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同人]雄霸传说》 1、卷一 成长 这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爱恨情仇,阴谋陷阱,生死荣辱,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了。 ------------------------------------------------------------------------------- 岁月的片段如流水一般滑过眼前,严厉无情的父亲、心思阴毒的继母、外表天真内心狠辣的弟弟、披着君子外衣的叔叔,倾轧、排挤、暗害、拉拢……这就是我的一生……这就是我的一生! 仿佛感慨、仿佛解脱、又仿佛带着胜利者的自豪,凌傲天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 想起母亲临终前的那抱憾的一眼,想起父亲最后一次出门前那隐含深意的话,想起继母癫狂的笑声和死不瞑目的样子,想起弟弟淡淡地说着成王败寇……还有叔叔,原来一开始他就从不担心。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母亲怀孕的时候他就做了手脚,纵使再强,也活不过三十岁…… ——“不怕你强,只怕你太弱”是么?是怕我一下子就被打败,成了一步废棋吧。 ——不过你也别得意太早。利用我把障碍都扫开了,自己去捡便宜?想得美!我死,你也要一起死!等我们都死了……等我们都死了,财产也轮不到你的废物儿子——他只会在刷爆信用卡之后发现老子票子都没了,然后抱着他那一身的肥肉去跳海!——不不不,他怎么可能有那样的勇气去死?只好背负着一生也还不完的债,慢慢活着,一直一直生活着。 谁说活着就一定能赢?凌傲天小小地弯了弯嘴角。赢的人还是我。 还是我。 来世? 会有吗? 若有,那赢的人还会是我。 一定会是我。 2、雄霸 凌傲天再次醒来的时候,就成了雄霸。 雄霸! ——这雄霸原来是近年逐渐威慑江湖的一大帮会天下会之帮主!据闻他在崛起之初,已有雄霸天下之野心,遂易名换姓为雄霸,矢言成为一代枭雄,其真实姓名不详。 凌傲天各种知识涉猎极其广泛,但是像这些没什么意义的漫画小说什么的,若没有特别的原因,他是绝对不会去了解的。 ——但偏偏,有这个原因。 叔叔的那个草包儿子特别喜欢“风云系列”,要对付敌人,自然应该了解敌人的一切,即使这敌人只是一只小绵羊,狮子在选择绵羊做敌人的时候也需要去了解绵羊的一切。 “这也算是他帮了我一个大忙……从小就欺负我,最后我还是给他留了一条性命,原本觉得亏了,现在总算还是赚回来了,那就,恩怨两清了吧。”凌傲天云淡风轻地浅笑着,便就这样把过去的一生恩怨情仇抛开,期待着全新的一生。 凌傲天开始细细梳理脑海里另外一个人二十五年的人生,若用两个词来概括,那便是传奇、幸运! 一个毫无背景的乡野孤儿,最后竟然成为了“威慑江湖的一大帮会天下会之帮主”!这运气,如果能保持下去的话,简直就是传奇励志武侠小说的主角。如果不是因为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一条争霸天下的路,他也不会这样辛辛苦苦大半生,最后却成了别人主角光环下的垫脚石。 成为所谓的主角,做一个行侠仗义威震天下的英雄豪杰其实一点儿也不难。名气怎么来?还不是吹出来的?杀几个拦路土匪抓几个采花毛贼就是侠客了?要是再打几个恶霸土豪劫富济贫岂不成了大侠巨侠了。这样的路不难走。一旦有了一定的本钱——就是还算过得去的功夫,当侠客是分分钟的事,这世界上永远不缺少给侠客当垫脚石的炮灰。 可是当霸主很难,想当长久的霸主更难。尤其是当主角必然出现的时候,主角当然不会满足于做个侠客或是大侠巨侠什么的——那可是主角!有什么比把“威慑江湖的一大帮会天下会之帮主”踩在脚底下更耀眼的光芒呢?当主角们出现的时候,别说是什么掌门帮主了,就算是你是天皇老子,也难逃被炮灰给主角们做垫脚石被茶楼饭馆当作反面教材的结局。 凌傲天淡淡地笑了。他叔叔的那个草包儿子最喜欢风云系列里的步惊云——不要太阳为我照路!不需星月可怜我心!不屑天地认同我话!不让神佛阻我去路!毁掉太阳,灭绝星光,劈破天地,叛逆神佛!哪管在黑暗中待至天涯粉碎,海角枯干,孑然此心,仍执意自行我道……为魔独我!——帅气!多么帅气!然而想一想,他杀雄霸也不是为了惩恶扬善,不过是为报血海深仇。既然有个“仇”字在里面,哪里还有什么对对错错?胜就是英雄,败了也不过就是一g黄土了 一下一下地敲着扶手,凌傲天把雄霸的人生细细地总结分析了一下。 雄霸的青年时期绝对是主角命,这也不奇怪,若是运气很差,怎么可能成为一代雄主? 雄霸本身是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根骨绝顶,少年时更是连番奇遇,得到了风神腿、排云掌和天霜拳三种绝世功法。而雄霸也不愧是武学奇才,居然想到要集风神腿的迅疾无影、排云掌的延绵不绝和天霜拳的后劲深藏为一体,创出独属于自己的神功——三分归元气。风神腿、排云掌和天霜拳各有自己的运功路线,路线之中有几处经脉重合,想要三分归一谈何容易?雄霸终究是太年轻了,也许是因为一直以来他都太顺利,所以凭着一股冲劲强硬而行,想将三种真气融为一体。事实上,如果他熬过去了,那便是成功了,如果熬不过去,其实也不过是失败而已——可是没想到在他将要熬不过去放弃的时候,凌傲天的意念灵魂取代了他的主导权——雄霸就这样不带一丝烟火气地消失了,无影无踪。 凌傲天刚刚接管雄霸的身体的时候,体内真气已经乱成一团到处冲撞,此时他的求生本能发挥了作用,不骄不躁,定期凝神,竟然奇迹般地结合三种霸道至极的真气,形成了新的循环,不但达到了雄霸的最初目标,甚至更进了一步成就了新的神功,只能说凌傲天才是真正的主角命,运气太好了。 雄霸现阶段已经走出了自己的第一步,他带领自己的一帮少年兄弟,收服整合了九个中等门派,二十余个小门派、家族,掌握了约有三万户的天荫城和周边九座不足万户的小城池及若干小镇村庄。前天,雄霸正式宣布成立天下会,从此天下会雄霸正式走进各大势力的角逐之中。 雄霸之前的名字,凌傲天记得书中说是‘不详’,事实上,凌傲天从记忆中得知,其实是没有。 雄霸是个孤儿。从他有记忆起,他就没有名字。 二十余年来,从一个孤儿一步步走到今天,雄霸也不容易。但也许就是天下会的初成,雄霸有些志得意满了,才敢冒这样大的风险强行突破三分归元气,最后反而被凌傲天鸠占鹊巢了。 “从今天起,我就是雄霸了。”凌傲天轻轻地说,“可惜,要是你还没来得及宣布‘雄霸’这个这么不合我心意的名字,那我就可以直接说我叫凌傲天了。” “不过我既然接收了你的一切,要是连名字也不给你留下,那你岂不是什么也没有了?” “算了,就当是最后留下的你的痕迹罢——让天下的人都记住雄霸这个名字——你的愿望,我会帮你实现。” “你的武功、兄弟、天下会、属下我都一一继承,你的野心我也会一并接收——因为我也有野心,”凌傲天的眼睛亮了起来,就像天山上的湖水,深邃而闪烁着星光,“我的野心比你的更大,而且,光有野心是不够的,还要有霸主的能力、魄力、气质和手段。很可惜,你只是徒有野心,所以最终也还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空余笑柄。可我和你不一样——”凌傲天站了起来,看向窗外让人心情愉悦的蔚蓝色天空,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因为他看到了未来,耀眼的未来,想到这儿,心似乎都飞了起来。 “当然不一样,因为,赢的人还会是我。” 一定会是我,雄霸。 3、初始 天荫城一带,群山壁立,天山却高距群山首,雄伟巍峨,可知高不可测。 天下会,其总坛正是设于此天山之巅,坛舍倚山而建,雄伟巍峨,气象万千,令人叹为观止。 天下会的总坛此时已经大致建成,然而还不似小说中那样奢华,毕竟天下会此时才刚刚起步。 经过了一年有余的筹建,天下第一楼方才落成,雄霸就迫不及待宣布建立天下会了。 这座天下第一楼,楼高三层,堪称琼楼玉宇,金堆玉砌,乃筑于天山巅上最高之处,直冲云霄,倘若置身其中,必可尽瞰苍茫大地,大有“君临天下”之势! 这天下第一楼当然是雄霸的居所。 凌傲天对天下第一楼很满意。这里视野开阔,空气清新,内部装潢庄重大气,以黑色和金色为主,暗红色为辅。一层很大,是雄霸准备用于处理天下会会务的。 有一张雕龙鎏金书案,此时尚未有事务呈上,案上只有笔墨纸砚和几本书——雄霸还是很善于学习的,光有武功有什么用?他也明白,想要称霸天下,单纯的武夫是不可能做到的。凌傲天翻了翻,有几本兵书,还有几本史鉴。 这个世界的文化风俗都与中国隋唐时期十分相似,民风开放。然势力分布却与战国相仿,大大小小的诸侯不计其数,冲突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江湖上各大势力都拥有自己的城池地盘,有投靠诸侯的,也有暗中蓄势待发的。 天下会此时才刚刚起步,事实上只能算得上是二流势力。虽然吞并了不少势力,帮众也有万余,但在凌傲天眼里,这些不过是空中楼阁。就算是书上盛极一时的天下会,也不过是空中楼阁罢了,雄霸一死,天下会就消失无踪了——真正的大势力是不会因一人之生死而破灭的,也许会因为失去支柱而衰弱,但像原本的天下会这样一夜之间消亡的,只能说,根基太浅。 凌傲天的打算是厚积薄发,现在基础已经有了,完全没必要再穷兵黩武,那种四处烧杀抢掠什么的,档次也太低了,简直侮辱了天下会这个名字。 事实上凌傲天并不喜欢天下会、雄霸之类的名字,听起来就像暴发户,真正有底蕴的大势力才不会把这种野心放在明面上,成为众矢之的的。不过现在已经宣布了,也无法更改了。转而一想,其实也没什么不好,雄霸有这个资本,他的武功确实是此时的第一阶段高手之一,开宗立派是不在话下。而凌傲天呢,因祸得福地更进一步,可以说已经迈进了绝世高手的门槛,比之真正的雄霸要早上很多年,只要再经过一些总结和升华,可以说,天下可敌者也不过一掌之数了。天下会虽说彰显了雄霸的野心,可是大势力们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名字来为难,要是真的要与你为难,你改什么名字也没用。而雄霸呢,他毫无背景根基,以傲然的姿态走上江湖这个大舞台也有好处,毕竟可以迅速打响名号,既然低调已经低调不起来了,那就高调好了。 雄霸在书案前拉了一道帷幕,按照雄霸的想法,在帷帐内处理会务,就是所谓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了。凌傲天想也没想就把帷幕扯掉了,这简直是不知所谓。现在天下会初建,又不是幕后老大,要什么帷幕呢。再者说,在属下奏事的时候,凌傲天更喜欢观察他们的表情,每一个细节都可以看出一些隐藏起来的小心思,这不是很好?反正属下们又不可能堂而皇之瞪着雄霸观察,有没有帷幕又有什么分别呢? 秦德走进天下第一楼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穿着深紫色缎绵衣坐在庄严大气的鎏金书案后面的男子。 男子正在最耀眼的年纪,二十五岁上下,剑眉星目,高鼻薄唇,肤色不白也不黑,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尊贵气质,又隐隐藏着杀意,微微上翘着嘴角,一眼扫过来仿佛把心里暗藏的小小心思也看得通通透透。 秦德觉得雄霸有什么不一样了。 秦德认识雄霸的时候,雄霸只有七岁。那时他还不叫雄霸,他根本就没有名字,因为他本来就是无父无母的流浪儿,有些人管他叫小杂碎,当然,这个词秦德这辈子也不敢再在雄霸面前提起了。秦德第一次见雄霸的时候,只觉得这个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小男孩有一双很亮很亮的眼睛,就算是夜里最亮的星星也比不上。后来,秦德看着雄霸一步步成长,终于建立了天下会。两天前天下会成立,他当众宣布自己叫雄霸之时,仿佛一把出鞘的宝剑,锐利而不可逼视。然而等他们大醉一场,今天第一次议事时,却觉得雄霸似乎从出鞘的宝剑变成了宝盒内的明珠,光芒内敛而柔和,却更加深邃而看不透了。 难道一个名字对人的影响有这么大? 凌傲天对照着记忆看着下方的天下会的元老们,这些人在风云故事开始之后都没出现过,想来是狡兔死走狗烹了吧。凌傲天嘲讽地笑了笑,一个人怎么可能把天下会建立起来?凌傲天理解雄霸的想法,他的内心深处其实藏着很隐晦的自卑,这些人清楚他的来历是多么的低微,等到雄霸名扬天下时,又这么可能还留着他们呢?可是凌傲天不在乎这些,越低微的出生,才越能突显自身的成就不是?都还没什么根基就乱杀功臣,难怪最后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秦德,三十岁,原来家里是做小生意的,在雄霸生长的村庄里也算的上是一个人物。这个人很聪明,他看出雄霸是潜龙在渊,于是想试试做吕不韦。聪明就好,凌傲天不着痕迹地观察着秦德的一举一动。用当然要用聪明人,难不成用笨蛋?秦德没有什么功夫,也没有深厚的背景,薄有家资都送给雄霸发家了,人也够低调不会自以为是得意忘形。能用,能大用——凌傲天给秦德打上了一个标签。再加上秦德有一个儿子叫秦霜,今年五岁。凌傲天撇了撇嘴,秦霜不就是雄霸的大弟子?“据说”是温和敦厚的性子,事实上很适合做大师兄,大师兄最重要的就是要心胸开阔,资质怎么样不重要,可要是心胸狭隘连资质高的师弟们都容不下,那怎么行?考察一下,如果“名不虚传”就让他继续历史使命做大师兄吧。 殷成,二十四岁,练有一套家传的功夫,尤以轻功突出。按凌傲天的眼光来看,在江湖上算的上是二流巅峰逼近一流的水平了。殷成此人话很少,但说起出来的话有理有据、说一不二,他不想说的你就是撬也撬不开他的嘴。殷成和雄霸的交情颇有异姓兄弟的感觉,以凌傲天的眼光来看,殷成是很值得信赖的,殷成对雄霸更像是对兄弟手足,不忌讳什么但都是真心真意。凌傲天想不出如果是雄霸的话最后殷成是个什么结局?被杀?凌傲天觉得很可惜。 阮承,三十三岁,此人游荡四方,是在雄霸二十岁决定起事的时候来投的,自我定位是军师一类的人物,据之前打下若干大小门派家族的战略上来看这人还是有点见识的,凌傲天决定留用,不过忠诚度还要再斟酌一番。 舒庆,二十八岁,这人在江湖上也混了不少年,零零碎碎学了几手功夫,只能算得上是二流,不过据凌傲天分析,此人应该很善于趋利避害,而且有一张利嘴,黑的也能给你说成白的。做个外交部长什么的,好像还不错——凌傲天摸了摸下巴。 段染枫,二十二岁,说起她的故事来还颇有一种武侠小说的套路。段家原本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号的,一夕之间被人灭门,段染枫被仇人下了散功的药,仇人想先占有她,不料她硬气得很,打破了杯子在自己脸上斜划了一长道,把仇人吓得愣住了,于是趁机逃跑,路上被雄霸给救了。段染枫恩怨分明,行事不择手段,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人才啊人才,凌傲天笑眯了眼,难得一次行侠仗义就捡了这么个人才,看来以后要多多行侠仗义才是。 安排秦德开始发展天下会的生意,具体内容容后单独商议,抓住经济很重要;至于殷成,凌傲天决定选拔适龄孤儿培养成暗卫,就由他来统领,这个自然不能摆明面上说,什么都让人知道了还什么暗卫?给他一个长老的位置,其它的私下再议吧。阮承作为天下会的执行长老,一些小事交给他好了。 舒庆做外堂长老专门负责与其他帮派联络,说起这个,倒还真有一件事要马上办。 江湖一大帮“无双城”,历史悠久,其城主独孤一方更是智勇双全,武艺超群。这个无双城,雄霸把它当作天下会之大敌,想要招兵买马对付他们。在凌傲天看来这完全是昏招。无双城根基深厚又岂是那么容易拔除的?不如先示之以弱再徐徐图之。爪子和牙齿要先藏起来,时机到了自然有用到的时候。 按原著中所说,无双城建帮极久,迄今已逾百余年,总坛更位于河南豫州,根基异常深远。而且传至独孤一方这一代,无双城的势力更加突飞猛进,由原来的百余分坛拓展至现在的三百多个。观其发展之势虽不及天下会般快,可是已令江湖人瞠目乍舌,足见独孤一方之个人才智及魄力,比诸雄霸,绝对不遑多让。 凌傲天觉得这独孤一方绝对不简单。还有两个月就是独孤一方三十五岁的生辰,凌傲天决定让舒庆去拜会,一定要先好好敲打一番,让他把姿态放低一点,好话最好不要钱的说上一堆,然后……凌傲天记得原著里说独孤一方喜好收藏宝刀宝剑。后来雄霸与无双城结盟的时候曾经送出了一把“乾坤”宝剑,“剑锋左右两边分别以黑白两种奇铁溶铸而成,一黑一白,切合乾坤,包含阴阳之气,好一柄宝剑!” 凌傲天发现这把剑现在已经在雄霸手里了,雄霸宝贝非常,想来也是要过上十几年等雄霸什么宝物也见过了才舍得送出去。可是凌傲天才不在乎,放在仓库里的宝剑有什么用?还比不上独孤一方的一个态度呢。送! 段染枫,还是私下里再见吧,这个任务,也不能当众说。 凌傲天把事情安排下去,就转向了新收复的九个二流帮派的帮主掌门们。二流帮派每个都约有千余人,说起来天下会现在所谓的万余弟子大部分都是他们的。——不在我手里的势力怎么能算是我的势力?只是打上我的名号?开什么玩笑! “十日之内,将各门派中十三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弟子都送来总部,从此以后就是天下会的弟子,本座会亲自教导,前途不可限量!”凌傲天缓缓地开口说道,“可别随便送几个人来敷衍本座,每帮不得少于五百人,质量也要把关,更不要去抓些农民的儿子练武废材妄想糊弄本座,要是被本座发现定不轻饶,都听明白了吗?” 各掌门面色数变,最后都点头称是。凌傲天又让他们将消息传达给下属的小帮派小世家,帮派里家族中的子弟都可以送到总坛来,要是资质高,帮主说不定会亲自收为弟子传授绝世武功,从此一步登天。 至于分坛,暂时只开设九个,分舵就是原来的九个二流帮派所在地。毕竟宁缺毋滥,天下会的分坛要是只有小猫小狗三两只,那还不如不要了。 等到所有人都战战兢兢退出去后,凌傲天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若感慨着说道:“天下,这才刚刚开始。” 4、整顿 凌傲天把天下会的账目细细看了看——这账也记得太乱了。这么一堆乱账,岂不是谁都可以从中捞上一把? “故意的吧……”凌傲天若有若无地笑了,眼里闪过一道寒光。 这些是收服的那些帮派家族连同贡品一同献上的,表示臣服的账册。这么多账册,凌傲天可以看出来这些确实是他们的收支账册,随之还有几十箱金银已经运上了天山,正摆在库房里。 说是说将帮会里的财产大部分都上贡了,只剩下少许供弟子们生活——可是交了多少剩下多少,要是真正的雄霸才不会在意的吧——雄霸着眼于整个天下,这些金银什么的在他眼里多多少少也不过是大粪土和小粪土的差别,总之他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又不缺钱,管这许多? 可是凌傲天不同,凌傲天认为不把握在手里的就算不上是自己的,再说了,摆在库房里的金银不过是装饰品,只有花出去的,用来钱生钱的,那才是钱。 账很乱,乱得没人想看,但凌傲天要看,还要仔细看。 但若是真等他把所有的账细细看一遍,恐怕黄花菜也凉了。 凌傲天扫了一遍账本,大概总结出每个二流门派约有十万两银子的库存,既然他们都成了天下会的分坛,那么也就是说天下会现在至少也有百万两银的资产了。一个中等家庭一天的正常开销大约就是一两银,凌傲天想了想,换算过来,这一两银大抵也就相当于现世的一百元,那一百万两银就是一亿元。 一亿……凌傲天在现世掌握着大财团的生杀大权,出入动辄都是以亿作单位的,天下会这点钱啊,还不够看呢。 凌傲天细细思量了一番,把弟子叫进来,吩咐了两件事: 一是立刻通知秦德来见帮主。 二是侧面告知各分坛,据账册表示库房里至少应该有百万两银,本帮主正想见识一下百万两银堆在一起是怎样的壮观景象,想来也只有天下会才有这样的壮举云云。然而本帮主在库房里只看见大箱子小箱子三两个?!扫兴,太扫兴了!勒令各分坛三天之内按账册补齐,否则严惩不贷。 “不能逼得太急……”凌傲天玩味地点了点嘴角,“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作温水煮青蛙……” 毕竟现在雄霸也没有太多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这些归附于他的,也不过是表面上听他的而已,要想真正掌控他们,还是要慢慢来。若是一下子逼狠了,狗急跳墙那就不好了。再说,以他们对雄霸的印象,也不是计较钱的,一下子改变太多岂不是惹人怀疑?虽说凌傲天自信这个天大秘密永远也不可能被发现,可是要是传出什么谣言来也是麻烦事。 其实,凌傲天也留了一招后手。这九个二流门派无论如何也是第一批投靠雄霸的,以后能走到怎样的高度还真是难说。而这九个掌门,也就是现在九个分坛主,明显算不上什么高端人才,将来是必然被取代的。 虽说换个人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也没什么人敢反对雄霸。但凡事还是应该有理有据,这样也容易让人心服口服。凌傲天想建立属于雄霸的大势力,但也不愿意把这变成雄霸的一言堂,从本质上来说,凌傲天并不是一个□□的人,只有善于听取意见才能更好的发展,只要大方向把握住了,分散点权利也没什么关系。 “我可是给过你们机会的,把不把握得住就看你们自己咯。”这些帮主们又怎么会想到这么儿戏的一番“通牒”竟会是他们最后的机会?想不到?想不到就对了,凌傲天根本就没打算让他们想到。 ------------------------------------------------------------------------------- 秦德的态度很端正,凌傲天眼神亮亮地望着他,聪明人怎么可能没察觉出雄霸的气质改变?不过……聪明人就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多事。 凌傲天先是和秦德分析了一下天下会的财政问题,然后推测三天内应该能聚集约八十万两银子,让秦德拿二十万两去收购粮食储存在天山上,再拿四十万两去筹备开酒楼。天荫城和九个分坛的城市里各开一个,周边还未收服的城市也先去踩踩点,最好能低价盘下一些经营不善的酒楼——怕生意不好?凌傲天是干什么吃的?随便扔出来几个点子也不怕亏本的。 最后凌傲天给酒楼定名为天一阁,顺便让秦德下次带他的儿子秦霜过来,就挥挥手让秦德出去了。 然后又召见了殷成,凌傲天决定设立暗三部,一部暗卫,二部暗探,三部暗杀。忠诚度最重要,最好是为天下会所救的孤儿,或是有受到天下会帮助的亲人。凌傲天让殷成去敲定人选,十到十五岁的男孩子,家世要细查不能有一丝疑点。最后凌傲天把才写下的风神腿前半部的功法交给殷成让他好好练,殷成虽然还是面瘫脸,但眼神里明显闪烁着兴奋的光,迫不及待就出去了。 殷成原本就长于轻功,练风神腿很合适。相信只要稍稍一练就能进入一流高手的境界,最终会走到哪一步也是看机缘了。而殷成的忠诚度又高,在凌傲天看来,殷成远比秦德值得信赖。秦德更像是现代的经理,和他这个老董之间是利益结合的雇佣关系,而本来凌傲天也就是让秦德帮他去赚钱,又不是去卖命的。而殷成,能掌握暗三部,相信他自己也知道这就已经表示了信任了,再加上风神腿,凌傲天很有自信,他已经收获了殷成完全的忠心。 事实上凌傲天最无法理解的就是原著中雄霸的败亡——一个拥有数万弟子的天下会之主,区区风云就把他给踩进泥土里了?若是数万人能拧成一股绳,别说风云,就是什么风霜雨雪围也给你围死了。 让大老板和打工仔肉搏?开玩笑的吧,保镖哪里去了? 段染枫,凌傲天决定让她去各地收购一些青楼,培养一些女孩子,可以用于打探消息、收集情报,必要时美人计美人杀手什么的,在特定的时候甚至可以发挥想象不到的大作用。再者说,青楼也可以用来圈钱啊。凌傲天说了几个小点子,就看到段染枫一脸古怪地看着他,好像在说:原来是常客…… 凌傲天无奈地摸了摸鼻子,不得不默认了。随口给那些青楼取了几个飘香院、集春阁什么的名字,让段染枫先拿上十几万两银票出去了。至于为什么要叫飘香院、集春阁这种名字,很简单,越普通越好——这和天一阁可不一样,人人都知道天一阁是天下会的,本来就是摆明面上的——而青楼,如果你都取一样的名字,那还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这都一人开的嘛? 再把舒庆叫过来恩威并施地教导了一番,把那把“乾坤”宝剑外加夜明珠珊瑚翡翠什么的一大堆交给他,就让他带几个弟子去给独孤一方拜寿去了。 伸了一下腰,凌傲天继续看账本去了。 天,还早着呢。 5、幽若 凌傲天看账本看得眼睛都酸了,这可不是电脑上排得整整齐齐的收支表,而是一笔一笔不知道记了几十年的乱账——当然雄霸的眼睛也不像从前凌傲天的眼睛那样受过那么久荼毒——不过反正这事也不急,每天看一点就好了。 权当休息,凌傲天就在天山上逛了起来。这有功夫就是好,更不要说是绝世武功了,一会儿就逛了一大圈,也让凌傲天想到好几个改造总坛的点子。这天山是易守难攻没错,但要是别人围而不攻呢?那岂不是成了老乌龟完蛋了,地道什么的可要挖好。这里不错可以用来训练暗卫,那里够隐蔽可以养些工匠钻研一下新技术……忽然间凌傲天觉得有些寂寞了。 寂寞这种东西,它不来找你的时候你感觉不到,可一旦它来了,就仿佛是心里塞进了一块小石头,冰冰凉凉的。 凌傲天忽然发现无论前世今生,他都是寂寞的。那些脍炙人口动人心弦的深刻情感,他从来也没有感受过。亲情?似乎只有防备和利用。爱情?也不过是利益和欲望。友情?没有人对凌傲天挥洒友情,凌傲天也不可能对别人挥洒——他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 背靠着崖壁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西斜的已经不再刺眼的太阳,凌傲天似乎在思考着,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忽然一瞬间,凌傲天眯起了眼睛——他在雄霸记忆的角落里翻出了一个人来——幽若! 幽若,雄霸独女,凌傲天一下子站了起来,居然差点被忘记了。 幽若的出生其实是一个意外。幽若的母亲,凌傲天仔细想了想,发现连面目都已经很模糊了。总的来说就是春风一度珠胎暗结,本来雄霸根本没放在心上。可偏偏那个女人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留下这个女儿,她的母亲只给她留下了一个名字——幽若。 雄霸对幽若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隐隐有一种期盼,另一方面又有忐忑。他根本没有准备好做父亲——而原本,做了也就做了,扔给母亲养不就好了?可偏偏母亲死了。于是这成了一种责任,还是没什么准备的责任,于是雄霸雇了一个奶娘照顾幽若,自己去打天下去了。 算起来,幽若快一岁了,雄霸似乎只见过她一次,就是在交给奶娘的那一次。其实雄霸很犹豫,他担心幽若会成为他的羁绊、累赘。雄霸的心里装着天下,天下太大了,他的心里似乎已经装不下什么其它的东西了——包括幽若,他的女儿。 凌傲天记得故事中雄霸的女儿一直独居湖心小筑,和雄霸的感情很是淡漠。雄霸认为这是对幽若的保护,事实上也确实是。因为凌傲天很清楚雄霸的想法,若是真有人抓住幽若来威胁雄霸,雄霸是绝对不会妥协的,所以幽若只有死路一条——这样看来,还不如就静静地住在湖心小筑,虽然冷清,但至少活着。为什么不养在身边呢?因为他害怕,他怕在一起久了,割不断的血缘关系会让他不由自主地关心爱护幽若,若是有了深厚感情,那当幽若被当做筹码的时候,雄霸还能毫不犹豫地选择天下吗?雄霸害怕,怕他会犹豫,因为他不想犹豫,他永远也不会放开天下。所以只好离得远远的,养着她,就像,就像是一个符号,一个叫作女儿的符号,表明雄霸的人生中,也还是有亲人存在的。 天下会建立以后,下属们似乎把奶娘和幽若一起接到了天荫城安置了下来,于是凌傲天吩咐下去让人把奶娘和幽若一起带到天山上来,他想,见一见幽若——这个雄霸的,也是他凌傲天的女儿。 凌傲天可以理解雄霸的想法,但凌傲天有自己的想法。 孩子嘛,都是教出来的。幽若和他有血缘关系,没有比这更亲近的了。虽然血缘关系也不怎么可靠,就像凌傲天前世的血缘亲人,最后都发展到流血冲突了。但是养出一个胳膊肘向外拐的孩子难道是孩子的问题?当然不是,孩子都是一样的。既然可以培养出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孤儿,怎么女儿反而不可以呢? 奶娘把幽若抱到凌傲天面前的时候,幽若睁着大大的眼睛,不哭也不闹,就这样看着凌傲天。 忽然间凌傲天觉得心里出现了一片很柔软很柔软的地方,也许这就是父女天性?凌傲天不知道,他也不需要知道,他只需要知道他很喜欢幽若,很喜欢幽若清澈乌黑的眸子,是那样纯洁不染一点儿尘埃,里面只有一个身影,那就是凌傲天的身影,是父亲的身影。 于是凌傲天决定要养她,亲自教养她。威胁什么的,哼,凌傲天冷笑了一下,我的女儿自然会有她的本事,怎么不见你捉住聂风步惊云什么的来要挟一下?凌傲天当然不会把幽若养成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绝对是要上得战场下得厨房的——凌傲天的女儿,怎么会普通? 这可是他两世以来唯一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亲人,完全依赖于他,将来也会完全信任他——那么,能不能试着也付出一点儿信任呢?凌傲天很温柔地看着幽若,我相信你,更相信我自己,是绝对不会让我失望的。 6、弟子 天下第一楼的第二层是雄霸的卧室,雄霸在这里放了一张大大的床——凌傲天觉得很满意。 而现在在这张檀木龙雕的大床上,幽若小宝宝正在奋力地爬啊爬,可是小家伙很无语的发现这个床实在是太大了,无论往那边爬,以她现在的体力都不可能完成跃床大逃跑的壮举,于是她也只能直面惨淡的人生,趴在枕头上郁闷地吐泡泡了。 凌傲天看得很欢乐,他觉得他上一辈子加起来也没有今天笑得这么多,于是他就半倚在床上重复着把好不容易爬了一段距离的幽若再抱回自己眼皮底下的动作,貌似就这样过了一两个时辰……直到有人走进了天下第一楼。 雄霸强烈的独占欲是不会允许别人轻易进天下第一楼的,凌傲天当然也不会让别人随便进,不过他没有那么多讲究,直接让弟子把进来回话的秦德父子带上二楼来。 ------------------------------------------------------------------------------- 秦霜永远也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师父的场景。 很大的房间,简洁而明亮,各种摆设庄严大气,让人不自觉地就会生出一丝敬畏。 长宽两米的大床上气质尊贵的年轻男子随意地斜倚在大大的靠枕上,神情似笑非笑。穿着大红色肚兜扎着两个冲天小辫子圆嘟嘟肉滚滚的小娃娃依依呀呀地趴在男人的怀里——秦霜忽然感受到一丝很温暖很温暖的气氛,原本的忐忑不安就不知不觉被抛到脑后去了。 ------------------------------------------------------------------------------- 秦德很恭敬地汇报完这两天的工作,凌傲天点评交代了几句就让他继续去忙了,刚刚打开局面,必然有很多事要处理。 秦霜长得中规中矩,乍一看上去很平庸,又有一种老实憨厚的感觉,很容易让人放下警惕——凌傲天觉得很满意,随口考校了几句就把秦霜留下来了,先让他陪着吐泡泡的幽若玩一会儿,吩咐下人把天下第一楼旁边的院子整理一下,以后就让秦霜住了。 秦霜有一点儿受宠若惊,但没有丝毫的得意,很听话很乖的就去照顾幽若了,这让凌傲天在心里又给他加了几分。秦霜的练武资质虽说只能勉强算是中上,但他各方面都表现得当,凌傲天已经决定让他当自己的大弟子了。 ------------------------------------------------------------------------------- 各帮派的弟子们都陆陆续续在总舵集合了。总舵练武场建在半山腰,占地十分宽广,可以容纳数万人有余。凌傲天让人将这些弟子门一一登记,从此都算作天下会的外门弟子。又按年龄能力分组,让功夫底子不错的下属们细细指导武学基础。 天下会打下了若干门派家族,这些门派家族的武学典藏自然也收归天下会所有了。凌傲天整理了一番,像风神腿排云掌天霜拳那样的绝世功法自然是不会也不可能有的了,不过细细看下来,倒让凌傲天发掘了几门不错的功法。 一套松风剑法以速度为长,配合的有一套松风步法,配合起来算得上是一流上等的功法了。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收获,毕竟雄霸本身并不擅长兵器,也没有专门练过剑法,可以作为借鉴练一练,将来也可以传给天资高的弟子增强天下会的实力。 还有一套破天刀法,不过似乎是残缺的,虽然如此,但以凌傲天的眼光来看,这套刀法绝对不简单,若是完整的怕能和风云霜三种功法一较高下。如今只有残缺的十一式刀法,倒是招招凌厉也算得上是一流上等的功法了。此外还有完整的三招,称作破天三式,招式凌厉而简单,拥有这套刀法的家族只把这三式当做残缺的基础篇不予重视,原本凌傲天也没注意,只是随意看看,可是一看之下,凌傲天有一种感觉,这三招怕才是真正的精华所在,是绝世高手返璞归真之后悟出来的最凌厉的杀招!凌傲天笑眯了眼,小心地把这破天三式的秘籍放到了怀里。 此外一套雷火拳、一套二十八路谭腿、一套衍真十七剑也达到了一流功法标准。还有几十种二流功法,若干零碎功法。 凌傲天将练武场旁边的一栋三层高的楼设为演武堂,派专人守护,一层放置了上百本零碎功法,二层就是几十种二流功法,三层把雷火拳、二十八路谭腿、衍真十七剑给放了进去。设下规定:凡外门弟子一律开始学习基础内功、基础轻功,并从基础剑法、刀法、拳法、腿法等等里选一套合适自己的来学习。一旦被选中或是依靠立功成为内门弟子,就可以进入演武堂一层选择功法抄录后学习。之后立功后累计贡献点数可以上二层甚至三层兑换功法。 敝帚自珍什么的是不对的,但功法总不能像大白菜一样到处乱扔吧,有竞争才有动力。 天下会要成为大势力,那必须拥有一定的高手,高手固然可以招募,但又怎么比得上自己培养的值得信任呢,凌傲天想了想,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多发掘一些人才,这演武堂要人管理吧,贡献点数也要有人累计,具体情况还要和阮承商量一下,阮承也很忙,这些陆陆续续来的弟子们都要他安排,简直连吃饭的时间都挤不出来了。不过阮承也很开心,毕竟权利总是诱人的——若是他不喜欢权利,又做什么要投靠雄霸呢? 而且阮承发现雄霸似乎越来越有霸主的样子了,天下会一系列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这样阮承就更高兴了,谁不希望自己跟随的主上有前途呢?主上的前途也就是自己的前途嘛。 总而言之,天下会总算是进入正轨了——它能走多远?它能达到怎样的高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凌傲天淡然地笑了,那就拭目以待吧。 7、五年 天下会近年以雷霆之势迅速崛起,一跃成为江湖一流帮会门派之一,其帮主雄霸也一跃而成为江湖巨擘之一,以他的年轻、气度、侠义、仁慈俘获了不少人心。 雄霸以天下会成立之日二月初一作为自己的生辰,凌傲天正是在这一天成为了雄霸,自然乐意也把这一天当做生辰。 三天前是天下会帮主雄霸三十岁的生辰,那时整个天荫城张灯结彩,十八万户居民诚心恭贺帮主寿辰。自从五年前天下会建立以来,天荫城可以说是一天一个改变,短短五年间从一个普通的中等城市发展成天下有数的大城市之一,实用面积扩大了将近十倍,商业繁荣发展,成为远近闻名的不夜城。天荫城原有的居民都随着城市的扩张改头换面过上了富余的生活,而天荫城以十税二的地税持续吸引着远近的人们来此定居。 天荫城的税很低吗?如果你到大街上去问这个问题,那别人一定会用看着白痴的眼神看着你——低,怎么不低,低得不能再低了! 凌傲天其实很无奈,因为老百姓都把他当成了大好人大善人,生怕他把税再降低一点儿把自己给饿死了那他们也找不着这么好的城主了。秦德和新加入“天下财团”的人才们则把他当成了摇钱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有点石成金的能力。 ------------------------------------------------------------------------------- 五年前凌傲天仔细研究了这时代的税率,惊愕地发现对于城主们来说向农民来个十税五、十税六什么的就已经是难得的仁慈了,更不要说甚至还有十税八这种差点把凌傲天吓死的税率——这简直、简直就是抢! 凌傲天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了劳动人民是怎样被剥削的了——虽说前世他也是邪恶的剥削者之一,但总的来说算得上是你情我愿的剥削,我雇佣你干活给你工资,这工资足够养活你全家,还有假期、有医保、有宿舍、有补贴,还常常要应付嫌工资低罢工的员工们——可是现在呢,凌傲天发现原来被剥削久了这人啊也就习惯了。吃不饱?很正常,有你吃的都算不错了。种一年的地给你留下够你来年吃的,剩下的就上交吧,明年继续种地呗——什么什么,你说你多了一个儿子不够吃?那让你儿子也去种地呗——你儿子才半岁种不了地?那干我什么事,饿不饿死是你的事。 凌傲天的心肠就算暂时还达不到金刚石那么硬也有刚玉那么硬了,可你要是让他来个十税五什么的他实在做不出来——这种竭泽而渔的事情怎么能做?!再说了,凌傲天的思想还停留在补贴农业上——商业税可以高一些,可是农民是需要保护的,不然谁给你种粮食吃? 然而凌傲天很快就发现,这时代的商业税更加是高得离谱——当然这是对于没有背景的商人来说。这样的乱世里想要做生意,怎么能没靠山?更有甚者其实很多大财团本质上就是大帮派大家族的所有物。于是很自然地凌傲天也组建了一个“天下财团”,酒楼、饭馆、赌场、青楼、钱庄、当铺开遍了各大城市。 酒楼里有上好的烈酒,香醇浓烈,哪里的酒也比不上天一阁的好。天一阁的侍女们各个年轻貌美,温柔懂理,既不会矫揉造作故作矜持,也不会狂蜂浪蝶黏住金主不放——这都是上岗培训过的当然不一样。 ——咦?你说你喜欢,看上了那一个美人? ——可以,可以好好商量嘛…… ——你是哪个家族门派的公子少爷? ——哦!无双城三长老他侄子的小儿子,好说好说,喜欢哪一个带回去呗——付钱?不用不用,哎呀真不用,不然给个一百两意思一下就好了,咱俩谁跟谁呀——慢走,不客气,下次再来哈。 ——哦?你也喜欢?你谁呀? ——隔壁街上的教书先生啊,这喜欢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样温柔美好的大家小姐一般高贵善良的女孩子,没有个一千八百两怎么能随便给你做老婆呢?你也不愿意委屈了佳人不是?唉,没办法,这样吧,以后你常来这儿吃饭,给你打个八折,也算慰藉一下相思之情嘛…… ——多谢?不客气不客气,慢走不送哈。 老板娘转过身小声啐了一口,暗暗嘀咕:“这么辛苦训练出来的探子怎么可能给你个教书先生当老婆?!下辈子你想也别想。” 饭馆里有唾沫飞溅的说书先生,那故事,要多精彩有多精彩——什么?你连杨过是谁都不知道?俗,太俗了!那你总知道郭靖吧?陆小凤?楚留香?西门吹雪?——什么?都不知道!滚你的吧爷才懒得和你说话呢,爷要听说书去了。 赌场里的玩法多得你数不清,玩上一天一夜也玩不完一圈儿。 ——什么?你说我已经输了一万两银子,劝我别赌了回家去?哪有开赌场把人往外赶的? ——什么?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休息休息明天再来? ——不用不用,老子的精神得很,票子也还多得很,多谢您关心哈,老子还想试试这个——这个什么什么□□? 青楼里的美人儿绝对是才艺双全,那嗓子、那身段——真是道不尽红尘痴恋,诉不完人间恩怨,爱江山更爱美人——美人哟,我来啦。 往钱庄里存钱每年还能多出一分利来——这么好的事儿谁相信?你不信?不信你站一边儿去别挡着我存钱。 ------------------------------------------------------------------------------- 五年里凌傲天资产翻了几十倍,没事儿就修修路——战略用途;施施粥——收买人心;建立医馆——医生药材都有战略意义要好好把握;收养孤儿——未来天下会的中坚力量…… 于是凌傲天就成了大好人大善人,收获了若干万张好人卡。 与此同时,天下会也迈着坚实的步伐在逐步扩张着,投奔而来的小帮会小世家不计其数,二流帮会也有五十余,通通整编——原本的九个分坛也增加到了三十五个,从西北天山的总舵开始以辐射状渗透中原。 那么,接下来呢? “十大名门正派……”凌傲天轻轻地笑了起来,“既然你们的门下弟子如此不争气,到处为非作歹……那本帮主也只好不得已、忍痛——替天行道了。” 8、吞并 [天下会帮主雄霸,现年三十岁。膝下独女六岁,其母早亡。大弟子秦霜十岁,四年前雄霸当众宣布收其为入室弟子,授予雄霸的绝学之一天霜拳,也是至今为止雄霸唯一的入室弟子。 天下会现设有内门外门,内门中有执法堂,堂主为长老阮承,文士,善谋;副堂主燕刑空,一流高手,擅使雷火拳,现年二十二岁,十七岁始为雄霸所救从此跟随雄霸,曾率众攻□□风寨、苍狼岭、寒山派等,歼敌过千,立功赫赫,家中老父已被接入天下会天山总坛荣亲院居住。执法堂内有弟子五百余人,其中有三十四人达到一流高手境界。 天下会内门共有弟子三千余人,其中最优秀者入选执法堂。 天下会外门弟子有三万余人,每年考核通过者入内门。 天下会雄霸于五年前组建‘天下财团’,交由长老秦德负责,年利当在五十万以上,具体数额不详。 天下会尚有长老二人,分别为殷成、舒庆。 殷成随侍雄霸身边,人甚少见,其面容武功皆不得而知。 舒庆负责联络各路门派,统筹协调等,人多见之,其每时每刻皆面带笑容,功力只在二流水平,所学颇杂,无甚特别。 ……] 玄天宗宗主张振南放下手中的资料,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时间满堂静穆。 “奶奶的,有什么可叹气的!要老子说,咱们联合起来还怕不能把雄霸那小子打得哭爹喊娘屁滚尿流?哼!毛都没长齐的一个小娃娃,担心个鸟!你们整天商量来商量去,老子烦都烦死了!”苍鹰门门主魏猛大声嚷嚷起来。 “你还说,要不是你侄子胆大包天奸杀六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我们怎么至于搞成今天这样?”风月帮帮主不忿地说。 “那你弟弟打死的那个老农怎么算?” “这能比吗?” “怎么不能比,不都是为非作歹!” …… “好了好了,都不要再吵了,吵来吵去吵了这么多天,这究竟是打还是降大家今天一定要拿个章程出来。”灵鹤门门主出来调停。 “行了,什么为非作歹作恶多端还不都是借口,他天下会雄霸早就想吞掉我们了,现在这么危急的关头你们还争来争去有什么意义?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谁人手上不沾血?难不成他雄霸杀的还真的全都是恶人不成?”落暮派掌门大声说到。 “咳咳,”玄天宗宗主张振南看大家都转过来看着自己,才开口说到,“江湖上的人给面子,把我们和南边五个大派并称十大名门正派,无论如何也开宗立派这么多年了,要是就这么随随便便降了,别说别人,就是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这雄霸向来彪炳侠义,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好好打上一场斗上一斗,胜负尚且未可知,若是幸而得以保全当然好,就算是败了,他雄霸也不可能把我们都给杀了,那他如何向世人交代?你们觉得如何?” “就这么办!” “都听你老哥的。” “打他娘的。” “全赖老哥您带领了。” …… ------------------------------------------------------------------------------- “毛都没长齐的一个小娃娃……”凌傲天看着刚从信鸽上取下来的密信,失声笑了起来,眼神中却全是冷冽。 “爹爹,爹爹,这是说的幽若吗?”六岁的幽若窝在凌傲天的怀里,忽闪忽闪着大大的眼睛。 “这说的是你爹我。”凌傲天点了点幽若的小鼻子。 “师父,这些人如此不识时务,弟子愿意出战,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十岁的秦霜站在书案旁边,身量已经和十几岁的大孩子不相上下了。 “五大门派同气连枝,要是和他们硬拼,虽然不至于输,但损失太大了,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凌傲天弯了弯嘴角,“霜儿,幽若,你们都要记住,能用头脑得到的东西,干什么要费力去使用武力呢……霜儿还是按原计划带五百内门弟子两千外门弟子去把通天寨打下来,那里是战略重地,也是我们进军中原的踏板,不得有失。相信以霜儿的能力一定没问题。” “是,师父放心,霜儿一定拿下通天寨。” “嗯,还是那句话,人是最重要的。对师父来说,就算是失败了也没什么,下次也可以再打,可要是霜儿受了伤出了事,师父可是会心疼的。” “嗯……霜儿一定会小心的。” 凌傲天眼尖地发现秦霜的耳尖红了,暗笑了一下,这孩子脸皮还是那么薄。 “至于五大门派的事,你们只要好好看着就好……绝对,是很精彩的。”凌傲天的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 三月十七,风月帮帮主猝死于卧室内,其嫡传弟子尚封称其师父不想大动干戈,愿与天下会化干戈为玉帛,怎料玄天宗宗主张振南自领为五派之主,欲与天下会的正义之师对抗到底,见其师父不听号令,遂杀之。尚封出示师父遗命迎娶师父独女成为风月帮新任帮主,并请求天下会雄霸帮主为其师父主持公道,愿携全帮上下投靠天下会。 三月十九,玄天宗宗主张振南怒斥尚封欺师灭祖,尚封之妻前任帮主之女发誓要手刃贼子张振南。 三月二十三,风月帮帮主猝死一事波及范围越来越广,风月帮帮众群情汹涌与玄天宗弟子发生混战,两帮伤亡人数多达五千。而就在当天晚上,落暮派掌门死于其妾氏房内,而其妾氏乃是苍鹰门门主魏猛的表妹。 三月二十四,落暮派掌门三个儿子前去苍鹰门向门主魏猛讨要说法,两方人马一言不和发生争斗,致使落暮派掌门的三个儿子二死一残。同日,落暮派大师兄宣布落暮派与苍鹰门不死不休。 三月二十八,灵鹤门门主宣布全门投靠天下会,并请天下会雄霸帮主兴正义之师讨伐苍鹰门,为惨死的六名少女以及落暮派掌门讨回公道。 三月二十九,玄天宗宗主张振南前往苍鹰门欲劝说魏猛改邪归正,不料魏猛狂性大发当场杀死玄天宗宗主张振南。玄天宗弟子悲愤莫名,数千人杀上苍鹰门,不料被困于山谷中。天下会帮主雄霸怒斥魏猛不仁不义,当即带领天下会精英弟子与落暮派弟子一同围剿苍鹰门,救出被困的玄天宗弟子。魏猛穷途末路还妄想与天下会雄霸帮主玉石俱焚,然邪不胜正,被其弟子大义灭亲,其弟子恳求天下会雄霸帮主饶恕苍鹰门剩下的千余无辜弟子,雄霸帮主欣然应允并立即调遣天荫城八十名大夫前来救治各派受伤弟子。各派弟子感其恩义,皆恳请雄霸帮主允许他们加入天下会。雄霸帮主表示:无论过去如何,天下会皆愿意给予每个人重新开始的机会。遂皆大欢喜。 ------------------------------------------------------------------------------- 时至四月,神州北方皆纳入天下会掌握范围内。 9、决定 天下第一楼的顶层是雄霸专用的练功房,屋顶上有一扇可开合的天窗,这是凌傲天专门设计的。在天山的侧峰的某一个山谷里,有一个巨大的基地,里面有数百工匠,其中不乏大师级的人物。凌傲天给他们提供了很好的条件,让他们专心致志地研发各种机械兵器,而他们的子侄也都在天下会里从外门弟子做起——凌傲天承诺他们,若是研发出价值很高的新产品,不但子侄可以得到进入内门的名额,若新产品盈利,工匠也可以得到分成。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不要说一扇天窗,就是多发袖箭、暴雨梨花针之类的杀器暗器,五年里也都纷纷被研发了出来。 于是江湖上多了一座“神兵山庄”,建立在中原腹地,据说那里边的刀剑全都锋利无比,还有各种暗器□□精巧无双——能得到一把神兵山庄出品的兵器成了许多江湖侠客们的心愿。 此时凌傲天随意地躺在一张没有一丝杂色的纯白色毛皮毯子上,据说这是用了一百一十一只纯白狐狸的皮毛,由天下最富盛名的裁缝巧手制成的,是天一阁的一家分店的负责人在凌傲天三十岁生辰那天送来的礼物。之前的皮毛有些厚了,如今已经四月,虽然天山上依旧寒冷,也用不着那么厚的垫子,所以管事的就从库房里把这块毯子拿出来用了。 凌傲天很喜欢躺在顶层打开天窗看星星,因为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他才会有悚然而惊的明悟——这天地是如此的广大。 随着天下会的地盘越来越大,到如今吞并五派,更是成为了与无双城南北相对的天下唯二的两大门派,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人永远只会越来越多。凌傲天不可能把他们全都赶走,可他更不希望自己会迷失在繁华里失去了应有的冷静和判断力,于是他躺在这里,看星星。 天下会的根基已经打下,而且凌傲天相信比原来书里的那个表面上的庞然大物实际上的空壳子要好上太多了。如今确立了北方江湖的霸主地位,接下来的事只要大方向上凌傲天好好把握就是了,总算摆脱了累死累活做牛做马的日子——凌傲天愉悦地笑了起来。 秦德的生意做得如火如荼,不过蛋糕越大分的人也越多,而这一切都建立在天下会的基础上,所以秦德反水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再加上秦霜——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凌傲天无奈地发现秦霜绝对是基因突变了——秦霜他爹是绝对的老狐狸,可是秦霜却是个外表和心灵同样纯洁的好孩子。这个纯洁的意思就是说秦霜实在是忠孝仁义的表率,凌傲天曾经尝试过想要把他培养成芝麻包,可惜最终还是拜倒了。 可别看秦霜如此忠厚老实的模样,死在他手上的人可不少了。秦霜从六岁起成为凌傲天的入室弟子开始练习天霜拳,半年小成两年大成,所欠缺的也不过是经验火候罢了。于是秦霜从八岁起随军出征攻打大大小小的山寨匪窝,至今年十岁时已经可以独自作为主将了。就在五大派归顺之后不久秦霜那边就传来了好消息,安排好驻兵负责人后,现在他已经在回程途中了。 和秦霜不同,凌傲天的女儿小幽若倒真成了外表纯洁内里腹黑无比的超级芝麻包,诡计多端经常把管家佣人弟子和师兄整得找不着北。去年也开始练习基本功了,小丫头诡计不少不过还是得乖乖练功,资质也是中上,过几年达到秦霜的程度完全不成问题。 而去年还有一件喜事,那就是殷成和段染枫成亲了。事实上凌傲天蛮惊讶的——段染枫确实曾经颇有姿色不错,但那是曾经——可尽管如此殷成还是决定娶她,那就真是真情难得了。 凌傲天很开心,殷成是他的好兄弟,这些年里天下会的发展有殷成很大一部分功劳,而闲暇时更是无私奉献陪凌傲天练功——凌傲天功夫绝顶是一回事,可是实战经验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雄霸经验是很多,杀人也算得上是如麻了,可是凌傲天没有啊,在记忆里过一遍那可不能算——所以凌傲天时时磨练自己,与此同时也顺便磨练了一下殷成。 凌傲天这些年武学也没有放下,因为他很清楚武功才是这个世界的基础。他细心总结稳定了三分归元气的境界,又结合风云霜以及松风剑法和破天三式创出了三分神指——并指如剑、弹指破天,指法多变,出指如风,若是中上一指,后劲凝而不散,在体内或是爆发或是搅乱真气全由用指者而定——可以说,三分神指绝对是集大成的一套绝顶神功。 殷成也练了松风剑法和松风步法,功夫更进一步,两人过招皆有不小的收获。 对于段染枫,凌傲天是敬重欣赏的。她能找到终身幸福凌傲天自然也是高兴的。 殷成和段染枫都是凌傲天的暗中势力,是值得信任的人。但是凌傲天从来都不会把全部鸡蛋都放进同一个篮子里,再说了,现在确实是值得信任,十年呢?二十年呢?把希望寄托于单纯的信赖是不实际的,同时也是不负责任的,殷成他们也明白这个道理,毕竟每个人都很难抵挡权利的诱惑。事实上当暗三部和段染枫创立的赤月部框架都搭建起来之后,他们就各自有了两个只对凌傲天负责的副手了——他们都明白,这样对大家都好——总比功成名就后的反目成仇要好。 ------------------------------------------------------------------------------- 今年秦霜十岁了,根据原著,步惊云现在应该是七岁,聂风四岁。 对于风云的感觉,凌傲天自然是复杂的。 雄霸的成也风云、败也风云的一生凌傲天清清楚楚,而现在,凌傲天就是雄霸。 命运究竟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你说它不存在?像凌傲天这种变成雄霸的事情都能够发生,谁能保证命运一定不存在呢? 但是就凌傲天来看,雄霸对待命运的态度明显是错误的。当命运让他得知之时,他便已入了命运之局。 金麟本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九霄龙吟惊天变,风云际会浅水游。 假如他一辈子都不知道这后半段,那他的人生还会如此吗? 其实没人知道。说不定那时风云功高震主,雄霸还是得和他们反目成仇。 不过在凌傲天看来,若是换作是他,他要么会对风云无比的好,让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忍心与他为敌;要么就设下完全之计,什么万箭齐发高手围攻甚至自己上——事实上,当时雄霸的武功远在风云之上的,如果不是风云出走各自又有了奇遇,根本就不是雄霸的对手——总之就是打蛇要打死,尤其是这种天命所归的主角,分尸什么的也别犹豫地做吧,谁知道会不会从乱葬岗里爬出来呢?主角光芒的奇迹就不要去怀疑了。雄霸无疑用了最愚蠢的方法,企图分化风云却做得不干不净,最后连秦霜都背叛了他——这简直是茶几上的一套杯具。事实上在实力完全压制的时候还玩什么心机呢?杀死了除掉了也就是一了百了,什么惊天变啊浅水游什么的不也就没了吗,真是多此一举。 那么凌傲天要怎么做呢?不去管风云?那是绝对不行的。 凌傲天非常清楚,主角就是主角,就算他雄霸现在顺利地完成了历史使命,甚至做得更好,可是都不能改变风云的主角命。不去管它任其发展?那样让危险人物脱离自己掌控范围的事凌傲天是不会做的。 所以凌傲天做了一个决定,风云是一定要的。不是说成也风云、败也风云吗?可是现在雄霸已经拥有半壁江山,而风云还都是小娃娃呢!还是当初那句话,教育,才是化腐朽为神奇的神兵利器——幽若都被养成了芝麻包,风云怎么就不能对雄霸忠心耿耿了? 还别说,风云的资质那真是没得说。秦霜幽若也不过是中上资质,这么多年凌傲天也不是没寻找过资质好的小孩子,但最好也就不过是中上而已。这就不得不说,风云确实就是主角命,你不服也不行。这样的良才美质摆在那里,不要?傻瓜才不要!还是收作徒弟,该练风神腿的去练风神腿,该你的排云掌也不少你的——连名字都是安排好的,就算你不教他们,谁知道他们不会一番奇遇又学到了?还不如就由自己教! 再说了,雄霸是谁?现在的雄霸是大好人大善人,多少人立了长生牌的,和风云又没有深仇大恨——以前没有,以后更加不可能会有——收养你们再教导你们,就不信这样还会浅水游什么的。 退一万步讲,像风云这样的主角身上肯定是有气运什么的,这放在天下会里,还怕不能称霸天下?要是不去收他们,一不小心让他们跑到什么无双城去了,那凌傲天才真的要撞墙了。 风云是要收的,可是怎么收还要细细商定才行——这可是生死存亡的大事,绝对不能有半点儿纰漏的。 “步惊云……不,现在是霍惊觉,就从你开始好了……”凌傲天忽然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可是这样灿烂的笑容却让人非但没有百花齐放的感觉,反而只觉得一阵阵发冷,“像你这样的大杀神,要是你的杀父仇人不是雄霸……而是独孤一方……那会是怎样有趣的故事……我真的真的很期待呀,可不要,让我失望……” 10、开始 如今江湖上虽说有天下会和无双城一北一南两大门派,可并不是说天下已在两帮手中了。中原混乱,那些大小诸侯各占城池,私养士卒——诸侯与江湖帮派还是不同的,江湖帮派无论如何都是帮派,招募弟子,传授武功,拔寨夺庄一般来说都是由一个武功高的统领领着若干弟子杀过去——与战场上对阵交战时不同的。江湖帮派一般不愿意去攻打诸侯的城池——还是那句话,功夫再高也挡不住万箭齐发。 然而凌傲天从天下会无所不在的情报网中得知,很多帮会世家的背后都有诸侯的影子——这一点儿也不奇怪。看起来江湖和诸侯似乎是各不相干的两种势力体系,可是他们都在同一片神州上逐鹿——而这鹿,只有一只。 对于凌傲天来说,只要能打败敌人的力量就是好力量——若是有高手来刺杀他,他绝对会让暗卫们排着八卦阵拿着淬了毒的快射连弩、暴雨梨花针不要钱地招呼上去——什么什么?你说这不是江湖人的手法,应该和你一对一打上三百回合?你还是和阎王爷慢慢聊吧——放箭。 天下会这五年来的净资产从当初的一百万两银暴涨几十倍,而外界能猜测到天下会约有上千万资产,也有消息灵通的帮会世家暗中打探到天下会的资产当在三千万两上下——事实上,光是秦德做的生意就值八千万两银,流通的现钱都差不多有三千万,更别说暗卫、神兵山庄和赤月部这些暗中的盈利了。 有了这样的经济实力,凌傲天暗自选拔了一千名十岁上下的健康男孩,安排在天山山脉某处,装备是这些年研发的各式□□——不错,凌傲天就是想建一支弓箭部队。 诸侯们有自己的军队,还能去拉拢江湖人士——为什么江湖帮派就不能有自己的军队?军队和堂中弟子是绝对不同的。而弓箭部队不但可以攻城拔寨,对付敌对的军队,到时只要让弟子们护卫在旁就好了,刀盾兵什么的也省了——重要的是,弓箭部队还可以用来对付武林高手。凌傲天实在不确定,这个风云世界究竟是哪个版本的——倘若和当年看的电视剧那般,那也没什么,雄霸就是最后的大boss了,大不了还有几个从东瀛来的小日本——凌傲天相信,以雄霸加上天下会的实力是完全足够对付了。然而谁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神奇的事情,单单是前段时间情报系统查到的‘无名’就已经很让凌傲天头疼了。 武林神话——无名! “神话里的东西,怎么能真正存在呢……”凌傲天皱着眉,食指按着额角,“以一敌万,我是不会信的……再怎么说我现在的功夫就算不是天下无敌也是绝顶高手了,又不是一万个农民,难不成站着不动给你杀?”可是偏偏,无名是存在的。凌傲天已经确定了他的位置,适当时候甚至要去拜访一下。“无论是不是神话,最好不要挡着我的路了……否则,就算是神,我也让你跌下神坛!” ------------------------------------------------------------------------------- 霍家庄地处中原腹地,此处势力纷繁复杂,不但有拥兵自重的各路诸侯,还有大大小小的世家林立。这里不属于天下会的势力范围,无双城也不大能管得到——不过相对而言,无双城在这里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所以原著中的雄霸到处招揽武林中人的时候也看上了霍家庄。 霍家庄按势力来说连二流都达不到,然而霍家有一门祖传的霍家剑法到算得上是一流的武功,故而周边也没什么人会去招惹霍家庄。 在天下会眼里,霍家庄也不过是一只小蚂蚁——然而谁能保证,大象不会被蚂蚁杀死呢?尤其是,这霍家庄里有一个人——霍惊觉。 霍惊觉如今也不过是个七岁小儿,可他却必然成为步惊云——‘不哭死神’步惊云! ------------------------------------------------------------------------------- 天下会才收服五大派,纵使想进军中原也不能操之过急,现在天下会在神州北方蓬勃发展,整合势力,培养弟子——而另一方面,天下财团的生意已经开始铺向大江南北,而随着中原的大城市里新建的青楼酒馆生意兴旺,天下会暗部的情报网也慢慢地渗透其中,在不知不觉中就铺开了一个大网。 “这些二三流的家族帮派的资料每天都有一大堆,帮主实在没必要亲自过目吧。”殷成很无奈地看着凌傲天对着一大沓在他看来毫无特点的二三流小家族小门派的每天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情看得聚精会神——这些东西殷成都用不着亲自去看,自然有暗部专门整理情报的人员分门别类好了再呈递给他,若是他觉得有什么是真正重要的,才会交给凌傲天。 可是今天凌傲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忽然让他把中原腹地诸侯并起之处的所有情报拿给他亲自过目,本来还以为这位雄才大略的帮主又有什么好计谋好打算了,可结果—— “哎呀你不要总是这么严肃嘛,你很清楚我们天下会至少还要三年甚至五年才能真正有所行动,这段时间不就是收集收集情报,培养培养人才嘛。”凌傲天瞪大了眼睛,还状似无辜地眨了两下。 “那么帮主大人是太悠闲了,所以决定亲自去做一个情报人员吗?”殷成对凌傲天这副样子早就免疫了,这家伙人前人后的差别简直想天和地之间的距离一样大。 “唉,是呀是呀,你看大家都太能干了,现在我反而是无所事事了——就当是消遣嘛——你看你看,这个陈家家主居然看上自己儿子的小妾,这个张家更是乱成一团,叔叔和侄女吵闹不休……哎哎,你别走哎,你不觉得这就像看故事一样很有趣的嘛……” “那帮主慢慢欣赏,属下还有事情要忙就先告退了。”殷成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不就是去陪老婆,能有什么事情忙?”凌傲天自言自语地走回书案旁,慢慢地抽出一页纸来,“这故事,是多么有趣……可是除了我之外,又有谁会知道呢……” [霍步天,有二子霍梧觉、霍桐觉。两年前续弦玉浓,玉浓有子,为一流铸剑师步渊亭遗腹子,现更名霍惊觉。] 11、天英 “我已经决定让江严做天英堂的堂主了,江严也不是个简单角色,应该能胜任一段时间。”凌傲天敲着鎏金雕龙扶手,缓缓地说,“投奔我们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如今天英堂中就已经有三十余位一流高手了……这些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的人可不会那么好控制,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反噬主人……” “我已经让暗探部仔细深查这些人的来历,暗杀部的人也轮流在天英堂蹲点,如有不轨者可以立刻清理掉。”殷成面无表情地说。 “嗯,只要有一丝疑点也不能放过,这些人桀骜难驯,我本也不打算大用,安排他们到各地的分坛、天一阁镇镇场子就好了。”凌傲天淡淡地说。 “是,我这就去安排。” “等等,之前你来的时候说江湖上也算排得上号的杀手烈焰双怪也想加入天英堂?” “嗯,不过是两个小人物,想找个主人养着罢了。他们的资料刚才还没到,等我回去时就应该到了。” “这两个人,你安排在聚福客栈的后院,我有个想法……”凌傲天眼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主意。 “这样的人能有什么用?其实我根本不建议接收这种臭名远播的杀手,可惜帮主大人已经宣告天下说‘天下会愿意给每个人一次新的机会’,所以才会有这么多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武林人士跑过来蹭饭!”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好吧,给殷成大人添了一堆麻烦……”凌傲天苦笑了一下,揉揉额角,“那两个人你就按我说的去安排吧,能不能用等我看过了再说。” “好。” ——天下会天英堂,聚各路英雄豪杰,共襄侠义正道。无论身份背景,只从天英开始。 ------------------------------------------------------------------------------- 赤鼠躺在聚福客栈后院的豪华客房里,可是翻来翻去怎么也睡不着。 赤鼠和蝙蝠被江湖人称作烈焰双怪,两人之中蝙蝠的武功更胜一筹。然而事实上,赤鼠才是烈焰双怪的大脑,他不像蝙蝠那样没远见,他明白,杀手的路是走不长的——他们杀了那么多人,谁知道有没有漏网之鱼?不知道哪天晚上睡下去就永远起不来了。所以这一次,加入天英堂是个洗脱过去的好机会。成了天下会的人,不管有什么人是想报仇还是想找他们的麻烦,总要顾忌天下会的赫赫声名。 可是今天,其他投奔的人都被安排在了天荫城里的天英堂客舍内,而他们两个却被请到了这里,所以赤鼠很忐忑很不安——如果天下会不愿意收我们怎么办?当初赤鼠也有考虑过无双城,不过最终还是决定先试试天下会。因为无双城的独孤家族是个传承百年的大家族,人才济济,而且凡事以家族内部人员为先。就算收了他们两个,他们也未必能得到什么重用。 “笃、笃、笃” 窗棂上忽然传来敲击的声音。 此时正是万籁俱静的时候,突兀的声音把赤鼠吓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大半,“咻”地一下就从床上蹦到了窗户边。 赤鼠的手心里已经都是冷汗了。此人能在他毫无所觉的情况下无声无息就站在他窗外了,功力绝对在他之上。可是这人却敲击窗棂提醒自己,让人摸不透他的意思反而更觉得惶恐。更让赤鼠惶恐的是——蝙蝠就住在他隔壁——蝙蝠是瞎子,听力何等灵敏,就算一开始没有察觉,如今也不可能没有听到敲击窗棂的声音——可是赤鼠听得见,蝙蝠的房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蝙蝠依旧沉沉地睡着。 “你不用担心,我没有恶意。”窗外传来平静无波的声音——这声音里有一种尊贵的气息,却又明显地传达出了一种柔和。 赤鼠缓缓地从窗边挪开,微微一顿,一个人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房间里面——快,太快了——赤鼠瞪大了双眼——快得没有一丝风,快得仿若突然出现,快得……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 月光从窗上薄薄的窗纸中淡淡地渗透进来,映着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在昏暗的屋子里,却仿佛夜明珠一般尊贵耀眼。 “你……你是……”赤鼠结结巴巴地说,在这样的人面前,总难免会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来。 “本座雄霸。” 雄霸!——这就是,雄霸。 天下会帮主雄霸,现年三十岁,以一人之力创立天下会,成为神州北部的江湖霸主。传说他出生低微毫无背景,待人温和有礼。而更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他侠义为怀,数年来救人无数,其治下税赋极低,是神州难得的乐土。 赤鼠一时间激动难耐,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多少少年侠士都以雄霸为偶像,又有多少怀春少女把雄霸当做梦中人——今天,这个传奇般崛起的武林巨擘,居然就这样站在自己眼前! 不!不能这样激动……必须、必须冷静下来……能让雄霸亲自前来……又怎么会是小事? 赤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控制着不让声音颤抖—— “不知雄霸帮主亲自前来,有什么事是我兄弟二人可以效劳的?” 那一刻,赤鼠从这个自称是雄霸的人眼里看到一丝赞赏——很快,却还是让他捕捉到了。 “你很不错,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身穿绣有金色龙纹的黑绸锦衣的男子缓缓地说,月华环绕,气质仿若九天上的神。 “赤鼠,我知你烈焰双怪想要加入天英堂,彻底摆脱染满鲜血的过去。”年轻男子不带一丝情感地说。 赤鼠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忐忑地说,“那么,雄霸帮主不愿意收留我们?” 那男子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霎时间犹如春暖花开,把赤鼠掉进冰窟窿里的心又捞了起来。 “倘若如此,本座又如何会出现在这里?”男子若有若无地笑着说。 “那么雄霸帮主是有什么特别的吩咐要交代我们兄弟二人?”赤鼠小心翼翼地说。 “你很好,据我了解,你心思缜密,是可以交托大事的人。”男子顿了顿,看着赤鼠忽然亮起来的双眼,继续不紧不慢地说,“刚才你十分激动,却能一瞬间平复下来;你探寻我的来意,却不忘反复强调你们是‘兄弟二人’——这样有情有义又有才华有能力的人,本座又怎么会拒绝?” 赤鼠忽然感受到了被人欣赏被人重视的感觉,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次。从男人的语气里,他可以听出真诚的意味,他明白,这是男子在向他表达善意。可是事情会这样简单?若是只是想招揽他们,又何须堂堂天下会的帮主亲自在半夜里来到客栈见他? “你现在可以选择,”男子看着赤鼠恍惚了瞬间又立刻筑起防备的眼睛,慢慢地抛出了来意,“明天本座会在天英堂亲自接见天下英豪,如果本座现在就离开,明天本座会直接让你们烈焰双怪和其他人一起加入天英堂——可如果你选择听下去,那么本座就会当众拒绝你们烈焰双怪加入天英堂——从此命运难测,你可明白?” 赤鼠心下一惊,他绝对是进入了一个大计划里面,要不要继续?复而又是一喜,能够加入雄霸的大计划,若是成功,那……若是‘和其他人一起加入天英堂’,以他和蝙蝠的身份背景,也不过是被别人踩在头上罢了——而现在,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到时候带着天大的功劳加入天英堂,地位又怎么会一样? 男子看着赤鼠的眼神慢慢转向坚定,深邃的眼里有如流星一般的锐利一闪而过,可是太快太快,这世上没有人能捉住流星的光,赤鼠自然也不能。 “你知道天下会真正的大敌是谁吗?”男子看着赤鼠点了头,却也不往下说,只是不慌不忙地反问了一句。 “天下会如今锋芒正盛,有谁敢掳其锋?”赤鼠不解地问。 “若是本座的野心只到此为止,那自然不必多说。可惜只在北方武林称王称霸,却不是我希望的终点。” 男子轻轻地扫了一下衣袖,赤鼠忽然有了一种天下皆在这个男人一掌之中的错觉。 “您的意思是……中原?难道……是无双城?”赤鼠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两大势力的碰撞,又怎会是他这种小人物能够参加的? “你不必紧张,难道本座还会让你去刺杀独孤一方吗?”男子轻轻地笑了,霎时间满屋子的凝重被一扫而空。 “帮主有什么吩咐,赤鼠一定无所不从。”赤鼠下定了决心——人的一生能有多少次机会呢?成龙成蛇也许就在此一举——拼!为什么不拼?大不了也不过是一条命罢了——雄霸是谁?他想要找人为他卖命,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把自己的脑袋捧给他,就算自己不答应,难道还能阻挡天下会和无双城必然发生的交锋?——再说了,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怎能不答应?怎么可能不珍惜? “很好,”男子满意地笑了,“明日本座会当众拒绝你们兄弟二人,之后,你们就投入独孤一方门下吧。” 赤鼠一惊,“帮主……” “你不必忧心,无双城里本座的人数也数不清——不过你是特殊的,你是本座的一颗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挥作用——也许一直到最后你也没做什么——可也许,你能在最后一刻在独孤一方的心口上插一把刀——未来的事,谁知道呢?”男子悠悠地说,“不过无论结果如何,你所做的事都是抹不去的功劳,你,明白了吗?” “赤鼠明白,赤鼠一定不辜负帮主的厚爱!”赤鼠激动地说。 “可是赤鼠该怎么与帮主联络?”赤鼠复而又问。 男子从怀里缓缓拿出一个香囊递给赤鼠,“这是特制的香,只有本座独有的神鹰能够追踪,时限是一个月。此后本座每月都会用神鹰和你联系,带一袋新的香给你,你把值得注意的消息让神鹰带回来就好。若是本座有什么任务,也会让神鹰传达给你。你不需要去冒险收集什么重要信息,那些自有别的人在做,你只要安安稳稳就好了。” 赤鼠接过香囊,心下大大吃惊——这样的暗子不知道有多少,最后无双城会有什么结局还真是难料。不过赤鼠马上又兴奋起来——这说明自己选对了主人,怎么能不高兴? “不过你要记住一点,这件事情不能和任何人说,就是蝙蝠也不行——”男子止住想出声的赤鼠,继续说,“你应该比本座更加了解蝙蝠,他要是喝了酒,什么都有可能说出来。你不告诉他,反而是在保护他,你明白了吗?” 赤鼠转念一想,也确实是如此,连连点头应诺。 “还有,就算你发现有人是天下会的探子暗子,也不能去和他们说你的身份——你们彼此之间不需要认识,否则要是别人露了馅,把你招出去怎么办——总之,你只要安安稳稳做无双城的人就好了,你,明白吗?” 赤鼠连连点头,心下对雄霸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此缜密的心思,难怪能一手创立天下会! …… 那人走了,就着幽幽的月光,仿佛踏月而去,不留一丝痕迹。 如果不是手中的没有半点香味的香囊提醒着自己,赤鼠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不,这绝对不是梦——这是机会,成为人上人的机会! ------------------------------------------------------------------------------- 凌傲天坐在天下第一楼里,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一下一下地摸着手边神俊的黑鹰,一瞬间眼神冷若寒冰—— [那天,霍步天一早已在打点着庄中事务。在日后便是他的大寿,他遂吩咐府中婢仆各办其中,正忙个不可开交之际,霍家庄那高而坚厚的铁铸巨门蓦地被人一脚踢翻,这条脚的主人竟然是个跛子! 只见硬闯进来人人体形肥胖,模样古怪,左足已废,足断处换上铁拐,一蹦一跳地跃进来,整个人看来就像是一头会跳的猪! 霍步天一见此人,不禁眉头一皱,当即问道∶“这位兄台,我霍家庄与你素无过节,何解不请自来,破门而入?” 那怪人嘿嘿狞笑两声,神态猥锁,道∶“你爷爷我是烈焰双怪之老地赤鼠,此行是奉霸业万载的雄帮主━━雄霸之令,前来报讯!” 霍步天强作镇定,问∶“所报何讯?” 赤鼠诡谲地笑了笑,道∶“雄帮主有令,命霍家庄即日归降,纳为天下会其中一目,此后世世代代尽忠于雄帮主,不得有违,否则...” “否则又将如何?”霍步天正色问。 赤鼠瞪目不转,一字字道∶“要把你霍家庄杀个━━鸡犬不留!”(原文)] ——凌傲天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幽幽地笑了起来,“还是按照剧情演下去的好——那样,多有趣。” 12、无名 这是一个不太繁华的小镇,近年来,镇上的人更是越来越少了。 人,都到哪里去了呢? ------------------------------------------------------------------------------- 如今江湖中两大势力分南北而治,距离五大门派归附天下会时江湖上掀起的轩然大.波已经又过去了一年。 当时,许多人以为天下会会趁势进占中原,继而与无双城展开天下归属的角逐。然而,天下会帮主雄霸却说天下会之所以介入五派内部纷争,完全是不忍心看到五派弟子因为掌门帮主之间的矛盾白白送命——雄霸帮主有言:尔等皆如此年轻,未来大有前途,天下会不希望江湖中正义的火种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内耗之中,因而归并五派,齐心合力共襄侠义正道。——五派弟子中也曾有为非作歹者,皆应按罪行轻重加以惩处。然天下会愿意给每个人一次新的机会,天下会将重新教导各派新入天下会的弟子门何谓侠义正道——相信经过教化,曾经为恶者也能浪子回头。 雄霸表示:无双城传承数百年,城主独孤一方威名赫赫,乃是当代江湖的侠义典范——天下会愿与无双城友好协作,共同维护江湖正道。 独孤一方的生辰正在四月。那时江湖上正在沸沸扬扬地讨论着天下会的强势崛起,把无双城的城主独孤一方的四十大寿的风头全都掩盖了——可不过几天,就传出天下会雄霸帮主特派长老携带宝剑“无双”前去给独孤一方贺寿,希望天下会能与无双城永结同好,共同匡扶江湖秩序,为百姓造福。 于是整个江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无双剑”上——那可是传说中“剑神”的宝剑,据说当年“剑圣”寻觅多时而不可得,没想到居然在雄霸手上——而雄霸居然就这样送给了独孤一方! 不论江湖上是怎样的流言蜚语传言纷纷,从那时起神州南北每天都增加无数商人来来往往,一时间天下会和无双城互通有无,商业蓬勃兴起了。 ------------------------------------------------------------------------------- 于是这个不知名的不繁华的小镇就更加不繁华了——因为它刚好错过了南北的商路——许多小镇上的人都搬去了不过几十里之外的闵方镇——那里正是南北交通的重要枢纽,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闵方城了。 此时这个小镇上唯一的小酒馆里,只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客人。尽管已是秋天,但是如今外面日头正大,小酒馆的老板也恹恹地提不起精神,小二哥斜倚着梁柱,总要等到客人催上好几次,才慢吞吞地过去加茶。 而就在这个破破烂烂的酒馆里,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却坐着一个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让人忽略的人——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有银白色暗纹的深蓝色长衫,风神俊秀,卓尔不凡。 他伸出玉白色仿若琉璃一般的手指,轻轻地拿起面前缺了一个小口的茶碗,小小地抿了一口三个铜钱一碗的最低劣的茶。 明明是缺了口的劣质陶瓷茶碗,明明是最低劣的茶水,可这个男人的动作是那样优雅,就像是端坐龙庭的帝王,端起了无价的紫玉金龙酒樽,喝下了琼浆玉露一般——这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尊贵。 就在这时,一个七八岁的穿着白衣的小孩子蹦蹦跳跳地走进了这个小酒馆,只听他清脆地说“掌柜的,老规矩,三斤老酒!” 掌柜的就像是早有准备一般,从小孩子手里接过空了的酒葫芦,又从案子下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装满了三斤酒的葫芦,递给小孩子,说:“早准备好了,回去吧,酒钱还是一样,月底再算。” 那孩子轻松接过酒葫芦,随口应了一声就要往外走,却忽然发现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挡在了他的前面——是那个男人,那个明明贵不可言却偏偏要到这么一个偏僻破旧的小酒馆来喝劣质的茶水的男人——他嘴角噙着笑,很温柔地说:“小兄弟,你说若是我有上好的酒想请你师父喝,他会不会欢迎我这个不速之客?” 于是就出现了这一幕,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手里还提着一个酒葫芦,后面跟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 小孩子一路哼着不知名的调子,男人只是默默地跟着。 秋色八月,雾锁烟浓,在那烟雾深处,有一条水声潺潺的小溪,小溪之畔,兀立着一间朴素石屋。 时近中秋,石屋四周的枫树渐红,碧水萦回,衬得这间石屋更是孤绝,迷离…… 小孩子远远看见了那一座石屋,飞快的跑了起来,边跑还便嚷嚷:“师父师父,有人来啦!” “有贵客至,未曾远迎,是某失礼了。”这嗓音低沉而浑厚,却又有股令人安详的感觉。 凌傲天淡然地笑了笑,平淡地说:“冒昧到访,是在下失礼,还望主人勿怪。” 这个男人就是凌傲天——当然是凌傲天,除了他,天下会帮主雄霸,还有谁能在这样的年纪有着这样的气势? “吱呀”一声,石屋的门开了。 13、剑指 只是一瞬间,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离石屋门口约有二十余步的篱笆旁边。 那汉子正背对着夕阳,昏黄的夕阳映照下,只见那汉子一身乌黑素衣,唇上蓄着稀疏小胡,双目流露一种令世人不敢侵犯的孤高威仪。神情似冷非冷,似暖非暖,像已饱历无限沧桑…… 凌傲天与那汉子遥遥相对,此二人的气度风范皆非常人可比,此时却在这样的情景下相见,整个画面有些许违和感,却又隐隐藏着突兀的和谐。 在这一霎那,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两人。 七八岁的白衣小孩忍不住要打破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他扯了扯汉子的衣角,轻轻地呢喃了一声“师父”,于是仿若停止流动的小溪又继续潺潺了起来。 “我早已不在这尘世,你又何必还来找我?”那汉子淡淡地说。 凌傲天从腰间取下一个十分精致的小酒壶,缓缓地说:“只是想请你喝酒……其实这尘世——至少还有酒。” 那汉子深深地看了凌傲天一眼,凌傲天的眼神依旧坦坦荡荡,没有半点波动。 于是夕阳映出了两道长长的影子,一张朴素的石台,两只石凳,男人和汉子分坐两边,静静地,喝酒。 喝酒,各喝各的酒,汉子大口大口喝着小酒馆里的老酒,男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小酒壶里的烈酒。相对无言。 不知何时天完全地黑了下来,酒也喝完了,不过这两人似乎都没有丝毫醉意。 “你究竟,是生是死?”男子轻轻地开口说,打破了一地静静的月光——没有丝毫醉意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醉话?坐在面前的人,难道还能是死人? “世事尽属虚空,人虽未死,心却已死。”汉子依旧语气淡漠,仿佛在说着毫不相干的人的事。 “每个人都要在这世间走上一遭,你已经走过一遭,得到了什么,又剩下什么?”男子转着左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似乎是在看着那汉子,似乎是在看着那星空,又似乎、什么也没看。 “得到的……只有虚幻,剩下的……只有悲痛!”那汉子的双目忽然锐利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射出剑光。 “那么,剑道呢?”男子继续说着,不等那汉子说话,又说到,“你就是剑,剑道就是你的道——不需要得到,自然也不会失去。” 那汉子瞬间就成了一把出鞘的剑,仿若能够划开这漆黑的天幕! “你想、怎样?”汉子一字一顿地说。 “不怎样,就是想请你喝酒——可最终,也不过是和你一起喝酒——若我有那个荣幸,还想看看天下独一无二的剑!”男子的眼睛亮了起来,气势飞涨。 汉子再不发一言,只是并指折下一支树枝,直直地刺了过去。 这一招直刺,每一个初练剑的童子都要先练这一招,也许是上千次,也许是上万次——可是再没有一个人能用出这样的一招直刺——是的,这只是一招直刺!最普通、最平凡的直刺!可这汉子使出来,凌傲天竟然一瞬间有了身处千万剑网之中的感觉! 凌傲天脚尖点地,瞬间向后退去。那汉子也一点地,树枝依然向前刺出——两人瞬间移动了百余米距离,这一招直刺依然还在凌傲天眼前。 旷野上月光漫漫,有两道人影一瞬而过,不留下半点涟漪。 凌傲天并指如剑,点在树枝的一处小芽上,只一招,万千剑网消失得无影无踪。 汉子的双眼骤然放出利芒,剑势忽变——这一刻,四周树木竟似为这剑招所感动,沙沙作响,宛如怀着冤情的夜鬼在啼哭!纵横交错的无数剑网,铺天盖地的向着凌傲天而去! 凌傲天此时已经来不及惊讶——他根本已经来不及思考任何事情、任何招数——出指连弹,迅疾如风!下一刹那,凌傲天已经使出了自己这些年来从破天三式中悟出的杀招——弹指破天! 漫天的剑网如在一瞬间被划开,一声爆响——只觉得天地失色、万物失声! 方圆十丈的所有物事悉数摧毁,再无半点杂草能在错综复杂的剑网范围内存活!唯有——男子站立的地方——就像湖中的沙洲,又像大漠里的绿洲——只、此、一、处! “好招……名字?”那汉子的眼中有震惊、有欣赏,却在极短的时间里恢复了平静无波。 “以指为刀,弹指破天!”凌傲天悠然地说着,接着又缓缓地把破天三式的刀诀一并说出,毫无半分隐瞒。 汉子沉吟片刻,也慢慢地念出一段剑诀来——“我这一招,叫悲痛莫名!” 两人谁都没有再多说话,仿佛都沉浸在方才惊天动地的一次对碰上。两人一前一后,静静地走回石屋前,月光静好,仿佛从来也没有变过。 凌傲天拿起桌上的酒壶挂回腰间,缓缓地向远方走去。 “你没有朋友,我也一样——若有机会,以后还想请你喝酒。” 人已不见。 汉子静静地立了不知道多久,转身进了屋。 万籁俱寂。 ------------------------------------------------------------------------------- 闵方镇上有一个霍家庄,霍家院子里一个阴暗的小角落里有一个小男孩——他的神情仿佛一座冰山,就连眼神似乎都蒙上了一层冰。 男孩静静地看着天上的星空。 没有人发现霍家庄的屋顶上躺着一个男人——似乎和屋顶融为了一体——他在静静地看着,看着无边的星空,和星空下的小男孩。 凌傲天默默地把悲痛莫名的剑诀剑招回忆了一遍,定定地看着毫无所觉继续看着星空的男孩——“这就是……你的命运……不哭死神……步、惊、云。” 14、卷二 网罗 [去年冬,霍步天续弦玉浓去世,霍步天传授其继子霍惊觉“霍家剑法”,而其亲子无缘得学。] ——启禀主上:属下与蝙蝠投靠无双城后即被安排至外十三堂,至今尚未得见独孤一方当面。外十三堂堂主为独孤家旁门子弟独孤远,其人目光短浅,急切渴求立功以进入家族核心。——赤鼠顿上 ——可建议独孤远四处征讨二三流帮派家族,收归无双城所用。 ——主上圣明,独孤远对属下之建议大加赞赏,已经确定第一个目标:启元城许家。——赤鼠顿上 ——随他同去,许家若有抵抗,建议杀无赦。据闻许家有子年十一,设法重伤之,保其命。 ——主上英明神武,料事如神,许家强烈抵抗,独孤远大怒,血流成河。许家小儿受伤装死于书案之后,属下将独孤远引开,其并未察觉。下一目标是宛东城齐家,独孤远不愿亲去,属下自请之,其大赞。——赤鼠顿上 ——必须让世人皆知尔等是独孤一方所派,见机行事。 ——主上千秋万载,霸业永存,齐家死伤过半,降。独孤远上年表时言其‘恩威并施’,使许家、齐家皆归顺于无双城。独孤一方批复:甚善。独孤远大喜,下一目标是荣兴城张家。——赤鼠顿上 ——汝所为甚得我心,多保重自己。 …… [霍步天将在今年寿辰宣布现年十岁的继子霍惊觉为霍家继承人。] ——主上天赋英才,真龙在世,独孤远倒行逆施,无双城人心尽失,有无双城暗探快马上报独孤一方,已在路上。独孤远浑然不觉,已定下一目标:闵方城霍家。属下一如既往自请前去。——赤鼠顿上 ——暗探已不幸坠马身亡,前去霍家同之前例,须当众宣布尔等乃受命于独孤一方,如有小儿,留之。霍家剑法不俗,当让蝙蝠在汝之后前去,以防万一。 …… ------------------------------------------------------------------------------- 凌傲天此时坐在闵方城的天一阁贵宾房内。 原本闵方城不过一个小镇,天一阁本不会选择开在这里。然这两年来每半年凌傲天都会来此一次,并随身携带美酒一壶,故而天一阁亦在此设立一点,以供暗中保护凌傲天的暗卫们休息——皆是由于每次到闵方城后凌傲天都不让暗卫继续跟随。 殷成猜测到凌傲天所会见之人身份,担心非常,曾建议多带暗卫。然凌傲天只说:“若我俩相斗,暗卫无可插手处。”遂罢。 不错,能和凌傲天喝酒的,自然是无名。 每隔半年的当月十五,凌傲天都会准时出现在无名石屋之外与其同饮天一阁美酒至夜半,之后再一同赏月。两人并未有多言,多是凌傲天看着无名指点剑晨练剑。两人也未有再次切磋,然亦有互相探讨武学本质,各有所得。 今日正是半年之期的前一日,十四。 天一阁贵宾房建在顶楼——因为掌柜们认为,没有人配站在天下会帮主雄霸的头顶——这里也是城内最高处,视线开阔。 凌傲天远远地看着目光所及之处的这城里最大的院子,那院子内的仆人们正在忙着张灯结彩,只因再过两日,就是这院子主人的寿辰了。 而此时,凌傲天往另外一个方向看去,一个人正往那最大的院子走去——那是一个凌傲天很熟悉的人,很熟悉,但他们只见过一次面;虽然只见过一次面,可是每个月他们都会书信往来——这个人自然是,赤鼠! 那个院子自然是,霍家庄。 后天,是十六。 “十六的月亮……”凌傲天喟叹了一声,“比十五还要圆,还要美。” 15、好戏 每次当霍步天看着步惊云一心一意,聚精会神的练剑时,他总会念起这孩子自出娘胎以来的多年辛酸。 他的父亲早死,他的娘亲恨他,他此刻又常自觉寄人篱下,短短十年的小命,从没得到半点关怀和谅解,他比任何人更需要同情,可是他偏偏不需要别人同情。霍步天心中暗下决定,只要他在世一日,他一定会克尽父职,好好养育和提携这个孤独的孩子,他更使步惊云重过正常人家的生活,他要使他幸福。 只要他在世一日…… 然而,独特的孩子总有异于常人的命运,一切一切,都不可以摆脱! 云已无常, 可惜,世事,更是无常。 终于有一天。 恶运来临!(原文) ------------------------------------------------------------------------------- 十四这日,霍步天一早已在打点着庄中事务。因为后日便是他的大寿,府中婢仆都在张灯结彩,洒扫除尘,正忙个不可开交之际,霍家庄那高而坚厚的铁铸巨门蓦地被人一脚踢翻,这只脚的主人竟然是个跛子! 这人,自然是赤鼠! [只见硬闯进来人人体形肥胖,模样古怪,左足已废,足断处换上铁拐,一蹦一跳地跃进来,整个人看来就像是一头会跳的猪!] 霍步天一见此人,不禁眉头一皱,当即问道:“这位兄台,我霍家庄与你素无过节,何解不请自来,破门而入?” 赤鼠嘿嘿狞笑两声,神态猥锁,大吼着说道:“你爷爷我是烈焰双怪之一的赤鼠,此行是奉圣明无双的无双城城主独孤一方之令,前来报讯!” 霍步天一闻独孤一方之名,脸色陡变,转瞬化青! 这独孤一方原本名声在外,也是称霸一方的武林巨擘,虽然比不上近年崛起的另一武林巨擘雄霸多行善事,但也从来没什么恶名。 可是这两年来,独孤一方门下在中原各地大肆招揽帮派家族,以求增强自己势力。附近几座城中的家族或是惨遭灭门,或是委曲求全。霍步天也常常担心哪一天会轮到霍家庄,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样快! 霍步天强作镇定,问:“所报何讯?” 赤鼠诡谲地笑了笑,道:“独孤城主有令,命霍家庄即日归降,纳为无双城附属家族,此后世世代代尽忠于独孤世家,不得有违,否则……” “否则又将如何?”霍步天正色问。 赤鼠瞪目不转,一字字道:“哼!独孤城主天赋英才,尔等莫要不识好歹,还是乖乖把账本名册交出来,否则爷爷可先礼后兵,要把你霍家庄杀个鸡犬不留了!” 霍步天冷笑。 他亦不作细想,立即义正词严地回答:“好!你这就回去告诉独孤一方!霍家庄向来与世无争,仅以济世助人为已任,绝不愿牵涉入此等江湖的权力斗争之中,更不想接受贵城主的招揽。” 赤鼠道:“好大的口气!你这是有敬酒不喝喝罚酒了?” 霍步天不答,脸上流露一股凛然正气。 赤鼠嘿嘿一笑,道:“那就让老子先试试你这厮究竟有多大能耐?” 赤鼠说罢提掌运劲,猝然向霍步天击去! 霍步天见他适才一腿已可将霍家那道铁门踢翻,可知内力深厚异常,岂敢怠慢,急忙纵身一跃,避过来袭,赤鼠这一掌于是击在其身旁那张圆桌之上。 “砰”然一声,圆桌顿时被赤鼠轰个粉碎,余屑更夹着火舌向四面八方飞散,众家丁婢仆登时被吓得鸡飞狗走! “烈焰神掌?”霍步天乍睹此掌威力,不禁动容,盖因其生性不好斗争,仅于助人脱困时才用剑,平素大都不会佩剑在身。此刻强敌当前,一个剑手居然身无一剑,情势凶险万分。 赤鼠哈哈大笑起来,得意地说:“霍老头,你如今怕了吧?听说霍家剑法甚是不俗,你老儿这么没用,就是拿上剑想必也厉害不到哪里去!”说着再行鼓动双掌,疯狂向霍步天拍去! 霍步天本以剑驰名,并不擅长掌法,在未摸清对手功力之前,不宜空手硬拼,于是左闪右避,赤鼠虽然掌影此起彼落,变招甚速,可是霍步天身法奇快,赤鼠掌掌落空,一时间未能得逞。 两人一攻一避,斗到内堂门外,就在此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正从内堂步出。 霍步天急瞥之下,只见那身影正是步惊云,不禁大吃一惊,急忙呼道:“惊觉!快躲开!” 步惊云恍若充耳不闻,反向他们这边走来。 赤鼠听见霍步天适才如此叫唤此子,心知这孩子绝不简单,想想雄霸帮主说的,倒不如把他打伤留下再血洗霍家庄!当下改变主意,化掌为爪,向步惊云抓去! 步惊云竟然毫不惊怕闪避,就在赤鼠侵近,快将触及其衣角之际,他倏地把手从后送前,送的不单是手,还有一柄短身匕首,直刺向赤鼠的心窝! 这样一送,正是霍家剑法其中一式——荡气回肠! 赤鼠不虞此十岁小子忽然出剑,更不料他冷静若此,这一剑落位之准,纵是他如此的高手亦难闪避,惊愕间猝使一个鲤鱼翻身,尚幸步惊云手短剑短,此招他险险避过,但赤鼠胸前衣服已给刺破,狼狈已极! 然而赤鼠不愧为顶级杀手,应变奇速,双足着地同时,烈焰掌劲又再如浪般涌出,猛然向步惊云额头拍下——赤鼠如今已经怒火暴涨!这小子不识好歹!爷爷本想留你一命,哼,现在看来完全用不着! 步惊云纵然资质极高,但毕竟是个小孩,适才一击不中,变招自然不及赤鼠那样老练且快,决计避不了赤鼠这一击,倘若挺掌相抗,以他微弱功力,更是螳臂当车! 眼看赤鼠一掌便要把他的小脑轰个稀烂,蓦地,一条魁伟的身影闪电拦在步惊云身前,此人正是霍步天! 他心知烈焰掌法厉害,本不欲正面和赤鼠硬拼,只想退回房中取剑迎战,但见此刻步惊云命在毫发,一时情急之下,奋不顾身抢前,以自己身体为他挡这两掌!“砰”一声,烈焰掌劲结结实实地拍在霍步天的胸膛上,瞬息发出碎心巨响! 赤鼠脸色一变,反被霍步天震退丈远! 霍步天则沉马稳站,静立不动,在他衣襟之上,深深印下两个焦灼的掌印。 过了良久,赤鼠这才回过血气,盯着霍步天及其身后仍是表情木然的步惊云,喘息道:“好一个……处世不惊的小子!料不到霍家庄竟出此异禀之人。” 霍步天略露引以为豪之色,却依然不失剑客风范,道:“犬儿仅学得霍家剑法之粗浅皮毛,赤兄承让了。” 赤鼠道:“你且别得意,下次老子再来之时,将会与我大哥蝙蝠一起前来,届时合我烈焰双怪之力,必定把你霍家夷为平地!” 霍步天冷冷还他一句,道:“倘若你真有料子的话,何不现下再来动手?” 赤鼠脸上阵青阵紫,似有隐忧,悻悻然道:“嘿!你们等着瞧吧!” 说罢运起铁拐弹跳而去。 赤鼠去后,霍步天一直镇定的面容骤变铁青,一颗颗斗大的汗滴从他额角源源流下,他忽然猛烈地用手抚着胸口,痛得颓然跪倒! 霍步天口角渗出一丝鲜血,咬紧牙根,强忍着痛楚道:“好历害的烈焰神掌!不过我霍步天绝不相信,单凭他兄弟两人便可以把我霍家庄夷为平地,有胆便来吧!” 步惊云却默然无语,他只是定睛看着霍步天襟前那两个掌印,仿佛那两个掌印才是最值得他一看的东西! ------------------------------------------------------------------------------- 凌傲天远远地看着这一出戏,虽然什么也听不到,人影也很模糊,但凌傲天早将这出戏在心里演上了千万遍——戏,是好戏! “悲欢离合,生死契阔……”凌傲天低低地说,“人生,也不过是一场戏。” 16、灭门 “暗十七,今日之后,当使无双城外十三堂灭门主使者皆死——群情激奋,不能不死!” “是!” “暗八,确保独孤一方得不到附近十城的半点消息——抑或者,消息就在他面前,可他偏偏注意不到。” “得令!” ------------------------------------------------------------------------------- 今日是十六,亦是闵方城的第一大户霍家老爷子的大寿,宾客盈门,霍家上下是喜气洋洋。 霍步天正在迎接宾客,管家在一旁打点寿礼,两人都是红光满面。 可正在此时,十数名家丁如断鸢般给抛了进来。 十数名死了的家丁! 众宾客乍见那些家丁们血淋淋的尸首,不禁哗然尖叫。 霍步天心中一寒,他一眼已瞧见这些家丁全都死于刀法之下,操刀者刀快且准,全是一刀致命。 惊愕之间,两条人影已骤现门前,其中一个赫然是那天来招降的赤鼠,另一个容貌枯槁,双目失明,然而步履沉稳,显见是一流高手。 赤鼠已一马当先,大步上前,向霍步天咧嘴笑道:“恭喜霍庄主大寿之喜!”随即又哭丧着脸,转调道:“更贺喜霍庄主灭门之喜!”说罢突然举掌发劲,向那群宾客身上轰去! 烈焰掌法霸道无伦,那群宾客又不谙武,掌风扫过他们身上,迅速着火,顷刻之间,不少人惨被焚身,惨号撕天! 霍步天眼见他出手如此凶残,怒道:“你们只是冲着霍某而来,别要滥杀无辜!” 赤鼠道:“霍老头,谁让你不识时务!独孤城主早已下令,凡是不服无双城的一个不留——今天我们兄弟就要把霍家杀个鸡犬不留!今天在霍家庄内的所有人,绝对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出去!” 霍步天道:“好狂妄!你的伤已经痊愈了?” 赤鼠恨恨地道:“承蒙霍庄主关心,小弟的伤早已为吾兄所治!” 霍步天的目光这才移往那瞎子身上,问:“这位一定是闻名江湖的蝙蝠先生了?” 蝙蝠冷笑,答:“正是。” “江湖传言,蝙蝠只为银两杀当事之人,绝不干赔本买卖而杀害无辜,不知此话当真?” 蝙蝠冷静地答:“当真。” 霍步天深深叹了口气,道:“那霍某今天当可放心,蝙蝠先生不会杀害这里的人,这只是我与你们之争!” 蝙蝠道:“你错了。” 霍步天一愣。 “凡是不服无双城的,统统都得死——这些人来给你贺寿,便是你的亲朋好友,都要一起陪葬!”蝙蝠道。 “葬”字出口同时,赤鼠已腾身而起,又再冲向人群,挥掌便要将宾客们击杀。 霍步天大吃一惊,急忙拔出佩剑,奋不顾身地挥剑抵挡赤鼠击向宾客的攻势,岂料在旁的蝙蝠同时出手! 刀光一闪! 这一刀,逼开了霍步天的一剑,赤鼠顿没阻挠,掌势迅速轰向众人身上! 瞬息之间血花四溅,凄历异常! 霍步天心中顾虑众人安危,心神一分,“刷”的一声,已然给蝙蝠划中一刀…… ------------------------------------------------------------------------------- 正当霍家庄内厮杀连场的时候,步惊云却在距霍家庄不远的小山岗伺伏着。 他在等,静静的等。 静静的等,似乎是他最大的专长。 自出娘胎以来,他已等了十年,他一直在等待一个真正关怀和了解自己的人,这个人可以是一个父亲,或许是一个母亲,甚至是一个知已,一个朋友。 他终于等到了霍步天这个父亲,故此他不需要再等候任何人的出现,今天,他只是在等另一样的东西——一头狐狸。 步惊云每日均会在此小岗上静坐片刻,每逢夜色渐浓时,一头全白的狐狸总会到此山岗上闲逛,于是他今天便藏身在草丛内,静候着它的出现。 这头白狐,将会是他送给霍步天的贺寿礼物。 步惊云如此做,并非希望霍步天在宾客面前称赞他,而是希望他能在宾客面前以子为荣!而在把这头白狐送给霍步天的同时,他更会唤一声爹,这将会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声爹! ------------------------------------------------------------------------------- 凌傲天远远地在天一阁的顶层看着这场杀戮,他的心里没有半分波动——这原本就是既定的命运,他看戏看得理所当然,更加没有半分愧疚——这些都将算在独孤一方头上,和雄霸半分关系也没有。 “命运……是否已被扭转……”凌傲天微微眯起了眼,“抑或者,这一切也还在命运的掌控之中?” “不论命运是否存在,都无法阻挡我前进的脚步!” ------------------------------------------------------------------------------- 就在步惊云把短刀抽离白狐的腰腹时,不远处的霍家庄忽然烈火焰冲天,漆黑的夜空恍似飘荡着血红的流苏,就连步惊云所处的小山岗亦给照得通红。 步惊云极目远眺,只见霍家庄已陷入熊熊火海之中! 天,怎么会这样的? 他的心不禁向下沉,他忽然记起那天赤鼠奉独孤一方之命来招揽之事。 当下刻不容缓,随即掮起那头白狐,疾奔回去。 血,恍如河水般涌出门外! 门前悬着的那对大红灯笼,也给冲出门外的火舌燃着,不得不倒在一旁自我焚身。 与世无争的霍家庄在顷刻之间,惨变人间地狱! 纵使眼前是血河火海,步惊云亦无所畏惧,他誓要跳进这人间地狱中,寻回他惟一的父亲——霍步天! 沿路所见,地上满是被火烧焦的尸体,步惊云发现悟觉和桐觉的尸体正在火堆中焚烧着,还有福嫂,还有经常在霍家庄出入的所有人,他知道,这一切全都是赤鼠的烈焰神掌所为! 不单是赤鼠,还有其兄蝙蝠,和那个元凶独孤一方,是他们把霍家庄变成人间地狱! 纵是惨变陡生,步惊云的脸容依然镇定如常,他只是忙着在火海中左穿右插,他一定要找回霍步天,他要把肩上的白狐送给他,他还要叫他一声爹…… 熊熊火海之中,步惊云终于隔着火望见了霍步天。 霍步天正与蝙蝠及赤鼠周旋着,整个霍家庄,仅余下他一人在独力应战。 所有人都死光了,他身上也满是刀伤及掌印,他已距死不远,必败无疑! 他还在打什么?他为什么仍在强撑下去? 是否,他仍在等一个人?还是因为他仍未发现他的尸体,他的心始终在记挂着一个儿子?一个不是他儿子的儿子? 他还不想死……他还没有看见他的儿子! 就在霍步天一个转身,刚想挡开蝙蝠一刀时,他那满布血丝的眼睛,随即看见了他! 步惊云冷静地卓立着,仍是掮着那头白狐,霍步天于此闪电般之间,他忽然明白了。 这孩子并没失信,也并没有令他失望。 他只是回来得太早了,他应该等烈焰双怪离去后才回来。 步惊云已无法控制心中那份冲动,无论自己生死与否,他也要扑上前去,他要叫他一声爹!这抑压多时的一声爹,他一定要叫出来,他一定要霍步天听见! 但当他刚想蹈火而过时,突听霍步天“吼”的一声,蝙蝠的利刀已贯穿他胸膛而过,接着红刃抽出,蝙蝠闪电般又挥一刀,霍步天的头颅赫然被斩下,一碌一碌地滚到步惊云跟前,他的眼睛仍然充满暖意,像是在叫步惊云快点逃…… 步惊云的血像是即时凝结,他想尖叫!怒叫!狂叫! 霍步天!霍步天!霍步天!霍步天!霍步天!霍步天! 爹!爹!爹!爹!爹!爹!爹!爹!爹! 可是他一个字也没法叫出来,他只是呆呆地望着脚下霍步天的头颅! 即使现下可以叫出来,亦已经太迟了。 这个曾经对其百般爱护,使他感到人间仍有半点温暖的人,如今再不能收到他的贺礼,再不能听到他的任何呼叫和说话! 他后悔,后悔自己为何在霍步天生前不和他多说几句话!直至他死为止,他只对其说了三句话! 只得三句话! 是谁毁了这个他栖身的家?是谁把他快要到手的幸福摧毁?又是谁将他再次推下无边寂寞的深渊,每晚都在苦候着迟迟未至的黎明? 是眼前这两个灭绝人性的凶手!还有那个天杀的独孤一方! 步惊云没有呼叫,因为根本无人再会理睬! 仍然没有眼泪,因为哭泣已无补于事! 他惟一想的仅是报仇,为霍步天报仇! 仇恨之火迅速在他体内奔窜,然而他小小的身子竟未因而颤抖,他的小脸比身上更为平静,死寂。 最可怕的愤怒,最可怕的仇恨,正是面上木无表情,五内却在绞痛翻涌之境! 此时,赤鼠忽然看见步惊云一个小孩静立当场,奇道:“咦?是你这小子?你还没有死?”随即想运劲一掌拍爆其脑门,心下又有些犹豫——雄霸帮主吩咐,凡是小孩子都应该留下——赤鼠明白,这是想给独孤一方留下生死大仇——可是,这个孩子——这个孩子,赤鼠不想留! 对!不想留!更加不能留! 赤鼠很清醒,他知道留下的小孩肯定都被带到天下会去了。而这些小孩子都是亲眼看到他灭了他们满门——然而他并不担心被雄霸抛弃,因为他的价值比那些孩子高得多,在他看来,那些孩子长大后也不过是对阵独孤一方的炮灰罢了。 可是这个孩子不同——太不同了! 他太优秀,太优秀了! 必须死,必须要死! 若是这孩子让雄霸看中了好好培养,未来能走到哪一步?必然远在他赤鼠之上!到那时,赤鼠会有什么结局,还用问吗? 赤鼠很明白,雄霸才不是什么仁义正直的君子——他是真正的霸主——心狠手辣,铁石心肠! 赤鼠的心乱成一团,这一掌就这样向着步惊云拍了下去!步惊云居然不闪不避,更转身以背上的白狐挡他来招,赤鼠料不到他有此一着,心下来不及细想,手掌已陷进白狐体内,且还给白狐的身体紧紧箍着,一时间抽手不得! 就在这一瞬间,步惊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把一把尖刀直直插、进了赤鼠的心口! “大哥!”赤鼠在死前犹在杀猪般嘶叫,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一夜,朦胧月光掩映下的那个男人——那个宛若神的男人——人间的帝王! 赤鼠好像看到了雄霸,好像明白了什么——可是什么也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原来……原来……如此……赤鼠掉进了永恒的黑暗里。 蝙蝠纵然听觉灵敏,一直却因步惊云呆立不动,所以不知场中已多了一个小孩,此刻惊闻赤鼠惨叫,随即分辨方位,赶上前捉着步惊云,喝问: “你究竟是什么人?” “霍步天之子——霍惊觉。”步惊云一定要让人知道霍步天还有一个至今还未叫过一声爹的儿子。 蝙蝠勃然大怒,道:“好!斩草除根!你这就赶去陪你老爹吧!”说着一腿将步惊云重重踢向一旁的石狮上,石狮当场粉碎,可知蝙蝠的腿劲何等惊人,这一腿步惊云委实吃得不轻,当下便要昏厥。 昏厥之前,他看见蝙蝠的刀已朝自己劈了过来,好毒的刀!他自知避不了这一刀,他死定了! 就在间不容发之际,他突又看见了两块小石子破空飞至,“当”,“当”的两声几乎在同时响起,蝙蝠手中兵刃顿时断成三截! 而且与此同时,蝙蝠的巨骨穴,曲池穴,和肩井穴已然被点,全身立即动弹不得!跟着此三穴赫然传出“喀勒”声响,蝙蝠“吼”的一声,心知自己毕生功力尽数被废! 步惊云的脑海已开始迷糊,但仍听到一个小孩的声音道:“师父,这孩子可怜得很,让我们救救他吧!——咦,你这人怎么也在这里?” 一个温和的声音应道:“小剑晨也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还是让我来抱他吧。” 当下,步惊云感到被人抱了起来,来抱他的人是一个紫衣男子,那男子的气质令人心折不已。 步惊云终于昏死了过去。 今天是十六,月,正圆。 17、落定 当步惊云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第一个感觉就是,他还没有死,他还有复仇的机会! 随即步惊云就看到,他床前的圆凳上坐着一个身着紫衣的男子,正用手撑着下巴,闭目养神。 他记得这就是救他的那个男人。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又为什么要把他救回来呢?而且此人必定有着惊世骇俗的武功,可以从蝙蝠那样厉害的杀招下将他救出。 步惊云定定地看着那个男人——只不过一瞬间,那男子就若有所感地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步惊云只觉得,似乎整个天下都在这双眼睛里。 惊讶、欣喜、探究、犹豫、愧疚……无数种情感在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又在下一瞬间汇集成了温暖。 那男子站起来,走到桌边拿起一碗药,用十分柔和的语气对步惊云说: “你已昏迷了一整天,先喝下这碗药吧!” 步惊云若有所思地瞧着那碗药——药色浓而墨黑,深不见底。虽是一碗寻常的疗伤茶,但在那茶水当中,他似是看见了霍步天的倒影,他忽然念起在霍步天大寿前夕,他也曾亲自为其煎了同样的药。 可惜,此际药茶无异,人却已不在…… 一念及此,步惊云的心头不禁一阵抽痛! 那男人仿佛看懂了步惊云眼里深刻的悲哀,依旧用柔和而平淡的语气说:“无论多大的悲伤始终还是会逐渐过去,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何不先服下药,无论什么事都待疗好伤势再说?” 他的话像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魔力,驱策着步惊云接过那碗药。 步惊云把药接过后便将之一口喝尽,并未因药苦而动容,过去的十年,他已喝过不少苦,何惧再喝一碗——不过这男人之前说他已经昏睡了一整天,而这药放在这里,应该是早已冷透了,可如今这药分明是温的,既不太烫,也没有冷,这温度就好像男人的话语,稍稍驱散了步惊云身上的冷意。 最重要的是先行疗伤,最重要的是苟全小命为霍步天报仇。 那紫衣男子俟他喝罢,继而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眼前男子是救命恩人,步惊云不能不答,遂道:“霍惊觉!请问叔叔高姓大名?”他自认是霍惊觉,而不透露原名叫步惊云,仅为要纪念霍步天;随即又记起要有恩报恩,于是一反常态相问紫衣男子的名字。 那紫衣男子深邃地看着他,淡淡的道:“我名,雄霸。” ------------------------------------------------------------------------------- 此时正值半夜,万籁俱寂,凌傲天倚在门柱上,静静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屋里步惊云喝了药,继而又沉沉地睡去了——他毕竟受了伤,又还是个孩子,自然难以再保持清醒。 另一边,无名和剑晨师徒也该睡熟了。 这一刻,凌傲天忽然觉得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今天已经是十七了,这月亮自然比不了十六的圆——十六的月亮,是那样圆,似乎成了凌傲天心里抹不去的景致。 他一直,都在那里。 从头至尾。 他静静地看着一个又一个人葬身在火海中,心情没有半分波动——原本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可是,他看见了他。 他——是谁? 他是,霍步天。 霍步天! 如此平凡的一个人,却有着那样一双眼睛——那样从心而发的温暖的眼睛——他死了。 他的头颅就那样滚到了步惊云的脚边,瞪大的双眼里却是满满的温暖——他看到了他的儿子,而这本来不是他的儿子——他的眼里还写着担忧,他想让步惊云快逃…… 于是步惊云这一辈子也只能是他霍步天一个人的儿子! 凌傲天铁石一般的心忽然刺痛了一下。 “原来,我还是有心的……”凌傲天捂着心口,沉进了自己的思绪里。 他一直觉得这些人原本就是该死的——他们沿着既定的命运去死,和他凌傲天又有什么关系呢?若是凌傲天不是雄霸,他们还是得死,也依旧是死在烈焰神掌之下——没有一点儿改变,也没有——一点儿愧疚。是吗? 不是,不是的。 凌傲天两世的人生里,似乎都没有人教过他爱的真谛。他知道爱,知道世间的这种情感——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和他没有半点儿关系。 可是这次,他看到了,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看到了那么深、那么真的爱,似乎也听到了步惊云心里的狂吼——爹!爹!爹!爹!爹! 凌傲天忽然想起了那招“悲痛莫名”。 当初凌傲天在无名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说出了破天三式的刀诀,就是想要得到悲痛莫名的剑诀——这一切都是他考虑好的。 无名听了他的刀诀,就必然要把剑诀说出来——向无名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这么做? 无名练的是剑,他就是剑——刀诀对他来讲,根本没用处——就算可以用于参考,作用也还是不大。 而且弹指破天是凌傲天集合多种武学自创的,虽说大部分出于破天三式,可是要想从破天三式中找出弹指破天的破绽,那也是不可能的。 而这一招悲痛莫名是无名剑法的精髓——更重要的是,凌傲天知道,这招本来就该是让步惊云学会的。可是凌傲天已经决定自己去救步惊云,那步惊云还会有机会偷看无名教剑晨练剑而学会这招悲痛莫名吗?那显然是不会的。所以凌傲天就决定先一步得到剑诀。 凌傲天已经得到了,剑诀和剑招都得到了。 这两年来凌傲天也练了这招,从中也有许多感悟,甚至使三分神指更进一步——可是他始终无法发挥出这一招的最大威力。 他很清楚原因——那就是剑意! 就如同剑晨练了数年的悲痛莫名也比不上步惊云一夜偷学一样的道理——因为他没有悲痛。 所以步惊云,才是最适合用这招剑法的人。 凌傲天忽然有一点看不懂自己了。他把步惊云抱回无名的石屋,亲自煎好药,又一直守在他床前——就连无名平静无波的脸上也出现了少许错愕。 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凌傲天有点恍惚——对了,这是为了得到步惊云的信任和好感——当年霍步天不也只这样一点点地走进了步惊云封闭的心? 于是凌傲天眼神温暖地看着步惊云,不动声色地传达着自己的善意,然后不出意外地看到步惊云一点点地放下了防备——这不是原本就设计好了的吗? 一切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没错,就是这样! 凌傲天算无遗策,没有什么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从天下会的崛起到五大派的分崩离析,再到天下人人称赞的仁义帮主和无名的剑诀,还有独孤一方的人心渐失以及霍家庄的灭门,当然还有不久之后的步惊云的归心,未来还会有聂风、断浪……一切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凌傲天呼出一口气,压下心头纷繁的思绪,缓缓地转过头去,凝视着深深熟睡的步惊云。 “绝对不会有半点意外……”凌傲天镇定地告诉自己,“命运也必须由我来决定。” 真的……是这样吗? 一切都可以谋划设计——那……人的心呢? “你可不要怨我,这原本就是你应有的命运——至于霍步天……”凌傲天赶紧把眼前浮现出的那双温暖的眼睛从脑海里甩出去,“他妨碍了不哭死神的成长,是必然的炮灰……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你的大仇人可是独孤一方啊……” 果然真的没有愧疚吗? “大不了,我会好好对待你——你本来就会成为我的好弟子,我自然要为你着想……” 若是没有愧疚,又为什么会想要补偿呢? 月光下有一个颀长的身影,久久地立着,久久,久久…… 18、拜师 步惊云再次醒过来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他缓缓坐起,虽然浑身依旧酸软无力,不过内里的伤已在缓缓恢复了。他勉力下床,游目四顾,发现室门半启,在那半启的斗缝中,他可以瞥见门外是一排低矮的篱笆,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在那昏黄的夕阳下,一个白衣小孩正蹲在篱笆旁喂饲数只雏鸡。 那个白衣小孩忽地回过头来,瞧见步惊云已下床,连忙向大门彼端道:“师父,那孩子醒过来啦!” 步惊云缓缓踱出门,便看到一个黑衣汉子和救了他的叫作雄霸的紫衣男子正在对弈。见他走出来,两人都望了过来。 黑衣汉子的眼神平静而淡然,只随意地扫了步惊云一眼,就又转过头去研究棋局。 紫衣男子则是略带欣喜地说:“看来你的身体已经好些了。”说罢挥挥手,让步惊云走上前去。 步惊云刚走到男子的身边,就被一把握住了手腕。步惊云从没习惯与人如此接近,想要甩开男子的手,却没有得逞,于是只怔怔的望着这个眼神里透着温文诚恳的男子。 凌傲天拉着步惊云摸了一会儿脉象,就放开了手,含笑着说:“以你年纪受了这样的伤,昨夜间便能醒转,如今已好了一半,可见你体格非凡。”说完又转向黑衣汉子,说:“他的身体还不宜远行,不若再让他打扰你几日,待伤好了再做决断?” 黑衣汉子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道:“你呢?” 凌傲天诚恳地说:“还想打扰阁下几日,想必阁下也不会介意?” 黑衣汉子抬起头来扫了男子一眼,复又低下头去,落下了一颗白子。 “呀,你这是心里不高兴?不然怎么下手这么狠,吃了我一大片。” …… 步惊云无可选择,也只好留下养伤。 他已经明白黑衣汉子才是此间主人,然而汉子似乎并不大在意步惊云,从未与他说过一句话。但步惊云也感觉得到这黑衣汉子对自己并无恶意,他只是也不喜欢与他人交流罢了。而那紫衣男人与这主人之间的关系也很奇怪,似乎是朋友,却也不像。两人常常对弈喝酒,却一整天也说不上几句话。还有那白衣小孩,是黑衣汉子的徒弟,他总是称呼紫衣男人为“喂”、“那个人”、“你这人”之类的,也无半点尊敬之意,然而紫衣男子也不恼,总是微微笑着叫他“小剑晨”,然后白衣小孩就会跳起来大声让他把“小”字去掉。 步惊云其实并不想寄人篱下,可惜天地虽大,一个怀伤的孤雏却苦无立锥之地。 寄人篱下总有诸般不便,就如这个小居,也不是全部地方皆可进入,剑晨曾对步惊云提及,他师父绝不许任何人进入屋后的一间石室,因为那里放着一些重要的东西!据步惊云观察,那个紫衣男人似乎也没有进去过那间石室。 剑晨的性格似是十分活泼,不过他对其师颇为敬畏,故此甚少和他说话。而那个紫衣男人,剑晨每次和他说话都像是在吵架。步惊云有一种感觉,剑晨似乎是不满男人“抢走”了他师父对他的关注力。 步惊云出现后,剑晨总爱找其聊天。纵然步惊云从没张口答他,他似乎仍是乐此不疲,一聊便可聊上半天。 从剑晨自述听来,步惊云才知道“剑晨”一名并非其真正名字,而是他的师父为其所取,原来黑衣汉子在纳其为徒之初,希望此子的剑道修为他日能像旭日初升的晨曦一般,柔而不弱,光而不烈,故为他取名“剑晨”云云。 他师徒俩虽是用剑,但步惊云自入住以来,从没见过那黑衣汉子传授剑晨剑法。 剑晨平日大都在喂饲雏鸡,打扫小居,而那黑衣汉子则是整日与紫衣男子喝酒下棋。 然而有一天,步惊云听见黑衣汉子拉胡琴。胡琴之音本已萧索苍凉,可是一经其手,琴音益显萧索,更添苍凉,宛如倾诉着拉琴者无数显赫的往事,无尽惨痛的回忆。简直令人痛不欲生。 那紫衣男子似乎也沉浸在了琴音里,眼神深邃,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 那黑衣汉子心中竟有如此深的无奈苍凉?瞧他那渐白的双鬓,和那深邃的眼神,他的一切悲欢离合已经过去,他仿佛早已不应生于世上。 他本应是一个已死的人! 一个无姓无名的死人! ------------------------------------------------------------------------------- 就在步惊云住下来的第三晚,他终于发现了这三个人不同寻常的地方。 那晚,他本来早已就寝,可是睡至子时,却忽然听到一阵异声。 异声来自屋外,他急忙悄悄推门,透过狭隘的门缝中看出去,竟发现那黑衣汉子正在园中教导剑晨学剑。 而紫衣男人则依靠在一旁的树干上。 月明星稀,皎洁的月色下,剑晨正手握木剑练得大汗淋漓,看来甚为辛苦。黑衣汉子则坐在一张竹椅上,默默望着徒儿练剑,并不作声。步惊云发现剑晨的身形虽见生硬,但舞动着的剑法却是精妙非常,每一剑皆蕴藏无尽变化和后着,实是深不可测。比之霍家剑法,不知还要高上多少倍。倘若剑晨能将剑式神髓尽数发挥,威力自是无穷。 可惜步惊云仅见剑式,未闻剑诀,故此纵然能强记这些招式,也是徒然。 就在此时,剑晨手中木剑舞至半途,斗地剑影交织,半空中霎时闪现无数纵横交错的剑光,凌厉无匹,好霸道的一剑! 步惊云精神为之一振,忖道:“世间竟有如此好的剑法?” 剑势本在逐渐增强,可惜顷刻间突告转弱,剑光亦随弱势冉冉消失。只见剑晨跪在地上不住喘息,黑衣汉子问道:“晨儿,你忘了‘悲痛莫名’的剑诀了吗?” 步惊云眼神一亮,原来此招名为悲痛莫名! 剑晨面露愧色,摇了摇头,又往紫衣男子那边扫了一眼,见男子神情似笑非笑,剑晨顿时气急,举着木剑就向男子刺了过去—— 那男子依旧悠闲地坐着,只是轻轻伸出两只手指,稳稳地捏住了剑尖。 剑晨咬紧牙关,似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努力想使剑继续前进,然而无论他怎样用力,木剑都丝毫不得寸进,紫衣男子依旧似笑非笑,轻轻松松,似乎一点儿力气也没使出来一般。 剑晨“哼”了一声,狠狠地甩开了木剑,转向黑衣汉子,委屈地说:“师父师父,这个大坏蛋欺负剑晨!” 黑衣汉子只是拿起酒壶喝了一口,什么也没说。 剑晨委屈极了,声音都带了哭腔,“别人欺负剑晨,师父也不帮剑晨,师父是不是不喜欢剑晨了?” 紫衣男子“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说:“小剑晨还总是让我把‘小’字去掉,一有委屈就知道向师父告状,还不是小孩子?” 紫衣男子又转向黑衣汉子,说:“我欺负了你徒弟,你这个做师父的怎么也不帮他教训我?”说着不等黑衣汉子回话,又接着说:“两年来略有寸进,还想再次体验一下‘剑’!” 黑衣汉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说:“我也有新的领悟……剑晨,退开。” 剑晨看了看两人的架势,虽然仍旧一个坐着,一个懒懒的靠着树干,却忽然有一种沉重的压迫感蔓延了出来——剑晨连忙远远地跑开了,却又瞪大眼睛望向这边。 步惊云的呼吸也停顿了一下——他知道,这两人绝对已经达到了他以前无法想象的高度,于是也凝神看了起来。 两人依旧稳稳地坐着,然而忽然间满地的落叶都纷飞了起来——黑衣汉子伸手虚握,只见落叶都聚集在他手中,形成了一把剑——一把落叶组成的剑! 紫衣男子的面色凝重了起来,右手食指中指拈住一片枯叶就向汉子弹了过去。 黑衣汉子恍若未见,缓缓起身使出了那一招“悲痛莫名”——顿时他手中的“剑”又分散成了一片片枯叶——可这一片片枯叶却仿佛是千万把剑霎时间组成无数剑网向着紫衣男子压了过去——之前男子弹出的那一片枯叶只在眨眼间碎成了无数片消散在了虚空之中! 紫衣男子倏地动了起来,带起了身边的落叶形成了一堵枯叶之墙挡在身前——只一刹那剑网就已经来到了“墙”的前面——而剑网所经过的地面上哪里还有半分枯叶的影子——只剩下纵横交错的剑痕! 剑网只在“墙”前稍稍停顿了不可见的一瞬间,就把“墙”化成了飞灰!就在那一瞬间,男子伸出了手指在剑网上连弹七下——可剑网还是一如既往向男子罩了过去! 下一刻剑网穿过了男子将他身后的树绞成了碎片——紫衣男子依然好好地站在那里,连衣角也没有半分动静。 步惊云只觉得手心里全是冷汗。 黑衣汉子淡淡地说:“另辟蹊径,果然不俗!” 紫衣男子微微笑了,说:“若非知道剑诀,我也不敢如此托大——可惜这一剑若是由我使出,怕是只能发挥出五成威力。” 黑衣汉子看了他一眼,说:“比之剑晨稍好。” 紫衣男子失笑,复而两人又坐回石桌边喝起酒来。剑晨蹬蹬地跑过去,瞪着紫衣男子说:“你耍赖!” 紫衣男子瞪大了眼,说:“我哪有?” 剑晨拉着黑衣汉子的衣角,愤愤不语。 紫衣男子忽然说:“惊觉,出来吧。” 步惊云微微一愕,就打开门走了出来。 紫衣男子看着他的眼睛,严肃地说:“我想要收你为徒,惊觉,你可愿?” 步惊云的心里一下子涌上一股难以言明的喜悦——他原本就在想如何能让他们二人之一收自己为徒,这两人武功如此神妙,若能得其中之一倾囊相授,必定可将那元凶独孤一方手刃! 步惊云当下毫不犹豫,立刻跪下向凌傲天磕了三头,叫了一声“师父”。 凌傲天立刻将步惊云扶了起来,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很好,从此以后你便是我雄霸的弟子了!”他眼神里似有欣慰、怀念等种种复杂的情感,却又在下一瞬间汇成了温和深邃。 凌傲天忽而又转过头来对黑衣汉子说:“我想要让惊觉学习你的那一招‘悲痛莫名’,你可能应允?” 黑衣汉子定定地看着凌傲天,后幽幽地说:“你大可传授于他。” 凌傲天摇了摇头,说:“这是你的剑法,若你不允,我自不会如此做。” 黑衣汉子淡淡地说:“他若能学会你的功夫,成就已不可限量。” 凌傲天似是骄傲地说:“那是自然,我自会将绝学传授于他。”复而又说:“可我觉得,悲痛莫名一式十分适合惊觉。” 黑衣汉子深深地看了步惊云一眼,说:“若他能在三日内以此招打败剑晨,则允他用此招行走江湖。” “一言为定!” 19、风云 这日一早,凌傲天就带着步惊云向着旷野走去,初生的朝阳温而不烈,为两人镀上了一层熠熠金光。 两人在一空旷之处站定,凌傲天转过身来看着步惊云,淡淡地说:“惊觉,你可知我为何一定要你学那招悲痛莫名?” 步惊云定定着站着,一言不发。 “最大的悲痛并不需要淌泪,当一个人已到达悲痛的顶点而淌不出眼泪时,那份悲痛才是最难忍受的——”凌傲天严肃地看着步惊云的眼睛,说:“你的心里,是否藏着这一份悲痛?” 步惊云只觉得心里一颤,似乎有喧嚣的热血在脑海里碰撞——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一夜的大火,那火里的鲜血,和那一双温暖的眼睛! “若你无法领会这一招的剑意,将来我也不会把自己的绝学传授给你——或许我会后悔,但我说过的话从来不会收回——惊觉,我只想让你明白,人必须要弄清楚自己的心!”凌傲天转过身去,不再看步惊云。 “你的心里有深仇大恨,你的眼里深藏戾气——我并不会因此放弃你,更不会要求你忘记仇恨——虽然他不赞成我收你为徒,然而我还是想这样做,我无法眼看着明珠蒙尘——我只希望你能控制住自己的仇恨,须知仇恨也是一种力量,而控制不住的力量终有一日会伤到自己!” 凌傲天说罢,只淡淡地把悲痛莫名的剑诀重复了三遍,又并指为剑将剑招演示了数回,然后深深地望了步惊云一眼,就再不回头地向石屋走去。 旷野上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身影,金光璀璨中,这身影却仿佛是一个无底的黑洞,深不见底。 三日时间转瞬即过,这日步惊云和剑晨各持木剑遥遥站立。 “点到即止便可!”凌傲天淡淡地道。 剑晨即收腹提气,平剑当胸,流露一股剑客之气度,对步惊云道:“既然如此,惊觉,请指……” “教”字还未出口,步惊云已发先机,一剑顿时杀到!剑速之快,已超越他的极限,因为他自知霍家剑法不及对手剑法,悲痛莫名他也才练过三天,惟有制敌在先,方有胜望,于是率先抢攻!剑于刹那间刺至剑晨眼前,剑晨虽是首次与人较量,却无慌惶之色,相反更是镇定自若。 “啪”的一声,双剑相击,步惊云更给其反震开去! 二人甫交手便优劣立见,剑晨在师父悉心栽培下,不仅剑法奇精,就连内力亦较步惊云略胜一筹,坐在一旁的黑衣汉子不禁心中暗赞:“晨儿气度从容,这一剑破得干净利落!”转而又看向凌傲天,却见他眼光深邃湛然,毫无半点波动,不禁心下暗奇。 对于凌傲天想让步惊云学习悲痛莫名,无名认为凌傲天是器重这个弟子,想让他集二人之长,对此无名不置可否。然而无名发现步惊云心中戾气太盛,小小年纪双眼严寒似坚冰,心下并不希望步惊云习得高深的武功,只恐他将来长大成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若是凌傲天没有收步惊云为徒,无名甚至想要将他带到旧识不虚大师那里,让高深佛法来洗涤步惊云的深仇和暴戾。然而凌傲天既然已经先一步收步惊云为徒,无名自然也不会多说——两年来的相处,无名觉得凌傲天虽然有滔天的野心,但他心性并不坏——江湖上也有传闻说雄霸是仁义侠客,正道君子——虽然无名并不大相信这些虚名,但虚名也需要真相来支撑,雄霸确实从未滥杀无辜,对待百姓也是仁慈和蔼——如若天下总要有个主人,这样的主人似乎也不错。至于步惊云,无名猜测凌傲天是想让他成为自己的一把尖刀,扫荡天下不服者!无名的猜测也没错,皇者自然不需要事事都自己出手,向步惊云这样的天资,被看重也不奇怪。 可是无名很担心,无论是否有些多余,他还是很担心——担心步惊云将来难以掌控——就算他一辈子也翻不出凌傲天的手心,可若是凌傲天不在了呢?还有谁能管住这样的一个杀神? 无名已经知道凌傲天说过,若是步惊云败给剑晨,以后也没机会学到凌傲天的绝学了——凌傲天是说一不二的。所以无名觉得这样也很好,虽然眼看着一个天才沦于平庸会觉得十分可惜,可那也总比将来为一个杀神头疼的好。剑晨练剑多年,自幼有名师指点,绝对不是步惊云能匹敌的——无名很自信——可是看到凌傲天平静的表情,又不禁有些疑惑了。 步惊云则呆在当场,他料不到自信是最快的一剑也给剑晨挡开,且自己更被震退,霎时之间,一颗心一寸寸的向下沉去。 剑晨礼貌地躬身一揖,道:“承让。” 步惊云心知难是其敌,可是现下认输,便永无胜望,从此师父也不会传授他绝世神功,而那黑衣汉子原本就不喜欢他的戾气,以后更会瞧他不起。 打,虽然会败,但不打,就必败无疑! 心念及此,当下再使霍家剑法攻向剑晨,此番攻势虽不及第一剑快,但出招缜密,势道更是凌厉,招招绝不留情,然而剑晨身手异常敏捷,抵挡自如。 黑衣汉子瞧见步惊云如此使招,心道:“惊觉节节抢攻,不留余地,这般辛辣,确是后辈中少见!” 又见剑晨一直只守不攻,知他是在退让,又想:“晨儿品性厚道,却嫌略欠学剑者的进取心,实是美中不足!” 正难分难解之际,步惊云见剑晨只守不攻,似在小觑自己,更激发他戾气盈胸,剑势益趋狠烈!两人对拆十余招后,剑晨心中暗思:“如此纠缠下去不是办法!若给霍惊觉偶然寻着破绽便会一败涂地,到时怕会有负师父之教养深恩——更何况惊觉现在是那个家伙的弟子,要是我输给他,岂不是给师父丢脸?”剑晨既这样想,顿将手中剑脱手掷出,再撞反弹向步惊云,正是其师所授的其中一式剑法——“莫名其妙”。 此招刁钻巧绝,能以难以意料的方位回袭敌人,步惊云不虞有此一着,右腕随即中剑,手中木剑更被击脱! “啪啪”两声,木剑当场堕到地上,就像步惊云的心,也快要堕到地上粉碎!胜负已分? 步惊云呆呆的站于原地,他败了?还是以他的剑法,根本无法可以赢得剑晨?倘若败给剑晨,他一切报仇的希望必将灰飞烟灭! 他不甘心! 霎时之间,他多年来的种种辛酸,与及霍步天的血海深仇,又再次填塞他小小的心坎,要他不能不发! 他绝不能就此罢休,他要怨恨苍天,怨恨命运!怨恨天地间的万事万物! 恨恨恨恨恨....恨! 就在此仇恨填膺的一刻,步惊云脸上蓦地一阵清明,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 对了!是剑意,悲痛莫名的剑意!他终于明白了! 他闪电般地再拾起跌在地上的木剑,跃上半空,他要再战,他要不择手段,甚至用上对手无比熟悉的剑法!他之前一直不用出悲痛莫名,是因为这剑法他只练了三天——只练了三天的剑法怎么比得过习练数年的霍家剑法——更何况剑晨也练过悲痛莫名,而且熟悉非常! 可是现在步惊云已经没有选择——他要赢!必须赢! 仇深似海!步惊云背负着排山倒海的悲痛,疯狂地使出这一式——悲痛莫名!顷刻,四周树木竟似为之式所感动,沙沙作响,宛如怀着冤情的夜鬼在啼哭! 凌傲天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仿若璀璨星光——这与第一次无名使出悲痛莫名的情形何其相似!这就是剑意! 悲与痛在步惊云的心中不断充盈交织,他手上所使的剑影顿然化为纵横交错的剑网,铺天向剑晨盖下去…… 剑晨见步惊云从半空扑下时所使的赫然是悲痛莫名,不禁错愕当场! 就连一向冷静的黑衣汉子亦有少许变色,心想:“悲痛莫名?三天时间就能达到如此地步,悟性奇高!” 剑晨虽然惊愕,但不愧是练剑奇才,对手既用悲痛莫名,他自然便稳立地上使出悲痛莫名来抵挡,闪电间,地面又升起另一剑网,迎向步惊云的剑网! 漫天剑网相碰,登时不绝发出“啪”“啪”的刺耳响声! 剑晨早已习练此式多时,本应较步惊云更为熟练,可惜,他自幼蒙师父悉心提携,可说天生便是宠儿,他心中并无悲痛! 一碰之下,他的剑网立即溃不成军,手中剑亦给步惊云的剑网所制,步惊云顺手一挑,木剑即时脱手,疾射向正在观战的黑衣汉子,剑晨大吃一惊,高呼道:“师父,小心!” 那黑衣汉子一直都在看着二人同时使出悲痛莫名,似是未觉木剑已扑面而至,心中还在细想:“如果非因霍家剑法与我的剑法在造诣上实有一段距离,那么,以惊觉的资质,绝不较晨儿逊色,可惜,他的剑势中却含无比戾气,这股戾气将会令他……他今后会走向哪一条路——唉,罢了罢了,这总归是他师父该操心的事……”想到这里,那柄木剑已如疾般刺至其眼前两寸之位,他虽然一直未在意,此刻其目光却闪电般落在木剑之上——蓦地,整柄木剑竟给扭曲,坠到地上! 霎时间剑晨和步惊云都呆立当场——以目曲剑!这是怎样的修为? 凌傲天眼中寒光一闪而逝,下一刻就走上前去,轻拍步惊云的肩膀,欣慰地说:“惊觉,你很好——能收你为徒,这或许将成为我此生最大的骄傲!” 说罢向着无名淡淡颔首,和声说道:“这次叨扰良久,便当就此离去,下次一定携美酒前来赔罪。” 凌傲天牵起步惊云的小手,不带一丝烟火气地离开了。 无名久久地望着远处的身影消失不见,心下滋味难辨。 …… ------------------------------------------------------------------------------- [北饮狂刀聂人王,号称群刀之首,携妻颜盈封刀归隐,六年有余,有子聂风。] [聂风今年方六岁,竟可举动北饮狂刀,其天资卓绝,颜盈甚喜之,央聂人王传其傲寒六诀,聂人王不允,颜盈恼怒,夫妻不和。] [有袁氏兄弟寻觅聂人王多年,终得见,欲与之比刀,挥刀而至,聂人王毫无闪避,时南麟剑首断帅以其剑鞘断袁氏兄弟之刀,欲亲与聂人王交锋。聂人王不应,断帅无奈而走。时颜盈携饭食而来,见此情景,失望不已。] [颜盈此女心思颇大,不欲与聂人王平凡度日,遂与破军出奔。时聂人王正在屋外,听闻颜盈欲走,瞬时发狂。其子聂风在其旁。后归家,颜盈已不在。北饮狂刀复起于尘埃,聂人王狂奔而走,聂风追之。] [数年来聂人王狂奔万里,杀人盈野,其状似疯癫。聂风紧随其后,掩埋尸身。] 凌傲天放下手中的情报,揉了揉额角。 “聂风……还没到时候。” 20、熟人 凌傲天带步惊云回天下会的途中,曾说:“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惊觉,你可知你成为我的弟子,从此就走上了一条杀路?你若后悔……还来得及。” 步惊云闻言,只是淡淡地说:“不悔。” 凌傲天沉吟良久,轻轻地说:“霍步天向来以仁义为处事标准,见你如此,也是必然不愿的——可你既然已经决定,那么无论前路多难,也要坚持走下去——不过,惊觉,师父希望你能换一个名字出现在世人眼前,若有一天,你报了大仇,倦了累了,便用霍惊觉这个名字潇洒于山水之间,从此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再也与你无关,相信你爹也会很欣慰的。” 步惊云定定地呆坐良久,才说:“步惊云——从今以后,我便叫步惊云。” 凌傲天在不可见的一霎那间眼神暗了暗,心下想道:“终于……还是如此,雄霸的二弟子……自然应该是步惊云。” 于是他柔和地说:“那我从今以后就叫你云儿。” ------------------------------------------------------------------------------- 凌傲天带步惊云回到天下会,就立刻宣布步惊云成为雄霸的第二入室弟子——一时间弟子们议论纷纷,羡慕有之,嫉妒更多——自秦霜六岁成为雄霸大弟子以来,七年里不知道多少天下会弟子努力表现,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被帮主看中收为入室弟子,从此前程似锦。可惜凌傲天虽然也时有夸奖一些弟子,也常常十分温和地亲自指点一些天赋不错的弟子们武学上的要点,却从未有再生出收入室弟子的思想,弟子们虽然十分敬重帮主,感激帮主的指点,可心下还是隐隐有遗憾的,不禁更加羡慕秦霜——羡慕,也只是羡慕。 秦霜的父亲是帮内长老,每年为天下会赚钱千万,是帮主的左右手。而秦霜从小跟随帮主,武学功底深厚,立功赫赫,而且他待人温和有礼,十分热心帮助弟子们,所以大家都对这位大师兄既敬且佩,即使羡慕,也觉得是理所应当。 可是步惊云是哪里冒出来的呢?居然这样就成为了帮主的二弟子——当年秦霜也是先当了一年内门弟子才成为亲传大弟子的,而这步惊云竟然一步登天! 大家虽然心里都有不服,可是帮主说话的时候大家也只能暗暗咬牙,默默接受了。没有人会质疑帮主的决定,只觉得这步惊云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讨好了帮主,一时间想给步惊云教训的大有人在。 凌傲天自然能从大家的眼神里看出端倪,不过他并没有在意。有竞争才会有动力,他不介意让步惊云成为大家的假想敌。 步惊云也毫不在意。他身负血海深仇,别人的目光根本不能对他造成半点儿影响。 宣布完之后,凌傲天便带着步惊云来到天山之巅,让管家给他安排住处,又把步惊云介绍给秦霜和幽若。 秦霜已经十三岁了,这些年越发成熟,虽然长相普通,但气度不凡。他一如既往温和有礼,是十分合格的大师兄,可惜步惊云完全不理他。 幽若倒是对步惊云很有些好奇,毕竟是这么多年来雄霸又一次收徒。可是冰山似乎是芝麻包的天生克星,不论幽若说什么做什么,步惊云都视而不见……于是幽若也无奈了。 倒是凌傲天惊讶地发现天山上多出了两个人——两个熟人。 一个是幽若自己选的侍女加玩伴,孔慈;还有一个是管家推荐的副手人选,文丑丑。 凌傲天不禁感叹命运的神奇,该来到他身边的,就一定会来到他身边。 孔慈是个恬静的小女孩,长得十分秀气。凌傲天不知道幽若这样的芝麻包怎么会看上这么纯洁的玩伴,不过自从秦霜开始处理天下会事务,凌傲天担心幽若一个人太闷,就给了她自己选玩伴的自由——这几年来幽若的玩伴几乎是一月一换,大家都受不了超级芝麻包的荼毒……不过孔慈竟然神奇地坚持了三个月有余,而且看起来似乎状态还不错——于是凌傲天淡定了——剧情人物就是不一样,功力深厚。 凌傲天对孔慈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他不可能用孔慈来分化风云什么的——凌傲天最看不上的就是雄霸的那个破计谋了。所以就让孔慈乖乖地陪着幽若好了,还可以学两手功夫,没事陪幽若过过招。 凌傲天只需要留心不要出现什么混乱的男女关系就好了,看来要教育弟子们正确的爱情观,免得一个不小心阴沟里翻船就不好了。 不过据凌傲天观察,作为幽若侍女的孔慈在步惊云眼里完全是空气一流——毕竟连幽若都是空气,孔慈怎么能不是空气?她又没有像原著一般在特殊的时候走进步惊云的心里——凌傲天只要留意着不要在以后让她一不小心走进去就好了。 至于文丑丑,凌傲天专门召见了他,发现此人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是个小丑一般的人物,反而颇有智慧。 其实凌傲天也可以理解,文丑丑本来也是有“军师”一类的身份在那里的,只不过是为了保命,不得不装成跳梁小丑的样子大拍马屁。如今凌傲天并不似雄霸那般多疑残忍,有大把让文丑丑发挥自己才华的机会,文丑丑自然不会疯疯癫癫的。相反,一问一答间凌傲天觉得文丑丑还算是挺有见识的,就让他跟在秦霜身边帮忙处理事务去了。 决定好天下会接下来几年的发展方向,众人各司其职去了,凌傲天决定在风云齐聚之前的这几年好好过过平静的日子,顺便把徒弟什么的教好,可别要出现什么意外才好。 21、岁月 平静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有时候凌傲天甚至会觉得,其实就这样平平淡淡也没什么不好的——不过他马上就把这种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继续埋首处理已经分好类在他的书案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各类事务了。 天下会的大网已经张开,天下都已经入网——入网的天下,又怎么能不去取? 凌傲天当然不会客气。天下总是要有主人的,不是他,就会是别人。激流勇退什么的,最可笑了。对于凌傲天来说,就算有一天他会想要游历于山水之间,那也必须等到山水都属于他的时候才行——那种翻覆间决定天下大势的境界才是凌傲天的追求,他不需要别人的妥协施舍,更不会把命运放在别人手里。 山水永远都是山水——可是别人的山水再美也入不了我的眼——唯有属于自己的天下——那是怎样的波澜壮阔? ------------------------------------------------------------------------------- 这几年秦霜忙得到处跑,比如这座城的分舵主私自增高税率,中饱私囊,百姓怨声载道——于是秦青天来了——中饱私囊者,杀! 再比如那座城的分舵主私自选拔美女,说是要送给帮主,其实都成了自己的侍妾——于是秦青天又来了——假传号令,强抢民女者,杀! 还比如西方六城的舵主们私养死士,妄图脱离天下会自成一家——杀,杀,杀! …… 其实这些事情怎么瞒得过凌傲天撒遍天下的耳目? 水至清则无鱼,天荫城的税率那样低,其余的舵主多多少少都会私自增加一点,老实的增加半成,不老实的增加五成的也有——可是那又怎样呢?利益本来就是把大家绑在一个战车上的原因,你总不能要求每个舵主都是一点儿也不贪的。 事实上贪一点儿也没什么,你看,明空城的百姓们都说,雄霸帮主定的税率是十税二,可是到了我们这里就变成十税三了——不过这也不能怪雄霸帮主,帮主他老人家每天处理多少事?怎么可能都管得到?都是这些贪婪的人欺上瞒下,欺骗了善良仁慈的帮主,真是太可恶了!不过十税三总归也还是比别人治下的十税五、十税八要好得多,所以百姓们还是很乐意继续待在这城里,只是心里暗暗祈祷英明神武的雄霸帮主赶紧看清楚明空城土皇帝的真面目,派秦青天来把他给一刀两断了。 可是凌傲天知道,明空城的城主还是很老实的,让他一成的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至于那些不老实的,那自然是雄霸帮主顺应民意,抓起来一刀两断了——然后打开仓库,给百姓们每人发上一些钱,百姓们就兴高采烈地准备回去给雄霸立长生牌位了——什么?你说剩下的这些珠宝金银?当然是运回天山总舵,仁义无双的帮主正在考虑要给受了雪灾的城池拨上一大笔钱呢,可是帮主一向仁慈,赋税极低,如今正在烦恼呢,准备缩减自己的开支,这些金银运回去正好为帮主解忧——百姓们立刻热泪盈眶,这么好的帮主要到哪里去找?纷纷又想把手里的银子放回去好支援帮主——弟子们连连拒绝,说帮主有令:护持百姓是天下会的责任,怎么还能让百姓们受损失呢?于是就在百姓们泪眼盈盈的注视下押送着一箱又一箱的金银珠宝向天山而去了。 于是几年下来,凡是内心对天下会不服的,暗地里做小动作的,捞钱捞了一大堆正好天下会有需要的,都顺应民意,被大义灭亲的雄霸帮主“挥泪”一刀两断了。换上去的都是自天下会建立以来细致培养通过了忠诚度考验的凌傲天的心腹。 至于还有一些小蛀虫,就先留着吧——等养成了大蛀虫,还可以继续上演“青天大老爷”的好戏,顺便增加一笔收入,怎么算也不亏。 ------------------------------------------------------------------------------- 这几年还有比较大进展的,就是凌傲天和步惊云的关系了。 步惊云果然不愧是天资惊人,只用了三个月就学会了排云掌,缺的只是功力和经验了。与此同时凌傲天还要求步惊云继续学习剑法——演武堂里的各种剑法都可以让步惊云随便挑选,就算是只能增加一点儿对剑法的感悟也好呀——毕竟步惊云以后是会拿到绝世好剑的,有好剑也总要有剑法用吧——难道遇到个敌人都用悲痛莫名这种神招?或者仗着绝世好剑比较锋利就直接横扫一大片?还是要用霍家剑法和人打上三百回合——凌傲天想想都觉得冒冷汗。还是给你一打剑法,自己多练练尽量自创吧——武功秘籍什么的,本来就是天才什么的创造出来的。 凌傲天常常会向步惊云表达他无微不至的关心——比如今天有没有按时吃饭?天气冷了有没有加衣服?这把剑用了两个月有没有缺口?房间里放鲜花会不会过敏?等等等等。 于是步惊云从一开始的不淡定有点儿害羞终于一步步走到了淡定无视的境界。因为他终于发现原来外人眼里那个无比威严尊贵的帮主其实在他、幽若和秦霜的面前就是一个不断叨叨叨叨的老妈子——比老妈子还夸张,因为凡是安排给步惊云的老妈子都被他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冷气吓得不敢说话了——可是这一位帮主大人对冷气是完全免疫的。 于是步惊云在经过了不习惯、尽量绕开走到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最终习惯了这种无处不在的关心之后,也不得不承认师父大人以一种很不可思议、很独特的方式慢慢地渗透到了步惊云冰封的心里。 步惊云和秦霜、幽若的关系也终于有了一点点进展——那就是从“空气”进化到了“有东西”。不过在步惊云第一次和幽若说了一句话后,幽若开始疯狂地碎碎念“云师兄居然和我说话了”最终差点把凌傲天也给弄得神经衰弱了,此时步惊云说出了对幽若的第二句也是至今为止最后一句话:“滚!” 凌傲天觉得这样的生活很舒适美好,毕竟他也不会喜欢每时每刻都保持严肃的——对待自己亲近的人,凌傲天其实还是很随意的。 日子就这样如流水一般过去了,眨眼就又是三年。 步惊云在天山上一住也是三年。 天下会这几年都在暗中清理自身内部的毒瘤,譬如当年第一批归附天下会的九个二流门派,这些年发展下来也逐渐势大——可惜这些帮主们从一开始就被凌傲天抓住了把柄——就算没把柄也会给你创造几个,陆陆续续都顺应民意领盒饭去了。不过没有人会在意这些,天下会赏罚分明,他们也不过是罪有应得,雄霸依旧是少年们心中的偶像,百姓们眼里的大善人。 凌傲天并没有让步惊云去过多地接触天下会的事务。虽然一开始凌傲天对步惊云就是存了利用的心思,可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对于这个冰封自己内心的孩子凌傲天还是多了几分真心——他并不想这么快就让步惊云去杀人,虽然这也是迟早的事,可是凌傲天还是想要多关心他一点——凌傲天没办法采用霍步天的方式来关心步惊云,因为他知道妄想取代一个死人的地位是不可能的也没必要的,爹是爹,师父是师父,凌傲天希望能在步惊云心里留下自己的身影,不需要取代任何人。也或者凌傲天又想起了那双温暖的眼睛,自然明白自己是不可能与霍步天相比的。 可是步惊云自己提出要去扫灭一个山寨——这山寨能在天下会眼皮底下存在这么多年,自有其不凡之处,那山寨地势复杂,内里也有好几个一流高手,甚至有天下会的暗探折损在其中。 凌傲天本来想等秦霜那边事情完了让他亲自去一趟的,不过步惊云却自请前往—— 其实这很好理解。步惊云自从来到天下会,尚且寸功未立,可是却得到了很多特权——不但学习了雄霸的绝学排云掌,还可以随便取用演武堂里的宝剑和剑诀——那些都是天下会给有功弟子的奖励,是要凭贡献点换取的——可是步惊云什么也没做过。 不服是很正常的,这些年来每个月都有好几个人来挑战步惊云——天下会并不禁止挑战,还专门设立了擂台,只要不伤性命,大家都可以互相切磋进步。 不过很可惜,统统败在了步惊云的排云掌之下,只给他凭空添了不少动手的经验。 可步惊云也明白,这些人终究还是不服的——他们会想,要是自己成为入室弟子,学了排云掌,还不是一样厉害? 所以步惊云要立功。 凌傲天不会拒绝步惊云——这是他第一次对师父的请求,自然不能拒绝——而且步惊云已经十三岁了,秦霜八岁随军出征,十岁已经可以单独领兵——步惊云的武功如今已在十六岁的秦霜之上,没理由不行。 凌傲天只是淡淡地说:“好。” 可是在即将出发的时候,凌傲天却把步惊云拉到一旁,延绵不绝地说:“云儿,这是你第一次出征,师父实在是很担心。你要知道战场和比武是不一样的,你平时不喜欢和别人交流,可是作为主将不能不与下属们沟通。还有遇到敌人的时候可不能心软,他们什么手段都可能使出来,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还有那里地形复杂,可不要迷路了……还有……” 步惊云很不耐烦地飞身上马,招呼也不打就走远了——不过他的眼里分明有一丝淡淡的暖意,犹如冰山上盛开的雪莲,弥足珍贵。 22、作客 步惊云得胜归来,毫无悬念。 凌傲天为他开了一个盛大的庆功宴,众弟子们不得不服。步惊云确实够狠——寨子里三个一流高手欺负步惊云年幼,一齐围攻于他,结果是三人都死状凄惨成了好几块儿——而步惊云只是淡然地抹掉了飞溅到脸上的一滴鲜血,依旧毫无表情——在场的其他人都不禁打了个冷颤。 步惊云依旧是面无表情,仿佛这个庆功宴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大家也都习惯了——要是有一天步惊云豪爽地和大家一起喝酒吃肉,那大家才要怀疑见了鬼了。 凌傲天一边接受众人的祝贺敬酒一边频频往步惊云那儿看过去,怎么看怎么有种吾家有儿终长成的自豪感。 过不了几日就是凌傲天的生辰了,这时秦霜也把事情办妥赶了回来——于是下属们纷纷敬酒,恭贺帮主收了两个出类拔萃的弟子。 至于同来祝寿的一些关系友好的家族族长们心里泛酸那也没办法了,这家伙不但自己是一方霸主威名远播,连收徒弟也能收到这样的年轻俊杰,真是,什么好处都给一个人占尽了。 待得盛大的寿宴结束后,凌傲天走到天下第一楼时,已经微微有些醉意了。他正准备回去好好地睡上一觉,却忽然发现天下第一楼前站着一个人——冷冷的月光照着孤单的背影——是步惊云。 凌傲天十分惊讶,步惊云这么多年从来都不会参加他的生辰宴会,他早就觉得十分正常了。而平日里步惊云很少走出自己的院子,主动到天下第一楼来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大都是武学上有疑问不得不来时才会自行前来。每次凌傲天想表达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都要亲自跑到步惊云院子里“死缠烂打”才行。 步惊云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缓缓地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凌傲天——那一刻,凌傲天觉得这双眼睛就像无星的夜空一般,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等到凌傲天走到步惊云面前,正要开口询问,却见步惊云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小盒子递给他,到了嘴边的话马上就变成了错愕无比的问句:“这是给我的?” 步惊云淡淡地点了点头,凌傲天接过那个小盒子,欣喜地说:“是送我的生辰礼物?师父真是太感动了!云儿师父就知道你是外冷内热的,怎么总也不愿意参加宴会?今天晚上吃得好吗?你……”步惊云连忙转身走远了。 凌傲天握着小盒子走进天下第一楼,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盒子里是一个木头雕刻的小人,正是凌傲天的样子,神情似笑非笑,衣袂翩然。 霎时间凌傲天就觉得有一丝暖流直流进了心底深处,不禁望向窗外看往步惊云所住的院子的方向,却又微微摇了摇头,眼神中是不可捉摸的复杂。 ------------------------------------------------------------------------------- 日子还是一般地过,只是凌傲天和步惊云之间的关系似乎更和谐了,彼此之间更加自然随意——步惊云还是那样冷,可是凌傲天总觉得自己面前的步惊云终究是稍稍敞开了心扉,而凌傲天对待步惊云也终于又多了几分真心。 这一天,凌傲天放下手中的信函,用食指敲了几下书案,对案子前的一干人等问道:“这独孤一方的邀请,你们怎么看?” 作为天下会执行长老的阮承首先站出来说:“帮主,属下是绝对不赞成帮主亲自去给独孤一方庆贺什么生辰的,按之前的惯例让舒庆长老去一趟不就好了?何至于让帮主纡尊降贵?” 舒庆立刻接着说:“是呀是呀,帮主,依属下看这独孤一方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什么叫‘诞辰将至,愿邀阁下一叙’?帮主是何等身份,让他来给帮主您祝寿还差不多!” “就是就是……”众人一齐附和道。 “帮主和独孤一方分霸南北江湖,哪有让帮主去给独孤一方祝寿的道理?” “这独孤一方想让帮主去无双城,谁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就是!帮主如此尊贵怎能亲身犯险?” “不至于吧,咱们和无双城关系也算不错,难道那独孤一方会暗中做什么手脚……” “那谁知道呢!咱们天下会日渐兴旺,谁知道那独孤老儿会不会打什么歪主意?” “可是人家致函邀请帮主前去,信中语气也还算敬重,要是帮主不去,会不会给人看轻?” “谁敢看轻我们帮主!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让帮主去帮主就要去?他算哪颗葱?” …… “好了!都不用吵了!”凌傲天一出声,大堂里马上就安静了下来。 “本座决定,要亲自前去。” “什么?帮主……” 凌傲天挥挥手止住众人的话,说:“本座早想与独孤一方一会,可惜一直未能成行,如今他致函来邀,正好名正言顺。” 凌傲天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接着说:“天下会此时与无双城交流密切,本座亲往也无不可。素来听闻无双城和天荫城是神州最繁华的两座大城,本座也想见识一下这无双城究竟如何。” “可若是独孤一方图谋不轨……” 凌傲天轻笑了一下,说:“天下人都知道独孤一方亲自邀本座前去,我们又素来没有任何冲突,本座的安全,他应该比本座更加关心才是。” 众人见凌傲天已经下了决定,纷纷响应:“帮主圣明!” “事情就这样定了,出行一应事由在三天之内安排好,这是本座第一次全仪仗出行,可不要出了什么纰漏!秦霜留下处理会内事务,本座授予临机专断之权,由执行长老阮承辅助外务,内门掌事文丑丑协理内务,其余人等各司其职。执法堂堂主燕刑空领百名执法堂精英弟子随本座前往无双城。” “诺!” 还有两日便是出行的日子,这天秦霜、幽若还有步惊云竟然一起到了天下第一楼,真是稀罕得很,凌傲天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果然,步惊云甫一站定便开口说:“我想前去无双城。” 对于此事秦霜十分赞成,而幽若也出乎意料地没有和步惊云唱反调,而是拉着凌傲天的手摇来摇去,撒娇地说道:“爹爹爹爹,幽若也想去无双城玩。” 凌傲天拍了拍幽若的小脑袋,淡笑着说:“小丫头天天到处跑得不见人影,还没玩够?爹去无双城可不是去玩的,一边儿去。” 复而凌傲天又转头对步惊云说:“云儿想去,要是师父不准,说不定云儿也会自己跑出去——师父可以带你一起去,不过你可要沉得住气才行。” 秦霜和幽若都知道步惊云和独孤一方有大仇,闻言都静默了下来。 步惊云平淡地说:“我只是想见见他,现在还不到时候。” 凌傲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微叹了口气,说:“好,云儿就与为师同去吧。” 23、无双 严格来说,无双城真的不是一个城。 无双城其实只是建成一个“城”的外观,事实上是南方江湖的第一大派,不过,无双城这个假城,也不比一般的城邑逊色。 盖其总坛位于河南豫州,而其分坛、更遍布神州三百多个不同地方;势力之广泛,仅次于天下会;惟一美中不足,反而是它目前暂被天下会所制肘,压抑其拓展,否则,其势力将绝对不止如此! 而在无双城总坛之内,除了城主独孤一方与其家眷及门众长驻之外,还有少数豫州当地的平民聚居城内,故此城门内外;每日皆有人潮摩肩接踵,络绎不绝,好不热闹! 凌傲天等一众人等进城的时候,独孤一方的长子独孤鸣已率领一众弟子在城门处等候了。 凌傲天从十六人抬着的暗紫鎏金銮舆御座上缓缓地走下来,身着黑色蟒袍,袖纹金龙,神态尊贵无双而眼神雍容平和,尽显大气从容。 步惊云紧随其后,身穿黑色武服,衣襟上有暗红云纹,眉目俊朗,身长玉立,却面似寒冰。 周围有许多围观百姓,见得凌傲天和步惊云的风范气质,都不禁为之心折。 凌傲天早从暗探处得知无双城内贫富悬殊,富的,当然是独孤一方的一兵一卒;贫的,就是那些草民。环目望去,百姓们皆是粗布麻衣,与天荫城百姓相比差距甚大;而独孤鸣和他身后的众弟子们皆是锦衣华服,一身衣物的价值与凌傲天身后的精英弟子们身上所着不相上下。 看着百姓们羡慕、期盼、不甘、复杂的眼光,凌傲天心下暗笑:“独孤一方人心尽丧,单靠独孤家族怎么可能撑起整个南方武林?真是……期盼呢……” “久闻天下会雄霸帮主风度翩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独孤鸣朗声说道——这话谁都听得出不是什么好话,凌傲天声名远播,仁义无双、侠义为怀,如今更是周身的贵胄气质,尊贵无比——而独孤鸣只说一句“风度翩翩”,明显是不满于自己的风头被抢,语气中也隐隐带着恶意。 好狂妄!众人视线不约而同落在这个少年身上,但见他广额深目,一派骄狂之气,简直目中无人! 跟在凌傲天身后的执法堂堂主燕刑空以及众精英弟子们心下都升起了一股怒气,哪里来的狂妄小子,敢和人人敬仰的帮主这般说话!有些弟子甚至已经握紧剑柄只待一声令下了。 凌傲天却是权当没听出什么言外之意,淡笑说道:“独孤公子的夸赞本座愧不敢当,倒是独孤公子,丰神俊秀,一表人才,果然是虎父无犬子!独孤城主后继有人,真是令人羡慕不已。” 独孤鸣见凌傲天轻轻揭过不提,不但没有丝毫收敛,反而更显狂傲之态,仰着下巴说道:“好说好说,我父已在总舵内为帮主设宴,帮主这就与我同去吧。” 凌傲天点头应允,一众人就往总舵步行而去。 这一主一客,一个傲慢无礼一个谦逊温和,一个仿佛开锋利刃——可惜只是劣质刀剑,一个犹如匣中宝珠——真真是绝世珍宝,这一同走在路上,高下立判,连独孤鸣身后弟子都隐隐觉得自惭形秽,唯有独孤鸣怡然自乐丝毫不觉,只把自己当做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少年才俊,得意不已。 不多时众人便来到了无双城的总舵,此处高门厚墙,仿佛一个城中城一般,金碧辉煌,两根门柱均镀上了厚厚一层真金,花费不知凡几。 以凌傲天的身份,独孤一方本应该亲在门口迎接以示平等尊重,然而门口竟然只寥寥几个门卫,独孤鸣也毫无表示,自顾自地向内走。 天下会众人只觉得胸口一股闷气憋得难受——这些年来天下会已经势力庞大,根深蒂固。像他们这些精英弟子走到哪里不是受到热烈欢迎的?这次陪同帮主前来无双城,本是无上的荣耀,执法堂内部为了这一百个名额还好生争抢了一番——没想到如今竟是这番光景,众人一时都气愤填膺了。 凌傲天依旧面带微笑跟着独孤鸣向内走去,不时便来到了一处大校场中,只见一个气势逼人,衣着华贵的四五十岁短髯汉子哈哈大笑地从校场观众台的正中主位上站了起来,说道:“雄霸帮主大驾光临,无双城真是蓬荜生辉!” 凌傲天温和地笑着,答道:“无双城气势不凡,令本座大开眼界,独孤世家不愧是传承数百年的大世家,门下弟子人人皆是龙凤之姿,惹人艳羡。独孤城主更是比本座想象中更加威严庄重,果然是众人景仰的前辈巨擘。” 独孤一方又一番大笑,两人寒暄几句,独孤一方又向凌傲天介绍了在座的南方武林的各派掌门、各家族长后,分宾主坐下,独孤鸣走到其父身后站定,仰着下巴扫视站在凌傲天身后的步惊云、燕刑空等人。 “早闻雄霸帮主以一人之力开创天下会如此大的局面,老夫早想和帮主一会,可惜城内事务繁多,竟是今日才第一次与帮主相见!” “城主太客气了,天下会皆是各长老们殚精竭虑,各弟子们努力不懈才有今日局面,本座实在惭愧得很。独孤城主是江湖前辈,理应由我这个晚辈前来拜访才对,之前一直未能成行,本座心下常常深感遗憾,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得见城主天颜,实是本座之幸!” 两人又是一番互相吹捧,以言语交锋,忽而独孤一方话锋一转,看向步惊云说道:“这一位想必就是帮主前些年所收的第二位高足步惊云了吧?” 凌傲天微微一顿,依旧笑着说:“正是小徒步惊云。” 原本要是话说到这份上,凌傲天应该让步惊云上前来和独孤一方见礼——可不知为什么,凌傲天之前一直礼数周到无比,此时却似乎是忘了添上一句话? 偏偏凌傲天不说,步惊云也丝毫没动,就仿佛根本看不到独孤一方一样。 独孤一方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 独孤鸣见状连忙傲然接口道:“听闻帮主这位二弟子年纪不大,却能一人力敌三位高手,真是令人向往,不知能否指教?” 这独孤鸣说“一人力敌三位高手”,却不说“一人力敌三位一流高手”,明显是对步惊云的质疑——你们说是一流高手,谁知道是不是凑数的? 这样明显的挑衅,步惊云不能不应,也不想不应——皆因这面前的人是独孤一方父子——他的大仇人! 凌傲天感觉到身旁之人气势一下子攀升起来,淡淡地说:“皆是江湖中人抬爱,既然独孤少主想要指教,云儿就与少主切磋两招吧——”转而继续温和地笑着对独孤一方说:“小孩子之间的交流,还是点到即止的好,城主意下如何?” 独孤一方早想在宾客面前让凌傲天没脸,可是凌傲天总是悠然地把话圆了回来,让独孤一方有力没处使。 独孤一方很憋屈——独孤一方早就看凌傲天不顺眼了——怎么能顺眼?天下只有一个,却又有两个人都想要,都有资格要——这些年之所以还没有撕破脸,一是凌傲天觉得天下会还应该准备得更加充足,再说风云还没齐聚,还有可以利用的剧情也没开始,没必要这么快就和独孤一方对上,于是对很多无双城的挑衅,天下会都轻轻揭过了;二是独孤一方一直也没摸清楚天下会的底子有多深厚,凌傲天究竟有多强也没个准确说法,无双城派了很多探子到天下会,可都只能在边缘徘徊,内部核心根本打不进去,于是也只好忍耐至今——可是眼看着天下会一步步越来越强,甚至从各方面都开始超越无双城了,独孤一方不淡定了——于是他邀请凌傲天来作客,想趁机一探其根底——不过没理由让他们两个亲自上场比划比划,那真是大笑话了,所以要是能从其弟子的本事上看出一二也好。 “比武切磋自然是点到为止,可拳脚无眼,若是真有些许损伤,想必帮主也不会太介意?” 独孤一方对他的好儿子独孤鸣很有信心——这独孤鸣也算是独孤一方的老来子,现年才十六岁,还有一个妹妹。因此独孤鸣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独孤一方宝贝非常——可这并不代表独孤鸣没本事,正因为独孤一方疼他,自小就让他学习无双城的其中一种绝顶武学“降龙神腿”,如今十余年已薄有小成——独孤一方自觉自己儿子天资之高,绝对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再者说,要是在场的是凌傲天久负盛名的大弟子秦霜,独孤一方可能还会有些许忌惮,可是在场的是步惊云——听闻他十岁才入门,如今方三年,刚刚才出战过一次——这样的步惊云根本不放在独孤一方眼里。可惜独孤一方不知道,步惊云如今在武学上已经超过了他的大师兄秦霜——若是独孤一方有幸得知,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凌傲天淡淡地回答道:“既然城主都不介意,本座又怎么会介意呢?” 独孤一方一心认为自己儿子必定会赢,丝毫不计较凌傲天在口头上占的便宜——在他看来,等会儿他儿子把这个步惊云给废了,就有得你们师徒好看的。 两人在校场上站定。 独孤鸣盛气凌人地瞥了步惊云一眼,开口说道:“我将要使的功夫是我无双城的绝学之一‘降龙神腿’,你可要小心了!” 步惊云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静静地站着。 独孤鸣顿时气急,觉得自己被无视了,立即抢先出招,狠狠踢出了他的第一腿—— 降龙神腿之“见龙在田”! 降龙神腿,本是无双城始祖当年自易经卦象中领悟而创,故每招均蕴含天地阳刚之气,霸道无匹。 这一招“见龙在田”不单快,而且狠! 一瞬间众人只见闪电般的腿影向步惊云扫了过去! 步惊云双眼一眯,闪过一丝杀意,双掌遽动,闪电间迳使出凌傲天传授的排云掌法其中一招——云出雨卷! 步惊云双掌舞得密不透风,直朝“见龙在田”憾去! 这排云掌法实是凌傲天的绝学之一,就在“云出雨卷”与“见龙在田”短兵相接之际,步惊云掌影竟似围绕独孤鸣腿影而上,直取其腔腹之位,独孤鸣没料到他行招居然如此怪异,迅即撤腿收招。 这正是“云出雨卷”此招妙处,在于一个“卷”字诀,凌傲天见之心下暗暗称赞,眼中一霎那间露出欣喜骄傲之色。 彼此一招,双方战成平手。独孤鸣恼怒自己第一腿竟占不着上风,忿然跃上半空,踢出降龙神腿又一招——“龙战于野”!这一招比适才一招更快更狠更辣,对付如此刚猛的腿招,步惊云心知必须以柔制刚,遂不慌不忙使出排云掌法之——云柔雨收。 此招刚中带柔,正好能卸去“龙战于野”的狠辣劲力,但听“啪”地一声,腿影掌影交加,二人又再打成平手,各自分开。 此时二人已斗至校场入口边缘,边缘下是一列楼阶。独孤鸣见连续两招皆给步惊云接下,心头恨意已达顶峰,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于是不再细想,暴喝一声,身形纵上两丈之高,赫然催运十成功力,踢出降龙腿法所有招式中最霸道、利害的一式——“亢龙有悔”! “亢龙有悔”一出,半空中的独孤鸣仿佛骤然换了个人,双目精光暴射,宛如神龙睁目,腿未至,气势已极度慑人。 澎湃绝伦的腿劲迎头压下,步惊云只感到给腿劲压得透不过气,此招之霸道凌厉,绝不能重旋“云柔雨收”将其制住,仓卒之间,步惊云并指成剑,双目宛若射出一道实质的剑光,遽然使出一招悲痛莫名! 正在观战的独孤一方陡地一怔,心忖:“咦!好奇怪!这好像是剑法!怎么从未听闻雄霸使剑?” 独孤一方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不认为这一招能破得了“亢龙有悔”,眼看招即将至,独孤一方似乎已经能想象到步惊云身受重伤的样子了。 可独孤一方绝对想不到这一招有怎样的威力——虽然步惊云手上没有剑,剑招威力至少下降三成,而他也不似凌傲天专修指法,能以指成刀剑——但这毕竟是悲痛莫名!剑中神话无名的终极一招——而且对手是——大仇人独孤一方的儿子! 霎时间步惊云升起滔天恨意,这一招悲痛莫名就这样对着亢龙有悔迎了上去! 两大劲招正面硬碰,“隆”然一声,爆出轰天巨响,俨如九霄雷鸣! 巨响爆出同时,步惊云当场口喷鲜血,可知已给“亢龙有悔”轰至重伤,然而他并没有——败! 因为独孤鸣比他更不好过,他给悲痛莫名震飞已不在话下,半空之中,只见他口鼻皆在喷血,鲜血横飞,喷血更多,周身衣裳破破烂烂,皮肉翻滚,皆是剑痕,明显所受的伤比步惊云重得多。 这一仗,是步惊云胜了! 而且此时,眼看独孤鸣向楼梯堕去,即将头先着地,独孤一方再也坐不住了,飞身上前接住了独孤鸣,又刹那间放出自身气势——直逼步惊云而去! 如同独孤一方和凌傲天这样的绝顶高手的气势何其了得?受了重伤的步惊云绝对承受不住——可他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躯,凝目望向独孤一方——那眼神漆黑一片,仿佛有着滔天恨意,又仿佛什么也没有。 然而那气势自然达不到步惊云身边,因为也在那一刹那,凌傲天就已经站在了步惊云身前,只淡淡地扫了一眼——那慑人的气势就已经无影无踪! 一切皆在眨眼间连环发生,在场所有人愕了一愕,无双城那班徒众方才懂得拥上前帮着独孤一方掺扶少主。 但见独孤鸣居然连站起来的气力也没有,然而他还未致不醒人事,他牢牢的盯着正在昂然挺立着的步惊云,双目涌起一股不甘不忿之色。 他从小受尽宠爱长大,无人敢不奉承于他,本是无双城少年高手中最强的一个,向来身负出腿最快最劲之神功,殊不知今回居然会栽在了步惊云手上。 步惊云只静静地站着,双目直视独孤鸣。他已无余力说任何话,他还有气力挺立,只因一种坚强不屈的意志。 凌傲天不经意地后退半步,握住了步惊云的手,一股浑厚温和的内力缓缓流入步惊云的经脉中,温养他受伤的身体。 独孤一方脸色一片惨白,一来是因惊见于步惊云此子竟然大挫无双城之威风,二来是因担心怀中独子的安危。 独孤一方扫视步惊云与凌傲天一眼强笑道:“雄霸帮主能纳得如此徒儿,实令老夫不胜艳羡。今日,我们无双城当真输的心服口服!” 凌傲天淡笑着说:“城主言重了,不过是小孩子们互相切磋交流罢了。当下还是先看看二人的伤势如何,城主意下如何?” 独孤一方只得点头应允,吩咐弟子为天下会众人安排住宿,之后便急忙托着独孤鸣的身躯一路滴着血远去了。 24、夜刺 夜已深。 无双城总舵的后院中,有一处连绵的客舍,其中有一片自成一院,院中花草池塘,布置得颇有章法。然而此时正是深夜,没有人会去欣赏什么景致。一拨一拨的弟子在此院中各个角落巡逻,目光炯炯,没有半分疲态——这些都是天下会执法堂的精英弟子——他们守护的院子,自然住着天下会的帮主,以及他的二弟子步惊云。 此时凌傲天正在步惊云房中。步惊云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自他们来到客舍里,凌傲天就在帮步惊云疗伤。如今堪堪过去了几个时辰,下仆送来的饭菜依旧摆在桌上,丝毫未动——原本应有的盛大宴会皆被一场比武给破坏了——独孤一方定然十分生气,不过凌傲天却很高兴——他自然很高兴,因为胜的一方是他的弟子,得意弟子步惊云。 当然让凌傲天高兴的事不止如此。此次步惊云重伤独孤鸣,以独孤鸣的伤势,恐怕要养上好几个月——而独孤一方和独孤鸣绝对不会想到,独孤鸣的贴身婢女,也是他最喜爱的侍妾,其实是天下会的人! 只需要稍稍地在独孤鸣养伤的几个月里做一点儿手脚,就能让独孤鸣从此再恢复不到一流境界,此生都只能平庸度日——当然前提是他还能有一生的时间。 凌傲天冷冷地撇了撇嘴,暗哂道:“哼,今天浪费了我那么多口舌,连云儿也受了伤,又岂是这么简单就能揭过?我的心眼……可小得很!” 凌傲天看了眼吃过药睡下的步惊云,又扫了眼丝毫未动的饭菜,眼神暗了暗。 凌傲天才踏出步惊云的房间,反身关上门,就听到远远地主院里传来一阵打杀的声音,这声音还在逐渐蔓延,往这一大片客舍而来。 凌傲天不禁皱起了眉头——难道有刺客? 凌傲天瞬间想了很多——这是……独孤一方准备趁乱对我下手?还是自己弄伤自己嫁祸给我?还是……怎么之前也没从暗探那里得到半点消息?此事大不寻常! 凌傲天暗暗戒备了起来。巡逻的天下会弟子们也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此时喊杀声渐近,又慢慢分散开来,似乎是在搜寻什么人。 正在此刻,一个浑身带血的黑衣人从墙上翻进了天下会众人所在的院子里! 弟子们毫不犹豫地围了上去,只等一声令下。 凌傲天也走了过去,心下暗暗寻思,是想嫁祸?这也做得太明显了……一时间无数计谋从脑海里闪过—— 却又在下一刻统统被扔出了脑海! 因为凌傲天看见了那张脸——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霍步天的脸! 凌傲天霎时间想起一段差点被他忘到脑后的事,立即上前点了那人的穴道把他拉了起来,对周围的弟子们轻声而严肃地说:“痕迹清理一下,继续巡逻。” 弟子们立刻动手,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凌傲天半扶着那个瞪大了双眼却动不了也出不了声的男人,走到房间前,略想了一下,还是推开了步惊云的房间的门。 他们才走过,弟子们就把他们身后留下的一条血迹清理得干干净净,顺便撒了点掩盖气味的无色液体,又用鞋底抹了几下,便一点儿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步惊云虽然已经睡下了,可是也因外面的动静醒了过来,此时正坐在床沿。见得凌傲天带了一个人进来,只是微微错愕,所有的目光就被进来的人吸引了。 ——“孩子,这些霍家剑法,你全都熟习了吗?” ——“……” ——“很好,真是一个聪颖的孩子!” ——“……” ——“我希望你能把这些剑法铭记于心” ——“……” ——“那只因为我很自私,只要你能记着这些剑法,便会记得是谁教你的。” ——“……” ——“但愿你一生都不会忘记我这个不是父亲的父亲。” ——“……” ——“这个微不足道的心愿,你……会成全我吗?” ——“……” ——“谢谢你!孩子,那请你记得我,永远记得我……这张脸!” 纷纷扰扰的记忆霎时间在步惊云眼前划过,饶是他心智坚定,也不由得恍惚了片刻。 红尘仆仆,活着万千众生。 有些人出类拔萃,有些人庸碌无奇,有些人孤苦伶仃,有些人坐享祖荫。 各式各样的人,尽皆充斥于这个红尘之中。 故若数红尘,众生何止千万? 茫茫人海,漫漫岁月,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能够在一点地方遇上,当中要经过多少机缘?多少巧合? 然而,亦因为红尘内有太多众生,于是也常有许多极尽匪夷所思、不可能的事情发生! 就像步惊云,他正遇上一个他绝不可能再遇上的人。 这个人竟然就是他死去多时的继父——霍步天! 那张脸,如今就在步惊云眼前咫尺! 他可以把这张脸看得清清楚楚,就连每根须髯亦无所遁形。 不! 不是霍步天! 眼前的人绝不是霍步天,步惊云可以肯定。 他只是和霍步天长得几近一模一样,但却不是霍步天! 最明显的差别,在于他的那双眼睛。霍步天的目光永远都散发着一股柔和,此人的目光却猛如烈火。 可是,这个和霍步天长得几乎一样的男人到底是谁? 他到底是谁? 步惊云定定的看着此名汉子,此名汉子也定定的回望他。 他可以从这汉子的眼神中瞧出,此人似乎是认识他的。 也许不单认识,且还十分熟悉。(原文)] 凌傲天见状指尖轻轻凌空虚弹两下,解开了这刺客的穴道。 那个与霍步天一模一样的汉子甫见步惊云,就目露异色,如今穴道解开,却说出一句他做梦也没想过的话。 只听他颤抖着声音说道:“惊觉,是你?” 惊觉? 惊觉?! 惊觉! 这两个字简直势如重锤,一字一字,狠狠轰进步惊云的耳内,叫他向来冷静的身子不禁猝然一震。 惊觉…… 已经多久没有人如此唤他了?这个由霍步天为他亲自起取的名字已然隐没三年,霍惊觉这个人亦已消失三年,谁料今日又得以“重见天日”! 这汉子不单外貌与霍步天异常相似,就连声音也如出一脉。“惊觉”二字,仿佛蕴含无限亲切,不断在步惊云耳边游走飘荡,缠绕不走。 那汉子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步惊云,看来也察觉到这孩子异常的反应,汉子双目竟尔渐渐濡湿起来,道:“我果然没有猜错,你真的是——惊觉!” 步惊云定定站着,久久不动,全因眼前发生的事太不可能,在末弄清楚如何应付之前,他惟有冷静卓立。 但汉子已急不可待举起满布伤痕的手,解开头上的冠,从发冠中取出一样东西。 一纸残旧不堪的信,信上写着的收信人,赫然是——“霍烈吾弟”! “烈弟: 南海王禁宫统领的生活如何?为兄甚念。 八月乃为兄大寿之期,你我手足不见六年,何不趁此良机天伦相聚? 可还记得为兄一直来信提及的三子惊觉? 此子生性虽僻,但本质非坏,且我长、次二子悟觉与桐觉尽皆不才,独此子天赋奇禀,已尽得霍家剑法真传,他日定能把霍家剑法发扬光大。 故为兄早预于寿宴之上,向所有亲朋宣布,惊觉,将会是霍家庄未来的继承人。 愿烈弟是夜能出席共证。 步天草” 烈弟? 步惊云小心翼翼地把这名汉子给他的短信阅罢,信上的确是霍步天的笔迹,他那双素是稳定非常的手亦难禁微微颤抖起来。 原来此人是霍步天的胞弟霍烈,怎么不曾听他提及片言只语? 霍烈道:“自我剑艺有成以来,便在南海王禁宫担当统领一职,由于事关机密,故鲜与亲友往来,大哥亦不便将我之事过于张扬。但我兄弟俩仍时有通信,大哥一直在信中不断提及你。他说,惊觉虽然外表冰冷一点,其实内里并非如此。他说你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 他说,他说,他说…… 念及霍步天生前的一言一语,霍烈霎时有点哽咽,难以再说下去。 步惊云的心却一寸寸的向下直沉。 原来,霍步天竟然预备把霍家庄的继承权传给他! 难怪他要步惊云于寿宴当晚穿得像样一点。 这个不是父亲的父亲,别具慧眼,早已为他这个“步家子”的前途铺好了道路。 可惜,尽管霍步天费尽心血,努力为步惊云铺路……一夜之间,一场灭门大火便把他所有心血和期盼焚作灰烬,化为步惊云一生也走不完的——血路! 血路茫茫,漫无终点。 但他还是感到,自己多年来的从未忘记仇恨的悲痛完全值得。 一切一切,都是为了报霍步天的知遇之恩。 霍烈本以为步惊云在忆念霍步天时准会泪盈于睫,谁知此子除了适才在细阅其兄弟手笔时,双手微微颤抖外,跟着便似对一切无动于衷,心想其兄所言非虚,此子果真冷得出奇,为了打破此间沉默,于是便接着说道:“大寿当晚,我携同两个儿子一起赴会,殊不知到达时已经太迟,霍家庄早沦为一片火海……" 是的,一切都迟了。 步惊云知道,因为那时他已被师父所救。 时间永远就是这样弄人,倘若霍烈来得及时,恐怕他也不会成为凌傲天的弟子。 命途难测,步惊云心下有些唏嘘,却又有些庆幸——若是没能遇到师父……步惊云的心乱了一拍——他并不愿意那样,他一直十分感激上苍,能让他遇见自己的师父。 有时仅差那么一时三刻,便能制造毕生遗憾,步惊云最是清楚不过。 他一生都不会忘记,就在他即将可以唤霍步天一声爹之际,就只差那么一丁儿时间,霍步天便已不能听见任何声音了。 而这遗憾将永远无法得到补偿。 一切都只因为时间。 霍烈续道:“后来,几经艰辛,才得悉这都是无双城独孤一方干的好事,然碍于自己势孤力弱,未能即时报仇;直至今年,我有缘遇上数名也曾遭无双城逼害而誓杀独孤一方之士,终在今日连同我两个儿子,一行八人趁着独孤一方宾客盈门时混了进来,准备趁夜刺杀独孤一方,孰料……唉……” 说到这里,霍烈不由得长叹一声,瞥了步惊云一眼,发现此子冷漠如旧,遂问道:“孩子,我真的想不到你居然还能幸免,你又怎会在此处?” 说罢又看向一直静立一旁的凌傲天,凝视片刻,蓦然惊讶地说道:“这位是……您是……天下会的雄霸帮主?” 凌傲天轻轻颔首,温和说道:“正是本座。” 霍烈欣喜非常,连忙说道:“早就听闻雄霸帮主仁侠仗义,惊觉你竟然有幸能成为天下会的一员了吗?” 步惊云默默不语。 凌傲天代他答道:“惊觉天赋非凡,我已于三年前正式收他为徒。” 霍烈激动地说:“如此,真是惊觉的大造化……”忽然霍烈双膝一曲跪了下来,虎目含泪地说:“请帮主为霍家上下七十二口做主!” 凌傲天伸手正欲将霍烈扶起,就听到门外一阵喧哗之声。 凌傲天眉头微皱,步惊云也是神色一凛,正欲开口,却被凌傲天抬手所止。 凌傲天神情严肃地对霍烈说:“你藏于此房内,莫要出声。云儿上床去躺着就好。”说罢一手将霍烈扶起,一手在房内一挥,地上血迹皆消散无踪。复又检视身上衣物,见袖口一滩血迹,遂暗运内力一指点去,血迹亦然顿时无踪。 凌傲天这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却见是独孤一方亲自前来。 凌傲天见状明白,定然是无双城弟子不敢直接来此院中搜查,故而请出独孤一方,耽误了不少时间。 心下这样想,动作却丝毫不慢,当下面带微笑,向前几步悠悠说道:“独孤城主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可是有什么急事要与本座商议?” 独孤一方面色肃然,亦上前一步,说道:“今夜有八名刺客前来刺杀于老夫,门下弟子击毙五人,擒得二人,尚余一人慌不择路逃进这客舍一带,故而前来打扰帮主。” 凌傲天淡然地望了独孤一方一眼,随意地说道:“客随主便,竟然有人胆敢刺杀独孤城主,城主缉拿刺客亦是理所应当。这里天下会众人的所有房间随城主搜查,只除了小徒步惊云的房间——”说罢不待独孤一方说话,继续说道:“小徒受伤非轻,方才本座为他疗伤数个时辰,这才稍稍控制了伤势,此时已服药睡下,还望独孤城主多加包涵——本座以天下会帮主的身份保证,刺客与我们没有半分关系,也绝对不会在小徒房内。” 独孤一方思索片刻,挥了挥手,众无双城弟子各去搜查,却也无人去步惊云的房内。 不过片刻之后,弟子们皆回复无人。 独孤一方深深地望向凌傲天,又若有若无地扫向他身后的唯一未被搜查过的房间,开口说道:“如此叨扰帮主,老夫深感抱歉,来日当向帮主赔不是。” 凌傲天依旧坦然地目视独孤一方双眼,淡笑着说:“城主言重了,究竟是何方贼子,本座亦十分好奇,自然会鼎力相助城主。而城主身系一方安危,身份无比尊贵,还望城主要多加留心才好。” 独孤一方答道:“多谢帮主关心,老夫这就不再多扰了。” 凌傲天回道:“城主慢走,我送城主。”说罢便走向独孤一方,二人一同走到院外才罢。 而外间的种种,自然都被步惊云和霍烈听在耳内。 霍烈不禁慨然地低声叹道:“惊觉……能得雄霸帮主真心相待,真是你……莫大的造化。” 25、救人 待得凌傲天回转,再进到步惊云房里时,霍烈已将自己的伤势略略处理了一番。 看到凌傲天走进来,霍烈激动地站起来,拱手作谢道:“帮主大恩,霍家无以为报!” 凌傲天淡笑着说:“霍兄这样说实在太见外了,惊觉既然是我的弟子,那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霍烈感动非常,复而又踌躇起来,低声说:“霍家的大仇……” 凌傲天接口道:“本座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不过我相信,惊觉更愿意依靠自己的力量达成心愿。”说着看向步惊云,问道:“惊觉,你说呢?” 步惊云微微颔首。 凌傲天继续说道:“惊觉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对付独孤一方必然不在话下,至于无双城,自然有天下会对付——不过惊觉,师父始终不希望你为了仇恨搭上自己的一生,报仇之后,你至少还有几十年大好时光,你应该多想想,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人生又应该怎样过——”顿了一下,凌傲天转向正在沉思的霍烈,说:“相信霍步天大侠的在天之灵也不希望惊觉被仇恨纠缠一生,待得他亲手杀了独孤一方,便该把仇恨放下了——霍兄意下如何?” 霍烈连连点头,说:“帮主说得是,只要为死者讨回公道,活着的人也很该好好生活下去——”说着,又忽而面露悲戚、悔恨之色,哀叹着说:“帮主见识非凡——唉,当时与义士们相商,一时太过激动,竟然也没考虑到独孤一方岂是那样容易杀的,就热血上涌——如今还害了我的两个儿子……” 说到这里,霍烈猛地在凌傲天身前跪下,祈求着说:“为兄长报仇,霍烈万死不辞,可……可我的两个儿子,继潜和继念……老夫已一把年纪,一死有何足惧?只是……我两个儿子若也……那……那霍家便真的后继无人了……”霍烈语无伦次地说着这些话,心中已是纷乱如麻,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该怎么做,又能怎么做了。 凌傲天沉吟了一下,说:“之前独孤一方说八名刺客他门下弟子击毙五人,擒得二人,想必这生擒的两人就是霍继潜和霍继念了?” 霍烈急忙说道;“正是!那五位义士甫一露面就已被杀,我与二子见状只能暂退,无奈追兵甚多,他们终究还是被捉住了……” 霍烈此时心下焦虑非常,想要去救自己的儿子,却也明白以自己的本事是绝对没可能做到的——想要请求凌傲天帮忙,心下又存着犹豫——毕竟这实在是不情之请,霍烈连说出口都觉得难为情—— 想想也是,人家帮主必然是当时恰巧路过救了惊觉,又收为弟子,已经是无上的恩情了。如今肯看在惊觉是自己弟子的份上帮忙救下霍烈已是难得,又怎么还能再求他帮忙去救霍烈的儿子们?别说霍烈了,就是换作任何一个人,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能把这请求说出口。 凌傲天和步惊云自然能明白霍烈没说出口的话,一时间都沉默了。 凌傲天心下暗暗苦笑:“这都什么什么,怎么大家都把我当成大善人了——难道连我自己也糊涂了,没好处的善事有什么可做的?这个霍烈也是,顺手一救罢了,还能让云儿心里感激,谁知道还带着一打麻烦——那些无双城的弟子门徒干什么吃的,怎么也不顺手把那俩小子也杀了?还活捉,真是,多此一举。” 步惊云看凌傲天没再说话,淡淡地看了霍烈一眼,缓缓开口说:“我去。” 凌傲天顿时觉得心里憋了一口闷气,真是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嘴角抽搐了一下,尽量不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太干巴巴地,说:“行了,别说你现在受了伤,就是没受伤,无双城的牢房是那么好探的?”缓缓地长吸了一口气,淡淡地说:“我等会儿就安排人把霍烈送出城去,暗中到天荫城去吧——”止住霍烈的欲言又止,继续用听不出情绪的语调说:“你的两个儿子我会亲自去救出来,你就不必担心了。只要在路上按照本座的安排行事,时机到了自然能与你的儿子们汇合。” 霍烈连连道谢,凌傲天只又说了几句客套的话,又嘱咐步惊云好好养伤,就回到了隔壁自己的房间里。 凌傲天走进漆黑的房间,回手关上房门,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 凌傲天有些自嘲地想:“怎么越来越心软了?真是……不知所谓!”又叹了一口气,暗自说道:“霍家……就当是我欠了你们的。” 下一刻凌傲天略显恍惚的眼神又霎时明亮锐利起来,暗暗思量:“欠?真是可笑……我怎么会有这种多余的想法……去救那两个废材,也不是没半点好处的——” 凌傲天暗暗思量,下定了决心,“说是我亲自去救,我哪有那么多闲功夫?本想让人弄两具尸体把人换出来就好了,现在想想……这倒是可以利用的一步棋……” 一眨眼,房内人踪俱灭。 ------------------------------------------------------------------------------- 第二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这耀眼灿烂的阳光似乎把昨日种种的不愉快都洗刷得干干净净了。 凌傲天正和独孤一方对坐喝茶。 “昨夜的事城主想必已经查清楚了吧?究竟是哪路人马?让本座都有些好奇。”凌傲天漫不经心地说。 独孤一方略略苦笑着说:“还怎么查,昨夜八个人中原本捉住了两个,谁想到后半夜竟被人劫走了——哎!弄得老夫是一宿没睡,真是心力交瘁啊!” “哟?”凌傲天眼睛一亮,似是来了兴致一般,“什么人这么大胆,连无双城的牢房也敢劫?” 独孤一方暗中细细观察凌傲天的表情,一丝一毫也不放过,却一点儿不自然也没有,凌傲天表现得毫无破绽——独孤一方心下暗惊:若是刺客和天下会没关系,那么自己究竟还得罪了什么厉害角色?能轻易突破重重防线把人劫走?若是与天下会有关,那这人的演技也太好了,居然一丝破绽也找不出! 昨天发生了一系列的事,儿子被重伤,半夜有刺客,刺客被劫走……独孤一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然而静下心细细想来,独孤一方觉得刺客的事应该与天下会没什么关系——他邀请凌傲天来作客,只是为了见一见这个新崛起的枭雄并一探虚实,并不想撕破脸皮;他相信凌傲天之所以答应过来,也存了来无双城探一探的思想,可以说两人是一拍即合。凌傲天若真想刺杀他,没理由在自己正好来作客的时候安排刺客——如今凌傲天就在无双城的地盘上,无论刺杀是成功还是失败,一不小心都会把自己陷进去——根据凌傲天一直以来的谨慎作风,独孤一方觉得凌傲天没理由做这么愚蠢的打算。 独孤一方转念一想,心又惊了起来——如若不是天下会,那这刺客背后的人说不定还有其它目的——正好在凌傲天来作客的当天晚上前来刺杀,是不是想让凌傲天误会自己想嫁祸给他?进而挑起矛盾?不然这些刺客的身手怎么这么差,还偏偏有几个往客舍逃跑? 想到这里,独孤一方连忙用友好的语气对凌傲天说:“究竟是什么人,老夫现在也还没个头绪。但老夫相信,此事一定和帮主无关,希望天下会一如既往地和无双城合作,你我之间不要为此生了不必要的间隙才好。” 凌傲天闻言,诚恳地说:“那是自然,本座以名誉保证,天下会绝对与刺客毫无关联。天下会也愿意与无双城继续精诚合作,共同匡扶江湖正道,为天下百姓谋福。” 凌傲天猜得到独孤一方的反应,而事实上,刺客确实不是他派的,只不过这其中有诸多种种巧合,就算让凌傲天来说,也只能说这是剧本大神所安排的无所不在的命运了。不过既然原本无关的刺客变得有关了,那何不好好利用一番? 凌傲天故意要光明正大劫走刺客,而不是用尸体顶替,就是想让独孤一方惊疑不定,怀疑背后还有没留意到的黑手。如此一来独孤一方被挑起了疑心,南方武林会不会掀起一股暗潮那可就不是凌傲天需要担心的了——相信凌傲天反而会乐见其成才是。南方武林越乱,不是越给了凌傲天浑水摸鱼的机会?至于到最后,这几个毫无背景的刺客,恐怕早就被抛到脑后了吧。 独孤一方和凌傲天这两位城主大人和帮主大人,一个担心被误会,一个诚恳地表示没有误会——于是双方相谈甚欢,商定了今后几年无双城和天下会合作的种种事宜。前一天的剑拔弩张言辞交锋什么的,似乎都化作了历史的尘埃。 26、回程 凌傲天一行人在无双城盘桓了十余日,期间凌傲天与独孤一方互有试探,同时也对对方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这十余日中凌傲天也把无双城逛了个遍,心下暗暗有些想法,暂且按下不提。倒是逛的过程中凌傲天毫不吝啬地向无双城的贫苦百姓们挥洒自己的仁义无双大善人气场,银子铜钱大把大把地往孤苦老人乞丐孤儿手里塞,又收获好人卡无数。 独孤一方对此毫不在意,事实上独孤一方完全没有把这些低贱的草民们放在心上,还暗自嘲笑凌傲天虽有霸主气质但心肠太软,没有霸主的硬心肠。 凌傲天自然很乐意让独孤一方继续这种美好的误会,于是毫不在意无双城陪同弟子们的眼光,继续散播自己的仁慈和爱心,顺便把微笑这个无敌武器练就得更加炉火纯青。 甚至于凌傲天在递出银子的时候都可以看到一个个无双城弟子眼里毫不掩饰的贪婪——心下暗哂:“哼!以为我不知道这些钱最后还不是流进了无双城弟子的腰包?可是这么点小钱,我才不放在心上——倒是,我给贫苦百姓的钱最后却被无双城的弟子们抢走,百姓们会怎么想?啧啧,独孤一方你也太小看人民大众的力量了……总有一天你会后悔,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活到那一天了。” 十余日过去,步惊云的伤势也基本上好了,凌傲天于是向独孤一方提出告辞,双方再次表达了彼此的友好关系,凌傲天一行人便踏上了回程的路。 ------------------------------------------------------------------------------- [聂人王数年来行踪不定,路途中每每发狂,杀人盈野。其子聂风随其后。] [聂人王再次发狂,险些杀死亲子聂风,幸而及时回复人性。] [聂人王不狂时,曾感异常内疚,并告知聂风,聂家世代皆有男丁突然发狂,如聂人王之父,即在疯狂时屠杀自己全家,少年聂人王因远行而幸免于难。而其父亦在杀光家中所有人后自刎身亡。] [暗探七十六死于聂人王刀下,只因不慎而不幸,并未让聂氏父子察觉有人跟踪。] [聂人王于北地杀虎,聂风偶遇葬虎的‘鬼虎’,‘鬼虎’此人面丑似鬼,然功夫不弱,暗探难以知其虚实。] [时鬼虎义弟泠玉并风清鹰、风清和兄弟截杀鬼虎,鬼虎伤,聂风救之。风氏兄弟自当年离开风月门,便领百余人寻觅当年那人墓穴,如今寻至鬼虎处,暗探猜测那人即鬼虎主人。] [鬼虎受伤,暗探得以近之,探得鬼虎传授聂风步法,甚是精深,应在一流之上。] [聂风天资极其高,将鬼虎所授急转步法,与家传轻功融汇为一,身化旋风,自创一格,暗探已无法接近。] [聂人王寻至山洞,欲杀鬼虎,被聂风以鬼虎所传兽穴法所阻。聂人王被制。] [时泠玉与杞柔来寻鬼虎,尽述当年恩怨。后泠玉领风氏兄弟并百余人来围攻鬼虎,泠玉以杞柔威胁鬼虎,杞柔自尽。风清鹰欲杀鬼虎重兴风月门,其弟风清和不愿,兄弟阋墙。此时聂人王聂风冲出,百余人组‘风月重重’阵,然依旧难挡聂人王。风清鹰掷出‘月雷’,余下围攻者皆死,聂人王鬼虎重伤。鬼虎为救聂人王自堕崖,风清鹰趁机欲杀聂人王。正在此即聂风忽然双目血红,倏尔发狂,擎北饮狂刀将风清鹰与泠玉斩成碎块!聂氏父子皆存,聂人王欲与断帅决斗了结一切,后与其子归隐。鬼虎堕崖后,暗探隐隐听闻崖下有胡琴声,记起主上曾经吩咐不得接近,故而不敢一探究竟。] [聂人王与断帅相约于乐山大佛决战。] ------------------------------------------------------------------------------- “水淹大佛膝,火烧凌云窟……”凌傲天坐在御座上,双指一搓将刚刚看完的密报化成灰烬,微不可闻地喃喃自语道:“聂风、断浪,等你们很久了……” 銮驾外步惊云策马并行,百名精英弟子拱卫四周,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行走在旷野之中。 夕阳已斜。 路,还很长。 27、安排 凌傲天算好路过乐山大佛的时间,一路上缓缓而行,与南方武林的许多门派世家进行了友好交流,尽显尊贵大气。与此同时继续对一路上南方各大城中的百姓们挥洒仁慈善良,再度收获好人卡无数。 这一日,一行人在城中略做休憩,凌傲天把步惊云叫到自己房内。 ------------------------------------------------------------------------------- 凌傲天最近一段时间对待步惊云有些纠结——他有点看不透自己为什么似乎对步惊云有点心软?愧疚什么的已经被凌傲天抛到九霄云外了,凌傲天很确定自己根本没有愧疚——当年他就已经将这件事想清楚了,完全没有半点心里负担了。于是凌傲天最终把这归类于自己把步惊云当成了自己人——其实自己对幽若和秦霜也很好,只不过他们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罢了——嗯嗯没错就是这样。凌傲天心下暗定,当成自己人也没什么,本来也没想把他当做炮灰用啊。一开始的时候凌傲天还因为故事中雄霸和风云的命运纠葛心里有少许疑虑,不过这么多年那点儿疑虑早不知道扔哪里去了——我以真心待人,自然收获一腔真心——凌傲天很自信,当年的事干干净净没半点错漏,只要自己不说,没人能知道,根本不需要有半点儿顾忌。这事儿说出来也没人会信——说我在引导剧情?你剧本大神啊你!——不然?说我算计来算计去就为了收步惊云为徒?说出去谁信?凌傲天想收徒弟不知道多少人巴巴地贴上来,当年步惊云一个毫不出彩的小家伙,值得凌傲天去算计?所以凌傲天觉得,没必要想太多,于是继续对步惊云挥洒无微不至的关心…… 事实上凌傲天察觉到步惊云真的是一个很敏感很聪明的人。那日说要去救霍家二子时凌傲天的语气只稍有变化,步惊云就感觉到了。之后几天里凌傲天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步惊云,可是步惊云还是隐隐感觉到凌傲天隐藏得很深的一点儿不满。 步惊云当然不会知道凌傲天其实是对自己莫名其妙的一时心软而不满——虽然最后凌傲天不但没损失反而还有得赚,但这种不可控的情绪是凌傲天所不能容忍的。于是步惊云猜测凌傲天是对自己不满了。 步惊云细细回忆一下,似乎是自己说要自己去救人的时候师父就生气了——确实,当时的情形怎么看也觉得像是步惊云在要挟凌傲天。当时要是凌傲天不答应救人,以步惊云的性格绝对是会自己去的,而以步惊云的实力,就算没受伤也难有胜算——而倘若失败被擒,天下人都知道步惊云是他凌傲天的弟子,跑去救刺客这怎么解释?所以凌傲天没选择,只能自己跑去救人。 其实步惊云当时真的没想太多,可以理解为,他就是觉得要是师父为难,那就自己去。可是话一出口,步惊云就发觉这话听起来似乎不大对。然而步惊云是绝对不会去解释的,凌傲天也没给他这个解释的机会,就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当时的情形就连霍烈这种神经粗大的人也看出不对来,暗中被送走前还担忧地对步惊云说:“惊觉……你这般,似是以自身威胁你师父……虽然是为了救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我也十分感激,然而若是让你和你师父生了间隙就不好了……你师父……是个很好的人,他原本也未必就不答应了,你实在是……还是想法子和你师父解释一番吧……”大概霍烈说完也觉得以步惊云的性格是不可能去解释的,遂叹了口气,按凌傲天的安排暗中离开了。 步惊云心下隐隐有些难过——是的,难过。 步惊云是很冷,但他并不是不会难过——他只是从来不把心情表现在外而已。而往往这样的人,其实有着很丰富的情感。 步惊云的母亲从小就误会了他,他难道不难过?他当然是难过的。他伤心于母亲的误解,也伤心于自己的心情从来都说不出口,更伤心于这世界上从来没人能懂他——于是他只好把自己的心冰封起来——冰是很硬,可是有没有人想过,坚冰后面有一颗柔软的心? 后来步惊云遇到了霍步天,或许霍步天也并不是真正的了解他,但霍步天至少愿意去尝试着了解他。霍步天用他的真情打动了步惊云,恰好弥补了步惊云从来没有父亲的漏洞,以一个最完美的父亲形象走进了步惊云的心里。 再然后,霍步天死了,步惊云遇到了他的师父。 步惊云一直觉得,师父是理解他的——师父懂得他的冷是他的本性,从来没有想着要强行改变这种本性,而是凡事都为他着想。步惊云的母亲曾经用过各种方法想逼迫步惊云哭出来,可是都没有成功,于是他母亲觉得这儿子是个怪物,从此再不亲近照顾自己的儿子,反而心下生厌。师父并没有这样,师父接受了他的冷,而且并不以此为意,更没有生出不满来,而是一如既往尽职尽责地教导自己,步惊云是很感激的——而后来,感受到师父真诚的关怀之意,这感激就上升到了感动。步惊云也慢慢地真心把师父,连带着幽若和秦霜都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然而这次师父似乎是生气了——师父误会自己胁迫于他——步惊云很难过。没有人会希望被人误会,更没有人会希望被自己亲近的人误会——而对于步惊云来说,师父已经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亲人了,如今连师父也误会了他,他怎么能不难过? 亲人——没错,步惊云确实是把凌傲天当做他仅剩的亲人了。霍烈?那当然不是。步惊云本来就不是霍家人,整个霍家,他也只认一个霍步天而已。霍烈是凌傲天救的,他提出不希望让霍家绝后的请求也确实触动了步惊云——他想去救人,是因为道义——对霍步天的道义。但也正如霍烈说的一样,若是因此让他和师父之间生了隔阂……步惊云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 凌傲天其实只是有点儿小纠结,现在想通了也就好了。他没想到自己堪称天下无双的演技居然都瞒不过步惊云的洞若观火,感觉到步惊云从来没有半点波动的心情居然有点儿不稳定,也猜到这个敏感的孩子大概是自己胡思乱想起来了,于是凌傲天觉得很有必要和这个聪明的徒弟交流一番,免得一点儿小问题以后变成大问题那就糟糕了——尤其是现在,眼看就要风云际会了——能不能扭转惊天变、浅水游的命运只看今朝了——凌傲天绝对不能允许自己费尽心思设计多年的计划有一点儿纰漏。至于凌傲天是不是也没法容忍步惊云和他离心,凌傲天不想去思考这个深奥的问题。 凌傲天看着略带拘束地坐在他面前的步惊云,轻轻地笑了起来,伸出手去握住步惊云的一只手,温和地说:“云儿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顾虑,和师父在一起时都不似往常那般随意了。” 凌傲天似是很清楚步惊云不会作出什么回答,于是就自顾自地接下去说:“师父承认,那天云儿提出要自己去救人的时候师父确实是生气了。”他手中的另一只手微微地动了动,很小的动静,但凌傲天一清二楚。 凌傲天继续温和而诚恳地说:“师父也是常人,自然是会生气的。当时云儿这么说,是逼得师父不能不答应去救人——师父心下自然有些不舒服——师父自认这些年对云儿也是尽心尽力,云儿此行令师父有些伤心;再加上云儿当时身上伤得不轻,师父心下又有些心疼。”凌傲天见步惊云眼底似是有所触动,心下暗喜,接着说:“再说了,师父也没说不去救人,之前师父也说过云儿的事就是师父的事,霍家的人师父自然是要救的,只是该怎么救,还需要好生思量一番,结果师父还来不及细想,云儿你就自己提出要去救人——难道是云儿不相信师父?” 步惊云神色略显歉疚,嘴唇微微动了动,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凌傲天不以为意,依旧温和地说:“可是事情过去了之后,师父想了想,也想到当时想必是我们都有了些误会。想来云儿并没有想太多,只是想救人而已,师父说的对不对?” 步惊云目露欣喜之色,微微点了点头。 凌傲天淡笑着说:“我们师徒之间还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也是师父当时太急躁了,话也没有说清楚。这些天看着云儿对师父似是犹如当年初见之时一般拘束了起来,师父心里是很难过的。这次咱们把话说开,云儿也就原谅师父了,好不好?” 步惊云微微低着头,轻轻地说:“是我的错。” 凌傲天轻轻拍了拍步惊云的头,仿佛步惊云还是当年的那个小孩子,笑着说:“误会解开了也就好了,这事儿本来也不存在谁对谁错的。” 步惊云微微侧了侧头,却没有躲开凌傲天的手,眼里露出一股淡淡的温情。 凌傲天见步惊云恢复常态,心知这次的事总算圆满解决了,心里有些高兴。沉吟了一下,对步惊云说:“师父今天找你来还有事要和你说。” 步惊云仔细地听着。 “师父收到消息,曾经在江湖上颇具盛名的北饮狂刀聂人王和南麟剑首断帅相约于后日决战于乐山大佛,此二人亦是当代绝顶高手,能观其决战定然能受益匪浅,所以师父想让你去……” 步惊云心下觉得暖暖地,轻声问道:“师父何不一起去?” 凌傲天淡淡地笑着说:“绝顶高手自有其独特的气势,师父若至,他们二人都必然能感应得到,如此师父怕是会令他们心下顾忌,反而不美。” 步惊云心下恍然,微微点头。 凌傲天接着说:“你也不必多想,师父只想让你去感受一下绝顶高手相斗的感觉,毕竟你今后必然成为绝顶高手——你只管在一旁观战,他们必不会以你为意。你仔细瞧着,武学一途,便是要多看多想。” 步惊云若有所思,心里隐隐有些触动。 凌傲天顿了顿,说:“待得他们比试完了,若是他们注意到你,你就以师父的名义邀请他们一叙,若是被拒绝也无妨。他们皆是前辈高手,断然不会无故对你不利——” 步惊云眉目间略显柔和,手轻轻地回握了凌傲天一下。 凌傲天转而又说:“然而师父不希望你出现任何意外,我便与弟子们在乐山大佛数里之外等你,他们二人也无法感应得如此远,若是发生什么事,他二人对你不善,你切记不可与任何一人交手,只用轻功向师父这边退走即可——数里路途转瞬及至,有师父在,就是他们二人联手,师父也必能护得你周全。” 步惊云点头应允,见师父考虑周到,心下觉得十分温暖,前些日子的忐忑难过也一并消散无踪了。 凌傲天淡笑了一下,拍拍步惊云的手,便起身出去了。 走到院中,凌傲天远眺即将落山的夕阳,心下暗暗地说:“风云际会……这一天终于来了。未来,究竟会如何?” 28、断浪 人间,既然是人生活的地方,理所当然地充满人间各种各样的苦。 人间有苦,数不胜数,万苦交煎。尤其是神州大地,战乱纷起,百姓们苦不堪言。 众生既因苦而每日活于水生火热之中,故此,大家的心里总渴求有能消除人间各苦的方法与真理,有智慧比自己更高的人可以拯救或开解自己。因而人间虽然有各种各样的苦,也有各式各样为渡众生苦恼而生的——佛。 在无数佛像当中,其中一个,相信已是世上最大佛像之一,那就是,乐山大佛。 乐山大佛位于乐山西面,岷江、青衣江、大渡河等亦在此处汇流。 相传于唐朝开元初年,有一海通和尚,因见此处江水流急,不时有船在此触礁遇难,故希望能建一佛像于此,保护来往船只安全。海通遂即开始率众修建,历时达九十年之久,大佛像方才落成,其间海通和尚亦早已圆寂。 建成之乐山大佛实乃一尊弥勒佛之坐像,高与山齐,背山面江,依山凿石而成,脚下江水滔滔,船行如蚁,显得非常壮观。 据说,单是其脸上一双“佛眼”,每只也长逾丈五,可知佛像本身如何宏伟。 然而,这双长逾丈五的佛眼,可会看透世间众生种种苦恼?可会抚慰他们的心? 至少,有一个人不会那么想,他从不认为乐山大佛会抚慰他那颗小小的心。 他自出娘胎以来已有许多的苦,他的住处如斯接近乐山大佛,可是并未觉得大佛惠及龇邻,乐山大佛似乎并未解去他的种种的苦。 他只是一个小小男孩。 这名男孩年约八岁,一身淡青衣衫,衬着圆圆脸蛋,精灵趣致,一望便知,本是一个极为聪敏的孩子。 不过这小孩并不像其他同龄孩子般可以终日四出嬉戏,他每天皆要由早至晚蹲在大佛脚畔,量度江边水位三次,风雨不改。 一个八岁的小孩,为何会在江边量水,说来倒真有点缘由。 这孩子的姓是一个听来、看来均十分决断果敢的字——断。 他正是南麟剑首断帅的儿子,断浪。 断浪很是苦恼,只因他姓“断”。 乐山大佛顶上右方,有一古寺名为大佛寺;而大佛寺左方百丈开外,却另建有一处偌大的庄园,名为——断家庄。 五代之前,断家原是江湖中的名门望族,富甲乐山一带。可惜自断浪曾祖父那代开始,断家却逐渐式微,至断浪祖父一代,更在武林中消声匿迹。 断家为何一度在武林中消声匿迹? 断浪不很清楚,仅记得其父断帅曾经提及,断家庄当初能在江湖崛起,全因祖传一柄神锋“火麟剑”,配合断家一手蚀日剑法,威力非同凡响,故能打响名堂。 只是这柄火麟剑异常邪门,时有“剑控人心”之象,因此至断浪曾祖父及祖父两代之时,为怕走火入魔,尽皆弃而不用,致使未能以火麟剑配合“蚀日剑法”精髓发挥最高威力,断家遂从此一蹶不振。究竟火麟剑为何会控人心?为何如此邪门?断家先祖又为何会得此剑?这种种问题,断浪虽然很好奇,断帅始终未有提及片言只语。 直至断帅这一代,断家庄已沦落不堪,断帅一贫如洗,惟一仍然保留的,是这片偌大的断家庭园,和祖传那柄火麟剑。 真是床头金尽,壮士无颜! 不出五年,断帅已凭着火麟剑在江湖中赢得“南麟剑首”之美誉,可惜斯时断家已沉萎不堪,连仆从也不再有,更不用说弟子门徒了。而且此时天下会与无双城又异常兴旺,人强马壮。若有门派意欲归附强者,或江湖人意欲参与,亦必选取这两大强帮。断帅虽赢得南麟剑首之誉,但终究难及前二者之吸引力,断家看来复兴无望。 其实凌傲天隐隐有些看不上断帅,想雄霸当年不过是个孤儿,毫无背景,亦能开创天下会——虽说凌傲天看似鸠占鹊巢捡了个便宜,然而事实上当年的天下会不过是一个二流门派,而天下会如今这偌大的局面皆是凌傲天费尽了心血,多方算计得来的。 而断家呢?有哪一家能靠一柄神兵振兴千年?将希望寄托于外物而不从自身找原因,凌傲天对此也只不过淡然一哂。 断帅当年失望之余,又迭逢惨变。其时断帅爱妻本已体弱多病,产下断浪后便一命呜呼。断帅心灰意懒之下,最后决定潜心归隐。 可是在三年的归隐生活中,他一直蠢蠢欲动,他身畔的火麟剑亦蠢蠢欲动。 他终于想出一个或许能复兴断家之法,于是不由分说,把年仅三岁的儿子断浪交托远亲抚养,并留下银两作抚养之用,之后自己走遍天涯海角,访寻北饮狂刀——聂人王的下落。 盖其深信,惟有打败曾蜚声江湖的北饮狂刀,南麟剑首的名气才会更为响亮。 事实上,打败了北饮狂刀又如何?名气更为响亮又如何?想要建立一个帮派或是大世家,可不是单单依靠绝世的武功就行的——可惜,断帅始终不明白这个道理。凌傲天每每想到这里,也只能悠悠地叹口气。 可惜当断帅寻着聂人王之时,聂人王已决定封刀归田,无复当年之勇,并婉言拒绝这次决战,令断帅败兴而回。 重返乐山后,断帅深感此生难再有所发展,只好寄望在儿子断浪身上,遂每日专心授其剑法,希望儿子他日成才。 纵然望子成才心切,断帅却从未授以蚀日剑法,皆因蚀日剑法猛烈无伦,必须年纪稍长方有足够坚强的心性习练,否则势必走火入魔,加上火麟剑的邪气,更是邪上加邪,可怕已极! 断浪纵然未获授蚀日剑法,但对于一般剑法及其余武艺,依然孜孜不倦地苦练,一来是因他天生爱武,二来,是因为他年纪虽少,已自知命苦。 不是吗?断家至他这代已家道衰落,即使其父是南麟剑首仍难有复兴之望,以后复兴断家之责便要落到断浪身上,甫出世便需要肩负如此重大责任,何以不苦? 如果生在寻常百姓家,能够安安分分当个农户儿子,也还罢了;可是,他的家族是曾叱咤一时的断家庄,他的爹是南麟剑首断帅,一切的一切,都不容断浪推卸、忘却! 未满八岁的他已觉察人情冷暖,每次当他老父受到远亲们的白眼,每次当他发觉老父目光中隐隐透着不得志之色,每次当他看着断家庄这片冷清的颓垣败瓦,小小的心儿就会天真地暗暗向自己起誓,总有一天,他要练就一身绝世武功,他要打败武林中所有高手,他更要打败断家衰落的命运! 断浪断浪…… 断帅为其子起名断浪,实是希望有朝一日,其志其心其力皆可断浪,只是…… 何年何月何日何时何刻,断浪才可成为真正的断浪? 叱咤风云? ------------------------------------------------------------------------------- 对于断浪,凌傲天是很有好感的。或许是因为断浪不但和“风云际会浅水游”这命运没半点关系,更是原著里风云的大敌——正好可以用来克制风云。 凌傲天很明白,究竟有没有改变命运,这事情没有到那一天都很难说。绝对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凌傲天相信,想要得到什么,就得依靠自己的手段心机。 断浪绝对是个做弟子的好人选,他不但天资可与风云比肩,而且命运里和雄霸一样也是风云的敌人——敌人的敌人自然就是朋友。 而且凌傲天更欣赏的是断浪的心性——断浪不似步惊云,步惊云是外表冰冷而内心细腻,而断浪则是真正的狠心人。其实步惊云的心是很柔软的,这一点从原著中步惊云对待断浪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出来。断浪向来讨厌甚至痛恨冰冷的步惊云,然而事实上却是步惊云数次救了断浪的命。而到最后,步惊云甚至放过了他的大仇人——已经走投无路的雄霸。而断浪呢?他与聂风自幼相交亲似兄弟,聂风也帮他良多——可断浪能毫不犹豫地把聂风的行踪卖给独孤一方,等于是陷聂风于绝境! 断浪也不似聂风,聂风仁善心软,而断浪随时翻脸无情。当断浪与风云敌对后,不遗余力地追杀风云,可是风云却在有机会杀他的时候放过他多次。在凌傲天眼里,可以说,若不是风云身上的主角光环,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断浪甚至能在眼看就要死在风云手下的时候提起小时候的情谊大打真情牌,最终得以逃生——而逃生之后马上安排杀手对付风云——这份心性狠辣决绝真令凌傲天赞叹不已。 断浪和凌傲天很像。可断浪比凌傲天更加不择手段,更加不顾一切。而且断浪有一点最让凌傲天忌惮——那就是断浪此人从不念旧恩旧情,即使你对他有大恩大德,别说是阻了他的路,就是让他看不顺眼了也照杀不误! 所以凌傲天很明白,对待这种人是不能像对待风云一样的。这样的人要是用的好那就是好牌,要是一个不小心,给自己养的毒蛇反咬一口的事也不稀奇。 凌傲天对待步惊云用的是细水长流的关心,对待聂风凌傲天只要继续着在外人面前的仁慈仗义就好了——因为聂风此人就是个仁慈仗义的人,只不过与凌傲天是一真一假罢了。聂风会很乐意去匡扶江湖正义的,凌傲天也很乐意有个真正仁侠仗义的弟子帮他做做表面工程。 而断浪,凌傲天自然也会对他很好,但那几分真心就会换成几分利益——小人喻于利,也只有让断浪清楚地知道,只有跟着凌傲天才有好处,只有跟着凌傲天才能恢复断家的荣光——只有这样能让断浪为凌傲天卖命。 在凌傲天的设想中,秦霜众望甚高,为人宽厚不忌才,是很好的继承人。步惊云武力值最高,可以攻城夺寨,做大将军一类的人物。聂风侠义为怀,让他去做维护正义的使者正好,是天下会的形象代表加钦差大臣。而断浪,他正适合成为光明下的黑暗,去做一些不能公诸于众却又必须完成的事——当然凌傲天也不会让他抓住什么把柄,真正隐秘的事都让暗卫去做了,断浪是不值得多给信任的。 凌傲天对断浪有好感那是自然的,可是与此同时凌傲天对断浪的深深忌惮——还是因为断浪和凌傲天实在是同一类人。所以凌傲天绝对不能给断浪一飞冲天的机会,若真到了那一天,断浪比风云的威胁更大。 但是其实现在不需要想太多,断浪不过是个还未满八岁的小儿,还未经历原著中在天下会多年屈辱的仆役生涯,也许将来成为凌傲天的弟子,断浪的心思并不会再那样狠绝也说不定。 29、际会 断帅想不到多年之后,竟又接到了聂人王的挑战书,把他早已沉寂、甘于安分教子之心再度唤醒,也把他振兴断家的欲望再度熊熊燃烧起来。 今日,正是聂人王相约决战期,不过断浪还是要如往常般在江边量水。 他在一条粗长麻绳上,每隔数尺便缚上一些细小石块,作为沉至江中的坠力及量度之用,而麻绳未端,则缚在江边一块巨石上。 断浪小心翼翼地把麻绳从水中拉出,发现绳子被沾湿的部分居然较昨日长了许多,由此推知水位又升高了不少,不禁自言自语道:“嗯,水位又升高了,爹知道了定很高兴。” 自断浪六岁开始,断帅便着他每日量此江水三次,从未间断。 正在此时,一艘小舟因不敌湍急江流,被急流逼得猛然撞向江边,登时给撞个稀烂! 然而就在舟碎刹那,两条人影闪电自舟中拔地而起,借势一跃,便到江边之上。 只见此二人一长一幼,长的背挂大刀,双目精光暴射,使人一看即不寒而栗。 那幼的无论眉目神情却异常柔和,且似带着七分无奈,和那长的简直就是天渊之别。 断浪虽长居乐山,从未见过任何江湖人物,但从这二人的气度看来,也知他俩来自江湖,而且倘若猜得不错,那长的必是今日找其父断帅决战的——聂人王。 不错,断浪猜得不错,来者正是聂人王父子。 断浪连忙走近,抬头抑视高大的聂人王,只觉他恍似一个睥睨世间一切苍生的魔神,不由问道:“敢问前辈是否是北饮聂前辈?” 聂人王“嗯”的沉应一声,站在其后的聂风却一直脸露忧色。 断浪心想:“啊,这长头发的孩子定是其子聂风了?怎么愁眉苦脸,活像送殓似的?” 断浪虽知今日其父与聂人王约战之期,但小孩子又怎会想到,所谓绝世高手间的比武,岂是分出胜负如此简单?实是不死不休的生死决! 聂风多年来走遍江湖,十一岁的他已有一种倦的感觉,他太清楚此战对断、聂两家造成的伤害。断浪却不知此战后果甚虞,且还引以为豪,私下更升起顽皮的念头:“嗯,敢找我爹决战?好!就先教你见识本少爷的厉害!” 一边心想,一边对聂人王道:“前辈,晚辈断浪,家父南麟剑首命我在此恭候多时,前辈请随晚辈一起走,那边有条捷径!” 说着身随声起,几个起落,便沿着乐山大佛足下,借助山壁嶙峋突起处一直翻上大佛膝上,身手颇为不俗。 断家庄就在大佛顶上后方,本可以沿山路而上,断浪却直上佛膝,其实是一般习武者的通病,想炫耀他学自他爹的断家身法,也想瞧瞧聂人王有多大本事。 岂料聂人王不动则已,身形一动即如飞箭,完全无须倚仗山壁嶙峋之助,直接疾射向大佛膝上,断浪一瞄之下为之一怔,心忖:“哇!好俊的轻功!” 但最令断浪惊讶的反是聂人王之子聂风,就在聂人王身形拔起之际,聂风亦随之而起,兼且身快如风,随后而上,竟与其父同时跃抵佛膝之上。 这佛膝距佛足少说也有十多丈,断浪先是给聂人王的轻功吓了一惊,再给聂风的身法吓得呆了呆,整个人站在佛膝边沿,目瞪口呆,呆了半晌方才懂得说话,抱着后脑笑道:“哈哈…前辈轻功高绝,令人心悦诚服啊!” 这句话倒是真心话,不过断浪最心悦诚服的还是聂风,他斜瞟这个一直沉默的长发男孩,心想:“这个聂风相信比我年长不出数年,轻功却已不比其父逊色。但不打紧,我还有数年才会象他那般年纪,只要本少爷勤加苦练,届时定会比他出色……” 他因自幼肩负复兴断家之责,故处处皆与别人相比,好胜心极为炽盛。 聂人王甫登佛膝之上,顿觉一股凌厉无匹的气势从佛顶后方直涌下来,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是剑气,断帅的剑气! 聂人王不由得抬首看着佛顶,暗想:“好锋锐的剑气!断帅,你整整等了五年,今日我便来偿你心愿。” 接着卸下背后的雪饮,将它交给身旁的聂风,不忘嘱咐:“风儿,你且先留在此,替爹保管雪饮。” 老父临阵弃刀不用,聂风实不知父亲琢磨什么,心中更忧,道:“爹……” 聂人王淡淡一笑:“别担心,为父此战必胜,一定会回来与你共度余生!” 此时断浪见二人尽说些令他感到莫名其妙的话,走上前道:“前辈,我爹就在佛顶后方不远的楼房等候,待晚辈为你引路。” 正欲举步,孰料聂人王道:“不用了!我已可感到他在哪!” 言毕身化一道雄猛罡风平地跃起,直冲佛顶而去。 佛膝之上,如今仅余聂风与断浪两个小孩,聂风紧紧目送老父逐渐消失的背影,双眉皱得差点便要连成一线,宛如一别将成永诀。 断浪仅得八岁,稚气未除,见聂风如此忧心耿耿,顽皮念头又再涌起,想:“他轻功虽佳,却并不代表武功也同样高啊!好!先让我试你一试。” 一念及此,断浪信手捡起地上一根长逾两尺的枯枝,蹑手蹑足,悄悄溜到聂风身后半丈之内,正要举起枯枝向其背门鞭下,心忖聂风纵然不济中招,也是背痛而已。 殊不知还未鞭下,聂风头不回,身未动,突然道:“你这招‘白鹭长鸣’本属好招,可惜你下盘虚浮,气息浊而不纯,握剑无力,坎、肩井、曲池三大穴乃重大破绽。” 断浪当场一愕,道:“哇,你看也没看我一眼,怎么……知道的?” 聂风淡淡道:“听出来的。” 断浪大奇道:“什么?听…听出来的?这是什么盖世神功?” 聂风缓缓回过头来,凝眸瞧着断浪,温然一笑,道:“这并不是什么盖世武功,仅是自我三岁起便开始研习的冰心诀,有云: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断浪瞧见一直忧悒的聂风此刻居然微笑,自己也不禁地笑起来,道:“哈!心若冰清,天塌不惊!这可神奇了,既非武功却又神妙如此,好莫测高深啊!” 至此,两个小孩这一笑,距离顿时拉近。 聂风很是高兴,因他忽然发觉过去数年自己从未一笑,今日竟尔又再次笑了起来,可能是给断浪逗乐了,也可能是因为断浪同属小孩,较易沟通吧? 就在此时,聂风脸色陡地一变。 他感到四周弥漫着一股很奇怪的感觉。 这般感觉是…… 世间万物,总会使人产生不同的感觉。 譬如雪,给人的感觉是冰冻;火,给人的感觉是灼热,野兽,给人的感觉是凶猛。 推而及人,才子,给人的感觉是温文;而霸王,给人的感觉是暴戾! 然而无论是何感觉,皆不及此刻弥漫于聂风四周的那股感觉复杂。 那是一股既孤独又心有牵挂的感觉。 这般感觉似乎是心被封在厚厚的坚冰里的感觉,但此时这颗心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令它感觉温暖的事,于是既孤独,又心有牵挂,十分矛盾。 出奇地,聂风被这股矛盾的感觉深深吸引,他连忙收摄心神,迳使“冰心诀”静心感应,终于发现这股感觉的出处——原来是在佛膝之下! 他迅速走近佛膝边往下一望,赫然看见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正立在佛足之上,翘首仰望这座高高在上的乐山大佛。 那少年一身黑衣如墨,一双横冷的一字眉刚强中隐带忧郁,面似寒冰,可偏偏双目深处却露出一股淡淡的温暖之意,令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那少年本专注看着乐山大佛,然而也察觉有人在看自己,遂斜眼向聂风那方向望去。 仅此一眼,聂风不禁浑身一震。 这黑衣少年眼中的冷意,令他遍体生寒,之前少年眼中的暖意一点儿也没分给聂风,在看向聂风的一瞬就凝成了坚冰。 幸而这少年目光中除了奇冷,倒也没有什么,他看来对聂风并无敌意。 但是在两大绝世高手生死决战前,此时此地,居然出现一个如斯独特的少年,三者表面看来虽是风马牛不相及,聂风内心却泛起一阵说不出的感觉,似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正自忐忑,忽闻身后的断浪道:“聂风,你在看什么?” 聂风回头,一笑,答:“没什么,我只是看见一名少年站在大佛脚上而已。”说着朝大佛脚上一指,却立刻为之一惊。 只见大佛脚上赫然空空如也,杳无一人,适才的黑衣少年早已不知所踪。 “什么少年呀?一个人也没有,聂风,你一定活见鬼了!” 鬼? 聂风更是不安,大佛足距最近的凉亭和隐蔽处少说也有廿丈之遥,他刚才只是回首答了断浪一句话,那黑衣少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倘若他并非鬼魅,那身法与轻功之高,绝不会较自己逊色。 但聂风肯定他绝不是鬼,因为适才从那少年身上散发的感觉异常真实。 聂风不禁有些惘然。 聂风又怎么会想到,这便是命运的际会! 30、到齐 “水淹大佛膝,火烧凌云窟。” 这句话对得异常工整,骤眼看来并无不妥,实际上却十分不妥。 聂风定定看着乐山大佛膝上的这个山洞,向断浪问道:“这个就是凌云窟?” 断浪点了点头,答:“是啊!此带江水经常波涛起伏,水位时降时升,变换不定,传说若有天江水淹过大佛膝时,凌云窟便会着火而焚,且还会有奇事发生。” 聂风眉头轻蹙:“奇怪,倘若江水能淹过大佛膝,那大佛膝上的凌云窟势必同遭殃及,怎会有反给火烧之理?” 断浪耸了耸肩,道:“我也很不明白,但我们断家历代便是为此传说而留居乐山,而且每代都要经常量度江水,以推断水位升降……” “那,这传说是与你们断家有渊源了?” 断浪道:“我想是吧!不过每当我问爹究竟这传说是关于什么,以及凌云窟若着火后会发生什么奇事,他总是支吾以对,说我年纪尚少,说了也不明白,待我长大后才一一告诉我!” 聂风此时信手捡起一块小石子投进凌云窟内,静心一听,只听得石子碰撞地面声是朝下堕去,可知此洞地势倾斜,深不见底…… 聂风更是好奇,再问断浪:“那你有没有问过你娘?连她也不肯说?” 断浪精灵的眉目略现忧色,垂目道:“没有,我娘自我生下来后便即死了,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样子。” 聂风瞥见断浪趣致的小脸满是凄然,心知自己出言唐突,歉疚道:“断浪,对不起……” “不,也没什么!” “是了,聂风你娘亲又是怎样的?她一定长得很美了?” 聂风一愕:“你…你怎会这样想?” 断浪笑道:“不是吗?我看你长得如此秀气,和你爹简直是两样人,可想而知,你一定长得很像你娘亲了。她必是个大美人无疑!” 聂风闻言乍露一抹哀愁,甚至比适才的断浪更愁,幽幽的道:“她……她确实美得很,不过……”他欲言又止。 断浪大奇,追问:“不过怎样?” 聂风语意悲凉,低首答:“有时候,美丽……只会令人伤心,并不是一件好事……” 说着居然落下了泪。 断浪感到失笑,他比聂风阅历较浅,在其亮晶晶圆圆的大眼睛看来,美丽仅会令人赏心悦目,根本不会令人伤心。 然而他虽好胜,但见聂风如此伤心,也并没有再出言辨驳,落井下石终究非其所为。 ------------------------------------------------------------------------------- 倏地,聂风在一片浓浓的哀愁中翘首,讶然道:“断浪,你听见没有?” 断浪傻傻地问:“听见什么?” 聂风的眼睛睁大,像是听见一些很可怕的事:“是…浪声!” “浪声?”断浪连忙回头一看,还未有瞧清楚是什么回事,赫闻周遭水声隆隆,霍地眼前一花! 一道巨浪遽从江中冲天而起,竟达十多丈高,汹涌澎湃,席卷佛膝! 变生肘腋,断浪完全不知所措,不懂闪避,只懂大叫:“哇!水淹大佛膝哪!” 事实上也无从闪避,盖巨浪之高之猛,迅即淹没整个佛膝,当然佛膝上的凌云窟亦难幸免。 聂风饶是身手敏捷,亦难避此凛然天威,给巨浪当头打个正着,身形再难稳持,当场与断浪被怒涛一并吞噬! 两个小孩齐被卷进江中,江水仍是一片惊涛骇浪,此起彼伏,聂风身处如此恶劣形势,依然不忘断浪,一手紧抓着他,以防他给冲走。 在这生死关头,断浪只感到聂风握着自己的手如此的紧!他自出娘胎以来,除了断帅因斩不开的父子血缘对他关怀外,世上其他人仅会取笑他,蔑视他,可是眼前的聂风虽属萍水相逢,此刻却无私地对他施以援手、关怀,断浪虽才八岁,也明了聂风一番热心,私下暗自感动。 然而适才巨浪势狂未竭,一道刚退,一道又来。浪关一涌,朝天一冲,两人身不由已,复被浪涛抛上半空。 巨浪滔天,这次卷势更猛,一卷便达十丈,高逾佛顶;与此同时,浪头忽又势尽,闪电般向下疾退,霎时间两名小孩乍失依靠,身形急速下堕,但这回却非堕到江中如此侥幸,而是直向数十丈下的佛足堕去。 佛足坚硬无比,恐怕二人甫堕下必会变成肉酱。断浪眼见必死无疑,“哇”的一声大叫。反之聂风面对死亡却异常镇定,千钧一发间,聂风陡然放开断浪,接着用手反握雪饮刀,大喝道:“断浪,抱紧我!” 断浪本以为聂风已经放弃了自己,正在绝望之中,听得他一声大喝,怆惶间以双手把聂风拦腰一抱,就在同一时间内,二人已急堕至佛膝之旁。 刻不容缓,聂风狠狠咬牙,将全身气力凝聚在双手之上,重重把雪饮往佛膝边一插,“铮”的一声,二人下堕之势登时顿止。 岂料劫后余生,还未及攀回佛膝上,两人蓦又听得佛顶上传来兵刃交击之声。 放眼一看,赫见刀影纵横,原来聂人王与断帅已斗至佛顶边缘。 聂人王手上的虽是破柴刀,但断帅的火麟剑并未出鞘,仍以剑鞘苦苦抵拦。由于蚀日剑法必须配以火麟剑才能发挥最高威力,故单论招式,断帅明显吃尽大亏,节节后退。 聂风、断浪瞥见这场惊心动魄的决战,连忙攀回佛膝。断浪更是忧心如焚,高呼:“爹!” 可是纵使叫破了喉,声音还是给江中的滚滚浪声盖过,还是给凛冽的风声盖过! 浪在咆哮,风在怒号,人在惊嚷! ------------------------------------------------------------------------------- 树丛,本来是个平凡的地方。 然而树丛内若藏有高手,便会显得危机四伏,极不平凡了。 就在距佛顶不远的一个树丛内,如今正散发着一股极不平凡的气息。 步惊云此时就藏身于这个树丛,不单能看见两大高手的决战,更能尽瞰佛顶以下所有形势,当然包括断浪与聂风的一举一动。 聂风…… 步惊云今日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方才只觉此名字甚为平凡,如今却发觉聂风绝不平凡。 他不平凡,所以他远远便可感应步惊云的气息,只有不平凡的人才可感应不平凡。 他不平凡,所以他面对惊涛骇浪的天威而不惧,终于死里逃生。 但步惊云觉得聂风最不平凡之处,却是他的心。 因为任何人在生死一发间,尽都会先顾自己性命为上,惟聂风于危急关头仍死命紧抓断浪,甘为救断浪而放弃一人易逃生的机会,这颗心…… 步惊云可会欣赏?佩服? 不过步惊云忽然忆起凌傲天对他的殷殷教导,连忙回转心神,仔细观看两大绝世高手的激战。 忽而步惊云眉头皱了皱,因为他忽然感觉到又有人来到了这树丛中——两个人,两个用剑高手! 这两人也看到了步惊云。 但两名剑手却不知道步惊云也是剑手,更未察觉他身上竟也深藏一股凌厉剑气! 这两人其实是于十多年前显赫一时的十大剑客其中之二——双龙剑壁! 二人擅使双剑,曾忖之横行作恶,后来败给凌傲天,想要加入天下会为凌傲天效命——然而凌傲天又使出种种手段让这两人决定要先立功再入天下会——不错!这两人正是凌傲天布下的又一颗棋子。 凌傲天为“风云”布下了许多暗棋,可是这些暗棋永远也不会明白他们存在的意义——今日事毕,这双龙剑壁必死无疑,而且再无他人知道这其中的玄机——事实上,就连这双龙剑壁二人也完全不知深浅。 他们只是想要谋求一些功劳,好在加入天下会之后站得更稳——多么相似的理由……和谁相似?自然是死了很多年的烈焰双怪了——也许这就是命运,入局的人一个也逃不脱! 后来双龙剑壁听说天下会欲与无双城交好,而独孤一方深好收藏世上奇锋利器,于是天下会广布天下搜寻神兵利器。 然后双龙剑壁又听说南麟剑首和北饮狂刀将在乐山大佛决战,那这雪饮与火麟岂不是送上门的神兵?于是双龙剑壁来了,他们想要待二人打至筋疲力竭或两败俱伤时坐收渔人之利。 可是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渔人……他们所得到的消息,哪一条不是凌傲天故意让他们得知的? 步惊云根本不去理会这后来的二人,他仔细地看着激战,力图把每一招每一式都记在心里——他忽然想到,若是能在回去之后把招式都复述给师父听,那么师父虽然没有亲眼观战,也能从中受益匪浅。 双龙剑壁也没有把这个呆呆地看着决战的小子放在眼里——他们眼神乱飞,一下子看到了被聂风拿在手里的雪饮——四只眼睛都放出了炽热的光芒。 31、骤变 此时大浪汹涌,树丛内暗藏杀机,而聂人王与断帅犹在佛顶激战,由于聂人王已占尽上风,更是意气风发,狂态毕露,边战边道:“断帅你再不拔出火麟,早晚死在老子刀下!” 他一刀比一刀重,断帅已是强弩之未,挡得甚为吃力,哪还有余暇张口回答? 孰料就在聂人王以为胜券在握之时,火麟剑猝然隔着剑鞘,自生一股如火灼般热的气劲,猛地将手中破柴刀震为寸碎! 高手过招,半分差池也可以反胜为败,反败为胜,此变当真非同小可,断帅就乘聂人王错愕间,猛把火麟剑连鞘痛击在聂人王右膝之上,当场把其膝盖击碎。 聂人王骤失兵刃,右膝复又重伤,战斗力即时锐减,与此同时,火麟剑霍然自行出鞘,直冲丈高! 火麟甫一出鞘,迅即剑抖如雷,赤红如火的剑锋在绽放熊熊烈焰,令人感到灼热无比! 断帅眼见火麟无故失控,也是一怔,忙扑上重执火麟,谁料一握之下,乍觉火麟剑锋竟有一股邪气攻心。 断帅素知火麟邪气甚重,但一直自信本身功力足以将此剑邪气驾御,想不到眼前火麟所发牙气却是空前强大,不禁大吃一惊,急忙催运内力平抑心神,免致“剑控人心”。可是与此同时…… 断帅虽身在半空,却发现了火麟失控的原因。 火麟失控,是因它正极度兴奋,是因它已找到一个旗鼓相当的敌手! 就像断帅找到聂人王一样! 而火麟自成剑以来一直渴望的敌手,正是与它背道而驰的雪饮! 正握于聂风手中的雪饮!(原文) ------------------------------------------------------------------------------- 聂风与断浪同在佛膝上焦虑地仰观战情,断帅在佛顶居高临下,已瞥见聂风手中雪饮,火麟更是雀跃如狂,抖动不休。断帅迅即战火如焚,再难压火麟攻心邪气,双目登时血丝贲张,脸上邪气四溢,简直与之前判若两人,狂笑道:“哈哈,来呀!雪饮,快来与我火麟一决高下!” 话声未歇,身形已自佛顶直扑十多丈下的聂风,同时挥剑一划,绽放出严密剑网,蔽天而下,恍如乌云直罩,密不透光,正是断家蚀日剑法最厉害的一式——“火麟蚀日!” 这式剑法之猛之密,饶是聂人王亦无把握寻出破绽,不料断帅竟以如此夺命杀着攻向自己儿子,心里不禁焦急万分!可惜他膝盖已碎,要追亦无力追及,只有大睁着双眼暴喝:“卑鄙!为与雪饮争锋,不惜对小孩使用杀着,怎配称一代宗师?” 但断帅火麟在握,已因心中战意而被火麟乘虚剑控人心,理智尽失,宗师风范顷刻荡然无存,怎会受其喝阻,狂莽道:“嘿!我五年前初见你儿,早知他天赋奇禀,你能接的,他亦必定能接!” 说着身形更急,剑网更密,在下方的聂风忽见当年的断叔叔变得如斯狰狞,也是一呆! 断浪一直站在聂风身畔,眼见老父形同疯狂,急忙仰首向扑下来的断帅哀求道:“爹,聂风曾救我命,是我朋友,不要啊……” 然断帅为要使火麟与雪饮一拚,也顾不得儿子身在剑网之下,聂风赫见剑势还距数丈便已临近自己,即时当机立断,一掌把断浪推至两丈之外,免他因而受伤…… 既然走至佛膝哪个角落也是无法逃避此绝命一击,聂风索性不避! 只见他双手举刀,未露怯色,凝神注视正在逐尺逐丈逼下的剑网,似在寻找剑中破绽…… 可是“火麟蚀日”挟着断帅身形下堕之势,已如雷霆罩下,他可有余裕寻出破绽? 死亡在逐丈逐丈逼近! 八丈,七丈,六丈…… 五丈,四丈…… 三丈…… 树丛内,步惊云以及双龙剑壁已把这一切看在眼内,双龙剑壁中的老大狞笑道:“嘿嘿!真是不知死活的小子,连我、二弟也自知破不了的一招‘火麟蚀日’,就凭他小子这股傻劲便可破?简直不自量力!” 老二亦冷笑道:“这样也好!若此子死于断帅剑下,聂人王今日必与断帅同归于尽,届时倒可省了我们不少工夫啊!哈哈……” 步惊云一直默默听着二人的冷嘲热讽,始终没有反应。 眼前的一代宗师居然以狠辣剑招疯狂向一个小孩进攻,这样以强凌弱,以大欺小的行径,步惊云真的可以像双龙剑壁那样坐视不理?真的那样冷血? 步惊云想起师父嘱咐他不要与南麟剑首北饮狂刀中任何一个动手,步惊云明白师父是担忧自己的安危——可是如今这样的情形,已由不得步惊云瞻前顾后! 就在双龙剑壁中的老二冷笑之间,步惊云忽然拔剑! 他手中本无剑,他拔的竟然是二人其中一剑! 双龙剑壁已属剑术高手,经常剑不离身,绝对不可能给人夺剑! 除非,夺剑者是个剑艺比他更高的人…… 双龙剑壁万料不到,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一直未被二人放在心上的少年,拔剑的手法居然——如此熟练! 如此巧妙! 如此快绝! 甚至比他们更快! 剑,已逼至聂风额顶两丈之上。 剑网如虹,凌厉剑气利可断金,把聂风周遭方圆两丈的土地悉数切割至四分五裂,霎时间沙石乱飞,剑网俨如匹练,团团把聂风紧裹其中。 好一式“火麟蚀日!” 剑网更在加速收缩,疾向身处剑网核心的聂风侵袭! 森森剑网,恍如一口巨钟把聂风由上至下紧罩,聂风但觉周遭漆黑一片,浑无半丝光明与希望…… “火麟蚀日”不独蚀日,不独蚀掉光明,还会蚀掉人心中求生的希望。 果然是异常绝望的一招! 可是,聂风还想与老父重过以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还想以自己的一生来反哺这个被抛弃的老父,为其坎坷不平的命运尽量添上些幸福…… 不!他绝不能如此轻易便放弃求生希望,他绝不能够——死! 聂风再度平定心神,凝眸注视压下来的剑网。 他天资聪敏,而且冰心诀之修为不弱,加上内心那股不灭的求生意志,在密封的剑网中,他遽然发现了一丝微不可见的光线。 不错!这就是破绽所在! 聂风举刀,他知道只要使出傲寒六诀任何一诀向这里一劈,“火麟蚀日”势必溃不成军! 然而断帅数十年功力何等雄浑,加上现时从十多丈高压下来的强横冲力,聂风纵能破招,亦必给剑劲震个五脏六腑尽碎而亡。 但这一刀他已不能不劈,这是他惟一求生之路。 聂人王此刻膝盖尽碎,轻功难以尽展,只是缓缓滑下佛膝,已来不及救他;断浪更没此能力相救,他惟有自救。 不过聂风做梦也没想过,乐山大佛四周,还有一个有能力救他的人,一个有“心”救他的人! 就在聂风将劈未劈的刹那,倏地又起奇迹! 千百道剑光蓦地从密封的黑暗空间透入,瞬间交织成另一紧密剑网,及时把断帅罩向聂风的剑网一格。 好悲痛的剑网!好绝望的剑网!好一个鬼哭神号的剑网! 是“悲痛莫名”! 是步惊云的“悲痛莫名”! 两道绝世剑网漫天相碰,转瞬消失。 断帅那疯狂的战意及自信亦随之消失,仅是呆然伫立。 因为他瞥见一个可怕的事实:来救聂风、破他“火麟蚀日”的人,竟是一个年纪尚幼的黑衣少年! 聂风也为之一怔,他料不到救他的人居然是适才那个奇异的少年,他竟有如此武功? 步惊云手中剑已断,口角亦渗出血丝,显见虽以悲痛莫名破了火麟蚀日,但断帅数十年内力修为实非等闲,加上火麟剑的猛烈,步惊云破招后一阵气血翻涌,显然已经受了伤。步惊云一时间站立不住,聂风见状忙上前伸手扶他一把,惊讶地问道:“是你?你为何要救我?” 为何?步惊云未回答,却猝地使劲把断剑凌空掷出,聂风心觉有异,急忙转身,赫见半空中一条魁梧身形手持双剑向自己飞快疾戳,却遭步惊云断剑一阻,那人惟有双剑一格,“当”的一声,剑势一窒,身形已飞快落下,是一等一的高手! 来者正是双龙剑壁中的老大。 老大本想乘隙刺杀聂风再夺其手中雪饮,想不到却被步惊云阻止,不禁一愕,复又一怒,瞪着步惊云道:“你做什么多管闲事?” 他刚把一句话说完,一柄火红长剑已从后杀至,老大心知必是断帅无疑,立时双剑各划半弧,齐挡断帅一剑,转身问:“呸!老子要夺雪饮与你何干?” 断帅道:“雪饮只有握于聂家父子手上才可与我火麟一战,绝不能落在别人手上!” 说罢红光迭起,火麟复又连绵攻向老大。老大深知其蚀日剑法厉害,不欲与之硬拚,连忙展身游走,断帅穷追不舍道:“走?嘿,没有人能在南麟剑首的剑下逃走!” 就在此时,突听两丈外传来一声暴喝:“断帅!快放下火麟剑!” 从没有人敢向断帅下令,更从来没有人敢命断帅放下火麟剑,断帅立时转脸要看看来者是谁,聂风与步惊云不期然也一同回头一望。 难怪此人如斯斗胆,因为他有杀手锏在手! 杀手锏正是其剑下的断浪,此人正是双龙剑壁中的老二! 老二一手捉着断浪,利剑早架在他脖子间,威胁断帅道:“断帅!识趣的便快交出火麟!” 断浪在其怀中拚命挣扎,呐喊:“爹,不用理我!火麟是我们断家的希望,千万别弃剑啊!” 老二脸色一沉,剑锋一划,霎时在断浪右颊割道深长血痕,道:“臭小子!不说话对你有益!” 断帅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何要夺火麟、雪饮?” 老二擒得断浪在手,有恃无恐,骄狂道:“老子俩是谁不用你管!老大,快拿下他手中剑!” 双龙剑壁急于邀功,已经顾不得许多。岂料就在老大刚要夺断帅手中火麟剑时,断帅忽地反手一剑便向老大胸膛直戳! 老大以为宝剑即将到手,得意忘形,冷不防断帅会一剑刺来,根本毫无还手之机会,火麟已贯胸而过,“啊”的一声惨叫,当场殒命。 老二料不到断帅行径会如此荒诞乖戾,心中一寒,道:“你……你竟然杀了他,难道你不怕我杀掉你儿?” 火麟饮血,剑锋霎时红霞暴放,放照得断帅脸色更邪,断帅冷笑道:“火麟会带给我显赫名誉,更是我断家复兴之望,要我交出它,我宁可牺牲我儿,你要杀便杀吧!” 此语一出,在场众人全皆震愕,聂风心想:“啊,五年前断叔叔的脸容并非邪异至此!爹曾说火麟剑邪气极重,会随时日增长而逐渐剑控人心,今日一见果真所言非虚!” 思忖间瞥了身畔的步惊云一眼,却见其面无讶色,似乎对一切都不会感到惊讶,对一切都毫无兴趣。 众人之中,最震惊的还是断浪。他虽置生死于度外,但乍闻老父一番决绝无情话,小脸陡地苍白非常。 断帅既不怕老二杀害其子,更是昂步而上,步步逼向老二。老二本也属剑中好手,此际反被其邪异尽慑,抓着断浪一步一步后退,慌惶道:“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可是断帅恍如未闻,继续逼前,老二斗然狠咬牙根,道:“好!你不信我杀他?我如今就杀给你看!” 言毕便以剑往断浪脖子上一拖,殊不知握剑之手突给人从后紧扣,来人内力深厚非常,反手一扭,当场把老二手腕扭断,接着一掌把小断浪推给断帅,喝骂:“呸!卑鄙鼠辈,以稚子为胁,死不足惜!” 此人正是聂人王!他适才因脚伤未能及时救得聂风,但仍强忍痛自佛顶缓缓滑下,各人正因在你争我逐而未有注意他已滑至佛膝,想不到终给聂人王救了断浪。 老二右手惨被扭断,痛得在地上不住翻滚,及翻至凌云窟前才可勉强忍着痛楚支撑起来,岂料甫站起又见断帅及聂人王逼近,断帅声色俱厉问:“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到底是谁主使你们前来夺神锋?” 老二大汗淋漓,忽地眼珠一转,大叫:“好!我说!主使我们的人就是——”其实老二是想说出凌傲天的大名来震住二人趁机求生,然而话声未毕,蓦地,凌云窟内传出一声撕天狂吼! 吼声如雷,震耳欲聋,简直并非凡人叫声! 是兽,是兽的叫声!可是,什么野兽能有如此凶猛、可怕骇人的叫声? 吼声未歇,老二刚想回头一看是何猛兽,一蓬火舌猛地从凌云窟内汹涌喷出,老二闪避不及,登时给火舌烧个正着。火舌且蕴含强猛气劲,“刷刷刷”的数声,老二浑身上下不独着火而焚,还给火舌切割至支离破碎,也没哼一声便即倒毙,死状恐怖非常! 剧变陡生,断帅竟似乎早有准备,即时翻出丈外,然聂人王正站于洞口,膝盖亦碎,难以走避。就在此时,一只四指巨爪又从洞内扑出,一爪攫着聂人王的小腿,聂人王向以狂野见称,岂会惧怕,一拳便轰到巨爪之上,谁知巨爪坚如精钢,毫不畏缩,爪劲一扯,硬生生把聂人王拖进洞内…… 聂风见状震骇莫名,惊呼:“爹!” 惊呼声中,正想纵身上前,谁知一人从后紧捉他的手臂,正是断帅! 聂风拚命想挣脱断帅制肘,但他的手如铁钳将其紧锁,聂风一边挣扎一边叫嚷:“放开我!我要救我爹!” 断帅乍见洞中陡生剧变,适才邪异疯狂的战意竟似尽退,聂风这番孝心他当然明折,但仍厉色道:“太迟了!小子,它正在震怒,你进去只有送死!” 聂风一呆,惊问:“它?它是什么?” 断浪闻言也即趋前问∶“爹!凌云窟已着火,它……是否就是我们断家历代久等的东西?” 断帅道:“不错!但想不到它比传说更为可怕!” 此时洞口已布满火舌,洞内更突然传出聂人王的叫声:“风儿……” “爹!”聂风复再拚命欲摆脱断帅,与此同时,赫闻聂人王“啊”的一声惨叫! “不……”聂风拚尽全力大叫,狂叫,厉叫! 不!他不要爹死,他还要与爹一起过快乐的生活!他还要供养老父终老! 然而这声惨叫,无论谁都知道聂人王已凶多吉少! 聂风犹自奋力大叫,奋力挣扎,断帅仍没松开半分,他转身望着断浪,猝然从怀中取出一信,飞快放进断浪怀中,凝重道:“浪儿,此信关处乎我们断家所有秘密和武功,你十五岁后方可拆阅。” 断浪未及回应,断帅又转脸瞪着依然挣扎的聂风道:“小子,徒然送死只属愚勇!你品格天赋俱是上乘,不要糟蹋自己!” 说着紧捉聂风的手运劲一抛,聂风整个身子顿给其抛向断浪,这一动蕴含强大引力,巧劲一卷,断浪“哇”的一声亦被带出,二人身不由已,直向佛膝边缘滚去…… 断帅临危高呼:“快走!好好的给我活下去,有命的也别再回来!” 然而佛膝之下此时已是水位暴涨,江面波涛起伏,漩涡处处,两个小孩这一下去,必定九死一生,断帅为何明知此理却还将二人送进江中? 就在聂风与断浪刚要滚出佛膝边缘刹那,一条人影闪电抢前欲把二人攫回,聂风于翻滚中也瞥见了,这条人影正是那黑衣少年! 可惜就在步惊云的手快捉着聂风的手之际,断浪小小的身儿已如断鸢般飞出佛膝边缘。千钧一发间,聂风毅然作出一个决定,他绝不能抛下断浪,他“霍”地紧紧扣断浪小手,与他一同直朝江中堕去…… 半空之中,聂风为要全力紧握断浪,另一只手不由自主一松,雪饮竟尔脱手,一惊之下,连忙一腿飞出,把雪饮重重踢进大佛石旁的崖壁上,直没至柄,跟着便与断浪双双堕进怒涛中消失。 步惊云怔怔瞧着满江怒涛,似是未料到世上竟也有不顾自己生死而先照顾别人的人,只可惜这个人已经消失…… 他幽幽回望,赫然发觉凌云窟早已一片火海,断帅正站于丈外瞪着他,道:“小子,我不知为何你会出手营救聂风,但我知你心中一定在问,为何我会将两个孩子送上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步惊云没有回应。 断帅像为自己解释、辩护:“因为眼前凌云窟这条路,更是一条必死路!” 断帅说罢转身,竟向凌云窟那边走去,却仍回首瞥了步惊云一眼,满目欣赏之色,道:“你能接下老夫‘火麟蚀日’,他日必能成为旷世剑手,若你不想白费自己这身资质便快跳进江中,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老夫又少了一个好对手……” 断帅言毕不再迟疑,展身跃进这片火海,转瞬消失。 步惊云只是呆呆凝视着火光熊熊的凌云窟,心中霎时涌起一个疑问:既然凌云窟必是死路,断帅为何还要踏上这条死路?他到底为了什么? 他没有再想下去,他忽然得到了答案。 只见凌云窟那片熊熊火光中,正有一条黑影徐徐步出…… 向是处世不惊的步惊云一瞥之下,亦不由心中一凛。 天!这是什么? 这团黑影,简直就是上天对世人的惩罚! 这条黑影,赫然是…… 一头全身冒火的异兽! 一头—— 火麒麟! 32、变数 断帅踏进凌云窟后,半晌未见出来,而后洞中缓缓踱出的反是一头全身冒火的四不像——火麒麟,步惊云心头一寒的同时,亦深知断帅准已蒙难。 火麒麟目光如炬,张牙舞爪,馋涎欲滴,似要把世间万物吞噬并焚为灰烬,统统付之一炬。 步惊云一声不发,一直静静地看着火麒麟,一动不动。他知道,这头异兽能一下子便把二大高手灭绝,当真非可小可!在没有十成把握可以避开之前,他绝不妄动! 步惊云只能犹如一座冰雕般镇立原地。 真的!他真的像是一座了无生气的冰雕,它也像一团烈火。 人和兽,冰和火,紧张欲裂地对峙,对峙,对峙,对峙…… 只要一触,即发! 孰料此刻步惊云心里忽然想起师父仅在数里之外,自己久久不归,此处又发生如此剧变,师父很可能会赶过来——步惊云并不希望凌傲天来到这里——像北饮狂刀和南麟剑首这样的绝世高手也只在顷刻之间化作了劫灰,师父即使在这里,也未必能抵挡这异兽!此等异兽又岂是凡人所能抵挡? 而原本毫无反应的异兽竟在步惊云心下稍稍波动之际感应到了他——火麒麟作势欲扑! 冰封的心有了破绽,命运终于走向不可知的未来! 难道步惊云竟会死在异兽掌下? 自然——不会! 因为凌傲天此时就在这里。 他知道,如果按照原著的发展,步惊云必然会安然脱险,因为原著中说这火麒麟只是凭听觉和本能感觉分辨周遭变化。而步惊云俨如一尊毫无生命的石偈,冷静得连半滴汗也未有流下,所以它根本没法感应他的存在! 一切的一切都一如既往地发生了,双龙剑壁死了,聂人王和断帅也死了,聂风和断浪堕入激流中,很快就会被凌傲天派去搜寻的弟子们救上来,只要步惊云安然离开,一切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可是,剧情偏偏产生了变数! 凌傲天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变数,他也没打算去深究这个问题——因为他是人而不是神,他很清楚自己也无法算计到每一分每一毫。 最大的变数就是火麒麟! 谁也不知道步惊云能不能在火麒麟面前逃生,凌傲天不想赌——最重要的是,他早已有了自己的想法。凌傲天知道风云的世界有许多非常不可思议的事。随着天下会的情报网越铺越大,在很多地方已经隐隐接触到了这些玄奇的事物——凌傲天必须正视这些宛如传说的存在——因为这会是他问鼎天下的最大变数! 而且凌傲天心下也隐隐有些想法,若是人真的能超越极限,是不是真的可以获得长生不死的生命? 人都是贪心的,凌傲天自然也不能拒绝这样大的诱惑,所以他开始留意不寻常的情报,在天下会一步一步蚕食天下的同时为自己定下了新的计划——超越绝世高手,达到更高层次的计划! 不过凌傲天也是谨慎的,绝不会随便去冒险。而这一次——火麒麟的出场可以说是神奇世界第一次明明白白地展现在眼前机会——凌傲天绝对不会错过。 凌傲天不需要猜测火麒麟究竟会不会对步惊云出手,因为他自己已经决定对火麒麟出手! 对火麒麟出手——这是多么疯狂的举动?! 凌傲天自然是有所准备的。他并不打算打败火麒麟,他只想感受一下绝顶之上的境界究竟是怎样的——这些年凌傲天的武功已经渐渐达到了瓶颈,凌傲天明白,这是他结合自己和雄霸的超强天资达到了绝世高手的顶峰——之后的路究竟该怎样走?必须由自己去追寻。他并不想停下来,这一世赚来的生命,应该用来追寻无尽的未来,而非轻易满足。 再者说,凌傲天经过细致分析,认为自己能从火麒麟手下逃脱的概率高达八成以上,只不过受伤的概率也高达五成——不过危机与风险并存,总是躲在后方安享舒适是很难突破的——凌傲天这么多年来从未把自己置身险境之中,可是这一次,凌傲天决定拼一下——火麒麟最终是死在聂风手上的,没理由徒弟做得到师父还做不到! 不要看凌傲天总是算计来算计去,是个十分惜命的人——其实凌傲天也有敢拼的狠劲——不敢拼怎么去抢天下?其实,能把自己的命也算计进去的人才是最高境界的算计。 就在火麒麟扑向步惊云的刹那,一道锐利无匹的指锋和三十六根细如牛毛却淬有十二种□□的牛毛针同时射到了火麒麟的左眼上! 这就是凌傲天的准备——任你身如金刚,还能护得住眼睛不成?!那十二种□□各具奇效,就算十一种都不能发挥作用,至少还有一种!而且这三十六根牛毛针还具备破甲奇效,就算火麒麟真的连眼睛都硬似坚甲,这从暴雨梨花针中射出的特制破甲针也能穿透——再加上凌傲天的绝技弹指破天——凌傲天自然不会留手,一出手就是最强招! 火麒麟根本没有意料到居然有这么卑鄙的家伙在一旁偷袭,左眼瞬间爆裂! “吼!”火麒麟剧痛之下大怒,一声巨吼似有穿天裂地之威! 步惊云几乎已经楞在当场不知作何反应。凌傲天只一刹便到了他身边,伸手一提一推便将步惊云推回数百米开外的树丛中,只剩下凌傲天独自面对暴怒的火麒麟! 凌傲天这可不是要作什么英雄行径或是收买人心——凌傲天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纯粹是以步惊云现在的能力还不够火麒麟拍的,还是赶紧送走免得白白损失了一员未来的大将。 步惊云尚未着地之时火麒麟就已经向凌傲天猛扑过来,与此同时口中喷出炽热的火焰,几乎能在瞬间熔炼钢铁的烈焰就毫无阻碍的落在了凌傲天身上! 热——热极了!凌傲天自然受不了这烈焰上的热度,可是凌傲天身上穿的一件内袍偏偏还完整无缺——这衣服是用顶级的北极冰蚕丝混合深海寒铁外加石棉布所制,三种原料都是防火耐烧的,正能克制这烈焰! 所以凌傲天此时虽身在火海之中,却也没有什么大碍——真正的危险在火麒麟的这一扑上——可不要小看这一扑——这正是大巧若拙,无论从哪个方向都无法躲开的一扑——这火麒麟左眼被废,自然使出了真本领!再不像之前那样仿若玩闹了。 凌傲天凝聚起了全身功力,将气势提升到了顶点,也使出了全部的力量——他此次冒此大险就是为了感受这一次对碰! “轰”地一声,火麒麟仍在原地丝毫未动,只见一团火一眨眼就掉进了滔滔大浪里消逝无踪了——这并不是说凌傲天与火麒麟完全没可比性被一下子打飞了——相反,凌傲天如今兴奋异常——他终于得偿所愿有了珍贵的感悟! 飞身入水自然也在凌傲天的算计中,火麒麟不可能追到水下,只要入水,凌傲天就安全了——果然,火麒麟虽然狂怒地抓碎了大佛膝,又不停地向四周喷泄烈火和怒火,最终也只能一步一吼地退回洞窟中。 凌傲天与火麒麟交手其实只在数秒之间,步惊云只觉得自己仿佛全身上下被冰水浇透了一般,凉了个彻底。 步惊云尚在空中就看到火麒麟喷出一口热焰,凌傲天躲避不及被烧了个正着;待得步惊云甫一站定,便是一声轰天巨响,就看到凌傲天生死不知地掉进了汹涌的浪潮中。 步惊云一时只觉得心头有万千思绪纷纷杂杂,又在下一刻汇作深不见底的黑洞,似要把整个人都吸进去一般。他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眼看着火麒麟回转凌云窟,步惊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拼了命冲上去给它一剑?——自然,不是。他必须活着,就像多年前的那场大火之后,他努力地活着,因为只有活着才能报仇,死了就什么都做不了了。步惊云忽而又想,当年霍步天死后,师父把他捡了回去,如今师父要是也不在了,还会不会有人来带他回家?——回家——究竟哪里才是家?步惊云忽然从心而生一股荒谬之感,仿佛想起很多年前有人说他是天煞孤星,注定祸害自己身边的人。他还未出世,父亲就已死了。他母亲改嫁不过几年,生活平顺,却也病死了。继父也算是一城中叱咤一方的人物,依旧死于非命——如今自己的师父纵使威震天下,似乎还是逃不过这孤星的煞气,居然会遇到令人目瞪口呆的异兽火麒麟,继而死得不明不白? 步惊云忽而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耳边似乎响起了无数声音,似是当年街坊邻居的私语声,似是母亲临终前的质问声,似是霍步天一句句的夸赞,又似是师父一声声的关怀……还有自己内心的声音,振聋发聩——他们都死了,被你害死的,为什么你还不死?为什么你还不去死? “云儿……醒醒,云儿……”仿佛天边飘来的声音,如此温和,又如此熟悉,把步惊云飘散的思绪拉了回来。 步惊云凝神看去,眼前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师父的脸,近在咫尺,依旧挂着熟悉的浅笑,眼神深邃而柔和,轻轻地唤他——云儿…… 步惊云过了好半晌,才艰难地开口叫到:“师父……” 凌傲天好不容易从激流漩涡里脱身,爬上岸来,就看到步惊云呆呆地怔立着,双眼失了焦距,思绪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凌傲天心想这孩子怕是给吓到了——也难怪,他自己虽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给站在面前犹如洪荒巨兽般的火麒麟惊了一番,更别说步惊云了——凌傲天这样想着,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柔软——果然,不论步惊云平时是如何的处变不惊,始终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罢了。 于是凌傲天轻轻地走过去,扶着步惊云的双肩,柔和地把他的思绪从天边给拉了回来。看到步惊云的双眼终于慢慢地从涣散的状态恢复过来,凌傲天温和地说:“好了云儿,已经没事了,师父在这里。” 师父在这里……步惊云看着眼前的凌傲天,他从来也没见过如此狼狈的师父——不得不说,像凌傲天这样注意形象的人很少会出现如今这种状况——此时的凌傲天浑身湿透,发梢还在不住地滴水,面色灰白一看就是受了内伤,身上原本的绛紫金龙外袍早已被烈火焚得一干二净,只剩一件浅灰色的内袍,正是那件北极冰蚕丝混合深海寒铁外加石棉布所制的防火衣,此时也有多处被热焰烧的漆黑。 步惊云一时只觉得百感交集,失却了平日的冷静自持,张口便说:“云儿……想一人离去。” 凌傲天心里大大惊讶,完美无缺的表情都差点挂不住了,瞪大了双眼错愕地说:“这是为何?” 凌傲天心里惴惴不安,不知原因,心想难道是当年的事被步惊云发现什么端倪?没理由啊,昨天还好好的——难道是今日的事出了什么纰漏让他对我生了怀疑?不可能啊,一切都是很顺利的,就连火麒麟的一切都在算计之中,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凌傲天一向运行良好的大脑差点陷入当机状态,心下只在瞬间就闪过无数念头——怎么办?若是他真的和我离心……不若趁他还未成势下狠手除之?可是……可是今天完全未作此打算,如今不但自己是有伤在身,之前也早把暗卫遣走,主角的命运一向强悍,一击不死是后患无穷——而且一旦动手必然从此势成水火再无转圜余地,多年的情分也必然烟消云散,那这么多年努力岂不白费?凌傲天压下心中不可克制的一丝不忍和心痛,凝目看向步惊云,想要从他眼里看出些端倪来。 孰料步惊云的回答大大出人意表,他只是目光黯然,语气沉沉地说:“我是不祥之人……” 凌傲天一下子仿若被重锤击中心口,怔怔地说:“你说……你说什么?” 步惊云低下头,似乎整个人都被悲伤笼罩了,他幽幽地重复道:“云儿是……不祥之人……” 凌傲天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他从步惊云的眼睛里看到了自责和悲痛,方才明白原来步惊云是把这一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是认为,自己是为了救他被火麒麟所伤?抑或者,刚刚他以为自己掉进波涛中死掉了?凌傲天有点想要哑然失笑,却又觉得心里沉重无比——这样的一份真情与信任,实在是太沉重了——虽说这就是凌傲天一开始想要得到的结果,让别人为他卖命送死都心甘情愿甚至感激涕零——可凌傲天毕竟不是完全冷血的怪物——他是一个人,他也有心。 凌傲天把步惊云揽向自己,紧紧地拥住了他——拥住了这个十四岁,已经只略比凌傲天矮上一点点的少年,拥住了这个外表冷似坚冰而内心柔软敏感的少年。 凌傲天紧紧地抱着步惊云,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口说:“云儿,师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过你完全不必把所有的责任都归在自己身上——这整件事情和你没半分关系,你也更加不是……什么所谓的不祥之人——师父从来不信这些,所以你也不需要再去想这些愚昧世人虚无飘渺的说法。” 步惊云把下巴抵在凌傲天的肩膀上,一动不动,同时一言不发。 凌傲天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接着说:“傻孩子,就算你走得远远的,就不是师父的徒弟了?还是说,你决定不要认师父了?” 步惊云的身躯略微地震了一下,凌傲天轻笑了起来,掰过他的肩膀,望进他漆黑的双眸里,淡笑着说:“这些以讹传讹的东西完全不需要去相信,你我一辈子都是师徒,这是剪不断的关系,再多想什么也是无用——再说了,这次的事本是师父让你来的,遇上这等异兽也全在意料之外,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步惊云定定地看着凌傲天的眼睛,从那里面看见了慈爱、安慰、疼惜等种种情感,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凌傲天微微一笑,说:“好啦,师父现在也没什么大事,其余弟子们还在等我们,这就过去吧,也是时候该回家了。” 步惊云听到这“回家”二字,双眼泛出柔和的光,嘴角也隐隐有了些弧度。 岂料凌傲天的面色忽然古怪起来,侧过头去吐出了一口血来——步惊云霎时脸色忽变,神色焦急而心慌。 凌傲天看着步惊云紧张的样子不禁有些尴尬——真是,才说没什么事……而事实上本来也就是没事——无非是之前挨了一下重的受了点内伤,内里有些淤血,如今吐了出来,伤也就好了大半——可是,看步惊云的样子好像自己伤重得快要死掉了一样…… 凌傲天刚刚本是拉着步惊云的手才往回走,现下只得又停了下来,语带尴尬地解释道:“真的并无大碍……” 看着步惊云明显不信的表情,仿佛在说“不行就别硬撑着了”、“别装了看你这样就快倒了”…… 凌傲天无奈得很,心想……还是什么也别说了吧。 33、齐聚 当凌傲天与步惊云和天下会的弟子们会合时,凌傲天的形象着实吓到了不少人。不过凌傲天并不大介意。 对于优秀的领导者来说,并不一定要永远保持完美的形象——凌傲天淡淡一笑,沉稳地对弟子们说道:“并无大事,立即启程回总坛吧。” 凌傲天的声音似乎有一种温和的力量,抚平了众弟子们心下的惶惑和忧心。 弟子们立刻迅速地行动了起来,将原本的銮驾稍作改装,就成了一个内里宽大舒适的四驾马车——这也是这些年来的科技成果之一。 十六人抬的銮驾改装成四驾马车后,速度快了三倍有余,一行人迅速向天山总舵进发。 才行了一段路,就又停下了——却是另外一批被派出去在岷江畔搜寻的弟子回来了,也带回来了昏迷不醒的聂风和断浪。 凌傲天让弟子们把两人都抬上自己宽大的马车,就继续上路了。 步惊云看着新上车的两人,平淡地说:“要不要大夫?” 凌傲天稍顿了一下,说:“我看过了,他们只是呛了水,略略受了凉,并不需要请大夫——再者说以现在的速度只需数日便可回到总坛……” 步惊云竟然破天荒地打断了凌傲天的话,说:“我说的是你。” 凌傲天错愕了一下,不禁有些无奈地说:“云儿,师父真的无大碍,比他们俩更加不需要大夫。” 看着步惊云明显不信的眼神,凌傲天只好转移注意力:“云儿……你是不是也受了伤?” 步惊云双眼凝视着凌傲天,平淡地说:“我破了‘火麟蚀日’。” 凌傲天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得不感慨步惊云的资质果然不愧是有剧本大神的金手指的——虽然凌傲天早就知道有这一段剧情,可是步惊云是怎样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也只有凌傲天最清楚。步惊云如今还只有十四岁,就已经可以接下断帅被控心神时发出的全力一击——而且还是“火麟蚀日”——断家的最高绝学,真是,让凌傲天都忍不住有点嫉妒——哎,谁让风云才是真正的命定主角——你嫉妒也没用。 不过凌傲天当然不能说出“我嫉妒你”这样的话来,他只是面带忧虑地说:“云儿你实在是莽撞了,断帅成名多年,这‘火麟蚀日’又岂是好接的?若是他一招之后再接一招,你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步惊云目光略显柔和,低声说:“我有把握。” 凌傲天淡笑着说:“师父也不会约束于你,只希望你要把自身的安全放在心上,以后可不要轻易冒险了,知道了吗?” 步惊云点头应允。 ------------------------------------------------------------------------------- 聂风和断浪居然一直到凌傲天回到天山总坛也没醒过来,这让凌傲天暗暗惊讶,毕竟二人脉象并无太多不妥——既然如此,凌傲天就让下人先将二人安排在一处院落中休息,并派了大夫侍女照料。 天山的顶上除了天下第一楼外就只有数座庭院,能入住这里的只有幽若、秦霜、步惊云,几位长老也各自有属于自己的院落,不过他们都各有司职,往往只在述职时才入住专属的院子。然而相信过不了多久,有两座空着的院落就会迎来自己的主人了。 聂风与断浪,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苏醒的。 聂风甫张开眼睛,便见断浪昏睡其侧,满头大汗,小嘴巴还在声声叫着爹,可知正在做着恶梦。 聂风立时轻轻推他,低嚷:“断浪,断浪……” 断浪搓了搓他那双惺松的大眼睛,也醒了,睁眼一见聂风,登时喜不自禁,一把捉着聂风的手,雀跃问:“聂风,是……你?我……我们还没有死?” 绝境求生何其渺茫?难怪断浪一时难以相信事实。聂风莞尔点头,却没有注意周遭环境。 二人放眼一望,但见自身正卧于一张宽敞软榻上,而安放此软榻的这间卧室,布置得简洁明快却显得秀致典雅,令人心生舒适的感觉。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你们终于醒了,可让大家都担心了不少天。” 语声方歇,一个人已推门而进。 进来的是一个年约十六的颀长少年,一身浅灰色锦衣,上绣银丝图样,容貌平凡却显得亲切可掬,聂风不禁放胆问:“这里……究竟是哪里?” 灰衣少年毫无架子,落落大方地回答道:“这里是天下会总坛,是我们的弟子于岷江畔把你俩救起的。” 随之自我介绍道:“我叫秦霜。” 聂风闻言倒抽一口气,似是不相信置身之处竟然是天下会,又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年就是享有盛名的秦霜。断浪久居乐山,孤陋寡闻,搔了搔小脑袋,压低嗓子好奇地问:“聂风,天下会究竟是啥?” 聂风答:“断浪,天下会是北方江湖的一方霸主,与南方的无双城已几近瓜分整个武林。” 断浪虽曾听断帅提及江湖中有许多名门大派,但如今自己竟身处其中之最,吓得伸了伸舌头。 秦霜见此仅浅浅一笑,复而对聂风和断浪道:“聂风、断浪,家师雄霸希望能见见你们,你们的身体可还有碍?” 聂风一愣,心下暗暗吃惊:“雄霸?那可是江湖上一方霸主,传说他仁义无双,侠义为怀,居然要亲自见我?” 断浪劫后余生,心下有些忐忑,连忙问道:“聂风,那位……帮主,为什么要见我们?” 聂风回望秦霜,目光里有疑惑也有不安,还有些激动和不可置信。 秦霜温和地说道:“不必担心,家师为人和善,这些天来吩咐大夫下人对你们多番关照,想来只是想看看你们恢复得如何。” 聂风和断浪闻言,心下稍安,便随秦霜一同来到了天下第一楼。 二人只见此楼建在天山之巅,庄严大气,四周似有云雾环绕,仿若九天之上的天帝居所,不禁讶然。 待得进入门内,只见鎏金书案后面,坐着一位身着银白色雪缎锦服,上以银丝绣有龙纹的男子,看起来不过三十岁上下的样子,容貌透着无上尊贵的气质,眼神温柔和善,嘴角隐隐含笑——聂风和断浪见此情形只觉得心神为之所夺,一时间连站在男子身旁的步惊云都没有注意到。 凌傲天看到二人的样子,心下暗喜,对自己今天的打扮十分满意——只因他知道身着浅色衣服会显得更为和气一些,所以特别换上了很少穿的白色衣服,显得气质为之一变,少了几分穿着黑色时的高深莫测和几分穿着紫色时的贵气天成,倒是多了几分仁义之风。 凌傲天微笑着开口道:“自从门下弟子在岷江畔将你二人救起后,你们一直昏迷不醒,我心下甚是担心,如今看你们皆得以无碍,实在令人欣喜。” 聂风这才回过神来,得体地答道:“帮主大恩,聂风无以为报。”转眼看见步惊云,不禁大大吃惊,正要开口询问,却被断浪抢了先。 断浪比聂风晚了一步回过神来,一眼看到步惊云,惊讶之下大声说道:“咦!怎么是你呀!难道你也掉进水里了?不然怎么在这里?” 步惊云淡淡地瞥了断浪一眼,没有答话。 凌傲天淡笑着说:“这是我的二弟子步惊云,想必你们之前已经见过了?” 聂风心下暗暗想到,原来这个少年是名震天下的雄霸帮主的弟子,难怪有那样高的功夫。 断浪毕竟年幼,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当即开口道:“呀,原来你是帮主的弟子!难怪能接下我爹的剑招!” 断浪的“我爹”二子忽然击中了聂风心中最不愿意触碰的地方,可是聂风心下还存有一丝侥幸,他微微颤抖着声音说道:“帮主,不知……不知我二人的父亲现在……现在何处?”他实在不忍心问出一句“现在究竟是生是死”,他无法想象失去父亲是怎样的心境。 凌傲天的面部表情似乎是要柔和地泛出光来了,他的眼神里包涵着怜悯、痛惜的神色,还未有说话,似乎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看着聂风和断浪四只水润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他,凌傲天正准备把早已想好的台词说出来,孰料此时步惊云冷冷地说了一句:“死了。” 一时间满室皆寂。 其实步惊云原本对舍身救人的聂风很该另眼相看的,可是后来又遇到了火麒麟以致师父遇险——步惊云心下居然产生了一种名为“迁怒”的心态——步惊云居然会迁怒?这……真是难以置信。 凌傲天自然也不知道步惊云的想法,他现在也没那个时间去研究这个问题,因为此时断浪已经“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哭喊着说:“我不信!你骗我!我爹怎么会死……你……骗我……”说到后来就只剩下呜咽了,也许他小小的心里也明白,这一切已经由不得他不信了。 而另一边的聂风的心头彷如晴天霹雳一声,不禁呆然落泪。 凌傲天见此状况,连忙转换表情,严肃而诚恳地说:“南麟剑首和北饮狂刀皆是当世人杰,谁也无法预料他们二人竟会在约战之时遇上异兽,当我到的时候当场已经只剩下小徒了,我亦是拼了命才使我二人脱险,异兽之威,实是凡人难以抗衡的——不过你们二人并不能就此作罢,总要有一天亲入凌云窟移出父亲尸骸,总归不能让他们二人曝尸在外吧——还有你们家传的刀剑,也应该由你们亲自去取出——相信到那一日,知道聂、断两家后继有人,你们的父亲也会感到欣慰的。” 聂风和断浪闻言,都止住了泪,眼神中泛出坚毅的光芒来—— 聂风想起当年他和老父说的话——“总有一天,我会比你更强,我要击败你,阻止你再疯狂的杀戮”,“不单要阻止你,我还要阻止天下间所有滥杀无辜的人”——聂风心下暗暗地说:“爹,总有一日风儿会亲入凌云窟将你带出来,并实现我曾许下的诺言!” 断浪也不再抽泣,忆起父亲对他的多年教导,心里暗暗发誓:“爹你放心,孩儿必定会取回火麟剑,重振断家的威名,绝不会让南麟剑首蒙羞的!” 凌傲天见二人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遂柔和地说:“你们能想明白,这很好,你们父亲在天之灵,也会想要看到自己的儿子成为大英雄、大豪杰的,你们往后都有什么打算?” 聂风和断浪忽而又怔住了——他们有什么打算?他们又能去哪里?他们如今都是无父母的孤儿了! 凌傲天看二人的眼神复又迷茫无奈起来,接着说:“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忧,大可留在天下会中,我必不会让你们流落在外的。” 二人眼神都是一亮,断浪心想:“这帮主必定本事很大,若是能做他的徒弟,将来复兴断家岂不是有望?” 聂风心下也想:“如今无处可去,何不留在天下会?这天下会向来以扶贫济弱为己任,雄霸帮主是天下难得将百姓放在心里的霸主,不若追随于他,也能实现自己的目标,匡扶天下正道。” 聂风想到这里,正要出言应允,断浪却已经跪了下来,大声说:“断浪愿意留在天下会,断浪希望能做帮主的弟子,希望帮主成全!” 聂风闻言呆了呆,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其实他心中并无转拜他人为师的念头。 凌傲天似是看出了聂风的想法,微微笑了笑,对聂风和断浪说:“你们都留下吧,从今天起你们就都是天下会的内门弟子了。” 看断浪似乎有些失望,凌傲天温和地对他说:“内门的弟子都希望能成为我的亲传弟子,当年霜儿也是先在内门一年,才被收为入室弟子的,你们若能表现出众,我自然也会收你们做徒弟。” 看着断浪又欣喜起来,凌傲天淡笑着说:“当年云儿一入天下会就做了我的弟子,也算最是特殊,可是多年来却有许多内门弟子向他挑战,想来是心下不服,所以我想还是让你们先到内门历练一番——你们若有武学上的问题,都可以随时来问我,完全不需要见外。” 断浪欣然应允,聂风也点了点头,心想先在内门观察一番再作打算吧。 殊不知这世上有一种思想叫作从众思想,若是身边的人都是发奋努力想要做凌傲天弟子的人,聂风自然也会慢慢把这当作他的目标——所谓人往高处走,聂风也不例外。再加上内门弟子哪个不把凌傲天奉若神,潜移默化下凌傲天在聂风心目中的形象只会更高大,连带着断浪也是一样。 凌傲天吩咐管家帮两人安排房间,暂时还是和其余内门弟子一样住在半山腰,言语中又嘱咐多多关照年纪尚小的断浪,让两人都觉得十分感动。 凌傲天看着二人渐渐走远的背影,心中暗想:“都到了我的天下会,怎么还能逃出我的五指山?总归会高高兴兴地做我的弟子,也不急于一时。” 34、顺遂 凌傲天这半年过得十分顺心如意。 经过一番总结思考,凌傲天终于明白了绝世高手更进一步的传奇高手的特质,总的来说,也难怪传奇高手往往只要一招就能轻易打败绝世高手——因为绝世高手其实也不过是习练了比普通高手们更高深的武功,内力更深厚、招数更精妙罢了,唯一与一流高手不同之处就在于无论习练了多少种武功,周身内力融合为一,圆润自如——就像凌傲天的三分归元一般道理。很多绝世高手比不上凌傲天,就是因为他们其实只练一种内力,因而一流与绝世的界限并不明确——但是缺少了一次融合蜕变,实力自然也差了很多,攻击力量也显单一,自然比不过集大成者。 而传奇高手们却触碰到了世界的本质。他们已经能一定程度上动用天地万物之威,让凌傲天不禁想起前世许多修真故事里的法术,只需念动咒语或是以手捏诀就可以引动风雷——这其实就是在借用自然的力量,而不是自己本身的力量——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渺小的,即使你是绝世高手经脉全通,也储存不了多少力量,甚至还比不上一次雷电,一场风雨。可是传奇高手沟通天地之桥,懂得以极少的自身之力引动同一本源的自然之力,这已是真正的质变,在凌傲天看来,都可以算是以武入道了。 凌傲天前世见多识广,所谓一法通则万法通,很快就想明白了原理,开始凝练自身功力,准备冲破天地玄关。与此同时,凌傲天觉得后期风云实力暴涨,也是因为冲破自身桎梏的缘故——而在此之前,两人就以“摩诃无量”的方式,引动了风、云本源的自然之力,在尚未真正成为传奇高手的时候就已经超越众多绝世高手,甚至能和传奇高手抗衡了。 凌傲天猜测,这摩诃无量其实就是一位传奇高手所创的,让绝世高手体验自然力量的招数,很可能就是为了自己的后辈——一来有此招可以抗衡大多数绝世高手,保证自身安全,又可以在施招过程中体验传奇高手的力量体系,使他们更容易突破传奇界线。 而传奇高手之中自然也有高下之分,甚至这高下之分更为明显——比如火麒麟,不过是能引动“火”的力量,而且是在无意识状态中引动的,因此它全身冒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只能说是异兽的身体更易体悟自然本源,甚至在它漫长的生命中,本源之力都融入了它的本能,使它张口便能喷火,爪击上也带有灼热伤害。可是凌傲天想明白了,这火麒麟所控之火也不过是“凡火”,就是自然界中最普通的、温度比较低的火,大部分物质燃烧都是这种火焰;若是火麒麟能控制更高层次的,经过凝练的“真火”甚至是“天火”,恐怕甫一张口就能把凌傲天化作灰烬,你穿什么防火衣也没用了。想到此处,凌傲天隐隐告诫自己以后可不能这么莽撞了,复而又笑了,觉得这也算是不知者无畏了——再说了,凌傲天也不是真的莽撞,因为他知道不过数年间聂风就敢于进入凌云窟了,这火麒麟想必也没有达到更高层次。 随即凌傲天又想起了凌云窟里的血菩提——这可是好东西,还有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玄武真经,绝对值得一探。不过和火麒麟一碰之下就逃遁水中与冲进火麒麟的老巢可大不一样,凌傲天虽然注重利益,不过也从来不忽视成本——要是凌傲天现在就急急忙忙地冲进去,恐怕不死也重伤。 所以凌傲天决定先打通天地玄关再说——打通了天地玄关并不代表就成了传奇高手,这只不过是传奇高手的通行证,表明你已经有机会引动本源之力了——可是本源之力究竟是什么,还需要自己去体会寻找。这样一想,风云还真是爽——本源是什么还用问?不就是风云……完全不用愁。 不过若是凌傲天打通天地玄关,再遇火麒麟后全身而退的几率也大大增加,就算暂时找不到合适自己的本源之力,也可以借助天地玄关使功力源源不绝,化解火麒麟的攻势。再者说,火麒麟也不过就是异兽,毕竟没有人类的智慧,像凌傲天这样的人,你指望他和你一对一?还是算了吧,凌傲天比较喜欢暗算偷袭外加各种阴险招数。 不过半年时间,凌傲天就已经成功打通天地玄关,沟通了天地之桥,整个人连气质都为之一变——虽然之前凌傲天也是仁慈仗义,待人温和有礼的,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装的——凌傲天本质深沉甚至可以说是狠辣——表情可以装但气质很难改,所以凌傲天通过服饰的掩盖转换将气质变得尊贵而深沉,隐隐令人敬畏。 可是一旦打通天地玄关,凌傲天显得更为自然随和,周身气息也再无一丝不谐,收放自如,尊贵与淡然大可随意转换。 虽然凌傲天暂时还找不到最贴合自己的本源之力,但对如今的进展也算满意——不单单对自己的进展满意,而是聂风和断浪经过半年的内门弟子的生活,已经完全融入了天下会的大家庭中,对于凌傲天的仁善侠义感触更深,终于是全心全意想要做凌傲天的弟子了——凌傲天觉得万事顺遂,自然不会犹豫,半年的弟子大比后当众宣布成绩斐然的聂风和断浪成为自己的第三和第四弟子。这让内门弟子们纷纷发奋努力,更加废寝忘食了。 幽若、秦霜和步惊云的功夫都达到了一流巅峰——不同之处在于步惊云半年前就已经可以接下绝世高手断帅的绝招,显然自身资质和领悟力更高。 凌傲天觉得很正常,主角的特点不就是越级打boss? 不过凌傲天觉得,与其辛辛苦苦越级打,为什么不更进一步打得更轻松呢? 凌傲天特别给步惊云开了不少小灶,希望他能融汇贯通,达到绝世境界,不过很可惜,步惊云即使天资再高,也不过十四岁,而内力却分成了霍家剑法、悲痛莫名和排云掌三个部分——霍家剑法习练最久,虽然无法与悲痛莫名剑诀、排云掌内力相提并论,但也无可忽略。而且步惊云还参阅了各种剑法,去芜存菁,都归入了霍家剑法中,可以说现在的霍家剑法已经不是原本的霍家剑法了,而是潜力和威力剧增,破绽都被弥补了的由步惊云总结的剑法。 既然无法一蹴而就,凌傲天也不勉强,因为不久后就有剧情安排的机遇,就能使步惊云完成突破。“本来不想用那么危险的方法,你也不必吃那苦头——不过看来还是无可避免。”凌傲天幽幽地叹了口气。 秦霜和幽若越来越有默契,凌傲天也乐见其成,让两人一块儿去各地巡视去了,许多人都暗自向秦德贺喜——秦德自然是万分高兴,原本秦霜的地位就隐然有继承人之势,虽说现在凌傲天又收了三个天资卓越的弟子,但大师兄始终是大师兄。而幽若是凌傲天唯一的女儿,若是能娶到她,那真是什么悬念也没有了。 凌傲天只是暗暗撇嘴——幽若才十三岁,不过是先让他们培养培养感情——怎么看这些老家伙们好像都恨不得把他们塞洞房里去了,真让人无语。 步惊云暂时无法突破,凌傲天也不再多做约束,让步惊云在天荫城里随意而为,想领内门的各种任务也行,不想的话就四处逛逛权当散心——可惜步惊云对这些都毫无表示,依旧大部分时间待在天山之巅,神出鬼没随时出现。 剩下的时间凌傲天当然要好好培养聂风和断浪——聂风自然还是学风神腿,同时凌傲天嘱咐他每日都要练刀法不可松懈,毕竟以后还要继承雪饮刀的。聂风十分感动,觉得师父很为聂家着想,认同感也更高了。 至于断浪,凌傲天考虑了一下,认为断浪还是练剑的好,毕竟以后还是要拿回火麟剑的——于是凌傲天以这些年对剑的体悟创出了“剑法”,决定教给断浪。凌傲天觉得自己真是个好师父,每个弟子都有和自己名字登对的功夫练,一点儿偏颇也没有。 凌傲天嘱咐断浪好好体会剑招,以后若是要学家传的蚀日剑法也有了基础——事实上剑法并不比蚀日剑法差,最多也不过是蚀日剑法配合火麟剑威力更大而已。 而且凌傲天其实心里对聂风的“疯血”和火麟剑的剑控人心十分担忧——要是辛辛苦苦培养的弟子变成疯子,想来都郁闷。 所以凌傲天让聂风继续努力练家传的冰心诀,并征求聂风的意见,可否把冰心诀也传给断浪——聂风果然十分善良大方,直接把冰心诀写了下来,凌傲天自然也不会客气,教给断浪的同时自己也决定好好参详一下。 不过凌傲天想了想还是没让步惊云学冰心诀——本来就是“冰心”了,还学什么冰心诀,怕不要将来身边的人都被冻伤了。 由于步惊云和断浪都要练剑,所以凌傲天希望他们多多交流切磋——不过原著里断浪就很讨厌步惊云,如今虽然两人没有交恶,但断浪还是很不喜欢步惊云这个冷冰冰的二师兄——二人所谓的交流,步惊云根本就不说话,有时连眼睛也不眨——至于切磋,都是断浪被海扁——于是断浪才不理步惊云了,只天天和聂风一块儿练功。 凌傲天安排好一应事宜,决定一个人往乐山一行,要是顺利的话,也不过一月就能回转。凌傲天算算时间,只要不错过重要剧情就好。 35、收获 凌傲天乔装一番日夜兼程赶到了乐山,休息了一日,就全副武装地摸进了火麒麟的老巢凌云窟。 这凌云窟内确实别有洞天,各种岔路无比多,幸而凌傲天早有准备,一路上洒下了十分不明显需要仔细观察才能看到的发着微光的引路粉,这微光可以保持三个月时间,足够凌傲天一直往深处探去了。 刚入洞不远凌傲天就看到了插在石壁上的雪饮刀,这雪饮的位置倒也隐蔽,要不是凌傲天观察细致,还未必能看见。不过凌傲天不打算动,还是让雪饮在这继续等着聂风吧。一路上凌傲天发现尸骨无数,其中就有断帅的——外表上当然已经看不出来了,尸骨嘛谁的不都一样——不过身边放着火麟剑呢。凌傲天迈了过去,继续向前。 转身进入一个洞口后,凌傲天骇然发现此处阴暗潮湿,洞顶是密密麻麻的吸血蝙蝠!看来这洞里可不止火麒麟一个住户,凌傲天忙退了出来,进了另外一个洞——阴暗潮湿的地方一看就不会有血菩提,再说了,要是几十万只吸血蝙蝠一起扑上来,恐怕就是传奇高手一个不小心都会给吸成人干——凌傲天只穿了防火的内袍,要是早知道会有这样的洞,他可能还会穿上太空服。无论如何,凌傲天可不打算去和这些原住民们交流感情。 凌傲天也不记得究竟穿过了多少洞口,看到了多少种类的原住民,终于来到了一个洞口,这洞口隐隐泛着红光,还有微微的热度。 凌傲天知道大概是要到目的地了,凝神屏息,不带一丝气息地飘进了这个洞里。 甫一进去,凌傲天都不禁双眼放光——只见一间大概有百余平方米的石室,满室的石壁上都生长着大大小小的血菩提,泛着幽幽的红光,果实上还可以清晰地看到似是有一道又一道的焰流在果皮下游动,显得神秘非常。 ------------------------------------------------------------------------------- 沟通天地之桥后,体内真气更为凝练,甚至在丹田处形成液体状的漩涡,凌傲天相信,只要他能把所有真气转化为液体,实力绝对大涨——不过这需要很多真气,凌傲天原本修炼多年的真气一旦凝成液体就只剩下一点儿了,而且若是宽阔的经脉中只有这么一丝液态真气,很快又会自动回复成气态充实经脉的,这就是还未有达到那个层次,强求不来的。 而像血菩提这样的天材地宝正是凌傲天所需要的,可不要以为只有火属性本源的人才能食用血菩提,要知道聂风可是风属性的。事实上,像这一类的天材地宝,所蕴含的都是最纯净的本源之力,任何人都可以食用——当然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也可以,只不过大概吃下一颗人就爆掉了。 凌傲天的秘密基地里有各类的人才,其中有一位家学渊源的大夫曾经送给凌傲天一本祖传的手稿,凌傲天当时没太注意,只是放在一边——可后来凌傲天慢慢接触到了神奇的世界,便仔细地钻研起那本手稿来——这一看可不得了,凌傲天高兴极了,他可真是捡到宝了,那送这手稿给他的大夫恐怕也根本没意识到这手稿的价值——这手稿纸质泛黄而粗糙,多有磨损,封面几乎只剩下一半了,倒还可以模糊地看到四个字——药神手稿。 凌傲天不知道这药神是真是假是何许人,不过在这手稿中有各种奇异药材、天材地宝的介绍,还有几副令人咋舌的配方。这其中就包括了麒麟血、血菩提、凤血以及龙元等异兽精华和奇珍异宝的形容和用法。凌傲天原本半信半疑——那是自然,难道随便就相信了,万一是几百年前一个人开玩笑随便写的呢?不过上一次凌傲天射伤火麒麟的左眼,就收获了麒麟血——之后他让暗卫用上等的火玉瓶收集了大半瓶——这样珍贵的科研原料,凌傲天自然不会浪费了。不过这样的宝物,自然不可能交给别人来研究,天下第一楼的地底其实是大有玄机,其中就有一间是丹药房。凡是天下会各分舵送上来的百年以上的各种灵药,凌傲天都细致地保存在属性相符合的玉盒中,收藏在这丹药房里。这丹药房中还有一块深海寒玉,用于保证药效不失。凌傲天前世就久病成医,研究了不知道多少中外医学,可惜也没能救到自己。如今到了这神奇的世界,想到说不定真能炼出长生不老的丹药来,凌傲天都不禁有些激动。 不过凌傲天这人很实际,没影的事还是先别想了。他首先尝试的就是麒麟血的功效——他准备了不少兔子、小白鼠,又按照药神手稿上的配方用三滴麒麟血配合不少珍贵药材炼制了一颗麒麟丹——药神说此丹的功效是提升肉体强度,服食半颗就可以让普通人身体强健,百病不生,力量大增;要是武林高手服用一颗,就可以成为麒麟体,四肢强健,光凭身体强度已经可以抗衡一流高手了。凌傲天不禁想到了麒麟臂——要是以后步惊云有需要的话,完全不用换手臂那么麻烦了,别说一只麒麟臂了,就是想练成麒麟体也没什么问题。 凌傲天把麒麟丹切成两半,其中一半又分成数块分别喂给兔子、小白鼠们——第一只兔子吃的那块可能大了点,直接爆了;第二只兔子进化成为超级麒麟兔,具体情况是当凌傲天把它丢给厨师的时候厨师毫不在意一刀下去——兔子安然无恙,不过厨师马上就觉得自己一定是没留意砍偏了,遂凝神定气将这世上第一只超级麒麟兔做成了美味的□□——就算是麒麟兔,也还是兔子——只不过当日吃了兔子的各位弟子们都觉得最近功力好像又隐隐有了上涨的趋势,兴高采烈地回去练功去了。 小白鼠们也各有千秋,吃最少的变成了强壮小白鼠,吃最多的甚至张口喷出一口火来,不过马上还是口鼻流血死掉了。 凌傲天对实验结果很满意,把剩下的那半颗麒麟丹豪不犹豫地笑纳了,果然感觉身体强度大有增加,虽然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但潜藏的爆发力明显增加了。不过凌傲天可不想练成什么麒麟体,毕竟火麒麟是火属性的,所以还是吃了半颗就作罢。 不过最令凌傲天开心的还是药神手稿的价值被确定了,看着剩下的几种神奇的配方,凌傲天坚韧无比的心都动容了。 ------------------------------------------------------------------------------- 这血菩提是很特殊的一种灵药,生长环境很苛刻,一般难以找到。药神手稿上说此物可直接服用,增强功力,还能治疗内伤。也可以炼成药物——不过之所以要炼成药物是因为一颗血菩提里的本源之力可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了的,所以要与一些温和的辅助药材一起炼成丹药,避免意外。 凌傲天乍一看到这么多血菩提,却也没有得意忘形,而是四周又仔细探查了一番,并没有感到火麒麟的气息,想必是不知道躲在哪里疗伤去了。 大好机会凌傲天自然不会错过,他先挑了一个个头比较小的血菩提,盘膝坐下,就一口吞了进去。这血菩提简直是入口即化,瞬时一股暖流散入四肢百骸,又汇入丹田之中——这一颗竟然可比数年苦修。 凌傲天运转几个周天稳固了境界,毫不客气地一颗一颗吃了起来——从小到大,稳固的时间也渐渐增长。 不知过了多久,凌傲天只觉得经脉中的液态真气逐渐从原来的一丝汇成了汩汩的溪流,此时他可谓是实力暴涨,与之前已不可同日而语。此时再吃普通大小的血菩提用处已经很小了,不过凌傲天也很知足,毕竟已经收获很大了。剩下的血菩提少说还有数百颗,凌傲天从背后的包裹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玉瓶玉盒,仔细地采摘收集了约有近百血菩提,才心满意足地走出洞外。 凌傲天仔细判别了一下引路粉的亮度,发现时间至少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心下暗暗吃惊——这两个月里他几乎一直都在吃果,练功,再吃果,继续练功的过程,完全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如今不禁庆幸,万一过了三个月,这引路粉光芒消失,那可真是有得受的。 说起来这引路粉之所以要有时效,主要是凌傲天担心自己留下痕迹,被以后必定会来的聂风断浪看出来,如今只要时效已过,引路粉就成了无数尘埃中的一员,半点痕迹也不留了。 凌傲天此时神清气爽,在漆黑的石室内目力都能看到数十米开外,已是真正的脱胎换骨了。他正准备沿着引路粉的光出洞,却忽然看向另外一个方向——那洞口也隐隐透着微弱的红光,之前或许是目力不及,或许是未曾留意,如今一见却是另有玄机。 凌傲天想了想,离引路粉失效尚有一段时间,不如就去看看,于是转身又入了洞中。这洞口曲折,不断入内,红光越来越盛——凌傲天隐隐戒备,及至洞内,不禁目瞪口呆——只见一个约有足球大小的血菩提赫然挂在石壁上,整个石壁内仅有这一颗巨大的血菩提。凌傲天心里欣喜非常,四顾一番想要确定没有危险,却又看到在巨大血菩提对面的墙壁上刻着一副壁画——刀、枪、剑、戟、棒、拳、掌、腿、爪、指,十个方向各自出招,却又平衡非常——这是……玄武真经! 这壁画看似简单,却让凌傲天一瞥之下险些不可自拔,凌傲天连忙收敛心神,现在可不是时机,于是从包裹内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拓布,走上前去把这壁画内容详细地拓印了下来。细细收好后又转向了那颗巨大的血菩提,凌傲天毫不客气,摘下血菩提放近唇边一吸,这血菩提就化作了浓厚的本源之力游走于四肢百骸。凌傲天只觉得顿时全身经脉剧痛,仿佛被钝刀割肉一般,连忙盘膝坐下运转周天,把四处游走的真气收归丹田。又不知过了几时几刻,暴走的真气终于平静下来,汩汩的溪流竟已成了奔流的江河了——凌傲天此时大汗淋漓,心下骇然——这巨大的血菩提看来已经是质变了的,功效简直可怕——幸好凌傲天先进了那个洞,吃了两个月的小菩提,若是一开始就进来吃掉这个大菩提,恐怕凌傲天此时早就爆成一堆碎肉了。凌傲天想起自己密室里那只兔子的惨状,很不争气的拍了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此次收获巨大,等凌傲天出洞的时候,引路粉的光芒都快微不可见了,凌傲天算了算时间,也该回去了——走之前说是一个月内就能回转,还说要看看聂风能不能在一月内练会风神腿,互相打了赌呢,不料竟然一眨眼就过了三个月有余,天下会肯定是井井有条不必担心,只是不知道那几个小子,可不要胡思乱想呢——不过凌傲天马上又把这种想法甩了出去——搞什么自己又不是奶爸,想的都是些什么! 一丝风吹过,凌傲天施展轻功,一下子消失在了天边。 36、来去 凌傲天回到天山之巅的时候正是下午时分,聂风和断浪正在天下第一楼前面不远处的练武场处练功,步惊云也神奇地站在一边观看,凌傲天到的时候,就看到三双闪烁着亮晶晶小星星的眼睛向他望了过来。 凌傲天之前的三天两夜连续施展轻功一路从乐山赶回来,一路上体会着飞一般的乐趣,一边感受体内充裕的真气,一边时快时慢地欣赏路上风景,遇到城镇就绕行到山里,甚至还额外收获了两颗百年以上的人参和其余几颗长在悬崖边上的灵药——真是,爽到不行。 不过很爽的后果就是尽管帮主大人如今已经是传奇高手气质出尘了,不过气质出尘不代表能“除尘”,一路上这么飞,就算古代的空气再清新也灰头土脸了,再加上帮主大人还跑去采药——最重要的是,原本他只要放出点护体真气那自然是啥事儿也没有了,可是偏偏帮主大人感受着体内如江河一般奔涌不息的真气,高兴地决定要感受自然的泥土气息,以便更容易寻找到自己合适的本源之力——于是帮主大人上好的锦缎织就的袍子悲剧了——帮主大人现在这种灰头土脸衣衫褴褛背后还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的样子,简直和逃难的农民没什么两样。 于是凌傲天就看到三双闪烁着亮晶晶小星星的眼睛瞬间都瞪大了,聂风和断浪与他相处的时间还不长,惊讶地下巴都要掉了,连步惊云的冰山脸都差点破功。 凌傲天很无奈——他发现他小看了自己的轻功,本来预计是今晚到的,偷偷回去洗个澡也就什么事也没了,可偏偏下午就到了——而且他本来记得下午这些小孩子们都不怎么在的,结果很显然被捉了个现行。 “咳咳,”凌傲天轻咳两声,一脸正经地说:“大家继续啊,好好练。” “扑哧”一声,功力最低的断浪忍不住笑了起来,聂风也忍俊不禁,步惊云表情倒是没变,但是如果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他的肩膀颤啊颤,想必忍得很辛苦。 凌傲天见状不再多说,一阵风似的飘进了天下第一楼——不过是一阵带着泥土芬芳的风。 凌傲天泡在拥有循环热水系统的大浴池里,长呼了一口气,很快就把刚刚的尴尬抛到九霄云外了。凌傲天在自己人面前一向很随便,在他看来,形象什么的要是会因为一次的随意而破坏,那才悲剧了——因为往往那都是在最重要的关头被身边人发现本质,从而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与其如此不如平时就让大家习惯他的各种形象,只要每个人心里对他的最重要的好印象没改变就行。 凌傲天沐浴后,就提着包裹去了地底。先把血菩提都放好,然后又到了专门的闭关密室里把拓片版的玄武真经挂好,这才回转准备去见见几个徒弟——想起这次的收获,凌傲天的嘴角的弧度都收不住了。 等到他再次回到练武场的时候,整个人都恢复了原来的形象,一身浅灰色的银龙纹外袍更衬得他气质非凡,都快要羽化升仙了。原本这些年凌傲天就完全不像四十岁的样子,怎么看也不过三十上下,如今突破传奇界线,气质风采皆有改变,倒是显得更年轻了几岁。 不过很显然在场的另外三个人暂时都还沉浸在之前的灰头土脸的形象中不可自拔,完全没有被凌傲天的风采吸引,都是一脸奇怪的看着他。 凌傲天的脸皮那是比牛皮还厚,他微微笑着,亲切地问候弟子们:“师父离开了这么久,有没有想念为师呀?” 聂风和断浪做了凌傲天的弟子后就已经知道这个帮主大人是多么的平易近人,断浪年纪更小些,也更容易和人亲近,他大声地笑着说:“呀呀师父你可真是不知羞,跑到哪里弄得这么脏兮兮的回来,我们才不想念你呢。” 聂风也笑了起来,凌傲天见状转向步惊云,说:“你们居然一个也不想念我?真令师父伤心啊。难道都不担心师父的吗?” 聂风笑着说:“师父这样的本事,有什么地方是师父去不得的?” 凌傲天淡笑着说:“原来大家都对师父这么有信心呀,那你们可是小看了这个天下,师父这次去的地方可是很危险的哟。” 步惊云的眼神里隐隐透出了担忧,聂风和断浪闻言也止住了笑,断浪好奇地问:“是嘛是嘛,师父去了哪里?” 凌傲天神秘地小声说:“去了……不告诉你们。” “切!”断浪送了一个“我鄙视你”的眼神,说:“师父吹牛!” “哈哈,”凌傲天拧了拧断浪圆圆的小脸,手感真是不错,接着转移话题,对聂风说:“风儿,为师之前以为一月就能回转,便与你打赌你能否在一月内练成风神腿法的全部招数,可是现在已经三个月了,赌约还算不算?” 聂风还未说话,断浪就抢先道:“当然要算!师父可不能说话不算话,风师兄一个月的时候就已经练好了,师父要是不信可以问二师兄呀。” 凌傲天“哦”了一声,看向步惊云,步惊云眼里略显柔和,微微地点了点头。 凌傲天欣喜地说:“风儿资质真是令为师震惊,好吧,师父打赌输了,风儿可以提出愿望来,师父一定帮你实现。” 聂风听到师父的赞赏也很欣喜,而听到“提出愿望”四个字,却是先看了一眼断浪,随后严肃地对凌傲天说:“师父,风儿想和浪一起去凌云窟收敛父亲骸骨,为他们立墓。” 凌傲天也严肃了起来,说:“风儿,浪儿,你们可知道这有多危险?” 断浪连忙说:“师父,那火麒麟不到‘水淹大佛膝’的时候是不会出现的,我们并不会进到洞窟深处,只想取得父亲骸骨而已。” 聂风也点了点头,说:“是的师父,虽说师父曾说让我们学好武艺再去寻那异兽麻烦,但让父亲尸骸暴露在外多年实在不是人子的所作所为,所以我们这次只是希望给父亲寻个安身之处,绝对不会鲁莽地去对付异兽的。” 凌傲天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也好,毕竟身为人子,这也是当做之事。” 聂风和断浪十分欣喜,而这时凌傲天又说:“让云儿也和你们一起去吧。” 步惊云看向凌傲天,凌傲天温和地说:“云儿也应该四处走走增长见识,平时你一个人也不愿意下山,和师弟们一起互相也算有个照应。” 凌傲天又对聂风和断浪说:“你们虽然功夫不错,但毕竟年纪还小,独自上路师父怎么能放心?要是带一大群弟子恐怕你们也不乐意,不如让云儿和你们同去,以云儿的功夫在北方江湖想来也不至于遇到什么危险。再者说,从此一路前去乐山都在我们天下会的掌控范围内,若真有个万一,你们也可随时吩咐各分坛弟子,知道了吗?” 聂风和断浪连连点头。 “云儿你是师兄,要多照顾师弟们,”凌傲天顿了一下,接着说:“师父担心风儿和浪儿一时莽撞,你可要看好他们,万万不能进入洞窟太深。” 步惊云微微颔首,聂风和断浪十分感动,连连保证绝对不会莽撞。 凌傲天微笑着说:“你们准备两天,把该带的东西准备好就出发吧,这么久没见师父,师父也要趁这两天考校一下你们的功夫,看看有没有偷懒。” 37、出行 两日的时间不过是转瞬即过,聂风不过十二岁,武功已经超过了许多一流高手了——若是他爆发“疯狂之血”,那潜力更是不可预料。断浪虽说只有九岁,但他心里希冀着能振兴断家,每日也从不放松,一套剑法使下来亦是招招既准且狠。 这一日便是三人下山的日子,一大清早聂风和断浪尚且还在梦中时,步惊云就已来到了天下第一楼。 凌傲天见步惊云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微笑着牵着他的手到一旁坐下,温和地说:“云儿心里是不是还有些疑惑,在想究竟为何师父要让你和师弟们同去呢?” 步惊云微微点头。 凌傲天淡笑着说:“之前所说的照顾师弟们自然也是一个原因,不过更重要的原因,师父是希望云儿能四处走走,多多体会一下自己的人生。”凌傲天看着步惊云的眼睛,略微严肃地说:“云儿,这世界很大,一个人的生命也很长久,师父不希望你局限在一片小小的天地里,而是希望你能体会这万千世界的种种精彩。这一次让你出行,希望你能见到更多的人,接触更多的人——即使你从不与他们说话也无所谓,师父只是希望你能见识不同的人,开阔自己的眼界。” 步惊云的眼神很柔和,也很明亮,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的师父,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凌傲天温和地拍了拍步惊云的手,说:“之前你一直难以将三种内力合而为一,师父知道你虽然什么也不说,但心里还是难免有些忧虑?” 步惊云眼神微黯,点了点头。 凌傲天浅笑着说:“傻孩子,你如今还不满十五岁,若是就此三合为一进阶绝世高手,恐怕就是这世上最年轻的绝世高手了。师父当年是二十五岁时才一举突破的,尚且经历了种种艰险,你天资卓越,完全不需要有半点担心。” 步惊云的眼神又明亮了起来。 凌傲天接着说:“这次出门,师父希望你多增长阅历,其实这也是一种自身境界的提升——当你埋头苦练而无法突破的时候,就出去走一圈,多看看多想想,说不定很快就能突破了呢。” 步惊云表情略微柔和,微微颔首。 凌傲天站了起来,笑着拍了拍步惊云的肩膀,朗声说:“好啦,你的师弟们应该也准备好了,我送你们一起下山。” 两人刚出天下第一楼,就看见聂风和断浪向这边走来。 断浪一蹦一跳地跑到凌傲天面前,开心地说:“师父师父,我们都准备好啦,刚刚去找二师兄没找到,原来二师兄已经到师父这儿啦。” 凌傲天捏捏断浪胖乎乎的小脸,说:“你这个小猴子,要出门了就这么开心?” 断浪嘿嘿地笑了起来,聂风也走到近前,微笑着说:“风儿和师弟都准备好了,特别来向师父辞行的。” 凌傲天浅笑着说:“准备好了就一起走吧,师父送你们下山。” 断浪眨了眨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说:“师父是不是也想偷偷跑下山去玩儿?” 凌傲天继续揉捏断浪的小脸,笑着说:“师父想下山去玩还用的着‘偷跑’?小猴子皮痒了吧。” 断浪吐了吐舌头,凌傲天又说:“走吧,都用自己最快的速度下山,让师父瞧瞧你们逃命的本事学得怎么样?” 断浪哼哼唧唧地说:“逃命的本事我才不稀罕学。” 凌傲天微微嘲讽地说:“嘿!你轻功最差就说不稀罕——打不过自然应该逃走,难道还去送死?”接着转身对步惊云和聂风说:“云儿、风儿,让师父看看你们两个谁的轻功比较好?不要理这个小猴子。” 步惊云闻言只一霎那就箭一般地向山下而去,聂风微微一愣,也连忙施展轻功尽力追赶。 凌傲天提着断浪的后领,轻飘飘地缀在二人身后不远处。断浪扭来扭曲不老实,嘴里嚷嚷着:“师父师父放我下来,我也要和师兄们比试……”凌傲天只当没听见。 聂风曾经追着聂人王跑遍大半个神州,轻功造诣非同凡响,而后又学了鬼虎的急转步法,更是自己领悟后融入家传轻功里,速度更进一步。而凌傲天教给他的风神腿也是以速度见长,可以说聂风着实就如风一般轻灵迅速。 步惊云练的是凌傲天总结改造的独门轻功,再加上排云掌中配合的步法“云踪魅影”,轻功造诣自然也不差,当年在乐山风云初见时聂风就很为步惊云的轻功造诣惊讶了。不过如今聂风又学了风神腿,速度更进一步,步惊云也仅仅是内功见长略占优势,两人一时间不分高下。 不过片刻,四人就快要来到山脚了。眼看终点临近,凌傲天轻笑着说:“云儿、风儿可都要使出真本事,用不着谦虚的哟。” 步惊云面色不变,只是猛地一提气,速度又快了几分。聂风一直紧紧跟在步惊云身后,两人只差半个身位——就在到达山脚的一瞬间,聂风忽而左右晃动了一下,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绕过步惊云,堪堪先半寸到达了终点。 风、云二人才方站定,凌傲天提着断浪也到了。凌傲天仔细看看,步惊云面不改色,聂风微微有些气喘,就知道聂风毕竟是内力略逊——不过这更加说明聂风的速度着实惊人。 步惊云淡淡地扫了聂风一眼,平淡地说:“你赢了。” 聂风温文一笑,说:“云师兄功力深厚,师弟不过是讨了个巧,做不得数。” 步惊云冷冷地说:“输就是输,赢就是赢。” 聂风稍稍有点讪然,断浪仍然被提着,手舞足蹈地大声说:“二师兄说得对,风师兄最厉害,下次二师兄再欺负我,风师兄要帮我。” 凌傲天放下断浪,微重地拍着他的头,说:“师兄弟之间,不需要计较太多。” 转而凌傲天先是对步惊云说:“云儿一直稳稳当当,踏雪无痕,十分好。” 步惊云冰冰冷冷的神色稍缓。 接着凌傲天又对聂风说:“风儿进步神速,师父十分欣慰——风儿最后虽说有些取巧,但这也是真正的实力,不必妄自菲薄。” 聂风微微笑着说:“都是师父教导得好。” 凌傲天浅笑着说:“风儿家学渊源,师父可不敢居功——倒是风儿最后用的,可是急转步法?” 聂风微微吃惊,答道:“是的,师父认识这步法?” 凌傲天微笑颔首,说:“这是为师一个故人的步法,多年来师父也常常与那人切磋,又怎会不识得?” 聂风瞪大了眼睛,问道:“师父的故人难道是鬼虎叔叔的主人?” 凌傲天略略一顿,说:“为师并不认识鬼虎,不过我那故人本事很大,也许真是你鬼虎叔叔的主人也不定,今日先不多说了,下次有机会我带你一同去拜访那位故人,你亲自问他就好。” 聂风点点头,就此作罢,心下可能又想起了“惨死的”鬼虎,微微有些黯然。 步惊云听到“故人”,“鬼虎主人”几个词,似是若有所思。 凌傲天见状拍了拍步惊云的肩膀,温和地说:“就是当年石屋的那位黑衣叔叔。”步惊云目光闪了闪,柔和地回望了师父一眼。 断浪的眼睛眨啊眨,似乎是不想被大家遗忘了,大声地说:“师父师兄你们在说什么,浪儿怎么都不明白?” 凌傲天揉了揉断浪的小脑袋,说:“不用管那么多了,你们先出发吧,不然你们到时候可能错过城镇要在野外露宿了。” 三人都点头应是,这就出发了。 凌傲天一人回到了空荡荡的天下第一楼,轻轻敲了敲桌子,原本空无一人的案前就出现了一个人。 “一路上派人密切留意,每日将他们的行踪用飞鹰传讯给我。” “是!” “还有,若是有人想对他们不利,资料都送到本座这里,其余不必多管。” “遵命!” “下去吧。” “诺!” 38、遭遇 三人甫一下山,断浪就嘻嘻哈哈乐个不停,似乎这白茫茫的雪地上开满了鲜花一般。断浪一直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聂风时而微笑点头,时而回应两句——唯有步惊云,离二人足有两米那么远,只是默默地走着,从不说话。 断浪时不时向步惊云那儿扫上一眼,嘟嘟囔囔地说:“离那么远,别人还以为我们不是一路的呢。” 步惊云冷冷地瞥了断浪一眼,断浪不禁打了个寒噤。于是断浪只继续和聂风说天道地,也不管步惊云了。 步惊云一步一步踏在雪上,只觉得这山下的雪似乎比天山上的雪还要冷。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步惊云从来不愿意下山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山上有人能够温暖他的心,也许是因为只有那天山之巅才是他的家——人在家里,纵使外面寒风凛冽,心也是暖的。 乐山位于四川,三人日夜兼程,距离天下会愈远,雪便愈少,也没有那么寒冷,终于来至乐山一带。 乐阳村是位于乐山的一个小村庄,此处的冬天并没有呼呼风雪,较天下会暖和不少。 三人走在村内的市集上,但见人潮熙熙攘攘,一片烦嚣,好不热闹。 断浪自出娘胎便居于乐山,虽然并没居于乐阳村,对此地也异常熟悉,不期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亲切感。 聂风眼见摩肩接踵的人群,不禁回想当初老父退隐归田,所居的那座村子也是如此,只是不知道自己哪一天才能再次回到那座村庄。三人之中,惟独步惊云最不习惯面对此汹涌人潮,不过这些村民似乎也不习惯面对他,众人甫与他的眼神接触便远远避开。 他有一双可以慑退苍生的眼睛。 然而,这双眼睛之后却隐藏着一颗不为人所知、所能了解的心。 这颗心,也不知到何日方会给人从厚厚的冰层中挖掘出来,瞧个清楚明白? 就在此时,距三人不远的一间破旧石屋突然飞出一条人影,只见一个年约三十的妇人哭喊着倒在地上,一个魁梧的粗汉从屋内追出,骂道:“呸!臭婆娘,老子仅是到小黄家喝了几杯罢了,你却整天噜噜嗦嗦,烦个不休,待老子好好整治你!” 原来又是柴米夫妻的故事,但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毒打一个女流,试问谁能坐视? 不过这粗汉身高竟愈七尺,拳如碗大,一般村民也只好装作视而不见。 眼见众人恍如瞎子,坚决不锄强扶弱,聂风不由分说抢上前,扶起那妇人问:“这位大嫂可有受伤?” 妇人哭着点头,此时那粗汉见妻子有人相帮,心头更怒,呲目吆喝:“嘿,小子年纪轻轻,却胆敢管我老李的事,是活得不耐烦啦!” 此时断浪也跑上前,插嘴道:“你老大一个堂堂男子居然毒打一个毫无反抗的女流,不害羞吗?哼!从没见过你这样脸皮厚的人!我年纪比他更轻,但我也要来管上一把!” 那个粗汉听罢更是怒不可遏,发狂般挥舞重拳,便向两个孩子轰去,喝道:“好!就让老子先教训你两个小鬼再整治她!” 然而他这一拳并没轰下,因为已有一个人抓着他的手。 老李大骇回头,但见来者竟是个黑衣少年,急忙喝道:“小子快放手,否则老子宰了你!” 到了此刻他还虚张声势,冥顽不醒,步惊云一声不作,轻轻一掌挥出,便把他整个庞大的身躯挥出老远,翻滚十数周方止。 那个老李的妻子惊见老李被打,忽然尖叫道:“哎!你这个小子怎么打人?来人啊!这小子无故伤人啊!” 真是黑白不分,是非颠倒,救人者反而为被救者反咬一口,天理何在?聂风忙解释道:“这位大嫂,我师兄只为帮你……” 话犹未完,那妇人已瞪着眼,凶巴巴的骂道:“我呸!谁要他相帮?若老李给他打死,以后谁来养我?” 接着赶去察看老李,发现他嘴角流出些微血丝又故意尖着嗓子叫道:“来人啊!杀了人呀!来人啊!” 见这妇人不知好歹、恩将仇报,步惊云视若无睹,他木无反应地转身欲去。可是那妇人仍在泼辣地大呼小叫,村民们遂好奇地驻足围观,于是便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啊,这家伙怎么如此横蛮无理,还胡乱伤人呢!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呀!适才我瞧了他的眼睛一眼,差点吓得晕过去,真可怕!” “依我看,这种目露凶光的人必定嗜杀成性,或许他真的杀了许多人!” “那……怎么办?给这种人走进我们的村子,一定永无宁日!” “我们快去看镇里的榜文,看看最近有否这样的一个凶徒!” “不用看了!我们还是快快合力把他赶出我们的村子吧!” 众说纷纭,七嘴八舌,世人许多时候就是如此盲目、无知、野蛮、恩怨不分,顷刻群情汹涌,纷纷捡起地上的石子便朝步惊云扔去。 聂风连忙嚷道:“云师兄,快避!” 可是步惊云恍如未闻,并没有避开意思。 他忽然回首一望。 目光只是狠狠地向众村民手中的石子一扫,一干人的手登时顿止,不敢妄动。霎时之间,还以为这村子里倏地多了许多石像。 想不到最后竟以这种方法来平息干戈。 “云师兄……”聂风呆呆地看着步惊云,他遽然发觉,就在步惊云扫视众人之际,他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无法言喻的悲凉。 然而这丝感觉很快便一闪而逝,步惊云猝然转身,无视所有村民继续前进。心里忽而想起几日前师父对他说的话,师父希望他能见到更多的人,接触更多的人……可是这样的人…… 步惊云想起师父温和的话语和温暖的眼神,忽而觉得四周这些闹哄哄的人都似空气一般,眼里也再无不被人理解的悲凉,只是淡淡地望着这些人,眼神里全是漠然。 那个妇人还凶悍地喊着捉人,聂风终于也明白那个老李为何会把她痛打一顿了。 断浪虽总喜欢和步惊云作对,可也不过是小孩子心性,他们毕竟是师兄弟,断浪并不是真的讨厌步惊云。 此刻看这妇人如此蛮不讲理,他信手捡起一个果摊前的橘子,使劲儿一扔,便把它扔进那妇人正嘶叫着的血盆大口中…… 把她的臭嘴塞个满满! 断浪冷哂着说:“啊呸!你个泼妇!活该被打!” 三人再不理会喧闹的人群,就此离开。 聂风与断浪先在村内找工人为两位先父雕刻墓碑,然后才往凌云窟而去。他们只略微前行了不过十数米,聂风就看到了当日给他踢进大佛石壁的雪饮,于是奋力拔出,背在了背上。再往前约有百米,就看到了断帅的尸骸和火麟剑,断浪哭得死去活来,良久才收拾好父亲遗骸,又背好火麟,这才出洞寻地将父亲掩埋。一路上尸骨虽多,但聂风并未看到应该是自己父亲的那一具,眼看越走越深,前方已经出现好几个岔路口,深不见底。 步惊云淡淡地说:“该出去了。” 聂风虽然心下迟疑,也知道不该再往内走,遂回转洞外,心里十分黯然。 聂风和断浪各自把已刻好的墓碑竖于凌云窟外,二人深深一揖。 想不到经历一年多的变故,本来是宿敌的两大绝世高手,一双儿子居然成为好友,想来,这未尝不是“缘”的作弄。 步惊云静静的看着二人一片真诚地吊祭先父亡灵,心头不期然想起一段往事。 当时步惊云到天下会方才不到一年,而再过几日便是霍步天的年祭,他那时并未敞开心扉,大部分时间只一人待在房里。孰料就在那一日凌傲天却来到步惊云的房中,告诉他之前就已经收殓了霍家所有人,并为他们各自立了墓,问步惊云要不要前去祭奠。步惊云当时心中涌出了莫名的感动,却还是拒绝了前去。原本换做任何一个人,大概都会大声质问步惊云为何不去祭奠——可是凌傲天并没有那样做,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步惊云一眼,平淡地说:“若是你哪一天想去,便告诉师父……”随后转身出了门,却在门口轻轻叹了一口气——正是此时,步惊云终于知道,原来师父是真的明白他,懂得他的心——他不是不想去祭奠霍步天,而是更希望在报仇之后再去,若是霍步天地下有灵,他也不希望霍步天为他担心…… 就在步惊云想得入神之际,突如其来地,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声极为轻微的叫声:“唉,霍惊觉……” 一声“霍惊觉”,步惊云浑身陡地一震。 这个声音,轻如在他耳边低语,却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似虚还实。叫唤他的人必是一个内力深厚的人,否则绝难把声音传至这里。 聂风得冰心诀之助,当然比步惊云更快听见这个叫声,他眉头一皱,看来亦不敢肯定,问步惊云道:“云师兄,你可听见一个人在唤着‘霍惊觉’的名字?” 步惊云并没回应。 断浪也练了冰心诀,自然也听到了,心下大奇,问道:“谁是霍惊觉?” 步惊云迄今都没作声,他缓缓步至大佛膝的边缘,鸟瞰四周环境,始终无任何发现。 这个世上,除了他自己、师父、黑衣叔叔、剑晨、再加上霍烈父子外,再没有其他人认识霍惊觉这个人。那么,这个叫唤他的人到底是谁? 这个人不单知道他唤作霍惊觉,他知道霍惊觉已来至乐山…… 谁有这样深厚的功力可以传音?谁有这样通天本领可以知道步惊云的秘密?这声音不可能是师父,也不是黑衣叔叔,剑晨和霍烈父子则无此功力。 而且,这个人如此呼唤自己,似乎是想与其一唔。 步惊云的额角,此刻亦不免流下了一滴冷汗…… 三人从凌云窟回到乐阳村的时候,已近黄昏。 金色的夕阳斜照,大地顿时变得一片昏黄,当三人经过村口的时候,陡然瞥见村口畔原来有一座细小的庙宇。 每个村子也大都建有庙宇,无甚稀奇,不过这座庙的门前却是十分有趣,此庙竟然没有名字,仅在门外悬着一个很大的牌匾,上书一个大字——“庙”! 就像那些卖面的地方,永恒都高悬着一个“面”字一样。 断浪一看之下,登时乐得大叫:“嘿,瞧!这座庙的名字很有趣啊!不若我们进去看看如何?” 聂风淡淡一笑,接着回望步惊云,步惊云不置可否,断浪立即迫不及待一跑一跳地走进庙内。 庙内比其外观还要细小,且已残破不堪。由于渐近黄昏,已找不到半个前来参拜的村民踪影,但庙内仍是反常地弥漫着一层刺眼的浓烟,令人也看不清到底神案前供奉着的是何方神圣。 满庙浓烟之中,一个人正坐于庙内一个幽暗角落,似为庙祝,然而三人无论怎样也看不清楚此人容貌,只依稀可辨是一个浑身上下都被黑袍笼罩的人。 那个甫见三人进庙,悠悠道:“在下是这座庙的庙祝,不知三位施主这样晚前来本庙,是借宿、求神、问卦,还是看相?” 此语一出,三人的脸色一同陡地变色。 因为,这个人的声音令他们感到异常震惊。 那是一个低沉的汉子声音,本来平凡已极,但,这个声音——竟是适才他们在凌云窟听到的声音! 步惊云自进庙后一直提不起劲,如今双目反闪过一线光芒,看来,他对眼前汉子的真面目甚感兴趣。 聂风则感到整件事情异常诡异,他深知来者绝不简单,不禁全身绷紧,只要来者稍有异动,一触即发。 断浪年纪虽小,平时有些大大咧咧,但实际上也是心思缜密的人,此时手已经握紧了剑柄。 这个庙祝,似亦猜知三人心意,笑道:“三位施主何事如此紧张?在下只是问你们前来本庙究竟所为何事罢了!” 步惊云霍然道:“我,要看相。” 那人笑道:“施主,你要看什么相?” 步惊云道:“真相!” 语声未歇,猝然施展配合排云掌所练的步法“云踪魅影”,闪电纵至那庙祝跟前,誓要把他的真面目瞧个水落石出。 岂料他不慌不忙,还气定神闲地笑了笑道:“施主,看相也不用如此着急。” 跟着身如飞絮,一飘便飘到丈外,身法之快,绝不比步惊云逊色。 步惊云冷冷地问:“你,是谁?” 其实步惊云并不大担心自己的身份被揭破,毕竟此时步惊云又不是拜了仇人为师——即使此事传扬出去,最多也不过是让独孤一方更为警惕罢了——但此时既然师父还未与独孤一方撕破脸皮,自己也还没能力向独孤一方寻仇,步惊云也不想给师父平添麻烦。 殊不知此时正在这破庙屋顶的凌傲天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错——凌傲天正在此处! 三人的行踪凌傲天一清二楚,等三人回转,凌傲天就赶到了此处,悄悄跟在三人身后。 他知道原著中三人会在此处遇上这人——可是如今历史已经改变,凌傲天从来都没和此人见过面,没想到三人还是遇上了他—— 遇上了——泥菩萨! 泥菩萨——正是原著中造成雄霸一生悲剧的人——正是说出了“金麟本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的人——也正是说出了“九霄龙吟惊天变,风云际会浅水游”的人! 凌傲天眼露寒光——这泥菩萨难道能算出当年霍家的事是自己推动的?原本凌傲天根本不信这些,可是如今他看出这泥菩萨竟然也是一个已经沟通了天地之桥的人! 传奇高手很可能会有各种天赋,谁也不知这泥菩萨是不是真有看破天机的能力——简单来说,就是预言、推算的能力——这并不稀奇,也很可能是真的! 凌傲天定了定心神,仔细观察了一番,忽而嘴角微翘,随即蓄势待发。他已经看出,这泥菩萨虽然沟通了天地之桥,可他的武功最多也不过是初入绝世的境界——他很可能是天生就沟通了天地之桥的异人——这样的人可能会有十分特别的天赋,但并不一定是武林高手,更很可能会因为这天赋限制了他武学上的成就。凌傲天心里暗定,心想要是这泥菩萨要是真的准备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就立刻让他顺应天命死在“雄霸”的手上! 这庙祝始终置身在迷蒙的浓烟中,不给人瞧见他的庐山真面目,他喟然叹道:“我是一个洞悉天机的人,可惜,我自己也是一个逃不出天机的人……” 一旁的聂风终于张口问:“前辈纵能洞悉天机,这又与我们三人何干?” 庙祝瞥了三人一眼,道:“只因为,你们三人竟然能逃过天机!” 此语一出,三人当场一愕,那庙祝转脸望出窗外,道:“事实上,你们之所以能逃脱天机所安排的悲剧命运,都是因为另外一个人……” 他说着语气越发深沉,幽幽地说:“他怎么能改变天机?又怎么能改变天机而不受天谴?我只是稍稍地泄露了一点儿天机,就受到如斯报应……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凌傲天一开始心下发寒,不知道这泥菩萨是否甚至能发觉他本不是原本的雄霸,而后听下去,终于舒了一口气,泥菩萨也不过如此——转而又想到,自己并没有要求泥菩萨泄露天机,似乎他却还是泄露了什么天机给别人而受到了报应——所以说此人原本就贪心,所以命运也无可更改。 此时那庙祝凝视步惊云,语气诡异地说:“你的运气实在很好!” 乍闻此语,步惊云不禁疑惑顿生,只听得那庙祝又说: “你原本会一生孤苦……你命带孤星,与六亲无缘,相反与你毫无血缘的人却会对你百般怜惜,例如你的继父……可惜他们都命薄如丝,与你‘情深缘浅’,只成为你终生痛苦的思忆……” 步惊云心下大骇——毫无血缘?命薄如丝?情深缘浅?!这难道是说…… 那庙祝说到这里,又再诡异地一笑,笑容中居然有几许嫉妒之意,继续说道:“可是居然有人能破解你的孤星之命……你的煞气不但不能影响到他,反而被他破除……” 步惊云凝视着他,有人能破解?难道他指的是…… 他一边说一边仰天长叹:“为何有人如此幸运?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为何我偏偏失去了一切?” 复而又说:“可我已经把天机泄露给了他的敌人,他再不能轻易得到一切……可是,我却得到了老天的惩罚!” 他愈说愈玄,聂风与断浪均大惑不解,只有步惊云冷冷地看着这个目露嫉妒之色的人,眼里杀气越来越重,听到“敌人”二字时,眼中的厉芒几乎形成了一把实质的剑。 断浪冷笑一声,揶揄道:“嘿,江湖术士,信口开河,根本无法令人相信!” 那庙祝仅淡淡一笑,幽幽道:“是吗?那我便告诉你们一个预言,以证所言非虚。” 这下子连聂风也感到兴趣了,道:“咦?前辈还有何预言?” 庙祝道:“乐山这带即将发生大难。” 断浪闻言立即嗤笑:“呸!乐山还不是一片升平,何来大难?师兄,别信他!” 那庙祝无视断浪的嘲笑,一瞄聂风与步惊云,似是异常焦急,大声嚷道:“好了,老夫所能说的也只得这些。大难已经临头,各自飞吧!” 语声未歇,他已拔地而起,“崩”的一声,冲破屋顶而去。而原本在屋顶上的凌傲天此时已经完全不知哪里去了,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变生肘腋,聂风与步惊云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得周遭传来“隆隆”巨响。 “啊,这是……”聂风异常震惊地低叫。 他来不及说出这是什么,也即时知道了这是什么声音,因为整座庙宇霍地发生一阵地动山摇,像是在给千斤石柱一下一下地重重撞击! 步惊云、聂风、断浪几乎在同一时间向庙门望去,赫见一股凛然天威冲门而进,“轰”然一声撼天巨响,当场把整座庙门撞至支离破碎,更直向三人汹涌卷去!那人说得一点不错。 真的是大难! 是洪水! 隆! 39、魔鬼 一道无法抵挡的洪水猛地破门而进,步惊云、聂风、断浪犹在庙内,庙中又无其余出路,三人顿成瓮中之鳖,只有庙顶才是唯一逃生之路。 然而洪水来势汹涌无匹,不独冲破庙门,还同时从外撞裂庙之四壁。庙壁遂再也抵挡不住在外的洪水,当场全告崩塌,“哗啦”一声,洪水立从四方八面涌入,席卷三人。而本来是唯一生路的庙顶此时竟然破成碎片,大量洪水挟着庙顶碎片,俨如天塌般向三人重重压下来! 眼看三人势必给洪水淹没,生死存亡间,步惊云骤然双掌齐翻,两股雄猛无俦的掌劲直贯左右掌心,打出排云掌以凌厉见称的一式——“排山倒海”! 此招一出,掌势当真劲如排山倒海,顿把其中两道洪水冲势稍为遏止,而聂风亦刻不容缓,同时运腿踢出风神腿之——“风卷楼残”! 一道腿劲闪电自聂风腿中回旋而出,俨如龙卷风般把其余两道洪水卸开。顷刻之间,地上四道洪水已然受制一时,但三人仍未能有半分喘息,因为最可怕的一道洪水已从天而降,压至三人头上两尺! 断浪立即拔剑而出,一招“分涛”顶住了步惊云面前的两道洪水,好让他能腾出手来抵挡头顶的洪水——危急关头,三人默契合作! 千钧一发之时,步惊云双掌一合,真气霍然从指尖射出,猛把顶上的洪水逼开一线空隙,跟着左右掌迅速摊分,这道真气居然一分为二,正是排云掌绝学之——“撕天排云”! 好一招“撕天排云”!这招用于步惊云手中虽未能撕天,却足可撕水。只见左右两道真气随着步惊云的手,硬生生把压下来的洪水一撕为二,逼于两旁泻下,中间更空出一条尺许宽的罅隙。 生机乍现,步惊云立即吐出一个字。 “跳!” “砰砰”之声不绝于耳,整座庙顿遭洪水轰个支离破碎,瞬间沉没于怒涛中。 就在庙内一些碎木梁浮上水面之际,三条身影才飘然落到这些木梁之上。 步惊云等人终于在最后一刻死里逃生。 三人在飘浮着的木梁上站稳后方才极目远眺,但见青衣江畔江水滔滔,水涨潮高,滚滚浪花宛如一条万里巨龙般汹涌腾动,像要把世间万人万物吞噬于其龙口之内,凶恶已极。 这条巨龙,想必是岷江、青衣江与大渡河一带洪水为患所致,所未料到洪水毫无先兆,突如其来,相信岷江彼岸早已沦为泽国,不少平民惨遭殃及。 想不到适才那个神秘庙祝所言非虚,乐山这带果真如言出现大难,但那个庙祝在这片洪流中已不知所踪。 洪流纵猛,但此时涌至乐阳村口,一时间也未能再行侵前。盖因乐阳村本位于一地势较高之平原,而村内与村口亦足有半里之遥,故一时三刻之间,洪水仍未能祸及乐阳村。 不过瞧洪水蔓延之势如此急速,相信不消半个时辰,届时水位暴升,便会把整个乐阳村吞没,彻底毁灭! 聂风急道:“糟!这次洪水猛如千斤,若再如此下去,乐阳村内所有人势必死个精光,我们决不能够坐视。” 断浪也是一脸凝重,却略有犹疑地说:“风,那班村民如此横蛮无理,我们其实也自身难保……” 话犹未毕,聂风已凛然截断他的话:“浪,话不应如此说!他们纵有千般不是,毕竟也是神州一脉,血浓于水,我们一定要赶去通知他们!” 断浪但听聂风语气居然罕有的凝重,也自知出言莽撞,即时垂首噤声。 聂风转脸问步惊云:“云师兄,救人要紧,希望你别再介怀他们对你所干的事,不计前嫌,与我一起助他们一臂之力,如何?” 他满腔热切,步惊云却不置可否。聂风见他默无反应,颇觉失望,但目前形势已不容许他再逗留下去,不禁无奈道:“既然云师兄执意若此,我惟有自己去了。” 说罢即时展身点水而过,直朝乐阳村之方向纵去,身形潇洒快绝。 断浪在后嚷道:“风师兄,等等我!我也一起去!” 难得断浪也深明大义,紧追其后。不过他轻功底子较聂风逊色,只好一边借助浮在水面那些较为粗大的木碎,一边跳跃而前。 断浪才不过跃了十余米,就被人从身后拎了起来,一同俨如奔雷般向乐阳村驰去。 飞驰之间,断浪微侧小脸看向步惊云,笑嘻嘻地说:“云师兄,以前师父曾单独对我说你其实是面冷心热的好人,让我别对你有误会,我原本还不怎么信,现在看来还是师父说得对!” 步惊云心里微微一动,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提气奋力向前。 虽然时近黄昏,乐阳村市集内依旧一片车水马龙,满布摆卖的摊挡。许多妇女犹在忙着买菜弄饭,但见她们有些背着幼儿,有些手牵稚子,买的买,卖的卖,仍不知大祸临头。 倏地,一条小身影恍如天神般从天而降,落在市集最挤之处,甫着地即高声嚷道:“大家快逃!” 市集内虽是异常喧哗,但这叫声贯注内力送出,众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单市集内的人,全村村民也同时听见了。 乐阳村仅是一座小村庄,原本就只得数十户人居于市集附近,人数并未逾百,如此一嚷,即使身在屋内的村民,也不禁要探首窗外看个究竟。 霎时之间,所有好奇、怀疑、讪笑的目光尽移往那个落在市集中心的小身影上。 这个小身影正是聂风。 人群之中,已有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汉子排众而出,走向聂风,极不礼貌地问:“我是乐阳村的村长,小子!你刚才胡叫什么?” 聂风急道:“岷江彼岸已是洪水为患,水势亦逐渐欺近青衣江这边,相信不久便会把这村子完全淹没,请大家快收拾细软,赶快逃往高处吧!” 此语一出,场中妇孺登时涌起一阵恐慌,当中更有不少人在惊呼:“啊!洪水来了!那……我们怎么办?村长,我们该怎么办?”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那村长见仅是一个小孩说话已令人心惶惶,不由得铁青着脸,喝:“大家冷静点!让我先问个清楚明白!”随即瞪着聂风问:“你这娃娃信口开河,凭什么让我们相信?” 聂风迟疑着说:“这……” “哼!”那村长赘肉横生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猜疑之色,上下打量着聂风,厉声叱问:“那,我问你,小鬼!你并非本村村民,你又为何来通知我们?你到底是谁?” 聂风为之一愕,没料到自己一番热心赶来相告,居然会受到如此猜忌、盘问,错愕之下也不懂该怎样回答,只是支吾:“我……我是……” 蓦地,但听一个声音自不远的一间石屋传来:“不用再说了!我认得他!” 众人尽皆回头一望,只见一个妇人正搀扶着一粗壮汉子从屋内蹒跚步出。聂风一看之下,心中暗叫不妙,原来那个男的正是步惊云昨日打伤的粗汉老李,适才说话的人则是老李之妻,那个恩将仇报的泼辣女人! “彪嫂,是你?”众村民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呼,显见她在村中的地位不轻。 却原来粗汉老李的本名李彪,是村中的唯一教头。他的妻子刘翠当然也懂得丁点儿花拳绣腿,而且她更是村长的侄女儿,故时常恃势欺压村民,甚至欺压自己丈夫。其实那次老李也是忍无可忍下才会对她饱以老拳。 如今这个泼妇已一步一步的扶着老李接近,她不可一世地指着聂风的鼻子,道:“我认得这小鬼!他师兄是个恶徒,昨日还把老李毒打一顿,后来给我们其中一些村民吓跑了,想必是那个恶徒含恨于心,便派这小鬼造谣生事,妖言惑众……” “不!事情并不是这样的!请大家听我说……”聂风慌忙中待要解释,可惜众人并不听他解释,人群中已有男丁在附和:“是呀!我也认得他了!这小鬼确是那个恶徒的师弟,那个恶徒使人一看即不寒而栗,可怕得很!” “不错!今回这恶徒让他的师弟前来胡言乱语,不知有何企图?” “会不会……是对本村不利?” “不会吧?我看他们也只是闹着玩的!” 众人七嘴八舌,不知从哪个时候开始,步惊云在他们的口中心中,竟然已荣升为“一个恶徒”。 眼见众人水浸眼眉,依旧不知好歹,愚昧无知,聂风心中一阵失笑之余,亦感不知所措。 幸而此时有一手牵两个幼儿,大腹便便,唤作“祥嫂”的新寡妇,可能因顾虑儿子们的安危,较为理智,对那村长直言道:“村长,若这孩子只是闹着玩的话,这玩笑未免太大了!我看他神色也很真诚,而且脸上那份着急之情看来也并非装出来的。所谓‘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倘真的有洪水淹至,我们便不堪设想……” 此话才属情理之言,那村长虽对聂风极度怀疑,但村内近百人命若然有失,这等罪名,谁能担待得起?不禁犹豫不决。 那个泼辣的刘翠有见及此,登时满脸不悦,盛怒之下,信手便欲把那个直言的祥嫂推过一旁,岂料使力过猛,竟把她连人带子一起推跌地上,两个孩子顿时撞破了头“哇哇”哭叫,祥嫂亦觉腹痛如雷,骇然问:“彪嫂,你……” 刘翠狠狠瞪她一眼,用力拍着自己心坎,凶巴巴的毒骂:“呸!你这无知妇人懂个屁!老娘敢以人头担保,这小子必定在说慌!若真的误了大家,就以老娘的命来偿吧?” 聂风闻言一愣,这个泼妇怎么愈说愈蛮不讲理?竟然弄至人头担保这个田地,于她又有何益?她分明是因一已私怨而在赌气! 这还是聂风第一次遇见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人,她罔顾村民生死,异常阴毒。 然而她那番话听在一众村民耳内,他们不期然踌躇起来。 刘翠见自己一语得逞,面上遂露出一阵小人得志之色。 就在众人踌躇之际,陡地,传来一个令人心寒的声音。 “好!就以你的头来偿……” 话犹未毕,半空之中已有两条人影飞下,便是断浪和步惊云! 聂风乍见步惊云带着断浪追来,为之喜形于色。 那些村民骤见这个公认的恶徒霍然降至,尽向后倒退数步。 刘翠仍喋喋不休,叱道:“真没用!你们怕啥?今日我们就合力把这恶徒狠狠教训一顿吧!” 她口中虽不断怂恿村民上前拚个死活,自己却没有踏前半步,相反退得更快。 步惊云只是身影一晃。 他赫然干了一件令在场所有人侧目、正道中人齿冷的事! 但见他掌影一翻,轻而易举便以爪紧扣那个泼妇的咽喉。 他竟然要杀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女流? 刘翠不愧是教头之妻,倒还有两下子,虽然被制,仍能回肘挥掌,虎虎生风,不过要以之对付身后的步惊云,未免不着边际。 老李眼见妻子受制,情急之下欲扑前攻击步惊云,可是他负伤在身,还未扑出,已仆跌地上。 刘翠向在村中骄横自负,几曾尝过如此失措?但仍不忘谩骂:“嘿!果然是名副其实的恶徒,居然连女人也想杀,不过老娘肯定你不敢动手!” 步惊云徐徐道:“猜对了,我,不会杀你……” 刘翠有恃无恐地哼道:“哼!老娘早知你只是头虚有其表的鼠辈,你杀了我,不怕全村人把你打死吗?” 她太得意了,根本便没注意步惊云眼中蓦地绽露一丝凶光,但聂风一眼便瞥见了,他知道师兄将要干什么,急道:“云师兄!不要这样……” 但话未说完,赫然听见“喀嚓”一声。 那是种骨肉被扯断的声音!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声音! 这声音过后,只见那个刘翠“啊”的一声倒在地上,鲜血自其左肘如泉溢出,她在地上痛苦翻滚——而她的左臂,赫然给步惊云硬生生撕断! 撕得好狠! 聂风见步惊云真的毫不留情地对女流下手,当场大为震骇,连忙抢前替那个刘翠点了数处大穴,鲜血才缓缓止住,可是刘翠痛楚稍为舒缓,顿把聂风推开,又骂:“滚开!你……和你师兄……均属一般货色,别再……佛口蛇心!” 聂风想不到自己一番好意竟给她如此辱骂,一时呆住,断浪此时却从后搭着他的肩膀,道:“风师兄,她是活该的!别再理她!” 活该? 她确是活该,村民们可也认为她是活该? 面对如斯血淋淋、触目惊心的一幕,村民们俱为之一怔,跟着便是一阵鼓噪。 刘翠虽平素恃势,但人们在事发之后,总爱“帮亲不帮理”,无论如何也是先为自己人说话再算,尤其是残害女流之事,更是难忍,因此人群中已怒吼迭起:“魔鬼!” “魔鬼!” 魔鬼?谁才是真正罔顾村民生命的魔鬼?怎么他们一点也不懂得看清? “魔鬼”之声不绝于耳,步惊云依旧置若罔闻,右掌依然滴着血,从刘翠断臂染来的鲜血。 大部分村民虽在吼叫低骂,但终究没有人敢挺身踏前一步,反之更在一步步的向后退,因为大家早给步惊云狠辣无情的手段震慑! 他们退,正是步惊云的目的! 无论怎样解释也无法令这班村民相信洪水将至,令安于天伦之乐的他们舍弃活了半生的家,令他们能齐心逃走,但危机已逼近,再不容他们死赖不走。步惊云惟有牺牲一个左右村民的泼妇,以拧断她的手臂来对他们恫吓。 这似乎是下策,一个整天只顾自己声誉的正道中人所不会、不敢用的下策! 然而藏身在暗处的凌傲天此时正暗暗赞叹——这就是一个最有效的方法!转眼看了下聂风,心里想是不是以后要好好教育一下这心软而又性子温吞的孩子——不过想想还是算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聂风年纪已大,自有主张,多说反而可能会令他心生不悦——再说了,凌傲天早就想过,聂风的心软正好,若是以后真有什么变故,聂风的心软绝对是一张好牌! 此时聂风犹在发呆,也许他只是思索着今日若没有这个被誉为魔头的云师兄,单以自己一张嘴,能否说服这班村民退走?若村民终究不信他,那……眼前所有男男女女尽会死于一旦,包括那些犹不知发生何事的孩子…… 这班为数不少的小孩将会为父母们的犹豫不决而白白枉送小命! 想到这里,聂风骤然发觉,步惊云今日成为众矢之的的魔头,其实也是为了救人。 不过步惊云看来并不介意自己被视为魔,而且似乎并不太满意村民们退后的速度,他们退得太慢了,慢得根本不及逃生。 因此,步惊云突又横眼向众人一扫,冷冷的吐出一句话:“别惹怒我,要命的就快逃,否则……” 他说着侧脸一睨地上的刘翠,目露凶光的续道:“将会比她——更惨。” 毫无半点高低仰扬的声音,沉重而有力的语调,合之而成的这句话,简直如同一根用作烙刑的火红铁杆递至眼前,那种杀一儆百的压迫力,唬得所有咒骂着、后退着的村民退得更快。 即使是那些怕得躲在屋内的村民,也即时扶老携幼鼠窜而逃。 眼见所有人尽向后方较高山头逃去,步惊云脸上强装出来的凶光才稍为缓和下来。 但就在此时,突闻聂风低呼一声:“糟!” 步惊云斜眼一瞥聂风,断浪也走上前问:“风师兄,什么事?” 聂风侧耳细听,他已用冰心诀听得清清楚楚。只见他的双目愈睁愈大,大得就像是他心中的恐惧,他惊叫:“来……不及了!” 他满脸忧色地回望步惊云与断浪,吐出四个令人闻之心悸的字:“已经……来了!” 语声方歇,三人脚下乍现一道巨大无伦的黑影。 什么东西能有如此巨大的黑影?步惊云与聂风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什么。可是断浪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头一望。 赫见三人身后霍然升起一道滔天巨浪,疾向整条乐阳村铺天砸下! 水声隆隆,浪花滚滚,俨如水神之怒! 40、大水 大水奔涌而至,一切挡路的建筑都遇水即塌,顷刻间天翻地覆! 巨响过后,仅余下无法估计的毁灭与死亡! 整座乐阳村已陷在洪水之下。 不过,乐阳村的村民并未死绝。就在洪水淹至之际,部分村民已攀至村后山腰高处,险险避过了这次天劫。 可惜本是近百的村民,如今仅得三十余人可以幸免,其中五个,还是步惊云、聂风和断浪在逃生时顺势救起的孩子。 以他们三人的轻功与力量,在这汹涌的浪涛中,即使拼尽全力,也仅能救得这些。 众人如今身处的是山腰一条两丈阔的狭道,狭道两旁是笔直危立的险峻山壁,高达三十丈。众人根本无法攀上,尚幸狭道尽头,另有一条依山凿成的石阶,跨山而过,只要踏过此道通往山上的石阶,便能到达山后更为安全之地。 可是余下的村民并没有打算攀过这个山头再说,因为洪水现已稍为平定下来,他们都急着打捞亲友们浮在水面的尸体。 每捞起一具尸体,人群中都会传出连串惨绝人寰的哭声。顷刻,周遭一片愁云惨雾! 尸体当中,亦出现了村长的尸体,他猜疑多忌,误了村民,本来罪不至死,但既然死了如此多的村民,他身为村长又怎能不死,以谢天下? 那个老李及刘翠亦已浮尸于洪水中。 这个恶女人,若非她心存私怨,罔顾村民安危而信口以人头保证,以致延误了村民逃生的决定,导致村民们未能及时逃生,最终酿成今次惨剧。她最后虽赔上性命,却也未免太便宜了些。 还有,惨死的六十多人中,一半以上都是孩子。 聂风拼命以腰带帮一些老弱的村民捞起飘近山腰边缘的尸体,捞了一具又是一具,每具都无法可救,返魂乏术,捞得好不心碎…… 这些尸体,十居其六都是十岁以下的小童,他们的脸蛋还是圆嘟嘟的,可知生前如何天真可爱,对人世间如何满怀憧憬。眼见这些捞不完的童尸,聂风双目忽掉下了两行眼泪。 他终于再也支持不住,跪倒痛哭…… 天啊!为什么你偏要这样残忍,叫这些毫无抵抗之力的村民尽皆葬身在怒涛之下?他们只是愚昧无知、狐疑不信,为何又要他们无辜的孩子来陪葬? 这些孩子生在贫苦百姓家,本已贱如草,如今连小命也丢了。 断浪蹙着眉,轻轻拍着聂风的肩,低声安慰道:“风……别太难过,我们……已尽了力……” 说到这里,他按捺不住,热泪盈眶,泪流不停。 毕竟,大家都是切肉不离皮的炎黄子孙…… 霎时间,四周只充斥着害怕、绝望、哀伤、痛哭的表情。 环目四顾,只有一个人亲睹这样惨绝人寰的事,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那个人自然是——步惊云! 他只是默默的看着那数不清的、给捞了起来的大人和小孩的尸体,又看看那仍未死的数十个村民,还有那些在双亲尸体身旁呱呱大哭、彷徨无助的小童…… 他依然木无表情。 他太明白,悲哀虽是至情至圣,但,于事无补! 只有奋勇地生存下去,才是对天意最狠辣的报复!眼前当务之急,并非哀伤、捞尸痛哭,而是先助村民和小孩脱离险境方为上策。 他眺望着不远的乐山大佛,深幸这次洪水虽猛,仍未足以淹过佛漆,否则若那头冒火异兽又再现身的话,必会带来更大的不幸。 然而此刻黄昏冉褪,夜色渐临,黑夜即将笼罩大地,届时,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再逢洪水,将会更为凶险。 他蓦然道:“捞尸、悲痛,并不合时,走!” 此语甫出,即时引起村民们的极大反应,大家都想不到他会在此时此地说出这样的话,就连痛哭着的聂风、断浪也是一愣。 聂风讶然道:“云师兄,我们……好歹也帮村民们……捞起所有尸体……才走吧。” 步惊云却斩钉截铁的道:“谁保证,洪水不会再来?” 聂风闻言一怔,方才惊觉,若洪水真的再次泛滥的话,就连眼前这数十村民也保不了。 可惜那些村民在伤痛亲人之死的同时,已经丧失了理智。他们只知道,阻止他们捞起亲友尸体的人,是魔鬼! 但听人群中不断传来无数自紧咬的牙缝中透出的阴毒无比的同出一辙的诅咒:“魔鬼!畜生!” “你不配做人,愿你生生世世,永不超生!” 顷刻,所有大人的眼睛均烧得如烈火般通红,大家都把无法宣泄的丧亲之痛,化为莫名之恨,迁怒于步惊云身上。 聂风急忙喊道:“大家不要冲动!” 可是根本便没有人理会他,他们只顾捡起地上的碎石,紧握着,一步一步,逼向步惊云。 那十多个小孩也给大人们眼中的野蛮兽性给吓坏了,不约而同地“哇哇”大哭起来。 生生世世,永不超生? 步惊云冷冷地看着这些人,眼里没有一丝热度。 他并没有退,他只想看看这群声声唤他为魔为畜的人可以对他怎样? 就在双方紧张欲裂地对峙之际,霍地,村民们的脸上均露出无限的恐惧之色。 聂风与断浪也是一脸惶然。 因为,终于让步惊云给“不幸言中”。 第三道洪水来了! 所有村民陡地全部弃石掉头而逃,孩子们亦在大哭大嚷,步惊云虽没回头,但也听闻身后“轰隆隆”的水声,他已知道到底发生何事! 聂风骇叫:“云师兄,快走!” 走?走往何处?不错!以步惊云、聂风与断浪的轻功底子,相信要攀跃两旁数十丈高的山壁并非太难的事,但,他可以走吗? 眼见场中所有村民全都自私地抱起自己的孩子向着狭道尽头的石阶奔逃,不过他们似乎忘记了一件事…… 还有八个刚死去双亲的孩子,正不知所措、不懂奔跑地颤抖、瑟缩! 他们全是孤立无援的小童,满脸涕泪,犹在绝望地哭号:“娘亲!” “爹!” 娘亲?爹?这群天真的小童又哪会猜到,他们无论如何呼叫,他们浮尸水面的爹娘已永不能再呵护他们了! 想不到其余村民竟能够狠心抛下这群可爱无辜的孩子,不顾而去,难道真的就这样眼巴巴让他们给洪水吞杀,变为那些浮于水面死不瞑目的童尸? 不!绝不! 步惊云太明白,若阻不了今次洪水,纵使是那些在抱头鼠窜着的村民,他们还未逃上石阶,便已身殁水中! 想到这里,一股潜藏的男儿热血登时冲昏了他的心,他下了一个令人难以相信的决定! 他奋勇转身! 只见一道高达三丈的巨浪正翻至五丈之内,俨如一头馋涎欲滴的凶兽,澎湃绝伦,但步惊云脸上毫不变色。 天!你要世人视我为魔,我不管! 但你泯灭天良,连这群无辜的孩子也要赶尽杀绝,我便要管! 步惊云暴绽一股霸气纵横的战意,直至此时此刻,他甚至连个人仇恨亦忘掉,他不顾一切,义无反顾地把自己豁了出去,从未试过如此的——尽! 他体内的霍家真气、排云真气及悲痛莫名的内力一直都是各自使用,不能合一,然而就在此生死一发之间…… 热血豪迈的男儿豪情,和那颗急切拯救无辜的心,催使他体内三道不同性质的真气不住冲击、流转,霍地,他双目狂睁! “啪”地一声,他上身衣衫赫然悉数被震破、迸碎! 就在此刻,在步惊云热血狂涌之下,三道真气硬生生给他成功地融合为一,他居然就在此刻突破了! 与此同时,浪头已逼至眼前咫尺,势如恶龙张开血盆大口一般向步惊云吞噬下去。 步惊云赤着上身,一身肌肉贲张,双臂坚如百炼精钢,臂上每条青筋尽给体内那股新成的真气激至迸血,他不顾痛楚,忿然挺起双掌! 步惊云豁尽浑身真气,狠狠向浪头轰出他毕生的功力,他毕生的苦心,轰出这违抗天命的霸烈一掌! “轰隆”一声震天巨响,当真是地动山摇,天地色变! 怒涛乱翻,天地变色,聂风与断浪已不懂得走避,只是拼命呐喊:“云师兄——” 然而,一切聂风和断浪意料之内的可怕事情都没有在此刻发生,因为就在洪水穷凶极恶地盖下的刹那,忽地“蓬”的一声,磅礴无匹的洪水竟给步惊云那道三合为一的霸烈真气硬生生撑在半空,犹如一堵数丈高的水墙塞在狭道入口。 聂风和断浪不禁目瞪口呆。 聂风和断浪哪会想得到,步惊云此刻能挡此道无俦洪水,只因心头那股顽强不屈的熊熊热血,驱使他三气合一,意外冲开任、督二脉,方能一举突破,甚至挡住洪涛! 不过步惊云终究是一个活人,血肉之躯虽能挡天威一时,亦难挡一世,聂风与断浪但见步惊云精赤着的上身已因体内过于猛烈的真气,逼至遍体绽现青筋,每条青筋更在渗血…… 不但青筋滴血,就连步惊云的七窍,也在源源滴血! 弹指之间,他赫然变为一个血人,但他依然拼命以双掌把洪水隔空撑着,直如“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聂风仅是手足无措地愕了愕,迅即便知道自己此际应干何事,他不假思索地便向步惊云冲去,喊道:“云师兄,我来助你!” 但步惊云似乎并不接受他的好意,就在聂风跃近其一丈之内时,他突然鼓起一口气,断续着说道:“别…过来!” 聂风一呆,说:“云师兄,你……” 危机在即,步惊云一反过去冷静低沉的语调,高声暴然喝道:“你…若想…这群孩子…陪我们一起死,便…来吧……” 聂风心头怦然一动,双目忽尔闪起泪光,有点茫然地对步惊云道:“云师兄……” 眼见聂风还在犹豫,步惊云陡地狠狠自牙缝中喷出一柱鲜血及一个急切无比的字“走”!这个“走”字,吐得如此斩钉截铁、义不容情,聂风当场浑身一震,他心知自己必须在此仓卒之间下一个最绝情的决定。 他一瞄断浪,但见断浪已经决定了,他狠狠地一点头。 就在此时,忽然从天而降十余个黑衣人,一人抱起一个小童瞬间离去! 亦有两个人来到聂风和断浪身边,拽起二人,口中说道:“风少爷、浪少爷,速速离去!” 聂风和断浪一愕,定睛一看,只见凌傲天不知何时站在了步惊云的身后,手背相抵,真气源源不断地向步惊云涌了过去。 聂风和断浪当即不再迟疑,与来接应的弟子们飞身而去。 ------------------------------------------------------------------------------- 当聂风还在迟疑的时候,步惊云只感到自己的一双手逐渐麻木,恍如他的身体一样。 连他体内的熊熊热血,他心中的战意,亦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看着眼前势将向他迎头砸下的水墙,步惊云不由自主恻然一笑,心想:原来到头来,这才是他的真正下场? 这样一想,洪水又再向他压下数尺,他双掌中的真气也愈来愈弱,他的神智亦开始有点迷糊。 迷糊之中,他似乎看见那堵水墙之上泛现了一双温暖的眼睛,还有总是微微上翘的嘴角…… 与此同时他耳边似乎还听到有人在轻轻地唤他——云儿…… 就在步惊云即将失去意识的一瞬,一股充盈而温和的真气流入了他处处渗血的经脉,将他仿佛要消散的意识又拉了回来。 恍惚中不知道有什么被递到了自己嘴边,有熟悉的声音对他说:“云儿,吃下去。” 步惊云似乎只微微一张嘴,就感觉到一股温和的暖意流入了胃中,又立刻流向了全身。 凌傲天看到其余众人都已离得够远,一手揽着步惊云的腰,对他说:“云儿,撤掌!” 步惊云对这个声音深信不疑,当即撤掌收功。 步惊云才收真气,就看见高达三丈的水墙再无任何真气挡路,登时又复张牙舞爪,“隆”的一声,势如泰山压顶般向他迎面盖来! 可是水墙并未能触碰到步惊云,水墙的速度再快也比不过凌傲天的速度——就在步惊云撤掌的一瞬凌傲天就全力施展轻功飘了出去,脚尖一点就跃上了两旁数十丈高的山壁。 此时凌傲天才舒了一口气,心里虽早有准备,却还是被步惊云敢于以一人之力抗衡洪水的胆量给惊到了——此时精疲力竭躺在凌傲天怀中的步惊云全身皆是鲜血淋漓——他在这样短的时间内突破,又在尚未稳固境界的情况下就发挥出超越自身实力的一掌,不死都可以说是奇迹了。 看着步惊云这样的惨状,虽说这本是凌傲天算计好的,心里还是难免有些隐隐作痛。 步惊云此时尚未完全失去意识,他双眼模糊地看着凌傲天,喃喃地说:“师父……” 凌傲天一手抱着步惊云,一手扣住他的脉门不住地渡真气给他,温和地说:“云儿不必担心,有师父在,很快就会没事的。”说着低下头,凝视着步惊云的双眼,认真地说:“云儿,师父以你为荣。”饶是步惊云眼前一片模糊,似乎还能看见一双深邃而泛着水光的眼睛。 步惊云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游荡多年终于找到了家一般,就这样放松了下来,眼前一黑,就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 远处,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这一幕,嘴里自语道:“原来就是你,原来真的是你,命外之人……凭什么,你可以得到这一切?你未免……命太好……”随即目露嫉妒地“哼”了一声,暗暗说道:“老天未免对你太好……却对我如此不公……用不了多久……有你好受的!” 41、卷三 江湖 凌傲天本想带着步惊云马上赶回天山总舵修养疗伤,可是是人就有疏忽的时候,凌傲天很无奈地发现一来洪水泛滥,到处都是人,马车几乎走不通,还有无数的人围着马车希望他的施舍,可以说马车真是寸步难行。二来步惊云伤得这样重,凌傲天也不可能就这样带着他施展轻功回去,要是那样的话就算步惊云真的是魔神也挂掉了。 于是凌傲天考虑良久,决定让车夫绕开难民们的浪潮,专找偏僻的小路走,与此同时凌傲天先在马车里稳定步惊云的伤势,其它的就只好等回到总舵再说了。 这种新式马车的抗震能力很不错,内部空间也很大。为了方便凌傲天把马车里的座位都拆了,整个车厢里都铺上了厚厚的上等皮毛。 步惊云此时就躺在厚厚的皮毛垫子上,两天来都是人事不知。凌傲天帮他上了药,又渡了不少真气,喂了各种灵药,此时也有些精神不济,歪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也许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就是这么奇怪,主角走到哪里都会出现状况——凌傲天一向很鄙视这种剧情,觉得都是主角没事找事做。可是如今凌傲天也必须承认,有时候主角明明不去找事,却也会有事情自动找上来——就比如现在。 有人拦路。 车夫是两个暗卫精英,此时“吁”地停下马车,马车里的人没有感觉到半点颠簸和不稳。不过也许是步惊云真的天生就有感应危机的能力,之前失血太多一直昏昏沉沉,居然就在此时醒了过来。 凌傲天原以为只是不长眼的土匪,完全没有在意——这两个精英弟子都是一流巅峰的实力,还有一套二人合击的功夫,对付区区几个土匪还不是手到擒来。 此时见步惊云醒了过来,凌傲天十分高兴,坐到他身边握着他的手,轻轻地问:“云儿现在感觉如何?” 步惊云微微动了动,感觉自己的内伤似乎都好了大半,遂眼神柔和地点了点头。 凌傲天眼神里满满的都是疼惜和欣喜,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察觉了一丝不寻常——若外边拦路的只是普通山贼,那两个弟子怎么会这么久也不来回话?而且这马车隔音效果再好,凌傲天可是沟通了天地之桥的传奇高手,外面的动静怎么瞒得过他——只不过他刚刚把注意力放在步惊云这里没有去留意罢了——可是刚刚的一刹那,凌傲天竟然赫然感觉到那两个弟子的气息完全消失了——也就是说那二人只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被对方解决了。 凌傲天的神色凝重了起来——能那么快将二人解决,少说也是绝世高手,而且绝对不是简单人物——最重要的是,若是事先埋伏,是怎么确定凌傲天的行踪的? 凌傲天一时心下升起了种种怀疑,却毫不迟疑地从怀中掏出信号弹直接弹破车顶发了出去——凌傲天从不会随便冒险,还是赶紧喊人才是真——再说了,如今这里就剩下凌傲天和步惊云两个人,而步惊云已经可以算是完全失去了战斗力,这种一边打一边还要护着伤员的事凌傲天想想都会气闷。 之前凌傲天神色一变之时步惊云就察觉不对了,虽然他不像凌傲天那样能感应别人的气息,但步惊云天生的对危机的敏感度很准确地告诉他——有杀气——而且这杀气的主人功力在他之上,就算步惊云没有受伤也未必能在那人手下讨得好处,更何况是现在——要说步惊云这辈子最厌恶的事,莫过于成为别人的累赘——所以一察觉到这样的情况,步惊云本来就因为重伤而苍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不过凌傲天并不知道步惊云已经感觉到了,他放出信号弹后温和地拍了拍步惊云的手,淡笑着说:“云儿不必担心,外面出了点儿小麻烦,师父去去就来。”说罢转身就出了车厢。 而就在凌傲天放出信号弹的同时,对方自然也知道不能拖延时间,立刻就动手了——凌傲天甫一打开车厢的门,就是一道凌厉的掌风迎面而来——同时而来的还有绝世高手的气势! 凌傲天自然不惧,来多少绝世高手也没用,他只是曲指轻弹,那掌风就消失无踪了。 凌傲天想了想,索性就坐在车厢门口不动了——有他坐在这里,想捉人质什么的真是想也别想了。 可是当对方现出身形来时,凌傲天心里还是震了一下——因为来人正是——释武尊! 无双城的护法长老释武尊居然会跑到这里来伏击凌傲天——这事情实在太不寻常了,凌傲天从中嗅出了阴谋的味道。 不过凌傲天依旧面色淡然,浅笑着说:“这一位不是无双城的护法长老释武尊阁下吗?阁下什么时候到了北方,本座竟然一点儿消息也没收到,看来无双城真是神通广大,本座万万不及。” 释武尊并不答话,想必是怕遂了凌傲天的意拖延时间,只举掌就使出了他的绝学“如来神掌”直向凌傲天攻来。 凌傲天心下暗哂——想杀我?开玩笑——既然到了我的地盘,也别回去了吧! 凌傲天依旧稳稳地坐着,只连弹三指,不但破去了释武尊的攻势,三指还同时攻向释武尊的三处要穴——释武尊不会想到凌傲天早就超越了他一个层次,躲闪不及给打中两处,瞬时血流如注! 释武尊心下大骇,没有料到二人差距如此大,一发狠又向凌傲天攻来,眼里凌厉的杀机和同归于尽的气势就连车里的步惊云都感觉到了。 凌傲天不屑地一笑,双手同弹——你来多少都没用——岂料就在此时,“嗖嗖”几声,一只只燃烧着的劲弩向着车厢射去! 若是燃烧的弓箭,那凌傲天根本不用想,绝对穿不透特制的车厢四壁——可是劲弩就不同了——车内都是皮毛,一触即燃,若真到了那样的情形凌傲天只能带着步惊云弃车——然那样步惊云就成了明显的靶子,情势将大大不利。 凌傲天见状指风一转,向那些□□而去——这等大好时机释武尊自然不会错过,一掌就拍在凌傲天的胸前——凌傲天早就料到他会有这招,这一掌的杀伤力都被凌傲天用天地之桥分散到四周,真正对凌傲天的伤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此时凌傲天张嘴吐出一股气劲就穿透了释武尊的左胸。 凌傲天实在是顺利太久,这么久以来似乎每一件事都在他的算计和掌控之中,虽然他常常提醒自己不能掉以轻心,但依旧难以遏止心里的一丝小觑天下英雄的心思。 凌傲天本以为大势已定,释武尊已经气劲穿心,必死无疑,凌傲天正准备顺手把周围埋伏的暗桩也给解决了,孰料就在此刻,释武尊那拍在凌傲天胸前的手掌下的袖中忽地闪过一道厉芒,利刃就穿透了凌傲天的胸口——这可不是一般的利刃,一般的利刃根本破不了凌傲天的护体罡气——这是无双城的传承至宝之一,传闻其上甚至沾过上古异兽的血——杀神刃! 凌傲天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危险——极度的危险,可是已经迟了,他只来得及用真气护住各处脏腑,就只能瞪大着眼睛看着利刃穿胸而过。刃尖甚至破背而出,鲜红的热血喷涌而出,洒在了车厢里的纯白色皮毛垫子上,异常刺眼。 步惊云之前本来是担心自己成为师父的累赘,遂一直在暗暗运气以求尽快恢复战力。不得不说,当时在洪水水墙之前凌傲天喂了步惊云的一颗血菩提确实功效非凡,对内伤大有裨益——经过这几日的恢复,步惊云的实力虽然无法恢复到他刚刚突破的绝世境界,却已经可以对付一流高手了。步惊云心中暗思,若自己能对付埋伏在四周的暗桩,师父便能先解决对方的绝世高手。岂料对方不但是无双城的人,还早有准备想把凌傲天留在这里,更是异变突生大出步惊云意料之外! 高手对决往往只在瞬息之间——步惊云听得车外劲弩声才出就已半途夭折,然后就看到释武尊一掌拍在师父胸前,发出一声令人心颤的闷声——还未及反应,步惊云眼里就只剩下闪着寒光的半寸刃尖和面积不断增大的殷红血迹。 步惊云只觉得似乎那利刃是插在了自己的心上,疼得令人眼前发黑。 凌傲天一掌将释武尊推开,只见释武尊双目圆瞪,血流如注,显然是断气在即,却咧开嘴角笑了起来,眼里都是喜意,想来是觉得自己虽然完了,可也算完成了目标,凌傲天也活不了了。 可凌傲天又岂是那么容易杀的,这一轮拦路刺杀虽说安排得环环相扣,却还是算漏了凌傲天已然突破,又吃了无数血菩提——这样的伤还是要不了他的命。 释武尊甫一被打飞出去,步惊云就已经闪身到了凌傲天身边,此时凌傲天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会偏偏在今天穿了那件浅色的衣服,如今大半都被血染红,就算是这样的一个人站在凌傲天面前对他说没事,凌傲天也没法相信——最重要的是,十数个一流高手已然围了上来,凌傲天若是穿着深色衣服,还能掩饰一二,如今一看就是命不久矣的样子,那些人仿佛苍蝇见了肉般全围了上来,眼里就好像看见了闪亮亮的金子。 凌傲天心里生出一股怒气——他还真是头一次吃了这么大的亏!凌傲天一只手弹指间扫灭五人,步惊云已经向另一方向的数人出手! 含怒出手——步惊云虽然依旧面似寒冰,眼里却燃烧着灼灼烈火,他比凌傲天更怒,一时间出手狠辣,霎时间就将三人拍得如破布娃娃一般飞了出去。 凌傲天又弹出几指,仅剩的几个依旧不长眼往凌傲天这边扑来的杀手也在眨眼间没了生气。 步惊云回到凌傲天身边,滔天的怒气变成了浓浓的担心。凌傲天本想说几句话安慰一下他,却陡然发觉自己的气血在以极快的速度迅速流失——就算是传奇高手,血流光了也照样完蛋——这下凌傲天不淡定了。 凌傲天立刻调集真气阻断气血的流失——原本以他吃了那么多血菩提的身体,而且凌傲天并没有把利刃抽出来,气血是不应该流失得如此迅速的——此时凌傲天一看,这利刃是微微的圆弧形贯穿了前胸后背,两头都有刃尖,仔细看那刃尖,呈“人”字形,三个血槽大大加速了血液的流失——此外想必这利刃上还涂了阻碍凝血的药物。 凌傲天简直要苦笑了——什么叫“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这次当真是阴沟里翻船了。 所幸传奇高手能以真气控制全身,凌傲天先是以真气阻断气血,再化去利刃上的药性,一时间不但面白如纸,连嘴唇也失了色。 步惊云见师父这样似是失血过多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连忙扶着他到车内侧卧着。 凌傲天总算是控制了流失的气血,但此时这样还是不要把利刃抽出来的好,不然又有得忙的。凌傲天疼得额上都渗出了冷汗,此时不敢再浪费真气用于止痛了,要不是凌傲天顾忌步惊云在身边,恐怕都要嗷嗷叫了——不过事实上他也没力气叫了。凌傲天现在只盼接应的弟子赶紧到,若是再来一拨敌人可就真是够呛了。 步惊云见师父满头冷汗,一向明亮的眼神都黯淡涣散了,他伸出手紧紧地握着师父的手,眼里的焦虑悲痛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凌傲天感觉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一直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不过他此时已经没有那个能力去安慰步惊云了,他只是静静地侧躺着,双目无神,似是快要失去了神智的模样。 步惊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事实上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觉得很痛苦很难过,看着师父的眼神越发地黯淡了,他心乱如麻——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年的漫天大火——要是……再一次……那他……该怎么办? 凌傲天此时正把他的意念发散在外,若是真的还有敌人,必须要早作准备——凌傲天可不打算英年早逝在这个荒凉的野外! 终于……有人来了! 凌傲天凝神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终于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了——本来就很痛很痛了,还不给人晕过去,真是——凌傲天确定了自己的安全,毫不犹豫地昏了过去。 步惊云看着师父忽然回过神来,黯淡的双眼又有了生机,还来不及多想,就看到师父深深地凝视了他一眼,然后两眼一闭……步惊云的心跳都快给吓得停止了。 就在此时又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向这边而来,步惊云眼神里闪过一丝狠辣的戾气,又看了师父一眼,放下他的手,起身就出了车门。 来的人大约有两百,领头的一骑正是殷成。 这次大水的事可大可小,所以凌傲天特别让殷成亲自领着暗卫接应——事实证明十分明智! 步惊云认识殷成。 他和幽若、秦霜都在天下第一楼见过殷成,知道殷成绝对不是在外人看来的一个闲散长老,而是凌傲天真正信任的人。殷成一向来去神秘,从来没有和步惊云说过话,连秦霜幽若都很少与他有交流。 殷成看到步惊云血迹斑斑地下车来并不惊讶,之前步惊云受重伤的事他早知道了。 扫了一眼四周死状凄惨的尸体,特别深深地看了一眼释武尊,殷成跳下马,对步惊云微微点了点头,就来到马车边,语气平静无波地说:“帮主,殷成到了。” 车内并无半分反应,殷成略带诧异地看了步惊云一眼,步惊云眼神凛冽地回望他。殷成不以为意,天下会里除了凌傲天的命令,别人都无法支使他。 殷成直接上去打开了车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几乎染红了整个车厢里纯白色垫子的血迹触目惊心——然后殷成就看到了毫无一丝血色的凌傲天双目紧闭侧身躺在垫子上,胸前还插着闪着寒光的利刃。 殷成差点摔倒了,连忙过去伸着颤抖的手摸了摸凌傲天的颈侧,确定他家帮主大人还活着之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殷成寒声吩咐车外弟子:“封锁消息,立即启程,全速返回总舵。” 两百余弟子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井井有条地安排好一切,迅速上路了。 步惊云也进了车厢,关上车门,一言不发地坐在凌傲天身边,眼神似冰地望着殷成——他并不相信殷成——应该说,在这个世上,恐怕很难有什么人能让步惊云相信——如果真的有,恐怕也只有他身前这个身受重伤看起来像是要断气的师父了。 殷成此时已经大失原本的冷静,毕竟这事可大可小——殷成简直不敢想象,要是凌傲天真的出了什么事,如日中天的天下会会发生怎样的变故。 殷成仔细地摸了凌傲天的脉象,确定此时他最好就是什么也别做之后,才转向步惊云,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步惊云并不答话,殷成想了想,说:“或许我应该换个方式问——是无双城的人埋伏你们?” 步惊云冷冷地说:“是。” 殷成略有疑问地说:“释武尊绝不是帮主的对手。”——殷成也不相信步惊云,若是这其中有内情,那步惊云肯定是最值得怀疑的。 步惊云眼里闪过一道寒光,说:“暗算。” 殷成顿了顿,不再说话。 一时间满车寂然。 42、同归 这是洪水过后的第五天。 聂风和断浪施展轻功飞驰在茫茫的雪地上,这里离天荫城已经很近了。两人的神情都十分凝重,身上也尽显风尘仆仆之色。 当聂风和断浪同前来接应的弟子们一同退走后,听闻弟子们说帮主吩咐所有受灾失去亲人的孩子们天下会都可以收容,就将救下来的孤儿们交给弟子们带回天下会安置了。天下会乐山地区的分舵已经组织弟子救助灾民了,可惜相比于大批灾民,天下会的弟子明显不够——于是聂风和断浪就让原本要护送他们回天山的弟子也去帮忙,他们二人完全可以自己回去——弟子们无法违抗,遂和分舵的弟子们一起救助灾民了。 聂风和断浪一路走来,心里的震撼真是无可言述。还记得那日刚和天下会的弟子们分别,在乐阳村十里外的一个大镇昌平镇内,他们就遇到了大大小小的灾民尽充斥于镇内之大街小巷,形同一列一列向前进发的乞丐,可是他们的眼中包含了无数骨肉分离的血和泪。 凛凉的北风,永远都像一个绝不留情的判官,不管迎风而来是贫是富,它都照吹无误。蹒跚地、垂头丧气地迸发着的灾民,在不得温饱之余,更是不住颤抖、瑟缩。他们当中有些人,已两天没有东西下肚,更有些人染上了疫症。面对饥饿和疾病,大人们也还能够勉强忍受,可怜孩子们…… 聂风与断浪终于知道,原来世人并非全只因江湖仇杀而死,原来世人也会饿死、病死,尤其是小孩子。 多日以来,聂风不断在灾民群中尽力营救,可惜尽管他力竭手倦,始终还是连半条小命也救不来。他的痛心,已非他的表情所能表达,他终于失去了表情。只是他空有一身的武功又有何用?这个时候,那些灾民并不需要他的武功啊! 武功,并不可以充饥,也不能够根冶瘟疫,他们要的,是粮食和药! 只有真金白银,才可买来粮食与药! 他第一次感到,“利”,原来是这样重要! 聂风想到这里,心念陡动,他回首对断浪说:“浪,我俩立刻赶回天下会!” 断浪怔了一下,说:“风……我们不是要帮助灾民吗?” 聂风说:“浪,光靠我们,又能帮到几人?分舵的弟子们已经忙不过来了,食物和药品也十分短缺,我们应当赶回总舵求师父派更多的弟子来、带更多的金银,才能救更多的人!” 断浪拍了一下脑袋,大声说:“对呀!师父肯定不知道这里灾情这么严重,一定正在忙着救二师兄呢,我们赶紧回去告诉师父吧。” 于是二人一路急赶,终于在这日回到了天山脚下。 聂风和断浪正准备上山,就看到一队弟子围着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带头的一骑正是殷成。 聂风和断浪只见过殷成一面,但也知道他是帮内长老。断浪兴奋地大叫:“呀!是师父的马车!” 殷成和弟子们纷纷下马,马车驶过聂风和断浪二人时并未停下,而是继续向上山的驰道疾驰而去——聂风和断浪都不禁呆了一呆——殷成经过二人时淡淡地说了一句“跟上”,就半步未停地施展轻功跟上马车。 聂风和断浪十分错愕,相互对视一眼,也只得继续施展轻功跟上。一路上两人心里十分忐忑,都在想是不是二师兄出了事? 马车一路狂奔到了天下第一楼的门口,往日难得齐聚的天下会的长老们竟然列成一排等在门前,每个人的神色都很凝重,跟在后面到达的聂风和断浪见此情形,心里都升起了不安的感觉。 车夫跳下马车,车门从内打开——正是步惊云。 聂风和断浪初时见到步惊云安然无恙先是略略放心,待看到车内的情形时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了。 步惊云和殷成搀着凌傲天缓缓下车,此时凌傲天依旧昏迷不醒,脸上毫无半分血色,而与此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他胸口赫然插着的一把利刃以及被鲜血浸湿而又凝结了的外袍。 断浪毕竟年纪还小,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随即又被凝重的气氛吓得不敢出声了。 步惊云眼中凝着万年寒冰,一丝表情也没有,只和殷成小心翼翼地扶着凌傲天到了二楼,那里已经有天下会秘密供奉的数位杏林圣手等候,待得他们将凌傲天放在床上后就把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二楼除了凌傲天和大夫们再无他人。 步惊云的步伐顿了顿,缓缓地扫了大夫们一眼,也跟着下了楼。 一时间天下会里位高权重的长老执事们以及风云浪三人都聚集在了天下第一楼的一层,谁也没有开口。 眼见这一层的气氛都要结出冰来了,一把很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咳、依我看,是不是要快马给幽若大小姐报信让大小姐速归?”——说话的人是内门执事杨明,专门负责内门弟子的日常生活、物资调度的。 他此话一出,霎时间一道道冰冷的眼光都像他身上扫去,每个人的神色都意味不明。 杨明此话中表达的意思十分露骨,一则是“帮主大人眼看就要断气啦,是不是要把幽若弄回来见最后一面”,二则他话里只提幽若而不提与幽若同去的帮主的大弟子秦霜,分明是和正在堂上的秦德当场撕破脸皮——不错,这杨明确实一直看秦德不顺眼。 杨明此人心思狭隘,对权力十分渴望,自从他当上内门执事后,就一心希望自己也在内门的儿子杨越能成为帮主的亲传弟子。可惜凌傲天不但没收杨越,还有心思让秦霜成为继承人,这让杨明心里打起了小九九——杨明一向看不上秦德,在他眼里,秦德不过是个生意人,只是运气好有从龙之功,还生了个好儿子。 秦德也看不上杨明这种小人,这些年来秦德早已退居二线,在天荫城置办了一个大宅子享福——秦德不练武,天山之巅实在太冷,还是住在城里舒坦。秦德资格老地位高,又有秦霜这个儿子,根本懒得和杨明一般见识——这让杨明很不爽,如今就当看不见我,要是真让你儿子成势,那我以后还混不混了?所以杨明一方面希望自己儿子能攀上幽若这高枝,一方面也尽力打击秦霜。在他看来,要是帮主真有个三长两短,就是幽若做了帮主也比秦霜好得多——幽若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能耐?权利还不是被长老执事们把持的?而且到最后花落谁家还说不准呢。 内门弟子中很多人都对杨明父子不满。杨明公然偏袒自己的儿子,私自给杨越增加份例不说,还经常克扣一些资质不高或是年纪小的弟子的份例。而杨越更是内门一霸,经常欺负没有靠山的弟子。聂风和断浪刚进内门的时候杨越还看他们年纪小想给他们个下马威,结果反被聂风教训了,才悻悻而退。不过这也足够让聂风和断浪讨厌杨氏父子了。 此时听得杨明竟然说出听起来像是咒自己师父的话来,聂风和断浪都忍不住露出愤愤之色。断浪这一年来早把师父当作第二个父亲,如今简直想扑上去咬人了,还是被聂风拉住才作罢。 以前秦德不和杨明计较,可今天杨明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秦德自然要反击——老狐狸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秦德幽幽地说:“如今正当封锁消息,防止敌人趁虚而入,大小姐原本行程还有半月才归,匆匆归来岂不是惹人心疑?再者说,让大小姐回来做什么呢?” 秦德这话先是不着痕迹地说杨明是想引敌人来攻,对天下会不利,再暗示帮主情况怎么样还不知道呢,你就这么盼着帮主出事? 杨明一时语塞,也知道之前自己的话不大妥当,可是也不甘心认输,正想反驳,忽然只觉得像是掉进冰窟窿一样遍体生寒——转眼一看,步惊云眼里杀机毕露地盯着他,一时骇得他说不出话来。 正在此时,楼上缓缓走下几个人来,瞬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正是之前留下的几个大夫——众人都屏住了呼吸,静待着接下来的话。 为首的是一个叫庄衍的老大夫,是个只在乎医学研究的老古董。他缓缓地开口说:“帮主已服药睡下,大家都不必打扰了。” 此话一出,众人各有想法。能在这里的人大都是凌傲天多年的心腹重臣,听闻此言先是舒了口气,这就说明帮主是没事了。可也有人心里有别的念头。 庄衍老大夫才不管大家在想什么,自顾自地拿出一枚镶金紫玉令牌来——正是凌傲天“见令如见人”的天下会最高令牌。 看到老大夫竟然拿出这枚令牌来,大家面色都严肃起来。 老大夫说:“帮主有令,即日起着殷成长老封闭天下第一楼,此令交予殷成长老。立即封锁消息,在场众人无令不得下天山……” 老大夫还未说完已被人打断——这人正是杨明。 只听杨明大声说:“一派胡言!这分明是软禁我们——令牌在帮主身上,谁知道你是怎么拿到的,你说的话都做不得数,我要面见帮主!” 老大夫摸着山羊胡,生气地说:“你这话什么意思?帮主已经睡下了,谁也不准打扰!” 杨明大闹起来,嘴里嚷嚷着“不安好心”、“假传号令”就向楼梯冲了过去,大有冲上二楼之势。 其实凌傲天一直都醒着。这样的伤要是绝世高手恐怕不死也去了半条命,可凌傲天已臻传奇境界,这伤势看起来虽然恐怖,但离要了他的命还差很远。 老大夫们拔出利刃,清理伤口上好药包扎好后,推断凌傲天大概要养上半年——其实这还是老大夫们不了解传奇高手的能耐——凌傲天的身体他自己清楚得很,十天半个月就没大碍了,最多一个月也就全好了。 他让老大夫们下去把人都支走,自己正准备直接从二楼的直通密道下到地底去弄几个血菩提吃吃,这样好得就更迅速了。孰料他还没动,一层就上演了这一幕。 杨明是个什么样的人凌傲天清楚得很——这种渴求权利又目光短浅的小人也有自己的用处。凌傲天希望能找到一个严令禁止刚正不阿的人做内门执事,可是这样的人并不好找,于是就先让杨明暂时当着——内门执事虽然没资格号令内门弟子,可是与内门弟子关系亲近,权利也不小。而内门弟子是除了凌傲天暗中掌控的暗门外天下会内最精英的弟子,因此这内门执事要是找不到最理想的,倒还不如让杨明这样的小人当——杨明管理上也确实有一套,但这人目光短浅为人刻薄,令内门弟子们都十分讨厌,因此也不必担心他笼络弟子们形成自身势力。可是这杨明权利大了心也大了,令凌傲天暗地里哂笑不已。凌傲天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才,已经将那人提到了内门副执事的位置,只等合适时机了——看来真是老天都看不过眼杨明这种蠢人还继续存在,凌傲天正准备随便找点儿理由把他给撤了,现成的好理由就来了,还是不留后患的好理由。 凌傲天缠着厚厚的纱布斜靠在床柱上,冷笑不已。 此时杨明大闹起来,把老大夫们气得不轻;还想冲上二楼,令众长老们大惊失色,步惊云眼泛寒光,已经准备动手了。 就在此时,一声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哼”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顿时大家都静了下来——这声音他们都太熟悉了,分明就是凌傲天的传音。 “哼……天下第一楼也是你能乱闯的?本座还没死呢,本座的命令就没人听了?”语气凛冽而饱含杀意。 凌傲天平时都是一副温和的样子,极少发火,一时间大家都被他这种语气镇住了,杨明更是吓得跪了下来,颤抖着说:“属下……属下绝无此意……属下只是担心这些大夫们假传……” 杨明话还未说完就被凌傲天冷冷地打断了,只听凌傲天冷冷地说:“你是担心他们假传本座的遗命吧!” 这话明显是说杨明巴不得帮主他老人家完蛋,杨明已完全不敢说话了,只一个劲地叩头,很快就额上见血。 “滚出去,别弄脏了本座的地方。”凌傲天毫无语气地说完,接着说:“老大夫所言就是本座的命令,违令者斩!” 杨明瘫软在地,被殷成叫来的暗卫拖了出去。 凌傲天不再说话,大家都静了下来。 老大夫继续说:“封闭天下第一楼,封锁消息,天下会进入一级戒备状态。” 众长老纷纷点头。步惊云刚刚听到凌傲天的声音,脸上厚厚的寒冰终于稍有缓解,聂风和断浪都目露欣喜之色。 老大夫又说:“着令阮承长老调集五千外门弟子携百万两银前去乐山一带救助水患灾民,即刻执行。” 阮承拱手称是,聂风和断浪闻言都激动不已——他们本来就是想回来祈求师父救助灾民的,可是甫一回来就遇上师父受重伤的事,请求自然说不出来了——如今凌傲天竟然直接下了命令,这令聂风感激万分,终于是完全归心了。断浪原本就相信师父,此刻也是雀跃不已。 老大夫接着说:“即令,秦德暗中调回正在南方的天下会所属商团,即日起与无双城断绝一切往来。” 秦德连连点头,步惊云听到“无双城”几个字,眼中杀气四溢。聂风和断浪也暗暗吃惊,心想师父受伤看来是和无双城有关。 老大夫最后说“令止”后,将令牌交给殷成,众人就纷纷走出了天下第一楼。 步惊云看了一眼一侧的阶梯,也转身准备出去了——却被老大夫喊住,老大夫严肃地对他说:“云少爷,帮主吩咐,云少爷之前受伤非轻,让老朽替云少爷好好诊治一番,万不可留下遗患。” 步惊云闻言脚步顿了顿,眼光柔和地点了点头,遂和老大夫一起回自己的院落去了。 凌傲天还是斜靠在床柱上,手里把玩着刚从他胸口□□的泛着幽幽寒光的利刃,眼里杀机无限—— “独孤一方……本来还想让你多活几年……现在看来,你是嫌命太长了!” 43、风波 步惊云和老大夫一起回到自己的院落,老大夫给他诊治了一番,开了一副药,说是喝上一两次也就行了,其实不喝也没关系——老大夫用看怪物的眼神上下打量步惊云,那种毛骨悚然的眼神差点让步惊云的冰山脸都破功了——想来要不是看在步惊云是帮主的弟子,老大夫可能会直接上刀子研究一下了。 等终于送走了研究欲爆发的老大夫,步惊云回转身来静静地坐在窗前。 窗外飘飘洒洒地下起了小雪,显得这夜更加宁静安详。 步惊云觉得自己的心就这样平静下来,那些孤寂痛苦、血海深仇,都在这个宁静的夜晚沉默了。 不知道为什么,步惊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的母亲嫁给霍步天的那个夜晚,霍步天第一次向他伸出了手。之后用了五年的时间,霍步天成了步惊云此生忘不掉的人。而如今,步惊云来到天下会,也已五年有余了,似乎,又有另外一个人走进了步惊云的心,成为他此生心上抹不去的身影。 在这个漆黑无月的夜晚,步惊云静静地坐在窗前,他没有点灯,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黑暗里——他早已经习惯黑暗。没有人能知道,步惊云此时的眼睛很明亮——褪去了厚厚的冰层,他的眼神很清澈,表情也很温和——他其实是一个心地很干净的人,只是他太聪明,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能看懂人心——那些复杂的、肮脏的人心。 步惊云始终记得,他第一次看见师父时,师父看他的眼神——惊讶、欣喜、探究、犹豫、愧疚……无数种情感在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又在下一瞬间汇集成了温暖——可是那温暖不够深,也不够真。这没什么可奇怪的,那时的他们不过是陌生人罢了。无论如何,步惊云也只能选择跟着师父回到天下会——他早已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就像当初他也只能选择跟着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娘嫁到霍家——他似乎从来也没法选择自己的人生,老天早已帮他做了决定。 不过现在看来,老天替步惊云选择的人生似乎也并不赖——至少在这十年间,有两个人尝试过去了解步惊云冰封的心,而这两人都成功地走进了步惊云的心里。 步惊云很敏感,也很聪明。他能体会别人不经意间泄露的心思和情感——因此其实也更渴求真心。他知道一开始霍步天对他好,其实也只是基于道义和怜悯——霍步天是一个仁义正直的好人,自然不能眼看着一个无父的孤子被人欺负——尤其当他成为自己的继子,还是被自己的儿子欺负。后来步惊云的母亲也死了,霍步天自然对他又多了一份疼惜。而再后来,霍步天发现步惊云天资惊人,必然能将霍家剑法发扬光大,对他又多了一份期待和栽培——一切的一切,步惊云都明白。但这其实很正常,步惊云记得师父说过一句话:有得必有失,有因才有果;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即使霍步天对他是道义、是怜悯、是疼惜、是期待,但通通都是真心——所以在五年之后,步惊云最终决定接受这份真心——可惜还是迟了一步,迟了一步也就是一生的遗憾。 至于师父,也许一开始的温和和关心并不那么真——其实这么多年,步惊云也早看出,凌傲天的本质才不是仁义善良的好人,而是追求天下的霸者——凌傲天对每个人都很温和,但温和的表面下其实是冷漠。步惊云本身就是冷漠的人,又怎么会感觉不到师父心底的冷漠和疏离?可是还是那句话,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步惊云能感受到师父的真心——凌傲天这人虽然冷漠和狠辣,但对自己人还是很好的——然后两个冷漠的人都尝试着付出真心,最终都打动了对方。 步惊云的眼里透出柔和的光,他知道,师父对于他来讲是很重要的人——师父关心他的时候他会感到温暖,夸奖他的时候他会觉得开心,而当师父受伤的时候,步惊云觉得很难过很心痛——步惊云从来都会正视自己的心,重视就是重视,用不着否认。 可是步惊云也没有忘记,当年师父看他的第一个眼神里,有内疚。 步惊云在这些年里想过很多次,那最初的内疚究竟是怎么来的——因为后来,他再也没在师父眼里看到那种眼神。所以他想,这内疚一定是和霍家有关。也许是师父觉得自己来得太迟?也许是师父早就到了却并没有出手相助?也许……有很多可能,但步惊云并不想去深究,无论如何,师父对待他是真心的,而步惊云也已经拿出了自己的真心——步惊云只需要记得,自己的恩人是师父,自己的仇人是独孤一方,这就够了。无论师父是个怎样的人,步惊云并不在乎,只要有一份真心,那就足够了。 步惊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繁星满布的夜空,很多年前他也曾在霍家的院子里看过星星,可是似乎,天山之巅的星空更美更迷人。 ------------------------------------------------------------------------------- 第二天一大早,步惊云就来到了天下第一楼门前。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走进去,因为昨天师父已经下令封闭天下第一楼,步惊云自然不会违抗师父的命令,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 步惊云只等了一小会儿,就有暗卫打开门,请他上楼去。 步惊云来到二楼的时候,就看到师父缠着厚厚的绷带斜靠在床柱上细细地看着手中的一张纸,朝阳的金晖洒在脸上,宛如九天上的神,俊美而尊贵。 凌傲天看到步惊云来了,温和地对他笑笑,随即继续去看手上纸中的内容。步惊云并不打扰,只静静地站在一边,站在另一边的殷成看了他一眼,随即又转过头去。 凌傲天看完了手上的内容,抬头看向殷成,殷成看了步惊云一眼,凌傲天点头示意,殷成才慢慢地开口:“这一次的事是暗卫的失职,属下愿意领罚。” 凌傲天微皱着眉说:“处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原因?” 殷成说:“如您所见,从独孤一方的日常行为中并未看出端倪,这次的伏击似乎是在很仓促的情况下就下了决定,而释武尊,原本暗探们以为他只是例常巡视,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出门,所以并未多做关注,虽有人跟踪,但被他轻易甩掉了。” 凌傲天缓缓地说:“一点儿端倪也看不出?” 殷成语带疑惑地说:“属下觉得唯一有疑点的地方就是在半月前独孤一方曾单独见了一个江湖术士,之后又单独召见了释武尊,而后就再没有其它动作了。” 凌傲天眼中寒光一闪,说:“江湖术士?” 殷成说:“是的,这江湖术士人称泥菩萨,倒也颇有名气,而且昨晚属下调动档案,发现一年多前帮主到无双城拜寿离开后这泥菩萨就曾见过独孤一方,不过当时独孤一方并未太在意他……” 凌傲天定定地看着殷成,说:“泥菩萨一年多以前就见过独孤一方,而我到了今天才知道?” 殷成奇怪地看着凌傲天,说:“这种江湖术士的信口雌黄,属下认为并不是重要情报,所以也没有呈交给帮主。” 凌傲天简直要苦笑了,他知道这并不能怪殷成,事实上连他自己都快忘了泥菩萨这个人了。殷成掌管情报,自然要分得清轻重缓急,要是什么都拿给凌傲天看,凌傲天不撤了他才怪呢。可是凌傲天也不能对殷成说某某某是剧情人物要特别关注吧——更何况凌傲天根本没想到泥菩萨怎么会和独孤一方搅到一块儿去了——这也给凌傲天敲了一个警钟,蝴蝶翅膀早已扇动,可不能太过依赖剧情了。 凌傲天放缓了语气,说:“嗯,你并没有错,泥菩萨一年前对独孤一方说的话有没有详细内容?” 殷成又恢复了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地说:“一年前泥菩萨求见独孤一方,独孤一方并不重视,也未有屏退众人,所以二人交谈内容很详细。” “哦?”凌傲天来了兴致,说:“一点儿也别漏地说给我听。” 殷成微微点头,说:“泥菩萨先是对独孤一方说‘北方有龙,独孤将亡’。” 凌傲天面色一凛,而站在一旁的步惊云也是若有所思。 殷成接着说:“独孤一方并不相信,泥菩萨又说,帮主您的二弟子原名霍惊觉,和独孤一方有杀父灭族之仇。”说着看了步惊云一眼,步惊云眼中寒气四溢。 凌傲天淡淡地说:“确实如此,那又如何?” 殷成其实也挺吃惊,因为步惊云的真实身份和来历居然在暗卫的档案中也没有确切备份,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继续淡然地说:“独孤一方有些惊讶,笑着说‘雄霸是想用他来对付我吗?’,泥菩萨说‘此子资质如何城主很清楚’,独孤一方若有所思;泥菩萨又说‘大公子此次受伤再难恢复’,独孤一方面色凝重了起来,说‘不可能,鸣儿伤得虽重,但最多不过半年即可恢复如初’;泥菩萨只说‘半年即可见分晓’,独孤一方当即要送客;泥菩萨最后说‘雄霸必将在一年内再次收徒,独孤一族灭亡在即’,独孤一方也有些意动,说‘若真如此,必亲访先生’,泥菩萨随即离去。” 其实殷成说到这里,也觉得是自己疏忽了。这泥菩萨之预言分明都已兑现,明显不是普通的江湖术士,此次之事原本可以避免,却因为自己的疏忽使凌傲天陷入危机之中,殷成心中也愧疚自责了起来。 听完这一番话,凌傲天也必须承认,这泥菩萨确实有点本事,不管他真的是凭空预言还是根据蛛丝马迹猜测的,这份本领都值得重视。见殷成似乎有些内疚,凌傲天温和地说:“此事毕竟太过玄奇,并不能算作是你的失职,你也不必多想了。” 殷成面色稍缓,说:“想来是因为事情一一应验,独孤一方就决定临时一搏了。” 凌傲天点了点头,他也想明白了,想必是泥菩萨告知独孤一方乐山会有大水,甚至告知这乐山大水是步惊云的一劫,而自己又不会坐视不理,故而可派人埋伏。 凌傲天遂对殷成说:“即日起要密切留意泥菩萨的行踪。”凌傲天心想,早知道这人这么麻烦,上次就趁机杀了他。 殷成点头称是,正要退下,步惊云忽然开口说:“我见过他。” 凌傲天知道步惊云一定是猜到当日那庙祝的身份了,也不大意外;殷成一听此言,立刻问道:“在何处?” 步惊云看了凌傲天一眼,见凌傲天正温和地看着他,于是步惊云用简洁的语言将那日的情况大致说了一番,殷成听罢,连连点头,急忙下去布置了。 凌傲天招手让步惊云坐到床沿上,握着他的手浅笑着问:“云儿的伤可无碍了?” 步惊云微微颔首,又用担心的眼神望着师父。 凌傲天淡笑着说:“不必担心,师父其实也并无大碍。” 步惊云回握了一下师父,缓缓开口道:“独孤一方。” 凌傲天收起了笑容,淡淡地说:“他既然让释武尊来杀我,公然撕破脸皮,我自然也用不着客气。” 步惊云深深地凝视着凌傲天,凌傲天似是明白他的意思,淡然地说:“师父一定将他留给你。” 步惊云点了点头,复而低下头去。 凌傲天还想说点什么,可殷成忽然急匆匆地跑了上来,凌傲天心下生疑,问到:“怎么了?” 殷成定了定神,说:“幽若大小姐和霜少爷仅带了十数名弟子到闵方城游玩,遭到无双城派来的杀手伏击,后退至山林中,无双城派大批弟子围山搜索,临近三个分舵的弟子已经立刻全数出动去救援大小姐和霜少爷,离得较远的分舵也不断派人前去,不过无双城那边似有高手坐镇,弟子们伤亡惨重,如今双方已经等同开战。” 凌傲天越听脸色越白,眼里寒光闪烁,冷声说:“幽若和霜儿现在情况如何?” 殷成答道:“现在应该是在山林中掩蔽,我方弟子未能冲破封锁得到具体消息,但可以肯定无双城的人并未能得手。” 凌傲天心情激荡,脸色泛白,一时间胸前的绷带上都隐隐渗出了鲜血。 殷成见状连忙说:“帮主还当保重身体,此事交由属下去解决就好。” 一旁的步惊云寒声说:“我去。”眼神里透着森寒的杀气。 凌傲天平静下来,淡淡地说:“云儿和暗飞、暗雷、暗雪一起先行赶去,另派三千内门弟子随后策应,殷成负责总舵防御,就不必去了,以防敌人趁虚而入。”暗飞、暗雷、暗雪都是达到一流巅峰的实力,暗卫中有此实力的也不过九人,上次还损失了两人——无双城的释武尊已死,上次也损失了一批一流高手,想来也难再找到很多高手了——有步惊云、幽若和秦霜,再加暗飞、暗雷、暗雪,想来已足够。 殷成领命而去。 步惊云正要离开,凌傲天拉着他的手,和声说:“凡事还当以自身安危为重,只要幽若和霜儿脱险,你们便一起回来,其它的就不用管了。” 步惊云缓缓地点了点头,柔和地回望师父一眼,便立即出发了。 44、破裂 等到步惊云和弟子们都已经出发,殷成去安排总舵的防卫后,凌傲天半躺在房里的特制超大虎皮沙发上,仔细回顾了一下这接二连三的事。 很显然,天下会和无双城的关系已经完全破裂——独孤一方先是派长老释武尊直接带人来杀凌傲天,随即又对幽若和秦霜动手——甚至这两个方向根本就是同时发动的,想要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做雷霆一击! 不得不说,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确实打了凌傲天个措手不及。 凌傲天有自己的计划,他本不想这么快对无双城动手,因为即使拿下整个南方,也要有相应的手段去控制。如今管理人才还在培养,经济渗透还在继续,弟子们一批又一批地训练、派去各地锻炼——凌傲天本想等上几年,再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举而下——说实在的,以天下会现在的势力其实已经完全足够对付无双城了——凌傲天反思,自己实在太追求完美了,最重要的是,他还在等聂风长大呢——不然倾城之恋谁去演? 可是凌傲天现在已经完全不再去想这些了,他知道,一切都已经改变,独孤一方已经感觉到了威胁,事实上,这次的事看起来好像是凌傲天这边败了,吃了大亏,其实——这不过是独孤一方的临死反扑孤注一掷罢了,若是失败,无双城已再难翻身——而如今他已经失败一半了。 何止一半?分明是一大半——凌傲天转着手上的玉髓扳指——泥菩萨说得很准,凌傲天若是先发动,独孤家一个也活不了了,所以独孤一方趁着大水的机会,企图擒贼先擒王,若能杀死凌傲天,那几乎是大势已定。 可是独孤一方也知道这很难,所以他同时还打幽若和秦霜的主意——若是能捉住幽若和秦霜,无论是谈条件还是打都占了上风——若是凌傲天想换回两人,必须就付出巨大的代价,这个可能性很大,因为一个是他唯一的女儿,一个是他的大弟子,意义太重大。若是凌傲天不答应,那这两人就死定了,即使凌傲天能下定决心,这两人的死对他和天下会的打击也是巨大的。 可是如今,凌傲天没死,幽若和秦霜也没被捉住——独孤一方的计划几乎已经破产在即了,他如今只能希望能在天下会的援兵到达前捉住幽若和秦霜,否则他就真的没机会了。 凌傲天终于放下了心里对剧情所剩下的那一点点执念,双目明亮璀璨犹如深夜的启明星,他淡淡地笑了,轻轻描绘着胸前厚厚的纱布下伤口的形状,仿若叹息地说:“天下……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天下会恍若一个巨大的机器井井有条地运作了起来。一条一条的命令从天下第一楼发了出去,立刻就绑在神俊的飞鹰身上飞往了各个明面上的分舵、暗中的据点。 无数的密探们动了起来,各大粮食供应商切断了对无双城的粮食供应,神兵山庄封锁了对无双城的兵器供应,无双城现有的储粮仓库和兵器库大多数在一夜之间燃起了熊熊烈火,将白花花的粮食化作灰烬,将百炼神兵烧成废铁。 每时每刻都有无双城的分舵舵主、副舵主、中坚弟子们死在了自家亲随、侍卫、侍从、发妻、小妾、小厮的手下,还有数不尽的无双城的弟子们、依附无双城的江湖侠士浪子们莫名其妙地死在酒楼、客栈、青楼,甚至钱庄、当铺的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里。南方多个世家门派重新站队,一时间南方江湖掀起了腥风血雨。 ------------------------------------------------------------------------------- 幽若现在很生气,也很憋闷——她长这么大也没吃过这样的大亏,她恼怒、暗恨,还有些挫败与后悔。幽若从来都是在宠爱和赞美中成长的,虽然凌傲天没有把她养成娇生惯养不知世事的大小姐,她也有百般算计千种坏水,功夫也达到了一流巅峰,直接或间接死在她手下的人也不计其数——可她从来也没有尝过挫败的滋味——她的人生太顺,和她的老爹一样,也就是因为她有一个凡事皆在算计中的老爹,所以她也从未失败过。 可是这一次,她没有按照老爹制定的路线只在北方江湖巡游,而是一时兴起跑到不属于南北势力范围,以混乱著称,有“小江湖”之称的中间地带来——这里没有天下会和无双城这样的大势力,这里的小势力小家族之间的关系纷繁错乱,这里有南来北往的商队,还有游荡神州的侠客浪子,这里每天都有无数的争斗厮杀,这里热闹非凡也错综危险,这里能让人一夜成名一步登天,也能让人无声无息地消失无踪连灰烬也不剩下——这里是许多向往自由的侠客侠女们心中真正的江湖。 幽若终于真正明白,以她现在的能力,还远远达不到能离开自己父亲的庇护的地步。 幽若原本只是想便装到这中间地带的其中一城闵方城来玩一玩,见识一下生死不论的擂台,吆喝震天的赌场、美艳的花魁和风流的江湖浪子,甚至还想着要是遇上没眼力的采花大盗,还可以当一把行侠仗义的侠客,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事实上这也没什么,像幽若这个年纪的小丫头,自然是爱玩的。幽若走在闵方城的大街上时,也不知道看到了多少明眸皓齿、顾盼生辉的女扮男装的不知道是哪家跑出来的大小姐——这些小姐们也佩刀带剑,练过好几手功夫,可跟幽若比起来那就差得太远了——既然她们都能跑出来玩儿,幽若自然也可以。 秦霜从来都拗不过幽若,事实上他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师父让师妹出门本来就是想让她多见识一下,秦霜觉得,要是师父也来了,说不定还会亲自陪着幽若到处乱逛呢。 但是幽若和秦霜都没有料到,他们一进闵方城就让人盯上了,这盯梢可不是看武功高低的,你能想到自己一路上都被小贩、小乞丐盯着吗,这人山人海的,谁会去在意呢? 正当幽若吃着糖葫芦好不开心,秦霜抱着几大包特产小吃的时候,杀机顿现!跟着幽若和秦霜的弟子们也不愧是内门的顶尖弟子,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可是架不住人家早有准备啊——人多对人少,有备对无备,一群人只好且战且退,退进了闵方城外的重重山林中。 闵方城内还是热闹繁华,一点儿也没受影响——每天不知道多少仇杀凶杀不断发生,早引不起大家的兴趣了。可是才过不久,这闵方城里的侠士浪客们就知道事情不寻常了——先是一大群戴着无双城标志的弟子们大肆围山搜捕,江湖八卦党们还在议论纷纷到底是哪些不长眼的竟然得罪了无双城的人;不多时一队队整齐地穿着天下会弟子服饰的人气势汹汹地赶来,和围山的无双城弟子们二话不说就动起手来——那叫一个天昏地暗血流成河——这下子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地迅速传播开来——天下会和无双城这分据南北的两大江湖巨头对上了! 一时间群情激昂议论纷纷,八卦党们立刻放出惊天消息——刚刚被逼进山林里的年轻男女就是天下会的大小姐和帮主的大弟子——“哗”地一声人群就像沸水一样沸腾了,激动了——这可都是传说中的大人物啊,一时间疑惑不解的有之,鄙视不信的有之,幸灾乐祸的有之,想暗中捞好处的也不少。 且不管这江湖传言是怎么越传越玄,玄到连天下会的大小姐和大师兄相约私奔的传言都出现了——这“传言正在私奔”的幽若和秦霜现在可是狼狈得很。 幽若和秦霜原本并没有意识到杀手是无双城派来的,毕竟这么些年来和天下会作对的人也不少,本来是想进入山林里甩掉追兵后潜回天下会的势力范围再作打算,孰料一大片树林的各个出口居然都被无双城的人围住了,二人也知道这次事情大了,就带着弟子们往山里去了,心里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在无双城的人手上,否则就真是惹了大麻烦了。 虽说幽若和秦霜被逼到山里乱转,但其实一开始也没吃多大亏,毕竟实力摆在那里,即使被搜索的无双城弟子发现了,对方也奈何不得他们,反而给他们用游击的策略解决了不少。可是对方也不是傻子,后来也不再落单了,几队人马离得够近,一发现踪迹就放讯息叫来大队人马,弄得幽若他们只好一边继续乱转,一边期望总舵赶紧派人来接应了。 此时已经是晚上了,林中一片静谧,只很久才能听到一两声老蝉沙哑的叫声。 幽若百无聊赖地用树枝拨着面前的篝火,这已经是他们在林中的第三个晚上了,幽若撑着下巴,皱着脸,身上精致的衣裳在追打和乱转中破了好几处,裙子下摆也沾上了泥土枯叶。秦霜静静地坐在她旁边,轻轻地拂去幽若头发上的半片枯叶,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继续往篝火里加着枯枝。幽若头一歪靠在秦霜肩膀上,感觉心里踏实了很多。 虽然不过是短短三天,可是幽若觉得这三天过得比一年还久。别说洗澡,就是洗脸都难;衣服也没法换,每天吃的除了野味还是野味,这冬天的树林里也别指望有什么野果子了,就算有也不敢吃啊,谁知道有毒没毒?每天除了吃就是打架就是跑路,秦霜和其他弟子们更辛苦,晚上还要轮流守夜,几天下来每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幽若细细地想着从天下会到这里的距离,算一算,三天时间已经足够她老爹赶到这里来了,可是老爹怎么还不来救她呢?幽若嘟着小嘴——就在此时,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篝火前。 幽若抬头一看,来人身穿暗紫色金龙纹的锦绣华衣,剑眉星目,高鼻薄唇,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不是她英明神武的老爹更是何人? 幽若一下子跳了起来,眼中含泪地大声说着“老爹你终于来了,幽若可想你了”就向着那男子扑了过去——寒光一闪,“碰”地一声——幽若坐倒在地上,肩膀上多了一条深可见骨的血口,汩汩地流着鲜血;另一边秦霜脸色苍白地站着——要不是刚刚秦霜猛地用天霜拳震偏了那匕首,此时那匕首恐怕就已插在了幽若的心口上! 幽若瞪大了双眼,只见她对面的“老爹”恍若融化一般身形渐渐缩小,最后变成了一个貌若小童的矮小老头,手里正握着一把滴血的匕首。 幽若大怒,大声说:“你是谁?”明明其他弟子们都在周围警戒,怎么会让这人就这样到了她面前?幽若心下惴惴,故意大声说话,想探探其他弟子们的情况。秦霜的脸色已经十分凝重了,双拳紧握,随时准备动手。 那矮小老头“嘎嘎”地笑了起来,那声音就像在锯木头,他阴阴恻恻地说:“小女娃不用喊了,你们的人都死光了……”转而看了秦霜一眼,渗人地笑着说:“小娃娃真不错,竟然能看破爷爷的幻术。” 秦霜语气沉重地说:“天池十二煞之首——童皇。”语气是肯定而毫无疑问。 童皇微微一愕,“嘎嘎”又笑了,说:“小娃娃蛮有见识,可惜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啦。” 幽若也知道来者不善,她和秦霜加起来也不见得能赢过这个人,更不用说周围定然还有他的帮手,才能无声无息地解决了十数个弟子。 想到这里,幽若忽而灿然一笑,语气清脆地说:“幽若早就听过天池十二煞的大名啦,今日一见,果然是有本事的人,我爹爹设立的天英堂正需要像老爷爷您这样的高手,不知道老爷爷有没有兴趣呢?” 童皇有些惊讶,说:“小女娃胆子倒大,爷爷是来杀你们的,你还敢请爷爷去为你爹效命?” 幽若微微一笑,说:“那又怎样?良禽择木而栖,我天下会正是冉冉红日,而无双城已是落暮夕阳,老爷爷目光如炬,又怎会看不透?” 童皇微微一叹,说:“小女娃口齿伶俐,说得我老人家都要动心了——可惜,我们杀了天下会不少人,如今又伤了你,若真让你们脱险,死的就是我们了。” 幽若笑嘻嘻地说:“怎么会?死掉几个废物,换来几个高手,这样的生意我们天下会又不亏,怎么会不做?而这点儿小伤,老爷爷完全不必放在心上。再说了,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那独孤一方给了老爷爷什么价?我们可以给得更多。” 童皇还未说话,一个厚重的声音响了起来:“童老大,别和这小丫头废话了,赶紧解决才是正理!”只见一个浓眉大眼的大汉拿着一柄铁帚出现在眼前,正是天池十二煞之铁帚仙。 “就是,童老大,可不能坏了我们天池十二煞的规矩名头!”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和一个明显是她丈夫的男人手牵着手从树后走出来。这两人就是天池十二煞中的夫唱和妇随。 童老大又叹了口气,用遗憾的语气说:“唉,可惜我们天池十二煞接了任务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只好对不起两个小娃娃啦。” 幽若暗暗运气,依旧面不改色地微笑着说:“这是何必呢?几位前辈对付我们两个小辈倒是容易,可要是因此得罪了我爹,那多没必要?还是坐下来谈谈价钱,不是更实际?” “嘿嘿!”一个手里拿着鸡腿一边啃一边说的大胖子乐呵呵地说:“哎呀呀雄霸还真有个好女儿,可惜啊他都自身难保了,不然我食为仙还真想见见他呢!” 幽若心里咯噔一下,秦霜严肃地说:“几位用不着危言耸听,家师的本事我们都很清楚,无稽传言对我们毫无意义,几位大可动手,只是要好好想想后果才是。” 一个年轻男人从树上跳下来,伸手成爪就向幽若攻去,嘴里喊着:“锣路乘懒耍绷嗽偎担 与此同时一个和刚刚那个男人长得几乎一样的男人也从一旁丛林中飞出来,抬腿就向秦霜扫去——双方终究是动起手来! 之前的铁帚仙和夫唱妇随也上前围攻,双方立刻你来我往打得好不激烈! 这铁帚仙、夫唱、妇随和后来的双胞胎兄弟手舞、足蹈都是一流高手,铁帚仙已达巅峰,而夫唱、妇随,手舞、足蹈各自有一套夫妻、兄弟配合的功夫,招招直攻要害,攻势如雨点一般落了下来。 幽若和秦霜很快就占了下风——两人也是配合多年自有默契,可到底挡不住人多。更何况幽若之前还受了伤,二人只能越来越吃力地堪堪抵挡——而一旁的童皇更是进入了绝世境界的高手,那老头只是笑嘻嘻地在一旁观战,显得很是悠闲。 幽若一招才挡住手舞的撕骨爪凌厉攻势,一柄铁帚就向她头顶打来,夫唱的长生拐也同时攻到,眼见难以都躲开,幽若向铁帚挡去,准备硬受一下长生拐——眼看长生拐就要打在幽若身上,一旁的童皇忽然面色一变——只见一根树枝如利剑一般击在长生拐上,一下子将长生拐打偏,一个黑衣少年追着树枝而来,趁势握住树枝就使出了一式剑法,瞬时逼退了围攻的五人! “云师兄!”幽若欣喜地喊道。 45、对峙 短短几日,江湖这潭深水就从内部沸腾了起来。 天下会甫一反击,就让所有人看到了什么叫作厚积薄发——无双城的中坚力量纷纷离奇死亡,众人悚然发现原来身边的人都是如此危险;无双城的弟子们每天都在莫名其妙地消失,众人赫然发觉原来天下会的触角已经伸到了方方面面——凌傲天已经不需要再偷偷摸摸,他如今可以以傲然的姿态走上前台,毫无遮掩地告诉你——没错,一切都在天下会的控制之中,想要全家平安,最好就是什么多余的事都别做,什么多余的话也别说——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的管家小厮甚至妻子小妾就将消息传给了天下会,更不知道身后的什么方向会悄无声息地伸出一把利刃。 天下会的反击令消息灵通者心里发寒,令独孤一方头疼,却得到了大多数老百姓的支持——谁都想过上富足的生活,就像天荫城的老百姓们吃的穿的都比得上一般小城的大户了。就连无双城里的老百姓们也在议论纷纷,对比下和蔼可亲的曾经还大方地给他们发银子的凌傲天和完全不把草民放在眼里的独孤一方,朴素的人们很自然地偏向了前者。 无双城内,一个十分漂亮的十余岁的小姑娘看着卖包子的大叔和卖菜的邻家大婶们偷偷摸摸地议论着希望无双城换个主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题,大大的眼睛里闪过迷茫而纠结的神色。 小姑娘抬起头,看着牵着自己的白发苍苍弯腰驼背的老婆婆,低声地问:“姥姥……为什么他们……” 姥姥看似浑浊的眼里闪过锐利的光,低声而沙哑的说:“这不是你该问的!你只需要知道……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守护无双城……这就够了,这就够了!” 小姑娘低下头,喃喃地说:“是的姥姥,月儿明白了。” 一老一少的背影渐渐远去。 ------------------------------------------------------------------------------- 月光透过枯枝的缝隙照在厚厚的枯叶层上,给这肃杀的气氛更添了一种令人窒息的静谧感。 “你是……步惊云!”童皇的脸上已经看不到轻松的神色,他沙哑着声音严肃地说:“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已经是绝世高手了——这资质实在令人……忍不住想杀了你!” 步惊云扔掉了用以逼退了围攻五人的树枝,神情凝重地抽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宝剑——这是师父在他临行前专门让他带上的一把一等一的宝剑凝寒,毕竟就算暂时没有绝世好剑,步惊云也不能就不用剑了吧。 双方对峙不过一霎,三个黑衣人迅速地掠过枯枝,站在了秦霜和幽若的身边——正是和步惊云同行的暗飞、暗雷和暗雪,一时间实力对比完全反了过来。 步惊云二话不说就举剑向童皇攻去,绝世高手自然应该由绝世高手来对付。 另一边也五对五地打了起来,天池十二煞中的五人毫无疑问占了下风,被打得节节后退遍体鳞伤。 童皇虽说功力远在步惊云之上,但他的绝招童心真经主要是以虚妄幻想迷惑对手,使对方丧失斗志的一种幻术——可这对步惊云这样心智坚定的人几乎无用。此时童皇也只能幻化出几个幻影之身和步惊云纠缠,不但占不到便宜,还被步惊云凌厉的剑招逼得冷汗淋漓。 “啊”地一声惨叫划破了丛林的夜空,原来是夫唱被暗雪一鞭子缠住脖子,瞬间就被暗飞踢断了脖子;妇随见丈夫惨死,尖叫一声,双目血红地向暗飞扑过去想要拼命,被暗雪一下子抽在眼睛上;而足蹈也被暗雷的奔雷手印在胸前,重伤将死,手舞连忙上前护着弟弟;铁帚仙被秦霜一拳击飞,正吐血不已,幽若毫不犹豫一指点去,立时要了铁帚仙的命。 童皇眼见自己这方死伤惨重,连忙用幻影之身缠住步惊云,前去护着还未死的三人;步惊云只一剑就挑破重重幻影,追了过去。 童皇的额前滴下了一滴冷汗,他知道要这样下去自己这来的兄弟六人恐怕就都回不去了。眼见步惊云又要持剑冲上来,童皇连忙说:“步惊云,我们收到消息你师父被伏击已重伤将死,你若不来此处,等我们把这两人除去,整个天下会岂不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了?只要你一句话,我们联手,保证这里的事绝不会有别人知道……” 很显然,童皇这番话完全达到了反效果——步惊云不等他说完就眼泛寒光浑身杀气地冲了上去,剑气纵横直令几人不敢硬抗,连连后退。 幽若听闻此言脸色煞白,一时间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冰窟窿里——秦霜见状连忙说:“师妹!师父的本事你我都清楚得很,可别被这老匹夫骗了!”幽若回过神来,当即就要加入战团。 就在此时,天池十二煞们眼看就要支持不住的时候,忽地一股饱含强烈威压的剑气朝着步惊云迎面而来——步惊云心下一凛,知道这剑气绝对不简单,立刻不再攻向天池十二煞,挥剑向着剑气而去——虽说挡下了那剑气,但手中的凝寒剑却赫然断成了三截! 步惊云当即退回幽若和秦霜的身边,天下会众人见此变故,一时都面色严肃,强烈地戒备起来。 一股锐不可当的剑势向天下会的六人压来,连步惊云额上都隐隐渗出冷汗,其余几人更是有了支持不住的感觉。 童皇几人见此情况大喜过望,知道是己方的援手来了,想要一起对付天下会的几人,却被那剑势阻隔在外,进不得半步——童皇知道这定是来的高手不屑于与自己等人联手,也不恼,只是顺从地和手舞一起架着重伤的足蹈、略显疯狂的妇随一起向后退去。 月光下的枯叶上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一把剑! 老者的身影渐渐浮现,他穿着朴素的灰白麻布衣服,须发皆白,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小看这个和平凡扯不上半点关系的人——这个,剑一样的人! 秦霜看到此人,骤然想起一个情报,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那老人只站在那里,越来越盛的气势就已经压得众人无法反抗,步惊云眼里寒光闪现,双拳紧握,想要做最后一搏! 老人似乎看出了步惊云的想法,他漠然地看了步惊云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却在看到步惊云的一霎那微闪了一下,他轻轻地叹息:“可惜……可惜你今天必须要死,否则……十年之内我又能看到一把好剑……” 秦霜顶着巨大的压力艰难地开口说:“剑圣前辈……居然自破誓言来和我们几位小辈为难?” 原来……这老人就是剑圣——早已封剑归隐的剑中之圣! 剑圣漠然地说:“我也是独孤家的人。”说罢并指成剑,就要做最后一击——他根本不屑于拔出自己腰间的剑! 众人见此情形也不甘心待死,皆奋力提气,势要做临死一争! 步惊云握紧双拳,苍白的手上青筋暴起,他死死地盯着剑圣,自身气势已提升到最高——他不甘心,不甘心死在这里……要是他和幽若、秦霜一起死在这里,那师父……他不甘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另一股剑势忽而迎向剑圣那威势惊人的剑势——这一股剑势只是淡淡地,如水一般,却就这样微微荡漾着消去了剑圣的剑势,一点儿痕迹也没留下。 天下会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却又疑惑起来——这人……是谁?步惊云感觉到这剑势,心下微微一动。 剑圣那漠然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的语气里带着惊讶还有深深的感慨:“你……居然也来了。” 丛林的另一边,一个黑衣汉子缓缓走过来,他唇上蓄着稀疏小胡,双目流露一种令世人不敢侵犯的孤高威仪。他缓缓走来,像是另一把剑,却和剑圣完全不同,这把剑……似乎饱历沧桑…… 幽若和秦霜见到此人,眼里都出现了疑惑的神色;而步惊云则是眼神一亮,目光灼灼地向那黑衣汉子看去。 那黑衣汉子也看向步惊云,眼里闪过一丝流光,微微扬声说道:“不过五年余未见,你竟然已是绝世高手……果然资质非凡……” 剑圣定定地看着这慢慢走来的黑衣汉子,幽幽地说:“你要阻我?” 黑衣汉子目光毫无波澜地回望剑圣,语气平淡地说:“是。” 剑圣扫了步惊云一眼,说:“他是你何许人……你大可带走,不过其他人你就不要多管了。” 黑衣汉子淡淡摇头,说:“六个人,都带走。” 剑圣面含怒气,大声说:“你故意和我作对?” 黑衣汉子平淡地说:“不过是受人之托。” 剑圣冷笑一声,说:“你居然会有朋友?”说罢不待黑衣汉子再说什么,又说:“不论如何,此事关乎独孤家生死存亡,我绝不会就此罢手!” 说着剑圣拔剑而起,瞬时剑尖就到了黑衣汉子的眼前。 黑衣汉子双手一抬,四周的枯叶纷纷交错,“叮叮”地打在剑上,剑圣的剑顿时走偏。 剑圣气势暴涨,又是一剑挥出——顿时流光四射,连天上的明月也要黯然失色——黑衣汉子却依旧毫无表情,一挥衣袖,似有万道剑光闪过,又似乎只是随意而普通地挥了挥衣袖,剑圣的一剑之威已荡然无存。 剑圣瞪大了双眼,说:“你……你突破了?” 黑衣汉子淡淡地说:“是。” 剑圣若有不甘而又无奈地说:“我终究是大不如你……可是究竟是谁能请得动你?究竟谁能做你的朋友?” 黑衣汉子毫无语调地说:“他并不是我朋友,只是多年相交的故人……他于我突破有助,但有所求,我必助之。” 剑圣惊讶地说:“什么!他助你突破?” 黑衣汉子淡淡点头,说:“略有提示。” 剑圣喃喃地说:“他究竟是谁?” “雄霸。” “什么!”剑圣的语气里有不可置信、也有不甘心,他狠狠地说:“很好、很好!这次有你在此,我自然动不了他的人……我迟早会去找他……迟早会创出我的剑二十三!”语音才尽,人已渺渺无踪。 黑衣汉子淡淡地扫了一眼一旁目瞪口呆的童皇等人,毫无语气地说:“你们走吧,我无意杀人。” 童皇等人大喜,连忙要走,步惊云却脚步一错挡在他们身前,童皇大惊失色,仿若祈求着望向黑衣汉子。 黑衣汉子深深地看着步惊云,步惊云淡淡地说:“你不杀,我杀。” 黑衣汉子皱起了眉,一挥衣袖,已将童皇等人送出百米外,童皇等人自然是脚底抹油跑了,步惊云追之不及,只深深地回望黑衣汉子。 黑衣汉子语气里若有责怪地说:“我早说你戾气太盛,他却偏要收你为徒……你如此嗜杀,怕是将来连你师父也难以阻止你……” 步惊云淡淡地说:“师父不会阻我。” 黑衣汉子皱紧了眉头:“此事我迟早会和他分说,你还是好自为之吧。”说罢转向幽若等人,淡淡地说:“你们且随我来。” 一群人跟着黑衣汉子走出丛林,走在遍洒银光的旷野上。幽若见这气氛沉闷地令人难受,遂笑着开口打破沉默:“这位……伯父,是我父亲托您来救我们的?” 黑衣汉子看了幽若一眼,淡淡地说:“嗯,他得到消息知道剑圣会来,很担心,传信给我说他受了重伤,请我来接你们。” 幽若大惊失色,说:“什么……我爹真的受了重伤?”说着看向步惊云,说:“云师兄……” 步惊云微微点头,眼神深邃。 秦霜担忧地皱起眉头,说:“怎会如此?是无双城的人?” 一直都神色淡淡的黑衣汉子忽然插口道:“我也很好奇,以他实力,究竟谁能重伤他?” 步惊云冷冷地说:“释武尊,暗算。” 幽若大大的眼睛里含着泪,却硬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黑衣汉子闻言微微一顿,说:“我原本还以为他是托辞……想来也是,你是他唯一的女儿,若他无甚大碍,怎么会不亲自来救你……” 幽若听了这话,心下有些不虞,心想:“这都什么人啊,不但半点关心没有,居然还在怀疑我爹……难怪他说不是我爹的朋友。”幽若想到这黑衣汉子只是为了还自己老爹的人情才来救人,心里原本的一点点感激也飞九霄云外去了。 步惊云沉默不语,但是周身的气息似乎不是那么顺。 其实要是凌傲天听了这话,只会一笑而过,因为无名本来就不是什么说一句话还要绕七八个弯的人,他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虽然有些不近人情,却是真性情。可惜这些小辈们原本对他的高山仰止的那些敬仰感激之情都在听了他的话后一下子不知道飞哪里去了,他们才不知道什么真性情,只觉得这人无情得很。 秦霜沉默了半晌,开口道:“前辈……我们还当尽快赶回去……” 无名似是完全没察觉气氛的改变,或者是完全不在意,他淡淡地说:“嗯,我只送你们到天下会最近的城池。”说着看了一眼幽若身上的伤,又说:“要是小丫头的伤没什么事,我们就施展轻功,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 幽若语气闷闷地说:“没什么大事,还是尽快赶路的好。” 几道人影飞快的划过旷野,消失在了微微泛光的天边。 46、众人 天山之巅。 聂风倚坐在一棵雪松下面,满面愁容。 断浪远远地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盘子——他跑到聂风身边,笑呵呵地说:“风,这是孔慈刚刚做的点心,尝尝看。” 聂风看了一眼十分精致的点心,说:“浪,我根本就没胃口。” 断浪也靠着树坐下,把盘子放在一边的地上,拈起一块儿点心边吃边说:“唉,你们都怎么回事,孔慈也是一脸愁容,我缠了她好久她才给我做点心。” 聂风微微惊讶地说:“浪,难道你还不知道?” 断浪疑惑地说:“不知道什么?” 聂风说:“就是大师兄和师姐被围困的事啊。” 断浪点点头,说:“我昨天就听说了呀。” 聂风讶异地说:“那你还没心没肺地在这吃点心?” 断浪微微叹了口气,小脸严肃地说:“风师兄,这件事师父肯定会处理好的,再说了不是已经让二师兄去接应了吗?肯定没事的——就算真有事,你担心又有什么用呢?我们应该想办法为师父分忧而不是在这里叹气啊。”断浪话锋一转,又拿起一块儿点心,说:“再说了,担心和吃点心有什么联系?你们这样穷担心、没食欲,难道要把自己饿死?” 聂风无奈地说:“浪,你根本不明白,天下会和无双城肯定是要开战了。” 断浪一边吃一边点头,嘴里鼓鼓地说:“我知道啊,无双城独孤一方那老头先是派人暗算师父,又让人围困师兄师姐,早该死了。” 聂风皱着眉头说:“为什么……大家就不能和平相处呢?开战……要死多少无辜的人?我想要去劝劝师父,这些事还是和平解决的好。” 断浪一下子吞掉点心,看着聂风,严肃地说:“风你怎么能这样想呢?分明是独孤一方那个老头子不愿意和我们和平相处啊,如今我们吃了大亏,难道还要巴巴地跑去求和?” 聂风愁眉不展地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好吗?难道江湖就一定要打打杀杀?” 断浪“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伸手点点聂风皱着的眉头,说:“风,等到天下会解决无双城,那自然就用不着打打杀杀啦。” 聂风看着断浪,说:“可是那样无双城会死很多人……” 断浪嘟着小嘴,说:“风!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们啦!你想想吧,师父从来都那么仁慈正义,就算打败无双城也不会滥杀无辜,可要是我们输了,你以为独孤一方那臭老头会放过天下会上上下下?到时候我们都得死!” 聂风又皱紧了眉头,仿佛是解不开的死结。 断浪伸出小手拍了拍聂风的肩膀,说:“风,你实在是太仁慈了,可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啊。再说了,独孤一方倒行逆施,就连无双城的百姓们也盼望着师父去解救他们呢。等到那时,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聂风叹了口气,说:“也许你说得对,可是我原本只想和爹一起平淡而宁静地生活,根本不想搅进这些江湖的风风雨雨中。” 断浪说:“风!人活在世上怎么能不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你不是常说要匡扶正义吗?天下会就是正义的,无双城就是邪恶的,只有消灭邪恶的人才能让天下人都过上好日子啊。” 聂风喃喃地说:“天下会就是……正义的吗?” 断浪大声说:“那当然!风你还不清楚吗?如今眼看就要开战,师父自己都受了重伤,天下会正在危急时刻,师父却能毫不犹豫拿出百万两银子还派弟子去救助水患的灾民——就是换作我我也做不到呀!而独孤一方却趁此机会侵犯天下会,简直是不顾百姓死活卑鄙无耻!风我们之前不是也看到了,光靠你我根本救不了几个人,只有师父才能救无数的人,所以我们应该帮助师父打败无双城,而不是什么和解!” 聂风深深地望进断浪的眼睛,说:“浪……也许你看得比我更清楚……帮师父杀无双城的人,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断浪拍着胸脯说:“没错!别看我年纪小,功夫可比大多数内门弟子强,到时候我和师父说,让我也上战场!风,不如到时我们一起去?” 聂风艰难地点了点头,说:“我自然……和你一起。” ------------------------------------------------------------------------------- 幽若一行人和无名分别后,只进城让暗雪帮幽若处理了下伤口,就马不停蹄地向总舵赶去。 一路上居然几乎每个人都在议论纷纷,有的说天下会帮主受了重伤,有的说帮主大人就要不行了,还有的说帮主大人根本就已经去世了,只是天下会封锁了消息。 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让幽若愈发的心急如焚,秦霜也是一直眉头深锁。但两人从步惊云的只言片语里根本得不到具体情况,只能一路急赶以求尽早回去。 步惊云初听到这些传言的时候心里疑惑,明明师父是吩咐封锁消息的——转念一想,定然是无双城故意放出消息想扰乱军心,遂也随着幽若和秦霜一路急赶。 不错,天下会在无双城里有很多探子,无双城自然也在天下会范围内安插了探子,即使打探不到什么重要消息,散播一下传言也不难。凌傲天在一开始知道传言有蔓延趋势的时候,立刻就解除消息封锁,让天下会对外宣布帮主确实受了重伤,特别着重声明帮主是在去救助水患灾民的路上被无双城的人暗算的——一时间收获同情无数,朴实的老百姓们纷纷为帮主大人立长生牌祈求平安,顺便扎了无数独孤一方的稻草人烧了个千万遍。就是江湖上的人也觉得独孤一方此行实在太过卑鄙,人心毫无疑问偏向天下会这边。 而天下会内部完全不需要担心军心问题,凌傲天从来就很注意控制个人对整个帮会运转的影响力。难道董事长总经理生病了员工就都不工作了?开什么玩笑——各部门都有自己的负责人,一切按照既定规划运转就好了。 凌傲天乐得装重伤躺床上休息,一来可以迷惑敌人博取人心;二来他确实也需要养伤,顺便研究一下还没来得及看的玄武真经,抓紧时间提升实力才是正理。 这几日里聂风和断浪常常来探视重伤在床的师父大人,自然毫无疑问被凌傲天的演技感动得热泪盈眶,决心要打倒恶势力拯救被残害的正义人士——师徒感情一路飙升。 凌傲天很欣喜地发现断浪果然是个好苗子,他虽然没有经历过曾经应有的一段黑暗岁月,依旧保持了几分赤子之心,但在师父的宠爱教导下断浪还是拥有着自己的本性,凌傲天很确定,断浪对敌人绝对不会手软,这点让凌傲天很满意。相比之下聂风就实在是心软了些,不过没关系,凌傲天觉得断浪小朋友对聂风的影响还真不小,很快就让聂风觉得无双城是黑暗势力,正义人士必须打倒之了,凌傲天更满意了。 之前乐山一行聂风和断浪都取回了雪饮和火麟,凌傲天表示两人每天可以练一段时间傲寒六诀和蚀日剑法,但是不能把其它功夫和课业都荒废了。再者说,关于聂风的疯血和断浪的剑噬人心问题,凌傲天稍有了点头绪但还未能找到解决办法,所以凌傲天也要求两人必须每日都要练习冰心诀。 不过几日时间,天下会和无双城分布在各处的分舵已经纷纷加入战火之中,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消耗战。 幽若他们连日急赶,终于回到了天山;暗部三人自行去和殷成复命了,幽若、秦霜和步惊云自然是去了天下第一楼。 幽若蹬蹬蹬地冲上二楼,自然不会有人拦着她——甫一上楼,看到自家父亲大人“虚弱”地靠坐在床上,面露微笑地望着她,幽若忍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 幽若扑到床边,呜呜地哭着,把眼泪全蹭到老爹的袖子上,却小心地不碰到伤口。 秦霜和步惊云跟着幽若上楼,也走到近前。 凌傲天对秦霜和步惊云微微颔首,接着拍了拍幽若的头,笑着说:“你个小丫头,这次可吃了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乱跑不?” 幽若满脸泪痕地抬起头来,眨了眨大大的眼睛,说:“坏爹爹,都是你,自己不小心,吓死幽若了。” 凌傲天看着幽若眼睛底下的青黑,心忽然就柔软了下来,轻轻地拍着幽若的背,柔和地说:“傻孩子,爹爹能有什么事?倒是你这小家伙,功夫都没学好就想去闯荡江湖?还连累你师兄们。” 幽若直起身来,偷偷望了师兄们一眼,撅着嘴说:“什么嘛,那些江湖侠客的功夫差得很,哪里比得上我?都是独孤一方那个老坏蛋,爹爹你可不能放过他。” 凌傲天轻笑了起来,说:“爹爹也不想放过那个老坏蛋,可是那个老坏蛋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他如今还好好的,你爹我倒是给戳了一下,多了两个窟窿。” 幽若哼哼着不说话,想到自己老爹给人戳了一下,心里恨恨的。 秦霜面露担忧地说:“师父的伤可严重?一路上的传言可把我们吓坏了。” 凌傲天温和地说:“没有传言那么夸张,你们也不必太担心了。”说着挥手招呼秦霜和步惊云在一旁坐下,微微严肃地说:“这次的事,确实是给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说我,就是你们几个也差点回不来,以后可不能再大意了。” 幽若愤愤地说:“无双城那些家伙根本对付不了我们,结果先是来了几个什么天池十二煞,后来又来了个剑圣——一个两个都是以大欺小不要脸皮的!” 凌傲天微微眯了眯眼,说:“霜儿等会儿安排一下,天池十二煞都不需要再存在了。” 秦霜点了点头,顿了顿,说:“他们这次只来了六个,被我们杀了两个;原本当时云师弟是想把剩下的四人也留下的,可是却被来救我们的那位前辈阻止了。” 步惊云眼神深邃地望着师父,面无表情。 凌傲天闻言,淡淡地说:“原来如此……当时的具体情况怎样我并不清楚,你们仔细说说。” 秦霜大致把过程说了一遍,幽若嘟着嘴说:“那什么什么剑圣狂得很,剑都不□□就想把我们都留下;还有爹爹你那个什么什么故人也是,对我们冷冷淡淡就不说了,他看不惯云师兄,还不把爹爹当作朋友,怀疑爹爹,讨厌得很。” 凌傲天扯了扯嘴角,淡笑着看向步惊云,缓缓地说:“当年我说要收云儿为徒,他确实是颇有异议,说是云儿戾气太盛,还是交给不虚大师用佛法感化的好……”步惊云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悲哀之色,却仍然什么也没说。 秦霜皱起了眉头,心下觉得那人此举对于一个刚刚丧亲的十岁少年实在是过于残忍了,想为亲人报仇有什么错?还想强逼一个小孩子去出家? 幽若忿忿不平地“哼”了一声,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凭什么说云师兄戾气太盛?凭什么让云师兄去出家做和尚?真是莫名其妙。” 凌傲天温和地看着步惊云,淡淡地说:“他并不了解云儿,我也不会因为他的话而对云儿产生什么偏见。”步惊云眼里划过感激的神色,表情也柔和了稍许。 凌傲天见此也就不再接着这个话题,转而说:“无论如何你们还是应该谢他,此次遇上剑圣,若非他愿意出手,事情还真是麻烦大了。” 幽若疑惑地问:“那个剑圣到底是谁?他说他也是独孤家的人。”步惊云眼里也有着疑惑。 秦霜接口道:“剑圣是三十多年前享誉天下的绝世剑客,他原名独孤剑,正是独孤一方的同胞兄长。” 幽若惊讶地拍了拍胸口,步惊云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 秦霜见师父对自己点了点头,遂接着说:“不过据传言剑圣与当年的武林神话相约比剑,败北后封剑归隐专心研究剑义,再不管江湖事。” 幽若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问:“武林神话?” 秦霜点了点头,说:“嗯,传说此人资质高绝,自创剑法打败剑圣,后又以一人之力杀死十大门派围攻他的千余人,从此不知所踪,江湖上的人大多认为此人已经死去多年了。” 步惊云闻言心中一动,转而看向师父。 凌傲天淡淡地笑着,说:“云儿已经猜到了?他就是当年的武林神话,剑圣的宿命对手。” 幽若“呀”了一声,秦霜也错愕不已,步惊云则是眼光幽深。 幽若拉着凌傲天的衣袖晃啊晃,说:“爹爹你是怎么认识那个武林神话的?他说是爹爹助他突破,是不是说爹爹比他还要厉害?” 凌傲天淡然地说:“我们曾经不分上下……如今他已突破,我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幽若疑惑地说:“咦,爹爹不是应该比他先突破?为什么会不是他对手?” 凌傲天想了一会儿,说:“趁此机会让你们知道高手的层次也好——你们都知道一流高手之上就是绝世高手,如今云儿也已经达到这个境界了。”凌傲天赞赏地看了一眼步惊云,接着说:“幽若和霜儿离突破也已不远,你们都只练一种功法,胜在专一,只要积累够了便能一举突破了。”幽若狠狠地点头,秦霜也在心里下定决心要更加努力。 凌傲天继续说:“绝世之上便是传奇高手的境界,这一境界已可以沟通天地本源,完全突破了自身力量的桎梏,对资质、领悟和机缘要求更多。” 步惊云若有所思,眼神忽而明亮了起来。 凌傲天淡笑着说:“要突破传奇高手的关键是要先沟通天地之桥,这一点我已经做到了,也将这关键告诉了他,因而他也很快就突破了。可是光如此还不够,还要找到自己合适的本源,才能真正发挥出传奇高手的实力。” 幽若似懂非懂地说:“那爹爹说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凌傲天平淡地说:“那是因为我还没有找到自己的本源,可是他完全不需要为此烦扰——因为他的本源就是剑,也只能是剑——这连我都知道,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幽若嘟嘟囔囔地说:“早知这样爹爹就不该告诉他那个关键。” 凌傲天又拍了拍幽若的脑袋,笑着说:“好啦,你这个小丫头怎么这么记仇?他虽说不承认我是他朋友,但我其实是把他当作朋友的,所以告诉他也没什么,以他的本事,迟早自己也会知道的。” 幽若眼睛一转,问:“若是没有这个人情在,那他是不是这次根本就不会出手帮我们?” 凌傲天顿了顿,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若是那样他会不会出手,不过要是他不出手那就麻烦了——当时要是他不答应,我就会立刻自己赶去对付剑圣,不然要是你们三个都折在那里,那我恐怕真是要吐血了。” 步惊云闻言心下一震,周身的气息都柔和了下来。秦霜的眼睛也湿润了,幽若的眼泪啪嗒啪嗒又掉了下来,喃喃地说:“爹爹,幽若以后再也不到处乱跑了,害爹爹为我们担心。” 凌傲天看这三人好像都要感动得不行了,连忙说:“好了好了,用不着这么肉麻,你们一路赶回来也累得很了,快去洗洗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幽若抹了一把眼泪,秦霜说:“师父也要多休息,毕竟可是伤得不轻。”步惊云在一旁微微颔首。 凌傲天淡笑着点点头,三人遂一同出去了。 48、任务 聂风和断浪来到天下第一楼的时候,凌傲天正在地底研究玄武真经。 这玄武真经有十方无敌和十方皆杀这一守一攻两招,皆是一化为十,刀、枪、剑、戟、棒、拳、掌、腿、爪、指,十方同发,威力巨大。要使出这十方同发,按照凌傲天的理解,要么是像武无敌那样爆发巨大杀气提升自身潜力,同时引动十方元气化作十种兵器,但这样下去本人很容易为杀气所控失去理智,而且这招数几乎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虽说攻击力强但副作用太大;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像原本的聂风那样,用迅即如风的身法来在极短的时间内使出十个方向的招数,这样 虽说能将此招的十倍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但用者非得耗尽全身功力不可——这几乎也是同归于尽的方法,毕竟要是在打斗中功力耗尽,若是敌人没死那死的就是自己了,即使敌人死了谁知道有没有别人在旁边坐收渔利?所以说这两种方法凌傲天都没兴趣。 但这并不代表玄武真经对凌傲天就没用了——恰恰相反,凌傲天忽而有了一个朦胧的想法——他本身就是用的指法,所有的兵器绝招都可以用指法模拟出来,那么这刀、枪、剑、戟、棒、拳、掌、腿、爪、指的十倍威力不是正好很合适他?所以凌傲天开始尝试调集元气在周身十方化作十种兵器之形。 接到暗卫的消息,凌傲天转瞬间就回到了二楼,聂风和断浪不多时就上楼来了。 断浪才上二楼,就看到师父半躺在宽大的软椅上向他招手,于是迈开步子“咚咚咚”跑上前去,边跑边说:“师父师父,你的伤好了没有呀?” 凌傲天微笑着说:“你这小猴子莫不是担心师父?”待得断浪跑到软椅边,又摸了摸他软乎乎的小脑袋。 断浪歪着头说:“那当然……师父流了好多血……” 凌傲天轻哼了一声,假作严肃地说:“你巴不得师父管不着你好和风儿玩去了吧。” 断浪嘟着小嘴,聂风连忙说:“我们每日依旧有努力练功……” 凌傲天笑了起来,说:“好啦,逗你们玩儿的——”说着轻叹了口气,说:“这几天风波迭起,哪有时间休息呢,忙都忙不过来了。” 断浪仔细看了看,发现师父面色略显苍白,嘴唇颜色也偏浅,双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明显是失血过多而又没休息好的样子,遂愤愤地说:“都是独孤一方那个大坏蛋伤了师父又挑起战端,真是坏透了,师父让浪儿去对付那些无双城的家伙吧,浪儿给你出气。” 聂风也略带担忧地说:“师父还是应该多多休息才是,事情可以先让长老总管们处理,养好伤不留隐患才是最重要的。” 凌傲天温和地看着两人说:“你们都是乖孩子,师父并没什么大事,不必担心。再说昨天你们师兄师姐回来了,我也准备把事情都给他们处理,自己安心养伤才是。” 聂风认真地说:“师父,风儿还有浪师弟也都希望能为师父分忧的。” 凌傲天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得报秦霜、幽若还有步惊云一起来了。凌傲天招手让聂风和断浪坐在软椅边上,说:“如此正好,可以一次性都安排了。” 幽若第一个跑上楼来,嘴里轻快地喊着“爹爹”,看到断浪坐在离凌傲天最近的地方,跑过去捏了捏断浪的脸,笑呵呵地说:“坐过去点儿给我挪个位置。” 断浪拽着凌傲天的袖子不放,皱着小脸说:“才不要,师姐你可以坐那边椅子上,干什么要挤我。” 秦霜和步惊云一前一后走上来,凌傲天浅笑着点头示意,两人都径自坐在了椅子上。幽若还想争取一下,凌傲天连忙说:“好啦幽若,这么大个人了还欺负你小师弟,搬个椅子坐就好了。”幽若这才放开断浪的小脸,搬了椅子坐在一旁。 凌傲天温和地说:“霜儿、云儿还有幽若,奔波劳碌了几日,怎么也不多睡会儿?” 秦霜沉稳地说:“如今师父受了伤,情势又如此紧张,弟子们都想要为师父分忧。” 幽若接着说:“就是,爹爹,那无双城做的这些事简直是太过分了,这次我们非要让他们尝尝天下会的厉害,把他们连根拔起不可。” 步惊云依旧一言不发,但眼中隐隐有杀气涌动。 凌傲天略略思考了一下,说:“如今我们与无双城全面开战,凡是与无双城有交集的分舵都要向无双城的分舵和依附家族宣战,幽若说的不错,连根拔起就是我们的最终目标。具体安排和战略交给霜儿和各位长老商议决定——”说着凌傲天看向秦霜,问:“霜儿觉得怎样?” 秦霜坚定地说:“弟子一定不会辜负师父的教导,必让无双城成为无爪牙的老虎。” 凌傲天点点头,欣慰地说:“很好,师父相信你能做到。”转而又说:“幽若还有伤在身……” 幽若急忙说:“这点小伤完全不是问题,女儿立刻就可以上战场的!” 凌傲天淡笑着说:“战场有很多种,不一定要正面对敌的才叫战场,你跟在殷成身边好好学学吧。” 幽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凌傲天看向步惊云,说:“云儿自突破以来还来不及整理巩固一番就发生这么多事,还是先留在总舵吧。” 步惊云幽幽地看着师父,眼神晦暗不明。 凌傲天温和地说:“云儿不必多想,若是哪里战局有变,说不定还要云儿赶去救场呢——再说了,云儿应该把目标放在无双城的总舵和独孤一方上,那些分舵的小喽悄睦镄枰闳ザ愿叮俊 步惊云顿了顿,气息柔和了下来,眼中也闪过一丝暖意。 凌傲天转而看向聂风和断浪,说:“趁此机会让风儿和浪儿锻炼一番也好,你们可愿意到前线去历练一番?” 聂风略有迟疑,断浪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愿意,师父你就看我们的吧!” 凌傲天看向聂风,和声说:“风儿怎么看?” 聂风微微沉吟,说:“师父…风儿…担心会让师父失望…风儿并不想伤人性命……” 断浪顿时急了,扯着聂风的衣袖说:“风!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你怎么又反悔了?” 幽若和秦霜都微微皱了皱眉头,却没说话。 步惊云淡淡地扫了聂风一眼,眼神深邃。 凌傲天笑了笑,打破了略有沉闷的气氛,说:“风儿仁慈善良,这很好。师父也不是让你们去杀人,浪儿还不满十岁呢,只是想让你们一起去前线历练体会一番——”凌傲天顿了顿,看聂风纠结的神情若有缓和,又说:“此外,师父也希望风儿能亲身体会一下战争的残酷——”聂风一怔,略略忐忑地看着师父。 凌傲天柔和地说:“师父并不需要风儿违背自己的本性做不喜欢做的事,只是风儿,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有时候杀人是为了救更多的人——也许道理你都明白,可是若非亲身经历,你还是难以接受,对吗?” 聂风低声说:“风儿真的不想……依仗武力就随便剥夺别人的生命。” 凌傲天淡笑着说:“风儿这样想并没有错,所以师父还是那句话,只是想让你们历练一番,只要风儿不想,你完全可以不杀一人。” 聂风稍有错愕地说:“真的可以吗?” 凌傲天微微一笑,淡然地说:“当然可以,到前线去,风儿和浪儿可以选择去救护和帮助受到波及和牵连的百姓,并非要冲进无双城的分舵来个血流成河的。” 聂风双眼一亮,说:“风儿明白了,风儿会尽力多救人的。” 凌傲天点点头,又严肃地说:“正是如此,不过风儿要答应师父保护好自己和浪儿,千万不要因一时的心软而让自己和浪儿都陷入险境,明白吗?” 聂风点点头,说:“风儿一定会照顾好浪师弟的。” 断浪嘟着嘴说:“我才不需要照顾,师父可不要小看我。” 凌傲天捏捏断浪圆嘟嘟的脸蛋,笑着说:“嗯,浪儿最厉害了,师父放心得很,不过要是浪儿回来少了块肉,可别哭鼻子才是。” 断浪大声地说:“才不会的!浪儿会将那些坏人打个落花流水!” 凌傲天点点头,说:“很好很好,那就看你们大展神威了。”说罢扫视了一圈,吐出口气依靠在软椅上,说:“好啦,各自去做该做的事,我也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幽若关心地说:“爹爹要好好修养,一切就交给我们好了。” 凌傲天浅笑着说:“嗯,我也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幽若去和殷成一起做事,你们四个去和长老们商量一下战局吧。” 众人纷纷点头,一起出去了。 49、汹涌 天下会和无双城这江湖的两大巨头正式宣战,一时间刀光剑影血火交错暗流汹涌,无数无辜的人失去性命,亦有投机的人赚得盆满钵满,更有江湖新秀们纷纷涌现——轰轰烈烈的大戏终于在江湖这大舞台上开演。有人在生死间挣扎,有人在利益中沉沦,还有人坐等看戏——江湖人生,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凌傲天早已安排了许多先手,这场大战甫一开始,天下会就节节进逼,仿若早已织好网的蜘蛛,如今正要蚕食这天下。 但是凌傲天一点儿也不着急,他从来不指望能快速解决无双城,几百年的底蕴又岂是那么容易覆灭的? 凌傲天回想了一下,原著里的雄霸是怎么做的?依靠一些不可思议的巧合,一举攻下无双城的总舵,杀死独孤一方——这样就完了?哪有那么简单!虽说那些分布在各地的三百多个分舵一夜之间就树倒猢狲散了,但是不知有多少独孤家的旁支逃脱,又有多少无双城的死忠安然潜伏下来——还是那句话,那样的天下会只不过是空中楼阁,更像是雄霸一人的美梦——想掌控天下?完全不够格。原著中的雄霸打下无双城也不过是死了一个独孤一方,释武尊、独孤鸣和独孤梦全部逃脱,甚至最后还和风云接上了头,后患无穷。而雄霸呢,说是堂堂天下会帮主,怎么看都像是个光杆司令,连死忠都没一个,待得风云秦霜全部背叛,最后孤家寡人还给天池十二煞追杀,真是犹如丧家之犬,成了天下的笑柄。 按照凌傲天的估计,完全解决无双城起码要三年左右。 可不要觉得三年很久,能在三年里占领几乎一半神州,这怎么能算是慢?再说了,也只有一步一步稳扎稳打,不留下半点儿火星子,才能完全杜绝后患。若是太快了,难免会有疏忽导致余孽逃脱,对于凌傲天来说,与其未来几十年里还要多花一些功夫来防范无双城的反扑,还不如多等上几年彻彻底底地解决麻烦。 凌傲天活在这个世界中,自然不能够轻易地想当然尔——上次给释武尊伏击以及这后续的一系列风波表明,任何的侥幸和疏忽都是致命的,可不要随便小看对手,这世上没有谁是傻子,独孤一方就更加不是傻子了——如今还加上一个泥菩萨,未来的变数实在很多。 凌傲天摸了摸下巴,微微扯了扯嘴角,心底暗想:“三年之后……倒也不妨继续上演一出倾城之恋……究竟是怎样的神奇招数,我也很感兴趣呢……” 不管江湖如何纷扰,天下会的帮主大人却是借养伤为名开始了不知期限的闭关——凌傲天已经摸到了本源的边,若能成功掌握自然本源之力,实力必然上涨一大截,以后的种种设计安排也更有把握了。 ------------------------------------------------------------------------------- 这段日子幽若和秦霜简直忙得脚不沾地。 幽若终于见识到了自己老爹的暗中势力,这才恍然发觉,原来天下会明面上的势力不过是是海上露出的冰山一角,那暗地里掌控的势力远远大于那一小块儿冰山,深藏海面下却是冰山最坚不可摧的基础和底蕴。 幽若也明白了自己从前引以为傲的算计是多么的幼稚肤浅,而老爹做的这一切,明显是给自己铺路,能不能完全掌控可就要靠自己了——所以幽若很努力,她仿佛在一夜间长大,她终于开始真正地实践起自家父亲从小给她灌输的理念了。 秦霜更是进一步得到了诸位长老的认可,战局安排得井井有条环环相扣,战线的推进更是沉稳厚重步步为营,完全按照凌傲天的设想,秦霜逐渐具备了上位者的气质和能力。 虽说当时凌傲天让步惊云留在总舵整理巩固一番,其实也不过半月,步惊云就开始四处奔波了。抄家灭族的事步惊云做得毫不手软面无表情,终于赢来了迟到几年的“不哭死神”的称号。本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幽若和秦霜毫不犹豫地把斩草除根的任务交给了步惊云,一时间对于无双城的分舵弟子和依附无双城的家族来说,步惊云之名简直就等同于死神,完全可止小儿夜哭。 -------------------------------- 步惊云右手抽出没入对面男子心脏的剑,左手同时拧断了被男子紧紧护在怀中的七八岁少年的脖子,一脚踹开尸体,扔掉已经缺口的剑,面如寒霜地走出了厚重的大门。同来的天下会的弟子们已经搬空了有价值的一切,跟着步惊云走出大门,一支火把就那么飞上半空又落下,将这偌大的庭院连同它曾经雄踞一城的主人化作滚滚浓烟和飘飞的灰烬。 之前步惊云看见了那七八岁的少年眼神中的痛恨和怨念,多么熟悉的眼神。可他那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略显苍白的少年的手却不曾有半点停顿。正是因为那眼神是那样熟悉,步惊云的眼里没有半点波动——他决不能给师父留下半点后患——一如他自己,这样危险的后患。 死在步惊云手下的人已经不知凡几,这不过是其中一家。 烈艳的火光下步惊云依旧是那样冷若冰霜,透过浓浓的黑烟极目远眺北方,步惊云的眼里只有坚定。 修长挺拔的黑衣少年毫不迟疑地转身走向下一个目的地,只留给身后的弟子们一个令人仰望的背影。 -------------------------------- 断浪狠狠地抽出火麟剑,喷涌的鲜血给他早已被血染透的衣服又上了一层新鲜的颜色,还带着点儿婴儿肥的脸上煞气骇然,没有谁再会把他当作一个孩子。 转眼看向另一方,断浪声音微微沙哑着说:“风!别再手下留情了——他们的援兵转瞬将至,我们必须马上杀出去!” 50、危机 聂风和断浪下山后按照秦霜的安排到达了南北交界的混乱地区,这里如今已经成了绝对的战场,每天都有不知多少天下会和无双城的弟子丧生于此,连带着也有数不清的无辜者丧命。 许多百姓举家迁移,但混乱的战局中总有不少乘火打劫之徒,单单劫财也罢,偏偏那些恶徒们往往视人命如草芥,这一路上的断肢残躯妇孺尸首看得人心酸不已。 根据实际情况,聂风自动担起了护送百姓到安全后方的任务,断浪自然和他一起。原本秦霜安排了弟子与他们二人同在,但如今人手珍贵,聂风想了想还是让弟子们参战的参战,帮忙的帮忙,自己只与断浪一起行动。 这几个月来聂风和断浪救助了好几百人,路上虽说也曾经有不长眼的土匪恶霸拦路,但都很轻易地被打晕扔在了一旁,总的来说,二人的行动还算比较顺利。 这一日聂风和断浪刚送走了一村的老弱妇孺,正走在回城的郊外,便被一个老妇拦住了去路。 这老妇弯腰驼背,背着一个大葵扇,手里拄着拐杖,双目浑浊,脸上皱纹遍布,身上穿着带补丁的麻布服,看上去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农妇。 聂风和善地问:“老婆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那老妇连连点头,感激地说:“小英雄,我们一家子老小都在前面,原本是想连夜赶到下一个安全的城镇,结果我的老头子昨夜受了风寒,如今可急死人啦!我让我的小孙子在那里照顾他,这不正是想找人帮忙,就遇到了你们……小英雄们可一定要帮帮老婆子啊!”说着有向下跪的趋势。 聂风连忙扶住那老妇,说:“老婆婆不必担心,带我们去看看吧。” 断浪也立即跟上,说:“嗯,婆婆不必担心,我们会帮你的……不过婆婆你的子女呢?怎么会让你一个老人家来找帮手?” 那老妇人抬手抹了抹眼睛,说:“这世道乱啊,我儿子儿媳不知道去了哪儿……怕是回不来了吧!” 聂风面带怜悯,正要答话,断浪忽而从后面抢上来,一把拨开聂风扶着那老妇人 的手,拔剑就向那老妇刺去—— 聂风稍稍一愣,只见那老妇人一个错步就躲开了断浪的剑,紧接着一阵腥臭的风扑面而来! 聂风和断浪连忙闭气,两人立即攻了上去,一个腿踢一个剑刺,可谓十分默契。 虽说聂风如今也不过十二三岁,功夫却着实不可小觑,在一流高手中也算得上等了;断浪刚刚达到一流境界,剑法轻盈凌厉,出手毫不停滞——这两人一配合,立马占了上风。 那老妇人往天上放了一个响弹,转手拿着大葵扇连连扇动,各色的毒粉不要钱一般挥洒出来。不过聂风和断浪早有准备,区区毒粉倒也奈何不得二人。 眼看那老妇人招架得渐渐有些吃力,风浪两人正待一鼓作气拿下她,四周忽而窜出八个蒙面的黑衣人,八把剑同时向二人刺来。 断浪回剑连挑,转而就去对付这些黑衣人了,聂风会意,一人独斗那老妇,风神腿连连踢出,迅疾无影,那老妇立马就挨上了好几下,被踢得口吐鲜血,却依旧眼神狠辣地继续纠缠聂风,即使明知无用还是不断地挥洒□□。 后到的八个黑衣人顶多也不过是一流高手,剑法被断浪压制,交手之后八人的精钢剑都给火麟剑砍出了不少缺口。然而终究是人多,断浪毕竟也还年少,一时只在僵持,互相奈何不得。 断浪定气凝神,一招一式连绵而稳重,终于——给他发现敌人的一个破绽——毫不犹豫一剑刺去,穿喉而过,八人连续的攻势为之一顿。 断浪转眼看向另一方,只见聂风一下子将那老妇踢倒在地,那老妇明显是被踢断了肋骨伤的不轻,一时间完全爬不起来了,聂风微微一顿,却还是没有上前补上一下取了那老妇性命。断浪见此,高声说道:“风!别再手下留情了——他们的援兵转瞬将至,我们必须马上杀出去!” 聂风闻言,扫了地上那口吐鲜血完全没有了反抗能力的老妇一眼,终于还是转身攻向还在围攻断浪的黑衣人。 断浪招招凌厉,恨不得一剑杀一人,再加上聂风也加入战局,剩下的七人很快就被断浪杀了两人,给聂风踢飞三人。 眼看两人即将脱困,忽而四周草丛中响起了“沙沙”的声音,听得人背脊发寒——断浪才一剑解决一人,剩下一人被聂风踢开,就见到密密麻麻五花八门大大小小的蛇铺天盖地一般向两人游走而来! 断浪虽说杀人也毫不犹疑,但毕竟也只是个十岁少年,小脸上终于还是露出了惊骇之色。聂风见到这漫山遍野的蛇,手心里也渗出了冷汗。 断浪转眼看去,原来是刚刚被聂风踢倒在一旁的那个老妇正在吃力地挥动大葵扇,嘴里还有节奏地发出嘶嘶的声音。 断浪脚尖一挑,将一把原本是黑衣人的剑挑至半空,手一挥向那老妇飞去——那老妇人伤得十分重,已无力再阻挡这剑,只目露怨毒地看着两人,嘴里的嘶嘶声依旧在继续。 眼看那老妇人就要被飞去的剑钉死在地上,一道白光闪过,将断浪扔过去的剑一下子打偏——聂风凝神看去,那打偏剑的竟然是一把剑——纸做的如匕首一般短小的剑! 聂风和断浪都严肃了起来——如今二人被围在数以十万计的蛇阵之中,正想飞身而起到最近的树上,再闪身进入山林中暂避,对方的援手就来了——而且还是不弱的援手。 一种奇怪而尖利的笑声传来,接着是一个样貌奇怪身材扁平的男人如一张纸一般轻飘飘地落在那重伤的老妇人身边,声音尖细地说:“哟,媒婆,你可真是老了,居然被两个小子弄到这个地步。” 断浪提剑戒备,聂风微微皱眉,忽而开口说:“两位……是天池十二煞中的纸探花和媒婆……” 纸探花尖锐地扫视了聂风和断浪一眼,愤恨地说:“铁帚仙、食为仙、夫唱和足蹈都死在天下会手里,妇随也因此疯了,今日先杀你们两个小子,来日再杀上天山,取那雄霸的性命!” 断浪不屑地嗤笑一声,说:“什么天池十二煞,分明是天池十二猪……连我们两个小子都对付不了,还妄想对付我们师父,下辈子都没戏!” 聂风一腿扫开两人周围的一圈蛇,拽着断浪说:“浪,无谓多做纠缠,我们走!”说罢飞身上树——正在即将上树的一瞬间,一个黑影忽地从这棵树的阴影中急速射向空中的聂风! 断浪在聂风之后,看得清清楚楚,顿时大喊:“风!小心……” 聂风微微转身,向那来袭的黑影踢出一腿,却觉得像是踢在空气中一样——然而聂风轻功造诣极高,顺势一侧一转,就毫无阻碍地上了树。 那黑影正是天池十二煞中的鬼影——鬼影深得东瀛忍术最高造诣,能于黑暗杀敌,神出鬼没——可是刚才那一瞬间鬼影也吃惊不已,虽说由于忍术的视觉变换效应,聂风并没有踢到自己,但凌厉的腿风也让他的攻势一顿,无法继续攻击聂风,让聂风安然到了树上。 当断浪提醒聂风的时候,不远处的纸探花已将他的绝招乾坤剑纸弹射而出,甚至带起了呼啸的风声,向着断浪而来——断浪的轻功本就远不可与聂风相比,在空中被袭十分危险,才手忙脚乱地躲开乾坤剑纸,好不容易没从空中掉下去,那之前被聂风的腿风逼退的鬼影竟一下子到了断浪身前! 聂风在树上站定的时候正是断浪躲避乾坤剑纸的时候,聂风只在树上略微调整身形,就脚尖一点向断浪而去,可是毕竟还是晚了鬼影一点儿——只见寒光一闪——聂风的心跳似乎都停滞了一下! 断浪见得鬼影向自己而来,也知难以避过,但他年纪虽小,心思却坚定无比,绝对不会甘心就这样死在这里——于是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断浪全力控制自己的身形一侧,做出了以他的轻功造诣全然做不到的动作——那原本是要抹过他脖子的匕首从他左边肩膀一划,直拉到了右边腰侧,鲜血喷涌而出。 断浪做出了以他的轻功造诣全然做不到的动作,终究是躲过了致命一击,但也不可避免地失了平衡向下坠落,眼看就要掉进蛇堆里了——聂风终于赶到,一把环住断浪的腰,一腿踢向再次挥动匕首的鬼影,并趁机借力一下子又跳回了树上。 断浪此时血流不止,面色青白冷汗密布,身体也因疼痛微微颤抖,却紧咬着失色的嘴唇一声不吭。 甫一在树上站定,聂风出指连点断浪的穴道,堪堪将血止住,还未松一口气,竟又是两声破风之声响起,两道人影飞射到媒婆身边! ------------------------------------------------------------------------------- “你是说天池十二煞的余孽正在荣安城附近分头搜索风浪二位师弟的下落?”幽若微微皱眉,一如凌傲天的习惯,手指轻轻叩着桌面。 “是!” “云师兄现在何处?” “离荣安城不过一天距离。” “传讯给荣安城附近弟子关注风浪二位师弟的下落,分暗卫各自盯着天池十二煞的人,紧紧跟随,一旦找到二位师弟,立即传讯给云师兄让他赶去支援,在云师兄赶到之前暗卫要尽力保护二位师弟的安全。” “是!” 51、爆发 [天池十二煞之童皇已臻绝世境界,出城之后无法跟踪。] [天池十二煞之鬼影身法神出鬼没,即使在城中也难察行踪。] [天池十二煞之媒婆善于御使蛇类,野外山林中难以跟踪。] 幽若放下密报,揉揉额头,心里不禁多了几分担忧。 ------------------------------------------------------------------------------- 聂风甫一在树上站定,就又是两声破风之声响起,两道人影飞射到媒婆身边——其中一人身材矮小貌若小童,不是天池十二煞之首童皇更是何人?另一人双目赤红,恨意几乎化作实质,正是被杀死的足蹈之胞兄手舞。 聂风已顾不得许多,以他功夫还要护着断浪,也唯有走为上一途——聂风毫不迟疑地尽全力施展轻功,搂着断浪向山林深处飞速窜行。 童皇、手舞和纸探花立马追去,地上的蛇群也向二人逃离方向游走,更有鬼影不知道藏身何处,但也必定是追了上去。 媒婆静静地躺在原地,等待同伴们解决那两个小子再回来救她——约莫是一两刻钟之间,一个黑衣少年骤然出现在她身边——媒婆瞪大了双眼,那少年浑身煞气汹涌,连四周剩余的蛇都被他的煞气所骇住而不敢靠近。 “你……”声音戛然而止,媒婆已然气绝。 这个黑衣少年自然是步惊云。他略略辨别了一下痕迹,就向着之前聂风所去的方向追去。 另一边,聂风的轻功固然是好,但他毕竟还带着一个断浪,更别说童皇怎么也是绝世高手,不过盏茶功夫就被追至。 聂风一手环抱护着断浪,一边应付童皇的攻势,已是狼狈之极,眼看手舞和纸探花也追至,即将加入战团,聂风觉得嘴里都泛起了苦涩的感觉。 就在此时,一个长相平凡身着灰黑布衣的青年男子急追上来,一套拳法堪堪挡住了手舞和纸探花,又一个身穿麻布衣还包着头巾打扮得像个店小二的青年飞身至聂风身边,一套刀法也是凌厉狠辣,连连挡住了童皇的攻势,大大减轻了聂风的压力。 聂风并不认识这两人,略有疑问,那店小二打扮的男子沉稳地说:“风少爷不用着急,援兵马上就到了。” 聂风略略心安——可是童皇就开始着急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就此错过?连连加大攻势,绝世高手的气势瞬时压了过来。 聂风和那店小二打扮的弟子还好,可是断浪就吃不消了,本就内力较低,又受了重伤,尽管是咬牙坚持,也觉得五脏六腑都似要破裂了。 聂风见此情况,低声道:“你护着他,我来对敌。”说着就将断浪交给那弟子。 那人连忙接过断浪,往后一退离开战圈,断浪才微微缓了口气,昏了过去。 童皇见聂风竟妄想一人对付他,心下冷哼,当即使出绝学童心真经,攻击角度也变得刁钻毒辣。 另一边那个灰黑布衣的青年男子独斗手舞和纸探花二人,虽不显败象却也难以伤敌。这男子和护着断浪的那人似是颇有默契,当下且战且往他们那边去——手舞和纸探花不过一流高手,这两人即使护着断浪也不难解决,而且汇合一处显然更为有利。 堪堪在那青年男子退到离断浪不足几步处,这边护着断浪之人正要出手相助,一道黑影从树后飞速袭来,直取无法动弹的断浪——来者自然是鬼影。 如此这般那人急忙刀锋急转,与鬼影打斗起来——可这鬼影身法诡异,实在令人防不胜防,那弟子又怕断浪出事,束手束脚抵挡得很是辛苦。 聂风一边独斗童皇一边分心关注断浪那边,见此情况心下焦急万分。孰料正在此时,一个全身赘肉横生的大汉从另一个方向杀来,见到战局如此立刻也朝断浪攻去——这人正是天池十二煞中的狗王。 狗王大吼一声,使出自己的绝招吼神册,震得断浪和那两名弟子心神溃散,一下子就挨了好几下,那护着断浪的弟子更是为断浪挡了一下狠的,浑身浴血。 聂风简直心急如焚,大吼一声使出风神腿中最强劲的一招雷厉风行,同时拔出背后的雪饮刀,一招傲寒六诀中的惊寒一瞥瞬间使出,将童皇逼退几步。此时聂风心境不稳,已然难以抵挡童皇的童心真经的控心效果,再被傲寒六诀的内力引动,终于爆发疯血! 只见此时的聂风双目尽赤,哪里还有半分平时温润君子之姿——长发纷飞,尽是凶相! 在逼退童皇的一刻,聂风一刀挥去,竟在狗王即将攻至断浪猝不及防之下将狗王裂成了十数块碎肉——血肉横飞,不单是断浪和护着他的弟子,就连身法诡异的鬼影也被血泼中一时现了身形。 聂风其状若疯,挥刀又向手舞和纸探花而去,那与手舞和纸探花对打的青年一见此状,连忙退开,和护着断浪的弟子一同对付已现身形的鬼影。 童皇只微微错愕了一下,场上形势就大大逆转了——眼看狗王死状凄惨无比,童皇怒气上涌,追着向聂风攻去。 原本聂风如今十三岁的功力最多也不过能略胜手舞和纸探花中任何一人,如今疯血爆发,竟是逼得二人几无还手之力只能抵挡。 童皇正欲加入战局,一阵掌风忽而从背后袭来,童皇错身一回头,顿时一怔——来者正是步惊云。 步惊云终于及时赶到,他只微微扫了重伤昏迷的断浪和状似疯癫的聂风一眼,就使出排云掌向童皇攻去。如今的步惊云经过巩固和半年有余的杀戮,实力上已超过尽管进阶绝世高手多年却是以幻术为长的童皇了。 童皇冷汗连连,知道今日是凶多吉少了,顿时想找机会开溜——步惊云又岂会给他这个机会,招招紧逼,不多时童皇已中了两掌,吐血不已。 另一边鬼影也知道情况不妙,虚晃几招就施展轻功远去,一下子就隐入丛林不见了。那两个弟子也受了伤,又要护着断浪,自然不再追去。 聂风和手舞纸探花打得无比激烈,刀光暴闪之下,纸探花的乾坤剑纸终于化成碎片,下一刀便令纸探花身首分家。手舞一人更是难以抵挡,不消说也很快成了一堆碎肉。 步惊云最后一掌粉碎了童皇的心脏,转身望去,就看到聂风提着雪饮刀把纸探花的身体剁成了肉末。然后聂风抬起头来望向断浪三人那边,杀气暴涨,步惊云连忙施展轻功移到三人身前。 步惊云浑身散发着寒气,双目凛冽地盯着聂风;聂风已然神志不清,挥刀就向步惊云砍去。 聂风招招狠辣,步惊云也毫不留情,甫一交手,两人几乎化作残影,刀锋掌影交织成网,那劲风刮得一旁观战的两个弟子脸颊生疼,自然那二人也看得目瞪口呆。 聂风一换刀式,使出冰封三尺,刀劲凝冰,步惊云一招重云深锁,重重云气围住聂风,一下子拉开两人距离。聂风刀势更盛,眼看要使出更强劲的杀招,步惊云眼中锐光一闪,也准备全力一击—— 堪堪正在此时,断浪竟然悠悠转醒,见此情形,错愕地大喊了一声:“风!” 聂风的刀势顿了顿,血红的双目中闪过一丝迷茫之色,忽然一松手,雪饮刀坠地,人也软倒在地晕了过去。 52、归去 风轻轻地吹过,旋起了几片落叶,一时间满场静寂。 聂风就这样忽然倒下去了,步惊云一怔之下险些真气都□□了,冰山脸都差点破碎了——完完全全的莫名其妙。 步惊云往断浪那边看了一眼,很显然,断浪也是表情呆滞的。再加上另外两个弟子,一时间四人大眼瞪小眼,陷入了迷茫混乱的情绪中。 其实聂风的疯血爆发,一是与聂家的遗传因素有关,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其实是傲寒六诀的运行线路问题,虽说傲寒六诀威力巨大甚至可以越级打怪了,但是一旦心情激荡就很容易失去控制,更严重时甚至会让人永远丧失理智,成为杀戮机器。 此外爆发疯血时,其实就是将人的潜力激发出来,这十分伤身,内力真气消耗的速度也是成倍增长——要知道,即使你是疯神,内力没了也打不动了,更何况失去神智时甚至会将内力真气和气血生命力一起爆发出来,这也是一下子神勇无比的真正原因——那么一旦消耗完毕,自然是虚弱无比了,若是没能及时停下,很有可能会因为把生命力全部燃烧掉而身亡的。 聂风原本的功力也不过能略胜手舞和纸探花中任何一人,却在疯血爆发时连杀两人,之前还杀死了狗王,已然消耗巨大了。在此之后又和步惊云过招,其实即使是断浪没有喊那一声,聂风很快也会难以支撑的。 终究是步惊云先回过神来,他缓步走向聂风,定定地观察了一下,此时聂风的呼吸平稳却后劲不足,可见是气血有亏。步惊云稍稍顿了顿,就弯下腰抱起聂风走向断浪他们那边,把聂风放坐倚靠在树干上。 断浪这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风他……云、云师兄,风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你不是来救我们的吗……我是说,你们怎么打起来了呢?” 步惊云淡淡地扫了聂风一眼,冷冷地说:“他疯了。” 断浪呆滞了:“哈?” 步惊云不再说话。 那两个被当作背景板的弟子终于忍不住了,那个身着灰黑布衣的青年讷讷地开口说:“风少爷应该是一时激动……嗯,属下刚刚已经发了信号,会有弟子们驾马车前来接应的,不过按路程恐怕还要约半个时辰才到。” 断浪依旧有些懵懂,看着聂风的神情有些担忧也有些迷茫;步惊云靠在树干上一言不发;另外两个弟子拿出金疮药处理断浪和他们自己身上的伤口。 一时间静悄悄的。 忽然断浪就那样晕过去了,正在帮他处理伤口的那个店小二打扮的弟子一看,着急地说:“不好!浪少爷是中毒了。” 步惊云回身一看,断浪的嘴唇已泛起了微微的紫色,确实是中毒的症状,当即不再多想,立刻从怀里掏出师父专门给他配备的紧急解□□丸,果断地塞了一颗到断浪嘴里,又细细摸了一会儿脉,似乎中的毒并不深,才放下心来。 原来是当时断浪与媒婆过招时媒婆大洒□□,自然有些沾到了衣服上,后来挨了一匕首,毒粉自然顺着伤口进去了。可是沾在衣服上的毒粉毕竟量少,聂风又及时封住了断浪的穴道止血,顺便也阻碍了□□的流动,所以过了这么久才微微发作了出来——不过这毒性也不可小觑,那紧急解□□丸只能够暂时压制毒性,一切还要等回到天下会才能解决。 步惊云看看疯够了的聂风,再看看浴血昏迷的断浪,忽然为师父感到头疼——师父闭关养伤半年有余,自己这半年也总在各处奔波,偶尔回去一次也就见上师父一面又匆匆走了。如今过了半年,大概师父的伤势也好了,还没缓口气,这聂风和断浪又搞成这个样子了。 步惊云心里不禁生出几分类似嫌弃的怒气来,这聂风和断浪真是惹麻烦的大王——第一次见面就遇到火麒麟,于是师父受伤了;后来陪他们去乐山祭奠父亲,回来又遇上洪水,自己差点完蛋了不说,回来的路上师父被无双城暗算,养到现在才刚好,如今这两人又要令师父操心,简直是麻烦不断。 更别说这断浪才十岁整天就知道粘着师父撒娇,有好几次都是在自己和师父单独交流的时候断浪就不合时宜地出现了,说着说着就和师父告状说自己欺负他了,步惊云已经不爽断浪很久了,而这次断浪出门还没干成什么事呢就重伤了,真是——步惊云想想,真是吃白饭的。 而聂风呢又善良得不得了根本帮不上师父什么忙,成日就仁慈正义地叨叨叨,经常觉得自己杀气重,不单单没法子用来解决敌人,如今发现这家伙居然还会发疯疯到敌友不分了——于是聂风和断浪两位小朋友被他们的云师兄嫌弃了,还被打上了麻烦大王和一无是处的标签。 ------------------------------------------------------------------------------- 凌傲天这半年几乎都沉浸在了浩瀚的武学海洋里,他终于领悟了引动自然之力原理。至于自身的本源,其实并没有硬性的规定,只要能用自身真气引动自然之力就好了。 凌傲天从玄武真经中衍化出了属于自己的十方无敌和十方皆杀,这招式简单来说就是以指力凝结真气形成十种攻击形态,可攻可守;此外凌傲天还能引动自然本源之力凝成威力巨大的本源十态,绝对是传奇威力的招数,凌傲天真的很有兴趣用这招来试试无名的万剑归宗了。 凌傲天本来想试试引动自然的金元素使得十种攻击形态刀、枪、剑、戟、棒、拳、掌、腿、爪、指具有锋利的特性,不过尝试了一下似乎没什么进展,毕竟金元素什么的感觉太抽象了,凌傲天找不到突破点,最终凌傲天选择的本源是雷属性。 其实雷电之力,古人一向看得很神秘,甚至把这当作天罚之类的和神关联的力量。可是对于凌傲天来说,所谓雷电之力、雷属性之类的,其实本质上就是电的力量,只要能产生电流就好了。想象一下,本源之力凝成的刀划过敌人的身躯,同时还带电的,即使没有伤到要害,这电一下都很够呛,甚至能直接电死也说不定——于是凌傲天花了半年时间研究改善,终于研究出了属于自己的传奇绝招:十方电刃。再加上进招十方皆杀和防招十方无敌,可以说凌傲天的招数体系终于跟上了他的内力修为,可以完全发挥出自己的力量了。此外也并不是说原来的三分神指就没用了,传奇绝招依旧是用指法,所以三分神指可以算是基础。而且此时以凌傲天的传奇修为再使出三分神指,威力自然远远超过以往了,同时凌傲天也能控制在使出三分神指的时候一同带上电的附加属性,这样不但消耗的少又实用而且威力大,毕竟没必要在对付小喽氖焙蛞灿么笳邪。遣皇抢朔崖铩 凌傲天从天下第一楼的地下密室里走出来,算一算离上次出来也有十余天了,因为是最后的总结巩固阶段,所以凌傲天让暗卫除了送饭以外别的都不要打扰了。 凌傲天很自然的坐到自己的位子上,随手拿起桌上刚呈递上来的这些时日的重要消息,才看了几页,就看到了关于聂风和断浪的那些事——凌傲天微微顿了一下,略略一算,大概今天他们几个就能回到总舵,这还真是巧。 凌傲天知道聂风心软得很,自然也不会逼他杀人惹他反感,不过只要把他们放到混乱的战局中,迟早他不想杀也得杀,等习惯了也就好了。看起来这次的进展比凌傲天想的还要好,天池十二煞也顺便除得差不多了,虽说断浪受了伤,不过反正也没生命危险不是?再说了,凌傲天可了解聂风了,要是他自己受伤恐怕他还是难以狠下心肠,可要是他在乎的身边的人受了伤,那他绝对是会反击的。疯血爆发这事儿凌傲天也有过预计,结果果然是发生了。 “疯血还是得想办法解决才行……要是哪天我不想他爆发的时候他乱发疯,那可真是麻烦——要是等他突破成了绝世高手,一爆发起来谁知道有多大威力,那更是……麻烦还是趁早解决的好。”凌傲天叩击着桌子,淡然地想。 53、探望 马车一路沿着驰道驶上了天山之巅,远远地就看到凌傲天已经站在驰道尽头等待了。 步惊云第一个跳下车来,看到师父时眼中的寒冰终究是融化了不少,心里有一丝暖流流过。 凌傲天走上前去,握着步惊云的手,温和地说:“云儿辛苦了。” 步惊云微微侧了侧头,并没有多说什么,但柔和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了。 那两个受伤的暗卫紧接着下了车,凌傲天微笑着对他们点点头,略带赞扬地说:“这次你们做得很好,我已和殷长老说过,从今往后你们就到精英队去吧。” 两个暗卫弟子受宠若惊又万分欣喜地被扶下去疗伤了。 接着凌傲天让人把聂风和断浪送回各自的房间,大夫已经在等着了。断浪伤得更重些,所以凌傲天拉着步惊云一起去了断浪的房间。 大夫们略略验了验,就确定断浪中的□□的成分了,之前配备的各种解□□中已经有这种□□的解药成品了,完全没有危险。接着大夫们重新洗了伤口,上药包扎好后就出去煎药了。根据大夫估计,断浪大概要养上一两个月才能完全痊愈,毕竟伤口又长又深,而且断浪的年纪也小。 凌傲天点点头就让大夫们出去了。 被大夫们折腾了一阵子,断浪居然已经恢复神智了,这时候两眼朦朦胧胧的,嘴里喃喃地说:“师父……疼……” 凌傲天快步走到床前,坐下来轻轻拍着断浪的脑袋,十分温和地说:“浪儿十分了不起,你现在可是少年英雄了呢。” 断浪嘟着嘴,软软地说:“好久没见到师父,浪儿要礼物。” 凌傲天柔和地看着断浪,浅笑着说:“好好好,浪儿快点好起来,想要什么师父都答应你。” 步惊云默默地站在一旁,对于刚刚师父放下自己的手跑过去安慰断浪的这事儿心里感觉闷闷的。其实步惊云也不大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师父放开自己的手的时候心里和手一样都空落落的。原本看着师父这样温和地安慰断浪就有些气闷了,如今断浪居然还得寸进尺起来,分明就是个吃白饭的还要什么礼物,步惊云已经开始不自觉地散发冷气了。 不过似乎断浪和凌傲天都很习惯于步惊云的冷气了,所以两人继续进行温情师徒对话,步惊云觉得心里更闷了。 凌傲天很是细致地关心了断浪一番,这时断浪忽然说:“师父…风…师兄不知道是怎么了……当时他和云师兄都打起来了,后来又晕过去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凌傲天看了步惊云一眼,又继续转过去和断浪说话了,步惊云更加郁闷了——这简直是当面告黑状……太过分了……分明是聂风自己发疯,步惊云觉得自己真是冤枉极了。 凌傲天淡笑着说:“你风师兄的事师父知道一些,他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现在是你伤得比较重,要好好修养按时吃药,可不能嫌药苦就偷偷倒掉,知道了吗?” 断浪哼哼唧唧地说:“嗯知道啦,可是浪儿想吃上次师父让大厨特制的点心。” 凌傲天愣了一下——上次的点心……好像是樱桃蛋糕……蛋糕还好说,可是这个季节去哪里找樱桃呢?凌傲天掩饰尴尬地摸了摸下巴。 顿了一顿,凌傲天略有点讪讪地说:“那个好像暂时做不出来呢,不如师父让他们做点别的给你?” 断浪嘟起小嘴,说:“不嘛不嘛浪儿就喜欢吃上次那种,上次每人就那么一小块儿,根本就没吃够。” 凌傲天在生活上对这些弟子们向来是宽容得很,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用点小恩小惠就能收买人心,何乐而不为呢? 其实断浪仗着年纪小常常和凌傲天撒撒娇,凌傲天也觉得挺不错的。前世他就没感受过什么亲情,这辈子的女儿和几个徒弟凌傲天还是挺满意的——虽说不免有算计的成分在里面,但那又怎么样呢?真心诚意总还是有的。 凌傲天捏捏断浪的鼻子,宠溺地说:“好好好,无论如何师父也给你做出来好吧?每人那么大一块你还没吃够?” 断浪笑嘻嘻地说:“师父我这次要吃两块,你把云师兄那块也分给我好了。” 步惊云恶狠狠地扫了断浪一眼,断浪完全不为所动。 凌傲天稍带惊讶地问:“那怎么行?本来就是每人一份的。你师父我向来都是很公平的,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断浪嘟嘟喃喃地说:“哎呀我们每个人都觉得很好吃,可是云师兄完全面无表情的,分明是不喜欢吃啊,师弟我帮师兄解决不喜欢的东西,这不就是师父说的团结友爱嘛。” 步惊云狂飙冷气,想要出声反驳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有史以来第一次被噎住了。 凌傲天转身看到步惊云依旧面无表情地站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能感觉到现在的步惊云其实纠结无奈得很,不禁轻笑了起来,转而对断浪说:“好啦你这个小馋猫,到时候你把师父这份也一起吃掉吧。” 断浪眼神亮晶晶地说:“那我是不是可以吃三份?” 凌傲天拍了怕断浪的额头,说:“哼,别贪心了,除非你打得过你云师兄把他那份抢过来。” 断浪一下子泄气了。 凌傲天淡笑着说:“行啦,送药的人来了,你喝了药就乖乖地睡吧,多睡会儿伤好的快。” 断浪乖巧地点点头。 凌傲天就带着步惊云出去了,在门口正好碰上送药的大夫,点点头也就错身而过了。 一路向天下第一楼走去,路过聂风的院子时大夫们正从里面出来,此时聂风还没醒,大夫们说他也就是内力耗尽略略亏了点气血,大补上十来天也就完全没事了。 既然聂风还没醒呢凌傲天也没法表达关心,就直接带着步惊云回天下第一楼去了。好久没见到步惊云,如今他总算是成了天下会公认的“不哭死神”了,可要好好交流一番才好——毕竟步惊云心思细腻,如今又是天下会的中流砥柱,凌傲天必然要随时把握住他的心理动态才行。 54、相处 凌傲天和步惊云一起回到天下第一楼,两人一同走到偏厅坐下,凌傲天很敏锐地察觉到步惊云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好,心里暗暗斟酌一番,决定从最容易切入的话题开口。 凌傲天面带浅笑地说:“云儿这半年来东奔西跑很是辛苦,幽若这丫头也是,什么大事小事都让你去解决,等会儿见了她可要好好教训一番才是。” 步惊云低下头,依旧沉默着,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波动。 凌傲天不以为意,接着温和地说:“这次回来就多在总舵待一阵子吧,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也别到处跑了,多陪陪师父也好。” 步惊云的眼里很快地闪过一丝流光,微微颔首,表情总算松动了一点儿。 凌傲天顿了顿,淡笑着说:“前几次的密报说锦阙城的韩氏家族早一步把族长韩拓的四个儿子分开送走了,四天前的情报说你已经带人追到了?” 步惊云淡淡地说:“长子次子都派人解决了,幼子有无双城的长老独孤达护着,五日前追到寒江镇,两人都已死了。” 凌傲天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严肃地说:“云儿虽说你就要十六岁了,可在师父眼里你和风儿浪儿一样都还是孩子,同样的师父并不需要你违背自己的心意做不喜欢的事——若是你不喜欢这些事,可以和师父说,完全不必勉强自己。” 步惊云眼神微微柔和了下来,慢慢地说:“他们本就该死。” 凌傲天语气中微微带着点愕然地问:“那韩氏幼子韩泰不过三岁,你也觉得他该死吗?” 步惊云漠然地说:“是敌人,自然该死。” 凌傲天握着步惊云的手,轻轻叹了口气,说:“斩草除根是必须的,师父是担心你本不愿这样,心中和师父生了隔阂。” 步惊云语气微暖地答到:“不会。” 凌傲天轻轻松了口气,表情也轻松柔和了起来——其实他本来就不觉得步惊云会反对斩草除根这种事,但他刚刚察觉到步惊云心里有事,又暂时找不到蛛丝马迹,只能先稍稍试探一下——凌傲天现在表情很轻松的样子,心里却并不轻松,因为他想来想去还是没发觉究竟是什么事令步惊云不快,冰山面瘫的心思还真是不好猜。 凌傲天淡笑着转了话题,说:“那这次你师弟们遇袭的事你怎么看?你风师弟究竟是……当时情况如何?” 步惊云刚刚微暖的表情又冷了下去,淡淡地说:“我到的时候……风师弟似是已经疯了,敌人死后他对我动手,后又自己晕了过去。” 凌傲天紧了紧握着的手,语气略带关切地说:“传闻风儿的祖父父亲皆有过这种情况,名曰‘疯血’,一旦爆发攻击力大大提升,甚至敌我不分——他若是忽然向你动手,有没有伤到你?” 步惊云闻言,眼光柔和了下来,轻轻地摇了摇头。 凌傲天接着说:“如此甚好……风儿这种情况我也暂时不知如何解决,以后……你还是要多防着点,万一……总之要是一时没防备白白受伤那可就不好了。” 步惊云点点头,表情淡淡的还带着点儿温和的感觉,之前的郁闷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凌傲天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觉得似乎这孩子心情不好和我没什么关系——那很好,而且现在事情貌似也解决了,很不错。 凌傲天从怀里掏出一块玉来,色泽纯粹而无瑕疵,温和圆润,是一等一的暖玉,透光看去氤氲着动人的流光。 凌傲天把那暖玉放到步惊云手里,微笑着说:“你体质偏寒,之前你生日时师父送你的那块暖玉,似乎在和人动手的时候碎掉了?最近师父又得了一块,玉质比上次的那个还好些,也送给你带在身上吧。” 步惊云心里微微一动,只觉得一股暖流从手中的暖玉直流到了心里。之前那块暖玉他确实是一直带在身上,结果几天前遇到那个无双城的长老,稍不留意就被那人的拳风震碎了——当时步惊云自然是生气极了,可是对着个死人怎么生气也没用了——想到那暖玉是师父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心下不禁有些黯然。没想到师父居然还会注意到这等小事,步惊云觉得心里满满的,眼中的坚冰早就一点儿也不剩了,慢慢的都是欣喜柔和。 凌傲天见步惊云喜欢,心里也不禁有些高兴,拍拍他的手,说:“喜欢就好,断浪那个小家伙整天要这要那的,你喜欢什么也全然不必犹豫,即使师父这儿没有的也定然给你找来。” 步惊云心里觉得十分温暖,眉梢唇角都微微有了弧度。当听到断浪的名字,一时间怔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倒是划过一丝明显的不快来。 凌傲天心里其实是蛮吃惊的,因为步惊云很少把心情写在脸上,总要费一番功夫才猜得到——如今听到断浪的名字反应这么大,难道说之前的不快也是因为断浪?虽说这两人关系算不上好,但是能让步惊云生气的事可没几件,所以凌傲天困惑了。 但是凌傲天自然不会表现出半点儿困惑来,而是依旧面带微笑地说:“是不是浪儿那个小皮猴惹你生气了?你是他师兄,直接教训他就好了,完全不必看师父的面子。” 步惊云顿了顿,嘴角微微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淡然地说:“没什么。” 凌傲天笑着说:“那就好,你们是师兄弟,不要有什么大矛盾才好。不过平时小小地教训一下也完全没问题……还是说你仍旧有些介意风儿对你动手的事?那你大可以在他清醒的时候揍他几下,可不能让云儿吃了闷亏。” 步惊云表情柔和地点点头,心里已然完全不介意了。 凌傲天见状淡笑着说:“好啦,时间也差不多了,不如和师父一起吃晚饭吧。” 步惊云轻轻地说:“好。” 此时从天下第一楼的大窗户向外望去,夕阳如此静美地悬在不远处的山巅,那柔柔的光芒是如此温暖,似乎心也随之温暖了起来。 每个人的心,都应该有人来温暖。 55、筹算 无双城的势力范围不断缩小,尚在观望的小门派家族们纷纷选择了天下会——看起来似乎天下会已经大势所趋人心所向了——那么接下来天下会将如何做?很多人都在猜测。 天下会稳扎稳打,一座城一座城地收入囊中,然而所过之处,凡是偏向无双城的全部灭门,打得无双城完全失了脾气。独孤一方安排了好几次重点突破的反击,可惜都被一一化解,如今就连小酒馆里的说书先生都认为无双城就要完蛋了。 这场关乎江湖势力洗牌的大战,如今也不过才打了一年而已——江湖一旦混乱起来,往往几十年难以归复平静——如今竟然只要一年?难道那天下会的帮主真是如此厉害? 凌傲天掌握本源至今已有半年,这半年里他一直在天山之巅培养人才——不错,如今天下会最缺少的还是绝世高手——尽管天下会如今几乎掌控了神州的经济命脉,弟子们都素质很高,暗中势力极大,甚至还有配备了新式武器的军队——但这是一个以武为尊的世界,武林高手就是这个世界的尖端力量。即使可以让一千人围死一个绝世高手,但当需要绝世高手去追击漏网之鱼,对付隐匿江湖中的暗子时,总不能每次都让一千人去一起行动吧——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总让步惊云东奔西跑的缘故,因为他可以算是最适合出动的人了。 相比起来无双城几百年的积累那就真的不一样了,独孤家族分支众多体系庞大,不说嫡系的特别培养,旁系的一旦天资足够也会被纳入嫡系之中,积累下来,每代都有不下五个独孤家的绝世高手坐镇,再加上像释武尊这种依附独孤家多年的外姓世家的人,单单从尖端力量来看,无双城是胜过天下会的。 所以凌傲天制定的战略计划是以稳求胜,光明正大地使用阳谋——那就是用实打实的军队力量辅以经济、舆论压力,直接以势破敌。什么斩首行动通通不用,暗卫埋伏的密探杀手只对付外围势力,完全避开中坚力量——你若是用绝世高手来对付我的军队,我就用几千人围死你——独孤家的一位长老独孤达,进阶几十年的绝世高手,就是被连弩强弓袖箭暴雨梨花针外加不要钱的□□麻药散功药活活弄死的,己方死伤一、二流弟子不过百余人。 但毕竟能在战场上围死一个绝世高手的机会还是很少的,自那次以后,独孤一方也不会再让自己的长老白白损失了,于是凌傲天觉得也是时候培养更多的高手了。因为等到无双城外围的爪牙都被拔除后,便是高手对高手的决战了。 秦霜和幽若总算不负众望,两人即使资质比不上风云浪,但胜在专一,而且苦练多年。他们分别以天霜拳和玄元内功突破,正式进阶绝世高手——此时秦霜十九岁,幽若十五岁,以他二人的资质,真算得上是名师出高徒了。尤其是幽若,当年步惊云也是十五岁突破,但仔细算算,幽若从小就在凌傲天身边,什么洗髓灵药吃过不少,又只练一种内力,比起十岁才入天下会而且身兼三种内力的步惊云资质还是差了不少,可要是放之于江湖之上,那就是绝对的佼佼者了。 凌傲天这半年来用之前得到的血菩提炼了不少增强功力的丹药,能让达到巅峰的人顺利突破。除了秦霜和幽若以外,殷成也终于是艰难地突破了。不同于秦霜和幽若吃那么一两颗也就够了,殷成几乎吃掉了一瓶——殷成这么多年来所学太杂,除了丹药,凌傲天也帮他融合内力,最终才得以突破——不过也很难再进一步了,毕竟是天资所限,但殷成自己倒是十分满足了。 此外还有暗部五人和内门四人成功突破,暗部的五人立刻得以重用,内门的四人也成了新晋护法,一时天下会中又掀起了练功的狂潮。 ------------------------------------------------------------------------------- 无双城总舵,城主书房内,独孤一方正背着手踱来踱去,一个全身皆在黑色斗篷里的人安然地坐在客座上,良久两人都没有说话。 独孤一方比之当年已然老了许多,他已是将近五十岁的老人了——这些年他过得很不好,当然不会好——不但唯一的儿子成了废人,就连无双城数百年的基业也岌岌可危——他几乎,已经想要孤注一掷了。他甚至想过纠集力量直接杀上天山之巅了,曾经的一方霸主终究还是陷入了难以突破的绝境之中,失去了冷静的决断力。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力量——独孤一方相信了可预知的命运,也开始被这未来牵着鼻子走,患得患失焦虑不安,越是想要改变,就越是泥足深陷。 沉吟许久,独孤一方缓缓开口道:“先生……先生你总说时机未到,究竟何时才是时机?” 那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声音嘶哑地说:“时机未至,城主当真以为那样的伤势能让他养上半年?他其实是闭关练功去了。” 这斗篷人自然就是泥菩萨——只是他的声音比之从前更为晦暗沙哑了。 独孤一方略显焦急地说:“那就更不能再等下去了,若等他更进一步,机会岂非更为渺茫?” “不,”泥菩萨嘶哑着声音继续说,“他早已突破了。” 独孤一方怔住了。 泥菩萨语调诡异地说:“天地间元气有变,近年来连连有人突破传奇高手……” 独孤一方犹豫地说:“那未必是他……这世间的隐士高手数不胜数……” “不……早在你使人伏击他时,他就已经突破了……只是本源未出,我无法感应到而已。”泥菩萨幽幽地说。 “什么!”独孤一方大惊,“那如今他……” “正是如此,半年前北方雷电有异,他的本源必然是就是雷电。”泥菩萨笃定地说。 独孤一方颓然地倒坐在椅子上,丧气地说:“本源既出即可感应元神……那我大哥的绝对杀招也对付不了他了……” 泥菩萨忽然渗人地笑了起来,那声音犹如夜枭。他语气骇人地说:“这天下间的高手数不胜数,我们对付不了他……自然还有别人!” 独孤一方的眼睛亮了起来,迫切而欣喜地说:“还有人要对付他?那是谁?我大可去与他联盟。” 泥菩萨忽而声音低沉了下来,幽幽地说:“那人是谁……我亦感应不到……但其修为必然已超过你我的认知,是高手之中的高手……” 独孤一方无奈地说:“那有什么用?连是谁都不知道……” 泥菩萨冷笑一声,悠悠地说:“我以寿数为祭所得一卦‘天凤失岁,龙气有亏’——我研究良久,终究无法得知这‘天凤’是何许人,但这‘龙’则必然是他——二人相争,他会因此功力受挫……如此不正是剑二十三施展的时机?” 独孤一方激动起来,说:“真的?那太好了!要是他功力受挫,甚至用不着大哥也可以取他性命……毕竟那剑二十三……” “不!”泥菩萨狠狠地说,“时机稍纵即逝,只有剑二十三尚有一丝希望,换作他人,半点机会也无!” 独孤一方沉默了,终于眼中锐光一闪,说:“那好……总之这也是大哥的宿命……他也是独孤家的人……” 泥菩萨淡漠地说:“他命硬得很,还要做多手准备才是。” 独孤一方想了想,说:“那‘天凤’?” 泥菩萨幽幽地说:“大敌未除,你尚想再生一敌?” 独孤一方有些无奈地说:“唉,算了,我的心都乱了,还有什么事你就一并说了吧。” 泥菩萨诡异地说:“东海有外援。” “东海……”独孤一方错愕地说,“你是说东瀛人?那些家伙一向对我神州虎视眈眈,可不能前驱狼后进虎!” 泥菩萨淡淡地说:“不过各取所需而已,即使与东瀛人平分神州,亦好过你独孤家灭门罢?” 独孤一方神情变幻莫测,一咬牙,说:“这事我还需时间考虑。” 泥菩萨冷冷地说:“同时发动胜算才大,若未能把握时机,纵有外援也不过继续僵持而已。” 独孤一方踌躇良久,终究还是说:“此事还是先放下吧……引外族入寇神州,实在太过……” 泥菩萨轻叹一声,也不再相劝。 56、秘闻 聂风清醒后得知自己“疯血”发作的事曾经一时十分沮丧,当然在凌傲天的亲切慰问后终于振作了起来,修养好后继续投入了为天下会树立正面形象的伟大工作中——凌傲天坚定地保证一定会帮聂风解决疯血的问题,让聂风微微放下了心,同时也隐隐有着期盼——毕竟疯血问题是困扰聂家世世代代的大问题,若能解决足以告慰先人。 断浪在天山之巅修养了整整两个月,其实原本一个月就能好得差不多的,究其原因是他自找的。 在断浪养伤的过程中,一开始还有聂风陪他,后来聂风记挂陷入战火中的无辜百姓,遂带领弟子们下山去了——于是活泼好动的断浪郁闷了。师父虽然常常前来表达关心,但师父是长辈,而且也有不少事情要忙,自然不可能陪他玩儿。 秦霜和幽若不但忙还要勤修武学,突破后又忙着巩固境界,而且年纪相差也大,自然不可能和断浪有什么太多交流。 断浪以前也挺喜欢找大师兄身边的文丑丑和师姐身边的孔慈玩,不过现在文丑丑也忙得要命,孔慈虽说有时间,但毕竟是温柔的女孩子,和断浪怎么看也不合拍,最多支持一点爱心小点心,断浪还是觉得很闷。 于是断浪很不长眼地决定和最近比较悠闲的、偶尔才出去做做任务、经常和师父交流感情的二师兄步惊云好好联络一下师兄弟的感情。 其实断浪很清楚自己常常让二师兄觉得很憋屈,但他就是不喜欢步惊云整天顶着个冰山脸,所以他很乐意看到步惊云吃瘪的样子。刚开始的时候断浪经常和步惊云切磋切磋,但每次都是单方面被扁,于是断浪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不去找麻烦了。后来断浪从师父那里学到了“以己之长攻敌之短”的道理,仔细分析了一番——相对于二师兄来讲,自己的长处很明显是会撒娇以及嘴甜——于是断浪毫不迟疑地开始了在师父面前打小报告的日子,如果步惊云敢私下教训他,他就继续打小报告。 这一次断浪仗着自己是伤员,几次三番挑衅步惊云,最后终于惹恼了步惊云——尽管断浪这次是真的有理由告状了,但是还是免不了要在床上多躺上一个月——于是断浪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光有靠山是不够的,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自己。当然,断浪也暗暗告诉自己:迟早有一天是要找回场子的。 断浪挨过痛苦的两个月后,就开始跟着聂风东奔西跑了,一个月里大概有半个月的时间不在总舵里。凌傲天只嘱咐他们不能放松课业,其余的也随他们去了。 ------------------------------------------------------------------------------- 这段日子徒弟们都过得很欢乐,凌傲天表面上看起来也十分轻松——但事实上整个江湖暗中已经巨浪滔天,这也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罢了。 璀璨的繁星缀满了如幕的天空,凌傲天一个人躺在空旷的天下第一楼顶层,眼中倒映着万千星河。 此时的他早已脱去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感觉,周身气质凛冽而深沉。 曾经有人说过,戴一种面具戴久了,可能自己都会弄不清楚自己的真面目了——但这样的事情并不会发生在凌傲天身上。因为他从来不认为温和是自己的伪装——那个白日里温和的自己,只不过是另一面的自己罢了。伪装得再好,也总有被拆穿的一日——可若不是伪装呢? 就在刚才,凌傲天终于得到了他期盼已久的密报,剧情已经改变——那么未来就全由自己掌握了。 只言片语的密报,都是密探们用生命换来的——不要以为只要杀死密探就可以了——真正的情报人员,即使已经死了,也能够传递出有价值的情报。 这些破碎的信息,即使是整理消息的暗卫也无法知道内里的涵义——可是凌傲天只要看到这几个词,就完全明白了。 [冰洞、地宫、密室、天门、神母、帝释天。] 野史记载:始皇为求长生,遣徐福东渡仙岛求药,后消隐无踪。 “徐福……帝释天……”凌傲天轻声地喃喃自语道,“凤血……”凌傲天的眼神很亮很亮,仿若叹息地说:“长生……” 帝释天,可谓风云系列中最为传奇的人物。帝释天原名徐福,是千年前就存在于世的武林高手。始皇遣他去寻长生不老药,徐福却一去不归——事实上他不知用何种方法得到了凤血,自此依靠凤血长存至今,暗中有势力名曰天门。 凌傲天从药神手稿中得知,其实凤血也并非能让人长生不死。简单地来说,一个人的寿命和他的生命力有关,心脏每跳一天自然而然会消耗人的生命力,吃饭补充能量的时候生命力又会回复。但这绝对不是说一个人的生命力是保持收支平衡的,譬如婴儿长成人的过程中自然是从外界摄取的大于自身消耗的,而逐渐变老的过程中所摄取的就少于消耗的了,所以最终等消耗完毕时生命自然是终止了。 武林高手的生命一般要是不遇到意外,总能比普通人要长的。内力真气是另一种形式的能量,虽然不能直接转化为最本质的生命力,但却可以增强人摄取生命力的能力。如果把普通人看作是一个杯子,那么武林高手很可能会成为碗甚至盆子。 普通人的杯子要是碎掉了,就算杯子里还有生命力也没用了;那些生病的、虚弱的人,就像是有了裂纹的杯子,生命力流失得远比得到的快得多,所以也就命不久矣了。 武林高手可以用内力真气加固自己的碗和盆子,抗打击能力大大增加,而且还能提高获得生命力的速度,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摄取的生命力都大于或等于消耗的,所以武林高手不但寿命长,处于良好生命状态的时间也比普通人要长,这就是为什么武林高手看起来也比较年轻的缘故。 然而不管你是杯子、碗还是盆子,用多了你再怎么加固也还是阻挡不了从内而外的衰败,这个是本身的材质问题,血肉做的东西就是如此,除非给你换成金属的,那当然是没可能的。 那么如何能活得长久呢?首先要保证你是个盆子,杯子和碗就算了吧。然后自然要好好保护你的盆子,尽量降低盆子衰败的速度,同时不断地给盆子里补充生命力,那么只要盆子没碎,理论上来讲是可以一直活着的。 帝释天就是这样的,首先他至少是个传奇高手,身体条件那是好得没的说的——有足够的内力支撑,肉体的衰老速度必然大大降低。而像凤血这种天才地宝,正是用于补充生命力的宝贝——所以帝释天一直活着,活了一千年。 帝释天最重要的特点就是惜命,所以他千年来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建造在冰洞里的地宫中,凤血本就是阴寒之物,与冰共同作用,可以更有效地降低肉体的衰老速度,因此他若是一直如此,能活多久还真说不定。 可是帝释天这么活着,最重要的依靠就是凤血。按照刚才的解释,帝释天不可能一下子把凤血给喝光了,那样即使他没有被巨大的生命力撑爆,也不过是白白浪费了凤血——因为盆子就那么大,你喝多了也没用。 很显然,凤血必然在地下冰宫的密室里。 这里不得不表扬一下暗部的密探们的能力了——他们前仆后继、排除万难、悍不畏死——第一个人也许只发现了一个地下冰洞就挂了,可是第二个人就发现了地宫,接着潜入内里埋伏、易容、各种小心,给他发现了一个密室,结果自然死得很惨。最终的最终,不知多少人拿命来填,连“帝释天”这三个字都传了出来,只能说:地下工作者是伟大的。 凌傲天细细思考了一番,初步估计帝释天的实力应该是传奇巅峰的程度——传奇之上是怎样的,实在是没有半点头绪——所以凌傲天大胆假设他没有突破。因为要是再突破,也许就真的成神仙了——若真是如此,那帝释天早就不用躲在冰窟窿里了,那原著里他屠龙也用不着什么七武器了,更不会被风云逼得乱窜,最后还被断浪杀死。 再根据帝释天的绝招圣心诀和他的作风推测,此人的攻击力并不太强——因为他惜命,所以绝招圣心诀根本就是救命用的——帝释天注重防守多于进攻,千年来他收集了许多武林高手的秘籍,但倘若那人实力太强,帝释天绝对不会去抢,而是会慢慢等到那人老死再把秘籍拿来参考。 但有时候并不是会的武功越多就越厉害的,譬如说慕容复就远远比不上萧峰,这就是杂与精的区别。与其学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功夫,还不如自己领悟出最适合自己的绝招呢。 人都是贪心的,有谁能面对长生的诱惑面不改色?尤其是凌傲天手里还有药神手稿,这其中有两种和凤血有关的丹药:一是元坤凤血丹,这丹药炼制一炉需要手掌高的一个玉瓶的凤血,丹成后一炉也不过三颗。若是服下一颗,则从此具备凤凰真血,万邪不侵百毒不入,生命力大大增加,容颜不老,危急时刻甚至可以爆发真血力量使伤势迅速痊愈,不过真血是越用越少的;若是再服下第二颗,则体内血液会逐步替换成凤凰真血,可以掌握凤凰涅的能力,即不必爆发真血也可以快速愈合伤口,自己的血液还可以用于救人,此时生命力超脱凡人,即使不是永恒不死,也有足够悠长的生命了。这丹药可比帝释天直接饮用凤血续命要好得多了,凌傲天多年来利用天下会的势力已然集齐了除凤血外所需的奇珍灵药,这元坤凤血丹绝对是凌傲天费劲心力也想得到的。 还有第二种丹药叫作凤血清心丹,这丹药只需十分之一玉瓶即可炼制一炉,一炉也只得一颗,最大的作用是保持心境清明,提升元神的抗性——这丹药与元坤凤血丹并不冲突,凌傲天也有兴趣一起吃吃看,不过最重要的是,至少要炼上两颗给聂风和断浪一人一颗才行——这两人都有潜在的精神危机,凤血清心丹绝对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时机终于是到了,”凌傲天心里默默地说,“帝释天……也让我试试传奇高手的对战吧……” 凌傲天静静地离开天下第一楼的顶层,下楼的时候毫无语气地对墙壁说了一句话:“让殷成来见我。” 一阵细微得几不可闻的声响后,又是全然的寂静。 57、暗探 殷成很快就到了天下第一楼,无声无息。 如今已是深夜,在这个时候召见于他,必定是有很紧急的事,回想了一下最近的密报,殷成暗暗思考了一番,也算大致有了一点儿头绪。 凌傲天静静地坐在鎏金龙案之后,面沉如水。看见殷成进来,微微颔首,示意他坐下。 过了一会儿,凌傲天才缓缓开口说:“临近冰海的那个地下冰宫,你怎么看?” 殷成面色一凛,严肃地说:“这冰宫的主人绝对不简单,我们发展情报这么多年才摸到这么一点儿情况,而且最初只是因为调查一段时间内失踪的少年和幼童才偶然发现了那个冰洞。” 凌傲天轻轻地叩击着桌面,淡淡地问:“多少人没了?” 殷成略带怒气地说:“死了八个,现在还有三人在那附近。最初的一人没有多在意,才发现冰洞就被杀了;后来我们的人在海滩上发现他的浮尸,根据蛛丝马迹摸到了冰洞;这次他们小心很多,四个人都暗暗摸进去了,可惜有两个人完全没留下什么就没了,剩下两人被抛尸后传出[冰宫]和[迷宫]的暗记,根据估计那冰洞内应该是个巨大的道路曲折的冰宫。” 凌傲天忽然接口说:“损失很大?” 殷成怔了一下,低沉地说:“是,是我没考虑周到。我猜想那里是个秘密组织的基地,我们占据北方多年,北方的情报系统已经十分完善,我本来也以为这半壁江山已如铁桶一般了……谁知道竟就在眼皮子底下还有这样的一个组织,所以我想查查清楚。” 凌傲天温和地说:“这事本就难料,怎能怪到你身上?”复而淡淡地说:“这冰洞离天山施展轻功也不过一天的路程,我们这么多年才堪堪发觉,想来是比我们的暗部埋得更深,时代更久远的组织。” 殷成微微有些难过地说:“在那之后我觉得大致也摸到了一点儿情况,接下来应该是双管齐下,一来找机会混入那个组织中,二来侧面打听情况;所以我让云沧、鲁本、艾南成、简贵荣、孔公璜五人各自行动,他们五个也是多年的暗探元老了,经验丰富配合默契,多少大风大浪都经历过的……没想到竟折了三人在那里……只鲁本和艾南成回来了,可鲁本也断了右臂成了残废……” 凌傲天面色肃然地说:“这几人功劳甚大,要好好安顿他们的家人,抚恤多增加一些。鲁本只要愿意,今后就从暗转明,到内门去做执事吧。” 殷成点点头,说:“我马上就安排下去。”接着继续说:“云沧冷静而智计过人,多年来完成了不少漂亮的任务,这次他也是因为摸到了那冰宫的核心才暴露了。” 凌傲天从椅背上直起身来,眼中锐光一现,说:“核心?” 殷成颔首,从怀中拿出一块布来,递给凌傲天,说:“这冰洞有许多入口,他从一处进入后凭经验判定了最有可能是核心的地方,我想他应该是想摸到那组织集会的地方去,不料一路前去竟到达了一个密室,这密室前还有好几道机关,他最终在第三道机关处露了形,拼死逃出地宫还是被一掌印在心口掉进海里了。幸而我们早就在那附近有布置,几个有可能浮尸的地点都有安排人,最后找到了他的尸体。” 凌傲天看着手上的布帛,像是一个简易的路线图,标注了密室的方位和密室机关的大致情况,简洁和清晰。凌傲天微微惊讶地说:“这是他画的?” 殷成暗了暗眼神,语气略带激动地说:“云沧有很强的直觉,大概是觉得这次凶多吉少,一路摸向密室的路上就用指甲在自己的腰腹处划下路线图,后又用暗语在腿上大致描述了密室和机关的分布;之后他拼死让尸体离开冰洞,你现在看到的是我们的处理人员经过还原分析后的路线图。” 凌傲天被震撼了,虽说这些密探们的训练方法自己一开始有过一些经验性的总结,但这么多年他们已经自成一套严密的体系了——凌傲天真的没有料到这些密探们居然能在传奇巅峰高手帝释天的眼皮底下摸出这么详细的情报——因为凌傲天原本是打算自己去的,但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除了武功以外,他毫无优势,甚至可能得到的情报还远不如这些密探——这就是术业有专攻,帝释天一定也想不到他完全看不上眼的蝼蚁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就像大象不可能去防备蚂蚁——凌傲天的心情难得起了波动,一时间涌起复杂的感慨和欣慰之情。 凌傲天神情真挚地说:“云沧此人实在太了不起,他还有什么家人吗?” 殷成冷静了下来,恢复了平淡的语调,说:“他的胞弟云澜也是暗部的人,还有一个九岁的女儿云渺,发妻早亡,云渺自幼就在天下会长大,如今尚在外门。” 凌傲天想了想,说:“多照顾一下他的女儿,可以让她直接进内门,若她适合暗部,自己也愿意,就破例加入吧。” 殷成点头应允,又说:“鲁本和孔公璜一个从入口摸入,一个顶替了对方外出采购人员易容进入,都到达了那个神秘组织的聚集地,孔公璜应该是见到了对方的首脑,被拍碎天灵抛尸入海,我们在他舌下得到了[神母]和[帝释天]两个词的暗记,暂时没有什么头绪。鲁本对危机的感应能力很强,自动不再往深处去,被外围人员打伤逃脱,据他说那里的外围人员皆是全身白衣和白布蒙面,每个人的修为都在一流以上;他曾经在一个路口处考虑是否进入,却由心而发一种极度的恐惧感,简直犹如面对神鬼,于是他遵从直觉迅速退走。鲁本断臂逃脱后遇到艾南成,艾南成模糊听到这个组织名为[天门],于是他俩便一同回来了。至于简贵荣,完全没有消息,尸体也没有找到。后来我又派了三人在附近关注,却不让他们随便进入了。” 凌傲天微微点头表示赞同,仔细看了看手中的布帛,把上面的路线记在心里,若有所思地说:“这云沧是从哪个洞口进去的?” 殷成缓缓答道:“至今我们只发现三个进出口,云沧的入口正对梨迎镇。” 凌傲天沉思了一下,说:“你帮我准备一套合适我的暗探的服饰和装备,所有外放的暗招子都淬上夺魂追魄,再到老头子那里把刚刚研制出来的阎王贴有多少全拿过来。” 殷成双眼微微睁大又收缩,语气掩不住惊诧地说:“帮主你不会是想自己到那冰洞里去探探吧?” 凌傲天深沉地看了殷成一眼,点了点头。 殷成几乎跳了起来,控制不住自己就破口大骂:“开什么玩笑!你是占据了大半神州的堂堂天下会的帮主,不是密探!你在想什么?你以为你是茶馆说书先生故事里的那些自以为是的主角吗?还是怀春少女幻想中的微服出访的帝王?还是说你已经自大到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那冰宫里的情况现在就知道这么一点点——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进去了能全身而退?有没有埋伏?有没有陷阱——那组织头脑的武功究竟有多高?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究竟是……” 殷成破天荒地说了这许多话,终于控制自己停了下来,因为凌傲天已经从鎏金龙案后面走了出来,走到他面前,扶住了他的双肩,定定地看着他。 殷成冷静下来,望向凌傲天的双眼,那眼里没有玩笑戏谑,更没有半分轻松自傲,有的只是凝重和严肃。 凌傲天等殷成的呼吸平稳下来,才慢慢开口说:“我知道你是关心我,这么多年,我也就只把你一个人当作我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殷成抬起头,定定地问:“那么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凌傲天微微一叹,说:“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我也向你保证,尽全力活着回来——我并不想英年早逝。”说罢放开殷成的双肩,沉默地站着。 殷成静默了许久,终于开口说:“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他们必然也知道我们不会放弃派暗探过去,但他们似乎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只是去一个杀一个,大部分的尸体也是随意抛下海——如果他们只把你当作普通的暗探,即使被发现行踪,也比被知道真正身份的好。” 凌傲天欣慰地说:“你总是这样了解我的想法,不错,只要不深陷在内部,我相信能全身而退——而对付一个密探,他们的首脑未必会自己出手;即使出手,也不会马上用上全力——这些都是我的机会。” 殷成语气微有些不解地说:“究竟是什么理由……我知道我不该问……可是难道比天下还重要吗?” 凌傲天顿了顿,淡淡地说:“和天下一样重要……也许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可我决定的事不会更改,更不会有半分畏惧。” 殷成点点头,说:“我下去准备了,半个时辰内就把东西拿来。” 凌傲天微微颔首,待得殷成将要出门时,忽而低声地说:“最坏的结果,很可能是我回不来了……天下和…全都成了一场空……” 殷成猛然回头,说:“那你还要去?” 凌傲天微笑着说:“有八成的把握,我当然要去——”只淡淡一眼,却仿佛有种睥睨天下的气势透了出来,殷成忽而觉得,凌傲天此时的微笑和他平时的微笑完全不同,再不是温和中藏着冷漠、宽和中暗藏机锋的微笑,而是——仿若一个心怀追求的赤子最真心的微笑——殷成忽而被这笑容震住了,所有的劝告也全都说不出来了。 凌傲天转过身去,只留给殷成一个挺拔修长的背影,淡淡地说:“你去吧,若我真的回不来了,暗部交给幽若,天下会交给秦霜,你自己也要多保重……此外,也再无牵挂了。” 58、独往 淡淡的月光洒在原野上,似乎有一阵风吹过,小草只是稍稍弯下了腰,只在一瞬又恢复如初,仿佛那阵风只是一颗小草的梦。 旷野上有白影飞速而过,即使真的有人能看见,也只会认为那是月光太美而让他眼花了。 凌傲天一边用轻功赶路一边运转内力回复真气,在保持收支平衡的情况下花了半天时间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此时温和而不耀眼的朝阳正从远方的海平面上冉冉升起,映出一片潋滟粼粼的海,这景致是那样的静好。 找到了那个正对梨迎镇的入口,凌傲天沟通天地之桥,使自身融入自然之中——如此一来除非修为高于他,否则无法用气息感应察觉到他的所在。 悄无声息地进入冰洞内,这冰洞大小刚够两三人出入,可是越往内前行道路就越宽阔,到分岔路口时已经可以并行七八人了。 凌傲天按照云沧传出来的线路不断前行——他此行最大的目的自然是凤血,除此之外,如果能不遇到帝释天当然是最好,但若是运气不好遇上了,那也只能一战了。 一路上倒还算顺利,即使时不时有全身包在白衣里的天门弟子路过,却也没一个人能发现凌傲天。 凌傲天穿着微微泛着浅蓝的白衣,也蒙着脸——可不要认为密探都穿着黑衣——你跑到地下冰宫里穿着黑衣服,那不明摆着让人发现吗?即使你是传奇高手融入自然也没用,人家一眼就能看见你了。 拐过七八个岔路口后,连天门弟子都不见踪迹了——想必是到了密室范围内,就是天门弟子也不许靠近的——没有了巡逻的弟子,可凌傲天却更加谨慎了,他想得到凤血是为了活得更好,可不是为了出师未捷身先死的。 待得更接近密室的时候,凌傲天开始调动体内真气使自己悬空了,越接近目标,就越不能有半分大意。 密室的入口只容得下一人进出,凌傲天恍若幽灵一般漂浮着进入密道,密报中所说的第一道机关是地面上的陷阱,踩下去会触动飞矢射出,很显然被凌傲天就这样飘过去了。第二道机关是墙壁上会射出无穷的暗器,而道路上有一些肉眼难辨的透明丝线,一触即断,若碰断丝线,暗器就会飞出——虽说那丝线肉眼难辨,但凌傲天只要凝聚真元在双眼还是很容易看到的,自然也没有触碰到那丝线,于是第二关也平安度过。第三关是云沧到达的最后一关,这是个充满剧毒的通道——当时云沧在第二关就已经受了伤,所以一进来就中了毒,无法前行了。凌傲天在身体外布上一层薄薄的真气,不让半分毒气沾到他的衣服,继续安然地飘行前去。 通过毒气通道后,凌傲天万分小心地查看了每一个角落,才终于走进了一扇小门——门里没有什么别有洞天,就是厚厚的玄冰冰层以及一张深海寒玉台案,案子上放着三个手掌般高度的冰玉瓶,有隐隐的红透过无暇的玉浅映出来,摄人心魄。 凌傲天并没有莽撞,而是仔细查看整间冰室,而后缓缓飘近那寒玉台案,凝目观察了许久——这里有两处需要留意:一是这三个冰玉瓶与案子的接触面别有机关,恐怕只要一拿起来,帝释天就能马上知道;二是这些冰玉瓶上涂了几乎看不出来的一种药,一旦沾上,可以用一种特别训练的蜜蜂将人找到,即使远遁千里也没用。 凌傲天从藏在背后衣服中的千炼真钢的夹层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上好冰玉瓶,光是这千炼真钢就价值不知凡几,不但极度抗击打,而且并不算重。 那案子上的三个冰玉瓶中有两个是满的,有一个只剩下小半瓶了;凌傲天用真气包裹手指拔出其中一个全满瓶子的瓶塞,并不沾上特制的药物,然后用真元引动瓶中的血液悬空流入自己手中的冰玉瓶内,如此这般把两个全满的冰玉瓶中的凤血都引了出来装好,放回夹层中。而后又从夹层中拿出一个普通的玉瓶,这玉瓶中装的竟然也是血液——是火烈鸟的血液。火烈鸟和凤凰一样,都是外在的火属性,而血液却是阴寒的;然而火烈鸟血液的药用价值比之凤凰简直如用泥土来比之明珠——可是这血液有一点儿好,那就是不仔细看,确实难以分辨。但只要一闻就很清楚了,凤凰的血液闻上一闻都能使人心旷神怡,是无比甘甜的生命的味道;而火烈鸟的血液却有一股血腥味,平凡无比。 凌傲天继续小心翼翼地把火烈鸟的血液引入已经空了的两个冰玉瓶中,完成后收好玉瓶,合上夹层,再次确认没有留下什么破绽,就万分小心地从密室飘出去了。按照来路返回,直到出了那个只容得下一人进出的密室入口,凌傲天才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气。 凌傲天开始原路返回。他并不指望能用火烈鸟的血液完全骗过帝释天,可能拖延一段时间就是一段时间,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把凤血全部拿走的原因所在——帝释天常用的必然是那瓶只剩下一小半的凤血,那么凌傲天可以赌一赌,说不定他要过上好几次才能发觉出不对来呢。 凌傲天想要凤血,他也不担心和帝释天为敌,但现在天下会还没有完全解决无双城,他并不想节外生枝,要是就那么王对王了,万一帝释天一抽风,和独孤一方联合起来岂不麻烦?帝释天迟早也是要解决的,只不过不是现在罢了。 凌傲天走了一段路后,不由得泛起了一丝苦笑——他没有放出本源感应,因为若是那样帝释天也会感应到他的,但他刚刚在冰柱后面听到一个个天门弟子对身边的人说:“圣门主就要过来了,快去迎接。” 天门里的圣门主除了帝释天还能有谁? 帝释天如果往前面而来,无论如何凌傲天也是无法在不被他察觉的情况下按原路出去了。可是这冰宫有多大凌傲天并不清楚,若是自己随便乱走,可能就真的陷进去了。 凌傲天仔细回想了一下路线,咬了咬牙,走进了旁边的一个没有走过的分岔路口。 凌傲天也许将要面对这一世最危险的时刻了,但他毫无后悔之意——反而隐隐有些兴奋——是的,兴奋。 这并不是鲁莽,而事实上这次进入帝释天的老巢时机正好,攻其不备——最重要的目的已经达到,只要能带着凤血活着回去,也就圆满了。 没有什么事是一定能成功的,如果每次都等到有十成把握才做,那什么事也做不了了。作为统领千万的帝王皇者,确实是不该亲身犯险的——可是在必要的时候,也必须要有历险的勇气。 武林高手在追求极限的道路上,没有勇气是难以成功的——正如帝释天,他应该曾经也是敢于拼搏的——他千年前就是传奇高手了,必然也有过少年得意意气风发的岁月。可是历经千年,他却没能再进一步,去探索更为玄奇的“神”的秘密,而是一直停留在“人”的阶段,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他失去了勇气——他再不敢赌了,因为要是有个万一,失去的就不是短短数十年的生命,而是数以千万计的生命了——活得越久,就越不敢赌——因为一直活着,实在是太好了。 凌傲天要赌一把,因为如今他进阶传奇高手的消息还未传出去,即使天下会势大,帝释天也完全不会放在眼里的。可一旦进阶的消息传出去,帝释天必然会有防备的,到那时候再想得到凤血就更难了。 不过凌傲天绝对不是那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武痴,一路上凌傲天不断地演算,在脑海中模拟着和帝释天对上的情况——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大赌一把。 59、直面 凌傲天的估计是正确的,这个分岔路口也可以通向来路,然后被帝释天发觉。 是的——既然无论如何都是要被帝释天发觉的,那么从另外一条路走出去可以更好的降低帝释天的防备——任何一个人看到有人从通往自己家的金库的门里出来,恐怕都会警惕之心大起的,何况凤血的价值就是金山也比不了。 而且凌傲天很有先见之明地没有在通往密室的道路上留下半点痕迹,因为他是完全飘过去的;如此即使之后仔细勘察痕迹,也只能发现这是个倒霉地绕了一个大圈子的人。 帝释天戴着极具震撼力的面具,身穿淡金色纹龙绣凤外袍,背着手悠然地走着,仿佛天下尽在掌中的气度彰显无疑,隐隐的高手威压令人心折。 天门的弟子们纷纷躬身,向他们的圣门主表示臣服。帝释天淡淡颔首,举手投足之间贵气尽显。 忽而帝释天前进的步伐顿了一顿,心底生出一股不悦来——任谁在自我感觉良好的情况下被打断都会不高兴的。 哼!蝼蚁——帝释天感觉到有陌生的气息进入他的探知范围,功力大约是刚突破绝世境界不久的样子。 帝释天当然知道天下会,之前的探子他自然也是清楚的——不过那又怎样呢——对于一个活了千余年的人来说,朝代更替早已稀松平常,这天下久不久都会换一个主人,自然也会有不长眼的人发现并前来试探他——皇者都不喜欢有无法掌控的人或事出现,所以帝释天很理解。 蚂蚁们爬到大象窝边查探,自以为知道了大象的生活习性,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那么大象也没那么多闲功夫去把蚂蚁们一只一只地踩死——帝释天自认为天下之人也不过都是蝼蚁而已,自己存活千年,未来还将有千万年的生命,早已是这世上神一般的存在了——那么神是不会去和蝼蚁计较的。 但若是有不长眼的蝼蚁胆敢越界,爬到神的身边了,那么神可不是菩萨,绝对是会踩死蝼蚁的。可是蝼蚁往往都不会轻易死心,总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试探神的底线——之前来的几个也不过是一流高手境界,发现打不过于是这次就派了个绝世的来——不过对于帝释天来说,也不过是大一点儿的蝼蚁和小蝼蚁的分别罢了。 帝释天今天心情还不错,所以他暂时还不想自己去做踩蚂蚁这种无聊的事。他一挥衣袖,随意一指,弟子们会意马上围住了那个洞口——凌傲天从洞里缓缓现出身形的时候,就已经被一群人给包围了。 帝释天看到出来的人了,一身打扮倒还是似模似样的,白衣蒙面,看身形是个年轻人——很显然那人没有料到一出来会是这样的情形,大吃了一惊——帝释天忽然有种想看戏的心情。 凌傲天自然是“大吃一惊”了,任何一个密探被发现了都会吃惊,要是不吃惊那就太不正常了。 于是一群九个弟子,其中有三个绝世高手和六个一流高手一下子全围了上来,凌傲天开始“吃力地”突围。 乒乒乓乓打得乱成一团,帝释天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了——那人身上已经多了几道血痕,狼狈得很,完全一边倒的戏也没必要看下去了——于是帝释天微微侧过了身去准备让一直站在他身边没动的、明显是绝世巅峰的一个近侍也上场去尽快结束这场无味的战斗。 就在帝释天侧过身去的一刹那——七道几不可见的暗芒飞速射向帝释天的七处大穴,同时嗤嗤之声大响,各种暗器从凌傲天身上各处发出,射向周围的九人——就在几乎同一刻,“轰”地一声烟雾弥漫,迅速遮住了众人的视线——一时间惨叫声嘶吼声层出不穷。 帝释天勃然大怒——蝼蚁尚敢触犯天威!他一挥袖扫开七道暗芒,乍一下就到了凌傲天的身前,这些愚蠢的烟雾怎么可能遮挡住他帝释天的视线? 帝释天重重地一掌直印在凌傲天的心口,凌傲天只觉得血液逆流大脑轰轰作响——他不敢外放一丁点自己传奇高手的气息,因为在帝释天出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发现自己估计的失误——传奇巅峰的高手尽管还是传奇高手,却也不是普通传奇高手可比的! 所以凌傲天毫不犹豫地只把绝世高手分量的功力全集中在心口之前,这已经是最能降低伤害的方式了——但他还是暗中用天地之桥引本源护住心脉——这可是生死攸关的事绝对不能有半点儿疏忽的。 这一招帝释天大概只使出了五成功力,即使他再生气,五成功力对付一个绝世境界的蝼蚁也绰绰有余了。 凌傲天硬抗下来伤得不轻,但也没有太过严重——要是给帝释天察觉他的真正实力,那才真的完蛋了。 借着这一掌之力,凌傲天半点也没停顿地用出了绝世高手能有的最快速度向出口飞身而去——帝释天正欲追去,忽而察觉到身上有一丝不对! 原来刚刚那七道暗芒并不只有七个暗器——而是,八个! 那七道暗芒就是凌傲天花了大本钱支持那些专家们特别研制的阎王帖——阎王请你,不能不到。然而那其中有六道只不过是普通的阎王帖,而剩下的一道是才研制出来独一无二的子母阎王帖——即使做好准备也很难不中招,何况是毫无准备呢? 帝释天感觉一种令人心惊的毒素沿着经脉蔓延了上来——要知道帝释天身怀凤血,凡是下在血液里的毒对他都是完全无效的——可是这阎王帖的毒,就是专门用来对付高手的:只要沾上一点儿,立刻就会渗透肌肤,在经脉中游走破坏,甚至腐蚀内力真气,恶毒无比。 但是这毒虽然厉害,也还达不到能把传奇高手请去阎王爷那里作客的程度,最多也就麻烦一点儿费些功夫——因为传奇高手可是拥有本源之力的,只要及时用天地之桥将毒素排散出去就可以了。 然而中毒的是谁——那可是帝释天啊,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惜命——他从未见过这种伤人经脉的卑鄙毒素,立时大惊,决定赶紧把毒逼出来,自然也不会再去追击凌傲天了。 然而帝释天也不是吃素的,虽说他相信刚刚那一掌已经将那人心脉震碎,即使逃出去也活不了多久了——然而被一个蝼蚁给暗算了,这口闷气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于是帝释天抬手凝出了一个发出金色光芒的圆球,手一挥就向着出口迅速追去,那速度比凌傲天现在正表现出来的速度快得多了。 如若凌傲天使出全力,避开这圆球是绰绰有余——可要是那样,帝释天肯定不会放过他——要么是直接追出来,要么是逼了毒就立马杀上天山之巅——无论哪一种凌傲天都不想要选择。 所以凌傲天只能选择继续硬抗,他只微微侧身使那蕴含着强大本源之力的金色圆球不至于打中要害,又小心翼翼地错步尽量让约一半的威力打在冰墙上——然后剩下的攻击力度毫不迟疑地落在了凌傲天的左臂上——以一个传奇高手的敏锐触感,凌傲天知道自己的左臂里的骨骼经脉血液肌肉几乎都在刹那间成了一滩烂泥,那是破得不能更破了。 重击之后凌傲天留下一滩鲜血,就急速地飞落进了蔚蓝的大海里,消失无踪了——在帝释天的心里,这不过是一只入了鱼腹的蝼蚁罢了,他可没空关心,他正忙着逼毒呢。 凌傲天落入海水中的一刻,一直紧绷的心终于稍稍舒展开来——终究是,赌赢了。 然而马上腥咸的海水几乎让凌傲天忍不住嗷嗷叫了——伤口上撒盐的滋味,总算是尝到了。 凌傲天一直游出好远才敢露头,他花了这么大本钱才出来,可不能有半点儿疏忽——否则还不如直接打呢,现在伤得这样重,被帝释天追上真的会死的——而且死了以后让帝释天发现他背上暗藏的凤血,那必然会被剁碎了喂狗的。 等到凌傲天死鱼一样趴在沙滩上大喘气的时候,那些为了让帝释天降低警惕而被围攻的天门弟子们划伤的地方已经被海水泡得泛白了,伤口狰狞地翻开来,左臂软软地搭在一旁,怎么看都悲惨极了。 可是凌傲天现在高兴极了,觉得全身有使不完的劲儿——那可是凤血,凤血啊! 于是凌傲天只稍稍歇了一会儿,就飞速地向天山之巅掠去了,什么疼痛也比不上凤血重要——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回去把凤血倒进炼丹炉里,立刻就可以得到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元坤凤血丹——那时这点儿小伤还算得了什么呢?凌傲天已经恨不得瞬移回去了。 60、异变 凌傲天远远地离开地下冰宫范围后就一路不停地急赶,终于在前半夜回到了天下第一楼。 凌傲天并没有刻意地不惊动天下第一楼四周的暗卫——反正暗卫们不经召唤是不能靠近天下第一楼的,毕竟有很多秘密凌傲天并不希望除他之外的任何人知道——但让他们知道自己回来了也好,这样殷成也会马上知道,至少可以早那么一点儿放下心来。 凌傲天几乎来不及把身上的衣服换一换,也懒得去关心自己的伤势,而是直接下到地底进入了最秘密的炼丹室中。 丹炉下燃着微弱而持久的火焰,上方袅袅地升起青烟,显得无比神秘而梦幻。 凌傲天拿出两瓶凤血,一瓶放入早已准备好的暗格中,那暗格内全是深海玄极寒冰;然后拿着另一瓶缓缓走向了丹炉。 这元坤凤血丹的其他成分可以先成丹,而且炼得越久越好,越久杂质就越少,药性也发挥得越快。于是当凌傲天集齐药材后便已经开始炼了,如今早已丹成——只要加入最后的凤血即可服用了。 凌傲天掀开炉盖,只见三颗亮金色圆润的龙眼大小的丹丸静静地躺在炉中。 凌傲天深吸一口气,平定了一下微微有些激动的心绪,打开冰玉瓶,将整瓶凤血向着三颗丹药中间到了进去——凤血迅速蔓延,一接触丹丸就立即被吸收了——此时三颗丹药外如同包裹了一层浓厚的血色云朵,云层翻滚时丹丸也迅速地改变着。 大概半个时辰后,终于一声脆响——仿佛是九天上凤凰的轻吟——元坤凤血丹终成。 凌傲天熄灭炉火,细细的看着那丹丸——原本的亮金色变成了更深邃纯净的金色,上面有血色的纹路不断游走,如此的神秘诱人。 抵抗住不可忽视的诱惑,凌傲天拿出两个玄玉小瓶,一瓶放入一颗元坤凤血丹,而另一瓶放入两颗。之后他将那一颗元坤凤血丹放置在另一间机关遍布的密室的地下夹层内,那密室里还放置着之前带回来的用剩下的不少血菩提。 右手紧紧地握着装着两颗元坤凤血丹的玉瓶,凌傲天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二楼自己的卧室。 坐在床沿上,凌傲天直到这时才感觉到自己全身酸痛,心口绞痛,左臂给海水泡了以后更是剧痛无比,几乎可以听到里面破碎的经脉血管骨骼肌肉都在大声地呐喊着。不过作为传奇高手,自有内力护体,这点儿小伤痛根本算不得什么。 凌傲天完全不想去理会这些,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个玉瓶,在脑海中将步骤都过了一遍,又稍稍畅想了一下美好的未来,这才盘腿坐好,倒出两颗元坤凤血丹一张口直接吞了下去。 凌傲天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着身体内的变化,那元坤凤血丹一入胃中就立刻散发出极大的热量,简直像要把胃部煮熟一样。凌傲天调集真气,连通天地之桥牵引本源之力包裹住那丹药,准备细细地化去药力。 孰料无论是内力真气还是本源之力,一接触那元坤凤血丹就立马被吸收掉了——去多少吸收多少——内力真气立马就告罄,身外的本源之力源源不断地从天地之桥冲进去,像是受到了什么强烈的吸引一般。 凌傲天大惊失色——果然还是太轻信了?难道是那药神手稿有问题自己被摆了一道?——无论如何凌傲天暂时不想去纠结原因,他只是尽力地收拢自己的生命力,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这元坤凤血丹甚至开始牵引吸收生命力了——凌傲天可不想被吸成人干! 身体里的血液哗哗地流淌着,犹如沸腾一般,每条血管都割裂般地疼痛不已;天地元气已经开始从每个毛孔涌入,几乎一瞬间凌傲天的肌肤上就破开了无数细小伤口,原本就染了几条血痕的白衣上更是血迹斑斑——但是很快血就止住了,因为元坤凤血丹甚至已经开始吸收血液了。 凌傲天已经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力量以及一切了,只能眼看着元坤凤血丹不断地吸收吸收再吸收,神智几乎已经完全模糊了。 可是凌傲天不甘心——他咬破了嘴唇,却连血都没有了——所有的血液都往元坤凤血丹那里聚集,血雾包裹着元坤凤血丹,还有本源真气中的闪电噼啪爆响——凌傲天不知道该做何感想,难道就这样完了?费了这么大功夫反而把自己给害死了,简直是天下间第一大笑话! 凌傲天慢慢地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中。 在他完全失去了一切感官神智的时候,体内的元坤凤血丹“轰”地一声,爆出数以万计的金光,然后一切又归于沉寂。 凌傲天悲惨地摔倒在床边,人事不知——可是他的体内如今正在发生着惊天动地的变化。 那元坤凤血丹爆发出的金光,其实正是凤血精华,最大最闪亮的三滴金色的血液进入到凌傲天已经微弱得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中潜伏了下来;而其余的金光一丝丝地进入各处的血管循环游动。 凌傲天其实已经成功得到了凤凰真血的力量了,之所以弄得这么惊险,都是因为他实在是有点儿太心急了。 本来要是他先只把一颗元坤凤血丹吃下去,是绝对不会弄成这样的——等到第一颗元坤凤血丹被消耗完全再吃第二颗,就可以顺利而且平安地转化凤凰真血了。 然而凌傲天一下子把两颗都吃了下去,这可就不仅仅是一加一等于二的效果了,而是远远大于二。 原本按道理讲元坤凤血丹最多逐步把血液都吸收掉,然后慢慢换成凤凰真血就好;可如今连内力真气生命力外加本源之力都吸了一大堆——从长远来讲,这绝对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凌傲天可算是因祸得福,具备了无穷的发展潜力了。 可是这一切对于现在的凌傲天来讲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首先这元坤凤血丹没有逐步吸收血液转化凤凰真血,而是一下子把凌傲天体内的血液都给吸干了——要不是凌傲天是传奇高手还撑住了一下下,恐怕等不到凤凰真血出现就挂掉了。 最大的问题在于,全身的血液变成了一点点凤凰真血——那么要等到何时才能恢复到血管里有足够的血液在流呢?要知道气血气血,凌傲天现在的情况就相当于失血百分之九十以上,已经进入重伤濒死状态了——这要是普通人早就可以准备后事了。 其次元坤凤血丹把他的内力全吸掉了,这好得很,等到凌傲天多吃点儿药材甚至多吃点儿饭菜生出更多的血液来,功力甚至连生命力也会一起生出来,简直潜力无穷,这相当于除了丹田的功力以外自身血液还可以继续储存内力,也相当于生命力更为浓厚了——真是神一般的运气。可问题是他现在一点儿内力也不剩下了,相当于内力耗尽了,连生命力也耗去大半,要慢慢修炼养生才能恢复实力和精力了。 如果光是慢慢修炼也没什么,毕竟其实很多武林高手都试过内力耗尽的倒霉时刻,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问题是凌傲天这厮拿到凤血太兴奋了,迫不及待地炼丹吃掉了——完全忘记他现在还是重伤状态来着。 如果他先疗伤,再这样吃掉两颗丹药也就罢了——问题是他想当然地认为吃了元坤凤血丹什么伤不都自动好了——结果现在内力没掉了。 要知道本来以他的修为,心口上挨了一下左臂也完全烂掉了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很严重的事,最多算是中等偏上的伤害——要知道当时他还具备战斗力的,之后还长途一路飞回天山之巅,然后炼丹什么的,明显是没什么很严重的问题。 可是这样的伤势对于一个失去内力的人来说,那可就真是重伤之中的重伤了——光是心脉的伤就了不得了,那个左臂没有真气护持,那种疼痛也有够受的,而且无法引动本源之力疗伤,恐怕要残废很长时间了——最悲催的是帮主大人现在连血都只剩下一点点了,如果他舍得用现存的一点点凤血疗伤那是没问题,伤势什么的随时就能好起来。但这些凤血可是他的基本,是用来不断生血的——要是被用了一点儿生血的速度就会成倍的降低,即使伤势全好了凌傲天也还是会虚弱得不得了,这种不划算的事端看凌傲天怎么选择了。 但是这一切凌傲天完全不晓得,他只是凄惨地倒在冰冷的木地板上,不知道要昏迷多久。 真是长夜漫漫。 61、迷梦番外一(上) 步惊云穿越到电视剧剧情里(无责任番外) 步惊云睡得十分不踏实,朦朦胧胧似乎做了许多梦。梦里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疼,尤其是左臂,似乎要疼得烧起来了。他竭尽全力,终于摆脱了那些碎片一样的梦境,猛地睁开眼,却一下子愣住了。 这茅草做的屋顶,这灰土泥墙,还有这几乎就是一块大木板的床——这里……这里是…… “步大哥,你终于醒了。”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步惊云勉强侧头看去,这女孩子有着圆圆的大眼睛,眼里闪烁着关怀、欣喜,还带着点儿羞涩。清秀的瓜子脸,淡粉色的连衣裙——这,这不是…… “楚楚?”步惊云疑惑地出声,却发现自己声音沙哑,这问句听起来完全成了肯定句。 步惊云此时看到自己的左臂上包裹着厚厚的纱布,隐隐渗出血来,尝试着动了动,顿时一股剧痛传来,饶是步惊云这样坚韧的心境也疼得满头冷汗。 楚楚连忙走过来阻止步惊云起身,关切地说:“步大哥,你现在可不能乱动,这麒麟臂才接上,要好好休息。”顿了顿,又说:“你的药还在煎着,没想到你醒得这样快,我去看着药,你好好躺着。”说罢就转身出门了,在门口时回首一望,眼里满满的情意。 步惊云心跳得极快——他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记得很清楚,他昨晚明明是和师父在一起的……为什么如今一早起来不是在天下第一楼里,而是跑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来? 步惊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分析——他是见过于楚楚的,在很多年前——那时他偶遇于楚楚,记得这个大眼睛的小姑娘当时也不过才十几岁的样子……说起来早已十多年未见于楚楚了。如今这于楚楚看起来确实是比之当年大了许多——可是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 步惊云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左臂——这分明不是自己的手臂——看起来像是于岳的麒麟臂……麒麟臂怎么会接在自己的肩膀上?那……自己的手臂跑哪里去了? 才想到这里,又一阵剧痛传来,步惊云只觉得眉头突突地跳,这麒麟臂上的血液似乎在疯狂地冲击着断口处的穴道玄关,步惊云咬紧牙关,几乎要疼得昏过去。 步惊云下意识地运转内力,很多年前师父就已经让自己服下了麒麟丹,练成了麒麟体,按理说这麒麟臂不该和自己身上的麒麟血排斥才是的——可是由不得他想太多,实在是痛得不行,所以步惊云决定用真气疏导减轻痛苦。 乍一运功,步惊云就觉得不对了,这体内的天地之桥居然封闭了——也就是说他现在不过只有绝世高手的境界而已——可是步惊云进阶传奇高手已有数年了,这究竟是…… 不论有多少疑问,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止住剧痛,步惊云开始运行“归一云天诀”,真气缓缓而行,剧痛终于稍稍缓解,然而运行心诀时,步惊云骇然发现心诀独有的一些运行经脉仿佛从未开拓过,也就是相当于他现在是第一次运行“归一云天诀”——步惊云终于破功了,他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自从突破传奇高手,经过一番历练后终于创出了自己独有的心诀,这“归一云天诀”的名字还是师父起的……这已经是好些年的事,为什么如今完全就好像没练过一样?如果说单单只有天地之桥封闭,步惊云还可以猜想是被封住了……可是师父从来都没有说过传奇高手的天地之桥还能被封闭的……如今事实明显不是如此,步惊云心里狂跳,隐隐有了种不可思议的猜测。 步惊云凝气定神,仔细感受自己的身体——这确确实实是自己没错,年龄上似乎也相差不大,最多是年轻了几岁——可是身体状况就差了太多。 步惊云原本已臻传奇境界数年,如今体内却只有霍家剑法、悲痛莫名和排云掌三气合一的内力,别说归一云天诀了,就是圣灵剑法、麒麟火劲、凤凰真血和龙元真力也一并消失不见了。最最不可思议地是,自己的左臂竟然断掉了,莫名其妙地换成了麒麟臂——而且从断口处的十分微弱的残留气息来看,以一个传奇高手的敏锐程度,步惊云觉得这断臂似乎是师父的三分归元气造成的。 步惊云已经完全混乱了——之前一切都是那么平常,师父昨夜还说过些日子一起到最南边出海玩玩,怎么会一觉起来变成这样?没有谁能跑到天下第一楼把自己掳走,更别说自己完全没反应,醒来的时候还掉了只胳膊了。要是师父……那更加不可能,师父不会也没理由这样做,而且师父早已多年不再用三分归元气了——更何况这三分归元气是完完全全的霜云风三分归元,没有半分雷电的属性,而出手带电分明已经成了师父的本能了。要说有人能瞒过躺在身边的师父以及无数的暗卫在自己毫无所觉的情况下把自己带到这里,步惊云宁愿相信这根本就是一场梦,疼得无比真实死去活来的梦。 步惊云脑海里正一团乱麻,饶是他再聪明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可是他马上就警觉起来了——于楚楚正往这房间里走。不论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步惊云的警觉之心是不会失去的……只有在师父身边时步惊云才会完全放下警惕,而如今这种情况,步惊云简直已经提起了百分之两百的警惕心。 想到师父……步惊云心里暗暗着急,也不知道师父现在怎样了……要是发现自己不见了,恐怕才平静了数年的江湖又要掀起腥风血雨了。 于楚楚端着一碗药,轻移莲步款款走进来,轻轻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温柔地说:“步大哥,药已经好了,我来喂你喝吧。”说着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唇边轻吹,就这样递到步惊云嘴边。 步惊云面无表情地看着于楚楚,实际上正在努力分辨着药里的成分——他如今的身体里可没有凤血龙元能保他万邪不侵,自然要小心为上。虽说步惊云分辨药物的本领远远比不上他师父,但毕竟这么多年耳濡目染,步惊云又是绝顶聪明的人,普通的药完全难不倒他。 步惊云很快发现这就是一般的补血生肌养气的药物,还加了不少甘草——步惊云简直要嘴角抽搐了——自己又不是断浪那白痴,吃点儿药做什么要加甘草? 于楚楚看步惊云像是没反应的样子,把药转回自己嘴边,微微用唇感觉了一下温度,又递回步惊云嘴边,柔和地说:“已经不烫了,喝吧。” 步惊云几乎难以忍受了,要是换作师父这样做那他开心得很,可是现在步惊云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眼看于楚楚完全没意识到问题,步惊云在于楚楚惊讶以及不赞同的目光中艰难地撑坐起来,右手接过药碗,一仰头全喝了下去。于楚楚尚径自握着勺子,愣愣地看着他。 步惊云语气犹如寒冰地说:“喝完了。” “哦……哦!”于楚楚这才反应过来,收拾药碗和勺子起身出去了,临出门时再次含情脉脉地回首,步惊云视若无睹。 静静地靠坐在木板床上,步惊云神色复杂。他想来想去,最终也只是疲惫地闭上眼,这身体实在伤得不轻——为今之计也只能赶紧养好伤,赶回天山之巅才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于是步惊云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也许他潜意识里希望一觉醒来他仍旧在天下第一楼里,这些奇怪纠结的事完全没发生过。但当他醒来时,终究还是失望了。 步惊云再次醒来已经是次日上午了,他感觉到于氏父女在不远处,却没有惊动,而是默默地运行归一云天诀。几个周天之后正是午时,步惊云一咬牙把全部内力集中在肩膀和麒麟臂的接口处,狠狠地冲击了过去——令人头昏眼黑的剧痛过去,步惊云终于冲开了三焦玄关,真气循环圆润自如,麒麟臂也与自身融为一体,完全解决了那种排斥的疼痛了。 擦拭了一下额上疼出来的冷汗,步惊云缓缓地穿好鞋子走出门去。 在不远处的石桌边坐着的于氏父女转过身来,看到步惊云行动上已无大碍,都十分欣喜,于楚楚欢快地说:“啊,步大哥你没事了,真是太好了。”于岳在一旁欣慰地点头。 步惊云径自走到于氏父女身边,神色复杂地看看于岳空荡荡的左袖,缓缓地开口说:“你……” 还未说完便被于岳打断,只见于岳坚定地说:“你完全不必愧疚,这都是我自愿的,你比我更适合当这麒麟臂的主人。” 于楚楚在一旁听得泪光闪动,感动、难过又忐忑的神情纠集在一起。步惊云转而看向于楚楚,说:“你……” 于楚楚连忙打断步惊云,拉着步惊云的右手快速地说:“啊!步大哥我有话跟你说,你跟我来吧。”说着就拉着步惊云往一边走去,于岳十分欣慰地看着两人渐渐走远。 步惊云简直头大如斗,他本想套点话好弄清楚自己的处境,搞了半天这两人完全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就在那里自说自话,简直让人郁闷得不行——果然,在外人面前步惊云依旧是几乎说不出什么多余的话来。 于楚楚拉着步惊云走了快一盏茶的功夫,走到小溪边,这才幽幽地开口说:“步大哥,你答应我的事还算数吗?”边说边幽怨、期待、深情地望着步惊云。 步惊云心下咯噔一声——自己什么时候有答应过她什么事? 但步惊云面色丝毫不改,镇定地说:“什么事?” 于楚楚一听,眼泪就滴了下来,她微微低头,似有万般愁苦地说:“步大哥……你答应过我……要帮我对付捕神的……我不能……不能眼看着爹被抓走……”说着抽抽噎噎地微微抬头,快速地看了步惊云一眼,又仿若娇羞地低下头去,轻声说:“楚楚也承诺过……只要步大哥你……那楚楚就一辈子跟着步大哥……” 步惊云强行忍住表情破碎的冲动,淡淡地问:“捕神?” 于楚楚连连点头,目含崇拜地说:“是的是的,相信步大哥一定可以打败捕神的。” 步惊云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问:“前天我……” 于楚楚微微一笑,说:“步大哥,你在昨天之前还因为换麒麟臂而昏迷了三天,哪里还是前天?” 步惊云心里暗自惊讶,不动声色地问:“那我……是何时到此?” 于楚楚微微愣了愣,复而理解地说:“也难怪步大哥你记不清楚了……你到我家来,大半的时日都是昏着的。”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九天前我就在这溪边发现你,那时你全身是血,可吓死我了……后来你昏睡了三天才醒,你修养了两日,就是我给你讲故事的那两天……后来爹爹决定把麒麟臂给你,请来神医为你换臂,你又睡了三天,昨日才醒来喝药,一直睡到刚才……” 步惊云喃喃地说:“九天前……” 于楚楚稍微有点儿奇怪地说:“是的呀,就是九天前,有什么问题吗?” 步惊云沉重地低下头,沉沉地说:“没事……” 于楚楚有些焦急地说:“捕神明天就会来……步大哥……你的手臂……” 步惊云冷冷地看了于楚楚一眼,再不作声,只是转身走回去。于楚楚默默地跟在后面,有些忐忑不安,几次想开口,最终还是没说话。 靠着墙坐在木板床上,望着窗外的圆月,步惊云终于不得不相信,自己身上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了。 别说什么九天前了,于楚楚说的清醒的那两天他也完全没印象,那根本就不是自己——或者说不是现在的自己。 今天是十六,而步惊云明明记得前天才是初三,晚上和师父在一起,昨天就到了这里……也许自己睡了很久,但很明显,自己从来没有受伤掉到小溪里被于楚楚捡到又听故事的经历。最重要的是,记忆中的前天是正月初三,尚在年节里;而这里……已经是秋天了。 事情已经如此,步惊云除了被动接受别无他法。 捕神? 步惊云从来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号人物……不过,见识见识也是好的,说不定还能得到更多的消息。 62、惊心 前天凌傲天匆匆地离开,除了殷成以外没告诉任何人。 所以第二天当幽若、秦霜和步惊云去找师父的时候,就发现师父已经不在天山上了。 这种事情也不算罕见,有时候事情比较急的时候凌傲天也会不说一声就走了,大家都见惯不怪了——幽若和秦霜淡定地该干嘛干嘛去了,可是步惊云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当晚暗夜无月,步惊云却很晚都没有入睡——直到感受到不远处的天下第一楼有熟悉的气息出现后,才安心地睡去了——同时也把心里那些奇怪的感觉都抛到脑后了。 一直等到第二天将要正午的时候,步惊云才深深地后悔了。 既然知道师父回来了,步惊云也就放下了心——直到将要正午的时候才去找师父准备要一起吃午饭。一般来讲只要凌傲天在总舵,总要召集幽若和弟子们一起吃饭的——这是联络感情的好时机,尤其是当女儿和弟子们都逐渐长大越来越忙的时候。 可是当步惊云走到天下第一楼里时,才忽然发觉情况似乎很不对劲——师父明明就在二楼,可是他的气息竟然都几乎都感觉不到了。 步惊云立刻几步就上了二楼,眼前的景象几乎令他崩溃——师父浑身上下血迹斑斑地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得可以看到肌肤下淡青色的血管,几乎已经没了呼吸。 步惊云瞬间移到师父身边,乍一触碰,冰凉的触感让人胆颤心惊。 步惊云一边握住师父的脉门,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师父抱到床上——一抱起来就很明显地发现了凌傲天左手臂的异状,步惊云的心沉了下去;再一探脉象,步惊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逆流了,双眼也一阵阵发黑——那脉象几乎都要摸不到了。 步惊云当即回到一楼叫来暗卫,让暗卫迅速把秦霜、幽若、殷成和秘密基地里的大夫们都找来,并严密封锁一切消息。 随即步惊云立刻回转二楼,握着师父的脉门真气就源源不断地度了过去。 步惊云只觉得心疼地要揪起来了,说不出是怎样的痛苦和懊悔——想来昨夜师父回到天下第一楼的时候就已经难以支撑下去了吧?不然怎么会倒在床前就这样冰冷地过了一夜?都怪自己昨夜没有多留意一番,如果当时就过来看一眼,也不至于会等到现在才发现这种情况——要是……要是再迟上一步……步惊云简直难以想象。 殷成和幽若、秦霜几乎是一起到达天下第一楼的,大夫们还没有到。等上到二楼看到当前的情况,幽若和秦霜都骇然得几乎说不出话了——只有殷成,他的脸一下子煞白,眼神十分复杂。 幽若扑到床前,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再看到步惊云持续输送内力到脸色都有些发白了,连忙说:“云师兄,换我来吧,你先休息一下然后我们轮流过内力给爹爹。” 步惊云也知道那样更能持久,遂点了点头;秦霜立马抢上来说:“还是我来吧。”说着就握上凌傲天的脉门开始度内力过去。 幽若这才稍稍查探了一下凌傲天的情况,顿时大惊失色,磕磕巴巴地说:“究竟是怎么……是谁……居然伤成这样……”说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往下掉。 虽说步惊云也是心乱如麻,但刚刚三人上来的时候殷成不同寻常的反应还是被他察觉了。这时步惊云眼神冰冷地看向殷成,几乎掩不住杀气地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殷成怔了怔,没有说话。 幽若猛地抬起头来也看向殷成,悲哀却坚定地说:“殷叔叔……你是知道的对吗?我爹爹究竟为何会弄成这样?” 殷成深深地低下了头,语气惨淡地说:“我只是知道他去了哪里……他说过一定会尽力活着回来的……” 听到这话,就连为了保持内力连贯一直没说话的秦霜也忍不住问:“到底是什么地方如此凶险?既然如此殷长老你又为何不拦着师父?” 殷成晦暗不明地说:“我……拦不住他……” 幽若接口道:“那我爹爹他有没有说些什么?” 殷成犹豫了一下,步惊云又继续开始放杀气了——殷成看了步惊云一眼,叹了一口气,说:“帮主走之前说,要是他没回来,暗部交给幽若小姐,天下会交给霜少爷。” 幽若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声说:“这算什么?有什么事非要他亲自去不可的——我爹爹可是天下会的帮主啊!” 殷成没再说话,但幽若显然想继续逼问;秦霜和步惊云都用眼神继续向殷成施压。 正在这时候大夫们来了,打破了几乎要爆发的气氛——几人都让出位置来让大夫们诊治。 四个杏林圣手十分默契地忙了起来,一个人摸脉,一个人剪开衣服查探伤势,一个人直接在带来的小炉子上烧热水化开急救的药,还有一个准备好了长短不一的金针在一旁等待着。 步惊云和秦霜都沉默地在一旁等着,不同的是前者的眼中杀气与哀伤之意混合,后者的眼中只有浓浓的担忧和焦急。 幽若无声地在一旁抹泪,却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盯着大夫们。 殷成终于不再被逼问,但神色却更沉重了。 摸脉的是医术最为高明的庄衍老大夫,向来处变不惊的老大夫此时瞳孔微缩,连稳健的手都不禁有点儿颤抖了。 庄衍老大夫神色复杂地转过头来,幽若连忙问:“老大夫我爹爹他到底怎么样了?” “唉,”老大夫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若是别人,我肯定会说这人根本就已经死了,即使暂时没死也是死定了。” 幽若大惊失色,步惊云眼神凛冽地盯着老大夫,紧紧地握住了双拳。 秦霜强迫自己镇定地说:“师父明明还活着。” “唉,”老大夫不禁又叹了口气,接着说:“是啊……这样的情况还能活着,我都有点儿想不明白了。” “那情况究竟是怎样的?”幽若忐忑不安地问。 老大夫沉吟了一下,缓缓地说:“最严重的伤势应该算是心脉受损……”说着老大夫略有不解地皱起了眉头,疑惑地说:“可是真正危及生命的却是帮主全身上下的血液几乎已经不剩下多少了——脉象几乎没有,呼吸也十分微弱了——是不是有外伤失血?” 那个查探伤势的中年大夫抬起头来说:“不会,身上虽然有多处兵器的划伤,但都算不上深也没有伤到要害,按理说不应该失血过多——上次那利刃穿胸而过,帮主都只需稍运内力就可以止住血液,那这次这些外伤就更没有理由会失血过多了。” “把可看见的伤势都说说,再说说你的推测。”老大夫顿时陷入了一种对研究的狂热情绪中,自顾自地和那个中年大夫讨论了起来。 中年大夫组织了一下语言,侃侃而谈:“首先是心口处有明显的掌印,这应该是最重的伤势了;其次应该说到帮主的左臂,经我探查整个左臂内部的经脉血管骨骼肌肉全部碎成了烂泥一般,这要是普通人我肯定是要把这手臂砍下来才行……” “不行!”秦霜和幽若几乎是同时叫了起来,步惊云也微微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话来。 秦霜和幽若对视了一眼,然后秦霜开口说道:“以师父的修为,这样的伤势也是有可能痊愈的,可要是把手臂砍下来那可就真的完了。” 中年大夫点了点头,老大夫忽然说了一句:“说起来帮主自己的功力已经完全衰竭,就是生命力也丧失了大半,如今在帮主体内的内力都是你们刚刚输给他的,只能暂时停留,很快就会散去的。” 幽若、秦霜和步惊云三人听到这话心都沉了下去——凌傲天的功力有多高,从来都是让他们仰望的——竟然弄到完全衰竭甚至用上生命力的地步?简直和聂风疯血发作一样了……到底是,怎样的强敌?三人一刹那都看向了殷成,殷成来不及掩盖后悔的表情,在三人的目光中只能继续低下头。 中年大夫忽然说:“说起来……我发现帮主他的肌肤上有很多细小的破裂痕迹,有没有可能是那一掌不但使心脉破损,还使皮肤破碎令气血从各处损失了?还有这些刀剑伤痕,会不会是涂了阻碍凝血的药物?” 老大夫说:“胡说,那点儿药物帮主一运功不就化掉了。这些细小伤口现在早就不流血了,当时能流出多少来?能把九成的血都给流掉了?” 中年大夫反驳道:“可是问题是帮主不是没功力了嘛,所以化不掉药物啊……现在不流血了是因为他根本就没血了的缘故吧。” 幽若忍不住插话道:“两位大夫快做点儿什么吧,别光争执了。” 两人静默下来,老大夫对煎药的大夫说:“老张,药怎么样了先拿来给帮主灌一点儿吧,看这样子都快断气了。” 步惊云周身杀气弥漫,一时间眼睛都有点儿发红。 老大夫镇定地转过身来看着步惊云,说:“你着急也没用,我们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给他灌点儿救命的药还不知道喝不喝得进去呢。” 步惊云一怔,杀气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悲哀之意,一时间屋里的人心情都有些低沉。 那个一直站在一旁的准备金针的大夫忽然打破沉默地说:“等会儿喂药的时候我给扎上两针,只要没断气保证能喝下去。” 老大夫哼哼两声,说:“你可得小心着点儿,帮主这个样子,稍稍扎到重穴恐怕就没命了。” 那个金针大夫却也没有再多作反驳,而是转换话题说道:“说起来帮主的衣服上一股海盐的味道,我的家乡在海边绝对是不会认错的,看来是受了伤又掉进海里去了?” 殷成忽然全身一震,又在几人看向他的时候连忙掩饰了过去——只有步惊云一直盯着他看了好久。 那个中年大夫接着说:“嘿!那可真是有够受的,海水浸泡可是比在伤口上撒盐还狠。” 幽若忍不住呜咽了一声,秦霜和步惊云的表情都很沉重。 煎药的大夫终于把药倒进碗里,开口打断他们,说:“好啦好啦让开点儿,先喂药吧。”说着走到床边就要开始喂。 幽若怔怔地说:“哎……那个……药很烫……” 步惊云已经抢先一步握住药碗,运转功力散去了大半的热度。 那准备喂药的大夫一拍脑袋,咧开嘴说:“哎呀……我都忘了,以前你们这些武林高手喝药的时候一向都不在意的。” 幽若走上前去伸出手,无奈地说:“还是我来吧。” 步惊云看了她一眼,把药递了过去。 先前的那个中年大夫语气微微嘲讽地说:“就是就是,还是大小姐细心一点儿——帮主现在没了功力,照你那种喂法不给烫死也给呛死了。” 这些大夫们都是些研究狂人,性格直率得很,互相之间插科打诨已经是习惯了。平时凌傲天对这些专家们也很尊重,双方的关系更像朋友多一些,所以他们说话也没什么弯弯绕。但这些话听到步惊云几人耳中,却是让人难受得很——不过现在还要靠这些大夫们救人,也只得把这苦水咽下去了。 幽若拿着勺子试了试,苦着脸说:“真的喂不进去……” 那个金针大夫走过来把煎药的大夫挤开,说道:“好啦好啦也让我来露两手。”说着抽出金针,在凌傲天身上几处穴位扎了上去,然后对幽若说:“你再试试。” 幽若再一试,似乎确实可以喂进去了,于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勉强的微笑对那金针大夫表示感谢——岂料那大夫又说:“你可得喂快点儿,我这法子把他的食道打开你直接灌就好了,在这个过程中他可是没法子呼吸的,你再慢吞吞地等会儿他窒息死了。”明明是关心的话,说出来却全变了味儿。 步惊云猛地抬头,如果说他眼光似刀的话那么那个大夫早就被凌迟一千遍了。幽若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微微掰开凌傲天的嘴角就把一整碗药全灌了下去;那大夫也马上把金针取了下来。 喂完了药,一时间大夫们都没了进一步的动作——这些大夫们毕竟不能亲身理解体会武林高手的神奇之处,即使他们已经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夫了,也治好过不知道多少外伤内伤,可是像凌傲天现在这种情况,那绝对是独一无二的。事实上在他们眼中,这种身体状况几乎就和死人无二了——人都几乎没了血液,还怎么活?若是说要像普通失血的病人那样慢慢养——那恢复的日子简直遥遥无期。 最后实在受不了幽若悲痛的,秦霜严肃的和步惊云冰冷的眼神,庄衍老大夫“咳咳”两声,说道:“这样吧,我们几个先把外伤给处理了,然后就用吊命的补气养血的药慢慢养着吧,至于内伤呢你们找个人每隔几个时辰给他输送内力温养着吧。” 步惊云和幽若同时说:“我来。”两人都怔了一下,但似乎谁也不想退步。 两人静默良久,最终还是秦霜开口说:“还是劳烦云师弟吧——”说着看向幽若,轻轻地说:“你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而且云师弟的内力比我们都要深厚。” 老大夫点点头,说:“这很好,有什么事及时通知我们,到喝药的时间我们也会煎好药送上来。我可要先说明,这左臂的伤我们是没什么办法的,你们看看有什么灵药有效吧。”转而又对步惊云说:“还有这内力呢你也悠着点儿输,帮主现在身体弱得不行,要像你们之前那样子再输上一会儿,恐怕经脉都会有所损伤的。而且伤的是心脉,更要小心才是。” 步惊云肃然地点点头。 之后大夫们很快处理了一下外伤,又拿夹板固定住凌傲天软绵绵的左臂,就一起出去了。 殷成顿了顿脚步,也出去了;步惊云稍稍犹豫了一下,转头看了看昏迷的师父,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幽若和秦霜又待了一会儿,然后就分别双眼红肿和面沉如水地一起出去了。 这屋里就这样静了下来。 63、陪伴 步惊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昏睡不醒的凌傲天,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正午的艳阳透过薄薄的纱帘只能略微看到一点儿轮廓,却给屋内镀上了淡淡的一层金光,扫去了沉重的阴霾,倒是添上了几分温馨的意味。 步惊云微微歪着头靠坐在床沿上,目光时而深邃时而清澈,心中仿佛有着复杂难辨的思虑,又仿佛只是一片空茫。 步惊云向来是敏锐而聪慧的,他善识人心,自然也能读懂自己的心思——他定定地看着一无所觉的师父,慢慢地垂下眼睑——他已然对自己的师父生出了不一般的情感,可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也许已经很久很久了——是最初伸出的那只手,是饱含关心的一句话,还是多年以来的点点滴滴——甚至也许也只是一刹那间的触动,却直达心底。 无论是一件御寒的披风、一炉安神的檀香,或是一块贴心的暖玉,似乎都在一点点地融化着步惊云内心的坚冰——只要一点点的温暖,就可以得到他的全心相待——更何况是,这么多年来,细水长流般的温暖呢。 原来,原来如此。 那么,又该如何? 原来步惊云内心最深处的执念已经不知不觉地改变了——血海深仇不再是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和支撑,原来他已然发现对于他来讲这世上还有比自己和报仇更重要的人和事。 那么,就这样陪在师父身边好了。原本他也曾想过,待得灭了无双城,报了血海深仇,天下皆归师父所有,也可以放下自己所背负的一切,全心全意地体会师父所给予的温暖——就这样,一辈子。 可是如今,步惊云发现,不够,还远远不够——自己还要更强,才能守护自己所珍视的一切。 当年霍步天的死,就已经让步惊云撕心裂肺了;若是师父再有个万一,恐怕就是,天崩地裂。 也许自己真的是天煞孤星吧——步惊云慢慢地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地刺进掌中——当年师父就说过他并不在意,可是,自己如何能不在意? 师父确实是很强,却总是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意外——无论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可谁能保证,每一次的意外都能安然度过呢? 所以,自己还要更强——现在,还远远不够——要强到,即使天要灭你,也能以人力胜天! 步惊云的眼神坚定了起来,周身隐隐地有了一种特殊的气质——仿佛一夕之间成长了许多。 尚在昏迷中的凌傲天若有所感,手指微微动了动,却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步惊云先是一喜,后又黯了黯眼神,伸出手去轻轻握住师父没有受伤的右手——似是想要传递自己的,信念抑或是心情,总之,不愿放开。 ------------------------------------------------------------------------------- 凌傲天虽说如今昏迷不醒,却还是有感觉的。他现在最大的感觉,就是痛! 其实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凌傲天的神智就已经恢复了清醒——大概在大夫们还没走的时候就已经能感觉到外面的情况了。可是他现在的身体实在是太过虚弱了,就连睁开眼睛也是做不到的。 但凌傲天这样的人是不会去浪费时间的,虽然什么都做不了但大脑还可以思考——于是凌傲天开始分析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的原因。 根据事实猜测,凌傲天也知道自己错就错在太心急了——他毕竟也是个凡夫俗子——在元坤凤血丹的诱惑下几乎没有多想就吃下去了。 如今事情已经如此这般了,多想也无益。再说经过内视凌傲天也发现自己其实算得上是因祸得福了——只可惜不在计划以内的事情必然打乱他之前的许多安排。 原本根据凌傲天的计划,这段时间里无双城被逼得焦头烂额,正是全面提升自己和天下会弟子们实力的好时机,待得再过一段时间必然会进入风波迭起的决战时期,所以在此之前尽量提升实力才是正解。 然而很明显,这元坤凤血丹确实是大有好处,可偏偏一下子把凌傲天的底子都给耗光了,不知道要养上多久才能恢复战斗力。而最大的问题在于,帮主大人其实是天下会最大的战力——虽说他不常出手,可是要是有不长眼的高手来挑衅,那必然都被帮主大人给打发了。要知道,如果让内门几千个弟子去围攻一个高手,那样成本毕竟太大了,还不如自己出手比较划算。可是现在,那是没办法了——自己完全成了重伤员,就算是自己说自己能出手别人也不会相信,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而且凌傲天也完全不想带伤上阵,那绝对是对自己的摧残。 凌傲天定下心神,仔细思量了一下后续的计划。 剑圣是必然要除掉的,而且原本会有很好的机会——剑圣会自己跑过来挑战他,那么一举杀掉没人能说什么——而且剑圣的最终绝招剑二十三,恐怕这天下间除了剑圣自己,没人能比凌傲天更清楚了。剑圣致命的弱点凌傲天都知道了,可以说除掉剑圣本来是毫无危险和悬念的。可是如今自己出了这种情况,恐怕要另作安排了。其实凌傲天忽然觉得有那么一点点迷惑——如果早知道会这样,他还会同时把两颗元坤凤血丹吃下去吗?究竟是这天下重要,还是自己无止尽的未来比较重要? 凌傲天暂时想不出答案,其实也没必要强求答案——因为凌傲天会尽全力统统得到——无论是什么,只要想要,就不需要放弃——他完全有这样的自信和骄傲。 当然,很快凌傲天就算想去思考也思考不了了——因为他本来已经痛得麻木的神经终于又开始辛勤地工作了。 凌傲天现在的情况是完全动不了,可是疼痛却一波一波地袭来——心脏每跳一次都让他大脑发懵;左臂的情况更加是惨不忍睹——如果凌傲天还有力气的话,一定会想要咬牙切齿地大喊一声:“帝释天你给我等着!”——不过很可惜,他连睁眼都做不到,更别提说话了。 凌傲天知道步惊云就在他身边,其实最后大夫们说的话他都听到了。大夫们担心伤害他脆弱的身体,告诉步惊云最好相隔的时间长一点儿再输内力——可是凌傲天现在只想把那些大夫们的研究经费全部都给裁掉了——他凌傲天麒麟筑身又身怀凤凰真血,你来多少内力也没问题——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现在痛得要命,急等内力止痛啊。 要知道虽说凌傲天之前也受过几次伤了,可没有一次是这么凄惨的。作为一个曾经生存在和平年代的人,即使玩阴谋使计杀人也不过是生和死两种情况,最后的死亡也是平静地躺在病床上睡过去的,可以说凌傲天的耐痛水平绝对是远远低于这个世界的正常人水平的。等凌傲天成了雄霸以后,有什么疼痛更可以用内功解决——直到现在,凌傲天才彻底领悟了内功是多么的有用。 于是凌傲天集中了全部的信念和力量,终于微微动了动手指——果然很快就有一只手握上来——无比熟悉的,是步惊云的手。 凌傲天忽然有一点点感动——其实……这孩子还是很不错的。 不过步惊云只是静静地握着他的手,并没有什么其它的反应,想象中的内力并没有流过来——凌傲天终于在心里默默流泪了。 64、苏醒 凌傲天一直处在那种醒不过来又昏不过去的疼痛煎熬中,耐受能力大大增加。 当然凌傲天也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于是他忍着剧痛开始按照行功路线修炼内力,以求能早点儿自给自足。 一直坐在凌傲天旁边的步惊云很敏锐地察觉到师父微微皱起了眉头,而且全身都在不自觉地颤抖,想来是伤势疼痛地很。 于是步惊云轻轻扣住凌傲天的脉门,缓缓地把内力度了过去。 凌傲天感觉到被扣住脉门,下意识地想反击,这显然是不可能成功的——然后一股温和地内力缓缓地流入四肢经脉中,大大地缓解了无时不在的剧痛,凌傲天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一想到这些伤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凌傲天心里就气闷得不行。 可惜不过短短的一段时间,步惊云就不再继续输送内力了——内力缓缓退下去的同时,剧痛又再一次无情地侵蚀着凌傲天不算太坚韧的神经——凌傲天简直已经要无法忍受了——他甚至有点儿昏头地想干脆用凤凰真血把伤势都愈合了算了。 幸而来送药的大夫们打断了凌傲天明显不划算的想法。 步惊云错开位置,那送药的大夫看着步惊云说:“不用担心,这药已经凉过了的。” 步惊云微微点点头,另一个大夫也就是之前的那个金针大夫,他很熟练地扎了几下,然后药就一下子灌了下去。 两个大夫又稍稍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状,就一起出去了。 凌傲天真的很想表示,真的不用喝药,继续给我输内力就好了——可惜他只能被动接受。然而当那个金针大夫施针的时候,凌傲天是真的被惊住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疼得咬紧牙关,药是很难喂进去的;本来凌傲天也准备尽力配合一点儿的,没想到那大夫竟然用这么直接到几乎有些粗暴的方式给他灌药。 因此凌傲天忽然生出了一股极大的毅力——他绝对要马上摆脱这种境况——这种生命随时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真是太不好受了。 于是就在大夫们走后不久,步惊云十分惊喜地看到师父微微动了动眼睑,就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心里觉得那药实在是太有效果了。 凌傲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那双满含欣喜的眼睛,心里还是有些欣慰的——这么多年的感情付出总算没有白费。 凌傲天微微动了动嘴唇,虚弱而低声地说:“云儿……” 步惊云握着师父的手,认真地说:“我在。” 凌傲天想了想,毫无新意地说:“水……” 于是步惊云轻轻地放开他的手,起身去倒水。 其实凌傲天很想说“痛”的,但是那样太不符合师父的形象了,只好先涮一涮满嘴苦涩的药味。 步惊云小心地托着凌傲天的后颈,一点一点地把温度适宜的水喂了进去。 凌傲天慢慢地把水咽下去,温温暖暖的感觉一直流进胃里,似乎让神智也清醒了几分。 顿了顿,凌傲天微微扯了扯嘴角,轻轻地说:“云儿……辛苦你了……” 步惊云冰削雪刻一般的脸似乎霎时柔和了不少,眉梢唇角也微微有了些弧度,他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凌傲天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是从步惊云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别样的情感——可那不过是一闪而过,快得让凌傲天不禁觉得自己是神志不清楚看错了。定了定神,凌傲天赶紧把心里滑过的一丝奇怪的感觉抛到了九霄云外。 又缓了一缓,凌傲天才慢慢地说:“殷成……” 步惊云怔了一下,微微低下头,语气淡淡地说:“我立刻让他过来。”说罢就下楼去叫暗卫去了。 殷成很快就到了,却刚好在门口遇上了秦霜和幽若,于是就一起上楼——幽若一直在扫视殷成,不过殷成完全不为所动。 幽若一上楼来就看到凌傲天已经醒了,欣喜地跑到床沿坐下,却完全不敢碰到他,语气也是小心翼翼地问道:“爹爹你还好吗?” 秦霜和殷成也都站在了床前,面上都似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凌傲天带着淡淡的暖意看了一眼幽若,然后又看向殷成,语焉不详地说:“那里的人……全撤了吧……”声音十分微弱。 其余三人全都看向殷成,目光像是要把殷成烧出几个洞来。 殷成点点头,说:“我立刻去办。” 幽若有些心急,语气略有些不稳地问道:“爹爹你究竟是为何伤得如此之重?什么人做的我们去给爹爹你出气!” 凌傲天眼神复杂地扫了一眼秦霜和步惊云,他们虽然都没说话,但表情里的意思和幽若一样。 凌傲天避而不提,只低声地说:“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秦霜神情严肃了起来,说:“是……无双城的人吗?” 凌傲天缓缓地说:“不是……这事……你们就不要管了……” 幽若眼睛都红了,语带哭腔地说:“怎么能不管?爹爹你差点儿就……”说着又咬牙切齿地说:“无论是谁都要他血债血偿!” 凌傲天不再说话,三人又盯着殷成,殷成的额头上略略渗出了冷汗,但也顶住压力闭口不言。 正在此时底下传来声音说是聂风和断浪刚回来,想要来见见师父——凌傲天受伤的事封锁得严密无比,所以他们之前并不知晓。 殷成看向凌傲天,凌傲天微微颔首,不一会儿两人就上来了。 看到这个阵仗,聂风和断浪都怔住了——怎么又是……一回来就发生这样的事…… 两人走到床前,看到师父的样子差点儿惊叫出来——脸色苍白得不但不见一点血色,几乎都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了;而且与之前相比瘦得多了,简直和重病多年的人一样。 断浪愕然无比,喃喃地说:“师父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凌傲天看着断浪微微扯了扯嘴角,又转向聂风,眼神温暖而语气虚弱地说:“风儿……你和浪儿的事……很快就能解决了……” 聂风没有准备,下意识地反问道:“什么?师父是拿到凤血了吗?” 步惊云忽而转过脸来,眼神冰冷语气凛冽地问:“什么凤血?” 聂风怔了一怔,小声地说:“师父前些日子和我说……凤血可以解决我爆发疯血的问题……连浪的火麟剑噬心也可以一并解决……” 一直不说话的殷成忽而语气微颤地说:“竟然是……因为这个理由吗……” 断浪的眼里含满了热泪,感动地说:“师父是为了我和风师兄才受了这样重的伤吗?” 凌傲天顿了顿,稍稍迟疑地说:“不……只是顺带为之……”可是在场几人听了这话,却都认为凌傲天只是在掩饰。 凌傲天看看众人夹杂着感激、震惊等情绪的眼神和多变的脸色,微微垂下眼睑,轻轻地说:“我累了……” 大家互看几眼,纷纷轻手轻脚地走到一楼去了。 在一楼站定,大家都沉默了一下。 步惊云忽而开口说:“整件事,究竟是怎样?” 大家都看向殷成,殷成犹豫了一下,说:“当时帮主说他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和天下同等重要……我没有多问……没想到是……”说着看向聂风。 几乎在同一时刻,步惊云眼冒寒光地扫过聂风,心里却不期然地觉得隐隐作痛。 聂风一时间只觉得热血上涌,完全没有注意到步惊云的眼神,只是瞪大了眼睛说:“师父去了哪里?难道是去对付凤凰吗?” 断浪不解地问:“凤凰?什么凤凰?” 聂风定了定神,说道:“师父之前和我保证一定会解决聂家疯血的问题,后来一直在查找各种资料……”说着神情掩不住感动地说:“前些日子我们离开前师父告诉我说他找到一个古方,可以练成凤血清心丹,不但能解决我的疯血,还能避免浪被火麟剑噬心……” 幽若大吃一惊,说:“凤血?难道真是凤凰的血液——这种东西世上真的存在吗?” 秦霜皱着眉头说:“即使存在也必定不会轻易让人得到。” 步惊云眼神十分不善地看着聂风,然聂风毫无所觉地继续说:“我本来也觉得这事没什么太大希望……谁知道……”顿了顿,略带忐忑地问:“师父伤得很重吗?” 幽若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难过地说:“怎么会不重?昨天差点就……我们都急死了……” 聂风愧疚地低下头,语气黯然地说:“让师父为了我们的事冒险……真是太对不起师父了……” 断浪不可思议的说:“师父真的跑去和凤凰打?凤凰怎么也比当年我们看到的火麒麟要更厉害吧!” 步惊云冷冷地说:“掌印。” 秦霜点了点头,说:“不是凤凰,师父身上的伤势明显是人为的。” 聂风想了想,说:“那就是有凤血的人伤了师父。” 断浪更加惊讶地说:“能得到凤血的人岂不是比凤凰还要厉害?” 大家听闻此言都心中一惊,各自神色难辨。 步惊云看向殷成,淡淡地说:“是谁?” 五个人全都看着他,殷成不着痕迹了咽了咽唾液,语调平稳地说:“不能说。” 步惊云顿时杀气弥漫,其余四人也都眼光严肃地看着他。 殷成缓缓地说:“你们知道了又能做什么呢?很明显对方的功力尚在帮主之上——如今帮主弄成这样,但也总算达成了目标——难道你们还要跑去无谓地送死吗?” 幽若略有不甘地说:“集合整个天下会之力难道还对付不了吗?” 殷成面无表情地说:“如今天下会正和无双城打得难舍难分,不该再生强敌了……也就是因为如此,不然帮主为什么要扮作密探亲自前去?你们应该理解帮主的苦心才是。” 几人听闻此言都若有所思。 断浪恨恨地说:“哼,不管是谁,迟早也是要对付的,非为师父报仇不可。” 聂风也点头说道:“既然此事是因我而起,那我迟早也要为师父讨回公道的——但师父既然并不想让我们和对方对上,想来是敌人太强——那么等过几年再做打算也不迟。” 秦霜和幽若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此事也算暂时揭过;步惊云冷冷地看了聂风一眼,转身上楼去了。 余下几人默然无语,也都各自回去了,然而心里却都被触动了,久久难以平静下来。 65、提升 几人的反应都在凌傲天的意料之中,有时候就是这样——有些事你若是直接说出来别人难免会有疑虑;可若是你语焉不详欲盖弥彰,那别人反而会因此深信不疑。 帝释天有凤血,而凌傲天拿到了凤血——这件事迟早是瞒不下去的。且不说帝释天什么时候就会发现杀上门来,就是凌傲天忽然间功力大增或是年轻个几岁,明眼人都能知道有问题。 那么凌傲天就完全不需要隐瞒——帝释天迟早是要对付的,而且对付帝释天怎么能只靠凌傲天一个人?风云浪天资非凡,过不了几年必然能达到与帝释天一战的地步——到时候帝释天还要靠他们去对付。 可若是说是凌傲天为了自己去偷了帝释天的凤血,等人家打上门来了,几个徒弟虽说也会帮忙去对付帝释天,但心里肯定不是那么舒服——如此一来凌傲天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也必然大大下跌了——凌傲天自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凤血清心丹本来就是打算要给聂风和断浪的,与其忽然拿出来让人生疑,不如提早告诉聂风——聂风性格仁善而心软,最是感恩德念旧情的人——而且聂风又是能保守秘密的人,告诉他再合适不过。 凌傲天本就想着此次得到凤血回来肯定会受一些伤的,到时候制造时机让聂风以及殷成把话一对——那么一个高尚的师父形象简直呼之欲出——还有什么比这更好收拢人心的呢?如果让聂风直接去和帝释天对上,以他的仁慈肯定是不愿意的——但如果曾经自己的师父为了给自己医治疯血而被帝释天打伤的话,聂风即使再仁慈也会和帝释天扛上的。 凌傲天没有想到自己会弄成这副凄惨的样子,不过效果显然更好了——而这笔帐全算在了帝释天头上,迟早会让他好看。 体内的疼痛感依旧没有一刻减轻,不过凌傲天此时却觉得十分值得,这种万事皆在掌控之中的成就感几乎都可以抵消剧痛的侵袭了。 不过心理作用始终是心理作用,当不得药吃更抵不过内力的功效——凌傲天还是疼得额上渗出了冷汗,紧紧咬住下唇,全身都不自主地抖动起来。 步惊云甫一上楼,就看到伤重在床同时痛苦不已尚在强自忍耐的师父,原本心里尚有的一丝怨气立刻消隐无踪,全成了揪心的痛惜。 他快步走过去,在床沿坐下,此时细细一瞧,师父竟然在这两日内消瘦得颧骨都微微凸出了,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又重病在床的落魄文人,步惊云心里吃惊的同时又难过不已。 凌傲天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步惊云,双目因为疼痛而更显漆黑深邃了,原本如同两颗璀璨明星一般的眼睛此时只是一片幽暗。 步惊云轻轻扣住凌傲天的脉门,又有点儿犹豫,低声地问道:“师父……可受得住?” 凌傲天微微有些吃力地点点头,于是温和而绵长的内力就源源而来。 步惊云一边缓缓地度内力过去,一边细细观察师父的神色,想着若有一点儿不对就马上停止。 倒是凌傲天在暗中舒了一口气——要让他自己开口求助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对于步惊云这样上道又体贴的行为凌傲天表示十分满意。 在内力的支持下凌傲天渐渐感觉好了很多,微微闭上双眼养神凝气。 步惊云看着师父像是要睡着的样子,犹豫地轻轻出声:“师父?” 凌傲天睁开眼睛看着他,眼神中带着点儿疑问。 步惊云沉吟了一下,慢慢地说:“师父……是为了聂风和断浪?”表情中似乎是有点儿不虞,但内力依旧是平稳而缓慢地流入凌傲天体内,并没有半分波动。 凌傲天浅浅地扯出一个微笑,低声说:“凤血……大有好处……师父自己……原本也就想要得到……”难得凌傲天说了大实话,可是他说实话的时候别人往往不相信,而他自己也从没希望别人相信。 步惊云微微皱了皱眉,低下了头,却没有出声反驳,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 凌傲天提出凤血清心丹是为了收买人心和稍稍掩盖自己的私心,但这样一来倒是显得对步惊云很不公平——几个弟子中秦霜不必多说,幽若和天下会几乎都已经确定是他的了;而聂风和断浪一直不过是在后方救助下百姓,也没什么功劳,但若是因年纪小的缘故得到师父的特别宠爱也就罢了,如今凤血的事也放在了他们的头上,顿时大大加码——相比起来,步惊云这些年做了不少事,却并没有得到什么特殊待遇——凌傲天一向注重平衡,自然不能视而不见,否则难保心里的一根小刺什么时候就会坏了大事。 凌傲天自行猜想步惊云有些不虞的原因,觉得应该和自己所料的一样,于是心里暗暗有了一个决定。至于这理由究竟是与不是,那大概只有步惊云自己心里清楚了。 在步惊云的内力促动下,凌傲天凝气的效果增强不少,自己也终于是回复了一丁点内力,可以自行循环缓解伤势的疼痛了。于是凌傲天轻轻动了动被扣住脉门的右手,步惊云立刻就会意地收了手。 步惊云乍一放手,凌傲天就顺势握了上去,步惊云怔了怔,感觉到师父的手几乎没有什么力气,于是也轻轻回握住。 凌傲天淡笑着说:“云儿……师父有东西要给你。” 步惊云默默地回望师父,依旧不发一言。 凌傲天很自然地接下去说:“云儿……你去把墙角的那盆花移动一下。” 步惊云稍稍露出了一点儿惊讶之色,却毫不迟疑地走过去按照师父的指示挪了挪那花盆。果然,旁边的墙上立马就开了个小格子,里面也就半立方米的大小,透着一股清凉的寒气——仔细一看,原来那小格子的角落里放着一块堪称宝物的寒冰玉——而这寒冰玉的存在明显是为了旁边的一个一掌大小的小盒子。 不过步惊云对那里面的东西没有多看半眼,而是转过身看着凌傲天等待下一步指示。 凌傲天微笑着说:“盒子……拿过来吧。” 步惊云拿出盒子,又把暗格还原,走回床边。 凌傲天又说:“你上来……盘膝坐下。” 步惊云顿了顿,依旧依言而行。凌傲天的这张床很大,长宽各两米有余,位置绰绰有余。 待得步惊云坐定,凌傲天示意他打开盒子。盒子里是一颗比葡萄略大的血色果实,泛着幽幽的红光,果实上还可以清晰地看到似是有一道又一道的焰流在果皮下游动,显得神秘非常。而这神秘果实的旁边是一颗褐色的丹药,相比起来就普通得多了。 凌傲天淡淡地说:“你先把那颗果实吃了。”那颗果实自然是血菩提,然而血菩提长得如此神秘而略显诡异,原著中聂风也是快要死了才不得已吃的——若不是凌傲天早知道这是血菩提,才不会吃得那么爽快的。 如今凌傲天不多解释,步惊云半点犹豫也没有就把血菩提吃进去了,可见他对自己师父完全信任——凌傲天心里忽然泛起了一股暖意——被人全心信赖的感觉自然很不错。 血菩提一入腹,一股暖流就顺着四肢经脉流动开来,步惊云连忙运功引导,不过片刻,之前他消耗的将近一半内力就已完全回复,内力还在持续上涨中。 血菩提蕴含着纯粹的本源之力,只有传奇高手才能吸收自如——绝世高手达到一定实力也可以食用,不过吃多了就难以承受了。 步惊云运转了几个大周天才缓缓停下,乍一睁眼,一瞬间有神光湛然——这是内力进展颇大的表现。 步惊云很快收敛眼中的寒光与煞气,目光柔顺平和地望着师父。 凌傲天淡笑着说:“这是血菩提,能提升功力治疗内伤的至宝,之前你力抗洪水受伤的那一次也吃过一颗,还有印象吗?” 步惊云微微颔首,面上有一丝喜悦之情闪过,忽而又微微皱眉,轻问道:“师父怎么不用它疗伤?” 凌傲天心里暗想,自己吃了几百颗,血菩提早已没什么用处了;再者他现在有麒麟强体,凤血护身,伤势恢复得已经不算慢了,光是他的左臂——换作任何一个人即使是传奇高手都很难恢复,即使用本源疗伤未来也难免落下残疾,除非有帝释天的圣心诀。可凌傲天的经络血肉能自行再生,用不了半年就能行动自如,一年便能恢复如初了——这还是在他不用凤凰真血慢慢等的情况下——事实上凌傲天打算养上个把月等到血量恢复一些就立刻愈合伤势,那必然是立即就能痊愈了。 不过凌傲天自然不会说出来,血菩提一颗是珍贵,要是说自己吃掉了几百颗那就大大贬值了。 凌傲天只是淡淡地说:“我现在内力衰竭,无法运功化去药性,恐经脉难以承受。” 步惊云眼神微黯,轻轻点了点头。 凌傲天又继续说:“云儿把那颗丹药也吃下去吧。” 步惊云依旧毫不犹豫地吃了下去——这丹药的感觉和血菩提完全不同,似乎有丝丝热力渗透进全身上下,滋养着每一寸经脉和每一块血肉。不出片刻,步惊云只觉得自己神清气爽,连气质都有了一丝改变,依旧修长偏瘦的身体里似乎蕴藏着无尽的潜力。 步惊云伸出手来微微握拳,稍稍尝试着用内力调动身体里潜藏的力量,拳头上竟像是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火焰一般,房间内的温度迅速上升。 凌傲天心里也暗暗吃惊,这麒麟体果然不同凡响,步惊云已经可以通过自己身体的特质引动火属性的本源了——这比步惊云曾经应该得到的麒麟臂要更为强悍。 当初凌傲天自己只吃了半颗麒麟丹,因为他并不想拥有很多本源之力——要知道融合多种本源比之当初融合多种内力要难上数倍——而事实是,步惊云的资质绝对是超过凌傲天的,因为原著中步惊云最后就成功地将所有本源融为一体了,所以凌傲天敢让他尝试,自己却不想尝试,因为自己很显然有更好的选择。 温度升高的同时四周的本源之力也隐隐欲动,一时间步惊云身上竟然有了一些传奇高手的气势——他如今的实力绝对超过大部分绝世高手,和传奇高手也有得一拼了——如果再让他拿到绝世好剑的话…… 不过凌傲天现在几乎没有内力,一时间被步惊云的气势震得气血激荡,疼痛感一下子放大数倍,额上立马渗出冷汗,眼神也瞬间黯淡了下来。 步惊云一瞬间就发现了师父的异状,立时收拢了功力和气息,愧疚不安又心疼万分地看着痛得脸色发青的师父。 凌傲天心中暗想这真是无妄之灾,但却也不能怪步惊云,于是想着还是宽慰一下这孩子好了。 孰料还没等凌傲天开口,步惊云见师父疼得厉害,翻掌扣住凌傲天的脉门就把真气度了过去——正好与凌傲天激荡的气血撞在一起,一股尖锐的刺痛直冲头顶,凌傲天猛地双瞳扩大,闷哼一声,瞬时就昏死了过去。 步惊云一下子被骇得面如土色,手忙脚乱地喊来大夫们,又是一番折腾。 不过凌傲天是完全不会知道的了。 66、战帖 等到再一日正午殷成上楼来的时候,凌傲天还是没醒过来,步惊云一直默默地坐在一旁,面色略显苍白。 殷成顿了顿,微微柔和了语气说道:“云少爷,你在这里守了一天了也不吃饭,自己身体也受不住;大小姐和霜少爷让我请你过去和他们一起用午饭。” 步惊云面色没有半分波动,依旧坐着不动。 殷成想了想,说:“昨天帮主的事并不能怪你,你完全不用自责,你这样要是把自己也弄病了相信等帮主醒来也会难过的。” 步惊云微微怔了怔,慢慢点了点头,又往床上毫无动静的人望过去。 殷成淡淡地说:“这里我让大夫们来守着,云少爷用过饭后再回来也过不了多久,不必多作担忧。” 步惊云缓缓舒了口气,起身和殷成一起下去了。 二人一起走到天容堂——这里相当于是天下会总舵的正厅,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天下第一楼的,只有很重要的事长老们才会到天下第一楼里和凌傲天商议。一般的事务各执事长老们都会在这里处理,下属们也是到这里来呈递要件的;大部分帮务只要最后把结果呈递给凌傲天就好了——当然凌傲天拥有无数眼目,想要欺上瞒下是不可能的。 秦霜和幽若如今更是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天容堂了,此时正在天容堂的一处偏厅饭桌上等候,聂风和断浪也安静地坐在幽若旁边,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了。 步惊云和殷成才进门,幽若就笑着说:“云师兄你可来了,你可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大家可都是会担心的。” 步惊云微微颔首示意,幽若又说:“殷叔叔也一起来吃饭吧,这都摆好了也别多客气了,大家都是一家人。” 殷成见状也不再矫情了,很自然地坐下,想来也不是第一次了。 六人很安静地吃饭,这种恬淡舒适的感觉令人舒心不少。 等到六人吃罢,纷纷默契地走到一旁坐下,等下人们收拾好碗筷餐具就会呈上新鲜水果——这是凌傲天带来的习惯,几个从小带大的孩子自然也十分习惯了。 可就在这时,偏偏就有不舒心的事发生。 只见舒庆长老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一见几人就连忙说:“哎呀大小姐霜少爷,属下可找到你们了。” 这舒庆长老负责外事联络,自从天下会和无双城开战以来,不知道有多少小门派小家族的事需要他处理,平时也是忙得不见人影,如今这样急匆匆地赶来,会是出了什么大事?一下子几人尚且悠闲的气氛被一扫而空。 幽若连忙站起来说:“舒长老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说,先喝杯茶吧。”立马就有下人上了一杯茶。 舒庆长老迫不及待地拿起茶水一口喝下,秦霜正要询问,却见舒庆仿佛刚看到殷成一样,说道:“哎,殷老弟你也在这里,那正好——我刚刚跑去天下第一楼想见帮主给人拦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儿?”殷成统领暗卫的事并没有很多人知道,但都知道殷成负责帮主的安全,天下第一楼周围的护卫都是归殷成管的。这次凌傲天受伤比上次更为严重,所以他们完全封锁了消息——不像上次有独孤一方把消息漏出去,这次外面的人是一丝风声也没能得到,毕竟他们也经常很多天不见凌傲天一次。 秦霜不动声色地接过话来,说:“舒长老有什么事不可以直接和我们说吗?一定要面见师父?” 舒庆顿了顿,拍了拍脑袋,说:“嗨!怎么会,告诉霜少爷和幽若小姐不就和告诉帮主是一样的嘛——只不过这是帮主的事,所以我才想着先去和帮主说。” 秦霜微笑着问:“究竟是什么事?” 舒庆连忙从怀里拿出一个大红色镶金的帖子来,一边呈递给秦霜一边说:“这是刚刚收到的战帖……” 幽若一下子站了起来,语气有些不善地说:“战帖?” 秦霜翻开来一看,语气沉沉地说:“剑圣要挑战师父。” 殷成面色一肃,步惊云已经开始浑身冒寒气了,聂风神情肃然,断浪撇了撇嘴,眼中也闪过一丝杀气。 幽若盯着舒庆,严肃地问:“舒长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舒庆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定了定神,说:“这剑圣曾在三十年前享誉天下,是公认的剑中圣手,曾下帖挑战天下英豪,未尝一败。据说这剑圣战帖曾饮尽天下英雄的鲜血,每次得胜剑圣都会将帖子收回。直到此人二十余年前败在当时的武林神话手中,剑圣战帖再未现世。可是今日这剑圣战帖重见天日,投到了我天下会来——如今整个武林都被震动了,许多江湖人士都纷纷往天荫城赶来,想看剑圣与帮主的一战。” 幽若怒气上涌,大声说道:“笑话!剑圣是个什么玩意儿,他说要挑战我爹我爹就一定要应战?他敢上天山我们就让他有来无回!” 舒庆愣了愣,说:“可是……江湖上从没有过别人正大光明下战帖然而接帖者却群起而攻之的道理……江湖人往往视名誉更重于生命——那些死在剑圣手下的人他们的亲人反而以此为荣……至少也曾与剑圣一战了……” 幽若目光一寒,冷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霜也皱起了眉头,殷成眉目间若有所思,步惊云则是目似寒冰,杀气弥漫。一旁的聂风微微蹙眉,而断浪心想,家人被杀了还以此为荣?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只不过是没本事报仇又怕让人嘲笑才放出的令人心寒不齿的理由罢了。 舒庆见状不对,连连摆手说道:“属下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属下是想说……是想说帮主大人乃是千年难遇的天纵英才,打败区区剑圣简直是手到擒来——这次我们天下会肯定能趁此机会令声势更上一层楼,使天下群雄俯首。” 幽若语气不善地说:“我爹的武功自然高出剑圣不知道多少,可……” “可师父根本不必和剑圣比武。”秦霜连忙接过话来,又暗自和幽若使了个颜色,幽若定了定神,暗暗吐了口气又坐了回去。 “啊?”舒庆有点儿搞不清楚状况。 秦霜严肃而稳重地说:“这个剑圣原名独孤剑,正是独孤一方的同胞兄长——我们天下会正和无双城交锋,难道他想凭一人之力挽回无双城的败势?真是笑话!” 舒庆愣住了,讷讷地说:“竟然是这样……这……但是这天下人都已经知道了……”复而想了想,又说:“可是既然帮主能轻易对付剑圣,那趁此机会剪去无双城一翼不是更好——”说着舒庆忽然笑了起来,说道:“这剑圣难道是白痴吗?自动自觉跑来送死——难道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见在场几人的面色都变了,舒庆向来善于察言观色,却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说错了,赶紧闭上嘴不敢说话了。 秦霜眉头微皱,问道:“剑圣战帖无可拒绝?” 舒庆喃喃地说:“拒绝?从来没有人会拒接剑圣的战帖……再说……不如还是去问问帮主?说不定这在帮主眼里根本就是一件小事……”看着幽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步惊云的杀气也越来越浓了,舒庆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打定主意不再多说话了。 秦霜缓和了一下表情,淡然地说:“好吧,我们这就去请示一下师父,劳烦舒长老专门跑一趟了。” 舒庆本来想一起去见帮主,不过看这样子没什么希望,也就附和着告退了。 舒庆一出去,这偏厅的空气就像凝固了一般。 秦霜想了想,刚想开口,殷成却说:“先到天下第一楼再说吧。” 众人皆颔首,遂一同前去。 67、应战 六人一同到了天下第一楼内,大夫们闻声都下楼来了,步惊云目光灼灼地盯着几位大夫,为首的庄衍老大夫轻轻摇了摇头,步惊云的眼神马上就黯淡了下来。 幽若此时脸上还带着点儿怒气,微微调整了一番,才轻轻地问:“我爹爹情况还好吗?” 庄衍老大夫“哼”了一声,说:“用不着说那么小声,你们再大声点儿帮主也听不见的——” 几个人都被噎住了。 老大夫继续说:“你们这些武林高手也不知道注意点儿,要知道高手的气势也能伤人——帮主现在内力耗尽就相当于个普通人,连我老头子都比不上,你说你没事乱放气势做什么?” 步惊云眼里霎时悲哀愧疚纷纷闪过,默默地低下头不说话。 幽若看了步惊云一眼,微微撅着嘴说:“云师兄也不是故意的……我爹他究竟有没有事?” 老大夫摸着胡子,摇头晃脑地说:“事儿还是那些事儿,身体里血液剩那么点儿还能活着也真是够奇怪的了——昏迷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们走到街上朝任何一个普通人放放气势别人都要昏上好几天呢,时候到了自然也就醒了。” 几人不再敢多说话,默默地目送大夫们离开。 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幽若先开口,说:“那个剑圣战帖的事情究竟该怎么办?” 殷成淡淡地开口道:“这有何难?剑圣只要上了天山,下去的就只会是一具尸体——他怎么死的还不是我们说什么是什么。” 幽若眼睛一亮,秦霜沉沉地说:“哪儿有这么容易?剑圣挑战时总会有很多人观战的,而且乱箭射死的尸体别人还不是一看就知道了。” 殷成冷冷地说:“观战?那些人根本没资格。要是不合适,尸体也不必存在了——留个头颅证明一下就好。” 幽若赞成地说:“就是,那些江湖人难道还能上我们天山来观战?真是笑话!尸体谁会来管?独孤一方?他要是敢来咱们就把他一起留下。” 聂风忽然讷讷地说:“这样做……是不是不合乎江湖道义?” 步惊云忽地抬头狠狠地扫了聂风一眼,煞气凛然。 断浪撅起小嘴说:“哼!不合乎江湖道义的明明就是他们——趁师父现在伤成这样的时候跑过来挑战,我们还给他们讲什么道义?” 聂风怔怔地点点头,低声说:“也是……更何况师父还是为了我们……” 就在此时有暗卫来报,殷成接过密报一看,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秦霜见状,问道:“出什么事了?” 殷成冷冷地说:“剑圣竟然邀请了几个传承数百年颇具盛名的大家族派人前来观战。” 幽若皱了皱眉头,说:“是之前爹爹说的暂时还不宜得罪的那几个家族吗?” 殷成缓缓点头。 秦霜严肃地说:“剑圣想来不会这样做,应该是独孤一方在背后推动的。” 殷成“嗯”了一声,淡淡地说:“他们不过是想逼得帮主不得不应战罢了。” 幽若微微有些着急地说:“可是爹爹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应战?无双城是不是已经知道爹爹受伤的消息,故意如此的?” 殷成沉吟了一下,说:“不会,若是无双城知道帮主受了重伤,必然会有更激烈的行动的——无双城的高手可不少——这次应该只是一次试探吧,若是剑圣能对付得了帮主固然是好,可若是我们不应战,他们就会猜到帮主必然是出了大事。” 这时步惊云忽然说:“我来应战。” 大家都愣了一下,秦霜有些犹豫地说:“云师弟你并不是剑圣的对手——上次在树林里我们都被他压制得动不了了,如今虽说我们都精进颇多,但和剑圣还是有差距……” 幽若忽然说:“那找上次的那个武林神话可以吗?” 秦霜皱了皱眉头,说:“要是我们之一去应战,还可以说是师父不屑于剑圣,让弟子代劳——可要是请外援……那就是明显的有内情了。” 幽若有点儿愤愤地说:“那就干脆别理了,我们就不应战他们能耐我何?无双城想使什么手段尽管来好了,难道我们还会怕他?” 正在此时,几人都很敏锐地感觉到二楼一直平稳的气息有了少许波动——想来是凌傲天醒过来了——几人对视一眼,都停下话题,默默地向楼上走去。 --------------------------------------- 其实凌傲天醒来有一段时间了,听到了小半截对话,也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应该说这事情本来就在他的预计之中,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怎么样应战的问题。 不错——应战是肯定要的——凌傲天完全清楚剑圣的剑二十三的底细和弱点,不趁机除掉剑圣岂不是太可惜了。 剑圣是无双城的大靠山,而且多年来他的人脉也不可小视——只有在他挑战时堂堂正正杀了他才是最好的方法,否则难免会有一些所谓的正道人士唧唧歪歪,讨厌得很。有些时候,名望就是这么重要——尽管凌傲天内心对此哂笑不已,表面功夫却从来都不会露出破绽的。 剑二十三是完全另辟蹊径的剑法,也是剑圣在重压之下对自己的剑道的最终救赎——所谓的剑二十三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剑招”了,这里的“剑”指的其实是元神之剑——而剑二十三也只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同归于尽。 剑圣是真正意义上的武痴,这一点,连无名都达不到他那样的境界。他可以为了等一个对手成长花上二十年的时间,也可以为了研究一个剑招万事不顾——可是上一次,他输得太惨——不单只是他的宿命对手无名突破了,听无名所说,天下会的帮主似乎也突破了——那么他,剑圣,为什么还没能突破? 于是他回到自己的茅草屋潜心研究剑招,什么无双城独孤家都置之不理——也再没有和他弟弟说过一句话。因为他希望,他再说出口的第一句话,会是——剑二十三,已成! 然而突破需要机缘,不是说想突破就能突破的——剑圣这么多年都没突破,又岂是随便就能突破的?他始终没有找到突破天地之桥这条路——所以,其实他从来也没有成功突破。 但是剑圣不甘心——于是他用不可思议的决绝创出了剑二十三这一招——这一招就是在一瞬间元神离体而出直击对手的元神! 不论你是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常人,还是传奇高手——只要你还是人,而不是神,那么大家的元神强度都是一样的。因为内功心法能修炼的只有肉体,修身不修神。元神究竟是什么,这太复杂,所有武林高手几乎都默契地不去触碰这一块禁地——可是剑圣,却是个敢拿魂飞魄散来拼上一拼的人——朝闻道,夕死可矣。 用自己的元神去消耗敌人的元神,其结果必然是双方都元神耗尽身亡,没有例外。 这是绝对的杀招,任谁也躲不开。唯有一点儿不同,那就是传奇高手可以感应元神,他至少知道自己会怎样死,而且还可以凭着自己的本源稍稍减缓元神的消耗速度,但也只是拖时间而已——而若是绝世高手,当元神被击破倒地身亡时,依旧是莫名其妙的。意志坚韧的人也许可能会坚持得久一点,但最终结局也还是一样的。 攻击元神的时间并不会多长,要不了多久双方就会同归于尽——唯有一个破解的方法,那就是在剑圣元神离体后马上攻击他的肉身——此时他的肉身完全没法抵抗,必定一击即溃——而剑圣的元神也必然会因此消散,剑二十三也因此而失败了。然而当自己的元神被剑圣的元神攻击时,被攻击者就完全不能动了——自然也没法攻击剑圣的肉身,只能依靠别人——可别人也未必能反应过来,因为他们根本就看不到什么元神,或者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攻击肉身的窍门,只要晚上一步,有可能被攻击的人就已经死掉了——所以要解决剑圣,一是要被攻击者能撑过一段时间,二就要动手的人毫无犹豫而且足够有默契了。当然,如果能找个炮灰来和剑圣同归于尽也好——可是问题在于对付炮灰剑圣又怎么可能用剑二十三呢,所以还是得要高手来才行。 剑二十三这一招的真正威力有多大,恐怕连剑圣本人都估计不足,想来独孤一方更是完全低估了——要知道即使传奇高手可以感应到元神,也是几乎无法躲开的——即使是帝释天遇到这招,除非有人立刻攻击剑圣肉身,否则也难保不会完蛋。 如若让独孤一方知道了剑二十三的威力,那他是绝对不会就这样让剑圣来送死的——这绝对是具有极大威慑力的最后筹码,就犹如原子弹一般,只要摆在那里,敌人就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凌傲天决定要应战,错过了这次不单止会使天下会名望受损,未来更是难以预料了。剑圣如今也不过是绝世巅峰境界,并不一定需要凌傲天亲自对付。只要能逼得剑圣不得不用出最后的剑二十三时,便可趁机杀了他,永绝后患——剑二十三这种招数太过可怕,还是不要存在于世上的好。 其实这次不单单是独孤一方想试探凌傲天,凌傲天自己这次也有趁机试探的意思在——他刚醒来发现自己身体状况的时候就想过:泥菩萨究竟能不能算到自己受伤?如果算到了,又能算到什么地步呢? 能够预言未知的事情确实是神一般的能力——可是在凌傲天看来,如果只能预知一些模糊无比的信息,让自己疑神疑鬼的话,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知道。 凌傲天是有些忌惮泥菩萨,但也没太把他放在眼里。毕竟从原著里泥菩萨给雄霸批算的命数来看,泥菩萨最多也就是看到一定时间段里存在的一个结果,具体原因和过程都是看不到的。那么,何不反过来误导他们呢?别以为自己占了先机——凌傲天心底冷笑——总要让你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傻瓜。 假如泥菩萨真的能算到凌傲天偷了帝释天的凤血,那无疑是十分危险的——独孤一方必定首先就要找个人来试试凌傲天究竟伤成怎样了——剑圣当然是最好的人选。无论凌傲天应战与否,无论剑圣能否趁此机会杀死凌傲天,凌傲天的情况都已经暴露了。如此独孤一方大可趁机削弱天下会的势力和声望,甚至他会去找到帝释天——即使帝释天把世人都当作蝼蚁,可是为了凤血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大杀四方的——凤血可是他的命啊。 然而如果泥菩萨仅仅能算到凌傲天受伤的话,情况就简单许多——他们也只能选择先让剑圣来试探了——还是同样的道理,只要凌傲天被试探出一些情况来,之后自然是天下会无双城各出绝招各显神通了。 但是无论如何,重点都在于这一次剑圣决战天下会的试探上。那么破解独孤一方和泥菩萨的试探的最好方法就是——凌傲天根本就别出面,让他们啥也试探不到。然后再让别人把剑圣给解决掉——那么无双城就真的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 那么现在只剩下两个问题:一是究竟谁来应战;二也就是由谁来攻击剑圣的肉身呢——毕竟要是慢了一点儿,应战的人绝对是会很危险的。 最适合攻击剑圣肉身的人自然是凌傲天了,因为只有传奇高手才能感应到元神。等到剑圣来的时候,他应该已经有余力出招了——完全不需要什么大招,就是末流的小招烂招也能解决元神出窍了的剑圣肉身。 那么最合适挑战剑圣的人自然就是步惊云了——步惊云如今已经成就麒麟体,进展之大完全可以和剑圣一拼,而且他也是用剑的,这种巅峰对决简直可遇不可求。而天下会里除了凌傲天以外,想找一个有可能逼得剑圣用剑二十三的人还真不容易——凌傲天忽然就有些期盼聂风和断浪快点儿长大了。 ---------------------------------------- 几人上得楼来,凌傲天一眼就看出步惊云眼神里分明有着内疚和无措的情绪——不由得想着这孩子还真是……有些可爱,于是看他的眼神里也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缓缓地扫过几人的神色,凌傲天面无表情淡淡地说:“出了什么事?” 幽若面色变了变,语气带着些撒娇的意味说:“哪儿有什么事,爹爹你不要想太多啦——现在爹爹最重要的就是把伤势养好,那些小问题交给我们处理就好啦。” 殷成有点儿想说话,被幽若瞪了一眼,又犹豫着没说出口。 凌傲天语气中有点儿似笑非笑的意味,若有所指地说:“连殷成也……有事隐瞒我了吗?” 殷成似乎打了个激灵,连忙说:“绝对没有,帮主,刚刚我们其实是在讨论剑圣战帖的事。” 幽若狠狠地瞪着殷成,嘟囔着说:“爹爹,这些烦心的事你就别理啦,什么剑圣,什么战帖,根本就不用去管他。” 凌傲天淡淡地扯了扯嘴角,说:“答应他吧。” 幽若有些急了,说:“这怎么行?爹爹你……” 凌傲天缓缓地说:“我就在天下第一楼里等他,要是他进得来,我就和他好好过过招。” 秦霜若有所思地说:“师父的意思是和之前殷长老说的一样吗?直接让人围攻?可是那些观战的人怎么办呢?” 凌傲天淡笑着说:“不用围攻……一个人就够了……”说着看向步惊云,轻声说:“一对一,很公平,谁也不能多说些什么。” 步惊云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忽然有浓浓的战意瞬时在心中点燃。 秦霜有些犹豫地说:“云师弟怕不是剑圣的对手。” 凌傲天目光深邃地看着步惊云,坚定地说:“我相信云儿。” 此话一出,步惊云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剑圣什么的,都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断浪目光闪亮亮地望着步惊云,眼神里全是崇拜,倒是让习惯了断浪恶作剧眼神的步惊云很是不习惯;聂风的脸上却有几分担忧——而幽若和秦霜则是完全相信凌傲天的判断,一时间都舒了一口气。 凌傲天悠悠着说:“秦霜就以大弟子的身份代为师应战吧,到时候如若剑圣能通过本座弟子的考验,本座就与他一战——本座乃是天下会的帮主,他无双城不过派个剑圣过来,难道还是想战就战的?若无几分本事,本座根本不屑于见他。” 凌傲天为了表示亲近很少在这些人面前自称本座,然而此时这句话不但不会让人觉得疏远,反而由心而生出一股豪气来——淡淡的金光洒在凌傲天的身上,明明是重伤虚弱的样子,却凛然是尊贵非凡的气势,令人心折不已。 秦霜点头称是,又问道:“决战之日选在哪日为好?” 凌傲天淡淡地说:“今日是初一,就定在十五好了。云儿留一会儿,你们都先回去吧。” 众人纷纷点头离去,唯有殷成注意到凌傲天状似不在意地微微抚了抚被子的一角,打出了个特别的手势,却也不动声色地退下了。 68、情意 待得众人走后,步惊云走到床前,却是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坐下。 凌傲天伸出右手握着步惊云的手,只微微用了一点儿力气,步惊云顿了顿,没敢用上半分力气,终究是坐在了床沿上,可是眼里还是有些不安的神色流露出来。 凌傲天浅笑着说:“云儿还在介怀昨日的事吗?” 步惊云微微点头,露出一丝愧疚之色。 凌傲天温和地说:“你霎时间功力大增,控制不住也很正常,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现在师父也没事了,昨日之事也就不必再提了。” 步惊云细细看去,今日师父的面色比之昨日倒真是好了几分。昨日师父说话时都是虚弱得断断续续的,今日明显多了几分精神,步惊云也微微放下了心,轻轻地点了点头。 凌傲天话锋一转,淡淡地问道:“云儿觉得……剑圣如何?” 步惊云目光一凛,隐隐透出一股战意来,凝声说道:“剑中好手。” 凌傲天接着问:“与他相比,你待如何?” 步惊云眼神坚定地说:“上次见时,相距甚远;此次相斗,未尝不可胜之。” 凌傲天的表情柔和了几分,语气也平缓下来,和声说道:“在师父看来,剑圣远不如你。” 步惊云怔了怔,轻轻地回握着师父的手,目光甚是柔和。 凌傲天浅笑着说:“云儿如今尚且才十七岁,剑圣如何能与你相比?” “不过,”凌傲天忽而又严肃地说,“那剑圣毕竟成名多年,内力在你之上,剑法也算一绝,云儿可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步惊云郑重地颔首,说:“云儿必尽全力。” 凌傲天微笑着点头,又问:“昨天的血菩提你可有完全吸纳?” 步惊云稍稍有些疑惑,却也轻轻点头。 凌傲天想了想,说:“血菩提师父这里还有,可若是之前的云儿未能完全吸收,再次服用恐会有危险,你还是先多作巩固,这十五日中每隔几日服食一颗好了。” 步惊云微微迟疑地说:“血菩提如此珍贵……” 凌傲天轻笑着拍了拍步惊云的手,温和地说:“血菩提不过是外物,又怎能与云儿相比?” 步惊云一时只觉得心里满满的,眼神中也流露出淡淡的情意来。 凌傲天微微怔了一下,却恍若未觉地接着说:“云儿与剑圣相斗,还是用剑的好。师父这里收藏的最适合你的剑当是七星龙渊,你这几日好好地熟悉一下吧。”说着以目示意,步惊云转头看去,只见窗边的剑架上一把外表古朴剑鞘墨黑的剑静静地位于其上,稍稍偏西的斜阳映入,金晖下竟似隐隐有龙气从剑身上透出。 步惊云一时间似乎有所触动,默默地走上前去将这七星龙渊拿在手中——宝剑仿若有灵,竟似有龙吟之声在步惊云的心中乍然响起。 步惊云手握剑柄正待拔剑,忽而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的动作,转眼看向师父。 凌傲天轻笑着点点头,说:“看来此剑与云儿还算相宜,云儿不妨与它好好交流一番——”顿了顿,继续浅笑着说:“幸好云儿刚刚未有拔剑,否则剑气冲霄,你师父我恐怕又要睡上一整天了。” 步惊云微微一愣神,凌傲天紧接着就笑着说道:“好啦,看云儿像是迫不及待想要一试的样子,你就先回去吧,师父如今倒也是可以照顾好自己了。” 步惊云紧了紧握着剑的手,面上迟疑了一下,动了动唇,却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走出天下第一楼的步惊云忽然觉得,刚刚得到七星龙渊时的兴奋感似乎是一扫而空了,霎时间也没了练剑的兴致。 ------------------------------------------------------------------------------- 凌傲天静静地靠在床柱上,微微歪着头,表情上难得出现了几分复杂的神色。 刚才一瞬间步惊云看着他的眼神,那分明是……之前凌傲天堪堪苏醒的时候,也曾在霎那间捕捉到相同的眼神,可是凌傲天当时本就疼痛难忍,神智上也少了几分清醒,只当是自己看错了——可是这一次凌傲天很肯定自己根本就没有看错,一时间心下生出了几分纠结之意。 凌傲天对于别人神情的揣摩能力绝对是达到了宗师级别的,他总能最快的把握住别人的心情波动,并立即作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反应。所以,即使他很想很想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可是他也知道,自欺欺人是不对的。 那样满含着情意的眼神,凌傲天其实是很熟悉的。 在前世三十余年的生命中最后的几年里,凌傲天已经扫清了一切障碍,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表面上看上去健康俊朗,文质翩翩,绝对是金刚石级别的夫婿人选,明里暗里对他送秋波的人自然是不计其数。 然而那些染上了杂质的热切的目光,只会让凌傲天在心中嗤笑罢了,又怎么比得上,这一双干净得犹如天池之水一般的眼眸? 凌傲天的心忽而跳得快了少许。 在前世最后的日子里,凌傲天一改往常严谨的作风,毫不避讳地放荡形骸,对于爬床的人可以算是来者不拒——这让好一些站在他这一边的公司元老们叹息不已——然而很快,他们就都理解了。生命即将走到尽头,那么又何必再去介意这些事呢,就当是……最后的疯狂好了。 事实上凌傲天曾经的那些床伴们,男女不忌——成熟性感的、纯情青涩的、心甘情愿的、被迫无奈而有所求的应有尽有,真算起来,凌傲天早就是遍历花丛,千帆阅尽的情场老手了。 然而凌傲天从未在这些人身上感受到半点真情实意,完完全全只是利益交换罢了——不过凌傲天完全不介意——真情是什么,凌傲天没怎么感受过,也没打算去感受,各取所需就好了,不必投入太多。 凌傲天没有动过情,不代表他不懂感情——他能收服别人的心,不懂感情是绝对做不到的。他当然明白感情,但是他认为感情也是需要经营需要算计的——他当然也会付出感情,但这付出是要有回报的。像凌傲天这样的人,他可以在上一刻很爱很爱你,却会在下一刻知道了你的欺瞒背叛后毫不犹豫地要了你的命——因为他的心实在是太坚定了。 这一世凌傲天一路算计着前行,如今大权在握,自身实力也在不断提高——对于纯粹的床伴几乎已经没什么兴趣了。他如今有了自己的追求和目标,再不会有前世那样无奈的心境了,所以根本不会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和精力——这么多年来凌傲天也就开始的几年里有过几次露水情缘,毫无例外那些床伴们都是一大早就被解决掉了。后来天下会势力越来越大,凌傲天还要养女儿教徒弟费心费力地算计铺网,即使对上再美的人也没太大感觉了——也许是,他的心早已老了;也或许是,他修为日高,这些毫无感情的纯粹交换,再也入不了他的眼了。 而步惊云,却难得地让凌傲天迟疑了。对于他的女儿和弟子们,凌傲天自然是投入了真情实感的,没有投资哪儿来的利润呢——凌傲天一向认为自己的投资是很成功的,然而现在看来似乎是太成功了——竟然都成功到让步惊云对他生出了别样的感情了。 凌傲天习惯性地想要抬起左手摸摸下巴,一阵剧痛让他瞬时清醒了过来——凌傲天微微有点儿想要苦笑——想这么多做什么呢,步惊云要是对自己死心塌地那不是更好,只要继续利用不就好了——原来,毕竟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在乎的——凌傲天毕竟也是个人,相处久了怎么也都会生出些感情来的。 更何况——那样真挚的感情让凌傲天的心微微有了点儿动容——既然如此,也没什么不好,不妨继续下去,看看能走到哪一步好了。 凌傲天很快就抛开了小小的一点点纠结——自己对步惊云也确实不错,就是他真的爱上自己了也不甚稀奇。何况自己原本也没打算害他,彼此之间也没什么矛盾,唯一可能引起矛盾的事也早已埋藏在了时间的洪流里——那么,只要继续这样也就行了。 至于剑圣……凌傲天微微眯了眯眼——原本就不可能拿步惊云的命去换剑圣的命,这样不划算的事傻子也不会去做,更何况是凌傲天呢。不过——安排要更加细致一点儿才行,凌傲天心中暗想。 69、圣殒 十五日,剑圣决战天下。 在无双城的暗中推动下,许多久负盛名的大家族都派了子弟前来观战。而天下会更是广发请帖,不但有许多中小世家门派,就连一些独行的少侠浪子们都收到了——仿佛这是一次江湖大集会一般,如此情势一时间倒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武林中盛名广播的天下会天山之巅总舵,就在这一日完完全全地展现在了几乎整个江湖的面前。 宽广的能横列两三辆马车的驰道上,走着不少群聚或独行的江湖人士——即使这驰道可让马车奔行,但除了天下会帮主的座驾,再没有谁能坐马车上山了——所幸天山之巅尽管高耸如云,但对武林中人来说这点儿高度也算不得什么。 长长的驰道上五步一哨十步一岗,更有不知道多少暗哨盯梢,前来观战的人无论是属于哪方势力皆不敢妄动。 驰道的尽头就是天下第一楼。 天下第一楼楼高三层,堪称琼楼玉宇,金堆玉砌,乃筑于天山巅上最高之处,直冲云霄,气势恢宏。 天下第一楼前方有甚是宽广的平台,这平台是一块空悬的巨石,突兀而出,下方就是云浪翻涌的深崖——故而此台名为卷云台。天下第一楼之后略低的地势上有一个个精致华美的小院落,正是天下会帮主的女儿和众亲传弟子们的居所,犹如众星拱月一般拱卫着天下第一楼。 驰道直通卷云台,此时卷云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武林中人——但凡武林中人聚集,则必然是嘈杂无比的——然而此时卷云台上却异常安静,只见天下会众长老执事护法众列在卷云台靠近天下第一楼的两侧,这些平时令人仰望的大人物们,此时都规规矩矩地侍立两旁,既严肃又有少许拘谨。 天下第一楼庄严大气的门前不过区区三五阶的台阶上,左侧秦霜与幽若并立,右侧则是步惊云、聂风和断浪同立。这五人年纪最大的秦霜也不过二十未到,然而每个人都是气度不凡夺人心魄,就连不过十二岁的断浪亦是俊秀可爱中隐隐透着凛冽的气势——自从第一次杀人之后,断浪的心性已然有所不同。 许多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青年俊杰的侠客浪子们,此时与凌傲天的弟子们一比,纷纷相形见绌,简直犹如泥土比之夜明珠——一时间各种各样的目光向五人扫去,敬佩赞赏有之,羡慕嫉妒更多,还有怀疑的、不屑的、敌意的不一而足。 然而秦霜只是目不斜视严肃沉稳地站着,一如苍松,又如山石。幽若带着一点儿凌傲天招牌似的笑容,灵动的大眼睛扫过一个个年轻的江湖俊杰们,纯美精致又带着高贵气质的容貌让不少人看得呆住了——然而幽若眼眸深处的那丝不屑之意,却没人能留意到。 步惊云只需冷冷地扫上一眼,被扫视的人全都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纷纷不敢与之对视。黑衣挺拔,抱剑肃立,如刀削雪刻一般的五官,剑眉斜飞入鬓,双目亮若寒星——这样的外貌气质吸引了众多巾帼侠女们盈盈的目光,然而只要一触之下,几乎就不会再有女孩子盯着他看了——她们宁愿去看步惊云身边尽管只有十五岁却已十分俊朗帅气,嘴角噙着温和如暖阳一般的微笑的聂风。断浪见状不禁冷哼一声,对那些眼冒桃心的女孩子们飞去白眼无数。 时至正午,艳阳高照——剑圣,终于到了。 一个穿着朴素的灰白麻布衣服,须发皆白的老者一步一步地登上天山——他看似一步步慢慢走来,然而高耸入云的天山他不过是数百步间就从山脚走到了山巅——他腰悬宝剑,长须飘飘,眼神锐如鹰隼——他走上了卷云台,就像是一把剑肃立其上! 这——就是剑圣——四周的江湖人士都隐隐升起了一股敬意——他们大多数都未有见过剑圣,可是只要一眼,就知道这个老者必然是剑圣——不愧是剑圣! “剑圣大驾光临,实乃本座之幸,天下会亦蓬荜生辉。”就在剑圣站定的一刻,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到了这句话,声音平稳地传到每一个人耳中,无论远近皆是一般清晰。这说话的语气温和而尊贵逼人,虚心亦暗藏机锋——能在此处自称本座的,除了天下会的帮主还有何人——四下里众人纷纷屏气凝神,静待决战开始。 “雄霸!”剑圣眼中寒光暴闪杀机凛然,威势逼人地说:“现身与我一战!” 那声音依旧平稳而和煦地从天下第一楼中传出:“本座与独孤一方身份相当——你独孤剑并非无双城之主,名不正则言不顺。” 此话一出周围众人皆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剑圣的身份神秘得很——没想到竟然是无双城独孤家的人。又想到天下会此时已将无双城压制得难以翻身,一下子众人看向剑圣的眼神中的敬佩热切之意少了许多。 剑圣语气低沉地杀气涌动地说:“你待如何?不敢一战?” “如此,且与我弟子一战,一决胜负。”那声音悠悠地传出,语气中竟似十分轻松。 剑圣扫了天下第一楼门前年轻的五人一眼,怒气上涌,大喝道:“好好好!雄霸!看我杀光你的弟子们,到时候你还能龟缩不出?” “哼!”那声音冷哼一声,语气微微嘲讽地说:“阁下自以为必胜?亦不尽然。你若能以剑胜我二弟子步惊云,且入天下第一楼与本座一战。” 步惊云缓缓抱剑走出,在剑圣身前百步处站定。目似冰剑,煞气翻涌——隐隐的,众人似乎又看到了一把剑……一把,绝世好剑! 原本想要鼓噪的众人也都把怀疑压了下去,神色凝重地看向步惊云和剑圣。 剑圣原本正待嗤笑,乍一见步惊云,竟不住双目微缩了一下,语气惊诧地说:“是你!” 步惊云冷冽地望着剑圣,自身气势在不断攀升。 剑圣仿若感慨却战意凛然地说:“好!好!好!两年前我尚可随手杀你——如今你竟已可与我一战——好极好极!”说罢瞬时拔剑! 一刹那间四周众人只见两道寒光疾速相错而过,那光芒几能掩盖正午的烈阳!一招即过,步惊云和剑圣遥遥对立,手中皆握着自己的剑——剑圣的衣角缺了一块,步惊云的左肩却多了一道血口——不过一招,已惊险如斯! 凌傲天此时正坐在天下第一楼顶层的落地窗前观战,由于光照的设计,外面的人全然看不到他,而他却可将一切尽收眼底。 经过十数日的修养,凌傲天此时已恢复了少许——然因当时自身生命力被元坤凤血丹吸去不少,如今消瘦甚多面色苍白,左臂更是缠着厚厚的纱布和夹板软软地搭在身侧——如此形象是绝对不能被外人看见的。 凌傲天的额上微微有几分薄汗,想来刚才传音的几句话还要显得内力绵长不露半分破绽,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是有些吃力。 殷成静静侍立一旁,手中紧紧握着的——骇然是杀人不见血的透骨穿心钉,发射的管口时刻紧紧对准着剑圣。 方才剑影突闪之时,凌傲天眼中寒光一现,嘴里无声地喃喃自语道:“还差一点……绝世好剑……”步惊云肩上的血痕明明在黑衣的掩映下不甚清晰,但看在凌傲天的眼中却分明让他觉得十分刺眼——凌傲天并指所成的剑指没有一刻放松,体内的真气汩汩地循环着。 一招即过,众人只见剑圣身后的巨石平台上剑痕交错,而步惊云的身后却是一个由剑痕组成的字——七!这是剑圣的剑七! 剑圣目光一凝,寒声说道:“弟子尚已如此,看来老夫根本让人不屑于一战——好!好得很!如此良才美质,今日且与我同丧!” 步惊云乍时只见万千剑光飞闪,犹如疾风暴雨像自己袭来——然而他凛然不惧——这招剑二十二单以精妙程度而言尚且比不上那招悲痛莫名! 剑网与剑光交错,仿佛遮天蔽日,四周观战的江湖人士都不禁纷纷后退几步——皆是被那逼人的剑势所迫。 许多家族的观战者们心中思绪纷纷扰扰——这步惊云不过才十七八岁,竟然已经达到如此程度,天资着实惊人——可是能教出这么强的徒弟的天下会帮主,又会是何等的厉害?一时间众人面色数变,希望步惊云身死当场的人绝不在少数。 然而步惊云现在根本不会为外物所动——他正一心一意地沉浸在万千剑芒之中,自身对剑的领悟亦在隐隐上升——他无比专注于将剑圣的攻势一一化解并全力寻找着剑圣的破绽! 不错——即使是剑圣,也照样会有破绽——那剑幕包裹两人不过片刻,众人只见得一道如流星般璀璨的剑芒霎时间划破了剑网与剑光交错的光幕——剑幕破碎,剑光四散,热血飞溅! 步惊云的右臂上有三道剑痕交错,腹部更是有一道长长的血口,血液顺着衣服一路往下,从衣摆上细密地滴落在石板上。 而剑圣看起来却似丝毫无损——众人稍有些惊愕和惋惜,却只见剑圣的左胸心口处有鲜红的血色一点一点地泌出,而剑圣的脸色也煞地变得惨白——他竟然被步惊云伤中了心脉! 场上忽然静了下来,四周死寂一般静而无声。步惊云和剑圣遥立两端,两人的气势暴起在半空中碰撞——压制得四周的看客们甚至有些窒息感。 而此时高坐在天下第一楼顶层的凌傲天面色霎时肃然起来,他凝目看去——只见剑圣忽而收拢气势,周身的护体真气完全散去,同时一道银白的光芒向步惊云飞射而去——步惊云气势一滞,双目甚至有一刻的微微涣散——这就是,剑二十三! 凌傲天瞬时曲指连弹直取剑圣左胸,无色无形无声的指劲瞬间穿透了剑圣的心脏,与之前被步惊云剑力所伤之处完全重合! 那一刻步惊云只觉得自己的气势忽然畅通无阻,正待向剑圣袭去的时候却忽而消散无踪,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底深处升起,仿佛有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上了自己的灵魂一般,眼前忽而完全漆黑一片——步惊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天生的敏锐让他立时凝聚起意志与那彻骨深寒对抗——也许只是一瞬间,但步惊云却觉得过了很久很久,步惊云强烈地意识到只要稍稍放松,就会永久地堕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寒意忽而散去,正午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射下来,驱散了所有的黑暗——步惊云定了定神,眼前的剑圣就那样失去了所有生机地倒下了。 在四周众人的眼中,步惊云和剑圣互拼气势,然而一瞬间气势退去,半刻后剑圣就倒下了,他胸前的血迹不断扩大,那一片鲜红映在了无数人的眼中——剑圣,输了! 顿时人群完全沸腾了起来——剑圣竟然,就这样死在了十几岁的步惊云手中! 步惊云只微微顿了顿,收剑回鞘,缓缓地转身回走,鲜血一滴一滴地在石板上蜿蜒——步惊云恍若未觉地走上白玉台阶,走进了天下第一楼——那大门乍时打开,又在步惊云的身后立时掩上,挡住了一众若可穿石的各色目光。 殷成松了松手中的透骨穿心钉——整个过程中剑圣身上时刻环绕着护体真气,根本无从下手——而终于可以出手的一瞬间,帮主已然先行出指取了剑圣的性命——殷成的手心里已全是冷汗。 凌傲天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起身向楼下走去。 70、迷梦番外一(中) 第二天一大早,步惊云便起身走出门外,稍稍在附近走动了一番,便发现这里不过是一片普通的山林,毫无特殊之处。 过不多时,步惊云就感受到一个绝世高手的气息正向这边而来——从气息上看这人也不过突破绝世高手不久,功力在如今的步惊云眼里完全看不上眼,但总算在江湖上绝世高手也算数得上号的,而且步惊云现在这种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他沉稳地迈步向那人来的方向走去。 不出片刻,一个头戴半边铁面具的看身形约有三十余岁的男子就出现在步惊云眼前——这人自然就是捕神。 捕神看着步惊云,面色冷峻地开口说道:“步惊云?” 步惊云亦是冷冷地回应道:“是。” 捕神摇了摇头,说:“你无法代替于岳,因为你是杀害侠王府百余人口的凶手,你们两个我都要捉。” 步惊云若有所思,心下有许多疑问——侠王府百余人,步惊云记得很清楚,自己完全没听过什么侠王府,更没杀那所谓的百余人——当然步惊云杀过的人数都数不清了,多加个几百人也算不得什么,所以他并不介意——他只想弄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然不等步惊云开口,捕神又说:“当然,若你能杀了我,我自然没资格抓你。” 话毕,捕神气势暴涨,转瞬间就攻到步惊云眼前,步惊云只用右手使排云掌一一接下捕神的掌法,麒麟臂虽已不排斥身体了,可伤口还在,贸然使用必定会立刻崩裂的。两人交手数十招,捕神见自己不占上风,立即驱使数个铁环从手臂上飞出直攻步惊云,正是捕神的绝技“锁魂环”。 步惊云依旧只用右手,掌指连用,铁环纷纷被打落——即使步惊云如今的功力和身体状况都比之原来差远了,但传奇高手的眼力和心境还在,自然不将捕神的攻势放在眼里。 捕神眼看步惊云接下了自己的“锁魂环”及“锁魂掌”,一咬牙从腰间拔出剑来,狠狠地说:“你若束手就擒也罢,若否,待我使出“断剑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步惊云微微提起了一点儿兴致,慢慢地说道:“断剑诀?” 捕神提剑向步惊云而来,这招式颇有一些反其道而行之的巧妙之处,然而步惊云本就是用剑的大行家,依旧能看出这所谓的断剑诀中的破绽——步惊云也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一招撕天排云从破绽处突破,直接印在捕神心口之上——捕神口吐鲜血,倒退十余步,拄着剑半跪在地上。 捕神神情惨淡地说:“我输了……我远不如你……” 这时于氏父女也闻声赶到当场,见此情形都愣住了。于楚楚面露欣喜之色,但于岳却神情复杂,半点高兴的情绪也没有。 捕神咳了两下,几乎无法停止吐血,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缓缓抬起头,幽幽地说:“终究不过一死,我已无甚遗憾。只是既然今日我命绝于此,那……也不必再作隐瞒了……” 说着捕神缓缓摘下那半边铁面具,露出的半边脸上,赫然是由伤疤组成的四个字——雄霸之子! 步惊云一下子怔住了,几乎不知道作何反应,只不由自主地说:“你……” 捕神擦了擦嘴角的血,缓缓地拄剑站立起来,说道:“不错……我就是雄霸唯一的儿子。” 步惊云定了定神,几乎掩盖不住惊疑地说:“就凭几个字……我在天下会多年,从未见过你……他……也从未提过你……”步惊云被“雄霸之子”这件事震撼得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关于这是另外一个时空的推测了。 捕神幽幽地说:“是的,我从来没在天下会待过……雄霸更不会向别人提起我……因为我反对他!” 步惊云诧异地说:“什么?” 捕神坚定地说:“不错!我反对他!我反对他用强权打造铁桶江山!我反对他为巩固江山草菅人命!他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人……不,他根本就不是人……他是魔鬼!” 步惊云一时间气血上涌,气得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于氏父女明显误会了步惊云的表情,于是于楚楚目露感动地说:“你说得太对了!要是我有那样的爹,我也会十分痛苦的……你的脸……” 捕神冷笑着说:“我反对他,所以我要离开他……于是他就在我脸上刻了这四个字……让我一辈子也摆脱不掉这耻辱的身份!” 步惊云终于压下满腹的杀意,心里惊疑不定——若是师父真有这么一个儿子,没理由大家都不知道的,更不会瞒着自己……可是……又想到这人重伤马上就要死了,步惊云终究还是决定先救他——无论如何也要将他带到师父面前,若是假的自由师父处置……可若真是师父的儿子,又怎么能让他死在这里? 这么想着,步惊云向前几步,神情复杂地说:“我帮你疗伤……” 捕神哈哈大笑,大声说:“不必了……你救不了我……我也不需要你救……我死了……雄霸也就绝后了……这很好……很好!” 步惊云又忍不住怒气上涌,狠狠地说:“你这人简直……” 话还未说完,捕神已倒地气绝身亡了。 步惊云怔怔地站在原地,简直不知所措了——步惊云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得这几天发生的事已经完全超过了自己理解的范围了——莫名其妙地从天下第一楼到了这个茅草屋里,不可思议地少了一只手臂又给人安上了麒麟臂,内力境界完全倒退,记忆行为完全对不上号,现在又出现了一个自称是师父的儿子的人——而且这人还说他反对师父,说师父是残暴的魔鬼,然后……还没等步惊云把真相弄清楚,就这样死掉了……步惊云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他忽然害怕了——这是他极少会出现的心情——他害怕要是等自己到了天山之巅,发现那个雄霸完全不是自己记忆中的师父,那么自己该怎么办? 于楚楚轻轻地走近步惊云,小声地说:“步大哥……你别难过了……他……” 步惊云没有回答她,他只怔怔地回转,默默地走回那间茅草屋,定定地躺回床上——他从没有这样脆弱地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诡异的梦——但他现在真的只想睡过去,沉沉地睡过去,假设自己根本就还在天下第一楼里,在师父身边,安心地睡过去。 第二天步惊云在茅草屋里醒来的时候,已然完全不见脆弱和迷茫的表情了——既然事已至此,要做的是找到端倪,想办法回到师父身边,而不是逃避——步惊云是绝对不会做逃兵的,无论是面对敌人,还是命运。 于是步惊云和于氏父女告辞,可是于岳说他要自己去投案,居然把于楚楚托付给步惊云。按照步惊云的性格,根本就打算置之不理——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回到天下会弄清楚情况,怎么可能带个拖累? 步惊云转身就走,可是于楚楚也够倔强,硬是一路跟着。 步惊云的伤势并没有好,他本来算着在回到天下会的一路上伤也能差不多好了,前提是慢慢走回去而不是用轻功飞回去。步惊云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改变已定的计划,所以他全当只是同路,对于楚楚置之不理。 一路往天山而去,步惊云经过观察发现这些城镇的繁华程度大大低于他的印象,而开遍神州的天一阁则完全不见踪影。越往北走,步惊云的心就越沉。 而且茶寮酒肆里江湖人居然都在讨论着剑圣向雄霸下战书的事——剑圣!原来终究还是有剑圣决战天下这件事。 在步惊云的记忆中,剑圣当年就已经死透了——可是……不同的事情实在太多,步惊云几乎要强迫自己不再逃避而是去相信自己掉到了另外一个时空的事了。 渐渐地步惊云学会了接受,他知道天下会依旧灭了无双城,更知道了风云叛出天下会的事……而断浪,知道他的人并不多,据说是无双城安插在天下会的探子,后来不知道去了哪里——世人皆知,雄霸只收了三个弟子那就是秦霜、步惊云和聂风。 最让步惊云错愕的是完全没有人认识幽若这个人——难道说这里的雄霸根本就没有女儿而是换成了一个儿子?步惊云心中纠结不已。 至于雄霸——却是人人皆知的枭雄——他杀人盈野、霸道残忍,不知多少人恨他恨不得生啖其血肉。 步惊云已经对这些消息麻木了——他现在只想自己亲眼去看看,看看那个雄霸究竟是谁——至于看过之后呢?步惊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如果那个雄霸真的不是师父,那…… 而后慢慢接近天山,各种关于天下会的传闻也越来越多了——还有许多,是关于“不哭死神”步惊云的传闻。 原来步惊云爱上了天下会的一个侍女孔慈,而雄霸却收了这个孔慈做义女并将她许配给了秦霜,然后步惊云和孔慈私会被聂风看到了,风、云争执之下失手将孔慈杀死了——原来这个孔慈真正爱着的人是聂风!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步惊云简直要抚额长叹了——这个幽若完全消失不见了,孔慈倒是搅到了霜、云、风三个人中间搞个不清不楚——最让人无语的是,这种荒唐的事情竟然都传得人尽皆知了——这个雄霸难道不知道怎样遏止流言蜚语吗? 步惊云已经越来越相信这个雄霸和自己师父没有半点儿关系了,可如此一想,心下又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终究还是怀抱一丝希望,总要自己亲自去看看才行。 终于步惊云以及后面一直跟随着的于楚楚一起到达了天山,这天下会的装潢极其富丽堂皇,和步惊云印象中的庄严大气完全不同。一路上天山,那些弟子们只是畏惧地看着他,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拦下他这个已经“叛出”了天下会的人——步惊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不可能背叛师父,对于“天下会叛徒”这个称呼,步惊云每听一次都觉得苦涩得很。可是他更无法接受天下会的弟子竟然完全不阻挡“天下会叛徒”出入天下会的总舵——这样的天下会……天下会可以算作师父半生的心血,即使后来师父把很多事都交给秦霜和幽若处理,暗中依旧掌控着极大的势力和天下会根本的走向……步惊云已经无法想象现在他眼前的这个天下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只是默默地朝着天下第一楼的方向前行——没有平稳宽阔可以行驶马车的驰道,有的只是早应该废弃多年的登山窄道——步惊云一步一步地走着,似乎是走向宿命,亦或者是绝望。 他终于是看到了天下第一楼,无比熟悉的天下第一楼——它依旧在那里,在那天山之巅。 但是通向天下第一楼的前方竟然多出了百级台阶——这种无用的东西完全不是师父的风格…… 步惊云很轻易地认出了台阶上的那个身影——剑圣——步惊云霍然惊醒,这剑圣的剑二十三可是能使自己的元神飞出伤人元神的,防不胜防,当年险些……不论如今这雄霸是谁,步惊云都不想他出半点意外——所以步惊云毫不犹豫一掌拍下——剑二十三施展时本体完全没有抵抗能力——这就是剑二十三的死穴所在,于是剑圣就这样死了,隐隐涌动的元神气息完全地消散了,步惊云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向着天下第一楼走去。 71、幕后 剑圣殒身天下会的消息就犹如掉进江湖中的一块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一时间步惊云成了炙手可热的年轻一代第一高手,成了无数春闺的梦中人。关于决战的各种版本的传言更是层出不穷,为江湖中人所津津乐道。 然而随着剑圣身死,不知多少算计和隐秘就这样被深深地埋藏在了时间的尘埃中,再不会被人所关注;也不知道又有多少激流暗涌正在蓄势待发。 当然这一切都与步惊云无关。 自从与剑圣一战后,步惊云一边养伤一边根据那一战的感悟进一步改进自己的剑法,同时尝试着将麒麟火劲运用至剑法中,日子过得十分平静。 可是步惊云心中却有些隐隐的忧虑——因为他不肯定师父究竟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平时二人相处时依旧一如从前,师父也依旧十分和煦地和他说话,关心他的伤势——看似并无不同,然而步惊云却敏锐地察觉出师父眼底深处的一丝复杂之色,这让步惊云有些不知所措了。 步惊云虽说聪慧非凡而且心思敏锐,但他最不擅长的就是表达自己的情感——想来就算是平时舌灿莲花的人遇到这样的事也很难说出口,更何况是步惊云?于是之后的几个月里,步惊云总觉得心中憋着一股闷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剑圣决战天下会身亡后,天下会自然很好地把握住时机穷追猛打让无双城几乎缓不过劲来,不过几个月时间无双城就收缩到几乎只余一州之地了——已然完全处在了天下会的战略包围之中。 然而这些事情凌傲天并不需要亲自去布置,如今天下会人才济济,凌傲天只需把自己的想法稍稍表露,自然会有多种方案呈递上来任君选择。而且在幽若和众弟子们眼中,他现在还处在伤员的状态下,多多休息才是正理。当然事实上凌傲天的伤势已经完全好了,修养了一个月余,凌傲天就毫不犹豫地用凤凰真血使自己痊愈了——即使这样需要花更长的时间来恢复凤凰真血,那也总比浑身疼痛凄惨无比的样子好。之后几个月养下来,凌傲天现在看上去也就是稍稍比原本消瘦了些,已经没有太大差别了。然而只有很细致的人才会发现,凌傲天分明是年轻了几岁的样子——而且今后的日子里他永远都会保持这个年岁模样了。 如今秦霜和幽若处理天下会的大小事已经很是熟练了,凌傲天也不是那种要抓住权利不放的人——在他看来,能够培养出合适的继承人也是很大的成就,自然乐意放手让他们去管事。 聂风和断浪如今也成长了起来,十五岁的聂风可算得上是翩翩佳公子,气质温和仁善,功力也达到一流巅峰将要突破了——由此可见风云的资质果然是不相上下。断浪在一两年内身形迅速地往上窜,少了几分天真可爱的稚气,眉目间颇有几分机智狡诈的灵动感,心智也越发成熟起来。 凌傲天十分喜欢让聂风和断浪一起出去办事,一方面可以锻炼二人的能力,另一方面这两人简直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的绝配——在聂风的温和仁慈循循善诱和断浪的不动声色威逼利诱中,许多原来摇摆不定的江湖中人都站在了天下会的一方。而且更让凌傲天满意的是,断浪总能很自觉地让该消失掉的人自动消失,还会更自觉地不让聂风接触到这些黑暗面,完全不需要凌傲天的提醒,这让凌傲天对断浪又高看了几分。 况且断浪自从第一次杀人后,对于夺人性命这种事做得熟练无比而且毫无排斥,周身隐隐有了几分邪煞之气。很有趣的是,断浪继幽若之后也很喜欢像凌傲天那样似笑非笑,这让许多人在一看之下都觉得断浪和凌傲天很是有几分相像,倒是有了父子的感觉。断浪对此感到很高兴,他本来就把师父当作父亲一样的存在;凌傲天也很高兴,断浪的性子本来就和自己很接近,能进一步拉拢两人关系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了,遂而对断浪也越发温和可亲了。 最重要的是,凌傲天敏锐地察觉出断浪十分在意聂风——只要有软肋,就不怕控制不住了。相对来讲聂风比断浪要好控制得多了,而且自从凤血一事后,聂风对凌傲天绝对是死心塌地感激涕零的,只要凌傲天不要在聂风面前露出什么阴暗面,就完全不用担心聂风有反意——就算是到时候断浪对聂风说凌傲天的坏话也没用,聂风不会轻易相信不说,到时断浪也会暴露自己的本性让聂风反感——所以这两人就处在了很微妙的平衡之中,完全可以被凌傲天所掌握。即使断浪现在对凌傲天亲近地很,似乎根本没有背叛的苗头,然而防范于未然——凌傲天从来都不会把期望寄托在他人的情感和忠诚上,他从来相信的都只有自己的算计而已——再说了,情感和忠诚原本也是算计而来的。 步惊云在与剑圣的一战也颇受了些伤,这几个月也只待在天山之巅总结巩固以及静养,于是与凌傲天相处的时间自然多了起来。可是步惊云很郁闷地发现师父对待他和对待其他弟子们并无什么差别,更有甚者师父对待断浪绝对是达到了能和幽若比肩的程度了,这让步惊云更加的看断浪不顺眼了。所幸断浪近期常常与聂风一起出去办事,待在总舵的时间不长,两人的矛盾才没有进一步升级。 步惊云也想过要和师父表明自己的心意,然而他终究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在和师父相处的时候步惊云也尝试过暗示和试探,然而总是不痛不痒简简单单地就给凌傲天岔过话题,不知不觉就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总的来说,步惊云既有些迷惑又有些无奈。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是凌傲天四十岁的寿辰了,如今天下会兴盛无比,无数江湖中人已经在前来祝寿的路上了。天下会的内部也忙碌起来,趁着近期的大势进一步提升天下会的影响力展现帮主的气势气度都正在当时。 ------------------------------------------------------------------------------- 天下第一楼内,香炉上氤氲着袅袅的白烟,有淡金色的阳光点缀,显得静谧悠然。 凌傲天斜斜地靠坐在软椅上,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捏着几张薄薄的信纸,眼神中闪现着意味不明的光。 良久,凌傲天才缓缓地抬起眼睑看向一旁坐得笔直的殷成,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说:“你看此事,该当如何?” 殷成面无表情地说:“帮主只要一声令下,那些家伙统统都会到阎王那里去报到,又何必多作烦扰呢?” 凌傲天轻轻地笑了起来,说道:“你待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还是这样直肠子,幸好你儿子女儿自有染枫教导,不然我非把他们带在身边,免得学成像你一般。” 可能是想到了自己的儿女,殷成的表情微微松动了一点儿,然而依旧语气平静地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帮主曾经说过的话——”说着目光灼灼地看着凌傲天,接着说:“你明明很讨厌那些东瀛人,直接杀了便是,还有何可犹豫的?” 凌傲天收起了嘴角的笑容,淡淡地说:“绝心不过是一条小鱼,我还等着靠他去抓他身后的大鱼呢,用不着这么快杀他。再说了——这绝心,将来或有大用也未可知。” 殷成微微蹙了蹙眉,寒声说道:“帮主有什么计划偏要弄得如此神秘?那独孤家如今本就势弱,若再曝出他们与东瀛人勾连的事,对我们岂不是大有好处?为何要压下不发?” 凌傲天眼中寒光一现,悠悠地说:“你我之间,用不着隐瞒——我的计划,告诉你也无妨……” 殷成眼神暖了暖,却严肃地说:“帮主若有需要只吩咐即可,重大计划完全不需要告诉属下。” 凌傲天温和地笑笑,说:“这事情很大一部分都需要你去办,还是早些说清楚的好。” 殷成立刻正襟危坐,凝神细听。 凌傲天微微想了想,缓缓地说道:“这泥菩萨背着独孤一方怂恿独孤鸣与东瀛的无神绝宫的绝无神书信往来,如今绝无神更是派了自己的长子绝心暗中前来中原与独孤鸣接洽,为无神绝宫进军中原打下基础——可这样的大事独孤一方居然被瞒得死死的……”凌傲天不禁冷笑一声,淡淡地说:“这中原的天要变了……” 殷成沉吟了一下,略有疑惑地问道:“属下从线报得知,这无神绝宫的绝无神狂妄无比野心甚大,甚至妄想吞并我神州——未来必然是我天下会之大敌,何不趁他们未能站稳脚跟之时就把他的先锋军拔除?” 凌傲天微微一笑,说道:“看来你的密探们都安插到东瀛去了,十分不错,不过还要再接再厉才是——”稍稍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之前让你送信给东瀛天皇和牧野君的事,难不成你就没想过有什么深意?” 殷成怔了怔,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说道:“这绝无神在东瀛势力极大,已经可以和那东瀛天皇分庭抗礼了——难道帮主是想让他们狗咬狗?” 凌傲天略有赞赏地看了殷成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东瀛皇室数百年来在那弹丸之地都是说一不二的,如今却凭空冒出一个绝无神分掉一半的势力——那个天皇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 殷成微微点头,说道:“如此我们倒是可以支持天皇对付绝无神……可若是等那绝无神被解决后天皇翻脸不认人了怎么办?依我看那天皇的野心也不小,未必就不想染指神州。” 凌傲天冷淡地说:“东瀛的这些……贼寇,向来是狼子野心,我可没兴趣一只一只地杀。” 殷成微微困惑地说:“那帮主的意思是?” 凌傲天浅笑地说:“不是还有个十分友好的牧野君吗?你怎么忘了他呢?” 殷成皱起眉头,说:“牧野一郎?那家伙不过是个油嘴滑舌投机取巧的政客,像墙头草一般摇摆不定……他回信里说的那些都是些废话,能有什么用?” 凌傲天温和地笑着说:“天皇有两个儿子,这牧野君是小皇子的舅父,正和大皇子的外公佐藤君争得不亦乐乎,岂不是我们最好的盟友?” 殷成眼睛一亮,恍然地说:“那大皇子名望甚高,天资聪颖,东瀛内部支持他的人本就不少;而那小皇子年幼,性格又有些懦弱,牧野自然会想要给他找些外援的。” 凌傲天浅笑着说:“正是如此。那天皇早就想对付绝无神,我们并不需要多插手,只需表示不希望他们干涉我神州之事的意思即可。另一方面我们暗中支持小皇子和牧野君,只等天皇和绝无神两败俱伤时便是我们成事的好时机。” 殷成信服地点点头,又说:“可那绝无神很快就要突破传奇高手了,大约会在突破后即刻来犯神州;而无神绝宫内高手也不少,那天皇孤家寡人能对付得了吗?” 凌傲天冷笑着说:“哼,绝无神那个蠢材,他根本完全不知道东瀛皇室的暗中力量,就敢狂妄如斯——那天皇亦是突破在即了,却是连你也没有察觉。” 殷成目光一凛,惊讶道:“原来那天皇也是高手。” 凌傲天冷冷地说:“东瀛皇室自有其传承的功夫,不可小觑;那天皇更是心机深沉之徒——他也想要等绝无神入侵中原时来个渔翁得利呢,所以才一直示弱于绝无神。” 殷成语气凛冽地说:“那我们是否也要多作防备?” 凌傲天似笑非笑地说:“多给他们安排些与美人们的意外邂逅就好了,几颗不经意的棋子往往有大用——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殷成严肃地点点头,说道:“我立刻就去安排。” 凌傲天语气淡淡毫无情感地说:“一定要找些信得过的人,尤其是那两个皇子身边——那个大皇子就让他身体渐弱慢慢病重好了,小皇子留下个空壳子够我们用就行,身体底子全都掏空,一点儿也不需要剩下。” 殷成目光一闪,语气狠辣地说:“帮主此计甚妙,如此一来只等天皇和绝无神一死,东瀛就能全部掌握在我们手中了。” 凌傲天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嗯,你去安排吧,不用太着急——至少还有几年的准备时间呢。” 殷成点头正待退下,凌傲天忽而幽幽地说:“那绝无神还有个小儿子绝天……也安排几个人在他身边吧,不过暂时不要有什么大动作,等我吩咐就好。” 殷成抱拳示意,随即转身离开了。 凌傲天缓缓地放下撑着下巴的左手,眼中寒光一闪,心里暗道:“绝无神…绝心…绝天——颜盈……”想着忽而扯了扯嘴角,目光深邃地喃喃自语道:“颜盈……你总还记得你的好儿子聂风吧……帮你养儿子这个人情……你这个做娘的总归是要还的……” 72、寿宴 这一日天山的半山腰上当真是热闹非凡,才过正午便已有几百人陆陆续续地到达迎客厅。其中有天下会各分舵的舵主、众精英弟子们,也有归附天下会的家族门派商号镖局的掌舵者们,还有不少曾经摇摆不定而如今巴巴地赶来送礼的家族门派之主,更多的则是江湖上颇具盛名的侠客浪子们——天下会帮主的寿诞果然是不同凡响。 天下会上下都忙碌了起来,秦霜在招待一些大家族的来客,大家喝茶聊天和稀泥打太极聊得不亦乐乎;幽若和殷成忙着安排暗卫暗中审查每一个来客,这天山上看似太平安乐,内里暗卫们不知道不声不响地解决了多少企图浑水摸鱼的刺客杀手们。 聂风和断浪近一段时间亦是声名鹊起,两人此时正与各家族门派的少族长少掌门以及江湖上的新秀侠客们交流江湖经验相谈甚欢。而两人俊秀的外貌和得体的谈吐气质更是吸引了不少大家小姐江湖侠女们盈盈的目光,只可惜年岁尚小,让人捏碎了无数手帕。 文丑丑在各方来客中间如鱼得水,适当的几句好话就能够打消客人被忽视的怒气,毕竟秦霜不可能亲自去招呼每一个小家族小门派的首脑们,于是文丑丑的作用自然就凸显了出来——近几年来文丑丑已经成了秦霜身边的头号智囊和左右臂膀了,他的风趣幽默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当然也有人心下嫉妒暗骂他是弄臣小丑。 天下会的侍女们都在孔慈的带领下为之后的晚宴准备着,孔慈自从跟在幽若身边,身价自然是大大上涨,而且她温柔娴雅,蕙质兰心,长相也清秀可人,不知道是多少天下会内门弟子的梦中情人,每天收到的表白不计其数——然而有鉴于孔慈是幽若大小姐身边的人,而且幽若也一向把她当作闺中密友,倒是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有所得罪。 与半山腰上的热闹忙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庄严肃穆的天山之巅,从半山腰上看去,天山之巅云雾缭绕,天下第一楼气势恢宏,令人仰望的同时不禁心折,暗道一声不愧是武林圣地。 就在天下会中几乎每个人都在为帮主的寿诞忙碌的时候,这寿诞的主角,咱们的帮主大人却是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在天下第一楼前的白玉石道上。 凌傲天非常淡然地缓步走进步惊云的院子,嘴角噙着温和的微笑,果不其然地看到步惊云一个人在房中很安静地看书,颇有些波澜不惊的感觉。 看到凌傲天走进院子来,步惊云很快地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却又有些犹豫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凌傲天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依旧微笑着,十分自然地保持着步速走到步惊云的近前,伸出手去握着步惊云的手,温和地笑着说:“云儿从来都不来参加师父的寿辰晚宴,我自然也不会强求。可是这一次终归是与往常不同,云儿依旧是不愿意去吗?” 步惊云微微顿了顿,终究是点点头,说道:“云儿与师父一同前去。” 此话一出,步惊云恍然发现师父嘴角的弧度似乎大了几分,眼中的笑意也更深了。步惊云的神情忽而就恍惚了一下——又是……寿宴——原来,已然这么多年过去了。 一个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前来贺寿的宾客们都很期待能亲眼见到如今大半个神州的主人,天下会的帮主。然而终究是等到日向西沉,华灯初上,侍女们已经在一围围的桌上摆好了开胃的前菜时,才听到一声盼望已久的“帮主到——”。 当那个面带浅笑的人缓缓步入时,一下子全场都安静了下来,众人都不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在场大约有一半人从未见过凌傲天,而剩下的人大多也并不能常常见到帮主——然而无论何时何地,凌傲天总能把最合适的一面展现出来。 此时凌傲天身着黑色华服,上绣着暗红色泛金的龙纹,因着寿诞之故,衣衽和袖口亦是暗红镶边,既有喜庆之意,又不流于凡俗,更显尊贵大气。以暗红色黑龙纹缎带束发,青丝更胜锦缎,款款垂下,于尊贵之上又添几分飘逸俊朗。看上去不过是二十七八的样貌,剑眉高鼻薄唇,朗目若星,风神俊秀摄人心魄,偏偏嘴角的一点浅笑又让人觉得温和可亲——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想到:果然不愧是天下会的帮主!果然——这才是天下会帮主的模样! 又有人想到今日乃是天下会帮主四十岁的寿辰,再看看凌傲天,哪里有半点像是四十岁的样子,心下吃惊的同时也暗暗敬佩:这天下会帮主的修为定然是深不可测。 一时间目瞪口呆的人不知凡几,全场寂静得针落可闻。终究还是凌傲天的一句话拉回了众人的思绪——只听凌傲天缓缓地开口道:“诸位来与本座贺寿,本座深感荣幸;本座在此先敬大家一杯,以贺此良宵共度!” 声音伴随着内力传入每个人的耳内,众人这才缓过神来,恍然发觉凌傲天已然走到了正中的主席位之前,执起了盛满琥珀色佳酿的白玉酒杯——众人连忙也拿起身前的酒杯起身回敬凌傲天,一杯之后气氛重归热闹,寿诞晚宴终于是正式开场。 直到此时众人才把目光转向一直跟在凌傲天身后半步的步惊云,步惊云全然是一袭黑衣,其气质冷若冰霜,与凌傲天表现在外的温和如暖阳一般的气质截然相反,刚才众人只顾着注意着凌傲天,此时再看步惊云,却觉得仿佛是看到了一把散着冰冷寒气的宝剑,让人不敢逼视。 宾客们各自开席,能与凌傲天同坐一席的除了幽若和众位弟子,还有各位长老们,大家也并不拘束,此时吃吃谈谈倒是皆得其乐。 幽若看看坐在凌傲天另一边的步惊云,笑嘻嘻地说:“难得云师兄也会来参加晚宴,真是大大的稀奇事儿。” 步惊云只自顾低头吃饭喝酒,并不答话。 凌傲天但笑不语,众人也都很习惯步惊云的性格,话题很快就转到了不知何处。 等吃得差不多了各桌宾客纷纷前来敬酒,一时间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正值气氛热络之时,凌傲天忽而微笑着开口说道:“值此喜庆之时,本座倒还有另一件喜事要和诸位分享——”这句话中暗含内力,在场众人皆听得清清楚楚,于是大家都暂时稍静了下来,往主位上看过来。 凌傲天语气中带着喜意,微笑着说:“本座已决定将独女幽若许配给本座的大弟子秦霜,择日完婚,特在此与诸位同贺。” 此话才毕气氛立即达到了最高点,众人纷纷举杯庆贺——幽若虽面飞红霞,然双目清澈笑容爽朗,并无半点矫揉造作的小儿女态,这份气度让众人赞赏不已;秦霜眼里满满都是笑意,坦然地举杯回敬众人,依旧稳重大气——想来凌傲天已经事先与二人交过心,遂二人全无半点惊讶之色。 聂风和断浪倒是怔了一怔,然而马上就反应过来万分欢喜地恭贺师兄师姐,步惊云亦是语气微暖地说了句“恭喜”,一时间气氛融洽喜气盎然。 宾客们纷纷走过来向秦霜和幽若敬酒,明眼都人知道,这秦霜已经很明显就是下一任的天下会帮主,钦定的继承人了,自然半分也不敢怠慢。 向秦德敬酒的人更是数不胜数——这可是下一任帮主的亲爹,怎么能不好好巴结?那些心里嫉妒愤恨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数,然而此时也都只能摆出一副笑脸大说恭喜了。 秦德乐得合不拢嘴,满满的自豪之意溢满周身——凌傲天远远的举杯向秦德示意,二人对视一眼,早已心照不宣。 过不多时众人酒酣耳热,气氛更见高涨,江湖人向来豪爽随意,不少人大声讲起了各种传闻秘史、小道消息,甚至于连青楼楚馆的段子也蹦了出来,想来不少人都已醉意朦胧了。 步惊云微微皱了皱眉,显然对这种热闹全然不喜,然而此时来敬酒的宾客却偏偏把话题转到了他身上。 天下会的某个分舵主方崇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来,先是向凌傲天敬了一杯酒,随即又看向凌傲天身边的步惊云,笑着说:“帮主,这位少年英雄想必就是力挫剑圣的云少爷了吧,果然名不虚传——也只有帮主您才能教出这样的好徒弟呀。” 凌傲天浅笑着回应道:“正是小徒步惊云,方舵主当是从未见过吧。” 方崇连连点头,用崇敬的语气说道:“帮主您的弟子又岂是我们能随便见到的——”说着看向步惊云,用十分善意的语气说道:“云少爷如此年轻便能使剑圣折戟天下会,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如今不知被多少青年侠客们尊崇不已——”说着微微侧身,露出一直静静地站在方崇身后的一个明眸少女,接着说道:“这是小女方菱,一直对云少爷憧憬不已,今日终于能得一见了。”说罢方崇拉过方菱,连声说道:“菱儿还不见过云少爷。” 那方菱轻移莲步款款走上前来,微微低头露出颈部洁白而优美的弧线,红唇轻启,柔柔地说:“方菱见过云少爷。”说着眼中波光潋滟地看向步惊云,简直柔情无限。 步惊云被这阵仗弄得心里一震,下意识地看向师父,却见凌傲天依旧是很温和地笑着,似乎还带着点儿欣慰的神色看着这一幕,步惊云只觉得自己的心不断往下沉,仿佛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冰洞之中。 步惊云缓缓回首看向面带娇羞之色的方菱,眼中杀机一闪而过,煞气狂涨,寒气逼人,冷冷地不作半点回应。 方菱一下子小脸苍白,那笑容几乎要挂不住了,就连小腿也在微微颤抖。方崇见此情况连忙出来打圆场,笑着说:“好啦菱儿,云少爷是何等身份,怎么能如此失态——”说着转向凌傲天,谄笑着说:“都是小女不懂事让帮主您见笑了。” 凌傲天微微一笑,温和地说:“怎么会呢?令千金进退得宜,本座十分欣赏。” 方菱双眼朦胧地看向凌傲天,忽而就被凌傲天的气质容貌震住了,双目微微睁大,又连忙反应过来,作出最柔弱娇美的表情,屈膝行礼,声线婉转地说:“方菱见过帮主,祝帮主洪福齐天。”说着悄悄抬首望上一眼,方菱忽而觉得气质温和亲切的帮主大人比那位恍若寒冰的云少爷不知道好上多少倍,连忙把盈盈的眼波不间断地抛了过去,那柔情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方崇见状连忙趁热打铁,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地送上,其中不乏旁敲侧击之词。凌傲天自然明白他们的意思,却只是淡笑着附和上一两句,口气半点儿也不漏,但也没有明明白白地拒绝。 步惊云在一旁冷眼看着,只觉得心中酸涩难耐,之前几个月积聚的闷气似乎已然耐不住要爆发出来了。他定定地看着师父,然而凌傲天却只顾着和那方氏父女打太极,完全不理会步惊云。 步惊云眼里汹涌着各种心思与情感,然而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握紧双拳,一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身影很快就溶入了浓浓的夜色之中。 凌傲天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打量着步惊云离开的方向,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地深了半分,一举杯将烈酒一饮而尽,继续与宾客们相谈甚欢。 正是夜色浓浓之时。 73、良宵 待得酒残炙冷,宾客皆被安置妥当,弟子长老们也各去休息之后,凌傲天才背着手,独自迈着缓慢的步伐往天下第一楼而去。 此时暗夜无月,万籁俱静,只有千千万万璀璨的星辰依旧在调皮地眨着眼睛。 繁星点点,在凌傲天的身后映出长长的影子,透出几分难以言说的寂寞感。而他的那双素来都比天山上的星星更为明亮的眸子,此时也因酒后微醺而泛起了丝丝迷茫雾气,这略略削弱了他气质中的锐意,更添些许沧桑。 天下第一楼静静地伫立在黑夜里,仿若蛰伏在坚冰中的火山,又仿若是梦想的栖息地。 凌傲天一步一步地登上二楼,乍现身形,便见得那摇摇曳曳的烛火旁,挺拔修长的少年默然而立,他的面上的神情也同一旁昏黄的烛火一般朦胧起来,没有了往日冰冷的棱角,唯余一室柔和。 凌傲天着实有些惊讶,他缓步走近神情晦暗不明的少年,默然地注视着对方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问道:“云儿?你这是……” 步惊云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凌傲天,神情变幻莫测,眸光中有纷纷扰扰的情感划过,最终余下的,唯有决绝。 步惊云不再迟疑,他也不想迟疑——这一步踏出即无可更改,或是幸福的彼岸,抑或是绝望的深渊——无所谓,都无所谓!在这一刻,步惊云只想,也只需要遵从自己的心!即使是……孤注一掷! 步惊云陡然欺身上前,出于武者的警惕,凌傲天本该阻止对方的行动,可不知为何他没有……猛地一下,凌傲天的背脊狠狠地撞在了身后的墙面上,心跳亦霍然加快:这一刻,他与步惊云眼对眼、唇贴唇,两人的身体和心神前所未有地贴近了彼此…… 哈,身为师父,竟被自己的得意弟子强-吻了?! 不过,与其说这是一个吻,倒不如说这不过只是青涩的啃咬,就像是一只才长出牙齿的小动物在撕咬着猎物。 一时间,凌傲天呆立不动,任由两人双唇相接,只是直直地看进步惊云的眼底深处:那其中,有浓浓的深情交融着彷徨、忐忑、不安,以及……深刻的绝望,凌傲天原本静如死水的心湖里忽而就泛起了涟漪,随即他伸出手来揽住步惊云的后颈,加深了这个令他动容的吻。 这个少年呵,外人眼里的不哭死神,原来竟是这般的纯情可爱……看他这模样,既惶惶不安,却又坚定万分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情感,真是可爱极了。 凌傲天油然一笑,立时夺过了主动权,在步惊云诧异惊愕的神情中用灵舌巧妙地与他纠缠了起来,左手趁势揽上步惊云紧绷的腰,完全把握了节奏。 唉,人哪,在走近旁人的心、敲开对方心门的同时,自己的心扉也会不知不觉地敞开,饶是多么心冷心硬的人,也难以抵挡“真情”二字。 凌傲天初见步惊云的那天、他收他为徒的那天,怎么可能料得到今时今日?万事万物,唯情难料。 淡淡的红晕蔓延上了步惊云的脸颊,他的呼吸也不由得渐渐急促起来;凌傲天揽着步惊云轻巧地一转身,他们就顺势双双倒进了床里,凌傲天这才停下了吻,稍稍抬起头来,半撑着身子看向步惊云。 步惊云面色微红、表情呆滞、浑身僵硬并完全不知所措的模样令凌傲天心头一片火热,他轻轻地笑了起来,而后俯身,轻轻地咬了咬步惊云泛红的耳垂,令对方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然后……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良辰一夜,红绡帐暖,心神交互,一刻千金。 完事之后,凌傲天静静地伏在步惊云的身上,静静地看着身下之人,目光中流露出极为罕见的柔情蜜意……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半刻以后,他完全平复了下来,便打横抱起已然困困睡去的步惊云,动作轻柔地朝浴室走去。 经过一番细致的清洗,凌傲天再度抱着步惊云回到床上。这时步惊云已醒了过来,还瞪大了澄澈的双眼,但他的意识却依旧懵懵懂懂,虽说他心思透彻、十分聪慧,但还有有些搞不懂今夜的情况……怎么就会变成了这样。 凌傲天轻轻地抚了抚步惊云的发顶,对他这依旧有些惶惶然不知所措的爱徒柔声说:“睡吧,好好休息,有什么话且等明天再说。” 闻言,步惊云老老实实地闭上了眼,惹得凌傲天又想笑了……话说今夜里,他真心想笑的次数当真比过往的一整年还多呢。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凌傲天捧起步惊云湿润的长发,微运内力将之烘热,暖烘烘的感觉令步惊云完全放松了下来,而他也确实累了,便很快地沉入了梦乡。 凌傲天粗粗将自己整理了一番,便搂着步惊云也陷入了熟睡当中……多少年了,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 夜色正浓,柔情满室。 次日一早,凌傲天依旧按时醒了过来,而怀里的步惊云还在沉沉地睡着,呼吸平稳、睡相祥和。朝阳的微光淡淡地洒在他的脸上,令他的气质再不复往日的冷凝如冰……凌傲天又看着步惊云发起了呆。 约莫过了盏茶时间,步惊云若有感应般地闪了闪睫毛,然后就缓缓地睁开了他的那双如墨般纯粹的眼睛。 饶是凌傲天的脸皮厚比城墙,这时也有点儿动摇,他稍稍撇开了眼。 步惊云顿时眸光一黯,低低唤道:“师父,我……” 事实上,在撇开眼的那一刹那,凌傲天就知道不妥了,所以他立时又转了回来,与步惊云四目相对,关切道:“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步惊云微微怔了怔,才低声而讷讷地答道:“没。”只一个字,他的脸便渐渐地红了。 凌傲天轻松地笑了起来,抬手拂过步惊云脸颊边的碎发,一翻身坐了起来,一边穿衣一边很自然地问道:“早餐想吃些什么?”这语气、这态度,仿佛他们早已是“老夫老妻”一般。而不等步惊云反应过来,凌傲天又自顾自地接着说:“不如就吃红豆粥吧,你看怎么样?” 步惊云自是毫无异义地连连点头,凌傲天便翻身下床,颔首笑道:“那我去吩咐他们即刻送过来,你再多休息一会儿吧。”话毕,他又稍稍整理了一番仪容,便悠悠然地下楼去了。 步惊云依旧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定定地盯着床侧的窗帘,看着帘子上蒙画出的淡金色朝阳轮廓,神思不知飞去了哪里。 不多时,凌傲天亲自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上了楼来,回到床边坐下;步惊云撑坐起来,却因为难以言喻的痛感微微蹙了蹙眉——他伸手想要接过凌傲天手上的粥,凌傲天却微微错了错手,浅笑道:“哎,这是我的活计,你不要抢。”说着就舀了一勺热度适宜的粥递到了步惊云的嘴边。 步惊云微微有些不知所措地一口一口吃着,等到他吃完了,凌傲天将碗随意地放在一边,坐在床沿沉吟了片刻,才稍稍有点儿严肃地问:“云儿,昨夜的事……你可后悔?” 步惊云目光一凝,深深地看着凌傲天,缓慢而坚定地说:“不悔。” 凌傲天舒出一口气来,伸出手去握着步惊云的手,握得紧紧,淡笑道:“那么,我们就一直像这样在一起吧,你可愿意?” 步惊云用两只手一起紧紧地握住凌傲天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既已得到,既有承诺,那么这一生一世,他都不会先放开手。 窗外,朝阳越爬越高,也越来越亮,仿佛预兆着他们师徒二人光明的未来。 74、迷梦番外一(下) 天下第一楼里有不少人,可是步惊云只看见了高高坐在上方的那一个人……那人……轮廓与师父有八分相像,可是气质相差太远——而且师父的容貌始终只在二十七八上下,而这人,已经完全是个五十余岁的老者了。 他不是……他不是师父。 步惊云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似乎整个心都空了,一时只怔在当场。似乎有什么一下子破碎了,又似乎有什么酸酸涩涩的情感涌出——可是,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高高在上的雄霸冷笑着说:“步惊云!你还敢回来!”这话虽然说得威胁十足,却有些中气不足——刚刚剑圣毕竟还是伤了他。 步惊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事实上他现在根本一句话也不想说。这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出:“雄霸帮主,家师遣我前来,希望帮主能放过步惊云此次。”这声音不卑不亢,而且步惊云认识这声音——毫无疑问,剑晨缓缓走来,手握英雄剑,面上皆是意气风发的神情。 雄霸怒极反笑,说道:“哈哈,好好好,走吧,一起走,若是下次再让我见到,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步惊云几乎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怎样懵懵懂懂地走出天下第一楼的,他迷茫地走着,完全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那么……自己还能够回去吗?回到师父身边……只把这一切,当作大梦一场! 倘若……回不去,那么难道就这般生活在这奇异的时空中? 人事全非……这样毫无目的地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步惊云一路上默默无语,幸而他总是面无表情,才没有被察觉出他失魂落魄的绝望心境。倒是剑晨,对一路跟随已经十分疲惫的楚楚很是关心,问这问那,买食送水——也许,这世上真有那一眼的缘分吧——只可惜…… 三人终究还是分道扬镳,在步惊云的完全沉默中,于楚楚最终和剑晨一起离去了——这未必不是她这一生所做的最正确的选择。 这天夜里步惊云见到了秦霜还有文丑丑,也终于得到了所谓的内幕消息——原来泥菩萨曾给雄霸批命,说他成也风云败也风云——于是雄霸就用孔慈来离间风云……步惊云真为这雄霸感到悲哀,竟然会相信泥菩萨那个老贼的话,白白自断臂膀,还使出这等完全令人看不上眼的下作手段,和师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计谋也差太远了……难怪落到这一步,连秦霜也背叛了他。 想到这里,步惊云心里暗暗苦笑,这种时空交错的感觉真的很令人心神恍惚——即使已经明明白白地确定了那个雄霸根本就不是师父,可是每次提起他的时候又总控制不了自己会去神游天外——比如秦霜,在步惊云的印象里已经是意气风发的天下会帮主了,作为师父的女婿,对师父那是比对自己亲爹还要忠心——如今的秦霜分明也是秦霜,却坦然地在和自己讨论怎样去对付雄霸——真是,让步惊云心生无比荒谬之感。 步惊云终究还是和秦霜、文丑丑一起去凤溪村与聂风汇合,因为他不知道该去哪了,而且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想看看结局的心思——所以他去了,可却完全像个局外人,漠然地接受聂风的道歉,漠然地和大家一起怀念孔慈——无比漠然,孔慈这人步惊云只记得曾经是幽若的侍女,后来年纪到了也就自去嫁人了,留在步惊云心里的印象浅薄无比——而如今竟然成了步惊云心中的唯一挚爱?真是何等荒谬的事。更荒谬的是等到怀念完孔慈,众人就开始义愤填膺地商讨怎么对付雄霸了——步惊云反复咀嚼着“唯一挚爱”这几个字,神思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再后来步惊云遇到了天池十二煞,他们假装村民潜伏在凤溪村,想等待时机一举发动来对付他们——原来……这里的天池十二煞是雄霸的人……步惊云自然完全认识这些人,这些在另一个时空里大部分都死在步惊云手上的人——不过他并没有提醒秦霜聂风他们——如何提醒?又为什么要提醒? 步惊云到现在都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要帮助聂风秦霜他们一起对付雄霸? 即使那人不是师父,可是步惊云还是不想与他为敌——然而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已由不得步惊云选择了——双方的情势居然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真的要……杀了……他……吗? 再后来……连释武尊也出现了……尽管过去这么多年,乍一见这张脸,步惊云依旧下意识地想杀了他……步惊云永远也忘不了那闪烁着寒光的杀神刃和那一片令人心中绞痛的殷红的热血。可是释武尊只不过略略说了几句话,就把全身功力外加绝技如来神掌一起送给了步惊云,而步惊云根本一句话也没说,正在辛苦地控制自己不要向释武尊出手——这真让步惊云不知道作何感想了。 终于到了那一日,雄霸带领人马包围了凤溪村。 而当雄霸出现在凤溪村村口的时候,步惊云却忽然有了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原来……原来如此么——步惊云的眼神里纷纷扰扰地滑过无数的心意情思,终于在下一刻都归于了死水一般的沉寂。 这场战斗很激烈,终究还是准备充分的雄霸一方占了上风。然而有步惊云在,秦霜和聂风总算还是安然无恙。但当秦霜和聂风都大喊着让他们一起脱身退走的时候,步惊云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分别远去,自己却留下挡住了天池十二煞的追击——以他的本事原本也可以安然而退,可是……他已不想再走。 总之……已经没了活下去的理由,心已死了,又何必再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呢? 于是步惊云任由雄霸用三分神指点破了他的心脏,缓缓地倒了下去——既然要死……倒不如死在雄霸的手里——即使……这并不是——他。 看着那个笑得癫狂的人,步惊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 …… [迷梦番外一结局之一] 步惊云猛地惊醒过来,迷茫地坐了起来——我居然还没死? 略略定了定神,涣散的目光终于聚集了起来——这里是…… 一只手臂从后面环住他的腰,步惊云猛地一怔,随即又本能般地放松下来。 感觉到步惊云的僵硬,凌傲天用刚睡醒的含糊的语气地问道:“云儿,怎么了?” 步惊云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喃喃地说:“师父?” 凌傲天略有点奇怪地问:“做噩梦了?忽然坐起来……”说着小小地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说道:“现在还早得很,再睡一会儿罢。”说着就倒进枕头里去了。 步惊云定定地望着凌傲天,好久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感觉到视线的停留,凌傲天半睁开眼,迷惑地问道:“云儿你究竟是怎么了?” 步惊云轻轻地摇了摇头,松了一口气,也躺了下去。 心,就这样定了下来。 天,还未亮呢。 …… [迷梦番外一结局之二] 步惊云感觉自己迷迷茫茫地飘了起来,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忽而一阵巨大的撕扯之力传来,只余下一片深深的黑暗。 等到步惊云再次恢复神智的时候,他惊喜地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天下第一楼里——此时朝阳才堪堪漫过地平线,天上朝霞满布,绚烂无比。 然而步惊云的惊喜很快就消失无踪了,因为他看到了床上的……两个人——是师父还有……自己——没错!那分明就是步惊云——可是自己却像游魂一般飘在一旁,完全触摸不到任何实物——这究竟是……难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步惊云的心里充满苦涩,等会儿师父醒过来要是发现自己怀里的人已经死掉了——那会是什么表情? 不对——不对!床上的那个步惊云分明还有呼吸——分明是——活得很好……可是…… 处于漂浮状态的步惊云忽然大惊失色,因为他心里终于有了一个猜测——让他几乎要崩溃的猜测! 果然……那个步惊云很快就醒了过来——他乍一睁眼,眼中全是深深的警惕……还有仇恨! 步惊云立即坐了起来,先是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左臂——漂浮在一旁的步惊云很明显地看到那个“自己”的眼中不可思议的神情——果然…… 步惊云立马留意到了四周的环境,转身看向还在熟睡的凌傲天,眼里泛出了疑惑……还有浓烈的杀意! 漂浮在一旁的步惊云心里狂震——难道他想在这时候动手?可是师父现在根本毫无防备! 这究竟该……如何是好! 75、关系 接下来的日子不论内里有多少汹涌的暗潮,表面上终归是平和宁静的。 凌傲天和步惊云两人的关系既然都已经水到渠成了,而且以两人的性格又都是不会去逃避问题的,那么自然是携手相宜了。 于是终于驱散了那一点儿犹疑彷徨的雾气,掀去了无奈忐忑的心境,步惊云和师父的相处自然是融洽极了。 凌傲天当然能感觉到步惊云对自己十分的真心诚意,那么无论他对步惊云究竟有几分真情,终归还是有所不同的。 两人之间越发默契的行为和十分自然的相处模式,作为两人身边最亲近的一群人那自然是能够发觉的。 ---------------------------------------- 殷成大概是第一个清楚地知道凌傲天和步惊云的关系究竟进展到哪一步的人了——没办法,暗卫们的消息实在是太无孔不入了。其实他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真的真的十分希望自己的密探系统并没有那么地强悍——强悍到让他们的老大就快被他们老大的老大给灭口了。 事实上,大概在那一晚的第二天,殷成就“被迫”知道了这个消息。于是殷成常年因为工作原因从未有大变化的表情终于破碎了,他想了很多,最终还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巴巴地跑到天下第一楼“投案”了——要是他家帮主真的想把他给灭口了,那他是绝对不可能逃掉的,想再多也没用。 等了没多久,凌傲天就传音让殷成上二楼来了——其实原本殷成都是直接就上去的,不过毕竟情况特殊……所以殷成还是很自觉地在一楼等候传召。 等上到二楼的时候,殷成不禁有种……想自插双目的感觉,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老大是不是真的准备把自己给灭口了,不然为什么会这么的……直白呢。 殷成上楼来的时候明显地看到坐在床上的步惊云看过来的时候眼底有那么一丝不自在——这很正常,因为步惊云只是略略披着一件单衣,头发也是披散着的,那颈侧还有胸前的痕迹真是……若隐若现……让殷成想装作看不到都不行。而凌傲天只是撑着下巴靠坐在软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另一只手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软椅的紫檀木扶手。 殷成赶紧低下头去目不斜视,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说了声:“帮主。” 凌傲天语气略微有些散懒地说:“嗯……有事?” 殷成一怔,心里忽然就想抓着自己的衣领狠狠地摇上三百下——以前即使是遇到一些隐晦的情况,自己也会拿些重要的消息前来请示然后再旁敲侧击的——今天自己简直是昏了头,就这么巴巴地跑来——跑来做什么?对帮主说:帮主我知道了您和您徒弟的那啥啥啥您赶紧把我给灭口了吧——殷成恨不得掐死自己。 殷成难得地有点儿失态,磕磕巴巴地说:“这个……帮主……那个……我……”似乎是忽然想到说多错多这个忠告,殷成忙不迭地闭上了嘴,只低头在一旁不发一言了。 凌傲天饶有兴致地看着殷成变脸,良久才轻笑一声,淡淡地说:“宾客们都送下山了吧?” 殷成回过神来,心下明白这是帮主在给自己台阶下呢,连忙说:“一切都安排妥当,该下山的都下山了,该消失的也都消失了,没有半点儿错漏。” 凌傲天表情更温和了些,淡笑着说:“你办事我自然放心,好啦,你接着去忙吧。” 殷成心底松了口气,连连点头,这就准备退下,却又神使鬼差地添了一句话:“此事……属下必定会守口如瓶。” 此话一出,步惊云锐利的眼神就如刀一般扫过殷成,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很快地低下了头,眼神也有些黯淡了下来。 凌傲天不动声色地将一切看在眼里,直到殷成背上的冷汗都快要滴下来了,才缓缓地开口说:“本座与云儿的事,有什么不可见人的?” 殷成诧异地抬头看了凌傲天一眼,有点儿摸不清楚自家帮主大人的意思。 凌傲天微微扯了扯嘴角,淡淡地说:“本座想和谁在一起,做些什么,还需要别人来置喙吗?” 殷成怔了怔,喃喃地应道:“帮主想做什么自然就可以做什么。” 凌傲天缓和了语气,悠悠地说:“那不就是了,对于我的家人,此事何须隐瞒?难道还要偷偷摸摸?” 步惊云的眼神亮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向凌傲天,神情中有欣喜、信赖,还有深深的情意。 殷成讷讷地点点头,心里也有些明白,不禁对帮主的坦然也有几分敬佩——不愧是将来的天下之主,即使是恣意妄为又如何呢?一时间倒也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大不了的了,看来是自己见的世面太少的缘故。 凌傲天继续悠悠地说:“好啦,你下去吧——至于不需要知道的人,本座也不耐烦听到太多惹人厌的流言蜚语,想来你也明白?” 殷成不愧是凌傲天的心腹,立马就心领神会,放下了心坦然地出去了。 待得殷成出去了,凌傲天走向神色中还是有些许犹豫的步惊云,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温和地笑着说:“云儿何须担心?你我既对彼此皆是真心,此事便可昭日月,完全不需要有半点顾忌。” 步惊云的眼中闪过璀璨的流光,表情十分柔和地微微颔首,紧紧地握着师父的手——既如此,再无所扰。 ---------------------------------------- 凌傲天并不避讳让身边的人知道自己和步惊云的事,因为事情只要坦坦荡荡,就完全不需要掩饰——你越掩饰,别人只会觉得你越心虚——若是光明正大地摆出来,他人反倒无话可说。 根据凌傲天和步惊云的相处模式,聪慧狡黠的幽若必然是看出来两人的关系了——虽说一开始很有些惊讶错愕,但作为凌傲天亲自教导出来的女儿,幽若的接受能力也是很不一般的。 其实幽若小时候也有想过要是自己爹爹给自己找个后娘该如何是好,可这事终究是没有发生。幽若有时也会想也许爹爹还是需要一个伴侣的,女儿就是再亲近也取代不了伴侣的位置,一个人终归是会寂寞的。 云师兄这个人选虽然让幽若差点被哽住了,但是想想也不错,至少不会是那些眼里只有功利的各色女人——云师兄那种全心全意的眼神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而且肯定会被自己老爹吃得死死的——所以幽若淡定了。况且幽若从心底不希望自己会出现什么弟妹之类的,幽若对老爹的占有欲还是很强的,老爹只要有自己这个女儿就足够了。那么很显然,云师兄怎么都比后娘要好得多,于是幽若心底毫不犹豫地投了赞成票。 常常忙得脚不沾地的秦霜和心思淳朴的聂风明显什么也没看出来——师父对云师弟/师兄一向很好,好像也没什么太大差别嘛。 不过秦霜和聂风的差别是——幽若会告诉秦霜,而聂风嘛…… 像秦霜这样正直的好孩子,一直贯彻着师父说的就是对的这种人生价值观,所以从幽若那里得知此事后,依旧是十分严肃认真表示出绝对支持师父,并且希望师父幸福的想法来。 幽若对秦霜这种榆木思想很无语——但幽若偏偏就喜欢秦霜,这样的男人才是可靠的嘛,绝对是做丈夫的最佳人选——什么你觉得秦霜有点儿郭靖的影子?开什么玩笑!我大师兄能把偌大一个天下会管理得井井有条,郭靖算哪颗葱! 聂风那样纯洁的孩子是不会看出什么来的,而断浪……断浪明显看出来了,可他是不会告诉聂风的。 断浪近些日子独自做了不少事,很是得到了一番磨砺;心智成熟的同时也是见多识广了。对于师父和步惊云的事,断浪最在意的是自己和步惊云分明是有矛盾的——别的不说,要是给那个冰山吹吹枕头风,师父会不会就不再像以前那样对自己那么好了? 不过断浪很快就放下了心,因为师父一如既往地把自己当儿子看,让断浪很开心。看来云师兄这个冰山吹枕头风的功力也不怎么样呀……而且只要自己粘着师父,云师兄的怒气简直比以前更明显了——于是断浪很不厚道地笑纳了一种新的消遣方式——那就是粘着师父和打断师父与云师兄的二人世界看云师兄变脸——这绝对是很有趣很有趣的玩法。 于是日子就这么过去了,还是,十分和谐美好的。 76、开场 这一年余的时光匆匆流逝,平淡而温暖得让人有种沉溺于其中的意愿。 然而江湖始终是江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如今无双城的势力范围已然收缩到只剩下无双总舵的主城了,而独孤一方似乎也认命或放弃了,只纠集了独孤家族的人固守无双城——最后的时刻终于要到了,凌傲天已经等了太久。 ------------------------------------ 天下第一楼始终是天下第一楼,耸立在天山之巅傲视天下,似乎再多的风波诡谲也无法侵染它分毫。 凌傲天依旧是淡笑着坐在鎏金龙案的后面,轻轻地叩着桌面;不同的是,今日站在下方的几人似乎都有些兴奋或是激动。 幽若语气中难掩欣喜地说:“爹爹,无双城如今不过是在做困兽之斗,我们只要一举而下之,从此我天下会席卷天下,爹爹的宏图大业也终于是完成了。” 凌傲天轻笑一声,戏谑地说:“小丫头是急着想嫁人了吧,自从爹爹说了待得破了无双城就把你给嫁了,这天下会的攻势就凶猛了不少的样子,你真当你爹我不知道?” 幽若一下子红了脸,撅起嘴哼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秦霜和声说道:“弟子和师妹都是希望师父的大业早成……到时,也算是喜上加喜了。” 凌傲天微微一笑,说道:“我倒是有点儿迫不及待想要抱外孙儿了呢……”说着也不等幽若他们反应,忽然话锋一转,微微有点儿严肃地说:“然困兽犹斗,独孤家族底蕴深厚,一点点疏忽都有可能会使我们功败垂成,万万不可自大自满。” 众人也立刻收起了轻松的神色,表情凝重起来。 秦霜连忙诚恳地说:“是,请师父放心,弟子一定会稳妥行事的。” 凌傲天微微颔首,以目示意殷成,淡淡地说:“这困兽的手段已然使出来了。” 殷成会意,接口说道:“昨日我天下会的六名外围的探子惨死于无双城内城的一座庙宇内,行凶者大约是想向我们天下会施压,六人皆死状凄惨,而且现场还留下了血字……” 幽若瞪大了眼,恨声说道:“好大的胆子,今日敢杀我天下会一人,来日破城后必将十倍以报之。” 凌傲天微微蹙了蹙眉,说道:“这事情略有蹊跷,殷成你接着说。” 殷成颔首,语气微带疑惑地说:“蹊跷之处在于那血字……是由我们六位探子的鲜血组成的四个大字……按理说如要示威于我等,不应当是这四个字啊……” 几个弟子都皱了皱眉,幽若有些着急地问道:“究竟是什么字?” 殷成略有犹疑地说:“是……倾城之恋!” “什么?”一时间众人都愕了愕——这是什么意思? 凌傲天轻轻地用手指敲了敲额头,淡淡地说:“此事还是查清楚的好,莫要留下隐患——风儿,此事就交给你如何?” 聂风郑重地点头说道:“师父放心,风儿一定将此事彻查清楚。” 站一旁的断浪连忙说:“师父不如让我和风师兄同去?” 凌傲天沉吟了一会儿,淡笑着说:“也好,风儿和浪儿一明一暗分开潜入无双城,相互之间也算有个接应。” 聂风和断浪皆点头称是。 凌傲天接着说:“无论此事究竟有何内情,我已不想为此再多做拖延——你们出发后十日内我将亲率大军与前军合围无双城,与独孤世家做个最终了断,所以风儿和浪儿不必有任何压力,即使查不到也无妨,内应已有不少,你们也不过顺带为之。” 聂风和断浪点点头,表情都轻松不少。 秦霜顿了顿,还是开口道:“师父已然决定要亲自去了吗?” 凌傲天淡笑着说:“独孤一方的最后一面,本座终归是要去见上一见的——霜儿和幽若坐镇后方,风儿和浪儿先往之为内应,我与云儿随军前往即可。” 安排既已妥当,众人纷纷散去各自做事了——走出天下第一楼时却正好遇见步惊云向着这边而来,身上还颇有些风尘仆仆之色。众人皆点头示意,步惊云亦颔首回应,随即就走进天下第一楼去了。 凌傲天已然迎了上来,握着步惊云的手,浅笑着说:“云儿辛苦了。” 步惊云微微摇头,轻轻地说:“无妨。” 凌傲天温和地问道:“想来他必然会应允,你们相处得如何?” 步惊云淡淡地说:“他已答应多加留意东瀛人,然对我依旧不假辞色。” 凌傲天牵着步惊云往二楼走去,边走边说:“他总是觉得你煞气重,实是他太过古板,你全然不需在意——我和他所杀的人哪个都不比你少,他有何资格指责于你?” 步惊云声音微暖地说:“我并未放在心上。” 凌傲天浅笑着说:“那就好。过不了几天你我就要随军出发,云儿倒是奔波劳碌得很。你先去沐浴换身衣服,然后就早些休息罢。” 步惊云微微颔首,正要往浴室而去,却又回身低声地说:“师父也不要太晚。” 凌傲天微笑着回应道:“我自然和你一起。” ------------------------------------ “逆子!”独孤一方狠狠地把数封信笺扔掷在独孤鸣的头上,大喝道:“你居然敢瞒着为父与东瀛人勾连近乎两年,你可还有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独孤鸣跪在地上,倔强地咬着唇,略有委屈地说道:“爹爹!孩儿这么做没有半分私心,可都是为了我们独孤家呀!” “你胡扯!”独孤一方恨声说道:“我们独孤家技不如人,还敌不过一个毫无背景的孤儿,输了也便是输了,这是他雄霸的本事!”说着独孤一方躁怒地踱起步来,边走边说:“可是你——你这个逆子!你居然勾连异族——此事足以让我独孤家万世蒙羞,愧对列祖列宗!” 独孤鸣不服气地抬起头,大声说道:“哪来的什么万世!我们独孤家都要被那雄霸给灭族了——这才是对不起列祖列宗的事!都这样了还管他什么异族?” 独孤一方一巴掌扇了上去,颤抖着嘴唇说:“我宁愿被灭族也不愿我独孤家被后世唾骂!” 独孤鸣捂着脸不说话,但眼里皆是不服气和愤恨的神色。 独孤一方一下子把桌上的一个青瓷花瓶扫到了地上,大声地喝骂道:“都是那个泥菩萨!那个可恶的江湖术士!不要脸的奸贼——从一开始就是他在兴风作浪,如今还想把我独孤家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说着又看向独孤鸣,狠狠地说:“若不是你,那老贼怎么可能从无双城里脱身?你究竟是……被什么鬼迷了心窍了!” 独孤鸣一下子站起来,冷笑着说:“我看是爹你被鬼迷了心窍了吧,哼——谁要想让我死,我宁愿让天下人与我陪葬——还管他什么神州东瀛!爹你既然执迷不悟,也别怪儿子弃你而去了!”说罢转身连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独孤一方哆嗦着手指指向远去的独孤鸣,怒极而笑地说:“好极好极!这就是我独孤一方的好儿子——我再没这个儿子!” “砰”地一声独孤一方颓然倒坐在椅子上,神色一时悲哀一时狰狞,终究是语气冰寒彻骨地说:“我无双城不会灭……我独孤家必将万代永存……你们欺人太甚……就休怪我争个鱼死网破!” 77、明月 “倾城之恋据说是一式无敌奇招……” “这招只在历史上出现过一次,仅是昙花一现,却一招倾城,从此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据说使出这招倾城之恋的人,正是其时有‘武圣’之称的人……” “以密探们的血写成‘倾城之恋’四个字,无非是想以这倾城之恋来恫吓我们天下会……” “他究竟是谁?” “他真的会使倾城之恋?” “他和无双城是什么关系?” “倾城之恋……到底拥有怎样的威力?” ------------------------------------- 聂风一边思索着临出发前师父告诉他的一些线索和推断,一边施展着独步武林的卓越轻功向无双城赶去——毫无疑问,这个无双城背后的神秘高手,一定与传说中的‘武圣’有着极大关连。而且天下会的六个探子都是在无双城内的武圣庙里死去的——显然,要想弄清楚这背后的玄机,就必须去那武圣庙里好好查探一番。 就在聂风思忖间,无双城已逐渐映入他的眼帘,在经过了三日三夜的飞驰之后,聂风终于抵达无双城管辖的范围之内了——而这里,也是无双城最后的困兽之地——举世瞩目的决战不久就会在此处展开。 聂风并没有匆匆忙忙地入城,而是藏身在无双城门五十丈外的一个隐密树林内,先远远窥视无双城的周遭形势。 虽然与目的地相距达五十丈之遥,但聂风在这个距离内仍能清楚视物——此时已近黄昏,夕阳西下,无双城分明已然戒严,出入城的人已经很少了。只有一些像是附近村落的农民挑着空了的扁担缓缓出城,想来应该是到无双城内卖菜正待回家的人们。守在无双城门外的无双城的弟子们,明显皆是经过无双城主独孤一方精心培养的精英弟子。他们都双目有神地紧盯着城门口,细细观察每个出城的人,一旦发现任何异样,便会毫不犹豫地动手——因为他们都明白,此时已是无双城生死存亡的重要关头了。 好严密的防守——但这对于聂风来说混进无双城并不是什么难事——以常理而言,一般人若想混进某个地方,总是要乔装为另一个人;例如年青的会扮作年老年老的又会企图染发变作年青的,不老不青的,又总是往面上涂涂抹抹,终于弄至不是脸上长着大痣,便是貌丑凸额,怪模怪样的,也许比不乔装时更易被人察觉——而他们的唯一目的,便是要令别人不能一眼认出自己。 只是,真正的武林高手,根本便不在乎别人是否能认出自己,因为他们甚至不会给任何人认出他们的机会——就像如今聂风一样——聂风只是施展轻功,便似一阵风一般“吹”进了城门,而守城的众多无双城弟子们无一人发觉——他们只会觉得那是一阵突来的轻风罢了。 天色渐沉,暮色渐浓,漫漫长夜已然降临在了无双城。 无双城内,除了城的正中央建有城主独孤一方美仑美奂的府邸无双府外,其余那些接近数百亩的土地,尽是布满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十中有七住着独孤一方的徒众,而其余之三,却是住着不少平民。 尽管如今无双城和天下会的局势已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刻,无双城内的居民却并未受到很大影响——那些天下的大事,和普通百姓何干?除非是丧心病狂的魔头,不会有什么人会故意屠杀百姓的——天下会的帮主显然不是这样的魔头,那么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此时已是晚饭的时候,大部分城民早已回家吃饭去,当然也有不少人喜欢上城中最旺最热闹的馆子吃饭,所以无双城内的夜市亦颇为热闹。各种吃喝玩乐的大小馆子内客流络绎,青楼楚馆赌场时不时有艳曲吆喝传出,还有不少摆卖油炸小食的商贩正在大声揽客,自然也有人在街头卖唱,悠悠的曲调传出好几条街。 就在人潮熙来攘往之际,就在那影影绰绰之间,恍惚有一个头戴草笠的人影——那正是聂风。 原来聂风自以他惊人的速度掠过那群守门侍卫后,为了要先了解清楚城中的形势,便买来草笠,继而在街中游荡。 这是聂风第一次踏足无双城这个地方,这无双城论繁华比不上天荫城,然而倒还算是热闹——眼见百姓们的生活并没有被两大门派的战争所影响,聂风的心里还是有些欣慰的。 然而聂风很快就发现,无双城的等级观念十分严重,那些坐在馆子里吃喝的,原来全都是穿着双城弟子服饰的人——显而易见,无双城内贫富悬殊,富的,当然是独孤家族以及无双城的人;贫的,就是那些草民,他们连上馆子的银两也没有,只好在街头流连,也难怪还有人为生活所迫在街头卖唱。 可是经过聂风仔细的观察,就发现那些坐在馆子里大吃大喝的无双城弟子们眉心都凝着些忧虑和焦急,而吃着街头小吃听着卖唱的小曲的贫民们,倒是心情平淡随和——这世上的事也许就是这般——得到富贵的人自然要为即将失去的富贵忧心,反倒是一无所有的人乐得逍遥。 卖唱的仍在卖唱,不过不单在唱,且还有琵琶伴奏。聂风隔着黑压压的人群望去,只见在街中暗角,有一个身着粗布青衣长裙的豆蔻年华的少女,正在独抱琵琶浅唱;因着那个街角实在是暗,聂风一时间也瞧不清楚那少女是何等模样。只听得那少女歌喉婉转,十分动人,围观的人倒很是有着不少。 一曲既罢,周围的百姓们都一哄而散;聂风因站在数丈之外,一时间未及掏出银子来;他定神一望地面,只见原来仅得两个铜板,人情,未免也太冷了一些吧? 其实不然,只因为适才围观的人本身也穷得可以,自然难免斤斤计较,能够有人丢下两个铜板,已是非常难得……这里可不是天荫城,也不是每座城里的人都似天荫城中人那般富足的。 待得人潮散尽,那豆蔻少女低着头似在凝眸注视着地上的那两个铜板,静静的。似乎并没有抱怨或是沮丧的情绪,更似极为体谅,她只是俯身将它们捡起……这不过是贫穷人家的生涯罢了。 就在那少女把铜板捡起刹那,倏地,她顿住了,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原来,此刻在那幽黯的街角,还有一个老弱的丐妇在瑟缩着,看来已倦得睡着了,而在她用以行乞的破钵内,竟连一个铜板也没有,真是可怜……那少女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两个铜板,又看了看那老妇的破钵,竟然毫不踌躇,便把自己辛苦赚来的两个铜板轻轻放到老丐妇的破钵中,她的手是如此的轻,不知是怕惊醒了她,还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所做的善事? 这一切的一切,自然给仍站在数丈外的聂风远远看在眼里,他心中忽地怦然一动——多么善良的姑娘,她把自己仅有的铜板给了别人,还不想给人发觉……而两个铜板原本也仅能买一碗粗面,如今,她吃粗面的惟一机会也自行放弃了……她想必已然身无分文了吧,否则又怎会沦落街头卖唱? 一念至此,聂风陡地探手入怀……那少女一直垂着头,正欲提起琵琶急急离去,岂料却见一双锦缎黑靴立在自己跟前,还有一双异常稳定的手,把一锭银子送到她的眼前,更有一个非常平和的少年的声音说道:“姑娘,适才在下陶醉于你歌声之下,一时忘了掏银相赠,这只是在下的一点小小心意……”这声音的主人当然便是聂风。 那少女先是一愣,也许是料不到居然会有人如此慷慨,以银钱相助她的困境;然而,她竟没有伸手去接,而且依旧将头垂得很低很低,像是十分害羞似的,让聂风始终无法看清楚她的容貌。她只是温柔的说:“适才实已曲终人散,小女子此刻也已声衰力竭,无唱可卖;这位少侠厚意,我实在愧不敢当;何不把这锭银子给那边的那位老婆婆,也许,她会比我更需要这些银钱……”原来她此刻心中所记挂的,仍旧是那名老弱丐妇;聂风闻言不禁心中一震,便向那名老妇走去,又轻轻地把银子放到那破钵之内,老妇依旧沉沉地睡着,犹不知情。 然而,聂风又转身拿出另一锭银子,温和地对那少女劝说道:“姑娘,你我萍水相逢,在下只是一心想稍助姑娘脱离困境,别无他意,还望姑娘能够笑纳。” 那少女怔了怔,似乎亦为聂风这份热心所感动,她不知是因为不便再行婉拒,抑是为了其它原因,她终于把那锭银子轻轻接过了,柔声说道:“那……唯有多谢这位少侠了……倒是不知这位少侠高姓大名?”聂风本来想胡乱说个名字便算了,毕竟他此行是暗中潜入无双城的;但见这少女十分心善,聂风心中也很是欣赏,就觉得须以诚相交,于是终于还是直言道:“在下聂风。” 那少女细细地重复了一声:“聂风……”随即更是愈发地把头埋了下去,不再言语。 聂风一时好奇,也问道:“对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那少女稍稍地顿了顿,像在踌躇着是否应该报上自己的名字,然而也许她是觉得聂风一片热心助人以诚,又似乎也想要瞧瞧这个热心的陌生少年到底是怎生模样,遂不禁徐徐地把头抬起,眼波流转地一瞥聂风,柔柔地说道:“我叫……明月。” 聂风一下子震住了——只见这少女年约十四五岁,容貌可谓倾国倾城,柳眉秀目,皮肤白皙吹弹可破,琼鼻粉唇,还透着几分青涩的可爱——若是这少女再年长上几岁,恐怕真是能祸国殃民的绝世红颜了。 少女的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闪着柔柔的波光,乍一看上去就让人的心不禁沉入其中,却又似那九天上的明月,有一种清冷孤高内蕴其中,令人不敢亵玩。 也还真是……再没有更适合这少女的名字了……明月。 直到少女莲步亭亭地消失在了街口转角处,聂风才惶惶然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自己刚才乍一见这少女的样子,心跳也不禁顿时快了半拍——果真是美人如玉染人心吗? 聂风自嘲般地笑笑,小小地为自己的定力叹息了一声,忽而仰头看向漆黑的天幕上的那一轮明月,眼神微微有些迷朦——明月……居然有几分神似聂风记忆深处的那个绝代倾城的美人……可她们的心性却是如此的南辕北辙……若是有半分相似,当年也许…… 美人芳踪已渺渺而逝,清冷月光下唯余悠悠一声长叹。 然而聂风却没有注意到,在不同方向的黑暗中有好几双眼睛都在注视着他——其中一处传出了低不可闻的愤愤咒骂的声音:“见到个美人居然就移不开眼了……还把名字告诉人家……哼……早把我给忘到脑后了吧……真是可恶!” 月下千万人,这明月究竟照进了何人的心扉? 78、美人 告别了那位倾城绝代的明月姑娘,聂风便决定先到附近的饭馆吃顿饭,除了为果腹外,还要向店小二打听一番,那座武圣庙究竟在无双城内的何处何方——毕竟无双城这么大,让聂风慢慢去找也不实际,那么询问于当地人自然是最佳的选择。 然而,当聂风用罢晚膳,正想结帐以及向店小二打听之际,他霍然感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心悸感——这股感觉是……高手的气势! 而且绝对是传奇高手的气势——因为聂风至今也只在自己师父身上感觉过这样具有压迫感的气势,纵是当初与云师兄决战的剑圣的气势亦不如此人。 然而这股气势却不是高手对敌时放出的震慑对手的气势,倒像是……无意间泄露的少许气势一般,稍纵即逝。 聂风心下一动,却依旧不动声色。 这股气势,原是来自聂风身后——究竟是何方高手蓦然在这馆子出现?而且……控制不住自己气势的高手,要么是才突破不久……要不,就是另有原因。 聂风当下忽地手上一松,故意装作於无意间把正喝着那杯清水倾泻,就在那些水仍未泻至桌上,犹在半空之际,他已凭水幕如镜一般的反映能力,飞快地瞥见自己身后的情景——但见他身后某个暗角的一张桌子旁,正坐着一个身上盖着重重斗蓬、面蒙白巾的神秘人,由于这个暗角实在太暗,馆子内的人一时间亦没发觉此人存在。 这个人全身都被布包着,聂风当然无法辩见其真貌,只是,在那重重斗篷之中,这个人独露出一只手——一只戴着银丝手套的手。 这人会不会就是杀害六名天下会暗探的凶手?聂风并不知道。他只知道,适才的传奇气势,其实并非来自此人身上,而是全部来自此人的这只手上……就是这只手泄露了那人传奇高手的气势——这事情其实很是奇怪,因为一个人全身的气势应该是等同的,若是这人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气势,那么应该全身皆有泄露……怎么会,偏偏只泄露手上的气势?聂风心底升起了一股疑问。 就在聂风把身后一切瞧得一清二楚之际,水,已闪电般地倾泻到了桌上,他终于又再瞧不见身后的高手了。 同一时间,在水“哗”地一声洒在桌上时,一股旋风已闪电般地刮出小饭馆外,聂风时刻留意的身后的那个高手的气息也陡然消失了。 糟!聂风暗道可不能就这样让那人走了,否则要到哪里去找线索?他连忙放下一锭银子,亦闪电般追出门外——然而,那高手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聂风连忙运起冰心诀去感应那高手的气息,随即向着那高手气息消失的方向疾风一般追去。 聂风终究也并没追上那个高手,其实即使二人的身法一样快绝,但聂风起步在后,也势难追上那个神秘高手——何况那人的轻功说不定更在聂风之上呢? 不过聂风却可以肯定,此人一定与倾城之恋有关——因为聂风如今所追的方向,是无双城之东,眼前是一片破败的贫民区,人烟稀少——但在那些破屋旧院之中却隐约立着一座庙——正是聂风要找的武圣庙,待得靠近武圣庙,周围已经只剩下几户人家了。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聂风没料到自己虽然追不上那个神秘高手,却无意间发现这座武圣庙,看来,这座庙当真与神秘高手有关,否则此人亦不会朝这个方向飞驰。 只是,那名神秘高手,会否就在庙内?抑或者,早已真真正正的踪影无觅?又或者——他是故意引聂风前来? 聂风不再细想,此时也容不得他再细想;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徐徐地步入庙内。 庙内十分阴暗,并无香火;自从这座武圣庙内发生了那场骇人的屠杀后,此地已被大部份城民视为不祥之地,于是更是生人勿近——即使不是什么鬼神作怪,普通百姓也不愿意被牵连进武林高手的纷争中——人要有自知之明,才能活得更为长久。 整座武圣庙,此刻只充满了无边的寂寞与黑暗。实在是太黑暗了,聂风不得不取出火褶子,点燃墙上的油灯,以灯光来填满庙内恼人恼神的空虚寂寞并驱散这幽暗恐怖的氛围。当灯光一亮之际,聂风方才发觉,这座武圣庙其实并不很大,大约只有方圆数丈上下,惟庙内那座武圣石像倒真不小,约莫也有一个人的高度,横眉怒目,神威凛凛,好不慑人。 就在聂风刚想察视庙内每个角落之际,遽地,他听见一些很轻微很轻微的声音,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声音,赫然传自那武圣石像之后……聂风陡地涌起一阵忐忑,到底是甚么东西在武圣石像后发出怪声?聂风一个翻身跃到神龛上,双手把约有百余斤重的武圣石像一搬,便把它搬起来放在了一旁。 原来石像之后,居然有数头老鼠在匍匐着,聂风不禁失笑,正在心里嘲笑自己实在有点儿太过多疑之际,霍地,他陡然发现那个石像的背部,竟然雕着一个绝色美女的塑像,石像与美女的塑像就这样背贴着背,紧紧的连成一体;那个美女还手持一个玉佩,玉佩上赫然刻着七个模模糊糊的字——“为你,我千秋不悔!”为何武圣石像背部竟还会有一个美女塑像?他俩又为何要紧紧地连在一起? “为你,我千秋不悔?”这是一句多么坚定不移的话——聂风定定地看着眼前那座美女塑像手中的玉佩,轻声细读着玉佩上的这句誓言,一时间竟然呆立在当场。 这座美女塑像,不单与正面的武圣石像背部相连,而且两个塑像的手脚,亦紧密胶连,恍如在隐喻这个美女与武圣将会永永远远融合在一起,生生世世再不分开……纵使千秋过尽,芳心不悔! 这个拥有倾城艳色的美女究竟是谁?为何她的塑像会被人刻意雕在武圣石像之后?再者说来,到底谁是雕像之人? 能够找出雕像之人,相信便能寻出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想到这里,聂风蓦然发觉,那个玉佩并非真与这个美女塑像的手固定胶连;那个玉佩,似乎是可以拿下来的……聂风不由自主地欲伸手把那玉佩拿下,因为他还想弄个清楚明白,究竟除了这七个字外,这个玉佩中还藏着什么玄机——尤其是在玉佩背面——然而,就在聂风把玉佩拿下的一刹那,他便发觉,玉佩背面赫然只是刻着一句话:“多管闲事的人,你所能知道的仅止于此,再见!”再见?再见这两个字的意思是…… 正当聂风思忖之间,美女塑像那只本来持着玉佩的手,忽然传出“咔咔”的声响——聂风霎时面色大变,电光火石之间,他霍地飞身而起——接着“隆”地一声巨响,整个武圣庙骤然发生了一场剧烈的爆炸,当场就把整座庙轰个四分五裂,火屑横飞,瞬间已陷入了一片浓浓的火海之中。 只是与此同时,在距这个火海十丈之遥的地方,正有一个人长身卓立,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这片火海——这个人正是聂风。 以聂风快绝的轻功及身手,适才那场爆炸还没有那样大的能耐把他给炸死;他的身体甚至都没有半点损伤。不过聂风的脸色虽仍旧平静无波,心下却实是思潮起伏:“原来这是一场布局……那么布局人的目的是什么?把我引过来炸死?可若是想对付我,就刚才那个戴着银丝手套的高手我已未必能够对付,更别说要是让独孤一方知道我正在无双城内的话,将我活捉也不是什么难事——那么,难道说那个高手其实并为察觉到我的存在?若我只是偶然发现这个塑像的秘密,而这场爆炸就是为了掩盖这个美女塑像秘密的呢?可若是如此,既然不想让人发觉,又为何要把这个美女塑像在武圣的身后?” 聂风皱起眉头,只觉得怎么想也想不通,愈想愈不明白这个躲在无双城背后的神秘高手的用意。而正当他在反复思索的时候,忽闻远处人声鼎沸——他随即朝声音的出处一望,但见百丈开外满是熊熊火把;他知道,定是居于这附近不远处的城民们惊见武圣庙这个方向烈焰冲天,才会跑过来看个究竟。 聂风本来还想待火势稍缓时再仔细查看这座庙,但为免会遭人发现他的行踪,终究是展身一纵,便如晚风般消失在了沉沉夜幕之中。 而此时在那城民之中有一个脸上抹了几把灰的十四五岁的俊秀少年,即使是脸上漆黑的一片也掩盖不住他神色间的焦急之色——这个少年自然就是断浪。 聂风和断浪原本就是打算一明一暗潜入无双城分头行事的,而聂风一路急赶而来,他料想断浪可能还没到无双城呢,也就没有多作关注。而事实上在聂风三天三夜的赶路里,聂风稍作休息的时候断浪也在不停地急赶——所以即使断浪的轻功不如聂风,却也几乎和聂风同时到达无双城。 断浪本是想先休息一番恢复了元气再慢慢查探,孰料在人群中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戴着斗笠的少年——不是聂风还能是谁?可是既然说好一明一暗,自然也不能光明正大地跑上去相认,于是断浪想着先跟着聂风,等到夜半休息的时候再去找他就好了。 结果聂风和那个绝色佳人明月的一举一动就都给断浪看在眼里了——断浪只觉得自己急赶了三天路的疲惫一下子涌了上来,怨气和怒气也陡然上涨,于是转身就愤愤地去吃东西去了,心想你聂风做什么我再也不理了。 谁知道等断浪吃着烤串儿走在街上还在生闷气的时候,恍然又看见聂风向着一个方向急追而去——断浪虽说还在生气,但也分得清轻重缓急,知道聂风必然是找到线索了——于是也向着那个方向追去,可是终归还是晚上了一步——那一声巨响差点儿没把断浪的心给震出来——他只有一个想法:聂风必然是落入别人的圈套里了! 断浪心急如焚,他虽然不断地说服自己,聂风是决计不会这么容易就给炸死的,可是心里的担忧还是止不住。那些城民们看着大火没有蔓延开来也就散去了——这里原本就是贫民区,并没什么人会在意的。 然而断浪在火势只稍稍减弱时就急不可耐地冲进了那武圣庙的断壁残垣中去,四处仔细翻看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碎肢残尸,心里的那口气才松了下来。 等断浪走出那片断壁残垣时,脸上更黑了,为掩人耳目所穿的粗布衣服更是烧出了不少破洞——焦急的思虑一过去断浪的心下又愤愤起来——白让我担心一场,原来你早就脱身不知道跑到哪里去逍遥了——哼! 可是断浪也马上想到这一切也许都是一个布局,遂而心思急转,眼中有骇人的气势一闪而过,瞬时也消隐无踪了。 79、再遇 ——“我无双城不会灭……我独孤家必将万代永存……你们欺人太甚……就休怪我争个鱼死网破!” ——“倘若我能帮你保住无双城和独孤家,你用什么偿我?” ——“谁!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你保住无双城和独孤家!” ——“你是……东瀛人?” ——“哈哈哈,笑话!本尊是东瀛人的老祖宗,可不是什么东瀛人!” ——“那你……到底想怎样?” ——“我只要……” ——“……你!休想!” ——“哼!不识好歹,看看这是谁……” ——“啊……你……” …… ——“倾城之恋这式旷世奇招,除了本尊,还有谁配得到?哈哈……我已经等了太久……” ------------------------------------------------------------------------------- 第二天一大清早,聂风正在一边前行一边啃着馒头——他昨夜找客栈住了一宿,思来想去觉得之前所有的线索似乎都被掐断了——武圣庙已经被毁,那个神秘高手无处可寻——究竟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怎么会……这么巧?难道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推动? 就在聂风微微有些苦恼的时候,他忽然感到,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在盯着他——手上的馒头。 聂风凝目寻着视线而去——原来是她——一个七岁的小小女孩。 但见这个小女孩头束两条小小辫子,圆圆的脸蛋衬着少许苹果殷红,个子矮矮身材胖胖的,活像一个不倒的小冬瓜,真是可爱极了。 小女孩还在吮着姆指,羞羞答答的、楚楚可怜的,而那一双圆滚滚的明亮的大眼睛,正在牢牢地盯着聂风手中的馒头。 这目光可真够灼热的,她的眼睛像是在告诉聂风,她想用自己的小嘴来把这个馒头杀掉!干掉!吃掉! 聂风瞧着那小女孩快要连口水也流出来了,真是到了“物我两忘”的最高境界,心中不禁失笑,遂蹲下来对着那小女孩柔声道:“小乖乖,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聂风的馒头,口里不由自主的吐出一个名字:“小…猫。”小猫?聂风一怔,心想这女孩的双亲怎会如斯“才情横溢”,居然为自己孩子取一个动物的名字?不过她倒真的是人如其名,确有一双如猫般圆而明亮的大眼睛,灵动非凡惹人喜爱。 聂风温和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另一个以布包着的馒头,递给小女孩,轻声地说道:“那个馒头我刚咬了一口,不如这个馒头给你吧?”那小猫眼睛一亮,大大的眼睛就像两颗纯净的宝石,她兴高采烈地高呼一声:“谢谢你,大哥哥!”接着一手拿过聂凤手中的馒头就往嘴里送;出手之快,恐怕比之那些武林高手亦不逞多让。 不消片刻,小猫居然己把整个馒头都吃了个精光;她的目光,又再度“如泣如诉”般地落在聂风手中的那个仅咬了一口的馒头上,聂风为之一愕,愣愣地问道:“不是吧?这个咬了一口的……你也要?”小猫闻言又是不住点头,聂风瞧着她那两条随着她点头而摇幌不定的小辫子,终于不敌投降,双手把馒头奉上。 就在小猫接过馒头,正要忘形大吃之际,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大声道:“你这只馋嘴的猫儿,家里又不是不给你吃的,怎么老是合不了嘴?我让你站在那边等我,你却又在这里求陌生人给你吃的;我这个当哥哥的颜面也给你丢尽了……”语声未歇,一双手已扭着小猫的耳朵,扭得小猫哇哇大叫——聂风定睛一看,原来扭她耳朵的是一个年约十岁,眉目端正,穿着一身粗布衣衫的男孩子。 聂风眼见那男孩扭着小猫的耳朵死命不放,当下劝道:“饶了她吧!她并没求我给她馒头,是我主动给她的……”男孩听罢,方才定神一瞟聂风,道:“这位哥哥你实在是个好人,但我身为她的哥哥,若再纵容她,只怕她有天胖得连路都走不动了,到时候谁来捉老鼠呢?”小猫却大嚷大叫:“我…才不要捉什么老鼠!老鼠这么难看,又不可以吃,捉来干啥?我又不是真的猫……”听着这两兄妹你一言我一语,男孩子刻意要装出大哥的风范来,女孩子却始终不脱“馋嘴猫”的本色,聂风只给他们逗得大声笑了起来;不过他同时也挥手在小男孩的手腕上轻轻一抹,小男孩骤觉手上力气一泄,扭着小猫耳朵的手也松开了。 小男孩瞪大了眼睛,隔了半晌忽然说:“大哥哥,你懂武功……求你收小南为徒吧!”说着立即双膝跪下,向着聂风叩头。 聂风被震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忙一手扶起他,说道:“孩子,我并非无双城中人,此行只会逗留很短的一段时间,似乎并不太适合当你的师父……”这个唤作小南的男孩未待聂风把话说完,已抢着说道:“没有关系!请大哥哥就在这段时间教我些微武功,就已经十分足够了……”聂风皱眉轻问:“足够?你何以要一心习武,若你学得武功,又想做些什么呢?”小南不假思索的答:“我会继续苦练下去,直至我能用自己双手打倒城主独孤一方为止!” 这回答大大超出了聂风的预料之外,于是他连忙追问道:“孩子,你为何要打倒独孤一方?”“因为他是坏人,十分可恶!”“哦?他如何可恶了?”“从前他只顾着扩张自己势力,从不为我们无双城的低下平民设想,还任由他的那些弟子们不断榨取我们的血汗钱,压迫和欺负我们——而最近听说他给人打败了,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为纵容那些弟子,那些人几乎都明目张胆地闯进平民家里抢钱了!”此时小猫也附和她的哥哥,插嘴道:“是呀!我们的爹娘,就是因为想保住我们家的财产,才给城主的门下……一脚…踢…死的……”说到这里,小猫已然呜咽起来。 聂风倒没料到这双小兄妹会有一段如此可怜的遭遇,原来这独孤一方比聂风想象中的还要坏,看来师父和断浪他们说得没错,只有打倒像独孤一方这样的恶人,才能救更多的百姓——聂风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坚定地希望能除掉独孤一方。 聂风唏嘘地想到,天荫城的平民比无双城的人那可是幸福得太多了。 继而聂风凝眸注视着眼前的小兄妹,温和地问道:“刚刚小猫说你们已没了爹娘,那如今又住在何处?”小猫犹在啜位,小南答道:“我们如今住在姐姐那里。”聂风道:“姐姐?你们还有姐姐?”小南摇了摇头答:“姐姐不是亲的姐姐!姐姐心肠很好,她自己也很穷了,还不顾一切收养我们。”聂风闻言不禁暗自由衷嘉许,那个姐姐必然是十分善心的人,而这个小男孩能明白人情世事,将来一定会是个有恩报恩的大丈夫,大有前途! 于是聂风笑着说道:“小南,不若告诉我你们住在哪里,到时我去找你。” 小南闻言一怔,似是想了很久方才明白聂风的意思,有点不可置信却又雀跃无比地说道:“大哥哥,你…真的答应当我的…师父了?” 聂风浅浅一笑,点头说道:“是的,不过我能教你的时间不长……” 小南连忙说道:“没有关系,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努力学的!”说着转身指向城东那个方向,又说:“我们就住在城东离武圣庙不远处的一座红的砖屋内,很容易识认的,师父,你何时会来啊?” 聂风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唤作师父,既有一点儿啼笑皆非,心里又不由得有些动容,于是他异常认真的回答道:“我还有一些琐事要办,大概一两天后便会到访。” “太好了。”小南和小猫都十分开心,于是小南便拉着小猫的手,对聂风一揖道:“师父,徒儿再不与妹子回家,姐姐便会发现我俩溜出来了。师父,你可要守信啊!”说着一面挥手,一面与小猫离去。 聂风有点儿哭笑不得地也挥了挥手,看着他两兄妹消失在了街角,才呼出了一口气——想不到本是来查探倾城之恋的,居然会在无双城收了他一生之中的第一个徒弟,这样想着,聂风也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然而,就在聂风边想边笑之际,街角彼端,霍地传来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马嘶声——紧接着是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和百姓们连串的尖叫惊呼! 聂风脸上的笑容登时僵硬了,他即时展身一跃,一翻,便上了邻近的屋顶,极目一眺,便远远瞧见了——小南和小猫……以及……刺目的鲜血! 眨眼之间,聂风就已飞射到两个孩子身边;只见小猫已头破血流,聂风心下顿时涌起一阵怆惶,他连忙探了探她的鼻子,尚幸还有气息,看来只是昏了过去;但,小南……小南的双臂已然被碾断了,鲜血更从他断开的臂膀中源源不断地溢出,细嫩的断臂就躺在他的身旁,简直令人触目惊心。 变故陡生,然而聂风强定心神,立即出指重重点尽小南断臂各穴,以免他失血过多而死,同时一把撕下自己的大片衣衫,替小南和小猫包扎。 小猫虽未苏醒但在包扎後头上伤口已然止血,总算未有大碍;然而小南的断臂虽被聂风重点各穴,兼已包扎,还是血如泉涌。他只是一个十岁稚子而已,身上井无内家修为,即使聂风点穴功夫如何了得,他这次实在伤得太重,根本无法抑制他源源不绝的血。 聂风见状连忙狂催真气度入小南的体内,给他吊命;然后他扫视四周,语气不稳地问道:“有谁知道…事情始末?” 一个衣衫褴楼的妇人热心地答道:“我知道!是城主独孤一方的门下弟子干的好事!” 其余城民但听那妇人如此高声大叫,纷纷慌惶地劝道:“牛嫂!你可别乱说话……” 那个牛嫂道:“哼!我已穷得快要投井了,还怕什么?那个无双城弟子喝得烂醉如泥,却旁若无人地策马飞驰。这双小兄妹本来好好的走在路上,想不到那天杀的狗种竟然毫不勒马,向他俩直冲过来……” 原来,人命竟会如斯轻贱? 其实届时神州很多地方的人命就是这样轻贱,尤其是当无权无势的百姓遇上有权有势的人,除了忍气吞声自认倒霉,什么也做不了。 聂风虽说也曾跟随着聂人王的脚步走遍大江南北,但事实上他只是长期追着他爹在各种树林山野里奔行,真正的人情世故体会得并不多。而这些年在天下会,过的也是少爷的日子,时不时到天荫城里去游逛,那里的百姓生活之好绝对是神州一最,又怎么可能让他体会到穷苦百姓的生活呢?即使是近年来四处救护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人们,他也只当这是战争的缘故——也直到这时,他才发觉原来不在天下会管制下的普通百姓的生活是如此的痛苦与无奈的。 此时聂风的心里只觉万般不忿,隐隐有怒火想要爆发出来。但他还是必须镇定心神,全力救治小南。然而聂风也明白纵使豁尽自己的内力也仅能让他多活一刻,于是他急忙问周围的百姓:“附近可有大夫?”如今必须找大夫以药草替小南止血,才能有一线生机。 那个牛嫂又抢着答道:“有是有的,可惜那三个住在这附近的大夫,是城主专为他的弟子而聘用的,绝不许我们求诊,所以……” 聂风心里一寒,颤声问道:“那…除了这些大夫,城里难道就没有能救治普通百姓的大夫吗?” 牛嫂又说:“当然是有的,只是他们的住处都很远。最近的一个,也在一里之外……” 聂风连忙问道:“牛嫂,这位大夫住在何处?” 牛嫂答:“那大夫就住在城东武圣庙附近的一间红色砖屋内。” 聂风陡地一怔,武圣庙附近的红色砖屋?那不正是小南姐姐的居处?怎会这么巧? 可是聂风没想这么多,他现在只想救人——聂风刻不容缓地用衣服下摆包起小南的断臂绑在怀中,边抱起小南小猫兄妹,边对牛嫂说道:“谢谢你,牛嫂……你这样好心,一定会有好报的……”话犹未完,聂风与小南兄妹已然风一般地消失无踪了。 不远处的街角,一个一直斜靠着墙淡然地看着这一切的少年微微地扯了扯嘴角,心下暗讽道:“聂风啊聂风,你分明是来查探倾城之恋的,如今却为了两个孩子来回奔波……”这样想着,又不禁叹了口气,眼神中有无奈闪过,不过霎时间就忽而狠辣起来,暗暗地道:“一环扣一环……独孤一方,你究竟想做什么?你……若真有这般算计,这些年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被师父逼入了绝境?无双城……果然不可小觑……”眨眼之间,那街角哪里还有少年的踪影? 聂风终于来到了那个红砖房前,他焦急地拍门喊道:“快开开门,有人吗?小南就要不行了……” “吱呀”一声,那老旧的几乎快给聂风拍烂了的门缓缓打开——乍一看过去,聂风也不禁变了脸色——这门后的女孩竟然是……明月! 在这破旧的木门的掩映下,女孩的样貌愈发显得无比动人,这是一种极其奇异的搭配,像是从千年古画里走出的绝世佳人一般。 原来小南和小猫兄妹的那个姐姐就是明月?那么那位大夫……又是谁呢? 聂风尚未开口,明月已然看到了他怀里的两个孩子,肃然地开口说道:“快跟我进来吧,他们的伤势可不能再拖。” 聂风连忙跟着明月到了一间厢房内,把小南兄妹放到房中床上;明月也不多说话——由于小猫的额头已然止血,并无性命之虞;所以她此刻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抢救伤得最重的小南。 聂风但见明月弹指间便解掉他为小南双臂所缠的碎布,并即刻用药液为小南清洗伤口,手法之快及熟练,简直如一个深不可测的高手在行招一般,令聂风也不禁叹为观止。 也许,她真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高手……一个不过十四五岁的绝色少女,居然拥有这样高超的医术……而她明明是个高明的大夫,却又为何要到夜市卖唱? 分明有重重疑点,可聂风如今却只关注着生死不明的小南——他乍看到明月脸上一闪而过的沮丧之色,心头霎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连忙问道:“明月姑娘,小南他……怎样了?” 明月定定地看着聂风,低声说:“他虽性命无忧……但这双手……已然太迟了……” 聂风怔了怔,忽而问道:“你说太迟?难道原本还有希望的吗?” 明月缓缓点头,说道:“是的,我有先祖的不传秘法‘接骨续筋’,只要人的手足并未断了很久,还是有特殊方法把它们接回的……” 聂风压下心底的惊讶,连忙追问道:“那现在呢?” “小南他……”明月顿了顿,忽而凝目看向聂风,问道:“若我说,如果你能以自己的两寸筋脉换回小南的双臂,你可愿意?” 聂风闻言随即毫不考虑的道:“明月姑娘,我当然愿意,请你即刻动手吧。” 此言一出,明月随即深深的凝视着他坚定的脸,眸中若有月映清江之色,动人心弦。她语气中略带试探地问:“聂大哥,牺牲两寸筋脉并非小事,倘有半分差池,你自己的手也会废了的,你,真的不怕?” 聂风淡淡的答:“若能牺牲我两寸筋脉便能扭转一个孩子一生,我不怕。更何况,小南已是我的徒儿。” 乍闻此语,明月仿佛为之一呆,讶然问:“什么?聂大哥,你已收了小南为徒?你……懂武功?”这是明知故问还是当真不知? 聂风依旧面色不变地说:“是的。” 明月语气无比认真地说道:“那我更不能让你这样做了。聂大哥,所谓‘一寸筋脉一成功’,你牺牲两寸筋脉,便等如废了两成功力呀!” 然而聂风兀自坚持道:“明月姑娘,在下不认为这是牺牲。区区两成功力能挽回一个孩子的一双手甚至是一辈子,实在划算得很……” 明月牢牢地看着聂风,像是想真真正正的看清楚他,良久良久,她终于展颜一笑,仿若神女绝色,只听她如黄莺般清丽地声音认真地说道:“好!聂大哥,那我便代小南先行多谢你……”这话中有几分轻松、几分凝重……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我们这就开始吧!” 看着毫无半点儿怀疑就喝下了麻药的聂风昏睡后柔和英俊的侧脸,明月忽然握紧双拳,眼中也泛起了盈盈的波光——她轻轻俯下头去,在已然昏睡的聂风额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用细弱蚊蚋的声音说:“怎会有……你这样傻的人?用不着你的两寸筋脉我也可以救小南……唉……对不起……” 明月静默半晌,终于从床边取出一个盒子,拿出一个一掌大小的白瓷瓶以及一柄薄而锋利的七寸小刀——她把瓷瓶放在床沿,又抬起聂风的手对准瓶口,举刀就要划下——这分明不是什么“接骨续筋”,倒像是…… 就在此刻,房外忽地传来一声剑吟,一把薄剑已然蛇卷而入,直击在那七寸小刀上——“当”的一声——明月瞬时折身跃起,站在床前一丈余处,对霎时间破窗而入立在床边的少年对视——两人的眼中都有凝重之色,气势也不断上涨。 明月肃然地看着对面的少年,淡淡地说:“你是……断浪?” 断浪神色一凛,并不答话,只微微偏了偏头扫了昏睡的聂风一眼,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剑,眼中杀意骇人。 明月眼中流光闪烁,却看不出心境,她只依旧淡然地说:“既然一起来了……也只能……一起留下了……” 霎时间剑影交错! 80、姥姥 这里,不知是在无双城外,还是无双城内。 只知道,这里是一个山洞,很大很深的山洞——洞内每隔一丈均置着一盏油灯,明显是有人刻意而为。但见洞中十数丈内深处,正有两个女子斜斜地躺在地上的毛皮软垫上,手中还分别拿着几卷画像。 两名女子均是年约十九,一女额上有一朱砂红痣,另一女的朱砂红痣则是点在了嘴角;二人俱是天姿国色,然而衣着暴露,眼眸更极端妖娆,眉梢眼角孕合无限媚意,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妖女狐精。 但听那个额上有朱砂痣的女子歪嘴邪笑道:“嘻嘻,二妹,你瞧——这个步惊云长得多俊!” 那个被唤作二妹的女子却笑道:“步惊云长得倒还算俊,可却实在是太冷了一些,这样的男人可未必能知情识趣呀。”说着摊开她手上的另一幅画像,媚眼如丝地说道:“还是我看上的最实际——你看,十六岁的聂风,是否已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那大姐调笑地说道:“嘿!什么天下第一美男子?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步惊云也不比他差呀——就是这个断浪不也俊俏得很?” 二妹捂着嘴浪笑着说:“哎哟,这断浪才不过十三四岁,你居然也能看上,大姐你还真是不挑呐。” 那大姐也不恼,反而娇嗔无限地说道:“那有什么,等过上两年不就长大啦——你要是看不上这些小的,那他们的师父岂不是更为合适?” 二妹扭着腰肢媚意无限地说:“哎,我是看得上他,可他却未必看得上我呐……他人长得俊,武功高绝又是天下第一大帮会的主人,要什么美人没有——再说了,这种老狐狸我可不敢惹——还是聂风好……这种俊俏温柔又单纯得傻乎乎的男人,稍稍使点儿手段可不就能勾上了嘛。” 大姐嗤笑一声,怪声怪调地说:“聂风确实是最好上手……可他偏偏轮不到你哟……” 二妹蹙起了眉头,声音里带着点儿狠意地说:“啊呸!那个小贱人哪里比得上我俩?偏偏姥姥就是最疼她——要是换我出马,此时聂风早就拜倒在我石榴裙下□□了,哪儿还用得着拖拖拉拉的……” “够了!”一声苍老的声音蓦地从洞穴的更深处传来,一下子驱散了满洞的春意盎然,两姐妹也立时收起了媚笑,从地上爬起来规规矩矩地站着。 “人已入彀,我这就去把他带回……”说着那苍老的声音忽而严肃起来,厉声说道:“你们两个成日鬼混也就算了,可不要坏了我的大事!那些好不容易弄来的画像可不是让你们对着流口水的!” 两姐妹诺诺称是,山洞里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 狭小的斗室内,十三四岁的俊俏少年和十四五岁绝色少女打得很是激烈——他们一人使剑,剑法犹如行云流水一般连绵不绝又如惊涛拍岸般凛冽狠辣,剑剑直指要害,毫不容情;而另一人只以拳斗剑,身法轻盈拳招精妙,明明从兵器上看来是占尽下风,可打斗中却是游刃有余不露破绽,而且分明还有后招未出,似是没有伤敌之心——这两人自然是断浪和明月。 他们你来我往气势皆出,可那气势却都十分“默契”地绕过了昏睡不醒的聂风,顺带着也不曾伤到同样昏迷在床的小南和小猫两个孩子。 断浪越打越觉惊心——以他十三四岁的年纪,功力已然远超绝大多数一流高手了,这绝对是难得的天资,断浪向来引以为傲——师父也曾说过,这么多年来以师父的阅历也只见过三人有这样的天资,那就是步惊云、聂风和他断浪,即使是大师兄和师姐也比他们略逊一筹。断浪天资卓绝又有名师教导,也免不了有几分傲气,他之前看这女孩子也不过比他大上一两岁,心道她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孰料这一打起来,断浪就发觉这女孩子至少也与聂风一般达到一流巅峰了——就算是步惊云和聂风也是十五岁时才达到一流巅峰的,难道这女孩子的资质比他俩还要好? 断浪虽不知道这女孩子分明能拿下自己却为何手下留情,但也知道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聂风不知道傻乎乎地喝了什么东西昏睡不醒,而且光是面前这个女孩子自己就对付得很艰难了,若是再来一个敌人那他们两个岂不是都要陷于此处了。 于是断浪咬咬牙,瞬时将右手的软剑换到左手,右手一背就抽出了绑在背上火麟剑。 不久前聂风和断浪都已服下了凤血清心丹,但也并不是就能确保万无一失了——因为他们现在都还年岁尚小,心智也不够坚定,凤血清心丹会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不断稳固他们的心境,最终使他们的意志足够坚定能去抗衡使人神智迷失的“疯血”和“火麟蚀心”。所以凌傲天嘱咐过他们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要随便使用傲寒六诀和火麟剑,以免心魔深中再度复发。 可是现在断浪也没别的选择了——他一招白阳破晓乍然使出就将明月逼退几步,又趁着明月略微愣神之际连连使出剑叠辉煌、日丽中天和日坐愁城三式——这下子连整间砖土房间都给破坏了大半,顿时烟尘四起。 断浪趁此机会将左手的软剑套回腰上,一把拽起聂风就向外而去——而明月却稍稍犹豫了片刻,并没有立时追击。 正当断浪以为能够逃离之时,一个龙头拐杖无声无息地从十分诡异的角度横击而来,待得断浪发现的时候实已太迟——断浪下意识地微微侧身挡住聂风,就被一拐杖正正地击中背部,似是五脏六腑都在这一击之下受了重伤,一口血喷了出来,就连带着聂风一起倒在了地上。 断浪勉强地撑起身子,血止不住地从嘴角流下,他抬头看向那后来的一人——想不到,这后来的高手竟然是一个白发苍苍弯腰驼背拄着拐杖的老婆婆——断浪不由得心下苦笑,暗暗想道:“聂风呀聂风,这次可真是被你给害死了……” 明月怔怔地站在一片狼藉的院子里,低声地唤道:“姥姥……” 那老婆婆微微偏过身来,眼里寒气四溢地说道:“丫头长大了,敢不听姥姥的话了?这么一个小子,早就可以拿下了——为什么一直手下留情?” 明月惭愧地低下头,讷讷地说道:“姥姥,我……” 断浪见此情形,连忙强压伤势断断续续地说道:“不知……我与师兄……是何处得罪了……前辈?想来前辈……不会和……我俩……计较才是……”才说了一会儿,断浪已是喘息不已,血更是汩汩地从嘴角流下。 那老婆婆也不回答,只对站在一旁的明月说:“去把那个小子解决了,带着聂风和我走。” 明月怔了怔,终究是依言走向了断浪。 断浪心念急转,瞪大眼睛望着明月就说:“你……我风师兄他对你……你怎么能……”其实断浪只是在赌——他之前恼怒聂风乱惹桃花,可此时却无比希望聂风的魅力能更大一点儿,最好真的招惹到了面前的这朵厉害的桃花才好。 明月果然迟疑了,再度停下步伐,踌躇地说:“姥姥……也许这断浪……也会有用?” 那姥姥已然十分不耐地走上前来,也不答话,只出手就向断浪袭去——这一拐杖又急又狠,断浪又完全无法抵挡,真打下去绝对会立时要了断浪的命——而一旁的明月虽说面露不忍之色,却也只是定定地站着不敢忤逆姥姥。 断浪瞳孔微缩,只直直地盯着那拐杖的轨迹,心里万般不甘——居然……我断浪居然会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真是……太不甘心! 就在那拐杖将要袭到的一瞬,断浪忽地觉得背后一股大力拉扯而来,生生地把他拉离拐杖的攻击范围——只见之前断浪所在的地面上瞬时出现了一个大坑。 断浪只稍一错愕,一阵风已然绕过他直击向姥姥——原来是聂风——原来聂风不知何时已然醒了! 聂风也知道如今情势危急,风神腿骤然使出狠狠地向姥姥劈去,一时间腿影纷飞,几乎让人目不暇接。 那姥姥拿着拐杖接下聂风的招数——此时断浪在一旁看得清楚,心里也越发无奈——这姥姥少说是绝世高手,甚至是传奇高手也未可知,根本不是自己和聂风可以抵挡的——只是不知为什么这姥姥似乎是想要生擒聂风,所以才迟迟未下杀手……也许是聂风有什么别的用途?可是……依照刚才她们的对话,似乎对于自己的性命完全不在乎……想来,现在是自己更为危险……可以预想,只要聂风落败被擒,自己肯定是会立马没命的——断浪现在真是无比想念自己英明神武的师父,就算是平日里互相看不顺眼的步惊云——断浪现在也十分想念了…… 断浪虽说心中思绪纷杂,却也一直以余光观察站在一旁的明月,生怕她忽然发难——却见那明月的表情似是踌躇万分,终于眼神慢慢坚定了起来——断浪内心忐忑暗道要遭——聂风你的魅力还不够啊…… 只见明月忽然将右手伸入怀中,再拿出来时,手上已然戴上了一只手套——一只……银丝手套! 此时另一边聂风已然十分吃力了,他可以估计出姥姥的下一拐杖是要直击他的左膝,可是他此时正出腿在空中,已然无可躲闪了——这一击一旦击中,聂风必然失去行动能力只能任人宰割!可是似乎……已然无法可施…… 就在那拐杖狠狠地落下的一瞬,一只手从旁边伸了出来,硬是接住了这一招——那是一只戴着银丝手套的手——是,明月的手! 聂风和断浪都能感觉得到,之前似乎还是一流巅峰境界的明月,一旦戴上那银丝手套,似乎就已立时突破,境界暴涨! 两人自然很是惊讶,但聂风更多地关注明月,担心她被姥姥所伤;惟有断浪定定地盯着明月手上的银丝手套,眼神深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姥姥想来也没有预料到明月竟会和她作对,一时不查就给明月逼退了几步,瞬时又惊又怒,大喝一声就向着明月攻去,招式间也半点儿没留情面——然而明月只以单掌相斗姥姥的龙头拐杖就已半点不落下风,眨眼间就拆了十数招。 聂风趁机跃至断浪身边,一下子把断浪拦腰抱起,却又犹疑了一下,再度往明月那边看去。 断浪双手揽着聂风的脖子,狠狠地盯着聂风说道:“还不……快走……犹豫些……什么?”说着又是一口血就直接吐在了聂风的身上,聂风大惊失色,立时就要飞身离开。 孰料乍在此时,巨变陡生——只见明月忽然飞速出招,那银色的手掌仿佛划破暗夜黑幕的流星一般璀璨闪过,连击七下——立时封住了姥姥的身上大穴,使之动弹不得! 姥姥厉声笑到:“哈哈哈,好好好!倒用姥姥教的招数来对付起我来了——丫头你可真有能耐!” 明月的眼中已然迷朦一片,却依旧坚定地说:“对不起,姥姥……您曾说过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义薄云天’这四个字……可今日姥姥所为却已违背了这四个字,明月……明月必须阻止姥姥!” 姥姥仿佛一下子噎住了,半句话也说不出。 明月转身走至聂风身前,盈盈地凝视着聂风,语气中微有忐忑地说道:“我曾骗了你……对不起,不过……此时我愿和你们一起走,可以吗?” 聂风怔了怔,遂点头说道:“好……那我们……这就走吧……” 明月微微颔首,又回头望了一眼怔立着无法动弹的姥姥,低声说:“姥姥的穴道很快就会解开,快跟着我走。”说罢就飞身而去。 聂风二话不说就抱着断浪跟上,两阵风就这样乍然吹过。 可是断浪此时却在聂风怀里咬牙切齿,心里暗想道:“要不是聂风现在也不是那女人的对手,定要直接杀了那姥姥——那姥姥必然会是师父的大敌……而且杀了她,也用不着东躲西藏了……真是……聂风的烂桃花……和聂风一样的心软麻烦……” 82、传说 明月带着聂风和断浪兜兜转转到了一个巨大的山洞入口,黑漆漆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地方,于是断浪忍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于是从聂风的怀里抬起头来,用虚弱的口气断断续续地说:“这儿……是哪里?” 明月看着两人,微微顿了顿,终究还是说道:“这里……是我和姥姥住的地方……” 此言一出,别说断浪,就是聂风也瞪大了眼——这自己跑人家老巢来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明月看着两人惊诧狐疑的眼神,连忙解释道:“我绝不是要害你们,这洞里很大,另有玄机……姥姥不会那么快找到的……而且只要……总之我会想办法让姥姥不再与你们为难的……”这样说着,明月似乎也有点儿担心两人不信任她,只咬着下唇眼波盈盈地望着聂风。 尽管经历了这么多,聂风依旧是风度翩翩温和可亲地说道:“我相信明月姑娘,我们这就进去吧。” 明月的眼中露出感激欣喜等种种情感,连忙转身带路去了。 断浪真的真的很想说:我不相信——完全绝对一点儿也不相信什么明月姑娘。可惜现在根本没有他说话的份,于是断浪只好继续一边愤愤着接受无可改变的命运,一边努力运转真气缓解自己的伤势——之前他已经服下了专门带在身上的特制灵药,此时伤势对他的实力其实已经影响不大了;不过断浪依旧是一副重伤的样子赖在聂风身上,并在聂风用不解的眼神看向他的时候十分镇定地表示:这是为了隐藏实力。 这山洞很大很深,而且洞内每隔一丈均置着一盏油灯,显得有些诡异而且寂静。 明月带着两人绕来绕去,感觉上像是在向着山洞深处而去,断浪不着痕迹地在沿路上洒下了引路粉,聂风虽然皱了皱眉头,却也没有反对。 终于三人来到了一个乍一看上去就知道是年代十分久远的石门前,那斑斑驳驳的岁月的痕迹让聂风和断浪忍不住猜测这石门究竟存在了多少年。 明月伸出带着银丝手套的右手,缓缓地推开了石门;三人走进去,聂风和断浪却发现这里赫然是一座墓——无双夫人之墓! 巨大的石碑上刻着这六个字,给人以不一般的震撼效果;除此之外,石碑上居然还刻着“义薄云天”四个大字——断浪猛地想起之前明月和姥姥的对话,心下若有所思。 明月眼神略显空茫地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这墓碑,终于缓缓地开口道:“我知你们有许多疑问……其实,只要听完这个传说,你们便全明白了……” 聂风和断浪都严肃的凝神细听——也许,他们来无双城的目的就要达成了。 明月微微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语气悠悠地说:“千年前,曾经有一位大英雄大豪杰,纵然他的名字已经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中,可是至今为止,仍有无数关于他的传说在天下间流传……” 聂风眼神一亮,说道:“他就是武圣吧。” 明月微微颔首,说:“不错,正是武圣……而这无双夫人,就是武圣的元配夫人。” 断浪面色有些古怪的说道:“这个无双夫人不会是姓独孤的吧。” 明月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断浪,语气中略有赞赏地说:“你的观察力实在是细致敏锐,无双夫人确实就是姓独孤的,并且与这无双城有着莫大的关联。” 聂风略有疑惑地问道:“那你……和你姥姥,又和无双夫人有什么关系呢?” 明月想了想,说:“这是个很长的故事,让我慢慢说给你们听。” [武圣是千年前的盖世英雄,当时神州一片混乱,陷入了百年不熄的战火之中。于是乱世出英雄,还是青年的武圣就已惊采绝艳,终于得以迎娶当时雄踞一方的无双城城主的女儿,也就是后人尊称的无双夫人。然而如斯一对璧人却不能平淡度日,武圣向来以救扶天下百姓为己任,为了辅佐他的好兄弟,以仁义著称的另一位城主,武圣闭关苦思,终于创出一招无敌奇招——那便是倾城之恋。在一次攻城中,此招第一次也是有史以来唯一一次被使出,便一招倾城无人可挡——可是武圣并不开心,因为他原本只是想能用此招打破城墙罢了,没想到却让整座城都倾塌了,无数无辜的百姓也在掩埋中身亡——于是从此武圣就再没有用过这一招。 后来,武圣依旧为天下黎民四处奔波,却在一次伏击中被乱箭射伤,箭伤带毒,于是只得去求助当时的神医。偏偏神医的女儿对武圣一见倾心,在有心算无心之下,终于还是生米煮成了熟饭。神医之女因那一次露水情缘有了身孕,开始处处逼迫无双夫人,可无双夫人只是不断忍让。后来武圣为救自己的结义兄弟,要前去赴一个死局,临去前将神医之女和倾城之恋都托付给了无双夫人,嘱咐她照顾好神医之女和她腹中的孩子,还要想个法子把倾城之恋传下去——武圣其实十分矛盾,他既担心这招落入恶徒手中为祸苍生,又不想这旷世绝招就此失传——无双夫人一一应允,于是武圣离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武圣死后神医之女对无双夫人的态度更为恶劣,可是无双夫人不但不计较还精心地照顾她;而后无双城终于也陷入了战火,无双夫人为了救下那神医之女受了重伤,命不久矣。弥留之际,无双夫人留下了倾城之恋的传承方法,而那神医之女也终于追悔莫及,发誓从此世代子孙以守护无双城为己任,只要尚有一人在,便要保得无双不倾。] 聂风喃喃地说:“这义薄云天……” 明月悠悠地接着说道:“这‘义薄云天’四个字是天下人送给武圣的,可是在我们看来,无双夫人当与武圣同享这四个字才是。” 聂风一震,问道:“那武圣庙武圣石像背后的女子……” 明月微微颔首,说道:“那就是无双夫人的塑像,武圣所得的一切,都应该与无双夫人共享。” 断浪忽然说道:“那么你们就必然是武圣与那神医之女的后代了?” 明月肯定地说道:“不错!正是如此,我们世世代代均守护着无双城,可是却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存在。” 断浪皱了皱眉头,说:“可那无双城的独孤家也不过传承数百年而已,怎会有上千年?” 明月顿了顿,眼神深邃地看了一眼断浪,缓缓地说:“战火纷飞,独孤家数次几乎断了传承,无双城也几度易主。数百年前我的先人找到了独孤家的血脉,而且那人也是难得的资质上乘,于是重建无双城独孤世家,一直延续至今。” 断浪沉思不语,聂风语气微微犹豫地问:“那……那个绝招,为什么要叫倾城之恋呢?” 明月对着聂风温柔一笑,说道:“倾城的意思你们都明白,这个恋……其实是因为无双夫人的原名叫做独孤恋……”说着顿了顿,又接着道:“好了,大致的你们也了解了……现在我们要去取倾城之恋了……” 聂风诧异地说:“什么?我们……去取倾城之恋?” 明月在一处毫不突出的石块上按了下去,墓碑旁就打开了一个洞口;用晦暗不明的眼神看了聂风和断浪一眼,率先走进了那个洞口。 “无双夫人本身也是千载难逢的奇才,尤其擅长各种机关阵型;她当年设下机关,只有符合条件的人才能得到倾城之恋……我们每代人都会尝试,可是从未有人成功。”明月一边前行一边说道。 聂风疑惑地问:“你们没有人得到过倾城之恋,那……之前……” 明月淡然地说:“我们世代练的功夫叫做情倾七世,是无双夫人根据倾城之恋衍化而来,不过威力与倾城之恋相比可谓天差地别了。” 断浪饶有兴致地说:“若是把无双夫人的机关破坏了又如何?” 明月回头瞪了他一眼,语气微微不善地说:“若强行损毁机关,倾城之恋就会永远消失,谁也无法得到。” 断浪顿了顿,又问:“你手上的手套……莫不是有什么玄机?” 明月微微一愣,说道:“这是无双夫人亲制,我们世代相传的无敌霸手,可以使人瞬间提升一个境界……” 断浪大惊地说道:“这么厉害……那要是传奇高手戴上……” 明月略带嘲讽地说:“我们戴上有用,别人戴上半点作用也无——必须是练匹配无敌霸手真气的人才能使用……而这无敌霸手的真气可以在初时极力开发一个人的潜能,这也是我如此年岁就达到这个程度的原因……可是这必然会有损根基,终究难以突破传奇……” 聂风语气中带着可惜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又何必……” 明月坚定地说:“因为要守护无双城,所以我们从无怨言……更何况这世上有几人能突破传奇?我们即使无法突破,使用无敌霸手照样可以得到那样的力量,又有什么不好?” 聂风默然无语,断浪忽然说道:“你这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有什么为难的事要我们去做?” 明月震了震,微微一叹,说道:“已然到了,你们很快就会知道……” ------------------------------------------------------------------------------- 茫茫的旷野上,万余人马有序地朝着无双城的方向进发。中军之处,有一辆由十六匹没有一丝杂色的雪白银鬃骏马拉着的豪华銮驾——说是銮驾御座,倒是有点儿像是战车——御座前尚有类似主帅观战所用的前瞻台。 凌傲天头戴暗金九龙冠,身着黑底金龙汉袍,站在銮驾的台前极目远眺;猎猎的风掀起他的袍角和长发,这风采震慑人心。 微眯着眼看着缓缓而落的夕阳,凌傲天扯了扯嘴角,淡笑着说:“独孤家已然日暮西沉,待明日朝阳初升之时,我们便能到达无双城外了。” 步惊云有些微怔地看着师父掩映着金色光芒的身影,良久才回过神,低声说道:“云儿……想要先行一步。” 凌傲天淡然地说:“你是担心那独孤一方临阵脱逃?他逃不掉的……再说了,一切都失去了,还逃什么呢?” 步惊云略略低了头,神色微微有些复杂。 凌傲天微叹了口气,说道:“我知你已等了太久……也好,以你速度不过个把时辰便可至无双城,若能遇上,就与你师弟们汇合吧。”说着拉着步惊云的手说:“无双城内高手不少,你只要盯着独孤一方,先别急着动手,等师父到了再说……可别太过心急倒把自己给陷进去了……” 步惊云面色微暖地点点头,回握了师父一下,纵身一跃,残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风中。 83、乱局 展现在眼前的不是什么气势恢宏的巨大密室,也没有琳琅满目的珠宝金银——这只是一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石洞,一张小小的石案,上面摆着一个半米见方的石盒——而这普通的石盒上却镶着一颗如心头血般殷红的宝石,璀璨夺目。 明月莲步轻移,款款走近那石盒,微启红唇说道:“此石名为——试心石,当以血液覆盖其上,若有缘,则可开启倾城之恋。” 断浪蹙着眉头说:“之前我看你想取聂风的血,就是想用于此处?” 明月顿了顿,微微颔首说道:“像倾城之恋这样的无敌奇招,必然会选择天资卓绝的传人……当今江湖上资质绝高的少年英雄……” 断浪又问:“为什么偏偏是少年英雄?” 明月悠悠地说:“当年无双夫人担心倾城之恋被人觊觎,凡年龄在二十以上者皆无可能得到。” 断浪冷哼一声,说:“那像你之前所想那样取血不就好了?” 明月淡笑着说:“不是的,必须本人才能得到……姥姥原本说,先取血,而后迷了聂大哥的心智带他来此处就好……” 聂风怔然,断浪撇了撇嘴说:“难道我的资质就不好?你们似乎半点儿也没打算留下我的性命……” 明月呆了呆,讷讷地说:“不是你的资质不高,而是……而是姥姥曾得一神算批言‘千载心愿,风云可成’,于是……” 聂风诧异地喃喃道:“风云……” 断浪有些愕然地说:“你们该不会想的是聂风和步惊云吧!” 明月悠悠地看着断浪,正色道:“就是如此。” 断浪冷笑着说:“那风师兄你还是去试试好了,倾城之恋这个名字好像很合适你的样子——我实在没法子想象冷冰冰的云师兄会使出一招叫作倾城之恋的招数来。” 明月眉心微蹙,却也并没多说;聂风犹豫了片刻,把一直抱着的断浪放下,走到那石案前,将食指按上了那颗试心石,微运内力震破了一个小口,便有一滴一滴的鲜血慢慢渗入了试心石之中。 良久,这石室内静谧一片,没有半点儿反应。 明月的眼眸里慢慢溢出了失望之色;断浪一直环抱双臂斜靠在一旁,见此情形,戏谑地走上前去,笑眯眯地说:“看来风师兄也没什么希望嘛……不如让我试试?”说着就把手指点了上去,血液亦慢慢深入试心石内。 聂风一愣,还未来得及拿开手指;明月错愕地说:“喂……怎么能两个人一起……”话还没说完,正对石盒的墙面忽而出现了数道裂痕——裂痕越来越大,终于整面墙体剥落下来,露出了一墙的……武学招式! 居然是……要两个人一起才能得到倾城之恋的吗……千年来这个秘密居然从未被发觉! 三人乍眼一看,那墙上画面中一人使刀一人使剑,配合无比默契;旁边还有一段小字:武圣无双,情比金坚;倾城之恋,千古无敌。 聂风和明月已然怔住了——原来那招倾城之恋居然是武圣和无双夫人一同使出的——一旁的断浪未及多想,下意识地就向那剑招看去——他本就是使剑之人,怎么可能不被这千古奇招吸引,心神骤然沉醉其中。 聂风也很快地把注意力转向了墙壁上的刀法,一触之下就再难移开双眼。 明月吃惊不已,但也知道这就是他们守护千年又期盼了千年的旷世绝招,立刻定下心神想要将刀剑招数都记下来,孰料却越看越觉得心神动荡,那招式竟似半分也未映入脑海中一样。 才不过片刻,那刻画着倾城之恋的墙体也开始剥落,霎时间就化作了一地尘埃——明月不禁大喊一声“不!”,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倾城之恋消隐无踪。 此时聂风和断浪才从那种玄奇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乍然感觉境界似乎都松动了几分,似乎有了要突破的前兆。 就在三人尚且沉浸在各自思绪中之时,却骤然感觉到有好几股气息正向这边而来,霎时间就已来到近前——三人心下一沉,纷纷走出这狭小的石室向外而行;待得来到一间百余平米的偌大石室中,终于正面迎上了姥姥和两个极尽妖娆的女子——而其中一个嘴角有着朱砂红痣的女子手中擒着的,赫然正是小南和小猫两兄妹! 小南的双臂已然被接上,然而却被抓来此处,伤口处又在不断地渗血,神色也很是苍白萎靡;小猫大大的眼睛里满含泪水,一直在小声抽泣着。 明月语气中喊着焦急、忐忑和一点点激动,大声地喊着:“姥姥!” 姥姥重重地把龙头拐杖杵在地上,发出沉沉的声音,语气微寒地说:“聂风……果然就是倾城之恋所等的人!还不快把倾城之恋交出来!” 明月讷讷地说道:“那石壁……才过片刻便毁掉了……明月还来不及记下招数……” 姥姥冷笑着说:“你记不住,不代表他也记不住!”说着眼光凛冽地看着聂风。 断浪嗤笑一声,说道:“不是说你们守护倾城之恋已有千年吗?不是说是有缘者得之吗?怎么我只看到有人要强抢?” 姥姥冷哼一声,说道:“倾城之恋本就是我们的,我们自会用它守护无双城——落在你们手上,你们只会反戈相向对付无双城!” 聂风稍有为难地说:“这位……姥姥,不是我不愿意交出招数……而是……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招数给旁人听……” 断浪眼睛转了几圈,也发现这倾城之恋实在是很难描述出口——即使能够说出点什么,也不是任何人都能领悟的,心底也不禁对那创出此招的武圣多了几分敬佩之情。 姥姥大喝道:“一派胡言……敬酒不吃吃罚酒,休怪姥姥无情!”说着举杖就向聂风击来,甚至带起了呼呼厉啸的风声。 聂风迎击而上,断浪也准备拔剑相助——孰料明月却霎时间向着断浪击来! 明月边打边口气微软地说道:“聂大哥……只要你将那招数再画出来……姥姥必不会为难你们的……” 断浪冷笑着应战,语气嘲讽地说:“笑话,等我俩没了利用价值,恐怕连个全尸都别想剩下了!” 那两个妖娆女子在一旁搔首弄姿地观战,只见抓着小南和小猫的那个二妹笑嘻嘻地说道:“哎哟哟,怎么打得如此激烈,把这么可爱的两个孩子都给忘记了吗?” 聂风心神一分,立马被龙头拐杖击中左肋,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却焦急地喊道:“稚子无辜,要怎样冲着我来,怎能用孩子来威胁?”此时他应付姥姥的攻击越发艰难了起来。 断浪原本就难以胜过明月,此时心下焦急,要是有可能他都恨不得冲过去把那两个孩子掐死,可最终也只能无奈地说道:“你们不是说什么‘义薄云天’吗?真是丢了老祖宗的脸——武圣真该好好瞧瞧,这不是原配生出来的后代都是些什么东西!” 这话让明月一震,攻势缓了缓,却彻底激怒了姥姥,拐杖铺天盖地地向聂风击去;断浪找准时机身影一晃就向那两个妖娆女子处冲去——那两人功力不高,也不过是普通的一流高手,一时不查就被断浪冲了过去! 断浪虽说不想丢下聂风,却也知道这时候想要一同脱困委实太过艰难——那姥姥想得倾城之恋,必然不会对聂风下杀手,自己离开反而更好——算算时间师父他们很快就会到无双城了,此时去搬救兵才是上上之策。 姥姥大喝一声狠狠一杖击在聂风胸口,打得他倒飞出去;另一个额上有一朱砂红痣的妖娆女子立刻走上来把聂风捆了个严严实实。 姥姥怒喊一声:“五夜和我去追!”说着就飞身向外追去,身法迅疾如奔雷一般。 那个抓着小南还有小猫的女子立刻放开两个孩子,转身也追了出去,洞内就只剩下三大两小了。 那个额上有一朱砂红痣的女子拍了拍面色苍白唇角渗血被捆好的聂风,笑吟吟地说:“哎哟,原来真人比画像上的更英俊——看来二妹说得不错,你还真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呢!” 聂风目光惨淡地看了一眼明月,就转而看向小南和小猫,神色中全是痛心与不忍。明月被那一眼看得低下头去,默默无言。 那个额上有一朱砂红痣的女子才不管这许多,伸手就将小猫扯过身边,握着她嫩嫩的手指,妩媚多情地说:“我劝你还是快点儿把倾城之恋的招数说出来,不然……我就一根一根把她的手指掰断!” 聂风心神一震,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明月骤然抬起头来,说道:“大姐……不可以这样做!” 那大姐冷冷地瞥了明月一眼,语气中带着酸意地说:“哟,在这儿装什么纯情圣女呢,等拿到了倾城之恋,你再去与他春风一度不就好啦?” 明月眼中朦胧含泪,语气凄然地说:“大姐……不是这样的……我们守护无双城,又怎么能伤害无双城里的无辜孩童呢?” 大姐冷笑着说:“我管你那么许多,我只知道若是拿不到倾城之恋,等姥姥回来了可有我们好受的——你爱上人家俊俏郎君,可别连累了我!” ------------------------------------------------------------------------------- 断浪在夜色中不停地狂奔,几乎要分不清方向了——远远的地平线上一丝金色亮起,骤然照亮了一片天际——于是朝阳初升。 姥姥和那个一同来追的五夜并不知道断浪奔走的方向,寻着气息又总被断浪使计躲过,就这样从凌晨追至朝阳斜照。 正在这时,“嗖”地一发响弹划破了寂静的天幕——顿时杀声震天! 这是……天下会攻城了! 正用轻功飞驰的姥姥一下子瞪大双眼,停了下来,想了片刻,终究还是对五夜说:“走!不要再追那个小子了,我们需得到城门那里,万不可让天下会破城!” 五夜点头赞成,两人倏尔飞身而去。 断浪跑得几乎力竭身亡,一路上还要不断用各种法子迷惑追击者,终于是靠在一面土墙上喘息不已——他并没有向无双城外跑,旷野上目标那么大,很容易就会被追上,他可不觉得自己能运气好到刚好碰上师父的大军——所以他一直在无双城内兜兜转转,倒是真的没有被追上。 乍然一个身影出现在断浪眼前,骇得断浪险些要拔剑就刺——定神一看,才磕磕巴巴地说:“云……云师兄……” 步惊云冷冷地看着断浪狼狈的样子——之前他受伤吐血,又四处奔走,此时一身褐色的麻布衣服破破烂烂沾染着血迹泥土,简直就和抹布一个样——步惊云的眼里泛出嫌弃的神色来,淡淡地问道:“风师弟呢?” 断浪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股焦急之色,也顾不得步惊云的神色语气,连忙说道:“我和风师兄都被人抓了……我逃了出来,可是风师兄陷进去了……我们快去救他!” 步惊云若有若无地朝着独孤一方的府邸方向扫了一眼,半分也没有犹豫,淡淡地说道:“带路。” 84、迷梦番外二(二) 云眼看着师父冷笑着下楼去了,不由自主地也想跟下去——可是他霍然发觉自己最多只能离开步惊云十步远,再远的距离就怎么也去不了了——于是云终究只能飘回到步惊云的身边,默默地看着他,并不懈地努力着一次又一次地扑到自己身上,希望能给自己的身体换个芯子。不过很显然这是完全无用的。 步惊云就这样凄惨地躺在地上,鲜血一点儿一点儿地从伤口上渗出来,染红了一片一片柔软的皮毛垫子;身体更是不自禁地微微战栗着,冷汗大滴大滴地顺着发梢滑落;唇边的鲜血亦在一缕一缕地溢出,经脉里乱窜的真气肆虐般地刺激着每一寸肌肤的痛感。 其实步惊云此时心中也是如乱麻一般,他强迫自己尽快冷静下来思考现在的处境以及对策,可是身上的伤势带来的疼痛一波又一波地刺激着他,让他几乎难以定下心来。 云看着这样的步惊云,心里真是五味陈杂翻腾不已——师父下手也真是够狠的——当然云完全理解,师父对于能够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人从来都是直接动手除掉不留情面的,终究是没有杀了这个步惊云,那是因为师父心里还是存着顾忌,担心自己——可是步惊云已然是传奇高手,只要留下一点儿机会都有可能后患无穷,所以……云微微低了低头,以他对师父的了解,这样只是暂时之策,毕竟步惊云身体里拥有凤血龙元,若是让那个自己发现这些力量并能加以利用,这点儿伤势根本困不住他。 于是云真的很想叹气,他默默地望着步惊云,微微苦笑着想:你还是识相点儿的好,即使是传奇高手,师父也照样有本事对付——越反抗结果肯定是越惨——纵使自己巴不得他马上死掉了把身体还给自己,可云也是万分不希望到时候自己的身体被弄得跟个破麻袋一样了还要养上不知道多久——真是,纠结得不行。 凌傲天静静地坐在一楼的鎏金龙案之后,如今天下第一楼几乎就是凌傲天和步惊云的居所了,最多也就是秦霜幽若聂风断浪外加一个殷成会来,当然还有数不清的暗卫隐藏在四周戒备,除此之外很少有人会来这里了——然而无论是谁,若是看到他们这位几乎已经被传说给神话了的圣帮主大人只穿着中衣赤着脚披散着头发就这样半倚在御座上,恐怕都会被惊掉眼珠子的。 凌傲天撑着下巴,手指轻叩着桌面,心里……始终还是……很有些难过的。 这么多年的相伴,步惊云对于凌傲天来说已经成为了不可取代的存在。如今天下早定,天下会帮主之位也传给了秦霜,作为天下会中身份最为尊贵的圣帮主太上皇,凌傲天几乎就只需要享受生活了。一年里大半的时间凌傲天都在和步惊云四处游玩,也只有临近过年才会回到总舵团聚——今日便是正月初四,原本是打算和幽若他们同乐的,可是如今…… 凌傲天从心底生出了一股焦躁不安而且无奈的感觉——这种情绪自从他定鼎天下逍遥无求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步惊云。 步惊云对凌傲天来讲很重要,也许从前凌傲天还可以在心里对自己说步惊云自然是比不上天下重要,可是如今天下已经尽在掌中了——扪心自问,凌傲天无可否认,步惊云似乎更加重要一点儿——毕竟天下不可能永远属于一家,朝代的兴亡更替在所难免。凌傲天如今已经拥有了比之当年的帝释天还要漫长的生命,此时再回头看去,那么天下也只不过是用于证明一个皇者能力的工具罢了,一旦达成所愿便也无甚所谓了——于是如今对于凌傲天来讲,最重要的事莫过于这么漫长的生命该如何度过了。 如此漫长的生命,若总是一个人,也未免太过凄凉寂寞——也许凌傲天很早就想明白了这件事,于是像凤血龙元这类的宝物他都毫不犹豫地和步惊云分享了——暂时来讲,凌傲天找不到比步惊云更合他心意的人了——甚至也许是,他早就已经泥足深陷而不自知了。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凌傲天已经选定了步惊云作为长久陪伴自己的伴侣了,而且他们已然如此这般逍遥了数年——如今却一夕之间完全颠覆了以往,这换作谁也不能轻易接受的。 凌傲天蹙紧了眉头,现在他完全是一筹莫展——魂魄易位这种事实在是太过玄奇,一向谋天算地镇定自若的凌傲天对于此事也是完全找不到突破之处。 凌傲天想了想,按了一下特别的传唤机括,殷成应该会很快赶来的。 当殷成到的时候,凌傲天还是保持着披头散发穿着中衣赤着脚的状态——不是他不注意自己的形象,而是二楼的一切都在传奇高手的互拼中碎成了粉末,当然也包括衣柜里的所有衣服。 殷成自然是无可避免地大吃了一惊,但多年的默契让他并不多言,只是以目示意出自己的疑问——我的老大啊这还是在大过年呢您这究竟是在玩些什么? 想起之前来路上暗卫禀报说二楼曾传出激烈的打斗声,殷成心底暗想——该不会是和那位吵架打架了吧……找我来安慰?真是奇怪了,这么多年都是如胶似漆甜甜蜜蜜的怎么居然都闹到打起来了——于是殷成心里闪过无数猜测。 凌傲天知道殷成这家伙肯定是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不过他也懒得多说,只是眉目间略显疲惫地摆摆手,示意殷成跟着自己上楼。 殷成继续心思活跃各种乱想,不过表面上依旧无比淡定不动声色地跟随在自家老大的身后。 于是他们上到二楼,于是殷成悟了——原来老大是没衣服可以换了……随即又想——这是争啥呢能弄得这么激烈? 任由殷成目光古怪地打量着除了碎末什么都不剩下的二楼,凌傲天微微苦笑着说:“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你说了……” 殷成略略谨慎地说:“帮主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属下。” 凌傲天扯了扯嘴角,说道:“跟我来吧……我需要……一些建议……”说着就继续迈步向三楼而去。 殷成大概猜到会看到什么,因为他知道步惊云肯定还在天下第一楼里,不在一楼也不在二楼那肯定是在三楼——不过等他真的看到的时候还是……震惊得想要自插双目了…… 看着那个倒在血泊里浑身上下还在微微颤抖的不断渗血的熟悉身影,再看看一脸平淡只微微有点儿纠结的帮主大人——殷成无可抑止地打了个冷颤。 凌傲天缓缓地走到步惊云身前,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步惊云也十分勉强地睁着眼,继续倔强而仇恨地盯着凌傲天看,一时间两人都默默无语。 殷成终究是受不了这种越发诡异的气氛了,而且殷成心里一直在默默流泪——苍天啊大地啊,清官难断家务事啊懂不懂?到底是喊我来干嘛?你们爱吵架吵架爱打架打架,别找上我呀……再看看那位……这惹怒帮主的下场……殷成再次打了个冷颤。 殷成谨慎小心地开口,小声地说:“需要属下让人叫幽若大小姐过来吗?”这个时候是他们一家子的事,就别连累我了吧。 凌傲天诡异又带着点儿无奈地看着殷成,其实他心里是在想怎么解释这个魂魄易位的事——如果不是他凌傲天就是个穿越的,说什么也没法相信这种奇怪的事情啊——而且这个魂魄他也是步惊云,只是另一个世界里的步惊云——这要说出来……简直让人头大。 殷成忐忑不安地在心里对着手指,低着头目不斜视。终于——楼下传来的声音简直让殷成想大呼万岁—— ——“爹爹,你起来了吗?今天天荫城里有好节目,不如咱们一家人一起去看看吧。” 凌傲天没有出声阻止,殷成也继续低着头,于是幽若和断浪轻车熟路地走上了楼——当他们走上二楼的时候,幽若和断浪的眼睛都要掉下来了——这……谁敢在天下第一楼里撒野?难道是爹爹对这装修不满意了想全换了?两个人一下子都变成了石像。 凌傲天的声音淡淡地从三楼传下来:“你们上来吧。” 幽若和断浪对视一眼,一起上了三楼。 待得看到地上的那个很是凄惨的人的时候——两人终于也有了和殷成一样想自插双目的感觉了——但这两人毕竟不是殷成,所以说话也不大有什么顾忌。 幽若磕磕巴巴地说:“爹爹……这……这是……你们吵架了吗?” 断浪瞪圆了眼睛看着地上的步惊云——他们俩是经常互相看不顺眼没错,可是其实断浪心底还是把步惊云当作哥哥一样的,弟弟和哥哥开点儿小玩笑算不得什么,曾经他们也是并肩作战一致对外的——可是……断浪不可思议地看着师父,错愕地说:“师父……云师兄究竟做了什么事?要这么……” 断浪的武功在幽若之上,他当然看出步惊云这是伤得不轻了——是什么事情让师父下了这样的重手?就算是红杏出墙了也不至于如此吧……别的不说,光看步惊云脖子上紫青的痕迹——这是……想要了他的命啊…… 看着幽若和断浪那种见了鬼的神情,凌傲天无奈地说:“他不是你们云师兄……”于是殷成幽若断浪三人都把见了鬼的神情换成了见了白痴神经病的神情。 云飘在一旁很郁卒,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居然给断浪这个小子看到了……真是……怎一个郁闷了得…… 85、会聚 凌傲天安然地高坐在銮驾之上,右手撑着下巴,淡然地俯视着天下会一万弟子和无双城的近五千守城人马碰撞在一起——杀声震天,血肉飞溅——凌傲天只是淡淡地看着,心里没有半分波澜。 朝阳斜照在銮驾御座之上,给凌傲天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辉;凌傲天轻轻地扫了扫衣袖——那阴影却仿佛遮住了整座无双城。 ------------------------------------ 姥姥面色凝重地飞速向城门口赶去,那震天的喊杀声不断地刺激着她的心神——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无双城……万万不能有失! 五夜略有些吃力地远远缀在姥姥身后百余米外,额上都沁出了一层薄汗。 就在姥姥即将接近正在激战的城门之时,忽而有二十一名大汉破土而出,将姥姥团团围住——一道迅疾的人影飞射着向姥姥攻去! 姥姥回手一杖将那人影扫开——可那人功力不弱,只是借力一跃,并无半分受损——姥姥目露凶光地狠狠看去,却赫然发觉那人竟然是……无双城的城主独孤一方! “你……”姥姥双目圆瞪,愕然之下,大声喝道:“你居然对我动手……你可知道我是谁?!” 独孤一方面色阴沉,看不出半点心境思绪,只听他冷然地说:“本城主怎会不知?明人不说暗话——本城主今日只要……倾、城、之、恋!” 姥姥瞳孔微缩,声音甚至有些微微颤抖地说:“你竟然敢觊觎……难道你想……恩将仇报——罔顾祖训吗?!” 独孤一方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却只斩钉截铁地一挥手,毫不迟疑地说:“上!” 那二十一名大汉,统统目光如电,异常剽焊,显然并非泛泛之辈,每人手中均握着一柄非常特别的刀,甚至比枪还要长,更在刀刃上有着细而密的锯齿——他们便是无双城最核心的力量,只听命于城主的“狼刀”!只听一声令下,二十一人同时动了起来,配合无比默契,隐隐形成阵势,攻势便霎时间如潮水一般向姥姥奔涌而去。 姥姥怒气攻心,举杖迎向一波又一波的刀阵——可她……终究还是手下留情了——身为武圣的后人,身负世代守护无双城的职责,又怎能,毫无包袱地去伤害同样守护无双城的狼刀呢? 独孤一方冷眼看着姥姥无奈地防守着,面无表情——他实在够狠——正因为他清楚姥姥背负的职责,才故意让狼刀来对付她……只守不攻,迟早力尽被擒。 姥姥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目光微闪,终于是一杖向着攻来的一人扫去,毫不留情——此人乍被击飞,二十一人组成的刀阵即可被破,姥姥的压力顿时大减——孰料就在此时,一声惨厉的尖叫传来,一霎之间就让姥姥的身上添了两道刀痕。 ——“姥姥!”这是……五夜的喊声……想来她必然已经…… 姥姥但觉喉头一阵硬咽,两行老泪已不由自主地流出。 “我看你还是交出倾城之恋吧,免得多受苦楚……”独孤一方淡淡地说。 “独孤一方——你这不知好歹的家伙!”姥姥从紧咬的牙缝中狠狠地吐出这句话:“我们一直在暗中扶持无双城,如今你居然为了倾城之恋恩将仇报!你是姥姥我这一生所遇的人之中最卑鄙无耻下流贱格的一个!你根本不配当无双城主,更侮辱了独孤家后人这个身份!” 独孤一方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还是重归平静无波,他微微地摇着头说:“你不会明白……我并不想对你如何,只要交出倾城之恋便一切好说……” 姥姥充耳不闻,她如今双目赤红,已然发了狠——右手的龙头拐杖一杖比一杖重地扫向周围的刀手们,左手却伸入怀内——瞬时间就戴上了一只银丝手套! 瞬时间一股传奇高手的气势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姥姥恨声大喊着“杀”——围攻她的刀手们纷纷倒飞而去,瞬时身亡——姥姥看也不看那些残肢血沫一眼,直向独孤一方头顶劈去一掌,恨不能立时取他性命! 独孤一方面色一变,举掌迎去,确只在稍碰之下就败退吐血,脸上也一下子失去了血色——境界的差异实在是难以逾越的鸿沟,戴上无敌霸手的姥姥已经赫然是传奇高手的境界了;即使她无法拥有本源,却可以在境界上完全压制所有绝世境界的高手,自然也包括了,独孤一方。 姥姥已然杀红了眼,她如今已经不管不顾,只想杀了独孤一方这小人;独孤一方微微扯出了个苦笑,奈何技不如人,也只能闭目待死。 只在这时,姥姥即将取了独孤一方性命的一瞬,一股大力猛地把姥姥震飞十数丈之远——姥姥定睛一看,只见一个身着暗灰色衣袍上绣血色凤凰的人不知何时站在了独孤一方的身前,他的脸上还戴着极具震撼力的面具,让人既觉诡异又生出惧怕敬畏之意。 姥姥心知自己绝对不是此人对手,光是面对面地站着,就已有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于是倏尔飞身而起,以最快的速度飞掠而去。 那人也不追击,只是用那面具脸定定地对着独孤一方;独孤一方几乎不敢抬头看向那戴面具之人,不过片刻时间额头已然见汗。 ------------------------------------- “步惊云?!”妖娆妩媚的声线里只剩下满满的恐慌,那个额上有朱砂痣的大姐连忙放开搭在聂风肩上的手,语气颤抖地说:“你……尽管把他带走吧,不干我的事……别杀我……” 断浪用嘲讽的眼光扫了那大姐一眼,又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默默地站在一旁的明月,随即向聂风奔去,立刻解开了他身上的绳索和穴道。 聂风目光欣喜,语气欣慰地说:“云师兄你来了……”方一脱困,就立刻向小南和小猫两个孩子走去,将他们抱在怀里,随即目光复杂地看向明月。 断浪十分不满地冷哼一声,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气闷的感觉。 步惊云冷眼扫过明月,凝目看了一眼她右手上的无敌霸手,眼中闪过一丝幽光,手已然搭在了龙渊剑的剑柄上。 明月微微叹了口气,眼波盈盈,语气幽幽地说:“你们走吧,我并不赞成姥姥的所作所为,更不是你们的对手,也无意阻拦你们……如若你们想要讨债,那便来吧……” 步惊云无动于衷,眼中杀机一现;聂风连忙说:“云师兄,还是不要与她们多作计较了……师父他也到了吗?” 步惊云顿了顿,直接转身就向洞外走去,连多一个眼神也欠奉。 聂风抱着小南和小猫与断浪一起走出来,微微犹豫着开口道:“我想……将这两个孩子带上,请师父派人多加照顾……” 步惊云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极冷,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断浪愕然,愣了愣才说:“风……最好的办法是先把他们送回城中,待得战事结束后你想怎样都行……师父那边必然在与无双城交战,你带两个孩子去……算什么呢?” 聂风怔了一下,苦笑道:“是我考虑不周……那我先去把他们俩安顿好……” 步惊云淡淡地扫过二人,直接离开了。 断浪语气微微尴尬地说:“行了我和你一起去,然后再去和师父他们会合吧。” ------------------------------------ 步惊云之前从天下会的内线处得知独孤一方身上已被洒了追踪粉,于是与聂风断浪分开后,步惊云就直向着独孤一方的方向追寻而去——谁知绕了几圈却赫然发现似乎正是之前聂风被困的山洞的方向,心中隐然升起了几丝奇异的预感。 聂风和断浪将小南和小猫安置在了天下会暗中掌控的客栈里,随即又向城外奔去想要和师父会合——却忽然间被一股高手的气息压迫得喘不过气来——随即一阵旋风从脚下升起,二人几乎在没防备下就被裹挟着往某个方向而去。 待得聂风和断浪浑身戒备着再次睁开眼时,却赫然发现自己二人已然来到了无双城后方的一处与之前被困的山洞相通的山崖之上——裹挟他们而来的是一个身着血凤绣图的暗灰色衣袍,面戴暗金色狰狞面具的人——而同时在场的赫然还有姥姥、明月、独孤一方以及名为四夜和五夜的妖娆女子;异常之处在于那四夜已然身亡,胸腹处鲜血汩汩地流出;而那五夜,却是站在独孤一方身后的。 聂风和断浪乍回过神来,就听得姥姥怒喝道:“五夜!你居然背叛我们投靠了那个小人!”说着一把将手中的龙头拐杖掷出,一杖正正击中百会穴,五夜当场毙命。 看到这一幕,独孤一方还未说话,裹挟了聂风断浪二人前来的那人便冷哼一声,一袖扫去,顿时仿佛有天地变色之威——姥姥面色一变,心道终究是命绝于此了——孰料就在此时,明月只一闪身就挡在了姥姥身前——硬是挡下了那一袖之威! 霎时间明月的脸上已然不剩下一丝血色,她眼神涣散,只定定地看向聂风,又缓缓地对上姥姥惊诧、痛心、满含热泪的双眼——终于是,永久地闭上了那双皓月盈盈的眼眸,那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的晶莹泪珠,亦随着无数爱恨情仇翩然飞散——彻底带走了那个豆蔻年华,绝色倾城的月下佳人。 聂风顿时大惊失色,双目直直地看着那戴着面具之人,怔然说道:“你……” 那人冷笑着说:“聂风,据说是你得到了倾城之恋?还是乖乖交出来罢——否则你只会立刻和她去阎罗殿上做一对同命鸳鸯了。”那声音经过面具,奇异般地带上了一种金属质感的冷酷感,只让人觉得脊背发寒。 聂风面色一变,喃喃地说道:“又是为了倾城之恋……”说着目光忽而一凝,霎时间反手拿过背上的雪饮刀就向那人砍去——刀势如风! 那人竟然只是冷笑一声,只用了这声音就已经把聂风含怒而发的刀势给荡开了——断浪顿时大感不妙,立刻拔出火麟剑与聂风并肩而立和那人对峙! 此刻聂风与断浪对视一眼,却似乎是在一刹那间就达成了什么默契一般——两人刀剑同出,竟是霎时间就用出了之前两人从那石墙上看到的……传说中有史以来只出现过一次的……倾、城、之、恋! 刀剑相谐,似乎周围的天地本源之力都在欢快地吟唱着——聂风和断浪只觉得身体里的内力在以极快的速度流失着,源源不断地涌入刀剑之上——完全无法控制! 一团巨大的黑色旋风乍然出现,向那戴面具的人倏尔袭去——然而这速度却似乎依旧不够快,那人立即就十分谨慎地跳开——这黑色旋风丝毫不停地继续前行,瞬息间就袭到了山崖侧方的无双城的城墙之上! 轰隆…… 86、倾城 一团黑色旋风悄无声息地撞击在无双城的城墙之上,刹那间仿佛定格了时间一般;片刻间那黑色迅速地在城墙之上蔓延,仿佛暗夜的阴影毫无遗漏地侵袭着一切——从这后方城墙一直蔓延——随即,便是轰隆轰隆的声响此起彼伏,重重地砸在众人的心上。 墙体一点一点地破碎剥落,整块整块的大石全碎作了无数块——这不知耸立多少年的无双城,这不知承载了多少隐秘,埋葬了多少爱恨的无双城——倾覆只在,片刻之间。 ------------------------------------ 凌傲天正撑着下巴半眯着眼淡然地看着眼前几乎一边倒的战局——独孤一方完全没有出现,无双城最后的力量已经几乎丧失了负隅顽抗的勇气了。 就在此时,轰隆轰隆的声响乍然响起,在数万人惊愕的目光中,无双城那高达三丈余的城墙就那般轰然坍塌——一座仿佛砧板上的肉一样的城池就这样暴露在大军之前——极目看去,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数里外大街上未来得及收拾的小食摊。 凌傲天猛地站了起来,神色凝重,一拂袖对着銮驾旁那面容刚毅俊朗目光坚毅的中年男子说道:“刑空,这里就交给你了,要把无双城给本座完完全全地拿下来。” 天下会的执法堂堂主燕刑空正色答道:“帮主放心,属下必不辱使命。”此人对于忽然倾塌的城墙不露半点错愕,对于他来说,只有帮主的吩咐是最重要的。 凌傲天微微颔首,敛目袖手,直接从銮驾上展身一跃,便已没了踪影。 ------------------------------------ “哈哈哈,果然不愧是倾城之恋——两个不过一流境界的小娃娃使出来就能达到这样的效果——真是连老天也要成全本尊,哈哈哈……”只见那身着血凤绣图的暗灰色衣袍,面戴暗金色狰狞面具的人一边放声大笑,一边伸手就向着聂风和断浪抓去——两人的内力真气已然完全耗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的手伸到跟前。 聂风断浪二人本已束手待擒,孰料就在此时一把泛着荧荧寒光的宝剑忽而横向刺出,仿佛还有龙吟声悠悠响起,直取那戴面具之人。 那人冷笑着说道:“终于看够了吗?”原来他早已知道附近有人,却毫不在意——这是太过自大眼高于顶?还是当真这世间人物皆不在此人眼内? 只见那人说着就向剑势袭来的方向一挥袖——谁知竟然扑了一个空——原来那把剑居然只是虚晃一招,折向就朝着一直默立在那戴面具之人后方不远处的独孤一方刺去。 独孤一方之前就受伤不轻,此时又毫无防备,况且对方功力已在他之上;这一方霸主竟然就在这猝不及防之间被一剑穿心而过! 独孤一方瞪大了双眼,嘶哑着声音说道:“是你……终究还是……”话犹未绝,对面那人已瞬时收回宝剑——漫天的热血喷洒,就仿佛最耀眼的火红的凤凰花,就凋零在这剑起剑落的一刻。 看着独孤一方圆睁着双目直直地倒了下去,步惊云冷冷地持剑转身,毫无畏惧地看着那个浑身散发着顶级传奇高手气势的人。 出剑的人自然是步惊云——他终究是等到了这一天,终究是亲手结束了近十年的仇恨——终究是,从心底里舒了一口气。 一切的情仇都已了结,道义责任亦不需背负,从即刻起,只需要完完全全地遵从自己的心。 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剑而已;其实也不过,就是一眨眼之间。 可这一剑里究竟埋葬了多少隐秘的旧事?这十年间又有多少深藏的风波? 有多少纠葛仇恨、往事风烟皆在这一刻、这一剑下湮灭——只这一瞬,就已十年。 那个戴面具的人似是怔愣了一下,倏尔仰天大笑道:“好,好,好!能从本尊手上夺人性命,实在是好极了——哈哈哈哈……”片刻后那人停下狂笑,对着步惊云说道:“本尊真是十分的欣赏你,你若是愿意为本尊效力,本尊不介意留你一命!”说着气势狂涌着向步惊云袭去。 步惊云紧紧地咬着牙关,狠狠地盯着那个戴面具之人;只刹那间步惊云全身的血液就仿佛都在疯狂地叫嚣一般,骨骼也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他的额上沁出了细密的冷汗,却依旧半声也不出。 那戴面具的人也不着急,似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也许,这不过是他的一个消遣或是游戏——也许,对于无数人来说漫长的一生,也不过是这人眼中的一幕大戏罢了。忽而那人微微一怔,气势也有了一丝波动——一股强横的气势稳稳地对上那人的气势,霎时间步惊云压力大减,稍稍松了一口气,凝目望向这股气势的来源,眼中似有流光闪过。 “天下会的帮主,真是幸会得很——”那戴面具之人语调怪异地说道。 凌傲天从远处的虚空中似是十分慢地一步步往这边走来,却是眨眼间就走到了步惊云和那戴面具之人的中间——此时两人对立,只见他们一人头戴暗金色九龙御冠,身着黑底金龙华服,气质尊贵非凡,眉目间有凛冽之风,却又如朗月晴空,自有一股浩然的皇者之气;而另一人身着血凤绣图的暗灰色衣袍,面戴暗金色狰狞面具,容貌难以识辨,然而浑身上下却都透露出高深莫测的感觉来,让人隐隐心悸。 凌傲天似笑非笑地缓缓说道:“能与阁下相会自是幸运非凡——只不知阁下该如何称呼?” 那人复又仰头哈哈大笑两声,气势非凡地说道:“你可以称呼本尊为——帝释天!” “哦?”凌傲天轻轻地拂了一下衣袖,似乎有点儿漫不经心地面带浅笑地说道:“那么这位……帝先生,不知有何指教?” 帝释天似乎是被凌傲天这漫不经心的表情激怒了,冷哼着说道:“无双已灭,天下归一——本尊也不愿看到这方才一统的天下复又动乱起来,你大可自行离去——不过你的这三个弟子得罪了本尊,需得统统留下交由本尊来处置!” 聂风和断浪互相扶持着站立着,聂风用正直坦荡的眼神直视帝释天,并没有半分迟疑忐忑;断浪懒散随意的眼神左顾右盼,却在不经意之间露出几分凝重之色。 站在凌傲天身后的步惊云一下子绷紧了身子,眼神如刀般锐利地射向帝释天,气势已然隐隐地环绕周身。 凌傲天一下子收起了笑容,语气冷冽地说道:“阁下动了本座的人,这个账你我还没有算——如今竟还敢这般口出狂言——该说阁下是无知呢,还是狂妄呢?!” 帝释天一愣,骤而狂笑不止,边笑边说道:“不知多少年了……竟还有人敢在本尊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找死!”说着乍然收起笑声,一掌裹挟着金光就向着凌傲天狂袭而来。 凌傲天目光一凝——这金光可真够熟悉的——帝释天认不出凌傲天来,凌傲天又怎么可能不认识帝释天——事实上当看到帝释天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凌傲天的心都漏跳了半拍。 虽说凌傲天知道迟早都是要和帝释天对上的,甚至也想好了一些对付他的计策——可是,凌傲天真的完全没想过帝释天居然会在这时候出现——凌傲天还全然没有准备,也不认为自己现在的实力已经能够对付帝释天了——想到这里,凌傲天的心里微微有些沉重。 是……倾城之恋——很显然,帝释天必然是被这千古奇招所吸引而来的——自己……终究还是无法算无遗策。 那么就只能赌一把了,帝释天应该不至于会想要拼命的,前提是他完全想不到凌傲天会是一个曾经潜入了他老巢并且偷走了凤血的人——凌傲天认为帝释天应该还未曾发觉凤血已经被掉包了,否则帝释天绝对会杀上天山之巅的——而且刚才帝释天的语气也证明了这一点。于是凌傲天十分小心,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是在脑中千回百转过的——唯一的目的就是不要让帝释天生出要和他拼命的想法来。 帝释天一般都缩在乌龟壳里,不拼命的话还是有很大希望安然离开的;可若是……凌傲天可不想和个千年老乌龟拼命,一千年的内力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凌傲天完全不想去亲自体验一下。 凌傲天一招十方无敌使出,硬是接下了帝释天这一招——除了气血有些翻滚外竟然完全没有事,想来是帝释天也没有用全力的缘故。 帝释天饶有兴致地说道:“果然有几分本事——不愧是能得到天下的人——”说着继续向凌傲天袭来,功力似乎又多用了几分。 凌傲天也没有使出全力,但也保留不了多少,他一边用十方无敌和十方皆杀与帝释天相持,一边在心底暗暗吃惊——看这帝释天游刃有余的样子,倒还真是有几分深不可测的感觉。 帝释天的招式似乎已然返璞归真,就那么几掌使出,不需要太多套路,就已经不易抵挡了。 步惊云几人的眼神都凝重了起来,即使境界相差甚远,可是以三人的资质眼光也不难看出来,凌傲天不但占不了优势,反而处于下风。 两人斗了片刻,帝释天忽而认真地使出一掌来,霎时间封住了凌傲天十方的攻势,又恰好卡在守势未出之时——只这片刻偏差,凌傲天就非得受伤不可。 就在刹那之间步惊云竟骤然间持剑从凌傲天背后抢出,一伸一引就引开了帝释天的一路掌风——不得不说,步惊云的资质悟性实在是极高,这一剑既发挥了他最大的能力,也在最合适的时间里和最恰当的角度上挑破了帝释天的封锁——然而步惊云终究只是绝世巅峰的境界尚未突破,如若能跨越这一步,那这剑招的效果必定全然不同了——可惜以步惊云现在的实力,即使只这十路之中的一路掌风,而且已有大部分力量被引入周身自然之中,还是能在片刻间就令他无法招架——七星龙渊宝剑悲鸣一声霎时断裂,而步惊云也被这掌风的余劲直接扫落崖顶! 凌傲天还未来得及感慨步惊云这一招的巧妙之处,便已看到步惊云掉落悬崖——忽而一股怒意直上心头——凌傲天立即使出十成功力以一招十方电刃就向着帝释天掌风的缺口处直袭向帝释天! 顿时十方呼啸着电闪雷鸣,以霹雳雷霆之势击向帝释天的所有空门——噼啪一阵爆响,帝释天缓缓地从烟尘中显身——凌傲天又是一招十方皆杀紧追而上,攻势急如骤雨延绵无尽。 帝释天终于凝出周身金芒挡下所有攻势,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便已骤时闪现在百米开外,并如流星一般划过天际,人走一瞬,唯有声音还响在耳边,可见他的速度更甚于声音之速。 “哈哈哈,本尊已没了再和你多做纠缠的兴趣,后会有期吧——”帝释天终归还是帝释天,只要感觉到一点点威胁,就会保命为上及时退走——得不到倾城之恋又如何?只要倾城之恋已经被人得到,而得到他的人迟早老死——帝释天不在乎多等上一段时间,他已经等过太多次了。 可是凌傲天现在很生气——简直有些急怒攻心——他当然知道刚刚步惊云所做的是最正确的选择,毕竟要是自己受了伤,那么师徒四人今日的前途都堪忧得很;他当然也知道区区一个悬崖肯定要不了步惊云的命——可是他还是生气,神色里的焦虑简直已经掩盖不住了。 凌傲天忽而就发现,自己对步惊云的重视已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甚至于……自己已然不想再随便算计于他,更不想看到他因为自己而遇险受伤。 原来……长久的陪伴对于一个人来说影响是这样巨大的……凌傲天慢慢垂下了眼睑。 凌傲天缓缓地转身看向想说些什么又完全说不出来的聂风和断浪二人,勉强地保持着淡笑地表情说道:“放心吧,你们云师兄会没事的。” 凌傲天复又淡淡地看向呆怔在一旁愣愣地看着四夜、五夜和明月的尸身,仿佛一夕之间就苍老了十数岁的姥姥,悠悠地说道:“无双城总是在的,不过是换了个主人罢了……”说着也不顾忽而抬起头来的姥姥,转身就和聂风和断浪二人一同离去了。 稍稍考虑了一番,凌傲天终究还是带着完全耗光了内力的聂风和断浪二人去与大军会合了。天下会已然接掌无双城,现今正在整顿城中的各项事务。凌傲天特别让人去那崖上把独孤一方的尸首收回来,当众展示后再下葬。安抚百姓等事情都有专门培养的属下办理得井井有条,转眼间夕阳已斜,这改朝换代的一天就在忙碌中匆匆过去了。定定地看着即将落下地平线的夕阳,半晌,凌傲天忽而从各种奏报公文中站起身来,撇下众人就独自又飞回了那悬崖之上。 凌傲天陡然发觉,他完全不想去理会已在掌中的无双城是个什么情况;而对期盼已久果然名不虚传的旷世奇招倾城之恋也淡去了兴致——深深地凝视着那翻腾的云雾,凌傲天的眼神是如此璀璨明亮,就仿佛能够穿透一切云雾看到那人的身影一般。只一挥衣袖,霎时间凌傲天便飞身消失在了云海深处。 87、心思 骤然失力从崖顶坠落,步惊云立刻凝神提气,尽量稳定自己的内息;眨眼间就向下掉落了百余米,步惊云倏尔出掌斜向下不断击打崖壁的山石,一点一点地使下坠的速度减慢下来。 也不过片刻光景步惊云就已能清楚地看到崖下的景况了,这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深山树林。此时步惊云下坠的速度依旧不慢,他骤而以腿蹬实山壁,“轰”地一声,步惊云只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腿上经络骨骼呐喊的声音,疼痛得有些麻木;一蹬之后步惊云凌空翻起,下一瞬就下落进了柔韧的枝桠中,不停地借力后,终于是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带起一阵碎叶的风旋。 步惊云扶着树干立定半晌,方才缓和了胸腹中汹涌奔流的气血;抬手拭去唇角溢出的鲜血,微微仰头,透过层层的枝叶看上去,有碎金般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一双深幽纯粹的眼眸。 以步惊云现在的实力,只是硬接下帝释天的一片掌风已然受了不轻的内伤;但总算也是难得的体验,使他自身的境界似乎又上提了几分。最重要的是,能帮到师父,受点儿伤又算得了什么呢? 步惊云调运内力稳住了伤势,环顾周围茫茫的树林,心里忽而有种空空的感觉。他想了想,终于还是迈步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步惊云能感觉到,那个戴面具的自称帝释天的人功力在师父之上,然而他却有一种很笃定的预感,似乎……那帝释天并没有半分想要拼命的意愿;所以步惊云相信,只要师父没有受伤,以师父的心机实力,要全身而退并不太难。于是心里,也就轻松了几分。 缓缓地行在林中,步惊云当务之急是找到这山林的出处,只要能到达城镇里,自然就能找到回天下会的道路——如今,整个神州都分明已经纳入天下会的掌控之中了。 步惊云要自己找到回去的路,因为他知道……师父大概是不会来找自己的。如今无双城刚破,师父要处理的事务何其多——步惊云十分了解师父,这种了解,甚至于超乎了凌傲天自己的想象——正因为了解,所以知道,师父不会为了他一个人,而放下一座城。 之前的七余年,再加上这将近两年来的日夜相处,步惊云其实十分清楚——这彼此之间真心的分量并不是对等的。 如今连独孤一方也死了,步惊云心中的枷锁已然半分不剩;于是他不需要再有丁点儿犹疑顾虑,这一整颗心,都可以只想着一个人,一件事。 步惊云的心里不需要再装下其他的人和事;可是凌傲天的心里却装了太多的人和事——这一切,步惊云自然是清楚地知道的——师父的心里,装着整个天下;还有女儿,有其他的弟子,有无数的属下,那么分薄到步惊云这里,究竟还剩下几分真心呢? 步惊云并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在意,只是……不想去计较太多。只要有一丝的真心在,他就愿意付出全部去追寻;只要那人心中,尚且有他的位置,那么他就愿意跟在那人身后,静静等待。 步惊云最擅长的事,莫过于等待。步惊云最珍贵的品质,莫过于执着。 师父想要这个天下,那么步惊云愿意去杀尽一切阻碍了师父天下大业的人;只要跟着他,帮他,信他,爱他,那便已经足够。 这个天煞孤星的唯一变数,步惊云愿意用一生去追寻。 师父的心里装着太多的人和事,不过那并无甚所谓——天下沧海桑田,终究是变幻莫测的,相较之下,人心则更为难测——于是师父心里的那些人和事,终究会改变,终究会离去,终究会消散而不留一丝痕迹。唯有步惊云,愿意总是跟在师父身后,在他一转身就可以看见的地方,做他心里,唯一不会改变的那部分。步惊云愿意相信,终有一日,师父能在大浪淘尽时光的黄沙后,看见那唯一留下的,永恒不变的,如真金一般纯净的真心。 斑斑驳驳的树影洒落在步惊云的身上,只映出朦胧不清的身影和面容,唯有那一双纯粹的明亮的眼睛,剥去了无数晦涩难懂的心思,余下的,只有坚定。 沿着一个方向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艳阳斜指,红霞初上时,忽而有遥远处断断续续的山野小调传来——步惊云心下一定,只要有人,就不怕找不到出山的路了。其实如若不是步惊云如今受了内伤,他完全可以施展轻功在树梢上奔行寻找方向,那必然容易很多;不过总算还是找到了人烟,事实上步惊云也毕竟是个凡人,如今也确实需要休整了。 步惊云朝那个方向走去,除了越来越清晰的清脆婉转的小调,还有汩汩的溪水流动的声音传来,步惊云猜想这大概会是一个山林中的偏僻小村庄。 层层的林木之后,是一个身着粉色衣裙,梳着两个长长发辫的十六七岁的少女。她边哼着歌边在溪水中洗着几把山林中的野菜,小巧的瓜子脸上不施脂粉,却是一派天然清秀的可人模样;她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在溪水中夕阳的碎光照映下,泛着清澈璀璨的光芒;淡粉色莹润的唇中不断溢出清脆婉转的山间小调,给这寂静的山林也添了几分活泼的暖色。 直到步惊云故意放重脚步走到那女孩子身后几步远处,那女孩子才恍然发觉尚且有旁人在此,带着点儿惊讶地转过身来——乍一看去,倒是直接就被震住了。 那是一个一身黑衣的青年,刀削雪刻般的五官,剑眉斜飞入鬓,双目朗若寒星;尽管身上的黑衣上有多处被划破的痕迹,眉目间也难掩几分风尘仆仆的倦色——然而这偏偏反倒给这青年添了几分烟火人气,不复有乍眼看过去时那么明显的生人勿近的气质了——山野之中,又何曾见过有着这般风度气质的男子? 那女孩子细细地打量了步惊云一番,大大的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不过很快,女孩子也反应过来自己的目光似是太直白了,连忙微微低头偏了目光,脸颊上也泛起了淡淡的红色。心跳忽然就那么快了几分——这样的男子,只一眼,就让心里生出了不自主的悸动和期待。 步惊云见这女孩子久久不说话,于是淡淡地开口问道:“这里是何地何处?” 那女孩子呆怔了片刻,讷讷地说道:“是我家附近……” 步惊云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终究还是问道:“附近最近的城镇,如何去?” 那女孩子“呀”了一声,微微一笑,大大的眼睛就眯成了两个小月牙,脸上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十分单纯可人的样子;只听她黄莺一般的声音清脆地说道:“原来你是迷路了呀,离这里最近的城镇都好远的,要翻过好几座山呢,现在就快要吃晚饭了,不如先去我家里吃饭吧?” 步惊云稍有些犹豫,不过他也确实是有些累了,终于是点了点头。 步惊云并非没有防备,只是他很轻易地看出这女孩子完全不会功夫,眼神透彻明亮,倒也没有什么暗藏的心思;在这个渺无人烟的山林里,总算看到一个人了,步惊云的心情还算是不错的。 于是那女孩子雀跃地在前面带路,步惊云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也许是这女孩子平日里也很少能找到人和她说话的缘故吧,一路上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笑呵呵地说着家里有两个人,她和爹爹一起住,平日里也没见过多少外人,每过一个月才到村镇里补充一下家用品;步惊云默默地听着,始终只是一言不发。 穿过浓密树林的边缘,以步惊云的目力很清晰地看到稀疏的林木中间的几间茅草屋,想来这就是那女孩子的家了。原来这里不是步惊云所想的小村庄,而是只有这父女二人居住——步惊云心底里有些疑惑,若是没有特殊的原因,常人必不会远离人烟独居的。但是步惊云是不会问出口的,他只是默默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临近屋子,女孩子反而走得慢了些,她低着头揉揉衣角,低声地说道:“那个……我叫做于楚楚……你的名字……呢?” “……步惊云。” 于是夕阳掩进了重重的山后,女孩子的耳尖也被那最后的夕阳映得有些微红。 ------------------------------------ 凌傲天轻飘飘地如一片叶子一般穿过层层云雾,浓厚的天地元气绕在周身;呼呼的风掀起了宽大的袖口和袍角,衣袍上金色的龙纹在夕阳的光芒掩映下泛出夺目的光辉;九龙御冠下的长及腰间的青丝亦随风荡起,纷飞如仙。 黑色的金龙纹蟒皮靴轻轻地点在树梢之上,下一刻,凌傲天便已经不带起一丝烟火气地落在了地上。 此时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山后,夜色翩然而来,树林中的沙沙声使这方天地更显静谧。 凌傲天凝神感应片刻,便已捕捉到了那丝熟悉的气息。顺着那气息的方向,凌傲天骤然化影而去,不曾惊起半片落叶抑或一只飞鸟。 溪水延绵而去,叮咚潺潺;林木稀疏处,几间小小的茅草屋中有着烛火摇曳的温馨气氛。 ——“小兄弟,来尝尝这山里的野味,可不要嫌弃才好。” ——“步大哥,这个野生鹧鸪的味道可不错了,你尝尝看。” ——“楚楚你这个丫头,怎么只顾着你步大哥,也不给你爹夹菜?” ——“爹……” 楚楚……吗? 凌傲天扯了扯嘴角,眼神深邃,目光中有着难以描述的复杂神思——步惊云的命定红颜,还真是……有缘呢…… 88、一夜 这于楚楚明显只是个单纯且不谙武功的少女,可是她爹却是一个绝世高手,实力不可小觑……而且,步惊云目光深邃地想到,这于岳的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是……麒麟血——步惊云已然是麒麟塑体了,对这感觉自然熟悉得很——不过步惊云只是单纯地路过此地,只想找到回去的路罢了,虽然有所猜测,但也并不太想节外生枝;尤其是步惊云如今身上还带着伤,未必能占到什么便宜,那么此事就不妨等以后再慢慢弄清楚好了。 面对饭桌上热情的于氏父女,步惊云只是低着头默默吃饭,实在是不知道该作何回应。以步惊云的敏锐,他自然是能够察觉到于氏父女的小心思的——于是他只能无奈了,分明是才初次见面的,怎么就好像想要和自己有些什么进一步的关系一样——一见钟情这种事,步惊云是从来也不相信的;况且如今……即使是绝色美女站在他的面前,恐怕也是丝毫无用的;步惊云的心里已经装进了一个人,再多的,他便再不会也不想去关心了。 于楚楚十分热情地夹了一块儿鹧鸪肉放进步惊云的碗里,步惊云怔了怔,并没有拒绝——总归没什么恶意,而且明天之后可能也就再也不见了,那么接受也无妨,没有必要太过拒人于千里之外。 就当步惊云正打算在于楚楚波光盈盈的大眼睛的注视下开始奋斗那块鹧鸪肉的时候,忽而门上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屋子里一下子寂静了下来——这敲门声太不寻常,不说于楚楚,于岳和步惊云都是绝世高手,居然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人的气息;于岳的眼神一下子锐利了起来,他的眼光缓缓地扫过步惊云,又看了于楚楚一眼,于是起身前去开门。步惊云也定气凝神,不着痕迹地戒备了起来。 “吱呀”一声,浑身戒备的于岳愣住了——只见门外这人头戴暗金色九龙御冠,身着黑底金龙华服,气质尊贵非凡,此时淡笑着站在这简陋的茅草屋外,直让人有种天地皆为他失色的感觉。 步惊云也一下子怔住了,全身的戒备一下子消失无踪了,一时间只觉得心里有暖流抚过,伤势的痛楚和在山林中跋涉的疲惫感似乎也都在霎时间一扫而空了。 于岳有些疑惑地开口道:“这位……请问你有何贵干?”于岳想不出应该怎样称呼这人,而且看着人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要来找他们父女麻烦的——那是……来找步惊云的吗? 凌傲天十分自然地看了步惊云一眼,又偏回目光来看着于岳,淡笑温和地说:“我是来找寻我的弟子的,十分感谢两位对我徒儿的照顾。”说着便浅笑着看向饭桌上的步惊云和于楚楚二人。 “师父。”步惊云轻声唤道,语气中有着旁人不易察觉的浓浓的欣喜。 于岳听闻此言,便侧身让出了门来,爽快地说道:“原来是步小兄弟的师父,快快请进,只怕是寒舍简陋怠慢了贵客。” 凌傲天稳步迈入这茅草屋中,闻言只是微笑着说道:“自然不会,能得见二位当是我师徒的荣幸才是。” 于楚楚的大眼睛眨呀眨地,见状连忙又搬了张椅子添了副碗筷,笑盈盈地说道:“原来你是步大哥的师父呀,看起来好年轻啊,你也应该没吃饭罢?和我们一起吧。” 于岳连忙低声喝道:“楚楚,不可对贵客无礼。” 凌傲天温和地笑着说道:“小姑娘活泼烂漫,无需计较太多。”说着就在步惊云的旁边坐下,浅笑道:“能尝到纯正的野味,倒也是一番难得的体验。” 一场晚饭下来,步惊云除了之前那声“师父”,再也没有说什么旁的话了;可是有凌傲天这样温和有礼又善于言辞的人在,自然是宾主尽欢了。 凌傲天坦然地表示了自己的身份,尽管隐居在这山林之中,天下会帮主的名字于岳也是如雷贯耳了——这番气度风范与传言中一比较,于岳对二人身份深信不疑的同时也对这分明是天下霸主却待人宽和温厚的凌傲天敬仰赞叹不已。 于楚楚对凌傲天的印象也很好,这样气势非凡却又偏偏十分温和的男人很少有女孩子会去讨厌的——不过对于凌傲天很自然地给步惊云添菜的事,于楚楚一开始还是觉得有点儿奇怪的;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爹爹不是也经常给自己夹菜吗?想来人家师徒感情好,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夜色渐浓,然而于岳却忽然觉得有些尴尬,因为他们家除了他和于楚楚的房间外就只有一间客房,万万想不到这样偏僻的地方会接连着来了两个人,这如何分配房间让于岳很有些踌躇——他甚至想着自己在厅屋里凑合一晚上好了。 凌傲天见此情况,只是淡笑着说道:“无妨,我和云儿一间房就好了。” 于岳和于楚楚都有些错愕——即使是师徒,也没有睡在一间房里的吧……这感情也实在是太好了点吧。 不过于岳觉得大概是凌傲天不愿意让自己为难,心下过意不去,只是坚持着自己睡在厅屋,把主卧让给凌傲天。 凌傲天沉吟了一会儿,温和地说道:“其实云儿身上还有伤,我也只是想在今夜为他疗伤罢了;叨扰一夜,我们明晨便启程回去,于先生就不必相让了,一个晚上不睡对于我来说只是小事罢了。” 于岳自然也看出来步惊云身上带伤,而且对于高手来说一夜不睡确实算不得什么,于是也不再客套了,毕竟也曾算是江湖中人,无谓婆婆妈妈的。 于楚楚听说步惊云身上有伤,倒很是担心地关心了一番,不过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盈盈地回望步惊云一眼,也就转身回自己房间了。 这间客房也有够简陋的,就一张一米余宽的木板床和一桌一凳,按照于岳所想,待得疗伤之后,大概凌傲天也就只能坐在凳子上凑合一夜了。 不过事实显然不是如此。 两人走进房中关上门,凌傲天拉着步惊云的手走到床边让他坐下,就很是细致地检查了一番。 内伤不轻却也并不很重,凌傲天总算是松了口气——对于帝释天的估计从来只能往高不能往低,凌傲天一直担心以步惊云现在的功力莫要给帝释天伤及根本了才好,幸好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掌风,于是凌傲天也很快放下了担忧。 凌傲天紧挨着步惊云坐下,一手抚着他的背,一手扣着脉门,就用柔和的真气先把受伤之处先过了一遍。 待得收功之后,凌傲天靠着步惊云的肩膀,在他耳边轻轻地问道:“云儿现在感觉如何?” 步惊云微微低头,轻声地答道:“已然无碍。” 凌傲天微微笑了笑,接着说道:“夜已深了,睡吧。”说着弯腰脱下两人的靴子,揽着步惊云的腰就翻到了床上。 这床小的很,两人挤在一处,温温暖暖的,步惊云的心跳忽然就快了几分。 映着窗棂上洒下来的月光,凌傲天静静地看着步惊云刀削般完美的侧脸,霎时间就有了一种砰然心动的感觉。 于是凌傲天就凑上去亲了一下,步惊云转过头来眼神透亮地看着他;再然后,凌傲天就顺从自己的心意直接吻上了那微凉的柔软的唇,细细地用舌尖描摹着唇线,然后一点点地探索深入。 感觉到步惊云的呼吸节奏开始变快了少许,凌傲天停了下来,撑起头来看着他,然后忽然就伸出手去覆上了他的眼——凌傲天有点儿微微失神地觉得,那双纯粹而幽深的眸子似乎有种慑人心神的魔力。 步惊云微微挣动了一下,脸上略有点儿不自在的感觉——不说这客房的条件,就是微微有点儿声响,那于氏父女恐怕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步惊云倒是不在乎什么,可总归是在乎师父的名声;于是甚至在想,是不是明天一大早直接杀人灭口算了。 凌傲天从步惊云神色中的一点儿变化中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地笑了一声,在他眉心处印下浅浅的一个吻,然后凑在步惊云的耳旁轻声地说道:“想什么呢——你伤得也不算轻,早些睡吧。”说着就紧抱着步惊云沉沉地睡了。 步惊云听着师父的心跳声,感受着耳边温温的气息,心底忽然就生出了一种宁静的幸福感,于是一直在漂泊的心就这样定了下来。 闭上眼,忽然觉得,睡惯了天下第一楼里的大床,这样的小床似乎也很不错。 于是夜色正好。 89、相谐 第二天一大早,凌傲天就带着步惊云和于氏父女告辞了。大概是对彼此的身份有所顾忌,于岳也再没有表现出想让步惊云做自己女婿的想法来了。于楚楚的不舍和情感都表现在脸上了,可惜步惊云只是视而不见;于楚楚几乎都要开口请求凌傲天让她跟着他们一起走了,不过小女孩的这点儿小心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笑得像狐狸一样的帮主大人几句话带过了。 于是朝阳初升,如此错过,便是一生。 凌傲天拉着步惊云的手慢慢地走在回无双城的路上,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凌傲天觉得心里宁静而舒坦——他一向善于掌控,无论是天下,还是人心。故而对于自己的心思,凌傲天是不会逃避的。 既然,自己似乎在没察觉的时候就多给了几分真心——那也没有收回来的必要了,至少直至今日,步惊云似乎从来也没有让凌傲天失望过,那么,就这样下去,其实很不错。 对于认定的人和事,凌傲天都是不会吝啬于付出的。即使是共掌天下又如何?凌傲天其实在乎的不是权势,而是掌控。 事实上,凌傲天就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他享受掌控一切的感觉——因此他最无法忍受的就是无法掌控的命运。 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成为了雄霸,他所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逆天抗命——他不是雄霸,所以雄霸悲剧的命运不要妄图控制他;他也是雄霸,所以雄霸称霸天下的心愿他不介意去完成——凌傲天偏偏就要得到一切本该属于他的,也偏偏就不让命运夺走他的成果——即使有一天天下不再属于他了,那也是因为他不想要了的缘故。 回头想想,其实凌傲天只是固执地想要证明自己存在的合理性——自己是一个拥有自主思想的人,而不是被命运摆布的木偶;而凌傲天却又是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不会直接去和命运对抗——相反,命运安排好的将要发生的事,凌傲天都不会刻意地去阻挡——他只会顺势引导,把结果引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直到此时此刻,凌傲天都从未觉得一手导演霍家灭门是值得愧疚后悔或者令人心虚的事——他没有。即使凌傲天已然接受了步惊云的爱意真心,也确确实实拿出了一份真心回报,但他从来不曾有心虚的感觉。 凌傲天也许可以避免让霍家以那样的方式被灭门,甚至也可以不插手那件事——但霍家就安全了吗?那么步惊云就会一直做霍惊觉,一个天资甚高的霍家剑法的传人——他就不会成为那个十五岁的绝世高手不哭死神了吗? 命运难测。 与其去面对不可知的命运,倒不如按照命运的剧本演下去;至少,还可以保全自己;甚至,还可以从中得利。 所以凌傲天不会愧疚和心虚。 如今步惊云亲手杀了独孤一方,那么他心中的仇恨枷锁已经放下——霍家的事,从此就被掩埋在了遥远的岁月的尘埃中,风化成灰。 凌傲天发觉,自己已经开始爱上步惊云了。 那么……凌傲天侧过脸来微笑着看着安静地走在自己身边的步惊云——那么就这样,一直在一起好了。 算不上刻意欺骗,这世上凌傲天的秘密实在太多;既然明知道,若是秘密揭开,必然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那么,不要揭开就好了。 除了凌傲天,这世上再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即使是为此而死的独孤一方,临死前也并不知道,他不过是被陷害的。 独孤一方是不会在意的,因他而死的人数不胜数——江湖上的人,被寻仇是再普通不过了。凌傲天也不会介意的,只要自己爱步惊云,而步惊云也爱着他,什么都无所谓——步惊云永远都不会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于是两人之间,只有爱,没有恨。 “云儿,那个小姑娘似乎对你很感兴趣呢。”凌傲天淡笑着开口说道。 步惊云的手僵硬了一下,语气闷闷地说道:“我对她没有兴趣。” 凌傲天轻笑了起来,促狭地说道:“我倒是忽然发现,你们都长大了,开始吸引姑娘们的目光了——这次你风师弟似乎也被人看上了呢。” 步惊云淡淡地说:“死掉了。” 凌傲天顿了顿,语气有些无奈地说道:“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 步惊云不说话了,只是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凌傲天,眼里满是认真的神情。 凌傲天摸了摸下巴,忽而转过头去语气难辨地说道:“不怜香惜玉也好……你既然曾说过‘不悔’,那么如果将来惹上了什么桃花……师父不介意帮你摘掉。” 步惊云的唇角就那样弯起了一个弧度,眉梢也柔和了下来,眼神中含着浅浅的笑意,回道:“那就全部摘掉好了。” 于是艳阳中天,两人走在金辉遍洒的原野上,如此相谐。 ------------------------------------------------------------------------------- 待得凌傲天和步惊云回到无双城里,城内的种种事务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城墙也开始重建;城内风气一新,凌傲天之前就打算把这无双城建成天荫城一般的具备完全秩序的繁华大城——天荫城虽然好,可是天山毕竟是边远地区,比不得无双城的地理位置。身为天下之主,原本就应该做出最正确的决定,而不能有半分偏颇。 聂风和断浪经过休养,内力都恢复得不错。断浪通过这一次无双城的经历让他的武功一跃而至一流巅峰,离突破也不远了。聂风则是在使出倾城之恋耗空内力后一举在恢复的时候融合了风神腿、聂家心法和傲寒六诀等内力突破绝世高手了——总算也是水到渠成,凌傲天还是很高兴的——弟子们越厉害,相当于自己一方的实力也越强。 之后自然是派出暗部的人马去把不该留下的人都拔掉,独孤世家……还是不要剩下一个人的好;春风吹又生什么的,凌傲天不介意把春风也给除掉。至于姥姥,一来是看在聂风的面上,当时姥姥已经失魂落魄了,如若直接杀了她,总归会让聂风觉得凌傲天太过心狠手辣;二来当时凌傲天的心神也因为步惊云有些不定,于是也只出言稳住她罢了。姥姥果然还是没有离开无双城;其实即使她离开,也必然无法逃脱的。 最终凌傲天终究还是在一个夜晚亲自前去解决了姥姥,其实姥姥当时已然心若死灰生不如死了——然而在凌傲天看来,一点子火星都要完全掐灭的好。那双无敌霸手凌傲天让人悄然送回总舵,拿给那些暗部的研究人员去拆分再利用去了;还连带着许多独孤家的珍藏,数代人积累的财富珍宝倒真是让天下会大赚了一笔。 独孤家时代相传的武功绝学自然也落在了凌傲天的手里,用于充实天下会的演武堂了。而最为珍贵的,其实是一份深藏在独孤一方府邸的圣灵剑法——囊括了剑圣的剑一至剑二十二,即使剑圣到死也只是绝世巅峰,可他几十年对剑的感悟是不可轻视的——这份剑谱凌傲天自然是交给步惊云研究去了,似乎只要有什么宝剑或者剑谱,凌傲天总能第一个想到步惊云。 步惊云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眼中的神采还是反映出了他的心境。甫一拿到圣灵剑法,步惊云就已在养伤的过程中开始钻研了。 至于聂风,他确实是心善——但他这个人,你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自然是保你护你,可是一转身离得远了,他也就很快把你给忘了——其实有时候他这样的人最是绝情不过,因为他对每个人都好,对每个人都博爱;可是一个人的爱能分多少份?分来分去,真正能留给一个人的还剩下多少呢? 聂风果然再没提起过姥姥,也许他觉得姥姥自会安然的活下去;而那个明眸如月,容颜若仙的芳魂就这样渺渺而逝,怕是连她临终前仍不禁望向的那个人,最多也不过是将她扔在记忆的角落里,却连一次祭拜也不会施舍——因为他要施舍的人实在太多,再不会分心给已然亡故的人了。 后来聂风向凌傲天请求能正式收小南为徒,凌傲天见了小南一面,发觉这孩子资质也算得上中上,而且性格倒是有些偏像聂风,也就答应了。于是喝了徒孙敬的茶,再送出了礼物,凌傲天无奈地发现自己竟然都可以算是爷爷辈的人了,心里也不由得有几分失笑。 步惊云对这个讷讷地喊自己“师伯”的孩子半分好感也欠奉——聂风自己就是个吃白饭的,现在又收了个小拖油瓶——真是……让人无语。 断浪其实也不喜欢小南和小猫兄妹,不过千金难买人家聂风乐意……于是也只能接受了。 断浪和聂风一起经历丧父之痛,又一起习武长大,同进同出,心里自然是把聂风看得很重的。尽管聂风总是会心软,但必须承认,聂风是一个十分重情义的人。早年断浪年纪还小,拜师前和聂风在内门历练的时候,聂风就处处照顾断浪,这份情谊断浪自然是铭记在心的。拜师之后自然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人敢惹断浪了,不过这并不妨碍聂风和断浪的交情越发深厚。 对于师父,断浪是十分感激的。他当然知道聂风对师父的认知其实只是表象,师父的本质绝不是什么仁慈善良的好人——断浪十分明白,仁慈善良的好人怎么可能称霸天下?然而师父从不逼迫他们任何一个人,从来都尊重每个弟子的本性,可以说能遇到这样的师父,断浪一直觉得是自己最大的幸运。 聂风不愿意杀伤人命,师父也毫不在意——其实断浪曾经是有过担心的,师父是看中他们的天资才收徒的,然而没有功劳和帮助的徒弟,天资再高又有什么用处呢?可是师父真的就顺应聂风的想法让他去做一些助人救人的事情去了,如今天下都知道雄霸的三弟子聂风最是仁义善良,传承了雄霸的侠肝义胆,成了风评甚高的少侠俊杰。 断浪终于相信师父是真心疼爱他们,不愿多勉强他们了——可是断浪却不愿意和聂风一起去行侠仗义。断浪依旧希望有一天能重振断家的声威,成为像师父那样的人才是他所向往的——所以他独自接了很多以聂风的心性不愿意做的任务,杀人灭门,断浪终于是见惯不怪做的熟练无比了。 可是断浪在聂风面前,还是会保持着一分天真的模样,他对聂风,始终是不同的。 这次两人使出这招倾城之恋的时候,也许聂风没有发觉,可是断浪却分明感受到这一招似乎会引动内心最深处的情感——实在是,让断浪有些心惊。 聂风在任何时候都有一颗仁慈博爱的心,所以对于情感的敏锐度反倒是低得很。可断浪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孩子了,他的心肠硬得很,哪还有什么多余的感情?所以那在那一刻忽然爆发的爱恋令断浪顿时明白了——这倾城之恋分明就是要相爱的两个人一起使出来的——于是断浪很快想明白,无双夫人的传承也只有相爱的两个人才能一起得到。 断浪终于是明白了那一直以来朦胧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了——可是看着聂风依旧毫无所觉的样子,断浪忽然觉得这条路简直长得很。这让断浪差点想要去向他总是捉弄的步惊云好好咨询一下了,连师父这样的人都能……步惊云其实是深藏不露的吧。但是断浪转念一想,又不禁苦笑了——要是聂风能有半分像师父那样敏锐的心思,自己也就完全不用苦恼了。看来不是步惊云厉害,而是什么心思都被师父一眼就看个通透了,于是两人都不需要再纠结罢了。 于是断浪终于还是只能继续苦恼纠结。 对于倾城之恋,凌傲天隐隐地觉得这一招似乎有点反其道而行之的感觉——普通的传奇高手都是用一种本源,只有天资卓绝的人可以融合多种本源,譬如以后的风云都可以成功——可是这倾城之恋居然是通过心、魂、内力真气甚至情感的多重共鸣引动范围内的所有本源,使出此招后能直接动荡作为目标的人或物的存在本源,故而能一招倾城。 可是这倾城之恋的缺点也很明显,此招的威力自然和发招人的境界功力有关,但最重要的是无论发招人实力如何高,都会在一招之中耗空所有内力——那么可以想见身为传奇高手的武圣和无双夫人使出此招时的威力了。再看聂风和断浪,虽然也使出了同一招,但速度和攻击力都大大下降,所以帝释天才能直接躲开,而倾的也只有城墙而不是整座城了。 这样的招数凌傲天是不会用的,无论何时凌傲天都无法接受在敌人面前耗空内力纯粹待宰的行为。然而这招对于聂风和断浪的意义却很重大,可以算作保命的后手了。 事实上对于使出倾城之恋的人是聂风和断浪,凌傲天还是有些许惊讶的——因为他真的原本让聂风来无双城就是以为聂风会和明月使出倾城之恋的,没想到居然会是和断浪一起。 徒弟们的事凌傲天自然不会多加干涉,事实上如果断浪真的对聂风有心思,那凌傲天反倒能更好地控制住二人,所以他只会乐见其成——不过看聂风那完全不开窍的样子,凌傲天也不禁有种想要看断浪的好戏的想法了。 步惊云的观察力是最为敏锐的,于是每当断浪缠着聂风的时候,步惊云经常会忽然从某个地方冒出来,然后和刚刚突破的聂风进行友好的交流切磋活动——然后断浪咬牙切齿企图分开两人未遂,只能恨恨地跑去找师父去了。 等到步惊云的伤势痊愈以后,凌傲天也将无双城的事大致处理得当了。然后凌傲天把之后的安排发信给了远在天山总舵的秦霜和幽若,又把燕刑空留下暂时处理无双城的琐事等待特派的管理人员到达,然后就带着步惊云、聂风和断浪一起离开了。 凌傲天要带着他们一起去拜访一个人——原本以为不必这么早开始安排对付帝释天的事,不过看来这已然由不得他了。 “师父,如今天下刚定,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呢?”断浪面露疑惑地问道。 凌傲天微微一笑,说着:“师父带你们去见见二十余年前的武林神话……” 聂风忽然一震,有些激动地说:“是……鬼虎叔叔的主人吗?” 凌傲天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询问过他,他确实曾经有个名为鬼虎的追随者……云儿已见过他数次了,也该带风儿和浪儿去见见他。” 步惊云低头不语,事实上每次见那人都是一句“煞气太重”的评价,步惊云实在是没有太多兴趣去见那人。 不过聂风很期待,断浪也有点儿好奇,于是凌傲天耐心地回答着各种问题,气氛还是很和谐的。 以四人的脚程,从无双城出发也不过一日余便能到达目的地——很快,那片旷野和熟悉的石屋就已然近在眼前了。 90、迷梦番外二(三) 凌傲天轻声叹了一口气,随意地坐在步惊云身边,看着对面瞪大眼睛的三个人,想了想,忽然对步惊云说:“你认识他们三个吗?” 步惊云冷冰冰地扫视一眼,勉强地说道:“……断浪。” 这下子对面的三个人也感觉出不对来了,这个步惊云的眼神里明显没有半分熟悉的感觉——如果不是这张脸这个身体,恐怕完全就是个陌生人——武林高手们的感觉绝对是十分灵敏的,三人对视一眼,心中也疑惑不已。 凌傲天摸摸下巴,用略带点儿疑惑的语气问道:“你是说他们三个人里面你只认识断浪?那么……断浪是什么身份?” 步惊云知道现在最好就是配合着回答,若是还不识时务,结局定然不会好过——更何况他自己也很想把事情弄个清楚明白。 于是步惊云勉力压制着伤势的疼痛感,断断续续地说:“……天下会的……杂役……” “什么?!”断浪控制不住地大声说道,幽若和殷成的眼神也变了。 步惊云知道肯定是有问题,看着断浪的穿着都知道他不可能是什么杂役,其实步惊云已经有些放弃地想着:什么仇恨什么的,再计较怕是也没什么意思了。 凌傲天淡淡地说:“你确实是步惊云?从前叫做霍惊觉?” 步惊云心下一惊复又一凉,神色复杂地看着凌傲天,终于说:“是。” 凌傲天又问:“雄霸也是你的师父?然而你和他有仇?” 步惊云没有回答,可是神色里已然肯定了。 这时幽若忍不住问:“爹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到底是不是云师兄?” 凌傲天想了想,若有所指地说:“他也是步惊云,可却不是你们的云师兄。” 于是三人都呆滞了。 最终还是断浪先反应了过来,低声地喃喃道:“是……魂魄易位了吗?” 凌傲天的眼里闪过一丝流光,淡淡地说:“大概如此,他……应该是另一个时空的步惊云,尽管也是步惊云,可是经历……应该是不尽相同的。” 幽若语气中有些不确定又有点儿兴奋地说道:“那……是不是表示另外一个世界里也有我们这些人,有另外一个自己呢?” 断浪撇了撇嘴,说道:“即使那个世界里也有一个和自己同样姓名甚至同样外貌的人,可是内里灵魂不同,那便不是自己。” 幽若怔了怔,点头说道:“嗯,小浪你说的很对……那么,这不同的魂魄怎么会交换的呢?” 凌傲天目光一凝,忽而转向步惊云说道:“你在……那个时空里,是怎样的处境?” 步惊云此时已经完全知道自己是什么个状态了——他是和另外一个世界的步惊云交换了魂魄! 步惊云不知道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这里的步惊云似乎过得很不错——有亲朋好友,还有……爱人。 以步惊云敏锐的观察力,不难知道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和他的师父是个什么样的关系——步惊云很有一种精神濒临崩溃的感觉——他渴望爱,也渴望被人关心与认可……而这些,这个时空的步惊云似乎都得到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雄霸呢? 然而听到断浪的话,步惊云心里黯了黯——这一切……总归不是属于自己的,即使那人也叫步惊云,可他和自己,并非同一人。既然如此,就算那人的伴侣是雄霸,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了。 那么,还是想办法回去吧——即使那是怎样痛苦的经历和岁月,但都是属于自己的,是证明自己独一无二的存在的一切——于是应该回去,去做回一个身残心残的原原本本的自己,也好过这么不明不白地成为别人……况且光看这些人瞪着自己的眼神——即使想要成为别人,也不可能被接受。 步惊云也似是想开了,收敛了眼中的杀意,只淡淡地说道:“丧家之犬罢了。” 家在何方,所丧为何——这四个字这般平淡地说出,却似饱含了无穷的沧桑岁月与苦痛叹息;然而只是这般淡淡的语气,仿若低不可闻的一叹。 凌傲天有些严肃地追问道:“被人追杀?危机四伏吗?” 步惊云平淡无波地说道:“被……雄霸追杀,左臂断了。” 凌傲天一怔,瞬间想到这应该是到了步惊云即将要得到麒麟臂的那段剧情了——想起那些乱糟糟的事,不由得有些头大。 幽若瞪大了眼睛,诧异地说:“呀……这不同的时空差距可真大……咦?那边的……那个谁,难道没有女儿的吗?” 断浪摸着下巴皱着眉头说道:“刚刚你说那里的断浪是天下会的杂役?怎么会混得这么惨?” 漂浮在一旁的云看着师父微皱着眉头思索的样子,心里苦笑道:“完全不用苦恼的我问题了……我在那边都已经死掉了……” 凌傲天终究是微叹了口气,淡然地说道:“这件事情一时半会儿地也解决不了,这从一大早的到现在……还是先吃过饭再说吧。” 幽若、断浪还有殷成互看几眼,也知道再多纠结也没什么意义,于是殷成连忙说:“属下去为帮主还有……准备所需的衣物。”说着很快就下楼去了,看样子巴不得背上生出俩翅膀来。 断浪忍不住问道:“那他……怎么办?就这样扔在这里?” 步惊云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凄惨极了,连断浪看着都觉得心下不是很舒坦。可是他偏偏又不是原来的那个步惊云,明摆着是和雄霸有仇的,实在是让人难以决断。 于是幽若和断浪都很有眼色地表示要先去准备一下,然后就一起飞快地离开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是不要多管了,以爹爹/师父的本事绝对可以处理好的。 凌傲天眼神深邃地凝望着步惊云,看到他的神色中已然没有了那些仇恨暴虐和煞气杀意,只有迷茫无奈自嘲……还有一点儿埋藏很深的忧伤。 看到这样的眼神,凌傲天的心忽然就不由自主地有了点儿松动,于是他就十分自然地问步惊云:“你现在还想杀我吗?” 步惊云定定地看向凌傲天,语气平淡地说道:“那毫无意义。” 于是凌傲天托起步惊云的手腕脚踝,直接就给他把关节给对了回去;步惊云疼得额上沁出了细密的冷汗,不过也总好过持续不断的剧痛了,不多时,他就缓缓地撑坐了起来。 待得殷成把衣物等日常用品以及金疮药等必需品拿来后,凌傲天点头示意他先行离开,就拉着步惊云走到了浴室里。 由于内伤的缘故,步惊云暂时也只是恢复了行动能力,一丁点儿内力也提不起来,只能瞪大着眼睛看着凌傲天把自己拽进巨大的蒸腾着水汽的浴室,然后把自己脱了个精光就扔进了浴池里。 热水的浸泡让伤口又开始流血,步惊云只是咬着牙扶着池壁,依旧是倔强而冷淡地站着,一言不发。 不过步惊云的表情终于还是在透过重重雾气朦朦胧胧地看着凌傲天毫不犹豫地脱去身上的衣物坦然地也走进浴池里的时候破碎了——他语气不稳地说道:“你想要做什么?” 凌傲天淡淡地回望步惊云,表情平淡地说道:“自然是沐浴。” 于是凌傲天十分淡然地直接在池子里迈步向步惊云走去,就仿佛他不是在浴池里,不是什么也没穿,而是身着龙袍缓步走在大殿之上一样。 步惊云有些局促地微微偏头,语气肃然地说:“即使我无法反抗,你也最好不要做些什么不该做的事……”即使语气是这样的笃定坚持,但他的眼中还是很快地划过一丝慌乱不安的情绪。 漂浮着跟在后面的云见此情形也不禁有些错愕,随即又有种让人心里很不舒服的气闷感觉蔓延开来,带着钝钝的疼痛感。 凌傲天在步惊云面前一两米处停下了步子,十分坦然地看着步惊云的眼睛,淡淡地说道:“无非是想帮你处理一下伤势罢了,你若自己可以,那么请自便。”说着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闲适地靠躺在池边特制的防水枕座上,又悠悠地接了一句:“你并不是他,所以我对你没有半分兴致,你大可放心。” 步惊云瞬时就呆怔当场,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即使云现在只是游魂状态,似乎都能感觉到全身泡在温水里的暖洋洋的感觉,然而随即他又不禁痛恨起自己现在这种空气一般的存在了——因为他真的很想很想抱抱师父。 91、摩诃 此时距离两人第一次相见已过了十余年时间,不过无名倒是没怎么变样,依旧是乌黑素衣和稀疏小胡,孤高威仪饱历沧桑,只是那种环绕周身的寂寥感,倒似是在不经意中消散了不少。 凌傲天的样貌倒是还年轻了几岁,越发丰神俊朗了;常年的上位者经历也使他的气质愈发尊贵,隐隐还带着几分天下之主的皇者气概。 凌傲天乍见无名坐在石桌边淡淡地望过来,便也眼中带着笑意走上前去。其实凌傲天对无名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多年相交,也把他当作了朋友。而且无名和凌傲天没有什么利益上的冲突,相反凌傲天还希望借助无名完成一些部署,因此对于彼此之间的关系还是一直认真对待,小心经营的。 无名依旧是坐着不动,只是淡淡地问道:“方才定鼎天下,必有琐事繁多,何以此时亲来此处?” 凌傲天很自然地坐到无名对面的石凳上,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的酒壶喝了一口,微眯着眼笑道:“你这里的老酒,总是这样辣。”说着又正色地说道:“自是有事相商。” 无名面无表情地看着凌傲天,又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三人,一言不发地等待下文。 凌傲天侧了侧身,向几个弟子示意了一下,微笑着说道:“云儿你已见过数次,这是我常常提起的三弟子聂风和四弟子断浪,想来也很该让你见见才是。” 聂风和断浪闻言走上前来,步惊云只是静静站在凌傲天身后,微微颔首未有多作表示。 无名细细地打量了聂风和断浪一番,眼中闪现一丝惊诧,语气依旧淡然地说:“你的弟子,倒真是天纵英才。”说着看向聂风,稍稍柔和地说道:“鬼虎和我提过你,是个好孩子。” 聂风瞪大了双眼,语气激动地问道:“鬼虎叔叔?他不是……不是掉落悬崖……了吗?” 无名微微点头,说道:“当时我正在崖下,故而他得以生还。” 聂风十分欣喜地说道:“那样实在是太好了。” 无名顿了顿,只淡淡地叹息着说:“他的心已死,余生将长居雪山之上,其实生死对他早已无甚差别了。” 聂风闻言一怔,神色忽然就有些黯淡了。 断浪拍了拍聂风的肩膀,无声地给予安慰。 无名转而看向凌傲天,缓缓地问道:“有何事要亲自来与我相商?” 凌傲天沉吟了片刻,略带严肃地说道:“日前决战无双城之时,曾遇一人……自称为帝释天——”说着凌傲天目光深幽地看向无名。 无名微微皱着眉说:“帝释天?我从未听过此人。” 凌傲天错开目光,语气微带沉重地说道:“此人是敌非友……而且我远不是他对手。” 无名瞳孔微缩,稍有惊诧地问道:“竟有这等高手,可是无双城的人……不会,无双城怎会有这等高手,与东瀛人有所牵连?” 凌傲天微微摇头,意味不明地说道:“此人底细我尚且不知,然若非他似乎不想与我拼命,或许我已然身死当场也未可知。” 一直站在凌傲天身后的步惊云心神一震,便有几分煞气不受控制地激荡而出。 无名看了步惊云一眼,转而略略严肃地问道:“那么你有何打算?” 凌傲天顿了顿,微微苦笑着说道:“其实我本是想问你是否认识此人,然后与你联手对付他;可惜如今连他的底细都摸不清……你也知道,对于这样的高手,即使是坐拥天下也难以防之……此时天下方定,又有东瀛人虎视眈眈,我实是不想为此人多烦扰,却又由不得我……” 无名沉吟片刻,说道:“你是担心他针对于你?” 凌傲天扯了扯嘴角,颇有些嘲讽地说道:“他想对付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虽说我这样说你可能会不喜,然我天下会身负千万百姓福祉,若然他胆敢来犯,即使以万人之命换之,也当把他留下。” 无名凝目看向凌傲天,说道:“你乃当今天下之主,不欲亲自与他动手自乃常情。” 凌傲天微微颔首,淡笑着说道:“自是如此。”忽而又肃然地说:“然我最为担心的还是我的几个弟子……他们长年行走江湖,若有人在暗处使坏则真是防不胜防。”不待无名接话,凌傲天又说:“我也不瞒你,风儿和浪儿在巧合之下得到了千古奇招倾城之恋——我想那人必不会轻易放弃此招,即使不来找我,也会为难他们。” 聂风和断浪听闻此言,心下都不禁有些担忧——那帝释天的能耐他们都是亲眼所见,一旦遇上,恐怕连留下讯息的机会都没有。 步惊云倒是若有所思。 无名沉吟片刻,说道:“我此处倒有一法有助于你……”说着看向步惊云,又看看聂风,说:“你的弟子们皆天资卓越,如若能更进一步,联手之下未必不能对付那人。” 凌傲天眼神一亮,语气颇有些期待地说道:“是何方法?他们自是天纵英才,无奈终究是因年岁之故难以与高手抗衡。” 无名淡淡地说道:“便是我早年偶得的一种……运功法诀,名为……摩诃无量。” ----------------------------------- 摩诃无量其实是一种运用自然本源之力的方法,只对传奇境界以下的人有用。一旦懂得运用摩诃无量的方法,即使是没有沟通天地之桥,也可以运用本源之力和传奇高手对抗了。其实摩诃无量就是给予了绝世高手提前体验本源之力的机会,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练的。 要学会摩诃无量,首先是要对自己未来有可能获得的本源有提前的认知,要是连自己的本源是什么都不知道,那是无法运用摩诃无量的。其次自然是要极高的天资才能领悟摩诃无量的,毕竟能在绝世境界就对抗传奇高手,对天资的要求可不是一般的高。最后还是绝世高手境界的人学会摩诃无量的几率比较高,若是尚未达到绝世境界,毕竟差距太大,几乎是没可能领悟的。 最终步惊云和聂风都学会了摩诃无量,一如宿命所定。 其实凌傲天真的很想知道,如若现在他和风云联手是否能对付帝释天,不过凌傲天也不是莽撞的人,想想而已——这摩诃无量可不是但只用来对付帝释天的,即使没有帝释天凌傲天也会找别的理由把摩诃无量从无名这里弄到手中的。 主角的最大特点就是能越级挑战,对付比自身境界高的人——但按照凌傲天对武学体系的理解,这实在是很困难的事。即使是天纵英才,也不可能练上十年功夫就能轻易打败练了几十年的人——更不要说是千岁的帝释天了。 然而风云总归是风云,虽说他们命定的风波被凌傲天挡去了不少,但该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该出现的人也大都出现了——那么,该有的实力也必须要有才是。 断浪尚未突破绝世境界,无法习得摩诃无量,还是有些许遗憾的;不过他现在不过是十四岁罢了,未来的机会多得很,于是很快也抛掉了那一点点遗憾。 事实上真正让断浪郁闷的原因是,由于同练摩诃无量,步惊云简直是光明正大地打扰断浪和聂风的相处,偏偏聂风还毫无所觉,这让断浪咬牙切齿不已。 凌傲天师徒四人在无名这里待了大半个月,期间步惊云和聂风一起练摩诃无量;凌傲天和无名喝喝酒下下棋——只有断浪一个人憋屈极了。 不过其实步惊云两头跑也很辛苦,他心里给无名打的印象分几乎在不断下降;而凌傲天整日注意着不漏破绽处处兼顾也是颇费心神——似乎只有聂风,觉得这每天练练功夫再和断浪玩一会儿的悠闲生活真是既平淡又幸福。 ----------------------------------- “叨扰半月有余,也当就此别过了。”凌傲天浅笑着说道。 无名微微颔首示意。 凌傲天顿了顿,又笑着说:“说起来好久没有见到小剑晨了,他现在在江湖上也颇有名气,倒是当得起英雄剑传人这个身份了。” 无名眼中略有欣慰之色,却只是平淡地说:“比之你的弟子们,剑晨还相差太多。” 凌傲天淡笑着回道:“你倒是谦虚——下次你和剑晨不妨同来天荫城,我必一尽地主之谊。” “好。” 四人绝尘而去,这天下似乎又翻过新的一页了。 92、红颜 自从天下归一至今已近三年。 如今整个神州欣欣向荣,百姓黎民都十分珍惜这期盼多年的太平盛世;商业往来繁荣,就连江湖武林亦是生机盎然;各种秩序逐渐设定,各方利益已然分配完毕——天下会从大势上掌控了整个天下,只待剪除内部的隐忧和外来的敌意,便是一个铁桶江山。 然而这暗潮无一刻停止涌动,东瀛无神绝宫在暗中联络了不少从前效忠于独孤世家的家族势力,依旧妄图能染指神州。 其实历来与外族勾连的世家帮派并不在少数,从前亦有与草原蛮族联络的诸侯世家,就连天下会也曾在未有站稳脚跟之时与草原蛮族有过马匹交易,其实这真的算不上什么大事。 神州纷乱已久,各势力自然以发展自身为上,合纵连横本就是常事——异族又如何?能于自家的大业有助即可。 天下会要拔除掉独孤家的势力,虽说死忠的那些必然是灭门了,然而还有很多依附独孤家得利的家族依旧存在——即是是要除掉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于是那些利益受损被打压的家族几乎都被无神绝宫暗中拉拢了。 凌傲天对此事是一清二楚——事实上他就是在放任,等他们抱成一团,自以为有希望的时候再将他们打落尘埃,岂不是比一家一家地杀有效率?更何况还能顺便把东瀛也纳入掌中。 也许对于很多世家家主各大势力来说,东瀛人也不过是和草原蛮族一样的异族罢了,勾连互用也不算什么;而普通百姓除了沿海的受到过倭寇之灾的人,大多也对东瀛人印象浅薄。 可是凌傲天对东瀛人的印象极其之差,这缘由心里有数不说也罢;故而那些与无神绝宫勾连的家族,怕是也只有绝后灭门的下场了。 无神绝宫的主人绝无神已然带着家眷和大部分势力渡海向着神州而来了,大概他觉得绝心这些年来暗中的准备已然差不多,只等他绝无神前来纵横捭阖了——殊不知凌傲天早已为他准备好了一场盛宴。 天下会的敌人除了绝无神,暗中倒是还有不少;可最棘手的,自然是近年来刻意逐渐显现江湖的天门了。 这些潜伏的火山,究竟何时会一齐爆发出来? 凌傲天很期待——因为只有那样,才能将一切烦扰如数解决,才能真正地把天下完全纳入掌控之中。 意味不明地放下手中的密报,凌傲天冷笑着想道:“帝释天……等你那么久,终于出招了……那么,就让本座看看,这一千年里你都学会了些什么……” ------------------------------------------------------------------------------- 江湖中最不缺少的就是英俊潇洒的少侠们,然而人气最高的自然是天下会帮主的嫡传弟子们。 天下会如今坐拥天下,身为帮主的弟子,自然是无数人追逐的目标。 然而两年前天下会帮主雄霸的大弟子秦霜已然和他的师妹、雄霸的独女幽若完婚,成为天下会名正言顺的少主了——这两人自是天赐良缘金玉良配,这段姻缘不知让多少人羡慕非凡。 在无数人看来,那秦霜不只是娶了幽若,还相当于娶了整个天下——可这偏偏是别人求不来的机缘,即使是想要嫉妒也只能羡慕罢了。 步惊云的武功据说是天下会中除了帮主以外最强的,他长得冷峻英挺,又声名赫赫,现年二十有三;幻想他作为如意郎君的江湖侠女名门闺秀自是不计其数——但那是曾经。 因为步惊云在一次任务完成后急赶回天下会的路上,被一个自负美貌又天真胆大偏偏还有几分泼辣的名门小姐给缠住了。那女子使出各种手段令步惊云不胜其烦,最后一餐饭吃得满腔怒火——而当时还有不少江湖人在一旁看热闹起哄叫好——于是步惊云终于是一掌拍过去,那女子当场吐血昏迷被家丁抬走,步惊云则是头也不回地直接离开了。后来传说那女子肋骨都断了好几根,那内伤至少要躺上半年——从此也再没有什么女子去自讨没趣了。 步惊云已然完全成了冷心无情的代名词。 于是江湖上最受欢迎的少侠自然是聂风——他帅气俊美又温文和善,现年二十岁功夫也令人仰望——最重要的是他对待女孩子总是很温柔的,人气也因此越来越高,和他偶遇邂逅的女孩子简直如过江之鲫一般多。 十七岁的断浪也是翩翩俊朗的好男儿,不过他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机会并不多。与师兄们相比,他的风头几乎都被掩盖了——而且大多数情况下断浪的出现都是为了把正在和温柔美好的女孩子们友好交流的聂风给拽回天下会的——这种打断别人好事的行为自然让他收获白眼无数。 此时断浪正和聂风走在回天下会的路上,可是他很生气——因为除了他和聂风外还有两个女孩子与他们一路同行——这两个女孩一个叫做第二梦,而另一个,叫做骆仙。 两年前在秦霜和幽若的盛大婚宴上,聂风邂逅了第二刀皇的女儿第二梦,从此两人互相引为知己,定时以飞鸽通信——这让断浪背地里吃了不知道多少鸽子肉。 这一次聂风在回程路上再见第二梦,而第二梦正巧要去天荫城,于是两人一同上路,这用轻功几天的路程他们两人硬是走了几乎一个月也没到。断浪从各种渠道得知此事后立即快马加鞭地前去找聂风,孰料他还没到,聂风又惹上了一朵桃花——那便是,骆仙。 聂风和第二梦遇到骆仙的时候,骆仙正在行侠仗义救助一对被某家族欺负的孤儿寡母——可惜寡不敌众,险些自己也要吃了亏被抓回去做姨太太——聂风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当即出手解决此事,再亮明身份;那些人自然不敢和聂风作对,也就此作罢了。 而后骆仙表示对天荫城很感兴趣,这二人世界就又变成了三人与共了。 等断浪找到聂风的时候,第二梦和骆仙正在明争暗斗争风吃醋个不亦乐乎,聂风夹在两人之间左右为难,看到断浪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殊不知断浪简直想把这些人给统统掐死算了。 不过这一路上,断浪十分敏锐地察觉到这骆仙似乎一直在不留痕迹地挑拨他和聂风的关系;甚至还隐射到了断浪在雄霸的众弟子中身份最低、所得最少、地位最尴尬的情况——这让断浪一下子警觉起来,只是虚以委蛇,还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自己的怨气。 断浪在一流巅峰停留了数年依旧进展缓慢,然而凌傲天也说了,他这是还差了几分机遇;毕竟这几年断浪虽说做了不少事,可却没有什么能让他陷入危机——当初步惊云和聂风都是在重压下危机中突破的,他们三人因为所学太杂,想要安然突破并不容易。 断浪并不是很着急,反而让为他寻找各种办法的师父不必担忧——当时凌傲天思考了良久,终于若有所指地告诉断浪,时机也许就快到了。 当日凌傲天与断浪的谈话除他二人外再无人得知,而此事也被断浪埋在了心底深处。 如今看到骆仙,断浪忽然若有所感,嘴角牵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玩心计阴谋?别说师父了,连我都斗不过——就让本少爷陪你们好好玩玩吧。 93、乱起 天下第一楼内现在的气氛十分温馨而融洽,凌傲天高高地举起手上还未满一岁的小小婴儿,笑着说道:“宝贝儿,来笑一个。” 那个小小的婴儿眼睛大大的,全身都是圆滚滚地,一下子咧开嘴呵呵地笑了起来,真是可爱极了。 幽若连忙伸手过去要抱孩子,语气带着点儿撒娇又带着点嗔怪地说道:“爹爹,可不要把宝贝儿给摔了。” 凌傲天似笑非笑地瞪了幽若一眼,但还是把孩子递给她,悠悠地说道:“你小时候还不是爹爹抱的?难不成是给爹爹摔地上摔傻了?” 幽若哼了一声,低下头揶揄地对那小婴儿说道:“你外公最讨厌了,咱们别理他,去找你爹爹好不好?” 凌傲天摸了摸下巴,微微苦笑地说道:“真是女生外向……爹爹都白疼你了……还有这个外公的称呼,我有这么老么?” 幽若故意不说话,只是逗着孩子玩儿;不一会儿外面来报说秦霜和步惊云一起到了。 凌傲天闻言浅笑着对幽若说:“你孩子他爹来了,这下可是满意了?” 秦霜和步惊云一起进门,正听到这话,幽若眼睛转了转,撅着嘴说道:“云师兄也回来了,爹爹不是更满意?” 秦霜闻言顿了顿,朝幽若那边看去;步惊云眼里倒是带了半分笑意,也只是坦然地走到凌傲天身边。 秦霜和幽若互相用眼神示意,凌傲天若有所指地说道:“有什么事不能直接和我说的?” 秦霜连忙说道:“不是的,爹,是我们想着再过一段时间儿子就要满周岁了,也不能总叫宝贝儿,总要给他取个名字。” 凌傲天浅笑着说:“现在才开始想名字?那你们好好想想吧。” 秦霜顿了顿,说道:“我们想着……让这第一个儿子随着您姓,这名字……” 凌傲天微微怔了怔,良久才仿若感叹着低声说道:“随着我姓吗?”说着转过身去缓缓地走向御座,轻抚着御座的手柄轻轻地说道:“其实……我原本姓凌,这事儿……似乎你们从来都不知道罢?” 三人都震住了,还是幽若先反应过来,有些诧异地说道:“那就是说我本来是叫凌幽若?居然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 凌傲天有片刻的迟疑,才说道:“可以算是这样吧……只是,原本的名字我早已很久不用了,几已忘却……”语气中倒似有不少回忆。 幽若笑着说:“这有什么,爹爹你就叫雄霸,是这天下之主,不是很好?至于姓氏,只要传下去也就无愧先人啦。” 凌傲天转过身来,眼带笑意地看着幽若,浅笑着说道:“宝贝儿姓凌,这好得很——不过,我从来就无愧先人。” 秦霜和幽若携手离开了,说是会给宝贝儿想个好名字;天下第一楼的门缓缓关上,只剩下凌傲天和步惊云两人。 凌傲天慢慢地走近步惊云,拉着他的手,语气认真地说道:“我原本的名字,是叫做凌傲天——这个名字,我只想告诉你一人。” 步惊云眼神澄澈地看着凌傲天,肃然说道:“我会铭记在心。” ------------------------------------------------------------------------------- 这一日一大早,凌傲天就收到了下属呈递上来的帖子。 凌傲天一手轻轻扣着桌面,一手拿着帖子,反复看了好几遍,终于抬起头来对步惊云说道:“云儿,这拜剑山庄的剑祭,你立刻出发前去吧。” 步惊云顿了顿,也不问剑祭是什么,只说:“好。” 凌傲天起身走向步惊云,把那帖子放到他手里,又反手握上他的手,微微带笑地说:“这剑祭中会有绝世好剑出世——在师父看来,天下间除了你,谁也不配拿到绝世好剑。” 步惊云的目光微微亮了起来,语气微暖地说道:“云儿一定会拿到的。” 凌傲天微微颔首,又说:“其实我原本想与你同去,可是无神绝宫的人似乎将有异动……” 步惊云握紧师父的手,坚定地说道:“不必,我一人前去,必会拿回绝世好剑。” 凌傲天想了想,说:“也好,你即刻出发,一路上自有弟子们安排妥当;拿到绝世好剑后也不必多和人纠缠,马上回来就好——若我这边事情告一段落,说不定能去与你会合。” 步惊云神情微暖地点点头,立时出发前往拜剑山庄。 步惊云离去后,凌傲天反复思量了颇久,心里还是有些许不安;然终究是微微蹙着眉,暗暗想道:“这安排应当是万无一失……” 正在此时,恰好聂风和断浪一起回来了,还带着第二梦和骆仙;似乎二女也想来拜会天下会的帮主;凌傲天让人传话说到天容堂见面——这天下第一楼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凌傲天背着手往天容堂而去,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眼神深邃地想着:“骆仙……神母……真是久违了……” ------------------------------------ 断浪此时心里烦闷得很,这一路上的火气憋得太多太久,让他几乎都要忍不住爆发出来了——偏偏这时骆仙还在煽风点火,而聂风又是有些不明所以地微微尴尬地站在一旁和第二梦眉来眼去——断浪真想大大地发一通脾气。 在天容堂中和几人一起等待凌傲天的断浪忽而神色一凛,却又在下一瞬恢复了那种快要生气爆发却还在忍耐的表情——那一瞬间的异常实在是快得让任何人都难以察觉。 凌傲天淡笑着从门外走进来,众人都纷纷向他行礼;凌傲天只是温和地摆摆手,笑着说:“都不必多礼了,坐下来吧。” 众人纷纷落座,凌傲天也自顾走上主位坐下,扫视了片刻,随即淡笑着说道:“风儿和浪儿这次出门又交到了新朋友?” 第二梦率先起身行礼,语气坦然地说道:“雄霸帮主,晚辈第二梦曾参加过令千金的婚宴,只是当时未曾能有幸被引见。” 凌傲天不留痕迹地打量了第二梦一番,这女孩子十七八岁上下,容貌本是堪称绝色,可偏偏左颊上有一道天生的红痕,就仿佛有了瑕疵的绝世珍品,令人惋惜不已。可她神情不卑不亢,淡定自若,可见她心智坚定,倒是令人有几分敬佩之意。 凌傲天温和地说道:“原来如此,倒是我天下会失礼了;此次第二姑娘既然来到天荫城,若有需要本座可安排弟子作为向导。” 骆仙闻言款款地站起身来,柔柔地说道:“小女子骆仙见过雄霸帮主,我与梦妹妹可以冒昧地请您的三弟子聂风作为向导吗?” 凌傲天趁机观察骆仙,心下却是悚然而惊——这骆仙显得很是年轻,但实际上应该少说有二十五岁了;然而凌傲天知道她分明已经是传奇高手了,却用了某种方法隐藏起了自己的境界——这隐藏方法极其有效,就连凌傲天也看不出端倪来——要不是早知道她就是天门的神母,恐怕都会被骗过去。乍一看过去,也不过是个接近一流境界的清秀美人罢了。 凌傲天面上不露半点破绽,依旧温和地说道:“如此,风儿觉得如何?” 聂风起身微笑着说道:“这是弟子之幸。” 凌傲天刚要点头应允,断浪忽而一下子把座椅的扶手拍断,冷笑着站起来说道:“我风师兄是什么身份?她们二人何德何能能让他当向导?!” 凌傲天微微皱眉,语气有些严肃地说道:“浪儿,怎么对客人无礼?你风师兄自己都没有意见,你这是在做什么?” 断浪瞪大了眼睛,语气激动地说道:“风师兄没有意见我有意见!难道是风师兄说什么师父就答应什么吗?” 凌傲天一下子站起来,怒声说道:“浪儿!你实在太放肆!马上滚回房间里思过!” 断浪一咧嘴大笑起来,语气却是冷冷地说道:“我放肆?!是师父你太偏心——我做了多少事?又得到了多少?!不说以后整个天下会都是大师兄和师姐的,我的身份还比不上你那个不满一岁的外孙——风师兄整日里不领任务只是到处拈花惹草你理也不理!那绝世好剑出世你偏偏只让云师兄去——我也是用剑的,怎么不让我去?你甚至根本就没打算告诉我吧——可我刚刚遇到云师兄,他那表情分明是在向我炫耀——” “啪——”不待断浪说完,凌傲天向前几步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怒喝道:“断浪!这些话也是你能说的?!” 断浪捂着脸退后几步,表情从受伤失望变换成愤怒狰狞,恶声说道:“好!好极了!我这就走——天下会,我断浪再也不会回来!”说着一转身就施展轻功,骤而就没了踪影。 凌傲天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气得连手指都在微微发抖;聂风完全怔愣住了,表情完全空白;第二梦十分惊讶,可是她不经意间往骆仙那里看去,眼神里却有着怀疑——而骆仙,她也是一副惊讶的表情,但眼神里的幸灾乐祸一闪而过——可她的演技似乎不大过关,不只是凌傲天,就连第二梦似乎都有些察觉。 凌傲天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强压着语气里的怒气说道:“真是让客人见笑了,风儿先去安顿客人,本座就暂不奉陪了。”说着一拂袖,就大步迈出了天容堂。 此时天容堂内外简直是鸦雀无声针落可闻,不只是聂风第二梦和骆仙三人,还有四周的弟子以及在隔壁值守的执事和长老们,统统仿若石像一般。 94、迷梦番外二(四) 待得凌傲天牵着步惊云到了秦霜和幽若的居所,在饭桌旁坐定后,看了眼皱着眉的秦霜和惊讶的聂风,微微偏过头淡淡地对步惊云问道:“他们两个你总该认识吧?” 步惊云冷淡地说:“大师兄、风师弟。” 断浪一下子忍不住,声音微微有点大地说道:“他们都师兄师弟了,怎么我就成了杂役?!”说着目光略带委屈地看着凌傲天。 凌傲天淡淡一笑,说道:“好啦,那个时空的事和我们完全没关系——浪儿这样的天资扔去做杂役?那家伙的脑袋是坏掉了吧。” 众人的嘴角都有点儿抽搐,聂风小声地问道:“那里的……他们,和我们长得真的一摸一样吗?” 步惊云看了凌傲天一眼,缓缓地摇了摇头。 凌傲天制止了满腹疑问跃跃欲试的几人,淡淡地说道:“好啦,此事暂且不提,待我查明后再说吧——不过,半点风声也不能传出去,嗯?” 众人自然连连点头,各自埋头吃饭去了。 这一餐饭吃得很是纠结,事实上这一整天都很纠结——想象一下一个明明和你很熟悉的人一夕之间换了个魂,谁都自在不起来的。 于是众人都忍不住想要以同情的目光看向他们亲爱的师父大人了——似乎,凌傲天从来没有被这样的目光洗礼过,这次倒是新奇的体验了——不过每个人都相信,即使是很喜欢尝试新奇体验的前任帮主大人现任的天下会太上皇是绝对不会喜欢这次体验的。 凌傲天终于还是回复了他淡然的表情,步惊云依旧是面无表情的——他对着凌傲天始终有着深深的防备,不过经历沐浴一事后,这防备的原因似乎又多了点儿什么复杂的感觉。 一群人在诡异的气氛下吃完了饭,然后就大眼瞪小眼,最后都看向了凌傲天。凌傲天淡然地扫视一圈,扯了扯嘴角,说道:“该做什么就去做吧。”说罢起身拉起步惊云就往外走。 大家都十分识相地没说什么,聂风本来还想表示一下,结果断浪伸手掐了他一下,于是聂风就把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凌傲天拉着步惊云快步走出秦霜和幽若的居所,倒是把暂时提不起内力的步惊云拽得踉跄了几步。凌傲天顿了顿,步伐逐渐慢了下来。 两人一路上都是默默无言,凌傲天敛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步惊云左右看了看,他们这是在向着半山腰行进,可是一路上的景况和他记忆中的天下会实在相差太多——防守严密秩序盎然,一列列巡逻的弟子们都整齐地行礼,但全是神色严肃的,不见半分懒散或是谄媚——凌傲天只是微微颔首,就牵着步惊云继续往半山腰走去。 这天下会的半山腰步惊云是十分熟悉的,因为在另一个时空,他一直住在此处。那个雄霸是不会让人和他一起住在山巅的——在他看来,除了他以外,谁还配居于山巅一览众山小?更不要说……住在天下第一楼了,从前统共步惊云都没有进去过几次。 这半山腰的情形也和步惊云记忆中的大相庭径,凌傲天似乎只是牵着步惊云闲逛一般,也不说话;而步惊云看着这一切不同之处,心下却有些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淡淡的惆怅感。 忽而步惊云一下子停了下来,凌傲天感觉到步惊云的手忽而僵硬了,甚至还有些微微的颤抖,遂也停下了步子转身看向他。 只见步惊云神色不明地看向一个方向,眼神变幻莫测——凌傲天顺着那方向看去,不禁微微撇了撇嘴——原来如此,那是……孔慈。 孔慈穿着一身浅黄色的纱裙,略施脂粉,显得淡雅清秀,面上却带着幸福满足的笑容——她一边伸出手去帮着面前的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整理衣襟,一边温柔地说道:“衍儿,今天还在年节里,用不着这么辛苦练功,怎么不和小少爷还有真儿他们一起下山去玩玩呢?” 那孩子撒娇似的伸出双手揽着孔慈的脖子,清脆地说道:“娘亲,衍儿不累,衍儿喜欢练功,将来衍儿一定会成为高手为爹娘争光的。” 孔慈欣慰地拍拍那孩子的脑袋,微微侧过头倒是看到了凌傲天和步惊云两人,连忙牵着孩子走过来,盈盈屈膝问安:“圣帮主、云少爷安好,孔慈给两位拜年了。” 那孩子咕噜噜地转着大眼睛,也有模有样地行了一个礼,脆生生地说道:“给圣帮主、步长老请安,衍儿也给你们拜年了。” 凌傲天微微笑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红色荷包递给那小孩子,温和地说道:“衍儿也要快快长大。”说着又转向孔慈,浅笑着说:“衍儿小小年纪就懂得努力,将来必成大器。” 孔慈十分欣喜,凌傲天又与她应答几句,就目送母子二人告退离开了。 步惊云一直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切,虽然一言不发,可抿紧的唇和握成拳的手都表现了他心中的不平静。 漂浮在一旁的云忽然想起这孔慈不就是那个步惊云的心中挚爱吗?心中简直如电闪雷鸣一般——虽说云真的很希望师父不会发现这事,但看那步惊云这么明显的异状,以师父的观察力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果不其然,凌傲天语气中微微带着点儿疑问地说道:“孔慈,你也认识?” 步惊云深深地望进凌傲天的眼里,语气严肃地说道:“平生挚爱之人。” 尽管凌傲天原本就清楚这一切,只是故作不知而已——可看到步惊云这样认真的眼神,以及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还是险些忍不住就差点儿失态了。 凌傲天转过头去拉着步惊云就继续往前走,语气微微有点儿上扬地说道:“是吗?她现在是我天下会护法云澜的妻子,还有了一双儿女;你最好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最好是想也不要想!”这语气里分明含着怒气,还有……淡淡的失落和伤心。 凌傲天自然不是因为孔慈的事情伤心,他早就知道步惊云的所有故事,自然也知道孔慈对他的意义——他只是因为憋屈、郁闷和无奈而忍不住伤心了——想想看自己费了多大功夫才和云儿走到这一步,二十年与共的感情,转眼间就换了一个人——这种气闷的感觉简直是无时无刻不在心头缠绕。 云飘啊飘啊地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看到师父转过头去掩饰破裂的表情和心酸难过的语气,也忍不住心疼起来——他简直想把这个步惊云一下子扇飞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可是终究,他还是什么也做不了。 其实步惊云也知道这个孔慈并不是自己爱着的孔慈,原本他也只是想陈述一个事实,根本没想过要和这个孔慈有些什么关系;如今看着身前拉着自己一直走的人,忽然间,也有几分戳人伤口的内疚感——自己怎么说也是……占了别人爱人的身体,而且还不知道是不是一直都会这样了……其实,谁都不想这样的。 自从见了孔慈以后,两人只是默默地走着,也不再说话;凌傲天拉着步惊云把天山总舵的主要地方都逛了一遍——让步惊云觉得……这似乎是带自己认路……怎么有种要长期留下的感觉了——心里忽然就有了百般难辨的滋味萦绕纠结。 吃过晚饭后,凌傲天和步惊云在夕阳斜映下向着天下第一楼走去;步惊云毕竟是用不了内力,这到处逛了一下午,身体也有些吃不消;凌傲天放慢了脚步牵着他,一股柔和的内力缓缓地渡了过去,缓解了步惊云的不适——不由自主地,步惊云倒是放下了大部分的敌意和防备——原本彼此之间,就毫无交集,无所谓爱与恨…… 两人回到天下第一楼,步惊云赫然发现原本被气劲轰成碎末的二楼几乎都恢复了原状——若不是那衣柜的款式有些许不同,简直要让人怀疑那遍地的碎片都是幻觉了——饶是早有准备,步惊云也不禁为天下会弟子们的效率惊讶。 此时夕阳已故,明月初生,在这静谧的天下第一楼里,步惊云忽而有了几分放松和宁静的感觉,就连被凌傲天拽着又去沐浴上药也没有多大反感了——尽管看着那家伙依旧面不改色地把自己脱光光时还是有些别扭。 可是当步惊云看着今天一切的开端——那天下第一楼里唯一的一张大床的时候,心里的警惕又嗖嗖地窜了出来,不禁寒声说道:“你难道要与我同睡一张床?!” 凌傲天冷淡地瞥了步惊云一眼,语气微带嘲讽地说道:“其实本座也在考虑是不是该把你扔到地牢里过一晚。” “你……”步惊云正想说些什么,忽然间一股不可抗拒的心悸感像是从灵魂最深处升起一般,让他立刻就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倒在了地上,眼前一片漆黑,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而飘在一旁的云也在毫无准备的一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拉扯力拽进了黑暗之中,只觉得大脑里有嗡嗡嗡的声音作响,眼睑像是有万斤一般沉重。 凌傲天乍然见到步惊云没有预兆地倒在地上,也不禁有些怔愣;那绝对不是装出来的样子,而凌傲天也完全相信不论是哪个步惊云都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连忙几步走上前去把步惊云抱起来放到床上,又立刻向脉搏摸去。 凌傲天只觉得那脉象忽而杂乱无章,下一刻就以令人心惊的速度减慢下去,片刻间就完全没了动静——凌傲天双瞳微缩,连忙伸手往步惊云颈边摸去,却只觉得手下的肌肤冰冷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机一般。 凌傲天大惊失色,面色一下子苍白了起来——即使他不在乎这个步惊云,可是也不能让他就这样死了——那云儿要怎么办? 源源不断的内力输送过去,却都如石沉大海一般,这短短一刻的时间却像是过了千万年那么长——凌傲天觉得自己的心都凉了。 凌傲天终于是停下了毫无作用的行为,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步惊云——心里还存着侥幸——或许下一刻他就醒了,再不是那个用带着防备和敌意看着自己的步惊云,而是会用柔和和满怀情意的眼神看着自己,语气微暖地叫自己“师父”的云儿…… 于是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月上中天,等到这世上,仿佛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看着那个连面色都开始变得青白的人,凌傲天忍不住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覆上那双紧闭的眼眸,却在下一刻收回手捂着自己的眼颓然地坐在床边——似乎,连心都空了。 当步惊云终于从无边的黑暗中挣扎着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师父一手捂着眼坐在床边,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握得长而有力的手指都发了白。于是他喃喃地喊了一声:“师父……” 凌傲天猛地抬起头来,眼眶都有些发红;他定定地看过去,只见步惊云的眼里有爱恋、有欣喜,还有浓浓的不可置信。 凌傲天惊疑而又欣喜万分地说道:“云儿?” 步惊云一下子坐起来紧紧地抱着师父,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了,也什么都不必再说——两人紧紧地拥抱,然后激吻——只觉得这分开的一天就像是分开了一辈子那么长、那么远。 步惊云伸手环住凌傲天的腰,顺势一揽过来就把凌傲天压在身下,又微微撑起身来,深深地凝视着他。 凌傲天忽然有很多话想要问,然而看进步惊云眼眸深处,却只是释然一笑,略带戏谑地说:“云儿的身体……似乎不大行?” 步惊云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凑近凌傲天的耳边说道:“试试不就知道了?”说着就吻了下去,双手熟练地脱去了凌傲天的外袍,又伸向中衣的带子;一边脱一边在颈侧、锁骨上印下一个个标记。 凌傲天也伸手解去步惊云的腰带,眼中亦然有了情动的神采;两人的呼吸都逐渐急促了起来。 孰料就在此时步惊云忽而抬起身来,凌傲天正拽着他的衣服,这一下就扯开大半——凌傲天本也没有多在意,只是下意识地看向步惊云的眼睛——这一看过去凌傲天心中一凛,眼中动情的温度霎时间退去,只剩下冰冷一片——因为步惊云眼里分明是错愕、惊疑和不可置信的复杂。 凌傲天一顶膝侧手一掀就把步惊云扔下床去,眼中带着杀气,厉声说道:“是你!居然敢戏耍本座?!” 95、善恶 “我感到,一柄可怕的剑即将诞生,我必须要走这一趟!” “师父,到底这柄剑如何可怕?” “此剑堪称天下第一好剑——我们必须乘此剑‘剑性’未定前得到它,否则落在心术不正者手里,必会近朱者赤……” “师父你隐居己久,恐怕不便露面,此行不若由晨儿代劳!” “好!” ------------------------------------------------------------------------------- 距离剑祭的约定之日尚且有几日时光,步惊云缓缓地走在路上——拜剑山庄已然不远,他根本不用着急。 这些日子他走在路上听得江湖传言纷纷,说什么断浪叛出天下会之事——步惊云自然是不信的,却也听得他心中烦乱。 而就在这道路之上,一个阵容庞大的送嫁队伍,正在浩浩荡荡前行。 这嫁女之人,正是朝阳镖局的总镖头潘日飞。 这朝阳镖局倒也算是个颇有名气的镖局,此时潘日飞昂首阔步,满脸喜气地走在队伍前方,不料一个白衣少年骤然从天而降,一挥刀霎时间砍翻了两人。 送嫁队伍中立刻有人大喊起来:“啊!是叶平!他竟然敢来来抢亲!” 潘日飞回头一望,立时怒喝一声:“上!” 一时间这道路上刀光剑影纷纷乱乱,打得好不热闹。步惊云乍见此事,却也视若无睹,既然他不赶时间,也就默然站在一旁等候道路再次通畅起来。 可就在打得不可开交鲜血遍地之时,花轿内的新娘却忽然探出头来,焦急地喊道:“叶平……” 叶平立刻欺近轿前,回应道:“子菊,跟我走!”一手拉出新娘,一手握着的钢刀,挥舞得更是狂烈,迅速杀出重围。 潘日飞叱喝道:“畜牲!放下我女儿!”随即飞身而出,亲自出手击向叶平——叶平拉着潘子菊躲避不及,一下子被被重重击中——立时口吐鲜血,连带着潘子菊一齐跌倒在地。 潘日飞一把抽出刀来,当头就向叶平砍去,而叶平此时已然无法抵挡;潘子菊骤然起身挡在叶平身前,凄声说道:“爹爹!我与叶平同生共死,你若杀了他,也别想我嫁给拜剑山庄少主傲锋!” 潘日飞双目通红,怒声说道:“孽障!”当即伸手拽过潘子菊扔在一边,手中的刀顺势向叶平砍去,不留半点儿情面——潘子菊面色煞白,大喊一声:“爹!”那声音仿若杜鹃泣血而吟。 “叮”地一声,那刀势竟然被阻在半空——抬眼看去,是一只手——一只偏白瘦长而稳健有力的手就那样直接捏在了刀刃上。 潘日飞一怔,满心怒气地看过去——那是一个身着黑衣的青年,俊朗非凡却带着凛然让人心惊的气势——潘日飞的怒气竟像是被卡在半空一般,只不禁有些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你是谁?为何多管闲事?” 那青年指上稍稍用力,刀尖一截便被生生折了下来,霎时间全场鸦雀无声,只听他淡淡地说道:“步惊云。” 潘日飞的脸色一下子青一下子白,语气有些软弱地说道:“原来是……天下会的步惊云公子……这……”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咬牙说道:“我这女儿已然许配给拜剑山庄的少主傲锋了,还请步公子给个面子,莫要再理此事——想来令师雄霸帮主也不愿意与拜剑山庄为难。”此言一出,众人只觉得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似是瞬间成了万里冰封。 要说这拜剑山庄傲家也是一个传承数百年的名门望族,天下会兴起时间毕竟是短,凌傲天也不会去随便得罪一些百年世家——只在暗中使出拉拢联合利用排挤等手段,不让他们阻碍自己逐鹿大业即可——等待天下稳定上十余年,再慢慢收拾掉这些世家也不着急。 这拜剑山庄从前一直保持着不偏不倚,既不亲近无双城也不投靠天下会的姿态,凌傲天暂时不去动它,倒让它声势越发上涨了起来。其实原本拜剑山庄也逐渐没落了,偏偏这拜剑山庄的少主傲锋倒是天资甚好,是近年来名望颇高的青年俊杰,再加上如今拜剑山庄还举办剑祭,声势更是高涨。 原本步惊云已知这是拜剑山庄的事,而自己正要前往参加剑祭,也不愿惹事;师父既然放任这拜剑山庄存在,自然也是暂时不想收拾他们——步惊云就更不想自找麻烦了。 然而步惊云偏偏是面冷心热之人,自然不能眼看这对爱人就此阴阳相隔——也许是,自己识得了这情爱滋味,也更愿意去成全别人吧。于是他伸手接刀,也只是想化解一番——谁知这潘日飞不识相,偏偏戳中步惊云的死穴,这言辞中倒像是说师父也要让着拜剑山庄一样——步惊云眼光一寒,瞬间出手就击毙了周围送嫁的数人,冷冷地说道:“便是不给这面子,又如何?” 潘日飞一愣,似是没想到步惊云这么不给面子直接杀人,口不择言地说道:“你……你当你是谁?人家傲锋是拜剑山庄少主,你不过是天下会养的一条狗——你也配管这事儿?!”这潘日飞心心念念着自己能做拜剑山庄少主的老丈人,这心气一高了就头也昏了眼睛也瞎了——也是凌傲天平时表现得太过和气,即使是掌控了天下,让许多人敬佩崇拜,却也不让人心生畏惧——尤其是这等有眼无珠之人,更是蹬鼻子上脸了。 这话让步惊云的怒气简直无法抑制,直接一掌直击潘日飞的丹田就让他成了永久的废人,又上前一下子踩上倒地吐血的潘日飞的脖颈,几乎发出了喀喀喀的声音。 潘日飞痛极钻心,呼吸不顺,这才想到自己竟是对着不哭死神胡言乱语,当即嘶哑着声音大喊:“饶命……” 步惊云正欲下手,谁知那潘子菊忽然扑过来,抱住步惊云的腿,哭道:“求你不要杀我爹,要杀就先杀我吧!” 叶平亦踉跄奔近,双膝着地,恳言道:“我求求你放过潘镖头!” 步惊云忽然觉得这些事情真是乱七八糟莫名其妙——他原本是想救下这两人,现在怎么反倒是自己成了恶人一般——心里憋着怒气,只冷冷地说道:“他一日不死,你俩便永无宁日,难道你们不想永远厮守在一起?”语气中倒是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嘲讽。 叶平连忙说道:“当然想!”却又大义凛然地说:“但若要牺牲那么多性命来成全我俩,我们也会抱憾终生!” 步惊云闻言,冰冷的脸上更陡盖上一层寒霜——你刚刚砍人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些,此时倒成了正义使者了,我步惊云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了?谁是要成全你们——只是他言辞间辱及师父,才非死不可。 潘日飞倒是以为步惊云真是想成全女儿的姻缘才下此毒手,连忙满脸羞愧地说道:“乖女儿,过去爹做错了,今后再不会阻止你们!” 叶平与潘子菊含笑对望,步惊云的杀气却更浓了——这人心真是丑陋无比,潘日飞初时自以为有拜剑山庄撑腰,就如疯狗一般胡乱攀咬,可一旦看步惊云真想要他性命,又装作悔改的样子;而这叶平与潘子菊,本是怜他们一片真情,但他们只顾着自己眉来眼去,步惊云本是来帮他们,未闻一声谢,反倒是成了恶人,让人心寒。而且想也不用想,若是日后拜剑山庄来找他们麻烦,他们必然会把步惊云的名字抬出来放在前面挡灾。 步惊云心中冷笑连连,倒是起了灭口的心思——白管一场闲事反倒是得罪了拜剑山庄,怕是于取绝世好剑无益,反倒多添变数与麻烦——既然师父想要他拿到绝世好剑,步惊云自然会全力而为;倒不如将这些人统统杀了,那拜剑山庄也无从得知这其中缘由了。 步惊云这些年杀人无数,对于普通百姓步惊云尚且还有几分宽容,但对于江湖中人,就只剩敌我之分了——凡是阻碍师父、对师父不敬的人全都该杀——这潘日飞口出狂言自然该死,即使是那叶平,抢亲之时不也杀了不少人;凡是手上沾血之人,其命都已不足惜。 步惊云本是想助人却被反咬一口,自然也用不着给自己找不痛快,当即就要一脚踩下去要了潘日飞的命——孰料就在此时一股气劲径直袭向步惊云的膝盖——步惊云心下一凛,只得收腿回防。 步惊云冷冷地抬眼看去,却见来人正是——无名! 步惊云不禁一怔——说来自从上次学了摩诃无量,步惊云已有近三年未见无名了;他知道师父和无名一直有联系,可是无名向来对他印象不好,他对无名也有几分不满,所以师父也很少和他提无名的事——无名分明已经隐居多年,此时又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步惊云虽然心下存疑,但也敬他是师父的朋友,一代高手,于是拱手行了一礼,叫了一声:“前辈。” 无名微微皱起了眉头,说道:“此事本已解决,你为何又要多做杀孽?” 步惊云眼中一冷,只淡然说道:“此人辱及天下会,当杀。” 像潘日飞这样的人怎会看不出自己的生机就在无名身上了,于是他连忙否认道:“绝对没有!我……小人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前辈明鉴啊……请前辈看在小的我一家老小的份上救救小人……” 无名思索了一番,说道:“之前他的话并没有辱及天下会的意思,对你之言虽然过火,却也不该因此就要人性命——且让他与你道歉,就此作罢吧。” 不待步惊云回话,那潘日飞就大声喊道:“步公子……步大侠……小人一时口不择言,您大人大量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呀!” 步惊云面如寒冰,冷声说道:“谁要他道歉,我只要他一命。” 无名紧皱眉头,有些生气地说道:“你气量竟如此狭小?无非是一句恶言就要夺人性命,换做你师父也不会赞成于你——我看你是杀心难收了!”说着已有气势隐隐透出。 步惊云握紧了拳头,却也不发一言——无论是口出恶言也好还是和拜剑山庄的牵连也罢,最好的方式就是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可惜这理由不能说,有无名在此又注定无法动手;步惊云权衡一番,终究还是说:“既如此,就此别过。”说罢直接离去,毫不拖延。 无名还想说些什么,步惊云却已飘然远去了——即使再淡然的人也不能完全放下自己的面子,何况无名还曾是享誉天下的武林神话,傲气自不一般——此时看步惊云这般无礼,心里终究是存了个疙瘩。 这世上的事总是有这么多变数,又岂能真的事事皆在掌握之中? 96、拜剑 晚秋,天气己渐渐变凉,官道上更刮着呼呼的寒风。 几个走在道上的青年侠客目光漂移着议论纷纷,赫然都在谈论着——断浪叛出天下会之事! 他们讨论得唾沫飞溅,各种猜测层出不穷,却没发现身后有一个年轻人正抱着剑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他们。 霎时间剑光突起——一阵热浪袭来,那些青年侠客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便丢了性命;唯有一个站得较远的人没有死于那热浪之下,乍眼看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脸上还带着几分讥讽地笑意,手上握着一把泛着妖冶红光的剑——剑上嗤嗤地响着,那些新鲜血液先是被热度灼成了血雾,随后那血雾又被那把诡异的剑给吸收了进去——就仿佛,仿佛那剑会吸血一般。 那人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冷冷地说道:“本少爷的事也是你们这些杂碎能随便讨论的——真是该死!” 那唯一活下的一人霎时间瞪大眼,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是断浪!” 断浪冷哼一声,嘲讽地说道:“自然是本少爷。” 那人心知难逃一死,当下豁了出去,发足就朝一个方向狂奔——断浪冷哂一声,也不慌不忙地追了上去——以那人实力,注定跑不出断浪的手掌心。 就在那人刚转过一个转角,断浪再过去之时,只见那人已经化作石壁上的一滩血水肉沫,竟隐隐组成了一个字——魔! 断浪心中一凛,也知道杀此人者不是普通人,凝神看去,只见一个十分高大的灰袍人持剑而立,身旁站着一个神情傲慢的青年。 断浪厉喝道:“何人杀之,报上名来?” 那青年一摊手,动作倒是极为潇洒地说道:“杀人留言,唯我师尊——剑魔!” 断浪内心一震——胆敢自称剑魔,果然狂妄——于是又微微眯着眼问道:“那么,你又是何人?” 那青年傲然道:“我乃拜剑山庄少主傲锋!” 断浪撇嘴一笑,说道:“那么……想要把我留下?”说着火麟剑微抬,隐隐对向剑魔。 傲锋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就凭你,还不配和我师父打!”说着持剑就迎了上去。只听“当,当,当,当……”数响过后,身手还未见高下,然而手中的兵器却已优劣立判。 傲锋持的是天下利刃大钝剑,但己崩缺数处,竟然还沾上了火屑——傲锋见状不禁大怒,双手猛地一拗,就如拗断一截枯枝般把大钝剑断成两截扔在地上。 断浪卓立一旁,嘴角泛起一丝邪异的笑意,故意轻抚着剑背道:“火麟啊火麟,你可真是太棒了。” 这时只听剑魔大声说道:“好剑!” 断浪扯了扯嘴角,冷哂道:“自然是好剑。” 傲锋有些愤然地说道:“嘿,火麟剑的确是好剑,可是我们拜剑山庄内,还有一柄比此剑更好上百倍之剑!” 断浪闻言说道:“我自然知道,本少爷这次就是为着此剑而去拜剑山庄!” 乍听此言,傲锋竟然瞬时收起了倨傲的表情,双掌连拍三下,一辆华丽的四驾马车霍然驶出。 傲锋又单臂一伸,作了一个“请”的姿式道:“如此好极,路程遥远,我们己备马车,迎接断少侠驾临敝庄。” 断浪心下疑惑顿起,却不动声色地坐进马车——本来自己也要去拜剑山庄,那么有人相送,岂不更好——更何况那剑魔实力自己看不透,硬拼无益。 ——无论什么后果,他都不管,他只有一个目的。 而这个目的与所有人的目的,都不相同。 况且,想要算计他断浪,也要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 明日便是剑祭之日,接到请帖前来参加剑祭的众人都已入住拜剑山庄,只待明日剑池比武,有能者方能得到绝世好剑。 夜黑风高之时,一个黑衣蒙面之人悄然摸进建在拜剑山庄半山之上的剑池,正待入池,突闻一声平和而清朗的声音响起:“池中那柄绝世好剑,拜剑山庄早声明‘能者得之’,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以卑鄙手段得到!” 只见说话之人手握一把隐隐带着浩然正气的宝剑,年纪大约二十三四,一身白衣,面容清俊,神情不卑不亢正气凛然。 黑衣人目露凶光,斜斜地向那青年瞥去一眼,说道:“小子,大言不惭!看你怎样能挡得老子?”说着忽而抖腕一甩,手中长剑厉啸着飞向剑池入口前的石阶,“咔”的一声锐响,长剑入石数寸,黑衣人身形如电弹射而起,脚尖点到那正自颤摇不止发出“嗡嗡”之声的剑身上,长剑遇力反弹,黑衣人脚一用力,剑尖将石阶,“嚓”的崩开了一块缺口,石碎溅落,而他却借力电射弹飞而起。 黑衣人身法奇高又诡异非常,一霎之间就绕过那青年掠入了剑池。 那青年被那黑衣人的身法弄得心神一怔;但也立刻反应过来飞身追去。 两人先后进了剑池,一路飞驰,忽而极目看去,只见前面十丈处有许多连绵起伏一大小不一的山丘,山丘上插满了成千上万的长剑,均是和绝世好剑同一模样,令人恍若置身于剑的地狱! 黑衣人此时也惊疑莫名,暗道:“如此众多之剑,究竟哪一把才是真正的绝世好剑?” 那黑衣人自认为乃剑中高手,阅剑无数,但此刻目睹这连绵剑山,也不由怵然心惊万分,骇然心乱。 就在此时,场中忽地响起了阵阵拉动铁链的沉重声音,只见一名虎须浓眉、体壮如岳,身着青衣裸臂袒胸的四旬精壮大汉,左手绞动铁索,正从剑池水中提出一柄尚在嗤嗤作响,腾冒着茫茫白气的长剑。 那人左手放下取长剑的铁链,右手取钳夹取下那把尚呈青色未铸好的长剑,转身走向旁边那熊熊燃烧的火炉,边将此剑放于炉中,头也不回,淡然说道:“剑贫先生即想乘夜取剑,剑池内铸剑无数,请随便拿吧!” 黑衣人见被识破身份,便不再掩饰,惊愕一瞬,即取下脸上黑巾,冷笑一声,道:“好眼力!但阁下头也不回,怎知道是我呢?” 那铸剑师仍头也不回地边用火钳将长剑翻转过来,边道:“天下之间,连一夜也等不及而急着取剑之人,除剑贫外,还有谁会如此贪呢?” [剑贫,本自称剑贪,乃关外胡人,自幼嗜剑好武,搜罗天下名剑与剑法,痴醉如狂,但迄今也没有一柄剑能满足他,故成为不带剑的剑手。此外他学剑百家,杂而不纯,始终未能开宗立派,故改贪为贫,遂自嘲曰:剑贫。] 剑贫并不否认,反而颇为得意的笑道:“嘿……想不到老子贪名远播,连你这个足不出户的铸剑师也知道我,真是荣幸,荣幸!”说着他赫然向那铸剑师逼近,想要擒住他逼问究竟哪一把剑才是绝世好剑。 “嗡”一声剑吟响起,原来是那青年阻在剑贫之前,生生将他逼退几步;剑贫怒极,正待继续攻击;那一旁的铸剑师忽然说道:“这位少侠手中所握是否正是那把‘英雄剑’?” 那青年抱剑拱手恭敬地说道:“在下剑晨,手中之剑的确是‘英雄剑’;此番为阻人夺剑,径自闯入此处,自知冒昧,还望多多包涵。” 剑贫闻言,眼中冒出寒光来,却又有所顾忌没有立刻动手。 只听那铸剑师沉声说道:“我铸剑一生,嗜好赏剑。素闻英雄剑乃当世名剑,未知可否请少侠借与一观?” 剑晨微笑道:“有何不可?”说着便捧着宝剑,准备递上去。 那铸剑师赞赏地颔首说道:“好!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气度!好!”说话的同时大手五指箕张,手上即生一股气劲竟将英雄剑吸扯了过去——不过一眨眼间,英雄剑己平平稳稳地落到了他的手中。 剑晨心中不禁有些惊异,而剑贫见那铸剑师竟能凭劲气将剑晨的宝剑遥吸出鞘稳抓手中,心头大震,暗惊道:“难怪剑池无人守卫,原来这铸剑师竟也是高手!他这手武功不正是失传己久的摄剑法吗?” 剑贫知道夺剑之事恐怕不易,却又舍不得放弃,只在一旁等待时机。 那铸剑师满面欢喜而神情凝重的缓缓抚剑,屈指一弹,“当”的一声仿若龙吟,宝剑嗡响不绝,多时不散。 “剑好,人更好!”那铸剑师凝视英雄剑片刻,由衷地赞道,“此剑蕴含一股浩然之气,不愧是正道神兵——”说着又看向剑晨,欣慰地说:“看来英雄剑并没找错传人!”不待剑晨客套,又忽而问道:“剑晨少侠,你也是为取池中之绝世好剑而来?” 剑晨只稍稍一怔,当下点头承认。铸剑师欣慰地笑笑,将英雄剑还给剑晨。 忽地,地面一阵震动,所有拜剑山庄内的人似乎都听到心里响起一声剑吟——浩瀚如苍穹渺远如传说——这是……绝世好剑! 一直未曾插言的剑贫贪婪的望向剑池的中央,只见一把四指并宽,通体深幽而现暗芒的宝剑缓缓升起,此剑的剑柄和剑身完全俱成一体,乃是以原料同铸而成——那独特的造型和桀骜不驯的剑气,只要乍眼看去就慑人心魄让任何爱剑之人都难以自拔。 剑贫霎时飞身而起直取那柄绝世好剑,剑晨立即持剑而上挡住剑贫;此时剑贫已然双目发红,大喊一声就和剑晨战在一起。剑晨使出“莫名剑法”迎抗,而剑贫的招数诡异莫测,一时间两人打得难舍难分。 而事实上刚刚那声剑吟已将拜剑山庄内所有人都引了出来,全部向着剑池赶来——不用想也知道,今夜必然有一场剧烈的混战。 正当剑贫与剑晨打得不可开交之际,近百人一起涌入剑池之中,几乎每人都只是略微一顿,待得看清楚那剑池中央的宝剑后就纷纷飞身去夺剑,互相之间也是不断地拔剑拼杀,不多时便血流成河。 当步惊云进来的时候,整个剑池几乎都成了血泊;然而步惊云只是目不斜视,直向那绝世好剑看去——这一望去,步惊云只觉得心里一震,与那宝剑仿佛心灵互通一般——这是……命定之剑! 步惊云当即朝那绝世好剑掠去,无人可挡;眼看即将要触到宝剑,忽而两道人影竟从地底斜射而出直击向步惊云——步惊云猛地出掌反击,转身回跃,定睛一看,竟是两个长得十分相似的妙龄少女。 那两个少女身上的服饰皆是皮革所缝制,造型奇特,与普通女孩子大不相同,倒像是……铸剑之人——也只有铸剑之人才需要穿皮革所制的服饰用以抗热。 然而步惊云不去深究,他只想拿到绝世好剑,任何挡路之人只要一并除去便好——他正要出手,孰料这剑池内四周忽而射出千万道细芒——猝不及防下,剑池内的人多多少少都被那细芒射中。 只眨眼间,那些前来抢剑之人竟都几乎死了个干净,当场只剩下剑贫、剑晨、步惊云、铸剑师和那对姐妹双姝。 步惊云在那细芒射出时便已感觉到,立刻以真气护住周身;又伸手捏住了往双目而去的几道细芒——此时一看,便有一滴血珠从手指上滴落在地——步惊云细细感受一番,这通体带刺的暗器上似乎也并没有加毒素;那些人之所以身亡,全是因不留意而被暗器刺入死穴之故。 剑贫与剑晨也骤然反应过来不再纠缠,只是各护自己,却也在猝不及防下免不了被刺破几处。 此时步惊云赫然想清楚了之前一直觉得怪异之处——这剑池的正中央绝世好剑所在之处竟是整个剑池的最低点,而那些鲜血全都沿着地上的沟壑向绝世好剑聚集——步惊云几乎都能感觉到绝世好剑欢快的吟唱声——原来这是……以血祭剑——原来,这才是所谓的剑祭的真正意义所在! 只见那铸剑师忽而仰天大笑,大声说道:“百年……百年啊——几代人的等待——绝世好剑终于出世了——哈哈哈哈哈……” 那对姐妹双姝居然一下子单膝跪下对着那绝世好剑说道:“剑奴剑婢恭迎绝世好剑出世!” 步惊云悚然而惊——原来这拜剑山庄故意放出绝世好剑消息,就是要用爱剑人之血来使好剑出世——不过……那又如何?步惊云的眼神犀利起来,无论如何这绝世好剑都必须拿到。 绝世好剑只能也只会属于步惊云。 97、夺剑 “那就是……绝世好剑!”这声音突兀地出现在剑池门口,激动地语调都颤抖了起来。 “不错。锋儿,你这就去取剑吧!”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 众人回首望去,来者正是剑魔和傲锋,而与他们同来的,竟然还有一个轻纱蒙面身段窈窕的妇人。他们身后跟着一群拜剑山庄的弟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兴奋之色。 正在此时,那剑池中的绝世好剑四周忽而燃气熊熊大火——那热浪让临近的众人都不禁退后几步——众人凝目视之,只见那漆黑的绝世好剑在通红的烈焰中,是如此的——让人心动神驰! 那妇人美眸里闪现出喜悦之色,侧首向卓立身旁的傲锋说道:“锋儿,是时候了,快去取剑!” 站在傲锋身后的一名四旬壮汉也向傲锋兴奋地说道:“少主人,取剑必须吃点苦头——可是只要取出神剑,届时,拜剑山庄定可重现辉煌,称霸武林!” “好!”傲锋满怀欣喜之情,展身飞往剑池中央。 步惊云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这拜剑山庄的人明显是将来参加剑祭人都当作了祭品,即使是如今还活着的人他们也没放在眼里,一心只觉得绝世好剑已然是自己少主的囊中之物了——步惊云眼中杀意暴闪,气势也随时待发——不过此时倒可以稍稍等待时机,在场的其他人也在观望,即使傲锋真能拿到绝世好剑,也未必就能保住。 傲锋目中异彩连连,但未及剑池中央,他便感到烘烘热气扑面而至,使他呼吸不畅,几乎为之窒息,皮肤被疾火熏烤,几乎要被烤熟,似乎连血液都停滞了——于是不由得停下了步子来。 良久未曾开口的铸剑师见傲锋止步不前,连忙鼓励地说道:“少主人,只要得到绝世好剑,便可光大门楣,快上去取吧!” 那妇人见傲锋面露迟疑之色,立刻走前几步,着急地对他说道:“锋儿,你身为拜剑山庄嫡传少主,此剑务必由你亲自夺得,小小苦楚定要忍耐!” 那铸剑师以及剑奴剑婢都眼含期待地看着傲锋,可傲锋眼见如此烈火,让他赤手取出火中的绝世好剑,心中不由惊骇踌躇,只得惶急地说道:“娘……那实在是太热了,我……我受不了……” 一旁的剑魔见状,连忙目带讨好之色地望向那妇人,也就是傲锋之母傲夫人,接口道:“别急,待我这个做师父的来助他一臂之力!”说着就气走丹田,运起十成功力,双掌齐出,遥击剑池中央的熊熊烈火,劲力立向池内激射,顿把其中热气反逼向东面驱散一会,傲锋即展身形,趁机飞身取剑。 只见他右臂伸出,抓向火中的绝世好剑,还未挨上宝剑,衣衫便尽数着了火,肌体亦遭灼烧,痛得他撕心裂肺地惨声嚎叫,哭嚎声中,傲锋翻身弃剑后退,落地后,即将手臂沉于用来铸剑的水缸中,还一边嘶嘶地吸气呼痛不已。 铸剑师走近傲锋身边,严肃地说道:“少主人,你必须忍耐,为神兵作出一点牺牲,它才愿意归属于你!” 傲锋先是用畏惧的眼神望向剑池中央,而后目光乱飞,神情闪烁,语气轻飘飘地说道:“即使没有这宝剑,我也有自信能使拜剑山庄重振声威,根本不需要为此去冒着被大火烧死的危险。” 听闻此言傲夫人快步奔至傲锋身边,怒斥道:“你少狡辩!少许苦头也吃不来,你太令我失望了!” 傲锋偏过头去不敢看傲夫人,只摇头说道:“娘,你可别把自己儿子往死路上推!” 一旁的铸剑师和剑奴剑婢眼中都露出失望和鄙视的神色,不再看傲锋了。 正在此时,一直迟迟未动的步惊云忽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眨眼间就冲进了火海中——那火焰与他的护体真气碰撞在一起,几乎发出哧哧的声响——在这样的高温中护体真气顶不了多久,而且倘若消耗太多内力,即使拿到绝世好剑也只有被人抢走的份了——于是步惊云不去管越来越稀薄的护体真气和被高温烤得泛红辣痛的肌肤,伸手就握上了绝世好剑——在那一瞬间,步惊云的整个心神都浸入了绝世好剑之中,感受到那浩瀚的剑气和相伴一世的诺言——他知道,他终于是成为了绝世好剑的主人。 步惊云一进一出也不过霎时之间,待他再次回到原处,衣衫上已经有几处因为真气护不住而烧焦的痕迹,头发上也带着火星——最严重的是握剑的右手,皮肤已经因为直接接触高温的剑柄而翻裂开来,鲜血直流,显得触目惊心。 然而步惊云依旧是冷冷地,目光中带着奔涌的煞气,冰寒地看着眼前那一双双泛着贪婪、垂涎、嫉妒、愤恨和杀意的眼睛。 剑魔冷笑一声,当即就向步惊云攻去——这里所有人中以他功力最高,已然突破了传奇境界,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他一边使出自己的绝招“断脉剑气”,一边厉声说道:“小子!识相的话就把绝世好剑交出来,看在天下会的面子上老子还能饶你一命!” 步惊云不为所动,举剑相抗——他天资卓绝,达到绝世巅峰已数年,如今又手握绝世好剑,即使不用出摩诃无量,也能与才堪堪突破传奇境界不久的剑魔势均力敌。 傲锋的眼中闪现出愤恨不平的神色,一挥手让拜剑山庄的弟子们将外来之人统统围了起来,各种刀剑暗器就往剑贫和剑晨身上招呼,自己也飞身而出向步惊云攻去。 这傲锋即使再怎么吹,也不过是一流境界,原本对步惊云完全造不成什么影响——不过剑魔与步惊云正打得激烈无比,这傲锋居然在一旁见缝插针般不断地偷袭,真是卑劣无比。 剑晨击飞围攻他的人,飞身前去就挡住了傲锋,语气严肃而正直地说道:“傲锋,你身为拜剑山庄少主,岂能用如此下作手段?真是丢光了拜剑山庄的脸面!” 傲锋脸涨得通红,怒声说道:“这步惊云前些日子坏我姻缘,我这么做都是应该的!” 剑晨怔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谁料这时一把剑从一个极其难测的角度直刺过来,步惊云虽是在与剑魔打斗,却时刻都在关注着四周以防偷袭——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步惊云扭身一侧,一腿踢开剑魔的攻势,那把剑就直直地刺入了步惊云的左肩——倘若未曾躲过,那剑势必穿心而过! 这变故让剑魔都有些诧异,几人抬眼望去,只见那正抽剑冷笑的人却正是——断浪! 步惊云双瞳微缩,肩上被火麟剑刺穿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他紧了紧手中的绝世好剑,抿着唇神色意味不明地看着断浪。 剑魔错愕之后不禁哈哈大笑,语气嘲讽地说道:“果然不愧是绝世好剑,能让师兄弟当场反目!” 断浪冷冷一哂,撇嘴说道:“我断浪早就和天下会没半分关系了,哪还有什么师兄弟——”说着一瞥步惊云,冷冷地说道:“更何况我平生最讨厌的人就是这个从来也没有给出过好脸的步惊云,偏偏雄霸还总是偏心于他——我早就巴不得……杀了他!”说着手持火麟剑就向步惊云袭去,招招狠辣不留半分情面。 步惊云面色一冷,抬剑格开火麟剑,深深地看了断浪一眼,趁势就向剑池外飞身而去——剑魔怒哼一声,急忙追去。 断浪也正待飞身而去,忽而一把泛着寒光的宝剑横在眼前,断浪火麟剑一挑——持剑的两人都顺势后退了一步——那阻挡断浪的人正是剑晨。 剑晨怒目看向断浪,喝道:“断浪!你竟然真的背叛师门,还对同门出手——令人不齿!我今日断断不能放你离开——” 断浪只哂笑不答,直接用火麟剑说话——火麟和英雄这两把宝剑就这样碰撞在了一起! 霎时间,火麟剑卷起狂风逼进,剑晨挺剑迎架,守得稳如泰山。 断浪连攻十数招,“叮叮当当”之声连连作响,刺耳震心,他的剑势有如狂风暴雨,而莫名剑法也是固若金汤,简直无隙可进。虽然如此,但断浪的攻势仍震得剑晨微微后退。其实剑晨已然是绝世高手,而断浪还尚未突破;原本剑晨该占上风——可偏偏剑晨剑风持正,又无意杀伤人命;而断浪招招邪异狠辣,对敌对己皆不留情——竟硬生生地克制住了剑晨。 忽然间,只听得“喀蹦”一声脆响,传出兵器的折断之声。 与此同时,一向镇定从容的剑晨面上突然绽露出惊愕难信的表情——原来,断剑之声是从他手中发出,他手中那柄正气浩然的英雄剑在和火麟剑的硬拼之下,竟然刹那间从中间折断! 断浪也被这情形弄得一怔,却不迟疑,当即离开战圈朝剑池外飞身而去。 这时,一直默立在旁的铸剑师终于说道:“英雄剑折,绝世剑生——迟暮英雄失剑心,绝世好剑生剑魂——看来那步惊云真的是绝世好剑的命定主人……既然是宿命,我等也只能认剑不认人了……” 剑奴剑婢一听此言眼中一亮,互相对看一眼,也立即飞身向外而去。 -------------------------------------- 步惊云虽说比剑魔先行一步,奈何剑池外也都是戒备重重的拜剑山庄中人,即使他挥剑连杀,也终究是慢了速度,被剑魔赶上——两人当即战在一起。 步惊云不想再多与剑魔拖延,但此时使出摩诃无量显然不合适——他得到绝世好剑,这一路上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敌人;摩诃无量消耗太大,况且他之前取剑也有耗损,如今又被断浪刺伤,实在不宜过度消耗。 于是步惊云只使剑抵挡——却发现这绝世好剑果然比他之前所用的任何一把剑都要适合自己——就像是,完完全全为他而生,仿若有剑魂与他心神相通一般。 步惊云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能把自己的剑招如此行云流水一般地使出,又是面对剑魔这样合适的对手——这种顿悟的收获简直无可计量。 然而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却牵动了步惊云左肩的伤势,让他一下子从那玄妙的感觉中回过神来——不知怎的,一想到断浪竟然真如传言所说叛出了天下会,背叛了师父,而且当真毫不留情地对自己下手,忽而就有些心神散乱——高手过招只在毫厘之间,步惊云这稍稍一走神,眼看就要被剑魔击中——一只手臂霎时间横过来挡下这一招,那人闷哼一声倒飞出去,却也为步惊云解了这次危机。 步惊云趁势后退几步,乍看过去,为自己挡招的竟然是那铸剑师——那铸剑师此时正抱着自己软绵绵的右臂,冷汗连连地瘫坐在地上。 剑魔一怔之后就是大怒,喝道:“钟眉!你竟敢背叛拜剑山庄!” 那铸剑师钟眉低沉地说道:“绝世好剑已然认主,这步惊云就是我以后的主人……可我始终是背叛了拜剑山庄,就以我这右臂赔上,使我终身无法再铸剑。”其实以这钟眉的功力,原本完全不需要牺牲右臂即可挡下那招——原来他是为了背叛之故,于是心甘情愿折损右臂。 剑魔冷哼一声,又要向步惊云攻来;步惊云已经凝神戒备,再不会给敌人第二次机会了——孰料那剑奴剑婢也从剑池中飞出,一下子挡在步惊云身前,同时说道:“想抢主人的绝世好剑,先过我们这一关!”说着就组成一套双人剑阵一齐朝剑魔攻去。 剑魔怒吼一声,出手就想杀死剑奴剑婢;此时傲锋和傲夫人也出了剑池,傲锋一见步惊云手中的绝世好剑,就双目放光地扑了过来——步惊云眼中杀机一现,一挥剑就是一道剑气射出,直指傲锋。 眼看那傲锋就要被剑气穿心而死,而他的师父剑魔又被剑奴剑婢缠住脱不得身;刹那间那傲夫人忽地扑过去,瞬时被剑气破体,软倒在傲锋身上,血流如注,生机迅速消逝。 剑魔看见此幕双目赤红充血,大喝一声就将剑奴剑婢震飞出去;他一步就跨到傲锋身旁,抢过傲夫人的身体,大喊道:“不!不!啊——”转眼看向步惊云,眼中神色若疯,咬牙说道:“步惊云!你杀我此生最爱之人!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步惊云面不改色;孰料那傲夫人竟缓缓地睁开眼睛,喃喃地说:“剑魔……” 剑魔一愣,连忙看向傲夫人,只见她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断断续续地说:“给……送给你的……” 剑魔哪还有空去理步惊云,只连忙接过那盒子,迫不及待地打开——只听“刺啦”的一声响,盒内闪电般射出一蓬牛毛细针暗器——而剑魔正在俯首看去,只得“啊”的一声惨叫,不及也无法闪避,无数细针钉射到他双目及满面,痛嚎声中松手抛开木盒,身形踉跄后退,双手急忙捂眼,鲜血即从指缝流出。 傲夫人的眼中露出了难以言喻的喜悦之情。 拜剑山庄众人无不惊愕莫名,傲锋也惊呼道:“师父!”人即刻从地面上弹身而起。 傲夫人拔下发簪,趁机扑向剑魔,她身法利落,动作娴熟,看来是为了杀剑魔而处心积虑苦练了多时,此时更是如回光返照一般精神奕奕——她大叱一声:“剑魔,去死吧!”说着就举簪狠狠刺向剑魔的心脏。 傲夫人一簪就刺进了毫无防备的剑魔的心脏,正要拔出,忽而一道红光一闪——正是一直躲在一旁的断浪——他火麟剑电闪般地迅速一挥,在众人尚未看清之瞬间,血雨飞溅,傲夫人握簪的右臂就被齐肩斩断。 “砰”的一声,刚刚撤回火麟剑的断浪当胸中了突如其来的一掌,却是双眼己盲的剑魔挥出之掌。 断浪痛呼一声,被震飞数丈,倒地吐出一口血来。 “多管闲事,老夫所爱之人,即使要杀要剐,也得由我发落,岂容你插手,滚开!”剑魔一手捂着双目,一手捂着心口,嘴里的话却如斯霸道。 断浪一抹嘴角流出的鲜血,心里暗骂道:“他娘的老贼!以为少爷我愿意救你?!真是吃了个大亏……” 这场上突生如数变故,饶是步惊云心性坚定,也错愕不已——看到断浪受伤,下意识地想上前帮忙,忽而又想起断浪已然背叛师父,双目寒光一闪,握紧了手中的绝世好剑就想要对断浪出手——两人的目光正好交错——只见断浪的目光中决绝狠辣,却又有几分深藏其中不易察觉的复杂;他看到步惊云眼中的杀机,左手不动声色地假装捂住胸口,实际上却是握住了颈上悬挂的一个不怎么起眼的黄玉挂坠——堪堪露出一角,正好能让步惊云看见。 步惊云目光一闪,当即再不看断浪,也不理场中众人,一剑扫开挡路的拜剑山庄弟子就飞身离去了;那铸剑师钟眉和剑奴剑婢见状也不顾自己的伤势起身追去。 剑晨面带为难之色,手上握着已然断成两截的英雄剑,目送步惊云远去,微微沉吟后即默默离开,并没往步惊云的那个方向追去。 而躲在一旁的剑贫,眼睛转了转,偷偷地朝步惊云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于是绝世好剑就此出世。 98、失算 天下会这几日的气氛都十分凝重,没有人胆敢在这时触帮主大人的霉头,上至长老执事下至弟子仆婢都万分小心不敢稍有越界,生怕被迁怒成了出气筒。 天下第一楼内,凌傲天面色淡然地坐着,看不出心情如何。 “爹爹……”幽若语气百转犹豫地开口喊了一声。 “嗯?”凌傲天淡然地抬起头,从表情上看不出一丝破绽。 幽若拧了拧衣角,秦霜在一旁肃然开口说道:“爹,之前几日您一直不表态,我们也希望这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可如今这事情都已经传开了——而且浪师弟……断浪他一路上胡乱杀人,江湖上甚至传言他是失了神智成了杀人狂魔了,我们实在是应该采取行动了。” 凌傲天皱眉不语,幽若咬牙接口道:“爹爹!这么多年来爹爹待断浪犹如亲子,我们和他也情谊深厚——可他既然自行叛出天下会,从此与我们便是敌人——对待敌人万不可有半分心软,这都是爹爹说的,难道在断浪这里就可以破例?” 凌傲天的嘴角忽而就弯起了一个弧度,淡笑着说道:“近十年来我待断浪犹若亲子,他又如何会这般就背叛于我?” 幽若一怔,立时就眉开眼笑地说道:“原来这一切都是爹爹的安排?我就说嘛,即使是这几年从外界看来小浪似乎是被雪藏了,可是他明明在暗中做了不少事,和我们也半分矛盾没有,怎么会随便反出天下会?哎呀,我们原本还担心爹爹你为此难过呢。” 秦霜微微皱眉说道:“爹这是……为了东瀛人还是那帝释天?” 凌傲天摸了摸下巴,浅笑着说:“你们认为呢?” 幽若想了想,说道:“东瀛人已经在重重计谋下成了瓮中之鳖,想来是为了帝释天吧?那人功夫那样高,实在是有些难以着手对付的感觉。” 这时秦霜忽而说道:“可是……按师父所说,那帝释天如此了得,会轻易相信浪师弟吗?” 凌傲天轻笑起来,说道:“那么随意安排的一幕戏,就是换做我,我也不会相信——帝释天又怎么会相信呢?” 幽若蹙眉说道:“那岂不是把小浪陷入了危险之中?” 凌傲天手指轻叩着桌面,语气略带嘲讽地说道:“即使他不相信,他也会吩咐浪儿为他做事的……” 秦霜疑惑地问道:“为什么?明知道浪师弟是奸细还会用他?” 凌傲天缓缓地站起身来,背着手走到大大的落地窗前,悠悠地说道:“这样拙劣的手段自然会被他识破,不过他只会觉得是他自己英明无比,甚至能反过来利用断浪——因为他不认为以断浪的本事能给他造成什么损失……越自负的人,只会越容易落入陷阱……究竟是谁的失算,现在……还说不准呢……” ------------------------------------------------------------------------------- 拜剑山庄的剑池外,剑魔再没理会断浪,反扑上去将身边己倒在血泊中的傲夫人拥抱入怀,痛心疾首地喊道:“傲夫人,我多年来对你言听计从,你为何还如此待我?这……这太不公平了!” 傲夫人躺在剑魔的怀里,此时已力气尽失,只吃力地说道:“自你…杀死我丈夫……开始,我便恨你入骨…但我更恨自己这……这容貌,因为它……害我……家破人亡,所以……我早已毁……毁了它……从此永戴面纱……此次……纵死也要杀你……我才能……瞑目……”说罢,便伸手扯下了一直蒙在脸上的面纱,只见那面纱下一张曾经倾城绝代的脸,如今自鼻以下都是触目惊心的划痕! 傲夫人终究是露出了一个冷笑,骤而身亡。 “娘——”傲锋惊得魂飞魄散,呼喊着扑向母亲的尸身。 剑魔伸出手去微微颤抖着摸着傲夫人的脸,血泪在脸上纵横,他声音嘶哑,悲怆地喊道:“你真的毁了自己的容貌,为何如此对我?傲夫人……”用手抚着她的脸,但觉每寸剑痕极深,他的心,似乎也在滴血,在呐喊…… 忽而剑魔忽地狂笑起来——“好!既然我没法得到你欢心,你恨我入骨更好!你恨我愈深,说明你对我所用的感情就愈深!傲夫人!你纵然死了,亦始终无法离开我的怀抱,你一世也离不了我,生时得不到你,死后我也要得到你!”剑魔神情恍若痴狂疯癫,狂笑声中,他十指用力,傲夫人的骨和肉立被捏碎,一具完整的娇躯霎时变成了一团肉酱,鲜血肉碎亦洒满剑魔全身,他不住的仰天狂笑狂悲——这样惨烈的场面,令在场众人见之无不毛骨惊然。 正在此时,剑魔忽而悲鸣一声,一下子从全身上下射出七道断脉剑气——将拜剑山庄所有人包括傲锋在内全数杀死——傲锋临死前瞪大了眼,错愕地问道:“师……师父……为什么……” 剑魔嘶哑着说道:“我杀了你爹……本来还要杀你——若不是为了傲夫人,又怎会教养你十几年!如今她死了,你还活着做什么……做什么……哈哈哈哈哈!” 傲锋双目中怨恨不甘等情绪纷纷划过,最终睁目而逝。 刚刚七道断脉剑气射出之时自然也没有避开断浪的方向,可断浪毕竟不一般,一掌拍地翻身腾空挪移便躲过了——此时看着状似疯癫的剑魔,眼神闪烁不已。 剑魔忽而转过身来朝着断浪的方向说道:“你……过来!” 断浪双眼一眯,就直接走了过去——剑魔之前被发簪刺中心脏,即使没有立即拔出,又有深厚功力护体,终究还是活不了多久了——更何况断浪心里也有些猜测。 剑魔微微低头,深情地抱着傲夫人仅剩的头颅,喃喃地念出一段功法口诀来——断浪立即凝神记住。 剑魔只念了一遍便作罢,语气阴沉地说道:“能记多少便看你自己了……这是我毕生心血所成的断脉剑气……若你以后能用此招杀了步惊云,也算是为傲夫人报仇了……”说着语气渐渐低落下去,喃喃道:“可她最恨的人是我……是我呵……”说着忽而伸手就把插在心口的簪子拔了出来,那热血和他满身上傲夫人的血肉混合在一起——剑魔仰天而笑,说道:“那我成全你……你也成全我……我们永不分开……”说罢当即毙命。 断浪面色复杂地看着剑魔的尸体,微微嘲讽地说道:“白白等待十几年……可真是……该说你痴呢还是傻呢……”说着用火麟剑在地上击出一个大坑,将剑魔的尸体和傲夫人的头颅一起挑了进去,掩埋起来,对着那微微上隆的土堆说:“你的断脉剑气本少爷就笑纳了,不过要我杀步惊云……呵呵……”转身,声渐不闻,人已远去。 ------------------------------------------------------------------------------- 步惊云离开拜剑山庄后,并没有加速赶路;他知道打他主意的人一定不少——人就是如此,在巨大利益憧憬的推动下,常常会失了冷静——如今江湖上已经传出得到绝世好剑就能称霸武林的传言了,可偏偏这样可笑的传言信的人还不少,纵使有天下会的势力摆在那里,也有大把不要命的江湖人敢于一搏。 再说了,在他们看来,惹不起你天下会还惹不起一个步惊云吗?天下会是几乎控制了神州天下不错,但素来江湖人就是桀骜不驯的,天下会还能把他们都给杀了吗?到时候一拥而上杀了步惊云抢到绝世好剑,再找个深山躲上几年练成绝顶高手,那么天下会还有甚可怕——还有人想着,即使是帮主的弟子,但并不是继承人,若是死在他人手里,怒气必然是有,然而过上几年不也就淡了——等拿到绝世好剑成了绝顶高手,说不准那天下会还得反过来拉拢自己呢。 于是拿着绝世好剑的步惊云就成了如唐僧肉一样的存在。 步惊云不会焦急着赶路,那样很容易着了别人的道不说,自身消耗太大也是很危险的——再说他身上带伤,还是边行边疗伤的好,这样即使遇到强敌也尚有一拼之力。 这一路上遇到的宵小数不胜数,不过都化作了白骨——当然并不都是步惊云动的手——那怎么也说不通硬是要跟在步惊云身后的剑奴剑婢还有铸剑师钟眉可是出了不少力。 铸剑师钟眉是大师级的人物,即使他右臂已废,对天下会的意义也必然重大。步惊云希望钟眉不要与自己同行,自行去天荫城等他,这样可以避开直接冲突;不过钟眉只说要寸步不离地护送绝世好剑,怎么也不答应离开。 那剑奴剑婢就更让人头疼了——这是一对姐妹双姝,还是一对长得很漂亮穿着很诱人的姐妹——这样跟在步惊云身后,简直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果是像以前那种跑上来缠着他的女孩子,步惊云不介意给上几掌送她们回家;可偏偏这两姐妹看那绝世好剑的眼神比看步惊云炽热得多得多了,还自称是为剑而生的剑的奴仆——这让步惊云都不好下手了,毕竟确实是自己拿了别人守候多年的绝世好剑;而且这姐妹俩皆是一流巅峰功夫不弱,还会一套合击的剑法,想来师父也会很感兴趣,于是步惊云也只能忍耐了。 这一日步惊云走在路上,后面不远处跟着钟眉和剑奴剑婢三人;此处荒草凄凄,污泥碎石遍布——然而步惊云的心情却很不错,因为此处路途已过大半,按此速度不过几日就可到天荫城,是以就连步惊云周身的冰寒气势都缓和了几分,让钟眉三人都有些错愕。 然而世事终究不会万般遂人心愿,步惊云不想惹事只想早日回到师父身边,可偏偏总有事情会找上他。 步惊云忽然停下脚步——因为顺目望去,有人挡路。 这一路上明偷暗抢的人不计其数,然则还没有哪一个人胆敢光明正大地拦路——不说步惊云原本就是高手很难对付,就是这样站出来露了行迹,难免不被天下会秋后算账。 可那人就那样静静地立在那里,面色平淡目光坚定——步惊云的神色一下子就凝重起来,因为挡路的人,正是无名。 无名,传说中的武林神话——更重要的是,他是凌傲天的朋友,居然也要来与步惊云为难吗? 步惊云停顿片刻,再度向前走去,直到离无名约十步远才再度停下,淡淡地开口道:“前辈。” 无名也不多说什么客气的话,只看着步惊云,左手一伸道:“把剑交给我。” 步惊云眼光一寒,冷声说道:“凭什么?” 无名淡淡地说道:“人、剑、心相通,人恶剑则恶,人善剑则善;你煞气冲天,持此绝世好剑只会滥杀无辜,终将坠入魔道——我自不能放任不理。” 步惊云浑身都有怒气翻涌,寒声说道:“你也不过是想要此剑,又何必多找借口——自你我第一次相见,你从来都只会以煞气来教训于我……我总念在当日你也算与师父同时救我,又与我师父相交,才不欲计较……”说着目光一凛,一字一顿地说道:“此剑只与步惊云同在,若强抢之,你我就此成仇!”步惊云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却是坚定非凡,似要把无名这么多年对他的偏见全部吐出来一样。 无名竟也被这话说得一怔,深深地看了步惊云一眼,终究还是微微摇头道:“你自小便戾气极重,到此时仍旧执迷不悟,我也迫于奈,只好出手了。”语音方歇,无名闪电般的出指,一股无形剑气飞射而出直击步惊云! 这是无名自突破后潜心苦练,终悟出的比莫名剑法更强的无上剑道——所谓无上剑道,共分无形、无情、无名和无我四道,至今为止无上剑道还从未派上用场,今天方属无名首次使用。 只见无数无形剑气扑出,正是无上剑道之无形道——步惊云出剑急挡,却眼看那剑气直透过自己的剑幕袭来——顿时步惊云只觉得全身犹如遭万剑所刺,倒退数步,浑身疼痛至极,却咬牙摇摇晃晃地稳住身形,目光坚定地注视着无名道:“我却是非你敌手,然要我放弃,绝无可能!”说着气贯全身,骨骼经络都有些许因大负荷而生的疼痛感——然而步惊云只若未觉,倏尔引剑直出,调起全数内力运行摩诃无量,引动云之本源强贯入体内,又借此本源之力荡剑而起,万千剑雨就向无名急袭而去。 无名双目微沉,并指直出,无形剑气比之刚才威力更大地飞扑而去——连那地面上的泥石亦被绞成碎末! 即使步惊云强运摩诃无量,借本源之力加强剑势,却依旧与无名相差甚远——这无上剑道比步惊云从前对剑之理解更进一步,确实不愧是无名——步惊云难以抵挡,骤然间身上就多出十数道血痕,还有一道剑气直直击向他的右手手腕,一击之下步惊云只觉腕上一痛一麻,绝世好剑立即脱手飞出! 99、怒意 步惊云一时手腕剧痛,怕是伤到了经脉;竟然连绝世好剑都脱手而出,心中急怒之时,却也有几分黯然——终究还是……保不住…… 连自己的兵器都难以保住,又有什么资本去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呢。 步惊云冷眼看着无名,神情淡漠如寒冰;紧紧地抿着唇,心里却在滴血。 那绝世好剑飞出去后斜插进了地面,无名走上前去正要握上剑柄,两道寒光就从后方袭来——来者正是剑奴剑婢。 无名只微微一顿,手势微变,也不见他怎样出手,剑奴剑婢的两把剑就已到了无名手中。 方一出手就失了兵刃,剑奴剑婢不禁骇然失色,只得抽身疾退。 无名冷哼一声也不再追究,只将两把剑甩在地上,伸手就拔起绝世好剑。 突然从绝世好剑中自生出一股剑气,无名一时不查竟给那剑气逼至松手——而绝世好剑竟然咔嚓一声再度斜插进了地面。 这绝世好剑居然会不甘于受控,就连无名乍见之下也不禁为之惊愕,怔愣了片刻。 那铸剑师钟眉此时走上前来,行了一礼,说道:“绝世好剑已然自行认主,还请阁下莫要强求。”剑奴剑婢也一同怒目看着无名。 无名顿了顿,看向步惊云,微微皱眉,说道:“我实是不放心于他,若他日后真以此剑多造杀孽,必将祸害天下——”步惊云只抿唇不语,也不接话。 无名想了想,终于说道:“我亦不想欺你,只要你能接下我一招,我便不多纠缠,如何?” 步惊云双目一闪——若是无名偏要强抢,其实步惊云是毫无办法,毕竟实力相差太远;也许可以等回到天下会后让师父去和无名交涉,但这样的事实令步惊云不齿——自己的绝世好剑自然应该由自己夺回,若是依靠师父,恐怕就连绝世好剑也会看不起他。更何况,步惊云想要成为师父手中独一无二之剑,若然连自己的剑都保不住,还有什么资格妄想? 想到此处,步惊云双目湛然地一点头,说道:“好。” 无名示意步惊云拿回绝世好剑,步惊云方握上剑柄,手腕便是一阵剧痛。 无名皱了皱眉,说道:“你手腕受伤,如此并不公允,你可要再行约定?” 步惊云眼中露出强烈的战意,一抖手强用真气压下伤势,又兼用麒麟体的优势使那伤势不会影响出招的水准,淡淡地说道:“不必,这就开始吧。” 步惊云不想拖延,他想要靠自己的实力来证明自己就是绝世好剑的命定主人。他知道无名也有顾忌——因为此处离天荫城实在不远,若是师父得到消息赶来,此事必会陡生变故。 无名深深地看了步惊云一眼,终于发招了——只见他真气一吐,立即有一把以气形成的剑在半空中飞旋如盾,不断在半空中急转,这正是他刻意用来对付步惊云的一招,无上剑道其中一道——无情道。 一股寒气顿从剑盾中四散,就连站在一旁的钟眉和剑奴剑婢都觉得奇寒透骨,忍不住一退再退。 无情道果然无情,招数未发,但其冰寒剑意己足可令人心中那炽热的战斗意念彻底崩溃。 但对步惊云来说,虽叹无情道之高让人胆寒,却依旧笔直地站在那里,如一座固垒之城,永远不低头,永远充满着不屈的战意。 那剑意不断压制,片刻之间步惊云却觉得似乎连心都被冻僵了一般——不!不能输!他且还未出招,怎能就此认输……况且……当初答应师父,必会拿回绝世好剑……如此想着,步惊云双目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柔情——无名只觉得心神一震,暗中大觉不妙——殊不知这无情道的克星便是有情,只有情之一物才能克制弃心绝情的无情剑道;无名本以为步惊云冷血无情,才认为这招无情道必能胜他,想不到居然…… 无名连运真气,知道再不能等下去,否则自己的无情道只怕就会因对方的真情所溃散,当即双手一划,真气一吸,那空中的气剑再度急旋起来,幻变成无数的剑影,金光四射,周转的剑势空前澎湃,如千万蝗虫一般向步惊云飞卷冲涌了过来。 步惊云沉喝一声,立即挺剑迎了上去,向这无情一剑出手了——只见剑光飞闪,步惊云所使的竟然是当年所学的由无名所创的一招悲痛莫名! 未使此招之前,步惊云脑海中浮现出种种往事,或悲或喜,有爱有恨——他如今终于找到自己生存的意义,终于是找到了愿以毕生来追寻的真爱;而且这六年来,步惊云也终于是以自己的真心和执着走进了凌傲天淡漠无情的心里——那么,怎么能输?步惊云尚且还想,与师父并立于这世间巅峰,长伴此生——若是连自己的命定之剑也保不住,哪里还有那样的资格呢? 于是悲痛深情尽数贯在剑招之上,故这招剑势之强,剑网之密,错综复杂简直前所未有,如一张用利剑编织的刃网,向着无名弥漫过来,铺天盖地,无边无际——气势之强,尽显悲痛莫名之精华! 爱意悲痛俱成一剑,破釜沉舟只进不退,霎时间只见二人千万剑影剑网无边无际,狂沙走石纷纷飞落。 无名想不到步惊云会使出这一招,而且尽把悲痛之情尽融于招内,居然还饱含深情正好克制了无情剑道,不由得惊讶万分——见这剑势,那悲痛程度,远远超过他的想像之外;而且还内含无比坚定的深情,就连无名这个创始人怕都无法使出这样的一招! 步惊云明明知道无名是悲痛莫名的始创者,当然能够完全捉摸此招的精髓,却还偏偏明知故用——只因为他乍看到无情道,心里便想要用悲痛莫名——那么,只需要遵从自己的心! 无情道以气御剑,剑出无方,剑势已然从多方穿过复杂的悲痛无比的层层剑网;无情道亦刚亦柔的剑势,顿时把剑网交织处逐一如结一般解了开去,剑网溃散破碎,步惊云眼看无名的剑长躯直入,却也不退,只在这刻不容缓的时刻,把凌乱不堪的剑势重新组织为一张更严谨剑网,更加气势凶猛凛冽,迎向了无情之剑! 无名但见步惊云在战败的边缘,悲痛却更加激盛,这一招比适才一招更加厉害,心中不禁一凛,但他心念己决,自然不会留手;本是奇寒的剑势蓦地变换成为钢烈不屈的剑势,如狂风骤雨般向步惊云更加逼近——只听“嗤嗤”声连绵不断,一人破,一人织,剑势排山倒海,步惊云的剑网立时又被击得溃不成军,而他的身上更是添了数十道血痕,却依然半点不退,直向无名的剑气迎去! 眼看那剑气就要穿心而过——这招下去步惊云定然命丧于此,即使无名心思坚定也不由得收了半招——他不希望步惊云成为杀星杀神,却也不想取他性命——就在这无名收招的片刻,步惊云手持绝世好剑往那剑网的一处狠狠一刺——那处正是这无情剑道的中心所在,以有情之剑破之,剑网立时溃散。 纵使破了无名的这一招,步惊云依旧是给那半招剑气击中心脉,一时间脸色苍白,浓稠的鲜血汩汩地从嘴角流出,若非拄着绝世好剑,恐怕都难以站立了。 无名想不到步惊云如此决绝,竟然以命相逼,也只得叹道:“想不到,你宁可以死来迫我,以真情对无情,终究是我输了……” 无名这武林神话终于是向步惊云认输了! 步惊云心下一松,只觉得眼前发黑,身形也有些摇摇欲坠,却扔强自拄剑而立。 无名忽地往一个方向一看,双目一凛,刚要开口——却又倏尔转回头来,只见凌傲天在瞬息之间飞身而至,揽着步惊云的腰让他倚靠在自己肩上,双目中仿佛蕴藏着火山一般看向无名。 凌傲天伸出手去扣上步惊云的脉门,真气就源源不断地涌了过去;此时他已全然没了往日的温和,面色冷冽地看向无名,用压抑着怒意的语气问道:“你这是何意?” 无名沉默片刻,开口说道:“他从小煞气甚重,我曾劝你多次,你皆不以为然,当心终有一日养虎为患。” 步惊云靠在师父肩上,眼前总算是恢复了一点儿清明,正在努力压制着奔涌的气血,乍听此言心下一震,鲜血又止不住地从唇角溢出,将凌傲天浅灰色的淡金纹龙锦袍浸染了一大片。 凌傲天感觉到步惊云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紧紧地揽着他的腰,寒声说道:“此话怎讲?我向来引你为友,却也不会任由你离间我师徒感情。” 无名顿了顿,语气微有些复杂地说道:“前时我见断浪,便知那孩子心性难测;日前他竟真的叛离师门——你又怎知步惊云将来又会如何?仅一个断浪已然嚣张不已随意杀人,若是步惊云,岂不是要闹至天下大乱?” 凌傲天冷笑一声,说道:“依你此言倒是要把天资颇高的后辈如数杀了才得保天下太平吗?你从来都对云儿偏见甚深,我也不欲与你多说——”说着看向步惊云,眼神倒是柔和几分,又转过头来语气肃然地说道:“我只与你说上一遍,即使这天下人人皆背弃于我,他步惊云也必不会叛我!” 步惊云只觉得心中温暖如春,又有万般难言的滋味,就连眼中都不由得一热,不禁伸出左手拽住师父的衣摆,紧紧握在手中,仿若是,握住了一颗心,一辈子。 无名怔愣片刻,目光复杂地说道:“你既如此说……便也当我多事……” 这话其实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毕竟彼此关系也算不错,可凌傲天也不知是怎么了,竟是偏偏不接这话,反倒冷冷地说道:“你何止多事?竟对一个后辈下如此重手——”说着冷眼扫去,语意冰寒地说道:“亏我当你为友,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从今往后你我再无交情——你若再敢对云儿动手,便是与我为敌!” 无名一怔,瞪眼望去,凌傲天也不与他多说,转身就带着步惊云径直离去——无名淡淡一叹,只默然离去。 凌傲天揽着步惊云,看他走得实在吃力,于是就停了下来,有些心疼地说道:“马车尚在前面城镇,路程还有好一会儿,还是放出信号让他们来接我们算了。” 放出信号弹毕竟声势颇大,再加上步惊云手上的绝世好剑,肯定会引来不少麻烦;凌傲天本来是想带着步惊云走过去,可看他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周身皆是血痕,心脉的伤势更是不轻——当下也不想多考虑什么了,暗道若是谁敢来找麻烦就一并送上西天就好了。 步惊云当然知道这其中的缘由,自是不想给师父平添麻烦,微微摇头,轻声说道:“不必……我无碍的……” 凌傲天想了想,微微笑着说道:“如此……你若觉得抱着不合适,不若师父背你?” ----------------------------------------- 之前钟眉和剑奴剑婢三人见到各种变故,早已怔愣当场,如今方才反应过来,连忙向着凌傲天离开的方向追去。总归是由于步惊云伤势不轻,凌傲天走得很慢,这才让他们三人追上。 三人方追到师徒二人,就看到凌傲天半抱着步惊云,正要伸手去拿他手上的绝世好剑。 剑奴未有多想就大声说道:“那绝世好剑除了主人,是绝不愿意给别人来拿的!” 刚才步惊云说可以自己走,不必抱着也不必背着,凌傲天也只得依他;况且凌傲天也只是觉得那绝世好剑重得很,想要帮步惊云拿着罢了,真是半点儿觊觎的心思也不存在——乍听到剑奴这话,心里还是有些不悦的,顺势也就把手收了回去。 步惊云知道师父是关心自己,心里自然是毫无芥蒂反而只有欣喜的;如今剑奴竟说出这样的话来,步惊云目光一冷,如冰刃一般扫过剑奴三人,让三人都觉得背脊上有些发寒。 只听步惊云淡淡地说道:“我步惊云的剑,若是连师父也碰不得,还要之有何用——不听话的奴仆,还不如没有。” 钟眉和剑奴剑婢都知道这后半句话是在斥责他们,当即只得低下头去,也不敢再乱说话了。 凌傲天见此情形,只微微挑眉,也不多计较;拿上绝世好剑,半扶着步惊云,就朝着城镇缓慢而去。 100、善后 踏上特制的马车,凌傲天回首看看眼巴巴望着他的钟眉和剑奴剑婢三人,想了想,终究还是吩咐暗卫再备一辆马车跟随在后,然后一掀车帘进了车内。 看着斜靠在车厢壁上脸色苍白的步惊云,凌傲天周身的怒气就这么一扫而空了。连忙过去坐下,凌傲天伸手一揽,让步惊云躺在他腿上,又去摸他的脉象。 凌傲天乍一摸上手腕,步惊云猛地一颤,咬住下唇忍着不出声;凌傲天微微蹙眉,拉起他的手腕,却见是一道深可见骨的划痕,连经脉都有所损伤。 凌傲天的目光当即就变了,心里的怒气又腾腾地冒了出来——他当然看得出步惊云之前必然是用了真气压制伤势,还依靠麒麟体的掌控力切断了痛感——如此确实可以继续用剑不受影响,却只会让伤势更为严重,甚至于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凌傲天有些生气地说道:“原来你之前就伤了手腕……又何必再与他硬拼?他原本下手还算有分寸,未有伤及根本;可你却这般施为,未免太不爱惜自己!” 步惊云怔了怔,微微垂下眼睑,并不接话。 虽说生气,凌傲天还是很细致地处理了伤口,撒上上好的伤药,包扎妥当。然而终究还是忍不住说道:“绝世好剑再重要,又怎么比得上你?即使被他拿走了,师父也能给你拿回来,往后万万不要如此莽撞了。” 步惊云的表情似乎都黯淡了一些,只轻轻地开口道:“此事,我可自为之。” 凌傲天顿了顿,也立刻明白了步惊云的想法——步惊云并不想要凡事都依靠凌傲天,他有自己的能耐和自尊,不想更不能永远躲在自己师父的身后。 凌傲天忽然就有些怔住了。 这三年来,自从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凌傲天自然是像陷入爱恋中的所有人一样,总会为步惊云多考虑一些——这样自然是好,可是步惊云之所以是步惊云,他便不会成为任何人的附属品——他可以为了所爱之人付出一切,而作为回报,应该是平等的伴侣的身份,互相支持,互相信任,互相保护——而不是有一个人总是要依靠另外一个人的救助和保护,这样不平等的情况,可以忍耐,心里却终归还是难受的。 凌傲天一时忍不住就叹了一口气,不出意料地,听到这声叹息,步惊云全身都僵住了。 安抚地拍拍步惊云的头,凌傲天温和地说道:“师父当然明白云儿的意思,云儿希望不断变强,拥有属于自己的实力,师父当然也是支持你的。” 步惊云抬眼凝视着凌傲天,那双眼眸就仿佛最纯粹的漆黑宝石,深邃却耀眼。 凌傲天眼含笑意地与他对视,认真地说道:“终有一日,云儿必然能与师父并肩共立,师父相信也期待着那一日。” 步惊云的眼神一亮,表情一下子就柔和了下来,唇边也带了几分浅浅的笑意。 凌傲天伸出双手揽着步惊云的肩就环抱住了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和地说道:“云儿心里的想法,都可以和师父说,只要云儿想做的,师父自然会支持你——只不过凡事总要考虑自身安危,你稍有损伤师父都会心疼的,更何况是弄成现在这般模样?” 步惊云把下巴抵在师父的肩膀上,也伸手回抱住师父,郑重地说道:“云儿往后必然爱惜自己。” 两人这样静静地抱了一会儿,车厢里的气氛似乎都柔和了下来。 凌傲天微微有些想笑,又觉得有些无奈。从前他时刻关注着步惊云的心思,只是因为这孩子心思细腻敏感却又藏得很深,凌傲天顾忌他和自己的命运纠葛,巴不得把所有隐患都给除掉,所以总能在最合适的时候找到最合适的话说出来,以增加自己在步惊云心里的分量。 可是不知不觉这分量就加得有些过于重了,就连凌傲天也想不到他们两人的关系竟会发展到如今的这一步,而凌傲天这时也不得不承认,一开始两人的关系越界之后,自己并没有放下所有的防备,所以依旧是处处小心谨慎的。可是自从三年前,也就是那一次步惊云掉落崖底,让凌傲天确定了自己的心思之后,凌傲天对步惊云的防备就几乎已经完全卸下了——平时两人相处的时候凌傲天也不想总是暗藏心机地去揣摩步惊云的心思,判断出对自己最有利的言语和行为了——即使这几乎是凌傲天刻到骨子里的本能,但只要是个人,就总是需要放松的。如果在自己的爱人面前还要防东防西演戏说台词的话,那这人生也未免太过虚伪而无趣了。 所以凌傲天对步惊云说的话也终究是加上了不少真实的想法——要是换做以前,凌傲天必然能马上分析出步惊云非要和无名硬抗的心理原因,立即加以肯定以及鼓励,并表现出自己的疼爱——可是就在刚才,凌傲天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那就是既然打不过就该暂避锋芒,就算丢了绝世好剑以后再抢回来便是——这其实,才是真正的信任与疼惜了。 虽然理解步惊云的想法,可是并不代表愿意看到他受伤——这次无名会前来阻碍步惊云,确实是凌傲天失算了——他虽然知道原著中是有这一段的,可是凌傲天觉得以自己和无名这么多年的交情,即使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无名也不该对步惊云出手的。 所以凌傲天很生气,当即就驳了无名的面子——即使以后的谋算还要用到你,需要和你保持好关系,也并不代表自己就要委曲求全了——作为当今天下之主,凌傲天自然也有自己的傲气,虽说知道轻轻揭过矛盾是最好的选择,可若是为此憋着一口气,以前的凌傲天可能会觉得值,现在的凌傲天可就不一定了。 再说了,通过这次机会告诉无名步惊云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也好,凌傲天暗暗想到,总归要修复关系的机会也有现成的……本来还想避免那件事,现在看来……把云儿伤成这样,总要付出点代价——堂堂天下会的帮主,其实本质上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呢。 随后凌傲天一边查看步惊云的伤势,一边询问这段时间发生过的事情。 “潘日飞是个什么玩意儿?胆敢说出那样的话来——这天下会里就算是幽若那丫头与你不和,师父也照样站在你这边——你是什么身份也是那种杂碎能随便辱骂的?!”凌傲天冷笑着说,随即语气柔和地对步惊云说道:“云儿你这口气师父给你出,等我们回到总舵的时候那什么朝阳镖局、什么潘日飞的,就已经全部都不存在了。” 步惊云无声地笑了起来,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温暖的笑意,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师父,就连心里也是满满的。 两人继续说说笑笑,凌傲天边帮步惊云处理伤势,一边说些轻松的话题;待得抚上步惊云肩上的剑伤,凌傲天微微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浪儿这个小混蛋,叫他随便演演戏而已,哪里用得着下这么重的手?!”这剑伤四周还有火灼的痕迹,一看就是火麟剑留下的。 步惊云顿了顿,低声说道:“断浪……这样孤身一人,怕是会遇到危险……” 凌傲天一边给步惊云上药,一边笑眯眯地说道:“那个小家伙就是欠揍,既然敢给你一剑,让他吃点儿苦头也好,不用管他。” 步惊云有些开心又有些无奈地说道:“帝释天……不好骗……” 凌傲天给他缠好绷带,淡笑着说道:“帝释天自然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其实我已不是第一次见他,只是他不记得我罢了。” 步惊云目光中带着疑惑看向凌傲天。 凌傲天把放在手边的早准备好的干净衣物给步惊云穿上,淡然地说道:“凤血就是我从他家偷的,只不过他应该暂时还没发现罢了。” 步惊云一怔,眼里泛出一道寒光,冷声说道:“上次是他伤的你?” 凌傲天轻笑了一声,揽着步惊云让他倚靠在自己怀里,说:“是啊……当时的我与如今相比是远远不及,只得掩盖了修为硬接了他的招就跳海逃生了——他应该不会认出我来,只当我是一个葬身鱼腹的密探罢了。” 步惊云语气凛冽地说道:“终有一日要杀了此人。” 凌傲天淡笑着说道:“那是自然,他一日不死我就犹如芒刺在背……一旦给他发现凤血失窃,我们必然是不死不休的。” 步惊云眼中杀机一现,忽而语气有些闷闷地说道:“那断浪有什么用?” 凌傲天一怔,笑了起来,说道:“用处肯定是有的,至于是大是小就要看他的表现了……不过,云儿总不至于想要自己去试试吧?且不说你我如何会反目,就是这一旦反出天下会也不知道哪天才能回来,云儿难道不会想念师父的吗?” 步惊云微微低下头,说道:“当然……只是怕他坏了师父的事。” 凌傲天看着步惊云这有些别扭的样子,俯下头去在他的额角上浅浅地吻了一下,笑着说道:“云儿你真是可爱,倒也不用担心,浪儿的心思可不简单,倒是真有几分像我儿子的样子。” 步惊云轻哼一声,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凌傲天又笑了起来,也不再提断浪的事了,扯东扯西倒是说了不少趣事。 中途补充了一些食物和水,倒也没有再停下休息,就这样一路回天山去了。 还有不长眼的想夺绝世好剑的人,恐怕连尸骨都被暗卫给化成了灰——而且暗卫还来报说捉住了剑贫,凌傲天只是微微一笑,就让人把剑贫先行押送回暗卫总舵了——这剑贫博学各家剑法,倒是可以好好压榨一番,即使问不出什么来,给步惊云当个练剑的靶子也是好的。 将将要到天山的时候,凌傲天忽而对步惊云说道:“现在你风师弟身边有两个女孩子,一个是第二梦,另一个是骆仙——你要是偶然单独遇上这骆仙可要万分小心了,她可是帝释天的首席大弟子,号称神母的,功力应当还在你之上。” 步惊云面色一寒,冷然说道:“如此人物,留下不是太危险了吗?” 凌傲天拍拍步惊云的背,温和地说道:“师父自然会小心的,这神母留着还有点儿用——”忽而语气一转,冷笑着说道:“不过要是她不长眼敢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来,我自会让她后悔来到过这世上的。” 步惊云微微颔首,说道:“云儿会小心提防她的。” 凌傲天淡笑着说道:“那就好,不过你们之间应该没什么交集才是,你风师弟的桃花未免也太多了些,品种也多,云儿可别和他学才好。” 步惊云顿了顿,唇角微微弯起了一个弧度,声音略带笑意地说道:“若是断浪有师父这样的能耐,桃花自然也开不出来了。” 于是一阵轻笑,马车向着山巅驶去。 101、迷梦番外二(五) 怒火滔天的凌傲天看着步惊云呆愣无奈的眼神,也很快冷静了下来,平息了一下心里的各种火,蹙着眉开口问道:“刚刚明明是云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步惊云眼神呆滞地看看衣衫不整的自己再看看还带着各种痕迹的凌傲天,语气错愕地说道:“你……和他……竟然是……”说着也忽然发觉不妥,连忙把飘飞的思绪拉回来,闭口不言,只神情莫测地看着凌傲天。 凌傲天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差极了,寒声说道:“我和云儿的事与你无关!你该好好解释一下刚刚究竟是怎么回事?!” 步惊云微微皱眉,语气里也有几分无奈地说道:“我昏过去……再醒来时,似乎就控制不了这身体了……然后我看到你们……后来忽然我又能控制了……” 凌傲天目光凛冽地看着步惊云,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的意思是刚刚的一切你都是能够看到的?!” 步惊云微微低了头,不再与凌傲天对视,也还是很诚实地说:“是。” 凌傲天完美的面具都破碎了,这时步惊云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你……把身体还给我!” 步惊云一怔,先是面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凌傲天,发觉他似乎听不到那声音,于是有些犹豫地在脑海中想到:“我们可以交流吗?” ——“……能。外面的事我也看得到,只是控制不了身体。” 步惊云略微有点儿犹豫地问道:“要告诉他吗?” ——“当然要!快解释清楚!” 凌傲天看着步惊云的脸色变来变去,终于压下满心的杀意,冷冷地说道:“怎么回事?” 步惊云皱着眉头答道:“我可以在脑海中和……另一个步惊云交流。” 凌傲天眼中光芒一闪而逝,连忙问道:“你们是怎样交换的?怎样换成他?” 步惊云语气有些不虞地说道:“我又如何得知?” 凌傲天怔了怔,微微沉吟了片刻,语气听不出情感地问道:“你问问云儿,他究竟是什么情况?” 然后凌傲天就看到步惊云的脸色变得更厉害了,良久才慢慢开口道:“他跑到我的身体里去了……” 凌傲天以目示意步惊云接着说,却看到步惊云眼露煞气地说道:“我的身体已经死掉了,他的魂魄就飘了回来,今天一天都在我们附近飘着!” 凌傲天愣了一下,微微蹙了眉,说道:“你是怎么死的?”心想就是跑到原著里,风云都是打不死的小强,怎么会死掉的? 步惊云表情微微有些扭曲地说道:“被雄霸杀的。” 凌傲天怔住了,疑惑地说道:“难道那里的雄霸功夫有那么高?云儿即使是用了你的身体也不是随便就能杀死的。” 步惊云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是他自己撞上去送死的!” 凌傲天的面色变了变,终究是敛目说道:“也就是说你们两个现在在一个身体里了?而且还不知道怎么交换控制权?” 步惊云也收敛了怒气,微微有些无奈地说:“是……” 凌傲天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先休息一夜吧,这件事明天我们慢慢谈,再找解决的办法。” 步惊云犹疑地看向那张床,凌傲天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我会愿意和你睡在一起?”说着起身走到柜子边抱出几张毯子扔在步惊云身边,冷淡地说道:“你先凑合一夜好了,明天要是解决不了,就给你整理出原来他住的院子让你搬过去。” 步惊云铺好毯子,又微微有些奇怪地问道:“今天为什么不准备别的房间?” 凌傲天冷笑一声,说道:“我担心你要么是跑掉了,要么是拿云儿的身体去会别人的妻子,当然要看着你。” 步惊云哽住了,语气微微有些不虞地说道:“跑掉很正常,但我绝不会去找孔慈——那根本就不是我的孔慈。”复而又说:“那明天你就放心了?” 凌傲天一下子倒在床上拉好被子,淡然地说道:“你跑了等云儿控制身体的时候自然又会回来,如果你想把时间都浪费在来来去去上,那就跑掉试试看。” 步惊云再无话说,亦倒头便睡。 很显然,这一夜两人都睡得很不好。 任谁在动情的时候被当头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都会很不爽的,更何况凌傲天的心情简直可以用忽上忽下来形容,于是他自然郁闷,自然也就失眠了——更别说房间里还睡着另外的一个人,一个不能完全放心的人,除了失眠凌傲天不会有第二种结果了。 步惊云也睡不着,一开始他在和脑海里的另外一个自己交流——云很生气,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两个人都身为步惊云,那脾气……最后自然就冷场了。 而后步惊云就更睡不着了,任谁眼看着“自己”和别人上演活春宫都会很纠结的,更何况步惊云的心情简直可以用大起大落来形容。事实上他早就猜到这个世界的步惊云和他的师父有着不纯洁的关系,可是步惊云也不是小孩子了,想想也就接受了,反正其实和自己关系不大——结果现在不但一体二魂看活春宫,这情况更是超乎自己的想象——竟然是……光是想想刚才那人和白日里截然不同的表情模样,步惊云除了失眠也不会有第二种结果了。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众人都心怀忐忑地看着两个明显心情很糟糕的人。 众人围坐在一起,还不知道师父大人找他们来究竟是要做什么呢,只好互相以目示意,却也不出声。 静默了良久,凌傲天终于语气有些郁闷地开口说道:“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幽若看看自家郁闷的老爹和脸色很不好的步惊云,好奇地问道:“究竟是什么事呢?” 凌傲天摸摸下巴,组织了一下语言,微微有些苦笑地说道:“你云师兄回来了……” “咦?!”幽若有些欣喜地说道:“那不是很好?”说着看看两人都不怎么好的脸色,忽然语气古怪地说道:“爹爹你该不会是想做什么不好的事情的时候被云师兄抓到了吧……” 这一下众人的脸色都像调色盘一样了——凌傲天被噎了一下,瞪了幽若一眼,无奈地说道:“不是……问题是现在这个身体里有两个魂……” 这下所有人都被噎住了。 断浪表情扭曲地说道:“那是谁在控制这个身体?” 凌傲天看了一眼步惊云,皱皱眉头,说道:“很……难说,好像会换来换去……可是他们俩也不知道是怎么换的。” 众人石化了。 还是秦霜沉稳地开口说道:“这种情况,是不是有小人在作祟?” 众人都严肃了起来,凌傲天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随即又蹙眉说道:“若那人真有这样的本事,还用得着使什么手段?” 一直呆怔在一旁的聂风忽然说道:“会不会有人的本源是与魂魄时空有关的?” 凌傲天面色有些不好的说道:“应该不至于……那样的本源可不是普通人能触碰得到的……其实我在想,是不是可以把……”说着看着步惊云,微微眯着眼说道:“把他送回原来的世界里。” 步惊云极其不友善地说道:“那个世界里的步惊云已经死掉了。” 秦霜语气奇怪地问道:“怎么回事?即使是不同世界,人还是差不多的吧,谁能轻易杀你?” 步惊云冷淡地看了秦霜一眼,又看看凌傲天,语气微带不耐地说道:“雄霸杀的。” 众人的表情又扭曲了,不过凌傲天只是皱着眉头想想,说道:“你问问云儿,把那边的事情好好说说……怎么死的,说不定还能救回来。” 步惊云一愣,幽若笑着说道:“就是就是,以爹爹的本事,肯定能给你救回来——那帝释天圣心决的奥秘我们可是都知道了的,还担心什么呢。” 步惊云沉默了一会儿,凌傲天也知道他是在和云儿交流,也就很淡定地等着。 约莫一刻的时间里,步惊云长年不变的冰山脸都出现了一些诡异的表情,众人惊悚了。 然后步惊云干巴巴地开口道:“简单的来说,是被三分神指点破心脏死掉的。” 凌傲天想了想,说道:“其实我有一个想法,如果我们能根据灵魂和身体的关联,找准恰当的时空,说不定能在那个世界里你死掉的时刻进入到那个时空里去。” 步惊云有些疑惑地问道:“什么意思?” 断浪忽然接口道:“呀,我明白了,那个身体是你的,你们之间自然是有关联的;而……云师兄用你的身体死掉的时候,也必然有他魂魄的痕迹在那里;于是只要我们能打开时空关联,就能把指定的人送到那个时刻去了。” 步惊云实在是有些惊愕了,他知道这里的这群人实力似乎都强得很,想不到能达到这个地步,于是也只能问:“有把握?怎么打开时空关联?” 凌傲天淡笑着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风无相,云无常,水无形,冰无色,火无定,雷无向……以我们的实力,完全有可能交联时空——甚至于只需要风儿和浪儿的倾城之恋打开时空间隙就可以了。” 断浪一击掌兴奋地说道:“我早就想尝试一下了,以前我们不是研究过月圆之夜的机会最高吗?只是担心出意外才没敢乱玩儿……” 秦霜皱起眉头说道:“爹和云师弟也是可以拿来随便尝试的吗?要是出了差错怎么办?” 断浪撇了撇嘴,聂风的神色里也有些担心;凌傲天十分淡然地说道:“那有什么所谓,反正我和云儿也是整天到处逛,到别的时空逛逛也没什么不好的。” 步惊云怔怔地说道:“你要和我一起回去?” 凌傲天微挑着眉看着步惊云,浅笑着说:“我是要和云儿一起去……等到时候你回到你自己的身体里,我就和云儿在那个世界好好玩玩,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岂不是两全其美?” 幽若语气憧憬地说道:“哇……我也很想去看看呢……” 断浪微微哂笑着说道:“师姐你还是和大师兄一起打理天下会的琐事吧,我和风倒是可以去玩玩……” 秦霜连忙打断他的话,有些担忧地说道:“这可不是随便玩的,就算真的能按计划过去,又要怎么回来呢?” 凌傲天想了想,说道:“我想还是我和云儿一起去,倾城之恋的原理我们也知道,等那边的月圆之夜我们自己回来就好了。” 断浪表情有点儿扭曲地说道:“可是我也想去看看……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那里的断浪会成为杂役……” 凌傲天有些无奈地按按额头,说道:“我们过去是为了解决你云师兄的事,又不是去玩的……大不了等这次的事情解决了你们想怎么玩都随便。” 幽若忽然突发奇想地问道:“那边现在究竟是怎样的?天下会一统神州了没?如果帝释天还在的话,我们是不是还能弄几瓶凤血回来?” 于是众人的表情都像是被雷劈到了。 聂风怔怔地说道:“那龙元岂不是也能再弄回来一整颗?” “……” “好了好了,”凌傲天连忙打住大家的各种想象,把那些眼睛冒光的人的思绪都拉了回来,说道:“现在这个不是主要问题……如果真的可行,那以后再说好了。”说着转向面色呆滞而无奈的步惊云,说道:“先让云儿把那个世界的情况好好说说,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步惊云看着凌傲天,淡淡地问道:“心脏破了还可以救回来?” 凌傲天目光湛然神色肯定地说道:“保证你死不了。” 步惊云点点头,说道:“那边天下会已经灭了无双城,不过风云叛出天下会,现在雄霸正在满天下地追杀我们。” 断浪语气有点儿奇怪地问道:“这个叛出是真的叛出?为什么?”其他人也是一脸疑惑不解的样子。 凌傲天摸了摸下巴,说道:“看来是那个雄霸想卸磨杀驴,得了天下就把你们除掉了?” 众人恍然大悟。 步惊云一怔,神色复杂地看着凌傲天,缓缓地点了点头。 凌傲天又说:“云儿在那边究竟遇到了哪些事?是自己跑回天下会送死?还是被追上了才死的——我总要弄清楚我们一到那边是个什么情况,要是一去就被整个天下会包围,那可真够麻烦的。” 幽若一听,接口道:“这样干脆我们带一大堆人过去,直接把那里的天下会也给占领了算了。” “……”步惊云听不出语气地说道:“他过去的时候我刚刚断臂,然后于岳把麒麟臂换给了他;后来他跑回天下会遇到剑圣挑战雄霸,确定雄霸不是你之后下山遇到秦霜和文丑丑,一起到凤溪村找聂风,最后被包围,然后就死了。” “……” 幽若磕磕巴巴地问道:“也就是说其实不只风云叛出天下会了,连秦霜也背叛了?” 秦霜面色很不好地说道:“那和我完全没有关系。” 断浪的表情彻底扭曲了,语气怪异地说道:“搞了半天,那里的那位帮主岂不是一个弟子也不剩下了……” “……”凌傲天的表情还是很镇定,淡然地问道:“那个雄霸是不是打算把帮主之位传给幽若,所以才要把弟子们都给除掉?” 众人都呆滞了,不过想想还挺有道理的,于是都看向步惊云。 步惊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从未听说过雄霸还有个女儿……倒是他,在那边遇到了据说是雄霸儿子的人。” “哈?!”幽若几乎跳了起来,说道:“难道那里的那谁谁谁没女儿反倒是有了儿子?!”说着又用控诉的眼神看着凌傲天,语气微带怀疑地说道:“还是说……爹爹你有一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而我们都不知道?!” 众人又看向凌傲天,不过凌傲天倒是依旧淡定地说道:“我是肯定没有儿子的,不过那人……看来是想为他儿子铺路?那也用不着把弟子们都给打发了吧。” 步惊云顿了顿,语气空洞地说道:“雄霸的儿子……很恨他,后来被……你的云儿杀掉了。” “……”凌傲天一怔,不禁伸手揉了揉眉头,语气有些无奈地说道:“这些都是什么和什么……” 这时步惊云的神情忽然恍惚了一下,霎时间动作有些不协调地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又抬起头来语气微微有些激动地喊了一声:“师父……” 大家都怔住了,凌傲天略有些欣喜地问道:“你们换过来了?” 步惊云微微颔首,表情微有些柔和地扫视了一圈。 聂风错愕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交换的?有原因吗?” 步惊云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似乎是……神智不集中的时候容易交换……” 众人都若有所思,倒是凌傲天脸色忽然就有些不自在,用很有些奇怪还有些不满的眼神淡淡地看了步惊云一眼,错开话题说道:“既然换过来了,云儿就把自己的经历详细说说吧。” 步惊云看到师父的神色,霎时就明白了——昨晚那个时候居然会神智不集中……步惊云有种想抚额叹息的冲动——师父必然是不高兴了。 然而步惊云的表情上当然还是很自若的,只淡然地说道:“情况他说得也差不多了,据文丑丑所说,那个雄霸是因为泥菩萨的批言‘成也风云,败也风云’,于是就想除掉风云罢了。” 于是聂风瞪大了眼,断浪差点儿把茶水喷出来,秦霜怔住了,幽若难以置信地说道:“那个谁谁谁竟然会相信泥菩萨那个老贼挑拨离间的话?!他的脑袋不会是被门夹过了吧……”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来,微微有些不自在地看了自家爹爹一眼,又欲盖弥彰地加了一句:“爹爹我不是说你……” “扑哧”一声,断浪忍不住笑了起来,聂风的肩膀也抖啊抖啊的,步惊云看了幽若一眼,眼神里也带着几分笑意。 凌傲天摆出一副很赞成的表情,淡然地说道:“我也这样想,他说不定是练功把脑子给练坏了。” “呃……”幽若讷讷地说道:“爹爹你真的一点儿也不介意?” 凌傲天淡笑着反问道:“我为什么要介意?他和我又没有什么关系。” 聂风忽然说道:“昨天那一位云师兄说两个世界里的人长得并不都一样?” 步惊云犹豫了一下,说道:“那里的……雄霸,看起来已经五十多岁的样子了。” 众人都是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幽若语气扭曲地说道:“五十多岁的爹爹是什么样子的,我还真想看看……” 断浪眼睛一亮,说道:“师父不是说我们以后都有机会过去玩玩吗?那不是就能看到了?” 凌傲天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袖子,嘴角挑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悠悠地说道:“等到你们过去的时候,他在不在还两说了。” 大家的脸色都变得很纠结,幽若犹豫着说道:“对着一个长得很像自己的人……也下得了手吗?” 凌傲天冷笑一声,说道:“也难说……”众人都有点儿背脊发寒,凌傲天又貌似很随意地岔开话题,对步惊云说道:“云儿说说看,那个雄霸是怎么对付风云的?” 大家也知道凌傲天不想再提那个样貌问题,都很识相地表现出一副很好奇很想知道的表情。 步惊云语气莫测地说道:“那人挑拨风云反目……” 断浪真的来了兴致,问道:“哟?是用什么方法?”他眼睛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步惊云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来。 凌傲天忽然问道:“是不是孔慈?” 在众人惊讶不解的眼神里,步惊云微微有些无奈的点头说道:“那个步惊云爱上了孔慈,而孔慈爱的是聂风;结果那个雄霸就收孔慈做义女许配给了秦霜……” 众人的表情都很微妙,幽若语气很不对劲地说道:“原来小慈有这么大的能量……把三个人都牵扯了进去……”说着又眼神很奇妙地看看秦霜。 秦霜有些无辜地看着幽若,断浪语调怪异地说道:“就算那边不存在幽若,大师兄还是稳占女婿这个身份……倒是那个孔慈也对风感兴趣,看来风的桃花运在哪边都很旺嘛。” 于是聂风也很无辜地看着断浪。 凌傲天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众人变脸,问道:“然后呢?” 步惊云垂下头,讷讷地说道:“后来……那个步惊云和孔慈……私会,被聂风捉到了,动手的时候失手把孔慈给杀了……” 每个人都有种流汗的冲动,秦霜很是疑惑地问道:“那个人……弄这些个……奇怪的布置,究竟是想干什么呢?” 于是众人转念一想,看着表情依旧平淡的自家帮主大人,忽然觉得,似乎他们英明神武的爹爹/师父才是被扭曲得最厉害的一个。 其实群众的眼睛真的是雪亮的。 102、风起 这是一个光线略显昏暗的大堂里,正中央坐着一个身着华服,气势摄人的男人,看上去约是四十岁上下的样子——不过从他锐利却有些深沉沧桑的眼光来看,他绝对不止四十岁——想来应该是武学修为甚高,才延缓了衰老。 那男人怀里还坐着一个身段窈窕的女人,乍看上去,这女人简直美得让人嫉妒——她的年岁看起来少说也有三十好几,本是不再年轻了,可偏偏她肌肤白皙细腻不带半分细纹,一双桃花眼中波光盈盈,眼梢微微上挑,简直风情无限。而且她可不是一般的青葱少女可以比拟的,那种成熟动人的风韵,就像成熟的蜜桃一般惹人垂涎。 那座椅旁边还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他容貌俊美可爱,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那女子伸出一只手揽着孩子的肩膀——显然这三人是和谐相宜的一家人。 左右两边各站一人,昏暗的光线下容貌也不甚清晰,只看得出是两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四周还有不少带着铁面具的人护卫在旁,狰狞的面具带出血腥的煞气。 堂下站着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男子,这男子面容俊朗,但眼神中却带着几分狠辣无情——与他的面容相映,竟隐隐有些邪魅的感觉。 “绝心,这五年来你做得不错,如今我们在中原也有了一些根基,当记你一功。”那坐在正中的男人缓缓开口说道。 “多谢父亲,能为父亲分忧是孩儿的荣幸。”那年轻男子语气谦卑地说道。 “嗯……”那男人缓缓点头,语气平淡地说道:“从今天起,你把在中原的暗线交给绝地,明线交给天行,你就留守总舵吧。” 绝心垂下头去,语气依旧平和谦虚地说道:“是,父亲。绝心有什么做得不够的,就请两位长老多多包涵了。” 站在左右的两人随意地表示了一下,那正中的男子摆了摆手,说道:“行啦,没事你就退下吧。”还没等绝心出去,便抱着怀里的女人亲吻了起来,毫不避讳四周的人。那站在一边的男孩似乎也是见惯不怪了,反倒是用带着嘲笑意味的眼神看着缓缓退走的绝心。 绝心仿若毫无所觉一般离开那大堂,穿过深幽的地道——在那昏暗的地道里,他眼里似有利芒一闪而过,却被无穷的黑暗所吞噬,乍然无踪。 ------------------------------------------------------------------------------- 回到天下第一楼,凌傲天就让步惊云先上楼去休息了;随后回到一楼,让暗卫把聂风招过来。 自那日断浪离开以后,聂风有好几次想要和凌傲天好好谈谈,都被各种事情阻挡了——其实凌傲天也是有意晾他一下,看现在时机也差不多了,倒也是时候好好交流一番了。 凌傲天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对聂风灌输什么心机算计,不过是因为人各有本性的缘故。想要控制一个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像秦霜、步惊云、聂风、断浪这些人,哪个都不是简单的角色;他们不是那种从小就被收养的灌输忠诚的暗卫,况且凌傲天也没打算把他们弄成那样——很多事,顺其自然效果更好。 当聂风有些忐忑不安地走进天下第一楼时,凌傲天正面无表情地坐在御案后面,看到聂风来了,也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他坐在一边,然后就继续去看手中的奏报,并不开口说话。 聂风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师父……” “嗯?” 聂风定了定神,终于说道:“师父,请您不要怪罪浪…师弟,他只是一时冲动,我相信他肯定不会做叛徒的,风儿愿意亲自去找他回来,希望师父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凌傲天放下手中的奏报,抬起头来意味不明地看了聂风一会儿,才缓缓地问道:“风儿认为,断浪当时为什么会忽然叛离而去?” 聂风怔了怔,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浪……他这一路上心情不佳……” 聂风说得吞吞吐吐,可是凌傲天半句话也不接;最终聂风终于是语气有些难过地说道:“他大概是……生我的气吧……” 凌傲天微微眯着眼看着聂风,又问道:“那么风儿认为,断浪是因为什么事生气呢?” 聂风有些不知所措,不过还是说道:“也许是……因为第二姑娘和骆仙姑娘拖延了行程……” “嗯。”凌傲天又低下头去拿起奏报接着看,心里却暗暗发笑——断浪那点儿小心思,就连秦霜都能看出来,幽若和云儿早就不知道给他下了多少绊子开了多少玩笑了;可偏偏,最中心的那个人就愣是没看出来——想来还觉得是兄弟之情吧——话说断浪还想通过这次的事试探一下聂风,不过现在看来还真是有得他愁的了。 聂风看师父又不理他,还不表态,也有点儿心急,连忙说道:“师父……让风儿去把他找回来吧……请师父再给他一次机会……” 凌傲天若有所思地叩了叩桌面,淡淡地说道:“断浪在哪里,用不着你去找——我有另外的事情要让你去做……” “师父!”聂风真的是有点着急了,忍不住打断了凌傲天的话,恳切地说道:“浪他年纪还小,只是一时冲动而已——而且这事情都是因我而起,师父想怎么罚都可以,只请师父再给他一次机会……” 凌傲天用手撑着脸颊,有些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又没说不答应,风儿着什么急呢?” 聂风顿了顿,大喜地说道:“真的!那我这就去找他,一定把他带回来。” 凌傲天摆了摆手,说道:“都说了用不着你去找他,你去办另外一件事,办得好,断浪这次的事就一笔勾销好了。” 聂风一听,连连点头,说道:“风儿一定不负师父所托,也带浪谢谢师父。” 凌傲天直起身子,微微有些严肃地说道:“这事情可不是儿戏,而是关乎神州百姓的大事——可不是为了断浪一个人。” 聂风也严肃了起来,拱手说道:“还请师父示下。” 凌傲天淡淡地说道:“东瀛无神绝宫终于大举渡海而来,如今已潜伏在我神州内部,有十余个大小家族以及不少江湖浪客都为他们所用,妄图颠覆我天下会——”说着凝目看向聂风,肃然说道:“风儿,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无论是异族人还是依附异族背叛祖宗的人都是不可姑息的,所以师父要让你去办这件事,你能办到吗?” 聂风心底一震,朗声说道:“师父放心,异族人胆敢犯我神州,风儿绝对不会轻饶——只是不知道风儿该怎么做?” 凌傲天点点头,说道:“我会将掌握的一些情况交给你,据报他们用卑鄙手段捉了不少中原的武林中人,想要逼迫他们交出自家的武学典籍并降服于无神绝宫——所以你要从那些线索里找出如今无神绝宫在中原的藏身所在,并尽量把被捉住的人给救出来——如有难度,只需找到关人的地点,到时候带领天下会弟子们一起前去救人也可。” 聂风点头应道:“是,师父。风儿会先独自潜入找出地点,让后再量力而行的。” 凌傲天微微颔首,说道:“很好,救人的事不必逞强,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聂风应道:“师父放心,风儿不会莽撞的。”说着还是有些犹豫地问道:“可是……浪他……” 凌傲天淡笑着说道:“你们都是我教养多年的弟子,我也早把你们当作自己的亲子一般——儿子和父亲赌气,难道还要喊打喊杀的吗?” 聂风欣喜地说道:“师父说的是,风儿这就去准备,一定找出东瀛人的老巢。” 凌傲天温和地说道:“很好,浪儿的事你就不必担忧了——让他四处散散心也好,什么时候他想回来了,师父自然还是会一如既往地疼他。” 聂风终于抛开忐忑不安的神色,心情舒畅地离开了。 等到聂风走远,凌傲天轻轻敲着御座扶手,暗暗想道:“浪儿你个小混蛋,想要试探风儿?我倒偏不让你如愿……想让他满世界追你?本来也没什么不可以——可谁让你不留情面地给了云儿一剑呢,师父我也只好拿你的聂风来顶债了。” 想到这里,凌傲天心情很不错地站起来,转身就上楼去了。 103、云涌 “你……这是要离开了吗?”语气带着些微微的失落,却依旧是镇定的;声音如玉珠落盘,清丽柔和却又自若笃定——正如这佳人的性情,在温柔顺意的外表下,有着一颗坚定不移的心。 “呃、第二姑娘,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所以……” “我都明白,你不必解释了。今日之后,我还会在天荫城待上几天,但再往后我会去哪里……便连我自己亦是不知,所以你我能否再见,全凭天意吧。”她并不是丝毫不觉得可惜的,然而缘由天定——是你的,逃不掉;不是你的,也求不来。 “第二姑娘……” “你就叫我梦吧。”坦坦荡荡,不需要忸怩,只为这知己的情谊。 “这……” “你我皆是江湖儿女,又何必如此计较?” “梦……” “那么,后会有期吧。” “好。” ——哎,总算“解决”了一个红颜知己,却还有第二个更麻烦的,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聂风很是无奈地摸摸鼻子,直截了当地说道:“骆姑娘,我真的有事要马上离开,十分抱歉。”别看他性子软,却也懂得识人,所以他对第二梦和骆仙的态度截然不同。 骆仙一手扶着盈盈腰肢,一手旋着发梢,微蹙着柳眉说道:“什么嘛,本来人家是想要跟你还有梦妹妹好好在天荫城玩上个把月的,结果这才几天啊,梦妹妹才打个招呼就走了个没影儿,现在你又要走了,那我一个人该怎么办呢?”说着眼眸中竟然朦朦胧胧地含了泪,让人不自主地怜惜起来。 聂风显出几分手足无措,为难地说道:“可我真的有要紧事,无法再在天荫城停留了……不然、不然骆姑娘你先暂住在天荫城,这里的人们都很热情的,你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等我回来再行打算怎样?” 骆仙抿了抿莹润的粉唇,幽幽地望了聂风一眼,低下头去轻声说道:“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可别把我忘了哟!” 聂风连忙摇头,恳切地说道:“绝对不会的,骆姑娘你就安心住着吧,要是有什么难事也可以找天下会的弟子们,等我回来之后再来找你。” “那好吧。” 聂风暗暗舒了一口气,施展轻功,一下子就飞出了老远,才终于是逐渐感受不到背后那热切的视线了,不由得摇头苦笑了一下——随即他心神一定,目光一凝,霎时就身形无踪了。 那边厢,聂风跟他的两位红颜知己都道了别,接下来就要干正事了。而这边厢……聂风的师父和师兄倒是逍遥得很。 “云儿,在做什么呢?”凌傲天从浴室里走出来,长发披散,仅拢着一件浴袍,赤着脚走在柔软的皮毛垫子上,浑身上下尚且还带着几分润润的感觉,倒是把平日里的尊贵凌厉的气势磨去了不少。 凌傲天眨了眨眼,散去眼中的丝丝水汽,可乍一看到步惊云的动作,他真觉得还是不要看清楚为好,便无奈摇头道:“你呀!你干脆每天抱着绝世好剑睡觉好了。” 此时此刻,眼看着他们将要就寝了,步惊云却在“爱抚”他的剑——这几日来,步惊云的外伤好得差不多了,内伤也稳住了,就有些急不可耐地开始尝试跟绝世好剑互相配合了——不得不说,这绝世好剑分明就是为了步惊云而生的,随着接触和使用的次数越多,一人一剑越发有种心意相通的感觉,果然是一把能认主的旷世奇兵。 步惊云实在是很喜欢绝世好剑,恨不得日日夜夜手不离剑,可由于受伤的缘故,凌傲天只允许他每天练剑一个时辰——步惊云自然不会违背师父的话,于是在剩下的时间里,步惊云就只能抱着剑默默爱抚了……咳,好吧,其实是擦剑,各种擦,即使这把剑上已经连一处手指的印记都找不到了。 更让凌傲天无语的是,方才他们两人一起沐浴,步惊云也有些心不在焉,而且还特地先一步出来抱着他的剑……这下子,师父大人真的有点不爽了,合着他的魅力已经被绝世好剑给比下去了? 于是凌傲天“奋起”了,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坐到步惊云身边,伸手环住对方的腰,更把脑袋枕在了步惊云坚实的肩膀上,似笑非笑道:“云儿你有了绝世好剑,就把师父我扔在了一边?这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啊?!” 步惊云眼里藏着浓浓的笑意,却是故作淡然地瞥了凌傲天一眼,又继续用十分柔和的眼光看着手里的绝世好剑。 见步惊云居然这样,凌傲天哼笑了一声,伸手一架一夺就把绝世好剑抢到了手里,又甩手一抛,那把剑就稳稳当当地落在书架旁边的特制剑架上了。紧接着,凌傲天揽着步惊云的腰往后一仰,两人就一起倒进了床里。 这些年来,步惊云与自家师父的相处越发随意了起来,所以他先前才会故意逗逗师父,至此,他眉梢微扬,语气中笑意满满道:“师父是何等了得的人物,竟和一把剑过不去?” 凌傲天俯下头去轻咬着步惊云的耳垂,笑着说道:“我还偏就要跟一把抢了你注意力的剑过不去,你待怎样?” 步惊云十分自然地揽上凌傲天的腰,任由他从自己的耳垂、颈侧一路吻下去,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在昏黄的烛火掩映下,平日里凝着寒冰煞气的眼眸里,此时早已冰消雪化,似是拢着浅浅的一池春水,波光粼粼。 凌傲天在步惊云的锁骨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印记,却忽而撑起身来,语气中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道:“这一回……不如我们换个方式吧!”说着他手一撑、身子一转,两人就换了个位置。 步惊云微微有些怔然,看着师父微挑着眼梢略带笑意地看着自己,青丝铺散在床上,如瀑如幕,不由得心下一跳,喃喃唤道:“师父……” 凌傲天伸手环上步惊云的颈,将他拉近自己,淡笑着说道:“连云儿这座大冰山都懂得调戏人了,那就让师父看看……这么些年来,你究竟从我身上学到了多少‘本事’?” 惊喜之下,步惊云的眼里有浓浓的笑意和柔情逸散开来,只听他轻声道:“学到了……很是不少,包你满意……”这话语湮灭在两人的唇齿之间,仿佛带着,心心相印的余韵。 于是那些纷纷扰扰的俗世凡尘,似乎都已不再重要;此时此刻,两人之间唯余彼此。 这一夜良辰,繁星皆隐,月上中天;那月上仙子,似也听到了并肩共立,一世相伴的誓言。 第二天一大早,殷成就急匆匆地赶到了天下第一楼;可是等了颇久,从二楼下来的竟然不是殷成想象中的一脸随意懒散,眼神却高深莫测的他家帮主大人——而是一身墨衣,神情冷淡的步惊云。 殷成微微呆怔了片刻,才开口问道:“帮主他人呢?” 步惊云冷冷地扫了殷成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还在休息,你有何事?” 殷成皱了皱眉头,刚想说些什么,忽然一个猜测在脑海里炸开——他微微瞪大眼睛看向步惊云,终于把之前要说的话给咽了下去,委婉地说道:“事情比较紧急……”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叠纸来。 步惊云只立在原地,殷成想了想,还是把那叠纸递给步惊云,说道:“劳烦……还请帮主尽快示下。”说完也不等步惊云有所表示,就匆匆地转身出去了。 走出天下第一楼老远,殷成才放慢了速度,面色稍有些扭曲的想到:“为什么我好像又去得不是时候……” 谁料幽若正好从前面走过,眨着大眼睛笑盈盈地看着殷成说道:“殷叔叔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呢?” 殷成一愣,连忙恢复了面无表情,淡定地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把幽若给忽悠走了,心里默默道:“大小姐啊,不是我想瞒你……而是你的爹爹、咱家的帮主大人大概也许可能被你师兄给吃掉了……要是我敢多说一句,恐怕就看不到今晚的月亮了……”想到此处,殷成简直有种想流泪的冲动:为什么他要有这么敏锐的观察力呢……于是每一回都是他“受惊”啊! 104、迷梦番外二(六) 众人商讨了一番关于把凌傲天和步惊云送到另一个时空解决一体双魂的问题的初步议案后,都带着各种奇怪的表情去进行友好交流去了。 比如说幽若一直在回想秦霜和孔慈之间有没有什么交集,秦霜非常老实地把自己的耳朵递给自家老婆大人,可是表情既郁闷又无辜——心想看来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见到孔慈的话一定要避开才行。 断浪实在是有些愤愤不平了,虽说各种变化都很大——可是从身份上来看,自己从天之骄子变成杂役——真是怎么想都很郁闷。聂风非常乖巧地跟在断浪身边,小声地说道:“师姐完全消失不见了……”断浪的表情神色这才变得好看了点儿,看看那边气势汹涌拧着大师兄耳朵的师姐,心里莫名地松快起来——眼睛转了两转,想想被各种扭曲的师父、师姐和自己,以及身份性格上大致相同的大师兄、云师兄还有聂风——于是断浪就淡定了,原来……如此。 等到该出去的人都出去了,凌傲天依旧坐在御座上,淡淡地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步惊云,略有些似笑非笑地说道:“原来昨晚云儿是……神智不集中……吗?” 步惊云呆了呆,站起身来,有些无奈地说道:“不是……当时就是一时太过欣喜……就……” 凌傲天轻哼一声,漫不经心地站起身来,扫了扫广袖,转身就准备往楼外走去。步惊云快走几步一下子从身后抱着凌傲天,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喃喃地说:“师父……” 凌傲天一下子把步惊云的手拍开,往前走了几步拉开距离才转过身来,神情莫测地看着步惊云。 步惊云有些错愕,眼神微黯地说道:“师父是生云儿的气了吗?” 凌傲天就这样定定地看了步惊云良久,直到步惊云都有些局促不安了,才忽而轻笑一声,悠悠地说道:“云儿应该很清楚,你我如今不论是做些什么,都有另一个人能一丝不落地看在眼里呢。” 于是步惊云悟了……原来师父是在耍自己玩儿的——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步惊云对自家师父大人的小心眼有了十分深刻的认识——事实上如果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这个人,最好是祈祷他马上把场子找回来,因为那样代表师父大人算不上太生气,也不会计较很多——但如果师父大人当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那么随后的很多年里,随时都有可能被阴。 步惊云十分无奈,不过也不得不承认,事实确实如此——一想到要被人观摩,无论心里有什么火都给浇灭了。 待看着步惊云纠结了好一会儿,凌傲天才伸出手去拉起步惊云的手,悠然地说道:“走吧,今天天荫城里还有节目呢,一起去看看好了。” 步惊云自然是由着师父牵着自己走,不过还是略带疑问地说道:“天荫城年节里的节目总是大同小异……师父不是向来对那些兴趣不大吗?” 凌傲天淡笑着答道:“这不是有客人在吗?难得来上一次,过不了几天就要回去了,作为主人怎么也该好好招待一番才是。” 步惊云的嘴角抽搐了——而且他认为,现在这身体的两个主人肯定都很想做出这个动作,于是在这默契下,身体万分协调。 接下来的几天,凌傲天带着步惊云把天荫城逛了个遍;在这个过程中换人十数次——凌傲天觉得客人应该还是很满意的。 最终步惊云还是继续待在天下第一楼里过夜,毕竟如果让下人把很久不住的院子收拾出来,难免会引起各种猜测;总归也没几天了,凑合凑合就好了。 其余众人都在兴奋地商量着各种计划,并且收拾出了好几大个包裹——简直可以作为建立一个小帮派的基础物资了——毫无疑问,全部都被帮主大人摒弃了——如果他们拥有空间本源来个空间背包空间袋什么的还差不多,让帮主大人背着抱着一堆如此巨大的包裹空降,那简直是个大笑话。 最终拗不过各种叨叨叨,帮主大人随身携带了数种暗器毒药解药灵丹妙药,以及金银银票无数;有鉴于出门在外,凌傲天不可能穿着那些纹龙锦袍,不过这些年他和步惊云四处游玩,倒也准备了各种衣饰,零零散散地带了几件。 考虑了一番,步惊云最终还是决定不带绝世好剑了——平时他们在外面的时候总会带着,不过事实上能用上的机会也十分之少了。另外一个世界的绝世好剑还没出世,就这样带过去实在是奇怪得很——而且万一互有冲突,反而平添麻烦;总之有凌傲天和步惊云两个人,相信除非那个世界的高手全部联手,想来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终于是元宵佳节,月上中天,天山的某一峰,聚集着天下顶尖的强者——有蓝色的刀光和红色的剑影乍现,一时间皓月失色,夜幕瞬时扭曲又恢复原样,唯留下黑夜中几双闪亮亮的眼睛。 “唉,本来还想跟着进去,没想到时间这么短,收了招就来不及了。” “浪,师父不是说以后机会多得是?到时候我陪你一起。” “哼……说不定师父和云师兄玩得开心,指不定哪天才舍得回来呢。” “……师兄不如我们明天就开始培养弈宸,让他早日熟悉天下会的事务好了。” “可是弈宸才六岁……” “你还不是六岁的时候就当大师兄了,咱们家宸儿怎么就不行了?” “……” ------------------------------------- “大师兄!我们不可以就这样离开……云师兄他……”聂风的神色焦急不安,频频回望,脚步也慢了下来。 “风师弟,我知道这样会使云师弟陷入危机……可他拼死掩护我们离开……风师弟,现在可不是迟疑的时候了——只有活下去,才能有希望一雪前耻。” “这……唉!”聂风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已然没了犹豫,风一般地向前掠去,心中暗暗祝祷:“云师兄……万望你能逃过此劫。” 墨色的衣,苍白的脸,刺目的鲜血和震耳的笑声——昔时平静安详的凤溪村,此时却宛若人间地狱——烈焰浓烟,残垣断壁,还有——尸首。 “哈哈哈哈,好极好极——纵使是不哭死神,又怎能挡我天命所归?!” 霎时间狂风骤起,烟尘迷眼——再度看去,那地上方才毙命的人竟已全然不见,只留下一滩鲜红的心头之血。 “混账……还不快给我四散去搜?!本座倒要看看,到底是谁人如此大胆,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样!” ------------------------------------- 在一个简陋的茅草屋内,两个长得几乎一样的人双手交握,四目紧闭——刹那间周围似乎小小地波动了一下——下一刻,那床边的墨蓝色锦衣青年缓缓地睁开了眼,眼中一片清明,还带着不可忽视的欣喜。 “感觉……怎样?”凌傲天几步跨过来,语气带着点儿不确定地问道。 “很好……”步惊云转过身来,双手环着凌傲天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前,轻声说道:“师父……我和他,已然各归各位了。” 凌傲天一手轻抚着步惊云的头,拍拍他的肩膀,淡笑着说道:“那就好。”说着看向床上紧闭着双目的黑衣青年,顿了顿,语气有些怪异地说道:“师父我还是……赶紧救他比较好,再过一阵子恐怕就回天乏术了。” 步惊云抬起头来看着床上的另外一个“自己”,真的有点忍不住想要就这样不管他算了——不过微微动了动唇,还是把话咽下去了。 凌傲天放开怀里的人,在床沿坐下,想了想,忽而并指就在自己左手腕上划了一道血口,伸过去在那黑衣青年胸前不大的伤口上滴了数滴血,又在各处穴道连弹数下,扣住脉门度了一些真气过去——这一系列动作简直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这才舒了一口气,回转身来。 步惊云面色一冷,拉过凌傲天的手给他洒上药粉缠上布带,语气十分不虞地说道:“何必如此。” 凌傲天浅笑着微眯了眼,悠悠地说道:“那些是准备着让你给他包扎的,我这点儿小伤过不了一会儿就好了——” 步惊云微微恼怒地瞥了师父一眼,慢吞吞地转身给床上那人包扎起来。 凌傲天十分随意地甩了甩手腕,淡然地说道:“以他的功力本来就还剩下一分生机,这样救他速度最快而且不费什么工夫——再说了,他这伤势也算是你给他弄的,这一下治好了以后就互不相欠了。” 步惊云手法粗糙地给那人包扎好,语气淡漠地说道:“我是不欠他了,可他还欠我呢。” 凌傲天顿了顿,轻笑起来,拍拍步惊云的手说道:“好了云儿,这等奇事也算不到他头上;等他醒来伤势无碍后我们就和他分道扬镳,以后互不干涉就是了。” 步惊云沉默了片刻,忽而问道:“会不会……分辨不出来?” 凌傲天下意识地观察了一下,微微摇头,伸手抱着步惊云温和地说道:“他和你相差甚远,师父又怎么会分辨不出谁是我的云儿?” 步惊云周身的气息柔和下来,也回抱着师父,微微侧着头靠在师父肩上,心下再无半点不安。 那床上躺着的黑衣青年终于睁开眼——眼中半点迷茫之色也没有,看来已经醒过来一段时间了。 “你们……此处尚且有外人在……”语气中带着点儿忍无可忍,更多的却是无奈。 凌傲天松开手,淡淡地看了那人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和云儿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呢?” 于是一室沉默。 在确定自己伤势稳定下来没什么大碍之后,黑衣的步惊云立刻与这对搂搂抱抱亲亲我我的师徒分道扬镳了——大概,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既定的命运齿轮还在转动,可是……外来的游客,总会引起变数……凌傲天摸了摸下巴,在思考究竟是先去找火麒麟啊血菩提什么的好好地享用一番呢,还是直接抢凤血取龙元? 这世界上的宝贝太多,还真是……让人难以抉择呢。 “云儿,不若我们在这边多待一段时间再回去吧……” 105、迷雾 步惊云回到二楼,凌傲天还躺着,懒洋洋地样子,微微翘起嘴角悠悠地说道:“殷成这个家伙,为什么总是来得这么及时?” 步惊云直接走到床边,把手里的纸递过去,瞥开眼说道:“消息……太过灵通。” 凌傲天淡笑不语,也不起身,就这样躺着去看密报;翻过几页,神色倒是收起了几分懒散,眼里多了一些意味不明的流光。 [骆仙离开天荫城,去往狮王堡附近。] [铁心岛剧变,铁神之徒怀空出岛,以图增强实力为其兄怀灭复仇;然查知怀灭未死,私下蓄养实力,不与怀空相见。] [剑晨偶遇于氏女子名楚楚,于楚楚欲寻步惊云,两人正往天荫城而来。] [查明破军已回中原,有筹划,待查。] [断浪行往乐山附近。] [聂风查至八亭城孙家,绝无神已有所察觉。] 看到师父的神色严肃了几分,步惊云语气微带关心地说道:“出了何事?” 凌傲天坐起来,淡笑着说道:“倒也……没什么大事……”说着很是随意地抽出一张纸递给步惊云,悠然地说:“不过是,云儿的桃花罢了。” 步惊云微微怔了怔,接过来看了一眼,很是有些无奈地说道:“她……我早就忘了……怎会还来寻我……” 凌傲天摸了摸下巴,凝目看着步惊云说道:“我的事,也没有什么需要瞒着云儿——”微微眯了眯眼,侧过头,略带笑意地说道:“曾经我就说过,若是云儿你惹上什么桃花,师父就给你全部摘掉——这一次……” 步惊云眼神柔和,语气随意地说道:“任由师父处置。” 凌傲天轻笑一声,若有所指地说道:“剑晨的师父上次伤了你,不若师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你出出气?” 步惊云顿了顿,微微迟疑地说道:“就此决裂,恐怕不妥。” 凌傲天淡笑着说道:“怎会决裂,分明是重修旧好……” ------------------------------------------------------------------------------- “楚楚姑娘,你不必担心,再过五六日我们便可到天荫城了。”剑晨温和地说道,看向女孩的眼神中满是柔和包容。 那日从拜剑山庄离开后,剑晨一度是非常沮丧的。英雄剑不单只陪伴剑晨多年,更是他师父的佩剑,承载着武林神话的荣耀,象征着浩然正气的传承——想不到竟就那样折在了火麟剑下,悲鸣而断。 后来剑晨见到了在拜剑山庄不远处等他的无名,剑晨此行不但没有拿回绝世好剑,反而失去了英雄剑,心里自然是惭愧而忐忑不安的——然而无名并没有多作责备,他只是神色不明地看了一眼折断的英雄剑,便离开去追绝世好剑去了。 剑晨既松了口气,却又隐隐有些难过。他自幼被无名抚养长大,也曾经在师父的怀里哭过笑过撒娇过,对于剑晨来讲,无名亦师亦父,无疑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可是随着他慢慢长大,无名对他要求愈高,也愈发严厉,再少有表露内心情感的时候了。 闯荡江湖也有许多年,不说万事如意,剑晨却也真可以说是一帆风顺的。他秉承无名的教导,心怀坦荡,扶持武林正道,是享誉盛名的青年俊杰——虽说依旧谦逊有礼,但心里难免自视颇高。 这次英雄剑折,无名既没有责备剑晨,也没有……安慰剑晨。其实剑晨,是很需要安慰的。剑晨既相信自己的天资和实力,却也担忧会堕了无名的盛名;他从来在外都表现的宽和得体,说的每一句话都正气浩然——可是其实,剑晨也会累,也会难过的。这一次败在比他年幼的断浪手里,连兵器都折断了,这对剑晨来讲无疑是一个很大的打击——而剑晨行走江湖多年,虽说也认识了不少人,但称得上是朋友的,还真没有几个。可以想见,一个一言一行都以正义为标榜,仁侠为规范的人,真的很难找到能和他相交相知,开怀共饮的好友知交。所以当他难过的时候,却也无处倾诉。 剑晨并不是生来就是这样标榜正义的侠客的,他也曾天真调皮,和人插科打诨——可如今,连他自己也几乎忘记了该怎样和别人开玩笑了。剑晨压抑自己的本性,也不过是为了达成无名的期望罢了——可是他苦恼地发现,这样时时恭敬有礼的相处,只会让自己和师父再回不到那种犹若父子至亲的景况,而是,渐行渐远。 面具戴得太久,似乎,就脱不下来了。 与无名不过相处半日,他就匆匆赶去追回绝世好剑了——剑晨真想自欺欺人地说,师父是想要把绝世好剑给自己,以弥补英雄剑断的遗憾——可是剑晨无比清楚,那是不可能的。无名只是担心绝世好剑所托非人,祸害天下罢了。其实剑晨一点儿也不想要绝世好剑,在拜剑山庄的时候,他就已经很清楚明白地知道,绝世好剑是属于步惊云的——宝剑有灵,剑晨当然是明白的。而步惊云就是当年的那个霍惊觉,剑晨心里,其实是把他摆在朋友的位置上的,自然也不愿意与他为难——可是这一切,剑晨来不及说,也说不出口,无名就已经自行远去了。 无名离开之后,剑晨漫无目的地在江湖上闲逛,直到遇到了——于楚楚。 于楚楚的天真善良,就仿若一股清泉,温养了剑晨苦涩的心。剑晨救下了险些被人侵犯的楚楚,并在交谈中得知,楚楚一个人离家出走,就是为了去找步惊云。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剑晨都不可能任由一个女孩子独自上路,那么就这般,一路同行。 剑晨对楚楚很有好感,事实上,还有几分羡慕和欣赏——楚楚毫无心机和约束,直来直往,她心里喜欢步惊云,便能离家去找他,便能毫不忸怩地宣之于口——她的情感真挚而单纯,有羞涩苦恼却没有后悔——于是剑晨发觉,自己真的挺喜欢楚楚的。 “剑晨大哥,你说……步大哥会不会已经忘了我?”楚楚眨着大眼睛看向剑晨,微微撅着嘴,很有些委屈地说道。 剑晨微微笑着说:“不会的,像楚楚这样的好女孩,任谁见过都不会忘记的。” 剑晨欣赏于楚楚,喜欢于楚楚,所以想帮助这个女孩——他知道于楚楚对步惊云有了朦胧的情意,却也没有酸意,只有祝福——其实剑晨也不过把楚楚当作一种寄托,当作……妹妹一般的存在。 但是步惊云是怎样的人,剑晨还是有些了解的。不说这么些年来江湖上的传闻,就是当年初次见面的时候,尚且才十岁的步惊云就已经冷若冰山了——所以得知于楚楚喜欢的人居然是步惊云的时候,剑晨都不禁有些为她感到忧心和无奈。 于是剑晨心里暗下决心,要陪楚楚去找步惊云,怎么样也不能让楚楚被人欺负了。若是步惊云当真对楚楚没有半点意思,那便好聚好散,再送楚楚回家好了——以自己和步惊云的渊源,剑晨觉得,要保住一个女孩子还是不存在问题的——大概是想起了那个被步惊云一掌打断几根肋骨的女孩子,剑晨看向楚楚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包容和怜惜。 “其实……我们也不过是见过一次……没有半分承诺……”楚楚有些忧郁地低下头,小声地说道:“像他那样的人,又怎么会喜欢我这样一个山野丫头呢。” 剑晨对于安慰女孩子可没什么经验,只得把话题引开,说道:“我去让店家把饭食送上来吧,你且放宽心,待见了面,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楚楚点了点头,声音清脆地说道:“谢谢你,剑晨大哥,能遇到你真好。” 剑晨转身出门,脸颊倒是有些微红——这小姑娘,真是天真烂漫得让人有些无可奈何。 可是当剑晨托着饭菜再度上楼来走进客房的时候,却只看到一个黑影在窗口一闪而过,哪里还有楚楚的影子?! 剑晨大惊失色,扔下整个托盘的饭菜就飞身从窗口追了出去。 ------------------------------------------------------------------------------- “怀空少侠,要不是你施以援手,小儿恐怕就已丧命在野兽口中了,老夫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只能敬你这杯酒,以后少侠你但有吩咐,我们狮王堡莫有不从。” “堡主不需要如此客气,这都是怀空应该做的。”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少侠果然豪爽。” “你……这酒……为什么……” “传闻铁门的秘传铸造之术天下绝顶,还请怀空少侠不吝赐教。” “你……恩将仇报……” “哼,那又如何——来人,把他押进地牢好生照看。” 106、宿敌 “楚楚……”剑晨急速追去,前方的黑衣人与他相距略有百米,可以看见他肩上还扛着一个粉衣少女——正是于楚楚。 两人一追一逃,直往郊外而去。 直追了数十里路,剑晨方才停了下来——那黑衣人正背对着剑晨的方向站立当场,而楚楚则是昏迷在那人脚边。 剑晨神情凝重,语气肃然地说道:“敢问阁下所为何来?无论如何都不应牵连无辜少女。” “哼……”只听那黑衣人冷哼一声,嘲讽地说道:“不愧是他的弟子,连语气都如出一辙。” 剑晨微微一怔,当即说道:“原来阁下是家师故人,莫不是要与我等小辈为难?” “哈哈哈……”那黑衣人缓缓地转过身来,只见此人约莫四十余岁的样子,宽额浓眉,一派英武之气;然而眼含煞气,嘴带冷笑,邪异非凡——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左脸颊上的一道暗红疤痕,生生将邪气翻了几番。 “我只不过是想让你去给你师父送上一封战帖罢了……”那人缓缓地说道。 “战帖?”剑晨双目一凝,冷然说道:“家师退出江湖已久,阁下难道是想以我等为胁?” “哼,接着!”说着那黑衣人径直从怀中掏出一章帖子直扔向剑晨——剑晨虽说不想接,然碍于楚楚还在那人脚边,也只好伸手接下。 只在那接下战帖的一刹那,剑晨忽而觉得一股冰冷的触感从那帖子上传来——直直传入心底——不由得心神一晃,而那黑衣人已瞬时来到剑晨眼前,一掌按在了剑晨头顶。 剑晨目光涣散了一刻,又慢慢凝聚了起来,那黑衣人已然回到了原处,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黑衣人也不多说,只从怀中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扔给剑晨,淡淡地说道:“去吧。” 剑晨的目光里全是迷茫之色,握着白瓷瓶和战帖,就这样迷迷蒙蒙地转身离去了。 ------------------------------------------------------------------------------- “破军,多年不见……”无名依旧是一身素衣,神态淡然。剑晨静静地站在无名身后,眼神在接触破军的时候有一闪而过的迷茫,却很快恢复了过来。 “英名……无名……终于是,再见到了你……”破军神色复杂地看着无名,语气中有几许唏嘘,几许感慨,还有一丝恐怕连他自己都难以发觉的怀念。不过他很快就抛掉了那些无谓的感觉,语气冰寒地说道:“今日我终要一雪前耻,让你完完全全输给我!” “你我的恩仇已过去多年,你又何必如此执着?”无名看着破军,微微皱眉。 无名少年时曾在剑宗学艺,当时他的名字,叫做英名。破军是剑宗宗主的儿子,也是英名的大师兄——原本破军是剑宗之中资质最高的,宗主也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自己儿子身上——可是毫无疑问,这一切都在英名进入剑宗之后改变了。 破军对英名自然是恨嫉交加,处处和他过不去。可是英名实在是资质太好,即使只学到了剑宗的普通剑术,却也能举一反三,自创招数,就连学了剑宗顶级剑招的破军也不是他的对手。 破军自是愈发不满,可剑宗宗主却犹豫了——这样好资质的孩子成了自己的弟子,自然还是值得欣喜的——只不过,最终在自己的儿子和能使剑宗更上层楼的弟子之间,宗主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儿子。 所以英名只能离开剑宗,却还带走了破军和英名共同的师妹,小瑜。破军曾把小瑜当作自己未来的妻子,可兜兜转转,小瑜却最终成了武林神话的妻子。 分明是英名被迫离开剑宗,可他却成了鼎鼎大名的武林神话享誉天下;剑宗成了神话的过去时,还是愚蠢的、不光彩的、有眼无珠的过去时。破军自认为赢了,却实际上输了个彻底——他不甘心,怎能甘心?! 后来有多少波澜壮阔,皆在无声岁月中化作历史的尘埃。只知道破军惨败给英名,留下了左颊上永久的伤痕;只知道英名被武林十大门派围攻,剑宗也受到牵连一夕覆灭;只知道英名以一人一剑挫败十大门派,却失去了挚爱的妻子小瑜;只知道,从此以后破军远走海外,而英名,成了无名。 “执着?我执着?!哈哈哈哈……”破军神色带着癫狂地大笑,高声说道:“我等了这么多年,就是要让你败在我的手下,败得彻彻底底——我执着?我就是这样执着——英名,难道你成了无名,就连应战都不敢了吗?” 无名轻叹一口气,说道:“我既来此,自无不敢;只是我总念在你是师父的唯一子嗣,你这般咄咄相逼,也实在太过分。” 破军冷笑一声,当即拔出宝剑贪狼,一招杀破狼就已使出。 无名神色一肃,并指成剑迎了上去——顿时剑影交驳,杀破狼煞气冲天,剑剑直指要害,无名仅以莫名剑法抵挡,十招内也不过攻上一两招,余力甚多却不下重手。 破军眼光一寒,攻势越发凌厉;但见无名神情淡漠,游刃有余,破军心里就燃起了熊熊怒火,沉声说道:“你为何不使出全力——是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吗?” 此言既出,破军几已咬牙切齿,可无名神色不变,招式半分不乱,依旧是留有余力。 一声剑吟如上九霄,破军的剑越来越快,带出残影——他这绝技杀破狼与一般剑法的通式大不相同,虚虚实实幻幻真真,正是破军从东瀛绝无神处得来的绝招。 破军双目赤红,狠声说道:“英名你这懦夫!你可知道小瑜究竟为什么会死?” 无名一震,却也没露出破绽,只是声音微颤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破军冷笑着说道:“我知小瑜要离开我,便给她下了药,让她身体一日弱过一日——即使当年没有死在那些围攻你的武林中人手上,也活不过几年!” 无名眼中骤然闪过一丝浓烈的伤痛,微有些失态地说道:“你……你怎能……小瑜也是你的师妹啊!” 破军的招式越发凛冽,杀意骇人,只听他嘲讽地说道:“谁让她……选择了你!哈哈哈哈……英名,就连你被人围攻,也是我在背后推动的!” 无名已然被激起真怒,沉喝道:“你!原来是你陷害于我……那整个剑宗被牵连覆灭,你竟也毫不顾忌!”此话说时,无名已然不断提升功力,悲怆痛恨下,直以一招悲痛莫名迎上了杀破狼。 破军眼泛血光地迎向无名的剑网,已然使出他极限的力量,却还不忘顶着气势和压力哂然说道:“剑宗……武林神话不稀罕的东西……我破军又怎会在意!” 无名终于是再不想管其他,就连隐退廿载的杀意都被破军给激了起来——他猛地一提真气,顿时剑意滔天! 天剑无名的剑意就那样铺天盖地地向破军而去——这一招若落在实处,破军恐怕难逃身首异处的下场——可他竟然只是诡异一笑,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剑光扑面而来。 剑光骤闪,竟是霎时间消逝无踪——无名这一招竟是才使了一半就戛然而止——而无名此时萎顿在地,脸色煞白,半撑着身子目光诧异又错愕。 “英名,你终究是输给了我……”破军斜嘴一笑,目光骤然看向呆滞在一边神情空洞的剑晨,满意地说道:“剑晨,你做的很好,从今以后便跟随于我,我必不会亏待于你!” 无名木然回头看向剑晨,想起今早剑晨端来早饭时微有些失魂落魄的表现,忽然就有难以名状的苦涩滋味涌上喉头,眼里也异常干涩,动了动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 破军抱着双臂,悠然说道:“想不到吧,你精心培养的弟子居然背叛了你——那丧元散潜伏在体内,你使出来的内力越多,最终被禁制住的也就越多——” 无名不再看向剑晨,只垂首淡淡地说道:“以此卑劣手段赢我,就是你二十余年的心愿?” 破军踱着步晃到无名眼前,掰过他的肩膀使两人对视,语气森冷地说道:“让你被最亲近的人背叛,失去一切,彻底败在我的手里——这就是我二十余年来的心愿。” 108、入彀 ——“哎,你听说了没有,那狮王堡堡主可真是不要脸得很,恩将仇报呢。” ——“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到处都在传?” ——“嘿!你不知道,前几日那堡主的儿子出城打猎险些被豹子给吃了,全靠一个少侠相救才得以脱险,谁知那堡主竟然下药把那少侠给抓了起来,想要逼问他身上的武功心法……啊呸!老子还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不会吧,这狮王堡传承百余年,在这附近几城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居然会干出这事儿?” ——“嘿!你还别不信,我二表叔他小妾的堂哥就在狮王堡当差呢,人就是他给提溜到地牢里的,那是比真金还真!” ——“唉,这些腌h事你说来干嘛,咱们自过自的小日子,甭管恁多闲事儿。” ——“嗨,我也就说说,其实我是可惜那个少侠,那样侠义心肠的人遇到这种事儿,就是能脱险,以后还不定成了什么样儿呢。” ——“哼,江湖上这些个事儿,还不都是这样乌七八糟,少侠变魔头也没什么奇怪的。嗨,甭说了,走,上我家去咱喝上几壶……昨儿我媳妇回娘家去了……” 不远处一个身着浅黄轻纱束腰长裙,容貌清秀柔美的女子缓缓地转过身来,意味不明地勾起嘴角,喃喃地说道:“恩将仇报……少侠变魔头……么?倒是……有点儿意思……” 乍一瞬间再看过去,哪里还有什么清秀美人,早已不见了踪迹。 ------------------------------------------------------------------------------- 无名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四肢尽被百炼精铁所铸的铁链环拷给锁着,只剩下几步的活动范围,身体里一点儿内力也提不起来。 无名只是一动不动地躺在潮湿阴冷的地面上,目光失神地看着昏黑的牢顶——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前几日他才和那人说到“养虎为患”的问题,还不甚体面地对晚辈动手——如今自己就落到了如此地步,看来这世上怕是真的有一报还一报之说。 无名微微叹了口气,只觉得心里闷得很——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那个在寒风中冻得紫青,声音好似猫叫的婴儿,还有……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那个自己手把手教他练剑的孩子,竟会反过来帮别人对付自己——无名真想苦笑,可是却笑不出来。 当然很快无名就不用一个人胡思乱想了,因为三个人前后走进了这间狭窄的石牢。 当先一人面容刚毅,气势摄人,显然是久居高位;身后跟着的两人正是破军和剑晨。破军的表情略带得意,但不动声色扫过那当先一人的目光却暗含深意;剑晨一直面无表情,但眼神中却略显迷茫纠结之色。 无名静静地看着三人,神色如古井无波,心境半点不露。 还是当先一人缓缓开口说道:“武林神话……真是久仰大名。” 无名淡漠地看着那人,只冷冷地说道:“神话已逝,只余无名。” 那人微微一愣,哈哈大笑起来,傲然说道:“本座不管你是武林神话也好,还是一个无名无姓的死人也罢,如今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把你所习练的武功心诀默写下来交给本座,免得多受苦楚。” 无名神色不变,淡然说道:“东瀛来客,觊觎神州,必自取其祸。” 那人面色一变,还未说话,破军就嘲讽地说道:“都成了阶下之囚,还摆着这么一副教训人的嘴脸,也未免自视太高了吧。” 那人微微有些不虞地扫了破军一眼,又冷笑着对无名说道:“哼,不过又是一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家伙罢了——凡是胆敢和我绝无神作对的,就算是神,本座也能让他掉进地狱——何况只是区区一个神话?” 破军微微垂首表示恭敬之意,也不再随意插嘴,绝无神的眼光在破军和剑晨身上转了转,忽而指着剑晨说道:“你,去给本座把那个神话给废了——”说着转过身来,哂然地看着无名说道:“本座倒想看看,神话成了废人,还能不能傲气依旧。” 剑晨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走上前去;无名略带痛心地看向剑晨,却发现剑晨的眼中没有半分情感波动,完全是死寂一片——无名不禁心下一沉,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剑晨毫不迟疑地伸手贴上无名的腹部,在丹田处狠狠一击——无名的内力之前已然被丧元散消耗一空,受此一击,无名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剧痛从丹田处蔓延开来,经脉里如刀割一般刺痛,浑身失了气力,鲜血从嘴角汩汩流出——无名知道,他当真是在这一击之下功力被废,成了废人。 绝无神哈哈大笑,语调残忍地说道:“此生你再难有翻身之日,就连自裁怕也难以做到——我无神绝宫的绝地长老会好好招待于你,若你识相肯交出心诀也罢,如若继续冥顽不灵,绝地长老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求生不能,求死无门!”说罢一挥袖,转身就出了地牢。 破军神色复杂地看了无名一眼,转身离开了;剑晨呆了呆,目光无神地看向无名,又转身木然地跟上破军出去了。 从剑晨出手一直到这地牢里只剩下无名一人,无名的目光都是涣散的——对于任何一个武林中人来说,失去功力都是致命的;而对于高手来说,失去功力甚至比丢了性命还要痛苦而绝望。 最终是彻骨的剧痛把无名的神智拉了回来,感受着空荡荡的丹田和乏力的四肢,无名静默地躺着,开始思考自身的处境——不错,无名从来没想到与破军一晤会把自己弄至这步田地;从一系列的打击中回过神来,无名很确定——虽说他从来都以一种心若死灰、波澜不惊的状态活着,可是他现在并不想就这样死了。 且不说为了神州大义,要粉碎东瀛人的阴谋;单说剑晨,无名就抛不下——看着剑晨这种木然仿若失魂的状态,若是无名还察觉不出剑晨是给人用秘法控制了心神,那无名定然是眼瞎了。 想清楚剑晨并非背叛而是被迫做了这些欺师灭祖的事,无名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没有什么秘法能控制人一生,大抵上这种秘法都是在人心智动荡的时候侵入,一段时间后就会被自主摆脱——若是无名就这样死了,等剑晨清醒过来,光是愧疚和自责就足以毁掉这个孩子。所以无名就是咬牙坚持,也要活着。 如今本就是深秋,地牢内又阴寒冰冷;无名躺在冰寒彻骨的地上,又完全失了内力,不多时便浑身战栗,唇色惨白,简直一刻也难捱——然而他心智坚定无比,胸腔内仿佛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他只静静地躺在那里,仿若一把蛰伏的宝剑。 即使是断剑,也未必没有重铸的一日。 ------------------------------------------------------------------------------- 聂风飞快地游走在这地形复杂的庭院内,而这巨大的庭院坐落在一个十分隐蔽的山谷之内——这里,就是无神绝宫在中原的中枢所在。 聂风终于摸索到地牢里,心中诧异无比——这里至少关押了数百武林中人,其中不乏颇具盛名的掌门家主高僧大侠——他们之中有些人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血肉模糊,实在悲惨至极。 聂风心里震惊无比,想不到无神绝宫已经在暗地里掳劫了如此多人——然而聂风也发现这些人都被东瀛人用药物禁住了功力,光凭他一人是绝对没可能救出去的。 下定决心,聂风立时往外小心退走,想要把消息传出去,并召集天下会的弟子再行打算——孰料就在他堪堪转过一个假山的时候,一声大喊已然响起——“什么人在那里,抓住他!” 聂风乍然而惊,立刻使出绝顶轻功往外飞逃——谁知这山谷四周高地上忽而飞出数百人齐向他袭来,更有两个绝世高手率先袭到,堵住了他的出路。 聂风目光一凝,拔出雪饮刀就迎上两人,同时以风神腿辅助,霎时刀光腿影,飒飒风起。 然则这里终究是无神绝宫在中原的总舵所在,既泄露了行踪,又岂是那么容易走脱的——聂风与那两个绝世高手狠战片刻,便被另一个高手的气势压制,直被一掌击得倒飞出去,撞在山壁上昏了过去,束手待擒。 ------------------------------------------------------------------------------- “骆仙已然对狮王堡的事提起了兴致,应该在近几日便会有行动了。”殷成微微躬身,面无表情地说道。 “嗯,然后?”凌傲天轻轻叩击着桌面,淡然地问道。 殷成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负手站在凌傲天身旁的步惊云,没有即时答话。 步惊云微微一怔,垂首轻声说道:“我先上去。”便要转身离开。 凌傲天一下子伸手拉住步惊云的手,十分自然地说道:“不必,并没有什么事情需要瞒着你。”说着以目示意殷成继续说。 殷成微微低头目不斜视,语气平淡地说道:“断浪祭奠亡父后有意往凌云窟一探,却似有犹豫未尝成行;聂风已然探到无神绝宫在八亭城附近山谷内的中枢,却身陷其中;无名已然证实被破军所擒,应当也身处于那山谷之中。” 凌傲天目光深邃,听不出语气地说道:“让暗线想办法让颜盈看见雪饮刀;三日后传讯给断浪,让他到那山谷中一探究竟;另给我准备三百暗部人手,备好丧元散解药,随时待命。” 殷成略略抬头看了凌傲天一眼,垂首答道:“是。” 待得殷成出去以后,凌傲天沉默良久,忽而侧首对步惊云说:“对于聂风和断浪,我依旧有所算计,你如何看待此事?” 步惊云凝目回望,缓缓地答道:“师父所做的事,云儿全都支持。” 凌傲天目光深邃起来,若有所指地说道:“那若是,算计于你呢?” 步惊云一震,良久没有说话。 109、悲欢 步惊云静立当场,一时只觉得心里纷乱如麻——其实师父算计过自己,步惊云又何尝不知?因为他太过清楚明白凌傲天是个怎样的人——师父外表温和仁善,令人如沐春风,实则淡漠无情,心狠手辣——他连自己都可以放入计中,那么他身边的人,怕是没有一个能逃过他的算计——步惊云自然也不会例外。 可是师父为何会忽然间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呢?是真正的……信任了吗? 凌傲天的算计往往是潜移默化,无迹可寻;步惊云有时独自回想起这些年的种种,早已分不清哪些是算计,哪些是真心了——所以他只会也只能说服自己,无论是真心也好,算计也罢,总之他步惊云这一生都无法割舍对师父的感情了——那么,就算是不留情面的设计和抛弃,除了接受,也别无他法。 然而扪心自问,也许凌傲天的确隐瞒了无数的内情,但他对待他亲近的人,也确实是好的——既然如此,那么即使步步算计,处处心机,又如何? 步惊云深幽的目光直达心底,他定定地看着凌傲天,语气坚定地说道:“师父若有所需,就是舍这一命又有何妨?” 凌傲天微微眯起了眼,与步惊云对视良久,终于站起身来往前几步一下子抱住步惊云,以从来没有过的严肃语气说道:“既如此,纵负天下,我也必不负你。” 步惊云微微一震,回手抱着凌傲天——只觉得在那一刹那,心中的坚冰荡然无存,那一股股的暖流包裹着四肢百骸,让他的眼眶都有些微热。 两人紧紧相拥,半晌之后,凌傲天才缓缓松开双手,面带笑意地看向步惊云,浅笑着说道:“虽说人人都有可能被我放入算计之中,然对于亲近之人,我也不过是有所隐瞒,结果往往对大家都好——是以我从无悔意,将来,也依旧如此。” 步惊云目光柔和地看着凌傲天,嘴角微弯地说道:“自是如此……无论如何,我总站在你这一边。” 凌傲天微笑颔首,语气轻松地说道:“那便好,我再不需瞒你任何事,而有些事即使我未尝提到,你若想知道,也可问我。” 步惊云郑重地紧握着凌傲天的手,只觉得从未有一刻,两人的心如此贴近。 凌傲天转回书案前,思索片刻,对步惊云说道:“过几日我们便一起前往八亭城,网已撒下,收获近在眼前。” 步惊云点头应允,踌躇片刻,还是低声问道:“聂风和断浪……会是弃子?” 凌傲天转过身来看着步惊云的眼睛,温和地笑着说道:“自然不是,我怎会花十余年的时间去养两个弃子——这样不划算的事我可不会做——”顿了顿,接着说道:“断浪的性子和我很是相像,我视他若亲子,这点毫无虚假——此次只为让他更进一步,他将来的成就必然无可限量。”说着凌傲天轻笑起来,浅笑着说道:“至于聂风,你也知他性子向来太过柔软,借此机会磨砺一二也是好的。” 步惊云握紧凌傲天的手,微有惭色地说道:“我不该……有所怀疑。” 凌傲天拍拍步惊云的肩膀,温和地说道:“无妨,你不知前因后果,自是如此——”说着表情愈发柔和地说道:“我并非铁石心肠,自然留有后手保证他俩的安全,若他们真有损伤,我是必然会是第一个痛心的。” 步惊云缓缓点头,轻声问道:“那我们该做何事?” 凌傲天微微眯了眯眼,浅笑着说道:“不必着急,我们好生休息几日,然后……且去看一场困兽之斗,生离死别……” ------------------------------------------------------------------------------- 剑晨觉得这些日子真的仿若是大梦一场。 转身看着床上衣衫不整脸上还带着泪痕沉睡着的女孩,剑晨不禁握紧了双拳。静静地坐在床沿,按了按仍有些抽痛的额角,剑晨抿着唇,眼中蕴藏着无穷的风暴。 他记得,他一切都是记得的——那日他的手刚触碰到那战帖,就被药物侵入——原本剑晨就因为英雄剑断而心情低落,后又因为楚楚被掳劫而焦虑心慌,一来二去心境有了极大的破绽,才会那么轻易地被破军给控制了心智。 再后来剑晨与无名会合,在饭食内下了丧元散——无名对剑晨完全没有防备,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中了招——而剑晨目光无神失魂落魄的状态,由于时间太短,无名也并无多想。 再然后就是无名去赴约,药效发作,被擒……然后是,剑晨亲自出手废去了无名的功力——想到此处,剑晨眼眶发红,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大声吼出来——不! 这舍心印最残酷的地方,就在于被控制的人所看所做的一切,都是完全有记忆的——可以想象,一个人在做下那些事的时候完全是听命而行,可一旦恢复自主的神智,就会发现自己已经把至亲好友都杀光,欺师灭祖丧尽天良——这种罪恶感就足以把人逼疯。 剑晨难以想象,眼看着自己站到敌人一方,又被自己亲手废掉功力的师父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剑晨真的觉得连心都揪了起来,又仿佛有一座大山压在胸口,简直要让他窒息而死。 可是剑晨此刻不能大吼大叫,不能表现出半点痛心愧疚,更不能冲到破军、绝无神的面前拼死一搏——因为他必须,必须要让师父脱离险境——即使是,拿命来换。 床上的女孩子嘤咛一声醒了过来,缓缓地眨了眨泛着雾气的大眼睛——然后看向床边的剑晨,眼里满满的都是防备、痛恨、悲伤和指责。 剑晨只是一如木头一般站起身,呆呆地走出了房间,没有半分迟疑,更不会回头。 对不起——对不起,楚楚。 真的……很对不起。原本是想帮你找到自己的幸福,可是到头来却害了你——在剑晨失去自主的这些日子里,他与楚楚可谓是夜夜云雨,良辰苦短——然而悲哀的是,楚楚心里想着别人,而剑晨心里,也没有楚楚。 也许冥冥之中真有命数纠葛不清——非是良缘,而是孽缘。 对不起,楚楚——夺去了你的一切,然而……怕是连你的命都保不住……在师父和楚楚之间,剑晨只能选择,尽全力保住一人——而这个选择,已然毫无悬念。 剑晨目光呆滞地往破军地院落处走去——就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站在门口,等待主人的吩咐。 朝阳的光辉洒在剑晨身上,那一身白衣仿若泛着金光——可是他的心,却掉进了无底的黑洞里,失去了所有的光。 ------------------------------------------------------------------------------- “唔……你讨厌……”如泣如诉,欲拒还迎,娇柔魅惑,语调百转的半句话就把人的魂都给勾走了。 “心肝宝贝儿,本座一定会成为整个天下之主……只有这样,才配得上你……”甜言蜜语,又有几许深情? “嗯……永远……在一起……”这是誓言?又或者,只是情话? “你个妖精……可真磨人……” 两人厮磨良久,才纠缠着起身穿衣,又让下人端来温水净脸漱口。 绝无神穿好衣袍蟒靴,还未移步,就被两只柔若无骨的雪白双臂缠上了,不禁调笑地说道:“乖乖宝贝儿,好好休息,我还有事要做。” “嗯…不…嘛……”这拉长声线,语调绵延的挽留,让绝无神半边身子的骨头都酥软了,只听那诱人的语调继续响起:“你总是这样忙……人家一个人……好闷……” 绝无神还未答话,一个人就低着头弓着腰双手捧着一把刀站在了院子里,用没有语调的声音说道:“启禀主上,已证实昨日被擒者即是聂风,此刀为天下十大利器之一的雪饮刀,请主上示下该如何处置?” 绝无神饶有兴致地盯着那雪饮刀看了好一会儿,感兴趣地说道:“嗯?聂风?有意思……这刀就放在本座这里,随本座去见见这个聂风吧。” “得令。”那人语调恭谨,动作一丝不苟地捧着刀进入房内,把刀放在一旁的兵器架上,又目不斜视地原路退回院子里,垂目躬身静候。 绝无神顿了顿,双手握上还在他胸前的一双柔荑,刚要开口说话,就听他的心肝宝贝儿用撒娇的语气说道:“人家不想一个人……带着人家一起去嘛……” 绝无神拉着她的一只手轻轻一拽,美人入怀,触手之处皆是香软盈溢,让人心中荡漾。 绝无神语调和软地说道:“那些刑囚血腥之地,怕是会脏了你的眼。” 那女人微微一笑,一时百花失色,只听她饱含柔情地说道:“我的眼里……只有你一人……” “哈哈哈,好!”说着绝无神一手穿过腋下,一手环住膝弯,就把那绝色美人抱了起来,畅然说道:“一起去,我们再不分开。” 那女人的手就如灵蛇一般缠着绝无神的脖颈宽肩,整个人紧紧地贴在绝无神胸前,这姿势让男人一看,都会不自禁地想要保护她。 她的笑颜是那样魅惑人心,妖娆动人——可是那笑容之下,又是怎样的一颗心? 红颜绝色,美人无情。 110、迷梦番外三(二) 聂风的处境实在是糟糕透顶,他先是被火麒麟追着跑,浑身上下都有灼伤;后来又被气浪掀飞撞在石壁上受了内伤——而最重要的是,他和火麒麟被关在了一处——这简直等同于九死无生了。 当火麒麟还在挣扎着想从巨大的石块下出来的时候,聂风就强忍伤痛施展轻功,飞快地朝洞内奔行——这凌云窟内路途交错,也许另有生机也未可知。 当凌傲天和步惊云破开堵住洞口的巨石走进洞内时,聂风早已不见了踪影,迎接他们的是连双目都冒着火的异兽火麒麟的当头一爪。 步惊云步伐一错就迎了上去,一掌挥出将火麒麟的热焰隔绝在外,再一掌又一掌接连而上,直接就把火麒麟给压制住了。 凌傲天微眯着眼凝神看着战局,负手勾起嘴角,对于步惊云的实力满意得很。 可是火麒麟简直觉得憋屈极了——不带这么欺负麒麟的…… 境界相当于传奇高手的火麒麟可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它十分清楚明白——这个家伙可不是自己能够对付的…… 步惊云掌风呼啸,本源之力交相呼应,一掌比一掌威力更大,一招风火无边再加上雷霆无尽——直让火麒麟连连后退,扬起碎石无数——火麒麟悲鸣几声,想来也被打得很痛。 步惊云正准备加上一招五情无敌了结了对手,凌傲天忽而开口说道:“留它一命吧。” 步惊云瞬时掌风一换,在火麒麟的两只前腿上连击几下,“嗷”地一声,火麒麟被迫屈膝跪地,低下了骄傲的头颅。 凌傲天上前几步与步惊云并立在火麒麟之前,轻点着嘴角若有所思地说道:“都说灵兽能够认主——若你认我们为主,就饶你一命如何?” 火麒麟眨巴眨巴铜铃一样大的双眼,低下头在步惊云手底蹭了蹭表示臣服之意——步惊云的眼睛微微睁大,倒是有几分新奇,却也顺势拍了拍火麒麟的头。 凌傲天眼里露出几分笑意,脚尖一点地就飞身坐在了火麒麟的背上,伸手拍了拍火麒麟颈上的坚硬鳞片——孰料火麒麟忽然怒吼起来,前腿一蹬背部狂耸就想把凌傲天给甩下来。 步惊云目光一寒,直直地盯着火麒麟的双眼——火麒麟被那狠绝的目光一吓,眼里闪过一丝畏缩,却又带着几分委屈,甩得更用力了。 可是凌傲天又岂是那么容易被甩下来的,他想想也明白了——这火麒麟打不过步惊云,也就只能认他为主;可是凌傲天一直站在一边没有出手,火麒麟不知他的实力,自然不愿意被他奴役——合着它被表象欺骗,完全没弄清楚情况呢。 凌傲天立时放出自己的气势,狠狠地压向火麒麟——火麒麟直被那气势压得再度跪了下去,呜呜直叫——呜……主人主人……原谅我的有眼无珠…… 妈妈呀……不带这么欺负麒麟的……怎么一个比一个更厉害……今天究竟是个什么日子……流年不利啊…… 看到火麒麟终于是听话了,凌傲天又拍了拍它的颈脖,向步惊云招了招手。 步惊云飘然而起,轻轻地落在火麒麟的背上,坐在凌傲天身后,伸手就环上了师父的腰。 凌傲天饶有兴致地摸了摸火麒麟的双角,淡笑着说道:“云儿,不若我们给它取个名字,一直带着它当专有坐骑好了。” 步惊云拿下巴蹭着师父的肩膀,含糊不清地说道:“好。” 凌傲天环手拍了拍步惊云的头,思索地说道:“那叫什么好呢?最好是有纪念意义的……不如……叫火烧云?” 步惊云顿了顿,语气很是无奈地说道:“叫小火好了。” 凌傲天微微蹙眉说道:“小火?我还大火、火苗呢……没意思……” 步惊云被噎住了,良久才说道:“总之……不能叫什么火烧云……” 凌傲天想了好久,才灵光一闪地说道:“叫暖暖好了。” 步惊云慢吞吞地说道:“……纪念意义呢?” 凌傲天轻轻地揉了揉火麒麟的大脑袋,歪着头说道:“不就是,暖…洋洋的嘛。” “……” 曾经威风凛凛的火麒麟,如今的暖暖小宝贝无奈地在漆黑的洞穴里奔跑着,背上还驮着一对亲亲我我搂搂抱抱的师徒。 火麒麟暖暖真的欲哭无泪——苍天啊,大地啊……怎么会有这么让人无语的两个人……反正哪一个我也打不过,认主就认主,做坐骑我也认了……为什么会给我取个这么……软绵绵丝毫不威风严重影响我形象的名字……就是大火小火火苗火星子也比什么暖暖要好吧…… 最最重要的是……喂喂,我是灵兽好吧,是有智慧的好吧——不要在我的背上摸来摸去调笑亲吻啊喂……人家虽然全身上下都是火,可是也会脸红的好吧…… 暖暖表情悲催地跑啊跑——咦?前面……有人的味道……喔!是之前的那个吵醒我睡觉的臭小子! 臭小子——要不是你吵醒我睡觉,我又怎么会追着你跑?要不是我追着你跑,又怎么会给大石头砸?要不是我被大石头压住了没来得及跑,又怎么会被人欺负最后成了别人的暖暖小宝贝? 臭小子——都是你的错——火麒麟暖暖暴躁了,速度倏地快了不止一个档次。 待得两人一兽到了这处洞穴,只见满洞都是红光闪闪的血菩提——还有一个血管暴涨,青筋直跳的聂风人事不知地倒在地上,身体还在不自主地抽搐着。 火麒麟暖暖大吼一声,抬起前腿就想踩下去——凌傲天轻轻地在它颈侧一拍,暖暖的巨大前腿就改了方向,蹬起一地石块儿——“暖暖,不许伤他。” 呜呜呜呜……暖暖无力地趴在在一边,耷拉着眼皮——臭小子,原来你是故意的……和主人们是一伙的……呜呜呜呜……不带这么欺负麒麟的…… 凌傲天上前几步躬身蹲下,手指按在聂风的脉门上查探了一番——其实聂风没什么大碍,只是被血菩提内的充裕的本源之力给激晕了过去——此时那些能量在聂风体内横冲直撞,拓展他的经脉——疼痛是必然的,可是好处也是让人艳羡的。 不得不说,主角就是不一般,要是换作别人,爆体的可能性必然大大增加——可若是说主角会因为吃掉天材地宝爆体而死,那就真是笑话了。 凌傲天最终还是出手捋顺了聂风的内息,让他既得好处又免去了多余的苦楚——聂风的表情舒展开来,放松心神沉睡了过去。 转身看向步惊云,凌傲天淡笑着说道:“好东西不要浪费,直接吃掉吧。” 步惊云微微蹙眉说道:“不带些回去?” 凌傲天淡然说道:“带上几瓶用着就是了——”说着看向火麒麟,轻笑着说道:“到时候把暖暖带回去,血菩提不怕培育不出来。” 步惊云静默无语,伸手摘下一颗血菩提吃掉——事实上血菩提对他的作用也只是聊胜于无罢了——毕竟天材地宝什么的,步惊云已经吃过太多了。 凌傲天想了想,对火麒麟说道:“暖暖你留在这里,不要伤害那个人,我们很快就回来。”说着就拉着步惊云的手走了出去。 步惊云任由师父牵着他走,只微微疑惑地问道:“我们去哪里?” 凌傲天淡笑着说道:“去找好东西。” 两人拐过几个弯,就看到前面的洞口隐隐有红光冒出来,凌傲天心下一喜,拉着步惊云走进去——果然,一个约有足球大小的血菩提赫然挂在石壁上,整个石洞内也仅有这么一颗巨大的血菩提。 凌傲天略带欣喜地说道:“果然这里也有……”说着转向步惊云说道:“云儿你去把它吃掉吧。” 步惊云看了那颗巨大的血菩提一眼,微微摇头说道:“还是师父吃好了。” 凌傲天拍了拍步惊云的肩膀,笑着说:“不必……我们那里的那一颗就是我吃的,多吃上一颗的效果必然远比不上你,快去吧。” 步惊云微微颔首,便走上前去把那颗血菩提给吸收掉了;随即盘膝坐下运功,凌傲天也不打扰,只静待在一旁。 转眼看去,果然有玄武真经刻在石壁上,凌傲天略略想了想,还是没有去动。 堪堪等步惊云方才收功,一声巨吼传来——两人互看一眼,瞬时施展轻功向那处飞身而去——火麒麟说是认他们为主,可是毕竟相处时间太短,忠诚度堪忧,要是真的给聂风来上一蹄子——凌傲天觉得,那风云就崩掉了。 凌傲天和步惊云一同到达原来的洞穴内时,果然看到火麒麟和聂风怒目对视——火麒麟愤怒地喷着火苗,聂风警惕地握着雪饮刀。 “云师兄!”聂风一转眼就看到了步惊云,大喜过望,当即就叫了出来。 “嗯。”步惊云只是冷冷地应了一声,聂风依旧笑得如沐春风,完全不以为意——要是步惊云也来一句热情的“风师弟”,那才是奇了怪了。 聂风略带疑惑地看了凌傲天一眼,刚要开口询问,就见凌傲天淡然随意地走到火麒麟身边,伸出手去拍了拍火麒麟的头,浅笑着说道:“暖暖,让你不要动他,乖宝宝不能不听话哟。” “……”聂风呆滞了。 111、离合 绝无神怀抱绝色美人走到破军的院子前,正看到破军走出来,剑晨呆呆地迎上去站在他的身后。 破军看到绝无神,遥遥拱手作揖,却在看到他怀里的女人时,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暗色流光。 颜盈……颜盈,直到失去了你,才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像这样能让男人销魂蚀骨的女人,天下间,恐怕再难找出第二个了。 绝无神毫无所觉,大大咧咧地说道:“破军,走,一起去看看那个被吹出一朵花儿来的聂风究竟有几分能耐。”说着就转过身去向地牢走去。 聂风……破军心中一震——颜盈以前是聂人王的妻子,破军怎么可能不知道?当年颜盈先是和他的好友私奔,后来听说聂人王为此发狂,那人因此渡海到了东瀛投奔于他——再后来……颜盈自荐枕席,成了他破军的女人,为此破军还杀了那个不甘心的男人。 可谁知,破军最后也成了又一个不甘心的男人——绝无神提出用绝技“杀破狼”来换颜盈,破军终究难以拒绝,只得妥协——不但送出了自己的女人,还屈居人下这么多年为无神绝宫办事——破军心下苦笑……还真是,丢尽了脸面。 破军的心思百转千回,却不动声色地跟上绝无神——聂风……就是颜盈的儿子吧,那…… 绝无神没有回头,是以丝毫未有察觉破军的异状;而破军也没有回头,所以也不可能看到剑晨眼底刹那间的波动。 聂风……聂风也陷在了这里! 剑晨心下一动——聂风身为天下会帮主的嫡传弟子之一,他的失陷必然会有人前来救援——那么,不妨借用天下会的势,以达到救援自己师父的目的。 心思各异的几人进入地牢,一直向内而行——这途中有路过无名所在的地牢,然而绝无神视若无睹,破军随意地瞥了一眼,剑晨……他用余光看到了师父如今狼狈的模样,心痛恍若针扎——可是他连一个眼光也不能给,若是露了馅,他们师徒二人都会万劫不复。 直到地牢最深处,这里是……水牢。 聂风是自行闯入的,与其他被掳劫来的人都不一样——所以他被锁缚在刑架上,下半身浸泡在冰寒刺骨的冷水里——此时,才刚刚恢复神智。 聂风醒来后四处一看,便知道自己是糟糕了——试着运转内力,就发现内力完全被药物禁制了,半点儿也用不出来。 还没来得及思考脱身之计,绝无神就怀抱着美人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破军和剑晨。 聂风是认得剑晨的,作为天下会的形象大使之一,聂风常常在江湖上以正义少侠的身份行走,自然见过颇具盛名的英雄剑传人剑晨——再加上二人师父之间的交情,聂风与剑晨的关系也算不错——甚至还有一次恰逢其会两人一齐教训了一些盘踞险要的山贼匪类,互相之间已然称得上是朋友了。 然而此时聂风全然没有把目光分去半点儿给剑晨——他满心满眼只有一个人——那个绝无神怀里的女人——颜盈! 聂风的心里真是百味陈杂——他六岁的时候颜盈弃家而去,从此父亲陷入癫狂,近五年的时间里聂风追寻聂人王跑遍神州各地,收尸无数;而后乐山一战聂人王死于火麒麟蹄下,聂风加入天下会……至今,已然十五年。 颜盈……娘亲,你可还记得风儿? 十五年岁月匆匆,昔日的小小少年成了俊朗不凡的青年——而美人绝色,却一如往昔——岁月没有在颜盈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只让她的气质更为成熟动人,魅态天成——聂风不可能忘记,更没可能认错……他的生身母亲。 可是聂风的母亲颜盈此时正紧贴在别人怀里,脸带红晕——随意扫过来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温情柔和,只有,陌生。 聂风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却半句也说不出来——他的心跳得很快,眼眶也有点儿热度;嗓子很干,嘴里却全是苦涩的滋味。 娘亲……为什么要抛弃爹爹?抛弃风儿?娘亲……你究竟,有没有爱过爹爹?这么多年,又有没有想起过风儿?娘亲……你,过得很幸福吧? 聂风目光空洞地定定地望着颜盈,绝无神冷哼一声,放下颜盈,一把拿起旁边浸泡在盐水里满是细微倒刺的软鞭,走下几级楼梯居高临下地望着聂风——“啪”地一声就抽了一鞭子下去——“刺啦”地一声响,一道长长的血痕直从右肩划到左肋,聂风不禁抖了一下,心神也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聂风?你倒是还有几分本事,能摸到这里来……”绝无神冷笑着说道,“可惜落在本座的手里,若是乖乖听话也罢——若然不识好歹,本座就好好招待你一番,再把你的人头送到天下会去……你看如何?” 聂风凛然答道:“为你们东瀛人做事,无异于背叛自家先祖——聂风纵然身死,亦不会为之。” “嗤——”绝无神哂笑一声,负手傲然答道:“本座亦不稀罕于你,你且把风神腿的心诀和北饮狂刀的刀法交出,说不得本座还会放你一马。” 聂风大声说道:“痴心妄想!” “嘿!”绝无神冷然一瞥,心头一怒,挥起鞭子就往聂风身上抽去——且不说这鞭子上满布倒刺,每一鞭都带起皮肉,痛若凌迟;单说绝无神暗含内劲,几鞭下去聂风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绞痛起来,想是受了内伤。 聂风的内力被药物禁住,硬撑着挨上十几鞭,血肉模糊,神智渐浅,只微微往颜盈的方向看了一眼,就一声不吭地昏了过去。绝无神觉得很是无趣,便也停了手。 颜盈一直站在绝无神身后,眼神中微微有异色闪过,却依旧不动声色,笑意盈盈,仿若全然不在意。 破军一直在暗中注视着颜盈,便也注意到颜盈微微有些僵硬的笑容,心下恍然——聂风毕竟是颜盈的亲生儿子。 剑晨依旧呆滞无神,然余光看去,却觉得破军和颜盈之间肯定有些不同寻常的关系,心里也暗暗记下一笔。 绝无神把鞭子扔在一边,走上楼梯一把抱住颜盈,柔声说道:“宝贝儿可是吓到了?” 颜盈伸出细长嫩白的手指在绝无神的胸口轻轻地划着圈儿,微微垂首露出白皙的颈部,脸颊点染着几分浅红,细声细语地说道:“这里真没意思,不如带人家去别处逛逛吧。” 绝无神只觉得心神一荡,一下子握住颜盈的纤手,另一只手揽上美人不堪一握的腰肢,声音微哑地说道:“乖宝贝儿……这就带你去好地方……”说着一下子抱起颜盈,迫不及待地就出了地牢。 破军眼神阴沉地看着绝无神的背影消失在地牢里,又回过头意味不明地瞥了昏死过去的聂风一眼,一拂袖也跟了出去。 剑晨把这些人的异状都牢牢记在心底,面上丝毫不露,继续做个无法自主的牵线木偶。 ------------------------------------------------------------------------------- 断浪这些日子先是把断脉剑气给参透了,后又来到乐山附近祭奠亡父——今年正是南麟剑首北饮狂刀决战之后的第十年——而祭日,也就在这几日里。 想起往年此时,聂风总会和自己一起前来乐山——而如今……这么想着,断浪心里就生出几分失落和气闷来。 不过无论如何,断浪相信聂风总会来祭奠亡父的,所以……只要等在这里,总能见上一面。 可是见了面又会如何?是怒声痛斥还是婉言相劝?断浪忽然觉得——当初师父说暂时不把这其中的内情告诉聂风时自己没怎么多想就同意了——可如今看来,似乎是……被摆了一道。 断浪忽而就有些咬牙切齿,还有几分好笑——师父的小心眼还真是……平时藏得很深,关键的时候给你来一下子,真不愧是师父…… 然而,断浪没有等到聂风,却等到了师父大人传来的消息——一个很不好的消息——聂风被东瀛人擒住了! 断浪的理智心机似乎一下子就飞走了——八亭城离乐山很近,那无神绝宫的中枢断浪从此地赶过去也不过是一天之内的事——他当然要去,必须去。 ------------------------------------------------------------------------------- “风儿……”颜盈斜飞的凤眼里盈满了泪水,然而此时她的身上不显半分媚态——只是气质一变,就成了一个为了儿子痛心难过的母亲。 “……”聂风艰难地睁开眼,见是颜盈,动了动唇,却还是没有叫出一声“娘亲”来,微微侧首将晦涩的目光埋藏在凌乱的发丝内,掩住满心的苦痛。 “风儿……是娘亲对不住你……”颜盈语气哽咽,走下台阶,伸出颤抖的手去轻抚着聂风的脸颊,晶莹的泪珠大滴大滴地滴落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湮灭无踪。 “……你……过得还好?”聂风声音嘶哑地轻声问道,那一声“娘”,最终还是变成了一个“你”——即使是血缘至亲的感情,也会被无情所磨灭——这世上,没有付出,又怎会有回报? 颜盈怔了怔,眼泪流得更多、更快了;她的语气微微颤动地说道:“风儿是在关心娘亲吗……娘亲这些年……过得很好……” 聂风虚弱地扯了扯嘴角,喃喃地说道:“很好……吗?那就好……也不枉……”声音渐低而不闻,可这不枉……究竟是不枉什么?不枉抛夫弃子换取富贵荣华吗——这话聂风说不出来,可颜盈,又怎会不明白? 沉默了半晌,颜盈才幽幽地开口说道:“风儿……纵然再想求得你的原谅……可娘亲也明白……那是没可能的……”说着颜盈站起身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扯出了一个颇为难堪的笑容,说道:“如今你我……莫说是母子……却是成了仇敌,你落在绝无神手中,绝对讨不了好去……若你……你总归是我儿子,我总要尽力帮你……” 聂风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喃喃地问道:“要我……做什么?” 颜盈踟蹰片刻,才微有些艰难地开口说道:“我……你有了一个弟弟……叫做绝天……” 聂风一震,语调微变地说道:“弟弟……吗?”聂风真想嘲笑,想苦笑,想大笑——他怎么会有弟弟?绝无神的儿子,又怎会是他聂风的弟弟?! 颜盈没有多想,只是接着说道:“是的,绝无神想要得到你的武功心法,从明天开始,你绝不会好过……为今之计,明日我求他让绝天来审问你,你就配合绝天把心法交出来——这样……我也好为你求情……” 饶是聂风一向心软多情,也忍不住嘲讽地说道:“这样也好让你儿子立上一功是吗?” “你……”颜盈被噎了一下,却也知道是自己理亏,只低声说道:“这样对大家都好,你也不想就此丧命吧……绝无神的手段,我见得太多了……到时可以说是天儿看中你来陪他练功,不但可以保下你的命,你也可以多和弟弟相处……” 然后再把我的功夫都传给我的好“弟弟”,是吗?聂风这样想着,却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颜盈顿时欣喜地说道:“你答应了?那太好了……明天你就可以见到天儿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说罢转身,轻盈地迈上台阶——在这漆黑寒冷的水牢中,颜盈就仿若九天上的神女——美艳绝顶,却……淡漠无情。 “他……知道我是他哥哥吗?”这微不可闻的一句话,让颜盈停下了脚步,微微有些局促地说道:“我没有告诉天儿……你也知道,这事若是让绝无神知道了,我们就都完了……”说着回过头来,语气恳切地说道:“所以,风儿会保守这个秘密的是吗?即使天儿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我也会让他好好待你……” “是吗……我明白了……”那艳丽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转角——“啪嗒”一声,有什么滴落在冰冷刺骨的水中,又有什么,破碎在低落酸苦的叹息中——这一世的血缘纠葛,便再无可弥补。 112、兄弟 “天儿……”柳腰轻摆,莲步亭亭地走过来,颜盈伸出手,用柔软的纱巾轻轻沾去儿子头上的汗滴,温柔地轻声说道:“怎么跑得这样快?” 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机灵的大眼睛转了转,用撒娇的语气说道:“娘亲……爹爹让我去审问犯人,天儿都有点儿迫不及待了呢。” 颜盈顿了顿,笑意盈盈地说道:“是吗?那天儿可要努力,争取立下一功才好。” 高高地仰起脑袋,绝天傲然说道:“那是自然,这么点儿小事还能难倒本少爷?” “嗯……”颜盈沉吟片刻,悠悠地说道:“是要去……审问那个叫做聂风的人吧?” “是的呀。”绝天略带疑惑地说道:“娘亲昨天不是和爹爹一起见过那人了吗?” “嗯,”颜盈定了定神,语气随意地说道:“那人倒也是个不错的,若是他肯配合,你也不妨……留几分情面……” “咦?”绝天眼睛转了转,心里有些怀疑,却没表露出来,只是笑嘻嘻地说道:“为什么呀?爹爹说过,等他把心法交出来,也就没了利用价值,送给我随便玩了。” 颜盈轻轻地拍着绝天的脑袋,宠溺地说道:“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娘亲只不过是觉得天儿一个人太寂寞了,要是那人肯配合,让他陪你练功也不错……就当是……多一个哥哥,嗯、玩伴,不也很好?” “好啦我知道啦娘亲……”绝天扑进颜盈的怀里扭了几下,撅着嘴说道:“天儿去地牢啦,娘亲你去陪着爹爹吧。” 颜盈用帕子捂着嘴角浅笑,伸出细长嫩白的手指点了点绝天的额头,娇声说道:“你这个小机灵鬼,去吧——你娘亲我这就去陪着你爹爹。” 看着颜盈摆着腰肢盈盈远去,绝天转过身来,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什么样的人值得娘亲特别关照?以前那么多被本少爷折磨死的玩物也没见她说过什么——哥哥?哼!光是绝心那个讨厌鬼就够麻烦的了——绝天慢慢地握起拳头——想做我绝天的哥哥,就要做好死的准备。 ------------------------------------------------------------------------------- 聂风是被一盆盐水泼醒的,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微微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十二三岁,长得俊朗可爱的少年一脸阴笑地站在聂风面前。 “聂风。”淡淡的两个字从少年的口中吐出,语调无情而带着几分残忍的笑意——“风神腿和北饮狂刀的心法,背给本少爷听。” 聂风淡淡地瞥了绝天一眼,侧首不发一言。 绝天冷笑起来,嘲讽地说道:“倔强的人本少爷见得太多了,只希望你不要让本少爷失望才好。” 嫩幼白皙的手指轻轻抚过一整排各式刑具,尚且年幼的脸庞上带起了一丝不符合年纪的狠辣表情,绝天幽幽地说道:“要选那一种比较合适呢……还真是……难以抉择呢……” 聂风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明——我的……弟弟吗?真是……天大的笑话…… 聂风确实是心软而仁善的——可这绝不是说聂风是个傻瓜——如果说步惊云的敏锐在于把握人心情感,那么聂风的敏锐就在于把握事态发展。 聂风对于感情的把握是大而化之——他对每个人都温柔,却难以认清楚自己的心意;他期盼最真挚而热烈的情感,但却常常忽略细水长流的相处——然而聂风对于事态的把握,却是无比精确的。 这源于聂风与生俱来的战斗本能——他曾经在十岁的时候就趁聂人王不备用兽穴法制住了已然是绝世高手的聂人王,依靠的就是敏锐的时机把握和洞察力。 聂风仁慈,是因为他总是秉持着尊重生命的原则——也许是……因为幼年时跟随在聂人王身后,看过太多杀戮的缘故——聂风向来不愿意只凭武功胜于别人,就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他不愿意随手杀人,只因,这是他的底线。 可是这么多年行走江湖,聂风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雏儿——人心的贪婪自私,人性的丑恶,他也看过不少。对于那些事情,聂风不会凑上去招惹,但若是被招惹了,聂风也会给那些不长眼的人一个教训——只不过他从不会因为自己的喜恶来杀人,也确实是,心软。 其实聂风最大的心软,在于孩子,以及善良的人。当年聂风在无双城遇到的明月和小南小猫,正好是戳中了他的软肋。因为他认定明月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即使之后知道了种种内情和骗局,聂风还是愿意给予这个女孩子悔过的机会。 而对于第二梦,聂风以她为知己好友——第二梦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她的经历也值得敬佩——聂风对她其实是欣赏更多一些。至于骆仙,其实聂风只是存着顺手帮一把的心思——要说有什么绮念遐思——其实,真的没有。 聂风是温柔,是心软,是容易挥洒同情——可是他不是傻瓜。他当然明白自己的处境——落在东瀛人的手里,实在是前途堪忧。而见到颜盈,这是一个没有料到的意外,却让聂风心寒。 颜盈的心里……早就没有聂风这个儿子了吧……聂风心底暗暗苦笑,若是自己真的交出心诀,立即就没了价值,到时候结局如何,还用问吗——这个道理,聂风怎么可能不懂?而这个道理……难道颜盈就会不知道吗? 对于聂风来讲,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莫过于拖时间——聂风相信天下会很快就会收到自己被擒的消息,那么只要聂风不死,就还有逃脱的机会。 可是颜盈为了绝天,为了巩固自己在绝无神心中的地位,却毫不犹豫地把聂风给抛了出去——甚至还用……还用亲情作为筹码试图打动聂风…… 聂风淡漠地看着绝天兴致盎然地在他身上试验各种刑具,他的双腿泡在冷水里早已麻木,可是此时,心里的麻木似乎更甚。 聂风从头至尾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他的神智渐渐飞远——飞到遥远的那个小村庄里,那个普通的农夫,握着一把长得很像神兵雪饮的刀在劈柴;那个素颜麻裙也难掩绝色的女子柔柔地笑着,帮男人抹去额上的汗水;还有那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手里抓着两条还在乱蹦的鱼,笑着扑进母亲的怀里…… 绝天很是挫败地把手里的东西一扔,皱着眉头看着已然昏死过去的聂风——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绝天头一次怀疑自己用刑的能力——这人竟然能半点儿声音都不发出来?连表情都没怎么变——好像行尸走肉一样,真是……无趣极了。 绝天闷闷不乐地走出水牢,忍不住又回头看了聂风一眼——这家伙……真是有够奇怪的。 可是绝天不会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这个人,他的……亲哥哥。 这也是……绝天短短的一生中的最后一天。 ------------------------------------------------------------------------------- “风师弟……很不好。”步惊云微微垂首,低声说道——很不好,十分不好——刚刚步惊云和凌傲天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地牢里,从头至尾观摩了一场酷刑折磨——聂风面色青白,唇色微紫;上半身血肉模糊,下半身完全冻僵;十指都被一节一节地折断了,指尖被竹签贯穿,指甲也被一个个敲碎。 步惊云心里微微有些不忍——他杀人如麻,本该心硬如铁,可是除了师父之外,对于师兄师姐和师弟,他还是有感情的。步惊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师父只是默默地看着却不阻止——按理说,既然他们两个到了这里,直接救人离开,怕也没什么人能够阻止得了。 凌傲天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握着步惊云的手,拉着他跟在绝天的身后也离开了地牢——这么一场兄弟相残的大戏,还没落幕,又怎能破坏? 也许步惊云不理解凌傲天的做法,但他绝对不会反对甚至破坏凌傲天的布局——所以……凌傲天颇为感慨地看了步惊云一眼,所以他愿意让步惊云从头看至结尾,毫不隐瞒。 能得凌傲天倾心相待的人,纵观两世,也只此一人而已——既然已经决定此生携手,那便绝不会再放开。 看着略带疑惑的步惊云,凌傲天十分淡然地笑了笑,不需要解释——步惊云就已经明白,既然师父给他这个机会,让他能够真正了解这个人——那么,只需要珍惜,就已足够。 ------------------------------------------------------------------------------- “绝心?你怎么在这里?”绝天皱着眉头,语调中带着厌恶地说道。 意味不明地笑笑,绝心缓缓地开口说道:“小少爷……就这么,直呼哥哥的名字吗?” “哼……”绝天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叫了这么些年,你才觉得不妥?” “没有什么不妥……小少爷……”绝心随意地走前几步,淡然地问道:“那个聂风,小少爷觉得怎样?” 绝天饶有兴致地问道:“怎么?你对他感兴趣?” “是啊……不过……”绝心的眼中似有流光溢彩,在那一瞬间迷了绝天的眼。 “不过什么?”绝天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我对你,更感兴趣……”绝心漫不经心地说着,却在一刹那间对绝天出手! 绝天毫无防备——他从来都知道绝心恨他,他也讨厌绝心——可他从来不认为绝心有胆子对他动手! 只在片刻,绝天就倒在了地上,瞪着大大的眼睛半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就倒在,通向水牢的侧门。 “是不是……想不到……我敢杀你……我的,好弟弟?”绝心淡漠地笑着,伸出脚踢了踢绝天的侧脸。 绝天的神智已经开始模糊了,心口的洞汩汩地溢出温热的鲜血,绝天的生命也在缓缓地消逝着——可他依旧瞪大眼,他想知道……为什么…… “杀你的人……是聂风……”绝心依旧漫不经心地说着,看到绝天脸上一闪而逝的嘲讽笑容,不由得悠悠地说道:“你认为……爹他老人家不会相信的是不是?” 绝天艰难地转头,狠狠地盯着绝心——像是在说——我死了,你也跑不了。 “相信与否都不重要……至少……聂风和你都死定了……”绝心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报复的快意笑容,低下头轻声说道:“你可知道……聂风也是颜盈的儿子……” 绝天木然地瞪大了眼,脑海里嗡嗡作响——下一刻,就跌入了永恒的黑暗里。 绝心凝视着绝天的尸体,良久,才悠悠地笑了起来,喃喃地自语道:“颜盈……你这贱人……娘……我说过……总有一日……要让她一无所有……” 113、图穷 绝心在绝天的尸首前静立了一会儿,便悠悠然地转身进了水牢;却不知他所做所说的一切,都被人尽收眼底。 步惊云神情很是复杂地看着绝心的背影消失在水牢的侧门后,低声说道:“想不到……” 凌傲天紧握着步惊云的手,带着几分悯然的语气,微叹着说道:“风儿终究是要长大……我也不能护着他一辈子……” 步惊云微微一怔,转身看着师父微带着几分无奈、哀意与释然的表情,心里的那一点儿不忍与不解就都全然抛诸脑后了——原来,如此。 聂风心软而优柔寡断,这一点步惊云也十分看不过眼,然而凌傲天从来都不会逼迫聂风,只是顺其自然——久而久之,聂风的身上简直连一点儿杀意也找不到了,这样的人,简直是江湖中的奇葩。 可是任由聂风如此下去终究是不可能的,如若他一直这样心慈手软,说不得哪天就尸骨无存了。 要让聂风自己意识到这世上的黑暗,这次确实是个好机会——就连血脉相连的亲人都能如此残酷无情,更遑论他人?想来经历过这一场磨难,聂风的心性也能被磨砺得不那么软了吧。 这样想着,步惊云心下释然的同时,也隐隐有了几分愧疚——刚才他确实觉得师父有些过于心狠,可如今看来师父全然是为了聂风好,之前师父也说过,若是聂风和断浪有了什么损伤,师父自己也会心疼的——步惊云觉得,此时他该做的是去安慰而不是去怀疑。师父什么事情都不再瞒着他,愿意与他分享,那么他也该回以全心的信任才是——从前本来就是这般的,可为什么如今关系这样紧密了,反倒是有了质疑? 大概是因为从前凡是有可能引起误会的事,凌傲天都不会告诉步惊云吧——如今要全盘托出,自然就容易产生误解。步惊云思量片刻,心也定了下来——师父愿意信任于他,他自然也会报以全心的信任,这信任,比之之前因不知全貌而产生的信任更多也更深——只有全然的支持与全心的信赖才能支撑起相伴一世的诺言。于是从今往后,无论何时何地,不疑不弃,不离不分。 凌傲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步惊云细微的神色变化,看他终于是一片湛然坚定地看向自己,心下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是必须的算计和试探,却也是,一片真心。 若是从今往后要与步惊云携手一生,那么一些暗地里的事,难保不会给步惊云发现——与其留下隐患,到时候引起信任危机徒伤人伤己,倒不如,一下子就把事情揭开,放在明面上说。 凌傲天的真心太不易得,然而既然他已确定自己对步惊云动了情,那么他就要永绝后患,决不让自己今后有伤心的机会。 凌傲天便是如此之人——无论何事,他总要滴水不漏——其实真正来讲,他也不过是缺乏安全感罢了。凌傲天要把所有事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安心——而这其中,也包括了他自己的真情真意。 这一次先借聂风的事让步惊云稍有怀疑不解和隔阂,随即就立马给出最合理的解释,并表现出自己的付出与痛心——那么步惊云的愧疚,就是为往后长久的信赖添砖加瓦;而这也不过是第一步。从今往后凌傲天绝对会在不知不觉中提升步惊云对他的全面的认同感,于是完全的信任指日可待。 凌傲天步步小心,却也足够决绝。人的真心都是很脆弱的,这样致命的弱点,凌傲天以前从未想过要暴露于人前。然而如今,他既然决定要把一片真心双手奉上,那么自然要先确保这真心不会给人伤害甚至打碎了。 要知道很多时候,怨侣之间并不一定是一片真心所托非人,而往往都是因为一些失误致使最终伤人伤己——这样的情况,凌傲天是绝对不会使之出现的。 至于这一次究竟是不是只是为了使聂风成长,而这背后还有什么其他的暗着——那就真的不是步惊云该知道的了。每个人都需要保有自己的秘密,而事实上,爱一个人并不表示什么都要告诉他——有时候那样做无异于自掘坟墓,害人害己。 有秘密无所谓,只要不会伤害对方便好了;有隐瞒也无所谓,只要不要让对方觉得你是不信任他,那便足够了。 凌傲天微微眯着眼,看着绝心连拖带拉地把破布娃娃一样的聂风拽到绝天的尸首旁边,再看看眼神清澈,紧紧握住自己的手的步惊云,嘴角扯出了一个看不见的弧度——君已入彀,更待何时。 ------------------------------------------------------------------------------- “先生……您是说……这次无神绝宫怕是在劫难逃了?”这说话的青年也不过二十六七的样子,却双眼浮肿,面色微黄,脚步迟滞,神情畏缩——若不是轮廓样貌上还隐隐有几分当年的影子,恐怕就是熟悉他的人也再认不出,这人竟然是当年那个傲然自大的无双城少城主独孤鸣。 正是独孤鸣——自从他十六岁时和步惊云比武受伤,又被凌傲天暗中下手废去大半功夫之后,就一直心怀怨愤,郁郁不平。而后独孤鸣愈发纵情声色又心性扭曲,在天下会与无双城对峙期间被泥菩萨鼓动和无神绝宫私自勾连,叛祖背宗;更在被独孤一方揭破此事时决然抛开父子亲情,与泥菩萨一齐投奔绝心。 后来无双城破,绝心借独孤鸣无双少主的号召力暗地里收拢无双城的残余势力,对独孤鸣和泥菩萨也算客气。然而待得无神绝宫重新整合势力之后,独孤鸣一个废人,自然而然就被抛到一边,也就是生活上过得去而已。从此独孤鸣更为自暴自弃,成日里醉生梦死,年纪轻轻就已失了大半生机,只知和伶人鬼混,与娼人为伴。 至于泥菩萨,不得不说,绝无神自号“无神”,原本便是不怎么相信这些鬼神之说的,对于所谓看破天机之事也是一哂而过,是而纵然泥菩萨想要兴风作浪,也不得不缩手缩脚苟延残喘——要知道自从无双城破,天下会就没有停止过搜寻泥菩萨的下落,还下了必杀令——泥菩萨再不忿也只能低声下气地留在独孤鸣身边,无有可为之事。 像老鼠一般躲藏了这么些年,泥菩萨也有些心灰意冷了。此次他再度硬抗天命卜演天机,竟是算得无神绝宫气数将尽——纵然泥菩萨心里也暗恨无神绝宫不识大才,但毕竟是托庇于无神绝宫的羽翼之下,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这无神绝宫既然快完了,泥菩萨要是不早做准备,必然难逃天下会的铺网搜索——到时候恐怕千刀万剐也不足为奇。 “唉……”泥菩萨不由得长叹一声,心下也有些迷惘——似乎一切的一切,从他擅自吐露天机给独孤一方开始,就错了。自那以后,泥菩萨不仅要承受天谴,全身溃烂,更惹上了命外之人,从此犹如丧家之犬,再难见天日。泥菩萨这样想着,心里也有了几分悔意——不过是想要赚些金银,便随意卜了一卦,却发现那天下会的帮主不在命内,连孤星、杀星、魔星的命数都能随手更改,更将君临天下得偿所愿,并得到赤诚相爱的伴侣——于是嫉妒,于是不甘——凭什么?凭什么所有的好处都给一人占尽了?他泥菩萨自认能勘破天机,向来以此为傲,然而却有一个人,他完全不需要勘破什么天机,天运就已尽在他身上——这简直,太不公平;这简直,就让人想去毁掉。于是泥菩萨转而去找独孤一方,将无双城的命数告知,使得南北大战提前数年开始,更令无双城在一开始抢占先机,只差少许就能逆转天命了——可终究,还是失败了。 这一败,便是永世不得翻身。 “先生……您就别叹气了……快想想我们该怎么办?”独孤鸣惶惶不安——纵然他只知放纵自己,生命已毫无意义,却仍然,不愿意死。 人总是不愿意死的,即使是,苟活。 “还能怎么办……还能投靠谁……其实我也不知……”泥菩萨双目迷蒙不清,黑袍包裹下露出的一点点肌肤上,都满是脓疮,触目惊心。他稍稍地抬起手来,双目直视着包裹着厚厚黑布的双手,心里蓦然就升起一丝求死之意——这般……连苟活都不如,又何必再多费心神苟延残喘呢…… “我家尊上就是你们最好的选择。”乍然响起一个声音,大约是二十余岁的女子,声音微低却依旧语调婉转,却令独孤鸣和泥菩萨悚然而惊。两人抬眼望去,只见一个柳眉细目,容貌秀美的女子不知何时便已不声不响地进入了房内。 泥菩萨微微张嘴,还未说话,独孤鸣便已跳了起来,瞪大双眼,磕磕巴巴地说:“你……梦儿?怎么会……你还没死?” 那女子斜斜地瞥了泥菩萨和独孤鸣一眼,便像是懒得再看他们一般,转过眼去,语气十分冷淡地说道:“你还未死,我又怎会死?” 独孤鸣大喜过望,当即就走上几步想要去拉那女子的衣袖,还边说:“太好了!你是不是找到了好靠山,可不能不管哥哥啊!” 那女子,也就是独孤一方的小女儿独孤梦,毫不留情地甩开独孤鸣的手,侧走几步仿若避之不及的样子,语气微嘲地说道:“对于还有点儿用处的人,我家尊上都不会太过吝啬的——”说着看向泥菩萨,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家尊上对阁下预算天机的能力颇感兴趣,你这就去见我家尊上吧。”说着拍了拍手,就有两个全身上下都包在白布里的人从门口走了进来,站在泥菩萨左右,一人伸手拉他,一人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泥菩萨心下忐忑,不禁问道:“你家尊上究竟是何人?” 独孤梦再不看泥菩萨,只挥了挥手示意那两人带泥菩萨走,冷淡地说道:“倒时你便能得知。”说着也转过身准备离开。 独孤鸣见状连忙又向独孤梦扑过来,喊道:“好妹妹,带我一起走罢……别丢下我……” 独孤梦一侧身躲过独孤鸣,毫不留情地一脚踢过去,把独孤鸣踢飞好几米远,撞在桌子上又倒在地上。这时独孤梦才语气不屑地说道:“当日你已然与父亲断绝关系,怎么还配叫我妹妹?我家尊上可不会收容无用的闲人——就你这样子,拿去喂鱼都嫌肉臭。”说着冷笑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徒留独孤鸣面容扭曲万分愤恨,却也无可奈何。 114、匕见 聂风已然被折磨得昏昏沉沉,却在半迷糊的状态中感觉有人松开了锁住他的精铁锁链,并一下子把他从冰冷刺骨的水里拽了出来。 聂风勉力睁开眼,却见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青年在拖着他走——一开始聂风还混混沌沌地以为是有人来救他,不过此时稍微清醒了些,就知道是情况不妙。 想来若是来救人的,怎么也不会这样拖拽着个受了酷刑的人走吧;而且从头至尾那人一句话也没说,聂风却能敏感地察觉到那人是以一种对待将死之人的态度来对他的。聂风很清楚,与其被这人不知弄去哪里,还不如留在水牢里受刑呢——可惜聂风自己全然没有选择的余地。 骤然一道刺眼的阳光令聂风眼前一花,下意识地闭上了眼,下一刻,就被扔到某个微微冷硬的身体上面——很显然,聂风不需要看也知道,那必然是个死人。 聂风酝酿了良久,才缓缓地睁开眼睛适应艳阳下的亮度,然后垂首看去——这尸体是,绝天。 聂风心下一惊,纵然他对绝天半点儿好感没有,而且他身上大半的伤还都是绝天留下来的,可……绝天毕竟是聂风同母异父的弟弟,亲弟弟。 聂风陡然而惊,他猜测自己肯定是要被人当替死鬼了——果不其然,一抬头,那个笑得邪魅的青年就语调松快地说道:“聂风,杀死亲弟弟的感觉怎么样?” 聂风微微偏过头,虚弱地低声说道:“就我这样……如何杀得了他?” “呵呵呵呵……”那青年笑了起来,十分欢快,悠然地说道:“没关系呀,我把你们两个的尸体扔在一起,管别人信不信呢?我只是想……看看颜盈那贱女人看到你俩尸体的表情罢了,哈哈哈哈……” 聂风默然无语,他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自己的性命完全掌控在别人手里,毫无反抗之力。 那青年“啧啧”两声,笑着说道:“总归这可怜的孩子都是被他亲哥哥杀死的,这可是……比真金还真的真相啊……” 聂风神色莫测地看着那青年,缓缓地说道:“绝心……” 绝心继续笑着,朗声应道:“正是,那么就由我绝心来送你上路吧。”话音方毕,绝心已然一掌挥出直击聂风,正是一招天罗地网劈头而下——聂风躲无可躲,只能定定地看着绝心,无奈待死。 正在此时一声剑啸蓦然响起,剑风激荡火焰直卷,霎时间就把绝心的掌风偏去几寸,然后人影掠出,一把就将聂风拽入怀中,飞身退开几步。 变故骤然发生,聂风回过神来侧头看去,欣喜地喊了一声:“浪!” 断浪撇了撇嘴,凝目看向绝心——绝心已然是绝世高手,断浪虽说突破在即,要对付他也不容易。更何况若是只有断浪一人,以断浪的资质外加火麟剑和断脉剑气,大约也有得一拼——可偏偏还有个半死不活的聂风要护着,这压力骤然增大许多。 几乎就在断浪动手的同时,这山谷内忽然动乱了起来,喊杀声呐喊声四方响起,同时亦有好几个地方冒出了浓烟。 另一边厢剑晨借此机会已然潜入地牢,势要救出无名。 凌傲天看着正在对峙的断浪和绝心,勾起嘴角,微微侧头轻声说道:“云儿你到地牢里和剑晨一起把无名带出去。” 步惊云稍稍怔神,却也马上明白了师父的意思,紧了紧师父的手又放开,微微颔首便悄无声息地闪进了地牢。 而这边厢,趁着绝心被那喊杀声震得稍一愣神之际,断浪就已然把握机会荡剑而出,一招火麟蚀日已毫不犹豫地使出——此时此刻已然不是保留的时候了! 断浪左手抱着聂风,右手执剑与绝心战得难舍难分,不过多久便觉压力越来越大——绝心比断浪大上八九岁,不单只境界更甚,功力也更为深厚。 断浪咬牙坚持,却在不经意之间一直往一个方向退走——那边的山崖壁上有一个算不得太明显的洞口,而断浪出手之前已然略微探过,那山洞实则深不见底,若能退入其中,或可挽回劣势。 不多时,绝无神手下的鬼叉罗们也赶来围攻断浪,绝心反倒是退在一旁悠然观战。断浪见此情景一咬牙骤然一剑挥出,同时回手扯断颈上的系玉之绳,狠狠地把那黄玉佩甩进人群里——只听“轰”然一声爆响,刹那间毒烟弥漫,那围攻的鬼叉罗们立时倒下一大片,断浪趁势飞身而起,直接就进了山洞。 还剩下十数个鬼叉罗面面相觑,绝心微微皱眉,甩手一挥,那十数人便也只能追进了洞去。 “啊……”的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绝心回首一看,原来是绝无神和颜盈到了。颜盈万分痛苦地倒坐在绝天的尸身旁边,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 看到这一幕,绝心油然而生一股快感。 绝无神怒极攻心,大喝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说着就眼神锐利地看向绝心。 绝心恭谨地走前几步,拱手作揖,用悲痛的声音答道:“是聂风趁绝天不备而骤然动手,得手后又与前来接应他的人钻入洞穴中逃生,儿子已经让鬼叉罗们追进洞去了,势要捉住聂风为弟弟报仇。” 颜盈猛地抬头看向绝心,眼中神色不明,然而下一刻就痛哭起来,轻轻抚摸着绝天还带着稚嫩的脸,哽咽着说道:“天儿……娘亲的天儿……你怎么就这么离开娘亲了……呜……” 绝无神叹了口气,正要安慰一番,身旁一人却陡然上前几步对他说道:“主上,敌人已然冲入地牢大肆救人,绝地长老和天行长老已然在内,怕也支持不了多久!” 绝无神眉头一皱,挥手就要带人冲进地牢里,然而下一瞬间,身着墨色纹龙御袍的男子就已挡在地牢门口。 绝无神的双眼蓦然间精光暴闪——此人看似年轻,但绝对是个高手! 凌傲天只是缓缓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说道:“东瀛来客,本座已然静候良久。” ------------------------------------------------------------------------------- 其实早在断浪刚刚摸进山谷内,还在寻找地牢入口的时候,剑晨就已经发现他了。剑晨的功力毕竟在断浪之上,想要隐瞒也并非难事。 于是剑晨趁势把断浪和破军都引到了地牢附近,事实上,绝心把聂风拖出来的时候,不单只断浪及时赶到,就连破军也看得一清二楚。 破军心知颜盈十分看重绝天,知道真相后必然悲痛欲绝;然而聂风怎么说也是颜盈的儿子,便也想着是否要趁机救上一救,不过既然断浪能够做到,破军也不想多费神了。 随后山谷中大乱起来,破军暗暗布置,想要趁乱把颜盈带走,也就未曾关注到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剑晨的消失。 然而当剑晨进入地牢时,却恰恰遇上了绝地和天行——谷内大乱,身为长老的绝地天行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把地牢内的人全都杀了——这里关押着中原武林百余人,其中有半数左右都只是用毒制住内力而已,一旦被人解毒,必然会与入侵之敌内外夹攻,防不胜防。 剑晨才堪堪解开了无名身上的锁链,就已和绝地天行正面对上;然而虽说必然不是对手,剑晨也要拼命一搏! 微微侧首看看伤重的师父,剑晨挥剑而上,就是一招悲痛莫名。 要说这招悲痛莫名,剑晨学了有近二十年,然而在此之前他总是难以领悟这招的剑意,只得其形而不得其意,威力难以发挥——可就在此时此刻,剑晨忽而从心而发一种怆然悲恸的感觉——这短短的几日内,剑晨的心性大大改变,终究是在现实的压迫下置死反击,彻底把自身的潜力发掘了出来;故而在此景况下使出最应景的一招悲痛莫名,确实是剑晨的成长和飞跃。 剑晨与绝无神座下的两大绝世高手绝地天行战在一处,无名在旁观战,却觉得心中有百般滋味——当年的那个孩子,终究是长大成人了。 无名心中清明,也知若是剑晨落败,他们师徒二人大概就要命绝于此了。而也就是在这样退无可退生机渺茫之时,剑晨终于领悟了悲痛莫名的剑意。不知为何,偏偏在这战况激烈的时候,无名却蓦然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在石屋前他握着剑晨的手使出这招悲痛莫名的场景——那一夜星空璀璨,岁月静好。如今再度想起那片星空,纵是生死之间,也让无名觉得心下宁静至极。 无名忽而心下一动,就这样慢慢地阖上了双眼——在那一刻,仿佛有浩然的剑气荡出,又缓缓收拢,全归于无名一身。 剑晨已然是在艰难抵挡了,绝地天行中任何一人都胜于剑晨,能抵挡如此之久已是颇为不易。可剑晨不能退,这一退,便是共死——剑晨紧咬着牙,目光坚定——自己死不要紧,却不能让师父折在此处! 剑晨越战越勇,将所有的潜力都发挥了出来,眼前只剩一片残影;然而终究还是,不够! 心底的绝望更甚,剑晨已下决心要使出同归于尽的招数了——可是师父失去了功力,即使他能和绝地天行同丧于此,师父一个人又如何逃脱?想到此处,剑晨微一犹豫,剑势便乱了,身上更添几处伤。 绝地天行趁此破绽就要取剑晨的性命,孰料就在此时,一把漆黑的一掌宽的剑直扫过来,将两人荡开几步。 剑晨一怔,转眼看去,不禁惊喜地喊道:“惊觉,是你!” 步惊云也是微微一怔,之前他与剑晨也见过几次,每次剑晨都是如旁人一般喊他“步惊云”,而此时这一声“惊觉”,却让他蓦然忆起少年时的情谊,双方的隔阂一下子就消除了大半。 步惊云微微颔首示意,便提剑而上,直击绝地天行。 剑晨之前挨了好几掌,身上也有多道血痕,然而他只微喘口气,便也迎了上去,和步惊云联手对敌。 ------------------------------------------------------------------------------- 凌傲天单凭一招十方皆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掉了在场所有的鬼叉罗,然后便与传奇高手绝无神大战;一时间飞沙走石,天地变色。 绝心见势不妙,已然缓缓退至场边,眼光乱瞥,思考退路。 破军更是把心一横,冲过去就把被传奇高手气势震飞昏倒在一旁的颜盈一把抱起,当即施展轻功飞身而去。 绝无神看到这一幕简直目呲欲裂,然而却被凌傲天压着打,全然无法脱身。 绝心又看了片刻,就知道绝无神绝对撑不了多久,眼睛一转,便悄然退走了。当下只剩绝无神一人与凌傲天互拼,直打得山石飞溅,墙倒屋坍。 凌傲天的功力在绝无神之上,然而要杀死一个传奇高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凌傲天步步紧逼,而绝无神却渐渐失了战意——明知道打不过了,难道还留下来送死? 绝无神也算是个枭雄,硬拼着挨上一招趁势飞身走脱;凌傲天却只是淡然地任他远去,丝毫没有追击的意愿。 以为这便能得以逃脱?到时只怕还不如死在本座手里呢。凌傲天撇了撇嘴,一拂袖便转身进了地牢。 ------------------------------------------------------------------------------- 绝无神狼狈地半倚靠在石壁上,大口喘息,为了脱身而硬抗的那一招可是要了他大半条命。此时绝无神气血紊乱,内息不稳,咳血不止,几乎已难以站立,却偏偏就剩下他孤家寡人一个,简直是悲凉凄惨得很。 绝无神在心里希冀能遇到属下来扶持自己一把,却不知这正是他生命里的最后一个愿望,也最终要了他的命。 绝无神正要调息一番,却猛然察觉一人靠近——纵是受了重伤,也还是传奇高手,依旧敏锐——转头望去,却见是,绝心。 “父亲,您可还好?”四目方才交错,绝心便满脸担忧地跑上前来搀扶绝无神,语气中还带着几分颤抖。 绝无神舒了一口气,虚弱低沉地答道:“无妨……养上一段时间……便好……”说着伸手搭着绝心的肩膀,很是萎靡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神州难图……我们还是回东瀛聚集旧部再做打算吧……” 绝心万分恭谨地支撑着绝无神,诚恳地说道:“父亲说的是,留得青山……”话还没说完,一把穿金断玉的匕首就已直直地插在了绝无神的心口。 绝无神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心口一凉;绝心霎时间手肘一顶,侧手一推,立即跳开几步,顺势拔出匕首,远远地看着绝无神瞪大眼睛倒在地上,防止他临死一击。 “你……逆子……”绝无神咬牙切齿地说道。 “逆子?”绝心玩味地笑了起来,悠悠地说道:“您何时有把我当成儿子?每次都是用完了就撇在一边,连绝地天行的地位都比不上……”说着绝心的眼中划过一丝厉色,半眯起眼,狠狠地说道:“我曾发誓,终有一天要让你后悔对我的一切不公……” “竟为此弑父……必遭天谴……”绝无神打断绝心的话,恶意地诅咒道。 “天谴?哈哈哈哈……”绝心仰天大笑道:“你自号‘无神’,死到临头居然还指望天谴来帮你报仇吗?真是可笑!” “……”绝无神的生机流逝得很快,他原本就受了重伤,内力耗尽,全然无法沟通天地之桥阻碍气血的流失了——况且心脏被刺穿,就是传奇高手也撑不住。 此时绝无神已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知道自己向来对绝心不公,却没想到有一天会死在自己儿子的手里……或许,这世上的事当真是一报还一报的…… 不知怎的,绝无神的眼前就浮现出了当年那个小小的孩子,眼睛明亮地望着自己,眼神中满是濡慕之情——不是绝天,而是……绝心…… 原来,已经过了二十余年了。 原来,早已错过。 原本还想要拼死一击同归于尽,此时绝无神却倏尔放弃了这个念头,只静静地躺在地下,等待着大限到来的一刻。 绝心看他没有动静,倒也有几分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不拼死一搏?” 绝无神的眼前已然模糊一片,他艰难地转头对着绝心的方向,声音微弱地说道:“你毕竟……也是我儿子……” 绝心一愣,骤而哈哈大笑,表情扭曲地说道:“笑话,天大的笑话!你逼死我娘迎娶颜盈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我们是你的妻儿?这么多年我被颜盈暗害被绝天排挤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起我是你儿子?还有……我要告诉你,你的好儿子绝天也是我杀的……” 绝无神霎时瞪大了眼,只出气不进气地嘶声说道:“你……你……”眼神骤而黯淡下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你爱上谁不好,为何偏偏要爱上一个人尽可夫的贱人?”绝心神色复杂地看向濒死的绝无神,仿若感慨,却又冷淡地说道:“你可知道,聂风是颜盈和聂人王的儿子……” 绝无神一震,终于血尽气绝而亡。 绝心最后看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一眼,转身离去,只有一声浅浅的叹息从唇边溢出:“我也曾想,再叫你一声爹爹……我的,父亲。” 115、迷梦番外三(三) 聂风一直保持呆滞状态看着前一刻还是狂暴异兽的火麒麟在瞬间变身为乖宝宝屈前腿跪地还把脑袋放在那个怎么看也不像高手的“青衣书生”手底下蹭来蹭去。 聂风觉得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被颠覆了。 好不容易从温情满满的人宠互动中回过神来的聂风在看到他云师兄眼神里毫不掩饰的柔情之后,再次陷入呆滞状态中,言语行动不能,并开始思考探讨究竟是自己看错了还是这个世界太神奇的深奥命题。 等到凌傲天终于安抚了暴躁傲娇并且委屈不满的火麒麟暖暖小宝贝后,终于转过身来决定和聂风好好交流一下,就看到某风属性宝宝正目光呆滞呈现下巴脱臼状态。 凌傲天沉吟片刻,这才带着招牌式笑容,温和地喊了一声:“聂少侠。” 聂风终于把他不知道飞去哪里的智商拉了回来,表情略显僵硬地颔首回礼,然后对似乎是被呆滞属性传染了的步惊云微微尴尬地说道:“呃……云师兄,这位是……” 步惊云微微皱眉不语,大概还沉浸在那一声“聂少侠”中不可自拔——也是,总不能直接介绍这位是雄霸吧——那样不但会使脑袋不怎么灵光的聂风再次陷入呆滞状态,而且解释起来也很麻烦。 凌傲天很是意会地走前几步,十分温和地说道:“聂少侠可以称呼我为……苍,秦苍。”其实凌傲天纯属随便想了个名字,话说苍天苍天,大概也还蛮贴切的。 不过这个秦苍——很显然,根据周围一下子下降了数十度的感官以及某人堪比冰山的脸,就知道这个姓氏很令某人不满意。其实凌傲天也很是有几分后悔地摸了摸鼻子,这些年凌傲天用的假名也不少,全是挑熟悉的姓氏来用——刚刚他骤然想起前些日子还抱过的小外孙,就顺口说了个秦——可是这世上哪有岳父随女婿姓的道理,简直是乱了套。 “擎苍?呃……不知你和……云师兄是……”聂风的反应力很让人无语,不过倒是给了凌傲天一个补救的机会。 于是凌傲天十分悠然地接过话来,语气依旧温和地说道:“在下姓霍,霍擎苍,是步惊云的至交好友。” 聂风倒是有几分欣慰地点了点头,友好地说道:“原来是霍先生,是云师兄的朋友吗?那真是太好了,云师兄平日里都没什么朋友,实在是让人很担心。” 不得不说,无论是哪个聂风,这个轻信的毛病都改不了——要是换成断浪,刚刚想名字的那段就足够被看出端倪来了——凌傲天心下感慨,真是舒心日子过太久了,而且实力摆在那里,有些破绽甚至都懒得去掩饰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所谓骄兵必败,凌傲天还是给自己提了个醒。 步惊云的心情似乎是好了不少,语气淡然地问道:“你缘何在此处?” 聂风微微一顿,语气也有些黯然地说道:“那日凤溪村我和大师兄逃脱之后便四处打探你的消息,有些传言说云师兄你已经……后来我们找地方暂住,我偶然发现一个山洞,只想进来探探,谁料就遇到了火麒麟……”说着聂风忽而惊醒过来,看看火麒麟,又看看凌傲天,语气中颇有些惊疑不定地问道:“霍先生,这火麒麟为何会听你的话?” 凌傲天微微一笑,很是友善地说道:“我家传有一门驯兽的能力罢了。” 聂风恍然大悟,脸上也露出几分喜色;步惊云默默地转过头去,就当没有听到;火麒麟暖暖宝贝悲愤万分——驯兽?驯兽?!驯兽!驯你个大头兽!哪个驯兽师能驯服我这种灵兽啊喂……我只不过是欺软怕硬而已……驯兽你个大头鬼…… 聂风很是舒了一口气地说道:“全靠霍先生你有这样的本事,不然恐怕我今日就要丧生于这火麒麟口下了。” 暖暖默默鄙视之——最多丧生在本灵兽的蹄下,谁要吃你——自作多情! 凌傲天温和地说道:“这都是聂少侠吉人自有天相,我只是恰逢其会罢了。” 聂风和凌傲天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句话,就把这位霍先生定位成了一位文质彬彬温和有礼的君子,并对于“霍先生是步惊云好友”这件事表示出了欣慰不已和乐见其成的态度。 于是经过一番客套,凌傲天终于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不知聂少侠出洞后欲往何处去?” 聂风沉吟片刻,看向步惊云说道:“云师兄,我知你报仇心切,可是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实在是难以做到。大师兄上次受了些伤,不若我们一起等他养好伤再作打算吧?” 步惊云很是无奈地看着聂风——谁要报仇?谁要和你一起?我是要和师父一起周游天下的好不? 不过凌傲天自然不会坐视这个脑袋不大灵光的聂风就这样硬把步惊云给拐走的,于是他淡笑着开口说道:“不如聂少侠先行前往,我和…惊云约定要先往别处去,待得时机成熟再与你等会合,聂少侠意下如何?” 聂风对于“惊云”这个称呼反应不能,呆愣片刻,这才连连点头说道:“这样很好,云师兄也需要好好散散心……”说着万分诚恳地握着凌傲天的双手说道:“霍先生,一切就拜托你了。” 步惊云上前几步不着痕迹地把聂风的手拍掉,顺便隔开两人的距离,语气淡淡地说道:“那便如此,就此别过。” 聂风再度万分诚恳地握上步惊云的双手,语调悲悯地说道:“云师兄,我知你为孔慈的事伤感不已……但,我真的希望你能走出悲哀……” “聂少侠请放心,我一定会多多劝解于他的。”凌傲天温和淡然的话语恰逢其会地化解了聂风即将被步惊云拍飞的危机,并收获聂风感激涕零的眼神一个。 于是在凌傲天柔和淡笑的表情中,步惊云万分不耐烦的寒冰眼扫射下,以及暖暖即将喷火的威胁表情中,聂风终于带着打包的几瓶血菩提被如同大佛一般地送走了。 望着聂风远去的背影,步惊云很是郁闷地说:“怎么无论是哪里的聂风,都这么婆婆妈妈……” 凌傲天笑得有些古怪地说道:“他这个性子,也难怪被断浪卖了还帮他数钱。” 步惊云微微偏了偏头,语带笑意地说道:“断浪舍不得卖……不过这里的断浪是肯定舍得的……” 凌傲天轻笑一声说道:“管他呢,不如我们去天下会吧……我忽然,就有点儿想要见见那一位帮主了……” ---------------------------------------- 聂风与秦霜会合后休息了几日,便听说绝世好剑出世并被步惊云所得的消息——这消息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不知有多少人要赶去和步惊云为难。 聂风踌躇半晌,终于还是把秦霜留下养伤,决定自行前去帮助步惊云。 剑池中步惊云硬抗高热握住绝世好剑,孰料断浪忽而抢出重伤步惊云,更要趁势取他性命——正在危急关头聂风终于出现,带着步惊云一起逃出拜剑山庄。 眼看追兵似乎都被甩开了,聂风停下来大喘口气,看着步惊云实在受伤不轻,连忙从怀里掏出血菩提递给步惊云。 步惊云很是疑惑地看了看长相奇怪的血菩提,然后不解地看着聂风。 聂风却以为步惊云在客气,连忙说道:“云师兄快吃了疗伤吧,上次你们给我带了好多,别要客气了。” 步惊云更加不解,但终究还算是相信聂风,便吃了下去,伤势立刻好了大半,心中暗暗惊讶不已。 聂风见状终于大舒一口气,温和地笑了笑,说道:“原来云师兄是想来取绝世好剑啊,霍先生人呢?” 步惊云简直莫名其妙,不禁问道:“什么霍先生?” 聂风大吃一惊,说道:“就是前不久我在凌云窟里遇到你时你身边的那个霍先生啊,不是说他是你的好朋友吗?你怎么……” 步惊云一怔,却很快就意识到聂风遇到的人……必然是另外那个世界的步惊云! 那么那什么霍先生到底是谁,想来也用不着猜测了。 可是为什么要……姓霍?! 步惊云有种被噎住的感觉,只得微微垂首,冷然说道:“他不在。” 聂风一看情形不对,略带忧虑地说道:“云师兄你是……为什么和霍先生分开了?是……不和吗?” 步惊云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默默不语。 可聂风就把这当成了默认,十分焦急地说道:“云师兄,能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是多么难得的事,那霍先生我看很好,你们可不能就这么……那多可惜呀!” 此时就连步惊云这样的冰山也升起一股烦躁的感觉,语气不善地说道:“他哪里好了?” 聂风更是着急了,双手攀着步惊云的肩膀,简直就想要摇上几下了,摆着一副“我为你好”的表情说道:“像霍先生那样温文有礼的人,原本就离我们这些江湖人很远,好不容易成了朋友,可不能因为一些小事就放弃呀……这样好的人,错过了这个以后可能就再找不到了!” 步惊云怎么都觉得这话奇怪得很,再想想那两人的关系,不禁自然而然地认定聂风必然是看出那种不同寻常的关系了,不然怎么会这么说? 想到这里,步惊云微微皱眉,心里很是不舒服,却也不想再多做纠缠,只淡然地说道:“我知道了。” 谁知聂风平时对情绪的把握不灵光得很,这时偏偏又能看出来步惊云是在敷衍他,不禁沉下语气说道:“云师兄,我决定要和你一起去找到霍先生,再好好谈谈你们俩的关系!” 116、趁势 断浪抱着昏昏沉沉的聂风冲进山洞内,身后还追着十几个消极怠工的鬼叉罗。然而断浪此时根本就没工夫去看身后追着的究竟是什么人,又是怎样的状态。光是看看聂风这副凄惨无比的样子,断浪心里就又是气闷又是心疼。 断浪一路往前跑,也不知转过了几个路口,走进了哪个分叉——只隐隐觉得这个山洞实在是深不见底,心下也不禁升起几分犹疑来——这要是等下出不去了该如何是好?这样想着,脚步就慢了下来。 要说以断浪的心机智谋,原本不至于到现在才想起这个问题;可惜因为关心则乱的缘故,一时没留意就跑到了洞穴深处。 断浪才骤而停下步子,就听得一声震天的兽吼声响起,连带着几声尖锐绝望的惨叫嘶喊——断浪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只因为,这声兽吼偏偏是他内心深处那不可触及的噩梦。 断浪怎么会不知道这兽吼究竟是什么发出来的?他太熟悉,太熟悉了。当年他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掌打落怒潮之中,年幼的他心中惶恐悲恸,却也没有错过那惊天动地的一声暴吼和那一抹熔金裂石的火红烈焰。断浪尚且记得父亲融入烈火中的最后一个背影和那一声“好好活着”,纵是这么多年过去,丧父之痛也被漫漫的时间长河所冲淡,但那异兽之威,却是牢牢地刻在了断浪心底,历久弥新。 如今听着那些兽吼和惨叫,想来之前那追着断浪的十几个鬼叉罗,大概都化作了异兽蹄下的劫灰了。 虽说断浪的心底已然泛起了滔天巨浪,可他的步伐却半点不乱地就往一个较为狭窄的洞口冲了进去。越是生死攸关的时刻,就越是不能慌乱!断浪强压下纷纷乱乱的思绪,镇定地在洞穴中穿行着——他不知道自己能够撑多久,也清楚那异兽绝对会追过来——可是只要还没到最后一刻,他就绝对不会放弃。即使真到了面对火麒麟的那一刻……断浪漆黑的眼眸在这幽深的洞穴内泛起了狠辣的厉色,他即使真是难逃一死,也要让对方付出惨痛的代价! 断浪抱着聂风一路只往狭窄的洞穴里钻,恨不得那洞穴就只能通过一个人好了。可惜天不遂人愿,身后那火麒麟的怒吼一声接一声,只觉得是越来越近了。想来这个深不见底的洞穴大约是和凌云窟相通的,作为火麒麟的老巢,这洞里的路径怕是没有比火麒麟更熟悉的了。尽管断浪希冀着可以借由狭小的洞口阻挡火麒麟的追击,却也不得不心里发寒地承认,这些洞口偏偏就都能让火麒麟刚好通过。 跑着跑着,断浪只觉得怀里的聂风越发地沉重了,自己的双腿也有些发软,嘴边不禁就勾起了一抹苦笑。何止是苦笑,断浪简直想要惨笑——难道他和聂风竟是也要丧生在火麒麟蹄下,一如他们二人的父亲?这难道,是断、聂两家的宿命不成? 断浪之前与绝心一战,后来又被围攻,还抱着聂风跑了这么老远,内力消耗太多,此时眼前已是一阵阵发黑。可是断浪不甘心,他断浪必然前途无量,又怎能这么莫名其妙地折在这里?更何况……紧了紧抱着聂风的手臂,断浪咬紧了牙关——还有聂风,断浪更不愿意让聂风也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在这漆黑的洞穴里,就连尸骨也将被火麒麟化作灰烬。 听着身后兽类的鳞甲摩擦在石壁上的令人牙酸的声音逐渐逼近,断浪几乎都能感受到不断升高的温度了。 断浪的心也在不断下沉,再下沉。奔跑间,断浪忽而在转角刚过之处眼角一瞥就看到了身侧山壁上的一个横向的小洞,略略看去,那洞里还有几丝微光略现。于是断浪心念电闪,瞬间就下定决心从怀里掏出一瓶伤药塞进聂风怀里然后一蹲身就把聂风整个人从那洞里扔了下去! 聂风顺着那石壁滑了下去,断浪也不多想,拔出火麟剑就往周边的石壁上连削几下,纷纷下落的石块就把那洞口遮住了大半。 聂风虽然一直神智模糊,然而外界的种种他都是清楚的。听到火麒麟的怒吼声聂风也心下惴惴,这火麒麟可不是他和断浪现在的功力能够对付的。若然聂风没有身受重伤,与断浪联手可能还有得一拼,可现在聂风简直连自己行走都难以做到,更别说动手对敌了。 聂风本是心乱如麻不知道如何是好,却陡然被断浪抛进了洞口滚落下去——心里一惊,然后就是无边的惊惧蔓延开来,心里凉了个彻底——断浪这么做的意图,聂风自然是清楚得很。如今他们两人被火麒麟追截,几乎已是九死一生的境地了——断浪这么做,真真是把那一份生机让给了聂风。 随后断浪又挥剑断石,更是让聂风泪盈满眶;那火麒麟已经追到近前,此时断浪却还停下来为聂风打算,他自己便已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了……聂风从石壁上滑落到地面,被冷硬的石块硌得背后剧痛,然而此时怎样的疼痛也比不了心里的疼痛,聂风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要爆开来一样,可惜他伤重力竭,不但无法与断浪共同面对生死危机,就连想要说些什么,喉咙也嘶哑火辣得发不出声来。 于是在这洞穴深处,在这么多日的各种折磨和心境起伏下,聂风终究是无声地流泪了。 ------------------------------------------------------------------------------- 而在无神绝宫暗舵的地牢内,绝地和天行终于被步惊云和剑晨毙于剑下,剑晨正要去拉无名,却被步惊云拦住了。 剑晨语带疑惑地问道:“惊觉,怎么了?” 步惊云细细观察了一番紧闭双目,对外界纷扰浑然不觉的无名——纵使形容憔悴,浑身血污伤痕,却隐隐有一股浩然剑气环绕周身——而最重要的是,步惊云分明无法在无名身上感应到功力。 分明失去了功力,剑气又从何而来? 步惊云微微摇头,低声说道:“我只觉得,此时还是莫要打扰他为好。” 剑晨顿了顿,也很快发现自己师父的异状,立时静默下来,心中且惊且喜。惊得是这剑气如斯不同寻常,喜的是这种状态分明是习武之人可遇不可求的顿悟。 顿悟,这确确实实就是顿悟。然而无名分明已没了内力,又如何顿悟? 剑晨不大明白,步惊云倒是隐隐有些心惊——这无名,当真不愧是以剑为纯粹本源的传奇天剑,竟能在全然失去功力的时候引动天地剑气交相呼应——他这个人,根本就是一把剑。 练剑如斯,人在,剑在。 ------------------------------------------------------------------------------- “帮主,都到手了。”天下会的执法堂堂主燕刑空凑近凌傲天的耳旁低声说道,就连燕刑空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喜意。 “嗯?难得,究竟是什么好东西连刑空都看得上?”凌傲天微微顿了顿,扯了扯嘴角,也顺带着停下了往地牢里迈的脚步。 燕刑空微微垂首,低声答道:“帮主特别吩咐的舍心印已经到手了,东瀛的一些忍者秘术也都收入了囊中。这无神绝宫的收藏确实颇为丰富,也命暗部都搬回去了。此外,这次绝无神掳劫了不少中原的武学世家和帮派的核心弟子,重刑之下他们大多没有熬住,那些从不外传的各类秘籍宝典如今已然都是我天下会的了。” 凌傲天微微眯了眯眼,嘴角的弧度也加深了几分,侧首淡淡地说道:“痕迹都抹掉了?” 燕刑空肃然答道:“帮主放心,属下担保没有半分疏漏。” “嗯,”凌傲天轻轻颔首,语带赞赏地说道:“你办事本座自然放心,你去督促弟子们给那些被掳人士解去封锁的内力吧,记得态度要和善,之后带往分舵暂歇几日,本座也想与各方赶来的掌门族长们交流一番。” “属下领命。”燕刑空拱手躬身,这便退下了。 此时地牢内来来往往,平日里死寂阴冷的地方如今喧嚣非常,到处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之声,而那些被扶出地牢的不论是武林名宿还是江湖少侠都对天下会表示了由衷的感激之情。 凌傲天此时正站在地牢门口,也带着几分威严尊贵并着几分仁慈和善的表情向一众人等颔首示意,自然又收获感激涕零的目光无数。 当然还抬出了不少被折磨得面目几乎难以辨认的尸体,不论是门派长老还是家族少主,也不过是个俱化尘土的下场。 随即凌傲天便从地牢的正门走了进去,直往无名所在之处而去。无名身份不一般,原本就关在较为靠内的地方,也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而此时凌傲天已经接到禀报,说是步惊云吩咐天下会的弟子暂时不要打扰无名,而步惊云也和剑晨一起守在一旁,凌傲天心下就有了几分恍然,这时自然是要去表达善意的——这做戏到了收官的时候,正主怎么能不出场? 越往里去,这地牢就越发静谧无声,其余人等也确是差不多都撤走了。 转过一个拐角,离无名所在还有好些距离,忽而凌傲天微微侧首,却脚步不停,只见一个全身漆黑几乎与地牢融为一体的人就轻飘飘地落在了凌傲天的身边。 凌傲天依旧神情不变,淡然地迈步前行,却实际上是在用传音入密与这人密谈。这传音入密的功夫正是出我之口入你之耳,绝没有半分泄露机密的可能性。 ——“都办妥了?” 那黑衣人居然也会用这传音入密,可见他少说也是绝世高手。 ——“俱已办妥,除主上吩咐过的人外,昊天阁的少主也在这两日内被擒,属下擅作主张断了他全身经脉,纵使昊天阁以医术传家,也必然无法恢复。” ——“你做得很好,本座甚是欣慰。此次机会难得,除了那些死硬不肯投靠的要下重手外,那些总是摇摆不定的也不必留手了,说是明哲保身,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敢伸手捞好处,趁此机会把他们的人都给本座废了,记得永绝后患。” ——“主上放心,死硬的都见了阎王,摇摆的不是用了重手就是下了药。下药的半年内就会归西,保证不留痕迹。” ——“好得很,把投靠东瀛的家族名单透露给那些死硬派,让他们去狗咬狗。” ——“得令。中立家族是否需要透露?” ——“不必,等过几日本座亲自去卖这个好,他们识相也罢,若然仍是不长脑,就执行下一步吧。” ——“是。” 不过片刻时间,那黑衣人已然渺无踪迹,凌傲天依旧温和地淡笑着,仿若从未有人出现过一般步调均匀地往囚禁无名的地方走去。 117、迷梦番外三(四) 近来江湖上传言纷纷,谣言四起,皆是因为由乐山附近一路向北,山林小路上多有被火焚的痕迹,并有兽类蹄印,令人揣测怀疑不已。更有甚者还有人信誓旦旦地发誓说曾亲眼目睹一头浑身冒火的异兽呼啸而过,焚路焦土——而且那速度极快的异兽身上还坐着两个人,然身影一晃而过难以明辨。 传言愈演愈烈,从隐世高手出山收徒到火神下凡惩恶扬善不一而足,有人担忧有人好奇还有人意图一探究竟也有人心起贪念。 然而造成人心惶惶的“罪魁祸首”们却是逍遥自在得很,毫无疑问,自然是骑着火麒麟暖暖悠闲潇洒的凌傲天和步惊云。 说实在的,凌傲天和步惊云也算是周游天下好些年,却也从未如此招摇过。两人往往是轻车简从,遇事绕路——实在免不了的麻烦都会斩草除根不留痕迹,绝不会弄得人尽皆知。 可这一次凌傲天驱使火麒麟向北方而去,却又在路上走走停停。时而在山间林中探险踏青,时而吃遍城镇村庄的地道廉价的小吃甜点家常土菜。有时甚至就把火麒麟随便扔在城边的山上,自己就拉着步惊云去住客栈吃美食去了,结果第二天早上就有早起的猎户声称在山上遇到了火神火怪山神山鬼神兽祥瑞或是巨灵神,于是传言就这样越传越广。 等到这样过了两三天,骑着火麒麟漫步,爱人在怀的步惊云终于略有些无奈地问道:“我们究竟要做些什么?” 凌傲天微微侧首,淡笑着说道:“自然是要去天山之巅看看。” 步惊云语气闷闷地说道:“以暖暖的速度一天不用就能到达,我们这些天……” 凌傲天淡然地转回头去,悠悠地说道:“你我一同漫步天下,云儿难道不高兴?” 步惊云顿了顿,微微有些无奈地说道:“自然高兴……可是这样过不了几天,恐怕就会惹来无数麻烦。” 凌傲天顺手拍拍火麒麟的脑袋,暖暖很识相地蹭了蹭,继续走着小跳步前行。凌傲天扯了扯嘴角,眼带笑意地说道:“有麻烦,解决掉就好了……再说了,江湖上乱一点儿,对我们也没什么坏处。” 步惊云一怔,很是有些惊讶地说道:“师父你不会是想……” “想什么?”凌傲天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微笑着接着说道:“我原本也只是想弄些龙元凤血天材地宝就回去,可是这几天我想了想,却改变主意了。” 步惊云把下巴抵在凌傲天的肩上,很认真地听他说话。 只听凌傲天悠悠地说道:“凭着我们这几日得到的讯息,就能看出这里的天下会势力虽大却内部松散,顶级力量空虚而人心不齐,说是败无双得了天下,却只是一个空架子——再加上那人的三个弟子全部叛他而去,无异于自断臂膀——更别说风云霜都等着要找他报仇,身边还有一个断浪虎视眈眈……”凌傲天冷冷一笑,缓缓地说道:“我敢说不出几个月,那人的性命就会走到尽头,如此一来……” 步惊云轻声说道:“师父是想趁势接手天下会?”说实在的步惊云心里还真的有几分忐忑,他也知道凭着自家师父的本事,在这里接手天下会后一统神州都完全不是问题,可那样一来他们二人悠闲逍遥的日子也到了头。 凌傲天缓缓地摇了摇头,若有所指地说道:“若是以前,我也许会这样做——可是对如今的我来说,一个天下和两个天下又有什么区别?无谓多费心思气力了。” 步惊云微微松了一口气,心底也是暖暖的,和声问道:“那师父的意思是?” 凌傲天笑着拍了拍步惊云的手,温和地说道:“你我如今逍遥得很,我自不会多管闲事自找麻烦去接手什么天下会。而这里的那些人,自有其命定之路,也由不得我们妄加干涉。只不过这天下会中必然收藏着不知有多少举世难求的稀世珍宝,那人一死,必然是被众人瓜分耗尽或是在混乱中被破坏遗失——与其如此,倒不如我们去等在一边,到时候直接取走就好了。” 步惊云还是有些疑惑地问道:“那我们为何要如此不避讳地一路招摇?” 凌傲天略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也没什么,只是凭我们两个的本事,招摇一点儿又怎样?在这个世界里又不用顾忌会损害天下会的利益,我们只管自己方便就好了。” “……”步惊云无言以对,却也认为这样任性随意些也没什么不好的。步惊云觉得自家师父时不时使些“小性子”,倒也是很有情趣的。 “再说了,等我们打出招牌后,再骑着火麒麟去把天下会的收藏一扫而空,还有谁敢反对?”凌傲天语气傲然地说道:“到时候让那些天下会弟子给我们把宝物都给打包好,再让暖暖带着和我们一起回去就好了。” “……”步惊云顿了好一会儿,才讷讷地说道:“那龙元和凤血呢?” 凌傲天淡然地说道:“那个可以等我们下次纠集好人手再一起过来,先把帝释天的凤血给偷出来,再去屠龙就好了。虽说我们两个也能屠龙,可是这次你连绝世好剑也没带,还得带着暖暖和一堆宝物,所以还是等下次吧。” 步惊云微微颔首,他也知道自家师父虽说是随意了很多,但依旧是心思缜密谨慎的。那屠龙的难度当年他们也见识过,确实不是说笑的。龙元他们本来就不缺,只是为了锦上添花而已,若是因此有些什么损伤那就太不值得了。更不用说那个千年老妖怪帝释天了,绝对不是好对付的。 而一直竖着耳朵的火麒麟暖暖小宝贝的步伐在这一刻忽然就错乱了一下,心里万分委屈地表示:我怎么就成了搬运工和拖油瓶了,不带这么欺负麒麟的…… ---------------------------------------- 就在凌傲天和步惊云悠然闲逛地时候,断浪在回天下会的路上偶遇剑晨和于楚楚,并经观察发现这于楚楚心系步惊云,而剑晨却倾心于她。于是断浪心生恶念,暗中对剑晨使用了“七情六欲丹”,使他强占于楚楚,事后愧疚万分。 而后断浪又救了奉雄霸之命夺取绝世好剑失败的娃娃杀手,同回天下会后雄霸将断浪封为堂主,委以重任,却又暗使手段使断浪和同受重用的天池十二煞不和,互相制约。 断浪经过雄霸首肯得以接近一直独居湖心小筑的幽若,顿时心生萌动;而幽若原本心系聂风,她煮汤送予断浪,也不过是把断浪当作聂风的替身罢了。 其实那雄霸之所以要让断浪接近幽若,只是为了让幽若尽快忘记聂风。至于断浪,雄霸也只是利用而已,并没有真的要将女儿许给他的意思。然而事情总是不会按照雄霸的想法发展,这断浪和幽若相处下来,还真就……生出了几分不一般的情谊。 于是当凌傲天和步惊云到达天荫城开始准备摸上天山之巅,正在四处找地方“停泊”举世无双的座驾火麒麟的时候,就十分偶然地看到了湖心岛上“亲亲我我”的两个人。 话说火麒麟暖暖宝贝万分郁闷:哎哎,我是火麒麟好不?这天山周围气温骤降,我都快吃不消了啊喂,不带这么欺负麒麟的…… 当然凌傲天才不会去理会暖暖的抱怨,直接把它往天荫城附近的荒山上一扔,就和步惊云搂搂抱抱地牵着手离开了。 应该说幸好这边的天荫城繁华程度比起凌傲天精心打造的天荫城堪称天差地别,不然想找个荒山“停泊”暖暖都不容易。 不过很显然,暖暖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幽若还有断浪。 这个湖心岛在凌傲天的规划下成了天下会的一景,而这里的这个却是静谧祥和,是个……偷情的好去处。 就连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凌傲天都不禁伸手按了按额角,他就说嘛,幽若这个人分明是应该存在的,他还记得幽若的心上人是聂风呢……毕竟过了这么多年,凌傲天早把他那个世界给扇得偏离了轨道,自然也不会去专门记得幽若“曾经”和断浪有一腿的这个无关紧要的片段了——可是在这个时候这么看到了现场版,还真是……有些惊悚。 ——“断浪,我给你煮了猪肺汤,你要不要尝尝?” ——“什……什么?大小姐你不是一向都是煮猪肝汤的吗?” ——“嗯,我以前煮猪肝汤是为了风,可是……我以后都不想再煮猪肝汤了,以后……我只为你煮猪肺汤,你说好不好?” ——“是……吗?大小姐……断浪真是受宠若惊。” ——“你……不要再叫我大小姐了,就叫我幽若好了。” ——“……幽若。” ——“……浪。” “……”步惊云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掉进了自己的胃里,这感觉万分奇怪,连带着连他的脸都有些抽搐了。 “咳……”凌傲天微微侧首看了看步惊云那一副吞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忽然就开怀地笑了起来。 要说这些年凌傲天和步惊云在一起,这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实,可是这么捧腹大笑的情况,还真是头一遭。 步惊云微微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家师父一手扶着树一手撑着腰笑得停不下来,再眺目看看远处的那对男女,也幸而离得够远,步惊云和凌傲天能听到那两人说的话,可断浪和幽若就完全察觉不到步惊云他们的存在了。 步惊云看着师父笑了半晌也不带喘气的,终于是伸手轻抚凌傲天的背脊,免得这一代传奇巅峰高手给笑了岔气去。 “哈哈……”凌傲天缓了口气,渐渐停了下来,依旧是十分开怀地说道:“云儿,这趟我们还真是来对了,所谓千金难换一场开心,我真是很久没有遇到这样有趣的事了。” 步惊云微微蹙眉,冷声说道:“这个世界……实在是奇怪得很。” 凌傲天轻笑着伸手揽着步惊云的双肩,几乎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步惊云身上,这才朗声说道:“也不是很奇怪,就是很有意思,我都忍不住想要赶紧回去把我们遇到的事都告诉他们,然后看看他们的表情和反应了。”说着又“哧”地一声笑了起来。 步惊云的面色总算是缓和了几分,不过依旧是有些不虞地说道:“这也……太过离谱,这个师妹……幽若,怎么会先是看上聂风然后又和断浪眉来眼去?” “嗯……”凌傲天直起身来靠近步惊云,在他耳边淡笑地说道:“也许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大概是因为这边的雄霸也很奇怪吧……” 步惊云先是因为耳边暖暖柔柔的气息微微有些脸热,随即面色就变得很奇怪,简直比吃了苍蝇还难看——为什么这里的雄霸会和三个弟子反目成仇?也许……是自己想太多了。 步惊云忽然就打了个冷颤,反手抱紧师父就把头埋在了凌傲天的肩窝。 这个世界太奇妙了……想不明白…… 118、破立 离无名所在之处尚有一段距离,凌傲天就隐隐察觉到一股浩然的剑气,心下也不禁一凛。想来无名这次虽说吃了些许苦头,却实在是破而后立,对剑的领悟更进层楼,实是得了天大的好处了。若说凌傲天原本还有那个自信能稳胜无名,此时也不确定了。 其实凌傲天原本的资质就不错,再加上各种天材地宝的辅助,想要压过这风云世界里天定的强者也并不是不可能。然而无名胜就胜在“专一”二字,他不练其它功夫也不依靠天材地宝,从始至终只靠一个悟,就尽得剑中真谛。也许,他真是为剑而生之人罢。 然而凌傲天并不介意无名更进一步,事实上凌傲天从来也没想过要做什么天下第一。这武学一途原本就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更何况凌傲天势力庞大,就是真的天下第一也未必能拿他怎样。更重要的是,凌傲天需要无名变强,凌傲天真正的心腹大患在于帝释天——而无名更上层楼,对于凌傲天来讲绝对是件好事。至于之前和无名闹翻的事,若非早有安排有恃无恐,凌傲天又怎么会这样做?冲冠一怒为“蓝”颜吗?也许凌傲天确实因为无名对步惊云出手而大怒,可若是会造成严重后果,即使凌傲天真的怒了,他大概也会暂时隐忍以图后策。 凌傲天缓缓地走进地牢单间,对眼中带着惊喜和感激的剑晨颔首示意,又默契地与步惊云对视一眼,便也静立在一旁等候。 无名周身剑气愈来愈浓,终于在霎时间全数收归己身,乍一睁眼,便是如剑一般的目光倾泻而出。 凌傲天的眼里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却把第一个开口的机会让给早就心焦不已的剑晨。 剑晨乍一见无名睁开眼来,就“扑通”一声跪倒在无名身前,声音哽咽地说道:“师父……晨儿对不起师父。” 无名轻轻地拍了拍剑晨的头,放缓语气说道:“为师知道那并非你的本意,你是受人控制身不由己,又怎能怪在你身上?” 剑晨微微低下头,依旧是十分难过地说道:“可是……晨儿不能原谅自己……” 无名的手顿了顿,心下也有几分恻然——虽说不是本意,但做过的事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吗?即使无名可以全然不去计较,可剑晨自己也难以越过心里的那道坎。 一时间无名和剑晨都沉默了下来,这时凌傲天终于温和地说道:“此事原本就是东瀛人的阴谋,与剑晨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说着凌傲天看向无名,语气略带劝慰地说道:“更何况你师父此次更进一步,乃是天大的机缘,我们都该欣喜庆贺才是,又何须多做计较?” 无名终于把目光转向凌傲天,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地说道:“此次自当承你的情。” 凌傲天微微一笑,走前几步,目光恳切,认真地说道:“朋友之间意见相左也是常事,上次是我反应过激,必要致歉才是。” 无名看了步惊云一眼,又凝目看着凌傲天,神色中终于更带了几分暖意,语气和缓地说:“那日我自行教训你的弟子,当是我逾越了。此次若非你等,我与剑晨都难以幸免,今后但有所需,莫有不从。” 凌傲天浅笑着微微摇头,说:“你我相交多年,又何必如此?”说着凌傲天的神色转为肃然,缓缓地说道:“何况此次乃是东瀛人到我神州胡作非为,致使中原武林伤筋动骨,险些造成不可挽回的巨大损失。事涉民族大义、武林正道,我天下会自然义不容辞。而这也是所有武林中人的责任,还分什么彼此?恩情也就不必再提了。” 听闻此言,无名也肃然颔首说道:“你说得很是,东瀛人狼子野心,是我神州大敌。此次多亏有天下会居中调度,才使诸人获救,天下会也不愧其统御武林之名了。” 凌傲天谦逊地笑笑,又语带关心地问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无名此时衣衫褴褛血痕遍布,一副受了刑的样子;又面色苍白眼底青黑,即使让人隐隐有着宝剑在鞘之感,却也着实够狼狈的。 剑晨听到这里,也很是担忧地上下扫视无名,嘴唇紧抿,眉头紧皱。 无名淡然地答道:“伤势已无大碍,我已用天地剑道本源贯体,重塑经脉,只需休憩几日便可功力尽复。” 凌傲天微微舒了一口气,很是温和地说道:“那不如先至我天下会分舵休息几日,不少掌门族长也正待前来接回自家子弟,此次江湖上损失颇重,当要同聚一处好生商讨一番才是,你看如何?” 无名思考片刻,也终是没有拒绝,于是四人一同走出地牢。 四人才走出地牢,便听得一声兽吼从不远处的洞穴传来,凌傲天脸色微变,神情也有些凝重,瞬时回首对无名说道:“我另遣弟子安排你等,聂风怕是遇到危险,我必要速往救之。” 无名也知那兽吼不同寻常,救人如救火,自是点头同意,凌傲天便与步惊云一同飞身入了那洞穴之中。 ------------------------------------------------------------------------------- 洞穴深处,断浪挥剑断石后便强自冷静下来凝目四顾。纵然此时火麒麟离扑将上来怕是只有一瞬间的功夫,断浪却也不愿意就此绝望放弃。 也不过片刻之间,火麒麟那浑身冒火的巨大身躯已然出现在断浪眼前,映得这昏暗的洞穴一片通红。 就在火麒麟直冲过来作势欲扑的刹那,断浪以腿踹石壁斜跃而起,闪过火麒麟喷出的熔金烈焰的同时并指直出就使出了断脉剑气直击火麒麟的右眼,并借着石壁撑托之势后翻,转进了下一个拐角。 事实上断浪的反应几乎已经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到了最好,他所选择的右眼正是火麒麟的破绽所在——当年乐山一战火麒麟出时,凌傲天在与它短短的对决中便废掉了它的左眼,因此火麒麟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自己的右眼的。至于断脉剑气究竟能否伤到火麒麟,其实已不可考证,然火麒麟因着前车之鉴,必然无法不去躲开那道剑气,也因着这片刻的拖延,令断浪得以再寻生机。 断浪此时心跳如雷,然眼神却越发平静。与那样声势浩大的异兽正面相对,说不紧张害怕那都是假的。断浪纵使已杀人灭族无数,心智坚定狠辣,却也不过才十七八岁罢了。不是不紧张,也不是不害怕;可是依旧要思考对策,依旧要冷静自持。 断浪甚至能够感觉到那种极度的危险气息萦绕,死亡如此接近。他转进拐角,却也不确定自己究竟还能跑上几步,究竟还能活上多久。 所以断浪要赌,赌他费尽心思得来的这次机会能带给他一线生机,赌——这转角后面,是不是也能有一个像之前聂风的所在那样的藏身救命之处。 于是断浪怀着巨大的忐忑凝目四顾,命运却残酷地给出了宣判——没有,没有生机!这拐角后面竟然是一条死路,没有可藏身的洞穴,全然空空荡荡! 在那一刻,断浪似乎听到了脑海中有“轰”地一声响起,此时什么算计心机,阴谋野心都已全然不重要了。在“力”与“巧”的正面对决中,结局似乎已然注定了。 断浪只是最后环顾一眼这毫无退路的死地,便紧握着火麟剑转过身去,嘴角弯起一抹惨笑,便向着愤怒地扑过来的火麒麟直迎上去! 也许断浪从未有过这样坚定的时候,太过聪明的人,总是会为自己留下后路,于是也总会,瞻前顾后。 可是此时此刻,断浪的眼里心里再无他想,只此一剑,也许是,生命里的最后一剑。 那一剑断浪使出了所有的力量,浑身的经脉都被冲击得几乎要爆裂开来,每一寸肌肉骨血里的每一分真气内力都被用上——此时毫无留手,也完全不需要留手! 那一抹腾空的身姿是那样耀眼,这一剑万千剑网铺天盖地而去,伴随着火麒麟的狂暴怒吼,只听得一声爆响,眼前便是碎石飞溅! 一剑过后断浪就已从巅峰跌到了低谷之中,再已无力挥出第二剑——可就在此时,在那重重飞灰碎石之中,断浪看到了那一道颇大的裂痕,便是他所求的生机! 不需要思考,更不需要犹疑,断浪直接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闪身而入,立时身后的裂缝便被碎石完全堵塞,再无缝隙。 断浪就那样倒在石洞里,连睁开眼探索石洞的力气都失去了,就这样,听着被石壁阻隔的火麒麟更为暴怒的吼声,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 119、洞内 在断浪昏过去的那一刹那,他就知道,他所求已久的突破终于是成功了。 要说断浪的资质其实和步惊云、聂风相比都是半点不差的,然进阶绝世高手却比之十五岁突破的步惊云和十六岁突破的聂风都要更晚,应该说是他始终未有到生死关头全力一拼的缘故。 断浪的心思细腻如斯,确实是习惯于留有后手的。若非此次他是与聂风一同遇险,在片刻之间心境大起大落,最终被逼进绝路,断浪真不知道要何时才能突破了。 终于是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乍一睁眼,断浪就提起了警惕之心环目四顾。这一看去,还真让断浪大吃一惊——这石洞里明明灭灭的如同小红灯笼一般的,莫不就是传说中的血菩提? 断浪真是且喜且忧,喜的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忧的是这血菩提内涵甚多,他也不知道能否承受得住。若然没有死在火麒麟蹄下反倒因为吃血菩提爆体而亡,那真成了天下第一大笑话了。 可是断浪没有太多选择,如今他全然力竭,既不确定聂风如今的情形如何,也不肯定火麒麟就不会破石而入。那么既然遇此天材地宝,自然要以之尽早恢复行动能力,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脱身行动。 也许是刚刚经历一场生死之搏的缘故,断浪此时也没了那么多顾忌,挣扎着爬到石壁边,选了一个最小的血菩提,摘下来就送入了口中。 霎时间一股暖流就从胃里直接流向了四肢百骸,要说疼痛肯定是有的,然而断浪的经脉原本就在之前突破之时有所损伤,此时这血菩提不但能弥补他消耗一空的内力真气,还能修补他破损的经脉,滋养脏腑,恰如久旱甘霖一般,瞬时就提升了断浪的精气神。 这边厢断浪成功突破,并以血菩提巩固境界,而那一边厢聂风却是心若油煎,既痛且忧。 聂风被断浪抛入石缝内得以避过火麒麟,可这样的生还绝对不是令人欣喜的。 用别人的性命来换自己的性命,这样的事换了谁都不能轻描淡写,更何况那人还是自幼一起长大,情谊深厚的好兄弟呢? 聂风动弹不得,却几乎目呲欲裂——他无法想象断浪会怎样,他一下一下的强自凝聚功力,却依旧毫无所得——聂风从没有一刻像这样绝望过。 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江湖上的人虽说没有人会想死,但也不至于太过怕死。然而内心的悲哀绝望,有时却远比瞬间的死亡要可怕。 火麒麟的吼声穿过层层石壁依然能清晰地传到聂风耳中,让聂风的心上上下下忐忑难安。 然后吼声渐远……再然后,是“轰”的一声石头爆开的声响,接着是火麒麟更为愤怒的吼声,和利爪划在石头上的声音,久久不息。 不知道断浪怎么样了?大概是……也逃得一命了吧……不然那火麒麟怎会这么不安生?一定……一定是这样的,聂风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 独自处在黑暗之中,又因心慌意乱无法入睡的话,总是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的。聂风不知道过了多久,但事实上也不过一会儿,他便听到那火麒麟刨石头的声音停了下来,随后便又往他这边来了。 想来火麒麟也知道这里还有一个人罢?那个抓不到,就试试抓这个好了。火麒麟还真就是跟这些闯进它老巢的人耗上了。 等到聂风想明白火麒麟的行为,心里反倒是有些欣喜的,无论如何,要是能让断浪更安全些,即使只是拖延时间,那也是好的。 不得不说拖延时间确实是最好的方式,因为聂风和断浪的救兵已经在路上了。 虽说火麒麟暂时奈何不得聂风和断浪两人,但这异兽还真有股坚韧劲儿,你们俩缩在洞里不冒头,它还就偏偏堵在外面不走了——一会儿喷喷火,一会儿挖挖石头,搅得人心内不安,紧张不已。 也幸而凌傲天和步惊云已经进了洞,也无非是这洞内幽深漆黑,一开始断浪随意奔行实在是跑得比较远——凌傲天一路洒着引路粉,顺着聂风和断浪的气息追过去,不多时便隐隐能听到火麒麟的怒吼声了。 待得接近火麒麟时,凌傲天忽而对一直紧紧跟着他的步惊云说道:“云儿,不若你去体会一下火麒麟的威力吧,当年我也是因此突破的,你处于绝世巅峰也有几年了,总还差些契机。” 步惊云眼神一亮,执剑就朝刚刚察觉到他们的火麒麟袭去。 有凌傲天在一旁看顾,步惊云倒也没有后顾之忧,不多时便用上了全力。各种剑法如行云流水一般以绝世好剑使出,无论是圣灵剑法还是悲痛莫名,都使得圆润自如;再加上麒麟火劲和排云掌法,步惊云越打越兴起,连摩诃无量都使了出来。纵然此时步惊云还未突破,却已经可以和火麒麟相斗而丝毫不显败相了。 步惊云的眼神越发明亮,火麒麟却是越来越暴躁——猛扑、喷火、踢踏各种方式都使了出来,可就是奈何不得眼前的这个人——火麒麟毕竟只是兽类,纵然有等同于传奇高手的境界,能随意调动火之本源,却还是输在了招式上,直被步惊云打得愤怒无比却也无可奈何。 凌傲天却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他原本是想借此机会让步惊云好好和火麒麟打上一场,毕竟对手难求。虽说平日里他们之间也常常互相切磋,然而面对着自己的心上人,怎么也不可能使出全力来的。然而凌傲天却想不到步惊云不但不显败相,反而隐隐胜之,这样卓绝的天资,非是亲眼所见,还真让人难以置信。 想到当年自己面临突破的时候遇到火麒麟,那是怎样一个狼狈的样子,凌傲天的心里还真是难得地有了几分羡慕之意——果然是上天眷顾,不同凡响。不过很快凌傲天的心里也就只剩下欣慰了,步惊云能达到如此地步,还不都是他这个师父教得好?再说以他们之间的关系,步惊云自然是越强越好。至于不放心那是半点儿也没有了,以凌傲天想来,若是真有一天连步惊云也会和他反目的话,那凌傲天可以直接撞死自己了。他相信步惊云,更相信自己的掌控能力。 最终火麒麟万分不甘地转身逃跑了,步惊云回头看着凌傲天,见他微微摇头,也便由得火麒麟跑进洞穴深处去了。 至于为什么要放过火麒麟,步惊云根本不需要理会,总之师父做的事自有他的道理。而凌傲天却是在想,这火麒麟留着,以后把凌云窟好好摸索一番,变成他天下会专属的血菩提培养地就好了,外加守护神兽火麒麟一只,想来总比直接杀了要划算很多。 而后凌傲天和步惊云破开石层,便见到了脸上还带着泪痕的聂风。 聂风乍一见到举着火折子的师父和师兄,高兴万分,瞬时有无数的话想说,可惜他现在别说是不能动,就连话都不怎么说得出来,最后也只嘶哑着嗓子喃喃地说了一个字:“浪……” 看到聂风弄成这副样子,步惊云也有些怔愣,凌傲天倒是马上反应过来,温和地说道:“断浪应该就在附近,我去看看,云儿在这里陪着风儿,再给他上些药吧。”说着便走了出去。 步惊云动作小心地把聂风扶起来,先是掏出疗伤丹给他喂了一颗,然后便先随意处理了一番外伤。聂风的神情空茫,却只两眼直直地看着凌傲天离开的洞口,心里想着的是谁,自然也不必多说。 步惊云看着聂风的神情,倒是若有所思。看来……断浪那家伙似乎也快要得偿所愿了……随后步惊云又随意地微微撇了撇嘴,暗暗想道:那也未必,聂风大概还在想着兄弟情分呢,想让他开窍,真是遥远得很。这样想着,步惊云竟然也有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情绪。 从步惊云和聂风听到碎石的声音起,已经过去了有一段时间了。按理说师父找到断浪不应该直接把他带过来和他们会合吗?难道是另有变故? 然而很快步惊云和聂风便听到了动静,先是一个人迅速地往这山洞外掠去,而后凌傲天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步惊云和聂风的眼前。 聂风双眼微微睁大,断断续续地问道:“浪…他…人呢?”此时聂风一心挂念着断浪,倒是把平日里恪守的礼仪都给抛到了脑后。 凌傲天表情平淡无波倒看不出什么来,只是眼光深邃却是带着几分怒气,只听他淡淡地说道:“不必理他,我们回去吧。”说着一拂袖就转身离开了。 步惊云微怔了一下,便抱起聂风跟在了后面。 于是聂风才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心中不禁又惊又怒——难道浪又和师父闹翻了?之前断浪叛出天下会的事聂风并不知内里深意,此时更是急怒攻心,气血上涌,眼前一黑便昏死了过去。 步惊云看聂风这样子,倒是有些恻然地低声道:“师父……” 凌傲天脚步顿了顿,再转过身来的时候眼里哪还有半分怒气,反而带着隐隐的笑意。他轻叹一口气,浅笑着说道:“云儿不必担心,断浪这次得了大好处,以后行事也必然更为顺利了。至于风儿……”说着凌傲天看看昏过去了依旧皱着眉头的聂风,似笑非笑地说道:“这般瞒着他,说不得最后反倒是帮了断浪那个小子呢……” 既听此言,步惊云也就完全放下了担忧,心里暗想:也是,以聂风这迟钝的性子,要是不下猛药,他又怎会开窍?看来师父还是很疼断浪的,连这都为他打算好了…… 这样想着,步惊云忽然觉得,断浪真是走得越远越好,免得整天在自己和师父身边晃来晃去惹人嫌。 120、故事 当日聂风离开天荫城时,曾与骆仙有过约定,然而事实上两人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聂风不过是顺手做一次好人,最多是交代了天下会的弟子照应一下骆仙这个女孩子,而对于骆仙来说,聂风也不过是一时的玩物罢了。 不得不说,就是玩物。 骆仙不愧是帝释天近年来的首席大弟子,就连性格也与她的师尊有些相像——那便是,以万物为刍狗。 帝释天自认不死不灭,乃是超越凡人之上的“天”,故而创立天门,又收了骆仙等弟子,令骆仙号为“神母”。 在天门之中,骆仙是帝释天之下的二号人物,身份自然也是超然卓绝的。 自认为是神的人喜欢做些什么呢?其实这个问题还是值得探讨的。至少对于帝释天来说,性命是第一重要的,而乐趣就是第二重要的了。 帝释天活了千年,早就已经不能和平凡人一般即使畏惧却也能或坦然或无奈地接受死亡了。帝释天怕死,极其怕死,因为普通人要是意外死亡也不过损失几十年,但帝释天要是就这样死了,那便损失了无数年——这意义和价值自然都无法令人淡然面对。 可若是活上一千多年,却是一直躲在冰洞里做缩头乌龟,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帝释天自然也要寻找生活的乐趣的,事实上只要是不威胁到他的性命的事,他还是愿意去玩上一玩的。况且身为传奇巅峰高手,也没有太多事能威胁到帝释天的生命,帝释天尽管对自己的性命紧张过头,却也还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些信心的。 千年里帝释天玩过各种游戏,他可以随意操纵普通人的人生,把别人一生的悲欢离合当作一场戏。他还会随兴拥有各种身份,甚至还在乱世中做过一段时间小国的帝王——其实换作任何人这样玩上几次,大都会再不把平常人的性命放在眼里了。 帝释天始终认为,他已经凌驾于众生之上了。 帝释天遇到有趣的人,便会想着和他们玩玩,至于最后那些人是被玩死了还是怎样痛苦一辈子,帝释天自然不会去在乎。而骆仙,在耳濡目染之下,也难免起了游戏人间的心思。 骆仙会遇到聂风,一半是因为帝释天对倾城之恋没有死心,故而派骆仙去接近聂风找机会看看能不能弄到手;而另一半却是因为,骆仙自己也觉得有些无聊了。 任何一个二十多岁的妙龄女子整天在冰宫里戴着面具陪伴另一个也戴着面具的已经一千多岁的性格扭曲的家伙,都会觉得无聊的——骆仙自然也是需要找乐子的。 聂风是个怎样的人?无疑,聂风单以容貌而言是具备了足够的资本的,骆仙还算满意,不过事实上要说性格,其实骆仙并不大看得上。 骆仙觉得,尽管聂风温柔仁善,对待每个人都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可是聂风太过博爱了,这样的人,并不好玩。 没错,就是不好玩。 对于骆仙来说,这世上的凡人,暂时也只能分成好玩和不好玩的两类。 骆仙发现聂风也就是对断浪还算是真有几分情谊,所以才在一路上挑拨关系,惹断浪生气。虽说这里面和倾城之恋也有点儿关系,不过骆仙并不着急得到倾城之恋,这主要是因为帝释天其实也不大着急——帝释天习惯于等别人死了再去挖别人陪葬的武学秘籍,所以其实他并不太在意骆仙此行的结果,因而骆仙也主要是为了自己开心。 而后在天下会上演了一场师徒反目,骆仙看得饶有兴致,却也因此失去了对聂风的兴趣。正好此时聂风要离开,骆仙便顺势只撩拨一二也不再多纠缠了,别看骆仙眼波盈盈面带桃花,实则要是聂风真的想要和她有些什么实质上的进展,恐怕会被骆仙直接打死。 骆仙喜欢玩弄别人,却不认为这些凡人能配得上她。 聂风离开天荫城后,骆仙也直接离开了。她颇有些漫无目的地在江湖上闲逛,却偶然走到了狮王堡附近,听到了一个,不错的故事。 那便是怀空被狮王堡恩将仇报的故事,骆仙觉得,她大概能好好玩上一次。 可是就连骆仙也不会想到,这场游戏最终会是那样一个结果。 ------------------------------------------------------------------------------- 怀空是铁心岛铁门门主铁神之徒,他天性仁慈善良,不喜争端,最大的乐趣便是在铁心岛上学习铁门的顶级铸造之术。 怀空与亲兄怀灭以及师妹白伶一同长大,情谊深厚。与怀空截然相反,怀灭心思缜密深沉,本身便有要做一名强者的欲望。所以他无时无刻不在上进、无时无刻不在增强自己。比起怀空,他显然更为了解武林中弱肉强食的江湖法则。 然而事实上,怀空天资卓越,而怀灭却远远不及自己的弟弟。 怀空了解怀灭,他知道自己的大哥一向争强好胜,决不轻易饶人。所以,并不怎么在乎成败胜负的怀空制止了自己的进步,使自己的武功修为进展缓慢,始终落后怀灭一筹。 也正是因为这样,即使怀灭和怀空这兄弟俩都对他们共同的师妹白伶很好,白伶却还是选择了和她一般好强有上进心的怀灭而非怀空。 于是怀灭和白伶成了铁心岛上公认的一对,怀空的心里有些失落,却依旧真心地祝福二人。 其实怀空的想法和所作所为,身为哥哥的怀灭又怎么会不知道?怀灭暗地里为怀空挡去了不少风波,他之所以不懈努力,也只是想要自己掌控自己的未来,同时保护好自己至亲的人罢了。 原本铁心岛的日子就会这样平淡地过下去,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却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这件事还要追溯到多年前铁神还没有当上铁门门主的时候。 铁神的孪生弟弟铁狂屠自幼便野心十足,他一心想要铸就铁门祖传秘典中的无敌至宝“天劫”,从而出铁心岛称霸江湖。 铁神一向维护自己的弟弟铁狂屠,却不知铁狂屠内心却是对即将继承铁门的铁神嫉妒不已。 后来铁神无意间发现铁狂屠竟然私自铸成了铁门禁典内的凶器“天罪”,铁神既怒且忧,原本也想将此事掩盖下去保住弟弟,却不料阴差阳错之下反倒揭露了此事,使得铁狂屠成为铁门逆徒,被判终生囚禁于地牢。 而铁神,却成了新的铁门门主。自此铁狂屠恨意滔天,势要让铁神付出代价。 铁神念及兄弟旧情,年年劝导铁狂屠,希望他能改过向善,免于在地牢内虚度终生。孰料铁狂屠却一直在继续势力寻找时机,终于在十余年后脱困而出,将铁神重伤后囚于地牢,自己却用铁神的身份执掌铁门。 铁神与铁狂屠生得十分相像,铁门内的长老弟子们竟无一发觉,就此又过了数年。 此间铁狂屠将自己铸造的天罪交给怀空,便是看中怀空的资质心性,想要用怀空来“饲养”天罪,待得时机成熟,便能铸成“天劫”,并使天罪和天劫合一,以怀空之命为祭品,最终令他铁狂屠成为天劫之主进而天下无敌。 要说这铁心岛上若然有人能察觉出“铁神”的破绽,那便是心思敏锐的怀灭。怀灭心底有怀疑,却依旧不动声色。而铁心岛上终于接二连三地发生杀人挖心事件,使得人心惶惶,此时怀灭依旧在明面上按兵不动,却已经在暗地里发展自己的眼线和势力了。 其实这杀人挖心事件,就是铁狂屠为铸造天劫而做的,但在铁心岛上,又有谁会去怀疑铁门的门主“铁神”呢? 怀灭在暗中默默地部署着一切,静待时机。却不料天有不测风云,计划永远也赶不上变化。 怀灭知道怀空的性子,从不想把他也牵扯进来。然而当怀灭终于查探到“天劫”即将铸成,而怀空已然能成功使用“天罪”后,终于是坐不住了——原来铁狂屠一开始就把怀空牵扯了进来! 怀灭自然不能让怀空出事,当即临机专断,先后击昏了白伶及怀空,将他们放上驶往中原的船后自行留下来断后。 再然后,在船上醒过来的怀空,便被告知了自己师父和哥哥的死讯。 怀空终于突破了心里的桎梏,开始挖掘自己的潜力——因为他已经不需要再藏拙,那个值得他这样做的人,已经死了! 天罪,是人间的至凶之兽。能使用天罪的怀空,又怎会真的只有待人和善仁慈心软的一面?怀空也有着他的另一面——凶、狂的一面。试问怀空若然没有这一面,又如何能够与天罪配合,如何来掌控这头人间至凶之兽? 从此,怀空就将自己的人生目标定位在了“报仇”之上。而这个在他目标中已经锁定了的人,就是铁狂屠——他的仇人,也是使他失去亲人的元凶。 怀空来到中原安顿好伤心欲绝的师妹和铁门的残余弟子,之后便要去寻找变强的途径用以报仇。可怀空终究心怀侠义,便顺手救下了打猎遇险的狮王堡的少主,却不料他初出江湖所做的第一件好事,便给他上了一堂人性阴暗的课。 怀空被狮王堡下药押入地牢,却因此激发出内心的凶性,最终血洗狮王堡。 这一次是怀空第一次让天罪沾血,也从此走上了染血的江湖。之后,怀空就遇到了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女子,骆仙。 若是怀灭早知道未来事情会变成那样,恐怕便也不会用假死来刺激怀空上进了。 然而命途如此,人力何及? 121、迷梦番外三(五) 这一边聂风想要拉着步惊云去找“霍先生”,却也不想想,步惊云手里拿着绝世好剑,简直就是移动的靶子,他人走到哪里麻烦就会跟到哪里。 而且这个步惊云不但没有天下会做后盾,反而是悬赏捉拿的天下会叛徒,可以想见那些层出不穷的卑鄙手段了。再加上聂风这一份赏金,风云一路走来几乎就是尸山血海。 纵然聂风仁慈心善,却也不会对敌人手软。聂风这些年迫于无奈也为雄霸造了不少杀孽,江湖的阴暗血腥他并不陌生。 于是两人一路杀过来,终于遇到了啃不动的硬骨头——那就是无名。 身为武林正道的代表,武林神话无名,自然不会坐视绝世好剑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于是他不惜自行前来取剑。 步惊云自然不会答应,他身负血海深仇,无论何事都难以磨灭他的复仇之心。事实上步惊云之所以成为天下会的不哭死神,皆是为了“报仇”二字而已。而如今旧仇未报又添新仇,步惊云的挚爱孔慈也是因雄霸的设计而死,如此深仇大恨又怎能不报? 何况这绝世好剑不单只是为了报仇之用,步惊云尚且还要靠这绝世好剑破开后陵的断龙石,让他得以在报仇之后履行承诺陪伴孔慈一同葬于后陵之中,更是万万没有把绝世好剑交给无名的可能性。 于是便是一场你争我夺,无名与步惊云和聂风各种约定争夺,却在这过程中逐渐发觉这风云二人虽造杀孽无数,但仍都怀着赤子之心。步惊云只是被仇恨所束缚,实际上事面冷心热;而聂风更是侠骨柔肠,两人都令无名十分欣赏。 是以最终无名不但没有抢走步惊云的绝世好剑,反倒还因最近雄霸愈发的倒行逆施而把“风云合璧、摩诃无量”教给二人用以除去雄霸。 纵使江湖上风云变幻,局势一触即发,凌傲天这边却是依旧悠闲得很。 那日在湖心岛遇到断浪和幽若后,当晚凌傲天便和步惊云一起上了天山之巅,没有惊动半个人。 且不说这雄霸的天下会布置得疏松之极,大把巡逻弟子玩忽职守;单说这天山上的地形,还有谁能比凌傲天更清楚? 于是凌傲天上山后便驾轻就熟地找到了几处天下会收藏珍品的地方,并趁着无人理会查验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包走了大半。 步惊云很无奈地发现,自家师父明明说是想见见“这个”雄霸,却反倒对各种珍宝更感兴趣,一点儿也不着急着去天下第一楼。 凌傲天对此只是淡然笑道:“最后一处藏东西的地方必然是天下第一楼地底,迟早都是要去的,着急什么呢?再说了,这雄霸年轻的时候还不是和我长得差不多的吧,有什么可好奇的?” 既然凌傲天都这样说了,步惊云也只能和自家师父一起当起了搬运工,先搬了一个大包裹交给在山林里放风打滚的暖暖——想来也没什么人能从暖暖手底下抢东西,而真正能抢到的,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 这么折腾一番,天就亮了,等凌傲天和步惊云再上天山之巅的时候,正好赶上天下会的晨时集会,两人自然而然就混进去了。 凌傲天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微微抬头望去,便见到了那个人,那个“成也风云,败也风云”的雄霸。 或许真是相由心定的缘故,凌傲天觉得自己和那雄霸实在是相差甚远,也就是轮廓和眉眼间还略微有几分相似,周身气质风范都是全然不同。 步惊云不动声色地在凌傲天和雄霸之间扫视了很多次,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自己和这个世界的步惊云差别也不是很大,不说样貌,就是性格气质也很像;可是这个雄霸……和师父完全就是两个人嘛! 凌傲天眼中带笑地微微瞪了步惊云一下,总算是解决了怪异目光的来源之处。而后凌傲天便认真听着天下会的诸多安排,心里就恍然生出一种隔世之感。 此时雄霸重用的人是天池十二煞和断浪,看着一堆奇形怪状的人堆在天下第一楼里,凌傲天心里就有些膈应起来了——说起来是凌傲天穿越占据了雄霸的身体没错,可是凌傲天早就把天下会的一切当作了自己的所有物,如今再看雄霸的各种布置,真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雄霸交代天池十二煞守卫天下会总舵,而后命令断浪去追杀风云,这便散会了。 凌傲天心里有了几分倦怠的感觉,便牵着步惊云在天山上闲逛。逛了一大圈,凌傲天终究是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这个天下会,还真是够萧条的。” 步惊云紧了紧握着的手,低声回道:“至少,这个天下会也是一统了神州的。” 凌傲天撇了撇嘴,语带嘲讽地说道:“一统?可笑!那些底蕴深厚的大家族我都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连根拔起的,那人完全不去理会,自称天下之主目空一切,实则是别人都看出了这天下会不过是一时的空中楼阁,根本不屑理会罢了。” 步惊云微微顿了顿,没有多说话。 过了片刻,凌傲天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淡淡地说道:“算了,管他呢,我们跟着断浪去看热闹吧,总之那人也没几日的命了。” 步惊云蹙了蹙眉,终究还是说道:“真的……不管那人的死活?” 凌傲天似笑非笑地说道:“他的死活与我何干?再说了,之前你移魂之时还不是用那一个‘步惊云’的身体就跑去送死?想来也是不甚在意的。” 步惊云一怔,便也觉得确实无谓干涉这些事,生生死死,不过是各自缘法罢了。 而凌傲天事实上并非像他表面上所表现的那样平静,他的心思百转千回,片刻间就想了很多事。凌傲天很清楚,之所以会有两个世界,其本质上就是由他的穿越引起的。因着他一个人与真正的雄霸完全不同的行事方式,生生地让两个世界的方向完全扭转,说不自豪是不可能的——然而更多的,却是感慨。 凌傲天尚且记得当年他初始还魂在雄霸身上时,心里的忐忑和惶恐。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能力,却终究还是惧怕天命的不可更改。 此时终于一切尘埃落定,在凌傲天已然相信人定胜天的时候,却因着难以预计的原因和种种变故,最终又回到了这个原点的世界,去亲眼见证这原本就该发生的一切,其实凌傲天全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 这究竟是命运的玩笑?抑或是,命运的警告? 所以凌傲天不会再去改变什么了,他从不喜欢像这样去做些没有把握的事情。 于是雄霸,也只有顺应天命了。 也许只有当这人完完全全的消失在这世上,凌傲天才能彻底放下心来。这究竟是一场游戏,还是梦境,抑或是真实?都无所谓。总之,对于凌傲天来讲,这世上只要有一个雄霸就够了。 一切的开始,也终将是一切的终止。 断浪哄骗幽若说他会化解风云与雄霸的仇恨,结果却暗使手段引风云和雄霸正面相遇,至此最终一战终于开始。 风云与雄霸在天下会前决战,霎时间飞沙走石,刀光剑影。 那边的飞沙走石惊天动地半点儿也没有影响到在一边观战的凌傲天和步惊云,两人看热闹看得很是开心。 大约过了半晌,凌傲天把头斜靠在步惊云的肩上,撇了撇嘴说:“早知道要打这么久,怎么也该搬两个板凳来。” 步惊云微微顿了顿,略带笑意地说道:“那岂不是还要带上一壶酒和几个小菜?” 凌傲天轻笑一声,刚想应答,却被那边的动静吸引了过去。 原来雄霸一开始自认为风云绝不是他的对手,很是狂妄自傲。却不料风云已经学会了摩诃无量,此时一用出来,三分归元气就被狠狠地压制住了,雄霸越打越吃力,场上形势瞬间逆转。 凌傲天看到场中情况,略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为什么这个‘风云合璧、摩诃无量’总会给我一种看到风儿和浪儿一起施展‘倾城之恋’的感觉?” “……”步惊云的表情微微有些扭曲,嘴角也有些抽搐,半晌才无奈地说道:“摩诃无量我倒是用过几次,可没一次是和聂风一起的。” 凌傲天瞥了步惊云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那是自然,你要是和聂风来个什么‘合璧’,那绝对会出大问题。” 步惊云揽着凌傲天的肩抿了抿嘴,微微有些无奈的感觉,眼里却俱是笑意。 又过了一会儿,凌傲天语调颇有些奇怪地说道:“看来这‘风云合璧’,雄霸还真就不是对手了。”就着他的话,那边雄霸已然被一击重伤,落荒而逃了。风云本欲追之,却无奈也是消耗甚大,只得再做打算。 看着那边的风云相携着离开,步惊云再次觉得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比之看到断浪和幽若在一起谈情说爱还要奇怪,正想说些什么,凌傲天却已经飞身去追雄霸去了。 步惊云也只得暂时压下那股膈应的感觉,心里暗想:聂风那个婆婆妈妈的性格,无论是哪个步惊云都不可能看上的吧……步惊云摇了摇头把脑海里那些奇怪的画面给甩了出去,立时飞身跟上自家师父,去追那个落败而逃的雄霸去了。 122、棋局 东瀛无神绝宫暗地里做的这些事一旦被放到明面上,天下会在神州的声望霎时间就暴涨了一大截。 此时在天下会的分舵内聚集了中原武林大半的掌权者,可他们个个风尘仆仆,不但没有了半分尊贵傲气,反倒是憔悴惶恐。 这些家主掌门都在数日内赶来此处,为的就是之前他们族内门中被东瀛人掳劫走的长老弟子们。 要说枪打出头鸟这句话还真是有些道理,那无神绝宫抓走的偏偏不是功力深厚的长老就是资质出众的年轻弟子,而这些人对于任何一个家族门派来说都是不能随意放弃的,因而着实是令人投鼠忌器。 这次天下会连帮主都亲自出马,一举攻破无神绝宫在中原设定的总舵,就连绝无神也殒命于此,更是救出了数百被掳劫的武林人士,可谓完全定鼎江湖,再无人敢于因为天下会的建立时间较短而有半分异议了。 这江湖武林确实是一个讲究资历的地方,若然论资排辈,那天下会都不知道要排到哪里去了。然而资历辈分在无可比拟的实力面前,那就什么也不是了。再加上这次事件,让整个江湖都欠了天下会的一份情,正所谓人情难还,这今后若有任何一个帮派世家敢于和天下会作对,都要面对整个江湖的压力——想来只要是聪明人,都不会去做那样的傻事的。 至此,这东瀛人入寇神州一事,东瀛人自是落花流水不说,中原武林许多老牌门派帮会世家的实力声威也大大削弱,唯有天下会,成了最后的赢家。 此时各家掌门家主都已经领回了各家被掳劫的人员,然不同之处在于有的接回了活蹦乱跳的弟子,有的却是抬着断筋损脉功力尽失的长老默然悲戚,还有的,却是只能对着说不上完整的尸首垂泪了。 各家齐聚一堂,正是重新划分势力范围和利益分配的好时机。然而令各家的当家人惊讶的是,天下会的帮主除了第一日亲自会见众人,表现得正义大气令人心折外,竟是连日将远在天山的大弟子兼乘龙快婿秦霜召了过来,让秦霜来与各位掌门家主商议细节。此举无异于肯定了秦霜的地位,也是为秦霜积聚人脉,顺带逐步交接权力,这使江湖各大势力都有了各自的打算。 就在江湖集会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的时候,在这天下会分舵的一处防卫严密的秘密院落中,凌傲天却是悠闲得很。 很显然,凌傲天正在下棋;而坐在他对面的,自然是无名。 无名的伤势已然痊愈,此时他眼中的沧桑褪去不少,另有一种高深却又淡然,孤高却又平和的气质环绕其身,从一把沧桑悲鸣的正义之剑转变为一把含光内敛却凛然高绝的浩然天剑——无名,剑道终成。 “破而后立,剑道如此,想不到你的棋艺也进展颇多,我倒完全不是你的对手了。”凌傲天淡笑着说道,抛出一粒黑子,却是认输了。 “思虑太多,又如何静下心来琢磨棋道。”无名淡淡地说道,顺手把棋盘上的黑白子分开归位。 “在其位则思其政,不过我悠闲的日子也是不远了,到时候再看我的棋艺是否会有进展罢。”凌傲天悠然地笑着说道,神态轻松。 无名敛目静思片刻,沉声问道:“此次事件乃是天下会立威施恩之时,这等集会你竟会让秦霜出面主持,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凌傲天轻轻地弯了弯嘴角,语气温和地说道:“霜儿本就是天下会的继承人,让他去主持大会名正言顺,有何不可?” 无名凝目看着凌傲天,良久才低叹一声,淡淡地说道:“与你相识十几年,今日方知我却是从来未曾看透你这个人。” “哦?”凌傲天浅笑起来,略带好奇地问道:“莫不是我之行径颠覆了你以往所想,方且有此一说?” 无名沉吟片刻,才缓缓地开口说道:“初次相见时,我只当你是欲与我攀关系。” 凌傲天微微一愕,便笑着说道:“其实也差不多,可以你性格,又怎会理会一个攀关系的人?” 无名顿了顿,淡然说道:“当时你的功夫与我不相上下,能遇对手,倒也不枉费些许时间与你说些废话。” 凌傲天轻笑了起来,语调轻快地说道:“你总是这般直白,你我喝酒闲聊好不畅快,你竟说是浪费时间的废话,也太伤我心了。” 无名依旧淡然说道:“我只当你有事相求,却不料是我先欠你人情;而后你托我救人,一来二去,倒是熟稔了。” 凌傲天撇了撇嘴,语带笑意地说道:“我以你为友,你却只认我为故人,也未免太不公了吧。” 无名眼光微闪,略略偏头说道:“你是天下会帮主,如今更是神州霸主,这等朋友,我却是交不起。” 凌傲天眉心微蹙,语气带着几分肃然说道:“霸主就不需要朋友了吗?你是看不上我争权夺势?” 无名凝目看了凌傲天一眼,微微摇头说道:“从前我曾以为你是热衷权势之人,如今看来倒是我看走了眼,故而我才说,从未看透于你。” 凌傲天的表情放松下来,淡然说道:“我是怎样的人,怕是连自己也难以看透——”说着直视无名,朗声说道:“不过我只知我这一世,只认‘无愧于心’四个字,别人怎生评说,皆无可动摇我心。” 无名与凌傲天对视良久,眼里终于是带了几分笑意,微微颔首说道:“霸主也是需要朋友的。” 凌傲天牵起嘴角,畅然说道:“其实我一开始去找你,也不过就是想交个朋友罢了,”说着目光微带揶揄地看向无名,浅笑着说道:“只是你竟是到了十几年后的今天才相信我的本意,想交到你这个朋友,还真是不容易。” 于是艳阳高照,棋局再起。 ------------------------------------------------------------------------------- “快马加鞭赶来此处,可是有些疲惫?”空旷的院子里只有两个人,这低低的声音片刻就消散在了黄昏的斜阳掩映下。 “无碍,也并非日夜兼程。”殷成面无表情地答道,眼中倒是有几分暖意。 凌傲天微微点头,轻声问道:“怎样?” 殷成语调平缓流畅地答道:“绝心收集了部分残余弟子,一路躲躲藏藏丢卒保帅,此时已到达港口附近,然想不引人注意渡船回归东瀛却是不易。” 凌傲天眼神一闪,语调意味不明地说道:“如此不妨助他一臂之力,保证他能到达东瀛。” 殷成微微垂首,却是问道:“却不知帮主所留后手究竟为何?放虎归山实在危险。” 凌傲天眼中厉色一现,语气却是淡然地说道:“若然我们的势力能自行解决东瀛天皇,我又何必留下绝心?” 殷成再度垂首,微微有些歉然地说道:“天皇计划并不顺利,东瀛毕竟并非中原,是属下失职。” 凌傲天的表情微微缓和,伸手拍了拍殷成的肩膀,温和地说道:“非你之失,天皇毕竟已臻传奇境界,又岂是暗部能轻易对付的。况且东瀛山高水远,确实部署颇为不易。” 殷成略松口气,问道:“那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凌傲天负手而立,微微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说道:“天皇既已察觉到他的大皇子被我们废了,小皇子又如此不堪,必会在暗地里培养皇室旁支子弟,然若是在天皇准备好之前让他出了事,东瀛皇室便已不足为虑。” 殷成目光灼灼地看着凌傲天,等待下一步指示。 凌傲天微微笑了笑,弯着嘴角说道:“绝心狼子野心,又心狠手辣,天皇终将被他所制。” 殷成微微皱眉说道:“可这绝心我觉得比天皇还危险,弑父杀弟也没有半分迟疑,只怕最后尾大不掉。” 凌傲天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淡然说道:“这你就不必忧心了,绝心身上中了特制的蛊虫,其性命完全掌控在我手中,只要天皇一死,绝心也就不必留了,到时我们直接接收整个东瀛即可。” 殷成稍稍错愕,却马上反应过来,语气微带敬佩之意地说道:“帮主圣明。” 得到准信,殷成便也不再理绝心之事,想来帮主早有安排,不知何时就已然得手了,才会放绝心回去。一些具体的细节,凌傲天既然不说,殷成自然也不会多问。 “还有何事?”凌傲天看殷成没有告退,倒是有几分奇怪。 殷成沉吟片刻,低声说道:“有几个家族暗中向霜少爷示好。” “嗤,”凌傲天冷笑一声,语气冰寒地说道:“本座又不是七老八十,就急着向新君示好?若然本座是多疑之人,此举只会害了霜儿。”说着凝目看向殷成,说道:“如此没眼色的家族,你知道该如何做?” 殷成颔首答道:“属下会让他们消亡于无形之中。” “嗯,”凌傲天稍稍收敛了一些冷意,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霜儿有什么表示?” 殷成敛目垂首答道:“霜少爷对那些人极其冷淡,直接打发走了。” 凌傲天终于微微点头,语气和缓地说道:“霜儿是我大弟子,又是幽若的夫婿,就如我亲子一般,这天下也迟早是他的。你要好好把关,可别让一些不知所谓的家伙离间了我二人的感情。” 殷成肃然答道:“属下责无旁贷。” 凌傲天颔首示意,殷成便躬身退下了。 此时夕阳渐渐落在了山后,夜幕悄然而至,凌傲天下意识地从怀里掏出一颗拇指大小的晶莹剔透的珠子,那珠子里隐隐绰绰可以看出是一个虫子的形状。 凌傲天将那珠子放在手心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这便是,掌控绝心性命的母蛊——只要捏碎这颗珠子,绝心便会成为一具尸体。 “真是一报还一报……”凌傲天心下暗想,“合家欢,倒是再适合你不过了……” 合家欢,分为母蛊子蛊,母蛊但亡,所有身带子蛊者同死。子蛊放于一人身上,但遇此人三代内血缘至亲,则同染此蛊。 子蛊本是可以拔除的,然一旦有一个身带子蛊的人杀了另一个同样带着子蛊的人,便是至亲相残,其罪当诛,是以蛊控心髓,再无法拔除。 这第一个子蛊,自然是放在了聂风身上。聂风是颜盈的儿子,颜盈是绝天的母亲,绝天是绝心的弟弟——这合家欢就这样顺着血缘一个传一个,在绝心杀死绝天的时候,便已将自己的命放在了凌傲天手中——然而怕是到死那日,绝心都无法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天下也不过是一场棋局,人人皆是棋子。 凌傲天转身就往院内走去,径直走向了其中一间房,只留下细细的低语,消散在了暗幕下的微风中。 “我的棋艺,大约还算是不错的……” ——“云儿,风儿的情况如何?” ——“已无大碍。” ——“那便好,让他休息吧。” 于是两人相携离开,夜渐深。 夜幕下,谁在执棋? 123、迷梦番外三(六) 雄霸被风云伤得不轻,已是强撑着逃走,孰料路上遇到天池十二煞中的手舞足蹈拦路,正面带着冷笑要取他性命。 雄霸此时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几乎到了穷途末路了。然而他强自硬撑着不让手舞足蹈看出他已是强弩之末,生生用三分归元气把两人给吓退了。 而后雄霸踉跄而去,心中的悲怒自是不必多说。而那边厢手舞足蹈倒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立即纠集在附近搜索的其他天池十二煞成员一起追击雄霸。 然而天池十二煞方才集结在一处正待追击雄霸,便被人拦住了。 凌傲天一袭青衫负手挡在天池十二煞之前,表情淡漠,神色里半点也不将那十二人放在眼里。 天池十二煞们微微一顿,大多都大怒起来——这人实在狂妄,简直该死! 然而也有暗生警惕的,那便是天池十二煞之首,童皇。 童皇毕竟见多识广,也知道敢于这样跳出来拦路的人必然不会是简单人物,更何况眼前这人看似年轻,实则目光深邃,其气质与朴素的衣着隐隐有些违和感,想来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 童皇想着先让脾气急躁的几人试试这拦路之人的深浅,却没料到那人全然不理会他们的各种心思,只直接就语气冰冷地说道:“纵使他死有余辜,也轮不到你们这等杂碎来杀他!” 这“杂碎”二字一出,一下子就像点燃了炮仗一般,十二煞几乎破口大骂,而脾气最差的铁帚仙顿时暴跳如雷,举起手中的铁帚就直向凌傲天袭去。 凌傲天的表情依旧没有半分波动,只挥袖轻弹,下一刻,天池十二煞的其余人等便看到铁帚仙瞪大双眼倒地身亡,只心口上有一个一指宽的血洞。 这下天池十二煞也知道是遇上了高手,能如此简单就取了铁帚仙的性命,怕是就算剩下的人一起上也奈何不了他。此时童皇神色凝重,对于铁帚仙之死不敢有半分怨恨流露,只上前几步抱拳恭敬地说道:“何方高人驾临,却不知我天池十二煞可有得罪之处?” 凌傲天略有不耐,语气微带嘲讽地说道:“无需多言,本座只是不想看到雄霸死在小人手中,故而便顺手送尔等上路罢了。” 一语既出,凌傲天便再不给十二煞说话的机会,直接双手连弹,指风形成密集的刃网铺天盖地而去,纵使十二煞有心抵挡反抗,无奈境界实在相差太多,不过片刻便尽数死于当场。 这时步惊云才缓缓地走到凌傲天身边,凝视着那仍未散去的血雾片刻,轻声问道:“还是要救他?” 凌傲天微微摇头,淡然地说道:“即使要死,也不能死在这些人手里。”说着便往雄霸离去的方向追去。 雄霸踉跄着误打误撞进了中华阁,听到无名悲凉沧桑的胡琴曲调,只觉自己这一世谋求天下,却最终落到这个下场,霎时间心灰意冷,执念全消。 无名让雄霸自废武功退隐江湖,雄霸终究是答应了,只请求无名帮他找到女儿幽若,从此父女二人隐居山林,再不涉足江湖事,无名欣然应允。 无名很快就把幽若带来,又亲自送雄霸父女两人至附近一僻静山林小屋,至此曾经的一代霸主便消失于这世间了。 看到曾经算得上锦衣玉食的父女二人过上了简单朴素却宁静安详的生活,就连凌傲天也生出了几分唏嘘之感。犹豫片刻,凌傲天终究还是拉着步惊云离开了。 凌傲天还真是有几分下不了手,尤其是让他在幽若面前杀了她爹,这事儿也实在是让人心里不舒服。这样想着,凌傲天干脆也放开了手。若是命运真不可更改,这雄霸必然也难逃一劫,无论如何都不该他凌傲天来动手就是了。但倘若雄霸真能逃得一命,便也就随他去好了,终归他虽说是失去了一切,却仍是找回了最宝贵的亲情,也算有几分可取之处了。 被自家师父拉着离开,步惊云心下也松了一口气。事实上步惊云的感觉也很复杂,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看到师父亲自动手杀了那人。而且步惊云也隐隐察觉到,师父难得地出现了犹豫的情绪,想来这事情也还有回转的余地。 凌傲天和步惊云两人在附近小镇上的饭馆里静静地吃了顿便饭,而后凌傲天牵着步惊云在镇上闲逛,倒有几分无所事事的惫懒感。 逛过了几个杂货摊,步惊云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我们还留在此处有何要事?” 凌傲天微微顿了顿,轻叹一口气,卸下了所有思虑,淡笑着说道:“也罢,我们这就去天下第一楼取完东西,等下个月圆之时便回去吧。” 步惊云终于放下了心,事实上他也察觉到师父心下怕是有几分纠结之意,只是连步惊云也猜不透凌傲天究竟是为了何事思虑万千,然无论如何步惊云都不希望这气氛如此沉重下去的,毕竟要是师父不开心,步惊云也会很郁闷。 凌傲天终于不想再理雄霸的事,孰料却在转眼间就看到了聂风,当即心下一震。 聂风乍眼看到步惊云和凌傲天走在一起也是一愣,然而下一刻便欣喜地走过来,语气欢喜地说道:“云师兄,你刚刚说离开片刻,原来是与霍先生有约?” 步惊云不置可否,聂风倒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霍先生,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前段时间你去了何处?该不是和云师兄有了矛盾吧?你也知道云师兄他……” 凌傲天心里有了几分猜测,神情也凝重了起来,当即打断聂风的话,肃然说道:“聂少侠,我二人还另有要事,就此别过。”话语方毕,凌傲天便拉着步惊云飞身而去。 聂风万分愕然地瞪大眼看着两人消失在他眼前,终于反应过来也飞身追去。 待得凌傲天和步惊云急速赶回雄霸和幽若隐居之地,果不其然地看到幽若已然被绝世好剑穿胸而过,而虽说幽若挡在雄霸身前,已然失去功力的雄霸依旧是被绝世好剑的剑气绞碎了脏腑,眼看也是活不了了。 步惊云手法熟练地抽剑,正面色复杂地看向幽若,便见得凌傲天以极快的速度抢至幽若身前,连点她数个穴道,又握着她的脉门开始渡送内力。 步惊云微微一惊,瞬时便警惕起来——这人可是另外那个世界的雄霸,即使之前还算友好,可如今面对这个场景会如何对待他还真是难以预料。 此时云儿也一闪身到了自家师父身边,略略扫了一眼,便蹲下来摸上雄霸的颈动脉,然后便是一震,目光凛冽地看向持剑的步惊云,冷冷地说道:“你为何如此做?” 步惊云也是语气冰寒地说道:“雄霸是我大仇人,我自要杀他。” 两个步惊云的目光乍然相遇,一时只觉得有电闪雷鸣轰然而至。 幸而凌傲天已然护住了幽若的心脉稳定了伤势,此时他把幽若抱起来,淡然地扫了剑拔弩张的两个长得几乎完全一样的人一眼,悠悠地对步惊云说:“你要报仇,与我们无关,只是我无法坐视幽若就此丧命,这便带她离开,从此与你各不相干。” 步惊云微微一怔,不禁又看了眼雄霸的尸体,语带犹豫地说道:“他……你不管了?” 凌傲天依旧语气平淡地说:“他已经死透了,我自不会费力救他,你若念在他也算是你授业之师,便葬了好了。”云儿默然站在一旁,听到这话心里也不知作何感想。 步惊云愣怔半晌,方才点头,依然有些犹疑地低声说道:“你不在意雄霸,却在意幽若……”正说着,一声变了调的声音忽然响起:“你们……怎么会有两个云师兄?!” 原来是聂风终于追了上来,然而他此时的表情简直比被雷劈到还要夸张,脸色一变再变,眼睛几乎要瞪了出来。 凌傲天淡淡地看了聂风一眼,此时表情一变,原来那种温文尔雅的感觉全然不见,倒有几分莫测高深的冷冽。 不去管聂风是怎样的欲言又止,凌傲天抱着幽若转身就走,云儿自然跟在他身后,只最后回头看了步惊云一眼,神情莫测。 租下一个僻静的小院子把幽若安置下来,又请了当地仆妇给幽若清洗伤口和换药,折腾了小半天凌傲天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走出房间,凌傲天便看到步惊云静静地立在院中,仰头看着漆黑夜幕上那一轮尚未圆满的明月。 凌傲天走到步惊云身边与他并立了半晌,才听得步惊云低声说道:“师父早就料到……那人会是死在他手里?” 凌傲天淡然一笑,揽着步惊云与他对视,轻声说道:“云儿又何必多想?当初他杀‘你’一次,这次权当还债,岂不是公平得很?” 步惊云微微一愣,才觉得之前自己的纠结都白费了。他确实是没想到最后那个雄霸会是死在那个步惊云的手上,而这事自然让他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憋闷感觉——然而此时师父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把那些沉重全数冲散,只余淡淡的轻松气氛萦绕身旁。 步惊云松了一口气,微微有些无奈地说道:“师父你……”想不到以自家师父的小心眼居然还真来个一报还一报了,让步惊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凌傲天轻笑一声,悠然说道:“我本就是个不吃亏的性子,云儿难道还不了解我?” “……”步惊云犹豫片刻,还是说道:“这个幽若怎么办?” 凌傲天淡淡地答道:“过几日待她伤势转好,稍稍为她安排下日后的生活,我们便回去好了。” 步惊云想了想,问道:“我还是想不通……为何师父不救那人,却在乎幽若?” 凌傲天轻叹口气,语带笑意地说道:“正所谓儿女都是债啊。” “……”步惊云默默无语,却也能大致猜到师父的想法,即使不是同一个人,却也总有那么一份说不出的情义在。 次日幽若终于醒转,方才回过神来,便是大吃一惊:“步惊云……?你怎会……我……” 步惊云表情颇为冷淡,闭口不言。倒是一旁的凌傲天表情温和地说道:“幽若小姐,你已然脱离危险,伤势休养月余便能痊愈了。” 幽若犹豫地看看凌傲天,不禁问道:“你是……?” 凌傲天淡笑着说道:“我是步惊云的好友,霍擎苍。” 幽若之前还有些迷糊,此时忽然反应过来,瞪着步惊云眼睛微红地问道:“我爹爹呢?他怎么样了?” “……”步惊云顿了顿,说:“死了。”这样说着自己也觉得不妥,又有些踌躇地看了凌傲天一眼。 凌傲天对于步惊云的直白向来毫无办法,只得宽慰地说道:“令尊想来也希望小姐能保重自己。” “……”幽若已然完全懵掉了,就这么无声地流下泪来。 事实上幽若从小就被雄霸养在湖心小筑,要说与父亲的交流其实很少。可是毕竟是亲生父亲,血缘至亲,单看幽若愿意以身挡剑,也知她内心还是极为渴望亲情的。也许在幽若心里,过去锦衣玉食的二十年的生活,还比不上这一天里与老父归隐山林的平凡日子。 之后的几日里幽若一直很沉默,她大概觉得是步惊云救了她,也理解步惊云想要报仇的心思,况且人已经死了,再多想也无用,便也没有刻意针对步惊云。然而毕竟是杀父仇人,幽若并不想欠他人情,故而伤势略好,便要辞行。 凌傲天倒是想过去安慰一下幽若,但一来是以他现在这个“步惊云好友”的身份很不合适,二来这么多年凌傲天早就习惯了幽若是自己的女儿,现在要他对着幽若说什么你爹死了请节哀,也真是有些难为他了,即使不表露出来,心里也会很郁闷的。所以最终还是由得幽若了,其实丧父之痛,又岂是几句安慰就能解决的,强求无益。 原本步惊云有私下问过凌傲天是否要帮幽若置办些家产,毕竟幽若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未来也实在莫测。但以凌傲天对幽若的了解,这丫头其实是外柔内刚,必然不会愿意接受“仇人”的接济的,故而就此作罢。想来以幽若的本事要想平静生活下去还是不难的,便也不再多做安排。 于是幽若辞行后,凌傲天与步惊云便也直接离开,往天山之巅去了。 此时的天山之巅真是大异于往常,所谓树倒猢狲散,也不过是几日光景,这天下会的总舵就成了废墟一片。稍微值钱的东西都被搬得一干二净,甚至还有多处被火焚烧的痕迹。 凌傲天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他也知道这其实是因为自己把天池十二煞杀掉了的缘故。其实原本雄霸失势后,天下会就落在了天池十二煞的手中。不过这样一想,凌傲天倒宁愿这天下会完全损毁不复存在,也不愿意被挂在天池十二煞那些家伙的名下。 昔日威严华美的天下第一楼,此时坍塌了一半,东西也几乎都被搬空了。要说凌傲天最不爽的还是这里,因为别处的建筑都和凌傲天督建的大有不同,独独这座天下第一楼,和凌傲天住了几十年的地方相差无几。而步惊云的脸色也有些不好,因为自从凌傲天让位于秦霜后,天下第一楼就成了他们两人的私人居所,相当于家一般的存在了。 凌傲天倒是很快就坦然面对了,轻轻拍了拍步惊云,凌傲天淡笑着说道:“毁了也好,除了你我,还有谁配住在天下第一楼里?”说着便牵着步惊云走到了废墟之中。 这天下第一楼另有玄机,那些弟子们就是翻个底朝天也不可能找到雄霸的私人收藏的。但要说这些机关的位置,凌傲天自然是清楚得很,不多时便和步惊云从地底搬出一大堆珍品来。 连同之前打包好的一起挂在火麒麟身上,两人一兽外加几个大包裹就这样在月圆之夜进行了一次胜利大回归。 坐在火麒麟身上左右手各拽着几个包裹的凌傲天在进入裂缝的那一刹那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起了圣诞老人的故事,然后下一刻凌傲天就觉得也许他是拥有预言天赋的,因为这个裂缝的另一边正好开在天下会的演武场内,地下是密密麻麻大约几千个少年弟子们,每个人都抬着头眼巴巴地望着从天上掉下来的他们的圣帮主大人——当然,步惊云敢肯定,至少有八成的弟子都在下一刻搓了搓眼睛,而另外的两成正在弯腰捡起掉落一地的眼珠子。 124、迷梦番外四(一) 话说那一日凌傲天和步惊云骑着火麒麟从天而降后,数年内天下会中都流传着各种各样的传言。 众人自然不把这些无稽的传言放在心上,事实上他们感兴趣的是师父大人的旅行纪事——光从他们带回来的东西上看,就知道这次实在是收获颇丰。 于是老规矩,众人围坐一圈儿,摆上点心,兴致勃勃地听故事。 另一边厢殷成却是郁闷极了——他也想要听故事啊,为什么把这一堆包裹外加一只脑筋有问题的火麒麟扔给他去处理…… 当然,事实上后来听故事的几人都觉得殷成真是有先见之明,那些故事……真是不听也罢。 幽若是第一个开口问的,所以也第一个中招了。 只听幽若兴致不浅,兴奋地问道:“爹爹,你们这次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啦?快给我们讲讲。” 凌傲天浅浅地笑着,语调温和地说道:“有趣的事很多,不如先说说和你有关的吧。” 幽若“咦”了一声,奇怪地说道:“之前那个云师兄不是说那边没有幽若的吗?” 凌傲天淡笑着说道:“自然是有的,只是就连步惊云都没怎么见过她罢了。” 幽若微微蹙眉,疑惑地问道:“怎么会?难不成……那边的我是被养在深闺无人知?” 此言一出,秦霜和断浪都打了个寒战,实在难以想象“养在深闺”的幽若是个什么样子的。 [脑补小剧场:养在深闺的幽若 (秦霜想象)幽若莲步亭亭地走过来,眼波盈盈地望着他,语调娇柔地说:“夫君,让妾身来伺候你。” (秦霜倒地吐血不止) (断浪想象)幽若扭着水蛇腰,柔声细语地说道:“小浪弟弟,夜露深寒,要注意身体哟。” (断浪翻白眼抽搐昏死)] 其实幽若也只是随便说说开玩笑的,孰料凌傲天真的淡笑着点头说道:“就是如此,那里的幽若一直被她爹养在湖心岛上的湖心小筑里,大约相当于禁足了近二十年,所以天下会里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帮主还有个女儿。” “……”幽若呆滞了,良久才讷讷地问道:“那……那连师兄师弟们也不知道她?” 凌傲天再度颔首,淡然地说道:“事实上那个幽若并没有什么师兄师弟,她对着云儿都是直呼其名的。” “……”幽若萎靡了,她简直难以想象要是换做她给自家老爹禁足,别说是二十年,二十天都给她闷死了,真是……幸好自家老爹思想比较正常……幽若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结果凌傲天下一句话又把幽若给打趴下了,只听凌傲天语带笑意地说道:“不但没有师兄师弟,而且那个幽若和那边的霜儿半点关系也没有。” 幽若眼神无比哀怨地看了秦霜一眼,直把秦霜看得浑身发毛,才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我知道呀,那边的秦霜不是还和孔慈订婚的嘛,肯定是和幽若无关的。” 凌傲天轻笑了起来,悠悠地说道:“这也不能怪霜儿啊,事实上我和云儿听到,那个大小姐似乎先是喜欢上了风儿呢。” 一直在一旁静静地听故事的聂风瞪大了双眼,万分无辜地看了自家师兄师姐一眼,然后往断浪身边凑了凑。 断浪语带嘲讽地说道:“风师兄的魅力真是在哪里都那么大。” 然而凌傲天随即就似笑非笑地接了一句:“后来聂风叛出天下会,大小姐又和断浪好上了。” 这下子幽若和断浪同时被九天神雷劈中,半天也缓不过劲儿来。至于秦霜和聂风的脸色,那就不是七彩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断浪有些难以接受地说道:“这……这怎么可能……”说着脑海里灵光一现,双目灼灼地看向凌傲天,用一种发现破绽的语气笃定地说道:“不可能,之前不是说那边的断浪是杂役吗?又怎么可能配得上大小姐呢?师父你这个玩笑可是开得一点儿也不高明。” 幽若也很快反应了过来,用一种控诉的,带着点儿愤愤的眼神瞪着自家越来越喜欢耍人的老爹。 凌傲天倒是无辜地摸了摸鼻子,很是无奈地撇了撇嘴,低声喃喃道:“难道是说谎太多,我说真话都没人相信了……” 一直淡定地在一旁看好戏的步惊云自然是帮着自己师父的,只听他淡然而肯定地开口说道:“不是玩笑。”只此一句,刚刚松了口气的秦霜和聂风又噎住了——要说他们师父的恶趣味他们早就有所领会了,可是步惊云,似乎不是什么爱开玩笑的人——所以说外表实在是具有巨大的欺骗性。 断浪刚想和步惊云辩驳几句,凌傲天就笑着开口说道:“浪儿怎么能对‘自己’没有信心?以‘你’的资质实力,纵然一开始是杂役,后来也未必就配不上大小姐了。” “……”断浪这次真的蔫了,语气恹恹地说道:“难道那边的断浪想依靠攀上大小姐来提升地位吗?” “哼,”幽若愤愤地说道:“就算是养在深闺的我,也不可能那么没眼色看上你这么个腹黑小弟弟的!” 这时步惊云却忽然说了一句话:“看上了,还为他煮猪肺汤呢。” “……!!”秦霜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要说之前还是因为有些好笑而变的脸色,这下子就有那么几分真的了。他语气有些不是滋味地说道:“猪肺汤……?我还以为是独我一份的呢……”表情上也带着几分失落。 向来骄傲的幽若这时也有些慌了神,连忙对秦霜说道:“当……当然是独你一份的,那……那边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也是自家女儿女婿,凌傲天也不能任由这玩笑开过了头,此时淡笑着开口说道:“哟?原来幽若还有这手艺,我就说呢,连爹爹我都没有喝过你煮的汤,果然是有了夫婿就忘了爹呀。” “什……什么呀,”气氛一下子就缓和过来,幽若也松了口气,语带娇嗔地说道:“天下的美味爹爹有什么是没尝过的?幽若这点儿手艺爹爹怎么看得上?” “嘿,”凌傲天轻笑一声,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接道:“真是的,亏我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含辛茹苦地把你拉扯长大……” 这下子其余人等的脸色都变得很是古怪,肩膀也抖啊抖啊的。 “怎么?”凌傲天故作严肃地说道:“这天底下还有谁比我更会教养孩子?看你们一个两个的长大了,就把师父给扔一边儿去了?” “这倒是,”幽若大力地点头表示赞同,说道:“老爹养孩子的本事真是一等一的,下次不如让小丫头跟着你们一起出去吧,也让老爹你好好教养她一番。” 凌傲天微微有些苦笑着摇头说道:“还是算了吧,那丫头吵得我头疼。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了……” “哈哈哈……”厅里爆发出一阵大笑,经久不息。 聂风的脸色简直憋成了酱紫色,要说今天实在是“笑果”显著,聂风不怎么参与互相打趣,却是一个人乐得不行。想想上次自己因为孔慈的事被断浪教训了几天,大师兄也被师姐捉弄了好几次;再想想这次断浪和师姐……忽然就升起了一种翻身农民把歌唱的感觉。 步惊云的眼里也带着浓浓的笑意,其实要说起来,断浪吃瘪被雷劈无疑是步惊云最想看到的了,当然师父说的话也有趣得很,让人一阵轻松。 断浪一转眼就看到了步惊云幸灾乐祸的眼神,眼睛一转,低声嘟囔了一句:“童养媳……” 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场的哪个不是高手,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满堂的笑声戛然而止,步惊云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凌傲天似笑非笑地看向断浪,悠悠地说道:“浪儿是很久没有活动,有些皮痒了吧?” 断浪咧了咧嘴,眼神却是带着些戏谑一个劲儿地往步惊云那里看。 “好了,”凌傲天漫不经心地把话题引开,淡笑着说道:“玩笑也开得差不多,我是想着下个月月圆之夜再去上一次,龙元凤血还没有到手呢。” 断浪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连声说道:“不如让我们也一起去吧?” “嗯,”凌傲天沉吟了片刻,说道:“我原本也就是想再加上风儿和浪儿,我们四个人一起过去。” 一听这话幽若立时不满地说道:“什么?爹爹你怎么可以这么偏心?为什么要把我们扔下?” 凌傲天瞥了幽若一眼,悠悠地说道:“留你和霜儿整日里煮汤喝不是很好?”说着不等幽若接话,又说道:“再说了,要是连你们两个也跟着去,天下会谁来管?小宝贝们又怎么办?” “……”幽若撅了撅嘴,却也没了办法,只得嘟嘟囔囔地说道:“死小子,不快点长大……” 秦霜倒是没有太大异议,想来也知道自己是走不开的,只是略有疑问地说道:“这次……师父带回来的东西是……” 凌傲天笑了笑,随意地说道:“自然是那边天下会的珍藏。” “咦?”幽若回过神来,奇怪地说道:“爹爹你把‘自己’给打劫了?那么那位帮主是什么反应?” 凌傲天又扫了幽若一眼,依旧随意地说道:“都死了还能有什么反应?” “啊?!”这下子大家都惊讶了,愣了愣,断浪不由得问道:“是……什么人干的?” 凌傲天撑着下巴,弯了弯嘴角说道:“那边的……步惊云呗,他和那人有深仇大恨,你们不也是知道的?” “……”于是大家都淡定了,孔慈算什么?幽若喜欢聂风又怎地?断浪去勾搭幽若多么小儿科——你看看师父他老人家是多么的淡定,那个世界都上演相爱相杀了还这么淡定——这就是差距,年轻人啊还有得学呢。 125、天怒 地下冰宫内,妙龄女子微垂着头,恭敬地说道:“启禀尊上,属下幸不辱命,已将泥菩萨带回,特来复命。” “哦?”脸戴面具身着织锦白缎上纹金丝飞凤的帝释天略带兴致地说道:“你做得很好,下去吧。” 那女子欲言又止,却没有立时退下。 “嗯?”帝释天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问道:“你还有何事?” “属下……属下想请尊上指点功夫。”那女子踟蹰半晌,终于咬牙说道。 帝释天听闻此言,不禁冷哼一声,语带嘲讽地说道:“才立了这么丁点儿功劳,就想着要奖励?”说着顿了顿,忽而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是为何想要本尊指点呢?” 那女子咬了咬牙,恨声说道:“属下意欲为独孤家报仇。” “哦……”帝释天若有所思,用手指点了点额侧,又问道:“难不成你想一个人杀上天下会?” 那女子,也就是独孤梦,抿着唇说道:“属下只想亲手杀了步惊云,以命抵命。” “原来如此,”帝释天点了点头,想了片刻,忽而带着几分玩笑的口吻说道:“有点儿意思,你先下去吧,待本尊再想想。” “……是。”独孤梦略有无奈,却也只能领命退下了。 自当时被帝释天掳劫用以胁迫自己的父亲去抢夺倾城之恋,而后无双城倾,独孤家破,原以为必死的独孤梦却得到了加入天门的机会至今,独孤梦已然领会到这天门门主,尊上帝释天的性格是多么的诡谲难测了。 帝释天会凭着自己的喜好让门下去做事,若是成功可能会有奖励,若是失败也可能会有惩罚——然而之所以说可能,是因为一切都取决于帝释天的心情和兴趣。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奖励也可能变成惩罚;而当他兴致高的时候,惩罚也可能变作游戏。 事实上独孤梦不是不知道像这样喜怒难测的尊上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然而她没有选择——身为独孤家的人,除了天门,她已然没有可托庇投靠之处了。除非独孤梦从此隐姓埋名平凡度日终生不提仇恨尚有一线生机——然而,她想要报仇;可惜,她想要报仇。 血海深仇自然不是等闲就可以放弃的,这说不上对与错,黑与白。只不过,报仇雪恨未必是救赎,尚有可能是无尽的深渊。 人生有时便是如此,一步错,步步错。 也或许,本就没有别的选择。 ------------------------------------------------------------------------------- “居然是天生能以寿数命源换取片面天机的先知……”帝释天打量着面前趴在地上狼狈不已的泥菩萨,缓缓地说道:“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泥菩萨长期裹在身上的黑袍已不知所踪,此时他整个人蜷缩在地上簌簌发抖,显然是被高手的威压震慑得不可动弹了。 帝释天撑着下巴思考了片刻,蓦然眼睛一亮,说道:“有趣,太有趣了——照此说来,以后本尊每行一事都可以让你来预判,如此岂不是永立于不败之地?” 泥菩萨惊诧地抬起头来看了帝释天一眼,却又立刻恭谨地低下头去,低声下气地说道:“启禀……尊上,我……在下每窥天机必遭天谴,非大事不可常为,还望尊上见谅。” 帝释天语气微微有些不善地说道:“本尊让你怎样做,你便去做,岂容置喙?!再者说,本尊的圣心诀恰可弥补你所损命源……”说着帝释天陡然哈哈大笑着说道:“好极好极!真是天助我也!哈哈哈哈……” 泥菩萨惊喜不已,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地说道:“难道说……尊上的神功可以治愈在下?若如此,在下必定鞠躬尽瘁相报此恩!” “嗤,”帝释天却是冷笑一声说道:“你那满身烂疮本尊可没有办法,只能保你一命,让你为本尊窥视天机……” 泥菩萨顿时焦急起来,连连告饶说道:“尊上明鉴,这毒疮发作实是令在下痛不欲生,若然连窥天机,即如酷刑一般……” “哼,”帝释天懒得再听泥菩萨说下去,语气淡漠地说道:“本尊才不管你怎样,你若是不立即上窥天机告知本尊,本尊现在就可以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泥菩萨顿时面如死灰,萎顿在地。 -------------------------------------------------------------------------------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只听得“嘭”“嘭”几声,上等琉璃灯和珍品瓷瓶都摔得粉碎——帝释天不断地把能看见的东西都拂到地面上,怒火简直已经化作了实质。 帝释天已然将泥菩萨囚禁了起来,专让他为自己窥视天机。孰料第一个消息就令帝释天勃然大怒,先是不相信,而一查之下果然如此,帝释天的怒火已经完全不可遏止了。 是什么消息能让帝释天失态至此?自然是,凤血失窃的消息。 帝释天最在乎的就是他自己的性命,而凤血就等同于他的性命——凤血竟然失窃,帝释天自然大怒,暴怒,狂怒——那怒火恨不得毁天灭地。 曾几何时,帝释天恨不能抱着凤血入睡,每日都会亲自查看凤血是否尚在,无比的小心翼翼。然而,这种热情终归也不过保持了最多百年,在那之后,帝释天除了需要取用凤血之时,便很少去查看凤血的保存之地了。 为什么?自然是没必要。随着时间的流逝,帝释天愈发安心——世人皆是蝼蚁,又怎可能偷走他的凤血?任何人的兴趣都不可能在一件事上停留太久,就算是能使人续命长生的凤血也是一样的。 帝释天,终于在千年之后收获了因为疏忽而造就的第一个苦果,简直苦涩入心不堪承受。 帝释天在怒火焚尽之后,余下的便是无边的恐惧。 是谁偷走了凤血?帝释天自然有自己的猜测,也自然恨不能把那人碎尸万段——可这不是帝释天现在需要考虑的事。 帝释天现在首要考虑的是,凤血只剩下一点点,那么,他该怎么办? 怎么办?该怎么,继续活下去,千秋万代不朽? 帝释天慌了,真的慌神了——他不想死,半点也不想。 诚然帝释天现在就可以直接杀上天山之巅,让那个杀千刀的胆大包天的贼子感受一下千年的功力和天神的怒火。 可是那样就可以了吗?万一……玉石俱焚的道理帝释天自然也是知道的,且不论那人是否也服用了凤血,凤血还剩下多少,倘若帝释天真的把人逼上绝路,那人抱着凤血一起死了——那他帝释天还不是鸡飞蛋打什么也没得到?! 别看帝释天平日里眼高于顶游戏人间,然而当遇上和性命相关的事,他瞻前顾后的性格弱点就暴露无遗——其实帝释天,也不过如此。 不敢去拼,只想着后路,有怎么会有前景? 想了一会儿,帝释天忽然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抬脚就向囚禁泥菩萨的地方走去——有这么一个能窥察天机的人在,不知道该如何做,自然是去问他了。 ------------------------------------------------------------------------------- “独孤大少爷,好久不见。” 独孤鸣眼神怨毒地看着这个明明就在眼前,却让人觉得高高在上的人——天下会的帮主,这个破家灭族,毁了他一生的人。 凌傲天半点也不在意独孤鸣的眼神,只是淡笑着说道:“本座思念大少爷良久,今日终于得见,幸甚。” 如果忽略站在凌傲天身边浑身泛着杀气的步惊云,和一旁殷成的那种看待死人的目光,帮主大人的这句话,倒真像是对友人的思念和对客人的欢迎。 然而独孤鸣倏然面色蜡黄,瘫软在地,颤抖着说道:“别……别杀我……求求你……”那眼神里哪还有半分怨毒,只剩下,懦弱和不堪。 凌傲天微微半眯了眼,牵起嘴角说道:“十年前大少爷和小徒一场比试,本座依然记忆犹新,大少爷风采……不减当年。” 独孤鸣抖动着,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唯唯诺诺地说道:“我只是贱命一条……求帮主……指点一条生路……” “嗯……”凌傲天手指轻叩桌面,若有所思地说道:“指点你……也不是不行,不知大少爷最近可曾见过令妹独孤小姐?” “见……见过。”独孤鸣头如捣蒜,连连说道。 “哦?”凌傲天不动声色地看了殷成一眼,语气温和了几分,问道:“不知独孤小姐现在何处?” 独孤鸣大力地摇头,吸着鼻子说道:“我……我不知道,她……她带着先生走了,全然抛下我不顾……”这时就连眼睛也红了。 “先生?”凌傲天一字一顿地说道:“可是神算泥菩萨当下?” 独孤鸣自然连连点头不提。 凌傲天又漫不经心地问道:“令妹带先生去离去……身旁还有他人否?” 独孤鸣愣了愣,忽而说道:“有的有的,有两个上下皆白的人,一晃眼就把先生带走了……” “哦……”凌傲天眼神一闪,抿着唇没再说话。 独孤鸣见状连连磕头,凄然说道:“帮主……小人知道的都说了,只求一条贱命,请帮主垂怜。” 凌傲天漠然地看着独孤鸣,缓缓地说道:“本座自然没兴趣杀你……”还不待独孤鸣大喜表示谢意,就听得凌傲天继续说道:“你的性命,本座交给步惊云——他要怎样处置,随意。”说着侧首看向步惊云,眼神就如春风化雪,慢慢地晕开了一丝笑意。 步惊云眼神微暖地回望凌傲天,下一瞬间便以目不可及的速度挥剑收剑——那独孤鸣就如烂泥一般倒地,身死当场——而步惊云根本连看他一眼的心情都欠奉。 殷成默默地走上前准备把尸体清理出去,低头不去看那边脉脉相视的两人,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凌傲天却没让殷成如意,而是转过眼来,目光深邃地看着殷成说道:“泥菩萨,帝释天……终于都会合到一处了。” 殷成一震,肃然拱手问道:“帮主有何吩咐?” 凌傲天低下头看着拇指上的扳指,匀速地转着,轻声说道:“终于等到了这一日……该准备的,就都去做吧。” 殷成躬身应是,便退了出去。 苍天岂容二日,胜败皆看今朝。 -------------------------------------------------------------------------------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好好好!”帝释天大喜,抚掌而笑,傲然说道:“惊瑞之日,七英屠龙;凤化真龙,万世不朽——好极,真是好极!” 帝释天扬袖而去,笑渐不闻——却忽略了面色扭曲的泥菩萨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 “天无二日,地无二主;双皇相遇,一殒一生。”泥菩萨遭天谴反噬疼得浑身发抖,却硬是扯出了一个无比扭曲的笑容——“天命天机,也不过在我一言之间……” 在这一刻,泥菩萨那张烂得不成样子的脸上扭曲诡异的笑容,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洒脱感——而他那浑浊的双眼,也在刹那间明亮起来——或许泥菩萨这一生,从未有一刻的目光似此时这般平静持正,也许,他终于是悟了……只可惜,已然太迟太迟。 “我这一生,过错太多……妄论天机,死不足惜……然天命真主既现,万邪辟易——纵你窃命千年,也终究逃不过……一场空……” 成败生死,转眼成空。 126、先手 怀空从小到大一直相信这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好人,可是近期发生在他身上的一系列的事几乎要让他认为自己这种想法就像他大哥所说的一样,是幼稚无比的。 其实怀空常常在想,很多事情,为什么总要弄得那么复杂呢?明明只要简简单单地生活着,就已经足够幸福了,可偏偏却有人会为了一些虚无的追求而毁掉平静的生活,最终陷入不可自拔的深渊里。 对于怀空来说,生活要是能这样过下去,那就太好了——在铁心岛规律地生活着,每日可以按自己的兴趣锻造冶炼,创造新的兵器;随意地练练功,和大哥以及师兄弟们过过招;或是和大哥师妹聊聊天,下下棋,钓钓鱼,四处闲逛;时不时地听大哥教训几句,吃吃师妹做的点心——生活得平淡近乎平庸,却令人满足。可是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师父忽然翻脸不认人,却原来他根本就已经不是师父了,真正的师父恐怕也凶多吉少。铁心岛上一片混乱,铁门血流成河——而大哥怀灭为了让他和师妹脱险,不惜以命相换——怀空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得心里就好像有钝刀在一下一下地割着,痛不可当。 怀空的生活在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再没有宁静祥和的铁心岛,只有风波诡谲的江湖武林。 怀空想要变强,因为他的心里染上了仇恨。师父的仇,大哥的仇,他放不下,也不想放下——曾经的怀空很自然地把需要背负的责任都抛在一边,因为有疼爱他的师父,还有永远会为他遮风挡雨的大哥。 即使怀空的天资比怀灭要好,可他无论是从心性还是武功上都比不上怀灭。虽然也可以说是怀空为了不伤害大哥的自尊,而故意压制自身潜力——然而这样做,又何尝不是一种逃避。 因为有了大哥,所以怀空不那么努力,似乎也无所谓。 可是大哥已经不在了。 怀空自踏上江湖,就有一个目标,那便是练成铁门世代相传的绝学炼铁手,然后杀回铁心岛与铁狂屠一战,为师父和大哥报仇。 炼铁手是一种威力巨大的武功,练至绝顶甚至可以徒手熔炼钢铁,其威力可想而知。 然而想要练成炼铁手,也不是一般的难。铁门中除了创出此功夫的开山师祖,再无人能练成。 想要练成炼铁手最重要的一步,便是铸心。 其实所谓铸心,也是一种突破。但这种突破需要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爆发出内心深处的渴望,与一般的突破大大不同,典籍中也只有只言片语,全靠个人领悟,因此极难有人能成功铸心。 怀空也是卡在了铸心这一步,一如前人。 孰料在短短的时间内经历了重重打击之后的怀空,本就是怀着极为悲怆的心情踏上神州武林,意欲寻找提升自己的方法——却最终在狮王堡完成了自己的铸心。 狮王堡的那些恩将仇报,寡廉鲜耻之徒终于点起了怀空心里的那一把火——恨不能焚天裂地! 在那一刻怀空乍然突破自身桎梏,一举练成炼铁手,更在心情激荡之下放出天罪,霎时间令狮王堡变成了尸山血海。 天罪,是铁狂屠私自铸造的一把极为凶煞的剑。这铸剑秘法本就残忍无比,不知夺走了多少无辜性命,而这铸出来的剑,更是仿若凶兽。 怀空本就极少使用天罪,而在知道了铁狂屠的阴谋之后,更是打定主意不再使用天罪——但是让他就这样把天罪扔掉?换作任何人大概都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怀空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怀空仍旧带着天罪上路,却没想到立时就用上了它。 天罪一出,万鬼齐哭——事实上天罪确实是一把难得的宝剑,就如同步惊云拿上绝世好剑就能与高出他一个境界的人硬拼一个道理,怀空执起天罪,便也实力大增。 怀空之前一直压抑自己,直到铸心成功才顺势成为绝世高手——可是一旦拿起天罪,怀空甚至能与传奇高手拼上几招——正所谓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像这种杀气冲天煞气骇人的凶刃,就连传奇高手也要忌惮几分。 骆仙便是在怀空杀光了狮王堡所有的人的时候出现的——当然怀空可不认为他杀光了狮王堡的所有人——因为,还剩下一个骆仙。 当怀空一时间难以遏制天罪的杀性,将狮王堡无论男女老少都杀了个遍后,心智开始逐渐恢复,自然也开始后悔了起来。看着一地的断肢残骸,甚至还有些不过一两岁的幼儿,怀空的愧疚逐渐袭上心头——而这时,怀空看到了躲在院子角落里的杂草丛中的骆仙。 骆仙看起来被吓得簌簌发抖,磕磕巴巴地说她是狮王堡的婢女——怀空本就愧疚不已,又是心存侠义之人,自然不可能把这么个“可怜的女孩子”一个人扔在一堆尸体里自己走掉,于是,怀空便带上了骆仙。 有些事情也许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不知究竟是良缘还是孽缘。 骆仙在和怀空相处的过程中发现怀空仁慈侠义却又心智坚定,善待他人却也果断刚毅,待她体贴入微却又克己守礼——总的来说,就是十分恰巧地点中了骆仙的喜好,很合她的意。 于是骆仙就在不知不觉中对怀空生出了些许好感,却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么一颗小小的种子,今后会长成怎样的大树。 ------------------------------------------------------------------------------- “那里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今日你便搬过去吧。” “爹爹,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幽若不解地站起身来,下意识地扶了扶腰。 秦霜此时还留在分舵处理后续事务,凌傲天和步惊云便已先一步回到了天山之巅。 看到幽若一下子站起来,凌傲天连忙走上前去半扶着幽若,温和地说道:“你有了身孕,不宜操劳太多,事情都交给爹爹和霜儿就好了,和奕宸一起去休养个大半年,悠悠闲闲地,不是很好吗?” 幽若微微蹙眉,略带担忧地说道:“爹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这才不过三个多月就要我去潜龙山庄休养,可上次怀着奕宸的时候都八个月了我还不是照样处理暗部的事——你们是不是想把我支开?” 凌傲天小心翼翼地扶着幽若,浅笑着说道:“你不必担心,也不过是期待已久的老对手罢了——只是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要是抓了你来威胁爹爹,岂不是要让我们进退失措?只要你好好地待在潜龙山庄休养,安安全全的,便是帮了爹爹的大忙了。” 幽若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说道:“是那个帝释天吧?那家伙深不可测,爹爹你们会不会有危险?” 凌傲天淡笑着说道:“对你爹爹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也不用担心霜儿,我的宝贝女儿的夫婿,我还能不好好保护?” “爹爹……”幽若娇嗔一声,也不再多问了,在她想来,帝释天是个什么玩意儿,取这么个牛皮哄哄的名字就以为是天下他最大了吗?自然还是自家老爹最厉害——多年的经验让幽若觉得,自家老爹简直是无所不能的。 看着幽若和暗卫们带着熟睡的小小主人一起从地道中离开后,凌傲天才挥手让殷成现出身形。 “务必要保证幽若母子的安全,半点疏漏也不准有,你明白?” 殷成表情肃然地答道:“属下以性命担保。” 凌傲天微微颔首,接着说道:“孩子准备好了?” 殷成微微垂首说道:“都准备好了,和小少爷有八分相像,奶娘仆妇们只有两个人能够分辨,都用舍心印控制住了。” 凌傲天微不可察地牵起嘴角,缓缓说道:“该做的都做了,便等大鱼上钩了。” 待得殷成告退离去,凌傲天才转身往天下第一楼走去,身影逐渐融入了夜幕之中。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127、博弈 帝释天自得知凤血失窃后便不由得心情有些浮躁,却也是人之常情。想来帝释天已有近千年没有再为自己的寿数忧心了,生活也几近失去了目标,而如今却是心心念念想要得到龙元继续长生,也就不免要使用他已在千年安乐中放下已久的智慧和计谋了。 如果把帝释天当作草包一个,那无疑会死得很难看。 当年帝释天还是徐福的时候,便能得到始皇帝的信任被派去寻找长生之法,又岂会真是碌碌庸才? 大抵帝王总是多疑的,而始皇帝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然而始皇帝竟然能把宝压在徐福身上,为他提供各种助力谋求凤血,想来也是徐福手段不凡的结果。 要说徐福是单靠个人之力得到凤血,怕是可能性很小。以帝释天如今的功力尚且不敢单独屠龙,当年的徐福又怎会是凤凰的对手?其必然是依靠了始皇帝的势,最终才得到凤血的。 纵使是天下第一高手,也往往难以抵挡权势的力量——正所谓独木难支,就是这个道理。 然而高手,尤其是不甘心为他人作嫁的高手也不是好控制的,始皇帝便是栽在了这上面。想那徐福面对凤血使人长生的诱惑,又怎会愿意把凤血交给始皇帝?就算是只有一分机会,也要拿命来搏一把;况且当时徐福应该即使不是第一高手,也是难寻敌手了——一旦取得凤血,那还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即使是始皇帝拿他全家性命妻儿子女来威胁他又如何? 但为长生,抛家弃子又如何?灭族之祸又如何? 只一人得长生,便足矣。 当年始皇帝的宠臣徐福便不会是简单的人物,如今的帝释天,更是不可小觑。 然而凌傲天却必须要与帝释天为敌,要除掉帝释天,究其根本,还是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 若是凌傲天单单是以天下会之力一统神州,帝释天也不一定会对付他。凌傲天自去做他的天下之主,而帝释天继续以他人的喜怒哀乐做消遣——看似两不相干,实则不然。 没有人会愿意被别人当作玩偶一般随意摆弄,凌傲天自然不可能放任帝释天游戏人间,不知道哪一天就玩到自己头上——更何况凌傲天完全可以预料,帝释天是绝对会玩到他们头上来的。原著里风云不就是被帝释天玩得团团转妻离子散了吗?帝释天才不会管你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将相还是江湖儿女,只要他觉得有趣,便会按自己的心意行事。 就单凭帝释天玩弄别人的这一点,凌傲天就必要除掉他不可。更何况,没有一个帝王会希望在自己头顶上还有个无冕之王的——凌傲天一心要摆脱命运的束缚,连天命都要去打破,又怎会放任一个自以为是神的人在那里作祟? 再加上,凌傲天也想要得到龙元凤血,那么两人之间,迟早都要有一个对决。 帝释天绝对不会希望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如他一般长生不朽,万世永存的,这已经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了。 凌傲天已经等了很久,也忍了很久了。 其实凌傲天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大抵上擅长于布局之人,都很善于等待,因为有些局,延绵十余年也不足为奇,仅为达到目标罢了。 帝释天一开始就失了先手,因为凌傲天早就知道了他的存在,知道了凤血,还知道了龙元——甚至于连帝释天应该怎样死去,凌傲天都是知道的。而帝释天一开始全然没有把凌傲天放在眼里,这便已落了下风。 然而凌傲天很清楚,命运已经被他扭转,一切都变了。帝释天还会不会按照命定轨迹去死,这已经很难说了。不过凌傲天既然想要达到目的,即使帝释天已经和他的宿命死亡离了十万八千里,凌傲天也会把他的命数给拨回去——该怎样死,还是怎样死。 原著里帝释天的死亡,归根结底是因为屠龙。 因为屠龙得到龙元,而帝释天想要服用,却发现他原本生饮凤血的方式与龙元相克,功力相冲。于是帝释天挖出他珍藏已久的一本秘籍五雷化极手,决定练好了来化去自己的千年功力,然后再用龙元补充。 其实纵观龙元、凤血、麒麟丹三宝,是可以同时得到的。龙元为真力之源,以内力为引;凤血为气血之补,可溶于血脉;而麒麟丹铸骨练筋,使根骨肉体趋于完美。 若能同得龙元、凤血、麒麟丹三宝,大概真的能坐地成仙也说不准了——而这自然就是凌傲天的计划。自一开始,他便已在向着这个方向努力了。 帝释天之所以无法同时拥有凤血龙元,是因为他生饮凤血,不单只血脉中有凤血,功力也因为凤血提升,身体也因为凤血而延缓衰老——因此他不但不能直接使用龙元,就连麒麟丹他也是不能用的。 因而当帝释天得到龙元后,就想先化掉自己的功力,重新以龙元铸之。不得不说,帝释天千年的见识不是开玩笑的,这确实是他可以选择的最好的方法了。 然而命运却和帝释天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就在他化掉自己的千年功力还未服用龙元的时候,却被野心滔天的断浪发现了他没有功力的情况,就这样无比可笑地死在了断浪手里。 帝释天的死,真的是一个极大的巧合和讽刺。若非他自己化掉功力,以他千年功力做为保底,没有什么人能轻易杀他——更别说帝释天的圣心诀本就是保命神功,就是被一剑穿心也死不掉——却偏偏在没有功力的时候被断浪一下子砍掉了脑袋,回天乏术。 因而凌傲天想要对付帝释天,就必须先要把龙元放在帝释天的面前。 凌傲天一开始偷盗凤血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了帝释天的反应了——直接被杀上门来的可能性也不小,若是那样,自然也有另外的手段应对;然而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促使帝释天屠龙——以帝释天的性格,失了凤血又不想死,只能得到龙元。 而断浪的重要性也不可言喻,与断浪假装反目势在必行。 还有更重要的是,凌傲天从来也没有多信任断浪。纵然凌傲天和断浪情比父子,但就算是父子之间也不乏互杀的前例,更何况他们本来就不是亲生父子。 这些年来断浪还算让凌傲天满意,纵然有些野心却也不太过分。如若断浪能一直保持忠诚度,那么凌傲天其实不介意将这江湖的大蛋糕分给断家一块——将来传位于秦霜之后,自然也要分权的,权力如若都放在秦霜一人手里,必然免不了冲突争执,那是凌傲天不愿意看到的。 然而断浪,却还需要考察一番。面对活了千年的帝释天,面对权势诱惑,面对龙元——断浪会怎么做?凌傲天拭目以待。 在这场赌注巨大的博弈中,大抵也不过是,一步天堂,一步深渊。 所有人,皆是如此。 ------------------------------------------------------------------------------- “云儿,近几日忙得很,倒是忽略了你。”凌傲天拉着步惊云的手,两人在静谧的天山小径上漫步,这些日子里倒是难得有这样悠闲的时候。 步惊云微微摇头,神色一片宁静。他十分喜欢这样的饭后漫步,周围是天山上微凉而清新的空气,仰头便是繁星夜幕,就这样牵着师父的手慢慢走,便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凌傲天也是十分随意,神情悠然地说道:“那几日你和剑晨聊得怎样?那孩子小时候就喜欢和你闲聊,他说上十句你也不说一句话,他竟然还能坚持继续不停地说下去,倒也难得。”说着凌傲天的神色中也不禁染了几分笑意。 步惊云颇有些无奈地说道:“还是他在一直说……不过倒是不像以前那般铝恕! 凌傲天轻笑一声,若有感慨地说道:“我第一次见到剑晨的时候他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调皮得很,小时候总喜欢和我作对,现在见了我倒是规规矩矩地行礼,说着些套话,全被他那个古板的师父给教坏了……” 步惊云微微笑了笑,却觉得若论善为人师,这世上再也没什么人能比得上自家师父了,自己师兄弟几人都是幸运得很。 凌傲天倒是忽而有了几分兴致,似笑非笑地说道:“剑晨有没有和你提过于楚楚?” “没有。”步惊云微微蹙眉,心里对这事还真有几分不耐。之前他就从师父递给他的密报中知道了那个于楚楚居然离家出走要来找他,心下就有几分不虞——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居然就纠缠不休,真是麻烦。况且这些所谓的桃花,步惊云真的半分也不想沾染——因为以他的了解,若是他真的沾染了什么桃花,就只有被师父取笑的份了。 步惊云算是很了解凌傲天了,以凌傲天的自信,若是一般的桃花,他只会当笑话来看或是当成生活调剂品用。可若是步惊云真的表现出了一点点不同,凌傲天必然立即就会让那桃花变成花肥,顺带毁尸灭迹。凌傲天最不耐烦唧唧歪歪牵连不休的情孽纠缠了,为了避免更大的误会和情变,他绝对会直接动手干干净净。 而此时凌傲天既然自行把于楚楚扯出来做话题,步惊云也只能很无奈地接受了,这必然是一个生活调剂品。 凌傲天牵起嘴角,笑得有几分促狭地说道:“也对,剑晨原本是要带人家小姑娘来找你这个梦中情郎的,结果反倒把人家给吃干抹净了,还和你说什么呢?” 步惊云顿了顿,微微撇了撇嘴,说道:“如此甚好。” 于是凌傲天的眼里也带了几分笑意,悠悠地说道:“看在那个于楚楚是剑晨媳妇的份上,我让人暗中照料她了——说不定这就珠胎暗结了呢。” 步惊云语气十分无奈地说道:“即使那般,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凌傲天淡笑着说道:“剑晨的孩子资质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要是合适的话以后做我的孙媳妇孙女婿不是也很好?” “……”步惊云呆愣半晌,还是觉得什么也不说比较合适。 凌傲天看他沉默,便玩笑地拉下脸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我真是老了,整天就喜欢想这些家长里短的事了。” “……”步惊云摸了摸鼻子,沉默了片刻,却忽然低声问道:“师父……已经打算要把天下会交给大师兄了吗?” 其实步惊云问出这话,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的。凌傲天为天下会付出了多少心血,步惊云自然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一贯认为自家师父应该不会轻易放下权势的,却没想到如今师父便已在天下武林中人的面前流露出交接权力的苗头了,实在大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步惊云一向避免搀和进天下会的具体事务里,一来是他本就不喜欢这些,二来他也不想让师父对他产生半点猜疑。步惊云很清楚凌傲天的内里是个防备心很重的人,他们两人之间过了这么多年也终于才互相信任,坦诚相对了,步惊云自然会努力避免所有误会。 可是这次的事,步惊云还是忍不住问了,纵然他早就决心无论怎样此生都会陪伴在师父身边,然而相比起在天山之巅坐镇天下会,看着师父每日忙忙碌碌来讲,步惊云自然是更希望师父能卸去身上的担子,然后两人同游江湖,潇洒红尘。 步惊云从来不敢奢求能一如自己的心愿,但如今希望似乎就在眼前,又怎能不问?但他还是有几分担心师父会觉得他逾越了,抑或是,此事根本就不是像他想的那样。 凌傲天看步惊云的眼神微闪,却并没有立刻回答他。两人此时已然走到了天下第一楼门口,凌傲天便牵着步惊云进去了。 两人一直走到床边坐下,凌傲天都没有说话,步惊云心里不禁有几分不安,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时凌傲天终于从暗格里拿出一个玄玉小瓶递给步惊云,在他疑惑的眼神里开口问道:“云儿,你觉得,在师父心里,究竟是天下比较重要,还是你比较重要?” 步惊云呼吸一滞,握着瓶子的手也是一紧,就连那上好的玄玉小瓶都给捏出了痕迹来。若非这玄玉质地惊人,怕是都要给他生生捏碎了。 步惊云垂首默然不答,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但心里分明是已经有了答案。 凌傲天依旧是温和地笑着,伸出手去握着步惊云的手,巧力把那玄玉小瓶从步惊云的手中解救出来,悠悠地说道:“这是元坤凤血丹,你此时服下,不但有助于一举突破传奇境界,更是从此寿数绵长,此后你我能就此相伴千年甚至更久也未可知。” 步惊云大吃一惊,心里更是仿若擂鼓一般,有些不知所措。 凌傲天凝视着步惊云的双眼,认真地说道:“天下于我不过是一时兴起,而你我却将相伴一生,天下又如何能与你相比?” 但听此言,步惊云只觉得心中有一股热流散入四肢百骸,眼里的热热的,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却半句也说不出来。 凌傲天把步惊云揽进怀里,两人紧紧相拥,轻叹着说道:“我确实是狠辣无情,心硬似铁之人,然对你却是真动了情;我既将你看得这样重,自然也要让你知道才行,不然你总以为我把权势看得比你还重要,我岂不是冤得很?” 128、反制 凌傲天的话仿若重锤一般砸在步惊云的心上,以步惊云那样敏锐的洞察力,他清楚的知道,这绝非甜言蜜语,而是真心实意。 两人终于是直达对方的心底,得到了这世上最珍贵的一片真情。 其实凌傲天对于自己就这么把“重于天下”给说了出来,还是有那么几分惊讶的,因为事实上,凌傲天是个很少说谎的人。 确实,只要是凌傲天亲口说出的话,无论听的人相信与否,大多数都是真实的——他很少说谎,一来以他的骄傲不屑于说些纯粹的谎言;二来,无迹可寻的算计才是他所擅长的手段。 有些话,说一半留一半,听的人怎么猜测都好,说的人完全不用负责任。谎言既然没有说出来,那么即使将来露了馅,也让人抓不住把柄——这些都是凌傲天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因为话一旦说出口,便收不回来了。 而此时,既然凌傲天说出了这样的话,那便是真的,便是,一世的诺言。 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于是良辰美景,更待何时? 还有什么,能比那双平日里淡漠如冰此时却满溢浓情的眼眸更动人? 两人激烈地舔吻起来,那能令人抛家弃子的元坤凤血丹就那样随意地扔在一边,此时此刻,两人的眼里心里都只剩下彼此,其余种种,皆可弃之。 两具火热的身躯紧紧地贴合在一处,密不可分,恍若一体;在那极乐的时刻,仿佛能感受到灵魂深处的震颤。 红烛盈泪,月掩重云;今宵一刻,誓愿千年。 缱绻一夜,转瞬即过。 ------------------------------------------------------------------------------- 第二天一大早,凌傲天便步出了天下第一楼。而向来如影随形的步惊云,却没有跟在他身边。 此时步惊云已经服下了元坤凤血丹,正在天下第一楼地底的练功密室里闭关,全力打通天地之桥。 让步惊云服下元坤凤血丹,也总算是了了凌傲天的一桩心事。 其实当日那元坤凤血丹丹成三颗,凌傲天就有想过,莫不是要找个人陪伴自己一同长存于世?可那时凌傲天自己都觉得这机会实在是太渺茫了,便也抛开了这种想法。 孰料自从和步惊云在一起后,这么一步步走来,凌傲天越发地深陷其中,虽说他总归还是将事情掌控在自己手中,此时却连这元坤凤血丹也拿了出来,他自然也明白,自己已然用情深重,再难抽身了。 不过凌傲天是不会也不需要逃避的,动了真心又如何?步惊云天资如此之高,又有各种天材地宝辅助,断断不会成为凌傲天的弱点,那还担心什么呢? 一个人立在这世间巅峰,必然是十分寂寞的。那样纵使存活千年万载又有何意义呢?待得亲朋好友一个个离世而去,剩下的不是悲怆,便是扭曲了。 所以凌傲天只会庆幸,庆幸这世间还真有人能让他付出真心,还真有人能陪伴他并立于世,心心相印。而更庆幸的是,他所爱的人也是立于这世间巅峰的强者,他们只会互为辅助,而不会有所拖累。 步惊云到达绝世巅峰已久,上次和火麒麟一战时便已有所领悟,此时正是闭关突破的绝佳时机,凌傲天已然为此筹划良久。 凌傲天为了对付帝释天已然用了不少先手,但是毕竟是一环扣一环,最终怎样难以定论,自然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结果无异于要和帝释天硬拼,千年的功力究竟有多大威力凌傲天并不知道,但他会尽力提升自己手上的筹码,争取使胜利的天平向他倾斜。 步惊云若能突破传奇高手,无疑能给凌傲天大大加码,要知道步惊云本来就能对付超过自己境界的人,此时若与帝释天达到同一个境界,即使功力相去甚远,也未必不能一拼。 凌傲天已经打算好,若是要与帝释天硬碰硬,自己这边除他之外便可以算上步惊云、无名、聂风和断浪。聂风和断浪境界虽说还达不到,可是他们联手使出的倾城之恋却能够在适当的时机发挥不可比拟的效用——更何况以聂风和断浪的天资,要越级对抗也不是不可能的。 总而言之,失败的代价太大,凌傲天绝对不想承受。 那么,就只有让帝释天来承受了。 ------------------------------------------------------------------------------- 帝释天自从由泥菩萨口中得知“七英屠龙”之后,全付心神便放在了屠龙一事之上。这是关乎于自己能否活下去的大事,帝释天自然会全力以赴。 其实收起了扭曲玩笑狂妄自大的心态,帝释天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帝释天首先想到的,就是威逼利诱。 无论这“七英”究竟是谁,帝释天觉得,既然他们连龙都可以屠,自然也能对他帝释天造成威胁,那么要是把事情做得太绝,恐怕最后不但讨不了好处,还会造成不可预计的后果。 那么不妨“雇佣”他们来为自己屠龙——不错,帝释天所想的,就是雇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格,而每个人,也都有弱点。 要是能掌握住对方的弱点,还怕对方不接受自己的“雇佣”吗? 只要不被逼得太紧,同样作为强者的几人也很难联合起来对付帝释天——分开对付,帝释天谁也不怕——遍历千年岁月,这点儿自信帝释天还是有的。 说到“七英”,帝释天首先想到的,自然是他恨不能碎尸万段的那位天下会的帮主了。这人竟然胆敢偷盗凤血,确实可恶至极,罪不可恕。然而却不得不说,若论当世七英,则必然要算上他一份。 其实这七英究竟是哪七个,帝释天弄不清楚,却也不打算就只找七个人——所谓广撒网就是这个道理,到时候七个人不够就十四个人一起上,磨也要把那龙给磨死,然后再把龙元给挖出来。 而对于龙,帝释天也是有所了解的。神龙存活于世不知几千几万载,其真元深厚需要慢慢磨杀那是必然的,而最重要的是,龙鳞之坚天下罕见,非绝世宝刃不可破之。因此,不但要找上最顶尖的一群高手,还要找来最顶尖的绝世兵刃。 帝释天思索良久,终于发出了一声势在必得的诡异笑声,久久地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冰宫里。 ------------------------------------------------------------------------------- “断浪,你可真是让本尊久等了。” 断浪被帝释天身边的两个绝世巅峰的神侍随手像垃圾一样扔在地上,摔得很是狼狈,此时却淡然地站起身来,随意地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不卑不亢地看着帝释天,面无表情地说道:“原来是,帝释天阁下,久违了。” “呵呵呵呵,”帝释天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若有所指地说道:“你师父和你假作反目,不就是为了让你来探本尊的底细吗?” “哦?”断浪不动声色地反问一声,既不辩解,表情也看不出端倪。 帝释天也不由得点了点头,赞赏地说道:“小小年纪有这份胆量魄力,你也着实不简单。” 断浪略略施了一礼,淡然地说道:“谬赞了。” 帝释天用手撑着下巴,玩味地说道:“从你的眼里,本尊就能看出你的心思,你绝对不会是一个甘于屈居人下之人,而这,你师父给不了你,只有本尊才能让你登上巅峰。” 断浪依旧面色不改,淡然说道:“承蒙抬举,不甚感激。” “有趣,你很有趣!”帝释天的语调多了几分兴奋之意,笑着说道:“本尊也不想与你多费口舌,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为本尊做事;这二嘛,自然就是一个死字!你看如何?” 断浪静静地看了帝释天一会儿,冷静淡定地回答道:“断浪正是大好年华,自然选择为尊上做事。” “哼,”帝释天悠悠地笑了起来,缓缓地说道:“本尊知道你打的什么小心思,不过这天底下,又哪有左右逢源的好事?若不早作决断,只会两头都靠不上。” “尊上的指点,断浪必然铭记于心。”断浪微微躬身,语气略带着点儿恭敬,半点儿也不出错地答道。 “嗤,”帝释天哂笑一声,悠悠地说道:“你还是在敷衍本尊,那么就让本尊来为你做决定好了——这就去,为本尊做第一件事吧。” 断浪语气诚恳地说道:“还请尊上示下。” “每个人都有弱点,”帝释天悠然地说着,“那么你说,你那师父,天下会的帮主,他的弱点是什么呢?” 断浪不动声色地说道:“在下从未找到。” “很好,很好,哈哈哈哈……”帝释天开怀大笑,朗声说道:“你说没有找到,而非没有,你很聪明,本尊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 “谢尊上夸奖。” 帝释天随意地摆摆手,接着说道:“大抵这世上意欲称帝为王的人,在意的都是‘传承’二字,你师父家大业大,膝下却只有一个女儿,弱点是什么,还用问吗?” “原来如此,尊上英明。” 帝释天也不在意断浪的敷衍,随意地笑着说道:“但女儿终归是别家的媳妇,女婿也终归不是儿子,这样看来,那个据说随着外祖姓的小娃娃,才是他真正的宝贝吧。” 断浪低头不语。 帝释天对断浪的反应很满意,傲然说道:“那位天下会的小小主人,每月都会由乳母抱着来观赏天荫城的庙会,你便和左右神侍一起去把他给本尊带回来吧。” 断浪默然垂首,良久才说道:“是。”便与两个神侍一起退了出去。 129、掳劫 帝释天之所以让断浪去掳劫天下会帮主的掌上明珠,自然是有所考虑的。 在帝释天看来,自无双城一晤后,凌傲天必然会想办法来摸他的底,这是毫无疑问的。而派出断浪,无疑是作为诱饵的第一步。因为帝释天曾经流露出了对倾城之恋的觊觎之意,那么一旦断浪“叛出”天下会,帝释天则必会与他接触,如此一来便相当于把断浪作为钉子安插在帝释天身边了。 帝释天对此等小手段自然是不屑一顾的,反倒是,可以趁机反将一军,利用天下会的实力来屠龙。 无论断浪是真的反叛也好,抑或是探子也罢,此时他已完全不由自主了。帝释天自然不会让断浪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反倒是让断浪去掳劫凌傲天的外孙,并派出两个神侍来监督他——如此一来,若是断浪想要暗中传递消息或是阳奉阴违,直接就会被神侍除掉,小命不保——而断浪,在帝释天看来,像这等怀有野心的年轻人,又怎会甘心赴死?所以断浪只能按帝释天的安排去做,如此一来,纵然断浪一开始是假意反叛天下会,此时也只能假戏真做了——亲自掳劫了他师父的宝贝外孙,他师父又怎会放过他?这是被逼上了贼船,不想欺师灭祖他也得欺师灭祖了。 如此这般,断浪是无路可退,只能投靠帝释天;而凌傲天是无可奈何,也只能乖乖做交易——真是一箭双雕,帝释天对自己的计策十分满意。 按照帝释天的想法,让凌傲天等人来屠龙无非是个交易,等帝释天得到龙元后,迟早要杀上天山之巅好好算算总账的,因此完全不怕双方闹僵,手段卑劣也毫无顾忌。 帝释天信心十足,安排好天下会这边的事,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别处,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计划失败。 其实最愚蠢的人,莫过于自以为必胜,而丝毫不去考虑后路的人。自信得过了度,便是愚昧狂妄了。 帝释天这个计划确实也还是有几分水平的,只是可惜的是这整个计划都建立在一个基本条件下——那就是凌傲天最在乎的人,他的软肋就是那个小娃娃。 倘若连最基本的条件都达不成,旁的自然全成了空话。 很显然,那个即将被断浪掳劫的小娃娃完全不似帝释天所想的那么重要。莫说凌傲天为了避免被动,早已用狸猫换了太子;就算真是幽若的儿子,那也算不得凌傲天的软肋。 凌傲天是不会给自己留下软肋的,他自然是真心喜爱幽若的儿子,不然也不会把他们送走保护起来。然而若是真到了抉择的时候,凌傲天自然还是更看重自身利益。 要说凌傲天对步惊云动了真心,但他从不认为步惊云是自己的软肋。步惊云自身的实力就不必多说,单说此时为防万一凌傲天直接就让步惊云待在天下第一楼的地底密室里闭关去了,要是什么人有那个本事能抓到步惊云来胁迫于他,也不需要这么麻烦了,直接动手就好了。 其实断浪并不知道凌傲天把孩子给换了,但他却知道该怎么做。 断浪本就十分聪明,懂得权衡利弊,而在凌傲天这么多年的教导下心机自是不可小觑,对于帝释天的计划自然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要是断浪的师父不是凌傲天,这样的手段使出来,恐怕还真能让断浪在迫于无奈之下反叛——可惜的是,断浪十分清楚自家师父是个怎样的人,对师父和自己也有着足够的信心。 当初凌傲天只是让断浪尽量接近帝释天,寻求突破口,并说了凡事都可以自己判断——那么断浪自然会把这个目标放在第一位。 此时要是不把孩子掳来,断浪自己就是一个死字,那么断浪自然会把孩子带给帝释天,顺便接近自己的目标。至于之后的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聂风最近一直闷闷不乐,全因之前的一系列的事都给了他很大的打击。 先是见到了十余年渺无踪迹的亲生母亲,还得知自己有了个带着东瀛血统的弟弟,聂风的心里就已经是酸甜苦辣百般滋味了。而后亲身体会母亲的无情和弟弟的残酷,又目睹了兄弟相残的惨剧,聂风的心都仿佛掉进了冰窟窿里。 然而总算是柳暗花明,天下会一举粉碎东瀛人的阴谋不说,单是断浪在紧急关头相救于他,就已经让聂风感动欣喜非常了。 聂风亲眼目睹断浪叛出天下会的始末,却是一头雾水摸不清楚状况,只觉得是断浪年轻冲动一时任性,便不由得为他担忧心急,怕他一时不慎走上错路。 而后求得师父答应不计前嫌,聂风总算是松了口气,又得断浪绝境相救,自然是满怀安慰。孰料遇上异兽火麒麟差点要了两人的性命,在那漆黑洞穴里的短短一段时间,却让聂风满心煎熬,痛苦无比。 聂风与断浪自幼相识相伴,感情自是非同一般。聂风简直无法想象,若然断浪真的是为了救他而丧命,那他会是怎样的——只是知道,必然是生不如死。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师父和云师兄及时赶到令火麒麟败走,聂风真是感天谢地,欣喜非凡。 然而所谓心情的大起大落大概也不过是如此这般了,聂风还来不及高兴,便又见师父和断浪当场闹翻,断浪任性而走,聂风又急又怒,再加上满身的伤,立时昏厥了过去。 等到聂风经历了长久的迷迷蒙蒙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天山之巅了。师父依旧是那样温和包容地关心他的伤势,云师兄也依旧是冷冷淡淡地提醒他要注意身体,每个人都没有什么变化,可是断浪不在——聂风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这天聂风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浑浑噩噩地就走到天荫城里闲逛,恰逢一月一度的盛大庙会,天荫城里人山人海好不热闹,可聂风只觉得自己和这一切格格不入,心里乱成一团麻。 聂风漫不经心地看着各种表演,漫无目的地随意行走,忽而人群骚乱起来,各种拥挤纷乱,拉拉扯扯,还有妇女尖利的叫喊声,吵吵嚷嚷地让聂风头都有些疼了。 聂风下意识地环目四顾,却看见——似乎是……在抢孩子? 聂风揉了揉眼睛凝神看去,却骤而瞳孔微缩,心里好似擂鼓一般轰轰作响——那是,断浪! 还有那个死命护着孩子被踢得吐血的妇人,分明是他们师侄的奶娘,而那个穿着熟悉的小红袄约莫一岁半的娃娃,不是师兄师姐的宝贝儿子,天下会众人的眼珠子心肝宝贝还能是谁? 聂风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逆流了——断浪!我决不能让你……一错再错! 倏尔飞身而起,聂风以电闪雷鸣一般的速度疾向冲突之处掠去。 ------------------------------------------------------------------------------- 怀空在江湖上行走,炼铁手用得越发纯熟不说,和天罪也更是契合了几分。这般想来,怀空几乎已经等不及想回铁心岛与铁狂屠一战了。 于是怀空带着骆仙去和白伶会合,想着把骆仙也和白伶一般安置好了再去报仇。 之前怀空担心牵连白伶,故而将白伶安置在一个小城里,生活平淡而安详——怀空对此很是满意,但却没有考虑过白伶的想法。 白伶素来是个好强的女子,也正因为如此,在怀灭和怀空两兄弟中,她更偏向于怀灭。 然而一朝变故突生,铁门几近灭门,而怀灭也已然身死,这对于也是自幼长在铁门的白伶来说,打击并不比怀空要小。 怀空为了复仇一夜之间成长,白伶看在眼里,也记在了心里。 后来怀空在江湖上磨砺自己,却仍然和白伶用飞鸽传讯保持联系,在这样的交流下,白伶的心又渐渐苏醒了。 事实上,怀灭和怀空是差别很大的两兄弟,但无疑,两人都是很容易让女孩子动心的男人。和怀灭怀空一起长大的白伶本来就有些摇摆不定,此时怀灭死了,自然而然地,白伶就把心转到了怀空身上。 白伶并不喜欢平平淡淡的生活,她觉得很寂寞,也很想念怀空——而当怀空终于回来的时候,却带回来另外一个女人,骆仙——白伶会怎么想?而骆仙呢?她又是怎么想的? 女人心,海底针。 怀空没有考虑太多,他的心思都放在报仇上。他只准备停留一段时间,便出海直往铁心岛而去——然而不过是短短的这么一段时间,却让怀空无比头疼。 在怀空的想象中白伶和骆仙成为好姐妹的情况完全没有出现,与之相反,两人简直是根本就看对方不顺眼。 从情感上来讲,怀空还是偏向白伶多一点儿,毕竟是自幼青梅竹马的师妹,虽说在怀空心里,已经把白伶当作了自己的嫂子,即使怀灭死了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然而对于骆仙,怀空却有些愧疚和怜惜。骆仙自托的身份是狮王堡的侍女,而怀空把狮王堡给灭了门,就剩下骆仙一个,这愧疚自然是少不了。而两人相伴行走江湖的一路上,骆仙温柔娴雅,不但自行接管了怀空的起居饮食,还善解人意,常常在怀空心情苦闷的时候开导于他——怀空又不是木头人,怎么会感觉不到骆仙对自己的情意?于是他既有几分愧疚,又有几分怜惜,还有几分相处中自然而然渐生的,男女之情。 然而令怀空头疼的是,白伶性格倔强微微有些泼辣,最看不上骆仙如水一般的性格,横挑眉毛竖挑眼睛,怎么都看骆仙这种柔弱型的女孩子不顺眼。怀空左边对着白伶叉着腰瞪着眼的指责,右边对着骆仙盈盈妙目中的泪水,真是左右不是人。 所以最终怀空只能苦笑着上船往铁心岛而去,寄希望于在他回来的时候,二女能够习惯性地和睦相处。 然而事实总和想象大相庭径。 骆仙是什么人?天门的神母,二十余岁就进阶了的传奇高手——她自负美貌身份,以世人为玩物,心思多变,最是任性不过的人。 骆仙愿意在怀空面前演戏,全是因为她对怀空生出了几分好感。然而骆仙的耐性实在有限,整日里扮柔弱早就让她积蓄了一肚子火气,怀空一走,骆仙哪还会放任白伶?当即就想动手杀了她。 她骆仙看上的人,岂由得这等庸姿俗粉的凡女来争抢?没得掉了自己的身价。 而就在此时,骆仙收到帝释天的传讯——遍寻江湖绝世神兵,集天下英才共屠龙。 骆仙眼珠子一转,就想到了怀空。 骆仙对怀空还真是有了几分好感,这样想来,就希望怀空也能入天门和自己共事,那么协助屠龙这等大功劳,不就是最好的进身阶梯吗?再者说,骆仙也不算是任人唯亲了,天罪自然当得起绝世神兵的称呼,怀空的实力也很不错——这简直是一拍即合,骆仙当即就定下了策略。 巴巴地跑去和怀空说让他去屠龙那当然是不可能的,骆仙要是真这样做了,肯定是一拍两散的结局,鸡飞蛋打。 应该说骆仙不愧是帝释天从小养大的,两人的思路都很相似——骆仙直接就不声不响地把白伶抓回了天门,准备以自己和白伶的性命为胁,促使怀空参与屠龙。 命运的轨迹便又这般回归到了原有的路径上,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131、人质 朗朗乾坤之下,就在天荫城的大街上,人山人海之中,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事——居然有人当众强抢一名一岁余的幼儿,而且从乳母仆妇的嘶喊声中得知,这个孩子还是天下会的小少爷。 天荫城是天下会的主城,不知汇聚了多少江湖精英武林豪杰,素来防卫严密,治安极好——而更重要的是,城中认识聂风和断浪的人不计其数,无论是江湖人士还是平民百姓。 于是断浪叛离师门还前来掳劫少主,聂风追击而去师兄弟相斗的传言就如潮水一般四散开来。 然而殊不知作为本事件中心人物的两人,如今唯一剩下的情绪,都是万分的焦急。 聂风看到断浪把自家师侄掳走,便想到断浪必然是和别的什么人达成了某种协议,想用这孩子来威胁天下会了。聂风当然不能坐视这种事情发生,且不说凡是与天下会作对的人,都已经被聂风默认为企图破坏神州和平,危害天下百姓的罪大恶极之徒,必当严惩不贷了;单说断浪,之前还可以说是年少轻狂,任性不懂事,可若真的投靠敌人做出这等事来,怕是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聂风这么一想,就已经用出了最快的速度——而聂风也不愧是风中之神,断浪三人外带一个小娃娃明明是占了先机,如今却也不过出得天荫城约莫才数里便要被聂风追上了。 而聂风也并非莽撞之人,方才乍见师侄被掳,他就已经放出了天下会用于联络示警的信号弹,同时飞身来追,此时他只要拖延片刻,待得追兵一至,再想从天下会的总舵掳人离去简直就如同白日做梦。 聂风确实顾忌断浪,但依他看来,若是就让断浪这么走了,将来的结果肯定会更糟糕。而此时直接被抓,纵然师父定会大怒,但师父待他们这些弟子向来亲厚,对于最小的弟子断浪更是视若亲子,想来最多是惩处一番,绝对不会要了断浪的命的。 思及种种,聂风便下定决心非要抓住断浪不可。 断浪这时简直郁闷得不行,事实上要说他之前虽已早作打算,却依旧对于掳劫孩子的行为有那么一点儿犹豫的——那个叫做凌奕宸的孩子,几乎就是天下会上上下下的心肝宝贝,断浪也不认为自家师父会毫不在意自己的外孙——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断浪已然别无选择了。 然而就在断浪看到那孩子的刹那间,他便什么犹豫都没有了——即使长得再像,假的就是假的,又怎么瞒得过断浪?要说这孩子不但长得和凌奕宸有□□分相似,就连根骨资质也是上等,几乎毫无破绽——可是这个被吓得木木呆呆的孩子,又怎么会是那个眨着灵动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喊着他“师叔”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祖宗呢。断浪心下大松一口气,却也不禁对自家师父又多了几分敬佩。 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的印象往往是潜移默化而来的,不说断浪确确实实从未想过要背叛自家师父,就算他真的想要那样做,单是想起自家师父无双的智计和莫测的手段,便足以打消他所有的妄念。 断浪本是一边思绪乱飞,一边丝毫不乱地抱着孩子和两个神侍按指定路线撤离,却没想到凭空飞出来一个聂风,让断浪差点儿内息一乱从半空中掉下去。 断浪飞速撤离,暗自祈祷能够把聂风给甩掉,却也知道希望渺茫得很,心下既混乱又无奈。 可是聂风这么一搅和,不但有可能会坏了师父的大计,更会把断浪连带着他自己都陷入危险之中。 断浪暗中咬牙切齿:你个呆瓜,要真是宸儿被掳,就是师父不动手,云师兄也会追上来给我一剑的——现在云师兄连个影子都没看见,你巴巴地追上来做什么! 可是感受到身边两个神侍越发浓厚的杀气,断浪也知道不能再拖了,要是真等援兵到了就麻烦了——即使师父能把援兵拖延个片刻,也不可能完全不让追兵出现啊,那不是明摆着露馅么? 于是断浪低声道:“麻烦两位活捉此人,带回去交给尊上,必然又是一大功劳。” 两个神侍对视一眼,立即十分默契地同时出手向聂风袭去。 要说聂风此时的功力,对付一个绝世巅峰的神侍尚且没有问题,可这两人配合默契,威力大增,聂风是决计不敌的。 然而聂风一心想多拖延一会儿,两个神侍也无法快速拿下他。断浪见此情形,一咬牙大喊一声:“聂风!”聂风此时本就左支右绌,此时一分心,余光看过去,却见得断浪一手掐在那孩子的颈项之上,而孩子已然憋得满脸通红,四肢胡乱地在空中挥舞——聂风瞬时心下大骇,内气不继,破绽顿出,神侍立时把握时机将他击倒在地,并封住他全身大穴,刹那间便尘埃落定。 其中一个神侍动作利落地抓起聂风就飞身而走,另一个神侍和抱着孩子的断浪也并行而去,此时虽有潮水一般的天下会弟子从天荫城里追击而出,却也无力回天了。 聂风一直看着埋头赶路看也不看他一眼的断浪,一时间想起当初被火麒麟追逐的时候,断浪不顾自身安危救他的情形来,心里也不知是苦涩多几分,还是迷茫更多几分。 其实聂风还真是背运,他之前离得远自然无法仔细观察那孩子,此时又是全副心神都放在断浪身上,全然没有理会其他。要是他细看两眼,就必然能发现这孩子的破绽,那么也就能猜到些许前因后果,再不需要如此纠结了。 最终聂风就这样纠结着被送到了帝释天的面前。 看着断浪毕恭毕敬地把孩子送到帝释天手上,聂风的眼里满是悲痛和不解——他这样的表情令帝释天更为满意,点头说道:“断浪,你这次做得很好,今后便追随本尊,本尊定不会亏待于你!”说着便把孩子交给身后的一人,那人一闪身便已不见,那孩子的去处怕是只有帝释天能够知道了。 断浪全然不去理会那孩子,只微微躬身,恭谨地说道:“承蒙尊上栽培,断浪定不会让尊上失望的。” “好,很好,”帝释天微微抬手便解开了聂风身上的大穴,缓缓地问道:“聂风,你可愿意为本尊效力?” “你休想!”聂风的语气中带着些愤怒,只瞪了帝释天一眼,便目光复杂地看向断浪,可断浪根本就忽视了聂风的眼神,全当没看到。 帝释天却也没有计较聂风的顶撞,只是悠悠地说道:“无妨,总归你师父过些时日也必要到此,尔等皆要为本尊所用,本就是在所难免。”说着一拂袖,随意地对断浪说道:“断浪,便由你来看着聂风。”说罢转身而走,只留下静默不语的断浪和聂风两人。 良久,聂风才双目微红地看向断浪,既怒且忧地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断浪不看聂风,语气冷淡地说道:“我要做什么,何时需要你来管了?”不待聂风回话,又接着说道:“跟我来吧,乖乖地待在这里等你的师父和师兄——最好不要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你也不希望牵连无辜幼儿的吧?”说着转身就往另一处冰室走去。 聂风不可置信地看着断浪的背影,最终还是只得无奈跟上。 ------------------------------------------------------------------------------- 在帝释天看来,断浪和聂风都已经如同他的“囊中之物”一般,包括现在还远在天山的那位帮主以及步惊云,都非要参与屠龙不可——帝释天对于这结果十分满意。 而此时帝释天要见的是他预定的屠龙大军中的又一人,那便是,破军。 破军算是老牌高手,而他手中的贪狼宝剑也是绝世兵刃之一,帝释天自然不可能放过。 当日破军带着昏迷的颜盈趁机逃走,而后一直躲躲藏藏,逃避整个神州武林对东瀛余孽的追捕。 要说颜盈醒来之后,得知昔日的锦衣玉器都成了浮华泡影,绝无神和绝天都已经命丧黄泉,真真是一朝繁华落幕,万事转眼成空了。 丈夫和儿子都死了,颜盈自然是悲痛伤心的。可是让颜盈更为担忧的,是她自己的未来。 不论是说颜盈水性杨花也好,说她薄情寡义也罢,都不得不承认,颜盈把握男人的本领,确实是一等一的。 其实说白了,颜盈就是个贪慕荣华的女人罢了,算不上穷凶极恶罪不可恕,但也总会令一些人不齿其行径,看她不起。 颜盈这一生跟过的男人,实在是多得数不清了。单是颇具声名的,就有聂人王、破军和绝无神,都是不可小觑的人物。归根究底,还是因为颜盈本就是个不甘于平凡的女人。 因为生得太美,得了上天眷顾,便不由自主地,想要奢求更多。 颜盈想要做人上人,却只能靠依附男人来实现——所以,她便要依附强者,成为强者的女人。 颜盈曾经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聂人王,而此时生活了十几年的丈夫绝无神死了,颜盈也很快就把他抛到了脑后。现在颜盈最为烦恼的是,自己该怎么办? 破军对颜盈极好,足够怜惜,也足够尊重。 颜盈又不是什么贞洁烈女,才醒来的那日,便和破军共度巫山去了。 可是要和破军就这样过下去吗?颜盈犹豫了。 颜盈已经想不起来当年她为什么会在区区一个聂人王身上浪费了那么多年的时光,甚至还生了一个儿子。也许是,因为当初她还很年轻,尚且还有几分思慕英雄的少女情怀罢。可是现在的颜盈,是绝对看不上这种不过是有那么几分功夫的江湖中人了。 颜盈觉得这十几年跟着绝无神的日子,无疑就是她理想中的生活。有权有势,锦衣玉食,整个东瀛没什么人敢得罪绝无神,自然也没什么人敢惹颜盈——这让颜盈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可惜,绝无神死了。 对于颜盈来讲,依靠男人是她的生存方式,死了一个便找下一个。然而破军,却令颜盈不是很满意。 破军虽然不至于像聂人王那样使颜盈沦落成厨女农妇,可也给不了颜盈奢华的生活。 就在颜盈犹豫不决的时候,从天而降的一群人把她给掳走了——破军紧追而来,两人便一同到了,天门。 颜盈落在了帝释天手里。 破军无可选择,只能答应帝释天暂居天门,等待惊瑞之日共襄屠龙盛举。 夜深难寐,冰宫苦寒。破军每天都在思念颜盈,而颜盈则是每天都在努力地想要接近帝释天。 帝释天很强,颜盈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无疑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千年来帝释天的女人恐怕就如天上繁星数不胜数,这颜盈这么巴巴地凑上来,帝释天自然是笑纳了。可惜令颜盈失望的是,帝释天并没有对她刮目相待,依旧是把她安置在暗室内,好些日子才来看她一次,也没有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其实帝释天对于女人的感觉已是越发淡薄了,毕竟千年的时光里什么样的女人没看过吃过?更何况现在帝释天满心都是龙元,哪儿还会去想些别的。 于是颜盈还真是第一次尝到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味道,心里既惶恐又失落。 而帝释天才不会去理会些儿女情长的事,破军加入后,帝释天立时转向了他的下一个目标——天剑无名。 ------------------------------------------------------------------------------- 步惊云在几日之后破关而出,终于融会贯通,顺利突破传奇高手境界。而此时,他还未满二十五岁,实是天纵英才。 然而步惊云才出关,便见得天下会上下都笼罩在一股低气压内,心下也不禁一沉。再一打听,更是怒意难掩——竟然是少主在天荫城内当街被掳,难怪整个天下会都以此为辱。 之前步惊云出关的时候没有看见自家师父,故而自行出了天下第一楼,得知此事后,正是又惊又怒之时,便见得师父和殷成一前一后地往天下第一楼而来。 凌傲天看到步惊云站在门口,微微一怔,而后便十分欣喜地走上前去,握着步惊云的手温声说道:“云儿已然突破了?比我预计的尚且快上些许时日,真是好极了。” 步惊云任由凌傲天拉着他走进楼里,殷成尾随而入,并谨慎地关上门,侍立一旁。 沉吟片刻,步惊云才低声问道:“宸儿他……”边说边观察着自家师父的神色,带着几分担忧。 “你已经听说了?”凌傲天安抚地拍拍步惊云的肩膀,淡笑着说道:“不必担心,我早有准备,被掳走的并不是宸儿。” 步惊云微微惊讶片刻,便松了口气。 这时凌傲天转向殷成,淡然问道:“帖子呢?” 殷成恭敬上前,递上来一个十分华丽的纯金拜帖。 凌傲天执起那帖子翻开来,便见得笔力遒劲,龙飞凤舞的一句话:惊瑞之日,特邀天下英豪共屠龙——帝释天。 132、迷梦番外四(三) 步惊云正在无比纠结着准备把那个一把鼻涕一把泪全抹在他衣服下摆的小丫头给扒拉下去,那边那个长得机灵可爱的小男孩就一下子冲过来把自己的妹妹给拽了下来,瞪着圆滚滚的眼睛大声说道:“他不是爹爹!” 本来还在抽抽嗒嗒的小姑娘一怔,抬头看看步惊云,又看看哥哥,再看看步惊云,终于觉得这个人……身上的感觉……似乎还真的和爹爹不大相似…… 于是小姑娘羞红了脸,往自家哥哥身后缩了缩,却又探出头来,声音糯糯地小声说道:“为什么他和爹爹长得那么像呢?” 紫凝一直在侧耳倾听,此时也是一愣,方才略带疑惑地问道:“不知……几位是认识我夫君吗?” 步惊云全然不想回答半个问题,他现在自然也想得到,面前的人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的步惊云的家眷了,只是不知道卓山又是怎么回事。步惊云只微微侧首看着自家师父,眼里满是无奈,还带着点儿小心翼翼。 要说这么些年步惊云和凌傲天行走江湖,扮猪吃老虎惹上桃花债的事情也不少。 两人这般气度风貌,有吸引力是很正常的。况且凌傲天还有不少恶趣味,有时还拿那桃花债来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也算是增添生活乐趣了。 可是这次已经不单只是桃花债这么简单了,这桃花虽然不是自己的,可是也不能说是完全无关。而且另外一个‘步惊云’居然连桃子都有了,这让步惊云觉得很是纠结。 凌傲天倒是没有什么异状,依旧温和友好地说道:“我等尚未见到夫人的夫君,不知他现在何处?” 断浪对于自家师父宽广的心胸表示无比佩服,而聂风依旧是怔怔的,直盯着那小男孩看,像是想找出什么熟悉的地方来。 紫凝微微蹙眉,神色里略带几分焦急和担忧,刚想开口,便被远远传来的一声“紫凝”给打断了。 紫凝顿时大喜,两道一前一后的身影飞速前来,直接落在了紫凝的身前,然后便保持着戒备的神色望向众人——这一看过去,真是大眼瞪小眼,全部人都愣住了。 来的人,正是卓山和‘聂风’。 ‘聂风’乍然而惊,愣愣地瞪着凌傲天和步惊云,再看向断浪和聂风,脸上就像七彩拼盘一样色彩纷呈。 卓山倒是略带迷茫地看了眼步惊云,再看到聂风,也是大大惊讶。 这时就连两个小孩子也觉得古怪得很,半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还是凌傲天打破了这个尴尬纠结的局面,只听他淡笑着对说道:“原来是聂少侠,好久不见,可还安好?”说着又对卓山说道:“尊夫人和令郎令千金刚刚受了惊吓,却不知我等是否有幸到舍下一坐?” 也幸而紫凝目不能视,虽然觉得气氛很古怪,却终归还是冷静的,但听此言,不由得对卓山说道:“这……山哥……” 卓山皱眉不语,‘聂风’见此情形连忙说道:“想来刚刚是各位救了嫂夫人吧,我们也是该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卓山又看了步惊云一眼,终于淡淡地点头说道:“好吧,跟我来。”说着便弯下腰抱起女儿,牵着紫凝,紫凝也很默契地牵着儿子,一家人当先往前走去。 几人跟在后面,一时都有些默默无语。 虽说凌傲天早有准备,也一直抱着一种看戏的态度,可此时看着卓山一家四口这么其乐融融的样子,忽然就觉得很碍眼,心里也升起了一种闷闷的感觉。 凌傲天觉得心情不爽,又很久没怎么掩饰自己了,神色上便有了些许细微的变化。 步惊云一直在暗暗关注自家师父,此时哪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师父不高兴了。 于是步惊云用一直被师父握着的那只手回握了师父一下,又在凌傲天面无表情地侧首看他的时候递过去一个默契而深情的眼神。 凌傲天不禁撇了撇嘴,再转过头去的时候,就觉得也没那么不爽了,于是看戏的心情又生出来了那么几分。 断浪一直在偷笑不已,他实在是很想看到师父生气云师兄吃瘪的情形——可是没想到师父才生起的怒气被云师兄一个眼神就解决了——断浪默默无语地想着:云师兄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功力境界都高着呢。 又偷偷地看了师父一眼,断浪暗暗叹气:师姐还说云师兄被师父他老人家吃得死死的,我怎么觉得师父分明也被咬住了呢。 聂风倒是饶有兴致地一直在打量着那个‘聂风’,那眼神火热得让‘聂风’觉得浑身不自在。 要是聂风这样眼神火热地看着第二个人,断浪非要跳起来不可——但人家聂风看的是另外一个‘聂风’嘛,这就另当别论了,断浪全当没看到。 一行人终于到达了一个颇为简陋的小院子,矮矮的木栅栏围着几间茅草屋,紫凝作为女主人当先进去略略摆了几个板凳,卓山知道自己妻子眼睛不便,连忙跟上帮忙,紫凝拉着儿女说去厨房准备吃食,便把六个气氛诡异的男人留在狭窄的茅草屋里了。 卓山总算还是当起了主人家的身份,开口招呼大家坐下。然而在这之后,连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是没话说,而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凌傲天依旧是在众望所归中第一个开口,淡笑着问卓山:“好久不见,阁下这是归隐山林,返璞归真了吗?” 其实卓山并不是毫无步惊云的记忆,这些年里他就时常能想起一些片段,而最近这些时日风波骤起,他更是渐渐恢复了功力,连带着记忆也恢复不少。可是他潜意识里还是希望当这个平凡却仍有温度的卓山,而不是冰冷的不哭死神步惊云。 “……”卓山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闭口不语。 还是‘聂风’开口解围,说道:“云师兄他是……出了意外,失去了记忆。” “唉?”断浪忽而来了兴致,问道:“是被人打傻的吗?”步惊云一个寒冰眼扫过,断浪打了个寒战。 凌傲天却是接口对着‘聂风’说道:“你还是认得我们的,不是吗?” ‘聂风’神情复杂地看着凌傲天,说:“你是霍先生……雄霸……” 凌傲天微微笑了笑,说道:“看来你也清楚我们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了,难怪见到另外一个自己也不算太过惊讶,却不知对于你来说,我们上次见面是多久以前的事?” ‘聂风’顿了顿,缓缓说道:“十二年前。” “啊!”聂风惊讶地说道:“师父回来也不过一月余就带了我们来这边,想不到这里居然是过了十二年!” ‘聂风’看过去,在看到聂风和断浪交握的手的时候,目光微微一顿,又转过眼来,低声而略带迷茫地说道:“你们……为什么要过来呢?” 凌傲天淡然笑道:“自然是有事,不过看起来这十二年你们过得并不怎么好?介意和我们说说你们的情况吗?” “怎会?”‘聂风’微微苦笑地摇摇头,说道:“其实事情说起来也简单,原本十二年前我和云师兄都各自成家过起了平静的生活了,却不知怎的遇到一个奇怪的人把我们玩弄于鼓掌之间,终于弄成现在这般模样。” 断浪听到“各自成家”四个字脸立刻就黑了,凌傲天倒是微微沉吟了片刻,问道:“那人做了什么事?” ‘聂风’微微无奈地说道:“我们并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惹到了他?他故意制造各种误会拆散我和云师兄各自的家庭,结果我被激得疯血发作,云师兄本想阻止我,谁知却被我重伤跌落悬崖……我还以为他已经……可最近江湖上又有各路人马在寻找绝世好剑,我也是追踪至此,才又遇到云师兄……可他却已经不记得我了……” 卓山目光复杂地看向‘聂风’,沉默片刻终于低声说道:“我已想起来大半……” ‘聂风’闻言欣喜地说道:“真的?那实在是太好了,打绝世好剑主意的人实在太多,要是云师兄你始终想不起来,定会十分危险。” 断浪这时终于找到插嘴的机会,语气略带嘲讽地说道:“这位云师兄居然被风打到失忆?看来是功夫不到家呀……”断浪这时候不爽得很,逮着人就想讽刺。 ‘聂风’猛地转过头来,看着断浪说道:“断浪?你叫他……云师兄?” 断浪一怔,回口说道:“步惊云自然是我师兄……”说着忽然反应过来,撇嘴说道:“哦,这里的断浪貌似是个杂役,没资格喊师兄的是吧。” ‘聂风’微微苦笑着说道:“断浪和我们简直是不死不休……” “哈?”聂风微微瞪大了眼,问道:“浪和云师兄不对头还可以理解,为什么会和你也是不死不休?” ‘聂风’微微一愣,无奈地说道:“多年恩怨……哪里还说得清楚?” 聂风点点头说道:“也是,刚刚那个断浪还差点伤到云师兄的家眷。” 卓山听闻此言倒是露出了几分杀气,之前他一派平静淡然的样子,又穿着一身渔民的装束,实在是除了那张脸半点儿也不像不哭死神步惊云,可此时杀气一出,众人都觉得他气质一变。 一直沉默着的步惊云却在这时冷冷地扫了聂风一眼,语气冷硬地说道:“不要见谁都叫师兄,我的家眷也是断浪能随便伤到的吗?” 断浪下意识地看向自家师父,忽然觉得这茅草屋里的气氛十分古怪。 133、七英 怀空与白伶和骆仙别过后,便乘船回到了铁心岛。 此时的怀空已然不是当初那个淡泊宁静的青年了,一番江湖历练后,怀空的气质更为沉淀,却还隐隐包含着一股凶煞之气,却是因他是天罪之主的缘故。 铁狂屠杀人盈野,以鲜血祭炼,终于铸成号称无兵可破的绝世宝甲——天劫。 怀空一路杀过来,终于再次见到铁狂屠的时候,便只看到一个全身上下都包裹在钢铁铠甲里的人。 “你……这就是,天劫!”怀空眼眶微红地盯着铁狂屠,丝毫不掩饰其中的怨愤和恨意。 “哈哈哈哈,不错!我已铸成天劫,这天下间谁也伤不得我!”铁狂屠放声大笑,语气中傲然无匹。 怀空语气沉重地说道:“如你这般一世躲在铠甲,纵再也无人能败你伤你,可还算得上是个人吗?” “哼!无知!”铁狂屠语气凛冽,“有天劫在身,我便是天下第一,再无人可阻我,而我想要的一切也都会得到!” 怀空目光澄澈地看着铁狂屠,肃然说道:“杀人者,人恒杀之,就是天劫也护不得你!” “嘿!”铁狂屠冷笑一声,说道:“不知死活,不过你自己回来,也省了我不少事——只要令天劫和天罪合一,我便攻守得宜,天下间舍我其谁!”说罢铁狂屠挥拳而出,拳风嗤嗤作响,直向怀空攻去。 怀空眼中若有风暴积聚,当即震碎身后装着天罪的木盒,一把拔出天罪便“噌”地一声与铁拳相接。 铁狂屠全身上下无有一处不在铠甲之内,这铁拳更是无比坚韧,天罪一剑上去,竟是连痕迹也没有留下半分。 怀空与铁狂屠战在一处,轰然作响,大堂内的桌椅摆设皆化作了碎末烟尘。其实铁门本就是以铸铁传世,功夫算不上多好,除了绝学炼铁手外就几忽无有可称道的了。铁狂屠的功夫也算不上多高,比起怀空实是不如的。然偏偏铁狂屠身披天劫,乃是传说中无兵可破的绝世宝甲——无论怀空刺中多少剑,铁狂屠依旧丝毫无损。 怀空使用天罪本就十分损耗真气,如此这般下来,若是等到内力衰竭,岂不是等同于给铁狂屠送菜?怀空心下暗暗着急,然而却怎么也无法攻破天劫的防御;但他内心的仇恨与不甘交织在一处,让他就此放弃报仇抽身逃走又是绝无可能。 情况就这样僵持着,怀空的眼里已然是一片决绝之意——便是同归于尽又何妨? 天罪凶煞无比,对怀空的心性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更何况,天罪遇到天劫,神兵与宝甲,本就是天生相斥——怀空的不甘和天罪的不甘完全汇合一处——此时就是再想收手也是不可能的了。 怀空愈发吃力,那铁狂屠看准时机一拳击在怀空的肋骨上,“咔嚓”的声音令人牙酸。怀空下意识抬腿反击,却是踢在天劫上,不但毫无用处,反倒被铁狂屠瞬时折住膝弯,当即就陷入了绝对的劣势之中! 怀空已经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任由铁狂屠折断他的骨骼,只不断挥剑往天劫上劈去。然而天劫毫无半分破绽,关节处皆是活铁,就连面部也是网状的罩子,天罪虽然锋利,却全然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怀空浑身剧痛,意识都有些模糊,却死死地攀住铁狂屠,那动作已全然没了章法,犹如小儿打架一般,两人扭打在一处——铁狂屠拳拳到肉,打得怀空血肉模糊;而怀空却依旧是徒劳无功,愈发绝望。 就在此时一条软锁骤而飞出,缠着怀空的腰部直接就把他拉扯开来,令铁狂屠一拳只打在了空处。 怀空的双目骤而睁大,转头看去,这熟悉的怀抱,不是他大哥怀灭还能是谁? 看着一身是血的怀空,怀灭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立时抱着弟弟就要向外逃去。 然而铁狂屠又怎会任由兄弟俩离开?天罪他是势在必得,铁狂屠“呼呼”的拳风就直往怀灭处袭来。 怀灭此时和铁狂屠交手,却也是十分辛苦——伤不到铁狂屠不说,怀灭的功力与怀空相当,却连天罪这等神兵利器也没有——单以肉身抵挡天劫的铁拳,还要护着怀空,不一会儿就险象连连。 而怀空此时则是被巨大的欣喜冲昏了头脑,怀灭竟然没有死!大哥还活着! 怀空只觉得脑海里“嗡嗡”作响,身上伤势带来的痛楚简直半点儿也感觉不到了。 和铁狂屠缠斗的怀灭的心却是渐渐沉了下去,今日他们兄弟俩想一同脱身真是千难万难——怀灭苦笑不已,这次恐怕不是假死,而是真的要完蛋了。 怀灭这样想着,一拳直与铁狂屠相接,不顾被震得血肉爆裂骨骼发麻的拳头,借力把怀空往外一抛,大喊一声:“怀空,走!”当即连连出招,要为怀空争取时间。 怀空一愣之下,在半空中见到铁狂屠一拳正要击到怀灭的胸口,心中大骇之下天罪立时脱手而出,用那力道把铁狂屠的手震偏几分,斜斜地擦过怀灭的身体。 怀空哪还不知怀灭又是想留下断后?可是上次已经经历过一次痛彻心扉的失去,怀空说什么也不可能抛下怀灭一个人先走的。 天罪脱手而出的同时,怀空在半空中就是一折身体,反向铁狂屠冲过去,在天罪击偏铁拳落地后,怀空整个人就这样挂在了铁狂屠身上,直把铁狂屠撞得连连后退几步。 怀空相当于撞在一个铁块上,五脏六腑都翻滚不已,但他全然不顾,当下聚集全身内力,炼铁手就已在瞬间使出! 炼铁手,顾名思义可使掌心极热,甚至能炼钢化铁——怀空已经把最后的希望都放在炼铁手之上了。 然而天劫毕竟是天劫,炼铁手贴上,如此高温之下,别说化铁变软,居然连色泽都没有半分变化。 怀空双目赤红,不断催动功力使用炼铁手——有用也好,无用也罢,皆是拼死一搏! “啊……”在怀空的绝望中,那天劫内的铁狂屠却是乍然嘶吼起来,语调中痛苦无比! 怀空一惊之后便是大喜,更是连连使用炼铁手,铁狂屠嘶吼更甚,不断想要把怀空扔出去,但他只要意欲出拳,怀灭便连忙阻止不让他打在怀空身上;而怀空更是趁机以炼铁手使整个天劫巨烫无比。 不错!天劫确实是天下至宝,天劫在身,也或者真是再不惧任何神兵——然而单凭防御绝顶就可称为天下第一?那无疑是世上最可笑的笑话。 躲在乌龟壳内便自以为安全?无异于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天劫能护住铁狂屠全身,可是铁狂屠却仍然是肉体凡胎,又怎耐得住能炼钢化铁的高温? 不多时,铁狂屠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有焦肉的味道溢出,从天劫的网状面罩看进去,那里面之人几已成了焦炭一般。 怀灭怀空两兄弟都力竭瘫软在地上,静静地看着那铠甲内的人在痛苦中死去。 原来铁门禁典里的绝世宝甲天劫,什么天下第一,也不过是笑话一场。 这世上,哪里又真有什么天下第一呢? 铁狂屠一世的追求,最终也不过是钢铁里包裹的一块焦肉而已,何等讽刺。 纵然身披无兵可摧的宝甲又如何?依仗外物,终究不过是旁道而已。 若是遇上真正的高手,一招隔山打牛,劲力内去,纵你躲在绝世铠甲内,还不照样是七窍流血而死? 愚昧可笑,却又可悲可叹。 ------------------------------------------ ——“师妹!仙儿!怎么会这样……” ——“怀空?怎么了?那是什么?” ——“哥,师妹还有仙儿都被抓走了,我必须要去救她们。” ——“嗯,如此我们便还是一明一暗吧,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哥你放心,待得此间事了,我们便回铁心岛好好生活,再不涉足江湖武林了好不好?” ——“好。” ------------------------------------------------------------------------------- 无名怒视着眼前这戴着暗金色诡异面具之人,剑气在周身隐隐流动不休。 “阁下究竟想要怎样?” “哼!不怎样,不过是要让你为本尊去屠龙而已!” “笑话!上古神兽,岂是人力可及?贪念不休,终将自食恶果!” “哈哈,”帝释天冷笑几声,傲然说道:“本尊岁逾千载,终将与天地同寿,本就不是凡人!” 无名错愕片刻,沉声说道:“我不欲与你纠缠,还请交还小徒,此事就此揭过。” “本尊也不想和你多说废话!”帝释天有些不耐地说道:“你别无选择,若不答应参与屠龙,便与你的弟子同丧此处罢!” 无名怒意更甚,他本就恨被人威胁,此时就算舍了命去,也要一搏——至于剑晨……无名隐隐有些心痛,但他更不能放任此等祸害遗留世间! 剑气激荡,金光闪现。 一时间天地变色,日月无光——无名骤然使出万剑归宗,凌厉的剑气从四面八方而来,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帝释天的手背上竟然也出现了一道血痕。 “哼!”帝释天一拂袖,便有漫天金光乍现,剑气纷纷驱散;随即无名全然被金光笼罩,他只觉得有一股巨力袭来,这功力之深厚全然不可抵挡,立时被击得倒飞出去,狂喷鲜血,倒地难以站立。 “很不错,本尊已经多久没有受伤见血了……”帝释天随意地在那血痕上抹了一下,那伤口立时便已愈合,全无痕迹。 “不愧是……本尊的后人。”帝释天冷淡地说道,这话中的内容却令无名浑身一震。 “只可惜不识时务,否则本尊必当提携一二——”说着帝释天微叹一声,摇头道:“可惜,真可惜……”说着直接上前几步,拎起无名,转身出去了。 ------------------------------------------ ——“恳请阁下不要伤害家师,剑晨必按阁下所说的去做。” ——“很好,这把英雄剑本尊已然重铸,依旧是锋利宝刃,你便执此剑去屠龙吧。” ——“……多谢阁下,还望阁下能遵守承诺。” ------------------------------------------------------------------------------- “天下会的帮主,还有不哭死神步惊云,终于又见面了。” 凌傲天十分自然地施了一个问候礼,淡然说道:“上次匆匆一晤,不及详谈,本座向来引以为憾。此次得以再见阁下,真是不甚欣喜。” 步惊云只静静地跟在凌傲天身后,不发一言,也全然忽视了帝释天。 “哦?”帝释天语气听不出喜怒地说道:“帮主气度不凡,实在是令本尊十分欣赏。” 凌傲天淡笑答道:“本座之荣幸。” “帮主的另外两位爱徒已于前日到达,不妨先去客舍与他们相见吧。不出几日,各路英豪必将纷纷齐聚。”帝释天语调微扬地说道。 帝释天提出“两位爱徒”,分明是想落凌傲天的面子,毕竟断浪叛师出逃可谓人尽皆知。而且帝释天也暗示了手中的筹码,这断浪掳劫天下会少主的事,传言虽然被凌傲天压住了,但事实如何,彼此都很清楚。 凌傲天依旧面不改色,淡然说道:“感谢阁下对小徒的招待,能一会当世英豪,实令本座期待。” 帝释天微微点头,也不再多说,只挥手让近侍领二人去客房。 七英已出,风云变幻;惊瑞之日,近在眼前。 134、迷梦番外四(四) 诡异的气氛终于被紫凝打破了,紫凝准备了一些简单的饭菜后推门而入,也不知此时紫凝双目皆盲是好事还是坏事,如若她能看见的话,就会欣赏到各种奇怪的表情;不过如果她真能看见,恐怕会因为这些长得无比相似的人而昏过去。 由于人数太多的缘故,一群人移驾到院子里吃饭。饭菜虽然有些简陋但还算清新可口,不过有鉴于诸人的思绪都不知道飞去了哪里,再可口的饭菜也吃不出味道来了。 两个孩子坐在卓山和紫凝中间,小女孩对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埋头大吃特吃,实在是可爱得很。而小男孩却是有些察觉到其中古怪,纯黑色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住地往步惊云和自家爹爹身上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饭才吃到一半,凌傲天忽而放下筷子,惹得众人都停下来看他,遂淡淡一笑,说道:“有些小麻烦往这边来了,约莫是片刻的光景就到了。” 其余几人也很快感应到了越发接近的杀气和恶念,心里更是不快。 本来心情就不怎么好,这下吃饭吃到一半被打断,步惊云和断浪都决定把心里的火气发在那些不长眼的人身上了。就连向来温和的聂风也皱起了眉头,卓山的目光瞬时间冰寒彻骨,‘聂风’看了卓山一眼,透出几分担忧。 所谓人未到,声先至——一群拿刀带剑的乌合之众飞身而来,嘴里还骂骂咧咧夹杂不清,大抵意思都是要抢绝世好剑。 这些家伙最多也不过算得上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居然就想着要趁人之危抢夺绝世好剑了,也不想想步惊云就算是失忆了也照样能对付他们。 不过很显然,原本的主角卓山这时完全成了旁观者。 步惊云虽然因为卓山弄出这些个桃花桃子而很是郁闷,但当他听到那些说给‘步惊云’听的污言秽语和对绝世好剑的觊觎之意时,便完全不需要犹豫地出手了。 对付这些个杂碎连排云掌都用不上,步惊云的怒气还没出完,人就死得差不多了。断浪也上前补了几下顺带消消火,同时收获步惊云白眼一个。 几下子解决了一群妄想症患者,然而总归还是有那么几分血腥气,再要吃饭也不合适了,而两个孩子更是小脸苍白,直把头埋进父母的怀里。 卓山神色复杂,终于是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把怀里的儿子放在地上,对紫凝低声说道:“我要去……把剑拿回来,我不是卓山……此事避无可避。” 紫凝微微颔首说道:“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无论你是谁,你永远是我的丈夫,是孩子们的父亲。” 卓山的眼里流露出几分欣慰之色,扫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聂风’身上,肃然说道:“此后世间再无卓山,我只是步惊云。” ‘聂风’欣喜地点头说道:“这太好了,云师兄你恢复了,看还有谁敢打绝世好剑的主意。” ‘步惊云’淡淡颔首,却对紫凝低声说道:“只是要苦了你,从此随我四处漂泊。” 紫凝笑着摇头说道:“我不辛苦,只要能跟在……云哥身边,便不辛苦。” 那小男孩伸手拽桩步惊云’的衣摆,清脆地说道:“爹爹,那我以后就不是卓天了,我应该叫做步天才对。” ‘步惊云’肯定地说道:“不错。” 小女孩也嘟着嘴说道:“那我也要改,我以后都叫做步婷了。” 步天挺起小胸脯说道:“我是步惊云的儿子,就一定不会给爹爹丢脸的。”说着忽然转身,疑惑地问道:“可是他们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和爹爹、风叔叔还有那个坏人长得这么像?” “……”众人一时都无话可说,这要怎样和小孩子解释? 只有断浪愤愤不已——我才不是什么坏人! 凌傲天笑了笑,走过去拍拍步天的头,温和地说道:“互相之间有亲缘关系,长得自然相近——”说着指了指步惊云说道:“他叫霍惊觉,你可以叫他叔父。” 凌傲天之所以这样说却是因为这个世界过了十二年,这边的‘步惊云’和‘聂风’的年纪也确实是大些。 步天眨眨眼,扭头看看自家爹爹,‘步惊云’点了点头,步天这才脆脆地喊了一声:“叔父。” 步惊云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硬,略有些不自然地“嗯”了一声,神色里也缓和了几分。 步天眼睛转了转,又看向聂风,撅着嘴问道:“那这个叔叔是谁呢?” 聂风十分柔和地看着步天,笑着说道:“我是聂风,你也可以叫我风叔叔。” “哎?”步天十分疑惑地眨巴眨巴眼睛,又看看‘聂风’说道:“可是他才是风叔叔,你们的名字是一样的吗?” “呃……这个……”聂风挠挠头,有些无语。 步惊云淡淡地接口说道:“聂小风。” 步天笑眯了眼,带起两个小小的酒窝,脆脆地说道:“原来是小风叔叔,这样就分得清楚啦。” 聂风很显然对“聂小风”这个名字接受不能,眼神有些哀怨地看着步惊云,步惊云全当没看到。 步天又看看断浪,刚想发问,步惊云又说:“断小浪。” 于是步天很有礼貌地喊道:“小浪叔叔。” 断浪的脸色变了,他大概是想到那个每次捉弄他的时候都会喊他“小浪弟弟”的那个女人了。 这时步婷从紫凝身后探出头来,声音软软地说道:“叔父、小风叔叔、小浪叔叔,有没有礼物要给婷儿?” 紫凝连忙拉着女儿说道:“婷儿,怎么总是张口要礼物?”说着又歉意地转向众人说道:“婷儿不懂事,让各位见笑了。” 凌傲天淡笑着说道:“无妨,小婷儿这样很可爱。”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质地上好的玉佩递给步婷说道:“就当是见面礼吧。” 步婷开心地接过玉佩拿在手里把玩,步天见状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着凌傲天问道:“那你又是谁呢?” 凌傲天十分温和地笑着,还没有开口,断浪就抢先说道:“这位是你叔父的师父,你可以叫他叔祖。” “……”众人都沉默了。 步天疑惑地看看凌傲天,大概是觉得他看上去年纪也不大,叫叔祖好像不大对劲,一时也没有喊出口。 这时步婷捧着玉佩歪着头,糯糯地说道:“叔祖,婷儿最喜欢叔祖了。” 135、出海 在这个临近海边的小山坳里,有一个占地广大的豪华庭院。而就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整个中原武林最顶尖的一群人都逐渐汇聚在了这个人烟稀少的地方。 断浪和聂风是最先入住此处的,这里应该是帝释天的一处别院,也可以当作天门的分舵,仆人们都是身怀武功的天门弟子,各个脸戴面具身穿白袍,令整座庭院的气氛都有些诡异。 聂风已经知道帝释天的目的了,那就是聚集高手屠龙。而对于聂风来讲,他本就不喜欢这等有伤天和的事,不过由于火麒麟的事,聂风对于这等异兽也没有多少怜悯之意,屠龙之事也不是不可接受。然而聂风却因断浪的所作所为而心烦意乱,下意识地便多了几分抗拒。 住在这别院里的几日,聂风和断浪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可偏偏聂风一看到断浪便是一副欲言又止痛心疾首的表情,弄得断浪哭笑不得万般无奈。 所幸两人这种尴尬的景况很快就被打破了,第三个人的到来让聂风和断浪隐隐有了种同阵营的感觉,矛盾也就缓解了。这第三个人,就是破军。 破军曾经投靠无神绝宫,一直被天下会当做东瀛余孽搜捕,此时与聂风断浪在这等情况下相见,虽也算得上都是被帝释天钳制的人,但还是无法互相接受。 而聂风又偏偏是颜盈的儿子,破军对此事的感觉很复杂,三个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一两天,都觉得憋屈得很。 而第四个人的到来险些把矛盾给激化了,这第四人自然是剑晨。 要说剑晨对破军真是十分痛恨,当初破军对剑晨下舍心印等一系列事给无名和剑晨师徒二人都带来了很多痛苦,再加上破军与无名的多年恩怨纠葛,双方的关系实在堪称仇敌。 众人都碍于有把柄落在帝释天手里无法当场撕破脸,但小的冲突和摩擦着实是难以避免。 偏偏这四个人之间的纠葛还真是不少,当初在拜剑山庄断浪执火麟剑把剑晨的英雄剑给折断了,这可算不上什么小过节。再加上剑晨在无名的教导下,自是最恨断浪这种叛离师门,恩将仇报之徒,剑晨简直已经把断浪和破军给归到一起成了“邪恶”的一派了。 而聂风和剑晨却是相处得很好,两人的师门有交情,各自也有交情,又都是正道少侠,很自然地便成了同一阵营,相处甚欢了。 殊不知断浪远远地看着聂风和剑晨说说笑笑,对自己却是不理不睬,牙都快要咬碎了,简直是无比郁闷却又无计可施。 然而这还不算完,等到第五个人,也就是怀空来了之后,断浪就更郁闷了——聂风、剑晨和怀空的本性都偏正义一方,互相交流起来越发惺惺相惜,三人简直都到了同进同出的状态了。 于是断浪每日不是看着破军萧索的背影就是听到三人爽朗的笑声,心里积压的火气也越来越大。 终于这一切在凌傲天和步惊云到了之后就告一段落了,这时断浪觉得就是步惊云冷冰冰的样子也变得顺眼很多了。 “师父,云师兄!”这天聂风和剑晨与怀空正在一处交流切磋,不期然远远地看到天门弟子接引进来的两人,立时就喊出声来,急忙起身往那边而去。 “风儿,”凌傲天微笑着点点头,温和地说道:“看到你没事,我便也放心了。” 步惊云微微点头算是和聂风打了个招呼,又不着痕迹地远远看了一眼另一边斜靠在树下一副懒散样子的断浪。 聂风有些惭愧又有些局促地说道:“对不起师父,宸儿他……” 凌傲天轻轻地拍了拍聂风的肩膀,淡笑着说道:“风儿不必自责,此事避无可避,坦然面对便可。” 剑晨和怀空都跟在聂风身后,听闻此言顿觉得凌傲天实在是气度不凡,隐隐又多了几分敬佩之意——要知道他们都因被胁迫而心生不安与怨愤,凌傲天至亲被掳还能说出“坦然”二字,自然令人心折。 聂风连连点头,又连忙侧身让出位置,对凌傲天说道:“师父,徒儿这些日子与剑晨还有怀空相谈甚欢,他们也都对师父十分尊崇。” 凌傲天微微颔首示意,略带笑意地对剑晨说道:“我记得剑晨小时候可是总怨我抢了你师父,现在倒是不介意了?” 剑晨顿了顿,脸颊微红地说道:“当初都是剑晨年幼不知事……” 凌傲天和煦地笑笑,说道:“我与你师父是至交好友,也算得上是看你长大的,又何必如此拘束?反倒是比你小时候显得生分了许多。” 剑晨听闻此言,态度也自然了不少,却仍眉目间略带忧色地说道:“家师也落在了帝释天手里……” 凌傲天语气略带劝慰地说道:“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只尽全力而为,结果就必不会令你失望的。况且你师父又岂是束手待毙之人?且放宽心罢。” 剑晨的面色释然了几分,凌傲天又转向怀空,略为打量了一番,便友善地说道:“怀空少侠果然是一表人才。” 怀空拱手说道:“久仰帮主大名,今日得见,实是怀空之幸。” 凌傲天身居高位却依旧平易近人,很快就令怀空真心折服,几人又寒暄了一会儿,凌傲天就与步惊云先行去客房休息去了。 这整座院落里发生的事应该都瞒不过帝释天的耳目,所以凌傲天与步惊云只表现出普通师徒的关系,丝毫不令帝释天看出破绽来。 众人又在此地暂歇了几日,凌傲天手段高明,话语往往令人如沐春风,不但暂时缓和了断浪和几人的矛盾,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自己的大度,就连破军也被凌傲天用一个既往不咎的承诺拉到了同一条船上,而聂风等人还以为破军是被凌傲天以江湖大义给说服了。 其实这七人多多少少都是被帝释天威逼而来,断浪虽然名义上是为帝释天效力,但用屠龙来作为投名状也确实是十分苛责的。此时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还是同心协力比较好些,否则难免被帝释天用完就扔,各个击破。 这一日出海的时机终于到了,帝释天带了大半天门弟子前呼后拥而来,单从装束上看去,一大片脸戴面具身穿白袍之人,簇拥着高坐在銮驾上的帝释天,还真是有几分声势浩大。 紧跟在銮驾旁边的是神母骆仙,此时她也戴着面具,怀空和聂风都觉得这身影颇为熟悉,却也没有认出来。 一众人马坐船出海,水天一色,海风习习,此情此景真令人心旷神怡。 然而船上的人都是各有心思,哪里还有兴趣去欣赏美景呢? 此时船已行驶一昼夜,七人站在巨大的甲板上远眺,已然可以看到一座小岛模糊的影子了。 然而很快众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步惊云眼中寒光一现,直盯着泛着碎金光芒的海水,手已然放在了剑柄之上。 凌傲天忽而伸出手去按着步惊云握剑的手,不动声色地摇摇头;两人本是站在护栏边欣赏海景,此时凌傲天十分随意地拉着步惊云退后到船舱附近。 正在此时,数十个身穿水靠手执叉状武器之人从水下飞身而起,二话不说就对着船上的人急袭而来。 其余几人微微一愣,各有抵挡,但都有种出工不出力的感觉。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 你帝释天逼迫我们来屠龙,可没规定我们要帮你杀人吧——这些家伙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可要是能给帝释天带来麻烦,众人都是乐见其成。 当然帝释天也料到了几人的做法,丝毫不以为意。天门弟子已然纷纷出手与来犯之人战在一处,不多时海面上便漂浮着双方的尸体,血水慢慢逸散在了一片汪洋的蓝色之中。 以来犯之人的功夫,也就是让天门损失了十几个最低级的弟子罢了,完全构不成威胁。帝释天对此不屑一顾,直接指挥众人准备登岛。 众人登岛后又遭遇了一些轻微的抵抗,都被天门弟子直接扫荡了。包括之前船上的袭击在内,一系列的敌意都来自于这岛上的原住居民——他们自号为,龙神族人。 龙神族人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龙神岛上,以守护神龙为传承使命。惊瑞之日即将到来,近期龙神岛附近海域潮汐汹涌,天生异象,龙神族人都隐隐知道祖祖辈辈守护的神龙即将出现了。 然而一艘大船的到来令龙神族人如临大敌。 生而为人,俱是贪婪的。神龙全身是宝,龙元更是天地至宝,能使人功力大增,谁人能不眼馋? 龙神族人以神龙为信仰,自然将这些屠龙之人视作大敌,纵使以卵击石也要拼上一拼。 只可惜,他们遇上的是帝释天。 帝释天筹划良久,终于集结了一批高手,眼看龙元唾手可得,又怎会被一群所谓的愚民所阻拦? 龙神族人终归全灭。 他们中的青壮战至最后一人,而后就连老妇少年也提着菜刀上阵,此情此景令素来杀伐果决的江湖中人都觉心下震撼。 凌傲天等七人自然不会参与灭族,但他们站在不远处观望,听着那些人临死前的呐喊和诅咒,心中都有些沉重。 聂风全然无法接受这样血腥残忍的事,一族尽灭,连白发苍苍的老妪和话都不会说的幼儿都不放过,简直令人心头滴血。 剑晨和怀空也是双目赤红,几乎按捺不住要上前去和天门中人拼命了。步惊云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他眼里也俱是不忍之情——稚子何辜? “何必要对些平民赶尽杀绝?”凌傲天走到銮驾旁边,对高坐在上的帝释天淡淡地问道。 虽说凌傲天也不是什么好心人,但他所灭族之人大多是敌对的武林世家、江湖门派,对于无辜百姓,凌傲天简直可比万家生佛了,他宽厚仁慈的名声也不全是吹出来的。 对于帝释天这种不把平常人当人看的行为,凌傲天很看不惯。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但总要说上一说,否则真觉恶念缠身,良心难安。 纵使早把良心抛弃,却依旧留有做人的底线。若是连这底线都失去了,还算是人吗? “哦?帮主定鼎天下,皇座下尸骨无数,居然还会有怜悯之心吗?”帝释天语气中微带嘲讽,更多的却是一如看好戏一般的兴致。 凌傲天淡然地答道:“我只杀该杀之人,却不会为杀而杀。” 一声凄厉的嘶喊打断了二人的交谈,放眼看去,只见一个浑身浴血的妇人俯身在一个身体破碎的孩子身上,却抬起血红的双眼望向銮驾这边,语气无比怨毒地说道:“恶魔!恶魔!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 鲜血射出老远,那头颅骨碌碌地滚出好几步路,那双带着无穷恨意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帝释天,死不瞑目……似是想看看,这恶魔的最终下场。 “哦?恶魔?”帝释天玩味地笑了起来,毫不在意地说道:“本尊便是神魔,必将万古不朽,又何须葬身之地?”说着微微侧首对面无表情站在一边的凌傲天问道:“帮主以为如何?” “受教了。”凌傲天的双眼深邃依旧,无悲无喜。 万千业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136、惊瑞 传说中的惊瑞之日应该便在这几日了,一行人就在龙神族人的村落里稍稍整理便住了下来。才经历了一场屠村灭族的杀戮,尸体都被天门的弟子们随意处理了,村里仍旧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不过这屠龙的一行人自不会太在意就是了。 帝释天已经派出人去四下查探神龙的踪迹,应约前来屠龙的几人只需耐心等待就可以了。 不过很显然,众人都没有太多的耐心。 每个人都有私心。其实要说破军是为了颜盈而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来屠龙,倒不如说他内心对龙元也就未必没有觊觎之意了;而凌傲天早就暗示过断浪,只要龙元落在天下会的手里,自然每个人都能得到好处。断浪自然是相信的,更何况如今屠龙的队伍里,除去不知道深浅的帝释天,就属天下会最为势大,得到龙元的机会并不小。 事实上除了凌傲天,没有人知道龙元还能被分成好几份的。凌傲天当然不可能把这秘密说出来,大家争抢得越厉害,就越容易从中得利。 这一日晨时才过不久,凌傲天正在自己的院子里和步惊云还有聂风一起用早饭,便听得巨浪碎石声夹杂着尖叫痛呼和惊恐的喊声从远处传来,几乎在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无法形容的,响彻全岛的长吟声——凌傲天面色微变,当即就与风云二人往发生之处飞掠而去。 惊瑞终至,神龙已出。 比凌傲天三人到得更早的是帝释天,他实在有些迫不及待了。破军和断浪跟在帝释天不远处到达,剑晨和怀空也几乎同时来到了海岸边。 一行人看着岸边那体型仿若小山一般,全身皆是漆黑鳞甲,长着尖齿利爪,拖着一条长长的摆尾,瞪着一双磨盘般大小的金色眼眸的“神龙”,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门弟子就在这片刻间几已死伤殆尽,半截身子和各种残肢碎末分散在沙滩和海水中,氤氲着凄厉的猩红色。 神龙很快就把注意力转到了这些显然比刚才那些杂碎厉害许多的人身上,眼中泛着无尽的寒意和杀气,张开血盆大口长啸一声便倏尔扑了上来。 帝释天大吼一声:“上!”七人再加上神母和两个神侍,一共十人都纷纷使出看家本领向神龙急迎上去。 这时已经不是留手的时候了,光是神龙的气势就让人心惊肉跳,若是还想着藏拙,万一给神龙来上一下升了天,什么龙元也没用处了。 众人分攻神龙的各处,一时间绝世好剑雪饮刀火麟剑贪狼刃英雄剑和天罪纷纷往神龙的鳞甲上斫砍而去,神兵利刃与鳞甲相击发出噼啪的声响,甚至能看见火星闪烁,碎末飞溅。 神龙勃然大怒,当即从嘴上呼出一股气劲直接就要了一个神侍的命,又挥爪摆尾,誓要将这些感犯龙威的无知凡人送去幽冥地狱。 正当众人袭向神龙之时,凌傲天直接选择了向神龙的肩背部分出手,在凌傲天看来,这里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错,凌傲天是很想要龙元,但什么也比不上自己的安全重要。以这神龙的气势看来,简直比深不可测的帝释天还要狂暴凶猛,万一给它咬上一口或是踩上一下,这么多年的辛苦就都化作了天边的浮云——神龙可不会理你是谁,直接送你上西天。 帝释天倒是老神在在地作壁上观,占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既能在第一时间冲上来抢夺龙元,又不加入战局之中,真是什么便宜都给他占尽了。众人心下虽然不满,却也无可奈何,此时对付神龙的攻势都有些吃不消了,哪儿还管得了帝释天怎样。 凌傲天还有步惊云、聂风、断浪一齐攻击神龙的肩背处,一时间神龙的鳞甲碎裂不少,致使神龙更为暴怒。然而相对而言这里却是最安全的地方,不得不说,凌傲天的眼光可是老辣得很。 看那两个直接冲上去攻击神龙眼睛的神侍,一个直接被神龙吐息的起劲轰烂,另一个也很快被龙爪撕扯成了好几片——他们实力最差固然是一个原因,可最重要的原因还在于他们太不识相。 或许眼睛真的是神龙的弱点,但是你想得到,难道神龙就想不到了?你直奔人家的弱点而去,神龙不重点招呼你才怪了。更何况迎面而去,直直暴露在神龙的嘴和利爪下,面对神龙最强劲的攻击部位,简直就是找死。 而破军攻击神龙的前颈部位,在两个神侍死后压力陡然增加,须得不断躲避神龙喷出的气劲和狂挥的利爪,几乎已经到了被动挨打的局面了。 再看攻击神龙尾部的剑晨、怀空和骆仙三人,单单是那神龙摆尾一招就能令他们无计可施,龙尾一摆起来,荡起的犀利气劲就在三人身上留下了不少血痕。 相比之下凌傲天这边的压力就小多了,神龙速度很快,身体不断转动换向,可是凌傲天偏偏就追着神龙,只往他肩背处打击,并令自己的身体总是对着神龙的后脑,这样神龙既咬不到,两只前爪也抓不着,尾巴更是抽打不到,绝对是极其有利的位置。 风云浪三人都是敏锐聪明的人,自然紧随凌傲天的战略,也都几乎没被伤到,而且还最大程度上给神龙造成了伤害。 其他几人也不傻,自然看得出好歹,奈何一开始没有占据好地方,此时神龙的身法越发快了,攻击也更为凌厉,能躲过要害都算不错了,哪里还有换地方的机会? 虽说凌傲天等人占据了较好的位置,也离高枕无忧还差个十万八千里。要知道神龙就相当于一个功力比帝释天还要深厚不知道多少的传奇巅峰高手,身上带起的气劲都能伤人杀人,又怎会简单? 众人努力消耗神龙的气力,不过多时就几乎是人人挂彩了。凌傲天等人身上也添了几道血痕,不过这等轻伤和被龙爪抓掉半个肩膀的破军还有被龙尾扫中吐血不止的怀空以及尚在强行硬撑的剑晨比起来实在是好上太多了。而骆仙更是很不好运地被速度极快的龙尾的尾尖抽飞,狠狠地撞击在石壁上然后浑身浴血地昏了过去,不过能保住一条命而不是直接被抽成碎肉,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神龙有灵,也知道再这样下去它就危险了,故而已然使出全力,令众人的处境越发艰难了。 然而帝释天竟然依旧作壁上观不出手,却是想趁此机会将众人一网打尽了。 想来帝释天经过评估发现,等众人被神龙杀光,神龙的气力也耗费得差不多了,到时他再出手也不迟,而且也没人能和他争夺龙元了。 要是真的一如帝释天计划的那样发展下去,凌傲天不但得不到好处,恐怕真是连命也难保了。 凌傲天自然不会让帝释天这么轻易地得偿所愿,眼看神龙的肩背处的鳞甲已经碎得差不多了,有一处更是微微有血迹渗出——就是这一点儿血迹,即使在黑甲的掩映下也被凌傲天立时捕捉住,一招十方电刃就如同小蛇一般顺着那伤口钻进了神龙的肉里。 这一招对神龙的刺激绝对不会小,之前神龙虽怒,但伤的都是鳞甲;可此时是真正伤到了它的皮肉,甚至于那电刃还顺势而入,袭击神龙的脏腑,这已经完全激起了神龙的拼死反击的心理了。 神龙长吼一声,速度陡然加快了近一倍,众人完全来不及反应,便见得神龙满身的鳞甲都竖立了起来,随着神龙的奋力一抖飞散开来,就像高速的利刃一般向众人袭来,单是带起的风刃就能碎骨断筋,若然被划中要害,必是重伤待宰了。 众人都有些发怵,挥动兵器击打鳞片的同时不自觉地想往后躲,而与此同时神龙的长尾呼啸地摆动开来,直往众人身上扫来。 方才步惊云恰巧离神龙很近,此时神龙一转身便落进了尾部的最好攻击范围之内,几已无法避开。步惊云眼中厉色一现,便要横剑出招与龙尾硬碰硬;而凌傲天却极速从后方赶来,袖子一挥一推就把步惊云送至神龙的肩颈交接处,正是神龙攻击不到的死角。 然而龙尾来势汹汹,直接击打在凌傲天的胸腹上,他简直都能听到气血狂涌奔腾和肋骨咔嚓碎裂的声音;而且神龙不依不饶,就在凌傲天才被龙尾中部抽得吐血之时,神龙尾尖一回摆一抽挑直接打在凌傲天脊背上,直接把他摔进了海里,发出巨大的撞击声响并激起了数米高的夹杂着血水的浪花。 步惊云简直又惊又怒,直接翻身骑在神龙的肩颈处,反手就把绝世好剑顺着刚才的伤口刺了进去。 神龙痛极仰天长啸,奋力要把步惊云甩下来,而其余几人也红了眼,直接冲上来就要拼命了。 终于,一直在旁看戏的帝释天也出手了。 137、龙殒 帝释天终于是有点儿等不及了,其实在他看来,屠龙的一众人里,也就凌傲天对他稍有威胁,再加上前仇旧恨,帝释天是非要凌傲天身死当场不可。因此他迟迟不动手,便是想看凌傲天殒命于此。 而刚刚神龙摆尾的那两下子的威力帝释天是清清楚楚,凌傲天就算是侥幸不死也去了大半条命,能不能从海底爬出来还是两说,可谓大势已定了。 况且以帝释天惜命的性格,他也实在是不想一个人对付神龙,万一神龙来个濒死反击给它伤到了该如何是好?还是趁着还剩下几个肉盾的时候就出手解决了吧。 凌傲天并不是神算子,他不可能把所有的事都算计清楚,更别说屠龙的过程这种几乎无迹可寻的事了。 然而凌傲天十分清楚帝释天的想法,帝释天就是想看他死,这毫无疑问。 之前凌傲天一直处在相对最安全的位置,那么帝释天是断然不会出手的——然而若是帝释天真的能忍到所有人都死了才出手,凌傲天就真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把命都赔进去了。 所以凌傲天要给帝释天出手的机会,这点他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想好了。首先在最安全的位置上保持实力,让神龙先把神侍神母破军什么的解决掉,然后再接上神龙一招顺势飞到海里躲一会儿,以便于让帝释天有出手的时机。 为了得到既定的收益,必要的时候追加投资也是不可避免的。 凌傲天曾经为了凤血只身犯险,此时为了龙元自然也敢拼一拼。 当然,凌傲天也不是鲁莽的想找死的家伙,他先等神龙的气力都消耗了大半才敢挨上一下,自然也是惜命的。 要是命都没了,还要龙元干嘛? 不过那神龙摆尾的两下子还真是重得很,凌傲天的肋骨断了好几根,脊椎也有些破裂,五脏六腑都受了损伤,此时虽说是按计划在海底稍等上一段时间,却事实上是让他上去他也上不去了。 其实凌傲天自己也有些着急,但他强定心神,催动体内的凤凰真血,务必要以最快的速度修复伤势,这样才能应对接下来的事。再者说虽然凌傲天身为传奇高手,只要沟通天地之桥也不存在淹死的问题,但总不能躺在海底的珊瑚上等人来捞吧。 而更为重要的是,一旦龙元出世,万一没有像预定的那样分成几份而是全给帝释天拿到了,而且万一帝释天还没有像预定那样受了伤,那帝释天绝对会立刻向活下来的其他人出手的。即使凌傲天早有布置,也总要亲自坐镇才安心,不然一个不小心等他上去的时候发现风云浪全数死光光了那就真是欲哭无泪了。 帝释天果然是不同凡响,此时面对神龙,他也终于是施展出了千年累积的实力来。一团闪耀的金光直直向神龙的面部飞袭而去,让神龙都有些被刺得睁不开眼,巨大的冲击力也震得神龙的大脑嗡嗡作响。 神龙暴吼一声,一扭身一摆一甩就把步惊云远远地抛飞出去,连带着绝世好剑一同被□□,带起一簇飞溅的血雾。 断浪见神龙已经到了暴走的边缘,而且久战之下自己这方实力实在是消耗甚大,便趁着神龙狂暴的气势脱身开来,假作力有不支地瘫倒在沙滩上。 步惊云一下子被甩飞老远,却是没有受什么伤,在空中就调整好了姿势,稳当落地。方才停当在沙滩上,步惊云就不自主地往海面上望去,眼中氤氲着无穷的风暴。 绝世好剑上的龙血一滴一滴地落在沙滩上,砸出一个个猩红色的小坑,带着几分惨烈的意味。 步惊云心急如焚,握紧剑柄想要冲上去和神龙拼个死活,却又想起此战前师父俯在他耳边所言:无论发生何事,首要保重自己。 心念电转间步惊云没有立时再度出手,而那边厢帝释天已然与神龙战在一处。 事实上且不说剑晨怀空都已经筋疲力竭快要支撑不住了,就是没怎么受伤的聂风也无法加入到帝释天和神龙的战局之中,这实是当世最高水平的决战了。 众人或是瘫倒在地或是斜靠着石壁定定地看着那边的决战,不曾料到原以为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状况下的神龙竟是越战越勇,一时间飞沙走石,天地变色。 神龙也知道帝释天在所有人里功力最深,是对它威胁最大的存在——今日一战,若然不是帝释天死,便是神龙殒身。故此神龙将最后的力量都施展开来,作为上古异兽的神龙,纵使真要死在这等渺小卑鄙的人类手上,也不能让敌人好过! 这一刻众人眼中只见得巨浪滔天涌,狂风卷沙起,便是地裂山崩的形容也毫不为过。这便是,顶尖高手的手段,或可改天换日,呼风唤雨。纵是真神地仙又有几分更甚?也不怪乎帝释天自封神魔,傲然如斯。 这般交手约莫半个时辰有余,神龙已然是强弩之末了。而帝释天虽然也消耗不少,可他有千年功力作底,倒是依旧神采奕奕,丝毫无损。 就是一旁观战的数人也是心底沉重,这帝释天竟是如此这般远胜凡人高手,只消得神龙殒身,在场者恐怕没一个人能逃过帝释天下的杀手了。 凌傲天一直静静地躺在海底疗伤回气,虽然心下遗憾没能亲眼见到帝释天与神龙一战,然而光是直传入海底的轰隆之声都足以让凌傲天窥一斑而知全豹了。 此时交战已到了难分难解之时,神龙与帝释天几乎都到了贴身肉搏的状态了——只见帝释天一拳拳直轰击上去,龙鳞飞灰,血肉迸溅,神龙痛极狂吼,帝释天也杀红了眼。 终于神龙仰天哀吼一声,千万年纵横无敌却难逃身死当场的结局——神龙张口一吐,便将修炼千万载的龙之精元喷吐而出,悬于半空之中。 那闪烁着淡金色光芒,神秘而朦胧,璀璨而摄人心魄的龙元一出,即使隔着面具,也能看到帝释天的眼中射出的贪婪目光;在场的众人也是一时为之神迷,光是被这龙元的光芒拂身而过,便觉得暖意遍身,仿若连经脉内力都通畅了几分。 帝释天喜不自胜,汲汲营营,所求者不就是这颗龙元?如今近在眼前,帝释天毫不犹豫地飞身往前就要伸手抢夺。 龙元是神龙千万年修为的精华所在,乃当世奇珍,传言得之即可超凡成神,白日飞升。神龙一旦失去龙元,便也命不久矣——那么此时神龙已到了身死魂灭的边缘,又为何要将龙元吐出? 神龙不甘心,怎能甘心?从上古至今,千万年逍遥岁月,难道只为了成全贪婪人类夺去龙元的欲望吗?无知凡人,简直是痴心妄想! 神龙此时吐出龙元,自然是存了玉石俱焚的心思——我既命丧于此,又怎能让你们好过?只消得以神龙最后的精血做引,自爆龙元,以这绝顶奇珍所蕴含的能量,就是将整个龙神岛爆毁沉入茫茫大海也不过是顷刻之间。 只见在帝释天飞身向前抢夺龙元的同时,神龙张口出吐出一股泛着幽光的血剑就直往龙元射去!帝释天心下一惊,连忙也并指射出一股气劲前去阻挡神龙的精血之剑。 然而既是神龙的拼死一搏,又岂是随意便可挡下的?血剑被帝释天的气劲削弱些许,却依旧往龙元而去。帝释天心中如擂鼓一般,可所有的一切也不过是在眨眼之间发生,帝释天已然来不及阻挡自己前飞的惯性了——在龙元爆裂的那一刻,可谓首当其冲! 血剑射入龙元之中,瞬时就有肉眼可见的劲气波纹在半空中振荡开来,向四面八方传递而去。那一刻天地失声,万物失色,场中所有人都强运内力护体,却依旧被震得口吐鲜血,伤上加伤。 帝释天更是一下子被震飞开来,衣饰破损,连那暗金色的诡异面具也给完全震碎,显现出面具后的真容! 帝释天的这张脸全然与他霸气十足的名字不符,是如此的平凡,就像一个四十余岁的普通文士,宽额浓眉,方脸圆目,一缕刺目的鲜血从嘴角流下——此时他被气劲直接砸落在沙滩上,形成一个一人深的坑,一下子站都站不起来,显然是受了内伤。 帝释天双目愕然地望向神龙的方向,或许是十分不习惯去掉面具的情形,微微有些无措。那狼狈得毫无气势的人,平庸无华的脸,已完全扯开了名为帝释天的遮羞布,剩下的,唯有徐福而已。 在龙元爆开的那一刹那,神龙轰然倒地,传说中的异兽之首,也终于湮灭在了岁月的尘沙中。而那依旧大睁着却已全然失了神采的金色双眸里,又埋葬了多少上古传闻?多少坊间奇谈?多少英雄血泪?多少红颜枯骨? 不过,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什么?自然是龙元。多少血泪枯骨,也无法断绝凡人无尽的欲望。 球状的龙元爆碎开来,化作数个拳头大小的淡金色小球,以极快的速度朝八方十面飞射而出——纵使那一刻在场之人都在奋力运功抵抗龙元爆裂的冲击力,却也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龙元的去向,心头火热。 帝释天怒不可遏地看着众人纷纷追逐着龙元而去,简直要气得发狂——他心下恍然,一旦龙元到手,还有什么可以威胁他们的?血脉传人?授业恩师?红颜知己?笑话,全是笑话!又怎么,怎么比得过龙元? 当年他帝释天尚且可以为了凤血置全族于不顾,此时龙元出世,以帝释天之心度之,谁会愿意拿来交换人质?无异于天大的笑话空谈。 沙滩上的人四散追逐龙元而去,然而除了帝释天和昏迷不醒的骆仙以外,却还有两个人留在当场。 一个是步惊云,另一个是断浪。 断浪运气绝佳,竟有一颗龙元直向着他飞过来,他当即就伸手接住了,警惕地立在当场。 其余人等各有目标,自然也没有来抢夺,而是纷纷离开。步惊云却是两手空空淡漠地看了断浪一眼,便转身向海边奔去。 步惊云自然不是想要去打捞掉进海里的龙元,凌傲天刚刚摔进海里生死不知,什么龙元奇珍,又哪里比得上自家师父重要? 断浪却是捧着龙元,转身走到已然站起身来面沉如水的帝释天身前单膝跪下,语气崇敬地说道:“断浪特将龙元献给尊上,还望尊上不弃。” 138、龙元 惊瑞之日七英屠龙后,传说中的天地奇珍龙元碎裂数份四散天下,一时间江湖上传言纷纷,白日做梦希望天上掉龙元的少年们不计其数,暗地里打龙元主意的人也如过江之鲫一般多。 然而人们所关注的只是传言中的令人热血沸腾的传奇故事和慑人心魄的无上至宝,所谓七英屠龙的七英也被当做了声名符号或是觊觎的目标,屠龙一事从此成为当代江湖最轰动的大事件之一,却很少有人能知道当日屠龙的真实情况。那些山崩地裂血流成河,也不过是路人的谈资罢了。 屠龙的发起者帝释天,最终得到了两颗龙元。 其一是如今的天门新秀,被册封为神将的断浪进献给帝释天的;而其二则来自于怀空。 那一日怀空拼尽全力终于追到了一颗龙元,而后与一直藏身在暗处的怀灭会合后,决定以龙元换回白伶和骆仙。 然而怀空因屠龙一事伤势不轻,故而怀灭表示他可以代替怀空前去天门以龙元换人。 怀空当时未及多想,就同意了这件随后便令他悔痛万分的事。 骆仙听闻怀空愿意拿龙元来交换于她,心下百感交集。想来任何一个女人听闻有一个男人愿意用龙元来交换她,恐怕都难以无动于衷的——纵然骆仙是神母,也始终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动了心的女人。 骆仙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心,她是真的陷入了情网之中,爱上了一个凡俗男子。于是骆仙首先选择做的事,是杀了白伶。 骆仙或许是真的爱上了怀空,可惜身为天门神母,骆仙从来也不懂,爱一个人应该怎样做。 怀空交出龙元是为了交换白伶和骆仙,而骆仙又怎么能忍受白伶插足在她和怀空之间?甚至于要和白伶共享等同于龙元的价值,骆仙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于是当怀灭提出交换,帝释天欣然应允的时候,白伶已经死了。 怀灭是第一次见到骆仙,可怀灭不是怀空,他一下子就拆穿了骆仙一人分饰两角的把戏,揭开了骆仙就是神母的真相,并质问骆仙关于白伶的死因。 骆仙有些手足无措,怀灭毕竟是怀空的亲大哥,骆仙不知道该怎么处置。然而,帝释天却不知道这些小儿女的麻烦事,在得到龙元之后就直接取了怀灭的性命。 帝释天此时龙元在手,本就不想再多做拖延。既然怀灭和白伶都已经死了,帝释天就令骆仙去把怀空也杀了,永绝后患。 在帝释天看来,直接把龙元送上门的怀空真是到家了。信誉这种东西,帝释天从来不曾拥有,更不需要拥有。 骆仙自然是下不了手的,她甚至生出了和怀空远遁的想法。于是为了自己能安然逃脱,骆仙不惜潜入秘境释放了被帝释天囚禁的无名,还让无名带着那个“天下会小主人”一同离开了。 孰料帝释天怒则怒矣,却已经不大在意无名和那个孩子的逃脱了。一则帝释天已经得到消息,剑晨并没有得到龙元;二则帝释天认为天下会即使得到了龙元,也不可能用来交换这个孩子了。 一开始帝释天就没打算用人质换龙元,因为他觉得这二者的价值实在是相去甚远。再者说,如今帝释天已经得到了两颗龙元,迫切的心理也得到缓解了。因而帝释天没有去追击无名,而是追到了骆仙和怀空。 真正令帝释天生气的是骆仙的背叛,作为天门的神母,和他这个“神”最接近的人,这个从小培养起来,本应是最为忠心的人,竟然因为可笑的爱情背叛了他,简直是既可笑又可恨。 当一切的真相都摆在怀空眼前时,怀空的心彻底破碎了。怀空终于知道了骆仙的身份,还知道了白伶的被掳和身死,以及怀灭的死,种种都与骆仙有关。 然而怀空却无法去恨骆仙,这个为他而死的女人。 骆仙趁着帝释天伤势未愈并凭着自己对帝释天的了解,使怀空暂时逃脱了一死,然而骆仙自己却伤重死在了怀空眼前。随着那双带着迷茫、惨淡,却还夹杂着情意和不舍的眼眸缓缓地闭上,骆仙终于结束了作为神母的一生。 骆仙的这一生或许曾经随心所欲,逍遥随性,最终却也不过以一个不可自控和有缘无分的爱情作为终结,化作荒野上一个朴素的坟茔。 怀空活了下来,却已完全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 另一边厢,话说当日龙神岛上,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过后,好不容易回复了一口气从海底爬出来的狼狈不已的凌傲天一眼就看到了满怀怒气和担忧的步惊云。 当然,来不及多叙,凌傲天直接就被步惊云拽着跑路了——当然要赶紧跑路,帝释天是受伤了没错,可凌傲天更是伤得不轻。要是等帝释天稍稍缓过劲来,凌傲天和步惊云加起来也只有被帝释天收拾的份。 “云儿是不是生师父的气了?”凌傲天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步惊云的肩臂上,颇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衬着凌傲天此时浑身破破烂烂,面色苍白外加有气无力的情况,怎么看都有种可怜兮兮的感觉,想来步惊云就是真生气了也没法计较了。 上岸后步惊云一直沉默不语,只埋头赶路。当然步惊云也顾及自家师父的伤势,虽说面沉如水浑身笼罩着低气压,也不去扶一把受了重伤的某人,但是走得也实在是慢,全然默认了某人类似于树濑熊的行为。 步惊云万分不愿意看到师父为了救他而受伤,即使凌傲天解释说无论怎样他都必须要受伤,这个理由很显然地转移了步惊云的怒气,但步惊云还是觉得,他必须要更强,强到能和自家师父比肩才行。 此时步惊云终于开口,十分不虞地说道:“你为了龙元就把自己也算计了进去?”虽说语气中带着些许责怪,但隐隐地还是担忧多一些。 凌傲天此人不单是黑心肠,还是绝对的厚脸皮,放低姿态装可怜认错也就罢了,还把话说得滴水不漏,就是真错了也是情有可原。只听凌傲天语气虚弱地说道:“我也知不该以身犯险,你定是觉得我为了龙元不要命了。可当时若我不出事,帝释天就必然不会出手,那最终我们肯定都会死在龙爪下了。” “若非为了龙元,此事一开始我们便可全然不参与其中。”步惊云伸手托着“摇摇欲坠”的凌傲天,算是接受了他的“苦衷”,却还是觉得,什么天材地宝也比不上自家师父的安全来得重要。何况当时眼看着凌傲天被抽飞掉进海里,那一刹那的痛苦和恐惧简直无法形容,步惊云觉得这样的事要是多来几次,他都要被吓得折寿了,就是龙元也补不回来。 “唉,”凌傲天微叹了口气,略带着些许无奈地说道:“若是我们真的全然不参与屠龙,让帝释天直接拿到龙元功力大增,我们更是死路一条了。如今至少双方皆有龙元,怎么都可以拼上一拼。” 在屠龙之前凌傲天就曾大义凛然地对聂风说过,要是让心怀恶念的人得到龙元这等奇珍,则必然会为祸天下,使生灵涂炭,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把龙元掌握在天下会的手中才行。故而当时龙元破碎后,聂风谨记师父的教导,即使担心师父的安全,但想到还有云师兄在,便也追龙元去了。 凌傲天待在海底,看到至少有三颗龙元掉进了海中,可惜他当时力有不及,只拦截了离他最近的一颗,勉强记下了另外两颗去往的方向,便上浮出海了。 步惊云也明白他们和帝释天必是不死不休的结局,心里的火气也渐渐散了。此时想着暗卫怎么还没有来接应,正准备抱起自家师父快速赶往最近的城镇,便见得一群人飞身而至拦在了眼前。 ——“步惊云!今日我必将你碎尸万段,以报杀父之仇和灭族之恨!”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雄霸帮主,你可有想过你的结局会是死在这么个穷乡僻壤,曝尸荒野?” 要说凌傲天和步惊云两人此时的形象真是怎么看都有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也不怪得这群人中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夹杂着深仇大恨却又有几分自信即将得偿所愿的表情。 步惊云面寒如冰地看着这群目露凶光的乌合之众,却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凌傲天侧靠在步惊云肩上,嘴角微微弯起了一个弧度。 139、疏漏 其实凌傲天在赴帝释天的屠龙之约前,便已安排了暗部在遥对龙神岛的海岸边设下了密密麻麻的暗哨,以图后策。 凌傲天应帝释天之邀参与屠龙,是肯定不可能带暗卫的。然而事实上为了防止意外发生,譬如神龙暴走或是要和帝释天展开决战等情况,凌傲天几乎调动了所有装备精良的暗卫精英,以及暗中训练多年的弓箭手部队,大部分乘船在海中随时提供助力,小部分在岸上策应。 倘若凌傲天在龙神岛上真的遇到危险,只要不是被秒杀,无论敌人是神龙还是帝释天,都有机会面对万箭齐发暗器围攻甚至于人肉炸弹的招待。若真是到了那样的境地,凌傲天也不期待真能用几千人的命把神龙和帝释天折在此处,只要能拖延时间保证他和步惊云能够安全走脱就好,别的人也顾不上了。 当然,凡事最终都往近乎于最好的情况发展,当然这其实也是概率最大的发展方向。唯一不可控的是,龙元裂成了许多份——而这个“许多”到底是多少份,凌傲天却刚好没有看到。 暗部除了要保证凌傲天的安全外,最大的目标便是龙元。 无论龙元分成了多少份,凌傲天其实是一份也不想错过。 在离龙神岛有一定距离的海面上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自然全部隶属于天下会。船上专门装备了混杂了北极冰蚕丝编织成的极具韧性的大网,专门用于打捞掉进海里的龙元。 而岸边的暗哨们负责飞上岸的龙元,无主的就抢过来,有主的能抢也抢了,不能抢的也要弄清楚去向以图后策。至少凌傲天绝对不希望因为龙元的缘故,会有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傻小子一跃而成为江湖传奇人物,从此踏上主角的命途。就算真有运气极佳的草根捡到龙元,未来的大英雄也会被暗部灭杀在摇篮里的。 当然,由于龙元破碎时的震荡力实在太大,龙元飞行的速度也确实是极快,真有漏网之鱼也难说。不过以天下会此时对神州的控制力,必然能把情况控制在最好的范围内。更何况龙元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随便吃的,普通人吃进去后爆掉的可能性接近于无穷大,所以等人爆掉了再把龙元捡回来也不是不行。 凌傲天这人完全具备奸商的各种素质,一次投入要预估到多种收入,是坚决不肯亏本的。 这次凌傲天自己送上去给神龙抽打了两下,不单只是为了激帝释天和神龙互磕,为抢夺龙元和灭杀帝释天做准备;更是选择了十分恰当的时机,舍身救人,表现出了重情义的一面,给可能是未来的龙元拥有者们留下良好印象——这样纵使有计划外的龙元主人出现,也依旧能交好掌控。 当然,凌傲天是绝对不愿意看到步惊云被龙尾抽上两下子的,且不说步惊云实力在他之下,必定会受伤更重;而且这伤势毫无意义,绝对是亏本生意;更重要的是,从情感这一方面来讲,凌傲天是绝对会心痛的,相比而言,心痛还不如肉痛了。 计划实施情况良好,但既然都受伤了,怎么也要收点儿利息才好吧。 凌傲天上岸后没有让暗卫前来接应,反倒是满江湖上放出他身受重伤手中还有龙元的消息,而且身边只有一个同样有伤在身的步惊云,暂时还没有和天下会的弟子接上头。 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然而此时蛋壳都剥掉了,龙元的觊觎者又简直不知凡几,结果怎样,还用问吗? 外人不会知道暗卫的存在,也不知道步惊云那点儿轻伤简直可以忽略不计,更不会知道凌傲天的实力完全可以发挥出一大半,他们只知道,只要能先于天下会的弟子们找到落难的帮主,并打败一个只剩下半条命的步惊云,就可以一步登天,同时得到龙元和绝世好剑了。 凌傲天这招纯属激化江湖矛盾,以便于进一步的清理工作并巩固势力;更可以和步惊云两人来体验一场共患难,顺带着甜甜蜜蜜一番,增加情趣。 殊不知这次的随手之举倒是给凌傲天带来了一些额外收获。 面对那一群大放厥辞的乌合之众,步惊云只冷哼一声,拔剑出鞘,挥手间便扫平了一大片。 顿时场中鸦雀无声,刚刚还面露贪婪之色目光阴狠之辈如今都好似被噎住了一样,呆愣愣地看着一地残破的尸体,恐惧就那样逸散开来。 就在这气氛凝固的时刻,居然有“啪、啪、啪”的掌声从人群后方传来,满含着挑衅的意味,人群往两边散开,恰到好处地让出了一条路。 身着白绸纱裙,长发素颜,面带煞气的年轻女子就这样一步步走上前来,站在人群的前方。她身后跟着左右两人,一个老人和一个青年,皆是眉目凛冽,带着浓浓的恨意。 凌傲天微微眯了眯眼,心下若有所思,看来这次倒是钓到了漏网之鱼了。 随着这女子的出现,四周林中都被人围住了,虽然暂时隐藏不出,却也逃不过凌傲天和步惊云的感应。 凌傲天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女子,但他已然有了猜测,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淡笑着招呼道:“独孤小姐,别来无恙乎?” 那女子,也就是独孤梦,语气冰寒地说道:“雄霸帮主,今日便来算一算天下会与我独孤家的这笔血账!”说着又凝目看向步惊云,语调低沉地说道:“步惊云,今日必要以你之血来祭奠我无双城万千亡灵。” 步惊云根本不答话,只蓦然挥剑,剑若流星,几乎让人目不可及,全然无法捕捉到痕迹的瞬间,那站在两旁观望的乌合之众就全数倒在了血泊之中,哀嚎着咽了气。 独孤梦瞬时大怒,步惊云这般行径分明是全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她猛地一挥手,之前隐藏在四周的人都现出身形来,将凌傲天二人包围在中央。 事实上独孤梦这群人实力还算不错,她和身后的老人和青年都是绝世高手,而包围他们的人也都实力齐整,清一色的一流巅峰,所站立的位置还隐隐形成了一个杀阵,倒真算得上是训练有素。 凌傲天如今的外表看起来是一副重伤狼狈的样子,但他半点紧张的情绪也没有,反倒是欣喜不已。 其实凌傲天也没有料到,这次竟然能把独孤家的余孽一股脑地引出来,实在是意外之喜。 这一群人,大概就是独孤家最后的力量了。传承数百年的独孤家自然会有暗中的人马,之前虽说是灭了独孤全族,但略有疏漏在所难免。此时能有这样送上门来的将独孤家彻底抹去一网打尽的机会,凌傲天实在是暗叹一声运气。 独孤梦身边的老者打出一个手势,周围的一众人等便循着阵势杀了上来。步惊云的表情没有半分波动,游刃有余地迎了上去,几十个人还不够他杀上片刻的。 那老者指挥手下围攻步惊云后,便自行向凌傲天袭来,想来他也知道那些人拦不了多长时间,此时自然要先对“重伤”的凌傲天出手。 凌傲天还未动手,那老者便被一道气劲阻隔开来,根本无法靠近凌傲天的身边。 那老者愕然望去,却见是步惊云一边对敌一边阻挡于他,依旧是很轻松的样子。 那老者骇然,又尝试数次也是一一被挡下,见得凌傲天衣着狼狈,面色苍白,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仿若看猴戏一般,心下且惊且怒,攻势越发狠厉,然依旧是毫无进展。 那个青年的眼中恨意滔天,拔剑就往步惊云那里杀去。步惊云招式不停,先将最后的几个围攻之人解决掉,才顺势一剑将那青年挑飞开来,眉目间微微一动——却是这青年的剑招颇有几分熟悉。 那青年还要不依不饶,这时独孤梦忽而大喊一声:“韩安!”语气中带着几分莫测的担忧和情意,话出口的同时,独孤梦便也立时对步惊云出手。 那青年一怔,不再出手,只站立原地,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转过身来目光复杂地看向凌傲天,两人就这般遥遥相对。 此时独孤梦和那老者联手对付步惊云,步惊云心下不耐,剑势连连,以求速战速决——不经意之间往自家师父那边扫视一眼,却忽而心下一沉——那情形,十分诡异。 看上去凌傲天与那青年遥遥相望,两人都没有动手的迹象,却不知怎的,周围有种肃杀之气隐隐环绕,令人微微心寒。 事实上此时凌傲天正在心里大呼不妙。 凌傲天原本全然没把这些独孤家的余孽放在心上,故而只当看戏一般,任由步惊云护着他,自己懒得出手。 那老者应该是独孤家剩余的最后一个长老独孤迅,那青年是谁凌傲天没有印象,却也没兴趣猜测——总之都会是步惊云的剑下亡魂,管他是谁。 结果独孤梦一声“韩安”喊出来后,凌傲天与那青年对视的瞬间,便是心下大震,险些吐出一口逆血来。 在二人对视的瞬间,凌傲天就被那韩安的杀机锁定,立时中了招——这一招,赫然是,剑二十三。 凌傲天不禁在心底暗暗苦笑——想不到这世间竟然还有人会使剑二十三,真是,太大意了。 此时凌傲天眼前一片漆黑,正在全力相抗韩安的元神之剑,两人的元神互相消耗,实是危险万分,要是不能立时击溃韩安的肉身,两人便是一个同归于尽的结局! 幸而步惊云在察觉不对的同时,绝世好剑脱手飞出,直接刺穿韩安的肉身,血肉四散;与此同时排云掌左右连击,那老者当场身亡,独孤梦亦是重伤萎顿在地动弹不得。 在韩安肉身被击溃,元神消散的一瞬间,凌傲天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太阳穴突突直跳,气血翻滚不休。元神被冲击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凌傲天感觉自己被一双熟悉的手抱了起来,勉强睁开眼,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眼前的漆黑慢慢散去,便对上了那一双满含担忧的眼眸。 步惊云的心跳得极快,确是紧张万分,此时看到师父缓过劲来,才微微松了口气。 独孤梦重伤在地,先是悲痛了看了韩安破碎的尸身一眼,而后就一直盯着凌傲天。此时看他缓和下来,并无性命之忧,独孤梦的眼里流露出无比的失望之情,喃喃地说道:“可惜,可惜……只差一点点……” 凌傲天微微喘息着,却有些感慨地说道:“确实……想不到竟是剑圣传人……好险……” 步惊云微微皱眉,冷然说道:“剑圣?” “……韩安?”凌傲天没有解释,却是对着独孤梦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独孤梦双目赤红,其状若疯地嘶喊道:“雄霸!步惊云!你二人罪孽滔天,为何偏偏不死!韩家灭门只剩下韩安一人,历经考验才被我大伯父看中收为传人——还没多久我大伯父也死于你等之手!此仇不共戴天!”独孤梦已然心智不清,此时一番言语下来,却是夹杂颠倒,缺乏逻辑。 “……”凌傲天理了理思路,却是还有几分头疼,微微蹙眉,淡漠地说道:“杀。” 剑光一闪,独孤梦便已身首分离。 凌傲天撇了撇嘴,刚想说些什么,不经意间抬眼看到步惊云的神色,不禁眉心一跳,微微有些无奈地说道:“云儿……你是不是又生气了?” 140、罪劫 凌傲天这次难得吃了一次亏,说起来还真是挺危险的。 剑圣已然死去七八年,凌傲天早把剑二十三给抛到了脑后,却没想到只是一个不小心就险些栽了。 凌傲天有些郁闷又有些后怕,这位运筹帷幄算计死人不偿命,敢于和上古异兽神龙以及千年神魔帝释天周旋并安然脱身的帮主大人,这次居然只差一点点,就要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同归于尽在这个荒郊野外了,真是,令人无语。 凌傲天觉得这简直就是老天爷开的一个巨大的玩笑,差点把他的命都给玩进去了。 根据独孤梦临死前透露出来的信息,凌傲天慢慢理清了思路,也从遥远的记忆里把这个韩家给挖掘了出来——无非是,一个投靠无双城独孤家的小家族,当年凌傲天曾派出步惊云去灭了门,却是还留下了一个后患。 这一次独孤家所有的余孽都集合在了一起,可谓是群策群力,以复仇为第一要务。 结局虽然不出意料,但过程着实是给凌傲天敲响了警钟。 有时候,一个小小的疏漏都是致命的。 凌傲天在内心反省自己,以后也依旧要随时留心才行,可别越发得意就忘了本。这次本来只是想玩玩,谁知道会碰上剑二十三——事实上附近数里之内至少有几百暗卫分散在各处,要是凌傲天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那可真是盖世奇冤。 更冤的是,凌傲天本来就受了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的伤,此时又被剑二十三阴了一把,元神受损,微有些晕眩欲呕的症状,实在是有些难受。偏偏才把步惊云给安抚好,这时又生气了,凌傲天简直哭笑不得,心里蓦然闪过八个大字: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云儿……至少也要让师父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凌傲天觉得,这孩子一生气就化作冰山的习惯实在是很不好,这让被面无表情的步惊云抱着赶往与暗卫会合的凌傲天压力很大。 事实上两人现在的姿势暧昧得很,不过凌傲天并不介意被自家徒弟这样抱着,反正他俩的关系所有的暗卫都清楚得很;而且凌傲天也确实因为伤势的缘故微微有些不舒服,被抱着走既省力还可以顺带吃豆腐,怎么想都不亏。 然而面对一脸冰霜眼含怒气的步惊云,原本想吃豆腐的某人很显然吃不下去了。这种程度的冻豆腐,真不是凡人可以消受的。 所以凌傲天只好再度开口意图缓和气氛,反正几乎每次都是凌傲天先开口,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事实上以凌傲天的厚脸皮,在任何情况下应该都不会不好意思的。 不过很显然,所谓火上浇油就是指的现在这种情况,凌傲天的话一出口,步惊云的脸更黑了——合着你这人半点儿自觉都没有,连我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 步惊云抿唇沉吟半晌,才开口说道:“你故意引他们来的?” 凌傲天微微苦笑着说道:“我只是让暗卫放出消息,想把敌人都引过来解决掉,至于会是独孤家的人,其实我也没料到。”确实是没有料到竟然能引来有威胁的存在,不过总算顺利解决,想来计策还算是成功的。 步惊云又不说话了,凌傲天细细地观察他的神色,却发现那怒气半分也没减少,心下也有些纳闷,又觉得有些头疼——刚才凌傲天的元神受到冲击,此时思绪的缜密程度大大降低,大脑的灵活度也同比下降不少,此时暂时想不出什么原因,便直接开口问道:“云儿……不过是一场意外,究竟因何事不虞?” “……”步惊云停下脚步,神色复杂地看了凌傲天一会儿,终于缓缓开口说道:“当年,剑圣并非死于我之剑下。”是肯定,而非疑问。 凌傲天眉心一跳,心里大觉不妙。想不到步惊云竟是如此敏锐,只凭着些微线索便将当年之事想透,猜到了剑二十三的元神奥义和剑圣的真正死因。 这时凌傲天真是有了几分苦恼,当年步惊云和剑圣是一对一的正式决战,无论如何都不应有他人插手的,否则便是对交战双方的蔑视。然而对于凌傲天来说,达到目的才是他的唯一准则,且不说当时两人还未定情,就算是已经定情,凌傲天也必然会出手解决剑圣的,毕竟剑二十三一出,要是凌傲天不出手解决剑圣肉身,剑圣和步惊云便是一个同归于尽的结局,所以凌傲天是断然不会在乎什么江湖规矩,非出手不可的。 凌傲天的手段纷繁,大部分都是见不得光的,其实步惊云也不是不知道。可是这手段要是被使在自己身上,无论如何都是不舒服的,步惊云心下郁闷也可想而知。 步惊云与剑圣的一战正是他名扬天下的开始,此时乍然得知真相,生气是必然的。凌傲天觉得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剑圣早就死得连灰都不剩了,要是因为这件事让他和步惊云生了隔阂,那可就真是亏大发了。 凌傲天心念电转间,连忙语气焦急地说道:“云儿……你听我解释……”话才刚刚说到一半,凌傲天忽而闷哼一声,便有刺目的鲜红从唇边溢出,头一歪就那样昏死了过去。 步惊云心下一震,哪里还顾得了许多,什么怒气都被抛到了脑后,抱着自家师父身影一闪便往既定的会合之处飞奔而去。 不多时凌傲天便躺在了铺了厚厚的皮毛毯子的车厢里,头枕在步惊云的腿上,沉沉地睡了过去。马车平稳地往天山之巅驶去,夕阳拉出一道长长的影,落在漫漫旷野之上。 步惊云看着师父苍白的带着疲倦的脸色,微叹口气,握着师父的手,便也靠着车壁合目养神去了。 此时凌傲天气息微弱而平稳,完全是昏迷不醒的样子,却其实是清醒得不得了。感应着步惊云慢慢平缓的气息,凌傲天心下苦笑不已,居然连苦肉计这种不入流的手段都用了出来,真是无奈之极。其实以凌傲天的口才,黑的也能给他说成白的,要让步惊云觉得当初是他的一片良苦用心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可偏偏凌傲天被剑二十三弄得头昏脑胀,大脑全成了一片浆糊,他也发现之前和步惊云说的话多有不妥,要是在这个时候解释这种重要的是非问题,难免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糕,所以还是暂且装作伤重拖延一阵子,等休息好了大脑灵便了再慢慢解释好了。 反正今后日子长着呢,还怕不能把炸毛的小猫给捋顺了?凌傲天心下坦然自若地想着,又陡然发觉原来苦肉计的效果还真是不错,值得好好研究一番。 ------------------------------------------------------------------------------- 这边厢凌傲天就这样和自家云儿不管不顾地回天山去了,那边厢断浪却是一个人待在帝释天的老巢,日子过得胆颤心惊的。 自从骆仙一事后,帝释天的心情极度糟糕,天门里被他随手杀死的弟子数量每日递增;原本冰宫里就寂静清冷,此时更是生机越发地少了,隐隐有种死寂的氛围笼罩不散。 相比于连口大气都不敢出天门弟子,断浪算是胆大的了。在断浪的殷勤讨好之下,帝释天对断浪的信任又多了那么几丁点儿。 其实帝释天之所以心情不虞,不单只是为了骆仙的背叛,更多的,是因为龙元。 龙元既已到手,帝释天自然是想要立刻收归己用的。然而经过帝释天的研究,竟然发现这龙元与他功力中的凤血相冲突,无法并存。 帝释天苦思良久,终于决定要把带有凤血的功力暂时散掉,再以龙元助长功力。然而千年的功力也不是那么好散的,帝释天还在思考应该怎么做,居然就被人杀上了门来。 此事实在是大出帝释天的意料之外。 因为胆敢孤身杀上天门的人,居然是怀空。 怀空的面色苍白如纸,手握泛着幽幽紫光的天罪一路杀进天门,残尸血水与透亮的坚冰交织成一幅惨烈而决绝的画面。 骆仙死后,怀空回到了铁心岛。昔日还算得上繁华的岛上,此时只剩下一片萧索。怀空在昔日的铁门旧址,今时的断壁残垣上稍作缅怀,便下定决心取出了已然被埋葬的天劫。 当初铁狂屠在天劫内被炼铁手化作焦肉,怀空便和怀灭一起将天劫与尸体分开,并将这绝世宝甲埋在了铁门旧址之下,聊作祭奠。 怀空从来没想过,不过短短的一段时间,他的生活已然天翻地覆;更没想到,会是他自己,再亲手将天劫取出。 天罪天劫,终为一体。 当初铁狂屠想让天劫天罪合一,是以天劫为主天罪为辅,如此一来可以合成攻守兼备的宝甲;然而怀空此时,却是以天罪为主天劫为辅,铸成了一往无前不死不归的绝代凶兽。 既已生无可恋,何妨拼死一击。 在通往冰宫主殿的最后一道门前,断浪再次看到了怀空。此时的怀空令断浪心下一凛,连额上也不由得冒出了几滴冷汗——这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如旭日一般耀眼而又温和的怀空?他已全然不是当初那个和聂风聊得兴起,令断浪暗地里讨厌的俊朗不凡风度翩翩的少侠了。 此时的怀空面色青白似鬼,双眼却微微泛红,杀意暴涨,手中剑上的凶气更是令人心惊胆寒。 断浪不过在一眨眼间就有了决定,当即执火麟剑杀了上去,双剑才相交,断浪就闷哼一声倒飞出去老远,倒在冰宫的角落里不动了。很显然,断浪的演技与他师父一脉相承,绝对精湛。断浪才不想和明显已经不对劲的怀空交手,这种时候扮作路人甲倒在一边才是正理。 已然杀红了眼的怀空当然不会去理会断浪,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冲进冰宫主殿,怀空死寂一片的双眼中忽而暴起精光,直盯着高台上坐着的那个人——帝释天。 “好不容易逃得性命,竟然还敢跑来送死?”帝释天慢悠悠地说道,语气无比嘲讽。 可是怀空没有回答,他根本不需要也不想答话——他只是执剑,就那样使出了唯一的一招,也是最后的一招——绝命一击。 怀空全身的精血真元都燃烧了起来,他以极高的天资和无可释怀的滔天恨意创出了这一招,把熔钢化金的炼铁手施展在自己身上,以燃烧生命为代价挥出这一剑——只此一剑,便成绝响。 帝释天原以为怀空至少会说上几句话,没想到居然是瞬间就出了手,还是这样决绝的一招。 紫光与金光蓦然相撞,仿若无悔的流星撞进烈日的金辉中。 纵是飞蛾扑火又何妨?愿以吾躯,换尔一痛。 等帝释天从愕然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怀空已然化作了一片血雾,那一往无前的凶兽天罪也断裂成了几截,永久地失去了光辉。 而帝释天的身上赫然有着四个血洞,汩汩的鲜血就那样洒在凤纹锦袍上,描绘出一只只血色的凤凰。 纵使是蝼蚁,亦无惧天威。天既灭我,我便破天。 “……”帝释天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再说话。 拂袖转身而去,只留下一小滩艳目的鲜红。 凤血千年,终有尽时。 141、帝殇 帝释天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蝼蚁伤到。 原来,蝼蚁也是有底线的。 即使你是神,凡人也不是你想怎么玩就能怎么玩的。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人被逼到绝路,又会怎样呢? 帝释天在刹那间就有些恍惚地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活了太久太久,久到失去了所有约束,久到忘却了所有原则……大概是,真的太久了。 不过一眨眼间,帝释天就摇摇头把那些莫名的思绪甩到了天边。 活了千年算得了什么?此时得了龙元,未来尚且还有千载万载,无穷岁月——帝释天昂首挺胸地走向存放龙元的密室——我为神魔,必与天地同寿。 金光缓缓地在伤口上蔓延开来,不过片刻时间,帝释天的伤势便在圣心诀的作用下痊愈了。 “哼,无知蝼蚁的拼死一搏,对本尊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罢了。”帝释天暗暗想到,很快就把之前的一点点震撼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先前帝释天已然想到使用龙元的方法了,大约百余年前帝释天曾得到了一种功法,名为五雷化极手。以此功法与人对敌时可化去他人功力,确实是难得的奇招妙法。然而练五雷化极手有一个无可弥补的缺陷,那便是在功成的时候会被化去自身功力,而后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其实五雷化极手的这个缺陷对一般人来讲算不得什么,毕竟有时候高手之间过过招也会耗尽功力,再慢慢回气就好了。然而对于有一千余年功力的帝释天来说,这个缺陷就十分严重了,毕竟要回复一千年的功力所需的时间是回复几十年功力所需的时间所不能比的,因此帝释天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去练五雷化极手。 然而这次正是天大的机缘。帝释天正好趁此机会练五雷化极手化去功力,然后只要使用龙元便能迅速恢复功力,非但没有坏处,反而能功力大增。 帝释天来到十分隐蔽的练功密室,拿出两颗龙元欣赏了一番,就盘膝闭目,开始练五雷化极手了。 此时的天门冰宫里几乎已没了什么活人,断浪慢吞吞地爬起来拍拍衣服,左右看了看,就坦然地走进了冰宫的正殿。 这是……碎裂的天罪……还有,血迹。 定定地站了一会儿,断浪的眼中瞬时一亮——那血迹里有凤血的味道!断浪服用过凤血清心丹,对于凤血那种独特的馨香味印象深刻——原来这不是怀空的血,而是帝释天的血。 断浪也不禁对怀空生出了几分敬佩之意,不过此时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便是,查清楚帝释天的密室所在。 狡兔三窟,像帝释天这种老妖怪,更是不知道有多少窟。想要对付帝释天,至少得先找到他在哪里。 断浪走近那滩血迹,从怀里掏出一颗晶莹透亮的珠子,仿若琥珀一般的珠子里还有一只微微振翅的小虫。断浪轻轻捏破珠子,把小虫放在那血迹上,不多时,小虫就晃悠悠地飞了起来,直往一个方向而去。 断浪跟在小虫之后前行,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终于给他找到了机会。 其实断浪真的只是想弄清楚帝释天的密室所在,然后通知师父里应外合的——此时的断浪绝对不会想到,等待他的将是怎样一种情况。 就在密道的尽头,断浪懵了,向来心智老成,心机深沉的他,这时居然完全愣住了。 透过冰门的缝隙看去,帝释天周身都被笼罩在金光里,可那金光却是越来越薄弱了,还有一种仿佛被腐蚀掉的“嗤嗤”声不断传来。 帝释天这是……在化掉自己的功力! 要说断浪也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是绝对不会随意莽撞地动手的。然而此时断浪想起师父和他说过,龙元很可能会和帝释天身上的凤血冲突,到那时帝释天必须先散功才行。 而此时,帝释天竟然连一门之隔的断浪都没有察觉出来,如若不是陷阱,那便是真真正正地散功了。 断浪的心狠狠地颤动了一下——这个机会……简直千载难逢! 帝释天有多强,断浪怎么会不清楚?屠龙的时候断浪便已经确定,帝释天的功力深不可测,要是真的拼起命来,他们天下会的一群人一起上恐怕都难以留下帝释天的性命。 断浪的脑海中有各种思绪连连闪过,却在下一刻都纷纷消散了。他什么都不再去想,只握紧双拳,直直盯着帝释天,看着那金光越发黯淡,最终归于无物——然后断浪就那样推开门,走了进去。 “你……”帝释天蓦然瞪大双眼,掩盖不住诧异地说道:“断浪!你怎么来了?” 断浪面无表情地看着帝释天,听不出语气地说道:“尊上似乎受了伤?属下心中甚为担忧。” 帝释天微微顿了顿,语调莫测高深地说道:“笑话!本尊怎会被蝼蚁所伤?不过你有这份心意很好,你先出去守着,待本尊出关后必有奖赏。” 断浪又细细地打量了帝释天几眼,忽而就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道:“尊上……你说你会不会被你眼中的蝼蚁所杀?” 帝释天心下一惊,却仍旧强作淡然,并用微带着怒意的语气说道:“断浪!你太放肆了!给本尊滚出去!” 断浪微微摇头,脸上还带着笑意,但眼中已是冰冷一片,只见他微微翘起嘴角,轻轻地说道:“尊上,请让属下,送您一程。” 霎时间有炽热的红光闪过,火麟剑一出一收间,一颗头颅径直飞起,紧随其后的,是喷涌而出的血,染红了半面冰墙。 “咚”的一声,无头的尸身轰然倒下,千年的神话终于在这一刻破碎,寿与天齐,转头成空。 始皇宠臣,人间神魔;千年凤血,一朝屠龙。此时此刻,也不过是冰面上的一滩鲜血,了无生机的几块死肉罢了。 断浪呆立了片刻,才慢慢走上前去,将那头颅上的面具掀开,看着那张平淡至极的脸,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又过了半晌,断浪才缓缓地扫视这密室的四周,倏尔眼睛一亮,拿起了那个天金玉制的盒子,打开来,正是两颗熠熠生辉的龙元。 断浪倒吸了一口气,微微仰头半晌。才平复了急促的呼吸,也将想要立时服下龙元的欲望压了下去,合上盖子,把那盒子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 正待出门,断浪忽而脚步一停,骤然转过身来拔出火麟剑就把帝释天的无头尸身砍作了十几二十块,然后随手撕下衣摆,把帝释天的头颅一包,转身大步出去了。 再下一刻,有朗朗的笑声回荡在寂然的巨大冰宫之中,久久不散。 ------------------------------------------------------------------------------- 殷成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了天下第一楼的二楼,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直到看到倚在步惊云怀里的帮主大人,才把表情全部收起来,低下头去目不斜视地用汇报工作的口吻说道:“启禀帮主,事已竟全功。” “哦?”凌傲天微微侧了侧身,淡淡地说道:“龙元全都到手了?” 殷成顿了顿,方才说道:“没有,不过属下收到浪少爷的消息……” “咦?”凌傲天立时撑坐起来,神采奕奕地问道:“是帝释天死了?” “……”殷成忽而觉得自己心里的那点儿小火苗就这样被扑灭了,只面无表情语气生硬地说道:“帮主英明神武,料事如神。” 这时连步惊云都有些惊讶,忍不住说道:“是断浪……杀了帝释天?” 殷成坦然地看了步惊云一眼,缓缓地点头说道:“正是。” 凌傲天眼里的笑意就那样慢慢地溢了出来,低低地说道:“果然……如此……” 沉思了片刻,凌傲天才缓缓地对殷成说道:“那么,去把该放出去的消息都放出去,再把霜儿、幽若还有风儿都接回来……”说着忽而露出一个微有些如释重负的浅笑,悠悠地说道:“终于到了这一天……” 殷成感觉到此时的天下第一楼里有一种很令人舒畅的氛围在蔓延,而他们家帮主大人的表情,似乎难得地十分真实,那个笑容,有满足,有释然,有骄傲也有欣慰,而更多的是,轻松。 殷成的心里也觉得很轻松,自家老大心情舒畅,他当然也是舒畅的。 不过就在这时步惊云闷闷地说了一句:“断浪他……究竟有什么能耐能杀死帝释天?” 凌傲天十分恳切地握着步惊云的手说道:“运气而已,他自然是比不上你的。” 四目相对,俱是默契。 殷成忽然觉得,自己的存在很微妙,或者说,很多余。 142、曲终 神州百姓已然安享太平,而江湖武林还在为龙元而热闹非凡,没有太多人知道,有一个活了千余年的人,在那一日悄然地死在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手上——死得可笑可叹,一点儿也不轰轰烈烈。 在见到笑得肆意张扬的断浪的时候,凌傲天忽然觉得这笑容似乎和当年那个脸蛋圆圆撅着小嘴的孩子的笑重合在了一起,霎时间就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从心底升了起来。 随手接过断浪递来的龙元,凌傲天悠然浅笑着说道:“这龙元可是好东西,浪儿有没有偷吃?” 断浪微微愣了愣,肃然说道:“自然没有,此等珍宝当然要交给师父定夺。” 凌傲天轻笑了起来,拍了拍断浪的脑袋,温和地说道:“不容易啊,你这个偷点心的小馋猫也能管住自己,真是长大了,师父欣慰得很。” 断浪顿了顿,眼里也浮现出一丝暖意,贼兮兮地笑着说道:“师父你现在就顾着云师兄,都不疼我了,十几年前的小点心还和我计较。” “哼,”凌傲天点了点断浪的额头,弯着嘴角说道:“你现在就尽管拿云儿打趣吧,回去之后要和他好好比试一场,也让我们瞧瞧能解决帝释天的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断浪闻言跳了起来,大声说道:“我才不干!师父你也太偏心了,每次云师兄揍我的时候你都故作没看见,我才随口说他几句你就要计较大半年!” “哧,”凌傲天轻笑一声,把那个装龙元的盒子又塞回断浪手里,在断浪微愕的眼神中淡笑着说道:“你收着吧,反正你们都要吃的,我准备了一些有助于吸收龙元的丹药,回去后每个人都有份,可别说你师父我偏心。” 断浪笑嘻嘻地把盒子收好,又跑去揽着步惊云的肩膀挤眉弄眼,毫无疑问地收获寒冰眼无数。 一直跟在后面的聂风看着断浪欲言又止,可是断浪偏偏装作没看到。 凌傲天淡淡一笑,不再去理徒弟们的各种神色和小动作,而是在天下会弟子的带领下走进一个小院子,见到了微微憔悴却欣喜无比的颜盈。 当日屠龙之后重伤的破军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天下会暗卫的手中,在无名和剑晨将孩子送回天下会之时,凌傲天还把破军的尸首交给他们处置了。 然而颜盈无论怎么说也是聂风的亲生母亲,凌傲天是不能不管的。 聂风的神色很复杂,看着颜盈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然而颜盈却只带着淡淡的忧伤看了聂风一眼,便一直不着痕迹地往凌傲天身上靠,导致院子里的温度骤然下降了数个档次。 最终凌傲天让天下会弟子送颜盈到天荫城里好好安置,对着不断抛过来的盈盈秋波视若无睹。聂风对师父表达了谢意,却也觉得有些尴尬,一句话也没有和自己的母亲说。 断浪看聂风的心情有些低落,便也不和他多计较以往的事了,自然而然地前去安慰聂风了。 而后凌傲天等人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一个颇为隐蔽的小居,见到了久违的老熟人。 “神算子阁下,真是好久不见。”凌傲天缓缓地说道,神色平淡无波。 这时的泥菩萨已经没有再穿着从头裹到脚的黑袍了,一袭青衫也盖不住嶙峋的骨架,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有着反复溃烂的痕迹,整个人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四肢都已无法动弹了。 泥菩萨眼神直直地看了凌傲天良久,才仿佛是认出他来,嘶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说道:“帮主……久违……可否……单独谈谈?” 凌傲天回首看着众人微微颔首,众人鱼贯而出。步惊云微微皱着眉看了泥菩萨一眼,又看向自家师父,并不挪动脚步。 凌傲天淡淡一笑,握了握步惊云的手,坦然地说道:“不必担心,在外面等我一会儿。” 步惊云点了点头,便也转身出去了。 屋内静默了良久,泥菩萨才十分缓慢地开口说道:“帮主……逆天改命……何以……得此福缘?” 凌傲天沉吟片刻,淡然地说道:“人定胜天,也不过如此而已。” 泥菩萨十分艰难地摇了摇头,嘶哑着说道:“不……帮主……命外之人……究竟……何故?” 凌傲天撇了撇嘴,淡淡地说道:“你究竟想问些什么呢?” 泥菩萨定定地沉默了半晌,浑浊的眼中划过难以磨灭的痛苦和悔恨之色,沉沉地说道:“我此生……自矜能知天命……却最终……堕入泥淖……身受天谴……不得善终……” 泥菩萨停了下来,痛苦地闭上了眼,良久才再度睁开,怔怔地看着凌傲天,幽幽地说道:“我一直不甘……为何我只……稍稍透露天意……便要受此苦楚……你逆天改命……却终成天下之主……得偿所愿……究竟……为何……如此不公?” 凌傲天深深地看了泥菩萨一眼,若有所指地说道:“我能有今日,自然有其缘由所在——你怎么不信,我是天命所归?” “哈……”泥菩萨惨笑一声,哀声说道:“天命都已……被你所逆……还如何归?” “说的也是,”凌傲天淡淡一笑,悠悠地说道:“我之所有皆为我谋划所得,纵天命也无法阻我之志。” 泥菩萨忽而笑了起来,却声如呜咽一般,仿若夜枭嘶鸣,又如厉鬼尖啸。如此这般过了半晌,泥菩萨才喘息着停下笑声,有气无力地惨然说道:“原来如此……天命……请我入彀……玩弄我于鼓掌……此生错矣!” 凌傲天漠然地看着泥菩萨,眼光深幽而静默不语。 泥菩萨微歇片刻,又若有所指地说道:“你……和步惊云……” 凌傲天坦然视之,淡淡地说道:“我与他互为爱侣,此生相伴,你待如何?” “你……”泥菩萨怔愣片刻,豁然开朗地说道:“是极是极……欲为则为之……世俗无可束缚……你确实不凡……” 凌傲天的神色缓和了几分,淡笑着说道:“正是如此。” 泥菩萨此时已如将灭之烛,生机渐散,却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我……命止于此……只求……帮主……解我之惑……你……究竟……来自何方?” 凌傲天双目一凝看向泥菩萨,泛出淡淡的杀机。 泥菩萨的气息越来越浅,却仍瞪大眼看着凌傲天,似是在等他的答案。 凌傲天微微眯了眯眼,笑了起来,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能察觉我来历不凡?倒也不简单……” 泥菩萨双瞳微缩,气息已渐渐消失,却还在等那个答案。 “我究竟是何人?来自何方?”凌傲天微微笑着,转身背对泥菩萨往外走去,漠然说道:“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你永远也无法知道。” 泥菩萨霎时间双瞳放大,憾然而死。凡人先知,神算天命,也不过是他此生的悲剧之源头罢了。 凌傲天走出门外,因当空的艳阳而微微眯了眯眼,回过神来,便看到了那一袭黑衣执剑挺拔而立的背影。 “云儿……”凌傲天轻轻地喊了一声,步惊云转过身来,眼里带着几分疑惑和关切之意。 凌傲天笑着向步惊云伸出手,“我欲与君携手江湖,逍遥此生,君可愿否?” 143、后记·登基 “数万里锦绣江山,尚抵不过他一颦一笑……”适时正值午后,西湖边上,茶楼酒肆热闹非凡,有悠扬的曲调远远地飘散开来,映着潋滟的西湖和接天莲叶,令人心旷神怡。 酒楼里的江湖儿女们都被说书人口中的精彩故事给吸引了,有双目放光热血激荡的少侠豪杰,俊朗青年;还有双颊微红眼波含春的千金小姐、豪门闺秀。此时恰过半场,说书人暂歇片刻,便有歌女应景而唱,令人回味无穷。 “扑哧!咳咳咳咳……” 这般悠扬美好的曲调,却偏有不和谐的声音从楼上雅间里传出,惹得大堂里的人纷纷怒目而视,恨不能以锐利如刀的目光穿透那挡帘,把那帘子后面不识趣的家伙给射穿好几个洞。 步惊云无奈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位被一杯茶水呛得咳喘连连的神州传奇人物,撇过头去欣赏窗外映日荷花的美景,权当什么也没有看见听见。 凌傲天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皱着眉头语气郁闷地说道:“殷成这个家伙,让他把你我的事放到明面上来说,他可好,让天下人都觉得我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绝代痴情种子,不就是不让他辞职吗?竟然胆敢消遣本座,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步惊云显然已经对这种情况熟视无睹了,淡然地说道:“下次回去撤了他的职,刚好让他得偿所愿。” “想得美,”凌傲天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一百年也别想辞职了,我还要让他子孙后辈都干他这行,怄死他。” 步惊云镇定自若地喝着茶,缓缓地说道:“更离奇的故事都听过了,每次都这般大惊小怪,不累?” 凌傲天蹙着眉看着步惊云,半晌,眉头舒展开来,笑眯眯地说道:“云儿不若让师父见识一下,这连万里锦绣江山都抵不过的一颦一笑是个什么模样?” “铮”地一声,大堂里的歌声戛然而止,原来是,琴弦忽然断了。 步惊云慢慢地收回手,端起茶来,继续细细品尝,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凌傲天也悠悠然地端起茶来抿了一下,淡笑着说道:“下半场好像是‘师徒缔同心,龙凤结良缘’的故事,不如我们继续听听看?” “……” 这边厢,轻松闲适,另一边厢,却是庄严肃穆。 “朕,凌奕宸,承天之命,立国华夏,今始祭告天地……” 便在今日,华夏开国祭天,新皇凌奕宸登基为皇,堪称众望所归。适时都城之中车水马龙,凡是开在去往祭坛路上的酒楼皆人满为患,每个窗户都挤满了想要一睹龙颜之人。 天下会统治神州数十年,终于在万众期待中立国,开启了神州大地的新篇章。 凌氏登基为皇,朝堂上有殷氏、秦氏背景深厚,实力庞大。殷氏乃开国重臣,秦氏为皇族血亲,皆是煊赫一时,执掌大权。 江湖中仍以天下会为正统,然江湖门派与朝堂分开,互相支持又各有侧重。江湖上有南北山庄聂氏、断氏以及中华阁英雄剑传人为当今武林顶尖高手,门下传人弟子无数,声名赫赫。尚有无数小门派如雨后春笋般崛起,一时间江湖上万花竟放,十分热闹。 无论是庙堂还是江湖皆以习武为风尚,而御封“圣皇”的当今皇上之亲祖凌傲天和“圣君”步惊云被公认为世上至强者,两人的传奇故事也为大江南北无数人所津津乐道。 “皇太后这个封号最终还是落到了幽若头上,我猜都能猜到今晚皇宫里鸡飞狗跳的状况了。”远眺着西湖的美景,凌傲天悠悠然地笑着,慢慢地品着杯中琥珀色的美酒。 步惊云嘴角微翘,淡淡笑道:“皇帝是她儿子,皇太后舍她其谁?” “哈,”凌傲天笑着说道:“那丫头说她老爹我是圣皇,她师兄你是圣君,倒不若封她一个圣公主好了。” 步惊云浅抿了一口烈酒,缓缓地说道:“太上皇和圣公主的故事,想来也会很有趣的。” “……”凌傲天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忍俊不禁道:“其实他们俩做太上皇和皇太后合适得很,除了听起来像老头老太以外,至少不会出现伦理问题。” “其实也无妨,”步惊云接口说道:“你我之事天下人都欣然接受了,再加一个太上皇和圣公主的故事,也没什么。” 凌傲天微微苦笑着说道:“我都成了天下痴情人的模范代表,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典型例子了,天下人还能不接受吗?” 步惊云顿了顿,轻声说道:“也无非是因为你拒不登基,偏让你外孙登基为皇的缘故。”说着,他话锋一转,忽而问道:“师父究竟是为什么拒不登基呢?” 凌傲天笑了笑,搂上步惊云的肩,凑近他的耳边说道:“自然是因为……我不爱江山爱美人啊,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原由,你却还来问我?” 步惊云微微偏了偏头,静默不语。 见状,凌傲天一口干了杯中酒,笑叹道:“登基为皇于我毫无意义,反倒全是麻烦,我又怎会想要那样做?” “为何?”步惊云也有些许惊讶,疑惑地问道:“师父定鼎神州,却偏偏不君临天下,实在令人不解。” 凌傲天轻笑了起来,悠悠地说道:“我不君临天下,还不照样是圣皇?这普天之下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有什么是得不到的?何必非要坐那皇位,自找辛苦?” 步惊云若有所思,凌傲天侧头靠在他肩上,淡笑着说道:“我得天下是为了掌控一切,却不想被天下束缚,登基为帝日日上朝有什么好的?说不得还会有不长眼的在我耳边叨叨立后纳妃的事,到时你当如何自处?” 步惊云心下微微一动,也伸手揽上凌傲天的肩,眸光中既有笑意,也有融融暖意。 “当皇帝麻烦事情太多了……”凌傲天摇了摇头,“若我真的登基,我又只有幽若一个女儿,这天下断没有传给女婿外孙的道理;到时候天下人都要吵着让我去再生个儿子,岂不是要被烦死了?” 步惊云微微颔首,更是把手收紧了几分。 “再说了,”凌傲天悠然地说道:“当皇帝哪有与你同游天下来得畅快逍遥?”正说着,凌傲天忽然顿了顿,过了良久,才慢慢地说道:“这般说来,其实我还真是不爱江山爱美人啊……原来天下人,比我看得更清楚。” ——全文终—— 144、迷梦番外四(五) 最后众人总算是把自己的临时身份确定了下来,紫凝也知道他们还有事要谈,便带着眼睛乱转的步天和迷迷糊糊的步婷先回屋里了。 看着宝贝地抱着玉佩迈着小短腿儿一步三回头的步婷,凌傲天和煦地笑笑,心下也升起了几分柔情。 断浪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师父的表情,忽而开口说道:“师父,师姐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凌傲天撇了撇嘴,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师姐这么大的时候天下会上下都给她耍了个遍,可不像某人只会偷吃点心撒撒娇。” 断浪“哼”了一声,撇过头去看天。 “你们有什么打算?”顿了片刻,凌傲天和‘聂风’竟是同时问出这一句,对视片刻,凌傲天淡笑着说道:“我们也无非是在江湖上闲逛罢了,什么恩怨纠葛都与我们无关。” ‘聂风’微微点头,神色却是黯然了几分,微微遗憾地说道:“我和云师兄却是无法自主,都深陷麻烦里难以脱身了。” 凌傲天微微一笑,带过这个话题,转而问道:“聂少侠之前有言,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不知是否有幸得见?” ‘聂风’微微一愣,语气晦暗地说道:“她……我多年不归家,她已改嫁他人了……” “哎?”断浪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一改之前臭着脸的样子,语气好奇地问道:“居然有女人把你堂堂聂风聂少侠给甩了?不知是哪位巾帼英雄?” “咳咳咳咳……”聂风一口气呛住了咳喘不止,那边‘聂风’的脸色也有几分尴尬。 “是第二梦姑娘吧。”凌傲天浅笑着说道,倒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嗯?”‘聂风’微有诧异地看着凌傲天,点头说道:“是的,十余年前我们就成亲了,可惜……”说着目光又黯淡了几分。 凌傲天淡淡地笑了笑,说道:“你们郎才女貌般配得很,依我看来她应当不会弃你而去的,说不定是你误会了她。不如先去把事情弄清楚,免得因误会而造成遗憾。” ‘聂风’眼睛一亮,恳切地说道:“多谢提醒,想来是我太急躁了,事情都没有弄清楚,我……真是不知怎么感谢你才好。” 凌傲天风轻云淡地说道:“无妨,毋需客气。”故作没看到那边断浪咬牙切齿横眉竖眼的样子。 接着凌傲天又说:“我们也该离开了,两位自己多保重吧。” ‘聂风’拱手示意,真诚地说道:“多谢阁下。” ‘步惊云’颇为冷淡,只微微点头示意。 凌傲天微微一笑,看着‘步惊云’和‘聂风’若有所指地说道:“两位,我等这便告辞了。有一个小小的忠告,在江湖上行走,可要记得护好自己的家人才是。”说罢也不等回应,便和步惊云携手离开了。 待得走出好一段距离,凌傲天才侧头看向一直静默不语的步惊云,淡笑着问道:“云儿觉得那两个孩子怎么样?” 步惊云沉默片刻,才淡然说道:“与我毫无关系。” 凌傲天轻笑着说道:“我倒是觉得他们十分可爱。” 跟在后面黑着脸直把笑得十分讨好的聂风扔在一边的断浪忽而说道:“师父你该不会是想把孩子也一起拐带回去吧?” 凌傲天瞥了断浪一眼,悠悠地说道:“我只是在想,只要你们愿意,每个人都可以带上几个儿女回去。” 断浪的脸色扭曲了,聂风连忙说道:“师父,刚刚那个聂风绝对是没有什么儿女的,就连妻子都有点悬。” 断浪瞪了聂风一眼,脸色才有所缓和,凌傲天又说:“就算那个聂风没儿女,断浪也可能会有——”说着似笑非笑地看着断聂两人说道:“你们真的不考虑弄一个继承人回去?” 断浪愤愤地说道:“我看是师父你看中云师兄的那个儿子了吧,还叫做步天,连名字都刚刚好。” 步惊云冷眼扫过断浪,凌傲天浅笑着说道:“要是云儿喜欢我倒是觉得没问题,那孩子天资却是极好的。” 步惊云微微皱眉,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喜欢。” “嗯,”凌傲天悠然地说道:“那便不提了——”说着看向聂风断浪说道:“我决定和云儿四处逛逛,你们也爱去哪儿就去玩吧。” “嗯?”聂风奇怪地问道:“师父不去拿龙元凤血了吗?” 凌傲天微微笑了笑,说道:“拿是要拿的,不过暂时不着急。” 断浪撇了撇嘴接口说道:“师父肯定是要等帝释天老贼屠龙的时候坐收渔利的,不然我们还得费力去屠龙杀帝释天,倒不如先四处游玩一番,等时机到了再说。” 凌傲天颔首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虽说以我们四人合力要屠龙或是杀帝释天大概也没什么问题,却也没必要凑上去浪费力气。” 断浪连连点头说道:“好啦好啦我和风就四处玩玩去,不打扰师父和云师兄了。”说罢拽着聂风就要离开。 聂风语速很快地说道:“师父云师兄保重。”然后就被断浪拉走了。 步惊云看着断聂二人飞快消失后便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凌傲天悠悠地笑着说道:“骑上暖暖,去看戏。” -------------------------------------- 那边厢‘聂风’与‘步惊云’告辞去找第二梦,两人分别后‘步惊云’去破庙取回绝世好剑,准备另觅地方安顿紫凝母子三人。路遇怀空奉师命前来夺绝世好剑,怀空不敌‘步惊云’,怀灭却趁势掳劫了紫凝来威胁‘步惊云’。 “步惊云,只要你交出绝世好剑,我们非但不会伤害尊夫人,还能以秘方为尊夫人治疗眼疾,你看如何?”怀灭侃侃而谈,怀空心里犹豫愧疚,却还是站在怀灭这边,恳切地劝道:“如此行径非我等所愿,然师命难为,还望阁□□谅。” ‘步惊云’面色渐冷,目光森寒。就在此时,一道劲风直接将怀灭怀空兄弟击开,令紫凝安然脱身。几人愕然望去,来人却是凌傲天。 凌傲天淡然地看了警惕戒备的怀灭和错愕不已的怀空一眼,悠悠地说道:“师命难违?却不知二位可认识令师的胞弟铁狂屠?” 怀空疑惑不解,刚要开口询问,怀灭却面色微变,骤而接过话来拱手说道:“我等多有得罪,承蒙阁下不计;这便告辞回岛,尽量劝服家师不再寄念于绝世好剑。” 凌傲天微微颔首,却说道:“药方留下。”怀灭心下松了口气,恭敬地递上治疗眼疾的药方,便拉着怀空离开了。 这时‘步惊云’却冷然说道:“你们跟踪我?” 凌傲天面色坦然地说道:“不过顺路而已,就此别过。”说罢将药方塞进‘步惊云’手中,转身便往树丛方向而去,却又遥遥留下一句话来:“不妨将妻儿安顿在中华阁……” ‘步惊云’沉默不语,却也觉得无名的中华阁相对可信,便带着紫凝先治疗眼疾,然后便往中华阁之所在赶去。 孰料‘步惊云’一家就在中华阁附近遇到了剑晨和楚楚,以及他们的儿子,云儿。一瞬间几人都陷入了尴尬里。 同时陷入无语状态的还有一路上跟着凌傲天一起游玩和看戏的步惊云。 凌傲天笑眯眯地说道:“哟,楚楚的儿子也叫做云儿呢。” 步惊云面色黑如锅底。 而那边厢的“两家人”真是无比尴尬。楚楚至始至终倾心于‘步惊云’,却在阴差阳错下和剑晨发生关系,还生了个儿子。楚楚本欲寻死,最终‘步惊云’表示不会计较此事,并会照顾楚楚母子,楚楚才慢慢放下心结。孰料‘步惊云’又遭遇意外失踪近十年,在这段时间里剑晨一直尽职尽责地照顾楚楚母子,并多次表达出希望能被楚楚真心接受,以孩子父亲的身份和他们母子生活在一起的愿望。 楚楚一直没有答应剑晨,直到近期才隐隐有些松动,孰料竟在此时重遇‘步惊云’,而且步惊云身边竟然已经有了妻儿子女! 楚楚双目含泪,哽咽地说道:“步大哥……” 剑晨面色有些难堪,那个孩子云儿也满含敌意地看着‘步惊云’。紫凝心下暗生疑虑和忧心,却坚定地站在丈夫这边。 步天用肉肉的小手指点着嘴角,看看剑晨和楚楚,又看看自家爹娘,天真无邪地问道:“叔叔阿姨是天儿爹爹娘亲的朋友吗?这个小哥哥又是谁呢?天儿想和小哥哥一起玩。” 楚楚眼中含泪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剑晨倒是爽朗一笑,对步天说道:“小哥哥是叔叔阿姨的儿子,以后你们可以一起玩。” 剑晨说着,不顾楚楚愤然的眼神,又看向‘步惊云’,和气地说道:“惊觉是来找师父的吗?一起去吧。” ‘步惊云’见状也放下了,对剑晨点点头,便拉着紫凝和儿女们一起往中华阁而去。 -------------------------------------- 另一边断浪和聂风正在到处闲逛,却好巧不巧地就看到了‘聂风’和第二梦。 第二梦幽幽地看着‘聂风’说道:“风!你误会我了,龙儿只是我的义子,我和怀空少侠只是朋友而已。” ‘聂风’歉然又深情地揽过第二梦抱在怀里,感慨地说道:“梦,是我对不起你,一去十余年,如今还误会了你。” “风,我不怪你……” “梦,我想你……” 聂风无比局促地看着一旁怒极反笑的断浪,低声说道:“浪……” 断浪嘴角边咧开一个大弧度,森森地笑着说道:“风啊,原来你还能这么肉麻……我竟然从来都不知道呢……” 145、迷梦番外四(六) ‘聂风’和第二梦冰释前嫌后,便和龙儿一起一家三口幸福平淡地生活在一起。 断浪无比郁闷,拂袖而去,聂风一个劲儿地陪小心,两人打打闹闹,四处祸害江湖。 断浪和聂风没有想到,等他们再次见到‘聂风’等人的时候,竟然发现徐福就在他们身边,而且还和他们关系很好的样子——断浪和聂风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徐福就是帝释天,断浪经观察发现‘聂风’他们并不知道徐福的真实身份,想也知道徐福另有所图,便也不再多管。 而后断浪和聂风四处游逛,终于和悠悠闲闲的凌傲天步惊云两人会合到了一处。 “怎么样?这段时间过得开不开心?”凌傲天把头靠在步惊云肩上,悠悠地问道。 断浪看了看一动不动静坐钓鱼的步惊云,还有一副闲散样子的师父,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地说道:“哪有师父这么潇洒?”说着眼珠子一转,就把一块小石头踢进了水里,眼看着一群鱼一下子跑了个无影无踪。 步惊云冷眼扫了断浪一下,拉起鱼竿扔到一边,抱着手臂淡淡地说道:“聂风有妻有子,你很生气?” 断浪的脸扭曲了一下,忿然说道:“师父倒是心胸宽广……可你的那什么紫凝在我们那儿存不存在都还是两说,第二梦却是大家都见过的!” 凌傲天笑眯眯地说道:“浪儿醋劲不要那么大,风儿桃花运旺盛你早该习惯了啊。” 聂风微微有些苦笑地说道:“什么桃花……我和梦只是朋友而已,她的丈夫大家也都见过的啊。” 断浪扭头不语,凌傲天也不管他们两个之间的别扭,淡笑着说道:“好啦,趁着现在徐福到处乱跑,我们去他老巢把凤血先拿了吧。” 众人都没有什么意见,便一起去了一趟。事实上大家对帝释天的老巢地下冰宫都十分熟悉了,自从帝释天死后,这冰宫就成了天下会的专用冰窖了,天下会弟子的其中一项福利就是四季都有新鲜瓜果蔬菜食用。 帝释天不在冰宫内,四人一路畅通无阻,直接进入密室里把凤血拿了个精光。 孰料当四人刚要离开冰宫时,却恰好遇到了‘断浪’以及正与他对峙的‘步惊云’和剑晨。 ‘断浪’此时正为帝释天效命,之前无名来探帝释天的底已然失手被抓,故而此次‘断浪’能将紫凝和楚楚都抓到了天门,用以胁迫‘步惊云’和剑晨为天门效命。 剑晨焦急万分,语调难掩担忧地说道:“断浪!你想怎么样冲着我来,不要为难女流之辈!” ‘步惊云’面若寒霜,抿着唇紧握着绝世好剑,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断浪’大概已经死了几万次了。 ‘断浪’邪笑着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尊上能看中你们两个是你们的造化,你们只要乖乖听话就好。到时你们不但能保住自己的女人,还能得到尊上的奖赏,何乐而不为呢?” 那边的三人在剑拔弩张地对峙,这边的众人却都是悠闲的旁观者。 “咦?”聂风看得十分疑惑,微微蹙眉说道:“这边的浪怎么看都是邪派一流的人物,这等作为实在是……” 断浪“啧啧”两声,略带几分感慨地说道:“真不错啊,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 “怎会?”连凌傲天也被提起了几分兴致,微微好奇地问道:“浪儿的功力远在那一位之上,有什么是他做得到你做不到的?” 断浪撇了撇嘴,低声说道:“我这辈子也别想抓住云师兄的家眷来威胁他了。” 凌傲天怔了一下,哭笑不得;步惊云用森森寒寒的目光看了断浪一眼,慢吞吞地转过身去继续看戏;聂风好像被噎住了,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精彩。 那边‘步惊云’和剑晨无可奈何只能暂时停留在附近的城镇里等待天门的消息;凌傲天等人则是先一步往龙神岛上去了,守株待兔。 ‘断浪’成功以紫凝和楚楚钳制住了‘步惊云’和剑晨,帝释天又抓了第二梦喂她服下兽丸,致使第二梦完全失去神智,成为只知杀戮的兽人。当‘聂风’找到第二梦时,她已大失常态,脸上青筋暴跳,张牙舞爪,有如野兽般狂嚎,而且功力倍增。 ‘聂风’不忍伤害第二梦,无法将她制住带走,十分痛苦。而后‘聂风’遇到‘步惊云’和剑晨,得知他们要为帝释天屠龙,便商议让‘聂风’暗中跟去,找机会对付帝释天。 帝释天终于集齐七武器:绝世好剑、天罪、英雄剑、火麟剑、天刃、贪狼和惊寂,于是带领众高手出发屠龙。 龙神岛上帝释天带领的众人与龙神族人发生冲突,双方正在对峙的时候,神龙却突然出现,顿时飞沙走石天崩地裂,龙神族人死伤无数,众高手也开始合力屠龙。 凌傲天四人隐在一边,却也不敢离太近,神龙和帝释天都极强,太近的话容易被发现。 应该说凡事都会有意外,虽说凌傲天计划好要弄到一整颗龙元,可最终还是慢了一步,龙元被分成了七份。于是凌傲天四人决定分工合作,各自去追龙元。 帝释天看到有人竟然敢坐收渔利抢龙元,愤怒不已,但凌傲天等人却不与他缠斗,只追着龙元而去。 事实上凌傲天郁闷极了,好好的一颗龙元又分成了几份,飞得到处都是;于是乎凌傲天只好和步惊云一起往一个方向去追,又让断浪和聂风下海捞龙元。 另一边厢‘步惊云’和剑晨趁机救出紫凝和楚楚,并把她们和孩子们都送往灵龟岛避祸。 结果最终帝释天竟然还是得到了两颗龙元,一如既往地强练五雷化极手被‘断浪’杀死,而‘断浪’终于得偿所愿,一举服下两颗龙元,一跃而成为顶尖高手。 然而龙元能量巨大,‘断浪’强行服之,身体上出现了龙化的迹象,双手化为龙爪,但确实威力巨大。 至此,‘断浪’成为武林最大的魔头,杀人盈野,而江湖人敢怒不敢言。 ‘聂风’和‘步惊云’欲为武林除害,共战‘断浪’,然而‘断浪’此时已然今非昔比,风云二人很快就占了下风,形势堪忧。 当是时,‘断浪’正欲一举击杀‘聂风’,骆仙却飞身为‘聂风’挡下一招,重伤将死。 ‘断浪’正要再接再厉把风云都留在这里,忽而一个蒙面人从天而降,和‘断浪’战成一团,打得天昏地暗,令‘聂风’和‘步惊云’都讶异不已。 “势均力敌呢……”凌傲天笑眯眯地说道,兴致勃勃地观看断浪和‘断浪’的交战。 毫无疑问,那个蒙面人就是断浪。 凌傲天四人上山下海巧取豪夺,终于收集到了五颗龙元,凌傲天想着要是剩下两颗还没被用掉,就还有机会。孰料他们还在路上,江湖上就已经传遍了大魔头‘断浪’的种种事迹。 其实断浪一开始是十分开心的,江湖上的第一大魔头可不是想当就当的。断浪长这么大,周围都是极其优秀的人,还没能当一次“第一”呢,因此断浪不但乐见其成,还隐隐有些傲然。 结果四人及时赶到风云大战‘断浪’的现场,看到‘断浪’那极其邪异的形象还有那双兽爪子时,断浪彻底萎靡了。 就连聂风也摇着头颇为遗憾地说道:“浪费了两颗龙元啊……太浪费了……” 断浪郁闷极了,不过看在‘风云’两人联手都打不过‘断浪’,心情略有回升,顺便又和步惊云争执了几句。 结果正在断浪稍有得意的时候,就发生了断浪’欲杀‘聂风’,骆仙却飞身为‘聂风’挡下一招的事,凌傲天悠悠然地笑着说道:“浪儿啊,爱而不得就毁掉是不对的。” 断浪的脸都扭曲了,当即撕下一片衣摆蒙上脸就飞身出去和‘断浪’打成了一团。至于为什么要蒙脸……断浪他觉得丢脸啊…… ‘风云’得以乘机离开,而两个断浪打得不相上下,最后以断浪给‘断浪’留下了一个黑眼圈作为结局。 断浪占了便宜便迅速离开了,徒留大魔头‘断浪’在原地咬牙切齿恨恨不已。 四人悠闲地去吃饭,断浪的脸还是有些黑,凌傲天轻笑一声,故作疑惑地问道:“这里的断浪一个人独战风云二人都丝毫不露败相,不正好侧面说明浪儿天资甚高嘛,为什么还不高兴呢?” 断浪语气不善地说道:“要不是那个蠢货吃了两颗龙元能成这样?真是白瞎了两颗龙元,给他吃了真是浪费!” 凌傲天想了想,若有所指地说道:“要说原本风云也有龙元的话未必不能和那断浪一战,可如今龙元都被我们拿光了,要不我们也顺手除魔卫道了?” 聂风一听连忙说道:“这……不好吧,要杀了那个谁吗?可他也算是浪啊。” 断浪听闻此言十分受用,却还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那又怎样?刚刚要是我不出手,那个断浪还不是就把那个聂风给解决了?” 聂风犹豫了一下,又说:“可他们的事与我们无关……” 步惊云忽而说道:“你不是一向以除魔卫道为己任?” 聂风为难地抿了抿嘴,断浪一下子拍在他的肩膀上,半眯着眼说过:“他们的死活也与我们无关……”说着眼睛转了转,带着点儿笑意看向自家师父说道:“再说了,有师父这么个好榜样在前,我又怎么能放任那魔头危害天下?” 断浪目光灼灼,大义凛然地看着凌傲天说道:“师父为了维护正义,眼睁睁地看着这边的那位死在眼前,天下会灰飞烟灭,真是吾辈楷模啊——师父您说是吧?” 凌傲天也浩然正气地颔首说道:“正是如此,无论是哪个世界,百姓皆是无辜受难,为师自然要匡扶正义——那大魔头就由为师亲自出手好了。” 凌傲天和断浪两人都一副正道侠客的样子湛然对视,然而眼底深处都泛着无可形容的流光。 凌傲天确实想杀了这边的断浪,这本来应该是风云的事,可如今这边的风云没了龙元,反被断浪所杀都有可能——凌傲天并不多在意风云,可他担心这个吃了两个龙元的断浪。 把危机掐灭在源头里,这是凌傲天一直以来奉行的原则。这断浪吃了两颗龙元成了半人半兽的样子,功力也十分奇怪,万一这次没有顺应天命而死,谁知道将来会成长成什么模样?万一哪天他穿越时空裂缝跑到凌傲天的那个太平祥和的世界里去捣乱,才是真的麻烦。 凌傲天不想这边的‘断浪’活着,断浪也不想这个半人半兽的家伙继续丢人现眼,两人真可谓一拍即合。 步惊云也猜到师父是另有原因,便淡淡地说道:“我出手就好。” 断浪撇着嘴看看步惊云,嘟囔地说道:“云师兄早就想不留手地教训断浪了不是?” 步惊云闻言微微颔首,正色到:“是,忍很久了。” “……”断浪被步惊云的直白噎住了。 凌傲天想了想,忽而笑着说道:“不若风儿和云儿一起,刚好代替那两人来个风云大战断浪,岂不是很有意思?还能把我们出现的痕迹掩盖掉。” “……”另外三人都对自家师父大人的想象力十分敬佩。 另一边厢‘断浪’怒极,本以为吃了两颗龙元是天下第一了,居然被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蒙面人一拳打在脸上,简直是大大地丢了脸。 ‘断浪’心下愤恨,便抓了来不及和‘风云’一起离开的第二梦。 此时第二梦已有身孕且临近产期,‘断浪’将她关在阴寒的地牢内,第二梦十分倔强,大骂‘断浪’,火上浇油——‘断浪’一怒之下想击杀第二梦,却被芸苓阻止。 这芸苓是当初‘断浪’因缘巧合下救下的女子,芸苓一直跟随‘断浪’,此时也身怀六甲。芸苓可怜第二梦身怀有孕,故而为她求情。然‘断浪’全然不念芸苓怀着他的孩子,狂言道“不稀罕你肚子里的那坨肉”。芸苓心下绝望之时,孰料‘断浪’忽而又放过了她们——原来‘断浪’是想用‘聂风’的孩子把‘风云’二人引出来。 第二梦与芸苓在几日内接连生产,第二梦生下一个儿子,而芸苓则生下了一对双胞胎男孩。‘断浪’广布天下,要在‘聂风’之子满月之时召开武林大会当场杀死‘聂风’的儿子,江湖中人都深恨‘断浪’残暴不仁,却无可奈何。 ‘风云’此时已接到消息,又惊又怒,正欲前往与‘断浪’决一死战,凌傲天几人便从天而降。 ‘聂风’一怔,愕然说道:“阁下这是……所为何来?”说着眼光复杂地看着断浪。 凌傲天和煦一笑,诚恳地说道:“两位并非那位服了两颗龙元的断浪的对手,此去不过徒劳送死而已。” ‘聂风’神色微黯,却坚定地说道:“我绝不能放任自己的妻儿不救,在此处苟延残喘。” 凌傲天微微颔首,继而说道:“自是如此,若我说我有一个好方法可以帮你们,两位如何看?” ‘步惊云’略微有些警惕地问道:“是何方法?” 凌傲天往步惊云和聂风那边示意了一下,淡笑着说道:“让云儿和风儿代替你们俩去与断浪决战便可,保证替聂少侠救出妻儿。” ‘聂风’有些犹豫地说道:“这……你们为何要这样做?” 一直站在一边的断浪翻着白眼说道:“哼!那个人不人兽不兽的家伙丢尽了本少爷的脸,还是死了干净!” “……”在场的两个聂风都静默不语。 ‘步惊云’听闻此言忽而看向凌傲天,语气肯定地说道:“你当初也是嫌那人丢了你的脸,才放任我杀他。” “……”凌傲天和步惊云也沉默了。 决战当日,步惊云和聂风准时到达,在‘断浪’的哈哈大笑声中一同出手,简直是在压着‘断浪’打。 另一边厢‘聂风’亲自去救第二梦,两人喜不自胜,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断浪的一声冷哼打断了两人的温情,第二梦无比错愕地看着断浪,已然说不出话来了。一旁的芸苓也诧异无比,眼神中透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聂风’简单地说明了断浪以及另一边在与‘断浪’大战的步惊云等人的来历,第二梦和芸苓都是一副犹在梦中的神情。 ‘聂风’要带妻儿离开,凌傲天忽然拦下他们,淡淡地说道:“聂夫人怀里的孩子应该是这位断夫人的儿子吧。” 芸苓大吃一惊,在众人的目光中不得已说出了自己换子的缘由。原来芸苓知道‘断浪’作恶多端,若然他此次被风云所杀,江湖中人必然不会放过断浪的儿子,因而她一时鬼迷心窍,便将第二梦的儿子和自己其中一个儿子交换了。 ‘聂风’和第二梦换回自己的儿子,告辞离去;断浪在一边因为这个“断夫人”而脸色发青。 凌傲天看着愁眉不展地抱着两个儿子的芸苓,温和地说道:“断夫人,这边的大魔头断浪必然会伏诛,如若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将两个儿子都交给我们带回去。他们也算是浪儿的儿子,而浪儿又恰好没有继承人,必会好生教养的。如此两全其美,夫人也可以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你看如何?” 芸苓犹豫地看看断浪,喃喃地说道:“他……难道不会娶妻吗?若是另有了儿子,那……” 凌傲天不顾断浪越发发黑的脸色,悠然地说道:“在我们那里浪儿和聂风是一对,他们彼此互许一生,是绝对不可能另有子嗣的,夫人大可放心。” “……”最终芸苓带着‘断浪’的金银细软,脚步虚浮神情怔愣地远去了,只留下两个才满月的幼子。 断浪用控诉的眼神看着自家一肚子坏水的师父,凌傲天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副我为你好的神情,诚恳地说道:“浪儿,师父这都是为了你们好啊——你看,还有两个孩子,刚好一个姓聂一个姓断,多么完美啊……” “……”断浪的脸色更差了,帅气的脸都扭曲了。 凌傲天悠悠地看着憋了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的断浪,笑眯眯地说道:“算算时间他们也快回来了——你说,风儿等会儿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迷梦系列番外终—— 146、番外·正果 自从天下会的新任帮主秦霜上位后,聂风和断浪就在乐山建立了南北山庄,以纪念改变他二人一生的南麟剑首和北饮狂刀的乐山之战。 此后南北山庄蓬勃兴起,一跃成为江湖上的大势力之一,聂风和断浪二人也各收了弟子继承衣钵香火,兴复先祖荣光。 然而身为南北山庄庄主之一的断浪很郁闷,非常郁闷。 断浪简直无法想象,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迟钝的人存在? 断浪的师父大人通过正确的舆论引导,让天下人都渐渐觉得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感情也是可以接受的了,具体绝配范例可以参照他们家师父和云师兄。 虽然当初聂风终于弄明白他师父和师兄的关系之后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但很快也坦然接受了。可是为什么轮到他们自己的时候,就怎么也拎不清呢? 由于断浪在杀灭帝释天一事上立了大功,他向来十分不厚道的喜欢在一边看好戏的师父也难得心善地当了一回媒人,直接把聂风和断浪一起打包送到了乐山,还附送一个山庄建议起名叫南北山庄,同属于聂氏和断氏。 这简直都不是暗示了,是明摆着把他俩凑成一对了——当时断浪还以为自己要得偿所愿了,很是感激师父大人的成全,连带着也不再以戏弄他家云师兄为乐了。结果到现在断浪才明白送别时师父眼里的那丝戏谑的意味——遇到这样迟钝的人,媒人再多也没用啊。 在南北山庄的一年多里,断浪简直憋屈得想要吐血。再露骨的话聂风都能当作没听出来;有好几次断浪都打算直接提枪上马,把喝醉了的某人吃干抹净了事了,偏偏那人瞪着一双朦朦胧胧的眼睛拍着断浪的肩膀喊着好兄弟,然后就睡得和死猪一样,直把断浪弄得没了脾气。 这一日是断浪的生辰,多年以来,每年的这时候聂风都会和他把酒畅谈,尽兴而归。此时断浪早早就准备好了顶级的美酒佳肴,只等聂风回来了。 事实上断浪还准备了一点儿别的东西,可是他犹豫来犹豫去,也没能下定决心把这些东西用在聂风身上。这般想来,断浪再次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身揣师父大人友情提供的支援,却硬是等了一年多也没下手,如此这般还不知道要等多久,真是遥遥无绝期。 断浪心下犹豫,就微微有些急躁,偏偏聂风迟迟不归,断浪就越发地郁闷了,一杯一杯地喝着酒。 从夕阳斜照等到夜幕森森,又从月斜柳梢等到月上中天,等到聂风终于回来的时候,断浪的脸色已然漆黑一片了。 “风,你去哪里了?”断浪缓缓地问道,一丝情绪也没有泄露出来。 聂风怔了怔,微有些局促地看了断浪一眼,略略笑着说道:“我去找梦,和她说……” “轰”地一声从断浪的脑海里炸开,死死地攥紧拳头,断浪的眼睛都有些发红,咬牙切齿地说道:“第二……梦?” “是……是啊……”聂风还没说完,便被断浪一把推到了墙上,撞得肩胛骨生疼。 断浪欺身上前,扣着聂风的双肩,语气微微颤抖地说道:“聂风……你这个家伙……” “浪……你怎么……”聂风微微有些反应不过来,才刚开口,就被断浪用唇堵上了。 断浪啃上聂风柔软的唇,又趁着聂风发愣的时候抢占进去,横扫侵略,不一会儿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聂风大脑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即伸手去推断浪。岂料聂风的手才抬起一点儿,就觉得沉重无比,连带着四肢都失去了力气,若非被断浪撑着,都要直接倒到地上去了。 聂风愕然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断浪;断浪松开口微微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目光沉沉地看着聂风。 “浪……这是……”聂风微有些艰难地问道。 看着此时红唇微肿,软弱无力地倚靠在他手臂上的聂风,断浪一刹那间就把所有的犹豫都抛出了九霄云外,冷静而缓慢地说道:“软筋散。”说着抬起一只扣在聂风肩膀上的手,指缝中赫然是一根泛着寒光的短针。 “你!为什么?”聂风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年长于断浪,功力也更高,要不是完全信任断浪,又怎么会给断浪暗算成功? “为什么……”断浪的眼神暗了暗,随手一挥就把那短针扔在一边,俯身附在聂风耳边幽幽地说道:“忍无可忍,自然就毋需再忍……”说着一把抱起聂风,大步地往卧房里走去。 ----------------------我表示这是一只大河蟹爬过的分界线-------------------------- 风与浪,聂家与断家,早在一开始便已纠葛不休,化作解不开断不掉的缘。 ----------------------我表示这是一只大河蟹爬过的分界线-------------------------- 看着全身遍布痕迹,已然沉沉睡去的聂风,断浪餍足地舔舔嘴角,却又带起了一个苦笑。 “真是酒壮人胆……”断浪喃喃自语道,其实以断浪的心性,就是强上了某个人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事,可一旦对着这个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又是自己心之所属的聂风,断浪就偏偏犹豫了这么久。 断浪心底也不是不忐忑的,等到聂风醒来……会不会生气?不过断浪很快就把这些心思抛掉了——哼,生气又如何?本少爷做都做了,还怕你生气?就算是想绝交,也要看看本少爷答应不答应了。 这样想着,断浪便俯身抱起聂风往浴室去了。想来这家伙这么心软,就算一时生气,也迟早会接受……的吧。 聂风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此时躺在自己的房里,只觉得一切恍然如梦。 微微撑起身来,依旧有些疲软的四肢和酸软的腰再加上某处异样的感觉,都在告诉聂风,那绝对不是个不可思议的梦境而已。 断浪端着一碗红豆粥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聂风怔怔地坐在床上,双目无神,思绪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轻咳一声,断浪走进床边,面无表情地说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聂风良久才回过神来,看着断浪,犹豫地说道:“浪……你昨天……” 断浪一下子打断聂风的话,有些色厉内荏地说道:“是,本少爷就是做了,你待怎样?” 聂风顿了顿,微微垂首说道:“其实你对我……我也不是不明白……” 断浪的手心里满是冷汗,直直地盯着聂风,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聂风想了一会儿,倒是微微笑了起来,在断浪错愕疑惑忐忑纠结的目光注视下,悠然地说道:“其实我昨天去找第二姑娘,就是去告诉她我和她并无可能,因为我的心里早已有了一个人……”说着聂风凝目看向呆滞的断浪,笑意盈盈地说道:“那就是你,断浪。” 147、番外·错失 “怀空,你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愣。”平平淡淡却无比熟悉的声音传来,怀空蓦然觉得心底生出了一股暖意。 于是怀空扬起头,迎着艳阳的金光,亲切地喊了一声:“大哥。” 怀灭看着弟弟在阳光的掩映下泛着柔和金光的俊朗的侧脸,心跳就忽然那么乱了一拍。 走上前去坐在怀空身侧的草地上,怀灭远眺着无边的蔚蓝大海,微微有些失神,良久忽而问了一句:“不开心?” 怀空顿了顿,笑着回道:“怎会?” 怀灭沉默了片刻,看着一波又一波的浪花拍散在岸边的岩石上,听不出语气地说道:“你喜欢白伶。” 是肯定,而不是疑问。 “……”怀空半晌之后,才幽幽地说道:“师妹已经选择了大哥。” 怀灭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忽然问了一句:“是兄弟重要还是女人重要?” 怀空怔了怔,茫然说道:“当然是兄弟……”说着忽然反应过来,微微蹙眉说道:“可是师妹……” 怀灭打断怀空的话,肃然说道:“那便行了,你我是亲兄弟,白伶只是师妹,我不希望因为她而影响了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怀空闻言轻松地笑了笑,朗声说道:“那当然,大哥你永远都是怀空最重要的人。” 怀灭忽而觉得心底有一块很柔软的地方,就那样缓缓地溢出了甜蜜又苦涩的汁液,弥漫了整个胸腔。 “怀空,大哥最……最重要的人,也是你。” 怀空笑得十分明媚,却语气认真地说道:“大哥不必担心我多想,其实只要大哥和师妹都能幸福,怀空便也会觉得很幸福的。” 金光遍洒在墨蓝色的海面上,映出粼粼的波光,细细碎碎的金色沉沉浮浮,若隐若现,若即若离,就恍若这人世间,最琢磨不透的情感。 怀灭和怀空都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只是一如从前很多次那样,静静地并坐在一起,欣赏这海天相接日耀碎金的美景。 有暖暖的微风拂过蔚蓝的海面,又拂过淡金的沙滩,然后拂在两兄弟的心尖上,带起一点儿酥酥麻麻的遐思。 怀空用双手枕在脑后,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心里既平和又放松,很快便陷进了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中。 大哥……大哥……只要在你身边,怀空便会很舒心;只要有你在身边,怀空就什么也不求了。 大哥……若是你娶了师妹……怀空还会不会依旧是你最重要的人? 怀空……其实也很自私……真的……不希望你……爱上师妹……呢…… 可是……怀空希望大哥幸福……只要……幸福……就好…… 感受着身旁熟悉的气息,怀空渐渐陷入了沉睡之中。 怀灭眼神深幽地看着已然失去意识,表情恬淡的怀空,便有幻幻灭灭的神色不断转换,又在下一刻破碎在眼底深处。 怀空……弟弟……大哥最……最爱的人,其实是你,我的弟弟。 怀灭浅浅地叹了一口气,消散在悠悠扬扬的轻风里,带走了一丝惆怅。 怀空,你可知你一直敬爱的大哥心里有着多么龌龊的思绪? 你可知……你的大哥明知道你对师妹有意,却偏偏要施手段让师妹选择大哥? 只因为……大哥实在是很自私……不愿意看你,爱上别人……更不愿意看你,与别人双宿双飞…… 便这般,做一世的兄弟,一世不离,就好。 那些永远也说不出口的话,不能说,不能揭开,就这样,永远藏在心底。 怀空,怀空……为什么是你?我的弟弟…… 身陷其中,却是心甘情愿……大哥不会让你烦恼,因为你总是那样爽朗,大哥会护着你一生……至于所有的烦扰,便由我一力承担。 俯身下去,渐渐接近,轻轻地吻上那浅红而柔软的唇瓣,就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又恍若一片羽毛拂在了心上。 双唇分开,便再无一丝痕迹。 就如同以往很多次那样,怀灭脱下自己的披风盖在怀空的身上,黑色的披风和白衣如雪的人,如此,泾渭分明。 站立起身,再看一眼,转身离去。 已然西斜的阳光拉出一道长长的影,留在了一人的身后,留在了另一人的梦中。 空空灭灭,求而不得。 如此错过,便失此生。 ——“怀空……可惜,你从来都不知道……不过,也幸而你不知道……幸而是我替你来此……好好的,活下去……” ——“大哥……九霄碧落,怀空都会随你而去……便以此躯,尽化一剑……了结此生,恩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