一只褐蝎子,分明是异域“蝎”分支其下的影子部队。 “艹,老子们还没有去消灭他们,他们倒是先反攻过来了!” 数十名武林人士得知偷袭者的真实身份,便通通忿怒不已,当即操起随身武器便冲上去迎战,剑刀交击,锵锵作响。 夜幕正式降临,四周陷入一片暗色,除了被火弹毁掉的大厅些许木熇燃着火焰,唯有那飘忽于廊间的橘红灯笼因为四周剧烈风声忽明忽暗,如飘浮在海面是被风暴卷动得左右荡晃的船只。 不一会儿,听到动静城主府的士兵便握着枪戟“塔塔塔塔”疾步奔跑而来,一看大厅被毁,满院伤的伤战的战,一惊之下便迅速加入了战斗,然而这些普通士兵哪里会是这群异域影子部队的对手,很快来一批便是倒地死一大片。 易池看着脸色凝重,这影子部队竟来的都是一批顶尖高手,他们这边除了一武林人士能够勉强能抵挡得了之外,却别无助力,想获胜的几率何其之低!看来唯有召集全城士兵…… 突然,易池听到从远处传来“咚咚呼呼~”巨钟敲响的警报,他整个人一震,抬皮一看只觉夜幕于前方一片火光映亮,满城响起的惨叫恐惧不绝于耳。 易池脸色剧变,颤声道:“他,他们究竟来了多少人,这难道是准备……准备歼灭我一城之人……” 姬三直接气红了眼,后牙槽咬得咯崩直响:“这群畜牲!易大哥怎么办!?我们的城民……我们好不容易从贵族手中夺回来的城池,难道、难道就要这样,就要这样被这群畜牲被毁掉了吗?!” 姬三说到最后,忍不住一股怒愤痛恨,咆哮而出。 易池僵硬着一动不动,惨白着一张脸,突地,他一双褐红色双瞳牢牢地,准备无误地捕捉到无相那方。 “无相大师,请你……你可能算得出来……” 四周硝烟腾起,无相面目那般虚芜飘渺,他杏衫飞舞,一如那宁静的圣泉般清润凝注着易池:“异域的惰皇星象学无下无双,我本习的却是策算人,或许我的话你听不懂,但是他能精算的部分,并不属于我的擅长,此局是他布下,能够破局的人却不会是我。” 易池的确听不懂,但见无相大师亦无能为力之际,只剩一片颓然失望,茫然失措,像个泥塑木雕的人。 那厢一身正气浩然的郑宇森也加入了战斗,朱锦娘跟药宗一众只懂得些许拳脚功夫,只能躲得远远,不敢加入那些凶残的打斗中,只是看到哪一位武林侠士受伤,立即上前救治,或适时扔几颗补充体能恢复真气的药丸,仅当帮忙了。 不得不说,郑宇森的剑法十分高深,他的加入便等于是给群疲于奔命的武林人士加入了一支生力军,再加上药宗的一群药师相助,他们终于在死了几批普通士兵,武林人士折损了一半左右,那攻上来的那一波影子部队终于解决完毕了。 然而不等他们歇一口气,从也不知道从哪里竟又冒一队,且人数比上一次足足多了一倍有余。 接受英雄令的诸位武林人士倒吸一口冷气,他们的面色,一刹时地变了灰色了。 “小妹妹,小妹妹,你在哪里?!” 突地,一声突兀紧张喊叫令众人讶异回头,看着郑宇森一脸怆惶在一片尸体,灰烬残骸之中翻找着什么。 一个个又急又纳闷,郑少侠啊,这关键时刻,你不好好地御敌,跑到后方瞎找瞎喊谁呢? 没看见敌人的庞大来势汹汹吗?!再不想想办法,下一秒躺着地上被人翻找寻觅的估计就变成你了呀! 朱锦娘耳朵里哄了一声,如同被尖针刺了一下,她愣愣地盯着郑宇森,心中又酸又痛,这种时刻,他竟如此关心那个不过才相处不足一个时辰的少女,在这种时刻还分心去寻找她……她当真如此重要吗? 而在座除了药宗的人知道之外,便是稍前时候见过虞子婴的罗平,他知道郑宇森那声“小妹妹”是在找谁了。 他实则刚才也匆匆一瞥,并是没有发现那跟雪团子似的娇小身影,他想她或许是察觉到危险,独自躲起来了也不一定。 而郑宇森看着躺了一地的尸体与血猩,心中简直揪成一团,心中甚至在深深地懊悔,自责自己太大意,明知此行危险,当初便不该将小妹妹带进城主府的,一想到刚才敌人攻击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外害怕颤抖的模样,还有如果她被那些残忍敌人发现的下场,便唇色一白。 如果她出事了,这一切都是他害的! 正直少年郑宇森死劲地攥着手中长剑,眸光犀利而愤怒地盯着将他们重重包围的影子部队。 都是这些该死的异域蛮子! “哈哈哈哈——中原狗,你们想对付我们,哼哼——我惰皇早就算到你们的行动,不过只是一直没有动作,便是等着今日将你们一网打尽,看你们这群中原狗现在还如何得瑟!” 墙头渐渐露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他披着一件棕色皮毛,上身再无着片缕,黝黑的胸膛,腹部肌肉结实露出六块腹肌,穿着一条松垮的裤子,脚踝处束起,脚上蹬着一双鹿皮长靴。 他手持一枝叮叮咣咣的金杖,那张邪佞丑陋的模样,咧出两排凹凸不平的黄牙,那恶心的模样令人非常印象深刻。 “我呸,你们这些异域蛮子,脑子里都装草了,装尼马拉巴子的高深!” 有人忍不住被恶心到了,气得破口大骂。 无相蹙眉,他此次特意前来朝渊国只是为了宇文子婴,然而在经过婴落城之时,易池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他的消息,便三番四次地诚心邀请他入住城主府作客。 起先他自是拒绝的,但偶然一次,他听起易池不经意间谈起了宇文子婴,从他嘴里他听到了宇文子婴在离开他之后的一番更加详细的经历,听着易池口中的她是如何与众不同,如何神奇厉害特别…… 他实在不愿就这样断了她的消息,也想从别人嘴里更多地听听她的事迹,所以他才会在乾一他们的一再反对下留下来了几日。 “尊上,此事与我等无关,还是先行离开吧。”兑二语带无奈地劝说道。 乾一亦沉声道:“此城必灭,异域早有所准备,而婴落城属于防不冷地被偷袭,而敌人人数众多,若这座城还是贪婪城的话,若城主还是青衣侯的话,还能……” 无相蹙眉,若有所思道:“婴落城,子婴殒落之城,坠落之城,此名当真是不吉利,若她听到贪婪城被改成婴落城,怕是会觉得生气……” 乾一与兑二:“……” 尊上,乃究竟有没有听到他们说的话啊啊啊!乃有脑子难道只有那个小胖妞,便全然不顾他等着急上火的心情吗?! .. 第四章 卧榻之侧,岂容他们鼾躺 当初宇文弼曾带两女两儿前来国院阐福寺由无相开智受福,毕竟是为郸单小国出生入死捍卫疆土战迹累累的异性王,他并末拒绝,当时的“宇文子婴”他是替她卜算了一卦,却发生她的命格尤为奇怪,他一时好奇,便也是费其心而为,再一算之下却表情她气浊神枯,一般术数学上讲阴阳平衡,分阴分阳,迭用柔刚是也,万物独阴不长。 然而宇文子婴命格为阴格的人士,往往一般这种命格之人五行不全,命格气势较为单一,命书曰:“气清之人,运难全”。说的便是五行过于偏向单一,或者从阴之格,纯阴之格的人士,往往运势最难保全,在一遇不佳的大运冲克命局之时,则发生重大变故…… 是以,他判断她犯天煞,性孤寡之一生,且她在三、十三皆为命中之一大门槛,若无特殊命格辅成,她于十三岁之际便有一命劫之数,且夭折可能性十分之大…… 他尽实地批完宇文子婴的命数,一抬头便见她那张肥胖呆憨的面容一惨白,双唇颤抖,明显是被吓坏了,接着他目光游离其上,他亦清晰地发现了……她眉宇印堂间的死气…… 然而当一切日夜交换的轮回流逝着时间,在他已经慢慢忘却了曾有这么一个被他批了命格,显然也已窥视到其死亡时刻的少女,她却在他根本无法想象的时间、地点、方式,身披着一身浓烈煞气与稠质阴冷归来了…… 再度归来的她,性冷眸淡,一身随时揣着一种即将崩溃毁灭的恐怖压抑氛围,她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绑架了他,接着,并对他做出那种羞辱性的事情……曾有那么一刻,身体的痛楚与心灵的折辱令他生平第一次生出一种杀戮的冲动。他传承易经相卜之术,师傅曾令他不得杀生,保持纯阳之身,否则将影响卜算结果的精准,是以他手中从末沾染过任何一滴血腥,亦从不近女色。 然而对着他做出这种毁灭他事情的人,却用着一种更加绝望而嘶哑的声音告诉他。 “我很需要你帮我,如果你不帮我,我就会死的。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想……你一定不会拒绝的,对吗?” 当时他的心情十分复杂,从他获得天算之术后,无数人曾利用各种方式来请求过他的救助,但他却是第一次听到如此荒谬且难以理解的话,他内心自是十分抵触甚至是厌恶的,然而她却道…… “好吧,我给我一次机会。如果你当真佛心坚韧,便一直心无旁鹜地念佛经,不受我干扰。但——一旦你失败了,那么你就不能再怪我了。” 当时他以为她这句话给他带来的该是一缕光明曙光,却不料……那只是魔鬼的媿媿靡靡之蛊惑虚渺之言,更是却是将他彻底扯入魔渊堕落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切的堕落皆源于无知与狂妄,当时他并不能深刻地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随着她有意的撩拨,少女用一种十足侵略性的目光,巡视与游离在他那从不曾经经任何人窥探的躯体之时,他忍不住从身体最深处传出一丝丝颤悚…… 他躲不开,亦无法躲,来自于她赋予那种连灵魂仿佛都要燃烧的炙热的感觉,那根冰冷的手指,分明是冰冷而残酷,一般像她这种人不是性冷便是情冷,然而那指尖的触感,却因为他身体的热度而渐渐被煨烫温了,可越是这样,那温软的触感带来的感觉仿似更激烈,更凶猛,指尖传来的仿佛电流穿过的麻痒的感觉,让他全身一震…… 一边控制着身体的异样,一边稳往略带沙哑的声音轻念道:“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游化诸国至广严城住乐音树下。与大苾刍众八千人——”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瞳仁倏地瞠大,她竟,她竟用手摸到他那里……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幽冥众生悉蒙开晓。随意所趣作诸事业。” 那道故意压低的粗嘎嗓音在他耳畔轻轻接过,他方喘上一口气,便因为她的话整个人僵硬住了。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像魔鬼一般做着如此叛逆堕落事情的人,竟用着如此虔诚而熟捻的声音颂出佛经。 矛盾而又令人无法忽视的人啊…… “你听过天厄体吗?”她的声音冰冷,质如锐器,刻意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气氛。 天厄体?他呼吸一滞,迟疑道:“厄运天罚……”这是天诛必杀之命格啊,这必须是累积多少世血债才能施予的命劫,他倒是从师傅那里听说过,而师傅亦是从祖师爷那里听过,但他们传朔而上数代,却从来不曾见过有这种命格的人出现。 他当真惊愕了! “既然你会批命,那你就该明白你便是那千年难得一遇的大气运者。”她的语气带着一种深沉灰暗的无奈情绪,就像刚才她的一切强硬与恶劣态度只是伪装,如玻璃一般易碎,她从唇边逸出一声叹息:“帮帮我,我不能死!我需要你的……” 你听过天厄体吗……你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大气运者……帮帮我,我不能死……我需要你…… 这几句话,彻底颠覆了他对她的认知与评估,原来她并非随便哪一个人都行,原来他对她而言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她需要他,一切只是为了活着……当她不顾一切地容纳下他之时,那处传来的痛意令他有一种雾沌骤然拨开的错觉,绿嶂百重,清川万转,犹如一场来自于末来的清晰图象印入他眼前,他有一种蓦然顿悟。 师傅曾言,躲不开,虽难以承受,却又必须一一承受的,这便是每个人所要经历之命运…… 当在郸单城重遇,并认出她的时候,他的第一感觉并不是对她外貌的失望,或是气恼羞愤,而是有一种命运果然很神奇的感叹。 他自然认出了她——宇文家那个被众人戏称为乞丐少姐的宇文子婴,却不想他批之她的命运,施之于她,而她便受之于他,当初他判定她命止十三岁,然而再看到她,他却看不透她了,生与死,福与灾,她就像一个重塑的石人,无过去无末来,他曾私下多次测算,却始终也测不出她的命格。 若非那时她亲口告诉他,她是天厄体,他想必如何也猜不透她的变化。 天厄体,虽说是天诛必殒之命格,然而细数至几千年之间又有谁配拥有如此天殊之命格,从另一个侧面来看,她当真是一个稀世命格无双的人啊。 再遇时的她变化明显,倒不是相貌,而是内在,她明显加重的命中之煞,从阴格直接变成了纯阴格,也不知道她短短一段时间究竟做了些什么天怒神怨之事,竟转变成了一副天厄体,不过她竟能拖着一副天厄体活到他们再次见面,当属于一则奇闻。 他以前并不明白其中缘由,后来经易池一番描述与赞叹她与这座婴落之城的往事,他才恍然前后,才确信她恐怕是一名玄术师。 玄术师啊,想当今钻研玄通之术的玄士于世虽万千,但却是千万之人方能堪堪成就一名玄术师,想不到她且不过十三稚龄却已能窥视天机如此清晰,天折慧者,天诛算者,或许连天都嫉她一身惊人才华,方降下如此沉重的命格于她。 这样的人,当真会如此轻易便死了吗? 无相恍惚了一瞬。 …… 想来,玄师亦包含着相师一职,而相师所懂专职业务亦包含解字算命一途,凡事通一则通二,一般玄术者对某些字会特别有感知,亦有其独特理解,然而此“落”连于“婴”后,自然会惹她不喜。 实则虞子婴的确在第一次看到“贪婪城”被擅自改成“婴落城”之时,她便有一种某名奇异的感解,怎么形容呢,就好比……此城快要悲剧的感觉。 可她当时神绪混沌无知,很多事情仅凭本能行动,自然根本不在意别人城的事情,如今想来,此城悲剧,那么傻傻跑进围城的她该肿么破,果然还是该在意一番的—— 无相突然出声道:“援救。” 兑二一下巴都快脱臼了,他惊讶道:“尊上,您明知道我等此次出行本不该随意暴露的,若被发现……” 想当世能与惰皇比肩而傲的人除了尊上之外,难觅其它玄师左右,自然惰皇一直都是视尊上为眼中之钉,此时若暴露,哪里肯放过他势单力薄的时候? “我并不想让婴落城当真城如其名,最终毁落一空,毕竟这座城是以她的名义而立啊……”无相乌黑柔细的青丝轻轻拂动,干净的气息,略显单薄的身材落于杏衫宽袍之中,更显道风仙骨。 看着尊上那双瞳仁,仿似濯濯如溪间任冲击万年亦坚驻凝稳的磐石便焕着异彩,他们便知道再劝也徒劳了。 “乾一(兑二)领命。” 乾一使了一个眼神递过兑二,便从脖间取出一只银色约指头细长的铁哨,喂于嘴边朝空中一吹,三长二短,便一道道无声的音波逐渐扩散开来。 这种音波一般人包括一些武林高手皆听不见,这是他们内部传承的独特发送信息的方式。 “兑二,你在此保护好尊上!” 他方已传出消息令暗中属于他们的人不惜暴露身份,亦要保护此城中的百姓,而他则会联合在场的武林人士一同击退异域。 下方的对骂早已结束了,那拄着一支岑呤呤金杖的异域头领,他咧开一嘴黑根黄牙,跺了跺一只大象腿,嚣张放话道:“记住,今日剿杀尔等是爷爷我金杖萨蛮,影子部队第十二分支队长!” 语讫,他蹬腿便一阵呀咧咧咧咧地从墙上冲下来,带着那一支闷生杀人的队伍压轧而来。 “放屁!今日就让你这个金杖萨蛮变成死杖阿蛮!” 一声暴吼响起,武林人士亦不再惧生死,众人一拥而上,打骂之声,兵器相交之声,叮叮当当响成一片,于一片废墟前,一场混战再度失控了。 由于一直都寻着不到“小妹妹”,担忧不已的郑宇森下手更是绝不留情,一招夺星掠月,飞剑如流星般刺出一个再回弯月回旋疾刺,眨眼间便收割了三名影子生命。 武林侠士队伍中还有一个看起来长相憨厚的青年汉子,他高愈二米,双臂粗如成人男子双腿般大小,举起一对流星槌嘴里啊啊啊地吼喊着,力大无穷,一击便是碎骨碾肉。 那些被他一击砸中的人,无一不是身体某处凹陷入内,一瞧便知道是碎了骨肉,当即便毙了命。 几名点苍派的师叔带着其门下一众弟子以阵奋力博杀倒也是收获不少,但至于其它的门派,如人数稍少的崆峒派,不适合群战的南拳派则显得势单力薄些,眼见一众便要不敌被一举歼灭干净之时,铮铮几声清鸣,一道黑影呼闪而现,他们只觉眼前恍惚一瞬,哧溜溜地便倒下数人于地。 众人茫然又惊喜地朝那道修长凛冽杀气的身影看去,但见此人身穿一身纯黑质薄宽袖,红祥云窄摆,类似一种东洋武士般服饰,他面戴朱砂勾勒的白狐面具,瞧不出面目,而他这张白狐面具左眼处,还彩绘着一只栩栩如生色彩斑斓的蝴蝶。 这人看起来……略奇葩?!有人惊疑不定,不过刚才明显他是帮他们这边的,这么一想,倒也令他们稍微安下心来。 乾一根本不理会他们的心中的猜疑,看着再度围拢而来的影子人,他黑影一闪,便是下去死手,完全不留一丝余地,其余人一瞧顿时一醒神,被他凌厉的身手鼓舞地猛纵跃而去,只见场面皆是厮杀正酣,刀剑拳脚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易池被姬三牢牢护在身后,他们选了一块假山石附近,此处不易被察觉,更容易守备,而罗平则跳落于石顶高处,半蹲下高大的身子,朝着敌人放矢之速度难以辨认。 “那……是无相大师的雪狐使!” 易池本看着越来越士弱的队伍,心底一片冰凉,却见突地冒出来一个助力,那一身奇特的装束,还有那一张雪狐面具,他很快便认出来了,那个人正是无相大师的雪狐使。 无相大师一向不偏帮中原或异域,对于他而言,中原与异域皆是百姓,无势力派系之分,是以刚才他只央求他替他们测算一下此次的存活机率,却不想他竟会出手帮他…… 为什么?易池脑子急速流转,联想到当初他去恳求他入城稍住之时,他虽然态度温和有礼却明确地拒绝了,当他正失望之际,与他闲谈稍许他却又突然同意了,之许他们的话题便一直围绕在…… 虞姑娘! 易池瞳仁猛地一缩,没错,无相大师的态度转变之初便是在他在感叹虞姑娘的时候…… 那这么说来,他肯帮他,难道也是因为虞姑娘吗? 易池双唇激烈地颤抖几下,满脸苦涩之色,想不到虞姑娘即使死了,依旧默默地护佑着他们……可是,他是如此无用啊…… “雪狐使?!” 如噪音般粗粝的声音吼出,萨蛮盯着那势如破竹的黑衣身影,当即瞪大双眼,那牛眼般鼓大的眼睛暴突出一种狂喜之色:“哈哈哈哈——赚了,赚大发了老子!有雪狐使在,莫不是无相也在这时里?让老子瞧瞧,在哪里,在哪里……” 黑夜之中唯有一排灯笼照辉,他举起一手,嘘起眼睛开始四处张看,整张脸都激动得通红了,当他在捕捉到某棵树荫上隐约晃动的人影之时,他突地拄起一杖,飞暴射而去:“哈哈哈——老子找到了!” 那一声如石破金裂,鬼哭狼嚎的声音,震人耳聩。 “啊——” 却不想,树荫晃动之下,原来是害怕藏匿于身的朱锦娘,她盯着那带着一身杀意而来的异域怪物,禁不住本能放声尖叫。 萨蛮不耐地掏了掏耳朵,眼中戾气一闪,口嘴大喝一声:“吵死了臭娘儿们,赶紧去死吧!”便抡起金杖鼓起破风呼呼声响,直颤得片片树叶战悚惨叫,那青石铺就的地板都“咔哒卡哒!”呻吟直叫唤。 看着那杀意化成实质性的攻击迎面而来,朱锦娘完全吓傻了,脑子一片空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那里,连尖叫都忘了。 “朱姑娘!” “锦娘!” 见此一幕,郑宇森与药宗的人同时惊骇大叫一声。 郑宇森迅速收回银纹剑,便以最快的速度飞便扑过去,一把将朱锦娘藏在身下,倾身一挡。 “噗——”金杖无疑外地砸中他的背脊,郑宇森当即便猛喷一口血,朱锦娘被喷了些许血沫在脸上,这才茫然惊颤地回过神来,她双眸含泪,通红一片,害怕地大叫:“郑,郑少侠,呜呜……呜呜……郑,宇森,宇森你怎么样?!” 郑宇森被砸中那一瞬间受创软倒地她肩膀止上,感觉稍微好了一些,便撑起身子,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对着吓得四神无神的朱锦娘,勉强一笑:“我没事,你赶紧离开些!” 他将朱锦娘推至赶来的药宗人身边,再回过头双眸如粹火般盯着萨蛮,青衫翩翩,长剑长鸣嗡嗡作响:“异域蛮力果然无耻,连手无寸铁的女子亦不放过! ”咦,你小子倒是不错,受了爷爷一金杖却还能动起来,不过爷爷不是无耻,而是爷爷将你们中原的男的女的都视作一样,都是该杀的玩物,哈哈哈……。“ 他跺了跺手中金杖,笑得一脸褶子,光头后的一条小辫子随之摆动。 然而下一秒,却无一丝预警,他突地出手,长杖一挥便朝着郑宇森偷袭而去,却不想郑宇森早有准备,他举剑一挡,金器相撞便是一阵火光,萨蛮单手持金杖,空出一只手,下勾拳朝上,猛地击向郑宇森的腹部。 噗——再度受伤的郑宇森被揍飞退了几大步,再次喷出一口鲜血,那一身干净的青衫染上如梅点的血渍斑斑。 ”郑大哥……呜呜……“朱锦娘看到郑宇森再次受伤,不忍再看下去,抚面哭泣蹲下。 但郑于森却没有倒下,他依旧靠着长剑,支撑着始终不肯倒下。 ”嘿嘿,小子,倒是真有几下子,可惜你不是爷爷我的对手,像你这种像娘儿们的德行,倒是适合给咱们这些爷儿们当兔爷儿,哈哈哈……“ 他仰天狂笑,却突地只觉冷风一至,他一避,却不想更快一道锋利之气而至,他一时不惧竟被一道隐藏的剑气割破了腹部。 他连退几步,看着举着剑,对着他眦目红眼的郑宇森,心中暗惊,他倒是少看这小子了,想不到他如此年轻,竟将剑术练得如此醇熟。 看着腹部被细长划开的口子,他伸起一根手指沾起舔了舔,满目煞气:”小子,能伤到爷爷算是你厉害,可与此同时,惹爷爷怒了,你就得死了!“ 由此至终郑宇森皆末回应他一声,他不需要争这种口唇之辱,他受到的侮辱,他要拿他的命来补偿! 看萨蛮他将金杖携于背上,疾冲而来,那气势与压迫感简直令人与方才判若两人,郑宇森顷刻间便明白了他们两人的差距,然而他却并不气馁,双眼无一丝惧人意,他们冲虚派的人都不是孬种,就算是注定要死,亦要在死前咬掉敌人一块肉吞下! 剑尖朝地,赤溜溜地他亦疾步冲了上去,他一脸凛然无畏,那双眼睛如剑锋般充满力量,不防亦不挡,完全是准备与之拼杀的姿态。 匿于暗处的虞子婴盯着郑宇森一瞬不眨,其实刚才他的叫喊声,还有他去翻找那些污脏的尸体,甚至懊悔自责的神色,她全部都看到了。 该说,她真没有想到他会对自己做到如此程度,真不知道该感叹他是一个老好人,还是该说他果然不愧是师傅门中教育出来的人…… 虞子婴或许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也说不定,但是唯有一样却是如同铭刻在她骨子里,烙在她灵魂上的,不可褪却般重要能牵动她整个人的东西——那便是种族观念,对于挺护族人这方面她绝对是虞族中数一数二,且她这人十足护短,只要被她放入眼中,便是只能她欺负,便绝对不容许别人指染一分。 如今,虞族已逝,她始终记得她是冲虚派的人,虽然加入冲虚派的人是宇文子婴,但是对于冲虚、对于桑昆翊这个师傅的归属感却是真实的。 而论辈份来算,郑宇森还该是她的小辈,虽然这归属感谈不上有多深,但是在能力范围内,能帮她亦不是吝啬,所以她是不可能看到同门如此轻易死掉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不让他拼到最后一刻,以他那爱较直的性子,绝对会抱憾一生的。 无相由兑二护着藏在暗处,刚才乾一一离开,他们便换了位置,他看着下方那双方惨烈打斗,亦是颀赏地盯着满身坚毅气魄的郑宇森,道:”桑兄的弟子果然是令人敬佩啊。“ ”就是傻了点。“ 兑二站在无相身后,亦紧紧地盯着下方,他双拳紧攥,抑止一身由围观他那令人热血沸腾的战斗而兴起一生兴奋,顺口接下。 ”这不是傻。“无相眉宇流露出一丝专注认真:”而是一种信念,如钢铁般的意志,坚定的信念……或许冲虚派的人,都是如此吧。“ 他想着宇文子婴,她亦是冲虚派的人,桑昆翊的亲授弟子,她的生性亦是如此,从来不知道何为妥协,何为屈服,然而这样的她,却并没有给人一种愚昧蛮撞的感觉,反而耀眼得令人无法不受其吸引。 或许正因如此,即使知道她失踪或许死了的桑昆翊,这三年亦从末收过一个入室弟子。 虞子婴于他是特别的,他领悟得很深,却不想对桑昆翊而言亦是不可取代的。 ”冲虚派的人的确不错。“兑二挑了挑眉,颔首。 看着郑宇森一脸扭曲,拼着最后一口气,正准备迎接那萨蛮最后一一杖之时,无相淡淡道:”救下他。“ ”可……“兑二为难地躇踌。 无相道:”我在这里很安全,且杀了他这支影子部队便群龙无首了。“ 兑二一想亦是,便朝着无相一行礼,便转身冲身而下,急救于郑宇森于萨蛮那雷震杖下。 ”嘿,兄弟让开点儿,这大块头便交给我吧。“兑二如一块黑布绕过郑于森一周,便将眼神有些焕散,失血过多的郑宇森挟腋一抛,丢给药宗他们,他整顺势整了整面具,便戴着咧嘴笑如弯月的狐狸面具,面对着萨蛮。 对付惰皇他们是差了点儿,但对付这种小杂碎便容不得他继续嚣张了,是吧? ”哈哈哈——又是一个雪狐使,哈哈哈哈——看来不需要猜了,无相必定在这里!“ 萨满看到兑二,再扫向被影子部队围成一团的乾一,当即跟吃了亢奋剂一般,瞬间力量再度提升了百分之三十,忽听”叮铃当啷“一声脆响,一交上手,连兑二接手都感觉有些许吃力。 然而兑二怎么可能会输呢,他不知道从哪里瞬眼间便抽出一条白炼,一抽鞭挥去嗖嗖风响,如一团白雾,快得令人眼花缭乱,萨蛮一时不察便被鞭飞呯轰砸到墙上。 ”哎呀,怎么这么没有用呢?比起你们的惰皇真是差远了啊。“兑二十分小人得志地掸了掸衣摆,语带讥讽笑语。 看到萨满被打得趴地上了,四周的人一阵哗然惊喜,几乎连站都站不直来的郑宇森由着抽抽噎噎的朱锦娘扶着,他看着兑二的身手,不由得喜露牙齿高喊一声:”兄弟,干得好!“ 兑二顺声看向他,朝着挥了挥手中白炼:”兄弟,等着哥们儿定给你好好鞭策调教一下这条狗该如何吠才对。“ 噗——周围稍有空闲的人一听,尚末被眼前的紧张局势击溃的人,都忍不住忙中偷闲地喷笑出声。 虞子婴看着无相接二连三地派出雪狐使救助这些武林人士,猫瞳闪烁一瞬,有些搞不懂他究竟想做什么了,难道他准备插手这场异域跟中原的战争吗? ——真不像他会做的事情。 从地上爬起来的萨蛮喷吐了一口血水,突地狰狞一笑:”哈哈哈哈——老子也算玩够了,你们这群中原狗都去死吧!“ 萨蛮舍下兑二的战斗,一个转身跃上高墙,他身影高大背对硕大的月亮,张开双臂,朝着广垠高阔的苍穹高吼一声:”嗷乌~~~~~“ 虞子婴眉眸一紧,她脖间的小青蛇倏地清醒过来,一溜地滑出温暖的脖子,直立起身子滑在虞子婴肩头之处咝咝吐着舌信。 ”是感受到威胁了么……“虞子婴瞥向肩头的小青蛇,暗道。 只见,随着萨蛮一声嚎叫,墨蓝色的夜暮之中,飘来接二连三,很快便连成零零碎碎的光点,今晚月亮很大,并无星光,而它们却像是点缀于天空的星点。 ”那——那是什么?!“ 这时,影子部队的人全部聚拢于高墙之下,紧守于萨蛮身前,却不再与他们动手了,他们从背上取出一块铁片如壳的物体顶于身前,上百人迅速武装起来,那些黑壳连接起来,便如一个龟甲,一看便是防御十足的模样。 看到这一幕,众人再看向天空,联想到什么的时候,所有人都掉入了一种绝望恐惧的深渊。 ”哈哈哈——老子就炸死你们!“ 这是他们老大布置下来的第二实施方案,若此城当真久攻不下,便令直接催毁提了,也不知道老大为何这般讨厌这座城,从三年前某一日开始老大的手段便越来越疯狂了,不过他却觉得直接毁掉比夺下更令他兴奋。 萨蛮金杖一挥,天下那些光点渐渐欺近,却是一只只白罩的孔明灯,上面停驻着人头簇簇,手中各举着一颗黑漆圆溜的物体,顶上有一根导线。 ”霹雳弹!是霹雳弹!“ 无论是城中或城主府中的人都快吓屎了,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他们忍不住抱头逃蹿,尖叫声脚步声哭声纷杂响起,看着天空密密如天幕被虫子咬破一个个洞似的孔明灯,漆黑的城上方一片光亮,看着这些来势汹汹的敌人数量,这是完全要直接毁掉一座城的节奏啊! 而那点燃霹雳弹发出的咝咝响声,在这群武林人士人的的耳朵里,就和末日审判的号角那样洪亮骇人。 ”虞姑娘!易池愧对你!你的城,你以死换来的这座城易池终是无法替你守护下来,易池无能,易池愧对你啊!“易池突地跪地仰天一凄厉哭喊,令感觉事不宜迟,正准备出手逮着师侄一道离开的虞子婴如同雷轰电掣,耳朵一刺,整个人愣了愣。 那个易池中的”虞姑娘“是她吧? 什么叫”你以死换来的城“? 等等!虞子婴揉了揉眉头,她需要理清的部分太多了,还是直接直奔主题吧。 他刚才喊的那句话的意思是——这是她的城? 怎么这座城竟成了她的了?分明别人喊是他叫城主,可他刚才又说是替她守护的城…… 虽然里面有很多一时弄不清的原因,可是这种时刻她不认为易池会突然神经病发作跑来开这种莫名其妙的玩笑…… 这么说来,这座改名叫”婴落城“的城池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由青衣侯转变成了她的了?虞子婴偏头微微蹙眉,一脸纠结,而感受到她的纠结的小青蛇,亦偏过扁圆脑袋,睁着蛇瞳盯着她。 在得知这是她的城之后,她心中突然冒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想逮着师侄单独跑路的脚步却怎么耻迈不开了。 其实这种感觉就叫做占有欲!若易池的话不是假的,那么就是说这座城是她虞子婴来到这个异世所拥有的第一件属于她的东西…… 婴落城?莫非该理解成——是虞子婴驻落生根的城吗? 她双瞳突地暴发出一种夺目耀眼得令人无法直视的光泽,但仅一瞬间,那光泽便尽数敛聚成幽深锐利的锋芒—— 那种锐利得令人心悸的锋芒名叫——虎狮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题外话------ 静绝逼是想这一章写到妹纸威武出山的,可——可时间超了钟也木有写到=。= 第五章 天生异象,必有妖孽出世 萨蛮等人早已与他的影子部队做好准备,里三层外三层举起涂了一层金属防热层的黑甲,围成一个凹凸龟甲阵。 看其训练有素,动作矫捷迅速,下蹲基盘沉重有力,便知道此阵防御力强劲难破。 武林人士这厢瞠圆了一双双眼睛,脸黑沉一片,气得吹胡子,或吓得尿裤子都无济于事了,随着萨蛮拄杖岑铃铃一阵脆响,他伸脖仰天一声带着深厚内力扩张方圆十里的高吼:“影子十队下击,全力轰城!” 上方垂下铁链子停驻缓行的影子十队,在接受了十二队领头的指令,便纷纷引火,黑漆浑圆的霹雳弹被火把点燃尾端,火星嗞嗞——作响,明显是准备大规模范围地全部投掷下来。 “尊上!”乾一与兑二脸色骤变,咻咻两声飞身返归于无相的左右两边,两张戴着狐狸面具的脸虽然瞧不清楚表情,但透过他们紧绷如弦的声音便知道事态紧急,已呈白热化阶段。 “我们必须赶紧离开城主府了!”乾一一身气息紧憱而外放。 “尊上,确实已经无法再继续留在这里了,事已至此,凭我们现在的力量根本挽救不了这座城,不注意还随时有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真难想像这异域竟对如此不起眼的一座落魄城池不惜重下血本,购买了这么多一枚千金的霹雳弹来毁城!”兑二望着天空那蜂巢般一点点出窝的灯明灯,露出怎么也抓不住要领的神情。 若说是用来对付三年前,由青衣侯统领的贪婪之城属地他倒是愿意相信,可如今这座遭青衣必遗弃,又经贵族与富贾皆搬迁离城,只剩一群贫民小老百姓组建而成的城池,有个毛线好毁的啊?! 这就好比花了大价钱去炸毁一座贫脊的荒山,毁了便毁了,当大山炸成小石块一垒垒的时候,无金无银无矿可图,毫无用处,真不晓得这次实施偷袭毁城的决策是哪个脑残想出来的! ——他做出这种耗时耗力耗财的事情,总不该是为了图个痛快吧! “最终……便是这种结果吗?”易池与众人一道仰天怔望,面色一刹那变成灰色,那张总是镇定如斯的面容终于绷不住,颓然顿地。 “易大哥,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虽然就这样舍弃掉这座城我们也不甘心,可是这座城再怎么重要,也比不上命重要啊!” 虽说看从空中包抄而来的影子十队将投掷的霹雳弹是全城范围,但这城主府必然是他们此次轰炸的主要目标,逃出去尚有一丝苟存的机会,若留在这里必是绝无生路,所以他们不能再干等在这里了! “姬三,别说那么多了,带着易大哥,我们走!” 他们算是不管不顾了,罗背屈腿蹲下,而姬三咬牙拽起心灰意冷的易池,将他放在罗平的背上,他们三人拔腿便飞速冲出院落,朝着城主府大门外奔去。 其它无论是身负重伤的,亦或是侥幸保存完好的武林人士哪里不懂避其锋芒的道理,亦是第一时间便拖着身伤的同伴,撒丫子拼了命地逃离城主府。 “哈哈哈——逃吧,逃吧,逃到哪里你们都只是一个死字!”萨蛮举起金杖岑岑作响地摇晃,猖狂而自信满腹地大笑。 嘭嘭嘭嘭!接二连三地巨响炸起,震耳欲聋,轰隆隆!爆炸从地面上射出一道道强光,四周一阵强烈的黑雾硝烟,一时之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人声鼎沸。 城主府内道路蜿蜒曲折,一路走来,不少人有直接被炸死的,有被余波震伤的,肯前一片惨烈,火光刺眼,爆炸,翻滚,浓烟,然而他们却听不到一点声音,整个人如无头苍蝇一样只懂得一股脑地逃,逃,逃。 终于残余人员跑到了大门前,但见墙部轰塌了一角,大门被堵得严严实实,众人一惊,倒是有人反应快,紧目环顾一圈,迅速翻墙而过,有人瞧见亦有样模仿,一个个另劈蹊径,从倒塌的墙根钻了出去…… “啊!不要!郑大哥,郑大哥!” 朱锦娘感觉自己快疯了,她蓬头垢面地被药宗的一群人硬生生拖出了城主府,一来到饕餮正街,她便死活不愿挣扎嚎叫,终于挣脱了药宗等人的禁锢,却一个踉跄便噗地扑倒在了地上,发髻散乱,满脸污渍黑灰,衣角灰焦黝黑,一双盈满泪水的双瞳在一身狼狈的衬托下,哽咽鸣咽凄惨悲切。 刚才她在奋力逃跑的时候,踩到一块碎石咔嚓扭伤了脚踝,根本跑不快,很快便拖了大家后腿,她心中又急又气又绝望,药宗的人本就不比学武之人,身强体壮,他等本就孱弱的身躯如何能再负担一个她呢? 一想到这里,朱锦娘便眼眶一红,心痛如绞,想必今日就是她的死期吧……正当她准备放弃的时候,一双坚韧而充满力量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横抱而起,她蓦然一抬眼,发现原来是受了重伤的郑大哥,他一言不发,抱着她便追上大队伍,一起逃蹿……当时她的心中五味杂阵,与刚才迥然不同的是,她此刻心中充满的喜悦,感谢,爱意…… 然而终究是她连累了他,刚才为了保护她,郑大哥无法灵巧地躲避四周的危险,就近身旁一阵热浪袭来,他一个人硬是抗下来了,最后他将她送还给药宗仅余的三人,用最后一丝力气将他们四人送出了城主府,然后整个人便如油尽灯枯般摊在地上,被遗落在那一片废墟的火光之中…… 上百人的庞大人群一路逃亡出城主府,却只剩下几十人存活,他们惊悸不已盯着高郦矗立的城主府,却不想下一秒城主府轰的一声炸开,随后所有的霹雳弹一齐引爆,城主府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所有人只觉得天动地摇,随着身后一声巨响,朱锦娘眼前一黑,险些晕厥了过去。 城主府通体映如火红,烧炙的热量使周围的空气顿时膨胀,无形的气流冲击着那股压力带着的焦臭味道地面,呈蜘蛛网状轰塌下去,四周墙壁热得滚烫她想要跑回去,却被药宗的一名师兄拽住:“你疯了,想回去送死吗?!” “不要!如果郑大哥死了,我也不活了!”朱锦娘歇斯底里地哭喊地尖叫着。 那名药宗师兄被朱锦娘的疯癫吓得一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半长薄须被烧截一半的风三,面目厉色道:“锦娘,冷静点!我们一来不懂武功,二来城主府如今一片火热,你进去了你以为凭你的本事能够带着少郑少侠一块儿逃得出去?!” 其实风三何尝不想冲进去营救郑少侠,想来若不是郑少侠一路的鼎力救助,凭他们恐怕早在影子部队杀进来的时候,便已死得一干二净了,哪里能存活到如今三人。 想到最后那一刻,那名英存少年尤目光矅耀如阳光般炙热,身躯如标杆般挺而不屈,不顾自身安危,将他们护送出了城主府,最后落得力竭身疲倒地,不知道生死……特别是刚才那一阵轰鸣,他想到连石头都能给炸成碎片,更何是是血肉之躯的人呢! 风三再坚强稳重的心性,亦忍不住满腹酸楚,眼眶泛红,为那名正直不厄的少年叹息遗憾…… “三叔,我要回去!”朱锦娘咬破了下唇,殷红滴落,她却丝毫不觉得痛意,她一双眼睛红亮得如火,里面的火焰已经将她的理智彻底焚烧殆尽,她说什么都不会愿意抛下郑宇森,独自存活于世。 突地,眼前一阵闪光,朱锦娘尚末清醒意识到什么,耳畔便已传来巨轰呯炸一声,朱锦娘脑袋整个一懵,眼睁睁地看着她前面几个反应不及的武林人士被一阵强光笼罩后便炸得四分五裂,一地蹦弹四散的尸骸,而她与其它药宗两位亦被这炸弹波及,只觉飓风一刮面,猛烈的热风撞得他们五内惧损,仰身啪地一声便摔在地面,手臂、脸部、腿侧皆有不同程度的灼伤。 “呃啊——” “郑、大、哥……” 朱锦娘侧身呕出一口夹带着内脏碎片的乌红色血,当她看到跌落于她侧边的焦黑残躯一截,想到刚才眼前的一幕,只觉整个胃部翻天倒海,再度呕吐出来一堆秽物,直到再也无任何酸水可吐之时,她方整个人无力地倒在街道之上,眼神一瞬不眨地,悲伤焕散地盯着城主府。 “宇、森……” 那仿佛独树一帜高耸,代表着整座婴落城意志与辉煌的城主府,如今已被大火彻底包围点燃,火舌如龙直摇而上。 “尊上!” 兑二在前打掩护,而乾一则带着无相躲避危险,一路相护着离城,然而却不知道是不是上方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相较其它人所承受的风险,他们简直是一路避着那些兜头砸落的霹雳弹而逃,无论是速度或需要提防谨慎方向皆需要耗费大量精神,是以根本没离开多远距离。 乾一心中一片焦灼担忱,难道今日他们当真是离不开了?! 不!无论如何,即使要牺牲他等全部,亦要护得尊上安稳无虞撤离此处! 乾一再次从脖子处掏出那根细如手指般长短的银笛,仰天一吹,一长一短,声波圈圈荡漾开去,当即那些正与影子部队战斗的白衣人一怔,侧耳一瞬,便迅速收兵鸣笛,从四面八方汇集为整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而来。 那厢原本以后终于逃出城主府=逃出生天的武林人士与一众城中士兵,尚来不及兴庆不已,却不料一出来面对的又是另一番令人魂飞魄散的地狱场景,只见满城的普通老百姓尖叫着四处逃蹿躲匿,孩子的哭叫声,大人的恐惧惨叫,街道汇成小溪的血,到处倒落的尸首…… 黑夜之中,一轮圆月高挂于空,映撒落四周,无论是在空旷的街道,狭窄的小巷子,林立的店铺内,房檐上——只见满城上下里外全是黑色的影子部队飞跃,奔走交相杀人的场景,他们手法利落地收割着满城的人头,一开始原本还有一小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白衣劲衣卫与他们相抗衡,虽然白衣人人数明显寡不敌众,但胜在他们艺高一筹,倒也打得不相伯仲,但随着他们莫名地开始而来,又突兀地结束离开,这场灾劫便直面地汹涌而来了…… 无相长身玉立于饕餮长街之上,他遥望一片幽墨蓝色夜幕天空,皓月皎洁,那如乘于孔明灯上的影子部队犹如踏风破浪而来的海盗,穷凶极恶。 他眉目沉潜,心却好像被拴了块石头似地直沉下去:“数万人的城池便是这样就要毁了吗?” 眼看着城主府已毁成一片渣,根本不值得再投入心机,他们便将锁链从下方收起,扔给另一顶孔明灯,一顶接着一顶绑好,便从单个连接成了一个整体,再次点燃霹雳弹的火星,专门掷于那暴露于外的人群。 天空之上接着恶意满满地开始了第二波轰炸,这一次他们并没有用第一次那种如筛子一样密密地向大地飞撒而来,而是如逗被围困在瓮内的困兽,看他们如何挣扎,如何恐惧,如何跪地向他们异域求饶。 “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异域畜生!”有人指天怒骂一声,却在下一秒后被炸得个粉碎,尸骨无存。 一切发生得这样突然和意外,他们感觉到一种从末有过无力,他们感到自己就像是一片可怜的小纸,被暴风雨随便吹打和蹂躏,却毫无反抗的能力。 “哈哈哈——中原狗,瞧瞧这群中原狗吓得嗷嗷直叫呢~” “哟,被炸得粉碎了,哟呼~~” “嘿嘿,下一次朝谁身上投呢,干脆朝那些女的身上扔,吓得这些中原母狗一个二个屁股尿流~哈哈哈——” 空旷的上空各种奚落,侮辱,带着各种鬼哭鬼叫的怪异中原音调的声音,此起彼伏地落下,深夜寂静无声,唯有他们的声音带着低俗意味几乎响彻整个城。 而下方耳力甚好的武林人士则全身由一开始因为害怕而小幅度的颤抖,变成最后气愤恨得咬牙赤目的激烈颤抖,他们气得心尖发抖,浑身的血管都要爆炸开来。 姬三为人冲动,但此刻因为易大哥的安危全系于她一人身上,她不敢轻易妄动,只恨得上下两排银牙搓得咯吱咯吱怪响,这群该死的异域牲口! 而易池满腹的苦楚与无能为力,到头来,化作了一股怨愤,在胸中升腾。 就在众人已经气得准备舍身成仁,与那群异域蛮子拼了这条命时,天空突然飘落一片鹅絮般的雪花,无相羽睫一颤,不经意朝手背上看去,只觉一股凉意飘来,周围激动得一身血气沸腾的人亦只觉一阵寒意不知道从何处如雾如烟般拂来,凉却了他们一身火热忿恨。 隆冬的月亮,又清又冷,从西面泻下冰一样的银辉,上空的叫骂与侮辱渐消弥停,因为无论是上空亦或是下方的人都觉惊异,分明是晴朗无月的夜空,竟在这种时候下起了雪花,一片一片,稀疏,精晰,众人突闻一阵悉窣声响,诧异齐齐朝一个方向共周望去 塔,塔,塔,节奏鲜明,若耳力甚佳的人必能听出,在轰燃成灾的城主府内传来一道稳键,且每次踏落间隔时间皆相同的脚步声。 呯!一声重击石碎轰落的声音响起,众人被遽然吓了一跳,眼珠子圆得溜圆。但见那被墙石压轧倒塌的城主府大门,竟被人一脚给蹦开了,那蹦飞的石子滴沥沥地滚的到处都是。 在熊熊大火的背影当中,有一道背光的身影沿着城主府的阶梯一步,接着一步,缓慢而稳键而来,她背对着火光灼眼的城主府,如游庭信步,轻松自如抱着一个人。 即使没有看到脸,他们依旧辨认得出那该是一名小女孩,那清晰映出分的身材轮廓简直娇小得令人怜爱担忧,特别是看着她竟徒手抱着一个比她还要高上许多,还要健壮许多的男子之时…… 竟有一种三观崩坏的错觉,不得不说,眼前的画面十分令人震惊,他们一个个都惊奇得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 一脚踹飞石墙,徒手抱着一个成年男子……这妹纸竟是一个怪力娃娃?! “是她……” 罗平手中长弓险些掉落,他盯着那道娇小的身影,满目惊愕。 是她?姬三与易池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很想接一句——是她,那她又是谁啊? 朱锦娘在地面歇了好一会儿,倒是缓了不少,她额前的血染入眼睛,令她不适合地眨动好几下,才勉强认出那道身影,干涩的嗓音带着意外:“小、小妹妹?” 什么?什么小妹妹?有耳听的武林人士都奇了怪了,惊了奇了。 那娇小的身影拖过一层一层,一叠一叠的阴影覆盖,最后一寸一寸地展露了其真实面目。 她身板娇小,特别是经由她公主抱的那名身材修长的男子相比,她个头显得令人担忧,她小脑袋上戴了一顶兔毛帽子,怎么看怎么漂亮而可爱,那一头如墨的青丝仿佛根根充满了力量般静谧垂落,穿上绣着紫蝶簇锦花的窄袖短襦衫,外罩一件厚实白绒雪熊皮,一条碧玉环琅挂在颈间,步履之间那碧透色泽若隐若现,赫然是是个粉雕玉彻的瓷娃娃。 片片若樱花瓣的雪花随着轻风纷纷扬扬地飘落,似一场浪漫而唯美的樱花雨。飘落在地面,也落那道小小身影的发间、衣上,为她无声地舞动着,一双似琉璃漆黑的猫眸安安静静地望着一处。 当那张令人神恍魂移的水晶般剔透的稚容显露出来的时候,众人竟一阵莫名感叹。 当真是……小妹妹啊! 等等,这看起来无害得像毛软小兔子似的小姑娘,竟然没有在刚才那场大灾难中挂掉,这逆天的运气也太好了点吧?! 那些被轮了几遍恶意才侥幸活下来的人们,顿时一脸惊奇一阵嫉妒地盯着眼前妹纸那一身豪华又不失干净的装束。 但更多的人则处于一种如梦如幻当中…… 虞子婴无视一众或惊疑,或惊吓,或嫉妒,或怀疑,或莫名虚幻的眼神,她目不斜抱视,暴力地踢碎所有阻挡物件,抱着自家师侄踏着稳键的步伐出来,若别看那张惹人怜爱的萝莉脸,那一举一动,那举手投足,还真有一种世外高人霸气侧漏的非凡气度。 “小妹妹……” 被虞子婴抱得双腿拖地,脑袋一晃一晃的郑宇森,虽然仍旧难以动弹,但神智却是清醒了,刚才躺在地面,四周火光像是准备烤融化他一般热烈,他睁着双眼,双眸平静地等待他的最终命运,看着轰炸范围越来越欺近,就在他以为他必死无疑的时候,一道披着一身霞光异彩的人影从天而降,只一眼,郑宇森整个人都傻了。 那最适合怀抱的身材、那最令人爱怜的面容,那最冷清黑得几乎没有眼白的大眼,那一身由他亲自操办装束的服装…… 这不是他家走失的小妹纸吗?! 接着在他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脑子一片懵懂的时候,他家走失的妹纸十分威武一统江湖地将他扛起,便利索一点也不觉察着凭她的身板如此轻松扛着一个体重过百的成年男子有何诡异之处,便咻咻又咻咻,轻盈又干净地躲开了全部的危机…… 凭它炮火轰炸,任它天翻地覆,硝烟四起,任它危机四伏,天动地摇,她仍旧岿然如初,不受一丝影响地带着他安全脱离敌人轰炸的包围圈,那个轻松,那个自在,那个容易…… 郑宇森张大嘴巴,两眼发直,他觉得他或许在一个不小心中捡回来一个神仙了…… 从神游太虚的郑宇森从回忆中被拽回的是一声稚冷,却带着一种森然寒气的两个字。 “湿叔……”虞子婴低下头充满严肃而认真地看着他,那干哑晦涩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叫湿、叔。” 虽然她嗓子受损使她吐字不清,但是这几个字简短,却是比较清晰的。 郑宇森愣怔住了:“师叔?!” 为毛是叫师叔? “嗯。” 虞子婴颇有长辈威仪地挺直脖子,没有看他,却颔首应下他这一声称呼。 哎?!他只是重复疑问,不是直接喊了好哇!郑宇森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带着暂摊的郑宇森走到一块倒塌横切的石面上,想起郑宇森那一声倒算诚恳(?)师叔称呼,她禀着给第一次认的师侄一个良好印象,便小手随便一挥便刮起了令人闭目面刺的强烈劲风,但因此石面上那一层层溅铺的灰尘亦被扫得干净,她这才将郑宇森放在石上。 “小……” 郑宇森被搁在石面,想到如今的情形他哪里有心情躺下,但他的一声“小妹妹”却在虞子婴横扫过来那一计十足压迫性眼神之中,硬噎了一下。 郑宇森忍不住暗自挠墙捶胸,不让叫“小妹妹”那就给个名字啊,叫师叔神马的肿么可能,有这么胡乱给自己安上辈份的吗?! 就算是救命恩人,这也才强人所难了吧! 况且她怎么可能是他的师叔呢?想他们掌门又从来没有收过亲传弟子……不对,郑宇森表情一愣……掌门的确曾收过一个弟子,不过那个人从师傅那里听闻,分明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虞子婴将他安置在一处稍微隐敝的石面上,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从他手中夺过他随身的银配件,清剑一出鞘便传出一声啸天长鸣之声,仿佛如长龙冲苍穹般凛冽,她眨眼一挥便摆起一个起剑式,接着簌簌地疾刺于郑宇森侧面几剑,最后收势,将剑抛回给他。 郑宇森被一连串的举动看得一愣一怔了,侧头一看,石面上深刻入石几分的两个字:“师、叔。” 刚、刚才那分明是他们冲虚派的高阶剑招,难道她、她真的是那个…… 郑宇森瞠大眼睛,直到虞子婴将剑重新抛回他手中,他依旧难以置信。 “逮、作。”待着。 话一出,虞子婴便蹙眉,口齿不清神马忒烦,她决定还是暂时不宜说话了。 “糟了,他们又开始了!” “哇呜呜,快,快逃啊!” 虽然刚才天生异象并且有一种令人寒毛悚立,令上空的影子队部惊疑一瞬,但很快便再度发动了攻击。 听到各种充斥着恐慌的尖叫声,虞子婴扭过头去,而郑宇森一震,亦一脸严肃紧张地盯着那些如流星般准备投落的霹雳弹,声如杜鹃啼血般叫道:“小妹妹,快走,快离开这里!不用管我!我不会有事情的!” 虞子婴闻言猛地回头,盯着郑宇森便是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这让神情紧张的郑宇森一愣。 不懂尊师重道的家伙,管他去死! 虞子婴不再管他,一转身,眸光如寒星,如幽冥之光,风一起,她人影便倏地消失在原地。 郑宇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眨间,人便已至那被熊熊火焰包围的城主楼顶端,她纵身而起,那身姿拥有着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的轻盈与灵活,若说别人的轻功是仿制鸟类翅膀而造的飞机,那么她就是一个长了一对翅膀的飞天猫。 满城皆恐惧尖叫,抱头逃蹿之下,那道硕大的圆月被一道黑影遮住,她立于空中一瞬,那一颗颗约上百枚的霹雳弹掷落,但却都在尚末触落地面之际,便一道如鬼魅般不可察,忽闪而现,却又忽闪而灭。 等了许久,该出现的声音,该出现的动静,久久不曾出现,众人搁下手臂,蓦然抬头,但见城主府顶上,有一道纤细娇小的身影,众人大震。 她伸展张臂,一张肉眼无法窥视的玄线如渔网般展现,那一颗颗的霹雳弹被她尽数控制于虚空之中,那一颗颗如悬浮于空的鱼泡般的霹雳弹静滞不动,不掉落亦不爆炸。 虞子婴黑瞳淡淡地抬眸看着天空那些连成一气的孔明灯,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冷煞之气。 她瞅准了天上那一圈随风摆动的孔明灯,一扬臂,那些仿佛霹雳尽数如导弹般准备无误地全部弹了回去,只闻呯!呯!呯! 天空一阵雷鸣轰响,那幽蓝的天空如烟火升空爆炸开来那一瞬间,火光十色,映红了整座城池。 “哗~” 除了天空炸响的声音,城下一片死滞,一座城的全部人员,仰头望天,嘴张得像箱子口那么大,全部就愣住了,接着人们接二连三地咽了咽满嘴受到惊吓产生的唾沫,长久不曾吐咽的嗓子里发干似的难受。 “这还是人吗?!” 他们纷纷僵硬着脖子,眸光亮晶晶尤如万千星辰同时闪烁般,仰视地盯着高高矗立于城主府顶的那道身影,脑中此刻只剩这么一句话了! ------题外话------ 下一章该是虞妹纸跟无相的专场吧=。=打斗神马,铺垫神马,人物过多神马……好难写(*>﹏ 第六章 尊上,掉身份儿了呀摔! 细雪飘飞,上空暴烈的恐怖热气流呼啸狂卷,周身离得最近的虞子婴罄然跃身落于城主府粉墙旁的那棵玉兰树上,身躯若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漫天被扭转成旋窝岑飞的雪花亦无法沾染她面目一分,那张脸映着月光,清泠如广寒宫积雪千万年不朽。 撑起身子,准备爬起来的郑宇森,仰目望天,接着整个傻眼了。 这……这真是他师叔么?!骗人的吧! 湿叔这么牛叉横空临世了,掌门他老人家知道否? 郑宇森猛吸一口气,来平缓一下心底的惊诧,但两只眼睛依旧瞠地大大的……难怪刚才湿叔一脸鄙夷地睥着他! ——莫不是湿叔觉得他太无用,丢了咱冲虚派的脸……郑宇森埋头苦思愁想,心烦意乱,刚才他是不是没有表现好,所以湿叔对他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师侄感觉很失望…… 一想到这个,郑宇森一脸崩溃的哭相——哇呜呜~他记不起来自己曾做过什么丢人的事情了,能不能求重头再来过一次好否,一想到被自家湿叔讨厌神马的,他都不想活了啊~ 很明显郑宇森心中已认下了虞子婴这个新鲜出炉的湿叔。 易池、姬三与罗平等人亦被这突出其来的一幕,震惊得像头顶炸了个响雷,事实上他们头顶的确一片轰炸连连,响彻云霄,满天碎榍焦黑物纷纷坠落,一波接着一波,一截一截,砸得到处都是。 惊得城中的人随着上空的动静,一阵一阵地掩耳躲避,他们此刻心脏心跳得厉害,嘴唇有时抖颇起来,眉毛有时也在颇动。 这种死里逃生,看到方才痛恨的敌人还遥不可及嚣张跋扈而不得为,下一秒全部被一牛逼轰轰的友方歼灭干净,幸庆得想要激动呐喊,狂欢,拥抱,放烟花,满地打滚,却又不得不憋着满腔兴奋与沸腾维持一代大侠的形象的复杂纠结感觉怎么破啊~ “啊!”在一批僵杵杵望天的人群后,一声暴烈且狂躁的声音震耳发聩地响起:“是谁?刚才是谁干的!” 冲破四周弥漫的硝烟黑雾而来的萨蛮,带着他的影子十二队劈头盖脸地一涌而来,刚才他带着他的部队隐匿等着轰炸辗轧过去,准备出来验收胜利的果实,却不想竟听到上空一阵异动,他们怔怔地抬头看夜幕被火把点燃,轰炸雷鸣如鞭炮般噼里啪啦作响,映红的天空如血涂光亮灼眼,他们皆大吃一惊。 萨蛮在暗处看到了,那些霹雳弹的确是被上方影子部队纷纷砸了下来,可最后竟一枚枚不知道被什么力量给尽数反弹了回去,那力量精榷而如拥有拔山扛鼎之力,直袭上空每一顶孔明灯。 虽然他并没有看到是谁做的,但却不可能是城中机巧的反击,因为即使是号称“机巧大师”的胡莱亦不可能制作出如此灵活的机械,可……真的有人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简直堪称神迹了! 萨蛮耳朵哄地一声,整个惊呆了。 一身冷艳高贵默的虞妹子悄然蹙眉,视线缓缓转移,眸光移至一处二层客栈房檐瓦顶,耳力捕捉到从城中四面八方传来沙沙聚拢而来的脚步声。 粗略估算至少超过二百…… 被一群白衣人紧紧守护于中心的无相,乱云飞渡冽风撕裂空气,他青丝卷飞拂动,杏衫白袍鼓风翻舞,他双眸冽如雪川涧溪,仍旧从容以对,天空一片斑斓光亮的色泽映入他一双琉璃婆娑的双眸,他静静地凝视着虞子婴的侧影轮廓,眸光微顿,眼神中略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白的触动。 这正是刚才他遇到的那个,独自一人在藤花架前,那个不爱说话,不对他不假辞色的雪团少女。 原来她并没有出事……而且出手如雷霆万均,震摄了整个凌霄苍穹的敌人,挽救了一座城池的生命…… “尊,尊上,那,那个跟兔子模样似的少女,是不是那个对您爱慕在心口难开的少女啊?”兑二目瞪口呆,看着那坚挺立于玉兰树上的类柔弱(?)少女,结结巴巴道。 刚才那一手,着实吓坏了他,好么?! 爱慕在心口难开?乾一嘴角一抽,虽然他表现得很平静,但那比平时更高亢的声音却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这……哪里是兔子,分明是一头狮子啊……况且,她分明是对咱尊上……” “避之唯恐不及是吗?”无相接过乾一的话,语气清淡,转眸看向他们,眉目静谧不流露一丝不愉。 乾一与竞二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垂首:“属下不敢。” 想着那名雪团子似少女,这倒是第一次有人对他如此避讳不待见……不是,无相遽然愣了一下,眼眸波澜跌宕,难以平复,在很久之前,亦曾经有这么一个胖少女亦总是对他能避则避…… 无相神色一僵,猛地看度玉兰树上…… “马了个巴子!老子管它md是谁了!反正今日爷爷定要将你们统统击毙于此!杀!”萨蛮眦目盯着街道林立的武林人士,脸上有被激怒的疯狂,神色癫狂,粗臂一挥,便指挥着身后的影子部队再次攻击。 “哼!别以为老子们怕你这群异域畜生!来就来吧!” “杀!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当杀一双,老子亦是赚了!” 天空的威胁解除了,这群武林人士倒是恢复了一些信心,这一夜的刺激过多,他们的精神状态亦逐渐朝着癫狂出发,既然明摆着逃脱不了,那便保持着武者的最后尊严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吧! 再度兵戎交战之时,众人背后骤然响起了一阵猛烈的飓风,如急雨般地打落在房檐之上。 那一排一排映月背光入目一片漆黑林立杀意森森的队伍围拢而来,终于,异域三队影子部队全部倾巢而来。 虞子婴一双猫瞳幽暗紧紧收紧,终于来了…… 从屋檐上队伍中央漏出两道身影,其余全部人员刷刷地集体退落一步,以众星拱月之势。 “真是无能啊,萨蛮,瞧着就快全队覆没了,都还没有杀光这群中原狗!”一道尖细,像太监激动时鸭鸭而叫的声音响起,来者说的是纯正的异域话,在场能够听得懂的屈指可数。 场中打斗停滞了一瞬,那些被铁铜式的队伍包围在中间的武林人士与池中士兵,环顾一周,他们的面色,一刹那变成了灰色。 而城中到处藏逆躲避的普通老百姓感受到一股啸杀的压抑气氛凝重散弥开来,他们每个一如胆怯的老鼠被吓破了胆,蜷缩成一团埋头瑟瑟发颤。 屋檐上笼罩着阴影的两人,一男一女,男的身形高长,却瘦得令人难以相信,他全身的肉都跟没有脂肪似的,只剩一层薄皮覆在骨头上,穿着一件紧身无袖的黄长衫,腰间挂了一圈鼓鼓累累的囊包垂落,肩骨嶙峋,指头骨节凹凸,一头枯黄的头参差不齐披落于肩。 而女的却则肩宽腰粗,长得竟比那个男子更高,身材壮实得像一个铁铮铮的真爷儿们,若非胸前那两团巨乳突出显眼,恐怕还真没有人会认出她是一个女人。 四周迎风呼呼腾起的火光闪烁,照亮了两人长相,皆是高鼻梁,厚唇,五官深邃粗犷,不似中原人这般清秀柔和,凭面相观其一二,倒是能看得出来是一对兄妹。 “阿康康,你的十二队已经被全灭掉了,阿雅,你的十一队看来倒也折损不少,如今只有我们三队合作方能保证完成此次任务,否则,以折损得如此厉害的程度,回去老大绝对会拔了我等皮肉喂蛊的!”萨蛮一回头看着这对兄弟来了,眼中光亮一闪,语气激昂亢奋,狰狞着一张面目道。 阿康康便是那个瘦得令人心惊的男子,他看着下方的激战,便悠闲地伸出双手,一掰,咔咔地扭了扭怪异的脖子,一张骷髅似的瘦脸露出赞同:“的确啊,本以为这城中原狗只需要一支影子部队便能轻松搞定,我等兄妹前来亦只不过是好奇老大的目的,却想不到竟在此处折损了近二队人马啊。” 那如浸泡枯井的阴冷的声音带着一种洗炼过血腥的低哑,拂过在场的人的耳畔,皆激起一阵战悚。 即使由始至终他们的交谈都是用的异域话。 该死的!敌人竟又有增援了!武林人士只觉眼前一黑,手脚如针刺发麻。 已经强弩之末的他们怎么破都是一个死字啊,武林人士与影子部队战斗之余,不由得还抽出些许时间,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那棵附在城主府阴影底下的玉兰树上……的那个“小妹妹”身上。 神仙,求搭救! 那眸光恳求,甚至带着一种疯癫之中的盲目求救的炙热目光,却在一触到那双幽暗如冰粹刃寒的眸光,一个个眼睛却被刺得眼中一痛,如同理智瞬间被冻结回笼,眼中一虚,迅速撇开眼睛。 疯了!疯了! 他们一脸苦丧相,只觉自已当真疯了,一个个成年人竟会真的希冀这么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小妹妹能拯救他们,刚才她露的那一手或许是令他们很震惊,但她或许是利用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手段,可现在要面对的可是一群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看小妹妹倒是学过几年功夫,但毕竟稚幼的年龄摆在那里,就算再厉害得能够以一敌百,也不可能以一敌上这三大巨头,再加上蜂涌而上的几百号影子部队吧! 经过冷静理智一番洗礼,绝望的更绝望,更绝望的直接自暴自弃,不要命地开始浴血奋杀…… 然而,这么多人之中却有一个人由始至终坚信地看着虞子婴,那就是郑宇森,他那双眼堪比万千星辰却更明亮,更璀璨,更……盲目。 湿叔,求搭救! 虽然湿叔的眼神很冷,很黑,很犀利,一接解到那个毫无感情se彩的眼神,是人都会有一种彻骨寒意从心底蔓延上来,但他却觉得这本就是一个高手该有冷艳高贵气度,所以虽惧亦不馁,甚至带着一种莫名的骄傲。 求搭救,求搭救,求搭救…… “……”该拿这熊师侄肿么办呢?板着脸的湿叔,面无表情地默了。 —— 虽然阿康康、阿雅他们的重点始终投注在无相身上,可刚才那突兀一幕没有躲过身粗却心细的阿雅,她的视线带着叵测、若实质探询落在虞子婴的方向。 阿雅的第六感十分强烈,从刚才开始她便感觉到从那处传来一种很诡异危险的寒意,如今一看,竟是一个如年画般漂亮的小娃娃(异域人一般长得高大且成熟期较短,是以十三岁便算成年,而像虞子婴此刻粉嫩娇小的模样,在异域完全就像处于幼崽期的小娃。) “此次的任务是属于我的,你们替我解决掉那些碍眼的雪狐使跟白衣卫,还有跟老鼠一样烦人的那群杂种,今日我必要杀了无相,拿他这颗人头去填补损失!” 萨蛮盯着被里三层外三层白衣卫紧紧守护的无相,那双绿豆眼就跟狼瞧着了小羔羊,亦如一流氓看到了一漂亮裸身的小姑娘,怎么瞧怎么猥琐、恶心。 无相蹙眉,而乾一与兑二简直可以说得上的怒发冲冠了,这货竟敢用如此污秽的目光亵渎他们的尊上,如果不将他五马分尸拿来喂狗都不足以泄愤! 两人冲身而出包围圈,手中举足便是充满凌利杀气腾腾的招式,白虹剑影翻飞,一道道白色的剑气随着舞动四散开来,周围的人稍稍靠近一点便是重伤,遭遇到一番变故的萨蛮冷笑一声,他抡着金杖猛猛跺地一槌,地面便如蛛蛛网裂状散开,他双腿一跧,直接迎上去。 “记得欠老娘一个人情!”阿雅看着下方,堪比男子更端正的国字脸露出一个邪佞的微笑,便挥手一招,她身后的影子部队咻咻地跳身而下,疾步朝着白衣卫聚拢。 “哼,萨蛮,这次便帮你一次,若领了功可别忘了咱们兄妹的好处。” 阿康康从腰间的兜里取出一个黑溜溜的成人拳头大小的霹雳弹,取出火折子点燃,便朝着人均量最多的地方直接扔去,替萨蛮周围血洗清场。 而阿雅则直接冲向虞子婴的方向,她对这个看起来脆弱而无害的小娃娃很、感、兴、趣 看起来不露山不露水,但究竟是驴子是马,她必须先得搞清楚! 看着一枚霹雳弹从空中掷来,保护无相一群白衣卫中有一位白衣卫或许是受到虞子婴的神迹蛊惑,竟脑子一懵,直接蹬地飞身跃起,不顾别人惊讶疑惑的目光,傻傻地试图用手去抓那枚点燃的霹雳弹英勇地掷回去,然而在他一触到那个霹雳弹时,一阵强光,他瞠大眼珠子,连一声恐惧的呼喊都不曾留下,便“呯!”一声于空中直接被炸得一个稀里巴啦,焦黑碎肉四撒。 有“幸”看到这令人目瞪口呆一幕的人,不是一脸扭曲抽搐,便是一脸不忍相视,却有更多人是下意识抖三抖,缩了缩方才蠢蠢欲动的手。 别说在看到之前妹纸威武帅气十足的动作,真心有不少人曾试图想这么做过,但现在看到敢吃螃蟹的第一人的下场,他们顿时一阵后怕,背脊冷汗涔涔直滑。 果然徒手接霹雳弹这种奇葩设定,真不是区区人类能够做到的啊!噗—— “噗哈哈哈——中原狗我真替你们的脑子担心啊,竟有人会傻得用手去接,哈哈哈——当真吓傻了吗?”阿康康仰天一阵捧腹嘲笑。 你才傻呢!你全家都是少见多怪的傻逼!亲眼看过妹纸徒手接过上百枚霹雳弹的一众,忍不住于内心狠狠吐槽。 阿康康完全不理解他们的想法,他不再玩闹似地投落了,而是于嘴边咬着一根火折子,双手插入兜里,将腰间挂着鼓累累的火雷弹接二连三取出,一划便啦嗞地点燃便朝着人群中抛去。 呯!轰! 阿康康跟萨蛮那厢打得正酣,而阿雅却连妹纸的一个衣角都不曾触摸到,人便消失了。 是的——消失了! 阿雅一阵惊悸,毛发着了魔一样地冰冷地直立起来,人呢?刚才这里分明站着一个小妹妹不是吗?! 她四处张望,却连一丝感觉都无法捕捉,直到感受一丝冰凉落于她的脖间,她猛地回头,四目相对,竟是一双黑如深渊的蛇瞳,不等她反应过来,只闻咝地一声,眼前一闪,泛着绿色的尖锐毒牙,朝着她面目扑来…… “啊——” 随着霹雳弹轰炸与敌人的进攻数量增叠,白衣卫渐渐显得疲于奔命,而因此展露的空缺也越来越多,无法填补,乾一见此,当即变舍下萨蛮,留兑二一人对付,准备返回救援。 然而,却见一波白衣卫恰巧被消灭掉了,而他被一伙影子部队牢牢困于其中,眼看着尊上情况越来越紧急,便朝着白衣卫其中一名部下急吼道:“叶审,赶紧带着尊上撤离!” 那名叫叶审的人一剑拔出一个敌人的腹部,看了一眼被包围的乾一,立即颔首:“是的,乾一大人。” 叶审越过奋战的人,来到白衣围护守的中心,朝着无相噗通一声跪下:“请尊上恕属下冒犯之罪。” 说完,不等无相开口,便想携他离开,但是突变一起,噗磁——叶审瞳仁一窒,愕然低头,看着腹部从背后被刺入的长剑,嘴角溢出鲜血,最后再看了一眼无相,便无力地倒于地上。 其它人一愣,接着便举起长剑继续奋杀,并将无相牢牢护于身后。 “尊上!” 远处,传来乾一与兑二恐慌嘶哑的大喊,无相身形一窒,一抬眸,便看到那被掷飞而来的霹雳弹。 周围人都被粘著,脱身不能,眼看着那颗霹雳弹朝着无相而砸去,一个个皆眦目疯狂红了眼睛:“尊上!” “哈哈哈——呯!”萨蛮作出一个爆炸的夸张动作,禁不住开怀大笑。 然而,一阵寒风拂过,刮起一阵雪花降落,便是有一道比之霹雳弹更快速度而至的身影附冲而上,忽闪一下,天空的霹雳骤然间消失了,仿佛如飓风旋转,独帜一人站立的无相被一道力量揽于腰肢,身子一晃,便消失在原地。 人呢?! 他们视线再一转换,一百八十度扭转朝后的白石高塔之上,只见一道娇小身影单臂携着一道修长高挑飘逸离凡尘的身影,那道娇小的身影另一只手中,正将那枚令人闻之色变的霹雳弹用爪子攥着,然而它却没有爆炸。 周围人顿时一阵晕眩了,双眼暴突,我了个艹,真的没有炸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阿康康完全惊呆了,好像失音了一样,连嘴中的火折子摔落地面都不知道。 还真有人能够做到?! 而无相只觉一阵天转地移,视线才清晰如初,他也是这才看清楚究竟是谁出手救了他。 一张晶莹清透的雪容,五官稚气而漂亮,但令他最心动的是她那一双熟悉幽深的清冷双瞳。 虞子婴并没有观注无相,她看着隔着一条街道之距的阿康康,唇畔露出一丝比较他之更邪佞,更阴森的冷笑,当着一条街全部因为她而傻滞的人,五根纤弱的手指逐步收紧,将那一枚坚硬的霹雳弹捏如粉碎,黑榍碎片如粉从她晶莹如玉的指缝间飘落…… 呯!下一秒,她手中再接看掉引导线,直接捏紧它任它炸毁,一颗霹雳弹就这样在她手中被引爆了,狂风呼啸如虎啸龙吟,她头戴的兔帽被刮飞,一头乌黑的发丝飒飒飞舞,独矗孤傲冷华,火光映照之下,容色更显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那冷傲灵动之中颇有一种勾魂摄魄之态,让人不能不魂牵萦绕…… 底下一席人倒吸一口冷气,纷纷投目看向那只敢掐霹雳弹的小手究竟被炸断了没有…… 离得太近,却也隔得太远,满目难以置信,直觉这一切或许只是一则幻觉……这时,一双清贵如山巅雪泉莲池之水浸粹的手臂伸出,无相于这一场令人心惊胆颤的风波之中,他双目尤如一池泓泉,粲然生光,他虽面目不显,却因眼前之人揪疼他了整颗心,此刻只想将这个令他心中又酸又怜又喜的娇小人儿拉近自己…… 当带着浅淡乳香的少女柔软身躯轻轻跌入他胸中,他竟抑不住那满腔的柔情密意,心仿佛因为她而软成一摊春风,竟忘了周遭一切,阖上一双泄露过多情绪的双眸,扬身倾身,便对着她那抿着的冰冷双唇深深地印上一吻。 很轻,如雪花飘落瞬眼融化,亦如一根羽毛轻拂,痒痒地…… 因为对无相没有多少防备,全部的注意都放在阿康康等人身上,是以在被偷袭这一刻的时候,虞子婴僵硬了,微微瞠着眼睛。 一番杀伐四方的场景,骤然间变成了春意盎然的桃花朵朵开,适应不良的四周人直接变成一个个石雕木塑。 “终于回来了啊……为何你每次出现的方式都令人……如此的难以平静呢……” 无相并无深入,他缓缓抬起脸,继而如雏蝶轻颤在抖动蝶翼,缓缓睁开了一双敛尽了天下色彩的眼睛,他轻笑一声,眸中泛滥潋滟着一丝丝愉悦,衬得除了他,只剩一片黯然,那朝着她不予余力而展露如湖月映潭月的笑容令虞子婴有一种想揍他丫的却下不去狠手。 “……”所谓悲慈为怀视天下大同的大师干这种破戒的事情,真的没有问题吗! 虞子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双睁大的猫瞳无一丝情绪,冷酷得令人生寒,实则冷艳高贵私底下却是各种纠结。 别冲动啊,虞子婴,要知道你一拳下去,这千年难得一遇的大气运者就没有了,话说回来,人家只是不小心(?)亲了一下嘴唇,就跟外国人遇见相互打招呼一样,你便要揍他,那你直接强上了人家,该怎么算? 人家莫不是该要你的命了? 经过一番思想斗角,伸出的猫爪子才攥起收回,双唇一抿,一把将他直接扔给呆傻的狐狸两只乾一与兑二,至于他刚才所说的话,被她直接给忽视了。 而在下方的两只狐狸与白衣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他们尊上!他们一向洁身自好,洁白无暇的尊上!竟然当众对着人家有着救命之恩的美少女,各种耍流氓,不对,是调戏…… 而易池等人也在风中凌乱~ 这、这究竟是他们尊上疯了,不,他们尊上是绝对不会错的,一定是他们疯了,对!绝对是他们眼睛出问题了!刚才一切只是一场幻觉……呜呜,怎么办,各种催眠不了自己啊! 尊上,你各种被美人女扔掉抛弃了,乃能不能别再目不转移,顽固执着地盯着人家啊!咱们这些下属看着各种心酸哇,有木有! “子婴……” 虞子婴身子倏地僵硬。 ——他竟认出来了?! 对于他能认出她,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无相对他债主这个身份真有这么执着吗?还是因为对夺走他第一次仇人的执念,令他练就了一种即使你化成灰,我也能认出得出的绝技?! 然而就在她看向他那一瞬间,她才发现自己上当了,因为无相竟然也愣了一下,接着才露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明珠生辉,夺人呼吸般的璀璨笃定表情。 难道沉睡真的会令人脑袋迟顿一下吗,她竟被这么一个简单的叫唤阴了一把? 他那一声“子婴”喊得很小声,类似一种梦呓的呢喃,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离得尊上最近的乾一与兑二倒是听到了,他们直接以头抢地。 噗……这,这个美少女竟是小胖妞?!她是去哪里换了一身皮回来的,太惊悚了吧。 “小妹妹你究竟是谁?刚才一手毁掉了我们异域影子十一队的就是你吗?”阿雅掐着一条挣扎咝咝惨叫的小青蛇,从暗处缓步走出来,出声打破了岑静诡异的气氛。 她的脸颊紫肿的一片,一看便知道中了剧毒,然而她却将毒素控制在一块肌肤上,不令其扩散,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 虞子婴发现在继“傻胖”“胖妞”“猪妖”等等称号,又开始讨厌“小妹妹”这三个字了。 她记得她前世在哪本书上看过,不想做女王的萝莉不是好萝莉! 她表示“小妹妹”这三个字,明显是在一步一步削弱她的鸿鹄之志。 “……”虞子婴视线盯着她手中那条看着她,挣扎得更凶猛的小青蛇,一身煞气徒然猛烈腾升如黑雾仿佛能凝如实质般般形成一只猛兽张开大嘴,吐噬掉一切生物。 “她说将小青蛇还给她,否则她可能要生气了……”无相看虞子婴不说话,只凶神恶煞地盯着阿雅手中那条小青蛇,便踏前一步上前代为翻译。 乾一与兑二:“……” 尊上,掉身份儿了呀摔! 第七章 孤男寡女究竟要去哪? 阿雅听了无相的话,下意识将视线撇向手中那条被她掐着七寸的小青蛇,乍一看类似剧毒的青竹蛇,但两者之间却又有些细微的区别。 它头部并非呈三角形,而是一种椭圆稍扁形,头顶覆盖许多小鳞,后头部小鳞微弱、起棱,吻鳞中等大,从背面可见。左右鼻间鳞小,由细鳞分开,第一上唇鳞与鼻鳞间有一缝合线,背面和侧面呈一种碧透的草绿色。 将其翻过来一瞧,体鳞的最外一行有一条鲜明的纵走的白色条纹,仔细注意其白条纹下还能发现一条细小红条纹,连接尾端是红褐色,头部虽是一种青绿色,但腹面却是淡黄色。 纵观其蛇身,不过六、七寸长,细长而透体碧绿,难观其瑕疵斑点,即使是见识过不少各色毒物品种的阿雅,也依旧觉得这条小青蛇依漂亮得令人咂舌。 当然在毒界越漂亮的毒物,其毒性便会越强,此蛇看起来虽幼,但其毒性却是难得一见的极别,若非阿雅体内种植了老大专门炼制出的抗毒性极强的蜹蛊,恐怕在它尖锐刺入她皮肤,将毒液输送进她体内之时,便被这比青竹蛇毒性更猛烈几分的小青蛇给放倒了。 本以为如此桀骜不驯之物必定是无主之蛇,阿雅心存顾惜,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将它捕杀了,却不想它早已被人驯服了……她眸光一暗。 “阿雅!”阿康康从房檐上一鼓猛劲地翻身而下,急步走到她面前,他微仰的视线暴突地停驻在她的左脸颊处,那片肌肤夹杂着红、紫、黑绿,几种混交斑斓颜色,且骨肉被毒性腐烂稀泥成一片,看起来触目惊心,即使以后好了,估计也毁容修复不了了。 阿康康那瘦骨嶙峋脸上,眼珠突起,乌黑厚唇翻滚着暴戾火气:“该死的!你的脸怎么回事?!” 阿雅端正男性十足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看着那像要吃人一样的兄长,沉声道:“我无事。” 那厢明显察觉到情势有变的萨蛮,眼珠子一转,便一杖猛地击挡住乾一的攻击,不再蛮战,便嗞溜一声狡猾地逃离了战区,滑至阿康康与阿雅身边,同时影子部队亦集聚成两排退后,一时之间两方都并末动手,只是相互警戒绞著不动,四周气氛凝滞,落针有声。 萨蛮瞧了一眼阿雅被毁掉的左脸,皱起眉毛,视线一划,便看到她手中所握之物,诧道:“青竹蛇?” 此时,阿康康也发现了阿雅的指缝间,握着一条耷拉着细蛇脑袋,整条蛇身竖下,已经奄奄一息的小青蛇,他怒瞪着眼,额角上青筋随着呼呼的粗气一鼓一胀:“是它伤了你!看我不撕了它!” 阿雅脸上的伤明显是被毒液腐蚀而成,不用猜亦知道定是此毒物所为! 说着,阿康康一掌秉如薄片利刃,倏地朝着小青蛇袭去,但阿雅高喝一声“阿哥”却比他更快一秒地缩手,移开了他的攻击,正松一口欲开口解释,却不想下一秒从上方铺天盖地辗轧而来的巨大威压。 那威压简直就像要将他们的支撑整副肉体的骨骼一寸一寸地全部辗碎,那如急冻瞬间冰川万里覆盖而来的寒意,令他们仿佛血液冻结刺刺地逆流全身,毛发着了魔一样地冰冷地直立起来,而猝不及防的武林人士与影子部队如同重击一般摇晃,险些摔倒跪于地。 这完全是不分敌我,全面覆盖压轧而来的虐身又虐精神的两重威压啊,武林人士本领高强者少得可怜,再加是一堆伤了伤,残的残,累的累,感受到来自于虞子婴的恶意时,简直快吐血了。 他们紧张得汗一股脑儿往外冒,心脏“扑通,扑通’不受控制地跳动,接着脖颈发硬,抬起头来朝上看去。 看到那姿态闲逸临矗于檐上,背负一轮晶莹圆盘的明月,她身影分明因一身毛绒装束而显得憨娇可爱,但身影偏挺直如一柄三尺青锋凛于风中,一头乌丝燿燿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 明明长这么可爱,为何偏偏性子如此冷酷冰雪,他们安静地站在一旁当柱子的人何其无辜啊,求饶过啊! ”呃!“ 阿雅既惊又惧地猛然抬头,仰望着虞子婴俯视投下的摄魂压迫性视线,后退了两三步。 而阿康康则整个人如散架一般,剧烈颤抖,双目瞪直,嘴角溢出鲜血,仿佛陷入唯种恐怖却无法自拔的幻境之中。 其实大部分压力都惩罚在他的身上,谁叫他想要杀小青蛇的。 ”若再不将师叔的小青蛇还给她,她可就真的不客气了。“在场唯二不受影响的是无相与郑宇森,而显然比起无相郑宇森更清楚知道湿叔的情形。 看那群武林人士撑得快吐血的模样,郑宇森对自家湿叔是既讶又敬,但为了避免咱们的人在没被敌人干掉,却憋屈死在自家湿叔威压之下,他唯有义不容辞地撑起好了许多的病残身子起身,缓走到街道上来替师叔要蛇。 师叔?!这小姑娘竟是郑少侠的师叔? 武林人士又惊又疑地投向郑宇森,看他样子不像是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但此年幼(绝对不过十三岁)却彪悍的小姑娘竟是冲虚派的弟子? 易池敛神聚目盯着虞子婴,任姬三将他扶起,刚才一番战斗之中他被炸伤了腿部,行走不便。 冲虚派是武林第一人桑昆翊于三年前将一庄该成一派,并就此广纳五湖九洲弟子,三年间太虚便已稳稳站稳江湖最鼎盛的七派五门二阁一宗之首,可谓是后来居上的典型门派。 但尽管如此,他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此号人物,以女子之身如此年纪便成为冲虚派的师叔,何以会默默无闻至今? 想来其它人亦是如此想法。 阿雅闻言眸光一闪,萨蛮内力比较强倒是还好,但她侧过脸看着像截木头般呆愣愣戳在那里的阿康康,她阿哥武功内力一般,他主要擅长的是暗器与制造火器,再这样下次恐怕内腑会遭受到难以挽救的受创,于是她绷直身子,高喝一声道:”好,蛇还我,你接着。“ 此话是用中原话说的。 她算准了位置朝上一抛,暗中迅速对阴险的萨蛮使了一个眼神,萨蛮微不可见地点头,而阿康康则在暗中倏地将手伸进装着霹雳弹的兜中—— 然而,就在他们紧绷如圆弓一触即发之时,虞子婴偏生根本没有去接掷于空中的小青蛇,而是脚尖一点,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神若何,月射寒江,轻盈飞拂而下,她双袖猎猎作响如簇繁锦花瓣蝶翼扬展,一落地,鼓动着风满的衣袖缓缓散落,乌发如染墨,于空中缕缕丝丝静谧滑落于背。 那一刻,多少人禁不住诱惑,看失了神。 但有一些紧张得人,却并没有注意到别的,他们只疑惑虞子婴为何不去接那条被扔过去的小青蛇,比如阿雅等人,要知道阿雅刚才扔蛇的时候特地加重了几分力道,若虞子婴不去接,这条看起来情况不妙的小青蛇可能直接便被砸死了。 可如果她当真不在意这条小青蛇的命的话,刚才在阿康康要杀蛇的时候,又何必如此生气? ”咦,你看!“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条看起来明明已经奄奄一息的小青蛇,竟身子一蜷,于半空中摆动蛇尾巴,一缩一弹,便自动准备无误地掉落在虞子婴的肩上,它伸起蛇身,摆了摆蛇脑袋地嘶嘶地吐出蛇信,好不得意的模样。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哗然声。 虞子婴倒是没有一点意外,这条小青蛇看起来像是一条普通的青竹蛇,实则它早蜕皮成为一条变异种了,它与虞子婴相伴于深渊洞穴整整三年,别的盘踞周围的动植物都抗不住千年钟石乳的强度幅射能量,偏它竟能在那处存活了整整三年,亦于此守了虞子婴整整三年。 ”师叔,这条蛇你哪里找来的,当真是聪明啊。“郑宇森瞧虞子婴下来了,赶紧走过来,虽然一张暖阳般的面容带着些许惨白,却依旧带着活力,一脸惊叹地问道。 能不聪明吗?竟还懂得活人一样装死,然后在关键时刻再”复活“,周围人一阵腹诽。 虞子婴看被药宗师同门拽住的朱锦娘一脸激动地想奔过来,她面色不改,却将肩上的小青蛇一拽,直接扔在师侄的头上,再以一计轻缓却压力十足的眼神让抗议的小青蛇静止了闹腾。 朱锦娘脚步一僵,整个人像电击一般,恐惧又紧张地看着百般无聊地盘着蛇身,耷拉着脑袋貌似准备冬眠的小青蛇。 别人或许不知道,她是药宗的人,如何能不知道这条小青蛇是变异的青竹蛇,这种毒蛇的一点点毒液便能将一个成年高手毒死。 风三赶紧将朱锦娘的手腕攥住,眼神略带踌躇地觑向虞子婴,刚才她看似随意的举动,分明是在警告他们不得妄动靠近郑少侠。 已活了几十年的老江湖,他如何能不知道,想必是郑少侠为了救锦娘险些丧生之事,惹怒了那位护短的师叔,当时若非这位师叔出手搭救,估计郑少侠可能就…… 哎,到底是他们差点拖累了他啊…… ”师,师叔,你是打算将这条蛇送给我吗?“ 郑宇森感觉脑袋一冰冷之物,全身倏地僵硬,那、那可是毒蛇啊,不过想到什么,他眼睛徒然亮了几个瓦数,他虽然并不喜欢这种冰凉的蛇类毒物,可是如果这是师叔第一次送他的见面礼,他表示再害怕,也会咧开嘴颀然地接受的。 小青蛇听到熊师侄的话,”腾“地一下坚起细长蛇身,褐赤的蛇尾”啪“地一下不轻不重地拍在他的脑门,而虞子婴则不淡不咸地瞥了他一眼,便移开眼睛,那眼神经郑宇森的一番总结领悟,怎么看怎么像是一种无语呢? 原来是自己想太多了,郑宇森脸皮颤动,讪笑一声。 实则心中却在挠墙撞头,呜哇哇~湿叔对他无语了,都无语了那接下来离讨厌也就不远了啊~~ 虞子婴确定自家熊师侄有小青蛇的”保护“,不会有什么她不愿意看到的”危险“发生,便朝后不着痕迹扫了一眼,正是无相所在之处,此时乾一与兑二两门守护神已经重新回到了无相身边,那些幸存的白衣卫亦是统一围成一道防护线,严守以待。 穿越重重人群,颗颗黑脑袋,她的视线准备无误地捕捉到了他。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独特视线,无相恰巧地转过视线,但虞子婴翎睫一眨,却比他更快地转过了脸,不愿与他对视,亦不想让他知道,她观注着他。 然而,她是躲过了眼睛,却忘了一并堵上一对耳朵。 ”少侠,切勿令自己再受伤了,无相会在此默念药师经,与荣焉等你而归。“一声耐人寻味,如同虔诚吟念佛经般悦耳的声音,袅袅余音绕耳。 ”少侠“两字仿佛一道闸门开泄,如洪水般的记忆奔腾而来,不禁令虞子婴想起了一幕旖旎纯白的画面,在菩提树花瓣弥漫的国院阐福寺,他那张圣洁慈佛不容亵渎的面容被蒙上一层薄纱,似因为热度而脸颊微熏,不施粉黛,却只增颜色,衣衫散乱,三千青丝铺阵一地,淡淡光芒洁白的皮肤犹如刚剥壳的鸡蛋,被她压在身下,一脸搞不清情况地柔声唤她”少侠“…… ”无相会在此默念药师经……“药师经?当初不是她逼他ooxx之时,让他念的佛经吗? 不期然,因为他的话一联想,她脑中想起来来了更多的ooxx片段,他的那美好的触感,于庄严佛前的一室迷乱混和着欲望糜烂……虞子婴眼皮一跳,整张脸倏僵硬无比。 他是故意的吗?他是有意的吗?——他绝对是特意的吧! 果然跑来翻旧债了,明明她救了他两次,早就该算清了啊摔! ”这位小妹——“咻地一声,发丝激飞朝后,阿雅瞳仁瞠大,只觉一阵冽冷气息以绝对无法反抗的气势滑过,她那张毒烂的脸颊二度受伤,一行黑血滑下,滴在地上冒出嗞一声的黑气。 阿康康抚着胸,看着阿雅的脸再次受伤,当即怒急,而萨蛮想到刚才被那个小娃压制着,连动都不敢动的时候,亦是脸色极度难看,一口中黄牙咯吱咯吱作响,然而他们反抗不甘愤怒以及准备爆发的杀意,全被阿雅通通制止了。 ”人家光是威压便能让你们受伤,你们怒个屁啊!“分明是低哑的女声,却十足男子气魄的一声厉喝,炸响了阿康康、萨蛮与影子一众部队的耳膜,令他们神色一震。 阿雅独自朝前一步,一张五官深邃的英气面庞目不转瞬地盯着虞子婴,眸光是极寒的忍耐与询问。 虞子婴同样冷冰冰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而一旁的郑宇森刨了刨脑袋”蛇窝“,斜看过去却莫名觉得此刻师叔的表情万分熟悉,他沉吟仔细一回想,恍然,这不正是之前几番调教自己该叫湿叔,却被违背的时候欲下狠手的表情吗? 于是在那厢剑张弩拔紧张气氛中,他弱弱地插了一句:”我想,我师叔是不喜欢听到有人称呼她叫‘小妹妹’‘小娃娃’之类的称呼。“ 阿雅闻言,倏地看窥向虞子婴的面目,果然看她煞有其事地缓和几分脸色。 咳咳——武林人士与周遭人皆掩嘴猛咳几声,一时想笑想骂想怒想气想晕皆有之。 对”小“如此执着的高人,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好伐! ”是,高人,是阿雅口误了,阿雅在此只是想问高人一句,您当真要站在皇朝那边?“阿雅正色,眉色之中的阴冷褪却几分,倒是一脸恭敬。 虞子婴想了想,皇朝与异域的事情,她为何要插手? 众人皆一脸紧张,期待地盯着她,直到她摇头之时,一半愁来,一半喜。 武林人士当即变脸,一阵如同对待叛徒般怒视,恨其不急地瞪着虞子婴:某师叔啊,乃分明是咱们中原之人,肿么能够叛变呢,真白瞎了您这一身惊世骇俗的本事啊! 而异域则既惊又讶地盯着虞子婴:奇葩啊,唷西,唷西,果然有前途,懂得汰劣择优,来吧来吧,虽然刚才差点被你吓得屁股尿流,但吾等仍旧热烈欢迎您的加入! 而阿雅也惊讶一瞬,沉下眉眼怀疑道:”那高人为何要帮这群中原,这群人,若此事高人愿意置身事外,我保证我们异域的惰皇,绝对愿意与您接洽友好,若你愿意效忠吾皇,必定是……“ 阿雅的话在虞子婴越来越诡异的眼神之中,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的话很好笑,很奇怪吗,为什么她要这样看着她?阿雅表示有些恼羞成怒了! 惰皇?她竟想劝服宇文子婴去当惰皇的手下?难道她真的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可是这座婴落城起源的那个传奇性的玄师吗?无相浸雪细润的双眸,抑不住溢出几丝笑意。 况且,当初的事情”贪婪“虽然保密工作做得很严密,不透出任何情报,甚至连婴落城的人都不清楚他们当初的恩人为何失踪了,但他依旧查出了些许蛛丝马迹,当年惰突然出现在贪婪城,并施了些手段接近宇文子婴,之后婪,怒,惰,龙婳婳,宇文子婴几人一同失踪了一日。 最综归来的只剩下伤痕累累的怒,与一身寒意摄人,带着毁天灭地煞气的婪,想着这些年来贪婪一直不予余力地各方针对打压异域,要说此事与宇文子婴失踪无关,他自然是不相信的。 若当初真是惰设下的陷阱阴谋,这种情况下,让宇文子婴去给仇人当手下,这种事情何其荒谬? 事实上,虞子婴也觉得很荒谬,甚至觉得这伪汉的姑娘脑子或许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有深度。 ”闭、z,ui!“闭嘴!虞子婴终于吐出两个还算清晰,十分有力的字。 却如一颗深水炸弹砸进湖水中,轰炸起一片波澜。 ”咦?她在叫那些异域蛮子闭嘴,我没听错吧?“武林人士细声地交头接耳。 ”原来不是哑巴啊,不过她的声音怎么这么粗,而且很晦涩难辨……“对于她第一次开口的人,表情讶异。 ”看来不像是准备叛变我等啊,我就说嘛,冲虚派的人一向正直,怎么可能做出那种龌龊的事情来呢?“ 耳边的叽叽喳喳虞子婴充耳不闻,亦不想跟这群侵略的异域人废话。 阿雅虽然是一个聪明人,但是她始终对虞子婴了解不够深彻,一番好言软语亦不能撼动她一分,她自然亦怒了:”难道你当真要与我们惰皇、异域作对吗?你该知道,就算我们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我异域内的高手绝对非你一人能够对抗得了的,若今日之事无法善了,它日必是你身首异处——“ 风一起,而阿雅的话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掌掐住,她脸色酱紫,眼睛暴突,动弹不得。 虞子婴动了,她如同一道分身幻影般游梭在影子队伍当中,众人眼觉眼前一花,然后她又重新站回原地,然而那数百名影子杀手竟接二连三如塔罗一堆便全倒下了。 风止,阿雅终于恢复了正常,阿康康一把扶住她住着,而萨蛮一震之后,赶紧上前于倒下的影子杀手鼻间一探,竟是气息全无。 他面如死灰:”死,死了……全部,都死了……“ 而从不曾见过如此迅速地大规模杀人,却不留一滴血的武林人士表情全体呆了。 连无相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虞子婴,这三年来她究竟去了哪里,而她这一身诡异的能力,又是如何获得的? 乾一与兑二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杀好大啊! 郑宇森呆滞着面目,默默地竖起大拇指:湿叔,乃是神,乃是妖孽,乃不用否认了,乃绝逼不可能是人类种! 虞子婴刚动了能力,是以一双幽黑的瞳仁隐约闪烁着几缕金色,她嘶哑着声音,尽量清晰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嘣出:”告、诉、他……瓦……我,等,着!“ 萨蛮根本听不清楚她的话,只觉耳朵一嗡,便是热气冲上脑袋,两眼突然放射出逼人的光芒,拔地捡起手中金栈冲身而上,他嘴中嗷嗷地大叫,整个身子跃至半空,双手抡着金杖朝着虞子婴头顶槌去,然而一切动作却被一股坚韧的力量束缚住。 虞子婴耷拉下眼皮,懒懒斜睨向萨蛮,伸出一只手,五指微张,用玄气射出千丝万蛛直接刺透了他的全身经脉。 ”呃!“萨蛮整个人像是被针在空中,四肢摆动,脸色由青转红,最后再转白,眼珠翻白……像这种程度的人根本耗费不了虞子婴太多精力。 ”死!“ 呯!虞子婴随手一甩,萨蛮身体内的全部红色生命细线尽数被割掉,他被狠狠扔在地上,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倒地便一动不动了。 静,死寂,静寂……刚才那群武林人士,与群中士兵,平民百姓只是雾里懵里便看到数百人倒地而亡,可再怎么样也抵不上亲眼看到她,用如此利落手段便杀了一个对他们来说如山般不可攀的高手来得震惊。 阿雅与阿康康也从末见过如此厉害诡异的杀人手段,分明没有任何内力暴发,也没有溢出任何杀意,仿佛如千里之外杀人探囊的巫蛊之术一般,轻而易举。 ”我、我会替你传达刚、刚才那句话的,不、不过能否容,容阿雅问一问高人的,的尊姓大名。“阿雅小心翼翼地携着阿康康,警觉地退后,虽已努力保持镇定,可那颤抖的声音,与那苍白泛青的脸,无一不显示她内心的恐惧。 虞子婴瞥向郑宇森,眸光遽深,如一道流光莹转。 郑宇森一抬眸,呆呆地与湿叔对眼半刻,心慌慌,有些不确定地替她自报门面:”师叔是咱们冲虚派掌门入室大弟子……玄婴?“ 他带着几分确认的眼神移向湿叔,但见湿叔面目如常,方暗吁一口大气,看来他猜对了。 在冲虚派每一个人入派前会经师们替其取一个道号,若拜师成功便会将其道号铭刻于其师的那块大石碑之下,冲虚派虽非道门,但是前身却是道观,是以一直以来庄主们都沿用了这个习俗,在门派之中皆以道号相称呼,只有重新踏入世俗才能恢复本名。 至于为什么郑宇森知道虞子婴的道号,自然是因为而”玄婴“这两字被牢牢不可破的姿态被刻在掌门石碑名下,要知道掌门那块石碑除了他的名字,其下一片空白,唯有”玄婴“二字,那显眼程度没有唯二,他们此派谁人能不知道,甚至有人狂热派还会每次下去观摹兴叹,究竟是怎么样一个牛人能被眼高于顶的掌门看中并收入其室! 好想看,好想看,好想看…… 玄婴?阿雅蹙眉,她收罗脑中全部的资料,只得出一个结果,完全没有听过呀喂! ”啊——“ 就在阿雅想事情的时候,她身旁的阿康康一个踉跄,整个人被猛地一扯,便狼狈地趴在虞子婴的脚边。 阿雅惊醒,叫道:”哥!“ 虞子婴一只小脚看似轻轻地踩在阿康康的胸前,却令他这么一个七尺男儿完全动弹不得,如千斤压身。 传信什么的只需要一个活人而已……虞子婴垂下视线,无一丝感情地凝视着他,这个男人,他是很喜欢炸人吗?一个弹得不过瘾,还双手齐用吗?看着别人被炸得粉碎很爽是吧,看着满城被毁成荒漠中的沙子,很得意是吧…… 想着刚才若非她出手,她师侄估计被烧成一具焦尸了,”那个人“说不定也被炸成一堆碎尸块的时候,虞子婴眸色的黑色愈浓愈稠,仿佛一沼泽般泛起漩涡。 虞子婴弯下腰,从他兜里取出一个霹雳弹,先咔嚓咔嚓眼皮都不眨一下地掰断他的手关节,接着直接卸了他的下鄂,在周围人不解,略点怕怕的眼神中,将霹雳一点一点地塞进他的嘴里,即使他的嘴扩张得快裂开,根本再也压不进去。 他瞪大眼睛,眼白充满红血丝,看着这个不带一丝表情,平淡冷漠地做着恶魔一般凶残的事情的少女,整个人直接吓得懵了。 ”不要!“ 阿雅惨叫一声,想要冲上前来救人,却被虞子婴一脚揣飞。 噗——高大壮实的阿雅猛吐一口气,她发现那少女随便一脚便踹断了她几根肋骨,可她根本不顾伤势,五指沾血,朝着虞子婴腿边爬去:”求求,求求你,你不要,放过我哥,我求——“ 周围的武林人士却都是一脸兴奋激动,看得满脸通红,看着刚才那群嚣张猖狂,将他们这群中原人当成狗一个趋驶赶尽杀绝的人,眨眼晴变成这种惨兮兮的模样,简直太tmd解气啊! 虞子婴淡淡扫了阿雅一眼,眼中闪烁的薄忍流光,竟比那些杀人无数人更令人寒悚,她表情很平淡,甚至连一丝兴奋,或激动的表情都没有,就仿佛她要做的事情只是一件很稀疏平常的事情,并非是在虐杀一个人。 实则,虞子婴的确不认为她要做的事情有多残忍,这个男人不是很喜欢随随便便地就屠城,拿一城的百姓性命爆来赏烟花当景观来玩吗?她观察过他,他很喜欢将炸药直接扔在别人身上,当别人被炸成稀巴烂,他眼睛便会一亮,这说明他是典型性的虐杀心理犯罪者…… 她并不是精神病院的医生,也不懂得该如何治疗这种类型的人,但她知道该知何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比如让他自己试一试他的作品,他自然就能了解了不是吗? ”师叔——等等,这样做——会不会太不人道了?“熊师侄到底是从苗根正红的冲虚派陶冶出来的正直善良五好少年,自然看不得自家湿叔做出此等事情。 可惜熊师侄的立场终究太不坚定了,一碰上湿叔那双摄人的黑瞳,便虚弱地退散了,虞子婴没再理他,继续动手,直到一声柔润带着一种馨和檀香般的声音靠近:”少侠,逼不得已与虐杀是不一样的,无相不想看到此人的血玷污了你的纯洁。“ 随着声音拂过耳畔,一只温暖的手上前握住了虞子婴施虐的手,目光与她平视,不躲不闪,而虞子婴蹙眉,不见动作,任着那霹雳弹的引线火星嗞嗞地作响,周围人一瞧情况不动,早就逃到一边儿去躲着了,生怕会被波及到,包括郑宇森。 看着霹雳弹即将爆弹,乾一吓了一跳,想冲上前去,却被兑一紧紧拉住,他轻松道:”没事儿,你瞧着吧。“ 杏衫雪袍迎风飘忽,细雪如渺如雾而飘落,无相静谧与虞子婴相视,他周边如飘逸墨笔游走之雅卷,他唇畔弥漫开一丝微笑,天之仿佛因为他而被净化,无一丝戾气,只剩祥和正气。 面对着这么一个倾尽天下圣洁如斯犹如瑶琼佛仙不染芥尘之人,虞子婴感觉若是就这样被炸成个稀里巴拉,实在太浪费了,于是她板着一张脸,最终还是选择掐断了引子,起身一脚便将半残的阿康康踢飞还给了阿雅。 ”谢谢,谢谢……“ 阿雅身手利落地接到阿康康,看他还喘着一口气,便一阵惊喜,眼眶泛红,连声朝着虞子婴,无相他们哽咽道谢,看来阿雅与阿康康倒真是兄妹情深,看虞子婴没有别的表示,她虎虎地一把扛起瘦弱的阿康康,不敢再在这小恶魔眼前耽搁一分钟,便一溜烟地赶紧想逃了。 可是他们真的逃得了吗?周遭武林人士、全城百姓、将士用行动表明了他们并非吃素的——只闻一阵阵惨叫、哀嚎不绝于耳啊—— ”可是伤了喉咙?“无相刚才一直观注着虞子婴,自然没有错过她发声时候的异样,便欲伸出手抚向她的喉咙处。 但虞子婴却如同炸毛的猫一样,迅速地连退几下,一双猫瞳警觉地盯着他。 之前因为一时松懈令他占了便宜的事情,别以为她会再上当第二次! 无相一愣,薄唇微弯,有些无奈地轻笑:”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喉咙……“ ”少侠,高人啊,谢谢啊!“ ”少——不对,该是玄女侠啊,我等惭愧啊!“ 不等无相说完,便是一群武林人士蜂涌而来,他们围着虞子婴,既是道谢又是感激,他们眼睛每一不是亮晶晶,得以亲手报仇的感觉简直乐坏了他们。 易池亦是一脸激动地由着姬三,与罗平将他扶至上前,对着虞子婴便是要跪下:”易池在此多谢玄高人相救,亦替全城百姓谢谢您此等义举。“ 其它武林人士见此,面面相觑,便也通通跪下,随着影子部队的肆虐消失,满城躲藏害怕的百姓相继涌出来,黑魏巍一片片,瞧着眼前的情形,再经过一些知事人的传播,他们在一阵吹呼喜哭后,便是不约而同地对着虞子婴跪下。 一条长街跪满了人,看着这副满城跪拜的场景,令虞子婴恍惚了一瞬,正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之时,突地,天空的雪片越来越大,亦越来越密集,那明亮悬空的月亮被乌云遮掩住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城中燃烧的火焰被一阵呼啸而来的大风吹得忽明惚暗,虞子婴一惊,有一阵熟悉的战悚之感从脚底蹿上。 风卷着雪花,在光秃秃的树梢上怪声地怒吼着、咆哮着,不少人抬起头来四处张望:”咦,怎么回事?“ ”暴风雪来了吗?怎么感觉一下子就变了天……“ ”啊!好大的风啊——“ 城中的火苗眨眼间便被熄灭了,虞子婴于凛风狂卷,发丝飒飒舞动,她仰面望尽那狰狞苍穹,却临于狂风之中岿然不倒,她冷沉下一张脸——她知道,事隔三年,属于她的天伐即将再度来临了。 想她此时若不离开,恐怕这座刚获救的城池又要再次被毁了,于是她二话不说转身便要走,而无相亦感受到这天色异样,暴雪狂风的不同寻常,在看到虞子婴脸色遽变之时,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于冽风中大声开口道。 ”少侠,可需要我帮忙……“ 虞子婴脚步一顿,帮忙?转头望向无相那双真诚清润的目光,心中一阵古怪,他可知道等一下她需要他帮的是什么忙? 不过,既然他主动要求了,她自然不会客气地拒绝,虞子婴伸臂一挥,便将迷离的风雪暴冽的风撕开一道口子,冲上去将微愣的无相一把扯近,然后抱着他,纵身一跃,便朝着城外方向掠去。 ”尊上!“ 乾一与兑二被突出其来的暴风雪迷乱了一下眼睛,等他们两人回过神来之时,回头一看,却看见宇文子婴竟带着他们尊上走了,心下大惊,不顾风雪迅速追了上去,但……这女劫匪速度也太tm快了吧,他们只觉眼前一花,便什么身影都找不到了。 他们两个站在城墙之上,僵硬地相视一眼,尊上怎么就这样被拐走了呢,他们这三更半夜,这对孤男寡女究竟是要去哪里做什么啊?! ------题外话------ 今天稿子丢了,静难过了一早上啊,好在今天休息,能够有时间重新再过,呜呜,几千字哇啊啊啊,码过字的亲一定能明白静的心痛无以言表啊…… 第八章 惊险跌宕,躲天伐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虞子婴看着那逐渐乌鸦鸦一片凝聚而成饕风虐雪的天际线,那墨蓝深邃的黯黢山峭鏊壁亮起一层薄雾淡光,如蕴白极光腾起皑皑,再遥望其上方那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浓浓朔云,简直是气势汹汹,势不可挡。 “……”虞子婴双臂倏地收紧,面目凝冰一片,将无相更紧攥入拥进怀中。 暴风雪愈来愈猛,刺骨的寒风带来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寒风摇撼着枯雪枝,狂啸怒号,发狂似地吹破堆积的雪山塌荒,把它卷入空中,寒风不住呼啸,方向变化无定,几乎掀翻了整个天地,冽风似尖石子似的刮着脸,无相渐渐透不过气来,也说不出话来。 他勉强稳住心神,举目四巡一看,下一秒却整个人僵住,双眸震惊。 四下环境崩坏,又被朔风吹得摇震得动,彤云密布,雪块克喳克喳地断落下来,一阵可怕的啸声,从远远的旷野上响了过来,阴云更低沉了。 沉雷似乎已经冲出了乌云的重重包围,克啦啦啦像爆炸似的响着,从西北方向滚动过来。 “这……这便是天伐吗?”无相暗道,第一次惊得说不出话来了,那令人无法冷静的恐怖天象,顿时让他有一种从书面或口头上描述的天厄体认识,转换成如今现实中的亲眼亲身感受,这两者之间的感受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而她……便是要从这种天撼地震的世界一次又一次地逃脱,活了下来的吗? 那一刻,无相心中复杂得难以言喻,对虞子婴是既佩服又心疼…… “哼。”看着雷霆追击而的狂暴龙卷风,虞子婴长睫覆雪,微仰起下巴,一双猫眸微敛,眼角浅勾上佻,那张冰雪稚容形成一种与天抗争,势均力敌却不让分毫的傲然轻蔑。 这些天伐的规模阵势倒是摆得大,可惜如今的她却非当初刚临世那副孱弱任天欺的模样了—— 抱着轻若仿佛无物的无相扛于窄肩之上,她附身于他耳畔,粗着嗓子刺穿风雪,尽量低沉着声音道:“帮、我、就、无、退、路。” 她的意思就是,是你主动选择了帮我,那么从此刻开始你便没有了退路! 无相刚领悟了她的意思,抬眸掀睫看向她,却被她反身从腋下一转扔在背上了。 呃!咱们那尊贵无双,神圣不可侵的无相大人下颌被咳察一撞,便脑袋朝下,双腿离地地趴在虞山大王娇小的肩上,被她急速起跳的动作,带动倒吸一口冷气,瞬间头晕眼花,耳朵嗡嗡。 “咳咳,我,们去、去哪里?” 她带着他急速冲破风雪,一路驰程,无相好不容易缓下一口气,抬眸看着一片朦胧雾霾的天空,尽量屏息提高声量,于呼呼风声中喊出来。 虞子婴举目巡望一周,抿紧嘴唇,继而很自然地顶了顶肩,用手准备无误地托了托无相翘起的屁股,无相倏地整个身子一僵,感受到自己那敏感的位置被触碰到,随之脸色一赧,不自在想扭动了一下,却被她更用力地按压下。 “……”无相悄然阖上眼睛,无声地叹息一声。 无论她去哪里,他好像都没有得选择了,不是吗? 狂风撩卷起她的乌丝凉凉地拂过他的脸颊,他不由得伸手捋过一缕,一楼,努力调适心跳的频率,与身子僵硬程度,让他能更好地成为一个合格的“包袱”。 “这三年——你究竟去哪里了?”疑似自语呢喃的声音,轻落于风雪之中,便被撕得支离破碎了。 可无相太低估虞子婴的耳力了。 三年?虞子婴奔跑的动作末停,却瞳仁一缩,三年?她竟消失了整整三年了吗?怪不得,她就说她一醒来,不过刚从地下深渊爬出来不足一日,这天伐怎么可能来得这么早! 原来在她昏迷期间,早已流逝三年光景…… 无相反身伸臂,虚拢着她的身体,无声张阖着双唇:“而我也找了你三年……” 突然,虞子婴感觉到脚下的雪地在轻微的颤抖,她脚步遽然停止,一抬眸,那陡峭的倾斜披上一坐小山似的巨型雪快发出雷鸣般的响声,朝他们所站立的地方飞速垮塌下来。 “是雪崩!” 轰隆隆!一阵阵令人耳鸣目眩的巨闷轰声响起,在雪块大块接近身体前的短崭时间里,虞子婴将无相身子迅速调整个方向,将他拉趴地揹在背上,整个人呈满月弓状,脚底一用力,迅速奔向雪坡中部的一块巨大的岩石后,下一瞬间,狂暴的雪崩压喷而来。 当冰雪倾覆而来,将他们淹没之际,不过几秒钟之后,无相就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从身体上方传来,让他的五脏六腑都疼痛欲裂,虞子婴一看他情况不对,便将玄气调整如一条条莹白丝藤沿着她左掌蜿蜒缠绕,对着雪面一掌击去。 呯!转眼间,她钻身射出雪中,在无相预备昏迷的前一瞬间,两人重新踏在雪面之上。 “呼呼呼——”无相喘着呼吸,终于缓过气来了。 虞子婴却不能耽搁一分一秒,她抬头朝着断裂雪层后绽露的一片灰岩,提起一跃而上。 龙卷风扑天盖地地欺近,岩山上的几块圆滚巨石被掀动,晃动了几下,便沿着斜坡轱辘咕噜地滚下来,虞子婴一抬眼,空暴冽的空气撕开一道口子,在静谧一瞬间的时间内,再次将无相拽飞于空中,一个流畅甩,扯,抱,便从背后转向身前,双手公主抱着,而无相的双臂自然而然地交叠于她颈部,唯一能支撑身体平衡的置。 巨石滚落,交错重叠,她身如一尾灵巧的游鱼滑走于石鏠间,动作快得瞬闪难辨,无相有几次都险些被甩掉,一些躲闪不及的,她身子猛地一沉,再如弹簧似地一脚蹬起,飞跃如纵梯而上。 摆脱掉那些巨石后,虞子婴动作才稍微缓了过来,开始朝着继续狂奔,而经历这一番惊险,刺激,甚至称得上各种生与死的较量,无相心理素质倒是非一般的强,除了脸色白了些,手指冰了些,头发乱了些,倒是依旧镇定从容。 来到苍劲峻奇的山浪峰涛地界,无相一探,却觉得此处周围环境有几分熟悉,但风雪迷眼,一切都不真实明确,虞子婴带着无相来到崖边。 无相倏地拽住她的手臂,微微瞠眼看着她的眼睛,虞子婴回视他,那双黑黢黢的眼中苍凛浩瀚,张嘴道:“抱、我。” 语讫,便于崖边纵身一跃跳下。 为何虞子婴会选此处地界,自然是因为此处四面环山峭壁,其崖底正落“请神坛”处于群峰的凹陷盆地处,管它暴风狂卷风之类的,全都会被挡于外,逐渐削弱威力,最终消弥。 跳下那一刻,无相猛吸一口气,冽冽风如刀刮于耳面,无相比不得虞子婴一身皮糙肉厚,唯有将面目伏于她衣襟间,而虞子婴亦替他撑起一道屏障,隔绝那过于凛冽的风气,然后无一丝意外,两人双双坠入地面。 “咚!”一声,黑石祭坛那覆盖一层白雪的地面因为她强劲气势掉落的激流而分散炸飞起来,溅起一片雪雾。 无相怔睁着眼睛,心跳难以平静,略感喉咙处有些干涩,他转向虞子婴,觉得跟在她身边不足一日所经历的种种事情,竟比他二十年所经历的曾经全部加起来都还更加凶险。 请神坛中央部位,黑砖铺就的祭坛于四周微高一阶高层,四处覆雪一片皑皑,之前耳畔面目狂暴刮蹭的风声已经渐减渐消,只剩细雪纷纷飘逸落下。 冷寂,空旷……整个天地仿佛在一瞬间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虞子婴遥望着远处那被群峰连山阻拦下来的龙卷风,眸露些许得逞的讥冷,她将无相放下来,继而用一种十分深沉而危险的目光凝视着他,就好像预备狩猎的猎人,面对一个无力反抗的猎物自动投入陷阱的眼神。 而无相则被四周熟悉的环境掠夺了注意力,并没有发现她那逼人的目光。 “宇文……子婴,这里是请神坛?”此处他来过,自然认得,不过由于虞子婴选择的是另劈蹊径,不走寻常之路而来,他才一时恍然回神。 他本想唤她宇文姑娘,可是话到嘴边却觉得这个称呼显得有些太疏离了,便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他转过身视线投注在她的面目,声音好似幽韵清水调墨,低回转婉地落于她耳中。 虞子婴蹙眉,纠正道:“鱼,紫、赢。”虞、子、婴,不是宇文子婴! 嗯?无相直视着她的眼睛,有些疑惑。 而虞子婴则分神考虑着等一下要做的事情,看他不懂,于是再勉为其难操着一口结巴,又口齿不清道:“虞,子,婴。” “你说……你叫虞子婴?”无相猜测道。 虞子婴颔首。 虞?无相转眸,目映那莹亮灿灿的雪面,他从易池闲谈聊语中曾也了解过,她一向在外自称“虞子婴”从末对人声称过“宇文子婴”此名,这是何故?莫非她是不想自己的事情牵扯到宇文一家,才自行改成了“虞”姓来行走江湖? 虞子婴没理会无相突如其来的沉吟为何,她早有预谋地将身上外罩的白熊皮脱了下来,寻了处干净的黑石砖块地面铺好,接着上前牵过无相,将他直接按坐在白熊皮之上。 “子婴,你想做什么?”被虞子婴的举动弄得懵懂的无相,清音询问。 完全没有意识被一个男子如此亲密叫名字有何不妥,虞子婴将他按在熊皮之上坐下,看他雍衫雪袍散落一地,偏头想了想,不知道出于什么基础考虑,她凑上前。 无相下意识伸臂,避勉触碰到她少女娇柔的肌肤,却正好门户大敞,虞子婴便挤身嵌入他胸前,一阵淡淡冷香拂面,无相看着她黑色发顶一瞬,她已将他的腰带一阵解掉。 腰间一松,他方低落视线,另一方面得到腰带的虞子婴,跨步挤进他双腿间,再利索地将无相的双手抬高,左一圈地右一圈给束缚起来了。 “子婴……”无相看到她的动作,怔愣住了。 虞子婴蹲坐于他弯曲仰后的腿间,缕缕如黑绸的发丝铺地,她单手撑着下巴,伸出一根纤白手指于他胸膛间,指尖触及了肉骨,深深地陷入,一推,无相便直接倒在了一片绒毛熊皮之上。 忍不住微弯起一双猫瞳,细腻的白嫩雪颜,纤长的睫毛迎风轻颤,微抿的水色红唇或许是因为天边的淡蕴柔光,亦或是雪间的细碎莹光映衬得油亮诱人…… 果然不出所料,学习了捆绑术……很好推。 虞妹纸对此结果很满意,而无相稍一抬眸,便看到虞妹纸一脸对待砧板上鱼肉,准备大快朵颐。 她压上去,不讲情调,不讲任何过程,直接便要剥除他的衣衫,无相错愕呻吟一声:“等等……” 虞子婴倏地一下便变脸,眸光幽深危险……为毛每次都要让她等等! “这个地方……” 想必也意识到妹纸准备做什么下流的勾当,无相相当无奈,却又难以启齿地点明。 他并非是想拒绝,而是在此处荒郊野外,露天临山,风雪交加,这、这分明是小人书中所描述的……野合……完全被脑中闪现的两字一词打击到的无相直接眸光不住闪烁。 “豪!” 这个地方很好!以天为被,以地为庐,虞妹纸是一个完全的霸权当义者,她将他的外衫衣袍双手并用,左右一扯……里面赫然还有一层杏色单衣,虞子婴懒得纠结上面了,视线朝下,转移目标,准备直接去脱他的裤子了…… 无相急眼了,双手被绑偏生阻挡不了,他柔腻眉梢与眼角如被桃汁熏染而过,透着些许粉色、赧然,暖烟般的嗓音微哑:“子,子婴,那个步骤不对啊……” 虞子婴动作一顿,抬眼询问过去:哪里不对了?之前他们不是就这样吗? 虞妹纸逐渐不耐被无相一再打断,眼瞧着满天乌云阴霾越来越近,越聚越浓重,她就着他衣摆哗啦一声撕了一块布,便塞进了他的嘴里,直接便是直捣黄龙。 长裤一褪,虞子婴凝眸看着那因为受冻,亦或是别的原因无力耷拉的部位,她失望地怒了,这简直太不给力了吧! 她时间分明不够了,正准备怒瞪谴责无相不合作之际,却发现此刻,无相衣衫不整,那圣洁不带半分烟火气的面颊染至耳畔轮廓,染上一片妍丽到酴醾的红,他双手被绑,嘴里被塞了一块布矜,呜呜喊着什么,突然她脑中什么东西蓦地一闪。 ……怎么眼前这一幕怎么这么像是强x现场呢? 虞子婴深深地拧紧双眉,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他分明之前已经自愿答应她的,而她唯恐他反抗,不自觉又施行了强x模式…… 虞子婴眼瞳瞠大,吞咽了一口心虚的唾液,爪子虚虚地伸出,扯掉他嘴巴里的布,却见无相并没有对她生气,他若兰浅笑,眸光沉著,语气舒雅沉缓道:“子婴,放了我可好,我既是自愿帮你,自然是不会跑的……” 虞子婴眼睫忽闪,没吭一声,便上前解开了他的双手。 她自然并非全然相信他,她只是相信就算他想临阵逃脱,她也有能耐将他重新逮回来…… “子婴,你可怕冷?” 无相看着替他专心解绑的虞子婴,轻声问道。 虞子婴抬头看了他一眼,摇头。 无相暗道,可是我怕啊,他视线移直他那如同被剥落葱头般白皙倾长的双腿,眸露些许苦笑,不过算了,如今之事也讲究不得那么多了。 “做这种事情,若是两相、两相情愿的话,第一步需要做的,需要亲吻这里……” 无相翻身将披氅披于背上,再将虞子婴放下,这次虞妹纸倒是十足合作地径直倒下。 低醇磁性嗓音浮动虞子婴的耳廓,因雪风久吹而泛凉的手指,握向她纤细脚踝滑至膝弯,向虞子婴覆身压去。 他长身倾轧覆于她娇小身躯之上,撒下一片阴影,无相墨玉般的长发滑落,带着些许苍瞑的暮色光靛,细细柔柔,冰冰凉凉,他覆身而来之时,温热气息萦绕而至,长睫如蝶翼忽闪,带着些许怜爱与珍惜,亲了亲她的嘴唇。 抬眼,看她圆辘辘的猫眼,带着些许困惑迷茫之色一眨不眨,无相喉节动了动,眸光微微幽深,再度印在那柔嫩上面,但此次却不是一尝即离,而是如怜花细捻,缠绵悱侧,轻轻地撬开她的嘴唇,两排白齿,细致而轻柔地抚慰着她每一寸口腔…… 他的手亦不学自懂地至她脱下熊皮后,仅单穿的一件罩衣衣襟之处滑入,却不想一触,里面一片滑腻软香,他一愣,微抬起双唇,竟没,没有穿,穿肚兜?! 他的脸轰然红了,眉间流泻的永隽之美,简直比妖精更惑人心神,惊心魂魄。 其实当初给虞子婴买衣服的时候,熊师侄哪里会知道,他湿叔除了外面穿了一件白熊皮,其内一片空白,连一件肚兜亵裤都没有穿,是以他也根本没有吩咐店铺老板准备,而虞子婴也根本没有察觉到不穿肚兜是一件多少羞耻的事情,于是内在美什么的,被忽视也是很正常的。 虞子婴被那温凉的五指触身一碰,只觉浑身一颤,一股酥麻电流猛然爬过背脊,眼中的黑色渐渐变成一种奇妙莹转的琥珀黄色,她舔了舔湿润的嘴唇,伸臂一勾,将他重新按压了下来,学着他之前的方式再次重新得习深吻了一遍。 无相口中的气息很舒服,也很诱人,在吞吐之前会有一种淡淡令她浑身软绵暖阳的气息泄于她的口腔之中,进耐添盈于她周身血脉,令她有些飘飘然。 “冷吗?” 无相伸手将她衣服褪至纤细得盈盈一握的腰间,无相俯视一圈,继而哑声问道。 虞子婴微张红肿的嘴唇,摇头,此时她上身见光,而无相身下亵裤被脱,只剩那空荡的雪袍长衫,他扯下肩上的狐绒镶边暖金雪绸长氅替虞子婴盖上,再沿着她雪白的裸肩,细致透明的锁骨,纤细仰起的脖子而下…… 虞子婴眼瞳颜色越来越炙,由琥珀之色逐渐演变成一片碎光黄金色泽,那如雪冰冷的身子如火舌舐舔般火烫,小蛇腰有些难耐地扭动,双腿无骨般缠上……而无相没有想到她能动情得如此之快,心中亦是一阵火热暖流冲击心房之处。 他忍不住一抬头,却不想正撞入一双流光溢彩,摄人如妖异惑众的黄金瞳。 他呼吸猛然一凝滞,瞳仁缩紧……黄金瞳——竟是黄金瞳……!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她,竟然是她…… 虞子婴看无相许久末动,便是等得不耐烦了,她再次选择反攻,将无相压坐于身下,此时两人皆一头湿汗淋漓,周遭风雪寒冷皆被屏蔽在外,虞子婴感觉到可以了,便以女上男下的姿势压下…… 在彼此契合那一刻,两人都忍不住同时一颤…… (河蟹爬过……) 漫天的残忍凝聚厚层乌云,狂风卷着雪像一条条鞭子狠命抽笞,轰隆隆的雷声响起来,紧接着,一道闪电像划破了天空,继第一条闪电,很快便是闪烁不停,如银蛇电龙翻腾于黑云之中。 那雷霆劈落的闪电看似吓人,却无一不劈侧,数十条婴儿臂粗的白电劈下,而虞子婴与无相的四周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无形巨大屏罩,它们再如何凶狠,愤怒,狰狞,亦只能发泄于边端。 “哈哈——” 虞子婴看着那道道闪电,突地仰天长笑,一头铺阵散恬的墨发如魔如狂地飞舞扬起,而她身下的无相则入神地凝视着她,与她紧密相合…… —— 黎明,天空灰蒙蒙的,周围弥漫着凉丝丝的雾气,直到细微如玛瑙般的日出红光升出地平线后,轻舒漫卷的朝霞方不解人间愁,广撒于天地。 婴落城的城门口僵矗了一夜,几乎变成两尊雪人似的乾一与兑二,终于千盼万盼,遥遥地嘘眼看到两道,不对,该是一道颀长身影抱着一个人。 别误会了,这次可不是虞妹纸抱着无相大师,而是无相大师终于抢回了一次主动权,抱着虞妹纸趋步冉阳而来。 “尊上!” 两尊雪人全身一阵触电般的机伶,瞠大眼睛,便飞身迎了上去。 他们看着看似完好无缺的无相,观察他除了脸色有些许青白(纵欲过度?),倒是没有受伤,而被抱着的虞妹纸则懒懒地瞥了他们一眼,便抿着唇,仿佛在考究某种高深课题似地,严肃地盯着空气某一处。 咳咳——无相感觉喉咙一阵痒意,不由得清咳几声,青山浮山,薄云缭绕,无相如洗褪万般沿华,却更粹炼纯然,仙气湛湛眉黛春山,剪瞳如水,对着他们道:“无事……咳咳——” “可是伤寒了,尊上,您的……长氅呢?”兑二分明看着此尊上与同日并无不同,可感觉又觉得好像哪里变了,遂奇怪地问道。 他视线不由得一溜巡查,转向尊上那下摆略显皱摺的白袍,突地,眼神一滞,尊上的衣角竟缺了一块?! 看缺口……是撕的吧?他哑然。 乾一倒是没想别的,而是直接关怀问道:“尊上,你们昨夜,去哪里了?” 分明走的时候是这宇文姑娘抱着您,可怎么回来,却变成您抱着宇文姑娘了?这句话乾一觉得身为下属,是没有立场与资格问的,所以隐下了,但并不表示他不关心这件诡异的事情。 无相闻言脸色微怔,眼神略闪,敛睫撇开了眼,想起那件被压在身下沾上那些东西的长氅,抑住满脸不自在,尽量不露声色平淡道:“我们只是有事出去了一趟。” 很可疑!十分可疑啊!出去一趟,会让一个彪悍得瞬时屠数百人的高人变成一个需要别人抱着走的软妹纸?况且他们尊上一向爱整洁干净,竟从哪里弄得如此一身回来? 还丢了那件暖氅,若是因为昨夜外出时遇到狂风暴雪意外丢失,他直接说便就是了,又何需要隐瞒转移,莫非—— 再观其尊上,眼下皮肤微青,双唇青白,看瞧那宇文妹纸一脸被滋润过的红润、健康。 尊上,乃莫非被人采阳补阴了?!竞二瞪大眼睛。 乾一倒是没有兑二脑补的强大,而是看尊上貌似感染了些许风寒,便紧声道:“尊上,属下先去城中请大夫过来一趟,由兑二带您……与宇文小姐先入城歇息一下吧。” 无相浅淡颔首,他垂下眼睫看向虞子婴,细腻的眉眼不自不觉柔和舒展:“子婴,我带你先进城洗漱一下吧。” 乃们昨夜究竟做了什么需要一回来就得必须先洗漱一番啊! 竞二抚胸后退一步,满目满心的震惊啊! 第九章 稍微有些……阳虚? 无相抱着虞子婴入城的时候,兑二狐狸眼珠溜溜转了一圈,伸出手试探性地表示想将虞子婴接过替尊上分忧,并且很自然地随口问起需要被抱的虞子婴可是因为受了伤,可是哪里不舒服…… 可是,在面对那一清润一清泠转过来的两双眼睛时,兑二顿觉肩上压力山大,有些抗不住地立即噤声,举起手来示意自身的无害后,随之便泪奔地隐去了身影暗中保护,也省得有他在碍着他们两人的眼。 刚一踏进城门,便遇到一脸惊喜交加奔来的郑宇森,他将无相与虞子婴两人上下打量一番,方紧张道:“师叔,昨晚您去哪里了?昨晚那么大的暴风雪,你还往外跑,你怎么是被无相大师抱回来的,可是哪里受了伤,可是哪里不舒服……”他一出声,便是噼里啪啦一大堆的话。 说着,熊师侄也没顾得上瞧无相大师的脸色如何,伸径直伸出手将他师叔抱了过来:“无相大师,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我师叔劳烦你不少了,接下来便由我来抱吧,您体虚……哦,不是,您估计也折腾一夜累了,还是我这种练过武的,身强体壮些……” “……”无相不防怀中一空,忍住想抚额长叹的举动,侧眸瞟了一眼虞子婴。 虞子婴被郑宇森接过,搂在怀中时并没有反对,师侄代劳啥的她表示是理所当然。 “师叔,你怎么了?” 郑宇森替师叔探了探脉并无异样,除了身上披扣着的白熊皮脏了些,也并没有外伤,但问题是她这全身怎么软……软得像一条无骨慵懒的蛇呢,就像此刻他脑袋顶上趴着的那一坨。 不料这才刚想起它,那一直安静在他脑袋上安窝的一坨长身一竖,便毫无留恋地抛弃了他,飞射滑到了他师叔的肩膀上,咝咝吐着蛇信,看似高兴地用扁圆小青脑袋亲密地蹭了蹭她的脸颊,最后自觉自动地滑溜进她的脖子,尾巴一勾一缠圈着她脖子,便安睡冬眠去了。 郑宇森看着略感寒意,不由得问:“呃……师叔,这条蛇缠着你,你不冷吗?” 那么一条冰冷湿腻的东西缠在人体最脆弱的脖颈动脉处,他光是这么一想,就感觉到寒毛竖起。 虞子婴体魄强悍得出乎郑宇森意料,她摇了摇头,突地,她眼瞳一亮,耸了耸鼻尖,于空气中嗅了嗅那丝丝淡淡飘过勾人馋虫的香气,突然哑声含糊吐出一字:“呃……” 郑宇森刚才恍神了一下,没有听清楚:“什么?” 虞子婴粉拳一抡,十分鄙夷师侄的迟顿,于是便扭身一转,再度张臂一伸,投向反应迅速的无相怀抱,无相重新搂回便下意识便收紧双臂,不过熊师侄阻扰的机会,立即应声:“是饿了吧,那我先带你去吃饭,之后再好好洗漱一番。” 郑宇森僵着弯曲的双臂,少年暖阳般的面容挂着几分委屈,师叔你这是嫌弃师侄的智商,所以准备抛弃自家师侄了吗? 你跟你那条小青蛇一样绝情,掌门他老人家都知道吗?! 此刻城中人来人往,巡逻士兵顾不上疲惫伤累,四处奔走于城中检修,周边街道不少民众正在房屋底下搜索翻找,继三年后再次经历大劫的落婴城已不堪重负,整座斑驳腐朽如残阳落日,怎么瞧怎么一副不堪的凄惨落魄。 四周硝烟黑雾袅袅而起,民众搬动倒塌石块与压翘焦木嘿咻嘿咻声,一些寻找到亲人尸体的哀哭声,损失财物的叫骂忿恨声,一夜的沉寂随着日升重新恢复了流转…… “无相大师还是玄婴高人,你们终于回来了,昨夜你们突然离开,还真吓了我们一跳,以后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如今看你们俩儿平安归来,我们这颗悬着的心啊,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一道斯文讲究的声音从街角处传来,只见换了一身干净衣衫儒衫的易池披着一件厚裘,因为昨夜腿被不幸炸伤,此刻行走便是由着两名下人用一顶竹编抬轿抬着过来。 他看着回归的无相与虞子婴面露大喜,一张疲惫青白的脸,亦因此多了几分神彩。 他虽然受了伤,可一想到城中死伤无数,留着一大堆的烂摊子没有收拾便无法安心躺在床上养伤,一大早便让人抬着他,起来四周巡视一番,想看看城中现今耗损破败的情况。 无相薄唇微动,清溪雪泉般的嗓音缓缓而出:“昨夜玄婴与我只是去附近查探了一下周围可曾还有敌人潜伏,却不料半途中遇到暴风雪,于是不便再赶路,随便寻了一处洞穴停歇下来。” 无相面色如常,但易池却听得有些讶异——玄婴?听这自然而然的亲呢称呼,再看由着无相大师抱着的虞子婴,他暗道,这倒不想是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该有的尺度,看来无相大师与这玄高人关系匪浅啊。 虞子婴闻言,却侧目斜了无相一眼,眼神仿佛在说,身为神职人员扯这种大炮真的没问题吗? 无相澄清的眸光无辜与她对视半晌,方掩嘴轻咳一声,也不知道是因为喉咙再次不舒服,还是被虞子婴那明晃晃揶揄的眼神给刺激的。 “原来是如此啊,诶,当真是辛苦二位了,城主府如今已被那异域蛮横子整得乌烟瘴气,易某实在不好意思邀请两位恩人入住,易某已经吩咐福隆客栈准备好了上好酒菜与客房,请两位务必暂于婴落城留数日,以让易某好好报答两位大思大德。”易池从轿中下来,瘸着一条腿,一脸诚挚说着,一边已准备要跪下。 无相要抱着虞子婴手脚不便相扶,却是郑宇森错身一步上前,一把搀起易城主,避了这一大拜。 “易城主实不必行此大礼,暂时我等不会离开婴落城的……玄婴她一夜末眠亦累了,有何事过后再议吧。” 无相自然知道易池是何打算,异域此次于婴落城折损了三支影子部队与三名头领,此事非同小可,若节节上报至异域上层,必会派人前来查探,说不准到时候将又会暴发另一场战役,是以他需要将有能力的人都暂时安抚在城中,否则光以他这一城的残兵败将与贫民百姓,如何对抗得了异域大军? “哦,哦,你看我这人当真糊涂至极。是,是,易某这就让手下先带无相大师您们福隆客栈先行休息,还于郑少侠也一块儿吧,有什么事情我们都稍后再说,请,请……” 易池得到满意的答案,这才露出一个恍悟歉意的笑容,连忙唤来一名下人,替他们引路安排,不再寒暄耽搁。 虞子婴虽神色淡漠地注视着一处空气,实则却一直在观察着易池,果然是三年了,当初尚处于低层打混,虽有几分聪明智谋的青年,却到底身体内残留着一些怯懦卑微,随着时间的洗炼,如今他褪袪了泥滚的自卑与青涩,变成了如今做事需得种种计较,衡量狡猾的易城主。 —— 无相一路抱着虞子婴来到福隆客栈,虽然福隆客栈名为“客栈”,实则福隆客栈是婴落城中最富有名声的一间集酒楼、客栈、洗浴池、赌场等综合娱乐性为一体的大型休闲场所,亦是少数从最初贪婪之城遗留下来的豪华奢侈设施建筑之一。 客栈大厅内墙镶嵌金玉雕窗花,木椅木桌木寰梁,大厅很宽敞亮洁,整体虽然称不是雅致古趣盎然,但绝对是金碧辉煌,厅中此刻并无一位客人,安静无声,而客栈老板得了易城主的命令,早在偏厢雅间替他们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虞子婴一进客栈便闻到饭菜的香味,只觉一阵肚肠饥辘,便一嗞溜地从无相怀中挣脱,一屁股坐在饭桌上,举起筷子便是势如闪电。 想她醒来至今,颗粒末沾,昨夜与无相结合之际,连番颠鸾倒凤之际,却像是身体某处弊塞的感知被打通了,一时只觉腹中一阵绞痛,便是四脚无力手脚酸软,最后……就这样被无相徒步抱着一路走了回来了。 无相看她虽然吃相凶残,但举止起落却十分讲究,不带任何粗鄙邋遢,想来也是经过一番礼仪教导方才形成的本能习惯,圆桌甚大,光是圆凳便是十几,而无相举目一扫,便自发地落坐于虞子婴左臂旁。 他虽也一日末尝食水,却薄唇浅溢微笑,眉目静谧若佛前的玉兰灯盏,清辉流溢如月,而明月的清辉又带给他一种寂静的快乐,物我合一而物我两忘,禅意与诗情乳水交融。 郑宇森看了一眼神圣的无相大师,莫名有些自惭行秽地感觉,原本想挨着师叔他们而坐的他,不由得腾出两个位置,方坐下。 他看着无相大师自甘堕落,不,应该是甘之如饴地一边替师叔斟茶,一边替短臂的她布远处的菜,甚至还替吃饭没空的她,将滑落于脸颊的乌丝撩起—— 眼前这究竟中怎么一幕惊天动地的情况啊! 一些端菜的小二一入内便看直了眼,而郑宇森却更是吃惊,这无相大师一向圣洁自持,听师傅曾讲过,大师虽性善明德,却亦如兰生幽谷,袅袅独世立众,非得凡人能触及其一二分,简直而说就是无相大师就是那种,只可远观圣洁,而不得亲近亵渎之人…… 可他看起来跟他家师叔……呃,这关系还真好,不对,郑宇森眼神徒然古怪嘘起,眼前这种情况已经不能称之为“好”了,这关系啊,那分明是突破了正常交往的范畴了,好不! “那个,无、无相大师啊,您也多少吃点吧——” 看着桌上的供菜碟盘食物越来越少,郑宇森挠了挠脑袋,一面替自家师叔那自顾自地厚颜扫光态度一阵赧然,一面禁不住劝了那看似不食人间烟火但实际上还是离不开五谷杂粮需求的无相大师一句。 无相却道:“等她吃饱了,我再用就是了。” “……”郑宇森默默地扫视了一下桌面,看着碟盘盆内那即将被横扫一空的架势,无相大师你确定等一下还有食物给你用? 虞子婴手中玉著一顿,抬目看了一眼淡然温润的无相,著上夹了一块儿香烤麻辣羊脯肉转了一个弯,最后落在了无相的碗里。 然后——接着吃。 而无相看着碗中那块羊脯肉,神色微凝,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而隐藏在暗处守护尊上的兑二则险些吐血。 羊性膻,且燥热,他们尊上是从来不吃的,明明那里一桌有那么多的素菜清淡食物,她不夹,偏要选这么一道重口味的,她确定她真不是故意的吗? 果然,尊上举著的动作一顿……你看吧,兑二翻了一个白眼,他们尊上他是最了解的,绝对不会吃那块羊肉的! 但是他得意的神情也只仅维持了一秒钟,因为接下来他所看到的,令他彻底傻了。 因为无相认真地夹起那块重口味的肉脯肉,一点一点地吃了,吞了。 兑二真心想哭了,尊上您这是何必呢,那羊肉不知道用了很多调料甚至还撒了一大把辣椒,您口味儿清淡,就算吃得再慢,就算您只是随便嚼了两下便吞了,可是您吃完绝对还是会吐的,好不好! 看无相吃完了,不知道基于何种心思的虞子婴,又给他弄了一块放进碗里,无相一僵,一语不吭……便接着又吃,接下来这顿饭就在你来我往,你一筷来我一筷,十分温馨和谐之中进行完毕了。 可在别人眼中,莫名觉得两人看起来有点像是一对老夫少妻的诡异模式? 吃完饭后,原地复活的虞子婴不再需要别人抱了,她叫来一个小二带路便上楼去挑选了一间客间,当然在她走之前从郑宇森那里将治喉咙的药给要了过来。 这次无相倒没有跟着她一块儿上楼,而是独自上了一趟街,兑二不解一路跟随,却看到他们家尊上进了一间成衣铺内一番拣选挑了几件衣裳,其中包括肚兜跟亵裤—— 噗……他没有看错吧,真的是女子用的那种肚兜?!看着尊上十分尴尬,却并不避讳地选要了几样款式,最后将其里三层外三层包好,唤来下人将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给送上楼。 看着连这种事情都亲力亲为的尊上,兑二心中的猜疑越来越重,最后看到尊上停驻在那虞子婴门前踌蹙半晌,却始终没有敲门进去,最后在选在她旁边一间厢房住下时,他表示有一个答案虽说听来不可思议,却已经呼之欲出了。 兑二那瞬间,直瞪瞪地看着紧闭的两扇门,露出怎么也抓不住要领的惊奇神情。 稍过一会儿,房内传来尊上压抑咳嗽得厉害的声音,此时乾一已带了一名城中最好的大夫前来。 一诊断说是受了些风寒,且稍有些……阳虚,此话一出,无相僵硬了,乾一与兑二呆住了,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 大夫狐疑瞧了瞧这长得跟个神仙似般的病人,瞧着也不像纵欲爱好床弟之人啊,怎么偏生有了这种症状? 可他终究只是一名大夫,便也不敢再多言,只道病人稍前估计是吃了些暖中补虚,温中暖下的食物,如今倒是缓解了些许,他再开一方子补中益气,煎两服中药服下便好了,再这之前还需再熬一碗姜汤祛祛寒气。 与无相临隔的另一间房中,虞子婴一进入房中,便从脖子扯下小青蛇扔它去房门口警戒,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房中。 虞子婴坐在床畔盘腿便进入内视,她运行一身玄气缓慢流转,果然随着体内积蓄的阳气入体,玄阴之气便暂时受制变得难以调动。 这玄气一开始便是由素汝传入她体内的,她一直不曾深究此玄气究竟是何用处,但是经过此时一番内视,她却多少有着些许了悟,此玄气恐怕便是“相经”所言的玄阴之气。 玄阴之气,自然指的是至阴至寒之气,是以一旦她体内积蓄过多的阳气,一身玄阴之气便相对减弱,这将导致她施展玄术受滞,所幸,此次她并没有得了无相的精血,只取了阳元,是以她其身命数并无被搅乱,卜卦之数尚遗留精准。 第十章 我不需要你的以身相许 光凭卜算相师之能,想安全无虞行走于武林高手横飞,兵马枪戟的乱世之中,纯属扯蛋,虞子婴不愿再险入趴在板凳上挨打的境况。 经过千年石钟乳洗髓锻骨塑肉,虞子婴她能感知到自己赫然完成为了万中难拣其一的玄阴之体,这也能解释为何她三年后苏醒过来后,不曾修炼任何功法,体内的玄阴之气(简称玄气)越来越郁裕,若薄稀雾液浑凝如云乳,玄气从另一个侧面解释,与武林人士修炼的真气亦属相同,薄积厚发,调气为力。 “玄阴之体啊……”虞子婴脸色古怪低吟,她用指尖掐起手背一片嫩肉,眸似蕴含万千深意,玄妙奥义繁复,一双乍现的黄金瞳里面有一股漩涡,疾速流转,越来越深邃难辨,心道:“这算是佛所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 前世祖母与虞氏族宗皆遗憾整整千年,虞氏除了始祖,竟再也不曾出过一个玄阴之体,他们从始祖那里继承的“虞氏典籍”历经千年日月变迁移竟无一人能够完整继承此典籍,“虞氏典籍”大分为“相经”“玄术”“卜卦”“天演”四大版块,她前世只修了“相经”“卜卦”与“天演”,玄术一途她始终局限于体质,无能涉足。 如今,她阴差阳错间,竟变成了玄阴之体,也终于能够修炼就他们虞氏玄术心法。 ——远在另一个世界的祖母与虞氏族人,你们殷切的欺昐与希冀,虞氏孙肖子婴,将以此志为人生铭志丰碑,终得如你等所愿……即使是在异世,即使我已不在你们身边了…… 虞子婴抬起那张精致雪白小脸,细腻眉骨延伸,斜长的睫毛掩于一双,透澈如两颗黑珍珠的眼睛上,因为紧闭了门窗,她便在房内点燃了烛台,而跳跃闪烁的橘黄烛光,随风摇曳,忽明忽暗若隐若现,覆下的轻薄紫纱舞动,温柔而轻柔,拂过她那带着一身穿越千万年时光的深绝孤寂与难以言喻的黯然,软哝轻言地仿佛在拥抱,在抚慰。 “嘶~嘶~”小青蛇歪了歪脑袋,与虞子婴与出一撤的黑珍珠蛇瞳忽闪,怎么感觉到奇怪生物好像气息好像不太正常,它想滑近她,感知得更准备些,又恐她会对它发怒,只能吐着信蛇叫唤她。 虞子婴斜眸暗挑,眸子微灰,有种像上了年纪褪却了光泽显得黯淡的色泽,但仅一瞬间,她一怔,眸珠变得寒光闪闪,如钢铁一般,再度恢复了冰雪之色。 “守、着。” 对蠢蠢欲动的小青蛇严令一句,虞子婴重新调整情绪,再度沉思现况,回想起“虞氏典籍”,其中有一小段是阐述她如今碰到的这种情况,玄阴之体经阳元侵入,导致玄气受滞,这就如洞在一湖冰潭内浇灌一桶熔岩,冰潭一开始自然会因熔岩的炙热强度而气化融解,即使最终因为冰潭的冰度吞噬熔岩,却始终需要时间去排解…… 可这段时间是她耗不起的,距离下次天伐的时间她也估不准了,或许是几年后,亦或许是几个月后,所以她在这之前需要收集摆七星转运阵的七样至圣之阳物,所以她需要修习虞氏的玄术,并且尽快将从无相那里得来的元阳之气尽数炼化成为阳精气蓄存起来,借此更好地拖延天伐再度降落的日期。 由于玄阴之体的天赋异常,在玄阴之体内想蕴藏有一点点的阳精气,而这团阳精气又能在玄阴环境之下自然而生,可见其是多么之精纯,是以若以双修方式哺渡于阳性男子的身体内,那简直就是比千年万年人参更加滋补增添修为的圣物啊。 玄阴之体于江湖中还有另一个传颂传奇的说法,那便是玄阴之女是一个绝佳的鼎炉,玄阴之体无论修炼各种心法,都比一般成效事半功倍,一年便等于别人几年,可玄阴之女却因为寒性体质限制,即使修炼了强大真气护体,却无法将其运用得出来。 并且,玄阴之体修炼了真气,若不保持处身,一旦玄阴之体被破身,那么一身真气将全数过给了男子,是以各国很多势力皇权强者,皆会暗中收罗玄阴女畜养,以灌鸭填充方式强形令玄阴女修炼起功法,再以采阴补阳的方式将其汲取干净,强大自身。 虽然虞子婴并不是在修炼内力,但是若与她结合,而她也愿意将体内的阳精之气渡过男子阳身,他们将获得的好处更是难以预计的得益。 而因为修炼玄阴之气,虞子婴也永远不可能堕落于一般被豢养的玄阴女体,她可以运用玄气便可大杀四方,不会像她们那般拥有了绝佳体质,辛苦修炼的内力真气,却最终只能沦为鼎炉,为他人作了嫁人。 或许是昏睡了整整三年,即使经过昨夜各种折腾她依旧不困,是以她决定即刻便修习“虞氏典籍”篇二的“玄术”。 她整身盘腿端坐于床,再度闭目内视,意守丹田,调整呼吸推动真气,使体内缓行流动的玄气尽数集中于丹田处。 这个阶段亦称之为“炼精化气”,与古武修炼之的真气气沉丹田仿似,这是玄术第一阶段,也是初级阶段,虞子婴之前运用过玄阴之气攻击,自然把握得不显太生疏,流转一圈便直抵达丹田。 接着她将丹田积足的真气,冲通督脉逆运而上,直达脑海,恢复和增强大脑的功能,提高大脑皮层的保护性抑制力量,这一段叫做“炼气化神”,是中级阶段。 要完成这一步需要的精力显然比第一步来得耗时与专注,一次一次的突破与运转,令虞子婴运用控制玄气更加纯熟精练,由于她全身经络畅通无阻,功中产生的各种触动现象也都逐渐平静,越来越提高了玄气运行的规律性。 随着她入神凝魂,周身静境更加明显,表现得清清静静,心如止水的样子。 最后一个阶段叫做“炼神还虚”,是属于玄气运行的高级阶段,暂时虞子婴尚无法突破,她唯有将玄气练通小周天、大周天,经过炼精化气、炼气化神二个阶段,将身体机体功能呈现后天返先天的变化,原则上是以功为法,以静为务,以守为成。 当虞氏玄术炼至“炼神还虚”之境后,方才进入玄术第一层,达到长生久视,返朴归真之象,现今虞子婴并不着急突破,而是利用第二境界来炼化身体的阳元,蓄成阳精之气。 —— 斜阳西落,不知不觉已薄霞入暮,虞子婴门边传来“咚咚”的敲叩声:“师叔,您还在睡吗?” 郑宇森压低了嗓音凑近门缝间,边敲边犹豫地喊着。 “嘶~嘶~”蜷缩在门槛边的小青蛇倏地睁开蛇瞳,它严遵着虞子婴命令——“守着”,眼瞧竟有人不长眼地胆敢前来骚扰,碧透蛇身沙沙扭动,“啪”地一下拍响地面,蛇身便咻咻腾跳而起,张开蛇口,正准备刺戳破窗纸,攻击门外之人。 然而身子却顿在半途,凉风一拂,已被一只突兀出现的细白嫩手一把拽下,搁至脖间,接着房门便“咯吱”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虞子婴淡漠着一张水晶包子脸,身形娇小,微睨斜上视线,看着门边急皱起一张俊脸,姿势猝不及防,仍保持着正预备继续敲门的郑宇森。 “师叔,你终于出来了啊,我知道我可能打扰你了,可是您这一睡便睡了一天,我有些担心你是不是——”郑宇森看到虞子婴出来,双眸一亮,声音便不自觉提高几度。 “我没事。” 虞子婴淡淡打断了他,转身朝内走去。 “哦,那就好……啊?!师叔你的声音,你的声音……”郑宇森讷讷点头,也跟着她屁股后头走了几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师叔的声音恢复正常了,不再磕磕巴巴的,然而他的一脸惊喜表情却虞子婴那明显不耐,蹙眉随时要将他打包踢出房外的表情之下,变成一脸讪讪然:“呃——我是说,那个,师叔您的声音真好听。” “师傅他什么时候会来婴落城来?” 虞子婴走到窗边推开窗棂,瞧着窗外天色渐晚,不远处那一排排黄色的屋顶因为落日最后一丝余光而变得金灿灿的了,折射出的光汇聚在一起,给空气洒上了一层特殊的光。 虞子婴微微眯起了眼睫,那黑瞳仿佛因为璀璨的阳光而渡成一层琥珀色泽。 郑宇森盯着虞子婴侧面,视线恍惚一瞬,但一听师叔提起冲虚门派中事,他当即神色一紧,踏前一步道:“其实,我这正有一件紧张的事情正需要向师叔您禀报,掌门与师傅他们此刻不知道因何故被困于翡翠之城,恐怕暂时来不了婴落城了。” “具体原因?”虞子婴回眸,眼波一闪,一扬臂只闻“呯”地一声,敞开的房门被应声闭上。 郑宇森转过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走到虞子婴身侧,压低声音道:“师叔,具体的事情我也并不清楚,昨日我正准备将您的事情紧急飞鸽传书给掌门他们,却先一步收到师傅他们的来信,上面只是大抵提了一下,说翡翠之城惹上了一件大事,整个城池都被严密封锁起来,他们与城中之人都暂时被困于翡翠城,无法离开。” “信呢?” “嗱,在这里。” 虞子婴接过卷起的一小纸张,捻开一目扫去,便望于冷阳西落,远方雪覆群山,银装素裹,星子点点闪烁,相交映辉。 “你收拾一下行李,昨日我们便离开婴落城。” 郑宇森被虞子婴的话惊了一愣:“师叔,您,您是打算去翡翠城?” “他们可能赶不来了,我们等也是白等。”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虞子婴淡扫眉骨轻佻,将手中寸长的信纸一挥,勾指一弹,一股玄气疾射,噗地一声,纸张四分五裂,片片纸榍飘飘洒洒落地。 “自己看吧。” 郑宇森先是一惊,闻言却敛眉,经虞子婴下巴一抬示意,便撩起衫摆蹲在地面,俯首看着地面那落地十几片纸榍,一片片白花花之中唯有四片是翻转了过来,他狐疑定睛一瞧,但见这四个字依次组合起来读便是:祸、至、无、归。 祸、至、无、归!郑宇森脑袋嗡地一声炸响,面如土灰。 虞子婴瞥了他那绝望的表情一眼,眼神微闪,便是拂掌一挥,那些纸榍便被一道清风一卷统统扫出了窗外,她淡:“祸虽已至,无归却末必是死之劫,毋须太笃定?” 郑宇森闻言这才茫然回过神来,他双眼如濡慕的羔羊,湿辘辘地盯着虞子婴激动道:“对!师叔说得对,无归并非是必死之劫,掌门师门的大伙儿只暂时被耽搁而已,我,师叔,我们去救回他们便是了!” 连掌门与你师傅都为难棘手的事情,你认为你去能帮得了什么忙?虞子婴看着他,心下暗道,可她并没有再次出言打击这貌似精神已濒临边缘的师侄了。 然而虞子婴却不知道,郑宇森之所以能够如此有信心,能够在得知师门遇难时,能够保持冷静镇定,全是因为有她的存在。 在经历师叔种种神迹般的事情后,他认为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他的师叔,这种信心估计对掌门跟他的师傅他都不一定能如此笃定,但是只要一看师叔那张面无表情,万事于她皆轻描淡写的脸,他便有一种天塌下来,师叔都能撑手抗得起来的感觉。 “我得去跟易城主请辞,关于之前商计西郡围剿影子部队之事,如今师门有难,我等无能歉辞了……” 郑宇森迅速站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 他们现在被人打得跟一条条落水狗似刚死里逃生,估计也没有心情去跟你围剿所谓的影子部队,解救西郡了……虞子婴百般无聊地撇撇嘴。 “对了,师叔,您的喉咙到底是怎么好的?朱姑娘不是说您的喉咙必须调理一个月才能正常说话的吗?” 郑宇森走到门边,突然转过头,两只眼睛亮晶晶地扑来。 虞子婴对他这种刨根问底的个性早已预料到了,翻了个白眼,便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扔给他。 郑宇森反应迅速伸出一只手一接,凉凉的,圆圆的,他摊开一看,却是一个瓷花空瓶子,况且这瓶子甚是眼熟,不正是早上被师叔讨要回去的那个治喉咙的药瓶吗? “你,你一瓶,都吃了?”看着空空如也的药瓶,别问郑宇森是如何知道这个答案的。 “嗯。” “真吃了?”嗓门骤然提高:“一下吃这么多,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闭嘴!转身!走!” 虞子婴一转身,站在门边的郑宇森便感到一种无言压力喷涌而来,如磅礴海水席卷将他推挤出了房门,接着房门在他错愕的表情中,啪地一声紧闭上了。 虞子婴懒得跟他解释许多,这治喉咙的药的确是被她一整瓶都吞下去了,在她成功将体内的阳元精炼成阳精气之后,便脑中多了一思想法,她假设将药物也利用玄气将最精纯的药效部分粹取提炼出来,那药效自然瞬间便能提升数多倍,最后再施于伤患处,其功效必不言而喻。 有此想法产生,她便去做了,最终她的确成功了,只是需要耗费的玄气量出乎了她意料,虽然需要一个月治愈的喉疾,在最短的时候内治愈不少,可她体内的玄气也被消耗一空。 如今她已经能够正常说话了,但基于速度的情程,她要保护喉咙的长期作用此刻仍需要少说话。 —— 福隆客栈入夜前便挂上盏盏粉荷灯笼,客栈小二上楼去请虞子婴前往“凌波亭”用晚膳,说是隔避的客人特意吩咐准备下的。 虞子婴考虑了一下,便披上一件镶边火狐毛,除此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质的披风,她由着卑躬小二在前带路,穿过长巷,越过覆雪花圃,踏上一条石雕桥梁,来到了月下独自淼淼,凌波亭。 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暗香已压荼蘼倒,只此寒梅无好枝。 在靠近那一刹那只觉暗香浮动,心清气爽,虞子婴抬睫一看,廊台,幽池之中的水仙花开得正灿烂,那雪片一样洁白的花瓣和那鹅黄的花蕊,妖娆地于月辉下婀娜起舞,那袅娜的姿态瞧着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神韵。 “子婴。” 虞子婴转过视线,看向一片重重水仙花间,那换了一身洁净雪衫的无相,他双眸温润而缱绻地凝视着虞子婴,那静谧的目光仿佛与雪辉银月融为一体。 亭中光洁而精雕细琢,亭外幽碧水池内水仙花妖冶自香清丽绝伦,香花错落有致,廊檐下、石桥间,亭落间,盏盏灯笼凝出昏黄光泽,而他的存在却硬生生将这一池美景压了下去,落于此景,此影,她有一瞬间,分不清究竟是处在幻境抑或是现实。 “子婴,过来。” 他的声音于宁静的夜晚,更显清晰入耳,带了那么几分微熏之意。 虞子婴抬步上前,发现他的视线在她一身衣服上停驻了几秒,便下意识地低下头。 没有人帮忙整理头发,所以她一头细致乌黑的长发,便垂直披于双肩之上,柔颈肤白,显出一种别样的风采,巴掌大的小脸精致若瓷玉娃娃,让人新生喜爱怜惜之情,那洁白的皮肤犹如刚剥壳的鸡蛋,远看,那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仿佛会说话般迷惑人……实则,近看才能知道那双眼睛不泛丝毫涟漪,深沉幽深。 她现在穿着一套蝶袖长裙宫装,沐浴时分由客栈的下人送上来的,她当时心中惦记着体内玄气之事,是以并没有留意那个下人于门旁细细低语什么,现在她却有一种恍悟。 若无人吩咐,下人怎么可能替她去买这种看似来价格不菲的衣服,早上看易池神色沉重,忧心忱忱,想必是不会如此细心叮嘱得事无矩细,再论郑宇森她家师侄,看这套衣服风格显然不是他的品味…… 更重要的是……这次连肚兜什么的都全部准备妥当? 难道这是——虞子婴眉毛古怪地蹙起,觑向无相——是他买的? “谢谢……衣服。” 小二退下后,虞子婴启唇开口,接着目光便胶着于他的面目。 却见无相眼神一顿,然后看着她,唇畔浅抿,长睫如三月草长莺飞,浅浅弯下:“不客气。” 果然是他啊。 虞子婴眨了下眼睛,一时无从适应,无相事先在亭中四角放了四个火盆,中央石桌上布满了各色荤素碟盘,精致色香味齐全,灯火靡靡,气氛增添了几分温馨,她坐下之后,无相便落坐于她侧手旁,率先替她先舀了一碗热汤,递于她手边。 伸手接过那香气飘逸的浓汤,虞子婴撇过脸,盯着他,眼中的探究一露无遗,不带掩饰:“为什么要替我做这些事情?” 这种类似于讨好,纡尊降贵的事情,他为什么要替她做? 无相略感诧异地回视她,她的喉咙……她的眸光很冷,亦很执着,不容他忽视其它,无相视线柔光若腻,看着她当真不明白的表情,微叹一声道:“你,当真不懂?” “难道你想我替你对付惰皇?”虞子婴苦思到一条可能性。 却不知道,无相闻言表情一僵,手指不着痕迹摩挲了细腻的瓷碗一下,声音多了几分冷质感道:“为何会这么想?” 虞子婴理所当然道:“不然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 而因为这一句话,令无相那张略带清冷的面目,染上几分暖意:“你觉得我对你好?” 虞子婴喝了一口汤,咽下,才如陈述事实一般道:“你被我欺辱了却不对我生气,在九连云峰的时候,你给我吃的,睡的,还派人暗中保护我,现在又替我买衣服,替我挡天伐,替我……” 无相笑了,那一双清润漆黑的眸子一直认真而专注地盯着她,仿佛整个世界除她之外再也看不到别人:“你如果都记得,那你可知道为何我要这么做?” “这是我在问你的问题,干嘛又抛回来给我?”虞子婴板下脸,义正言辞地喝叱道。 看到这样懵懂的虞子婴,无相只觉满心的无奈,他再度深深地叹息感概一句:“果然想你马上开窍,是我太苛求了……” 罢了,有些事情不到时候,强求亦是无益,如今还是先解开她对他的误会先吧。 “你忘记了吗?你可是救过我三次的命啊,第一次是要国院阐福寺,你在嫉殿手中将我带走,替了挡了一劫,第二次是在郸单的城门口,你不仅救了我,更救了许多郸单百姓,第三次便是在这婴落城,若非你,我便是早就被炸成碎肉了……即使如此,我对你好难道不应该吗?” 很明显,虞子婴信了,她眼神慢慢转变过来了,有一种霍然开朗的感觉。 “这么说,你这是在报恩?”虞子婴正色问道。 无相闻言只觉心中的无奈更加深了,而在暗处的竞二忍不住想抓住她的双肩使劲地摇,咆哮狂吼——醒醒吧胖妞,你脑袋当真被猪肉腐蚀了吗?他们家尊上分明是在跟你邀情、谈爱,报恩,报个毛线恩啊!你可知道尊上暗中替你做了多少事情,究竟谁欠谁的恩啊! 而乾一则想得比较单纯了,原来尊上是因为想报恩,这才做出一系列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啊,不过报恩能报到这个份上儿的尊上,果然令人尊敬啊,竟替恩人的一切事务不假于人手,甚至亲自准备了一锅药膳…… 看无相默认了(?)虞子婴便直接道:“我不需要你报恩,也不需要你以身相报了,你只需要替我演算卜一卦……” “卜卦?” “没错,我准备摆一个七星转运阵,我需要你的帮助。”虞子婴黑瞳熠熠,面覆寒霜。 无相双目犹如一泓清水,一瞬不瞬静静地与她对视半晌,缓缓起身,面临一池水仙碧池,衣袂飘飘,翩若轻鸿的密睫覆掩而下,他一身玉骨清雅高华的气质,出尘若仙,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敢亵渎。 许久—— “好,我应允你。” 他声音若玉指轻挑银弦,于古琴上轻轻拨动着,声音宛如天籁之音,最终落于虞子婴耳廓之中。 ------题外话------ 无相大师纠结啊,纠结啊—— 第十一章 少女一炮的BOSS攻略 亥子为水,子时是阴阳交汇之时,万籁俱静,水是万物滋生的源泉,阴阳交感之时是元气始生之时,道家有云:“一气分阴阳”,而阴阳相合则又变生为元气,此时演算卜筮时刻便是最适合玄阴之体的虞子婴。 彻雪雕冰的青竹亭,栩栩飞檐下薄绿轻纱随风轻拂,浊柔的银辉普照大地,那神圣如密织丝线的光泽仿似一盏明灯照耀着雪白莹亮的大地。 枯枝,小亭,茫茫白雪一片,此处是婴落城外的一处私筑竹亭,虞子婴望了望无一颗星子的墨蓝苍穹,凝眸,唇缝间呼出一口雾霭之气:“时辰正好,开始。姓名:虞子婴,阴女,出生葵巳年十月十一午时,命盘:天盘,命局:土五局,命主,武曲,身主,天机……测,流年命程!” 随着她一字一句将自身详细情况有条不紊地阐述而下,而稳坐于亭中的无相,在一片宜静环境之中,薰香阖眸尽数入耳,全神凝聚,不悲不喜,不念不妄。 他身旁则是摆好的命盘八字合局,在一张泛黄糙皮的皮张之上上用圆规整齐画着红色纵横格数,其格数内又分化成格,密密麻麻的填框着各种象文字眼,石桌上依次摆放着龟壳,卜盘,筮草……待她将一切需要的交待完毕,便替她迅速演算。 “女命太阳星庙者,有左辅,右弼,文昌,文曲,天魁……等吉星会照,代表一品夫人之命格,但落陷者……则作事多进多退,太阳化忌,然庙旺有煞,寿仅可达十六,且有加恶煞递减之趋……” “我不想知道那些废话,结果!”虞子婴临立于雪地之中,如雪松,如古杉,身躯笔直挺拔,她神色因为凝重而犹如如一朔冰雕,全身凛冽生寒,但她的声音却徒然缓慢,想是务必将字句清晰无一丝遗漏地装进他的耳朵里:“我只需要一个结果。” 无相目无斜视,却便不再言语,他知道她精于演算占卜,相必对于她自身种种情况她早已了然于心,算人不算已,这是算命界皆知之事,任何一名再厉害的算命师,也无法替自己卜算精准。 当然,更不会有人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命里运数尽报于别的算命师,这是大忌,忌讳算命师之间互相交流之际讲“黑话”,但虞子婴毫无压力地将自己的一切信息告诉他,便是赋予了他极大的信任,另外一方面来讲,她也并不在乎这些。 无相心无杂念,细细分析着、了解着她的具体情况,明明知道这里面有很多疑点,很多讲不通的问题,他不闻不味,开始利用各种占卜方式都替她演算了一遍结果,可无一不是…… ——无解,且是随流年地支而运转的命局…… “算出来了?”虞子婴看他停止了一切动作,方举步靠近他。 聚精会神卜算了约半个时辰,无相眉宇间蹙起一丝疲惫,看着虞子婴那如雪清泠的面目,眸中更显忧心忡忡,显然,此次占卜演算的结果并不如人意。 他起身,杏衫幽静飘逸,瞥了一眼卜盘:“流年地支为太岁,示为大同天下,是为万民所共有,其对众生是一视同仁,以为大,而个人之命局以为小,自当小受到大的影响,如同小环境只有被大环境改变和管理的情况,却完全没有改变大环境的力量,这也说明流年地支不会因为与某个人的八字形成合局而改变自身的性质,但你……却例外。” 虞子婴一瞬不眨地盯着他:“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的命局已经与当今局势紧密关联起来了,也就是说你的意志,将代表着苍天的意志,而苍天的意志则改变着当今的局势,同时当今局势亦就影响着你的命运……”无相不与她对视,视线转于一片银光细雪之中,沉重道。 这意味着什么,估计没有人能比他更懂了,因为他也将是这局中的一枚棋子。 虞子婴微微蹙眉,转眸停滞半晌,才用一种求证的语气问道:“也就是说,我的命运与当世大环境戚戚相关,若想改变命运则需要顺应、并参与到大环境当中,是不是?” 无相依旧不曾回头:“没错,你的天命隐约已定,只是……命局则需要你自身的努力化解……” 感觉他语末断,虞子婴入亭,坐入他方才演算的位置,低头看着他的卜盘,与六爻占卜:“接着说下去。” “命局申子辰三合,但辰中本气戊土同柱透出,七杀成格是大运地支与命局却容易会成合局,除大运地支本气在大运天干透出而五行与命局合局不同者,以及大运地支与命局年月冲刑害者之外,其他皆可以合化成功,其因很简单,大运便是自己。” “七杀格?这么说,你卜盘上所言,七煞则是……”虞子婴看懂了卜盘上的演算,神色愈发幽暗。 “七杀格相对之七煞,则是【贪婪】、【愤怒】、【嫉妒】、【色欲】、【傲慢】、【贪食】、【懒惰】,七煞便是我师无量尊者替七人批判的命格。”无相长睫微颤,似脆弱的蝶翼,但他面目如常平淡,难以让人察觉他内心的分毫动荡,唯有细风吹拂间,他垂落的长睫微颤,如脆弱的蝶翼方能泄露些许情绪。 这七人便是对应她七杀格之命的七煞?虞子婴眼神一定,呼吸微沉。 感觉到虞子婴异常的沉默,无相这才转向她,看着那张染雪般清透渗寒的面容,一面想着卜算的结果,他眸露复杂不忍:“当初……无量师尊特意下山替他们七人批命,并因其个性、本质勾出其命格名讳,此七人命格至尊至贵,却煞气冲天,将来必搅乱为祸整个乱世,果不其然,不足十年时间,世上皆能耳闻这七人遗留传溢开来的斑斑血腥劣迹——七人拥有着世人皆羡慕的权势、财富与相貌,但却都是些暴虐无道,为祸世人肆意的癫狂份子,并且这七人将颠覆了整个天下,若天下局势越乱则你的命局不稳。” “原来他们七人的称呼是由你无量师尊那里得来的啊……”虞子婴过了一会儿,才冒出这么一句类似“真相只有一个,谜团终于解开”的话。 无相看她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思路偏到别的地方去了,一时当真苦笑不得。 “他们的存在于这乱世,或许是一场改革,亦或许是祸亦是灾……” 虞子婴觉得无相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性格过于认真,她站起来,出声便打断了他的准备说教,那七人怎么样都无所谓,她只想知道一件事情:“究竟我需要做什么才能扭转命数?” 无相看她除开一开始的神色忱重之外,慢慢便放开了心胸,变得应对自如般冷静自持,不得不兴起一种钦佩叹服的感受。 年纪轻轻便有这种处事不惊,泰然自若的心境,恐怕是那些人生历经过半的老者都要叹服、心生感慨吧。 “你的存在……则是一个不可估摸的命数,假如将这片大陆归势必要乱,势必最终要翻盘重整,一切归零再重新开始,那么你的职责估计就是平衡,你曾说过你想要摆七星转运阵,那么你首要做的事情便是平衡命局,而与你命局戚戚相关的则是这七煞。” 虞子婴想了想,瞪眼:“你是说……让我先去摆平这七个人,平衡下命局,才能摆七星转运阵篡改命数?” 无相亦很无奈:“这七人其中有一个主七煞之主的人,你必须从中将其找出来,或降或杀,但其余六人你却不可动一分,否则是必死之局,无论你愿意或不愿意,这七人都将与你命数紧密纠缠,若可破……你才能摆七星转运阵。” 否则命运多舛,寿命难长啊…… “七个人,那哪一个才是七煞之主,其它六人也不可杀,这么说只有找出七煞之主或降或杀,这局才能破,若我将七人全杀了亦是毁局的意思了……”虞子婴深深地感受到了前途茫茫的恶意之气息。 无相柔眸如一汪宁静的月光,轻落于虞子婴面目,谈不上是遗憾,还是感叹:“若我一直置身事外,或许能够算到更多的事情,可惜……子婴,我早已不知不觉地入局了,所以,这七人需要你自己一一去感应辨出。” “?” 虞子婴大眼又黑又亮地看着他,简直无辜得……可恨! 性格认真的无相大师,一番饱含深意的告白算是喂了白月光,他略带失落无奈地揉了揉肿涨的额角,道:“你主七杀命格如为月,那他们七煞为星,若你们相处一段时间,星月自然会有所感应的,不出意外,七煞皆会受你所吸引,他们自然不会伤害你的……”话到此,他却又敢太笃定,毕竟那七人皆是喜怒无常之人,只道:“至少,惰,还有贪婪,怒,他们对你是有几份容忍的。” 这几年的时间,这三人亦是越来越疯狂暴戾,人性的一面估计快被蚕食干净了,他自然无法担保他们对虞子婴会有多少真心,但至少看在她腾蛇皇族的身份上,必不会伤其性命的。 虞子婴瞥了一眼无相毫无根据的,类似安慰的话亦不发表言论回复,只道:“要怎么知道谁是七煞主?” “我曾无量师尊说过,他曾给七煞批命之际,暗中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皆设制了一道常人无法看到的禁锢玄束……” “禁锢玄束是什么?” 虞子婴心中一动,遽然地想起她用黄金瞳,曾在贪婪、怒他们身上看到的一种神奇而震撼的光斑刺青纹路……难道就是那个? 无相沉吟片刻:“这个我也不知道,估计是一种约束其过于恐怖毁世能力的梏桎,师尊曾言,这世上只有能够看得到这种‘玄束’的人必须是修练玄术的高级术师,想认出七煞之主,只有在七煞之主动了情感的时候,情动则会生邪念,当他们禁锢的玄束破解后,你便能知道是谁了。” 所谓情感,可是浓厚的友情、砰然心动的爱情、浓似深的亲情、但这七人皆是绝情绝念之人,要让他们动情,动心,又谈何容易啊!无相的心沉澱下去。 虞子婴静默二秒,迅速将一切嚼碎吞下消化后,颔首:“我懂了,你将这七人的详细资料给我吧。” 动情?总之目标是攻略下他们七人,便可以摆脱掉这天厄体是吧。 “这道锦囊,是无量师尊生前交给我,嘱我随身携带,他让我在将来的某一日,将其将给命运之人,我当时曾问他交给谁,他却但笑不言详,只说时侯到了,我便自然会知道……原来现在就是时候到了。”无相将一个素白,不缀一丝它色的锦囊递给了她。 虞子婴不假思索地接过,扯开锦囊取出一张纸条,上书:“惧之煞,傲之煞,狂之煞,怒之煞,疑之煞,恨之煞和惘之煞。” 虞子婴将纸条摊开看了一阵,思如闪电,目扫一行,便蝶翼长袖一卷,厉风便如绞碎了白纸飞舞。 惧之煞,傲之煞,狂之煞,怒之煞,疑之煞,恨之煞,惘之煞,七种情绪,七样性格,七个弱点,亦是她需要克服的七道关卡。 可惧之煞是谁?既是惧,便是指此人心有一惧,一忌惮之事,若她能将他这件畏惧的事情克服解决掉,令他动情,便等于是算攻略完了一个boss。 可她对这七个人完全一点都不了解,傲之煞倒是可以初步推断是贪婪,此人简直傲慢得可以,但是这七煞之中不是还有一个“傲慢”吗?观其名讳更像是傲之煞…… 这张纸条虽替她点明七人的弱点,可是相对的又替她增加了一道谜团。 她虽然在精神病院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可她是以病人的身份入居,并非是精神病院的诊治医生啊,像这种治愈开导,做心理治疗的事情,为什么会落在她头上去做呢? ——动情跟心理治疗,是一样的吗? 虞子婴告诉你:这两者的区别就只在于,一个是免费替病患冶病,一个是收费高昂的工作。 此次卜卦,虞子婴除了感觉眼前一黑,但至少知道路该朝哪方走了,她早就该知道想要逆天改命哪有那么容易,却没有想到老天竟一下子跟她玩那么大。 难道她会算不出贪婪、怒、惰他们的命数,原来早在她穿越开始的那一刻,彼此的命运便纠缠至深了…… “我会帮你的,子婴。” 无相亦步出竹亭,他伸手握过虞子婴垂落的小手,温暖的指尖覆上她的冰冷刺骨,却仿佛还不够,他伸臂再将她小小的身子揽进了怀中,一只温烫着她冰冷的手,一只手轻拍她僵直的背脊。 “无论会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去面对的。” 虞子婴被他暖馨的气氛包围住,原本冰冷僵硬的身子渐渐松软了下来,她将脑袋抵于他带着令安心沉香檀木的胸膛上,含糊吐出两个字:“谢谢。” 或许是不常说这两个字,她的声音显得有些干巴巴,别扭地愈渐小声。 只要将他们当成游戏通关的boss攻略完就行了,这样一想虞子婴心中的沉重感倒是减轻许多。 ——虽然需要攻略的数量有些多。 …… 福隆客栈 入房间的时候,虞子婴顿了一下,仰起头对身旁的无相道:“我明天准备去翡翠之城。” 无相倒是不觉得意外,他问道:“是准备去救桑掌门吗?” 虞子婴耷拉下眼睑,梁间的灯笼光线映着她半边轮廓,长长的睫毛闪出一道流光:“夜间我曾卜了一卦,本来还觉得卦相很奇怪,竟是一个地支气弱,天干克之之卦,如今想来,此卦显示的是,我需要攻略……我需要找的出标之一出现了。” 无相微愣一下,见虞子婴跨进门槛,不由得出声喊住了她。 “等等。子婴,在你离开婴落城之前,我想让你见一见易池,关于这座城的事情,你难道不准备知道吗?” 虞子婴考虑了一下,才道:“好,我明天下午出发,在这之前……我会去见一见他的。” 当初他那一句话——“虞姑娘!易池愧对你!你的城,你以死换来的这座城易池终是无法替你守护下来,易池无能,易池愧对你啊!” 她并没有忘记过。 ------题外话------ 这章很难写,>“ 第十二章 师叔怎么喜欢在后面呢 —— 翌日 虞子婴着一件鹭碧波纹越罗直身,大襟宽袖,袖口以捻金线绣了繁锦簇兰花,披着一件白狐绒真丝披肩,戴了一顶兔毛帽子,穿得一身漂亮新衣与无相一道准备去城主府。 下楼用膳的时候遇到了熊师侄——郑宇森,他刚晨练完毕,带着一身寒露之气,额沾湿发,衬着一张和煦如阳的俊逸面容更明亮几分,他得知虞子婴准备跟无相大师临走之前去一趟城主府,便缠着他们一块儿用完了早膳,一道跟了去。 清晨,薄雾透明,而清纯,浩浩合元天,街道两旁堆雪,很少人过往,虞子婴轻呵一口雾气,雪白的脸颊,乌黑的眼珠,薄粉的翘唇,于轻雾中若影若现,朦胧如缭绕仙气。 无相润泽如湿的眼眸斜下,凝视着她目不斜视,带着一种静且妖的轮廓,宽大袖摆一拢,柔软的皮料滑过虞子婴手背,下一秒,她便感觉她冰冷的手掌已落于一温暖的掌中。 他五指虚握,指尖携着她的指尖,两人衣袖宽大交叠,一白一碧,一压低手腕,便掩下了那暗中相握相牵的两只手。 虞子婴微怔,撇了一眼暗处大手牵着小手,再抬起眼眸看向无相。 他薄唇的嘴角缓缓抿起,勾起一个很轻柔,像是一片净白的菩提花瓣飘落宁静的湖面,那泛起的丝丝心动涟漪,圈圈散开。 他的眼睛没有投注在她身上,但虞子婴却有一种感觉,他的注意力从末离开过她一秒。 虞子婴收回视线,手一挣,从他掌中抽离…… 无相嘴畔的弧度忽倏地变得僵硬,他的馨宁的心湖随着那脱离而去的虚无感觉而失落,惆怅,他暗呼一口气,当他正准备收回手时,一道细微触感忽然自手心蜿蜒延伸上来。 无相水凝墨眸一颤,视线缓缓落在了一处,只见衣衫纠缠,一白一碧的袖摆末端,一只比他的手小了一号的手,正将他的手牢牢握着,她握的力道比较用力,用着一贯霸道的方式—— 既然要牵手,自然要牢牢地握住,不留任何空空隙,隔靴骚痒什么的,她并不喜欢。 ——虽然,她并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两人走路,非得牵上手不可,但既然要牵,那么她比较喜欢主动的方式。 像是看出虞子婴的想法了,无相面目薄唇扬起的笑意,如云霞如海曙,轻盈,如丝滑般,流溢而出。 竟连霸道的方式都这么可爱啊,这可该怎么办呢…… 来到街尾,诺大的城主府此刻遭受了大片面积损坏,许多楼阁房屋焦黑一片,白墙塌陷,石木横插倒地,空气中还弥留着浓浓的硝烟、焦臭气味,自然是不能再住人了。 是以,大部份被被邀请而来的武林人士暂时都住在客栈内,他们基本抹不开面子,想尽快离开落婴城这个是非之地回家了,但又怕被其它江湖人知道,说他们不讲义气在这种关键时刻离开,便硬着头皮应易池的挽留了下来,再多待几日。 全城的士兵人力皆投入重建与救灾的工作之中,是以城主府前并没有守卫,他们三个便直接进入了城主府,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下人,这才经他带路,来到易池如今暂住的地方——嘉怡阁。 由于嘉怡阁不属于高层建筑,又狭落于两橦高楼中央,是以算是整座城主府中毁坏最轻的一处了。 早已起身梳洗妥当的易池听闻下人禀报无相大师、玄婴姑娘与郑少侠来了,易池衣衫一换,便赶紧出门迎接。 他腿脚依旧不便,是拄着一个拐杖,由一名下人搀扶着出门,下人将虞子婴他们引至楼阁内,于矮桌奉上上热茶,不过一会儿,易池便出现在偏厅门口,看到他们便露一个温和颀喜的笑容:“二位贵客竟亲自前来啊,易某当真受宠若惊,来来,请坐下……” 嘉怡阁的偏厅是一个长方形的厅,厅中四圆柱,每根圆柱旁摆着一桌矮桌,桌后铺着用蔺草编织而成的软垫,厅两侧长廊曲桥错落有致,有遮阳的妃竹帘垂立尾微卷,虞子婴环顾一周,突然道:“这里的那些人偶娃娃不见了?” 她的一句话,便引起了全部人的注意,易池一愣,略带讶异:“玄姑娘怎么知道的?” 原来这间嘉怡阁的确是摆放了许多青衣侯从各方收集而来的人偶娃娃,但后来却被一个像疯子一样的妖媚男人给尽数毁掉了—— 还有,这玄婴姑娘的声音怎么好像跟那晚的不一样了,那晚她声音干涩晦暗,难辨音准,如今音质却干净,清澈悦耳……莫不是因为之前得了什么喉疾,现在好了? 可她的声音,易池莫名觉得有几分耳熟,他沉思一想,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便不觉多观注了她几眼。 “因为我曾经来过一次,而且——我姓虞,不姓玄。”既然来这里是问真相,虞子婴也完全不兜圈子,直截了当道。 虞?虞、玄、婴? 易池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神色一震,瞠大眼睛脱口而道:“不知道虞姑娘可否认识一个叫虞子婴的……” 有这巧同姓,连最后那一个字都一样的人吗? 易池不否认曾仔细观察过她,第一眼只觉得这位小姑娘当真了不得,那仿佛雪域精粹幻化的面容便已令人震撼,加上上那一身诡谲讳深的武功,只令人觉得她如高山仰止,九霄云殿那俯视凡人的仙衹,不敢直视冒犯。 如今心中有了疑窦,他才发现她的眼睛与神态,竟与三年前的虞恩人仿佛相似,并非是她们两人长得像,要说像那是完全不一样的,但是从她们身上你总能轻易地发现一种感觉,那就是一种泰山崩于眼前而神色不变的强大,从容、淡漠的神秘的气质。 “易城主,谜底都揭开了,难道你还没有认出来吗?”无相看易池依旧怀疑,便轻阖茶盅,语清音淡地提点了他一句。 易池遽然一滞,接着难以置信地盯着虞子婴,他哑声了半晌,才颤魏巍地抛下拐杖,双手伏头地在虞子婴面前跪了下来:“原来您真是的虞恩人啊……” 虞子婴不喜欢别人随便跪拜她,她抿唇侧身一避,而一旁的郑宇森倒是知道些内情,这易城主感谢他师叔是自然的,可见堂堂一介城主跪于面嫩的师叔面前,又觉得不太妥当,便赶紧上前将他扶了起来,而下人则捡起地面上的拐杖递于易池拄着。 易池木然地由着他们动作,他只怔怔地看着虞子婴,全身细微颤抖,面容是难以抑止的激动与喜悦,便是不知道这其中有几分假几分真了。 “真没有想到,时隔了三年,能够再次见到恩人,竟又是您救了我们全城的人啊,这跟三年前的那一夜,何其像啊,可哀当初我们只被喜悦冲昏了头,甚至来不及感谢您一句,您便失踪了……” “异域攻击城主府时,你曾说过,这是我的城池,还有这婴落城是怎么一回事?” 易池演绎的久别从逢,热泪洒行尚未进入高潮部分,便被虞子婴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底,他表情一滞,抬眼一看恩人神色冷清,那乌黑的眼珠全然是一片淡漠,即使真有满腔的热血激情亦被她一计眼神全给冷却了。 他不禁露出一丝苦笑,时隔三年,即使她的面貌完全变了,可那老成孤僻的性子,倒是跟原来一模一样啊。 “这三年来,虞恩人去哪里了?”虽然“贪婪城”变换成“婴落城”并非什么轰动九洲的大事,可于朝渊国却也是轰动一时的事情,她既全然不知道情,莫非这三年是住在幽谷山坳,消息闭塞的地方? “这跟我要知道的事情关系吗?”虞子婴不耐地打断,她只想知道实情:“你只需要告诉我三年前我失踪后发生的事情。” 易池一噎,看虞子婴那无一丝波动,完全失去了人类温度斜来的眼神,仿佛是看到了另一个景帝在面前的感觉,不觉寒了寒。 “易城池,子婴对这三年来发生的事情的确一无所知,原因却是不便相告了,可这次她救下你们自是念着些许旧情,同时也是想知道,她当初离开后的一些事情。” 无相出来打圆场,他早从虞子婴那里得知了当初发生的事情,此话一则示意他毋须知道得太多,同时亦点明了易池,你可是欠了子婴大人情的人,她想知道什么,你自是需要有问必答。 易池恢复了一下心思,却一时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了,唯有平静下来,朝无相颔首示意,想着此事说来倒是话长,他便展臂表示一番东道主的礼仪,示意大伙重新入坐后,再令下人重新端来一壶热茶,糕点,一副促膝长谈的模样……然而在虞子婴越来越压迫寒冷的视线下,他不得不舍弃了所有的前缀主题,繁杂的开场白,握拳清了清音,他正色开始追忆起三年前的事情。 “三年前,也就是在虞恩人消失那天,城主大人,亦就是现今刚登基不久的景帝,他……他情况很遭,像是经历了一场惨烈大战般,带着一身伤与恐怖阴煞之气回来,同时还带着一个受伤昏迷的女子,一道回到了贪婪之城中……” 当时他们刚经历完天灾震震过后,城中建筑设施损毁程度严重,部分都正准备开始重新修缉,然而也就在当日,从南渊国京都——燕京快马加鞭传来一道圣旨,大抵内容是提朝渊国将与瑛皇国之间联姻,邃急召青衣侯进京。 当时,青衣侯冷漠地接过圣旨之际,当着宣旨的使臣与一众宫廷太临士兵,便将圣旨暴戾地撕毁了,但却无人一敢置疑,全部噤声颤抖……但奇怪的是,一夜在众人不安的心情中过去之后,第二日青衣侯却是意外回京…… 自青衣侯离开,眼瞧着三个月过去了,他却再也没有回城过一次,他们也探听不到燕京的消失,却听某些过路的人说,朝渊帝准备让青衣侯长驻燕京,并赐予他一座等同亲王般奢华的府袛…… 又过了一个多月,贪婪城的那些贵族富贾等不到他们的城主回归,便也都相继地搬离了这座城……“ 然而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平民,根本无处可去,无处可投奔,唯有在城中一等再等,城中少了贵族、富商他们的支撑情况一度跌落至谷底,那些毁坏的建筑楼台无人修建,只能一直荒废着,他们最终不得不另想办法才能生存下去。 可是贫民手中没有这座贪婪城的控制权,很多事情只能想,做却是无能为力了。 直至又半个月之后的某一日,青衣侯身侧的左右手胡莱不知为何原因回城,是他告诉他们,这座贪婪城侯爷不准备要了,当朝陛下便准备将此城割据给瑛皇国,亦可是随便赐给别人,亦或者是令人荒废着,沦为一座空城—— 胡莱说此城朝渊帝将要封城,不得与外界相通,他们继续留在这里也根本无法再生存了,便劝他们最好尽数搬离,另寻住地,可他们自然是不肯,三番四次哀求之下,胡莱才对他们道出这么一句:这座城大抵是因为那个虞子婴而被抛弃的,侯爷……留它不得。 虞子婴失踪的事情,易池是知道的,却不知道她究竟是去了哪里,是生亦或是死,他想打听,却又不敢去打扰青衣侯,他尤记得那一日独自归来的青衣侯,仿佛披着一层隔绝世人的浓郁阴冷黑暗之气,也似孤寂迈翻越千年光景,带着一身疲惫、血腥,动荡不安,那双铁灰瞳,冰冷而无一丝人类该有的感觉,他直直地望着空气某一处,整个人都快被红、黑不详的浓重色调尽数淹没了……便这样深深地刻入了他的眼中。 那一幕,无疑是震撼,亦是惊奇的,同时他不知道为何,竟从他身上感到一种灰黯的情绪…… 为了全城的平民,于是易池灵机一动,便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对胡莱道:”既然是因为虞恩人的话,那希望侯爷能再网开一面,由我们便替侯爷日日夜夜守在这座城里,替他等着虞恩人回来。“ 这是一个赌注,若他赌约了,那么他们全城的人便有了落脚之地,若输了,便是跟原来的结果一样,流落漂泊在外而已。 所幸,他赌赢了。 之后,胡莱替他们将这个提议转达给了在燕京的青衣侯,时隔半个月,燕京发来了调派令,并了派胡莱亲自将城主令转交给了他。 至此,他便一直暂代城主之位,无论虞子婴是生是死,他只知道他获得的这一切,只为等待着她的归来…… 胡莱在临走的时候,对他交待了一件事情:”这座城侯爷不要了,所以不能再以‘贪婪’二字命名了,你重新再给它命个名字吧。“ 易池倒是不是被这一番幸运的事情撞晕了头,他知道这座城根本是青衣侯变相地赠送给虞子婴的,他只不过是暂代罢了,他想着,侯爷既是想要等着虞子婴归来,而他们亦是希冀,虞恩人能一如当初那般神奇,带着神旨一般重新莅临降落于这座城中,便最终取名为婴落城。 他将重命名之事上禀青衣侯后,没过了多久燕京那边便派人送来了一块巨大镶金富丽堂皇的城匾,从此”贪婪城“便不再,只剩下一座”婴落城“。 听完易池的一番讲述,虞子婴久久地沉默了。 郑宇森自是不知道这一番变故转折,他看了看师叔,手指无聊地拨弄着剑穗,只觉当初这青衣侯的想法当今难以捉摸,他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而无相则轻抿一口清茶,眸光静谧无波:既使亲眼看到她从高处毫无防备地摔下,又被万虫吞噬掉了,他依旧紧信她还活着吗? 看来,他对子婴的感情,比他预料之中或许更认真一些…… ”你说,这座城是他为了等待我回归而留下来的?“虞子婴突然出声,打破了一室寂静,即便缓冲了一会儿,她语气仍旧带着浓浓的质疑。 易池瞧不懂她这神情是为何,却是肯定道:”没错,当时朝渊帝准备将此城赏给在战场上立了大功的柯炻将军,当时侯爷付出了另一座私城,甚至多拿了一年俸禄才将此城买了下来。“ 看虞子婴轻扯嘴角,撇撇唇,明显不信的表情,即使是易池,亦不禁对那冷酷无情、残暴不仁的青衣侯产生了几分同情,就三年前的两人他所见,虽然青衣侯对她并非千依百顺,以他那唯我独尊,其余万般皆蝼蚁的性子,但对她他算得上是十分容忍了,论待遇至少比对他们这些人好一千、一万倍不止了。 可若他们遇到这种事情,至少都会怀疑感触几分,可事情摊在她身上,却是一副打死不信的坚定神情。 这虞姑娘当真是一名如花思君的妙龄少女吗?他怎么瞧着她比那铁石心肠的男子性子来得硬啊! 想到这里,易池又对虞子婴越来越嫩幼的长相,与丝毫没长进的身高表示的”关切注目“,自然给他的只是一计冻结的冷眼。 ”虽然侯爷不曾再来过此城……“易池说着,不察无相瞥过来若有所思的眼神,他望着虞子婴道:”可是每一年皆会派一个专员前来一趟,虞姑娘,三年了,却不想你竟真的回来了……“ 所谓”专员“,估计便是青衣侯他自己吧,无相似水勾勒的眼角微弯,瞳中流光溢彩。 ”别告诉他我回来了!“虞子婴重声道。 听着他的事情,她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她跟他原本就是因为同心蛊的关系被捆绑在一起的,可现在同心蛊不是消失吗,他还做这些什么? 难道他还不知道?或许,他留下这一座城只是为了引她上勾,想找她报复当初欺骗的事情。 ”他知道同心蛊的事情了吧?“虞子婴虽说用的是疑问句,但心中却有了答案。 易池既然跟他接触过,凭那人多疑的性子绝对已经将他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得知他是蛮荒古巫族的人,如何能不询问一下关于他所中的同心蛊的事情。 ”是,他知道,我会部都说了……“易池的表情略带尴尬,与愧疚。 ”他当时表情如何?“ 易池回想一下,便打了一个寒颤:”……很吓人。“ 还有一种……他读不出来,却觉得更加危险、深沉的情绪。 那不是他能够触碰的范畴,亦不是他有资格敢揣测的事情。 ”那就绝对不能将我的行踪告诉任何一个人,特别是他!“虞子婴盯着他,气势汹汹。 易池一弱,迟疑:”可,可是……“ 哐当!虞子婴握住的青瓷茶杯被她用力,辗碎风化了:”这城既然是我的,便不再属于朝渊国,你也不需要跟他效忠,只当我的城主。“ 别跟她说什么这座城是他买的,当初若非她破解出阵眼,他哪里还有命当上什么朝渊皇帝? 一座城换一条命,说到底还是他赚了。 ”……“易池窒气,被她周身的威压震得只能瞪大眼睛,连动一根手指的力量都被剥夺了。 ”易池,你究竟想效忠他,还是愿意归顺我?“虞子婴站起来,每一步仿佛都踏在易池的心尖儿似地,令得他呼吸一颤一抖。 无法反抗,否则会死的!这个想法如咒般印在他脑子里,他脸色一白。 以往是她太天真了,虞子婴终于明白了在这世上一个人单打独斗始终会有分身不暇的时候,既然眼前有这么一个白送的好遇,不将其收揽过来,不是太可惜了? ”我罗平愿意归顺虞恩人!“门口突然响起一声粗旷认真的嗓音。 众人回头,只见罗平虎步越越而来,其身后跟着面如三月桃花娇艳的姬三,她露一脸爽朗崇拜的笑容,高声道:”我也是,虞恩人简直就是我们生命的曙光,我们一二再,再二三地托了您的福获救,这座城是属于您的,如果你不嫌弃,我们也将属于你,所以我们绝对不会背叛你的,对吧,易大哥?“ 易池看罗平与姬三那一脸认真,绝不更改的眼神便知道他们主意已定,眼看局势已定,他自是不能反对的。 ”是的,虞城主,我们会以你马头是瞻,这次我们婴落城算是彻底得罪了惰皇,我恐怕——“易池其实并不排斥这个提议,只是一开始由于吃惊,又碍于其它人的意见才迟疑了。 ”不,城主依旧是你,我需要的只是你们的效忠。相对,这座城的事情从此亦是我的事情,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来侵略——哪怕是惰。“ 虞子婴郑重其事地道。 易池与罗平他们闻言惊喜莫名,他们相视一眼,接着不约而同地颔首道:”恩。“ ”惰暂时是不会再动这座城的,在没有彻底查探清楚子婴的底细之前。所以你们尽量不许跟任何人透露她的身份,否则灭城之祸必起。“无相起身,清越的声音依旧详和,但话中内容却无一人敢轻视,忽略。 ”是,我们绝对不会将虞恩人的事情向任何说的。“三个脸色微变,皆慎重齐声道。 无相国师的箴言谁敢置疑,他的话那简直就是预言,敢不听,就待着预言降临吧。 —— 得知虞子婴午后便要离开婴落城,易池等人自是百般挽留,却依旧挡不住她坚定离去的步伐。 ”你们将婴落城的部分房契地契以零铺的方式租出去,为期或五年或十年一租,此路界为南部各国前往朝渊的必经路口,若有商机,必引得众多商家前来租购,至于那些烂房破损的建筑,就留着原样,他们租了想怎么建就怎么建,只需要交纳一一些税,甚至你可以免费租给他们,等城市的经济回暖,至少整座城看起来不再令人过而不入的时候,再考虑重新拟定租约收拢经济权。“ 临走之前,虞子婴扫了一眼那落魄寒酸的城池,便给愁得焦头烂额的易池出了一个主意。 易池闻言细细一琢磨,便喜欢若狂,以租聘的方式的确可以解释他们如今既穷又无人的窘迫情况,卖他们是肯定不会卖的,谁会将祖籍地契卖掉啊,卖掉他们要去何处落根呢? 也是因此他们对这座城根深蒂固的观念,这才造成如今婴落城的落魄贫困境地,留在城中的人不是曾经的贫民,便是如今的平民,行商的不考究,读书的亦是高不就低不落,真正懂本事的人简直少之又少。 如今将空余剩落的店铺,房宅通通租出去的话,一来可以吸纳人口广接人才,二来又可以替婴落城带来商机,三来还可以让他们替他们重修一个崭新的城池。 ——可是,这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拿什么去吸引他们投资入驻呢? 当然,这个就是易池这个城主需要考虑的问题了,努力挖掘婴落城的全部价值并将其发扬广大、繁荣晶盛,这就是城主的职责,不是吗? —— 午间,阴霾的天空飘起了细雪,纷纷洒洒,无相并没有准备跟着虞子婴一道去翡翠城,一来是他已经暴露了身份,若他执意与虞子婴一路,恐怕迟早会被惰怀疑她的身份,二来他既然无法置身事外堕入红尘,便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处理布置,不能再停留在原地踏步了。 想着三年前惰便对子婴有了兴趣,如今再遇上她,恐怕更不会罢手了…… ”我会在燕京等你,若你完成事情去燕京的时候,便可以至燕京任何一间佛寺内留言,我便会知道你来了。“ 两人站在雪地上,无相细细叮嘱着一些事情。 虞子婴淡漠地颔首:”我知道了。“ 看她对离别完全无动于衷的无相,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一声,他伸出手,却意欲触碰她那微拂如绸的青丝,但却抑不住心底的失落与慌乱,长臂一收,将她整个人人拥进了怀中:”子婴,叫一声我的名字。“ 他清越的声音低吟似诱哄般轻柔,那暖暖的呼吸喷洒在虞子婴冰冷泛红的耳朵上。 虞子婴被那股如影随行的痒意骚得耳朵颤了颤,偏离了一下脑袋:”无相?“ ”子婴,无论将来如何,始终为了保留一块你心中的重要位置,好吗?“无相双臂收紧,更加用力将她娇小柔软的身子嵌入体内,低靡着嗓音道。 虞子婴抗击力非常强,并不觉得难受,只觉得现在的无相跟平时不一样,就像一个脱了圣人面具的脆弱青年:”你究竟想说什么,我不喜欢打哑谜。“ ”你这性子啊……“ ”虽然我觉得那些所谓的保证跟承诺都只是对自身不自信的表现,但我可以告诉你,在我心中,你的确跟别人是不同的,虽然我不在乎贞操,因为那种东西跟命比起来,跟我肩上需要背负的责任来说,它实在太渺小了,可是你毕竟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唔。“ 她的话被一双柔软温柔得似要融化的双唇吻住了,无相弯下身子,侧过头双唇相叠,他那如雨蝶般纤长的睫毛轻颤,那毫无瑕疵的皮肤,线条滑畅高挺的鼻梁…… 虞子婴一动不动,双眸怔愣地直视前方。 他们双唇亲密地接触,压下,贴合,却并没有深入,轻尝即离。 ”子婴,真不想放手,可是宿命的齿轮已然开始转动了,我……舍不得啊。“ 无相离开了她的双唇,湿润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面目上,如慢动作一般,他双唇游离,再轻轻地吻上她的眼睑,虞子婴不由自主地阖上眼眸。 这是一个轻柔得令人心疼,带着珍惜,小心翼翼去怜爱的吻。 ”保重。“ 一阵雪风拂过,耳中的世界空寂一片,只剩苍芒与雪白,虞子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无相,已经不见了。 漫天飞雪之中,是罩着一件青裘,戴着圆毛帽的郑于森哒哒哒策马而来,扬起雪雾弥漫,他扬唇笑得如暖阳般熠熠耀目,伸出一只厚韧手掌:”师叔,我们出发吧。“ 虞子婴抬目一看,无视他伸出的手,袖摆一展,身如一只雪玉蝶腾起,直接便跃上他奔腾的马背上。 ”师叔怎么会喜欢坐后面呢。“郑宇森一愣,瞄了一眼前面空落落的位置,忍不住嘀咕一声,但感受到背部被一柔软的物体轻靠着,虽然无暖意,却令他的心暖化成了一摊水,露出一个傻笑,他双腿一夹马腹,便策马奔腾起来。 像擂击牛皮鼓似的马蹄声,”哒哒哒“地响起来,就像要把大地踏碎一样,一眨眼工夫,人和马就融进了雾蒙蒙的白色里了。 一处高坡之上,披着一件紫羽披风的朱锦娘,遥遥望着那一马二人渐渐消失的地界,杏眸微红,一脸失落情殇。 ”走吧,他们师侄已经离开了。“她身后一道苍老微沙的男声开口道。 ”三叔,你说,如果我追上去,一直留在郑少侠身边,他会不会喜欢上我?“朱锦娘面色苍白,微抖动着双唇,哑声道。 ”当然,为了救你他可是差点没有命,不喜欢你,又怎么会……“三叔劝慰道。 ”不是的,三叔。刚才他都跟我说了,他救了只是为了替他师叔还人情,还我替他师叔治好喉咙的人情,他说从此……从此,他师叔将与我两不相欠了……呜呜……“ 原来,是她一厢多情了——朱锦娘忍不住捂脸呜咽哭出声了。 而风三叔看此,则叹息一声。 是你的便是你的,若不是你的,强求勉强,都只会平添痛苦罢了。 如今的郑少侠一双眼都被他的那位姑射神人般的师叔占满了,哪里能看到路边那哀哀求怜的柔软小花呢。 —— ”翡翠城“离”婴落城“路程如快马加鞭,只需不休不眠三日即到,但这座城却与婴落城的贫穷、潦倒是完全不同的境遇。 翡翠城是一个介与白与黑之间的灰色地带,翡翠之城同时亦有一个别称——罪恶之城。 罪恶之城说白了就是一个巨大的赌场,黑色交易市场,里面有着你能够想像的一切东西,更有着你无法想象的各种买卖,交易内容。 他几乎是全部黑道势力最爱的地方,亦是白道不得不注意、无法割舍的地盘,这里无所不有,混杂着各色人员,整座城充满了暴力、活色生香,有着各种一飞腾天的机遇、暴利,捞金。 而这样一个内部错纵复杂,涉及各大势力面的翡翠城,竟会如同猖狂蛟龙被人困住不得动弹,这简直就是一则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是,如果真的有人做到了,那么这个人又该是拥有何等恐威摄的势力? ------题外话------ 下一章将开始虞妹纸的总攻路线了,桃花入命,眉如黛…… 第十三章 翡翠之城,仙临 恭喜您获得一张月票 “师叔,怎么进啊——啊?” 郑宇森无力地斜靠在石柱上,仰天长叹一声,他们两人此刻正站着一块仿佛悬浮于云雾之间的石崖之上,石崖天齐,临空其端矗立着一座高大柱环雕着狮兽的石牌坊门。 气抱晴日冷,环绕气冷的空气缕缕撩过石崖,黑露出群山似岛屿般一簇簇一抹抹,石峋峰涛,层层叠叠。 石崖对面的大山黑苍苍没边没沿,刀削斧砍般的崖头顶天立地,它四周起伏的黄沙黑土,真像一片大洪水的波涛。 龙山头间,那嵌入黑嵗山间的翡翠之城就像一座大墓似的耸立在暮色之中,狭窄两鞘壁的山直起直落,正与他们所处的石崖平视对面。 他们隔着一段距离,都感受到如幽幽如深谷般的骇人的清静和阴冷,翡翠城其下山沟被白雪填平了,露出与山背一样高的背脊,从城口中央部分蜿蜒出一条黑蛇扭动的过道,尖端成了一片片平平的雪铺的大广场,此刻如黑蚁般的军队正沿着过道,于广场四周巡逻、驻守、严防。 看着翡翠城被从后方被黑岩巍峨高山环揽,前面重兵把守犹如铜墙铁壁一样的翡翠城,郑宇森挠头苦思半晌,终于黔驴技穷了,根本寻不到任何有机可趁入城的方式,如今唯今只有将希冀寄托在他那伟大的师叔身上了。 却不想等他将视线从翡翠城那方悻悻转回来,却看到他家蹲着的师叔,正在石牌坊旁的柱子底下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他疑惑地直起身子,提步朝前一瞧,但见她师叔在地面把玩着几根枯黄稻草,那竖长约臂长的稻草约她的手后,有几根稻草被打成一个结一个结的,有些则折断缠绕起来,弄得辫麻花似的。 “师叔您这是在做什么?”郑宇森看不懂,奇怪地问道。 这是在玩吗?可拿几根稻草这样辫辫扭扭能有什么好玩的? 虞子婴准备好基础,便将那些稻草摆成一个形状,头也不抬地问道:“你的生辰八字。” “?”郑宇森亦蹲下来,凑上脑袋一瞧,终于从一堆稻草内看出些名堂了,竟是一个由稻草拼接而成的八卦图案,打结的地方是爻,顺直的则是杠,恍然意识师叔这是准备给占卜,他迅速反应过来,便脱口而道:“应该是已巳年六月廿三。” “阴命啊……”虞子婴默声重复念了一遍他的生辰八字,便已了然他的命盘,接着,她又从宽大袖摆之中取出一个物体递给他接着:“用晃着它摇六次。” 郑宇森伸手一接,只觉手心一阵冰凉,定睛一看赫然是一个灰褐色的龟壳,约两掌并大,又见师叔掷投了三枚铜钱入龟壳内,那三枚铜钱若他没有瞧错,赫然是她之前跟他要来的,当时他还奇怪,要钱的话干嘛非得要三枚铜板,原来是作此用途啊。 他抵于耳畔,轻轻地晃了晃龟壳,当即从时面传出一阵叮叮哐哐的清脆响声。 “关于你的算卦问卜的钱我确实收到,财、官、权、健康、子女、父母、婚姻、化劫,你想问哪一样?”虞子婴认真盯着他的双眼,黑黝黝的眼瞳忽掩于荫睫下,暗涌着千年古迹般神秘诡谲的色泽。 “这、这难道是师叔准备替我算命?”郑宇森表情怔愣,像是被她那郑重肃穆的神色镇到,他清亮的眼睛一凝,正色道:“我想问我们这一趟入城究竟能不能顺利找到掌门跟师傅师叔他们。” “好,摇吧。” 郑宇森低下头,开始摇晃着龟壳,然后从龟壳头部的缝隙将铜钱撒出,虞子婴准备替他卜算六爻占卜。 他摇的第一爻是为少阳;第二爻,为老阳;第三爻,为少阳;第四爻为少阴;第五爻,为少阴;第六爻,为老阴。 六爻已出,郑于森放下龟壳,根本看不懂什么情况,于是一脸紧张地看向虞子婴道:“怎么样?师叔。” 虞子婴暇逸地斜佻眼角:“地天泰,中中卦。” “中中卦?”郑宇森皱眉:“中,是不是意味着这卦一般啊。” 虞子婴道:“那就要看你所求何事了,此卦意为泰卦,意指事事通泰之象,上下和睦之意,所谓阴阳之气相交感,上下和睦,便是流通无阻。” “结果,我只要结果就好,我根本听不懂师叔在说什么啦。”郑宇森挠了挠脑袋,表示什么卦,什么象,什么意听得头都大了,他赶紧伸出一掌,阻止师叔再继续拿一大串玄师术语来糊弄他了。 虞子婴耷拉下眼皮,用余光斜向他,一贯的无语:“一般此卦大意是指,红鸾星动,行人即至,失物可寻,诸般凑巧。” 红鸾星动是什么意思?熊师侄听不懂直接就忽略了,他只关注师叔话中他懂的部分:“失物可寻……这么说,我们这趟会成功?” “至少你摇出了一个好意头了。” 虞子婴动手收起地上的卜算道具,起身走至绑在石柱旁的马上,从挂在马背上取出一个包裹,从里面取出一套衣服抛给了郑宇森,再拿一套自己拿着,最后再将龟壳收进包袱内绑好。 郑宇森垮前一步接过衣服,微笑赞同地颔首:“这倒是,泰卦啊,一听就很吉利,不过我们要怎么进城呢?” 虞子婴瞥过他手中捧着的衣服:“自然是混进去。” 郑宇森垂眼看了一眼手中的青白素色的衣服,并没有多问,倒是听从师叔的吩咐找了一位隐敝位置迅速换上,顿时一名道雅素洁的男子便出现了。 他青丝戴云冠,宽大白宽青衽,衣襟处袖摆处于衣盁间锈着湖绿的祥云,腰束一条线绳宫绦,迎风大袖衬轻梢,虽然一身装束令他少了几分英姿飒爽的少侠风范,却多了几风道骨仙风。 而虞子婴亦换了一身与他相似的服装,只是他是男装,而她是女装,除了九天玄女般的轻逸飘菱,她将一头如绸乌黑长发用青丝带抓两髻梳起,用一支碧透勾玉浅浅绾起,清颜白衫,青丝墨染,彩绦飞舞,若仙若灵。 郑宇森视线一落在虞子婴身上,便看呆了。 “手给我。”虞子婴清音道。 郑宇森猛眨了几下眼睛,这才回过神来,迅速瞥下视线,盯着地面前几寸,一脸懊恼,他怎么能用那种眼神看师叔呢,若、若师叔知道的话…… ——熊师侄,你究竟用了哪一种眼神来看你的师叔呢? “手!”耳畔传来师叔那冷冽,不耐的声音。 郑宇森不敢再拖迟,赶紧将手递给她,却不想他指尖滑入一截如玉般温凉滑腻的解感,他惊讶地抬头,便看到他家师叔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师——啊~?” 他正想问,却突然一个前冲的力道拖得他一趔趄,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已经被小小个的师叔拖着跑起来了。 目标是——崖边,他瞠大眼珠子,急促地喘着气,眼看着他师叔拽着他,在高崖边疾速俯冲而去,便直接从崖上跳了下去。 郑宇森倒吸一口气冷,手脚倏地冰冷,整张脸僵硬如石,这么高掉下去会摔死的吧!他看着近在咫尺浩淼的云雾,眼睛瞪得大大的,几乎快要脱框,险些破声大叫出声。 风速剧烈刮动,耳朵灌满了嗡嗡风声,郑宇森感觉到他脸皮被上冲的冽风震得快裂了…… —— 忽一阵狂风,如卷起雪白帐幔气氲渺渺,铺阵黑石之地两旁的雪飞被震飞,飘逸若梨花飞舞,两道身影,白袍鼓风猎猎展扬,如踩踏云浮飘而下来的神佛仙人,这便是听到上空有动静,下意识抬看一看,全体士兵的第一反应。 两人落地之时,寒雾袅袅散溢而起,只见皑皑白雪之中,一男道人丰姿清秀,相貌端正俊逸,身着一身道家风味异常的宽袍大袖,飘然出世之表非同一般的道仙气质展露无疑,虽衣着朴素,却显示出腹中玄妙。 另一名则是方及男道人肩腋下高度的少女,她也有着同种意味,双抓髻云分霭霭,水合抱紧束丝绦,仙风道骨任逍遥,腹隐许多玄妙,尽显一派高人临凡之气势。 周围受惊的士兵下意识再度朝天空一望,直冲苍穹之高,黑雾霭沉沉,哪里有任何一处可停驻之地,可这两人凭空而落,难不成当真是神仙? “什、你们是什么人!?”黑甲军戟厉声喝道,莫非他们那眼神带着些许畏惧,些许掂量,些许迟疑,这架势倒是威严生怖。 虞子婴虽穿着一件与郑宇森同款的宽松青放白袍,但由于身小板娇柔,不具备道风仙骨的味道,倒更像是误闯入人间的蕊宫雪精灵般可爱萌意怜人——当然,忽略她那仿佛冻结了的面无表情,跟一出声便是跟脸完全呈两极端化的沉稳,与老练。 “本道游历四方,无意间经过贵地,感受到一股祥罩之气于此城之顶,遂想入城一观究竟。”虞子婴定定地看着那群对于小孩子来说,绝对是凶神恶煞楷模的黑甲军,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地,一嘴溜的胡诌而出。 “你,你竟在这里装神弄鬼?!”黑甲军中涌出一个的领头他锵地一声拔出大刀直指——郑宇森,朝着他厉声道:“你们赶紧离开这里,否则……” “这城还盘旋着一股不祥的死气,若我等此刻离去,必来不及解救一场大劫。”完全不懂看任何人脸色的虞子婴,继续煞有奇事地胡诌。 “……”而郑宇森无辜躺刀,但他被师叔噤声,是有冤也无处可申诉了。 “喝,现在又开始妖言惑众了,你们究竟知不知道我等是什么人?”那领头转向虞子婴,不察被那张纯然清透的面容迷惑了眼,所幸嘴中的台词没有忘,倒是一气呵成地念完了。 也从不知道委婉为何处的虞子婴道:“本半仙不知,但本半仙敢断定,此城必有尊贵紫微皇者莅临。” 那领头闻言整个人一震,四周的黑甲军闻言亦是一阵耸动,惊奇诧异地注视着虞子婴他们。 领头者拧眉巨臂一挥,围拢而来的黑甲军退后两步,他眼光暴戾,再次出声分明已饱含浓浓的杀意:“尔等究竟是谁派来的?” “愚木不可雕也,若你等不信,且看我引天降火凤临世,便知真假。”虞子婴冷淡瞥了他一眼,便突地身蹬数米,于空中双臂舞展,众人只觉一股浓郁的仙香之气流毓四处…… 此时,他们耳畔只闻一声尖锐刺破耳膜的长啸,下意识一抬头,只见天空一道灼眼光芒而至,他们隐约可察于云端雾霭之间,一物羽毛似金,橘光万里,祥云呈现…… 但异象眨间便逝,他们恍然回神,当即相互望去,但见彼此归中余悸尚存,显然那一幕众人皆见。 “你,你是谁?”那领头这下可不敢再兵刃相见,虽然疑窦末褪,但却也意识到眼前两人非等闭之辈。 看他们神色从松转惧转惊最终变得半疑半震时,虞子婴这才道出早就预谋好的名号:“本半仙是无量道人的嫡传入室弟子,魔医相师——天婴道人。” 你师尊的名号被人随便拿来胡诌乱编,无相大师你可知道? 玉虚宫元始门下之无量道人,一个手握阴阳权盘,脑中圈分日月,传闻他脚登一对踏云鞋,夜晚闲行星斗怯;上山虎伏地埃尘,下海蛟龙行跪接,曾以能半神之响彻名誉于整片九洲大陆,更是被各宗氏皇家,甚至是异域各族皆尊崇无比的存在。 若非那日无相无意间透露其师承名讳,并称其仙逝,虞子婴估计还想不到一个更好的名头来替自己一身玄术解说。 要说无量道人此人虽名响九洲,但为人却神秘异常,除了世人知道他是来自玉虚宫元始门下外,对他是一无所知,并且他也鲜少与人接触过,只道万事只凭缘份,一面即缘尽,是以她冒充他的徒弟,即使有人对此产生怀疑,也是无从无据考究的。 “你说,你是无量道人的徒,徒弟?你,不,您先等等……”那领头的果然震惊异常,努力将虞子婴与郑宇森两人一番打量,再联想起之前的种种事迹,便咬牙一狠心道:“请二位道人且等等,你们入城之事我需得先禀报上头才能做决定。” 若她当真是无量道人的徒弟,那他这次绝对是立了大功一件!一想到这里,那领头果然待不住了,立即朝副手使了一个眼色,令他将人看住了,便不作停留,飞速回程汇报此事。 等待期间,偶听一声尖鸣惨叫,郑宇森诧目而去,而虞子婴却已知发生何事,瞥眼看去。 只见城门处,数百名各方人氏,有老有少争先恐后地趁着城门大开之际,蜂涌而出,一张张因为恐怖而狰狞的脸,一只只渴望自由朝外伸出的手,最终尽数湮灭于刀刃之间。 耳畔传来黑甲军的疯狂、得意的大笑,他们肆意地屠杀着那些妄想逃出来的人,她嗅于鼻翼拂过的血腥味道,一把拽住郑宇森欲暴动冲上前的身躯,那力量压制着他不得不停滞下来。 虞子婴将他手臂一扯,他如木偶械松地弯下腰,她用另一只手遮住了他通红的眼睛:“闭上眼睛,你不是神,你救不了天下所有的人。” 隔了一会儿,沉默了许久的郑宇森,哑着嗓子道:“那这样,不闻,不问,对吗?” “有何不对?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很明显你是属于穷一类的。”虞子婴的话就像一把刀,直戳中郑宇森那脆弱的小心肝上。 “……师叔,不求你安慰我,可能不能下次稍微委婉点,别太狠了……” 虞子婴一把松开了他,收回手,嗤笑道:“我看你恢复得挺快的,根本不需要人安慰。” 这时,染了一身血腥味道的领头带着一脸刚杀戮完毕的快意,飞奔而来,四周围困的士兵当即分散两排,他那阴险的三角眼不着痕迹地闪过异光,朝着虞子婴他们拱了拱手道:“吾主道,既然两位是无量道人的徒弟,我等自是不敢冒犯,那便请入城吧——不过,吾主说是对两位道者的本事很感兴趣,请务必随我入城后,与他见一面。” 郑宇森一看到那名领头,眸中便闪过一道冷意,刚才便是他下令砍杀那些无辜的城中人。 “我自然会去与他见面,不过……本仙瞧你印堂发黑,却是寿元已尽的表现,恐怕帮我们带不了路了。”虞子婴朝着他,勾起眉桃与嘴角,但那僵硬的面部却调整不了如此高难度的表示,那皮动肉不动的笑容,不显任何美感,反显得有一丝诡异,谲森。 随着她嘴角那令人心中一寒,如同死神镰刀舞起一挥的冰冷弧度,只闻“呯!”一声,刚才下令手刃上百名男女老幼的那名将领,他脸上那阴险歹毒的痕迹像是凝固在了他脸上,双腿一软轰然倒地,双目瞪直,无一丝生气,死得不明不白。 虞子婴静立不动,面上的表情褪得干干净净,整个人仿佛一尊玉朔的仙雕般泠清、宁静,没有人看到她动手了,但仅一句话,一句寿元已尽便令人一个死亡得无声无息? “啊!”黑甲军反应过来,惊骇短促地叫了一声,便畏惧、忌惮地猛然退后好几步。 一双双惊惶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虞子婴,张嘴微张,想说些什么,可声音仿佛堵在喉咙处,怎么也叫不出来。 郑宇森赶紧移至他师叔身旁,一只手暗中按上银纹剑,不动声色,虽然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师叔做了什么,可是刚才他分明看到师叔是在轻掸衣尘之时,对面那个领头就像被人割破了喉咙,当即死亡的。 这个人,凭直觉他肯定是他师叔所杀的,只是,却不会有人有证据能确定是她杀的。 因为太匪夷所思了。 甩下那一群惊疑不定,却不敢靠近的黑甲军,越过那些残缺不齐的尸骸,虞子婴带着郑宇森一道终于进了翡翠之城,当城门在背后发出沉重呻吟“咯吱”地关闭之时,空气中那一缕缕紫雾愈发浓郁飘渺。 这紫色的烟雾仿佛能幻化成千奇百怪的形状和姿态,它如一幅轻盈的帷幕,飘悬空中,亦如香炉里袅袅腾升,笔直升起,那忽淡惚浓的紫烟,像夜间的雾一样,悄然流动着,亦像纱一样将整座翡翠殿堂缭绕。 朦朦胧胧间,郑宇森感觉身体越来越轻,思绪越来越飘,他挥了挥手,想挥开眼前的紫色雾气:“师叔,这是什么味道啊?” “迷魂草跟紫迭香混杂的味道,尽量屏息少吸入这种气体,这种香气是会令人兴奋,继而放纵欲望,产生邪念。”虞子婴耸了耸鼻子,随意道。 “啊!师叔你怎么不早说!”郑宇森当即明白他现在飘忽忽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了,赶紧掩鼻,一双眸湛大眼委屈,哀怨不已地瞪着虞子婴。 虞子婴看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经道:“哦,我以为像你这种头脑,根本不会产生出什么了不起的邪念的,所以忽略了。” “……”郑宇森傻眼了。 虽说正值午间,但空气却十分严寒,雪躺在地上,冷冻到硬厚的地壳,一些细榍雪花,已漂入小道和角落,受到了尖锐的风发出怒吼,如一头猛兽在困城之中愤怒,它对这种全城的猎物,欲将其捕获至它凶猛的口中,这座城,与一切光明无缘,只有暗淡,黑暗与刺目的寒冷。 “师叔,我们走了一路,怎么四周一个人都没有?”郑宇森左看右看,上看下面一圈,摸了摸寒毛竖起的手臂,心中有些揣揣不安。 “谁说没有人了……”虞子婴顿步,下一秒斜上瞟过的视线瞬间便捕捉到一道不善的眼神,那人似没有想到竟会被人发现,身子倏地一僵,转眼便挤身于缝隙黑暗之中,没了身影。 “有人吗?”郑宇森凑近虞子婴,顺着她的目光朝上看去。 此城内部纵综复杂,依黑岩山体斜上建造,累累如蜂窝般黑岩鞘耸建筑错七横八,若拿贪婪之城来比喻,贪婪之城等于是一只通体雪白被装扮得慵懒精致尊贵的波斯猫,而这座翡翠之城则是一只天然末经驯化,兽性末褪的野兽。 一路走来看似被建筑楼阁阻拦无路可寻,却一转头又能找出另一条与来路不同的小径,那一橦橦黑暗之中,朦胧猩红的灯火从中透出来。 “师叔,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四周看似狭窄,却四通八达,他们绕着圈子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了。 “你闻到什么奇怪的气味没有?”虞子婴仰头看向某一处,沉吟道。 “没、没有啊。”郑宇森心情有些烦燥,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诡异复杂的城池,如今他整个人既憋闷,又茫然,却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师叔,不知道哪里是出路。 “既然路不通,那我们就去人多的地方。”虞子婴眯了眯眼睫,如夜猫般闪烁几缕幽光的双瞳,引人入胜。 咦,哪里是人多的地方啊? 接下来,虞子婴行走的步伐较之之前的谨慎与凝重,变得轻快有目标,如游自家庭院,竟不带一丝停滞,这令跟在其后转圈的郑宇森不住叹服。 看来师叔这么快就有主意了! 他们一路来到一处石阶延伸朝上的石柱圆拱门前,郑于森突地耳朵颤了颤,讶道:“师叔,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从上面传过来。” 虞子婴耳力远胜他几百倍,早就听到了,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悄然蹙眉,转过头对郑宇森道:“你先在这里等我……” “为什么?”郑宇森不等她说完,便不满地叫道。 “你确定要进去?”虞子婴颇有几分古怪地睨向他,确认道。 “当然,我,我一个人留这里,对着这些荒芜黑森森的房屋,多渗得慌啊。”郑宇森重重点头。 “那好吧,自然等一下你别吐就是了。” 虞子婴倒没有继续劝阻下去。 什么意思啊?郑宇森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可看着师叔在前方的背影,她那傲直纤骨,她那一身不染尘芥的白袍依依与淡紫色的雾霭交融在一起,等他回过神来,他早已跟随其后。 越朝上,紫雾渐渐溶化,渐渐稀淡,从下方幽幽地飘来一阵清风,雾纱被卷起一角…… 第十四章 攻略角色这么狠肿么破 果然,一踏入预感就应验了。 被吹散的紫雾恰巧是遮掩了色彩最浓厚的部分,郑宇森跨过最后一步台阶,来到一处大盘石上,盘石一尾截接壁,前端悬空,朝前一望,是二条斜上悬吊的铁木桥,约上百米长,它一条直接入半空另一个巨大盘石平台,另一条则直通地面。 巨大盘石平台,搭建了一个鞘直黑巍巍的尖塔建筑,从建筑四面悬延着数百条黑粗铁索,那资态如若一尊魔神张开那丰满巨翼,将整座翡翠城笼罩掌控于他指缝之中。七宝尖塔前有一个特制高大的青铜铜制溶炉,高约数米,径口约十数米,粗略一估计约上百人亦不一定围拢得起来,在青铜溶炉径口处搭建了一个方台,从四面拾梯而上,溶鼎方台之上有十数名黑甲军押捆绑着许多普通人站在上面。 而石盘下方则修建着一个灰黑方石建造的大型广场,广场边缘有十数阶台阶陷下,台阶上站满了人,而台阶底端,广场之上则有两个人正在拼死搏斗。 一个高瘦男子,一个粗膀大汉,最终高瘦男子输了,场中一名黑甲军当即朝着七宝高塔前挥棋示意,他左右晃三人,便收棋,而青铜溶炉前的士兵看到信号,便冷面挥手,他们便将那些哀哭求饶,惊慌失措的人一个个朝着那火光流莹的溶炉中踢丢人。 “啊——救我啊——”人刚被丢进那咕嘟冒泡的溶岩是不会立即死去,就在身体冒烟,皮肤,肉,骨,慢慢被灼伤,融化的过程中却十分痛苦,耳畔只觉惨叫连连。 郑宇森只觉隔着那么远都闻到空气中飘来的那一股人肉熟透,继而焦臭油脂的味道,顿时胃中一翻腾,便转身俯下身子,猛吐了出来。 这些人……太,太残忍了!他们这究竟是在玩什么啊! ——玩命。 虞子婴紧了紧眉心,耳边不断传来的呕吐声,竟比那些惨叫闹腾更糟心,她屏息,走到郑宇森身边,伸手迅速按住他躬起的背脊某处,他的不住呕吐声终于缓和下来了。 “记住我之前的叮嘱,别说话,只需要安静地配合我。” 虞子婴低沉交待一句,便径直走下吊桥,随着各种杂音喧腾声环绕响起,她已经来到了斗场,斗场石阶上用铁栏杆围了一圈,铁栏杆外站着各色人员,有武林人士高官贵族,甚至还有武林泰斗,唯独缺了无城中平民百姓,此刻他们皆瞩目缜缜地俯视着下方比斗。 而下方斗场刚才那一局比试完了,就换成了一个高愈二米,肌肉发达的汉子跟一个穿得很风骚暴露的娘们儿之间的斗角。 “押注,十人起叫注!此局是翡翠之城的黑霸对战外来者锦瑟妖女。”斗角场正前方,一个圆柱上一个戴着圆帽,一脸米勒佛似圆润中年男子,他手中挥着一支棋子,高声叫喊。 诺大的广场霎时安静了下来,铁栏杆外围的人都紧张窃窃私语,一声无形的压力笼罩在他们身上。 “你准备押谁赢?” 在隆隆粗嘎低沉的男色中,突然响起一道珠迸玉碎,干净稚清的声音,不少人惊鄂探去,其中一名高大黝黑的男子,他梳着一尾蝎尾发辫的男子转过头来。 他内穿着一件无袖紧身紫色单衣,肩披一件黑色云纹宽袍,额绑一圈护额,那张略显阴沉,尖锐的面目犀利射向虞子婴。 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雪白精致的小脸蛋,两只圆辘辘的大眼像小猫一样睁着……男子表情愣了一下,接着伸指抚唇,看着虞子婴笑得饱含深意:“哪里来得这么嫩的小猫啊,难不成是南风馆新入货的不成?” 可恶!竟敢侮辱师叔是……那些地方出来的?!郑宇森狠厉地瞪着那蝎尾男子,他这次脑袋倒是转得快,一看那男人猥琐的表情,即使不清楚南风馆具体是干嘛的,也知道铁定不是什么样的好地方! “与其在这里研究我是从哪里来的,我建议你利用这些时间来更深入地研究一下,你们这一座城的人能够被玩多久才会死绝。”虞子婴无动于衷,仅“真诚”地提议了一句。 噗——蝎尾男子的戏谑表情瞬间被秒杀了,他伸手挡下四周围拢过来的人,阴冷下棱角分明的面容,凑近她面目:“小妞,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知道都不知道你是谁,我又怎么会知道你是谁?”虞子婴似有些讶异地反问道,但那双猫型幽瞳却带着一种鄙视情绪。 尾蝎男子脸倏地黑得更厉害了,他绷不住那严厉拷打的表情,额角青筋突起,怒啐道:“靠!哪里来的小屁孩啊,专门跑来跟老子抬扛的是不是?” 一旁的郑宇森闻言,面目依旧严肃,却忍不住在心底捶地哄堂大笑,想跟他那思路奇葩的师叔好好沟通,除非你顺着她的思路走,否则只会一头撞壁,然后撞个满头包的挫败感。 “我不是来抬扛,而是来跟你交易情报的,这一局就当作我免费赠送的。” 虞子婴转头俯视向下方,那押注的一男一女,突然道:“买那个女人赢。” “呵?”蝎尾男子突地讥笑一声,忍耐地揉了揉眼角,道:“你知不知道下面那个男人是谁啊?你觉得他会输?” “连你都不知道……” 眼看这不知打哪儿蹦出来的臭屁小孩又要呛那句“你都不知道他是谁,我又怎么会知道他是谁”岐齐赶紧伸手:“算了,老子是疯了才跟你这么一个小屁孩研究这个,我跟你说……” “押注完毕了,爷。”岐齐旁边一瓢头壮汉一惊,赶紧道。 “什么?”岐齐狞眉横扫过去:“谁跟你说爷要改投注了,爷我就押黑霸赢!” 场中随着礼号呜响,黑霸与锦瑟两人瞬间便交上了手…… “你竟放弃赢?”虞子婴用一种惊叹的目光,冷冷地看向岐齐。 岐齐却因为她的语气,跟她的话直接气笑了:“小妞,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站在这里,但既然能脱离被当成牲口作为赌注拖到溶炉那边展示,这就表示你还是有些本事的,但是在这翡翠城,别太拿自个儿当个事儿,因为在许多强者眼里,你就是个屁!不,瞧你这小嫩样儿,估计连个屁都不是!” 翡翠城每日来往多少武林人士,黑道白道皆人,无论是圈中轰动的高手还是野中有权有势的人,他自味都看过不少,可从来还没有见过像她这种,完全能无视别人,狂妄到一种不可思议境界的人。 他这话算是完全不留情面地直接呛声,再配合他那一张阴森凶狠的面容,若是一般小女孩或是少女,恐怕早就吓哭了,就算是有此江湖经历的女侠,那些个毒寡妇们,此刻估计也会气得脸红耳赤,对他怒目而视。 然而虞子婴却始终很平静,那种平静并不是刻意的忍耐,而真正从内永不将他的话放进眼里,岐齐凝眸深深地打量着她,而又因为这种平静令岐齐莫名有些不安,就好像他真的做错了什么重要决策。 “我自然不是屁,我是人,难道你宁愿当个屁,也不想当人了?”就在岐齐心存疑虑之时,虞子婴挑了挑眉,终于出声了。 岐齐有一僵,接着撇开眼视,深深吸上一口气,咬着牙一字一句道:“臭娃子,你有本事将名头报出来,哪门哪派,老子就不信还拿不下你——” 哗~突地,周围传来一阵掀天般的哗然喧闹,接着岐齐听到耳边爆发一阵的气极败坏的吼叫:“黑霸输了,他竟输了!” “怎么会是那个妖女赢了! ”艹,这次我们输惨了!“ 岐齐闻言后,整个人都僵硬住了,他瞠大一双眼睛,猛地转头伏地铁栏杆上,低下头,便看到广场之上,黑霸那高大的身子轰然倒地,一动不动,明显死亡了。 而那个虽也受了不轻伤的妖女,她不惧严寒天气,一把扯上破碎的披纱,裸露的双肩白皙圆滑,她从嘴里啐了一口血水,喘着粗气,美眸轻飘悠一转,高台之上的赌徒们再度喧哗一阵,但她却根本懒得理这些杂碎,她伸起双臂,嘴唇扬起一抹得意、邀宠的柔媚笑容,朝着九宝尖塔处仰望。 虞子婴看到一切已尘埃落定,这才转向那个”老子“,只见他冷峻生寒的侧面绷紧,明显处于震荡动摇不已。 接着,石盘上青铜鼎溶炉上方,再次重复之前输掉的事情,可这次黑甲军相较之前却扔了更多的无辜百姓投进那个溶炉中,从他们这方远远望去,只看到嗞嗞地黑烟起,那不甘、痛苦、哀凄,一声声惨叫不绝于耳。 许多”赌徒“都不忍地闭眼睛了,若再输下去,剩下能赌的就是他们的命了! ”格龟儿子的!黑霸怎么会输给那么个身无二两肉的臭娘儿们!“岐齐咬紧后牙槽,忿恨地一拳揍在石杆上,呯一声,当即便凹陷了一个塄洞。 ”……爷,那个臭娘儿们一开始便故意藏拙,她实在太狡猾了,硬拼黑霸根本不会怕她,可是她……“ 那个瓢头、脖刺黑纹的壮汉跟周遭一群人都气得眼红脖子粗,看样子一个两个都恨不得立即冲下场去,将那个狡猾耍诈的阴险臭娘儿们撕碎嚼碎。 虞子婴却比他们看出更多的东西:”就算不耍诈那个黑大个也会输,因为这个女人会下毒。“ 她一句轻飘飘的话,霎时令所人都大吃一惊,愣愣看着她。 ”中毒?“岐齐扭过身来,紧声问道。 ”现在追究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因为你的错误一个决策,导致了刚才那些无辜的人枉死,如果我能保证你下一局赢,我只需要你提供一条我需要的情报。“虞子婴淡淡道。 岐齐听了虞子婴再次戳人心窝子的话,原本就不白的脸直接变成黝黑黝黑地,他稳了稳心神,探究地注视着她那双平波无澜的眼瞳:”就算这一局你猜对了,我凭什么相信你下一局就能赢,别以为你当真有逆天的运气,再随便押准了一局,就能赢!“ 说到最后,他竟有些生气她那种无所谓的态度了,凭什么他们要在这里着急上火被人耍得团团转,她却一逼置身事外的悠哉,还趁机跟他提条件?! ”愚蠢。“虞子婴蹙眉,狠瞪他一眼:”无论是真的假的,于你有何损失,不过就是一个情报,但赢了,你却可以救下更多的这座城的城民不是吗……岐城主?“ 虞子婴直接点明他的身份,一个不为命请命牺牲的城主,不是好城主。 ”看来你故意前来搭话,果然是因为知道了我的身份……“岐齐眼眶如墨染红了一圈,他淡褐色的眼瞳几番跌宕,暗自沉吟。 虽然总觉得有一种被她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可对她的话转念一想,又的确是这样。 虞子婴自然了然他的身份,连这一点眼力都没有,她还算个什么命,况且在来翡翠城之前,无相早就替她准备了一份关于翡翠之城的资料,这更有益于她抢先一步掌握先机。 ”好……你想知道什么?“岐齐冷声道。 虞子婴看交易达成一致,便直截了当道:”十天之前,翡翠城可有几个身穿青衣,统一配戴长剑,剑挂红穗的武林人士进城?“ ”你是说冲虚派?“岐齐一愣,当即目露了解:”你是想找出他们的行踪是不是?“ 郑宇森听着情报有料,便不甘寂寞地凑过来,侧耳倾听。 ”没错,翡翠陷落之后,他们在哪里?“虞子婴。 ”在哪里?呵呵呵……“突地,刚才还一脸凝重表情的岐齐仰起下巴,睨着她笑了起来。 郑宇森不明所以,一脸蛇精病似地盯着他,而四周岐齐的人亦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 虞子婴在看岐齐露出一道诡异的笑容的时候,敛睫眼波流转,心中若有所感,这时下一场的斗角选手出场,场中充斥着爆炸似的震耳发聩的人声鼎沸令虞子婴神情一滞,她蓦地转向斗角场。 但见,西面圆拱门阴影处,几名身着青衣淼淼,头戴玄云冠,腰配长剑的人迈着稳键,正气凛然的人出场了。 其中那个领头的男子尤其令人瞩目,他一身青衣长逸飘逸,苍青发丝垂落两肩,那张白净如千年寒玉雕琢般的净然面容,不带一丝表情,却给人一种浩瀚长度破空之势,那朗朗舒展双眉,黑眸谨然若繁星映潭……这个一身气度如三尺青锋破苍穹云霄的人,不正是桑昆翊吗? ”……“重新再见桑昆翊,虞子婴发现他一身气质更沉稳如山,即使落于此刻境地,一身清正之气仍不减分毫。 随着桑昆翊他们出场,场中热烈的程度前所未有,简直就像是准备掀破苍顶似的。 掌门!还有师傅!郑宇森脸色乍变,再也忍不住,他急切地看向岐齐,怒声道:”他们根本就不是翡翠城的人,怎么也会下场去?“ 岐齐讥笑地挑眉,低沉着嗓音道:”谁跟你说,下去斗角的人一定必须得是翡翠城的人。是全城的人,是这里面的每一个人,看到那些翡翠城最底层被扔进溶炉的平民了吧,首先赌的就是他们的命,等他们输光了就是我们了。“ 男子一开始还是那种像讲鬼故意吓唬小孩子似的阴阴的表情,可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受到影响,无趣地撇撇嘴,露出一种灰败自嘲的神情。 虞子婴走到斗角场的边沿,倏地一把伸手抓住了铁栏杆,五指收拢不见其用力,便直接将若婴儿腕般粗的铁杆捏出一声咯咯~扭曲响声。 ”这场赌注的条件看来需要变改了……“ 岐齐不屑道:”你现在还能确定谁会赢?“ ”冲虚派的必胜!“郑宇森愤声坚定道。 虞子婴瞥了一眼郑宇森,她深吸一口气,便松开了手,而岐齐不经意看到那根被虞子婴徒手捏得变形瘪平的铁杆,脸色微变。 看来,他还是小看她了…… ”告诉我,这座城是怎么落到这种境地的。“虞子婴抬头看向岐齐。 或许也觉得有必有隐瞒,若这就是她准备变改的条件,那于他并不会有任何损失:”是赵鹿侯,一个不将世上一切规矩放在眼里的暴权者——起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咱们翡翠城中被称之为第一美妓的月娥突然脑子长包,看中一个眼中只有剑的男人,不肯屈身出来接待赵鹿侯,他觉得拂了面子,一怒之下便要拿整座城的人来泄愤,有趣吧,一个婊子竟学人玩忠贞,一个手握重权者肆意玩虐杀戮……“ 岐齐望着虞子婴笑问道。 ”你们翡翠城中有这么多的高手,黑道白道不是都有人吗?难道还怕他?“郑宇森不解地追问道。 岐齐用一种看幼稚孩童的眼神睨了郑宇森一眼,才道:”赵鹿侯是天元国最尊贵的世子,连天元当朝皇子都不敢忤逆之人,可想而知天元他的势力有多重,据闻他身边有一百零八位罕世难见的高手护驾,每一位高手皆有一项独特的技能……“ ”当然若这些还不算令人骇闻悚的话,那么说他有一个半神之体的玄师在其身后维护,你就该知道,这世上能动得了他的人,简直不出五根手指头,况且他更有军队随行,他不怕死人,可是我们呢,难道真不管城中的百姓就撒丫子跑了吗?“ 郑宇森听得一怔一愣的,原来玄师这么牛逼啊,有他护着这个什么赵鹿侯便无敌了,可是他师叔也是玄师啊,而且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很厉害的玄师,他才不相信他师叔会输给他! 玄师?虞子婴表示了解地颔首:”然后呢?“ 看这两人一个懵懂了然,一个完全面无表情,无一有恐惧害怕的表情后,岐齐表示绝望了,这都tmd哪里冒出来的两只奇葩生物啊。 ”最后,就是咱们那个婊子第一美妓终于舍得放下贞操,卖弄了风姿抱着人家大腿又哭又可怜地跟赵鹿侯打了一个赌,赌的便是这座城的全部人命。“显然,岐齐对那个叫月娥的第一美人怨念很深,开口婊子闭口贞操的,一脸鄙夷含恨。 要说这座城发生的惨剧是跟月娥有关系,可也不完全是她的原因,谁能想到随便拒绝了一个来嫖妓的客人,便会引来这么一场大灾祸啊! 这种概率简直少得可怜好不,偏偏就当她给撞上了,你说她冤不冤?郑宇森忍不住在心中替那个叫月娥的女子干巴巴地申诉了几句。 ”这么说的话,他还是很喜欢这个第一美人?“郑宇森问道。 ”喜欢?你觉得像他那种动辄便屠城,动辄便玩虐刑,拿人命来玩的人会有人类的感情?像他们这种人只有性欲,只懂在女人身上发泄,喜欢?哈,甭想了,只是他这种人太自信了,他不认为我们这些跳蚤能够逃离得出他的控制,为了玩得更尽兴一些才答应下来的,嗱,他就在就在那座七宝高塔之顶上,一边端着香醇美酒,一边颀赏由我们表演的蝼蚁是如何绝望挣扎的戏码!“ 郑宇森闻言整个人懵了,只能说岐齐形容的那些东西离他的世界太远,他根本无法通过想象来理解。 ”……“不会有感觉?那怎么攻略?! 一直都表现得很平静的虞子婴,听到岐齐这一番话,无辜地眨了眨密长睫毛,继而终于皱起了包子脸,开始埋头纠结了。 不会有感情,那她拿什么来解开他们身上的”玄束“,不解开”玄束“就表示她没有办法知道谁是七煞之主,如果不摆平七煞之主,她就不能转运保命…… 这绕了一大圈子,她表示她行动得很快,却始终没有想到该怎么攻略的策略。 她,该肿么办才能让男人会对她有感情呢?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便抬头朝着岐齐拿下巴嗱指的位置,抬眸望去。 只见那巨顶石盘顶端,那琉璃黑晶飞翘檐尖塔处,若有似无的浅紫薄雾飘渺,隐约可见琉璃塔尖,浮雕玄云纹石柱,隐约一雾纱帷遮掩其内一切轮廓,如云如絮,喷薄吞吐,风吹拂起,萦洄流态。 ”侯爷,求您,求求您了~“ 尖塔之内,传出一道似花蕊沁蜜般柔弱低吟般哀鸣的女声,纱帘时起时落,隐约露出一张倾城侧脸,她如一朵散乱的芙蓉花匍匐于地,一只如冰晶柔嫩的手撑着身子,哀愁的面容微仰,柔美颈项尽展,长睫忽闪晶润露珠。 ”嗯……?“ 一声似从鼻腔处,带着磁性十足的暧昧勾魂音缓缓荡出,那是一种富有感染力度的音质,如流注大盘石上,水石冲激,乃始潆洄作态,珠迸玉碎,那特意拉长了的音调,却醇洌而悠远,让人轻易沉溺其中。 虽然两人说话的声音即使巨大石盘上的那些黑甲军都听不懂,但虞子婴想听,却是清晰入耳,无一字遗漏。 ”侯爷~让月娥伺候您吧~“那娇弱得似能滴出水般的嗓音,如影随形地缠绕上那一抹模糊的轮廓身影。 然而那道身影却感受到什么,忽倏地抬头,那虚掩着琉璃尖塔的薄纱被一阵冽风拂起,露现了里面最真实的面目。 虞子婴没想到她的偷窥被人抓了个正着,但她却不惊不惧,依旧定定地盯着上空,那遥遥的目光似能穿越千万时光,能刺透层层虚空,抵达到那神秘被遮掩的面目。 尖塔顶端,如一汪秋水环绕画廊,朱塔飘渺半照珠光,一人轻靠恣意斜躺在一骨朵嶙峋的傝椅之上,只见他周围丽人围绕,舞者婀娜,披翠拥红,丝竹悠扬,清歌妙语红红丽,细骨微躯燕燕轻。 他姿态娴雅,那疏懒眉骨朗朗展开,眼角微吊,一头墨发倾泄于地,他整身透着一种雍容精致的蛊惑。 他睫毛很密集,就像一把羽毛编织的扇子,轻轻一掀开,便是一番惊心魂魄的骇世惊俗之美,那一双醇美如酒酿的紫葡萄的双瞳尚余缕缕轻蔑雅美情致浅笑,但直射于虞子婴的目光,却是透骨的残忍,森冷噬骨。 虞子婴知道凭他的视力,即使察觉到她的方向,却不一定能够知道她的面目样貌。 他的目光落在她周身,便如薄刃箭矢,带着切肤刮肉般的凌厉,光凭直觉就做到这种程度,仿佛真的能够真切将她的每一寸都真切描摹的目光,令她不得不称赞一句。 当真是一个不得不全力以赴的攻略角色啊。 ------题外话------ 咱觉得有歧齐这个翡翠夜总汇老大在,咱们虞妹纸绝对会被带歪的=。= 第十五章 攻心太难,还是攻身吧 凭直观第一印象,虞子婴给他的评价是——极度傲慢到无礼,如同高岭花独傲自赏的类型,他有着一张仿佛远古蛮荒图壁那种雕刻的深邃神秘,冶艳美幻化后般的神祇俊美面庞,亦宫廷画师那同色彩华丽浓重墨油画中走出来的优雅贵族,充满着傲慢,又因为血统的高贵、无所不能的权势,而无视一切需要恪守的教规信条,使他的眼神始终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税利锋芒。 初步判断完成,虞子婴便收回了视线,但赵鹿侯却始终不曾收回,那双孤枭闪烁着紫罗兰色泽的眼瞳,如蛇蝎的毒液,粘稠冰冷地淌过她的面目,令人难以平静忽略,甚至旁边被波及的岐齐都有一种来自灵魂的战粟不安。 “他在看我们,为什么?”岐齐仰望着琉璃尖塔上方,脸色微白,他自然是“看不到”这一件的变故,却能感受到至上而下的那股残忍冷酷的压迫视线。 “他马上就不会看了。” 虞子婴耷拉下眼皮,如同预言般,刚语讫,岐齐当即便感受到头顶一松,就像是那压顶密集的蜘蛛网骤然撤消,那黑暗无望的天际露出了曙色光芒。 “我勒个乖乖,小妞,你真神了!” 岐齐当即撇下眼,瞪着虞子婴,那张仿似中东人般深刻几分的面容乍带惊讶,对着虞子婴半真半假发出一声感叹。 郑宇森闻言当即下巴微扬,心生得意,对着岐齐翻了一个白眼,现在才知道!他师叔可是很会“算”的,这种程度的事情,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有什么好惊奇的? 可如郑宇森所想,这种程度还犯不着“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当她收回那近乎侵略性的目光撤退后,上头的人巡获不到目标,不收回视线,莫非还继续干瞪眼不成? “这一局怎么还没有开始?”虞子婴抿唇,略带不解地转向下方那宽敞斗角场,却看到赵氏方与翡翠之城两方,各派三名角士出场,一极东,一极西,两方却静立而不动,场中鼓声累累,红幡三角大旗猎猎作响。 “竟是押三注?”岐齐扫了一眼那方竖起的红幡三角大旗,褐色眼珠一转,眉宇多了几分深思,他转头朝虞子婴道:“这是我们翡翠城的拆散押,两对有六人,即三组斗,以盘数获胜,同时我们也可以任意选队押注,既能是已方,亦可是敌方,只要三盘二胜即算获胜……” “你说,要怎么样才能令人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产生感情?”虞子婴突然道。 嘎?岐齐像是被人当头击了一棒,猛然转回头直愣愣地瞪着虞子婴:“你说什么?” “文艺点的说法就是,女人是如何虏获男人的心?”无相所谓的产生情感是这个意思吧,虞子婴眸光深沉,不带一丝别的情绪,干脆利落地问道。 终于确定刚才他没有产生幻听的岐齐整个人风中凌乱了,他很想撬开眼前这个漂亮精致得跟年画娃娃的脑袋,瞧瞧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这前后两个问题完全不搭尬好不? “你突发其想地问这个干嘛?”岐齐烦燥地抓了抓脑袋,正愁着该如何押注时,却遇到这么一个不和适宜的话题,本想怒斥几句,可盯着那双黑黢黢的大眼睛,话到嘴边又及时地收住了。 他狐疑地盯着她,语气有了几分古怪的试探意味。 她是认真的,他很确定,不带任何玩笑的意思。 一旁的郑宇森听得也是一头雾水,少年的脸整个怪异地扭曲着,忍不住想张口吼道:这种事情有毛线好认真的啊! “……有事。”虞子婴顿了几秒,有些伤脑筋地蹙起眉头,仅吐出两个意义模糊的字眼。 岐齐薄唇讥冷地勾起来,开口道:“小妹妹……” “别让我听到‘小妹妹’这三个字!”虞子婴四下气温骤然下降,岐齐一愣,感受到那带着负面戾气的气势压轧而来,别开玩笑了,尚未真正露出杀意便已经形成灾难性的威压了,这、这小家伙看不出来,当真是一个深不可测到恐怖的危险人物啊! 不过也因为她表现出来的强大令岐齐那颗一直忐忑不安,焦灼难耐的心,稍微安稳了一些。 他不由得嘴角抽搐了一下,他赶紧收起一脸阴冷的表情,勉强挤出一丝温和的表情,摆手道:“好,好,您是祖宗,别生气啊,我倒是想喊别的,可你总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吧?” “天婴道人。”虞子婴挥了挥宽大的清逸袖摆,挺拔着并不算高挑的身材,衣裳摆动,绣带飘扬,轻轻裙带不沾尘,倒真是有几分仙风翩翩的感觉。 郑宇森瞧了一下师叔展现的那漂亮的风姿,立即狗腿替她补上一句:“你最好叫她大师。” 大师?岐齐眼抽了抽,仔细一瞧,这才发现这小家伙跟这少年皆穿着一身世外道玄服,原来是道玄方外之人。 ——可让他对着这么一个几乎能当他女儿年纪的小豆丁尊重地喊一声大师,他是疯了吗?再怎么说,他好歹也是这翡翠城的城主大人! “那就喊天婴吧,你怎么突然会想要知道这种超越年龄的事情,不想瞧你人小小,思想倒是成熟啊。”岐齐摩挲着下巴,转松转移话题后,便一脸戏谑地睨着虞子婴。 “……”劳资十六岁了! 一旁的瓢头壮汉他们在等待最终押注完毕开局时,心中亦是紧张万分,一瞧这边聊起他们感兴趣的事情,便凑过来想着暂时放松一下心情。 瓢头壮汉十分猥琐地,像怪叔叔般朝着虞子婴咧嘴一笑:“这事多简单啊,比方说像是咱们翡翠城中的第一名名妓,月娥,你可知道她是怎么让天下男人都为她疯狂的吗?第一啊,你必须得长得漂亮,要说这世上没有不爱美的男人,还有啊就是你得骚,要知道她的床上功夫……” “没错,每次一看到那婊子下床便装得一副圣女模样,上床却……”又凑上来一个眉眼皆流露向往的同好之人。 “呸,说得你们好像跟人家愣有一腿似的,那妞就跟天上的月亮似的,你能搂得着?” “就算劳资搂不着,可你没瞅着那些个跟她有一腿的,那一离了她床,那魂儿都似掉了的男人们,啧啧,要说这娘儿们没几下‘功夫’,劳资是打死不信!” “那倒是啊,瞧她那小腰,丰胸,那屁股颠啊,一阵昏迷一阵酸……” 眼看瓢头他们越说越下流,那哈剌子都快流下来的模样,岐齐皱眉一掌挥开他们,众人这才醒起,这可不是什么酒馆莺巷街,一瞥那雪团娃娃,那张稚纯的面容,一双黑亮大眼露出一种费解懵懂的表情,他们顿感一种类似好像自惭行秽的情绪,纷纷转开了头。 而岐齐则清了清音,他为了维持一城之主风范,自是不能与他们一般见识,看虞子婴依旧迷惘的视线,尽量用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来阐述他的想法:“想进入一个男人心里的最快的捷径就是先虏获他的身,接着再攻心,多做,多爱,可懂?” ——所以说,你让翡翠城这群顶级流氓,只懂得性,不懂得爱的人来讲感情,他们只会跟你讲性(和谐)爱! 噗……这是尼玛哪门子的委婉啊!郑宇森算是忍耐到极限了,听着他们竟组团来玷污他师叔的纯洁,顿时怒了:“你们太无耻了,怎么能在这么一个单纯的少女面前提……” “就像是征服女人是通过她的oo,而征服男人则是通过xx?”虞子婴静静地总汇了一下他们的谈话,若有所思地接下了他们的话茬,并打断了郑宇森的一番义正言辞。 不得不说,这种直接而粗暴的方式对别的姑娘来说,简直就跟女人耍流氓一样,除了需要豁得出去的勇气之外,更需要强大的武力值为辅,更这对感情敏感数值为负数的虞子婴来说,或许这种直来直去的方浪客中文式她才更容易接受些。 “……” 现场顿时一片死寂,岐止与瓢头一等人傻眼了,而郑宇森则僵硬如石,整个风化了。 刚才他们一定没、有听到一个看起来纯洁得一塌糊涂的白嫩妹纸,竟对他们一群大老爷儿们面无表情地开、黄、腔! “我懂了,若攻心太难,就从攻身开始……的意思,是吧?”虞子婴眉宇间的褶皱豁然朗朗舒展开来,她一双黑瞳骤然变了几分,原显死寂暗沉的双瞳忽悠地有神,那双幽黑绚亮大眼赋予她一种比美更神秘,更强大的吸引力。 众人本来想举手弱弱地插一句:“不,不光是攻身,你还得长得漂亮,身材得好,懂得哄人……” 可是,所有的话,就在她望过来那一瞬间哑然无声。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长了这么一双摄魂夺魄的美妙眼瞳之外,还长了这么一张无辜得能令铁汉柔情,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明净清澈似雪的面容。 他们忍不住噗血捶胸挠头——这雪团娃娃,现在随便一眼无意展露的风华,便是这么的妖孽了,长大了还得了,这简直就是准备迷死天下所有男人的节奏哇! 外在千里之外的无相怎么也测算不到,他近乎护犊地保护着的雪团娃娃,那思想经这群大老爷儿们的的一番教导已经完全歪楼了。 按她如今的理解就是当她顺利嫖完这七个人,等嫖出一定感情,就等于是说她任务基本完成了。 当然地“嫖”这个意义上,也是需要一点技巧的,她虽不理解感情,却懂得她接下来准备要做的事情也并非易事,特别是她准备“嫖”的七人,都有着某种程度的蛇精病,与病态的神经质。 回忆起当初从无量道人那里得到的提示——惧之煞,傲之煞,狂之煞,怒之煞,疑之煞,恨之煞和惘之煞,那么眼前这个赵鹿侯的薄弱点是属于哪一个呢? 虞子婴偏头一想,在无相给的资料之中,赵鹿侯是天元国的宗亲王世子,亦是亲王第一顺位嫡子,其中也着重提过一些他的经历与身世,但对于他的性格行为,却无一丝批判在内。 就像一则平述的简报,只讲述发生事件的开头,过程,结尾,却不带任何个人性格批判的观后感。 虞子婴知道无相这是想让她,用她的眼睛亲自给自己找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开始了!” 场中再度传来一阵热烈欢呼的哗然之声,连耳膜都震得生痛,岐齐环顾一圈,看这一架势,即使再蛋定的老爷儿们,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他恶狠狠地对着虞子婴道:“这次爷我便相信你,我已重重地压了冲虚派赢,你瞧着没,那些人也跟着爷一块儿压了,若冲虚派最终输了,我就拖着你咱们大伙儿一块儿上去熔了!” 这次,真的算是孤注一掷了! 翡翠城过万的人,还不包括各门派各道上的武林人士,被囚禁困苦的别国富贾商人,甚至一些国家的高官皇族他们,此刻全部都因为他的一声号召集中起来,全力投压了冲虚派赢。 这一把若当真输了,别说那些平民百姓的命没了,估计连他们的命也得一并搭了进去。 “呵,竟打算全力拼一把了,不过……会不会太自信了呢?”听了下面人汇报的赌局,赵鹿侯勾唇轻笑一声,他挥臂制止了塔内的竹弦袅袅,缓缓踱步而起,深黑衣摆身后荡开,绣着繁复金线缀有绒丝的袖口流淌着微微暗光。 他修长若松柏的身影在匍匐跪趴在地月娥的面前停下,当即覆下一片凝重的阴影,伸出带着黑色手套的右手毫不留情地捏起她的下巴,像是把玩一件并不值钱的收藏品一般漫不经心。 “怎么样,你要不要也来玩一把呢,嗯?” 月娥被托起线条凹突有致的身子,碎光睫毛微抖掀起,一触到那双紫罗兰色冰泽的视线,一个寒颤,如娇花不堪冰雨击打,而花枝乱颤,露水滑落:“我,我……” “你什么?怎么抖得这么厉害,难道……你怕我?” 微微嘶哑,带着一种丝民般低沉的优雅声线,他每一个音节都会故意拉长,显得富有深意,富有质感,字句间转换得无比雍容丝滑,犹如最昂贵的丝绸。 没有人会面对这张脸,这种如罂粟毒药般的诱惑而无动于衷,特别是当他刻意放低了眼中的尖锐傲气,显得深情款款时,月娥整个人像是被迷惑了一般,眼波春意泛滥,轻阖眼眸,将自己奉献上去。 然而——她最终得到的却是一抹冷漠的空气。 她骤然回神,随着脸上的力道远离,她咬紧双唇错愕不已,接着在意识到自己求欢的行为,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估计,这就是翡翠之城的最后一局了……”赵鹿侯取过一块雪白绸帕,拭了拭刚才掐月娥下颌的手,分明饶有兴趣的语气,但面目却带了那么几分无趣,他懒懒地撇下睫毛,想到刚才那清晰带着探拓性停驻于他面目的视线,忽倏地睁开眼睛。 “看来,这翡翠之城倒是混进来了一个有趣的东西,可……跑哪里去了呢?” —— “师叔,你觉不觉得掌——呃,冲虚派的人,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 郑宇森自然不敢当着岐齐他们的面,直接喊冲虚派的掌门师傅,因为在进城之前虞子婴就曾嘱咐过他,他们是属元始无量道人门下的弟子,不能在外暴露他们的真实身份。 “劲道松散,气息缓重,应该是被下毒了,如……软骨散之类的药物吧。”虞子婴闻言,定眼一看,便从桑昆翊等人身上看出问题了。 “中毒?怎么会中毒了?难道是赵鹿侯的人下的?那他们也太卑鄙了吧,这、这要我们怎么赢?!”岐齐在旁听到,第一反应不是怀疑她话中的真实性,而是直接对斗角的结果表示质疑恐慌。 别认为他是大惊小怪,要搁你身上背负成千上万条人命,你估计也得惊木皆兵! “若真是软骨软的话也罢了,只是被削弱了部分实力,我相凭桑掌门的实力,光凭剑意不需要真气运势,也能赢的。”瓢头身边一名戴着书生帽,一脸斯文败类,脸色青白的男子,捶打着手中扇子,沉吟道。 “是吗?”虞子婴眼角轻佻,不置可否。 书生,瓢头,歧齐与郑宇森:“……” 喂!这种时候,他们需要的是信心,不是这种无所谓的蛋蛋表情,而是安慰,肯定,你之前不是各种保证一定会赢的吗?快啊,他们现在就需要这种信心,各种求安心呀喂! .. 第十六章 当正直一再遇到流氓 此次角斗比试派出的是冲虚派的掌门桑昆翊,“君仁剑”岳稽炅与岳稽炅的大弟子秋朝冽,而赵氏一方派出的则是一支叫“剑齿虎”的队伍,虎头叫阿剌,虎身是北翰依人,虎尾则是陈光杰。 “剑齿虎”是一对异姓结拜兄妹组成,虎头为大哥,虎身为二妹,虎尾毛则为小弟,这三人本是专门干绿林匪道事业,后经朝廷围剿被赵鹿侯收入麾当门人,他们武功虽然算不得上一绝高手,却也是排在那一百零八位高手中上。 大哥擅长拳,以霸道天虎拳曾横扫南岗三界,而二妹北翰依人是一个胡人,雪白眼碧,眼窝深邃,一头破浪长发令她五官妩媚细致,她则擅长霓虹长鞭,据闻她使鞭时鞭风可破堑断铁,虎尾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背略驼,长相普通,拳懂十七劲,以寸劲寸力,若十七叠加寸劲,最终可击排海涛碎裂岩石之力。 角斗场前的桑昆翊,长颈挺立,青衫鹤羽襟不惧寒风冽冽,自在翻袂飘逸,他一身气质沉稳不流于同,仿佛若淡雅的笔墨描绘着一副壮丽青山黛绿的景色,溪流交汇,似与他密不可发。 他双目游巡四周,角斗广场的结构用大理石以及几种不同的岩石建成,墙用砖块混凝土和金属构架固定,柱子墙身全部采用大理石垒砌,十分坚固,即使经历年年月月的风霜,依然可以看到建筑最初的宏伟壮观。 顺目而上,能看到大理石镶砌的台阶,还有精美的花纹雕饰,在第二、三层的拱门里有白色大理石雕像,角斗场的内部被分为三部分:竞技场、观众席和指挥台。 中间那一块宽敞用黑石铺地的平地是竞技场,而周围看台则是逐排升起,在看台四周用黑黝铁栏杆围截了一圈,一则是防止人多拥挤发生了踩塌,二则亦是防止竞技场的角士会伤及看台的观众。 此时,角斗场的观众度内一片激昂吆喝声,喧闹纳喊加油声,如耳畔之风,拂啸便过,桑昆翊仅掠耳而过,便敛神沉默片刻,才道:“虎头擅拳,然拳风内力强劲十足,岳师弟擅变幻剑意,便以青羽剑法以御即可,虎尾擅寸劲,动作灵巧且多变,但或无法连施其势,其劲必滞,无所谓为患,秋朝冽应付即可,而虎身此女狡猾多变,其鞭可刚可柔,便由我亲自应对。” “是,掌门。”秋朝冽那张一丝不苟的脸上带着凝重,抱拳应声。 而岳稽炅慢捋短须,一张中年斯文儒雅的面庞微露愁色:“掌门,我等莫名中了软骨散,却不知道是被何人所害,这赵鹿侯等人并非良善之辈,这场比试,我等不得不防啊。” 桑昆翊矜淡颔首,道:“尽力而为,翡翠之城已经连输几局,士气大减,但凡能战之武林泰斗能人,皆被赵鹿侯以各种手段关押监禁于塔中,我等亦是被下了药才放入场,若这场再输……” “掌门,我等冲虚派门人绝不是那临阵退缩懦弱之辈,您放心吧。”场中以秋朝洌为首的门派弟子,都唰地拔剑高举鸣音,一双又朝气磅礴带着少年的倔强神情,朝着桑昆翊拳拳声道。 “嗯。” 桑昆翊的视线一一扫过他们,那双冰魄般凛然的双眸带着一种浩然正气,如波澜动远空,青衫鹤羽宽袖迎风一拂,如青云流荡出叠层浩海,转身便朝着角斗场步趋去。 “我自是相信你们的。” 这一句深重斩钉截铁话,便令在场所有的冲虚派的弟子们一震,接着脸颊微红,一双双敬仰至濡慕的眼睛带着激动,紧追随着他们的掌门那峻拔如松的身影而动。 “我们也始终相信着掌门!”仍旧带着稚嫩气息的众弟子以吼破嗓子似的气势,大声回道。 这条信仰,亦毋庸置疑。 在观众席之上的虞子婴,乌黑的瞳仁俯视着下方,耳闻他们的馨谈,垂落的额发被清风吹动,她紧抿的嘴唇阖动着:师傅,我也相信……你是不会输的。 —— 第一局,冲虚派的岳稽炅(亦是郑宇森的师傅)对赵氏方的阿剌,第二局,冲虚派的弟子秋朝冽对上赵氏方的陈光杰,而最后一局,则由冲虚派的掌门桑昆翊对赵氏方的北翰依人。 最终,角斗比试结果比乎意料竟是第一局赢,第二局则败了。 第一局岳稽炅在对付阿剌,按照他擅长的以柔克刚,以动制静的一惯打斗方式,虽然内力消减,但是最终还是凭着他丰富的对战经历获得了胜利,但第二局的时候,以秋朝冽对陈光杰的比试,却不如一开始桑昆翊预料那般顺利。 首先是对陈光杰本身的估计失误,没想到他寸劲练得是炉火纯青,连根基亦是稳扎稳笃,不急不躁,一开始秋朝冽与他对上,便属于势均力敌,但没想到的是秋朝冽一身真气竟在最关键时刻尽数破散,气剑落柄,最终完败于陈光杰之手,若非陈光杰最后一刻念在岳稽炅未赶尽杀绝手下留了情,否则秋朝冽性命难保。 “这、这怎么回事?”郑宇森的脸色,一刹那变成了灰色,他紧攥着铁栏杆,整个人几乎都快攀掉上去了。 师兄、师兄他怎么会落剑?! 不光是他激动了,连岐齐、瓢头跟书生他们全都硬硬着脖子,竖眉毛瞪大眼,看到秋朝冽落败那一刻,所有押冲虚派赢的观众席人员全都不淡定地腾腾站起,而岐齐亦是整个人朝前扑去,连肩上披衣不知何时掉落到地上都没注意。 刚才他看得仔细异常,那秋朝冽剑意不错,只需调动些许内力便能施展开来,而他年纪亦比那个陈光杰大,对战经验亦算丰富,按道理不该会输,然后最后一刻……他却输了,竟是气劲全散,真气不继而脱剑…… 岐齐眉横飞眼戾生火光,朝着一旁虞子婴又急又气猛喷口水溅飞:“怎么回事,天婴,你不是说他们中的是软骨散吗?怎么成化功散了?!” 他倒不是对虞子婴生气,而是对现状根本冷静不下来了啊啊。 虞子婴倒是十分冷静地继续注视着下方,但微眯起的眼睛,却掩饰着一双幽黯猫瞳突现的异彩:“原来是下了双重保障啊……” “这下可怎么办?如今是一局胜一局输,本来凭桑掌门的本事,最后一局是稳拿下的,可现在中了化功散,即使是桑掌门也无计可施了,若最后一局输了,我们……”白皮书生那斯文败类的模样也快维持不住了,他在原地捏着扇柄团团打转,只剩下一脸焦急的苍白。 岐齐哪里知道该怎么办,若他早知道该怎么办,现在也就不会沦落到还在思考该怎么办了!于是他盯着虞子婴,凶巴巴道:“怎么办啊?” 所谓病急乱投医就能很好诠释岐齐此刻的行为,一个快三十的大老爷儿们焦头烂额之际,竟去求救于一个瞧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娃娃少女,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化功散的解药我没有。”周围聚拢过来的熊熊紧迫的大叔目光令虞子婴转眸,顿了一下,继而摊手无辜道。 谁问你要化功散的解药了?!众人倒。 “我有,那又怎么样?”岐齐奇了怪,干嘛突然提这一茬啊。 “那就好办了,解药给我。” 虞子婴伸出一只瓷白纤细的手,摊在岐齐面前,他一愣,虽然不知道她这是准备打什么主意,但还是朝着身旁的白皮书生道:“佑,解药呢,你平时乱捣鼓那么多肯定有,赶紧拿出来!” 很少人能够知道,这软骨散、化功散可以说都是从翡翠之城遗落出去外界的,这两样号称祸害了无数江湖中人的毒粉,其实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斯文的败类白皮书生——蔡佑的杰作。 而蔡佑之所以看起来如此“白皮”,皆是因为他长年藏于地下室替城主大人捣鼓毒粉所致,看他四肢孱弱,五谷不分的模样,的确别的什么东西都不行,但在配药方面却是一个十足怪才。 翡翠之城常年来来回回的江湖人士如过江之鲫,闹事的、砸场的、寻事的、爱恨情仇的等等这种事情每日发生的频率多如牛毛,可以说翡翠城就是一个人性复杂的大染缸,而作为翡翠之城的城主,自然在城中各处配备一些必须的措施设备来防暴。 比如说像这种一把便能放倒一大群江湖人士的软骨散,化功散之类的东西。 有人说怎么不直接派兵镇压呢?要知道他们翡翠之城讲求的是和气生财,自然不能用那种血流成河损兵折将,甚至会造成大规模的战场的方式,但像这种程度的放倒式震压却是十分有必要的! 而现在他们却怎么也想不到,竟被人就地取材用在了冲虚派一众身上,这就像是佛所说,自已种的因,还得自己来吞果的意思一样了…… 白皮书生反转扇柄握于拳中,再讷讷地从兜里掏出一个瓶子,叹息一声道:“有,可……可就算有解药啊,隔着一重山那么远,怎么给啊?要知道观众席中的人是不被允许下角斗场的,如果被赵鹿侯的人抓到,估计绝对是直接拖去溶了,不带二话的。” 郑宇森亦看了一眼角斗场稍估测了一上距离,若直接将解药扔下去,又不会被赵鹿侯那些黑甲军发现的可能性——最终,他只能自暴自弃地抱头呻吟不已。 虞子婴却丝毫担心这事,她细密长睫如俏弯月覆下,从瓶中倒出一颗像巧克力色的指头大小药丸挟于两根指尖之间,再将瓶子剩下的直接都缴获了,她对岐齐郑重道:“等一下,你们尽量吸引别人的目光。” 岐齐褐眸露出几分疑惑,他倒是根本不在意那一瓶解药,只是对她的话表示丈二长和尚摸不着头脑。 “什,什么啊,哎?” 下方,第三局开始的同时,桑昆翊亦发现了他体内的真气全然消失了。 可是他面目不显,长天一剑,剑罡阵阵,整个人如出揱青锋,翡翠之城的天空阴霾密布,乌云滚滚,从云缝隙间洒下澈澈微光于他周身,似乎将他跟手中青剑融为一体了。 看他依旧不气不馁,冷静从容地入场,北翰依人撩起蓬松微卷的长发披肩,语气如情人耳语般娇柔拖长:“桑昆翊,三年前你便号称是剑绝九洲的剑术高手,如今……想必更是令人惊才绝艳了才是。” 她甩了甩从腰间扯下的霓虹鞭,扭动着水蛇腰,而一头波浪卷发拂腰韵动,她斜媚如媚如嗔地睨着桑昆翊,卷翘的睫毛半阖轻佻,惹人遐想。 “等一下,可得对人家留情几分~才行哦~” “请。” 桑昆翊目不斜视,如同一名恪守井条有序规矩的谦谦君子,长剑指地,兰心蕙性,矜持冷漠地注视空气某处,并未抬看瞥过北翰依人,哪怕一眼。 噗——哈哈哈——场中所有观众席上的“赌徒们”在看到北翰依人那受瘪的模样,都忍不住喷笑出声。 别怪他们不懂得怜香惜玉,这敌方的女人再美再诱惑都有毒不是,谁敢沾? —— 听着底下哄然此起彼伏的笑声,琉璃尖塔之上,赵鹿侯似笑非笑地睨向,始终以臣服姿态跪拜匍匐于地月娥,轻佻慢捻道:“看到没有,你心心所念想替其忠贞之人,倒是挺招浪客中文觊觎的呢~” 月娥从高塌轩廊朝下方望了一眼,看着对桑昆翊挑逗暧昧的北翰依人,眼中之嫉恨一闪而过,但在赵鹿侯面前,她自是不敢太明显,唯恭顺地垂下头,逶迤一身柔软身姿匍地:“月娥是侯爷的人,守贞之人亦只是为侯爷而矣。” 而那个人,是她心底的一轮白月光,她不配,亦不敢以已污浊之身玷辱了他的一身清白。 “本侯的人?你~”他勾唇浅笑,那如同世上最华贵的紫罗兰眼瞳,却与一身的慵懒、散漫不同,充满着冰冷的讥讽、阴婺,他戏谑道:“……配吗?” 配、吗? 两个字如同尖刀刺入她心底最柔软的部位,月娥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倏地一下变得雪白,尖葱指尖冰冷发颤,整个人似无骨支撑般委顿于地。 本以为赵鹿侯对她多少有几分兴趣,毕竟她对自己相貌身材一直是十分自信的,即便是沦落为一个低贱的私人玩物,她亦是有存在的价值……但是,现在她才领悟……在真鹿侯的眼中,她月娥,这个翡翠之城第一名妓,真的什么也不是了。 ——而没有价值的东西,则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他曾这么告诉过她。 —— “交,交上手了?现在怎么办?”郑宇森站在看台,左一圈右一圈地原地打转,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 虞子婴暗暗估计着时辰,突在,抬头望向天空,道:“你们说当密布天空的乌云散透,将会出现怎么样一副奇景呢?” “什么?”众人一同望头,顺着虞子婴的目光望去,只见翡翠之城上方沉重的乌云轮廓背映一圈金光,余辉抚摩,刹时间狂风肆掠,光线一下子变得忽暗淡刎刺眼,那滚滚乌云犹如奔腾的野马,浩荡荡地动了。 趁着这一道从北部雪峰急刮之风,虞子婴取出一个绣白纹玉兰锦囊扯开绳索,手臂举起朝上摊开,朝上卷动的风瞬时带动那锦囊中的薄片碎榍扬动飞舞,从乌云间投射出一丝丝缕缕的金色阳光,令那些分散于空气之中的碎榍如海中熠熠鳞片一样闪闪的发光。 郑宇森、岐齐、书生与瓢头等人瞧了瞧天空并无异样,正准备转眼之时,却觉一阵异香拂鼻而过,接着便看到角斗场上空,一些薄弱阳光下,像是有什么鳞鳞光斑浮现,金光闪闪,密布整个天空。 “好好地看着天空!” 虞子婴将锦囊重新收好,朝着郑宇森等人沉声叮嘱了一声。 岐齐等人下意识瞥了一眼虞子婴,但余光突觉一阵刺眼光芒突至而来,他们几人下意识伸臂遮眼,却突然发现身边除了彼此,周遭别的人都无一人察觉。 岐齐、郑宇森他们一愣,环顾四周,心生有异,怎么别人好像根本感觉不到这股强光?! 突然郑宇森想起了之前师叔摆弄那帮黑甲军,整出了一出火凤莅临的戏码,此刻的感觉与那时何其相像,再想到她之前叮嘱他们要好好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便也顾不得考虑太多,当即运足力真朝着角斗场内,大喊一声:“那是什么?看,天上有什么东西!” 这一声突兀的吼喊声经过空旷的角斗场四处扩散开来,震得所有人一愣,而歧齐亦书生他们倒并不是愚钝之人,眼波晃动一瞬,便亦亮起嗓子故作惊讶地大声喊道:“哇,什么玩意儿啊!太神奇了啊!” 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这样一种情形,就是当大街上有一个人无缘无故地抬头盯着天空,别的人若看到一般不会考虑别的什么事,第一反应就是会不由自主地跟着一同朝天空上看去。 如今情况雷同,抬头的动作就像会传染一样,一排排,一堆堆,无论是翡翠之城抑或是赵鹿侯的人都疑惑地朝着天空望去。 在那么一个时段,天空汇聚了所有人的视线,郑宇森却着急了,这种吸引目光的方法根本很快被拆穿……可这种想法在下一秒却被他师叔缜密的手法彻底的颠覆了。 原来好奇看天空的人,却被一阵刺眼的强光晃得眼前一白,当下整个场中哀叫连连,诅咒不断。 “靠,什么啊!” “啊!我的眼睛,天上究竟是什么啊?” “哪里来的强光啊,嘶~我的眼睛!” 连郑宇森、岐齐等人亦不能幸免,眼中一阵刺痛,却突觉身旁一阵冷风拂过,勉强睁眼嘘嘘一看,却发现哪里都找不到虞子婴的身影了。 卧槽,人呢?岐齐揉了揉发花的眼睛,紧张地四处张望。 而郑宇森则转身,心有所感,第一时间望向下方掌门所站位置,正巧看到一抹若霜降落的剪影忽倏而至。 桑昆翊的眼睛亦被强光刺了一下,他下意识撇下眼睫,伸一臂挡于鼻梁间,只觉得眼前什么忽闪一下。 他猛地抬头,嘘眼掀眸一看,视线被刺激尚未完全恢复,只觉眼前一片花白斑斑,一种软绒痒痒如羽毛的物体拂过他的脸颊。 眼前一切,像是被静止一般,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一道雪白身影至上而下滑落至他跟前,他怔愣不已,因为靠得很久,他能闻到一股很熟悉淡淡体香的味道,先是丝绸般雪白的布料如泼墨烟翠般滑落,那一头乌黑渺渺如雾,如烟,轻散拂过他脸颊,肩胛,胸膛…… 最后一张朦胧模糊的雪容落入他眼中,他蹙眉,无法辩认清晰。 “你……” “嘘~”当他吐出一个字单词时,虞子婴已伸出一根手指轻抵于他的唇边。 别发现任何声响引起别人的注意。 桑昆翊如同雷轰电掣一般,那雪颜的主人离得很近,她呼洒的清新空气,与轻抵于唇边的冰冷的触感令他整个人呆住了。 “张嘴。”不曾耽搁一分,虞子婴感识放纵开来,纵观着四面八方的动静,她倾身靠近,薄唇吐息如兰,痒痒洒在他耳廓。 桑昆翊胸膛剧烈起伏一瞬,一抬臂却被一双如冰玉般的手锢住,他抬眼,眼中不适令他眼前一片白斑,稳约看到一个柔和的轮廓,却始终无法真切看清晰,他的眼前一切事物就像遮了一层雪白薄纱,朦朦胧胧,虚幻恍惚。 虞子婴看他不愿意配合,唯有直接将指尖掐着的药丸,用另一种方式强迫性地喂进他嘴里。 她整个人几乎快将娇小的身子偎依进他宽敞的怀中,他身上的暖意与她身上的微寒交融,交汇,交错……看似纤细的手腕一转,便紧紧地将桑昆翊的手臂于电光石火间束缚在背后,不容他挣扎,胸脯朝前一压。 桑昆翊即使目不能视,亦能感觉得出来眼前这人是一名少女,看她压过来便跄惶一仰,随之而来是一只冰冷的手指滑于他温热的唇瓣。 他一惊,但那只手指如同一条灵活的小蛇如影随形,无处不在,沿着他唇缝间,见缝插针,感受到他齿间紧闭,便沿着他齿肉间游巡,每一寸摩挲的痒意与凉意,令桑昆翊好似晴天霹雳一击,忍不住反抗欲言…… 但就在他张嘴那一刻,那根就像蛰伏巨兽的手指终于如愿以偿,猝不及防地闯入了那一片湿濡软得不可思议的温暖之中。 “呃!” 可跟之前不同,那根手指在滑进他包裹的口腔之中,竟接着挤进了第二根,桑昆翊含着两根手指,嘴里满满的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惊奇得像一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里。 直到一颗圆滑药丸直接滑进了他张着的嘴里,他甚至连反应都不及,就直咽了下去。 在确定他吞下那颗解药后,虞子婴这才伸出那一根沾满透明粘稠液体的手指,她颇为古怪地瞄了一眼后,便一言不发,青丝飘渺,雪衫飘逸,若转身如同来时般奇异地消失了踪迹。 一阵凉意习习的风吹过后,桑昆翊一定眼,眼睛终于恢复了清晰视线,他当即紧目四处张望一周,手中长剑紧了紧,他刚才……恍然间好像觉得——自己被人一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子……给调戏了?! 桑昆翊感觉到口腔遗落下来的那带着凉意的雪色味道,那向来雷打不动的表情,终于露出一丝恍惚,甚至发间若隐若现的耳朵有些泛红。 究竟是谁?刚才那个……是谁? “桑掌门,你这是看不起我吗?竟在跟我对战中,还有闲功夫随便张望~”这时,一条霓虹长鞭在空中虚虚实实卷腾几个鞭花,如蛇吐芯一般,直刺向桑昆翊的眉心。 长鞭簌簌风破声响起,桑昆翊耳根动了动,不费丝毫功夫侧身一臂,反手便一把伸手抓住了。 北翰依人高傲地抬起下鄂,似冷笑一声,眸带几丝讥意,暗中蓄劲真气,手臂一震正欲将鞭子扯动回来,却不想怎么扯也扯不动。 北翰依人脸色一变,嘴巴微张。 这时桑昆翊也发现了问题,他微微蹙眉,暗中敛神运气一震,北翰依人当即只觉一阵强大气流冲击而来。 如同被针刺一般,全身都有些麻木,她连忙疾后几步,甚至于垂落的手指都有些发颤。 “你怎么……?!”北翰依旧变得目瞪口呆,像是被人打了一棍似的。 桑昆翊亦是怔了一下:“……”他能感觉到被压制的真气已经开始缓缓地恢复了? “这场战斗……我们必须得赢……”北翰依人垂下头,将长鞭卷动于手,周身气势一改刚才轻佻轻松的模样,再抬起的那张娇靥已是满布严肃与冷戾。 .. 第十七章 听说要报一个响亮的名头 “霍——!”一阵急剧刺肤寒风扑面而来,刮得郑宇森简直眼睛都睁不开了,一头静披落的发丝飞飒而起,凌乱飞舞朝后,他赶紧侧过身子,举袖掩面。 仅一个眨眼,急风骤停,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他感觉疑惑放下袖子转头一看,赫然看到刚才蓦然消失的师叔竟神出鬼没地又出现了。 他先是紧张地左右看了一下,接着目光灼热急切地在虞子婴身上上下扫视了一圈,压低嗓音道:“师,师叔刚才,您真的给,给……” “解药已经替他送过去了。”虞子婴不在痕迹地撇了一眼下方,面目漠然,直接替结巴的他说完。 岐齐、书生与瓢头等人这时冲过来将虞子婴围起来,都是一脸震惊地盯着她那不显山不显水的侧脸:额滴个神啊!这小妞究竟是什么人啊?仅仅利用刚才那么点时间,竟无惧赵鹿侯摆在看台上那森森如黑林松针的黑甲军,亦无畏被别人发现后的危险,径直就冲到场中去给送解药去了! ——“你老实告诉我,你其实是某个老怪物故意跑来装嫩的吧?!”岐齐多想抓着她的双肩,摇晃着她的身子狂声呐喊,可最终只能瞪着她,咬紧后牙槽切齿狠狠道。 白皮书生跟瓢头闻言,都忙不迭地点头赞同。 虞子婴抬眸,十分无语地看了他们一眼,这时周围人群逐渐闹腾大声。 “喂喂,你看到了刚才那是什么吗?” “对啊,我好像看到了一个怪物……” “不对!我看到的是一只五条腿,三个头的金钱豹子,然后那个豹子最后变成了一个长发飘飘的仙女……” “乱说什么,都不是啊,那是一座巍峨雄伟的宫殿——云中宫殿才是!” 观众席上如同炸开了锅般因为刚才天空的异象开始了活跃的讨论,每个人发表的意见都不尽相同,侧耳听着的岐齐却越听越惊奇,他靠在铁栏杆上,弯下腰凑近虞子婴耳边道:“喂,天婴道人,现在总能告诉我们刚才那是什么了吧?” 虞子婴朝旁边移动两步,与岐齐隔开一段距离才道:“一种能侵入人体感官的磷粉,只需一点点份量就能令人迅速产生一种幻觉,接着大脑下丘脑分泌促甲状腺素释放一种激素,使人亢奋,接着使脑海中的图象具体浮现至眼前,一般来说将呈现的图像无外乎心中最重要的,亦可能是心中最恐惧的。” 虞子婴的一番解说,恕岐齐此等凡下听不懂,大抵只知道她说的是一种能迷惑人产生幻觉的磷粉。 “哦哦欧~~” 岐齐苦思愁想在无意间瞥中虞子婴那一脸“分明很简单,很好理解,如果这样都不明白,还是赶紧回炉重造”的神情,面部一僵,接着硬生生憋出一副恍然大悟。 实则无论是他还是其它人的心中都各种内牛满面啊,这究竟是用什么提炼出来的粉啊,那什么“甲状腺”啊,“激素”啊,“图象”啊,这都是些什么狗屁玩意儿,简直听都没有听说过,可——他们如果问了,会不会……显得太无知了点呢? —— 第三局的结果基本没有什么悬念,最终恢复真气的桑昆翊自然是赢了,由他出招几乎就在须臾之间,叠瞿剑意便压制着北翰依人无处可躲,如被一道剑网整个人包围住,那密密青光剑影夺目刺眼,她最终无计可施,只得狼狈认输。 “赢了!赢了!” “对啊,对啊,我们赢了,哈哈哈哈——” “赶紧放人,我们赢了!” 黑甲军的统领于指挥台上,冷冷盯着那群喜逐颜开,举手呐喊高呼欢笑的翡翠城众,刚硬的脸上嘴角挤出一抹讥讽之笑。 真是一群天真到愚蠢的人。 “吩咐上头,将人全部放了!”统领左手轻握玄铁刀柄,右手举臂,伸出一指用力横空一划下。 指挥台上的旗兵一警神,立即便举起边锯三角指挥旗,摇晃着左右各一下,最后由上朝下地猛地挥下。 “欧哟~看!他们放人了!放了,我看到了!” 有人眼尖指着半空那石盘青鼎熔炉之上,那些被绑在起来的百姓已被黑甲这松绑,接着又被黑甲军凶神恶煞地统统撵了下来,他们沿着铁木桥怆惶气喘吁吁地连爬带顿地逃了下来。 这下,大伙简直乐坏了,那一张张愁眉苦脸终于焕然一新,然而就在这一群欢呼笑声当中,却不料突然听到一阵雷鸣般震响四方的齐步声。 像是冰冷铁器与地面接触硬踏石面的那种清脆响动,一波一动,一前一后,整齐划一。 众人懵然一愣,茫然不解地转过头去,当即被唬得改了样子,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都麻木了。 他们看到如黑林松针般举着枪戟的黑甲军,已雷霆之势密密将他们一众包围在角斗场中,其后高几台阶则是训练有素的黑羽军,他们在数十步开外,森冷箭矢于光线下折射出寒光熠熠,木悬高桥上,指挥台上,观众席四周,那一张张陌生而肃厉的面孔,比起那些刀剑弓矢更令人心寒,无措。 “既然本侯输了嘛,那就认赌服输将人放了,可如今赌局完了,本侯也不想再玩了,那么就继续之前的提议……将翡翠城的全部人直接杀了。” 从黑紫相间色泽的高塌之处,隔着一层薄霭轻纱妩飞,传来一道令人魂飞魄散,仿佛于弹指间便能灰飞湮灭于的磁哑低沉的男子声音。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不急不徐,轻捻慢吐,就像极为考究的学者谈吐,亦如琴弦撩拨,节奏分明至塔中室内悠悠扬扬,飘飘逸逸传出,带着纯然的轻漫慵懒,听似如远方神诘辽远,但却清晰无遗地落于每一个人的耳中,不容忽视。 众人一霎间,全身都紧张得像一块块石头,那颗心拔凉拔凉地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 集体泪飚,这是直接便忽略了他们艰辛万苦的过程重新篡改结局的节奏啊! 岐齐那暴脾气,直接就一脚揣到铁栏杆上,发出一声呯地一声,他暴跳如雷:“格老子的!这赵鹿侯根本就是在耍我们玩!” 白皮书生此刻的脸更惨白几分了,他巍巍颤道:“老大,现在怎么办?” 岐齐恶狠狠地呸道:“还能怎么办!反!” “怎么反?翡翠城那些个高人全都被赵鹿侯下药监禁了起来,现在聚在这里的不是普通老百姓,就是些二流江湖人士,与一些官胄富商,让他们跟黑甲军这批训练有素的铁血军队拼命,那不是西瓜碰刀刃,一刀一瓣吗?”瓢头急得跳脚,垮下一张苦兮兮的脸朝着岐齐叫道。 指挥台的统领那张如大理石雕刻的不苟言笑的脸,再度浮现一种讥冷的讽笑,就像是准备看他们演一出好戏而耐心等着。 桑昆翊吩咐着门下弟子原地待命,而他则提气纵身一跃,如青鹞展翅纵梯朝着观众席上而去。 “师,师叔,怎么办啊?”郑宇森拖着虞子婴一只胳膊,两人陷入渐渐聚拢狭窄的人潮之中,小声嘀咕询问。 “现在需要接近他……”虞子婴垂眉,思索道。 “接近他?”谁?莫非是……赵鹿侯?郑宇森仔细辨认师叔的眉眼,突然眼睛一亮:“难道师叔打算等一下打着机会靠近他后,便挟天子以令诸侯?” 虞子婴慢悠悠地瞥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会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冒那么大的险?” 况且,已确认赵鹿侯是她的任务目标,攻略对象,她要做的事情是尽全力地刷好感,而不是上赶着跟他对着干,然后两相生厌! 不过……刷好感前务必要令他正视她的存在才行,所以说该怎么令他不得不正视她呢? 之前为防止“嫖”完就跑以后可能出现的后遗症,她与无相曾私下商量过一番,她接近攻略目标时,一律用捏造的假身份与目标人物进行接触。 这次,她需要扮演的是一个叫天婴道人的玄派少女,亦是九洲传奇人物半神无量道人的嫡传徒弟,由于这是一个虚构的人物,她只需要本色出演就是了,并不怕赵鹿侯派人去查探。 —— 角斗场的气氛越来越凝重,压抑,就像充满凝固了一般,黑甲军与翡翠城的民众两方绞着,引线仿佛一触即燃,只闻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硝烟味道。 “慢着!” 一道稚脆的声音,如碎石摧冰,亦如三叠泉瀑布之水,自大月山流出,缓慢流淌而出般,不染一丝尘芥的声音,干净得令人呼吸微顿,愣愣望向出声处。 如同河流之水分敞成两边,裸露出中央部分,那里躺着一个河蚌缓缓掀开硬壳,露出那莹白饱满的美好之处,一名体态轻盈纤柔的少女,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远,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那些黑甲军虽亦多看了她几眼,但最后的回应则是——不鸟你,他们继续与翡翠之城的人僵持着,而桑昆翊在看到虞子婴时一震,继而神色叵测,他眸色转深,直盯着她一瞬不动。 而岐齐等人则惊讶了一瞬间,连忙挤到她身旁,而郑宇森看到掌门在那里,怕自己会暴露了师叔的身份,暂时并没有动作。 “你要帮我们?”岐齐还以为她在救下了冲虚派便会置身事外呢。 虞子婴既未答是,亦未否认,她忽闪几下眼睫,低声道:“你说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令人第一印象很深刻呢?” 岐齐已经习惯她时不时的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了,一边警惕两目巡视四周情况,一边随口答道:“那就要看对象了,若是男的对女的,当然是英雄救美最能留下痕迹了,若男的跟男的,女的跟女的,按江湖的规矩,估计朝对方报出一个响亮的名头,能加深彼此的印象吧。” 英雄救美?报名头?虞子婴黑亮的眼睛某种异光一闪而逝,接着表示了解地颔首。 “赵鹿侯,你可还记得曾替你批命的无量道人?” 虞子婴一转身,一股庞大的气流奔腾汹涌地四散开来,撞击她四周密集的人员连连后退几步,她如同孤渚一州,于空旷的汪洋大海之中,她放声朝着尖塔之上喊道。 那声波一如枭隼,如海啸,如杜鹃长啼,那刺耳破膜的声音如无形的音波,简直令人难以忍受,都赶紧掩耳抱头,痛苦不堪。 一道颀长的身影至尖塔高端之处飞跃而上,他站在一尖塔之顶,黑色的碎发迎风拂出一道迷离的弧度,末端半落在额上,露出发际分明的美人尖。 浓密乌黑的长眉,卷翘的睫毛密得投下一道阴影,半掩住尾稍略微上挑的桃花眸,高挺笔直的鼻梁如刀削般优美,淡色薄唇勾着淡淡的笑意。 “无量道人?”赵鹿侯肩上披了一件玄黄袍领间镶了一圈狐裘的氅,一身锦黄繁叠单衣,襟间与袖摆纹以暗红纹缀,肩至臂圆弧处点珠镶饰,从他身上你能发现,无一不精致,无一不透露着与生俱来的尊贵气魄。 底下的人听到从上方传来的声音,一个接着一个朝上看去,但下一秒都惊呆了,像失音一样戳在地上。 虽然因为隔着一段距离,根本看不清赵鹿侯的面容,但看那神姿邈邈,那独矗于尖塔之上,迎风而动衣袂,涤带涌若沸汤,衣摆奔若跳鹭,那惊鸿若翩的身影,简直就像这样深刻入他们的眼中。 他低垂的视线,遥望着虞子婴,轻启红唇道:“你便是自称无量道人的徒弟?” 看来他会这么快出来见她,跟之前那个被虞子婴处理掉的黑甲军领头的一番“离奇”禀报并不无关系。 报一个响亮的名头……虞子婴暗道这号称半神的无量道人这个名头应该并不逊色,仰望着他,扬声道:“没错,吾师令我特地出山,便是前来辅助于你……吾乃玄师。” 根据报告上阐述的一些赵鹿侯生平事迹,虞子婴分析此人性子极度傲慢,目中无人是常事,草芥人命简直就是他的常态,若她以针锋对麦芒的方式与他交际,自是不可取的。 那只有换另一种方式,另一种身份,融于他的生活之中,才能趁机下手。 按郑宇森的原话来说,如今这个世道,是不会有哪一个当朝权贵傻傻地去拒绝一个玄师的依附。 凭她对赵鹿侯的初步诊断,此人离傻尚有一段较长的距离,是以…… “辅助本侯?”赵鹿侯眼神颇为古怪地至上附睨而下。 娇小,就像一尊白玉经巧师精心雕琢捧于掌中颀赏的雪团娃娃,看起来那般无害而惹人怜爱,这是赵鹿侯对虞子婴的第一印象,就像她穿着一身正经的玄服宽袍,亦更多的是一种柔软绵绵的感觉。 “没错!” —— 藏于阴暗之处,一道完全被黑暗覆盖的高大身影,望着角斗场那方,异彩浓艳的眼睛轮廓,细眯了起来:“那个人,是从哪里冒来的?” “呃——这,老大,我哪里知道,我一直在暗中游走,反正就突然出现了……这可怎么办呢,如果她真的阻止了这一场血洗,赵鹿侯没有毁掉翡翠城,那要怎么令景帝跟天元国产生隔阂呢?”另一道稍矮的身影,刨了刨檐帽,一阵哀声叹气。 “他们之间的隔阂早就存在了,我们只需要加深这道隔阂,让一切变得难以收拾!”黑大的身影勾唇,阴冷笑着。 “料景帝已收到了翡翠城主的求救信了,若等赵鹿侯的人全部杀起来的时候,景帝正巧赶来了,那必然是一场大风波!”为恐天下不乱的欢快声音。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想办法杀了那女的,别让她在那里碍事!” 高大黑影视线牢牢地锁盯着虞子婴身上。 “好的,老大,我会让埋伏在翡翠城中的‘影子’暗中下手的。” 第十八章 听说要英雄救美才行 “你既称是无量道人的弟子,那……证据呢?”赵鹿侯饶盎趣味地抚着左手錾花的镂空金指套,它是由薄薄的金片卷曲而成,呈螺旋状向上延伸,粗细长短可任意调节,妆成皓腕洗凝脂。 “证据就是……体现在你的身上。”虞子婴凝视着他,突地黑瞳像罩光般渐渐褪散了幽深,深邃,那如澄清湖面照入阳光粼粼,熠熠,一双黄金蛇瞳乍现。 不出她意料,她从赵鹿侯身上看到那一圈一圈,像是棱角月芽弯似的暗紫不祥黯淡的光斑浮现,这种黑紫色圈光像是即将腐烂的媚肉,一圈一圈地烙进了他的身躯,躯干,四肢,脖,每一个部分。 ——果然是目标!瞳仁金光如碎飞的鳞片烟飞地掠过眼角,消失。虞子婴重新恢复了一双乌黑深邃瞳。 无相曾说过,他师尊所施设的禁锢玄束这七人在成长的过程中或隐有察觉,但却并不可能知道真实情况,这表示她等于拥有了暗中行动的通行证,而不惊扰到他们的怀疑警觉,最终完成任务后,可以轻松拍拍屁股溜之大吉。 “何不让我替你卜一卦?”顺便替你检查一下“玄束”松紧程度,若他已经对别的什么人动了感情,使身上的“玄束”松动,也就需不着她特地跑去“嫖”一趟了。 赵鹿侯玄黄长氅临风展扬,他戴着黑皮手套的右手捋过额前细碎黑发,薄浅的眼睑斜佻,如绒毛般软密的睫毛,睨簻虞子婴,低靡浅笑:“你以为凭什么……本侯要给你这么一次机会?” 玄师,一个自荐靠拢的玄师?呵,这倒真是有趣了…… 从刚才开始听着两人旁若无人之间的对话,角斗场内是一阵惊,一阵讶,一阵愕,那无数只眼睛仿佛忙不过来似的一下抬头眺望着琉璃尖塔之上的赵鹿侯,一下看着四周空缺了一圈,那个突然冒出来完全不像玄师的“玄师”。 不过,如今因为她的现身令紧迫的情势暂缓,那气势眈眈的黑甲军犹豫不定,并未发动任何攻击,这使岐齐等人皆松缓了一口大气。 在听说虞子婴自称是无量道人的弟子,并已经是一名能震响四方的玄师的时候,他们依旧感到突然跟意外,是,他们看得出来她是玄派之人,一身玄袍云冠,不饰一物便气若娴定,神秘虚怀若谷,即使由于年幼身高娇小而导致削弱了几分纤鹤颈秀,高佻颀骨的鸾姿凤态,却依旧形若仙塑,样似神邈。 再言,刚才她潮鸣电掣间便敢独闯角斗场围,轻功貌似也很厉害,行为语言比一般的武林高手更果断杀伐,可……可谁从来没考虑过她来头竟这么大? 要早知道她是一名弹指一挥间便能左右一个国家运势的伟大玄师的话,岐齐表示他绝对不再傲娇,让他跪着、趴着、哭着高喊她三声“大师”或“大神”都行啊! 可现在——岐齐嘴张得像一口箱子似的,嘴唇跟面颊无限拉长,满脸的欲哭无泪,悔不当初啊! 明明她离他曾经这么久,如今却有一种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感觉了…… 玄师奇珍贵之外不亚于你平白多了无数次活命的机会,特别是对那些在刀口上舐血的江湖中人,或诡谲宫围权势争夺的皇室,随便一个“小小的”未知意外就能让你顷刻间丧命。 可一旦你拥有了一名玄士,没错,只是一名玄士,你就等于拥有了没有“意外”,更勿论是一名各种金贵难得的玄师! 众人此刻对赵鹿侯是各种羡慕、嫉妒、恨! 若要问这恨意是从哪里而来?那自然是他那副既得了便宜又卖乖的行为! 果然对于身边已经拥有了一个玄师大人的人那骄傲的底气那就是足一点,连这位不计条件亲自送上门的玄师大人,都能如此淡定地往细了挑拣? 我去年买了个表啊!这种天大的好事怎么从来没想到要落到过他们头上一次呢?! 虞子婴分明察觉到他眼中那深藏于腹黑间的野心,却有“闲心”在此出题刁难她,估计也是在通过侧面来评估她是否真正有料道,再决定是否“招聘”她任命为属下一名。 她始终维持着常惯的表情——面无表情,任赵鹿侯再犀利的洞察力,亦刺不穿她那一层厚厚的坚壳。 “当然是因为……只有我才能帮你逃出这座铁铜似被围困起来的翡翠城。” 别装逼了,再装很快也会露陷了啊,赵鹿侯。虞子婴鸦黑长睫一掀,眼底露出几分鄙夷之色。 果然,随着她这一句斩钉截铁的话广布于众,那表现得风度翩翩、风清云淡、漫不经心考察属下的赵鹿侯,之前那双愉悦为难于她的双瞳遽然转暗,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你在说什么?”赵鹿侯气息微沉,此刻那双盯着她的紫罗兰瞳孔流转着近几暗血的色泽,周围散漫气息瞬间凝窒。 “我在说,你为什么不继续你的暖玉软香、愉悦地看着下面的好戏,而专程跑出来跟我这个你连身份都不曾查详细的人废话这么久……难道不是因为察觉到了什么吗?” 虞子婴面目肃冷,那张娃娃脸竟硬生产出一种铁血艳糜之感,不再跟他兜圈子,进行着你试我探的对话。 她曾在精神病院待了那么久,面对那些被圈禁于精神病院中的病态恐怖份子,她自然明白,面对这种类似反派的变态份子,言语是最空洞的沟通方式,只有用实质性的行为,才能令他们相信你的“话”。 虽然太仓促,亦出乎了她的意料,不过——现在的情况就是,危险将近,她必务好好保握这一次机会来获取他的信任。 估摸着时间,她暗中沉吟着,最俗又最旧的博取好感的戏码——英雄救美,但根据她脑海中的种种数据显示,点子不怕旧,最主要的是效果好,她虽然并不是英雄,可这赵鹿侯长得倒是美艳绝伦,算得上是一个雄性中的绝世美男,基本上条件符合了。 就在虞子婴心中构架着各种博取好感刷感情份的戏码情节时,咔嚓,咻~虞子婴耳根一动,一道尖锐破空声从斜偏三十度角直面朝她而来,她眼神一定,眼皮都不曾动一下,便伸出两根掬水皓白的手指挟于锋间。 斜视一眼,原来是一枚三角尖镖,那染着暗紫色泽的铁器表面一看便知道有毒,可惜这种毒对她来说太浅,根本不足以动容。 “暗器,可不是这么轻易就能掌握的一攻技能,至少要像这种……” 挟指一甩,那破风乘浪,连风声都被刺破,一霎间,在指挥台中的黑甲军便有一个人瞪大一双眼睛,直挺挺地倒地。 “……程度才行。”看人直接死透无疑,虞子婴薄唇张阖才吐出四个字。 霍!黑甲军离得那名死者最近的人都脸色惨白,连推连攘地朝后退了一大断距离,这才直瞪瞪地看着虞子婴,一张张陌生惊怒的脸上露出不得要领的表情。刚才那计暗器太突然,他们根本没瞧见那死掉的黑甲军偷袭,只看到虞子婴挟着一枚三角尖端毒器,随意便杀掉了他们一个士兵。 若非是因为她报出来的轰动玄师名声,估计他们第一时间便不是敢怒不敢言,而是直接操起兵器就杀过去了。 而暗处有一名准备偷袭的人,想趁着混乱再下死手,却随即感受到一道冷入骨邃如同注视死物的眼神准确无误地压注在他身上,他当即一震,手指僵硬,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只觉得脊梁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 “这、这是怎么回事?” 黑甲军的魁梧统领看了一眼死在旁边的分组小队长,震目朝虞子婴方向,怒声震耳轰轰道:“是你杀了他?” “没错。”虞子婴虽然不想费唇舌跟一个鲁夫解释,可是在这种群怒的情况下独揽独包才是真傻吧。 魁梧都统领还想出声,可对上虞子婴那双黑到极致的眼睛,张了张嘴,却发现心中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说不出话来。 “这个人在黑甲军中使出暗器想刺杀我,你们可以搜查他全身,看还有没有什么可疑的毒镖之类的暗器。”虞子婴看都统领“乖巧”地安静下来,便抬头看向尖塔之上的赵鹿侯:“在这种情况下想杀了我的人,一则是久违的仇人,二嘛就是令你陷入此局促难退局面是第三方的人,我确定我的那个仇人不会做如此愚蠢的安排。”想杀她,他自会亲自动手才对。 一直想冲过来保护虞子婴的郑宇森被岐齐等人紧紧抓住,现在这种情况不宜他们露面,而且虞子婴武功高强,又杀掉了刺客,如今还是静观其观为好,省得破坏了她的计划。 桑昆翊冷寂无涯的面庞如蒙皑皑清雪,指尖虚剑一触即碎,剑气刹时消弥散去,他冷冷地睨着地面那具死透的尸体,刚才若非虞子婴下手,他必不会放过他。 虞子婴的一番话令黑甲军中一阵惊疑骚动,但毕竟是训练有素的正军,即使心中再动摇,亦不会像盲头苍蝇一样,乱成一团。 “那个……她在说什么呢?” “就是,什么第三方?” “死的人你们认识吗?好像是前段时间领了军功的……” “对啊、对啊,是他,我见过他,听说人还挺好的。” “搜。”赵鹿侯抬了抬手,下颚微抬,半眯的紫瞳与他手中的鎏金指套相映辉,带着一种锋芒毕露的冷质魅惑。 都统领立即领命,吩咐周围戒备,围成一圈人墙,而他则蹲在尸体旁边,先看打量一番这张脸,看不似易容的,再看他唇色乌黑,口嘴溢黑血,分明是毒死的。 他搁下虎柄大刀,撕下一块布巾将手包裹起来,只伸出那一只手于他胸前、腰间、身上各处摸索。 周围人渐渐聚拢,窣窣悉悉的声音窃窃私语,突地看都统领神色一滞,皱起眉毛从死者袖口摸出几枚同样款式淬毒的三角尖镖时,周围一阵哗声大作。 “真,真的有啊?” “怎么回事,这个人难道是别国的卧底,还是什么罪犯之类的?” 虞子婴在这期间内,一直用眼神紧紧地束缚着一个嫌疑人,正准备动作逮人之际,突然听到一阵如急雨般的马蹄声,像擂击牛皮鼓似的马蹄声,“哒哒哒”地响起来,就像要把大地踏碎一样,一队骑兵纵骑疾驰而来。 来了!虞子婴侧了侧脸,黛青长眉轻佻,却不知道是景帝派的周边城镇的何人前来救援…… 一群穿着黑蓝铁铠的骑兵,统一骑着栗色骏马,冲破那朦胧的紫瘟雾霭,从模糊的轮廓,变成清晰入日,从翡翠之城狭道中疾驰而来,犹如一叶顺水扁舟,刺破了荡荡紫色水波纹。 黑甲军如同被炸入一颗鱼雷,阵阵声浪惊呼像海啸一样震荡着,纷杂脚步声騒动着,只见眨眼间,那带着明显标示性的彪悍军队将整个角斗场连黑甲军在内一块儿重得包围起来。 这阵势会不会太夸张了点啊,虞子婴回头一看,一股血煞阴冷之气扑面而来,她咔塔咔塔地眨了眨眼睛,按她预料,即使景帝收到翡翠之城的求救信号,也来不及迅速召集这么多精锐骑兵前来搭救啊,除非……除非这支部队原本就离得翡翠之城不远…… 可这可能吗?这一支骑兵一看便知道不是随意任何人都能驱使得动的,谁在隆冬寒月会带着他们跑来这荒郊野外出任务呢? 就在虞子婴猜想期间,一颗照明弹在暗蓝色的夜空中升起,在雾隆阴沉的风雪天气里摇晃着。 骑兵队伍像一条灰黑蓝色的带子一样,在排成一圈蜿蜒着,其后只听到低微的“沙沙”的脚步声,想来是集结而来的步兵,其间四周连一声咳嗽都听不到。 虞子婴突觉心脏扑通一声,她耳廓敏感地耸动了一下,只见那一群黑蓝骑兵群如同潮水划分成两边一般,从中间骑兵勒着马匹分裂出一条小道。 一道披着厚重阴霾,比苍山巍峨之姿更岿然稳重的身影从紫绯薄雾阴影之间缓缓现出了身影轮廓…… ------题外话------ 听说还需要二、三天才能取回损毁的电脑,所以静每次都急急忙忙在别人家的电脑码好字就撤人,就怕耽误亲戚需要睡觉娱乐啥的(电脑在他家卧室内),所以无法一一浏览回复大伙儿的留言,且等静的电脑回归了,再回复哈。至于这悲剧的字数,静在别人家码字说实话各种不自在,各种施展不开来手脚啊,这也得等静的电脑回归啊(*>﹏ 第十九章 请问,我漂亮吗? 虞子婴盯着那方,双瞳霎时怔愣,几乎失神。 只见流动的浅紫雾意如一缕缕透明、轻薄的柔纱,它用着奇特的流动方式,环绕,贴抚着那人一身厚重华绸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绣着玄纹金色镂空孔雀翎纹,于雾意披靡破散间,一张冷魅阴柔精致得仿似水仙般的面容呈现,殷红似滴血般的薄唇,瞻彼淇奥,绿竹猗猗,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此人分明长着一张似魔如妖般冶艳阴柔的面容,但周身却无一丝令人糜乱色渗,反而如深涧那幽幽雪谷盛放的雪莲花般冷质感,美则冷,冷则惧,即使再晶莹剔透,再完美无暇,亦是一朵不可攀登,充满渗肤刺骨幽寒的存在。 ——这漂亮得如一个幻影的男人赫然是景帝……贪婪来了…… 虞子婴猛地震醒,迅速撇开眼神,心中有些复杂……她没想过,竟是贪婪亲自来了…… 虽然于他们来说时间已过三年,但对她来说,只不过是眨眼睛便将三年时间流逝了……她根本就还没有想好策略该怎么与他“冰释前嫌”,他为什么要这样毫无预警地出现呢? 会因为被骗而生气?会立即下杀手?还是秋后算帐? 诶?等等——虞子婴恍然地低头扫视了自己的纤细腰围一圈,她现在已经瘦了,他……或许根本就认不出来她吧? 虞子婴试探性地看了贪婪之眼,却见他鸟都没鸟她一眼,而是微仰下颌,那完美的侧脸展露无遗,一双铁灰双瞳注视着琉璃尖塔之上的赵鹿侯。 果然……虞子婴忍住想翻一个白眼的冲动。 远处一直紧紧关注着虞子婴一举一动的桑昆翊,看了一眼景帝,再看一直注视着景帝的虞子婴,嘴畔浅溢一丝忍禁不住的弧度。 那厢藏在人群当中的郑宇森也各种纠结,他长长地看了一眼他家师叔,又瞥了一眼掌门,再继续长长凝视着师叔那方,他纠结考虑着是干脆不顾一切立即奔向师叔,还是私下留个暗号告诉掌门,跟他们赶紧相认喜奔大普呢? 岐齐等人在看到景帝出现那一刻,简直惊奇得像头顶上炸了一个响震,这种感觉就像本来买了一个破旧木匣子,本来期望里面能随便藏着有点价的东西便满足了,可一打开,却发现却是金银珠宝,那简直就是闪瞎眼的节奏啊! 而就在众人的视线因景帝出现,被牢牢吸附住之时,一道诡魅的身影倏地从天空消失,再一眨间,他已俯身纵下,如疾射的箭矢,玄黄锦袍刮起一圈无声波动,繁锦绣纹衣摆尚末完全飘散滑落,他已于闪电雷鸣间一把掳走了虞子婴,一个扭身纵跃,重新返回站着上空吊木桥的巨大盘石平台上。 他一挥玄黄厚氅舞出一个优美弧度,接着手手指套的锐利尖端,勾起虞子婴的下巴白皙嫩肉,一双妖冶上佻的桃花眼流露着丝丝诡谲笑纹:“玄师大人,能不能告诉我~该怎么全身而退呢?” “塔塔”累累脚步声,从平台尖塔红漆圆拱大门中,如黑潮水般鱼贯而涌出一队搭着弩弓箭矢的羽林军,他们呈一个扇弧形张开,那森森寒箭直指下方聚龙密密麻麻人群的角斗场…… 并非是针对着景帝的黑蓝铁骑威压,因为凭黑蓝铁骑的本事这种程度的威胁还太小儿科了,于是他们主要的攻击目标实施对象则换成了角斗场内内那些翡翠城百姓跟那些不擅长群攻的武林人士。 料想景帝会特地跑来援救翡翠之城,自然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会部无辜丧命的,即使他为人性格冷血桀骜,亦需要考虑到这么做造成的影响,这也是为何一开始赵鹿侯发现异样,会这么干脆地放掉这些早准备用来熔炉的普通百姓,完全是因为他要利用这些对他来说无足轻重的人命来当筹码牵制景帝。 虽然一开始他根本没有预料到会是景帝亲自率兵而来,可事已至此,他确定,情况也不可能再坏下去了。 面对来势汹汹的景帝,老实说赵鹿侯心中亦有无把握能够全身而退,于是有一个免费送上门的玄师帮助,是真是假他亦不妨赌上一把,至少他看得出来,她的确不如她那雪颜团子似的面容般柔软可欺。 眼看这是明晃晃地“猎物”上勾的前奏,虞子婴眼睛微不可察地一亮,无视他那类似调戏,类似威胁的举动,她思考了一番,一句信誓旦旦的承诺便对着他认真道:“我会英雄救美的,你不需要担心。” 关键时刻表决心这很重要,取之某一位翡翠城城主下属教授的金字名言。 嘎?看虞子婴一脸保护者的大义凛然表现,那气度简直快干掉一大群大老爷儿们的豪气,可分明只是一个奶声奶气的女娃娃,令赵鹿侯这个正宗汉子那张“深情款款”的面具都险些崩裂了,他嘴角微微一抽,忍不住凑前脸,劝诫道:“是吗?那还真是谢谢了,不过啊……玄师大人,英雄救美一般是指男子救女子的,我们之前用这个比喻可不适合哦~” 那轻柔诱哄的语气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教育那些不懂事小孩子。 “哦,是吗?那美人救英雄,这样就可以了吗?”虞子婴抿唇对此像是深刻检讨了一番,才从善如流地改了。 “……”这样改了意义有什么不同,请问? 瓢头他们曾说过,要像令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有感觉,第一印象很重要,至少得有一张令人印象深刻,映入脑海不忘的漂亮面容。 虞子婴虽不懂感情,却懂科学,据科学家的实验得出的结论,漂亮的女人可是男人的雄性激素分泌明显增加,人类都是视觉性动物,达尔文意义上所指的美也主要是视觉的,同是兼有嗅觉的,听觉的,像是少女的自然体香,悦耳的声音,也是美的。如健康的的公蛤蟆在田里叫得很大声,在母蛤蟆眼里大概也是很美的…… 虞子婴想起脑中海存的资料中某一条定论阐述。 既然如此,她想知道他对她第一印象如何,直接确认他是否认为她长得漂亮与否,于是虞子婴睁大一双圆辘辘猫眼,忽闪几下睫毛,尽量保持着平常语调问道:“我漂亮吗?” 若让别的女子问这种羞耻的问题,即使不含羞带怯,亦会稍感不自在地垂下眼,但虞子婴却像是在问一个考研专注的课题般认真,眼波如平静的海垠,不带一丝闪烁的。 赵鹿侯一愣,撤掉那根抵于她脆弱薄皮的颈项间,不动声色地探入她的一双眼睛中,想知道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余光亦如她所愿仔细辨认着她的五官,第一眼她最吸引人部位则是她那一身凝脂般饱满滴汁般白雪般的肌肤。 她五官精致巧,那尚不足巴掌大的小脸上镶嵌两颗猫眼宝石般的大眼睛,显得特别对稚嫩娇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蔷薇少女,双唇血色,微翘像一颗饱满的樱桃,若说第一时赞叹于她那一身皓雪般的肌肤的话,那第二眼便是着迷于她那一双被长长睫毛装饰起来的眼睛,跟各种那些杂色眼瞳相比,她瞳仁简直黑得极致,有一种神秘东方玄妙元素蕴含其中。 很迷人…… “嗯,我们家玄师大人,长得很漂亮~”赵鹿侯这一句倒是真心称赞的,况且他知道这世上没有哪一个女子是不喜欢别人赞扬她漂亮,只是他的骄傲从来不屑于赞美任何一个人,无论男女,但此刻他却不用任何华美词藻堆彻,只质朴地表述他心中所想:“不过啊,如果我们家玄师大人再长大一点,会更漂亮哦~” 他优美的唇瓣带着一丝戏谑的调笑细纹。 我们家……?他这是在拐弯抹角地承认准备收下她——当属下了吗? “是吗?”虞子婴鸦黑色长睫忽闪几下,带着反光,偏了偏脑袋,轻风吹松,她几缕馨香发丝拂动,在她明月般莹亮的脸颊上飘动着,那一刻那一张稚嫩的面容上,光华流动,竟恍惚生出几分夺人呼吸的媚妍入神之态。 赵鹿侯一时不慎,竟被她这不经意流露风情一幕迷了眼,手中不自觉替她抚顺了被吹乱的颊间发丝,尤不自知。 还需要再长大一点?虞子婴很直观地认为,这是他在嫌弃她长得太小了,看来他是喜欢熟女那一类型的……表示情商与人情世故等感性的事情都是虞子婴的硬伤,她虽然表情不多,看起来很多时候都是呆萌呆萌的,但实际上她却并不蠢,相反她简直聪明的令人头痛。 一个没有痛觉,却极其擅长复杂的阴谋诡计,并且精通一切诅咒、天演运算,玄术的使用,且拥有十分渊博的杀人知识的玄师,智商高得吓人,但偏偏情商被智高挤得都快没有了—— “赵鹿侯,想不到你竟特地千里迢迢地跑来我朝渊国地界妄想杀人灭城,莫非是本帝看起来很和善,令你产生了什么误会?” 一道低靡暗沉的声音夹带着寒幽而阴沉的气势,如同席卷暴虐千里荒芜,辗轧万里江涛海水,直掀起狂风怒啸,遍地哀嚎。 景帝一双狭长的眼眸翩然斜上,身姿看似闲逸挺,积石如玉,凛厉如出鞘刃剑锋,眸光的凝若实质的杀气简直令人生寒。 即使知道那股如蛆附骨的阴煞之气并非针对她的,可虞子婴仍旧僵直了身子,脸色正肃,三年不见他好像练就得一身——杀意更重了。 难道这三年他什么好事都没有做过,就惦记着不停练杀人技巧了? ——他那张艳丽风采与霸道姿态就如同被停留在三年前一般,无一丝变化,除了眼中森冷戾气更盛,眉宇间的褶皱显得更冽厉之外。 实则在贪婪景帝出现的时候,满城的人都震惊了,特别是翡翠之城的人们看到那遥不可及的帝君亲临,那视觉性的冲击那绝对非同一斑,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惊尖呼叫,兴奋呐喊,主要是景帝的气势太摄人威压了,令他们此刻连呼吸都快停顿了,动都不敢动一下。 “我看看,还真是那本该在燕京帝都的景帝陛下呢,你——总不该是特地不远千里跑来诛杀本侯的吧?”赵鹿侯不慌不忙地勾唇轻笑,那低吟如琴意般的嗓音靡靡溢出,像是一双温柔的羽毛掠过众人心尖,令人一颤,又痒又悸。 黑甲军们脸色乍变,下意识地踉跄退了几步,刷刷地举起枪戟,手中攥紧武器,那如临大敌的模样,简直就跟在黑铁骑他们来之前,翡翠城的人们的表情一样。 “玖兰戚祈,你违背了当初两国协议私犯朝渊境界,本帝即刻摘了你脑袋,即使是你那元的父皇亦无话可说!”景帝冷冷勾唇,字字诛心,阴风大作,紫雾弥漫,如烟如涛浩淼似水。 神马?!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瞠大眼睛地瞪着上空的赵鹿侯,甚至连黑甲军都目瞪口呆,眼神鬼祟地朝上空侯爷处看去,原来天元国里面还有这么一段秘史啊,原来这(他们)赵鹿侯竟是那昏庸的天元老皇帝的种啊! 老实说,他们之前都很奇怪,这赵鹿侯这么嚣张跋扈,在各处犯下的恶迹劣劣罄竹难书,别说不曾将一国当朝太子放在眼里,甚至曾将一个得宠皇子打残了,难道这些事情天元皇帝难道都不知道吗? 如今想来,他不是不知道,而是即使知道却依旧纵容着——这么一想来,那堂堂的宗亲王倒真是挺可怜的一人,想他被人戴了一顶绿幽油油的绿帽还必须跟奸夫在包庇他“儿子”时感恩戴德,这得多能忍才不会变成一个性格扭曲变态的人啊。 “本来这一趟只是想让景帝好好地归还本侯的皇兄便归国,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怎么就这么困难呢?”赵鹿侯密密长睫覆下,却一点不在乎自己的惊爆身世被暴光,他眉宇间镌刻的傲然如浴火扬颈的金黄凤凰般尊贵,那颀长白皙的脖颈微微摇晃,斜飞与鬓的眼线细眯,幽幽叹息一声。 这番气度,这番无视一切,唯我独尊的神态,果然也只有这被称之为傲慢的男子,玖兰戚祈才能够如此自然地驾驭得了,而不会给人一种故作勉强的强撑感觉。 虞子婴就站在他身边,从她斜上看去的角度,他那优雅乃至轮廓分明,那兼顾女子柔与男子硬的线条,就像是一件雕刻出来的艺术品,晕着光圈。 皇兄?这赵鹿侯的皇兄是谁啊?天元国难道有一个皇族遗落在外,并且被景帝他拘禁起来了? 一些不明所以的百姓跟一些甚少关心朝政之事的江湖中人表示都听着一头雾水,他们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而翡翠之城的城主岐齐却知道的比较多,他闻言愣了愣,撑臂捏着下巴,垂眼沉吟——赵鹿侯所指的那位皇兄若他没有估计错误的话,应该就是指玖兰崎沧。 这几年来,除了玖兰崎沧朝廷并没有颁布别的密令,而玖兰崎沧亦就是大约六年前当初朝渊国与天元国协议休战秘密押解而来的质子,他三年前一直被朝渊帝发配拘禁在九连云峰之上,听说还混了一个江湖名称,叫什么俗媚妖医的。 所以说,这赵鹿侯这次祸害到他们翡翠之城,就是来跟景帝讨要俗媚妖医的?岐齐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他们就是别人常说的,被祸及泱池了? 景帝斜目铁灰眼瞳不着痕迹地环顾于角斗场四周,对于翡翠之城至今快半个月都没有被赵鹿侯“玩”得一人没剩的事实令他有一丝意外,按他的心性在得到他拒绝交还人质的回应之后,仍按兵不动,倒实在不太像是赵鹿侯那猖撅肆无忌惮的风格。 不过也无妨,只要他动手了,且人数量够拿来说话,就等于是由天元国亲自撕毁了他们当初的停战协议,他便不需要任何顾及了。 “除非你打算替换他来朝渊国当质子,否则他即便是死,尸骨亦是要永远埋在朝渊地界。”景帝俊美面容覆着层层白雪,冷寂如石雕,苍白沉冷,说出来的话令人生寒。 “否则他即便是死,尸骨亦是要永远埋在朝渊地界的”这一句话令赵鹿侯浑身一震,面色遽然变冷,连虞子婴都清晰地感受到他那颗动摇的心。 眸光微闪,看来他要来找的那个皇兄必定对他很重要,想来他这次来翡翠之城并非来胡作歹为的,而是有目的为之,如果功成垂败,他必定心中懊恼、失望不已,若是她能将这人带回来送给他当礼物(送礼物也是刷好感的手段之一),会不会能令他顺利地动心呢? 虞子婴像福尔摩斯般解秘地摩挲着下巴,开始认真地考虑这则可能性。 刚才她暗中对他身上的“玄束”一番检查过了,根本无一丝松动,即使是谈起那个或许对他来说“重要”的皇兄,他身上的“玄束”亦根本动摇得不够明显,无法替他解束。 不过这条想法也只是暂时随便想一想,要知道当初在贪婪之城当青衣侯的贪婪就十分的牛掰了,现在成为了景帝,手拥一国庞大资源的他手中再夺人,那困难的程度估计不亚于周旋在他们七宗罪当中。 “景帝,别欺人太甚,本侯已如你所愿主动撕毁了两国的休战协议,令你处于明显有利的位置,你如果太得寸进尺,恐惧最终亦不会得到什么好处的。” 赵鹿侯不再维持脸上基本的礼貌笑容,整个人就像希腊神话中的高高在上的神祇,嘴角鄙夷的弧线高高扬起,紫罗兰色那奢华的傲慢简直可以耀目得刺眼来形容了。 景帝勾唇冷冷一笑,眸光冰冷直坠冰点,犹如一柄刀刃生生割离着空气:“我就是要欺你,又如何?” 他这一句挑衅的话直接便点爆了彼此间的炸药,赵鹿侯直接从上空疾射下来,而景帝早有所料,长身一跃,地面气波扩展,震得四周人群摇摇晃晃,他便已如悬空于高处。 看两人瞬间便交上了手,虞子婴则掸了掸刚才蹭褶皱的衣摆,若无其事将手中一物,类似漆金一角的硬物收进了袖中。 她走至大石盘的边隔处,从此处朝地面看去约有十几米高,而离角斗场则更远些了,翡翠之城的建筑很特殊,就像一座岛屿孤崖,一条条玄铁木桥纵横交错,有数十米长,亦有上百米长的悬吊于空。 虞子婴看了一眼已经转战在吊桥之上激烈打斗的两人。 两人都可以说称得上当今数一数二的高手,由两人对战激动荡刮起来冽寒狂风简直令人难以睁目。 底下的人头发飒飞,衣摆翻滚,连忙掩臂遮眼,不敢再因好奇抬头再看了,省得被他们打斗爆发的真波及震得直接吐血,这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由于是两巨头二话不说直接就对战,是以稳操下方的黑甲军跟黑蓝铁骑彼此都静驻没有动静,虽说是在静观其变,但底子里却是随时警戒着,随时准备套牵一发能动全身。 虞子婴趁着他们两人打斗正酣的时侯,用脚在地面写了一些字,然后跟那些固守在原地举弩的士兵一个眼神,接着不顾他们反应,眼珠一转,便如青鹞羽鹤纵身跳下大石盘,呼呼风声刮过脸颊,她直接如闪影般,从一个吊桥消失在另一个吊桥,最终顺利落地。 她身影很快,几乎没有被任何人捕捉到身影,便已闪至岐齐面前。 霍~!岐齐呼吸一窒,瞳仁一缩,心脏都快被突然出现的虞子婴吓停止了。 他茫然失措地看了看上面,再看了看眼前的虞子婴,伸手胡乱地指了指,哑口无声——你怎么突然下来的啊?! ------题外话------ 今天晚上会有二更的。 今天是三八节,也是咱们家宝贝的生辰,在这里静祝广大妞们都节日快乐,也祝咱家宝贝生日快乐,幸福美满(=^w^=) 第二十章 暴乱只为美人救英雄 虞子婴一把抓住岐齐凑近他耳畔,沉声道:“赶紧带着你的人,跟这些人一起逃。” 岐齐偏头看着手臂上拽紧的白嫩爪子,表情一愣:“什么?!” 完全不掩藏目的的虞子婴径直道:“我需要一个契机,破坏景帝围剿的计划,你则赶紧带着他们暂时撤离翡翠之城。” “为什么?”岐齐傻眼,突然想起什么:“你,你难道是要要帮赵鹿侯?不,我不会这么做的!我不可能背叛景帝陛下的!”他义正言辞严肃而道。 就算她刚才出面帮了他们,他也不可能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蠢货!你难道真看不懂吗?不对,你或许应该不知道……”虞子婴如炮弹般的话停滞了一瞬,变换了一下神色,注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知道为什么赵鹿侯刚才会突然放人吗?” 白皮书生他们看到虞子婴如幻影般出现的时候,亦惊了一跳,赶紧围拢过来,这一群高大的爷儿们就像一堵肉墙,将娇小矮个的虞子婴藏在中间。 “不是因为我们赢了吗?”瓢头压低声音,左右看了一眼。 岐齐蹙眉,神色变幻。 “赢?当你们所有人的性命都握在他一个人手中的时侯,你竟告诉我你赢了?”虞子婴斜过眼神,很难保持一种平稳语调跟他说话,直接道:“那是因为他感受到了威胁……” “威胁?”白皮书生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不明所以。 “没错,一种令他无法平静的威胁,他修为自是比你们在座所有人都要来得高,自然感知能力也比你们更广垠,事实上,景帝跟这支埋伏军队比你想像之中更早便抵达了翡翠之城,你们可知道他为什么一直保留着没有出手?” “你说什么,景帝他们早就抵达翡翠之城了?!” 虞子婴的一番披露,简直令岐齐整个人都震惊了。 虞子婴耷拉下眼皮,斜睨着岐齐,眼底流露的鄙夷不加掩饰:“难不成你真以为他是刚才赶到的?你难道就不曾好好观察过这些军队的神色与服装,哪里像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赶来的?” 说到这里,虞子婴收回视线,望着上空一黄一绿的两道身影,道:“你们不是傻瓜,就该懂得这意味着什么,等一下若两方真杀拼起来,无论是景帝或赵鹿侯都不会怜悯你们这些人的,一旦开战,你们觉得首先被牺牲的会是谁?” 不得不感概,这景帝亦是一个阴谋大能,这一切都只是他设的一个大局,在这里面他利用了几乎能利用的一切,包括她之前分析出的第三方,估计亦是他推动整局棋进展的一颗棋子罢了。 只是她不明白,他费尽心思想要对付天元国究竟为何?天元国跟朝渊国曾在六年前签署了一份七国公证的和平协议,按理两国并不存在什么必要撕破脸皮的事情不是吗? 而岐齐、白皮书生他们听到这里,再重新审视一下场地,看着对着他们虎视眈眈黑甲军,与对他们漠不关心的黑铁骑,要还不懂虞子婴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他们就真傻了。 是他们太天真了! 原以为得救的瓢头这下对虞子婴的话打击得简直够呛的,可是凭着之前虞子婴为他们所做的事情,再加上对她身份有一种莫名的敬仰,他们挣扎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她的话。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白皮书生咽了咽口水,惊慌失措道。 “自然是逃,刚才的事情你们也看到了,至少赵鹿侯选择了相信我,所以由我来牵制赵鹿侯的人马,而你们则尽全力朝着景帝的黑铁骑那方逃跑。放心吧,再怎么说你们也是朝渊国的百姓,景帝再怎么丧心病狂亦不会当众下令将你们砍杀的。” 虞子婴很懂得说话的巧妙之处,只要她需要动脑的时候,一般每句话都能深藏含义。 而这些“含义”往往是将别人往岐路之上带的,比如此刻,她并不表明她投奔赵鹿侯的目的,仅以一句话带过,再经他们联想他的一番话,自然而然岐齐就会误会成,她刚才特意投靠赵鹿侯便是为着此刻,替他们作掩护。 岐齐这么一个大老爷儿们想通了前后关联,竟眼眶微红了,想着竟要靠这么一个柔弱少女的“牺牲”才能得以拯救,心中既愧疚又歉意,朝着她深深地揖了一躬:“天婴大师,谢谢!” 虞子婴心理素质强大得不言而喻,她面不改色便承下这一句白得来的感谢:“走得时候记得多照看一下我的师侄,等一下我朝你们比一个手势,你们就一起一股作气地朝着黑铁骑方向跑,千万别回头!” “嗯!” “好!” 城主府的人约有上百个,他们暗中交耳传递着信息,不一会儿从城主府开始将消息再转递朝后,一直扩散开来。 郑宇森被攘挤在人群当中,探不到头,也辨不清楚方向,直到听到不知道哪里附耳传来的消失,说什么等一下会发生变故,一声令下大伙儿便一块儿赶紧逃出城去,他愣怔了半晌。 朝岐齐使个眼神,虞子婴举起一只手,玄袍袖摆滑落,露出那白皙细腕的手臂,朝着一方朝下一划,岐齐当即仰起头,朝着上空高吼一声:“快跑!” 那声音带着真气扩散向四面八方,周围上百米的人都清晰入耳。 人类都有一种漏习,便是人云亦云,人动亦动的常态,就像是在一个灾难现场,只要有一个人惊慌恐惧地拔腿朝着一个方向跑,后面的人想不想,亦会做着同样的举动。 这是一种本能,身体先于脑袋作出的反应。 看着岐齐他们就像是被鬼追着一样拼命地逃跑,那些武林人士先是吓了一跳,再想到刚才传来的话,脑子一懵,想着是什么连一城之主都吓得需要逃跑,便也站不脚了,跟着后面一块儿追上。 只见角斗场那成千上万的人一块儿朝着出口,如雷鸣轰隆的脚步声塔塔,那阵势简直令人诧目结舌。 黑铁骑此刻正堵塞在角斗场的各出口处,哪里想到会突然发现暴乱,一时竟懵愣在当场。 而奇异的是,高处上方一直拿这群翡翠之城的人当猎物的弩箭手亦没有攻击,反而悄悄地撤退消失。 “都统领,朝城主府方向撤退!” 虞子婴一个纵身跃至指挥台,对着都统领挥臂一指。 而都统领那一脸质疑的表情在看到虞子婴取出那一块鎏金漆红的令牌时,整个人一惊,接着抿着唇,思考了一瞬间,便指挥着部下掉头,便飞速朝着城主府方向潜行。 而那群被暴乱压境的黑铁骑一时躲闪不及,则被翡翠之城的上万人流冲散,溃不成军,混乱奔走间根本没有看到黑甲军暗中秘密撤退。 而一直暗中注视着下方行动的赵鹿侯瞥见下方暴乱的动静之时,那一双华丽冶艳的紫罗兰眸露出一丝惊喜,真想不到那白包子皮的少女,竟当真腹中有馅,他只不过给了她一个代表身份的调军令牌,她就能替他做到这种地步,既牵制住了朝渊军队,更毫无无伤的撤走他的部队。 感受到赵鹿侯的不认真,而景帝狞笑一声,掌中如白炼千层,尖锐啸声一掠而过,内力倾泻于掌中央,便击中赵鹿侯的肩胛中。 冷风拂面,苍青丝冶艳飞舞,仿佛悬于雪峰之巅,他一双铁灰冰冷的目光直刺虞子婴的方向。 正巧,虞子婴同一时间,亦转身仰面望向上空。 毫无预警,两个视线于空中相触那一刻,仿佛周围时间都顷刻间静滞了。 虞子婴一怔,她偏头迎着他逼视犀利如芒的视线,喉咙一哑。 而贪婪狭长的眼睫微眯,那张雪颜他不曾有过印象,那裹着一套仙袂飘飘的玄服的娇嫩纤骨身躯亦不是他所熟悉的,但是那一双眼睛……那双乌黑眼瞳,像极了波澜不惊的黑海,不起丝毫涟漪,看人时总是那样直接,幽深,就像随时会侵入人体内心剖析每一个被隐藏的秘密。 噗――赵鹿侯不敌景帝被击飞撞到铁吊桥边缘猛吐一口血,铁索被撞得哗啦一声,接着他整个人如折翼般无力地直坠而下,虞子婴耳根动了动,脸一转,便撇下与景帝的对视,如浮步掠影地飞身去救美、呃,不对,应该是去救英雄。 临于半空,她伸臂一揽,虞子婴便接过赵鹿侯坠落的身子,而他无力的脑袋正巧撞入她颈窝间,那模样真有一种角色对调的维和感。 景帝蹙了蹙眉,卷袍侧身一立:“你是什么人?”语讫,便不等她回应已先发制人,伴随着景帝腕部杀气颇浓的掌风,划破浓雾,带着凛冽寒气逼向虞子婴,寒气与紫雾相摩化为一阵青绚之光。 虞子婴抱着赵鹿侯侧身一挥手,先卸其力,向其右侧压气轻闪跃上吊桥之上,将对方之力弹空。 “玄师大人,接下来你打算如何美人救英雄呢~”赵鹿侯眉宇尚末舒缓,阖着双睫,语带调笑地说着。 虞子婴道:“兵来将挡……” “水来土淹?”赵鹿侯睁开眼睛,一只手软搭着她的肩膀,缓直了身子。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虞子婴面无表情,一点也不似开玩笑地对着赵鹿侯道。 老实说,她一点也不想跟景帝打,一来她不想因为一个任务目标去得罪另一个任务目标,尤其是另一个任务目标来势很大,无论智力与武功各方面都不逊色于她,应付起来颇为费劲,跟他对上,等于是说吃力不讨好。 可她的躲闪,并不意味着景帝会饶过她,玖兰戚祈的命他志在必得! 他直面掌刮面而来,虞子婴眼珠滴溜溜地转动,一时退避不得,又迎得不利,却不想这时从斜角冲插上来一个人就这样,如一座不倒的雄伟高山,将她牢牢挡护于背后,迎面挡于景帝面前。 虞子婴抬目一诧,略有些呆住,那张冷漠得仿佛如玉淬冰的清俊面容,不正是她师傅吗? “桑、昆、翊?” 曾不为任何事克制的景帝,竟在最后一刻停下了手。 “放她走。”桑昆翊冷声道。 景帝沉气,一股压抑而撕裂空气直袭的庞大杀意直面扑去:“莫非你跟天元国勾结了?” “不,我护的只是她一个人。”桑昆翊一转手臂,一柄青锋长剑便祭,搅动着四周凝窒的空气破光碎裂。 护她?景帝冷眸直射虞子婴,讥笑一声:“莫非她是你的心上人,真看不出来你竟有这种恋童癖好。” “不,不是这样的。”桑昆翊霎时眼眸微睁,没想到竟会被他揣测成这样的一种关系,视线瞥了一眼虞子婴,看她并无异样神色,再转向景帝,气息渐渐沉寂。 “本帝不管真相如何,看在那人的份上,本帝只饶过你这一次,若你执着想阻挡本帝办事,那……” “不需要他帮。”虞子婴率先出口,毅然绝然,她不去看桑昆翊此刻的神情,对着景帝道:“你认为我跟赵鹿侯联手还打不赢你?” “他受伤了,根本帮不了你。”桑昆翊踏前一步,一脸不赞成地凝视她。 虞子婴这下表示真想忽视下去都不行了,她转过脸对着桑昆翊,心中禁不住疑惑,别人都没办法一眼就认出她来,他究竟是怎么一下就将她认出来的呢? 别告诉她,他这种紧追着助人为乐的行为,是因为善心大发,那怎么不见他对别人这般挺身相护? “桑庄主,我们的事情,便不劳烦你了,你难道不打算去看看你门下弟子安恙与否吗?”这个时候,她是绝对不能与他相认的,自然只能装作不认识一般。 ------题外话------ 别问静为什么师傅认出来了,可景帝为什么没有认出来哦,要知道师傅可是看过小时候咱们宇文子婴瘦时的长相,即使长大一些,但至少五官没有多少变化哦,再加上一番推揣,便怀疑上,可咱们以前的青衣侯,现在的景帝大君跟咱们女主话都没有说上几句,哪里能认得出来一个陌生少女呢,不过,很快就能认出来了……静估计他宁愿没有认出来,因为太窝火了! 第二十一章 那目光是不死不休 桑昆翊巍然立于铁索吊桥上,如松塔般稳盘驻地,斜朝下方扫视了一眼,正色道:“他们若此待困境都克服不了,何以谈是冲虚派门人?” 这句话不是在贬低冲虚派弟子,而是他对他们一种毋庸置疑的信任。 暴乱的下方传来各种嚣闹声,就像是一群野牛集体作战,由一头成年雄性牛带头,组成大方阵冲向入侵者,而黑铁骑在这样的凶暴阵势下,难勉会产生一种会被人踏成肉泥的错觉。 只闻一阵惨厉马嘶,扬蹄,低咒,怒吼,喊停的各异声音交杂,虽无踩塌事件发生,可遇到成群集体狂奔而来的翡翠城众,想当然如果不在第一时间喝止威摄暴动,最后只得无奈给它们让路。 景帝抿紧薄唇,眸光生寒阴下,蓦地他仿佛想起来了什么神色一震,冷冷拂袖一转身,视线迅速望向大石盘琉璃尖塔、青铜熔炉,最后再看向指挥台上,角斗场铁栏杆的观众度上……空荡荡一片,哪里还有黑甲军的踪影?! 他那一双铁灰双瞳遽变成了一片幽冥冰蓝火炎色泽,那瞬间辗轧草原千里覆盖成冰封万里,寸草不生,空气中的温度骤降入零下。 “是你做的。” 景帝扫向虞子婴的眼神,是笃定的,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如秋风扫落叶般冷酷无情。 刚才赵鹿侯跟他在上方打斗正酣,根本不可能分出神来发号施令,况且依他对赵鹿侯的了解,他亦不可能会采取这种方式的策略来应对,这过于狡诈,甚至称得上是一种卑鄙的作法,他宁愿相信是眼前这个突如其来的绵团子似的少女所为。 虞子婴幽黢黢的眼瞳忽闪一下,毕竟还是跟景帝相处过一段时间的,看表情就知道她暗中动的那些手脚都被他猜出来了,看他那一眼神准备追杀她到天涯海角的模样,她明白她这下算是将贪婪大boss得罪得体无完肤了。 她脑袋嗡地响了一声,心中的郁卒不言而喻,替自己默哀一秒,她方猛地抬目,便一个闪影而过勾过赵鹿侯,尽量用一种好商量的语气道:“佛曾曰过,放人一命胜过造七级浮屠,凡事太绝,缘分誓必早尽!” 面对无一丝动摇的景帝,下一秒虞子婴便不再跟他委与虚蛇,转身直接单臂撑住吊桥铁索,翻身一跃,便直落落地坠下吊桥,顺带拐上了赵鹿侯。 下面正对着一座吊桥,他们一落,便借力纵身一跃,飞速朝着城主府方向奔驰而去。 景帝眸如覆了一层冰似地凝视着两个逃蹿的方向,扬袍一展,亦如鹤鹄扬翼,风声过耳,追击了上去。 回眸瞥了一眼那紧追不舍的景帝,虞子婴一阵头痛,她耷拉下眼皮,对着闭眸调息的赵鹿侯道:“软骨散或散功散你还有没有?” 赵鹿侯一手被她拽着,跟着她一道飞速移动,不得不说虞子婴身轻体盈,如棉絮般轻落,却重跃竟比轻功的速度更紧凑有效,他缓缓睁开眼睛,类似西方人种那般精致雕琢立体的五官,那双微滟潋的紫罗兰眼瞳露出一丝无辜:“本侯从来不会带那种下三流的毒粉在身边的。” “那不下三流的呢,带没?”虞子婴顺着字面意思继续道。 赵鹿侯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像是在风中凌乱,遇着这个一个思想奇葩回转的人,他真的很想抚额长叹:“如果有,我早就全部拿来‘奉献’给景帝了……” “果然还是得硬拼啊……”虽然明知道凭赵鹿侯的骄傲绝对不会施这种手段,可虞子婴并没有拆穿他,只是对摆脱景帝的纠缠表示了不耐烦。 急风从耳畔呼啸而过,虞子婴不再迂回躲壁,眼看他就要追上来,便急刹住脚步,回身瞅准一个方位,将受伤的赵鹿侯直接扔给了一同追上来的桑昆翊,再反身如灵蛇蹿动迎向景帝。 景帝一愣,没想到她放弃了逃跑,径直迎上来。 两人对打根本不是一个道上的,景帝的攻击绝对是凶残暴戾的,每一招几乎都是朝着散架拆骨而去,而虞子婴的打斗则是习惯性地一击致命,身姿灵巧而多变,这就是等于一只老鹰想抓一只灵活巧变的黄金猫,却险些被叼了眼睛…… 两人就在你来我往,生死搏斗间,却不料虞子婴脖颈间的小青蛇醒来,找准一个空隙间,便身如弹簧,电闪般朝着景帝的脖子处咬去,虞子婴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一惊,厉声道:“停下!” 小青蛇细长的蛇身于空中一顿,最后撞到了景帝的颈间,被虞子婴地一把捞了回来。 “……”刚才老实说,景帝根没有察觉到虞子婴竟将暗器藏在脖处,险些着了道,可最后……她为什么喝止住那条毒蛇的进攻,伤了他难道不是更容易逃脱得掉吗? 景帝动作停下来,怔愣地盯着虞子婴,那阴沉冷魅的面容诱着几分诡谲。 刚才他们靠得很近,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溢出,甜甜香香,跟某种熟悉的味道不谋而合,景帝眯睫不由得更仔细地打量起虞子婴,突地,他二话不说,便一掌拍向她停下攻击的门面。 虞子婴一愣――她救了他哎,恩将仇报这是人会做的事情吗?! “子……别伤她!”赶至旁边的桑昆翊正巧看到这么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急喝声破空而来。 而这一声,突兀地令景帝停下了动作,他一掌堪堪停留于虞子婴鼻尖处一寸,他转头看向桑昆翊。 “你刚才准备喊的是谁?” 桑昆翊神色一怔,而虞子婴则听着景帝那饱含深意的问话,只觉脑袋一嗡,头皮一紧,全身跟炸毛似的警觉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虞子婴如光影一般掠空而去,将赵鹿侯从桑昆翊身边抢走,继续进行逃跑。 于是景帝跟桑昆翊的对峙不得不暂时停止,又继续跟着她屁股身头猛追。 “你认识他们,对吧?”赵鹿侯虽然受伤暂时调息不能运气,但并不表示他眼睛也动不了,他们三个之间的气氛分明存在着很大的不对劲。 “不……”虞子婴否认的话刚开口便停下来,因为期间她突然想起来若否认得太绝对太惹嫌疑了,会令他对她的信用值产生怀疑,这不利用他们接下来的相处,况且无论什么假话必须一半真一半假才比较令人信服,于是她转口,略带斟酌道:“我的确认识桑掌门,但景帝却是不熟悉的。” “哦~”赵鹿侯挑眉,不置可否地淡淡颔首。 “……”妈蛋,托景帝的“鸿福”,她辛苦了一大场戏码,还是被目标怀疑是上了! 远处被紫色雾霭与尖塔建筑似的灰黑色城主府交融成在一起,眼看即将就要到达城主府的时候,景帝那道阴霾重重的孔雀绿蟒身影再次拦截在了虞子婴他们面前。 但这次,他的目标却完完全全是虞子婴。 “你究竟是什么人?” 景帝衣摆繁绚的雀翎迎风而荡,仿佛是一只雄孔雀求偶时展屏般充满华丽,魅惑,从没有哪一个人能将自身的阴柔艳丽与霸道威严糅合得如此恰到好处,光从外貌一途他便能鄙夷无数男女。 那双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太冰冷了,冷到极致处却有一种灼眼穿透的错觉,虞子婴并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她的身份了,可是她敢确定,他对他绝对是怀疑上了。 放下赵鹿侯,虞子婴并没有回答他,这时从城主府那灰石高城墙之上,举弩的黑甲军迅速铺展开来,四周埋伏的黑甲军亦如潮水汹涌聚拢而来,数百上千的枪尖对准中央这人,此时的景帝俨然成为了瓮中之鳖。 “射杀!” 从高处“――咻咻”地如蝗虫的箭矢声网罩而下,景帝一卷袖几乎全部被卸下,再以臂挥动真气,全部射回城楼之上。 但见那些弩弓手一些中箭从城墙上翻滚坠落,一些及时躲进了石壁中,而虞子婴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带着赵鹿侯尚着城墙上插入的箭矢一路跳跃奔至城楼之上。 “站住!” 景帝显然会让虞子婴他们轻易逃脱,正想乘胜追击,但上面再一拨的攻击扑面而来,令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弩弓的威力比起一般的弓箭强上许多,即使是一头野牛也堪不住几箭,这一瞧几乎上百只箭同时带着撕破空气,近距离的强风射来,即使是景帝也显得拘束维艰,无法从容而对。 正面的弩箭都被他的真气折断,但最终有一支直射景帝门面的,他却不知道是不是反应不及,亦或是根本有侍无恐,竟站在那里不挡不阻,一双铁灰眼瞳凶神恶煞地直勾勾地盯着虞子婴。 那目光按虞子婴理解,简直就是不死不休。 任赵鹿侯被黑甲军的人接过,虞子婴顺势回头便看到这么一双令她心中一悸的眼神。 果然有威胁的还是让他死掉算了吧…… 这么想着的虞子婴,身体却做着与她脑袋想法不同的选择,她撩动衣袍如被狂风卷动的蝶翅,整个人如千金坠般势如闪电朝他狂奔而去。 果然――还是不能让他死! 虞子婴几乎与那支箭同齐的速度,于是终于在那只箭快刺进他后脑勺的时候抓住了那只箭,正准备扔掉的时候,却不料在下一秒,她腰间被一道力量勒过,身子朝着扑去,整个人便完全陷入了景帝的宽厚怀抱之中。 顿时一种久违的紫鸢冷香溢满她的鼻息之间,那不软如铁打的怀抱紧紧将她柔骨朵儿般的身躯牢牢嵌入,不留丝毫余地。 “终于抓住你了。” 如同魔鬼于耳畔般轻喃低哑声糜,带着纯然的黑暗如同于他心中伸延而出的细丝蔓藤,将她整个人绻缱纠缠住,令她逃不掉,亦挣不脱。 由于她的脸部肌肉在这三年几乎不曾动过,是以暂时丧失了一些表情显得有些木然,唯有那一双眼睛能令人察觉出丝丝感情。 此刻那双眼睛微瞠圆,那片纯黑到极致的眼瞳带着诧异。 而临于房檐之上的桑昆翊看着那一大一小相拥的画面,眼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纷杂。 “侯爷……?!” 翡翠之城的城主楼墙之上,都统领跟几名随行将领都脸色一阵变幻难测,朝着一旁倒是神定气闲的赵鹿侯请求指示,此刻城墙上的百名弩箭手已上弓随时准备进入攻击。 而赵鹿侯那双紫罗兰色泽的眼瞳微光流转,则斜佻起上弯的眼角,挥臂:“住手。” 周卫黑甲军的人都面面相觑,犹豫地放下了弩弓,完全搞不懂侯爷这是准备做什么,明明是这么好的镞杀机会,不是吗? 虞子婴被景帝一抱,很快便清醒了过来,这分明是他使出的离间之计。给他这样一来,他们两者之间的关系简直不就是扯不清理还乱,别是一番猜想在别人心头吗? 太阴险了!虞子婴忿忿不平地一把挣开了景帝,而他这次倒是意外很从善如流地放开了她,并对着她露出一种类似阴邪得逞的冷笑(?)。 已经对攻略赵鹿侯表示有些绝望的虞子婴,慎时度势看情形还是干脆选择攻略比较熟悉的景帝算了?这个想法刚一闪而过,就想起他刚才像是准备将她活活勒死一般用上的力道,小脸的怨气一闪而过。 表示上帝将她面前的门关上了,连旁边的窗也不忘给她堵上了…… 俗话说,这就是所谓的出师不利啊!她果断地出门之前,忘了给自己卜上一卦了! ------题外话------ 景帝您老这是得意得太早了…… 明天静的电脑终于光荣回归了,昼时绝对会多更的,这段时间要求妞们一直忍耐等待着,真是么么哒了。 第二十二章 请目前先专心嫖一个 臂长弩箭前端镶嵌铁尖,寒光森森,笔指下方虞子婴与景帝所在范围,那光射着刺目光折的铁片,像一双双嗜血的铁阴兽。 而就在虞子婴认为赵鹿侯对她的“叛变”铁打一样确信后,准备干脆一锅端进行攻击的时候,他却出乎意料喊了住手。 赵鹿侯那一张永远像贵王子般优雅礼貌性的微笑,配上一双深邃,瑰丽华美的紫罗兰眸子,当他认真地凝视着一个人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错觉,而忽略了他本质的冷清与残忍。 此刻,他嘴畔的笑恰得好处,不浅不媚,那完美的弧度就像是英国皇家舞会那集高贵优雅雍容与一身的王子的邀请,他于高高在上的城墙上,朝着下方虞子婴伸出一只修长,戴着黑皮套的手,深情款款道:“玄师大人,请您回到我的身边……” 是“我”,不是“本侯”,这一个称呼,一句暧昧的话,瞬间便将两者的关系从牛那么远,拉至到近在咫尺般亲密。 不顾别人听完是怎么一番惊涛骇浪,反正虞子婴闻言,眼睛一幽光流转,贼心不死的她又感觉到一丝不灭的希望了,无论此刻他是真心(想利用她的能力)还是假意(想打击报复气得景帝一佛升天),按她的立场,都不应该轻易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的。 “我……”虞子婴仰望着赵鹿侯,正欲开口,耳边已早一步炸响一声惊天轰雷。 “你敢!”景帝气势如潮浪席卷四方,冷声怒吼道。 他龙爪手激起一阵洌风,便一把抓住她的双肩,在触碰到她嫩小如削的肩膀时,他一怔,这种能直接能透过肉摸到骨头的感觉……很怪异……小小的,软软的,像是用力一捏就会碎般脆弱…… 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来,盯着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一瞬不眨,那双死鱼般刻板的脸,那双毫无神彩的黑瞳,那总是不耐抿起的双唇,果然很像……除了外貌,一切神态都该死的神似…… “你敢去试试,本皇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他语气危险而低沉,像是刀在砂纸上摩挲,发现一种令人心悸发颤的低压气息。 果然,他一直在记恨着三年之前的事情,瞧他那如寒刃般闪闪发狠的目光,那快捏碎她肩胛的力道,虞子婴觉得她绝对不会错辨,身为他怀疑的嫌疑犯,若落在他手上天知道会被怎么折腾掉一层皮? 为此,虞子婴更坚定了要先选择相对易下手的赵鹿侯。 一则是她为赵鹿侯付出了那么多,自是不愿意就此前功尽弃,这就像是绞尽脑汁写了一篇精彩的论文,眼看着就因为关键时刻卡文就让她放弃再重觅选择一个命题来写,这不是三心二意了吗? 所以,景帝陛下,请让她目前专心嫖他一个,谢谢。 “若我不去的话,你会怎么做?”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虞子婴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不去?景帝灰眸瞳深入似蓦地炸燃起一团烟花,冰蓝绚彩,但冷魅黯沉的面目上却在一愣之后,别扭地阴声道:“你以为呢?” “……”她以为…… 这句话若不是用这种阴森森的语气,这种恨不得咬破她的颈间脆弱的血管,像仇大极深地汲取她的血液那种口气说出来,虞子婴估计还能产生误会,可现在事实明摆着……他根本就不打算放过她! 若按她的想法跟他回去“聊感情”,他估计会直接让她去跟阎罗王聊感情去。 这么一想,虞子婴的表情瞬间便武装起来,努力调动僵硬的面部表情,露出一个冷艳高贵的笑,她耷拉下眼皮,斜睨的眼神十足冷傲:“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虞子斩铁截铁道。 “……”子婴,现在说这句话,会不会否认得太明显了一点?桑昆翊握剑的指尖微抖,撇开眼于一旁,表示不忍再看了。 “认错?我有说我认识你吗?”景帝眼底明晃晃的讥讽直接惹翻了虞子婴。 不认识?这么说之前的一番行为都是猫逗老鼠在耍她不成? 即使是泥人都有三分火气,更别说血肉骨而塑的虞子婴了,她深深地看入景帝的眼瞳内,一字一句,清晰地字字入耳:“不认识就好,你若是玖兰戚祈的敌人,那就也会是我天婴道人的敌人,他是我要罩的人,我是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他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刻意降低声量,甚至可以说是故意提高了些许音量,几乎懂点武功的人即使隔了一段距离都能听得到,别说赵鹿侯听到了,连四周埋伏的黑甲军、弩弓队都听到了。 有那么一瞬间四周寂滞得鸦雀无声。 赵鹿侯眼皮一颤,微带几分诡谲难辨的复杂眼神注视着虞子婴。 “好!好!”连声两个好字,一字比一字更沉地从景帝两排齿缝中挤出来,就像裹了炸药似的,一字炸地一个深坑,想干脆就这样将眼前这个可恶透顶的小女人给埋了! 虞子婴无惧无畏地回视着他——那眼神明显说着,我们跟暴君之间是没有任何话题的! 现在贪婪君更确定了了,这世上敢这样跟他呛声,还能保持面不改色的女人,除了那个三年前失踪的死胖子之外,还有谁?!连该死的那个好色的德行都一模一样的没变! 在抛弃嫉妒之后,便是那个神棍无相、妖人舞乐、还有怒、惰,想想,还漏了一个自甘堕落的猀华,这么一数,这个女人四处勾搭献媚的行为,简直就是比男人更花心,朝三暮四! 不顾景帝快被自己的臆想气炸的阴寒模样,虞子婴一个趁他不注意,便跃身如跨墙的灵巧黑猫,身体轻盈朝着越鹿侯飞奔而去。 而赵鹿侯早已伸臂迎接,他无视四周都领那见鬼似的表情,露出一抹典雅优美的笑容,不带一丝阴婺垢态,但虞子婴的眼睛何其精锐刻薄,一眼便看透那不带凭何感情的虚假表面,要她形容,现在的赵鹿侯给她的感觉就是看到一幅精裱挂在墙上的画中人的感觉,笑,仅是被画出来的笑,柔情亦仅是画出来的表面柔情。 但是……她根本没得选择,最终还是忍着一身鸡皮疙瘩,冲进了他的怀中。 接到虞子婴的“投怀送抱”时,那撞入的力道或许她没有把握住,撞得赵鹿侯胸膜一痛,险些岔了气,他面上的虚芜假笑僵了一下,虞子婴余光窥见,这才满意地撇下眼睫。 但很快,赵鹿侯便收敛起痛意,面上展现出一派不动声色,朝着底下的景帝,毫无掩饰吊梢眼中的得意,勾唇露出一种胜利的傲慢笑容。 要说景帝亦是一个傲骄的德行,他分明是极度不愿意虞子婴离开的,可是在被她如此奚落打脸的拒绝之后,便再也不肯伸手、出声将她留下来了。 赵鹿侯的示威眼神他看得仔细,他明白他是故意气他,他做得很成功,即使明知道他是故意的,他依旧无法无动于衷地看到那个死胖妞投入他的怀中。 既然文的说不通,那就算用所有强硬的手段,他、也、要、将、她、留、下、来! 景帝孔雀绿厚绸袍无风自动,他一头苍青发丝如魔如幻万缕猖狂舞动,冷翳渐寒如隆冬,如雪霜映月,他的面容有一种令人战颤到强烈灼痛的强悍残酷的美丽。 凡之与他那一双冰蓝眼瞳相触及之,便有一种血液仿佛被冰渣滚过一遍的感觉,又痛又冷,肝胆俱裂。 这个自称“天婴道人”的人究竟是不是她,他一定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你以为……你们逃得掉吗?” 伴随着这么一句阴鹜的话说完,一阵如雷霆喧嚣的马蹄踏石声,塔塔塔塔——传来,从雾霾重重的前方,平静的空气就像被撕毁般,化成了灰烬,稀露出了一头头粟色峻马奔啸而来。 都统领惊了一跳,眼看朝渊军队即将席卷重来,他们这一点兵力哪里能拼得过,便焦急地投目在赵鹿侯身上:“侯爷……” “你既然按排了这条退路,应该是早有安排吧?”赵鹿侯低下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虞子婴,或许连自己都没有发觉,他此刻是信任虞子婴的。 即使……她身上的可疑之处多如牛毛。 虞子婴被景帝那如蛆附骨的眼神紧紧锁定,顿感背脊一凉,干脆撇开眼,对着赵鹿侯道:“嗯,我跟翡翠之城的城主打听过,这城主府内有一条秘道,是直通翡翠城后的黑岵石崖上,前路被堵实,我们只能从那里撤里。” 等于就是说,他们可以从翡翠之城的预留的后门逃出景帝的魔爪。 赵鹿侯眼瞳异色一闪而过——从翡翠之城的城主那里打听出来的?像这种城主府内预留紧急避难的秘道,岂是任何人都能告诉的? “好,那我们走吧。”赵鹿侯很自然地牵过虞子婴的小手,握于掌中,也许是从来没有跟别人牵过手,他握捏的方式很别扭,只懂抓住她前头的五根指尖,紧紧松松,无法适应。 虞子婴僵了一瞬间,便建设好心理防线,忍住想攻击的冲动,反身抓住他的手,带着他走。 果然,主动的触碰她比较很适应。 由弩弓队与步兵垫后,赵鹿侯、虞子婴、都统领一行人先行撤离。 看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城楼之上,景帝一掌挥去,顷刻便搅得四周天翻地覆,那些黑甲军一片哀嚎惨叫,他眸光如鹰隼,不带凭何感表,冷声道:“无论是撞,还是毁,都给本皇闯进去!” 听着城主府那扇沉重铁铸的大门传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嗵——嗵——”的巨大撞击声,虞子婴脚步一顿,趁着他们奔走慌忙,无暇观察其它事情之际,飞速手莹玄气,于坚硬的墙壁上飞速写了一行字:一谎换一命,不欠亦不亏。 不论最终他看是没看到,反正虞子婴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所谓一谎则是当初同心蛊的事情,一命自然是指“请神坛”的事,她始终是需要替自己预留一条后路的,如果他能摒弃前嫌,让两者之间不欠,便谁也不亏了。 同时虞子婴亦在心中暗暗祈祷,最后这个赵鹿侯就是七煞主,她也就不用那么麻烦涉险一只一只地找了。 (事后别提当景帝看到这条字体扭扭曲曲的留言是有多气了,只看那被毁得只剩下这堵刻字的墙的城主府就知道,他是真心恨不得将虞子婴拆骨入腹地灭掉了!——) —— “老大,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了?”隐匿在暗处的一名瘦小男子,从翡翠城民众的暴乱,景帝的紧追不舍,到毁掉城主府铁门闯入,这一幕幕看下来,当真惊到了。 两橦建筑处的阴暗狭角处,一头看似白头翁的男子侧身望向城主府方向,随着光影转换,他的面目渐渐显现,原来那所谓的白发是因为他戴了一头白毛雄狮的帽檐,远远看去就像他天生长着一头白发似的。 那张俊朗古铜色的瘦削面容因为脸颊处,跟嘴角边缘,染上了一种绯丽勾勒的特殊颜料,而显得有几分邪异,他上身穿着一件暗紫的短褂,腰间绑着一根指粗的涤绳,一左一右绑着两个葫芦大小的蛊罐,下身是宽大的束腿七分裤,夹指草鞋。 赫然是失踪已久的猀华。 “虽然过程有些意外,可是事情的结果或许并没有变……”他阴了阴眼睛,勾起了涂红的嘴唇:“我们跟上去看看,究竟最终会变成怎么样一副局面……反正赵鹿侯今日必须死在这翡翠城才行。” —— 翡翠城主府内 他们数十来人穿廊越道进入了一间十分不起眼的下人排房处,从右边数起第十二间,虞子婴带着他们进入,再抛开里面七排床铺的第四张,没有意外露出了一个秘道斜梯直通下方。 “怎么走?”沿着秘道他们继续前来,最终来到一个岔路口上,两条通道几乎感觉一模一样,前路一片渺茫,赵鹿侯不失仪态地整了整厚氅沾染的尘埃,自然而然地将这个问题扔给虞子婴。 “……”虞子婴伸手在身上摸索一遍,身上既没带筮草,也没带龟壳占补之物,她偏了偏脑袋,忽闪着睫毛:“有钱吗?” “……”不察被闪了一眼眸的赵鹿侯,从怀中摸了半晌,便摸出了一块成色很好的金子。 虞子婴纠结地瞪了金子一眼,便默默地揣进怀中:“我要铜板。” “……”众人默,接着各种掀桌! 要铜板那刚才你干嘛不说,偏偏等人家给了你一块大头才说,还有你这样厚颜无耻当着当事人的面,私揣他们家侯爷的私房钱,真的不觉得心虚吗? 虞子婴这无视一切蝼蚁视线的习惯是从当初青衣侯身上捡的,而她是一个好学生,自然运用得很稔熟了,任他们用眼神猛戳她,她依旧稳如泰山,面无表情。 她最终还是顺利拿到三枚铜板,便蹲在了地上,将三枚铜板以一种奇妙的角度哐锵一声扔在地面,三枚铜板不断旋转许久,才啪地摔倒不动。 虞子婴瞅了一眼,重新将铜板拾回,还给了给她之人,才道:“朝左。” 看她将铜板还回给自己的一个士兵好像很意外,讷讷地接过,想着她连侯爷的钱都敢明目张胆地收缴了,干嘛要特意将这三个铜板还回给他呢? 难道是嫌弃三个铜板太少了? “那锭金子是替你们侯爷卜算的卦金,这三枚铜板是道具,用完自当归还。”虞子婴像是看出来那名小士兵的疑惑,归还之时便随口道了一句。 “这是……卜算?”众人哗然,这就是卜算一卦……会不会太随便了一点啊?他们心目中的高端大气神秘需一掷万金的卜算画面,好像有些分析崩裂了。 虞子婴扮演的是一名玄师大人,自然需要自带一些傲气凛然,于是她便道:“化繁为简,能做到如此的唯顶极玄师而矣,走吧。” 逮着机会就各种提高身价的虞子婴,令赵鹿侯眼中多了一丝紫意笑纹。 一群人选好路线就继续跑路。 穿过重重的门与暗巷长道,一间接着一间的密室穿梭,经由虞子婴一路卜算带路竟真的没有错过,这下连不信邪的都统领他们都觉得只要带着虞子婴这个吉祥物在身边,估计就是进入迷宫估计也再不会迷路了。 关于她玄师的身份他们基本上已经相信了。 在确认后面的追兵已经暂时被甩掉了,他们那颗悬着的心,方稍缓稳一些,终于离开了秘道,他们来到了黑岵崖顶,此时阴霾的天空渐渐飘雪,棉絮般的雪花摇曳轻盈,纷纷扬扬。 “有吃的吗?” 黑岵崖顶地势甚高,地面石质陡峭坚硬,行走间咯得脚心底痛,千里烟波,冷雾缭绕薄帷如纱,那黑雾就像黑甸甸的乌云,亦像夜间的雾一样,流动着,无声无息,隐藏着。 “哎?有、有~”看到虞子婴在一棵黑枯树前停下来,边走连挥手赶雾的都统领立即从腰间解下一个布囊,从里面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熏熟的肉干。 以为她又准备卜卦,另外几名天元国的将领纷纷贡献一块自己的食物递给她。 虞子婴从中择了一块比较新鲜的肉干取过,就当着他们期待、闪耀发光的目光下,一口塞进了嘴里。 “……”请问,这种幻想破灭的感情是肿么回事? “怎么了?”虞子婴睁着一双漆黑幽黢大眼,环顾一周。 表情怪异的一众立即回神,赶紧摇头。 不知道为何,总觉得长得跟个雪团娃娃的玄师大人,偏偏一双眼睛邪乎得很,被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总觉得渗得慌。 唯有赵鹿侯四处巡视一遍后,仗着身高优势顺手拍了拍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吃慢点,食物要细嚼慢咽才行哦。” 要说赵鹿侯在天元国虽然是一个极度祸害类型的存在,但是他的礼仪与贵族气度却是好的毋庸置疑的。 他生性骄傲且从底子里是瞧不起那些行为举止的粗鄙的人,所以他是喜欢那些懂得礼仪举止得体的贵氏淑女。 而虞子婴毕竟是大家族教育出来的孩子,即使所行礼仪跟异世大陆不通,却也在举手投足间不经意透露出一种大气、得体的大家风范,再加上她有一个响当当地玄师名头,从另一方面来讲,她的身份可比一国的侯爷还来得大。 是以,赵鹿侯才愿意伸出尊贵的手,来碰她的头,当然即使是虞子婴这种玄师,依旧没有资格让他取下手套来接触。 抱着肉干啃了好几口的虞子婴蓦地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对目标人物刷好感,她习惯了独立独行的模式,一时之间根本就没有想过分享,自然在用膳的时候不会特意咨询,不,是关心一下别人。 “你——你要吃吗?”看蠕动着腮帮子,像一个屯粮的小苍鼠似的虞子婴,赵鹿侯一双瑰丽的紫瞳停驻在她身上半晌,像这样纯真得毫无心机、代表关怀的举动,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对他来说,这世上的人只分两种,一种是怕他的,更多的一种则是恨他,即使有人为了某种目的特意来接近,他们的眼神中亦总是不经意带着一个阴晦的惧怕,或藏不住的厌恶、冰冷,抗拒。 所以对他来说,他们就是一种沟渠内偷偷生存的老鼠,见不得光,再肮脏的心思也只能暗藏在心中,真是可怜又可悲。 但是——她的眼睛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不,你自己吃吧。” 他再度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无声勾唇弯出一道意味不明的弧度。 即使再多的证据摆在眼前,他也不会相信的,这世界上根本没有纯真的感情,一切都是有目而为的。 而虞子婴表示精神病院待了那久,多少还是了解一些反派,或病态蛇精病人的思想,他就算表面扮演得再正常,举止再温文儒雅风度翩翩,也改变不了他们本性的多疑,伪善。 收回肉干,虞子婴轻轻颔首:“嗯。” 目的就是嫖你!虞子婴表示直接读懂了他阴暗的心思,却不得不装作不谙世事的模样,继续啃肉。 ------题外话------ 下午才拿到电脑,所以今天更新稍晚了些。 第二十二章 一纵一收,驯兽呢? 分明是一块干滋滋的烟熏肉干,平日里行军作战无暇顾及饮食,他们一般将领都拿其当主食啃,一日三餐地啃下来早就对其不感兴趣,等于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可如今看虞子婴埋着小脑袋,小口撕下抿嘴不露皓齿吃得很香的模样,那一块巴掌大的肉以一种斯文的动态,眼眼能辨认的迅速解决掉一个缺口,二个缺口…… 因为没有她带领兀自是寻不着撤离路线的一众,一时也不好傻愣愣地直围着她看她吃东西,便商议一下,派几人戒防,其它人暂时一同停歇片刻。 耳中不断听到悉窣啃食声,不少人亦察觉得自个腹间空空如也,便悄然间从腰间扒拉出随身携带的食物,咂巴着嘴开始补充起体力。 其间只有赵鹿侯一人没有进食,都统领们都了解侯爷的习性,他是贵族亦是皇宗嫡亲,以他的高贵身份是不会跟他们一样露天敞地,拿着干粮粗鲁干嚼的,这简直是对他的亵渎,是以亦没有人敢劝他用些食物果腹。 略带不适地蹙了蹙眉,赵鹿侯拢了拢绣鸾纹的衣襟,他踏前几步,视线凝注视着四周环境,暗中分析着,这黑岵岩崖地势甚高,前盘蜛翡翠之城坐落,后断崖峰便是万丈深渊,呈一个斜上坡地趋势,除了路经翡翠之城便别无它路可逃。 换言之,若等到景帝攻上黑岵岩崖顶,他们便是背腹受敌。 为何这“天婴道人”会引他们来到这条根本没有退路的黑岵岩崖上?赵鹿侯心中疑虑渐生。 “左迁,你带人去查探一下这黑岵岩附近可还有路?”赵鹿侯道。 左迁乍听侯爷的吩咐噔地一下起立,险些噎住,他将咬剩一半的肉干塞回去,反射性地先瞄了一眼“天婴道人”那厢,看她并无任何表示,这才咽下喉管中的那团干物,沉声抱拳道:“遵命。” 左迁那一眼赵鹿侯不动声色地尽收于眼底,看来天婴道人对他属下的影响比他想像之中更深,连他的命令他们都下意识会向她请示一下。 左迁招手叫上三个天元精兵,拿起武器便混身进入了一片迷茫浓雾之中。 其间虞子婴一言不发,专心一致地老实啃食。 而赵鹿侯亦不曾主动再跟她说过一句话,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滞压抑,周边的人窥视几眼,只觉莫名,却又不敢开口唯保持沉默探索着。 宠极则骄纵,虞子婴想到了这一句话,她刚才突然意识到她可能犯了一个惯性式的错误,若是只一味着由着她不断地付出,不索回报,一来会引起他极度的猜疑与揣度,二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定位便真的只能是上头跟下属之间,他或许会将她的付出当成是一种理所应当,亦可能是当成一种别有用心。 也就是说,她替他做再多的事情,他也不会感激她,亲近她,将她与别人区别开来。 是以在他吩咐左迁去探路的时候,她选择了缄默,即使她一早就对他们的退路进行了安排,她也必须选择在最紧要和最恰当的时刻开口。 不一会儿,左迁与几名士兵张惶抶措地跑了回来,他一头汗水,脸色惨白得吓人,口中大喊道:“侯,侯爷,赶紧逃,蛇,有好多的蛇包围过来了!” 赵鹿侯矜贵的身躯微怔,掀唇道:“什么蛇?” 刷啦啦地一众统统亮出武器,赶紧上前将赵鹿侯紧紧护于圈中,严阵以待,却不待左迁回答,一阵“沙沙”令人寒毛竖起的声音传来,但见雾间扭曲着身子,一条条或红彩斑斓,或黑纹狰狞的腹蛇游离过来,它们每一条蛇身的纹路都很深,不经意一瞥过简直就像是与地面的黑岩融为一体,难以分辨清晰。 都统领倒吸一口冷气,瞪圆眼睛,朝着左迁气恼咆哮道:“左迁,你看到这些蛇不赶紧解决掉,竟还将这些蛇引到这边来?!” 左迁闻言简直是欲哭无泪,这么多剧毒之蛇他哪里能解决得掉,它们没将他解决掉就不错了!况且他当时脑子一懵,根本也没有多想,只醒起他们队伍里不是有一个无所不能的玄师大人在吗? 或许她会有办法,便一个劲头地朝扎营处赶归,却不想也将那些毒蛇给一并带了回来,现在想想,他的确太鲁莽了。 这一路因为虞子婴表示的奇异能力,令他们对虞子婴的依赖渐深,这是赵鹿侯能感应得出的,连他都不知不觉之中对她卸下了防备,可是对于他们来说,这种依赖的时候却是致命的! 赵鹿侯昂首,勾勒得迷倒众生的桃花眸微眯,他不得不叹服一声,玄师在普通人的眼中,果然就跟神没有什么区别……但实际上,他们亦不过是比普通人多了一项特殊的能力罢了。 这一点,他知之甚详。 “蛇惧火光与烟,将枯树枝折断点燃,用来驱蛇!”赵鹿侯冷静应对。 四周的蛇别问他们有多少了,那密密麻麻的一大片简直就是专门来挑战他们视觉承受极限的,他们赶紧哆哆嗦嗦着手脚,却还是硬着一股气折了不少枯树枝扎成捆……而于身方的虞子婴停下了啃食的动作,却始终冷眼旁观。 她在等,等赵鹿侯主动跟她……服软。 从这短时间内的接解,她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十分自我的人,利用你时他是深情款款的,当你无利用价值时,他是冷漠怀疑的,同时他亦是一位天生的上位者,他自信且骄傲,从他那一双看似瑰丽盈笑的眼睛,你始终看不到一种平等视线。 即使是面对身为玄师的虞子婴,他看她除了给予一种基本的礼仪之外,其余的全然是侵略与利用,而当他觉得她的存在对产生了威胁,他又是一种并不需要的冷视姿态。 看来,她有必要让他认识到,她的存在既是不或或缺的重要,亦是……他不得不重视的存在。 首先,第一就以这些毒蛇为前行军开路。 计谋是好样的,可那黑皮枯枝燃烧起来却并没有如赵鹿侯想像之中那般容易,特别是他们用的火折子被一阵阵寒风吹过,更是如风中烛火便摧残不已。 眼看属下不给力,赵鹿侯便身姿如柳蒲柔韧一旋转,已折了一条长枝,他看到吐着蛇信咝咝而来,不等它们靠近,那条长枯枝像是被赋予了强大的力量,随意一划,地面便是一条深壑横沟出来。 像是感受到生命的威慑力,那些爬动的蛇停滞了一瞬间,其重重人身,一道娇小的身影,一双由黑转金的双眸,异光熠熠乍现一瞬,便掩了踪迹。 而众人看那些扑腾的毒蛇刚停歇一会儿,还来不及对侯爷表示敬仰崇拜松一大口气,便看到那些蛇竟再度不怕死地滑行过来。 由于蛇的数量之多完全超出了正常人能承受的数量,况且这荒郊野外,黑石陡嶙间,漫蛇游动,众人神经绷得如一条弦,像下一秒就会扯断。 这该不会是整座黑岵岩崖的蛇全都出动来围攻他们了吧?! 终于,眼见暂时无计可施的赵鹿侯还是主动跟虞子婴搭话了,他一直在等她,等她如之前一般护于他身前,不需要他开口,便替他解决了绞汁难题,可是现在——她竟完全置身事外,就像完全不准备再插与他的事情了。 这种落差令赵鹿侯脸色有些难看,他似笑非笑地睨着虞子婴,那刻意压低的磁性优雅嗓音,很绵长而迷人道:“玄师大人,你不是说过会保护我的吗?” 他咬字腔正字圆,语序不带一丝慌忙顿挫,他总是很严格要求自己,不会露出一种失了风范的狼狈。 战捷!虽然他并不提帮助或求救之类的字眼,但这种婉转的方式对他来说亦实属难得了。 “我以为……我的闲手旁观会令你更放心一些,原来是我会错意了。” 虞子婴说出一句话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懂的话,也不顾赵鹿侯那张如川谱变脸的神情,将最后一块肉干塞进嘴里,便站了起来。 她从人群中走去,黑甲军都很自觉地替她让路,她越过人群朝着那雾间若隐若现幽幽群蛇走去,有人眼看她走到危险地区,连忙惊呼一声:“玄师大人!” 赵鹿侯神色一紧,指尖微颤,欲伸出一臂拽回她……因为他离得他最近,但下一秒,他却跟别人一样,目露震惊。 虞子婴不闻其声,继续朝着前方而去,原来该扑咬上来的蛇竟竟像畏惧了一般,纷纷缩缩朝后,随着她移动每一步,那围拢过来的蛇群则退避三尺。 虞子婴转身,那张小脸在一片黑色背景衬托下,愈发白得无一丝瑕疵,她浓密荫覆的睫毛下一双眼晴无一丝闪烁,又黑又大,全神贯注地看着赵鹿侯,那神情就像这世上分析崩离,只剩下他们两人在同一个世界,相携,相望。 赵鹿侯眼瞳微缩,面无表情与虞子婴对望着,但见她伸臂一扬,就像是神迹一般,那些如海浪一般波浪游离的毒蛇,竟掉头全部退散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赵鹿侯气息一沉,无法否认对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天婴道人”的感觉,他是越来越复杂了。 周遭脱险的人一阵哗然震撼,像这种分明刺激得要屎的感觉,却以这种清水式的结局完结,许多人表情还是雾里煞里,整个人被唬得变了样子,两颊的肌肉都松松地下垂,一张嘴差不多都看着好像是一个小圆孔的傻呆样子。 窝艹!这些毒蛇也太无聊了吧,难不成特地溜这一圈就是为了跑来吓唬他们的不成?! “应该是因为这条小青蛇吧,因为它比它们全部都毒,所以能震压着他们离开。”虞子婴胡口乱诌,但是没有人会怀疑她说谎,因为谁能从一张面摊脸上窥视出任何表情呢? 扯下衣襟,将小青蛇勾出一截,那碧透如玉的颜色当即吸引到不少人的围驻,当即传出一片讶异声,虞子婴眼眸微转,突然对着赵鹿侯认真问道:“你要不要,我将它送给你当礼物?” 一霎时,赵鹿侯作出的本能抗拒举动——他退了一步,而其它人则惊瞠,退避的举动比赵鹿侯更夸张:玄师大人,您老在开什么玩笑,刚刚才被那群毒蛇吓得够呛没有回过神,现在谁会将这种毒蛇安然放在身上,怎么想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啊! “咳咳——不用了,令爱宠还是比较适合玄师大人。”感觉到自己那不华丽的举动,赵鹿侯赶紧掩饰性地掩嘴清了清音,露出一抹深情万种的表情。 虞子婴闻言挑了挑眉,将小青蛇的尾巴勾回脖,拢好衣襟便一派若无其事,继续蹲回原地,嚼着刚才含进嘴里的那一块……肉干。 赵鹿侯见此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而其它的大伙却对虞子婴表示的那一副淡然神秘世外高人的形象,崇拜得简直就是五体投地了。 “不过,这大冬天的这些蛇怎么会出来呢?”终于解决完一切之后,一名士兵挠着脑袋小声嘀咕道。 虞子婴耳根一痒,无声地瞥了他一眼:自然是因为……那些蛇都是被人强行从冬眠中挖出来的。 曾经有一名恋爱精神病者曾对着她侃侃而谈过:没有机会也要创造出机会来试探接近目标,努力在两人间营造密不可分的桃色气氛。 可最终他们真的密不可分了吗? 看着一改常态,独自领军在前行走的、浑身散发着抗拒,冷漠,别搭理我的赵鹿侯,虞子婴无聊地撇撇嘴。 至少这人不再那般假腥腥的了,那怨念黑色散发的挺直健美身板已充分表达了他对她刚才的“不怀好意”的反击。 虞子婴充分感觉到了命运的恶意,所以她亦不妨在不破坏她目的前题下,各种恶意一下别人。 想着玖兰戚祈对她各种抵触、嫌弃,她还必须不停在他面前创造存在感,突地,她顿步,眸光一狠,还是干脆直接办了他…… 前方,第六感十分感烈的赵鹿侯脚步亦是一顿,高贵华丽各类美好词语堆砌的背脊一僵……等等,果然还是不行,虞子婴耷拉下睫毛,至少现在还不行,结合众人说辞,与她前世了解的男女之前完成推倒攻略,至少需要三个步骤。 打开心扉,扑倒,再关闭心扉。 ——关闭心扉?这是步骤二扑倒完成后,立即就抛弃的节奏么?(渣男、女教导) 这三个步骤能不能稍微调个顺序,比如先推倒,再打开心扉,最后再关闭心扉?这样思考的虞子婴不自觉露出了一个阴测测的眼神。 感觉到那股像是野兽准备将大餐拆骨入腹的目光消失后,赵鹿侯顿了半响,却终究没有转过头来,便继续迈着稳键十二拍的节奏前行。 “左迁,找到出路没有?” “侯爷,这四周都是悬崖峭壁的,而且快入夜间雾又大,我们根本找不着路……”左迁赶紧上前汇禀,但却是一脸灰败沮丧之色。 “没路?” 众人一听没路两字下意识都看向天婴道人,这可是一个测路神器啊!可看着她此刻不显山不显水的模样,便齐刷刷地看向赵鹿侯,那眼神仿佛在催促,侯爷啊,您快使美男计! 欲擒故纵? 赵鹿侯转眸投向虞子婴,眼神微闪,勾起一道完美弧度道:“玄师大人,难道我们就一直待在这里,本侯看很快景帝就会攻上来了?” 看吧,虽然面目不显,可连自称都变了,明显中在渡在不舒爽期间。 “我们难道不是一直在走吗?”虞子婴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赵鹿侯一噎,总觉得之前那个乖巧得像只顺毛的猫咪的天婴道人就是一个错觉! “本侯是指……难道我们要一直待在这黑岵崖?刚才左迁都探过,这黑岵岩崖除了透过翡翠之城那一条路,便别无它路可走了。”赵鹿侯暗吸一口气,瑰丽艳冶的紫眸突现几分犀利的压迫之气。 “无路可走?”虞子婴咀嚼着这几个字,很努力要将眼中呼之欲出的鄙视重新咽了回去,可那眼角吊佻的死鱼神色仍旧不经意透露些许真实情绪:“既然翡翠之城会修一条密室暗道直通黑岵崖顶,自然不可能会是一条死路。” 赵鹿侯自然也早就考虑过这个事情,可是摆在眼前的情况是:“可等我们慢慢找到了,或许景帝也将我们……找到了。” 你明明知道离开的方法,还让我们一等瞎眼摸找,这不是白白耽误宝贵的时间吗?他的眼神很明显地透露着这个意思。 ------题外话------ 下章景帝陛下驾到=。= 第二十三章 你活着,果然还活着! 虞子婴佯装诧异:“你难道很着急?” 这话若是换成任何一个人在这种场合下说出来,都能直接被判定为一种赤裸裸的挑衅,但偏偏由虞子婴,这个长得跟雪团似的,表情淡得几乎等于零的少女玄师嘴里吐出来,则有一些玄乎跟意味深长了。 她这究竟是揣着聪明装糊涂呢,还是她当真信心十足,觉得他们这副惊弓之鸟作态太大惊小怪了? 天元国的一众默然纠结,由于对玄师的盲目崇拜令他们迷了眼,一点没察觉到虞子婴那很直白的故意为难。 当然,这其中唯有侯爷脑子褶皱最多,眼睛最清,但也由此赵鹿侯只觉脑子里一根原本就很脆弱的神经蓦地绷断了,他细微眯睫,密织交错的睫毛虚虚实实,总有那么几缕幽光忽闪:“天婴道人,你……” “没错,她如你所猜测就是在耍你们。” 錑錑黑雾中,一声铁质般令人生寒的磁魅声音像是从地狱处传来,遍地荆棘破肉刺骨,那突然响起的惊悚声令天元国的将士如同被束缚一般全身肌肉僵硬如石,动弹不得。 “她最擅长的就是伪装着一张单蠢白痴的面容,然后……做着各种令人像掐死她的事情!” 下一秒,披着一身仿佛铁绣腥味的景帝,孔雀绿蟒袍鼓风迎风飘荡,面目湛然若神施施然骤然撕破风雪雾霭而现,简直是惊得天元国的黑甲军一众如鹌鹑般一跳。 “啊!景、景帝……” 胆小者惊尖一声,跟得了癫痫似地直颤着手指,指着神出鬼现的景帝。 景帝被耳畔如同山涧回音般的聒噪,掸袖一挥,便是一股如同弯月型薄刃的真气直扑其腰腹间,赵鹿侯眼角瞥见,但不愿意纡尊降贵去救一名士兵,唯都统领反应较为灵敏,率先出手相助。 然而凭都统领的本事,想在景帝的杀招中救人,基本是属于以卵击石,螳螂挡车自不量力,眼看这几乎等于杀一搭一的形势,所有人都不忍地垂下眼睛,僵立地原地,想伸手可又迈不开那战悚的腿。 他们去了又如何,也不过是再搭上几条命罢了,左迁攥紧拳头,青筋直现。 眼看连都统领都陷进去了,这下赵鹿侯基于某种考虑,倒是有意想要阻止,但显然此刻动手太迟了一些,他站在队伍最前端,而景帝要杀那聒噪扰君之人则是在队伍尾端,他速度再快显然也追尾不及了。 赵鹿侯脸上覆了一层暮色与夜间阴阳交替降临的阴翳。 而却在这个时刻,只见一脸死灰枯朽的都统领跟那名精兵却被一道莫名力道撞击到,直接腰腹一弯,像是一把拉弓的弦弯起,直撞得他们连退好几步,最后仰摔在地面。 而亦是因为这一突出其来的猛推力道,才令两人避其杀锋,险险地捡回了两条小命。 “连这种闲杂人都要救,看来你当真是当初脑子被摔残,随着体重回缩连脑子也萎缩得厉害了。” 景帝目光总是能在数十人中轻易地捕捉到虞子婴那娇小短腿的身影,这就像是一种狩猎的本能,总是第一时间关注他最在意的猎物。 虞子婴深吸一口气,此刻她很想用数十人的数量直接将他兜头淹沉,不留一丝痕迹将他直接给消除掉算了。 “谢,谢谢天婴道人相救。” 刚才被救下的那名士兵哆哆嗦嗦从地上爬起来,对着虞子婴似惊似喜地连忙鞠了一躬,而都统领那张刚毅冷漠的脸亦真诚了许多,对着虞子婴抱拳:“多谢天婴大师相救。” 虞子婴既不应承他们的感谢,亦不拒绝,她感觉到四周方圆没有别人,看来景帝是一个人独闯“虎穴”了,便心中一松,看着他认真直白道:“今日你是杀不了他的。” 那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看到敌人一现,虞子婴便无条件选择自己这一边,赵鹿侯如芙蓉雍容锦簇的眉宇生花,懒懒勾唇浅抿嘴角。 刚才经她一番“胡搅蛮缠”压积的郁气,渐消了不少。 “哼,是吗?你是拿什么来判定这种毫无根据的说法……”景帝冷嗤一声,从头到尾都不曾看过赵鹿侯一眼,他的眼睛就像502绞着一样紧紧地粘在虞子婴身上。 “不需要凭什么。”赵鹿侯轻蔑地一笑,挡在虞子婴身前,顺势亦承担下那刺向她的目光,他迎着景帝那穿透性的视线,锦绣雍容一笑,但眼底却是一片冰冷:“之前千军万马包围都杀不了本侯,现在你单独一人,你又是凭什么呢?” 景帝因为这一句话,注意力转到了赵鹿侯身上,他白皙得过份的面容上因为刻薄而渡上了一层浅层冰绡铁质硬度,遽压:“玖兰戚祈,她狂妄自是因本帝不愿杀她,可是你若狂妄了,那死了便也怨不得人了……” ……不愿杀她?周围人眼露诧异,唆唆地看了几眼天婴道人,又看了看景帝,此刻他们只觉两人关系更扑朔迷离了……莫非,是世交,旧故? 倒不是他们不想朝着奸情方面猜想,而是……你瞧瞧天婴道人长得跟妯出葱白的嫩包模样,再景帝那身宇轩昂熟透的成功人士模样,怎么看怎么不像成年惹人遐想的关系。 况且,景帝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委实不太像是对待久违不见的亲近之人,反而像是苦深仇大的敌人……或许他们是仇人吧? 显然不仅他们是这么猜想,连虞子婴也在暗忖,他所谓的不愿杀,若按详细翻译出来,便是不愿这般轻易地杀掉,至少等他折磨够了,才能入锅油炸。 这当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情商表示并不逊色的赵鹿侯看景帝那巴不得粘在虞子婴身上的眼光,心中若有所思,他不期然道:“自然是要怨,天婴道人既言要保本侯,若本侯当真死了,那么她岂不是被累变成言而无信之人?” “她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景帝声音低哑,冷冽如刃一字一句直趄着赵鹿侯戳去。 “有没有关系,这可不是由你景帝能够决定的。”赵鹿侯朱红薄唇抿深,紫罗兰瞳眸转深,掸了掸袖摆,漫不经心地回道。 看两人存在着一种犹如战场才有的剑弩拔张紧张气氛,黑甲军们都缩了缩脖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拿眼前的情况怎么办。 虞子婴自是不想坐以待弊的,可是景帝这人是顽固份子,更也是什么不好相与的人,想让他躲开,非得将他打得生活不能自理才行。 想着,虞子婴拳头不自觉紧了紧,表示想揍他的念头兴起可不是一回二回了! 一阵寒风拂过,阴雾的天空日照渐阴,虞子婴知道,已入夜了……她回头,眯眼努力将视线扩散至极置,隐约定准某一个方向,在觉察到雾霾凝重之处隐约闪烁着些许光亮,忽隐忽明,晃动摇曳,她微眯了眯睫,暗道终于是来了。 其实,刚才她也不是故意在为难谁,而是因为她也在等待。 虞子婴突地扭身如影般倏地靠近了赵鹿侯,那只小手拽紧他手腕处,望着他道:“很高兴,你终于相信,我一直是站在你身旁的。” 这么一句深情款款的话经她的嘴里说出却不带半分柔情,反而有一种硬邦邦的铁血狰狰热血,硬度。 这令赵鹿侯险些快误会,站在他面前的并非一个清音肤好腰柔的妹子,而是一个长着落腮巨板身材操得一手好军队虎背熊腰的将军。 “……”赵鹿侯刚才图一时意气跟景帝置嘴刀剑相向,被虞子婴突然这样扯过,他神色微怔,睥向她的举动:“你什么意思?” “趁军队还没有赶过来,现在你就跟着我一块……跑吧。”虞子婴语讫,便辨准方向,带着赵鹿侯便放速奔跑起来。 大雾天,又是这种黑石陡峭嶙峋的凹凸不平黑岩山头,哪里能用得了轻功,直接撒丫子跑呗。 “想逃?休想!” 景帝眼看两人陷入黑雾沼中,掩没了身影,表情一狞刚准备行动,却被一群黑甲军团团围住了…… 虞子婴箭步如飞,目不斜视一路狂奔,而赵鹿侯历来娇身惯养,即使将真气稳注于双腿跑着,仍旧很不习惯这种平民式的简陋逃命方式。 此时,黑岵岩崖上空入夜后,空气稀薄,气温骤降得厉害,几乎是滴水凝冰的程度,人在极速奔跑期间,就像被一团冷空气的薄膜紧紧包围住,无法正常呼吸,眼前原本静止缓淌的雾像是遇到暴风被撕裂,不断扭曲变幻朝着后方扯抽滑去。 即使是吹毛求疵的赵鹿侯,也无法在这种奔跑的时刻还保持那优雅的姿态,这是他第一次尝试这种极限似的狂奔,这令赵鹿侯十分不自在,他脸色几度变换,双腿像是跟不上虞子婴带路的节奏。 正当他好不容易适应下来,突地,前方的虞子婴却又蓦地停了下来。 她顺势一转身,却不想身后的赵鹿侯不知道正专注思想着什么事情,脚步不停,便直接撞上了她矮小的身子。 因为事出突然,虞子婴根本没有防备,即使赵鹿侯长得纤秾正适,不胖不瘦,但毕竟也是一个正宗的成年男人身材,她那副小身板哪里禁得住这么一猛撞,那简直就是直接被撞飞的结果。 好在虞子婴反应灵敏,反手一抓,便扯住他的一截厚氅,狂风从他背后呼啸而来,厚氅与那千万缕发丝拂面飞舞,赵鹿侯微瞠眼睛,万籁此俱寂,他眼晴内映入的是那仿佛轻无一物飘盈若飞,一点飞鸿之姿,那青白玄服鼓风翻滚摇曳,如绵绵的烟雨宛如瑶仙翩翩而来,带给他以无限遐想。 他反应过来,急踏前一步,伸臂一揽住她被盈盈一握的腰肢,收臂一紧,便带进了怀中。 风停,她那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身体盈满他坚挺的怀抱之中,就像一团软绵的冬絮,轻盈仿若如无物,令人不自觉更加深几分力道,却确认是否是真实存在…… 一手揽腰,另一只手却觉入手一片柔腻软无骨,他低头一看,正是他刚才无意间握住的她一只小手,赵鹿侯又望着她那如白天鹅般颈长的脖颈,细巧可爱,靠得太近,有太多事情无法隐藏,比如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馨甜清香…… 蓦地,赵鹿侯如触电般松开了她的手,准备推开她时,却不想虞子婴更早一步,退离了他的胸怀,站在一步之隔。 不近不远,既不会显得侵略性太强,也不会显得生疏避及。 虞子婴仿佛不察任何异样,抬头,一张童颜雪容对着赵鹿侯,郑重道:“你径自朝前方一直跑去,直到崖边才停下来。” 刚才的意外她只字不提,就此揭过,而赵鹿侯却在心中落下了个不大微小的疙瘩,连他自已都不知道为何而起。 赵鹿侯借着稍整仪容期间,避开她话头,语言,与那无形间散发的令人躁热的异香,半晌,感觉雾意越来越浓重之时,方蹙眉转眸道:“那你呢?” 虞子婴并不与他对视,学着他刚才的姿态,开始慢条斯理整理起领间,发榍上的雪花瓣,淡淡道:“我自会追上你的。” 追字一语双关,可惜赵鹿侯却没有听懂,他闻言连犹豫一下都没有,很自我干脆地撩袍转身,便径直离开了。 “还真无情呢……” 虞子婴一挥袖间异香,便迅速消散于空气之中,那是翡翠之城特有的紫魂草与紫迭香混杂的味道,她之前特意从白皮书生身上顺来了一份。 看来效果也因人而异嘛,虽然她怕引起赵鹿侯的怀疑,只下了少量的份量,可这么近的距离嗅到,却没有任何一丝异样,看来他要不是天性禁欲之人,便是血已经冷到骨子里去了,像这种程度的迷惑人性的药物,根本触及不到他内心的邪念。 景帝从雾霾之中现身,他周身烟雾缭绕,气息好象千年冰绡鲛绸的丝丝缕缕,恋恋不舍缠逝,他整个若融入一片幻境之中,他亦如那片幻境之中的一个幻影。 “你这是准备舍身成义,还是你认为你留下来便能阻挡本帝,什么时候你竟般天真……” “那我成功了吗?” 虞子婴打蛇顺棍上,一转身,便端着一脸面摊高深表情。 却不想景帝闻言,那张狂霸冷魅面容刷地一下全黑了:“你当真是为了他?” 什么意思?虞子婴脑回转路被窒了窒,若不是为了赵鹿侯,难不成他还以为她特地留下来是为了他……咦? “虞子婴,宇文子婴,天婴道人……你究竟是谁?”景帝踏前一步,那气势磅礴连带着身上雾霾如潮水般涌来。 虞子婴悄退一步,不想被纳入他随时准备发动攻击的范围,同时她多思维扩散,被她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她是对那个“婴”字有多执念,竟每一个名字都携带不离着,这……太可疑了。 她沉重地考虑着,下一次果然还是得换一换。 “都是我。”虞子婴坦言不讳。 景帝闻言,表情突地一片狰狞起来,犹如实质的邪恶气息从他身上喷涌而出,顿时整个空间里的气流宛如暴风雨来席卷的大海波涛骇浪,那浓稠的雾被掀动得不安颤抖,视野以他为中心,瞬间清晰开来。 “你活着!——你果然还活着!” 地上的黑碎石被狂风卷起,虞子婴一身质轻柔绸的玄服也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纷飞的尘土榍石使得她不得不半眯起眼睛。 此刻的景帝就像一头盘蜛九霄云殿的巨翼腾蛇,身后巨翼一寸一寸张开,青色厚鳞舒展开来,优美苍键的身躯如天神一般高高在上,凛然不可侵犯。 虞子婴乌丝被狂卷散乱,似掉了束缚般飘逸舞动,她严肃着一张巴掌小脸,绷紧身子却不再退缩,而是顶风迎上:“活着。” 想不到三年时间,竟让他的武功精进到如此地步了?硬拼的话……好像有些悬…… “这三年,你究竟去哪里了?”景帝再踏前一步,地崩山裂,暴风愈冽。 虞子婴不得不提起玄气相抗方能挺直身躯腰板,咬牙道:“这……很重要吗?” 景帝直接一拳便劈碎一块约人高的黑岩石,石块溅风撞得哐哐直响,他阴晴不定地凝视着她:“重要!” 虞子婴直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以险些窒息的力道紧锁于她周身,她荫下纤长睫毛,咬字清晰道:“掉在请神坛下面……晕迷了三年,刚醒来。” 那紧缚的寒意骤停,景帝身影遽然消失在原地,再一眨眼,他已站在虞子婴面前,他怔愣地盯着她,那俯视着的视线力度笔直而强烈:“晕迷了三年……那你的武功怎么来的?” 所以,她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还有那一身诡异的武功……三年前她虽然力气奇大,但却没有任何内力,如今却俨然一跃成为一介武林高手之巅。 “莫名其妙就有了。” “为什么要留在赵鹿侯身边?” 虞子婴眼波无任何闪烁躲避,她早就预料到他一定会问这个问题了。 “这并不关你的事情,不是吗?” “不关我的事情?你确定?”突地,他伸手钳住虞子婴的肩膀,另一只手掰过她,逼视着她的眼睛:“你忘了,你从三年前便是属于我那斓的,你以为这件事与我无关?” “……”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她本人一点都不知道? “忘了吗?那就让本侯让你帮你记忆起来……”景帝臂力惊人,他将虞子婴压紧他结实的胸膛固定得她无法动弹,然后猝不及防地低下头,一口便咬住她微张的嘴唇,不轻却也重不到咬一口肉的力度,他牙齿像泄愤,像是宣告般,错齿咬着着她那一片嫩肉啮着。 “该死的胖子!” 虞子婴表示完全被这貌似是“虐恋情深”的模式搞懵了,等感到嘴角尝到一丝腥甜,才蓦然清醒,猛推出双臂,伸手将他推开了。 她摸了一下嘴唇,感觉有些麻,有些发烫,想必是红肿了,她乌黑的眼瞳没有寻常女子此刻该有的恼羞成怒,或受侮辱的愤恨,而是一种平静得伤人的面无表情:“我不是胖子了!” 景帝脸上亦是一片波澜无纹,他再度趋步靠近:“难道瘦成一具骷髅你很得意?” 讥笑嘲笑的语气。 “……”这厮真的有病,胖的时候是死胖子,瘦的时侯就是骷髅?虞子婴眼底的黑已凝结至极致,不对他的言语发表任何回应。 对付这种嘴欠的人,直接忽略他的任何一句言论就好了。 “三年了,按理说你分明十六岁了,却依旧长得跟三年前一样……矮,你还当真是念旧呢……” 虞子婴不淡不咸地斜了他一眼:“你却跟三年前不一样了,我倒是从来不知道,当初的青衣侯会像一个受刺激的碎嘴女子,满地地吐唾沫。” 矮?矮你妹! 而景帝在听懂她的暗讽,整个人直接如遭雷蛰,表情一僵。 暗讽vs明嘲,暗讽完胜! 第二十五章 先整惨英雄,再相救 一时顺风传来一阵扑哧扑哧的沉重呼吸声,啪啪啪啪——如雨点坠地般的脚步声由远至近,随之飘来的还有挥之不去的腥甜血腥味道。 景帝贪婪遽然再度出手,不容她躲避的擒拿动作运用得炉火纯青,将她溜圆削肩的身体纳入臂间,一掌紧锢于她脖间,将她固定得牢实后,突喊一声:“杀!” 咻咻~从雾间冲出数十道黑色掠影忽闪,虞子婴鼻息嘴唇紧贴于贪婪的胸襟布料之上,眼睛停滞一动不动,但耳朵却瞬收着那离得不远的惨叫,刀刃刺进骨肉,鲜血喷溅的声音种种声音。 属于黑甲军的队伍眨眼间便死的死,残的残,仅剩几名负隅顽。 这时,贪婪松开了禁锢虞子婴的力道,将她从他的怀中释放出来,虞子婴眨动一下睫毛,抬眼。 “想救他们吗?”贪婪垂下眼皮,那带着枭冷布寒的高大身子微覆下来,仿佛就是一座黑塔压了下来。 虞子婴被完全覆罩在他的身影之下,对于耳畔的各种惨鸣、哀嚎、求救声不闻不味,亦不言不语,直到那些声响全部湮灭于风气之中,消弥无踪之后,她才突地嗤笑一声,嘴畔咧出的死板笑容阴测测的渗人:“我只想救一个人。” 力所能力,她当救则救,但她终究非圣人,此刻连自身的命都悬在刀下命在旦夕之间,她尚且无冤朝人诉讼拯救,又何以生出慈悲去普渡恶人? 开口求贪婪救下他们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就如她跟郑宇森所说的,富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她当时虽然讽刺过他就是“穷”的那一类人,但实则她自已何尝不是,虽然险中生运获得一生保命的本领,但在这个乱世之中,永远不可能是一个人能够独霸横行的天下! 古书上称言诸葛亮何其神机妙算,聪慧能干,可还不是有一句俗话言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那个人——不可能!”贪婪盯着她的面目,毫无圜转余地沉声道。 “那……恐怕便由不得你了。” 虞子婴原本那张水色饱满的脸颊渐渐一丝一丝地褪色,一点一点地灰败,那一双黑瞳的色泽也慢慢由深转浅,深黯转淡,呈现出一种琥珀金黄之色。 她推出双臂,慢慢地退出他的怀抱,奇怪的是景帝并没有阻止——这并非是他不想阻止,而是他发现他根本已经无法动弹。 明明她没有任何可疑举动,但他全身就像被点了麻穴一样,软得无法提起任何力道,光是这样站着不动,便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虞子婴双唇煞白,在离开了贪婪身边,尤不见好转,但一双瞳色已恢复鸦黑,而贪婪目不转瞬地盯着她,那目光就跟要吃人似的。 “你竟然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了?”他额头渗出薄汗,眼瞳瞬间转变成一片蔚紫的冰蓝色,显然已气极,伤极,恨极。 刚才的一切不反抗,一切妥协,依顺乖巧,故意的拖延,一切一切的目的——都只是为了现在这一刻将他困住! “我不能让他死……”至少暂时是这样。 “虞子婴,从三年前开始你便一直在骗我……当初是为了救下无相、桑昆翊与郸单城的那群贱民,那事本帝亦就此揭过,但、三、年、后!你再度故技重施,却是为了一个赵鹿侯对我耍上诡计,这一次……”他盯着她的目光,这次是全然是冷冻凝锢,一带一丝的热度。 “本帝该拿什么来宽恕你呢?” 什么?! 三年前同心蛊的事情,他准备跟她两清了?虞子婴傻眼了,很想说这件事情我才刚知道,却不想他就又扔出一颗炸弹,三年后的事情他又不打算原谅了,也就是说……结果,还不是一样一样的! 虞子婴直接掀掉! 确定他是被制住,暂时对她造不成威胁,但心中却有些诧异他此刻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几乎歇斯底里的暗黑情绪,难不成说她不小心将他那根神经质的暗弦拨动了,令他突然发病了? 虞子婴不期然地忧郁了,这人生有时候真妈蛋太绝望了! 埋下这种祸根就算逃掉,也是后患无穷……于是虞子婴神色滴溜转过一缕诡谲神彩,与他错身之际,蠕动着嘴唇张阖几下,便身如一截流电闪光,瞬间投入没入一片浓雾之中,失了踪影。 那群杀掉黑甲军的朝渊暗卫目光如矩,充满冷意地盯着虞子婴消失的方向,他们知道景帝是能出场下令的,可是他始终不曾开口,于是他们亦只能原地停驻,既未出手亦未追击。 “散,去查探赵鹿侯的踪迹,若发现……格杀忽论!” 许久,一声冷漠似水的被冰镇的声音传透朝渊暗卫的耳膜。 —— 当那些朝渊暗卫全部被暗帝撤走之后,景帝一个人挺拔遒劲有力地矗立原地,他双目笔直凝望前方,四周如死一般寂静无声,离他不远之处,一片地尸骸与血流潺潺沿着石缝间流过他脚边,生性洁整的他,却不动不移,任着那污血浸湿他脚底。 暗处某人眸光微闪,再静静地蛰伏片刻,确认景帝当真是如困兽般,两道人影方拂开黑雾而来。 入夜的黑岵岩山雾意缭绕,即使天空有一轮圆月照明,亦只能透出朦胧之光,神野极短。 两道一高一矮的身影趋步慢摇地靠近景帝,那一身显然的异域装扮,赫然是猀华,跟一名长得矮小,模样不打眼,却不容小觑的瘦小男子。 那男子头戴一个犀牛对角,肩角披着两叶硬皮铠,肋骨嶙峋,背脊略微弯躬,但双臂的肌肉却精干突出,令他看起来像是一个精瘦的小老头儿,但看面目分明亦不过十七、八九岁年龄。 “哈哈哈——老大,咱们虽然丢了一头肥羊,但是却牵回一头野狼,哈哈哈……”那瘦小老头儿样的少年叫“埠土”,是影子部队第四队的队长。 “狼?不,景帝陛下可不是那区区弱小的狼,而是一头蛟龙,只不过……是一头被困的蛟龙罢了。”猀华勾唇,两指摩挲着下颚,眼眸笑弯如镰刀般锋利,舐着血气。 “虽然不知道那个小妞是什么人……但是真是帮大忙了。”埠土从腰背刷地一声抽出两把大砍刀,那蒲扇大的砍刀寒光闪烁,端是吹发即断的锋利。 景帝转眸瞥向来两人,垂落两颊的黑发被风吹得颤动,气质若雪里疏梅,寒霜水仙,那张冷漠矜贵的阴柔侧脸,那微微佻染熏彩的眼皮斜长半阖,如同睨俯两只跳梁小丑般轻蔑,无动于衷,完全不同与之前被虞子婴气得肝火大甚的七情上脸。 “等等!”猀华伸手挡下了埠土,邪骜面容带了几分凝重,看他这般静凝不动,却无一丝慌乱惶恐之色,他眼波流转间,透露几分怀疑:“先试探一下……” “老大,埠土就是舍了这条小命,亦要替主上宰了这毒瘤祸害!”埠土不听劝阻,操着两柄大砍刀,面目布满狰狞的杀意,疾步飞蹿,猛地飞身朝着景帝的门面扑砍而去! 猀华心虽心有疑虑,却也禁不住面对这么大的诱惑摆在面前而不去争取一把!他眼底发狠,两片薄唇抿紧成一条线。 要知道平日里想杀景帝那简直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先不论他那一身修练得匪夷所思的绝顶武功,光是凭他景帝的身份,便能令他随时处于被暗地明里严密保护周全的状态,别说任什么可疑份子的接近,连一只苍蝇妄想靠近他,也是落得个千刀万刮的下场。 摆在眼前的是千载难逢的一次机会,若他们因为犹豫胆怯而生生错过了,想必以后想来真的会悔不终生! 眼看埠土已欺身于景帝兜口,但他却依旧无一丝动静,猀华暗下捏紧拳头,当即眼中精光大灼,只觉一股热腾血气直冲脑门。 快了!快了…… 虽然眼前一切就像是幻境一般不真实,但他却依旧紧攥着不肯放手! 然而,猀华他们却总不曾想过,也许这所谓的千载难逢,只不过是一招请君入瓮的把戏罢了。 刀柄迎光寒光一闪,就在埠土准备一刀砍下景帝的头颅,全身都因为脑中想象的血腥画面而激动得快打摆子时,他猛然朝下凶砍的力道突然停滞于半空,下不去,亦挣不开。 埠土一愣,两眼睛珠子尚余突势,暴如两颗玻璃珠子似的,他顺势一看,当瞄到两根细嫩白肉的指头正随意夹着他的刀刃时,整个人便暗呼不好了,下一秒就像有一股千钧重力席卷而来,他自忖身板矮小不重,却也至少有上百斤,却被人像是破布娃娃般,轻松地连带刀带人随手一甩,便于空中滑过一道半圆弧度,毫无反抗之力地“呯!”地一声重重砸在地面上。 “噗——”他胸咯着尖硝岩石,猛喷出一口血,还来不及转身,只见眼前一道白影一闪,一道重如泰鼎之压踏上他背脊之上,只闻一阵牙酸的咔嚓声响起,埠土脸色一阵剧烈痛意辗过,惨叫响彻云霄。 “啊——!” “敢杀他,我就先废了你!” 墨玉般的长发直垂于地,虞子婴玄袍仙风飘渺,面目一片冷冰,她一只脚猛地踩在埠土背上,看似没有多大力道的小脚却足以将埠土整个肋骨辗碎,她盯着埠土脸色极度严厉,就像他犯了一个极大、且不可原谅的错误似的! 紧急关头,被救下的景帝并没有任何惊怵,那张阴魅的面容原本因被这种跳梁小丑冒犯的寒煞之气,却在听到虞子婴那一句同仇敌忾的话时,寒意微滞,媚长的凤眸异光流彩一闪而过。 虽然那厢虞子婴眼神一直恶狠狠盯着埠土,但神识却始终锁定在反派boss景帝的身上,在发现他那跟盯死人的恐怖眼神,终于因为她的一番唱念做打缓和了不少之时,心中暗吁一口气。 果然英雄救美,不对,美人救英雄是刷好感的最佳作弊手段啊,其实将他特地制住,她想法有二,第一当然是为赵鹿侯的逃生拖延时间,二则是准备因此引出她猜测在赵鹿侯跟景帝之间搞浑插奸的第三方出来。 她一直感觉到暗处有人一直在尾随其后,既然如此,她不信她白白给他们送这么大一件“礼物”他们会奈得住性子拒收,果然不出她所料,最终幕后之人还是露面了。 看到出场的猀华,她虽有些意外却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这能够不费吹类之力就搅乱朝渊国跟天元国之间的臜事儿那惰皇哪里舍得不掺上一脚? 本来在猀华出现那一刻,一直藏在暗处的她自然也可以现身了,可是眼瞅着有人要对景帝动手,她脑子一动,这不是觉得刚才将人得罪得狠了不利于接下来的后续发展,关键时刻出手顺便刷刷好感削减点仇恨值也好,才故意拖延了些时间出来。 ——虽然眼前这个“英雄”的惨状,完全是经她一手造成的。 从感觉到虞子婴出现那一刻,猀华的一双眼睛便一直目不转瞬地盯着她,虽然当务之急是最好趁机杀了景帝,但他的一双眼睛偏偏却像不受控制一样,牢不可破地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由于之前观察她总是隔着一段很远的距离,这人是圆是扁他的确不曾瞅个仔细,如今定睛一看,那霸气侧漏,面无表情地做着生杀予夺的强悍之事,总感觉给他有一种极度熟悉的错觉。 “你是谁……” 虞子婴一双乌萩萩的眼睛扫向猀华,眼底黑沉沉一片,要说她一连撞到这么些个熟人,但是第一眼对猀华的态度却是其中最恶劣的。 主要是一想到他那个靠害的主子,便是各种不舒爽,还有之前那支暗中射来想取她性命的毒箭,别以为她不知道是谁做的。 “不想死的话,便闭嘴!”虞子婴瞪了他一眼。 “……”猀华失神与她的神态,言语,她的一举一动。 眼前这个少女长得十分娇小玲珑,一身宽大玄袍令她清新脱俗,灵韵四溢,然而与她周身搏动强烈的鲜活气息悖论的则是她那一双黑色眼瞳中的黫沉死气。 “真的很像……”特别是那一双无法复制,当世独一无二的眼睛。 “还愣着做什么,你特地做这些,不就是为了引出幕后之人将功折罪吗?现在人出来了,杀了他!” 一看到猀华那对望着虞子婴,充满侵略占有强烈的眼神,景帝若非暂时不能动弹,早出手将这厮贼眼给挖了! “杀了他?”虞子婴一脚踢开了埠土,古怪地重复一句,她的目的的确是为了引出暗藏的第三方人员,可是她的目的并非杀人,而只是卖他景帝一个人情摆了,亦有拿这些人的命来换赵鹿侯一命的意思。 可现在,他竟让她将人给杀了?可这猀华既不是阿猫阿狗,随随便便的一名小兵,而是惰皇的一名亲信,这样就杀了,那她做的一切不是显得毫无交易的价值? “你想怎么处理他是你的事情,如今我只拿他们来换一人罢了。” 不管他脸色如何,反正虞子婴将话撂在这里,这时,朝渊暗卫将猀华他们重重包围住了,虞子婴看情况也没她什么事儿了,便疾步如飞地朝着崖边赶去。 猀华咬紧后牙槽,死死地盯着虞子婴离开的背影,张嘴却怎么也喊不出一个字。 —— 赶到崖边时,只觉寒风刺骨刮面,四周一片漆黑,唯有一盏光亮摇曳晃动,于其旁边,临于狂风之中,一道凛然不动,坚韧身躯若一颗青凇般深扎地面。 他一身华服美衣的绚烂光芒被夜色掩埋,但掩藏不住的是他那一身无可比拟的绝世风华。 虞子婴停在崖边几步,看着赵鹿侯,她想不到他竟还留在崖边等着她。 “你为什么没走?”难道不怕她被景帝逮住,再跑过来抓他吗?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赵鹿侯勾唇一笑,虽极是好看,但里面充斥的各种负能量与暗黑堕落气息却源源不断地涌滚而来,他眼睫极为细长,不笑时那双眼睛如魔魅般清冷尖锐,甚至淡淡看人时,称得上是一种极度的刻薄傲慢,但虞子婴知道,这才是他的真实性格,撕开那一层伪装假惺惺的故作仪态,他底下全是一片腐烂、阴森、恶毒的烂肉。 他朝她缓缓地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戴着尖锐鎏金指甲套,却没有带黑手套的左手,虞子婴终于窥视到他露出比较难得的一面了,虽然这一面比不得他表面的光华亮丽,闪闪发光,但它却是难得的真实…… 或许因为夜色太浓,他也懒得掩饰那么多,也或许是他是故意这么做的,借此试探些什么,但无论他怎么想的,这对虞子婴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情,至少对他了解得越深透,她便越快能找出他心中那一个攻略的突破点! “走吧。” 虞子婴没有拒绝,她表现得很平常,但握住他手的那一刻,她却稍微用了几分力度,带着坚定的意味。 赵鹿侯表情微愣,他缓缓盯向两双相握不弃的手,她的手如他曾想象之中那般柔软,如无骨似的软绵,带着一种陌生的温度侵略着他手心的触感。 他的手掌年冰冷,这或许跟他的性格有关,也或许跟他的体质有关,而虞子婴的手亦不是那种天生如暖炉般温和的手,而是一种接近于温玉的凉度,恰巧比他的手暖上几度,却无法令他变成暖和。 但偏偏是这种温度,却能令他安心,太烫的温度会触发他的敏感神经,太冷则会生起他的抵触心理,像这种安全的温度,适宜的温度,令他不自觉放松了骤然紧绷的身子。 ------题外话------ 在攻略赵鹿侯的时候,顺便调戏了一下咱们景帝陛下=。= 第二十六章 信任便是一种赌博 在寒瑟凄厉的雪雾中,虞子婴带着玖兰戚祈来到崖缘边,她并没有跟他解释什么,而他也没有问她其它人的下落,两人心照不宣,来到一盏闪烁朦胧的琉璃灯塔前。 一点点霓虹勉强支撑烂漫的黑色,靡丽却透出一丝无力,一盏绽明路灯拉出一条黑色的绸缎。 灯盏被一枝弯曲如卷的铁杆勾着,杆身漆铜金色,材质坚硬纤长,摸约有虞子婴般高度,站于这座精巧的灯塔前,虞子婴抬眸,平静的眸光仿佛因灯彩注入熠熠星光,注视着他的眼睛:“你相信我吗?” 朦胧的光线仿佛被四周呼啸狂肆的风摇曳得支离破碎,在这冷冷的夜里,连赵鹿侯那渡了一层霭霭清辉之光的面容,亦尤显得阴枭冷鹜,他勾唇一笑:“你值得我信任吗?” 那双浅浅淡淡流转的紫色,仿佛在蕴养一片辉煌色泽,那般深沉…… 看到自己的问题被拐了个弯再抛回来,虞子婴便知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从社会科学中理解,信任被认为是一种依赖关系。 卢曼给信任定义为:“信任是为了简化人与人之间的合作关系。”这正如虞子婴一直在做的事情,因为影响或说服一个信任你的人是最容易的。 但两者之间想形成一种信任关则,则需要经很多层关卡,比如一个人的价值观、态度、心情及情绪、个人魅力、成长环境因素等互作用的结果,说白了,信任也是一组心理活动的产物。 美国的心理学家deutsch于1958年通过著名的囚徒困境实验将信任研究引入到心理学领域。 信任他人意味着必须承受易受对方行为伤害的风险,因此,承担易受伤害之风险的意愿亦是人际信任之核心。 换句话说,不愿意相信别人,不愿意接受风险赌博的人,是因为恐惧,是因为害怕会受难以估计的伤害。 不主动,不抱不切实际的希望,不去期待任何虚幻的美好,这样便不会受伤了…… 虞子婴望着那双深邃紫罗兰,抿着嘴唇一点一点挣脱开了他的手,赵鹿侯感觉掌心的不知不觉融为一种温度的手,渐渐脱离,远去,他眼底的泠漠疏离与冰冷深邃流转变深,径直地看着她。 “不管信还是不信……你如今都只能跟我拼一把了!” 耳畔的尾音尚存,虞子婴那宽敞的玄袍便缠卷于他周身,冰冷的绸面偶尔拂过他的脸颊,那带着馥馨的体香萦绕四周,一眨眼,她已近在咫尺,只停于他胸前的脑袋微抬,突地,伸臂用力一推。 他尚来不及防备,便整个人被她用力推落至崖边。 他整个人脚踩虚空悬于半空,带着震愣,紧紧盯着虞子婴,那一刻,狂风肆虐卷起他墨发飒疯,那双眼瞳深处冒出了一团冰冷渗骨磷火森森,丧心病狂地似要将崖边的虞子婴生吞活剥了般。 面对这样凶相毕露的他,虞子婴偏生缓缓抿起唇角……笑了,虽然笑的弧度很浅,很淡,根本不足挂齿,但那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落在赵鹿侯的眼中,却是生生地将他的心脏攥紧揉捏掐碎。 想来,玖兰戚祈当真是恨极了自己,虞子婴看着他如紫色风信子般,散落坠掉那一刻,便收起了笑容,眉目一片凝静。 可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既然循序渐近收效甚微,那她干净就先破而后立! 怕受伤害,怕别人背叛自己,怕脆弱的一面被人发现,那她就将他的一切伪装先全部撕开,将内里全部呈露出来,等他对她彻底绝望了,恨极了,失望透顶之际,她再重新赔给他一颗崭新的心。 的确,如虞子婴所料,当赵鹿侯确定自己被背叛的那一刻,自是恨极,怒极,恼极的,但同时亦在心中讥笑连连,分明他理智早就警告过他,人是一种不可信任的动物,他们只配给他奴役任他驱使,根本不值得将他们当成跟他一样的存在。 这个人用尽了心机,费尽了周折,就是为了让他在信任她的那一刻,在他心上狠狠地捅上一刀子,不得不说她的手段,本事,心计比以往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厉害,虽然他并没有完全信任她,但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刻,他不曾去怀疑过她。 但是……事实便是如此的不堪丑陋!一时的疏忽,换来的则是他的粉、身、碎、骨! 在被狂风卷入漩涡,无重力坠落的时候,他甚至一度忘记挣扎,只是有一双瞳紫似血的眼瞳,死死地盯着虞子婴,就像是要将她的面目深深地刻入脑海之中,永世不忘。 冷风灌进了他的喉咙,耳鼻,再加上之前受的内伤因为一时气窒而异致再度崩溃,他有一种恍惚的错觉,或许他的身体竟连同他的那颗心一同都被这个人毁个彻底了。 但内心深处,却还有一丝绽明,它怒哮着,不肯就此沉眠,苦苦挣扎着,像油锅里蚂蚁,每一寸理智,每一寸肌肤,好像都被扯碎,揉成一团,生不如死。 他摊开双臂,仰望着上空,剧烈的寒风就像要将他整个人都撕裂了,四肢百髓无一不感到冷寒,痛意,他如一个无魂的躯壳,在人间无力地游荡。 天、婴、道、人!天婴道人!天婴道人……一遍遍在心中默念着,像是泄愤,像是要深深地铭刻记住,也像是将她的名字放在嘴里咀嚼咬碎,和血一块儿吐入腹中,任它腐烂,融与他的血液,骨肉。 咯啦,突地,从峭壁间传来一阵清脆镣索的声音,几块碎石撞击着如削黑岩崖壁,跌落至他的脸上,他耳根耸动一下,煽动着密织长睫,微愕地抬眸一看——下一秒后,他那张扭曲的面容停滞了,他的整个世界因为映入眼底的一幕而就此凝固静止了。 只见,从上空极速沿着峭壁黑崖下滑着一个纤细的人影,天空是一片灰沉沉,唯有那一种青蔚与纯白相交错杂的颜色那般惹目,那道闪动的身影,瞬间便淹沉于无尽的黑暗中,他缩紧眼瞳,慌神偏头一巡视,当即一张雪颜无暇,重重地撞入了他的眼眸之中。 那一刻,连他的灵魂都为之一震。 无依无托的腰间猛然被一勒,他呼吸一窒,紧得他瞬间回过神来,眼睛就像两颗镶嵌在玉面上的紫色瑰丽宝石,呆滞停顿,他愣愣地看着虞子婴一手紧拽着一根铁锁链,另一手却紧紧地抱着他,令他整个人贴在她的身上。 “明明、明那么认真、用力地告诉过你了,我会保护你,不会舍弃你的、的、你却偏生不信,现在被吓到,被气死,气也是活该!” 虞子婴的声音被风切割得支离破碎,难以能够拼凑得完整,但是她却很用力地喊着,吼道,就对着玖兰戚祈的耳朵,这场景,这气势,当真有几分歇斯底里的狰狞。 “……” 吓他?玖兰戚祈整张脸神色虚幻了,一阵青一阵白一阵黑,最终堂堂赵鹿侯生平第一次做了一件完全产符合他那风度翩翩,贵气优雅华丽的事情,便是狠狠呲开一嘴森白贝齿,忿恨地一嘴咬上虞子婴那挨于他下颌间,那张乳白莹亮的白嫩脸颊。 这个该死的女人!简直可恶透顶了!竟拿他的性命来开这种玩笑! 那一刻,他当真以为自己会死掉…… —— 片刻,身体内被符禄的玄气消散的景帝,赶至崖边之时,但见崖下,那两人仅靠着一根钳入崖壁缝间长铁锁链攀附,一点一点消失在雾海云沼下方。 他看着脚下那根不断晃动的铁锁链,眼底的冰蓝如两簇幽深火焰,比起那炙热灼烫的火焰,这种直到触碰到才知道痛入骨髓,辗骨挫灰的幽蓝火焰才更恐怖。 他眉色一厉,便高高举起一掌,心中想着,只要一掌,只要一掌,便能彻底泄出心底的愤怒,像那种时而酸,时而痛,时而翻滚难耐,辗转反侧的感觉,便不再会骚扰着他了。 猀华被朝渊暗卫牢牢地绑了起来,押在后面,最终景帝还是没有杀了他,但他身上的武功却被景帝彻底废掉了,他此刻苍白着一张无血色的脸,挣扎着动了动,却被一名暗卫一掌击于掌,喉间一腥,便半跪于地面。 他惊诧地盯着前方,景帝高高举起的那只修韧手掌,眼底慌乱一闪而逝。 他该不会是打算…… “等——”他的一声阻止尚未喊出口,整个人已委顿于地。 因为他看到前方的景帝已遽然出掌,只闻呯轰一声,飞石沙走,雾卷风狂得令人难以睁开眼睛。 等他再度睁眼之时,却不想看到的是,景帝并没有劈断那根铁索,而只是轰倒了一块巨石。 层峦叠障之上,迷蒙云雾之中,月迷渡津,景帝身倾孤傲若松,他骤然转身,一身气势若扑天盖地,在他的笼罩之下,暗卫们全身僵硬如石,呼吸都停滞了。 他冉冉趋步离开了崖边,眸光一片深沉——三年前她从请神坛掉落那一幕,他记忆尤深刻,他不愿再看到她在他的面前坠落了……她要走便走吧,反正到最后,她无论留在谁的身边,他都能夺得回来! ------题外话------ 今天有重要事情去临县一趟,所以回来更新得晚了,明天尽量多更,虽然不敢保证一定能万更,但至少会二十点以上的。 第二十七章 病王子的彪悍公主 “九渡”位于峡北朝南的一处江阴渡口,它就像一颗钉子钉在一江一河的关键部位,平日客运商贩来往密集。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此渡建筑于运河上源,以圆卵石基砌以幢幢河上建筑,一弯一座造型典型奇特的圆拱桥接一弯一座,如飞虹般的雕梁槿垮大桥,亦有娇小玲珑的玉环似的石拱桥,曲线优美柔和,置身桥上,清流可掬。 单孔大拱桥驼峰高耸、气势雄伟,小巧者玲珑端庄、古朴典雅,多孔桥如一串珠链,使河面平添无限姿趣,可以说“九渡”亦是许多文人雅士,附庸风雅的贵人休闲游览必不可缺的一道沿途值得停驻一观的风景。 时值日出,东方欲晓,曙光渐现,微晖稍露,天际恰似一片白蒙蒙的鱼肚色,远处的几座峰峦,影影绰绰,扑朔迷离,犹如一个技艺绝群的剪纸大师,信手剪出的张张光怪陆影的剪影,而九渡亦落入一片霞光异彩之中,似焕醒了一夜的沉寂。 在九渡岸边有一座茂密的丛林,亦有一条运货行栈的偏僻小道,小道两旁并着排一行高大的白桦树,冬日和煦的阳光照落下来,那毛茸茸的树条,白缨缨一片。 白桦树中央一片白雪皑皑,就像一条白绒地毯,而地毯之上一名身形娇柔的少女正抱着一名高大却昏迷的男子,从树间叶隙间透露出的丝丝缕缕的慵懒朝霞光束,就像是一簇簇火焰,当雪花点燃,亦为他们两人渡上了一层神圣似祝福般的金色光泽。 脚踩踏着厚绵莹雪,少女那乌黑的发丝覆了一层细雪飘飞,面目清寒,步伐轻漫地朝着“九渡”而去。 这名彪悍抱着一个比她高一个头多的高大男人,亦能做到若无其事,步盈轻伐的少女自然就是虞子婴。 而那个昏迷依偎在虞子婴肩头的男子则是之前被虞子婴一番阴晴不定折腾得体力不支、旧疾复发的“病西施”赵鹿侯。 他们两人的故事就像是通俗版的,勇锰正气昂然从黑龙城堡的象牙尖塔之中救下公主的白马王子一样,接下来为了表示风度与心存浩然正气,不带任何自私目的,自然就是要护送公主回她的城堡。 虽然现实情况,是王子跟公主角色整个调乱了,可是她接下来的职责也与其差不多,如今是前有追兵,后有杀手,自然是带着赵鹿侯闯关杀将一起回到天元国,省得这“公主”被黑龙形象的景帝重新抓回去生焦熟煮了。 从翡翠之城逃脱的两人,自然是迅速远离“黑龙”景帝,寻找安全的地界休养生息,其间赵鹿侯一直试图用各种方式联系守驻在外的黑甲军队,但始终没有回应,估虞子婴猜测若不是全军被黑龙景帝灭掉了,就是被翡翠之城逃出的狂奔之军冲散直接逃离四散了。 这种算不算是……众叛亲离呢?虞子婴瞥了一眼脸色阴沉的赵鹿侯,却没有将这句在伤口上撒盐的话说出口。 本来以他如今的处境自然是赶紧地回能替他遮风挡雨的“城堡”为好,但是偏偏这赵鹿侯是一个行事作风十分有原则性的人……没错,说好听点是原则性,按虞子婴理解也就是那种一根筋,撞破南墙也不回头的——顽固份子。 这还真是看不出来,明明长得挺能言善辨、诡谋巧谲的反派阴险模样,偏偏性格却十分的顽固不灵,这是从他寻找那个什么皇兄这件事情体会出来的。 他这次特地前来朝渊便是为了寻找他那至三年前便音讯全无的兄长——玖兰沧崎,其目的原因尚处推测阶段,但他言明如果找不到他,他并不打算就这样无功而返,当然他的内伤实则也需要暂时停缓治疗一下。 基本两人单独相处,与他身边总是跟着一群人监视的环境对比一下,虞子婴沉吟了片刻,便没有反对了他的意见。 想寻到一个人对于虞子婴来的说,倒算不得十分困难,只需要满足以下几个条件即可。 比如,他的生辰八字,人必须尚活在人间,若想要知道更具体的则需要更多的条件辅助达成。 赵鹿侯考虑了一下,还是将玖兰沧崎的生辰八字给了她,她身上没带吃饭的道具,只能用六爻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敲定人已经并不在朝渊国了。 闻言的赵鹿侯沉默了许久,便身心皆疲地晕迷了过去。 虞子婴担心景帝会追上来,片刻也不停留,抄起昏迷的赵鹿侯便朝着荒野大漠,顶着扑天盖地的风雪,开始寻找新的地图。 她接连赶到一天一夜的路程,凭着直觉朝着地质肥沃的地界前行,最终带着他来到了“九渡”。 终于脱离了黄色大荒野的低级趣味,能够稍微瞅着一些艳绿色泽,即使是冬日,茂密的丛林亦有一些比如雪松、龙柏、香樟、山茶等树冒绿,给予一片冬日灰败、皓白增添了几分春意。 “唔~” 虞子婴感觉被抱着的“公主”幽幽转醒,思索了一下,便端整姿态,微抬起下颌,睫毛半敛如羽翼覆下,任着阳光薄洒在她那如雪的脸颊上。 以期令赵鹿侯刚睁眼醒来,便是看到一个神圣、温暖的治愈画面——摘至某位恋爱发狂的精神病患者语录。 在赵鹿侯晕迷的这期间,她也并没有歇着,她在不断攻略失败成功之间积累着经验,亦不断地回想以往被她忽略,所有有益于她增长情商的书籍,事例,跟有用的经验之谈。 这其中有一名号称恋爱大王的精神病患者倒是挺符合她的需要。 那是一个天生的恋爱家,亦是一个天生能吸引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的人型荷尔蒙散发器,他的人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跟人谈恋爱渡过的,凡事经他看中的,没有一个人能逃脱得了他的情网,但是凡是与他恋爱过的人,最终也都逃不掉被他杀害的结果。 他是精神界内公认的专情份子,亦是公认的恋爱杀手,没错,这杀手两个字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是真的会杀人的。 但无论他这人品性道德社会观如何,他这种钓谁谁上勾的本事,那也是需要一定的技巧跟能力的。 曾经不幸虞子婴有一段时间就是他预备勾引的对象,但他却在各般施尽段努力了将近一年,她怎么也不肯上勾,最后为了摆脱他还直接进了精神病院(误)时便彻底激发了他的前所未有的好胜心。 他私下用巨额款买通了一个官员,将他秘密保送进了她那一间精神病院,其病名则为强迫性恋爱精神病。 又努力了两年,他终于死心虞子婴不会对他动心的时候,却开发了他另一种思路,便是各种开始传授虞子婴散发荷尔蒙的技巧,像她这种冷血冷情冷漠的三冷人士,正适合成为他的一代传人。 最终虞子婴在烦不胜烦之下,将他绑在一根避雷针下,再干净利索地替他去势,他这才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 “醒了?” 像雪花般清冷干净的声音之中带着一种淡淡的关怀,演戏之类的虞子婴并不拿手,但是对她来说,在那张面无表情的神色之中加一点别的调料色盘,却不是很难。 赵鹿侯的确醒来了,他眸光犯晕,先是嘘眼了一下那透过叶间射下的泛黄光斑,接着扫过那根根笔直的白桦树,最后才转向虞子婴。 四周布谷鸟咕咕地叫着,熏风拂动,林间沙沙作响,他看着少女那望来的白璧无瑕,被光线晕染柔和得不可思议的精致面容,即使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禁不住一软。 “……” 然而赵鹿侯那被迷惑的神情只维持了不过短短一瞬间,便被虞子婴接下来的一句话给彻底敲醒了。 “你怎么了?一句话不说,难道……脑子之前被撞坏了?”她的表情比之刚才那副“关心”的面孔更为认真。 所以说,再美好的表面也没办法遮掩住虞子婴那凶残暴力的内在啊! “我……们去哪里?”赵鹿侯的声音带着刚清醒的沙哑。 “先替你疗伤,听说九渡盛产一种地藏红花,治疗内伤很好,再加上它离翡翠之城最近,我们先去那里。” 另外,她亦有私心,之前她就跟郑宇森协商过,等他们设法救下冲虚派的人,就统一撤离到九渡搭乘船只离开,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到没到。 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娇小少女这样抱着,赵鹿侯再养尊处忧亦有几分不自在,那细榍的阳光映在他光洁疲惫的脸上,竟透出一种性感十足瓷白,他蹙眉,薄粉的嘴唇张阖着:“你将本侯放下来,我能自己走……” “……你确定?”虞子婴止步,转过头斜挑淡眉,顿时一股邪魅狂狷之气扑面而来。 赵鹿侯见此,莫名有一种被雷劈到的错觉,那一张雍荣如牡丹般华丽漂亮的面容瞬间古怪异常。 这样诡异的对话……怎么听怎么都像是恶霸调戏小娘子的戏码啊! 虞子婴看他表情不对,别说是欲羞嗔怒,连一丝丝期待的表情都没有,难道她方式表达错误了? 想了想,她便不再抬杠,双臂一松,如他所愿直接摔下了他。 对,是摔,别指望她会圣母地将他温柔放在地面了,她虞子婴生来便没有这根敏感的神经。 呯!一时猝不及防的赵鹿侯面色微变,便直接啪地摔在了地面,也没心思管他的内伤了,他现在只想知道他的腰将来还能不能用! “嘶~你……”赵鹿侯倒吸一口冷气。 虞子婴蹲了下来,她偏了偏脑袋,略带踌躇地戳了戳赵鹿侯的腰:“你……没事吧?” 赵鹿侯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扯过,便翻身便将虞子婴牢牢压制于身上,激烈的动作令地面的雪风溅起飞扬,经过阳光的折射,有一种奇异朦胧虚幻的七彩光线。 “你说过要保护我,你就是这样保护我的吗?!” 他眼眸由浅转深暗紫瞳,咬紧后牙槽蹦出一字一句,他脸上有一种奇怪的笑,很勉强,紧绷绷的,一看就知道是气得很厉害。 有多久,有多久不曾像这样纯淬地对一个人生气了! 虞子婴被他的手臂按于锁骨与脖颈间,胸膛起伏皆会碰到他,可惜胸太平她没有自觉,而赵鹿侯则没有感觉。 盯着他那一双紫罗兰般琉璃斑斓的眼瞳,她莫名感觉身上有一种异样感,她道:“是你让我放的。” 看着那张无辜不解的脸,赵鹿侯感到血液在太阳穴里发疯似地悸动,脑袋像给什么东西压着,快要破裂了。 “我让你放,不是让你摔?!” 简直跟她无法再沟通了,他侧身一翻便平躺在了雪上,感受到那冰冷的雪水浸入腰间疼得火辣辣的肌肤,亦将他的火焰渐渐浇熄,他才慢慢冷静了下来。 “本侯竟会被你这么一个傻妞救了……这简直就是一种耻辱!” 虞子婴根本不惧冰雪的冷度,她亦躺在他的旁边:“不知廉耻不就行了吗?” “你闭嘴!”再让他再听到她说话了,否则他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直接被她气厄了过去。 “喂……” “……” “玖兰戚祈?”虞子婴翻身趴过来,双手撑着下巴,喊了一声。 “谁给你的权利直呼本侯的名字!”赵鹿侯两眸喷射出通人的光芒。 “玖兰戚祈。”虞子婴眨了眨密靡的睫毛。 “……”滚!他这下连眼睛都干脆利落地给闭上了。 “堂堂赵鹿侯也会在心里面骂人吗?”虞子婴看他泛白的薄唇紧抿,额上皮下鼓动,不用想也知道他心底内想的肯定不是好事。 “……!” “喂,再躺下去,你可能会病上加重,你究竟还走不走?”虞子婴站了起来,弯腰拍了拍身上的沾上的雪。 玖兰戚祈这才睁开眼睛,他连一眼都不愿意施舍给虞子婴,径直翻身想爬起来,然而腰间如针刺般的麻、痛令他脸色煞白,失败几次无果。 这种时侯如果作为小白花的女主就需要赶紧肯前体贴地上前轻言软哝地安慰着男主角受伤的心灵,再将他扶了起来,两眼含情脉脉,眼眶微红,心痛着男主角的心跟身,而男主角则被女主角的善良,温柔感动,然后两人……喜奔大普。 可惜虞子婴不是女主角,而赵鹿侯亦不是书中常描述的那种男主角,作为一名非典型心肠冷硬女配类型的虞子婴,却觉得像赵鹿侯这些反派更像是书中的恶毒男配角,而这种男配角一般都含有m体质,你不让他痛得再也爬不起来,他们是不会停止在你身上玩命地使劲折腾的。 所以,她站起来后,只是冷眼旁观的注视着一次一次地想爬起来,却又一次一次地摔倒的玖兰戚祈,眼中一片无波无澜。 玖兰戚祈憋着一股狠劲,他心底的傲气让他就算拼尽最后一口力气,辗碎了全部骨筋都要当着虞子婴持面爬起来。 终于,他凭着一股疯狂的意志,最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但却因为脚底虚软,一个脚滑便踉跄地朝前扑去。 “呃!”就当他以为他会再次摔入那片冰雪之中,狼狈一身的时候,一双温凉的手,坚定地搀扶起了他。 玖兰戚祈稳住身形,微愕地抬头便看到了虞子婴的脸。 “摔倒了,即使再困难却能自己爬起来,你做得很好。”毫不吝啬的赞扬,被虞子婴没有一丝旖旎情绪说了出来。 但不可否认,她眼底的赞赏,话语中的真挚,都不像别人奉承他的时候,那般虚假揉作。 玖兰戚祈怔怔地看着她。 “很好玩吗?一次、一次耍本侯?”他搭在虞子婴的手臂上的手指将她攥紧,接着垂下眼帘,带着一种忍耐的压抑,低沉哑声道。 “嗯。”虞子婴颔首,感受到他身体倏地紧绷之时,便凑近他耳畔,压低声音道:“因为每一次这么做之后,你都会更加地贴近我,不会总是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一些——她究竟有什么目的啊,她会什么时背叛我啊之类的事情,而是遵循本能地靠近我,安然地留在我的身边。” “……”玖兰戚祈整个人似触电一般,蓦地诧异地转向虞子婴,眼底那流转得太快的惊,疑,乱与难以置信的种种混杂情绪。 “走了。” 虞子婴得到预期的结果,便弯腰十分爷儿们地抱起了一个大男人,那是连大气都不带喘的轻松,若有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如雷劈般的表情。 不待玖兰戚祈反应过来,虞子婴已加速地朝着“九渡”急掠而去。 这期间,赵鹿侯一直用一种很深沉、若有所思地诡异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虞子婴。 看她不过才十二、三岁的模样,竟,竟也懂得肖想男人了?! —— 九渡有一座九曲桥,蜿蜒水面,尽得水趣,桥后是一片带屋顶的廊桥,架于两楼之间,两旁朱栏碧槛,掩映生姿,倒映水中俨然海市蜃楼,桥影欲飞。 九渡小镇就是一座一座地桥梁,将周边的房屋商铺,酒肆醋坊洽接而起,其中最北端处有一座灰白两色建筑的七层塔。 七层塔被一根一根的圆型巨大镶嵌铁环尖刺的木头挡着,而路拦上更缠绕着许多铁刺,若从高处观望,依旧可以从外面偶尔窥到一角——在那一片黑色土地之上,矗着一列列的无名墓碑。 进入“九渡”镇不久之后,虞子婴跟玖兰戚祈两人再度发生了争执。 “不行!”玖兰戚祈很坚持地拒绝道。 “不行?玖兰戚祈,你有钱吗?”虞子婴鄙视地睨着他。 “没有。”玖兰戚祈回答得很坦白,弯唇一笑,便风姿雅馥,如那盛放的牡丹瑰丽。 “没有钱的话,你最好还是听我的安排。”虞子婴认真道。 玖兰戚祈却像是堪破了什么秘密,似笑非笑地睨着虞子婴,漫不经心道:“是吗?我偏不想听你的呢,除非选择九渡最大最豪华的客栈,我是不会选择二等的。” 看玖兰戚祈那雷打不走的神情,再看到四周越来越多的人围观,指指点点,虞子婴蹙眉,不由得摸了摸腰间的那块还没有捂热的金子。 “……好。”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既想抱得美人狂,必先学会一掷千金的精神吗?虞子婴太阳穴一抽,这分明就是强取豪夺嘛! 最终,他们还是来到这九渡镇的占地面积最大,设施最完善,服务最周道,耗金最迅速的第一大客栈。 进入第一大客栈,虞子婴十分豪爽地点了一间豪华套间,就是那种一厅一室一阳台的那种复合式房间。 客栈掌柜谨慎小心地打量着眼前这一男一女,男的够成熟了,长得娇贵欲滴,虽然这位女子长得那叫一个冰肌玉骨,靡颜腻理,但……会不会太幼(和谐)齿了点呢? 玖兰戚祈看掌柜的眼神一直往虞子婴身上打转,紫瞳一黯,不知道基于何种目的,并没有反对这样的安排。 小二在前领路,上楼的时候,虞子婴突然听到从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掌柜的,四间上房。” “三间上房,我嘛就不要上房,好不容易来一趟九渡,能近距离颀赏这么一处风致竭雅的地方,我就自费地要一间豪房。” 两道声音,前者低沉豪迈,后者则风流轻桃。 虞子婴闻声,身子微僵一瞬,却没有回过头去看,只是脚步微顿一下,便扶着玖兰戚祈进房了。 房门刚关上,玖兰戚祈挑剔地环视一圈,眉宇的褶皱越来越深,很明显——大爷的他,不满意! 不过,他倒是忍耐着一身金贵的毛病,没有朝虞子婴抱怨出来,而是在栏杆楼台处摆放的卧榻躺下后,悠悠地问道:“刚才那两个人……你认识?” 刚才他就在她身旁,自然没有遗漏她那一霎那间的异常,若承认不认识就太假了,于是虞子婴点头:“嗯,认识。” 却不再言其它了,话题到此为止,玖兰戚祈瞥了她一眼,也没有硬要多问,只道:“你上次说由于推算的道具太简陋才算不出我皇兄的具体位置,既然这是城镇,自然会有你需要的物什,你出去买吧。” “你给钱?”虞子婴道。 “……” “现在开始,你将要吃的、住的,用的,穿的,全部都会是我付的,你不仅付不出半分报酬给我,我还得不断为你付出,你以为我为什么?” 虞子婴一改之前那风清云淡的神情,变得犀利而直接,踏前一步,双瞳如幽海翻波,令人触及即震。 赵鹿侯其实是一个很自傲的人,这或许跟他从小生长优渥的环境有关,也有可能是因为他那一第得天独厚的脸有关,总之,随着虞子婴一番阴晦的暗示,他不需要太多的过程,便相信了虞子婴是因为喜欢他,并且有可能已经是爱得不可自拔了,所以才会这样舍命一次又一次地帮他。 一想到那个总是冷硬的像块顽石的少女竟偷偷地暗恋着他,他不自觉舒展着眉眼,一双夭桃浓李的紫瞳闪过一分得意,几分轻蔑:“若你替本侯将沧崎皇兄找到,等本侯回国之后,只要是不会太过份的要求,本侯自然都会允诺你的。” “真的?”虞子婴忽略他那一逼孔雀开屏的模样,认真确认一遍。 “当然。” 虞子婴一拳一掌相击,眼底暗光一闪:“好。” —— 刚步出第一大客栈,虞子婴迎面便看到两个陌生却也熟悉的人走来,在九渡平直小桥桥面与岸持平,人行其上恍如凌波微步,两道同样身体高挑的男子相携而来。 “大哥,倒是好久没见着清涟妹妹了,这次回去,咱们也别再四处奔波劳碌了,还是一家人好好团圆一阵子好了。”大冬天还摇着一把扇子的男子,长着一双秀逸的水杏长眸飞入眉角,睫毛微微一睫,便是有圈圈水波涟漪泛滥开来。 他穿着一件尤白厚衫,肩披一件蓝绸面的裘衣,含笑挑眉虽嫌风流,但倒非轻浮下流之辈。 他旁边则是一名五官俊朗深邃的高大男子,他穿着一件黑锦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系着犀角带,举止大方利拓,有一种豪迈的草原汉子风范。 ------题外话------ 明天坚决将时间从晚上调整过来!妞们等着啊! 第二十八章 算命师是有原则的 看向左边一草原狂狷粗旷俊男,右边一江南柳莺湖畔的风流俊俏小生,两人齐肩并排而行,顿时迷煞不少女性路人的眼光。 “嗯,这次要办的事情都联络好了没有?”那刀刻般挺峻的男子想必历来沉默寡言惯了,低沉寒性的声音总是那般平板,无色调起伏。 “没有……失去联系了。” 那长得有几分男生女相的俊俏小生语带几分疑虑,将手中扇柄猛地一敲手心,那总是媚眼纷飞、风彩流韵的眼睛平添增多了丝丝缕缕的深沉。 他们说话的声音刻意放低,两人来往间近乎耳语,一旁偶尔探过来颀赏的路人也根本听不见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除了一些耳力超乎常人的高人除外。 路经西路平桥,三人就这样面对面地走来,虞子婴静凝不动,目光直视前方缓步而行,并未有任何异样,而对面迎来的两人则因为心中有事,心不在焉地走着根本没有注意到从桥的另一头走来的虞子婴。 于是,三人就这样很平淡、很陌生地错身而过了。 一阵清风拂来,掠起虞子婴额前碎丝莹光熠熠,晨光暖容,但她眸光却微黯,卷扇着宽袍袖摆于背,嘴皮翘起,冷嗤一声。 她虽有改变,但五官跟那贫民窟刚被宇文夫妇捡回去时那瘦骨嶙峋之时倒是有几分相似,可为什么师傅能够一眼认得出来,偏偏这两个“兄长”却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罢了,这可能就是所谓人与人之间的缘份,缘浅而情淡,他们早已有他们的生活,而她,也早在三年前便脱离了宇文姓氏。 她姓虞,只是虞子婴,不是宇文子婴了。 当虞子婴下桥准备拐弯入街的时候,突然从第一大客栈里面匆忙跑出来一个店小二,他连忙招手,连忙呼喊:“哎,小姑娘,不,小姐,前面那位包下花之月第一豪间的小姐,您等一下!” 花之月第一豪间?虞子婴一听,不正是她挥金一掷包下为博蓝颜一笑的房号吗? “什么事?”虞子婴止步,回头一看。 店小二气吁喘喘地跑到她身前,这么久距离看到那张如白瓷娃娃般漂亮的少女,怀春期的店小二,一张黝黑的脸骤然暴红,下意识便低下头,嗫嚅道:“那,那个,跟您一起的那位公子说,说让您给他顺便捎一些九渡特制的桂酿酒、花酥藕糕,还有……还有那东边食街铺子的酥鸭七宝……对了,他说他还需要一个奴才。” 等全部复述完毕后,店小二略有些不忍地抬起眉眼,这桂酿酒是蒲西街头的特产,只有那里才买得到,而这花酥糕则是在蒲西街尾才有,而这酥鸭七宝则完全是在另一条街巷,若将食物全部买完回来,可少不了一番劳碌折腾。 更何况……让这么一个人水灵嫩白的小姑娘去买奴才,这,这他都担心那人牙贩子会不会对她起贼心呢。 “……替我转告他,如果他愿意卖身给我,我就替他将他想要的统统买回来。”虞子婴皮笑肉不笑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店小二闻言懵了一下,别看这小姑娘年纪轻轻,但此刻她眉眼覆寒,乌黑眼瞳幽深阴沉,面带一股阴森煞气,看起来确也不像是好惹的,也难怪敢说那样霸气的话,于是又结结巴巴了一句:“那,那个,他还说,让您给替他给,那个,那个跑路费……” “……” 因为小二那副叫堂惯了的高亢嗓子,引宇文晔跟宇文煊,还有一些路边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顺声望过去,当他们看到穿着一身青白玄服如仙临般虞子婴时,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只觉眼前这名身姿玲珑如玉的少女仿佛汇天地之精粹而成,整体干净而通透,无一丝瑕疵感。 她很漂亮,却不是那一种加以修饰的锐利逼人的美,而是一种惹人心喜柔软的漂亮,像是掌中爱不惜手般袖珍模样的稀世宝玉,而不是那摆在金碧辉煌殿中的璀璨皇冠。 宇文煊跟宇文晔两兄弟不知道为何,当目光一落在那名少女身上后,都感觉难以移开眼睛,就像是冥冥中有一种吸力,让他们停驻静望。 虞子婴打发走了店小二,即便感受到宇文煊与宇文晔两人的目光,却不曾为他们有任何停留,径直转身就离开了。 这糟心的玖兰戚祈,与这糟心的末来! 在九渡这种类似与旅游观光景光的城镇,包下那么一间设施精致的豪间,贵的程度可想而知,眼看着当初替赵鹿侯算命赚来的一块金子,零零总总的花销后,如今只换剩下两小块碎银,她已明确在感受到穷迫的困境了。 特别是带着这么一个销金窟在身边,她要是不想点别的办法挣点钱,估计他们两个都得去当乞丐去了。 她在九渡镇中特地游逛了一圈,也没有打听到有类似冲虚派打扮的人士进镇,于是虞子婴便不再浪费时间,她想了想,来到一间布绸庄里买了一块斎白布,然后再让绣娘按照她需要的样式跟大小幅度裁好,她准备将它做成一块招牌。 拿到裁好的布她又去了一趟木具店,挑拣了一番,便买了一张比较便宜的阵旧木桌配凳,顺道再让店家送了一根梢磨成形的木杆子将她带来的白布帆挂好。 最后她跑了一趟书斋,用最后剩下的一点银钱买齐了纸笔研墨架势,扛着搬着一大堆招牌,桌子,笔墨纸研,推算出一块比较旺财的地段,准备开始重操旧业,干起她的老本行——摆摊算命。 没想到这一去看,发现这世上懂点道行的人倒亦不少,那些稍微有些旺财的地段基本上都商贩满为患,同行挤为患。 “算命,五文一卦,十文定今生姻缘祸福,一银能保管你祸事灾难通通远离啊。”九渡最繁盛的古董一条街上,摆摊算命的一个一个都坐在摊上,梗着脖子使劲的吆喝。 有瞎眼摸骨,有掐指神算,有占卜看相……类型倒是齐全了。 虞子婴瞅了一眼,她不去跟他们争锋相对,而是从中挑了一小块地盘,比较靠墙壁内侧,前方还有几个小摊挡着视线,她就摆好桌子,插好写着“天婴道人”的招牌,便端坐在那里安闲自得。 快将近辰时,日头正炙,来往游人观客熙熙攘攘,小贩与小商们瞧着时机好,亦是争相叫卖,只见一条街上都是热闹非凡,各种杂七杂八的声音不绝于耳,偏生虞子婴这头依旧是无声无息。 有人出于好奇,倒是看一眼她的招牌,只见上面沉韰入木三分地写着几个大字:天婴道人。 字倒是一手好字,但这名号却……很陌生。 除了招牌外,有人又发现她那张桌面上当真是干干净净,除了一支笔一张纸一方墨砚,便再无其它,可再瞧瞧别的算命先生的桌面,那可是摆满了各种算命道具,琳琅满目。 这条古董街平日里来来往往的人口便是密集,桥上桥下,走路的,搭乘船的,别人瞧着她一个水葱白嫩的小姑娘家在这里学人家老先生摆摊算命,倒是有心想来戏耍逗弄一番,瞧瞧这小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头,可但凡有人看到她那招牌幡上写着那句:一卦一金,恕不讲价,便统统都退壁三尺去了。 直觉都认为这个小姑娘估计是脑子有病了,人家算命不是以文便是以银算,她倒好,直接便是一口价一金一卦,她当真以为人人都是皇亲贵族,挥金如土的吗? 况且,她若真算得准,早就被士族贵人招拢了,哪里还能落魄沦落到四处摆摊,风餐露宿的地步。 瞎眼摸骨的“瞎子”半眯起一双眼睛,鄙夷地盯着虞子婴,那算卦看相的一位位白须仙风道骨的“神算”暂时收起那一副高人范儿,毕拿一脸“小屁孩别给咱们正经做事的大人捣乱,赶紧回家喝奶奶去!” 虞子婴不管周围那充满恶意,揣测的眼神有多强烈,她依旧纹风不动,神闲气定。 “喂,小神算,帮本夫人算一算子嗣的问题。” 随着一道从头上传来的嚣张跋扈的轻漫女声,虞子婴桌上被丢过来一锭银子,虞子婴抬头瞥了来人一眼,是一名摸约二十七、八岁左右的美妇人,柳眉,丹凤眼,琼鼻,厚唇,额宽而广,观其面相一眼之后,她便垂下眼:“你的生辰八字与你丈夫的生辰八字。” 那名美妇人身后跟着七名下人,一行人倒算得上是有钱人摆谱那样浩浩荡荡,周围人看到她们竟找上那位长得跟个雪团娃娃般可爱的少女时,都清场开来,躲在一边儿偷窥指点。 想不到还真有人找那个看起来根本不靠谱的小姑娘算命啊。 而那美妇人闻言不着痕迹地撇了一眼隔壁那“掐指神算”摊位的一个算命女人,红唇勾起道出一一来,便转过头对着虞子婴冷嗤一声道:“你最好是给本夫人算准了,若是你今日算不准,今儿个不管你是年龄小还是一介女流之辈,本夫人都叫人掀了你的摊!” “我算一卦,是一金。” 虞子婴很清淡地撇了一眼桌上那锭雪白的银子,却负手不动了。 四周人闻言顿时一阵鸦雀无声—— 好,好狂妄,好敢狮子大开口的人啊!她难道就不怕算不准了,人家这一看就是有钱有势的美妇人将你的摊位拆了? 那名美妇人显然亦是愣了一下,她走近几步,仔细打量了虞子婴两眼,想了想道:“好,本夫人便睁大眼睛看看你一金的本事!” 却不想这句话一出,旁边摊位上的那个女人则掩帕轻笑一声,那瞟过来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像是嘲笑。 那美妇人顿时一怒,却最终不知道是出于何种考量,还是忍了下来,她取过一金扔给虞子婴。 而虞子婴在接过金子的时候便揣进了袖口,亦不去辨认周围那些复杂的眼神,提笔将刚才美女人报出的八字书写于纸上,她看了一眼两个八字,根本不需要别人各种推算,翻书,沉思,她直接便道:“你夫君八字寡毒,生平只有三灾三祸,妻妾桃花甚多,但寿命却不过三十载,当然若你将他带来当面观相会更准确一些,而你的八字则旺夫多子,姻缘有二,一则不顺,一则却是平步青云。” 她的话就像是背诵朗读一样条条不假思索,那名美妇人闻言,便直接气极瞪眼,一掌拍在她的桌面,勃然大怒道:“你——你竟敢诅咒我的夫君!你、你可知道今日便是他三十岁的生辰,你——”显然被虞子婴那番“胡诌乱扯”的话给气岔气,她深吸一口气,便指挥着身后的家丁:“来人,给我砸!狠狠地砸!” 周围人听到虞子婴竟算出了这么一大堆“祸事”,都不得不向她投以一种无语的情神,一瞧这美妇人便来势不对,你偏还拣些别人不爱听的事情说,你说你这不是作死吗? 一名家丁虎着脸,抡起袖子,便正要准备动手,却被虞子婴一把抓往了,那家丁脸色一狠,当即想挥手将她推倒,但他却发现他已经动弹不得了。 “是与不是,今日定有分晓。”虞子婴始终沉声静气的模样。 “你——你!”那美妇人咬牙,纤纤红蔻指着虞子婴。 那美妇人倒不是一个眼浅之人,一看虞子婴那一手便让她的家丁脸色酱紫难看,怎么挣扎都还是杵在原地,便心知定是出问题了。 “夫人、夫人,您赶紧回去啊,老爷、老爷他受伤了,您赶紧回去看看啊——”这时,从桥的对岸远远传来美妇人的贴身侍婢夏荷的声声焦急叫唤声。 美妇人闻言,当即脸色一白,脚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所幸被下人们及时扶住,此时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虞子婴的存在,撩起裙摆,便带着人迅速跑开了。 咦?咦咦?周围人瞧着这简直就像是预言戏剧化的一幕,顿时人群之中此起彼伏地传出一片哗声,没想到,竟真的给这个小姑娘说准了?! 那些个神算子啊,皆一个二个瞪大眼睛,满目吃惊地看着虞子婴。 而虞子婴则目视着那个美妇人离开的背影,眸光深邃莫测。 而这时隔壁摊那个算命的女人亦脸色难看,她将算命的钱给了,便趁着别人不注意,迅速消失了。 众人虽然也不晓得是虞子婴算得准,还是那美妇人碰巧撞上了这么一件祸事,但凡人都有一种好奇心,于是他们纷纷都停驻在虞子婴算命摊上,想看看她如果再算一卦,到底是准还是不准了。 可整整等了一上午,快到午时之时,才又有一个人坐虞子婴的摊位上。 这次来人是一名弱受般模样的男子,他身穿一件细腻粉靡色泽的软衫,勾勒其那比女子更为柔软细纤的骨架,模样瞧不清,被一顶白纱帽遮住。 “小,不,是大师,我,我想算一算命。” 他的声音细若蚊声,臻首微垂,揪着一块小丝帕纠结无措的小受模样,就像是异类畏惧着所有人靠近一般。 但偏偏虞子婴一看他,却来了浓厚的兴趣,主要是因为算命师算命的最大乐趣就在于能碰到各种稀奇古怪的命数。 而眼前这个人,她一眼便看出,他身上有一种很奇特,引人入胜的氛围。 “一金。” 那弱受男子一惊,睁大一双朦胧翩婉的水眸:“一金?!” “这位公子,我只需要五文至一银,你可以来找我。”那边那个“瞎眼算命”的听着貌似这名男子是嫌贵了,赶紧不知廉耻地赶紧出声拉生意。 但弱受男子那双剪瞳秋水的双眸忽闪一下,却是不愿意的。 他一双水水、糯糯的柔美眼瞳哀求地凝视着虞子婴半晌,但见她目光就像是天底下最坚硬的顽石,非人力能够撼动一分之际,便慢慢灰败了下来,他从袖中哆哆嗦嗦地摸出一个旧布银袋,从里面可怜巴巴地倒出一些零零碎碎的银锭子。 “我只有这么多了,可够?” 那模样当真怯怯懦懦,像白兔子一样无害,一般人面对这般柔弱无依,可怜兮兮的模样,恐怕早就心软了。 “不行!” 但虞子婴同赵鹿侯一样,亦是一个非常有原则性的人,既然定为一金,那便是一金,少一分都不行! ------题外话------ 抱歉了,静今天晚更了,可是真是事出有因啊,因为静家中添丁了啊哈哈哈哈—— 昨天半夜静的嫂子肚子痛,她怀孕九个多月了,这是要生的节奏了哇,我们半夜连觉都不睡,搭上出租车将她送到医院,这一生便是生到下午了,静跟着我母上大人身边被指挥着干着各种打杂的事情,简直忙得是闭闭转,一下回家拿这样,一下去婴儿店买那样东西,累得都快趴下了……可是还是好高兴,静有软绵绵,可爱呼呼的侄子玩了,哈哈哈…… 第二十九章 他从来就不干好事 那婀娜袅袅般身姿的男子闻言沮丧地垂下臻首,露出一截象牙白莹纤细优美的颈项,他极具诱惑性地轻抬睫,如掀起一帘幽梦,那一双烟雨朦胧的柔软眸子,哀哀愁愁,怜怜切切瞄向虞子婴:“真,真的就……” “你不认识字吗?” 虞子婴不耐烦地出声打断他,她懒懒挑眉,斜睨着招牌上那写着的“一卦一金,恕不讲价”八个醒目刺眼的大字。 男子一双兔子眼瞠圆,像是被她那严厉的语气吓到了,娇躯一颤,慌惶之间,手中捏着的那块丝绸素白帕子便掉在地了。 “我……我……”他“我”了半天,眼眶微红,两道细长娥眉颦起,才坑坑巴巴将一句话说完:“……我识字的。” 一说完,又秀秀弱弱地低下了头,双肩紧簇,如一朵娇花不胜雨露般。 “识字?那你告诉我,这八个字怎么读?”虞子婴嗤了一声,毫无客气指道。 男子闻言怯怯抬眸,嘴一瘪,软软的墨眸如映碧潭,粼粼着水汽,显然因虞子婴那不信任的目光而更委屈了:“一卦、卦一金,恕……恕不讲价。” “原来还真认识字啊……”虞子婴盯着他喃喃自言道,接着,那审视犀利的目光若有所悟,那幽如黑洞般的眸子竖起,瞪着他:“既然是认识字的,却还拿银子出来,难道你是故意跑来捣乱的吗?” 噗……周围的群众听着虞子婴这“神论”各种喷笑的,扶墙的,皆一脸啼笑皆非地瞅着虞子婴,直想撬开她的小脑袋瞧瞧,这里面究竟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回路。 而弱受男子整个人震惊了,柔润唇瓣微张,两颗墨珠浸水的瞳子瞪得大大的,好像是从没有被这样被人冤屈过,亦或者是嘴笨拙得很,也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反驳起。 听到周围议论纷纷的声音,跟密集聚拢而来的各种目光,他倏地身子一僵,通红的眼睛受惊无措慌乱地转动着,也顾不得替自己申诉一句,便一把捡起掉在地上的帕子,像受惊的兔之一样跑了。 在满是人扎堆的街道,他那急蹿受惊的身影很快便被淹没,消失了。 周围那等了一晶兴致勃勃的群众们,没想到这聚精会神地盯了这么半晌,最后竟是这么一个喷血的结局,顿时一个个开始义愤填膺啊。 蚊子腿再少也是肉啊,不是一锭金子,它也是一堆银锭子,真没见过这么认死理,又死要钱的算命师! 兔子男离开后,虞子婴轻点桌面几下,似在沉吟亦似在等侯,奇怪了,分明是被夺舍了一身气运之相,怎么没像她那么倒霉透顶呢? 切! 估摸接近中午了,想着客栈中还有一个病患在等着她呢,虞子婴便不再纠结那个兔子男的运势,而是准备收摊回去喂养玖兰戚祈增加亲密度。 她收起了摊子,将桌椅暂时寄放在当初买的那间木具占,再七巷八道绕了一圈,将一些跟着看热闹的跟屁虫通通甩掉,最后她走进了一个浮香幽静的小巷道内。 狭窄的小巷道荫枝迷离,稀疏的阳光透过空梢间撒落地面,落下一片斑斓光点,她径直走了进去,从腰间摸出仅剩的两块银子抛给蹲在墙角准备午休的一个小乞丐,道:“我要桂酿酒,花酥藕糕,还有东边铺子的酥鸭七宝,你如果能在几刻钟内将它们全部买来,这剩下的碎钱便全部给你。” 那小乞丐倒是机警,凭着风声响动便能一把抓住银子,他带着一种惊疑的目光盯着虞子婴半晌,又低头看了看沉甸甸的银子,略带犹豫了一下,便重重颔首,一言不发地走了。 这个小乞丐叫小哑巴,是从外地逃难而来的,别看他人小个子矮,却是这条古董街的小地头,当然初来乍到的虞子婴并不知道这件事情,而是无意间听周边那些闲人说出来的,听闻此人虽然是一个小乞丐,却是一个比较孝顺又懂得信义二字的人,他爷爷有病,而他也有些本事,却怎么也不肯跟着那些个流氓混子干那些腌臜的事情来获利。 “小哑巴?想不到,竟遇到一个贫民窟的故人……” 虞子婴盯着小哑巴离去的背影,他身材很瘦小,手长如猿,但左肩总是无意识地偏低右边几寸,他走路看起来无异,但虞子婴却知道他的左腿微跛,那是当初在贫民窟内为救宇文子婴而落下了一处病根。 她低垂下睫毛,那密密而靡靡的阳光笼罩着她头顶,她又重新掀开眼帘,望着长青树荫的光光点点,方转身离开。 在等待小哑巴回来的期间,虞子婴先去了一趟成衣铺替自己跟玖兰戚祈重新置办了一身衣服,又跑了一趟药房抓了几副红花伤药,另外,她想起小哑巴的爷爷经常咳嗽,好像是一种咳嗽变异性哮喘,于是她又抓了几副治喘平咳的药,又重新回到那条荫幽小巷。 没等多久小乞丐气喘喘地跑回来,并将她面要的全部东西都买来了。 虞子婴估摸着一来一回的时间,想必他是打散了别的什么人一块帮忙跑路,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她需要的东西全部买齐。 将买来的东西收下,虞子婴也不问这些东西要了多少钱,同时将手中那几副冶喘平刻的药包放在他手上,便转身就走了。 而小哑巴愣愣着攥紧手中的药包,一双泛红的眼睛紧缩几轮,眼瞳似惊,似疑地紧紧地盯着虞子婴,他双唇激烈的蠕动着,却始终喊不出那一声,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渐行渐远…… 是……她吗? 回到客栈,却不想刚一进大门就听着大堂内传来各种争吵杂乱的声音。 “赔礼!” 这刚硬生威的声音,赫然是宇文煊。 “赔礼,你认为本……我会跟这么一个低等人赔礼?” 即使是在各种纷扰杂乱的声中,那一道不紧不缓,如同琴音般低奏迷人的轻漫嗓音依旧是出彩的,而那把声音,正是虞子婴那个即使是跌入泥坑,仍旧能够骄傲得像凤凰一样的“公主大人”。 “低等人?想不到,光天化日之下,咱们竟遇上这么一个脑子被木板夹坏了的人。” 声线清亮,带着一种阴柔嘲弄的声音是宇文晔的。 虞子婴站在门槛前,抬眸一看,满堂站满了各色人员,吵吵闹闹,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外围几圈的人,将中间几个事主围着,水泄不通。 “别,别这样。大哥,二哥,我没事的,刚才……可能这位公子是生病了,才会这样……我,我真的不怪他的。” 站在宇文煊与宇文晔身后,一名穿着件白底绡花的衫子,镶兔毛夹袄,白色百褶裙的少女,她长着一件白白净净的脸庞,柔柔细细的肌肤。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小小的鼻梁下有张小小的嘴,嘴唇薄薄的,嘴角微向上弯,长得倒是一副招人怜爱的小白花模样。 小白花秀气圆圆的鹅蛋脸带着一种怯场羞惧的表情,紧张地攥着宇文煊的衣角一端,却是望着玖兰戚祈鼓起勇气小声地说道。 “怪?一身粗鄙低俗之气,满嘴的谎言与虚假,一看便知道是出生贫民没接受过女子该有的礼仪廉耻的教育,胸无点墨,且连一个妓子都不如的人,凭你,也醒被我看得上?还非礼了你?”赵鹿侯勾唇一笑,那艳魁四杀的笑容甚是鲜艳,在他容光映照之下,再灿烂的锦缎也已显得黯然无色,别看他是笑得越漂亮,但话却越毒。 “你——简直是欺人太甚了!”宇文晔的脸色刷地一下阴沉了下来。 周边围堵的群众亦是你一嘴我一舌的鄙夷与指责。 而那名小白花本来就很白的脸,此刻完全没有了血色。 他说得没错,她的确是出生在一户贫困人家,早年她还很小的时候,就因为长相坯子不错,被她的亲身父母卖给人贩子,后来阴差阳错,意外被师傅所搭救日子才渐渐过得好了些,如今她自信既使她长得不算多漂亮,却也一点儿也不差,可……可她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男子……竟如此恶毒地说她。 连妓子都不如……一想起这句话,她咬着下唇,眼眶红了一大圈,望着玖兰戚祈泫然欲泣。 明明,他长得那般优雅贵气,特别是那一双紫罗兰泽瑰丽的眼眸,淡淡看人,却有一种蛊惑人深情万种的错觉,却何为他偏偏这般讨厌她呢? 感觉到周围那些大胆放肆眼神,耳边充斥着各种叽叽喳喳,聒躁得令人快要崩溃的声音,赵鹿侯的脸色一阵比一阵地难看,他堂堂天元国得尊处忧,地位尊显的侯爷,如今竟被这么一群无知、低劣的平民围观着,指点着,议论着。 锦玄袖袍下的拳头悄然收紧,他感觉到他的理智已经渐渐濒临失控的阶段了。 “究竟是谁……欺人太甚了?” 被堵在人群之外攘的虞子婴听着玖兰戚祈那分明已经气得失去理智,连基本寒暄客套都懒得坚持的话,便知道再不进去化解矛盾,玖兰戚祈是准备大开杀戒了。 于是,她也不再耽搁,一抓提起一个人型布袋朝边儿抛开,迅速开辟出一条路径,出现在玖兰戚祈面前。 她一挥袖便扇开宇文晔那作死的手指,倾身一挺,便犹如一棵松柏挡在赵鹿侯身前。 替他抵挡所有冲着他而来的各种负面情绪,各种恶意指责,各种不堪言论。 别看她身板娇小才到玖兰戚祈的肩下,但那一身昂首挺姿,气势汹汹的模样,那绝对不是摆来看的! 没瞧着她刚才一路过来,那被留下的“尸横遍野”吗? 围观的一拨客栈掌柜的一看——赫,这小姑娘不是早上跟这浑身透着贵不可言的男子一起来投栈的那个吗? “不是让你在房里休息的吗?” “你怎么敢出去那么久不回来?” 看到虞子婴终于回来,玖兰戚祈就像翻滚的熔岩终于找喷涌的出口,却不想两人竟异口同声而道。 虞子婴回头,然后两人就……干瞪眼。 “我去替你挣花费了。”虞子婴举了举手上的大包小包,忽闪着一双黑黝大眼。 而玖兰戚祈则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她手中提的东西:“你……还真买了?”他自动忽略她那一句替他挣花费,她人都是他所有的东西,替自家主人消费那自是应该的,况且他又并非是让她空手套白狼,他不是早已经承诺给她,等回天天元国给她一个狮子大开口的条件了吗? 虞子婴歪头,眸光一利:“这些……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玖兰戚祈微扬尖细的下颚,那张带着一种傲慢却不令人生厌的浅笑,雍容的面容带着一种别有深意道:“是我要的,可是我以为……” “这些事情等一下再说。”虞子婴可不想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跟他讨论这种无聊的事情。 “我说,现在是不是该率先解决一下我们这边的事情呢?”一道泠哼的声音插进了他们中间。 两人回头一看,正是抄着手的宇文晔,他上下打量虞子婴一番,笑道:“小姑娘,你是这位公子的什么人,你可知道他刚才在你离开后,做了些什么事情?” “你做了什么?” 虞子婴瞥了一眼宇文晔,便掉转过来头,看着玖兰戚祈询问。 “做了什么?”玖兰戚祈紫眸妖异阴冷地撇了一眼那个被宇文兄弟护在身后的小白花少女,轻启嘴唇,像是提到什么肮脏之物,微哑的声音轻柔地响起,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没什么,就是被狗反咬了一口罢了。” “哦。” 虞子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看到那小白花在感受到他们的目光时全身一僵,迅速撇开脸的时候,便了然于心了。 “喂,喂,哈,小姑娘,你相信他的话?”宇文晔闻言,顿时一脸苦笑不得,又气得阴晴不定。 虞子婴将视线收回,转目看向宇文晔,掀起嘴角:“我不信他,难不成信你们?一群陌生人?” 这完全就是直白到不需要费心思解读的一句话了。 宇文晔当即脸色乍变,盯着这个第一眼便给了他很大好感的少女,忍着怒气道:“即使他做了不好的事情,我也相信他?” “当然信他……”虞子婴瞥了一眼玖兰戚祈,猫瞳一眯道:“况且,他本就从来不干好事的。” 第三十章 我的清白被你毁了 “况且,他本就从来不干好事的。” 虞子婴说得可是一句交底的大实话,不想却惹来一圈围观群众噗嗤地一声笑了起来,他们好笑地盯着气定神闲的赵鹿侯,被自家的同伴“骂”成从来不干好事,听来她哪里是选择相信他了,而是根本就在故意说反话,硬撑面子而已罢了。 赵鹿侯亦是斜佻狭长眼线,线条流畅如鎏金般珠玉生輝,静静地凝视几下虞子婴,便漫不经心地垂下蒲扇睫毛,把玩、梳理着指上那银鎏金镶嵌玉的华贵指套。 他却不觉得她在说谎……勾了勾唇,他总能很好地把握着唇畔那高端大气的笑容,加深一分则太浓,减少一分则不够,恰到好处,将眼底的一切锐利,嗜血,愤怒,隐藏在那冰冷的笑容下。 其实只要稍微了解一些虞子婴的人都知道她没有说假话,但可惜的是宇文晔并不了解她,他刷地一下展开扇子,水意潋滟的杏眸溢满“此女甚有良善慧根,不与污同流”的赞赏,道:“姑娘,既然你知道此人品性如此道德沦丧,为何还要与他在一起呢?” 宇文晔知道此话问得太过隐私了,可看着这么一个漂亮的少女被大尾巴狼给骗了,他于心何忍呢! 因为他是她需要攻略的对象啊,虞子婴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赵鹿侯,此刻他静立不动,细微光线覆上他发顶,肩膀,腰身,那锦黄垂顺衣锻晕起一圈柔光,映衬得他仿佛如一副色调复古繁美的宫廷画般,无一处不是精心描摹得尽善尽美,原本拥挤的空间犹如变得无比空荡,只剩下他一个人映入她的视野之中…… 她眼睛微微失神一瞬,便脱口而道:“因为他很……美色可餐。” “什么?”宇文晔一愣。 而赵鹿侯耳根一动,亦抬起了眼,那双华丽如丝绒般的视线,遽地紧锁于她身。 小白花小嘴微张,惊呼一声,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虞子婴。 一片寂静之中,虞子婴飞速眨了一下眼睛,恢复了冷静,她指着赵鹿侯,一脸理所当然地问道:“你们难道不觉得他长得很好看吗?” 顺着她那根白晃晃的手指,众人一瞧,微怔了一下,不可否认,光凭这么一张出众的面容,便能倾倒无论是任何女性或部分特殊癖好的男性,忽略他那潜在皮相下的恶劣,坏质的品性。 当大堂中再次陷入一片沉默之际,却是宇文煊出面道:“男儿自当豪义,义气重信诺,堂堂正正驰聘雄与霸……”他眉宇中的深沉褶皱拢起,口气虽对赵鹿侯,却重重四处散开:“论皮相,论容颜那是女子才该在意的部分!” 宇文晔由于从小便长得秀气,男生女相是以对容貌自有几分避讳,此刻听大哥之言,亦附声补充一句道:“模样再美,亦不过是粉红骷髅一具,到底还是骨子里的东西更需要注重一些。” 说完,有意无意地看了虞子婴一眼,语重心长啊。 骨子里的东西?赵鹿侯繁密似锦的睫毛轻颤一下,如同被轻风拂动一下,他轻笑一声,那双紫罗兰色泽的眼瞳微眯,他都不知道他骨子里是些什么东西,他们倒是辨认得仔细清楚…… 他轻瞥向虞子婴,若是以往任何胆敢冒犯他的人,都不会生存在到下一秒,但此刻他能容忍都如今一则是因为内受未愈,二则便是想看看虞子婴的态度。 这个无论是言语,神态,行为都时刻围绕在他身上的少女,究竟所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会给机会让她一一证实的。 人生太无趣了,所以即使是像天婴道人这般不怎么有趣的人出现,他亦不想就这样舍弃掉了,就像他父皇硬塞给他的天元皇权,即使他并不怎么想要也绝对不会任它落于别人手中…… 这就跟小孩子的独占欲一样,虽然并不知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的时候,要么全部都舍弃掉,要么就会部紧紧攥紧手中,一样也不肯放掉! 感受到玖兰戚祈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虞子婴再迟钝也明白,这是他让给她“表现”的一次机会,而她自然亦不会让它错过。 “真正骨子里的东西哪有这么容易被你们一眼便看出……” 他骨子里的黑暗、肮脏是他们绝对不能想象得出来的,他们以为看到他底子里去了,实则亦不过就是沧海一粟摆了。 虞子婴若想吸引别人的注意力的时候是很容易的,一身空灵而净透的干净气息,肤的白、发的黑、衣的青,三色系于她身上很完美地汇融成一种独特幻美的气质,如描如削腰若约素,肤若凝肌气若幽兰。 她特意放低几分虚渺的声音,等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的时候,她便微抬起脸,如蝶翼的睫毛微颤,微熏的午后阳光轻洒于她侧脸颊,渡上一层金粉,顿时千秋无绝色,令人因为她而心坎春意一暖。 “他的面容唯我所爱,但它却并非我一人能全部拥有的,因为我不想遮住了它的骄傲,但只有属于他的内心所深藏的全部世界我却很想要独占,令它成功我一个人所拥有,即使它再不堪、再污秽,那都只会与我一人有关,并不需要你们来关心。” 这么一段话一出,满堂人员都震惊了! 这……这难道是,所谓的表白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个小姑娘竟……竟一丝丝害羞,脸红都没有,对一个男子大胆地表现的爱幕之情…… 这番表白词新奇而独颖,别开生面,令人记忆深刻,一句话中不带任何旖旎色彩,但却不可否认,那都是……爱啊! 虽然她表情冷静得就像是在背诵一篇文章般,但她的认真与言语句词当中所蕴含的深情,却是十分令人动容的。 虞子婴不管别人对她的看法,只专注地看着赵鹿侯,她的眼睛极黑,当她专注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就像是倾注了全部精力,全部热情,整个世界只映入那一个人。 玖兰戚祈被虞子婴那不按理出牌的表达方式摄住了,亦被她那无所顾及的气势镇住了,愣了片刻,静静地与她对视。 虞子婴见此,才满意地为此出剧暂时落幕,她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利,但能够让他正视她,就不能以玩笑的态度慢慢磨,有时候开诚布公亦是一种进击的手段。 他们猜得没错,这句话自然不是虞子婴若有所感而发的,而是从那个病态恋爱精神病嘴里复述过来的。 不过这句话,她莫名地觉得很适合玖兰戚祈,便很自然而然地将它对他说了出来。 在一阵莫名地怪异气氛之中,从一处角落内,弱弱地传出一道如绵羊般嚅嚅的声音。 “你,你这么说……只是你自己这么认为吧,那,那位公子,却根本没有……说话。” 众人闻声一看,正是躲在宇文兄弟背后,刚才事件争论的“主角”之一的宇文樱。 她一双水润润,湿濡濡眼睛,软软看着赵鹿侯,两颊晕红,双手无意识紧张地攥着衣角。 赵鹿侯似笑非笑地勾起唇,眉梢的讥笑表露无遗,轻瞥了她一眼,转眸看着虞子婴,眼神却转换成一种戏谑有趣,道:“看到你那么渴望留在我身边儿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鞍前马后伺候的机会,却是仅此而矣。” 他的声音虽然轻缓而柔软,但与之相反的言辞却是极度傲慢而刻薄的,面对这么一位值得人真心呵护珍藏的漂亮少女,他不但不感到受宠若惊,反而对别人的爱幕大肆践踏(至少周围人觉得所谓的“鞍前马后伺候”,并非一个什么好词)! 混蛋!四周围观的群众一片哗然大作。 身为一个铁铮铮,气昂昂的男人,怎么能用这种态度回应这么一位弱骨纤羽的貌美小姑娘的表白吗?! 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男子们可耻地愤怒了! 可虞子婴却笑,她的笑很奇特,带着一种僵硬生冷的笑,但在那张面摊面容,能得到这么一秒的表情回应却是很难得的。 玖兰戚祈看着她别扭,生硬地笑了一下,甚至还没有回味出她那一抹笑容的味道,她俨然已恢复了如常。 “好。”难道他已经愿意当众给她一个承诺了,并且是在她被别人颀疑嘲笑的时候,再冷漠的虞子婴,亦愿意当众回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玖兰戚祈看了她片刻,习惯性地摩挲着冰冷的指套,桃花眸漂亮地眯起眼,嘴畔蔓延的笑意却不再那般刻意……疏远而冰冷,有一种被抚顺了毛的猫展现的优雅慵懒。 宇文樱看着两人那虽然怪异,却很融洽的气氛,突然急声打岔道:“不行!” 一向文文弱弱的绵羊声音突然被放大,显得有几分尖锐,刺耳,别人诧异回头一看,只见宇文樱涨红着一张秀白小脸,却是咬着下唇,难过地含着两泡眼泪,梨花带雨,有一种说不出的我见尤怜:“你,你们不可以,刚才、才你明明才对我做了那种……那种事情,现在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她抽噎着,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但话里的意思却清晰明白地落入众人耳中。 这分明是负心汉始乱终弃的节奏啊! “小樱……” 宇文晔闻言,吃惊地回头看着一脸泪水滑落脸颊,白荷一样清秀的宇文樱微红着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赵鹿侯,他亦是一个历经粉脂,风流游戏人间过的,刚才他没有仔细观察过,她这逼表情,这分明就是…… 他顿时有一种抚额的冲动,谁说男人长得好看与不看没有关系,你瞧,这长得好看的男人一眨便将他们这个从不动心情爱的小妹,给勾了魂,失了心。 原来刚才她一直想劝阻他们,就是这个原因啊…… 罢了,知道真相又如何,这到底是自家妹子,虽然那个男人怎么看怎么令人讨厌,可也得想办法替她争取一下,否则她回去,一定会哭得爹娘都担心不已的。 “这位公子,刚才的事情你总不能否认吧,你的确对我们的小妹动手动脚了!”宇文晔收拾好复杂的心情,义正言辞道。 他这次是直接跟赵鹿侯对话,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那位令他有些好感的小姑娘,可这也等于是让她能够更好地认清这个男人的真面目,早日醒悟。 老实说,看着她他总有一种莫名地熟悉感油然而生,所以他做不到对她完全忽视,无动于衷。 小妹?动手动脚?虞子婴目光中透着寻思,这宇文夫妇究竟谁外遇了,三年不见竟整出这么大一个女儿? 可听到“动手动脚”几字,虞子婴下意识反驳道:“不可能。” 虞子婴那近乎斩钉截铁的语气,令很多人表示诧异。 “怎么就不可能?”宇文晔本来说好不去理会虞子婴,但一听到她说话,又总是忍不住去观注。 “他有洁癖,像你妹这种在他看来是很脏的东西,我相信,他是不会主动去碰的。”虞子婴看着宇文晔,一本正经,十分“诚实”道。 虞子婴从不懂婉转为何物,当然——她也不需要对这些人特地运用“婉转”的技巧功能,特别是某些个觊觎她攻略目标,且别有用心的女人。 如果这个女人能够令赵鹿侯心动的话,固然很好,可明显她总不聪明,做的事情适得其反遭到了赵鹿侯的嫌弃抵触,那么她在虞子婴眼中便等于是一个需要铲除的路边石。 “这位小姑娘,就算是要偏袒这个男人,也请不要贬低别人!”被虞子婴那冰冷的语气刺激到了宇文煊,脸一沉,对着虞子婴厉声道。 而小白花宇文樱一双盈泪的双眸瞠大,咬紧下唇,肩膀紧缩拼命摇头否认那委屈,那可怜的小模样,简直快要撕烈四周那些保护欲强烈男子的心啊! “你确定是我在贬低她,而不是她自已造谣生事?”虞子婴不紧不慢,缓缓而道。 四周不善的目光渐渐从赵鹿侯身上聚拢到了虞子婴身上,她的话分明就是在别人心口上撒盐,想不到这小姑娘看起来如此纯净无暇,心肠却如此歹毒。 谁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家会拿自个儿的闺誉名声来造谣生事? “你……”宇文晔看了一眼抚脸呜咽哭泣的宇文樱,亦是一脸失望地看着虞子婴:“哼,本以为你也是被人骗的,看来……你们不过就是一丘之貉!” 虞子婴面对他们的恶意指责、义愤填膺,面无表情依旧是面无表情,就像他们在她的眼中犹如一颗草,一堆石头,完全没有意义。 在通俗书本中与正义之士作对的嗜杀反派人物,如同赵鹿侯这类型人,心中都有一种阴暗恶劣的心里,比如正派人士若是看到站在高处的人,总是会想法设法一步一步不气馁地爬到那种同样的高度,与其并肩,而反派人物大抵都是那种——如同他深陷沼泽爬不起来了,他就想方设法将高处的人拖下来,与他同处同一片地狱中。 虞子婴很明白这种心理,与其让玖兰戚祈觉得他们之间格格不入,倒不如让他看到无论他处在何种不堪低劣的地步,她都会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处在同一个世界,与别人区分开来,这样他才会有安全感。 的确,玖兰戚祈在看到虞子婴为了他,从众人同情赞美爱怜的小姑娘,变成一个人人唾弃的恶毒女人之时,他的心态十分扭曲变态地满意了,兴奋了。 没错,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地变吧…… 就在他这么想的与其同时,虞子婴余光窥视到他的那一双如同布满彩虹瑰丽流转的紫罗兰眼眸,默默地垂下睫帘,掩饰住眼底那狩猎猩冷的目光。 “女人,在我眼中一般分为二种……” 一直沉默地被虞子婴护在身后的赵鹿侯突然出声了,他步出虞子婴身后,站于她身前,那姿态并无刻意所做,却给所有人一种他正在维护着身后那道娇小玲珑的身影。 也就在大家都以为他将要对他认为的女人剥析评论一番时,却不想他是直接对着宇文小白花,唇角蔓延开冰冷嘲讽的笑意,华丽紫瞳缓缓眯起,声音轻柔地宛如叹息地道出一句:“……那就是活人跟死人,你若不想活着,那就只能……去死了。” ——这场测试由于虞子婴的满分答卷,他已经不需要这些配角的存在了,于是他不再选择观望,而是摆出一副完全不耐烦的态度。 小白花再傻再天真,也看得出来那名贵衣公子对她开始厌烦起来,她心中一紧,平时聪明灵活的脑袋此刻完全滞住,眼眶的泪珠一滚落,便凄然道:“公子,我,刚才你下楼的时候,分、分明摸了我的……我的清白已被你毁了,难道,难道你……” 难道你不肯负责吗?这句话她还没有脸敢大众嚷嚷出来,可她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小白花那被泪水婆娑掩盖的眼底,飞速闪过一道坚定。 这是她活了十五年第一次遇到这么令她心动的男人,她是绝对不会对他放手的!——即使不折手段。 第三十一章 被剥皮的血淋淋羔羊 面对宇文樱的一番咄咄逼人,赵鹿侯自持身份不恼不怒,只是那斜佻而上的眼底,那戏谑讥诮之意渐浓:“你确定……你有所谓的清白毁吗?” 一圈子围观群众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只觉此话甚毒,直接削了人家姑娘家的脸皮子不说,还间接地奚落她的操行不洁。 “混蛋!” 宇文晔气得快捏碎掌中之扇了,他牙一咬,便举扇刷地一声展开,疾步如雨滴坠落,那扇面如刀削般朝着赵鹿侯兜脸划去,且不知是想毁掉他那张蛊惑女人的脸,还是想划烂他那张恶毒的嘴。 虞子婴凝里不动,于一旁悄然蹙眉,别人对此情况那是根本反应不及,只来得及做一个惊呼吸气的表情,而她却是在……踌躇犹豫。 ――要去救他吗? 当然她说的这个“他”是指宇文晔,别看赵鹿侯此刻因内伤未愈气色不佳,眉宇间萦绕着一股贵公子的孱弱娇惯之气,但他即使是一只病老虎,那也是一只能够威震山森的老虎,岂是凭宇文晔这三脚猫的功夫能放肆的,他送上去给赵鹿侯嚼都嫌不够味儿呢。 瞧准了赵鹿侯那阴鹜紫瞳飞速闪过一道冰冷危险的杀意,虞子婴暗吁一口气,长宽袍无风一扬,便是飘身一闪,转瞬间便到了小白花身后,小白花尚未回过神,便被五根冰冷如铁的手指紧紧掐住了她的颈部,她呜咽一声,便再也说不出说来。 “若你伤他一分,我便……直接送她去阿鼻地狱。” 清清冷冷的声音,就像永远在一个调上,众人刚受惊吓回来转头这一看,又是一阵喧哗惊呼。 但见那名像玉瓷娃娃的少女,她穿着一件青白两系色款式简洁大方的玄袍,那过大而宽松的衣袍几乎将她整个人都装了进去,令她越发显得瘦小,肤色白皙无暇,乌发青丝如墨,整个人看起来漂亮得无害,漂亮得令人提不起一点防心。 只是她的眼睛略异与常人,她白仁过少,黑瞳极黑,极深,当她静凝不动之时,那张面无表情的瓷容,总会给人一种莫名诡异,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布偶娃娃般。 宇文晔听到从背后传来那一道十足认真的话,再感受到四周不寻常的气氛,他当即错愕地地回过头来,而离得宇文樱最近的宇文煊在虞子婴出手之时,则心中大撼,刚才他分明没有感觉到任何人靠近,可一转眼间,她却已近在咫尺,并且还挟制住了宇文樱。 这种时候,他有一种感觉,就是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女绝非一枚普通人! “要杀便直接杀了,何需多此一举。” 赵鹿侯眼神毒辣,明显对虞子婴此刻“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行为感到不满,瞥去的目光看似水波潋滟,实则尤带着三分寒意料峭。 这时,围观的群众渐渐也看出不太对劲了,眼前这两方争执不休的几个人都好像身怀武功,他们也是人精,眼色儿准的人,唯恐等一下事儿闹大了被伤及无辜,也不再敢寻思看热闹了,便趋散着一一哄而散了。 这回房的赶紧回房,离店的赶紧离店走人,最后只剩下躲在柜台后的几个小二跟掌柜的留下着看自家场子,害怕会是被他们毁个彻底。 眼下这种严峻胶着的气氛,他们可不敢露头劝阻,要知道这些个武林人士讲理的甚少,大多数是拿拳头见真章的蛮野武夫,他们万一恼了,祸及池水那就得不偿失了。 知道玖兰戚祈看穿了她的缓兵之计,虞子婴亦不心虚,回眸以无辜忽闪眼神,那厢宇文晔与宇文煊则同声焦急大呼:“慢着!” “我只不过想教训一下那口出狂言之人,你却想杀人,你真是蛇蝎的心肠!”宇文晔瞪着虞子婴,杏眸全是赤红。 虞子婴轻眨纤密的睫毛,如轻鸿掠水泛波,她眸如点漆,看着宇文晔:“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杀人?如果有……你不过亦是一样蛇蝎。” 不等他回话,虞子婴松开手,一把将吓得脸色青白的宇文樱推回给离得最近的宇文煊,清风一起,她已极速赶到赵鹿侯身前,一掌按住赵鹿侯前推的肩膀,只觉质地轻柔的衣袍无风狂舞扬起,她青丝缕缕拂起,制止住他浑身涌动阴霾的杀意。 “别闹了,会引来景帝的耳目。” 她由于身材娇小,这样的姿势,这么近地靠着他肩膀,远远看去,反而像是整个人偎依镶嵌在了他的怀中。 玖兰戚祈覆下紫罗兰色眼睛,如丝绒般柔滑的目光缠绕在她周身,却给她一种像毒蛇缠绕的感觉:“我看你们的关系……并非你所说的只是‘认识’吧?” “你觉得他们像是认识我的样子吗?”虞子婴抿了抿嘴角,很有技巧性地转移了话题 经她这么一提,玖兰戚祈的确感到几分困惑,这两人、不对,是三人对虞子婴的态度分明就是对待陌生人一般,而虞子婴曾经对他说“认识”,或许她真的只是对他们“认识”罢了,而非熟识。 这么一想,他气势一收,而虞子婴那飘舞的衣袍无力地垂落而下。 “小妹!” 这时,突地听到传来一声惊呼,虞子婴悠悠地顺势回头,便看到泪珠涟涟的小白花冲过来,她歪过头整暇以待地等着。 但见小白花一鼓作气地跑到他们面前,既不骂,亦不打,而是直接噗通一声,就像受气的媳妇般跪在虞子婴面前,她仰起那一张苍白,柔弱如小白花的脸,抽抽噎噎道:“这位姑娘,求求你,求你成全我们吧,虽然那或许你认为是一件意外,可,可我,那么多人看见……若公子不愿意,我便无脸见人了……呜呜……” 虞子婴懵懂地眨了眨眼睛的,而玖兰戚祈则眯了眯眼睫,宇文兄弟见此情况,则是一气一叹。 像是这种小三跑揣着“意外”跑过来要求正位的情况,若是别的女人遇到或许会感觉到困扰或烦燥,若暴脾气大的直接就发火了,这样会显得太没有气质,而脾气好的则不知所措,这样又会显得太懦弱。 小白花倒是有几分脑子,她这是故意将一个难题抛给虞子婴,看她柔柔弱弱的,但论心机却也不少。 却不想虞子婴却只是很滑稽地瞥了她一眼,不是厌恶,亦不是生气,而是一种冷漠的无视,她看向宇文兄弟,表情多少带了几分玖兰戚祈的似笑非笑:“这是你们的小妹吧,麻烦请将人领回去,否则无人领认的话,我会直接将她……扔出去的。” 说实话,此刻宇文兄弟看着宇文樱的一番不理智,甚至称得上是太死缠的行为也很头痛,但同时也明白了她此刻孤注掷一的决心。 这男人究竟好在哪里了,竟将她变成这样了?宇文兄弟简直都觉得荒谬,难以置信。 实则宇文樱此刻的死缠烂打一则是因为被赵鹿侯的皮相吸引,另一则则是被虞子婴激发了强烈的好胜心所致。 所谓瘦田无一耕,一耕就有人抢的道理相同,遇到一个与她年纪相近,却比她更美的少女,再加上赵鹿侯不是一块什么瘦田,而是一块肥厚味美的富田,她自然更不会放弃了。 “这位姑娘,我看这件事情我们能不能……私下再商量一下?”宇文煊冷硬着一张刻板的脸,撇开脸道。 虞子婴嘴角不屑掀起,撇了撇,闹腾了大半天,才想起需要私下解决,现在都这样了,虞子婴只想一劳永逸,快刀折乱麻。 “商量?你是要跟我商量出卖自己的男人吗?” 从这么一个幼(和谐)齿纯洁的小姑娘嘴里听到“自己的男人”五个字,宇文兄弟的表情都有些不适应了。 “你倒是懂得维护自己的利益,那我们的小妹该怎么办?”宇文晔拂袖急步垮前,将弱不胜衣,一直用一种委屈,哀怨的眼神盯着赵鹿侯的宇文樱强行搀扶起来。 “你说她被人非礼了,所以需要别人对她负责对吗?”虞子婴黑瞳幽幽,一道异常一闪而过。 宇文晔不察有异,很傻很天真地点了头。 “好!”虞子婴这一声喊得那叫一个中气十足,惊得宇文晔眼睛一瞠,她倏地伸手,从他掌下扯过哇啊一声的宇文樱。 左右开膛,嘶啦一声,一把撕开了她的镶兔毛的外褂,直探底衣,那敞开的胸口,露出细致的锁骨,白花花一片的皮肤,与那艳红肚兜一角……还有那宇文他们傻眼了。 “现在我将她扒光了带出去让更多的人看一看,到时候她想让谁娶她就让谁娶,不用紧巴着我这一个男人了!” 像提拎着一只剥了皮血淋淋的羔羊,虞子婴拽着哭惨喊叫的宇文樱,大步朝外走去。 宇文晔与宇文煊大惊失色,急吼一声:“等等!” 虞子婴顿步,回头注视着他们:“你们是知道真相的吧……为了纵容自己任性、歹毒、蛇蝎的妹妹,连基本的事非观都舍弃了吗……还是说……你们依旧准备再死缠烂打下去?” 第三十三章 这是什么见鬼的反应 任性虽是虞子婴自己添加的,但歹毒、蛇蝎这些字眼则是刚才宇文晔摁屎盆子似地扣在她头上的字眼,现在她如数将其归还给他们最疼爱的小妹。 宇文晔与宇文煊两兄弟此刻脸色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们一左一右地相继撇开眼睛,无法将那怒不可遏的视线浇注在虞子婴身上,否则那将会看到那被剥得衣衫不整的小妹,即使是亲兄妹袒露亦需忌讳一二,况且宇文樱只不过是他们三年前认下的一个异性义妹而已。 宇文樱原本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作吴樱,当初他们一行人逃难刚到西湘地界,人生地不熟不但遭到了许多异域本地人的排挤,最后还牵扯进了一件麻烦的事件当中,所幸一番因缘际会,得到吴樱的师傅义薄云天相助全家才得以脱身,却不想因他们的祸事,却连累了吴樱的师傅,导致他最终命丧了黄泉。 吴樱是其师傅在世上唯一的牵挂与亲人,他们自然是要报恩的,宇文夫妇怜其自小便失去了父母,身世着实可怜,如今唯一一个相依为靠的师傅又离她而去,便心生愧疚侧隐,再加上她的名字其中有一个字恰合与他们那失踪后,一直生死未卜的小女儿宇文子婴相似,便作主认下了她当女儿,改姓成宇文,从此便唤宇文樱。 宇文樱三年前仅十二岁,与走失的宇文子婴年龄相近,或许是出于移情作用,也或许是出于自责,宇文两兄弟对她多偏爱了几分,多纵容了几分,多心疼了几分,再加上她模样本就清纯如清鲜雏菊般一样惹人怜爱,性子好既体贴且温驯,他们自然而然便真心将她当作亲身妹子一样照顾了。 所以,即使现在知道事有蹊跷,即使怀疑宇文樱可能并没有受到伤害,可事情闹大了,为了令她如愿,他们也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撑着头皮坚持下去。 虽然事情会发展到如此程度是他们始料未及的,但如今谁对谁错他们也无暇顾及争辩了,眼下必须赶紧想办法阻止虞子婴。 若真让那个看起来神秘难惹的少女将他们的小妹这样扔出去,那她以后还能见人吗? “呜呜——大哥,二哥,救我,呜呜——”小白花虽有些小心计,可到底是被娇宠养大的小花,哪里曾想会遇到过这么直接暴力,甚至称得上是丧心狂狂的威吓,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双臂拢胸,惊声大叫。 宇文樱的哭声简直如病痛时的呻吟,撕心裂肺,惊惧交加,她虽跟着师傅学过几年基本功夫,但她从来都没放心思在那上面,自然学得连三脚猫都称不上,眼下一时羞急窘迫,根本都忘记了该怎么自救了。 宇文煊听着宇文樱嘤嘤害怕、焦急的尖叫,心中亦是一阵火急火燎的,他一把抓住身旁想不管不顾上前抢人的宇文晔,神色略微挣扎了一会儿,终是无法为了这种女儿家的情爱之事违背心中的准则良知。 “好!”他深吸一口气,一双浓眉大目布满严肃正色:“这件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 宇文晔闻言惊愕地扭过头,瞠大眼睛看着自家的兄长。 对于宇文煊的承诺,虞子婴倒是比较相信的,自小宇文煊的为人就较为正直,曲直是非明确,倒不像宇文晔一般总爱耍滑头,说话时常会打个折扣。 既然他发言了,于是她亦不多说,曲臂一推,直接将哭哭啼啼的人扔回去还给他们,本以为接下来终于能够相安无事了,却不想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赵鹿侯却动了。 日光昳丽,但四周的温度却猝然骤降,那覆掩于窗、门、梁柱间的布帷被一阵急风刮起,顿时阴影与光亮旖旎交叠,错过,客栈的大堂一阵一阵刺目光线,从忽乍忽盖的缝隙间射入。 虞子婴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她忍不住指尖微动,蹙眉半瞬,嘴角抿直,却是眼睁睁地看着赵鹿侯出手。 ——此情,此景,她不能再阻止了。 噗——赵鹿侯顷刻间出手,哪里是宇文晔能做出反应的,他刚扶着宇文樱劝慰间,突感异样,却已感至那阴寒如万千冰冷刀面朝着他脸上刮来,生生痛得他眦目裂嘴,脑子一懵,等稍微能感知的什么情况的时候,人已连累身前的宇文樱一道呯呯乓滂猛撞散了十数张桌椅,像被甩起的肉块砸到了客栈的墙避之上,猛喷了一口血。 整个人都……不好了,而承受后力的宇文樱则早已晕厥了过去,尚不知情况如何。 宇文煊心中大骇,既惊又怒,特别是看到宇文晔与宇文樱的情况,等他们倒下后,下一个必然是他,他这般想着,果然下一刻,那阴冷带着浓浓血腥煞气蜂涌而来,若刚才光看着他出手的话,他就觉得心惊,那么此刻落于他攻击范围的宇文煊,心中只浮现出四个大字——无力回天。 没错,那压轧而来的威压杀气,跟他简直就是天渊之别,别说挡,连躲都是不可能的。他仅下意识地招下一掌,下一秒,整个人就像被巨掌拍下,全身骨骼同一时间被捏得扭曲咯吱作响,他赤目瞠大,嘴角溢出浓稠血液。 甚至连别人的脸都来不及瞧上一眼,便呯!一声沿着宇文晔他们的痕迹,撞到了同一堵粉漆白的墙之上。 宇文晔与宇文煊想来伤得不轻,吐了血却动弹不得,刚一抬目便感受到刚才那一股雷霆之势追逼而来,完全不给他们有任何的反应……他们呆滞了…… 虞子婴倏地全身一绷,捏紧了拳头,紧盯着场上的玖兰戚祈,却始终压着情绪并没有出手。 果然,最后一刻由于她的“无动于衷”,玖兰戚祈的掌风于宇文晔鼻尖前一寸,遽然停止了。 “我以为……你会救他们的?”玖兰戚祈停下了,但因风带起的衣袂尚飘临于空气之中,顿了一下,才缓缓浮落而下,犹如那仙衣般飘渺、虚幻,更衬得他那一张俊美高贵的面容更耀目几分。 “为什么要救?” 迎着他斜睨过来的那双紫眸,虞子婴盯着他的眼睛,换了一种说法:“我知道你不会杀了他们的。” 本以她会回答——我根本不认识他们,或者杀了便杀了罢,那些人根本不值得我救之类的诡辩之话,但她却选择了一种最真实的状态,那双笃定回视他的眼睛,那信任的神态,就像一道枷锁牢牢地将玖兰戚祈的心锁住了。 他一怔,一时竟不知道该对她的话做何反应才对。 她总是有办法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或者说,她的存在对于他来说,本来就是一场意外。 “噗——”宇文晔即使没被直接击中,光是那紧迫的威压就足够他喝一壶的了,是以他又呕了一口血后,抚着胸躺在地上,整个人便难受地一动不动,但一双布满血丝的杏眸虽疲软,却即惊又倔地盯着赵鹿侯。 “别以为你们那肮脏的心思没有人能够看得出来……凭她这种女人,想爬上来我身边……”赵鹿侯微微覆身靠前,颇微优雅地对着宇文晔一笑,语气是故意拖长般呢喃道:“我会——嫌脏的。” 说完,他取出一块黄绸帕子,慢条斯理地擦完手,便将帕子扔掉,便仿佛如同被众仆拱拥,踏着镶嵌着金玉,铺着红地毯般,仪态有着日积月累而砌成的高贵、一举一动皆有风华,施然转身上楼了。 虞子婴不需要招呼,便从旁边将搁下的食物提着紧跟其上,只是在经过宇文兄弟的面前才顿了一下,她目视前方旋梯间,并没有看他们,声音带着几分劝解,几分警告:“若你们愿意安份守纪,不去故意沾染些闲事,此生必定能够安享受晚年,儿女膝小环绕,若要强求……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若再选择错了,便真不会再有选择的机会了……” 昏睡了三年的坏处就是,不像别人经历了三年,而是空白了三年,而三年前某些记忆仿恍如昨日,如那日青衣侯带兵踏破郸单城时,在那雷电闪鸣,浓雾烟腾滚滚,人慌马乱奔走间,那仿佛穿越重重障碍专传入她耳中那一声声焦急的呼喊。 “子婴——” 也被距离摇曳得很模糊的声音,但她偏生听得很仔细,是这对兄弟对她不放弃的寻找,那一刻谈不上是感动,却也有一时的触动。 语讫,虞子婴并不顾他们听完她的话后,那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的脸色,跟在玖兰戚祈一块儿上了楼。 楼下,宇文晔受的伤明显要比宇文煊重上许多,而宇文樱则只是被波及撞晕罢了,这也得多亏赵鹿侯从来没有亲手动手打女人的习惯,否则她估计不是残也就是废掉了。 “大哥,咳咳——我,我们就这样算了、了吗?”宇文晔咬着牙槽,额上青筋突起,他一生顺风顺水,心高气傲,再加上为人也圆滑四处吃得开,可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哑巴亏,即使知道对方武功高强,瞧着也非一般身世之人,可让他就这样灰溜溜地咽下这口气,他这一辈子都会抬不起头的! 他左手撑地,勉强翻过身来,那张盯着楼梯处的柔阴的面庞全是忿恨,一拳狠狠便砸在地面。 宇文煊亦是目光炯炯地盯着虞子婴与赵鹿侯上楼的背影,他双唇因抿得过紧而发紫,他亦想,若是当初郸单小国未被青衣侯灭国,他宇文煊还是堂堂一国异性王爷的大公子,何曾遇到过这种被奚落,如今他还会如此落魄,连被别人打了都不敢冲上去报仇吗? “不,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听着弟弟的话,他又何尝咽得下这口气,他分明已经选择了息事宁人,偏还遭到了这种恶劣狠毒的对待,他宇文煊当初是何等的风光意气风发,追根究地如今会变成这样都只是因为他没有滔天的权力,手无势力,他不再甘心一辈子都这样碌碌无为,庸庸度日了,总有一天他绝对会翻身,会重新站在高处! “大哥,咳,我,我们先走……此事,等伤好了,咱们再行……” 楼上,虞子婴跨上最后一步阶梯,却还是将他们的对话一句不落地全部收入耳底,面淡如水,视线冷漠地注视着某一处空气。 命运之所以强大,有人认识皆是因命中的那些不可知,但真正触摸到这门学问的人才能明白,它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它就像一条直线,永远朝前的路线难以更改,如同书中的人物总是会按照书中所安排的结局,所规划好的末来前行,直至故事的结束。 虽然玄术师是属于命数这里面的一种变数,他们知天命算后事,便能提前一步窥探的未来继而篡改命数,但命数又岂是那么容易便能被人力更改的,有时候牵一线而动全身,或许更遭,或许提前爆发,她能做的只是警示,却不能替他们的命运随便指手划脚。 更何况,他们根本不相信她…… 若他们真的迈出那一步,便真的会陷入整个乱局之中难以脱身了…… 看着前方如一株优雅紫罗兰般高洁,挺立的玖兰戚祈,虞子婴不着痕迹地落步与他并肩,挤在他的身侧,突然伸手搀住他的一条胳膊。 “谁准你随便碰本侯的?”玖兰戚祈倒是没有停下步伐,而是似笑非笑地睨了虞子婴一眼。 “我帮你买了这么多样的东西,身为一名懂得体贴的贵族,你应该帮仕女提的。”虞子婴晃了晃手上的大包小包彩纸包着的食物,看似挂在他手上让他替她分担,实则这些东西的重量在她眼里根本就等同于空气。 她在“九渡”逛了一圈,倒是将天元国某些根深蒂固的教育模式探听出来了,比如他们天元国有着如同英国贵族绅士风度,在天元国的男子一般比起其它国家,更尊重和维护女性的人格权益。 因为天元国曾经出过几个女帝,所以有些旧习俗一直沿用至今不曾更改。 这也是为什么即使宇文樱是一件争端的源头,玖兰戚祈依旧没有亲自对她动手。 赵鹿侯闻言笑哼一声,却是由着她扶着,却暗将一部分力道分给她,像是故意,又像是快要支撑不住了。 “下次要动手,直接喊我就行了。”虞子婴盯着他那渐渐绷紧,嘴唇亦悄然抿住的侧脸,轻声开口道。 分明是内伤未愈还出手,勉强撑到现在,肯定不好受。 “你要搞清楚,本侯是想亲自动手,一切与你无关。”他突然一转身,便将她推按在墙上。 居高临下,一条长腿挤进她双腿间,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颊,定定地注视着她片刻,道:“别随意揣测本侯的……意思,也收起你那快要泛滥的心思。” “当然有关系。”虞子婴被他按在墙上,背部贴着冰冷面墙面,身躯挺直,双腿被压制得也动弹不了,唯有头部不受限制,但她却不退反进,微微仰起下巴,垫起脚尖,双手从两人胸前滑上,用力拉下他的肩头。 玖兰戚祈被她的怪力一扯,整个人俯低下来,她便一偏头,倾身吻住了他微启的双唇,软绵绵的,有些凉凉的感觉,有几缕沁人心脾的淡香拂过鼻翼,虞子婴不知道是他的唇香,还是从他那被华衣锦服那具轩昂的身体内传来的。 空气仿佛在虞子婴吻上玖兰戚祈那一刻便停滞住了。 玖兰戚祈静静地僵直在那里,唇瓣上那冰凉、弹性软糯的触感令他如触电一般,微不可见地轻轻一颤。 典雅雕梁色调暖系的走廊,从红木窗户缝隙之间泄露出缕缕光线,他们正靠在窗边,披着柔媚的春光,略带甜意的馨风,从两人身边掠过。 相叠的两人,阴影与光亮覆过,洒满披落。 他们在阴暗角落,在那柔媚的第一缕春光之下,从某个角度看去,似是相拥相融,如一幅饱蘸着深情繁华的画卷。 这个吻看似眨眼千万年,实则虞子婴仅一触即离。 “泛滥的心思……是指这个吗?” 她黑黢黢的眼底流淌出一种流萤萦转的光芒,神秘而深邃,引人入胜,一瞬不眨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赵鹿侯一愣之下,紫瞳如同冬末春初气侯,忽冷忽热,冷热不定,突然他脸色极度难看,像是被什么狠蛰了一下,直起身子,又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了一下嘴唇,竟不顾礼仪风度,飞速地卷起一阵狂风,便跑进了房间,啪地一下将门当着虞子婴的面前重重关上了。 接着,怔怔的虞子婴便听到从房内传出一阵阵类似反胃、压抑难受的声音。 她顿时蹙眉瞪眼紧盯着关闭的房门——这、这是什么见鬼的反应?! 他难道……竟对她的吻恶心得吐了? 这下轮到虞子婴的脸色变得极度难看了。 基本上自玖兰戚祈进房内,便将虞子婴关在房门外面一整个下午都不曾开过门,无论是虞子婴叫他用膳抑或是叫他服药,无论如何怎么叫都是不肯开门。 于是虞子婴忍着脾气,将饭跟药叫小二热了由他端上去,而她自己草草用过午膳,便醒起早上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去收毛,便再去市集摆算命摊去了。 去木具店将中午寄放的桌椅凳等算命的道具重新搬到早上摆摊的位置,一一摆好,便坐在那里继续等着有客上门。 下午时分,古董街道上的行人倒是少了许多,甚至部分小摊贩都收家什活儿回去了,因为九渡盛行赶早集,中午与下午皆是大伙休闲玩耍的时间,都不会在古董街这里热闹,而是换了另一个景观更美妙更适合一群人汇聚欢笑玩乐的地方——月潭湖。 所以基本上,一条街除了一些摆器具的店铺跟卖布等物的小贩在,便只剩下虞子婴一个摆算命摊的算命师了。 果然没让她等多久,早上那个戴着白纱幕蓠的纤骨如柳枝的弱受男又娉娉婷婷地来了。 他这次基本上全身都被一层薄纱罩得差不多了,就像偷了别人东西一样,小心翼翼靠近,眼珠子总是不安地左转右转,但不会给人一种鬼鬼祟祟的感觉,只觉像是哪家受惊逃脱的兔子似的。 看到虞子婴在摆摊,他惊喜了一瞬间,便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块被他的体温捂得热呼呼的金子,那尖尖葱葱的指尖像是不舍地紧攥着它一会儿,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放在了虞子婴的桌面上。 “我、我有金子了,我,我算命……”那声音细如蚊呐。 “你为什么一定要找我算?”虞子婴看他那像剜掉他一块肉心痛的不舍举止,偏头奇怪地盯着他,早上算命的分明那么多,他既舍不得金子,又何必非她不可,她倒是不知道,她有这么名扬远播吗? 那像受惊兔子的男子看虞子婴貌似很坚持想知道的样子,双只手有些紧张地攥着那块丝帕,讷讷道:“你,你要的最贵,在咱们楼里,不,我是说,凡是要价最贵的,都是最好的,我,我想算命,想算得准的……” 他一句话说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很明显现在这种环境,眼前的这名年轻的算命师,皆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他处于一种不安,紧张,甚至精神恍惚的阶段。 看来他是一个得了社交恐惧症的精神病,根据他的一系列反应,虞子婴猜测。 “你想算什么?”虞子婴接过金子揣进兜里,例行公事般的态度问道。 “算……算……”或许是他要算的内容有异,他略感不好意思,那被风吹起的幕离露出他一截白嫩面皮,那脸皮倒是薄生得很,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羞的直接从面上一直红下了脖子处,虞子婴眼睛微抽,也不知道他衣服底下的白嫩薄皙皮肤是不是也像如同煮熟的虾子一样呢? 他“算”了半天,看虞子婴并没有露出不耐烦或催促的神态,他暗松了一口气,抿了抿嘴唇,深深梨涡于白纱下若隐若现,瞧四周倒是没多少人关注他们这边儿,便离了桌前小凳,迈着小碎莲步,带着几分忐忑,几分犹豫地靠近了虞子婴。 ------题外话------ 人物攻略简介—— 攻略七罪之人:傲慢(赵鹿侯) 性别:男 年龄:23岁半 星座:狮子座 攻略难度:3(五星满) 攻略关键词:顺毛(陆续添加) 目前刷好感度:45(好感度一百封顶) 第三十三章 算命师与兔子男 他捏着时断时续的小嗓子,微有些羞答答,靠着虞子婴耳畔几寸,轻呵雾霭香气道:“算我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能遇到‘那个人’……” “那个人?”虞子婴不察暧昧异样,转过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迷离长睫轻眨,略带疑惑地盯着兔子男。请使用访问本站。 兔子男一怔,不知道为何在她那一双黑瞳幽暝无光的眼睛下,那略带妩媚、不妖自惑的脸色越来越心虚,越来越不自在,最后他像是被一根无形的尖针戳破了薄膜,他脚步踉跄地退后一步,捏着根小帕子垂下臻首,只懂得嗫嚅道:“就是……那个人嘛……” 此刻,他倒像是略带委屈不懂该怎么说前道娓的孩子,嘴里含糊反复地嘀咕着这么一句。 “所以……”虞子婴不理会他,表情持续面摊,也不知道是听懂还是没听懂,她语调抑低流畅地一转:“你是想算一算自已的姻缘是吧?” “诶?”他捏着帕子的动作一顿,接着蓦然抬起头来,一双水光流萤的美眸睁得大大的,既慌又臊得左右环顾一周,接着急忙摆手,直晃得腰间绑着的一个大布袋晃当撞在桌角:“不……不是,我……我是要寻人!” 虞子婴道:“寻人便寻人,何必遮遮掩掩的?” 她推了推爪下的一张白纸:“写下要寻之人的生辰八字。” 兔子男闻言懵懂地眨了眨眼睛,覆下柔媚密睫,于眼睑上撒下一片阴影,又继续纠结着手中帕子,略感羞愧地蚊蚊道:“我、我不会写字……” 虞子婴瞥了他一眼,倒是不像一般人遇着文盲带着歧视,而收回白纸道:“那就说。” 兔子男默然一刻,最后像是绞尽脑汗后,用一种快要急到哭的声音道:“我、我也不知道……” 虽然见过各种男人哭,比如穷途末路的政客,家破人亡的复仇者,得了不治之症的富豪……可虞子婴倒是没见过这么轻易就能哭的。 不知道便不知道,这也值得拿来哭诉? “那你知道什么?”虞子婴心中虽有隔应,但她是有职业道德的,虽然一般的时候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这一面,但是既然她拿了钱便不会因任何理由而推摚敷衍了事。 所以,她仍旧耐心地询问着,面目神情不显。 “我,我……您不是算命师吗?你……你应该知道的啊……”兔子男被逼得急了,便伸出弯弯一臂掀起幕蓠一角,露出一双水波潋滟,如烟雨朦胧的西湖眸子,可怜巴巴地紧瞅着虞子婴。 虞子婴看着他展露一角的面目,并不如别人见他那般惊艳失神,反而她眼仁黑仁较多,白仁较下,乍猛一看上去,倒不觉什么,但久久凝视,生生増添了些森寒之气,兔子男心下失频一跳,只闻她道:“算命师亦是人,不是神,无根之事如何寻,无据之事如何定?” 兔子男被她突出其来的严厉语词喝怔,接着掩嘴肩头一缩,撅着涂着淡粉胭脂的嘴唇,放下的幕蓠:“我……我真不知道啊。” “你既不认识他,为何又在找他?” 既不知生辰八字,必不是相亲相近之人,再加上他上一刻眼中的茫然情绪过甚,再加上言词中反复念叨的皆是“不知道”,却也道不出半句别的什么信息,自然能判定是一名不认识之人。 虞子婴看他站得不自在,亦遮挡住了她面前的光线,便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坐下。 兔子男忽闪几下眼睫毛,懂了,便轻撩宽袖衣袍一展,拂起带动着一阵轻风飘起质柔的幕蓠,他这人虽然胆子极小,又极易害羞,但瞧着他一举一动却不像是那平常百姓家的懦弱畏惧,反而带着一种长年教导训练的优美姿态,有一种行云流水般的流畅,如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百般旖旎风情 由此可见,他也并不是什么小家小世那受尽迫害的平民,想必生活自是优渥,吃食不愁,并且有闲余时间精力与财力得到贵族般得体的教育。 他依言疏影重叠地坐下,疑有暗香浮动,他抬眸如蝶翼展翅轻颤般,看了虞子婴一眼,又迅速低下脸:“这,这是算命,一定要、要知道的事情吗?” 看样子,倒还是一件需要避讳之事,否则以这兔子先前一番不靠谱的逻辑推测,早已三下二口地坦诚公布了。 “你既选择我……”虞子婴端正以坐,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削葱指尖轻敲着桌面,发出一声一声节奏分明的“哆”“哆”清脆之后,引起他的注意力之后,便借此双眸凝神,探入他的眼睛深处,道:“便要相信我。” 兔子男一看就知道是涉世不深,他闻言脸上茫然一瞬,直至眼珠子灵婉流转出光泽时,仅犹豫一下,便朝着虞子婴重重颔首。 “我、我知道了……我,其实我也只是听着家里人提起过……”或许这真是一件值得被掩藏极深的事情,他说得很慢,也很轻,类似一种自言自语的声量:“他们说,等到‘那个人’出现了,我,我们整个宗族才能够脱离现在这种痛苦境遇……我不想再继续这种生活了……我、我想、想……” 说到这里,他就像卡带的复录机,全身带着一种压抑——深深地,极端想要反抗的压抑情绪,不断重复着几个字眼,却又始终无法顺利地表达出来。 他全身像是布满了一层痛苦的阴霾之色,连那从瓦檐上透射滑落的阳光,都无法挥去这一种从内心散发的晦暗之气。 虞子婴蹙眉,暗中沉吟,“那个人”“宗族”“脱离境遇”,这些字眼若分开解读倒像是某族贵家世遇上了遭难,难以排解想寻一贵人相助,但虞子婴莫名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某一种预示。 他的意思她听得不甚清楚,瞧他一脸心神不宁,像是心中破了一个洞像将全部难以承受的内容泄露出来,但偏偏那洞太小,涌挤出来的内容太多太凶,一时便给堵在嘴边,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于是她便干脆:“你平时最爱去什么地方?” 兔子男本还在脑子那四面墙堵着的胡同中四处打转,这一听她问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一时一愣,脑子转不过来弯儿,便脱口而出道:“什么?” 虞子婴没有重复再问,而是定定地看着他。 兔子男将话再过一道脑子,随即就反应过来了,奇怪地眨眼问道:“这有关系吗?……”好吧,这算命师总爱问一下摸不着头脑的话,而兔子男也不是一个懂得复杂脑力活动的人,便老实巴交道:“我、我喜欢去小树林……” “小树林,那我们现在就去。” 虞子婴推椅起身,反正这桌椅纸研倒也不值几个钱,便暂时放在这里也不打算收摊收拾了,她斜一眼,示意兔子男起身在前带路。 “现在就去?”这,这不是在算命吗?兔子弱受男难得声量提高了几个音度。 虞子婴不跟他废话,提步在前:“嗯,现在就去。” 兔子男半疑半茫然懵懂地在前带路,而虞子婴临行前习惯性观测了一眼天色,路经一家卖卷伞的小摊子,便随便买了一把。 兔子男踩着小碎步,隔着幕蓠撒落的白纱看了虞子婴几眼,倒是没有说话,只在心中猜测她想必是买伞用来遮阳的,倒不想像算命师这种行走江湖的人,也懂得贵族富人们的娇贵。 但这一路过来,从九渡小镇走到郊外林间,却始终不见她有撑伞,而是将期揣着腰间,步履不徐不缓地走到他侧后面。 他们入了一条荫林小道,两排魁梧的白桦林,白桦树那如白锦缎般华丽的树干在冬末苍凉、灰暗万物苏醒的色调中格外醒目,那金灿灿的叶子,像是要把全部璀璨阳光都融了进去,银白的树干亭亭玉立,在一片金黄的映衬下越发显得美丽。 临入春的山涧微寒,那那两排梧桐树下,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微光透过,像是要把天地间一切空虚盈满般,那淅离清新带着泥土芬香的空气仿佛能镇静整个人的烦燥,浮动,皆一点一点地沉澱下来。 自从进入了林子,兔子男的情绪好像渐渐稳定了下来,四周寂静的空气,微熏和煦的气氛,都能够安抚那一颗时刻紧绷的心。 他沉重虚浮的脚步渐渐轻松而坚定起来,离着虞子婴二、三步距离行走,却不想突然,哗啦啦一阵竟下起了太阳雨,那如玻璃珠子般的雨滴被斑斓阳光折射出道道七彩光线,柔如一道道彩虹。 整个空间因此如梦如幻,各种颜色织在一起相映生辉,那一道道虹霓仿佛把世上一切柔和的色彩都凝固在了此刻。 兔子男一时看得出神,头顶一凉,也醒不起挡雨掩头,直被眼前这一幕迷惑住了。 但下一刻,头顶洒落的光斑一遮,他眼前一暗,下意识抬头一看——是一截伞檐,素色的,不掺杂任何色彩,但落于一片绚丽斑斓中,却是特别的。 他眼睛微瞠,脑子一转动便想起了什么,愕然回头。 在他身后,是虞子婴微踮起脚尖,撑起一把伞举过他的头顶。 这对她来说显得有些困难,虽然兔子男看起来像是比虞子婴还要纤弱窈窕,但到底是一介男子的身量,再怎么样也是比虞子婴足足高一个头的。 “谢谢……”一滴雨水滑落眼睑,又从眼睑浸入了眼睛之中,在兔子男眼中的一切就像被雨水的光线折射出梦幻不真实的感觉,他看着虞子婴那张柔光中,似揉碎了浮躁,沉淀着所有美好的雪色容颜,心中微微荡漾,开口道:“我叫……始。” 始?还是司?周围哗啦啦的雨声太纷杂,虞子婴一时没辨认清晰,也不甚在意,道:“走吧。” 她主要是将伞递到了他手里,虞子婴这次反客为主,走在他身前。 虞子婴走路很随意,像是并不担心被雨水淋到,伞是给她的“客人”所备的,而偏偏兔子男却是一个实心人,他既举着伞,便是觉着要担负着两个人的“重担”,这一路时刻小心翼翼,唯恐她会沾到冰冷的雨水。 冬日的雨水不像夏日那般凉爽,而是会刺骨渗人的持续冷着,这也是为什么虞子婴会特地买一柄伞给他。 亦步亦趋,他们两人的距离渐渐缩短,一前一后,兔子男最后倒活生成了像是一个打伞跟着小姐一路的小厮一般的存在。 太阳雨来时急去时快,不大一会儿,等他们来到一片绿草青葱碧绿环绕的冰湖之前,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峰,异峰突兀,连绵不断,在明媚的阳光照射下,如凝脂一般。 蜿蜒于山间的苍灰的山,与山尖那皑皑未化的白雪,更远处夹逢之间有一片原始森林依旧浓绿如墨,这才给这一片灰白之境微微地带着些柔和彩色。 冰面如镜,晶莹剔透,像是纯洁的一块如同镶嵌在山峰中央的白玉水晶,周围景色尽收湖中,形成了一幅自然和谐的美丽画卷。 ------题外话------ 下一章揭露兔子男的资料背景。 第三十四章 竟然就这么变态了? “咕噜~” “咕噜~” 一路上行走着,虞子婴时不时便听到一阵又一阵不和谐的响声,不断地从兔子男那里传来。 雨憩,兔之男收起伞倒是不敢再叫虞子婴继续拿,便学着她将伞别拿在腰间,幕蓠这之下偶尔会难受地偷偷揉了揉肚腹,怕是被虞子婴看见,时不时总会拿小眼神儿窥瞄了她一下,不大一会儿又迅速心虚地垂下头去。 林荫小道上空稀枝疏叶,再递进而上是一碧如洗的天空,灿烂的阳光正从密密的白桦树的缝隙间射下来,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把飘荡着寒渺轻纱般薄雾的林荫道照得通亮。 两人由原来的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变成了如今,一女一男,一前一后,静谧的树林间,清寒的空气,偶尔几声雀翅扑哧声,除此之外只剩那或浅或深,或沉或柔地踏挲枯叶的脚步声。 穿越出林间,视野顿时开阔辽远,满目的幽雪、蔚蓝、浅蓝、苍灰融入一片,碧天白玉之下,如一条银色的矫健玉龙横卧在山巅浩瀚画卷之中,那一刻对眼前这波澜壮阔的景观吸引,只觉舒畅开怀,身临其中,整个人的思想境界都能因大自然这一幕的恩赐而得到了升华。 在一片银装素裹的冰湖前,唯有一片葱葱郁郁的嫩草坪绿得碧青,那蹿头铺春的小草用自己星星点点的绿色,像是在冰湖前织成了一块块绿茵茵的地毯,茸茸的绿草,随着地形的连绵起伏,似要直达天际。 “就是这里?” 一阵带着雪雾的凉风拂面,虞子婴宽松的衣袂猎猎作响,伫立于冰湖前凝望远处,似自喃般开口。 “暖春要来了……” 看着地面那蹿冒出的小嫩草,兔子男一阵惊喜上前,徐风阵阵,拂撩起他的幕蓠舞动,青丝缕缕流泄,他踏过那片绿草茵茵,春花灿烂,徒步行进,倒是没有注意到虞子婴的问话。 他看了看四周,然后挑选了一块斜坡草地,深吸一口清鲜的空气,清风拂过他的身体,乱了青丝,轻吻过他的额头,嘴角,绽开出笑靥,面临雪峰连绵起伏,冰封万里的雪湖,他显得比之前市集人群中自在随意许多。 “大师,你……可要坐下?” 轻寒翦翦,兔子男轻撩起窄衫摆,坐在草上斜坡,湖光绮影间,朝虞子婴招了招手,声音难得带着一种轻骀荡春风般悠竭、欢愉。 虞子婴信步靠近,看着他抬起的面目——依旧被遮掩若隐若现的脸一瞬,便自在随意于他旁边坐下。 阳光明媚的临近初春,空气中弥散着一种懒惰而安详的气息,和煦阳光轻撒,让人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春困。 “可自在些了?” “……谢谢你。” 兔子男听她这么一问,醒起前因后事便灵光一闪,现在终于知道她为何特地将他带到这里来了,待在熟悉的空旷的环境中,再得到大自然这宁静环境的抚慰,确能使人慢慢放轻松下来。 “说说吧,你要算的是的事。” 兔子男眼波一闪,瞥眼看向虞子婴,那眼神总带着那么一丁点儿偷偷摸摸的,当看到那柔媚的阳光,覆上她那张不艳,极素,素到无色的冰雪面容,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话——素色欺霜色,世人皆道姹紫嫣红七彩最炫色,但却抵不过世上那一抹极素色。 他感受到虞子婴像是要转过脸来,当即慌乱一惊,赶紧撇过脸,垂下脑袋,虽然借此掩饰住了脸部表情,但脸上那一片火辣辣的热却令他有些局促无措,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 “我、我是听父辈们、们曾谈过,‘那位’是我们族宗一直寻觅将要追随之人,大抵是很年轻吧,据说是十几年前刚一出生就被歹人掳走了……也或者是被什么好心人救走了吧,具体我们族宗的人大多亦是争说纷纷,无法考证……我们族宗有些特殊,无法真正现世于人前。”谈起族中大事,他的神态、语气多了几分庄严:“听说是因为有一个很强大,很强大的敌人,虽然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可是我知道……我知道‘那位’将是一个大变数,如果能寻回她,就能改变很多因她而生,为她能死的人……他们那受尽艰难、困苦的生活。” 虞子婴静静地听着他说完,沉默了片刻,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若没有相关的信息,既使是我,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人。”虞子婴诚实道。 兔子男闻言眼底难掩失望,但转念一想,他抿了抿嘴唇,突道:“那、那你能测一测我们族宗什么时侯能够逃脱……不对,是脱离如今这种境地吗?” 虞子婴偏头:“什么境地?” “……我、我不能说。”兔子男眼前像是浮起什么恐怖的事情,他惊蛰地缩了缩肩膀,怯怯地看着虞子婴,懦懦道。 “……”什么都不能说,让她算空气啊! 虞子婴干脆不看他,抬头看天。 这时,从草丛间传出一阵“沙沙”的细微声音,虞子婴耳根灵敏,遽目看去,却见从山坡绿幽处钻出一只白绒绒的小兔子,小兔子身子圆滚滚的,粉色长满了毛茸茸的长耳折了折,远远看去像一团棉花,它一双棕红色眼珠子灵巧转动着,蹦蹦跳跳,竟是朝着有人的地方靠近。 这并不符合常态……虞子婴不动声色,静观其变,等着它靠近。 小兔子前腿短,后腿长,三步二跳,最后那仅有巴掌大的小小身子,竟扑通地滚进了那兔子男身上。 兔子男讶异地“咦”了一声,接着很是颀喜地捧起软绵绵的小兔子,眼睛徒然一亮,转头看向虞子婴,像小孩子急欲向大人献宝一般纯真欢喜道:“大师,你看是小兔子呢!” 虞子婴扫了一眼兔子,又扫了一眼兔子男,颔首:“嗯,的确是兔子。” 这一句“的确是兔子”也不知道指的是真兔子,还是他这只假兔子。 “以前我也常常来小树林这边儿,倒是很少碰到小兔子……”兔子男隔着幕蓠,很是逗趣地捧着那巴掌大的小兔子,徐风轻扬,他歪头晃脑,伸出一根手指轻戳着兔子的脑袋,不住地玩耍着。 奇怪的是,那只兔子被他摆弄着玩,既没有逃也没有挣扎,反而乖顺地蹲在他掌中,凭他抚顺揉捏。 很少碰到小兔子?这话虞子婴倒是听出些不同的意味,她接下话茬道:“那你一般都碰到些什么?” 虞子婴因命格原因,自身常带着一股阴煞之气,连鬼都不爱靠近她,无论是前世或今生更不讨那些灵动的小动物喜欢……除了那冰冷阴凉的蛇类。 是以小兔子敢这么近地靠近过来,她是很奇怪的,而且它的目标很明显是兔子男,难道兔子男真是兔子精变的,才能如此吸引它的同类? 兔子男闻言,抬起脸,倒是很认真地掰着指头细数:“有锦鸡,白鹳,长尾雉,白鹤,苍鹰,马鸡,草鴞、花鹿,蜥蜴……狮子、老虎也是有的。” “这些都是你养的?”据虞子婴的观察,他倒是不像那种养动物精细人,这么粗枝大叶,她都担心他养动物没有养活,先将自个也给养死了。 “不是,每次出去在野外,都是他们自动围过来的,一开始我还吓了一大跳,后来……就习惯了。”兔子男也带着几分困惑道。 果然,就在他们说话这小段时间内,陆陆续续地不知道打哪儿慢慢聚拢过来一堆的动物,那坡上探头的花鹿,草丛间的锦鸡,几只尖尾猎狗……虞子婴眸露沉吟。 这兔子男身上果然有着怪异之处,依她分辨他该是拥有一世隆盛气运,如今气数破,分明是遭人毁了气运,一般毁了气运的人诸事连累,跟虞子婴先前的霉运体有着异曲同共之处,俗话称之为狗不理,却为何又能拥有如此动物的亲和力? “你要吃东西吗?” 两人又这样像是郊游般闲静地坐了一会儿,兔子男显得有些坐立不安,腹部那处闹腾得更厉害了,他也顾不得有虞子婴在旁,便从腰间取下一个鼓囊囊的布袋,咽了下几口水,略带踌躇地向虞子婴问道。 那些小动物们由于虞子婴在,只在边沿停驻,却没有像小兔子一样敢靠近的。 虞子婴脑子尚围绕着他的命数打转,一时也追不出一个究竟,听他说话,虞子婴这才转过头来。 见他从布袋里面取出一个白发馒头递过来,虞子婴没接,但看他拿着馒头的手几乎都在发抖,险些要将馒头抖掉,她方摇头:“我不饿。” 然后,她看着兔子男像是松了一口气,将馒头收回,便没再问了,他神色或许有些急切,毕竟他先前一直表现得都很有礼,自不会这样当着别人面便独自用食,但如今他却不顾。先是斯文得体地慢慢撕着吃,一个馒头完了,再取一个便是啃,到最后……一袋子十几个竟全部变成了大一块一大块地往嘴里塞。 那馒头一个约比成人拳头还大上几分,一般成年男人的食量最大也不过撑十个,他却整整将一袋子的全部吃光了。 虞子婴脸色一肃,不对劲! 兔子男现在就像是一个饿死鬼投胎,先前倒是还有人样,到后来连基本礼仪都不顾了,他吃得又急又糙,不时有些馒头榍掉落在草皮上,身上,衣服上,等一袋全部吃完,他从喉间竟发出咕噜一声怪异声响,慌身四处寻找,最后俯下身子竟要去扯地上的草根吃。 “你在做什么?”虞子婴终于看不下去了,紧声问道。 “我饿~好饿~我好饿!” 他猛然抬头,因力道过狠,手肘刮落纱面,顺带着头上的幕蓠被扯掉落,从他那及腰柔亮的青发顺溜滑了下来。 迎着柔和光线,露出了那一张白白净莲般嫩蕊凝珠的面容,他莫约不过十七、八岁,面如银盘,琼鼻娇唇,有着介与少年与少女之间模糊气质,一双湿辘辘的眼睛微微眨着隐约眨着一种流银般的光泽,看起来异样窨柔。 虞子婴一怔,第一次看到他露出的整张脸,长得倒是……不错。 但他现在的眼神很不对劲,那里面就像在翻腾着,压抑着一头凶猛,剧烈地喘息着,剧息地收缩着,直到他那双正常的眼瞳变成不正了——白仁竟比黑仁更多,乍一眼,倒像是一双兽瞳。 一双充满暴戻、阴冷的拉起竖瞳,只面只剩一片饥肠辘辘的兽性。 虞子婴起身,双目紧盯着他的眼睛,这就跟夜间遇到狼时紧盯着它的眼睛,与它均衡估量对峙一般,然后缓步退了几步站定。 而兔之男没有动——在虞子婴离得远了,四周的动物开始朝着他靠近,他站起来,他穿着复繁一层一层,大约于能观其叠加的三件单衣,最后一件绸白色直衣罩外,是那种东洋收腰窄摆的服装,袖摆宽长如蝶呈三角垂立,边锯间浮织物像鲜艳的花纹,腰间束着一条红染的菱织物,质料会泛着淡淡柔美的紫红色光泽。 他身段很美,近乎妖异魅惑般的完美,当他娉娉而立之时,瞬间整个人气质都变换了。 他用一只纤白柔美的手随意一抬,抚摸着旁边一头偎依过来的花鹿,偏过头俯视而下,那一张似莲纯净的面容突现几分妖色,如同一朵白荷从根部妖娆生起一片绯红,美得惊人,亦美得令人心悸。 突然,那双看起来只适合用来抚琴执笔,感悟风花雪月的手,却出一柄钢钻一把掐住花鹿的脖子,那用力过度的五指直接掐入了它的皮肉,然后,他张嘴沿着伤处,一口扎下去—— 咕嘟!咕嘟!吞咽吸食的声音,嘶啦撕裂骨肉分离的声响,滴哒血水滴落的声音…… 虞子婴于一旁看着,这么一个弱质纤纤,看起来比女人还弱,比小孩子更胆小的柔媚少年,竟将一整头花鹿,除却皮张,骨头,内腑,其余部分活生生地都啃食干净了! 虞子婴于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实则心中波澜迭起,不得不说,这兔之猛变狮子的变化,非一般人能够完全无动于衷地承受得了的。 特别现在突然变换成这么生猛地一幕。 ——看着他将花鹿的脑髓挖出来,吸食干净,还意犹未尽地将手指舔食干净,那粉舌就像舔着牛阴满足的猫咪般,微眯起一双慵懒的大眼睛,白净的面容柔和而满是温驯…… 这么变态?——莫非,虞子婴心中突突几下,全身玄气运行,黑瞳瞬变成了一双黄金瞳色,然后,她一掣,意外地看着那蜿蜒于他身上攀附的斑斓花纹了。 那是一种如蜘蛛一样多触角的花型,花如龙爪,如同絢烂绯红的曼沙珠华般华丽冶艳,但它却不是红色,而是一种打乱的调色调,将红、橙、黄、绿、青、蓝、紫混杂成的一种迷离花色,那诡异而充满诱惑感官刺激的攀满他的全身,令他那纯洁无暇的身子,泛滥出一种糜烂、贪欲,明艳韵华光彩之感。 竟是七宗罪之一?! 本只是想查探一下根源,却没想到直接给她查出一个——攻略人物! 虞子婴心中一讶,慢半拍的表情微怔,哑口无语,一时也不知道该拿这犯病,且放弃治疗的兔子男怎么办才好了。 兔子男变狮子男就算了,这一下又变成七罪之一的目标人物,这、这简直就是给她添乱! 虞子婴看着解决掉一头至少几十斤的花鹿,那像被关久了,刚放出铁阐的野兽的兔子男,他饿极了,便逮着周边小动物,一个个刨皮撕肉啖血,那白净面容一脸血迹,森森白牙如兽齿啃撕嚼咬……完全是兽化了…… 这是让她驯兽的节奏吗?在心中叹息一声。 “司,你饿吗?”是叫这个名字吧。 虞子婴主动踏前了一步,亦不惧那沾染在草上的血迹,她的声音一向干净清透,但由于她说话一板一眼,无任何音调起伏,便不免多了几分冷质感,但只要她刻意……没错,刻意将语调调整一下,融入几分感情,那语气便能轻柔得像是山巅上的雪水融化,潺潺而出,如雪中盛开一朵白瓣黄蕊的雪莲花般。 她微抿起嘴角,显然有几分木然的面容依旧变换不出多少表情,但于她来说亦算得上是一抹极为难得,淡且浅的微笑。 兔子男乍然间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懵然一顿,然后转向虞子婴的方面,看着她直直地看着他。 他探入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凭潜意识他判定为好看的,因为里面没有他厌恶抵触的情绪,反而有着他不熟悉的对纯黑无杂质的颜色,不惧不退,无畏无厌…… 她看人,真的只是单纯地在“看”而已。 虽然满嘴的血染红,胸襟处亦是一大片湿濡,左手提抓着一只死透透的脱毛锦鸡,显得有几分可怖狰狞,但他那一双水泡银珠的湿辘辘眼珠子却在她的平静眼神底下,渐渐布满了几分委屈之意:“饿~” —— 晚间,灯火通明时,虞子婴才回到第一大客栈,上楼间随口问了一声店小二,楼上人的情况,店小二识得虞子婴,要说这姑奶奶年岁不大,但本事却是极大的,他声不敢得罪,便赶紧一五一十道:“楼上客官一整个下午都不曾出门,您吩咐焦的药汤小的端上去,他倒是喝了,可午饭跟晚饭倒是一点儿没动,全部如数撤了下去……” 一天了都没有吃东西?凭他那娇贵绵花絮的身子能扛得住……莫非真的因为她亲的那一下,恶心到现在? 虞子婴脸色一阴,不过好在他倒不是愚钝之人,懂得自个儿身子是耽误不得,倒是将药汤喝了。 到底是逼得太急了吧。 这么想着,虞子婴决定暂时还是跟跟他分开一段时间,等他愿意出门了,她再去见他。 可问题是,好不容易趁势打铁了一把,若不趁机将其一鼓作气,万一之前的努力都变淡了呢?要知道时间就是一把杀猪刀,再深厚的感情被会被它慢慢磨,慢慢切,最终断成两截去了。 想了想,虞子婴觉得既不能上去触了霉头,又不能让他忘了她,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不得不时时刻刻想起她。 “厨房在哪里?”虞子婴问着店小二。 店小二愣了一下,方指着柜台后面那扇门道:“这位小姐,厨房在哪里,不过现在厨房都熄火了,您要吃食至少也得等到明儿个早上——” 想必是担心楼上那位客官饿着,店小二倒是猜得到她的想法,可入夜了,伙夫们都歇息去了,厨房除了一些明日准备作菜用的食材,一些正在慢煲熬制的浓汤,哪里还有剩余的吃食给饿肚子的人留备着。 “这外面些许食栈还开着店……小姐不妨去寻寻?” 虞子婴没理会他的好言相劝,来到厨房环视一眼,由于夜间值班的小二时不时进来做着宵夜小吃熬夜,所以这厨房的灯火是亮着的。 但光线不强,那橘黄色泽映得一间六灶大厨房一片明,一片暗,窗棂偶尔吹击的寒风敲打森森,看起来倒是挺唬人的。 ------题外话------ 人物攻略简介—— 攻略七罪之人:贪食(暂名:司) 性别:男 年龄:19岁 星座:双子座 攻略难度:四(五星满) 攻略关键词:喂食(陆续添加) 目前刷好感度:22(好感度一百封顶) 第三十五章 生禽故纵 进了厨房,虞子婴架势看了几眼摆在案台上的用篮框食材瓜果,并排着两张拼桌面则摆放着各种碟盘盆碗罐,里面盛着五味调百味香。 到底是这名胜游迹“九渡”最负盛名的客栈之一,里面所需的样样物什器具自是不可敷衍了事,所备齐全也仅是比奢华的皇亲贵族缺了些边边角角的。 “小、小姐,您不会是打算要亲自洗手作羹吧?” 洗手作羹的另一层意思是指下手做饭,他瞧这小姑娘青葱嫩指,十指不沾阳春水般模样,他本以为不是哪家名门族亲派出游历的亲子,便是遭了难的富贾官商千金,当然凭着虞子婴他们前后不见仆役簇拥,马车代步排扬的德性,他猜测该是后者居多。 要说是平民他是打死不信的,谁见过长得如此娇贵白嫩的平民少女? 一般养在深闺的小姐们,即使是那些不受宠爱的庶女、或姬妾也是不屑特地做这种下厨事情的,别人谈君子远离庖厨,《君子远庖厨》出自《孟子》的《梁惠王章句上》,原本所谓的“君子远庖厨”,不过说的是一种不忍杀生的心理状态罢了。 但随着渐渐流传下来,到底有几分文人贬低了厨房内的污事之嫌,但早先便多少了解此地方习俗的虞子婴却没有顾及这种忌讳,况且她来厨房的目的本就不仅仅是来做饭—— 另外一提,她好像也……根本就不会做饭吧? 对于虞子婴来说,吃食味道甚至食材并不讲究,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了,是以在吃食方面她从不讲求精讲求细致,像她这种对食物大而化之类型的人,自然更是不会特地别谁去学厨做饭。 特别是,无论前世或今生,她的家世丰盈都基本上不需要她亲自动手做这些东西。 “你过来。”站在灶台的虞子婴转过头,看着店小二。 小二抬眼,略有些迟疑地上前,老实说夜里对着那一双黑洞洞,且看人时全无灵动神韵的瞳仁,他神色一懵,莫名有一种全身寒毛竖立的感觉。 直到手里攥着一块冰凉他才憣然清醒过来,下意识低头一看,不知道何时,手心竟躺着一块雪白的银锭子。 “这……这是……?” 店小二惊讶地看抬头看着虞子婴。 “等一下……” 虞子婴将“贿赂”的钱交在店小二手中,然后离他稍近,面无表情地将要交待的事情一一说出,而店小二则既惊又疑地瞠着眼睛。 “这——这小的倒是做得到,可是……不过您这是为何……?”听完虞子婴说的话,店小二露出一种十分怪异古怪的神情,点头承应,只是不知道为何心中却因为她的一番“用心”而直冒酸泡。 这么精致漂亮的一位少女,这……又是何必呢? “今夜你值班,且你们掌柜的也不在,这一锭银则是全部归你足抵你一月工钱,不过就是帮我一个忙摆了。”虞子婴道。 “……”捏了一下不算轻的银锭子,店小二的脸色变幻几下,最后一咬牙道:“好!” —— 月朗星稀,一个人懒懒地躺在临窗斜躺卧榻的玖兰戚祈,面朝窗棂,精巧深邃五官似覆一层银辉,冷寂无涯,他一手支颐,浓密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随着呼吸似乎如蝶羽一样,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游神阖眸了一会儿,玖兰戚祈终于感觉那闹腾泛酸反胃的感觉好些了,此刻却又感觉到腹下胃部有些抽搐、灼烫,难受得紧。 想来今夜是难以安榻,他便拂袖起身,仿若悠悠蒲草随风劲扬,风中飘来几缕酸臭异味,玖兰戚祈嫌恶地扫视一眼身上仿佛被玷污的服饰,紧接着,那双含锐桃花眸旋转,眸光沉沉地看到那平叠搁在圆凳上那两套崭新衣服。 那是虞子婴在中午采买回来换洗的,其中有一套玄黄衣服是他的,一套素黑是她自已的。 由于中午那一件事情闹得不欢而散,都根本来不及梳洗置换上,便一直被无视搁至在那里,他一想到中午被那个胆大妄为的女人唇对唇触碰到恶心感受,整个人就像被数万条毛毛虫爬身一阵发寒。 但令他意外的是,这次竟没有像以往那般既红诊,又发烧无力,只是这心理一直反胃不舒服而已。 虽然比不得以往难受,但到底也是触犯了他的底线,是以只要一想到虞子婴他就失了平常心,他对着门口,出声道:“来人。” 等了半晌,却也不见有人应声过来,玖兰戚祈这才想起,他已经不在天元国境,而这里也不是他的寝室,自然替他守房的下人也都不在了。 而那个天婴道人至今也没有回来…… 玖兰戚祈眸浮现点点阴沉,最后全部凝聚沉敛下来,推开了房门,却不想恰巧一个店小二快步跑了过来。 “咦,这位公子您出来了?!”看那模样甚是惊喜。 依玖兰戚祈的性子自是不会跟一个店小二寒暄的,他高傲地仰起项颈,目光冷冷地直落门前那一片阴影前,道:“沐浴更衣。” “哎?哦,好的勒。” 眼看着店小二像是早就预备着有这一茬的神态,立刻转身便要去准备,玖兰戚祈突然喊住他:“那个……那个跟我一起的女人,还没回来?” 他的语气稍嫌漫不经心,像是不经意想起般,但那双在夜间泛着幽冷光泽的紫眸,却终于转纡贵降贵地转了过来,看向店小二。 女人?那般稚幼的模样恐怕也担不起“女人”两字吧,顶多是一名美得令人转不开眼睛的少女。 店小二心中腹诽一声,却是不敢拿秽眼直视眼前这位贵气逼人的公子,他垂眉顺眼道:“哦,您说是的那位穿玄袍的小姐吧,她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既然回来了,怎么不见敲门进房,玖兰戚祈嘴角微撇,声音清冷道:“人在哪里?” 看他一再相问,店小二不由得抬眼看了他一下,瞧他神色矜贵冷漠,倒不像是关心……可如果不关心,又何必问这么多呢? 店小二有些糊涂了,搞不清楚现在状况。 只醒起那位小姐说——若他问起我在哪里,你便照直说,若他不问,你则巧妙地不经意透露我在哪里。 既然这位公子主动问了,倒省得他拐弯抹脚地泄话了。 “她好像是在厨房,刚才回来,她听说您一日没有进食,便径直进了厨房……” 嗤~闻言,玖兰戚祈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戏谑表情,他一头柔软青丝松散于脑后,戴着鎏金华贵指套的右手白皙而骨节分明,另一名戴着黑皮手套的右手则屈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指套。 莫不是打算亲自下厨,呵,恶心了别人莫非还想将别人的食欲都彻底搅没了才肯罢休不成? 瞧着没多大岁数,却是这么一个无耻的……色女人! “我没有什么胃口,你让她不必劳烦了。” 他绝不会承她的情的,敢对他无礼,没杀了她便是够容忍她的了,他雍容而残忍地勾了勾嘴唇,接着转身不紧不慢地入了房。 小二倒缩瑟了一下脖子,不知道为何明明看这位公子在笑,他却觉得有股不怒而威的恐怖滔天巨浪覆盖压轧而来,压得他连脸皮的表情都僵硬住了。 不大一会儿,店小二便打来了热水,伺候着玖兰戚祈沐浴、更衣,就像一名随身小厮一般,忙前忙后脚底打转。 “公子您真是有福气啊,能遇着一个像天婴小姐这么一个有心之人,她可是怕您睡到半夜不舒爽,特地命小的随时查房,好侍候您沐浴梳洗,这不,这么晚了还一直替您预留着热水呢。” 玖兰戚祈不喜随侍近身,而店小二亦是不敢靠得贵人太近,打水摆放胰子安放擦布都是隔着一道屏风小心翼翼伺候着。 玖兰穿衣整领的动作一顿,他这时才恍然记起,以往投栈倒是从来不见有店小二能做到如此,那时他随时有贴身侍婢随扈,犯不着用一名小二服侍,如今才醒起,店小二非奴仆,端不会专门专心伺候一名客人。 ……这也都是那个女人安排。 这才不一会儿的功夫,这店小二忙进忙出,却是变着各种法子,夸赞着虞子婴是对他如何如何地好,而他又是如何如何地羡慕。 “她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不遗余力替她说好话?” 穿了一身轻绸束带便服,并未正装全穿戴整齐,玖兰戚祈端坐在圆凳之上,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可不是给钱嘛,店小二心道,脸上飞带划过一道心虑,但嘴里却含糖道:“哪里,这不是瞧着天婴小姐确实真好,配公子倒真是天上一对,地下一双,这才随口提了这么几句吗,若惹了公子烦,小的这就告退哈。” 说着,店小二倒是像完成任务一般,提着桶跟玖兰戚祈的脏衣服,拿起胰子盆盅,点头哈腰几下,便退了下去。 而玖兰戚祈则眯了眯眼睫,现在还觉得被那店小二念叨得耳朵嗡嗡作响,脑子里全是那店小二夸随口称赞虞子婴的一言一语。 “真是只苍蝇,无处不在……” 卷袖起身,熄了灯,他于床上躺下,心中是想睡,但脑中清晰,怎么也没有睡意。 不是说她在厨房吗?怎么这么久都一直没有动静…… 辗转几下,玖兰戚祈眸光清亮,依旧睡不着,他此刻一番整理清洗后,更清晰地感觉腹中空空,胃部紧缩得难受,却始终等不到虞了婴上楼送食的声音。 这前后都过了半个时辰了,她究竟在厨房做什么? 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可经过那店小二一直不停重复地叨念着什么厨房,跟虞子婴的好,他此刻不免满脑子思路都围绕着她转了。 若是以前他需要处理的繁事杂多,身边又有许多逗趣的事情分神,自是不会将虞子婴区区一点小事放在心中,可眼下,他孑然一人,独身在外,侍卫随从死的死,逃逃的,算得上稍微熟悉的人也只有她那么一个…… 想到他早上刻意的刁难,她全部都做到了,还有中午遇上的那一件闹事,一想到那个癞蛤蟆女人便是一阵反胃,这么一对比,对虞子婴的痴心妄想倒是没有先前那般抵触了。 莫名地,这时再想起那个如雪花消融,微凉的吻,他除了乱躁、恶心,此刻心中却多有一种异样感受……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仍旧是一片黑巍巍的,他已翻身坐在了床畔。 “她究竟做了一顿什么山珍海味才能弄到现在?”玖兰戚祈状似无意,勾起嘴角,似一种毫不掩饰嘲讽的语气喃喃道。 —— 厨房内,虞子婴听着店小二将刚才玖兰戚祈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全部一五一十地汇报完毕,心中大定。 看来这招欲擒故纵倒是大益,原来孙子兵法变换起来用来对付顽固之人依旧可行,虞子婴曾听有人说过,情场如战场,擅诡者则胜,果然其然。 “等一下你……” 虞子婴又跟店小二交待了几句,店小二连声应是,便去办事了。 —— 二楼豪间,腹中饥肠辘辘一日的玖兰戚祈如何能睡得着,这时他听到隔着门屝传来一道刻意压低的轻声呼喊:“公子,您醒了吗?” 是先前那名跟苍蝇一样烦人的店小二。 玖兰戚祈并未应声。 “看来是睡了……倒是可惜了……那小姐可是忙活了一个晚上……” 随着这一声自语嘀咕,便是渐行渐远有脚步声。 玖兰戚祈垂着眼睫静坐了一会儿,便起身下了楼。 信步来到厨房,里面一片黄昏色泽,幽幽冷冷,随着灯光的摇晃忽曳,眼前的一切时明时暗。 一进厨房,他首先闻到一股油烟飘弥的香味。 他走到灶台前,上面摆着一碗清汤面。 面是刚煮好的,汤与面清爽相融,并不粘腻,面的上面摆着两个煎鸡蛋,两片菜叶子。 一股香味从面内飘溢出来,勾人胃口。 整了一个晚上就只是煮了这么一碗寒酸得不能见人的面条? 玖兰戚祈略带不满地眯起双眸,正准备转身便走,却不经意扫到略矮于灶台前,有几张并排凑一块儿的桌面上,密密摆着几十个一模一样的碗。 玖兰戚祈脚步一顿,眸中的晦暗被一丝疑惑替代,上前一看。 没错,细数一下,真的足足有三十三个碗,而且这三十三个碗中全部都是跟摆在灶台上一模一模煮的面条。 不同的就在于,那一碗煮得更汤水合适一些,摆放得更整齐一些,并且碗上摆放了一双筷子。 他一一扫过那些面,不知道出于何种心理,竟取下那碗上的筷子,先尝试地将灶台上的面吃了一小口——一般。 这所谓的一般,还是在他饿了一天的情况下给了一个勉强评语。 然后他出乎好奇,或心中形成了一个荒唐的想法,用筷子试了一下别的碗里的面,从第一碗已经冷掉的开始——难吃死了! 他嫌弃地看向第二碗,挑了一根——咸! 第三碗——淡! 眼前的三十三碗,他只随便试了几碗,从一开始的极度嫌弃,到最后的若有所思。 然后,他再重新看向那一碗唯一能拿得出手,味道比起其它几十碗,勉强能入口的面。 走上前,端起它,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花了一整个晚上做了这么几十碗的面条,就只为了煮出这么一碗依旧难吃的面。 这个女人真是蠢得令人无语了! 一边吃着,玖兰戚祈嗤笑了一声。 —— 客栈后院庭内 “小姐,您走掉了,那之前做的一切……有效果吗?”店小二纳闷了,完全搞不懂虞子婴究竟在想些什么。 既然辛苦了一个晚上设局,好不容易引得那位公子愿意下楼了,为何不趁机让他看到她为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反而自行避开了呢? “你知道这世上什么最好吃吗?” 小二想了想:“鲍鱼,海鲜,哦,对了,那些王公大臣们的宴会,听掌柜的说,那里面的美食那简直就是……” “不对。”虞子婴睨向他,认真道:“是饥饿最好吃。” 鸡鹅?那是什么菜肴?店小二一脸茫然。 第三十六章 嗤,又是一个精神病 “我自倾怀,君且随意……有时候越隐藏便越欲盖弥彰,越欲盖弥彰,真相便越真实,越深刻……” 虞子婴垂眸,略覆幽色的眼瞳,凝望着那一双纤细双手,虽然只是为了步步算计,可其中付出的心血却是真实的,不容掺假。 况且,看到他认真地吃着她一夜的“劳动成果”,虞子婴发现……他也并非世上形容得如此讨厌。 店小二听完虞子婴一席话,只觉满脑子的问号在打转,完全听不懂,若说硬从中挑几个认识的字眼来分析,那就是……隐藏只是为了——更深刻。 —— 接下来逗留在“九渡”的几日,虞子婴心知他对她那日的“冒犯”尚余怒未褪,也不知道那是有洁癖还是心理曾受过创伤留下的阴影,便是一次都不曾主动上楼要见玖兰戚祈。 她重新在距离他最近的地方订了一间单人客房,每日鸡鸣便去古董街上摆算命摊,眼瞅着牛入栅入夜才施然归来。 回来她自是先询问了店小二一道,楼上那足不出户之人一日的情况。 玖兰戚祈的内伤经虞子婴抓的那几副混合红花的中药服下,大抵不足半月便能好透,再加上这段时间他倒是不再拿自个儿撒气,每日都会按时用饭喝药,像那夜那种能够趁虚而入的机会却是再也没有了。 自然如此,虞子婴也不会再去徒劳用功。 这种事情做一次是稀罕、特别,做二次则是刻意、讨好,特别是相对于玖兰戚祈这种明显被宠惯了的娇纵之人,并非次次拿这种小恩小惠都能起到应有的效果。 如得意不宜重往,凡做事应有余步。 天时,地利,人和,当真是缺一不可。 每次她出门、归来之时,她都特地暗示店小二去楼上“通禀”一声,这样既能让玖兰戚祈知道她的踪迹,继而放下疑心安心养伤,二来也是让他没有机会在这段彼此磨擦、分离期间,产生距离与冷漠。 虽然这种行为明显的痕迹太重,但对于这种属于微不足道的“小心思”,并不会让玖兰戚祈翻脸厌恶,或许还能起到一点点润滑的作用。 毕竟凭他的脾性是不可能主动跟虞子婴求合的,但却不得不暂时依仗于她,知道一开始她便留有“余步”给他,他便能顺水推舟,不至于最后关系越弄越僵。 —— 三日的漠视与隔离,得到的预想效果比虞子婴估计得还要好一些,因为她等得,而玖兰戚祈却是等不得了。 这日,她收摊回到客栈,店小二跑过来便是挤眉弄眼,嘿嘿直笑:“天婴小姐,恭喜了啊,您啊赶紧上二楼去瞧瞧去……” 虞子婴转念一想,便是知道怎么回事了,果不期然,她一上楼便看到玖兰戚祈特地给她留了一次门,不像往日那般再将房门紧闭落闸。 “……小姐,赶紧啊,这是那位公子心软了,您啊,得偿所愿了。”尾随而来的店小二瞧着虞子婴于楼阑道上静伫不前,便蹿上来,一脸着急地催促道。 店小二每日迎送来往各色客人,再愚钝的脑子那被磨练得精光些许,一细思量这小娘子前前后后折腾的一番作为,便也明白这是费尽心思虏获那位贵雅公子。 虞子婴看了他一眼,店小二心中一突,恍悟道:“难道小姐打算……像上次一样,那个啥,倾怀,那个隐藏,然后就怎么样,就越深刻?” 店小二没有读过什么书,认字儿也不多,是以虞子婴先前跟他说的那番话搁个几日,他也是记不住的,更加理解不了意思。 但是他这几日观察下来却看明白了,这位面容稚美的小姐是有大智慧的人,她做的每一件事情看似随意,令人摸不着头脑,但结果却是收效十足的,特别是她好像神仙一样还有未卜先知的功能。 每次她交待预计的事情,他总免不了一番怀疑,但结果总是会应验而生,久而久之,他对她当真是十足的崇拜欢喜。 瞧瞧这事,那貌似骄傲得像一只镶金凤凰的高贵公子,短短时隔三日,那紧闭的房门还不是为小姐敞开了,有一句市井的诨话倒是话糙理不糙,看这通入他身边的房门都打开了,那离他的心门打开又有多远呢? “不行。”虞子婴摇头,接着双眸定定地看着房门处:“目的达到了,拿乔对于别个性子的男人可行,可对他却是不行。” 一来,他并非什么怜香惜玉的主,他性子太多疑且敏感,避得太狠,离得太远,傲得太凶,都会适得其反。 况且凉了三日,时候也差不多了,再冷淡下去,便错过了她特地余留一步,用来修复关系的最佳时期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三翻推敲,四番揣测佐证,差不多也是摸准了这傲慢凤凰公子的属性了,他想必就是七煞之一的——疑之煞。 他性子多疑,且极度缺乏安全感,她离得近,他疑,他离得远,他则选择淡漠遗忘,曾有这么一句说,“维纳斯”在乐观主义者眼里是美丽的,在悲观主义者眼里是残疾的,在现实主义者眼里是美丽且残疾的。 若是让玖兰戚祈来批语“维纳斯”,他估计会觉得它残缺得不够美丽。 对于疑心病过重的人,想刷足好感分数,就必须先得到他的信任——但这何其困难。 即使她为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都一直未被真正信任过,若非他暂时需要她的能力,身边又无可用之人,恐怕一早就将她双翼毁掉幽禁起来,最后对其能利慢慢利用殆尽,而不是选择以现在这种“友好”方式进行沟通。 当然,也不排除以后他将这么做。 所以,像现在这种关键时刻,她不需要再陪他玩什么你猜我藏的游戏,而是尽可能地待在他的身边,让他慢慢熟悉她,适应她,最终信任上她。 在这其上,她得找出他成为“疑之煞”的根本原因,再“对症下药”。 走到敞开的门扉前,她礼节性地连敲三下房门,房内无人应声,虞子婴提步入内。 傍晚时分,上灯了,从两重玻璃里映出的那幅射着的黄黄的散光,一点点黄晕的光,烘托出一片安静而和平。 玖兰戚祈背对着她,临于窗棂前,他此刻换下了那一身厚重华美繁藻的玄黄锦袍,而是穿上一身雪绸黄衫的冰绡深衣,夜色渐暮,窗外与窗内反晕出一片朦胧的暖意,透过这暖霭,在稍暗室内.又生成缕缕的明漪。 “伤药有用处吗?” 不问伤只问药,问伤太矫情,问药则避开了玖兰戚祈可能的尖酸刻薄反应。 静寂的空间内,虞子婴打破了沉默,率先出声。 玖兰祈戚像是这时才发现有人在身后,悠悠才流转过身来,那双能一乱春水般的雍容华美的紫罗兰眼睛,分明含着笑意,却又像是一把细长、锋利的钢钻一样刺人,看着虞子婴。 “现在倒是巴想来关心本侯,可这三日倒是躲得够彻底的,嗯?”他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似真似假地说着一番怪罪的话。 虞子婴那双子午黑夜般的眼瞳,被睫毛半掩遮着,深邃而乌黑。 一时也辨不透他此话意图,迟疑了一瞬,便只能按她所想所说。 “你不想见我,我便不出现。” 玖兰戚祈嘴角的笑意更深几分,但一双紫眸却变幻着奇异光泽:“那你现在出现又是为何?” 虞子婴这次倒是答得利索:“因为你想见我了。” “哼,倒是懂得自作多情……”玖兰戚祈眯了眯眼睛,拂了拂衣袖,一头墨黑长发,未绾未系披散在身后,光滑顺垂如同上好的丝缎。 一双勾魂摄魄的泛紫色瑰丽眼眸,眼角微微上挑,如一株蝴蝶兰高雅而孤洁,朱唇轻抿,似笑非笑,他缓步漫走到虞子婴身侧,斜过眼道:“他在哪里,算出来没有?” 这话题倒是转得够快的,虞子婴却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知道他要问的是他兄长的事情,便据实以道:“嗯,大抵朝西,子星东亮,星黯星明,方位……异域,等到了那里我会再进精算。” 玖兰戚祈与她错身而过:“这么说,我们是要去异域才能找到他?” 竟不在朝渊国……他究竟是信,抑或不信呢? 玖兰戚祈眼睛半阖着,好像是习惯于分工,一边代表着质疑,一边代表着机巧。 “……”虞子婴沉默。 她之前除了周易卜占术,六爻奇门梅花测字紫薇六一通通精算了一遍,其结果无二,一旦想到她即将要去“惰”的恶穴大本营,心中亦是各种复杂。 不去是不可能的,可去……若遇到他,想着之前的恩恩怨怨,她自是不愿意为了攻略任务而对他和颜悦色的,若运气好玖兰戚祈便是那七煞之主,那她也就不需再耗那些精力与时日了。 如今是为着眼前的目标,勉为其难去也得走这一趟了。 “你伤已稳固,那我们明白便出发吧。” 虞子婴说完,掉头便走。 “玄师大人……” 他唤住她。 虞子婴顿步,她站于珠窜帷帘前,那颗颗瓓斑暗影投于她半身,另半身落于烛光中,却没有转过身来。 “就这样走了?……还以为玄师大人躲了三日,会有一大堆话准备倾诉衷肠呢~”那如最昂贵的丝绒般的眼神,柔滑地沿着虞子婴肩胛、腰身——微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微凉的讽意。 也不知道是夜里渗入的凉意,亦或是他凉薄本性所带的凉意。 也不知道他突发的神经质是何原因,虞子婴也不打算接上他那不怀好意的发言,因为答对答错都是无意义的。 “我明日还有一个客人的事情没有解决,我们午时出发。”说完,虞子婴便径直出了门,顺便替他带上了门。 而玖兰戚祈则盯着那扇门在他眼前全部闭上后,眼底的阴郁方缕缕褪去,他缓缓笑开,紫眸闪烁着一种得意傲慢而讥讽的宝石光华,璀璨妖异而动:“故作矜持……呵~” —— 第二日那被赵鹿侯判定为“故作矜持”的虞子婴一早用过早膳便出门了,走之前特地去厨房要了一大袋馒头,她并没有去市集摆摊,而是独自一人,来到了小树林外的那一片蔚蓝的冰湖。 由于临春,那从山涧川流而下的雪湖水渐融,四周寒雾渺渺,似烟似雾,仿若仙女遗落于人间的一缕轻纱弥漫。 由于起得早,来到冰湖时,恰好碰上难得一遇的瑰丽日出,峰壑雪峰,红日冉冉上升,光照云海,五彩纷披,灿若锦绣。 虞子婴站在一处高坡之上,面朝霞光,恰有那么一股微寒的劲吹山风,云烟四散,远处景物在彩色的云海中时隐时现,瞬息万变,犹如织锦上面的装饰图案。 这几日,她每一日都会过来这里坐一会儿,倒不像今日这般早,她是特地来此处等兔子男的。 但每一日他都不肯出现,今日她又在这里静静地坐着等了一个上午,眼瞧着日值正午,人依旧不见,便正准备离开之时,却突察异样,她看到某坡处,风吹草低一群不知道哪里跑来聚拢的动物蹿头时,眸中不泛几分趣味。 “既然来了,就不愿出来见一面,难道你不打算跟我算卦了?” “沙沙”风声拂过,四周静了一会儿,从草丛内,一名佝偻着身子,依旧戴着幕蓠的纤瘦如春月柳般身影,手中捧着一只白绒如绵的小兔子,怯怯生生地站了出来。 “你,、你怎么知道我来了……”他垂着脑袋,声音似惶似委屈道。 “想知道,自然就能知道。” 虞子婴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在她目光下,开始不安冒汗、紧张想挖个地洞钻进去的时候,她才出声:“那日……为何要突然逃掉?” 兔子男闻言脸色一白,想到那日他清醒后,一嘴的血,不仅如此,身上,手是,地上,血肉模糊,便全身不可抑止地颤抖,他像是被惊吓般摔下那只小兔子,双手环臂,将自己圈成一个拥有安全感的势姿,好不容易才制住那打结发直的舌头,断断续续道:“我、我不知道,我是怪、怪物,我怎么会……” 虞子婴想起那日,他是突然犯病,接着又毫无预警地清醒过来,便惊骇无措地尖叫,哭叫,最终歇斯底里地逃跑掉,就好像……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 如今看他依旧这副模样,虞子婴有理由怀疑他可能得了早期精神分裂症……嗤,又是一个精神病吗?她真不知道该感叹自己运气“好”,还是该替自己点烛默哀一声。 “喂,你说你叫什么名字?”虞子婴打断了他的黑暗情绪,将他重新唤醒。 兔子男微愣了一下,撩起幕蓠,那张白净水灵小脸竟无语凝噎,一双朦胧烟雾水眸望着虞子婴愈发楚楚可怜:“我叫司。” “哪个司?” “牝鸡司晨的司。”司软墨眸子沁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虞子婴的神色,就怕她眼底会浮现出以往那些人那般恐怖、厌恶、像是触碰到什么怪物一般的避而远之,可实际上她眼睛里面什么都没有,不知道该说是深沉得看不懂,还是该说死寂一片。 “司。”虞子婴突然喊了他一声,司下意识嗯?地疑惑看向她。 “怪物是没有名字的,而你有,司。” 虞子婴那双安静的乌黑眼瞳,像两潭波澜不惊的黑海,即使再大的风波也掀动不起一丝涟漪。 她以为她这样说,兔子男或会有所感触,而感动得热泪盈眶,但事实上他仅眨动了几下泉水般纯美的眼睛,弯唇浅笑了一下。 “谢谢。” 这一笑,像是某种撩人心底是柔软的羽翎,颤巍巍,却柔美纯白至极地展开那一瞬间,美得令人失神停驻。 这一笑,也褪去了他身上那副怯弱,紧张,像鹌鹑般受气惊怕的神态,还原了他本该拥有的绝色风华。 虞子婴眼神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几秒,方转向那广垠高阔的天空:“我等一下就要离开九渡了,等我办完事情后,欠你的那一卦,自会回来替你算的。” 司只捉到前一句重点,惊讶道:“你要走了?” “嗯。” “你要去哪里,那……那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司声音徒然放大几度。 虞子婴瞥了他一眼,沉吟片刻:“我要前往湘西办一件重要的事情,归期……具体时间不定。” “那……那……”司眼底挣扎几瞬,突然道:“我、我能跟你一块儿吗,我也正好要回去,正是朝西边儿去。” “……”一次攻略两人,她真的能吃得消吗? ——这件事情倒是有必要考虑一下。 “我、我不是想缠着你,我宗族的确在湘西那边儿,我、我绝对没有骗人……”见虞子婴没有回答,兔子男着急道。 “你饿吗?” 看他追得急迫,虞子婴突然问了一句风牛不相及的问题。 “?”兔子男尚未反应过来,但见虞子婴将刚才搁在腿边的一袋白布包着的东西打开,顺着山坡上一阵清风飘过一阵食物的香气。 “咕噜~” 看着那满满一袋的白面馒头,司眼睛一亮,悄悄地咽了一下口水,抿抿嘴,两个可爱讨喜的梨窝乍现。 “饿。” 第三十七章 别随便惹他 午间,九渡煦阳暖风徐徐,第一大客栈门前停留的一辆双辕马车放下幕帘,趋趋出镇,准备行至九渡——花蛇渡行船离境。 盯着那辆马车轱辘轱辘地渐渐消失在巷林口处,店小二望眼欲穿,竟有一种惆然若失的感情。 诶,再也难瞧见那么费尽心思,一心一意为爱拼命的少女了吧…… 马车穿桥过洞,驶了一段林荫覆叶小道来到了“九渡”渡口,短工雇佣的车夫推了推竹编檐帽,一个流利动作翻身下车,弯腰上前撩开那层洗白的青色布帘。 “小姐,到渡口了。” 那张憨厚带笑的脸看进车内,但下一秒眼前一花,只见从车内下来一位戴着半张白色面具的少女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其余什么也没瞧见。 他一愣,赶紧退后两步,朝少女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少女即使戴着一张雪白面具,依旧能从细枝末尾观察得出来,她很年轻,不,甚至不能称之为年轻,应该是年幼,纤秾合度的身材虽不高挑,却比例均匀完美,像一尊雕细供奉的瓷玉娃娃,她穿着一件极素极简洁的纯色黑衣,无纹无饰,垂质感十足的长衫外罩一件短褂至肘。 若别人穿着如此老气的款式且普通的颜色,会显得十分不起眼,但由于她肤色极白,如雪脂凝乳,这两种极素极端的颜色相互映衬之下,只觉得她的气质异常矛盾而神秘,令人不由得将涣散的目光,全部聚拢在她一人身上。 “直接驶上船去。” 随着少女下车,从车内传出一道清澈如琴音般悦耳、轻捻漫弹般懒调优雅音色。 那车夫闻声,心中突突一跳,不由得侧了侧脸,尽力聆听。 “等一下。”素黑少女道,却并没有解释为何要特意等一下。 车夫看两人意见不统一,左看一下右看一下也为难了,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动作,实则按以往他的判断,车内的人一听便知道非富则贵,养尊处忧,自是该听他的,然而眼前这名少女虽然看似年幼,但她的一举一动,一神一态皆非带着一种威压,令人不敢轻易放肆。 车内静了片刻,才道:“进来。” 此刻,他们的马车就停在渡口石墩前源,渡桥上基本上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上载下货的搬运工,各种叫卖新鲜海货的小商贩,赶程上船的人流…… 他们停在这条岔路口上,过往人群倒是时不时会好奇地多看他们一眼,特别是一身素黑、戴着一张半罩面具的虞子婴。 “这位小姐,那、那艘客船快到了,您再耽误恐怕会赶不上……” 车夫瞧着赶船的人都聚拢在岸边,远处破水行驶而来的客船迎着水波粼粼而来,便赶紧提醒着他们。 “我自有分寸。” 虞子婴这句话,既是回答了车夫,亦是告诉了车内之人。 她靠在马车旁,望着幽幽浅蓝荡波的水面,静凝不动。 看她当真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车夫便不再插嘴,而车内的人也一直没再吭声一句了。 莫约不过一刻钟,从城镇阴萌小道路口处,扛着一大袋鼓鼓囊囊包袱,步若蜉蝣般走来一个戴着幕蓠,全身罩得严严实实的人,透明的幕蓠下,隐约看出他一直垂着脑袋,疾步朝着前方快走。 路人行走间,再加上他慌不择路,很轻易便有人不小心触靠到他,他当即便是一颤,整个人像是受到惊吓般,迅速朝旁边躲闪而去。 他好像被狼虎追赶般,眼珠子一直望着地面,不看前路,连前面站着的虞子婴都没有看到,径直朝着渡口慌里慌张而去。 就在两人即将错身而过之时,虞子婴闪身一晃,便没好气地一把扯住了兔子男。 兔子男一震,错愕回头时,一根素白指尖,隔着幕蓠的白纱,准备无误地直戳上他的脑门。 “抬起头来走路,这样含胸驮背,成何体统?” 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司微讶地眨了眨馥密的睫毛。 虞子婴将他低垂的脑袋按起,方松开了手,转头看向车夫:“走吧。” 车夫看了一眼那被罩得严实的来人,这才恍然,原来她一直是在等人,如今人等来了,便要启程出发了。 他瞧了瞧两人不像准备上车的模样,便问了一句:“你们不上车?” “走不了几步路,你先载着车内的人去岸口。”虞子婴道。 车内早已等得不耐烦的人听到车外此话,一面是出于好奇,一面是出于心情阴郁,他随意撩起一截窗帘,透过缝隙间,便看到马车边虞子婴身边站着一名头戴幕蓠,身材窈窕如柳扶风般纤弱身影。 谁?玖兰戚祈眸露疑色,长眉轻挑。 随着马车行驶移动,他也没仔细一一看清,便放下了车帘,嘴畔含着一抹冷嗤之笑。 “就你一个人?” 虞子婴看他独自一人而来,四周又不像暗伏随从的模样,遂问道。 司很不习惯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的存在,感受到那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他便紧张到全身僵硬,使劲地捏扯着手帕。 好可怕!他抽了抽鼻子。 虞子婴看他随时一副准备昏厥过去的模样,眸露变异神色,想了想,便伸出一手臂放于他面前。 司愣了一下,怯意不安地瞥了一眼虞子婴,看她晃了晃手臂,示意他逮着,他抿起酒窝,白净如莲的面庞红了红,便忍不住周围逼迫而来的压力,伸手……攥住了虞子婴的一截袖摆,像小媳妇一般跟在她屁股后头,亦步亦趋。 虞子婴看他仅逮着一角袖摆便满足的模样,撇了撇嘴,似被他那不争气的模样打败了,既然他极度缺乏安全感,那不妨就让他全身心地来依赖她。 “那、那个,他们……他们都被我打发走了……”完全不懂得隐藏的实诚人司,垂着脑袋结结巴巴道。 虞子婴想凭他这种连老鼠都不如的胆子,也是不会一个人单独出门的,就算他敢,想必他家里人亦是不肯的。 “你们宗族既然是在湘西,你怎么会跑到朝渊国来了?” 两人边走边聊着,司走在虞子婴的身面,每当有人假意或无心想碰掉他的幕蓠时,她都会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让他安然无恙。 “有事情要办,所以跟着族老特意过来一趟……” 司并不迟顿,看着虞子婴替他保驾护航,隔断一切恶意举动,竟比他那些护卫将他照料得完善妥当,不由得面目一赧,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柔柔怜怜地注意着她挺直却娇纤的背影,心中同时有些惭愧。 他真没用,竟会让一个比他还小,还文弱的少女来保护。 这般自卑自哀地想着,他紧攥的指尖微松,便想放开了她,想着她之前的驯斥,也想像别人一样堂堂正正地行走。 然后,不知道旁边哪里撞过来一肩膀,他娇嫩的肌肤被人一碰,当即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全身紧绷,险些啊叫出声。 “抓好!” 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司眼瞳一缩,下意识便将要松开的手重新攥得更紧。 “……谢、谢谢。”他睫毛微颤。 “别再随便松开了。” 虞子婴顿步瞥了他一眼,便继续朝前走。 别再随便松开了……司闻言怔了一下,看着虞子婴前行的背影,愣了半晌后,确认自己没听错,嘴角便微微抿起,像是发自内心地高兴却又要硬压抑下去。 她真是一个好人…… 以往他喜欢亲近的那些人,到最后总是不耐烦地吼着“滚开”“烦死人了”“别再跟着我了”之类的话,只有她对他说“别再随便松开了”…… 这样的“好人”,到最后一定不会像别的人一样……讨厌他,对吗? 关于那日冰湖他突然“发病”吃茹毛饮血的事件,虞子婴没再当面跟他问过,她仅就当作是他的一个兴趣爱好,反正都能被称得上是七宗罪之一,她估计也不会是什么正常人种。 即使他表现得平常,再柔弱无害,但本质的东西是怎么也摘除不干净的。 只是,这么一只胆小如鼠的七罪,她倒是从来不敢想象过。 她观察得出来,他并不是在跟她装的,而是真的不谙世事到一种无知的地步,而且有一副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受气包性子。 ——这么说来,像这种类型的,刷好感应该相对来说比较容易吧? 虞子婴暗忖。 —— 来到渡口岸源,客船上的客人基本上全部下船,而等候船只上船的客上也登船得七七八八,玖兰戚祈也已先一步下了马车,身姿高昂优雅地伫立在那里。 他从头到脚罩了一件黑色带帽披风,那如流水线条垂落般的黑色披布,无一线杂色,与虞子婴那一身黑素至极的服饰,乍一眼看倒是颇有几分微妙的一式两款,情侣装般。 他虽然不露山不露水,但却不知道为何,光是那般静静而立,便能吸引到四周那些目光留驻于他身上,不舍转移半分。 车夫不知为何,在这位客人下马车后,便感到一股压力油然而生,怕他无聊,怕他等着着急,也怕他生气,他干巴巴地跟他闲扯了几句,但这位客人别说回他的话,基本上连动都不曾动一下,只侧立方向,静望着一处。 他看到虞子婴身边带着一个陌生、且身形娇袭一身病、亦不好辨别是男是女的人物过来,隐藏于帽檐内的紫眸微暗,却是连看都未看他们一眼,径直拂袍上了船。 看着那从马车上下来的高挑男子转身便走,司有些无措,弱弱地朝着虞子婴问道:“他、他是跟你一起的吗?” “嗯。”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回头对着司,郑重地加了一句:“别招惹他,看到他便避开,否则你会被他欺负的。” 司听到虞子婴这么一说,顿时瞠大一双圆辘辘地兔子眼睛,似害怕又似紧张道:“我……我不惹,我绝对不惹,我、我就一直跟着你!” 最后一句,像是保证一样,说得很是坚定。 “……”她是这个意思吗?虞子婴脸皮微僵。 第三十八章 万一他被欺负怎么办? 足足搭乘坐了约七日行程的船、转载商船、运船,意外的是,这期间玖兰戚祈一直都没有踏出过船舱一步,更别说是难相与了,饭菜茶水都是在送在门口等人走了,他才出门取。 而兔子男——司则像条小尾巴,一直围着虞子婴左右打转,她去哪儿,他便去哪儿,甚至夜里他都是自愿歇在她床角一处。 由此可见,一来在他看来虞子婴是目前最能给他安全感的人,只有待在她身边,他才能安心睡眠,二来也检验出来,他根本不设男女方防,在他眼里,或许虞子婴根本就没有性别之碍。 ——这个第二条结论,多少令虞子婴嗤之以鼻。 虞子婴也不会觉得让人家一名瘦瘦弱弱,娇生富养的贵公子睡在床角的地板上有何不妥,更别提有任何的心理负担,直接任之由之,是以就这样他们在这七日里几乎都是同进同出,由于他戴着幕蓠,且身姿窈窕若风扶柳,不少人都一度误会兔子司是一名士族女子,他们之间倒不存在什么闲话碎语。 第七日晌午便下了船,历经七日于海洋搭船的人重踏平实的地面,都只觉得脚步依旧虚浮如飘,身在地面晃动,船刚到渡口,便簇拥了一片“引人”过来(本地人为赚钱,来渡口接引外地人在城镇内四处玩耍、暂住、观光之人)。 “客人,需要住店吗?我有价格最便宜,但布置却最好的客栈介绍,您选我绝对值啊。” “客人、客人,这边儿,您需要买特产,还是需要找某些稀罕物什,我都能替你引路,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别说哪个地点,就是哪块瓦,哪块砖都能清晰找到。” “哟哟,客人,要特殊服务吗?我能给您介绍服务最好的楼……” 一片闹腾之下,虞子婴率先下船,她倒是不独立孤行,也入乡随俗地找来一名“引人”替他们按排一辆适合长途跋涉的马车,她要求车夫最好稍懂得一些粗浅武艺,另外大量准备一些路上需要用的干粮与水,换洗衣服等等。 等虞子婴安排好,那些船上的客人早已鱼贯散去,而这时玖兰戚祈才姗姗自甲板上下船,一言不发,厚重的斗篷黑帽檐遮掩下,他步履缓慢而稳重,像是在寸步亦像是在掂量,神情面目不显。 虞子婴仰目,细碎阳光映入她眼瞳,渡上一层黄金微晶,她微微蹙眉,一片朦胧晕幻间,不由得多观察了他几眼。 兔子司早就赶到她身边,他拉着她一条手臂,轻晃了晃:“子婴……” “若那‘引人’办好事情先回来,你就让他再多等一会儿。” 虞子婴扯下兔子司的手,示意他在原处跟玖兰戚祈一块儿等她。 “……你要去哪里儿?” 略带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疲惫颓然的暗晦冷色,玖兰戚祈面向她,阴影覆掩了他的眼睛、鼻梁,只余一截光洁而苍白的下巴。 果然……虞子婴眼中闪过一丝恍然,接着转身便走:“我马上就会回来。” 虞子婴不等他们反应,转眼间便流入人群之中失了踪迹,兔子司捏紧双拳,慌乱地瞠大眼睛,直到再也瞧不见她的背影,便委屈地碎跺了几下脚,撅起嘴,满目哀怨地盯着茫茫人海。 婴怎么能将他扔给这个“坏人”呢,万一……万一他欺负他怎么办!? 而玖兰戚祈在看到虞子婴离开后,便略微松下肩膀,像是长松一口气,亦像是肩上压负般,疲软的长睫斜飞,睥睨着虞子婴离去的方向,抿了抿嘴角,紫眸流萤飞舞,内闪烁的却是阳晴不定。 “你跟她……什么关系?” 突兀的优雅如琴般清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惊得兔子司睫毛一睫,险些跳起来。 “你、你跟我说话?” 他咽了咽口水,僵硬着脖子,眼眸含着害怕的泪花,抽噎地问道。 玖兰戚祈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却又像怕玷污的自个儿的眼睛,又转向别处,道:“你倒是忘了……不对,该是说你连他都忘了,又怎么会记得本侯呢~” 什么他?什么本侯?兔子司眼眸滟潋泛碧波,轻咬着水红嘴唇,满目疑惑。 “贪食,她是本侯的囊中之物,若你敢生一分觊觎之心,那么就等着被‘他’彻底吞食蚕尽……” 兔子司怔怔地,他虽然听不懂他的话,可是他心底却因为他这一番话而产生一种怪异的维和感,就好像内心有一道声音是在——讥笑? 幕蓠下,他眼底流滚着异色银辉,眼中白仁渐渐扩张,黑仁竖直如兽瞳。 但嘴里却怯懦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呵~”玖兰戚祈勾了勾唇,雍容的清澈嗓音微沉低哑,如一道华丽的乐奏道:“你就……继续地装吧。” 不一会儿,虞子婴就随同“引人”一道回来了,“引人”他找来了一辆高头大马车,纯色西域骔马,其后拖着一节黑色漆土黄色泽的车厢,车夫是唤“牛子”,一听便知道是他的化名,听“引人”介绍说曾是西北一带落荒的逃兵,人长得倒是又黑又高大健壮,但看起来不像一个车把式,反而像一个刀舐鲜血的绿林匪汉。 “引人”对牛子是极力推荐,想必两人关系不错,一则是劝服他们相信他的本事而赶车技术,二来是为他说好,大抵意思就是指他外表虽然凶悍,看着不似好人,但本性却是憨厚耿直,一旦收了他们订金,便绝不反悔半途撂担子。 牛子的确挺憨的,他高塔一样的身子,一双熊眼虎虎地盯着面前三位客人,绷着脸想开口说几句好话,但话到嘴边却死活憋不出一句,急得全身青筋突起,只懂得死死地盯着他们。 若是一般人,怕是早被他这凶神恶煞的模样给吓跑了。 ——“引人”看牛子一紧张又变成那匪类模式,心中暗叹一声,想着这笔生意估计又得黄了。 虞子婴不信别人的说辞,只信自己的判断,她暗观其面相,耳根厚却招风,社交能力差,为人处事显得笨拙无助,下巴圆厚为人稳重,便是信了“引人”的话,交出一锭银道:“就他了,让你买的东西都买齐了没有?” “啊?哦,是,是您、您看。”“引人”接过银子傻眼一瞬,反应过来便咧开嘴,看了一眼一样傻怔的牛子,便上前掀开车帘,由虞子婴侧眸一看,里面早已放齐满满一车的大包小包。 兔子司一见虞子婴回来,便粘紧她身边,瞧着帘子被打开,亦跟着好奇朝内探头,他耸了耸鼻子,一就闻到满车那熟悉的麦香味,脱口而出道:“那些,是馒头吗?” 他靠得很久,几乎前胸靠在虞子婴的背脊上,那暖暖呵出的呼吸从她耳根后拂至脸颊,带着一股如莲清香,不浓不浅,萦绕不断,虞子婴扭了扭身子,用手肘尖端撑起他,一弯腰便转个溜,离了他怀抱。 “三天的量,掂着点。” 兔子司不察有异,闻言很是欢快地颔首,又跟着她的动作,粘了上去。 于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玖兰戚祈,不阴不晴地笑了一声。 给“引人”付了该要的酬钱,也给车把势付了部分订金,他们三人便上车启程,倒是一日也不耽搁,到底是玖兰戚祈催促,便朝着离湘西最近的“呼鄂城”出发。 马车上,一路轱辘轱辘地作响,玖兰戚祈一身如水泄静流的黑色斗篷披散于地,他身形轻靠车窗旁,腰间垫着个软靠,时不时动作几下,却是一言不发,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你一日未沾吃食,试一下吧。” 虞子婴面朝着布帘半敞的窗前,随手将胸前一包用萱黄食纸包着的东西抛给玖兰戚祈。 “我不饿。” 玖兰戚祈扫了一眼掉在坐上的纸包,不感兴趣地吐出三个字。 却又听她道:“是咸阳渡口那边有的制甜酸蜜枣,你若不喜欢,那扔了吧。” “甜酸蜜枣?”兔子司一听这几个字,便感觉唾液分泌得紧,他如蔓枝缠藤地挨着虞子婴而坐着,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白软馒头,一边拿软软的小眼神儿觊觎着那纸包的小食,嘀咕小声道:“别扔啊,我、我要……” 玖兰戚祈冷睥了兔子司一眼,虽然兔子司并没有确切地看不到,却感受到一股如九酷寒冬的恶意对着他压制过来,不由浑身一僵,嘴里含着的馒头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玖兰戚祈看兔子司那被傻吓的白痴模样,愉悦地勾了勾嘴唇,讽刺一笑,便转向车座上的纸包,眸光黯了黯,伸出保养修宜的长指,漫不经心地摊开纸包,纸包被剥开后,看看那腌制过的颗颗饱满,透着红透汁液的蜜枣。 一时竟真觉得有了食欲,便矜贵地拿一颗缓缓含在嘴里。 顿时,一股十分刺激的味道,令他口中唾液极速分泌,缓解了那股从坐船至此刻都一直难受到欲反胃的感觉。 感觉晕般的症状好了许多,他摩挲着另一颗蜜枣,看了虞子婴一眼,他知道她从不爱吃零嘴,或者说她吃东西一向不挑,他选着吃的她都吃,他不爱吃的她也吃,一路上更不见得她哪里拿出过这些东西,莫非是之前……特地去采买的? 她既是不吃,偏又特意去买……看来是被她看穿了。 “倒是听闻过这咸阳酸甜蜜枣的滋味妙不可言,玄师大人,你可要试一试?” 难得听到玖兰戚祈的主动邀请,虞子婴暗道,想必是怀柔政策奏效了,于是她亦不拒绝,顺他意道:“好。” 说完,便探身上前准备自取一颗,却不料,两根映着阳光,几乎透明的手指捻着一颗蜜枣,先一步凑近她嘴瓣,接着指尖巧妙一翘,便直接喂进了她嘴里。 虞子婴张嘴含住,一时由于有些不适应那种强酸甜度,不由得皱起眉毛,已取下面具,那巴掌大的雪颜皱成一个小老头儿似的。 看虞子婴那极度不适的真实表情,玖兰戚祈就像发现一件新奇的玩具一般,眸光濯濯,低吟如磨盘轻调水声地笑了起来:“呵呵~大人,可好吃?” 虞子婴当即鼓起腮帮子,乌黑大眼圆辘辘,像一只塞满红豆的雪团子,她含着酸甜蜜枣不吞,转身抢过兔子司刚捡起咬上一口的馒头,不顾方位便狠狠地咬了一口,嚼了嚼,等嘴里的那犯腻犯酸的味道冲散些,才恨恨道:“不、不喜欢,一点也不。” 哎?兔子司看看自己重要的馒头被虞子婴抢走,看她一口一口地嚼着,顿时泫然欲泣。 ——那是我的…… 而玖兰戚祈看虞子婴那不讲究的举动,那一片刚转好的明媚心情顿时由晴转阴,他掸了撞袖角,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莫非,是那沾了别人口水的馒头才会特别好吃些?” 虞子婴等终于感觉好受些,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你真想知道,我让司在馒头上吞几口唾沫,你试试?” 玖兰戚祈闻言一愣,一想到她说的那副场景,本就不适的肠胃,现在更是忍不住反胃呃呕了一声。 而兔子司则盯着虞子婴,生生地打了一个寒颤。 这,这也太、太恶心了吧! 虞子婴抿了抿嘴角,黑瞳闪出一道整蛊的神彩,敢看她笑话,她就敢恶心死他们! —— 他们白日加紧赶车,晚上则停靠路旁歇息,就按这样不紧不慢地行程过了三日,终于来到了湘西地界的“呼鄂城”。 “呼鄂城”是湘西的一个小小镇,虽说是镇,但实际却只像一个人口稍多的村子般规模大小,原本这“呼鄂城”是属于瑛皇国的属地,但由于此处临近湘西异域地界不易管理,又过于贫脊弱小,但将其割给了一名建下功劳的项城主。 一到湘西地界,虞子婴就能感到一股无处不在的压抑感。 没错,就是异域人对中原人的敌视。 那种虎视眈眈,带着深沉的恶意。 到了“呼鄂城”碑界处,牛子便有些坐立不安,甚至曾吱吱唔唔地劝道:虽不知道你们想进异域地界做什么,但最好便是不要在那里过夜,宁愿睡着野外,也不要在镇里过夜。 虞子婴相信他不是在威言耸听,便言先将车赶进城,再作打算,一路过来,没有任何人阻拦,更没有什么士兵守城,“呼鄂城”仿佛就像是一张张开血盆大口的虎穴,等着他们主动入腹。 入城后,虞子婴即使不需特地去留意,就能听到街道上陆陆续续传来的流言碎语。 “喂,你听说没有……咱们异域的猀华大人被那群中原狗抓走了?” “谁啊?竟能抓到猀华大人?” “除了那可恶的景帝,还有谁?” —— “喂,今晚的篝火大会,你来不来?” “哼,难得这次干了一大票,抓了那么多的中原狗,咱们自然去看看,该怎么慢慢玩!” —— “嘿嘿,我听说今晚咱们那妖媚祸主的俗媚妖医将要出来表演一番,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哎?俗媚妖医?!是那个……” “没错,就是那个……” —— 听到此处,虞子婴面目一滞,突喊停下来,牛子撩起帘子,一张长期日晒雨淋的黝黑面庞透着几分紧张:“小,小姐,怎么了?” 她沉吟半晌,道:“呼鄂城是不是今晚会举行一场什么篝火大会?” 牛子想了想,恍然道:“对啊,是今晚,每月的二十六,便会举行一次,不过……”他带着一种戚戚然,垂下眼道:“小小姐,您还是不要去看了,那、那个不适合您看的,太、太污眼了……” “天婴道人,别忘了你陪我来异域是为了做什么的。”玖兰戚祈瞧虞子婴执着于一个什么篝火大会,不凉不热地道了一句。 他一旦不高兴了,便是直接唤虞子婴的道号,若是高兴才会带着一种戏谑表情,唤她一声玄师大人。 “该你找到的,必会找到,都走到这一步了,又何必急于一时。”虞子婴眼中有事,凝望着一处空气,回答不假思索,从心而发则显得十分冷清。 这于以往她对玖兰戚祈的纵容与收敛态度不同,此刻的她像是隔了一层透明的薄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内,一面是孤冷如她,其余的一切都屏蔽掉外。 这样的她很寡情,但……亦很特别。 玖兰戚祈见惯了她的一味虚假“顺从”,难得见到如此性格的一面,倒是饶有趣味地看着她,究竟是什么动摇了她的心防,令她暴露了真实? “就你多事。”玖兰戚祈姿态娴雅如端茶茗香的山士,抵靠在窗棂间随意摆了摆手。 这便是应允了,虽然虞子婴并不需要他的应允,但看他如此轻易罢手,面显倒是有几分意外。 但心中却是一点也不意外。 疑心重的人要如何令他别人轻信呢? 那自然是当他们紧紧地抓住另一个人的弱点,知道她再怎么蹦哒都无法逃出他的五指山,如果还能拥有她全部的恋慕之时,他便会不自觉地对其放任一部分他的信任。 你想,对于一个时时需要提防,令人看不清也捉摸不透的人,要怎么信任呢? 既然他想握住她的弱点,那她不妨就替他创造一个“弱点”来。 第三十九章 广场之上遭遇熟人 虞子婴在将兔子司留在身边时,自是一番想法,据闻男女之间好感度刷到了一定程度,便需要下一猛剂名为“嫉妒”的眼药,才下突破某一道(友人之上恋人未满)界限,朝着更高层次进发。 她本以为拿来充数,功效多用的兔子司能够担当此任,但一路长途而来,显然玖兰戚祈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过。 也对,对于各方面都相差太多的对手,并且看似一根指手就能捏死的弱,怎么能激发对方的威机感,继而引起对手的胜负欲呢? 所以她打算重觅一个“假想敌”给他,再说时值三年后再次从别人嘴里听到“俗媚妖医”这个人时,她亦感到有些意外,倒不是对他的出现感到意外,而是她若记忆未出差错,舞乐当初好像是一直跟着青衣侯身边的吧,眼下怎么跑到跟朝渊敌对的异域地界来了。 而且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是他投靠了异域某个权贵,最后却将别人干掉,导致落了个妖媚惑主的名头。 “你要去哪里?我……我也能去吗?”兔子司软墨眼眸,丝丝怯怯地瞥了一眼散发着无形气势笼罩着他的玖兰戚祈,哀声轻轻地扯了扯虞子婴的衣袖一角。 “不方便。” 虞子婴想了想,便回答道。 简单三个字,令兔子司脸色一白,也令玖兰戚祈若有所思。 不方便?究竟是不方便带着人,还是不方便……她与什么人私下会面? “我会很安静的,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的事情……”兔子司袖云轻拂如湖水薄烟碧光,撩起了幕蓠,眉似弯月两汪,轻颤睫羽,柔软如桃色韶光怜意哀哀,好不我见犹伶。 兔子司的五官偏柔,气质亦是似水而出的阴柔,楚楚婀娜,倒是比许多精致漂亮的女子更像女子,亦更美貌纤弱,若在他面前是一名男子,被他如此哀求需要,想必连骨头都会酥掉一半。 可惜,在他面前是一个比他容颜亦不遑多让的冰雪之姿,冰肌仙骨的少女。 “你去了,便是妨碍。”当虞子婴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一般说话都很直接,也不管别人受得了受不了:“让车把势先找一间客栈,你今夜先跟……戚祈一块儿休息一下。” 喊他名字的时候,虞子婴顿了一下,瞥了他一眼,方轻吟而舒缓念出。 玖兰戚祈眸光一倏,侧过脸,定定地盯着她的面目。 虞子婴抬眸,与他四目相视,没有心虚羞赧难为情的神情,有的永远是那般一本正经的认真。 就像是――会很郑重地在对待他,绝不容有丝毫懈怠。 这般想着,玖兰戚祈一双紫罗兰眼瞳泛一圈圈桃色粼粼,优美薄唇浅抿,似笑非笑,如勾起一道戏谑的弧度。 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被虞子婴一句话打击得披满灰暗情绪的兔子司,黯下一双星眸,咬了咬下唇,犹豫了一道:“婴,那你什么才会回来?我等你一起睡……” “你先睡,等你睡醒我就回来了。” 听她像哄小孩子那样对待司的样子,玖兰戚祈修长手指透出黑色斗篷,勾起一截窗帘,突然道:“这呼鄂镇听闻前一段时间曾被外界称作为一座‘狂欢城’,城中凡是中原籍,或无归属的居民(国灭逃逸外地之人)皆会被进行一次‘篝火节’,如今整座城的居民全部都是异域人……”他特意拖延语调顿了一下,才道:“你猜,他们是被做了什么呢?” 虞子婴一怔,倒是没想到他会特意跟她说这些,细微领悟一下,这算是……善意的提醒? “我明白了。”虞子婴颔首,接着又道了一句谢。 这要是按他以往的脾性,哪里会关心别人的死活,更别说会特意嘱咐这么一番饱含深意的话了,此次他拐弯抹脚地点明“篝火节”的沟沟壑壑,想必多少是对她上了心。 但依旧太少了…… 玖兰戚祈无动于衷,目视一处,像是很认真地观察着窗外一景一物,一房一铺,根本就没有回应她,也不知道是听到了她的谢,还是没听到。 ―― 马车缓缓行驶到一间工灰檐蓝布幡客栈前,这间客栈的掌柜跟牛子认识,他以往带客基本上都来这间店,既能得到优惠,也能得到一定保障,毕竟如今这兵荒马乱的,有熟人罩着到底安心些,他吁停靠在车帘外,低声道:“小姐,客栈到了。” 虞子婴的声音从内透出:“嗯。” 他们几人下车后,牛子便将马车停在马既内,让店小二喂饱马,便匆匆神色警惕地朝他们跑过去:“小姐,我、我刚才好像瞧着有人在暗中鬼祟地偷看,咱们还是……” “牛子,这篝火节是一个月一次是吗?”虞子婴仰头,看着他问道。 牛子稍微躬下身子,尽量与她平视,连连点头:“的确,是一月一次。” “那么在其余时间内,这座城的异域人会无缘无故地袭击过往的旅商吗?” 牛子想了想,挠了挠粗红脖子,茫然地摇头:“这倒没有……” “天快黑了,野外倒不一定比城中安全,我们只歇息一夜,明日一早便走。” ―― 夜幕降临,呼颚城夜间气温骤降,安排好玖兰戚祈与兔子司,虞子婴整理一下,便独自一人出门了,她想一探究竟这异域在这呼鄂城搞什么鬼。 从牛子那里打听出来,一般“篝火节”是安排在呼颚需的镇中心广场处,她一出客栈门口,除了客栈门梁上悬吊着两盏忽闪忽现的火灯笼外,便看到四周漆黑一片,一条街死寂得渗人。 淡淡的雾霭弥漫,虞子婴看着黑到尽头的街道,神色如常,启步而行,她能“听”到这条街道上的每一间房内静得连一丝呼吸声都没有,也就是说几乎全城搬空了。 白日那些人都去哪里了? 虞子婴已经猜到了。 越过幢幢高矮迭起的房屋,穿过道道圆弧白石高拱门,她终于看到远处那幽暗的天空映出一片火红色彩,跃空而起的焰火光彩夺目,时而像是一只凤凰冲破云霄,时而像是一层火红的薄暮四散开来,时而如同闪烁的夕阳照向大地的最后一缕阳光,久久的凝结在空中。 ――毫无疑问,那位置正是镇中央广场。 她步履若羽般轻柔,脚尖轻垫一跃,便咻一下高高盈入月中,已至高空……她如暗夜精灵般不知不觉地朝着人满挤患的位置前进,直到确切地看到那熊熊火苗蹿上天空的赤眼星光。 围在广场之上,有一群打扮得怪异,露腿坦胸,面绘彩腾的人鬼哭鬼叫,他们披着一件五彩斑斓的破烂披风,围着那架得几米高度的篝火,嘴里碎碎絮絮地念着一些怪异的生僻字词,左晃右摆,跳着一种类似祭祀类的夸张舞蹈。 “岑铃铃~” 横坚切切圆巨木搭成的篝火上端,竖着十几根木柱,而木柱上则是绑着十数人,虽然隔着一段距离,虞子婴仍旧一眼便认出那是――瑛皇国的士兵将领。 瑛皇国本就是离得异域最近的一个国家,三年前异域处于散盘如沙,在被有被惰皇统冶的时候,少数民族大多被各方诸侯欺辱奔走方安置,而湘西这一带则是比较集中,相对来说比较安稳,少数民族与中原人双方尚处于一种维妙的表面和平,但私底仍旧汹涌。 但自从惰一步一步收拢,逐步变成了他们的顶梁支柱,如今湘西一带尤其猖狂,气焰一度涨猛,如今三年已逝,连表面的和平都维持不住了。 想来这种情况下,第一时间遭殃的自是这些临境边防的瑛皇守将们了。 “岑铃铃~” 一声清脆铁环撞击的声响,广场数步石阶之上出现一名瘦小,干枯,步履蹒跚的身影。 “同胞们,感谢你们特地来参加这一次的篝火节,这次……你们打算怎么玩呢?” 像石刮铁器的刺耳声音,苍老而晦涩,只见一名将一头白发绑成一缕缕蜈蚣辫子的老者,佝偻着驮背,拄着一根铜杖,咧开一嘴黄牙,那干裂、粗糙得像松树皮一样的脸上露出一种诡异,笑嘻嘻道。 “哈哈哈――听龚老的!” “对对!火烤的、油炸的,反正由龚老拿主意,都行!” 广场上聚满了各色披着一件件黑色斗篷的人,他们虽然都故意遮掩着面目,但从声音上来猜测,无论是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有,他们就像某种邪教的教众,挥臂呐喊,对眼前的篝火节带着一种变态的亢奋与激动。 那名老得快一只脚迈进棺材的老者看来很得高望众,他笑眯起一双咪咪眼,按了按手道: “哈哈哈,大伙儿安静一下,这次可不能光听老夫的了,这次老夫特意请来一名观众,咱们还是听听第一次来咱们城中玩乐的医妖阁人怎么说吧,哈哈……” 他拍了拍手掌,停下了篝火前舞动的影影卓卓,他再一扬臂,只见火光忽地大炙,将整片黑暗的大地一下映红,从龚老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首先是一截阴影铺出,慢慢从里面破雾抬出一顶如飘如飞的软轿出来。 四个黑衣劲装的男子抬着一顶红纱掩映的轿子放于地面,妖娆的火红色薄纱悠悠扬扬,极尽神秘与魅惑,在那撩人的薄纱之后,一个斜卧线条起伏诱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风起,一片妍丽的薄纱散开两边,但见一道身影躺在轿中,他眉目散漫无匹,微扬的尖细下颌,优美颀长的脖颈,如削如磨的如玉肩膀,从下颌至那凹陷的蛮细腰身形成一个完美的曲线,整个人透着一个霏糜酴醚的色彩,一缕缕如黑蛇蜿蜒长发披散于床,下半身铺盖着一层薄锦刺绣双层软裘,他神态颓靡,特意用上胭脂涂料勾勒出一张精致无双的面容,此刻随意一个眼神,一个举动,当真是如妖精般勾魂摄魄。 “听我的吗?那干脆就全部放掉如何?” 风停,朦胧纱中,传出一道沉绵如似醒未醒的嗓音,这一句像是漫不经心的话直接便让四周高昂的声音瞬间静下来,接着用一种怪异眼神紧紧盯着轿中的俗媚妖医。 怎么回事? “咦,怎么这么安静了,不是说听我的吗?” 他撩发抑头,突地“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又是一阵风起,他发丝迎风狂乱飞舞,乍一看竟有几分疯癫的感觉。 “这……”那名叫龚老的老者看了看四周明显情绪不对的群众,又看了一眼俗媚妖医,两边都不好付很是为难,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崎……” 软轿后面传来一道音质比较刚硬的女声,只见从夜色之中一名五官冷峻的笔挺女子步出。 什么人?龚老愣了一下,下意识撇了一眼妖医方向。 妖医笑声哑然而止,他瞥了她一眼,勾唇媚笑道:“啊,是籽月啊,你怎么来了……” 籽月环视了四周,那用一种不善、猜疑目光注视他们的人群,便屈膝半蹲下来,撩开薄纱,伸手摸进薄裘之中,轻按了按他的双腿,道:“起寒了,我们该回去了。” 妖医一僵,眸光微凝,笑得有些阴冷恻恻:“不嘛~我刚才只是逗着他们玩笑一声罢了。我可是特地应龚老来看看这篝火的盛况……你瞧瞧,他们将那些人绑起来,这是打算烤着玩呢,虽然遗憾不朝渊国的人,不过听说现在瑛皇与朝渊国即将联姻了,这就等于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烤着他们的人,是不是朝渊的人亦会感到难受呢?” “嗷嗷~对!烤着他们玩!” “对!让朝渊国难受!让景帝去死!” 广场的狂热份子像是被妖医的一嘴话给彻底点燃的内心的疯狂,一个二个都举臂高呼,声音震天响地。 籽月蹙眉:“崎――” “我叫舞乐。” 舞乐笑意凝于嘴边,突然冷颜打断了她的话,他像是神经质般,突现一张凄厉凶狠的面容,一拳捶在轿塌之上:“别再叫错了!否则,你就滚!” 籽月嘴唇抿紧成一条直线,那张刚毅英气的面容露出几分苦意。 “妖医阁下,您,您还没有说该怎么处理为好呢?”龚老满意地看着广场底下的民众那热情的模样,望向舞乐这边一拄杖,扬声问道。 “哦~”他一转过头,便是又换一张面容,笑靥如笑:“怎么办,当然是直接……” “呸!你这个死瘸子,又是一个被男人玩残的兔爷!你有什么资格对咱们评头论足!哈哈哈哈――” 这时,瑛皇国一名被绑的将领,面赤眼红,脖子粗筋暴起,朝着俗媚妖医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接着便豪气万丈地抑天长笑,笑声中不免有嘲弄、凄凉、悲壮之意。 舞乐闻言,面目一僵,倏地全身如筛子似地激烈颤抖,他望着自己的双腿,指尖一阵泛凉,然后突然抬起面容,望着那名将领,似笑又似哭,声音如急弦乱弹,指着那名将领,尖锐而刺耳道:“将那个人,先砍掉四肢,再用慢火一点一点地烤,我想听,听到他的惨叫……若他不叫,就该换你们叫了……” 他转头朝着底下群众吼道,这一句话一出,四周围的人都一惊。 “是,是,您放心,一定按您的想法办。”龚老倒是知道关于这俗媚妖医的传闻,但见他神情不对劲,赶紧招手让手下将那名瑛皇国的将领处置了。 看来也是一个铁铮铮的硬汉,被砍掉手脚,即使痛得全身抽搐,咬破舌根,也死活不肯喊出一声。直到他们拿他的那些士兵来威胁他,他才被迫如负伤的野兽般凄厉嚎叫一声。 “啊啊――” 听着那声声绝望而惨烈的声音,听着四周那饱含着恐惧哀哭喊叫的声音,俗媚妖医这才满足享受地半阖起眼睛,勾勒一道红色眼影的线条愈发媚酥如骨:“果然好听啊~” 但是籽月看到这样的舞乐,眼底却是遽闪过一道心疼:“崎……舞乐,我们回去吧。” 第四十章 医者医身亦不能医心 “回去哪里?”舞乐懒洋斜眸,支颐挑眉,勾唇一笑。 籽月盯着那张在橘光溟蒙焰火照映下,暄妍疏影,轮廓阴影浮动的媚祸妖艳面容,眸色偏柔几分,看了看两侧后,方低吟道:“祈殿亲自来接你了,他来朝渊了……” 舞乐一愣,粉睫轻颤,瞳仁紧了紧,转眸定定地看着她,道:“你说什么?” 籽月凑近他面目,缕缕发丝迎风而动,她勉强地弯起嘴角,笑得有些生硬陌生,却是发自内心般道:“他来接你了,他、他们从来就没有抛弃过你……” 然而,她那一句鼓励的话却在舞乐那越来越讥讽,越来越冰冷的目光下,籽月喉咙一窒,不知道为何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一个字句了。 她沉寂下面容,看着他目光难以理解。 他究竟是怎么了? “你心里一直都在等他对吗?一听说他来了,就迫不及待地想投入他的怀抱,是吗?既然如此……”舞乐嘴畔的讽笑渐深,一掌拂掉她的手,声音又急又尖:“当初又何必硬要跟着我来到这里呢?” 籽月脸色徒然涨红,也不知道是被拆穿的心虚还是被冤枉的憋屈,她沉声道:“不是这样的,我……我只是心疼你,崎,你别再折磨自己了,你的腿,或许让祈殿看看还有得治……” “哼,有得治?你忘了我是什么人吗?我自己都治不了,谁还能替我治?况且……就算腿好了,我的心……我的这颗心却再也回不到原样了。” 舞乐颓散地躺回软轿中,垫背的墨紫裘绒毯铺阵于他四周,雪纱帘动微风起,他面容如秋色冷晴枯晦、死寂。 “是因为……那个人吗?”籽月的声音恍恍惚惚,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舞乐一怔。 “都整整三年了,你还是一直没有完全接受,你……可是后悔了?”籽月站起身来,如军伐般挺直的背脊,充满了力量与线条美,她背着光线,一双有神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后悔什么?后悔当初一门心思跑去贪婪之城找寻她,夺回她,而没有……没有一直、一直地守护在那个人的身边吗? 为何要后悔,他当初本就是为了她才去的贪婪之城的,他有何好后悔的? 然而虽然心中是这样笃定地狡辩着,但他的嘴却怎么也无法启阖。 “你在说什么?”舞乐眼皮颤了颤,一如以往般转过头去,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然而他眼睛明明是凝望着那篝火之处,看着那跳跃炸响的火星满满,眼神却已渐渐飘忽得很远了。 原来已经三年了啊,离她被那些人害死已经整整三年了…… 胖子…… 虞子婴…… 子婴…… 他垂在两侧的一只手蜷成拳头,另一只手则滑进被裘内,摸向那一双已经失去了知觉的双腿,骤然攥紧腿上一截裤布。 忽然,一道闪烁的亮光一闪过,他的眼睛被刺激得一花,侧过脸,心中蓦地惊疑不定,他迅速抬眼一看,恰巧视线着落的地方,则是广场那群闹哄哄人背后,中央那一米浮雕石台矗立,四周造景呈阶梯式上升,那标志着呼颚城象征的“踏马征途”逼真雄浑石雕顶,竟拂拂飘飘,如无着落点般立着一道虚无飘渺的黑色身影。 她就那样无声无息地站落在那里,全身重量仅靠着那石琢将军高举那一端翘起的刀柄而立,一身素黑如暗夜鬼魅般丝绒衣衫与四周环境融合,那抹纤细迎风衣袖袂袂而舞,额前细碎发丝拂动,她裸露着一张雪稚面容,面无表情。 前方是热闹、聒噪的光亮人群,而她四周则是死寂般的夜色,她整个就像陷入黑暗之中,再炙热的光亮亦无法覆至她周身,她自成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她唯我独尊,那双神秘的黑鸦眼瞳,就那般安静地凝视着他,显出几分妖冶、诡异。 “谁……” 舞乐嘴里逸出一声疑惑,只觉得那存在感极强的黑,一寸一寸的逼近,一点一点的吞噬着他的全部视线,他试图发出一声有意义的声音,却只听到那加剧的心跳,扑通、扑通…… “什么?”籽月仿佛听到舞乐好像在说话,一时没听清,便问了一句。 “你有看到……”他飞速地看了籽月一眼,再转头看向原处,就在这一眨眼间,刚才那道身影便……消失了?! 舞乐瞳仁一缩,惊异地四周张望一番。 刚才那……是什么人!? 分明她就静悄悄地站在那里,却像是一缕烟,一抹影子,那群人竟没有一个人看到吗? “籽月,你看到没有?” 他扭过头,望着一旁的籽月紧声问道。 籽月茫然地巡视一圈,道:“看到什么?” 舞乐勉强地撑起手肘,坐直起来,扬臂撩开轿纱,一一扫过四周环境——火光之处,祭祀舞蹈中央那施刑惨鸣哀嚎的地方没有,那一群披着黑斗篷狂热叫唤呐喊的人群中没有,之前那“踏马征途”的将军石雕上也没有了…… 是谁?或者该问,刚才那个他看到的身影,是人抑或是鬼? 舞乐那涂染蔻红尖葱指尖微抖,轻轻地按向心口之处……奇怪,为何他的心会跳得如此剧烈? “崎、舞乐,你在说些什么?”籽月浓眉簇紧,伸手想碰他,却被一道哑枯、像石磨沙砾般粗糙的声音打断了。 “妖医阁人,点火如何?” 龚老面映红光,一双咪咪眼闪烁着光亮,一脚踹掉脚边那条血淋淋的手臂,示意手下将刚才那名咒骂俗媚妖医的那名瑛皇国将领绑上篝火上去。 篝火四周摆放着一排排十字火架,就像数百年前古巫时代那些愚民集伙准备烧死那些蛊惑人心的巫师一样,每一个村民都手持点燃的火把,面带雀然欲试。 舞乐终寻无果,这才扭过身来,看着台阶之上的矮小龚老,也顺着龚老的视线,看向那广场中血淋淋的现场。 ——刚才那声声叫骂诅咒已经停止,那失去了双手、双脚的瑛皇国将领,披头散发,衣袍尽染黑红色泽,像水里捞起一样,浑身滴着血珠,他耷拉着脑袋,被铁链绑在木架上,奄奄一息。 而另外十几个士兵眼眶不由泛酸热辣,只觉一股酸痛揪痛着他们的心脏,那一声声负兽般的叫唤,却再也唤不醒他们的将领了。 “……随你。” 舞乐随意地摆了摆手,不知道为何失去了原先的兴致,他在暗中继续搜寻,主要是刚才那诡异的一幕实在令他视觉冲击太深刻了。 想着那一张脸,也无法不去在意。 龚老也管不着妖医的想法,他转头看向火架上,拄了三下铜杖,粗嘎的声音拔高:“好,泼油!” 得到龚老的应允,那些举着火把的人朝着天空长举,声宏如钟,绵长不断:“烧死他们!烧死他们!烧死他们!” 在一声潮水雷轰般的回荡响声中,这时,一阵啼塔蹄塔骤雨般急切的声音响起,从黑夜圆拱门前,远远疾驰奔来几匹马。 “慢着!” 浑厚长亮的暴喝声传出,龚老拄杖一顿,而其它披着黑色斗篷的狂热激昂的群众顺势回头,但见从马未停,便从上跨下来一人,他步履匆急,一身黑色装劲紧袍,面容轮廓分明,宽眉肃穆冷峻,赫然是宇文煊。 “……宇文公子?”龚老似疑了一下。 底下人群一阵躁动,窃窃私语。 “龚老,劳烦且等一下。”宇文晔随后勒马,动作潇洒自如地下马,随之而来。 龚老看着他们两位,灰黯的眼眸眯了眯,声音哑沉道:“呵,两位公子,你们这是打算要做什么?” 宇文煊并没有看向龚老,而是一直看着那名被砍掉四脚像人璏的将领,眼中露出一丝丝不忍与气恼。 这名瑛皇国驻边境的将领姓尰,郸单小国是瑛皇国的附属国,当初两国接洽频繁,他之前曾跟他多次接触过,虽然算不上深交,但也算是一见如故,他为人豪爽性子直,嘴里也从不把门,就因为这张过直的嘴,得罪了权贵这才被发配到边疆来。 “龚老,这次我与兄长前去朝渊国探听,已经确认了猀华大人确是被景帝抓去了,我等此时应该抓紧时间来商议一下营救猀华大人之事,何以在此凌虐这些无用的俘虏?” 看大哥心思全部都在那些瑛皇国俘虏士兵身上,宇文晔唯有出面,设法解决眼前的事情。 他连赶几日路程,一身洁净衣衫早目沾染上一层薄黄灰尘,面目亦不像以往那般精神奕奕,但那含笑蕴礼的举止,依旧带着不急不徐的沉稳之色。 “龚老,俘虏亦是人,尔等此行径难道不觉得太残忍了吗?”宇文煊扭过头,眉宇间深沉冷厉,声音被忽刮而过一凛风传得四响开来。 “哼,他们中原人原先又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宇文煊,别以为尊你一声公子,便真当自个儿贵重,你们如今已经不是瑛皇朝廷那边儿的人了,便少管闲事,至于猀华大人的事情,我们自是听从惰皇的命令。” “没错,等咱们惰皇建国统一皇权后,到时候这些个中原狗就是这种下场,哈哈哈……” “惰皇万岁,惰皇万岁!” 四周的异域城民你一言我一语,或讽刺,或兴奋,或高昂,再次陷入一片人潮声中。 而龚老则站在台阶之上,独自佝偻着背,拄着铜杖,抿嘴笑得不怀好意,并不作声。 宇文晔看此情形,心中一恼,但他并不笨,知道眼下朝他们发怒只等于是火上浇油,于事无补,他面目一整,肃声道:“你们也别做得太过份了!如今时局闹得正凶,若这件事情落到景帝耳中,你们的猀华老人少不得要吃尽苦头,若真惹恼了景帝,可不等你们惰皇下令营救,恐怕人便身首异处了。” 他的一番话,令龚老的脸色倏地难看起来。 “宇文二公子,你此话恐怕不妥吧,我们眼下这里全部都是自已人,若真有什么‘意外’传走了谣言,那必然也是一些身份不明之人,不是吗?” 所谓的身份不明,不用问自然暗指宇文兄弟二人。 “你们……妖言惑众,别以为猀华大人对你们客气,你们便能够在这里猖狂,一群中原狗!” 底下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声,渐渐放大,因为龚老一句“助威”,他们更是肆无忌惮地开始放声,此起彼伏。 糟了!宇文晔脑子清醒过来,脸色微变,刚才一时情急竟忘了一个道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子,如今猀华被景帝抓了去,生死未卜,如果他真是死了,这群人又有何忌惮? 在异域内,血统固然重要,但亦是按实力说话,在这里所有人畏惧的是强大,是恐惧,当若当畏惧恐惧的源头消失的话,这群癫狂的亡命之徒则会暴动起来。 “……哥,算了吧。”宇文晔审事度时,已经明白时局难以挽回了。 “晔!”宇文煊咬牙喊了一声。 “若你们当真要闹事,便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龚老挥手,一群装扮奇特的人围攻上去,随时准备动手。 “岑铃铃~” “龚老,你倒是脾气渐长,一张嘴便是对谁不客气?” 后方,阴鹜寒烟笼笼之处,连火光亦难以拂及完全的三阶台阶下方,传出一道戏谑讥讽的声音。 “妖医……”宇文煊耳根一动,遽然将目光惊讶地投向舞乐那方。 刚才来得急,他根本没一一将现场看仔细。 而宇文晔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面露喜色,杏眸倒是比刚才多了几分底气。 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但是他们宇文一家能够避开朝渊国,在异域地界过得比较优裕自由,其中都是托得了猀华大人跟眼下这名俗媚妖医的多方帮衬。 “舞乐哥哥。” 比不得宇文兄弟驾马的速度,宇文樱此时才姗姗来心神,她刚一落马,便看到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一时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捂着小嘴躲在后方观望,直到听到舞乐的声音,她方心中一松,就像是受到惊吓般,撒丫子似地朝着舞乐跑了过去。 籽月蹙眉,不明白苍崎为何对这宇文一家人特别照顾,眼下分明就是揽上麻烦事情上身。 再看那宇文樱不要脸地跑过来求庇护,虽面目不显,但心中却恼怒不屑。 她错步一切,正好挡在宇文樱朝舞乐轿内扑去的举动。 “止步。”冷冷淡淡二字,再附赠一双毫无情绪起伏的眼神。 宇文樱被挡下,双肩一缩,一双水雾缭绕的眼瞳微微瞠大,像受惊的斑鹿,神情有些惊惧。 “对、对不起。”下意识,她咬了咬下唇,那张清透温婉,眉面如画的面容,柔柔弱弱,便是先道了歉。 籽月连眼皮都未动一下,那笔昂的身躯像一座高山一样,岿然不动地挡在舞乐身前,用行动表明了绝不允许任何花花草草,苍蝇蜜蜂蝴蝶的靠近。 “龚老。” 舞乐没关心眼前发现的两女之事,而是望着龚老,不重不浅地喊了一声。 比起之前是无关紧要的打趣,眼下这声却饱含了深意。 龚老紧了紧铜杖,阴影下的面目一阵扭曲狰狞,但抬起头之时,却咧嘴笑了一声:“呵呵~既然妖医阁下发话了,那便算了,咱们还是继续篝火节吧。” 看样子,舞乐仅是保下了宇文兄弟,却无法中断这篝火节仪式。 宇文晔拉紧全身紧绷的宇文煊,急切道:“大哥,眼下我等地位尴尬,且自身都难保了,他们……咱们是救不了了!” 宇文煊猛看向看宇文晔,神色一僵。 “宇、宇文煊,是、是你吗?” 这时,一声如沙漠行走数日未曾饮水般枯哑干涸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高高的木架火堆上传过来。 宇文煊定睛看去,但见那被断了四肢的瑛皇将领,艰难而缓慢地抬起脸,那被血与沟壑黑发糊面的面容,看起来惨不忍睹。 宇文煊甩开宇文晔的手,重重踏前一步,不顾所有人的反应,粗着脖子扬声道:“是!” “帮我,帮我们的尸体……尸体,带回、回瑛皇、国,谢了……”他眼瞳焕散,空洞无色,却木然地朝着宇文煊方向笑了一下,霎时嘴缝间溢出大量乌红鲜血:“谢了,兄弟……” 宇文煊闻言,整个人如遭重击脸色遽白,双唇激烈地颤抖。 第四十一章 烤人者恒被人烤之 宇文晔瞅着兄长情绪不太对劲,也知道他性子刚硬耿直,刚极则易折,害怕他当真不管不顾地闹腾起来,便率先一步面对着众群瑛皇士兵,朗声发言道:“郸单小国本是瑛皇国之附属,本该是一脉同共,一脉共存,但我等郸单小国被朝渊国毁灭,千千万万百姓受尽离乡背景之苦时,瑛皇国对此遭遇未吭一声,至今连基本的救助、收纳都不曾尽一分心,甚至……瑛皇背信弃义,竟与那仇国朝渊欲结下那姻亲之盟,对此——我郸单小国与你瑛皇国早已算是恩断义绝了。” 本只是想表明一番置身事外的推托之词,但一番阐述下来,宇文晔越是从嘴里的忿慨衍生至心里的忿恨。 瑛皇国对他们郸单如此绝情寡意,他们又何必对他们患难与共,不顾自身建设去得罪如今的“同胞”们呢? 宇文煊听着宇文晔的一席话,紧抿双唇,心中是亦是复杂异常。 宇文晔看着自家兄长情绪暂缓下来,暗吁一口气后,一整肃言,再道:“然,我郸单人不屑学习瑛皇那般小人作派,他们可能绝情绝义,但我等却做不出那狼心狗肺之事,念在曾经那一点情份上,亦望众位看在猀华大人的一点薄面之上,让我兄弟俩将他们的骨灰带走。” 这一番话,令那些瑛皇士兵从绝望中,看到一点点希望,他们一张张灰色惨白的面目上,多多少少有了些光彩。 谁也不想客死异乡,谁也不想当孤魂夜鬼,自他们当兵那一刻便早就有了随时听令而死的觉悟,既然生不得望,至少死后能得到安息,这便是他们此刻唯一所求,唯一所希冀之事。 宇文晔郑重跨前一步,拱手朝着广场之中,台阶之上,深深一揖到底。 宇文煊错愕地转头看向宇文晔,心如火炉上的滚烫开水,勃勃在掀动壶盖,他双目赤红,含着酸楚、感激与清醒。 晔弟已为他做到如此地步,他亦不能再犯糊涂了! “望诸位成全。” 宇文煊也并非只懂一股武力的蛮汉,晔弟特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如今他们想达成那死去将领的嘱咐,唯有放下身段,哀哀以求,于是他与宇文晔一般,也壮士断腕般弯下那高贵笔直的背脊,朝着众人深深一揖。 由于两兄弟的一再的打断滋扰,现场为此寂静了片刻,但转瞬便是不满的群情叫嚣奚落,完全没有半分触动,在异域人眼里,他们两兄弟就等于是抗战时期跟着鬼子打八路的汉奸,因上头的关系给他们两分脸色,还真当自个儿有身份去了。 他们举着火把嗷嗷吼叫,继续着篝火节,完全忽视了这两兄弟拳拳之情,龚老神色阴鹜似笑非笑,也似根本没看见他们的态度诚挚的恳求,他顶着一头蜈蚣白发辫子,挥指着铜杖一阵岑铃脆响,命令着手下押着那些个瑛皇士兵一一绑柱架好,底下摆满松枝柴木,倒上原油准备点火。 宇文两兄弟被忽略至此,两张脸色如水中打捞起来般阴沉、尴尬,羞忿。 舞乐静凝不动,上半身如若无骨柔韧地靠在软枕之上,神态闲逸冷漠,对于宇文兄弟那一番“有情有义”诡辨的行为,他不置一词。 四周那围着篝火鬼哭狼嚎声再度响起,伴随着金器撞击的岑岑声,他两脚微曲,虽无知觉,却不敢用外力绷直,因为只要一崩直就会不停地发抖,整个身体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再没有力气来支撑坐立。 他一双水亮眼瞳望着一处,樱红双唇抿直。 记得有个胖妞曾对他说过,每个人眼中都有一个世界,他们总是以那个世界的标准来衡量别人、用那个世界的一切道理来给别人制定规则,是以他们总是看不清晰,真正的世界该是怎么样的。 但这并非一定就是一件必须修正的坏事,因为强大的人他是能按照自己的世界去制定外面的世界,但是弱小的人只能将自己的世界分崩析离,去附和贴近真实的世界。 眼下,他们与他无疑都是弱小的,所以他们要做的——就是舍弃掉自己坚持的世界,去迎合外界,否则被毁灭掉的——将是他们自身。 忍忍吧,再忍忍,将他们的世界再一次重新建造起来的时候,便是真正能够掌握自身命运的时候了。 那些面涂彩绘,跟着奇异舞蹈的人再度举起憧憧火把,摇头晃脑满嘴叽里咕噜,围拢在火架旁边,龚老取过一把火,看了看那些面露恐怖神色的瑛皇士兵,阴冷一笑,刚要准备点火之时,火焰竟扑哧地熄灭了。 “咦?怎么灭了?” “对啊,怎么熄了,那可是用油火浸泡过的火把啊?” “喂喂,别一惊一乍的,分明是被风吹灭的,再重新点一次就行了!” 四周传来的窃窃私语钻进了龚老的耳中,他垂于眼下的稀疏眉毛一抬,浑浊的玻璃眼珠疑色渐起,分明没风起啊,火把又怎么会自已熄灭了呢? 四周跳着团团转舞的人动作停了下来,四周望了一眼,也是满目狐疑。 “你来。” 龚老让旁边的一个人上前,那人举着火把探向松木上准备再点,那火舌一舐,轰地一声席卷而去,就在众人放下心之际,那火焰竟腾空摇曳几下,慢慢又莫名地熄灭了。 众人当即一阵哗然,抢声夺语地问道,怎么回事? “龚老?”点火的人脸色有些怪异地叫道。 龚老也察觉到了问题,此刻广场之上,夜色愈浓,徐风渐停,四周全是广场聚拢群众的嗡嗡吵声,他朝前踏了一步,心中莫名感受到一股不安而来。 “不知是何方高人驾到,为何要出手干预我异域之事?” 无风却能令浸油的火把熄灭,若非鬼怪作崇,自是有人在暗中捣鬼装神! 想他龚老亦是异域中鼎鼎有名的高手之一,能在他眼皮底下耍花招,其本事自是不言而喻,是以他一开口并非是怒斥喝责,而是压抑着本性,礼貌询问一番。 他这一句话特地用内力传扬开来,那震荡聩耳的响动压制得广场的人声渺渺渐消,直到一片寂静,只剩夜风之色,鸦雀几声,再无别的动静。 舞乐一双黯沉的琉璃眼眸似注入了一丝神彩,撑臂立直身子,籽月随时观注着他的情况,见他欲起便弯下腰,帮他调整坐势。 那厢宇文樱见此,暗恼自个儿迟钝,让这凶婆娘抢了先机,但她也不甘落后,蹲于他面前,欲替他整整滑落的被褥时,却被籽月一手挡开。 “别挡着了。” 籽月横过一眼。 宇文樱气恼地鼓起腮帮子,想骂又开不了口,想打又还不了手,当真是气红了眼,当她委屈可怜地看向舞乐,想开口让他替她讨回公道之时,却发现他好像专注致志地注视着篝火那边。 难得看到舞乐哥哥会对某件事情感兴趣,宇文樱一时也忘记跟籽月生气,全神贯注地望着他那张浓艳妖媚的侧脸。 舞乐哥哥长得真好看啊…… 若非他双腿瘸了,人便更完美了。 籽月瞥了她那神思恍惚的模样,鄙夷地嗤之以鼻——花痴! 广场之上的气氛不太好,龚老的一句话引来了众多猜测,亦让大伙心中惶惶,像是某颗定时炸弹被埋在地里,谁也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爆炸。 “大哥,好像是来救人的。”宇文晔眼睛一亮,用手肘处顶了顶身旁的宇文煊,压抑着兴奋的声音道。 “是敌是友还不能明确,不过……既然灭了火,想必于瑛皇这些士兵是无害。”宇文煊紧目道。 这件事情很明显,自然而然大伙都是这般认定的。 来者是冲着这群瑛皇国将士而来。 “莫非阁下是瑛皇国的人?”久久没有得到回应,龚声也渐渐失去了耐性,拄着铜杖便是重重跺在地面,发出一阵响亮锵锵的撞击声。 “是、是救援的人,是、一定是我们瑛皇国的人!” “对,没错,一定是上头派来营救我们的人!” 一直被死亡阴影笼罩着的瑛皇国的士兵此刻像是回光返照,一个二个都伸直脖子,粗气红脸地大声喊道。 看瑛皇士兵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喧闹了起来,广场上的黑斗篷们皆脸色一紧,慌张左右前后查看可疑之人。 “你们既然这么喜欢烧人,何不自己也试一试这被烤干的滋味?” 一声幽幽,带着一种独特音调平静而显得森森发寒的声音响起,却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众人震惊从各方位看去,却不想在下一秒,如同闯入幻境一般,有人眼瞳之中映入了熊熊大火扑面而来。 随着一声尖叫“啊,大火!”便像传染一样,每个人眼中都是火焰蹿起,广场从篝火处汹涌滚滚地蔓延开来,火光腾飞映亮整片黑夜天空,原野大火在广场中盛焰隆隆,刚才还兴奋施虐的一众人,转眼间却由施变成受,纷纷惊惧地尖声大叫。 火舌如饥饿辘辘的兽吞噬着一切,这条舌头扫过之地便是一片惨嚎哀叫。 熊熊的火焰肆无忌惮地扩张着它的爪牙,企图把所用的地方全覆盖在它的统治之下,一切嘈杂的声响在这场扑天盖地的大火中扭曲着,人们的恐怖感,紧张感被无限放大,黑暗中燃起的红光如同死神莅临。 “啊,救命……” “火,痛、痛死了!” “哪里来的火啊?快,快逃!” 龚老玻璃体浑浊的眼瞳看着所有人奔走逃亡,听他们嘴里喊着痛啊,火啊,但他眼里看到的却只是他们像疯了一样,到处逃蹿,相撞,趴在地面哀嚎痛叫,面目扭曲涨红。 哪里来的火?哪里有火! 他们疯了吗?! 龚老紧攥着铜拄,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挥手大喊:“冷静!冷静点!没有火!没有火!” 然而他的声音投入那片被火海吓懵的人群之中,瞬间便被淹没掉了,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更没有人意识到,他们真的只是被拖进了一场自已逼死自己的幻境之中罢了。 龚老气急慌急,下了台阶抓住一个呼鄂城的城民,使劲摇晃着他道:“醒醒!假的,一切都是假的!醒醒!” 那个城民黑斗篷滑落肩上,他眼瞳并无焦点,他一把推开龚老,嘴里发出被逼入死路的尖锐哀鸣:“死定了!无路可逃了!” 龚老见此,咬紧后牙槽,奋力一掌扇去,却不想后身一群人慌不择路地横从进撞冲过来,他一时气极攻心,也不慎警觉,便被他们撞倒在地,来不及爬起来,便受到无情的践踏…… 整个广场人群的声音吵吵嚷嚷,就像煮开了锅一样,但某一处却显得诡异的寂静。 正是龚老刚才所站台阶一顶软轿之处。 一片哀嚎惨烈当中,一片火光冲天当中,一道闲庭漫步的身影从红光火之中沓至而来,她身影卓卓影影,每踏的每一步,便能逼退火焰退避三尺,火光映耀烁烁之中,她那一头被映红的长发似火焰一般在风声之中飞舞猎猎,一身素黑衣袍与那一双黑瞳相映相辉,皆染上一层鎏金流转火光。 她如同火中生,火中之烈焰之神般,冉冉趋步。 她一路走来,既没有去救那些被绑在架上的瑛皇士兵,也没有理会那些逃跑四蹿的异域人,她目不斜视,神情木然冷漠。 最后,她身躯笔直如千年乔木,凛风刮面亦矗立如初地站在舞乐的身前,黑瞳压逼,凝视着他的眼睛。 少女那张呆板的面容因为熊亮的火光熠熠生辉,也因为某一刻,而显得灵动柔和的几分。 籽月一惊,震撼地看着前方那片灾难一瞬,最后转向这鬼魅般出现的少女,也不管其来者何意,暗卫的本能反应上前将其擒拿下,却不料,她不躲不避,却是一个纵步与她错身,薄凉素黑衣袖舞动,她只觉腹部一痛,短促地呃一声,便浑身夫力,瞠着一双失神眼瞳倒落在地上。 宇文樱站在软轿旁边见此,脸色一白,眼中飞速地闪过一道惧色。 那凶婆娘的本事她可是领悟至深,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少女竟然能凭一招便将她制服,可想而知,要拿下自己,那简直就不需费吹灰之力。 她小腿发软,捏着轿纱退后几步,但随着她不断靠近,她仔细地再看了她一眼,当即便认出了虞子婴。 “是你——客栈里,九渡的那个女人!” 她错愕惊讶地叫了一声。 虞子婴不想理会她,却没想到,她在认出她的时候,竟一改之前害怕的模样,蹬蹬几步朝前,像母鸡护崽一样挡在舞乐软轿身前。 “你——你想干什么?我不淮你伤害舞乐哥哥!”虽然害怕得全身发颤,可宇文樱还是气嘶力竭地朝着虞子婴喊道。 虞子婴睨了她一眼,不言不语,但下一秒,宇文樱却整个人如同脱线的风筝,啊一声被甩落撞到石阶上。 舞乐软轿旁守着的四个随身劲衣抬轿男一动没动,他们听从舞乐的命令,他不发号施令,他们自然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而舞乐除了刚才虞子婴对籽月动手,她脱力倒下去那一刻,他神色颇动之外,其余的时候皆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名素黑雪颜少女。 “是你。” 虞子婴目光从他的脸上、脖子、胸膛、腰间,直到停驻在那双被薄裘锦被覆盖的腿上,才道:“是谁?” “……刚才你是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对吧?”舞乐眸色暗了暗,他不习惯别人盯着他那双废腿,这就如同将最脆弱,最难堪的部分坦露给别人看一样,这样会令他狂躁、不安。 “腿怎么了?” 虞子婴如同久别重逢的友人,很自然而然地问起他的变化。 然而此话落在舞乐耳中却变成了另一番意思,一个陌生人这样问一名残疾人,除了讽刺、嘲弄,除了想看他难堪,想奚落他,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这三年来舞乐的脾气虽然变得阴阳怪气,阴晴不定,但亦学会了一种三年前他不会的——隐忍。 此刻即使他杀意再深,亦无法轻易妄动。 能算计龚老,能一招击败籽月,不怕惰皇报复,能在这么一群异域人群中来去自如……不得不说,眼前这名少女给他的感觉十分危险而神秘。 本以为她来的目的是为了瑛皇国,但她为何却径直来到他面前? “我不管你是不是瑛皇国的人,也不想知道你施了什么诡异之术产生此等异象,可若你——” “舞乐,跟我走。”虞子婴打断了他的话,素黑袖袍露出一截皓白如玉,朝他伸手。 舞乐抬眼盯着她,怔愣不已。 她……她刚才说了什么? “这座城,最迟在明日晨曦日出之际,就会被瑛皇国彻底颠覆湮灭,你继续留在这里与他们一起,最终只会成为这座呼鄂城成千上万尸骸中的一具罢了。”虞子婴用一种格外玄乎的语气,对他认真说道。 “哈?”老实说,有那么一刻,舞乐当真被她眼中不似开玩笑的认真唬到了,但一旦清醒过来,只觉得滑稽好笑,他吊佻起眼角,那勾勒得妩媚的线条,浅勾的朱色红唇,微扬的尖细下鄂,无一不透露着一种轻蔑、讥讽。 “你真当自己是神算子不成?这座城会被瑛皇国颠覆湮灭?这一座城居住的异域精怪,论本事、论奸险手段层出不穷,你觉得仅用不到几个时辰的时间瑛皇国可能做得到吗?” 第四十二章 是黄兄还是皇兄? “几个时辰若不行,那三年呢?” 虞子婴挤身倾斜进入轿中,那两翼薄纱拂过她柔嫩脸颊、削薄肩胛,那泛起一片雪纱袅烟,映衬得她乌黑双瞳如浸水泡出,莹矅漆黑,幽幽泛波泽。 她伸臂挟入他腋下,微微覆下,那带着冰雪般沁人的气息渗入了舞乐周身,欲将其抱起。 舞乐自腿残后,从未与人如此接近过,全身凭着本能倏地一僵,他抿紧朱唇艳色,眼珠微斜朝后,声冷道:“还等什么,我养你们这群废物究竟作甚?!” 这冷叱自然并非是朝着虞子婴发作,而是轿旁四名黑衣劲装轿夫,这四人非舞乐的人,而是猀华奉惰皇命令,安置既是保护亦是监视操纵的傀儡。 虽然此四人并非忠心于他,但在不与惰皇命令相抵触时,他们则完全听令于他。 然而此刻,四人仍旧如木桩石雕般立于轿旁,一动未动,全身除了两颗微突受惊的眼珠子转动外,其余一片停滞死寂。 舞乐的心猛地一突,呼吸暂缓,将视线从那水泥浇筑的四人身上,一点一点挪到眼前这名一身素黑魍魉般的殊璃稚颜少女,她身影背光,雅致玉颜如冰雪般剔透无色,袖子做得比一般的服饰宽大些,腰身紧收,这寒未料峭,她这一身尤其单薄质轻,迎风飒飒。 这样一名如切断了万缕尘缘,夜访三千凡尘嫡仙玄衣少女,既使端然清谧得再无害,再随意,也不可忽略她本身拥有的绝势强大之本性。 “他们已经动不了了。” 少女一句轻飘飘的告知,险些令舞乐直接炸毛。 所以说,她刚才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 完全没有任何征兆,他分明已经聚精会神地留意、观测着她的一举一动,却没有任何一处可疑时,她却已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了手,何时动了?用何种方式动的手? ——他完全都感觉不到! 见她再次伸手过来,那双如雕如琢,从指尖至裸露于黑袍外的一截纤细手腕,无一不细致精巧,惹人心怡赞叹…… 然而,这双玉雕雪莹的手落于舞乐眼中,却无疑是如同毒蛇猛兽袭来,他梗着脖子,眼瞳发直,抑止住紧张欲发出声响的喉结滚动,那藏于薄裘锦被之下的手掌微弓弯曲,暗暗压抑着身体的蠢蠢欲动,等待着最佳时刻…… “石龙草,草蕨毒与四环蛇毒辗碎粉榍,毒性虽上等,但潜伏期过长,像这种程度的毒素……可毒不倒我。” 虞子婴俯身,凑于他纤长白皙的脖颈处,小巧的鼻子嗅了嗅后,侧过淡黛浅扫的眉眼,盯着他那线条凹凸有致,紧绷而僵硬的侧脸。 话说正准备暗中施毒的舞乐,本就因为她那高深莫测的手段而谨慎紧张,却不料听她抖出这么一番准确勘破他意图的话,顿时,根根分明的长睫瞬间竖起,瞳仁缩紧,整个人徒然一震。 但他震惊的并非她识破了他准备对她下的毒行为,而是她说的这一番话仿佛似曾相似,又仿佛是昨日重现,那般巧合而莽撞至他的心脏。 曾经……也有这么一个人跟他说过。 【“千脂蔻、蟒蓝毒、千叶虫……制剂毒性中等,若通过皮肤接解会令人短暂麻痹、昏迷,若通过血液或唾液严重时会导致心脏跳动过快,衰竭停止……” “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像你身上这种程度的毒,对我完全没有作用。”】 趁着人被她说得发怵呆怔之时,虞子婴挺腰一用力,便将足足比自身高一个头还多一点的他轻巧从裘被内抱了起来,看起来半分没觉得勉强。 舞乐一离了地,上身靠不着力,便朝后晃悠着仰倒,他下意识伸手一抓,便圈住了虞子婴的脖肩处,双臂软软搭在她身上,方将不稳的身子固定住,却不想,由于猛然朝前,便控制不住力道,正面飞速撞向那黑衣少女的脸。 霍!舞乐及时刹住身上,否则险此撞上,那只来得及被挽救出一层薄膜的厚度距离,他们四目相视,彼此间的睫毛交错忽扇,由于靠得太近,呼吸氤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双唇或许微撅都能够直接碰触到,舞乐怔怔地盯着那双像无尽黑洞般,透不出一丝光亮,能汲取别人灵魂的眼睛,恍神停滞。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时局已经重新翻盘,有新的一番转变了,你们竟在瑛皇国眼皮子底下做这等打脸的事情……就真不怕别人倾剿兵轧此城吗?” 虞子婴眼瞳微闪,平静地瞥开,很自然流畅便与他错开了脸。 舞乐骤然回过神来,抿紧蔻红唇瓣,紧盯着虞子婴那纤瘦鹅蛋小脸,鼻翼扑哧嗡动,涨红着一张脂粉敷面,心形脸蛋,气极败坏地勒臂摇了摇她小脑袋:“你是谁?” “别闹。”虞子婴梗住脖子不动,瞥了他一眼,眼沉几分警告。 舞乐一窒,凝视着虞子婴五官搜寻的目光愈发狐疑,愈发晶莹剔透,他想了想,却在看到轿边矗立的四人时,若有所悟的神色一收,继而定定地注视着她的眼睛,道:“你刚才说什么时局变了?难道——今晚瑛皇国当真会派兵来剿毁呼鄂城不成?” “一月一次,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赶巧不如说是早已预定下了,今日是最好的时机,亦是瑛皇国向朝渊国表迹的……最佳时期。” 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自已的朋友。 瑛皇国这三年来,一直平衡于中端,三年前本该与朝渊国联姻的事情在异域发动了全方位战争之际,便一直多方推脱,再加上朝渊之厢青衣侯无意,便拖延至今尚未应诺。 瑛皇国本身属于中上阶国家,不像朝渊一般强国,经历不起连番战争压轧倾覆,但亦不像小国那般无奈一样,愿意受异域人的驱使合盟,瑛皇并不向任何一方势力靠拢,然而,她所说的时局变幻指的则是如今变化的人心。 三年前的异域人受尽了中原帝国的欺压撵逐,离了家园失了同胞,虽一心仇恨却仍旧屈服于现实,无所作为,然而三年后的异域各族,经过惰的引领与连番得胜,慢慢洗褪了当初的怯弱与忍辱,变得越来越猖狂难以驾驭,想必瑛皇国再也不能维持原先那样默不吭声,静观其变了。 若再不加以反击,恐怕人家就直接踩着他们脑袋撒野了。 ——不对,眼下异域已、经开始撒野了。 所以瑛皇国只能选择与强国朝渊结盟,但由于三年前不厚道的事情了寒朝渊国的心,他们必须为此做一些能够重塑朝渊国民信心的事情,比如彻底与异域翻脸成仇,这般便是她先前所言……拥有共同的敌人,同时拥有一个强大的同盟,才是瑛皇国适应现局生存的唯一出路。 舞乐听得似懂非懂,然而虞子婴并没有耐心慢慢解释给他听,便抱着他欲走,舞乐倏地抓紧她的手臂喊了一声:“等等,就这样走了?”他瞪眼,怒嗔道:“我的被裘呢?!” 虞子婴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斜了他一眼,直看得舞乐眼神闪烁左右移动,翘挺的鼻头沁出细汗时,方撇嘴嗤道:“真麻烦。” “嫌弃麻烦你就别带我走了。”舞乐看虞子婴没动怒,便私下笃定她是纸老虎一只,得意微扬下颌哼笑一声,然后又想到什么,脸色微黯自嘲道:“像夜里这种邪寒入体,你若想我死的快些,你就随意吧。” 虞子婴看了他一眼,伸手阔袍凌空一卷,便被轿内裁剪成四方的被裘扯过,舞乐只觉身上一暖,便覆上他周身,虞子婴移向他那双无力在衣摆内垂落的腿,便又问了一句:“你的腿怎么了?” 舞乐被她一番举动整懵了,他怔怔地盯着虞子婴。 怎么这么听话?莫非她根本不是他哪位仇人派来劫人的,而是他哪一位欠债的人派来还人情的? 然而,在听到她再次提及他腿的事情,他脸色微变,迅速竖起一堵围墙,柳叶般眉眉的双毛紧蹙,偏头冷冷地注视着阴暗一角,道:“与你无关。” “或许……”虞子婴迟疑一瞬,乌黑眼珠氲起一丝璀璨异色,道:“我能治。” “呵~”舞乐勾唇,只发出一声类似讽笑的声音,他偏过脸来,篝火丛影间,映衬出他云丝乌碧亮泽,斜斜一枝翡翠簪子垂着细细一缕银流苏,一张绝美的心形脸蛋,因为脸颊过度削瘦,下鄂显得尖细如稚,薄薄的嘴唇,那浓密的青丝柔顺的放下来,垂落两肩。 夜色虽然有时候能够掩藏很多的事情,但有时候却也能坦露很多的事情。 那张被用了掩饰真容,特意描绘浓艳妖媚的面容,经夜凉如水般修饰清洗,褪却了别的多余色彩,还原了他原本那一张最纯、最干净的面目轮廓,亦还原了他眼底最深层、最欲隐藏却早已呼之欲出的渴望。 看他似不信,虞子婴也不再多言,有时候做的比说的更具有信服力,她转身,正欲再走的时候,舞乐扭动了一下,再次打断:“等等。” “又要做什么?” 舞乐看向那倒在他轿前的英武身影:“籽月……” 虞子婴知他对籽月的执着与爱慕,三年未见,这倒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就不知道他这双腿究竟是不是跟景帝抢人的时候,被废掉的…… 分神一瞬,她突地出手,一道气劲拂去,原本打击昏迷的籽月从喉间呃啊~一声,便悠悠转醒。 这一次,虞子婴再不给舞乐任何机会喊停,抱着他,脚尖一点,就纵身跃上房檐高处,她发丝如尾般随着她的动作灵巧晃动,而刚醒来便第一眼间找舞乐的籽月,眼看着舞乐被那个陌生而危险的少女掳走,当即一惊,便紧追了上去。 他们刚离开,宇文两兄弟便从拨开重重人群追赶过来,宇文晔冲至,脸色焦急地上前扶起受伤的宇文樱,而宇文煊则炯炯地盯着那抱走舞乐,莫名有些熟悉的背影。 “哥,怎么办?”看宇文樱只是一时岔气而晕过去的宇文晔松了一口气。 “瑛皇士兵已经救下,我们追上去!” 宇文煊决定道,再怎么说那俗媚妖医都曾对他们一家有恩,此事他们不能不理。 语讫,宇文煊则沿着籽月离开的轨迹追赶而去,而宇文晔蹙眉看了看怀中的宇文樱,最后一咬牙,则抱起宇文樱拔腿紧追其后。 他们遭遇的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儿啊! 离开的这群人,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前步刚走,后步便是如急雨般的脚步声“哒哒哒哒”地踏地而来,千万人的步伐,由远及近地汇成犹如无数条小溪涌来,但见一支蓝染铁铠,威风凛凛的军队气势压境而至。 实则,刚才貌似离开的虞子婴抱着舞乐再度折回,他们正停留在一处房屋错叠,隐蔽性极强的高处。 居高临下,远远看到从城门口那如蓝色洪水般急涌而进,在雾霾沉沉的黑夜内潜行的军队,舞乐彻底傻眼了。 “真、真来了?” “你们就从来不会关心一下城中客栈住客、来往人流、举止行为鬼祟,别国来了几拨探子之类的情况吗?”虞子婴随意举了几个例道。 舞乐一双眼睛全力粘在了那群军队上,脑子还没有回过神,嘴就很自然而然地回道:“谁懂这个?异域这群都是一些只懂用武力征服世界的人,如果不是有一个有脑子的惰皇来统治,他们异域凭三年就能赢得了中原人?我看三百年都是一个未知之数。” 听得出他对异域人没有多少好感。 “兵卒在前本就不需要懂太多,只需要听得懂上层命令,使唤得动就行了,可惜……他们的惰皇就只是一个人,无分身之力顾及每一处地方,这呼鄂城今夜是注定沦陷了。”虞子婴道。 “看架势这次瑛皇是动真格了,除了城内清剿,想必城外亦有布防,这样要怎么离开?”舞乐失神喃喃道。 “怎么进来的,便怎么离开。”虞子婴轻松地接下他的话。 舞乐恼道:“既然瑛皇此次倾巢而出,为了不落人口实,亦防止有人对惰皇通风报信,必是不准备留下任何活口,别说是任何可疑之人,或许根本不需要可疑之人,他们都要直接屠光杀尽了事!” 况且,满城都是异域之人,想必他们杀起来既不会有负疚感,更不会心慈心软。 “你啊,当真愚钝了。” 虞子婴望着他,意味不明地感慨了一句。 什么?舞乐额角青筋一鼓,感觉这三年来他修炼的高深忍功,在眼前这名少女那轻描淡写,面无表情的毒舌功下,已经濒临破碎龟裂。 “未、请、教!” “明明是一个只争朝夕、享乐惯歌楼舞谢之人,却将自己整成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难道你眼中的世界已经崩溃了?” 虞子婴逼近他的眼睛,雪肌,黑瞳,白与黑形成鲜明的对比,几无杂色,眼中仿似世间万物全沉入其中,深不见底。 而舞乐的脑子此刻,已经彻底炸开了,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 虞子婴抱着舞乐穿街走巷躲过瑛皇国的各处侦察兵、暗哨,黑暗枭隐之中时不时传出一声声短促的凄惨叫声,随着夜色渐浓,城中各处弥漫开来的血腥味道亦随之浓郁,她来到一条槐花巷口,远远便看到一辆停靠在褚墙下黑底高头马车。 黑夜巍巍,幕冷黢黢,那几乎与黑夜融为一色的静谧马车,若非有人心生疑窦亲自靠近查探,凭肉眼一视窥之,想必多半是会错漏过,但虞子婴却是很笃定靠拢。 “天婴小姐?”牛子眼神儿尖,坐在车头张望时,看到一道人影朝这厢突进,细微一打量,便认出来了。 “嗯!” 一阵凉风兜面扑来,带着墙角的槐花香气,就在牛子眨眼间,黑影闪过,人已落至马车之前。 牛子一惊,神色出现一秒的空白,脑子里一时间涌上许多疑问,但话到嘴边一堵,最终只憋出一句:“小姐,您怎么知道我们将马车停在此处?” 她离开之时,只安排他随时准备顾好马车,有事去寻那名披着黑斗篷的公子商议,他只当是怕异域人生事,却不想到日入中天时,客栈内渐不平静,他一时辨不清如何处理,便当真按照她的吩咐做了。 那名披着黑色斗篷的神秘公子道:“这城中出事了,先脱离了客栈,寻一处僻静之处等她便是了。” 他心中犯惑道:“我们事先并未商议汇合地点,小姐怎么找得到?” 那神秘公子似轻笑了一声,亦不知道是何意味,道:“她自然找得到,就算找不到,她也算得到。” 找不到也能算得到?牛子承认自己脑子生来便不聪慧,但也没有愚笨到这种程度吧? 这几个字拆开他全认识,但组合成一句话后,他半句没听懂过。 如今,神秘公子的话应验了,他自是百思不得其解,这僻静之巷若要说没有百条,亦有几十条,更何况如今城中黑灯瞎火的,要寻物更是比白日困难数倍,但偏偏这小姐看似很轻松便找到他们,这是因何? “算出来的。”虞子婴简洁答完,未有余空看牛子一眼,便抱着舞乐挑帘蹬上马车。 牛子在其后,盯着她背影,甚至连她走时一人,回来两人的事情都来不及想,只惊愕脱声道:“算?……这、这当真能算得出来?” 这小小姐,也太神了吧?! 刚刚踏进车厢内,一道暖暖带着莲香的柔软身子偎依了过来,虞子婴倏时感觉空落的衣摆一紧,接着那属于某人,那糯糯弱弱如蚊声的声音便在耳畔处响起:“婴,你去哪儿了?说好醒来便能看到你,可我睁眼,你却不在。” 虞子婴掉转过头,果然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般惶惶不安的兔子司,碍于他是目标人物之一,就算被缠得烦了,也不便冷颜相待后破坏了后续攻略任务,她唯有耐下心来,缓声道:“遇上点意外之事耽误了。” 意外?兔子司一双不染一丝世间的尘垢的水眸,睫毛纤长而浓密,如蒲扇一般微微翘起,望着她怀中隆起之物,偏了偏头,疑惑暗忖——意外,是指这物吗? 由于外间风大寒意重,若受寒邪气入侵体内,极容易触发舞乐的腿疾患上类似风湿病之类的综合症,于是虞子婴奔掠行走间,便直接便裘被直接兜头覆上他脸面压至全身包裹严实,是以在司看来,此物一时辨别不清是何物。 “你又从哪里捡回来些阿猫阿狗?”落坐在车厢后的玖兰戚祈自是不意外虞子婴寻来,他冒尖的指套轻点车厢,语气轻缓却不失单调,字句咬得较平时更仔细几分。 “一个旧识。”即使此刻,仍旧没忘完成任务初衷的虞子婴。 带回舞乐是一次意外,但并不妨碍她起初的目的。 “本妖医根本就不认识你!” 舞乐闻言,当即愤愤地扯下裘被,当众便拆了她的台,眼下情况不明,他可不想莫名其妙地当了别人的炮灰。 这一路上他苦思暝想地想了又想,怎么想都觉得真相不可能是他认为的那一种可能,眼前这个少女一定是敌人派来的,或者说是景帝那边派来迷惑他的人,妄想从他嘴里套出惰皇的军事机密,或探听别的什么消息的! 一喊完,他才发现四周静得离奇,便扬头顺势查看了一下身处何地。 却不料,听到一声他记忆中最难忘,但却已经成熟了许多的瑰丽、雍容如琴音般悦耳低沉的嗓音。 “皇兄?” 第四十三章 腿瘸难道会影响脑子? “皇兄?” “huang兄”二字犹如一座泰鼎砸下,令脚步稳键沉铸的虞子婴险些一脚踩滑摔落—— “……” 她忽闪几下鸦黑睫毛,茫然难得迟钝一瞬——是黄兄……还是皇兄? ……事情当真有这么凑巧? —— 飞奔的脚步险此打结,籽月扑哧着粗气,眉染霜寒拼命地追了上来,她曾是天元皇替玖兰戚祈培育的暗卫,又一度在贪婪城给青衣侯当过傀儡侍从,自然是学过些旁侧手段——如这跟踪之技。 她追踪着那名神秘少女一路至此,远远看到串串乳白,如婴肤般细腻自上而下的槐花荫下,馥香、巷风,似有影影卓卓随着浅淡光线浮动,扭身飞闪而至,牛子只懂些粗浅武艺,自然是阻挡不了籽月。 他刚察觉有异,便被她一招小擒拿手制服压抵于动弹不得,另一只手呼啦一声迅速撩开青布车帘,探头朝着车厢里面紧张喊了一声:“崎!” 车内的静滞也因为这大喝一声,由凝固而渐渐松化了。 “你……你真、真的来了?!”舞乐咽了一口唾沫,伸出爪子将遮挡着他视线的被裘再扯底几分,望着披着黑斗篷男子,慌乱地结结巴巴道。 当初听籽月说时,只觉得她是故意说项的荒谬滑稽,整整七年的被冷漠忽视,岂是这三年便能轻易改变的,是以他无半点没放在心上,如今亲眼看见,如何能平静淡然? 玖兰戚祈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转过视线,瞥过籽月那张紧张、气喘惊慌的神色,方道:“七号果然是被皇兄你拐走了……” “七号”是籽月当初在天元国的暗卫代号,此代号除了选拔暗卫的天元国君知道之外,唯一知情的人则是她誓死效忠的主子——赵鹿侯。 籽月闻声,全身倏地一僵,“咔咔!”木然地扭过脑袋,盯着玖兰戚祈,失声道:“殿、殿下?!” 她不会错认的,这个声音,这辨析度熟悉得令她有时候做梦都会怀念不已的声音——籽月那张刚毅、雌雄莫辨的英气面庞难得流露出一种小女儿似要哭般的模样。 ——是祈殿下! 他真的来接他们回国了! “为了迎回皇兄我整整付出一支军队的代价,险此为此连命都舍弃掉了,终是如水中捞月一场空……”玖兰戚祈语气带着一种讥刺的深沉意味,但当他看向虞子婴之时,语气却有一种霍然开朗,兰落溪润苍山负雪,徂徕如画般戏剧道:“但谁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由此一祸,得此一福,本以为该是困难重重之事,却在转眼间游刃而解了……” 若说景帝是那一祸的话,那么如从天而降的天婴道人便是一福。 虞子婴咀嚼着他这一句话,从中领悟出来,他这是在打着比喻赞赏她。 车厢内点着一盏幽暗烛火,他依旧披着宽大黑斗篷,即使迎回他找寻已久的皇兄,他依旧稳而不动,语气、神态,举止,雍容徐徐闲逸而图,淡淡橘黄色泽覆于他周身轮廓,撒下一片静谧阴影。 他表现得很平淡,但虞子婴却知道,他的心情绝非他表现得那般平静,相处半月有余,虞子婴一直很用心观察着他每一处动作,多少了解他。 一般情况下,他内敛而心性抑压,对很多事情不屑不予苟同孤芳自赏居多,是以他不是一个会轻易对别人给予赞同颀赏和悦之人,更别说像此刻喻古论今地大力称赞了。 她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这朝渊国九连云峰上的俗媚妖医……竟会是天元国玖兰戚祈的皇兄…… 如果过程不考究,眼下这结果算是她意外之获了…… “祈殿!”籽月胸膛激烈起伏地盯着玖兰戚祈,眼眶微红,饱含热泪。 这语气……好像有些不寻常,出于对自家目标人物的警惕,虞子婴旗旋目瞥了籽月一眼,距离三年前的籽月,她身形瞿瘦了几分,高鼻梁,深眼窝,立体如削般的五官令她多了几分男子气慨,再加上她一头长发如男子般冠起,穿着一身苍蓝玉腰带的劲装,若非胸前凹凸有致,倒像是一名俊秀苍莠的冷艳少侠。 她看着玖兰戚祈的眼睛很炙热,有一种绞着不放的热切、专注,在虞子婴略显刁钻的眼睛内,她如同一头饥饿辘辘的母狼俯身,两眼绿幽幽发光,对眼前这名为“玖兰戚祈”的肉块随时保持着进攻、扑食的冲动。 顿时,有一种自家的地盘被人侵犯的不舒服感,她将手中的舞乐搁下,然后不容拒绝地扯脱兔子悟的手,一步跨向玖兰戚祈面前,微俯下身子,狭窄的空间,她娇小而纤细的身影在捕获他全部的目光后,才低声道:“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玖兰戚祈微抬面庞,斗篷的帽檐微仰,露出他翘挺的鼻翼,与一双唇型很适合接吻的弧度,微哑着丝绒般的嗓音道:“自然……”他故意停顿一刻,像是调情般,缓缓勾起唇角,那笑容无比魅惑,像是罂粟一般带着糜烂与危险的甜腻道:“记得。” “一定会兑现吗?”虞子婴仔细盯着他的双唇,感受着他难得一见的好心情,估量着他的容忍度,乘胜追击道。 他的笑容微褪,恢复了往常那般优雅适宜的弧度:“会。” 知道她的一再确认会令他感到厌恶或鄙夷,如同那些曾经围绕在他身旁窥视着他地位权力与金钱的那些女子,如吸血蚊一般汲取着他要求与索要承诺,但至少面对她,他现下没翻脸,她要做的事情就是像钉钉子一样,将这个承诺牢牢地盯着他脑海中。 令他时时刻刻地想着,猜想着,疑惑着,念着,重重地拿起,但最终……她却要让他轻轻地放下。 这是一个悬念,也是一个心理的落差,亦是她给他最终设下的一伏笔。 有时候冒险也意味着利益收获可观,凡事徐徐而图,稳定有余,却缺少几分冲击力。 看两人挤在一堆窃窃私语气氛甚是怪异,兔子司极力忍耐着车内有其它陌生人的存在,蜷缩一角,垂落下面部,凭阴暗覆满他周身,静静等待虞子婴“忙”完后,再来抚慰他。 舞乐紧紧蹙眉,眼视几度流转,下意识扯了一下被裘掩了掩残疾的腿部,清了清嗓音,道:“祈,这个女的是你派来找我的?” 对于舞乐的问话,玖兰戚祈也感到有些疑惑,他凝视着虞子婴微微挑眉,难道她早就算到人在哪里,特地隐瞒便去将人找回,想给他一个惊喜? 事到如今,虞子婴也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叫做人算不如天算了。 如今自已的“弱点”变成了别人家的亲兄弟,她倒是白忙活一场了,遂思沉一瞬,便很有虞子婴霸道生硬转移话题的风格,直接道:“走吧,这些事情等顺利离开这座呼鄂城再说。” 籽月连番叫唤都没有得到祈殿的回应,心中一时失落沮丧至极,但看到崎安然无恙,而又能重遇祈殿,她依旧是高兴的。 静静地观察车厢一番,她总算看懂几分,眼前这名穿着老气深黑款式曲裾式的少女才是真正主事者。——她穿一件曲裾式袍服,无扣,衣襟从腋部想后旋绕,腰间束丝带,衣服宽博,大袖,领和袖初有皂色缘边。 如今鲜少有女子如此寡淡素色打扮,即使是那些深居寡妇亦如同,更何况是如此鲜活妙龄的少女。 然而她穿得却如此的相得宜彰,显少有人如此压得住素黑简单,而能够完全不显阴暗、晦涩。 她不由得沉眸凝神,细细地对她深究、观察着。 “小、小姐,好像、好像有人来、来了!”车外牛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惶恐,压着嗓子发出警示。 舞乐闻言脸色微变,籽月则迅速掉转身,放下车帘,于车外警戒远探。 兔子司闻言抬了一下眼,看虞子婴神色如常,便继续垂下密密睫毛,继续我很忧郁,我继续蹲在角落画圈圈。 “有多少人?”虞子婴道。 玖兰戚祈勾起一截窗帘,视线随之望去。 “好多、好多,不过瞧不仔细,他们正举着火把朝这边搜索着前进!”牛子听了小姐那镇定平静的询问声,不知道为何原本那颗跳动得激烈的心脏,像是因为得到了慰藉、拯救,重新恢复如常。 “将车慢慢驾驶出去,动静尽量小些,”虞子婴道。 “好!”车外传来牛子不打折扣的回应。 “现在怎么办?”舞乐紧攥被角,略显妖意的眼瞳此刻一片冷洌。 “你的样子他们是认得的?”虞子婴转向他,语气略有深意。 舞乐如一蛰,描绘勾勒妖媚的眼瞳一缩:“你……你要将我交出去?” 玖兰戚祈闻言,放下窗帘,斜睨了虞子婴一眼。 虞子婴用着一种很平静的眼神盯着他,但舞乐却被她盯得坐立不安,因为她那眼神莫名令他生出几分熟悉,每当他说错,或想错时,他记得曾经有一个人亦会像现在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她不言,亦不语,不斥责,亦不怒骂,亦从不给他解释、或点明他错误之处,只是像现在这样,静静地、平板无波地盯着他,直到盯得他额冒虚汗,心神不宁之时,她便会出声。 “将你的化妆工具给我?” 对,就像现在这样,再次出场永远不会是延续先前的话题,而是说出一些令人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 心脏突地扑通失去了频率,舞乐表情像是进入了一种迷幻的梦境般怔愣,声音就像全部被堵在细窄的喉间,最后是硬生挤出一丝声音,但那丝声音却是沙哑:“你怎么知道……” “腿瘸当真会影响人的脑子吗?”虞子婴奇异地瞄了他一眼,随声嘀咕一声,便也不跟他再废话,直接探手于他腰间取出一个风騒绣繁花的袋囊。 这次被人叫腿瘸的瘸子难得没有炸毛,他一直出神地凝视着虞子婴,直到她倒出一掌水便糊弄至他的脸上。 他方如梦初配,嘴里胡乱地“唔唔~”难受地叫了几声,然后,虞子婴取出一块干净布绢替他的擦干净后,摆好各种妆具,俯下身,半蹲于他面前,一道工序一道工序,仔细认真地替他重新焕妆。 舞乐怔怔地看着她。 “张嘴。” 他张嘴。 “闭嘴。” 他闭嘴。 “闭眼。” 他……没闭,他忽地眼眶一红,哽咽地小心翼翼问道:“……是你吗?” 虞子婴闻言连眼皮都未动一下,仍旧专注地替他画眉。 “是你吗?”重复再问一遍,他加重声音,同时鼻音亦加重了。 “蠢货!” 虞子婴这才停顿一下,十分鄙夷地白了他道。 语讫,舞乐已移臀离地,伸臂将她柔软的身子紧紧抱住。 他抱得是如此的紧,他的心跳的是如此的快,他感觉自己快与她融为了一体。 “骗人的!一切都是假的!你是假的,全部都是别人捏造出来骗我的假像!我不信,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既然是假的,你不信,你抱那么紧做什么? “舞乐……”籽月听到车厢内的动静,急切地撩开,却看到相拥相紧的两人,顿时脸色十分难看而震惊地地盯着他们。 玖兰戚祈神色缄默而冷眼旁观之。 兔子司一双晶亮的眸子蓦然瞠大,明净清澈,灿若繁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竟委屈得一脸想哭地瘪起了嘴。 “你再不放开,就等着被瑛皇国的人发现烤成鸟人吧。” 舞乐眨巴眨巴眼睛,努力将眼中的酸涩、惊喜、心疼全部隐藏起来,想到玖兰戚祈还在,籽月亦在,他一惊,赶紧躲在虞子婴肩胛处抽了抽鼻子,收拾一番整容后,却因她的话被唬得一怔。 “你……准备给我化成什么样子?”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游离至虞子婴的面目,眼中既有惊也有疑。 “你的这张脸,你觉得最好化成什么样子更能迷惑人呢?”虞子婴看着眼前这个整双眼睛都快粘在她身上的男人,神态依旧淡淡。 舞乐脑子内存全被虞子婴占满,cpu根本运转不过来,懵然茫茫地盯着她半晌,过了好久,才重新运行起来。 他惊声道:“那个……不是吧?” “就是。” 别人听着,也不知道两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看着两人的互动,虽然一个冷,一个傻,但不可否认两人之间有一种很熟捻,且很微妙的氛围是别人难以插入的。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果然没看错……玖兰戚祈微黯下瑰美紫瞳,优美线条的下颌微扬——她会特地去一趟篝火节,或许并非是为他去寻回失踪已久的皇兄,而是替自己寻回失踪已久的旧情人罢了…… 呵~ 牛子谨慎小心地驱驶着马车出巷,刚上街道,便当即被一阵持械军队阻拦,呈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包围了起来。 “车内什么人,都赶紧出来!” 从士兵中,勒马上前一名军官,他手持马鞭,凌利的目光牢牢地盯着车厢内。 四周火光一亮,铺天盖地照明如同白昼,亦映着四周人影绰绰。 直到一队人将他们统统围了起来,车子方下车,他尽量维持着表面的镇静,抱拳对着那名军官行一江湖礼。 “这位大人,我、我们是朝南天元国赶路的朝渊国普通百姓,您看、看,这是通城文牒,我们只是暂时在呼鄂城借住一夜,本想明日便启程出发,却不想遇到……” 说到这里,他眼神小心地觑了觑四周,再将手中巴掌大的木片文牒交于那名军官。 那名军官并未伸手,而是一名士兵上前取过,再递了上去。 军官玩味儿地摩挲着通城文牒,的确是朝渊国的,可那又怎么样? “竟是天元国的敌探,来人!”那军官突地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牛子一听,心中大骇,什么?!他分明说的是瑛皇国即将要联盟的朝渊国人,可怎么变成了天元国人了? 车内籽月听到车个那个愚蠢的车把势一番自作主张的行为延伸出的祸事,便气得直咬紧后牙槽。 虽然瑛皇国即将与朝渊国联盟,可那毕竟属于高层决策之事,底下有多少人是对朝渊国的人心生隔阂与仇恨的。 就拿当初朝渊国肆无忌惮地灭掉瑛皇国的郸单小国,瑛皇国势弱,虽说不敢大旗大鼓地四处叫嚣、操家伙上去报仇,但到底是在心中存了一股子怨岔、不满。 ------题外话------ 下一章会放出来一个……熟人。 第四十四章 这个阴险又可怕的女人 近期几年以来,朝渊国与异域两者势如水火不容,周遭部分国家亦是勉不了被两者混乱战火波及牵连,特别是三年前跑朝渊国前主动投诚的瑛皇国,自是异域周边西湘诨人报复骚扰的对象。 虽说瑛皇国并不是惧怕异域,他等敢欺,吾等自是敢战,然当今瑛皇国老皇帝年老神衰,敢怒敢动的精力大不如前,再加上他生性好逸享乐,不愿费神耗资对异域倾覆而出,对异域进行一次彻底有力地反击,是以这些年来,瑛皇国的人不仅痛伐异域,亦对连累他们至深的朝渊国人不存在任何好感。 如今他倒好,算是直接撞人枪口上去了,当真是愚不可及! 籽月捏着拳手头,一边恼火地怨怼着,一边跨上一步准备撩开车帘,亲自下马车应对。 如今这车厢内有她的前主子赵鹿侯,亦有她在意的人——崎,她默念就算拼掉自已一条贱命,亦要保全他等两人安全从呼鄂城撤离。 籽月怕只怕,就算她愿意舍弃掉这条命,亦无法保全他们俩人的周全! 当她正准备豁出去下车之际,却听到身旁飘过一道不紧不慢,涓涓细流的声音:“擅作主张下令,若做出了不可挽回的错事,你当如何?” 籽月躬拱的身形一顿,诧异蓦然回头,观其那名雪颜木然少女,仔细一辨认,才发现她此话并非对她而言,而是穿透她,直接对车外的那名欲离的军官说道。 她回过神,不由得对此暗讽一笑。 想来再怎么厉害,也逃脱不了这种年纪的幼稚、天真,她当真以为这样随便糊弄吓唬别人几句,人家便会放过他们这一车子的人不成? 牛子一听到车内的声音,颀喜回过头,原本脸上那充满忐忑、不安,已被另一种神色取代填满——信任。 想来也是奇怪,分明才相处不过几日,牛子凭本能地就认为那名稚相的少女,如同世外高人那般令人信服、安心,仿佛有她在,天大的事情都能得到解决。 车外的军官闻言,一时因为那声音中的稚脆、不似成年人拥有的,二是因为她话中的意思,他勒马一停,缓缓转过头来,眯了眯眼睛:“尔等天元国奸细,竟敢放此狂言?” “奸细?连面都未露便能勘察出奸细来……”车内之人声音带着几分嘲弄,下一秒再道:“你不妨且看看这是甚!” 那紧闭的粗糙青布帘呼啦一声掀起,径直从车窗内抛出一块硬物,那军官全身一紧,下意识伸臂一接,掂了掂,甚沉,定睛一看是一块铁质古朴令牌,一面刻“御”,一面刻“临”。 他嘴巴微张,瞳仁紧缩,险些被吓得掉落马匹。 “这——这、这是宫廷……”御令。 车厢内,幽幽昏黄光线笼罩浅浅,晕晕。 “你什么时候摸下了那景帝的随身御牌的?”玖兰戚祈余光追随及时瞄触一眼,拂掸了下袖摆,似笑非笑地睨向虞子婴问道。 虞子婴直直地回视他,微眦一嘴白莹贝齿,圆咕噜的猫瞳微眯:“在你给我令牌借势欺人的时候。” 玖兰戚祈见她如此表情,难得一怔。 这倒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那僵尸面摊的面容,露出如此俏皮的灵韵生动一面,虽然她自是比不得那些美目流盼,活泼跃动的女子那般鲜活于色,但她独倚车厢,火光映照之下,容色晶莹如新月生辉,仪静体闲,却是自有一番粲然生光,令人眼前一亮之感。 思绪几番回转起伏,他不期然又想到了在翡翠城的事情,玖兰戚祈想到当时景帝对她种种不同之处。 然此刻心境却与那时迥然不同,眼前这名看似木讷,实则精算的少女,他并非对她看不清,而是他所看到的,有时候他都忍不住怀疑是否是她故意透露的,想她年纪轻稚,但眼界却涉猎甚广,不仅能认识那冷酷暴戾的贪婪景帝,如今竟连他的皇兄亦非初识。 不过,他记得她自称是那半仙“无量道人”的嫡传徒弟,若她所言属于真相,那么她能认识这些重量级人物,倒也并非奇怪。 其实他要想彻查清楚她的真实身份底细也非常简单,他深谙无量道人早前收有一徒,便是那人人得崇的无相大师,这天婴道人的身份,于他一询仔细便能清楚真相原娓。 “这种级别的将领,能越级觐见不过三阶,他虽能辨别御令一二,但未必知道此物是景帝所拥之处,自然也是不会轻易放掉我们的。” 籽月曾在贪婪城跟过景帝一段不浅的日子,自是能辨识得到他贴身之物,刚才看虞子婴掏出一物抛去,心虽疑惑猜测,却不想从两人对话中听出,竟是景帝之物。 她心中大骇失去频率——景帝是何等警觉,手段雷霆犀利之人,这名神秘黑裾少女竟能从他身上夺得御令?! 若非这句话从她敬仰的祈殿嘴里说出,她简直难以置信! 但到底是过历过风雨波浪之人,心理素质过硬,籽月很快收拾好心情,推敲上下关节,喜色刚过便是一阵忧虑。 “我自不是让他们放,而是让他暂时什么也不敢做。”虞子婴道。 “这话什么意思?”舞乐着完妆,绘描好面容,便蒙着一层薄纱凑过来,尽量压低嗓音,绵绵问道。 “你不懂,一边儿去。”虞子婴懒得跟他一一解释,摆摆手。 舞乐眸中艳光直逼,当即瞪眼:“凭什么他祈懂,我就不懂了!” “皇兄,别闹。” 玖兰戚祈瞥了一眼舞乐,姿态闲逸雍容优雅,勾了勾唇,完全是模仿之前虞子婴的语气,如出一辙。 果然,舞乐闻言,眼映火光,磁剌一声电光火石霹雳帕拉,指着玖兰戚祈,愤愤道:“玖兰戚祈,别忘了我是你的皇兄,不是你的皇弟,谁允许你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的?” 玖兰戚祈倒是没将舞乐那装腔作势的姿态放在眼中,他微微直起身子,轻抬面颊,那黑色斗篷雕帽檐顺势朝后滑落几分,那隽刻般如琢如磨的五官,于恬静光线中更显立体、魅惑。 “那玄师大人怎么偏偏就可以呢~皇兄与我到底是至亲,却如此厚此薄彼,是何缘由?” 他的声音如语如一曲华丽、美妙的曲调,字词考究细致,动听之极。 然而车厢内懂得用心颀赏之人除了虞子婴外,别的人全都被他话中的意思定住了魂。 舞乐离开天元国的时候方十六岁,那时候玖兰戚祈不过才十二岁,那时候这小鬼便精得跟个鬼似的,他总是骄傲而奢侈地活着,他对任何人都能保持着一种施舍般的高傲贵雅的微笑,性子却极度的刻薄尖锐敏感。 那时候,他的表里不一,令许多人厌恶,而他身份的表里不一,更是令许多人避忌、远离。 过早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再加上某些原因,由此更造就了他一种扭曲古怪的性格。 按照虞子婴的话来理解,便是宁愿高傲的发霉,也不可卑贱地讨好。 那个时候,他如展屏的雄孔雀般华丽铺张地迎接着每一个日月星辰,细致、精美地完成每一日的贵族礼仪、典范课政,如同作秀般挺直背脊梁,一举一动皆是楷模地活着。 那个时候,除了玖兰苍崎这个天性欢脱、话不过脑的怪异皇子愿意跟他玩闹之外,他的世界除了教导的师傅,便是教导他认识介界一切知识的书籍。 十二岁的玖兰戚祈不像皇宫中别的孩子一样懂得结伴玩耍,懂得跟父母亲跟前撒娇,他那个时候已经成熟的像一个大人般,遇事据理力争、口齿伶俐、说话做事都是一套一套地来,他说的话,做的事,起头都是一个圈套一个陷阱,每每都别人都掉进深水井时,才能憣然醒悟。 即使比他整整大上四岁的玖兰苍崎,也完全辩不赢他,争不赢他。 如今十年过去了,舞乐依旧感觉自己没有什么长进,可这当初的臭屁孩却更难对付了。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舞乐桃腮染粉,拂了拂额前碎发,尽量维持平静语调反驳道,但暗中时不时瞥向虞子婴的闪烁眼神,却显得不怎么寻常了。 玖兰戚祈琉璃紫眸似生三千光华,又似湮灭三千鸦色,于昏沉莹火光茫中似有微风乍起,细浪跳跃,搅起满湖碎金。 他表情——并非很愉悦。 然,虞子婴却十分愉悦且满足了。 万里长征攀越高山之路,终于跋涉终途有望了。 “嫉妒”果然是感情的催化剂。 “小姐,那军官说让咱们暂时跟他走,他需要跟上级汇告一下此事,才能定夺。”牛子的声音隔着一层薄粗布,从马车外传进来。 刚才他们精神都集中在车厢内的事情,倒是没有刻意注意外面的动静,只见那名头戴尖翎羽,身穿红银两色轻铠的军官,神色变幻不定地时紧归松地捏着手中那块冰冷的“御牌”,果然如同籽月方才所推断一般,他眼力浅,虽能猜测得出这款式刻“御”氏必定是出自宫中之物,但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样式与材质的令牌。 且暂不说是真是假,但一看这做工材质便知道非普通凡物,一时也踌躇不下。 若这一车人当真是那朝渊国皇宫内属的人,他自是不敢再像之前那般嚣张肆意下令,如对待普通朝渊国百姓般随性杀掉。 想了想,一向谨慎为人的他即刻下马,为着刚才那番无礼朝着那辆看似不起眼的马车内抱拳,道:“虽不知道车内是朝渊国的哪一位贵人莅临,但眼下我瑛皇正在呼颚城处理紧急要务,一时间不敢随意释放任何入城之人,当然若是我瑛皇盟国朝渊贵人,自是不敢怠慢,刚巧吾瑛皇太子随军,于公于私,都请贵人与卑职劳累一趟,与盟国的友人碰上一面。” 此话那名军官说得不卑不亢倒是拿得起几分架势,听那话中进退得宜,甚少漏洞的话,便知道此人不该是那一般武将蛮夫,应是军中文官书职之类的角色。 话说完他保持姿势干等了一会儿,尤不见车厢内有任何反应,抬了抬眉,本以为是他们为刚才得罪一事的刻意为难,但侧耳一听,又隐隐约约听到车里面有谈话之声,一时不知道该放下面子再大声重复一遍,还是继续干等着。 好在牛子一直守在外面观察着,他怕事情闹成僵局了,便赶紧重复了朝车内喊了一遍他的话,此时,从车内才响起回应声。 “见人就不必了……我等亦是有要事缠身,需要紧急离城处理,却不想遇上这一茬,若非逼不得已,我等自是不愿暴露身份的。” 那名军官一听便了解了她的意思,这是不愿跟他走,一时他显得有些为难,此车人行踪不明,虽然有一枚令牌为证,但他又非宫中之人,到底无法判断准备,他们的一番说辞也令人无法完全信服。 若他们是那异域的余党,就此放走,这事的罪责即使将他抄家灭族亦不够填补罪行啊! 这时,车厢内再度传出那声声稚脆,却于夜间如雪花纷落般的干净、清冷嗓音:“广场上的那些祭祀篝火节的士兵们是否已经得救?” 军官刚想着事情,闻言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吃惊道:“你、你怎么知道……” “瑛皇国与朝渊国想必不久便会缔结同盟之好,只不过随手之举,只当是提前为盟友略尽细绵之力罢了,若至此你仍不相信我等身份,何不将人带来,问上一问巨细究竟?” 虞子婴淡定说完,但见舞乐眼角抽搐一下,无语地瞥了她一眼。 的确只是“随手之举”,但眼前却拿此“细绵之力”事来说项,便显得意义非凡了……原来如此,这便是她早就预想好了的结果吧…… 这、这真是一个阴险又可怕的女人啊! ------题外话------ 哇啊啊~表拍我,说好的人物竟没有写到……即使是除了工作,宅腐闷的静也难得地跟着朋友一块儿去发廊染烫吹,臭美摆弄了一晚上,刚一回来便码字,所以才没有如愿完成,求宽恕,静卖个萌给妞们瞧瞧,喵~ 第四十五章 这倒是一件新鲜事情 “这……”那名军官神色显然有些被说动,若广场上那些被异域人擒获用来施刑祭祀的将士当真是被车内之人所救,这自然便能确认一点——至少他们与城中异域人非同伙之流。 “你去广场上看一看,若当真有活口,便随便带一人过来。” 他偏过头,指挥着旁边一名士兵前去带人。 “是。” 不多时,一名被搀扶着,像是腿部受创,走路略有些颠簸的年青士兵被带了过来。 那名军官大步迎上去,一句多余废话不说,便直捣黄龙问道:“你们之前是不是被人救下的?” 他带领一队士兵搜寻城中狭窄要道,捕获狙杀隐藏在暗处、或躲匿的可疑之人,并非负责围剿广场那片区域,今日是呼颚城中那些丧心病狂的异域人举行一月一度的篝火节,基本上全城的异域人大多数都会参与、聚集在那里,此事慎重且必须拥有足够的谋略与能力,是以带领绞杀的领将则是他们瑛皇国的太子殿下亲莅。 之前,他曾听属下汇告广场那厢有异,太子殿下令他等必须加紧巡逻警戒,但具体与详细的过程,却不得而知。 那名年青士兵一愣,回忆起刚才的事情,表情尤带着似惊似喜,他激动地连连颔首道:“是、是的,我们本来要被那群该死的异域人活生生放火烧死的,连尰少将都被他们削成人彘险此害了,可最后……最后……有一个从天而降的人,是她打断了他们放火。” “你可看清楚是什么人?”那军官没经历过那一幕,是以弄不懂眼前这名青年士兵脸上那似憧憬,似懵懂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是一名仙子,不、不对,应该是死神才对,她穿着一身黑衣,黑头发,黑眼睛,整个人就像是从深渊浮幽上来的死神,她所踏及的地步,遍地哀嚎惨烈,当时那些异域人都因为她而疯了,她很自地,就这样轻松地慢慢走过,她身后就像是燃起了燎原之火,那些火应该是黑色的,我们、我们看不到,但那些异域人却看到了,因为这是死神降临来惩罚他们这群恶魔的地狱之炎,他们被那些黑色无形的火焰烧着,烤着,拼命地喊痛叫着救命……” 那名军官听着眼前这名貌似神智不清的青年士兵说着一番好似神话话本内的故事,渐渐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也就是说救你们的是一个女人?” 什么死神、什么黑色火焰,他看啊他根本就是被那群异域人吓破了胆,脑子坏掉了,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那青年士兵被打断了一席讲述,看军官眼神中带着冰冷的质疑与不信,他回头一想,也觉得自己说得太玄呼,便也不敢再多言,中规中矩道:“是的。” “那现在让你认,你能认得出来吗?” 那名青年士兵闻言,顿时惊喜地抬起头来:“什么,您,您说死神大人,大人来了?” —— 与此同时,翳翳广场之上,铺阵开来的火把灯光,如同许多眼睛在眺望石板累累阗静的漆黑。乔石巨型宽阔的圆拱站下,墩桥弯弯的马路两旁张灯铺毯,重挂着一排排五彩缤纷、千姿百态的宫灯。 被五彩灯光裹得满满的一辆华贵重帷镶金属的四辕马车,冉冉趋近,夜色很美迷离的灯光如一朵朵破碎的玉兰,映衬着墨般的夜。 “殿下……”马车外一道尖细嗔绵的阴柔声音响起。 但见一面白肤细面,披着一件岑厚镶嵌绒毛的披风男子,举止细致而卑微,朝着车内伸出一臂迎接。 那辆挂着棕闾挂牌的渚红漆铜马车止步,数盏灯笼齐聚拢进,映得车厢前门一片光亮如昼,车厢旁两重玻璃里映出的那幅射着的黄黄的散光.反晕出一片朦胧的烟霭,透过这烟霭,在暗暗水波里.又晃成缕缕的明漪。 “咔吱”一声,深雕鸾凤噖祥车厢门从内打开,周围瑛皇国士兵下意识敛眉顺目,屏声息气,等待车内之人下车。 首先是一截燕尾青绉,上暗纹盘金锈,双滚三镶,未暴其容,光是乍光一现的服饰,便是清贵不可言,随着拂摆掠过寸寸光辉落地,一名高挑秀雅,如芙蓉月下浅红,姿态闲雅的男子伫立。 晚风轻送一股兰麝木香,男子侧身伫立,衣袖轻敛于腰间,如插画手绘树上樱花妖娆绽入,杳遐想峨眉,若两山横黛。 他清晰注视着广场内,那盛大的篝火地上死伤过半,仍旧有匍匐于地,哀嚎惨鸣不绝于耳,那一张张充满莫名恐惧,四处逃匿却变成绝望的面容,或粗喘失神,或断气狰狞,或惨叫喊救,但却不知道为何而死的异域人。 他道:“这倒是新鲜,竟遇到这般有趣的事情……” 那名长得阴柔声尖的男子——或者称之为宦官的太监连忙前倨后恭上前,腆着笑脸道:“是,想必是因为那异域人得知殿下莅临,余威浩荡吓破了胆才如此。” 这时,突地一阵急风掠过,吹得众人眼花缭乱,头发狂舞刺眼,那点著的灯笼如同被一柄银色巨剑,刺破夜空,一瞬间天昏地暗,仿佛黑暗彻底地包围了全城,昏黄的灯光,无力地被覆灭于沉寂的广场。 “人呢!?那个叫俗媚妖医的人呢?” 一道阴森森,如同刀刃割破血肉,令人牙碜的声音,如粹毒般阴冷响起。 一瞬间,黑暗与恐怖侵袭了众人眼眸与耳廓,当眼睛陷于黑暗,耳朵被尖锐刺耳的刀刃切割,呼吸一窒,几乎全部感官都被一种不明的恐惧,攥紧了心脏,剧烈跳动欲爆炸。 那一刻如同被拖入了另一个世界,无光无亮充满绝望,但下一秒,当被吞没的光亮重现大地,他们眼前重获光明,茫然瞠眼,才得以拯救,他们急吐一口大气,这才记起被忘记的本能,拼命呼吸着。 马车前,但见一名尖细下颚,一张如同冰晶凝霜,却涂抹一点胭脂的薄唇,琼鼻秀逸精雕玉淬,细碎晶亮的发丝勾勒出一张得天独厚,仿佛一块瑰丽打造精致艺术品的绝美少年,带着一股铺天盖地的阴煞、邪恶黑暗之气,席卷漫天残云寒气,骤然出现。 他身穿一件黑质绸亮紧身衣,束腰节鳞鱼片的铁铠腰带,外罩一件深红纹着斑斓蜘蛛宽袍大衣,歚风裹卷他全身,鼓风袖袍猎猎,如同孤瘦雪霜姿,那削鞘的肩臂停留着一只敛羽如黑剑枭鹜的渡鸦,翻翅红光一闪,尖隼一张,凄厉惊心。 四周士兵一惊,脸色遽白,慌张错乱地连忙退后几步。 倒是那名“殿下”稳立不动,面若无事,且好脾气地笑了笑道:“别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一座呼颚城都被你我尽握掌中,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那少年全身劲风呼啸,面目如覆一层冰霜,原本一张绝美面容却因略微扭曲的表情,显得阴森、可怖。 “说得倒是轻巧,骊歌,那人……可是手据着七宗秘事,如今异域再现腾蛇七宗,其中一宗已落于惰之手,一宗归顺了景帝婪,无论如何咱们也要将剩下五宗抢先一步率先夺下!” 那带着扭曲而怪异的尖锐声音,配合上一双夜间幽光重重、阴翳森冷碧眸,乍一看倒像是一个披人美形外貌的食人怪物,哪里尤存着半分美感。 别说周围那掌灯的士兵吓得巍巍颤,连那名“殿下”的随身宦官都腿肚子打颤,忍不住撇开视线,咽了一口干涩的唾沫。 这嫉殿这几年来性情倒是更加阴阳怪气,那脾气除了他们殿下能够扛得住,谁能忍受得了这般阴晴不定之人? 瑛皇国皇太子骊歌殿下闻言,倒是感受颇受般叹息一声:“是啊,老是这样被人按着打,倒是憋屈得很,如今你东皇朝如何了?” “那个老不死的,迟早要传位的,只不过是早一点与晚一点罢了。”嫉殿微抬尖细下颌,一截雪白的脖于交衽领间若隐若现,他勾唇如刀割般露出一抹镰刀般锋利的弧度,不显面目柔和半分,反而愈发可怖,他碧瞳内满是刀子般的恶意嘲弄。 “看你那迫不及待的模样,倒不像是希望早一点吧。”骊歌偏头凝望着他,弯唇一笑,带着一位艳丽贵公子般揶揄轻佻,顿时令人如沐春风,惬意舒适。 嫉殿从鼻翼间哼嗤一声,眯了眯眼:“废话少说,赶紧将本殿要找人找出来!” —— 广场中央圆阶附近 “……眼下广场已经由殿下的人全部被封锁起来,不准任何人进入,你说想带人走,这事我可做不了主。”一名守防的士兵为难地挠了挠头发。 “可是……”另一名士兵满脸失望。 “怎么了?” 这厢争执已久,那边于广场上随意巡查的骊歌远远看到,打发掉屁股后一溜随从,如同一名和善亲切的领导,白玉般温醇的面容,笑如弯月清辉,笑颜上前问道。 一向知道瑛皇国皇太子亲善友民,于任何身份之人,皆以礼相待,他四周的士兵倒是习已为常了。 那名士兵一掉转头,眼瞧着竟是尊贵的皇太子殿下纡尊降贵跟他一介小小士兵说话,既惊又喜,他连忙跪地磕头,结结巴巴道:“我、我是步营八军徐英麾下的士兵……” “小兵,殿下是在问你发生什么事情了?好好听话。” 殿下的随身宦官——扭着蛇婹,伸手没好气地朝空气一甩,怪声怪气嗔道。 那士兵一窒,略带惶恐地觑了宦官及殿下一眼,飞速地点头,将在槐花巷口发生的事情简洁说明一番。 骊歌静静地听完,当即眼睛一亮,便是来了兴趣:“你是说……有人拿着或许是朝渊国宫中御牌出现在这呼颚城中?” 那士兵不敢隐瞒:“是的,殿下。” “想不到难得出了这么一趟远门,竟接二连三地遇到一出又一出好戏……你说广场上那些侥幸从异域篝火节存活下来的士兵,皆是被她所救?” “她是这么说的……到底是不是,还需要那些士兵亲口确认。” “这种时候你还有兴致打听这些?”嫉从身方过来,一直寻不到人,暴躁的他一脚踹到马车车厢上,惊得前方马匹一激伶——嘶鸣扬蹄。 “安啦安啦,你不觉得或许广场的奇事,跟那辆车有关吗?”骊歌摩挲着下颚,眸盈笑意深沉,安抚道:“你瞧瞧,广场上的异域人莫名其妙地疯了,咱们瑛皇国的士兵被救了,而那名俗媚妖医曾出现过,又奇妙地失踪了……难道这三者之间,没有什么必然联系的关系?” 第四十六章 玄师大人喜欢谁? 嫉闻言讥诮弯眸,那如锋如镰,眼梢溢透出的猩冷碧幽光泽,与肩上那只如黑鳞覆颈,单展黑羽魈翼渡鸦那双滴血的红眼珠相映相辉,诡异、阴婺。 他懒懒地松了松双肩,想了一瞬,斜睨向那名士兵:“人――在哪里?” 那名士兵顿感压力山大,与皇太子那般亲厚、如一缕春风拂面般怡人的态度不同,这完完全全是上位者的高压政策,被那么一双碧透如宝石般漂亮却无一丝人类感情的眼眸注视着,令他有一种正处于刀光剑影下被生生凌迟的错觉。 “我、我现在就带你们去……”士兵青白着一张脸,嘴唇哆嗦颤抖,蜷缩着双肩,脑袋埋低作鸵鸟状。 “慢着。”骊歌清润如溪的嗓音轻柔响起,他先是看向那名被吓惨了的士兵,道:“你先将徐英需要的人先带过去,不需多言。” 那名士兵诧异地飞速抬眸瞄了一眼皇太子一眼,虚虚一擦额头冷汗,忙不迭地颔首:“是,遵命。” 既然由皇太子亲自开口发话,先前那阻拦的人员自是不敢多言,由宦官代主下令迅速安排下去,寻唤来一知情之人,由着那名士兵将人带走。 “不是说有关系吗?”嫉蹙眉。 骊歌浅笑:“这样大张旗鼓的跑去,还不如私下先暗中观察一下,我们又不是去兴师问罪,而是去寻查蛛丝马迹……况且,你没听见人家说车厢内回话的是一名稚声如莺的少女吗?可不好莽撞惊扰了佳人……” “牧骊歌!你迟早会死在你这慢吞似的性子上!” 嫉极度鄙夷地扫了他一眼,甩袖率步先走。 而骊歌则撑臂摩挲着下颚,摇步轻晃地跟随他其后,道:“慢吞有何不好……谋定而后动,难不成嫉你不曾因为冲动、或一时义气之争而丢了某些珍贵、心疼之物――” 噗――锵! 骊歌微微一怔,近在咫尺映在他皎兮如轻云敝月,风之流雪面容渡上一层幽蓝冰冷光泽与利器相撞的尖锐刺耳金属火花。 那两者真气相撞迸射出激烈的飓风拂尽他柔软发丝飞拂如扬,衣袂轻裾翻飞风远,那披在双肩的双镶鎏金绣坎肩,哗啦鼓飞飘落至其后十几步,矮矮落地。 但见在他面前,一柄弯月血镰,与七、八柄特制锯齿寒刃匕首相交,此时一直隐藏在暗处保护骊歌的暗卫顷巢出现,与攻击他的嫉吃力相抗。 嫉扬臂一挥,一道凶牙红光一现,那数名咬牙撑力的暗卫尽数撞飞拖地几米。 “本殿从未因为冲动失去过任何一件东西,反而是因为一时的……迟疑,失去了一件十分感兴趣的东西!” 他冷冷伫于骊歌身前,血镰如月环萦绕于他周身,渡鸦伸颈扑哧展翅,翎羽如暗夜流光飘洒,嫉临于长拱桥梁,幽幽长河,牵起红灯盏累累,犹如电焊的弧光,又如夏夜的闪电,他整个人如同鲜血洗炼的魔神一般,眸光射出火一样的赤光和青磷似的绿焰,声音嘶哑,尖利,昂扬,如重金属般锵耳。 骊歌静凝不动,一瞬不眨地望着他,无视周围敢怒不敢冲前包围而来的士兵,突地……微笑一声:“看你的样子,与其说是失去了感兴趣的东西……倒不如说是失去了一件十分想拥有的东西。” 欲而求之不得……欲罢不能。 很难想像得到,一个刚才差一点被“身首异处”的人,对着一个准备对他“身首异处”的人,能够如此恬静平和地说笑,放今天下,倒是唯有瑛皇国皇太子牧骊歌能够做到如此自然,而不虚伪勉强了。 无它,一切皆因为他的内心足够强大:对别人宽容和善,是因为他够强大,对别人微笑儒雅,也是因为他够强大。 如“差一点”与“险些”这些词语对他而言,并非是惊险词,至少在他眼中,只存在已经得到的结果,与将成促成的结果,不存在所谓的偶然――或者意外。 万般诸事皆盘算于心,是以他的事情甚少有意外与偶然。 嫉盯着那张俊目流眄,温文尔雅的面容,“咻”地一声收回神兵器,利落转身道:“无聊!” 骊歌仍站在那里,由着那咬唇发颤的宦官,将刚才摔落的坎肩重新披于他肩上,颤声道:“爷,您……您怎么能由着他这样……” “由着他怎样?”牧骊歌出声打断他,勾唇轻问,当是玉音婉转流。 宦官一僵,觑了一眼皇太子那顾盼遗光彩的侧容,蓦地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上后背脊,小腿肚子发软,他慌慌一垂睫,立即噤声刚才话题,恭顺道:“是、是奴婢妄加揣测,奴婢任罚。” 牧骊歌唇畔的笑意稍褪,但见他眉梢眼角明暗交替,叠影重重,似有万千霞映沉塘,诡谲难辨。 “徐徐而图,你可理解是何义?” 说完,似觉得跟一名目光短浅的宦官太监讲这种事情太无趣,便轻轻一笑,不等与他的回答,已启步七寸一度,如精良计算好般朝着路线前行。 ―― 槐花树巷口 “那现在让你认,你能认得出来吗?”徐言问道。 那名青年士兵闻言,顿时惊喜地抬起头来:“什么,您、您说死神大人,大人来了?” 徐英脸皮子一抽,冷声道:“什么死神大人!是让你认人!” 青年士兵被吼一嗓子一缩脖子,扯了扯嘴角,尴尬道:“属下,属下是口误、口误。” 徐英哼哼声横瞪他一眼,便让他站前些,径直走到那黑厢马车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人已带到,请车内小姐及同伴能下车一趟,这……这既然是对我瑛皇国有恩,自是需要让他当面表达一下感恩之情。” 虽然此军官话是说得客气漂亮,但意思很粗鲁明了――赶紧麻溜儿地下车让咱们的人认一认,是驴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一圈才好确认。 马车内 “要下车吗?”舞乐扯了扯薄裘被遮腿,虽是询问,但表情却是不赞同。 且不论当时虞子婴出现时,那广场内被搅得一片混乱,他们且到底认不认得出来人,就说他们现在这一车奇形怪装的人下去,一看依旧十足可疑,满是嫌疑啊。 “自然是要下的……”不下也就意味着软的不行,必须来硬的了,虞子婴环顾了一车内,那张巴掌大的稚清雪颜正色道:“我会处理的,你们只需要下车露一面罢了。” 车内因为她的话而沉默了片刻,最终是玖兰戚祈率先出声打破了沉默:“玄师大人莫非真当我等是刚出生的幼崽,需要这般小心翼翼地呵护?” 这话一落,被“幼崽”二字触及敏感神经的兔子司,两颊融融,一双水眸大眼亮晶晶地偷瞄了虞子婴一眼,继而赧然地低下头,只见她凝脂般的雪肤之下,隐隐透出一层胭脂之色,双睫微垂,一股难以言喻地羞态,娇艳无伦。 而舞乐则被“小心翼翼地呵护”几个很好描述他此刻惨境的形容词打动,想着虞子婴到底是为了替他脱身才落入此等进退两难地境地,一时心中既是愧又是各种道不清说不明的欢喜。 籽月冷眼转视一一看去,最终停驻在舞乐那张覆上面纱的脸上,眸光狐疑复杂。 “我呵护的并非幼崽,而是我在意之人。”虞子婴总觉得他话中有话,遂选择了一句比较保险的回答。 这句话是泛泛所指,但眼神却是直剌剌地凝视着玖兰戚祈。 舞乐看着灯盏所照晃不到的一处角落,闻言更是愧疚……也更甜蜜了,而垂着头的兔子司将脑袋埋得更深了,脸也更红了,那将车厢一切收入眼底清晰的籽月,眼神更冷了。 而玖兰戚祈却是展颜而笑了,他笑吟吟地斜眼瞅着虞子婴,凤眸半弯藏荼蘼与深深霾霾。 “话倒是动人,你便是这样骗我了皇兄的芳心吗?” 疑心病重成这样,果然有病,得治! 虞子婴遽然蹙眉,他呈现出来的表情跟她预料的情况不同,一般说听到这种甜言密语时候,一般不是选择无视、害羞、不屑便是直接冷颜拒绝,怎么搁在他这便变成乾坤大挪转移法? 可眼下让她否认也不行,承认又会当即被揭穿,她唯有道:“你皇兄喜欢的人是籽月。” 现学现卖,这招跟他学的,他转移得快,她自然也能跟着转移――不否认,不承认。 但她的曲线球并没有奏效,玖兰戚祈直接撞回一个直线球,问题直逼危险s+:“哦~那玄师大人喜欢的是谁呢?” 虞子婴感觉四周眼神热烈得有些刺人,她抿了抿嘴角,乌黑眼珠沉凝一下,酝酿了一下语言。 “你觉得呢?”虞子婴看着玖兰戚祈,反问了一句,或许觉得暗示力度还不够,再加上一句:“自少我是从来不会随便亲人的。” 此话一落,饶是经常被误认为俊俏少年郎的的籽月亦忍不住脸色一红,而舞乐是直接连耳根都红透了,兔子司眨巴眨巴眼睫毛,面带茫然……而听懂暗示的玖兰戚祈则直接脸黑了。 舞乐一听“亲人”便想起了当初在九连云峰上被虞子婴强行亲吻的那一次。 而玖兰戚祈则想起了在第一大客栈走廊间,被她猝不及防的亲上那一次。就在这一车古怪气氛中,只听闻外面扩音亮嗓地再喊了一声:“请问朝渊御使可否下车一趟?” ------题外话------ 这两日静家筹办酒席,忙得不可开交,本想稍微请假两天,可到底是狠不下那心,干脆少更一点是一点,总归不落零蛋去,明日静会尽量多更,么么哒。 第四十七章 你的眼中只有我一个 大街两侧的蜡白灯笼与猎猎火把一起亮了,熠熠闪烁着一簇簇黄色灯光。 万众瞩目间,青糙车帘被从内掀开,第一个下车的人,身姿矫健撑臂翻身直跃而下,她长发俐落冠束于脑,颊鬓留两缕黑发垂下,过于英气棱角分明的面庞,加上那挺拔如松般高佻的身材,很容易令人模糊掉性别,忽略掉她胸前那两团明显的凹凸起伏。 咦?四周围拢士兵看直眼,一阵诧异。 徐英也古怪地对她打量再三,迟疑道:“这位……” 恕他等眼拙,眼前这位刚用一扫鹰扑小鸡下车的英雌,怎么瞧也不像是刚才从马车内与他对话的那位吧? 瞧着她想必岁数亦不小了,那位分明练得一把菀莺童音清丽,勾人浮想联翩。 “不是她……”被拖来认人的青年士兵连摆手摇头。 顿时所有人一听,亦是一脸“果然如此”啊。 籽月撇了撇嘴,讥笑地横了他们一眼,便负手让开了。 随之其后,但见一身显现其后,她着一身宽袖窄腰黑素衣,一黑到底不掺杂别色,脸朝着银树花火,身形苗条,一头轻拢漫挽的长发披向背心,黑绸如瀑,用一根质亮黑色丝带轻轻挽住。 众人望着她的背影,只觉这道身影身旁似有烟霞轻笼,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随着她缓缓转身之时,如出釉月华,一张素白净颜露出。 那一刻,众人禁不住呼吸屏息,怔怔地盯着她,一瞬不眨。 那暗处随之跟来“暗访”的两人,遥遥观察着那灯火阑珊处,那幽晕光泽中,殊璃稚丽的黑白少女,亦是一阵恍惚震惊。 “下来。” 淡然、音质特别的声音令一旁看入神的徐英即刻认出,这便是先前与他对答如流的那名神秘少女。 亦曾对她的面容身形在脑海中描绘过一些晕晕轮廓,但怎么也比不得亲眼所见那般冲击力度大。 虽然也猜测过她年纪该是不大的,但当她现身时,他却有一种她几乎颠倒、模糊了时间的界限。 像她这般稚嫩岁数的人,怎么能拥有像那些老态龙钟般的镇定、从容。 “她——是、是死神大……不,她就是在广场中救了我们的人。” 那名青年士兵借烁烁火光,仔细辨认一番,便失声指着她惊喜道。 徐英深吸一口气,为着谨慎他必须郑重再跟他确认一遍,但不知道为何,他心中却不想这么做,好像这样做的话便会在这名少女面前失去了挺直腰板的风度。 虞子婴的视线一直不曾施舍过一分予他们,她刚才说完“下来”两字便伸手,露出黑袍的一截皓腕凝霜雪,从车内带出一个全身罩在幕蓠内,婀娜移动纤柔如柳扶风般身影。 女子?士兵们探头探脑推测着。 再之后又出来一个披着黑色斗篷,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曾露出分毫,身姿高大如描似削的男子,那名男子下车时,较为迟缓,众人定睛一瞅,原来他双臂之中尤抱着一名云堆翠鬓,雪纺飘渺裙纱掩面的女子。 牛子看到车内一群全都下来了,一一看去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提着马鞭,也赶紧走过去站在一堆。 这都是一车什么神秘人物啊?! 瑛皇士兵与徐英都看傻眼了——深更半夜,这一个个遮得比那些深闺寡妇出门还不露分毫,这保密功夫当真令人啧啧称奇。 “咳,这位……御使确是?” 徐英清了清嗓音轻咳一声,斜过眼问道。 “是、是她,别人、别人是模仿不来的,她那种……那种特别、死神大人般的气质!”那名青年士兵直直地仰望着虞子婴,就像崇拜偶像的狂热份子似的,满脸因为激动而涨红。 徐英眼神闪烁,飞速扫过那下车排成一堆的人,六人中有一半都掩容,剩下一名车把势,一名貌似保镖端正立于一旁,唯有那一名绝世而独立的少女,那般坦荡面对着所有的目光,娴静犹如花照水。 “可确认够了?”虞子婴轻掀睫帘,望着徐英道。 “……能、能否请他们露一面,让我确认一下?”徐英不知道为何被那一双黑到极致的眼瞳盯着,整个人如同被看透脾肝心肺肾一般,心中一虚,嘴边一贯利索的话便吞吞吐吐的了。 虞子婴辉莹脸颊微侧,想必是早就料到这一茬了并不意外,她道:“可以。” 干脆的语调。 徐英一听,愣了一下,疑是听错般“啊”了一声,然后恍然哦哦道:“谢、谢。” 刚道完谢,他就想给自己一棒槌——一脸懊恼,他莫名其妙地跟她道什么谢!猪脑子吗?! —— 隐藏在暗处,瑛皇国皇太子牧骊歌环臂届愉悦如桃兮,失笑摇头:“倒不晓得那被称之为鬼将的徐英,竟有如此坦城……可爱一面,呵呵呵~” 嫉凝眸,精妙世无双的面容难得不露分毫刻薄寡情,他定定地盯着那在被军队重重包围之中,犹如苍蝇一般前途无亮,却仍旧闲适自在,岿然如山般峸静的少女。 牧骊歌调笑半晌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奇怪地旋目一看,讶异嫉那阗静的表情。 “难道一见钟……情了?” 刻意压低、如箜篌般深深浅浅极富魅力的嗓音,循着嫉的目光,悠悠探去。 嫉闻言,如同被针蛰般反应剧烈,他如点绛般双唇抿紧,碧瞳突起,阴森森的嗓音如刀剑横飞而去:“牧骊歌,你很想死是不是?” 牧骊歌赶紧退后一步,面露怯怯之意,但一双盈满笑意眼眸却透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尚有大好时光静好,我又何必这么早便有寻死之意?只是生命短暂,劝君啊……珍惜眼下。” 嫉冷冷拂袖,耳廓那一串碧绿妖异骷髅饰于碎发间若隐若现,他毒蛇碧瞳紧盯着那名素衣少女,不屑讥唇道:“只是觉得她跟某个猪妖有几分相似罢了,但那种人……这世上恐怕也只能有那么一个了。” “那种人……是那种人呢?”牧骊歌整了整肩上披坎,微微偏头感兴趣地询问道。 嫉从遽眯睫,鼻间嗤哼一声,一抖肩,气势澎湃如暗黑潮流汹起,鼓袍舞发凌飞,但见他肩上的渡鸦扑哧着双翼,如一支黑色箭矢飞速地朝着骊歌冲去。 这时,暗中悲剧的暗卫眼见情势再度失控,迅速出场救驾。 他们心中哀怨惨嚎——咱殿下,能不能别再有事没事去撩拨那位纯情的嫉殿啊,一旦他恼羞成怒时,倒霉的绝对就是他们这群沙包啊! —— “看过……就能放行?” 徐英考虑了一下,若车中当真没有殿下他们需要找寻之人,这一车又是不能轻易处决的朝渊国御使,不放行难道还留着管早饭啊,便道:“自然,不会耽搁御使你等太多宝贵时间的。” 虞子婴得到他的承诺,矜漠颔首,转身便正好对着兔之司,疑道:“你抖什么?” “婴、婴,人、人好多……”兔子司语带哭腔,分明是胆小症再度发作,他双手紧紧地攥着幕蓠,一副与其势同生共亡的模样。 “……”艹,还得先治好他的社交恐怖症才行。 “司,看着我……”强迫兔子司听从她的语言命令,她放柔声线,与融入大自然万物般虚无飘渺:“对,光看着我一个人,没有别的任何人,你眼中只有我一个人……做得好,现在,将你的双手给我……” 虞子婴如同催眠般一步一步地引导着他情绪发展,扩宽着他狭窄的思维空间。 “只看你一个人?”兔子司水朦胧的眼眸颤巍巍,怯生生地将双手交给了她。 虞子婴握紧他的手,给予他适当的安全感:“难道你想看他们?” “不、不是的……” “既然如此,你就全心全意地感受我一个人就行了,包括我的呼吸、我的气息、我的声音、我的目光……你感受到了吗?”通过心理暗示,她慢慢地疏导着他放松身心,摈弃那些难令他害怕、无法面对、甚至是恐惧的部分,只留下能够让他感觉安全、舒适的部分。 兔子司缓缓阖上眼睫,那如雨蝶轻颤的睫毛密密覆下:“嗯……全是婴的……” 看起来先前的焦虑与紧张稍缓,她再道:“那么现在就放轻松,别害怕,感受着我的声音,保持着现在的呼吸节奏。” 浅浅地鼻息声,一下又一下平缓呼吸着,这时候虞子婴便一扬臂,掀开了他的幕蓠。 众人眼下倒是听出原来这是一名纤弱的男子,却想不到竟是这样一个胆小如鼠的男人,时以都带着几分好奇几分鄙视,等她掀开时,他们都努力睁大眼睛一看,但最终只是惊鸿一瞥,便迅速又被遮掩下了。 “可看清楚了?”虞子婴看向徐英。 徐英想说,你遮得那么快谁能看得多清楚啊?但面对费了那么大劲才劝服那名害怕男子的虞子婴,他这句抱怨却如同鱼刺梗喉,最后,他只能干笑一声,支支唔唔道:“呃,可,可以了。” 虽然看不甚清楚,可那像兔子一般胆小男子的面容轮廓虽匆匆一瞥,倒是很出众惹目,如水中清莲般净洁谦虚,但并非他们要抓拿之人。 “嗯。” 完成一人,虞子婴便暂时让兔子司先上车,避开那些睽睽眼神,转向另一个身前,她走到披着黑斗篷的玖兰戚祈跟前。 “你手不方便,由我来吧。” 玖兰戚祈微微抬脸,心中却有几分不解,但他相信虞子婴并非一个无的之矢之人,便言。 “好。” 由于玖兰戚祈身量比虞子婴不止高一个头,她想掀起他的帽檐,必须踮起脚尖,俯身凑上前,他微微弯腰,她轻靠于他耳畔处,嘴唇蠕动:“暗处有两人在监视,尽量别轻易开口说话。” 玖兰戚祈动作一僵,由着她动手掀开他的帽檐。 虞子婴侧身尽量遮掩更多的目光,只将他鸿光一角落于徐英眼中,又是一眨眼便又重新遮上。 “可看清?” “呃?嗯嗯……” 徐英呼吸一窒,半晌还都回不过来神,这、这都是哪哪家的神仙人物啊,怎么瞧着一个二个都不像是普通种——徐英感觉自己好像真捅了马蜂窝似的,心脏猛地一跳动,不由得擦了擦额上虚汗。 最后一个则是舞乐,看徐英眼中有着疑惑不解,虞子婴看懂,便道:“她自小便腿脚不便。” 虞子婴这次倒是没有动手,由着舞乐亲自掀开他脸上那一层朦胧雪纱,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香,芳容丽质更妖娆,秋水精神瑞雪标,顿时一张皎月般薄施粉黛,千娇百媚的倾城容颜落于众人眼中。 哇,大美女啊! 这次,倒像是一次大赠送,人人都看得仔细明了,禁不住眼前一亮,声声赞叹。 舞乐心中憎恶,是以妖容多了几份冷艳高贵,她精眸一流转,便勾指将面纱重新覆上。 “可看清了?”虞子婴再问道。 徐英愣了一愣,方咽了一口唾沫,想不到这位亦长得这般漂亮,可比那些贵族、土财主家中的姬妾更令人难以移开目光。 “呃,好,好。” “既然没有你想找之人,你准备何时放行?” 徐英一想,这三男三女他都仔细查探清楚了,根本不是异域余党,刚才趁着他们下车之际,他也观察过,车内也没有窝藏着任何人。 便挥挥臂,请道:“呃,耽误了,我立即便可以派人送你们出城,只是……这黑灯瞎火赶路到底是诸多危险,御使何不等到明日……” “上头之事不可耽误,况且我等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虞子婴出声打断了他的“挽留”。 徐英看她意志坚决,便知道毋须多费口舌了,正准备下令放行之际,却从身后传出一道昆山玉碎、娓娓动听的高扬带笑的声音。 “听闻是朝渊国的御使来了,怎么能不容骊歌见上一面便已要匆匆离去呢?” 徐英闻言一惊,身体比脑子更快反应过来,便已曲膝跪地:“太子殿下!” 四周如风吹稻穗一般,一排排一列列的士兵面色一紧,卑躬屈膝,齐声如雷:“太子殿下!” 虞子婴眉眼一跳,暗处被窥视的异样感消失了,她确定刚才暗处的两人其中一人便是趋步闲逸而来之人。 她正欲上车的姿势微顿,心中叹息一声,悠然转首。 或许此人天生便是受到众神眷顾,先前一直阴霾无星的天空浓雾层层弥漫,澜漾,露出一角月光皎洁温柔,柔和的月光撒于他周身,熏染出一个平静祥和、悠深而美妙的氛围,四周簇簇的火光亦仿佛是从朦胧的夜色之中跳跃出来的,令人陶醉。 从暗之深处,慢慢融入光亮之中,浮影朦胧,他唇抿一丝浅春之笑,姿态写意如踏荷赏花,好一幅月下美人画卷。 牧骊歌……虞子婴目光在他面目停驻半晌,心中已对其印象有了一个判断雏形,正准备收回视线时,却在不经意瞥到他身旁一人之时,眸光一滞。 她加紧几分眼力,再仔细看一遍,那人即使刻意地低调内敛,亦掩饰不了他那高调、充满桀骜阴沉、像腐蚀性极强的硝酸那般破坏毁灭性极强的张扬个性! 顿时,某些因为看到他而不愉快的记忆一一涌上来。 猪妖……哼…… 虞子婴黑黢眼瞳幽深至极,他当即退后一步,与沉默辨不清神色的玖兰戚祈并肩,并使了一个眼神给一旁的籽月。 籽月懵懂一瞬,继而蹙眉,但见瑛皇太子已至,唯有憋着一股劲儿,端着应有的礼仪上前:“我等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恐怕有负太子盛情了。” 籽月一瞧这瑛皇国太子虽长得好,个性和善待人,但却少了一股子上位者与生俱来的霸气张扬,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应付起来比较容易,她以前在天元国亦是经常与皇族打交道,后来又跟在青衣侯身边,倒不至于为着见了一国太子便惊惧得失了性格。 可,那个装得一副冷傲,喜欢各种出风头的女人怎么突然要求换她出面了呢? 难道……这两人之中有谁是她必须要避讳一下的吗?籽月心中暗忖道。 她想着,便转向瑛皇国太子身旁那位也披了一件宽大堇阑斗篷,肩上托着一只枭冷渡鸦的孤瘦寒霜身影。 这是什么人?太子随行侍候的太监……或者是随从? 的确,此时虞子婴的确因为不想多说多做一些事情引起那隐藏了身份跟在牧骊歌身旁嫉的怀疑。 既然眼下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剩下的只需要靠她精灵一些,话圆满便能放行离开。 当然——前提是他们没有刻意针对,而他们的身份也没有被揭穿暴露。 可依眼前形势分析,这牧骊歌——瑛皇国的皇太子,虞子婴观其面相不凡,眸藏深壑,虽面目温和易欺,却必是一不好糊弄的主。 若轻视他,必会受到他隐藏在佛面背后,那条阴险残忍的毒蛇吞噬殆尽。 ——所谓时运不济,正好用来形容他们此时的境遇。 分明即将能够顺利脱身,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两个程咬金,虞子婴眸光一黯,静观其变。 “要事?”牧骊歌虽与在籽月说话,但一双带笑眼睛却是有意无意地观察着虞子婴那厢。 他朝跪地一等人挥挥手臂,徐英谢恩起身,便将之前虞子婴抛掷过去的“御令牌”恭敬放至他手中。 牧骊歌仔细辨认一番,那番温和的笑颜微减,他摩挲着那刻着“御”字一面,道:“当真是朝渊国的御令,且是景帝随身之令,不过像这种级别的御令一般会赐予一道秘密圣旨,不知道圣旨可否借我一睹,当然……内容我自是不敢随意窥视的。” 圣旨?籽月恍然,的确有这种事情,在天元国或者其它一般国家一般为了保密,或双重保险打算,一般会特地会设下两道密令以确保中途被人调包或桃僵李戴之事发生,心中思索一番,籽月镇定道:“圣旨在我们另一个同伴手中,我们各执一物为确保安全,恕不能满足瑛皇殿下的请求了。” 牧骊歌被拒绝也不生气,他好脾气地笑笑,语带深意道:“哦,是吗?竟这么晚了才离开,想是自是我们瑛皇国封锁呼颚城叨扰了朝渊御使们,不如由我作东谢罪一杯水酒如何,前些日子朝渊国的那位机巧大师凑巧来了我瑛皇国一趟作客,他酒量着实不错,不知道御使可否赏脸?” 籽月听着奇怪,他提及的机巧大师恐怕就是胡莱,可这种时候为何要特地提上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事情呢? 虽觉这瑛皇太子不像心计深沉之人,不过基本谨慎考虑,她还是请罪道:“请瑛皇殿下恕罪,我等当真有要务在身,实不宜久留。” “当真是有要务在身急欲要走,还是因为……怕暴露?”牧骊歌轻轻抬睫,那含笑温柔的眉眼,轻柔舒适的语气,此时此刻莫名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第四十八章 轻蔑地补上一刀 “太、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籽月神色乍变。 “你难道不觉得我刚才所说的……全是一派胡言吗?”牧骊歌煞时无辜地耸耸肩,掠花厚袍轻拂地面,优雅迈着步调上前,嘴畔擒着一抹微笑,一点也不觉得自已拆台很自毁形象。 籽月顿时瞠大眼睛:“什么——” “朝渊国的机巧大师胡莱前段日子分明因工废寝炼制一种抵御霹雳弹的火器伤了腿脚,又怎么会此时前来瑛皇国呢?至于景帝御令一事,区区有幸曾蒙景帝陛下看得起,听其对在下对此提过几分,为防止旧习泄密遗失,如今基本对换成口令模式,当然或许是景帝陛下随口之说,可御使怎么能够对朝渊国内部之事如此陌生呢……你们当真是真的吗?” 籽月脸色十分难看,如受重击般双瞳无神,她太轻敌了,她根本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如此温吞敦厚之人,竟狡猾得如一尾溜手滑鱼,一只笑眯眯的奸诈狐狸。 她听到他的质问,身一震,眼中全是故作坚定:“我、我们自然是!” “可本殿瞧着却像不是……” 随着瑛皇太子的步步紧逼,步步诱陷阱,四周的士兵亦生了怀疑之心,徐英略带震惊地瞥了籽月一眼,但最终划落至那名如落花静谧、神色寡淡似水般的黑衣少女身上时,噤声并不语。 籽月抿紧双唇,衣底的背脊渗出一层虚汗,她完全无法再镇静地应付眼前的情形了,于是紧紧回头望向舞乐,、玖兰戚祈等人求助。 舞乐急在眼中,却无奈不能开口说话,否则这将直接暴露他是男人的身份,难道因为虞子婴而走到了这一步,他舍不得、亦不想因此而前功尽弃。 而玖兰戚祈更不用说了,牧骊歌是认得他的,况且他亦与虞子婴一般认得出那隐藏了面目,却隐藏不了身份的嫉妒。 此刻如果他露面引人注意,事情恐怕将会更复杂。 牛子看起来长得凶神恶煞,实则个性木讷嘴笨,想帮忙也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兔子司……略过。 如今能够帮助她的只剩下……天婴道人。 感受到籽月的目光,虞子婴静默一旁,耷拉着眼皮似陷入了沉思,并未看她一眼,籽月顿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浓重挫败感。 刚才她如同看一出戏剧般,看着那自称“天婴道人”的少女应付场面自如,言谈虽简洁却意骇,一口唾沫便是一颗钉子,完全镇住了场面,轻松而悠然。 那个时候她还有心情如同旁观者一般冷冷嗤讥不屑她,可现在轮到她出面,却最终落得如此窘迫紧逼的局面,难道她当真不如……一个比她少那么多岁数的人吗? 这么一想……她又看到虞子婴那副明显“躲避”一改方才嚣张,默不吭声的模样,心中的失落与自我怀疑又演变成一种轻蔑心态,她想着,刚才她只不过是应付一个小人物,她不相信面对常常瑛皇的太子她亦能如此! 这她就完全预料错了,连在别人谈名色变的惰皇、景帝面前都敢无视、嚣张跋扈的人,又何需懦怯一国羽翼未丰的太子? “既然殿下不信,何不问一问我们的御使大人?”籽月不甘虞子婴刚才将这茬难啃的差事抛给她,自已躲在一旁悠闲,便学她一般将祸水东引,直接将自己摘了出来,重新将此事还给她应对 她倒想看看,她能多有本事能够扭转乾坤! 但籽月却不用脑子深入想一想,眼前这一幕幕的事情,根本就不是虞子婴一个人必须承担的事情,况且聊起源头,本就是祸起舞乐与她,凭什么她就能够置身事外,别人就必须站在前端扛祸顶风? 事实上,眼前局势本就是因为她以貌取人太过轻敌,任着别人挖了一个陷阱出来,她便考都不考虑就往下跳,这错能怪得了谁? 披着黑斗篷的玖兰戚祈微抬紫眸,阴测测地瞥了一眼籽月。 真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舞乐闻言,则难以置信地看向籽月——眼下情况已经如履薄冰,她怎么能将责任全部都再推给子婴! 她——她这是在想什么? 虞子婴并不意外籽月会在被逼入绝境中将她供出来,毕竟她并不傻,更不是什么圣母类型宁愿抱错在身,亦不怨恨别人的人。 感觉到身旁的玖兰戚祈微动,他将舞乐放在了车板上,转身之际,虞子婴若有所感,却先一步侧身挡于他身前,素黑兰袖摆动,于暗中紧紧地拉住了玖兰戚祈垂落的手。 感受到他指尖的冰冷气息,衣衫纠缠间,那蜷缩的五指虽费力,却用心地将其圈裹住,如薄温柔茧细细握紧。 那细微而软嫩的触感自手背蔓延而来,令玖兰戚祈身子一僵。 接受到他那无从适应的有趣反应,虞子婴方缓缓、如同勾丝拉线般,从手心,手腹,用指间,慢动作地一点一点地脱离了他那冰凉渗人的肌肤,似在感受抚摩,实则等同调戏。 温凉热源消失,不待他做出何许反应,便轻然放开了他的手,冰凉衣袖错过他手腕,很干脆地提步前去。 这次她愿意一力将眼下境况都扛上肩膀,通过暗示告诉他,她全然可以置身事外,凭她的本事,如今出面只是为了他一人,她不想做白工浪费力气,必须让他确切、并亲眼地看着她为他的付出。 “你说不是便不是,那天下莫非当真是你们瑛皇国一家说话了?” 虞子婴一出声便是呛死人的节奏,她眉目似雪凝霜铸,面无表情时,每一分每一毫都透着冰镇之气,一瞬间便将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已身上。 累累目光中,她淡定从容。 像是一早便在这等着她一样,牧骊歌音容俱表,凝注并打量着虞子婴,面如冠玉擒带笑意,真诚地反问道:“可你说是便是真的,岂非天下是你们的?” 语气不煴不火,通常反问都带有一定挑衅意味,但由他嘴里说出来却退却了几分锐气,他道并非“你们朝渊国的”,而是“你们的”,明显他此话中已经明显将两者摘清,不带瓜葛。 “莫非瑛皇太子当真不认得这块御令牌,如果真是……那我便不再多言。”遭受一番质疑反问,虞子婴此刻语气甚至比他更平静无波。 牧骊歌星眸微眯,弯唇道:“这令牌本殿倒是认识,可这令牌是如何得来,本殿却是不知道了。” “你觉得这块令牌是我等夺来的?试问一下,凭瑛皇太子的本能能否在景帝身上夺得任何一件贴身物件?”虞子婴淡然而带着冰冷的目光,流泄如水如月华的。 牧骊歌望着虞子婴,眸光趣味盎然,眸光熠熠发光,果然跟别的女子不一般啊,不能因为年岁轻稚而小视……他悠悠一声叹息:“景帝武功天下无双,凭本殿之力自是不能,但以本殿为标准却是显得太过狭隘了,本殿自慎并非什么厉害人物,要知道这世上强中自有强中手,不少盛名人士亦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这人果然很难缠,虞子婴眸光微闪。 周围士兵在虞子婴出面之际便抖擞一下,比起刚才看籽月时更聚精会神了,他们总有一种两大终极人物针锋相对之时那种紧张而火花激烈四射的氛围,都心跳加速、张大一双双眼睛紧迫地随着他们你一句,我一语地一会儿转过来一会儿转过去。 “此话倒不像是自谦,曾听闻瑛皇国太子三年前欲打着联姻的名头欲投诚朝渊国,两者私下合盟,却不想,又因着一时壮大的异域,避忌得罪异域的惰皇而放弃原衷,如今三年已过,看这呼鄂城便知,瑛皇国在太子的英明领导之下,城池不保,百姓遭殃,边疆将兵受尽凌辱……英明的太子殿下终于跳脱出井底之蛙,又再一次换脸,欲重新换回朝渊国的信任,想来牧太子还当真并非什么厉害人物,至少连基本的眼力神都没有,是我等高看了。” 一番话,夹棍带棒,旁征博引,说得周围那些瑛皇士兵们都惊傻了,怔怔地盯着虞了婴,噤若寒蝉。 徐英神情木然,似陷入一种沉思之中。 “……御使大人的嘴,当真一针见血啊。”此时,牧骊歌的笑容终于难以保持,他面淡如水,清澈如溪的嗓音低沉了几分。 虞子婴紧盯着他面目,却突语气一转,仿佛刚才那剑张弩拔的紧绷气氛瞬间消弥,她学着他之前无辜地耸耸肩,道:“你难道不觉得我刚才所说的……全是一派胡言吗?” 连话都跟之前牧骊歌耍人时的一模一样,此时周围人才算看明白,她分明是一直在逗着他们耍,顺便替刚才那女子报一箭之仇。 牧骊歌一怔,接着抬眸,好笑而又惊奇地看着她。 她先前所说的那一番话若按传闻分析,一字不差,一言不错,何是一派胡言?莫非…… “若你还想让我证明我等与景帝、朝渊国与这御令之间的关系,我不妨告诉你一条只被雪藏于你与我朝渊国鲜少人得知的一个秘密——” 虞子婴说到这里,平波无澜的乌黑眼瞳环顾一周,却是对着聚于面前的所有士兵所说:“你们知道三年前为何朝渊国与瑛皇国之间的联姻失败吗?” 四周士兵茫然地面面相觑,继而疑惑不解地回视她——原因大伙儿都知道啊,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内情不成? 此时,大伙儿咽了咽口水,眼睛睁得直直愣愣的,都有一种即将秘密揭晓的神秘紧张感。 而牧骊歌则神色阴晦不明,平静地注视着她。 虞子婴成功引起他们的兴趣后,等待那期待的情绪达到最高顶点时,才道:“事实上,并非如外界所传那般,是因为你们瑛皇国畏惧惰皇报复选择的违约,而是因为景帝根本就没有瞧上你们瑛皇国的公主,选择的拒绝联姻!” 什么?!籽月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情,不过比起因为观望两大强势力对决,而处于中立而毁约的事件相比,果然还是被人拒绝,生生打脸要来得丢人吧,毕竟这乱世因为利益合合分分实属常事,也难怪瑛皇国一直不曾澄清此事。 眼看着牧骊歌脸色愈发的深沉莫测,她心底咯噔一声,既怒又责地瞪向虞子婴,她这是想要做什么,此时得罪了瑛皇太子有何好处,她难道准备抱着大家一块儿死吗? 仿佛嫌还得罪得不够彻底,虞子婴耷拉下眼皮,斜睨着牧骊歌,轻蔑地补上一刀:“不仅如此,三年前情况是如此,三年后亦会是如此。” 第四十九章 不愿意攻略的变态人物 清风一带,璎珞舞动,牧骊歌眯了眯眼睫,突地焕颜一笑,重展他那极具亲和力的无害温柔:“看来还真是朝渊国的御使大人呢。” 此话一落,便是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在瑛皇国蹿头眺望的士兵中掀起一阵轩然大波,太子殿下既然没有矢口否认,那便是间接……默认了?! 想不到三年前的一件被国内国外的民众传得沸沸扬扬的往事,竟是如此真相由来啊。 “别跟我来这二面三刀的一套。”虞子婴乌沉沉的眼眸,不带一丝涟漪与柔和,却与牧骊歌正好形成一道鲜明的对比,当她褪却了斯文语调变得不认人的时候,那攻击力绝对是如一片机炸炮轰,遍地废墟片草不生。 特别是自她意外在请神坛万丈深渊中被时间埋藏三年、冻结三年、停滞三年,她本身的灵魂彻底取替宇文傻胖残留下来的愚昧、嘴笨、情绪反覆多变种种身体本能变迁,如同弃其糟糠,蕴其精华,她变得与前世那个“虞子婴”几乎无二,除了面摊得更厉害外。 灵魂与身体的彻底融恰,也意味着她与这个世界的融合度提高,因此能观、能算、能测之命术、运术更精准明确了,这也是她天厄体运被搅乱后,依续能够继续算命的原因所在。 “我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无论我们是真的、或是假冒的,你都一早不打算放人了,可我们又必须离开,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做一笔双赢的交易?”她语锋一转,那双黑瞳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此女气度太度,完全颠覆了人们对美的定义,你无法判断她的美属于哪一种,也找不着贴切珉合的词来形容比喻,她一时冷一时淡,一时尖锐、刻薄如同竖起屏障的刺猬,一时又如机智老沉的谋者。 不得不说,摈弃掉种种的主观的意识与针对,光是以客观平和的态度来评价,牧骊歌对她当真很感兴趣。 可惜,眼下被各种密集不透风的巨网刀风包围着攻击的人是他,他自忖还做不到将已身的利益安危置之度外,是以不得不谨慎地提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这么一名年岁不过十几的豆蔻少女。 扯开嘴唇轻笑一声,他眼底划过一道自嘲兴味,倒也不躲避她逼视的眼神,温和有礼道:“不知道御史大人所说是怎样一笔交易呢?” 交易?玖兰戚祈心转数念,瑰丽华美的紫眸静凝生辉,望着虞子婴长睫半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左手宝石镶嵌、鎏金铜铸指套。 生性多疑且易生间隙如他,这一次却没有怀疑过她嘴中所谓的“交易”,是否以损害他的利益为前提,或会危害到他的存在、造成他的不便麻烦。 或许在不自不觉当中,他的心比他的理智、他的冷静,更先一步想要相信她了…… 虞子婴语气平淡道:“就拿瑛皇的命运,如何?” 由于事态的发展一度变幻莫测,是以瑛皇士兵们都聚精会神地探听着,生怕遗落下一个重要字眼,而虞子婴这一句话不轻不重,恰好如一道凉风准确无误地吹到众人耳中,他们顿时都哗然震惊了。 这……这种话,她也敢拿来说,简直——简直就是胆子太大了! 而籽月则脸色煞白一瞬,接着便是转黑气愤——这该死的!竟敢如此大言不惭,这种时候竟敢拿瑛皇国来开涮,她分明是想让大家抱着一块儿死吧! 果然“玩笑”开大了,连牧骊歌一向温软的笑容都渐渐褪却,淡声似不像怒斥,但却更加危险,仿佛彰显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好大的口气。” 若她拿别的事情来说,他都可以从容如常面对,唯有一样,便是他的逆鳞——瑛皇国,他国之尊严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情受到玷污的。 “我只是抛下鱼饵,并非逼鱼上钩,赌……或是不赌,决定权全在你手,瑛皇国祸起西端,危及商运,你当真不愿一听?”虞子婴不怕他怒,就怕他没反应,至少眼下说明,她当真是戳到他眼中肉,心中宝了,知痛方显珍贵,知惜方怕其损。 牧骊歌微微蹙眉,再一次仔细的打量起虞子婴,眼前的少女年纪不大,穿着款式极其朴素,纯黑质底软袍,紧束腰身,衣衫质底虽不差,却也够不上名贵精致,尚不及她身后那车旁几人衣饰昂贵,可是他发现,这一群六人都隐约以她为首。 这个少女无论是面对他,抑或是徐英等人,说话速度很快,这说明她才思敏捷,也或者是事先就想好的,可是今日之事实属突然,她一介小小的姑娘是怎么迅速分析,并转折出这么多道道壑壑? 从头到尾,牧骊歌发现一个问题,她每一句话,每一个问题都存在着必然联系,瑛皇国与朝渊国之秘事,这件事情就算无法证明她确切的身份,至少也说明她并非一名普通任人拿捏的少女。 她很独特,并且她并不刻意张扬或掩饰这一点,就拿刚才她所说的“交易”,当真只是一时脱身之计,或是故意拿瑛皇国来逗趣玩笑? 还有关于瑛皇近期峋西悍匪侵扰战事,又是谁告诉她的,祸起西端究竟是她的一时烟雾弹,还是当真知情,危及商运又是何解,她又怎么会考虑到商运上去的呢? 她道,祸起西端,危及商运,莫非在解决悍匪之事后,接踵而来的商运问题? 呵~这少女莫非真当自己的玄士,还懂得掐指推算前程往事不成?牧骊歌心中无不好笑道,不过…… 至于为何虞子婴要特意挑起这么一个“交易”,一则是为了向玖兰戚祈证明她玄师是具有真材实料的本领,甚得他总拿一种你究竟是为何目的特意接近我。 二则也是为了掩饰身份,让那紧盯着她全身,视线越来越诡异如针毡的嫉,区别开来他眼中曾经那个宇文傻胖。 她不知道三年的时候是否能够让他彻底遗忘那个“狠狠”得罪过他的宇文傻胖,但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一般反派的心眼都是比针还小,保不齐他已经将他的仇人名单如雕石般刻在脑中一百年不动摇了。 她就不相信,嫉能够相信郸单小国宇文弼那不受宠的胖子小女经过三年时间会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受人瞩目推崇的瘦子玄师。 最后自是为了能够顺利脱身而想的折子,也许是暝暝之中的注定,此身既生长于瑛皇国的附属郸单,受其影响不可谓不小,自是不可避免无意中窥视得一些关于瑛皇国的命运。 本不在意,便没想过要如何对待,可眼下兜了一圈回来,再次碰到时,事局境遇都与三年前迥然不同,她就当是卖个人情给这个即将登基瑛皇国新皇。 根基太浅,背景太弱,她需要在这个大陆行走方便,到底是需要一些人脉关系辅助。 比如这一次她是暗中依靠了景帝朝渊国的势力,才能有资格站在这里与这些所谓的上位者款款而谈,而不是直接被人下令群剿、追杀到底,说到底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有时候需要借势时便借势,省时又省力。 “无本买卖,赌一把有何妨?” 牧骊歌对虞子婴甚感兴趣,他想知道她究竟还能给他带来何种有趣的事情,到底是舍不得这么快宣布游戏结局,便与她继续耽误一些时间又如何。 况且敢以“瑛皇国”为由头谈交易,是真是假,都值得他耐心多耗费一些时间的。 “你答应了,那便走近些。” 牧骊歌本以为他这般回答,虞子婴必生心暗喜,面露得意,然而她却依旧面目平静,即使被人称赞为超越同龄人许多眼界、沉稳的他,尤看不懂那被她隐藏在暗处的心思。 这人……当真是神了…… 牧骊歌这一般,虽心中对她的神秘更好奇了,倒对她的话却不疑有它,虽说牧骊歌是与别的清贵皇族那种奢逸、傲慢有些区别不同,他待人处事一般表面和善温厚,但到底是那一伙贵族圈子里养大的,其心性内处到底是有一股清高自傲。 在他的眼中,虞子婴或许有那么几分聪慧、大胆,但到底实际年龄摆在那里的,再厉害也总不会危害到他的。 但往往谨慎一世的人,偏偏输就输在那一时的自大上。 没想到他方一靠近,她便上前,牧骊歌心中生疑,却见她如一道残影消失在了他眼前,一阵凉风拂耳,他背脊上已贴近一具匀称柔软的娇躯,她一只手反手勒住他一只手臂掰弯按于背,他腰间禁不住受力一弯,霎时感觉有那根如钢圈般的手指掐起他的脊椎骨。 这是一招杀招。 从刚才虞子婴在他面前消失开始那一刻,牧骊歌整个人都静滞住了,直到被人制得死死的,他才缓过神来,其实不止是他,包括一直暗中保护他的暗卫团,徐英与周围士兵,甚至是嫉都没有在少女制服牧骊歌之前,做出任何反应。 这说明,至少她的诡异速度已经凌驾于在场任何一个人的实力。 “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所谓的交易……只不过是一出缓兵之计?”牧骊歌活了整整二十几年,第一次算是认栽了,被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女擒住才醒悟她的用途,不得不说,她之前一番各种高深言词,神秘作派都给了他一种她只是嘴上功夫与脑子聪慧,怎么也不曾想到,她还是一名拥有高深武艺的武林高手。 别说他,连舞乐、籽月等人都惊愕瞠目。 这种不声不响便扭转局势,普奔大喜的节奏,当真不是做梦吗? 擒贼先擒王,拿下了王,底下这些零头碎崽又有何惧怕? “麻烦太子送我等出城这一趟,可好?”自然不是,虞子婴心中答道,不过面上却对他的话避而不答,牧骊歌被挟持着,他比虞子婴高上许多,虞子婴掰着他手臂时顺带压低了他身量,她斜睨某处,轻声凑于他耳畔,嘴唇蠕动几下,微凉的呼吸轻洒他脖颈间,引起敏感体质的牧骊歌不适地偏了偏脸。 “找死!” 一声阴森低哑、带着金属摩擦般尖锐连灵魂都战悚的嗓音响起,虞子婴眉心一跳,来不及回头察看,便是直接一掌挥去相击,她手中瞬间覆满的玄气与来者的阴煞之气相撞,顿时如同火星撞地球般,迸射出一股庞大气息席卷四周炸开,只见飞沙走石,人扬马翻,风声呜咽间寒意逼人,渗人肌骨。 风呜呜地吼叫着,四周火把被一簇簇熄灭,仿佛黑暗像海水一相,瞬间笼罩淹没了一切,强烈的风掀起了帽幨,露出了嫉那一张像是修炼了千年妖精般带着邪气之美,森冷的星眸,狰狞忸曲面容。 虞子婴呼吸一窒,但比起更快的是她脱口而出的话:“你再踏进一步,我便废了他。放心,我不会让他死的。” 比起威胁就此杀了唯一保命附身符牧骊歌,虞子婴此刻的话更具威慑力,但同时表现出来给人的感觉则是——手段更为毒辣。 不杀他,可将这么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废掉,也等同是让他生不如死地活着。 “嗤嗤嗤……你、敢!” 嫉如蛇瞳般透出碧玺光芒,嘴咧如镰,低哑阴冷的嗓音,配合那一身浓稠滴血般的汹涌喷涨杀意,简直邪恶恐怖得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类,充满了神经质的特性。 这种变态的目标人物,可以的话,她绝对不愿意亲自出手攻略!虞子婴撇撇嘴,眸中露出一丝嫌弃的意味。 第五十章 耍得一手好同情牌 “你那是什么眼神~哼嗯?” 嫉碧瞳,逼视而来的邪森绿光如夜间幽暝灯笼闪烁,风吹起寒雾拢沙,亦吹拂起他额间鸦黑碎发飞舞,同时暴露另半边面容与眼睛残隐于凌乱错综白绷带之下。 虞子婴能捕捉到他蠢蠢欲动、从四面八方围困起一层血稠浓郁的杀意,以她为中心慢慢攥紧,将牧骊歌扯挡于身前,她身子侧立形成一个攻防皆备的姿势。 她眼桃梢斜斜上佻,很认真道:“虽然不清楚你是谁,可是若你真当我先前的一番话是信口开河,那此刻不妨尝试一下我话中的真实度……比如再次出手攻击。” 嫉表情一怔,继而古怪质疑睥向她――她这是在欲擒故纵,还是脑子进水了? 若失了牧骊歌这个温吞蠢货当附身符,她们一车人能够安全脱离呼鄂城? 这时,从后方提溜着一串菊白长杆灯笼,呼呼上气不接下气跑来一队人,带头者是连头顶的圆壳帽子都来不及扶正的宫廷宦官――安德才,他脚步虚软,连忙慌乱招手,气嘶力竭地喊道:“哎哟喂,这种事可试不得啊,嫉殿千万请手下留情啊~” 他的嘶心裂肺,惊惧尖叫引不起嫉的任何反应,他拂弄逸逸卷翻流动的黑斗篷解下随手抛却一旁,看架势像是解缚了衣帛,好放开手脚好好地厮杀一场,这么一想,直看得徐英与众将士心惊胆颤,脑门儿直冒虚汗。 眼下情势严峻,可禁不住这祖宗一番罔顾折腾啊! 瞧了瞧被人挟持的太子殿下,他等可不敢如嫉殿那般肆意妄为,一个二个掂量一番,便潮水波浪一拨一薄涌动着迅速将嫉殿包围,与那素颜黑衣少女隔挡开来,省得他们再度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累了他们太子殿下遭殃。 “滚开!”嫉阴恻恻地环顾一周,猩红蛇信舐舔着嘴角,眼底的危险气息已呼之欲出。 呜呜――众瑛皇将士全身寒毛竖起,吓得一哆嗦,双腿发软。 可……可为着太子殿下的安危,他们一咬呀一跺脚,死抗着害怕发颤的情绪,拼命地摇头。 牧骊歌虽被当成人质,但视野倒是开阔,早将底下变化的一切尽收眼底,他流转过眼波,莞尔一笑道:“御使大人,你当真只是想出城而已?” 这般询问,是准备妥协,还是另有所图? 虞子婴两扇鸦黑纤长的睫毛轻轻一垂,在眼下扫出淡淡的阴影:“如果我想让你将瑛皇国送给我,你能答应吗?” 真是好笑,他以为他身上有多少价值供人压榨?就目前而言,瑛皇国以及他都给予不了她任何方便,亏他傲得敢一本正经地跟她讨论他的剩余价值,倘若她真想狮子大开口,他又能如何? 牧骊歌面上笑容不变,只是眼底流转的黯色深邃了几分:“看来,是骊歌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此时,不难看得出来牧骊歌算是明白一个道理了,眼前这少女并非一只灵活敏睿、张牙舞爪的猫,而中一头山中打盹,恰巧被他等吵醒的雌老虎,她有智有谋,且有胆有识,这样的人物,不该因她的年龄而轻视之。 否则后果便是他如今这般,成为砧上鱼肉。 不是没有暗中一博,趁其不备脱身反击,可他发现这何其困难,好比如海中翻浪,即使有浮板在身,又如何翻腾出一片巨滔骇浪的围困。 他身体被一股阴凉之气束缚,丹田被制以至于四脉受堵内力上源不继下源不畅,如同被废了手脚,是以他相信她的威胁并非单单只是口头上的警示,更是有能力付诸于行动的。 想通这一点,他便由一开始倨傲的“本殿”自称,转换为此时谦和的“骊歌”,便是对她大能大显的承认。 “你很特别……”虞子婴看着经历一番变故,却依旧平和恬静的牧骊歌道,她似想到什么微微蹙眉,但一瞬便舒宽开来了,换了另一种难以描绘的神色。 说到他“特别”的时候,她表情没有多少变化,但那眼神就像高高在上的贵族以一种施舍,闲暇无聊之时遇到一个有趣的玩物那般漫不经心……亦是那般熟悉。 没错,很熟悉,因为曾经他就是用这种目光来看待眼前这名少女,虽然对她产生了兴趣,但这种兴趣却不是以平等、谦和的态度相待,而是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如同逗弄掌中玩物便随意。 牧骊歌眸光一怔,心忖,原来将彼此位置调转来看,才发现用这般眼神看人……委实令人心生不豫。 此时,他也分不清这番心思是因为虞子婴而生,还是对待别人他也会有这一番反省的觉悟。 观察着他眼底的变幻神彩,虞子婴才道:“可一般特别的人,总是会不断重复地犯着一个错误。” 牧骊歌清亮的眼眸微抬,很自然地接道:“什么错误?” “自以为是。”虞子婴道。 自以为是?牧骊歌沉凝片刻,她这是在暗示些什么? “嫉殿啊,千万拜托您啊,千万别动手啊~奴婢的主儿还在敌人手中呢~”安德才尖细的嗓音不断拖长尾音,听似惨叫般鸡皮起。 嫉直接伸掌一扫,那刚靠近的安德才便当真是惨叫嘎啊一声,撞飞了出去,若非被那些士兵手忙脚乱间接扶着,恐怕非撞出个好歹来不可。 嫉微扬尖细如锥的下颌,那煞冷之气暂被压抑于其,他双手施施然拢于袖中,身形微躬朝前,如镰如随时准备进攻的野兽,那浓覆鸦青的流海遮掩了他半边面旁,余下一半映于一层白辉与阴影,更显得眉目乌黑漂亮精致。 可偏生他的眼神却冷得像覆层了冰,嘴唇更是讥诮嘲讽地勾起,轻漫地看着虞子婴,碧眸红唇诡异,阴冷:“女人,你叫什么?” 那语气也甭提有多么地高傲自满,就像是他能够问便是一种施舍,一种怜悯。 可凭什么别人就必须对他言听讲从? “关你屁事。” 偏生虞子婴就不吃他这一套,那一双微翘丰润的双唇一张一阖,平静而语调轻缓有力地说出这四个,完全就不像是从她嘴里吐出来的粗鄙脏话。 她表情是那般的端庄娴静,语调是那般的平心静气,但偏生从嘴里吐出的话,却是那般的气死人不偿命。 一刹那,四周一片死寂,落针有声。 呃?他们……他们是不是听错了,还是漏听了些什么? 下一秒,一道惨烈尖叫声骤然响起。 “啊~嫉殿啊,您千万别冲动啊!” 但见那一个个吓得白色惨白的暗卫与宦官字德才都跟嚎丧似地都猛地冲上去,一个个抱腿的抱腿,扯臂的扯臂,抱腰拖后腿的拖后腿,还有里三层外三层聚拢劝架式的,那场面那叫一个势闹、混乱。 “她竟敢!竟敢!”嫉嘴里反反复复地絮叨着这两句,可见着实气意冲顶,那填满胸褐的怒意已经外散趋于实质般浓烈扑杀而去,盯着虞子婴那阴森粹毒般的目光那叫一个杀之而后快! 相反,层层人群后,虞子婴拢袖安然而立,神色没有半分忐忑不安,她依旧从容自在,一点也没觉得眼前的混乱皆由她而起,而感到不安、惴惴。 “你跟嫉有仇?”牧骊歌感觉面对她,始终沉默不下去,特别是面对她随意开口一句,便能挑起一大阵仗的情形。 “为什么这么说?”看似她此刻心情不错,那望着嫉目不转瞬之时,尤分些心神来回答他的话。 “一般这种时候,以不激怒对方又能达到目的为最佳的解决方法,同是亦是一种退路,可你字字诛心明显是刻意选择激怒他的方式,若别人这般做则是显得太愚蠢冲动了,但我相信御使大人是一个聪明人,应该是有原因才会故意这么做的。”牧骊歌自认分析得头头是道,并且略略偏过头来观测她一眼,但在她脸上一沾便移开了去。 那张冰粹雪铸的素颜简直太能迷惑人了,一不小心,他担心他又再犯下之前那般同样的错误。 虞子婴抬头望了望天:“你果然很特别……” 一听她提起“特别”这个词,牧骊歌眉心一跳,好笑道:“我又自以为是了?” 她嘴里的赞扬,如今在他耳里已经称不上是褒义词了。 他的领悟性,令虞子婴难道真心赞赏地瞥了他一眼,道:“他这种人,激怒与不激怒结果等同,我与他素不相识,自然是跟他没仇,纯粹……只是看他不顺眼罢了。” 他们两人的对话没有刻意因为周边吵嘈而压低声音,反而如闲聊随谈一般,这句话别说是嫉听到了,基本上周围一圈的人全都尽收入耳中。 一时间他们的脸色七彩纷呈,心中悲泣喊天跪地哎哟连天,姑娘,咱们能别闹了吗,您没瞧着这边儿都快死人吗?! 此时,他们简直是连余光瞄都不敢瞄一眼嫉殿的脸色了。 ――那绝逼一定是非、常、恐、怖! 而牧骊歌先是顿愣片刻,接着却是在一片像世上最冷的南极洲凝固气氛中,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或许这次又会被你称之为‘特别’,可我不得不再‘自以为是’一次了,我猜他的确曾得罪过你吧,哈哈哈~” 两人不认识?或许吧,可两人之间有过节却是肯定的,至少这点眼力他还是有的,对比她对任何人的表现,再拿来与之嫉相对比,就能明确地感受到,她具有特别的针对性与恶意攻击性。 就像被欺负了的野狗,即使咬不断野狼的脖子,也要咬撕下它一块肉来解恨。 虞子婴闻言,仅嗤笑一声,也不等嫉的暴动,一把扯过牧骊歌便纵身跃上一步开外的马车――在刚才她成为“聚光灯”作用引开所有人注意力的其间,其它人早就趁机上了马车。 “出城!” 吁~牛子瞪大一双牛眼,马鞭子啪啦一抽,整个车厢便激烈颤抖地摇晃起来。 他今儿个一日都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刺激与冒险,他做事从来都是循规蹈矩,为人低眉顺眼,生怕这一副遭人厌恶、害怕的模样得罪人,他没有一刻像今日这样扬眉吐气过,昂首挺胸,腰板挺直,从万军包围当中策马飞奔如过无人之境那般嚣张。 事后会怎么样他没有想过,但能像现在这样过得不惧不畏,如同有一根定神针戳在心中一样,让他的心与身子都像能飞一样轻松自在,实在太爽快! 这种爽快是他活了快近三十年都不曾体验过的舒畅、快意! 虞子婴一把将牧骊歌扔进车内,完全没有要顾及他那对于别人来说尊贵无比身份的意思,她也并不担心他会反扑,因为她已经确切将他的内力制住了,除非眼前再出现另一名玄师才能够解重开。 接着她撩发回头一看,果不其然,别的人都是隔着一段距离尾随而来,唯有那道嚣张而鲜明的身影――嫉飞舞着一把血色巨镰,破风跨境,气势汹汹地追杀上来。 马车一路狂奔地朝着城外而去,随着那道遽如闪电的身影愈发欺近,虞子婴动作利落撩帘,蹿进了马车内。 牧骊歌身形不稳地扔进车内,刚站定,而里面的人都惊怔了一下。 籽月手按腰间匕首,看着方才那神态闲逸,端着一张温和纯良面容,实则暗中压着她玩耍的瑛皇国太子,此刻被虞子婴当成人质包裹似地随意抛掷进来,眸中充满各色复杂――她想,若先前换她与虞子婴面对同等的情况,她自忖绝做不到这样,即使她能够想到挟持了瑛皇国太子做人质,可她也做不到令这种腹黑,心机深沉之人放松警惕,任她欺身压制。 还有那个给人一种连灵魂都颤悚的人,她也做不到面对之时,能够冷静自持不慌了手脚,并有条不紊、步步为营地进行到成功逃出城这一步。 这不关武功或智谋的事,而是一个人的涵养与心性的问题,她能做的,虞子婴也能做,而虞子婴能做的,她却无能为力…… 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何祈殿会对她另眼相待了,这种人生来便是让人嫉妒羡慕恨的! 舞乐与害怕陌生人的兔子司仅迅速地瞥了他一眼,便像隐身了一般,沉默于一隅。 而玖兰戚祈倒是光明正大要打量、评测着牧骊歌,他既使坐在车厢内依旧遮掩着严实,并不怕被人认出来。 一出城,夜间深沉,黑压压的树林飞逝而去,无星唯有一轮弯月照辉,撒满一条蜿蜒一望无际的小道。 巍巍城楼被尽抛车内,颠簸在一条蔓延朝外的官道之上,虞子婴入内,手如白光一现,便将牧骊歌拽过再度扯出车厢外。 马车疾驰奔跑,一般人别说站,连坐都嫌颠簸摇晃,但虞子婴却稳如钟楼,整个下盘似塑般粘在车板上。 她对着牧骊歌突然道:“记得之前的交易吗?” 本以为虞子婴是走投无路,准备故技重施拿他出来当人质要挟的牧骊歌闻言,一愣,耳畔风声呼啸冽冽刮耳嗡嗡,他几乎以为是错听。 “那不是缓兵之计,是当真的。”虞子婴相信他听得到,却也加重了几分语气,以便更用力地传进他耳中:“断尾求生,记得三月后面临的商运是关键,一国经济乃国之立身根本,之后剩下的运途则看你的决策方针了……顺便提前恭喜你了,即将登基的新皇陛下……” 她的话就像一颗巨雷炸响在牧骊歌耳中,他恍惚失神地盯着她那双奥妙玄黑的眼瞳,整个人都懵懂震惊。 新皇……他即将登基?这怎么可能?他父皇虽已年迈,但这几个月倒是病情看涨,精神大济哪里像是要薨的模样? 可事已发展至此,她又需得布下谎言来欺骗自己? 将部分真相告知于他后,虞子婴便将他直接推下了马车,她已施巧劲,像这种程度的摔伤不会伤着他根本,顶多刮破擦伤些皮肉。 接着,她对牛子肃声道:“一直朝前走,遇上任何情况都不许停下来!” “是!”牛子不疑有它,全副身心都集中在御驾马车前行上。 玖兰戚祈在内一听,直觉她话中有异,便出声道:“你想做什么?” 虞子婴与他隔着一层薄薄的车帘对话,她道:“那个人……不会受任何人的威胁、阻挠而停住脚步,刚才他只是犹豫了一瞬罢了,我必须留下来拖住他……” 舞乐一听,险些摔落在地,他急道:“那可是东皇的嫉殿,神兵排行榜第三的高手,你觉得你能够赢得了他?” 虞子婴没有回应舞乐,而是定定地看着玖兰戚祈那个方向,仿佛穿透了那一层青糙布帘,定定地落在他那雍容华丽、冶艳高贵的面容之上。 “若我最终没有回来,那么我们之前的承诺便一笔勾销,若我未死……” 车内静滞无语,其它人都感受到一种诡异、却又暧昧的气氛,虽然她并没有指明对谁而言,但却有一种秘而不宣的感觉,一时尴尬、失落种种情绪蔓延无声。 而玖兰戚祈怔地凝视着那撒落于布帘之上的清丽剪影,耳中像是被什么一撞,血液在那一瞬间仿佛逆流,却只觉得她当时的每字每句似乎都意味深长,而那字里行间所代表的含义,以往他总是嗤之以鼻,曾自满、曾自得、曾鄙夷,却从不像此刻这般……惆然若失。 他觉得此刻他是需要对她说些什么才对,毕竟此事她为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的感情。 让她别去,显然是不现实的,这一车的人唯有她有能力能够阻挡拖延时机,若让她去,之后发生的危险连他都无法一一想像得出来…… 就在他沉默期间,车帘外再次传来她清越低吟的嗓音,如秋逝冬来,纯黑夜空飘下的第一片干净晶莹的雪花。 “……你可愿许我一个有你的锦绣未来?” 那一刻,玖兰戚祈竟有些慌神了,那种原本习惯紧紧攥于手中,最终却如沙漏消失与指缝间的失落感,令他十分不习惯,想要伸手去抓住些什么。 他感受得到,她离开了,那一抹与娟绣在布帘上的剪影似被外面凛寒冽风吹散消失,只剩一片空荡布帘随风摆动、飘拂,再也无法寻觅其熨帖随行的行踪,她不仅音容像貌消失,连气息也一并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 一离开马车,虞子婴便若有所感,一探,玖兰戚祈身上的“玄束”竟有松动之迹,她顿时眸光一亮,那向来乌黑清泽眼瞳,生出一丝鲜活璀璨之色。 看来她没有想错,太久的安逸平静会令人忘却那岌岌可危的现况,亦忽略了身旁那像如同空气一样给汲氧气般重要的存在。 这段时间的陪伴,她已如菟丝一样缠紧他,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平淡,起冲突,厌恶,再趋于适应,平淡,接受,嫉妒……到此时此刻,她觉得她在他身上刷的好感度已经足够了。 再继续的平淡相依相伴,已经满足不了她的需要了,只能在原地踏步。 前来呼鄂城之前她不曾想过事情能够进展得这么顺利,若说遇到舞乐与籽月是一场意外的话,那么遇到瑛皇国的太子跟东皇的嫉妒则是她设计出来的一场“意外”。 她需要适当地弱化自身与对抗强敌,完成一场牺牲自我,成就大义崇高思想的同情牌,虽然就她本身理解,一味地通过牺牲自我保全他人的这种人,这么做是为了减轻自己内心的空虚、寂寞,满足自己道德上的优越感,有时甚至达到了受虐狂的境界。 但不可否认,恰当的时候,这么做的收效却是十分令人惊人的。 第五十一章 突破性的攻略进展 子夜无星,冷风刮过车厢楞角时,刚开始还带着几分温柔,丝丝缕缕的,漫动着松涛树梢、枝桠,到后来便愈发迅猛强劲起来,拧着劲的风势,几乎有着蛮荒耗毛一样的凶蛮,卷浮起的砂粒,直拍拍地打在窗纸上,发出沙啦沙啦的声响,漫卷着,奔突着…… 虞子婴一拂劲风分离,便身如矫猿,翻飞衣袂猎猎,夜光流畅般黑影朝车厢顶板轻盈一跃,借力轻点,便如一道乘风破浪的箭矢般疾冲朝后,但瞬间忽闪一瞬,人影便又消失无踪。 身后急追猛赶的嫉,跃跳于路周密藤枝桠间,忽现忽隐飞遁而来,当他已欺近奔跑中的马车,准备挥舞巨镰从中间横劈裂车厢之时,但在半途硬生生被一道不知道从哪里横切过来的力道制住。 “别防碍我!” 虞子婴骤然残影一现,冲击于他身前,左手竖掌格挡于下,右手作推梏桎他移动,那清冷而脆质嗓音因为四周寒冷、黑暗环境渲染,少了几分童音般的清脆悦耳,相反多了几分不符合年龄的深沉、阴冷。 嫉神色一凝,刚才那就像凭空出现,连他都被蒙蔽的绝顶轻功,当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但他是那种越挫越勇、喜欢高挑战难度之人,发现虞子婴比他想像之中更加厉害时,他碧瞳暴突生光,咧开嘴成一种诡异细长的弧度,愉悦而扭曲地笑了。 “嗤嗤嗤嗤~你觉得本殿会理一条虫子说的话吗?” 他将身子朝后仰弯曲成一种不可思议的柔软弧度,血之亡镰的长手柄设有巧妙机关一缩,他再一直下朝上唰啦破风一声切割下来。 那猩红光泽,化成一道流光焕散开来,气势直接将四周风气撕裂得乱七八遭,虞子婴略微偏过脸颊,避其锋芒,狂风刮卷得她一头长发摇曳飞舞,她明白对嫉这种自我为中心偏执狂反派人物,用嘴巴来说是讲不听的,唯有采取以暴制暴,说不服那就直接打到他服为止! 她心眼儿小她承认,三年前她刚临异世,手无缚鸡之力被他欺负侮辱得毫无还手之力那件憋曲之事,她一直记仇到现在,如今这笔帐就趁此刻一起算了! “随口就晃‘虫子’这种幼稚中二的话,你还是留着赢了再说吧!” 虞子婴冷笑一声,她无需兵器刀刃,她自小学的是体技,她的身体每一处就是一种武器,每一招一式都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威力。 嫉眸如冷电,不屑地抬睨起眼珠子,定定地瞳仁突爆战意,一霎间两人如正负相极相吸,绞着于城墙周边相斗,一撞一散,一散再攻,寒气与真气相摩化成红、白光。 随着马车逐渐远处,亦没有瑛皇国派谴的追兵其后,虞子婴便是越打越强劲,越打越不留情。 嫉亦是越战越勇,虽过于急进的大招使其气息紊乱,但为使对方屈于他下,竟不息耗费大量真气招招夺命。 对于杀招虞子婴敏锐感十分强,基本上对于身体何处存在弊端,何处是死角隐患,她都能提前预知躲避,同时给予对方狠狠地击。 她速度极快,且身体柔软度较之嫉更甚一筹,她如一条无骨软蛇附枝,避其血芒,指蓄长力一戳,嫉躲之不急,被一指刀刺伤左肩,血瞬晕染于布面。 嫉虽受伤,却连瞥都不瞥一眼,他从嘴中溢出一连串低哑惊悚的呵呵呵~癫狂笑声,战意十足。 他双臂抖动关节,如八脚蜘蛛一样咔咔高低起伏,他佝偻起背脊伸长脖子,扫舞血之亡镰时,眸弯似月,狭缝间的碧眸溢流出血猩光泽,如丧尸怪物一样,嘶哑怪吼怪叫一声,那声音时而尖锐出隼,时而重音嗡耳震魂。 不得不说,能够面不改色地跟这种变态狂怪物战斗的人,少之有少。 恰好虞子婴就是,她看他那浸透血滴落的左肩,夜间流光一瞬的猫瞳露出满意,再度出击,他们两人的打斗是粗暴而直接的。 撇开一切华丽的招式,一交手过招都得彼此非得见血才罢休。 她一个遽闪跨步,来到了嫉的左边,一手抓住他左手的血之亡镰,另一只手则继续攻击他受伤的手臂,用力一拧,发出咔嚓一声,明显肩关节已经脱臼,嫉妒连哼都不屑哼一声。 他的速度亦是极快,在虞子婴欺近的同时,他身形一定,将已身固定成一个木桩子似的,受了她一击一伤后,他手肘关节狠狠的撞向虞子婴的下鄂处,顿时咔嚓一声,她下巴移位。 他那柄血之亡镰可不仅上方有巨镰,他按下一个机关小刀,小刀在手中一番,猝不及防在虞子婴那解掉他胳膊的右臂上但见轻轻一划,却是连同袖子在内,划出了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白肉一番,鲜红的血液从肉里渗了出来,很快染红了四周白肤雪肌。 不过伤口不算深,因为虞子婴的皮糙肉厚绝非表面看得那样嫩水豆腐。 虞子婴面无表情连眉头都懒得皱一下,就着那受伤的手臂,一拳便专程朝着他那张变态的脸砸去。 这拳不仅有虞子婴与生俱来的怪力加成,又蓄上一层如暴弹般冲击的玄气,直接将嫉横飞如线地砸进小树林内,但闻一阵轰隆隆呯啪吵嘈之声,便是移山倒海,飞沙走石,树倒鸟惊散后,才趋于平静下来。 一轮后,两人都挂了伤,但相对比起来,嫉的伤显然更重,而虞子婴利索地接好了下巴,手臂上的血也基本凝固得差不多了。 她的身体是绝过舞乐那一池珍贵药物滋养,后又给千年钟髓乳淬炼而成,像这种程度的伤,简直就不值得一提。 许久,一道摇摇晃晃,如瘦形骷髅般纤长身影,从林间阴暗之处,拖曳着一把金属摩擦地面石子般尖锐、刺耳声响,一点一点重现披散着浓重死亡黑暗气息的身影,他的出现仿佛将四周的光明一道吸汲干净,只余那从他脚底处蔓延伸长的黑暗触手。 虞子婴看到他重新站了起来,估算着他受伤程度,那黑黢黢的眼眸就像是一柄被藏在匣中的剑,韬光养晦,锋芒不露,没有人能看到它灿烂的光华,但谁也不敢忽视它的危险程度。 就在下一局殊死战斗即将展开之际,却不想天空盘旋着一阵扑楞楞翅膀挥舞的响动,几声漆黑如墨的羽毛落下时,但见一只全身渡辉的漂亮乌鸦,先是疑惑地围着虞子婴脑袋上空一上一下转圈圈,接着便是兴奋地哇——哇——劣质粗嘎地乱叫。 嫉像脖子被扭断一样,摇晃咔嚓无力一抬,映于月光下的精致少年脸庞,苍白的脸颊无一丝雪色,碧绿眼珠子僵硬地抬高,暴戾的眼瞳一丝狐疑一闪而过。 渡鸦?它怎么过来了,不是去查询那个俗媚妖医的行踪吗? 它是怎么回事,不仅没有发动攻击,怎么会对着那个僵尸脸一样的女人这般兴奋? 虞子婴看着在她头顶盘旋鸡鸭子吵死人一样叫唤的渡鸦,蹙了蹙眉,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当初她在国院阐福寺内愚弄了他一番逃掉后,最终速是被嫉找到,全是因为这只小畜生——心道,看样子是快被它认出来了! 于是她直接放弃嫉,直接跧腿一蹬,宽袍鼓风成笼卷抓住凄叫嘎叫一声的渡鸦,再身如浮云轻然落地,衣摆如轻柔棉絮飘飘欲下。 一惊后,却不想那小畜生竟对她不惧,反而黑珠子一转,灵慧蕴含其中,它用毛茸茸的脑袋顶了顶她的掌心:“哇哇~” 虞子婴只觉额角一突——能够在这种畜生脸上看出一种谄媚表情,一定是她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 嫉见此一幕,顿觉被背叛一般,面沉黑云滴水,菱粉双唇紧抿成一条阴戾缝,简直怒不可遏。 而渡鸦则扑嗤着一双翅膀,哇——哇——地直叫朝着嫉示意,可却被虞子婴长眉一挑,直接撕了一条布巾缠住它的嘴巴,顺便困绑住翅膀,揉成了肉团,随手一扔就抛进了路边草丛内,轱辘轱辘地滚几圈,也不知道掉哪儿去了。 看到虞子婴此举,嫉怔了怔,那张扭曲狰狞的面容因为这怔愣的一瞬间,恢复了那一张冷漠得近乎苍白的清秀容颜。 不对劲……他觉得很不对劲,具体不对劲在哪里他一时判断不出来,可是隐隐有一种感觉…… 虞子婴一看嫉像是在沉吟思考,心中咯噔一声,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发动攻击,眼看一掌就要拍在嫉的肩上,他一踉跄,朝她招呼一长镰腰斩。 虞子婴一扫,力度、速度、加上阻碍的风速等因素,此击绝对逊于她一个节拍,凭她的速度绝对能够游刃有余地逃脱。 却不想在这个时候,虞子婴突然听到从身后传来一声:“小心!” 这道声音? 咦? 艹,怎么又回来了?难不成真要看到她死绝了才甘心?! 虞子婴迅速余光一瞥,果然一辆在夜色中朝回奔疾驰的黑厢马车,逐渐逼近,从车帘外探头一个,赫然是披着黑色斗篷的玖兰戚祈。 马车内,从玖兰戚祈的角度看去,情形是这样的,虞子婴正准备跟嫉拼命,却不防他从暗处撩出一勾子刺入她腹背之中,可实际上事实却正好相反,虞子婴几乎可以拿下差之一矣的嫉,却遇到他们这群半途返道的程咬金! 她先是以“险险”的姿势躲开了那致命一击,可手中掌势却有些萎缩不前,虞子婴沉下眼眸,眼下该怎么办? 这么轻松简单地将“强敌”解决干掉什么的,会不会让这个好不容易为她回头的人产生一种……败兴而归的感觉?好吧,就算他心理再健康一点,没有变态成她想象之中那样,但到底是不利于她之前特意营造的一番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啊。 这般一番想着,虞子婴再度感到嫉这一次放弃远程攻击力强悍的血之亡镰,举臂一沉,扫荡过来。 她乌黑眼瞳一凝,据她那精密的脑袋综合数据精算下来,这一劈重伤几率百分之四十,当然如果她再稍微调整一下受伤角度,及时用玄气护其内腑五脏,再补上一些漏洞的话,机率会愈发减少许多。 所以说,她是躲……还是…… “噗~” 算了,还是受了吧,反正只要不死,不是什么损伤严重的伤势,再养养也就回来了,反正她也感觉不到痛楚,基本她这副千垂百炼的身子恢复起来的速度绝非一般,她也就为了攻略牺牲一回吧! “玄婴!” 玄婴?婴? 看到虞子婴受伤吐血那一刻,玖兰戚祈神情一滞,几乎心脏都快停止了。 而在听到“玄婴”这个名字时,嫉动作一顿,难得错愕了一下,他皱眉低头看了一眼染上那个女人喷出血的手掌,表情古怪异常。 怎么回事?这个女人怎么可能连这种程度的攻击都挡不下? 她受创退后几步,硬逼着自己吐了一口血后,脸色有些涨红,倒不像一般吐血后那般苍白如纸,她背对着马车,为了让车内的人确切地听到她的声音,她板着一张面摊面容,提高声量,对着反派嫉说了一句足以秒杀男主、感动男配的经典台词:“我、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过去、去伤害我最重要的人。” 实际上,她对着嫉,需不着扮演角色分化,张阖着染血嘴唇,无声比着口型:有本事你就攻过来。 那一刻,嫉觉得不是这个女人疯了,就是他快要被她整疯了! 而风声将虞子婴那一句用生命来捍卫、承诺的誓言,令玖兰戚祈浑身一颤,那坚固堡垒似的心墙因此崩了一角。 “杀、了、你!” 嫉咬牙切齿,额上青筋直冒,像是两条魔鬼的尖角,再度攻过来的嫉完全是失去理智的,但虞子婴却很满意他的合作,至少这样激烈的打斗落于玖兰戚祈眼中,不会显得掺水份过重。 再次计算好“重伤”程度,虞子婴故意闷哼一声,顺便又折了嫉之前那只受伤的手臂,不再留情耍诈,连本带利一脚踢到他肚子上,顺便注入了一股玄力进他的身体。 在这个世界玄气到底是占了便宜,别的人若注入内力立即就能被察觉并作出反击,可玄气则令人不易察觉,除非有人特别留意小心。 根本不知道虞子婴玄师身份的嫉毫无意外便中了招,双腿一砸地,整个人撞滑数米才手抓地面堪堪停下。 哐当一声巨镰倒地,他抚胸朝地面,呕出一口鲜血,但一双狠戾碧瞳却死死地盯着虞子婴,他想重新站起来,却发现下半身无力。 而虞子婴则腹部处受了他一刀,手臂伤口撕裂再度鲜血淋漓,半跪于地,气喘吁吁,额发覆汗,丝丝缕缕。 当玖兰戚祈一个从马车上率先冲下来时,虞子婴眼睑一动,迅速调整好身体角度与面部表情,一感受到身旁一股暖意靠近,便巧恰无力地滑倒于他怀中。 “玄婴!”玖兰戚祈半蹲于地,搀扶着她坐起。 虞子婴表情却依旧冷清平静,唯纤长睫翼微颤无力垂落,方透露出一丝隐忍的痛苦,她嘴角与溅在苍白脸颊的刺目鲜血,比之强势的她平添增多了一分脆弱,而这种强烈落差对比,却让她更加令人心疼,怜惜。 “你……为什么要回来?若我死了,就能一笔勾销……” 玖兰戚祈闻言,圈环着她身体的双臂徒然一紧,披在头顶的黑色斗篷顺势滑落于颈间,露出那一张如同皇家庭园精心培育紫罗兰般华丽雍容的面容,他面带复杂,凝视着虞子婴那双黯淡失色的瞳仁,像是精气被逐渐掏空一般,哑声道:“……我回来,你不高兴吗?” ------题外话------ 下一章,傲慢亲将被攻略完毕,接下来换谁呢?留言吧,这个是可以有商量滴,嘿嘿。 第五十二章 心动初始的哀恸 “既然选择回来了,那么……”她偏头专注而安静地凝望他,那微顿迟缓的语调,像一曲宁静缱绻的临别忧伤夜曲,淡辉月光倾泻于她漂亮雪稚的容颜上,那柔滑的清泽令她的虚弱被多刻画了几分孱弱,像水盛冰莲化因思念化妖,于天地一方囚笼水牢中永恒地等待凝望,一眼便是千万年。 线条泠清完美似不染尘芥的雪峰,虚弱而漂亮的少女,用这般似倾注全世界的目光浇注于男子一身,这种美幻绝美的期待姿态,是属于世上任何一个少年或男子都难以抗拒的。 玖兰戚祈眼波似被什么一撞,泛起层层涟漪,喉间有什么被堵住,怔忡难语。 “——或许是太迟了,可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至少此刻……你将是属于我的了……” 从淡色如水的嘴角溢出的腥甜滟蘼,她勉强扯了扯嘴角,似笑却最终无力湮灭于唇畔,半强地一把扯近他,虞子婴倾身,鸦黑羽睫覆下,将嘴中的“颜色”哺喂进他的双唇。 与其同时,另一只手灵巧如蛇熟捻地滑进她替他选择的衣袍中,轻掠如羽毛游离于柔韧却肌肉结实线条的胸膛,感受其在它抚摸下倏地变得坚硬如铁时,她伸舌撬开他两排整齐皓齿,将嫩舌滑进他口腔中,吸允那般柔软…… “唔……”耳畔传来玖兰戚祈从鼻息间的性感闷哼一声,虞子婴那微凉的指尖抚在他心脏处,顺带无意间用指尖勾勒了一下他左侧那颗红痘的轮廓起伏,感觉他触电般一颤,最终伏掌——停于他那颗搏动鲜活的心脏处。 从医学上来说,心脏是较高等动物循环系统中一个主要器官,主要功能是提供压力,把血液运行至身体各个部分,但从玄术上来说,同时亦是解除“玄束”的关键所在,这一点虞子婴不会猜错。 感受到他心脏骤然加速,那从僵硬身体上传来抗拒的力道与轻颤的幅度分析,在他要爆发的最终临界点时,她缓缓、无力地脱离了他的双唇,微凉夜风拂起,发丝凌乱飞舞,整个人如飘零浮花朝后仰倒而去。 而玖兰戚祈在她硬闯入他的那一片生涩之地,感受到嘴里充满的铁锈味与她勾舌缠绵间那丝沁甜,心中那股恶心感还没有升起,已觉嘴唇一凉,那温润细腻触感忆徒然消失。 他遽然回神,仅一眼,便本能地伸臂一揽,将她那无力滑落的身子偎依拥进他的怀中,看着那颗无力耷拉于他肩胛间的毛茸茸小脑袋,像一只受伤细蚊轻喵的小猫咪般可怜、柔软无害,刚才那因为被“袭击”产生的一股子郁气犯恶感不知不觉中不翼而飞了。 他愣了愣,感觉到她情况越来越不妙,那手臂间两度撕裂的伤口鲜血淋漓,看着是触目惊心,他连忙替她输送内力:“玄婴!” 虞子婴靠在他淡淡麝香锁骨间,倾听着他心脏节奏搏动,听到他那低沉通过胸腔嗡嗡传来的声音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时,不知道为何心底竟游离出一丝浮动,就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轻蛰了一下,虽不痛不痒,却有那么一下的真实。 她转过头,将脑袋深深地埋进他怀中,呼吸气促难耐,像是不愿被他看到如此狼狈不堪的自己而使劲隐藏,她双肩如秋风中的被吹拂的落叶瑟瑟发颤,那倏地紧攥于他衣角褶皱一处,指骨关节泛白…… 玖兰戚祈眸光一沉,静默不语。 良久,她逐渐平静,才缓缓抬起面容,那张染霜雪的面容,除了肤色映于月辉之下此刻白得有些透明之外,并无太多异样。 “你伤未好,别再浪费内力了……” 她蹙眉,摇了摇头,启唇吐露的声音沙哑,这与她平时那种清脆干净不同,此时是那般晦涩、干枯,如同即将……灯尽灯枯一般。 那一刻,玖兰戚祈心中一阵翻腾倒海,抿紧双唇用力地抱紧她,同时心惊于她的瘦小,他收紧的双臂都无数圈紧的腰身,那几乎整个陷进他胸膛心房的娇小身躯,巴掌大的小脸,猫瞳眼睑上那一排密睫垂垂哀矣,看起来是那般柔弱,盈盈一握。 ——他从来不曾留意过这件事情。 他心弦一碰,伸手试探、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脸颊,沿着那细腻如瓷的线条摩挲,那比他手指更冰冷的凉意,带着无法忽略的死气……他一双贵魅紫瞳失神地焕散,除了对已逝的母妃外,他第一次对别人产生这种惶恐的感觉。 甚至连当初他身世被父王震怒时揭露,被方十岁的他抛扔一个老太监折磨,险些被侮辱之时,那种腌臜的东西,恶心而腥臭腐烂,他心中亦只是有着沉沉的暴戾恨意与报复感,却没有这种荒凉,就像身处孤坟处那般冷入骨髓的无助感觉。 这就是一条生命即将从他指间流逝的……感觉吗?风起,掌中的骨灰荒芜了,亦灰暗了整个世界,不曾拥有,便不怕失去,可他好像曾拥有了,却又即将失去了…… 伪装成快要死掉的虞子婴,其实一直都在暗中不动声色地窥伺着他的情绪变化,看到他眼中那一瞬间闪过的哀恸时,她不知道为何,她的心也似被一只无形的巨掌攥紧,窒息了一瞬。 接着她只觉从他身上乍然爆发一阵耀眼几乎刺目的光芒,在常人肉眼中绝对看不到的一幕,虞子婴微怔。 光线覆盖下,虞子婴仿佛能感同身受到他此刻的全部情绪,喜、怒、哀、乐、,失落的,坚持的,被夺走的部分,此次不需要特地发动黄金瞳,她亦能看到玖兰戚祈身上看到那一圈一圈,像是棱角月芽弯似的暗紫不祥黯淡的光斑浮现,这种黑紫色圈光像是即将腐烂的媚肉,一圈一圈地烙进了他的身躯,躯干,四肢,脖,每一个部分。 那色彩斑斓却毒紫的玄束,被一道从他心脏处蹿溢出的辉煌光芒尽数覆盖。 接着,从他健硕的躯干之中,那月芽弯似的棱色黑暗深紫腾纹,如蔓藤急剧生长蹿长,风景如画,藤萝摇曳,褪却了原本不详与晦暗之色,那蝶一般展翼的淡紫色的紫较兰花勾连盘曲,风一般的温柔拂动、典雅而高贵…… 漂亮得令人诧目,花瓣薄,多褶且透光,如一朵朵宫欧洲廷水晶雕琢艺术品,那般栩栩如生,晶莹剔透得毫无瑕疵…… 这是因她而开出的花吗?虞子婴愣了愣……终于、终于她令他心动,并且拥有了一丝属于人类感情。 无量道人的“玄束”因为他的情动而破,但是却也没有因此消失,而是破后而立,以另一种形式继续永久缱绻在他的身上。 可——为什么……没有消失呢? 虞子婴凝眸沉吟:好吧,她表示一时半会儿无法领悟其中含义,但是随着“玄束”的缚绑、约束的效力消失,她便有一种无法用言喻来形容的感应,那就是——他并不是她要找的那位七煞之主。 换句话说——她这一路的过关闯将算是干白功了,七人之中挑错了目标,又得重头再攻一遍! 一时失血过度,又遭受一个不算小的打击,虞子婴的脸色更难看了,这次不再需自虐似的伪装了。 她痛心疾首……脑袋啪哒一声,撞在玖兰戚祈的怀中,不愿再睁开眼睛看着这对她充满恶意的世界了。 可逃避有用的话,她也不必这么费事儿了,直接找块土呸挖个洞将自己埋进去更省事。 她在心中掰着手指数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恰好上帝给她关闭了一扇门,并没忘给她开一扇窗,此时离她身边最近还有两个后备人选……一个是嫉妒一个是贪食。 平心而论,她觉得既然能称之为七煞之主,应该是在这群蛇精病中属于更加变态更加神经质才对,虽然她很想(加重语气)选择一个“看起来”比较容易攻略下手的司,可她明白,她要走的路并不是挑容易的,而是要选择正确通关的路线啊。 所以……她视线不由得慢吞吞,迟疑,如蜗牛爬竖墙般,移到那个被她打残、七零八落如破布娃娃般的嫉妒身上。 顿时,不忍直视,禁不住想抚额长叹一声。 虽然逃避没用,但还是让她暂时“晕”一下吧。 —— 嫉妒被虞子婴一番理智全失地“虐”下来,神智焕散,久久好不容易重新聚焦起视线,便看到不远处那“黑色生死恋”的一幕,险些再度吐血。 那、个、贱、人! 他刚才施了多少力道自己自然知道,她就算会受伤,也不至于重伤到站不起来,更别说那一副重伤不愈的哀鸟归巢的待死模样! 现在是想怎么样,装死还是演戏?! 由于嫉的视线完全被虞子婴填满,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个抱着虞子婴的人形物体何许人的存在。 与此同时,被解救下来的牧骊歌带着一批精兵脚步如沙嗒嗒地快跑赶了过来,玖兰戚祈眉眼一动,放下怀中的虞子婴徐然站起,漫不经心朝后斜睨一眼。 但见瑛皇国的一支人马如蝗虫拥挤而来刷啦一声撩开车帘,探头朝内搜查马车内部,发现车内一人全无,便将马车控制起来,再迅速牧骊歌禀报。 此时的玖兰戚祈恢复了一贯的理性与清心寡欲,嘴唇含了一抹摄人呼吸的笑意,残月如弓,阴而暗,实而虚,从上面泻下冰一样的银辉,莫名令他的笑多了几分阴翳。 他第一次当着众人面,将一直隐藏着左手的黑皮手套缓缓摘下,那只手美丽得少见,秀窄修长,却又丰润白暂,指甲放着青光,柔和而带珠泽,如同另一只手一般,但仔细一看却也有很大的区别,月光下这只手因为长久藏于阴暗之处,而苍白成一种透明状,更奇异的是,这只手暴露的青筋如蛇形在皮下蠕动,令人为之悚然。 接着,他又将右手的尖锐金属指套一根根拔掉,慵懒随性地套在左手指端,道: “嫉,好久不见了。” 嫉闻言怔了一下,终于舍得将视线从虞子婴身上,挪到玖兰戚祈身上,他遽眯起眼睛,先是在他的脸上浏览了一遍,眼中嫉色一闪而过,不屑阴冷地嗤之以鼻,最后定准在他那一只袒露出的恶魔之手时,沉沉道:“傲?……” “傲?傲慢,恶魔之手著称的赵鹿侯?”牧骊歌仍旧是如此的温润柔软,他摒退两侧,看了一眼地上“重伤昏厥”的虞子婴,再若无其事地看向赵鹿侯,似有那么一刻的讶异。 玖兰戚祈眨开眼睫,弯腰抱起虞子婴在怀,完全无视牧骊歌,只定定地直视着嫉,轻轻地歪首勾唇,带着深深的戏谑而嘲弄地笑了:“嫉,还真是难看呢……七年时间未见,你依旧是原来那个躲在阴暗角落,受尽冷漠无视时没有任何长进,看来你注定这一辈子都只能生活在你那神话般奕皇兄的光环之下,阴暗而卑微地苟且余生吧……” 嫉一听到“奕皇兄”三个字,那双幽碧眼睛变暗了,突然闪耀一下,又变得漆黑无比,接着燃起了不可遏制的怒火。 他全身的血液在沸腾,几乎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才抑止住喉咙间那尖叫咆哮。 一想到那个人,嫉妒就像怪兽一般啃啮着他的心。 “住嘴!住嘴!住嘴住嘴住嘴住嘴住嘴……” 他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牙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似乎把牙都咬碎了,他把拳头攥得嘎巴嘎巴响,大根大根的青筋从他的脖子、手臂上凸现出来,好像他全身的热血都在翻滚、沸腾! 他身边的空气似乎已经凝固了,好像害怕因为一丝气体的流动而惊了他,使他变得歇斯底里般疯狂起来。 血光随着他那破音般凄厉尖锐欲穿的尖叫,扑天盖地席卷而来,玖兰戚祈淡淡一抬眼,伸出左手掌一抓,金器嗤嗤嗤相撞击时,火光四射。 “很好,愤怒吧,垂死挣扎吧……”他此刻声音低哑晦涩难辨,那沉吟似华美琴音般的嗓音如蒙一层阴翳灰暗色调,缓缓笑道:“这样才能……玩得更久一些……” ------题外话------ 根据亲们的留言静大抵是,接下来的攻略,不要景帝(留最后),就近原则,嫉妒与贪食两只,而明显嫉妒的票数领先,所以下一个攻略目标就是……嫉妒了! 第五十三章 重新存档再来换人 由于虞子婴身形娇小轻盈,赵鹿侯便顺理成章地将她横挎搂于腰间,不需要费多少力气,这样就能腾出另一只手进行反击阻挡,嫉狰狰生戾地挥舞着长凛血之亡镰,激起一阵飞沙走石,狂风呼啸如飓风扑卷,石破天惊风雨大至之势。 原靠近准备包抄的瑛皇国精兵见此,纷纷脸色急遽一变,蹑手蹑脚,迅速按着原路梭梭沙沙地赶紧隐退了回去,连牧骊歌都在这场压制紧迫的氛围内,选择挑了块安全不被无辜波及的范围,暂时旁观退避。 赵鹿侯单使一只手相较其嫉殿大开大阖,气派宏伟的压轧式攻击,更为圆滑,灵巧,充满诡辨游刃有余,一刀一抓相交之时,竟以人体强悍之力抵御格挡住了,虽直震得右臂发麻,但他依旧面色无异,勾勒起的唇色轻蔑之意不言而喻。 不等嫉摆动猿臂,虎虎生风地再度挥来,他流夜般顺畅地从旁拍击而去,他五指异常关节分明,如钢如钻,连击磕动,在一抓又一刺间,连番得几乎只剩残影呼闪而过,快速无比。 他那五指尖锐的金属特制指套看似是华而不实,但换了一种方式就能演变成一种杀伤力极强,且灵变多能的武器,这种武器倒是易隐藏又好携带,他平时不动武的时候,只将其作为装饰点缀一身华美之姿,此刻拿其真正施展开来,却是应变无穷,五指当真是能摧骨碎骨,狠辣无比。 阴紫色数十道如密织的爪风朝嫉兜面网去,嫉倒是熟知他的技巧,踢脚于半空翻身一跃,血镰一挥便割破其狠毒寒风杀意,隔开了两者适宜的距离,再于半空巧妙移换了身影,蹬脚于树干弯曲双腿一射,便如一道破风的凌利箭疾,风呼耳嗡嗡直响,那柄愈二米长的巨镰携于手臂处,如同附骨而生般契合,溢满寒意的红光妖异如雾蔓延扭曲,他碧瞳诡异森冷,如野兽粹毒的牙般,长缝的唇中溢一连串变态、猖狂的笑声,门面大张,朝着赵鹿侯的腰身斩去。 赵鹿侯眯了眯华丽的眸,笑得随意而危险,微扬下颌,身体笔直得就像一棵傲慢的乔木,一袭简素无缀黑袍于他,似乎亦能穿出一种华衣锦锻、玉带缠腰的以繁御简的色调,他身材修长如玉树临立,神情高贵而雍容雅致,即使脑中绘演着一幕幕的血腥画面,但面目却无一丝歹毒阴狠之相。 迎着他镰风,他一出招,那五指发劲,指套堪比任何兵器无坚不摧,直逼人体首脑,如穿腐土,他手腕灵巧诡动,虽然因为抱着虞子婴的重量而造成速度稍微受制,但到底嫉经过刚才一番战斗,亦是强弩之末,算不得平时巅峰状态的实力。 虞子婴在玖兰戚祈的身上,被晃得左摇右摆,像是海浪中在暴风雨中被翻来覆去的小船只,她不适地皱了皱眉,即使像这样闭上眼睛,她亦能感知到他们的一举一动,战斗时的强弱之分,殊胜殊负。 刚才她故意受伤时,特意踢在嫉腹部的那一脚,除了重伤他内腑之外,亦顺道注入了一丝玄气于其丹田之中,那股玄气会随着他运气走劲,最终会化成一种冰冻刺骨的寒冰之气,游走于他全身的经脉血液当中,逐渐剥夺掉他霸道的真气,最后……使其全身筋脉冻结,瘫痪在地,继而不得动弹。 在她估算来看,他撑不过一刻钟,但却想不到他体内真气比她想象之中更为强劲,竟与玖兰戚祈一直鏖战到现在,不过……也是快到极限了。 她薄皮眼脸下的黑珠子滚动几番,心生纠结懊恼——果然冲动是魔鬼,之前她一时晕头,示他为不可饶恕的敌人,施展用尽了手段折辱他,可谁想到,意外提前攻略完目标,才发现根本不是她要找的七煞之主。 既然七煞之主不是“傲慢”赵鹿侯,那就必定在剩下六人当中要选择,眼前这个“嫉妒”也是候选人之一,她不得不重新收拾心情,调换一番敌我位置,她自然是不能让他就这样死在玖兰戚祈的手中…… 眼下,该怎么办?虞子婴遭遇到了命运的恶意满满,绞尽脑汁,极速地运转着脑子,准备在最短的时候内,想了一个急救的方法。 嫉一早便查察觉到身体的异样,但他却不以为然,他认为只需要在身体撑不住的时候解决掉对方,便不是事儿了,但就在他破釜沉舟的一击在半途一滞,后气不继时,他于半中的的身躯如同被一无形的重物狠狠一击,脸色遽然苍白如纸,碧瞳收紧,噗——猛地喷出一口血雾。 如同断线的风筝,呯啪一声失重力摔了下来,血之亡镰哐当一声砸在他左手边,他脑袋无力偏左,眼瞳一紧一放,焕散无神,四肢如同被抽筋剔骨抽搐发抖,瘦削背脊蜷缩地弓了起来,喉间咕噜咕噜发出怪声,嘴角一直溢出鲜血。 这时,赵鹿侯身形已至,他并不管嫉妒有何隐情,若是以往他还有闲心去一探究竟,可现在怀抱那道瘦弱得几乎快要羽化消失的少女身躯,他心底的冷静一点一点地消逝,一种莫名的急躁、不安,将他脑袋的理智与游戏心态全都剥夺。 弯俯下身子,他高举五指,袖袍鼓风而起,那于月辉映耀下,那如鹰爪般尖锐金器流过一道阴毒的黑紫之气,他将体内积累的所有阴气积累于指尖倾泻出去,朝着他头首抓去。 牧骊歌在看到嫉像是被箭矢射中,从空中坠落的时候,便已知出事,第一时间便脚步如飞,周身气势大作,掠景如眼耳后,朝他的方向赶去,但依旧是迟那么一步,看赵鹿侯分明不打算留情的一击,他脸色大震:“嫉!” 嫉感受到那如潮水的阴冷杀气将周身包围时,身体的本能先一步调整出动作,他蓦地一转头,看看到头顶那弯曲的五指如五道刺目黑紫光芒,直朝他眼珠子射来…… 他瞠大眼眼,那根根分明的竖直长睫,如他本性那般固执而倔强地绷直,那碧瞳怔愣,手指根本连一分的力气都施展不开来,他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盯着那摧灭他的杀意…… 即使是死,他也绝不会像别人那样怯弱地闭上眼睛…… 牧骊歌那张温良恭俭第一次变得气极败坏,他急欲闯进那战局,即使知道来不及了,也要拼上一拼,但还没有等他靠近,眼前那一幕突出其来的情形却令他整个人僵直,嘴唇微张,难以置信。 但见一只冰凉玉晶,丰润白皙的小手,从黑色的袖边探出一截,那朴素得几乎无任何可供留意的颜色,却硬生将那一只纤纤小手,衬托得漂亮精致,难以比拟。 那五指纤长,看似随意娇生贵养一般柔弱,无力,但遽电般抓住了玖兰戚祈那只只插爆嫉门面的五爪,却不由得他动弹半分,再前进半寸。 那一刻,几乎所有空气都因此凝滞住了。 嫉盯着那几乎直接刺进他微瞠眼珠子,那层脆弱薄膜的尖锐金属,堪堪突兀地停下,它离他是那般近,几乎能清晰地描绘其纹路线条,与那森森杀意溢满的寒意,但在最后一刻,即将见血之时——它却停了。 停得蹊跷而诡异,像是时间被停止一般。 玖兰戚祈感受到力腕处那如力挽狂澜的力道,那般坚决而不容拒绝,他僵硬地垂抖一瞬密集的眼睫,艰难而迟缓地扭过头,望着那柔顺靠在他胸膛上,那双悄然睁开的乌黑清冷眼瞳,喉间几翻滚动,呼吸一窒,那沸烫滚水炙过一遍的声音就像从肺里挤出来一般,字字用力:“为……为、什、么?” 为什么? 他的质问、被欺骗后愤怒,被背叛后的痛心,就这样直直地砸得虞子婴一懵懂,她刚才突然出手,实际脑中亦演算过太多太多的可能性场景,以变能够从容不迫,但是那都是针对嫉妒而产生的应变方针,是以她有些忽略了玖兰戚祈的感受了。 像这样费尽心思攻入了他的心胸,在他心中刚生根,便又被她残忍而无情地生生从土中拔了起来…… 这是怎么一种感受呢? 虞子婴看着他的脸有些恍惚,她抿紧了一张小嘴,只有死板的眼珠微转一瞬,不显狡黠,木木直直。她脸色一凝,松开他手腕后接着一掌推开他,身子如灵巧的猫一般,滑出他的携抱,轻飘若风地落于嫉身前。 她偏了偏首,定定地迎视着那双颜色太浑浊太浓重,以致于连她都读不懂的紫眸,诚实道:“他不能死。” 或许刚才只是怀疑,报以一丝的侥幸,但此时看到虞子婴面若如常,身手灵敏矫捷地脱离了他手中,玖兰戚祈的眼中眼白布分,眦裂出根根红血丝,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 “为、什、么?” 之前的质问的“为什么”是指为什么要救嫉妒,而这次的“为什么”则是问为什么嫉妒不能死! 亦是问……为什么她要欺骗他,装成濒临死亡来戏耍他……她之前为他所做的一切,难道……真的都是一声美丽幻境吗? 他的脸色,刹那间变了颜色,化作了一股怨怼,怨愤,在心中腾升。 “我——” 刚堪吐露一个字,衣摆一紧,她顺势俯视下眼神,看见艰难蠕动的嫉,像挖了他祖坟的仇人一样紧紧地抓住她的一截衣角,用一种质疑,仇恨,阴森的目光嚼咀着的面容,完全是一副对她杀之而后快的表情,哪里有半分感激、惊疑的感觉。 不用说,嫉妒有脑子都能猜测得到,他如今这如砧板上任人鱼肉的状态,除了是眼前这个可恶又阴险的女人给予的不作它想,想她对他若摆出一副救命恩人的样,礼顶膜拜,简直就是妄想!作梦!他现在简直是恨不得撕下她一口肉来泄愤! 他眼神表达的种种“咆哮”即使没有读心术,虞子婴也读懂了,因为根本不需要猜,他的表情、眼神、肢体都很好地表达出来了。 果然不行啊,虞子婴之前那略带“温情”的凝视眼神在感觉此道不通之时,渐渐恢复了毫无感情(和谐)色彩的冰凉。 想着用之前“攻略”下傲慢的那一招“英雄救美”招式完全没有发挥作用,甚至还起了反作用,若说他之前对她的好感度是0的话,现在估计直线坠落零点,直接刷成负数了。 虞子婴脸一黑。 他现在对她可谓是苦大仇深,在像他这种神经质的反派人物眼中,她此时无论做什么都是别有用心,充满了利诱性与逆向心理,这样一来,她除了白费力气之外,只剩下给他病态的心理造成一系列有趣的笑点。 真是伤脑筋呢,仇恨因子一旦种下,想拔除哪有这么容易呢,除非……一切重新存档再来,否则…… 重新存档再来? 这个想法令她一怔,继而眸露沉思……看来,事到如今,她只能冒险尝试参考一个老掉牙的情节。 虞子婴看着嫉妒的眼睛,任他那般似要剜一块肉的凶狠盯着,她面无表情,平静的眼神得有些渗人,特别是微垂下,那一双掩于细密刘海阴影下,显得黑洞洞无神的眼睛,不再刻意掩饰那里面的深渊幽深之时,定晴直视人时会让人心生寒意。 嫉妒原本气势汹汹的狠戾的眼神不知道为何,在她这样平静的眼神下,他不知道哪里升出来的第六感直觉感受到一种十分危险的感应,他眼神渐渐失去了原有的力道,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身体的情况每下愈况,令他无法维持那野狼的凶恶眼神。 他不适地缩了缩脖子,略带诡异,像那种狠不得扑上来咬上一口,又不知道因为忌惮着什么会突然涌出来的危险黑暗恐怖,在不甘又愤恨的情况下,疑惑地试探地伸出一爪子来的模样。 莫名有些……萌。 虞子婴脑中莫名地闪过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词,但很快就被她抛至脑后,她轻眨一下睫毛,移开了眼睛,望着某一处空气,其实刚才嫉妒猜得没错,虞子婴脑中的确对他进行了一番危险的剥析。 她暗忖……想存档重来是不可能的了,可是她可以通过人力来造成一场事故,比如拿石头狠砸破他脑袋只想令他失忆,而不造成颅内受损变成一个白痴,这太考验她的力道、角度与挑选位置,当然这其中多少还需要有很好的运气来辅助,才能让她心中的想法成功实现。 ……事实上,她从她的狗屁运气从不抱任何的希望,她认为她如果真的要动手,将他砸成白痴的可能性,远远比砸到他失忆忘记两人的仇恨过往的可能性,高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好吧,这个方案看起来也完全是难以下手,但总得想办法打破桎梏局面才行,既然山不就她,那干脆换她就山也可以尝试一下,这也算得上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了。 心中拟定了一个方案,虞子婴再重新面对玖兰戚祈,道:“时机不对,他若今日死在你的心中,东皇国若知道他们唯一的皇储死在一个天元国的侯爷手中,最终事态会演变成如何我想这不是你一开始的打算,不需要为了而打破原来的计划,况且眼下有这么多证人围观,我不认为你动手杀了他这是一个好主意,既然选择舍下……又何必回头?” 一开始他不愿意出面,隐而不动,心中便存在一番考量思虑,在众目睽睽之下,即使他有能力杀掉嫉妒跟牧骊歌,他也不可能杀得完埋伏在呼鄂城内的全部瑛皇士兵。 即然如此,他贸然出面被人辨认出身份,情况便有些进退维谷。 嫉妒通常情况下,想法绝对是跟他一样,他们虽然认识,但彼此有自已的野心与国家,自然是不可能成为朋友,无法成为朋友那只能是找着机会,便撂阴脚整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情况。 所以,他一开始的确存在让虞子婴扛下一切断尾,他便能置身事外,顺利不留任何后患地脱身,但是……永远计划赶不上变化,最后他却是为她回了头…… {既然选择舍下……又何必回头?}这句话虽然不带任何歧异与伤感语调,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却很容易另别人猜测到另一种情感上去,如——怨恨、失望,死心。 玖兰戚祈一愣,一时看着虞子婴也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原来她对他的心思早就看得一清两楚,但却始终没有任何埋怨顺着他所想走到这一步…… 可是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为何又要在他回头之际,变卦,背叛他呢?! “你所谓的喜欢,也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你曾给我一个承诺,我哪里都不会去,固执在站在这里等你,但是……我的喜欢亦是有尊严的,在你编制的谎言中,我可以为你做到百分之九九,但剩下的最后一分,请留给我自己,让我可以平静解脱的心态,为你做完最后一件事情。” 虞子婴的话,就像是在两人之间划出了一条分隔线,一个人河那头,一个在河这头,遥遥相望。 虞子婴蹲下身子,搀扶起已经无法挣脱嫉当作人质,顺便暗中替他汲取回那丝玄气,省得将他整废了,那仇恨值就更深了。 她看着牧骊歌,不像威胁,倒像是之前跟他谈交易一样,不带任何火药气息:“放他走。” 牧骊歌眼神游离于他们两人之间,继而淡淡一笑,如轻云一般,挥了挥手散开包围的圈子,留出一条狭窄小道,倒也算是诚意十足。 “赵鹿侯要走,我等岂有本能将他留下来,但是御使大人难道来瑛皇国一趟,如果能够留下来游远一趟,骊歌也算是能够对得起景帝的看重了。” 虞子婴知道比起赵鹿侯,他此时对她的兴趣更大,除了她的真实身份之外,还有她先前口头的“交易”内容。 “还不快走?”虞子婴不耐烦地拨开嫉妒偷偷摸摸移过来,带着得意阴笑,准备呲开一嘴白森森牙齿朝她脖子她一口血的脑袋,看向站在那里,不知道一脸神情在想什么的玖兰戚祈。 玖兰戚祈突地笑了,他悠慢慵懒地踏步而前,微微拂动的发丝拂过他殷红色的唇畔,微微上仰着谑戏的痕迹:“此一时彼一时了,出了呼鄂城,光凭他们,未必能够拦得住本侯。” 虞子婴眸中异样光芒一闪,一听他的话,她就知道她的话成功挑衅了他的自尊高傲,如果离开一切是他算计的,他自然颀然接受,然而如果一切是她赋予施舍的话,那意义便大不相同了。 眼见他目标再次锁定她挟于胸前的嫉妒,虞子婴伸臂一挡,当即便是血肉模糊一块,五条狭长伤口,鲜血滑落,滴地,晕开一块血渍。 嫉妒脸皮一颤,诧异地瞪向虞子婴。 没错,她是故意让他动手的,所幸他倒没有气得完全失去理智,攻击时并没有像对待嫉妒那般歹毒,附上阴寒的尸气邪毒,想置她于死地。 “让开。”他的声音低沉,无一丝感情起伏。 “我不能让你杀了他。”她甩了甩手臂,感受了一下伤势程度,感觉并未伤筋动骨。 “玄婴,你当真以为你刚才的那番话能取信于本侯?你这般护着他,着急想让本侯离开……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 能有什么目的,既然他并非她要寻找之人,自然是过河拆桥……不对,自然是要过河拆伙,重新锁定新的目的。 但是因为之前她为了刷他的好感度,刻意营造出了一种缱绻深情的氛围,若想跟他撇清关系,显然只会适得其反,她只能将计就计,演上一出情海生波,惨遭背叛,接着恩断义绝的戏码。 他们信不信……她不管,反正她只是铺了一个台阶下罢了。 “你当真以为本侯会对你手相留情?” 你自然会,人的嘴会骗人,会口是心非,可“玄束”的解放可不会骗人,虽然暂时还谈不上什么情深似海,但她对于他……已经不再是路人甲的级别了 赵鹿侯看着虞子婴那冷漠自持得模样,心中不知道为何恨得一阵牙痒痒。 她那是什么眼神,不相信?在欺骗他之后,还摆出一脸毫不愧疚心虚的模样,他是笃定他对她有感情了不成……他气息渐重,当时果然不该一时鬼迷心窍地回头的! 这般想着,明显带着一种恼羞成怒的成份,他再度攻击了过来。 而虞子婴测算着角度,着落点,与时差间的错位,他一掌再度爪来,她却不再坐以待毙,将嫉妒朝后一藏,格档开来,眸中闪过寒光,手肘成器撞于他腹。 玖兰戚祈蹙眉一瞬,见她对他是对了真格,紫眸如浸墨般浓稠无光,他自不再手下留情,斜劈而下,像是准备一爪将她从肩至腹部划成两半才罢休。 虞子婴压臂一闪,论速度玖兰戚祈略逊嫉妒一筹,可虞子婴却是比嫉妒更快,她闪身一跃,滑于他无防备的背脊,望着他那纤长白皙的脖颈时准,刻意地停顿了那么一瞬。 而玖兰戚祈并没察觉,只是当他无防备的背部被人挟持时,下意识就选择攻击,那伏于她肩的身子被他挥掌空中一撞,或许是旧伤加上新伤,她竟制不住坠落的身影,“啪”一声摔落,脑袋在石头上一阵辗过,接着脑袋一仿,整个人便昏了过去。 而出完手后,出乎意料的结果令玖兰戚祈怔了怔,细念量一番,才发现了哪里不对劲,她刚才分明摸到他的命门……可最后竟放弃了……而他对她却并未留情…… 脑袋受伤比不得别的部分,她当即便有一种昏眩袭卷而前,她眼前一黑,便晕厥了过去,但因不放主,还是勉强余留了一丝神智地外探知。 她脑袋混沌迷糊,不知道再她昏沉之后发生了什么具体事情,但她知道在她伤后,玖兰戚祈终是走了,有没有继续再大闹一声她不知道,却没再执意带走她。 四周平静下来后,一阵陌生馨风靠近,她猜测因该是牧骊歌走了过来,靠近在旁。 走近一看,看到一脸被糊的都是血的虞子婴,紧阖眼睑,气息虚弱如游丝,他似讶异了一下,随便便吩咐手下将她抱起来,跟嫉妒一块儿带走。 在得知自己如愿被带走的虞子婴,这才收回了那丝神智,昏昏欲睡——很好,这牧骊歌果然如她所预测的一样,是一个很好的“润滑剂”有他的一份心思存在,她就能顺理成章地留在目标人物——嫉妒身边了。 ------题外话------ 下一章进入第三卷yy 虞妹纸要换身份,换性情,换角色,耶,gogogo! 第一章 初生牛犊不怕虎 ……当虞子婴再次睁开眼睛,神智趋于清醒之时,便感到酸麻的身子骨绵绵身陷进床塌那柔软熏香的丝绸被褥中,身处一间富丽堂皇,灯火辉煌通明熠熠的典雅寝殿,她仰望天花顶那古典繁美的藻井造型,整个人恍惚呆愣。 “殿下,人醒了。”耳畔,一道略显苍老,约五十几岁左右的男子声音里难掩惊喜。 一阵衣物悉窣摩擦声,他立即揹挎起随身药箱,撩袍起身,边说着话边躬身朝着一架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后退去,移开了位置。 但见隔着屏风再往里头便是一张办公书台,秋水色熟罗帐子顺服垂下,隐隐约约地透出一团一团极浅的海棠春睡的花纹。 秋水色熟罗帐子随风飘逸而起,随之一阵与床缛相似熏染着贵族淡雅香气淡淡拂过,转眼间虞子婴床旁矮几上便坐下一名男子,顿时覆下了一片阴影于她面目。 男子斜坐唇畔含有笑意吟吟,姿容既好,但偏头在看到这少女神情的那一刻,脸上那抹温雅浅笑顿时消去。 只是她的双眼黑瞳占具整个眼眸三分之二,白仁甚少,两颗黑珠镶嵌于眼眶内,呆滞不动,神色木然,再加上她此时茫然失神地盯着寝室内的天花板,整个人看上去如同一具没有了灵魂的布偶娃娃娃。 “太医,这是怎么回事……”被称之为“殿下”的男子,亦就是牧骊歌沉吟片刻,便扭过头,面容笑意尽收,一瞬不瞬地盯着太医,难辨喜怒。 太医微讶,眼珠一定,顿感从殿下那里迫进的压力沉重,便“噗通”一声便跪在地面,用眼角余光、小心翼翼地觑向睡床观察了那容色似雪的少女几眼,眸闪探究与疑惑。 怎么回事了? 当他搞不清楚状况的视线掠过少女额头那缠圈、沁血一块儿的白纱布时,似恍然了一瞬,再虚虚瞄向她那木然呆痴的表情,最终吱唔掂量的话语半响,才谨慎道:“这、这个,可能、可能是因为之前这位姑娘不慎撞伤了脑袋……才造成的,那个,殿下,人的脑袋内部构造复杂,有时候伤其一,便会祸其二,卑职斗胆猜测……这个或许是存在了后遗症吧……” “后遗症……那可能治好?”牧骊歌微蹙眉道。 人若当真傻了,他这般费力将其救下来又有何用? 太医有些为难地垂下眼,手掌粗砺部分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随身医箱,借此缓解全身的紧张,他并非花眼晕花看不懂局势,他自然观察出来殿下对眼前这名看似痴痴傻傻少女绝非一般意义上的重视,要知道,“朝鸾殿”上下从来不曾听闻见过哪一名贵族闺秀曾受邀踏足过殿下的寝宫,更不遑是这般轻易地躺在他的床塌上养伤。 这般一想,太医脸色遽然难看,声音迟缓、带着一种保守的安抚道:“卑职,自当尽力,但头部的伤比不得身体其它部分,需慢慢查因寻果方能对症下药,忘殿下能多宽恕卑职一些时日……” 伴着两人并不顾及声量的谈话内容,那少女的眼珠渐渐转动,呆滞的眼中多了一丝生息。 “我…是谁啊?”她喃喃说道。 牧骊歌第一时间调转过头,听着她那一声细若蚊声的自喃之语,眸猝闪几分异色,那清润凝视她的目光不乏带着深沉审视与怀疑。 “玄婴姑娘,您醒了?” 少女闻声,缓缓、极似慢动作分解般扭转过来面部,牧骊歌定定地看着她,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细节。 那躺在银鼠皮垫的缛子上的少女,几乎整个人快陷入软垫中,被整个装了进去,越发显得她身形娇小瘦弱,她一头铺散开来的青丝堪比任何名贵的绸锻绫罗,乌黑似墨,额头圈缠着白纱绷带,在靠近耳尖轮廓处渗着未干的血渍,她面容似雪白皙,墨眸疲软半阖,一眼望去只觉其瘦小得楚楚可怜。 她那惚闪轻眨的睫毛,偶尔撩动,却似一把柔软的羽毛刷子,刷过人心底最柔软、最痒的部位。 如同失魂的木偶,在看到身边那笑得和蔼亲切的牧骊歌时,她偏然地覆下眼睫毛,暗忖不是攻略人物,虞子婴决定冷漠无视之。 眼下的待遇明显比她预测得更好一些,这也只能更说明,这牧骊歌心中的野心绝非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恬然、与世无争。 被虞子婴忽略,牧骊歌依旧温文而笑,他伸手纡尊降贵般帮她掖了掖被角,软墨双瞳紧锁于她的眼睛,突然出声道:“赵鹿侯已经平安地离开了,你不必忧心,且安心养伤,不过……有一件事情骊歌想还是有必要告诉御使大人一声,在呼鄂城格南与裕关交道之处,我瑛皇国的边境士兵抓到几名可疑人物,因为其中逮捕狙杀了的几名被确认身份是天元国的探子,正巧我巡疆就在附近,是以这件说起来并非十分重大的事情,也上报到了我这里……” 像是起了一个话头,他边说着,亦招手让恭守一旁的粉衣荷裙宫婢端来摊温的药碗,不知道出于何种想法,他并没有让宫女侍侯虞子婴服药,反而亲自施手准备喂药。 宫婢愣了愣,不敢揣测主子的想法,便听顺地将碗双手递给了殿下,她垂下脑袋,机灵轻柔小心地动手将虞子婴搀扶起来,将其靠在软垫上,方便殿下喂药的时候不撒落。 “御使大人,来,喝药。”模仿着以往宫人侍候他时候的举动,他亦一边回忆,一边在滑瓷的碗面搁了搁,然后动作温雅地伸长,将白玉勺喂于她抿紧的唇边。 虞子婴并无反应。 一秒、二秒、三秒……时间在沙漏滑落间流逝,周边提心吊胆等候着,紧张得脑门都快要冒汗的太医跟宫人们,诧异得眼睛都瞪直地盯着那名少女,看她竟敢这般无视殿下,都恨不得上前亲自撬开她的嘴巴,将药直接灌进去。 而牧骊歌等到手臂微酸时,却依旧没有发怒或表现出不耐,而是想了想,试探性地换了一个称呼:“玄婴,该喂药了,来。” 这时少女身形微动,这才微微眼神流转。 牧骊歌见此,眸中似无意间挖掘出一件有趣的收藏般盛满了笑意,便轻就着那一勺重新抵于她嘴边。 略停了片刻,少女张嘴将勺含了进去,抿了抿淡粉嘴唇,并无任何不适的表情,便咕噜一声吞了下去。 牧骊歌端着碗,凑近几分再顺势舀一勺,这次显然喂食的更加顺利,刚碰到她嘴角,她便自觉地含下喂了进去。 但见大半碗药就在他有条不紊,与虞子婴像喂甜水般不见任何排斥般配合默契间喂完,牧骊歌好奇地盯着那碗乌漆漆的药,即使不需要尝,那浓重的中药味道已冲鼻难闻。 待只剩一口量的时候,牧骊歌才问道:“太医,这药……苦吗?” 他的语气莫名带有几分古怪探究。 太医不解其意,看了看殿下手中的药碗,但却还是老实回道:“这药加了几味消炎抑热的中药……想必是极苦的。” 牧骊歌斜眸望向虞子婴那平淡得出奇的侧脸,嘴角微扬道:“苦吗?本殿却是有些不相信……” 说着,他便将碗中最后一勺,已微凉的药送进他嘴里,顿时一股苦涩得令人作呕,连舌头都几乎快麻掉的刺激味道,充斥着他整个口腔。 他脸色一阵隐忍,这一口却是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啊。 宫婢们倒是一个个人精,她们看殿下竟就着喂那名少女的白玉勺将最后那一口苦喂含下,先是一惊,继而又观察到殿下脸色有些不对劲,察言观色间,立即忙不迭地去端来痰盂与杨柳枝漱口水,服侍殿下漱洗口腔过后,便方端着秽物行礼退下。 牧骊歌待嘴中苦味渐消时,才盯着这么一会儿功夫干涸成斑片的药碗,感慨自嘲一声笑道:“竟连一名少女的忍耐力都比不得,倒真是让人看笑话了……” 寝宫的宫人与太医一个激伶,赶紧跪地奉承几句,竟这么倒霉地看着殿下难得一见的窘迫表情,他们深怕殿下为遮羞成怒拿他们开刀,现在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 “玄婴?”他无视地面跪一溜的人群,朝着少女又喊了一声。 从这一点看得出来,上位者再温和亦是尊卑分明的。 “你喊我玄婴?” 忽地少女开口了,她眼神空洞径直,那因为病重久未出声的清丽嗓音,此刻变得声线如沙砾刮金属般粗嘎沙哑,缓慢,低沉了几分。 老实说不好听,但牧骊歌却莫名心中一跳。 “怎么了,头还痛吗?你在昏迷的时候,总是不安在喊着痛,喝了药可缓和些?”牧骊歌闻声,不知道为何心底平波生澜,不由自主地凑近几分,语气轻柔得如雪夜的一杯温茶,袅袅清香弥漫,温热的液体体贴从口中划入干涩的喉音,令人整个都温和的起来。 他看她眼睛一直睁着,一瞬不眨,怕她刚醒面对宫殿内的强烈光线会伤了眼睛,一双温热的手顺势抚上她冰冷的眼睑,薄薄的眼睑的温度与他常心差异相解的感觉非常舒服,但掌中她却却惊僵颤抖一下,最后,颤巍巍地伸手,忍不住按下他的手。 少女似幽幽地吁出一口浊气,那双呆滞木然的黑瞳微动,稍有几分灵气渐生,她先是环视周边那的陌生的环境一眼,一一从宫婢,太医,最后将麻木的目光定驻在牧骊歌身上。 他身着一身身穿缂蚕雪丝正宫袍,腰扣石青缂丝棉金龙外罩,一件暗金镂空特制坚肩如鳞甲的披衣,松松垮垮地拢于肩胛,随着动作着一松一驰,倒有几分雅致、随意的贵气。 “你……是谁?” 她脖子一歪,问道,声音较之先前那般石砾冲唰的死板,此刻却显柔柔软软,带着几分疑惑。 从她那懵懂陌生的神色中,牧骊歌看不出任何伪假的成分,刚才他曾出言特意试探,他直觉很难不去怀疑这显得太过凑巧的事情。 但他手中既未有证据又有太医的一番言之有理的说词,他唯有暂时耐心些,当然选择充耳不闻他是做不到的,可面对这样的她,质问却又是不明智的,他想无论是真是假,时间长了总会有机会抓住对方的小尾巴的。 对于虞子婴,他不否认是充满好奇而探究的,若他表现得太富有针对性,她可能就会产生戒心,如果这仅仅是他的猜忌,他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因此而恶化。 若她真是朝渊国的御使,并且她之前跟他的“交易”确有其事,那么,他跟她之间的关系就值得好好思量应付了。 当然,若不做些什么来辨别一番却也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也有可能会损害到他的利益。 所以他虽然有些怀疑太过蹊跷,可却没有选择直接质问对方,而是旁敲则问地暗示,表明他并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说词,并且已经对她产生了怀疑,然后再观察她的反应,看她是否真的有所隐瞒。 一般来说,跟某个人提及一个敏感话题,不带半点指责的语气,这时就开始观察,看这个人是否一直泰然自若,并且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如果她向主任提出问题,并表现出对这件事情感兴趣,那基本就可以确定她是无辜的,但是,如果她表现出不安并想转移话题,那就表明她心里“鬼”。 可眼下,她镇定得,不,应该是说整个人失魂般却什么也没有做,既不是他期待揣测的任何一种表现,却完美得令人挑不出任何一处错处。 ……看来,她或许当真是得了失魂症(失忆症)了。 “你是玄婴,我是……牧骊歌。” “玄婴”这个名字并非从她嘴里听来,而是当初地呼鄂城外无意间听玖兰戚祈喊的,他自然而然便记了下来,事实上,直到目前为止,他对她的了解跟面对一个陌生人相差无几。 “玄婴……是我的名字啊。”虞子婴,不,此时该是玄婴了,她看着牧骊歌:“你是牧骊歌?” 对她自己的名字,她用得是肯定句,但对他的名字却是……疑问句,牧骊歌眼眸微闪,心中有了些评估,显然她此时还是曾保留一些自我意识,或许只是遗忘了一些事情,并非完全茫然一片,是那种可以任人涂抹的空白纸张。 “嗯,我是叫牧骊歌。”像是对待一名神智未开的孩子,他的笑容充满慰藉与耐心。 但周边听着殿下这样介绍自己,而那名少女亦如初生之犊直呼殿下其名,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眼发直,像一个个的泥塑木雕人。 “你是我的……谁?” 她这句话就像是顺口问出,不等他回答便转开了眼睛,眸望一盏跳跃明暗火烛若有所思,但却因为那张木然苍白的稚容,与太过刻板呆滞的表情,不显沉思灵动,反而倒像是纯粹在发呆。 但牧骊歌一听倒是上了心,他脑中略有几分念转,暗忖:若她当真是记不得过往,这一点倒是于他有利,但从她条理清晰,言谈间并非痴傻可以看得出来,她并非是完全无知,若他想编织一段谎言,若与她感知产生违和恐会惹她怀疑,若真话…… “玄婴,你伤了脑袋,过去一些事情恐怕会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你跟我……我们是——朋友,你还记得吗?你是朝渊国的人,而这里是瑛皇国。”他尽量简洁语序,省略细节地告诉于她:“至于你头部的伤,是因为救嫉而才被人伤的……” “嫉?” 少女身体再度细微地动了一下,突然出声打断了他,她目光微动,虽仍旧稍嫌呆滞,但嘴里重复地念叨着这个字,眸中灵动渐生。 “说与我听,我记不清了……但这个名字……很熟悉,我想听,你能详细地告诉我一遍吗?”她问道。 牧骊歌表情一顿,略测地眯了眯眼睫,水墨软眸似那鹤形台盏上的红烛光线,忽明忽暗一阵。 这倒是奇怪,当初虽看她为救嫉而不惜跟那赵鹿侯翻脸,但他仅凭他们争执的言论判断,大抵是纠纷于情感尊严,但此时她何故一听“嫉”的名字,反应又如此地大(当然“反应大”的标准对比起他而言,想自她醒来那一刻,他便一直衣不解带地关怀她,换来的亦不过就是她稀疏平常的几个冷淡眼神,但一提到“嫉”却能引发她的精绪波动,并且刻意主动询问……) 这让一向自忖人缘极好,至少对比鬼见愁似的嫉妒的牧骊歌殿下,第一次对他自己产生怀疑,产生一种无力的郁卒感,难道他的温情款款相待,竟比不得那对谁都是拽得跟个二万五八似的,逮谁长得好、身世佳,能力超群都嫉妒得恨不得将别人拆骨入腹、生吞活剥了似的,明明长着一张漂亮的脸庞总被他那一身煞气变态扭曲得不成人样,从不懂怜香惜玉的……嫉? “自然可以,来,你先躺着,你头上的伤不易久坐,我慢慢说予你听。”伸臂将她扶躺下,牧骊歌即使心中有再多的刻薄想法,却从不轻易表露在面上,他挥手摒退四周人员,不一会儿,整个寝宫遗留一片静谧暖光,只剩他与玄婴两人独处。 他嘴里的“故事”还是那个版本,但经他润色的部分与人物敌我部分却讲得模糊了界限,大抵是朝渊国与瑛皇两国即将成为联盟,而那天元国的赵鹿侯与两国的关系近段时间因为异域的介入,存在着一些隔阂与紧张,却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间跟她好似“交好”。 说是“交好”,但因有了三国之间那微纱关系做铺垫,这般的“交好”倒像是一种“利用”与故意靠近了。 说到最后,他语气巧妙一转,讲到为了国与国之间的大义,她最终舍弃了私人感情,为救“嫉”而身受重伤,伤了脑袋才晕迷至今。 至于为何她如此拼命要救嫉,跟嫉那一身的伤是由谁造成的,他却顿了顿,并没有提起。 “你是说……伤我的人是一个我相识的人……而我为了这个叫嫉的人……最终跟他反目成仇?” 看她领悟得快,在逻辑上也并没有差错,看来除了认不得人之外,别的部分倒是完整地保留了下来,牧骊歌顿时很庆幸,他刚才没有天花乱坠地胡诌得太离谱,眼看她并未全信,牧骊歌正准备转换另一种哄诱口气,再跟她解释一遍之时。 却听她用一种大喘气后,总结性的语气说道:“这么说来……他,那个叫嫉的人对我很重要,对吗?” 呃?牧骊歌苦恼地撇下眉,纠结着怎么回答才好:“也可以……这么理解吧?” 如果不重要,整个事件前后一番精细推理,显然像是存在一个突兀的漏洞,完全不合情理,谁会对一个仇人这般殷勤拿命相救? 可由她提出的那个“突兀的漏洞”,老实说,关于当初她那突然调转角色的原因,连他都猜不透究竟是为何。 明明地越鹿侯出现之前,她跟嫉分明就是不同戴天、嚼穿龈血的那种关系,不是吗? 罢了,事已至此,就算他问她是何原因,想必她也根本不记得了。 “玄婴,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交易吗?”牧骊哥随意地转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虞子婴两眼放空,没有反应。 “嫉……” “嫉,他在哪里?” 一听到这个“嫉”的字,她神色一动,看着牧骊歌,呆板的眼睛再度汇聚了些许光彩。 一见她只有提到“嫉”才有反应,牧骊歌顿时有一种郁气汇聚胸口,却不知道该如何排解才好。 他暗吸一口气,压制住满嘴的不是滋味,温柔一笑:“他亦受了伤,现在……” 他的一句话尚未完整道完,被一声“呯!”的一声巨响声,似重物砸墙般天动地摇震耳欲聩打断了。 不待牧骊歌猜测在他的寝宫何人敢如此放肆,但闻一声阴森低哑,如尖锐金属破音般刺耳,嚼碎灵魂般的声音呼啸而来。 “那个贱女人在哪里!?” 凛冽寒风自夜间张牙舞爪地席卷而来,室内那一层作隔挡作用的秋罗纱帷被人从外面一把狠戾撕扯掉,如紫云般浮纱无力涟漪滑落,顿时,映入眼界的是一名支撑着一柄长型愈二米巨镰的少年,惨白着一张死人脸,气势汹汹登堂入室而来。 他身后窣窣地跟着一群惶惶不安的宫人侍卫太医,但都由于他身份特殊一时都不敢不要命地接近,上前阻止,只敢站在宫殿外探尖脑袋,拉扯着颤抖的嗓音,惨兮兮地喊道:“天啊,嫉殿下,救您别闹了哇……” “冷静点啊,嫉殿下,再怎么着,您得小心自个儿的伤势啊……” 牧骊歌一怔,朝一片漆黑如甬口的大门口看去,但见嫉瞪着一双阴森的绿眼睛,常年头上裹得那层绷带松垮滑落耳际,红唇如染血般咧成一种正常人不可能有的弧度诡异笑容,拖着血之亡镰刀,咯吱鸣耳作响,一步一沉地走了过来。 看这架势分明是他醒来准备寻架的,他正欲起身阻止,但闻耳畔飘过一道诡异,似在确认的声音:“嫉?” 他一僵,顿时眼皮一跳,但感下一瞬间,一阵带着与他口腔尚余几分味道的药味相似的凉风拂过他僵硬的脸颊,他骤然回头,眼神一定,但见原本躺在床铺上的人已人走床空了。 糟了! 他迅速朝后一看,却看到一副很诡异、像是静滞的画面。 那长发摇曳披散于地,与那一身重新换置的素白直身长裙相映辉,白昼般明亮的烛光撒落她周身,少女整身裸露在外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 她径直站着的对面,一名一身纯黑质地暗绣阴晦金纹祥云交祍宽袍,碧眸张扬跋扈闪烁着嗜杀血光的少年,与她两两相望。 一个好奇而懵懂。 一个阴森与残忍。 第二章 她就这样变成白痴了? 少女张阖着嘴瓣,却没有发出任何细微声响,那张纯美得在珍珠光泽覆映下雪颜白得几乎透明玉质,一袭拖曳至地散摆开来的水雾轻纱宫裙下,一双若隐若现的裸露小脚更是晶莹剔透,赤粉趾头细嫩娇憨。 她踩于吐蕊碧青玉砖石上,纤脖颈长,娴静雅立,只令人恍惚惊叹,当真是冰肌玉骨,引人遐思,如同一朵出水白莲啊! 那些个只敢在殿室外吓得浑身打哆嗦,探头探望观望的宫人侍卫太医们,都完全看呆去了,那瞬间,只直瞪瞪地看着少女的脸,两眼失神,好像失音了一般。 周围安静得有些压抑气流停滞的气氛,还有来自对面那名肤白碧瞳,玉颊粉唇,带着异域风情引人采拮的一个美人少年眼神的恶意寒悚辗轧,令少女不解地偏了偏脑袋,柔媚齐整的碎光刘海微微拂动,那如夜猫一般的乌黑眼眸似注入了丝丝缕缕神彩,她缩了缩蜷缩的脚趾头……继续不怕死地趋步靠近他。 “玄婴,等等!” 牧骊歌一看她动了,顿时脸皮一颤,惊声喊道,他可不是什么因为脑袋撞伤,造成失魂症的懵懂少女,他一眼便清晰无误地捕捉到嫉眼中那欲报之而后快,残忍而阴森的杀意。 这样冒失闯上去,无疑是送羊入虎口! 可惜这一声终究阻止得太迟了,但闻下一秒,那无知无畏,如游魂般茫然妄想靠近嫉的少女,直接便被残暴不仁的少年,袍飞脚起,一脚踢向她毫无防备的腹部,飞身“呯!”地一声便撞到殿室内凹凸浮雕的玉白圆柱之上。 那“咚嘭”肉体撞击硬物的闷哼响声,直刺激得人牙口酸。 嘶~周围围观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惊讶得就像脑袋炸了一个响雷,身子一惊,急噔噔地恐慌倒退几步,露出怎么也不得要领的表情。 这……这嫉殿,对那名无辜的少女做了什么!这……这简直就是太残忍太无情太无理取闹了! 能说是不幸中的幸运吗?由于重伤未愈,嫉还需要靠着他随身兵器血之亡镰支撑着那摇摇欲坠、故作无事的身子骨,才没有直接挥上一刀将玄婴给斩成两截。 牧骊歌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暗吁一口气,瞥了一眼嫉妒,神色未明,便疾步朝着那砸撞在玄纹玉白石柱旁的玄婴赶过去。 可没等他靠近,那疑似被撞惨的玄婴少女晃了晃脑袋,从菱翘嘴里溢出呜咽了一声,然后十分坚强地用手扒拉攀附着石柱垂吊而下的帷幕流苏,摇摇晃晃地自已站了起来。 “玄婴?” 牧骊歌走近,看她能站起来,眸中闪出既惊又疑,接着有些迟疑地伸手,虽然想搀扶起她,却又怕触碰到她可能的伤痛,想了想,他扭转过头,朝着门口那一个个“泥塑木桩”,沉声道:“太医,还不快进来!” 太医一听殿下的叫唤,哪怕再恐怖顾及殿室内的“猩风血雨”,那也是得有着提着脑袋挂在裤腰带冒进,哪敢公然违背殿下的指令。 “殿下、下恕罪,卑职、卑职这立即就来!” 玄婴由于突然的撞击造成一阵目眩耳鸣,在轻甩头时,几滴娇艳的鲜血坠落地面。 感觉稍微好些,她才抬头来,微微嘘了嘘眼睫毛,额上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撞击裂开重新从干净白绷带内晕出一摊暗红,甚至渗透那灩丽的血线顺着那苍白无色的脸颊轮廓滑落。 不知道为何,看到少女静愣地流血,略微呆滞的眼瞳似茫然无措,牧骊歌蓦地心中一紧,像是打开了一扇禁忌大门,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暗忖,再怎么穷凶极恶的人,对着这么第一个无辜纯稚的少女,也该下不了这么重的狠手吧。 可惜,嫉除了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他更是一个心理扭曲的变态,他眼睛所观察的一切都是逆返的,当他对某种事物感到抗拒,从外界得到的信息经过大脑后被自闭的心里给扭曲了,形成了错误的认识,换言之,所谓“美”在他眼中,那就是“丑陋”到极致的代表。 怜爱?心痛?不舍?嗤!这种软弱而无聊的感情,他嫉殿怎么可能会有! “嗤嗤嗤~摆出那么一张令人恶心的无知脸……你是想故意勾引男人的同情,才扮作柔弱可欺吗?别开玩笑了,像你这种女人,本殿实在见识得太多了!” 嫉哼嗤着鼻息,阴测测地勾开嘴缝,碧瞳幽暗生绿光,鄙夷不屑地上下扫视着虞子婴。 这女人的彪悍战斗力他可是亲身领教过,刚才那一腿虽然突然,但凭她的速度怎么可能躲不过? 一滴悬而未滴的血沾粘于玄婴的眼睑睫毛上,她蹙眉轻眨了眨,就那样直板木愣地看着嫉,虽然她表情很淡,可牧骊歌莫名地硬是从中观察出一丝……委屈? “嫉你还有伤,别再乱动气了。另外,玄婴为了救你,将脑子伤了……现在她根本就认不得人了。”牧骊歌挡于玄婴身前,与嫉对视,并嘱咐太医赶紧过来替她重新包扎额头上的伤口。 “还有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她也不记得了。”一边寻思着斟酌用词,一面跟嫉解释道。 嫉闻言一震,两眼放直,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嫉?”牧骊歌奇怪地喊了一声。 嫉眉眼一抬,猛地指着玄婴的鼻子眼睛,似讥笑又似愤慨难平道:“她——就这样变成一个白痴了?” 白痴?他是这么说的吗……牧骊歌无语抚额,顿时感到一阵阵头痛袭来。 “嫉……” 牧骊歌回神转头,突然,他看到玄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把推开替她包扎伤处的太医,再度朝着嫉妒的方向扑了过去,她的速度依旧很快,一排排烛火忽闪明暗,几乎是一道白色残影从眼前掠过,根本连牧骊歌能鞭长莫及,而嫉猝不及防,微愕张开嘴,眼睁睁地看着她撞入他怀中。 眨眼间,玄婴已经踮起脚尖,像无尾熊一样双臂一揽,贴进他胸膛,用力勒住了他纤韧结实的腰肢。 咦咦咦咦咦~!?周围人乍见这一幕,一张嘴差不多都看着好像是一个小圆孔的样子,都看傻眼了。 嫉整个人石化了,他可没什么闲致心情感受到什么暖香在怀,更没有感受到什么惊喜幸运,他只有一种如同雷轰电掣一般,他第一反应就是奋力地挣扎。 但连走路都需要靠着兵器支撑的他,此时感觉到手脚尤其无力,他似急似怒地憋红了一张锥子脸,天知道这看起不足二两肉的排骨妹,哪里来的一身怪气,直抱得他全身骨骼都“咯吱”作响。 “嫉。”玄婴不顾他的挣扎反抗,那张冰雪雕铸的面容比起先前的木然呆板,多了几分神彩飞扬的期待,她勉强调整僵硬的面部表情,扯了扯唇角,那糊得一脸是血的脸庞似费力挤出一丝别扭的微笑。 众人猜测,她估计是想将自已最美好的一面展露出来,但结果却有一种画虎不成类似犬的失败效果,那一脸是血的模样,再加上露齿沾血的嘴唇,莫名渗人的慌,乍一看去,简直就像是刚从地狱爬上来索命的恶鬼。 她很轻松地抱着被桎棝在双臂间的嫉妒,语气刻意放缓,幽深流转异彩的黑瞳沉下,语意不祥,道:“终于见到你了……嫉。” …… 湘西龙浮岛 一轮硕月从浓雾阴霾中隐隐约约透出些许清亮轮廓,黑山峻峰,峭崖悬壁亦笼罩其中,黑雾沼气急速膨胀着、扩散着、弥漫着,无声无息地充斥着广袤的空间,雾重浩渺,连接一座古老黑黢碉堡城与天地之间的雾霾融为一体。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一道披着黑色斗篷的柔姿雅逸身影,步履不紧不徐,顺着一条长长曲折、壁镶蝙蝠铜灯的阶梯而下,莫约小半个时辰,终来到一间占地宽阔的地下室内。 地下室狭小的窗口与内部广大的空间形成强烈的对比,使得内部光线暗淡,进深极深,给人一种神秘幽暗之感。 室内森冷而阴凉刺骨,来者一时不适应寒意,隐约惊蛰了一下纤弱身子骨,但见这呈圆型、四周被用冰窖雕铸成一方方深邃透光的图腾,地面亦是用着朱砂与一种幽蓝难褪色泽细致描绘着一种诡异而神秘,如远古遗留的祭祀神坛阵法。 在地下室的圆丘坛上,离地面约高几步台阶中央摆放着一个金丝楠木,并点缀还魂月石的昂贵棺材,里面正静谧详和地躺着一名被月绡冰绸深衣覆身的男子。 他整个人似被冰冻的神衹那般,时间流转自他周身便永恒畏惧停止,一头冰淬般幽蓝银发覆散开来,铺阵于他肩胛、胸膛、臂间,映着冰窖中透出的质透光芒顿时如流光溢彩,他美得令人失神,亦美得纤尘不染,就像根本不该存在于污俗世间的那抹冰魂雪魄。 但他确确实实地存活在这个世界,并且整个人一无所察地静静躺在那里,迷乱了千年的铭刻。 随着微细脚步声缓缓响动靠近,他才惊鸿掀睫,微微抬开一双玲珑七窍琉璃眼瞳。 “出什么事了。” 似从久远的沉睡中苏醒,他的声音慵懒而略带暗哑,缓缓响彻整个空荡清晰的室内。 他开口问的不是有什么事情,而是直接便判断已经出事了。 对于男子的神机妙算来者并不讶异,那披着黑色斗篷,观其袅袅婷婷的身形可以推测是一名女子,她低首趋步走近圆丘坛,便恭敬温驯地跪在地上,朝金丝楠木棺材内的男子道:“皇……猀华大人,还有影子第四队队长埠土皆被景帝擒获住了……” 惰懒懒道:“还有呢?” 女子再道:“猀华大人其麾下影子十二队,在落婴城与翡翠城,分别已折损了四大队……” “继续。” 依旧平静得无一丝波澜的语调,令女子的心脏骤然紧缩。 女子暗吸一口气,除了这地下室的阴凉寒意令她不适之外,那属于惰皇那无处不在无形的威压气息更是无孔不入地入侵吞噬着她的身体。 她只道惰皇喜寒见阴,却不知道此境此界是惰皇特地耗费不少时日精力建筑,挑选的是世上难寻的至阴至邪至寒的阴煞最重之所,他需要借助集天地而生的玄阴之气,来控制体内逐渐失控的变数。 “据闻影子十队、影子十一队、与影子十二队的队长都是被一名神秘的少女……” 女子语调清凌而慢快有序,很快便细细地将她所知道的前因后果汇报出来了,接着女子便依旧保持一开始的低眉顺眼,静静地等侯头顶的指令。 “宇文清涟……” 乍闻被唤名字,女子——亦就是宇文清涟一愣,微抬起脸来,一络络的盘成发髻,玉钗松松簪起,再插上一枝金步摇,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眉不描而黛,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绛唇微张,三年的时光令她仿若一片海般湛蓝,沉澱了年少的浮夸青涩,亦少了曾经的张扬明媚,全身散发着娴雅淡淡的悠悠的清然。 “是。” “三年了,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宇文清涟一震,睫毛急剧颤抖几下,方轻咬下唇,将脑袋深深地埋入地面:“……属下知道。” “下去吧,召霄明过来。” “是。” 宇文清涟跪膝退下后,不一会儿,一名满头蜈蚣发辫辫子的年青微胖男子前来,他穿着一件斑斓色泽,那像用上百种颜色的节节布巾缝制的衣衫,就像一个宽松的大布袋,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笼装起来,是以他走动间略显步履蹒跚。 “呼鄂城是否出事了?” 霄明刚准备跪安,闻言一惊,却不敢放肆抬眸,脱声震惊道:“惰皇……明察!” 惰听闻件件宗宗不顺之事,疲软身骨带着雍雅瀚逸从棺材内轻撩立了起来,动荡中,他衣袍似水波涟漪,一举一动都似在舞蹈,长发直垂脚踝,无拘无束,着一袭月白冰绡深衣委地,那冰雪色发丝渐渐从底根处恢复了正常乌黑墨玉色泽。 他面容散出淡淡光芒,峨眉淡扫,虽肤色相较于常人苍白几分,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颈间几缕墨发勾勒滑落,愈发称得锁骨清冽。 他双眸似水,却带着谈谈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显得主人的城府深不可测。 “浅睡感悟中,倒似有警觉,说说瑛皇国边境安排之事吧。” 霄明不敢怠慢分毫,心中虽有些紧张,但声音却努力维持平常道:“我等已派人声东击西,扰乱了瑛皇国的注意力,想必他们着重点会偏侧,属下下最迟不过三月,必能拿下瑛皇国的经济命脉,令朝渊国失去这个……盟友。” 美目流转,惰恍若黑暗中丢失了呼吸的苍白蝴蝶,神情淡漠:“最近总觉一股不安萦绕心中,事出有异必有妖,想必有些事情不会像原先判定得这般顺利,既然已‘睡’不着,便顺道出去看看吧……” 霄明一听,有些惊慌:“可,皇您的身体……” 惰似睡未睡地半阖睫帘,打断了他的话:“腾蛇七宗剩余五宗的具体位置,还是没有从玖兰苍崎口中套取出来吗?” 霄明一窒:“这俗媚妖医……好像被瑛皇国的人抓走了……呼颚城的事情听探子回报,好像东皇国的嫉殿亦掺手其中。” “三年时间,腾蛇密宗的事情倒也算不上是一件秘闻了,东皇与瑛皇两国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至于腾蛇皇族的下落……可曾寻到蛛丝马迹?” “上次霄明曾跟皇您汇报过一次,在几月前我等抓获一名自称是腾蛇皇族的女人,经查验她的确是拥有腾蛇纯种血脉,但是并非腾蛇皇族,尔后经过一番严刑逼供,她熬不住,曾迷迷糊糊透露,并确认这当今世上的确有着仅存一名的腾蛇皇族!” 惰眸光静谧地投入空气中,似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很浅很淡笑容,如同烟花般飘渺虚无:“素汝曾叮嘱过一个人,让她去找腾蛇皇族,并带去一些话……果然是早有暗棋啊……”—— 瑛皇国皇宫 至那日嫉妒被怪力女玄婴抱住,死活挣脱不了,一时气极攻心受不住刺激,眼前一黑,便一直昏迷地躺在床上养伤。 想来,那日呼鄂城中玄婴虽及时将他体内那丝阴寒的玄气抽出,但到底是停滞过久伤了些底子根本,若想恢复以往,还是需要慢慢调理修养一段时日才行。 自那日玄婴失魂清醒,在寝宫看到嫉第一面之后,便跟雏鸟情结似的,像条孜孜不倦的小尾巴似不肯安份地继续待在牧骊歌的寝殿内养伤,而是随时趁着宫人或牧骊歌不注意的机会,便偷偷跑到嫉的卧室病床边,托着下颌,入神地静静地看着他。 这一幕令不少宫人侍卫,乃至太医们唏嘘不已啊。 多么可爱又惹人怜爱的小姑娘啊,忒可惜的就是,为什么偏偏目光如豆地看中了那个传闻中恐怖杀人如麻的嫉殿呢? 可众人一想,兴许是小姑娘脑袋的伤惹得祸,想着她脑袋上的伤痕虽然在慢慢痊愈,但是记忆依旧不清不楚的,难勉会造成认识上,或判断上的错误。 而玄婴这段时间,除了在自我养伤之外,亦是趁着嫉妒还没有醒来,一直在暗中思索,该拿她这个新的攻略目标怎么办? 首先她从百科全书以及曾接触过跟他类似的人抽样后,整理一些数据来认真分晰他的性格,当然也旁敲侧听地从牧骊歌嘴里橇出一些他的资料,继而开始“攻城”计划。 从别人对他的称呼上来分晰,“嫉妒”两字便是可以囊括下他整个长歪的成长路线历程。 莎士比亚说:“您要留心嫉妒啊,那是一个绿眼的妖魔!” 没错,玄婴觉得莎士比亚这话说得很对,因为她面对的正是一个彻头彻底的绿眼妖魔。 嫉妒,从书面上来讲,就是一种极想排除或破坏别人的优越地位的心理倾向。 嫉妒是指人们为竞争一定的权益,对相应的幸运者或潜在的幸运者怀有的一种冷漠、贬低、排斥、甚至是敌视的心理状态。嫉妒俗称为“红眼病、吃醋、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等等。 嫉妒就内心感受来讲前期依次表现为由攀比到失望的压力感;中期则表现为由羞愧到屈辱的心理挫折感;后期则表现由不服不满到怨恨憎恨的发泄行为。 显然,前期与中期都不足以拿来形容嫉,他分明已经是病入膏盲,迈入了后期毁灭性的阶段。 面对情绪如此反复难捉摸的他,想要从根本上闯入抵达到他那颗扭曲变态的小心灵,除了需要慢慢温水煮青蛙地治愈他,恐怕还需要一点一点消磨掉他那一层如刺猬坚硬竖起壳。 第三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玄婴思量着,其实万物不离其中,就是需懂得方圆之道,方即动,圆即静,前者以万变应不变,后者以不变应万变。 不急,阗静,一切等他清醒后…… 转瞬严冬已逝,瑛皇国春芽展新枝,枝头翠滴。 早晨,悄然苏醒的一切都沐浴在一片金色的阳光之中,融融的温煦光茫,舒徜,绝尘纤陌,从窗棂穿梭细缝间充盈了一片室内明媚。 嫉已整整昏迷了三日,玄婴亦一直静静地耐心等待着他苏醒那一刻。 此时床畔躺着嫉妒,就像一名普通寻常的少年,他双眸紧闭,那一双嘴角深陷的橘粉色的唇瓣,习惯性地讥讽刻薄抿紧,琼鼻略尖挺,那削阙的稚子面型,浓密覆下略带几分褐黄色泽的睫毛,令他像是蔷薇城堡中沉睡中的欧美王子。 这是玄婴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嫉妒,时隔三年时光,但岁月好似特别优待他,那张雕琢得很细致的立体五官,依旧有着一种纯粹稚美,介于雌雄莫辨的界限,像是彼得潘一样,一个会飞却拒绝长大的顽皮孩子。 “彼得潘?”这个名字,与其代表的一些事迹,令玄婴微有些触动。 看嫉眼皮颤动,似准备要睡来。 她噤声,有时候任何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可以影响好感度的进展以及未来感情进阶过程,是以她必须时刻铭记着她是一名暂时失魂症(失忆症)人士,她不会拥有跟正常人一样那般精明算计,那般神情自然。 这般考虑着,她稍微调整了一下角度,睨眸斜向窗棂,随手一挥,咯吱一声半阖的窗户并开,便流敞出一片柔和光线倾入,而她则似疲惫地柔顺而乖巧,将脑袋轻趴在床畔蓬松被絮边。 呈弯月弧度的长睫覆撒下一层阴影,白颜呈一种若隐若现的斜角,露出一截微翘挺直的鼻梁,水润饱满的嘴唇,浅浅的呼吸喷撒,很……无害而柔弱。 她想,心理学概念中解释,嫉妒是指人们为竞争一定的权益,对相应的幸运者或潜在的幸运者怀有的一种冷漠、贬低、排斥、甚至是敌视的心理状态。 那么她表现得太过强势则会触及他的好胜心,使其产生一种排斥,甚至敌视的心态,她决定暂时换一种更“柔和”的方式靠近他。 当嫉悠悠转醒之时,身体的本能率先感受到一股陌生的气息靠近,他第一反应便是出手攻击。 由于血之亡镰被搁至一旁,他摸不着随身武器,便直接横扫一掌煽去。 这倒是玄婴千算万算没有预料到的结果,她好像低估了嫉妒曾经生活的环境艰险程度,才让他练就出这么一副随时处于警觉的身体,眼下她倒是不畏那一如拔了尖甲的爪子,可若轻易躲掉的话…… 到底是会露出破绽的吧,于是她微缩了缩肩膀,像是不堪受力,实则借力使力地从床畔矮凳几上翻撞倒在地上。 “啊嗯……” 嫉动手时,便顺势睁开了眼睛,一抬眼,便正好看到玄婴狼狈地摔在地上,还因为力道过猛,轱辘轱辘地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下来。 她头发披散逶迤于地,一身洁净雪白的宫裙蹭上灰褐污渍,双腿微微蜷缩地弓起,刚才那副准备呈现的完美“等待”画面算是被嫉这突出其来的一手,破坏得淋漓尽致。 但是……嫉定睛一看,发现是玄婴时,他轻咳几声,沙哑而干裂的嗓音溢出几个音节,顿时吊梢眼角,白森森露齿,尖锐刻薄地笑了:“猪……蠢。” “……”玄婴在心中默念一百遍:冷静、冷静、冷静…… 她抬起眼看着他,却蓦地一怔。 由于嫉妒刚才醒来动手之际,他经常缠入额至一只眼睛的松垮绷带顺势滑落,顿时露出了一只森幽碧瞳,与另一只,甚少触碰到光明,却是一种黯淡惨罗颜色。 一绿一浅褐琥珀色。 他一无所察,或许是因为睡了三天,那混沌的神智尚未完全清醒的缘故,他昨夜发一一夜的烧,现在即使面对她,这个令他恨得牙痒痒,想除之而后快的“仇人”,他全身酸痛无力,那厚积却薄发的杀意简直弱得可怜。 异色双瞳?! 玄婴不想他测觉到她的异样,迅速耷拉下眼皮,直直地盯着地面,心中一跳…… 想不到他竟是异色双瞳,在哪一个国家,或者说是无论异域或皇朝,都轻视这种异色双瞳的存在,如腾蛇一族异色双瞳的情况相同,一般拥有异色双瞳的人,都是杂统血脉渗掺过多,导致了原本的血脉被稀释…… ……想着他的性格,他的成长环境,他那一位“皇兄”,还有这一双避忌的异色双瞳,玄婴考虑,看来还是不够,再“柔和”的方式接近他,他心中的自卑感都会被激发。 她想她已经差不多猜出来了,他的“嫉妒”全源于一种“惟我独尊”心理被挫伤后与报复心理相结合的结果。 一般自尊心过盛的人,被挫伤了自尊心理往往会伴随着自卑、伤心、不安、焦虑、烦躁、恐惧等等负面情绪,她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感知到这些情绪的,可明显这些情绪让他十分痛苦,甚至性格扭曲。 一个人的卓越给自己带来的是无尽的痛苦,人的报复心理机制决定了人一定会采取措施给该人以报复。 她要做的,就是改换一种最能让他“安心”的方式。 想促成就一段恋情,有时候就需要挖掘两个人之间的“相似性”与“共通性”,如此一来,有默契的交谈便会使两方产生安全感。 类似物以类聚的心理吧。 他既然嫉恨那些能触发他心理阴暗的人,那么对她呢……? 玄婴稍微审视了一下自身,他对她明显有敌视心理,她想……谁对一个欺辱凌虐过自已的人,都不可能平静以待吧,或除了这些原因,还存不存在些别的原因……比如武功、外貌、荣誉、地位、成就、财产、威望…… “你……醒了,那我去找人来。” 看来圣洁高岭的白莲花的确不适合嫉这种心胸狭窄之人,他或许更需要与他一同自甘堕落地泥潭地狱挣扎的人。 玄婴不会去刻意讨好他,这么做与一般的奴仆宫人有何区别,她需要做的,是一步步进攻掠夺,而不是讨好谄媚。 淡淡地说完,她爬起来转身便是要走,嫉艰难地移动身子,倏地伸臂朝她掷碎一个碗瓷杯,哐当! “人呢!?本、本殿的人呢……” 看他激烈地喘息着,一醒来跟睡梦中截然不同的两张面孔,一张用一句很俗的话来评语则是,安静得如睡梦中的天使,可睡来,却是狰狞的夜叉鬼。 走到门口时虞玄婴顿了顿,她侧偏过头,不想再刺激他,便尽量垂下脑袋,任那如瀑如绸的三千青丝滑落,不让他看到她的脸,她平静道:“我忘了我是谁,也忘了你是谁……可是牧殿下说过,我曾用这条生命救过你,虽然我没有死,可是我的‘过去’的确因为你而‘死’了,那么现在……既使你不喜欢我,可是至少……至少在‘救活’我的过去前,请暂时容忍一下吧。” 特意跟他点明她的“失魂症”,亦借机提醒他,他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她的确救过他,她会愿意靠近他并非没有原因,而是对“过去”的执念,想知道为什么她会舍命对他相救,才会这般固执地留在他身边。 ……这样的“目的”,从明面上来说,要比她想得到他的心这种荒谬的说词,更能令人信服。 嫉闻言的反应……就是倏地拧紧眉头,他几乎用一种毒怨的目光锁定在玄婴身上,像是想到什么不舒服的事情,那如幽燐熐火般碧瞳充斥着冷质,十分嫌弃而恶心的模样。 “救本殿?嗤嗤嗤……喂!女人,本殿有要求你这么做吗?自、作、多、情!” 玄婴见此,亦不多说什么,调头就走了。 走到很远的时候,她依旧能够感受到嫉那如蛆腐骨的森冷视线。 她怀疑,等他稍微能够动弹,第一件想做的事情,便是拿着他的血之亡镰将她斩成两截。 她离开了嫉的宫苑,叫去了在外等候的宫女跟随时待命的太医照顾他,由于她不愿意离嫉太远,来回折腾,是以牧骊歌特例替她安排了一间卧房在嫉附近。 进了房,摒退了所有的宫人,她落坐于铜境前,仔细看了看那张端正雪白的小脸,然后拿出刚才从太医那里要来的绷纱带,先将圈缠在脖下的小青蛇勾出搁在手臂间,再将脸一圈一圈地全部缠上,最后只露出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跟嘴唇。 乍一看,倒有些像是刚从古棺内挖出来的新鲜木乃伊。 低头看着这一身如出水莲散的白裙,那般纯洁而美好,但却在嫉妒眼中不存在任何意义,她参考了一下嫉那一件黑色系阴沉衣袍,既然要跟他“兴趣”接近,首先不妨先从服装上靠近,于是她隔着门板,并没有拆下绷带,跟门外的宫女要了一套简装的素黑直衣。 穿好一身诡异的行头,她决定再去一趟看看嫉妒,顺便观察一下他的反应,再下定论。 ------题外话------ 今天大整改,静亦是各种不顺啊,心情受影响,无法好好静下心来码字,说话……静这名字经这么一改再改,真是……哎~还有简介~ 第四章 一个十分邪乎的少女 穿花寰走廊,拂过缕缕紫穗悬垂的花藤,与馨华摇曳的木槿,风吹起如花瓣破碎的流光潋滟,纹倒影。 随着玄婴身姿如鸟敛鸦羽般轻盈缓行,她步履于林荫间拂动,她鸦青长发如瀑散落披肩,不着任何美饰华物,从枝桠叶缝间撒落的金粉色光斑如金泊,便成为她最美的点缀。 葱郁的树丛,掩映着红的绿的琉璃瓦屋顶和朱红的宫墙,在迴廊拐角处,一组穿着粉荷收腰宫装,摺叠裙摆处锈着枝节桃花的妙龄宫女们,身姿袅袅婷婷地手捧着精美膳食、糕品、水果,疾步端庄地朝着太子朝华宫而去,其后尾随着一队提携着叮叮咚咚筝、鼓弦的宫廷乐师们。 看样子似有贵宾入宫,正在太子的朝华宫内招待着。 玄婴顿步,静伫而立。 “咦~……咦~?……咦~?!” 鸡嗓音,一声比一声更拔尖的怪异音永调在玄婴身后骤然响起,玄婴漠然未动,似早有所料,但见一脸诧异兼具惊惧表情的安德才,身边带着两名蓝衽圆帽小太监,偏着脑袋左蹿右蹿地跟在玄婴身后。 他盯着她两眼放直,似畏似惊,甩了甩拂尘,梗着脖子道:“尔、尔是何人?这……怎么这一身古怪装束在宫中行走,赶紧……” 玄婴闻声幡然回头,一阵落花飘舞,她额前的齐海被一阵沁风吹拂扬起,便展现无遗地将那一张被白纱绷带蒙严实,只露两只黑黢黢眼睛,跟樱色嘴唇……的木乃伊面庞露出,在她乍一转头之际,着实吓着了离得较近的安德才一跳。 “啊!” 他慌悸一秒,抚着胸口,尖叫一声跳后,险些撞着了身后的两名小太监。 那两名小太监也看呆了。 一阵寂滞之后…… “很可怕?”玄婴看他们久久没有回神,有些奇怪地问道。 当初在精神病院中,像这种程度包扎的病人比比皆是,有自伤的,有他伤的,亦有……她伤的,她擅长外科手术,是以早已视若平常,但见他等如此“特别”的表情,一时有些不解。 安德才一怔,细细一再辨认她的声音,才恍然地瞪眼,失声道:“玄、玄婴姑娘?!” 稍前殿下还询问起她呢,他便派散人去寻她,得知她又跑到嫉殿那儿去了,太子殿下便才作罢,咋一愣声不响跑到这儿来了……啧,还整成这副吓人的模样? “嗯。”玄婴颔首,然后继续上一个话题:“……很可怕?” 安德才得知眼前之人是玄婴,并不是哪里来的怪人或者危险刺客,他才稍微安定下心来,瘪嘴咽了咽唾沫,接着他用一种古怪又离奇的目光打量着玄婴,类似“这姑娘果然撞傻了脑袋”的眼神。 “玄婴姑娘,您、您这只是伤着额头,那张脸倒算完好,有必要……包得这么严实吗?” 她的伤势安德才瞧过,就是从额际到耳廓端那里横伤了,别的位置太医都仔细检查过,毫发无损呢,哪里需得着弄得如此夸张。 “不是这个原因……”玄婴刚启声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她心却生不耐之感,暗忖:她的事又何须跟别人一一道明,便话语一转,想了想问道:“你看到我这张脸,会第一时间联想到什么?” 这……这副吓人的德性,他能联想到什么? 安德才眼皮子一抽搐,心中虽不以为然,但顾及着殿下他也需要掂量着语气客气,他眼珠子一转,笑呵呵道:“您、您这是想听真话呢,还是假话?” “你的话,我会真假掺半地听的。”玄婴道。 安德才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却不知道想什么什么“扑哧”一声地笑了,看她一本正板,操着一口稚音脆声,却装出一副老成端严的模样,这才发现这小姑娘倒真是实诚得有趣。 这一笑,倒是让他先前埋怨、惊吓的心情一吹而散。 “您啊,刚才险些吓得咱家都跟您一样快失魂了呢?乍瞧那一身在花树荫底下阴森森的黑衣,转过脸那一张白惨惨的脸,倒是有几分像是那……勾魂的牛头马面——” 本来就是说着闹趣的,可这话经他嘴里这么一出溜,安德才又蓦然想起,眼下这位玄婴姑娘身份可不一般,更是太子殿下中意之人,哪恁得他乱开玩笑如此怠慢,那可是以下犯上了。 他当即脸色一改,连忙腆着笑容,讨罪道:“哟,瞧奴才这张贱嘴啊,简直就是犯抽,玄婴姑娘您别见怪,实则您这一身造型,那可是……品味独特异常啊,难怪芸芸众美人儿当中,只有您才能讨得咱们殿下欢心。” “真的你说完了,假的也说完了。”玄婴说道。 嗯?安德才疑惑不解,可细细一琢磨她的话,暗一回想之前的对话,心中震惊——哟荷!她说的还当真了啊! 前一句真话,他怎么就能那般毫无防备地说了出来呢?后一句他警神虽然赶紧补上,可跟上一句话相比,再愚笨的人也听得出来,过份水份掺假,就是他顺着一个台阶下罢了。 真的,他说了,假的,他也说了,而之前玄婴姑娘曾说,他的话她会真假掺半地听,他当时只觉她是在开玩笑,可现在……怎么觉得她好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似的? 在宫十几年,他倒是第一次遇见这么邪乎的事儿……刚才他究竟在想什么? “朝华宫是不是来人了?” 安德才仿佛一听,下意识回话道:“嗯,稍早东皇国的奕殿进宫来了。” 东皇国奕殿? 不期然,玄婴脑海中想起了在呼鄂城外玖兰戚祈对嫉妒说过的一句话。 “嫉,还真是难看呢……七年时间未见,你依旧是原来那个躲在阴暗角落,受尽冷漠无视时没有任何长进,看来你注定这一辈子都只能生活在你那神话般奕皇兄的光环之下,阴暗而卑微地苟且余生吧……” 看来这个所谓的“奕殿”有可能是一个影响嫉妒至深的关键性人物,她有预感,他亦会是她突破嫉妒的关键。 “他为何而来?” 安德才听着她追问,才回过神来,他眼神莫名有些避讳,偏头瞧了瞧那些静驻在廊道两旁等着他的宫女与乐师们,才扭过头来对玄婴道:“呵呵~这种重要的事情,这奴才哪里能够知道,也是不敢探听的,他们还等着咱家呢,那……玄婴姑娘,咱家就先行一步了,再晚去,怕是殿下得剥了奴才一层皮。” 他略施一礼,便一扫拂尘,带着两名小太监,朝着宫女乐师们走去。 可抬步走了几下,心中略微诧异,他想这玄婴姑娘关心东皇朝之事,必是为嫉殿而问,但见刚才特意询问奕殿之事的玄婴姑娘既未叫住他,亦未移动半步,而是阳光倾泻流逝般站在那里,她一身素黑长衣垂落,眸光似浮光无依,形若雕塑。 他顿了顿脚步,偏侧过头,眼中莫名有些触动,他叹息一声,道:“嫉殿受伤之事是瞒不住东皇国的,那边儿的老陛下听闻嫉殿受了重伤,这便是派奕殿前来接人……” 东皇朝的时局如何,他一个宫廷内务太监总管,知道的虽不详细,但却也不少,像这种时候老皇帝特地派人前来接人,分明是来者不善,殿下他是正在施法阻拦,但奕殿亦非一个轻易能够糊弄之人,此事……怕是难了了啊…… 此时,一阵馨风拂过,紫藤片花如樱如雪飘落,撒了一地落英,玄婴若有所感,瞥向一那映花婆娑繁乱一现,那落英如繁星斗斗,排布自有其大自然的奥秘奇妙,那是只有“懂”之人才能够窥探之玄妙,便是又一阵乱花飞舞,了去无踪。 虞子婴耷拉下眼皮,神色如衡久亘古的化石,那似涤水般清盈的声音带着几分古钟敲响的悠远:“记住,今日午时三刻,别靠近东西角,亦别跟任何人交谈。” 安德才闻言,感觉莫名,疑惑地瞅着她半晌。 ……什么意思啊? 不再言语,玄婴已经走了。 安德才皱着眉头胡乱嘀咕几句,便搁下此事,摇了摇脑袋,招呼着宫人们朝着朝华宫前去。 “赶紧的,跟上!别耽搁了时辰啊,别不等殿下怪罪,咱家的眼里亦揉不得沙子~”他一离了玄婴,便是挺直了腰板,神奇地挥舞着拂尘,吆喝着声量,带着一阵人远远地走了。 —— 玄婴刚踏进嫉的寝室外,便听到“哐啷!”一声物品摔落的声响,接着便是响起嫉妒那公鸭的粗嘎声音,就像是喉咙被人割了一刀似的。 “叫牧骊歌滚过来,嗬嗬嗬!……那个女人,那个天杀的女人呢……” 卧室内布满了紧张而暴躁的气氛,但闻一声声哭喊哀求声道。 “嫉殿下,您、您可千万别激动啊,您……您也别乱动,您的手臂折了可刚接好……” “嫉殿下,我们殿下此时正在宫中议会,他等一会儿便会过来,您别生气,别生气,气大伤体啊……” 七嘴八舌的劝阻声着实聒噪烦人,玄婴蹙眉直接从敞开的门扉穿插而进,堂而皇之越过倒葱栽地跪着的一大堆人群。 她步履如风,转眼而至。 面无表情,那双覆了一层清冷色泽的乌黑眼瞳一瞬不眨地看着床畔旁——那以从未有过狼狈姿态摔在地上,极力挣扎着,扑哧着粗气,想爬却怎么也爬不起来的嫉妒。 他一头鸦青发丝散乱披于双肩,不扎无束,如冰黑绸垂落于蜿蜒于地,那黑锻单薄的深衣铺地,阴沉、黯淡、灰败,室外一片明媚熏春光,然而一切光明与温暖却好像畏惧了他的存在,止步于他身前半寸,再不敢靠近分毫。 他仅用单臂支撑着上半身,呼吸像沉重的锯子切割,扑哧!扑哧!……一声一声,下半身裹着被缛摊在地面,那从黑叠交衽的衣领间伸长的苍白脖颈,布满粗筋,他挺动着纤瘦却结实的身子想站起来,但却总是又无力地重新摔跌回去。 那过程……简直虐心! 当然虐的是那群侍人与太医的心,瞧着嫉殿这一下一下、一动一静,他们一阵惊悸,紧张得汗一股脑儿往外冒,心也“噗通,噗通”地直跳。 他们何尝不想赶紧上前帮忙搀扶起他这尊大爷,但却又畏惧、害怕他那一身散着着几乎能冻结血液的阴冷煞气,迟迟顿步。 如今的嫉妒,就像一头负伤的野兽,谁也不会相信,谁也不准靠近,若谁胆敢靠近,他必定露出尖锐锋利的齿爪直接撕碎他。 能感受到他全身的血液都似在沸腾,他额颊滴落汗水,几乎快要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才抑制住那股崩溃嘶吼的感情,他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牙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在那一刻,他身体充满了两种极端的晦暗颜色,一种是绝望而深沉的黑一种是毁灭暴戾血腥的红,而这两种颜色像冷凝千年的光芒融于他身,矛盾激烈地相乎纠缠撕裂痛苦着。 不远处,那笔直矗立于墙角的亡之血镰似感应到主人那股激愤狂躁不安的心情,弯月弧度的雪薄刀刃,隐约闪现一层不详的诡异红光…… 玄婴的出现太过迅猛,跪在地上大多数注意力被嫉殿吸引去的人都忽略了,等他们注意到她的时候,她却已然如第一个敢尝试螃蟹的勇士一般上前,然后——弯腰、伸臂将那个充满着负面情绪,就像一颗正在滴答倒数计时炸弹的嫉……一把抱起来了。 别看她个子娇小萌弱,但力气却是出其的大。 跪一地的人惊奇地目瞪口呆,愣着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这副身娇少女勇抱狂躁野兽的画面。 太、太具有冲击性了! 一切太过突然,嫉妒倏地全身一僵,在她将他抬起的时候,正准备爆发出强烈杀意时,却会她那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给生生按压下了。 “你的奕皇兄来了。” 嫉妒僵滞住了。 反应竟这么大?玄婴眸露几分趣味,但转瞬即逝,又恢复面瘫表情。 一直不敢靠得太近怕被嫉殿一刀劈成两半的一众傻眼了,这面缠白绷带一身黑寡妇衫的女子,将嫉殿抱起来,很“顺利”地放回床上时,他们真的都惊呆了。 “这、这、这谁啊?!” “刺、刺客……?” “别瞎猜!刺客的话,嫉殿能任她摆、不,能任她抱?看这一身……奇特的造型便知,她必定是嫉殿认识的人。” 底下一阵悉悉窣窣的讨论声。 玄婴抱人的技巧很勉强,即使她刻意地将就,嫉也是被晃得一个头晕眼花放在床上,他第一时间伸手抚住那只没缠绷带的左眼,翻身定睛一看,精致的面颊布满狰狞:“你……” “地面阴凉,你伤势未愈再受冻的话,便会持续瘫痪在床……你不会想这样吧?”玄婴打断他。 嫉妒此刻根本不关心别的事情,他只关心一件事情。 “你——刚才说了什么?” 嫉一把拽住她的手臂,五指掐入她软绵肉中,他眼底飞快逝过一道阴霾,眼底布满血丝与恨意,嘴唇也许是因为兴奋,亦或是别的快意情绪而微微颤抖,神色可怖。 “你们先下去吧。” 玄婴任着他的动作没有反抗,转过头对跪在地上的那群人吩咐道。 “那个、个,不知道这位贵人是……”就诊的太医虽然也想马不停蹄地离开,可眼下总不能不明不白地将人丢下就跑吧。 “我是太子殿下专程派来服侍嫉殿的‘特护’。”玄婴随便编造了一个身份。 兴许是急欲脱手,兴许是被骇得心脏快受不了了,那老太医倒也没有质疑什么,便连声嘱咐了一下要事,最近喜闻乐见地带着一群宫侍走了。 而转近头的玄婴,突然发现她打发人走的这期间嫉妒安静得……有些不对劲。 没错,有些不对劲…… 她这么一想,便看到嫉视线像仇视敌人般盯着空气某一处,两道细长蚕眉纠结着,双唇下意识紧抿着,呼吸一急一缓,一促一迟,且时不时烦中地扭动几下身子…… 她观察他的神色着实奇怪,转念一想,他也昏睡了三日,期间一直喂些流质性食物,刚醒来没多久,按照正常情况下,一般这种时候…… 室内一片安静,只闻玄婴道:“你……可是要小解?” 嫉身子一震,接着猛然抬头,但见他不知是气是急是怒地涨红了一张漂亮脸蛋,朝着玄婴嘶声咆哮:“闭嘴!” 第五章 进入角色扮演,医心 “他们都离开,靠得最近的亦是30米、九十尺开外……整座万寿宫苑,除了我在你身边,别人都避而远之,若你准备让情况更难堪的话,我亦会走。” 玄婴很平静地注视着他,罔顾像戳破气球爆炸、张牙舞爪的嫉妒,语气甚为冷淡,就好像若他当真开口,她便能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如同刚才见有人替代,那些一脸暗中幸庆抛下他便步履匆匆离去的人。 被毫不留情撕碎的现实摆在嫉妒面前,他从喉中古怪地发出一种咕呜的声音,垂掉下脑袋,黑发披垂散乱一身,此时晨光被一阵乌云遮掩,光线渐渐被削黯,室内寂静无声,除了屏风后窗棂悬挂的那一串铃兰紫玉风铃,发出清脆、若有似无的淅铃铃~ 一种阴冷而黑暗的气息至他全身弥漫开来,如黑蜘蛛那簌簌伸张的肢节,朝四周延伸、触缠,他身体一阵轻幅度地颤抖,细微而压抑,从四肢蹿动至那垂落的削瘦双肩,不住耸动,像是某种封印濒临崩溃…… 玄婴站在原地,即使他手脚不能够动弹,她相信他依旧能够杀人。 那杀意如实质般锁定在她周身,越来越束缚,越来越紧勒,那咔咔,僵硬缓慢抬起的脑袋,像缺少肌腱灵活的木偶,失神、空洞,充满黑暗死亡气息地盯着玄婴…… 玄婴没有移开视线,她知道这种时候,她不能退亦不能动,必须让他清晰地清楚她眼底的平静,如在野外荒郊深山遇到猛兽时,不能转身逃跑露出脆弱的背部,这样必死无疑,而是选择勇敢以眼神与其对峙着,让它看清楚你眼中的无畏无惧,这样他才能够从中获得冷静、审视。 半晌,他戻气累累的视线垂落,像两束冰光刺在阴影摩婆娑的地面。 “去!换、个、太、监、进、来!” 他的声音几乎支离破碎,像是从牙缝中一字一句蹦出来似的,那落在身侧的两手攥拳,浑身紧绷成石。 玄婴这才暗吁一口气,微微放软了黑眸。虽然知道像这样“欺负”自已的攻略目标实在太坏心了,可是恶趣味地看到他像一只伤了爪子的大猫,气势汹汹敢怒却偏生少了利嚣在手,最终只能妥协咬牙的模样。 玄婴意外感觉心情变得……很好。 “好。” 由于一直为他的事情烦恼,此时心情稍微转好,她也不介意满足他么一个“小小”的愿望。 本来她也没打算对他照顾得如此“细致入微”。 —— 等解决完一件人生大事,嫉明显脸色好了那么一丁点了,但与之相对的战斗力、意志力、口舌之争亦强劲了许多。 他并不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这是玄婴亲身体会到的。 “我说,你究竟是个什么鬼玩意儿~哈?” 嫉妒或许是在刚才被太监侍候“小解”的时候矛塞顿开,“下通”了的时候顺便“上通”了某些事情,再次看到玄婴时便不再像刚才那般杀气腾腾,而是阴阳怪气,跟尖酸刻薄的人贩子似地大爷款地斜靠在床榻之上,那张苍白无血的稚子脸,充满讥笑而嘲讽地睨着玄婴那一身装束:“噗嗤嗤嗤……你终于忍不住自我毁容啦,原本那张丑陋的脸就够惊悚了,现在更成了令人倒胃口的鬼脸,我说,你这样厚颜无耻地活着这世上,有意思吗?” “……”像他这种从小缺爱,长大缺钙,人渣中的极品,禽兽中的禽兽都能恬不知耻地活着,她想,她没有任何理由不好好地活不下去。 为表“贤惠温柔”,玄婴咽下那句可能会导致他们彻底仇裂的吐槽,她表示心中有些小遗憾,为什么先前她揍了他身体那么多部位,偏生忘记要打碎他的那两排白牙呢? “喂!疯女人,听说你脑子有问题,难不成这一身见鬼似的怪异装扮,也是因为那个‘失魂症’造成的?” 玄婴道:“……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扑哧……简直丑死了!”嫉妒讥讽地挑起眉梢,冷掀起嘴角:“不过比起你之前那像是裹着一层白面粉,白惨惨,瘦得像具骷髅的模样,现在仅仅是稍微能看点了。” “那你喜欢吗?”从不指望他狗嘴里能够吐得出象牙的玄婴,直接忽略他特地挑来刺激侮辱她的生鲜形容词,而是更执着于“希望在他眼中的自己是漂亮的”。 “喜欢?”嫉妒似被笑呛了一声,满脸夸张嘲弄的叫囔道:“我又没病,会喜欢你现在这种古怪的德性?” 但明显,他的眼睛告诉了她,他在说谎,比起之前,现在他虽然依旧厌恶得随时想找机会杀了她,但却少了先前那种急躁得欲毁之而后快的尖锐、疯癫。 想杀她,只是因为她先前伤了他,他想报仇雪恨,而想毁了她,则是因为她的存在碍着了他的眼,刺着了他的心,令他焦躁不安。 前者只是一个正常的因果循环,而后者却是一种病态的因结。 “如果你有病,就会喜欢对吗?”虞子婴顺着他的结论,微微偏过头,似恍然道。 “……”嫉妒一窒,盯着玄婴气得一脚踢翻了旁边的矮几:“臭女人!等本殿能动,本殿绝对会第一时间杀了你的!” “不想知道……你奕皇兄的事情吗?”玄婴从旁边那战战兢兢,如丧妣考的小太监手里接过一碗菜糜药膳粥,坐在他旁边。 小太监颀喜若狂,怯怯一笑,稍施礼离开。 明媚三月,窗外深浅色,早莺争鸣雀跃。 微微染尘和煦暖阳,映照于她侧脸,那缠得跟绷带木乃伊面容渡上一层朦胧光泽,乍刺眼一看,倒有几分柔和清新之感,撇去她的面容不谈,她的姿态如动作如行云流水,不娇柔不忸怩作态,风声水起,另有一番文化陶冶的高雅美感。 “他怎么会来……”嫉妒瞳仁一缩,像是一瞬间便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蜷缩起双腿抱胸,垂睫啮啃着手指甲,情绪渐渐开始起伏不定,他眼珠极速转动,暴躁不安,嘴里细细碎碎地反复嘀咕道:“他怎么会来……他不是被幽禁在……果然,他们都是骗我的!骗子!都想来看本殿的笑话,他怎么会来……他不是……” 一般来说,除开小孩子会喜欢咬指甲外,成年人若有这种举动,一般都是处于精神极度紧张、焦虑不安,亦有可能是代表作抉择的折磨。 “他是想看到你就这样病瘫在床上,每日脾气暴躁,焦虑不安,伤脾伤肝,接着又不吃不喝,最后慢慢不甘……又悲哀地死去。” 先前玄婴便打定注意以身换位的方式来思考他的想法,此时明显他进入了一种被害妄想症中,无论那个“奕殿”是否真如他所言是来迫害他的,他此刻的表现都太过不正常了。 这种时候,她提出反驳或质疑,都会引发他过度的反弹与排斥,只有顺着他的话,顺着他的思想慢慢引导,加以突破。 嫉妒一惊,接着猛地盯着她,一只碧瞳幽暗如熐,一只琥珀眼神如猛兽吞噬,喷嗤着粗重鼻息:“他休想!嗤嗤嗤……我不会认输的!我、我会拼命地活下去,没错,我绝对会比他活得更久,我将会抢掉他拥有的所有一切……父皇、母后、整个国家……最后,我要让他在最绝望,最痛苦的时候去死!” 他越说越激动,胸膛激烈地起伏着,一张漂亮精致的脸简直扭曲得不成人样,双瞳眦裂突起,白牙森森发寒,喉中甚至发出一种野兽才可能有的咕噜喘息声。 玄婴怕他太激动扫到,遂端碗端远了些,然后将勺子抵于他唇角:“没错,你当然可以做到这一切,只是首先你必需首要做的就是……先喝了它,恢复健康,我想牧骊歌也抵挡不了多久,他就会登堂入室来探望你这个病重的皇弟了。” 宇文子婴的声音以音质来说,很干净清澈,略扬时如空谷脆莺,略沉时如深深浅浅极富生命力的乐章,但原先的她根本不懂得运用此技,可当身体内寄居的人是虞子婴时,当她想将一种饱含意味的声音传输进别人脑中时,会刻意谱调将其融入自然,幻化成任何一种能令别人心中产生触动的音色。 嫉妒那锋利的眼神渐渐失去了力道,他听着玄婴那愈发富有感染力的声音,神色恍惚了一瞬,却很快恢复正常,他用一种“毒蛇嫉妒式”的傲慢赞赏目光瞥了她一眼,放掉的被啮啃得凹凸不平的指甲,咧开嘴唇哼哧笑道:“嘶嘶嘶~你说得没错,本来以为像你这种撞坏掉的白痴,是根本无法理解本殿的想法,但几乎意料,想必白痴中也是会偶尔出现一次天才的。” “……” 是,如他所言,的确只有那种脑子撞坏的白痴才能跟他思想同步,一般人……拉倒吧。 说是这么说,可真要说服他也并非光“说”就可以的,看他狭长睫毛阴险而不屑地斜睨了玄婴两眼,似试探又似估量,也似在判断着什么。 玄婴了然,就着药膳糜粥含了一口,吞下后,再继续喂给他,嫉妒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一时竟有些怔愣,瞧着那双不含任何杂质的黑瞳,屏蔽的五官相貌,他不期然竟生出几分熟悉感。 好像在哪里看见过似的。 他想凑近些观察,但玄婴却随之却很自然地退开了,她神色如常,始终跟他保持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嫉妒见此,从鼻翼处冷嗤一声,最后别扭地犹豫一下,还是决定勉为其难地喝下她喂的药膳糜粥。 大概是整整三日未曾正真尽食,他先是为了维持那冷艳高贵气质勉强地一口鄙夷一口地吞下,但出乎意料,这糜粥中药膳的淡淡药香刺激着他的嗅觉,还有糜粥熬烂的精糯香米口感勾潜出他的饥饿食欲,满足了他刁钻的口舌,他开始梗着脖子,眼神左右移晃,不等玄婴一口喂完,便哼嗤一声,不耐烦地张嘴,开始主动配合了。 这种时候的他,才真正地像一个想要,却偏要傲骄板着脸,故意装成不在乎的别扭美少年。 玄婴道:“慢嚼细咽,等一下胃才能适应。” 这种时候的她,亦像一个关怀病人的医生,语气温凉而平静。 或许是很少有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亦或是刚才她一番“中肯”的话与暖胃药膳粥熨贴了他的心意,嫉妒仅瞥了她一眼,便随便哼嗤一声,当作回应。 渐渐,嫉妒感觉中眼皮越来越疲惫,软软地滑落,在被喂完一碗糜粥后,他感觉好像整个人轻飘飘地,若乘浮云升空般。 “困了吗?” 玄婴搁下碗,起身站在床畔,望着他瞳仁逐渐焕散,轻声问道。 嫉妒看着她,亦像是看着别的什么,眼前波光圈晕,色彩斑斓,恍恍惚惚,但他长年练就的警觉性提醒着他,他可能被下药了…… “腻……” 的确,刚才药膳中玄婴特意从太医那里“借”了一些药材,组合成一剂拥有麻醉成份功效特制麻沸散,嫉妒意志太坚强了,又十分厌恶她,她无法短时间内令他卸下防备,所以需要借助一些药物来达成目的。 嫉妒睁着一双木滞眼睛,静静地躺在床上,虞子婴凑近他,近到能够感受到他浅浅的呼吸喷撒在她口鼻间,近到能够清晰看着他富有光泽弹性脸颊上,那一层犹如水蜜桃上的细绒毛。 “你不想在他面前认输对吗?” “……”嫉妒艰难地移动,那僵硬、木然的眼珠,定准玄婴。 “我会帮你……我跟你,我们是一样的。没错,你看着我,我们是一样的。”玄婴乌黑眼睛似覆一层流光溢彩,璀璨先辉,如同催眠一般在他耳畔细细低语,轻声呢喃着:“所以相信我,我会帮你的,我会让你能够堂堂正正地重新站在他面前,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躺着,任人俯视的姿态。” “……”嫉妒的呼吸瞬间急促了些许,似挣扎着腰肢,嘭嘭地挺动弹起。 “放轻松!”玄婴蹙眉,声音徒然低沉下几分,但动作却十分轻柔地将他身体摆正放平:“别伤着自己了。” 她伸指、掌在他身上技巧有余地游离,她控制的力度正好,一边施力按压,趁着麻醉药效尚未散发,一边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左上腹、下腹……唔,甚至全腹部均有压痛,轻度肌紧张和反跳痛,左侧低位肋骨骨折……腹痛,左上腹加剧,告诉我,可有持续性?” 就在她按压期间,嫉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双唇激动颤抖,一头冷汗涔涔,想必是痛极,但同时刚才恍恍的神智清醒了几分,本想对着敢故意按压他伤痛的玄婴再度飚射杀意,但转头之际,却正好撞入她那一双极其认真,充满学术领域神秘的乌黑眼瞳,那里填满了幽深与一种令人无法违抗的威压,他一怔。 “……有。”等他回过来神,已经很傻很耻辱地回答了。 玄婴只动手检测了他腹腔部位,其余骨折、软组织挫伤,颅内轻度脑震荡等等并非严重到需要她出手,瑛皇国的太医就能轻易摆平。 而他之所以一直晕迷至今,太医多方就诊只查出他可能肝脾内腹胀内损出血,需要慢慢静养一段时间,但她却觉得可以有更快速治愈的方法。 ——比如对外科手术,刚才这是她擅长的领域。 “初步判定,脾外伤,一般需缝补术,但眼下条件不允许,我会给你直接进行部分脾切除的手术。”玄婴因为职业习惯,一如算命收钱的职业习惯,手术前会将手术部分要点跟病人阐述讲明。 什么?什么脾外伤?什么缝补术?什么切除手术?!嫉妒一双眼睛瞪圆凸起,两排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 虽然一句也听不懂,可凭直觉他认为她将要对他做的事情……绝、对、很、危、险! “你……你要对……本殿、殿,做什么?” “你不懂。”玄婴低下头,从床底拖出一个箱子,一阵叮叮咚东的金属撞击声响后,再抬起头来时她,手中已握有一柄寒光闪闪的薄片小刀:“不过,等一下,我会让你亲眼‘懂’的。” —— 玄婴攻略语录:有时候拥有共同的敌人便能够成为伙伴,虽然不一定是亲密朋友,但至少她能够利用这一点来让他认同她。 如果说在他心目中,“那个人”是个坏人,那么她根本不需要特地去辨别那个人究竟是好是坏,她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就是帮他打败那个人即可。 手术进行中…… —— 朝华殿 安德才带着一队宫人从朝华殿大厅的侧门而入,他自净身后已待在瑛皇宫中十数年,其间职位是越做越高,早就习惯了布置各种大小宴会,眼下在太子宫摆的这一场接风宴倒算不得上是特别隆重盛大,他自忖能够很轻松地做得圆满。 他游刃有余地穿梭在金碧辉煌的厅中,井然有序的指挥着着现场歌舞、摆食进行,一番巡视下来,倒也没出什么意外茬子,想着午时时分太子殿下便会带着东皇国的奕殿前来赴宴,他挥了挥拂尘,神态倨傲站在厅中,扬声喊道:“大伙儿做事儿都麻溜点儿~东西摆整齐啰,可不兴缺盘少数啊……还有那边儿,歌舞顺序排序好了没有?别磨磨蹭蹭地赖死赖活,不做事!” 一番整治督促下来,大抵安会布置得也差不多了,可这安德才心里啊,总觉得有些什么事情堵在那儿,不上不下,可他一时半儿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件什么事情,让他如猫爪似的。 “公公,公公,刚才奴才经过太子殿下准备给奕殿暂时休宿用的轩廊苑,瞧着那东西角边儿的御匾重置得有些不对劲,您赶紧过去瞧一瞧吧。”安德才手下小太监小栓子,一头的汗水,急颠颠地跑了过来。 咦?东西角? 安德才一愣,猛一拍额头,这才恍然:他说他忘了什么,刚才一直心神不宁来着,原来就是这个。 前不久一会儿他不是遇着玄婴姑娘,她跟他说的那句话,他虽说嘴上不信,但原来不自不觉上了心……这大抵也是因为,那玄婴故意待人处事极为沉稳,半点不像是个会乱开玩笑的人吧。 “公公,殿下他们快赴宴了,您趁着这儿功夫,赶紧过去瞧瞧吧。”小栓子着急道。 这拨给外宾,特别是别国皇族的住所,稍有差迟问题,倒霉的绝对是他们这些身份低微的宫人。 安德才瞧着小栓子一副不争气的样子,不耐烦地甩了甩拂尘:“好了,咱家知道啦,真不知道咱们要你们这些奴才干什么的……这么一点小事儿都办不好!” 越过浮廊拱桥,来到一片藤荫茂密,繁花簇锦的庭苑,边墙更移植了一排郸单小国的菩提树,光影受阻树影婆娑,风声沙沙静谧流动,兴许是因为心理的影响,安德才莫明觉得这轩廊苑四周围阴气森森的。 “小栓子,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看着脚底上从树缝隙间射落的光斑,安德才漫不给心地问道。 小栓子闻言也不觉奇怪,想着师傅是怕耽误了殿下的时辰,便瞧了瞧天时,道:“公公,午时了吧。” “午时几刻了?” 小栓子为难地摸了摸头脑:“这……这徒弟也估不准,需要看日晷。” “没用的东西!”安德才突生发怒,不知道为何,随着时间点滴流逝,玄婴姑娘先前说的话在他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放,而他也越来越心神不宁。 ------题外话------ 日晷,用一根铁针垂直插在圆形盘的中心,盘上刻有刻度,当太阳照在铁针上时,铁针的影子会落在盘上刻度上,根据这个人们就知道时间了。 第六章 嗷~本殿绝不会原谅你 安德才带着小栓子赶到“轩廊苑”,在西北面的一座四合院,有长一百六十余米、贯连五十余间的两层后罩楼环抱正门两重,朝南向,大门三开间,前置石狮一对,二门五开间,均在中轴线上。 二门内是正殿及东西配殿,其后为后殿及东西配殿,中轴线上的建筑物,屋顶都用绿琉璃瓦、脊吻兽,配殿屋都用灰筒瓦,前院一室与后院一斋之间有垂花门一座,上悬“时和景泰”匾额。 而小栓子说的正是这块匾额之事。 垂花门前,小栓子伙同几名小太监,顺搭几位守苑侍卫一块儿搬来一张云梯搁着,想是准备重新置换匾额。 安德才一上前,小太监跟侍卫都立即行礼,他瞧都未瞧一眼,径直走到门下,瞧着那块“时和景泰”的匾额,微眉眉头放嘴里细细一嚼,的确慢慢透出股别的意味儿,他考虑了一下,便摆了摆手,对周围吩咐道:“这块的确不行,赶紧撤了吧,换上别的。” 小栓子闻言一笑,哈头点腰地赶紧吩咐下去了。 这小栓子亦算人精,别人瞧着这匾额亦想不着别的处去,偏他脑子转得快,这东皇国与朝渊国之间一向关系紧张,如今乱世时局来临,两者更是如履薄冰,如今在招待东皇国的奕皇子时,挂上这“景泰”二字,暗喻这朝渊国景帝长乐安泰,这不是纯粹要触人眉头吗? 但换匾额之事实属内务要件,即便非正殿厅堂,亦需得内务总管批准才能施行,他可不想他施管这一块儿出问题,便赶紧朝师傅“求教”。 瞧着小栓子忙得跟个陀螺似地转个不停,一边儿指挥着小太监们重新置办,一边儿仔细筛选搬来的匾额,而安德才则心神有些恍恍惚惚,他捏着拂尘手把,时紧时松,控制不住自己,随时去注意着时辰流逝。 “小栓子,你赶紧跑一趟朝华殿的宝约楼瞧一下时辰,再速速回报!”安德才道。 瞧时辰做甚?若是担心太子殿下会提前赴宴,只需要他跑一趟盯着再回报即可,又何必刻意去盯着那时辰呢?小栓子虽然心中疑惑,但常年磨出的宫中的生存守则令他明白遇事最好少言多做,便道:“哎,徒弟立即就去。” —— 安德才择了一块“澄怀撷秀”的匾额,虽然略显不够大气,但胜在诗情画意,心胸荡阔之意,听闻那东皇国奕殿是一个精通诗词文赋,学富五车的大学能,他琢磨着,这该是会合乎合他的心意。 匾额挂周整后,那些个小太监跟宫侍则行礼退下,剩安德才一个站在东西角石雕花拱券门前,感觉着风轻轻拂过脸庞,凉爽怡人,他抬头见午阳当空照,一缕缕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撒落,在地上映出一片斑驳。 他嘘眼想着,大抵快到午时三刻了吧,这期间他一直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精神一直紧张着呢,可如今眼瞧着时辰将逝,却根本没有任何异状,他在心情放松之际,同时亦对玄婴生出一种忿懑埋怨,你、你说她,她这不是没事找事儿呢吗! 岂不料,刚转身,便听到…… “公公,太子殿下正派人四处找您呢,请和属下一块儿去棣华轩吧。” 午时三刻,别跟任何人交谈…… 安德才的心脏蓦地一跳,耳朵哄一声,只觉眼前一阵目眩神晃。 午时三刻,别跟任何人交谈…… 他看着这名不知道何时站在他背后的高挺侍卫,他站在树荫覆盖底下,身掩一层灰暗而阴森色泽,气息薄弱似无,穿着瑛皇宫廷普遍的蓝染长褂跟深褐下身,蹬着一双尖头靴,腰挂黑鞘长刀,对着他微躬着身子行礼,脑袋压低。 一眼看过去,并不打眼,除了他说话时语序略缓慢,像是说话很生疏,咬字较重,显得有些怪异。 安德才一言不发,在他周身迅速打量一番,却突然转身就走。 不能交谈,不能交谈……他心跳如擂,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 塔塔塔塔塔塔——不能慌!他脚步尽量保持匀速,挺直背脊骨,看似悠闲傲慢,但步履却仿佛像踩不着实地,只能沉沉用力接触地面,才能保持冷静,他整个人如僵直的木偶傀儡,两眼发直,步不停歇地朝着跟侍卫相反方向的朝华宫走去。 那侍卫见安德才竟漠然无视他的话,一个人独自转掉便离开,心中诧异非常,他蓦地抬起脸,看着他不紧不慢离开的背影,眼神中阴鹜的杀意一闪而过。 “公公,太子殿下在找您——” 他又喊了一声,存在试探,但安德才依旧头也不回,一言不吭。一时之间,他觉得十分诡异莫名,无从判断他究竟是不是发现了些什么……而这片刻的踌躇,但见安德才已然脱离了他的视线范围。 皇宫本就人来人往,特别是今日太子宫这边宴席,虽是私宴但规模亦是热闹,像这种独处的机会一旦错过,便再难以寻回。 安德才就这样攥着拂尘,一直走,一直走,走得脸色煞白,小腿肚子发颤,全身都冷汗直冒。 他眼睛里含有一种被追捕的恐怖神气,嘴唇和面颊惨白而拉长了,若那名“侍卫”正面瞧着他的表情,哪里还会被他故作镇定的模样吓唬去了。 “哎,公公!您怎么了?” 从园东侧南北方向叠有青石假山旁小跑出来一个细皮瘦小的太监,一出拐口,险此一口气撞上魂不守舍的安公公,一瞧不正是刚才被安德才打发去看时辰的小栓子吗? 安德才嘴里还碎碎念叨一句什么别跟任何人交谈,午时三刻什么的,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这才茫然地回过神来,他盯着小栓子,眼神直瞪瞪的,一把上前抓住他:“小栓子,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栓子看师傅这青天白日,暖阳普照下,却像冷得青白般吓人模样,心中难免有所怀疑,他被抓着有砦痛了,哎哟叫几声,才道:“刚才奴才去看的时候正好是午时三刻,眼下走了段时间,怕是快接近午时四刻了吧。” “过了?”安德才一愣,接着抬头瞧天,顺势亦松开了小栓子,突地放声大笑:“午时三刻过了,哈哈哈……好险,好险听了,终于过了,哈哈哈,过了……” 安德才那副喜劫重生,转着圈圈像孩童般夸张大笑的模样,实实惊得一旁的小栓子目瞪口呆。 这、这师傅是怎么了?魔障了不成? 安德在一阵大惊,继而大笑过后,心情才稍微恢复了些许平静,只是心中顿时又产生一阵阵后怕,先前若非玄婴姑娘的提醒,他哪里会特别留神关注四周。 刚才那名侍卫哪里是什么宫中侍卫,分明就是一名伪装的杀手刺客,一般侍卫身份识别的腰牌皆持左,而他则持右,且刀尖朝下,刀柄朝上轻握,而他则随意挂着,一看便知道平日不爱用刀。 (宫中侍卫皆是统一批量训练而成,像这种用保护驻守太子宫的一等侍卫基本上每日是刀不离手,根本不存在不善不爱用刀之理。) 兴许是匆匆换上的一套衣服,细角显得有些小,让他整个人有一种肌肉快要撑爆衣服的感觉,而他在无意只动作的时候,安德才便看到他手腕处露出一截黑色纹身…… 若非由着玄婴姑娘的一句话提醒,他……早就因一时大意,上当后被逮猪仔似地在一阴暗角落杀害了吧? 这么一想,他顿时脸色一白,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只觉得脊梁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 他只是一名小小的内宫太监,平日除了跟一些宫人们勾心斗角之外,也没惹下什么大仇大恨的,可那名刺客为什么会想要杀他呢? 这事凭他的脑袋想不通,可宫中出现刺客这件事情……他怎么也得赶紧回去禀告太子殿下才行! —— “咦?奇怪了,怎么会有人一眼就认出来了呢?”那名侍卫摸了摸嘴角,纳闷自语道。 那名侍卫刚才虽迟疑了一下,却又很快追上了安德才,尾随其后,直到遇到小栓子时,才隐了身去。 此时,他早就察觉到了那安德才分明只是声厉内荏,显然是看穿了他的身份,他经不住回想,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靠着假山后,“侍卫”嘶啦一声撕掉了脸上的伪装,露出一张绘着斑斓花纹的年青男子,他肤皮黝黑,类似古印那般油亮光洁,五官立体如古希腊的浮雕般凹凸有致,脸上刺纹的斑斓荆棘花纹,从他左耳横跨过鼻梁延伸至右耳,乌黑厚唇跟一双浅色的褐瞳。 观其相貌分明就是异域人。 “普通侍卫根本不可能接近孟素戔,安德才那狡猾的老鼠又逃掉了,现在该换个什么身份,才能够不被人怀疑地靠近呢?” 异域男子背靠着假山翘着二郎腿,将伪装面具在手中把玩着,动作看似轻浮随意,但眸光却沉沉如潭。 “月荷,赶紧跑快些,宴会都开始了,你这二愣子!” 从鹅卵小路径的草丛旁,传来一阵声急败坏的中年女子声音。 “嗳,我知道了,李嬷嬷您赶紧回去吧,不用一路陪着我了,我自个儿偷偷地溜进去就行了。”那叫月荷的女子回头俏皮一笑,便如月芙生艳,端是名小美儿,她提着荷色裙摆,朝后挥了挥手,便从异域男子隐藏的假山前一路“塔塔塔塔”地跑过。 “当心点啊~可别惹事了~” 远远那名中年女子不放心的叮嘱声再度传来。 “知道了~” 眼瞧着那名容貌上佳的荷衣少女蹦蹦跳跳地跑过,异域男子诡异一笑,那鼻梁横过的刺青一阵扭曲,他手臂一抓,便将后背毫无防备的少女整个人吸汲过来,她眼睛惊骇地瞠大,尚未发出一声惊呼,便被“咔嚓!”一声,扭断了脖子,脸上尤保持着上一刻的表情。 恐怖、害怕、绝望—— “哪,漂亮的中原小姑娘,我需要借你的皮囊一用……” —— 当嫉妒再度转醒的时候,脑袋一阵昏眩难受,胸前一阵恶心作呕,他一重一轻地呼吸着,压制住身体的难受,朦胧混乱的眼前渐渐清晰,视线内映入那被窗外金辉光线勾勒出的一道黑色纤瘦的背影。 她正在低头,仔细而认真地洗刷双手沾染的鲜血,她五指细长,在水中翻洗间,如起跃的鱼腹,随着一阵淅沥沥的水动声,盆中清亮的水完全晕染成一片猩红。 “女、人,你究竟、竟对本殿做了什么……” 他声音嘶哑干涩,拖长的语调说明,他如今基本连说话的力气都很勉强,更别说是想拿玄婴怎么样了。 “你醒了?我刚才搜了一下你身上,发现你随身带着的一瓶疗伤药不错,可不问自取是谓贼也,如今你醒了,我便可以喂了。” 嫉妒闻言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喷她一脸血唾沫。 他昏迷的时候竟偷偷地搜了他全身,将药都拿走,早就已经是“贼”了,现在偏偏还故作姿态,亲口询问一遍,可听听这“询问”,可这完全罔顾别人的意愿的询问,问来有个毛用啊!? 嫉妒现在是恨极,气极,套出一句俗弊了的形词容,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估计玄婴已经在他的眼神下被分解得支离破碎,比尘哀更细地飘散于宇宙。 无视嫉妒那大猫似的凶狠目光,她强行地喂了他两颗药丸,依她分晰,这种药效成份最多两颗是他身体如今能够承受的范围。 见他跟死不瞑目似地想在她身上戳出一个血洞,玄婴轻叹一声,伸手轻轻地抚下他的眼帘,感受到那细毛般柔软刷过她手心的睫毛,她道:“手术能替你彻底根治病患,但到底是动了刀子,仍旧需要疗养一段时间,你自己可以感受一下,虽然依旧感受晕眩疼痛,但力气却恢复了些许?” 嫉妒那激烈颤抖的睫毛倏地僵直住了,他静静地感受一会儿,便一把抓住玄婴覆在他薄薄眼睑上的手,指关节用力泛白。 “即使这样……本、殿、亦、绝、不、会、原、谅、你、的!” 他说得极慢、极重,就像是一种怨诅施术般充满阴森、寒冷之感。 “好,等你好了,我便任你打,绝不还手……不过,现在你必须多睡一会儿,因为等一会儿……可能,也没有多少时间能够让你安睡了。” 嫉妒从鼻端哼嗤一声,似被她的声音劝慰住,亦或者是对自己的绝对自信,他渐渐呼吸放缓,松开了手…… —— 朝华宫翊坤正厅 此时,厅中灯火辉煌,丝竹罗衣舞纷飞,一片歌舞升平的盛况,翊坤正厅两侧各接出折曲形的耳房,设置着两排乐师演奏,厅中形式特殊多变,中央位搭建了一方铸阑舞台,形如蝠之两翼。 正中央舞台中轴线上直端其上,勾卷点盏的幕帷后,正主位设有两个位置,一个是正主位,一个正副位,算是并排而坐。 以正宫皇太子的身份设宴,摆如此席位,一般绝对是接待国君才有的崇高礼仪 但来者只不过是一个尚未封侯爵的皇子,牧骊歌会做此安排,完全是以示尊重东皇国,当然对于奕殿孟素戔此人,他亦是心存忌讳,不敢怠慢的。 要说,瑛皇国到底是比不上国基根深的东皇国。 论国强底基财富,东皇国却是有跟朝渊国一拼的能力,是以瑛皇国以如此高的礼仪接待东皇国皇子,倒也不显刻意的阿谀奉承。 此时,正主位上左边坐着的是笑意吟吟的牧骊歌,而正副位坐的则是东皇国奕殿——孟素戔。 东皇国皇姓孟。 孟素戔能成为嫉妒从小到大的一块心病,他除了一身本事出众外,自然在外貌与他亦是不遑多让的。 他端坐于软竹编的席榻之上,神态闲逸自在,一张俊容宛如古月生辉,钟毓神秀似有仙风道骨般,似身负天地之井然规则,一举一动,皆自成一种令人遐想、入迷的氛围。 若说牧骊歌生得一张温润儒雅的面容,他则是一张似清澈水透,朗朗乾坤艳阳之下,他眉眼间清秀无匹,不染浮尘,下颔与颈子间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曲线,延伸向下,隐没在一身素极生繁的黑白交衽之下,他一身宽袍大袖,不似贵族服饰那般精致贵气,而是如同巍峨高山围绕之苍云青雾,玄袍加身,一头青丝随性而冠。 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种君子相交淡如水般的神仙人物。 瑛皇国皇宫中的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传闻中的奕殿是这样一位令人折服而感觉舒服的男子。 牧骊歌今日亲自招待外宾,自然也换了一身比较隆重的正式礼服,内里穿着一件丝质卷菊纹边的素色中衣,再覆一件瑞草彩绣缎裳,覆叠之下尽量华丽精致之贵族风范,除此之外,他双肩披着一件绛紫的双凤游云金丝绣袍,双臂未拢袖中,他笑容温和亲切,道:“记得跟奕殿倒是曾在小时候见过一面,时隔多年,难得能够再次重遇奕殿,无论如何,今日一则叙旧,二则为了两国友谊,你可得与我不醉不归啊。” 孟素戔一副仙人模样,但性格却十分冷淡自持,他像一个山中修道士一般行事规律:“我不善饮酒……”怕是觉得直言太拂了牧骊歌的面子,他顿了一下,尽量委婉地表述他的意思:“太子殿下,你毋须特意替我设宴,我此趟前来瑛皇是奉父皇之命,前来看看……” “素戔,来来来,哦,对了,奕殿不介意骊歌与你交换,直呼其名吧,总觉得你一句太子殿下,我一句奕殿显得太生疏了。”牧骊歌虽然看起来温吞好脾气,但本性子却狡诈圆滑,几句话便带过孟素戔的话。 “……随意。”孟素戔道。 “殿下!”从侧门而入的安德才,带着小栓子一道朝着牧骊歌行礼后,又朝着奕殿行礼,他虽面色惶惶,步履匆忙,但却懂得不可莽撞失礼,否则有理也会变成无理。 牧骊歌此时正需要一个由头来转移话题,他正了正色道:“出什么事了?” 但见安德才一脸急切地上前,在牧骊歌耳畔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牧骊歌脸色微变。 “速速下令,命宫中侍卫将各宫殿院落,各处撤查!”他一掌重重劈地桌面,一张温和的面容变得十分严肃。 孟素戔本不想管这瑛皇国的闲事,可偏偏牧骊歌在他面前做出如此“严重”作态,分明便是想拖他下水,于私于公,都不能置若罔闻了。 他来之前,曾听人道瑛皇国皇太子看似无害而温润,实则却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狐狸,直到今日一见,他才真正领教到他的狡猾。 “太子殿,不知道发生何事了?” 牧骊歌闻言“沉重”的表情微暖,他想到世上传颂孟素戔的传闻,眼晴一亮,颀喜道:“奕殿,刚才本宫获知,皇宫中竟混进了一名刺客,听闻奕殿曾跟一位世外高人修习过一种令人啧奇的奇术之道,不知道……奕殿可有办法将其逮出来?” 牧骊歌唇畔含笑,直视着孟素戔那双如玻璃般浅似水的眼瞳,分明饱含着浓浓深意,虽说是在征询,但实则分明像是已经笃定地说: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孟素戔垂眸,凝视着面前杯中的波光涟漪,启唇道:“这又有何难?” ------题外话------ 下一章,玄术斗奇术。 没错,你没有瞧错,嫉殿大人的假想敌人就素这个孟素戔大大,俗称“别人家的孩子”=。= 现在他是闷声不吭,但凡这种人动起真格,喂喂,牧太子呀喂,小心你的一身狐狸皮啊~ 第七章 腾蛇七宗之天枢华氏 富丽堂皇的蝠厅中央,一方如芙蓉花瓣般娇艳绽放的舞台,蓝色而精巧的大宫灯,灯上微微颤动着珠脆玉响的流苏。 舞台呈约十数米宽度的对称轴扇形,地板铺阵着一块于灯光下流光溢彩的天鹅绒的蓝布,与舞台四周点亮的灯火相映辉,就给人一种迷离恍惚的感觉。 当竹弦之间抑扬疾缓不同地响起来时,一群穿着轻逸飘拂霓裳的艳装少女,在一片熠熠温柔的朦胧光线中,行了一个很漂亮的屈膝礼,接着便如一朵朵白铃花,旋转酣歌妙舞,香风弥漫…… 一片灵舞蛇步的舞蹈中,其中有一名面覆荷纱的少女,她动作略显迟疑,带着一种莫名神色斜着眼睛观察着身旁舞动的少女,但显然无论她如何模仿,都动作慢上一拍,导致节拍错乱。 她褐色眼珠一转,突然一改隐忍,用一只脚重跺了一下地面,接着象皮球一般从地板上跳起来,然后就如一只展翅白鹤于舞台里恣意而骄傲地飞旋起来。 其它舞女一愣——她们有排这么一出吗? “奕殿,刚才本宫获知,皇宫中竟混进了一名刺客,听闻奕殿曾跟一位世外高人修习过一种令人啧奇的奇术之道,不知道……奕殿可有办法将其逮出来?” 孟素戔垂眸,凝视着酒盏中反射的波光涟漪,启唇道:“这又有何难?” 语讫,他修剪圆润的指尖,于杯中沾湿,弓一指钳了一滴水珠,猛地朝着舞台中央弹去,那滴若雨般大小的水珠,似穿破重得空气、阻碍,由一滴液体乘风破浪,如箭簇蓝光包裹,变成一颗坚硬的冰滴,以速疾速,更霸道的气势…… 但闻舞台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庞大力道撕碎,一阵木头咔哒卡哒作响,灯盏灯笼一瞬尽熄,但闻一声声尖叫,舞女经不住纷纷摔跌下舞台,一阵人扬马翻中,那一道旋转翻飞的人影现露了出来。 面纱飘落,那是一名圆脸大眼,发髻圆环双辫一名长相十甜美的少女,但她那一双褐色眼瞳可跟她那甜美的相貌不符合,像狼一般凶戾。 她坚挺笔直地站在舞台中央,一只手垂立,一只手掌抚紧左胸前,那只抚胸的手掌背正牢牢地镶嵌着一颗如晶莹蓝宝石般的冰滴,随着她掌背涔渗出的鲜血渐渐融化了冰珠,遗流了一摊的鲜红血液。 “天狼族。”孟素戔(jian)从旁接过侍从恭敬递过来的一方素帕,慢条斯理地清理手中液体。 这一场变故,令厅中所有人都震住了。 牧骊歌亦没预料到眨眼睛,他便将人给他逮出来了,一时即惊又讶。 但听孟素戔不需要拷问,一眼便戳破刺客的身份,更让他觉得此人神秘莫测。 “原来是异域的人啊……”牧骊歌附应道。 而刚才惊吓间躲在殿下身旁的安德才,这才敢探头探望着地舞台中央瞧去,一脸怪异疑惑——这谁啊,这刺客不像是之前刺杀他的那个人啊,先前那人分明长得高大强壮,哪里是现在这副纤质柔弱的模样?! “切,都还没有动手,竟然这么快就被拆穿了啊,怎么认出来的?真是无趣啊……” 但见那名少女嫌弃地甩了甩手上的血,然后歪扭着脖子左左右右,又松展着四肢关节,全身一阵噼里啪啦地骨头响动的声音,只闻“嘶啦”一声,她身上那一套收腰展现女子奥妙曲线霓裳裙被膨胀的躯体撑破,转眼间便变成一个粗壮高大的男人。 “……!”安德才惊呆了。 “从东皇国到瑛皇国地界,四次暗杀,你分别扮演了一名乞丐老叟,风流少年,岸口鱼贩,跟一名卖身葬夫的少女,两次明杀,罄盘山跟御龙寨下,属于你的气息早已被锁定了,根本不需要拆穿。”孟素戔淡淡道完,微微一笑,但那笑落于众人眼中,只觉遍体通寒。 异域男子闻言一僵。 他的行踪,竟无一遗漏地被看穿了?! 哦?原来这刺客是为孟素戔而来的……牧骊歌闻言,软墨润瞳闪动,迅速划过一道算计。 “你们异域的惰皇招揽不成,便是使出层出不穷的追杀,果然只是一群贼寇之辈,上不得台面。”孟素戔摇头叹息一声。 异域男子回神,但听有人侮辱他尊敬的惰皇,当即气极一把扯掉脸上的伪装,嚣张冷笑道:“孟素戔,别以为你懂点奇门之术,便当真以为自个儿有多了不起,妄想跟我们惰皇做对,便是跟我们整个天枢作对!” 天枢……?这是一个什么组织?牧骊歌闻言略带奇怪,听他敢如此狂妄地自报名头,想必这天枢绝非一般的乌合之众。 然而,他亦算是阅览过帝国“密卷”之人,里面记载的帝国各大势力、氏宗族士、甚至野林寨营,皆不曾听过以“天枢”为名头的势力。 孟素戔却不似他那般茫然,他负身而立,谪仙般玉颜淡容敛笑时,气质若雪里疏梅,霜头寒菊,玄素月袍随风拂拂,如水纹涟漪映月,闪动着淡淡的光芒。 “腾蛇七密宗——天枢华氏,尔等背弃旧主遗训,未曾好好隐匿行踪等待真正的腾蛇皇氏归位,反而投叛新主,尔等祖宗先辈,如何能继续安息长眠于地下呢。” “放你的狗屁!什么狗屁腾蛇皇氏!”异域男子对于孟素戔看穿他的身份倒不是多吃惊,但是听他提到他提到“旧主遗训”一事时,心噔噔直跳,却像是被人抓到什么痛脚般,整个人都歇斯底里地狂叫起来:“我们足足地深渊地穴中等了足足二十年,你知道二十年意味着什么吗?暗无天日,寒冷刺骨的整整7312天,他要是出现,早就出现了!凭什么让我们一直都呆在那绝望冰冷的地底长久无望地盼首等待!我不服!” 异域男子,亦就是被惰皇收服的腾蛇密宗之一的天枢华氏——华铘(ye)重重地一脚踩跺舞台,以他脚底散发一道气流袭卷,啪呯一声,四散激飞地毯撕破飞裂,地基倒塌陷落。 “孟素戔!你根本不懂,那种身处沼泽,不断陷落等待救赎的感觉……这种时候,无论是谁对我们华氏伸出手来,无论是神佛还是魔鬼,我们都会……紧紧攥住的!” 他一手挥开烟雾霾,伸出一只抽搐的手掌,五指曲张,十分用力地似想抓住什么。 腾蛇密宗——天枢华氏?!牧骊歌一怔。 这个人竟是惰皇收服的腾蛇七宗之一的天枢华氏族人? 他亦随之站了起来,瞥向孟素戔,这个“奕殿”简直神通得令人心惊,他怎么可能会连这种秘密都了如指掌的! 他跟嫉妒两人从几年前便开始四处搜寻关于腾蛇七宗之事,但一直以来回馈得来的资料都寥寥无几,只知道这七宗是当初腾蛇族安置在大陆各地一支隐密武器。 ——亦就等于是一支杀手组织联盟。 这七宗各有其特殊本事,具体本事是些什么他不知道,但今日一见,的确够神奇。 一个堂堂八尺大汉竟能够伪装成一个纤柔少女而从形、神、貌、音、色五项中都完全没有任何破绽,当今世上竟能将易容之术练就至臻此境,怕是前所未闻。 光是这一项,就堪称奇技了。 听闻这七宗一直隐匿在大陆之中,藏身之处世人难寻,要想觅其踪迹必须要依靠七卷七煞丹青,听闻上面是某位能够预言未来的大能所绘,上面既隐藏着七宗之所在,同时丹青内容亦包含着未来将发生的一件足以颠覆整个大陆的大事。 丹青上究竟画着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除了惰皇跟景帝除外。 惰皇跟景帝皆获得了至少一卷丹青画根本不需要怀疑了。 因为他们皆相继一前一后收服了腾蛇七宗之一,景帝得到的是哪一宗,牧骊歌不清楚,可眼下通过孟素戔的一番话,他至少能够确定,惰皇得到的天枢华氏。 华氏?这究竟是怎么样一个组织势力……看来他必须抓紧时间赶紧查一查了。 —— 原光明光霁媚的卧室,因一阵大风吹刮而过,树叶沙沙摇晃,动荡间室内光线亦随之明暗交替。 “喂!女人,你脑子有病就算,现在难道眼睛也有病吗?老看着外面干什么啊?” 嫉妒睁开眼睛,倒不是他想醒着,而是他发现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着过去的一幕幕画面,令他根本睡不着。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眼珠在眼皮底下不停地左右转动,他呼吸越来越烦躁,情绪亦越来越不稳,最终刷地一下睁开眼睛,便恶声恶质地凶着一直站在窗边驻望的那个人。 玄婴回头看了他一眼,思考了一下,才道:“不是在看,而是在等。” “你在等什么?”他蹙眉,听得一头雾水。 “等下的饵……上勾。” 嫉妒用脚踢着床板,狠不得上前撕开她的嘴:“死女人,你的嘴巴是蚌壳吗?非得本殿问一句才能够蹦出一句吗?!” “你睡不着?”玄婴方才正在“聆听”大自然的感悟,同时观测大环境下的时局变动,却被他一再打断,看他一再找茬,她开始考虑是不是需要采取一种强硬的手段,让他“入睡”。 即使不露半分杀意,但被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上,莫名让嫉妒感觉,眼前这个凶残女正在想着一些不好的事情。 “睡什么啊?闷热得很啊~喂,给本殿扇扇风~”他枕臂,仰天望着天花板,冷声道。 “……再等片刻便会下雨,到时候自然就会凉快了。” 嫉妒闻言,挑眉看了一眼外面的红火大太阳,勾唇嗤笑一声:“脑子有病的人果然非同凡响,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天上的神仙,下雨?我看直接下雪还差不多!” 习惯了他那张刻薄尖嘴,玄婴亦不跟他争辩:“不管是下雨还是下雪,该来的……始终会来……” 嫉妒一听,冷嗤一声,她又开始一个人在那里胡言乱语,据说跟这种脑子有病的人相处多了,自己的脑子也会被感染得有病的。 “你赶紧滚出去,看着就碍眼!”他傲慢又嫌弃地道。 虽然他嘴是这般说道,但他却十分笃定这个女人是不会离开的 “等一下你可能会低烧,我需要在旁看顾着。” 果然,嫉妒看着她不再只顾着窗外风景,而是朝着他走过来,他眼中飞速掠过一道得意的讽刺。 但很快他就为他的“得意”付出代价了。 但见玄婴掀开他有衣服,用一块浸在雪块中的冰凉的毛巾直接敷在他缝合的伤处。 嘶~顿时一阵令人痉挛的痛意席卷了他的全身! 但这种痛也仅是维持了很短的一点时间,他正想张嘴骂人,但闻突地“轰隆”一声雷响似在脑袋上空炸开,接着便是一阵急骤哗啦啦的雨滴如弹在青檐顶上扑天盖地响起来。 开始……下雨了? “……”而嫉妒则瞪直一双异色眼瞳,怔愣地盯着玄婴。 第八章 男版的美杜莎么? 朝华宫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孟素戔语声轻叹。 “孟素戔,你不懂!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我华氏一族所经历的痛,我华氏一族所受的苦,我华氏一族是如何熬过在地穴深渊,那不辨四季,不分昼夜阴阳割晓的每一日,这些你根本就不懂!所以——你根本就没有资格在这些置喙评论!” 飚溅浮弥的气雾尘烟倏地被一道啸杀暴戾之气给撕破口子,一条前腿屈膝的身影疾驰蹬射而来,如惊弦箭簇破风,眨眼之间便已朝着那立于高台之上的孟素戔击去。 “啊……”四周乐伶舞伎吓得抱头四处逃蹿躲避,唯恐遭了殃。 孟素戔一身素雅裁剪独特的月色玄袍随着四周渐变凌乱的风势而飘扬展舞,然而他那隽瞿挺拔的身躯却稳凝不动,似根本瞧不见眼前即将临近的危机。 而站立孟素戔几步之距的牧骊歌微眯眼睫,眸色急转,留露出丝丝精光熠熠,便朝着厅侧方向,扬臂一挥,急声大喝:“来人,速救东皇奕殿!” 那些因眼前“一名妙龄俏少女”活变“一铁塔似的大男人”,被惊傻的一众侍卫军听闻太子殿下命令,一惊醒神,便唰啦啦一片抽出腰间刀刃,立马滴溜溜地动作起来,但基于彼此之间的差距,再加上反应得慢,到底是赶不及了。 况且,拿宫廷的普通侍卫跟由杀手联盟华氏培育出来的华铘相比,那简直就是螳臂当车。 而牧骊歌如此精慧一下,自然是早就预料到会是这种结果,但实际上,与其让那些武艺平平的侍卫前来护救,还不如让离得孟素戔最近的他施予援手还更实际些。 但——牧骊歌会真心想救孟素戔吗? 从他选择的结果上来看,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他也就是随便做做样子罢了,他根本不了解孟素戔,即使他跟嫉妒熟识已久,但对于他这位奕皇兄,他却是忌讳莫谈的,即使有时候他随便一提,嫉妒都会抓狂。 他想,若孟素戔不懂武艺,那么他被杀了那也就是这天枢华氏杀手、与主谋者惰皇的责任,与他跟瑛皇国无关,即便会被东皇国牵怒,他想有嫉在,问题想必不大。 反之,若孟素戔拥有足够应付眼下情况的实力,他这一声,至少也尽到了应尽的责任,算不得是袖手旁观。 孟素戔出行瑛皇国这一趟,除了带着一支跟随军,便是随身带了两名紫衣侍卫,再无其它随行。 此时,那两人亦如孟素戔一般,沉默矗立,一声不吭,连气息都不曾变换过一瞬,只是垂眼安静,像是影子一般安静而恭顺地站在孟素戔身后。 牧骊歌这一观察,便心道不对! 果然,下一秒,他便看到孟素戔无声地动了,他动作之时,并不像别的武者那般一动而牵发全身,他仅仅是挥动一截衣袖,动作既柔且慢,如老者练太极那般松柔慢匀,然风生水起之时,唟如白鹤亮翅,那般优雅而唯美。 看他的动作是那般无害而松散,一眼看去处处都是破绽,不像是反击动作,牧骊歌心生狐疑。 他猜得不错,孟素戔此举并非准备与华铘以暴制暴,以强抗攻,但见从他袖中疾飞射出一只铁箭,练武之力视力强化,稍微一凝目,便能探出此铁箭来势不强,即使事出突然,凭华铘的本能,亦是能够轻松躲开。 华铘见孟素戔使出此等小儿科的玩意儿来阻杀,心中一阵讥笑,似有意想折辱他那般,华铘面对那支“软绵绵”的铁箭竟不躲不壁,直接不改前行轨道与它撞上,打算轻松夺下箭矢后,再原途抛回给孟素戔,好好地将其嘲弄一番。 然而,他的自满与自大很快便遭到了报应。 但见,那支铁箭根本就不是一支箭,它而是一张网。 那“箭”在距离华铘甚近的时候,箭矢前端如苞蕾绽放,三瓣如翼钳于箭身,中央处冒出一个黑幽眼孔,磁哩哩一声,从中射出一道网,那网如蜘蛛丝般张起,一个转息间,便将华铘兜身笼罩住了。 华铘被困之时,微愣了一下,但他却没有露出任何惊慌失措之色,想必是对自己的身手十分有自信,他倏地从腰间抽出一柄如月光薄细弯月匕首,朝着那网罩锁链一挥,但见寒光一闪,便是一阵磁啦啦的火光溅飞。 孟素戔见此,神色依旧不紧不慢,只是眼神稍微深暗些许。 “本是念在腾蛇一族的面子,给予你多次悔悟的机会,但看你依旧冥顽不灵……实不能再放你走了。” 那网看似柔韧依折,但一沾上人身便如丝茧越缚越紧,容不得人逃脱,一刀后,却不见其有任何损伤,这时华铘才像是看出什么明堂,脸色微变。 “假仁假义!你们皇朝之人,皆是如此!” 刀刃不行,他便弃之改为用蛮力挣脱甩开,但却见孟素戔再次一动,于手掌一转,便捧出一个玲珑精巧的机关盒。 那机关盒整体不大,约巴掌大小,但却似尖塔般足有七层,每一层的颜色跟长度皆有区别,但见孟素戔朝其中一层一按,便从中射出八根黑色羽翎签,那“签”似跟那如蜘蛛细丝的网有什么特殊感应,便如八角迅速成阵,摆成一个阴阳八卦阵,那八根根色羽翎正好落于八卦阵乾(qián)、坤(kun)、震(zhèn)、巽(xun)、坎(kǎn)、离(li)、艮(gèn)、兑(dui)八个位置上。 华铘刚挣脱一些范围,但一秒,却迅速收紧裹缚,容不得华铘随意动弹。 “嗷啊——” 他仰长脖子,嘶吼一声,手肢与身体连紧,被紧紧束绑成了一团,除了勉强能够站立,他连鼻子眼睛都被罩得密密严严。 嘎?! 就这样……轻松搞定了?四周的人都呆愣地眨了眨眼睛,看着场中央那像被困的野兽一块挣扎,翻滚,叫喊的耳膜都被震得嗡嗡作响的刺客,再看那自始至终连脚步都不曾随意挪过原地的东皇奕殿,他们顿时只感眼前一幕十分地不真实。 “咳咳——刚才,当真是吓了骊歌一跳,不想奕殿如此本事,不知道你这一招是……”牧骊歌眼见危险被孟素戔给解除了,就跟抬手般轻而易举,不由得在心中更为警惕,但他生性便是如此,越是令他抱有危机感的人,他便越是感兴趣想凑上去一探究竟。 刚才敷衍搭救的态度,他反正亦不自觉到心虚,反而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往深了问。 一般高手使出的杀手锏,哪会随意告诉别人,这可不就是朝“深”了问吗? “奇门遁甲之术——天罗地网。”孟素戔亦像是根本不曾察觉到刚才之事,对牧骊歌他态度似旧,有礼却淡漠,倒是也不隐瞒。 或许是说,隐瞒与不隐瞒结果等同。 说了,别人也不一定能够窥查到其中奥妙之处。 牧骊歌听其名头,暗念:看来,这奇门遁甲之奇术当真是厉害,他曾有一瞬将自己当成那名华氏刺客,在脑中换置,若是他遇到这种情况,可有几分实力挣脱掉这天罗地网呢? “不知道抓到的这名刺客,奕殿是打算如何处置?” 牧骊歌不对那种注定无结果的事情继续纠结,他转了个话题。 他问的是“刺客”而非“天枢华氏”,这两者区别的意思,孟素戔并非愚钝,自然能够听懂。 “既然这名刺客是出现在瑛皇国的皇宫,那么便由牧太子处置吧。”孟素戔道。 “哈哈哈——奕殿既然如此说了,那骊歌亦就不推辞了,只可惜替奕皇子办的一场迎接宴会,却被这名刺客毁得如此,这让骊歌甚是愧疚,无论如何,请务必让骊歌再尽一次地主之谊啊。”牧骊歌先是颀然一笑,接着又是一副心陷愧疚之感。 他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看得孟素戔身后的两名不动如山的紫衣侍卫各种鄙夷。 “难得太子如此有心,可惜父皇准允的时限将至,恕素戔不能再多作耽搁了。”孟素戔一双清盈粼粼的眸子透出几分冷淡,婉言拒绝。 可牧骊歌是什么人,哪里由着别人一句两句轻言淡语便能打发得走的,正当他酝酿起一肚子的话,继续游说之际,但见那被“天罗地网”罩得严实的家伙,竟不知道何时缩了一身骨,使得网松驰之际,竟破阵不顾眼前一摸黑,横冲直撞地逃掉了。 孟素戔身后的两名紫衣侍卫神色一凛,但见紫影一闪,人影便消失在原地了。 “遭了!刺客跑了,快追!”厅中侍卫均一脸灰败之色,刚才既然太子殿下将人犯“争取”了过来,换由他们瑛皇国的人看押,却没料到那名刺客竟有本事破阵逃脱,眼下人犯走失,罪过可全算在他们头上了! 一阵人扬马翻,迅速走动逮捕。 孟素戔走下高台,站在刚才华铘被天罗地网困住的地方,那里流了一滩黑血与八根染血浸湿的黑色羽翎。 “这是什么?”牧骊歌亦走近,一看,面带疑惑。 这血……瞧着不像是人血,若刚才那名华氏刺客当真受伤留下这么多的血,那么逃走之时,势必也会沿迹留下一地滴落的血迹,但四周看了一遍,确确实实只有眼前这么一滩,倒是奇怪。 “黑狗血,用它可破部分阵法。”孟素戔道,看华铘逃脱,他倒是面色无异,依旧阗静得令人觉得可怕:“他身上有天罗地网,凭他是除非不掉,是以……他注定逃不远的。” —— 窗外传来“轰隆”几声春雷滚滚,眼见刚才还明媚灿阳,转眼便乌云阴沉下来,春雨便毛针般淅沥沥地飘起。 稍微闷热的天气,渐渐凉爽下来。 寝室一片诡异的安静。 玄婴取下冰敷的毛巾,继续浸泡在盆中,她回头盯着嫉妒那双异色双瞳,考虑他到那可怜又可卑的自尊心,玄婴难得“善解人意”一回道,:“我瞧着你眼角处好像也受伤了,我找绷带替你包扎一下吧。” 嫉妒怔一怔,接着古怪蹙眉,最后似想到什么,猛地一爪按住空荡荡的左眼,整个人如扔进染色盘那般七彩难看:“你、说、什、么?!” 杀意,跟不要钱似地朝她身上放! 玄婴见他发现了,知道此时此刻无论她跟他解释些什么,他都是不会高兴的,像他这种神经质精神病,再加上身处反派角色已久,早已忘记的所谓的信任与理解,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跟感觉,别人的话只在于他高兴的时候便听上几句,至于信不信不重要,反正最后的结果于他们都是一样的。 能用者,留之,无用者,杀之。 于是她也懒得去费那些口舌,直接道:“你之前缠着眼睛的绷带松了,我便替你取下来了。” “这么说……你都知道了?”嫉妒蓦地从床板上跳起,两张面庞靠得极近,那双碧瞳眼睛突起死瞪着虞子婴,因为激动血丝纵横,嘶哑的声音像千只渡鸦尖鸣,刺耳欲聩:“啊——你_怎_么_敢_知_道?!” 玄婴因为他这一声带着内力地尖咆,额前刘海被刮得乱七八遭,气息微窒,但她依旧不躲不避,直面面对着他,道:“你是指你两只眼睛的颜色不一样吗?” 或许是因为玄婴太过平静的表情,也或许是因为此刻玄婴表现出跟以往任何一个人在他盛怒下都不同的态度,既不是恐怖躲闪,也不是厌恶害怕……令嫉妒的暴怒微稍停滞了一下,他死死地盯着她,煞白一片的双唇紧抿成一条缝,胸膛剧烈起伏不定:“……” 看他稍能冷静下来,能够继续沟通,玄婴尽量心平气和跟他说明:“你被抬回来的时候,估计就绷带松了……” 嫉妒就像一颗随时会自动引爆的炸弹,玄婴甚至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话又将他惹翻了,他道:“凡事胆敢看过本殿另一只眼睛的人,都、必、须、得、死!”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便已准备动手,目标是扭断玄婴那纤细又脆弱的脖子。 虽然,他出手得毫无预兆可言,可惜,在玄婴眼中,此刻旧伤未愈的他,动作慢得就像一只嗡嗡在眼前左晃右转的蚊子,她一巴掌就能给他拍死在墙上,血肉模糊,抠都不抠不下来! 但,终究她还是容忍了下来,却是先一步翻身将其压制在床上,锁定他手肢固定在床板,不容他动弹。 “你在担心什么,或者是说……你究竟在害怕什么?”玄婴一脸茫然不解地问道,她深吸一口气,声冷地质问道:“即使看到了又怎么样?你的眼睛有什么特别吗?” 嫉妒被她死死地压制住,使劲挣扎无果后,便不甘服输地瞪着她的眼睛,张嘴呲牙欲撕咬下她一块肉,但下一刻,他却僵直在那里,因为——那俯下与他对视的眼睛很干净,除了黑与白,便容不下任何别的色泽。 嫉妒看惯了各种眼神,有鄙夷的、有仇恨的、有厌恶恐惧的,甚至是夹杂着各种欲望浑浊的眼神,但像她这种纯粹到极致,却是从未见过。 嫉妒一愣,停止了动作。 对啊,牧骊歌说她得了失魂症,前尘往事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就是说——她根本就无法理解异色双瞳对于别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不会像那些人一样看轻他,亦不会用那种既惧怕却又异样的眼神来偷窥他,更不会觉得他跟别人有什么不同…… 在她眼中,他跟那些双瞳同色之人,没有区别…… 所以,她知道跟不知道,其实也根本没有多大的区别。 一想通这个关键,不知道为何,嫉妒却像是似是松了一口气,但是天性充满不安定性的他,却在心中替玄婴加了一把沉重的枷锁:“既然你看到了本殿的眼睛,那么你必须永远保持现在这样,若某一天你突然恢复了记忆,那么……那时候,你就必须得死!” 他松开了手掌,露出一只琥珀色泽眼瞳,一只碧幽阴冷眼瞳,两只异色双瞳那般充满恶意又冷戾地盯着玄婴,如同起誓般一字一句地说着。 “这么说,你会一直让我留在你的身边?”玄婴倒是不怕他的威胁,更不惧他的本身,前世今生大奸大恶之人,她遇到过太多,像她这种敢跟老天抢时间夺命运之人,既不惧神,又何会惧人? 第九章 这个杀手太憋屈! “嗤~你想留在本殿身边?”恢复常态的嫉妒,支颐微微偏过脑袋,过长的细碎墨鸦碎发掩覆下一只眼睛,那剩余裸露的外碧玺幽瞳,瞳仁漂亮华丽,诡异冷森。 因为卧病在榻,他穿着一件类似黑羽丝绒片片镶接而起的柔美泛着细柔光泽的直身长袍,七分长袖翻出一截,镶绣纹着金细滕纹,领间不似传统性的翻衽,而是简洁而易脱的呈弧圆月型,似旗袍般的线苞纽扣至领间一直延伸腰腹间,没入被缛下……他动作间,那耳廓处的碧透骷髅耳钉,闪耀着一种妖异光泽。 当他不再神经质的时候,亦就是当他不发病的时候,身上会有一种很特别的吸引力,那种介于纯与媚,少年与成年间那种模糊界限的雌雄莫辨的朦胧之美,令他几乎是一个可以诱惑世界一切的绝美绿色妖精。 “是。”玄婴静静地看着他,她是一个相对很诚实的人,同是也是一个比较直接的人,当没必要说谎的时候,她从不刻意遮掩自己的目的。 她的目的就是来刷就好感,夺走他的心,这个目的她觉得被发现也没什么,省得她再说重复一遍。 而她的“直接”跟“诚实”有时候就这样很自我的砸给别人,也不顾别人是否能够接受。 但恰巧,嫉妒这个反派神经病的思路广,性子亦是那种说一是一,反而对她这种思路比较容易合他的胃口。 “嗤嗤嗤~好啊。”他长身柔韧如一条冰冷滑腻的蛇,倾身靠近她,那只碧眸如粹毒的兽瞳,黯猩诡美,蓦地,他一把扯住她的头发,朝自己面前拽近:“本殿愿意给你一次机会,但是……你必须能够证明你拥有这种资格才行……” 动作间,他那件宽松圆额的睡袍侧重,顺势从右边肩膀处滑落于臂,露出那削瘦而骨骼苍白漂亮的肩头,与那精致似蝶的锁骨。 玄婴由始至终都不曾移开过他的视线,即使被他这样粗暴地对待,既未喊痛,也未试图阻止——即使她有这种能力。 嫉妒并不蠢,相反他是精明而狡诈的,即使有时候他看起来精神不正常,时常歇斯底里地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晴,但当他恢复正常的时候,他习惯将自己蜷缩在一个阴暗、孤寂、甚至是封闭的角落,然后在脑子里面似自虐一般地重复、又重复地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回忆一遍。 他这么做的目的就只有一样,规避之前的错误与漏洞,从细节之中完善所有的计划。 而这亦让他练就了一颗敏锐而充满得失利益的心理。 他心中有一杆称,总是刻意地计算着,过度地衡量着每一个人,所以他心中得失心非常之重,而玄婴所做的,她的靠近,她试图一点一侵入他内心的行为,嫉妒不可能没有察觉得到,但他跟傲慢是不同,傲慢的疑心病过重促使他需要重重考验跟时间慢慢验证才能够相信她是真心。 而嫉妒就不存在这种顾虑,他可以姑且相信她的话,但这并不能动摇他的内心,他的内心既是骄傲自大又是自卑的,这种矛盾情绪常常会造成一种阴暗而恶毒的想法,在他眼中玄婴再强大又如何,最后还不要乖乖对他“伏首臣服”? 而他很乐意并享受这种被他认为有威胁感的人被“臣服”的感觉。 ——但他却忘了,以往那些被他认定有“威胁”感,触动嫉妒产生不愉情绪的人,不是被逐一追杀,便是厌恶躲避恨杀,像这种乐意以和平方式“亲近”倒是生平第一次。 “如果这是你的承诺。那么,我会证明给你看……你不需刻意色*诱的。” 玄婴一直暗中观察着他的神色,即使没有完全猜中他的想法,估计也八九不离十了,看他一逼趾高气昂,得意阴恻的模样,她不气不恼地将他滑落的的衣领,一点一点地拉回原位,不淡不咸地说了一句。 嫉妒闻言,表情一滞。 色、诱?他——他堂堂嫉殿?! 嫉顿时脸色不好了,刚才难得兴起的一丁点儿好心情,现在算是被玄婴一句话破坏殆尽了,将他堂堂一介皇子,说成一名需要靠美色惑人的男娼之辈,简直:“你——” 呯!咔!一道窗户木头撞击墙面的声音响起,啸啸雨声中,一道湿辘辘的人影就着一个驴打滚滚进来,其间撞坏了一座屏风,一盏铜灯,梨花摆设架,留了一地的鲜血斑斑。 “嗷啊~!” 嫉妒眉眼一掺厉,推开玄婴,准备将胆敢闯入者就地格杀掉,却被眼明手快的玄婴一把按住,她安抚道:“你身上还有伤,这里交给我吧。” 不等他回答,玄婴转身,盯着那破窗而入后一路跌跌撞撞最终倒在盆栽架旁的人,她耳力甚强,即使有雷雨妨碍,她也能够听到外面塔塔塔塔伴着雨滴的脚步,还有喊着抓拿刺客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玄婴问道。 华铘猛地抬起头来,刚才他一如盲头苍蝇一样四处逃蹿,急乱间发现这一座苑落驻守的侍人数最少,便没多想便逃了进来。 这座苑落他探知之下,发现其中有一片几乎根本渺无人烟,却不想,这随便选择的一间房间,里面竟然就有人。 既然能够住在这种地方,怎么会不派任何侍卫随从守驻呢? 他根本想不通! “不想死的话,就、给、我、闭、嘴!” 他凶神恶煞在威胁着,他整个身子,包括脸部都被“天罗地网”给罩得密不透风,那密密织就的网使劲收紧,将他的肉挤露出一坨坨的肉瘤疙瘩,眼睛被压撞得变形,视线内一片模糊,但他内力还在,能够准备地辨别出眼前的两道呼吸声。 一浅、一深。 一个深的人,他身上那浓重猩煞杀之气甚重,甚至比他们这种靠杀人营生的杀手更加深几分。 另一个人,她身上的气息几乎不能辨认,浅淡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如果不是这人真的受重伤即将归西,便是她是一个能自控身体自如的绝顶高手! 但华铘本身武功就是天枢中数一数二的,像他们这种做杀手的行业,学的都是些一击必杀,仔细分析对手身体各处要害,不折手段,所以有时候即使他们面对的是比他们高出几阶的对手,依旧有能力一战。 毕竟杀人的方式有千奇百种,只需要对方随便露出一个破绽即可,不像需要战胜别人这种需要公平的一对一。 “是你不想死的话,才该要闭嘴。”玄婴低下头,长发垂落,她再靠近几步,像是在确认些什么,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身体。 华铘何其受过这种侮辱,顿时气极,仅露一截的手准备趁着她猝不及防抓住她的脚踝,将其掰倒,扭断她的脖子。 但结果却是—— 他偷袭的那只手,被一只小巧七寸莲足狠狠地踩在地面,他一句痛闷哼声甚至都没有发出,虽然玄婴不懂得此古大陆的那种点穴功夫,却懂得别的手段,为防止他的惨叫声音引来侍卫搜查,她脚尖背下,一脚踢向他胸腔肋骨腹下三寸的一个气穴。 华铘猛弓起身子,气窒一瞬瞳仁紧缩,干呕地咳着,暴突着眼珠,整个人甚至连呼吸都快吸不上来。 嫉妒看着玄婴这一招,不由得暗中对她投了一个赞赏的目光。 他颀常那些够狠够毒的人。 “你是杀手吧。” 玄婴蹲下来,单手撑着下巴,凝视着华铘。 她很轻易地就看出来了,他身手利落而干脆,就像那种能够一招致命,就绝不多补一个动作,像刚才他对她一抓一击之间的连贯动作,如猛虎扑兔,看似随意,却是直奔着杀人而去,而非为了擒获制服。 能够如此迅速下定决心,毫不犹豫地杀掉一个陌生人,根本就不可能是普通人一样,再加上那些搜捕的侍卫喊的抓拿刺客,她基本上已经能够确认下来了。 因为这是杀手的本能,一出手便本能地取命。 “你想杀谁?” 她的声音干净而清脆,即使经过刚才那般残暴的动作,依旧不带一丝别的情绪,平静得渗人。 华铘过了片刻,才能够继续喘得上气来,他额上冷汗涔涔,一身淋湿的衣服再度汗湿一遍,他冷冷地抬起头,透过眼角一点点的余光,想看清楚这比杀手更加残忍无道的是谁。 然而,待真正看清楚时,他如雷轰电掣——竟是一名少女?! 虽然她的脸被绑带缠紧,只露出一双眼睛跟嘴唇,但别忘了,华铘是一个精通易容换脸的人物,对于人体面部结构了解,不会有人比他更精通擅长了。 眼下这个少女,分明不过十五、六岁妙龄,但她刚才的狠戾动作,简直不像是她这种年纪该有的,并且那一双淡淡看人的黑瞳,淡淡光华映照,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黑暗,深不高底。 这种眼神他只从那些怪物一样的先辈杀手那种枯波无澜的眼看过,但他却惊骇了,眼前的她根本不存在伪装,连双华都不及,便拥有了这么一双眼睛…… “别再挣扎了,捆着你的应该神器排行榜第十的‘天罗地网’,你越是想挣扎,它就会束绑得越紧,你走得越远,它便会随着你的动作,慢慢扎进你的肌肤经脉之中,锁绞你的四肢,最后的结果就是……你会被它辗碎每一块骨头,嚼碎每一块肌肉,成为一摊肉碎。” “这天罗地网……竟这么有趣?” 嫉激动了,他一般情况下十分喜欢这种特别的虐刑用具,但很快,他脸色却又不对了,如千刀万刮地盯着玄婴,嘶哑的嗓音直接坠入零度:“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前一句华铘不懂是何义,但后一句也正好是华铘想问的,神兵排行榜目前能够被世上知道的仍旧寥寥无几,大多数都仍旧是谜一样的存在。 当初他能够破除天罗地网阵,纯属瞎猫碰上死耗子,临走之前,楼谨听闻孟素戔懂奇门之术,而他亦稍微涉猎了一些奇门之术,便嘱咐他带上一袋子黑狗血备用,听说这东西对部分阵术有用,若真遇上难以破解的阵术,不妨试上一试。 好在他运气倒算是可以,可是究竟需要怎样破阵,他的确是一窍不通。 更不懂这天罗地网究竟是怎么一个属性。 “不知道,脑子里……”玄婴指了指脑袋,茫然无辜道:“好像它本来就存在,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她的神情如此自然,根本没有多余的破绽让嫉妒怀疑。 华铘燩动了,他也不顾玄婴那属老虎易噬的本性,扭动身子,凑上前就像被渔网网罗的肥鱼,道:“咳咳……你既然知道这个,那、那你知道该怎么解吗?” “告诉我,你想刺杀谁?”玄婴面不改色,问道。 而华铘却以为她这是打算交易,想了想,便不隐瞒道:“孟素戔!” “你说谁——”这三字刚落,玄婴感觉一阵急风而过,前一秒还懒散躺在床上的嫉妒不顾刚开了刀子,翻身下床,眨眼间,便一脚猛踩在华铘佝偻着的背脊之上,这下算是踩平整了。 “把刚才的话再好、好、地、说一遍?” 噗——华铘感觉骨头一阵脆响,猛喷一口血,在一片血雾中瞥过嫉妒那张脸时,便认出他了。 干他们杀手这一行,认人是必修课,另外在行凶之前一般会对下手之人,或周遭情况做一个全面的了解,所以杀孟素戔的时候,自然对他身边的亲人都调查过一遍。 而说,东皇的嫉殿的黑名单可高高挂在他们天枢的绝密档案内,他也曾偷偷瞒着长老们偷窥过一眼。 “孟、素、戔,咳咳——我说,嫉殿……可有兴趣咱们……合作一把?” 他知道的,东皇的嫉殿十分痛恨孟素戔,这其中有一段被记载在案的详细记录,而恰巧这一段被他扫到了。 “哈哈哈哈——杀他,凭你,哈哈哈——”突然嫉妒狂笑起来,直接一脚将他像蝼蚁般踢到墙:“虽然愚蠢,不过倒是勇气可佳。” 他那一脚不仅伤了敌,亦自损了,他猖狂的笑声撕到了伤口,亦牵到了内伤,但他却依旧很高兴很激动。 玄婴懒得再理嫉妒发神经,转眸看向那个被当成球踢来踢去的那名刺客。 由始至终,没有人询问过他的姓名,除了不在意,更多的是觉得他是一个很好拿捏玩意儿吧。 华铘再度咳出一口血,全身一阵抽搐,他感受到因为他心底的不平静,激烈想挣扎想反抗,“天罗地网”便束缚得更紧了,几乎快要撕破他皮肤,扎进他的肉中。 他那一身衣女荷衣霓裳,早被他变换后的巨大身子撑破,偻烂地挂在身上,经过这一番折腾,更是破损得厉害,无意中,玄婴看到了他腰勒间的一圈纹身,视线微凝。 那个……纹身很熟悉。 没错,越看玄婴越觉得那个蛇首交缠的纹身跟她腹下部那个特殊时期会出现的纹身有着异曲同共之似。 其实腾蛇七宗并非是腾蛇族人,而是他们网罗外界失落的族群或灭国的氏族组织培育的一支杀伤力极强的人形武器,他们的成长与锻造,皆是由腾蛇族人负责一手一脚,其训练的用途与过程,不为人知。 腾蛇一族本就十分强悍,虽然不知道因何故特地在外拢罗一支秘密部队,但却一直将其神秘雪藏,直到如今,这天枢一族却神秘现世,却是以杀手的身份展露于世上。 玄婴今日签算,讲她将有意外之喜降临……难道就是他? 那他是什么人?一个如此失败的杀手,能给她带来何“喜”? 不过既然跟腾蛇一族有关,她在没有查清楚一切事情之前,还不能任其死掉。 “我感到侍卫快要搜寻这一带了,既然这个刺客是要杀孟素戔,那么我们救下她,不就等于是给孟素戔添堵了吗?”玄婴之前并不知道“孟素戔”就是奕殿的名字,但一看嫉妒那副模样,她便猜到了。 而嫉妒闻言,碧瞳一亮,如宝石般光辉异彩,他咧嘴勾起,典型的神精质笑容。 “没错!你说得对……嘶嘶嘶~就该这么做……” 突地,他想起有“外人”在,五爪死死地按住左眼,碧瞳幽暗嗜血,咔咔僵硬转动,似防止被人察觉到他的秘密,沙哑着声音道:“你知道怎么解了它?” “很简单,它束缚的原理是‘施力’,你只需要‘服软’,它便自然而然能解脱掉。” 关于“天罗地网”的介绍,虞子婴是听无相说过的,他担心她独自行走会遭遇到种种危险,有很多事情都不放心地一一叮嘱一番,他会卜算,知道她跟神兵排行榜靠前的人或许避免不了相遇,便也对此作了一番讲解。 一般来说,任谁被这样紧紧网困住,第一时间反应就是使劲地挣扎,拼命地想逃脱,然而却不知道是而越挣扎就越捆得紧,而越紧就越使劲挣扎,这般恶性循环之下,最后—— 谁也不会想到,只要放松全身,不再兴起反抗的念头,便自然而然能够从中摆脱。 “除此之外,也不要随意地动,就躺在那里,当自己是一具尸体,一块石头。” 玄婴虽然是对着嫉妒说的,可华铘却一字不差地收进耳中,他虽然存在怀疑,可现在摆在面前就那么一条路可走,他自然不愿放弃。 闻言照做,像这种处处充满危机的环境想放松全身,的确也够考验人的,但做杀手的人一般都意志力坚强超越常人,他深吸几口气后,便渐渐放松下紧绷如铁的身体。 果然,不一会儿唰啦一声,那个一直跟他不死不体纠缠的天罗地网,终于松垮掉了。 “现在,你最好别乱动,这天罗地网虽然松掉,但却需要别人替你取下,否则当你一动,它又会自动收紧起来。” 虞子婴及时止制了他,提步上前,弯腰替他将天罗地网扯掉。 却不想,天罗地网将离他身,下一刻他便开始反扑,手如灵巧,指如秃鹰尖隼,直袭玄婴咽喉,直接要害夺命。 然而,玄婴却是不紧不慢,那厢嫉妒更是冷嗤一声,好整以暇。 就在华铘天真以为自己即将得逞之际,玄婴却以更快更狠厉的手段,咔嚓一声掰段了他的手腕,华铘一惊之下,却不顾伤势,变肘藏的薄刃暗器寒光一闪,朝着她双眼袭去。 玄婴寸掌一缩,再一拍,华铘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清楚,双腿关节被卸,噗通一声跪在地面,但觉冷风一罩面,他便被锁喉封命。 “你……你竟也是杀手?!” 华铘惊讶,他是杀手,是以对同类杀手的感应亦是最强烈的。 这种动作,这种绝不花哨多余的,直取要害的杀招,分明就是为了杀人而练。 玄婴曾经练就了一身拳脚功夫,的确都是那种实用性强的一击必杀,但这并不表示她就必须是一名杀手,杀人并非她的专长,她定义专长是——动刀子跟算命。 “我不是杀手,若我真是杀手,在你动手那一刻起,便注定你此时该是一名尸体了。” —— “太子殿下,周围附近我等都仔细搜查过一遍了,到处都没有看到那名刺客的踪影。” 一阵带刀侍卫联合宫中调动的御林军一同紧急四处巡逻查找,但皆一无所获,由于雨水的冲刷,即使有痕迹遗留,如今也被洗得干干净净了。 春雨绵绵,四周的一切景物都蒙上一层烟雨薄雾,朦朦胧胧。 “可有遗漏之处?”牧骊歌由着安德才撑伞,站在一座凉亭外端,看着檐瓦上滴落的雨链成串。 而他身旁则站着静谧空濛的孟素戔。 他的两名紫衣侍卫刚才已经回来,却告罪道,因为下雨的缘故,刚才转眼间,人便失踪了。 “那边是什么地方?” 孟素戔突然转过头,望向葱郁翠屏间似有袅袅水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宫苑,启声问道。 牧骊歌一看,顿时蹙眉,这时御林军队长顺着奕殿所指,脸色恍然一瞬,便行礼上前:“殿下,的确,属下还有一处未曾搜过……” 第十章 玄术对抗奇门遁甲术 重雾深锁,万木萧萧,蓬云的松柏经雨洗涤,显得格外苍劲,如一副笔墨浓重的山水素描画。 孟素戔撑着一柄青惉红梅竹骨伞,步履轻伐,一身剪裁修拔的月色玄袍迎风泛舞起袂袂,细雨尤不敢沾湿,仅萦绕一层霏霏念意柔。 两名身材高大键壮的紫衣卫垂首,那似铁塔矗直的身子,那么一站硬生生能比瑛皇国宫中那些优选出的侍卫高出一个头,他们身体相似,表情沉寂如山,一左一右抱肘怀抱着一柄长剑,不似护卫,倒像是剑客般亦步亦趋。 而牧骊歌则难得一路沉默,不再攀谈打听,他淡眉润眸蕴起一层薄雾,神色不显,任安德才撑伞一路缓步随行,而他身后则簇簇拥拥跟着一群紧身薄甲的褐衣侍卫与黄铠红裤的御林军。 他们自是不能打伞,细如牛毛的春雨绵绵飘下,一路掩帽冒雨前行。 一群就这样人气势浩荡地来到“瞻霁宫”,大门守卫正盯着瓦檐边洞滴落那淅沥沥如珠如链的雨滴,百般无聊兴起哈欠之时,乍看雨中一行人,顿时吓了一大跳。 待仔细一瞧…… “参、参加太子殿下。” 守卫连忙放下戟枪,立即上前惶匆跪拜。 “起来吧,你们一直守在门口,可有察觉到任何可疑之人出入?”牧骊歌步上台阶,随意掸了掸润湿的袖摆,眸光却是越过“瞻霁宫”那道漆红大门,直视其雨蒙一片。 守卫起身后,对视一眼,神色有些紧张,一看眼下情形便知道宫中出事了,他们连忙抱拳道:“奴才、奴才们半步不曾离开过,但、但却等不曾察觉到什么可疑之人。” “那天枢华氏甚识跟踪与反跟踪之术,一般人鲜能察觉不到他的踪迹,且入内看看吧。”孟素戔道。 见他胸有成竹已率先一步跨门而入,牧骊歌微微蹙眉,即使心中再不情愿,也一时片刻找不到合适的借日推脱。 他只能在心中暗叹一声:兄弟,我也就只能尽力帮你到这一步了,等一会儿你若见到你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奕皇兄到来,可千万别太过“激动”才好啊…… 瞻霁宫占地甚广,可以说除了太子的“朝华宫”外,便属这“瞻霁宫”堪称第二大宫亦不为过。 牧骊歌先分散了侍卫跟御林军入内一寸一寸地搜查,他侥幸地想,或许根本不需要惊动到嫉妒的那所苑庭,逮到那逃脱的华氏刺客,便能够将孟素戔引辞离开。 但显然结果证明,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在将瞻霁宫翻了一个地朝天,仍旧一无所获之后,便只剩下嫉妒所在的那一座庭苑,被有意搁置地放在最后。 “牧太子,事已至此,难道你依旧想要隐瞒?”孟素戔瞥向牧骊歌,静眸深流,遐想峨眉,若两山横黛一阵细雨朦胧若烟拂过,若隐若现之间,似轻纱将一切熏染虚芜。 一如他给人的感觉亦是如此,神秘而飘渺,寻觅无踪,浩瀚广宇。 他的话谈不上好恶,也不像是在质问指责,但隐隐却有一种了然于胸的态度。 牧骊歌一愣,随即拢了拢肩上锦斓长袍,那张湖霜清雅的面庞充满无奈一笑:“奕皇子这是哪里的话?骊歌哪里是要隐瞒什么,这不是……诶,罢了,如果被奕皇子误会了,那骊歌岂不是白费了这一番心思?本想着,能给奕皇子一个惊喜,让你们兄弟俩好好地聚上一聚,可如今……” 说到最后,他颇有几分委屈,好像一番精心的安排被误解,而不是故意从中作梗。 事实如何,孟素戔心中自有分晓,他亦不需要跟牧骊歌争一时口舌,他道:“这么说来,这唯一没有搜查的地方,就是皇弟的住所?” “呵呵呵~若那刺客当真跑到嫉那里去了,恐怕也不知道该说倒霉的是谁了……不过也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既然来了,那们奕皇子,咱们入内去看一看吧。” 既然孟素戔放落了一个台阶给牧骊歌下,牧骊歌也绝非那不识好歹,得寸进尺之人,勉不过形势也就顺坡下驴了。 花园西路最前面有一段城墙式的围墙,嫉妒所在的“萃锦园”的院墙以城墙砌成,墙面高愈三米左右,比一般的墙体足足高一米多,墙上辟券洞,门内左右都有青石假山,正面迎门耸立一座柱形太湖石,花园西路最前面有一段城墙式的围。 雨帘纷纷,垂花门南有竹圃,北有海棠覆霏。 宫廷侍卫与御林军迅速将“萃锦园”紧锣密鼓地围得水泄不通,只余孟素戔跟其两名紫衣卫,牧骊歌跟安德才他们准备入园。 刚踏进垂花门槛处,五人只觉一阵急风骤雨扑面而来,紫衣卫迅速变换位置,倾身挡于孟素戔身前,而牧骊歌则从安德才手中夺伞平铺一挡,当即面色一肃,施转伞面,只闻一声水击伞面哗啦啦的声响后,方恢复平静如常。 随,即正前方檐廊间,传出一声如珠玉落盘,亦如朝露映辉般干净、剔透的声音。 “止步。” 仅两字,却令众人一惊。 抬眼凝视一看,隔着一层朦胧雨雾,但见前方不远处,一道黑影空灵纤袅如柳,姿态冷寂从容,却从骨子散发出一种疏离孤傲,静静立于那里。 “玄婴姑娘。” 牧骊歌将滴着水的伞递给安德才,挑了一下长眉。 他倒是不意外玄婴此时此刻待在嫉妒的身边,可她为什么要阻止他们前行呢? 安德才嘘起眼睛,隐隐约约看见雨中那道倩影幽幽,心中一喜,激动道:“殿下,是玄婴姑娘,奴才这次能够侥幸得救,全靠……” “噤声!”牧骊歌倏地回头,拢起眉头道。 安德才一窒,吓了一跳,他眼皮子轻颤,飞快地斜瞄了一眼太子殿下的神色,他从未见过他用如此疾言厉声说话,当即心中一悚,便知晓,刚才恐怕他差一点儿便说错话了。 他心中虽然害怕,但却明白太子殿下估计此举是想防着身侧这位东皇国的奕殿,他唯有垂首,巍巍颤颤道:“奴才、才多嘴,望殿下恕罪。” 在看见那道檐廊下,悠游诡秘素黑的纤盈身影之时,孟素戔一愣,实则隔着一层雨帘雾幕,而她又站在一处阴影覆谧的檐下,别说五官面目,连身影都仅能观其一截隐约,但他却莫名心中一跳,覆下纤浓密睫,于玉白脸颊撒下两排阴影,道:“牧太子,不知她是何人?” 牧骊歌闻言,颇有些头痛她的身份,要说是朝渊国密使的身份,虽然御令牌为证,但她偏偏又在最可疑的时候地点出现,且与赵鹿侯相识相交…… “她……她是嫉的救命恩人。” 这种时候,他还能怎么说?翻来思去,也只能挑一个最简洁又最不容易起争议的身份来介绍吧。 —— “咳咳,那个玄婴啊,这是嫉的皇兄——奕皇子,刚才宫中来了刺客,我们巡例需要搜查一遍。” 好吧,为了拉近关系,连姑娘两字都省略了,牧骊歌可清楚玄婴的武力值有多彪悍,若然她当真想阻止,他……他还真难想出什么办法应对。 玄婴根本不需要理由,直接就一口回绝道:“里面没有刺客,你们去别处吧。” 玄婴犹如樱树落坐于幽幽深谷,安静地站在廊檐之下,二步阶梯之上,她身高比不得他们,此高度正好与他们几人直视。 “不为刺客,我是嫉的皇兄,我们几年不见,能否入内与他见上一面?” 很意外,孟素戔对玄婴十分客气,不逼不压,反而用一种十分温和有礼的态度询问。 牧骊歌惊讶地瞥了他一眼,脑中迅速分析着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就是那个令嫉妒情绪失常的奕殿? 玄婴眸光倏地如两柄寒刃,划破层层风雨的阻隔,直剌剌地刮于他的面目。 他的模样……长得很舒服,具体要描述她形容不上,别的不说,光是那一双眼睛便得天独厚,澄清而宁静,如秋日睛空一般,亦如一池泓水,那双碧潭黑瞳,似荡漾着一种能够洗涤人内心的明净,慈静。 玄婴眸光微闪——他跟她想象之中完全不同。 或者是说,跟嫉妒描述之中的人,根本无一丝吻合之处。 嫉妒嘴里的那个“奕皇兄”阴险而歹毒、小气而邪恶,报复性强,到了她这里……外观不论,凭她看人的眼光评论,简直完全相反! 现在回头想想,嫉妒嘴里的“奕殿”形容得跟他自身何其相似,可想而知,他眼中的世界已经被他扭曲成了什么样。 不过……即使知道这个孟素戔跟嫉妒嘴里的“奕皇兄”不一样又怎么样,只要她一日没有攻略下嫉妒,那么她跟他……便只能是敌对关系。 当玄婴那不带任何掩饰,侵略性十足的眼神轧压至孟素戔身上时,他本能地僵直了身子,即使无法如她一般看清楚,但依旧稳稳地盯着她周身,下一秒身体又自然地放松了下来。 “他有伤,暂时不适合见任何人。”玄婴收回视线,淡淡道。 牧骊歌闻言嘴角一抽,有一种抚额兴叹的冲动——知道你守得紧,可真没见过你这般护犊似的架势啊! “如果……我一定要入内呢?”孟素戔再好的脾气,再经不住玄婴这般油然不进,完全没有商量余地的傲慢态度,他微微颦眉。 玄婴闻言,那双眼睛如盈满黑夜,一转刚才悠懒的语气,气势尽放,沉声道:“好,只要你们能够有本事跨得过那道门槛的话……” 此话如此嚣张,甚得嫉妒一贯高调的真传,可这并非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因为照这样下去,她惹祸的能力至少又精进了几个台阶……牧骊歌心中顿时有一种自家纯净孩子,即将被混世魔王带坏的揪拧巴感。 牧骊歌自然不会硬闯,他本就不愿带孟素戔来看嫉妒,此时有了玄婴挡道,他乐得喜见,只是那名刺客…… 孟素戔没有动作,但他身旁的两名紫衣卫却怒了,他们不由分说地蓦地动了,别看他们长得高大粗壮,但动作却如飞鹄掠水,迅猛异常。 他们一左一右包抄飞身冲入,那飚升的杀气腾腾,滴雨化气成烟,但见他们一身携着薄雾,便知这两名在俗世间中是绝顶高手,玄婴微微侧过身子,飞斜眉睫,面无表情,一扬臂,掌中玄气第一次如此正面攻击而出。 惊异的是,但见四周飘落的绵雨似瞬间凝结,画面停滞,一条条一线丝瞬间咔咔由水变冰,漫天盖地,她掌中朝着轻轻一推,如枪林弹雨,亦如层层叠叠的松针压境,蜂拥而过。 两名紫衣卫瞳仁一缩,脸色乍变,此时亦顾不得入内,一落地便拔刀挺身于孟素戔面前相挡,却最终只是挡了一个皮毛,那如牛毛的细短冰针,防不胜防,他们被击得连连退回原处。 “化雨转冰……玄气?” 孟素戔在冰雨袭来之际,被早就有所防备的牧骊歌一把扯至墙后,顺带了一把惊骇呆愣的安德才,待一阵平息后,再重新现身垂花门前。 孟素戔怔愣喃喃道。 玄气?难道……她真是那被世上描述得玄乎其玄的——玄术士? 牧骊歌呼吸一紧,蓦地脑海中飞快闪过一幕场景。 “我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无论我们是真的、或是假冒的,你都一早不打算放人了,可我们又必须离开,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做一笔双赢的交易?”黑衣少女如是说道。 “断尾求生,记得三月后面临的商运是关键,一国经济乃国之立身根本,之后剩下的运途则看你的决策方针了……顺便提前恭喜你了,即将登基的新皇陛下……” 原本,对她的话他是存在很大的质疑,但同时心中隐隐却报了几分莫名地感受,但此时从孟素戔口中确认了她的另一层身份,眼中极快划过一道诡谲精光。 若她的话是经过一番推算而出,并非胡诌用来脱身之计,那么……他是得好好地重新策划一下,接下来该如何定棋了…… 还有三个月啊…… 看紫衣卫不服输,想继续冲进,孟素戔出声道:“你们不是她的对手,都退下。”随即,又朝着那名烟雨朦胧的神秘黑衣少女,清越的声音依旧平稳无异:“原来是一位尊贵的玄术士,素戔得罪了,听闻玄术博大精深,知命改命,趋吉避凶,更甚者有玄术士内外兼修,习得一身自然界的玄真之气,素戔慕仰已久,难得一遇,便请不吝讨教。” 紫衣卫一听孟素戔点破那人的身份、能耐,当即脑袋一懵,瞎大眼睛瞪着那厢……竟是玄术士,且修得一身玄真之气…… 孟素戔一拂袖,如浩淼云层翻荡,掌中已拿出方才的盘古七窍塔,眨眼间从塔中飞速射出七敕令旗帜,七面旗帜仅不过一指长,旗面黑紫交杂,纹有符令纹,一扎进地面,便猎猎风起,呈三角锯齿形。 一时,刹那间,庭院中白光叠射乱溢,但以旗界为一道透明无形的墙壁,旗阵之中,滴水不染,滴雨不落,孟素戔步落阵内,当即一切又重获平静,除了他已无恙进入了庭院之外。 此阵看似平常,实则内部隐藏的玄奥却绝不简章。 玄婴从未看过奇术,奇门遁甲她听闻过,是易经旁系的一支分学,听闻若习得最高层次亦等同预测算命。 虽然是有耳闻,但她所习之术与其虽有同渊,却并不尽相同,她懂得布阵破阵,但奇门之阵术却又跟她所学有所出入。 但有这么一则说话,通一则通十,虽然此阵玄婴不曾见过,但她却是懂阵法的,无论什么阵都需有阵眼,只要破除阵眼,此阵便等同毁除。 她起身一跳,一掌便震落墙院边那一树树海棠,顿时花瓣飞溅落雨浸湿更沉,疾飞掌势一送,便朝着阵中如粉色箭矢咻咻咻地射去。 第十一章 谁也休想抢走她! 玄术之妙在于能够操纵并且运用天地自然之力,这是感悟天地修其内,而其实与奇术相似亦相反,奇术需依附阵法,借其天地环境奥妙时机与一些辅助道具,这是窥探天地之力炼其外。 然而一内修一外炼,若能够运用得当,修炼得精,交上手却也是旗鼓相当的。 便如此时的玄婴跟孟素戔。 那片片由浅粉至酴灩的花瓣雨飘至阵前,如一只巨掌看似轻柔抚摸,但其势却是刚猛强烈的,然而,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被阻隔在外,那粉艷花瓣片片如被旋风带着流转,围绕着七旗外端不断地旋啊,飘啊,舞动着起伏,如天地之间的一方奇异风影,然而……却怎么样也无法再探进一步。 牧骊歌看得稀奇,虽然满目的花瓣迷眼,却依旧目不转睛。 玄婴微微蹙眉,她施用玄气控制着那些花瓣进行攻击,可以说每一片都注入了她的力量,但是当花瓣靠近那个七旗阵的时候,她却感觉那个看似平静无害的阵法就像一汪无底的深潭,一池汹涌的漩涡,能够直接吞噬吸汲所有靠近它的力量,渐渐花瓣像是枯萎凋零,失去了原有的灵性,片片如哀无力凄美地飘落坠地。 玄婴随手一试探,便了然这是一种防御性极强的阵法,但受到攻击却没有反击,像这种防御性极强的阵法,且不辅助于攻击,则表示它几乎专注于防御能够无坚不摧,毫无破绽可窥。 可对于亦曾修习过虞氏阵法的虞子婴而言,则显得…… “你以为躲在一个龟壳里就能够高枕无忧?” 玄婴跨前一步,这一步,周遭突然静寂了下来,这一步,蓦地风生水起,那柔清软摊一地的湄湄雨水如同受到某种召唤一般,从地面叮叮地腾升而起,一滴、二滴、三滴……成千上万,密密融集成一团团晶莹剔透的水光圈,映着细碎光线,透射着莹润光泽,温驯乖巧地围绕、流转于玄婴四周。 而天空那朦朦细雨一改那前那副柔柔弱弱之态,如同被一股强大的气流所扭曲,千声鹤唳,变得狰狞而凶厉,它们化作一道道寒意萦绕的雨箭,蠢蠢欲动地停簇于玄婴身前一步。 覆阴廊檐之下,树林阴翳,雾气氤氲,一股暴戻而压抑的气息凝然不动,一阵凉爽清风拂过,少女轻轻转动长裙骤然散开,雨势被控制,少女那张被纱带缠满的脸庞露出,黑瞳、绯唇,她如一朵霏糜绝望深沉的黑然曼陀罗花,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刚柔并济,云归岫,花无语,烟络横殿,横霸山岗。 这一幕,很诡美,亦很稀罕,确确实实地震愣住在场所有的人。 伶仃独步,素黑长衫飞舞,盈盈望断,竹圃与海棠花叶忽然在风中舞成巨大的旋风。 她的脸……牧骊歌一惊,连忙用袍掩面,阻挡那刀子似的刮风,忍不住退后一步,安德才见殿下朝后退时,才敢撤下,他吓得一哆嗦,直接趴地墙边,探头一颗脑袋既震惊、又激动地观望着。 孟素戔稳站于阵中,即使外面如何风声鹤唳,狂风暴雨,他里面依旧如一方宁静之桃源,月白风清似水天,他一双澄清墨眸,一瞬不眨地凝望着玄婴,那神情专注得……有些怪异。 紫衣卫面色一片冷凝肃穆,一头长发狂飞,伸臂挡于眼前,但基于对主上的信任,他们仅握紧手中长剑,并没有冲第一时间上去。 乌黑青丝拂动,少女一个手势,如同沙场点兵之豪迈气势,直接率领她的“千军万马”不攻其阵,反轰塌其阵下……地基。 “嘶!”安德才吓傻眼了。 一阵地壳翻动,破石碎板激撞,飞沙走石后,眼见七旗驻地不稳,那轧压而来的雨箭重重覆盖,但见下攻上袭,波纹层层挤压,禁制壁罩顷刻间薄透了几分……最终阵破。 第一次遇到这种粗暴直接、连根拔起的霸道打法,一时之间,孟素戔哑声了。 紫衣卫刚才一直紧张地留意场中,虽然亦诧异竟真有人能够破掉主上布下的阵法,但亦是第一时间撑起最大的气势冲入场中,将殿下从一片废墟中救出,一转眼间,他们又回到了原初位置——门槛。 {好,只要你们能够有本事跨得过那道门槛的话……} 当初她信誓旦旦的话,忠实而认真地实行着。 而他们,却真的一步也突破不了……一想到这里,两名紫衣卫脸一绷,便咬紧得牙齿咯吱咯吱作响。 —— 寝室内,跟一条虫子似地趴地窗边偷看的刺客华铘,被窗外的场景惊得目瞪口呆,对于这种单人造成如千军万马的大规模场面,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而他身旁则是神色阴鸷而全身紧绷的嫉。 他精致如玉瓷的侧面,长睫覆下,因为窗帷叠叠层层撒下一片阴翳。 “你的女人……真的是人吗?”华铘咽了咽口水,那张刀削的异域面容带着条条竖竖的伤痕,结结巴巴道。 嫉妒原先懒散抱臂停靠在窗畔一角,从他视线角度,仅能够看看廊檐下站着的玄婴,而庭院另一端的牧骊歌与孟素戔他们,则顶多闻其声,不见其面。 虽然知道,玄婴是替他“出战”,是替他去面对孟素戔,但偏生他心胸狭窄得很,根本无法像寻常人一般坦然接受。 他微扬尖细的下鄂,涂黑的指尖掐陷入木头之中,一脸充满嫉恨而阴冷地盯着场中那威风凛凛的玄婴,不期然想起了之前地呼颚城外,她亦是这样一副藐视不可一世的模样,对他不留情地使虐与蹂躏。 那时候面对他,她的表情更为寡淡,手段亦更加残忍,那种眼神即使现在想起,亦会让他血液在太阳穴里发疯似地悸动,仿佛他的生死于她,不过是一条蝼蚁爬虫般不足轻重。 一想到这个,那张稚子脸变得黑沉可怖,眼睛里发出怒火,嘴张开露出尖锐的森森白牙,好像要把玄婴一口一口地撕掉似的。 额上静脉奋张,眼睛瞪得圆圆的,猛地朝外突出……这是他发病的征兆。 他眼睛冒着怒火,两颊惨白,但过一会就通红起来,双手和手指都奇怪地、不知不觉地抽动着。 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种狂躁,想将眼前一切都毁之而后快的暴戾冲动,然而这一切,却在听到华铘无意识说的一句话时,嘎然停止。 他表情一懵,刚才脸上的阴鸷与狰狞逐渐消失,从一张阴沉的恶鬼脸,还原了那一张张瑰艳姿丽的美少脸面庞。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嫉妒转身,一掌压制他咽喉突起之处,额前松垮的绷带落于耳廓,只剩一只华丽、却似粹毒般闪烁着异样恐怖光泽的碧眸盯视着华铘。 “呃!”华铘猝不及防地被攻击,一时呼吸不畅,本来就苍白的脸色现在十足惨白了。 他翻着白眼,心中简直恨得牙痒痒,不止一次幻想若他能够逃脱活下来,以后势必会再回来将眼前之人,千刀万刮、粉身碎骨、最后跺成肉酱后拿、去、喂、狗、吃! 麻辣隔壁! 可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则是……他可怜兮兮的小命如今正拿捏在别人手里,华铘即使再恨再气,也不能表现得太露骨,他掩藏起眼中如狼如虎的凶杀,不得不暂时妥协了。 “我、我是说,你、你的、的女人很厉害……” 他不知道他刚才那句话触动了这个变态人物的哪一根敏感神经,但他想,既然两人是一丘之貉,咳咳,一伙的,那么他刚才说的话可能太不考究了,干脆,他再换一种更委婉赞美的方式表达出来,这总该没错了吧? “我、的、女、人……”这四个字,像是一项什么新奇玩意儿,亦像一个口味奇特的糖,令嫉妒皱着眉头,反复地放在嘴里咀嚼念了几遍,最后……竟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愉悦感觉。 他、的!没错,玄婴,那个傻子白痴女人是他的,是他嫉妒的,哈哈哈哈哈…… 他根本不需要嫉妒,亦不需要杀她,因为……她本就是属于他的了! 看嫉妒那一脸捡到宝贝,欲藏又欲炫耀,佝偻着纤韧的腰肢,望着某一处,嘴咧成一条如刀割,正常人绝不可能做得到的诡异弧度,碧眸爆发着一种璀璨、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的光芒。 他眼睛蓦地亮得出奇,将华铘全身吓得瞪直眼睛,这,这怪……怪物的眼睛,冒、冒光了…… “……”这哥们儿是疯了吧? 华铘被迫地看着他那渗人的模样,一身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蹿起,难怪世人皆说这东皇国的嫉殿脑子有病,简直就是一个失去人性的疯子。 今日一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他比传闻中描述得……更加变态啊! 不过,像天枢杀手基地那种培育了一批又一批杀人的地方,像他这种精神有病的人亦不少,倒不置于吓得华铘失了魂,他暗中动了别的否心思,像现在这样……趁他心神癫狂,是不是可以找个机会……杀了他…… “呃!” 他眼珠子瞠大,脖子再次遭殃了。 “你~刚才在想什么~嘶嘶嘶~” 嫉妒凑近他,指节咔咔作响,神经质地嘶笑着,这么近地盯着他看,华铘更觉得他像一个神经失常,心理疯狂扭曲。 他错了,虽然腾蛇七宗的杀手亦有很多的变态,可像他这种武力值高得吓人的变态,却只有眼前仅此一只啊! 华铘脸色一白,褐瞳机警地转动,使劲朝后仰头,挤开僵硬的脸皮,笑了一声:“呵呵~没、没有什么,什么都没有想~” 不过泄露了一丝杀气,便能被他发现,这怪物是猫变的吗?! “你现在笑得样子……令本殿很兴奋呢……”嫉伸出一根如蛇信般腥红,细长得令人寒毛竖起的蛇信,舔了舔嘴唇,那被润过一遍的双唇如染血一般:“让本殿想伸手撕裂了它,沿着你的头皮扯掉……” 华铘咕嘟地咽了一口唾沫,眼神一直,倏地抿嘴,摆出一副十分严肃正经的模样。 笑?他有笑过吗? “嫉殿,那个,他、他们好像要走了……” 从来没有过这种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中的青蛙,那种被人猎食时寒毛竖起的感觉,华铘承认比起嫉的变态,他自愧不如,他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唯有赶紧转移话题。 唔?嫉妒动作一顿,接着迅速扭过身子,甩开华铘,回头看着窗外…… —— 破阵之后,玄婴收势,漫天毛毛细雨再次覆下,除了一地狼藉之外,楼台烟雨,两边的位置一如先前。 “姑娘之能,素戔佩服。” 白袍杏衫沾衣欲湿,孟素戔静伫于那里,一点也不似贵族皇亲那般气势咄咄,那般穿金戴银标榜富贵,反而像一名行走游云于山林的隐士,舒逸而静谧,皎洁如秋月,苍青浩瀚无涯。 很奇怪对吗?一般人被别人这般不留情面地打出来,即使不发雷霆,亦会脸色难看。 但他却没有。 这下别说牧骊歌看向孟素戔时,带了些许异色,连玄婴都觉得,这个孟素戔浑身上下都透着“怪怪”的味道。 是什么呢? 一般来说,遇到这种变故,仍旧不能改变其从容,要么本身就是大善之人,要么就是心机深沉之人…… 玄婴盯着孟素戔那双澄清,如水光潋滟漾波,不见攻击性的眼眸,暗忖:这两兄弟长得一点都不像,嘴里却问道:“你们要寻的那名刺客是什么人?” 牧骊歌不语,孟素戔却没有隐瞒:“他是腾蛇七宗之一的天枢华氏的杀手,具体担何身份,还需审问。” 牧骊歌无语,瞥了孟素戔一眼:说得也太详细了一点儿吧,奕皇子,一般人能知道这种事情吗…… 果然是腾蛇一族…… 玄婴道:“天枢?莫非腾蛇七宗是指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摇光?” “的确,是以北斗七星命名……”说到这里,孟素戔莫地脑中飞速地闪过一道光芒,但由于太快,一时没有逮到。 传闻腾蛇七宗一直隐藏于俗世之外,只为等待腾蛇皇族莅世,如今天枢出世,却没有外面谈论腾蛇皇族现世的消息,莫非…… 玄婴道:“天枢华氏是被何方势力收服?” 关于这一点,孟素戔亦没有避而不答:“异域惰皇。” 惰!玄婴心中咯噔一声,不愿被牧骊歌察觉到异样,她收敛起全部情绪,此时,细雨渐渐停落,乌云散去,一片明媚阳光撒落,如铜板的光线从枝桠缝隙中穿透,映入地面斑斓一片。 但见玄婴沉默不语,孟素戔静静地落站在门槛处,姿态从容而优美,他望着玄婴,突然道:“既然皇弟伤重,不宜探视,素戔亦不勉强,刚才一番切磋令素戔甚是仰慕姑娘一身本领,若姑娘得闲,素戔今日起便暂居轩廊苑,随时欢迎你……” “做梦!” 突地,一声尖锐的声音,残叶卷花,如划破玻璃般刺耳的声音,只闻哐当一声,木墙撞击的声音后,从苑内里面疾飞射出一道黑色身影。 因为那道声音夹杂着凶悍真气,如同震耳欲聩的音波噪音,向四周扩散而去,但凡听者第一时时间只觉一阵头昏眼花、恶心欲呕,安德才不懂武功,也没有内力防身,只觉眼前一黑,七窃流血,若非牧骊歌替他挡了一些冲击,他恐怕险些一口气喘不上,直接见了阎罗王去。 玄婴亦勉不了一阵晕眩,待再回过神时,她只觉腰间一紧,便被一道带着腥甜味道的冰冷身子紧紧抱住。 刚才的声音便让玄婴认出来者是谁,所以被他如其说抱,更像勒着的她骨头撞向自己,才并没有第一时间一掌将他劈飞,而是忍耐着他身上的那股陌生气息,保持冷静,忍耐了下来。 他的抱法,不像抱情人,不像抱亲人,也不像抱朋友,甚至不像是在抱一个人。 他一只手缠着她的颈后,将她的脑袋死死按进他胸前,若寻常人不懂闭气,指不定就被他直接给捂到窒息而亡,他一只手勒在她的腰间,那力道足以令人怀疑,若他是一只蜘蛛,她想他会八只腿全部都勒她身上,缠紧裹入身体内。 他在抱住她之后,似乎也曾为这种冲动的行为而后悔了那么一瞬间,他从来不曾如此亲近过任何一个人,身子因为不适而倏地僵硬起来,想推开那具与他温差不大,却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娇小身躯。 但意识到那一双看似温温凉凉,却如附骨之蛆的眼神落在他背脊骨时,他浑身如过电一般,心脏被无形一只巨掌紧攥,所有的情绪都一抛而空,他眼神飞快地瞥了一眼孟素戔,似针蛰一般,迅速收回,垂下纤长的脖子,背脊佝偻呈弯月弓型,那双狠戾阴翳惯的碧幽眸子,不安、飞速地转动着。 “她、她是我的……你体想再一次抢走!”他低哑的声音,像是被热油滚烫过一遍,发出的声音气气喘喘、晦涩难辨,音调起伏过大,简直就像是在歇斯底里地尖叫。 这种诡异的发展是任谁都没有预料到的。 牧骊歌欲踏前一步,却又想起什么时,脚步又收了回来,继而一脸惊讶地盯着嫉妒,失声道:“你,你怎么……” 孟素戔一点也不惊讶嫉妒看到他会有这种表现,他没有理会嫉妒,而是瞥了牧骊歌一眼:这就是他报信所说的,连坐都不能坐起来的“严重”伤势? 可他怎么看着,他现在不仅能够坐,站,甚至连跑跟飞都没问题了。 牧骊歌也顾不上孟素戔的眼神,只是既惊又奇地盯着嫉妒——不可能吧!那御医分明诊断,嫉妒的伤势伤及肺腑,就算用最好的药,待清理体内污血跟受损器官,最快恢复亦需要半个月才能够站起来的啊! 他难不成喝神药了不成! “你的?” 孟素戔转回视线,隔着一层水烟朦胧雨帘,看着时隔二年多,明显身形愈发趋于成年人的嫉妒。 看着他紧紧抱着玄婴,像一个害怕被抢走玩具、固执地抱紧想藏起来不被任何人发现的小孩子的模样,似勾唇似浅笑了一下,眸光一黯,却转瞬即逝。 “我的!”嫉妒的确就像一头护食的小狼,呼吸气喘,那张苍白失色的脸,像是丧尸一样僵硬,他蓄足了勇气,如毒蛇竖瞳般瞪了孟素戔一眼,呲开白牙,但一触及那双平波无澜的澄清眼瞳,两排染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全身亦如针轧地痛颤一下,便飞速地垂下眼帘。 那一刻,玄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于嫉妒身上那无言以状的恐惧。 对孟素戔这个男人,他的内心除了厌恶、痛恨,更多的则是一种深深的恐惧,这种惧意之中还夹杂着太多其它复杂的情绪。 这么说来,十有八九,嫉妒就是七煞之中的惧之煞了。 若真能确定,那么攻略他的最佳短途策略,则是需要替他先攻克这个“惧”的来源,如此一来,在他生命中描上这么一笔浓重色彩的她,便能够无意外地令他彻底动心了。 看孟素戔斯文有礼,既不像是会施虐之人,亦不像是心理变态之人,嫉妒究竟对他因何而“惧”呢? 看来,这是一个需要值得深究的问题。 就在玄婴沉吟深思的时候,嫉妒一把将玄婴从怀中粗鲁地扯出,他本来习惯性地准备掐住她的脖子胁迫,但一想到刚才那个刺客所言,她就是他的女人,那么好像……他便不能像别人一样对她太凶,否则会跑掉…… 会跑掉的,挡开他的手,推开他…… 像三年前那个猪妖一样…… 想到那个猪妖,嫉妒碧瞳似染血一般猩红,眼中似喷出能焚烧掉一切的火,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你是不是要跟他走?对不对?!你是谁的,你说!” 玄婴看着他眼中那道猩红越来越深,以她多年以来跟精神病患者打交道的经验来看,他脑中那根名叫理智的神经已经快濒临崩溃,受不得任何刺激,否则就会彻底丧失人性,于是机会来了,她当机立断。 踮起脚尖,双臂伸起,那宽大的袖摆滑落于肘,她那一双纤白细长的双臂勾住他脖子朝下带,等与她平视的时候,她倾身凑近,一个带着淡淡馨香的浅吻,印在了他的额头上。 嫉妒一愣,僵如石塑。 四周的声音好像通通远去,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只感受到那个轻柔得让他几乎无措的亲吻印在额头。 亲在额上的吻,代表——珍惜,守护,与尊重。 停顿了二秒左右,她移开了,望他仍旧呆滞懵懂的眼睛,郑重道:“我不会去任何地方,我会留在你身边的。” 他表情难得出现混和着无措、紧张,那张苍白的脸颊不知是羞、怒,焕发出一种青涩得令人心尖儿都酥软的绯色,尖尖的下颔,魅惑的嘴唇,挺直的鼻梁,深如碧海的绝美绿瞳,弯如新月的长眉,光洁饱满的额头,最后是那头随着夜风飞舞的如瀑黑发。 只有褪却一身阴冷煞气,跟神经质特性时候的嫉妒,才会令人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她顺势握住了他垂立于侧那只冰冷渗骨的手,她用柔软包裹住他的硬壳,感受到他指尖微颤,同时也感受到他内心的不平静,她猫眸隐隐生辉,便无视其它,直接领着人朝内苑牵去。 “恕不远送。” 淡淡四个字,便是对他们几人这一趟的回应。 多么……明显的逐家令啊。 孟素戔看着玄婴牵着嫉妒的背影,他不在乎这一趟有没有跟嫉聊上一句,也不在乎他伤势如何,他的视线由始至终只关注于玄婴身上,他突然道:“若姑娘想知道皇弟与素戔的关系,亦随时欢迎你前来轩廊苑作客。” 刚安静一会儿的嫉妒,被这么一撩拨,又准备伸出利爪挠人了,可刚才玄婴的保证并非完全没有用,从另一方面来说,嫉这人对于多疑的玖兰戚祈相比,他心思则单纯许多,既然玄婴当着他们的面跟他保证过了,他便会试着去相信。 但,对于生活在孟素戔那么多年的阴影底下,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安,他心中一紧,反手一抓,将玄婴拽得紧紧的,有种即使手断了,也绝不放手的架势。 玄婴闻言虽心中一动,却碍于嫉妒在身旁,始终没有回头。 第十二章 中原人都好可怕啊 一进到卧室内,嫉妒就扑哧扑哧地像暴走的犀牛,脑子里强迫症犯似地,总是不断地回想起刚才临走时孟素戔说得话,他的眼神,他的态度…… 虽几年不见,他却依旧一点都没有变,跟兢兢业业,从泥地里爬上来的他相比,他总是像昆仑城阙之墟那乘龙驾鹤的仙人般,衣则净如浣濯,墨发白衣,即使不需展露一分倨傲之态,便已是那广布德泽,耀尽万物生辉的居临高上,供人俯视。 他最恨的就是这种得天独厚之人,就像全世界好的东西都该归他孟素戔所有,而他只能阴沟里羡慕得发狂的老鼠一样,捡他吃剩的、不要的东西…… 心生顿时生万千怨,万千嫉,他被碎发遮掩的绿瞳,从缝隙中透露出的阴翳,就跟无底幽深的旋涡似地,翻滚着滔天巨浪,他跟发了狂一样,撕扯破了帷纱,挥扫倒了花盆景栽,抓起一根铜铸灯盏,便四处破坏砸毁,噼里啪啦一阵,房内如狂风过境,一片狼藉脏乱…… 眼看将房内的死物毁得差不多了,他又像一条露出粹毒尖牙,暴戾阴森的毒蛇盯上被卸了四肢、软摊在地上的华铘。 “等、等等,你要想发泄,这瑛皇国的皇宫里多的是东西给你砸,给你毁,别……” 看着嫉妒披着一身凌乱瘦瞿的黑羽细鳞长袍,他步履似滑般扭动着纤韧的腰肢,如同蛇精病附体般,阴恻恻朝着他靠过来,那扑面而来的寒意如同巨蟒长开血盆大嘴,喷出猩臭之气。 华铘脸色惨白,动也不动地躺在那儿,只觉得脊梁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先前因为动了歪心思,被嫉妒卸了四肢关节,此时他感到自己就像是一片可怜的小纸,正无力地准备接受暴风雨随便吹打和蹂躏。 亲爹啊,他错了,他不该不吱一声就离开杀手训练营跑到中原来刺杀孟素戔,您老说得对,他的确太好高骛远,就像北喀沁族所说的那一句谚语一样,都还没有从温驯的羊群里杀出来,就想跑出圈子去猎杀羚羊,现在他算是领悟了,现今他要被人活活地虐死,而且还不会有一个人来替他收尸…… 就在他自嘲悲哀之时,一道黑影一闪便停于嫉背后,她宽袍一挥,掸过嫉的背脊,他便两眼一翻,晕倒软下。 华铘一愣,吃惊地看着玄婴。 她……她竟对嫉对手了?! 玄婴将晕厥过去的嫉妒轻而易举地抱起来,放回床榻之上,接着便动手解开他身上的衣服,一看之前被缝合的伤口果然崩开了。 于是,她冷下眉眼,继续将工具拿出来,再重新缝合一次。 可这一次,可没有用上麻醉药,嫉就像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害,他是生生地痛醒,又被玄婴一个手刀劈晕,痛醒,又劈晕……如此周而复始地进行着…… 在中医发达,外科手术这种既血腥又暴力施医手段,简直骇人悚闻,看着玄婴像缝一件衣服似地在人的皮肤上,将伤口撕开,再一针一针地缝合上,这让一旁看得清清楚楚的华铘脸一阵煞白,脸上的皮肤都收缩了,全身发寒发麻,他在心中大骂:tmd!谁说他们异域的人没人性,这中原的人才是一个比一个更变态啊! 在那种残忍无情的杀手训练营待久了,本来他以为他就够不正常了,现在一出世,才知晓自己是井底之蛙,跟眼前这两个人一比,他简直就是大巫见小巫,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 几刻钟后,玄婴替嫉缝合好伤口,替他盖上被缛重新再喂一颗伤药,由于折腾得累极,嫉妒早就沉沉地睡去了,她用酒精将手洗了洗,便随便捡起地上一块撕破的布巾,擦拭手上染上的血迹。 “听说,你是腾蛇七宗的人?” 华铘闻言,神经再度紧绷起来,垂下眼皮的褐色眼珠子飞速转动思考,一边答道:“你刚才……不是从孟素戔口中听到了吗?” 他既不是中原人,也不尊重仰幕奕皇子,自然是直接喊其名讳。 擦干净了双手,玄婴踢开一地的残骸碎片,走至他跟前,半蹲下来,眸光直视他腰间:“你身上的那个纹身,是腾蛇一族的标志吗? 华铘想,既然都暴露了,再隐瞒也没用,便大方道:”是。“ ”一出生就有?“ ”……是。“华铘不敢直视那双像是能够看透别人心思的乌黑眼眸,他步步惊心,一咬牙道。 他刚回答完,玄婴便嘶啦一声扯破他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舞娘衣服,华铘一怔,他并不像中原墨守成规的男子那般谨防男女之礼,即使袒胸露背也不会惊慌失措,他只是觉得眼前这名缠着绷带古怪少女,行为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华铘的身材伟岸,四肢修长有力肌肉分明,无一丝赘肉,猿臂蜂腰,肤色古铜色…… 可玄婴却无视其它,直接伸出一根冰冷雪晶的手指,细细摩挲他腰勒处的纹身,眸光忽隐忽现一种金光:”……是针纹的,药水色泽依旧鲜活,目测纹下不过三年。你说谎了。“ 玄婴收回手,轻飘飘的一句总结,却令华铘脑袋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一阵发懵。 ”我——“ ”你所说的话,我都会一一进行验证,别对我说谎,否则……后果绝对不是你能够承受得了的。“ 虽然玄婴身上不带一丝杀意,也根本没有对他动用任何刑虐手段,连语调起伏都不见任何变化,可是亲眼看见她刚才素手翻云逼退了孟素戔他们的恐怖手段,再加上连那个蛇精病的嫉殿她都敢下手去虐。 像这种神秘莫测,且手段残忍的人,谁知道她究竟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情来? 可是…… ”我虽然不想死,可是如果你的问题触及到准则性的底限,即便是死,我也不会说的。“华铘定定地看着她,出声铿锵有力道。 然而玄婴的表现依旧很平淡:”哦,那我问你,你们皇族的腾蛇纹印,大概是怎么样的?“ 这件事情,玄婴一直很想确认,却一直没有机会让她确认。 ”我不知道。“华铘眼皮一跳,却是答得很平稳。 ”你知道的……听说,腾蛇天枢已经投靠了惰皇,即然你们已经舍弃了旧主,又何必冒着生命危险,替他们一族守着秘密呢?“玄婴观察着他的每一寸表情,她看得出来,他是经过一种特殊抗审问的训练,无论是呼吸的平缓节奏,神色如常,甚至连停顿的语序,都与真话一样。 可是偏偏这一切都无法瞒过玄婴,因为她要确信一件事情,不仅是靠耳朵来”听“,也不光是靠眼前来”看‘,更重要的是她需要一条足够能说服她相信的逻辑,也就是她会靠着得来的信息,在脑中过滤一遍,进行细致分析推理。 腾蛇七宗据她所分析,实属腾蛇密族的一支附属机构,专程用予培育秘密且强悍的外防精英,若拿腾蛇密族打比喻成一个国家,那么腾蛇七宗等同于为这个国家即将登基的皇帝专程培育输送一批一批的暗卫杀手护驾。 像这种“暗卫杀手”竟然会不知道他们将要侍候的主子的身份特征?这简直就是一则笑谈。 当然这判断其中亦有些漏洞,比如说如果华铘这个杀手的等级太低,根本不具备知道族氏内部太多重要信息的资格,也存在这种可能。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他必然也该明白这件事情自有别人知道,再怎么样也会考虑一下,他也不该回答得这么肯定,否决得这么迅速。 “……”被人斩钉截铁地拆穿,华铘一时间沉默了。 她说得没错,既然已经选择了背叛,事已至此,又何必摆出一副宁死不屈、忠贞不二的模样呢? 就算是有一种既要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的讽刺感……可是有什么办法,他内心就像浸湿的衣服拧巴揪成了一团,这嘴巴跟蚌壳似地阖紧,依旧不愿意说,具体是什么原因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你这样二番三次地救下我,是有何目的?” “目的不是很明显吗?”玄婴扯起他,咔嚓动手替他将卸掉的关节重新一一接好,再道:“三个问题,你只需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三个问题,我便会放了你。” 重新被组装好的华铘只觉一阵痉挛般的痛意,如霹雳雷电一般蹿过他四肢百髓,五官一阵扭曲,为转移注意力,他咬紧后牙槽,青筋突起,嘶哑着声音问道:“刚、刚才那个是、第、一、个?” 玄婴颀赏地盯着他布满痛意的面庞,道:“没错。” 卸掉关节是一种骨肉分离恨不得立即死掉的撕裂性痛,而重组接好关节,那就是一种细细绵绵逐步加重,如骨附蛆烂进骨子里,折腾得人生不如死的慢性痛楚。 哪一种更好受些,尝试过的,反正谁也说不清。 许久,鬓发全部汗湿的华铘,颤抖着一双惨白嘴唇,气虚如游丝,道:“你为 、为什么想知道腾、腾蛇族的事情?你难道想找到腾、腾蛇皇族,呵~我劝你最好就是死了这条心吧,腾蛇皇族……早就已经全、部、死、绝了!” 玄婴闻言一点也不觉得失望,反而很有兴致地凑近他:“这样不是更好,如果这世上已经没有腾蛇皇族,甚至连腾蛇一族的人都死绝了,那么对于你即将要透露的事情,你便不需要有任何的负担了……除非,你是在骗我?” “我……”华铘一窒。 一时之间华铘竟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反驳,他暗暗思考,反正他对腾蛇一族从来只有怨恨,根本没有任何的归属感,即使说了又怎么样,反正这一次,他必须想办法活着,然后想办法杀掉那个对惰皇有威胁的孟素戔。 只要杀了他,等他回天华氏,族辈长老们就一定会将他的出师任务给予最高评价,如此一次,以后他就能有机会跟随惰皇身边,一效犬马之劳! 做为一个暗夜杀手,华铘无疑是同辈中最晚出师的一人,族辈长老们曾说过,华铘与其说是一名合格的杀手,他更像是一名抛头颅,洒热血于疆场的将领,他心中充满了抱负,并且拥有一方鸿图大志。 是以,他比任何人都痛恨腾蛇一族,这么多年来,任他们华氏渐渐被时光消磨,任岁月湮没于看不见光的黑暗之中。 一想到这个,他眼中暴发出一种怨气。 “好,我告诉你。” 对于这个回答,玄婴并不意外。 果然,他口中所描述的腾蛇一族的图腾,令玄婴终于能够确信,这具身体的真实身份了。 原来兜兜转转,她要寻的腾蛇皇族,竟真的是宇文子婴。 这么说来,宇文子婴根本就不是宇文弼的孩子,那么她的亲身父母又在哪里? 当年,腾蛇一族被灭族的时候,她是如何逃脱一劫流落在外,最后被一个老乞丐捡到…… 等等,在被送去宇文府当小姐的时候,宇文子婴一直是被一个瘦巴巴的老乞丐养育长大,从宇文子婴的记忆中提取一些回忆片段,已经十分模糊难辨,连那名老乞丐的模样都被打上马赛克。 但是,她直觉认为这名老乞丐的存在很关键,当初桑昆翊肯收她为徒,不也是因为这个老乞丐的关系吗? 那么……宇文弼认宇文子婴当女儿,这件事情,又是不是他一手安排的呢? 最后,最重要的是,那个老乞丐究竟又是谁? “第二个问题,若这世上当真还有腾蛇皇族的后裔的存在,对于你们腾蛇七宗——天枢华氏这种大逆不道叛主的行为……”玄婴压低声音,一双幽暝黑瞳如布满地狱森罗:“该当如何处置呢?” 第十三章 为她而预言的占卜诗 华铘倒抽一口冷气,一双褐瞳如同摄魂一般,木然愣愣地看着玄婴,她那一双黑得不可思议的眼睛,就像一种无声无色的蛊惑,亦像是能将人生吞活剥的黑洞虫眼,生生打量着人时,一瞬不眨,白仁少黑仁多的瞳孔,别提多渗人可怖了。 他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之前他就觉得这满脸缠着绷带,古里古怪的少女那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神像极了天枢族宗内那此老怪物们,长处黑暗、杀人染血太多之后那一双麻木不仁的眼神。 那是一种长年累月历经磨难才能够达到的不以物喜,不已物悲的境界,现在一看,他简直就要开始怀疑,眼前这绷带女根本就是一个不惑之年的老妪披着少女皮来装嫩。 “这、这件事情,根本就与你无关,中原人难道……”或许是因为她那一双跟族宗长老们太过相似的眼神产生的威迫感,也或许是因为别的些什么,他将口中那些激烈的言词咽了下去。 华铘撇开眼,棱角分明的黝黑侧脸,传出的声音硬邦邦:“换个问题,这个问题根本就是浪费,若那腾蛇皇裔尚存一脉活在这世上,这么多年来,又怎么会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当年腾蛇一族被灭族之后,其它族落生怕祸及避之不恐,这世上除了我们腾蛇七宗之外,他们又能去投靠谁,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不跟我等联系?” 玄婴对此不置可否,她抿起嘴角道:“为什么拒绝?既然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是浪费,那么对于你来说,那就该是一件不值得隐瞒的事情,可你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地想推托掉关于腾蛇一族的事情呢?” 不等华铘回答,她自顾自地继续接下:“……难道,你对你的旧主,尚余情份不成?” 激将法,这是赤裸裸的激将法! 什么情份,旧主……华铘脸色难看,但即使明知道,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好!既然你乐意,我就不妨告诉你……” “罢了,我现在又不想听了,既然你说要换,那我就换一个问题问好了……唔,我想想。” 玄婴出声打断了他,她支着下颌,覆下睫毛状似认真地思考着。 而华铘只觉一口气憋在胸腔,上不去又咽不下,他气恼地一瞪眼,顿时有一种被人愚弄的抓狂感。 这、这个人,刚才分明就是在耍他! 耍他? 非也,玄婴只是想知道,这天枢的华氏刺客对待腾蛇一族究竟是恨还是怨,事实证明,既使他再不喜欢腾蛇一族,但那根深蒂固在他们身体内的教诲,便如同这纹锈在身体上的腾蛇印记一样,永远都褪不去。 她考虑过,如果当真将这七宗罪其一主七煞之主找出来,她无论是将其杀掉或者收服,这都必须拥有绝对的实力,才能够做得到。 光凭一鼓脑的武力值是行不通的。 她更需要能够替她踏平前方阻碍的庞大战斗力。 既然能够确认,她就是真正的腾蛇皇族,那么那些属于她的东西,又如何能任别人予取予夺呢? 特别那个人还是是惰皇,那个危险又狡诈的男人! 当初素汝让她给腾蛇皇族带一句话,明面上她告诉她的话全都是假,她真正要说的话,却是通过那一身玄气一并喂渡进了她的身体内。 那不是一句寻常白话,而是类似一种感应,或者说是占卜更为恰当,当她刻意去探知时,她脑海中便会出现这么一段文字: 【七宗罪恶将带着一片哀鸿重临人间 于腾蛇后裔而言 他们一半是地狱一半是神殿 扭转乾坤,来自异世灵魂的存在,需要血月的洗礼 凶杀的七星已缺少二星,别担心,属于你的将能靠你的双手重新夺回 好好地争取时间,因为时间不多了,但斗魁“”斗杓“”斗柄“将助你一臂之力 更加可怕的敌人正在蠢蠢欲动 你需要寻常新的伙伴 你的决择很重要 毋须担心,即使噩运降临人世,它依旧无法悍动您尊贵无比的身份 你需要做的 便是收服众死神围绕在身边 荣耀以及死忘 这皆需要你的——决择。】 这很像一段现代占卜诗,不知道是因为进入玄婴的脑子后,自动分解成她最能解读的形式,还是原本就是如此,之前玄婴没有刻意留意过,如今回头一看,才恍然,这根本就是关于她的命运的占卜。 其中大部分内容,玄婴都能够理解。 比如,”七宗罪恶将带着一片哀鸿重临人间“这根本不需要翻译,很直白地表示这七人的祸害程度。 ”于腾蛇后裔而言,他们一半是地狱一半是神殿“这句放倒是有些考究,她想,这句话则暗示,他们七人对于她来说,或敌或友,一时难辨结果。 以前她总将这段占卜诗当成别人家的事情,根本不曾细致考虑过,可是现在明白过来,她则需要好好将其渗透才行。 相师能相天下面貌,却唯独自己例外,而难得能够得到这么一则替她的占卜诗,这等于是开外卦地给了她一个先机。 ”你说换就换,不换就不换吗?没、有。“华铘哼嗤一声。 玄婴收回游走的思绪,看着他问道:”没有?“她想了想才明白,他所说的”没有“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没有?“ ”当然是因为我们华氏一族根本就不会有背叛!“华铘像是被逼急了,也像是有一种快将他逼疯的情绪急欲宣泄出来,他眦目通红,声音拔高:”如果他真的出现了,我早就有觉悟了,就算是整个天枢华氏一族的人都死绝了,都会用尸骸推成山地挡在他的面前,替他保驾护航,这就是我们天枢华氏一族每一个子孙生下来,能开口说话的时候便教的第一句誓言!“ 他吼完后,余音尚萦绕耳畔。 不得不说,他的一席话,令玄婴震撼了。 因为,她就是一个对族氏有很强的归属感的一种人。 这既源于前世的虞氏一族的教导,亦是因为祖母他们的无私奉献,让她不至于变成一个怨天尤人,无情无泪的怪物。 而这一份归属感因为到了这片异世大陆,则变得更为深刻。 因为她再也回不去了,见不到那些为她牺牲,为她付出的族人了…… 她心中的遗憾,跟缺失,恐怕再也填不满了,就像一个圆缺了了一角…… 然而,就在她很茫然,不知道该拿着那份执念如何活下去的时候,现在却有人告诉她,原来还有这么一支固执而死忠的族人一直、一直在黑暗深渊中等着她的回归,为了她,为了腾蛇一族,甚至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付出。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要选择另择新主?“玄婴眸光清冷,淡淡地问道。 ”她都死了——既然如此,难道还让我们守着她的尸体过一辈子不成?!“或许是因为刚才被玄婴的一番挑拨,导致情绪太过激动,他不经大脑便将最沉重的秘密说漏了嘴。 玄婴神色一紧,盯着他:”她?她是指腾蛇皇族后裔吗?死了,谁告诉你,她已经死了?“ 刚才话一出口,华铘就有一种咬掉自己舌头的冲动,如今理智回拢,任她再怎么问,他都缄默不语。 见他死活不回答,玄婴亦不着急,她推测道:”是惰皇……对吗?“ 除了他还有谁,若非绝了华氏一族的念想,断了华氏一族的希望,他又如何能够收服其自用? 华铘心中一跳,稳住面部表情,依旧咬牙不肯回话。 玄婴继续道:”死的那个……难道叫龙婳婳?“ 这下,华铘再难保持平静,吃惊地看向她。 ”别这么看着我,我只能说,你们华氏一族都被他骗了……“玄婴终于将来龙去脉都摸清楚了。 ”你别随便污蔑人!她身上有腾蛇印记,还且,她的血脉绝对是腾蛇一族的!“ 就凭这些就能判定?可玄婴回头一起,这腾蛇七宗的人并非真正腾蛇一族血脉,而是收服的外编族群,凭的大抵是一些外物凭证,便明白了惰皇实行的手段了 ”这件事情,我们暂且不去争论了……好吧,刚才的就算第二个问题,现在是第三个问题……“玄婴道:”为什么要刺杀孟素戔?“ 华铘见她这么轻易便松了口,不知道为什么不觉得自己争赢了,反而觉得心里沉澱澱的,他皱起眉头,显然更没想到她会问起孟素戔这个人,稍微考虑一下,他才道:”孟素戔毁了主……惰皇三个秘密据点。“ 他本想喊主上,却不知道为何一看玄婴扫过来的眼神,心中一虚,嘴巴就跟着转换了一个称呼。 禇佛在上,他一定是被古巫族的人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降头术,否则,怎么觉得眼前这个古怪的女人才是他的顶头上司呢? 怪哉! ”很重要?“玄婴道。 华铘立即提出抗议,喊道:”喂喂,中原人,超出三个问题了!“ 玄婴不以为然,偏偏小脑袋:”这只是闲聊,不可以吗?“ 华铘简直被她的”天真“打败了,他褐瞳邪邪地一转,精光一闪,一口答应下来:”可以,可是既然是闲聊,那么我也可以同样问你的问题啰?“ 玄婴视线瞥向依旧沉睡的嫉妒,道:”可以。“ ”当然很重要了,那三个秘密据点可是用来监管某些国家的商栈要道。喂,中原人,你叫什么名字?“ 第一个问题就是来关心她的名字,看来比起她问话的目的,他对她这个人更感兴趣。 ”玄婴。这么说,这件事情是惰皇亲自下的命令,让你去追杀他的?“ 也不知道礼尚往来地问问他的名字,中原人果然都是一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华铘心头有些不是滋味,有一种被轻视的感觉。 ”喂,中原人,记得我叫华铘。不是,凭我现在的身份,哪有资格见惰皇,这是霄大人下的令,也不算下的令,他去找族老们商协此事,正好被我无意中听到,便……对了,你是玄术士吗?“ ”不是。那个霄大人是谁?“ ”你怎么可能不是?我对你的问题都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你怎么能够骗人!那个孟素戔不是说你懂得玄术吗?“华铘阴下面容来。 ”继续上一个问题,我才会回答你这一个问题。“玄婴漫不经心地道。 华铘一看她就气,直接朝地面啐了一口,才狠狠道:”不知道!他每次前来天枢总部都是代惰皇传达口令的!好了,该你了!“ ”我不是玄术士,而是玄术师。“说着,玄婴便站了起来。 华铘闻言,张大嘴巴,彻底震惊了。 玄、玄术、术,师师师…… 卧槽!真的假的! 玄婴朝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转过头俯视着他,问道:”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在你们天枢杀手中排行第几?“ ”干嘛,你突然问这个什么意思?“虽然对于她终于能够对他兴趣,华铘表示很颀慰,可是对于她的尿性分析,这人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型,所以他绝对不能够掉以轻心。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如果腾蛇七宗的天枢内杀手都像你这种蹩脚级别,也难怪腾蛇皇族即使活着,也不愿意你们联系了。“ 说完,她便径直朝着嫉妒走去,完全无视那躺在地上,听了她的话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血的华铘。 果然、果然他猜得对,这些中原姑娘,一个两个都是裹着糖衣的毒寡妇! 现在他是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 说不是,那不是间接承认自己这个杀手干得很差劲吗? 如果说是,这根本就是说谎,他甚至还没有完成出师任务呢! ”玄婴,呸!叫什么鬼的玄婴嘛,应该改名叫毒舌婴!可恶的中原人!“ 华铘气不过,却又打不赢玄婴,便只能耍耍嘴皮子威风,抛下这么一句诅咒,人便一阵风从地上卷起,夺窗跑了。 玄婴撇撇嘴:”幼稚。“ 对于华铘的事情,她早已胸有成竹,反正只要孟素戔在这里一日,凭他这种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迟早都会再回来的。 —— 当嫉妒从昏睡中再度清醒的时候,只觉脖子处酸痛得厉害,再看到坐在床边,安稳如古钟般安逸谧静的玄婴时,碧眸突盛森森阴火,别以为他昏迷了,就不知道她对他干了些什么事情!? 他不顾伤势,直接一掌劈过去,玄婴不躲,而是一只手如灵蛇缠树,再反手一抓,便俯身上去,将其手臂牢按于被缛之上。 眼见被制,嫉不甘心,另一只手也顺势招呼过去,对于他这种小猫似的力道,玄婴忍住将他海揍一顿的冲动,膝盖顶压他一只手臂,另一只手则将其压制。 ”虽然伤口愈合得不错,可再这么打下去,可又得裂开……你该不会是想我再缝一次吧?“玄婴语气轻柔,与她同时那种死人调迥异不同,但是任谁听了,都有一种寒毛竖起的感觉。 ”……“ 嫉妒被她牢牢压在身下,头顶上少女略带馨香的冰凉的发丝时不时拂过他的脸颊,就像轻柔的羽毛一般,痒痒的,麻麻的,他感受浑身真气被锁,不用猜也知道是玄婴下的手,没有真气,凭他是根本扎脱不开玄婴的一身怪力。 他本来就很气,可是在感受到那具少女柔软的身躯如此贴近,一时便恼羞成怒:”赶紧从本殿身上滚下去,你这个色女人!“ 玄婴听他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却看见他涨红一张漂亮精致的脸庞,唇如朱点,狠狠地瞪着她的那双碧眸,如幽海翠玉晃动着水波潋滟、灼灼其华。 玄婴一愣,怕他太激烈导致血气冲顶,如他所愿地放开,接着下床端过一碗药汤:”这是太医开的清热解毒的药,你喝掉它吧。“ 说着,便整碗药汤直端到他嘴边。 ”嗤~有你这么照顾病人的吗,别人不都是一口一口地喂?“对此,从床上刚坐起来的嫉妒,盯着那碗就这样被推过来的药碗,十分有意见。 没错,在他有限的记忆中,宫中那些个贱婢脏妃,不就是这样侍候他的父皇的吗?她怎么敢直接端上来一碗就让他喝? ”你确定?“玄婴古怪地问道。 ”废话少说,叫你喂就喂!“ 其实,玄婴也想过用一种温柔的方式来跟他培养感情,可是喂药……好吧,既然是他自己的要求,她也没有什么好反对的,只是心中奇怪,像这种苦药,值得像美味珍馐一样,一口一口慢慢地品尝吗? 一口灌下去,不是能更加快速地解脱掉吗? 难道他就喜欢这种苦得令人作呕的味道,想一口一口地慢慢品尝到过瘾? 玄婴发现,她从嫉妒身上又探知到一项新的领域,那就是他根本就是一个m体质! 她无法理解,但却尊重他的选择。 她让宫人拿来了一根细长的金勺,这种金勺头部十分圆扁细小,根本不是用来喝汤喂药用的那种深口,因为它能承受的量非常之少。 玄婴想,既然嫉喜欢慢慢喝药,那么作为一个想刷好感的攻略者,那必须得尽量完美地满足他这个小小的要求。 第十四章 曾是沧海难为水啊 俯瞰的黄昏,浮在湉湉的云朵之上,晚霞斑斓,如从天际撒洒下一场黄昏的行雨,伴着渐近渐美的暮色,灌溉了阴暗寂寞的角落。 竹窗那染绯的紫色薄纱,随着徐徐晚风飘动,不时送来一阵紫檀香,幽静美好。 玄婴端坐在床畔的矮几藤凳之上,繁复华美的云罗绸如水色荡漾铺其下,她端起薄胎青瓷碗,凝视着他那张苍白瘦尖的脸颊,舀着一勺汤药,十分耐心地喂着他。 当嫉妒在喝完第一口的时候,整个人一滞,接着眉头紧锁,失血淡色的嘴唇硬让他抿成紫红色,似有千千结难解。 掀桌!这都是些什么鬼、玩、意、儿! 可转眸看到玄婴披着一头柔顺乌黑长发,垂下馥密长睫,那浅浅一低臻首,认真而细致地匀出一勺,再抬眼,那凝墨的目光似飞莹坠入黑夜,一闪一闪地,轻柔地喂于他唇边…… 他双拳于被缛下捏紧,抑住住想掀掉的冲动,就像他的满腹抱怨顺同这坑死人的苦药,咕嘟一声顺着喉间一同咽了下去。 这副染黄的画面,虽然有时它是非常普通,但是有时它却能美得让人陶醉其中。 他碧眸瞥了一眼窗外黄昏晚霞的景象,想起了一件很久远、很久远的往事,再转过眼,来看着这黄昏下的少女。 她的一张钟灵毓秀的绝美雪颜被一层怪诞不经的绷带全部掩藏了起来,即使不需要自视甚高,他也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他。 他的确讨厌她的那张脸,皮肤长那么多眼睛那么大鼻子那么挺翘嘴那么嫩……又不是要卖笑,长成这种德性的人活在这世上,通通都碍眼得很,通通下地狱去吧! 可这种厌恶、烦燥的情绪到如今,却不知道为何渐渐消失了,他想无论她长成什么样子,既然都死心踏地要跟着他了,他也就稍微忍耐几分,别太嫌弃她,可转眼一想,她的确长得有那么一点点,对,就是一、点、点、而已的祸水,为避免麻烦,那……还是暂时藏着吧,省得被贼人窥视惦记上。 特别是贼王孟素戔! 一阵凉爽的晚风拂过,少女一头乌黑柔亮的发丝在风中呼应着,夕阳落在一处角落暗香浮动,稀薄的空气被染上一层素淡的温煦,少女如一尊玉姿仙邈,无数飞舞的莹尘羽化成了天边几抹微红的霞光围绕着她。 嫉愣愣地看着,他的头脑里就出现了一片神奇的美景,渡了一层朦胧色泽而梦幻的视线内,少女一举一动娴雅喂药的动作,都被赋予了一种特别的感觉,给人一种很温柔的样子。 就像她的全世界,就只剩他一个一样。 这种专注而柔美的姿态,再加上这么一副唯美时刻衬托,足以软化任何一副铁石心肠,烫贴任何一份孤寂荒凉。 像是被她蛊惑,也像是被这一刻迷惑,嫉妒一把按住了她喂药的手,在她抬眸微诧地看着他时,手腕用力一扯。 少女那副稚嫩而柔软的娇小身躯,便“毫无防备”地倒入他的怀中。 玄婴面色一怔,嫉妒呼吸微促,注视着她那双在浓密的睫毛下面显得十分无辜,如一波幽潭静泠的眼睛,绯红的嘴唇紧张地抿了抿,慢慢地朝着她的脸靠近…… “嫉殿、玄婴姑娘~” 一道尖细拖长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阳气不足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嫉妒一震,像是被人从梦境中拽醒过来,瞳仁紧缩,盯着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玄婴,顿时像受惊一般蓦地一把推开了她。 艹!他这一推可没就着力道,玄婴这才是真的猝不及防地被推一踉跄,端着碗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但见一脸揣着小心腆着笑意的安德才带着两名侍卫,竟然已经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看嫉一扯被子,整个人侧身朝内,直接留剩下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给她,玄婴脸色刷地一下沉阴如水,若非有绷带遮掩着,指不定会吓着人呢。 虽然瞧不见玄婴那一脸“被毁了好事”的冰冷面孔,但他还是感受到一股令人寒毛竖起的恶意来自……床上、床下的两人。 他非愣头鹅,一瞧眼下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便知道刚才自己急忙入房内太过冒失,于是干笑一声,缩了缩龟脖子,连忙行了一个歉礼。 “那个、那个嫉殿,还有玄婴姑娘,刚才奴婢在外面可是喊了几声,亦敲了门,可能、可能您两位太专心,没听着,可不是奴婢不懂规矩啊,哦,还有,那个奴婢这趟除了替太子殿下来瞧瞧嫉殿您的伤势,另外则是宣玄婴姑娘您去一趟朝华宫……太子殿下有事跟您商议,是关于瑛皇国边境抓到的那几个犯人的事情,您该记得……” “难道他忘记我得了失魂症不成?”玄婴每个字都跟裹着冰似的,朝着他砸去。 看得刚才他进来的时机确实不对,将人给得罪狠了。 安德才苦笑地哈了哈腰,道:“不、不是这样的,您误会了,那个太子殿下说了,只是让您去见一眼,看能不能恢复些记忆,如果真的是不认识,殿下便也好心无旁鹜地处置。” 嫉闻言,瞥了玄婴一眼,便背对着她,不耐烦地挥手:“赶紧滚!” 玄婴看了一眼手中的碗,迟疑道:“可这药……?” 一听她提起药,嫉妒倏地一道残影掠过,夺过碗,皱起一张脸,一口气就全部灌下了。 “赶、紧、滚!” 等玄婴跟安德才一块儿离开后,嫉妒才腾地一下翻转过来身子,他一张薄皮精瓷脸庞红得不得了,连耳根都似滴血般,他烦躁地扯了扯左眼的绷带,抓了抓海藻似的头发,最后一拳重重地捶在床板上。 “啊啊啊——个臭女人!” 她为什么一点都不害羞!? 凭什么只有本殿会心跳得这么厉害啊! 还有刚才……刚才他靠得她那么近,究竟想干什么啊! —— 朝华宫 安德才摒退了两名普通的侍卫,而是单独领着她入内,也不是带着玄婴去大厅或之前的寝宫,而是兜兜转转绕了好大一段路,最后将她带到了一座隐蔽的地牢之中。 地牢是修建在御花园的一间“长谢楼阁”旁边那一片波光粼粼的游观湖面之下,他们自然不可能直接从湖中走下去,而是从假山后的密道进入,通过一条狭窄漆黑的甬道。 地牢看起来朝地底挖掘得很深,通过那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甬道后,便是斜下盘旋的石长阶,石梯沿着一根长柱而建,朝下后就如同螺旋,越朝下走空气便越湿闷,有一种快透不过来气的感觉,但同时却是慢慢走出黑暗,迎来光亮…… 最后她被带到一间铁门落闸的审讯室。 “姑娘,到了。之前姑娘搭救的事情……奴婢还没有好好地跟姑娘道谢呢。”安德才在领她入内前,转身朝着玄婴深深一揖,充满真诚与感激。 “要谢就谢你自己吧,信与不信则全凭你自己把握。” 玄婴径直越过他,走到门口,那里如标杆似地站着两名黑衣守卫,他们目不直视,在玄婴走近的时候,便替她开了门。 审讯室内灯火通明,甚至连一些细小的角落都没有遗留,她一进去,便看到披着一件华美蓝染锦斓长袍的牧骊歌,安稳地坐在一张穿金紫檀座椅上,他此刻背对着她,一头映光如华绸般顺直的长发披散于背。 他身边无人,实该说整间不过七十坪的审讯室,除了她跟他,便是用镣铐锁在墙壁上的两名女子。 安德才没有进来,看来是牧骊歌早有吩咐。 “玄婴,过来坐。” 开门的时候,他想必就知道她来了,可偏偏要等到她入内后,他才转过头来。 他旁边放着一个座位,他弯唇浅笑一下,一张玉容似打磨过一般生辉熠熠,伸手像哄劝般地轻柔拍了拍。 “不需要,不认识。” 说完,玄婴很干脆利落地转身,便准备要走人。 “诶?玄婴。”牧骊歌无奈地喊住她,他起身几步走至她身侧,也不避嫌地伸出手牵着她那柔若无骨的小手,带至两名犯人跟前:“这人你都还没有看仔细呢,怎么就说不认识呢?来,别怕,我叫你将他们的头抬起来,让你好好辨认一番。” 玄婴抽回手,一言不发,却并没有再言离开。 牧骊歌不恼,看着她好脾气地笑笑,喊道:“来人。” “卑职在。” “将人弄醒。” 从门外进来一名高大的黑衣侍卫,他听从牧骊歌的命令,将昏迷不醒的两名女子用冰水泼醒了。 她们两人身上并无外伤,一身衣衫还算完整干净,只是被冰冷的水这么一泼二泼,浑身湿嗒嗒地冷得两人一哆嗦,便挣扎着就要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了。 玄婴直立如碑,空洞的黑瞳定定地盯着他们。 而牧骊歌则擒着温雅浅笑,深邃的墨眸一瞬不瞬地凝注在她身上。 看着这两名女子,一人面覆薄纱,身形高佻,湿着一身,气息孱弱,下身离地几寸无力垂着,明显下身患有残疾,另一名虽长着一张鹅蛋脸,但五官英气眉飞,穿着一身劲装倒像是一名英雌侠女,她呼吸倒为稳缓,率先一步抬清醒过来…… “不认识。” 玄婴垂眸,淡淡道。 不需要仔细分辨,她已认出,这两人分明就是呼颚城乘坐马车逃脱未遂的——男扮女装的舞乐跟籽月。 “贪食”司跟“傲慢”的玖兰戚祈不在这里,想必两人已是顺利脱身了。 玖兰戚祈的本事她自是无庸置疑的,可“贪食”一个不懂武功的人也能脱困而出……看来,她有些小看他了。 “不认识啊?可是你失忆前……是跟他们在一起的。”疑似自语,可牧骊歌就像一头狡猾的狐狸,眼神总是若有似无地观察着玄婴的神色。 可惜,就算她的脸上有个什么表情,被那一条条的绷带缠着,也难看出点什么明堂。 “你也说是失忆前。”玄婴接得很顺口。 “哦,也对,玄婴你失忆了嘛。”像是接受了她的说法,牧骊歌一转眼,颇为伤脑筋地道:“那你说,这两人个该怎么办呢?他们可是跟天元国赵鹿侯一道的呢,莫不是他的手下或探子……” “玄婴?你是玄婴?”刚刚清醒的籽月,晃了晃麻木滴水的脑袋,刚才一直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她惊急一看,却是一个熟人瑛皇国太子跟一个满脸缠满绷带的怪人,若非听到牧骊歌喊她的名字,她一时还没有认出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跟祈殿在一起的吗?祈殿呢?”籽月瞪着玄婴,晃动着锁链,着急地吼道。 见她一醒来,便着急地询问玖兰戚祈,对她身旁同样被抓来的舞乐却是忽略漠视。 玄婴走上前,黑瞳幽深地注视着她的眼睛:“祈殿是谁?” 籽月一噎,眼神古怪,突然想起刚才牧骊歌好像说了一句,她脱声道:“你失忆了?” “太医好像是说我得了失魂了,难道你也失魂了?”她反讽一句。 “玄婴,你别扯这种别小孩子的谎话,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你是不是故意接近祈殿,你根本就是瑛皇国的人,对不对?”籽月审视的目光如寒光刀子,满脸质疑不信。 本来她对玄婴此人就有诸多意见,诸多怀疑,此刻只觉胸腔那一股憋屈之气终于得以舒缓,因为她终于能够证明,此人根本就是来者不善,她欺骗了祈殿,亦欺骗了他们! “玄婴,与敌人多说无益,像她们这种潜入别国的暗探,本殿一年下来倒是抓出经验了,非行刑不老实。” 牧骊歌眸光一闪,他自是不想让籽月多嘴说出一些他不愿意令玄婴知道的事情,他将玄婴护挡于身后,使了一个眼神给立在一旁当布景的黑衣侍卫。 玄婴抿唇静默。 黑衣侍卫在审讯室的那排架子上,取出一条倒刺猩红的长鞭,甩了甩呼呼生风,簌簌作响,又从中拿出一排尖银针等等令人生寒的刑具。 籽月曾经是一名暗卫,自然是培训过抗刑虐这一环节,是以虽然如今她脸色微白,却依旧硬气咬牙,不吐一句求饶之词。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体质较弱的舞乐虽然被冷水泼醒,可是他脑袋始终一片混沌,就像疲惫跋涉千万,眼皮挣扎许久,才缓缓睁开,可视线内全是一片模糊,又等了好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 等视线清晰后,他呼吸微喘,从眉毛滴落的冰水浸入眼珠,却不想正好看到那个一脸凶神恶煞的黑衣侍卫,正准备对着身旁的籽月动鞭子,他一愣,根本来不及考虑许多,气息一乱,这一出声便完全暴露了他男子的身份。 “咳咳……慢着,你们如此欺负一名女子算什么本事,若要想用刑,咳咳……就朝我身上使!” 由于他脸上一直覆遮着一块面纱,即使湿水粘在脸上也没有掉,牧骊歌他因为顾及玄婴的关系,一直没有对他们两人进行受审搜身,所以直到这一刻都不甚清楚这两个人的真实身份。 舞乐不懂得变声技巧,所以他一开口,毫无疑问牧骊歌便怀疑了,便扬手令黑衣侍卫停下来,他抬步走上前将舞乐的面纱一撕,刹时,便露出一张螓首蛾眉,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的绝丽面容,他不由得微微失神一瞬。 接着,眸光便带了几分疑色,想了想,他开口叫安德才到书库房去拿那些通缉要犯的画像。 玄婴知道关于舞乐身份一事绝对瞒不住了。 傻子! 她在心中怒骂一声。 不一会儿,安德才拿来约十数张画卷,最后通过仔细一对比,他忍不住放开斯文形象,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原来如此啊……” “你、你真傻啊!”籽月简直急得直跺脚,直接怒其不争地骂道。 舞乐知道身份被揭露意味着什么,他绷紧一张桃杏面容,低垂下头,他也知道刚才自己有些冲动了,可是让他眼睁睁地看着籽月在他面前被人凌虐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呵呵呵~俗媚妖医竟然就这样出现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玄婴,你真是本殿的一个福星啊!” 他志得意满之际,倒是不忘将玄婴也一并拖下水去。 这完全就是赤裸裸的挑拨啊,玄婴无语。 果然,籽月一听,便气煞了一张英气面容,波涛胸前起伏不定:“你这个贱人!原来真是跟他们一伙的!祈殿呢,你究竟将他怎么了?!亏得祈殿还特意掉回头去找你,你——” 舞乐听到籽月破口大骂玄婴,顺势看去,便看到一张缠满绷带的脸,虽然他不知道虞子婴究竟想做什么,可他是知道的,虞子婴本就是瑛皇国其附属郸单小国异姓王的女儿,郸单小国与瑛皇国一脉相连,她如果当真帮瑛皇国做事,这倒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这般一想,他便自嘲地勾了勾唇,眸光失神空洞地望着地面某一处。 玄婴一直暗中关注着舞乐,看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还以为他是因为籽月满嘴满心只关心玖兰戚祈,而忽视了他的感受而难过。 “你开口祈殿,闭口祈殿,难道那个所谓的祈殿对你很重要?”玄婴道。 籽月发出一种受伤狮子般的怒吼声:“若他死了,我籽月即使化成厉鬼,那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那一张凄厉凶狠的面容,自然是吓不倒玄婴的,只是她此刻所表现的那种激烈情感,就像陷入一个热恋中随时为爱奋不顾身的女人,她脑中不欺然想起曾有那么一个人,就跟傻子似地一直傻傻地跟她重复念叨着一个女人的名字。 “我的清白之躯是要留给我的亲亲籽月的……” “我一定要去贪婪之城找籽月。” “胖妞,我不能陪你了……等开城之后,我要先入城主府找籽月……” “籽月……” 她眸光一暗,伸手便是一巴掌扇过去。 啪!地一掌,惊愣住了所有人,包括牧骊歌。 “你是他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玄婴那张怪异造型的脸,逼近她,那如黑洞的眼眸似要将她的整个灵魂都吸汲干净:“比起一个根本想不起要来救你的男人,跟一个不惜暴露身份来救你的男人,你脑子如果没有病,都知道该怎么选,不是吗?” 籽月双手被拷,无法反击,亦无法掩面,她只能将打偏的脸再转回来,既怒又恨地瞪着她,但是在最后听完她的话后,却是愕然又复杂地看着玄婴。 玄婴至始直终都没有正眼看过一次舞乐,舞乐亦是同样。 但此时,他们几乎是同时向对方看去。 仅一眼,过程太快,时间太短,仅一触,便移开了。 这么短的时候内,即使是牧骊歌也忽略了。 “嫉的伤还没有好,你想用刑还是杀了他们都随你,我要回去了。” 玄婴这次是真的风厉雷行,说走就走了。 看她神态坚决,牧骊歌自然也不好再留人了。 “天气已晚,审讯他们的事情不急,我们一块儿走吧。” —— 出了地牢,两人并行走在洒满晚霞林荫道上,身后远远跟着一名叫安德才的尾巴。 “玄婴,你刚才一番义正言辞,可是在为那俗媚妖医出头?”牧骊歌笑道。 玄婴看向他:“俗媚妖医,是谁?” “哦,瞧我又忘了,你根本不记得了,就是刚才那个男扮女装的人。”牧骊歌不在意他的试探又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那个人既然不认识,自然不会为他出头,主要是因为那个女人嘴巴太臭了。” “呵呵呵,玄婴的理由总是别出心裁。对了,我一直想问问,你怎么将自己的脸弄成这个样子呢?” 玄婴顿步,想了想,认真地抬头看着牧骊歌,问道:“你是怎么能够保留着这张脸,跟嫉和平相处的呢?” 那个人根本就是站在一切漂亮事物的对立面,连她都是舍弃了这一张脸,才能够暂时留在他身边的,可牧骊歌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牧骊歌一听,当即便了解她的脸是怎么一回事了。 第十五章 他是要谈话还是谈琴? 牧骊歌看着她仰起的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像某一种柔软毛皮的小动物,弯了弯唇,水眸瑟瑟映霞生波:“除了要不怕死,那就只剩下是一个字——‘磨’,虽然嫉妒这个人啊既小气又阴森,脾气大却心胸小,可是即使这样臭脾气的他,却有一个忧点,那就是……他是一个很死心眼儿的人,若当他真正地接受一个人,对一个人好的时候,那么他就是掏心掏肺、毫不保留,最后一条胡同走到黑的那种人。” 这算是什么见命的优点?玄婴悄然蹙眉。 “……所以,他看似尖锐如刺猬,逮谁扎谁,实则里面全部都是脆弱……即使一点伤害亦会令他彻底毁灭。” 他这句话,如一幅轻盈薄透的帷幕飘悬于空,很轻很柔,但那双机警敏慧的软墨眸子,却带着一种严厉而深沉的警告意味。 他告诉她这些,除了是想让玄婴能够了解一些嫉妒,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摩擦,更是想令她明白,这世上并非任何人都能够从容地从欺骗和利用中从容地重新走出来,至少他知道,若嫉妒真对她上了心,便会是掏心窝子似地在她身上,不撞南墙绝不回头的那种类型。 “……” 玄婴何其聪慧,自然是听懂了,但是……她沉默地耷拉下眼皮,并没有回话。 夕阳斜下,暮色幽幽无限美好,她衣披一身水晃般的霞光经绚彩,但面目却阴于整齐刘海之下,一阵轻风送来,携她轻盈而去。 她沿着长廊继续朝前走着,御花园僻静之处,落樱粉粉绯绯,片片樱花在风中婀娜着,那飘零的红晕似有万千风情含情脉脉,划过人的发梢,绕着人的衣角…… 牧骊歌没动,唯披在肩上的锦斓宽袍随风而动,香了风,也香了人衣裳,醉了景,也醉了人心。 他如碑般矗立在原地,眸光入神地凝视着玄婴那纤涩一尘不染的昂直背影,静静的感受那沁腑的馨香和只可意会的怡美。 “你真的是一名玄术士?” 他悠悠开口,令已走出十几步开外的玄婴闻声驻步。 “你忘了,我失忆了。”她的语气如同那飘零的落樱,轻飘淡逸。 “那安德才的事情,你又怎么一说的?” “有感而发。” 这时,一阵骤风急刮而过,漫天飞舞的花瓣被卷入了一场风波凌乱,下一秒,他伸臂一把扯过她,将其按压在旁边长廊那滕蔓爬满的镂雕石柱上。 一阵悉悉窣窣的枯黄落叶随之掉落,还是一些滚落的雨水,滴滴嗒嗒地撒了他们一身。 “有没有人说过,你能将佛都气得跳脚?”牧骊歌肩披的锦斓华繁长袍滑落地面,他仅穿着一件勾勒出他高佻秀雅身材的紫荆交领长衣,长臂压于她头顶,身影微微覆下。 玄婴一掌正好抵于他胸前,制止他继续靠近,她一本正经道:“没有,不过有人说我不该叫玄婴,该叫毒蛇婴。” 牧骊歌一愣,他本想要对她做的事情,却在盯着她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一时忘了,接着扑哧一声忍不住放声大笑:“呵呵呵呵~玄婴啊,你真是很特别啊,就这样将你留在嫉的身边,我真是既安心又担心啊……” 安心什么?安心她心如磐石,抵制一切男人耍美男计吗? 他安心什么,她是不清楚,但他担心什么,玄婴却是一清二楚。 虽然她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实则心中已有了计较:“你跟他感情很好?” 牧骊歌直起身子,轻然一笑:“岁月匆匆而过,我与他相识至今算起来也有整整十年了吧,感情好不好……呵呵呵,你也看得出来。可是他曾经救过我……不是一次,而是很多次,这笔亏欠,到底是欠下了,且越积越深啊。” 他话到最后,思及眸深,感慨地叹息了一声,却不像是在说给她听了,反倒像是在自言自语了。 救了他? 玄婴木然地眨巴眨巴眼睛,很难想象,像嫉妒那种杀人不眨眼的人,还兴救人? —— 玖兰戚祈曾让玄婴替舞乐测算过气运,她今日观其面相,紫云罩印命宫无虞,暂时能够确定他生命无碍。 想到之前牧骊歌在得知舞乐便是“俗媚妖医”时的激动表情,她想,除了她的关系之外,这其中必有其它的什么考究,“俗媚妖医”对他而言无疑是很重要的,临走时,她见他特意慎重地加派守卫于各要道驻守,又特意跑来“探望”嫉妒,两人摒避她后嘀嘀咕咕密谋一番,她若想将人救出来却不惊动任何人,也绝非一件易事。 既然如此,此事暂且搁一搁,她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先去处理。 让太医熬制了一副宁神安心的汤药喂完嫉,等他终于沉睡之后,玄婴还是决定去一趟“轩廊苑”。 刚踏出门槛,她顿步回头看了一眼竹妃朦胧紫纱后嫉妒沉睡着的轮廓,想了想便将缠在脖上的小青蛇唤醒。 它缠在她玉臂间如一碧翠手环,睁开一双墨玉般的蛇瞳,如初生的婴儿那般干净,先歪头打量了玄婴的脸一会儿,然后伸出猩红蛇信舔了舔她,这才凑向她脸颊亲腻地蹭了蹭。 “小青,里面的人如果要醒了,你立刻去找我!” 它跟在她身边这么久,光凭气息不出五百里都能够找得到她的。 她将小青蛇搁在窗棂上,让它在月光下守着床榻上安睡的嫉妒,临走前,她回头又多叮嘱了一句:“如果有什么人来,你感觉到他带着恶意,便不需要客气。” 小青蛇直起蛇身嘶嘶~地吐了吐蛇信。 春江,花月夜。 像是早就知道玄婴会去,轩廊苑门口早就有一名紫衣卫等守在那里。 一看到玄婴走近,立即上前行礼:“玄婴姑娘,主子恭候多时,请进。” 玄婴看了他一眼,面容刚毅普通,身材却异常高大如塔,但气息却游弱似无,脚步跟他的身体不成比重,轻盈无声,以普通人的眼光来评论,的确是一名绝顶高手。 紫衣卫将玄婴带到轩廊轩园林里的亭台楼阁,长廊曲桥错落有致,砖刻木雕精美绝伦,名树古木参差其间,奇花异草四季争艳,如一首隽永的诗篇,咏叹着花好月圆园林的秀美。 亦如一幅永恒的丹青,描绘了亭伴松鹤,堂携红莲,流水暖意。 “婴姑娘。” 孟素戔一席月色冰绡深衣,端坐在亭谢红莲之中,如水绸般逶迤铺阵开来,一顶月白色轻罗帐幔用金帐钩桃红帐须,他身前放着一张雕花描金供桌,案上摆着一张古弦七琴,面前一对古铜烛台,点着光亮亮两校蜡烛。 中间一个蹲狮香炉,口里喷出香馥馥龙涎凤脑来,袅袅腾升,更衬得那张于月光下,圣洁得如远山冰雪之谷,不带半分烟火之气的天然奇绝气质,月白风清似水天,更似风华无匹,谪仙下凡。 他凝望着圆拱桥的另一端,桥上与湖面皆布满了莲承烛火,如萤火缀点的湖面与桥身,映耀通明,与星月争辉,而那携披着一身光泽信步而来的玄婴,宽袍大袖,一头青丝随性飞扬,只衣袂飘渺如暗夜流光,兰芝玉树。 “嗯。” 玄婴在他面前坐下,便看到孟素戔在案桌上煮茶,那带着清涩之茶香随着鱼目般小泡翻腾浮起,他动作优雅徐徐地舀出一碗茶汤,递给她。 “试一试。” 玄婴闻得挺香的,接过抿了一口后,蹙眉:“不好喝。” 闻着香,实则苦。 搁下一旁,像是再也不愿品尝一口。 一切苦的味道,她都不太喜欢。 却见孟素戔似早有所料地轻笑一声,将她搁至一旁的青瓷茶碗拿过来,取出一长颈瓶,在茶碗中加入了一些透明晶莹黄亮的稠液,晃了晃,再递给她:“再试一试。” 玄婴耸鼻嗅了嗅,甜甜腻腻的味道,她一时好奇之下,迟疑地重新再尝了一口,顿时除了一种苦涩之味外,融入了另一种花蜜清香溢满口腔,这一涩一甜一腻一新一苦一蜜。 口味,难以言喻。 但玄婴想,她至少并不讨厌。 “这是什么?” “桔梗、菊花、百足草、金银花等等药入作茶,再加入最后一道百花蜜,它既能如花茶一般沁肺润泽,亦能作调理……身体之用。” “调理?”玄婴闻言,这次细细再抿上一口,含在口中半晌,分析着其中的药性,最后面摊地盯着他:“当归,鸡血腾……这些药材,你所谓的调理,是指……暖宫?” 孟素戔闻言一愣,掩饰地轻咳一声,想似没想到她竟能一语点破玄机,不禁有些僵硬地缓缓移开视线。 “我只听闻此茶适宜女子饮用,至于具体有何作用……咳,你再尝尝这个点心吧。” 他从底下取出一方形漆红雕绿色的食盒,从中端出一盘盘桂花糖蒸栗粉糕,梅花香饼、香薷饮、玫瑰酥……摆在案台之上。 顿时香味扑鼻,那精致小巧的点心,色泽鲜艳多变,勾人食欲。 “这……给我的?”玄婴搁下茶碗,取出一块玫瑰糕先是像小松鼠一般用鼻子嗅了嗅,无异味时,才轻咬了一口。 孟素戔再替她倒了一碗茶,当然不会忘记倒上一层百花蜜。 “你跟嫉妒的关系怎么样?”即使被美食攻略讨好,她也不会忘记此行的目的的。 孟素戔动作一顿,垂下睫毛,将茶碗放置她左手边后,便将古琴七弦摆好,随时轻抚几个音节,便是余音绕梁。 “喜欢听什么曲子?” 玄婴闻言片刻怔愣后,隐约察觉到些许不对。 要问哪里不对? 她只能说,夜色太暧昧不对,月色太缱绻不对,四周布置的场景太浪漫唯美不对,他的声音太温柔不对,还有……他要弹曲子给她听也不对吧? 玄婴沉吟,无论如何,她觉得眼下好像根本不是要谈话,他倒像想……谈琴(情)? “高山流水。” 她对古曲乐器懂得不多,脑海中也只记得这么一首琴曲,便随口一说。 “好。” 孟素戔一双澄清的墨眸浮起一丝淡淡的柔意,凝望着她,拨弦抚琴,顿时一阵回旋婉转,清丽如水般悠然的琴音于夜色中荡漾开来。 “我们的关系,从我的角度而言,只能说是陌生疏远,但如果从嫉的角度而言,恐怕就是势不两立了吧。” 他的声音,伴随着舒缓如流泉的琴意,于朦胧月色下,缓缓流敞低回如同呢喃细语传入玄婴耳中。 即使不懂琴,看孟素戔抚琴的模样,也觉得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我想听他的‘势不两立’是因为什么。” 她支颐,停下用糕点,而是认真地看着他。 孟素戔手上的琴音骤停,四周瞬间一片寂静,只剩树叶颤鸣,风声沙沙之声。 “看来婴姑娘果然只关心嫉一人。”他微垂注视着琴弦的白皙面颊,因投射的光线缘故,撒落一片阴影,显得冷清而淡泠。 她不在意他的“陌生疏远”,亦不在乎他的解释,她只在意嫉的“势不两立”,在乎他的过往。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玄婴直起身子,奇怪地看了他两眼:“难道你觉得我会首先关心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 孟素戔瞳仁一颤,撇开视线,于池中一片妖娆火红的红莲上注视片刻,便继续抚琴弹奏。 他道:“我跟嫉,同父却不同母,他的母亲茹妃是胡族部落的一位公主,因为战乱被当成政治牺牲品送来东皇国联姻,因为异与中原女子的过人美貌,她也曾于后宫宠极一时……” 第十六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玄婴可以是一个很安静的听众,清澈通透的池水波光粼粼,她眼神漫不经心地停留在那如行云流水般优雅抚动着音质柔美的古朴琴弦上,那一双修长、白皙的双手。 因为蒙了一层清冷月光,而泛着玉石般润光,如值得收藏,细致观摹的艺术品般。 “只可惜,始终……红颜薄命。” 红颜薄命?那又是怎么样一个“薄”法? 他对嫉之生母之事亦不过是寥寥几语便简洁带过,若说像他这种心思缜密、运筹帷幄之人是因为不详这一段宫闱闺密之事,显然是有些解释不通的,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他懂得避忌且尊重已死之人,不论其生前事非对错,点到即止。 “五岁稚龄便失去了至亲母妃的嫉,在宫中既无娘家背景扶持,亦无亲友相护,那般岁数,想必活得自然是很艰幸,所幸半年之后,被‘心善’的嬉妃请旨领养了过去,倒也不至于号寒啼饥个好歹,可嬉妃膝下早已有一子一女,自然不可能如生母一般待他呵护备至……” 玄婴若有所思:亲娘早逝,年幼独居深宫,无亲无故,被一个利欲熏心的妃子领养,所谓有了后娘就有一个后爹,后宫腌臜事又甚多,他无权无势,又年幼无知,想必定是受尽了欺凌,无人关怀,亦无人怜爱…… 如此一番总结下来,她得出的结论是——可恨之人,也有其可怜之处。 每一个扭曲心理的反派角色背后,都必有一段悲惨凄凉,惹人戚戚的不幸童年。 童年是人生中很多重要的东西的塑造期,比如性格,这也难怪会养成那么一副偏激又善妒的性子。 “婴姑娘,宫闱之中即使是子嗣亲兄弟之间,也是隔着层层关系隔膜相待,毕竟这背后的人多了,是非利益自然也就多了,寻常人家家庭的恭亲友爱在宫中是极为难得的。” 风声细碎烛影乱,一天青辉,他落坐于月中天,玉指轻挑银弦,双手在古琴上拨动着,声音宛然动听,与湖面拂动的清风,铮铮琴音汩汩韵味相映相辉,恰似天籁之音。 “……至于为何嫉如此不待见我,实则,我也觉得很奇怪,我自忖从不曾为难于他,亦不曾与他交恶,甚至在我十六岁之际,便已随师傅离宫远游寻道,与他接触不过寥寥几面。却不想再度返宫,自家的皇弟是如此憎恨于我。” 玄婴辨人精准,她感受得出来,孟素戔不似在说谎,也不似在伪装狡辩,但有没有隐瞒她却持怀疑的态度了。 他自然是不明白的,要是谁能搞明白那些精神病患者的心理,那不就都跟他一样变态了吗? 其实,玄婴此趟前来,也早就预料到孟素戔跟嫉的矛盾根本,其实还是归归咎在嫉自身上,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可也要分轻重。 她只是前来探探这孟素戔的底,顺便从他嘴里了解一些关于嫉身世的问题。 这一探,果然很奇怪。 她懒懒地耷拉下眼皮,注视着茶碗内那一轮莹月,随着碧波荡漾晃悠。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没事我就走了。” 莫名有一种感觉在催促她,此地不宜久留,既然她的目的已达到,还意外饱了口腹陶醉了耳朵,也没必要再继续待在这里。 刚说完,她便站了起来,却不见孟素戔回应,她抬眸一看,却见他的视线遥遥定准于她背后的一处。 玄婴蓦地眼皮跳动,拂袖地转头去,怔愣地看到圆拱桥的对面,一道削瘦模糊的身影如山鬼妖魅般,立在黑魆魆阴沉沉的阴影处,夜像碧瞳幽森的怪兽一样张着黑洞洞的大口,将他吞噬其中,不余一点光亮,只剩一片阴沉冷煞寒意。 她随着那道寒意从孟素戔身上,汇聚到她身上时,玄婴倏地一僵。 他面容被朦胧的黑夜笼罩,仅露出的一只手中,正掐着一根恹恹的小青蛇。 小青蛇似有所感应,看着玄婴时,一双圆辘辘的蛇瞳似泛起一层泪光,可怜求救地吐蛇信。 因为它是被主人派去保护嫉的,自然是不敢咬他的,即使他再怎么折腾它,可它最毒的一招使不出来,自然也就只能光荣地被擒获的下场了。 “嘶嘶嘶~你趁着本殿睡着……就是专程来见他的?”那种古怪语调,那像是被割破喉咙般沙哑刺耳的声音,除了嫉妒,还能是谁。 然而此时,他的声音很轻柔,配合着阴森爆发的气氛,柔得能让人鸡皮疙瘩全部寒起。 这种被抓奸在场的即视感是怎么一回事呢?玄婴难得深沉地神游了一瞬, “嗬嗬嗬嗬~为什么要离开我~” 疯了,他竟然在笑?他是在笑吧?不过那里饱含的低嘲冷讽太过明显,充分地表明此刻他心情……并不是太愉悦。 “……”玄婴觉得此时情况有些严峻,需要慎重地考虑一下如何扭转逆境。 “回答我!——我问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久久得不到一丁点儿的回答,这让本身脾气就处于爆发边沿的嫉妒再也无法维持那薄纸般的冷静,嘶吼的声音如风声鹤唳,那平静的碧波水面因他的冷煞之气掀起了一层涟漪,接着涟漪变成怒咆哮的波浪,一吞一吐席卷了湖面上的红莲蜡烛,那撞上楼阁的水花也顺势溅了玄婴一身的水汽。 看来气得不轻…… 摸了一把脸的玄婴,认真地蹙眉。 她想,遇到这种明显被误会得很深时候,一般人,大抵会表现如以下两种情况。 一是:一脸心虚震惊害怕,冲上前像小白花一般,对着他不断地重复——你听我说……你听我说……你倒是听我说一句啊……的琼瑶句式。 二是:既然被抓了个现形,她嘴笨心虚,无言以对,像白莲花一般高尊自傲任其误会,接着就是一番虐心再虐身的重口版本。 关于以上的两种选择,玄婴考虑了一下,最后都默默地放弃了。 她属面摊,没办法梨花带雨地吼台词,一pass;她虽然不排斥虐身再虐心的重口版本,但前提必须是,她是主导者与施虐者。 她这种心黑衣也黑的人,最终的选择也只能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她没有回答嫉妒的话,而是凛然而愤愤地转过身去,对着依旧安稳坐于七弦古琴前弹奏的孟素戔,义正言辞地喝斥道:“我今天来这,就是想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离开嫉身边一步的,我知道,你引诱我过来,准备了一番糖衣炮弹,可无论你说什么,使出什么样的手段都是没有用的。” 虽然她的声音抑扬顿挫,慷慨陈词,但实则那被缠绑着绷带的面部,根本连眼皮都不曾颤动一下。 这也就是孟素戔能够观察得到,而只能描摹个背影的嫉却只能凭断她的声音,来分析真与假。 反正凭嫉妒对孟素戔的忌讳,她料定他绝对是不敢直接冲上来的。 否则一开始,凭他的个性,就不该是隔着一条桥在那里对着她发飙,而是直接冲上来狂殴所谓的“奸夫”一顿了。 说完,也不敢再看孟素戔的表情了,玄婴直接掉头便走,她越过石拱桥时,余光瞄到之前那一幅唯美的花好月圆的璀璨布景,基本上被嫉毁得只剩一光秃秃的湖畔、圆月、枯树。 眸光一闪,这是故意的,故意的,还是故意的呢? ——这种行为,还真是意外地……幼稚。 她上前坚定,不容拒绝地牵过嫉的手,道:“我们走吧。” 嫉妒似被这反转剧弄得愣一愣地,他甚至就这样被她牵走,都没有回过神来。 —— “主上……” 刚才一直隐匿地暗处的紫衣卫现身,他们一脸愤怒地盯着那对离开的狗男女。 孟素戔缓缓起身,如浸水美玉的眸子,轻瞥向那被玄婴咬了一半搁至的糕点,那上面如松鼠啃啮留下了一排整齐的牙印,他那张一贯冷清的面容焕发了一种清辉柔和:“这性子啊……看来嫉也是要栽在她手里了……” 紫衣卫没听见奕皇子的那一句呢喃自语,反而愤愤不平道:“主上,您何必如此纵容他们!” 那个女的简直拿他们主上当跳板使了,分明是她不知廉耻地跑来轩廊苑勾引他们主上,眼下却倒打一耙,还有嫉殿,那个女的分明是两面三刀,趋炎附势的小人,他竟看不清楚真相! 对于紫衣卫的心声,即使孟素戔没有亲耳听到,但从他嫌恶的眼神之中,亦猜得了。 他负手临于栏杆处,那摇曳的月映水波,给他面无表情的面目渡上了一层幽凉:“天枢的刺客抓到了吗?” 另一名紫衣卫负责这件事情,他立即道:“嗯,如主上所预料,他不顾伤势再度折返,已被主上布置的阵法困住了。” “明日一早,便放他离去。” “为、为什么?”刚才一直愤愤不平的紫衣卫愕然道。 孟素戔冷漠地瞥了他一眼,那名紫衣卫立即噤声。 “刚才你问,为何如此纵容她……”孟素戔提起他上一个问题,语气带着一种飘渺之意:“那是因为,她刚才说的话全部都是真的,那全部都是我的心思。” 两名紫衣卫闻言,都震惊失语地看着孟素戔。 “明日你便卸了此职,调去暗部。” 云袖轻拂,孟素戔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连他自己都不舍得出言苛责之人,又岂容他人背后随意中伤? —— 另一边 沿着人工湖畔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湖水是软的,微风习习,波纹道道,象一幅迎风飘舞的绸,湖亦是是硬的,月光下,象一块无瑕的翡翠,闪烁着美丽的光泽。 岸边杨柳依依,随风拂动。 嫉一抓拽住前行的玄婴。 “嗤,你究竟去见他要做什么?” “我……”玄婴知道他缓过劲来了。 “闭嘴,别再说谎了,也别真当本殿是傻子啊!” 果然,开始阴阳怪气地秋后算帐了,果然有时候人都这样,讲得再多道理都没用,多巴胺和肾上腺素上来了谁也抗不住。 这种时候,不记得谁曾说过,男人还是需要人哄的。 玄婴回头看着他,不允许目光流露丝毫的退却,她认真道:“他告诉我,让我去找他……” 嫉妒冷冷地注视着她,他在她说出刚才那句话的那一刻真的差一点就掐死她了,可是他在听到她后面一句的时候,整个人却不对劲了。 “他说他知道你的事情,而我想要了解你,比任何人都更深入。” 嫉妒呼吸一滞,接着破口大骂:“你是脑子是长蛆了,还是被人毒傻了,我的事情你去问别人?!” 玄婴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虽然依旧盛怒,却少了原先那阴阳怪气的煞冷之气,这只是纯粹的怒火罢了。 看来,危机暂时解除了,接下来只剩下灭火了。 “问你?可你的事情从来不肯告诉我。”玄婴眸中带着些许无辜。 “谁说我不会告诉你!” 他气极脱口而出,完全不曾察觉在不知道中了玄婴的套。 啊哈,很好。 玄婴垂头思索了一下,准备出声,但是嫉妒似乎被她气坏了,见她还要说话,便直接森然地截过了话头:“本殿分明警告过你,不准接近他,不准跟他独处,不准跟他说话,不准跟他见面,你是聋了还是见色便迷昏了头?” 玄婴似乎被他一番炮击般的语言堵住了喉咙,过了一会儿眨动一双黑大双眼道:“我是为了你才去见他的,如果说是见色迷昏了头,那也是因为你的色吧?” “……”嫉妒闻言,先是茫然疑惑一瞬,接着那只漂亮的碧眸,似怔愣般微瞠,里面映着水光潋滟,似葡萄酒于月光杯中晃动着红色妖冶光泽。 “你还在生气吗?那我保证没得你的允许,往后便不再见他。”先诱后哄再保证,一般这些招数用在男人身上基本管用。 要问嫉妒是男人吗?没错,他也是一个男人。 玄婴仰头注视着他,想是怕他拒绝,小手拽着他一截衣角,两圈又黑又长的睫毛辉映着两个黑眸子,像磁铁一样吸引人。 这般祈求原谅,若惹人怜爱的小动物一般,浑身散发着求抚摸,求包养的柔软气息。 平时那逼冷硬淡漠的模样,与此时的反萌差,即使再铁石心肠的人,再冷血无情的人,也霎时瞬间秒杀掉了。 “你要是再不走,那就不用走了。” 嫉妒只觉被那双黑珠子一瞧,便是浑身不对劲,这种感觉莫名其秒,令他猝不及防,他甚至觉得鼻子都痒痒的。 他转过身,舒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便掐着耷拉着蛇脑袋的小青蛇,别扭而僵硬地朝前迈步,他嘴上说着威胁的话,可其实心里差不多都已经气消了。 刚没走两步,他突地顿步,整个人如触电一般,似痉挛般弓起背,便直直朝前倒去。 玄婴一个箭步赶到他身旁,搀扶着他,紧声道:“伤口又崩裂了?” “……”嫉妒没有回话,可从他那苍白如纸的脸布满冷汗,紫青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一看,便知道她没有猜错。 “别再走了,我背你。” 不等他回应,玄婴直接弯腰下身,便人背了起来。 “滚开,本殿……”让他堂堂一个男人被一名娇小柔弱的女子背起来像个什么样子! “你确定?你腹部才刚开了一刀,期间裂了两次,若这次再裂就得再缝……” 嫉妒表情一僵,想到上一次重缝伤口时,那生不如死的场景,顿时脸都黑了又白了。 他可耻地屈服了。 “玄婴……” 玄婴背着他,缓步沿着堤岸湖畔而行。 微风徐徐,耳畔传来嫉妒虚弱而沙哑的声音。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正式的叫她的名字。 “嗯。”她应声道。 “性子很像,连名字都意外好像,可你……跟她是不一样的。”他呼吸的气息微热,低哑而带着一种模糊的声音,喃喃似自语道。 “她是谁?” “一头又胖又丑的死猪妖!” 这次声音倒是意外地清晰而清醒。 “……” “呃!喂!你干嘛?!”险些被摔跌在地的嫉,忍着侧腰的痛楚,怒斥道。 “不好意思,刚才手滑了一下。” “嗤,再手滑本殿就剁了你的狗爪!” “哦。” “……咳,以后绝对不准你再见他!” “那如果,是他见我呢?” “啊哈。”他阴阳怪气地从鼻息喷出一种讥讽的声音,道:“最迟明日中午,我们就会离开瑛皇国,他想要见,哼,让他见鬼去吧!” 玄婴明显感觉突然:“明天就离开,你的伤……” “路上慢慢养。” 玄婴从他的话中听出一种隐晦的愉悦。 “那计划去哪里?” 他傲慢又轻蔑地眯起眸子:“本殿在哪里,你只管跟着就是了。” “那目的呢,同行就我跟你吗?” “别问!”明显被问得不耐烦了。 “你说的我有什么问题就问你,难不成你让我又去问别人?”玄婴怪力地背着他走了一路,气息半分没乱不带喘的。 “……俗媚妖医跟牧骊歌会跟着我们一起去。”犹豫了一会儿,他别扭傲娇地哼哼声。 玄婴思虑,此事竟牵扯到了舞乐,他们分明刚得到他的消息,便迫不及待地出动,她想他们一定是在密谋些什么重要事情。 “喂,怪女人,他刚才都跟你说了些什么?”语气听起来有些索然无味,但勒在她脖子上的双臂却骤然收紧,明显他就是口不对心。 看来他真的很在意孟素戔,兜兜转转,又转回到他身上了。 “他说,他从不曾为难于他,亦不曾与你交恶,甚至在他十六岁之际,便已随师傅离宫远游寻道,与你接触不过寥寥几面。却不想再度返宫,你会如此憎恨他……”她很老实道。 “……” 自己憎恶的人竟一点都不在意、甚至有一种一厢情愿,这感觉一定很不好受,玄婴仿佛听到磨牙的声音。 “我刚才替你骂他了。” 嗯?嫉妒一愣。 “以后如果你讨厌谁,我就帮你打跑他,你如果看不惯谁,我就替你骂他……我会保护你的,你如果受伤了,走不动了,我也会像现在这样一直背着你朝前走……所以,你稍微依赖我一下,不会死的。” 沉默了许久,他的声音闷闷地,像是吹了冷风受寒一般,带着浓重的鼻音。 “臭女人!” 玄婴叹息一声,不是说从小缺爱吗?难道她的甜言蜜语不管用了? 正当她有些失望之际,却又听到耳畔夜风微熏,带着一道略带羞涩,僵硬别扭的声音:“我也会保护你的……谁叫你那么笨,别人傻傻一句话就将你骗过去了……” 用毒舌来掩饰脸上迅速爬满的绯红,他看着她披散于肩的那一头柔亮的黑发,轻轻地,像是怕被她察觉似的,偷偷地撩起她一缕头发,嗅于鼻间,然后硬将抑不住朝上弯的嘴角扯下来。 第十七章 关于诚实也是一种罪 回到宫苑中,好说歹说才将小青蛇从嫉妒手中救了回来,玄婴替他检查了一下缝合的伤口,虽然有些发炎红肿,但到底是没有再挣绷开,这也幸免了嫉妒又一次被折腾的“死去活来”。 喂了一碗特别熬制清热解毒的汤药,又喂了他一颗他随身携带的那种药丸,此时玄婴才得空问道:“这丹药倒是对伤口愈合有奇效,是谁配的?” 可不是有奇效吗,否则凭他这么一整二弄三找死的节奏,都依旧没将刚缝合好的伤口扎裂感染,恐怕早躺下了。 她有意将话题引到一个她需要达到目地的方向。 “麒麟山药宗的人,你想要?”嫉妒十分寒碜地斜睨了她一眼,碧眸狭长覆下一层弯月阴影,似讥似讽地挑了挑眉:“这种低劣品质的货色你也看得入眼,嗤嗤嗤嗤~本殿瞧不上不要了,随便赏赐给你吧。” 傻……话。 玄婴垂眸打量着白皙掌中那一颗泛着青玉石般莹柔光泽的药丸,心中评估着,曾听她师侄郑宇森跟药宗的那位朱锦娘提过一些,一般药宗炼丹制药是以七色来衡量伤药的级别,分别是——橙品,黄品,绿品,青品,蓝品,紫品。 以排行来推测,蓝品与紫品等同属于圣级药物,世间罕见。 那么略低一级的青品,那自然而然也非寻常人能够随便就能获得的。 这种青品级别的石丹药,非得药宗君以上的人才能够有本事炼得出来,而绝非他所轻蔑的什么低劣品质的货色。 (药宗排行——药宗士,药宗使,药宗师,药宗君,药宗尊,药宗圣。) “受伤的人是你,需要它的也是你……”玄婴将药重新放好,怕他不明白,还特意修饰了一下,道:“以我的能力,受伤的情况远比你受伤的机率、可能性低很多,你不需要将它给我。” “……”嫉妒刚才得意施舍的傲慢表情一滞,狠狠斜横过玄婴,想砸东西想冷笑想骂人更想咬死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臭女人! 但一下太多的情绪涌袭上面部,他自问又不是表情帝,于是干脆直接负气地吐出一个字,自暴自弃:“滚!” 接着,他倏地扯下了紫色幕帷,踢开提花真丝鹭碧波纹被缛,掩头一倒——睡觉。 对于他这种像是跟同桌闹别扭,幼稚玩着不跟你说话,跟你划清楚河界限,不准过界的罚罚性游戏,玄婴很无语。 “……” 她的问题还根本没有引到正途上,便夭折了,玄婴反省,究竟是刚才哪一句话出错了,为什么她有一种事情被她搞砸的感觉呢? 细细地回想了一遍,好像从她那一句“好意的规劝”开始吧,她只认她说得很诚恳,为什么他会发火? 虽然她是常识人情世故白痴,不懂得有时候太过诚实也是一种罪过,但她也看明白了,现在这种闷火药的情况,根本不适合再继续跟他讨论正事。 于是她替他熄灭了几盏灯烛,便起身回自己房间里了。 随着那道纤渺如黑白默片的身影曳撒离去,似将室内的那波光温馨的绚丽光彩也一并带走了,只剩灰与白的两种黯淡遗留。 嫉妒听着脚步越来越远,气恼地一把扯下被面,目光似粘液一般湿稠地随着她于栏廊的阴影移动。 “啧,臭女人,本殿迟早有一天会变得比你更加厉害……你就给本殿等着看吧!” —— 东方微白的天空,将厚厚的天幕撑开一道口子,透射出一缕缕的亮光,霞光尽染那轻舒漫卷的云朵,一日之晴,明媚而舒适。 或许是昨日嫉妒跟牧骊歌两人在那一番密谋中达成了什么默契的协议,一大早宫人侍候着他们用过早膳,牧骊歌便派来安德才前请人,说是已经准备好一切行程,请他们前往隆德门一道出发了。 因为昨日嫉妒跟她通过气,玄婴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乐见其成。 这一趟,既能满足她攻略嫉妒的天时地利,而舞乐被囚禁在瑛皇国皇宫那布满戒防的地下牢中,她根本无从下手,如今他会跟着他们一道出发,这机会不就是现成送的了。 隆德门前,牧骊歌带着一队约五十人的精兵,布置了三辆厚帷高头,隐蔽性极强又防御性较高的马车,换了一身较微简装的冰绸锦绣凤尾的暗纹蓝衫,一件雍容蕴贵的深蓝披袍,身挺如玉树,雅俊温和地站在出宫入口等候。 等到安德才带着滦桥抬来的嫉妒与玄婴,却不想,就在他们准备离开之前,一则瑛皇国帝皇病危的消息,却拖住了牧骊歌的脚步。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啊~等等,太子殿下~陛下、陛下病危了,请您,您赶紧回宫吧!”远处,带着几名小太监跟两名带刀侍卫的老太监,他巍巍颤颤地小跑着赶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招手大声呼喊着。 正刚才跨上马车的牧骊歌闻言怔愣一瞬,便蓦地转过身上,那张长年带着温和微笑的面容绷裂成碎片,只剩一片冷凝与那与身惧来的压迫威严:“怎么可能?父皇龙体一直由太医尽心精养着,怎么会突然……” “说是……诶,这奴婢也不清楚,但是……还是请您跟奴婢回一趟吧,眼看、眼看……”老太监说着,便嘤嘤地扯袖开始故乱沫泪。 牧骊歌整个身子挺得笔直,或许说是僵直更准备一些,他突地一把掀开马车覆下的车帘,墨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玄婴的眼睛,那是从未有过的锐利与不容置喙。 “我父皇会没事的,对吗?”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就像大病了一场,一点也不似平常那如潺潺溪水般清澈悦耳。 玄婴像一尊冷漠玉铸的雕塑,那黑漆漆的眼神,令人能够窥视得到,她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即使被牧骊歌如此紧迫地盯着,她依旧不动如钟,此时她明白以她“失魂症”患者的身份,最好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带过此事,然而她盯着那双布满复杂震惊,压抑着一切情绪,却分明似急欲得到安抚的紧张眼神,她却道:“这一次不会有事的……” 牧骊歌听到她这一句“保证”,眼神微缓,略松一口气,但再感悟着她话中“这一次”的言下之意,却又似一块大石沉澱澱地积压在心头。 他耳中仿佛又听到那凛冽风声之中,那一道如雪花飘落,干净如神喻般冷清声音,不断萦绕于耳畔不散。 【断尾求生,记得三月后面临的商运是关键,一国经济乃国之立身根本,之后剩下的运途则看你的决策方针了……顺便提前恭喜你了,即将登基的新皇陛下……】 恭喜你了,即将登基的新皇陛下…… 呵,他似自嘲又似苦笑地勾了勾唇,看来……她早预料到了。 “嫉,这一趟我就不能陪你去了,你自己一路保重。”他掉转过视线,看向内底最深处,那色调阴郁浓稠覆盖的一处。 那因为车帘全部掩下光照盈不满的一角,嫉披着一件鸦青色黑袍,越发衬得那张带病态苍白的稚子脸削瘦阴森,他略带讥冷地睨了他一眼:“啧,别自持甚高了,难道你以为……本殿离了你,便活不成了,呵~” 说完,便似懒得再看他一眼,冷冷转开视线。 而牧骊歌见此摇头无奈一笑,他看向玄婴,稍微恢复几丝往常神色的柔墨眸子多了几分意味深长:“那个叫籽月的女人我依旧关押在牢中,你替我警告俗媚妖医一声,如果此趟他妄想逃跑,那么他想再见那个女人,也只能等下一世了。” 他自然看得出来,那个俗媚妖医对那个叫籽月的女人有感情,必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样无辜死掉。 玄婴了然,他要警告俗媚妖医,又何需转借她之口,这句话与其说是警告舞乐,还不如说是警告她的。 想必他一直都是在怀疑她失魂症的真与假,却一直没有确切的证据,亦或者是他担心有一日,她在无意之中恢复了记忆,会做出一些对他或者对嫉妒不利的事情,便事先替她打上一支预防针。 其实牧骊歌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将如同一颗定时炸弹般的玄婴一并留在瑛皇国,以测无一的情况,可他了解嫉妒,从孟素戔那些抓拿刺客并前去“探望”的事件当中,他大抵从两人之中看出一些猫腻来,是以碍于嫉妒的关系,他无法果然做出这个决定。 “这话跟我说有什么意思?”玄婴即使懂,也准备装成懵懂。 只要这层窗户纸没有彻底捅破,她就不可能自已认罪伏首, “总之,等你们办完事后,请‘务必’回瑛皇国一趟,这其间我会关注着你们一路行程的,望玄婴能费心照顾好嫉……”他柔光似渡上一层粼粼的霞光,飞速地瞥了一眼玄婴,在转身离去之际,脚步顿了顿,顺带低语补充了一句:“还有你自己。” 玄婴看着他那被晨雾吹动飞扬的长袍,如鹤鹞般轻风舞动,那清瘦高雅的身影,如手绘描摹般生动而飘逸,渐渐消失,渐渐远去…… 虽然牧骊歌没去成,但依旧留下了那一支五十人的精兵护卫随行,还有那三大辆马车轱辘轱辘地转动启程。 其余两辆马车内装着什么,玄婴没有特意去查看,但推测舞乐肯定是在其中一辆上,至于还剩一辆马车装着什么,玄婴却不得而知。 一上马车,玄婴“顾及”嫉妒的伤势,便诱哄着他喝下一碗宁神安眠的药济,接解深了,她发现嫉妒真的跟牧骊歌之前所形容的一样,当他真的将一个人放在心上后,便是掏心窝子的好。 虽然依旧嘴臭傲骄姿态高,但无论她做什么或者说什么,他都不疑有它。 他这种性子让她……微微有些头疼。 玄婴静沉如石地凝视着他沉睡如希腊神话当中望着水仙花死去的美少年,车身晃动光影交错下,少年好似一尊极品白玉雕像,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晕着一层柔和光泽。 玄婴目光游离至他那带着病态苍白的肤色,因为渡上一层金色阳光,仿佛焕发着一种鲜活生机,细致如美瓷,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想要试探性地触碰……但最终,她只是替他掖了掖薄绒毯而已。 当马车有条不紊地驶出城后,突然,咻地一声一支羽箭从远至近破空射入,最后钉在车板上,而箭矢因为射击的力道太大,尾翼尤兀自嗡嗡颤动。 不等四周一阵惊慌马叫,一道矫健迅速的人影比箭矢更快的速度蹿上了马车,当他准备对车内的人进行武力威摄时,却不想一反头,正巧与玄婴大眼瞪小眼。 “是你。” “是你?!” 一个似早有所料的淡淡语气。 而一个则是震惊万分的哀嚎语气。 “嫉殿,玄婴姑娘,不知道可有受到惊吓?”外面的骚乱平息后,有人前靠恭声询问道。 刚才一支箭矢凭空疾射而来,却不见有任何人埋伏偷袭,真是怪哉,莫非是误射? “无事,继续上路。” 玄婴不淡不咸地瞥了华铘一眼,道。 于是这支隐匿的车队继续前行。 “被人追杀?” 玄婴看了一眼似旧熟睡的嫉妒,再转向华铘,那语声跟问你吃饭了没有一样一样的漫不经心。 华铘简直快被自已这一身霉运呕死了,刚脱离狼窝又入虎穴,这都是些什么极品运气啊! 眼下再逃出去,显然是不可能的了,他气哼一声,便破罐子破摔地坐下,没好气道:“这不是废话吗?” “你不是杀手吗?什么时候杀手都改行,变成被人追杀着玩了?” 玄婴轻飘飘的一句戏谑调侃,便能让华铘直接喷血,他更想一剑戳死眼前这个毒舌的中原女人! 可怕就怕在还没有等他动手的时候,他先一步就被这个中原女人先戳死了。 “下车。” 刚才还好好地,突然便要被人撵下车,华铘一愣,下意识反驳:“不下!” 他眼下什么情况他知道,他虽然有杀手那种对目标契而不舍追杀千里的精神,却没有杀手那种将自身性命看得跟脚毛一般无足轻重的节操。 在他的一身抱负没有完成之前,他发誓绝不能就这样憋屈地客死异乡。 “你如果不下,便是要求于我,那我们就先来谈一个条件吧。”玄婴道。 华铘无语地看了她一眼,阴下脸来:“我就知道你这个人,三句不离就得跟人谈条件,算爷倒霉,你说吧。” “我想杀一个人。” “杀人?等我这一单生意完成了,再帮你杀,可是你要知道我们天枢的杀手价格可不低。” 一听是杀人这事,完全是他的老本行,他刚才兴起的抵触心理稍微缓和一些。 “价格不是问题,不过……我不要你,你是杀不了孟素戔的。”玄婴直接回绝了他。 华铘一听,一把扯下脸上罩着的黑布,咬牙道:“呸,中原人,别诅咒我!别以为你会算命就了不起!” “这种事情还需要花精神去算?”玄婴似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道:“论数量,质量,还有根据墨菲定律……” “等等,等等。”华铘皱起眉头,满眼疑惑:“中原人,你说的什么数量啊,质、跟什么定律,我怎么一句也没有听懂?” 玄婴闻言,用一种十分深沉而幽深的眼神盯着他,仿佛在说,跟不在同一个层次上的人谈话,真的十分浪费口舌。 “数量,你一个高手,能敌得过孟素戔身边那两个高手?质量等同上述,而根据”墨菲定律“第一,任何事都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第二所有的事都会比你预计的时间长,第三会出错的事总会出错,第四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华铘听着听着便捏紧了手中黑巾,两眼冒火:“什么狗屁定律,谁说的?” “事实说的。”玄婴一脸平板无波地接道:“况且看你的样子,必然已经是刺杀了很多次吧,请问有哪一次成功了吗?” 华铘被她呛得涨红了一张黝黑俊脸,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要你管!” “我也懒得管,那么让我们继续上一个话题,我需要一个杀手,而你如果能带我去天枢一趟,我便教你一个法子,让你能够刺杀孟素戔成功。” 第十八章 这玄妹纸真是神了! “啊哈?”华铘张嘴,愣瞪着她看半响,声音骤然拔高了十几分贝:“带你去我们腾蛇天枢总部,我是疯了还是傻了?!” “你想找屎吗?” 玄婴蹙眉,不豫色厉警告地睥了他一眼,旋过一截素黑袖摆,转身垂眸观察了一眼嫉妒,但其仍旧安眠正酣,才低敛道:“注意音量。” 语讫,马车内啼塔啼塔一阵马蹄声后,传来一道疑惑又略带紧张的询问声音:“玄婴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注意警戒四周,在前方五公里处停歇半个时辰。”玄婴怕声音过大会吵醒嫉妒,也为了一解外面守卫的怀疑,便撩开了车窗帘,露出了那张标志性的木乃伊面目。 一名坐在马上,银铠领间深绿衽将领装扮的中年男子,立即勒马,拱手道:“遵令。” 出发之前,太子殿下特意嘱咐过,不得怠慢玄婴姑娘下达的任何命令,他虽觉得她的命令很荒谬很娇气,这才刚启程多久,日头刚出便已决定要休憩的时间…… 心中虽有不满,有眼下见车内并无异样,他也懒得跟她辩论,料想刚才里面传出的吵噪声音或许是玄婴姑娘跟嫉殿聊天时发出的,他便策马转身,重新排阵布防着缓缓前行。 玄婴放下帘子转身,便听到华铘一脸鄙夷嘀咕道:“才走多长时候,就要安排休息,果然你们中原的女人就是弱得要命。” 他虽然说得很小声,可玄婴却一字不落地听得很仔细。 “再弱也比不上你们异域的男人,在这种女人手上都能输,若中原女人是弱得要命,那你们异域男人岂不是弱得送命?” 华铘一听,顿时脸就跟锅底一样黑漆漆的颜色了。 人生最悲剧的事情不是打不赢一个女人,而是既打不赢这个女人也就算了,竟连说都说不过她,甚至最后还得靠她救下,他有一种眼前一摸黑,前途再也无亮的感觉。 “我是不会带你去的,你要杀人可以跟我谈,不要我动手也行,只要你付得起价钱,我自然能帮你找一个让你满意的杀手。”华铘恼火地咬牙切齿道。 “你是真傻还是假蠢?” 玄婴盘腿如钟般静坐马车一隅,落陷于阴影谜黑之中,那娇小的身影愈发瘦小、淡漠。 华铘对中原人的用词表示深深地质疑,他瞪眼喷气,这两词有何区别? “傻”跟“蠢”不都是骂人的词! “你目前要做的最重的一件事情是什么?”马车颠簸,偶尔从窗户缝隙中挤进来一缕光线,射透于那一双黑幽深邃古井般的双瞳时,如寒星、如冷箭,似锐利得令人不敢直视。 华铘心蓦地一跳,虚声道:“杀、杀了孟素戔啊。” 那双眼睛,怎么越看越令人毛骨悚然呢啊啊! “有几成把握?” “我——” “抱歉,是我问错话了。我想你哪怕有一成的把握,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 华铘脸色如吃屎般一变再变,他咯吱着后牙槽,深深地舒出一口气,却在暗中捏紧了拳头。 他怎么就这、么、不、想、跟她聊天呢? 玄婴自我惯了,特别是对于攻略目标之外的人,她全然不顾他内心的一番“水深火热”,再不咸不淡道:“我能让你成功地杀了孟素戔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情吗?” 若非他觉得她这个提议是一则天荒夜谈,又怎么会如此干脆决绝地选择拒绝? 异域的人总称中原人既狡猾又奸诈,如狼似狐,当然这条结论是毋庸置疑的,否则凭着异域这种汇聚擅施蛊毒、个体实力强悍的奇人异士种族,又怎么会被一群如同蛀虫般中原人逼退到偏僻又艰苦的荒芜地界煎熬着生存。 而对于既拥有中原人血统,又有一颗汇聚复杂的阴谋诡计,并且精通一切武器使用,拥有十分渊博的知识能算会掐的脑袋,这种奇葩绝非异域这个刚出山的小菜鸟能够应付得了的。 别看他长得是一副桀骜张狂霸野,出手利落杀人不眨眼,实则要真正论起黑心思,他跟那长着一张如天使般白雪般无暇纯净面容,却拥有一双如婴儿般黑白分明眼瞳的玄婴相比,他基本上就沦落为一个不带脑袋出门的白痴了。 ——而显然他并没有察觉到这一个事实。 “别着急否认,反正漫漫长路无趣,我不妨将你的想法推测一下。”没给他回话的机会,玄婴压低声音,清晰如冰泉潺瀑布之水,自大月山流出,缓慢流淌而出。 “你想必是偷偷一个人出来的,否则不会落至如此境地,亦不见有一个帮手后援出现,当然凭你的能力来判断这种可能性也很高,虽然我不是杀手,却也懂得杀手界的严峻,像你这种程度就能够出师本身就是一件不符合常规的现象。” “而你不愿意带我去天枢也不外乎两个原因,第一是你怀疑我的目的,我刚才的说辞并没有说服你,担心我的前去会危害到天枢,第二个原因则是你胆怯不敢,在没有杀掉孟素戔就回去,这对于偷溜出来的人压力很大,或许你会受到很重的责难,甚至从此很难再踏出天枢一步,对吗?” 平时的玄婴是一个孤僻而寡言之人,然而当她真正多话的时候你就必须得时刻注意警惕,这一般是她精神脑袋最活跃的时候,这种时候的她,危险程度绝对能够秒秒钟轻易毁掉一座城池。 这不是一个笑话,这根本就是她曾经做过的事情。 华铘的表情随着她的推测深入,越来越生硬,越来越怪异,最后他褐瞳流转着复杂神色,古怪地笑了一声:“呵,你说得都对,可那又怎么样,你既然都知道,那就不需要我再多复复一遍什么的了。” “我其实并非一定要让你带,既然天枢已出现,我想找到它的位置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比如……”玄婴阴恻恻地盯着他,那神色像极了嫉妒:“我可以杀了你,再利用你的尸体广布消息借此引天枢的人出现,你觉得我这种方式直接,还是让你带更直接呢?” 即使是对杀人三观尽毁的华铘,在玄婴那种不似看活物般眼神的注视下,亦忍不住心寒了一下“你……哼!你当真以为我有这么重要,值得让他们暴露身份也要领回去?” “别跟我比脑子,因为那会显得你根本无脑。”确认恐吓动摇了华铘,玄婴一转眼,神色再次恢复了那种冷冷清清平平淡淡,她从马车厢柜中取出一个红木药箱,然后从中取出一柄细长刀刃,那柄刀刃一出,令一直警惕盯着玄婴动作的华铘,眼皮子一颤。 连玄婴刚才无意间吐的那句侮辱的话,也给忽略了。 “你以为我真会当你是一般普通的天枢杀手吗?你有见过这么白目,计划破绽百出,却依旧活到现在的普通杀手吗?杀手界有多严厉相必你比我更懂,但是你却依旧好好地活着,除了背后有人撑着还能有什么原因呢?记得牧骊歌曾说过,你的易容术天下无双,这不可能是一个如此差劲杀手能够习得的技能,除非你的身份非同一般。” 他的脸色,一刹那变成灰色。 华铘的心噗通噗通地直跳,这可不是什么心动的征兆,而是被眼前这个变态的中原女人吓的! 能从这么一些蜘丝蚂迹就能从中推断这么多准确的东西,这、这简直堪比称为智者的愚长老,不对,她明显要更厉害。 至少愚长年没有她这么强大而恐怖的武力值。 而她这种几乎审判的洞察力,令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 “你不会杀我的。否则,你不会在这里跟我废话这么久。” 玄婴好整以暇,将刚才那柄比匕首更精巧,如月光般锋利的刀刃取出,手臂微微舒展道:“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想选择第一种方式,因为这意味着是强迫,而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强迫别人的人,若想达成目的,我更倾向于以物易物。” 这或许就是玄术师的通病,注重因果循环一说,有些事情如果仗着自己通天的能力做出太多阴损事情,以佛门其说业有三报,一现报,现作善恶之报,现受苦乐之报;二生报,或前生作业今生报,或今生作业来生报;三速报,眼前作业,目下受报。 一个人现世种下什么因其果最终还是会回报到自己身上,这不是她乐意承受的。 当然,她却也是不惧的,虽然有些麻烦,需要特意耗费长时间去制作紫银结印符正反面雕刻赉渫阵和澞塬阵,才能中断这因果。 “这么说,如果我不答应,你就会杀了我?” 华铘此时感受这马车如坐针毡,双拳都汗湿了,而那汗因为他此刻的体温渐渐变成一种冰冷。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确切地感受到,凭她的能力想杀一个人,那绝对不是口头上的威胁。 玄婴飞速地瞥了一眼他,将他那苍白、如临大敌的表情尽收眼底。 “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此趟去天枢只是为了解决一件私事,绝对不会主动去伤害天枢的任何一个人,关于这个保证你完全可以信任,因为玄术师是绝对不会骗人的。况且天枢是一个杀手基地,几十上百年的底蕴,难道还惧我区区一名女子?” 玄术师的承诺那绝对是一诺千金的,这件事情华铘也曾有耳闻,但即使她这样保证了,他心中依旧惴惴地,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般。 带她回天枢,他倒真不是怕她会做出祸害之事,如她所言,诺大一个天枢里面聚集着何止上百成千的顶经杀手,即使她再妖孽,也不可能翻出一个天来。 况且,眼下若他拒绝便再无生路的,无论是来自于孟素戔还是来自那磨刀霍霍的绷带少女。 于是,他沉默片刻,才道:“我需要好好地想一想,但在之前,你必须保证我不会被孟素戔的人带走!” 玄婴静谧地擦拭着她特意从太医院“借”来的手术刀,暗道:根本不需要,因为你根本就是他故意放出来的。 至于是什么原因,玄婴表示她真不是神,还真没猜出来。 孟素戔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无论是他做事情,还有那种暧昧模糊的态度也是…… 难怪嫉妒如此忌惮他,这个人就像裹着厚茧的谜团,很难看得清本质浊清。 “等一下停车,你就去另一辆马车。” —— 行驶出大概五公里处,大部队因玄婴的要求堪堪停了下来。 他们正处于一个视野从阔至窄的高山峡谷入口,瑛皇精兵派了一人前来马车窗边请令。 “嫉殿,玄婴姑娘,是否就是在这里等上半个时辰?” 闭目养神的玄婴,那密覆而下静阖的双睫缓缓掀开,转眸一看,嫉妒仍旧没有醒来。 大部队眼看着午时将近,马车内既无人下车,也并无其它命令,虽然初春暖阳并非火辣辣的盛夏那般灼人,可刺目的光线,再加上这般漫无目的地等待,还是让他们这些兵汉子多少有些烦燥与无聊。 “嗯。” 从车内飘出一道似盛夏那一道冰凉的雪品般沁人舒服的嗓音。 四周的瑛皇精兵面面相觑一眼,然后齐齐看向之前那名传达玄婴命令的将领身上,那眼睛都是带着催促的请求。 那名将领想必心头也有着不吐不快的情绪,便策马上前,矮身朝着车窗旁,尽量谦卑地询问道:“玄婴姑娘,眼下接近午时,可否让士兵们暂作休憩?” 将领耐心地等着,隔了一会儿,才从里面传出一道略带模糊,却不容置喙的声音。 “不可。” 将领皱眉:“那么可让士兵们吃点东西?” “不可。”这次的回答倒是迅速许多。 将领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他深吸一口气,道:“那能否将队伍移前稍许,眼下午时艳阳刺目……” “不可。” 这次不仅比稍前更快,甚至有些不耐烦地直接出声打断。 将领脸一沉,周围一直观察着这边的士兵自然将他们的对话也都听到了,也是一阵气愤。 他其实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但真正问出来的结果却比他想像之中更糟糕。 她的每一句反驳都让他忍不住再提出下一个要求,虽然他知道凭他身份如此紧拿不入无礼不妥,但是偏生他就忍不住。 他想知道,她究竟还能有多么地冷漠罔顾他们这些人的要求。 显然,她已经成功不断地刷新了他的认知。 自私,冷血,无情,娇情……这种女人,这种女人怎么会令太子殿下高看一眼呢? “那么卑职是否能多嘴问一句,玄婴姑娘究竟我等如此干等在这里,是何原因?”忍着粗直爆脾气,将领沉声问道。 这次,里面不似刚才那般反应速度,沉吟了片刻,才有声音隔窗淡淡传出。 “本来今日灾煞冲午不宜出行,绝非黄道吉日,可既然是你们殿下亲自选的时辰,我也不便推脱,只能选择在灾煞临近时候断停下来,比如此时……” 一开始玄婴的话令他们每一个人都听得雾煞煞的,瑛皇国虽然跟郸单小国行风相似,崇尚佛门相士算命之类的玄乎之事,可大多百姓可不懂得这些太具体的东西,要知道这可都是必须靠传承才能教授的术学语。 可“灾煞”什么,“不宜出行”什么的他们倒是听懂了,但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便听到峡谷间,传来一阵天崩地裂,天动地摇地轰隆隆一声巨响,众人耳脑一懵,惊震地回头一看,但见从陡峭斜坡的崖壁上面,无端轱辘轱辘地连撞带跳的几块巨石从上滚了下来,一时乱石溅飞,风沙尘雾席卷弥漫。 “咳咳,快,后退,快退!” 一看这情形,不难猜出峡谷中早有埋伏,将领迅速用袖掩鼻,避免吸入尘石,迅速勒马指挥队伍与马车朝后疾退。 很难想像,刚才还一心抱怨想驶进阴凉狭谷中休憩的人们,现在一只只就像惊慌失措的驯鹿,只想能插上一对翅膀逃命地朝后赶紧退去,避免被巨石辗压得粉身碎骨。 将领发怔地看向马车,神色恍惚了一瞬,接着咬牙垂头,便是深深的自责与愧疚。 原来……是他们误会玄婴姑娘了…… 等巨石开了头阵之后,从峡谷的一处天开石缝隙当中,一群绿林劫匪如潮水一般汹涌地冒了出来。 大家此时都惊呆了,包括马车内双臂撑窗探外的华铘。 他急急地转头瞪向车内稳坐如隐的玄婴,真想高呼一声:这中原妹纸真tm的神了! 第十九章 难辨真情还是假意 躲过一波凶险的偷袭,大部队稍微缓过一会儿神来,看着那被砸成凹凸不平的磕碰软土地面,不少人露出惊骇出苍白之色,一下子就愣住了,接着咽了两三口唾沫,好像是嗓子里发干似的。 “保护好马车,跟本将上去剿杀了这帮胆大绿匪!” 一阵后怕过后,将领阴沉着一张脸,原地留了一拨人手保护马车,他则拔出腰间胯刀,气势汹汹吆喝一声,带着精锐部队与那群蒙着脸的绿林山匪交锋。 瑛皇国精兵只有五十人余人,除了留下保护马车的十人与一名车夫,就只剩下四十人成为主战斗力冲杀,而绿林匪徒即使粗略扫去,至少也有上百人左右,若用玄婴的话来说,即使瑛皇国精兵从质量上说有些许优势,但从数量上来讲,却又形成了劣势。 前方一番交战,兵器交轧,刀光剑影不断晃动厮杀。 “看起来打得越来越热闹了,不过那些瑛皇士兵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暗中的埋伏可还没有出动……喂,中原人,他们如果被全军覆灭,你是不是就得亲自动手了?”华铘不愧是当杀手的,一看到这见血的场面便兴奋了起来,他兴致勃勃地撩窗帘看着,颇有些幸灾乐祸地对着玄婴嘻嘻邪笑一声。 “他们还不值得我亲自出手。”玄婴将擦拭得闪闪发光的手术刀重新收好,便撩起一角车帘,那张缠满绷带的脸庞微抬,长睫翩飞似仙鹤羽鹞孱弱而柔美展翅眸,那双乌黑眼暗映入窗外那片璀璨的阳光,似被渡上了一层瑰丽水金色泽,流光溢彩得妖异绚烂:“喜风东来,南缺损,阳炙洒血,化厄新番,再等等……” 什么玩意?华铘一听便皱起了眉毛,连带着他鼻梁上横跨的紫黑纹身都怪异耸动,他就跟一老外听到国术相学,只剩满脑子的问号。 除了“等等”二字,别的词他一律、全都没有听明白过! 虽然听没“听”明白,但很快出现的一幕场景却令他“看”明白了玄婴的话。 但见南山那一片山上烟火弥漫,烟雾腾腾,火光闪闪,偶尔传来一种嗵嗵呯呯的爆炸声响个不停,那一片蔚蓝的天空竟被熏染成一片乌黑,一片黑老鸹在浓烟中来来回回地穿来穿去。 察觉到异样的绿林匪徒迅速从埋伏的石丛之中爬了出来,看着被瑛皇国精兵围困着的同伴,他们一脸凶煞之相迅速加入,准备速战速决,再回寨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又加入的上百人简直就像在瑛皇士兵的脖子上再架上一柄铡刀,压力骤加,可是还没有等他们是考虑拼死一战,还是迅速撤离这个显然太迟决定的时候,天际如流星一样的弹雨“嘘嘘”地炸响在他们四周,碰击在岩石上,石屑飞跳,火光四溅。 “霍!” 瑛皇国的士兵看到一个炮弹落在近处,激起的土泥像瀑布的水一般劈头盖脸地打下来,灌到人们的脖子里,他们都惊瞪起眼睛。 “是霹雳弹!” 也不知道从哪里兜落的霹雳弹在人群之中炸开,火光升腾,飞溅的泥土刷刷落下,硝烟熏得人眼睁不开。 “快、快撤!” 虽然那些霹雳弹看似朝着绿林匪徒炸去,可那霹雳弹又不长眼睛,一个不小心被波及那也不奇怪,瑛皇国的士兵立即赶马朝后方撤退,而霹雳打向敌人的阵地,一颗接着一颗爆炸,声浪气浪像海啸一样震荡着。 “啊啊——” 惨叫声,爆炸声,喊杀声,惊恐声,密密交织成一张黑色无望的网,紧紧地笼罩在那一群绿林匪徒的头上。 勒马站成一排的瑛皇国士兵怔愣地看着眼前一幕,鼻翼中偶尔飘过的丝丝焦肉血腥味道,简直令人作呕生寒。 突然,大路远端腾起弥漫的尘烟,像一阵旋风卷来,渐渐听到急雨般的马蹄声,一队骑兵纵骑疾驰而来。 那骑着骏马飞身而来的一队人,健美而伏低冲击而来的身姿被映在黑烟、尸骸与峡谷之间,越来越近,像擂击牛皮鼓似的马蹄声,“哒哒哒”地响起来,就像要把大地踏碎一样, 就如一支从幽深张开血盆大嘴峡谷内,凶悍威胁性十足奔走的阴兽从地狱爬了出来。 “好大的一身煞气啊!”华铘神色一肃,喃喃道。 玄婴仿佛视若罔望,视线反而转向沉睡之中的嫉妒,他斜靠在奢华马车内的柔软狐裘上安然入梦,白色的绒毛萦绕在他无暇的脖颈和脸颊边沿,精致如玉,若雪里疏梅,霜中寒菊,那张安静时漂亮得有些咄咄逼人的五官无可挑剔,又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纯淬之感。 窗边的马蹄声,轰炸声震耳欲聩,而玄婴无没有一丝好奇心去观望,而是一直入神地看着嫉妒,乌黑的眸子因为四周阴暗的光线,而覆上一层阴晦之色。 在一片飞尘远扬,一片朦胧黄沙腾雾之中,轰炸声暂停后,一柄偃月长刀划破空气,一刀便腰砍一名山匪,那名山匪徒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已身首异处了。 接着,硝烟黑雾当中,又不知道是从哪里横飞一个榔捶砸去,一绿林匪徒当场脑花崩裂,血溅当场,场面十足血腥而暴力。 刚才那种你一刀后,我一剑啊的小儿科场面,变成了现在单方面的的屠杀绞灭,其场面不可谓不壮观。 瑛皇国士兵看着眼皮子连着两颊的肉一块儿跳颤得厉害,像是受到电击一般,处于半痴半呆的状况当中。 本来能够拥有这么一队好手的加入,刚才疲惫不堪的瑛皇士兵理当跟打了兴奋剂一般的吆喝帮忙,但现在……他们只是默默地退到一旁,像木头一截戳在那里,茫然失措。 那烟雾飞扬之中,隐约可观十三道身影,他们穿着同样款式的黑厚长袍,袍摆绣有红色的祥云图案,但却也有略微的区别,比如一些配饰装缀,且每一个人都拥有一件不凡的兵器,十三人中有男有女,刚才那一番群攻打斗,配合默契得简直令人惊奇。 “啧啧,谁家没关好栅门,跑出来这么一群不好惹的家伙啊!”华铘额鬓角碎发飞舞,朝着窗外看得啧啧称奇。 想那瑛皇国五十个精兵被一群匪类打得狼狈逃蹿,都竟不如这十三人眨眼的功夫厉害。 再笨的绿匪们此时也知道他们惹了,摊上大事了,根本不敢恋战久留,准备迅速撤离峡谷,瑛皇精兵明白穷寇莫穷,但那一支携带霹雳弹的凶残队伍,却是赶尽杀绝狠厉之辈,他们仅十三匹马,十三个人,便能形成一张布满荆棘嗜血之魔网,一旦被其罩上,便是不将其猎物撕成碎片绝不罢休。 瑛皇国士兵看到这一幕,莫名地只觉心寒胆颤。 十三骑很快便解决完“猎物”返回,瑛皇国的士兵看着那如黑雾阴冷般的十三骑,耳朵哄地一声,如同被针刺了一下,全身紧张得像一块石头似的。 虽然他们刚才替他们消灭掉了绿匪,但是敌是友,却因为他们那种丧尽天良的杀性而开始产生怀疑…… 却不想,他们根本就当他们瑛皇的人是一根草,一块石头,总之就是无视得彻底,直接翻身下马,朝着玄婴与嫉殿所在的那辆马车上,一撩黑红祥云长袍,抱拳跑拜,齐声铮铮如天际劈下的一道闷雷嗡耳:“属下来迟,请主上赎罪。” 玄婴一听,这才转开视线,心中了然了来者的身份、 这时,也不知道是一早就醒了,还是刚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的嫉妒,轻漫而懒盹颤了颤黑鸦似的睫毛,缓缓睁开了眼睛,那掀开的碧眸不见一丝混沌,碧绿如宝石,华丽瑰丽,却诡异冷森,像是粹毒野兽的獠牙。 他动了动脖子,那扭动的动作僵硬而缓慢,像是刚酥醒的木偶,关节尚未舒展开来,接着,他胸膛一阵起伏,转眸睨了一眼正注视着他的玄婴,似完全忽视了一旁趴在窗边,因他醒来而全身冒出冷汗的华铘。 “嗯~起吧。” 这话当然不是对马车内的他们所说。 “是!”十三骑众口一致地气势如遏地回道。 “女人,你去揭开车厢的布帘。” 玄婴乍听他难得用这么正常的语调跟她说话,虽然感觉奇怪,却稍思考了一下他话中意思,便上前掀开了车帘。 当布帘被掀开时,车外那密集混杂着硝烟黑雾的光线如潮水般涌入,但仿佛因畏惧车内布满的阴煞之气,止步于车厢中端部分,怎么也填盈不满车内那悠闲斜躺于黑暗之中之人。 然而玄婴的面目却清晰地落入十三骑眼中,他们呈扇形矗立于马车前,姿态各异,每一尊都像独特塑造的鬼怪,他们身披兜帽黑袍,黑烟尘风徐徐,扬起他们衣袂如布满阴郁的浓重黑云。 十三双眼睛,齐齐落于玄婴身上,那带着审视犀利的目光,隐含着一种长年嗜血浸淫死气的阴冷,若是一般人哪怕是被他们其中一人这么随便一看,都得吓得半夜做恶梦。 连华铘都有过一瞬间的紧绷,杀意泄出,然而玄婴却很淡然地一一回视着,那仅露的一双黑瞳,不见半分波澜撼动。 那十三骑将此看在眼中,心中却十分惊讶。 或许是他们大剌剌的打量太放肆了,一双暴戾压迫性十足的眼睛从马车内,刺透而冰冷地射向十三骑,那先前还不可一世的十三骑,当即便收敛起一身桀骜猖狂,恭敬地垂头,视线牢牢锁于脚尖。 这人不仅打扮,甚至连眼神都——略奇葩了些,不过能如常地待在他们主上身边的人,如果要说是正常,连他们都会怀疑的。 是他们太愚钝鲁莽了,那应主上而掀开车帘满脸缠着绷带的怪异女子,既然能够获得跟主上乘座一辆马车的殊荣,必非凡人,又岂是他们能够随意大胆瞻望的。 “这个人叫玄婴,牢牢地记住她……以后她会一直跟在本殿的身边。” 十三人猜得没错,同时,他们也在心中给玄婴定位了一个很高的位置。 能亲自被主上如此一番介绍的人,至今为止她还是第一个。 “槐一,燕二,北三,讳四……见过玄婴姑娘。” 他们十三人有序地自报名号,既然主上让他们记住,十三人便自此不敢相忘。 这难道是特地替她引见他们吗?玄婴微微凝神一瞬,便轻“嗯。”地应了一声当回应,便顺势放下了帘子。 虽然他能够重视她是一件好事情,可是……这种拧不清是被当成身边类似随身太监或信任侍卫般的存在,还是能够产生男女之情好感对象的感觉,她表示真是费解得令人头痛啊。 —— 由于十三骑的到来,周边的绿匪被剿灭得干干净净,连老巢都被一锅端掉了,而剩下的瑛皇国精兵嫉妒直接让他们原路返回,接下来的路程则是属于他东皇国和他嫉妒要走的,并不需要瑛皇国再插足一脚。 而允许他们“迎送”这么一截路程,完全是看在牧骊歌的情面上,没有直接驳了他的一番盛情罢了。 “嗬~在本殿睡着的期间,你又将这只无能的虫子放上来了?”嫉妒眯了眯睫,苍白脸颊上的黑眼圈很明显,他神色略显怠倦,这才冷冷地斜了一眼华铘。 玄婴想,不管嫉妒知不知道华铘的真实身份,相必此时都不重要了,因为腾蛇七宗之一的天枢已经是惰皇的人,如果东皇国不想跟异域彻底进入敌对的方式,暂时就不能动天枢。 “他刺杀再次失败,正在被孟素戔追杀。”玄婴道。 当然如果他想随便杀掉一两个天枢的杀手,这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毕竟天枢再重要,惰也不置于为了这么一两个人而大动干戈,特别是此时跟朝渊国势同水火的期间。 而她特意点明此事,自然是为了保下华铘这条小命,这个刺客是去暗杀孟素戔的,这种能给他讨厌的人添堵的事情,若无意外,他是不会特意出手替孟素戔扫清障碍的。 “嗤,当真是无能啊,这让本殿需要认真地考虑将你这种废物继续留在这世上,究竟有没有用处了。”嫉妒闻言虽暂时压抑了杀意,但却因为华铘再次的失败而心情阴郁,语气阴森。 “你——”华铘蓦地回头。 玄婴直接截下他的话:“杀了他能简单,但是留着他,至少于我们没有害处。” 笑话,若真让华铘开口顶撞了此刻心情低气压的嫉妒,她不需要怀疑,他一下秒就会被嫉妒直接血溅当场了。 虽然嫉妒不满玄婴一再替华铘说话,可是玄婴既然都开口了,他便不再揪着这件事情不放,阴婺地低喝道:“滚下去!” 华铘当然知道这句话是跟他说的,他呼吸一窒,额上青筋突起,只觉自己简直快被气炸了。 “该走了。”不等他准备孤注一掷地跟嫉妒拼了的时候,玄婴也附议道。 华铘目光如寒刃射向玄婴。 玄婴疑惑地问道:“你不愿意?” 鬼才不愿意呢!若继续跟你们这对鬼夫魔妇在一辆马车,他绝对会英年早逝的! 华铘一掀帘,便翻身跳下车去,而玄婴亦随之下车,她对嫉妒道:“牧骊歌准备了三辆马车,我想去查看看另外两辆车厢。” 嫉妒狞起眉头,静静地与她对视片刻,眼皮渐渐有些疲软地半阖,然后不耐烦地踢了踢车厢木板,直接扭过头去,一言不吭。 知道他在闹脾气,可玄婴心中惦记着一些事情,所以并没有如他所愿地留下来。 她一下马车,无视周围那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稍微感应一下,发现其中一辆车内有微弱的呼吸声,玄婴递了一个眼神给华铘,让他跟着她一道过去。 她步前上去便掀开了车帘,没有意外,她在车厢内看到了被绑成像个粽子似的舞乐。 他一身女装服饰依旧没有被替换掉,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可脸上的妆容却都花了,脸色苍白无色,嘴唇青紫,呼吸微弱而无力,看起来既狼狈又落魄。 华铘站在玄婴身后,看她掀开车帘后迟迟没有动作,心中有些好奇,探头一看,看到是一个穿着女装的男人(擅长易容的人一般都能够一眼辨别出男女)有些惊奇又有些疑惑。 不得不说,舞乐此刻凄惨的模样竟让华铘有一种微妙的同病相怜的感觉。 若华铘是中原人,指不定会念出一句,曾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呢。 玄婴眸光幽深而阴晦地盯着他,昏迷的舞乐一无所察,依旧沉沉地昏睡着。 “上去,照看好他。”玄婴冷冷道。 华铘不可思议地嗤笑一声:“什么?我照顾他,开什么玩……” 他的话在玄婴越来越阴冷的眸光下嘎然而止。 “籽月……”昏迷中的舞乐似的到有人说话,微动了动身子,然后不舒服地轻咳几声,然后嗌出一声呓话。 从那沙哑破啰的嗓音,听得出来他可能是生病了,玄婴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心意上了车,她伸手在他额头一摸,果然发烧了。 突地,他伸手抓住了她按在他额头的手。 “籽月……” “她没事。”玄婴正想扯开他的手,却见他突然用力一握:“别走……子婴……” 玄婴一怔。 ------题外话------ 今天是五一,静有罪,静抗不住诱惑,跑出去压马路了~~( ̄e( ̄),那些要求万更,多更的亲们,一定要各种谅解,一听说放假就跟放出牢的静的心情啊。 []~( ̄▽ ̄)~*,明天静一定乖乖宅在家里码字《( ̄︶ ̄)》五一快乐,漂亮而又善解人衣的妞们~~ 第二十章 那一颗驿动的心 玄婴鸦羽似的睫毛映着细碎光榍覆下,撒下一片清冷阴影。 “看着,别让他死了。” 她起身,不容置喙地扯脱舞乐的手,其实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昏迷中的舞乐再固执,也根本没剩下多少力气。 “子婴……子婴……” 舞乐感觉手中一空,那张白得几乎透明的脸痛苦而紧张地皱了起来,他茫然挥舞着一只手,像是快要哭了出来似的,那黯晦哀怨的沙哑嗓音,断断续续,轻轻喘喘,就像每吐出一个字都快用尽了全身力气。 玄婴挺脊如碑,那双黑白无一丝杂色的瞳仁,似旧平静地注视着他在空气中茫然无措地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手。 既未走,也未伸手。 华铘亦上了马车,他耳力极佳,虽然舞乐从嘴中溢出的名字像是被摔碎的镜面般模糊难辨,但他却依旧将其凑拼了出来。 “子、婴?”他饶有趣味地盯着那凄凄惨惨的舞乐,挑了挑眉,望向跟平时略有不同的玄婴似惊讶地问道:“我记得刚才嫉妒好像说你叫玄婴吧,那么……这个子婴又是谁,子婴、玄婴,这难道是巧合吗?你们的名字怎么会这么相似?” 玄婴在他说话的时候,便收回了视线,百褶裙摆拂过地面,转身准备下车:“我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吗?” 华铘蹲靠在舞乐身前,环臂打量了一眼舞乐,讽刺地勾了勾唇:“当然没有,不过我好像也没有替他照顾的义务吧?” “那你就离开这支队伍,既然你想跟我讨论义务的问题,那么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玄婴顿步,侧过脸,那小巧耸翘的鼻翼与下颌形成一道完美弧度,一半落于光亮一半隐于黑暗,亦正亦邪,亦散发着一种暮色将近万物寂籁的幽幽冰镇雪气。 “你以为你能够安全地活到现在,当真是一种天赐的幸运不成?” 相比起刚才华铘那表露于面的讽刺,玄婴的话、甚至表情都可以称之为平淡如水,但任谁听到她说的这句话,都会觉得羞面赤耳,恨不得以头抢地。 华铘虽然并没有羞面赤耳,以头抢地,却也差不多被她堵得恼羞成怒道,他底气不足地反驳道:“这是交易,你不是打算让我带你到天枢去吗?” “交易的前提是货讫两清,这么说,你是答应了?”玄婴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感情,可这丝感情华铘宁愿她没有,因为那其中饱含的嘲弄听了除了令人肝火上升外,完全没有别的功效。 “啊哈,答应?”华铘黑下脸,挺拔身躯,趾高气昂道:“我什么时侯说过?” 玄婴闻言冷冷一晒,掀开车帘,便跳身下车。 车内的光线瞬间便暗了下去。 “既然你拒绝,那就有义务替我照看他了……”玄婴隔着车帘的声音顿了顿,然后压低地再补充了一句:“否则你就只剩一条路可选了。” 这条路是什么,不需要玄婴阐述说明,想必华铘也能明白。 车内的华铘恨不得一口咬断玄婴的脖子,看这中原女人的血究竟是红的还是黑的! “艹!天杀的中原人!除了奴役我,难道外面就没有别人了吗?!老子到底哪里得罪你了,需要这样赶尽杀绝!” 表示对中原文化研究不深的异域糙汉纸,用时候用词会令人很无语。 离开马车渐远的玄婴闻言,略微沉吟片刻,才嗤冷一句:他得罪她的地方多得她都懒得一一数出来,反正……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清算。 重新爬回原先那辆马车,十三骑虽好奇有意无意地打量了她几眼,却并没有一人上前与她搭话,他们对待她的态度既是有礼亦是疏离。 待她回到马车,十三骑便代替了瑛皇国精兵继续启程。 幽暗的车厢内,她看到嫉妒又已经睡着了,她知道他如今这般嗜睡,皆是因她喂食的那些特殊汤药,它既然恢复为他恢复伤口,又能辅助他能够好好地养伤,作为他术后康复医者的习惯,她伸手轻轻地触了触他的额头。 入手,泛凉却如玉质般柔腻。 她掌中尚余舞乐额上的滚烫余温,所以触碰到嫉妒冰冷的额头,他先是颦了颦一双柳叶眉,然后当暖意透过额头沁入他身体,又似慵懒而娇贵的波斯猫,绯丽红唇微微舒抿起,喷了喷鼻息,在她掌心舒服地蹭了蹭。 见此,玄婴并没有撤手,持续地保持着这个动作。 他这是气血两亏的情况。 玄婴并不懂医,可是她懂治一些疑难杂病,而因为性格习惯,她选择的是一门外科,像内科这种,她除了研究感兴趣的毒药跟一些多嚼不烂的医学典籍,别的其实都比较外行。 恰好,舞乐与她相反,她生疏的,她不感兴趣的,他却是懂的…… 莫名地,她又想起了他的事情,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又被嫉妒夺去了。 她感觉到他身体此刻就像一块化不开的冰,那般寒冷,即使用上冬日铺陈的狐裘厚绒也温暖不了他,他身上散发的寒意,令整个车厢内跟车厢外,形成了两个极端现象,一个是萦寒冬日一个则是暖春煦日。 玄婴注视着他面目良久,终于有了决定。 或许能够替他取暖可以有很多种方式,但玄婴却选择一种对已身最有利的方式。 她先伸手慢慢掀开了那裹覆在他身上的暖绒狐裘,接着动手褪去身上外罩的那件黑素长衫,最后仅着一件白色薄单衣。 嫉妒即使在睡梦之中依旧能够感受狐裘被掀开后,那从四肢百髓蹿入的阵阵寒意,他那双绯红嘴唇渐渐透着青紫色,那长而卷的密织睫毛颤了颤,呼吸由浅转重,似乎随时就要准备要醒过来。 但很快,他那空旷而冰冷的怀中悄然无息地偎依进来一个温暖的抱枕,暖意正在一点一点地沁入他的皮肤,他身体倏地本能一僵,但那萦绕于鼻的熟悉味道,又不一会儿地抚平了他的紧绷,整个身子慢慢地放松了起来。 即使是昏睡当中,他依旧能感觉到自己就像一块冰,正被怀中的“抱枕”慢慢融化,那能够让他舒服地呻吟的暖意,缓缓在身体内扩散开来。 嫉妒其实很十分讨厌阳光,所以每次出门他都习惯将全身遮掩得严严实实,即使是待在马车里,也是门窗紧闭,连一丝光线都不愿意其透入进来的。 喜欢待在黑暗之中的人,一般是缺泛安全感,其实没有人喜欢一个人待在既冰冷又黑暗的地方。 可是如果不这样,他们或许连呼吸都感觉到不安,随时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不用多久便会彻底崩溃了。 而黑暗与别人给予的温暖一样,一开始地触碰会令他们似被烫到一般,极度不适应,挣扎,紧张,甚至逃避,可一旦适应后,便没有人喜欢再重新变回一个人待在那种冰冷黑暗的地方。 嫉妒试图过抗拒,可始终敌不过玄婴的怪力,只能被迫地接受她的“给予”,可渐渐,尝到甜头的他,在睡梦中绝对是比清醒的时候更为诚实,他无意识地伸臂将她环在怀中,紧紧地缠着,就像这个温暖的源头随时会消失一样地不放手。 玄婴脑袋正巧靠在他的肩胛与锁骨旁边,耳垂裸露在外,而他呼吸一浅一深喷撒在她头顶,亦痒痒地拂过他耳畔。 他抱人的动手很生疏,一看就知道从来没有抱过人……或被人抱过,一开始两人的姿势都不舒服,等到他一点一点地调整,最后才稍微好些。 至少不会不是咯到这里压到哪里,就是扭到那里撞到这里。 玄婴的体温一向也并不是很高,可是她为了迁就嫉妒,便用玄气改变体温变得如暖炉一样,烫贴在他冰玉般透着寒的肌肤。 他的身躯很纤长,但却很瘦,是以侧躺时背脊如弯月微弓,脑袋则无力地轻靠在玄婴削薄的肩膀上,而玄婴娇小的身子贴近他身前,却正好如另一块半月,与他契合得十分圆满。 她听着耳畔渐渐平缓的呼吸,亦随之放松了全身,如海绵吸水般慢慢阖上了沉重的眼帘。 车窗厚重的布帘,偶尔随着马车颠簸晃动,一阵暖风煦阳偷溜进马车过,撒向一片光亮。 在马车旁戒守的十三骑,呈铁桶式队形包围得严密,策马上行间,愧一偶尔不经意朝车窗内瞥过一眼,便意外看到了这副相拥抵足而眠的温馨画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整个人如雷轰电掣般,整个人呆住了。 —— 队伍一行已出百里,眼瞧着即将入夜,远离了开阔大道即将驶进荫森山野,槐一身为十三骑领队,看自玄婴入马车后,车内从晌午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动静,自从看到那一幕,愧一的心情总是像揣着些什么,像是看到什么不应该看到的事情,坐立不安。 于是他忍不住停下队伍,下马靠在马车旁出声询问道:“主上,即将进入卞野,可要歇息停宿一夜?” 虽然他并不知道嫉殿受了伤,可是他看主上跟以往快马加程不同,而是卧躺在马车之上,便知道必是事出有因。 马车内的嫉妒虽然睡得很沉,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而温暖过,直到槐一一连问了几遍,他才挣扎着眼皮,惺松着睡来。 他稍微一动,才发现被他忽略的不对劲,他蓦然感觉到怀中有东西,就像本就是他身体一部分的隆起,那种与他气息融合,那种几乎与他同化的温度,并没有令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醒了?” 一颗黑亮脑袋,从他胸前摩挲地蹭了蹄,才慢吞吞地抬了起来,那缠着绷带的脸如此标新立志,鲜少有人将她跟别人错认,虽然她从他怀中醒来,但她眼中却是一片清亮,完全不似嫉妒那种刚睡醒,带着些许朦胧,惺松之色。 “你……”嫉妒瞪大眼睛看着她,似受惊,那沉黑的睫毛根根竖立,苍白无血的脸上,那眼底的黑青尤其明显。 刚才的似醒非醒,此刻却是完全惊醒了。 他清楚地感受到,他双手正揽在她纤细温润的腰间,手掌透过那薄薄的单衣,属于她肌肤的温度与细腻触感悉数从肢体传达进了他的脑海之中,她跟他靠得很近,近得几乎除了一层薄衣相隔,再无其它阻碍,连她身体的曲线他都能够用躯体描摹出来…… 玄婴静静地看着他,装作不解,明知故问道:“我怎么了?” 嫉妒没有回答她,而是突地一把伸手推开她,甚至差一点没用上脚来直接踢人。 完全将她当成的毒蛇猛兽,避之而后快。 虽然胸前骤然失去的温度令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惆然落失,但下一刻,他片刻不耽误翻身掀开狐裘被单,如一只暗夜孤独的鸦鸹,疾飞射出了马车。 看着那翻飞摇曳摆动的车帘,玄婴眼尖地捕捉到他耳朵后根透出的红。 等车帘重新掩下,车内一片寂静而黑暗,她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诧异而惊讶的呼喊:“主上?!” 谁能相信,那枭冷桀骜恶名响遍整片大陆的嫉殿竟是一名如此纯情的少年,连这种“盖着被子纯聊天”的同眠也能令他羞成这样地落慌而逃。 玄婴似想笑,而她的确能够稍微地抿弯了那么一下,虽然很浅,很僵硬,笑比哭更难看,但不可否认那被冰冻过久失调的面部神经正在慢慢恢复,虽然她习惯冷漠面摊待人,可谁也不想在想笑的时候,却无法表达出来。 玄婴慢条斯理而从容地穿好衣服,嘴角始终挂着那么一抹浅到几乎令人忽略的弧度。 —— 直到夜幕降临,嫉妒仍旧一去不回,玄婴淡定地下了马车,周围的人都静了静,见槐一跟燕二已经出去寻他,剩十一骑驻守马车,她便吩咐他们扎营生篝火,也准备走一趟寻人,却听到不远处争执的声音。 “让开!” “有什么事情,我自会通传的。” “你……好!中原女人,那个马车上的男人快死了,你如果不想他活,想给他收尸的话那就再慢一点出现吧!” 篝火燃起的一头,华铘负气甩手不干的声音传来,令玄婴闻言脚步一顿,久久未动,却也没有回头。 而森林一头,如蕴藏著深邃无尽的黑暗,篝火熠熠映辉下,妖藤怪树魔影摇晃似毛骨悚然,这时一阵飞禽走兽的悲恸嚎叫,划破了一片宁静的夜空,玄婴等人不约而同地一道回头。 但见从阴暗的森林之中,步履如挂皮的骨架骷髅,走姿总是咔咔无力摇摆不定,亦似幽魂一般飘渺无息,缓缓现象一道纤细而诡冷的身影。 赫然是消失了许多的嫉妒,不一会儿他身后又匆匆而出两道戴着兜帽披风,一高一矮的人影。 分明是槐一与燕二,他们见主上已自已回来愣了一下,便无声地施礼退至一旁。 他们可不敢质问主上去哪里了,只要现在人回来,他们便安心了。 “吵什么~”那沙哑干枯的变异嗓音,阴阴凉凉地响起。 这一声如石投静湖,泛起了一片激伶。 十一骑闻言一惊,立即垂首:“主上。” 玄婴由始至终却一瞬不眨地看着他。 可是他的视线却一直都在回避她,没有一刻与她对视上。 玄婴想了想,此时他恐怕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既然他需要一个冷静的空间,那么她再咄咄逼人则显得太急进了。 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也不仅是表现在做大事上,像情事上亦能够获得一番收益。 既然他不想看到她,她也没有必要兜兜转转在他面前晃悠了。 她走到华铘面前,十三骑的人自然是不敢拦她的。 “不是找我吗?走吧。” 她说完,便准备朝前走,但下一秒,她感觉身后的空气一阵异动,似听到谁的抽气声,眨眼间她的手腕已被一道冰凉牢牢地抓住了。 “你—去—哪—里!”别扭而怪异的低气压声音,在她脑袋后面闷声一字一顿地响起。 玄婴没有回头,也没有抽回被拽紧的手,语气清凉道:“车厢内的那个人快要死了……若继续这么放着的话。” 嫉妒的手没有放,而是扭过头对十三骑的人道:“脑子被猪吃了~嗯?还不去看一看!” 燕二前去探看了一遍,抱拳道:“主上,他病得的确很重。” “你又不是医者……”看属实情,嫉妒对着玄婴不肯回头的脑门,老大不乐意地讥讽了一声,却又突地想起了什么,碧眸一亮:“嗤嗤嗤~你难道也要给他开刀子?” 他这么一问,语气显然掺杂了些许神经质的兴奋。 玄婴一听,沉默了片刻,猛地抽回手,再揉了揉道:“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令我动刀子的。”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暧昧,嫉脸上的变态笑容一僵,然后眼神又开始飘移,看树、看地,看天,看石头……反正就是不停留在她身上。 而十三骑则震惊地看了看玄婴跟他们主上之间那种……难以言喻,带着点儿粘沾稠稠、还有那么点粉红色系完全无法插足的气氛。 “当然,如果是你的要求,我自会满足……”玄婴继续道。 “不行!”嫉妒急声打断,看了看周围那些因为他的扫视,而如风吹稻穗纷纷低垂下去的视线后,撇撇嘴,长挑黛眉,阴阳怪气道:“算了,槐一,你去想办法医好他。” 槐一闻言,一时面有难色,他吞吞吐吐道:“主上,我不懂医,这要怎么治?” 对于嫉妒的无理取闹,槐一虽然已经习惯了,可习惯不等于对他的无理取闹,跨行领域就能够做得到啊。 “他本身就是医者,只需要弄醒他,他就能将自己够治好。”玄婴适时地插话道。 她的话令那阴森威胁着槐一的嫉妒转移了注意力,他盯着依旧不肯看他一眼的玄婴,完全忘记一开始究竟是谁不肯看谁的,心中一郁闷,他呛声道:“啊哈,怎么弄?” 十足看好戏地讽刺语气。 看危机解除,槐一松了一口气之余,尤记得对玄婴暗中抛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我可以。” 玄婴说完便转过头来,猝不及防,两人的视线撞个正着,嫉妒喉节艰难地滚动几下,那张脸在玄婴的视线,一点一点地熏红。 他倏地转过身去。 最终——嫉妒还是同意了,毕竟有时候默认也是一种选择。 但是他却一步不离地跟着玄婴身后,如一道安静的影子一样,虽然寸步不离,但却无声无息,他就好像想将自己永远地隐藏起来,不让玄婴发现,但却又不舍得离开她一步。 他矛盾的举止与矛盾的心情一样,显而易见,玄婴自然不可能看不到他的变化。 但这种时候,她不可能太冒进,她想她还需要一个契机,一把火候,想必就能够水到渠成了。 她独自上了马车,或许是因狭窄的空间、也或许是因为马车尴尬的关系,嫉妒犹豫了一会儿,只站在车外,终究没有上车。 而华铘也被挡在外面。 马车内,终于真真正正只剩下玄婴与舞乐两个人了。 中午来看过他一遍,因为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她仅停留了片刻,而现在她却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替他好好检查一番。 他那张结合媚妍入骨又阴柔精巧的面容,因为发烧而整张脸红通通,红唇,薄如蝶翼的睫毛无力地扇动,他双手攥紧衣服一角,额上冷汗津津似陷入噩梦般口中呓语不断。 玄婴一听,大抵他喊着有父皇、母后、籽月,还有……子婴。 他不知疲惫地重重复复地呼喊着这些人的名字,似哀求,似痛苦,似挽留,那因为发烧的沙哑嗓音,有一种即将哭出来的凄惨。 玄婴静静地凝视他片刻,对外面的人道:“拿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 “哈~衣服?!”怪腔怪调的质疑声。 “他的衣服都湿了,就算救醒,治标不治本也无用。” 外面沉默片刻,才阴沉沉道:“槐一,去替那病秧子换!” 很快,槐一便送过来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并上车迅速替舞乐换好,再让玄婴重新上车。 玄婴看着换了一鹭碧波纹越罗直身,大襟宽袖,银丝玉扣腰带衬托出他腰身盈盈一握,肤凝如肌,眉目如画如黛,国色无双,倾城之姿。 这套衣服令玄婴有几分熟悉,想了想才想起,这款式倒跟牧骊歌的风格相似,想必是槐一从马车哪里找出来这一套牧骊歌准备用在路途中换洗的衣服。 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后,舞乐的情况看起来稍微好了一些,他轻蹙眉头,那炙热的气息拂过玄婴靠近的指尖,她细致如描般抚过他乖巧柔顺的眉骨,沿着眉骨朝下,那薄薄的眼睑,指尖微凉摩挲着他发烫的脸颊,这并非单纯的抚摸,而是带了一种特殊力道的按摩——舒经活络。 一开始她的力道保持在舒适的程度,随着时间推移,渐渐便加大力道与范围,形变成一种带着痛意的折磨。 “呃啊……”舞乐拧紧眉头,红唇微张,一连串痛苦而压抑的呻吟溢出。 因为痛意,他佝偻起身子,涣散的神智渐渐苏醒,他在虚弱而朦胧睁开眼睛,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艰难地眨掉睫毛上的水汽,待看到坐在他身旁半蹲坐的身影时微微怔愣,他顺势抬起视线,即使那张脸被绷带缠紧,但他还是第一眼便认了出来:“子婴……” 这是他在清醒的时候喊着她的名字。 定盯着他渐渐被冷汗浸湿的额发和泛红的瞳仁看了一会儿,玄婴呼吸一松,终是坐直了身,用袖口替他擦了擦额头鬓角的薄汗。 还未等她说出一句的时候,舞乐便自己靠了过来,委屈凄惨,又无比疲倦地将额头抵在她的肩窝处,不一会儿,肩膀处薄薄的衣衫便被他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浸湿了,凉凉地贴在肌肤上,很是难受。 但是玄婴却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抬起手,像是哄小孩一般揽住了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的后背上抚着。 “睁开眼睛一醒来,他们都消失了,可是……只有你是真实的……只有你是真的……” 他将头深掩进她的怀中,很快便湿了一块儿,但这次却是热的液体浸湿。 待他情绪发泄了一通后,终于从梦魇中脱离而出,回归到现实时,玄婴则坚定不移地推开了他。 “我不认识你。” 舞乐一僵,蓦地惊讶抬头,眼睛红红地,像一只惊呆的兔子。 “嫉需要你活着,我才会出手救你的。” 冷酷的声音砸进舞乐的脑海中,他像从头到脚都被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 “既然你醒了,便治好自己吧。” 他茫然而无措地看着玄婴,想从她眼中看出什么,然而里面太深奥,太黑暗,他什么都看不到,他顿时既失落又像一只弃犬般,眩然欲泣。 在他身上发生了太多变故,打击一件一件地接踵而来,他真的没有那么坚强,对每一件事戸都能够从容地对待,现在连她都要抛弃他了吗? ……那他还剩下什么? 舞乐此刻绝望而悲鸣的表情太过深刻,玄婴那含着嘴里的绝情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她黯了黯眼瞳,最终,舞乐却看她动了动嘴唇,无声道:妥协,活下去…… 舞乐眸光一颤,他道:“我……” “你体质很弱,好好调理吧。” 打断了他的话,玄婴转身便要下车,却被着急的舞岳一把抓住了裙摆,他下身瘫痪,只能翻过身来拖在车厢地板上。 “别走……我、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呵呵呵~” 一连串怒到极点变成一种阴森森的刺耳冷笑从车厢外传来,接着一道厉风将玄婴缠卷着扯下了马车,而余尾的罡气则扫到了舞乐,顺带着他也一并滚下了马车。 “有话,你该对本殿说才是……桀桀桀桀,俗媚妖医,本殿想要的东西,你究竟还要隐藏多久呢~?” 看来刚才的话,一字不落地被嫉妒听了去,他墨发飞舞,衬得那张苍白、眼圈浓重、挂着诡冷森笑的面容,有一种病态的神经质,猖狂而锐利逼人。 玄婴看着摔倒匍匐在地面的舞乐,眸光瞬间似覆了一层冷冰,但接着很快,便又恢复了一片平静无波。 华铘看着那刚刚才被救醒,就被虐了一身灰的舞乐,嘴角狠狠一抽。 这嫉殿究竟是想人活还是想人死啊? 要他死的话,又何必救他呢?既然救了,又这样折腾人,简直就是有病吧。 “你、你真的忘了我吗?” 舞乐不顾嫉殿,而是撑臂缓缓抬头,目光如负伤的麒麟兽固执而犀利地盯着玄婴道。 玄婴蹙眉,本该决绝地否认的话,拐了一个弯出口:“这很重要吗?” 她是真心觉得她记得他与否,这并非是一个需要冒生命危险去肯定的答案。 可他确真的是拼上性命来问她,这是因为什么? 重要吗?舞乐恍惚一瞬,接着眼神便沉寂了下来,重不重要,他也不知道,可是她就是他的一个心病,而这个心病一日不除,他便一直会耿耿于怀,难以安枕。 “三年前,那一夜攻城时,我虽然一心想去找籽月,可是我却一直跟脚步粘在地上似地没办法离开,我跟着那些平民一样,远远地看着你,那一刻我好像忘记了所有,眼中只有你的存在……可是最后,你却还是跟那个男人走了,你看不到我,我既伤心又生气,便负气地进城了,决定不再关心你的事……可这三年来,我一直不断地回想,一直不断地梦回三年前,如果重新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站在远处看你,我想真正地奋力去争夺一次,哪怕是失败,哪里会丢掉性命,我都不想遗憾跟后悔……后来,我曾回去找过你,却始终得不到你的消息,我以为你遇害了,心中又悔又恨地一把火毁掉了那些该死的木偶傀儡……” 原来贪婪城的那些傀儡是他烧的啊…… 舞乐越说越激动,一张纤细如鹤翎展翅那般柔美清丽媚妍的面容随着回忆,脸色一变再变,就是想将心中的全部负面情绪全部的倾泄而出,完全不顾一旁一身冷煞杀意浓稠成实质,充满张牙舞爪的黑暗的嫉妒。 他碧眸淬着毒,如镰刀的嘴角深深地弯起,几乎快裂到耳根处,完全不似正常人该有的病态表情,他急于撕裂眼前这个胆敢觊觎他的所有物混帐东西! “你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我怎么回答你?”玄婴眼中的费解神色更浓了,她道:“如你所言,那个籽言对你很重要,可你却想争取我,难道你想享齐人之福?” 舞乐闻言一震,急急恼怒:“你说什么?!籽月、籽月只是我的同伴,是我的……亲人,我哪里会有那种想法?” 他说完,便哀怨着小眼神般瞅着玄婴。 扯淡! 当初是谁声称想将留了二十几年的清白之躯献留给籽月的?难道他有什么特殊癖好,喜欢玩同伴跟亲人cp? 玄婴如果没有“失忆”当然会出讥反驳,可惜现在她做为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是不具备这种吐槽资格的。 “霍嗬嗬嗬嗬~~” 突闻耳畔响起一道高亢而癫狂的笑声,玄婴一惊,但见身后一道身影迅速掠过她,她墨发被剧烈的风吹乱飘洒,燃烧的篝火一阵忽暗,朝着舞乐攻去 玄婴一怔,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冲了出去。 两道身影几乎同时到达,风起云涌,天地变色,十三骑表情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惊骇。 但见一阵天昏地暗之后,余焰渐渐轰隆燃大,光线通明,一只玉白如冰晶的手紧紧地掐住一柄泛着红色血气的镰刀尖端。 两道身影,如山林间的虎狮对峙,彼此都不肯退让一步。 “你—在—做—什—么,嗯啊~?”那像被割破喉咙的低哑声音,几乎每说一个字都在压抑着磅礴的怒意。 玄婴知道,他对她生气了,而且这次还气得不轻。 可是……“他不能死……你太义气用事了,你不是还需要他吗?” “本殿做事不需要你教,让、开!” 玄婴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他,她知道她每替舞乐求情一次,便等于是激怒他一分,可既然她都站出来了,再缩回去便也没有意义了。 “嫉,牧骊歌若在此,也会跟我做同样的事情。”玄婴目光一片坦然,只能这样理直气壮地试图劝说他。 嫉妒冷冷地看着她,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之前那种面对她,羞涩又别扭的神情,取而代之则是一片焚烧掉理解后的冷寂而漠然。 很难想象之前明明还是一副那么温馨相拥的场面,现在却是一种燃烧着冰焰的决裂场景。 槐一看着这一切的变化,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呵~本殿本来以为你会是不同的,却原来……这世上的女人,都是这般的水性扬花……” ------题外话------ 虞妹纸负了咱嫉妒成狂的嫉殿大人,这下得施展出浑身解数来挽救了~ ∑(っ°Д°;)っ不吵架感情不深,正所谓有打是情,骂是爱哦~ 若不出意外,不用多少章嫉殿将被攻略完毕,下一个选择攻略谁,请表要客气地留言轰炸作者我吧。 第二十一章 终于找到组织了 至那日起,玄婴跟嫉妒因为舞乐闹掰后,两人的关系恐怕只能用这四个字才可以准确地形容——割袍断义。 嫉妒性格狭隘孤僻偏激,他虽在无形之中对玄婴有了好感,但这种虚无飘渺的好感太容易粉碎,比如一次分庭抗礼的争执,便能让这种朦胧的暧昧恢复到原来的陌生。 ——或者,甚至是比陌生更冷漠、更抗拒。 玄婴一直暗中观察着他,他与别的一般男子不同,在感情阅历上他单纯无知地令人不忍染指,以他这种年纪和皇族地位而言。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对玄婴是十分有利的,毕竟攻略一个阅历无数,心中藏有念念不忘之人的男子,要比这种感情空白一片的所耗费的时间精力要多上许多。 可每当她觉得他该是喜欢上她的时候,但实际上,他的好感度一直在突破的临界线上徘徊不定,总是起起伏伏。 她想,她失败的原因终究还是在那个锦囊提示的“惧”这一字之上。 嫉妒是一个外表坚强而内心脆弱的人,且性格过于偏激固执,他不敢太过用力地去喜欢一样东西,这跟他凄惨缺失的童年有关,虽然他习惯了冰冷,可内心却又渴望温暖,所以当他有了喜爱感兴趣的收藏,他便可以不顾一切,只要她要,而他有,他便会竭尽一切地付出讨好。 可是对于阴谋诡计、杀人歹计这方面他却并不单纯,他经历的往事慢慢地粹炼着他的灵魂思想,令他拥有了暴戾强硬手段才能拥有的是非观念,一旦拥有了偏激的想法,也就拥有了不能触碰的底线存在——那就是他要的东西,便绝不允许被别人窥视夺走。 其实嫉妒就是一个极度矛盾的人。 他害怕着黑暗,但却也只有待在黑暗之中,他才能够神智清醒地活着,而不会丧失一切理智,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他虽然害怕着黑暗,可他却总是在黑暗之中疯狂大笑,嘶声裂肺又肝肠寸断地笑着。 他害怕被伤害、被夺走在意的东西,他紧紧地想拽住触手能及的一切事物,可偏偏最后他一样都留不住,比如他的亲生母妃、他渴望而不可及的父皇、他曾经温馨而漂亮的宫殿、他从不舍得撒手的布偶娃娃…… 每一样,每一样……最后他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失去…… 他痛恨这样无能又懦弱丑陋的自己,也嫉恨那些能够不费一分功夫力气便轻松得到一切人的人——孟素戔。 比起那时候寄人蓠下,看着那对领养他母子那森怪气的脸色存活,每日战战兢兢唯恐遍体鳞伤的自己再遭到他们的虐待挨饿受冻的他,那穿着一身光鲜亮丽,如同发光物一般耀眼曙目被众人簇拥着讨好的孟素戔,他简直命太、好、了! 同样身份是东皇国的皇子,他拥有着万千子民的尊崇,宫内奴仆侍卫的尊敬,同样是失去了亲生母妃,但他却有父皇倾心爱护,百官的倾力拥戴,同样是被人领养,他的母妃却是真正地挚爱于他,为了他甚至不曾养育任何一名亲生子女…… 为什么?他痛苦地想着,为什么他们之间的待遇是如此地迥然不同呢?! 人可以变得很歹毒,只要你尝试过嫉妒的滋味。 从那一刻起,从得知这世上还有一个幸运得令人颤抖的孟素戔起,嫉妒便红了眼,深深地嫉恨上他了。 不为别的,只为他拥有了一切他所梦寐之求的东西! —— 若童年缺失是一种原罪的话,好吧,玄婴决定大量容忍着嫉妒的阴晴不定。 她虽然从出生起,便克死了亲生父母,成为一枚红果果的孤儿,但她从小却不缺乏亲情,因为祖母将属于父母的爱连同自身的爱一同奉献给了她,还有那些爱她怜她为她疲于奔命的族人们,她的童年虽然并不一帆风顺,却也是没有缺憾的。 是以,为了攻略成工,为了顺利寻找出七煞之主,在他呕气反叛其间,她对他可谓是呵护备至。 但凡是吃的,她皆亲手采捕原材料,再让华铘去舞乐口中要了一副补气血的方子,再配合车厢内(第三个车厢内装的全部都是各种吃穿用具与药材)的各种药材而特制熬制的药膳继。 为了重新和好,她可是下了血本。 但凡喝的,也是费了一番心思,必是用上各种愈合伤口的珍贵药材泡制,热腾腾地亲手端上马车喂食。 所幸他并没有强硬地将她赶出马车,可是他除了理所当然地接受她一切的殷勤之外,傲慢而鄙夷她的劳动成果,其余的时间,直接将她当作是可有可无的空气,无视得彻底。 既然都不想理她,不想看到她了,干嘛又要一逼嫌弃又勉强地接受? 对于他这种脱了裤子放屁的行为,通过十三骑总是有意无意妨碍她接近除了嫉妒所在的那辆马车以外的任何地方,玄婴最后才得出了一个原因。 想必他虽然对她失望气恼,却也怕她在他怄气期间,跟舞乐重新勾“搭上”吧。 ……我说嫉骚年,你性格敢不敢再别扭曲点啊! 晚上睡前,她看着他冷冰冰背过去的黑暗身影,即便裹着厚厚的狐裘依旧散发着浓重寒意的身体轮廓,便很自觉地躺过去为他暖床,虽然他总是装成一副睡得很熟很沉即使你怎么弄都不会醒来的模样,但是在她触碰到他身体的时候,身体本能起的反应却瞒不住她。 男人要面子,当他死活拉不下脸来要装逼的时候,她当然不可能自以为是地认为只要拆穿他,暴露了他还舍不得她的心思,他就能够回心转意,由冬转春。 这么做,只会将矛盾激化得更大,因为他心底那口怨气还没有完全消下去,他需要一段和好的过程。 每日早上,玄婴都会比他早起一刻,至于为什么每次都能够预先知道他醒来的时间呢,这当然是因为每次这傲娇的少年会特意“嗯哼”几声,动一动身子发出“提醒”的信号——赶紧麻溜地醒来,大爷我睡够了! 对于他这种利用完人就扔极其恶劣的态度,玄婴觉得等攻略完,一一记下帐来,供以后讨伐之。 他天生贵胄,即使曾经是一个落魄的贵胄,那依旧是皇子龙孙,像穿衣梳洗这种小儿科的事情,他表示——他不屑! 这件事情其实很好解决,外面十三骑即使比不得宫中专门侍候人的太监宫婢,但穿个衣服递个湿帕子擦脸什么的,总该做得来吧,可问题就出在嫉妒根本不让他们近身,甚至不允许他们任何一个人踏入他的地界(车厢)一步。 于是,在十三骑眼巴巴哀求的眼神中,玄婴觉得嫉妒的最新惩罚游戏就是将她重新定位成一个比婢子更像婢子的职位。 若之前她还怀疑他是将她当成随从太监一样方便带在身边,还是当成心动好感的对象,那么现在她肯定,她已经被降职成比随身太监更低的职位——劳工,还是任劳任怨不领薪水的那一种。 不过这种幼稚的相处模式还是有一个好处的,比如她得以支配的独立时间多了很多,不需要时时刻刻地被嫉妒监管在眼皮底下。 —— 春日融融,各种绚丽的花朵都开放了,都是那么绚丽夺目,特别是那那一片金黄的野油菜花仿佛一只只蕊黄的蝴蝶,清风徐徐,漫天飞舞美丽的金黄色蝴蝶在一片蔚蓝布景下柔和而优美地舞动。 “他们特意抓你,究竟是要从你那里得到什么?” 野油菜花中,一道高一道矮的身影若影若现,较高的身影一身素黑宽袍迎风拂花而动,沐浴在馨香春晨的曙光之中,飘逸如一只跃飞展翼的诡美蝴蝶。 较矮的身影坐在一张木制的铺红绸丝棉的轮椅上,墨色长发用一根碧玉簪子绾着,背影虽弱骨质质,却中一名清骨媚姿的男子身架。 “这段日子你光顾着照看你的嫉殿,难道当真就不关心我病痛可好些了没有吗?”幽怨的声音如深闺怨妇,哼哼绵绵地从男子口中道出。 “回答我。”女子不习惯正经问话的时候被人打马虎眼,语气微冷。 “要我回答的话,你就先回答我!”男子一愣,接着气势更足地呛回去。 “……”玄婴,不,现在该换回虞子婴了,此时的她并不需要再继续伪装,她黑白分明的眼瞳盯着舞乐,乌金色泽一闪一暗:“我时间不多。如果你是想打听那名叫籽月女子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她暂时安好,只要你完成他们交待给你做的事情。” 舞乐闻言脸色有些狼狈,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主动跟他提起籽月来。 的确,他在昏迷途中被人绑上的马车,毫无知觉,醒来的时候后发现同行的籽月不见了,想着之前地牢中的情形,心中一慌乱便想找人打听,可同行之人除了虞子婴之外,他再也没有别的人可问了。 可是,揣着这种心思与她私下见面后,当真正看到她撕掉脸上掩饰的绷带,直挺灿如夏花般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发现他脑海中的全部问题,都只懂得围绕着她转。 看她如陌生人一般对他如此冷待,心中惆然失落;看她忙前忙如只懂得关心嫉妒,心中哀怨不已;看她伙同华铘特地设了一个障眼法将他带出来,却一点都不关心他的病况,他的心中更是怨怒交加,酸苦不已。 这种感觉很难受,竟比当初得知籽月暗中恋慕祈更加绞痛,他吸了吸鼻子,似不愿被他看到眼底翻涌的情绪,微光流转,他撇开了眼睛。 “他们是为了得知腾蛇七宗的事情才费尽一切心思来抓我的。” “腾蛇七宗,什么意思?”虞子婴一听,肃色追问道。 腾蛇七宗之事,她已不打算再继续当甩手掌柜了,既然上了心,她便不会再无动于衷。 舞乐不想瞒她,虽然他更想问她究竟跟嫉妒是什么关系,那夜驾着马车赶回去救她的玖兰戚祈又去了哪里,她为什么之前要说她根本不认识他……可是他的心下意识地回避了这些危险的问题,他不想……不想在得知真相后……他们两人就真的再也回不到原来。 ……他不想。 “其实我并非纯正血统的中原人,我的生母就是腾蛇一族侥幸存活于世的族人之一,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安守本份兢兢业业地当着一个普通的后宫妃子,全是因为她是腾蛇一族负责药籍传承之职,可惜她去世得早,能教能传授于我的知识少之又少,其中一部分则是被灌输了一些腾蛇族内的事情,而关于腾蛇七宗的秘密恰巧她跟我提过,所以至她去世后,这世上也便只有我知道了。” 他母亲竟然是腾蛇族的人? 虞子婴眼中带着耐人寻味神色:“你说……你是腾蛇族的人?” 虽然是混血,但看他纯色的眸子,想必根本没有继承到腾蛇血脉中的能力吧。但不可否认,她能从他身上感觉到那种血浓于水的亲切感,难怪……她一直觉得自己并非一个良善之人,但对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多了那么几分容忍,原来原因就在这啊…… “没错。” 而且你也是,并且是这世上仅存的一个腾蛇皇族,他覆下交织浓密的眼睫,黑眸低垂,温暖的淡金暖阳流连在他脸上。 关于她身份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他不能就这样冒冒然地吐露出来。 这也是为什么别人都不知道,他却懂得这么多关于腾蛇一族的事情。 “证据。” 像是早就预料到虞子婴会这样说,他嘴畔擒笑,缓缓动手解开了衣服,那头鸦羽般玄婴黑的长发撩过前端,衣衫一件一件滑落,露出那比女子更白皙柔韧的腰腹,他雪腻的玉背靠在轮椅之上,露在外面的冰肌玉骨被迷蒙地阳光照着,衬着四周金黄的油菜花盛放灿烂,泛起暧昧微妙的霞光,远远望去,竟是白晃晃地没有半点瑕疵。 对于他那比女子更具诱惑的身子,虞子婴的眼神很平淡,如同观赏一具脱毛公鸡一样,稀疏平常,她目光一直在他身上巡视着,直到停留在他腰窝处,那里正好刺着一只栩栩精致的腾蛇印记 “它会一直都在?”虞子婴皱眉,疑惑道。 “没错,一般是无法褪除的……除非,用一种特殊炼制的无色水服用过后,除了成人来月信时或身体‘激动’之时,才会显现。”舞乐毕竟是一名大夫,对于许多词并不避讳,她明白虞子婴所指何事,便替她解惑。 原来如此……她沉吟片刻才道:“若他要你说出腾蛇七宗的秘密,你便侧重选择性地告诉他一些。” “你这是在担心我的安危吗?”舞乐眼睛一亮,心中隐隐有些窃喜。 但虞子婴下一句话便直接打碎了他的幻想:“既然你都能告诉惰皇,多告诉一个人又何妨?” 舞乐脸色一变,猛地看向虞子婴:“我……” “景帝能顺利收服一宗,想必跟你也有关系吧,为何特地将七宗的事情告诉他们两个人?”这一定不会只是一种巧合,而他这种做法,细细想来,倒有点像是…… 他知道凭她的聪明才智,这种事情很快便会暴露,既然她都全部知道了,舞乐也不再紧张了,他舒展开蝶翼的眉眼,瞥了一眼虞子婴,便将视线空旷地投向那片明媚惹眼的油菜花田翩翩飞舞:“你想必都猜出来了吧,没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这么做并非是为了他们好,而是这两人我一个都不想放他们活得好!” 那自由飞舞的眼神瞬间如折翼之蝶,凄厉哀叫,眼中带着阴郁的仇恨色彩。 “你的腿……是惰打断的?” 她查看过他的腿伤,那分明是从高处摔断造成的下肢瘫痪。 “……是。” 得到答案,虞子婴看了看天色,道:“回吧。” 一听说要回去,舞乐神色一紧,急急道:“只要是你的要求。好,如果他问,我会告诉他的。” 舞乐酸酸地暗忖——我只是替你守着,反正那些都是你的腾蛇族辈留下属于你的财产,你爱怎么用便怎么用,他听她刚才的一番问话,不难猜出,她想必多多少少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了吧。 可既然这样,她还要让他将七宗的秘密告诉嫉妒,这就表示他们两人的关系已经……密不可分了。 一思及此,舞乐的脸色便如阴晴不定的月亮,变得十分难看。 第二十二章 冷战需尽快和好 玄婴并不清楚嫉妒这一趟是打算收服哪一宗,这一路经过起伏和暖的丘陵,坡度陡峻沟谷幽深的山地,随着气候越来越趋于炎热,一路朝西加程,最终来到一片天险之地——多隆克多大峡谷。 多隆克多峡谷的形状极不规则,大致呈东西走向,蜿蜒曲折,像一条桀骜不驯的巨蟒,匍伏于广垠的高原之上。峡谷两岸北高南低,有一条沙河带在谷底汹涌向前,形成两山壁立,一水中流的壮观,其雄伟的地貌,浩瀚的气魄,慑人的神态,奇突的景色,世无其匹。 可正因为其浩瀚天堑的地势,先前顺畅平坦的路变得举步为艰,想继续前行便既不能再乘马亦不能驾驶马车,于是嫉妒一行人唯有轻装选择了徒步而行。 “喂,我、你们究竟要去哪里?”华铘气吁喘喘,额冒汗湿鬓发,老大不乐意地跟着队伍后头娓娓攀行。 其实华铘之前说答应会考虑带玄婴去天枢,其实只是缓兵之计,他打算一边先稳住玄婴,一边让他们替他阻挡孟素戔派来追捕缉拿他的人,等到他的伤势完全恢复,他自信不再担心那些虾兵蟹将,却不想刚兴起准备逃跑的念头,便被同车的舞乐下毒封锁了全身内力。 现在的他,就跟弱鸡一只而已,连爬个峭岩斜坡都累得快高唱“臣服”了。 华铘真是对玄婴此人是气得心尖发抖,更对她的阴险有了更深一层认识,他曾天真地以为她将他扔到跟那个俗媚妖医一辆马车是为了替她照看和顺便监视,却、没、想、到——原来他才是那个被人监视提防的外人! 天知道这一狼一狈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勾搭成奸的,舞乐这个连嫉殿都不肯卖帐拿命在玩的男人,竟会对那么一个古古怪怪的绷带女人服服帖帖,让干嘛干嘛,简直就是喳稀得咧! “到了自然就能知道。” 玄婴瞥了一眼由十三骑两人抬着攀登朝上那虚汗淋淋,脸比纸薄白的舞乐,再转眸望向前方领头的嫉妒,淡淡道。 虽然知道嫉此趟一定是去寻找隐世的腾蛇七宗,但究竟是哪一宗的路线则是由他而定,甚至连舞乐都懵懂难辨,因为舞乐只是“仿佛知道”,却不曾亲自踏足过一次 大峡谷山石多为红色,层次清晰,色调各异,并且含有各个地质年代的代表性生物化石,大峡谷岩石就如一幅地质画卷,它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幻着不同的颜色,魔幻般的色彩吸引了他们等人,也为这一副美景而停驻仰望。 “等等。” 玄婴视线投射朝下,突然出声。 走在最前端的嫉一顿,缓缓转身,帽兜黑长袍随风飞舞猎猎,斜上于岩壁之上的艳阳灿光倾泄而下,帽檐几乎将他整张脸都覆荫,仅露出一截尖细白皙的下颌,而此刻他那居高临下的俯视目光,如两束冰冻激光射出,饱含着严厉的询问。 而其它人亦停下前行的脚步,视线齐唰唰地投注在她身上。 玄婴掐指观天:“地支气弱,天干克之,悖则也,戴天履地……” 嫉妒额头一涨,斥喝道:“说人话!” “即将未时,乃此月最煞凶时,不宜行事,亦不宜继续前行,恐生祸变。”玄婴从善如流道。 咦?十三骑皆错愕地看着玄婴,她刚才好像说了一段天书,接着又翻译了一遍玄言……难道她是传闻中的玄术士?! 一般只要对比玄婴那嫩葱年纪,都不可能认为她会是玄术师那般近乎半神的高度,能猜到她是玄术士便已经是给予很高、很难得的尊重了。 可嫉妒却是知道她的底细一二,她是一名跺跺脚便能整片大陆抖三抖的玄术师,这是一个毋庸质疑的事实。 “休整半个时辰再出发。” 虽然嫉并非惧怕什么凶煞祸变,可他也并非什么只懂一根筋横冲直撞之人,既然他相信玄婴,相信她的身份,那么她肯替他筹谋划策,他自管享着就是了。 况且,他视线睥向她那缠着一圈圈绷带严实不透风的脸,太阳照晒着那红嗵嗵的岩石地面,烤得灼热炙辣熏气,她一直默默随队攀爬了这么久,想必会不好受…… 刚想到这里,嫉妒倏地转过身,捏紧拳头,表情一阵涨红扭曲。 他才不是关心她受着饿着热着,才停下来休憩的!绝对不是! —— 一般来说如果别人不付钱,玄婴是不可能主动替别人卜卦算命的。 可这一趟尤关她自身,自然不能同日而语,她才阻止了他们继续前行。 她站在红岩崖壁边,偶尔一缕清风徐徐,拂起她秀风拂拂,视线遥遥远视而去,观测着四周地形面貌。 远处,结晶岩的基底上覆盖了厚厚的各地质时期的沉积,其水平层次清晰,岩层色调各异,不同的岩石层,被外力作用雕琢成千姿百态的奇峰异石和峭壁石柱。 伴随着天气变化,水光山色变幻多端,天然奇景蔚为壮观,有时候色彩斑斓,而这种奇象,落于玄婴眼中便多了几分考究,有时候利用地理环境或许也能达成一种障眼法,比如…… 玄婴心中已经想法,再收回视线俯下,蜿蜒于谷底的黄沙河曲折幽深,整个大峡这就造成了峡谷中部分地段河水激流奔腾的景观,河流顺延伸一条黄色带子,周边没有任何可疑事物,呈一派荒漠景观…… 一番观察过后,玄婴心中笃定此处可能就是嫉妒要找的腾蛇七宗所在地,因为此处绝对是一个藏匿隐世不易被挖掘的最佳地理位置。 她得到答案之后,便重新回到嫉妒身边,这一段时间经过她精心调理,他的伤基本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若瑛皇国症治嫉妒病情太医院的人看到,必定震惊得直接从凳子上摔下地来。 “可是到了?”她直接问道。 嫉披着兜帽黑斗篷,一身死神装束即使是青光白日依旧给人一种阴凉森气的感觉。 他盘腿坐在一块岩石上,脑袋垂垂耷拉着,一头如墨长发蜿蜒流淌在两臂弯之间,那如黑稠水倾泄于石面的布料随着他手臂动作一隆一鼓,显然正在吃着东西。 平日里都是玄婴替他准备用食,可今日她去观测了一下地形,他却自己乖乖地用膳了,倒是稀奇。 “我刚才看到一处可疑之处,我们去勘探一下吧?” 玄婴看着他对自己依旧爱理不理、离不开又看不得的模样,想着都已经快到达目七宗之地,前途未卜,她总有一种不详的感觉,恐怕不久必有事情发生,趁现在风雨未来不宜再继续冷战下去了。 和好一事势在必得。 有一种人,他习惯了孤独,习惯了孑然一身,所以冷战后,他急躁、他烦恼,就像有一只怪兽一般啃啮着他的心,使他不思饮食,坐立不安,他想和好恢复如初,但他根本不懂得如何去和好,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做,而他更没有这种经验。 这种时候,便需要另一方的大度引导,亦需要在最恰当的时候制造一个契机。 都足足半个月了,再深的怒,再大的气,也该消得差不多了吧,玄婴如是思忖道。 可疑之处?嫉妒长佻黛眉,停下用食的动作,这种勘探的事情让下人去做就行了,哪里需得着他纡尊降贵,于是他果断拒绝:“让——” “我想跟你一起去看看。”像是早就预料到中二少年想说什么,玄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顺便,我些话想单独跟你谈一谈。” 嫉妒闻言一僵,想必也是知道她此话何解,他静坐在那里许久,最后一言不吭地起身,那如幽冥般纤细深沉的身影,如飘一般笔直朝前走去。 玄婴一瞧有戏,心中明白,有时候一种无声的选择,它的名字就叫作默许。 于是,她便跟在他的身后一并走了。 他们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一道幽怨而委屈的水媚大眼神一直盯着两人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为止。 —— “嗤,你说的可疑之外在哪里,我说,你特意让本殿做这种下人的事情,若最终一无所获,你该拿什么恕罪?” 嫉妒站于顶端,皱了皱眉,山涧洌风刮面,一看一片荒漠红岩层层叠叠起伏连绵,完全不似有什么怪异之处。 玄婴道:“跟我来。” 她疾速如一道残影,牵过他干燥冰冷的手,一握紧便直接朝着谷底俯冲而下。 嫉妒一惊,兜桅帽被剧烈的风气吹翻滑下脑袋,狂风舞动发丝乱飒。 此处岩壁下方约十几米有一截断崖,他们借此平台一点一跃,再度转换位置,就像定点一般,跳跃飞疾朝前。 嫉妒不知道玄婴要带他到哪里,可是他心中莫名涌上一种兴奋而刺激的感觉,与她在风中驰骋、翱翔,她牵紧他的手,虽然很用力,但他心中却变态地希冀她能够更用力,即便折断它,捏碎它也无法,最后是从此两只手血肉交融,骨骼交缠,一直这样…… 他碧眸幽深划过一道光芒,凄艳而幽黯华美,如忠实而血腥的凶兽。 终于,在他鼻翼中闻到一股令人沉醉的花香弥漫之时,他如蛰伏的兽终于瞄准捕获猎物的最佳时机,突然身体猛地一铮,如断裂的琴弦,突兀而强裂,手臂用力朝后一抽,那强悍而霸道地将想继续前行一段的玄婴扯进怀中。 “呃?” 玄婴一怔,接着两道相拥的身影于半空一滞,接着便从空中直接摔落斜坡,再抱成一团圈圈滚落进一片神秘而美丽的紫蓝色海洋之中。 ------题外话------ 今天脑袋好晕好沉,不太舒服,所以更新不太在状态&1641;(x&815;x)&1782; 第二十三章 完全不懂得废话 “起来。” 被浓郁芬香萦绕,满目被四周上面印着无数细小的紫幽色花蕊包围,玄婴不适地扭动了一下脖子,那被紧紧缠成茧甬的四肢布满压轧的酸意。 身上,嫉妒那一双纤长精实的双臂从她腋下圈环至她背后,将她压入他的胸膛双臂之间,避免了与冰冷干燥的地面直接接触,或许因为刚才的翻滚,他一条腿强硬地挤入她双腿之间,瘦颀的胸膛与她的柔软紧紧挤压,两人错开鼻翼,却面面相贴,一时之间纠缠得几乎难分彼此。 “本殿拒绝……”嫉妒微微喘息着粗气,胸膛起伏间与她更为紧密,他双臂收紧,那喷洒的薄凉气息于她耳廓,与四周弥漫的熏衣草香味融合成一道令人心悸的味道,几乎充斥玄婴的鼻息,令人目眩神晕。 “嗱~不是想跟本殿单独‘谈话’的吗,如今这种荣幸而难道的机会,你莫非要浪费在无意义的废话中,而不是赶紧把握?” 轻蔑而低哑的嗓音,比以往任何时候更为低沉,并且带着一种男性独有的磁性而危险性质。 玄婴从他轻喘着如热浪的呼吸,那拥抱她紧绷的身躯分析——他男性荷尔蒙失控了,换一句话而言,他对她,产生了男女兴趣了。 这是一件好事,但这件好事发生在此时此刻,却变成了一件复杂的事情了。 “你起来,我有话要说。” 此时,因揣怀着一种需要和解意味的态度,玄婴暗暗呼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时,语气便如世上最昂贵最奢华的冰凉丝绸划过喉间,带出了一种连灵魂都被悸动发软的嗓音,像是藏着什么甜蜜的阴谋。 这不禁让不曾受过这种感官刺激、摆着一副冷艳高贵女王范儿的嫉妒耳根颤了颤,继而染上了一层淡淡绒泛着绯红的粉色。 他像是突然被针蛰一般,蓦地跳起来了,他碧眸泛起一层朦胧的波光潋滟,消散了惯覆的阴霾色泽,反似雾色霁光,瞥了一眼因为他撤手,而安静躺在地上的玄婴,脸上带着一种罕见的茫然,但一对上她看过来的目光,立即如触碰到什么脏东西一般,撇开视线嫌弃地低咒道。 “你、你、你好好说话,别、别不正经!” 他不懂他刚才拒绝她的要求,究竟是想对她做些什么,就如同他不懂,为什么听到的她此时的声音,会有一种被猫爪抓一般痒痒的……灵魂的骚动。 要说一般男的遇到这种情况,早就不顾一切,先扑倒吃干抹净再说,也只有他,都这把年岁了,第一时间竟是无措地慌乱逃开…… 所以说童年缺失真可怕啊。 有人说,这跟童年缺失有关系吗?或许……还真有吧。 玄婴没理会他那心口不一的嘴脸,慢爬起身,衣冠整理楚楚之后,才朝四周环视一眼:“这里就是我想带你来看的地方。” 嫉妒不想直面应对她那双冰晶雪魄般黑白分明的眼眸,那里面太过干净太过纯粹,有一种一望进去便反映出自身最想掩饰、最不愿意面对的被原原本本呈现的讽刺感,于是他随着她的话,迎着一缕令人沉静而轻松的馨风,望向了四周。 那是一片紫蓝交叠渐进的花海,近看,那蕙状花茎上纤柔的、轻到似仿不忍触碰的紫蓝色的花朵,梦幻而神秘,似乎从另一个国度姗姗而来。 随着视线渐行渐远,那漂亮袅娜的紫蓝色花朵,颜色亦递增地更加沉着、悠远,显示着丰盈与成熟身姿,点点碎碎的紫缓缓汇成紫色的河流,渺渺看去,就像带有蓝色的紫色织成梦幻的霓裳。 “漂亮吗?”玄婴不知何时悄然靠近他,她轻声询问道,那平淡的嗓音与此时温和的天气,与紫蓝花海上空,那点缀在瓦蓝雪白柔绵的飘逸云朵,宛如印象派的风景,塞尚画里自然的恒远韵律,带着一种舒适令人放松的感觉。 嫉妒一身黑袍纤骨扎于这片梦幻风景之中,如点笔之作,亦如一道被遗弃虚无飘渺。 “嗯。”他难得没用那种阴阳怪气腔调回话,仅冷淡矜持地回应了一声。 玄婴伸手,将那微微蜷缩的温凉指尖滑入他掌手,不待他转过脸来看她,便率先一步拉着他起步朝前。 “我们一边散步,一边谈话吧。” “放开!”略微低哑不爽的语气。 “……”玄婴顿步,眸露黯色,并非是因为他的拒绝而难过,而是因为他的拒绝而必须又得苦思计策。 却不想,她刚放开他,他手腕一转,那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便自作主张地一把拽住她准备缩回的手,他不讲风度地捏紧她前端五指,手劲不知轻重,也不讲求技巧,昂挺着脖子,便重新扯臂牵着她朝前走去。 也许一副能够令人心悦神怡的风景,是能够打开一个紧锁心门的人那张禁锢难橇的嘴,也或许是薰衣草的花香有一种神奇的能力,能够抚慰心灵,令人身心放松。 总之,玄婴觉得有些问题,此刻是最佳解决的时机。 “还在生气吗?”玄婴偏歪着脑袋,问道。 “……” 嫉妒沉默着跟她一前一后静静地走着。 他不想答话,就像厌恶嫌弃的模样,但与之相悖论的则是他握住她的那只手,用力而不容一丝空隙。 玄婴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当然这是指她不懂得寻常人见面的寒喧跟……无聊的扯淡,据说人一生基本上80,以上都是在讲废话,有些是无识的,有些是无事扯事,但她肯定她刚才问了一句废话。 但是,这种情况下跟他谈哲理,谈真理,合适吗? ……果然还是继续扯废话吧。 “你知道这一片花田的草叫什么吗?”薰衣草是花是草都行,它就是能开花的草,如果雌雄同体般存在,这是玄婴的非一般认知水平。 即将进入初夏,整个山脉染上了一层紫色的云霞,除了花朵还是花朵,除了芳香还是芳香,一种纯粹的浪漫和诗意,犹如神秘悠远的梦境,熏衣草点燃的童话王国。 或许是被如此柔和的风景抚平的棱角,嫉妒碧眸冷冷讥讥地瞥了她一眼,和煦的风抚过他的脸颊,那海澡般细碎的柔亮发丝拂动,衬得那张精致面庞更为惊心动魄,每一分每一毫都充满了无言难表的精巧魅惑,他长睫如蝶如翼,渡上一层薄透阳光,肌肤白得几乎透明。 终于,他整理好心情,能够心平气地看着她,那慵懒又疏离的态度就像一只高贵的黑天鹅:“嗬哦~叫什么?” 玄婴回视着他那眼高于顶的目光,她的身高只到他肩膀处,想比其它人,他虽然不似成人那般参天大树,能够阻挡一切风雨来袭,也雏模成形一颗俊拔柏松,根正红苗,湛神清峻……当然,如果过程中没有长歪的话。 “是熏衣草……这里面还有一个故事,你要听吗?”玄婴蹙眉想了想,记得好像在哪里曾看过这么一则熏衣草的故事。 嫉妒掉过头,继续牵着她散步于花田间,不置可否,他们衣袂袖摆拂过熏衣草,不自觉亦遗留下一片淡雅清香。 既然不反对,那她就当他默认了,有时候她觉得这么想,能节省很多猜测的时间。 她咀嚼了一下用词,用一种报道毫无音调起伏的口气道:“普罗旺斯村有一个少女……她喜欢了一个旅人,他是一个男的……” 前方的嫉妒一听,嘴角狠狠一抽,这种细节根本不需要特意强调的。 “那个男的旅人喜欢玫瑰,不喜欢薰衣草,于是玩弄完少女便要走……”玄婴按照自己的理解总结道:“少女觉得不能就此罢休,便坚持要追上去,她母亲觉得她单枪匹马地前去太冒险,便给了她一种灭渣男的秘密武器,那就是一束薰衣草……” 哈?她究竟讲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这么一片漂亮得令他觉得如果带不走,那干脆毁掉也不允许别人有机会同他一样观赏的地方,却配上这么一个狗屎的故事? 他顿时有一种被人愚弄的错觉,嫉妒眉宇间簇起深深的一道折皱,阴沉阴沉地。 玄婴一无所察,因为这毁三观的故事终于大剧终了:“据闻薰衣草有净化的作用,少女便将藏在衣服的熏衣草扔到那个旅人身人,他惨叫一声,便化成一片烟消失了,后来少女也一并消失了……” 说到最后,玄婴略有一点小激动,没错,因为故事的结尾甚得她心,即使好端端的一个爱情故事,被她讲成一个恐怖伦理复杂故事,但她却觉得这个故事这样理解才是正确的。 故事讲完,玄婴期待地盯着嫉妒的后脑勺,但得到却是一阵久久的沉默。 “……女、人,你觉得这种连三岁孩子都嫌弃的无聊故事,有什么值得本殿站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的必要,嗯?”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阴测测道。 “……。” “嗬嗬嗬~简直就是无聊透顶,什么狗屁!”他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脸色骤变,黑色气焰一发不可收拾。 狗屁?这倒是跟玄婴第一次看这个故事的时候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她道:“深有体会。” 完全没有悬念的故事。 玄婴想,原来他也觉得这个熏衣草的故事太无趣了。 事实上,嫉妒的确这样这么想的。 这种乏味又枯槁的讲述也就算了,偏生在这种唯美浪漫的环境中,她竟讲了这么一个相爱相杀的故事,她是在暗示什么,还是在寓意什么,啊?! 他的一切情绪、想法化作了一股怨愤,在胸中升腾,若非因为四周风景还算过得去,他早就甩头直接掉人了,哪里会继续留在这里跟她讲这些废话…… 也或许,并不光是因为这片风景的原因…… “你的脸……”他突然冰冷紧迫地盯着她脸上的绷带,道:“撕掉它。” 玄婴一双幽深猫瞳微瞠,皱眉:“你说什么?” “你是耳背还是耳聋了?”嫉妒突然生气地吼道:“不需要了,不需要再这样隐藏你的脸了!我想看看你的脸!” 玄婴一怔,莫名有一种即视微妙感。 难道他们这种节奏是准备兜兜转转,跳过直接回到人生若只如初见,男人无论老幼,果然是视觉性动物吗? 好吧,这种进展虽然很突兀,但她并不想拒绝,特别是看到他脸上突然带着一种古怪又期待的笑容表情的时候。 绷带缠得很紧,拆落的时候一层又一层,等绷带拆完后,玄婴拨开滑落那如绸锻柔亮的青丝,露出了那一张漂亮精致如雪花般净白面容,柔和的阳光撒落,竟似有一层莹润如珍珠般的光芒,比起半个多月前,她面貌稍微长开了些,如得到升华般,增一份则纳粹减一分曾缺憾,整个人于紫蓝薰衣草中,美得令人恍神。 嫉妒一怔,目光如线一般被眼前之人紧紧圈圈缠绑住,哪里移得开视线,以往这张一看便能令他反感憎恶的绝美面容,此刻竟让他心中空落落,有一种想将其永远珍藏起来埋进心中,想要好好、细致地抚摸的冲动。 “好看吗?”猫眼呼扇,呼扇出一道流光碎影,但表情依旧没有多少变化,完全一副循例问一声的口气。 可嫉妒却是认真而怔忡地看着她。 直到她再问一遍的时候,他呼吸隐晦地渐渐加重,眸光变深,哑声道:“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第二十四章 活该你单身一辈子 “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他说的是“我”非“本殿”,玄婴眸光微闪,敏锐地捕抓到一些关键有用的字眼。 ——看来此刻,他是刻意降低身份,选择用一种对等而公平的方式与她对话。 那么站在另一种角度来看,他是准备再给她一次能够翻盘的机会。 “嫉,我失忆了,这件事情你是知道的。在我的世界只剩你一个人的时候,当我试图抓紧你时,但你却总是忽近忽远,我试图挑战你对我的底线,只是想看清我对你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并不意味着这就是背叛,你能理解吗?” 玄婴自然不可能放过这次“表白”的机会,有一句话说得好,恋爱是从表白开始的,那么他们的开始,便让她从此刻开始吧。 她如一缕柔软韧性的风轻轻地靠近了他,温凉清新如大自然的气息与之贴合,接着微仰起那一张完美无暇的巴掌面容,柔顺的长发,白净的皮肤,只是那双眼睛却毫无生气,像两颗玻璃球,漆黑的瞳孔上仿佛蒙着一层雾气,怎么都吹不散。 嫉妒眼神恍惚一瞬,像是为了能够看清她,亦像是周围并无它人没了需要顾及的必要,可以坦城相见,他勾指一扯,将他左眼缠绕的绷带尽数扯了下来,几缕鸦黑发丝拂过他绯丽唇瓣,顿时一碧一浅黄色琥珀色泽的双瞳凝视在玄婴身上。 他高挑精瘦如兽类微躬的身材挡于玄婴身前,那撒落的阴暗覆盖上她半边脸颊,她浓密长睫如两排扇子荫荫郁郁,霏霏靡靡。 “……嫉,如果连你都抛弃了我,那么我可能会堕落到连自己都不认识的地步……”她轻声越来越轻,越来越浅,似发自内心的叹息呢喃,微踮起脚步,呼呵着如薄荷般暧昧温凉的香气,轻蹭于他耳垂处,双唇一张一阖,吐露着清泉般扰人心神的魔鬼诱语:“所以,你除了接受我,便别无选择了。” 有一种诱惑,是介于女人与少女中间那种,清纯稚气中不经意沾染上一抹成年女子经历沉澱出的风情与妩媚,那种清涩的绯色,不刻意不做作不矫情,但偶然间的一颦一笑,却足以颠覆撩动世间任何一位男子的心弦……亦包括一直隐藏在暗处偷窥的某一位。 嫉妒碧眸熏染上一层炙红,斜睨着她的目光一瞬不眨,呼吸一沉,喉间艰难地滚动几下:“你、你究竟在说什么?” 他觉得他此时声音沙哑得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玄婴退了回去,微微眯睫颦眉,一双黑瞳湛湛神神,微眯间流泄出一丝丝摄人心魂的神彩,她抿了抿樱色唇瓣,似在嘲弄他的明知故问。 下一秒,不等嫉妒反应,她最后下了一个决定,微翘起水润的嘴唇,由于身高问题,她即使踮起脚,亦稍偏重,双唇印在了嫉那愣直僵硬的嘴角。 两人在熏衣草花田中央,有一种悸动与砰然心动是能够穿越时空的力量,让人随着心跳加速,即使经历沧海桑田,依旧如刻如雕般深深记住。 感觉到鼻息间呼吸的陌生甜腻淡香,那温凉又软轻的触感,她的呼吸极浅,像是羽毛降落平静的湖面,在他脸颊旁滑落……倏地,那平静的湖面突地掀起了波涛巨响,翻云覆海…… “轰!”地一声,嫉妒脑袋一懵,脸不由自主地烧红,他忘乎所以地凝视着玄婴,他生生咽了口干沫。 那长久不见阳光的雪瓷肌肤,此刻更是显得苍白无色,但却有一种纯色焕发妍丽到酴醾的妖冶,就像素到无色便能从中生出更为绚丽瑰丽的七彩,他觉得跟她相比,四周的美景突然暗淡得犹如一粒微尘。 从来不曾对人这般对待过,或者是说从来也没有敢这样对待他的嫉妒美少年,那张如水仙花清秀无匹的脸容迅速闪过错愕,惊讶,疑惑,尴尬,颀喜,复杂,恼愤…… “还不懂吗?” 魔鬼的靡靡蛊惑之语,随着被一阵从峡谷内吹过的风,带动层层叠叠的薰衣草海起起伏伏,那萦绕在四周的香气越来越浓,就如同他眼前之人散发出来那种能令人窒息时唯一能够获得解救的味道一样。 “哈……” 他似初醒乍现,嘴边勾起一道勉强故作镇定,似意轻嗤的弧度,嘴唇张阖几下,正准备出声。 玄婴似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也目光灼灼其华地看着他。 可没等到他的回答,突然天地之间刮起一阵剧烈急风,一道类似尖锐的鹤唳或者像是枯桠林间雀鸦惊惧扇翅朴愣愣的声音啸长而袭。 嫉妒周身气势猛地一厉,朝后一回头,却并无异样。 这时,他的心跳倏地失频,扑通扑通扑通!随着心跳连带着他的眼眶都激烈颤抖,他一回头,人便怔愣僵立住了。 那原本帖烫在他身后的人……消失了。 “玄、婴!” —— 要说那眨眼间失踪玄婴去哪里了呢? ……她被绑架了,这毫无疑问。 嗤!竟在这种关键的时刻。 刚才她感觉一股寒意袭向她脸颊处,她顺势一回头便觉一阵异香交杂着熏衣草香味拂过鼻翼,眼前一昏眩,要知道凭她的身体素质既然是剧毒都能够暂时被压抑住,更何况是区区迷药。 但事实上,这迷药可能是专程针对她这种抗药性体质的,也或者是加重了能够迷倒一头大象的份量,她的确感觉到了一阵脚步虚浮的摇晃,眼前一花,便被一道大力裹住了腰肢,朝着熏衣草田间一扯。 等她愣神回来,便已不知道自己身置何处了。 依旧是一片唯美的熏衣草田中,只不过这一条带的熏衣草色泽稍淡,紫中透着粉红,每一个花朵都像一朵朵挥舞着翅膀的精灵,被远处一簇簇幽紫幽蓝的火焰包围,徐徐柔风吹动,那如紫烟般的火焰飘香千里,而在哗哗风声之中,隐约间听到“呜呜……”像是伊人嘤嘤亦像是莺鸟轻轻的倾诉声…… 耳尖动了动,若有所感,玄婴看身旁并无任何嫌疑人存在,便率先缠上刚才撕掉的绷带,然后才拨开眼前的大片熏衣草墙,循着动静朝前信步而去。 阳光撒落在一片朦胧紫烟之中,强烈的午阳晃闪眼珠,令她视线中的一切被蒙上了一层虚芜的唯美光彩。 走到花田中央,那里有一片被开垦的圆形空地,那里有一棵腐朽干枯的高大柏树,枝桠粉白褐斑,如关节一般扭曲伸展成一道伞形状,她不期然间看到了其中最粗的那一根树枝上,有一道慵懒袅娜的男子身影。 风吹草摇动,他背对着她,面朝前方,长发如瀑倾泻而下,随风而扬起,他斜斜悠悠地斜靠在用熏衣草根编制的秋千上,身形若隐若现。 初夏,烂漫漫天飞舞的紫色之中,轻风飞扬,随着秋千有一下、没一下的摇动,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双赤裸的双脚,它静静地垂立于一隅,仿若纤细无骨,绑着一串金铃,却勾起人心底里的爱怜,似被那道白晃闪了眼睛,玄婴默默地移开视线。 耳畔传来的箫声,仿佛是故事中的那名熏衣草少女正在诉说着一个比永恒还要漫长的故事,忽而清澈透明,酣畅淋漓,清越如泉水,忽而凄楚哀婉,恸人心神…… 当然,这些高雅情调玄婴都听不懂,她只听其声呜呜然,余音袅袅,不绝如缕……怪聒噪的。 她的认知有时候还是她自己吐槽就好,省得说出来惹得天怒人怨。 这种僻静襄无业的地界,出现了这么一个诡谲异常的男人,说不好奇也是假的,她的视线最终还是转了回去,顺势而上,男子披了一件曲水妖娆的红纱与瑰丽的紫锦织交缠的宽大袍子,露出一截的腕节,肌肤赛雪,袍子束了一条金红编制的涤条,将那修长如水蛇般盈盈一握的腰身展露无遗。 光是背影,就能给人一种翩然惊鸿的想法。 玄婴想,事出有异必有妖,可是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立刻确认,那些故弄玄虚的鬼魅魍魉,她决定视而不见,可却不想她想走,偏有人不许,就像有人放长线钓大鱼,恰巧该收线一般,她想走,却给她重新紧紧地拽了回来。 感应到身后有人,男子的箫声停顿了一瞬,缓缓转过脸来…… 眉如水黛,眼眸中寒水清鎏,潋潋滟滟,如水光渡金似的,跳跃在他的眉梢、发际,唇角,眉眼竟似糅合了仙气与妖气,清丽出尘中携带了入骨的媚惑,微微一勾唇,便是能令人皆疯狂追逐的神态。 那双含水秋水春杏眸只那么轻轻一扫,人的心就似被剜了去,只知随他眼波流转而起伏跳动,他修长的玉指持了一根湘妃翠青龙凤长箫,美色莹如碎玉,光线一闪,明晃晃刺痛玄婴的眼。 玄婴怔了怔,接着严肃地暗忖:第一反应就是她好像遇到了一只山中修炼多年的妖孽狐精了! 是的,在她心中的“妖孽”并非什么惊艳句,而是较真地指——那些从动物畜生吸食日月精华修炼成人类模样的惊叹句。 “妖?”玄婴十分客气地问了一声,看他停下吹萧,凝望着她,缓缓从秋千上飘落而下,如无骨纤弱的羽毛,亦如红尘飘舞的绯色花瓣,如妖似精,紫袍红纱摇曳鼓飞似九天玄衣,轻裾似彩蝶展渺,冰肌玉骨,那修长而引人遐思的赤裸双腿,简直就是赤果果的——勾引。 没得到回应,玄婴蹙眉,难道猜错了…… 莫非是……“怪?” 他赤着足,行若红霞,绽若妖娆地款款而来,玄婴目不斜视,看他依旧没有回应,于是她礼貌地道了一声:“再见。” 说完,便十分干净利落地转身就走,那不知是妖是精的男子脚步一僵,明显因为她的动作怔愣住了。 但下一秒,才跨出一步的玄婴便身上便缠上了一具如上好冰绸般滑腻柔软无骨的身子……如果让她更确切一点地形容,那种感觉就是——跟个背后灵似的。 “为什么……要走了呢?”玄婴没有回头,所以看不到男子那黑色而妩媚的青丝,放荡不羁地与腰后飘舞,邪魅得引人堕落,他朝着她眉眼,勾魂一笑:“婴儿,我一个人好无聊哦~你难道就不能留下来陪我好好地玩—玩—嘛~” 婴、儿?!玄婴一听这甜腻到掉牙的称呼,眉毛古怪地颤了颤,一寒,正准备出顶他的肺,直接扭断他脖子的时候,突地脑中某根神经一紧,行动暂缓。 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还有…… “舞乐?” 那道略微熟悉的声线令玄婴这才后知后觉地转过头去。 她这才认真地看清楚妖精男的模样,那又弱又女气的五官,阴柔妩媚,雌雄莫辨,老实说刚才那一瞬间她真将他当成了一个陌生人……可是,他真不是陌生人?玄婴探究地审视着他。 他不是下身瘫痪,什么时候能够行走自如了,还有刚才两人隔着数十步距离,他一瞬间便挂上她背后,什么时候“舞乐”还懂得耍轻功了? 难不成,他被妖怪附身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玄婴看不出他的脸是假是真,基本上跟舞乐无异,舞乐身上那常年浸淫药物的淡淡味道跟“他”身上的味道相似,身形相似,身高相似,她一时辨别不出真假,唯有阗静下心思,用言语试探一番。 可以说,这还是玄婴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记录着“舞乐”的一切,以往虽待他比一般人宽厚些许,但她却从未在意过他的一切,所以此刻有很多的观察,她都只能得出“基本上”“相似”的这种模糊印象。 “才不轻易告诉你呢~”舞乐微抬起下颌,嗔怨地嘀咕了一句,但瞧着玄婴那双黑黑沉沉,不半分分柔和的眸子,他似碰上什么有趣的事什,竟勾唇放荡一笑:“不过,如果是婴儿你摸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他低靡而缠绵迷离的嗓音,似每个字词在他舌尖上玩味,染上了不可思议的蛊惑意味,他轻轻抬手,宽松柔滑的袖摆滑至肘处,他将松垮虚拢的衣襟扯低下几分,露出精致似蝶翼的锁骨,笑靥如花,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等了半晌,他眼底那抹戏谑的笑意越来越浓之时,本以为这般女子,要么大打出手,要么直接冷颜拒绝,可她接着来的反应,对是舞乐始料未及的。 但见她面无表情,直接伸手便从他扯开的那个角度,滑入他的衣襟内,那温凉如玉的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某处,令他禁不住红唇微张,轻轻难耐一颤,然后她那小巧的掌心微蜷缩贴于他心脏处,一时之间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响动在两人心上。 “现在可以说了?”玄婴很快敛神,那即使无任何流光转动,似能令人警惕的黑瞳,沉出几分煞气。 见她认真了,舞乐这才收敛起了满脸漫不经心暧昧的笑意,与之变脸之后,他便像褪了一层妖皮,透着出一种中世纪时期,站在神圣教堂念着祷告词中,浑身上下透着严谨禁欲高贵气质的大祭师,只可惜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强烈引人犯罪的春,,药,哪里还需得着别的神态动作刻意勾引。 “这样啊,要不你再亲我一下,我就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嗯?”他端着一逼高端大气的禁欲的伪正经模样,轻轻靠近,那身子骨软得不可思议,如冬去秋来融化的一池春水荡漾靠蹭于玄婴肩胛处,纤长红蔻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摩挲着玄婴腰肢软肉,尖尖的美人脸,腮上还带着桃花一样淡淡的粉红。 玄婴看他就跟一条无骨懒蛇一样,随时随地地想缠上来,眯了眯睫,抽回手后,神色莫讳,静凝不动。 他真的会是舞乐吗?虽然这张脸没有任何破绽,身上的气息也相似,但不相似的地方也太多了,比如他的腿,比如他此刻这种跟中了媚药似地颠倒众生的魅惑气质,比如他这一身令她警惕的武功…… “你究竟是……” 想必知道她要说的话,他抬起头,如浸在水中水晶般透亮的眼珠子一转似透出丝丝缕缕妖意,不等她一句话说完,便直起软绵绵的身子,一口含住了她的嘴唇,鲜艳欲滴的红唇像吃着一块上好软糯的糕点,又舔又咬又吃。 玄婴眸中似灯心爆出一团火花,她阴鹜地盯着眼前这个斗胆敢占她便宜的男人,掌中蓄满杀意,直接一掌劈向他心脉处,却不想他竟完全不准备反抗,她眸光扫过那张无法分辨的面容,稍微迟疑一瞬,便放过他的命脉,袭上他肩膀。 呯!地一声,舞乐被如高处飞疾,衣袂飞舞,狠摔进熏衣草田间,即使最狼狈的时候,依旧绝代风华无处觅,唯纤风投影落如尘。 “~哈哈哈哈哈~你果然不一样~~~哈哈哈~” 倒落花田间的舞乐,一反刚才那副妖妖娆娆的急色模样,反而是邪魅张扬地躺在地上,抱腹一阵猖狂大笑,那一双暗墨得似要滴血般重瞳恍若轮回,唇角的浅笑魔魅无双,他就用着那么一张绝世妖娆,唇点桃花的仕女面容,笑得就像一个精神失常、过度兴奋激动又癫狂莫名的病态妖精。 看他全身颤抖得跟个筛子似的,被风吹乱的及腰长发,因为笑得过激,薄透白皙的面容如丹凤泣血,红猩一片,那上佻狭长的双眸瞠大,明晃晃地闪烁着寒光狰狞……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放弃了治疗,由一个男妖精变成一个男神经的呢?玄婴脸皮僵硬,表示疑惑一瞬。 就在玄婴怔愣期间,突地她脑袋又是一阵昏眩。 她倏地攥紧手指,指甲深深地陷入肉中,但她没有痛觉,所以效果甚微。 等再次回过神后,熏衣草堆中空无一人,除了那熏衣草编织的秋千随风摇摇晃晃,便只剩下一根被遗落的玉箫。 玄婴脸色一木,摊开手掌,看着掌中的印上的月牙弯指甲印,虽然深却没有留下血痕,这表示刚才她仅昏迷了转瞬即逝的时间罢了,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却有人在她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去自如,难道……她真遇到山间妖精了不成? 对于这个荒谬的推论,玄婴冷嗤一声,便撇撇嘴,四周一片宁静,风起云飘,再没任何动静,她视线环顾一周后,便准备往回赶去,可没迈出几步,最终还是转回了身,将那只随便扔在地上,却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玉箫揣进怀里。 费了一点功夫认准路玄婴赶回去了原处,但是熏衣草地除了一双凌乱的脚印纷踏,却见不到任何人的踪迹。 她猜测若是嫉妒在这一片找不到她,想必会先回去大峡谷一趟确认,果然当她赶回到队伍停留的地方时,嫉妒不知道从哪里便一阵风似地扑过来,那沙哑的声音拔高尖锐:“你刚才去哪里了?” 华铘、舞乐还有留守的十三骑看到玄婴回来,都是一阵诧异惊愣。 玄婴盯着他气喘吁吁,发指眦裂的模样,想必是真的着急了,便微微放软了表情,解释道:“刚才我被人迷晕带走了,在那里遇到一个可疑之人……但是他好像是抓错了人,不待我仔细询问眨眼睛,人便不见了,于是我自己就寻路回来了。” 嫉妒倒是没有怀疑她的话,而是阴沉着一张苍白精致面容,视线如阴冷湿黏的石头舐舔着移向大峡谷,满身透着杀意森森道:“哼呵呵~看来是那些腾蛇族的活死人终于舍得爬出坟墓了?” 对于他的误会玄婴并没有出声解释,其实,玄婴没有太仔细听嫉妒说话,因为她的全副心神都定定地看向不远处按耐着要冲上来的舞乐,正巧他也杏眸灼灼如焰地盯着她,一接触到她投注过来的眼神,他眼晴徒然一亮,眼中有着担忧后的释然,也有被她第一时间投注过来“关心”的颀喜羞涩。 果然是不一样……现在她可以确认这一点了。 可是,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要说没有关系这很难让人信服,难道是双胞胎? 或者是易容,虽然她看不出破绽,但这并不表示那张脸就是真的。 她的目光就像是ct的x射线束对着舞乐一阵扫描,舞乐的眼神是那种江南风味的湄水,媚而不妖,不透着邪冷之气,可刚才那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浑妖霏糜的气息,那像是随时随地在散发一种信息,那就是“上我”。 舞乐看玄婴一直用一双黑黑沉沉、讳莫如深的视线,定定地盯着他看,面无表情,不知道为何突然有一种被人拆骨剥皮,里里外外都扫描一遍的透视感,只觉背脊发凉,心中渗得慌的感觉。 他干巴巴地眨了眨眼睫,虽然她能将目光从嫉妒身上转移到他身上,他很荣幸也很高兴,但现在却有些吃不消地想转过眼睛,可是又怕她误会,他在躲她,于是只好硬生生地停留在原处,僵直脖子,权当自己是一块石头,任她慢慢地看。 “咳咳,你……你没事吧。”嫉妒召回准备分散去寻人的十三骑,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玄婴身上,他碧眸闪烁,别扭地关心了她一句后,看她看着他时,又像是被火舌舔舐了一下,耳根泛红,烦躁又全身发热地口是心非道:“你、你千万别想太多,本殿才不是关心你,只是怕你拖延了我们的行程。” “嗯。”玄婴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认真重复一遍道:“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关心我,你只是担心我会拖延队伍的行程,我是绝对不会误会的。” “……”嫉一窒,感觉心正在哗啦啦地滴血,遂眼红红地瞪眼咬牙地剜了玄婴一眼。 这个得了失魂症的白痴脑子难道真的就是石头做的吗?!这种话有必要全部都相信吗?!她难道就不能稍微怀疑一下吗?! 活该她现在还一直单身,他是绝对不会接受她这种蠢货的! ------题外话------ 很抱歉昨天晚上断更了,因为我家的电闸被烧坏掉了,连带着wifi也出故障了,一直到今天中午才有人过来修好。 (┬_┬)(>﹏<)别的静也不多说了,今天拼足了劲会二更,为昨天的断更补偿〈(__)〉 第二十五章 深不可测躺着中枪 嫉妒此刻的心理表现就如同他那张扭曲愤忿的表情一样明显,而玄婴那一本正经的表情下,却是焉儿坏的腹黑。 逗弄完炮竹性子的嫉妒后,玄婴觉得私事一了,就该好好谈谈正事了。 “刚才掳走我的人,莫非就是你要找的腾蛇七宗?”玄婴偏头问道。 嫉妒瞧不上一个面摊的卖萌,只是这也后知后觉她脸上又重新缠满了绷带,想着他之前的特意地吩咐,她却视若罔为,正想质问一番时,却突然感受从身后射来一道不能忽视的觊觎目光。 不用回头他都能知道是哪朵烂花,他气息紊乱气极便产生一种绞痛,差一点就忍不住出手剜掉那人的两颗眼珠子,可是……他不想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在这种时候,再跟玄婴起冲突,无论她是因为什么原因保下他,反正结果都是一样……杀了他,她绝对会跟他闹! 稳了稳呛酸冲鼻的怒意,他有些隐晦阴险地暗忖——果然还是私下拆掉绷带只给他一个人看就好了,省得被那些恶心蛆生的苍蝇粘上,哼! “看在你旺盛的好奇心已经强到令人不得不哀求本殿的份上,那姑且告诉你一些情况也无妨,等一下我们从多隆克多大峡谷下去后,就会正式进入峡谷腹地,那个地方就是本殿此行的目的——腾蛇七宗。” 倨傲的少年,轻蔑地勾勒起薄唇,伸手朝某山线轮廓一指,少年那清晰明媚的五官,就像漂亮得不染浮尘的白玉雕像,晕着柔和光泽,眼底如毒蛇般的阴鹜与一身张牙舞爪的阴森煞气,似乎只有在这名面摊少女面前,就会散褪得消弥无踪。 东皇十三骑守在一旁,关于他们的谈话神情都一览无遗,但是他们此刻神情极度不适应,似躲闪又似遇到什么难解的疑题般怪异,看到站在少女旁边那陌生得令人难以置信的主上,此时他真的很正常,就像一名漂亮纤弱而高贵倨傲的美少年,可是、可是、他是东皇国的鬼见愁的嫉殿啊! 他这种正常的模样,根本就不正常啊!好不好!殿下您那标志性的阴阳怪气惨淡森冷表情呢?您那全世界都欠您一百万金的愤世嫉俗呢?您的变态杀气,一步杀一千一日一杀的凶残跑哪里去了呢?! 总之,他们眼睛快被这一幕闪瞎了! “哦,那你怎么确定那个人就是腾蛇七宗的人呢?” “嗤嗤嗤嗤~你长的那对眼珠子难道真的只是拿来凑数的吗,嗯?这可是多隆克多大峡谷,在这里荒圆百里都不会有任何人敢靠近,敢堂而皇之做出掳人行为的,除了腾蛇七宗还有谁……戚,若再让本殿遇到他,呵呵呵呵~……”他讽刺完玄婴,便微耷拉下头颅,细碎的发丝掩盖住他半边脸,覆下一片深沉的阴影,他血红嘴角深勾如弯镰,阴测测地冷笑几声,碧瞳闪烁其中危险的意味不言而喻。 “那个人……深不可测。” 玄婴看他急欲将人拆骨入腹的表情,微微暗下眸色,觉得有必要提醒一句,她很少会将谁真正地放在眼中过,到目前为止除了异域的惰皇、朝渊国景帝贪婪之外,便是之前跟舞乐长得一模一样之人。 他即使没有表现出任何危险的举动,但她却有一种忌惮的感觉。 显然嫉妒觉得玄婴对那个人太过在意了,虽然他们相处很多时候都是别扭而疏远的,可是他却一直在暗中、咳咳,在一直监视着她,她不是那种能够轻易说出这种类似慎重结论的人,这说明,在她心中,那个人的份量不轻。 他蹙眉,一把牵起她的手,仰起尖细的下颌,眸光直视某处,嗡动的鼻翼哼哼道:“蠢货,深不可测这种词是拿来指多隆克多大峡谷的,不懂成语就别乱用,像那种人……顶多就是一个藏头露尾的鼠辈罢了,戚~” 玄婴一听,略微沉暗的表情呆呆地,她掀开耷拉下的眼睫毛,看向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牵她的手就跟出入自家房门,不需要通知便闯门而入。 想到这一点,她突然觉得好笑。 当然,绷带下的脸究竟笑没笑,谁也看不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轻轻地回握他的手,郑重地颔首:“没错,藏头藏毛的鼠辈。” 完全顺着他的话,她知道,有些时候人们想听到的,并非经过合理化分析后的结果或义正言辞的正确理论,而是别人的全然的信任与依赖,这会让他产生一种他人强烈需要的满足感。 嫉妒听她像一个应声虫般跟着自己屁股后面答话,脚步一怔,然后倨傲而矜持地回头看着她,那高高在上姿态仿佛是神祇对于蝼蚁的蔑视,然而那熠熠光辉,就像注入漫天星辰般的碧眸,微微上佻地弯起,却是那般璀璨迷人。 嗯,看来还是儒子可教也,想来即使得了失魂症的白痴也还是仅存一点脑子的,之前虽斩铁截铁地准备一口拒绝她的暗示,但现在……既然她知错能改,或许,他可以重新考虑一下,接受她也是可以…… 接受她…… 接受…… 接…… 咳咳——嫉妒不慎被呛到一口口水,伸手掩着嘴咳得是满脸通红,连耳根都不能避免,火辣辣地烧着,玄婴看他难受,尽义务地想替他拍拍背,可他却死活不肯再拿正眼瞧上玄婴一下。 接、接受什么的,他、他才没有从回来到现在,一直慎重反复地考虑过呢! —— 多隆克多大峡谷两壁及谷底气候、景观有很大不同,谷底很深,南壁干暖,植物稀少;北壁高于南壁,气候寒湿,林木苍翠;谷底则干热。 当他们到达了谷底的时候,那从上方看下黑幽幽的一片,原来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森林里那一顶挨一顶郁郁苍苍的树冠中,点缀着黄的、绿的、红的色泽,这是一座无路可走、神秘莫测的大森林,像时间一般古老,却又因春天而焕发着一种年轻盎然,显然这是一片原始森林,不曾被人类开发。 既然没有人探索过,也就意味着,他们一行人一落入森林中,便可能会因方向定位不准,而无法抵达预测的目的地。 这时候,嫉妒一路带着拖大队的舞乐的性能便体现出来了,他们需要了解七宗详细情况的舞乐该怎么走出这片迷宫般的森林。 舞乐听从玄婴的话,对于嫉妒的要求并没有拒绝,他自然是知道用哪种方法进入森林,但他并没有亲自来过多隆克多大峡谷,顶多就是给他们提一个意见,或者是找出一些关键的点。 进入苍翠的森林之后,有风时树影婆娑,没风时也飘逸秀美,舞乐坐在木头轮椅,望着前方道:“神之左眼将照拂着整个大地,别怕艰幸与磨难,顺着你的感觉朝太阳下山的方向,那将是你心之所往。” 吟诗,当然不,他的这一段分明这是一则谜底。 关于腾蛇七宗所在之地的谜底。 在场的人都不是笨人,一听便能察觉出其中的重要性,玄婴与大伙儿一块沉吟思索。 “神之左眼”究竟是什么?他们暂时不知道。 可“别怕艰幸与磨难”她想,应该是指他们可能会花费上一趟不算短的时间走出森林,而“太阳下山的方向”与“心之所往”,这两点则无意外,是指明腾蛇七宗之是在朝西而行的方向。 可在一片茂密原始森林之中行走,别说朝西,连剩下的东、南、北三个方向都一样分不清楚。 舞乐表示这个只能爱莫能助了,他也不清楚具体的路线,只知道每条关键关卡的通关谜底。 可这一点却难不倒来自异世的玄婴。 她即使看起来有些呆,但那也是因为她脑子的渊博知识太多,异致压迫了脑袋神经,造成了面摊这种后遗症……或许吧。 其实辨别方向的方式有很多,独株树的阳面(即朝南方向)枝叶茂盛,而阴面(即朝北方向)枝叶较稀疏,或者看树的年轮,树墩的年轮,朝南的一半较疏,而朝北的一半较密。 听玄婴这么侃侃而谈,除了对他身份猜测纷纷的十三骑,剩下几人基本上都奉为佛谒。 趁着嫉妒带着十三骑分头去查探具体路线时,华铘也被她一并押走充当劳力后,玄婴走到坐在轮椅上的舞乐身旁,道:“腾蛇七宗,这知道这是哪一宗吗?”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腾蛇摇光。”舞乐看她走过来时,稍微紧张了一下,手心汗湿。可余光看她神情透着严肃时,便收敛起了他那微不足道的小心思,正色以对。 枢为天,璇为地,玑为人,权为时,衡为音,开阳为律,摇光为星。 若腾蛇天枢是一座杀手基地,那么摇光呢? “摇光世世代代是替腾蛇一族守财纳宝之地,听闻他们大多数族人都会布阵、封锁、列军。”像是看出玄婴所想,舞乐不等她问便率先将知道的事情一一道来。 “你有没有双胞胎弟弟或哥哥?” 玄婴不需要问他究竟有没有去过那片熏衣草田,她相信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他。 从腾蛇七宗的话题一下扯到他身上,舞乐愣了一下,然后古怪狐疑地睨了她一眼:“我的身份你是知道的,我有弟弟也有哥哥,却没有双胞胎的。” “那有谁跟你长得相似,近乎一模一样的吗?” 舞乐了闻言,“哈”地假笑一声,自傲挑眉撩发,直勾勾地看着她道:“本妖医的模样长得独一无二,你觉得像我这种绝顶的美貌,这世上还能有唯二?” “当然有。” 并且,她还亲眼看到过。 舞乐突地伸手扯了扯玄婴垂落的衣袖摆,蹙眉道:“等一下你就跟我走在最后面,摇光族人阵太厉害了,不需不着跟着他们那些臭男人一起上前拼命的!” 玄婴拒绝:“我不能让嫉出事。” 舞乐一听,顿时心中酸得简直就快反胃了。 可没有时间给玄婴解释和询问再多的事情,因为林间一阵悉悉窣窣的响动,嫉妒他们出去一趟回来了,她很自然地错过舞乐,抬步迎了上去。 “东、南、北面都无异,唯有西边过不去。”嫉妒带着十三骑跟华铘而来,那沉重的黑袍直垂而下,随着他步履披散着一团阴霾黑雾而来。 “应该是阵法,摇光族人擅布连环阵,若非本族的族人在前带路,很容易便深陷其内兜圈,难以走出。”舞乐道。 嫉妒碧色如宝石的眸子,阴阴腥腥地投注在他身上:“哦~那你知道有哪些阵法?” 舞乐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静默的玄婴,沉吟片刻才道:“我大概能分辨出一些,不过……” “本殿最厌恶的就是”但是“与”不过“这些无用的词,你该明白自己的用途,若这唯一能活命的用处都消失了……”阴森森地打断他的话,但他却在准备道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停顿了一秒,别有用意地调转视线看向玄婴,勾唇泠嗤一声。 ------题外话------ 若无意外,几章内将拿下嫉妒,呃,关于下一攻略主角的问题,静发现大家的竟见意外真是……很不统一啊,基本上七宗罪除了被攻略完的一人,剩下的全都都妞们拎出场了,这下静很难选择了,既然如此,静就自行决择了,当然在没有攻略完之前,留言为某喜爱角色投上一票那也是可以的,这种博出采嘛,哈哈哈…… 第二十六章 她究竟舍不舍得呢? 被毒药控制暂时沦为劳力的杀手华铘,跟谁欠了他八百万的厌世表情推着舞乐的轮椅缓缓而行,时不时狠瞪了瞪前方那跟嫉妒并肩而行的玄婴背影,其后是落站参差不齐的东皇十三骑。 他们一行人虽然人数少,但每一个人都绝对是杠杠的实力股,这是毋庸置疑的。 森林中的风声拂动沙沙作响,树枝在微风中摇曳着,一片恬静与温馨,明媚的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斑驳驳的影子,别有一番“疏树筛日影”的绝好意境。 一踏入多隆克多大峡谷底的森林,仿佛跳进了一个绿色的海洋,立刻便被它吞没了,而且还有总有一种暗处蛰伏着什么恐怖生物,随时都会吓人一跳地蹿出来的感觉。 “是在哪里发现有异的?”玄婴突然顿步,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周。 她一停,嫉妒唇瓣微抿,便也停了下来,这一下,也就是等于整个队伍都必须停下来了。 哗啦啦沙沙沙~ “再前面一些……”嫉妒微诧地眯起眼睫,好像也发现什么不对劲的时候,倏地便沉下面目。 “看来我们已经入阵了。”玄婴用一种完会不感叹的感叹语气直接下了一个肯定的感叹结论。 这么复杂的语气,她究竟是怎么把握得如此恰到好处的?!华铘朝着她翻了一个二白眼。 东皇十三骑的燕二算得上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谋士,他跟随嫉殿身边多年,但自从玄婴出现在嫉殿身边之后,就好像没他什么事情了,一个主上是不需要太多嘴巴提意见的。 而这也导致他一直都隐忍得保留心中意见,但此时听她如此一句,他却觉得她太危言耸听了,抱着异样心思,遂出声问道:“玄婴姑娘,这里我跟主上刚才来过一趟,并无任何异样,请问您又是以什么证据判断的?” 如何判断?……证据?玄婴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那目光中没有讥讽、嘲笑,只有全然的纯黑,但莫名地令燕二皱眉眉头,十分不舒服。 他们一路走来,树上小小的叶片现出透明均匀的绿色,好像有人把它们洗干净后又涂上了一层油漆似的,鲜亮光滑,偶尔能听到丛林间的小动物悉悉窣窣蹿动的声音,此时的树林却是逐渐阴暗而寂静,就像被分隔开劈出了另一片空间。 当然若这此都只是一个触发她怀疑的引子的话,那么接下来即将上演的一幕则“证据”了她的“判断”。 “哗啦啦啦!”前排摆布端庄一动不动高高耸立的白杨突地像是被人按到某个启动开关,发出一种尖啸颤抖的声音,众人一惊,燕二更是一僵,他忘记了刚才与玄婴的对峙,猛地朝后一看。 但见那白桦树下垂闭目养神的枝条也开始群魔乱舞地抖动,那条条树枝就像蜘蛛丝一般悬浮地延伸而来,两旁那巨大的橡树则像战士一样横倒过来,像古铜的重槌,朝着他们的方向撞了过来…… “什么、什么玩意啊!” 有人低咒吼喊一声,又觉地面一阵地震来时的摇晃动荡,就像破土的竹笋一样爆裂开来,那削尖的树桩从地下蹿出来,且范围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广阔,轰轰轰!别的正常树杆被牵连,倒塌溅起尘土飞扬,烟雾浓浓。 他们迅速朝后躲闪,可尤不及其迅猛,于是嫉妒便当机立断,将队伍拆散,准备逐个击破。 “这是树人桩阵,别攻击,赶紧分散!” 舞乐被华铘颠簸地推着轮椅朝后撤退,身形不稳,一急,便赶紧大声道。 别攻击?嫉妒闻言,略为阴晦阴冷地瞥了一眼舞乐,虽不解其意,但想必不能一击击退,将会后患无穷吧。 于是众人都没有选择反击,但是眨眼睛,天上、地下、暗处飞射撞击的树桩,就像雨点纷纷密密匝匝地朝着他们笼罩而来,彼此也无法顾及太多,唯条件反射性地选择一个方向逃闪,但一旦被冲散后,但见原地那些巨大的橡树则像排阵一样,迅速重整队形排合,原先的方位完全被打乱了。 就像一盘散棋被打乱后,又重新摆出一副无法冲破的路障棋盘,仅眨眼睛,原本那汇集的一队人便被迫着各散东西,失去了踪影。 别的人或许是两两三三一块儿撤退,偏生玄婴却是凑巧一个人。 跟他们彻底失散后,她看着逐渐平静的四周,掸了掸染上尘灰的衣袖,重新扫描了一下地形,暗暗蹙眉,这种集大自然力量为一体的阵法是最难搞的了。 一般情况下,要么毁、要么破、要么死。 毁?这需要她花费不少精力。 破?这需要她花费不少时间。 死?凭这种阵法还是困不死她的。 于是她最后选择了比较委婉折仲的方式,一边毁一边破一边走出这个妄想困死她的阵,她依旧按照原先的计划朝西行,却不想刚才茂密的森林渐渐稀疏起来,地界与视线变得开阔许多,她警惕着四周可能发生的变故,一边摸索着朝前。 她发现她前走的地势越来越朝高,当然一般人是不会对这种阶梯似微妙的缓慢攀高产生感应,但玄婴却有经过特殊训练,知道她继续朝前想必会从一个低洼走向高坡。 难道腾蛇七宗的摇光不是在多隆克多大峡谷底?还是她又被腾蛇摇光引入了另一个局? 正在玄婴沉思时,突然感觉身后传来一阵异样,她刚一回头,就感觉脖子喷洒出一阵暧昧刺激的热浪,一道冰凉物体蹭着她颈间的血管,腰肢与肩膀处已被一个软趴趴的死变态缠住了。 背脊一暖,她反身便出雷霆一掌,这一招可完全没有想过留情。 在确认这个妖精不是舞乐后,他的生与死,在她眼中十分渺小。 “婴儿,你真残忍啊~你真舍得杀了我吗?” 一声如琴勾魂般靡靡之音的拖长嗓音,舞乐仰身一翻,风卷云起的血红暗纹交缠妖娆紫靛宽袍,紫金色的卷边,月牙白的立领大襟风骚地敞开,露出胸前一片白皙透粉的无暇肌肌肤,隐隐看见胸肌地纹理。 他用袖袍半掩艳容,眨巴眨巴浓密又纤长的睫毛,另一只手抚着胸一脸很受伤的尤伶模样,泫然欲泣地瞅着她。 可惜他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玄婴拍了拍刚才被他靠着的肩膀,就像是想拍掉些什么肮脏的细菌,漫不经心道:“你又是我的谁,我为何又舍不得?” “我就是俗媚妖医舞乐啊。”察觉得玄婴那完全不相信的眼神,他眼珠子溜溜一转,蛊惑色泽渐浓,放下娉娉婷婷的袖摆,勾唇百媚一笑,睫毛弯成两个不怀好意的月芽,睫毛翘翘,道:“虽然我跟他不太一样,可是这具身体的确是他的,不信,你可以看一看,摸一摸啊,我是绝对不会介意的哦……” 说着,这个伪舞乐毫无节操地将衣袍扯开,那末着亵裤的下身,直接露出两条修长而漂亮的笔直双腿,树榍中的阳光透露撒在他皮肤上,似渡一层柔和金光,性感得令人血脉膨胀。 玄婴一怔,第一次被人这样色,诱……唔,这算是吧,明晃晃地行为,她想她没有错认,对于这种新鲜的“第一次”表示微微有些震愣。 他腿上有两道狰狞扭曲的竖长疤痕,这的确是舞乐伤腿瘫痪时留下来的,她曾看过。 可是果然疑点还是太多,即使他能够证明身份的证据很多,可是她光凭一条就能够直接否认他。 那就是她对他没有之前那种血脉相同的亲切感。 ——他只是一个长得跟舞乐一样的陌生男人罢了。 虽然不知道他刻意接近她是为了什么,可如果他当真是腾蛇七宗摇光的人,那么她或许可以将计就计,看看他究竟有些什么目的。 “我跟他虽然是用同一具身份,可是我们思想却是不一样的,但是……”伪“舞乐”那双泛着情,欲几乎似要滴出水的春杏眼眸微眯,舔了舔猩红嘴唇,低低哑哑道带着一种古怪颤音道:“对你的感情,我们可都是一样的哦。” 他此时的表情简直就是……玄婴纠结了半晌才想到一个词……露骨。 那种完全将她当成猎物,准备一口吞入腹中的饥渴表情令身为“猎物”的玄婴拳头紧了紧。 这张脸果然还是没有问题,她在他身上也很难看出什么破绽,除了一些不经考究暴露,除非让华铘试一试。 牧骊歌曾透露过,他可是一个易容高手。 玄婴转身便走,舞乐再次被她的无视打击到了,嘴唇一撅呈现一个委屈的包子脸,至她身后追上后,舞乐假意崴脚呻吟一声,仿佛腿疾复发受不了,便如飞蛾扑火的背后灵整个人挨在玄婴身上。 玄婴侧身一躲,转过头来,眼睛阴沉沉地睨着他:“你觉得我会让你靠?” 玄婴对于他这种明显被人拆穿后却依旧脸不红心不跳装做若无其事能够厚颜无耻地粘上来的行为感到惊讶。 “我觉得会哦~”舞乐俯下高佻的身子,缓缓靠近她,近看,他那一双由纯黑渐变出瑰幽色泽的眼睛里盛着一汪浅粉色的水,放在靠近瞳仁的地方,声音又轻又软,和他的呼吸一样:“因为啊……你会舍不得我受伤的嘛~” 第二十七章 你若认真就输了 对于那种性格自恋又嚣张的人,玄婴直接用事实“告诉”了他答案。 砰! 伪“舞乐”额头一仰,下一秒捂住左眼,仅露一只黛色流欲线条柔媚的春水杏眸,那浅丽色瞳仁,如水笼飞萤烁烁,水婞点点,似诧似惊似不解地看着玄婴,微微瞠大几分,睫毛根根翘起。 “你……你打我?!” 那受音颤抖如琴弦一阵急拨,柔弱纤骨似不胜重负。 玄婴收回拳头,十分隐忍且不耐烦地撇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看到一只“嗡嗡”绕着一盘美食打旋的苍蝇。 “嗯,打了。” 伪“舞乐”看她那副不知悔改“没错,就是打了你咋滴”的挑衅女王调调,怔怔地看了她半晌,然后缓缓垂落下臻首。 双肩先是小幅度地轻颤,如雨蝶坠雨别有一番凄弱美感,他接着伸出一只如春竹修长玉雕般匀称的手,死死按住一半边面容,从肩胛至腰腹、背脊、脖颈、整个纤修而柔韧条线的身躯,开始不明所以地激烈震动…… 玄婴不由得心头噗通一跳,有时候凭感觉反而能够比眼睛探知到更多东西,从他身上总有一种像醉酒、又似溺水般阴沉崩溃而癫狂的危险气息,那是藏在他轻浮伪装的理智假面之下。 她乌黑眼瞳直勾勾地盯着他,暗自评估着:他这是准备撕开假面发飙,还是因为被打而触发了什么奇异的开关而伤心? 还不等她得出结论,但见他蓦地抬起了脸,他斜勾的妖冶眼眶泛起了一层水光粉红,如同一湖春水般激烈荡漾,他朝她张开了双臂,宽大袖袍迎风飞舞似艳红蝶翼,两颊泛起的绯红,如浅施薄黛,颜著粉色。 “呵呵呵~原来这就是被人打的感觉啊?呵呵呵呵~” “……” 玄婴看着他先是诡异的颤笑,五指关节扭曲地爬抓于脸上,从指缝间透出一种兴奋而拔尖的颤笑嗓音,那偶然间透露的眸光,简直就像无月之夜,那暗处蛰伏的恐怖生物,泛着幽猩光芒。 即使是泰山崩于眼前亦能够坐如钟站如松的玄婴,亦不由得嘴角一僵,她还真是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病娇又……贱的要求! 她很想打电话去造物主的办公室问一下,像这个节操碎一地的病娇(*注:题外话)变态,究竟是谁自作主张抛下出来祸害世人的?! 她暗暗呼了一口浊气,酝酿了一下情绪,冷酷道:“听着,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 “呵呵呵~婴婴儿真是坏~不是刚自我介绍过了吗?我就是舞乐哦……”伪“舞乐”打断了玄婴的话,垂下手,眼梢微微朝着鬓角挑去,双唇似染血一般一张一阖,语调仍旧异常亢奋。 “闭嘴!但是你若想跟着我,便牢牢地闭上你的嘴!”玄婴无视他的话,直接一口气将话说完。 “闭嘴?可以哦~” 他迈着两条光溜溜的长腿,凑上来,他那逐渐转淡的妩媚褐瞳、玻璃似的眼睛像红葡萄酒醉似地旋转又旋转.仿佛某种妖冶的蛊惑似的,眼睛里闪耀着一种耀眼的光辉,又诡魅,又细致,让人几乎觉得他有妖法。 玄婴第一次遇到这种男人。 因为某一瞬间的被煞到,玄婴不留情便被他如小鸟啄食,啾了她抿直的嘴唇一下。 玄婴不慎被他“偷袭”成功一愣。 “你……” “我~?”舞乐长挑黛眉,一双羚羊似的浅褐色眼睛,貌似无辜而纯然,弯弯地,柔和地,长着长长的腱毛像两把刷子,笑眸中映着她的脸,像在水滟滟的春水上打着圈,带着令人疏于防范的魅惑,又想再次“偷袭”。 然而这次却失算了,他纤长如鹤的脖颈被玄婴那五指如钢倏地一把扣住,朝后一推。 “看来用说的你是听不懂了,既然谈判破裂,那么就换另一个方式来‘谈’吧……”玄婴盯着他的眼睛,那双一直平静深邃的黑瞳布满一层寒星阴翳,光棱棱的眼睛显露出一种凶狠的气象:“你、是、要、死,还、是、要、活?” 玄婴平时是没有多少脾气,可这并不表示她的脾气有多好,否则当初便不会在别人得罪了她后,偷偷地在夜里去割掉他一个肾这么缺德。 然而再大的低气压在看到接下来一幕,她都有一种——若跟一个疯子认真,她就是输了。 这是一个疯子,玄婴从来没有这么一刻确认过。 他被她掐住脖子,根本无法呼吸,正常的肤色渐渐从涨红变成酱紫,唇色惨淡,但他却没有反抗或者是作出反击的攻击,即使他浑身突然爆发凝聚的杀意几乎如海洋般侵袭令人快要窒息。 他艰难地偏过头,在玄婴不解狐疑的目光,妖如狐般的眼神直勾勾地笑睨着她,伸出一条猩红长舌,用一种暧昧又以危险的姿势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背,那种湿湿粘黏,舌苔摩擦而过的滑腻柔软,带着某种能令人寒毛悚立的冰冷,如冷血动物一般。 他眼中没有任何恐惧、没有害怕、没有紧张,只有一种变态的颤粟、兴奋与热切的期待,好像真的期待她会对他做些什么更粗暴,更能够令他兴奋的事情。 “咳咳,婴,杀、杀了我啊……” 嘶哑的声音从喉咙口腔中缓慢而困难地一点一点挤出来,那要窒息般,从喉管发出的声音,却出奇的性感,他勾唇轻笑,狭长而妩媚的眸子内透着一种诡谲异光,像一只邪恶的黑色蝴蝶扑扇着翅膀。 玄婴视线紧盯了一下手背的湿辘痕迹,顿时一种恶心,忙不迭地推开了他。 那力道绝对不轻,伪“舞乐”一个踉跄,紫红质地柔绸如云霞般的宽袍鼓风飞舞,他佝偻着背脊,抚着伤损的喉咙,先是低吟悦声地轻笑,到后来他仰直起身子,长发如魔如藻般扬起,把那张妩媚的脸衬托的完美无瑕,阳光之下,他散发着令人窒息美丽,他用一种炫耀的语气喃喃道:“我就知道,哈哈哈哈~你是舍不得……” 有病吧!玄婴跟看见一只恐龙跟蜥蜴表白,那表情飘移了几秒……而且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那种! 刚才她好像想着利用,将计就将什么的……现在衡量一下她能够承受的忍耐程度,玄婴决定毅然放弃,她想如果她再继续忍下去,要么失控之下杀掉他要么被他磨掉一层名叫廉耻节操的皮,怎么想都极为不划算,她决定掉头就走,这次离开的速度绝对非一般迅雷啊。 “嗱~婴儿,我们来玩一个有趣又刺激的游戏好不好~?” 对于他每次都变换的称呼,玄婴只回他两个字:卧槽! 她脚步未停,但却没有屏蔽听觉。 而伪“舞乐”也知道她在听,如野兽般沙哑低沉而又如大提琴般暧昧不清的声音,在他唇畔流连:“不想知道游戏的内容吗?游戏的名字就叫作……腾蛇七宗的摇光,最终会落于谁的手中……” 玄婴脚步一滞,周身气势蓦地骤变,她倏地回过头:“你什么意思?” 最终会落于谁的手中?他究竟是因知道些什么而说,还是故意挑拨…… 看到玄婴对他的话题感兴趣,回了头,伪“舞乐”顿时心花怒放,得寸进尺地瞬移偎依了过来,那分明比她更高佻健美的身材,竟想学小鸟依人地斜靠在她肩膀上。 “意思就是……你必须给好处,我才告诉你。”他一个大男人竟学小女生撒娇,他变得灼热的双唇,轻蹭着她耳朵那块薄弱白皙的肌肤,那敏感的颈脖因为那若无意识呼出的温热空气蒙上了一层绯红。 身体本能的反应玄婴没法阻止,但她却能够令自己依旧保持若无其事的模样,她缠满绷带的脸,加上眸光徒然变得犀利的,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冰冷,僵直.取有宰杀后的死羊眼才这样可怕。 伪“舞乐”一僵,缓缓直起那永远像无骨的软蛇身子,盯着那双即使是杀意凛然,依旧空洞得不含任何杂质的眼神,可耻地又兴奋了,蔻粉的指尖微微颤抖,甚至某个隐匿的部位都开始膨胀开来。 但这一次他将自身的反应掩饰得很好,就像一个精神病人要想在社会正常愉快地生活下去,而不是被押解进青山或者别的什么精神病院进行强行治疗,就必须克制或加以压制体内某些变异的成份,装成普通人种一样。 看她那充满质疑的眼神,他知道她是在控诉他上一次熏衣草事件的欺骗,于是,嘴一瘪,略带委屈又似诱哄小兔子入陷阱的狡猾狐狸,举起三根手指起誓的模样,哀哀道:“婴婴儿不相信我了啊,真是太令人伤心了,不过这一次,我绝不骗人哦,小婴婴要是不相信,我一定会因为你的不信任,心碎成七瓣蔷薇而死的~” 玄婴算是看穿他的本质了,他是一个极度反复无常的人,上一秒对你柔情蜜意,或者下一秒便形同陌生,他们上一秒能够诚心诚意地骗人,下一秒或许又也可能会随意地诚实一下。 谁知道呢?或许习惯隐藏自己的本心,是真是假,完全是随着情绪心情而随意变幻。 这种人难以捉摸,更难以掌控。 玄婴沉默,刚才她或许太冲动了,她想起了前世精神病院内的一种变态的生物,你越是在意他,他便对你粘得越紧,你越是在他面前表露太多激烈情绪,他就会越兴奋,于是她决定改变策略,对他面摊冷酷到底。 “不想说就算了。” 平淡无波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坚定不移地离开。 再白白给他占便宜,她就真是透逗了。 “啊勒~小婴婴真无情呢,难道那些人你真的不在意了吗?”被她不按理出牌打乱了原本要说的,他也不在意,而是笑眯眯道:“比如那个叫华铘的~” “……” 不是啊,那……“舞乐~” 咦?竟也不是他,难怪对着他这张脸如此冷漠呢。 东皇十三骑想必不是,那么只剩下一个人了……“嫉妒~” 玄婴脚步滞住。 伪“舞乐”表示笑得阴险而满足,又隐约又有一种辨不清晰的不舒服,他抚了抚嘴唇:“哦,原来是嫉妒啊?可这个树人桩阵法已经将你们全部都打散了,他不懂阵法,光凭蛮力出阵可能很难走得出去哦,那么……可爱而迷人的瓷娃娃,你想找到他吗?” 他对着她无辜一笑,眸含深意,淡淡的红晕染了绝色的脸庞,微微躬下身,与她平视时,牵起她一只手亲吻着手背,低低靡靡道:“或许,我可以帮你哦~” “那在这之前,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题外话------ 啊啊啊,本该是咱们嫉殿的戏份,硬生生被这个混蛋抢走了,啊啊啊——果然既能抢妹又懂抢戏份的家伙最讨厌了!不过,呜呜……为毛写着他就停不下手呢,下一章一定会将嫉殿下出来攻略了……最近有点累,字数甚少,明天放假会争取努力一把的! *注,关于病娇的注解。 病娇,acg界用语,多为御宅族所使用,狭义上指那些对异性持有好感处于娇羞的状态下产生精神疾病的患者所表现出来的性格特征,广义上则指在处于精神疾病的状态下与他人发展出感情的人所表现出来的性格特征。具有病娇这种性格特征的人物通常会对某一现象产生常人无法理解与认同的强大情绪、执念,并以此为动力做出过激的示爱、排他、自残、伤害他人等极端行为,且通常会造成悲剧性后果。 第二十八章 你的眼神骗不了人 一听她提出问题,他一双杏水春眸微微一荡漾,微微偏头,长睫如蝶翼轻舞,便自动将白嫩粉润的脸颊凑过去——之前可是都讲好的哦,一个问题一个啾。 好在他还是稍微懂得一点人性中的矜持,亦或许是看懂了玄婴的脸色变化,怕太闹火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便只好供献出一张鸡蛋剥皮般的女嫩脸蛋儿,而不是水滟灩的嘴唇。 可即使这样——即使玄婴并非很在意这种肉碰肉的事情,但被人以这种无耻交换来谈条件,依旧是叔忍完,婶再忍。 所幸她并非一个拘泥于小节之人,即使心中不大舒服,依旧能够理智地换择目前最佳能够达到目的安案,而非潇洒地放弃。 可她心里不舒服,便也不会让别人太舒服。 微熏阳光映在他那张焕发着柔光珍珠光泽的面庞,细致而柔和,白皙得几乎透明的质感……玄婴的确看不出来这张脸是假的,它假得就跟真的似的。 她最终如他所愿地亲了上去,柔嫩得似果冻般微凉嘴唇,轻轻地,似浮飘落于水面,亦似蜻蜓轻点水面泛起的涟漪,点点印在了他温热的皮肤之上。 触感,气味,脉胳、温度,无一不假,玄婴心中越来越困惑,难道他不是伪的,而是真的是舞乐? 伪“舞乐”呼吸微沉,身躯倏地如秋风刮落的枯叶轻颤,从喉间发出一种“咕”的声音,眼眸濛上了一层薄雾,可不等他回过味儿来,她却在远离一寸时,呲牙偏头便在他嫩肉上狠咬了一口,于齿龈间嚼咬了几下,才松开整齐的贝齿。 她黑珠像钢铁,寒光闪闪,充满恶意地审视着他脸颊上面那道月芽紫红的牙龈印,那绷带下的脸诡异地露出一种满意的神色:“现在可以说了?” 伪“舞乐”由始至终都不曾反抗过,或者说他一直都在纵容着玄婴对他做些什么,他神色覆上一种余味悠长的绯色,朦朦胧胧,像是陷入了某种美梦,用一根豆腐般细嫩的指尖触了触被咬的脸颊,愉悦而亢奋地眯起勾勒狭长的眼眸。 “呵呵~肿了呢,不过……好开心哦,这是玄婴特地给我留的爱的记号呢,不过,别怀疑哦,我就是你的舞乐……至少现在是。那么,我的亲亲婴婴,想让我去你找他们吗?” 说着,他撩开柔顺披肩的乌丝,又顾盼生辉地凑过来脸颊,笑眸如弯月,丝丝缱绻丝丝暧昧丝丝诱人的意味,意思不言而喻——让她继续亲(咬)。 是“她的”舞乐? 玄婴耷拉下眼皮,懒得跟他再争辩这种问题,这么明显易拆穿的谎言,他还能扯得如此理直气壮,她自愧不如。 看玄婴不理他,伪“舞乐”用指尖勾了勾她的手臂,不依不挠地嗯?了一声。 玄婴倏地抬眸,盯着那张可恶凑上来的绝美容颜,眸光黯深莫晦,她冷撇了一下嘴角,捧过他的脸,身高问题歪头踮起脚尖,直接再凑上去狠咬了一口。 这一次确是不见血痕不罢休。 并且,同时选择了几处不同位置啮咬,就当是买一送几的“回报”。 她决定让他这张假脸,无颜见人。 呵呵呵~像是知道玄婴的阴险用心,伪“舞乐”却是一点都不在意,从胸膛中闷颤出一阵磁性低吟的笑声,甚至还很积极地配合就着她的方位,方便她能够顺利“下嘴”。 这人……他根本就是乐此不疲吧。 见他笑得如此欢快冁然而笑,玄婴动作一顿,然后深深拢起眉头,暗斥自己一句,原来她在不知不觉之中,又被这厮的胡搅蛮缠给挑起了火势,中了计。 同时,她心中警惕,即使心中对他尤存防范却依旧逃脱不了地陷入,这只能说太过专注考察亦是掉入陷阱的原由之一,想必他早就察觉出来,她……算是遇上对手了。 “既然你说你是舞乐,可舞乐一向最听我的话,那么要让你做什么,你都不能违抗!” 玄婴放弃了那种幼稚报复,她重新沉澱满腹躁动的情绪,立如碑,心如镇石安稳,剔除了杂念。 既然他想成为“舞乐”,那就让她看一看,他究竟能不能当好“舞乐”这一职。 伪“舞乐”眼球儿乌黑有光,水波盈盈,一眼便瞧出玄婴那全副武装的神态,就似在心中上了一把锁,怕不似刚才那般好逗弄了。 他心中遗憾,但面上却花枝乱颤地轻笑了几声,他伸出纤长细白的手指轻触了触微翘朱唇,睨斜长睫,调戏地对她眨了眨左眼:“嗯哼~那小婴婴不妨拭目以待吧~” —— 谷底森林中的风景基本上千篇一律,特别是这种原始不经砍伐的森林,无路可寻无路可觅,再加上能够混淆人视野的树人桩阵法,玄婴一时无法分辨出正确的出路。 而伪“舞乐”跟着她屁股后头,转溜百般无聊地走着,他风情万种地撩了撩及膝的柔媚青丝,瞧玄婴不爱搭理他,心中既是激动兴奋好奇,又是疑惑莫名。 他第一次遇到……能够无视他,无视得如此彻底的女子。 他不美吗?他不吸引人吗?他看起来哪里差了吗? “小婴婴~” “……” 玄婴一听身后这声“鬼哭狼嚎”,便面无表情地加快了步伐。 “婴婴儿~” “……” 喊魂也没用,玄婴再加紧步伐。 “婴儿~”一阵夹带着熏衣草香气的风拂过玄婴鼻腔,她手腕一紧,但见紫雾绯花衣衫浮动尚未完全垂落,便已近至她身旁的伪“舞乐”,他爱怜又珍惜地牵起她细白手腕,用一种哼哼嗯嗯的怪异音调询问道:“嗱~小婴儿,这么走果然太慢了,我们还是用跑的吧~” 玄婴一听转过头,略显不悦地盯着他:“你能破阵?” “撒~谁知道呢?”伪“舞乐”不负责地勾了勾红唇,眼珠像酒醉的玻璃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突地扯着她一同加速奔跑:“走吧,总之丢了谁,我也不舍得丢了小婴你哦~” 被攥着在森林中奔跑,玄婴也不得不跟着他一块儿提速,不出她所料,他的轻功很好,身体也很柔软,她猜测,即使是她全力提速也不一定能超越他的速度,当然他亦一样,所以他们算是旗鼓相当。 他们在奔跑的时候,由舞乐引领,他在前,除了四周疾驰而过的景物,便是他后脑勺那千丝万缕的长发随风而舞飘落至玄婴脸上,凉凉冰冰,而且挠过皮肤眼睑甚痒,还跑进她嘴里,她眨了眨睫毛,抿着嘴唇,耐着性子拨了几次,最后不耐烦地直接拽住一把,准备干脆利落地扯断。 而伪“舞乐”偏过头来,到她这副小猫挠毛线的囧态,笑得更是没心没肺地,但是为了避免自己那一头精心保养的头发被她扯成斑秃,他还是伸手帮她将其拂开。 桦树发一阵哗啦啦的响声,太阳已升到头顶,树叶的绿荫映在地上,千奇百怪,黑漆漆的。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钻进来,在地上绘出无数夺目的亮点,他带着她一路顺畅穿行,两道身影就像森间呼闪而过的猎豹,转瞬即逝。 “小小婴,你今年多大了?”他的声音被风刮得支离破碎,但他说得极慢,节奏轻盈,依旧能够凑齐完整的一句。 玄婴就当风太多听不到,保持沉默是金的态度。 “看婴儿的身形……唔,那就算作十三岁?”他知道若非必要的答话,他是橇不开她的嘴,便扭了扭水蛇腰肢,似幽怨,又似诱哄道:“如果小婴婴回答了我的问题,人家也会吝啬,会告诉你一些有趣的事情哦~” “十六。”一听到他的话,玄婴便直接回答。 不回答他是因为嫌他聒噪,回答他,自然是因为有利可图。 “咦?十六,还真是看不出来呢~”伪“舞乐”的一双贼盈盈眼睛特意瞄过她某个微突的部位,不待玄婴变脸,便又道:“哦,对了,你们同行的那个叫华铘的男人已经没事哦~他是最早想到办法出了树阵的,不过就是运气差了点,刚脱困便被摇光的人抓起来了。” 玄婴接着追问:“那其它人呢?” “为什么小婴儿要跟在东皇国那个臭名昭著的嫉妒身边呢,你对他……难道有某种不能说的目的?”伪“舞乐”不答反问。 玄婴知道这是规矩,一个问题一个回答,便琢磨着一个答案道:“我是喜欢他,才会一直跟着他。” “哈?小婴啊,你别骗人家哦~我可是一眼就能看出的哦,你的眼睛充满了算计与目的,那不是陷入爱情的无知少女该有的精明与犀利~”伪“舞乐”的声音低低哑哑,声音异常轻柔带着丝丝颤音的魅惑,但同时却有一种奇异能够透视人心的锐利。 玄婴一怔。 她……竟这么容易就被拆穿了吗?她无法反驳,耷拉下眼皮,似睡了般沉默了许久。 “阿哈?小婴生气了吗?这真是让舞乐感到很难过呢~”伪“舞乐”带着她一路朝上而行,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破过密林,来到一片空旷深壑绝壁之上。 那是一截断峭壁,寒风凛凛,衣袂飘飘,树影婆娑凌碎,他突然停滞了脚步,转过身来,那冰凉的熏香布料拂过她脸颊,带出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 “啊勒,终点到了呢~嫉妒跟舞乐他们两个人是在一起哦,也顺利出阵了,现在就让我好好地送你一程……” 突地,他猝不及防将怔神的玄婴伸掌一推,她脚尖离地,便似无依的风筝,送离了崖边,下面悬空。 看着手无意识摆动一下,衣袂翻飞如折翼天使般静谧与他对视的玄婴,微瞠着一双漆黑空洞的眼神,一双如猫总是闪烁着机警的大眼睛,柔软饱满的红唇。 她脸朝碧山白云,层峦叠翠,身形窈窕而纤细,长发披于背心,用一根素黑色的丝带轻轻挽住,一袭同色黑衣,稿素而暗哑,经四周山壁间的鲜花一映却有一种粲然生光的错觉,只觉她身后似有烟霞轻拢,凭风飞降,绝非尘世中人。 伪“舞乐”怔怔地看着她,一瞬不眨,心中深刻地印入了这一幕,突地像是一根缠绕着他心脏的线,倏地扯紧,在他心中那根线揪紧的时候,他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出,衣衫浮动而起,如一匹匹彩锦,发丝扬后,他竟重新将她扯了回来,然后,环揽在怀中,在她微仰的脑袋上十分响亮地“吧唧”啾了一口。 “真讨厌呢,要亲自将你送回他们的身边~不要死哦……因为,活下来的人,才会有特殊奖励的哦~” 玄婴耳畔响起他飚着怪异声线音调的细丝线声音,她听着耳边的风呼呼吹过,四肢无力地展开,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一道白光骤然间闪过,伴随着她身子再度被推离崖边,她再度无力的往下坠。 又是那种能短暂迷惑人的药…… 山是墨一般黑,陡立着,倾向幽深的峡谷,仿佛就要扑跌下来。 而太阳,从山顶上,顺着深深的,直立的谷壑,把它那浓烈而详和的光辉,一直泻到谷中。就像一道道光箭般。 而伪“舞乐”则站在背光处,他此时的表情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朝着她欢快地挥舞着手臂告别,那修长而柔软的好身材,雪藕般的柔软玉臂,优美浑圆的修长玉腿,细削光滑的小腿,配上细腻柔滑、娇嫩玉润的冰肌玉骨…… 果然他不是舞乐……她终于明白了些什么。 玄婴感觉四肢的力量渐渐恢复了,便于空中如鹞阖一翻身,宽大的黑袖袍猎猎飞舞,身子突地一拔高,便立在一片石雕之上。 这是一座荒芜而规模宏伟的城池,四周飘荡着一层薄青色灰雾,仿佛钢盔上巨大的羽饰,在阳光下闪耀着一层朦胧光线,葱郁的灌木,到处都是一种腐朽的阵旧泛黄味道。 这是一座被人们遗忘的古城池,时间摧残出它的沧桑,但它仍雄立一方,如同一位怒目金刚,灌木与青苔皆代表着时间逝去的痕迹,它或许已经很老了,可古墙仍旧坚实能够阻拦着敌人让城市固若金汤。 城周有观敌台上百座,四周均有登城马道,有无数的垛口,甚至城外还有一条干涸深陷的护城河。 玄婴站在高处,风吹发扬,远处某处燃着豆大火光,青色的烟,像夜间的雾一样,流动着,像纱一样缭绕四周,她像一根黑色的柱子笔挺,任风拂动,举目遥望着整座宏伟而古老的城池。 无疑,站在高处的她的视野是从未有过的广阔,亦是显眼而引人注目的,在她看到了在古城建筑中的嫉妒他们时,他们亦看到了她。 然而,华铘的确如伪“舞乐”所言,并不在里面了,难道真的被腾蛇摇光的人抓走了? 他们认出他的身份,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呢? “玄婴!” 舞乐是第一个看到她的,他腿脚不便,想必弄丢了轮椅,此刻正被十三骑中最高大的十二骑背着,他挥舞着手,朝她所在的地方扬声大喊。 嫉妒微眯的碧瞳倏地睁大,其它人十三骑都一震,顺势看了过去。 玄婴想靠近他们,却突地眼睛一窒,一滞,震愕地看到他们身后如黑水潮浪一般袭涌上的危险画面。 但见天空的颜色不断变化,先是浅灰色,渐变到深灰色,最后,竟终于变成乌沉沉、黑压压的了。 不对,不是天空的颜色变了,而是从他们身后掠过了一片黑云,那铁块似的乌云,给大地像给一口大锅当头盖上了似的,亦像铁笼一样朝着他们罩下! 那根本不是什么黑云,而是……鸦群,乌鸦群! “小心!” 玄婴曲膝一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疾冲而去,众人回头之际,她却先一把从十三骑身上夺过舞乐抱起来,再蹬身巧避于一块峭壁间的岩石之上,再俯视地去看城中的嫉妒他们,他们的反应很快,迅速躲于那些损坏的墙避之后,群鸦风暴压轧袭过,他们根本没有受多少伤。 “舞乐,你就暂时待在这里,等我处理好事情就会回来接你的。”玄婴对舞乐道。 舞乐脸色微微泛白,他抿了抿红唇,一把抓紧她的手:“别走,子婴,这座城里面布满了各种相辅相承,连环不暇的阵法,每一样都很厉害的,现在群鸦风暴分明就是腾蛇七宗的人发现了我们,放出来的警告!” “既然来了,断没有再回头的道理。”玄婴看着舞乐,映不进任何色彩的黑瞳黑黢黢,她反握住他的手,任他在她掌心轻颤,道:“舞乐,你会助我的对吗?” 舞乐一怔,眼神闪烁一瞬,便坚定道:“我……会。” “那么你现在,一字不瞒地告诉我,你是在帮谁做事?”玄婴继续问道。 舞乐闻言,脸色骤变,玄婴掌心下的颤抖越发明显,并且渐渐泛凉。 “你、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我不说……”玄婴凑近他耳垂处,视线幽幽望着某一处:“并不代表我不知道。” 舞乐紧张地申诉道:“子婴,我不会害你的,你只要相信这一点,好不好?” 即使这样都不肯说?玄婴略微诧异了一下,她以为他会很快就妥协的,但他越坚决,她就觉得越奇怪,她时间不多了,既然他不肯说实话,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她恐怕不能让他再插手了。 “保护好自己……”见虞子婴头亦不回地准备离开,舞乐看着好只被她扯开的手,那失落晦暗的脸色,如一朵在最美好时候绽放的玫瑰,却在失去恋人那一瞬间枯萎凋零。 但最后,她还是顿了一下,回过头对着他道:“我相信你。” 舞乐全身似过电一般震了一下,然后颀然而激动地抬起头来。 她当真相信他?! 即使他隐瞒着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即使他欺骗了他们,故意选择了另一条路来误导他们,即使他……令她陷入危险之中……她依旧愿意相信他吗? —— 玄婴跳下去之后,便迅速赶至嫉妒身旁,嫉妒正在撕杀鸦群,那挥舞的血之亡镰刀一刀红光,便是迅速绞杀一片,那鲜艳的血滴落他苍白精美的脸颊,红唇,宝石碧瞳,如此绯丽而妖冶,诡美和谐。 “嫉,鸦群里面有一只鸦王,擒贼先擒王!”她只需要跟他提最关键的一点,她相信,他就能够赢。 嫉妒一听,碧眸焕光,将血之亡镰负背,竟直接不顾一切,便冲进了那黑压压的鸦群当中,他眨眼间便被笼罩住了。 “嫉!” 玄婴怔愣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 十三骑看到这一幕,亦是眦目紧绷高吼一声:“主上!” 他不想命了吗?!玄婴紧了紧拳头,朝着十三骑道:“你们十三个人,立即分散到我指定的地方,槐一——雁塔之下,燕二——左侧一丈左数第三间民房处……” 十三骑一愣,并没有第一时间便动作起来,因为这是第一次除了主上之外的人敢吩咐他们。 “立即、动!你们难道已经作好心理准备第一下抱着你们主上的一具残缺不齐的骸骨哭泣懊悔吗?!”她的声音即沉又低,像隐藏在溺水之下恐怖的黑,一寸一寸的逼近,一点一点的吞噬着他们。 十三骑被玄婴那咒怨般的描述嗓音震摄,槐一垂睫激烈地纠结了一下,便是第一个动作起来的,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直到十三骑都按照她所说的地点站好位置时,玄婴再道:“现在开始,你们就如这座古城池一样矗立不动摇,尽力地撕杀吧,不需要有任何的留情!” 十三骑发现等他们一站在那个特定的位置,那些群鸦却不知道为何突然骚动起来,接着便轶列有序地转过方位,密密匝匝的分散成了十三股黑带,朝着他们十三人奔冲而来。 而玄婴则掉头看到嫉刚才冲进去的地方,那原如打翻的黑水般聚满黑鸦的浓密因此渐稀,隐约依稀露出了他依旧站立的身体轮廓,玄婴这才稍暗松了一口气。 第二十九章 不离不弃的感情 在黑鸦风暴之中的嫉压力骤减之后,但那一片如铅厚重而稠郁般的黑色依旧让人窒息,嘎然鸦啸大作,扑翅狂风肆虐,撕扯着嫉狂舞的黑色衣袂,他要想从这么一片黑巍巍的鸦群之中找出鸦王,依旧不是一件简单就能达成的事情。 “嫉,鸦王一般惯隐匿于高处,体色黑紫,体羽大部分以及翅、尾羽都有蓝紫色或蓝绿色金属闪光,嘴形甚粗壮,它的眼睛是腥红色的。” 玄婴提气纵身跃起,身形轻灵飘逸,但见她手腕处寒光一现,那常成群结队且飞且鸣,声音嘶哑的乌鸦便被放血一片。 在暴压血腥中央的嫉妒头发凌乱狂舞,佝偻起纤长如瘦弓的身子,脚底蹬力像一个极速陀螺般原地旋转几十周,那如红月镰的刺目光芒朝四周覆盖之下,无一活物生存,他耳根动了动,听到身后玄婴靠近的声音, 嫉突然大喝一声:“滚开,谁准你靠近这里的!” 这个疯女人,竟敢贸然冲进来,她难道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危险吗?! 只见随着那饱含着紧张急切的声响,外沿的黑衣少女,动作矫捷得像是在黑暗之中,闪电似移动的怪物,转眼便所向披靡地冲向了他所在之处。 “我不可能留你一个人面对如此危险的环境的……即使是你,也没有权利令我改变想站在你身边的心意。” 玄婴的声音婉转柔和,但语气却像石头掷入冰面,每一个字都深如一个坑,不容置喙般坚决。 她不去看他那张铁青难看的脸色,他的反对在这种时刻就像惹急的乳猫的爪子挠人,她手中的撕杀再次开始,她靠在他背后,黑暗中只见短刃挥动,寒光迸射出夺目的凶光,每一次利刃的光芒一闪,都有血珠喷洒,随着血珠四溅带着血花,四下飞溅。 “死、死女人……如果你死了,本殿、殿即使追进炼狱都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嫉妒听了她的话,心中像是焰花于夜空中爆裂,火辣辣地一片,又似火热巨石坠入寒冷的冰河,嗞啦啦地汽化出一层朦胧而暧昧经绚丽五彩缤纷的颜色。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他即使有心,亦是无暇顾及她的,可看她精湛的刀法技艺和矫健绝伦的身手,他相信,这个女人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简单地死掉的! 约莫半个时辰,他们两人如血洗一般浑身湿辘辘,头发、脸上,手上、身上都浸透了乌鸦血,直到上空响起一声如同干匹布帛一起被撕裂似的尖鸣声音,一阵嘎然划破了寂静,听得人心为之悸,血为之凝。 “它出现了!机会只有一次,别让它逃掉了!” 玄婴眨动睫毛上的血珠,呲开一嘴森森白牙,回头与同样杀意飙升的嫉妒对视一眼,两人倏地如同两道闪电般蹿上,黑雾之中一道道红白光芒交叉密集闪烁之后,两人同一时间收起兵刃,退回到原地。 啪哒一声,一巨物黑羽如钢的物体,被开膛破肚,垂首僵体地倒地地面,只见荒凉地土地上,全是浓稠之极的血,在薄青雾透落的微光之下,鲜血泛着一种异样的红色。 天空那如黑云压城的鸦群风暴因失去头领的缘故,直扑翅嘎嘎尖锐的叫声像是指尖刮墙,刺耳得令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没有留滞多久,便渐渐散离而去,那灰蒙蒙的天空再度放晴恢复如初。 东皇十三骑的战斗比他们更早一刻结束了,于是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看着渐渐退散远去的黑鸦群,再看着那浴血奋战,如同两具血人般矗立如碑的两人,深深震撼着。 也终于有一种重新活过来的错觉。 “嫉!” 一声清冷惊呼,蓦地惊醒了他们十几人的神智。 定睛一看,但见主上已被玄婴姑娘揽腰抱住了。 嫉一身裹紧的兜帽黑袍顺着衣摆血滴答滴答地滑落,那被乌鸦戳啄的血洞难以辨认有多少,他一身浓郁的黑稠已经分不清是因为衣服本身的颜色还是被血染就的,他们脸色一变,赶紧围拢过去。 “主上!” 玄婴将嫉扶躺在一块橇石上,很自然地从他怀中掏出一瓶药,喂了他一颗伤药,然后靠着他,让他躺在她的腿上。 “死了没有?” 她一身亦是粘稠得紧,却用唯一干净些许的衣袖替他擦拭掉脸颊快结结痂的血痕,俯视着他疲软耷拉下的眼皮道。 “咳咳……混、混球,你、你就不能盼、盼本殿点好……” “刚才你的话我回给你。”玄婴的声音飘渺而虚芜,却又像细柔的触角,撩动着嫉妒的心,让嫉妒不得不打起精神抬起眼皮,而她正好低头,那乌黑如晶核的眼珠正汇聚着一种力量,令他无法抵抗,亦无法移开眼睛。 她伸出一只染血的冰冷手指,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力度摩挲着他的嘴有,郑重而认真地看进他的眼睛里:“……如果你死了,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会跟你要求什么,可是你却耻不能从我这里夺走那就要属于我的东西啊!” 那即使要属于她的东西? 是什么? ……他的心吗? 她凭什么用这种笃定的语气认定他心里有她!这个答案连他自己都不敢肯定! 嫉妒一怔,随着心中的情绪跌宕起伏,不知道为何竟激得眼眶泛红,心中一片揪痛地酸涩,他挺起身子,粗鲁地伸臂将玄婴一把扯进了怀中,将她的脑袋按进胸膛,将下巴靠在她肩胛处,声音像是烟熏一般闷闷哑哑地道:“笨女人!我才会不死呢!” 看两人就这样无视一切地抱在一起了,原先关切主上的十三骑看得或尴尬、或趣味,或胆寒的,唯有识趣地将眼下这片劫后的美好时光留给这对欢喜冤家,悄悄地离开了,像这种桃花粉红的温馨诉情场面,他们哪里敢厚着脸皮打扰啊。 —— 城中无水,嫉妒他们都因为鸦群而弄得一身污血,粘稠得难受,简直无法忍耐,等他调息好了些,一行人便朝着城内四处摸索前行。 玄婴回到原处准备接回舞乐,但却发现人不见了。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他失踪的地方,并发现没有挣扎的痕迹,也没有留下什么可供参考的线索,因此,她有九成的把握相信,他是自愿离去的。 是他背后那个人将他带走的吗?玄婴沉思。 眼下唯一的“向导”失踪了,无奈之下唯有凭他们自已的本事找出路了,反正都已经近在咫尺了。 经过之前的教训,即使靠得再近,也有可能因为突发事情而被冲散,于是玄婴便主动牵起别扭的傲娇少年嫉走在队伍最前端,寻觅出路,看能不能找到进入腾蛇摇光的入口。 而十三骑则对两人的小动作心知肚明,但又怕他们那面皮薄却手段残忍的主上因他们的八卦之魂爆发而恼羞成怒,只好隔着一小段距离,留给他们两人一点点私密空间相处。 老实说从这一次事件中,他们对玄婴姑娘此人是既震惊又钦佩,对他们的主上有情有义,且武功高强,性格冷艳大气,好像还是一名玄术士,这种女人上赶着喜欢他们的主上,他们的心情顿时涌生出一种既自豪又感慨的情绪。 主上,好样的!别再用那一样不屑骄傲的冷漠表情来掩饰你那颗春心萌动的别扭少年心了,赶紧让你那张国姿无双的脸发挥出最佳价值,拿下这位冷艳高贵霸气的玄婴姑娘吧! 东皇十三骑被主上这种凶残“德性”也能谈恋爱冲击得脑袋乱成一片浆糊,浮想联翩,不想,随着一阵青烟如云飘来,十三骑眼前就像是被罩住了一层朦胧的轻纱,当他们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前方两人已经失去了踪影。 当然,比他们更早发现情况异常的是玄婴,她感觉四周那些流蹿的雾好像越来越浓稠,并且好像有意识地朝着某些方向聚拢。 “!”嫉脚步一顿,倏地回头一看,身后跟着的东皇十三骑不见了。 “看来又入阵了。”玄婴摊了摊手,无奈道。 虽然这样话,但她却依旧不骄不躁,紧了紧握住嫉的手指,为自己之前的一番先见之明感到由衷的满意。 别人怎么样她并不在意,只要她在意的人被她紧紧握在手心……就足够了。 “哦呵呵呵呵~”嫉瞠大眼睛,那精致得无可挑剔的五官渐渐扭曲、变型,碧瞳诡异森冷,发出宝石般猩亮的妖冶光芒,从喉间冒出一串音调如炮弹般急促的尖锐笑意:“腾蛇七宗、摇光,呵呵呵呵……” “我们会让他们的愚蠢付出代价。”玄婴任他狂笑发泄,面不改色,就像他肚中的蛔虫,接下了他的言下之意。 嫉妒的笑声嘎然而止,扭过头,怔怔地看向她。 玄婴似看懂了他眼底的神色,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民间好像有这么一句话吧,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即然选择了你……那我就是你的同类,既然是同类,断然没有不懂你的时候。” 嫉妒听后只是静默地凝视她良久,便转过头,一言不吭。 但他们相握的手,却被他反手一抓,握得更紧密了。 —— 眼前的薄青雾越来越浓,被风撕成许多碎块,有如一簇簇的麻屑,或者俨然是一片灰蒙蒙的大雾直往前奔。 灰青色的雾像暮霭一般,给这座古老的城池墙头、屋脊、街道都罩上了一层薄薄的玻璃纸,使它们变得若隐若现,飘飘荡荡,很有几分奇妙的气氛。 两人顺着雾的方向而行,玄婴道这能进入阵心。 嫉妒不疑有它,便跟随着她一起行动。 在雾最浓的部分,两人穿透之后,那四周笼罩的雾罩渐渐消失了,他们面前清晰地展露了一个平台。 平台建造在多隆克多大峡谷那黝黑如削的峭壁之间,牢牢镶嵌壁石之间,像一个圆盆平台凌空而铸,一眼望去,四周除了灰、黑、蓝几种黯淡而阴鹜的色瀊,便再去其它值得注目的颜色。 圆盆平台因为地势甚高,四周打着旋的冷风卷动云雾的空气十分寒冷且压抑,令人怀疑是否稍微不稳固住下盘,便能直接被吹掉落悬崖去,悬崖尽头有一座通体嶙黑雄伟的堡府,但时间吹腐朽了一切,它的塔没有了顶,厚墙倒了,只剩败壁残垣,许多地方已经倒坍了,有些地方还有粗糙而厚重的残壁依旧巍然俯临对岸的峡壁,用骄傲的姿态告诉我们它昔日的威风与辉煌。 玄婴与嫉妒两人就像被传送阵悄然间转换了副本,来到了这里,他们很快微愣了一下,便迅速适应了这种艰寒而诡异的环境。 任风吹拂发丝飒飞,他们好像只要能这样握紧彼此的手,待在彼此的身边,便无所畏惧,依旧能矗直如山不倒。 他们选择不同方位开始地毯似地搜寻着任何可疑的地方,一路前行,四周参差而尖锐的石头上挂了一大团一大团的碎布红巾,在一阵阵的风里颤抖,还有绿色的常舂藤悲哀地绕着满地黑色的倒插、断裂的各种长戟、枪等冷兵器。 毫无疑问,这里曾经进行过一场十分惨烈的战争,但时间太长远了,或许是五十、一百年、二百年…… 古城堡用长方石块铺就的道路上,罗列着间距相等的九根腾蛇飞升缠绕的石柱雕像,每一根都几乎需要两人以上环臂相抱才能够合拢,且是直耸天际雾云的高度。 “唔?这里难道就是腾蛇摇光……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嫉妒突地喉间一痒,便抑不住一连串的猛咳。 “你的伤……”玄婴蹙眉。 嫉妒抚唇弯下腰,但视线却一直如鹰枭般警惕而犀利地盯着前方,他摇头,咳得厉害时额上青筋突起,惨白的面庞一度涨红欲呕:“咳咳……咳咳……本、本殿无事!” 玄婴将手靠近他的背脊,感觉他如某种软脊节肢动物猛地一僵,但很快又放松,便顺着他腹腔处,猛地一按,指如闪电扯链连锁几处,而嫉妒则闷哼一声,渐渐咳嗽声便消失了。 “这只是暂时的,你的内脏可能受损了,现在我没有仔细替你检查,可你必须尽快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调理才行。” 嫉妒没有看她,他撤下手,那因为咳嗽过度而愈发嘶哑低沉的嗓音道:“女人,你看出什么了吗?” 玄婴闻言,顺着他的目光观察着四周,最后视线若有所感地投向不远处的地面,那上面用两色瓷砖彻成一个双圆相环的台基,而台基恰好从他们这个角度能够清晰准确地看见一只没有眼瞳的巨眼。 她沉吟半晌,突地想来了舞乐之前所说的那一则通关谜底,其中好像提到一句“神之左眼”,若无意外,指的恐怕就是这里了…… “我们……被算计了。”玄婴眼皮一掀,意味不明地低喃了一句。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来了来了来了……”嫉妒突地声音拔尖,全身倏地如铁石般紧绷,每一寸肌肉都纠结突起,嘴里似入魔了一般念念有词,且越来越快,如机关枪般射出。 玄婴一怔,迅速朝着异动方向看去。 但见他们前面那块平整的土地好像地壳撬动,被一只无情的巨手拍下,整块整块地石板翻转了过来,地底一阵沸腾晃动,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正准备破土而出,甚范围甚广,而那倒插在地面的腐朽兵器似被这股力量震醒,发出一阵凄厉颤鸣晃动,四周的风更猛冽,更刺人渗骨了。 玄婴神色微动,欲踏前一步观察得更仔细些,却被嫉妒的一只充满力量的手臂阻挡在前。 嫉妒大大地咧起嘴角,猩红的舌头战意十足地舔了舔嘴唇,桀桀桀桀桀地怪笑道:“站在我身后,这场战斗是属于本殿的,你只需要好好地颀赏本殿如何收服摇光……” 然而玄婴不等他说完,便一掌紧攥住他手臂,沉声道:“你既然接受了我,便不要将我摒弃在你的世界之外,无论是你今后枯燥无聊的生活,惊险激刺的战斗,甚至是你危险流血的时候,我都会陪着你一起参与,我不会让你孑然一人!” 第三十章 我为你自豪啊,少年 魔鬼之所以能够诱惑人类,是因为魔鬼的一双能够洞悉人心的眼睛,它把人们喜欢的东西摆在人们的眼前,引诱人贪求,犹如猎人用诱饵捉鸟或用诱饵钓鱼一样。 对贪财的人,魔鬼就用财物诱惑他,对求荣耀的就用荣耀诱惑;没有文化的,就用粗俗的理由诱惑;对文化高深的就用高深的理由诱惑;明白深奥道理的,就用深奥道理诱惑。 而玄婴此刻所做的事情、所说的话语就是一种狡猾的诱惑,她知道他需要什么,也知道他内心的一切矛盾与抗拒,但她以不容拒绝的态度、温暖而蛊惑的爱意,编制一张蜜糖做的网虏获他的心,给予他内心的一切孤寂填充盈满。 嫉妒这次既没有脸红,也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不屑一顾的推拒,而是像一个有承担成熟的男人一般,紧紧握了握她的手,轻“嗯”了一声。 然而,看到这样的嫉妒的时候,玄婴倏地下颌一紧,她眸光深沉,敛羽般垂下睫,脸上的神色令人琢磨不透, 她突然想起之前伪“舞乐”的话,他说:哈?小婴啊,你别骗人家哦,我可是一眼就能看出的哦,你的眼睛充满了算计与目的,那不是陷入爱情的无知少女该有的精明与犀利…… 那么她看着嫉的时候,真的是充满了算计与目的吗? 如果是真,那么这个破绽对她来说,就太糟糕了。 …… 等地动终于平息后,他们才得以辨清前面从地底爬出来的究竟是些什么抖擞着沙砾的怪物。 的确是一群怪物,他们每一具都像披着一层枯黄皱皮的骷髅,脸上没有眼珠子,嘴唇内没有牙齿,只剩下三个黑洞洞,它们穿着一件锈迹斑斑的厚重铁铠,从地底咔啦啦地拔出断堑兵器,周身披着雾霭黑烟,步履摇晃不稳,就像一群地狱恶鬼重临人间,准备讨伐这世道欠他们的债与怨。 那弥漫四周充满煞气与阴凉的气息,竟比那迎面呼呼刮来的冽风更令人寒毛乍起。 “阵人?”玄婴眸光一闪,愣了愣。 所谓“阵人”是一种困阵中充当杀器的存在,制作“阵人”如同制作“蛊人”或“傀儡”差不多,只是“蛊人”一般是活体炼制,而“阵人”则是尸体趋动,“傀儡”的话则能活能尸。 看嫉不明所以,玄婴稍微简单地跟他解释了一下。 “嫉,看来我们是闯入了一个大阵,想必这一整片区域全部祭为阵法。” 也就是说镶嵌在峡谷壁间的圆盘平台内的每一物,每一件摆设,甚至每一块石头,都已经是阵中之物,呼呼呼~嗡嗡直响的风声从耳旁呼啸而过,突地四周以九根腾蛇石柱为中心,一阵“咻咻咻咻~”地如火把炸星,瞬间从地面燃烧起一簇簇幽绿的磷炎,而也因为磷火的关系,四周骤亮了起来,若撇开那诡异的阵人跟环境,倒像是漆黑森林中燃起的萤火虫。 回想起之前,玄婴在多隆克多峡谷梁脊时看到阳光照辉下,那些石面焕发的奇怪绚丽光彩时,便想起一种能够按先天小八卦乾坤排列,配合以光线的奇妙作用的一种战阵…… 有时候随意兴起的一个想法,却最终落实于头顶,连她自己都有些头痛。 “你打算怎么做?”玄婴偏过头,问着身边那快被一身沸腾战意逼得神经颤笑的嫉妒。 本质上来说,嫉也是一个战斗狂人,特别是让他遇到这种新奇古怪的玩意儿,就会兴奋得像一个刚得的玩具的孩子,便想上前一点一点将其拆毁、玩残。 “嘶嘶嘶嘶嘶嘶~你—说—呢?” 她说:“随你。” “呵哈哈哈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尖锐的笑声似要划破苍穹般震撼,只见嫉身似一道黑色残影,刮起一阵冽风,转瞬便消失在玄婴身旁。 此阵乃九龙煞阵衍生而成,九数为杀着,每一正必有一反,凡踏入此阵者,会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脚下地面尽向一边偏斜,无法微持正常的平衡感,再加上四周灯火变幻莫测,有化一为三,化三为九之妙,而在这一群幻影之中,能辨谁乃是真身,恐怕需要一点手段。 这个阵在茫然闯阵的人来看,是必死之阵,毫无头绪,然而在精懂阵法的人来看,却只是一道比较难解的算术题罢了。 看嫉在一群行走的尸体中,“玩”得风生水起,他的巨镰化成道道血色流光,他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挥出一片绚烂的光幕,似点点繁星自星空中坠落而下,光幕激射出刺目虹芒,绞杀着扑杀而来的阵人。 玄婴看了几眼,确定他能够暂时应付,便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纵身跃上了阵中的台基上,她伸出一只手,视线缓缓朝上,手指则摩挲着一根灰白色泽的腾蛇高大石柱,簇簇幽螟之火闪烁于她四周,她静静地侧身立在那里,黑袍袭身,当真是有一种隔离了人世,似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游灵。 “出来吧!孟素戔。” 她的话就像凭空炸响的晴雷,令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停滞了一瞬间。 她没有刻意降低音量,她相信即使打斗正酣的嫉妒应该都能听见。 果然,她一说出这个如同魔咒般束缚他的名字,他倏地僵直身子,一刀割断一具尸体的脖子,便色惨而狰狞地转头地盯着她。 玄婴虽然没有确认那暗中算计的人究竟是不是他,但是她知道他们这一路上一直都有人暗中秘密地跟踪着。 在她喊出这个名字后,只见如黑龙蜿蜒盘旋在崖边的古城城楼之上,一道飘飘渺渺的身影从轻然朦胧的雾中冉冉而现。 遐想峨眉,若两山横黛,他有着一张如水墨画一样淡雅素净的面容,出尘脱俗,不染半分烟火气息。 羽睫黑如漆,眸点一波幽潭,静水流深。 一身白衣素带,宽袍长袖,如丝绸般缠绕不散的青雾,就像在白缎上绣上了几朵银灰的暗花。 他站在高高之上的城墙之上,朝着他们的方向,一头青丝随风飞扬,表情难以辨认,素白衣袂飘渺,如同那融化的雪水,从高悬的山涧、从峭壁断崖上飞泻下来,像千百条闪耀的银链。这飞泻下来的雪水,在山脚汇成冲激的溪流,浪花往上抛,形成千万朵盛开的白莲背景。 “好久不见了……玄婴姑娘,还有嫉皇弟。” 他的声音依旧不带任何的恶意,一如玉石之音,几无杂色,就像真的是在这个充满杀意的地方意外重逢似的。 玄婴看到竟然真是他,怔忡了一下,但仅一瞬间,便恢复如常道:“这一切都是你的布局?” 原先她的确认为是腾蛇七宗摇光的人在阻碍他们前行,但是从发现舞乐的异常之后,她便有了别的猜想,她想到了从孟素戔手中“逃掉”的华铘,想到对于瞒着所有人,对于他们离开瑛皇无动于衷,甚至不曾派人来追的孟素戔,总觉事情不对劲,还有这环环相扣的阵法…… 于是才有刚才那贸然的试探,却不想当真勾出来了幕后主使。 “既然我的皇弟想要得到腾蛇七宗来对付我,那么,我自然是需要帮他一把。”孟素戔语气淡然,甚至难得微微弯唇,对着玄婴浅浅笑了一下,只是他的笑意不抵眼底。 玄婴听到这话,也不再问些什么了。 而嫉妒自从孟素戔出现的那一刻起,便似遇到天敌一般退至一道断垣残壁地阴影底下,任黑暗将他全身罩得密密实实,低垂着脑袋,亡之血镰抵于胸前,全身因为孟素戔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抑不住一阵阵似痉挛似的颤抖,不敢直视,不敢面对。 玄婴大概知道他此刻的心理,这种就像看到世上恶心的巨大毛毛虫掉在面前,既然捏死它,可又很害怕看见它出现在自己面前,当然他的情况可能要更严重一点。 在孟素戔出现那一刻,玄婴想的却是跟嫉妒完全相反的想法,无论如何都攻破不了他最后的底限,这令她明白,一日不祛除他心底的“惧”,他的心房便不算真正的打开,而她的攻略任务就会一直停滞不前。 短暂温暖的感觉虽然美好甜蜜,但始终比不上那化脓的伤口被生生撕裂的痛楚深刻,一生难忘。 所以说……孟素戔的出现,就等于是给她的一个机会。 没错,此时、此刻、此地,在她将一切都铺垫好的时候,他送来的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没有人能够看到那绷带缠绕之下的嘴唇,愉悦地勾起,玄婴疾步如箭矢般朝着城楼之人冲了上去。 “即使是他的皇兄,你也休想欺负我护着的人!” 玄婴手臂一伸,掌中便握有一柄寒光短刃被藏于她袖间,眼看两个距离越来越短,她朝着他最脆弱的脖子划去。 然而下一刻,只见一道刺眼的银芒直冲而起,宛如一道绚烂的银龙一般,仿佛要与天上劈落而下的闪电连接到一起。 这即使是玄婴这种肉体变的如同钢铁一般人非人类,亦不得不改变一下方位,不再莽撞地一往无前。 玄婴全身后退,而那可怕的力量像是奔走的狂莽野兽将她向推向后方。 她被逼地退回了地面,并且在那巨力的推迟下像被犁一般被冲击拖出了两道深深的凹槽。 咳,玄婴感到一阵窒息感,那道逼迫的力量远超估计,她咬紧牙关,蓄气架起双臂,双脚深深陷入地面,猛然站定,地面在两股巨力的摧毁下居然缓缓的开始龟裂。 再施力前推,一个抽身回撤错开了那道诡异的力量,而那一道疾驰的白光轰地一声炸进了地面,地面似乎被切开一般形成一道长长的鸿沟。 就是这一瞬间,玄婴婴的眼睛猛然圆睁,看着那释放出强大力量的地方一瞬间产生的僵直。 是一支箭! 一支银纹三翼三棱锥的箭! 它比一般箭矢长上许多,却又比弩箭小上几寸,它如切豆腐一样轻易便深深没入松散的地面后,竟还在土地表面炸如出一条条裂纹,可想而知,它的力量有多强劲。 她倏地抬头看向城楼之上,但见孟素戔身后,两名披着红色斗篷的紫衣卫举着一把造型如鹰隼般两翼展开的机巧箭弓,现身在他其后。 玄婴并非强攻性,她比较精算近攻,远攻可以说对她而言,还是一个暂时需要攻克的难题,特别是对于对方手中握有两柄看起来非一般犀利、且适合远攻的机巧箭弓。 不过她非常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她要做的事情并非杀掉孟素戔,而是拿自己当赌注来博一次彩头,代价或许会比较惨烈,可谁在乎呢,她又感觉不到痛意,只要这条命还握握攥在手中就行了。 于是,她不再顾及自身,阵中的“阵人”在失去嫉的踪迹后,便像是被什么无形中的力量驱动,开始朝着玄婴围攻而来,她一面摆脱阵人的密集攻击,一面继续冲杀孟素戔,像这种热血少年漫的场景一样,她发挥着小宇宙,不畏生死,一次又一次地即使头破水流也不放弃进攻。 那疾射而来似裹着冰芒的银箭虽然被她一次又一次“侥幸”地躲过,但她的衣脸被划破,脸上的绷带也被划破,渗出暗红血迹,她却无暇顾及这些,她的目标是没有最惨烈,只有更惨烈才行。 当她再次被逼退撞落地面时,却不经意观视到孟素戔的一双墨染眸子,却见他用一双复杂却讳莫如深的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她。 那眼神……饱含着太多的情绪,竟让她有一种,他似在不忍,似在心疼她的错觉…… 哈? 被自己这种强大的想法给怔愣了一下,但玄婴却依旧没有放弃,她再次加大力道,冲飞到空中,但这次孟素戔那边却要认真了。 于她来说,接踵而至的则是越来越密集似雨滴从天而降的箭气,玄婴很显然没意识到他们下了狠手,或者说即使她意识到这点,也只会迎难而上,不会选择躲避,然而空中毫无着力点的缺点完全的爆发了出来,纵然她能依靠身体的灵巧性改变方向避过了大部分箭气,但是在铺天盖地的箭气之下下,她依旧不可避免地受伤了。 只见一道清晰的血痕透过右键的血渍展现出来。 玄婴落地,一个倒翻,便猛咳一口血出来,这时,漫天的箭气依旧凌盛,朝着她扑杀而来,她捏着拳头,心中纠结,躲还是不躲呢? 然而,下一秒则有人替她选择了答案,忽然感觉身后一阵凉风传来,一道尚不及成年男子那般宏伟高大的身影,用那一双削薄却坚实的肩膀,替她扛下全部攻击。 但见,一直躲在暗处只懂得咬紧牙关惊若寒蝉发颤的嫉,此时终于舍得现身,停在了她的身旁。 而看到嫉妒出面后,孟素戔命紫衣卫停下攻击,而那些“阵人”亦如一具具石雕塑,呆滞地停了下来。 孟素戔俯视着嫉妒,轻柔地就像正在关心亲爱的弟弟的兄长:“害怕吗?竟然在发抖?” 嫉妒全身如过电一般,猛然一颤,额上布满一层细汗,他巍巍颤颤地抬头,全身无一不在叫嚣着恐怖抵触不安,唯有那一双如小兽般倔强的诡冷碧瞳充斥着厌恶与憎恨! “嫉啊,你从小便就是这样,永远只敢躲在阴暗的角落,用那种厌恶而憎恨的眼神看着我,像一只充满畏惧不安的老鼠,想不到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你现在依旧没有变过。”孟素戔似回忆起过往便感慨了一声。 嫉妒“啊啊啊啊!”地朝着他嘶吼一声,眼珠子眦裂极速地左右转动,就像喉咙被什么无形的巨掌掐住,只能发出本能的吼叫。 “我记得在瑛皇国的皇宫里,你曾说过玄婴姑娘是你的女人吧?”孟素戔的目光转向伤痕累累的玄婴,眼中充满着真真切切的心疼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压抑:“但是她真的很可怜,竟会喜欢上你这么一个懦弱又胆小的男人……” 他的话就像是千斤的重压,压得嫉的每一寸骨骼都咯吱作响,刚极易折,似无法承受般,抱着脑袋嘴里一边嗷嗷嗷嗷地狞笑,一边痛苦地颤抖着身子蹲在地面。 就像被人拔光了衣服,光着身子时候身边围了一圈人不断在指指点点地嘲笑,他的脸涨得极红,薄如蝉翼的肌肤如充血一般,亦似快要受不住要爆炸一般。 玄婴微微抬起眼来,正巧能将嫉妒那一双赤红似要滴血的疯魔眼睛收入眼底,似什么哐地一声破碎,她紧蹙眉头,双唇抿紧成一条直线,突地有一种快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我没事……”玄婴开口想安慰他一句,但事已至此,由她一手推演的结果,她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先破而后利,如今他即将“破”了,却不知道能不能如她所愿地“利”起来, “让一个女人替你挡下一切,我的皇弟啊,你真是让为兄感觉十分失望啊……”孟素继续那番教育“爱弟”的言论,继续不紧不徐地进行着。 玄婴很奇怪,她虽然认识孟素戔的时间不常,但却认为他不是一个喜欢进行这种言论的人,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说,这么说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曾说过,对于嫉来说,他们只是拥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他完全没有必要在这里口伐诛笔他的过往,若他觉得嫉对他的威胁,他想动手,像这种状态下的嫉,根本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他又何必费上这么一番口舌呢? ……这个孟素戔究竟有什么目的? 眼看着嫉妒的情绪越来越不稳,越来越激动,就像随时准备要绷裂琴弦。 “闭嘴!” “嫉啊,即使你伪装得再强大,你即使是不堪一击。”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句话就是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嫉妒抱着脑袋仰天狂喊,他一头丝狂乱飞舞起来,满目赤红一片,他终于崩溃了,歇斯底里地崩溃了。 玄婴咬紧后牙槽,听到耳边嫉那凄厉而震耳欲聩的尖叫,心中突地腾升起一种怒意。 这种怒意也不知道是针对孟素戔的还是针对她自己的。 她不管这个孟素戔究竟有何目的,既然嫉妒眼下是她的攻略对象,她便不能由着他彻底崩坏! 玄婴撑着伤重的身子,准备起身继续冲上去的时候,却被一只如钢铁般冰冷而坚硬的手臂拽住,那力道几乎快折断她纤细的手腕。 “你——想——去——哪——里?……”嘶哑破碎得几乎快听不出字的嗓音,带着一种颤音,似要忍不住哭出来般凄厉质问的尖谒,缓慢从嫉嘴里吐出。 “我……” “难道你也认为,我像一只懦弱怕见光的老鼠?”他扭过头来看着玄婴,表情是极度扭曲却也痛苦狰狞的,就像生生被人剜出了心脏,却不敢喊痛,只能强忍着痛意麻痹席卷全身。 玄婴看他这副模样,既气又觉得无奈,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突然伸臂抱住他的脑袋,重重地压进自己的怀中,不顾他倏地僵直如石的反应。 “你不是!刚才……刚才是你救了我!”玄婴语气认真得不能再认真地道:“嫉,是你救了我!即使你自己也认同了孟素戔的话,认为自己既胆小又怯弱,可是你在我面对危险的时候,依旧第一时间勇敢地站在了我的面前,即使你害怕得发抖,害怕地想要逃离,但是你却没有这样做……” 她顿了一下,微微松开了力道,放开了他,一字一句如起誓般郑重道:“这样的你……让我感到自豪!” 第三十一章 她不再是玄婴 “这样的你……让我感到自豪!” 一番完全没有经过思想过滤的话,经玄婴嘴里说出,没有了往日那般带着某种深沉暗示性的刻意温柔,反而带着些许淡漠到冰冷的真实性情。 有时候,真的就是真的,假的便是假的,即使有时候能用假的演绎出以假乱真的把戏,但它始终是假的,它能够巧妙地勾出别人心中最痒的渴望,但却没有办法用假意来填补那种痒意骚动的空缺。 然而此刻的她是真实的,真实得……触手可及…… 嫉妒闻言,蓦地一震。 然后,他伸出一双麻木灌铅的手臂,一揽,便紧紧地抱住了她。 从她身上过渡而来的温凉的体温无法令他彻底温暖,但是那种能够融化坚硬的柔软身躯依旧能够让他感到一种被填满的满足,就像被人从冰窟内将他湿淋淋地捞了起来,那颗被剜掉的心脏部位,与她贴得很久,在感受到她跳动的心脏搏动时,像是空洞的地方与之共享,也重新恢复的噗通噗通噗通的心跳,那被凝固的血脉也潺潺开始流动…… 怀中是他熟悉的人,熟悉的体香味道,熟悉的相拥,一如在马车上的每一夜,她都会像现在一样微缩着娇小的身子,如刚出生带着绒毛无害的小猫咪般偎依进他怀中,双臂自然搭拉在他腰间,以她的体温来烫贴趋散他一身的孤寂荒芜。 “为……我自豪?” “嗯。为你自豪,也为你骄傲!”玄婴想给他勇气去战胜心中的恐惧,她知道巧用言语亦能给一个脆弱得几乎崩溃的人产生一种纵横捭阖的力量,她道:“仗着自身的力量杀人或伤害别人的人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像地痞流氓他们亦能够做得到,但能够运用自已的全部力量去保护重要的人,敢勇于面对恐惧的事物而不退缩,也才是最厉害的地方。” 她推开他,让他把头抬起来,然后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睛里面,一双黑瞳如墨色浸染,泛出一层淡淡摄人心神的流光色泽。 “你不是一个人,有我在你身边,你何惧之有?”她伸出手细致地摩挲着他冰冷而僵硬的面部轮廓,像是要用指尖那仅存的些许余温,来暖化他面上的霜寒恐怖之色。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这句话就像开启了某个早已决堤快喷涌而出的闸口,嫉妒那一刻的表情很乱,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像结冰的潮在雾夜中泛着光,受惊似地猛地推开了她,踉跄地站了起来。 但是玄婴那因为他的动手而骤然黯下的目光,却像魔咒一般将他欲转身逃离的身形牢牢定住在原地。 隔了一段距离,他这才清清楚楚地看清她此刻的惨境,看着她那一身因为想保护他而变得伤痕累累的身体,那散落于地的黑阔长袖似折翼的蝴蝶,被划破一条长长的口子,她身上的每一道血痕,都是在跟他叙述着一件事情……他对她来说很重要,那从身体内流出浸入土地的暗红血色,都是在跟他表白一件事情……她想要好好地保护他…… 而他呢,他究竟在做些什么? 一个人害怕地躲在暗处,一个人逃避地置身事外,一个人完好无缺地站在她面前,一个人……但是,她不但没有对他懦弱行径进行指责,没有加以埋怨失望,反而还以他为豪,还会觉得他在那一刻是勇敢的…… 嫉眼中清晰地映着玄婴的身影,这是一双漂亮但是呆滞了的眼睛,没有光彩的瞳仁,一动不动。 不!他一定都不勇敢,他知道的,他就是跟孟素戔所说的那一只只敢躲在暗处诅咒嫉恨别人的老鼠…… 他掉转头,看着青烟雾撩间若隐若现的那道飘渺似冰雪之谷,不染纤尘的身影,眼球有些浑浊,布满蜘蛛血肉,精致得无可挑剔的面庞只剩一片麻木与空洞,白皙得过分的肌肤在瀑布黑发映衬下似无血色,少年那只碧绿如宝石的眸,透露着看不清的情愫,非喜非怒,而是更接近于空芜。 但是,他却不知道,即使是一只低劣肮脏的老鼠……亦是有逆鳞的! 以前他孤孑一人,他什么都没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值得珍惜的东西甚至没有自我,只是从这一刻开始,这个叫玄婴的女人——就是他的逆鳞! 或许是当心中藏了一个人,有了一样想倾尽一切保护的东西的时候,他身上便会被赋予了一种力量,那就是叫作——无畏! 他摇晃着步履,如舞伶般忽闪,忽现的诡异节奏,四周的空气压抑而颤悚,像是坠入零度之下般寒冷刺骨,长长的血之亡镰刀拖曳在身后,与地面沙砾碎石摩擦间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这时感受到他身上那沉重沉潜的肃杀之气,原本停滞的“阵人”开始抖搂着身上的尘土,开始准备清剿闯入的匪类,然而下一瞬间,却发现目标不见了,但见嫉似浮光掠影般消失在原地,再现时,已身如矫猿,朝后翻空一转,便蹬身如箭,拖着布满煞冷猩光的血之芒镰刀,朝着城楼之上的孟素戔冲去。 那一刻,他笑了,他的嘴就像被刀横割了一条,咧成一道难以置信的深陷弧度,那激突的碧眸眦裂,比地狱的嗜血修罗还要幽黯华美,那张无邪却扭曲的面庞,随着四周萤火光线的变幻而幽深诡丽。 玄婴怔怔地看着他朝着孟素戔冲去的背影,他竟然…… 然而,凭受伤的嫉想突破重重包围触碰到孟素戔,这是一件难事,但见不等紫衣卫出手,便从暗处倏地蹿出十个人,嫉巨镰挥破虚空,那森森血色刀光如同月华泻地层层叠叠的带着残影向下方逼退了那十人,他嘴里啸出一串串尖锐似鹤唳的笑声,他就像挥舞着镰刀的死神一样,准备收割着阵中一切的活性物体。 若是在巅峰时期的嫉,他自然能够轻松应对这一切,但此刻,一声可怕的爆鸣,如同地震一般,嫉妒瞬间朝着那默契十足的黑衣人狠狠的斩去,地上上带着铁器的泥土像是被狂风席卷一样,在碰撞的一瞬间圆环状一样被砸飞了出去。 他们的脚深深地踩进了泥土,几乎连脚跟都没了下去,拼足了劲的嫉妒的力量远远超过了他们对他的估测。 但这般猛烈的攻击,却让内腑受创的嫉妒在伤敌一千时自损八百,一串串血珠撒满地面,他急喘着粗重气息,似根本不觉得痛一样,亢奋着一串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奋杀在战场上。 “嫉!” 他疯了吗?!竟选择这种方式,玄婴忍不住撑起身子,朝着战场喊道。 他逼退一拨攻击,闪避一群阵人的围攻,准备继续逼进的身子一僵,骤然停下了那疯狂的杀戮,他像生锈了一样一节一节地地转过了头。 只见千里烟波,但见风轻轻地吹,地上的灰烬随着风而飘扬尘沙,皆如烟,有着虚无的美丽,朦胧的烟雾弥漫之中,少年准确无误地将目光投射在她的脸上,他渐渐收起了那一张百鬼衣行狰狞残戾的面旁,那扭曲移位的五官恢复了原样。 他对着玄婴,饱满的额头,细长精致的眉毛,深遂而魔魅的绿眼,高挺的鼻子,削薄而红艳的嘴唇,微微的清风吹拂过少年白皙的脸颊,他的发就这样在萤火闪映中轻轻飞扬起来…… 无可否认,那精致的五官忽的展开,对着她桀骜而骄傲地少年一样,对着她勾唇一笑,那一刻,竟给人一种无邪而纯粹的愉悦。 无邪,谁?东皇国那个丧心病狂的嫉殿? “玄婴,总是你一个人在本殿耳畔那里叽叽喳喳地喊着喜欢,喜欢得要命,本殿并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既然你都说了那么多遍,那么现在本殿也告诉你一遍,你最好牢牢地记往,因为本殿绝对不会再说第二遍了……本殿喜欢你!” 本殿喜欢你! 正在内心吐槽“什么叫喜欢他得要命,你自恋得也太篡改事实了吧”的玄婴,听到那五个字的时候,蓦地瞠大眼睛。 喜欢…… 他喜欢她…… 他终开口说了…… 这么说来…… 玄婴呼吸一沉,蓦地转换瞳色,开启了一双透视的黄金瞳,但见从他身上突地射出一阵刺眼的光芒,但见他身上那如荆棘般的光斑腾纹渐渐开始变幻,如一束束妖娆的景致开始于他的四肢缠绕,蔓延伸长,如蓝色蔷薇花蕾般,朵朵花瓣绽放,盛开在那那一具白皙纤瘦颀长的少年身躯之上,散发着少年独特的诱人气息。 他身上的“玄束”如同玖兰戚祈一样并没有消散,而是换成了另一种方式继续停留在他们的身上。 不是……他并不是七煞之主啊…… 玄婴在确信这一打击后,难掩眼中的那一抹失望情绪。 不过,她绷带下的嘴唇,却依旧淡淡地弯了起来。 “我看到了。” 她回答了他,比起用嘴巴说的语言,她亲眼看到了绝对不允许忽略的真实。 只是……喜欢的开始,则代表着离别的开始…… 而在玄婴露出那一双星河灿烂奇异的黄金瞳时,嫉妒已经彻底地傻怔了。 他下巴微脱,用一种不可思议又震惊万分的表情死死地盯着玄婴的眼睛。 脑袋好像停滞了运转,只剩下来回不断重复的一句话。 为、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有一双跟猪妖一模一样的黄金瞳! 她究竟是谁?! 而玄婴亦回视着他,只是那一双黄金瞳的色泽越来越淡,被另一种黯黑的色泽逐渐代替,最后恢复成了一片幽深的黑暗。 她不需要再隐藏自我了,便动手一圈一圈地撕扯掉脸上缠绕的绷带,露出了那张如雪焠剔透净白的容颜,柔软的表情开始一点一点地凝固起来,就像将自己先前拔掉的刺重新再装回了身上。 她脸上的神色淡漠得几乎等于无,神色深洞,乌黑眸子停滞一处,仿然变成了一具空有灵魂的木偶。 至此,她不再是玄婴,而是——虞子婴。 第三十二章 当神棍太委屈了 虞子婴身上的伤势并不重,因为一切战局在她有意识地控制之下,只损伤了皮外,但为了令她看起来惨烈而悲壮刷爆同情份,那一道道狭长皮肉翻绽的口子却遍布了全身,以遍体鳞伤来形容亦不为过。 然而,由于痛觉的缺失导致了她对某一方面计算的遗漏,就像是再精明的伟人亦会打盹儿一样,那就是忽略失血过量造成的晕眩眼黑。 等她终于完成攻略觉察到这个情况的时候,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她眼前一切事物如黑斑点点,心脏供血不足引起一阵阵紧缩,她视线越来越窄,如谢幕的电影收上帷幕,仅来得及将最后一幕收尽眼底—— 站在青雾渺渺阵中的嫉,他的嘴唇和面颊惨白而拉长了,脸上的皮肤都收缩了,他的嘴唇闭得紧紧的,抑止住了正要发出来的叫唤。 然而,在他看到虞子婴身如飘絮软绵无力阖上眼睛,软倒下地之时,蓦地,他怔了一下,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脚步像生根似地被钉在那里,好像土地就要在脚前裂开似的。 她看到嫉那张震愕的嘴唇阖动,上下嘴唇抖颇激烈地摩擦着,如末日洪亮的号角骇人般吐出了两个字。 猪、妖! 看来……他是认出她了,虞子婴在晕倒之前,抿了抿嘴角,扬起一道如雪花般清凉转眼便消融的笑容,不知道在他得到“玄婴”就是那个他曾经厌恶讨厌诅咒的“猪妖”之时,他会是怎么一番“有趣”的心情呢? 分不清是遗憾还是嘲讽的一笑后,虞子婴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她能这么放心地在此时晕过去,是她知道她不会有事的,因为无论是孟素戔还是嫉都不会在她昏迷的时候做什么。 这不是自侍甚高,而是在陈诉一件事实,她之前将自身的价码加得那么高,或许冥冥之中便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刻吧。 原本以为她会直接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但下一秒她却被一双带着熏檀香气的双臂揽住肩膀,那如清水般冰凉的布料滑过她脸颊,留下一缕丝柔的触感,接着被带进了一具温暖干燥的怀中,脑袋无力地耷拉轻靠着,那一刻四周躁动猩冷的空气仿佛都变成宁静谧远了。 是谁?虞子婴拧了拧眉毛,攥紧手边的衣角,却始终睁不开眼睛了,最后朝着黑暗昏昏而去。 她不知道在她昏倒之后,东皇的两兄弟为了争夺她的归属权正在进行了一番殊死搏斗。 “放、开、她!”嫉看到虞子婴被孟素戔抱在怀中时,瞠大了眼珠子,碧瞳激刺出森冷光芒,巨镰一挥便划破眼前阻碍的雾层,眦目裂唇地咆哮道。 在她倒下那一刻,他因为迟疑她真实身份的原因,造成了如今虞子婴落在了孟素戔的怀中,那一刻他心中激发了前向未有的懊恼后悔! 她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无论是猪妖还是玄婴,她都该是他嫉妒的! 他脚尖滴溜溜地朝着孟素戔扑杀而去,他挥起巨镰向孟素戔头颈砍去,但在接近他五步之内,却被一柄横举宝刀,用力一推,十名如鬼魅披着黑袍掩面的黑衣人挡了回去。 嫉顺便轻轻一跃,跳到了孟素戔身后,稳稳落地,然而就着落地时的缓冲蹲下,挥刀向孟素戔的双腿砍去。 但咻咻地银龙光芒,破空而出挑开了他的刀,两名紫衣卫从雾霾之中现身,与一旁辅助攻其死角,将他生生逼退,而十名黑衣人则呈包围圈将他困在其中。 冷风呼呼地刮起,孟素戔用衣袍掩在虞子婴的脸上拢了拢,侧眸看向那“扑哧扑哧”喘着粗气弯下腰,红着一双眼睛死盯着他的嫉,道:“嫉,还记得那只你很喜欢的小黄骊吗?” 嫉闻方茫然一瞬,接着想起什么时瞳仁一窒,脸皮激烈地一颤。 小黄骊? 看他的回忆被唤起后,孟素戔继续不淡不咸道:“那个时候你宁愿眼睁睁地看着它死,也不愿意放下手段恳求别人放过它,而你现在依旧如此自私,她的一身伤势终究是由你而起,但你却完全没有顾及她在存在,你难道真的不担心她最终就跟那只小黄骊一样的结果?” 嫉妒面目一滞,浑身气息不稳地起伏着,眼珠混乱地转动着,咧开嘴:“不,她、她跟小黄骊不一样,她很强,不会轻易死掉的,她……” “她在你心目的地位亦不过如此罢了……这一次我不会杀你,你可以认为是看在父皇与你有血缘关系的份上,但现在的你根本没有资格拥有她,因为你甚至不明白她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说完,他指挥着一批“阵人”形成人墙,挡在嫉的面前,而他则抱着玄婴一转身,两名紫衣卫警惕地瞥了他一眼便站在他身旁收弩,十名黑衣人咻地遁回他身后,一行人的身影便在山间的鬼魅于浓雾中转眼消失了。 一时之间根本无法突破人墙的嫉,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消失的地方,手中的亡之巨镰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他呼吸像破损的风箱,扑哧扑哧扑哧地蹲在地上,双臂抱着垂下的脑袋,整个姿势就像母胎腹中那样,他沙哑而唳血的喃喃道:“不、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不会再有了……夺、夺回来……迟早有一天……” ——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当虞子婴脑袋像灌了浆糊一样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她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石窟石床之上。 灰白色的石床一看就是被某种利器削成了一块长方形,上面铺着一层蓝染紫荆边的刺绣铺垫,垫子内平整裹了一层柔软的棉絮,躺在上面不会令人感觉得石床的冰冷硬度咯人。 而石窟房内除了这唯一一件算得上是颜色鲜艳透着暖意的用品之外,剩下的全部都是冷冰冰的石具——石凳,石桌,石床,石相,石门…… 虽然不知道她究竟躺在床上面昏睡了多久,但虞子婴醒来之后,特意内视了一下自身情况,发现除了四肢依旧健全,身上那被箭气擦伤的口子应该是被人敷了伤药,上面有一层薄薄透明的绿色膏体,因为时间的缘故,还有些返沙。 她原本那件破破烂烂,蹭了一层灰染血的衣服亦被换成了一件月牙白的直身宽袖衣袍,她感觉衣内一片凉飕飕地,遂将衣襟勾起来朝内一看,私底下……一览无遗,甚至连条亵裤都没给她留下。 ——或许是因为擦药面积甚大、妨碍伤口愈合的关系,也可能是因为根本没有女子的内衫可换。 在请神坛底下被千年石钟乳洗髓了三年,她的时间基本停止,依旧是十三岁的身躯,但这一段时间以来,她却重新恢复了成长,身高也骤然拔高了不少,之前十三岁的时候,她估猜身高大抵有153左右,此时却有158上下。 然而这一件素白衣袍却如布袋一样依旧十分宽大地松垮挂在她娇小的身上,有一种小孩子穿大人衣服的滑稽跟可爱,她扯过这件没过她指尖的衣袖,偏头一看,看款式与做工布料,这像是一件有钱的男人穿的。 她又将袖子蹭于鼻尖嗅了嗅,没有异味,反而有一种清洗得十分干净,带着淡淡阳光的暖意皂香。 她跳下床,再次确信发现身体基本上已经无恙,因为床畔没有放置替换的鞋子,她只好光着两只嫩胖小脚丫在房内四处查看。 房内摆设既枯燥又单调,一眼扫过去基本上每一个角落都看得仔仔细细,唯一有些看头的反而是那三面石窟墙面。 上面有着一种工艺十分简陋方式雕刻的连环画,就像在讲述一个神话故事一样。 第一幅图,讲的是一条似龙遍体鳞片长着两双翅膀的蛇,降临在天空中,它俯视着地面,目光威严而仁慈。 第二幅图,则是讲一片荒脊的土地开始长出一些弯滕草木,天上有雨,有太阳,有风…… 第三幅则开始出现人类了,讲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着,延续着,建设着…… 第四幅,则是人类世界发生的天灾,病痛,与权利食物争夺…… 虞子婴就这样一幅幅地看了过去,这些壁画就像是小儿启发读物一样,虽然看似简单,但其中的意义却是恒远深长的,这就像在告诉孩子们,人类是怎么来的,这片土地又是怎么样来的,他们的崇拜,他们的信仰…… 虞子婴看完后,沉吟了片刻,便推开石门出去了,这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很黑暗,唯有前方的尽头有光亮照进来。 她赤着脚,安静地一步一步朝前走去,当她几乎要融进光亮之中时,忽地一阵大风刮来,她披散蜿蜒如蛇般垂落于地青丝摇曳而起,她微微偏过脸,空气稀薄而寒冷,她只觉胸腔传来一阵令人要窒息的感觉。 许久,虞子婴适应了这种感觉,才抬起了脸,只看太阳初出光赫赫,千山万山如火发,一轮顷刻上天衢,逐退群星与残月。 她这才看清,她身处在一处断壁处,她脚踏的地方呈一个三角石台基,四周环了一圈石栏杆,再踏前几步,就是万丈深渊,云雾缭绕。 看着那轮升起的太阳,它趋散了四周的寒意与白雾,光照云海,五彩纷披,灿若锦绣,虞子婴伸出一只手掌抵于额前,虚掩那几乎能够夺目的光彩,那透泄的光线,令她的手白皙得几乎透明,她微仰起脸颊,整个人就这样静谧沐浴在阳光之下。 “这里就是摇光,原来在多隆克多大峡谷的半空中啊……难怪没有人能够察觉得到。”虞子婴轻喃一句。 腾蛇族的人都是奇葩,七宗之一的“天枢”被深埋在地底,而“摇光”则被藏在多隆克多大峡谷的半空之中,至于剩下的腾蛇七宗,可想而知绝非寻常地点,这世上又有谁能够轻易找寻得到呢? “不一定,只要你有心,就算是在天上,依旧会有人筑梯攀摘得到。”从她身后传来一道不加修饰的慈润的声音。 虞子婴没有被惊动,她似早就知道身后有人靠近,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动作,甚至她连身后是何人都不好奇,因为在阵中那十名与嫉对抗的身影出现的时候,玄婴就大概能猜得出孟素戔是谁了。 果然,嫉还是失败了啊……她神色恍惚了一下。 “无相国师啊……你这次出场的方式还真令人意外……那么现在,你能告诉我,你究竟是孟素戔还是无相?” 无相澄清的嗓音如涓涓细流,带着令人舒服的沁人心扉道:“都是,亦或都不是,众生亦我相,我亦众生相。” “……”虞子婴怔立半晌,才转过身来,乌黑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突然道:“当神棍太委屈你了,你有没有兴趣将头发剃光出家为僧呢?以你的质资,得道成佛应该不是难事。” 无相闻言先是一怔,看着她那不似开玩笑的表情之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是,最后他只得无奈地笑了一声,不得不解释道:“其实东皇国真正的孟素戔早在十三岁时便死了,之后的孟素戔则是由我受师尊的命令顶替的身份……” 这真是哪儿都有他师尊的事。 虞子婴撇撇嘴,看着那张跟孟素戔相似,却又更风华绝俗、充满佛性明秀的面容,若说孟素戔一身揽月天下的飘渺气质像仙,那么无相一身苍茫浩瀚则是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的佛。 “你的身份还真是多,你这次难道是特地赶分配过来帮我的?”从得知他身份的那一刻起,虞子婴则思前想后一番,最终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想起他之前的种种,他对她那种奇怪而纵容态度,眼下身份揭露便有了解释。 “我在得知你竟然选择嫉妒的时候,便想到你可能会需要帮助。”他看着她此刻就这样毫无妨备地站在他面前,想起之前不能表露身份之时那痒入骨髓的忍耐,再也刻制不住满腔的柔软与渴望,伸臂将这个小人儿拥入了怀中。 嫉的“惧”是孟素戔,若他不来这一趟,便破不了他心中的惧之煞。 “怎么要选择这种感情呢?”当真正地将她拥入怀中之时,无相感觉在离开她之后那无法填补的空落,终于盈满了圆。 被抱个满怀的虞子婴扭了扭脖子,像小松鼠般,将小脑袋从他胸膛前蹿了出来:“什么意思?” “你想他们领悟的感情可以是亲情、友情或爱情,可三样你却偏生要选择爱情这一项呢?”孟素戔不懂“萌”一词,但是他依旧被此刻虞子婴的憨娇之态,惹得心似春水撩拨涟漪,软得几乎想俯下头来亲亲她毛茸茸的发旋儿。 “我跟他们无亲无故,亲情不可选,而友情也非一朝一夕能够培养得起来的,唯有爱情,它可以媲美亲情,亦可贴近友情,一开始拿捏爱情的话,如果失败,再转换成别的后路也是比较容易的。” 这就是她之前的想法。 “子婴,爱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情,这两次你能成功令他们动心,只能算是一种幸运,那也是因为傲慢跟嫉妒两人因为环境或性格的缘故,对情爱一事无一丝接触,若是换作别人,你既心中无爱,眼中无情,又如何能够瞒得过呢?” 心中无爱,眼中无情?无相的一番话,不由得令虞子婴又想起了伪“舞乐”曾跟她说过的话了。 他说她眼中只有目的跟算计…… 虞子婴眸光微凝,自忖——她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般无情无爱吗? 从生物学上来看,爱情是男女之间荷尔蒙发生的化学反应,是体内多巴安过盛的结果,最长时间只能持续18个月。 所以她一直用一种冷静而客观的态度进行着一切,反正按照科学上所说男女之间动心的话,18个月后便能够消褪这种症状。 但她毕竟不是冰冷铁造的机器,在相处之间,她也难免能感受到丘脑中的多巴胺等神经递质就源源不断地分泌,令她做出一些诡异的行动,比如她偶尔会不由自主地因为目标的笑而笑,比如明知道是计划的一个环节,依旧会产生类似担忧紧张不安的情绪,比如明明可以避免太过亲密的举动,但她有时候总是会忘记要推开…… “以你的心性想要做成一件事情,可以不折手段,不问过程,可是感情一事,却是双方的,并非随意就能够糊弄得了的,再说你一直用这个身份……也是一个潜在的隐患。”无相看她静默不语,便叹息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那要怎么做才行?”虞子婴对他对自己的评论不置可否,只是略过一切过程,直接征询答案。 或许是因为之前对剥夺了无相贞操的愧疚,亦或是他帮助她良多,在虞子婴的心目中,无相与良师宜友相同,她在遇到困难的时候,自然而然可以跟他寻求帮助。 无相抚着她的头发,看着远方,道:“还有一个方法……” “什么办法?”虞子婴推开他,注视着他的眼睛。 ------题外话------ 整修一下♂ 第三十三章 哟,公主很忙哦 “我认识一个奇人,他懂得一种能够值入记忆性催眠术……我会事先替你安排一个能鸣金最佳接近目标的身份,然后再利用催眠之术复制她的思想,她的性格帮助你去完成任务,但因为你的心智太强……我想你本身的记忆是无法完全抹去的。这么一来,你只需要谨记,催眠后得到人物的一资料后,尽量以她的面貌,好好地扮演‘她’就行了。” 无相伸手握住她的指尖,微微蜷缩着将其包裹在其中,密靡长睫熏染一层金光,而那覆下一层阴影的澄清的墨瞳,极快地闪过一道极为晦涩的雾意。 明明就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在掌心的温度,明明已经将她拥在怀中停歇,但为什么心中还是那般惆然若失呢? 为什么是她呢?……师尊,为什么腾蛇皇族会是她呢? “那我还是我吗?”虞子婴将他的话细细过滤一遍之后,乌黑眼珠滚动映着阳光晃悠着萤色光彩,抓着在意的关键字眼问道。 拥有了别人的思想,别人的性格,那她又会是谁了? 无相一怔,她抑着巴掌大的小脸,面色似雪净如月,齐整而柔媚的齐海衬得她那一双漆黑瞳仁愈发地大,因为好奇询问,而如蝶翼般眨动着呼扇的睫毛。明明是一个狡猾算计之人,明明是一个无情冷漠之人,偏生有这般呆呆的表情,这种时候的她,简直就像某种无害柔软的小动物,惹人心怜爱护。 可她越是这样,才会令他寝食不安,无法放下心来,明知道她不会有问题的,亦依旧按耐不住满心的焦虑不远千里迢迢跑来一趟……他想,即使是心胸再宽阔的男子,也不可能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去接近别的男人,而做到无动于衷…… 占有欲——活了二十五年,这是无相第一次产生这么强烈的占有欲,但是他却不能阻止虞子婴,因为这关系着她的性命与另一件十分重要的一件事情…… 所以,他不得不为未来可能发生的境况加一道保险枷锁…… “当然,记住我刚才的那一句话。”他轻轻念道:“众生亦我相,我亦众生相,人生有时如同戏台演戏一般,即使你演得再逼真,等你褪下一身戏服之后,你就是你,真实的你没有任何改变的……”变的只是那些被你穿着劝服迷惑的人罢了,因为他们永远将看不清你的真实面貌。 如此便……甚好……不是吗? 无相微微一笑,那本湛灵台一点,天然奇绝的面庞,清冷而自持的面部轮廓微柔,发间的红翎白玉的簪子,簪头垂落几条编制精美的细长绦条,散垂的黑发被风吹得颤动,白与黑形成鲜明的对比,几无杂色,正如深涧对面那冷幽幽的冰雪之谷,出尘脱俗,不带半分烟火气。 虞子婴的脸颊被他丝丝凉意的头发蹭得痒痒的,便顺势抓住了一把,再用手肘弯起摩挲了几下痒痒的部位,她并不迂腐,既然无相有能力帮她剔除一切潜在隐患,她自然也不会去拒绝。 换身份的确是她一开始便计划好的,但是她却没想过要对谁取而代之。 “惰为什么要杀‘孟素戔’?”她想了想,问道。 华铘相必又被他设计重新抓住了,但她不懂,在这种四面环敌,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时刻,他犯得着费上一批杀手的力量来动暂时没有威胁的“孟素戔”? 无相看她像被毛球骚扰的猫咪一样,不爽地微眯起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拽紧他的头发不放,一时不知道该咬还是该放,便忍不住轻笑了起来,但一听她提到“惰”时,脸上溢满的笑却顿了顿。 “惰啊,那是因为他察觉到了‘孟素戔’跟我有关系,打算杀鸡儆猴。”无相那双线条柔和的眼睛,乌黑的眼珠像是蒙上了一层氤氲的雾气,显得非常清冷。 “那你跟惰究竟有什么恩怨,会让他一再对你出手?” “有关系”则表示惰还没有看穿“孟素戔”的真实身份,只是因为无相的关系才找“孟素戔”的麻烦。 无相覆下眼帘中的暮霭,衣衫摆动,绦带飘舞,神色因她的话语一触之下生出千般情绪,最后他语气低吟道:“这件事情以后我会告诉你的……而现在,你的时间不多了子婴,我知道你对腾蛇七宗感兴趣,但在舞乐或华铘那里你或许都了解了一些关于腾蛇七宗的事情,除了被景帝与惰收服的天玑、天枢外,摇光其实一直在我的手中,而我的奇门阵法也是因此而来,以目前的局势,我建议你最好还是不宜现身为好。” 或许在来摇光之前,虞子婴有想过利用华铘混进天枢之后,从惰手中夺回属于她的腾蛇七宗,但是果然还不是时候,夺回虽然不难,可夺回天枢后的她,能有多少把握守住它,而不被得不到便毁掉它的惰的祸害呢? 况且,她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先保住这一条小命,才能够去贪图更多的想法。 “我知道了,华铘的事情便交给你处理吧……舞乐是不是在帮你做事?”虞子婴想起失踪的舞乐,遂看着他问道。 “嗯,但他不是在帮我做事,我们只是互相合作罢了,我帮他救人,而他则帮我一个忙。”无相回视她,答道。 救人?能让舞乐妥协而急欲救的人,除了被拘押在瑛皇国皇宫的籽月外,又能有谁? “哦。”虞子婴得到答案,仅意兴阑珊地应了一声。 看她不欲再开口,表情亦淡淡地别无情绪起伏,无相心中感慨一声,便主动问道:“那下一个人选……你准备选择谁?” 虞子婴再次偏过头来,灿烂的阳撒落在她白皙脸颊染上一层清淡光泽,更显得眉目乌黑漂亮,虽然依旧呆呆地:“你有什么建议?” 无相犹豫了一下,才呼一口气道:“就选择婪吧。” 虞子婴闻言一怔。 感受到她此刻最真实的反应,无相不知道想到什么,心中略微感到有些异样,但他选择忽视它的存在,他伸掌慈爱而安抚再次揉了揉她柔顺的头顶,悠远的声音随着跌宕云海浮浮沉沉:“你对他……是比较熟悉的,相对于别人,我想,这对你来说或许能够比较容易一些。” 当你了解一个人的时候,便能直接掠过再熟悉的过程,直接对症下药,这就是他所说的比较容易的意思。 “……哦。” 看虞子婴并没有提出反对,无相压下眼,观察着她的面部表情,却发现只要是她刻意隐藏的时候,是没有人能够从她的脸上琢磨得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是什么呢?这种又近又远的距离,无相眸色黯了黯。 于是他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你不想问一问他的情况?”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已经不需要了。”虞子婴摇了摇头,看他依旧用询问意味眼神看着她时,便抿了抿唇,十分别扭地撇开眼睛,视线飘移半晌,再含糊地补充了一句:“我只他要还活着……就行了。” 在得知孟素戔是无相的时候,她就知道嫉是不会有事的,无相有自己的使命,虽然她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她知道,他是不会主动插手打破眼下大陆的局势。 而听了虞子婴的回答,无相的脸色一僵,继而变得难以描述了。 他觉得,好像有什么十分在意的东西从指缝间滑落,就像是时间的流沙,你捏得越紧就越来越难以挽回…… 只要他活着…… 活着…… —— ……精神力越强,催眠术对于其效果便越弱,子婴,别尝试着抵抗它的效力,否则催眠术会崩溃的。 好吧,即使是无相这样淳淳有叮嘱过,但催眠术的效力对虞子婴的束缚有多大,便只有她自己能够知道了。 等虞子婴再次醒来,脑袋一阵肿涨的感觉,五识开始有了知觉,她能感觉四周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那是一种绝非寻常百姓家能够用得上的名贵香料。 她睁开一双眼睛,看着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恍惚一瞬,脑中思路便开始重新运转,她细细打量一番,身下是一张柔软的木床,精致的雕花装饰端是不凡,身上是一床精贵锦被,她侧过身,顿时一间奢华充满贵族奢靡气息的古代女子的闺房映入眼帘。 她醒来的第一时间便开始整理脑中突然多出来的一些记忆信息,顺便迅速展现她现在的身份资料。 想不到,无相让她顶包的人竟是瑛皇国现今皇室中唯一的一位公主,宝黛公主,她今年刚满十八岁,因为是皇宫中唯一的千金公主,老皇帝对其宠爱有佳,再加其胞兄为当朝太子,这唯一的公主可谓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 因此,其性格渐渐养成了既骄纵又任性,横行霸道惯了,便成了宫中的鬼见愁,除了其父皇与瑛皇国太子牧骊歌真心宠着,别的人都对她厌恶痛恨不已。 她从床上爬起来,便赤脚走到那面等同高的黄铜菱镜面前,仔细打量起自身。 华铘精煁的手艺令她的这张脸完全无缺地变成了宝黛,其实无相会选择宝黛,除了她的身份能够容易且不受怀疑地接近婪之外,亦因为她的五官与身高与虞子婴相似的缘故。 这是一个如烈火般骄傲如凰的明艳少女,与沉冽似弱水般不动如山的虞子婴是不一样,连她的记忆都像火焰一般能灼伤人。 在虞子婴起身之后,战战兢兢守候在门外一夜的宫人们一听到房内些许细碎声响,估摸着平日里公主起身的时辰,便迅速摆着用具鱼贯入内,请安之后,便一批替她着装,一批替她梳洗装扮,另一批则替她整理被褥,而虞子婴随着记忆着宝黛公主该有的姿态与神态,则闲着双手,如一只骄傲的孔雀仰着漂亮纤细的脖子,恣意而傲慢地由着他们卑微地细心伺候着。 ——很明显,催眠术并没有改变虞子婴的本心,她只是像穿越附身一般,换了一张脸,多了另一个人的一段记忆罢了。 该演该弃,她还是习惯将节奏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不是任何别的人指挥。—— “菊荷,皇兄在哪里?” 虞子婴模范着宝黛平日里地指气颐使,像一个骄纵宠坏的贵族般挺了挺胸膛,语气尖细而傲慢。 宫女突闻公主出场,吓了一跳,反射性便扑通一声跪在地面,磕头求饶道:“公主恕罪,公主怒罪……”磕了一会儿她蓦地才惊醒公主的问题,抬眸一看,但见宝黛公主用一种很平静的目光俯视着她,她一个激伶,迅速压下头,稳住颤悚的嗓音道:“新皇陛下,他正在永康宫与内辅大臣们商议登基的仪式。” “嗯。” 虞子婴保持与下人不屑言谈的态度,在脑中搜寻一遍宝黛公主的记忆,发现坑爹地根本不自带gprs导航地图,于是她十冷艳高贵酷地命令跪在地面的那个叫菊荷的宫女,领路在前,朝着永康宫前行。 菊荷,宝黛公主的贴身宫女之一,其中还有菊霞、菊玫、菊夏三人,此时三人跟随她其后,根据宫中宫人的等级,她们算得上是一等宫女,其后尾随着的六名太监,六名宫女则是三等随侍。 就这样,带着一群宫人浩浩荡荡来到永康宫的“宝黛公主”,直接甩开准各通报一声的侍卫,“宝黛公主”嚣张直接闯入。 看到大厅中央众星拱月,披着一件五纹羽织蓝染披袍的牧骊歌时,虞子婴纠结了一下,努力调整着面部表情,好在这段时间她的面部肌肉重组恢复了,便学着以往的宝黛公主像树熊一样扑上去挂在他脖子上,故意将一张明艳如火的脸弄得怪里怪气,咧嘴呲牙做着鬼脸,嗔怨道:“皇兄,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发去朝渊国啊!” 这个宝黛公主跟牧骊歌关系十分亲密,每一次两人见面,她就像没有骨头似地挂在其兄长身上各种提要求,提条件,而怪的是,这一招在虞子婴看来十分无聊的把戏,却十分管用且有效,牧骊歌基本上十有八九都能中招。 牧骊歌十分头痛地看着这唯一的胞妹,扯开她勒住自己脖子的手:“晓凤,你都多大的姑娘了,在朝臣面前端庄点,否则即使到了朝渊国,你以为景帝会喜欢这样的你?” 宝黛公主字,晓凤,一般只有亲近之人,才能唤其字,而在整个皇宫中敢喊宝黛公主字的,除了亡故的生母之外与刚病逝的老皇帝之外,便只有牧骊歌一人而已。 见新皇言语中提到“朝臣”,在殿中眼观鼻,鼻观心的大臣们立即领悟,纷纷打着借口,跟新皇告辞退下。 牧骊歌自然是准了,甚至是巴不得他们赶紧走,省得等一下被他皇妹磨得威严扫地的场景被外人看到。 演着“宝黛公主”的虞子婴自然不会像真正的宝黛公主一样口无遮拦,她在心中斟酌一番,面上表现出一种不屑的冷笑:“皇兄,别让皇妹是傻子,这是政治联姻,他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都拒绝不了的。” “那可不一定,既然你也说是政治联姻了,那么选择谁会更有利,人家自然也会好好地衡量一番。”牧骊歌揉了揉眉间,语气略带些许疲惫。 这段时间,牧骊歌除了料理老皇帝逝世后的丧事,更要处理各种接踵而来的来自于异域的纷杂恶意攻击,即使是有虞子婴事先的警言,但凭瑛皇国的国师想要逼退惰手下的人,亦免不了要进行一番恶战才行。 而他除了因国事心神疲惫之外,估计还有老皇帝逝世的悲殇压在心中。 比起二个多月前,他们在宫门离别时候的他相比,如今的他不仅清瘦了许多,眼底乌青,眼神疲惫,神色更憔悴苍桑了许多。 虞子婴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几眼,便暗忖,牧晓凤被她的父皇跟兄皇两人保护得很好,基本上集单蠢、无知、狂妄、自大于一身,即使嚣张跋扈,横走宫闱,亦根本没了解到多少国家政事,于是她也费不着演了,直接便是一脸最真实的懵懂,问道:“那怎么办?” ------题外话------ 妞们,请看这里看这里,昨天的第三十二章静稍微将内容修整了一下,多补充了一些内容,但由于上传字数与修整字数必须相近无几,所以对于多出来的字数,静截了放在今天这一章,( ̄e( ̄所以看过昨天的,可能会觉得有部分内容重叠。 别以为静偷懒了哦,其实是静琢磨了许多细节,基本上花了几倍时间才重新写的,虽然基本内容未变,可不介意的话,可以重漫一遍第三十二章,这样与第三十三章的内容好连贯起读。(づ ̄3 ̄)づ 第三十四章 对于不擅长的事情 宝黛公主牧晓凤无疑是喜欢三年前的青衣侯那斓的,在那一次在朝渊国燕京皇宫中,两国联姻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便跟入魔了似地,一心一意就想要嫁给他,可惜最终还是被退婚颜面丢尽地撵出朝渊国了。 拥有部分宝黛公主记忆的虞子婴觉得很难以理解,这牧晓凤跟那斓婪拢共只见过三次面,第一次见面,他从贪婪城回到燕京后去觐见老皇帝的时候遇到了她,却无视了她;第二次见面,牧晓凤听到他不准备履行两国的联姻时,气得差点没一佛升天跑去找他质问,却被他的侍卫极度无情残忍地赶了出来;第三次见面,是在她被朝渊国退婚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用一种讥讽冷漠的目光,看着她被人押着撵出燕京的时候。 这三次见面——除了无视就是冷漠,除了冷漠就是无情,这个牧晓凤竟然还能义无返顾地看上婪,想嫁给他,这让虞子婴百思不得其解,一度怀疑这牧晓凤难道她是m体质? 最后她想了想,这牧晓凤一开始亦是抗拒不愿嫁给青衣侯的,然而一切的坚持却在看到婪那张如水仙花妖般阴柔如魅的面庞时,才一反常态地认定了他,这恐怕就是跟她体内丘脑多巴胺因美色刺激增多的缘故。 “这次除了我们瑛皇国,另外还有其它几国皇族参与了朝渊国联姻,其中兵马铁血的‘鬼蜮国’与国以富饶‘天元国’皆在其列,竞争不可谓不大……晓凤啊,你当真喜欢景帝,非他不嫁?” 她并非喜欢景帝,而是要让景帝喜欢上她,她也并非要非他不嫁,但却需要一个接近他的缘由。 虞子婴为表示坚决,重重地颔首,看得牧骊歌心中一咯噔,就怕她一不小心将那脆弱而纤细的脖子给折断。 “喜欢!是!” 一般正常女子说完这种不自廉耻的话后,必须得害羞脸红,虞子婴经无相的一番苦口婆妈心地规劝之后,便在摇光内补读了不少男欢女爱的正常小人书籍,也听他给她讲了些爱与佛的故事,她自觉她在eq上得到了一定的升华,即使不是经验丰富,也绝对不再是空白一片了。 暗忖半晌,她暗中硬憋住一口气想将“害羞”具体地表达出来,事实上这种形为本身就很猎奇,有谁的“害羞”是需要如此费力地憋出来的呢? 虞子婴虽然在某方向神经较粗,但与之相反的某一种神经却异常发达,她敏锐地发现牧骊歌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的时候,她果断地放弃了这种通过调动大量血液来供给这部分肌肉来执行憋气的原始办法,而选择暗中调动体内玄气,逼自己脸颊上恰到好处地飞上两片霞云。 看牧骊歌在看到她“害羞”后渐渐恢复的正常眼神,虞子婴面无表情地在暗地里握拳——很好!她果然掌握到正常人的精髓了,没有被怀疑! “晓凤,那你明白要让一个男人听一个女人的话,她首先需要学会撑控男人的哪里?”牧骊歌微笑一双弯眸,语气低柔地问道。 “……心?”根据宝黛公主的智商,虞子婴只能选择这个明显很正常,但绝对不是牧骊歌想要的答案。 果然…… “不,晓凤,你会这么想,这表示你的觉悟仍旧还不够啊。”牧骊歌定定地看着她,感慨地叹息了一声:“晓凤,你要谨记,对于普通男人而言,心或许随便给某个女人都无所谓,但是对于位高权重的男人而言,他的心就是他的底限,任何人妄相得到它,都将受到他们残酷无情地伤害,所以如果你要嫁给这种男人,若想让他离不开你,只需要去掌探他的身体,男人对于能够让他留恋的女子,一般都会多一些包容的。” 虽然牧骊歌对牧晓凤这种跋扈骄纵的性子能够吸引到景帝近身表示怀疑,可毕竟他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嫡妹,除了她,他也不知道能放心让别人去完成一次两国联姻。 而虞子婴一听牧骊歌的话便有一种心有戚戚焉,果然他跟她的想法是一样,攻心什么的太难,果然还是攻身为上。 只是可惜,她虽然全身硬件皆齐,但软件却全无啊,她也曾多次在脑中模拟过用攻身来达到她的目的,可事实上,除了懂一招无师自通的霸王硬上弓,其它的具体如何攻,怎么攻,要怎么运用身体来征服男人,这对于她来说……嗤,算了,隔行如隔重山,这项技术不熟练,她还不如多费点时间,选择攻心算了,反正心攻下来,身自然也就躺下了。 ——当然,心有了,身她并不需要。 况且,她发觉一旦沾上身后,男女之间发生的问题就复杂了。 打个例子,比如她跟无相,她至今都不知道究竟该拿什么态度,该怎么来看待他。 总结那些她看过的那些情情爱爱小人书,一旦女子被男子攻身完皆后,女子便强烈地要求男子负责,若不负责的话有后果很多,但绝对没有一种是好的。 她想,这种情形男女大同吧。 或许察觉到她的某些危险想法,无相也隐晦郑重地告诉过她,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样,即使身攻下来,心不一定能够攻得下来。 “皇兄……你……”虞子婴表现得像是惊讶了一下,接着便仰起脖子,精巧的鼻梁与下颌形成一道自信的弧度,她扬了扬眉道:“皇兄,放心吧,我是谁啊,拿捏一个男人的话,绝对没有问题的!” 宝黛公主跟普通人家的女子不同,她身为皇族的公主,自少接受各种贵族礼仪的教导,虽然她大多数不感兴趣,逃课漏课,但唯有教导男女之事的课程,她却是逢课必到。 “那能不能请我的皇妹将后院里的那些个男人都清理干净呢,我相信没有哪一个男人会喜欢娶一个带着一群男侍嫁过去的女人。”牧骊歌摇头轻笑一声,那双温润的狐狸眼看似无害而柔和,但漆黑的黑瞳却饱含了太多令人看不清楚的东西。 而这句话看似在建议她怎么做,实则在提醒她收敛一下她无所顾忌的性子。 虞子婴这才想起,这个牧晓凤好像特别喜欢收藏漂亮的男子在宫中取乐,当然她即使是贵为公主,亦不敢做得太过份,仅是用眼睛过瘾罢了,这一点倒是跟贪婪那个喜欢将漂亮女童制作成傀儡收藏的性子相似。 不过……以牧晓凤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来说,即使被自家皇兄警告,也绝对不可能如此轻易妥协的,这时她需要学牧晓凤平日里那种撒泼似地耍赖,她看着牧骊歌,撅嘴瞪眼道:“不嘛,现在不是还没有确定……” “牧、晓、凤!”牧骊歌像是早猜到她的反应,慢慢收敛起笑容,厉声打断了她。 “……”虞子婴看牧骊歌变了脸色,眼神微闪,明白这是他准备生气的征兆,当然牧晓凤作为一个叛逆专业户自是不怕的,接下来以虞子婴用她的性格与以往经历分析,她80,以上会继续死缠烂打下去。 但毕竟虞子婴并不是牧晓凤,她有她自己的判断跟想法,她不想跟牧骊歌在这种小事上争论不休,更不想太勉强自己做不擅长的事情,便尽量将表情极力表现得很愤怒很委屈很不愿……却答应了:“好吧,我知道了,皇兄!” 正准备迎接牧晓凤的胡搅蛮缠的牧骊歌有一种拳头挥空的茫然感,他眯眼睨着她——她说什么?好?她这次怎么这么快就消停不闹了? “现在我只想得到景帝,别的男人反正也只是随便玩玩,我才不会让他们妨碍到这次的联姻呢!”早料到他会怀疑,虞子婴直接甩出想好的原因。 牧骊歌听她这么一说,倒也不疑有它了,他想着,她以前胡闹也是因为没有喜欢的人,现在为了讨喜欢的人欢心改变一下性子倒也说得通。 他又想到,他们兄妹俩很小的时候便失去了母后的教养,如今唯一的父皇也逝世了,晓凤即使再不懂事,经历过丧亲之痛,她也该懂得成长了一些了。 “既然知道了你就先下去吧,明日登基大典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等我办好手头上的事情,就带你一块儿去朝渊国。”牧骊歌恢复了之前的温和态度。 “哼。” 依宝黛不服输的个性自然不会这么快就消气,她从鼻子喷出一声,瞥了他一眼,便一言不发带着门外的宫人们转身就走。 等她走后,牧骊歌身后忽地闪现一道黑色影,他跪在牧骊歌身后,道:“陛下,有消息了,嫉殿跟孟素戔两人都回到了东皇国。” “什么?”牧骊歌一愣,他转过身去,紧紧蹙眉:“看来……嫉是失败了……那么其它人呢?” “玄婴姑娘与俗媚妖医没有跟他们一道回东皇国。” “……”牧骊歌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缓缓阖上了眼眸,弯起了嘴唇,露出了一道极冷的笑容道:“早该料到的,他们前脚走,后脚便有人去劫地牢带走了那个牵制欲媚医医的人……玄婴啊,你始终是辜负了我的期望啊……” ------题外话------ 在这里静想稍微提点一处,静的剧情不是按照人物口头的话而走,无相他说要让妹纸攻略婪,但事实上,虞妹纸是遇着谁攻略谁,至于大家担心虞妹纸变换身份,男主角如果喜欢上她,会不会造成根本不是爱上妹纸本人的说法,静只想说,妹纸的性格太强大了,无论变成谁,她都是她自己而已,根本不可能有那种情况发生。 第三十五章 是真蠢还是假愚 瑛皇国位处闽南中枢地带,周槽环境复杂新皇登基自然免不了前来一些友洽邻国、或盟友国家派人前来恭贺表态,然而牧骊歌却没有想到,这其中前来的“友国”竟还包括了……异域。 完成登基大典之后,他依旧穿着登基时的朝服,穿着一件赤舄蓝紫龙袍,所纱袍是一层绛色,配以卷云冠,冠上缀卷梁二十四道,高一尺,卷梁宽一尺,戴时用玉犀簪导之。 他身后跟着两名穿着朝服的臣子,一名乃刚任名为参政的柳文之,一名乃京兆尹花甲子,三人一同来到御书房内,摒退四下闭窗掩门之后,牧骊歌令两人前来,三人一同看着书案之上摆放着的那一个方正的红漆木盒子。 红漆木盒子并无什么特殊,六面木板皆普通材质,约一肘拐高度,唯一特别的就是这个红漆木盒子表面渐渐浸出一层薄雾烟汽,其底基湿了一摊水渍。 牧骊歌并没有假手它人,亲自将木盒子掀开后,视线触及其内的物体,温润如溪的眼眸愈发深沉。 而柳文之与花甲子两人则愕然呆滞。 但见木盒子内赫然放着一颗齐颈被砍掉的头颅。 牧骊歌拿起一块绸丝柔帕擦了擦手指,弯唇一笑。 “看来我们安插在异域的内应被他们发现了。” 柳文之脸色难看,他死死地盯着那颗头颅,道:“异域的人简直欺人太甚,偏偏选在今日陛下登基的时候将这种、这种污物送来,难道不是打着触我瑛皇国霉头的恶念?!” 想比柳文之的愤慨之言,花甲子则显得冷静许多,他抚了抚唇上两撇美须,一双细长如缝的眼睛透着智慧:“陛下,此事虽然令我们损失了一名暗探,但同时亦让我们能够确信一些事情……异域的人果然开始侵入我瑛皇国的商运,并且手脚已经触及漕运跟盐业,但小老儿私认为,擅作将人头之事送来捣乱今日登基大殿之事恐怕绝非惰皇的手笔,他有一百种方式来警告威胁我等,但绝不会选择如此……愚笨的方式。” “或许吧,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也该选个回礼送给他们才是。”牧骊歌眼神划开木盒子,望着空气的某一处漫不经心地轻笑一声。 对于智囊花甲子的推论他嘴上虽不置可否,实则心中也是这种想法。 “所以说……我们与异域的这场战役才刚刚开始啊……”花甲子习惯性地抚了抚须尖,那微微上扬的细长眉眼更是掩藏了许多意味深长。 “公主!公主!哎?!您稍微再等一下,陛下正在……” 门口传来一阵紧张呼喊与聒噪杂乱声音,但闻“呯!”地一声,那紧闭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随着室外光芒倾泄而入的还有一道亮丽又嚣张气恼的声音。 “皇兄,你太过份了,我已经同意你将我身边的男人都弄走了,可你为什么还要禁令我出宫!” 牧骊歌一听是牧晓凤的声音,就是一阵头痛,即使他再疼爱她,像她这样擅闯御书房,搅扰他洽谈政事,亦勉不了动了真气。 一闯进来,虞子婴便一眼看到了摆在书案之上的那颗头颅,她表示除了略感疑惑,却一点都不害怕,然后她扮演的牧晓凤却不一定了,她可从来没见过如此血腥的一幕,当即便捂嘴尖叫一声:“啊——” “闭嘴!”牧骊歌只觉耳膜被她这么一震隐隐作痛,立即挥出一道气,关上了木盒子。 而柳文之一看到这鬼见愁的宝黛公主来了,第一反应就是完美地行完礼令她挑不出错后,垂头拉上嘴唇保持沉默是金的美好品德,而花甲子到底是老人,所谓的老人就是勇于面对脑残的敌人,于是笑眯起一双看似阴险的咪咪眼,恭敬地跟她打了一声招呼,便尽量学作壁虎淡化自己的存在。 花甲子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牧骊歌的太傅,师者如父,不是特别重要的正规场合之中,他可以不用跟牧晓凤行大礼。 而牧晓凤对待这两人的态度一向是鄙夷跟无视,如同他们厌恶她,她也讨厌着他们,可惜一个是牧骊歌的打小玩伴,一个是亦师亦父的存在,即使是她再想找他们的麻烦,亦需要掂量一下后果,况且这两人一个不是善茬一个是只老狐狸,哪里是牧晓凤这种肉脚的反派能够拿得下来的。 “禁你足亦是为你好,省得你再出去惹事生非,你难道忘记了三日前你出宫被人刺杀的事情了?”每次只要面对牧晓凤的胡闹,牧骊歌的脸上的表情除无奈便是皱眉。 那一场所谓的刺杀活动其实是无相安排的,目的自然是为了顺利调包。 虞子婴版的牧晓凤像是对刚才所见的事情尚有余悸,无视了他的训斥,反而指着那个漆红木盒子愣愣地问道:“皇兄,兄,那是什么?” “这件事情你不需要知道。”牧骊歌侧过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道:“从今日开始,你必须再重新好好地重温一番宫廷礼仪与行为规范了,否则这次与朝渊国联姻的事情便作罢了,即使是损失一个盟友,我也绝不能再让你丢一次我瑛皇国的脸面。” 看来这次她的行为的确惹火了牧骊歌,直接说出这么重的狠话,但她的目的倒也达成了,便是尽量将自己隔绝起来,少露面出场惹人怀疑。 “皇兄,我、我刚才不是故意的。”虞子婴低下头,双手纠结地交缠着,默默地背着台词道:“你将我——人家的人都弄走了,既不淮我出宫,又不告诉我什么时候能去朝渊国……” “景帝的选妃日期是在年中,你急什么?”牧骊歌瞥了她一眼,不耐地打断她。 “我不急,可是我无聊啊,要不……你放我出宫走走吧?我保证绝对不再惹事生非了。”虞子婴上前,扯住他的一只手,准备象征性地撒撒娇,但她显然忽略了她跟牧晓凤的区别,那就是她的一身怪力。 她一时掌握不好撒娇这种重要就是拽,轻的就是碰的艺术,直接一扯,险些没将牧骊歌扯一踉跄扑前。 遭了!虞子婴立即将他一放,顺势扶住他的手臂,稳住后,便摆出一脸无辜相。 牧骊歌险险站隐后,微诧地看向虞子婴,看她完全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刚才的事情一定是巧合的模样,他蹙了蹙眉。 “走?呵,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出去干什么?” 虞子婴看他终于掀开了刚才那一页,不由得警惕自己要注意力度,亦劝戒自己还是不要轻易涉猎自己不擅长的领域为好。 “我出去干什么?”她反问道。 “干什么都不准!”牧骊歌语气坚决。 虞子婴深呼一口气后,便用一种语序极慢而讽的声音道:“为什么不准,皇兄觉得我会出宫做什么?我连宫里那些陪伴我数年的男人都能忍痛舍弃,难道这个决心还不够大?或者皇兄认为在这个我失去了母后,又再度失去了父皇的皇宫,我能够不需要任何人陪伴,就能活得很愉快,很开心的话,那么好,你说不准,那么我就不出就不出吧。” 虞子婴惨然一笑,因为笑容带着本性的清冷与肌肉的僵硬,反而意外演出了一种像是故作满不在乎的勉强。 “……”牧骊歌的表情一滞。 他看着“牧晓凤”的目光渐渐带着一种愧疚与歉意。 这段时间他忙着登基大典跟抵御异域的侵入,能花在这个与他一同失去父皇的胞妹身上的时间少之又少,他竟忘了,一夕之间失去了最疼爱自己父皇的她,该怎么样来恢复那悲痛的心情…… 有时候不哭,并非不难过,有时候不叫,并非不痛苦……这种事情明明他懂得比谁都清楚,但她却因为她平日里戴着那张嚣张与跋扈的面具而忽略了,她其实也需要别人的安慰与温暖…… 而柳文之与花甲子看这两兄妹的争吵终于告一段落后,再一看牧骊歌此刻的表情就知道——陛下输了。 只是他们很奇怪,这个牧晓凤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以他们对陛下的了解,她的事情,明明是板上钉钉绝对不可能圜转的事情,但竟仍旧让她从中找出破绽,转眼间便抓到陛下的软肋,令他就范了…… 不——看她那“单蠢”的脸,他们觉得或许是他们想得太多了也不一定,她怎么可能会拥有这种智商…… “罢了,要去便去吧,不过记得多带些侍卫,若这次再惹出事来,下次即使你搬出父皇来也依旧得禁足!”即使知道这或许是她的一个拙劣借口,但牧骊歌仍旧不得不顾虑,于是他抛给她一块出宫的令牌,便摆手赶人了。 “谢谢皇兄。”虞子婴声音像含在嘴里一样咕哝吐出,她知道这种时候若是牧晓凤该是一脸计谋得逞般笑得一脸狡黠灿烂,可惜这种照亮一切的光明属性她很缺,于是唯有低头假意表示“感动”地躲过表情一途。 然而她越是表现得低调朴素,这牧骊歌便越好受,这表示牧晓凤是真心地想改过,并非屈意奉承耍奸,她这次并没有在欺骗他。 而柳文之与花甲子两个暗下对视一眼,露出一种揶揄的表情,他们果然没有猜错,这牧晓凤哪里会用什么心计,她懂得最厉害的心计,也就是只懂得仗势欺人罢了,这次的事情只不过就是一种巧合罢了。 觉得“感动”的时限够了,她才抬起头来,对着牧骊歌诚挚道:“……那么作为回报,妹妹也告诉哥哥一件事情吧,刚才那个头颅啊……其实已经死了超过三个月了。” 她的这句话说完,包括牧骊歌在内的三个一愣,室内顿时一片寂静无声。 “哈?你说什么?!”嘴巴总是比脑子转的快的柳文子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看着虞子婴的表情一脸滑稽。 牧骊歌看着虞子婴,隐忍地抿了抿嘴唇,眼神仿佛在说——乖,该干嘛干嘛去,求别闹了! 唯有花甲子选择先按兵不动,静静观察。 “你们可以仔细看一下。”虞子婴知道想让他们取信于“牧晓凤”的判断很难,但她并不着急,移走至书案前,不等牧骊歌喝止便将木盒子重新打开,示意他们看着。 “这个头颅的表面很干净,没有沾染上一点血渍,我想即使是再小心地砍下一颗头,也不可能完全避免得了溅到血渍,但它的确是一点都没有,这只这表示这颗头颅曾经被人仔细地擦试过,可为什么他们要擦干净它呢?” 随着她的讲解,果然三人都将注视力放在头颅的不寻常之上,没再质疑她的话了。 这次倒是有智囊著称的花甲子沉吟了片刻,猜测道:“难道是因为有水?”说完,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移至木盒子下方那摊潮湿的部位。 虞子婴用手指轻轻地揩过木盒子上面的水汽,道:“没错,正是因为有水,这个头颅呈紫灰之色,却没有呈现尸斑,一般人肯定认为刚死没多久,但事实上,它是因为被人一直冻藏着的缘故,冰冻过的痕迹越长,消冻的时间便越长,甚至它现在仍旧在渗水,想必死了至少有三个月了。” 她的一番推论无疑在牧骊歌他们三个心中掀起了巨大波滔大浪,若按她这么说的话,明显是有人给他们下套了,若这个暗探早就死了,那前段时间一直回馈异域消息给他们的人究竟是谁?! “你从哪里看出是三个月,而不是更少或更多?”这件事情很重要,牧骊歌不得不慎重地知道缘由。 “自然是根据天气。”有些事情点到为止便差不多了,她暂时还需要瑛皇国这个护盾安好,自然不能让它被人算计了去,所以才冒险将这件事情点明,可再说得详细就太过了,于是她拍拍手,歪了歪脑袋,挤出一丝笑容道:“好了,皇兄,接下来的事情皇妹就不打搅你们了。” 看她要走,柳文之急声叫住她:“等等,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其实也是其它两人想问的问题。 “你不知道本宫很喜欢看杂异奇闻吗?”虞子婴从袖包中拍了一本书在他胸前,表情高傲而鄙夷:“嗱,这个,你们别老是以为本宫蠢啊,本宫那是大智若愚啊,笨蛋!” 说完,便端着高昂的姿态,翩翩然地走了。 柳文之愣了半晌,才嘴角一抽道:“你其实是大愚若智吧。” 第三十六章 被称为杀戮者的男子 随着虞子婴离开之后,御书房内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十分凝重。 最后还是柳文之皱起眉头,率先打破一室的沉默,他难以置信道:“陛下,您相信还真相信宝黛公主的话不成吗?” 牧骊歌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花甲子:“恩师觉得呢?” 花甲子看两人的视线一直聚焦在自己身上,便撩须眯起一双精光熠诡的眼睛:“哦呵呵~小姑娘好像突然变聪明了,小老儿都有点不习惯了呢。不过要想知道她说得是真或是假也很简单的嘛,只要我们找一个国内能力最强的忤作重新检验一番便知道了……” “但这需要时间……”牧骊歌深深地看着花甲子,道:“若是真的,我们可能没有多少时间浪费了。” 花甲子闻言,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一槌定音道:“那就重新调整之间布下的局。” 柳文之一听,瞠大眼睛,也顾不得眼前面对的是谁了,大喊道:“开什么玩笑!老师,我们辛苦布局了这么久,耗了多少时候跟精力,眼看着马上就要收网了,你说再重新布局……等等!老师,难道你真的完全相信宝黛公主的话了吗?” 花甲子看了柳文之一眼,不煴不火道:“文之,若那是真的……你可想过,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柳文之一愣,哑口无言。 是啊,若宝黛公主说的是真的呢,那样后果是他们能够承受得了的吗? “文之,那本书你先回去好好地看一看,看是否真的有如晓凤所说的内容,我相信她即使平日里再胡闹,也不会平口捏造这种事情的。”牧骊歌严肃道。 柳文子低头看了看刚才被宝黛公主拍在他胸口的书,拽紧在手中,看向牧骊歌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那么,陛下,恩师,臣先告退了。” “嗯。” 等柳文之走出御书房后,花甲子才重新挂上看起来奸奸地咪咪笑,道:“哦呵呵呵~陛下,看到自己的亲妹妹终于变得成熟了,你好像不太高兴?” “不,并不是不高兴,而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复杂……”牧骊歌亦弯唇温文一笑,掩饰住了年轻帝王的真实情绪,感慨一声道:“自已的妹妹好像对自己隐瞒了很多重要的事情,这种心情,没有妹妹的恩师是不是明白的。” “哦呵呵呵~每个人都有自己需要隐藏的一面哦,太过苛刻待人的男人,就实在太不成熟了~”花甲子嘴里说着不赞成,但一张白面狐狸脸却笑得更欢了。 “老师不是一直不喜欢晓凤的吗?今天倒是一反常态,一直站在她的那边说话呢?”牧骊歌看着花甲子,无奈摇头一笑。 花甲子顽皮地眨了眨咪咪眼睛,为老不尊地比了比他身旁的位置,故作诧异道:“是吗?可老师却觉得,老师可是一直站在你的这边哦。” “……” 果然跟他恩师这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相比,他还是嫩了些。 —— 在得到出宫的令牌之后,接下来虞子婴自然是整理一下准备即刻出宫。 以牧晓凤的性格与爱玩的个性,每逢出宫一般都扮成一名年轻的有钱公子,可惜她长相女气,即使扮成男人也只是一名娘娘腔的伪男。 然而虞子婴一套男衫装扮下来,却跟她的气质迥然不同,即使披着跟她同样一张脸皮,但有些骨子里刻下的东西却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她出宫时特地挑了一件藏青宽袖长衫,外加一件短襟蓝褂,一头被剪及腰的长发拢起以墨玉簪绾好,柔亮顺直地披散于肩,看似简单的款式却处处透着精致的昂贵,她那挺直如碑的背脊如松似柏,那威仪从容站立的方式,如行遏流水般不急不徐的稳键步履,自带一种令人忽略其面容、性别的特别,这种特别赋予她比美更为强大的吸引力。 “公、公主,护卫还没叫上,我、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宝黛公主的贴身侍婢宫女菊夏看着虞子婴那几近陌生而孤傲背影时愣了好一会儿神,等到她越走越远时,才蓦然清醒过来,提着裙摆急急忙忙地赶上去。 去哪里? 虞子婴面无表情地看着高大巍峨猩红城墙之上,那一片蔚蓝千里无云的晴空,微风拂过,带动她的三千青丝与衣袂纷纷扬起,她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那就是——惰来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而不可推测,或许是玄术师对于天敌的一种本能感应,她觉得他此刻好像就藏匿在这座城中的某一处,正用着一双冰冷而慵懒的玲珑眼眸俯视着这一座瑛皇国的国都。 “公主,您走慢点,万一您出去后那些贱民冲撞了您,可怎么办啊?”菊夏谨守本份,只敢站在离她身后一步之距,一脸担忧恐惶地劝阻道。 虞子婴回过身,意味不明地睨了她一眼后,并没有出声,但那无形的压力已令菊夏脸色一变,眼珠僵硬地左右转移,不敢直视公主殿下那一双骤然漆黑幽深的眼瞳,额上也因不安地渗出一层细汗。 怎么回事?她竟觉得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的公主,竟比那对她又骂又打的公主更恐怖。 就在她忍不住准备跪地磕头求饶的时候,却不想公主直接出示了令牌便出了宫门,径直从城西宫口朝着繁盛人杂的西街而去。 由于皇宫内苑重地,前面有一整条长安街空无一人,由士兵把守异常安静,但一旦走出街口,便能看见西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涌来。 正值午后时分,商贩活跃酒肆客盈,来往街道的人群跟接龙似地串接串,堆扎堆。 虞子婴扫视了一下街道分布,便带着身后一脸紧张无措的菊夏,一直如茫头苍蝇一样地在街上各处转啊转啊,由于街上人流量密集,菊夏也不敢高呼或阻拦公主,怕会暴露了公主的身份。 她唯有一直寸步不离小心地跟在公主身后,提防四周可能发生的危险,直转得菊夏快晕头转向的时候,却见公主甩开了她,独自一人进了一条暗巷。 她一惊,赶紧拨开人群,赶紧小跑地也跟了进去,却不想刚一进去,便被抚住了口嘴,她骇得魂飞魄散,唔唔唔地瞪大眼睛,使劲地挣扎了几下,最后无力地晕倒在地。 这时,蹿入一条侧巷的虞子婴才步出,转过身来。 这时,被昏迷在地的菊夏跟前,站着一个与菊夏一模一样面容的人。 “太慢了。”虞子婴吝啬地给出三个字的评语。 “菊夏”一听,愤愤甩掉手中涂有迷魂药的帕子,勃然大怒:“你以为爷是自愿想想来的吗?!” 一出声却不是菊夏那道娇嫩的女子嗓音,而是一道粗砺低沉的男人嗓音。 此人赫然就是华铘。 华铘自从离开天枢来到中原,他就不止一次觉得自己一定是史上最倒霉的男人。 他追杀一个男人,却一直被这个男人当成老鼠一样的戏耍玩弄,他被一个女人救了,却一直被这个女人不断地反复地利用加欺负。 他顿时觉得人生活着还有什么狗屁意义,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呢! “那什么还是来了?”虞子婴反问道。 华铘看着她半晌,神色变幻未定,他似在纠结某一件事情,就像踏前一步会掉进蛇窝,退后一步又会掉进虎穴,但最后他仍旧选择作死的行动:“……腾蛇唯一仅存的皇族其实没有死,对不对?” 虞子婴平静地看着他,即使是用这张宝黛公主那张充满朝气艳丽的面容,华铘依旧不会错辨眼前这个女人是谁。 总有那么一种人,靠得不是脸来征服世界,而是靠着与生俱来的一种气势,明明以她的身高来看是仰着头看你,但你却总有一种理所当然被俯视的感觉。 “是舞乐告诉你的?”她甚至不需要一秒钟,便直接抽丝剥茧地找出他问此话的原因。 华铘一听,瞳仁一紧:“难道是真的?!” 虞子婴没有回答他,而是好奇地反问道:“为什么你会认为我的回答就是正确的答案呢?” 华铘皱眉,用着菊夏那张碧水清透般楚楚可人的面旁做出男性十足地神情,他不耐地抿着嘴角,道:“你……你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那个俗媚妖医已经证明了他就是腾蛇一族的族人,他说你知道这件事情,若我想知道答案就来问你,你若愿意就会告诉我真相,我觉得他没有必要骗我,现在是你要怎么样才肯告诉我?” 虞子婴很自然地接道:“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答案你迟早都会知道的。” 华铘脸部表情一阵扭曲:“娘个稀匹,万一你要我留在你身边一辈子的话,那怎么办?” “你放心好了,你还没有那么长的利用值价。”虞子婴表情很认真地回道。 噗——华铘感觉自己又想吐血了。 —— 两人发现对方的语言谈不拢后,也就干脆不交流算了。 在两人走后,无相留下来听候虞子婴差谴的几名雪狐使接收了菊夏的身体,他们刚走到大街上时,便听到前方一阵人扬马翻的惊恐声。 “天啊,是鬼蜮国的人来了……” “鬼蜮国?啊——娘喂,还真是鬼人来了,瞧那黑幡红邪云的标志旌旗!你们说,那鬼蜮国来咱们瑛皇国做什么?” “喂喂喂!还闲聊个屁啊,赶紧逃啊,莫不是鬼蜮的人准备侵略我国了?!” 人心惶惶,一番交头接耳,怨声载道后,便是一哄而散地逃离、找安全地方躲藏起来,即使他们知道若是两国真的发生战争,这么做也等于零,但人心就是这样。 “夏菊,我们找一间视野开阔的茶馆。” 虞子婴不打算随波逐流地离开,但直戳戳地站在这里又太显眼了,很明显上一秒还人多口杂的街道,此刻空荡荡地,只剩下一些零碎收摊、跟步履匆匆的路人……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之前虞子婴听牧骊歌稍微提过一点,这次鬼蜮国也参加了朝渊国景帝的选妃活动,按他们要前往朝渊国的路径的确要需要经过瑛皇国,可路经并不表示两国“友好”到有必要特地进来拜访一下的程度,不是吗? 事实上,鬼蜮国就是一个十分孤僻且拒绝与别国产生交流的闭塞国家,别说是跟瑛皇国搭不上半点关系,以往但凡跟鬼蜮国凡是搭上点关系的,最终结果不是被它的铁骑踏毁灭掉了,就是被吞并吃掉了。 鬼蜮国的残暴凶名与它的孤僻自赏的国情同样闻名于世。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鬼蜮国的人前来瑛皇国,亦不辨是福是祸。 两人花了大价格,才在西街视野最好的茶馆二楼包了一间雅间,虞子婴听到一阵整齐而响亮的马蹄啼塔啼塔的响声,便从窗边朝下望去,但见上千人的步伐,由远及近地汇成一道震撼人心的浩荡的队伍,队伍像一条黑红色带子一样,在寂静的街道沙沙而过。 街道很静,亦很腾得很空旷,上千人的军队经过却连一丝咳嗽声都没有,除了纪律严明能够解释得通之外,便是军伍领头的披着一件鏊袍披风的魁梧男人的气势太过强势的缘故。 看着那渐渐显现男子轮廓他骑着一匹高大通体黑黝的骏马,健美而挺拔的身姿被映在蓝天与幢幢建筑,黑潮军队之间,但他却不显渺小,反而一身压抑的气浪像咆哮的海啸一样震荡着四周,令人心惊胆颤。 鬼蜮国领头的是一个高大魁梧的俊朗霁月的男子,他背着一柄无鞘阔剑,墨蓝色的碎发被风吹乱,却添了几分不羁潇洒,他棱角分明的轮廓,犹如希腊太阳神般身姿凛凛,可惜脸上半罩了一张银色面具,令人看不详细具体面貌。 周遭但凡离得他近的,都被震怔地喉咙发干嗓子眼儿冒不出一个字,好像这名鬼蜮领头身边就是一处黑暗的隔绝地带,那极强的领域感,令人感觉稍有不甚被卷入,面临的便是一场灭顶之灾。 虞子婴怔忡地盯着他,目光犹如浸入墨汁般浓稠幽暗。 她仿佛在耳畔再次听到,有人用一种轻快爽朗的调笑语调,却暧昧温柔地靠近她耳旁,喊着她:子婴妹妹…… “这鬼蜮国究竟派来的什么人啊,竟然有这么强大的气势!” 与虞子婴的沉疑不语不同,华铘就像一个刚从乡下进城的刘姥姥一样,站在虞子婴旁边,双手扒拉在窗棂前,嘴里啧啧称奇,眼露饮羡之色。 他也曾梦想过,要是有一天他也能带着这么浩荡气势汹汹的军队横行在街道之上,接受万民的仰慕,那该有多兴奋刺激啊! “怒……鬼蜮国的怒王殿下。”虞子婴语序很低,带着某种诡谲的音调轻缓而道。 刹那间,华铘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他蓦地转过头,掏了掏耳朵,脸上的表情极度扭曲而犀利地问道:“啥?你说那个人是谁?!” 虞子婴亦收回视线,眸如点漆,却隐有点星碎光,似漆黑夜空中点缀的星光,华丽而深沉,她望着华铘的眼神就像很愉悦地宣布他的死刑一般,每一个字都读得很清晰:“七罪之一的怒,亦就是鬼蜮的靳北殇——怒候。” 华铘茫然呆滞了一会儿,最近沮丧又无奈地接受了事实,他低下头,嘴角狠狠地抽搐一阵:“你说我这都什么狗屁运气,听智长老说,被称为七罪的那七个人,都是病态的杀戮者,我们天枢封存了这七人的资料,声称绝不接他们七个人的生意,铁定赔本到姥姥家去了,却没想到,刚送走一个恶鬼,又tm碰见一个更难缠的来了……” “更难缠?难道你们之前跟他有过接触?”虞子婴觉得他话里有话,便生了兴趣询问下去。 或许华铘觉得丢脸,也或许想找一个人倾诉一下自己的苦逼境遇,便用了一种含蓄又愤慨的复杂语气述说起:“嗯,是前年惰皇的手下,一个叫猀华的男人来发任务,因为他是惰皇的人,天枢不好拒绝,于是他跟族老们谈拢好刺杀的价格,再根据探听到的资料,便派了五十名顶级杀手,但结果,他竟比资料上的描述更变态,最后五十人无一人活着归来……而被送回的尸体,也都只剩……” “我知道了。”联想到怒杀人时那残虐的方式,虞子婴淡定地表示已经能够理解他没说完的话了。 第三十七章 公主门前事非多 “喂,我说‘瑛皇国的宝黛公主’,你觉……你觉得,他难道真的是来攻打……瑛皇国的?”华铘惴惴地抓住横梁一端,脸色即严肃又冷凝。 他特地点明她此刻的身份,便是警示她与瑛皇国此刻的命运是殊途同归的,给他绷紧点儿认真点儿,若当真爆发了大规模的战争,他们两只隐藏在浮萍下摸鱼的小蜉蝣,绝对难逃被牵连的逃徒下场。 “那么‘宝黛公主的侍婢夏菊’,你觉得哪一国跑来侵略是来得如此平静?”虞子婴冷淡一晒,轻轻拂动窗棂染上的尘芥,阳光融入她肤色,双眸漆黑,姿态斐然。 “……或许是先来踩点呢?”华铘不确定道。 “鬼蜮国的怒候亲自来踩点,看来瑛皇国的面子的确够足了。”她点头颔首,顺着他的话而道。 由于她回答得太理所当然,以置于华铘险些都信以为真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她虽用的平述句,但言语之中的讽刺却诘问却半点没减少,顿时面赤涨红,好在戴着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倒不置于将迥丑之态给暴了个光。 “混裘,耍我很好玩吗?!不是就不是,你们中原人的脑子都坏掉了,说句话偏生要绕几十个弯……” “我很抱歉,我们中原人说话习惯了跟同一水准的人交谈,一时并没有习惯跟脑子一条线通到底的异域人说话的方式。”虞子婴斜向他,很认真地在跟他道歉。 华铘怔愣地看着虞子婴半晌,最后像是认输般地耷拉下脑袋,嘴里嘟囔低咒:“有时候爷觉得……或许你比那所谓的七罪还要更恐怖也不一定,所以爷有什么有怕的呢,只要他们敢惹爷,爷就将你扔出去,铁定逮着谁谁就倒霉……” “……还真是谢谢你的赞美了。”虞子婴转开视线,望向窗外。 “……” 就这样两人再次陷入了循环的沉默无语。 华铘看着那即使什么也不做,似旧掩饰不住一身血煞之气蔓延四周的鬼蜮国的怒侯,再侧眼看了看身旁一直目不斜视注视着他的虞子婴,嘴角挂上一道浅浅的笑,那笑很浅却勾勒得很怪,他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思,突然问道:“你认不认识那个男人?” 虞子婴闻言,神情未变,虽然她似旧风清云淡似的,但眉眼却愈发深沉幽得:“你想做什么?” 不是问你为什么这么问,也不是回答认识与不认识,却是一针见血,挑出他那话中隐藏的不怀好意的毒脓。 华铘倒是被虞子婴的聪明吓着吓着也就习惯了,他一双褐瞳阴沉,奸邪一声笑了:“哈,那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爷都帮你一个忙好不好?替你找个由头,去替你的‘皇帝兄长’问一问这‘来者善不’的煞星,究竟跑来你们瑛皇国想干什么吧?” 虞子婴已经懒得吐槽他那一恢复自我声音便怪腔怪调的中原话,也懒得纠正他“来者不善”是如何运用成“来者善不”,她淡淡地警告道:“你这么做,倒霉的可不只是我一个人……” 华铘吊梢起眼角,就像阎罗身旁的小鬼一样,狰狞着一张邪恶的脸,咧开嘴道:“就算是赔上爷,爷今儿个也得让你这个可恶的中原女人不好过!” 他们中原人不是说过,某种眼睛红嗵嗵的弱小动物被逼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爷他这种孤野横行的一匹狼! 他其实在跟虞子婴谈话的时候,便暗中使了小动作了,他从袖中滚出一颗绿豆大小的铁珠,瞅准对面酒肆二楼栏杆上某一根支柱,弹指一射,但闻“咔嚓!”一声,楼上那一群在栏杆旁挤挤拢拢探头观望的人便像是叠罗汉般一层接着一层从断裂栏杆的缺口一咕噜地摔下去。 “哇啊啊啊——” 一片惨烈的尖叫此起彼伏,所幸酒楼下面停了一辆木架子车,车上横架了一层遮雨遮阳的布帷,有它拦着,这群人倒不置于摔个好歹,只是一个累着一个累骨碌碌地从上面摔砸拦了架子车后,都不受控制地滚到了街道中央去了…… 这时华铘也翻身从窗口跃下,假装他是跟那伙人一道儿摔跌了下去的。 要不是忌惮虞子婴一身诡谲莫测的武功,他就直接将她推下去算了。 在他准备恶作剧的期间,虞子婴一直冷漠旁观,并没有阻止他自编自导的这一出“戏剧”。 华铘在掉下去之后,伪装成受伤爬不起来,跟那群真受伤的人群一样牢牢地挡在路道中央。 “公主、公主,你在哪里啊?”他此刻的形象是一名十六岁少女,而且是一名貌美如花的少女,是以当他故作焦急泪含,嘶声裂肺尖叫的时候,那无疑是引人瞩目的。 此时,围绕她扩散的四周惨叫呻吟,渐渐平息了下来,他们的表情半是怔愣半是震惊,望着那个哭喊着要公主的少女。 很好!你们这群愚蠢的中原狗,都叹服在爷的惊艳演出中吧!内心各种猖獗狂笑的华铘,面上依旧是焦虑害怕,就像丢了某种珍贵物品,下一刻就会被债主卖进jy的惶惶不安。 直到她头顶终于被撒下一片带着寒气的阴影,她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原本的台词哑窒在喉咙中,这可不是装的,完全是本色表演。 嘶~耳庞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倒吸冷气的声音,不需要任何人提醒,华铘也知道,这是阎罗王……不,是鬼蜮国的怒侯队伍到了…… “唔~请问一下瑛皇国的城民们,难道集体扑街是你们的兴趣吗?呵呵呵~虽然随意治质疑别国的兴趣会显得太无礼,可是人们挡着在道路上,难道已经作好被践踏成肉泥也无妨的觉悟了……”头顶传来一道低沉富有磁性的爽朗嗓音,那是一种隐带笑意的如暖阳般朗朗声音,足以令任何不明其真实身份的人心生好感。 可惜,在场的人即使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却都知道鬼蜮国啊。 “鬼、鬼、鬼……”那些人就跟见鬼似地,一切发生得这样突然和意外,使这些无辜摔进楼下的人感到自己就像是一片可怜的小纸,即将要被暴风雨随便吹打和蹂躏成渣。 华铘却在场唯一知道真相的,他僵硬地一回头,便看到骑着一匹通体黝黑像鬼城那踏着暝火的高头骏马,那俯视下的阴影就像一座黑色巨塔撒下的怒,与他身后那一片黑压压的死神之军时,心脏蓦地漏跳了一拍。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在气头上他眼前的一切都是黑的,可当他面对现实的时候,他发现他有些后悔这次的鲁莽行动了。 可惜后悔也无济于事了,现在唯有一条道走到黑吧,自黑一百年不动摇的华铘咬牙暗恨道。 “能让一让吗?老实说,我很难得有机会像这样平淡地巡游别的国家,所以……你们这样我会很为难的。”如优雅的贵族般礼貌的询问,怒伸出两指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性感的下颌,勾了勾薄唇,但这副修养好得令人挑剔不出错的姿态,却只给他们一种感觉——笑里藏刀。 那些连话都说不利落的人,都哆嗦着脚腿子一时之也辨不清是想爬起来逃跑,还是直接跪下来求饶更活得久些…… 华铘听了怒的请求也下意识地想让,可是他却没有忽略他盈笑的眼中那像蛰伏凶兽般的杀意,他有一种十分荒谬却真实的感觉,那就是若他们下一秒移开,就会全部死光光的感觉。 有时候杀手的直觉是一种保命的重要资本,他猜得没错,怒的确不想将这群瑛皇国的人绞杀在路中央,因为他的队伍可不像他一样享受血肉的洗礼,即使入城了便尽量干净地路过,他可不想让队伍踏着一团碎肉踏进瑛皇国的皇宫中。 ——当然,若他们移开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我,你们是什么人?你没看到我们都受伤了吗?怎么让?再说,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们公主,我们公主……”华铘虚张声势,接着朝着茶馆的二楼急忙看去,却发现那扇窗竟然紧闭了起来,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的心“咯噔”一声坠入了冰窟内,只觉拔凉拔凉滴啊!不会吧,那个臭女人就真的不管他了?! 她的那张宝黛公主脸皮还是靠他才装上去的,还有她能够自由变换各种嗓音也是他一把手一把嘴教的,就算她不拿他当半个师傅,至少他们整整朝夕相处大半个月也存在那么点儿革命情谊在吧,她怎么能说走就走了! 难道她不怕他临死前将她的全部秘密都抖搂出来吗?! “啊勒,难道众位腿软了吗?可需要我让人请你移位呢?”怒偏了偏头,那细碎墨蓝的发丝迎风拂动在那蜜色肌肤之上,那微弯的眼眸似注入水银般,触之令人只觉全身如千金之重压顶。 “不,我们不走!”华铘娇声喝道。 他不能走,他唯有坚守在这唯一岗位之上,才能活命。 然而其它人却是一脸遭雷劈的神情盯着华铘——他们狗屎地不走!他们天知道是被吓地还是摔地双腿麻痹,他们要走啊!求求谁将他们拖走吧! “呵呵呵~太顽固的野猫就是惹人厌烦呢~你说我该拿你们怎么办呢?”怒的声音缓缓压低,那清朗的音线饱和成一种低柔的性感沉暗,虽然言辞间一点不带攻击性地恶意,但却很痛,那压轧而来的威势简直就令在场的人全身都像粉碎性骨折,痛不欲生。 “啊~” “呃~” “呜~” 挺尸的诸位各种声音汇聚成了一片惨烈哀嚎。 “哇啊!”华铘发现在怒不刻意收敛一身煞冷之气时,他现在是连想动一根手指都不行了,但人都是一种潜力性十足的动作,有时候当恐惧跟痛意到某种程度的时候,便会产生一种极界点,他朝着怒扯动僵硬的嘴角,嗤笑道:“哪里来的蕃狗,这里是瑛皇国,你以为你是谁,我是宝黛公主的侍女,你等着,我的公主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欺辱过我的人……” 这一番话说得颇有气势,但却惹笑了马上的人,也惹抖了附近隐藏在暗处围观腿软的人。 妈啊,看样子真的要闹起来了! 由于她反复地强调“公主”这两个字,令一开始漫不经心以为只是某个黑道团伙的“宫主”,如今听到她直接念出宝黛公主的称号时,他们才憣然震惊,这个少女竟是宝黛公主的婢女?! 但是瞧她一人在外,他们或怀疑或心中侥幸地想着,或许这个婢子只是在骗人,想知道即使是一个宝黛公主的婢女那也是身份尊贵之人,断然不可能一个出宫在外的。 “宝黛公主~呵,听闻瑛皇国有意拿三年前的馊货继续联姻朝渊国,这个人好像就叫宝黛公主吧,既然你如此相信她,若不然我数三声,若她没有为野猫你挺身而出,那小野猫……你跟这群人就是自愿成为泥血浇铸这条白路了?”怒挥开鏊锈金黑沉的披风,微微俯抵身子,一双隐隐透着血腥的眸子弯似星月,唇畔勾勒起的弧度轻浮而不羁。 “我……”完蛋了!华铘手心出汗,咽了一口唾沫滋味干涩的喉咙,哑口无语。 他本以为,即使是为了能够揭掉那层人皮(那是他特制的款式,需要用特殊的药水跟水法辅助才能揭除),她也会无奈勉强地出来救他,但显然他太高估她的人性,低估她的冷血程度了。 这一群人都会死,当然中原人死多少都跟他没有关系,可是他还不想死啊! “一……”死神的时钟正在滴答滴答滴答开始倒数。 “二……” “等等!”华铘急急道。 “三……” 完全不等,华铘傻眼了! “她不来呢,那本侯只能无奈地宣布……游戏结束了……”那充满幽暗死亡气息的声音,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之上,那一刻,他们仿佛真的看见眼前有一道披着黑色斗篷,拿着一柄血色巨镰的死神,对着他们咧嘴一笑。 对于他们这群小喽罗,有些时候根本不需要大boss亲自出手,只见咻咻地从怒的身后,眨眼间便飚射出几道身影,那扑面而来的凛冽杀意如寒风过境,华铘攥紧手心,脑中激烈地纠结着反抗还是继续等待,但无论现在反不反抗,只要有怒那尊大神在,他都有一种吾命休矣的感觉。 冲动是魔鬼,不作死便不会死,那个时候华铘并不知道有这么两句名言警句,如果他知道的话,他或许……依旧还是会继续作死! 狗改不了吃屎吧…… 然而,最终他还是活了下来,因为在恰到好处的时机,一道如同火焰一般艳丽灼热般的亮丽嗓音在一片吓到惊悚的氛围当中,从容而自在地响起来了:“鬼蜮国既然是专程地拜访吾国,便要懂得基本的礼貌,否则……你想达成的事情,却因为这种小事而变成多费周章,就得不偿失了!” 那道声音充满铿锵有力,但偏冷质的语调,依旧能令人产生一种九月酷寒飘雪的错觉。 “噗啪——” 周遭一切声音甚至动作都停滞住了,这倒不仅是因为这道声音所产生的力量,而是因为从茶馆的大门处,站着一排人,他们划啦啦地泼了几盆子狗血直接撒在那群从楼上摔倒下来,如今跌在路中央成了一堆被人欲除之而快的“路障”身上。 狗血特有的猩臭味道,跟粘稠的红黑液体,足以令正常人退避三尺,当然这对于在战场上厮杀奋战的军队们更是一种忌讳。 是以,因为这一泼的关系,那准备动手清剿路障的行动,被半途打断了,但看那一头一地的血腥,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刚才进行了一场血洗之战呢。 至于为什么不是泼那些鬼蜮人而是泼瑛皇国的人呢? 当然是因为既然攻的效果不大,但唯有将攻转守,至少这样,暂时受到嗝应的鬼蜮人暂时不会拿像牛羊一样弱的他们怎么样。 在茶馆的大门前,背负着双手的宝黛公主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人跟几名店小二,他们哆嗦着手脚端着一个盆子,看着他们造成的局面,一张张脸色惨白,看样子随时都准备背过气晕厥的样子。 在京中有不少人认识宝黛公主,当然亦有更多的人不认识宝黛公主,然而当认出的认出,不认出的因为认出来的认出,然后就等于整条街的人基本上就认出来了。 第三十八章 考虑一下改嫁吧? “喂嘿,快,瞧瞧,那个人扮成男人的是宝黛公主呢!”惊恐状。 “天啊,那、那一地是血吧,好冲的味道,唔~好像……是狗血……”嫌弃状。 “死了!死了!偏是这种时候,竟然是宝黛公主这个煞星出跑来搅局!她折腾我国的人就行了,现在竟朝鬼蜮国的人泼狗血,上苍啊,咱们瑛皇国休矣!”痛哭流渧状。 听闻但凡是上过战场的士兵回归,都不免带了一身血腥煞气,而狗血在崇佛儒教的瑛皇国则代表着趋煞、辟邪、除魔的作用,宝黛公主眼下泼得一手好狗血,难道不是暗喻鬼蜮国的人是一群布满煞气的魔鬼吗? 惨了惨了惨了惨了惨了惨了惨了…… 跟那些快被脑中小剧场吓得尿崩的瑛皇国民相比,怒听着周遭那些对宝黛公主十分恶劣的批评,挑了挑长眉,嘴角深陷勾起,眼珠盈盈乌黑有光,他却觉得十、分、有趣。 那个名声臭坏的宝黛公主特地站出来替他们这群平民扛下一切,即使是她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但能够站在这一大老爷儿们的魁梧军队前而不退缩,得到的并非是什么感恩渧喜的声音,反而是各种的责难与绝望哀叹……莫非这个所谓的宝黛公主就真的就这么不靠谱? ……呵呵呵,亏她想得出来,泼了一地狗血来阻止他杀人…… “宝黛公主?”怒推了推脸上那张于阳光下熠熠耀目的银色贴肤面具,浓眉下一双灼炯而清亮的眼睛,瞥了瞥那泼了一地污黑红的狗血,跟那一群从染料缸内爬起来的人,如泉水般纯净的声音有趣地问道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他周遭气息安静下来的时候,那对眼睛使他的脸流露出一种羚羊般善良的表情,当然若知道他不是怒的话,那么他的“善良”就更完美了。 “这是我们瑛皇国的礼仪,就像鬼蜮国此刻所做的一样。”虞子婴站在茶馆二步台阶之上,即使这样依旧需要仰着脖子才能够注视到怒的眼睛,但此刻她气量宏度,气质高贵,即使穿着一件寻常男子褂衫,也没有人觉得她会低人一等。 此话一出,四周议论评判的声音渐渐消弥,众人反而用一种不解、疑惑的目光投注在宝黛公主的身上。 ——是他们眼浊了吗?眼前的宝黛公主什么时候这么有气势了? 不,该说她一直都很有气势,但那种气势就像是一种全身装戴满铠甲全副武装的雏鸡,而非现在这种……土鸡变凤凰那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是吗?可本侯很讨厌狗血呢,宝黛公主莫非是在代替瑛皇国挑战本侯,就不知道你那颗漂亮脑袋下的脖子能被扭断几次呢?”怒轻佻地笑了一声,那根骨节分明的指尖轻点膝头,给人一种即使笑也深沉难辨的感觉。 那流连在她纤细脖子上的目光,却猝然锐利,像刀子。 嘶~完了完了完了完全……这个鬼蜮国的军官大人虽然看起来挺好拿捏的,可这话……有点见识的人都听得出来,饱含深层的杀意啊……又开始在脑中刷小屏幕的瑛皇国民众一头冷汗淋淋,能藏地赶紧藏好,不能藏的——如挺尸在路中央被泼了一头黑狗血的,只能颤如鹌鹑,我见可怜啊。 “我还以为你会习惯用剑杀人呢。”虞子婴提步踏着狗血朝着路中央走去,最后停到正对着怒……的马头跟前,她望着他,那双黑莓子似的眼睛微眯,一挥袖卷袂便如拂除三千尘芥:“若非得血溅三尺为鬼蜮国开道,我想这一地的狗血足以满足你的那点恶趣味。” 那一刻,众人傻了眼。 那一刻,鬼蜮国的士兵们茫然了。 因为他们是见过找死的,但却没见过如此霸气凛然的找死的! “公主!”“菊夏脸”的华铘也不或避免淌了一脸血,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沫子,脸没斜鼻子没歪,只是一双柳目瞠大,要不是顾虑着他如今的身份,他真想爬起来怒吼一声,她丫地究竟想干嘛啊?! “你在失望或在气些什么?这不是你要的结果吗?” 虞子婴看着他,语气谈不上有多严厉,但那句谒问却问得华铘脑中如巨雷炸响。 “我……我只是……你为什么……要来?”他哑口无言,心潮澎湃。 他自问,这真的是他要的结果吗? 实际上,虞子婴在同一刻,亦在扪心自问,如他一般任性自我,这是她要的结果吗? 她觉得这个世界如此之大,人只是沧海一粟,她却将自己局限在某一角,动弹不得,她或许着实不需要顾虑那么多,也有那么一刻,她觉得世界是那么地小,命运中该遇到的一切终究还是避不开。 “你是我的婢女,你向本宫求救,本宫就算无能为力,也不会抛下你转身就走的。”虞子婴淡然地看着华铘。 若在认真掰开来说,她是亏欠了他,亦亏欠了腾蛇七宗的。 即使她不是原来的那个腾蛇皇族,但既然取代了她,便自然不能得福而躲祸,属于前任的责任与义务,她并从不刻意躲避,虽她生性冷淡再加上前世种种难以与正常人一般沟通,是以有时候若她认真地待人,便不自觉地会多了几分苛责与严厉。 苛责是为他能自慎自醒,严厉是为鞭策其进步。 她从不是慈母,她只懂得当严师,一如她对自己亦是如此残酷,她希望能够跟随在她身边的人是能够“随”,而非“跟”,因为她从不会缓下自己的脚步去等待。 华铘不懂,虞子婴对待他跟别人是不同的态度,因为他已被她归类为同胞,对别人她从不愿意浪费如此多口舌去“教导”,更不会让一个陌生人跟在她身旁,就因为他不懂,所以他才会对她恼怒,在华铘的心目中,他一定觉得虞子婴一直很讨厌他,所以才对他特别地刻薄。 但是现在,他却有一种训练失败被族老们狠狠责罚跪在祠堂后,半夜有人偷偷送来一碗甜汤令他感觉又甜又暖的感觉……这种诡异的感觉怎么破? 对于同胞与族人,虞子婴自认她的容忍度一直很高,即使他们闯下祸端,她亦会如她所言,不会随意抛下任何一人。 ……不会抛下,亦如当初虞氏一族,不曾抛下她这个累赘一样…… “对、对不起……”许久,华铘脸皮发烫,嘴也跟烫如燎泡似地,说话都不利索地咕哝出一句,事态演变至今,他想必也觉得自己果然做事太不经头脑了,拿这种无聊的事情来闹,难怪智长老经常批判他聪明的脑袋被猪拱了,既然他都20岁也无法出师。 他嘴角狠抽,恨不得急欲找了坑将自己埋了算了。 “很抱歉打扰了你们主仆情深了……列阵。”怒不淡不咸地打断他们,朝招微微一招手,那口令像电流似地迅速传过去,他身后那些看起来浑身挂着冰渣子的前排士兵们,立即呈三角纵队列出,手中戟枪竖起,明显摆出准备攻击的姿势。 “这一阵子死在本侯手上的公主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吧……很荣幸你能够成为其中的一名。”怒摊开双掌,就像优雅的绅士一般温和有礼,他脸上的笑徐徐绽放,红莲一般安逸而……残忍。 就在他准备下令动手的候,却突然发现从楼里楼外蹿出十数名黑衣人,他们都未蒙面,但长相统一普通难记,衣摆下用金线锈着一只飞鹰——这是瑛皇国皇室暗卫。 “公主,陛下请您立即回宫。” 暗卫无视怒,直接跪在虞子婴面前,他们每一个背脊都挺得僵硬笔直,看得出来他们心中分明惨得慌,偏要做出这番姿态。 “本宫正在接待鬼蜮国的重要来使,恐怕走不脱身。”虞子婴瞥了一眼怒,不紧不慢道。 怒看着那一戳戳木头桩子挡在面前,发现事情越来越好玩,他摸了摸嘴角,语带遗憾道:“你以为凭着他们能阻挡得了什么?只不过就是多十几具尸体罢了……” 此话一落,别说虞子婴从来便不是和善之人,此刻沉下脸,连十数位暗卫都倏地一下转过身,满脸被冒犯的凶相,戒备十足地护卫在虞子婴身前。 虞子婴径直穿插过暗卫的保围圈,不顾他们的阻挠,她看着怒,那一双黑亮黑亮的大眼睛.凝眸时如波澜不兴的黑海。 “你可以……试一试。” 怒原本看着他们那群垂死挣扎的瑛皇国人看得津津有味,越发兴味十足,然而他脸上的笑容却在虞子婴的视线下滞了一下,他凝视着虞子婴,一对尖利的眼光在她身上霍霍地打圈,脸上的笑却越来越僵,最后越来越诡异,身子突然开始颤栗起来,好象是一阵阵寒战。 忽地,但闻一阵风起,没有人看清楚马上的人是如何动作,下一秒,他已消失在马上,再看时,却发现宝黛公主被他双手撑于腋下,缓缓地举了起来。 霍!好、好恐怖的身手啊!十数名暗卫傻呆了。 虞子婴一米五几,而怒目测至少有一米八几至一米九,他将她抱起时,就像一个大人抱一个洋娃娃似的,而虞子婴被举于半空,双腿悬空,亦不惧不畏平静地回视他。 “你在看什么?或透过我在看什么?”她的声音因为不愿别人窥听而特意压低,少了几分明艳华美,倒有几分空灵虚芜之感。 怒一直用一种犀利的目光注视着她,就像一把刀子在刮她的脸皮每一寸,但他闻言时却一怔,突地抑不住满腔笑意,有如少年郎杏花探头般意气风华道:“哈哈哈哈——听说你想嫁给婪,我说,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改嫁给我呢?” “这种话,你一年大概跟多少女人说过?”虞子婴蹙眉问道。 怒一听像是颇为伤脑筋一样:“记不清了,但我知道你绝对是最近的一个……”说到最后,便是动手将她那完全谈不上重量的身体于掌中摇了摇,像是在称重量般。 而虞子婴被掰开他虎头,沉身令他放下,而怒不知何故倒是顺了她意,将她放在地面后,虞子婴睨了一眼他的银色面具问道:“听说戴面具的男人,要么是长得太丑,要么是因为长得太漂亮,你呢?” “你若是嫁给我,我就给你看。”他痞痞一笑,但语气中缓缓渗出的冷意却是刺骨,很明显这个话题触犯到他了。 但这种程度的威胁便能让虞子婴退却,那她就是不是虞子婴了。 “本宫并不是非看你的脸不可,面具能遮挡的只是一张皮囊,并不是一个人,当一个人有心想看清另一个人时,他能看到的就是他的全部。”虞子婴直接忽略了他那一句口花花的玩笑话,目视某处空气,别有用意地述说道。 虞子婴的话令怒眸光深凝了一下。 怒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半晌,然后,出乎所有人预料,他放开了她,单身负于背后,并做出一个微躬起背“请”的手势。 咦?!现在是什么情况?刚才剑张弩拔的气氛,为何转瞬便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情形……使劲将眼前揉肿了的瑛皇国人都表示看不明白。 别说瑛皇国的人看不明白,连甚至看到自家侯爷在兴起杀意时能够按耐住不杀人的鬼蜮国将士都震愣了好不。 虞子婴上前扯起华铘,两人带着十数暗卫准备走的时候,这时,她背后的怒突然开口道:“宝黛公主……” 虞子婴像是早有预料,转过身去,便看着怒竟当着众人的面,他双眸深深地看着她,像充盈的湖水似的,慢慢地波动,将鏊金镶边的披肩潇洒帅气一挥,单手便当着众人跟虞子婴的面,将脸上罩的那张神秘面具缓缓取了下来。 髻挽青丝杀气浮,当那一张足以令人屏息的俊美无匹的脸露出来的时候,虞子婴并没有感到惊奇,然而当她视线滑至他脸颊处,那从眉毛端至嘴角纵下的那一条狰狞疤痕时,虞子婴脸上才微微有了表情。 她眼中猝然闪过某种像是记忆被唤起后的茫然与怔愣。 怒没有放过任何一丝虞子婴的神情,他的直觉没有错,这个“宝黛公主”果然是认识他的,虽然他确定她“不该”会认识他才对。 “傻眼了,怎么这条疤痕真的这么吓人?”怒环抱双手,歪着头,习惯性地嘴角向上挑,他不笑还好,这一笑那条疤痕就像一条会爬的蜈蚣在脸上蠕动。 那些被逼着跟虞子婴一道看到他那张面具下隐藏的脸的人,都一哆嗦,只觉一阵鸡皮疙瘩冒起来。 长得再好看的人脸上留下那么大一条疤痕,也丑如夜叉了吧,能不吓着人吗?! “……怎么来的?”虞子婴眉头微紧,眼睛透着某种难辨的诡光。 问完之后,时间流逝了一会儿,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摊开手,棱角分明的轮廓在那一瞬间竟变得异常柔和:“埃~欠某个妹子的情债还不上,就只好拿这张我全身最有价值的脸来还了啰,哎呀,我还真是重情重义啊,就不知道妹子知道这件事情后,会不会感动得变成一抹艳魂,夜夜归宁与我缠绵……” 他的话轻浮而艳俗,但那语气越来越低,眼角溢出的笑意仿佛在展示,所有的一切在他眼里都只是一个大笑语,充满的讽刺。 然而他嘴角此刻闲恬的微笑却又狡黠,让人觉得舒适又让人难以琢磨,高挑的身子弥漫着淡淡的紫色气息,低沉又孤傲,温暖又冰冷,安逸又张狂,潇洒又大气,似乎要将人拒之千里,又似乎要将人融化在他的身体内,有时候他的人,就像他的笑一样,充满了矛盾而空芜。 “你想得太多了……” 虞子婴缓缓覆下眼睫,这一次没有任何迟疑,转身便走,然而当她的目光在不经意间触及某一处高峻楼阁半掩窗户内之时,她表情倏地一滞。 ------题外话------ 妹纸是有意向怒表露身份的,因为她觉得对于怒来说,熟有熟攻…… 第三十九章 为牧点一支蜡 当虞子婴与华铘一道被暗卫“押回”皇宫之后,虞子婴便先让华铘回樗秀宫去清理一身狗血污渍,不需要她陪同,而她则单独去见了牧骊歌。 京中遍布了牧骊歌设下的暗探,他自然一早便收到鬼蜮国来人的消息,但他却不像那些无知的民众那般惊惶失措,他虽也心中疑惑不解,却也先慎下心来处理好手头要紧之事,另外再派人前去门口处接待。 一见到被暗卫带回的虞子婴,他便摒退四周,敛袖沉眸站起来,视线若一座山般压落在她身上,语气清淡而充满嘲讽道:“这一趟……玩得可好?” “牧晓凤”闻言一愣,仰头看着他。 “我只是在城中随便‘逛逛’。” 看牧骊歌看着她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这下“牧晓凤”好像急了。 “我……真的只是想逛逛而已!”“牧晓凤”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两只圆鼓鼓瞪大的眼睛就像是一只盛怒的青蛙,她特地加重“逛逛”两字的语气,就像是这样做就能撇清跟鬼蜮国闹出事来的责任。 “牧晓凤”这种神情牧骊歌很熟悉,每当她犯错却不肯承认的时候,便会做出这种色厉内荏的模样,她总觉得若表现得盛气凌人一些,便能够吓唬跑那些能威胁到她的事情,尤其是当她犯错却找不到借口的时候。 但她却不知道,像这种任性而天真的“游戏”,除了父皇和他会耐着性子陪着她玩之外,别人却是不会卖帐的。 ……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稍微长大一点啊…… “鬼蜮国的人即刻便要入宫了,你最好别再‘随便逛逛’了。”牧骊歌此时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连他自己都很难言喻跟理解的情绪爆发在眼前,于是他一惯温润和善的语气亦难勉变得严厉了一些。 不可否认,他对之前的“牧晓凤”所表现出来的睿智与恰到时机的提点有所怀疑,他一直猜测她或许隐藏着某些他不知道的秘密,然后才不过转眼几个时辰,他又发现或许这一切都只是他想多了……他的皇妹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 虞子婴盯着他那遥望窗外冷漠的面容,她看得出来,他是在对“牧晓凤”失望。 然而他在失望的时候却忘记了一件事情――这样的“牧晓凤”就是他们用蜜糖跟权利制造出来的一个人,所谓养不教,父之过,若父亡,便是兄长之责任,他们当权者何尝对其用过心来教育,若当真用过心去教,再来谈失望亦不迟。 别人的家务事虞子婴不想掺和,她忽略他的神情,调整一脸茫然跟无知问道:“皇兄,你知道那鬼蜮国的人来咱们瑛皇国做什么?” 牧骊歌蹙眉正想说话,却听到一轻一重“叩叩~”两声的敲门声,接着门外传来一道焦急又略带颤音的声音。 “陛下,鬼蜮国的怒侯、侯不等传召,已过二门,朝、朝着御书房而来了。” 牧骊歌怔了一下,整了整披肩的锦镧长袍,对着虞子婴肃穆道:“入偏房好生待着,等一下不准出声。” ―― 为了表示对鬼蜮国的重视,牧骊歌并没有摆架子,而是开门亲自上前迎接挟带着风火雷电之势而来的怒侯。 其实这并不是牧骊歌第一次接触怒,他曾在朝渊国见过怒一面,那个时候他就像友人一般站在景帝身旁。 即使是站在景帝那种存在感极强,一个不注意便会将身旁一切事物衬得颜色尽失的人物身边,他依旧如一顶九天红火焰阳高悬于朗朗晴空之中,不容忽视。 就如此刻一般,他带着两名近身侍卫趋步而来,一身卓尔不群的蟒袍,再加上那一柄背在身后的“帝陨”令他那轩昂魁梧的身躯如大理石雕刻出来那般线条清晰,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交叉浓密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像上弦月一样幽澈的眼睛,那坏坏邪恶而俊美的脸上中,此时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 庭园两旁盛怒绽放的花景盆栽仿佛因为他脚步携带盛开的焰红火莲而尽数枯萎湮灭成片片灰烬飘舞,他那一身威震天下的气焰依旧强烈得令人心惊。 牧骊歌迅速将面露的忌惮收敛得干干净净,便如多年的友人重逢般热情好客地上前寒喧一番。 怒既不像景帝那般冷漠寡言,亦不像嫉那种不合群的尖酸性子,他是一个随性而为之人,他能够上一秒跟你谈笑如故,下一秒就能将你腰斩碎尸。 而此刻,他的启动模式正好处于“与你谈笑如故”的状态,于是两人便“和和气气”地一同进了御书房,他们俩在内交谈了一会儿话,躲在偏厅的虞子婴这才明白怒这趟来瑛皇国的目的。 他原来是为了之前她在贪婪身上顺走的那一块御令牌而来,之前牧骊歌为确定御令之事的真伪,便派人快马加鞭将令牌之事告知了景帝,却一直没等到景帝的回应,却不想,此事却等到了鬼蜮国的怒侯前来。 怒各种旁敲侧听此事的原娓,而牧骊歌一直狐疑他的来意,亦不敢全言,则跟着他一直绕圈子。 但虞子婴却有点明白,他或许是为了来找她。 想必是看出牧骊歌不太愿意道出实情,怒便直接省略了一切的虚伪开场白,直接道,他此趟是来帮婪讨回那一块令牌的,并且希望瑛皇国将拿着那一块令牌自称是朝渊国御使的人交出来,由他带回朝渊国去。 然后牧骊歌一听,却十足遗憾地摇头,道:“非孤不愿,而是怒侯来迟一步了,我们亦失去了那人的踪迹。” 这件事情想必怒早便得到了消失,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引出下一句:“那么在她在失踪之前,她去了哪里,最后又跟谁在一起?” 他五官轮廓明朗而深邃,犹如希腊的雕像,那总是荡漾着一抹另人眩目迷的笑意的红唇,此刻却抿紧,道出一种认真而凌厉的感觉。 牧骊歌眸露困惑,亦着怒此刻的态度,亦为着即将接下来该如何回应才是。 他沉吟片刻,才避轻就重道:“她是跟东皇国的嫉殿一道离开的,至于他们去哪儿,要做些什么,这种私密的事情就请怒侯恕孤不知道了。” 怒那双笑时如晴空朗月的眸子,沉时却如炼狱血海般幽暗渗人,他即使静静地坐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深沉、压迫十足的感觉。 所以牧骊歌是顶着很大的压力才能够在他的面前做到稳重而不失体态地回答。 他们之间的谈话停滞了一会儿之后,怒才打破沉默,他深黑色的长发垂在两肩,一双钟天地之灵秀眼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的眸子泛着辨不清的幽光,他道:“既然人丢了,那么那块令牌呢?” 牧骊歌见他想要那块令牌,但他却心中有想法,便笑得一脸和善道:“至于令牌的事情,孤觉得还是亲自走一趟给还景帝会更有诚意,况且孤也想知道,这有人胆敢冒认朝渊国御使一事究竟是真还是假的。” “难道岳帝想利用这一件事情,替自己的妹妹在朝渊国后宫谋一个好立身的位置?”怒不羁放荡地屈起一条腿踩在椅子上,一只手臂懒懒地搭在其上,他望着牧骊歌偏头弯眸一笑,眉长入鬓,嘴角的弧度却是意味不明。 牧骊歌虽然是一只懂得伪装的狡猾狐狸,但面对一头笑着的恶狼之时,亦难勉会有一种遇到天敌的心慌,他端起一旁的茶杯,掩饰性地轻抿一口,躲开怒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灼热视线:“怒侯此言差矣,孤想自己还是有资格知道一下事情的缘由的,毕竟那名叫玄婴姑娘的‘御使大人’,可是跟孤之间渊源不浅。” “呵~”怒一听,分不清是讽刺还是无聊地笑了一声,便站了起来,他抖擞着清风,撑了一个懒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道出发去燕京吧。” “一起?”牧骊歌闻言,险些摔掉手中的茶杯。 “对啊,我正好也要送一位公主去朝渊国,既然咱们目的地是一样的,又何必硬分成两队出发,不如就我们就一起吧。” 什么叫硬分成,这明明就是硬凑成好不好?! 牧骊歌嘴角一僵,很想直接拒绝,十足用力地给他否决掉这个简单令人头皮发麻的可怕提议。 但有时候人可悲就可悲在,有勇力怒,却没有勇气发,在看到怒那不容置喙、略带危险笑意的表情时,牧骊歌除非想尝试一下被鬼蜮国的怒侯腰斩碎尸,否则他根本就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来。 于是历史以来,鬼蜮国跟瑛皇国结伴同行上朝渊国联姻一事,便这样“友好”(苦逼)而“偷快”(痛不欲生)地决定了。 藏在暗处看到这一切真实现况的虞子婴,默默地给牧骊歌点了一支蜡。 其实两国能够一同去朝渊国,这一件事情虞子婴是喜闻乐见的。 她想起了之前在西街那不经意的一眼,没有任何人察觉到,除了她。 在高处、隔着一段很远的距离,于空中仿佛悬立着一抹虚芜浩渺而慵懒入骨的身影,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于靛蓝的晴空中划出一道优雅而静水深流的弧线。 黑色的发映着一双漆黑的眼眸,仿若晶莹的黑曜石,清澈而含着一种七窍玲珑,距离甚远,那模糊轮廓五官虽不遍,但那白皙的肤质如同千年的古玉,无瑕,苍白,微微透明,而又有一种似雪冰凉的触感。 明明看不清他的长相,然而他那一双淡而无色的双唇却意外清晰,它带着一抹疲软而清冷的弧度,美丽妖冶中有一种深深蛰伏的可怕……似乎正在慢慢复苏…… 惰! 虽然仅一眼,下一秒那道身影便在她眼前消失无踪了,但虞子婴却有一种笃定的本能认出了他。 他的出现,就像是在预告一件不可估量的阴谋又在暗处蠢蠢欲动。 虞子婴不清楚他的目的究竟是在瑛皇国还是闺虞国……或者是朝渊国,但她却知道,他不是一个会随便现身的人。 比起三年前尤能强撑的他,如今的他身上萦绕在四周的气数淡得几乎难以看清,每个人的命数都有时限,这说明他或许也快支撑不了多久了…… 常闻狗急了会跳墙,像他这种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折手段牺牲一切的人,眼下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她也很难测算得到。 但不得不说,他的这种为了活下去与人争与天道争的拗劲跟她有些相似,所以她以已身度人人,若她命不久矣,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呢? ------题外话------ 卡文了啊啊啊――纠结啊――又到了这种令人想吐血的时期了啊啊啊―― 第四十章 关于旧习俗一说 人的命运与八字基本上都是出生便一早注定的,想改命很难,但是想改运,却比命相对而言较为容易一些。 比方说虞子婴曾一度靠着吸汲无相一身祥息紫大气运数而躲避掉天伐夭折,这是其中一条能够短暂改变其运数的方法。 人出生时年—月—日—时天干地支的四柱组合,运就是大运、小运、流年的天干地支组合。 换言之,所谓的命运就是一种五行的动态组合,五行中存在着生克制化的关系,这种组合通过五行的生克制化作用而使五行力量发生改变,形成了一种新的力量对比。 如果是普通格局,当五行的力量相对平衡和特殊格局五行气势顺畅就会呈现一片祥和、事事顺利,反过来五行征战,气势相逆,那就不得安宁而凶险连绵,命运的吉凶说白了就是某人在某一特定时空状态下五行的平衡与否或是顺逆与否了显现而已。 既然运是能够改善与重组,想必惰一早便干尽了改运续命之事,然而他的运势命理则较为复杂,关于这一点虞子婴由于不清楚他的生辰八字,具体不详。 但是有一点,就是当他的运数改到头的时候,命理灾劫依旧原步踏地的时候,当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命数时,她想,他唯一能够做的只能是干脆搅浑整塘池水。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世界的连连贯贯看似无关系,实则是脉脉相连的,就如同有人曾说这世界的事情没有偶然,只有必然,这是同一道理,只有搅乱整个大陆的五行运数,彻底打破现有运行的平衡,使其运势在乱中重生排演衍生出新的境象,那么他才能从乱中摸鱼。 若她猜测得没错,那么他如今或许就是在等待一个最佳时机……一个能令这片大陆彻底颠覆霍乱的时机…… 一想到乱糟糟的乱世即使在自己周边爆发,虞子婴显得十分沉郁。 由于虞子婴跟惰的情况相似,其实他这条法则对她而言也是等同的,然而她却较他幸运的是,她能够另劈蹊径地选择了另一种方法,可以不需要像他这样牵动整个大陆替他陪葬的架势来改变自己的命数。 若当真他做到了,那么对她而言,却又是另一桩麻烦事儿,因为整个大陆的气运一变,她的命运自然也会变,别人也会跟着改变,那么她之前演算下的一切时局按排,便也会跟着乱了。 她想她是能够理解他的做法,但却不表示赞同,毕竟这无形中也牵扯到她的利益,因为他这样一做,会毁掉的可不只是她一个人的未来。 有时候,一个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自私起来,那对人类而言绝对是一场灭顶的巨大灾难。 而这一趟瑛皇国上朝渊国联姻的路途,她即使算,也知道恐怕会不太顺畅,最后到底有几国能够顺利抵达燕京参加景帝的选秀则有待商榷,若这一程当真有怒的鬼蜮军与他相伴,她相信即使是惰,也不可能敢贸然派人对瑛皇国的队伍下手了。 另外,她之前曾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惰会对瑛皇国如此执着,不止一次地暗中对其出手,要说这个国家要大不大,要强不强,除了佛教非物质文化较一般国家强之外,说实话在国力经济与科技武器方面都没多大非要费力掠夺下的必要。 然而,惰却对它付出了不一般的心思,甚至这一趟还亲自来了。 回来的时候,她一边暗中演算,最后结合了挂在御书房那一幅挂于架子上的国境地图时,她才恍然想明白问题所在。 御书房挂的那一幅地图并非只有瑛皇国地形,它是整个东大陆的板块缩影图,用一种黄褐色兽皮与黑线绘制,其上端有一个球体中央镶入一枚十字针的图型,其下则是在板块上简略分布一些重要国家名称。 其中鬼蜮国、朝渊国、东皇国、北疆国呈四角位于板块最极东,最极北,最极西,及最极南部。 中间有一块似多角菱形的板块,每一块都是一个完整的国家,呈包围圈将异域笼罩在些许零碎的小国中,异域非国却占地面积十分之广,但却都是一些荒芜地与四无地带。 其中瑛皇国则恰好位于东皇国与北疆国的夹角处,虽然与两国都不临近,但在恰恰他们之间交通连接在一条线内,却再无其它国力与势力阻碍。 若按这么看,或许惰的目标是借瑛皇国这得天独厚的地势,要么趁机联盟要么借势摧毁掉这两大强国可能与朝渊国联盟,并结合四周小国形成包围圈进攻围剿异域的桥梁。 当然,这一切暂时都是虞子婴的臆想与猜测,究竟惰是怎么想的,事隔三年后,她一时也很难判断。 但就目前而言,惰与异域对瑛皇国是绝对存在阴谋的。 所以,她认为眼前务必保护牧骊歌不能死,而瑛皇国亦不能丢。 —— 就在虞子婴这边沉吟想事情的这会儿时间,外面的两人之间的话题竟不知不觉地引至她,不,应该是“宝黛公主”身上了。 “岳帝,刚才好像提到了公主,不知道瑛皇国那唯一的公主现在在哪里呢?”怒斜坐在椅子上支颐偏头,挑高的浓眉,爱笑的眼眸透着令人难认捉摸的温度。 牧骊歌喝茶流畅温雅的姿势略顿一秒,他放下茶杯,看着怒略带歉意一笑:“听闻皇妹莽撞得罪了怒侯,可孤就只有这么一个皇妹,望怒侯能不与她一般计较。” 怒撑着隔着两人中间的桌子,凑近他,略带侵略性的动作令牧骊歌暗暗沉下眼眸,却听他道:“你瞧本侯的模样,想是要与她一般计较的样子吗?只是令妹当真是一枚当今难得一遇的人才啊,虽然人长得糙了点,岁数大了点,脾气糟了点,身高矮了点,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别的什么大缺点了,所以本侯想跟这种人才多认识认识,多交流一下。” 这么多的“一点儿”加起来,还能叫没有什么别的大缺点……虞子婴暗中翻了个白眼。 牧骊歌那张狐狸皮一抽,尽量控制嘴角的僵度,替虞子婴辩解道:“晓凤,咳,宝黛她的确有时候任性了些,但她本性却是不坏的。” 听到此话的虞子婴默了——一听到“本性”二字,她只想说,她的本性早就被染成一片黑色的了,所谓“不坏”的定义或许是拿怒侯与惰皇、景帝这类穷凶极恶的歹徒来比的吧。 显然怒也是这样想的吧,他重新坐回椅子上,一口气喝完一杯凉茶,动作潇洒恣意,那张俊美无铸的脸孔带着几分轻佻,勾起的眉梢唇角仿佛在笑,却又不见亲近平和,同所有人划出一道堑:“是吗?那不知道宝黛公主这爱拿狗血迎接客人的事情,是否当真是瑛皇国的迎接仪式呢?” 关于这件狗血的事件,牧骊歌一来时间急切突然,并没来得及详细听暗卫禀报,他当真没有想到除了当街与鬼蜮国的人产生冲突,她竟还干出了出拿狗血泼人的举止。 狗血的作用,他是知道的。 可他此刻唯有侥幸地猜测,鬼蜮国的人或许并不清楚它的作用,况且现在否认的话,很可能将矛盾直接衍生为两国之间的外交矛盾,于是他面露慈柔的微笑,硬着头皮解释道:“的确有这一说,不过这都是以前的旧习俗了,一般只为接待很重要的客人才会如此,佛家说杀生毕竟会折福折寿,是以现在也不怎么用,却不想宝黛如此有心啊。” 说着,他还露出一副心疼妹妹的感慨模样,就像是说怒这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特意点明是“旧习俗”则表示现在很少会知道,这样他也不担心怒去跑去打听出什么。 怒显然没料到牧骊歌睁眼说瞎话与厚脸皮的程度已经修炼到如此强悍的地步,他略带奇异的盯着他半晌,便操起手,那眯起的双眼与上扬的嘴角,略带几分冷猩:“宝黛公主对本侯如此用心倒还真是意外,若本侯不还礼一下又怎么能好意思呢?” 牧骊歌闻言,笑容很难维持得下去了:“还礼?” “其实不光你们瑛皇国,其实我们鬼蜮国也是有旧习俗的。”怒一脸认真道。 ……是什么?牧骊歌险些便脱口问出,但他还是忍住了嘴,承上启下,不用想也知道定是些如何折磨报复人的旧习俗吧…… “咳咳,这真是不巧,宝黛稍前回宫,好像是受了些风寒,今日恐怕不宜见客。”牧骊歌掩嘴清了清音,亦是一脸正色道。 “是吗?”怒侯突然站起来,接着大步朝前,绕过扇屏风,从后一伸手便将藏匿其中的虞子婴从偏厅拽了出来,他望着牧骊歌,他依旧是笑着的,然而眯起的眼像一只慵懒的猫,随性又危险。:“可宝黛公主不好好地歇着,却在这里做什么?” “宝、宝黛?” 看虞子婴的踪迹竟被发现,牧骊歌愣了一下,随即当即装出一副“我完全不知情,其实我也很惊讶”的表情。 看牧骊歌那副完全要撇清关系的样子,虞子婴知道他这是要让她自己圆自己犯下的漏洞的意思。 可惜无论是只懂得挖坑不懂得填坑的宝黛公主不会,即使是虞子婴亦不是那种会顺着他意思行动的人。 ------题外话------ 这几天静要出一趟远门,心给分散了,再加上写得有些不太在状态,所以字数有点少,请大家多多包涵一下~>﹏< 第四十一章 关于约会的技巧 “放开我。”虞子婴严肃着一张明媚艳丽的小脸,那如蔷薇花般汲水般饱满的腮帮子微鼓起,她皱眉挡开怒那只像拎小猫一样的手,再整了整被他扯乱的衣领襟间。 “我就是躲在这里面又怎么样了,难道只准你们在这里光明正大地谈话,却不准我在这里偷听了?” 虞子婴不懂什么叫作被发现偷窥这种无耻行为的羞囧,她掂量着“宝黛公主”那狂妄无畏的性子,琢磨着就该这么直接回答。 这、这是一通哪里拿来硬掰的歪理?! 牧骊歌脸上略带期待的表情瞬间微滞,那刚吸上的一口气便生生停在喉间,然后重重地呼出。 他面对“宝黛公主”的时候,越来越有一种烂泥怎么样也扶不上壁的无力挫败之感。 ——虽然以前面对她的某些伤脑筋的行为,他也有过苦笑不得的时候,偏那些累积起来都没有这几日这般疲惫过。 当真是他跟父皇以前太忽略于她的教导了吗?想她身为堂堂一国瑛皇国的公主,怎么、怎么能这么一点眼界和社交能力都没有! 这种时候身为贵族淑女即使不会装作羞愧道歉,也该懂得随便找一个借口糊弄过去,她这么多年学习的皇室礼仪当真都左耳进右耳出了? 但怒却有跟牧骊歌却有不同的表现,他被虞子婴像病毒一样厌弃地掸开后,便像投降一般举起双手示意无害后,脸上便挂着一道痞痞的雅笑:“当然没有问题……不过,不知道宝黛公主对于本侯之前提议的那件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呢?” “提议?”虞子婴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牧骊歌,看他亦是一脸不解,才转回盯着他的眼睛,疑惑地问道。 “真是让人伤心啊,原来在宝黛公主的心目中本侯当真一点份量都没有,连本侯说过让你改嫁给本侯的话都一点都没上心啊……”怒即使嘴里说着“伤心”,但他的表情却没有一点儿让人感觉到“伤心”。 “若当真嫁给你,还能继续勾搭景帝吗?” 虞子婴闻言倒是当真认真地考虑了一番。 噗——牧骊歌险些呛到了,他重重地将手中茶杯砸在桌面上:“牧、晓、凤!” 而怒则是一愣,长长的眼睛微凝,然后仔细地端详起她的神情,那咧向耳根的嘴角扯动,眉眼骤沉,那永远阳光正气的面容莫名给人一种笑得有些阴阳怪气的感觉:“怎么,你想一只脚踏两只船?” 虞子婴答得跟太阳下山,月亮自然会出来一般理所当然:“在未成亲之前,任何人都有权利选择。” “果然是受宠的公主才敢发表的宣言呢。”怒双眸微睁,笑意盈碎如流光潺潺,他忍不住替她啪啪地鼓掌赞叹:“那么这位很受宠的公主,请问你刚才听了那么久,可对我们两国同行燕京一事,有何意见?” 他好像很期待她能够有意见似地,用一种略带深意的眸光鼓舞着她。 可惜,虞子婴却道:“自然是同意的,不过只是关于此事我们瑛皇国有三点需要补充。” 怒重新坐回牧骊歌旁边,斜睨了那微怔一下便恢复若无其事的牧骊歌,单腿撑臂,微仰起下颌,勾勒起眉梢轻笑,摆出一副愿闻其祥的模样。 虞子婴看牧骊歌没有第一时间反对,便了解他这种人心性谨慎,走一步念十步,他亦想知道她会补充哪三点,若是与他们瑛皇国有好处便顺其自然,若与他心意不合,到时候他才会主动插话。 “第一,离开的时间由我国来定。” 牧骊歌啜茶满意一笑,而怒无所谓地颔首。 “第二,在鬼蜮国停留瑛皇国的这段期间,希望怒侯承诺不得对瑛皇国的任何一名民众动手,且我瑛皇国若遇上麻烦事情,希望鬼蜮国将瑛皇国会供你军队吃住的费用折算成一种庇护,当然期限是在你们离开的时候终止。” 怒笑容缓缓收敛,深深地看着虞子婴,道:“真了不起啊,还真是事无矩细都精算到位了,损耗与精益都补充上了。” “刚才你那一句话说得很正常,牧晓凤的确是很受宠,虽然牧晓凤不一定能够做好一位公主,但至少她想做好一位哥哥的妹妹。”虞子婴这句话是对牧骊歌说的。 牧晓凤的确并不是一位好公主,但她对老皇帝跟牧骊歌是报以同等得到的爱,否则当初两国联姻凭她的任性,何以会乖乖地跑到朝渊国去嫁一个对她而言从未见过面,甚至外界传闻凶残暴戾的人? 牧骊歌掀直的睫毛微颤一下,并未看向牧晓凤,但神色略带几分松懈与温柔。 “第三……”虞子婴顿了一下,看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她,她才加重语气道:“在出发前这一段时间本宫希望怒侯能够尽量陪在本宫身边。” 牧骊歌表示对前面两个提议都十分赞同,甚至又不勉生出一种吾妹初长成的自豪感,但一听到最后一个补充,直接又被打进尘埃。 从刚才他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那两人间的氛围让人觉得很难插入,看似打情骂俏,又饱含这种紧密熟悉的联系,但牧骊歌肯定这两人之前绝对是不认识的! 不过什么时候牧晓凤如此胆大,敢对恶名在外的鬼蜮国千人斩怒侯如此不忌讳,连他有时候面对他都觉得压力甚大……或许是她久居深宫,不了解鬼蜮国怒侯所代表的意义吧,牧骊歌只能这么想了。 “为什么?”他没有第一时间反对或拒绝,而是饶有趣味地笑眯眯地问道。 虞子婴直言不讳道:“你现在很危险,本宫必须亲自看紧得点你才行。” 没错,她感受到了,他身体内那像虫子一般躁动不安的杀意渐渐有些控制不住弥溢出来,盈满则亏,她知道那是被玄束控制的力量快到临界点了。 据她观察,怒跟另外的七罪稍微有些不同,他体内的玄束快被他渐涨的力量撑破,但这绝非一件好事,因为最终的的结果不是他体内的力量涨爆造成他经脉俱毁而亡,就是他身上的玄束破碎,而他从此变成一个只懂杀戮失去人性的怪物。 时间很紧,没错,怒身上的时间比她想像之中还要紧。 要救他,要替他解除玄束的话,她必须加紧步调。 将他留在身边朝夕相处的话,既可以温养感情,亦可以令她更了解一些关于七罪身上玄束破除了新增的那道纹络刺青的事情。 “呵呵哈哈哈哈——好,既然宝黛公主如此盛情相邀,拒绝一名淑女可不是一名贵族该有的风范,那本侯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吧。” “晓凤……”牧骊歌那张狐狸脸的笑退却,他抿着嘴角。 “皇兄,早上的事情还有最近你新登基朝政的事情,皇妹是无能用力了,所以你就全心全力地去忙你的事情吧,你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去管别的事情了,所以怒侯的这段时间就由我来招持吧。”虞子婴打断了他的说辞。 牧骊歌犹豫了一下,他知道晓凤说得没错,虽然他不知道她有几分真心,但却是难得她起了心思想替他分忧解难,但是……“你还是一名没有出阁的公主,怎么能……”单独与一名男子…… “皇兄,难道你以为我还有名声吗?”虞子婴颇为古怪地看着他。 牧骊歌脸皮一颤,这种事情……她有必要用这种类似自傲的语气说出来吗? 实在拗不过她,就像以往一样,只要她坚持的他最终大部分都会选择妥协,最后他揉了揉涨痛的眉头,苦笑一声道:“希望你不要后悔……” 他的“后悔”一语双关。 “既然选择了,我便不会后悔的。”虞子婴亦一语双关回道。 —— 而在牧骊歌起早贪黑忙碌各种事情的期间,虞子婴有意抓紧时间跟怒培养感情,便准备了一下带着他一道出去约会。 别说,怒一点不像大神那般难约,基本上虞子婴派人去说了一声,他便跟着她一道去了约会第一站的地点——一座庄严宝相充满圣光普照的佛寺。 “难道宝黛公主是觉得本侯罪孽身重需要进去经受佛光洗涤一下?”怒站在佛寺门口,环抱双臂对着虞子婴似笑非笑道。 “……”不,她只是听从了华铘的意见,约会选择的最好地点就是带他逛游瑛皇京中的名盛古迹,可眼下看怒那明显马屁拍在马腿上的表情,虞子婴暗中鼓起腮帮子,愤黑起一双眼珠子,暗道——果然听华铘的话一点都不靠谱。 约会第二站,虞子婴将怒带到了无论白日或夜晚都莺歌艳舞的柳香阁。 “想不到宝黛公主竟对这种风月场所如此地熟悉啊,难道……你是在向本侯暗示些什么?”怒站在柳香阁的门前,表情暧昧地上下打量着虞子婴。 “……”不,她只是听宫女们说,第一次约会最好将人带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才能最好地发挥,可她却不想这“宝黛公主”所熟悉的地方会这么跟别人不一样。 二次失败后,虞子婴醒悟,她觉得果然听从别人的想法太不靠谱了,于是她还是选择按照自己的理解来。 首先,果然还是了解才是披此靠近的第一次。 她将两人的随从侍卫留在后面,让一个侍卫去跟附近的船坊租了一条小舟,不是船,而是那种简易的仅能容两、三人的小舟,然后两人坐船游湖。 虽然这一次怒的表情依旧显得意兴阑珊,但至少他并没有发表什么令人听起来刺耳的言论。 碧蓝的湖水柔美而宁静,与天空浑然一体,当他们漂浮在湖中时,似乎感觉不出谁是天,谁是湖。 虞子婴将目光从美景中扯回来,看着坐在对面的怒,像是市场调查员一样问道:“你喜欢什么?” “没有特别的。”怒懒散地答道。 微风拂过,西湖的水悠悠荡漾,此刻的心情平静得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 “那你想要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好像也没有呢……”怒勾了勾唇。 “那你有曾对什么事情特别在意吗?”虞子婴对他的答案并不满意,于是再接再励地问道。 “好像有过吧,不过最后也没有了,不过现现……”他漫不经心地瞥了虞子婴后,又将视线转向湖面,喃喃道:“好像又回来了……” “你真可怜,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心中连一样值得珍藏的事情都没有……”虞子婴面无表情,用一种理科学术的结论道。 怒一愣,掉转过头,望着虞子婴眨了眨眼睛,像是乞怜的小狗般的眼神,但嘴角却依旧弯弯地道:“既然本侯这么可怜,不知道专门提起本侯伤心事情的宝黛公主,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来弥补本侯这颗受创的心灵了吗?” 虞子婴眼睛徒然亮了几个度数。 她这种眼神令怒有一种她好像藏了一个包袱,正等着他这一嘴,便能够顺便地将它抖出来的错觉。 “你过来……”虞子婴让他坐过来一些,再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我今日便送你一个回忆。” 怒听得一头雾水,顺应她意靠近了一些。 突地,天空一阵太阳雨哗啦啦地倾盆而降落下,怒表情一怔。 他抬头一看,这么晴朗明媚的天空竟下起了雨,绵绵的细雨在苏堤的柳叶上凝成水滴,点点晶莹,滴滴清凉。 怒与虞子婴都不能避免被淋了一身雨,怒准备起身回岸,却被虞子婴伸手紧紧抓住:“相信我,很快就好了。” 怒看向她的眼睛,那是一双被雨水滋润湿辘辘的大眼睛,那里面是纯粹的干净,像是雪夜映月的雪花般,虽凉却能浸入人的心底融化。 他没有动,维持着这种姿势定定地看着她。 而虞子婴亦没有动,等待着她预计的时刻。 很快,当他们的第一层外衫湿透的时候,雨便停了,此刻雨中的西湖,象出浴的新娘,羞答答的蒙着一层轻纱,柔美而丰韵,亭亭玉立地伫立在山色空蒙雨亦奇的惬意氛围内。 小舟沿着岸堤顺水缓缓流动,头顶尚湿的柳枝洗涤后穿着青翠的霓裳,舒展着妩媚的身肢,拂过了他们两人的肩头。 “你看那里。”虞子婴站了起来,然后指引着方向让他看去。 这时,只见一条彩虹出现在碧蓝碧蓝的天空,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相映生辉,像一座金桥,气势雄伟地横卧天空 怒一看,微微失神一愣,便讶异道:“这就是你送给我的回忆?” “……”他不喜欢吗?虞子婴蹙起眉头。 但他的下一句却令她重新舒展开眉宇。 “这倒是本侯第一次见呢……” 第一次见?彩虹吗?难道鬼蜮国是没有彩虹的吗?虞子婴心想,她曾听闻听闻鬼蜮国气候不好常年雾气笼罩,鲜少有大太阳,自然像彩虹这种自然景观就成了稀奇事物,而且像怒这种类型的人看起来也不会有那个闲情逸致去守着雨后看彩虹。 这对她来说,倒是一件意外值得惊喜的事情。 “这个叫什么?”怒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那绽放在天空上那一道瑰丽丝带的彩虹,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是一个孩子发现新奇事物那般好奇。 看他感兴趣,虞子婴亦不遗余力地推荐道:“这个叫作彩虹,是气象中的一种光学现象,原理就是当阳光照射到半空中的雨点,光线被折射及反射,在天空上形成拱形的七彩的光谱……彩虹七彩颜色,从外至内分别为:红、橙、黄、绿、蓝、靛、紫……”终于意识到由于她说的太“科学”估计怒听不懂会觉得乏味,虞妹纸抿了抿嘴,道:“你想听一些关于彩虹的故事吗?” “故事?好啊,那就说来听听……” 汲取上一次讲故事给嫉妒听后并没有得到任何加分的经验,虞子婴觉得她并不适宜替故事润色,还是只要还原故事就行了,于是她在脑中搜刮了一些关于彩虹的故事,找了其中一个改编一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名词后。 她的声调谈不上平仄地在跟一条线上,缓缓讲道:“据说有一个白羊国的公主爱上了一个魔蝎国的皇子,但公主不知道王子是否喜欢她。但身处皇宫的公主牵心挂肚,无法再忍耐下去了,想知道王子的心事……清晨,一滴水珠滴落在公主的眼睫上。公主睁开眼睛,水滴在公主耳边嘀咕:公主,您的心愿让我来完成……公主听了一愣,欣慰的说道:那,接拜托你了…… 太阳慢慢地升起,小水珠散发出魔力,凝聚了世间所有善良真心的雨露……慢慢地升向空中,飞向太阳,最后,裂开了……碎裂的晶石透着七彩的光芒,形成了一道优美的弧度横跨在空,皇子看到了这一情景,想起了公主,心中的牵挂慢慢地显现了,那道弧度也因为公主与王子的相爱,而变得更加绚丽多彩。” 这个故事讲完后,两人之间的时间莫名地停滞了几秒,谁也没有出声。 “……走吧。”怒收回注视,默默转身准备上岸。 虞子婴看着他沉默的背影,两小拳头捏得死紧,黝黑深邃的眸子深处冒火。 难道她真的没有讲故事的天份?为什么每一个人听完她讲故事都是一副沉默无语的表情。 第四十二章 再咬就真烂了啊 两人上岸后,有眼识的侍卫一早便跑了一趟成人铺准备好一套崭新干净的衣服,供两人替换一身的湿衣。 这期间,虞子婴一反常态,异常沉默引起了怒的注意。 他看她低垂着一颗小脑袋,微湿蜿蜒的长发垂落于肩膀,柔美雪白的轮廓映上一层熏淡的金黄,五官朦胧虚幻,她眼神放空,表情木讷,一点不似刚才那般绞尽脑汁惹他注意那般生动活跃。 其实不只婪喜欢漂亮、稚嫩而白皙的人偶娃娃,他跟他能够成为友人,或多或少某些方面的性格与爱好都与他相同,像那种五官精巧、皮肤薄如蝉翼般漂亮、拥有一双世上最纯粹雨露般的眼睛,干净而乖巧尚未长成成年人般污浊的女童,撇弃一切人性肮脏思想内容的存在,仅当作一樽瓷器般静静地被收藏在橱窗柜内颀赏,的确能够令人心情平和而愉悦。 然而,自从他们在三年前认识了一个叫虞子婴的怪异少女之后,这种相似的爱好便渐渐发生了转变。 她不曾拥有他们偏爱的外貌容颜,婪曾说过,她丑陋根本不具备任何被收藏的价值,当时他虽然笑而不语,但内心却是赞同的。 所以当初在虞城内,他在寻获到腾蛇皇族时,无所谓地任婪将她处理掉……一条陌生的人命在他们的眼中并不算什么,有时候他们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曾真正放在心上过…… 在那个时候,他真的作梦都想不到,他们以为绝对死掉的这个丑陋而肥胖的少女,后来会跟他们发生那么多的纠缠…… 失去她后,他好像突然悟出了一条遗憾而讽刺的感想,原来那些所谓的漂亮人偶的确是谁都会颀赏的,想拥有的,但得到手它却只是一件拿来观赏的玩物罢了,可如果连所谓的丑陋都渴望拥有的话,那便是彻底认真了。 他好像认真了……可认真的对象却同时失去了…… 怒恍惚一瞬,便回过了神,看着虞子婴那即使面无表情却依然能够全身散发着忧郁沮丧的黑暗气息,突然扑哧失笑一声,弯下腰,面朝柔湖背映阳光,那温暖的气息喷撒在她脸颊与耳廓处,道:“这个故事是谁讲给你的听的?” 虞子婴一怔,倏地抬起头,目光浇注进他盈满粼粼碧波光泽的眼睛,道:“我曾经隔壁房的一个故事狂,他很喜欢讲故事,也很喜难强迫别人听他讲故事,谁要是不听他讲故事,他就会……”杀人。 呵,隔壁房?宝黛公主的隔壁房吗?呵呵呵~ 怒直起身子后转身,如碧波伴清澈的眼神,洋溢这淡淡的温馨,他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此刻他的笑容不似平时面对别人那近乎冷漠的礼貌,而是带着某种宠溺的味道,平和地将她裹住:“哦,那么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呢,我爱讲故事的宝黛公主?” 虞子婴听到“我爱讲故事”四个字眼皮跳动了一下,然后带着一种画个圈圈诅咒你的语气道:“那就去……跳崖吧。” 跳崖? —— 在城外大约一个时辰马程有一处叫试炼崖的山峰,据闻每年有不少痴男怨女来到这座断崖黯然神伤后,毅然赴死了断此情。 所以这座山峰亦被人称之为断情崖,绝情崖,痴男怨女崖,忘情崖等等名字。 至于为何这么多人跑到这里来跳崖,自然是因为就近原则,谁叫它是离京城最近的一座高峰呢。 而就近原则也适应于虞子婴,她直接忽略那些令人嘴角抽搐的名字,直接带着怒登上山顶。 山顶的风景倒是别树一帜,有一颗歪脖子的松树,观其长势与树干估测至少上百年年历了,临近崖边有一块圆卵般的巨石,还有一方亭子,上挂一块简陋牌匾——试炼厓。 其中那个“涯”字因为历时久远,或是因为风吹雨打褪了色,变成少了三点水的“厓”。 虞子婴此时换了一件平常富贵人家穿的一件极素却质地柔软的智襟襦裙,手臂跟腿脚处都绑上一圈带子,尽量让衣服贴紧身体,一头柔亮如黑雪的发丝簪得紧实,她站在深壑绝壁的崖边,她背对着千鸟雀鸣飞翔,黛山渺渺游云,整个人仿佛如飘如拂,她看着怒问道:“你敢跳吗?” 怒走近她,低头看了看脚上绑着的那条韧性十足的绳子,裹着脚腕处缠着一层绵布与皮制的环圈以防力度过重擦伤或扯痛,他舔了舔嘴角,看着那万丈悬崖似觉得很有趣味般,眼睛亮道:“有何不敢!” 蹦极! 没错,虞子婴各种旁敲侧听一番了解后,她决定带怒去寻找刺激。 有哪一项活动比能蹦极更刺激呢?加再上古代能够娱乐的项目的太少,特别是像这种挑战级限的运动,她觉得与其让他杀人去发泄身上多余的精力与杀性,干脆用有益于身心的蹦极来消耗更好。 带他去玩太寻常的事情他估计兴趣缺缺,而像这种刺激性、运动性、玩命性的运动,他绝对会觉得有趣的。 果然,怒就像是咬上鱼饵的鲨鱼,表现出十足的男子血性。 “我数一、二、三开始后我们就一块儿朝下跳。”虞子婴双臂伸直,摆好姿势后,看向怒道。 怒屹立地站着崖边,身材伟岸魁梧,他专注地望着脚底深不见底的峭壁云雾,那呼呼刮过的风势足以拔树移山,他的衣袂与黑发都猎猎作响,但他面目却一脸沉凝入神:“开始吧。” “一、二——”虞子婴的“三”还没有喊完,怒已经在完全没有预兆的情况下跳了下去。 “……”偷步什么的太可耻了! 他展开双臂,向下俯冲,仿若雄鹰展翅,气概非凡,虞子婴看着他跳下去的背影蹙眉一瞬,深吸一口气,随即脚步一蹬如一尾灵活的飞鱼,追随而下。 “公主!” “侯爷!” 他们身后那些被勒令不准插手的侍卫宫人们看着两人竟做出这种危险恐怖的事情,一张张脸通通吓得人色全无,尖叫连连。 “呵呵哈哈哈哈……” 然而朝着崖底坠去的怒因风灌与兴奋地脸皮激烈地颤抖,被风切碎的笑声串串溢出,他像是化作了一片云,一只飞鸟,于空中自由翱翔,虞子婴看着他那洋溢着愉悦心情的脸,嘘起被风刺痛的眼睛,亦缓缓勾起嘴角。 那一刻,两人就像挣脱了一切包袱与沉重,伸开双臂,享受着重力加速度,那紧张而刺激的游戏。 也不知道来来回回跳了几次,最后虞子婴跟累趴的怒一块儿躺在崖顶蓬松而柔软的青草地上。 “好累……”虞子婴不满地仰长脖子。 怒撑着脑袋,侧过身来盯着虞子婴,满目啧啧称奇道:“你真不像一个女人啊。” “像一个女人该是怎么样的?”虞子婴拨了拨蹿出来挠到她脸颊的青草,一边问道。 “……至少不会比一个男人胆子更大。” “其实我小时候胆子也很小的,我甚至怕过比我更小的老鼠……”虞子婴认真地纠正道。 被一个男人说胆子大绝对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称颂的事情,历古至今,凡是柔弱得连一阵风都能吹跑的女人,才是最吸引男人的女人。 而男人的这种“柔弱”情结,正是来自于历史的赐予,来自于传统的沉淀,虞子婴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怒一听她替自己狡辩,便狭促地睨着她,一脸不信:“怕老鼠?我还以为你连老虎都不怕呢。” “那你呢?你怕什么?”既然摆脱不了女汉子的形象便转移话题吧。 怒想了想,摩挲着下颌煞有其事地道:“怕什么呢?我好像没有什么怕的……” “是因为没有值得在乎的东西,所以什么都不怕吗?”虞子婴不意为然道。 怒一听,嘴角一僵,忍不住一掌按下去揉乱她一头柔顺的黑发。 但这个类似亲密的动作持续不过一秒,接着两人都僵住了。 “别把我当小孩子……”虞子婴嘟囔地小声抱怨道,但却没有动手推开他。 怒自然听到了她的话,他放下手,枕在头上,然后仰望着那一片碧蓝天空,道:“跟你小时候一样,我也会怕很多东西,可是我越怕什么便会越快失去什么,到后来我什么都不怕了,可惜我依旧什么也没有得到……所以你说,怕有什么用?” “你得到了的……只是你忘记了,虽然它很小,可是有些东西并不是紧握在手中就是得到,只要让它存在于你心中永远不灭,便是得到了。”虞子婴呈大字型躺在草上,学着他一样仰望着天空。 “这就是你送我彩虹的意义?”怒问道。 “不,这就是我此刻在你身边的意义。”虞子婴直接大言不惭道。 怒愣了一下,然后抑不住满腔的笑意,又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她的发丝很柔软,就像某种幼生动物的绒毛,丝丝滑滑轻掬于手心,很舒服又令人留恋难舍,其实这个习惯很可怕,可是却不由自主。 “哈哈哈哈……难怪你皇兄说你任性,对一个将来或许是敌人的人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调戏话,你当真是宝黛公主吗?” 虞子婴头发被揉得乱糟糟的,她晃了晃脑袋,躲开了他的魔爪,视线移到他戴着面具的那半边脸,道:“你脸上的那道疤痕,我可以帮你治。” 怒动作停止了下来,他懒散地摆摆手:“没必要。” “可我觉得有必要,你的性子已经被毁得无药可救了,但至少这张脸还可以挽救一下,否则你将来注定会孤独一生的。”虞子婴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一样阐述道。 怒那张俊美的面庞带着几分轻佻,勾起的眉眼仿佛在笑,但却不显多少柔和,他翻身一把将她压在身下,撑起一臂于她耳旁,他凑近她面目,笑得危险而饱含深意:“你以为你是谁?” “那你觉得我是谁?”虞子婴直直地看着他,直接拿他的话反问道。 他倏地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脸颊轮廓,眸光先是震惊而后却是奇怪,最后干脆两只手使劲在地她脸上蹂躏搓扯。 “……是真的?”怒愕然脱声道,一双眼睛快瞪成铜铃了。 “泥……镶……缸……马?”(你想干嘛?)虞子婴的嘴被扯得变形,她口齿不清地问道。 “臭丫头,你的脸是真的?” 他脸上的无论是戏谑的笑,挑逗的笑,暧昧的笑,温暖的笑……此刻全部通通都消失了,现在的怒就像撕掉了一层温柔假相,露出那里面的冰冷而充满威迫性的威险,他眼睛里有一种东西令她感觉若她等一下回答不符合他心意,他随时都有一种冲上来狠狠咬她一口的错觉。 虞子婴眼神忽闪几下,估不准他想要什么答案,唯有又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嘶~原来刚才的不是错觉,那个已经呲开一口白森森牙齿咬在她脸颊嫩肉的男人,正咧弯一双猩红猩红的眼睛,嘴上的力道就像要将她的一块生肉咬下来吞嚼一般。 即使脸上那一层再像是真的皮,若真被他这样较真的咬法,皮破了也是会露馅的吧。 事情都铺垫到这种地步了,揭晓谜底好像也是顺理成章。 “可咬就真烂了,你——” 虞子婴的话还没有说完,这时,突然一阵不远处传来一阵尖锐凄厉的惨叫声。 “救命啊……救命,啊啊——” 侍卫们迅速戒备起来,挡在他们前方,而那由远及近靠拢过来的惨叫声越来越清晰,就像下一秒受害者就会出现在他们面前一样。 第四十三章 妇唱夫随真勇气 原本像一群隐形人一样将自己藏在各个角落不耽搁两主子暧昧玩乐的两国随从侍卫,当即咻咻地从暗处蹿了出来,列成一三角方阵形成一个严密包围圈挡在两人跟前。 而虞子婴则拍了拍怒的手臂,两人神色渐深地对视一眼,便不再继续上一话题,相继地站了起来。 ——什么时候这么有默契了两位……余光瞄到两人私下相授动作的随从侍卫心中被好奇心挠得痒痒的,面上却继续目不斜视。 试炼崖亭旁绿树掩映,四周柳树低垂,松柏耸立,郁郁葱葱的树木连成一片,形成了一个小树林。 此时小树林内一阵窣窣悉悉,脚步纷踏杂乱,像是被赶至绝境的负伤野兽的喘息声越来越近,至到掩遮的树丛被人撞开,前后三道踉跄步履、狼狈难看的身影相继出现在他们面前。 是二男一女,年龄皆不大。 女子被一名冰蓝绸锻长衫的年轻男子搀扶着奔跑在前,一男握着出鞘的剑,一脸冰若寒霜在其澱后。 三人皆一身风尘仆仆,衣衫跟发丝都一派凌乱,女子身穿藕白色宫裙,身材纤弱娇小,拎着裙摆奔跑间,一张娇柔小脸如小白花经雨水冲刷一般水洗的脆弱,既柔美可怜又有说不尽的可人。 另外两名男子,一名穿着蝠翼黑衣劲装的男子,一张棱角分明的五官透着冷峻,古铜肤色加上他此刻浑身布满凛然冰冷的杀意,令他那张男子英气十足的面旁愈发展现一种十分独特的男性韵味。 另一名男子,则皮肤光洁白皙,即使他面露疲惫紧张之色,那一双似会说情话般的杏眸依旧透着春光水色,桃色红唇,泛着迷人色泽,长相倒是十分阴柔秀气。 这三人一出现,虽说谈不上什么华丽登场,却依然会令人眼前一亮。 这三个人的长相都不俗,看那一身脱俗独特的气质倒亦不似普通人家,那名黑衣劲装男子手上的银光寒剑已被血色染红,他绷紧的脸上亦有两三道血痕,但乍一看却并没有受伤。 而那名阴柔的男子却肩中一剑,血沿着伤口一路渗透湿他那件冰蓝色的绸缎长衫滴落,他因为失血的原因脸色惨白,却尽力地护着那名娇小柔软的女子一同逃跑。 他们到达崖顶时,几乎已经耗尽的体力,可本已绝望灰败的神色在看到“牧晓凤”跟怒他们站在崖顶时,却徒然生出一种焕然新生的光亮。 “各位,请救救我们吧!”那名可人如小白花般轻灵的少女,她看着他们,面露一抹颀喜的娇靥,她从那名阴柔男子怀中挣出,双手握起眸含泪珠,凄凄地向他们哀求着。 他们注意到,她虽然请求的是“各位”,但那丝丝缠绵如水的热切目光却是盯着怒那个方向的。 ——可真会挑人,部分瑛皇中的侍卫满嘴不是滋味地暗忖。 一般被一个美女如此切切地恳求想必任谁一个血性男子都不会拒绝的,况且还是一个如此娇柔婉转,落难凄美时,如梨花带雨般可怜无助的少女。 然而,这世上却有这么一种男人,他铁石心肠,却只为一人而软,他杀戮无数,却为一人而停,他嬉笑风流于世,却为一个人而认真。 若你不是他的那个“人”,那很抱歉了,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嗱,像这种事情,本侯可做不了主……”怒无视了少女那充满希望的目光,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飘向虞子婴,上扬的嘴角,有那么几分费解的琢磨。 小白花少女像是从来没想过会是这种结果吧,一时表情有些恍惚,接着略带愕然的目光微瞠,那饱含于眼眶的泪珠便沿着玉珠白的脸颊,无声凄凉地滑落,看起来更是令人心酸而心碎。 虞子婴的目光由始至终都很平静,但她停留在那三人的目光实在太久了,久到令人感觉到有一种特殊的异样感。 看少女铩羽而归,那两名男子心头咯噔一声,一时表情有些挣扎,他们在感到虞子婴那过于长久的异样视线时,两人身形倏地一僵。 最后还是那名阴柔的男子则端整好表情,望向虞子婴,那殷切期盼的目光如一泓悲戚的朔月,丝丝弯勾在其中:“望诸位施于援手,若今日我兄妹三日能够逃脱此劫,它日必定报其‘大恩’。” 说到大恩两字时,他的语气分明带了些意有所指。 虞子婴微微蹙了蹙眉头,那细微的表情除了近在她身旁的怒看见之外,别人只当她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看。 “很为难吗?救与不救?”怒勾了勾嘴角,若有深意地问道,但他问一话的时候,并没有看虞子婴,眼神却是一直盯着那个阴柔男子,眼底的戏谑与讽刺如冰芒般渗人。 “……”虞子婴依旧选择沉默。 并非她想沉默,而是她此时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见“牧晓凤”依旧无动于衷,那名阴柔的男子脸色有些难看有些尴尬有些隐愤,而另一名冷峻面庞的男子则似咬着牙吞了一只苍蝇的表情,急切地抱拳朝着虞子婴,那双乌黑的眼睛布满诚挚,看了一眼虞子婴后,便微微放低:“若姑娘愿意相救,我们兄弟二人……愿意答应您做任何事情来报答!” 这是一句很重的承诺。 什么都愿意? 若她没有猜测错误的话,他们是经小白花勾引怒失败后,便亲自出手来勾引她吧。 就用这一脸受辱、吃屎的表情来勾引啊……若他们知道他们此刻勾引的人是谁的话,想必不是用吃屎,而是一副想死的表情了吧。 虞子婴有些分不清该用怎样一副表情才能够表达出她此时的心情。 为什么要勾引她?或许她该问,为什么要针对她呢? 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她是宝黛公主啊,一名爱好收藏美男的宝黛公主。 果然是知道的啊…… 那么一切就不是巧合,而是一场刻意的安排了,她心思几番流转便已摸索出门道了。 这三个人跟她还真是一段孽缘啊,时隔不过三个月,他们又再次见面了——宇文煊、宇文晔与宇文樱。 虞子婴终于收回停留在他们身上的视线,淡淡道:“不救。” 仅两个轻描淡写的字,便将三个人似打入地狱般,脸色一白,他们三人再一看其它人,亦是统一的冷漠与视若无睹。 要知道这些随从与侍卫其实从来也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一批是跟着杀人如麻的怒侯,一批是跟着品行恶劣的宝黛公主,像这种见死不救,他们早就见惯了。 没跟着一起作孽就算是不错了,同情?跟着这两个魔鬼混的人,还会有那种奢侈而无聊的感情吗? “等等……”小白花凄厉地叫唤道。 这时,从小树林间突地冒出十几个拿着尖刀的黑衣人,他们统一蒙上了面罩,满身血腥与杀意,他们先是警惕性地观察了一下虞子婴他们,像是忌惮他们会出手,亦像是衡量他们的水平。 “我们只是一对出来游玩的野鸳鸯,别的事情可叨挠不到我们,呵呵呵呵~杀人还是碎尸请自便,请自便……”怒对着那群杀手们扬扬手,另一只手伸臂跟哥俩儿好似地揽住虞子婴的肩膀,斜靠在她身上,笑得一脸如春酿过的桃花,醉人而迷惑。 很难想象,像怒这般俊美无匹的脸上也能露出这种足以称得上是魅惑的神色。 显然,此刻他很高兴,至于高兴的原因是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虞子婴瞥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眼神。 那群杀手显然是不信的,他们数了数怒他们这方约有十几个人,稍微掂量了一下或许觉得也不足为患,领头飞速地瞥了宇文煊一眼,便大吼一声:“杀了他们!” 于是杀手们分成两拨,一拨提防怒他们这厢偷袭,一拨则围困宇文三兄妹。 宇文煊一人抵挡七八名杀手,孤掌难鸣,一时气极便破口大骂:“你们异域太简直太卑鄙了!” “大哥你快跑,带着、带着公主一起,我、我……”宇文晔抚着肩上的伤势,一脸慌乱地喊道。 “闭嘴,我绝对不会放弃你们任何一个人的!”宇文煊说话期间手臂不惧被杀手划破一道口子。 那伤口看得宇文樱眼皮子一跳,她转过头来看着虞子婴他们,哭得满脸泪痕,急切唤救道:“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吧,我、我是真央国的公主,你们、你们若救了我,我父皇绝对会报答你们的!” 虞子婴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 真央国?宇文樱不是宇文家的女儿吗?怎么会摇身一变变成了真央国的公主? 真央国她没有听过,恐怕是某个边境小国吧。 他们费尽心思演这一出戏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哈,真不救吗?”怒伸臂顶了顶她的肩膀,勾起她的一缕头发缠圈圈玩。 “考虑一下。”虞子婴实话实话。 原本她是想直接让这一出无聊的戏码落幕的,可眼下他们故意透露的身份好像令这整件事情牵扯面变得有点大了。 “他们都下了如此重的血本了,若我们不咬下这个饵,岂不是可惜了人家一番心思?”怒盯着她那只小巧莹玉的耳垂,弯眸如上弦月,隐约讽刺。 “哦对了,听说这个真央国好像也是目前受邀前往朝渊国燕京联姻的国家之一呢……”怒似恍然大悟般提醒道。 虞子婴一怔,脑中原本破碎的线索拼图瞬间便拼凑还原出了真相。 经怒这一句的提点,事情终于有了一个清晰的轮廓线条了。 原来如此啊…… “救。” 当即,虞子婴便痛快地决定了。 随着这个命令一下,瑛皇国这边的侍卫动手了,而怒为了将事情速战速决,亦一招手加足火力,命鬼蜮的人亦同时出手了。 “你说,我们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妇唱夫随的感觉呢?”怒嘴角闲恬的微笑带着那么点狡黠,那么点暗喻。 虞子婴抖了抖肩膀,将他隔开些后,才微微仰起脸盘道:“你要当宝黛公主的夫?不得不说,你很有勇气。” 怒嘴角的笑微微收敛,他一双清亮如碧空澄亮的眼睛映入她的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睛,他双臂一左一右地耷拉在她的双肩之上,将她的脑袋控制在他双臂之间,不给她任何躲闪迴避的机会,那微微压下的身躯,投下一片阴影覆在她面目之上。 “我说的是你,不是别的任何人。” 他的声音认真而简单动人,不加任何多余而华丽的修辞。 —— 那些杀手明显没有打算拼死杀人,一看到虞子婴他们的人加入,一番拼博后,发现敌我实力相差甚远,但为了这一场戏表演得足够逼真,仍旧在牺牲了至少一半以上的人后,才选择仓皇撤退。 见终于摆脱危机,柔美又脆弱的小白花宝髻松松挽着,愈发衬得那张小脸清水出芙蓉,她迈着小碎步感激地准备向怒行礼道谢,却不适一阵晕眩袭来,便嘤咛一声,无力得弱不胜力般倒向怒的怀中。 第四十四章 别摸头,会长不高 由于虞子婴就站在怒的侧手旁,仅隔几寸距离,她早就窥视到宇文樱接下来动作轨迹的倒向,估测这个角度或许会被这个痴女波及,便谨慎地提前跨走一大步,离了怒的身旁。 然而,谁也料想不到,面对这样的美人投怀送抱的艳遇,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竟会选择直接避开了,若非宇文晔眼明手快地跑上前一步接住,估计宇文樱这招被设定为百分之百投怀送抱的勾引之术,铁定令她扑摔个脸先着地。 怒不满地一把勒住虞子婴的脖子将人重新给搂了回来,她挺得笔直的背脊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由于两人身高的差距,他的下颌一靠,便恰好抵在她的发顶之上,怒弯弯翘起的唇像,逗弄毛球的大猫一般蹭了蹭她的头皮,抱怨道:“太没有义气了吧,光顾自己逃难,就这样无情地将本侯抛下,你难道不怕本侯被人欺负了去?” 逃难?欺负?四周闻言后眼情暴突不可思议的随从侍卫们,都忍不住嘴角狠狠的抽搐起来。 虞子婴知道怒这个人,看似像一名爽朗正气凛然的正人君子,实则既狡猾又爱耍滑,偏偏又爱不按牌理出牌,根本没法用常理来推断,像他这种人说的话,一般十成只能信一成,但他一般是不会说谎话的,那剩下九成不能相信则是因为他一般会运用某种圈套似假又真的迷惑欺诈性语言,引诱着人朝着歪路上走。 这种人大多不会特别在意所谓的利害得失,一切不过是随心所欲而已,且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自然知道他眼前的话只是随口说的,当不得真,但有一点他提点了她,那就是怒是她目前的任务攻略对象,她不想别人来干涉染指的话,便有义务去保护他的男子贞操吧? ——若他还有那玩意儿的话…… “嗯,下次我会拖着你一道走的。” 虞子婴瞥了一眼“晕迷”的宇文樱,小脸板着,语气认真道。 怒一听,嘴角的笑怔了一瞬,接着笑意却更深了,他满意地站起身来,终于良心发现不再压着她那副娇小的身板,而是伸出大掌摸了摸她的脑袋:“嗯嗯,乖乖~” 虞子婴动作利落地避开他的手掌,仰起头,一刻刻板而严肃道:“别摸我的头……会长不高的!”最后那一句她眼神虚闪了一下,含在嘴里嘟哝道。 怒嘴角的笑一滞,他难得看到虞子婴如此不满申述自己的意愿,还是用这种别扭而有趣的方式,在看清虞子婴一点也不似开玩笑的表情时,他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虞子婴不清楚他究竟在笑什么,她的话很好笑? 虽然她也并不相信这种毫无科学根据的说话,可是她一直信任的祖母便是经常这样对她说的,若是前世她或许并不在意,可这一世的身高,不得不说令她十分地不满,长到十六岁了却连一米六都没有,这跟所谓的三等残疾有何区别?! “哈哈哈……没关系……本、本侯就喜欢这般高度的,哈哈哈……”怒欢声大笑,完全无视周遭那些被他们两人这毫无顾及地调情暧昧的相处模式,恨不得自插双目算了的侍卫随从,还有此刻脸色比锅底更黑的宇文兄弟。 他伸开一双猿臂,将虞子婴娇小而柔软的身子一收,便轻而易举地嵌进了怀中,严严实实地给抱了个满怀,他低下头来看着她的眼睛,志得意满道:“你看,你跟我就像是世界有缺憾的半圆,就只有像这样合在一起,才能阴阳契合,才能够完整,嗱,你看,是不是刚刚好呢……” 毕竟是经历过两名攻略对象的虞子婴,她倒没有像以前那样一被人触碰便反射性攻击或僵硬,当然这也是要分对象的,比如拿怒来说,虞子婴身体对于怒她并不抵触,没有原因,这就像是人们所说的一种眼缘,他风趣幽默、行事进退得宜,对人对事的做法都很合她眼界,这些便够了。 但这并不表示她能够随便任人这般抱着调戏,她挣开他的手,怒没有强制地继续抱着她,甚至很自觉地松手,让她能够在不触碰到他一角的时候顺便摆脱他,这便是她有时候对他无法做到绝决的原因。 这个男人对于松紧近远的驾驭很轻车就熟。 虞子婴戴着“牧晓凤”的面皮暂时无法本色表达出那张冰霜似雪面容的冷清,但声音却带着不爽的质叱:“那我们俩要不要换一换?你长成我这样,我长成你那样!” 怒脑中稍补了一下这种女高男矮相依偎的场景,恶寒地摸了摸鼻子,最后只得无奈地耸耸肩,赖皮一笑道:“现在好像……已经来不及了呢,本侯已经长成这样了,而你嘛……”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她仅到他肩胛的身高,遗憾道:“也长成那样了。” “……”混蛋! 另一厢由于宇文晔本身的伤势便不轻,当他一只手搂住晕倒的宇文樱时,自然而然地扯到了伤口,他当即脸色一僵,双唇泛紫颤抖,显然痛得不轻,再加上他体力不支,顺势便被宇文樱带倒一同摔下,转眼间两眼一翻白眼,没支持多久便也同时晕了过去。 “晔!樱!” 宇文煊手中的剑“啷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急切喊叫一声,此刻他脸上的紧张与苍白想必绝对不是装的,他或许能猜得出来没受伤的小白花那虚弱受惊的晕倒是假的,但宇文晔肩膀上的伤却是铁打的真。 此时,像是一只无头苍蝇般无计可施,宇文煊的眼神在两人身上停留几秒钟后,便焦灼地投向虞子婴。 很明显,他完全看出这支队伍是由谁行主导地位了。 虞子婴对于他那承载着全部希望的眼神保持着视而不见,不撼如山,但实则心中却无声地叹息一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或许只有这句反派人物常念叨的台词才能恰好形容她内心此时的想法。 无论她曾经如何警告与劝解,他们兜兜转转还是选择了陷入这个混乱而危险的局面之中。 命时,运也,看在她曾冠上宇文姓氏数载的份上,她已对他们尽数人事,如今……她已经无话可说了…… —— 最终,虞子婴还是将宇文三兄妹一同带回了皇宫,关于他们三个人的身份,既然他们宣称是真央国的皇族,那么她自然不能“私藏”,便直接领着人将此事汇禀给了瑛皇国的最高统领主权者牧骊歌,由他自行处置。 回来的这一路上,宇文煊一直用一种很诡异而不解地暗中观察着“牧晓凤”,他听闻宝黛公主最喜欢收藏男色于后宫中,却不想她竟对他们两兄弟一点兴趣都没有,甚至一回宫便将迫不及待地将他们三个人抛给她的皇兄安排。 难道是传闻有误,还是……凭他们两兄弟的姿色还勾不起她的色心? 关于这一点的怀疑,令宇文煊一张古铜色俊容一阵黑一阵红。 想到她身旁那名跟她关系亲密的银面男子,那名男子乍看似温和无害,但他却总从他身上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危险气息,他听那些随从称呼他为侯爷,但却不知道是哪一个国家的侯爷,看那些侍卫的装束打扮倒不像是瑛皇国的。 他是谁?他的出现会不会影响他们这次的计划? 牧骊歌处事倒是圆滑细致,先是让太医将两名受伤的人带至颐和宫医治,实则是因为身份不明的软禁,他则跟宇文煊详谈,勘确他们几个人的真正身份。 这期间虞子婴则当陪客于一旁,顺道在他们谈话中了解到原来最近关于《准备前往朝渊国联姻国皇族被袭击暗杀的事件》还并非这一起,除了真央国,还有许多国亦于差不多时间内遭遇了刺杀事件。 牧骊歌对于此事说得并不多,他的意思很明显这件事情不准备让她多参与,他将人安排好后,也没有过多询问她与怒这一趟出宫的事情,只是嘱咐她别忘记自己的身份与责任,顺道将她身边的侍卫又多安排了里三层外三层。 对于暂时将宇文三兄妹安排在宫中之事虞子婴并没有异议,她相信牧骊歌不会傻傻地全信他们的说辞,必定会派人仔细去查探一番,其结果真与假他自会分析通透,特别是在如此敏感多事之秋。 在离开朝华殿之后,虞子婴刚出来便收到一名一直等在殿门前的太监的传信,他声称是怒侯苑中侍侯的人,而信中内容大抵是怒此刻正在御花园等她有事相商,让她去一趟。 她瞥了一眼那名秀秀气气,规规矩矩低头躬身等着回应的太监,眸暗光流转一瞬,亦不问怒为何不亲自来这一趟,亦不问为何派的不是怒的近身侍从而是这名小太监,便径直答案应约了。 信上说的见面地点是御花园,虞子婴并没有带太多近侍跟随,甚至到了御花园更是将他们留在了外面等候,选择独自入内赴约。 一踏入御花园便觉得眼前撞入了缤纷的五颜六色,此刻的绣球花开十分鲜艳,那呈桃形的红火,几十朵小花挨挨挤挤的组成一朵朵球形的大红花,那么紧密簇拥,那一个个大绣球原来是无数朵小花聚在一起组成的,犹如一只只粉色的蝴蝶在飞舞,盘施,游玩,正是一幕花簇盎然的景象。 在垂丝妖娆海堂与锈球花丛中,虞子婴看到了怒那颀长昂然的虎拔身影。 他负手背对着她而立,背上并没有绑着那柄常带的帝殒大剑。 像是感应到有人道来,怒转过了身,他此刻没有戴面具,两侧海棠落樱纷飞,越发衬得他身姿若柏,斧雕俊颜如磨如琢,风华濯濯。 他缓步从花涧走了过来,弯唇一笑,眼波微转扫视虞子婴,犹如贯日长虹,流淌粲然天色,煞是勾魂夺魄。 但这抹笑容很奇怪,跟他平时的笑容有些区别,虞子婴静凝不动,眸中光影却是刹那变幻。 毫无预警,下一秒虞子婴瞬步攻了上去,那残影咻地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便已经靠近了怒脆弱左胸房。 怒轻松地偏身躲开,躲避的闲暇还不忘调笑:“咦,我的宝黛公主竟如此迫不及待地想扑进我的怀中,这真是让我觉得受宠若惊呢……” “既然如此,便不要躲。” 虞子婴黑眸犹如沉入幽山暗潭,手中的力量蓄气如一片浅蓝薄刃划向他手臂的大动脉,然而怒的身影却闪得极快,最终只堪堪划破他的一块衣角,虞子婴顺势又是一拳砸向他的心脏处。 他抑后一倒,道含笑声音忽然响起,清朗如笛,温醇醉人:“这种事情还是男人主动一点好些呢……” 掌势挥空,巨大的爆破声回荡在御花园间,一时之间只觉一股火热的气浪席卷四周,尘飞土溅,地板翻滚炸开,所拂之处花碎瓣飞,污浊的空气像是撕裂般窒息,瞬间便淹没了怒的身影。 虞子婴静凝不动,伸臂气势如破虚空般一拂,便划破眼前的浑浊气流,露出一片清流净土。 “下手真是一点儿都不留情啊,看来你真的想杀死我呢……”缠绵的低语猛然在耳侧响起,暧昧的热气吹在她的耳垂上,虞子婴蹙眉,心中一阵警铃作响,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瞬间,虞子婴被死死地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就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捆住了手脚,并且抽空了力量。 虞子婴的脸色刷地一下沉黑:“你——” “嘘~”怒将一根食指抵在她的唇上,微微躬身,温柔地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她的额上,梦呓一般低声地轻叹:“呵呵呵~终于……将你抓住你了呢……”…。 虞子婴发现她此刻的动弹不得,这种情况既不像是被人用内力强形压制,也不像是被什么外物捆住的样子,这么说能够控制她无法行动,那只能是……药物? “你想做什么?”虞子婴冷静地问道。 怒闻言浅浅一笑,那是与他粗旷轮廓分明的面容截然不同的细腻微笑,淡熏阳光朦胧下,他浓密睫毛镀上一层橙黄暖光,双眸蛊惑幽绯,好似雨过天晴下波光冉冉的清湖,万籁笙簧。 “作为对胜者的奖励,请问这个……我可以尝一尝吗?”他喉间隐隐一动,目光似灼热地胶着在虞子婴润泽粉嫩的嘴唇之上,清朗嗓音熏得四周空气都暖了几分。 那从未有过的微哑醇厚嗓音跟怪诡问话,令虞子婴浑身冒出一阵鸡皮疙瘩,眼瞳微愣。 还不等虞子婴给出回应,他直接先礼后兵完,便渐渐凑近,轻啄上那微凉的红唇。 唔!被不同与自身温度与气息味道的柔软双唇压下,鼻翼间呼吸着一种陌生男性身上传来的馥郁体香,虞子婴全身倏地紧绷如石。 就在他刚触碰到之时,虞子婴一僵后突地全身爆发出一种强烈而恐怖的气流,冲击得她发丝如魔如神般凌乱飞舞,双袖鼓风般泡起,她倏地出手,五指如钢钻般刺透他的肌腱血肉,钳入他此刻正在搏动的左心房处,只需再稍微用力一掐,便能让他当场死去。 “你究竟是谁?!” 虞子婴终究还是动了气,她全身调动的玄气就如无数条光芒触角一般将“怒”紧紧缠裹住,容不得他半点挣扎,手中更是如一道冰牢将他炙热的心脏牢牢囚住。 怒脸上的笑褪得干干净净,看着虞子婴那张冰冷的面容,表情似有些惊讶有些错愕,但也仅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眼看情势眨眼间便被逆转了过来,但他依旧没有多少被威胁的感觉,即使他此刻命还在虞子婴手中握着。 “小婴婴真坏,为什么每一次都要重复问我这个问题呢~?”因为失血的缘故,“怒”唇边勾起一抹惨白的笑容,水眸流转,宛若凄蝶横生,渗出冷冷幽怨之意,虽然是用怒那张俊朗阳光的面容,但并不防碍他展现出那一身绝伦蛊惑的本事。 “因为每一次你在我看来,都是一个值得防备的陌生人!”虞子婴一双乌黑双眸覆上一层薄冰,手中更是毫不留情地加重力道。 第四十五章 真与假虚与幻 呃啊! 伪“怒”从那能蛊惑的唇瓣溢出一声靡靡呻吟,三分抑不住的痛意,七分透着低吟的柔媚笑意。 与“怒”不同,他的睫毛既细又密,微暖熏阳渡上一层金黄绒毛般的柔软,微微一动便是一番沉静隽美,此刻他脸上一抹轻笑明明透着雅致情趣,却又饱含残忍,明明森冷噬骨,却似温和美好。 “陌生~明明是我们先认识的不是吗?看,即使一样的脸,一想的气息,一样的身材,你依旧能够一眼辨别出我来……承认吧~我们的关系可比你所说的还要亲密而熟悉呢~” 伪“怒”无力地将脑袋搁至虞子婴的肩膀上,铺陈似黑绸瀑的青丝尽数倾泄,柔顺地滑落至她胸前、肩上、手上……触感似冰凉的黑水拂过,令人想掬一把捏在手心看是否如想像之中那般顺滑柔软。 “我认出的是怒,并不是你。”虞子婴对他完全不存在留情一说,她的视线微微仰起,如一寸寸优美至极的寒刃沿着他的肌肤割划过,下一瞬间可能就会鲜血淋漓:“别随便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因为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 “够了!” 伪怒突地出声打断了她的阵腔说词,并且伸出一只看似抚琴弄玉的优美手骨,虚掩在她的嘴唇之上。 “别以为你是目前我唯一能够容忍的雌性,便能够对我放肆,若任性过头,我依旧会……”伪“怒”微弯着背脊,抬起脸,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他们离得很久,几乎是鼻尖碰鼻尖,彼此呼吸的温度都喷撒至对方脸上,他一身寒气犹如冰天飞霜,几欲落下冰雹。 但当他看到虞子婴那波澜不动的黑瞳,仅一瞬间,他周身又似春至冬逝,所拂之处草长莺飞,好似携着春雨阑珊闲光,他压低微哑醇厚的嗓音,似醉融般穿透过万千红尘,直贯入人心底最深之处。 “别妄图激怒我~乖,我不想伤害你,我是那么地珍惜你,难道你感受不到吗?”伪“怒”弯眸浅浅一笑,眼角无意间泻露的绝伦蛊惑风情足以湮灭四周一切景致,他周身涌动着迫人的存在感,似沉静美好,却又似危险残酷。 “你知道我是谁的,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出来呢?” 伪“怒”弯唇一笑,胸腔处的血不断渗出,染红的指尖轻戳她的脸颊的酒窝处,眉眼弯弯,打趣道:“我想想,你第一个选择的是傲慢,第二个是东皇国的嫉妒,第三个对象我原本以为你准备选择朝渊国的贪婪,但现在好像有一个更近、更容易虏获的怒呢……” 虞子婴静静地听着他的话后,脸色渐渐凝固成石,一双黑瞳瞬窒后,便幽深至极,若说原本尚余几分温度,但此刻却是无一丝光亮,只剩一片纯粹的黑暗。 “啊啦,啧啧,看来我都猜准了啊,你的目就是接近他们……可原因呢?” 伪“怒”观察着她的表情,一个人自说自唱似很有趣般,他猩红的嘴唇舔出几丝润泽,笑意与某种诡谲色泽流转眼珠,竟露出某种茶色妖艳,他继续道:“那次在多隆克多大峡谷内,腾蛇摇光死域之城的那个人虽然伪装了一张面容,但是应该是无相国师吧,毕竟能够驱动十妖狐的人,在这片大陆上我还没听说过还有别人……” “你究竟想说什么?”虞子婴即使心中有所撼动,但脸上依旧面摊着淡淡问道。 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他每说的一句话都引起她强烈的杀意,但不可否认,他的话亦引起了她的好奇,令她想溯源下去。 “一提起无相国师,便自然而然会想起他那个神棍界的神话师尊吧,那个恶心又聒噪的无耻老头,本来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何要一直跟在嫉妒身边,竟不惜扯下这个弥天大谎,可现在事情脉络好像清晰起来了,你其实是无相派来刻意接近七罪的吧……” 虞子婴道:“我为何要接近七罪?” “为何呢?”伪“怒”状似回忆似地转动眼珠,道:“当初那个骗子老头好像曾说过,七罪乃七煞之子,一生绝情断爱,义骸恶魂之灾,生只危祸苍生,死又殉天意,因上天有好生之德,凡事留之一线,愿其最终能学会恒久忍耐,拥有恩慈,懂得爱是不嫉妒,爱不是傲慢,爱得不张狂,不仅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凡事多包容一分,凡事相信二分,凡事盼望三分,凡事忍耐四分,不为最卑鄙最贪婪地堕落……” “爱?恩慈?呵呵呵~你说他既不是和尚,竟也学佛普扬佛法?不过,我现在发现……或许那个老头并不是一个只会胡诌的骗子,至少我发现他找来迷惑七罪的人选的确有几分本事啊……竟能将七罪的二位、哦,不,该是三位玩弄在鼓掌之中……” 若是一般人听到伪“怒”的话,想必即使没有惊慌失措,亦会不由自主被他的话引导而不自觉跌入他设下的艺术言语陷阱。 但虞子婴亦是一位阴谋类语言艺术的专家,像这种似是而非,真似掺半的诱导性谈话,她根本不会贸然接下或提问,反而她冷静的触角已经从他的话中捕捉到对她而言有用的信息。 “你亦是七罪之一?”虞子婴很难不这样认为。 或许这是他抛出的一个烟雾性诱饵,但虞子婴却不相信会是假的,若没有几分真实性的根据在里面,他又怎么能够说服得了她? 能够知道无相,能够知道无相的师尊身份,并且对当初无相师尊跟七罪之间的事情了解得这么清楚,若说他不是七罪之一,那么亦是当初七罪被下玄束见证的关键性人物。 可据无相所言,当初除了他与师尊之外,便只剩七罪在场,所以她判断他身份的依据便更侧重于七罪。 伪“怒”亦是一个人精,他自然不可能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用带着几分同情的叹息,伸掌摸了摸她的头发:“可怜的孩子,虽然你一时之间很难接受,你啊被那个看似圣人般的无相骗了,玄束根本就不是――” 被骗?!虞子婴暗暗蹙眉,他的话令她感觉,或许有些什么她一直忽略或一直感觉有异的地方,可以得到答案,然而在最关键的时刻…… “放开她!” 一道声音如雷贯耳,冲破了一切纷杂混乱,猛地冲进两人耳中。 但见一片狼藉的繁花杂乱之处,林荫疏花之间,一条身躯凛凛的高大身影屹然矗立其中。 虞子婴眼睫微动,转过眼一看,赫然是怒。 因为怒突出其来的缘故,伪“怒”也知道眼下的对话恐怕很难继续下去,便猝然凑近她耳朵,道:“别太傻了,无相跟那个老骗子是一样的……在他们心目中只有这个天下才是最重要的,是没有个人的……” 虞子婴目光直直落于空气中,思绪空白了几秒,直到感觉指尖温热触感远离,一看,伪“怒”已经消失了。 怒倏地背着帝殒冲了过来,他拉起虞子婴那只鲜血淋漓的手,脸上常挂的笑容早已消失,此刻只剩一片冷冽与紧张:“这是怎么回事?!受、受伤了吗?” 真的还是假的……呵呵,其实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她早就发现无相的隐瞒了,那转换的玄束,那重新绘制的图腾,这些他究竟是不知道还是刻意隐瞒了呢? “我没事。” 虞子婴看他第一时间不是去追那名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可疑之人,而是前来问她的“伤势”,眼眸微微一动,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有感而发道:“你觉得这世上有什么是最值得人信任的呢……” 怒依旧拽着她的手,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而问,却瞥了她一眼,道:“自我,本心,这两样是任何人都夺不走的。” 虞子婴愣了一下,嘴里念念有辞,最后似若有所悟道:“自我,本心……吗?” 保持自我,维持本心,归然不对,任门外风吹雨打,我自胜似闲庭信步。坐看庭前花开花落,笑望天边云卷云舒。 ――原来这就是答案,这就是她想要的。 她很快便恢复了一贯神情,动了动被他握紧的手,摇头道:“血不是我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既然你知道那张传信是假的,为什么还要来赴约?!”怒抓着她那仿佛一捏就碎的娇小肩膀,那被俊朗如和煦暖风般面容的凶相开始撕破假相,泛滥开来,他微眯眼睛,语气低沉道:“你认识他吗?” 认识他吗?虞子婴不好回答,唯有避重就轻道:“常听人说富贵险中求,我在来的路上算了这一卦,料定这一趟会有意外的收获……” 她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怒打断道:“那人假扮成我的模样,意图为何?” 他并没有什么洁癖,看着虞子婴一手粘稠的血便抡起袖子替她擦拭,确定没有伤痕后,便拽紧不放。 “他跟我谈了一些挑拨离间的话。”虞子婴懒得编谎话,直接老实道。 没错,就是挑拨离间,虽然对于他的话究竟是真实还是谎言她一时无法作出准确的判断,但他说这些话的用意却是很明显,就是挑拨离间,令她跟无相反目成仇。 “既然知道他是假的,那么他的话根本就不可信。”怒误以为她所说的挑拨离间是指那人假扮成他来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却不想这挑拨离间的却是别的人。 “嗯。”她随意答道,实则她心中仍旧耿耿于怀,反侧思量中。 怒不满她此刻漫散的态度,伸出两指掰过她的下巴,微低下头直视她面目,清朗的声音带着某种异样味道,问道:“从不曾听闻瑛皇国的宝黛公主竟会卜卦之术,露出这么大的一个纰漏,你这是准备向我袒露真相吗?” “我从没有否认过不是吗?”虞子婴收敛心神,用语言很狡猾地钻了漏洞。 “那你为什么会变成……”猜测是一回事,但亲耳听她承认又是另一回事,此刻怒的表情有些虚幻,有些怔愣,有些茫然。 虞子婴眨巴一下眼睛:“佛言,不可言。” 就在她刚说话这一句话时,怒就像蓦然从梦境之中挣脱醒来,眼中流淌出一种粲然光芒,他嘴角咧得大大地,笑得分明灿烂,露出一口皓白整齐的牙齿,整个身子似八九艳阳散发着炙热的温度,一把将她紧紧地抱住了。 “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暂时不行。”他的双臂就像两根钢圈,让虞子婴根本没有余地推开他。 “那可以对你做以上更过份的事情吗?”青少那饱含戏谑而浅笑的声音悠悠传来。 虞子婴木着脸,直接拒绝道:“这个也是禁止的。”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可是如果不做点什么来发泄一下,我该拿我这颗跳动躁乱不安的心怎么办才好呢?” 怒伸出两只蒲扇大手,捧起她那颗扭动的小脑袋,黑眸如万千星辰坠入其中,闪烁着一种难以直视的耀眼光芒,那种目光异常明亮而专注,像是终于拾回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般,他注视她良久,然后便重重地在她脸颊上啵了一个。 “你――”虞子婴那双惯常清凉的双眸,此刻微微睁大。 啵~啵~啵~啵~啵~……不等虞子婴回过神来,怒已经像小鸡啄米似地在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上都烙下了一口亲吻,是除了她的嘴唇以外脸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第四十六章 太孟浪太无耻了 放肆!太放肆了! 孟浪!太孟浪了! 有趣!太有趣了! 第一个怒不可遏的心声乃是瑛皇国当今圣上牧骊歌的。 第二个难喻震惊的心声乃是陪着牧骊歌游逛御花园的柳文之的。 第三个感慨赞叹的心声乃是陪着牧骊歌游逛御花园顺带有正事禀报的花甲子的。 他们三人带着一队随行宫卫与太监,从西向千湖涧的鹅卵石小径行至御花园,偶然经过此处,却不想竟看到如此荒唐苟且的一幕。 只见那花势盎然独具匠心的御花园一隅像是被天灾地祸肆虐过一般,一片坑坑洼洼的地面像狗啃似地不平整,原本一副和煦夏日明朗风清,清逸娴静的宁夏花融优美画卷,此刻只剩一片不忍直视的遍地残骸疮痍。 哦,对了,别了忘了,还有明晃晃地戳在疮痍之上的两道青光白日下勾搭成奸的刺目身影。 “咳咳咳咳——” 柳文之斜目瞄了一眼那身为九五之尊的好友一眼,瞧见他那黑得透绿的脸色,心中不由得替他默哀一声,摊上这么一个不省心又爱招风引蝶的皇妹,他恐怕是前世造的孽太多的缘故吧。 料想是再开明的家长,面对自家妹子如此不检点的行为,估计亦会气到爆血管吧,更何况……若他眼睛没瞎的话,她现在勾搭的还是即将成为她夫君……的好友吧! 鬼蜮国的怒侯……他嘴角狠狠一抽,没听说过怒侯是这么饥不择食,随便就上钩的男人啊! 况且,眼下这关系也忒乱了点吧……柳文之顿时有种后悔选择这个时侯进宫了。 他会不会因为撞破这件宫闱秘事,而被这对兄妹,或者是怒侯给杀人灭口啊! 而花甲之倒是惯于爱装好人,他除了一边掩唇猛咳嗽朝着那两人示警之外,却是十分狐狸疑惑地观察着两人脚下所踏之地。 按道理两人想你侬我侬忒煞情多,必是会选一处环境优美漂亮的地点来烘托此刻“一只杏花出墙来”的禁忌偷情(在柳文之与花甲子的眼中,牧晓凤虽未与贪婪成婚,却也等同是贪婪的妃子了,眼前这一幕纯粹与偷情无疑)心理,而这完全像是某种案发现场的暴力场地又是怎么一回事? 虞子婴其实在花甲子咳嗽提醒的时候,便知道有人过来了,但也仅是早上那么一丁点儿时间,因为她完全被怒给啵晕了头,脑子思绪空白停顿了几秒,而至于怒这个原始俑者晓不晓得,恐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略有些不舍地放开手中那细腻如丝的柔软触感,掉转过头来,斜眼瞥了牧骊歌一队人,有种好事被叨饶后的兴致缺缺,他朝他们礼貌而冷淡地举手打了一声招呼:“哟,你们也来逛御花园?” 呵!牧骊歌心中冷笑一声,他莫非难不成还在怪他们出现的时机不对? ——宾果,“牧舅子”算是正中“怒妹夫”此刻的心思了。 这厢,虞子婴毕竟还担着“牧晓凤”这个有利用价值的身份,在觉察到牧骊歌那几近苛责冰冷的目光投注在她身上时,她暗暗拢眉,便推开了大剌剌当在她身前的怒,整理了一下表情,朝着牧骊歌走去。 而牧骊歌在看到“牧晓凤”果然舍弃怒朝着他走来时,那黝黑的脸色稍微好上些许,同时,刚才因为太过震惊而被忽略的疑点就被重新拾起,他除了看到了那被毁得一片狼藉的御花园外,亦看到了她手上那未曾清理干净的斑斑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牧骊歌按紧肩披的御锦斓外抛,他快步走近她,顺势抓住她那只染血的手,目光紧迫巡视着她周身,那一双如清澈流溪般的眸光逐渐变深,变黯。 柳文之与花甲子亦相继上前,看看虞子婴身上、手上染上的血迹,亦是一脸疑惑震愣。 “皇兄,是一个小太临假传怒侯的话引我来了御花园,不想我刚到,便出现了一名武功高强的刺客,他威胁我,让我透露刚带进宫的真央国那三个人的下落,否则便杀了我……所幸……得怒侯相救,否则……”虞子婴低垂着脑袋,令人看不清楚她此时的表情,但从她缩了缩肩膀,话语断断续续,像是回忆起某种恐怖事件余悸未褪,声调高低起伏便能知道,她想必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也是,“牧晓凤”一生都顺漟顺水,前仆后拥地过着高枕无忧的享乐生活,何曾遇到过如此逼面而来的恐怖杀意,看那被毁得彻底的一大片区域便知当时的凶险,一时接受不了,感到害怕难受也是自然的。 柳文之与花甲子理所当然地认为着。 但唯有怒则揣着一脸似笑非笑意味的表情睨着虞子婴,眸光盈烁着某种令人寒毛竖起头发发麻的穿透性光芒。 而全副心神都被虞子婴手上、袖摆上的血渍所占满,牧骊歌一时倒也不察其它,他看着自家从小宠在手心长大的妹子此刻被歹人吓得像一只受惊的鹌鹑般瑟瑟发颤,便忍不住一阵心疼,想伸臂将她抱在怀中稍作安慰一下时,却被从虞子婴背后走过来的怒眼明手快迅速捞进了自个怀中,令牧骊歌无故扑了一个空。 “怒侯这是什么意思?!”牧骊歌双手一僵,接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怒问道。 别以为刚才救了他的皇妹,便能够如此理所当然地将他的皇妹当成自已的私人所属之物,想抱就抱想亲就亲,一想到他刚才刚过来时看到的那一幕场景,他心中便是一把无名之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没什么,既然宝黛公主是本侯所救,那么自然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眼瞧着宝黛公主受到如此惊吓,倒是本侯的不是了,那么本侯自然亦有义务好好地安抚一下宝黛公主,而岳帝想必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处理吧,关于那名刺客,或者是关于那三名不知真假的真央国的皇族……” 怒揉了揉虞子婴毛茸茸的脑袋,将她的头不容拒绝地按在自己宽阔的胸膛间,避开所有人的视线窥视,省得她演戏演得那么辛苦,而他对牧骊歌的话也是点到为止,但他的动作眼神跟语气,聪明人都能察觉得出来,他是很明确地向他们表明,对于怀中之人他不准备放手。 “这些事情毋须怒侯特意提点,但还请怒侯自重,宝黛是瑛皇国即将与朝渊国景帝联姻的对象,你眼下这么做难道不觉得对景帝太不尊重了点吗?”牧骊歌此刻面无表情,实则寒流暗涌,要不是上前扒拉着抢人太过于难看,牧骊歌说不定真的会这么做。 “呵呵呵~先不说婪究竟会不会与你们瑛皇国联姻成功,即使联姻成功又如何,本侯看上的,即使是抢是夺是争是谋,亦一样会——得到的。”怒抬眉一笑,那舒展的眉骨,一段金丝繁缨自发冠而下,勾出侧脸俊逸线条,他一身特制的蟒红暗袍随风飘逸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恣意,他双眸低垂望来,仿佛盛满了整个浩瀚星光日月,掌控着万物始灭。 “……”牧骊歌一怔,整个人像是被某种力量而锢禁住,无法动弹。 此刻柳文之也看出气氛不对劲,他整个人戒备紧绷,暗中提防着。 而花甲之却与他们想法不同,或许是说他看中的侧重点与他们不同,他在这类似快要谈崩的紧张局面中突地传出一道为老不尊乐呵呵的笑声:“陛下又何必太过忧心,此事宝黛公主想必早有决断了吧,想来怒侯可以无视陛下的劝拦,总不能不顾虑一下公主的感想吧?” 很明显,花甲之是在提醒虞子婴别躲在那里当缩头乌龟,该出面摆平这摊子烂事了。 虞子婴哪里听不懂那老狐狸话中的意思,于是她伸出手将怒按着她脑袋的手臂掰开,将头从他怀中努力拱了出来,她仰着头看着怒,道:“你的话我并不反对,却也不赞同,我有我要做的事情,你——” 怒看着虞子婴那张从他怀中蹭出来的脸后,整个人陷入了某一种古怪纠结的情绪之中,他的眼睛内波澜盈盈泛滥,嘴角似要抑不住地上扬又被他硬生地压制下去,以致于他根本没有仔细听清虞子婴究竟在说些什么。 虞子婴终于发现了他的异样,微偏着脑袋,眼露疑问:“你怎么……” 而此时怒看着虞子婴那张被他口水与衣服蹭糊过的花容月貌,终于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朗声大笑了起来。 而牧骊歌等人先是既奇怪又莫名地看着怒笑,可等他们看到虞子婴不解望过的脸时,他们亦先是露出像怒方刚那张古怪的神情,但很快全都一副忍禁不住地放声大笑起来。 原来,由于“牧晓凤”平日里最喜爱在脸上涂抹一些色彩艳丽的胭脂水粉,虽说由于年轻漂亮,这么涂抹起来像算不得上是浓艳色稠,可一来古代时候的化妆品可不自带防水晕装的功能,二来虞子婴戴的是一张假脸,在经怒刚才那么一胡乱地亲,本变晕花了再加上他将她按蹭于胸前一抹,现在妆容基本是全糊成一团了。 那张脸……用小花猫打翻调色调来形容亦不为过。 所以,亦难怪看到她这张脸的人都是一脸忍不住笑的样子。 经他们这么一哄堂大笑,现场气氛倒是有那么一点一笑泯恩仇的感觉,刚才的紧张与剑弩拔张倒也消融了不少,至少表现上又重新维持了和平相安无事。 其中最无辜的就是被一众取笑的虞子婴了。 当她看到怒胸前那一摊被蹭上的颜料时,也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 因为容颜有损一事虞子婴找到了最好的借口分别打发掉牧骊歌的追问与紧迫盯人,与怒意犹未尽的贴身不放,她迅速回到公主寝宫,自然虞子婴顶着那张花猫脸自然是又被梳洗一番后的华铘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可等虞子婴直接点明她“夏荷”侍婢的身份,让他学着一个下人该有的姿态替她洁面挽发侍候的时候,他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虞子婴摒退了两侧,与华铘单独共处一室时,她坐在楠木樱草色梳妆台前,看着镜子中反映的华铘问道:“舞乐是不是还跟在无相身边?” “好像是吧,舞乐的腿无相国师好像说有办法治,所以两人就一拍而合了……”华铘对虞子婴的态度倒是比稍前好上许多,也不知道是认了命还是因为她之前的行为多少触动了他,他对着镜子,用上药水一丝不苟地替她将那张假面具缓缓弄了出来,准备好好重新清洗一遍,顺便让虞子婴的真实皮肤透透气。 要知道这张柔软轻薄的面具上面糊了些色彩油脂,还真不是一般地不好清理,都提醒了她要注意别乱脏糊花了,她偏生不注意,眼下好了,他得花多大功夫才能够清洗好糊上面具妆容这项活啊。 听华铘称呼无相为无相国师时,虞子婴心中一动,有时候即使是她,也不得不佩服一下无相收拢人的本事与一身无形之中影响别人的亲和力,像华铘这一种一根筋,固执又偏激的异域人都能尊称他一声国师,连她都怀疑,这世上恐怕鲜少有人不会被他感化吧。 第四十七章 华铘灰色的记忆 不过,想必华铘也并不知道“孟素戔”就是无相这个身份,当初他是迷迷糊糊被无相故意引诱出了树人阵,接着毫无疑问他就被无相直接弄昏了,就是怕他醒着会误事,而等他醒来之时,已经躺在一间陌生的石室内。 所以,华铘到底只知道无相国师就是腾蛇摇光新上任的头领,别的无相不想他知道的事情,他所知甚少。 而这趟会来瑛皇国帮虞子婴,一来是被舞乐下了某种厉害的毒药迫于无奈,二来也是因为跟虞子婴当初的那个交易,最后还有一项却是舞乐撺掇为了查明腾蛇皇族一事的真相。 “眼下暂无事,或许你可以跟我谈谈腾蛇七宗的事情,听你说过天枢是建筑在地底下是吧,那你们是怎么生活的?” 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尽早解决,特别是当虞子婴感觉她的时间越来越紧迫的时候。 她仰躺在软塌之上,脸上敷着一层浸着刺鼻药水的绵纱布,这是取下那张面具后自身皮肤必要的修复工作。 一般来说,面具亦分长久配戴亦短暂配戴的区别,像虞子婴这种则属于长久配戴,是以所需要耗费的工夫却是一点也不能少的。 “怎么生活?”华铘褐眸微眯,似在回忆亦似在犹豫,半晌后,他低垂下睫帘,继续蹲坐在脸盆前拿一柄智毛刷子清洗面具。 “那是一个很深的地底洞穴,很冷,那种冷意就像一个人没有穿衣服被扔进冰窟的感觉,也很黑,除了少数能得到光照的地方,眼睛所看见的其余的地方都是一片漆黑……离腾蛇族被灭大约也有十七年了,而我们则在族老们紧急关闭掉天枢所有出入口后,便一直在地底生活了十几年。当地窖地粮食吃完,我们就挖周遭的地根,吃土里挖出来的泥虫(蚯蚓),崖上摔落腐烂的动物尸体,喝蓄集的露水或雨水、泥水……反正所有你能够想像得到能吃的东西……” 虞子婴呼吸轻缓,静默地聆听着,并没有插话,她知道他并不需要她的感言或安慰,他只是想将心中那抹沉重与委屈愤懑找一个借口发泄出来罢了。 “那个时候华氏的孩子们都怕冷,可惜族中没有多余的衣服能够照顾到每一个人,那时候我冻得受不了了,我就问智族老,为什么你们大人不怕冷呢?智族长说,因为我们大人有内力防身可以抵御身体的本能寒意,若你也想跟大人一样不怕冷,就必须好好地练功才行,很可笑,也就是从那个时候,为了这么一个荒谬的理由,华氏的孩子便卯足了劲练功,只是为了能够下一次睡觉前能不被冻醒……” “地底下是没有药的,如果真的有谁生了重病,等待的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我们不敢生病,不敢……” 华铘絮絮叨叨地讲述着他小时候的事情,从几岁讲到十几岁,讲他是如何调皮惹祸的事情,讲他是怎么练功取巧的事情,讲他周遭小伙伴的事情,讲他为了生存最终无奈舍弃了什么,又因努力欣喜得到了什么…… “本以为这种暗无天日的恐怖生活并不需要过多久,然而我们却整整地过了十几年,十几年后我们又会想难道还有等一个十几年吗?究竟还有多少个十几个是他们需要等待的?其实像这样醒来分不清是白天黑夜,每天除了训练就是担心什么时候会病死或饿死的生活我们还是可以忍受,但你知道当时我们比之更痛苦的是什么吗?”华铘攥紧手心,抬起了脸,额上青筋突起,呼吸一浅一重剧烈交叠,就像在进行着某种复杂痛苦心理斗争。 “没有希望与看不到光明的等待。” 虞子婴伸手将脸上覆上的纱布扯下,一双黢黑无波的眼眸望着上空,淡淡道。 华铘一怔,像是很惊疑虞子婴怎么会如此精准地说出他们的心理感受,但很快他又觉得像她这种妖孽,能够猜得出来也没有什么特别,便硬声继续道:“没错,我们华氏一族就好像一直走在一条黑暗的道路上,一开始我们以为很快就能冲破黑暗看到光明,于是耐着性子慢慢走,可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后,则发现或许并不是这样,便开始奔跑了起来,我们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也不知道究竟离所谓的终点有多远,只能一直不知道疲惫,不能停地朝着完全看不到希望地前方跑去,那种心情……很绝望啊……” 说到最后,他露出一个与他的年龄完全不符合,仿佛经历了许多艰幸历程的悲凉讽刺笑意。 “华铘,世界上没有绝望的境地,只有对境地绝望的人。”虞子婴侧过脸,将曾经别人告诉她的话告诉他,那刚被揭下面具的脸渡了一层无血色的苍白,然而那骤然刚毅的眉目却毓秀无匹,似粹雪莹冰般剔透而穿透人心。 “艰苦炼的是人身,痛苦炼的是人心,可以说你是从艰苦与痛苦中走出来的人,那么我现在问你,在你重获光明与自由的那一刻,你除了深深铭记住了过往的那些痛苦记忆,你还获得了什么?” 虞子婴那一针见血的问话令华铘脑袋一炸,懵然难懂,他停下手中动作,脸皮僵动。 “你依旧没有从过去走出来。”虞子婴拂袖昂背起身,她移步走到卧室的窗棂前,接着伸手推开了一扇窗户,顿时外面密集大量的光线如潮水般扑涌进室内,那骤然射来的光线,令华铘忍不住嘘起眼睛,他下意识伸手一挡,似被那道强光刺伤了眼睛似的。 “心若自在,哪里都是安心之所,神若安在,哪里又来的动荡不安呢?”虞子婴负手站在那耀眼的光明之处,那炫白的光束将她的实体身影虚化成一片朦胧的光影,但她的话却十分清晰而锋利地直戳华铘的心窝子。 “你倒是说得容易啊,像这种洒脱的风凉话谁不会说,你若经历过像我这样的事情,你恐怕还不如我吧!”华铘狠狠地瞪着虞子婴,嗤笑一声。 “没错,我没有经历过你所说的生活,但是我知道,那些跟你生活过的人却每一个都比你强,为什么同样训练至20岁该出师的你,如今依旧被禁令在天枢之中不得出任务,你到现在都没有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出问题了吗?”虞子婴字字如针,毫不留情面地揭穿了他。 华铘嘴角的冷笑一僵,气冲冲地站起来,朝她吼道:“为什么?!还不就是因为觉得我性子浮躁不定性,不就是因为我不上进,不就是因为……” “总是抱怨环境糟糕的人,如何能让人放心呢?你可听过一句话,若你想保护自己的脚,穿上一双鞋子比给全世界铺上地毯更容易做到,你改变不了世界,你甚至改变不了一族人那般窘困的环境,像这种时候,你在做什么?又想做什么?”虞子婴听得不耐烦了,她直接挥臂打断他继续抱怨。 “我、我……你究竟在说什么?我不明白。”华铘一触及虞子婴那双极黑的眼瞳,便抑不住闪烁一瞬,愤愤扭过头去。 “看着我!” 一道声音如雷贯响彻在华铘的脑海之中,他一颤,蓦地抬起眼睛,怔怔地看着神色俱厉的虞子婴。 “理想?梦想?那种东西是能在绝境中给你希望不错,可是若被尚未实现的虚幻假相蒙蔽了眼睛,却看不清眼前的真实情况的你又能做什么?”虞子婴顿了一下,似一口气说得太多很不习惯般缓缓吐出一口气,才继续道:“华铘,过去的灰色记忆不该成为你的阻力,而是该成为锻炼你心性与意志的炉鼎与火,你该知道华氏对你的期待,但你却总想着逃避,想着逃避那个有着你的亲人、朋友与……痛苦记忆的地方。” 华铘瞳仁一窒,整个人因她的话而如遭雷殛,呯地一下,呆坐回原地,他垂下头颅,许久才懊恼而无措地如癫狂地扯拉着头发。 “没错……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不想回去那个鬼地方,我……我不想回去……他们想呆在那个鬼地方继续等腾蛇皇族回归是他们的事情,我不想啊,既使他们那样地期待,即使他们……” “你不是不想回去,而是害怕回去,像那种好不容易重获光明的人,总是会害怕重新回到冰冷的黑暗之中,可是你如果不克服这种畏惧心理,那么你在哪里都随时将面临着这种害怕,别人或许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拉你一把,但如果他一放手,你依旧会重新跌入悬崖下的……虽然很丑陋,但这就是现实。” 虞子婴知道像这样将别人的伤疤撕开,逼着他面对那化脓地伤口是有多难受,可是但凡他跟她没有一点关系,她都不会去管这破事儿,特别他不仅跟她有关系,还跟惰那颗定时炸弹有关系,所以她不得不选择这种心理辅导性的方式将他的心重新抢回来,他是属于她虞子婴的腾蛇七宗,他的忠心就该与腾蛇天枢一样,即使曾堕入了深渊黑暗之中,依旧能重焕光明。 而她从不怀疑腾蛇七宗的忠心,能够在那种环境依旧坚定的驻守等候,这份忠心天地可鉴,即使他们如今选择了别人为主,她依旧愿意对他们付出全部的信任。 两人之间的对话彻底陷入了沉默,双方都久久没有说话。 “你……干嘛突然要管起我的事情来了?” 最终是华铘率先出声,他烦躁地扒了扒刚才被他扯乱的发髻,负气地问道。 他并非是一个不识好歹的人,老实说,她说这番推心置腹的话的语气跟那些族老曾劝戒他的差不多,虽然没有这么深刻,也没有这般狠厉与诛心,但他依旧听得出来,她是想帮他将心中那颗腐烂的毒瘤挖出来。 可是……她、她不是一向是一个别人即使死在她脚边,她依旧能够跨步走运的冷血性子吗?干嘛突然对他这么关心啊? 这很吓人的好不好,莫名地他感到一种针对他的阴谋,不顾他乐意还是不乐意都扑面而来了。 “那你又为什么愿意向我倾诉那些不能对人道的事情呢?”虞子婴重新将窗户阖上,她现在露出了真容,自然要随时提防会被外人看见。 为什么? 因为他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因为他觉得她这个人虽然冷血无情,却不是一个会碎嘴到处宣扬别人私事的人,因为他觉得……他正了正色,慎重地问道:“你是腾蛇族人吧?” 虞子婴眼皮轻轻一抬,那漆黑无光的眼瞳显得有些空洞:“你这个结论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是既未否认也未承认。 “从舞乐的态度跟对我所说的那些话中听出来的。”华铘很爽快地给出答案。 “哦,所以你是因为我是腾蛇族人所以对我放松了警惕,但凡是我问的问题,你都据实以告?”虞子婴轻飘飘地扔出一句话。 “你做梦!只是觉得你既然是腾蛇族的人,这种事情知道便知道了,你总不能出卖自己人吧。”华铘对她翻了个白眼。 虞子婴摇头:“你太天真了!即使是腾蛇一族的人亦并非全部都是无害的,你要知道,现今腾蛇一族已经被人灭族了,是内贼还是外患皆未查清楚,况且即使有幸存的腾蛇族人,十几年过去了,时光变迁,人事全非,他们亦不一定全部都是能够信任的善者。” 华铘一愣,像是难以接受地指着她,瞪眼道:“你、你怎么这么说你的族人?” “我只是说实话而已,人心的复杂你终究接触太少了,毕竟你一直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说是你们腾蛇天枢可以完全信任的人,那人便只能是我了,好好记住了。”虞子婴道。 “你、你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啊!”华铘上下打量她一眼,鄙夷嘲笑道。 “腾蛇七宗的出入口是用什么开启?”虞子婴直接忽略他的意见,又问起另一个问题。 华铘想了想,也无所谓地回答道:“听说是七轴丹青,上面好像有什么秘密能够开启的吧,具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智长老说过……” 虞子婴想起来了,当初贪婪好像就私下四处搜寻那七轴丹青,不过好像事情如今看来,还远没有那么地简单。 比如,那七幅丹青又是由谁而画呢?当初腾蛇一族莫非早就知道有灭族一祸,提前准备好这七轴丹青,还是事后由什么人根据所知而图绘下线索的呢? 莫非…… 虞子婴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很大的圈套,或者是一个不知道由何人布置的局中,一开始风平浪静,但当网渐渐收拢时,这一切的不安定因素也开始逐渐浮出水面,她想有用的线索也会越来越多的。 —— 朝渊国皇宫 重华宫中,一道袅袅似出秞的妙曼身影带着一队衣彩飘飘,云袖粉蝶的宫女冉冉而来。 领头女子项颈柔美,绰约多姿,当真是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两颊融融,霞映澄塘,双目晶晶,月射寒江擒微笑,她来到气魄宏伟的重华宫殿门,两排深宫守卫并无阻拦,唯殿前两名太监连忙端起一有谄媚笑容,移步相接:“是宇文大家,今儿个怎么来了?” 宇文清涟轻柔一笑:“听闻陛下最近忙于国事操劳,费寝忘餐,便私备了些安神养胃的物口想让陛下解解乏。” “诶,眼瞧着马上就快举行选妃仪式了,这联姻国送上来的拜帖礼品折子又多,这陛下啊最近倒真是一直在忙啊,哪顾得上准时用膳,我等又不敢贸然打扰……”太监说着陛下便是一脸心疼劲儿地哀声叹气。 “国家大事我等又不懂,便不私下议论了,我欲觐见陛下,就不知道陛下可否愿意抽空……”宇文清涟似忧愁地轻颦双眉。 “宇文大家亦不是外人了,本来这一趟咱家是该替您入内问问,可刚才一刻前,陛下可下了死命令,无论是谁都不得入内……”太监面露些许尴尬。 宇文清涟一愣,眼波如烟雾轻掩,露出几丝精光,她装似不解地问道:“莫非是出什么事了?” 第四十八章 震怒与婚事 “这……”太监飞快瞥了宇文清涟两眼,干笑一声,面露难色,言语间犹犹豫豫地。 另一位小太监眼珠子溜索一转,他挤开那名太监,面带讪笑适时插了一句:“宇文大家,陛下的事儿咱们这些小太监哪能知道得仔细啊,您啊就是太抬举咱们这些奴才了。” “呃,就是,就是啊。”那名太监一听,双眼一眯,倒是醒悟得快,赶紧点头附和。 宇文清涟水盈蝶莹双眸一一看过两人,瞧他们一唱一和倒是十足默契,怕是用这一招打发掉不少前来打听殿前之事的人吧,这两太监是司礼监御随太监,平日里就是跟着东厂太监随时听候御殿差谴,虽官不大职责亦不宽,但总归是在御前伺候的人,要说完全不知情那是假的,可若说知道得太多却也是不可能。 看他们眼下是连一丁点儿的消息都不愿意透露,便知的确是出事儿了,并且此事甚为紧张严重。 “是清涟太过冒昧了,既然陛下有政务需要处理,那清涟自不便多作打扰……”宇文清涟歉意一笑地福了福身,便将手中提拿的食盒直接递给两名太监:“这是清涟亲手制作的一些小点心,望两位公公收下吧。” 两名太监一愣,视线在食盒上停顿了一秒,当即受宠若惊地不约而同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啊,这想必是宇文大家送给陛下的东西,咱家,咱家可不敢……” “这只是一些清涟闲暇无事试做的一些吃的东西,并不值得太介怀,还希望两位别嫌弃才是。”宇文清涟娴静如青兰般柔柔地注视着他们。 两位太监一时不由得陷入痴呆之中,半晌回过神来后,突地涨红了一张细白无须脸皮。 “那、那谢谢了。” “谢谢。” 宇文清涟嘴擒浅浅微笑,摇头示意毋须客气,她眼神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房门紧闭的殿前,正准备转身离去时,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轱辘轱辘~”的特殊地面摩擦接轨的声响,她动作因此一顿。 她杏眸微黯,肤嫩腰纤,又着一身异常精致的樱色罗衫,越发衬得面若春花,人比花娇,转眸流转之际,宛如春水湖波荡漾,一看,却是胡莱推着他那辆独特精制的脚踏机巧车,从幽静森严的柱廊间呼啸而来。 “胡大人。”宇文清涟端正了身姿,微微一笑,端于清水芙蓉盈盈绽放。 胡莱刹车停了下来,时历三年他那张娃娃脸似旧令他看起来像一名无害而俊俏的少年那般稚嫩,即使他穿着一身正统严嶙的丝绸麒麟大红官袍,他疑惑地看着宇文清涟,一双黑漆玻璃眼珠闪着几丝精光,奇道:“宇文清涟,你在这里做什么?” 随着他的到来,四周的宫人与侍卫都相继朝他行礼。 “近日朝圣宫的修葺即将完毕,我代清风观主与感恩陛下天恩浩荡的民众前来与陛下表示感谢。”宇文清涟言辞进退得宜。 “哦,为这事啊,不过陛下眼下估计也没心思理会了,他正在恐怕正在大发雷霆吧!”胡莱挠了挠粉嫩脸颊,眉宇之间忍不住生出几分烦躁之色。 “哦,所谓何事?”宇文清涟杏眸露出丝丝关怀。 “还不是为了那糟心的联姻一事,还有……诶,反正与你无关啦,你还是赶紧去办陛下派给你办的事情吧,我还得赶紧去救场呢。” 胡莱朝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便将脚踏机巧车扔给太监们,他直接去推殿门紧闭的门。 宇文清涟看着重启后又紧闭的房门,眸色一变再变,抿了抿唇,心中暗忖:是为联姻之事大发雷霆?莫非景帝他并不愿意,还是联姻之事哪里出了茬子? 听胡莱的言下之意,景帝好像还有另一件事情忧心,那又是什么? 虽然面上不显,但宇文清涟心中已转过万千思绪。 另一头,话说胡莱以一种赴死精神一脚踏入了宫殿,只觉一进去便是跟外面的气候两极端,外面是温暖如春,而里面只感觉进入了隆冬十月寒天。 他缩了缩脖子,视线一转,便看到了那群只懂得装成孙子似跪一地众官员,不由得在心中哀叹一声,他果然来得不是时候啊。 “胡莱。” 殿上龙座传来一道渗人而幽森低气压的声音。 胡莱当即一个机伶,赶紧上前应声:“臣在,臣在。” “孤离宫多久了?” 胡莱忍住想擦擦额头冷汗的冲动,结结巴巴道:“呃,差、差不离三、三个月了吧。” “三个月吗?孤还以为是三年了呢,这转眼一回宫,竟险些记不得这朝渊国究竟是由谁作主了!” 这似嘲似讽的一声,顿时让众臣皆惶恐地使劲磕头,而胡莱亦忍不住颤颤巍巍跪下,道:“陛下……” “联姻一事由何人决定?” 吏部尚书怆惶着一张似透水的惨白脸颊,猛地抬头,恰好对上那冷厉帝君那双毫无感情之色彩的铁灰双眸,那双眼似寒天夜色幽凉,令人触及便遍体生寒。 “臣、臣有罪,臣愿承担起一切责罚。” 看吏部尚书承担一切,殿中被传召而来的内阁与各部长官亦忍着寒意与惧怕纷纷使劲磕头请罪。 “陛下,你登基二年有余,后宫尚无一妃一嫔,更无一名子嗣,这于礼不合啊,即使您想摘了老臣的头颅,老臣亦必须得这么做。”阁老一张苍老的面容带着坚毅与绝决,深深地匍匐于地,一句话掷地有声。 景帝闻言,冷笑一声,所以说,是这么一大帮臣子赴死地替他筹谋婚事了? “呵,既然如此,那为了实现你们那动感天地的一番忠心,都就通通拖出去斩了!” 殿中所有人闻言都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地跌坐在地板上。 井然有序的禁卫军听令上前来拉人,那群委顿如死灰的大臣们无一人敢求饶,亦无一人反抗。 站在景帝龙座下的君鼎鸿看了一眼脑袋悬悬欲坠的那群大臣,忍不住抱拳噗通一声跪地,沉声道:“陛下,虽此事未经您同意是为大不敬,可选妃一事是历来皇帝皆需筹备的,虽然因您不在大臣们便宣扬公布了此事,有些擅作主张,但却也不是罪不可赦啊!” 景帝冷冷负手,一股冰冻万里深渊的寒意霎时直袭君鼎鸿嗖嗖刮来,君鼎鸿只觉喉间一阵腥甜,巨大的压力重重扑天盖地沉下,险些令他踉跄扑地。 而胡莱看着君鼎鸿被牵怒的样子,再看着被拖走的大臣们,一着急便大声道:“陛下,臣有一事需要私下汇禀,此事与联姻有关,望陛下听后若能平息怒意,便饶过众大臣吧。” 景帝缓身站起,铁灰寒凝地注视胡莱一瞬,长袖一摆,便带着贴身太监总管转入偏殿。 胡莱看此事还有商寰的余地,便暗中吁了一口气。 —— 于怒意未褪的景帝单独待在一个封闭的空间其中需要承受的压力有多大,恐怕没有人能比此刻的胡莱感受来得深吧。 他心脏扑通直跳,背脊的冷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干着嘴巴酝酿了许久才谨慎地道:“陛下,您之前吩咐下要寻之人虽然还没有具体下落,可是就在前段时间,臣得到了一个还没有追查出结果的消息……” 一室冰天冻地的气息忽地一滞。 胡莱眼睛徒然一亮……好戏。 “您看……” 胡莱肥胆一壮,巴巴地赶紧将之前准备那的那一块御牌递给景帝看。 景帝一看,神色变幻几瞬,最终道。 “它……是哪里来的?” 胡莱赶紧回道:“是……瑛皇国的新皇送来的。” 原来牧骊歌没有将御令交给怒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早就将这块烫手山芋还给朝渊国了,这算得上是一种投诚,亦是一种试探。 景帝将御令翻转在手中把玩观看许久,冷魅上佻的凤眸一瞬不眨,淡淡道:“这跟你要说的话有关系吗?” “有,当然有,等等啊,陛下,这里还有一封信,您看过之后便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景帝接过信速读了一遍,良久不语。 “这么说,孤要的人此刻就在瑛皇国的人手中?”再次开口,面色亦如雪湖沉敛,不见一丝波澜。 “本来臣也并不确定,但是臣在不久之前从派伏在瑛皇国的暗探那里得到一个消息,是关于鬼蜮国怒侯的。” 景帝眸光清冽地睨向他,示意他继续。 胡莱觉得自己脸皮薄、胆子也小,可禁不住陛下这么个犀利专注的看法,他抗不住似地垂下眼皮,咽下一口干唾沫,才道:“听闻怒侯竟会邀约瑛皇国一道前往朝渊国,臣想不通为什么独裁专横的怒侯要这么做,鬼蜮国可从不会如此敲锣打鼓地宣告庇护某一个国家,思前想后,臣想这或许是因为瑛皇国握有什么有令怒侯不得不为之理由。” “这信,你觉得这是瑛皇国的威胁?”景帝贪婪的声音如山泉覆雪,冰淩淩地从人心底滑过。 “……呃,这或许只是一场交易?”胡莱觉得牧骊歌肯定没有这么傻,他硬着头皮回道。 第四十九章 好一个山野莽夫 “这联姻一事已经经各大臣不予余力地宣传布帖,已经广布于众了。陛下,现在要求收回成命完全是不现实啊,况且……异域惰皇那边已经蠢蠢于动了,粉饰太平的平静已经维持不了多久了。”胡莱一番苦口婆心地劝抚道。 “猀华可‘顺利’逃了?”景帝抬眼瞥了他一眼,轻扣柔韧光洁指尖,狭长铁灰眼眸不辨情绪。 胡莱一怔,遂压低声音,那张无害的娃娃脸飞快地闪出一道得意,但转瞬便逝,他舔了舔嘴唇,扑闪着眼睛,才正经没几分钟,又开始露偏门心思道:“陛下,一切如您所料……他被那个’内应‘给救走了,臣已经全部按排妥当了,现下舞台既然是大臣们替您搬来现成的,您能不能……就稍微考虑一下呢?” 他就想不通了,陛下为什么就不愿意成婚呢?想陛下都孤寡一人这么久了,反正他是堂堂朝渊国的景帝,若是不喜欢那些个国家的公主或郡主,便挑拣些有用的,直接朝内苑后宫内随便一扔,权当充当门面也没什么不好吧……胡莱暗中疑惑嘀咕。 景帝右袖侧压,眸色越来越深邃,如塞纳河上的那轮清辉明月映霜,轻掀嘴角:“此事……暂议。” —— 瑛皇国境内 一间通室烛明盏火融融的地下石室内,一名一头蜈蚣辫子发型的微胖青年,穿着一件似乞丐用各色衣角拼凑一块儿的斑斓衣袍,腰系一条黑色涤带,地于宽大的衣袍将他整个人就像是用布袋装拢一样,难观其身形轮廓,只觉鼓囊囊充气般。 “究竟是什么地方暴露了,为何瑛皇国突然撤掉了那些已经确定的设伏……如今一来,完全弄砸我等的计划。”微胖青年右手执着一盏金鸡提鸣的油灯,一双在烛光耀明下透着双重色晕的眼瞳忽暗忽明,他说的是异域话。 于他跟前跪着七名男女。 “霄明大人,这几个月瑛皇国一改之前的平静与懵茫,我等几个私下堂口皆被橇祸。”七人中的一名富贾中年男子头垂得低低的,他咬牙愤愤道。 “属下的亦是,位于城中三处秘密传递信息口,亦被查封,甚至我怀疑暗中有人早就盯上我等了。”一名穿着薄娥湘妃色齐胸长裙,肩披绯纱的美艳异域胡族血统的女子却是一脸沉凝狐疑。 “霄明大人,瑛皇国的布局已被这岳帝一手打翻了棋盘,不仅摸不准他接下来要走的套路,甚至我等只能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这……这眼下该怎么办?”一名穿着瑛皇国三品鹤青官服,腰系锦鱼袋的年青男子,愁色地征询着微胖青年。 霄明,惰皇手下除了猀华大人最倚重的东区手下之一,他被属下暗中称为“佛爷”。 “看来真如惰皇所言……事出有异必有妖啊,如今即使我等再多费精力,瑛皇国的事情恐怕暂时也达不到预期的结果了。”霄明弯起一双慈眉善目的眉眼,用手指摩挲了几下圆润的双下巴赘肉,那似勾子一样弯佻的眼角倒不似他给人的感觉那般温和慈悲,隐约几分毒辣狠厉之色。 “是属下等无能!” 七名下属跟随霄明亦不是一天二天的事情了,关于他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生气自然有几分了解,一旦他露出这种表情,便是怒极而笑的征兆了。 “哼,呵呵呵~”霄明突地绷开软耷的眼皮,将那双被肉挤迫的眼睛徒然睁得最大,他“呯!”地一声砸毁掉了手中油灯,那刺耳而突兀的声音打破室内的寂静,令跪在地上的七人嘴唇和面颊因惨白而拉长了。 他们脸上的皮肤都紧遽收缩了,嘴唇闭得紧紧的,像是极力抑止住了喉咙正要发出来的叫喊。 他那双看似养尊处忧的手如灵蛇如洞,几经闪转,已一把扯住那名富贾男子的衣襟扯前,将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狰狞眼睛送进他的视线内。 “无能?如果真的无能的人就该去死,知道吗,嗯?”霄明的声音依旧温和而慈柔,但他的表情却是迥然不同地疯狂,就像是将敌人逼进胡同尽头的野狗,凶相毕露:“这种小事都办不好,还想有下次?如果真有下次,你们就不必回来了,统统去死,去死!知道吗?!” 那七人都一惊,脸色惨白,动也不动地跪在那儿,只觉得脊梁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 “是、是!” 霄明收回阴翳的目光,松开了那名惊惧发颤的富贾商人,然后斯文地整理了一下被弄褶折了袖摆,他眼珠子重回眼眶,重新用伪善的眼皮遮掩住,宽厚的嘴唇老好人似地弯起,那张圆胖白呼呼的脸上,端是一派和善慈爱。 “已经顺利将宇文兄妹送进去了?” 七人中一个脸上有一道疤痕的黝黑男人,他抱拳赶紧回道:“是,虽然有些周折,但宝黛公主的确将人都带进了皇宫中。” “希望这三兄妹能够好好替本座办好事情……否则——如你等如此无能的话……”他慈眉善目的表情遽变,尖锐而刻薄地突起一双白仁多黑仁少的眼睛,满脸血煞之色:“那就杀掉那两个老东西!” —— 仲夏,就在鬼蜮国派遣的罗刹公主御辇路经到达瑛皇国的时候,牧骊歌也终于策定了启程日期,准备出发前往朝渊国。 虞子婴猜测异域风波的事情,他估计已经平定了下来,才能祭出身来谈其它事情。 要说,与朝渊国联姻之事,可谓是最近几年以来,最轰动亦是最盛襄共举的一项掀动整片大陆都津津乐味的事情。 就在异域与中原势同水火、一触即发之际,攀上一棵高枝儿的事情则显得至关重要了。 启程出发之前,虞子婴考虑了一下,便让华铘暗中发了一条消息给无相,不久便得到了回信。 她浏览着手上的回信,上面仅简短四字:勿忘,心安。 虞子婴手掌一挥,掌中信纸便碎了个彻底,她静凝如杵地站了许久,才对华铘道:“你相信命运吗?” 华铘正在替她整理行囊,闻言,抽空抬了一下头:“不相信,我的命就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了。” 虞子婴又道:“可如果你的存在就代表着一种命运呢?” 华铘思考了一下,倒是来了兴致,他脸上挂着怪笑,桀桀一笑道:“存在便是命运,有这么伟大吗?如果真是,那我就一定会好好利用这种命运来创造一个新的世界,怎么样?听着是不是很激动,以前我被困在地穴的时候就常常乱想,若有一天我成为了一个所向披靡的将军,指挥着千军万马……我就带着我的族人,找一片世上最漂亮阳光充足的广阔地界,在那里建筑一座城池,我们在那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对于他理解的那句“存在便是一种命运”,虞子婴突然停住,无意义地喃喃道:“族人?” “没错,只带我的族人,别人我才管不了了,不过能够顺带拂及也无所谓啦。”华铘叉腰,一脸眉飞色舞道。 虞子婴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你是将军,而不是一国的帝君呢?” 再说建造城池的话称帝称王不是更理所当然吗? 华铘一僵,他扯了扯嘴皮,继续刚才停下整理东西的动作,很不以为然地回了一句:“那群老顽固老念叨腾蛇皇族、腾蛇皇族的,那帝位皇位是为他留的,我才不要呢。” 虞子婴盯着他的背影,一双眼眸黑的沉静。 “族人啊……果然血脉相承的这种羁绊果然是永远无法割舍的。” —— 由于这次出行意义重大,倒是不能给瑛皇国丢脸,毕竟并不是什么私下出巡,而是高调地准备与朝渊国强强联姻,即便是知道有异域在暗中从中作梗,随时会出现危险,但依旧不能输人输阵,偷偷摸摸地趁黑走吧。 虞子婴坐在清静幽雅的公主车厢内,内铺着纯色柔软的毛毯,四角悬饰夜明珠,散发柔和色泽,车壁隐隐透出檀香,华铘独自安坐在右侧一隅,斜对坐榻之上的是虞子婴。 车队出巡,马蹄声粼粼作响,听着车厢外四周传来的百姓的围观欢呼喊呐声音,好像经过上一次英勇公主力抗鬼蜮国贵族跋扈事件之后,城中百姓多少对宝黛公主那恶劣斑斑的过往改观了一下。 而牧骊歌则坐在他帝御白玉黑檀马车,锦旗猎猎飒飒,围绕两辆马车四周罗列有序,井然出行的队伍缓缓朝着城外驶去。 当队伍出城后,犹如灰黑色带子排列成一条蜿蜒龙蛇的鬼蜮国的人,则盘蜛待候在城外。 这段日子,虞子婴被牧骊歌彻底禁足了,基本上跟怒自从御花园一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一次面,于是所有刷好感的计划都被搁浅住了。 瑛皇国的队伍刚停止了沙沙前行的脚步,接着,耳畔便传来一阵啼塔啼塔由远及近的清脆马蹄声,虞子婴垂下眼帘,听声辩位。 “那躲藏在车厢内的小美人儿哦,真是想煞哥哥了,一时不见兮,甚是想念,二日不见兮,神不守舍,三日不见兮,失魂落魄,请掀开你的帘子哎,露出你那张哥呵梦萦魂绕的小脸蛋儿……” 马蹄声在离公主马车不远嘎然停止住了,应该是被侍卫们拦下了,接着没多久,便传出一首不伦不类的情歌,从那富有磁性的含笑声音唱出来,即使显得孟浪而奇异,传唱响彻在整个安静而停滞的动队中,但不可否认依旧动听迷人,就像夏日里的太阳,炙热而低转像重力的吸引。 坐在另一辆豪华马车内的牧骊歌嘴畔弯起的弧度就这样径直僵在那里,他禁不住一掌重重拍在横亘之上,额上十字暴突而起。 这个无耻的登徒子! 如此粗鄙粗野的山歌,竟敢、竟敢拿来当众调戏他的皇妹! 他究竟是一国之侯相,还是一个山野莽夫!如此孟浪,如此不懂礼数! 别的人倒是没有像岳帝这般排斥愤怒,只是觉得新鲜又奇异,听着堂堂一国怒侯,隔着侍卫人群,隔着马车窗帘,这般放荡不羁、高亢引歌唱来吸引瑛皇国的公主注意,他们只是想知道,究竟宝黛公主的车窗帘究竟会不会因他而掀开。 他们眼底冒出熊熊八卦之火,等了良久,怒也将这首不着调的情歌翻来覆去唱了好几遍,连鬼蜮国的罗刹公主都一脸好奇地掀开了车帘,朝着瑛皇国那厢探头看去。 “怒哥哥这是在干嘛啊?”她的声音娇娇脆脆,像是一只百灵岛般悦耳动听。 这是一个虽说长得并非漂亮,却十足可爱娇憨的小女孩,看候来摸约十四、五岁,但可能实际年龄更大一些,毕竟在中原十六岁的姑娘才算成年,才能成亲,她有一张漂亮的心型小脸蛋,五官虽未完全开长,有那一双水汪汪的水剪眼瞳却如画龙点晴,令她顾盼生辉。 “求偶。”一道冷冰冰略带几分讥诮的声音从马车角落处传出来。 “是吗?可怒哥哥干嘛一直唱歌啊?”罗刹公主软趴在车窗上,眼珠子飘过去。 “当然是因为他求偶的对象没搭理他呗……真是个蠢蛋。”满嘴嫌弃,不过最后一句,车厢角落的人稍作掩饰地低声咕哝一句。 “竟还有人不喜欢怒哥哥,这怎么可能?” 看来这小公主对怒是十足地盲目崇拜,听了那人的话,竟嘴巴微张,表现得一脸如此不可思议。 第五十章 真让他给唱出来了! “像他那种心机深沉,偏要像脱了裤子放屁一样无聊地伪装成一名浩然正气的善良男人,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车厢暗处之人撇撇嘴,刻薄而尖酸地评论道。 罗刹小公主对于他的无礼散漫言谈,像是早已习惯了一般,直接充耳不闻,反而天真而颀喜地鼓掌道:“咦,你看、你看,瑛皇国公主的帘子好像动了哎,看来那个公主也是喜欢怒哥哥呢……” 车厢角落的人声音一窒,良久。 “又是一个白痴的女人!”他一掌掀开眼前空气,满嘴不屑地啐了一口。 瑛皇国那边,岳军呈森海壁垒般挡在怒跟前,怒带着一队魁梧英伟的鬼蜮军,一副唱歌不是要钱而是准备要命的轰鸣架势之下,虞子婴那辆公主马车的车厢窗帘稍微掀开一角。 喝!动了、动了、动了、动了、动了! 瑛皇国众人一愣之后,嘴角微僵地等侯着事态发展。 而鬼蜮国一众那炯炯发烫的目光徒然蹭蹭上升几个亮度——他们就知道,没有怒侯出手后还拿不下的妞! 别瞧怒侯在中原国那变态的名声不咋地,但是在崇派强者为尊的鬼蜮国,像怒侯这种武功强、能力高、手握重权的极品男人可是多少闺阁小姐堕落男(?)女肖想的最佳夫婿。 怒隔着重重人墙阻隔,目光岿然不动地注视着那投射在车厢窗散幕帘的虚晃身影,阳光拂过他的肩,落下斑驳影子,无论周围的目光如何变换,唯他那道眼神如同生了根,只是深深扎在公主车辕之上。 微风拂动,那繁复锈着勾边海棠花瓣的车窗帘簇簇一动,只见从车厢里面伸出一只莹如修竹般漂亮的手掌。 手?众人嘘起眼睛,努力聚焦,想能够看得更清楚一些。 那手掌软软一甩,便从中抛出一锭雪花花的银锭子。 那银锭子圆咕噜地摔在地上,尤因为惯性的原因在地上滚动了几下撞在一条马蹄上,供大家更能够更仔细看清楚它的饱满圆度。 阳光下,那锭银子熠熠发光。 咦? 咦咦咦~?! 众人目光瞠大,满目问号,是银子吧……可为什么宝黛公主要朝怒侯扔一锭银子呢? 难道,这是在暗示些什么吗? 就在众人一头雾水胡乱猜测之时,但闻从车厢内不紧不慢地传出的一道涓涓细流,音色亮丽而倨傲的声音,炎炎夏日之中,就如一道甘洌滑过众人心头,也一并解了他们的惑。 “赏你的,不用再唱了。” 四周很诡异地静滞了一瞬间,因为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歪了楼的结果。 “哈哈哈哈哈——”最后,还是怒捧腹仰头的大笑令所有人都表情怪异地回过神来。 怒挥袍凭空一吸,将地上那块银锭子纳入掌中,观赏把玩片刻,笑眯眯地看向马车,揶揄地挑了挑眉,道:“这算是定情信物吗?这还是本侯第一次遇见送这种虽然俗气却十分实用的定情信物,呵呵哈哈哈……” 当着所有人的面儿,那截白皙皓肤沉默地收了回去,车窗帘再次封锁得严密。 鬼蜮国那厢的人看着捡起银子欢愉大笑的怒侯,再看向宝黛公主那安静得出奇的车厢,都忍不住在心底腹诽道:侯爷,您真心想太多了……这的确是赏您的,这宝黛公主分明将你当成茶馆儿内那些唱戏曲儿的艺人打发了…… 而罗刹小公主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呆呆地,嘴角抽搐了一下,因为在她车内那个角落的黑影已经笑得天翻地覆,前仰后合了。 “好玩,太好玩了,看来这个女人也并不蠢得太彻底嘛,哈哈哈……” “喂,你这样嘲笑怒哥哥会不会不太好……”罗刹小公主委屈地瞥了他一眼,她对了对手指,面露尴尬之色道。 “不跟你这个白痴说话了。” 罗刹小公主看他收住笑声,便一脸晦气地径直翻身过去躺在软塌之上准备睡觉,看着他那冷漠相对的背影,她轻咬下嘴唇,声音不由得放低了姿态,央求道:“别恼我好吗?我……我并不是故意的。” “蠢货!” 角落的人软趴趴地躺在黑暗之处,闻言顿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对着她讥笑一声。 看他终于肯理她了,罗刹小公主亦不计较他对她的谩骂,甜甜一笑。 “只要你肯理我,随你骂吧。” “……有病。” —— “有病!” 另一辆车厢内,亦有人同时狠狠地骂了这句。 华铘瞧着那就跟茅坑里的苍蝇一样死缠不放、嗡嗡绕着他们转的怒,挖了挖被那“鬼哭狼嚎”歌声祸害的耳朵,摇摇晃晃凑近虞子婴,低声咬牙切齿道:“他这人怎么横的竖的都听不懂啊?” 虞子婴多少了解一些怒的性情,你与他正着说,他便反着听,你与他反着说,他便也反着听。 说白了,他天生叛逆骨,好与坏,正与邪,皆全凭他一时性起而决定。 像这种人别说横的竖的不听,即使扁的圆的他也是不听的。 而牧骊歌那边一直选择按耐着性子不动,便是他有意在考验“牧晓凤”对怒此事的处理方式。 眼下看来,虽说对她处理的方式淡不上十分满意,倒也赞成。 当断则断。 既然看到了她坚决拒绝的态度,他便放下心来了,她能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与责任就可以了,接下来他自然不可能再坐视不管,任由鬼蜮国的怒侯再继续纠缠下去了。 说实话,牧骊歌其实也挺奇怪的,这怒侯以常人的眼光看来,也似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且身居高位手握重权之人,身边何时缺过解语花温柔乡,可怎么会偏偏看上他的皇妹呢? 并非他贬低牧晓凤,而是他对她太了解了,对于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虏获到七罪之一的怒侯,他着实无法朝好的方面去猜度,他觉得要么就是怒侯故意耍着他皇妹玩,要么就是这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所以说,思想复杂的人想的问题往往也是朝复杂的方向进行。 当他正准备出面干扰之时,却听到一直沉默的“牧晓凤”再次出声了。 “你严重地耽误了我们出发的行程,本宫有理由怀疑,你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这么一句轻飘飘的问话,直接截断了怒的笑声。 “若是真的呢?本侯不想让你去朝渊国呢?”怒把玩着那锭银子,眉眼风流轻蕴韵味,痞雅一笑,漫不经心道。 “你究竟想做什么?”车内沉默了片刻,不解地问道。 海棠团簇的帷幕重重掩下,遮住了马车内的光景。 四周锦绣龙旗飒飒吹拂,如同无声的诏令。 怒闻言,弯唇一笑,眯起的双眸,上扬的嘴角,犹如阳光一般耀眼,他再次引亢高唱一曲:“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那缠缠悱恻的歌声比之较之前的轻佻,反而显得慎重与小心翼翼,像是有一种珍惜爱护之感,那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的音调,每一字每一腔都踩着旋律的节拍而来,强弱分明,仿佛一只温软的拳头捶向听者的胸膛,他那低吟醉人的嗓音,十分具有张力跟感染力。 军队行规十分严谨,其余的时候不见命令皆闷声静守不敢有丝毫放肆之处,但终究有那么些刺头会发出一两声嗤笑声,但此刻,却安静得就就像水下的世界,只听着那铿锵有力的歌声在他们耳朵内引爆一颗颗闷雷。 这一次,在众人发懵杵神期间,不知道何时,宝黛公主那就像被巫婆施了魔法禁止开启的车帘子,终于缓缓再度掀开。 那真挚的歌声越飘越远,如求偶的凤盘旋梧桐,展开那绚丽多彩的凤翎吸引着雌性。 众人有那么一刻屏息,然而这次露出的并非一只手,而是缓缓露出了宝黛公主那张如骄阳盛放的艳丽身影。 她此时戴了一张火红面纱,露出一片光皙白洁的额面,一双无光、漆黑如点墨的眸子,白与黑的极致对比下,令她如一尊冰魂雪魄般神秘、遥远而难以接近。 霍!真让怒侯给唱出来了!鬼蜮国的士兵跟瑛皇国的士兵都呆住了。 “你究竟想做什么?”她这次,是亲自出声问道。 原来之前两次皆是由华铘模拟她的声音在说话,她不知道怒有没有察觉得到,但很明显这种程度的敷衍,是打发不了他的执着的。 怒停止了唱歌,眼底一片清棱棱的光彩渗开,晕化了眼底的情绪,看着她终于露出面从之后,那如焰火一般划过他眼波光彩与密集的阳光融成一种璀璨的光芒,映輝得他整张俊逸深邃的面容古月神辉,他嘴角向上挑,微微一笑:“还不明白吗?” 他直接舍马,纵身如一抹翔枭黑蝠,在那些瑛皇国侍卫甚至来不及反应,已跃至她二步开外的马车前。 那飘拂于晨光中飞舞闪耀的发丝,如一簇舒卷的轻云缓缓滑落于肩,他敛袍挺身,伸出一只手虚空细致而轻柔地描绘着她的五官,就像是在刻画她那张面具下的真容一般。 “本以为能够忍耐得了的,这一段时间不是一直就这样过来了吗?但奇怪的是,当真正知道你就在停靠在咫尺的地方,便再也不能继续装作无动于衷了……想见你,想跟你说话,想触碰你……” 他的眼神似一团炙热的火焰舐舔着她的面容,从那张放荡不羁的嘴瓣里吐出的话语,依旧带着轻佻随意的味道,但虞子婴偏生从中听出了他的认真。 “我一直在问自己,为何一定要克制呢?现在我也想问问你,为何一定要让我克制呢?”怒微低下头,眼梢越发勾出俊逸弧度:“你总是让我不安……抓不住很烦躁,你不在意也很烦躁,你不靠近依旧烦躁……” 虞子婴一直低眉地回视他,眼瞳深处隐隐有一道冰粼粼的光彩泯灭了瞬间的悸动,但随即又了一波波涛袭上。 她怔忡无言,仅能做的便是不偏不移地正视他的话。 “怒侯,可是能出发了?” 这时,牧骊歌从前方缓步踏着木踏而下,一身紫蓝蔚锦袍轻拢于肩,于阳光下流溢出异彩,他出声打破了两人独处的氛围。 他身后跟随着两名随身太监。 就在停滞不前的队伍后方,后方一辆较为内敛的马车内宇文三兄妹亦跟队伍随行了,他们的身份牧骊歌书信真央国后虽然已经确认了,但他心思九窍,并不能完全相信,留他们在宫中自是不行的,将唯有将人带上随行监视,反正他们的目的亦是准备去朝渊国。 “大哥,怎么队伍不继续前行了,前方发生什么事情了?”隔着重重人墙,锦锈旗帜翻猎,宇文樱翘头以望,也根本瞧不仔细前头的风景,。 “与我们无关,这一趟我们尽量闲事少管,做好本份事情。”宇文煊端坐,身姿笔挺。 宇文晔则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他的伤势其实不宜路途的颠簸劳碌,可眼下身不由已,苦累亦不是他能作主得了的。 他眼下疲青,随意勾了勾肩上发丝圈在指头,杏眸若有所思道:“那个宝黛公主好像并非传言中那般愚蠢不堪……我们倒是失算了一步。” ------题外话------ 祝妞们六一儿快乐,还有提前祝大伙儿端午节快乐,在这里静不得不请个假,静被勒令回乡下过节了,今天下午就得走了,由于乡下没有网,若二号那日赶不回来,可能会断更一日,若赶回来则不会断更,请妞们谅解静这个卡文一直龟速码字,且想过节想疯了的作者吧! 第五十一章 跟她完全无法相比 “失算什么?”宇文樱悠悠地托着下巴,懒洋洋地嘀咕道:“无论她德性如何,反正我们已经成功达到目的了。” 宇文兄弟习过武,自然耳聪目明,她的那嘀咕再小声也没听漏,宇文晔杏眸飞瞥,不以为然地摇头:“目的?我们的目的是什么?仅是像这样如同瘟疫携带者被他们这样严密控制在一个范围,监视地随身带着?不对,我们的目的不仅是要彻底破坏掉朝渊国的联姻选妃大会,更重要的是,我们要在这一次被惰皇看重的时机内,利用异域的暗下势力筹谋一番,替我们被灭国的郸单小国复仇。” 宇文樱怔了怔,连忙正身,她轻咬下唇,视线柔柔怜怜,那张清纯水灵的小脸满是歉意:“对不起,晔哥哥,是小樱太不懂事了,太过自满了。” 宇文晔柔意一笑,伸手假意似要抚摸她的脑袋,实则趁其不备轻敲一个啷脆她那光洁的脑门:“笨蛋,像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道歉的。” “哎哟!”宇文樱似极痛地抚住额头,水汪汪地盯着宇文晔:“我,我知道啦,晔哥哥太坏了,老是敲人家的脑袋,你看,一定红了……” “是吗?那可严重了呢,让二哥来赶紧看看,若肿了咱们漂亮的小妹可就丑了啰~”含笑的嗓音带着揶揄与夸张。 宇文煊严谨地看了他们一眼,对于他们这种热闹的相处模式早已见怪不怪,但最近两人……他微微拢紧眉头。 “晔,惰皇并非一个能够任人利用的人,我们暂时还是选择听令行事,其余的事情,在不与惰皇相冲突的情况下才能进行,否则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便得不偿失了。”宇文煊严肃训戒道。 宇文晔看宇文煊那认真的看着自己的模样,也明白最近他太急躁了,所想所念太过外露不遮掩,若不收敛收内很容易生祸端,便无奈笑了一声,道:“我明白的,大哥,你不用担心。” 宇文樱颔首,亦帮腔道:“煊哥哥,晔哥哥向来做事有分寸,自是懂得分晓的,况且我们三兄妹在一起,有什么困难都不怕的。” 宇文煊看着这一唱一合的两人,刚毅而严肃的面容微微一松,像是峻岭山峭经霞光绚阳晕出一道柔和而浅光泽,他黑矅石的眼睛故作一沉,道:“别太松懈了,岳帝虽然暂时查不出什么证据,但是他却并非完全信任我们,一查有机会必会多方试探……” “不会的,明大人说过知道我们身份的人员已经全部都解决掉了,而且……真央国现在就是惰皇的掌中之物,谁会有胆拆穿我们的身份?”宇文樱眼睛明亮,嘟哝着嘴唇振振有词道。 宇文煊知道她所说的,但他……“可我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就好像这次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噗……大哥,感觉?凭感觉能作得准吗?你啊莫非跟小妹一样当上神棍了——”宇文晔的话在宇文煊表情一僵的时候,嘎然而止。 宇文晔的表情有几分尴尬,几分懊恼,几分忌莫如讳:“大哥,我……” 宇文煊不语期间,宇文樱却探过头,鬓间珠翠晃动,她眨巴着灵动双眸,不解恼怨地问道:“神棍,为什么晔哥哥说我的神棍啊?我哪里像神棍了?” 宇文晔避开她的眼睛,脸色有些不自然:“不是说你……” “不是说你?”那“那个小妹”是说谁呢?宇文樱嘴角的表情渐弥,心中有些不高兴。 以前“那个小妹”是宇文家的一块心病,一道不能提起的禁忌,据说她死了,所以平日里宇文这一家都甚少提过她过往的事情,宇文樱只知道有一个跟她名字很像,年龄很接近的少女是宇文家的小妹,别的却一无所知。 他们将她的事情尘封在一个布满链条的记忆盒子内,封存在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角落内。 “小樱,你若有机会便多接近一下那个鬼蜮国的怒侯,这或许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机会。”宇文煊眼神闪烁一下,便适时岔开话题。 在瑛皇国的这段时间内,他们已经打探出当初试炼崖上跟在牧晓凤身边那名黑袍魁梧银面具男子的身份了。 “我、我知道了,不过……”宇文樱虽勉强应承了下来,却面露豫色,暗下食指跟拇指纠结着。 其实说到这个她就十分郁闷,可以说,她之前在湘西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况。 最近,无论她扮乖装柔,百般讨好施展全身魅力,但遇到的男人却都是一个比一个不卖她的帐,就像她是什么病毒瘟疫一样,避之犹恐不及,这让她的自尊心严重受挫,亦让她开始怀疑起自己,难道她最近变丑了? 还是外面的这些男人根本都不喜欢她这种善解人意、温柔可人的类型? 她眸光阴沉一瞬,她微垂下眼帘,视线恶狠狠地瞪着一处空气,不由得想起了两个令她痛恶深绝,至今想来依旧怨气深种的两个可恶的女人。 莫非,这些男人就喜欢像宝黛公主和那个穿得跟个黑寡妇似的一身素极的、野蛮又品行败坏、且视礼数于粪土的白痴女人吗? 虽然宇文樱并不清楚这两个女人其实是同一个人,但从本能上她感应到了双方的磁场不合,相近相斥。 …… 就在宇文三兄妹暗中讨论如何阴谋的时候,瑛皇国与鬼蜮国交叉停滞路旁的队伍重新启行了。 原因自是怒得偿所愿地见了虞子婴一面,又倾诉衷肠一番,最后在牧骊歌的干扰之下,便倒是识趣地让了道,不再纠缠在道路上。 —— 而在马车内的虞子婴习惯性地盘腿调息,另一方脑中则杂七杂八地考虑一些事情。 很明显,怒对她是抱有好感的,这种好感程度多与少她判断不淮确,但很明显这些好感并不足以令他解开束约,这表明他仍旧对她兴趣大于喜欢,亦或者他的确喜欢她,但心中却有顾及障碍,恐怕亦是关于那个锦囊内提到的弱点。 惧之煞,怒之煞,疑之煞,恨之煞,狂之煞,惘之煞,其中嫉妒是惧之煞,玖兰戚祈是疑之煞已确认,若她猜得不错的话,贪婪无疑是狂之煞,那么怒侯会是怒之煞、恨之煞还是惘之煞呢? 根据她对他的观察,惘之煞的可能性较少,因为他性格虽然看似轻浮而不羁随意,实则却是一个十分果断刚毅之人,行事不拖泥带水,一则是一,二则是二,敢爱敢恨,所以她认为他不存在惘一说。 恨?或许有,他心中必定有一道坎过不去,才会积蓄压力为暴戾杀意,疯狂地屠宰活物发泄。 怒?或许也有,他既被称为怒侯,这说明他性格易怒则阴晴不定,前一秒笑后一秒则翻脸,性情极期不稳定,起伏难辨。 这需要她再多了解才能够得出结论。 虞子婴又想到了那日“伪怒”对她所说的话,若他的话是真的,若无相当真是骗她的,那么她做这一切是否还有意义? 那么无相为何要骗她,她去替七煞解除玄束,是他的刻意安排还是顺水推舟? 可“伪怒”的话若是假的呢? 当真与假摆在眼下,她思来想去,如今只有依靠另一个能与无相的占卜相媲美算命的人来替她辨证其真伪了…… 她想到且认识的人只有……惰这个人选。 当今世上能够有能力替她算命的不出二人——无相、惰。 但依靠惰的话……这人情怕是欠得有点大了,况且还会完全暴露自身的弱点无遗。 老实说,她能够相信,或者是说在某些方向相信无相,却对惰是戒备且怀疑的,所以这一条想法,注定是很难达成的。 虞子婴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便听到靠在窗旁的华铘突然问道:“喂,你究竟要去朝渊国做什么?虽然我对你们中原的事情懂得并不多,但这段时间也总听宫里的人说,这是一淌浑水吧,别人都有多远避多远,你怎么偏要自个儿往里跳呢?” 虞子婴亦不去计较他那较为笼统的粗鲁称呼,只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你的智长老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从来知道太多的人都是命不长的吗?” 他嘴里总是会时不时冒出智长老说,智长老告戒之类口头话,所以虞子婴近段时间也老爱拿他嘴中的智长老来调侃他。 “你……真是^,,$^$^,我只知道,隐藏太多的狼也总会有露尾巴的时候。”华铘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其中含糊了一段话是用异域语说的,虞子婴即使没听懂,却也知道绝不是什么好话。 “你说得对,真是说不假,黑的说不白。”虞子婴感悟了一下他的话,一番咀嚼后,若有所动,竟十分赞同地颔首。 看她这雷打不动的面摊德性,气不下,骂不出,打不了,又恨不起,华铘只觉得没劲,干脆靠到一边儿的矮塌之上,枕着双臂仰头一倒,直接闭目会周公去算了。 —— 两支队伍一路相安无事按计划在天黑之前行至浙江西豫,在上游黄河浅滩朝西北跋涉前行,最后驻扎在上坡一处凹坳小石坡靠近水源的林间。 罗刹公主的马车内,那道神秘的黑影感觉到队伍停下来,便道:“今天晚上别离开马车。” 罗刹公主傻傻地愣了一下,出于对他的信任她没有问为什么,只道:“可是我有话想跟怒哥哥说……” “想死的话,你就尽管出去吧,反正我也拦不住你。”黑影那亦真亦幻的含笑甜腻嗓音透着讽刺与泠漠。 “死?你在说什么?”罗刹公主明显没有反应过来。 “真是一个蠢货。”黑影低嗤一声,然后低声烦躁地嘟哝一句:“跟她简直无法本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 “始,你在说什么?刚才你的话究竟什么意思啊?”罗刹公主明显感觉到他话中有话,但凭她笨笨的脑袋肯定勘破不透其中的玄机,她那张心型小脸上一片焦急,便撑着上身想靠近他。 “没什么意思。”黑影察觉到她的动作,却刻意侧身避过了她的亲近。 明月,朗夜,幽幽月华如水,银光洗练,此时驻守的队伍在外面点着了两排火把,那盛起的熊熊火光透过车窗帘帷,从车内的角度可观有一人斜倚在矮榻上,墨发委地,衣衫铺叠而散乱,仅凭一截剪影便已觉其姿色绝伦蛊惑,连这狭窄而平凡的车厢好似刹那化作一方琼菀福地。 罗刹公主眸光一窒,视线似胶一般凝在了他身上,难以移开。 “始,你、你饿不饿啊,我让他们、他们送东西进来?”她眸中如瑶池水光泛滥,一荡一荡地,连说话都有些不顺畅,她觉得脸有些发烫,咧嘴露出十二颗牙齿娇憨地一笑。 “废话,赶紧让他们多送一些东西上来,晚些估计也顾不上我们的吃食了……”那斜椅的人影闻言一动,像打发一只苍蝇似地朝罗刹公主挥了挥绫罗袖袍。 ------题外话------ 静比预想的回来晚了,因为在乡下不习惯被蚊虫咬得过敏,全身长病毒性xx什么的疹,医生说的咱也记不清了,全身痒得不得了,回来得晚又累得很,所以今天码的一章字较少,明天会尽量补上的。 第五十二章 杀手刺客一波波 月梢,尚余残留似血的霞云渐渐消弥无踪,夜雾袭来,仿佛是一缕披散的寒气把光也阻隔了似的。 黑夜降临,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即使是仲夏的夜晚亦有点凉意,朦胧的月光下,天空却并非纯然的黑色,而是黑中透出一片无垠的深蓝,一直延伸直远处、很远之处。 队伍于梧桐稀林向一展平地徐徐停靠,远远能看见黑红与紫蓝旗幡张扬于灰绿林间,两排穿着飞鱼服饰,腰挂锈春刀的锦衣卫,跪在一辆白玉黑檀的车厢内前等候。 看见岳帝踏木搀着一名太监的手曳撒而下,统一持刀点头请了一个安,便起身重列方阵于四周,似钉子似地仁立驻防警戒。 “今日便在此处扎营,去请宝黛公主过来一趟。” 岳帝瞥了一眼副辇马车,整了整因颠簸路途而松散的披鶹衣襟,令一名太监前去唤人,顺便他亦飘远视线,远远瞧了一眼那垒垒黑红人群当中,那一道矗直如塔般魁梧而显著惹眼的黑色镶金边蟒袍的身影。 温润毓馥的墨眸掩敛丝丝别有用意的色彩,弯了弯嘴角,便收回了视线。 不一会儿功夫,唤人的太监便领着精神不齐,步履松散的“牧晓凤”前来。 “皇兄,夜间林子蚊虫多,我在外随便舒展下筋骨,便要入马车内歇着了。”“牧晓凤”一走近,便不耐烦地撅着红艳小嘴,扇了扇脸颊,俏丽大眼圆轱辘地朝四周林间瞄上几眼,满是嫌弃之色。 入夜的林间可不比白日能够观赏的多姿多彩,变化多端,夜间基本上只剩一种色调——灰、黑,阴森森地。 “陪为兄聊聊,这一趟去了朝渊国,恐怕以后咱们兄妹能够像这样相处的时间便是过一日便少一日了。”牧骊歌伸手扯过她于身边,目光粼粼巡视于她面目五官轮廓,像是一瞬间回忆起许多过往般感叹一声,面露几分黯然失落之色。 “皇兄,你怎么了?是我不好……”看见牧骊歌如此真情流露,“牧晓凤”感觉像是一个核咽在喉间,十分不舒服,她收起先前的漫散无聊,上前扯了扯他的华重衣摆,露出一个大咧咧的骄阳笑容:“原本以为你定是烦我了,这才巴不得我赶紧嫁人,如今瞧来,皇兄果真还是舍不得我的吧。” 牧骊歌看她故作一脸得意的骄傲模样,脸上郁色一扫,不由得失笑地拍了拍她有肩膀,感慨道:“是啊,有你在啊,宫里宫外到处都是闹腾得慌,可想着,一旦没有你在啊,倒又觉得冷清得紧,你说你啊,离了为兄,以后就得自个儿照顾自个儿,若再闹出个鸡飞狗跳的祸事,为兄恐怕亦是鞭长莫及了。” …… 就在他们兄妹闲聊之时,四周融起了簇簇火把,灯火杳杳,映衬得四周树影幢幢,若非人多势多,倒觉得像是一片群魔乱舞在黑夜中流动,阴森恐怖。 鬼蜮国那厢 “音儿妹妹,队伍已扎营停靠了,莫非这马车的一路颠簸不经累,你还想在里面闷着生蘑菇不成?呵呵呵……”车帘子外面一道调笑而爽朗风趣的声音,伴随着夜风杳遥而飘了进来。 鬼蜮国的罗刹公主名讳唤肖宝音,肖非非鬼蜮国皇族国姓,肖是外族姓,却因鬼蜮国皇族内并无适龄,血脉又正统的公主,唯有提拔一名忠心功勋王族郡主冠上公主尊号,用于此趟与朝渊国联姻事宜。 肖宝音听到怒侯的声音,心头一紧,她虚虚地飞快地瞥了一眼暗处的黑影,咬着下唇深吸一口气,才稳了稳心神,脆声声道:“怒,怒哥哥,我、我有些不舒服,我、我暂时不下马车了,我……” 她那蹩脚的借口尚未扯完,便听到暗处的黑暗一蹬车板,气恼地对着她低咒一声:“蠢货!赶紧挡在马车帘子前。” 肖宝音被骂得一愣,不知道他是何意,却余光感觉到旁边那紧闭的幕帷“唰!”地一声被人从外面掀开,肖宝音急急转过头,眼睛瞠大,脑子顿时一懵,下一秒便觉一股力道大力地撞上她后背,然后她克制不住身体的平衡,踉跄不摇地不由自主地朝前方跌去。 “诶!” 她慌叫一声,恰恰地便摔堵在马车口的帘子前,接着,她似委屈又莫名不解地撑起身子,揉了揉被摔扭痛的脚裸,正想回头质问黑影干嘛要欺负她时,却听到头顶上响起一道不解又讶异的好听嗓音:“音妹妹……怎么摔下了?” 肖宝音停滞着眼瞳,一时不语。 “刚才你说不舒服,可需要太医查看一下身体,莫非是累着了?”怒伸手,那截修韧如竹的手指似挾孩子似地将她搀扶起来,星子般眼瞳视线无意识朝内一查探,隐约感觉气氛不对劲。 此时,肖宝音被扶了起来,才后知后觉先前始骂她的那一句“蠢货”是何意? 她的确挺笨的,她一思及此便脸臊心跳,懊恼得不得了。 明明有那么多地借口,她为何偏要扯这么一条呢?她若说生病不舒服,怒哥哥必定会上前来查探关怀,这不仅会暴露始的存在,更是惹怒哥哥的担心了。 “我、我没有,我只是觉得害怕,外、外面很黑。”肖宝音沮丧地垂下脑袋,碎音小声囔囔道。 “害怕?哦,是我疏忽了,这马车内一片漆黑,我立刻让人掌上灯盏。”怒轻拍额头,眸光盈盈轻转,似千言万语尤蕴其中,恍然而道。 肖宝音闻言,大惊失色,她急急摆手道:“不、不用了,我、我喜欢黑、黑暗,我、我不需要点灯……” 开玩笑啊,掌了灯的话,那么她这个待嫁联姻的公主马车内私藏男人的事情不就是曝光了?! 怒清流般的双眸映出肖宝音那骇然失色的表情,瞳仁深处露出丝丝疑色,但他面目依旧擒着一抹令人安心的浅笑,随意调弄道:“哦,可刚才你不是说害怕黑暗的吗?” “……”请问她能挖个坑将自己就地埋了吗?肖宝音脸上被窘得一阵红一阵白,哑口无言。 怒瞧她已经羞窘得快悬梁自尽的模样,亦不再逼她了,既然她打马唬眼儿地想要掩护,那么必定是她自愿的,那他又何必操这份闲心呢? 反正他这次接的只是一个跑腿送人的闲职,别的枝枝节节他不需要理会,更不会过度干预关心别人的私事儿。 “既然待在马车上安心,那音妹妹就歇马车上吧,稍会儿我让侍卫准备些吃食送上车你用。”怒体贴地笑笑,亦不再多说,便撂帘下了车。 等怒走后,车厢内只剩上堵在车口的肖宝音,她咽了咽紧张的口水,讪讪一笑一回头,眼巴巴地道:“始,我是不是真的很笨啊?” “你说呢?简直就是蠢到家了!”暗处黑影冷嗤一声,毫不留情地直接承认。 肖宝音可怜嗒嗒地扁起嘴巴:“可、可是我已经努力了啊,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说过谎,虽然漏洞百出,可、可怒哥哥还是信了啊。” “信?哼,人蠢就算了,还这么天真,这么自以为是?我看若朝渊国的景帝真这么不长眼选了你当妃子,你不需要做别的事情,就直接等着被他后宫的那些女人玩得尸骨无存吧。” “嘤嘤……始,你就别吓我了……我本就不想嫁给景帝,眼下可怎么办……”肖宝音呜咽一声,下牙磕着下牙打摆子,在那里手足无措,明显是怕了。 …… —— 鬼蜮国这厢与瑛皇国那边一样,停靠好队伍合,外面便忙活了起来。 起火、拾柴、搭蓬、作食……这篝火前,忙碌的身影一片影影卓卓,你来我往,牧骊歌与“牧晓凤”两人坐在篝火旁,周边并没有就近侍候的人,他们看似闲聊叙情,实则暗处隐藏的勾心阴晦却只有当事人知道罢了。 “凤儿,还记得你十三岁那一年我送你的生辰礼物吗?”牧骊歌看着篝火的火星四射,嘴角的微笑带着那么几分怀念:“你对我说的话,我至今依旧珍藏着。” “牧晓凤”怔愣了一下,眼睛一动不动,似在定神回忆。 牧骊歌转眸,挑了挑眉:“怎么,凤儿难道忘了?” “自然没有忘,那礼物可是我掂念了好久才从皇兄那里得来的,至今我还戴在身上呢?”“牧晓凤”耸耸鼻子,柔嫩的嘴唇露出糯糯的牙齿,说着,便从腰间挂着的鲤锦锈袋中掏出一颗桂圆般大小的粉红色的圆润珍珠,然后郑重其事地对着牧骊歌板着小脸,声声道:“我曾对皇兄说,瑛皇国并不是皇兄一个人的,只要皇妹能为皇兄做的,哪怕是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牧骊歌嘴畔的笑容消失了,他收起乜睨的视线,而是认真地看着“牧晓凤”,眼中似有某中雾霾拨云见晴天般清明,他叹息一声道:“这句话,我会一生都记得的。” “牧晓凤”垂下头,挑着一根树枝随意地挑着柴火,并没接话。 “牧晓凤”当然知道牧骊歌是在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诚然,她曾露出的破绽太多,像牧骊歌这种聪明人,虽一时不察,一时不觉,被糊弄过去了,但累累总总多了,总是会生疑的。 这一次他的试探,虽然她交出了满意的答卷,但终究生了疑的事情,总归不像以往那般信任无间了。 但这又怎么样,他信与不信都无济于事了,因为这一趟路程已经注定有去无回了。 —— 刚用过些烤熟的干粮吃食,肖宝音便开始坐立不安,就像是浑身上下长了蚤子似地,她攥着裙子:“你、你说别出去,外面究竟会有什么危险啊?” 兴许是被她反复问这个问题叨扰得烦了,暗处黑影终于没好气地回道:“你难道没听说过,最近异域的人四处派人暗杀那些个准备进燕京参加景帝选妃的人?” “听是听说过,可……”肖宝音愣愣道:“可是——”她脸色突然一变:“难道你是说,等一下就会有人来暗杀我们?!” 这一句话因受惊而控制不住音量,直接拔尖而惊惧地响起。 但怪异的是,马车外面却没有任何反应。 鬼蜮国队伍这边兴起的一堆篝火旁,怒接过一名侍卫手中烤得香滋滋的干货羊腿,他微微抬眸,却不察其撩阴子从下而上的寒芒一闪,他倏地阴沉下眼眸,一掌推其门面,掌风扫至火焰呼呼作响,火星爆炸噼里啪啦,逼退其后。 此时,只闻耳旁一片哗然紧张声大作,那名假扮成侍卫的刺客眼瞧着目标人物如此警觉没杀成,但他又暴露了身份,自知凭一对一的实力,他绝非怒侯的对象,他便另劈蹊径,准备从怀中准备掏一枚枇杷大小的白丸入火中,但显然他的所有动作都不及怒的那柄剑速度更快。 下一秒,他掏动的手便僵硬在半途,整个人木木地瞪着一双死鱼眼,直挺挺的倒下,但见一条血横从人中处将其一分为二,倒下前是完整的,倒下后,却生生被掰成了两半。 既然是训练杀过人的兵卫,眼见这一幕,亦是心惊胆颤,背脊直冒冷汗涔涔。 但不待他们多想,咻咻咻~,这时从暗处射出几枚携着白色丸弹的箭矢,扑哧一声直插于火堆之中,但闻一声声啸鸣刺耳的嗤啦响声于火中biubiu冒出,不过须臾之间,便是一阵阵白雾扑腾蹿飘而来,就像是一层白花花的海浪尖儿端,所触及之处,全都是一片被淹没的哀嚎惨叫。 “啊啊啊——是毒雾,别碰到!” 一声声惨叫划破静谧而隐藏着黑暗生物的林间,那蛰伏地暗处的如野兽夜间出动,一片骇人簇簇耸动。 怒耸起一双黑刀峻皑刀眉,脸色一片沉凝,却也不急不慌,他掌中拂风,便如一道凌厉飓风刮来,瞬间吹散一片清明之地。 异域人擅毒精蛊,这一上来便施毒烟,看来必是异域派来猎杀那些赶向燕京联姻的刺客无疑。 在场的人几乎都是如此猜想的。 —— 瑛皇国的队伍离鬼蜮国相隔并不远,甚至可以说是辟临而靠,由于队伍相临相近,自然第一时间便得到了他们被袭击的消息。 牧骊歌听到属下的禀报,便眸沉沉地看向“牧晓凤”,语气一转道:“晓凤,马车所目标太大,你不必回副辇,且随着为兄一道暂时撤离。” “牧晓凤”颔首,似害怕地抿紧嘴唇,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紧攥着牧骊歌的手臂。 他们瑛皇国倒是想趁机撤离战局,但显然敌袭的却并非鬼蜮国一家,他们瑛皇国这边转瞬亦是面临危机重重,但见一阵雀鸣尖啸扑椤椤地飞翅声,从梧桐树梢顶之中,一张张早就装备妥当的刀网拢罩而下。 “啊!快退!” 由于道路狭窄,人员密集凑一堆,于是这一刀网罩下,可谓是一逮一个准地网罗一批人员于其中,割得支离破碎,惨鸣哀嚎一波一波地。 “皇兄!” “牧晓凤”蓦地抬头看到那片片闪烁着月光寒芒的刀网,大惊失色期间,牧骊歌已手脚利落地一把扯开她,抽身如灵蛇出洞,飞速抽出一名护着他等侍卫来不及拔出的刀,一刀赤泠泠地划了过去,只闻嗞啦嗞啦的铁刃相交的响声,那罩落刀网便一分为二跌落在地。 这刀网倒不是用什么特别坚韧的材质做成,但制成链锁挂刀片,亦非一般普通学武之人能够抵御的,是以大部分的瑛皇国侍卫都依旧难逃其网。 两边都进入了战局白热化,眼瞧着敌人还没有倾巢而出,他们便已狼狈不堪,牧骊歌亦顾不得许多,便从腰间抽出暗哨,用力一吹。 没多久,便有数十道人影从埋伏之地蹿出,飞速跨横于林间奔走间,不时会听到有重物坠地的闷哼声。 当刀网的攻击暂歇之时,牧骊歌难掩脸色十足难看,他怔愣于眼前的惨烈,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兄!我、我们赶紧走吧。”“牧晓凤”提拎着裙摆小跑了过来,她看着眼前被刀网分裂割得面目全非的一地尸体,脸色一怆,亦是微白。 “如今已入夜,我等目标太多,继续前行亦不可,但留在原处亦是冒险。”牧骊歌扔掉手中滴血的刀,负手沉吟半晌,那张覆上一层清冷寒光的儒雅面容,此刻透着冷酷之色。 “皇兄,没事的,敌人不是已经被我们消灭了吗?”刚才他吹暗哨唤出布落的暗卫时,并没有避讳她,于是“牧晓凤”看到了这一切,得知暗中设下陷阱的人已剿除,他为何还如此紧张? “这分明是叠罗汉的攻击方式,这只是第一波,接着下来,还会有第二波,第三波……真没想到,惰皇竟对我瑛皇国如此地用、心。”牧骊歌嘴角勾起一道讥诮的冷笑,双眸不似平日那般温润清澈,而是多出几分阴阴沉沉。 “那……那眼下可怎么办?”“牧晓凤”闻言直接吓懵了。 “晓凤……你先跟鬼蜮国的怒侯一道去朝渊燕京,想来他会细致照顾你的,为兄在其殿后,我们便在燕京汇合……对了,你身旁那名婢子呢?”牧骊歌记得“牧晓凤”临走前曾央求他要带一名随身宫婢在身旁,且说她懂些拳脚功夫,晌午还见她出车厢取食,眼下那名婢女却不见踪影,不得不令他起疑。 “牧晓凤”似没有想到这种紧急时刻,牧骊歌竟会注意到丢了一个人,表情停滞了一瞬间,可这厢不等“牧晓凤”再言语,异域的杀手却如蝗虫一般,从林间蹿出再度出击。 “皇兄,我不要跟着他走,况且留你一个在此对敌,我也不放心啊。”“牧晓凤”看着大批杀手靠近,转过头来看着牧骊歌,眼眶微红,着急地喊叫道。 看她如此担忧自已,牧骊歌心中隐约感觉到一丝歉意,不自觉地透露了些许心底话:“此次是皇兄预料错误了,但亦是早有所安排,你且安心跟着他走,皇兄必然会无事的。” 牧骊歌说完,便果断地一把推开牧晓凤,拨出一批精锐侍卫护送着她,让她赶至鬼蜮国怒侯那边。 他相信,鬼蜮国那边由怒侯护着,必然会相安事才对。 “皇兄!” 被侍卫扯着走的“牧晓凤”不依,她挣扎着回头,尖叫哭喊着。 这边牧骊歌已无时间回应她了,他挤进侍卫之中亦杀进局中,这时一名穿着倒是鲜亮富裕的身影一路杀了进来,与他最终针锋相对,但见他身材微胖,手中持着一把金算盘,走动间,手中的金算盘唆唆地直响。 一见此人,牧骊歌便认出了:“彭湖盐商商艾文?” ------题外话------ 这一章看不懂的,注意到伏笔的,下一章便会揭晓。 这一章“牧晓凤”是有问题的。 这一章是有人在搞阴谋的。 第五十三章 一向情深,啊呸! 富贾商人商艾文双目的分布、面盘与体态酷似夜枭出没的猫头鹰,极其相似的嘴短而尖唇端成钩状,头部正面圆而宽大,他微微一笑,眼型露出动物猎食状的阴冷与奸诈弧度,他唰唰地摇晃动几下手中巴掌大小的金算盘:“看来岳帝是认得区小的,这么说来,果然这次被派来刺杀您是一项正确的选择。” 想他一直安安份份地扮演着一名盐贾商人,至少表面如此,他上不犯皇亲贵族,下不着地癞流氓,盐生意一直保持着一般水平,何以会被堂堂一国之帝一眼认出,显然他秘密操作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这里离城不过方二十公里,异域的人当真已经肆无忌惮到如此地步了吗?”牧骊歌淡淡扯了扯嘴角,蓄了几分幽远凉意的温眸,斜睨挑起。 在他们谈话其间,瑛皇国侍卫严戒于牧骊歌两侧,稀落的火把如萤火点点舞动,光亮不稳,火光跳动,他的脸也在明暗中闪烁。 “本来我等倒是不想用如此粗暴的方式结束这场对弈的,可惜你偏偏不识抬举,可叹可哀,方堪登基不久的岳帝却得丧命于此地。”商艾文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那在圆大脑袋衬托下矮小的身子令人怀疑是否能够支撑着头颅不摔掉下来。 “呵,光凭你?”牧骊歌慢悠悠地拢了拢袖子,低嗤笑一声,一颦一笑,端是金尊玉贵般优雅入骨。 “这倒是,光凭区小的确没有多少把握,不过既然这次我等已经暴露了,那便也没有什么可隐藏的了,春十娘,毒狼,楢梧……” 商艾文朝空拍了拍手掌,啪啪啪清脆三声后,这时从稀疏黑漆的树灌中飚出三道身影,一身红衣罩体露乳而风骚的春十娘,一个眉下横过一条疤痕瞎眼、穿着一身劲装云靴的粗臂膀的高大汉子,一名长相和和善善一系青褐长衫教书先生般装束的中年男子。 他们三人各分三角临于高处,加上一身富贾鹦绿装扮商人的商艾文,正好呈东南西北四方全方位围截着牧骊歌的队伍。 牧骊歌虽面无畏色,但心底却谨慎不已,他不着痕迹地瞥过重累人群之后,那被侍卫杀护而去的“牧晓凤”,因为她并不是异域刺杀的主要对象,一路虽然阻截砍杀,但由侍卫挡着倒是没有多大的危险,一路跌跌撞撞地朝着鬼蜮国的怒侯送去了。 她走了,牧骊歌心头倒是放下了一件事儿了,便全力应对眼下的事情。 “那颗曾冰冻过的头颅,不知道陛下是如何勘破的呢?”毒狼,瞎了一只眼睛的毒狼镖局的总镖头,他从腿上拔出一柄纹狼的匕首,匕首在手中玩弄一番,古怪一笑地问道。 那颗头颅又被牧骊歌以他们之前欺瞒的同等方式,经冰期之后送还给他们的暗哨处,这明显的挑衅举动,令明大人着实动了气,而主办此事的他亦因此遭了罪,时以他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 “如此简漏的方法也值得你们异域人介怀?”牧骊歌这一句可呛坏了毒狼一等人。 二话不说,双方便交上手了。 毒狼首冲其前,他一把匕首耍得可是虎虎生风,灵巧异常,很难让人相信,如此粗糙的外表,竟有一副如此灵活的身手。 可惜单打独斗,他哪里是牧骊歌的对手,他轻轻一跃,避其猛势,跳到毒狼身后,掌推其肘,袍卷其匕首一扯便顺势落于掌中,于毒狼惯于用的右臂上只消轻轻一划,连同袖子在内,划出了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白肉一番,鲜红的血液从肉里渗了出来,很快染红了里面的白色亵衣。 然后他手腕一转,手中的匕首再脱手而出,化出一道流光,射向了偷袭他背面的春十娘的大腿,春十娘身板柔软如无骨,身子极限若无力地朝后面倒去,她扲住了匕首,再压腰翻身,腕间的丝帛披巾激泠泠一转,便拽住尾端把手,隔着一段距离,刺向牧骊歌。 这次除了他们四个主头,更有不少早有预备的刺客一道袭来,林间荫林小道上的明火越来越急地除着惨鸣逐一熄灭,这意味着瑛皇国此遭的损失惨重。 牧骊歌无力回天,唯有专注于眼前难辨胜负的打斗…… —— 另一端,“牧晓凤”被侍卫们强制地扯离战局中央,离了牧骊歌的视线,她一改常态,便没有了先前那副要死要活的抗拒样儿,反而利索地嗬嗬身先士卒,这虽令侍卫们一阵狐疑,但到底是情况危机,容不得他们再多想。 若要说瑛皇国那边儿的场面是一片惨烈,那么鬼蜮国这边就是压倒性地一片血雨腥风。 遍地模糊难辨的残骸,惨不忍睹,红黄白物撒满一地稠粘,令人脚踩触之只觉一阵肉颤皮寒。 由篝火火汽熏出的毒药渐被夜风吹散,难以聚凝出足够量的毒继续侵害,但先前被毒烟侵袭的鬼蜮国士兵则倒在地上,哀嚎惨叫,抚头使劲弹撞。 虽然中毒侵噬了皮肤溃烂,但一时倒也性命无碍,这种毒烟意在干扰,倒不置于顷刻间要了卿卿性命。 而那些穿着奇装异服,仅蒙了一张面巾的刺客倒是根本没机会靠近他们,再补上一刀,因为场中中央有一道凄厉如鬼刹的庞大身影如吸铁石一般,将四周的刺客吸纳至他旋窝中后,正无情地收割着一条条人命。 耳畔不断地响起一声如同干匹布帛一起被撕裂似的令人牙酸的声音,荒凉地土地之上,全是浓稠之极的血,在星月微光的林间,如同一方恶鬼重临人间的修罗场地。 “开、开什么玩笑啊?!我才不要、要去那里呢!” “牧晓凤”眼珠猛然睁大,看着前方那足以令一个正常人直接崩溃的残忍杀人场景,面色一阵青白,不住抚住胸前朝后退。 瑛皇国那些护送“牧晓凤”过来的侍卫亦是呆滞半晌后,只觉胃中一阵扑腾犯酸,忍不住掩嘴,分别偏过身后,便是一阵阵呕吐声不止地此起彼伏。 “牧晓凤”看怒劈人时,一道疾驰的红黑光闪过,地面似乎被切开一般形成一道长长的鸿沟,地面在这股力道的摧毁之下居然开始缓缓龟烈,“牧晓凤”感觉脚下不稳,险些被剑气波及,就在怒准备释放大招一瞬间产生的僵直。 “他、他疯了,我、我们得赶紧、赶紧逃啊!” 开什么玩笑啊,那面容癫狂着趣味盎然的笑容,他半阖双眸,并不密集的睫毛却十分纤长,如同一柄柄尖刀般,半掩的眸子似盛醉的血酒,水荡般漾出层层波光,像处于极度兴奋一样刀起血喷屠戮的男子。 她怎么看她都不像是还会认得人的样子,她是跟他一样疯了才会凑上前被人像砍西瓜一样宰成两截。 “公主!” 瑛皇国的侍卫看宝黛公主拔腿就想逃,连忙拦臂止制她,可正巧旁边一名刚从死人堆里爬起来的刺客眼中杀意一闪,便举起一一刀砍来,“牧晓凤”面目一冷,一眼看过,那眸光闪烁的犀利与煞气绝非一名闺阁女子扔拥有的,反而更像是今夜前来伏杀的刺客眼神。 但这一切其它人并无察觉,只是脸色乍变,惊骇大呼一声。 但谁都没料到,甚至“牧晓凤”都没有预料到,下一秒,那名举着刀,眼神凶狠的刺客,就在她的瞳仁内被一分为二,甚至连惨叫一声的时间都没有,浑身一颤,血猩之气扑面而来,黑血喷撒了一地。 “牧晓凤”猛然僵定,屏息杵立。 从噗哧分烈成两半边的躯体后,一片红雾喷撒停歇后,一道如狂莽野兽般魁梧身影,带着一身黑暗压迫之气,踏着映着月光妖异血色之地,骤然出现。 “牧晓凤”颤巍巍,倒吸了一口冷气,抗不住那灭顶的压力,极力想退后,可惜那双像是戳进土里的双腿,难以迈开一步。 “婴……” 先前的毒雾仍旧没有消散,朦朦胧胧之间,令他的身影似蒙上了一层神秘鬼魅的色泽,他那双低哑磁性、略带兴奋激烈后仍旧难以平息的轻颤寒蝉笑音,在一片痛叫惨鸣之中,并不十分清晰,这一字就像是含在嘴里咀嚼后的呢喃轻唤,透着诡异而暧昧。 是以“牧晓凤”一是根本没听清,二是只感到头皮一麻,莫名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她眼珠子瞪得圆碌碌地,看着他从雪乳雾意中,伸出一只染上点点血梅珠的修长、杀人如麻的手,缓缓靠近她,吓得瞳仁一窒一缩,就像受惊的黄羊,提拎起裙摆,飞快地转身欲逃。 但显然她动作快不及怒的手,下一刻,一只蒲扇大掌拍住她的肩膀,那透着腾腾血气炙热的掌心,令她一僵。 然后,她被硬生生地掰了个弯,被笼罩在一片大片阴影底下。 “我、我……”她额上冷汗涔涔,也顾不得擦,天知道她为何会如此害怕,她是干嘛了,到底心虚个什么劲儿啊啊啊! 冷静点!冷静点!怒是喜欢宝黛公主,他应该不会伤害她的! “婴。” 这一声“牧晓凤”听清楚了,可又觉得听错了。 婴? 蓦地,她心噗通一跳,几乎快跳出喉咙口了! 他、他竟然认出宝黛公主是玄婴假扮的了?!“牧晓凤”一慌乱,便抬起了脸,一双隐约色泽泛褐的眼瞳,直直地撞入一片猩海血森的眼瞳中,那一刻,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仿佛逆流,每一寸经络都在痛,都在叫嚣着恐怖。 怒微微眯了眯睫,如弯月弧度的眼瞳倏地聚针成锋芒,先前的暧昧与柔和转眼逼成了直刺人心的尖锐,唇畔的笑容危险地勾起。 “——你是谁?!” 怒瞳仁猩红一片,原本靠在“牧晓凤”的五指,掌中五根徒然用力,险些捏碎了“牧晓凤”的肩胛骨。 “哎哟哟哟——停停停!就算是认错人也没必要杀人吧!” “牧晓凤”眼下倒是吓着吓着那便不怕了,好歹她曾经也是干着杀人的买卖勾档的,只是没想到一个照面下来这么快就被拆穿了,她能说,这个一看就是精神有毛病的男人莫非真是对那个狡诈的神棍一往情深啊! 啊呸! 看着“牧晓凤”痛得变了形的脸,怒伸出手在她脸部轮廓试探,完全找不出破绽,虽明知道她并非真正的宝黛公主,却又拿不准是样貌相似,还是易了容,他又想到之前他也是如此辨测虞子婴的易容术,显然同样失败了,莫非此人…… “她在哪里?”怒眼中虽渐渐消了血腥之色,但那双幽暗无光的眼瞳,低沉而毫无感情起伏的音调,依旧能令人一触之下毛骨悚然。 “牧晓凤”打了一个摆子,咬紧牙关,道:“你觉得她这种人谁能把她怎么样,除非她自愿,这种事情能不能等一下再讨论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本事,你如果有空,还是去关心一下你们鬼蜮国的那位公主殿下吧!” 她愤然一指,怒顺势觑向罗刹公主的那辆尸体推了一片的马车,便看到因为他的收手,那大批杀手竟舍下他这刺头,磁剌脚步生飞地地扑上去,怒眸光一暗,便一把甩开“牧晓凤”,或者是说易容成“牧晓凤”的华铘,残影一闪,右手一转阔剑就像巨大的风车一般形成一道细小的漩涡,破山开石般一道气流破开马车前靠近的人流。 “音儿,出来!”他人亦转瞬即至,一把撩开车帘子,挤身冲进去,伸臂一揽便扯出惊恐尖叫的肖宝音,转身欲走,却肖宝音的一只手牵扯着另一端,顺势见从马车内侧扯出一道浑身披着黑色幕蓠的人影。 “啊,始!” 肖宝音尖叫一声,就像被钉在桩上的蝴蝶,虽然挣不开躯干,便不依不舍地扑腾着翅膀,不放那个披着幕蓠,瞧不出是男是女的高佻身影。 怒冷眼看着这一幕,一刀砍向那道身影,这一势倒不带煞意与杀气,只是存着一种试探,见他果断挣开肖宝音闪避一侧时,便顺手将肖宝音推进“牧晓凤”模样的华铘怀中:“好好地护着她。” 说完,他亦不顾那戴着幕蓠的人,继续屠杀着刺客准备铺成一条可以过的血路。 —— 瑛皇国那边,火焰尽熄,残风罡气残留呼啸,在无尽的黑暗中,牧骊歌喘息蹙眉在林间飞奔,喉咙间血水涌了上来,刚才四人联手,再加上层出不穷的叠加暗算,已伤体的他已经渐渐不支,但可惜背后的凌厉杀气却越迫越近,容不得他半刻调息。 暗卫为掩护他,已被解决掉一大半,剩下的依旧在原地负隅顽抗,唯他一个脱离了包围圈,然而那四人却一直对他穷追不舍,眼瞧着避闪不及,正准备避其要害而迎,虽然这么做十分冒险,可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然后却在紧急时刻,他耳畔飘过一道貌似是毒狼的哀嚎一叫,接着那逼近的杀意便突兀地消失了。 牧骊歌一愣,身如长风玉临于树梢,举目四处巡戒,只觉荫林密叶之间蹿逡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虽隔得远,那道黑影的速度又太过矫捷灵敏,他瞧不仔细,却隐约却觉得该是体型较小的。 虽避开一股逼近的杀意,但剩下的三人却没有丝毫停止攻击的意思。 他们接受到命令是狙杀岳帝不死不休,再加上对彼此并没有多少同伴情,自然不会受其牵制而停滞。 商艾文与春十娘、酋梧咻咻咻地呈三角截断了他的退路。 “岳帝,你还想逃到哪里去,又何必如此操劳呢?乖乖受死难道不好吗?”商艾文阴阴一笑,与另外两人使了个眼神,示意速战速决,便率先一人攻了上去。 “彼此彼此。” 锵!牧骊歌一个抽身回撤避开商艾文的铁血盘,便见春十娘像是一个美人鬼一样贴上他的背脊:“呵呵呵~想不到岳帝的身材如此地好,真让奴家有些舍不得呢~” 她舌尖吐出一截幽绿的尖针,朝着牧骊歌颈项间刺去,牧骊歌手肘一定,一阵鼓荡的劲风朝着春十娘的头颅压过去,春十娘没料到他反应如此迅速,便立马弓身弯后,露出一个空缺诱其继续攻击。 牧骊歌一时不察,没看到背后已有一柄刀刃已划啦上来,他一瞬间身子猛然僵直,已感觉扑面而来的寒意直抵胸口,但好像就在这看似慢时则转瞬即逝的过程中,一道猝不及防的黑影缠入战局。 那即将刺入牧骊歌胸膛的手臂,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锢住,哗哗哗几道寒光闪烁,一番斡旋转,那一只手便被剥了个皮开肉绽,白骨森森。 由于太过利索干净的还度,令偷袭的酋梧怔怔地盯着那只只剩一副骨架的手掌,反应不及,半晌才传出一道如鹤唳凄厉的惨叫声。 而牧骊歌却不由得一寒,转头一看,那黑影忽闪至一道伞萌树冠之下,身影彷佛,飘飘渺渺若影若现瞧不仔细,却他听到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响于耳畔。 “算计得太深,难道不怕连自个儿都一并搭了进去?” 牧骊歌一愣,眸光凝神,用力地观察起那被树荫罩住一半,另一半映月削若玉壁起伏的身影,在那绰绰影影中,他突然有了全新的发现,一种感觉破冰似的丝丝缕缕蔓延开,像领口的宝相花,勾绕缠绵,叫人心悸。 “是……是玄婴?” 一喊出她的名字后,就像先前的旖旎情绪瞬间消散无踪,再加上牧骊歌向来善于掌控情绪,转瞬便清醒过来,但同时恢复清晰明白现实的情况,只觉头皮一凛,他想,若是在别的地方,或别的场合重遇到她,他或许会高兴,或另有一番心思。 但此时,此刻,他只剩一种感觉——那便是深深地忌惮。 即使前一刻,她救了他一命。 “你、你是谁?!”商艾文看不清她出手的痕迹,但刚才酋梧手上那明明白白的骇人所闻的伤势却是真实可见的。 春十娘收起布帛抵于胸前,全身如受惊的猫一样炸起全身的毛,双瞳似惊似惧地盯着树冠之下,傲嵞独孤、如朗朗神韵临世的,浮起了千年冰封的雪山寒气。 然而,那道神秘黑影并没有理会他们两人,而是对着牧骊歌似讥似讽,语气仿佛夜间飘落的晶莹雪花:“机关算尽,却险些送了自已的性命,你可觉得值得?” “孤不懂玄婴姑娘此话何解?”牧骊歌即使是面临如此狼狈境地,依舍不掉一身贵族淡定不惊的态度。 他紧紧地盯着虞子婴,心中反复地将她出现的时候,出现的目的嚼了个遍,亦猜不透已经失踪数月的她,此时出现究竟是何用意。 “不懂?祸水东引,想利用此次事件令异域与鬼蜮国彻底结仇,免了它径直针对你瑛皇国一家,你算计得不错,可惜你太低估别人,也太高看自己了,异域岂是你好拿捏的,怒侯又岂是你能随意摆布的,岳帝,你因小失大了。” ------题外话------ 还没有揭完,明天继续揭。 第五十四章 三年旧债一次清 虞子婴从黑暗之中缓步落于树冠顶,那鼓风的摇曳袖袍,似凤凰彩绘,展翅欲飞,那质感轻柔的雪梢交衽直领长袍,任风激荡,满川烟螟满帆风,冰肌玉骨春风寒,她的身影出磊出乳白月辉之下时,众人只感到视野里所有的风景全部褪色,只留下大片大片的灰色白色黑色,疯狂地交织在一起,最后全部演变成了一种深深摄魂夺目的强烈、极端的轮廓。 犹如破茧的而出的幻蝶,是一刹那的惊心魂魄。 牧骊歌屏息静滞半晌,心中感叹:当今世上粉面美人何其之多,但都及不上她一动一静便能掀起一番沉静隽永,撼人心神之气魄。 她的美不在于貌,而在于骨,这该是何其难得啊。 “此事与玄婴姑娘有何干系?既然有幸重遇到玄婴姑娘,孤倒是很想问一问,你究竟干涉我等之事,是听令于何人?”虽然觉得如她等孤傲尊素渺洁之人,想必是不会坐人膝下,任人差遣,但若她当真是孑然一生,又何故干涉他等的纠葛呢? 虞子婴轻描淡写地瞥向他,拢袖交叠:“我便是一国,我一人便是国中所有,不存在听令于谁一说。” 看虞子婴那袅袅似夜蝠倒挂倒毫无重量依附于树冠之上的身影,商艾文等三个骇然,此等轻功他们是忘尘莫及的,况且瞧她刚才电光火石之间,便废了酋梧一只手臂,想来根基亦是非常人能够窥探得了的。 如今她虽与岳帝两人轻悠慢调地交谈,但他三人却觉到有一股寒冷的压力,无时无刻不悬挂在他等的头颅之上,这种感觉,何其恐怖。 岳帝称她为玄婴二字,玄婴是何人,他等从不曾听闻过,但江湖庙堂之上出现了此等枭桀难估之人物,却没有一丁点儿消失泄露,这说明她若非是易容假扮的,便是刚出世不久的雏儿,瞧她模样稚嫩不过十三、四岁,但作派却老练,不同寻常,真让他等费解费思。 “你便是一国,你便是一国之中所有……”牧骊歌含念了几遍,心中一揪一紧,一沉一闷,有一种化不开的郁气就这样冲口而出:“那嫉呢?你置他于处位?我待你虽谈不上诚挚,但我利用你时,你亦非一片清白,到头来,反倒是我在相处之间容你,宽你,怜你,而你却只剩一片铁石心肠。” 说到掏心窝子话的时候,他也懒得用上尊称了,直接以“我”相称。 就算不当他是知已,是好友,但至少……不需要如此陌生冷漠相待吧。这一句话,牧骊歌咽在喉管之中,虽觉不吐不快,可他好歹也是一大老爷儿们,如此酸溜溜的醋说,恐怕说出来只会徒惹她笑话。 虞子婴一怔,像是不解他的话,也像是不理解他的意思,但很快她便收起惘惘之色,沉静以对:“你利用我,现在却来邀好?” 噗——牧骊歌感觉心窝子被人狠狠地戳了一刀,他很难维持惯有的温恭之相,勾眼看虞子婴时,颇有几分愤懑与难堪。 或许是之前被逼入绝境,那被压制的狼狈与不甘、受辱等情绪一块儿爆发了,他道:“我邀好?玄婴,你摸摸良心说,你做下如此瞒天过海的勾当,我何曾派出一兵一卒抓拿、通缉过你,也就是私下搜搜,如今你露面,我何曾逮着往事质问过你一声,你不识好便罢,何必拿着过往挤兑我的不是。” 其实这就是一桩扯不清的过往了,是谁之错,表示如今比牧骊歌要冷静许多的虞子婴,也懒得跟他费口舌争辨这种过眼云烟。 不过他的话,她却过了脑,呡了一遍记住了。 她交合双袖,眸光冷冷清清地看向商艾文三人,慢条斯理地道:“派你等前来的可是惰皇?” 春十娘看着她掠过来的眼神,只觉那般波纹,一圈一圈,一波一波,水浪一般朝着她蔓延过来,像是喉咙被人掐住,张嘴眦眼,几乎将她窒息灭顶。 “不、不是……” 虞子婴“哦”了一声,便似转瞬便下了决定:“既然不是,那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此话一落,无疑是一枚巨雷炸响天际,三人耳中一嗡,眼睛一黑。 下一秒,商艾文逃跑怆惶的身影如断线的风筝,杳然而落,刮过枝叶哗啦啦地摔砸在松软地面,头脑身躯呈不正常的姿势,显然已经断死。 而春十娘则心下一痉挛,猛地抽噎声,耳朵旁响起一声清脆的咔嚓!,一转眼,断肢的酋梧便已睁着一双血红暴突大睛,一脸僵硬地倒了下去。 只剩她一人顶于漩涡中央的时候,她满面骇恐,她并不怕死,干他们这种细作活儿的人,哪一天不是将脑袋提在裤腰带儿上过活的,死对他们来说,也就是一个时间问题,但此刻,她却害怕,也说不上究竟在害怕什么。 但只从那名穿着黑祍交领阔袍的少女出现之后,她的这颗心便一直紧攥着,等到最后一刻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于胸膛间爆发出来时,她反而有一种解脱之感。 不过眨眼间,铺阵着软叶的黄泥地面便横七竖八地堆了三具新鲜尸体。 可这不是普通的三具尸体,而是曾令牧骊歌九死一生,焦头烂额的尸体,但却如此轻松地损于虞子婴之手。 牧骊歌于夜风中僵直身子,表情有些怔忡不已。 “你就不怕……惰皇……” 有那么一刻,他好像看到自己的尸体也累叠在其上,那般惨白,那般凄凉冷硬,暴尸荒野,所以话一出口,实则他也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了。 虞子婴一如未曾离开过一般,交合着双袖,安静地停留在树冠之巅,墨眉上拢了一层淡月光华:“我与他,早就间隙,又岂是这一次二次的恩怨。” “那你这次救我为何?”牧骊歌着实不懂,就算她与惰皇是有私仇,可却大可不必如此明晃地与异域对上,挑这些个小细节来砸坏,她莫不是因为对他念着些许旧情。 虞子婴转过灰沉沉的眼,此时一只黑漆漆的大鸦扑棱着翅膀飞到大青树后,背幅映着月亮光极为绚丽,它极为狡黠地转动着黑黠黠的眼珠,像是它乡遇故知般,扑腾在绕在她四周飞旋。 “渡鸦?!”牧骊歌眼睛倒是利,一眼便认出了那只常随在嫉妒身旁的乌鸦,一脸怔惊,脱口出现:“难道是因为嫉?” 话一出口,他首先感到的便是满嘴不是滋味儿。 虞子婴被渡鸦烦扰得蹙眉不已,也不知道这只小畜生怎么寻着她的踪迹,不寻它主人去,稍前从林间扑椤过来,偏生就一副死性子地跟在她的身旁,无论如何赶也赶不走。 他的话虞子婴直接视若罔闻:“牧骊歌,奉劝你一句,怒侯、景帝、惰皇等人,并非你能拿捏得了的,要么依附,要么静按不动,却别生邪念,否则瑛皇国会因你而祸。” 虞子婴似警似劝地撂下一句,琵琶袖如蝶翼迎风一斜切,她转眼便如一阵青烟飘然离去。 自然,渡鸦也一并瓜瓜地走了。 牧骊歌留不住她,只望着那已经空无一物的树梢,苦笑一声道:“若不争,不算计,瑛皇国又该如何在这些大国势力中苟且生存呢?恐怕一早便湮灭,如同那些早早消失了小国一样……” 她说得没错,他的确在出发之前,便开始步步为营,瑛皇国想与异域对抗,这无疑是悬崖上摘花,一个不小心便会摔个粉身碎骨。 而鬼蜮国的到来无疑令他终于看到一丝曙光。 他想着,若将祸水东引,他们瑛皇国便能得一丝喘息的机会,这次既然铲除掉鬼蜮国联姻的对象,又能令鬼蜮国与异域结仇,一举两得。 但他显然估算错误了一些事情。 却不想异域的主力却是用来对付他的,这让他一时应措不及,二来,遇到危险,他没想到怒竟没有特地丢了鬼蜮国公主跑过来瑛皇国帮衬,他分明觉得他对晓凤有情意在,却在紧急关头不管不顾,这个男人的心思着实太诡谲难测。 如今他虽赔了夫人,但至少,这些鬼蜮国与异域国的仇算是结下了,若有鬼蜮国帮衬,至少瑛皇国能得以喘息,若到时候与景帝攀上姻亲,倒不置于令瑛皇国落入孤寰无助之境。 只是但愿,一切能够如他所料…… 他明着虽然阻止牧晓凤与怒侯有牵扯,但实则以帝君的心思而言,他是希望怒侯能为晓凤神魂颠倒的。 如此一来,便是又多了一层保障,如今将人送去了,只望晓凤能懂得利用此次机会,一力擒获怒侯为她尽力,但却不可越了雷池之界,毕竟他一再提点她,以大事为重,朝渊景帝才是她最终依附的目标。 可怜牧骊歌不过才二十一、二岁数,便已忧心忧思至此,算计得多,考虑得多,想必迟早会少年白头吧。 —— 此刻鬼蜮国的队伍被冲散凋零,怒解决完在场的刺客,觑了一眼脱了华铘保护,紧攥着那名身罩幕蓠男子垂落一解的琵琶袖的肖宝音,微微蹙眉,唇畔的笑意古怪撩起:“公主,他是谁?” 他没唤她音妹妹,而是唤公主,明显是准备公事公办的样子。 肖宝音早已被满地尸骸吓破了胆,此刻又听到怒的谒问,当即眼眶微瞠,嘴唇一颤,结结巴巴道:“他、他是……”是什么呢?肖宝音果然是一根筋的人,一着急别说撒慌,连条理都甚清晰了,只含糊着字眼,满嘴磕磕碰碰不着调。 也是始看她这副模样嗤笑一声,便看了怒一眼,操起手,歪着脑头,一副桀骜不驯道:“我是谁,想来怒侯只是一道顺差,怕是管不着太多吧,况且……”他声音徒然一变,似绷直的箜篌,骤然一紧:“我觉得你眼下,好像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吧?” 怒眸光幽深地打量着始,虽然一开始便觉得能依着肖宝音如此依赖,且身量不低,怕不该是一名女子,但确切听到他声音的时候,却才能确定。 但他又觉得惊奇,他与肖宝音虽说算不上青梅竹马,却亦是有过一段渊源,以他看来虽算不得最亲厚,却也识其性情,她胆子小,脑子亦算不得多聪慧,平里时看他都是羞羞怯怯,躲躲闪闪,哪里能想到她此刻竟这样与一名男子拉拉扯扯,不拘闺誉同处同一辆狭窄的马车内。 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怒听了那男子的话,亦感到身后的气息不对劲,然而他依旧面目不改,嘴畔擒着一抹完美弧度的微笑,施施然一回头。 但见有一道飘拂如幽冥,白惨惨的身影镶嵌于夜色谧林梧桐之间,似一烛火,似一渺烟,如幽幽谷底的雪白兰花,晚霜染飘袂舞,余香满衣发,冷月徘徊,舞影零乱。 雾渐渐溶化,渐渐稀淡,林间幽幽地飘来一阵清风,雾纱被卷起一角,他静谧地出没于寂冷的林间,如悬挂于空中一弯孤冷悲凄的朔月,袅袅独立众所非。 那一刻,天地之间仿佛一瞬间被扼住了喉咙,时间停滞住了。 夜幕内,那星星点缀于地面的灯火像是遭遇了某种抗奋激素,刹那间亮得炙眼,那蹦跳的火焰像是欲壑难填的欲望,熠熠夺目,光影在怒的眼中跌宕起伏层出不穷。 “惰……三年不见,你倒是越来越没有人气儿了,冷不丁地出现在人背后,难道是想找替死鬼吗?” 不可否认,在看到惰那一刻,怒全身都激起了一层栗,当然他并非是怕他,而是感到一种棋逢敌手的亢奋。 惰、惰、惰、惰、惰皇?!华铘嘴巴张大,整个人在听到怒的称呼时,直接懵了。 而始则晦气地拂了拂周遭空气,从鼻翼间嗤哼一声,像是看见什么脏东西似地。至于神经粗的傻大姐肖宝音亦感觉到气氛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寒气从脚底上一刮,她茫然懵懂,便娇躯抖抖了,愈发自觉地想朝始身上靠,以求庇佑。 “是你当了别人的替死鬼吧。” 懒懒似落风飘零轻慢的腔调,第一个字,每一个音就像是怕多用一分力般软怠,轻渺。 惰轻落于地,草尖便凝结了霜雾,晚风幽幽咽咽,拂起了他的发丝,为他苍白却俊美得令芙蓉失色的俊美面庞平增了几分比冰川河畔的霜荻还要清泠色泽。 “三年蛰伏沉寂,今天却出现在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大事劳了你大驾了?”怒抱着帝陨阔剑,微眯眼睛,不去踏他挖的语言陷阱,反而抓着他寸步不让逼进。 “只是来瞧瞧演算的结果,果然还是失败了……变数出现了,若我再继续沉眠的话,恐怕便不会有再睁眼的时候了。”惰那双冰晶玲珑般惊心魂魄的眼神浏梭于怒身后站立众人,如无辜的清风划开了碧波,绕一圈,那黑玉般的长发一泻而下,松松散散飘在水面,夺去了火树根花的妍姿。 但凡被他眼神触及的人,都勉不了虎(娇)躯一震。 “变数?”怒辨不清此两字的含义。 “是,变数。是我的变数,亦是我们的变数。虽然至今我仍没有将其找出来,可是它的存在将会对我们影响至深,不得不留意啊。” 惰半阖眼皮,他睫毛很长,垂落时就像两把扇子掩在眼上,令人望去,看不清他的眼瞳。 “你一向无利不起早,如今出现在这里,恐怕即使没有找出人来,起码也知道些什么了吧。”怒也费不着从他神色中辨出诡思,他只是多少还了解一些他的性子。 “我的计划被人连番破坏,虽说不是什么大事,可这偏离了我的测算,这便不能算作是小事了,我算出,这一趟变数就在你们这里,果然瑛皇国的岳帝没有殒命,再次逃脱弭难,这表示变数就在你们之中……那么,你们究竟谁是变数呢?” 惰慢慢睁了眼,周围的美景顿时黯然失色,长长的睫毛在乳白色的月色中漆黑柔亮。 懒懒地瞥过去,那一眼虽说不是媚眼如丝,但细长的眼瞳,瞳孔慵懒幽远,皎洁银葩下,一肌一容,尽态极妍,那说不清的风情足以令天下万物为之颠倒失魂。 要说在场唯一的女性肖宝音,她即使从不留恋美色,贪慕皮囊色相,但也避免不了看呆了眼。 而伪装成女性的华铘,他心脏此刻噗通噗通乱跳,两眼放光芒,像是荆棘的火丛,当然这并非被美色冲昏了头而致,天知道,他需要耗费多大的力气捏紧拳头,才能抑止住冲动,不冲上去高喊跪求伟大的惰皇收他入麾下当一名小弟啊。 三生有幸啊,真没有想到,像他这种低芥尘的小人物,竟能够在今日这月黑风高杀人夜间,撞遇到神秘莫测的惰皇亲临露脸,他在心中感叹,果然只要跟在那个叫玄婴的神棍女人身边,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啊。 不过很快他们的内容急转直下,他眼中的光亮黯了黯,听到惰皇那隐晦暗喻的意思分明是准备杀他们的,这、这……他嘴角一抽搐,打了个寒颤,这可就不是什么美事儿了。 又瞧着惰皇与怒侯两人“相谈甚欢”,至少表面如此,看得出来两人相必是旧识,但关系嘛,显然一般般,不咸不淡。 要说七罪但凡行走过江湖庙堂的人都有耳闻过,但关系七罪之间的关系,倒是没听谁说起过这一茬。 眼瞧着怒侯斡旋不过来了,他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与惰皇成为敌对的关系,这是他做梦都不曾想过的蠢事,可见前却真真切切地发生了,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走到这一步田地的?! “惰,想当初我等一起谋划寻觅腾蛇皇族的事情,倒是历历在目,可惜如今看来和平的关系是一去不复返了,眼下敌对径明,真是令人遗憾啊……” 怒这一次的眼光,不再透着寰转的平淡,那一色骤然黑深至极,从瞳仁孔内透出偏猩红的色泽,艳丽,却是异常冰冷。 他眼底有无数说不出的情绪纠葛在一起。 亦或是,没有一丝感情。 他将手中“帝陨”朝空一挥,便是气流四溢,形成一个漩涡,席卷起周遭风沙狂飚。 惰手中一挥,便似画地为界,截断了气流风沙枯叶的侵袭,那似疲软半阖的眼皮微抬,慢悠悠道:“怒,我既志不在江山天下,你又何必掺一手呢?安心当你的安乐侯岂不是乐哉,我与婪的事情想必左右也犯不着你。” “惰,若是三年前你这么劝我,想必我还会考虑一二,但三年前发生的事情我却不会忘记的。”他将脸上的银色面具取了下来,顿时,那张棱角分明俊逸的面容上那一道清晰狰狞的疤痕展露无遗,他清俊的眉宇间透出淡淡的煞气:“它就是当初我失去重要之物的见证。” “那还真是遗憾呢~”惰长长的睫毛轻轻噏合,他轻掀嘴角,眼眸看去更是漆黑如夜。 第五十五章 这个缠人的小祖宗 “那还真是遗憾呢……我以为,至少你会更冷静地看待此事……” 惰缓缓伸起手臂,那掩于绸质冰绡光泽的长袖中,那一截似苍白蜷缩弯曲的削葱指尖,飙飚~夏夜的晚风刮起片片树叶飘旋,他享受着夜风的吹拂,整个身体浩渺消融无声伫立于广漠的天空下,神态多么惬意而雍懒,风轻轻地吹来,像流水似的冲刷着他衣袂猎猎翻飞。 “就像死了一样冰藏在地底,全身的骨骼肌肉都变得僵硬,再懒惰倦怠,也该稍微活动一下……” 风起云涌,光影,暗影,风起,绵绵恣意,如同命中注定一般,破云洞开,仅余一点明月窥人,两道顷刻消失原地的残影,已于顶峰动起手来,当即力量便如排山倒海般而出,如飓风飚起树冠哗啦啦摇晃作响。 “喂,我们赶紧走吧!” 华铘他们离得暴风漩涡眼最近,尽管什么都不做,只觉肺内的空气被挤压干净一样沉抑得难受,满目发黑斑点,目视模糊,狂风吹得他顶上发髻松散飒扬,一身华美冗重的凤裙飖撒争先恐后地缠紧他的身躯,他甚至于凛风间连眼睛都难以睁开,唯有挡臂于眼前,另一只手嘶啦一声扯掉裙摆外罩,方便他动作利索疾步朝后退去。 那两人都是那种疯起来哪里管得上别人性命之人,估计就算他们死掉了,也只得混上他们一句:哎呀,真是脆弱啊,竟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死掉了…… 妈蛋!他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玄婴那个女人只说让他扮成“牧晓凤”的模样混淆两国的视线,眼下他身份分明已经被人识穿了,再继续待在这里,除了憋屈殉职还能捞着个什么结果? “我、我不走,我走了,那怒哥哥怎么办?” 肖宝音“啊!”惊叫了一声,便抱着一头毛茸茸的脑袋,难受地一阵一阵干呕,她听到“牧晓凤”的话,既对她如此冷血弃怒哥哥于不顾感到愤怒,又对眼下的情况紧张焦急,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眼眶泛红,充满固执而质责。 “你瞎眼了啊?他哪里还需要你担心,没瞧见那两人的实力吗?再对比一下我们,再留下来,你就等着被撕裂吧!”眼见这人油盐不进劝不听,华铘觉得自己算是忠了人事,虎眼狠狠一瞪,也懒得跟这小娘皮继续蹉跎。 “的确,你跟宝黛公主两人都没有武功,我的能力暂时也不能用,像这种情况随时可能被他们波及,果然还是走吧。” 始与他们不同,他虽也临于暴烈千斤重担的气压之中,倒他却举止如常,他悠闲地撩了撩幕蓠,没心没肺地附议道。 “可、可……”肖宝音看连始都不帮她,额上急出一层汗,依旧犹豫不定。 “走吧。”始晃悠悠地喊了一声,便径直拎起她的后领,直接将人拖着走。 “等、等,等等啊……”肖宝音一张俏憨小脸涨得窘红,她就像翻了龟壳的乌龟,无力地挥舞着四肢,怎么挣扎也翻不了身。 “请问想去哪里呢~诸位。” 一道带笑无害而轻柔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但见灰白雾霭之间,缓步而来一名满头蜈蚣发辫辫子的年青微胖男子,他穿着一件斑斓色泽,那像用上百种颜色的栉节布条缝制的衣衫,就像一个宽松的大布袋,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笼装起来,是以他走动间略显步履蹒跚。 青年男子一身和气无害,脸上还挂着一抹弥勒佛的笑容,看起来就像一名慈善的祥和,不争于世之人一样。 他双手恭谨地交插于胸前,望着脚步停滞,满身戒备盯注他的三人,眼眸一弯笑眯眯道:“是在下失礼,像怒侯那种大人物的确需要咱们惰皇亲自陪同,至于你们,则由区区在下招待好了,望众位见谅。” 华铘吸了一口冷气,一霎那,好像失音了一样,全身紧张得就像一块石头。 霄、霄霄霄霄霄明、明明明明明明,大人、大人啊啊啊! 他变得目瞪口呆,就像是被人从脑袋找了一闷棍似的。 他是认得霄明大人的,毕竟他曾因缘巧合之下与他见过一次面,却如今他戴着“牧晓凤”的这张脸,这说明对于霄明大人来说,他等同是完全一名陌生的敌人,他又不能撕掉脸皮,说话回来,他这张人皮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撕得掉的,那眼下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极度的混乱充斥于华铘的脑中使劲刷屏,直接令cpu发烫烧着,他脑中一片空白,资料全部格式化,直接快疯了。 他伸出两只手伸展开来,就像一只站立不稳的熊猫一样,胖墩墩地滑稽而无害,但从他身上渐渐浓郁盛放的黑暗气息,任谁也不敢随便轻视他。 “戚,只不过是主人身边的一条狗,也敢如此地狂妄?”始幕蓠之下传出嗤笑一声,他转了转手腕,轻蔑地拖长音调道:“嗱,凑巧我刚学会了一套打狗招式,就拿你作上一试验,看究竟好不好使吧。” “呵呵呵呵~当真是好大的口气啊,虽然你并不在计划之中,属意料之外的人,但或许就是吾皇所说之变数亦不一定呢。”霄明并没有动怒,他伸出掌托着摩挲着那肥肥松垮的下巴,弯起嘴角,眼弯成一条缝,乐呵呵地一笑。 始透过幕蓠不动声色地瞥了那激斗正酣的两人一眼,一掌推于难受得几乎快昏厥的肖宝音渡了些真气调息,然后怪异地觑了一眼“牧晓凤”。 难道这瑛皇国的宝黛公主曾习过武艺?竟能抵御真气压境的迫害? 他微略沉吟了一下。 现在如果他暴露了身份或许会挺麻烦的呢,果然不能用掌用的武器跟招式了,否则引来那两人的怀疑,他恐怕又得被迫卷入一场难以脱身的纠纷。 于是,他将肖宝音推至一旁,屈膝半蹲于地上,随意挑拣起数十颗指头大小的石子攥于拳中,在手中随意掂了掂。 “盲俞!” “咻”地一声,亦就是须臾之间,随着这一声,霄明感到腹下盲俞穴一痛。 “肩根穴、肩井穴、肩外俞、解溪穴、睛明穴、鸠尾穴、巨阙穴、厥阴俞、客主人、孔最穴、昆仑穴……”随着始拳中石子越来越少,霄明的脸色便越来越沉重。 始每念一个穴道,下一秒,霄明便感到对应的穴道便受到一股冲击力,他应接不暇,忙向旁边避开,不料始的暗器就像长了眼睛一般是活的,这石子的位置简直刁钻灵活已极,在霄明的背上、胸前、脸上、颈中,迅捷无伦的换来换去。 霄明一身又痛又麻,他双手急抓,可是他出手虽快,那始的暗器更比他快了十倍,他每一下抓扑都落了空。 他脸色越来越难看泛黑,虽然始像逗弄老鼠一般预先报出位置,令他侥幸地亦能躲了些许,但终究却比不得他暗器那神出鬼没的功底。 一阵风吹过,霄明徒然阴沉下那张伪慈的面容,嘴角,脸颊,手背皆是暗紫一坨,眼棱裂缝,但他这种人心性深沉,即使心中如何恨极气恼,面上却仅是桀桀古怪阴笑几声:“竟能将暗器使得出此出神入化,不知道这阴九公张衡是你什么人,或者你是巧畿派的弟子?” 始对他的问话只接谩笑一声:“呵……我是什么人,想必身为一条狗的人还不够资格问吧。” 一而再,再而三被人如此侮辱,即使是佛都怒了,霄明直想将始挫骨扬灰,他突地扬颈长笑一声:“哦哈哈哈哈……不可否认,你这一把的确耍得漂亮,可惜了,像这种程度的能力唯有伤我,还不足以打倒我。” 话未讫,他便已变换身影,移步如梭而来,要说霄明能成为惰皇亲信下属若没有几把刷子,当然是不可能的。 他带着拂花灭神掌势杀过来,力量绝对瞬间爆发势力数十倍,说是摧石阖碑亦不为过。 看着来势汹汹的霄明,始一拂袍斜步呈曲折朝后一掠,他既然选择暗器为主,便不便近身相击,最好中避开忌讳的短距,争取最佳攻势。 却不想那霄明使掌是以迷惑敌眼,与他紧追连呼数掌后,他猛地从暗处撒出一排尖钉,那钉上布满幽蓝色泽,看着骇人耳目,始本欲挡掌的手指险些碰到尖钉,所幸他一直提防着他下黑手,紧急避了开。 当真看不出,此人如此卑鄙无耻,竟使出这种阴险手段。 但有时候,越是卑鄙的手段,便越是奏效。 原来那些尖钉并非是暗器,而一串串用暗线连接起来的长鞭,看似杂乱无从,实则经由霄明指头操纵,便如一条长满鳞片的巨蛟,吞没了始的退路,将他直逼入死角。 始直想使出真本事,一掌劈了这死胖子! 然后他心中有顾及,自然累及其反应怕了一拍,眼瞧着那些毒钉朝他周身急卷缠来,他微蹙黛眉,心中一阵懊恼纠结。 然而在此时,突然白光闪动,剑锋来势神妙无方,险些儿将霄明五根手指一齐削断,总算他武功卓绝,变招快速,百忙中急退两步,但嗤嗤声响,霄明左袖已给短剑划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那一排即将纹入始胸膛的毒钉,但最终却被一柄薄刃截挡了下来。 霄明变色斜睨,背上顿时惊出一阵冷汗,满目惶惶朝后一看。 想来刚才若他不是避得及时,恐怕不仅一只手臂被费,估计连命都得搭了进去。 说来,在始与霄明打斗之际,华铘可没有随意管别人闲事的习惯,想他顶着一张“牧晓凤”的脸投靠异域也厢显然不合时宜,可想说与鬼蜮国结成同盟同共御敌,他也是做不到的,好逮腾蛇天枢都奉了惰皇为主,这、这胳膊肘不是朝外拐吗? 于是,华铘折仲半响,最后还是决定干脆趁谁都没空搭理他时,干脆一走了之,反正这些人生与死,与他何干,但却不想,一回头竟看到阴螟如鬼怪魅影群舞的林间,缓步趋来一道娴静如静杨拂柳,颀挺如碑的疏离孤漠身影。 他像受电击一般,愣愣地戳在那儿。 而始先是惊奇地盯着那直插入地面的刀刃,心中一阵狐疑,瞧霄明一脸震惊地盯着他身后,便顺势也扭过头去一看。 接着,却是整个人一震,木头一样地站在那里不动,愣着眼睛发痴地看着前进而来的人。 下一刻,他脸色猝然一阵扭曲,暗中低咒了一声:“没想到她竟对他影响至深,一照眼便被唤醒了,竟连他接近一步的机会都不给!简直可恶!” 一说完,始的大脑已经失去了指挥身体行动的能力,只觉眼前一黑,再度醒来之时,他已一把推开一旁无辜茫然无措的肖宝音,迈着急切的步伐,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冲向虞子婴。 “婴!” 嗳? 虞子婴面无表情一抬眸,脚步一顿,便被某个贪食缠人的小祖宗抱了一个满怀。 而华铘则僵在那里,面目一阵扭曲愤懑,他才不会承认在看到虞子婴出现的那一刻,他竟有一种安心,仿佛接下来有她在,他也就需不着如此狼狈地四处逃蹿的感觉。 更没有想过,他也想学那个男人一样跑过去抱一下,以慰他这颗受惊过度的心灵,可恶的是他都没有施于行动,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还有,这个叫得跟丢了亲娘似地再度重逢一样凄怨委屈无比的娘娘腔男人是谁啊! 第五十六章 忠犬与驯兽师 他们两人很熟吗?! 不管熟不熟,一见面就抱上,这中原人该有的礼仪廉耻,有一句话叫什么男女啥啥不清的话,难道都读去喂狗了吗?! 不仅华铘在内心化作咆哮帝,连步履摇晃站立的霄明亦是一脸便秘的模样。 刚才那副嚣张桀骜不可一世的恶鬼竟摇身一变成为一名受尽迫害的可怜弱男,操蛋! “始、始你、你没事吧?” 刚才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懵的肖宝音回过神,她握紧双拳抵于胸前,水粼粼的大眼一片呆滞而迟疑地盯着相拥亲密的两人。 可惜她的话随风而逝,似无法承受仲夏盛恩,没留下一丝痕迹。 虞子婴由于身高的问题,基本上整具娇小身躯都陷入始的怀抱之中,她挣不开他那熊抱的禁锢环抱方式,蹙了蹙眉,唯有从缝隙间挤出一只手,直接掐捏住他一块腰间的嫩肉,一揪…… “呵呵呵呵……别,别掐了,呵呵呵,婴,婴住手……” 始腰间是一块敏感区,一碰就痒得收不住势,整个人当即像跳蚤一样松开虞子婴,极力躲闪溢出一串串忍抑不住的憨笑。 “司?” 一点苍白拂过虞子婴的眼角,停留于她唇畔是凉凉的意味。 始,亦就是司一听到虞子婴如此正经地唤他的名字,心中像是一面枣红牛皮鼓上一名如广寒仙子般闻乐起舞的华丽舞伶,咚咚嗵嗵,心率不齐,他像是卸了电池的机械,骤然停止了全部动作。 云开明朗,他轻扬秀曼手腕,当着她的脸掀开了那一张幕蓠,那黑色缦纱仿若柔若无骨,层层吐蕊般盛张,那包裹于其中的那道纤秀的身姿,盈盈一抖,拂落三千青丝于身后,漾起一内最华美浓稠的墨花,亦牵动起顷泻的薄纱如海棠花瓣扑簌落下。 t那张似久未露世的面容,一如曾经那般白净水灵,似不曾沾染过任何尘芥的无暇面容,那一双似烟似雾般朦朦胧胧的双眸,愈发衬得楚楚可怜,直撞入人心底最柔软,最脆弱之处。 “你去哪里了?我乖乖地听话,不动不移地在那座呼鄂城里,要怎么等,怎么等,怎么等……你都没有回来……我们明明约定过,你会陪我去一道回族里的,可你究竟去哪里了?” 惨淡月光下,少年那般依赖,那般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上前揪住她的袖子一截,随着话语越来越激动,心中越来越失落,而手中反而一点一点地收紧,最后恨不得将她的全部都攥紧于手中。 由于他们所站定的位置相对狭隘阴荫,且背对着所有人,是以他们听闻其谈话声,却不辨其面貌神态。 虞子婴一怔,静静地凝视着那双因用力过度而泛白的指关节,抿了抿唇。 若是以往的虞子婴,对他的话或许会不以为然,但自从来到这片异世大陆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亦碰到过那么多的人,她无论是心性还是感情都充盈丰沛了许多,即使她本人并没有察觉到,可她情绪与想法的改变却是成长了。 她自是没料到自己的一个无意间的行为,却令他对他们之间那个约定如此认真地遵守,面对他的询问,她自是无言以对。 她虽不习惯道歉,但此刻,她觉得她的确欠他一个歉意。 “对不起……我遇到一些事情耽搁了,不过,我并非失诺,因为我迟早都会去找你的,这个约定至今都不会变的。” 她眸中的冰沁棱角似被清水荡漾一瞬,表情虽说不上多么地柔和,但至少是十足的认真地。 司一扁嘴,继续控诉道:“迟早是什么时候?我可是足足等了你整整七十九天了,你都没来。” 虞子婴对于他的不依不挠感到有些头痛,她记得他以往可是连跟别人观视一眼都会羞得面红耳赤的性格吧? 现在倒是强势了许多。 “你怎么会在这里?”既然说不通,干脆转移话题。 “我……咦?对哦,我、我怎么会在这里的呢?”司闻言一顿,然后奇怪地偏了偏脑袋,眼流转一圈,便是一脸茫然不解,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可不等他想出个一五一十,接着从肚皮里里传出巨响地咕~一声。 看着虞子婴的视线从善如流地看向他的腹部,司那张十分通透的白净面容刷地一声便红透,他尴尬地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婴,我……”他捂了捂肚子,似难堪似羞耻般地自恼喃喃道:“它饿了。” “饿了?”虞子婴眸光闪烁一瞬,不期然地想起他之前挨饿之后变身暴走的模样,当即视线一扫,指向一处:“那一辆马车内估计有装吃的,你去找找吧。” 司一听到有吃的,眼睛一亮,似碧湖粼满月光般璀璨,他当即像小鸡啄米般用力颔首,便将幕蓠放了下来,在外人面前他不习惯露出真容,因为不喜欢别人看他的那种赤裸裸的目光。不过这种困扰在虞子婴这里,却并不存在,无论他长成什么模样,她的目光始终如一,这令他既感到安心,又觉得有些说不出的遗憾。 可刚走出两步,他却又站定不动了。 虞子婴不懂他在想什么,便静立压眸等着他开口。 “你……你会不会等我离开的时候,便再次丢下我走了?”他没有转过身来,不自信地小声征求她的保证。 “不会。”虞子婴肯定道。 得到他要的答案,司小心地暗吁一口气,他垫着脚,尽量避免脚边的尸骸与摊摊血渍,这才朝着那倒塌在污泥土地的马车上探寻走去。 “虽然不知道你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可如果太过目中无人,便要小心你的小命了。” 霄明眼射凶光,冷笑一声,便如大鹏展翅一般蹲膝一蹬,整个人呈蝠形长大双臂于空中一旋转,于落地之时缓冲一弓,便如利弦之箭,咻地急冲刺向司毫无防备的后背,而司步履如常,就像完全不懂武功的人一般,一无所觉地小心谨慎垮过脚下一具残骸,似犹豫会溅踩到前边的一摊血渍,再微微垂落头颈,那如薄云轻雾的幕蓠轻荡涟漪。 “始!” 肖宝音捏紧两只小拳头,一抬眼便看到如此惊险一幕,当即骇得心肝俱裂,跨前一步便急切大喊一声。 华铘就像局外人一样一直插不进局里,看到霄明大人亦玩偷袭这一招时,微瞠大眼睛,但那一刻,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蓦地将视线转向虞子婴那厢。 他愕然一惊,但见原本该站在那个位置的人不知道何时已经悄然消失了,紧接着,在他耳畔危险轻蔑地响起一道像被夜风熏凉的低吟少女声音。 “这句话我便原原本本奉还给你吧。” 只闻“咔嚓!”一声,霄明的刺进的手臂已掰反九十度呈弯曲折断状,然后他眦目鼻子歪了半边,整个人像是无形之中被踢中腹部,腾地直接撞向那一排梧桐树杆之上,啪啪啪喀嚓倒塌撞裂的声音接二连三。 听到身后传来的杂乱吵噪声,司慢悠悠地回头,看着不知道何时站在他身后的虞子婴,奇怪茫然地问道:“刚才是你在叫我吗?” 虞子婴一脚将碍眼找死的霄明踢飞后,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脸色如纸的肖宝音,道:“继续去找吃的,你难道想变成上次那种一发不可收拾的情况吗?” 司一激伶,幕蓠下的脑袋十足听话地使劲点了点,不敢再分心,直接忽略周遭一切情况,去扒拉马车内找些吃的来填补那空虚的肚皮。 而看着撞倒了一排梧桐树,激起了层叶唰唰飘落,最后倒在砸落的树杆下的霄明,肖宝音抱紧双臂,小嘴微张,几乎整个人都呆住了。 对于虞子婴此人,老实说一开始她心中的确是又嫉又充满好奇的,因为始的缘故。 虽然始老说她蠢,但她想她至少现在拥有了精明片刻,她一眼便猜出了眼前这个像是从黑暗之中复活诞生的黑瞳少女,就是始要找的那个人。 老实说,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是长成这种样子的。 她想像之中的那个人,该是典雅娴静,如贵仕丹青般清莲如水般的女子,她该是善解人意,该是温柔大方,该是漂亮妩媚…… 可是――咔咔,孟肖音脑袋上突地砸下两道巨雷闪电劈碎了她脑海之中的画面。 她更没有想到过,一向霸道跋扈嚣张的始遇到她后,会变成……变成这种(忠犬)的样子! 他们之间的相处就像是驯兽师与兽和关系,一个一个眼神便能令另一个听话乖乖地去做。 这是始吗? 这一刻,肖宝音眼冒漩涡圈圈,有一种始是被鬼附身的错觉。 而华铘则看着始的背影嘴角一抽,不禁感叹起这人的神经大条,死里逃生后竟一点异样都没察觉到。 同时亦在心中十足震惊,原本以为他已经摸清她武功深浅的轮廓,但眼下她仅凭一招一式便能废了惰皇直属属下霄明大人,可见她比他想像之中更为恐怖。 不过能得到那个怪物一样强的女人在背后庇佑,亦算是那小子捡到一种天大的福气了,哼! 轱辘轱辘,霄明身上砸落的木柱滚落了下来,他圆胖身子摇摇晃晃地从血泊中爬了起来,额头破了一个洞,血汩汩从眉心滑落嘴角,视线就像黑夜之中盯梢的枭,阴冷无情地看着虞子婴,哑着嗓音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这个问题何不从你的嘴中亲自问出来?”虞子婴淡淡地爆出一句令所有人震惊的话。 霄明一怔,下一秒,虞子婴闪身一掠,像是早就奠定好位置,竟挥袍一卷,地面十数把明晃军刀如同被磁铁吸食,全部落于虞子婴面前排行一列,她积攒足力气一跃,凭滞一瞬,居高临下,直接将刀刃呈插入软叶泥土之中,再施力地橇,泥土飞撒。 眨眼便从地底挖出一具微胖尸体,埋在地底的不是尸体又是什么,可这具尸体却虞子婴想进行下一步动作的时候,竟翻身一跃,直接跳了起来。 而原本不死不僵,一头是血的“霄明”则像电力一瞬间耗尽,嘘地一声一下子软摊在地,就跟抽了全身骨头的一摊肉泥似地,没了声息。 这一幕,何其惊人! 刚才还精神百倍,眼瞧着即使血都快流光的人,亦依旧坚挺无碍的人,却在一霎那间,化为一副软肉,还有从地底挖出来的尸体,竟一下子活了,谁能平静地接受得了啊! 那从地底被挖出来的那具尸体,具观察身材微胖,因为从土里刚被挖出来,全身都沾满了灰土,他抖了抖全身的泥土,又拨了拨一脸的污渍,他每动一下便惊得肖宝音与华铘两人抖三抖。 活、活、活的尸体啊啊啊啊…… 不等他们两人平静下来,只闻从那具尸体嘴里竟传出一道乐呵呵慈善的笑声:“哎呀,小姑娘,你是怎么发现的呢,刚才还真是危险啊!” 妈啊!尸体还会说话!肖宝音跟华铘两人惊奇地就像脑袋上炸了一个响雷。 “怎么发现?”虞子婴缓缓挺直身躯,面无表情地半眯起眼睛道:“不是很明显的破绽痕迹吗?被控制的人偶迟缓一拍的表情,生硬强迫奋进的动作,甚至于那些暗伏于他红脉穴道的线……” 谜题终于解开,为何被始击中那么多要害的穴道,霄明依旧能够活动自如,为何被虞子婴费掉的身躯,还能够动弹自如……权因他只是一具人形傀儡。 而真正操纵傀儡的人,则早已采取了一种绝对保险,绝对不会被人怀疑的躲藏方式。 他装成一具尸体,就藏在离他们最近的地底下。 第五十七章 感情是骗出来的 当然他并非将全身都完完全全地埋藏在地底,而是在身上覆上一层薄土,再利用周边环境与遍地尸体作为自身掩护,于暗中伺机而动。 他竟有露出了这么多的破绽?!以往怎么没有发现过? 霄明心下一震,倏地眯起一双天生弯狭的柔和眼线,瞳仁就像受到攻击的兽般缩成一个孔,他像濡爬的蛇类吐着阴恻恻的蛇信看向其它人,真正演译出一幕佛面蛇心的典型。 其它人听了虞子婴所说的那些个“破绽”,都目瞪口呆,接着茫然又羞耻地使劲摇头,肖宝音与华铘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竟有一种戚戚之感,天见可怜,他们俩儿等同睁眼瞎,什么都没有看到哇! ——她是怪物,他们两个可不是! 霄明收回视线,双手背于身后,他那张与真人傀儡相似,或许说几近一模一样的面容蒙了一层褐黄泥灰,他掸了掸渗进领间的碎土,接着咧开一嘴白洁牙齿“呵呵呵,又是一名意料之外的人物,莫非……惰皇所说的变数其实该是你?” “变数?”虞子婴似觉得好笑,嘴角竟抿起一道浅微的精致讽度:“竟到处找变数,难道他不知道其实就是他一直在制造变数吗?”虞子婴不着痕迹,眼神略微飘移至某处,定煁不动。 “那具傀儡是我好不容易从千万人中挑选出一具最似我样貌的人形傀儡,且武功段数极佳,炼制了许久才得以同化控制如分身般,如今人就这样被你轻易杀了,那就得劳烦姑娘赔上一赔了。” 霄明对她的话置之罔闻,或许是忌讳与别人私下讨论他的主人,他一展臂,脑袋微低,躬偻起背脊,虽作出一副恭谨的态度,但实则暗中早已蓄势待发,就像夜间出没猎食的狼。 他突地像是鹰兔朝地面一伏,前掌匍匐着地,五爪稀裂朝松软的地面一抓,当即地面就像被那五指伸长抓裂,划出十道延伸翻沙而去,当即尘土飞扬,十道细丝般的弦线从地底被扯翻而起,如地底翻踊的蛇尾蛇啪啪啪朝着虞子婴门面疾射而去。 “果然是早有埋伏啊,就不知道这些是预备用来对付怒的,还是用来对付牧骊歌的……”这个想法如一道流光迅速划过虞子婴的脑海,眸光一闪。 虞子婴一掌拂开那激荡而起的尘灰扬土,不避其锋反而直缠而入,霄明迅速直起身子,一身肥肉上下晃动幅度惊人,他全掌合什,发出清脆的啪声,那就像被一种无形力量控制的弦线就跟数十只墨鱼的八爪朝中央的虞子婴蜂涌急缠而来。 虞子婴身罩罡气,似没将霄明的招数放在眼底,不躲不闪,任其咻咻地如蜘蛛丝缠缚于腰身,身于半空之中陀螺急转。 霄明咧了咧嘴角眼见猎物落入手中,眼睛有些急切地一突,将其扯近身边,将早已准备好的毒钉暗器,以最准确的力道与方位准备撒向她全身要害,势将她钉成一只刺猬以解心头之恨。 “啊!”肖宝音一直在旁边观战,凭心而论,她看得出来虞子婴是属于他们这党派的,自然是希望她能获胜,打败坏人,是以眼见虞子婴情况危机,便忍不住掩唇惊呼一声。 华铘离得肖宝音近,一听她的尖叫声受不了似地抖了抖,其实经过被虞子婴不断地锻炼,已经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的诡异思维模式内了,他冷静地观摹战局,倒是看出几分门道。 虞子婴虽然被霄明困住,但是他知道,她的亲身战远比远攻更为犀利,看刚才她射短刃那一招老炼精煁,显然霄明误会虞子婴的长处与擅长,他如果任她欺近周身,但凡给她一点一丝的机会,她便能够将人给剥肉解骨。 果然,不待霄明发出总攻击时,虞子婴以势就在势,一鼓脑猝不及防便撞入他双臂范围,这出乎霄明意料,他一时反应不及,滞了滞。 虞子婴的双臂被丝线缠紧无法轻易动弹,但她垂落于腿侧的手掌却是有余闲,她利用了捆绑的漏洞故意制造出这么一个契机,然后双掌如游鱼探花寸入他肋骨,于脐上三分,迅速点击,直接卸了他从丹田涌上的真气。 “呃啊!”霄明惊骇瞪眼,而虞子婴趁胜追击,反身一屈腰,掰紧他的一只手掌拇指三百六十度一旋,便轻盈似羽蝶临于他的背后,只闻“咔嚓!”一声便折了他一只手臂。 “啊啊——!” 霄明当即凄厉惨叫一声,失了一只手臂的灵活,显然连操纵弦线的力量也因此被减弱,感觉身上束缚的力量一松,虞子婴似堕入黑暗的眼眸一沉,指屈呈节,瞄准他弯起清晰的腰盘脊椎,准备一击便截断他的全部生路。 然而,就在她准备废了霄明时,身后传来一阵异样,虞子婴背脊传来一阵寒悚的激伶,像是那里早已悄然停挂着一只危险的万狼蜘蛛,他飙射出无数道缠丝,紧紧缠捆住她行凶的手臂,令她手裹似茧,力道千斤之坠,令她不得再前进一步一厘。 虞子婴全身一僵,面目似覆冰般凝寒一层。 “诚然,我也觉得我的属下很不争气,不过……要杀要剐,都劳不着外人插手吧。” 似马头琴般细绵慵懒慢条斯理,亦如这世上最名贵丝绸般滑腻的声音,似趋散了夜间料峭的寒风,从她身后白惨惨地飘下来,如缥渺无孔无入的雾萦绕于她周身。 霄明第一反应便是大喜过望,但听了他话中意思,却又是如灭顶般脸色惨败一片,他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惰、惰皇!” 虞子婴一转头,入夜已深,夏夜的竟林间下起了萩雾,不浓不淡,落于月光之下如乳白色的绸锻飘飘拂拂,惰于夜色中翩绖而至,如一幅隽妙栩栩如生的画。 东方式偏柔的精致面庞,流泻如墨的眉眼,羽睫下一双玲珑眸微潋滟含笑,他纤纤玉指手执一个太极玄空三合罗盘,一指定乾坤,一身轻盈脚尖轻点,便飘浮起来,他垂落脚跟的莹白长袍下,折射出千丝万缕银光闪烁的钢线密密麻麻衬其稳托。 虞子婴莫名地觉得,他就像是一只无魂无依的艳鬼,流水桃花涧,他孤寂飘荡于人世,千世万载,最后这抹寂寥深入骨髓。 而就在虞子婴转身那一瞬,惰亦看清了她。 月光清冷从树间,从叶间撒下长长的或斑驳的影子,既惨淡又寒冷,而她穿梭在光影中,模样亦如晚空的冷月,白皙而冷清,就像从雪中淬尽了所有杂质一般。惰微微岺懒地偏了偏首,眯了眯睫,眸中敛着墨玉光华,浅笑弯唇。 “原来是你。” 原来是你……这笃定而意味深长的四个字令虞子婴一怔,心中大感意外,莫非……他认出她了? “冰雪化肌化骨,云浮仙阙缟素临,黑装素裹,分外妖娆,黑眸似点漆,不动则已,一动雌狮气吞千百士,天公抖擞……本以为他们的描述言过其实,如今真实所见,那有本事毁了猀华侵吞贪婪之城的计划,陷猀华无力失落于景帝之手的那名神秘玄术师少女,是你吧?” 惰的声音就像最华丽的咏叹调般演译着他的感叹,他的目光像慵懒的黑猫,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她周身上下,手中那捆缚的线已然放开。 虞子婴的表情在那一刻变幻莫测,半晌无语。 ……原来他并没有认出来。 也对,当初那个宇文胖子的庞大深刻形象,恐怕早已深入人心,眼下这种瘦子型,着实难以找出哪里有什么相似的联想处。 “你是谁?” 随口扔出一句明知故问的问题,虞子婴便敛袍叠袖,噤声沉默。 树桠底下,稀疏光斑撒下,少女沉静而低调的垂眸间,她站于光与景之间,气质淡定赋予她一种独特而意味尤长的魅力。 “即使靠得如此之近,依旧算不出来……”惰轻飘飘地缓落而下,冽凛狂风飞鼓起他的宽袖大袍,如一只雪白的蝴蝶展翅,待那翩翩衣袂平缓降落,他趋冉优雅散漫的步伐,走向她:“变数……原来你就是我寻觅的变数……” 虞子婴一直凝伫不动,却就在他靠近距离她三步之处时,朝后退了一步。 而正是这一步,令惰的前进停滞了下来。 三步之隔,便是她允许,并为他划定可靠近的距离。 “为何说我是变数?”所谓打狗还需得看主人,既然主人已到,虞子婴便将狗一撤,抛在一旁,以全副精力应付这狗难缠的主人。 聪明人说话,并非一上手便针锋相对,而是绵绵言语中含针含毒。 “我也想知道,你能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这或许能替我们两人都解惑。”他打破了三步的禁锢,朝她靠得更近了,那幽远而飘渺的冷冶香气迎着夜风拂于虞子婴鼻尖,就像一朵古老城楼盛开的瑰丽蔷薇,既充满诱惑危险,亦似一种高不可攀的冷芜。 虞子婴神色瞬间一凝,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一早便想让他替她演算一下命盘,一则是为从他嘴里查知一些真相,二则是为了确定,究竟她的命盘是否能够逆转……她微翘的丰唇张阖,一串属于虞子婴的生辰八字如数透露出来。 当然她并不担心他勘破她异世的秘密跟她命数的特殊性,没有她的辅助与道出具体命盘详细,即使是无相都难以收获任何有价值的消息,更何况是精通星象天文,却对个人算命并不如无相精通的惰。 运用八字,他能够算出的顶多只是她前世的命数,于今世的大概运势走向。 对于虞子婴毫无犹豫地报出生辰八字,惰面目不显,但暗地底里却略感意外,但随即却又坦然接受,眸光似盛月的幽潭,辨不清深浅,却有能够迷惑人性的旖旎之光:“辨你八字,显然你机缘太差,才会蹉跎狼狈一生,最后落得命中夭折之数……” 说到此话,他就像被人剥开的胸膛,心似被冰雪覆盖凝结,但声音却像是被开水浇淋,发着烫带着伤,他指尖不断跳跃,像是一只苍白却要用尽最后一刻生活起舞的蝴蝶,随着速度越来越快,他眼中思绪就像飞跃过千山万水,最后凝聚成一抹震惊。 “或我没死,侥幸存活,那么接下来的命数呢?” 他所算的她都了然,她要知道的不是现在,而是将来。 虞子婴略带清淡的嗓音唤醒了沉思中的惰,他看着她沉静,不矫不躁的面容,心中似翻起千层浪,万道壑,一番翻天覆地地折腾,心中如转花灯一般起伏后,他像是深受迷惑一般,亦历尽万千蹉跎才遇得其一的相似。 惰伸出右手,云雾般的衣袖飘拂而起,像是掬起一捧晶莹的雪,他抵于虞子婴视线所及的地方,玉质光华顷刻铺满手心:“这一世,命运虽待你不公,处处牵制于你,磨灭你,但你却可以掠夺各种天机,但孑然一生总归有力所不及之时,我亦如此。” 虞子婴静静等待他将话全部说完。 果然剩下的话,才是他全部的重点:“在这世间竟有一个与我命途相似的你,若你拥有我,你便可以机缘逆天,轻松可以获得让你一路青云直上的惊人至宝……而你只需要陪着我,永生永世,不离不弃。” 惰无疑此刻是不冷静的,即使他看起来依旧正常如故,但实则他内心何人能够窥探得清呢。他自从得知虞子婴的生辰八字起,心中就像有一把火,灼灼地烧着他的心尖儿,一刻不停。 他们两人的命途何其相似,即使拥有惊天艳绝的本事,却注定命舛单薄,即使心比天高又如何?奈何…… 他突出其来的邀请,令虞子婴突地发杵不动,实则她心中则疑惑难解。 眼下的事态发展显然出乎她意料之外,她难以理解惰为何一改常态,突然兴起邀请她去他的身边停驻……这不符合常理。 “你考虑得怎么样?”惰展袖而立,沉静若写,意态安闲。 许久,虞子婴才憋出几字:“我们没有感情……” “世人所说的爱情都是骗出来的……”惰难得收起眉眼中的倦态与懒散,轻佻指凉地勾起她的下巴,用一种不妖不媚,却勾魂动魄的神态,原本就绝美的面容此刻更加让人难以招架:“……而感情或许多睡睡也就出来了,不是吗?” “精僻。”虞子婴眨巴了一下眼睛,也仅因他那无视礼俗的见解怔愣了一下,接着便一掌拍开了他轻佻类似调戏的动作,冷淡道:“可惜这对我来说,行不通。” 她偏生要的就是那可贵,可骗的感情,虽她也很赞同他所说的言论,但显然事情并非能够那么简单便能够解决得了的,特别是当她越发深入了解七罪时,便越觉得肉体的牵扯远不及由心而发的牵扯,影响悠远。 眼瞧着两人的话题越讲越偏,一直被当成布景的其它人,则有一种雾里看花,越看越懵懂的感觉。 捂着被拍掉的手背,惰语气惆怅地拖长音调道:“是吗?那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从视线模糊的林间,踩踏着沙沙枯叶与松软泥土,一道挺昂魁梧似塔的身影迈着轻松地步伐慢腾腾地走了出来。 虞子婴一辨其声,便顺势看向那方,在确认怒此刻安然无恙归来时,她才发现,原来她在看到惰独自出现之时,心中不知不觉紧绷了一根弦,如今见怒现面,方终于松开。 “我说,惰啊,这样公然抢别人的女人,你会不会太差劲了点,俗话还说朋友妻不可欺,我虽然早就知道你是个人渣,但我觉得至少你还有一些节操在呢。” 怒背着帝殒迈出阴霾雾中,那如流云撕裂的雾意似惧怕了他那一身毁天灭地的恐怖气势,争先恐怕流逝而去。 他脸上有一道细长血痕,从嘴角划至耳朵,走路时动作亦不甚平稳,每一步都深深地烙下一个脚印,他看着惰,目光绝对称不是上良善温和,那血红一片的暗瞳,充满了野性与侵略性,他嘴畔擒满了一抹神经质的古怪笑意,笑不及眼底,只剩一片惨森森的阴翳与锐利。 第五十八章 不是说谎而是随便 怒的到来,明显令四周的气压都骤然坠入零下,霄明揿着被折断的手臂,即使一脸污秽亦难掩其苍白无色的嘴唇,而华铘跟肖宝音两只明显一喜。 惰懒懒瞥了一眼怒,并不意外他的出现,他淡紫的嘴唇微微一掀,虽然他从外表看似无碍,谈言如常,但实则他的内伤并不比怒看起来轻多少。 “你的女人?”惰似诧异地看了两人一眼,然后懒哒哒地松散着视线,眸中虚虚实实,薄而飘渺:“是你的女人,也可以是别人的女人……我不觉得你有能力去爱一个人,或许该说,我们七罪都不懂得怎么样去爱一个人,只懂得毁灭、伤害……” 这话很玄奥难懂,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得懂其含义,怒伸掌掣于脸部,眼眸从指缝之间透露出来,那冰冽而幽悠的眸光,令人不寒而粟:“为什么,就因为那个臭老头的那句批命的词?惰,你们这些神棍总爱拿那些自以为是的未来来说事,一切都还不曾发生,便就跟笃定不可更改一样,既然如此,凡人都有一死,那又何必出生呢?!” “精僻。” 惰瞥了虞子婴一眼,道:“这就跟生与死都由不得人一样,你得信命。” 怒倏地眯眼,两片血染的嘴唇抿紧成一条缝。 “那你信命了吗?异域的惰皇。” 惰一听虞子婴开口,便转向她,一双乌濛濛的玲珑眸似蓄含万千小世界,璀璨生辉:“变数,你的存在就是逆天啊。虽然我并不情楚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可是因为你的干涉,许多原本预测的命数都悄然改变了,这该是多么地神奇啊,这世上竟有你这种逆天改命的人存在。” 他语气就像遇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般低低感叹,惰以雪袍冰销深衣覆身,外拢了一层淡纱隐约浅蓝的蔽罩,长身静立阴荫的树桠一侧,深沉的衣色不见一丝缀点,却衬得他更清贵无比。 “惰!看来你是想彻底与鬼蜮国,与我决裂,对吗?”沉寂许久的怒,暗哑着嗓音一字一句,雷霆万钧的声音直接插入了两人话间。 惰了解怒,看他如此便是当真动了怒,认了真,他此时不欲与他彻底闹翻,显然怒亦懂他的想法,他的嘴唇由刚才的淡紫有了些许血色,但脸色依旧苍白似鬼魅:“看来今日终是谈不拢了。”惰遗憾地收回了外露的心思。 他眼睫疏忽一抖,像是蝴蝶展翅,惊碎了花瓣的露珠,折射出千丝万道的光影熠熠,他低吟着声音,道:“下一次,我会专程请玄婴姑娘前来异域做客的。” 不等众人回神,下一瞬间,他一挥白惨冷袍,提擒受伤的霄明,当即从暗处跑出一群水饮忍者打扮的隐士,他们齐排挡于虞子婴与怒等人身前,朝前一掷一枚白丸,只见腾地一声,便是蘑菇般白雾爆炸开来,等白雾散去后,便早已丢了他们的行踪。 —— 异域等人离去后,虞子婴跟怒自不会相追,如此贸然追击,于事无补,她静立半晌,突地从背后被人一拽袖摆,她顺势回头一看,便看到戴着幕蓠的司正拉扯着她,嗫嗫叫道:“婴。” “吃饱了?”虞子婴问道。 “嗯。”司薄纱后的脑袋,晃了晃。 “始,你……你怎么了?” 眼瞧着终于摆脱了危险的局面,肖宝音瞧着始那小媳妇跟着虞子婴身旁的模样,总觉得十分古怪,她扑腾着脚步,上前想靠近他,却见司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咻~地一下便躲到了虞子婴的背后。 “始!”肖宝音呆怔在当场,气恼无奈地喊了他一声。 虞子婴听清她喊的是“始”并非“”司“,心中略有计较,便不言不语,并不插言两人间。 而司见虞子婴并不为他出头,而眼下这名瞧着快要哭的少女又咄咄相逼,一时僵峙不下,他咬了咬下唇,怯怯道:”……你是谁啊?“ ”你、你竟不认得我了?“肖宝音傻眼。 ”唔……我不认识。“司忽闪着眼眸瞄了她两眼,便低低摇头。 肖宝音彻底失音了。 虞子婴观察她两眼,本以为她会哭,否则会直接冲上来愤慨地质问……然后她什么都没有做,反而选择默默地垂头丧气慢慢踱步至怒的身旁。 ——就像一只斗败的贵宾犬,雪白的耳朵与尾巴失落地耷拉下来。 虞子婴偏了偏头,黑瞳沉凝了一瞬。 不记得了?……这四个字的确值得她好好地深究一番。 ”喂,这就是你交给我办的好差事,险些没让我直接搭进一条性命。天啊,我竟然在有生之年如此近地看到了惰皇,这、这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华铘揉身挤了过来,先是对着虞子婴气势汹汹,但一就近看到虞子婴那张波澜不惊的稚雪面容,神色一变,咧嘴嘻嘻一笑,眼中盛满的全是崇慕与梦幻。 ”我自有安排,不会让你死的。“虞子婴对他这副丢格的模样,十分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便不多言越过其身,走向正在敛神平息周身被惰惹起沸腾杀意的怒。 ”我们最后让鬼蜮国与瑛皇国两者分开而行,如今异域显然癞帐不怕多,已撕破了脸皮盯上我等,此趟前往朝渊必定险途重重,自不宜人多牵累。“虞子婴冷岑而言。 ”便如你所言。“怒眸中红猩渐褪,他一掌倏地按压于虞子婴那细薄的肩膀,微微一压,撤了一身均腾雷涛般气势:”只要与你在一起,去哪里都无所谓。“ ”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虞子婴蹙眉似不解,她挡开他的手,那掌心灼进他骨血的热度令她无法适应,她注视着他那一双极具神采的眸子,道:”每次说话前,你摸摸你那颗心,究竟是热的还是冷漠的,而不是随便动用两片嘴皮,言语虽然迷惑别人,却无法迷惑你自己。“ 以往虞子婴太大意了,她亦高估了自己对怒的理解,她一直觉得攻略他的感情无非是水到渠成,或日久生情便可,但今经由惰的一番话提醒令她明白,她终究不曾触及过他的心灵。 他心中究竟所思、所想、所念,他会变成如今这般嗜杀,所经历的又是些什么……他看似爽朗易亲近,但实则那颗心却被层层厚茧包裹,难以触及。 所以她决定变换一下相处的方式,他虽主动,她却不能太被动,她要打破他那张惯于欺世的面具,看清他隐藏在最深处那最真实的自我……那被他遗弃,遗忘的自我。 怒脸上刚溢出的笑一扫而空,他眸光微黯微凉,似撕开表面的平和,露出底下的污浊黑暗,他看不清是自嘲还是讽刺地勾了勾嘴角,拂了拂她肩胛垂落的一缕发丝:”你以为我在说谎?“ ”不是说谎。“这点事情谈不上是说谎,虞子婴摇头,她视线转向他的手:”而是随便……就像你的手,此刻轻撩我的发丝,在你心中它留下了任何痕迹吗?这只是随性,这只是随意。然而你口中的那些话,却该是更加用心,对着更加值得的人才能够说出来的,以前或许没有人教过你,但现下,我却道于你。“ 不懂爱,不懂情,如惰所言,七罪只懂得毁灭与伤害,这是与他们生存的环境与困境下练就的与生俱来的人性之恶有关,既然如此那她便教于他,她便谆谆相授,虽然她亦是一名学生,但她有心,且有力,便能与他相授相学。 怒手中动作一僵,一时不知道该放手,还是继续,他颇有几分古怪与不解望向虞子婴的眼睛。 虞子婴一道训完,就像开了一个引篇,接下来的内容需慢慢导读不急于一时,便反手牵起那亦步亦趋跟在她屁股后头,一脸懵懂无知观察他们两人的司,径直朝瑛皇国队伍那厢而去。 —— 在瑛皇国扎营的地界巡视一圈,虞子婴并没有找到牧骊歌,她大抵观察了一下地面被杀的瑛皇国士兵,心中存在了一个疑问。 她再一路寻获,终于在一条狭窄小道发现了一些关键的痕迹。 ”婴妹妹,在看什么呢?“ 怒带着肖宝音与跟着一路而来的华铘,靠近了虞子婴。 ”脚印?如此凌乱且脚型不一,深浅不一,看来岳帝当真是玩得一手好把戏啊。“怒摩挲着下颌,顺着虞子婴的目光看向松泥枯叶的地面,似笑非笑而道。 其实刚才虞子婴就发现瑛皇国死的士兵人数不多,如今看来早被牧骊歌调走转移了,这么想来,他必定早已安妥好后路,并无身险囫囵,早已逃脱。 ”你早已察觉到变故,却不曾有心破解,如今被坑了一局,亦实属自找,毋须怨天尤人。“虞子婴难道斜向他的目光,带了一些幸灾乐祸。 怒看着心中惊喜,为她此刻能对他表露心思,但面上却不满道:”当真是当了一回‘兄长’,你便如此回护他?“ 本欲不理他的故意调戏,但转念一想,她心中已有别的想法,她道:”岳帝不能死,他暂时于我很重要。“ 怒本意是打趣调笑她一番的,却不料她如此坦承地表露对岳帝的心思,他当即眼中笑意逝散,嘴角凉出一点讥笑,狠狠地:”你是在警告我被他坑了一手后,还不得对他出手?“ 虞子婴早知道他若知真相,誓必不会如此简单地放过岳帝,便直言道:”惰皇如此三番欺你,你又何曾妄意对其报复?岳帝的确不敌你,瑛皇亦不敌鬼蜮,它们便如你手掌中棋子,翻手可覆,亦可布棋行棋,是以,别失了自身格调。“ 这一番谈不上恭维的话,的确恭维熨帖了怒心中的不满,其实这本亦是他心中所想。 第五十九章 康城贫民窟 康城位于辽省呼赫特牧民小国,处于瑛皇边境、西冷国边境相交空隙间的位置,康城并不繁盛,即使地处要道,西临日益繁荣的西冷国境,东临风景优美、热情好客的游牧小国,毗邻佛教圣袅的瑛皇国边境,它依旧贫穷落魄得令人诧目。 “这、这座什么城……好荒凉啊,而且凉飕飕阴森森的,我们还是赶紧补充点用食,赶紧赶别的住所儿吧。”站在城门口处的一行人,并排而立,面目茫夷鄙弃。 一辆翻辑黑檀桓体褐黄木马车内踏木踏而下,特别是穿着一件凤穿百蝶纱笼白纱仙裙的宇文樱,她这一身服饰隆重华丽美则美矣,但却与这座废弃失落的灰黑色康城格格不入。 “还是别进了,里面究竟有没有商铺还需要斟酌一番呢。”宇文晔随之而下,他摇着扇子趋散从康城内若有似无透出的怪异酸臭气味,像是难以忍耐似地掩了掩鼻。 停在城门口处,宇文煊最后翻身利落及地,他看了宇文晔一眼,语气略带几分岑重与提醒:“二弟,莫非你忘了这康城?” 宇文晔一愣,似不解地揉了揉额角,仔细看了看这座墙城斑驳,就像被老鼠啃光了光鲜的鳞片的黑蛟蛇,死气沉沉地阴森熏着臭尸气味,他仔细一辨认,似回忆起什么一阵恍然道:“哦,事隔差不相几十年光景,倒是缺了点记性,这不是贫民窟……这听闻前些年这里面的人动了明堂擅自替这座城安上了一个城名,这一闻城名,倒是忘了年少时曾来过一次。” 贫民窟?肖宝音属小猫的,她交叠着双袖,拘谨有礼地站在怒侯的身旁,眼珠子灵活转动,好奇地探耳听着这对半途插进队伍的兄妹窃窃私语。 之前那场梧桐林间异域暗伏的刺杀,他们三兄妹倒是侥幸脱了包围,一早便躲藏进了林子,免了一灾,尔后兄妹三人在林子中迷路遇着虞子婴一行人,便自然而然同途而行,权当照应。 怒并非乐意助人之辈,而队伍中除了他能够实施决定权了,便是虞子婴。 所以让他们同行这个决定,是虞子婴默认下来的。 他们虽不知道这宇文氏兄妹与异域的惰皇有关,只觉他们行踪可疑,但虞子婴却知道他们必定是带着某种目的准备上燕京的,与其放他们暗中坏事,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更妥当些。 这三兄妹倒是觉着靠不上瑛皇国岳帝的引荐随行,便直接巴上他们这支脱难独行的队伍,宇文两兄弟此次倒是看出些怒侯与“牧晓凤”之间的明堂,便舍弃了之前出卖美男之色的计策,稳而不动,反倒是宇文樱时而向肖宝音大献殷勤,时而与华铘装扮的“牧晓凤”一副姐俩儿好的模样。 “单纯”热情得有些过火。 华铘带着宝黛公主那刁歪的脾性,烦了她,自然是冷面耍头便不理人,任她如何热面都贴冷屁股。 而一向乖宝宝著称的肖宝音一直也对宇文樱和络态度反应一般,反倒是经常出神地盯着虞子婴。 那乌瞅瞅的目光明晃晃地闪烁着想靠近,又怕受伤害的犹豫情绪。 虞子婴明白自己这张脸已经招摇撞市过了,怕会在行途之中,途生别变,她又不愿意漫漫路途之中一直假扮“牧晓凤”,便早在遇到宇文三兄妹前撕了一截黑纱巾戴上。 肖宝音总是对她感到很好奇,撇开因为始的关系,更为一份孩童似的纯真好奇。 虞子婴裸露于外的眉眼清丽无匹,似雪融月光清辉映上那一刻,神秘而眸色近淡而悠远,她神色淡漠地临于一旁,总似有想不完的心思,有时候看她当真就像一副年代永久,却不朽珍丽的画卷。 而那个瑛皇国的“牧晓凤”跟那个不认识她的“司”则像是她的两名贴身随从,一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打转,完全跌破了她的眼睛。 一个瑛皇皇国尊贵跋扈的公主,一个被她在路途中救下来的神秘嚣张桀骜少年,完全不可能产生关联的人,为何都自愿跟在那名雪质秾粹的少女身旁。 瞧来,那名素黑少女与他们言谈随意,她心性冷淡说不上多亲近,但一眼便知,这两人跟她都早已熟识。 怒身姿昂然如碑,双手环抱随意洒脱,一身蟒黑金细花纹底袍,腰束玉带钩,风姿特秀,爽朗清举,他身上似有一种魔力,这种魔并非在他那张覆了半张月半银色面具,而是整个人散发着神秘阳刚之气。 经过之前与虞子婴一番话不欢而散之后,他便对她的热情仿佛瞬间冷淡了许多,并不再刻意亲近,轻意撩拨逗弄,他们两人之间就像隔着一堵透明的墙壁隔亘其间,即使如此,但他的眼神总不由自主找寻着她的身影……或许他自己都不曾留意到。 ——这算冷战吗? 或许算吧。 就像蟾蜍吃蚊子,一物降一物,不知不觉,虞子婴仿佛就成了整支队伍的灵魂人物,所有眼睛都跟着她转。 虞子婴不需刻意探听,风已顺带着三人的私话落于她耳中,虽非有心,但亦随着他们的话忆起了宇文子婴的一些过往之事。 康城两字宇文子婴虽不熟悉,但贫民窟却是宇文子婴知情甚深的地方,毕竟她的全部童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没错,宇文煊跟宇文晔提过他们曾在约十年前来过一次,便是指来接宇文子婴从贫民窟回宇文家的事情,那时候宇文家也并不住在郸郸小国的国都,也并未成立功被封为异性王。 “贫民窟?这是个什么地方?”肖宝音不敢接近虞子婴一批,也不想靠近宇文兄妹一批,她唯有跟在怒身旁,眼富神彩地盯着康城,小声问道。 怒是鬼蜮国的人,哪里知道康城这名不见经传的贫民窟,他并没有回答,反而是虞子婴听到,转向她道:“一个可容纳所有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但却充满贫穷而绝望的城市,想进去看看吗?” 这是虞子婴第一次跟肖宝音说话,她心中一杵,似喜似惊,复杂莫名,她突然脱声而道:“那你会保护我吗?” 话一出口,她意识到自己无意中究竟说了什么丢脸的话后,便脸色徒然涨红,就像沸腾的茶壶,冒着烟了,她感觉到四周一些古怪的眼神瞅着她,包括刚才漫不经心的怒哥哥与始,他心中一紧张,便结结巴巴补充一句:“不、不是,那、那里听起好像很乱,不、不是,我是说,我……我胆子小,我怕。” 呜呜……好、好丢人哦,跟向一个看起来比她还年幼的少女求保护,可偏生她就觉得有她在,就好像拥有了安全感,这种感觉甚至在始或怒哥哥身上她都不曾感觉到过,她或许心思单蠢,可相对的她对于某些方面却很敏感。 虞子婴听了她的话只觉怪异,听完她的解释,更是猎奇。 这还是她第一次遇见这种类型的女生,不过老实说,虞子婴重生后好像也没有真正遇上几个女性。 第一个就是貌似白莲花似高雅脱俗,但心底却如污黑淤泥般的宇文清涟,眼下这个小白花似惹人心怜,但心底却虚荣好胜的宇文樱,还有模样漂亮精致如洋娃娃,实则心肠歹毒狠辣的伪劣腾蛇皇族…… 如今想来,如表里如一的女子,在这种乱世高堂皇庙内,何其稀少。 “里面虽没有毒蛇猛兽,但到底穷极出恶徒,你若怕便在外与他们一块儿待着。”虞子婴并无承诺她的央求,她特地前来康城一趟,自是为了办事,并不是替人做保镖,时时守着她。 肖宝音闻言,难掩脸上的失望,她绞着手指,弱弱道:“哦,我知道了。” 另一边宇文樱看着肖宝音这副弱气受包样子,便怒其不争,心中暗嗤鄙夷道:这哪里像是一国受尽荣华富贵的公主,根本就像是小家小户的庶女那般懦弱好欺。 但她虽心中起了它样心思,却也不敢当着众人面呛声。 一来无论肖宝音性情如何,也论不到她指责罔论,二来,那面蒙着一张面纱,身材妙曼岿然玉壁的少女,虽不清楚来历,但她看得出来,她的地位与影响绝非一斑,毕竟因为她的态度,他们三兄妹才得以加入进来。 但凡有野心的人,眼力与见机行事的本领多少都具备一点,她如今需靠着他们进燕京选妃,自然不会轻易闹出事情,得罪了紧要之人。 “这康城看起来穷酸得紧,里面并无商铺,我们还直抓紧事情赶下一趟城吧。”宇文煊瞧了瞧天气,觉着不耽误时辰,入夜前必要赶至最近的一个乡村城镇过夜。 这厢不待虞子婴说话,“牧晓凤”便老大不高兴道:“我家老大愿意行这一趟,想进康城瞧个稀罕,你们管得着吗?爱跟的就留下,不爱跟的就等着,实在不乐意的,就麻溜地滚。” 看过地痞流氓耍威风吗?男的想必易见,但谁也没见过如此一身贵气昂然,娇阳似火的女子挥舞着袖摆,仿佛还抖着脚,不耐烦地斜睨着人。 不得不说,众人此刻长见识了,同时亦在心中得出了一个结论。 在那名黑衣女子身边,宝黛公主就是一个狗腿,一个打手的角色。 若犯着她,就势必先过她这一关。 司虽然学不来华铘那一套,可他习惯性地像影子一样贴在虞子婴身后,用行动表明,他无论哪里都会一心一意跟着她。 宇文煊蹙眉,看了他们一圈,颇有些觉得这些人不识好歹,既然他们如此好奇这贫民窟长舍模样,那他又何必挡着劝着呢,反正最后失望落得个流宿野外下场的,也总该不会是他们一家。 “请吧,我们三兄妹便免了,这我跟大哥都曾进过,如今也没有什么旧地重游的心情,便在城外等着你们吧。”宇文晔摆出一个请的姿势,面带微笑,便是颀然乐意般,但与他表情动作相反的则是他那一双微弯讽刺的眼神。 无事不登三宝殿,怒暗笑道,这一趟路线行程是由虞子婴而定,她乐意,他便由着她,实则若选择另一条三点一线的行程,便可不经过这荒芜的康城,由马车载途,再乘船航行,最后骑马一段路程便更好行走些,亦是最短程的路到达朝渊国国境。 偏生她宁愿选择这一条羊肠小道,峭山穷壤平原山峡,一开始他认为她这是为了迷惑异域的视线,更挑岔路与小道众多的路线而行,比起更容易受狙击的大道,她宁愿剑走偏锋,走这种鲜少人乐意踏足的地险之道。 可如今看来,虞子婴执意进城,恐怕另有安排。 他们相识虽说已有三年,但加起来相处的日子却也不足二根手指出头的月数,这其中独处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所以他虽能了解她一些性情变化,却并不了解她的过往经历。 想到此,怒澄清似潭的双瞳宛如春风化雨,浓翘的长睫弯似月,柔化了原本刚棱有力的轮廓,声音醇厚而低嗓:“一听贫民窟三字便有一种特别引人入胜的兴趣,不走的话,岂不是少悟了一则人间轶闻?” 他的话很明显地表明了立场与决定。 肖宝音一听,眼睛当即闪耀着晶莹剔透的光泽,她脸颊红扑扑,握拳道:“嗯,怒哥哥说得对。” 难得出来一趟,她对什么都好奇,对什么都想尝试,刚才虽被虞子婴唬住了,半晌闷声没吱声,可心中的活络心思却一点没减褪。 第六十章 诡异的康城 最后选择宁愿留在城外继续等待的宇文三兄妹,与已经决定入康城冒险(?)的虞子婴一众如泾胃之河。 “看顾好马车啊。”华铘跟着虞子婴,临入城时朝他们挥了挥手,颐指气使交待一句,俨然将这三兄弟当成下人一般。 宇文三兄妹虽心中有气,却又不得不暂时按耐,闷不吭声,宇文樱暗中咬了咬牙,心中无不恶毒地想——去那种肮脏恶心的贫民窟内,若当真一个不小心恶上什么鼠疫、霉疮、疫症……回来,那可就有趣了……管他们去死呢。 康城没有城防,城门口也没有守城楼的城卫,这座破烂的城可谓是任人来去自由。 那被岁月腐朽得坑坑洼洼的门板,甚至缺角漏风的两扇城朱褐色大门,此刻仅余一条缝隙虚掩着,由于门板上面污粘着一块一块都瞧不清楚究竟是何物糊上去的黑褐色玩意儿,反正没有人愿意拿手去推,都直接用脚踢开就是了。 那令人牙酸的“咿呀~”一声响起,城门摇摇晃晃地被推开了,它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被撞得支不起身,只能哀叹一声继续绝望守候。 一进康城,虞子婴眸色流光一转,又趋入暗色,她率先踏前一步,突闻天上传来瓜嘎瓜嘎的聒噪鸟声,只见一只透体漆黑矫健的乌鸦扑椤着双翅,像是故意显摆一样像空中翔机盘旋起伏,摆弄着各种飞形姿势的身影。 虞子婴视线顺势而上,那压在云巅的乌云,越来越沉,那只渡鸦嘶哑而骄傲地高亮了一嗓音,那鸦声嘹亮而突兀,却不想因此竟引来一些城中为维护自家地盘的秃头斑枭,对它发起了攻击。 渡鸦体型比一般乌鸦都大,它几乎跟这些个秃头斑枭的个头大小相似,虽被困于一群秃头斑枭的围攻之中,但它能够将全身都化为利器,颈羽长尖,喙,爪,翅翎,无一不是锋利锐器,撕破敌人的进击,直击得秃头斑枭唔嘎嘎嘎嘎伸颈痛鸣。 虽然渡鸦的战斗力强悍能够以一敌十,可惜终究寡不敌众,上百只秃头斑枭密密压压地呈全方面无死角各种啄、爪、撞击,渡鸦渐渐亦挂了彩,受了伤,那于阳光下会绽放一种紫蓝色的黑羽稀落地被爪落下来,滴滴血渍从空中溅地。 虞子婴蹙眉,看着密密匝匝似要遮天蔽日的鸟兽布满天空,连唯一一点光线都覆荫了,而那刺耳嘶哑的嘎叫令人耳鸣头痛,难以忍受。 肖宝音仰头简直看得目瞠口呆,她哪里见过这种阵阵,一时心中惶惶,有些害怕地捏紧了小拳头。 华铘脸上被滴了几滴鸦血,一脸恶意晦气地躲一边儿去,省得被天空战斗的鸦群洒落的血再沾了身,而怒则看得兴致勃勃,他推了推下滑的面具,面带怡人如春风般笑意抱臂观赏起来。 而司则紧跟在虞子婴身后,他仰头看着那些兽鸟群,咽下了一口唾沫,鼻息微重,眼中有着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饥渴贪欲。 嘎嘎嘎~渡鸦身险囫囵,他开始用脑袋来撞击秃头斑枭,刚落了一个空位,它滴遛遛且灵光的眼珠子斜瞥朝下,一阵翅绞如杀,然后化身为一只疾速的黑箭,咻地一下冲破阻碍,便冲向虞子婴所在之处。 而那些追击的秃头斑枭发出一种怪异的叫声,亦一窝蜂地追击着渡鸦身后,朝着虞子婴所在之地,全部是一头就都扎了过去,简直就像一团黑云压摧将虞子婴一瞬间便笼罩其中。 在危机产生之前,司早已被虞子婴一把推远,等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后,扶好幕蓠,已完全呆住了。 由于一切发生得太过迅猛,谁都没有预料到,只能眼睁睁地看到虞子婴被一群秃头斑枭直接淹没了。 怒滞僵于当场,倏地抿唇。 “玄婴!”华铘一跺脚,似急似怒似恼地低咒一句:“那该死的畜生!” “啊——”肖宝音脸色惨白,短促一声,便惊骇地掩唇瞪眼。 可没等他们有所行动,下一秒,只闻“呯!”地一声嗡响地耳畔,如狂如啸的庞大气流席卷而来,那被秃头斑枭裹得跟个黑球似物体顷刻从内部炸了开来,那些秃头斑枭一只只啪塔嗵嗵地撞砸在地上,当场血沫满地,上百只累数起来可谓是尸横遍野啊。 虞子婴面覆一层雪色冰霜,从黑球包围之中破裂而出,一拂袖便尽数挥去那扑面而来的浓重血腥味道,另一只手挥臂伸直,琵琶素袖垂落,一只得意洋洋搔头弄姿的渡鸦,正敛羽歪头在她臂腕间移动。 嘎嘎嘎嘎嘎嘎~ 肖宝音的嘴直接呈“o”型了,她完全被虞子婴此刻的霸气侧漏给征服了。 她一向佩服敢作敢为,英气飒爽的英雄儿女,当然亦喜欢智睿无双,娴静如兰的人物,虽说虞子婴跟这两类人都不太接近,但是画本始终是画本,当在现实中看到如虞子婴这类人,她只觉得全身跟打了鸡血似的,抑不住激动啊。 若说之前她还有几分对始的留恋不舍,想能不能挽回他,那么此刻她对两人的事情则完全就是祝福了。 这种女子,试问天下能有几个男人能抗拒啊? 所谓窈窕淑女,此时不追,更待何时? 看虞子婴安然地恙的脱困,华铘亦暗松了一口气,暗呸——想他自从跟在她身边之后,他就没少过担惊受怕的情绪。 怒像是早就预料到虞子婴没事,他此刻的目光反而带着几分探究睨向虞子婴手臂之上的那只“招风引枭”的渡鸦。 虞子婴并不关心他们的心理活动,而是曲指弹向渡鸦那颗卖萌的鸟头,第一下渡鸦是防备不及被弹了个戈崩脆响,可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则是想躲都没用,它无论怎么闪避都无可耐何。 它发现脚下像是沾了胶水,脱不掉,也飞不起,直到她停下折磨它的动作时,它才感觉身子一松,得以挥翅而起。 “回你的主人身边,若再跟着我,我就继续弹你的脑袋。”虞子婴不轻不重地斜了它一眼,看到渡鸦全身一颤,最后像是被鬼追似地,撒丫子,不,是飞快地挥翅溜了,她才不急不徐地朝康城街道前行。 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低头看了许久那些不是被摔断脖子,就是砸得个稀巴烂的秃头斑枭,最后被华铘转唤了几声,才慢腾腾地追上队伍。 而怒的目光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今日阴云密布,康城陷于一片灰暗、色调阴暗的建筑于淡淡的雾中轮廓模糊,街道亦是一片灰濛濛的,街头有一棵很大、且树冠足以遮天蔽日的百年大榕树。 而大榕树旁边有一间小木棚屋,从门边有毛毯一角,与草垫跌落在地。 刚入康城的时候,即使是仲夏时节依旧会觉得很冷,这跟城外的天气就像一夏一冬一样分明,反正莫名地就会让人感觉到一种冷意,分不清究竟是因为城中荒凉的景象缘故还是来自于灵魂处的不安与紧张。 康城就像用木棍拨开窗上的黑帘,外面是一片凄迷的灰雾,看着神秘又肮脏。 眺望远处隐约能看到一些斑驳灰暗的尖楼,竟连后园的那些枯萎依稀只剩一片黑影,第一次来康城的几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瞧这座城,那都只有两个字来形容——鬼城。 就在虞子婴观察四周时,一声喵咪,一个躜动,一只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黑猫跳跃坐在了街道中央。 感觉到有人的注视,它全身的毛一炸,既机警又怯生生地看了他们一眼,看他们并没有其它威胁的举动,就跳到了小木棚屋顶,缩着四条腿,把身子蜷得像个鼓肚子花瓶,对着灰雾出起神来。 “有猫哎?”肖宝音小声嘀咕一句,似有些奇怪。 华铘瞧不上她大惊小怪:“有猫有什么稀罕?凡是有老鼠的地方都有猫,知道吗?” 肖宝音瞧华铘跟她说话,也不在意他语气中的不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见她不像虞子婴那样一开口便堵得人难以下台,一开口便像宇文樱一样恶心得人吃不下饭,难得遇到像这种脾性温驯得像一只绵羊的女人,华铘显然心中对肖宝音这种受气包的性子感到满意。 城中有一条通向城外的臭水沟,想必是在通向外城哪个节道被堵死了,于是污水直接就截在城中央,那黑水蔓延至街道墙避缝隙,于是一股股熏味儿便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而来。 “怎么周围连一个人没有人啊?”肖宝音觉得这样静悄悄地走路,怪渗人的,便鼓着一双大眼睛,四处转望。 “有人。”怒摩挲着水气甚好的嘴唇,眼神一勾,带着几分神秘地伸出一只手指,抵于唇边作嘘状,低低吟吟道:“只不过看不见罢了。” 华铘眼珠子也乱转,其实他也觉得这个叫康城的地方怪里怪气,整个城给人的感觉,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而虞子婴默不作声,则想着另一件事情。 以往这座城可没有秃头斑枭这种生物,如今竟一下占据了这么多的秃头斑枭,若说是有人蓄意养的,可能性并不大,只能向是城中有什么东西将其引来大批驻食。 这种秃头斑枭的生物最爱吃的就是腐尸的骨与肉,且食量较大,是以经常会出没在坟场或战场那种尸体密集的地方。 这里竟聚集如此多的这种生物,这说这座城死的人绝非少数。 第六十二章 一切秘密的开端 如今的康城跟记忆中的贫民窟印象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却少了市井人烟与蜘蛛网般密集的聒噪,它就像是一座古幕垂矣的死城,噤若寒蝉,虞子婴目不斜视,轻车熟路地循着脑海中的路线走街穿巷。 虞子婴步履似猫般轻盈,沉声静气,于灰蒙建筑林肆间如青烟御风,再加上其它人都被康城那荒凉长满青笞,莫名带着一股引人入胜诡异气氛吸引了注意力,是以转眼间,待他们回神时,眼前便已丢失了前方虞子婴的踪迹。 “嗳?她去哪里了?人呢”华铘他们跟着虞子婴屁股后头随意逛着,却惊讶地盯着前方那一片枯萎杏树下那堵愈三米高的死胡同诧目乍舌。 其实在他们进城之后,特别是一路巡逛之后,他们基本上对康城内是否有人买卖开店,甚至究竟有没有人的存在都保持了极度的怀疑,眼下也只是瞅着稀奇,随着虞子婴在康城游逛一圈。 哪晓得,走着走着,哈,人却给丢了! “呵~看来这个城倒是比本侯想象之中更有意思,走吧,去别的地方看看。”怒不是一个不撞南墙绝不回头的人,他倒是察觉出来这些曲肠小道乍一眼并无特殊之处,但经他们一行人绕绕弯弯走下来,却根本找不回起点方向了。 而且他也看出来了,虞子婴此趟是有意甩开他们,单独行动的,凭她的能力若是被人带走,或误闯入了什么陷阱与暗道,不可能一点痕迹或线索都没留下来。 这般无声无息,只能证明她是自愿离去的。 “可、可是婴……”司踟蹰地钉在原地,幕蓠下一双水雾朦胧的美眸眼巴巴地望着前面那黑墙。 肖宝音斜眼盯着司,她心底就像被一只猫挠着,她百思不解,始究竟怎么了,他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性子完全变了,甚至都直接否认她的存在了。 原本她以为他说不认识她,是怕被虞子婴误会,但随着后面时间推移,他的表现与行为简直就像是一个陌生人,一点都没有始的痕迹存在过。 华铘不信邪地走上前,在胡同内的三面高墙上左敲敲右槌槌,最后似燕翻身一跃,踩至墙顶,伸手拨开干枯的杏枝,眺目遥望一圈墙后,一脸古怪惊异地迅速掩鼻,再回头看向他们道:“后面、面竟是一片污水脏物排放处,而且根本不像是有人能够过的样子……喂,那她究竟是去哪里了?” 明显华铘心中所想与怒一样,虞子婴是自动消息的,而非被人掳或挟持走的,在华铘心中虞子婴已经强得像个怪物似的,谁能无声无息地将她带走啊? “这座城的古怪可不止这一处,既然她是故意消失的,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心,我们四处逛逛,看能不能发现一些更有趣的事情,想必不久她就会自动出现。”怒弯了弯眸,双眸像春阳下漾着微波的清澈湖水,宛如测透了一切,说完他掉头便走。 肖宝音这一听也明白原来虞子婴是自已离开了,心下一松,也觉得怒哥哥的话有理,便回头觑了一眼始与华铘,小声地道了一句我们走吧,便跟着怒身后一块儿走了。 华铘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这虞子婴此趟入康城的行为就古古怪怪,像是带着某种目的而来,既然如此她不需要他们,那他们干脆就不耽误她“办事”了,哼。 只有司还是一脸望婴石地站在胡同那里,风带起那轻纱薄软的幕蓠一角,他一身黑彫项银细花纹底锦衫,大片的莲花纹在黑衣上若影若现,华铘眼角一挑。 他就想不通了,他们中原人难道特喜欢黑寡妇似的颜色吗?除了虞子婴一黑素黑之外,怒跟这司的家伙都不离这倒霉透了的颜色。 在异域人眼中,越是绚丽斑斓的颜色就越幸运喜庆,单色或黑色灰色这种寡淡的颜色都是不喜的。 他走过去,用着“牧晓凤”那娇小的身板模样,特豪迈地一掌拍向他的肩膀,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顾他那微少得忽略不计的抗拒力道,没好气道:“别看了,就算你眼睛看瞪出来,墙里也不会冒出一个人来,等会儿我们都走你,就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小心被鬼抓进墙洞里给吃了。” 司闻言倏地一下僵住,连反抗都忘了。 华铘眼尖,一瞧他这反应就心中坏笑,原来真怕鬼啊,于是他再接再励地恐吓道:“所以啊你还是乖乖地跟我们走吧,否则啊……”他就这样想将人半扯半拉地带走了,却不想突地被一道力量挣开,险些被冲击地撞到墙上。 他抚着发麻的左手,错愕地一回头,便看到司正在慢条斯理地整理被他刚才拽皱的袖摆,他周身的气质就像瞬间变焕了一样,充满尖锐而锋芒毕露,质傲清霜色。 “别碰我。”始冷冷地瞥了华铘一眼,似冷笑一声,亦似嘲弄地注视着空气一处,道:“竟被这么一句鬼话唬住,真是个蠢蛋。” “你、你……被鬼附身了啊?”华铘脸色一变,惊叫道。 始直接忽略了华铘,与他错身而过,他腰紧束腰带,步履轻盈而矫健,就像天边飘来了一朵黑云,身姿自负而目空一切,趋着周身气势冉冉而去,简直跟在虞子婴面前那个怂包小受模样迥然不同。 “靠,被耍了,这小子分明就是故意扮猪吃老虎,在那个女人面前装可怜扮弱博同情,那个女人一走就变大爷了,我操之!” 华铘傻了傻眼,接着恍然回神后,茫然稍微联想一番,便突地脸色一黑,竖起中指,朝着始离开的方向狠狠地咒骂道。 —— 另一端,咔咔一声厚重的响动,一善灰白石墙翻转了过来,一道黑衣素净,雪肤含秋霜华,虽面罩黑纱,但依旧显其神色淡漠,约十四、五岁上下的少女从墙中而出。 这名少女正是虞子婴。 她一出墙,便独自来到一座缺瓦少墙的破庙外,这座破庙外面围着一圈栅栏,大坝上铺着一些零散干枯稻草跟断截腐木,地面淅沥沥地,走起来泥泞软陷,但她却无所顾及,提步入内,端是面无表情。 庙内当真是破烂不堪,墙角布满尘灰与蜘蛛网,墙体破裂透风,庙中正中那一尊石雕佛像也是缺胳膊断腿的,她屏息入内,尽量不触碰到任何一物,她径直绕过一正正方方原先是放蜡烛的木架子,走到一个土胚前,那里微隆起一个小土坡,而土坡上面摆放着几块砖石垒成一个品字。 虞子婴静凝那个“品”字良久,身上因四周光线被阻而覆了一层薄淡的阴影,惹得她面目不祥——这是那个收养宇文子婴老乞丐的坟。 他就是病死在这一间破庙,而尸骨也是被埋在这里。 虞子婴缓缓蹲下,抓了一把地面的泥土于指尖搓了搓,然后眸光犀利如电,突地一掌拍下,那力道震得整座庙都像被地震摇得摆了摆,接着虞子婴面前那堆坟的地面就突地空了一样,凹陷下去。 虞子婴从旁边捡了一块长了半截青苔的木板,朝坟里一阵挖掘,最后裸露于眼前的坑中,那里面竟什么都没有。 别说是尸骨,甚至连一片衣物的残渣都不存在。 “是空的啊……”她意味不明地低喃了一句。 “谁!” 在虞子婴挖坟的举动停止时,突地从她身后传来一道似惊似怒的厉喝,虞子婴乍听之下有几分熟悉。 她回头,便看到一名凶神恶煞的少年,高举着一块厚实木板冲了过来,待看到转身过来的虞子婴时,他扑杀的动作一滞,嘘起一双虎虎大眼于暗处一看,略带几分疑惑与吃惊。 刚才光线昏暗,再加上他怒极攻心一时不察,那藏在庙中鬼鬼祟祟的身影竟是一名女子?! “你是谁!你……”突地,他眼睛越过虞子婴肩膀,看到那被破坏得乱七八遭的坟时,大惊失色:“混蛋!你对老乞丐的坟做了什么事情!” “坟里的人呢?”虞子婴像是根本没看见他的怒不可遏,淡漠地出声问道。 那穿着土黄短褂,短了一截腿裤的少年被她问得一怔,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虞子婴侧身移开了位置,让他能够更加看清楚坟的情况,少年一看,被掏空的坟下,除了泥土却再无它物,顿时哑声。 “老、老乞丐的尸体怎么没有了?”那刚才还气冲冲的少年,此刻满脸茫然吃惊。 观察他的表情不似作假,虞子婴猜测这坟并非这康城的人挖的,毕竟依照刚才的情形,他能这么快就查觉到庙内的动静赶过来,想必定是住在这附近旁边,而一般人挖坟毕竟属于大动静,不可能半点察觉不到。 况且刚才她特地观察过坟旁的土,那上面的泥土并无翻动过的痕迹,不过那个品字的堆垒方式,却有被移动过后重新摆放的痕迹。 这说明什么? 虞子婴沉思片刻,眼见她怀疑的某件事情得到证实,便转身欲走,却被那名虎虎的少年伸臂拦住。 他瞪大眼睛,于阴暗的庙中面目模糊,但他中气十足的嗓音却很清晰:“你、你是谁啊?干嘛会来挖老乞丐的坟?” “这老乞丐与你是何关系?”虞子婴并不动作,而是水泠泠地睇了他一眼。 那一只,于黑暗中并不多看得清,可少年依旧觉一阵寒流流蹿全身,最后滑入心底一阵激伶,他不由得退了一步:“没、没什么关系。” 自然是没有关系的,那个老乞丐可是出了名地孤僻性格难相处,无论别人对他好还是对他坏,他对别人永远都只有一种态度——冷漠,就像这座城的人在他眼中,全部都是一具具活着的骷髅,不代表任何意思。 宇文子婴算是他唯一一个亲近、且得到他全部关注的人。 “既然没有关系,那你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质问我的?”虞子婴木着脸,不客气地继续问道。 “我、我……”少年“我”个半天,也“我”不出个屁来,最后他干脆耍蛮地挺起胸膛,道:“我瞧你的模样,想必根本就不是我们贫民窟里的人吧,我可是自出生便生活在贫民窟的,像你这种不明来历的外来人,进了贫民窟就只有一种下场,哼哼,你想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说着说着,便神秘兮兮地哼哼笑了一声,语气森森诡异。 “是什么?” 虞子婴倒不像他所预料的那样害怕,反而欺近几步,带着几分探究地问道。 少年窒声,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胆的外来人,还是一个听声音应该很年轻的少女,胡思乱想间,他都忍不住想看看她究竟长什么模样了。 看既然嘘吓不住她,少年便轻咳几声,整整了容,摆摆手敷衍道:“算了,不吓你了,你还是赶紧地走吧,既然老乞丐的坟中根本就没有尸体,那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可我想在城中转转……” “不行!”少年突地大喊一声,那响亮的回音在空荡的庙中回旋,他也回过神来自己的反应太大,便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郑重道:“看你是个女孩子我才警告你一声,赶紧地离开这座城,这座城……很危险!” “你骗我。”虞子婴摇了摇头,语气充满质疑:“这座城好多年前我曾来过,一点都不危险,就是穷了点。” 少年难得善心一次,想来凡是男子都有一颗怜心惜玉的心,特别是像生活在康城这种狭隘地方又血气方刚的少年,见自己却被人如此怀疑,当即气极败坏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没瞧着城里的人都怕得躲起来了吗?” 少年被她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语气气得够呛。 “对哦,那城里的人都去哪里了?我入城以来除了看见一只黑猫,便什么人也看不到了?”虞子婴忽闪着一双黑瞳,顺口接过道。 少年一看就是那种没什么心机的人,当他脾气一冲时,便口不摭拦,什么话禁不住往外倒:“那是因为城里面……” “凌儿!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不等少年冲口而出的秘密暴露,门口处,一道魁梧暴戾的声音响起,吓得少年一哆嗦,同时满嘴的话亦吓咽了喉咙。 “爹……” 他颤颤巍巍地转过一头。 虞子婴早知道有一个人藏在暗处窥视着他们,因为那人没有杀意,她便猜测定是与少年有关系的,他一直藏着不出来,偏生在这当口出声打断,想必少年即将说出口话要么会替他们带来杀生之祸,要么就是给她带来杀生之祸,便会如此谨慎严厉。 她眼力超群,眸光暗金幽光一闪而逝,便觉视线犹如昼,亦将门口那名中年壮汉看个清楚明白。 他五官粗旷,国字脸,肤色黝黑,目光如电,身材高大而魁梧,穿着跟少年相似的土黄色褂子,蹬着一双草鞋,大步阔斧地走了进来。 原来是他啊……权七叔,在宇文子婴的记忆中,他是贫民窟中的一名老铁匠,因为有一门手艺傍身,倒是比城中的许多人过得稍微称头些,他曾经有一段时间常偷偷出现在老乞丐住的这间庙里,被宇文子婴无意见撞见过几回后,便不再来了。 而这名少年既叫凌儿,这么说来,他想必就是当初那个老爱跟着宇文子婴屁股后面打转的鼻涕虫。 倒是意外,这趟回来倒是遇到很久之前的“熟人”了。 这贫民窟被改成康城以后,不仅名字变了,如今连城里面的人都变了。 忌讳莫深,躲躲闪闪,并且——十分排外。 这城内究竟有什么是她不该知道,但却跟“宇文子婴”戚戚相关的呢? 虞子婴莫名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当初那名老乞丐并不简单,而这座康城也并不简单。 宇文子婴的身世,腾蛇皇族的秘密,甚至腾蛇一族被灭的真相……她以前置之不理,任之由之,如今既然决定不放弃腾蛇七宗,既然决定彻底接受这腾蛇皇族的身份,那么随之而来其背后应付的责任与义务,她自是不会狡辩推辞,置身于事外。 既然贫民窟是宇文子婴一切痕迹的开始,那么虞子婴要找的真相与线索,也必定是从此处开始。 显然这一趟,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