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独尊》 第01章 夙愿 通州。 伏羲山脚,济云观。 晨曦徐徐拉开了帷幕,茫茫天际,朵朵白云。 不知过了多久,如同只是瞬息之间,又如同走过了无数漫长的岁月。终于,秦川睁开眼来,却是到了另一个让自己熟悉的地方。 躺在榻上,那温暖的被褥,墙上的字画,还有案桌上从来没有好好读过的书。这是秦川十年前住过的房间,一切,都没有改变。 “这就是对我的惩罚么?” 秦川自言自语。 他知道,在佛门释宗里,都说犯下深深罪孽的人,死后都会下那地狱十八层,回顾生前的所有记忆,不断地经历曾经的喜悦、欢愉、怨恨、哀愁,承受那无穷无尽的折磨和煎熬,不得轮回。 是为无间地狱。 清凉的山风,从那窗扉悄悄吹来,轻拂着他的脸颊。 “怎会这般真切?” 秦川心中有些疑惑。 自己身为伏羲门的内门弟子,因为受了同门排挤,不慎误入魔道,屠尽了师门,甚至错杀了一生至爱。就在刚才,自己幡然醒悟,但自知罪孽深重,悔之晚矣,不是已经在那落雁峰上兵解谢罪了吗? 此刻如何又会回到十年前,这济云观的房间之中? 秦川一下坐起身来,看着自己的身体,有血有肉,虽是自己十七岁还颇有稚嫩的模样,但却是如此的亲切。掐了掐自己的无名指,一股痛意侵袭而来,却昭示着这一切,并非幻觉。 尝试着运转真元,突然发现自己的这幅身躯根本就是凡人之躯,正如十年前一般,没有一丝的道家真气,更没有之后强盛的魔道真元。那时他还是济云观中一个不爱修行的小道士,对,正如此刻这般。 莫非,我超脱了轮回,重生到了十年前? 秦川心中闪过一阵惊疑。这般离奇之事,在那鬼怪传说中且都沦为笑谈,如何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目光一瞥,见得床头之上,放着一个盛放丹药的玉瓶。 “紫涵?” 忽然想起,这一日,正是紫涵前往落雁峰,进入伏羲门的内门进修的第二日。这瓶丹药,正是紫涵临行前从丹房何师兄那里求来留给自己的,只盼望自己早日突破,能够在那落雁峰上重聚。 想起慕紫涵,秦川心中浮起几丝暖意。 他与慕紫涵都是孤儿,自幼相识,便一直相依为命,后来一起被收入这济云观中,成了他的师姐。 也是秦川一生所爱之人。 师姐至始至终都悉心爱护于他,即使后来他成了中原正道谈之色变的魔道第一人,对他的爱意也从未变过。 只是为何,自己一时糊涂,竟会错杀了紫涵…… …… 忽而,秦川浅浅一笑。 “既已轮回,此生,我必将坚定道途,走那无上大道,荡平前世种种遗憾。” 虽然这番变故的确难以用常理来解释,但既然上天给了自己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自然便不能轻言放弃。 此时这幅如白纸一张的身躯,正是重新修身证道的开端。 不过,也得好好打算一番才行。 修道的门槛“炼精化气”十分玄妙,乃是要先感受到天地灵气方能进行。而那天地灵气虚无缥缈,难以捉摸,常人更是无法感受其存在,修真之人与常人的差别也正在于此。 虽然前世有过经验,但是感悟灵气这一道坎,却是不能用经验来解决,乃是要看躯体与天地自然的契合。 道家谓之:天人合一。 凝神屏息,对自己此刻的修行状态查探一番后,秦川无奈地摇了摇头,拾起那个玉瓶,倒出了几粒丹药: 静气丹。 让服用者能够更好的凝聚心神,才有更多的机会体悟到天地灵气的存在,进而完成炼精化气的修行。对于入门者来说,乃是极其珍贵的灵丹妙药。 慕紫涵留下这丹药的目的,也正是如此。 “紫涵,等我。” 秦川沉吟了一声,回过神来,看向了掌心中的那几粒静气丹,随即却是轻蔑地笑了一笑。 “呵,竟是这般货色。” 那几粒丹药成色粗糙,色泽黯淡,更是闻不到几分丹香。这般货色的丹药,在他风光之时,可是瞥都不会瞥上一眼。 济云观炼丹房的何师兄在秦川的记忆中有几分映像,乃是落雁峰上一个烧火劈柴的仆役,后来下山到了这济云观中,竟是落了个丹房执事的司职。一个没有正经修习过炼丹的人炼制出的丹药,他如何会瞧得起。 沉思了片刻,秦川还是将这丹药收入了怀中。 这是慕紫涵留给他的东西,纵是一抔泥土他都不会嫌弃。只是不知何时才能见上她一面,秦川方才决定将这丹药珍藏,留个念想。 因为,他有更好的办法。 虽然秦川前世主修魔道,在道法修习上半途而废,但是再如何说也在那落雁峰上待了数年,这最基本的静气丹的炼制,他还是了然于心的,只要材料齐全,自有办法炼制出来。 既然如此,又何必用这垃圾一般的货色,来影响自己的修炼呢? 不过注意打定,问题却又紧接而至了。 这静气丹的炼制,需要一味唤作宁神花的药材,这种药材俗世中少有,济云观中倒是种了不少,可是价格不菲,他和师姐皆是孤儿,平日花销都是靠师姐在外忙活挣的些许碎银,哪里供得起他用丹药来修炼? 秦川叹了口气,有些发愁。 可是不用丹药辅助,仅凭他天赋何时才能炼出真元来? 秦川不论体质还是天赋,本都是不适于修习道法的,前世的他更是对这修道没有丝毫的兴趣。所以才会误入魔道,铸成大错。 而这一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沾染魔道! 秦川叹了口气,沉思着解决的办法,这倒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因为钱财之事而发愁。 慕紫涵临走前,给秦川留下了些许碎银,以供秦川日常开销,秦川以前也积攒过一些银两,算一算倒是也够炼制一炉丹药。但是以后的生活,怕是难以为继了。 “不管了,先用此时的积蓄炼出一些再想办法。” 打定主意,秦川便行动了起来。先去城中市集购置了一个丹鼎,随后又到济云观后园的苗圃中,花光所有的积蓄,堪堪换得几束宁神花,归来途中,神情愈加的忧虑。 炼丹的丹鼎自不必说,一个普通的丹鼎便抵得上普通人家一月的花销,而那宁神花的价格更是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师姐留给他的这笔钱财本来足够他用上一两年,如今却全部被他用来买了药材。 而且这点药材,最多练得十来粒,还没有算上炼制失败浪费掉的。 照此下去,几日之后,他又该如何? 秦川抱着丹鼎行走在济云观中,不免忧心忡忡。 不过遇上过往的长老师兄时,秦川却也没有像前世那般独来独往,而是谦逊有礼,一一低头问好。前世之时,他曾对自己的师门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也许在秦川的心中,对这伏羲门上下,总有一股愧疚之情。 突然,他的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这位道兄请留步!” 秦川回过头来,见得一个如他一般衣着道袍的少年,气宇不凡,倒也没有倨傲之气。这济云观中也有一些贵族世家的子弟在这里修习,看这来人,大概便是其中之一。 秦川微笑着对其点了点头,脸上略有疑问。 “你这丹鼎中,莫不是宁神花?” 那人一来便注目在秦川的丹鼎之中,观祥一番得以确认后,便有些迫切地望着秦川。 “在下叶秋奇,道兄莫非会炼那静气丹?”他问道。 “叫我秦川便可。” 秦川道了一句,却也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一个记名弟子会炼静气丹倒也不是绝无可能,但也是极其稀有,在没弄清对方来意之前,他不想惹上是非。 似是看出了秦川的心思,那叶秋奇解释道: “是这样的,我前几日才到观中修行,听说静气丹对筑基有大功效,所以到何师兄那里买了一些,但今日再买时他看我出手阔绰,就要坐地起价。我叶秋奇虽不缺这点小钱,但却实在见不得如此行径,所以便与那何师兄翻了脸。” 他讪讪地笑了笑,“我见得秦兄又买丹鼎又买宁神花,想必会炼制静气丹,所以才来询问,多有冒昧,秦兄莫要见怪。” 闻言,秦川了然了几分。 看这叶秋奇气质不凡,又敢与何师兄翻脸,必是性情中人,也颇合了秦川的性子。能与此人相交,他也乐意之极。 前世之时,秦川便是不懂与人交际,在那落雁峰上孤独一人,师姐又无暇顾他,他心中烦闷委屈无人诉说,才导致最终心魔缠身,被那魔教诱惑利用,走上了歧途。 孤僻寡合,正是产生心魔的诱因。 这一世,他不能重蹈覆辙。 想着,秦川旋即对那叶秋奇笑了一笑。 “能否练得出来我也不甚知晓,但是若能侥幸炼得几粒,送予叶兄一些也无妨。” “那可使不得。” 叶秋奇忽道,“我听说这宁神花价值不菲,炼成丹药之后价格更是翻了几番,秦兄如此重礼,秋奇万万不敢消受。” 如此说来,秦川倒是想起了眼下的窘迫,面色有些尴尬。 “不瞒叶兄说,我全身积蓄方才购得这一点药材,能不能炼得出来尚不可知,前番如此大话,倒是让叶兄见笑了。” “哦?” 叶秋奇惊疑一声,眉目之中却是闪过几分悦色,“如果秦兄看得起在下,在下愿为秦兄提供所有药材,炼得出来便分我一成,若是炼不出来便当是交了你这个朋友,如何?” “当真?” !! 第02章 静气丹 “当然。” 叶秋奇爽快地答道,“修道一途其本质乃是修心,丹药却只沦为辅助,能不能练得出来又有何所谓?” 听得叶秋奇这一句,秦川心下点了点头。 能懂得这般道理的,他日也定非池中之物。这世间用大量的灵丹奇材堆砌出来的所谓修真人士秦川见得多了,却有哪个是有真本事的,依靠外物而忽视本心的修行,本就是本末倒置。 秦川的心中,不觉又对这叶秋奇多了几分肯定。 “那便试上一试?” “试上一试!” 旋即,二人在这道观之中开怀笑了起来,颇为畅快。 若是能在结识这样一个朋友的同时,又解决了自己眼前的窘迫,秦川何乐而不为? 不过,笑归笑,若是炼不出静气丹,秦川可就笑不起来了。他不如旁人这般资质,虽然有着前世的经验,但是感悟灵气这最为玄虚的一步,若是没有静气丹的辅助,他也不知要练上多久。 纵然他知道两年后落雁峰上就会有人下来接他上去,但秦川此时已经不是以前的秦川,他心中已经立誓,定要依靠自己的能力,去见他的紫涵师姐。 渡劫历难,大道合一。 回到自己的屋中,秦川却也没有着急着进行炼丹。万般贻误皆出于急,他深知其义。虽然秦川对这静气丹的炼制颇为熟络,但此时毕竟不是那时的自己,能否炼得出来他的把握并不大。 况且炼制丹药,还有着诸多的讲究。 炼丹之术,乃道教传承千年的古术。 其取百草之精、万木之元,以丹砂金石为源引,辅以灵火焚烧,炼化相融,制成灵药,谓之“丹”。其原理暗合天地无极变化之道,五行八卦生克之规,能使人养生益气,治病疗伤,更有起死回生之神奇。 而真正有奇效的丹药,其炼制成功的条件也颇为苛刻,对炼制的时辰、地点方位都有讲究,若是一通乱烧,恐怕只会浪费得之不易的药材。 故此,秦川也不敢怠慢。 及至黎明时分,秦川终于从那床上一跃而起,抱着丹鼎,却是悄悄地往后山竹林摸索而去。 晨雾朦胧,东边泛起一丝曙光。 昼夜交替,阴阳逆转,却是开炉炼丹的最佳时机。 济云观正位于伏羲山脚下,后山竹林僻静清幽,亲近自然,更是紧靠着号称中原灵脉的伏羲山。一夜盘算,秦川早已定好了时机,此时就待检验自己记忆中的静气丹炼制方法灵不灵验了。 他五指紧握,眉目间掠过一抹决然。 遥望着巍峨的伏羲山,那如指苍穹的落雁峰上,是否也有一个人,在静静地看着他呢? 将那丹鼎架好,拾来烧火的柴禾,准备好一切物事,秦川便在那丹鼎前静坐下来。那团渐渐燃起的火苗,摇摇曳曳,在这漆黑朦胧的夜色之中,却犹如一盏明灯。 静气丹的炼制,是丹药之法中最为简单的一种,纵然秦川对道法并不精通,但前世也算是有资格出世行走的伏羲门弟子,故而此番也能算是信手拈来。 待得丹火旺盛,秦川便用那宁神花混以丹砂,投入到丹鼎之中。 这炼丹之术除了要讲究天时地利外,对火候的控制、药材的配比、出丹的时机都有着诸多的门道,而非是一通乱烧,就是这最简单的静气丹,没有研究尝试个三五年,常人也是极难把握的。 当然,这只是最普通的炼制之法,若论上乘炼丹法,便要炼丹者在道法修为上有所建树才能进行。秦川虽然也懂得几分,但此刻他并未炼出真气,便只有静静地等待凡火烧焚了。 等待的时间极为漫长,但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秦川守在丹鼎一旁,静得出神,除了偶尔分出神来控制火候外,他便凝神吐纳,这修道的每日必行功课,他不想有半分的懈怠。 他不适于修道,便只能花费更多的时间与精力。 秦川相信,既然上天给了他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便不会再负于他。而他,也不会负于上天。 天色越来越明,不知何时,朝阳霞辉,冉冉升起。 此刻,一股丹香开始弥漫在这片竹林之中,沁人心脾。 秦川自那凝神冥思中醒来,面上不觉扬起一阵喜色,双眉舒展而开。抽出柴禾,灭了丹火,从那丹鼎中取出几粒丹药,握在他的手心。 有了这丹,他的道路就更加明朗了。 “这才是静气丹嘛。” 秦川扬了扬嘴角,俱是满意之色。 这几粒静气丹的成色,不知比那何师兄炼的好了多少,其功效,自然也是天壤之别。那何师兄不过是替落雁峰弟子代为烧火的仆役,虽知道如何炼制,但哪里懂得炼丹的窍门,更别说炼出真正的静气丹了。 秦川轻笑了一下,颇为几分讥讽之意。 收拾一番,秦川便返回了观中。 将半数的丹药送去给了叶秋奇,那叶秋奇百般感激,说要给他报酬,因为这静气丹可比原来的好得太多。不过秦川却是婉拒了,只说七日后为他准备好下一批炼丹的药材便可。 他又不入那俗世中行走,要些钱财作甚,倒不如给叶秋奇一个人情,来日修行路上若有难处,也能互相帮衬几分。 不过这个叶秋奇,倒是很实在啊…… 正感慨着,忽而,一个肥胖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秦川抬头一看,却见一个中年的道士站在他的面前,一身原本宽袖大襟的道袍,竟是被穿得如同紧身衣裳一般,不伦不类。 这个人秦川认识,正是那丹房的何师兄。 “秦川,我听药园说你昨日买了些宁神花,莫不想钻研炼那静气丹?” 何宏看着眼前略有几分削瘦的秦川,颇有几分意味地问道。心下却是在想,这济云观乃至整个紫城中,只有他一人会炼静气丹,也因此敛了不少钱财,若是这个秦川也会炼制,那岂不是断了他的财路。 故而,他对这秦川颇有几分不悦。 然而与秦川极其亲近的慕紫涵被选入落雁峰一事,他也是知晓的,算起来这秦川也是有几分背景,他便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责问。 毕竟,伏羲内门弟子的身份,谁都得忌惮几分。 “师兄卖得太贵,我买不起,便只有自己钻研试上一试了。” 秦川倒也直言不讳,对于别的师兄长辈,他自然恭敬万分,可是这个何宏的恶劣行径,他可是知晓得不少。单是坐地起价敲诈叶秋奇一事,他便对其产生不出好感了。 即使对师门是有着几分愧意,却也不代表着秦川不明是非。 “只要你买得起药材,便大可一试!” 何宏愤愤地道了一句,似是怒责秦川不识抬举,随即甩了甩袖子,扬长而去。而且,若说秦川真能炼得出静气丹来,他也不太相信。 “呼……” 秦川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于这种人,他无话可说。 眼下最重要的,却是如何完成炼精化气,若是感受不到那虚无缥缈的天地灵气,纵是记忆中懂得一切修炼之法也是枉费。 这正式踏入修道之途的第一关,也是最重要的一关,秦川不得不谨慎对待。伏羲门记名弟子入门进修的资格,便是完成后续炼气化神的修行,成功炼化出真元,一年方有一次机会,他便也只给了自己一年的时间。 想着,秦川转回到自己的房中,开始了闭关修炼。 月轮星转,光阴如梭。 苦修的日子甚为难熬,自那日秦川炼出了静气丹,转眼已过了半月。 半月以来,秦川除了七日前抽空到那后山竹林炼了一次丹外,日日在这屋中悟道。他每次炼丹大概能有二十来粒,除了分予叶秋奇的一半,剩下的也够他修行所用。 至于何宏担心的秦川将丹药拿去置换钱财一说,秦川更是想都没有想过,一来他对钱财不感兴趣,二来若是时常炼丹,他又何来的时间修行? 他半月中一筹莫展,曾经让他熟悉的天地灵气也没有感受到半分,久久盘坐,已是令他颇感几分烦闷。 此时清晨时分,雨后天晴。 秦川推开窗户,一阵晨风轻拂而来,却觉神清气爽,半月来的疲倦似乎一刻间消散全无。 这是悟道突破的征兆啊! 念想间,秦川不由大喜若望,迫不及待盘坐于窗前,服下仅剩的最后一枚静气丹,双手结成道印,又开始了枯燥而乏味的修行。 “道者,自然。” 心无旁骛,静气凝神,以至天人合一,参悟变化。 这便是道法修习的基本。做到这一步对于他来说倒也不难,他两世为人,无极道法也曾修到过筑基期的顶峰,自然熟知。 静心彻欲,远观静听,宇宙洞察于心。 天地之间,万物生灵,其无状无形,无色无影,谓之天地灵气。开启人之脉门,引纳灵气,使其在自身丹田经脉之中运行一个周天,与精元相融,便能炼化为真气,道家谓之真灵之气。 这一过程,便是炼精化气。 秦川回想着记忆中所有的修炼经验,缓缓地呼吸吐纳,极其规律。不过感悟灵气这一步却是急不得,他极其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 感悟,感悟。 !! 第03章 问罪 及至正午。 伏羲山上吹来清凉的山风,拂拭在秦川的脸颊上,他的发梢迎风而起,如同他呼吸的律动,扬起,又落下。 再加上那枚静气丹的药效,此时秦川只觉心神宁静,所有意识,也是异常地清晰。成功,也离他越来越近。 终于,秦川察觉到了些许变化。 一缕无色无影的气状物质,正在他身躯周围来回旋绕,如若游龙,却仍然有着几分虚无之感,若即若离。秦川的嘴角微微上扬,这股气息,这种感觉,正是天地灵气。 他做到了,再一次做到了! 只要感受到了灵气的存在,凭着秦川前世的经验,将其融合炼化简直是易如反掌。他手印一转,正式开始了炼精化气的过程。 旋即,那缕灵气透过他的脉门,缓缓注入他的经脉之中,竟是让他一下子感觉惬意怡然,久坐带来的疲惫之感也一瞬间消散全无。 这般奇妙! 眨眼之间,那缕灵气自经脉之中,开始自行流转,与秦川周身的精元缓缓相融,片刻之后,就已经有了少许精纯的气状物体在他的骨骼之中来回窜动。 真气! 突破了这一道坎,此刻秦川身躯之中,竟如决堤之势,那一缕缕纯净的天地灵气,源源不绝地进入他的经脉之中,精元的炼化,也随之愈加的迅速。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这一变化方才慢慢减缓下来,倒不是外因所致,而是秦川故意而为。虽然他知道如何控制真气的流转蕴藏,但毕竟这只是一副年轻的身躯,他怕一瞬间炼化太多而无法承受。 适可而止,他很明白。 终于,这所有的过程宣告结束,秦川立起身来,环视着自己的身躯,隐隐中,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落雁峰,又近了一步了。” “砰砰……” 突然,他的房门被轻轻地叩响,让他眸中闪过一抹惊疑。 这间屋子的房门,除了他的师姐,从来没有别人敲过,更不会有人来找他。秦川沉思片刻,会是谁呢? 他打开门来,却是叶秋奇。 “秦兄,祸事了。” 那叶秋奇一进得门来,便这般道了一句,他的脸上有几分焦虑,看着秦川,又有几分愧疚之情。 “何事惊慌?”秦川沉声问了一句。 忽而,他两目凝在叶秋奇身躯之上,却猛然发现对方气息有着极大的改变,四肢之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催动着若有若无的气息,来回运转,与几日前简直判若两人。 竟是也炼出了真气,秦川心中有些微微震惊,入门一月不到,便完成了炼精化气,这个叶秋奇,果真不简单! “咱们合伙炼丹之事,许是被那何师兄发觉,此时他正在明长老那处恶人告状,说你偷了库房的静气丹卖予我呢。” 叶秋奇一脸懊恼地说道。 他前番与何宏翻脸,何宏定然铭记在心,而他替秦川购置药材之事,定然也会通过药园传到何宏的耳中。秦川所炼的静气丹与何宏的有何差距他自然能够分辨出来,可谁知那何宏竟然恶人先告状,诬陷到了秦川的身上。 事情因他而起,他怕连累了秦川,所以得到消息便急匆匆跑来与秦川报信。 “你先莫急。” 秦川皱了皱眉,这个何宏本来可以从叶秋奇那里敲诈些钱财的,可如今被他挡了财路,算计于他也是迟早的事。 只是没想到,竟有如此小人行径。 “是不是偷的你我都清楚,怕他作甚。”看着神色略有紧张的叶秋奇,秦川安慰道,随即却是淡淡一笑: “我们这便去瞧瞧,他能翻出多大浪来。” 济云观中,人声鼎沸。 作为紧靠着伏羲山脚下的伏羲门分观,距离落雁峰最近,也是中原十余个分观中弟子最多的道观。 此刻观中广场之上,何宏纠集了一众心腹,又请来了观中主司刑罚的明长老,似乎有了极大的把握,想要惩治惩治这个断了他财路的秦川。 此举引来了众多围观的弟子,聚在那广场周围,议论纷纷。此前众弟子对秦川都不甚熟悉,也只是知道观中有这么一个人而已,而这番听闻秦川触怒了丹房的何师兄,他们如何能够错过这么一场热闹。 何师兄人品如何他们心里都明白,也俱都敢怒不敢言,有人带头冒犯了何师兄,他们自然都想来一睹个究竟。 不过,倒是没有人认为秦川能够在何师兄这里占得便宜。 故而,也只是当做一场热闹来看。 “那秦川怕是看到东窗事发,不敢来了。” 何宏站在人群之中,叫嚣了一声,见得众弟子眼中对他的忌惮,不觉更加耀武扬威。敢触犯于他,纵是有背景又如何,他自有千百种办法。 不过人群之中,却是有不同的声音。 “我听新来那个叶秋奇说,秦川的静气丹并非偷的,而是秦川自己炼的,而且比何师兄炼的不知好上多少倍。” 一个弟子这般对他身旁的众人道。 “秦川差不多和我一起入的观,我清楚得很,一个记名弟子,如何会炼静气丹?”另一人道。 “万一是他上了山的师姐教他的呢?” “我看弄不好是叶秋奇与秦川二人合谋偷丹,才会故意这般与你说的。” 众人围着争吵议论一番,却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是秦川的名字,在这济云观中,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突然,在那外围的弟子呼喊了一声,整片广场方才寂静下来。 “秦川来了!” 放眼望去,只见秦川与叶秋奇二人并肩而行,缓缓落入众人的眼帘之中。 叶秋奇见得如此众多的人围观,面上有些怯意,那何师兄以往的劣行他听说了不少,此番针对秦川,秦川怕是在劫难逃了。 想着,他伏在秦川耳旁,悄悄提议道: “秦兄,我看不如你我二人认了吧,最多赔偿些许钱财,我帮你垫补上,没什么所谓。倒是假若让那何宏驱逐出门,便是大大的不妙了。” 他对秦川也有几分看重,年纪轻轻便懂得炼丹之术,他日成就也必然不凡。更何况秦川是他出门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他更不想就这般没了。 忍一时,风平浪静。叶秋奇这般作想。 “我以前犯过那么多大错都没认过,更何况此番我并没错,认什么?” 秦川冷声道了一句,似是想起往事,眉间哀愁一闪而过,随即偏过头来对那叶秋奇笑了笑,“放心,一个何宏,我能对付得来。” 叶秋奇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心下,却是对秦川更加敬佩了几分。 二人行至广场,大摇大摆地走至中央。秦川不卑不亢地对那何宏微微拱了拱手,随后对着一旁的明长老恭敬地行了礼。 这个明长老秦川映像较为深刻,听说很早便在观中修行,如今已有四十多年,年纪对于修道之人来说算不得很大,但却花甲斑白,如同迟暮,也不知是何缘故。他资历很老,为人又正直,早年得观主赏识,便提他做了这济云观的长老。 是为数不多让他敬重的长辈之一。 一番礼节过后,明长老还未开口,却是那何宏趾高气昂,率先对着秦川怒喝了一句: “秦川,你如何盗得库中丹药,又卖予叶秋奇置换钱财,还不从实招来!” 何宏昂着头颅,心中自我感觉很是良好。虽然这秦川身后有其师姐慕紫涵撑腰,他无法明着来,但这阴招暗招,他有的是。 若是以此罪名将秦川赶出师门,那伏羲门也没有办法过问。 至于证据?他从来不需要什么证据! 闻得此诬陷之言,叶秋奇一脸愤慨,正欲上前反驳几句,却是被秦川推搡了一分,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秦川稍稍跨出一步,瞥了那何宏一眼。 “据我所知,何师兄只是丹房管事之职,今日公开判罪于我,明长老尚还未开口,师兄怎地道起了刑判之辞?” 忽而,秦川故作醒悟状,随即对着周边的众弟子笑道,“哦,我明白了,何师兄莫不是也想篡谋刑司长老之职?” 闻言,众弟子皆是笑了开。 秦川此番一来便反将了何宏一军,不知不觉中,众人心中也是突然对秦川高看了几分,更有几分迫切地想知道,今日这事又会如何发展下去。 “你……你胡说!” 何宏忽地脸色通红,指着秦川。 “好了,长老之职乃是观主交任于我,何宏尚还不敢造次。” 明长老终是严肃地轻咳了两声,止住了场面的喧哗。他略有惋惜地看了秦川一眼,却不知秦川如何会招惹到如此是非。 秦川和慕紫涵二人幼年便被一位如今已故的前辈一起收入了观中,他几乎便是看着秦川长大的,秦川为人如何,他自然清楚。 一个只知道跟在师姐身后,整日沉默寡言,又对这修道之事无甚兴趣的孩子,如何会去偷那静气丹?虽说他也知道人性是会改变的,但这慕紫涵前脚一走,秦川便会学得偷盗之习,他却是如何也不相信。 想着,他对那何宏问道: “你说秦川盗了库中丹药,可有真凭实据?” !! 第04章 当众炼丹 方才被秦川一番笑言差点落个篡权谋职之罪,何宏此时的气焰也稍稍收敛了些,向着明长老行了一礼。 “禀报长老,弟子受命掌管丹房,对库中丹药名目数量历来有数,日日查验,不敢偷懒。可前日突然发现静气丹离奇少了四五十粒,弟子连日来苦苦搜查,终于发现了些许蹊跷。” 何宏此时还不忘自夸几句,随后看着秦川二人,终是露出了狠色,“之前叶秋奇向我购买丹药未果,随后便有人见秦川送丹给他,若不是盗了库中的丹药,秦川从何而来?” 说着,他心中阴笑了一下。 这济云观中的丹药皆由他来管理,行事之前他已从簿册上抹去了几十粒静气丹,落入了他的私囊,旁人根本无迹可查。 他故意不说是盗他个人私资炼制的丹药,而是盗了济云观的公库,一来可以借此中饱私囊,二来秦川罪名更大,纵是伏羲门来了人,他也占着理。 况且自己还留有后招,就算秦川真的会炼静气丹,到时候自己后招一出,必叫这不识时务的秦川身败名裂。 否则他如何敢请来一向正直的明长老作评判。 “何师兄,你如何知道我炼不出静气丹?” 秦川吟着笑意,却是反问了那何宏一句,“虽说难度大了点,但我们济云观千百年来,难道没有上山前就习得炼丹之法的前辈了吗?”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广场周围的众弟子们,一个个面色吃惊,互相交头接耳。秦川这般言语,莫非,他真的炼得出静气丹? 济云观的历史他们自然清楚,难道说,秦川也是那百年不遇的天才? “秦川,莫非你这能炼得出这静气丹?” 明长老忽然问道,双目微眯,紧紧地盯在秦川身上。神色之中,有些不可思议,又隐隐有着暗喜之意。 “明长老,秦川自入观以来,不曾去过别处,如何习得炼丹之术,我看他不过是想狡辩,切莫听他胡言!” 何宏忽地跳起来嗔道。 若说秦川真会炼丹,他还是有着几分不相信。他在落雁峰上替修习炼丹的内门弟子烧火烧了十来年,凭着自己的摸索方才探得些许门径,秦川才多大年纪,如何会炼得出来? “我自有分寸!” 明长老对那何宏喝斥了一句,令得何宏闷声不语。随即,又追问秦川,“秦川,你十几年来不曾外出,如何习得静气丹的炼制之法?” “禀长老,紫涵师姐离去之时,为我求得静气丹的丹方,弟子几番钻研,故此略通了几分。” 秦川恭敬地答道。 这般说辞他也早已准备妥当,他料到炼丹一事迟早会告白于众,所以他便也早就想好了借口。反正不会有人因为这个上落雁峰询问,落雁峰更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理会他们。 “丹方?” 忽而,何宏眼中闪过一分贪婪。 丹药对于普通药物来说,已是价值不菲,而丹方对比于丹药,就更是价值连城。他此番惩治秦川,不过是想把秦川驱逐出去,免得影响他垄断静气丹,断了他的财路。可是现在看来,似乎还能有一些意外的收获。 “有丹方又能证明什么?” 何宏问道,眼中又掠过一分狡黠。 秦川迎着何宏的目光,他已有了一些不耐烦,何宏紧咬着他不放,让他心中浮起了微微的怒意。 “那何师兄想要如何?” “你只需当众炼制一枚静气丹!” 何宏极其嚣张地望着秦川,似是怕众人听不清楚一般,极其大声地在这广场中呼喊出来。 这般,秦川不答应,便是承认自己不会炼丹了。 闻言,叶秋奇忽地拉了拉秦川的胳膊,凑至秦川耳边轻声道: “秦兄,莫要答应,恐怕有诈。” 这何宏既然这般逼迫,定然会在丹鼎或是药材中作下手脚,这样即使开炉炼丹,肯定也炼不出什么来。他脸色凝重地看着秦川,万望秦川不要一时头脑发热应承下来才好。 可是,若是不答应,不也是着了何宏的道么? “这有何难?” 出乎意料的是,秦川竟然满口答应了下来。 他前世虽然不才,但是好歹也在落雁峰上待了几年,甚至还修习到了筑基期的顶峰,这最基础的静气丹的炼制,他还是谙熟于心的。只要材料齐全,纵是动了些许手脚,要炼出几粒丹来,还难不倒他。 “秦川,你可考虑清楚了?” 明长老问道,对于秦川能否炼制静气丹,他也极其想知道答案。但这何宏的品行他也暗明于心,也怕这秦川着了何宏的道。 他为人正直,不想冤枉了秦川。 “只望长老能够公平处理此事。” 秦川答道,言语之中,自信满满。有明长老作评判,何宏即使暗动手脚也定不敢太过于明显,定然只会在一些小问题上入手。 这般,他还有何畏惧? 更何况,临阵脱逃,从来都不是他的作风! 闻言,明长老点了点头,也是清楚了秦川言外之意。 “放心,有我评判,自不会让何宏造次。” 那何宏被明长老瞪了一眼,旋即讪讪地笑了几声,却又眉目一扬,直直地逼着秦川,气势愈汹。 “明长老明察秋毫,我怎敢暗地里使诈。但是丑话说在前头,秦川,若是你炼不出来,便是认了这盗丹之罪!” 说着,脸上贪婪之意更甚,“而且,那丹方你也要一并交出来!” “若是炼了出来呢?” 秦川面露微笑,他本来还在想这何宏为何紧逼不放,原来竟是为了丹方,果真是个市井小丑。 “若你炼得出来,除了证明你清白外,我自辞去丹房管事之职。”那丹方的诱惑竟是如此之大,让何宏给出这般筹码。 似乎,他已是自在必得。 “那便拭目以待吧。” 秦川微微一笑,闭目调息,不再言语。 炼丹的场所就定在了这片广场之上,故而一众围观的弟子一个都没有散去,反而汇聚了越来越多的人,纷纷集中在这里,期待着见证一次天才的诞生。人群之中,不少看向秦川的眼神,已是充满了敬佩。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何宏手底下的人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物事。 那明长老上去查验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秦川身上。百年不遇的伏羲记名弟子炼丹,即将开演。 秦川睁开双目,嘴角挂起了自己重生以来常驻的微笑。 淡然面对一切,才是道法修行的精髓。 “秦川,我支持你!” 人群之中,不知何人惊起一声呐喊。随即何宏冷目扫去,却是没有发现出声者是何人,脸上有些难堪。 “何师兄,你好像不得人心啊。” 秦川对那何宏讥笑了句,又引得人群哄笑,令得何宏脸色更加的涨红。 “你莫得意,若是炼不出来,有你好看!” “哼!” 秦川冷笑一声,无谓地瞥了何宏一眼,也懒得管他说什么,顾自走到了广场中央,架起了丹炉,对这何宏准备的东西再次查验了一番。 明长老虽然资历颇老,但是这炼丹之事,除非精通,不然旁人很难看出什么蹊跷,纵是秦川自己,也不敢说可以排除所有的差错之处。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实没有发现动过手脚的地方,便席地而坐,开始了炼丹。 围观的众人皆是聚精会神地盯着广场中央,大凡炼丹,基本都是在那人烟稀少之地或是专有的丹室进行,常人难得窥其一二,这一次公开炼丹,倒是极大地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 叶秋奇静静地看着秦川,虽说他前段时间服用的静气丹就是出自秦川之手,但他也还真没亲眼见过秦川炼丹。 故而,偌大一个广场,竟是出奇的静。 过了良久,终于见得秦川有了动作,却是将那宁神花放入了丹炉之中,火焰烧得更加旺盛,整个济云观,仿佛只有那火苗窜动的声音。 秦川做完这一动作,便又盘膝坐于丹炉一侧。 这与他之前的两次不同,没有考究炼丹的时运机缘,不过只是炼来证明自己而已,药效优劣与否,也不是那般重要。况且这丹炉不同于他购置的那个丹鼎,乃是特制的炼丹容器,一定程度上,也弥补了一些繁琐的讲究。 那丹炉顶上可以自由密封,不过静气丹必须用旺火烧制,却是不能关闭,否则极容易炸炉。 曾经师姐亲自为他讲诉的这些炼丹常识,一幕幕浮现在秦川的眼前。 忽而,却见秦川双眉一蹙。 “不对。” 他心中暗道。 按理说,静气丹炼制到这个时刻,就已经能够闻到隐隐约约的丹香,可是秦川此刻什么感觉也没有。念想间,立即将心神凝入到丹炉之中,一看究竟。 意念窥察之下,丹炉内的情况秦川便已了然于心。 “我说何宏怎地如此自信,原来是在这药材上做了手脚。” 宁神花的药性,大都集中在花茎之中,而此时入了炉的这些宁神花,早已被提前抽空了花茎,用那银针贯通,晾晒之时药性早已挥发了大半,其办法之告明,手段之隐晦,竟是连秦川也瞒了去。 此刻的丹炉之中,那仅存的药性再通过通口消散而出,融于空气,怕是大罗神仙,也不可能炼不出一粒静气丹了。 “我道是什么伎俩。” 秦川暗自摇了摇头,嘴角划过一抹轻蔑。 !! 第05章 丹成 见得场中秦川动作似有半分的迟疑,那广场一角的何宏脸上笑意更甚。 这一手段他早就会了,倒不是专门为秦川而准备的。这紫城中不乏炼丹道士,若是将完整的宁神花卖出去,他又如何独揽整个紫城静气丹的利润? “丹方是我的了。” 何宏心中的喜意愈加的掩饰不住。 忽而,秦川昂起头来,却是扬了何宏一眼。 “你以为,这样我就没有办法了么?” 见状,何宏微微一怔。 随即,只见秦川将那丹炉封闭,不但不减小火势,反而加大了火候,气势凶猛的火焰片刻之间便将整个丹炉吞没,烧得一片通红。毫不怀疑,只须眨眼之间,那座丹炉便会爆裂而开,不仅秦川可能被炸死,怕是这周围的人都要被殃及。 整片广场,竟是死一般的沉寂。 不少胆小怯懦的弟子甚至忍不住捂住了双眼,离得中心近的更是纷纷往后避让。那原本坐立着的明长老,突然立起身来,神色怪异地看着广场中央那个削瘦的身影。 “疯子,你要把丹炉炸了么?!” 何宏面色大变,惊呼出声。 然而,火光之中,却见秦川处变不惊,一对手掌结成道印,浓郁的真气,悄悄地弥漫而出。 “他想做什么?!” “再这样下去,丹炉迟早会炸的!” “疯子!疯子!” 人群之中,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却是没有一个叫好。叶秋奇看着秦川,也是不明所以,但他只知道,如果丹炉爆炸,秦川连尸骨都不会剩下。 “秦川,你到底在做什么?”他心中愈加的担忧。 然而,当秦川结起手印之时,整个场中,却是有一个人,异常地平静。明长老负着双手,如同定了神,面上尽是不可思议之情。 因为,这是上乘的炼丹之法,真气入炉。 虽然他也不是很了解,但他知道,那落雁峰上的确有着这么一门炼丹之术,乃是完成了筑基期修习的弟子,方有机会修习的上乘炼丹术。 他望着秦川,忽而闪过一抹喜色。 广场中央,那座丹炉,已经被烧得通红,隐隐中透着火气暴动的声音,任何时刻,都有可能瞬间爆炸。 秦川此刻闭目凝神,一股温和的真气,由他的手印之中,渐渐地灌入丹炉之内,听从他的意念操控,慢慢压制着热气的暴动。 随即,那原本仿佛随时爆炸的丹炉,似乎变得平静了几分。 只是烈火依旧,轻烟冉冉。 这一变化同时也让得这片广场慢慢安静了下来,不少胆大的弟子开始凝神观察着秦川,良久之后,终有人惊呼而出。 “真气!” “他炼出了真气!” “秦川竟然炼出了真气!” 一时间,人声再度鼎沸了起来。 叶秋奇看着场中闭目冥思的秦川,忽而一下笑了起来,原本的忧虑也顷刻间一扫而去。他就知道,这个秦川,不简单。 倒是那何宏脸色开始有了一些难看。 这上乘的炼丹术他自然不可能认识,他接触过的,也就只是落雁峰上处于底层的普通弟子,那些弟子自然也不可能与他一个仆役说这些。 只是,他的心中没来由地浮起一丝懊悔。 且不论秦川有个成为伏羲内门弟子的师姐,也不说秦川此刻炼出了真气,单单就秦川一个记名弟子懂得炼静气丹一事来说,他都不该得罪秦川。这般人才,他日成就定然不凡,若是以后问罪起来,他该如何是好? “哼,那宁神花药效基本全无,我就不信还能炼出丹来?” 他心中愤愤地道了一句,也许,这是他最后的自我安慰。 场中,秦川依然静立,他的脸颊一片通红,竟是大汗淋漓,也不知是这丹炉过热,还是凝聚真气带来的巨大压力。但明眼人一看便知,秦川这是在苦苦地支撑着。 围观人群的脸颊之上,也都微微渗出了细汗,可想而知,那紧靠着丹炉的地方,该有多热的温度。 一时间,他们对秦川的评价只有一个字: 服! 秦川真气入炉压制了火气的暴动,所有人开始等待着丹药出炉,整片广场,又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约莫过得一个时辰,那场中火焰方才缓缓减弱,最后在秦川一声松懈后的长舒后,终于熄灭而去。这时叶秋奇赶紧跑至秦川身旁,堪堪扶住了秦川因为虚弱而有些摇摇晃晃的身躯。 “丹,成。” 秦川任由叶秋奇扶住他,却是对着那何宏,缓缓地吐出两个字。 随即,广场之上,暴起了声声喝彩,炼丹虽然难见,但对于他们本就修道的人来说也较为容易,可是像今天秦川这般离奇的炼丹之术,恐怕一辈子也不会见上一回。 也许此前秦川是因为敢于触犯何宏被人所知,而现在,这济云观的所有弟子们,对秦川无不是打心底里深深的敬佩。 秦川,他日定是天纵奇才! “还未开炉,如何知道你炼出的就是静气丹?” 何宏突然反驳道,然而话语之中,却是没有了底气。虽然对其中奥义不甚知晓,但是他也能推测得出,这般封闭着丹炉大火烧制,纵是被抽了花茎的宁神花,要炼出一两粒静气丹也是毫无问题的。 “何师兄若是着急,也可现在去打开丹炉看上一看。” 秦川在叶秋奇的搀扶下稳住了身躯,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却是噙着笑意,淡淡地道了一句。何宏闻言看了看那还未散去灼热的丹炉,伸出手来滞了半刻,最终愤愤地甩了甩袖子。 “哈哈……” 人群之中,又是一阵哄笑。 何宏低声啐骂了几句,招呼着几个弟子,给那丹炉散去了余温,此时明长老也行至了丹炉一旁,望着即将开启的丹炉,却是一阵期待。 “开炉!” 随着一声吆喝,那丹炉被缓缓打开,只一瞬间,沁人心脾的丹香便一下侵袭而出,弥漫在整个济云观中,仅是这一股香味,便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心神惬意,奇妙如斯。 叶秋奇大笑了两声,自那丹炉中取出了丹药,却见只有一枚拇指大小的圆丹,比之平常的静气丹大上许多,不同的是,丹香更浓,而且似有一股纯净的真气在那丹药之中来回流转,一看就知并非凡物。 明长老含着笑,微微点了点头。 这真气入炉的炼丹之法,岂是普通炼制所能比拟的,那宁神花经过真气的淬炼,虽然药性微弱,但却几乎一丝不留地发挥了出来,这丹香,也自然更加的浓郁,夹杂着真气流转的气息,玄妙无穷。 “何师兄,可还要验验?” 秦川一手搭在叶秋奇的肩上,瞥向何宏的目光之中,盈着淡淡的笑意,隐隐之中,又有一抹凌厉。 何宏呆呆地立在原地,脸上只有绝望,看着秦川的眼神之中,有震惊,也有颓丧。这个秦川,究竟是什么人? “何宏,你还有何话说?” 明长老沉声斥了一句,冷目横了何宏一眼。何宏如这般的闹剧他已经历了不少,他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此番栽在了秦川的手上,他心中也有着几分畅快之意。 而且,这个秦川,于公于私,他都保定了。 “我自会辞去丹房管事之职。” 何宏咬了咬牙,愤愤地道了一句。如今明长老在场,又有如此多的围观弟子作证,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了。 “可不止这么简单!” 忽而,却见明长老拂了拂长襟,随即对着何宏一声厉喝,“何宏,你擅离职守,导致库房丹药遗失,又嫁祸给观内弟子,该当何罪?” “请长老恕罪!” 何宏闻言立即当场跪了下来,连连磕了几个头。 明长老给他的这个罪名,可比他嫁祸给秦川的罪大得太多了,伏羲门最忌同门相残,如今恐怕他不仅要身败名裂,皮肉之苦都是免不了的了。此时何宏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玩火**。 看得何宏这幅行径,秦川冷笑了一声。 他倒是没有想要处置何宏的本意,埋怨记恨、睚眦必报,乃是导致心魔丛生的主要原因,这一世他不想再入歧途了。 秦川看了明长老一眼,却感觉似乎是那明长老在帮他出气一般,有几分向他示好的含义。却见明长老又一声厉喝,全然不顾跪地讨饶的何宏。 “依我门规,杖责八十,逐出师门!” 话一说完,何宏面色灰暗,眼中满是绝望。他咬着牙认了罪,忽而瞥了秦川一眼,却是一抹极其怨恨的神色。 秦川却是轻笑一声,对那明长老行了辞礼,便与叶秋奇二人相邀着,在熙攘的人群中飘然而去。 “好小子,你何时炼出了真气,竟然连我都不曾知晓。” 叶秋奇搭上秦川的肩膀,也是舒畅之极。只是内心略有震惊,他初次见秦川之时,对方看上去和他一样,没想到竟是与他差不多同时一起完成了炼精化气,没准还比他早上一些。 基于别的原因,他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很快的了,不料这秦川居然能够追赶得上,果然不简单。 “大概就是你炼成的时候。” 秦川说罢,叶秋奇微微一怔。 随即二人对视了一眼,忽地开怀大笑起来。 二人洒脱的背影,缓缓消失在众人的眼帘之中,所有人的心里,皆是一股五体投地的敬佩之情。 明长老看着人影消失之处,眼中闪过一阵莫名的意味。 !! 第06章 明长老 从那观中出来,秦川二人却也没有返回居处,而是相邀着,去了那后山的竹林小憩闲聊。今日观中所见让叶秋奇对秦川愈加的敬佩,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而秦川对这叶秋奇也颇有几分欣赏。 修炼之事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更何况今日惩治了何宏,心下畅快,秦川也不由兴致昂扬,搭着叶秋奇的肩膀,大有“舍命陪君子”之意。 纵横恣意,来去逍遥,岂不快哉! 此时晌午时分,暖日茂竹,闲逸自然。 “不瞒秦兄说,我叶秋奇自打出生以来,狐朋狗友数不胜数,但唯一真正打心里瞧得起的,只有秦兄一人。” 叶秋奇躺在那青草之上,嘴里叼着半片竹叶,不清不楚地说道。 秦川坐在一旁,倒也没有盘膝作课,只是随意半卧着。他对那叶秋奇笑了笑,说起来,他又何尝不是这般呢,他重生之前,纵然身旁强者无数,但又有哪一个是真心相交的。 眼前这个叶秋奇,虽然尚不知其本性如何,但仅凭方才炼丹之时他眼中那一抹担忧的神色,秦川便觉得足够了。 “我看叶兄气质非凡,想必出自名门世家吧?” 秦川随意问道。虽然只是几日的相处,但他也看出了这叶秋奇言行谈吐皆不凡,钱财之物出手阔绰,再加上修炼资质天赋异禀,绝非是普通人家的子弟。 “中州安阳城的叶家,你听说过吧?” “你是叶家的公子?” 秦川忽而惊疑地问道。 叶家是中州极其鼎盛的家族,又与中原另一修真巨擘儒园关系密切,纵是没有前世的记忆,秦川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这个叶秋奇来头竟然这么大。 “不错!” 叶秋奇忽而立起了身,将口中的竹叶轻吐出去,“我听说秦兄在观中修习很多年了,以后还得请秦兄多关照啊。” “还是算了。” 秦川随意答了一句,看得叶秋奇不愿在其身世问题上多做言语,故意转移话题,他便也不再多问。看了叶秋奇一眼,又道: “我跟叶兄你不一样,我自小是孤儿,幼时相识一个姐姐,二人相依为命,后来她被这济云观的徐老道看中,就把我们收入观中,我也只是顺带捎上的。那个徐老道我不喜欢,他死后人家尊他徐天师,反正我就叫他徐老道。” “哈哈……” 说起往事,秦川也是笑了起来,“不瞒你说,我对修道,本是没有兴趣也没有天赋的,怕是叶兄你要多关照我才是真的。” “切莫谦虚!” 叶秋奇忽而打断秦川,道:“秦兄的炼丹术没有三五年不可能这般娴熟的,你说是依靠了丹方,恐怕只是对外人说的吧。” 说着,他的眼眸之中闪过一抹迥异,神秘地问道: “秦兄的背后,莫不是有高人指引?” 闻言,秦川神情迟滞了几分。看叶秋奇的神态,许是瞧出了些许端倪,不过秦川的身后,也勉强可以说是有人指点。只不过,这个”高人“,是十年后的他自己而已。 但若这般说起来,恐怕叶秋奇的背后才是真正的有高人指点。一个初入道门的弟子,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炼精化气,如果仅凭个人之力,任凭天资再高也是不可能的。 旋即,秦川眼中也是闪过一抹神秘,对着叶秋奇一下笑了起来。 “心照不宣。” “心照不宣。” 叶秋奇也是跟着道了一句,相视而笑。 二人都是聪明人,自不必说的那般明白。这也省去了秦川胡编乱造一些借口,他虽然无意隐瞒叶秋奇,可是自己身上这离奇的“重生转世”,恐怕说出去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这个秘密,只能深深地藏在他的心中。 转眼已至日暮。 秦川与叶秋奇二人闲聊了一个下午,感觉甚是轻松,连日刻苦地修习,偶尔这般放松一下,也觉惬意十分。他两世为人,见识涉略自不必说,虽然有意遮掩了一些,但也是让叶秋奇大为赞叹,二人更是相约择日到那紫城中饮酒小酌。 夜幕将至,他们也该返回观中,开始各自的苦修。不过修习路上,有知己相伴,便也能排忧解惑,让那修道之心更加的坚定。 这是秦川前世不曾感受过的。 “那便如此说定了,明年,咱们一起到那落雁峰上去瞧瞧。” “那是自然。” 秦川对着叶秋奇扬了扬眉,不觉昂起头来遥望着伏羲山脉,夕阳早已湮没,开始笼罩起了朦胧的夜色,隐约可见的落雁峰,却仿佛愈加的清晰。 突然,似有一道黑影在竹林中一窜而过,随即传来一声鸦鸣。 “怎么了?” 叶秋奇立起身来,拍打着衣襟上的残留的青草,忽而见得秦川脸上一闪而过的疑虑,不由开口问道。 “好像……” 方才那道黑影极其迅速,更有几分怪异,甚至让秦川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他正欲说什么,却又叹了口气,“没什么,这声鸟叫有些奇怪。” “你说乌鸦啊?我觉得没什么啊。” 叶秋奇道了一句,这济云观依山而建,平日里什么稀奇古怪的鸟叫声没有,这一声鸦鸣也的确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嗯,可能今日炼丹有些伤神了。” 秦川随意解释了一句,便也不再纠结。 返回济云观中,秦川与叶秋奇相别,便转身回了自己的住处。一路上遇到不少操课回来的师兄师姐,俱都对他致以微笑,而他也谦逊地一一回礼。 秦川的名头今日可是响彻了整个济云观,不出几日也定会传至那落雁峰上,明年进修大选,秦川绝对是第一人选。故而如今人人对秦川皆是客气十分,转眼之间,他便从默默无名的小师弟,成了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夜色来的甚快,回到自己的小屋时,已是明月高悬,灯火通明。 不过此时,秦川的屋门之外,却是有一个师兄不知何时便在那里候着。 “师兄好。” 秦川过去行了礼,却不知对方找他作甚。 刘崇对着秦川点了点头,面带笑容。他虽是明长老身边的人,但此时的秦川已不同往日,在这济云观中颇有名望,故而他也不敢表现出一丝怠慢,更何况此番明长老还有求于秦川。 “明长老有事寻你,望你去他那里一趟。”他道。 “明长老?” 虽然口中疑惑,但秦川的心中早已猜到了几分。今日广场问罪之时,明长老就有向他示好之意,此番找他,定然也是有事相商。 “是的,不知秦师弟是否方便?” “烦请师兄带个路。” 秦川低头行了礼,算是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明长老此人秦川颇为敬重,平时对他姐弟俩也时有照顾,慕紫涵入选内门便是明长老极力支持的。换作平时明长老唤他,他也不能怠慢,更何况此时似乎对方有事需要他帮忙,他便更加不能推辞。 只是疑惑,什么事情会需要他帮忙? 跟着刘崇一路行去,秦川随口询问了几句,却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回答,怕是这件事情颇为重要,连明长老身旁的传侍弟子都不知情。 入得内院,刘崇便止了步,只让秦川自己进去。 “秦川来了吗?” “弟子秦川拜见明长老。” 秦川方才踏入院中几步,便闻堂内传来明长老略有苍老的声音,他忙行了一礼,恭敬地答道。 “你进来吧。” “是。” 秦川推门而入,却见明长老已经换下了那一身道服,只一身贴身内裳,独自坐在偏席之上,愁眉不展。他头上的道冠已经取下,满头的白丝,与白日广场之上相比,愈加的苍老。 按说修道之人半百之岁正是风华正茂之时,可这位明长老,却是如同即将仙逝之年,衰弱不堪,怪异之极。 “不知长老唤秦川前来所为何事?” 秦川只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心中有些不详的预感。 “你且先坐下吧。” 明长老招呼了一声,话语之中尽是淡然,与白日里凌厉严苛的神色截然不同。他对着秦川轻笑了一下,却是为秦川斟上了一杯热茶。 “紫涵去了落雁峰,你一个人在观中尚还习惯吧?” 秦川接过茶盏,心中略有不安,忍不住问道:“长老是否身体有恙,若是有秦川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请长老尽管吩咐。” “唉。” 闻言,明长老终是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张布帛,递至秦川面前,“近年来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病倒是找人瞧过了,只是这药……” 说着,又摇头不语。 秦川接过那布帛,定睛一看,竟是一张丹方。 这味丹药谓之“九花玉露丹”,乃是活血生元的上品丹药,通常是给躯体受过重创之人续命之用,不仅药材珍稀昂贵,炼制之法也是繁复纷杂,更是需要用真元入药炼制,故而真的是万金难求。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味冷门的丹药,炼得起的人瞧不上,瞧得上的人炼不起,更是找不到地方买去。 可是明长老一个济云观的长老,如何会遭受如此重伤呢? 秦川略微昂起头来,试探地问了一句: “明长老的意思是,让我帮您炼制九花玉露丹?” !! 第07章 九曜琉璃盏 “不错。” 明长老见得秦川颇识事理,也省去了多余口舌,他解释道,“我所识之人中只有我济云观的观主有这般本领,可是老观主神龙见首不见尾,上一次见他已是十几年前,如今病势加重,怕是等不及了。” 他虽为伏羲门分观的司职长老,在俗世中颇有地位,可是到了落雁峰上,基本上是没有任何说话的余地的,更莫说能够找得人来为他炼丹了。 “可是这味丹药需得炼丹者凝出真元,弟子方才完成炼精化气的修习,怕是帮不上忙啊。” 秦川遗憾地答了一句。方才他对这丹方略加研究了半分,的确需要炼丹者完成炼气化神的修炼层次,凭他此时的境界,无能为力。 此言一出,明长老倒是并没有多少改色,似乎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个我知晓。” 他道,“但是此时你已炼出了真气,至于那炼气化神想必也不需多少时日便能完成。此番找你前来也是无奈之举,老夫的性命,就全靠秦川你了。” 听得明长老这般说话,秦川心下不免也有些惋惜,明长老于他有恩,无论如何也是要救的,更何况炼气化神本就是他此刻迫切求成的,炼制几枚九花玉露丹也是顺手之举。 只是,单凭一味丹药,怕是救不了明长老。 “长老放心,秦川应承下来便是。” 秦川答了一句,随即那明长老似乎因为心情激动,不由咳嗽了几声,令得他心中更有几分怜悯。他咬了咬牙,却是问道: “不知长老是否方便告知所患何病症?” 说罢,忽而见得明长老面上闪过几分隐晦之色。秦川心下微有疑惑,怕是这个所谓的“病症”,不止这般简单。 “丹药有‘疗养’之分,九花玉露丹属于‘疗’而非‘养’,这类丹药不可随意服用,需得对症下药方可。” 秦川解释道,“而且弟子兴许可以结合病症,从这丹方中研究出一些辅药先吃着,毕竟弟子何时能够炼出真元,没有人能道得清。” 闻言,明长老长叹了口气。 此刻堂中十分寂静,明长老神情飘忽不定,似在做着什么重要的决定。而秦川则静静地等待着,没有言语。 果然,这其中还有一番曲折。 其实秦川早已猜到了几分。明长老这般的症状,并不像是疾病所致,而更像是躯体之内的精元亏损,不足以供给身体代谢,从而导致的提前衰老。造成这般症状的原因有很多,可是每一种都不可能是一个济云观的司职长老所能遇得上的。秦川猜不到的,便是这里。 过了良久,明长老终于又叹了口气。 “罢了!” 他似乎将所有的希冀都放在了秦川身上,缓缓道出了自己的过去,“我保守这个秘密多年,如今若是继续隐瞒下去,恐怕命都要丢了。” 随即,一段往事从明长老的口中道出。 原来,这明长老并非众人所知的这般。 少年时期,明长老也是一个天才,被落雁峰上的前辈看中收为入室弟子,但是还未上那落雁峰,便遭遇了一场变故。那是四十年前的一场异宝争夺,那位伏羲前辈便是在这场战斗中殒命,而明长老也从那时起被命运开了场玩笑。 他失去了师尊,也没有人能够证明他是伏羲门的弟子,便只有在这济云观中落脚,四十年来却怪异地没有任何进步,修炼也一直原地踏步,更莫名其妙地染上恶疾,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师尊临死前将夺得的那个宝贝留予我,并交待说此异宝对修行大有增益,可是几十年中我却一步都没有踏出去。每每想起,都觉得愧对师尊。” 明长老说着有些哽咽,末了,似是察觉自己失态,随即定了定心神,对秦川说道:“所有缘由便是这般,若说病因,我却也不知到底是何缘故。” 听了这般离奇的故事,秦川也不知是何感想。 虽说他有过前世的记忆,但也不可能每一件事都能知晓。他沉思了片刻,终于将罪魁祸首定在了那件所谓的“异宝”身上。 “长老,那件宝贝,不知可否给弟子一看?” 夜已深。 济云观中的点点烛光接连熄灭,缓缓陷入宁静之中,一片祥和。唯有后院的某间内堂,灯火依旧。 秦川与明长老相对而膝,其间一盏案桌之上,一件物品被布帛包裹得严严实实,大概便是明长老所言的异宝了。 “这个东西至关重要,切莫张扬出去。” 明长老虽然同意的秦川方才的请求,但神色之中,仍是有些谨慎。中原宗派林立,强者无数,无一不对世间异宝趋之若鹜。所谓怀璧其罪,没有人希望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手中的宝贝。 他一无权势二无实力,就更是如此。 “秦川明白。” 秦川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个道理,他自然是知晓的。 随即,只见明长老缓缓将那布帛揭开,秦川两个瞳孔忽地扩大了几分,一抹异色在他眼神中一闪而过。 “这是?!” 那是一个周身用琉璃打造而成的灯盏,样式倒是朴实无华,既无雕龙琢凤,亦无名家篆刻,跟一般的灯盏几乎没什么分别。但制作它的材料却是世间罕有,那是一种说不出名字的琉璃宝玉,其色泽流云漓彩、美轮美奂,其品质晶莹剔透、光彩夺目,堪称世间绝品。 九曜琉璃盏! 绝对不会错,就是九曜琉璃盏! 一时间,秦川心中如若波澜涌动,久久不得平静。 这九曜琉璃盏他只在那古籍记载中见过,数百年前曾经引得中原血流成河,其价值不可言喻。此时纵是见识过无数奇珍异宝的秦川,也不免眼眸发光,心中掠过一抹狂热,有些微微的动容。 “嗯?莫非你知道这是什么?” 明长老忽而怪异地问了秦川一句。 闻言,秦川猛地回过了神,稳了稳心态,将心中那抹狂热压制了下去。九曜琉璃盏虽好,但内心的修行则更加重要,若是总想着依靠外物,恐怕他又要重蹈覆辙,误入魔道。 心下长舒了口气,便对着明长老摇了摇头,讪讪地笑了笑。 “弟子没见过世面,让长老见笑了。” “无妨。” 明长老也是笑了笑。秦川自幼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从来没有出过这小小的紫城,要说认识这东西他也不会相信。 “长老,我能……” 见得秦川伸出正欲触碰那灯盏的手,明长老点了点头。怎么说此时秦川也不过是一十七八岁的少年,见得宝贝想要摸一摸也是人之常情,他也不以为意。 不过待得触碰到那九曜琉璃盏后,秦川心中却是微微一怔。 这是…… 尽管此时秦川表面上方才踏上修真的道路,但他的灵识却是异常的强大,也许是保留了前世记忆的缘故。此时那九曜琉璃盏中的丝丝异样,丝毫不落地映入了他的意识之中。 九曜琉璃盏中,正有一股强大但内敛的气息,据守在灯盏内部,而且这股气息,让秦川无比的熟悉。 魔道。 这是魔道专有的血炼之法。 修真之道,有一门向法器注入灵识,炼化器灵的法门,各宗各派都有差异。而魔道专属的法门,便利用精血融入,血祭炼化,称为血炼。 唯一不同的是,此时这个九曜琉璃盏明显还只是血炼的半成品,只完成了血祭的过程,却还没有认主。想到这里,秦川便有些释然了。 明长老修炼之时用这经过魔道血祭的九曜琉璃盏作辅,体内的精元连同引纳的灵气一起被吞噬入九曜琉璃盏中,精元缺失,躯体代谢减缓,自然便是一日比一日虚弱。而且其变化隐晦,明长老又不通其中原理,必然是无法觉察。 这样也解释了明长老为何会精元亏损,提前衰老的原因了。 只是,如此异宝,如何血祭了却未认主呢? “秦川,可看出什么来了?” 见得秦川脸上的神色,明长老迫不及待地问道。他最后的赌注,便是押在这秦川的身上了,如何能不紧张。 秦川回过了神,答道: “琉璃性属阴,长老病愈之前最好还是将其暂且搁置一边,至于别的,弟子暂时还没参研出来。” 血炼之事,他自然是不能说,但若是继续用这九曜琉璃盏修炼,恐怕明长老死得更快,故而便只有用其中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原因当做借口来敷衍了。不过他的心中,却是有了办法。 “不知长老可备有一味叫做冰魄草的药材?” 秦川询问了一句。这魔道间事,他自然熟知,故而想个法子延缓明长老的病情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冰魄草自然是有,你有何办法尽管说来。” “那便好办了,长老只需分出少许冰魄草,混以茶末,煎些茶水早晚服用,可略微改善病情。” “当真?” 听得秦川言语,明长老不由喜出望外,双眉稍稍舒缓了开,常年积压在眉间的皱纹也似乎一下减少了许多。 秦川点了点头,忽而想到有些不妥,便又补充道:“我只是从那丹方中参详出的些许药理,不过多少还有些把握的,长老若觉有恙,停止服用便是。” “无妨,这个时候,便也只有如此了。” 明长老倒也豁达,病患如此,他也别无选择。 !! 第08章 承诺 这般,秦川便打定了主意,起身对着明长老行了辞礼,“那弟子就告辞了,争取早日修炼有成,为长老炼制九花玉露丹。” “秦川。” 忽而,明长老沉声唤了一句,面有肃色。 秦川闻言,怔了半分,不知明长老是何用意,唯有静静地侍立于门前。 “我一生坎坷,修炼无成,及至晚年又性命堪忧。”明长老说道,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若是你能救得我性命,便将这件至宝赠予你,也算是替我完成未了的修真抱负。” “长老。” 秦川一时立在原地,不知作何感想。 “我命危至此,早已看透世间的名利纷争,只求能在这济云观中多待上几年,多培养几个如你师姐那般的人才,便觉此生足矣” 明长老长叹了口气,“师尊将这件珍宝留予我,虽不知其到底有何奇效,但在我手中始终无法发挥作用,便不如转赠于你,也算我一番希冀。” 到了他这般年龄,就算痊愈,再想踏上修道之途却已是不可能了。 秦川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唯有默然而立。 修真路上若有九曜琉璃盏做铺垫,秦川自然是满心欢喜,可是若是为了这件珍宝才帮助明长老,他又觉得有些莫名的市井意味,而明长老说将修真抱负寄予他,更让他颇感沉重。 末了,秦川只是恭敬地行了一礼,没有言语。 从明长老那里回来,秦川并没有急着入睡。今日夜间发生之事让他有些难以入眠,明长老所求是他如今的头等大事,出于明长老待他姐弟俩的情分,他也必须要有所回报。 也许前世的他会选择袖手旁观,但此时却不可能。 而且那九曜琉璃盏的诱惑,也让他的内心有些不小的悸动。 亲和灵气、温润经脉、颐养真元,九曜琉璃盏的哪一样功效对他修道的增益都是无可比拟的。虽说已经经过了魔道之术的血祭,但只要还未认主,熟知魔道的秦川自然能想到办法将之祛除。 若是有着异宝的辅助,再加上自己前世的见识与经验,他的修炼速度至少可以提升一倍。 如今,只要秦川帮助明长老炼出了九花玉露丹,那么这一切,无疑是一个极好的开端。 所幸的是,炼气化神,本就是他正急于突破的阶段。 想着,秦川盘膝而坐,迅速进入了修炼的状态。 修真之道,近古时期便有能人钻研,其后广泛传播,经过几千年的演变,如今已是五花八门,各有优劣。而修真的目的,便是炼化出“修真之元”,谓之真元,达到御物的本领,每一家皆是如此。 故名:修真。 道家修习,乃是“精气神”的炼化,炼精化气只是其最初的阶段。秦川此刻便只是达到这第一个层次而已。 但那真气最大的作用只是强筋健骨而已,并非真元。 在炼精化气的基础上,将气与神合炼,使气归入神,用意识调整真气的分布与运行,凝结于丹田之内,聚为灵核,最终便能炼化出真元。后而才能开始伏羲门无极道法的修行,开始筑基的修炼阶段。 这个炼化的过程,便是炼气化神。 秦川前世虽然主修魔道,但道法的修习也并未放弃,尽管没有多少天赋,却也曾将无极道法修至筑基期的顶峰,在那之前的一切修炼细则此时自然是谙熟于心。这般,也算是稍稍弥补了一些。 “若是有幸再得到九曜琉璃盏的帮助,就算天赋有限,便也不信还会在道法修行上碌碌无为。” 秦川咬了咬牙,暗自下了决心。 闭目凝神,调息吐纳。 引纳天地灵气,炼精化气,以此强韧躯体,这是修道之人每日必行的功课。而且第二阶段炼气化神的前提基础,也正是需要庞大的真气量才能进行,秦川今日方才踏出这一步,想要继续第二阶段,恐怕还需等待时机。 道家修行,极其严谨,讲究循序渐进,每一步都急不得。 而且从今以后,还得开始法术的修炼,光练得一身强势的修为,不通制敌护身之术,也是无法在修真界中立足的。 如此看来,等待着秦川的,还有更多的艰辛。 不过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秦川知晓其中道理,从来就没有丝毫的怨言。他坚信,这一世,他定能渡劫历难,大道合一。 夜色愈深,那轮明月却是愈加的明亮。 不知过了多久,秦川自修炼状态中回复过来,吐出一口浊气,舒展了四肢,嘴角不知何时浮起一抹笑意。 “对了,该想办法弄一把法剑了。” 秦川拄着下巴,又开始因为钱财之事犯难了。 伏羲门修习的法术大多需要依靠法剑方能施展,故此也被称作“太虚剑道”。寻常的剑兵秦川自然是瞧不上,可是练习之时,总也需要一把吧。 那么,这回又该怎么办呢? 一夜无眠。 秦川不想浪费时间,一直调息吐纳直至黎明,所幸的是天地灵气自有颐养精元的作用,故而一早起来,也不觉心神疲惫。 道家养生之法,便是这般玄妙。 洗漱一番,秦川便从屋内出来,伸了个懒腰,向着叶秋奇住处行去。 昨夜的困扰,他已想出了解决之法。秦川现在所缺的,无非就是黄白之物,而他能够懂得炼丹之术,又何愁没有生财之道? 不过秦川倒是不准备开炉炼丹,他本就时间紧迫,哪里还抽得出空来。昨日炼出的那枚静气丹,正好可以解决如今的窘迫,凭着公开炼制造成的轰动,卖些钱财换把法剑自然绰绰有余。 此时他对天地灵气的感知已经娴熟,不再需要静气丹作辅了,将其卖掉也算是物尽其用。只是那枚丹药还在叶秋奇手上,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但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无奈地撇了撇嘴,秦川踏进了叶秋奇的屋子。 “什么?” 叶秋奇听得秦川的请求,略有惊讶,又有些许无奈,“你怎不早说,我已答应别人要送出去了,这正不准备出门么。” “……” 秦川无语。 倒不是叶秋奇如此行事让他气愤,相反,他心中还有一些微微的暖意。叶秋奇不经他同意便将丹药转赠他人,却也说明了叶秋奇不拘小节,更是把秦川当做了自己人。 可是,他的窘迫又该怎么办呢? “我看你已炼出了真气,静气丹也无大用,便将它送人了。” 叶秋奇解释道,随即见得秦川脸上有些为难之情,像是遇到了什么困扰,便又询问道:“怎么,难道你还有用?” “那倒不是。”秦川走进屋中坐了下去,将自己需要银两购置修炼物品之事告诉了叶秋奇。末了,又饶有意味地瞥了瞥对方。 “女的?”秦川问道。 “这个……”叶秋奇讪讪地笑了笑,“北院的一个师妹。” “你行啊。” 秦川忽而开怀笑了起来。似叶秋奇这般贵家公子,又如此年轻,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故而也在情理之中。而且修道一门不忌男女婚嫁,更有阴阳双修之法,若是修炼途中有这等姻缘,自是极好的。 此番言语,也只不过是调侃。 不过,倒是那叶秋奇一下严肃了起来,正经道:“我是认真的,其中故事改日再说予你听。” 他听得秦川的为难之处,便从那衣柜中取出一沓钱庄通票递给了秦川,“你若是缺钱直接与我说便是,何必要卖丹这般麻烦,你我还分什么彼此。” 那叠银票不知数目几何,但明显大大超出了静气丹的价值。 秦川看了一眼,却也没有犹豫,尽数接了过来。叶秋奇这般诚挚与他相交,若是他再说些不得体的客套话,便是瞧不起叶秋奇了。 “那我就不打扰你跟美人约会了。” 秦川起身拍了拍叶秋奇的肩膀,便不再逗留,只是约了下午到竹林一起修炼剑道,随后就行了出去。 济云观中也有置卖法剑供弟子修行的地方,不过那里的货色秦川不太瞧得起,再加上如今手头略为富裕,他便决定出观到那紫城中去淘上一淘。虽然只是用来练习,但是对于前世见多了神兵利器的秦川来说,眼界还是比较高的。 紫城位于伏羲山脚下,作为连接伏羲门与俗世的一大桥梁,也算是较为繁华的小城。济云观便紧靠在紫城之外,来回不过数里,秦川此时在观中小有名气,进出观中也比较自由,省去了不少麻烦。 早间愉快的小插曲让秦川心情大好,在那紫城中逛了几圈,淘得一把勉强称手的法剑,又置办了一些日常所需的物事。 紫城紧靠伏羲山,修道之风浓郁,街上叫卖道法器物的店铺地摊也是极多。不过也因为这样,来往途径此地的各路修真人士也较多,其中不乏识货之人。若是在别的地方兴许能够遇到廉价的好东西,但在这紫城中却是不可能了。 秦川逛了几圈,略感失望,也没有多大的兴趣了。 他掂量了几分,便决定返回。 从叶秋奇那里得来的钱财已经去了大半,今后日子还长,可不能每一次都去跟叶秋奇伸手,秦川可做不出来。 想着,便转了个身,抱着衣物的左手顺势抡了个圈。 突然,却是一个人影正好与他擦身而过,他略微侧出的胳膊猛地撞在那人的手臂之上。 “不好意……咦?” !! 第09章 太虚剑道 几乎是瞬息之间,秦川心底没来由地浮起一股寒意。双眸紧盯着方才自己与那人接触的地方,脸色阴晴不定。 自己明明看见手肘擦过对方的身体,可是,为何没有触感? 就如同方才一擦而过的只是空气一般。 秦川的手臂悬在半空,脑中有些茫然,后脊更是不知何时流下一滴冷汗。之前的那种情况,换做常人免不了产生肢体上的碰撞,而且自己转身的动作极快,若是换成孱弱之人,没准对方已经倒在了地上。 可是,为何他没有一丝的感觉。 莫非,那人只是一道虚影?! 念想间,秦川猛地又回过身去,却见那人依旧步伐坚定,一步步向着街道另一头走去,如同方才的碰撞根本没有发生。 那人走路没有声音! 秦川心中大呼了一声。 他的感觉绝不会出错,方才那一幕更不可能是幻觉。只见那道人影缓缓地离去,最终消失在人群之中,如同只有其影而无其形,一身黑袍,再覆着漆黑的斗篷,神秘至极,更有一股诡异的气息。 “这是什么鬼!” 秦川心中暗骂了一声,脑中极力筛选着有用的信息,却毫无头绪。纵然前世见识广阔,可是现在的这番景象,他却是从来没有遇到过。 难道真是幻觉? 秦川有些莫名其妙地抓了抓脑袋,更结合起昨日傍晚竹林见到的那抹黑影,心中浮起一阵怪异的情绪。 忽而,他目光不经意撇过,凝在了街道的一角。 “何宏?” 却见不远处一间茶肆之内,一个肥胖的身影落入了秦川的眼中,正是昨日被逐出了济云观的何宏。 此时的何宏已经换下了原本的道袍,穿着一身华服,更像是俗世中的奸商富贾。他的脸色隐约还有些许虚弱,想来是昨日受了杖责刑罚的缘故,正与一个道服男子相对而坐,不知在说些什么。 而那道士秦川也认识,正是明长老的传侍弟子,刘崇。 “他俩怎么会走到一块?”秦川心中微疑。 何宏虽然没了伏羲门的倚仗,但近年来收刮了不少钱财,在这紫城中也是小有势力,这也是明长老昨夜提醒过秦川的。何宏此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秦川让他身败名裂,他必然还会来报复秦川的。 “跳梁小丑!” 想着,秦川冷笑了一声。 区区一个何宏,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不过小人难防,秦川也不得不提前想好预防之策,上次炼丹就差点着了对方的道,如今看来似乎还与明长老身边的刘崇有勾结,他需得小心谨慎方可。 收拾了一番乱七八糟的心情,秦川长舒一口气,返回了济云观。 一年之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秦川可得好好打算一番。虽说上那落雁峰也不一定非要等一年一度的进修竞选,除此之外,假若被伏羲门哪位前辈看中,也可随时被带上山去修行,可是那般机缘,秦川却是不敢奢求了。 脚踏实地,是秦川当前唯一的出路。 本来计划在一年之内炼出真元,可是又遇上明长老所托,如今变得愈加的迫切。而且在那之外,还得将太虚剑道练习一番,才能方便应对今后的变故,秦川原本还颇为闲逸的心,也不得不紧张起来。 幸运的是,太虚剑道秦川曾经修习过,一切记忆仍在,修炼的窍门也掌握得略为娴熟,只要抽出空来操练一番,让自己这幅尚还年轻的身躯适应下来,便无多大的困难。 这也是最大的安慰了。 回到观中,秦川先去明长老那里查看了一番,确认了那冰魄草烹煮的茶确有疗效后,便带着新购置的法剑,去了后山竹林。 剑挽流云,身化太虚。 伏羲门太虚剑道不同于其他剑术,乃是将剑作为真元凝聚施展的载体,利用剑气伤敌,剑身大多无刃无锋,所以也称为法剑。 “太虚剑道讲求韬光养晦,与剑合一,身化万物,而又灵活多变,虚实结合。其上分有三层境界,人剑合一、万剑归宗、以及无我无剑之境。初学者须以道法真元,与剑通灵,身心剑一体,方能发挥出太虚剑道的奥义。” 曾经让秦川感到厌烦的师长教诲,缓缓浮现于他的脑中。 不过此时倒还不需要了解这么多,炼精化气这一境界能够修习的法术仅有两道,分别是太虚诀和混元诀。两道法决皆是凝聚自身真气破体而出,一攻一守,修炼起来也不算难。 至于其后的法术,都需要真元方能施展,此时却不用理会。 调息片刻,终于等到叶秋奇赶来,二人也不多言,直接便开始了一对一攻守对练。直至夜幕降临,终于累得各自仰卧,气喘吁吁。秦川与叶秋奇对视了一眼,开怀大笑起来。 秦川心中一哂,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若是前世能有这般心境,他又怎会误入魔道? “秦川,你是不是趁我不在偷偷练习过啊,怎会这般娴熟?” 自那日相约修炼剑道,如今已过去三日。 三日来,叶秋奇一开始还能与秦川平分秋色,但是慢慢地,便不再是秦川的对手。此时真气涌出施展混元诀,却被秦川的太虚诀生生击破,终于累得倒在草地之上,颇有幽怨地问着秦川。 “呃……你猜猜。” 秦川一时语塞,随意敷衍了一句。 他时间紧迫,当然不会得空来练习。盖因前世的经验,只要将自己的这幅身躯契合,自然进步就快上许多。这些不可能说给叶秋奇听,故而便只能承认了下来,“我有一套修炼的诀窍,你要不要听?” “诀窍?且先说说。” 秦川淡淡一笑,他前世入魔以后,时常与人厮杀,故而对曾经修习过的法术咒诀都研究过很多。 这太虚诀的原理乃是利用心神控制真气流转,凝聚压缩,随后破体而出,以此造成攻击,甚是简单,但对心神的强度要求却是极高。若是心力微弱,凝出的真气攻击也是如若抓挠,无甚用处。那混元诀也是同理。 他几经钻研,发现用这青竹作为操练的目标是最有效的。 竹木韧性极强,若不能施力折断,其借力反弹,对修炼者的身法躲闪也算是一种别样的训练。若是追求更高,则可以游窜于竹林之中,不断地对竹木施以太虚诀攻击,再不停地闪躲,他就曾因为这般练习自创出一式身法,常常于危难之中得以反败为胜。 闻得秦川的解说,叶秋奇却是忽地摆了摆头。 “一式简单的太虚诀,何须这般费力钻研,等到上了落雁峰,习得那可以驭雷控火的高层道法后还差不多。” 闻言,秦川不置可否。 太虚诀与混元诀两道法术,虽然乃是入门的低阶道法,但其原理却是支撑所有太虚剑道的基础,真元流转、意念操控,正是太虚剑道的核心。换言之,这太虚诀与混元诀,才是其中的奥义所在。 当然了,这只是修真理念的差异,他也不能强加给叶秋奇。 毕竟专精高阶法术,也没有任何的不妥。 早课已毕,秦川与叶秋奇返回观中,吃过早饭,他便决定去明长老那里去看上一看,毕竟那药已经服了三日,他也该去查验一番。 预料中何宏的报复也迟迟没有降临,让他略感不安。 “师兄,明长老可起床了?” 明长老院门前,秦川对那刘崇行了一礼,却见得对方托着下巴坐在门槛之上,似乎心神不宁的样子,甚至好像还没发现秦川的到来。无奈,便又提高音量问候了一声: “刘师兄?” “哦……长老在厢房卧室,你去吧。” 刘崇回过神来,见得是秦川,急忙站立起来,神色略有躲闪。 “多谢师兄了。” 秦川又行了一礼,心中却是浮过一抹迟疑。这刘崇几日来的行为总觉得有些怪异,前几日又见他与何宏交谈,说不得其中有什么阴谋。 如此,他更需要谨慎。 入得院内,秦川敲了敲门,得到准许后,便进了明长老的屋中。 此时的明长老,与几日前孱弱衰老的模样明显判若两人,眉间皱纹减少了许多,原本一头苍白竟是离奇地惊现出了几缕乌黑的发丝,最主要的便是气色,已有极大的改观。 明长老本就处于修道的茂年,如今精元恢复,自然渐渐变回本该具有的模样。 “秦川来了。” 见得秦川入门,明长老一抹喜色,忙拉着秦川坐下。那股热情令得秦川有些尴尬,就差为秦川斟上一杯热茶了。 “见得长老无恙,弟子便放心了。” 秦川关切地道了一句。魔道诸多法决之中,能使人精元亏损的手段数不胜数,想出一些解决的方法对秦川而言也不难。不过那日他回去之后斟酌了一番,觉得还可以有改良之处,便又问道: “长老服了那冰魄茶之后可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兴许弟子回去可以稍加调整,研究出一味更加有效的药来。” “这倒没有,能有这般疗效,我已是满足了。” 明长老答道,不过忽而想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倒是昨日小腹偶有阵痛,你刘师兄为我诊过脉象,乃是肠胃不适,无甚大碍,你无须担心。” “腹痛?” !! 第10章 冰魄草 秦川心中掠过一抹疑虑。 他开的药方他自然熟知,任何副作用他都有考虑,但是唯有腹痛,却是他不曾想到的。而且冰魄草性属阴,药性温和,不可能引起肠胃不适。 “刘崇略通医道,又跟随我多年,不会有错的。” 明长老答道,“乃是天气入秋转凉所引起的,他已为我开了方子,吃几日就好了,你不用担忧。” 如此,秦川也不便再问。 “那长老一定要小心,诸事皆有因果,可不能大意。” 秦川叮嘱了一句,“若是长老感觉有恙,便赶紧通知弟子。” 这件事有蹊跷,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腹痛,让秦川难免生疑。但一时又想不出头绪,只好暂且先记下,回去再细细研究。 他既然承诺了明长老,便不允许节外生枝,而且那日何宏与刘崇在一起出现,也让他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再加上那个也不知是不是幻觉中鬼魅一般的人,这几日发生的事都太诡异了。 “嗯。” 明长老感慨了一声。 “你有这份心我便满足了。你只需潜心突破,为我炼制丹药,也好早日到那落雁峰上与你师姐相聚,其他的,就不用担心了。”行至榻边坐了下来,他神色稍有舒缓,“说起来,紫涵那丫头也该习惯了落雁峰的生活了吧。” “我争取明年便去见紫涵师姐。” 秦川道了一句,想起慕紫涵,他的心中也有微微的柔软。 慕紫涵心地善良,在这观中人缘也极好,尊师爱幼,对身体一向不好的明长老也时有关切和照顾。想来明长老是想起了慕紫涵,心生念怀。 旋即,明长老颇有深意地看了秦川一眼,却是淡淡地笑了开。 “你去把门关上。” 秦川不知何意,照着吩咐,将那门户栓上,又得明长老示意,坐在了明长老的身边。 随后,只见明长老将那九曜琉璃盏取了出来,放至秦川身前,脸上浮过一抹决意,隐约中又有几分不舍。 “这个琉璃灯盏乃是我师尊留下的遗物,当年师尊便是从魔教妖人手中夺得,仙逝之后又传给我。此物关系重大,那夜我怕惹上是非,所以对你有所隐瞒,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闻言,秦川默然。 他本来还在想九曜琉璃盏为何会成为血炼的半成品,现在听明长老一说,他便了然了。那伏羲前辈定是在九曜琉璃盏完成血祭第一步之时出手争夺,方才导致了这般结果,血祭之物虽未认主,却已有了灵识,引起修炼反噬也是必然。 也因为这样,才导致了明长老后半生的悲剧。 秦川默默地看着明长老,倒也没有责怪对方欺瞒的意思,只是为明长老感到深深的惋惜。 “你自小呆在观中,没有听过也属正常。” 明长老不知秦川所想,见得秦川沉默,便只当是秦川年幼不识珍宝。他的脸上露出几分不解,又继续道: “虽不知这灯盏是何来头,在我手中似乎也无甚作用,但依师尊所言,其对修炼增益极大。如今我病情有所好转,便提前将他送予你,也盼你依靠它早日完成炼气化神,炼出九花玉露丹,我也能早日痊愈。” 见状,秦川也不扭捏,接过了珍宝,重重地点了点头。 明长老不知此物的价值,但他心中却是明白得很。他本来就极想得到九曜琉璃盏的助益,又何必做出惺惺之态,他已决意,无论如何也要帮助明长老恢复如初,也算报答这赠宝之恩。 “切记,此事万不可让任何人知晓。” 明长老交待着。当年那场异宝争夺他亲眼目睹,自然能猜到这件珍宝在修真一界是有些份量的,此时不对秦川明言,也算是保护秦川的举措。 毕竟怀璧其罪,秦川年纪尚小,又承载着他毕生的寄托。 “弟子铭记。” 秦川立起身来,对着明长老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晚辈礼。 今日明长老的所有举动,分明都是对他的关切。除了他的师姐慕紫涵之外,纵是加上前世二十几年的时光,也没有人这般心系于他。虽然起因是他帮助了明长老,但仅是对方这一份关切,他便觉得值了。 辞了明长老,出得门来,秦川长舒了一口气。 明长老如此待他,让他心中微微洋溢着暖意。也正因为如此,让他感觉肩上的责任愈加的重大。原本只是出于好意才帮助明长老,此番却更有了报答之意。秦川此生渴望与人建立羁绊,但却也不代表他想欠下人情。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抓紧突破这炼气化神的阶段。 回到屋中,秦川盘膝坐于榻上,将九曜琉璃盏放于身前。阳光透过窗扉照射在琉璃之上,闪烁着奇妙的光芒,流光溢彩。 闭上双眸,感觉周身天地灵气的流转变得活跃了许多,更有一缕纯净的灵气在那灯盏周围来回环绕,似是喜爱之际。 不愧是首屈一指的修真至宝! 九曜琉璃盏经过了血祭,秦川不敢贸然与其通灵,只是利用其琉璃宝玉对灵气的亲和,尚还达不到温润经脉、淬炼真气的作用。 在那古籍中,也并没有记载这九曜琉璃盏的功效,他所知的这些也只是人们口口相传的。但依据秦川的见识,九曜琉璃盏的珍稀之处,肯定不只这些,不然如何能够引来数百年前的血战。 一切,只留待日后慢慢发掘了。 至于祛除其中的血祭灵识,虽然有些风险,但秦川还是有些办法可以尝试的,只是却得等到自己完成了炼气化神才能进行了,算是一大遗憾。 不过仅是亲和灵气,便是此时求之不得的奇效。 秦川手印结起,开始了凝聚真气的功课。几日来他不辞劳苦彻夜修炼,约莫算起来,进行炼气化神的第一步尝试,也不需要很久了。 一缕阳光斜照进屋内,随着时间推移,缓缓地移动着,直至最终完全从那阳台溜走。而后又渐渐暗淡下来,不觉晚风轻拂,窗外已是月明星灿。 至始至终,秦川没有挪动半分。 终于,他的双眸缓缓睁开,却是洋溢着欢畅的喜色。 九曜琉璃盏的功效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经过这一整日的修炼,秦川体内的真气已经达到了极其浓郁的程度,只要稍作休整,明日便可以开始炼气化神。 “这宝贝,难怪能引得中原大战。” 秦川悠悠地道了一句,笑意却是不减。 曾经引得中原无数强者死斗厮杀的修真至宝,谁知居然会落到一个伏羲门分观的长老手中,更有谁会料到,这件至宝莫名其妙地,又会传到此时他一个刚刚踏上修真门槛的年轻人手里。 当真是造化弄人! “砰砰!” 突然,门外一阵叩门声,随即便是叶秋奇的声音传了进来。 “秦川?” “还没睡,进来吧。” 秦川随口应了一句,将那九曜琉璃盏收了起来。之前他回屋之时听闻叶秋奇准备今日与那北院的师妹相约紫城游玩,他才托叶秋奇帮他买些冰魄草,却没想到竟然到了现在才回来。 明长老所说的腹痛,虽然让他无需记挂,但他可不会真的不闻不问。 万事皆有因,既然不便对明长老详细询问,那便自己买些冰魄草来研究。秦川决心帮助明长老,便一定会有始有终。 “我与小妍看了场戏,所以回来晚了些。” 叶秋奇推门进来,便把手中一个木盒放在了桌上,随后坐了下来,“喏,你要的冰魄草。” 秦川点了点头,他与叶秋奇关系渐密,慢慢地也不如一开始那般彼此谦逊,早已不分你我,便用不着假惺惺地答谢了。 “对了,你说这冰魄草气味甘苦,若是加了糖,那还能有药效么?” 叶秋奇随口问了一句。 “加糖?” 听得叶秋奇言语,秦川忽而诧异地问道,眼皮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你不是说你帮明长老开了个冰魄草煮茶的药方么,我来的时候路过厨房,看到刘师兄往送去给明长老的茶里加了糖。” 叶秋奇倒是没有发现秦川的异样,而是继续道,“我问他,他说茶太苦,加些糖好喝一些。” 冰魄草。糖。腹痛。 突然之间,秦川一下从榻上跳了下来,终于将几日来所见的异常联系到了一起,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冰魄草与糖混合,乃会变成慢性的毒药,早期症状便是小腹阵痛,服用半月之后便会七窍流血而死,真正的杀人于无形。刘崇既然略通医术,便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那么,也就是说,刘崇是故意为之。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那日会看到刘崇和何宏在一起了。 他们的目的,就是让按照秦川药方服药的明长老猝死,从而嫁祸到秦川的头上,以此完成何宏的报复。 “秋奇,我有些事要处理,你先回去吧。” 秦川双拳紧握,一阵怒火冲上了心头。他对叶秋奇招呼了一声,也不管对方的反应,顾自推开门,向着明长老的住处快步走去。 此时寒月高悬,莫名拂起冰凉的晚风。 忽而,不知从何处惊起几声鸦鸣,给这本就寂寥的夜空笼罩上几分诡异的气息,又是一道黑影窜过,与几日前后山竹林的景象同出一辙。 “不好!” !! 第11章 鬼魅来袭 秦川不由加快了脚步。 他前世时常游走在生死之间,对危险的感知极其敏锐。结合近日来莫名产生的怪异情绪,让他此刻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啊……” 刚一踏入明长老的院内,突然从那大堂之中,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却是那刘崇的声音。 “嘭!” 秦川一个疾步,踢开了房门。 却见大堂之中一片凌乱,家居物件四处横飞,那明长老仰卧在长椅之上,面目狰狞,一对双眼深深地凹陷下去,眉间一抹黑晕,双唇殷红,散出一股阴森的气息,却是没有了生机。 已经死了。 心中浮起一抹哀愁,秦川双拳紧握。转瞬之间,丹田之内真气忽而一阵莫名涌动,暴躁不安,隐隐中,竟仿佛受到了情绪的掌控,蓄势而出,冲击着他的每一寸经脉。 眉目一扬,一股凌厉的气息,牢牢锁定了屋内的另一个人。 此时的刘崇,站立在大堂之中,不知所措。他的神色惊恐,眸中黯淡无光,口里念念有词,仿佛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心神俱失。 “不是我,不是我……” “铛!” 秦川心念一动,长剑出鞘,剑锋指向了刘崇。 明长老的死状并非中毒,虽然他从未见过这般怪异的杀人手段,但刘崇下毒一事,却是铁证如山,虽然图谋未遂,但秦川无论如何也无法轻饶了他。 桌上那杯冰魄茶,此时还飘着淡淡的热气。 “你在药中做下手脚,谋害明长老,却说不是你?” 秦川的厉声一责,惊得那刘崇颤抖了一下,神色一紧,从方才那惊恐之中回过神来,却又后退了两步,慌张地看着秦川。 “是何宏!” 他忽而大呼了一声。秦川的长剑紧紧地指着他,凭秦川近日来与明长老的关系,他毫不怀疑自己马上就会去给明长老陪葬。 “何宏给了我千两白银,又许诺提供我所有修行的静气丹,让我陷害于你,我经不住诱惑,这才,这才……” 听得刘崇的认罪,秦川心神一凛,果然是那何宏。 方才丹田之内的那一阵骚动,此时的秦川早已没有了平日里的随和,一对漆黑的眸中满是狠戾,更有淡淡的杀气弥漫而出。 何宏若想报复于他,他自一一接下便是,可是为何要牵连明长老,谋害他心系之人,这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饶恕。 此人,秦川必诛之! 刘崇满目惊恐地看着秦川,见得秦川厉色不减,急忙把自己怀中的银票统统摸了出来,一股脑抛了出去。 “给你,全都给你。” 他脸上的惧色越来越甚,一个弱冠之年的男子,竟是几欲哭了出来,“全部都是何宏的主意,求你莫要杀我,莫要杀我……” “铛!” 秦川手中长剑凌空划过,一股剑气破空而起,将那抛来的银票斩成了碎片,在这堂中四处纷飞。 “何宏我自会寻他做个了结,但你谋害了明长老,却以为我会放过你么?” “不是我,不是我……” 闻言,刘崇忽而又是一阵猛烈的颤抖,仿佛又陷入了方才的惊恐之中,究竟是何骇人的景象,竟会让一个修道之人,做出如此震怖之状。 秦川心中一疑,很快想起那日所遇鬼魅一般的人。 “咻!” 突然,大堂之中弥漫起淡淡的紫色烟雾,眨眼之间,就笼罩在了那刘崇的四周,竟是将刘崇生生托起,随即化作一道劲风,冲破窗户飞了出去。这一变故仅在瞬息之间就已完成。 秦川大骇,但此时已顾不得许多,他看了那死去的明长老一眼,轻咬牙关,毫不犹豫地跟了出去。 后山竹林。 空旷的天际,不知何时笼罩上了一层阴翳,原本皎洁的星光月色,也随着黯淡了几分。 夜风轻拂,株株竹影攒动,更多了几分阴森。 那团紫色烟雾从济云观中飞跃而出,几下窜至此处,便忽然消散了踪迹。随即一道黑色的人影,凭空出现在竹林之中,闪动了几下,惊起鸟声嘶鸣不绝。转瞬之间,便又恢复如初。 秦川一路追来,此刻迎风而立,面色微疑。 目光一瞥,脸上忽而划过一抹惊惧。 那竹林之中,一具死尸静静地躺着,正是那刘崇。秦川行至一侧,只见刘崇死状如方才的明长老一般,眉间泛黑,双唇如血一般的红。这般怪异的手法,不仅躯体无损,经脉也没有受创,纵然秦川见识广阔,却也从未遇到过。 他伸出手来,正欲探查个仔细。 忽而,那具死尸竟是突然站立了起来。秦川猛地后撤了几步,迎着这突然诈尸的“刘崇”,虽然对方已经没有了任何神情,他却能感受得到,那具尸体正在与他对峙着,更有杀意,悄悄地散出。 “你究竟是何人?” 秦川冷声问了一句。 他当然不会认为这是刘崇的诈尸,定是有人从中作怪,用一种神秘的手段,占据了刘崇早已死去的身躯。说不定,正是那下手之人。 随即,那“刘崇”身躯之上,渐渐散出一层黑气,唇齿未动,却仍然有一道低沉的嗓音缓缓传出。 “你与明老道是何关系?” 对方这般问话,让秦川心中一紧。与那何宏不同,这神秘人的目标,竟然就是明长老。虽然不知其是何企图,但方才一番灵识探查之下,秦川发觉此刻附在那刘崇身上的修为,已经不下于他。 接下来,定会有一场苦战。 “咻!” 秦川突然手印一结,长剑破空而起,悬至他的身前。意念驱动之下,猛烈的真气自丹田之内爆涌而出,化作一道凌厉的劲气,朝着对方猛袭而去。 太虚诀。 “我不管你是何人,害了明长老,我绝不能饶你!” 秦川才不管对方是何目的,明长老待他不薄,决心此生证道的他好不容易有了这份恩情,却被这眼前之人生生扼杀了去,他不报此仇,心中如何能安。 “找死。” 那“刘崇”一声厉喝,却没有躲闪,双手结于胸前,凝出一层紫色的真元,似乎想要以此接下秦川的太虚诀。 “嘭!” 竹林之中,随即惊起一阵轰鸣。 太虚诀凝出的那道劲气与紫色真元相撞,终被接了下来。刘崇这具死尸并不灵活,所以在那神秘人操控下脚步没有挪动,却因为承受了这一击,生生地往后平移,在那草地之上划出一道不短的滑痕。 忽而,秦川身法极快,眨眼之间便闪至了一侧,长剑横空一斩,又是一道剑气疾出,朝着神秘人侧面攻击而去。 他修为不及对方,便只有速战速决,拖得越久,就对他越不利。 前世虽然与人对战的经验丰富,但此时恨就恨在自己这幅身躯还未炼出真元。秦川心中有些微微的遗憾,若是换做以前,他现在只需一道迅猛的法术,便能击败眼前之人。 仅凭这一道普通的剑气,怕是十分困难。 果然,心念之间,那神秘人已经做出了应对,却是凭空而现一个紫色的骷髅头颅,带着阴森诡异的寒气,迎面袭来。 疾撤数步,秦川手印再结。 意念催动,真气流转,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间,成功凝结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太极图案,泛着青光,挡在他的身前。不用于那将真元凝聚集中的太虚诀,这回乃是将真气均匀分散,用以防备之途。 正是太虚剑道第二式,混元诀。 与此同时,秦川身形再移,使出自己擅长的身法,虽然因为修为缘故无法发挥其千之一二的作用,但此时形势危急,他已顾不得许多。 “嘭!” 旋即,那紫色骷髅与太极图相撞,仅凝息之间,本就虚无的太极图便轰然破碎,那骷髅方向一转,又对着秦川疾驰而来。 对手的实力,已经超过了秦川的计算。 “那紫色骷髅不像是普通的真元操控之法,更似乎是一道法术。该死,这中原修真界中,何时有了这样一种修炼法门。” 秦川心中困惑,但手中动作却是不敢迟疑。 混元诀作用甚微,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随即他手结道印,真气流转,又是一道倾尽全力的太虚诀施展而出。 “轰!” 霎时,太虚诀带出的劲气,与那随之攻击而来的紫色骷髅猛然相撞,传出一丝轰鸣之声。终于不负所望,那骷髅在劲气的袭击之下,猛地破碎而开,却并非实物,眨眼间块块碎片化作紫色的雾气,消散于空气之中。 诡异如斯! “呼……” 秦川站在原地,却终于忍不住大口地喘起了粗气。 他此时的这幅身躯修为尚浅,方才又接连使出两道法决,已是略感吃力。而反观那占据着刘崇身躯的神秘人,却似乎没有任何反应,接下秦川的这几次攻击,竟是如此的简单轻松。 “有两下子。” 那神秘人低沉的嗓音再度响起,“那么,这般你又如何接下呢?” 说罢,只见那人僵硬的左臂微微抬起,随即空气之中再度浮现出紫色烟雾,分作三团,片刻之后,竟是化作了三个紫色的骷髅头,与方那个同出一辙。 只一个尚且使秦川疲于应付,此时,竟然要同时面对三个! “……” 秦川心中默然,脸色愈加阴沉。 忽而,他探出手来,却是悄悄摸向了藏于怀中的九曜琉璃盏。 !! 第12章 鬼术 顷刻间,那三个紫色骷髅渐渐漂浮起来。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与那明老道是何关系?” 那神秘人依旧立于原地,却是又问了方才的那个问题。他周身的黑气,开始越来越浓,甚至笼罩了竹林中这一小片空间,不同于魔道术法的狂暴狠戾,而是散发着怨怒的阴寒之气,如若来自幽冥。 鬼术。 秦川的心中,突然冒出了这个词。 在那中原腹地,中州之南,有一处地域,唤作鬼谷,无人敢踏足其中。据传鬼谷之内有一个修真宗派,便是修习一种诡异的法门,称为鬼术。 秦川前世之时曾有耳闻,但这鬼谷不问世事,从未现于世人眼前,这鬼术他也从来没有见识过,更没有与修习鬼术之人交过手。此番想起来,眼前之人定然就是出自其中。 “你是鬼谷之人?” 他冷冷地问了一句,神色之中,更多出了几分谨慎。 可是,鬼谷之人,为何会与这济云观中的明长老有联系,还这般紧紧追问他与明长老有何干系呢? “竟然知道鬼谷。” 那神秘人沉吟一声,而后一股杀气终于不再压抑,疯狂地爆涌而出,“那不管你是何人,今日必死!” 说罢,三个紫色骷髅激越而起,朝着秦川猛驰而来。 看来果真如自己料想一般。 秦川心中想道。但此刻不容他迟疑,虽然并未真正接触过鬼术,不知会有何等后果,但从明长老与刘崇的死相来看,若是稍有不慎,恐怕他就会成为继明长老和刘崇之后的第三具尸体。 身形再度闪动,前世自创的那道身法被秦川施展得淋漓尽致,虽然没有真元,无法做到移形换影的地步,但此时用来躲避那三个骷髅的追击,还勉强能够应付得来。 但是他也知晓,神秘人既然能够同时唤出三个,那必然还会有更多,他不得不做出最坏的打算。 唯今之计,只有一举击败神秘人。 否则,第三具死尸,就是秦川自己。 心念一动,原本在这竹林之中四处游窜的秦川忽地停了下来,迎着身后袭来的第一个骷髅,施展出一道太虚诀。 “嘭!” 果然,如方才的景象一般,那紫色头颅轰然破碎,变成一团紫雾,缓缓消散在空气之中。 但是第二个骷髅也紧接而至,骇人的裸露头骨,面目狰狞,仿佛带着隐隐的狂笑之声,逼近至了秦川面门之前,距离不过咫尺。 脚步猛地一撤,秦川身形再闪,堪堪躲过了这一次袭击。 如此惊险! 然而,那第三个骷髅却是方向突变,从秦川的身后袭来,只需眨眼的时间,便能重重地击在他的后脊之上。 “不好!” 秦川心中大叫一声不妙,此刻他的身形未稳,怕是不能完全躲过这一次了。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秦川如同一道瞬影,猛地一下向左微移,随即那如雷电之势一般迅速袭来的骷髅头便从他身体一侧一闪而过,划出一道紫色的残影。 “咻!” 随后,那不远处的神秘人传来一声不屑的闷哼。 此时秦川喘着粗气,摸了摸怀中的九曜琉璃盏。若非他从一开始就利用琉璃宝玉对天地灵气的亲和,在对敌的同时还在不停地炼化真气,恐怕此时他已经被那骷髅击成重伤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一只手掌,不禁咬了咬唇。 那左手的两个手指,方才未能幸免,被那紫色雾气凝成的骷髅头颅侵染了一下,此时竟是如同被腐蚀一般,血肉模糊,渗出丝丝鲜红,血液淋漓。不过,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秦川心头浮起一抹后怕。 若是方才被那骷髅完全击中,恐怕自己的身躯也会如此刻的手指一般,他的性命,怕也是就此消无了。 “不能再这般纠缠下去了。” 秦川心中一紧,已是打定了主意。 不待他多想,那剩余的两个紫色骷髅便又疾驰而来。秦川此时丹田之内没有多少真气,无法再施展太虚诀,只好用自己的身法,再一次在这竹林之中四下逃窜,借此寻找反击的时机。 幸亏自己前世对这炼化真气的功课颇为娴熟,再加上九曜琉璃盏的作用,否则还真没有办法在对敌的同时凝聚真气。 不过,这般炼出的真气数量不足,最多只够他再施展一次太虚诀。 所以,下一次反击,必须成功! 此时那鬼谷之人似乎也已经有了些许不耐烦,原本凭他的实力,对付秦川就像拍死一只苍蝇那般简单,可是这一番下来,竟是纠缠了如此之久。 随即只见他身形一动,黑气托着刘崇早已断气的笨拙的躯体,朝着秦川所在之处飞驰而来。 “就是现在!” 秦川心神一动,眸中闪过一抹厉色。 他身形再闪,却是主动靠近其中一个离他最近的骷髅,施展一道太虚诀将其击碎。而他原本所在的地方,竟是留下了一个散发着道法气息的灯盏。 九曜琉璃盏! 原本秦川不敢与这经过了血祭的九曜琉璃盏擅自通灵,担心如明长老那般被器灵反噬,但此时情况危急,已经顾不得那么多。 这种情况,必须做出至少两次有力的攻击,才有机会击败眼前的对手。而秦川体内的真气只够施展一次太虚诀,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灵识控制法器,做出一次法器直接的攻击。 “九曜琉璃盏?” 神秘人一阵惊疑,却因尸体迟钝而来不及躲闪。 那九曜琉璃盏此刻与秦川意识相通,灌注了秦川的道法真气,光芒大盛,七色彩光绚烂无比,悬于空中,竟让得这片幽深的竹林敞亮了许多。随着秦川心念一动,便化作一道白芒呼啸着朝着神秘人飞驰而去。 “嘭!” 那“刘崇”身躯激跃而来,两者猛烈相撞,激起一声闷响。 旋即,只见那刘崇身躯之上汇聚的黑气一下被重重地击打而出,脱离刘崇的尸体,随后瞬间消失,融于空气之中。此时那具尸体也因为失去了操控,一下倒在了地上,唯有九曜琉璃盏静静地悬于空中,缓缓淡去光芒。 而那即将接触到秦川的第三个骷髅,也因为失去了术者的真元维续,紧接着消散为虚无。 “呼!” 秦川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他的身体因为真气耗尽而有些虚弱,却硬撑着将那九曜琉璃盏唤回至身边,强行中断了意识连接。 秦川握着这个不祥的法器,眸中浮过几分忧虑。 方才仅是通灵了几息的时间,他却感受到了九曜琉璃盏中浓郁的魔道气息,甚至传至了他的丹田之内,影响了真气流动。这股气息秦川无比熟悉,潜在情绪中,竟然还有几分狂热。 毫无疑问,一个不慎,秦川又染上了魔道。 他看着左手手指上渗出的鲜血,意识之中,忽而有了想要就此将九曜琉璃盏血炼的冲动。 “此番染上魔道乃是迫于生命危机,不得已而为之,若是就此堕落,又何必再在世上重新走这一遭。” 强自定了心神,秦川抹杀了心中这个念头。 此时只是被那魔道气息触动了情绪,并不算真正入了魔,来日将这九曜琉璃盏中的灵识抹去,自然就能断绝这个隐患。 如此做想,秦川便也不再顾虑,看了看刘崇的尸体,不觉抹了把冷汗。 没想到自己重生以来的第一次对战,竟然遇上这么强劲的一个对手,若非用这九曜琉璃盏使出奇招,恐怕他就和那刘崇一般,躺在这竹林之中了。 这鬼谷之人,究竟是何目的呢? “原来,九曜琉璃盏在你的身上。” 突然,秦川的耳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却是与方才那个占据刘崇身躯的神秘人一模一样。 他还没死! 秦川猛地回过头来,却见只有一团黑雾出现在他的眼前,如同鬼魅,又如同幽魂,诡异之极。适时一阵冷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凉意愈甚。 猛地后退了几步,危险的气息袭入心头。 此时,那轮残月已经升至高空,月光倾流而下,更加的惨白。 竹林中缓缓升起一阵阴气,越来越浓,汇聚在那团黑雾四周。随后伴随着阴气浓郁到了极致,那团黑雾却突然消散而去,一个全身裹着黑色的人影出现在了秦川的眼前。 那人如死尸一般,面色在月光的映衬下惨白无比,没有一丝血色,一袭长发随意散开,披在肩上,整个人带着一种极度阴邪的气息。 这股气息,正是那日紫城中所遇之人! “这才是你的真面目么?” 秦川冷声问了一句,他现在终于明白何为鬼术了,修习者连身躯都没有,就如同鬼魂一般,真是对得起当中的那个“鬼”字。 这般,也能解释那人为何能操控死尸了。 只是没想到对方杀害明长老的目的,竟然就是九曜琉璃盏! “把九曜琉璃盏交出来,我可以留你魂魄。” 那人阴沉的嗓音再度传出,却仍然不见其唇齿有丝毫动作,“否则,我会让你不得轮回。” 秦川心中一紧,突然发现他竟然完全看不出这个人的修为层次。一种可能,是这鬼术过于隐秘,他无法探知一二;剩下的一种,那便是这人的实力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探知的范围。 无论哪一种,眼下的时局都对秦川极为不利。 “我便想领教领教,阁下如何让我不得轮回!” 秦川冷言道。 这个人的强大,他已经能够深深地感知得到。但就算实力卑微,要他坐以待毙也是绝无可能。 “那就痛苦地挣扎吧,蝼蚁。” !! 第13章 彻悟 忽而,却是看到鬼魅人苍白的脸上,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角度,口中吐出几个字,邪魅地笑了起来。 “摄魂夺魄。” 话音刚落,顿时,天地间阴风阵阵,鬼啸四起,无数魑魅幽魂凭空而现,血腥之气随之弥漫而起,整片竹林几乎成了鬼域,生机全无。 一切变故仅仅只在瞬息之间,那充满凶恶与怨怒的鬼气便铺天盖地而来。这鬼术秘法,相比于魔道之术,没有那般的狠戾、凶残,而其更强之处却是在于对心神的侵蚀,几乎无可抵御。 秦川面色大骇,却已经受到了怨气的影响。 他修为不够,无法凝聚出真元将那鬼气隔绝,此刻心神受到侵蚀,脸上满是痛苦之色。而且并非那**上的疼痛,而是精神上的煎熬。 此生决心问道,却又为何? 秦川眼中浮过一抹凄凉之色,紧握着手中的九曜琉璃盏。他早已坚定修道之心,可是眼下的状况,却是在逼迫他重拾魔道修为。 只要将血滴入九曜琉璃盏中,凭他前世的经验,片刻之间就能完成魔道修习的第一步,炼出真元。也唯有炼出真元,他才能在这鬼蜮之中得以存活,否则不消多长时间,他便会在这漫天的怨灵鬼气之中心神交瘁而死。 这,便是造化弄人么? “挣扎吧,越是怨怒,便越是鬼术最佳的亡魂。” 那鬼魅人如此说道,但在秦川的耳中,却变成了最讥讽的话语。 如此是在嘲弄我么? 秦川的心中,浮起几分不甘。他本有办法摆脱现下的颓势,却因正道之心,苦苦地挣扎。所谓渡劫历难,便是要将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么? 不! 秦川忽而否定道。 渡劫历难,正是这道心的修行。心魔既出,又如何能够阻止,道心的修行,便是祛除这魔心,抵御外物之诱惑。这所谓“魔道”,却也是道,只要能够忘却其“魔”,如何不能修成其“道”,大道合一! 此番性命危急,如能借魔道之力度过劫难,又有何不可? 如此顿悟,秦川心中大彻,忽而眉目一扬,扫向那鬼魅之人,眸中掠过一抹凌厉之色。 随即,左手举起,一滴殷红的血液,滴入那九曜琉璃盏之中。 心神凝入,只见那九曜琉璃盏红光大盛,脱离秦川的手掌,悬于空中。意识再度与那器灵连接起来,这一次秦川再没有防备,感受着器灵的侵入,心神与之交锋,伴随着自己渗入其中的血液,一点点融合。 这血炼之法秦川再熟知不过了,更何况此时的九曜琉璃盏早已进行了血祭,只需以自己的鲜血,改变其性,便能完成认主的过程。 “没想到,居然让我捡了这个便宜。” 心中如此戏谑地想道,秦川双手已经有了动作,不顾左手手指原本的伤势,十指组成一个怪异的印结。 顷刻间,环绕在秦川周围的鬼气怨灵,还有受到九曜琉璃盏吸引而来的天地灵气,统统源源不绝地被引入他的经脉之中,迅速完成一个周天的运转,最终凝结于丹田之内。 秦川前世所修习的魔道心法,乃是谓之“心魔”。 是为魔道修行中最上乘的修炼之法,不同于魔道中人普遍修炼的“血修”,能以百家修炼之物为源引,通过强大的灵识,将其炼化为真元。 就是这般玄妙。 前后不过数息的时间,秦川便已完成了血炼认主和真元炼化,此时丹田底部沉着一个状若磐石的黑色结晶,正是魔道修行的灵核,谓之血晶。 “果然,我最适合修习的,还是魔道么。” 如此自嘲般地沉吟了一声,秦川猛地看向那鬼魅之人,眼神没有丝毫的躲闪。随即,他的身躯之外,突然散出一股淡淡的黑色真元,将那原本侵蚀他心神的鬼气隔离而开。 长剑出鞘,与那人对峙了起来。 “却是我小瞧了你么。” 鬼魅人低声道了一句,语气之中却也没有丝毫的改色,仿佛无论秦川如何挣扎,都改变不了其被鬼术炼化变成亡魂的结果。 倏尔,只见他双眸一闭,随即原本游荡于鬼气之中的魑魅怨灵突然之间变得凶戾起来,一个个獠牙利齿,竟是朝着秦川猛扑而来。随即,哀怨凄凌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死气愈浓。 竹林之中,冤鬼长嘶,竟是如同地狱。 霎时,秦川口诀轻念,原本游离在自己身躯旁的真元转瞬之间变得猛烈起来,黑气弥漫,竟是如同一件纱衣,覆盖在他的身上。身法再度施展而开,与一个个厉鬼幽魂周旋,伺机而动。 剑影闪过,又一个幽魂在秦川的剑下如同破镜,化为怨气消散。 “这厉鬼数量太多,这般逐一击杀怕也不是办法。” 秦川心下不由多了几分急切。那鬼术之人至此都没有真正地出手,仅用了一道类似阵法的术决便令得他略有狼狈,怕是照此下去,等到那人真正动了杀心,自己就真的没命了。 脑海中快速搜寻,思考着应对之法。 前世秦川精通魔道所有杀伐之术,本来今世不愿再次触及,但此番幡然彻悟,便不再顾虑许多。只是此时自己修为尚浅,才刚刚炼出真元,怕是无法驾驭高层迅杀之术,而且尚未经过练习,能否成功施展出来都不得而知。 可是,他还有得选择吗? “魔由心生,心魔惑人。” “明王三重祭第一重,天启!” 手印相结,口诀念毕。突然,秦川发出一声怒号,一股极魔之气轰然爆发,通彻整片鬼蜮一般的竹林,令得周围的冤鬼掩耳长嘶,他周身的真元气息,眨眼之间便不知提高了几个层次。 他的嘴角,缓缓溢出一股热流。 这明王三重祭,正是魔道之中短暂提升实力的秘法,但其代价,便是要以鲜血为引,更有丧失心智的隐患。 “嗯?” 忽而,那神秘人略有惊疑,但也早已没有了思考的机会。 刹那之间,秦川手持长剑,便已来至鬼魅人身前,其势如风,疾若迅雷。随即剑锋之上寒光掠过,顺势一斩,毫不留情。 魔道迅杀之术,谓之十步一杀。 秦川嘴角忽而掠过一丝微笑。尽管此时已不是前世那副身躯,但这魔道的所有法门,他竟是能够适应得这般顺利。难怪前世引他入魔的那个老怪物如此看中于他,他果真是修习魔道的天才! “轰!” 一阵真元狂啸引起的劲风在这竹林之中席卷而开,竹叶漫天飞舞,凄凉的月色之下,竟是一片萧瑟。 成功了么? 秦川脸上微有悦色,但是隐隐中,却又差了几分感觉。 “什么?” 尘埃落定之后,却是猛然发现方才鬼魅人所在之处又是升起一团黑雾,并且已在方才秦川的轰杀前夕,渐渐化为了虚无,那人的身影,竟然眼睁睁消失不见,遁入了虚空。 “以年龄来看,你的确很强,但我说过,在我眼中,你只是蝼蚁。” 忽而,那阴沉的话语再度响了起来,位置却是秦川的身后。 漫天的阴气又一次汇聚起来,阴风阵阵,紧密的压迫感再度侵袭着秦川的心神。他想要转身过去看个究竟,却发觉双脚不能移动分毫,如同被一双从黄泉之下伸出的大手,牢牢地抓住。 这样的感觉,竟是这般苦楚。 随即一阵劲风呼啸而起,对着秦川席卷而来,如同利箭一般,带着怨怒与凶戾,眨眼之间,便重重地轰击在秦川身后。 “嘭!” 秦川受此一击,猛地向前倾倒,踉跄了几步,方才稳住自己的身躯。随即他忍不住吐出一口污血,周身的黑气也随之散尽,提不起一丝真元。 回过身来,秦川心中浮起一阵凉意,眼前这鬼谷之人,竟有如此之强吗? “你不珍惜我给你的机会,便也怨不得我了。” 鬼魅人再度道了一句,虚幻飘渺的身躯缓缓地浮起。话音刚落,随即无数的紫色骷髅头颅便凭空而现,细数之下,竟然五六十个之多。 极度压抑的怨气再度铺天盖地而来,如若幽冥。 秦川此刻双脚如同定住一般,不能挪动分毫,更是运不起一丝真元,只能看着一个个骇人的骷髅头朝他直射而来。那紫色的骷髅仿佛具有生命,如同活物一般,发出悚人之极的邪笑,瞬间就能把他吞噬殆尽。 忽而淡淡一笑,秦川心中释然,却不知是绝望,还是惋惜。 “咻!” 突然,不知从何处闪烁出一阵青光,周围的阴气猛地淡去了不少,秦川脚下的束缚也随之消失。 随即,一个泛着玄青色的伏羲八卦图案,危机之间浮现在秦川身前,离他只有咫尺的距离,将一个个疾驰而来的骷髅头生生击碎,并在每次撞击下闪烁一次,随后青光愈加的耀眼。 “阁下鬼术修为高深,如此下手恐怕有辱名声吧。” 这一略带苍老的声音一字一顿地传来。随即,一个青衣道人便出现在了秦川的身前,苍髯白须,如同九天之上的仙人,飘落而下。 适时如有仙云霞雾,在他身旁漂染弥漫,而定睛观详,却又似乎平凡至极,不见仙踪。 伏羲道人! !! 第14章 仙魔之道 秦川此时重获自由,却是忘了重新凝聚真元。 那伏羲道人负手而立,衣袂飘飘,而那虚空之中的太极八卦图威势却丝毫不减,不仅将一个个猛袭而来的紫色骷髅击碎,随后还能将那溃散的怨气吸纳而入,如同海纳百川,不动如山。 竟然如此之强! 秦川用自己的灵识对这道人探查了一番,猛然发现,其道法修为的境界,竟是超出了他的所知。 难道…… “你是何人?” 反观那鬼魅人的脸上,此时也是满脸的震惊,愈显苍白。 凭他的修为,完全可以在这中原恣意纵横,无所畏惧。可是这突然出现的神秘道人,竟是如此轻描淡写地接下了他全力施展的一招,那若是真正交锋起来,他还有何胜算? “你这鬼术修习怨气太重,怕是已经入了歧途。” 道人没有回答,而是淡淡地说道,“你且回去潜心领悟鬼术奥义,重归正轨,否则照此下去,你必将沦为阴灵,不得轮回。” 仿佛对这鬼术法门极其了解一般,不仅不施以还击,还出言指出对方修炼的不足之处。 这个道人,究竟是何来头? 秦川心中大为惊讶,更有疑惑生出。在他的记忆之中,伏羲门内根本没有这般人物,否则凭他前世的能力,也根本不足以犯下那等弑师灭门的罪孽。这个道人的修为,已经超过了他前世荣耀之时。 “出言不逊!老道,受死!” 鬼魅人似是对方才道人所言极为不满,一声怒责,随即手印结起,那团诡异的黑雾再度缠绕在他的身旁,缓缓地汇聚。 仿佛正在蓄意着更强的法术。 “顽固!” 道人轻声斥了一句,手臂稍稍扬起,纯正的道家真元,顷刻间呼啸而出,却是极其清澈空灵,毫无杀机。 顿时,鬼魅人脚下突然显现出八个符文,正是道门八个卦爻,组成了八卦之形,闪烁着青光,极其耀眼。紧接着,自那八个边上,忽而各自升起一道透明的帷幕,泛着玄光,竟是组成了奇妙的法阵。 帷幕之中,鬼魅人凝聚而起的黑雾突然瞬间消散,而其身影,也是缓缓透明起来。这片竹林之中,原本浓郁的阴气凝息之间就已全部淡去,回归了原本的静谧清灵。 秦川默然。 那阵法之内,隔绝了一切法术真元,纵是有万般本事、通天的本领,也只能如常人一般,任人处置。 这伏羲八卦阵他见过不少次,可是能够达到这般神通的,却是前所未闻。纵是前世的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从中逃脱。 强悍如斯! “你究竟是何人?” 鬼魅人眼中已有绝望,再度不甘地问了一句。 忽而,道人却是将那八卦阵法尽数撤了去,眸中也无凌厉之色,只如道家一贯的淡泊随和。他叹了口气,对那鬼魅人道: “你且去吧,切记我方才所言。” 闻言,那鬼魅人怔了一下,却是失去了反抗之意。如眼前道人这般修为,任他如何拼搏,怕也是结局注定。 随即,只见他手印结起,身形化为一团黑雾,片刻之间,又如尘烟散尽,消失了踪迹。 秦川倒是不愿这般放鬼魅人离去,这对他今后可是不小的隐患。毕竟只要九曜琉璃盏还在他的手中,鬼魅人便还会再来,凭今日所见,这鬼魅人的修为恐怕他暂时还无法招架得住。 可是,这也不是他能决定得了的。 “罢了,便由他去吧。若是这般瞻前顾尾,又何谈坚定道心。” 更何况,隐隐之中,秦川心里已经将这神秘的鬼谷之人当做了自己的对手,那鬼术的奥妙,他还想彻底地领教一番。等到自己道法修成,又身兼魔道之术,纵使修为还有差距,能否与之一战呢? 此时,那层原本笼罩在天际的阴翳终于散了开,露出漫天的星光,倾洒而下,株株竹影清晰斑驳,夹着晚风,竟有几分惬意。 “多谢道长。” 秦川对那道人行了谢礼,若非对方及时出现,恐怕自己今日真要陨落于此了。 那道人倒是没有立即理会秦川,而是席地而坐,目光在秦川身上扫视了一周,却是突然问道: “你丹田之中已有真气流转多日,我料你定是这济云观中的弟子。但为何又有一股刚刚炼出的魔道真元,甚至凝成了血晶?” 闻言,秦川沉默。 凭这神秘道人的修为,察觉到他体内的异象自在情理之中。但这般结果也不是秦川有意而为,若非方才情况危急,他根本不会重新沾染这魔道。 不过之前那番顿悟,秦川也并没有再纠结于此, “弟子曾被魔道之术引诱,但依然坚定道心,未曾修习。方才与那神秘人交锋,性命危急之下才凝练出魔道真元,以此保全性命,实乃不得已而为之。” 一番坦诚,秦川不敢对这道人隐瞒,恐怕也无法隐瞒得下,只能对这曾经之事遮掩了些。那重生轮回之变,太过离奇,他并不打算对任何人提起,而且想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这仙魔之道,你如何看待?” 出乎意料的是,道人并没有对秦川修习魔道之事有所责怒,而是这般颇有深意地问了一个问题。 仙魔之道,如何看待? “弟子认为,仙道魔道,本都是道,只要一心成仙,而摒弃其魔,又如何不能修成其道,大道合一。” 秦川答道,他的心中正如这般作想。 只是,这魔道乃被世人所不容,他该怎么才能留在这伏羲门中继续修行,才能了其心愿陪伴在紫涵身边呢? “你可曾想过,若是被旁人发觉,你又该如何?” 道人接下来的问话,正是言中了秦川心中的顾虑。 弃道成魔、欺师灭祖、同门相残,乃为伏羲门三大戒条,沾染魔道更是首当其一。若是被人发觉他修习了魔道,恐怕不止无法了今世所愿这般简单,如何保全自身不被正道诛杀,都成了最大的问题。 不过,道人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长叹了一声,便又说道:“这魔道之术,本为上古一大正派教宗的修身之法,却因其后的恶行,沦落成了异端。如今中原各派秉持正邪之别,忽略了魔道修身的大用,却是万万的不该啊。” 此番一言,倒是让秦川心中闪过几分疑惑。 这魔道间事,为何这道人会如此清楚呢,而且,仿佛还有几分为魔道开脱的意味。难道,他也修习了魔道? 道人凝视了秦川片刻,终于又道: “你现在且尝试突破那炼气化神,我再教你如何隐藏魔性之法。” 闻言,秦川心中大喜。 虽不知这道人究竟是何来历,他也不敢贸然询问。但是倘若真有解决他如今为难之处的方法,他自然是欣喜万分。 “好。” 应了一声,秦川便就地盘膝而坐,静气凝神。 那九曜琉璃盏已经经过了他的血炼,与他融为一体,也便是说秦川此刻的体质,已经有了亲和灵气的功效了。 一番调息,将那亏缺的真气滋补了些,秦川便结起了手印,开始炼气化神的修炼过程。 脉门开启,引纳天地灵气贯彻经脉丹田,秦川将那魔道真元压制在丹田底部,凝入血晶之内,防止其影响了真气的流转。这番法门他前世已经融会贯通,此时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随即,意念流动,将那全身经脉骨骼内的真气引入丹田之中。 这炼气化神的修行秦川前世早已明白其窍门所在,只要条件具备,便能一次成功。本来准备明日一早就进行突破的,谁知今晚遇上这些变故,但此时只是提早了几个时辰,也无甚大碍。 “道法修行如此娴熟,又懂得压制魔性,仙魔同修,纵是没有前人指引,恐怕日后的成就也定然不凡。” 那道人凝视着秦川躯体之内的变化,浮起了一抹赞赏的笑容。 “此子,非同寻常!” 随着意念的驱使,此时秦川体内的真气已经全部进行了淬炼,在那经脉之中运行了一个周天,不仅其质发生了变化,更对自己的躯体进行了不小的加强。随后,便是聚为灵核的关键一步了。 秦川嘴角微扬,喜意愈甚。 那一丝丝经过淬炼的真气在他丹田之中迅速地凝结,聚为一个球状的结晶,随着时间的推移,已有少量真元自那结晶中渗出,流入他的全身经脉。 这,便是道法修炼的灵核。 其后,便能开始无极道法的正式修行,开启筑基的新天地。 黎明将至,天边已经泛起了白光。 秦川终于自凝神中出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炼气化神,他又一次做到了。撤去手中的道印,他转向那正冥思静坐的道人,期待着道人口中的隐藏魔性之法,如果真能奏效,无疑是对他最好的消息。 “道长。” “嗯。” 道人睁开眼来,倒也没有过多言语,“你到我前方背着我坐下。” 秦川点了点头,照着道人所言在其前方盘膝坐了下来。他本以为只是口述之法,却没想到可以这般亲传相授,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忽而,他的后脊被重重地点了一下,却是一阵莫名的舒适之感,一瞬间舒展到他的全身脉络之中。 随即,秦川只觉神清目明,却又倦意阑珊,双眸轻轻闭合,睡了过去。 !! 第15章 惨案 北雁南飞,秋高气爽。 伏羲山地处中原之北,气候偏寒,这秋季也比别的地方来得早上一些。 此刻济云观中,秦川卧于床榻之上,一缕正午的阳光从那窗扉照射进来,洒在青石地板上,透着窗户上的镂雕,诗意画影,甚是怡然。 头先在那后山竹林中突然沉睡,秦川此刻方才悠悠醒来。 首先凝了凝神,意识潜入到躯体之内,已有纯净的道法真元规律地流动,以那丹田之中的灵核为中心,通过全身脉络来回流转。而丹田的底部,那块黑色的魔道血晶则静静地沉着,如同陷入长眠一般。 真元内敛,丝毫察觉不出魔道气息的存在。 “这便是昨夜那道长所授之法么。” 秦川心中想道。他已有感觉,只要自己不触动血晶,不主动调用其魔道真元,便不会有人发现他修习了魔道之术。 如此甚好,完全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 只是,那道行极高的道人究竟是谁呢,为何行事如此神秘?自己经其授业,却是连其名讳都不曾知晓。他只记得昨夜道人离去之前与自己说过什么,但仔细一想却又什么都想不出来。 稍稍偏过了头,见得叶秋奇坐在屋内的椅子上,翘着一条腿,颇为悠闲地读着***家典籍。想来自己昏睡之时,便是叶秋奇在照料自己吧。 秦川心下微暖。 随即举起左手,却见昨夜受伤的手指已经恢复了原状,虽然还有些隐隐的痛意,但大体上已经无碍了。 “你终于醒了。” 大概是秦川的动作发出了响声,那叶秋奇随即将手中书籍放下,行至床榻一旁,却是责问道: “你昨夜做什么去了,这观中发生了大事,你又莫名其妙昏迷在那后山的竹林,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闻言,秦川心中忽而浮起一抹哀伤。 明长老待他不薄,又将至宝相赠,他答应给明长老炼丹疗伤,可是还未有所报答,明长老就已被人谋害,叫他如何过意得去。 那鬼谷之人修为高深,此刻的秦川尚还不是其对手,而面对着杀害明长老的元凶,秦川却又没有办法报仇。他心中有些怨恨自己,但更多的,却还是深深的愧疚。 他必报此仇! 还有那个何宏,他也必要与之做个了结。 暗暗咬了咬牙,秦川倒是忘了回答叶秋奇的问话。 “昨夜明长老和刘崇离奇死亡,一个死在屋中,一个死在后山的竹林,你又正好昏迷在那儿,这下麻烦可大了。” 叶秋奇见得秦川没有答话,以为是还未彻底清醒,便又顾自说道,“今日一早恰好有个落雁峰上的前辈路径这里,遇到这般变故,便决定调查此事。你前番昏迷不醒,他们便没有过来,但搞不好过一会儿就要来找你了。” 忽而,秦川坐起身来,问道: “落雁峰上的前辈?” “对啊,好像来头还挺大,听说是准备带着新收的弟子上山修行的。我见他到这观中时,除了明长老以外的六个长老连同代观主一起,都去迎接呢。”叶秋奇答道,想了半晌,又补充了一句: “我隐约听到,好像叫什么……谷长风。” 谷长风? 听得叶秋奇所言,秦川脸上略有震惊之色。 这个谷长风他清楚得很,乃是伏羲门五脉传承中最杰出的传人,门中除了掌门之外,便数这个谷长风实力最强,其在太虚剑道上的造诣无人能及,早年正邪纷争中,更是被魔教立为头等劲敌。 没想到,却是他来了。 “怎么?难道昨夜之变真的与你有关系?” 见得秦川脸上的变色,叶秋奇突然好奇地问道。昨晚秦川一言不发便走了出去,他也没有在意,谁想到一夜之间竟会发生如此惨案。 “此事说来话长。” 秦川长叹了一声,这件事倒是没必要对人隐瞒,更何况自己昏迷在那竹林之中,若说与他没有干系恐怕也无人相信。只要不提及九曜琉璃盏与自己修习魔道之事,便也没有什么说不得的。 正准备对叶秋奇详细说明时,突然,却是房门被推了开。 “嘎吱……” 房门敞开,随之便走进一个年轻道姑,一袭洁白的道服,飘逸绝尘,俏脸之上肌若凝脂,冷峻无暇。 却是一个倾城无双的女子。 “这便是那落雁峰前辈的弟子,叫做上官瑶。” 叶秋奇忽而小声地在秦川耳边轻语道。 这般美貌的女子在这济云观中出现,身份又是落雁峰亲传弟子,肯定是会造成不小的轰动,故而叶秋奇便也知晓几分。 进得门来,见得此刻榻上的秦川已经苏醒,那上官瑶也不行些同辈之间的虚礼,直接便道: “师父在花园亭中等你。” “我这便来。” 秦川应了一声,却是淡淡一笑。他对叶秋奇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其不必担忧。昨夜之事全是那鬼魅人所为,他又有何畏惧。 得到回答,那上官瑶也不多言,转身便走,只留下一抹香风。 秦川起身换了衣裳,整理了一番。他前世之时并未与这谷长风打过交道,虽然谷长风是正,他是邪,但也没有正面与之交锋过,他屠弑师门之时这谷长风也并未出现,故而此番与谷长风“重遇”,也没有什么尴尬之处。 再且说,一切只是他源自前世意识里的愧疚,而实际上今世的种种都还尚未发生。 出得屋来,便转入那观后花园之中。 只见长亭之内,一个相貌年轻的道士负手而立,气宇不凡,却是仰望着苍穹,一袭黑白相间的道袍,未及道冠,一头黑丝随意束着,左鬓有一缕发丝垂落而下,迎风而起,却是白如霜雪。 正是谷长风。 “弟子秦川,见过谷前辈。” 秦川行了一礼。这谷长风虽然看上去年轻,却只是因为修习了道家驻颜养生之术,只怕其实际年龄已有半百,虽然比之其他的伏羲门前辈小上太多,但对于此时的秦川而言,却还是当得起“前辈”二字的。 倒是那方才传唤他的上官瑶不知去了何处。 “你便是这济云观中风头正盛的秦川?” 谷长风这般问道。 他方来几个时辰,便已听说了秦川的名头,不仅完成了炼精化气,更是懂得了真气入炉的炼丹之法,这等天资绝伦,恐怕伏羲门有史以来还没有几个。 他侧目观察了秦川几眼,更是吃惊地发觉秦川已然炼出了真元。 “小打小闹,让前辈见笑了。” 秦川讪讪地笑了一下。只是济云观中这点小名气,还不足以让他引以为豪的,想必在那谷长风的眼中,也未必就会为此对他高看几分。 那人才济济的中原,才是秦川眼界所及之处。 “废话我便不多说了。” 谷长风看了秦川一眼,道,“昨夜之事想必你也已经听闻,我便要你将昨夜的所见所闻说与我听,我伏羲门内发生如此大事,分观长老以及门下弟子无故惨死,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弟子明白。” 秦川点了点头,“明长老待弟子不薄,此番如此遭人毒手,弟子心中也是悲痛的紧。” 随即,便从被明长老叫去内院详谈开始,一五一十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尤其说到何宏刘崇合伙毒害明长老之时,秦川心中更是有些怒意。何宏仇怨于他,尽管对着他来便是,为何要将明长老牵连进来。 “那刘崇亲口坦白受何宏指使下毒一事,虽然图谋未遂,但其心可诛,万望前辈不能轻饶了那何宏。” 秦川如此请求道。 虽说自己已经有了暗杀何宏为明长老偿命的想法,但是如若能够通过伏羲门之手,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杀伐越多,就越容易滋生心魔,秦川不想节外生枝。 “此事证据不足,更何况那刘崇已经死了,更是死无对证,怕是无法指控何宏买凶杀人之罪。” 谷长风说道,随即又问,“那刘崇却又是如何死的呢,我观其尸体死状与明长老无二,莫非是同一人所为?” 秦川沉默了片刻。 这般结果也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看来何宏的性命,还得由他来亲自解决。明长老的仇,秦川无论如何也要报。 还有那鬼魅人,此时九曜琉璃盏尚还在自己手上,只要确定了神秘道人确已离去,想必数日之内必然还会再来,秦川须得想好应对之法。而且就算不来秦川日后也必要寻鬼魅人问罪的,大不了闯一闯鬼谷便是,有何畏惧。 只是不知,此时的谷长风与之比起来如何。 “的确如此。那时我正欲责问刘崇,便有一个神秘人出现,将其掳走。弟子一路追去,便到了后山的竹林。那神秘人杀了刘崇后便欲杀我,幸得有一修为高深的道长将我救了下来,方才幸免。” 秦川答道,将昨夜的事简略地说了一番,虽然隐瞒了一些事情,但实际上的确也是如此。 “道长?” 忽而,谷长风惊疑了一句,“那道长有何特征,可是我伏羲门人?” 从那两具尸体上,谷长风大致也已经从其行凶的手段上,确定了所谓的神秘人是何来历,他见多识广,自然知晓鬼谷之术。故而此番关注的焦点,却是在那突然出现的道长身上。 难不成…… !! 第16章 九花玉露丹 心下微疑,倒是没想到谷长风也关心那道长的身份。 “正是。那道长白发苍苍,看上去仙龄已长,而且其道法高深,很轻易便把那神秘人击退了。” 秦川答道,也不敢多做描述,担心被这谷长风看出破绽来。九曜琉璃盏不能告诉任何人,修习魔道之事就更是一个字都不能提起。 闻言,谷长风沉默了片刻。 那行凶的神秘人修为是何水平他已经大致有了判断,自认为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取胜。而秦川口中的这位道长竟是如此轻松地将其制伏,那么其道行究竟恐怖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而且据他所知,落雁峰上并没有这般高人。 “莫非是这济云观的老观主?” 他轻轻嘀咕了一句,陷入沉思。 虽然这一句声音极小,但秦川感官敏锐,异于常人,也便听进了耳中。可是这济云观的老观主,却又是何人呢? 一个更大的疑问在秦川心里产生。 这济云观观主的名头,他可是不止一两次听说了,而且除了明长老说的那一次外,俱都是从前世的众多强者口中听闻,甚至魔教的那个老魔头都曾经提起过数次。莫非,是隐世的世外高人? 那他又为何传授自己仙魔同修之法呢? 二人心中各有所想,倏尔,谷长风回过神来,又对秦川问道: “那道长今在何处?” 秦川摇了摇头。 “道长为弟子疗伤之后,弟子便沉睡不醒,再度醒来时,已是回到了观中,道长怕是早已离去了。” 如此,谷长风叹了口气,颇有一些惋惜。又问: “你既然见过那神秘人,我且问你,那人是否能够操控元魂,而且气息阴邪,常以鬼气怨灵施法,多施以鬼魅般的秘术?” “对,就是这般。” “那便是鬼谷无误了。” 谷长风定了定神,眸中闪过一抹厉光。 “既如此,恐怕那鬼谷之人还会再来,虽不知其是何目的,但也须做好防备之法。你这几日便不要独自出行,你与明长老关系密切,他的目标既然是明长老,那么继刘崇之后,下一个肯定会来寻你。” “弟子知晓。” 秦川应了一声。看来这谷长风也知道鬼谷,那么自己的安全,也稍微有了几分的保障。 当然了,依靠任何人都不是长久之计,别人护得了他一时,也护不了他一世,秦川很明白。而他更不愿意去仰仗任何人,神秘道人也好,谷长风也罢,唯有依靠自己,才能真正地在修真界中立足。 所以,提升自己的实力,才是最要紧的事。 不过,此时的秦川,却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需要去办。 辞了谷长风,便来到明长老生前所住的小院。望着还未整理的满间凌乱的中堂,秦川忍不住叹了口气。 昨日之前都还与自己在一起闲唠家常,对病愈之后的打算无比希冀,谁能料到一夜之间,竟是命丧黄泉,就此消逝。 “世事无常啊。” 秦川摇了摇头,便也不再感怀。 他曾答应为明长老炼制九花玉露丹,此刻有了这等能力,虽然明长老已经不在了,但这是他的承诺,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完成。明长老寄予他期望,又将九曜琉璃盏相赠,是秦川打心底敬重的一个长辈。 搜寻了一番,在那厢房里找到了炼丹的药材,秦川便返回了住处。 “没什么事吧?” 叶秋奇此时还在秦川的屋内候着,想必是对秦川的安危感到担心,秦川一回来,便急切地询问道。 “能有什么事,谷前辈找我询问了一下昨晚的情况而已。” 秦川答了一句,不过叶秋奇如此关切于他,也让他心中颇有小小的感动。可是好像又有哪里不对,秦川又问道: “之前你不是去找那什么……苏小妍了吗?” 那叫做苏小妍的,便是叶秋奇在北院的“姘头”,秦川虽然还没见过,但从这几日叶秋奇的表现来看,也不像是纨绔子弟调戏少女的态度,以秦川的了解,叶秋奇也不可能做出这等荒唐事来,说不得其中还真有一段情缘。 只是叶秋奇不说,他自然也不会问。 “不说了,本来约了今日教她炼精化气的窍门,来年好一起上落雁峰。可是她突然说要和一个姐姐去紫城,这不,我就回来了。” 叶秋奇在那椅子上坐了下来,脸上颇有无奈。 “亏我还感动地以为,你一直在这等我呢。” 秦川啐了一声。叶秋奇生性好动,他这一去也有个把时辰,叶秋奇哪能一直在这儿等他,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对了,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给我说说。” 叶秋奇忽而凑过耳来,瞥了秦川一眼,面色颇有郑重。他虽然平日里言行举止大条,但是遇到事来,也能分得清轻重。昨夜观中惨案,秦川牵涉其中,他如何能不关切。 “秋奇,我现在准备开炉炼丹,明日再与你说吧。” 秦川沉声道了一句。 见得秦川的脸色略有低落,叶秋奇只好点了点头。 秦川为明长老炼制九花玉露丹一事,也是对他坦诚过的。此番明长老惨死,想来秦川心情也不会太好。秦川重情重义,这个时候炼丹,恐怕也是履行当初的承诺。 “好吧。” 叶秋奇撇了撇嘴,表示理解。不过随即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忽而惊讶地看着秦川,问道:“你又是将真元修炼出来了?” 闻言,秦川微微一怔。 “是啊。” 他随即轻轻笑了一下,“所以你要抓紧,不然等明年我到了落雁峰,你却留在这济云观,那可就不好玩了。” “切!” 叶秋奇嘁了一声,却是大臂一甩,行了出去。 “等着,明天。”他道。 关上房门,秦川淡然地一笑。结识叶秋奇,恐怕是他今世做的最正确的决定,能有如此好友相伴修行,必然心智坚定,道途无忧,更能共同渡难历劫,走向那大道之途。 感概了一番,随后取出明长老留下的丹方,细细观祥。 “这九花玉露丹,似乎还有奇效啊。” 良久,秦川忽而自语了一句。 这丹方记载中,除了活血生元的功效外,的确还有一些怪异之处,只是秦川并未精研炼丹之术,便也看不出什么蹊跷来。 摇了摇头,他便出了门,向那丹房走去。 何宏被逐出了济云观,这丹房便也换了人来管,不过秦川那日公开炼丹展示出的才华,还是可以作为自由进出其中的凭证的。与那传侍的师兄打了一声招呼,秦川便自己进了丹室。 这九花玉露丹,乃是采九种奇花晨露,潜心配制,再用香草作为其引混合炼制而成。丹炉之内温度过高,故而需要以道法真元疏解其热,并且使其露滴按照比例融合,最终才能加入香草成丹。 如此繁琐,难度又极高,才使得这九花玉露丹万金难求。 “炼制过程如此复杂的丹药,不该只有这点疗效的啊。” 秦川心中想着,好在明长老准备的材料充足,除了炼来祭拜的部分之外,还能留下一些,万一日后会有用处呢。 静坐调息,运转真元。 秦川将那丹炉引了火,便先在脑中模拟了一遍炼制过程。 此时他的跟前摆放着九个玉瓶,各自装着九种奇花晨露,加起来还盛不满半个酒杯,但已是极为来之不易了。这九种奇花都是世间罕见之物,虽然只是取其花露,但也不是那般随意得来,想必明长老为了搜集也是花费了不少精力。 故此,秦川也不得不谨慎一些,毕竟炼制失败就再没有了。 不过幸于依秦川前世大半生都在与真元打交道的经历,此番以真元操控丹炉、调配花露比例这个过程,也算是信手拈来,炼制成功的几率也是大大提高,因为炼制九花玉露丹最大的难处也正是在于此。 待那丹火旺盛,秦川长吸了一口气,却是盘膝坐了下来。 道印结起,意念催动,随即丹田之内,那灵核忽然如同被激发一般,迅速流出泛着玄青之色的真元,透过秦川的脉门,蔓延到九个玉瓶之上。随后如同秦川的“触手”一般,将那九个玉瓶轻轻托起。 御物! 修真之人,必御物以效灵,亦凭人而成象。这御物,便是修真的第一个要求,也是修真之人比之常人的最大差别。 此时的秦川,已经正式踏入修真的大门了。 念想间,那九瓶花露已经被秦川倒进了丹炉之中,旋即熊熊燃烧的烈焰猛地一下便扑腾而来,但全都被真元阻隔在外,只有淡淡的残温,浸透到花露之中,竟有隐约的花香,缓缓飘了出来。 这般奇妙! 秦川对真元的操控,自是娴熟无比,前番又对那丹方潜心研习,故而此时对这温度的掌控,堪是拿捏得恰到好处。 低一分,则花露无法相融炼化; 高一分,则露水会被尽数焚尽。 那丹炉之中来回运转的真元,便如一双巧手一般,炙炎高温之中,轻巧自如。此时秦川心神更加沉稳,开始将九种花露按照比例相融,又把早已备好的香草投入炉中,开始进行最后的炼化。 只待药香融入香草之中,再以丹砂焚合为丹,便能大功告成了。 !! 第17章 履行承诺 汗水滴滴流下,此时秦川早已汗流浃背。 这九花玉露丹的炼制,果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不仅对心神强度要求极高,还有着至少筑基中期的道行要求。秦川本来就对炼丹之术不是很精通,修为层次也还有些差距,此番炼丹的确是有些逞强了。 不过他还是咬着牙坚持。 “修道一途所要经历的磨难岂止这些,假如连这一点心神上的煎熬都承受不了,又何谈坚定道途。” 时间一点点流逝,却也不知过了多久。 那香草渐渐被除去渣滓,焚为白色的药膏,药性连同着方才熔炼好的花露,一点点融入其中。随着火势的缓缓减弱,在秦川真元的糅合之下,已经逐渐具备了丹形,很快便炼成了九花玉露丹。 如此而已,只要坚持,便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秦川如此想道。若是还未开始便给自己定下了极限,那便永远不可能超出这个极限,便永远也不会得到提升。 “我从来就不相信极限。” 秦川微微扬起了笑容。 终于,在那火焰彻底熄灭之后,秦川长舒了一口气。驱动着真元,将炼成的丹药送到自己掌心之中,却是仅仅只有三粒。 丹体浑圆,只有杏仁般大小,色泽鲜明,洁白无瑕,丹香也是浓郁无比,而且不同于普通丹药的药草味,而是一股奇妙的花香,扑鼻而来。其丹体之上,偶尔还有一缕真元忽逝而过,闪烁出青色光芒,正是隐隐的道法气息。 “这丹方,也不知道明长老从何而来。” 秦川嘀咕了一声。隐隐中他觉得,这九花玉露丹绝不寻常,可惜的是,自己对这丹理不是那般精通,也无法看出名堂来。 将那三粒丹药装入玉瓶之中,秦川便收拾了一番,出了丹房,竟是发觉已经入了深夜。 济云观因为昨晚的惨案,此时也不如往日那般喧嚣,弟子们俱都待在自己的房中,平时颇为热闹的长廊花园,也是没有一个人影。 行了几步,秦川便摸入了灵堂之中。 明长老与那刘崇的尸体,被谷长风验过之后,中午便已入了棺,此刻正放在观内灵堂,只待择时下葬。大概是害怕贼人重来,此时灵堂之内也无人看守,倒是省去了秦川不少麻烦。 秦川此番前来,一来聊以祭拜,二来便是将那炼出的九花玉露丹随同明长老入葬,算是履行未了的承诺。 “长老,将你害死之人是那鬼谷的高手,弟子昨日不能手刃此贼,心中万分愧责。但弟子保证,他日定会寻出仇人,亲自替你报下血仇。” 秦川跪于灵前,以晚辈之礼,拜了三拜。 随即起了身,从那玉瓶之中取出一粒九花玉露丹,放入了明长老的棺材之中。尽管这样做已是枉然,但多少也能让秦川心安几分。 虽说鬼魅人的出现是一个意外,可那何宏与刘崇合谋下毒谋害明长老一事,却是因为秦川而起。若非前番得罪了何宏,也不会有此下毒之计,要是自己察觉得晚了些,那么恐怕没有鬼魅人出现,明长老也会不得善终。 所以,秦川定不能饶了何宏那厮。 “至于你?” 忽而,秦川冷目一斜,瞥向旁边的那一口棺材,漆黑的眸中闪过一抹杀气,脸色阴沉,竟是有些可怕。 “铛!” 一阵剑影闪过,突然,刘崇灵前的一根白烛被拦腰斩断,直直掉落下来。 夜,更深。 济云观外,紫城之中。 作为一座规模不小的城池,此时的紫城自然还未陷入沉寂,喧闹夜市之中,人声嘈杂,而其余的街巷倒是幽深了一些,但也是千盏灯火,万户通明。 紫城西隅,一座阁楼之上。 一个单薄的人影,一身黑布长袍,却是蒙了黑纱,看不清面容。他的发梢被夜风拂起,随风飘扬,似有一缕诡异的黑气,在他的身旁来回游荡,聚合,又散开。月色之下,手中的剑刃,忽而闪过一抹寒芒。 他正注视着下方的一座庭院。 此刻何宏正在自己的家中,仰卧在那堂中的长椅上,眉头紧锁。 日间紫城中传言,说那济云观中出了命案,一个长老惨死观中。可是当他遣人去观中查探消息,用尽各种关系,却又什么也打听不到。 “那刘崇不是说要半月才会见效么,怎么才过了三日,就突然死了。” 何宏摸了摸下巴,随即又摇了摇头。 “那冰魄草加以蔗糖,的确至少需要半月才会暴露出毒性。莫非死的不是明老道?可是这济云观为何要封锁消息呢?” 在这紫城之中,修道之人甚多,又只有何宏一人能够提供静气丹,财力人脉那是没得说的,就是在那观中,他也还有不少关系。可是不管怎么打探,都说观内并未死人,最可靠的也只是告诉他这是机密,不敢说。 如此,让他不得不感到几分恐慌。 若是刘崇将他招了出来,那岂不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那可是济云观的司职长老,再如何说也算是伏羲门的人。 偏过了头,何宏又自言自语道: “又或者,明老道真被秦川那小子给医死了?” “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么?” 突然,一句低沉地话语声传到何宏的耳中,他抬头一看,只见门外不知何时站立着一个漆黑的人影,一股凌厉的气息牢牢锁定了他。 这个声音,还有些许熟悉。 “谁?!” “你若记恨于我,一切冲着我来便是,我自都一一接下,也不会仇怨于你。但你对我身边之人下手,便是万万的不该!” 来人,正是秦川。 心念一动,黑气弥漫而出,暴戾的杀伐之气,顷刻间铺满了整间屋子。秦川眉目一扬,伴随着一声剑鸣,法剑脱鞘而出,自行飞至他的手中。 “你是秦川?!” 何宏忽而面色大骇,差点从那椅子上滚落下来。 秦川没有理会他,而是一步步向前走去。丹田底部那块黑色血晶已经被他的怒意激发,再加上意念的指引催动,魔道真元毫无保留地施展了出来。 “你心中冒出这般念头之时,我便饶你不得。如今明长老惨死,你更要与他陪葬,治你图谋毒害之罪!” 说罢一阵黑气爆涌而出,缠绕在秦川身躯之外,如同一身漆黑的翅羽。 他一步步向着何宏走去,仿佛那地府之中的黑白无常,伴随着令人窒息的邪魔之气,昭示着何宏一步步走向死亡。 “你……你要杀我?!” 何宏面色大惊,一脸恐惧的表情,随即一下站立起来,不觉往后挪了几步,却被椅子挡住身躯,慢慢往后倾斜。 秦川不是这济云观中修道的记名弟子吗,此时如何会有一身如此强势的真元,而且依何宏的见识,这绝不是道法修为! 还有那浓浓的杀意,甚至让他喘不过气来。 “来……” 何宏正欲高声呼救,却突然从秦川身躯之中射出一道血色光芒,牢牢地锁在他的喉间,让他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忽而,秦川低声道了一句。 “恶有恶报!” 随即,他缓缓闭上了双眼。 霎时,秦川身旁的黑气仿佛得到了指令一般,如同奔涌的浪潮,呼啸着,疯狂地涌入何宏身躯之内。眨眼的时间,便又如方才那般,回溯至秦川的体内,顺从着指引,迅速凝入血晶之中。 此时的秦川,便只如常人一般。 “嘭!” 那何宏一下轰然倒地,却是已经变成了尸体。肤色发白,气息全无,还仿佛有丝丝黑气,在他躯体之中来回流窜,蚀尽残留的最后一点血精。 秦川冷哼了一声。 这魔道的血蚀之术,便是他前世最常用的一招术决,对付何宏这种修真人士都算不上的货色,简直是轻而易举。 眸中恢复了清澈,秦川终身一跃,跳上了屋顶。 从何宏家中出来,便忙着赶回济云观。 秦川之所以不用道法解决何宏,便是不想让人怀疑到自己的身上。刘崇死了,他没有证据指控何宏,但这也不代表他会放过何宏,为了伏羲门声誉考虑,他便只能用自己的魔道修为行事。 但倘若被人发现他出了观,也难免会让人猜忌,若是有人把他和用魔道行凶之人联系了起来,就更是大大的不妙了。 自北门出了紫城,便是通往济云观的林间山路。 此时寒月高悬,晚风习习,带着些许凉意。幽密的林间暗影重重,笼罩着夜间的山雾,时有夜莺低鸣,不觉多了几分惊悚。 突然,秦川原本急促的脚步却是停了下来。 他的前方,站立着一个人,一把长剑,一身白衣。却是直直面对着他,挡住他的去路。 上官瑶。 “怎么会是她?” 秦川心中微微疑惑了一下。他方才离开何宏家中之时,便感觉有一股伏羲道法的气息锁定了他,没想到,却是那谷长风的亲传弟子,上官瑶。 “魔教之人,到我伏羲山下作甚?” 上官瑶冷声道了一句,面对着疑为魔教之人,却丝毫没有忌惮之色。长袖随风而扬,咧咧作响。 秦川没有回答,担心出声被这上官瑶认了出来。 他精通魔道之术,甚至对不少道法术决都研究过不少,被上官瑶截下的可能性不大。但他的顾虑在于,上官瑶乃是伏羲门人,又与他无仇无怨,他如何愿意出手。 而且,上官瑶究竟修炼到了何种层次,秦川心里也丝毫没有底。 !! 第18章 上官瑶 “行踪诡秘,非邪即歹!” 见得对方没有作答,上官瑶冷叱一声,随即长剑如风,一道凌厉的剑气朝着秦川呼啸而来。 “铛!” 秦川猝不及防,急忙剑锋一横,堪是把这一击挡了下来。 想不到,这上官瑶竟是这般嫉恶如仇,二话不说就出了招。秦川心下颇有无奈,但也不敢大意,从上官瑶施展出的这道剑气来看,至少已有筑基期的修为,果不愧是谷长风的亲传弟子。 心念一动,随即黑色真元再度侵袭而出,月色之下,更加的诡秘。 长剑执于手中,秦川一言不发,思考着如何才能脱身,要他对这上官瑶下手那是万万不能的,可是,对方修为不弱,该怎么办呢? 念想之间,上官瑶已是来到了身前,如同一道白色的掠影,剑锋之上,闪过一抹银光。 “咻!” 剑影划过,却是一道更加迅疾的剑气,带着淡蓝色光芒,如同电闪雷鸣,朝着秦川所在之处,激越而至。 竟是太虚剑道七劫式,迅雷斩! 见状,秦川急撤数步,丹田之内真元涌动,左手一挥,只见原本缠绕在身躯旁的黑色真元如若云霞汇聚,眨眼之间,便凝在身前剑气所及之处。 “嘭!” 一声轰响,夹杂着雷电嘶鸣之声,光耀四起。 “这小妞,下手太狠了。” 秦川心中想道。若非自己及时凝出真元壁障,恐怕在那雷电轰鸣之下,虽不至于粉身碎骨,但怕是也已经元气尽散了。 “不行,不能继续与她纠缠。” 此时秦川打定主意,想出了逃脱的办法。他此番出来并未准备周全,一身黑衣在夜色之下虽然能够遮掩几分身份,但毕竟不是易容之术,他又与上官瑶同处济云观中,难免会被怀疑。 而且若是耽搁太久回去晚了,被人发现就更是不妙。 想着,秦川收回长剑,双手结了一个古怪的手印,顷刻间,血晶之内的真元尽数激涌出来,愈加的浓黑,却是凝于他的身体一侧,渐渐凝聚成型。 瞬息之间,竟是化作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身躯。 这是魔道秘传分身之法,类似于道法元婴期的元神出窍。只是此时秦川修为太过浅薄,夜色之中勉强还能混淆视觉,但如果是在白日,恐怕一眼便能分辨出来哪个是真身。 而且因为修行不够的原因,此时那个分身无法施展术决,甚至薄弱到一次攻击也承受不下。故而,秦川只有一次机会。 “够了。” 秦川心中一哂,却没有在意。 见得这般变化,上官瑶脸色微微一怔,随即渐渐有些阴沉。 她见识尚浅,不知这是什么妖法,更无法窥察秦川的修为几何。但能够做得这般临危不惧,却也已经是人中之杰了。 只见她手结道印,长剑腾飞而起,霎时青光大盛,真元溢出。 “十步一杀!” 不待她有所反应,那左边的“秦川”便已朝着上官瑶激跃而去,身形如若疾风,划过一道黑色的瞬影。 当然,秦川并无杀心。 只是借这迅杀之势,冲破上官瑶的防备而已。他的剑上并未凝聚真元,只是流转真气,施以一道普通的剑气。否则凭这魔道第一杀伐之术,纵使上官瑶天资绝伦,怕也是没有了生还的机会。 “道法太虚,无极混元!” 顷刻间,上官瑶心念流转,迅速施展混元诀,凝出一个太极图,现于虚空之中。几乎不待眨眼的功夫,两道法决猛烈相撞,再度激起轰鸣之声。 树影翕动,鸦雀惊鸣。 “道法?” 上官瑶疾退数步,却忽然惊疑了一声。 不错,秦川这道剑气的确是以道法修为施展出来的。他大部分真元均已凝成了那道虚影,剩下的又用以施展十步一杀,同时还得压制此杀伐术法的杀意,不得已,方才使用真气使出了一道剑气。 否则,上官瑶哪有机会发出这样的惊疑。 不过,秦川自然不会出声回答,只是嘴角划过一抹笑容,恰好落入上官瑶的眼中。 “不好!” 上官瑶忽而想到了什么,目光猛地跳转,却见那另一个“秦川”已经向着山下飞驰而去,她被摆了一道。怪不得如此杀意猛烈的一招会被她一式混元诀给轻易挡下,竟是迷惑她的伎俩。 念想间,上官瑶便不再管身旁的“秦川”,也将方才那一式是否是道法的怀疑暂且搁下,剑锋一转,便朝着那离去的身影紧追而去。 忽而,手印一变,清澈的眸中闪过几分怒意。 “御剑诀!” 随即,上官瑶手中长剑猛地飞跃至空中,凝结了极其猛烈的道法真元,青光闪耀,竟是将这林间照亮了几分。 “咻!” 一句破空之声,如同利箭离弦,眨眼便将前方那道人影生生贯穿。 “遭了。” 只见剑影划过,那道被贯穿的人影却是缓缓消散,变成一缕缕黑气,最后化为虚无。居然这一个才是虚影! 上官瑶脸色微变,没想到竟是又着了对方的道。 愤愤地哼了一声,却也没有任何的迟疑,身形一转,便又向着来处纵身而去,可是哪里还有秦川的身影。 方才那片林间,除了空气中还残留有打斗过留下的真元痕迹外,只有略显黯淡的月光,伴随着时有时无的虫鸟低鸣,夜风轻轻地吹拂着。 一片树叶,悄悄落下。 “嗯?” 一声微疑,上官瑶稍稍弯下腰来,却是在那草地之中捡起一个小巧精致的玉瓶,或许是那魔教中人不慎落下的东西。 她将瓶中之物倒了出来。 “静气丹?” 济云观外,夜色愈深。 秦川倚靠在院墙之外,长长地舒了口气。他将黑袍脱下,又摸出火折子,将那黑袍焚了个干净,神色之中,终于有了稍稍的舒缓。 他料那上官瑶见识尚浅,无法识破分身之术,故才使出一道秘法脱身。幸于上官瑶还是略有聪慧,方才中了他的计谋,否则若是与他真身纠缠起来,他还真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是该说她聪明呢,还是笨呢?” 秦川微微笑了起来,却是觉得那上官瑶颇为可爱。 只可惜,自己前世纵横中原,更是与无数奸邪狡诈之辈打交道,一个尚未入世行走的伏羲弟子,论起计谋手段来,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不过…… 秦川稍稍昂起头来,对着那幽深茂密的林中瞥了一眼。 “这鬼谷之人,又按捺不住了吗?” 方才他便已察觉,阴暗中一直有一双眼睛窥视着他,不用想便能猜到是那夜的鬼魅人。也许是惧怕神秘道人再度出现,所以才没有出手。 但是自己与上官瑶打了这一架,道人也没有现身的迹象,恐怕那鬼魅人也已经有了察觉。若是照此下去,早晚会重新来夺九曜琉璃盏,自己可得预先做好防备才好。 秦川叹了口气,有些微微皱眉。 魔道与那鬼术均属邪门秘法,彼此没有多少压制,看来若想取胜,还得用心钻研道法方可。秦川才刚完成炼气化神不久,道法根基还未稳固,唯今之计,只有抓紧凝练道法真元,再钻研一下前世记忆中的法术咒决,或许能找到可以克制鬼术的招式。 而且…… 秦川咬了咬牙,觉得有些憋屈。 “向来都是别人惧怕防备于我,没想到今日倒被别人这般欺凌了一把。如此精神上的压迫还当真是不自在,不如……” 暗自点了点头,秦川心中已经有了办法。 悄悄回到了房中,已是过了三更,今日又是炼丹又是与人交手,秦川也有些心神疲累,便没有再彻夜修炼,一头倒在榻上睡了过去。 苍穹之上,紫微星异芒闪烁,却是掠过一抹红光。七星连珠,天地异象,整个伏羲山脉,竟是莫名拂过一阵清凉和煦的山风,峰峦叠嶂之间,不知何时,居然染上一层奇妙的光辉。 这般景象,不是自己前世兵解时的异象么? 秦川略有诧异,却不知是何来由。 此刻的他,只觉行走在一片混沌之中,没有光影,也没有声音,只有自己缓缓踏过的脚步,荡着回响,久久不散。 仿佛一个漫长的甬道,望不见出口。 “小川,这是师姐求来的静气丹,对你修行有益,你以后莫再贪玩,记得好好修行,来日才有机会上落雁峰与师姐相聚。” 慕紫涵甜美的笑容忽然浮现在秦川的眼前。 原来,这是梦。 秦川释然。 十年后那场天地异变中,本来兵解自裁的秦川便离奇地超脱轮回,逆转了时空,返回到了十年前的济云观中,附在了自己十七岁的这幅身躯上。 那日,便是慕紫涵离去之时。 “小川,师姐等你。” 慕紫涵轻轻地笑了笑。 秦川也对着她扬了扬嘴角,淡淡的,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愉悦。 突然,那副莞尔嫣然的面孔,却是一瞬间变成一副冰冷的神情,淡漠地望着秦川。一把长剑,直直地压在他的喉间。 “原来你便是魔教之人!” 竟是上官瑶。 “呼……” 秦川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长舒一口气,一滴冷汗从他脸颊悄然滑落。看了看窗外,竟然已是一片光明。 一梦初醒,恍若隔世。 !! 第19章 苏小妍 静气凝神,闭目调息。 秦川盘坐于榻上,做着道法修行的功课。昨夜运转魔道真元,在何宏家中时更是动了杀意,若是不加以疏解,难免会成为心魔暴动的诱因。 “道法,自然。” 缓缓地呼吸吐纳,秦川开始进入了道法修行的状态。 九曜琉璃盏经过血炼相融,秦川已经不需要将法器祭出便能亲和灵气了,在道法修行上算是极大的助力,至于其他的作用,只能留待以后慢慢发掘了。 此时纯净浓郁的天地灵气源源不绝地注入他的脉络之中,不断地进行着炼精化气、炼气化神,丹田之内的灵核,也随之越来越稳固。只待稳固到一定的程度,便能开始无极道法筑基期的正式修行。 伏羲之道,源于上古伏羲氏推演八卦之规则,玄妙无穷,讲究遵循自然,顺从天道,修炼者感受天地之灵,与道相合,达到天人合一之境,便是伏羲道法的最高境界。 而伏羲道法的修习之本,便是这无极之道。 道曰:宇宙从无极而太极,以至万物化生。 无极即道。 完成炼气化神的突破,成功凝炼出了真气,此时修炼者的状态便可唤作“无极”。然而无极,却并非完整的伏羲道法,而仅仅只是一个开端。 道者,万物之始,万物之所然。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无极道法,便是参这宇宙化形而成,以万物灵气,化为真元,初成太极,而后两仪化形,应天地之道,循序渐进,筑基凝元,感应天道,终成修真之大千世界,乃至大乘。 秦川将要进行的下一步,便是将体内灵核进行炼化,使其初具太极之形,而后方能演化万物,才能进行筑基期的修行。 那上官瑶,便是已经达到了这一步;而前世的秦川,也是刚刚完成筑基期的修行,至于以后的路,他也还没有走过。 当然,此刻的秦川还没打算开始凝炼太极。 因为从常理上来讲,他一个济云观的记名弟子,是不可能接触得到无极道法修行总纲的。而且,若想凝炼太极,恐怕还得等灵核稳固一段时间。 “看来以后要尽量少用魔道修为,对道法的修行还是有影响的。” 从凝神中出来,秦川微微叹了口气。 仙魔两道乃是不同的修习方式,自己身兼两术,若是交叉使用两种真元,难免会相互影响,更可能因此走火入魔,那样麻烦可就大了。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尽量使用道法的好。 心中下了决心,秦川便从屋内出来。 这时正好是早间课毕的时间,济云观中人群熙攘,众弟子三三两两相约着,或一同前去早膳,或商量今日日程,颇为热闹。 “秦川!” 一句高声呼唤,便在那后园亭间发现了叶秋奇。 秦川哂笑了一下,随即行了过去。 此时在那亭中,除了叶秋奇之外,还有一个楚楚可人的女子,年纪相较倒是小上一些,一袭白色道服,清新淡雅,却也是一个难得的美人胚子。二人正在石桌旁相依而坐,也不知说些什么。 “来,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小妍。” 叶秋奇招呼着,便拉着秦川到另一旁坐下,这般介绍道。 这苏小妍叶秋奇时常提起,今日初次相见,只见她彬彬有礼,对着秦川笑了一笑,很是可人。除了修炼稍微慢了点,倒也是一个好女孩。 如此,秦川便也对其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这是秦川,不用介绍了吧。” 叶秋奇又对苏小妍道。秦川在这济云观中可是名人,若是不识秦川,倒还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济云观之人了。 “那日广场炼丹我都瞧着呢。” 苏小妍回道。那日公开炼出的那枚静气丹最终就是给她服下的,她如何能不知晓,可惜她天资稍有些不足,年纪也略小了些,倒是把那丹给浪费了。 随即,秦川笑笑。 修道一途不同于别的法门,感悟灵气这一步门槛过高。而年轻人心智不坚,容易受外物干扰,故而十六七岁修炼没有进展也实属正常。如苏小妍这般,天赋也并不算差,只需再过一两年,便也能成功炼出真气。 秦川这般想着,倒是忽略了其实他自己此时也不过才十七岁。 “嘿,秦川,你瞧我可有何不同?” 叶秋奇突然对着秦川笑道,立起身来,扬了秦川一眼,似有洋洋自得之意。 秦川瞥了他两眼,心神一凝,便察觉到叶秋奇丹田之内,正有一股道家刚正之气缓缓运行,骨骼脉络之中,真气的流转也变得更加的纯熟。 竟是已经炼出了真元。 “你小子……” 秦川不由笑了笑,想起昨夜叶秋奇便与自己说过今日炼出真元,没想到还真的让他成功了。 果真不简单! “你们都是怪物,一个比一个妖孽!” 见得二人心照不宣的笑容,那苏小妍忍不住娇嗔了一句。不过神情之中,却是满满的喜悦与赞赏之情。她与叶秋奇两情相悦,而秦川又是叶秋奇的好朋友,二人进步神速,她自然是高兴的。 “小妍你也无需气馁,依我看,最多明年你便能突破这道壁障,与秋奇一同上山毫无问题。” 秦川如此肯定地安慰道。 闻得此言,苏小妍脸上稍有几分红晕,倒是忘了作答。 “你看吧,秦川也这么说。” 叶秋奇坐了下来,随即搭上苏小妍的肩膀,“你方才十六,修炼没有突破是正常的,要是你现在都突破了,那我们还活不活啊。你放心,就是让秦川炼丹喂你,我也要把你喂上去。” 闻言,秦川无语。 这叶秋奇,说情话就说情话,把我搭进去作甚…… “谁说十六就不能突破了。” 苏小妍忽而撇了撇嘴,颇为可爱,“我表姐还不是十六岁就完成了炼精化气,如今才一年便进入了筑基期的修行。” “你表姐?谁?” 这一下,却是秦川与叶秋奇不约而同问了一句。 十六岁完成炼精化气或许还算不得什么,但是一年时间就突破炼气化神并达到筑基期,就真的有些天才绝艳了。虽说他二人也差不了许多,但这般天才,他们还是极想见识见识。 而且,竟是苏小妍的表姐? 见得二人惊诧的表情,苏小妍耸了耸肩,嘴角挂着几分得意。 “我便告诉你们吧,随谷前辈来到这观中的上官瑶,就是我族中表姐,她母亲是我姑姑。” “……” “不是吧,哪有这么巧的事。”叶秋奇有些不相信地嘟囔道。 “我骗你作甚。我姑姑家几代人供奉道门,瑶瑶姐更是从小修道,很早就已经是谷前辈的亲传弟子了,只是她不爱宣扬,不要家人讲出去罢了。” 苏小妍道,“瑶瑶姐今年修成了太极,所以才被接上落雁峰,我昨日就是与她一起去紫城了。” “紫城?” 秦川忽而疑问了一句。难怪昨日会被本该留在济云观中的上官瑶一路跟踪,原来竟是这般缘由。 “对啊,不过后来她有事我就先回来了。” 苏小妍答道。 秦川与叶秋奇对视了一眼,心中不知是何感想。 秦川昨日见识过了还好,叶秋奇本来还以为这上官瑶是有些家族关系方才被收入落雁峰的,没想到,竟然真的有着如此妖孽的资质。都说中原卧虎藏龙,他倒是有些坐井观天了。 忽而,叶秋奇昂起头来,朝着不远处扬了一眼。 “喏,她来了。” 闻言,秦川顺着叶秋奇的目光看去,却见上官瑶一身白衣,站在那花园之外,引得过往的年轻男弟子们纷纷驻足观望。上官瑶风姿绰约,气质过人,又有着伏羲前辈亲传弟子的身份,无疑是众多男人心中的佳人。 秦川看了她一眼,随即二人眼神不经意碰撞在一起,但仅仅只是一瞬间,又同时移了开。 难道,她看出什么来了? 秦川心下微疑,随即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与表姐约好教我道法,我先去了。” 苏小妍对那上官瑶招了招手,随即与叶秋奇秦川二人道了一句,起身便朝那上官瑶走了过去。上官瑶目光先在秦川身上迟滞了半分,最终才与苏小妍邀在一起,渐渐走远。 叶秋奇倒是一直目送着二人离开,脸上仍有怀疑之色。良久之后,方才询问秦川道: “你说,这上官瑶果真有那么厉害吗?” 秦川一直擒着下巴,似在思考,听得叶秋奇这一问,忽而放松下来,却是另有意味地反问了一句:“怎地,你对她感兴趣了?” “你别拿我开涮。” 叶秋奇急忙叱道。随即长舒了一口气,脸上却洋溢着满满的幸福之色。 “我刚来济云观时,众师兄们常常诘难于我,有一次指着后园的玉清池诓我说可以沐浴,等我脱了道袍后他们便笑,唯有小妍没笑。” 回忆着往事,叶秋奇忽而笑了起来,却是难以忘怀。 “不是吧,玉清池是喂风水鱼的……”秦川一下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 “我那时哪里知道!” 叶秋奇冷目横了秦川一眼,倒也没有责难,又继续道,“那时小妍刚好路过,就骂了他们一顿,还告诉我说,玉清池是不能沐浴的。之后我们便认识了,再然后……” “然后你们便好上了?” 秦川问道,“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 !! 第20章 上古之物 “所谓爱恋情缘,我认为便是从这小事中发现和得到的,不像志传评书中说的那般,没有什么生死离别,更没有什么虐恋情深,简简单单,平平淡淡,你说是吧?” 叶秋奇顾自说道,末了,似是又想起方才秦川的调侃,又不由愤愤道: “所以莫说上官瑶如何优秀,纵然她是内定的下一任伏羲掌门,我都不会看上一眼。” 一番话,令得秦川略有几分落寞。 是啊,师姐从小与我相依为命,处处念我护我,奈何前世不曾发觉,犯下那般不可饶恕的大错。此番想来,如何不是由简单中而起,从平凡中而生,可是自己不曾发现,更不曾得到。 幸于,此生定然不会那般。 秦川定了定心神,意志更坚。 只待解决了眼下鬼魅人的麻烦,便好好修行,明年定能到那落雁峰上去与师姐相聚。他时刻记得,紫涵在等着他。 “哎,怎么不说话了?” 见得秦川有些心不在焉,叶秋奇疑问了一句,随即又挑了挑眉,一脸邪魅地问道,“想你师姐了?我说,你那所谓的师姐,可不止这么简单吧,有何故事,道来听听?” 这家伙,果然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秦川斜了他一眼,却问道: “你是要听我师姐的故事,还是听那夜济云观的故事?” “那你还是说观中的事吧,昨天问你你不说,害我惦记了一夜。” 叶秋奇嘟囔了一句。这济云观前夜发生那等惨案,人人都在议论纷纷,却没有人知道一丝缘由,甚至连其中枝末细节都说不清楚,如此这般,他如何能不感兴趣。 这般回答,也在秦川的意料之中。 随即,便叹了口气,如与谷长风报告的那般,将其间变故一一道给了叶秋奇,这也是他昨日答应过的。当然,该隐瞒的,还是得隐瞒下来,魔道之事绝对不能说,而九曜琉璃盏,也必须等时机成熟,才能告诉叶秋奇。 毕竟牵连到了血炼一事。 “这般说来,那神秘人肯定还会再来,你可得小心。” 听完秦川述说,叶秋奇沉默了良久,方才略有担忧地叮嘱了秦川一句。 “我知道,但有谷前辈坐镇观中,能有什么事。” 秦川拍了拍叶秋奇的肩膀,示意他不必担忧,然后立起身来,便要离去。此时已是日上三竿,今日又还有别的计划,可不能耽搁了日程。 “我准备去后山修炼,你去不去?”他问道。 “后山?” 叶秋奇略有迟疑,但也没有问,“我不去了,你小心一些。” 闻言,秦川点了点头,自然知道叶秋奇所说的小心是小心什么,那夜变故便是发生在竹林之中,要小心的当然是鬼魅人。 不过,秦川却是笑笑,不以为意。 入秋的伏羲山,有着别样的韵味,峰峦叠嶂之间,西风落叶,枫林如火。伏羲山广袤无垠,坐落着无数险峰奇境,更有闻名天下的伏羲七景,这山脉外围小小山峰上的一座济云观,倒是有些相形见绌了。 但却也称得上是一人间胜景。 秦川从那花园出来,廊回亭转,便准备从那后院前往竹林修行。忽而,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一个人,却正与他相向行来。 上官瑶。 她脚步匆匆,倒并非是专程找秦川,只是恰巧碰见而已。 二人再度相视,秦川眸中是礼貌的笑意,而上官瑶眼中,则是冷漠的神情,更有一种猜疑藏于其中。 秦川笑了一笑,与她擦肩而过。 “莫非,她真的看出什么来了?” 心中疑惑,不由有些不安的情绪缓缓升起。秦川轻咬了嘴唇,昨夜自己并未露出真面目,唯有施展了一式道法,但也不至于被看出来啊。 罢了,到时候死不承认便是,如此左右顾虑,倒是落了下乘。 这般想着,秦川便甩了甩长袖,大步离去。 上官瑶忽而回过身来,立在原地,来回端详着渐渐远去的那个身影。越看越是怀疑,这个秦川,就是昨夜紫城中的魔教之人。 能使出伏羲道法,无疑便是伏羲门人,可是那瓶静气丹,又给了她太多猜疑的空间。落雁峰上没有人需要静气丹,看那瓶中静气丹的品质,也绝不可能会是内门弟子炼出来的,那么极大可能就是这济云观中的弟子。 而且只需随意调查一番,便能知道那静气丹正是前不久离任的济云观丹房执事所炼,一切的线索,都指向身躯体型与那人极其吻合的秦川。 可是,唯独找不到证据。 上官瑶柳叶般的秀眉微微一蹙,神色之中掠过几分愤慨,似乎,因为昨夜被耍了一遭之事,极为不满。 不过,这些秦川倒是没有机会看到了。 此时的秦川,在那竹林之中盘膝而坐。眼看四下无人,便将九曜琉璃盏祭了出来,悬于空中,淡淡的七彩光耀微微闪烁。 “莫名得到这般异宝,却还不知如何使用。” 秦川摇了摇头,一手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九曜琉璃盏乃是上古遗留下来的修真法器,但也仅有这些信息而已,其所知的一切功效都是口口相传下来的,却还没人真正地知晓到底有何奇效。 亲和灵气、温润经脉、颐养真元。 这是已知的三个功效,亲和灵气秦川已经知道,并且熟练地运用了,可是这温润经脉、颐养真元,却又如何才能发挥出来呢? “莫非要将其炼化?” 可是炼化法器至少需要元婴期的修为,就是用上魔道的真元也不足九牛一毛啊。秦川皱了皱眉,有些发愁。 法器炼化,乃是法器修炼的第二阶段,不管仙道魔道还是别的法门,均是如此。其将法器炼为虚无之物,需要使用时方才灵祭出来,平时也有各自的大用。否则修真之人随身携带一堆法器物事,岂不是贻笑大方。 不过,道法之中倒是有一门可以向法器注入真元的方法。 “便先如此试上一试吧。” 打定主意,秦川结起道印,便开始了修炼的法门。 太虚剑道之中,有许多依靠向法剑内注入真元从而施展攻击的法术,虽然不属于法器修炼的内容,但既然是尝试研究,也便无所谓了。 心神凝入,只见秦川丹田之中,灵核发生些许异动,随即浓郁的道法真元蔓延而出,隐隐带着道家独有的玄青色光芒,通过意念的连接,缓缓流入九曜琉璃盏之内。 顷刻间,七色彩光光芒大盛,九曜琉璃盏激跃而起,竟是围绕着秦川,不停地旋转,拉出一道弧状的残影,如若长虹。 还有气流破空之音,在这竹林中悄悄回响。 “好像也没什么用啊……” 倏尔,秦川无奈地咧了咧嘴,除了好看之外,还真没有什么大用。 太虚剑道虽用剑施法,却也只是以剑为引,并不如别的剑术那般用剑直接攻击。故而这灌入真元之法,也只是为法术的施展提供便利而已,人剑一体,法剑或是丹田中的真元,便也是同为一体。 说起来,倒是秦川异想天开了。 看来想要摸索出九曜琉璃盏的真正奇效,没有这般简单啊。 叹了口气,秦川便将那九曜琉璃盏唤回至手中,随即中断了与其的意识连接。再度托着下巴,低头沉思。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提升修为,这东西,留待以后研究吧。 “嗯?” 正这般想着,突然,秦川猛地抬起头来,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方才解除连接后,回溯到自己丹田之中的真元,明显数量少了许多,难不成,这九曜琉璃盏还得用真元来喂? 那可不行! 秦川微微惊了半分,心神迅速凝入九曜琉璃盏中。良久之后,却是开怀大笑起来。 “正该研究的没研究出来,倒是发现了别的大用。” 原来,方才注入到九曜琉璃盏中的真元,有很大一部分已经储存在了法器之中,秦川不知这般功效,强自中断连接,方才有了少许真元回溯。 这九曜琉璃盏,竟然可以蕴藏真元! 秦川扬起嘴角,双眉不觉舒展而开。 这般奇效,可是比任何危急时刻压箱底保命的伎俩强上不知多少倍了。试想若是在敌人确定自己真元用尽之时,突然得到这般助力,突发奇招,恐怕纵是前世认识的那些老魔物,都得一一栽在自己手上。 据他所知,普天之下,还没有这般寄存真元的法器或咒诀。 九曜琉璃盏,真不愧是上古之物! 秦川面露喜色,不过却也没有得意忘形。纵然法器再如何神奇强大,若是自身没有多少修为,怕也是枉然。 故此,秦川定了定神,便再度开始每日必行的修习功课。 闭目凝神,呼吸吐纳,如此循坏往复,疲倦不知。 此时天色略有阴沉,云层密布,像是暴雨来袭的前夕。竹林之中,略微有些昏暗,凉风习习,几片竹叶纷扬飘飞,不觉夜幕已至。 不知何处,惊起几声低沉的鸦鸣。 “终于来了么。” 秦川忽而双目睁开,眸中闪过几分凌厉。 其实今日的功课,他并没有全神专注在修炼之中,而是分出神来,不停地窥视着周围的异动。就在方才,他感知到了一股阴邪的气息。 “这鬼术,还非得在夜里才能施展吗?” !! 第21章 鬼魅再现 不待眨眼的功夫,秦川前方虚空之中,开始弥漫出漆黑的浓雾,片刻之后便凝作一团,转瞬之间,却又迅速消散而开,现出一个鬼魂般的人影。 鬼魅人。 秦川今日来这竹林的目的,其实便是引这鬼魅人现身。让他压抑着神经等待鬼魅人出来,怕是让他有些不甘。 既如此,何不如直接将其引出,是死是活,也好有个痛快。 “放心,那位道长不会来了。” 秦川立起身来,与那鬼魅人对视着,神色之中却是毫无畏惧。虽然他能打败对方的几率并不高,但若是让他受那精神压迫之苦,日日担忧对方的突然出现,还不如直接让给鬼魅人痛快地了结。 而且,秦川也不相信,前世叱咤正邪两道的他今生会栽在这里。 那鬼术之秘,他还想好好领教领教呢。 “你二人若是想阴我,怕还嫩了点。” 鬼魅人阴沉的话语声传来,却感觉不到发声的来源,如同来自地府之音,在人的心中悄悄响起。 “?” 秦川迟疑了片刻,但很快便反应过来。 随即,一道白色身影从那竹林密处行了出来,一股冰冷的气息,顿时与那鬼魅人交锋起来。只不过,这股气息,对于秦川同样也是极其冰冷,二人之间保持着一段距离,似有忌惮。 上官瑶今日事了,本来准备继续调查秦川的,却发觉秦川根本不在观中,几番搜寻,终于在这竹林发现了秦川。 然而,却没想到,师父口中描述的刺杀明长老之人,竟也出现了。 端详了半分,上官瑶白皙的脸颊上神色略有沉重,旋即,长剑出鞘,一股道法真元悄悄地以她为中心,蔓延而开。 这个鬼魅一般的人,比昨夜的魔教之人更加危险! “她来此作甚。” 秦川心中微微疑惑,却更有一抹担忧。 若是上官瑶不在,他利用隐藏的修为,仙法魔道并施,兴许还能敌得过鬼魅人。可是眼下看来,岂不是要暴露了自己的秘密,而且,若是自己仅凭道法真元,还不知与上官瑶二人联手能否在这鬼魅人手下求得生路。 如此,岂不是越帮越忙。 “我盯着他,你去寻谷前辈。” 秦川对上官瑶道了一句。此时唯一的办法,便是去找谷长风了。这鬼魅人实力高深莫测,就是秦川自己,也没有多少把握。这济云观中,恐怕唯有谷长风能够正面与之抗衡。 “师父不在观中。” 听得秦川的提议,上官瑶沉默了片刻,方才答道。 鬼魅人的实力,她大概也已经窥出了几分究竟,与秦川的推测无异。可是,谷长风确实从午间便不见了踪影,也不知去了何处。 想着,稍稍减少了一些对秦川的戒备。 或许她也发觉,此时唯有和秦川联手,方能有敌得过鬼魅人的可能。而且她对秦川的怀疑,只是凭借自己的猜测,说起来,也并无可靠的依据。 “我的目标只是这个小子,你可莫要惹祸上身。” 鬼魅人忽而对着上官瑶道了一句,身旁的黑雾开始慢慢地扩散,夹杂着阴森邪恶的气息,悄悄侵染而开。 “我伏羲山下,容不得魔教妖人放肆!” 上官瑶冷叱一声,却是毫无退避。洁白的道服之上,沾上一片竹叶,眨眼之间,又被清风拂走,衣角迎风而起,轻轻飘扬。 秦川嘴角一扬,却是对这上官瑶有了几分赞赏。 如此天赋异禀,根骨奇佳,又是伏羲门静虚一脉唯一的亲传弟子,还能这般嫉恶如仇,弘扬正道。再加上本身倾世无双的容颜,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古今奇女子了。 只是,还得看能否渡过这一劫啊。 秦川心神一凛,眉梢浮过一抹狠戾,今日,又有苦战。 “哼。” 鬼魅人冷哼一声。上官瑶再如何天才,却也只能是以后的事,此时一个刚刚踏入道法修行正途的年轻人,将其灭杀只不过是顺手的事。 随即,手臂微扬,做出一个让秦川记忆犹新的举动。 “摄魂夺魄。” 霎时,无名阴风呼啸而起,黑气猛地一下在这片竹林空间之内迅速扩散而开,夜色随之愈加的阴沉,几乎不见五指。空气之中,隐隐透出血腥之气,无数怨灵鬼火凭空而现,游游荡荡,哀怨低嚎。 幽冥鬼蜮一般。 “小心鬼气蚀心。” 秦川对上官瑶道了一句,自己也没有迟疑,心念一动,泛着淡淡青光的道法真元顿时运转而出,环绕在他的身旁。 这名为“摄魂夺魄”的鬼术秘法,他可是经历过了一遭,还算有几分防备的经验。可是上官瑶就不同了,甚至谷长风还没有告诉她鬼谷之术,如此,他不得不提醒上官瑶几分。 听得秦川提醒,上官瑶也是从这怨气之中探得了几分端倪,不过,却是没有丝毫变色,面色沉稳,双手结印而起。 “紫气东来。” 旋即,只见从上官瑶结起道印的双手之间,一股道法真元弥漫至她的身躯之外,化作一个椭圆状的护罩,牢牢地护着每一个角落。而且不同于秦川凝炼的真元,竟是泛着似有似无的紫青之色。 正是伏羲门高阶护体之法,紫气东来。 没想到,谷长风竟是提前将这道法传授给了上官瑶,看来,对于这个弟子,谷长风极为看重啊。 正想着,突然,鬼魅人身影瞬间消失,竟是化作一团黑雾。 “不好!” 秦川心中暗道一声,但也没有惊诧,神情镇定,意念催动,却是在自己的身后凝出一个太极图案,混元诀。 “嘭!” 一声轻微的轰响,秦川使出身法,脚步一移,瞬即闪至一侧。 那原先站立的身后一处,果然出现了一团黑雾,凝息之间,就闪现出鬼魅人如魂魄一般阴魂不散的身影。 这鬼魅人最奇特的一招便是化作黑雾,来去无形,猝不及防,若不是那夜已经见识过,恐怕这时已经着了对方的道了。这化作暗影遁形之术,秦川前世从未见过,虽然元神出窍也能做到类似这般,但如鬼魅人这样诡异的,却是鲜有。 这鬼术,还真是玄妙。 正暗自感慨着,忽而,秦川感觉身后有怨气袭来,猛地转身一看,竟是一个紫雾化作的怨灵幽魂朝着他撕咬而来。 一句凄怨的长嘶,伴随着鬼魅人的一声冷笑。 “他也是摸清了我的门道么。” 秦川心中暗想,看来这鬼魅人也是身经百战之辈,不可小觑。不容迟疑,他立即意念转动,准备着拆招之法。 “咻!” 突然,一道白光急掠而来,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迅疾如风,却是一把白色的法剑。眨眼之间,那魑魅怨魂便被贯穿而碎,化作紫气消散,那把白剑回旋了一圈,最终又以迅疾之势,飞回上官瑶的手中。 御剑诀。 几步之外,上官瑶手印尚未撤去,一脸的淡漠,手持长剑,瞥了秦川一眼,便又紧紧直视着另一侧的鬼魅人。 秦川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何感想,将原本正欲施法的心念收回,也与上官瑶一起,与那鬼魅人对峙着。 看来,上官瑶也知道联手才能制敌了。 “你找死。” 忽而,鬼魅人沉声斥了一句,似有微微怒意。 如若鬼蜮的竹林之中,瞬即阴风席卷,阴森之气愈浓,幽魂厉鬼凄厉哀怨之声更加嘈杂,不绝于耳。 倏尔,鬼魅人再度化作一团黑雾,消失了踪影。 这一次,却是没有再出现。 上官瑶与秦川对视了一眼,面色有些凝重。二人均是紧握手中法剑,周身真元更加剧烈地涌动着,光芒大盛,一举一动极其谨慎地戒备着四周,防止鬼魅人的突然出现。 这般隐匿身形之法,诡异如斯。 “但凡隐匿之术,必有其门道,只需感受细微的真元流动,洞悉其规则,便能探出蛛丝马迹。” 假若继续任由鬼魅人藏匿,恐怕在这漫天鬼气之中,他们撑不了太久。 秦川心中想道,随即微闭双目,心神意念扩散而开。他前世记忆保留,虽没有了曾经的修为,但这灵敏的感官知觉却是仍在,只要探得些许门道,兴许便能破了这鬼术藏身的奥秘。 然而,念想之间,秦川的身后,鬼魅人又是缓缓现形。 “铛!” 仅一瞬间,上官瑶便是剑影划过,却是一道迅雷斩迅疾而来,电光四闪,伴随着轰鸣,几乎现形的瞬间就轰击在鬼魅人身上。 反应之快,出了秦川的意料。 “嗤嗤……” 随即,真元爆裂,空气中残留着雷光翕动,嗤嗤作响。 “完了。” 秦川心中暗道一声不妙,这个上官瑶,还是经验尚浅。 只见那“鬼魅人”哀嚎一声,却是身影消散,化作一阵紫烟,缓缓消匿。而与此同时,虚空之中,凭空而现一个紫色骷髅头颅,带着隐隐的邪笑,朝着上官瑶激射而去,眨眼之间,二者便只有咫尺的距离。 “嘭!” 一声轰响,却是秦川一式太虚诀紧接而至,一道青光激射过去,将那紫色骷髅生生击碎。 如此惊险! 突然,一股强烈的道法真元从那竹林之中激越而来,竟是化作一道月牙,闪耀着刺眼的银光,朝着秦川身后激射而去。 霎时,却是鬼魅人身影骤现,一个瞬移,堪堪躲过了这莫名袭来的一击。 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秦川,这等热闹,你居然都不叫上我。” !! 第22章 谷长风 苍穹之上,黑云压境,月色无光。 此时济云观外,那片竹林相隔数里之间,矗立着一座白塔。高入云层,如同直入云巅,将这整个济云观收入眼中,尽览无余。 狂风肆虐,带着丝丝凉意。 白塔之上,一个紫衣少年盘膝而坐,雪肤玉肌,长发披肩,竟如同女流一般,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正阳之气。 忽而,其身前数尺,一个道人凭空而现。 却是谷长风。 “素问鬼谷秘术只观其影而不见其形,想必阁下,便是术者的真身吧。” 谷长风轻声道了一句,却无丝毫变色,神情淡泊,只如与知交故友闲话一般。他的周围,也并无真元气息,如同平凡之人,就这样十分随意地,站在疑为鬼谷之人的可怕对手身前。 “你能找到我,也算是不凡之辈了。” 少年轻语道,也是毫无惧色。只是依旧盘坐着,手中结着印,似在维持什么术法一般,不能中断。 “阁下如何称呼?” “鬼幽。” “阁下修为深厚,却对我门下根基浅薄之人出手,敢问,是否有得罪阁下之处?” “出手吧,我尚不确定你是否有让我与你交谈下去的资格。” 名为“鬼幽”的少年冷目一扬,却是闪过一股杀气。顿时,如那竹林之中一般,鬼气肆虐,空气中莫名传来声声哀嚎,骇人之极。他手中印结仍未解开,只是微微昂头,注目在谷长风身上。 其阴寒之气,比之竹林之中有过之而无不及。 “爽快!” 谷长风长笑一声,忽而单手一扬。 顷刻间,道法真元顿时倾泻而出,气势逼人,然而却无狠戾之气,带着清新淡然之感,猛地将那席卷而来的怨怒鬼气逼压而开。 如此之强。 随即,谷长风右侧上方,现起一道红光,越来越亮,闪耀片刻,竟是凝成一把红色的仙剑。其势如焰,其状如龙,泛着火红的赤光,凭空而现。 “这就是南明火精锻造的仙剑,吞吴么?” 鬼幽忽而淡淡地道了一句,眸中闪过一抹异光,旋即又道,“你便是那落雁峰上的静虚子谷长风?” 谷长风没有答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对方,鬓角那缕白丝,随风而起。 那把赤色仙剑愈加的通红,静静地悬着,却有一股极其强势的气息,震慑了这整片空间。这把剑,绝不会是寻常之物。 “领教阁下高招。” 忽而,谷长风心念一动,眸中掠过一抹凌厉。 “咻!” 一声破空之响,那赤色仙剑光芒大盛,火光通天,一道红色的真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鬼幽冲击而去。 “嘭!” 仅在瞬息之间,吞吴仙剑似是触碰到无形的屏障,突然停了下来,却仍旧带着毫无减弱的力量,奋力地向前冲击。 悬在半空,却不能前进分毫。 随即,自那吞吴剑锋之处,迅速闪过一阵红光,紧接着如同滴墨入水,眨眼之间,便在谷长风身躯周围结起一道泛着红光的透明壁障。霎时,谷长风站立的脚下,显现出一个六角芒星,光芒大耀,赤红如血。 “看来我高看了你。” 鬼幽淡淡道。一开始他就已布下了这个法阵,奈何谷长风不曾发觉,说自己高看了谷长风,倒也没错。 不过,却是见得谷长风嘴角掠过一抹轻蔑。 突然,鬼幽坐立之处,其四个方位忽而自虚空之中凝出四把虚无之剑,闪着白光,静静地悬着,各自散出真元,缓缓地结为一体。 “四象阵?” “错!” 谷长风轻道一声,单手结印,顿时鬼幽上方又现出一把一模一样的剑影,与此同时,方才那四把剑同一瞬间闪出一阵白芒,竟是凝出一道隐约的镜面,缓缓现出其上那把剑的倒影。 六爻离合阵! “哈哈。” 鬼幽突然大笑了起来,“此番你奈何不了我,我也奈何不得你,无趣得紧,无趣得紧。” 二人俱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自己都陷入了对方的法阵,也知晓除非对方解除,不然没有谁能再进一步。不过,鬼幽脸上笑意未减,因为,他根本就不想与谷长风交手,他的目的,只是秦川身上的九曜琉璃盏! “你又错了。” 谷长风忽道,此刻的处境他自然也是明白的,但是,如果早知道如此,他又何必来此一遭,“此刻只要将你鬼术凝出的元魂击溃,你必败无疑。” “你是说仅凭那三个小子,就能击败我?” 鬼幽突然竭力嘶吼了一声,怒容忽现,满目狰狞。过得片刻,又仰声长笑起来。这简直是笑话,笑话! “哼。” 谷长风冷笑一声,不置可否,目光不经意向那竹林之中瞥去。 天色更加的阴沉,乌云涌动,星月无影,狂风呼啸着侵袭而来,整个伏羲山脉,都被笼罩在阴影之下。 暴雨,即至。 竹林之中,那鬼魅人刚欲在秦川身后现形攻击,却被一道突然袭来的真元逼退了几步,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倒是看不出是何心情,但是其气息,却已截然不同,狂躁暴戾之气,逼压而来。 预谋之中的连环攻击被人打断,如何不怒。 “秋奇,你怎么来了。” 秦川急撤数步,位于叶秋奇与上官瑶中间稍前,三人组成一个严密的阵型,与那鬼魅人对峙了起来。 “本来去你屋里寻你,你不在,就寻到这里来了。” 叶秋奇应了一声,目光却是紧盯在那鬼魅人身上,手中一把单刃长剑,雕刻铭文,样式古朴,一看便知并非凡物,倒是秦川以前没有见过的。 端详了片刻,叶秋奇眉间也是有了几分凝重。 “这家伙什么来头?” 闻言,秦川轻笑了一声,却是没有了之前的顾虑和忧心。不知怎地,与这叶秋奇在一块儿,他便觉得十分轻松,就是方才差点着了对方的道的鬼魅人,也觉得不是那般可怕了。 “早间跟你说那故事的主角。”他答道。 “……” 上官瑶对这二人侧目了一眼,心下不知是何感想。一开始还不觉得,此时她忽然发现秦川与叶秋奇皆是不凡之辈,疑为魔道的秦川且不说,就叶秋奇,那把此时尚不知名头的法剑,就绝不会是来历简单之物。 还有方才施展出的那道月光,杀意凛然,气势极强。 这个叶秋奇,修为绝不会弱! 可是面前这个鬼魅人更强,这种时候,她可不如秦川一般,还能对那叶秋奇笑得出来。不过,上官瑶本身也并不爱笑。 “那可不好玩了。” 听得秦川的答话,叶秋奇也有些笑不出来,随即转身对那上官瑶道,“小妍她表姐,你有没有问题?” “……” 秦川一下无语,“小妍她表姐”这句称呼是怎么回事…… 上官瑶强自定了定心神,没有发作出来,尽管对这句称谓感到很不舒服,但是此时情况也不容她纠正。 而且,叶秋奇也不弱,多一个人,方能多一分把握。 “你要如何便如何,问我作甚!” “好不好玩,玩了才知道。” 秦川忽道一句,猛地跨出数步,意念流转,正欲施以一道太虚诀。忽而,却见叶秋奇身形闪现,以极其迅猛之势,便冲至了鬼魅人身旁,迅若疾风。 “咻!” 一句破空之声,剑刃出鞘,划过鬼魅人的身躯。 “咦?” 叶秋奇一声惊疑,身体扑了一个空,在那鬼魅人身后数尺落定。而那把剑却是生生穿过鬼魅人的身体,空切而过,如若无物,差点让叶秋奇收势不及,踉跄了几步。 “这家伙没有身躯!” 秦川高唤一声,不待迟疑,便施展混元诀凝出太极图,替那叶秋奇挡过了一式鬼魅人黑气凝出造成的攻击。这小子,性子太急了。 与此同时,上官瑶一式迅雷斩也紧接而至,不得已,鬼魅人再度化为黑雾,在数尺之外现出身形,失去了追击叶秋奇的机会。 “这家伙,是人是鬼?” 叶秋奇回过身来,愤愤地道了一句,明显已经有了怒意。他意识催动,真元流转,顿时体内真元爆涌而出,纷纷凝在手中剑上,刺眼的白芒霎时闪烁而起,隐隐泛着银色月光,剑鸣之声,隐隐响动。 而上官瑶此刻也是面色稍沉,双手持剑,立于胸前,真元流动异常地迅猛,竟是传出了似有似无的翕动之声。 倏尔,其上虚空之中,一道青光浮现而出,渐渐凝为剑形,虽是虚影,却如实体一般,片刻之后,又一分为三,悬在她的身后,悄悄攒动。 竟然将御剑诀练到了第二层境界。 秦川心中略有惊讶,这个上官瑶,果然厉害! 不过,唯独秦川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只是手持法剑,左臂微微离开身躯半寸,周身真元静静地流转,时刻做着施法的准备。 以不变应万变,才是对阵强敌的奥义。 “你们,都得死。” 一句低沉的话语声再度传来,突然,鬼魅人长笑了一声,“仅凭你们三个人,想要取胜于我,简直是痴人说梦!” 说罢,只见极少有施法动作的他手臂一扬,霎时,更加猛烈的鬼气铺天盖地疯狂地席卷而来,极度压抑着每一个人的心神,而那原本四处游荡的紫色怨灵幻影也一瞬间消融,化作淡淡的紫气。 很快,便又汇聚到一起,凝成一个个紫色的骷髅头颅。 蓄势待发! !! 第23章 默契 “这下麻烦了。” 秦川心中想道。 只是一个骷髅,就需要他全力施展一次太虚诀方能完全打散,而此时鬼魅人凝出的数量,竟是比上一次对付他一个人之时还要多出了数倍。 这回又该如何? 念想之间,那一个个紫色骷髅已经飞跃而起,在这片空间之内四处纷飞,疾若电光,并且丝毫没有章法,无从躲避。 叶秋奇与上官瑶二人面色大骇,这鬼魅人,难道之前都是和他们闹着玩的吗?这才是其真正的实力? 顿时,秦川与叶秋奇二人身法熟练,在这漫天移动的紫色骷髅之中四处躲闪,又寻找机会一一将其击碎,只是数量多得可怕,怕是这般下去,他们迟早得疲累而死。 叶秋奇此时已是杀意渐起,月光剑痕气息凛然,将一个个骷髅头劈斩而开,如同地狱中的舞者,有些尽情。 “嘭!” 一道太虚诀,秦川将身前袭来的一个骷髅击溃,目光不经意一瞥。 却见上官瑶立于原地,处变不惊,结印而起。那身后的三把剑影围着她来回旋转,青光大盛,隐隐中形成一道帷幕,只要紫色骷髅靠近,便将其逼退而开,并且迅速化为紫气消散,强悍如斯。 此时,鬼魅人似是也发觉了上官瑶御剑诀的威势,目光一凛,瞬即所有的骷髅头,竟是放弃了秦川二人,统统朝着上官瑶激射而去。 忽而,上官瑶原本散出的所有真元,连带着三把虚剑,一瞬间消散全无。她脸色忽变,终于有了几分惊惧。 “遭了。” 秦川暗叫一声不妙。 此时的上官瑶,定是中了自己曾经中的那一招,身体不能行动,真元也无法运转,再有漫天袭击而去的骷髅头,上官瑶命不久矣。 “秋奇,打那家伙!” 眼看紫色骷髅即将飞至上官瑶身前,秦川朝着叶秋奇大呼一声,自己也是向前跃了几步,双手结起道印,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 之前变故中那位神秘道长所施展的那道法术秦川未曾见过,但通过观察与思考,也勉强窥得了几分门径,虽然还未开始研究尝试,但是此时,已经不待他想那么多了。 意念流转,真元自那灵核之中尽数涌出,迅速凝结在上官瑶前方。 正是混元诀。 不同的是,并非用真气施展,而是以真元为引,按照混元诀的原理,均匀扩散,凝出太极图案。自然是及不上道长的神通,但是如此,至少比纯粹的混元诀强劲不少。 “嘭嘭嘭……” 一个接一个的紫色骷髅猛然撞在虚空中,那太极图光芒一阵一阵的闪烁,不消片刻,已经有了碎裂的痕迹。 果然还是逊了太多! 秦川后脊不觉滑下一滴冷汗,上官瑶危险了。 忽而,却见叶秋奇双目微凝,一手结起怪异的手印,那手中长剑,竟是传出一阵嘶鸣,银光渐渐汇聚,越来越浓。眨眼之间,叶秋奇便猛地跨出一步,手持剑刃猛地劈砍过去。 “咻!” 只见一道银光,如同一轮弯月,携带着极其恐怖的真元威压,朝着鬼魅人激射而去。 竹林之中,一片皎白,寂寥无声。 转瞬之间,这片空间内所有的阴邪鬼气,连同击破秦川太极屏障的紫色骷髅,突然全部消散而去,竟如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与此同时,上官瑶也脱离了束缚,疾退了几步,再度结印而起,真元弥漫而出,三把御剑诀凝出的剑影也再度显现了出来。 秦川长舒了一口气,灵核中的真元已经所剩无几。方才那一道混元诀,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真元,若不是叶秋奇及时击退鬼魅人,还不知结果如何。 反观叶秋奇,此刻也是气喘吁吁,方才那道法术,似乎也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一脸的疲倦之色。他看了秦川一眼,却是淡淡一笑。 “这招不错吧。” “差了那么点意思。” 秦川答了一句,心中微微一哂。 上官瑶倒是顾不了这两个怪人的调侃,冷眸一凝,却也没有对方才救下她的秦川二人言语。那鬼魅人方才迅速化成黑雾,才躲过了叶秋奇那一式攻击,此时再度现出身形来,同样已经有了几分虚弱。 周身黑气散去了许多,身形也隐隐有了些许透明之感。 忽而,苍穹之上,响起一声雷鸣。 “轰轰……” 随即,天雷滚滚,一道闪电霹雳而下,短暂地照亮了整个伏羲山。 “铛!” 一声剑鸣,秦川、叶秋奇、上官瑶三人同时有了动作。 叶秋奇身形闪动,手中利刃蓄势待发,朝着鬼魅人疾驰而去;而秦川跨出数步,一道太虚诀再度凝出,闪耀着青光,锐气逼人;上官瑶立于原地,不紧不慢,轻念咒诀,顿时,三把虚剑飞驰而出,直直地插落在鬼魅人三个方位上。 旋即,自那三把剑中,各自激射出一道白光,连接在鬼魅人身上,其本就虚无缥缈的身影,更加的虚幻。 “看你还不死!” 叶秋奇闷哼了一声,倒是没有想到,这鬼魅人只是一道幻影。 上官瑶这道阵法,谓之三才阵,虽然对于鬼魅人这般修为高深的对手作用不大,但足够给秦川二人带来极大的机会了。 无形之中,三人配合竟是这般默契! “能将我逼成这般,你三人也算是人中之杰了。” 鬼魅人不慌不忙,却是站直了身躯,随意抖了抖黑袍。一双红唇,在那苍白脸颊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的妖异。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脸上不仅没有怒色,反而诡异地笑了起来,邪魅至极。 “哀怨吧,愤怒吧,忏悔吧……” 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咒语从他口中缓缓道出,随即,一团若隐若现的黑雾重新环绕在他的周围,并且多出了三盏如同明灯一般的鬼火,血红、幽蓝、墨绿三色,交相呼应着,按照一个奇妙的规律在他身旁缓缓旋转。 阴邪之气,再度弥漫开来。 “什么?!” 叶秋奇身体刚至鬼魅人身旁,却猛地被一股极其强盛的真元气劲弹开,如同抛出的重物,一下往后飞跃,撞在秦川身上,打断了秦川的施法。 而那原本插在鬼魅人三个方位上的虚剑,竟也一下破碎而开,如同消散的烟尘,渐渐淡去真元的气息。 三人同时大骇。 突然,狂风大作,哭嚎之声从四周响起,笼罩了整片空间。霎时,鬼魅人脚下显现出一个巨大的六角芒星,鲜红如血,竟是将他的身躯缓缓托起,腥气弥漫,宛若人间地狱。 紫色怨气再度凝结,化为鬼火,星星点点,布满了整片竹林。 仿佛承载了无数沉重的冤魂。 随即,鬼魅人一声长笑,一股杀意自他眸中激射而出,同时一股强烈的真元气息,也伴随着穿透到三人的身躯之上。 “不好。” 叶秋奇在秦川身旁刚刚稳住身体,接着却惊呼了一声,“他在吞噬我的修为,提不起一丝真元了。” 秦川心下一沉,叶秋奇所说不错,此刻的他,也是感觉到丹田经脉之内,所有的真元都被迅速地吸噬殆尽,不仅如此,一股诡异的真元正从他的双脚,由下至上一点点占据他的躯体。 无法移动了。 上官瑶持着法剑的手缓缓垂落而下,脸上浮过一抹绝望。 忽而,天空之上又一次惊起一声轰雷,响声极大,仿佛震颤了大地,整个竹林,竟是隐隐地摇晃起来,竹叶纷飞,飘落而下。 难道,就此结束了吗? 鬼魅人的身体已经渐渐越升越高,在满天乌云涌动的背景下,邪魅地狂笑。蝼蚁,都说了是蝼蚁! “秦川,看来真的不好玩啊。” 叶秋奇淡淡地道了一句,也不知是笑是哭。 不! 还没有结束! 秦川昂头望着鬼魅人的身影,心下一凝,似是想到了什么。倏尔,嘴角却是微微扬了起来。鬼术的克星,他终于知道是什么了。随即,他一手搭在叶秋奇的肩上,却是莫名问了一句: “你说,假若此时一道天雷劈在那家伙身上,好不好玩?” 上官瑶有些不解,疑惑着看着两人。天雷乃是天威,任由谁都不可能在天雷轰击下留下一缕残魂,那鬼魅人虽不是人,但想来正是一缕魂魄,自然也是如此。却不知,秦川又在打什么哑谜。 “?” 叶秋奇略微偏头,看着秦川搭在他肩上的手掌,耳边还回荡着方才那一声啪响。忽而,他也是这般笑了一笑。 “自然好玩。” 说罢,只见叶秋奇屈身而起,右手握着一把略有弯曲的单刃长剑,如同掷物一般,将那长剑狠抛而出。 “咻…咻…咻……” 那把剑兵旋转着,呼啸着,带着清脆的破空之声,朝着鬼魅人所在的高空之上,飞驰而去。 随即,秦川手印结起,嘴角掠过一抹轻蔑。 突然,当叶秋奇那把剑飞至高空,与鬼魅人虚幻的身影重合之时,剑身之上忽有道法真元涌动,一阵电光顿时轰鸣而起,嗤嗤作响。 湛蓝之色,在这夜空之中,有着几分美妙。 “噼啪……” 一道闪电,划破黑沉沉的夜空,突如其来,却是仿佛受到指引,劈在空中那把剑刃之上,随即激起更大的一声轰响,光芒愈加耀眼,照亮了整个济云观,天色茫茫,如同白昼。 随后,粒粒雨点低落而下,暴雨袭来。 !! 第24章 拜师 “噗……” 白塔之上,紫衫少年突然吐出一口热血,嘴角一抹鲜红,缓缓溢了出来。 “如何?” 谷长风冷声问了一句,脸上浮起一抹笑意,更有丝丝赞赏之情,“我伏羲门人,可不会任人欺凌。” 当然,他也知道,若是换作旁人,定然不可能会是鬼幽的对手。 上官瑶是经他亲自传道的弟子,有何特别之处他自然清楚,而秦川小小年纪便能炼出静气丹,必不会是平凡之辈。至于叶秋奇,传承一把残月剑,倒是让他突然产生了兴趣。 伏羲门能有此三人,未来有托付矣。 “能想到利用天雷,我输的不算冤。” 鬼幽解去印结,此时也没有继续维持术法的必要了。他抹了抹嘴角的鲜血,昂起头来看了谷长风一眼。 鬼术凝炼出的元魂,乃是牵连着他的一部分命脉所在,如今元魂毁灭,他也受了极大的创伤,此时能敌得过谷长风的可能,已经不大了。 然而,他却仍无惧色,语气平缓,不动声色。 谷长风心念一动,吞吴剑再度红光大盛,往前猛地一刺,便将原本坚固无比的血色真元帷幕生生破开,接连几声破碎之音,连同脚下的六角芒星,也一同消散而去。 而那六爻离合阵,仍旧丝毫未损,牢牢地困住鬼幽。 “现在,能否告诉我为何伤我门内弟子?” 一声厉责,凌厉之气又起。 闻言,鬼幽轻笑一声,终于立起了身来。瞥了其下电闪雷鸣中隐约可见的竹林,看似年幼的脸颊之上,似有一抹怨恨之色,又仿佛有着几分期待。 “那几个小鬼有资格了,但是你,还未曾。” 他摇了摇头,随即咬破一根手指,横空一挥,虚空之中划过一道血痕,片刻之后,竟是化作一阵血雾,将其笼罩在内。淡淡的血腥之气,随着狂风席卷,扑面而来。 “虽然我元魂受损,但是能破我血誓星阵的,世间也尚无几人,若有机会,下次再与你一较高下。” 血雾之中,鬼幽尚还有些稚嫩的声音传来。 随即,血雾被风拂散,再也没有了紫衫少年的踪影。 谷长风迎风站立着,一粒粒偌大的雨滴接连落下,却被他散出的真元阻隔而开,弹落开去,形成一层淡淡的雨雾。 下雨了。 竹林之中,秦川、叶秋奇、上官瑶三人还各自站立着,凝视着空中原本鬼魅人所在之处。虽然随着那道天雷劈下,已经再无鬼魅人踪影,可是前番经验,没有人敢有一丝的懈怠。 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又起一团黑雾,又阴魂不散地现出来。 雨点一粒接一粒地打下,不消片刻,已是暴雨倾盆。伴随着雷电轰鸣,狂风呼啸,根根竹木左右摇摆,风雨飘摇。 “结束了?” 叶秋奇率先问了一句,任由暴雨肆虐着他的身体,很快便已湿了个透。倒不是他愿意如此,只是真元早已耗尽,没有一丝真元供他运转了。 他也弄不明白,方才,秦川哪里来的真元施展驭雷之术呢? “许是如此。” 一向寡言少语的上官瑶倒是难得的开口答了一句。相比于狼狈的叶秋奇,她的情况好了许多,还有少许真元涌动而出,将雨水阻挡在外。但也是强弩之末,渐渐地有了随时消弭下去的趋势。 今日一战,恐怕是她从未经历过的。 “还得亏你扔的准,不然就没得玩了。” 秦川忽而笑了起来,畅快的笑。 如这般生死一线之间的战斗,他前世不少经历,可是这般与人携手并肩在一起对敌的,却是第一次。他感到由衷的开心,从未有过的。 胜负与否,似乎都变得不那般重要了。 暴雨尽情地拍打着秦川的脸颊,尽管自己临时寄存在九曜琉璃盏中的真元还余下很多,但他不想破坏此时心中的畅快。 他享受这份欢愉。 忽而,一道白光自那半山间的白塔之上飞驰而至,落地之后,却见谷长风飘然而来,飘逸绝尘,风雨不沾身。 “师父。” “谷前辈。” 三人急忙行了礼,却不知为何谷长风会出现在此。 见得三人,谷长风面色稍有舒缓,分别对着三人轻笑了起来。手臂轻挥,便有一道真元散出,分作三份,各自结在三个人的身躯之上,凝成一道淡淡的帷幕。大雨滂沱,却不及片衣。 “今夜情况我俱已知晓,一两年内,那人不会再来了。” 他如此道了一句。 三人虽然诧异,却也不敢多问。既然如此,那他们自然便也安心了,只是心中又有了些许不甘。如此说来,那鬼魅人岂不是还没死?他们一番苦战,居然没有真正的击败那神秘的鬼魅人? 这些,谷长风自然是不能回答他们的。忽而,他对着秦川问道: “秦川,这三清驭雷诀,你从何处学来?” 方才秦川通过叶秋奇在残月剑上凝聚真元,又等残月剑飞至高空之时施展了三清驭雷诀,随后引来天雷共鸣,才有了借天雷轰杀鬼魅人的那一出。他在那白塔山,看得明明白白。 当然,至于三人真元被噬尽一事,他倒是不太清楚,他与鬼幽对阵,无暇使用灵识感知,故此以为是三人竭力所致,便也没有怀疑秦川。 “是那夜的神秘道人教我的。” 秦川答道。 这三清驭雷诀,乃是伏羲高层道法,需得完成筑基期修行才能修习,他只是依前世记忆,危急之时勉强使了出来。不过这个肯定不能说,所以便将那夜的道人当做了挡箭牌。 弟子情非得已,前辈莫要见怪。他心中如此愧疚地想道。 “火候尚缺,初窥门径都算不上。” 谷长风倒是没有质疑,而是莫名其妙地训斥了一句。随即,便又转向了叶秋奇,眸中盯着那把已经被收回的剑刃。 “你叫叶秋奇?”他问道。 “是。” 叶秋奇恭敬地应了一声。在长辈面前,他倒是没有了平日的嬉皮。 “你这残月从何而来?公孙先生是你何人?” 公孙先生? 秦川心下疑惑,这个公孙先生又是何人。依谷长风此刻对这个称谓的敬意来看,绝不会是一个姓氏这般简单,可是在他前世记忆之中,似乎也没有公孙先生这么一个人啊。莫非,便是那把名为“残月”的剑主? 还有济云观老观主,也是声名在外,但他就是从未听过。 如此想来,自己前世的见识,倒还变得浅薄了…… “是我族中长辈,但前年便已逝世了。” 叶秋奇答道,眸中隐晦地浮过一抹怅然。这般神情,在叶秋奇的脸上,可是极少出现的。 如此,谷长风也沉默了半晌。 他叹了口气,仿佛做了什么决定。 “瑶儿,你认为秦川、叶秋奇二人比你如何?” “弟子不知。” 上官瑶答了一句,也如此刻的秦川与叶秋奇一般,弄不明白谷长风如此询问是何含义。若论天资,二人自然要比上官瑶略逊了半分,但也是相距甚微;但若说在实战中的表现,二人倒是又比上官瑶要稍强上那么一点。 毕竟她不如秦川那般,能想到用天雷轰击;也不如叶秋奇,能够瞬间领会到秦川传达的意图。 只是,谷长风问这个作甚? 随即,谷长风轻笑了一声。 “你二人若是想上落雁峰修行,明日便与我一同上山,拜入我的门下;若是不愿,凭你二人的天份,想必也不会为前途所担忧。” 这个意思是? “弟子自然愿意。” 秦川与叶秋奇异口同声地答道。 能够拜入谷长风的门下,谁会愚笨到拒绝?亲传弟子与普通内门弟子身份的差距且不说,单就谷长风亲传道法的机会,也不是每一个内门弟子都能等得到的。 谷长风是何人? 伏羲门静虚一脉唯一的传人!与掌门之外的其余三脉首座地位相同的人! “哈哈……” 谷长风大笑一声,随即秦川与叶秋奇也是轻轻笑了起来。上官瑶虽然一时还未接受自己突然多出两个同脉师兄弟的事实,但是见得师父如此高兴,便也微微舒缓了平日一贯淡漠的脸庞。 即便如此,也已经是美艳而不可方物。 竹林之中,风声咆哮,雨点磅礴,将这一片舒畅的声声笑语,缓缓地湮没,在这夜色与雨雾之中,渐渐迷离。 及至后半夜,这阵暴雨方才渐渐弱去。 从那竹林回来,秦川清洗了一番,便返回了屋中。窗外雨声渐小,济云观中愈加显得静谧十分,淅淅沥沥,勾起沉沉的睡意。 此刻躺在榻上,却有些难以入眠。 前世之时,慕紫涵离开济云观后,一直过了两年,秦川方才被接上落雁峰。倒不是他勤奋修炼所致,而是落雁峰上的长老们为了讨好已经声名成就的慕紫涵,而破例收他上山的。 此番超脱轮回,得以重生,秦川自然不会再如那般。 可是本来打算明年才上山的,此时忽然之间就生生缩短了半年有余。一想到即将能够见到心中思念的紫涵,心中便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奋。 而且,自己不再如前世那般是个废物,不仅如此,还得到了静虚一脉谷前辈的青睐,在这济云观中也是小有声名。 秦川想着,两个嘴角再也忍不住扬了起来。 师姐若是知道了,会如何高兴呢? !! 第01章 旧梦 伏羲山。 一轮巨大的圆月悬在半空,染上一层血色,天地之间,只有妖异的红。 落雁峰上,到处俱是残垣断壁,不复昔日风华。 秦川在这带着浓腥的夜风之中,徐徐而立,衣角迎风而起,摇摇曳曳。 他的双眸之中,竟也是一般的血色朦胧,不知是其本色,还是在这漫天的杀意与血气中,渐渐地迷失。 迷失…… 望着曾经的落雁峰,曾经香火鼎盛的伏羲门,声声道号,却是早已消逝,一个个熟悉的身影,也渐渐离他远去。 只有尸横遍野,孤烟长起,还有这无比血腥的山风。 秦川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掌,尽是污秽。他白色的道袍已是一片鲜红,在漫天的杀意中,与这片血一般的天色,缓缓融为一体。 弑师灭祖,杀生成魔。 不是说我笨么?不是笑我废么?不是说我只能依靠在师姐身后,永远窝囊一辈子么?现在,我把他们杀了,亲手杀了对我极其严苛的师父,杀了耻笑谩骂我的师兄,杀了说我废物一个一事无成的长老。 杀了,全都杀了。 秦川本该畅快地笑着,到了嘴边,却是成了一抹自嘲,还有惋惜。 “杀了,又如何呢?” 心中闪过一抹悲凉。他本只想提升自己的实力,获得众人的认可,可是此番似乎如愿以偿,却又莫名有些惆怅。 “我,却是错了么?” 忽而,剑影闪动,掠过一抹寒光。 秦川手中的长剑一声嘶鸣,铛铛作响,在这寂寥的夜空之中,似有雪花飘落,雪舞霜天,极度深寒。此剑谓之凝霜,乃暗黑门中杀意最盛的法剑,也是引诱秦川踏上魔道的罪魁祸首。 此时他的眼前,是一个凄冷的身影,她一袭白衣,飘逸绝尘,是整个天地间唯一的一抹洁净。 还有这翩翩起舞的霜雪,如同曼妙的舞姿,在他的心中。 “回头吧。” 她轻轻地呼唤。仿佛浮起淡淡的笑容,莞尔嫣然,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只不过,这一切俱只在秦川的脑海之中,他真真切切看得见的,只有她脸上的决然,还有几分恨其不争的幽怨。 “我真的错了么?” 秦川的心有些微微泛疼。 他一心一意,想要得到她的认同,想要守护在她的身边。可如今看来,他似乎一直都在背道而驰。秦川收回剑上的真元,散去周围凌厉的霜雪,他无法对眼前这个他最爱之人出手,这不是他的本意。 这一切,都不是秦川的本意。 也罢,死于她的剑下,或许也算是偿还了一分。在这世间,除了她,秦川已了无牵挂, “出招吧。” 秦川淡淡地说道,不用一招一式,剑指长锋,便向着她刺去。他心里微微笑了起来,凭她的道行,下一刻,自己便能解脱,便不用再承受这无尽的煎熬。 “铛!” 只一声,天地寂寥,万籁俱静。 她没有丝毫的动作,甚至没有调动一丝的真元,她的身形缓缓地倾倒,一袭白衣,渐渐被血染透,如此鲜艳。 这一刻,她真的笑了,泛起浅浅的酒窝,那么美。 “紫涵……” 秦川神情凝滞,嗓音沙哑,眼眸之中,渐渐被空洞所替代,一抹伤痛,转瞬之间袭入他的心头,万念俱灰。 轻唤了一声,眼中那一抹白渐渐被血浸透,整个世界,变得只有一种颜色,一种污秽的颜色。他的剑锋之上,一滴鲜血滴落。 却是清脆的响了一声,如同滴到他的心中。 “嘀嗒!” 又是一声,仿佛她落下的泪。 风,拂过,带着透彻心扉的凉意。 为何? 一切都是为何? 转瞬之间,一股极寒之气从秦川全身经脉暴涌而出,笼罩在整个落雁峰顶,阴邪中带着无比暴戾的气息,疯狂地席卷而开。那萧索的月色,不知何时,更加黯淡了几分。 心魔,复出。 屠尽师门,便能了去心中怨恨么?修习魔道,让人谈而自危,便能证明自己并非废物么?遨游四海,斩遍了群雄,便能证明自己可以守护紫涵么? 不! 绝非如此! 突然,秦川手印一结,却是一个古老的道印。 “弟子误入魔道,铸成大错,更是错杀了自己一生挚爱。如今幡然醒悟,却已为时晚矣,唯有兵解一途,不求偿清罪孽,只愿别再继续错下去了。” 顷刻间,那即将弥漫而出的黑气纷纷凝聚到秦川手印之上,连带着自身所有真元,从那手印中急促地消散而出,融于天地之间,化为虚无,而他的生命,也随之一点点消无。 秦川忽而笑了起来,竟是那般凄凉。 如有来世,愿潜心修行,祛除魔障。 如有来世,愿洗心革面,罪孽偿还。 如有来世,愿渡劫历难,大道合一。 如有来世,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如有来世…… “砰砰!” 突然,耳畔传来两句清脆的叩门声。 秦川缓缓张开双眸,卧在床榻之上,周围也并非落雁峰,而是济云观他住了很多年的小屋,墙上的字画,案上的书籍,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原来,是梦啊。 可是,既然是梦,为何会有这般真切呢? 不,这是自己“前世”的记忆。而且正是那落雁峰上自己幡然悔改,兵解自裁的那一段记忆。 紫涵…… “砰砰砰!” 耳畔,敲门声再度传了进来,更有了几分急促。 秦川微微立起了身躯,靠在床头之上,仍有几分迷糊。昨夜自己彻夜难眠,没想到难得睡熟之后,竟然回忆起了这般往事。也不知,此刻师姐在那落雁峰上,一切尚还安好,她,有没有想起我呢? 对了,昨夜自己不是被谷前辈收为弟子,今日便上落雁峰么。 想着,秦川一下笑了起来。很快,自己便能与师姐重逢了。 “秦川,还没起呢?” 门外叶秋奇的声音传了进来,随即又敲了几下,似有迫切之意,“你搞什么鬼,再不起来,我们可就启程了。” “来了!” 秦川应了一声,随意套上一声衣裳,便起身去开了门。却见叶秋奇一声崭新的道服,颇为名贵,一头黑发梳理得前所未有的整洁,插着一根白玉道簪,眉清目秀,弄不好还着了淡妆,看上去英俊得紧。 “看你这般,要成亲呐?” 笑侃了一句,秦川忍不住笑出声来。 随即叶秋奇一脸的无奈,钻进屋中坐了下去,答道:“小妍非要替我收拾的,我才没这功夫打理这些。” “这般倒也不错。” 秦川回身进了屋,又故作一本正经地道,“不过我若是她,我就把你扮成个乞丐一般,邋里邋遢,这样便也不会有别的姑娘会看上你了。” “……” 叶秋奇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会,随即想起正事,又道: “你赶紧些,我们在观前的亭中等你,师父去与观中的长老说些事情,但想必也马上办完了,你速速过来,莫要耽搁了。” 说罢,便起身准备出去。 “等等。” 秦川忽道一句,“你可见过一个装着静气丹的玉瓶,那是我师姐留给我的,可是昨夜怎么找都找不着了。” “玉瓶?” 叶秋奇略有诧异,“这观中大大小小盛放丹药的玉瓶多了去,我哪记得,我帮你想想,不过多半是没有。” 虽然不知那个所谓的玉瓶是干嘛的,但既然对于秦川颇为重要,故而叶秋奇也记在了心上。只是他所见过的玉瓶的确数不胜数,他又不爱记这些,要说能想起来,还真有些不可能。 “走了,你快点!” 说完,他又这般叮嘱了秦川一句。 “还有。” “又怎么了?能否一次说完?” “你这眉,是不是画过?” “……” 闻言,叶秋奇有些无语,脸色颇为怪异,也不知是想哭还是想骂娘,末了,只是斜了秦川一眼,拂了拂袖,懒得再理会,大步朝着观外走去。 “哈哈哈……” 秦川一下大笑出声,看着叶秋奇愤愤离去的身影,颇为畅快。 洗漱一番,秦川也是挑选了一件颇为得体的道袍。虽然方才还耻笑叶秋奇,不过换作他来,自然也是不可能穿着一身衣衫褴褛地上落雁峰的,若是被人嘲笑了,岂不是落了师姐的名声。 此时床头之上,放着一件素白道袍,领带之内还绣着两个娟秀小字,正是秦川的名字。这是紫涵师姐为他绣上去的,便是担心粗心大意的秦川晾晒衣物之时取错了别人的衣裳。 想到慕紫涵,秦川心中微微一暖。 若是此时师姐还在自己身边,定然也会像苏小妍对待叶秋奇那般,悉心给自己梳理打扮的吧。 “唉……” 想着,他忽而叹了口气。 原本留来做念想的那个玉瓶,竟然莫名丢失了,而且昨夜又梦见前世那般景象,弄不好又是什么征兆。如此,让他心中有些失落之感。 “罢了,反正马上就能见到师姐,管这些作甚。” 秦川换上道服,将自己这屋子整理了一番,那落雁峰上样样都有,也无需带上什么行李,两手空空地去便是。 推开房门,却见阳光明媚,昨夜那场雨洗尽了尘埃,这清晨十分,伏羲山上的山风吹拂而来,神怡气爽,眉清目明。 风光大好。 !! 第02章 上山 出得观来,便见那观前山亭之内,三人围坐在石桌旁。 上官瑶与苏小妍手握着手,说着私密话,而本来应该与苏小妍缠缠绵绵一番的叶秋奇,则静坐在另一旁,有些闷声闷气。 至于谷长风,说是去办事,想来此时还未回来。 “还好,赶得上。” 秦川自语了一句,便向着那处走去。 见得秦川,叶秋奇忽而立起身来,仿佛终于找到了说话的人一般,一脸笑意,拉着秦川便在自己身旁坐下。 上官瑶与苏小妍此时也停止了私语,四人就这般围在一张石桌前。 “怎么,舍不得这家伙?” 秦川对那苏小妍笑道,目光朝着身旁的叶秋奇一瞥。她二人自相识以来,关系愈密,时常相约到那紫城中游玩,有时竟是连功课也顾不上。此番别离,想必彼此之间都是有些不舍的。 闻言,苏小妍俏脸微红。 倒是上官瑶冷冷地斜了秦川一眼,但也没有说话。虽然心中对秦川仍旧抱有怀疑,但既然师父已经将其收入了门下,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过…… 我定会找到证据的。她这般想道。 “有何舍不得的,这济云观离落雁峰又不远,就算步行三日也能走一个来回,我向师父告假来看你便是。” 叶秋奇忽道,随即想起内门弟子似乎没有告假一说,便又改口道,“放心啦,明年你定然也可以上落雁峰的,前后一年不到,很快的。” 这般,便也没人再说什么。 随后,几人随意说了一些闲话,当然,上官瑶仍是如同陪衬一般,一言不发,即使秦川与叶秋奇二人调笑之时,也未见她有丝毫的改色。 “对了,昨夜你施展驭雷诀的真元,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叶秋奇忽而这般问道,同时也引起了上官瑶的注意,一对冷眸,紧紧地盯在秦川身上。 如果鬼魅人没有对他们三人分别对待的话,那么昨夜的三人,应该都是被噬尽了真元的。这也便是她放弃了抵抗,面露绝望之色的原因。 可是,秦川到底哪来的真元? 那时,秦川口中道了一句“天雷”,便一手搭在叶秋奇的肩上。叶秋奇感受到秦川传入自己体内的真元,以及凝在残月剑上雷电嘶鸣的气息,方才理会了秦川的意图,才有了天雷轰击鬼魅人那一幕。 对此,叶秋奇也是疑惑万分。 “这个……” 秦川一时语塞。那施展驭雷诀的真元,当然是从九曜琉璃盏中提取出来的。那天碰巧发现了九曜琉璃盏的奇效,又碰巧在夜晚的对敌中发挥了大用,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是秘密!” 忽而,他神秘地答了一句。 自己向来都是有问必答,尽管有隐瞒,但都是尽量地吐露真言。偶尔保密一次,也没有什么不妥的。 “若是这个都被你们知晓了,我以后还有何倚仗。”他道。 “切!” 叶秋奇嘁了一声,倒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秦川身后必有高人指引,这也是他二人心照不宣的,想来这般也是那背后高人的帮助。秦川没问过他的事情,如此,他也不便问了。 倒是上官瑶还有些犹疑,目光在秦川身上来回扫视了几圈,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哼。 “师父来了。” 叶秋奇突然立起身来,随即众人皆是这般,对着走来的谷长风行礼。 只见谷长风从那观中行出,仍旧一副高冷的模样,身为伏羲门静虚一脉唯一的传人,想必平日也是这般孤傲的。他看上去年纪只比秦川众人大上一些,但鬓角那缕白发,却是十分的扎眼。 长辈跟前,众人也无过多言语,那苏小妍对着谷长风行了礼,又与叶秋奇私下告别了一番,便依依不舍地转身回了道观。 秦川遥望了北方的群峰,心中浮起一阵喜意。 “紫涵,我来了。” 万里晴空。 济云观出来,转入一条崎岖的山路,便深入到了伏羲山脉的内部。 伏羲山延绵千里,山危林恶,有些地方更是险峻不堪,蛊虫毒瘴密布其中,若是不熟悉其中地形,恐怕堪是一个有去无回。 而伏羲门以道教为根源,便也有着几分道家喜静淡泊之意,连这宗门选址也定在如此一个远离尘世的地方。再有这般地利之优,其屹立中原修真一界数千年之久,想来也是必然。 那落雁峰,便是位于伏羲山中部,此去大概有一日多的路程。 取“披荆斩棘,深山求道”之意,谷长风便也没有御剑腾飞,而是领着秦川三人,一步一个脚印,顺着山路,步行前往落雁峰。 及至日暮时分。 此时透过层层密布的丛林,便已能够望到那高耸入云的仙山灵峰了。 不过,天色渐晚,尤其在这深山之中,夜色来得更快,虽然已剩不到一个时辰的路,但伏羲山中的夜晚凶险异常,也不便行走。 只有等待明日了。 连续行了一天的山路,秦川和叶秋奇皆是有些气喘,但也是极为不错的了,若是换做普通人,纵是身强体壮的大汉也未必吃得消。而上官瑶也是脸色微红,胸脯稍稍起伏,额头渗出丝丝细汗。 反观谷长风,却是如没事人一般,神情自然。 此时众人寻得林间一处空地,燃起了一团篝火,不多时,已是夜幕漆黑,山雾朦胧,林间传来声声虫鸣,偶有凶兽嘶吼,引来鸟声攒动。 “师父,这落雁峰上,是个如何情况呐,弟子们住在哪里?” 叶秋奇坐在一根树桩上,手持一根木棍,不断挑动着篝火里的柴禾,似是觉得这般不言不语有些无聊,便开口问了一句。 谷长风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别的神色。 “我伏羲门收徒甚严,所以弟子数目也不多,那前山七院,自会有你们的住处。”他答道,“不过你们既是我静虚一脉的入室弟子,便也不用与旁人住在那院中,随我住在凌云阁便可。” 没想到还有这般待遇。 叶秋奇笑了笑,继而又问: “弟子问道还不满半年,对我伏羲门的事不是太了解。这静虚一脉又是什么呢,还有别的脉吗?” “……” 秦川一阵无语,那上官瑶也是颇有一些无奈。 伏羲一门,自近古以来便屹立于中原,传闻祖师爷收了七个弟子,故分作了七脉传承,但是后来种种变故,如今便只剩下了五脉。谷长风为静虚一脉仅存的唯一一个传人,所以世人也尊之为“静虚子”。 叶秋奇连这些都不懂,真不知是如何到济云观来修行的。 “这些到了山上你自会了解。” 谷长风如此答道,似是也懒得与叶秋奇说这般废话。他本就寡言少语,遇到这么一个生性好动的弟子,也真是没有办法。 忽而,一道黑影从林间一窜而过。 秦川耳目一动,竟是第一个察觉出了异样。那窜过的绝对是一个人,而且来历很不一般。因为这阵感觉,他太熟悉了。 魔道。 几乎同一瞬间,谷长风一下立起身来,眉目微扬。他在这中原成名已久,更是经历过三十年前的正邪大战,对这魔道气息的感知自然不会比秦川差。这落雁峰脚下出现了魔教中人,岂还了得? “你三人莫胡乱走动,我去去便来。” 说罢,纵身一跃,便是化作一道白光,紧追而去。 “发生什么事了?” 叶秋奇莫名地问道,不明所以;一旁的上官瑶也是略有惊疑,秀眉微微一蹙,朝着密林深处瞧去。 秦川心中沉了下来。 凭他的前世的经验和猜测,那黑影定是暗黑门安插的斥候,闻得此处有人声,方才过来查探,谁知会遇上赫赫有名的静虚子,便转而逃窜而去。那些老家伙的伎俩,他心里明白得很。 只是,他们这么快就插足到伏羲山来了吗? “秦川,想什么呢?” 叶秋奇忽而唤了一声。 随即秦川摇了摇头,没有言语。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若是只有他一个人,他早就前去探个究竟了,不过既然谷长风在此,那想必也没什么问题,多半是自己多虑了。 夜深。 秦川与叶秋奇一同靠在一根粗壮的树干上,各自入眠。而上官瑶离他们远了些,也是倚靠着一株大树。毕竟男女有别,深夜之时不宜靠得太近,只要互相能够瞧得着,有何变故能够看得见便可以了。 险恶深山之中,也无过多讲究。 那团篝火倒是还燃烧着,但也只是作为一盏明灯,照亮这一片漆黑。 谷长风一直还未回来,也不知是否有什么变故。 习惯性地伸手去摸怀中的那个玉瓶,却忽而想起昨晚便已不见了。秦川轻叹了口气,举起双手,枕在了脑后。 “师姐此时会在做什么呢?” 他心里想道,不过随即便顾自笑了笑,这深夜时分,师姐自然是在落雁峰上了,看来自己心里激奋的心情,还未减去啊。 “你傻笑什么呢?” 忽而,一旁的叶秋奇神出鬼没地问了一句,眼睛虽然还闭着,但是从这语气之中看来,显然也是一样的,难以入眠。 定是在想苏小妍。 “我师姐,慕紫涵,我跟你说过的吧。” 秦川说着,不觉洋溢着满满的喜意。 !! 第03章 落雁峰 “嘿,你是不是喜欢你师姐?” 叶秋奇忽而问道。 闻言,秦川微微一怔。 “喜欢便是喜欢,有何说不出口的。”叶秋奇轻声笑道。 虽然他平日里大多没什么正经,但是偶尔说出话来,却是能让秦川颇为赞赏。不过,只消片刻时间,便又会不正经起来: “幼年之时你们非亲非故,后来你与她结为姐弟,虽唤她姐姐,但若按纲常说来,你们其实是可以在一起的。嗯,可以的,而且还能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简直是羡煞……” “啪!” 秦川忽地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叶秋奇的肩膀,打断了对方。这叶秋奇一说起来便没个完,越是熟悉的人废话就越多,早的时候怎就没发现呢。 随即,却也没有与叶秋奇多说废话,只是叹了一声。 “是啊,早些时候,我怎就不敢说呢。” 这个“早些时候”,自然指的是前世之时。若是能够早些道予紫涵听,也许自己便不会活得那般煎熬,也许自己便不会走那么多的错路,也许,便不会有那落雁峰上血色的一幕。 “此时也还不晚嘛。” 叶秋奇淡淡一笑,他与秦川虽然相识不久,但却是如同故交一般,有些事情,便不必说得那般明白。 他笑道:“说真的,我还真的想见一见,咱这师姐,究竟是仙女下凡,还是织女转世,竟是让你如此日夜思念。” “都不是。睡你的觉吧。” 秦川轻叱了一句,随即,却也淡淡地笑了起来。 是的,不晚,一点都不晚。 深山密林之中,一片漆黑,却有一种极其美妙的静谧之感。抬头仰望,似乎还能瞧见落雁峰上通明的灯火,指引着迷途的方向。 翌日。 秦川几人早间醒来之时,谷长风便已不知何时就回来了,静坐在一根倒卧的枝干之上,却也没有扰他几人的清梦。待得俱都清醒之后,随即众人起行,便开始了这最后一段路途。 至于昨夜之事,谷长风只字未提,叶秋奇倒是问了一句,但遭到莫名的斥责之后,便也没有人再敢询问了。 约莫过得一个时辰,他们便到了落雁峰下。 艳阳当空,万里无云。 放眼望去,只见这峰峦叠嶂的群山之中,屹立着一座高峰,自洪荒,至上古,再到如今。傲视群峰,巍然伫立,天下之危以之为最,天下之雄以之为奇。 落雁峰。 一代赫世宗门,伏羲门,便是建在这座落雁峰上。 此时,宏伟的道教建筑布满了整个峰群,自山脚,到峰顶,再到两峰之间,殿、寝、堂、阁、门、亭、库、馆、楼、观、廊、庑合八百一十有三楹,曲直、静动、刚柔,和谐之至。 山峰各处,白烟弥漫,青雾缭绕。 一副安详、静谧的景象。 “早知如此仙家气派,我何不早些研习道法。” 叶秋奇感慨了一声,遭得上官瑶白了他一眼。寻仙问道如此庄严的事情,竟是被叶秋奇说得如同尘世虚荣一般。 “那中州梵音寺一样修得庙宇如林,金光熠熠,而且更加香火鼎盛,怎不见你去修习佛法?” 上官瑶反问道,难得地道出这一连串的话来。 随即,秦川微微一哂。 他自然知道叶秋奇此番只是习惯性地调侃,所谓道家淡泊随意,便也差不多是如此了。用佛家的话来说,那上官瑶,反而是着了相了。 “切莫胡言乱语!” 听得二人的对话,谷长风轻斥了一句。 闻言,叶秋奇与上官瑶二人只有闭口不言,跟在师父的身后,踏上那如若通天之路的一级级石阶,向着山门攀登而去。 秦川走在最后,终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一步步向上走去,渐渐越来越高,也越来越陡,伏羲山的大致轮廓,也一点点浮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却是巍峨雄伟,叹为观止。一缕缕清凉的山风,从他们耳畔轻拂而过,竟是凉爽异常,惬意十分。 行了许久,终于见得伏羲门的山门所在,却是不建牌楼,不立碑铭,只有一块丈许来高的巨石,如同天来之物。 巨石的南面光滑洁净,仅仅刻着一个大字,龙飞凤舞,雄浑苍劲,其势大气磅礴,意境高远,浑然天成。 道! “好字!” 一句赞扬之声,忽而从秦川口中道出。 虽说这伏羲山门他前世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如若自家门庭一般,这块巨石也是看了不下数十次,可是却从未有过此刻的这般心境。 那“道”字下笔之处,险峻疏朗,疏处可以走马,密处不可穿针,纵横挥洒,如若据虎藏龙,虚实隐现之中,妙造自然之境。 神来之笔! “秦川,你何时又懂这书法了?” 叶秋奇站在秦川身旁,也是昂头瞻仰着巨石,赞赏惊叹之情溢于言表。随即,却是悠悠道了一句。 “你不也不懂么?” 秦川反问了一句,目光却是没有丝毫挪移。 “所以我都不敢妄自评论啊。” 叶秋奇一手搭在秦川的肩上,一脸的嬉笑。此举再度引来上官瑶一声不悦的闷哼。真不知师父为何会将这两个人收进师门。 谷长风倒是没有说什么,仿佛对几人的言行视若无物一般。 “那是我伏羲圣迹,开山立派以来便立于此了。” 他解释了一句,随即三个年轻人忙对着那块巨石行了一礼,又跟在谷长风身后,进入山门之内。 入得山门,已不再是外面的深山老林。 踏着青石地板,两侧松木成荫,绕过廊回亭转的前山七院,一路上便能见得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内门弟子。众弟子见得谷长风,俱都一一行礼,对跟在谷长风身后的秦川三人,也都微微侧目,投以仰羡之情。 再往上,便有一条逶迤山路环绕盘旋,在松林奇石之间,曲曲折折。山路两旁亦是僻静清幽,十步一山亭,百步一楼阁,时有溪流水涧,怪石嶙峋,云鹤灵猴也是数不胜数,穿跃其中,其乐融融。 “简直是人间仙境。” 行在前方的叶秋奇稍稍滞后了几步,在秦川耳畔悄声道。反观那上官瑶,此刻目光也是四处观望游移,流连忘返。 此落雁峰,的确是一人间胜景。 秦川微微笑了笑。 他倒是没有过多的感觉,毕竟这落雁峰他再熟悉不过了。此处上去便是宽阔得有些夸张的太极广场,周边殿堂无数,宏伟的无极大殿便是建于东侧。而谷长风所说的凌云阁,从广场往西数里便到。 这些秦川都知道,只不过,自然是不可能说出来。 他抬头透过松林,仰望着那高入云巅的落雁峰顶。那里,应该不会再有漫天的血色与杀意出现了吧。 不会了。 一切果如秦川所料一般,众人跟着谷长风行了许久,终于到了凌云阁。 却是建在一条山涧一侧的二层阁楼,其下有一座不大不小的院落,院中一株桂树,已是隐隐有了桂花飘香,清香怡人。此处远离落雁峰的建筑群,僻静清幽,水流潺潺之音不绝于耳,美妙至极。 “别的内门弟子,肯定没有这待遇吧。” 叶秋奇再度悄声与秦川道了一句。那前山七院,他方才也大致观察了一遭,除了修道气氛好一些,与那济云观也无甚区别。 还是亲传弟子的地位高。他感慨道。 “那院中有厢房数间,你们自行选择住下,修行起居物事待会儿会有人给你们送来。我有事须向掌门真人禀报,明日开始正式授课。” 谷长风对着三人叮嘱道,便也不再管他们,化作一道白光,随即消失不见。 “什么事这么急啊。”叶秋奇嘟囔了一句,而另一旁的上官瑶脸上也是有些疑惑,微微皱了皱瑶鼻。 难道是昨夜落雁峰下出现暗黑门人一事? 秦川心下一沉。前世之时,那魔道的曾经第一大派暗黑门,便差不多是在这个时候密谋着重出中原的计划,前世的他,也正是在伏羲山中受了那个老家伙的诱惑,才开始堕入了万劫不复之境。 “师父办的事,你们过问这么多作甚。” 秦川道了一句。此时的中原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他这两个同伴根基尚浅,有些事情还是不知情的好。 “也对,就算知道了,也没我们什么事儿。” 叶秋奇耸了耸肩。 凭他们此刻的修为层次,或许在那俗世之中还能称赞几分,但若放在修真一界中,恐怕连名都排不上,甚至还没有入世行走的资格。作为静虚子的谷长风要禀报的事,哪里轮得到他们知晓。 随即,便也没人再疑问,踏进了院中。 迅速将一切俗务打点完毕后,秦川嘴角微扬,却是迫不及待地出了院子,又朝着山下走去。 “师姐若是突然见到我,会是何等惊讶和高兴呢。” 秦川想着。 慕紫涵离开济云观之前,秦川在修行上一直都是寸步未进,更是对修道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她一定不会想到,此刻的秦川,竟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吧。 她甚至不惜分离前往落雁峰修行从而以此守护一生的秦川,她最疼爱的弟弟,此刻,却是已经长大了。 紫涵,会高兴的吧。 !! 第04章 无极道法 落雁峰前山,乃是内门弟子的居所。 其有七院,分别以北斗七星为名,故作“前山七院”。而所有由各地分观选入的内门弟子,皆是被各自分到七院之中,开始今后的修行。依秦川记忆,慕紫涵入门之后,正是天枢院的弟子。 从那山间小径下来,秦川便已来到了天枢院。 “请问师姐,慕紫涵师姐是否在天枢院中?” 碰巧遇到院门外一个女弟子,秦川便行了礼,谦逊地问道。他此时这幅身躯方才十七岁出头,如此突然搭讪,倒也不显得唐突。 “嗯?” 程佳原本垂头沉思着修行上困扰,倒是没想到突然遇到这般一个年幼的小师弟,而且居然还向自己询问慕紫涵之事。 忽而,她莞尔一笑,却是问道: “我看你年不过十八,怎也不学好,瞧上我们紫涵师妹了?” “……” 秦川一时无语,不过很快便释然了。 他的紫涵师姐天生丽质,容颜美貌并不亚于那上官瑶,想来在这落雁峰上,定也是被无数男弟子们追求。眼前这师姐,竟是把他也当做了同样来追求紫涵的人了。 “师姐误会了,我是紫涵师姐在济云观中的嫡传师弟,此番上了落雁峰,便想来与师姐相聚。不知能否告知,紫涵师姐是否在院中?” 闻言,程佳又看了秦川几眼。 “想来也是。你如此年纪,可莫像那些师兄一般,耽误了修行。” 她道,随即向秦川说道起慕紫涵的动向,“紫涵师妹前几日便与几个新进的师兄弟一起,到那伏羲山中试炼去了,得过几日才能回来。” “试炼?” 秦川忽而诧异地问道,心中莫名产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此时的伏羲山,安插有暗黑门无数的斥候,此去伏羲山,岂不是危险重重。他的心中忽有一阵不安,虽说前世也是这般背景,紫涵也没有遇到那些家伙,但他难免会有一些担忧。 但愿师姐一路平安。秦川心中祈祷。 “是啊,新入门的弟子都得经历这般试炼,你也是逃不掉的。” 程佳笑道,随即又想起秦川说其是被收上山的入室弟子,便又问了一句,“你是被哪一院的师叔伯收进来的?紫涵回来了我让她去寻你。” “是凌云阁的谷前辈。” 秦川答了一句,倒也无需隐瞒。 “凌……凌云阁?” 闻言,程佳忽而大惊。虽然她前年上的山,资历也不算深,但是凌云阁是哪位前辈的居所她还是知晓的。静虚子谷长风,那可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不止在伏羲门内地位极高,纵是在偌大的中原,也是声名赫赫之辈。 这慕紫涵的师弟,竟有如此大的来头? “是的。” 秦川应了一声,倒也不卑不亢,“我名字唤作秦川,若是紫涵师姐回来了,烦请您为我通知一声,多谢了。” 又行了一礼,秦川便转身而回。 程佳立在原地,心中的震惊之情难以压抑。 慕紫涵天资绝伦,师父道其乃是百年不遇的天才,没想到她的师弟,竟比她还要厉害。能让静虚子看得上的弟子,又岂是这前山七院中哪一个能比的。 “人比人,气死人。” 她感叹道。 初入伏羲门,也无甚要紧的事,回到凌云阁后,谷长风也还未回来。秦川与那叶秋奇在院中闲聊了半晌,及至傍晚,便返回屋中,准备着明日的正式修行。 起居物事皆已有人为他们送了来,除此之外还有两本书籍,一本无极道法总纲以及一本伏羲门的门规法纪。这些,秦川倒是用不上了。 做了一会儿晚课,秦川便倒头睡去,期待着慕紫涵的归来。 秋风飒爽,天高日明。 一觉醒来,秦川三人便被谷长风带到了阁楼之上,盘膝而坐,一侧是溪流水涧,流落入潭,一侧是辽无边际的伏羲山脉,清风拂来,煞是舒爽。 “道者,万物之始,万物之始然。” 谷长风盘坐于三人面前,闭着双眸,一缕灵气在他身旁来回游走。仍旧是那一身道袍,黑白交映,一缕白发在他的鬓角,随风飘荡。 “无极道法讲究与自然相合,将自身融于天地乾坤之间,感悟变化。故而静气凝神,乃是修炼的基础。你等皆不是平庸之辈,想必这一功课早已熟悉,我便不再赘述。” 他道,“昨日交予你们的典籍,可曾研习过了?” “是。” 三人同时答道。 如此,谷长风点了点头。此三人之中,除了上官瑶已经步入筑基,秦川和叶秋奇尚还只是完成了炼气化神的阶段,所以此番对他们讲解筑基之道。 “我伏羲道法暗合天道,故而你二人此刻的状态大可唤为无极,无极即道,而无极也非道。无极而太极,演化万物,方才是完整的无极道法。” 谷长风说道,“你们此刻已经聚成灵核,只需将灵核之内的真元做阴阳之分,化为太极之形,便能步入筑基期的修行。” 闻言,秦川心中一暖,却是想起曾经紫涵给自己授课时的情景。 无极道法,从下至上分有三层境界,分别为筑基、元婴、以及大乘。而筑基期的修行,又分为五个层次。太极初成、两仪化形、三花聚顶、四象轮回和五气朝元。每上一层,便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曾经的秦川,便是只修到了五气朝元,再往上,却无法突破元婴期的壁障,停留在了筑基期的顶峰。 不过,这一回,定能不负所望! “下面我开始讲述阴阳变化,瑶儿,此阴阳之道,也是你进一步修习两仪化形的关键,你也务必记明白了。” 谷长风说着,不忘叮嘱已经凝炼出太极的上官瑶。 “弟子明白。”上官瑶应了一声。 她完成太极初成境的修炼已久,可就是找不到突破两仪的诀窍,为此也是不少困扰。此番谷长风为她讲解,自然是欣喜万分。 叶秋奇倒是一副虚心听教的模样,平日里虽然大条,但是遇到正经事的时候,他还是极为认真的。 唯有秦川例外。 这条路他曾走过一遭,自然不用讲解也能修炼上去,故而他只是从谷长风的讲解中,看看能否温故而知新。毕竟谷长风不同于那七院的长老,而且修行之道,个人有个人的见解,那必然也有个人的独到之处。 一番下来,已是日暮时分。 伏羲一门,除了这无极道法和太虚剑道之外,还有道经教义、面相命理、医科丹药之术等等,每一门皆是需要弟子们潜心研习。这也是伏羲门立足中原千年而不倒的基本。 秦川几人第一天来落雁峰,故而所要接触的东西也是极多。 不知不觉,一日时间,便这般过去了。 课毕,谷长风交待几人到那前山院中的膳堂晚饭,自己却不知又去了何处。不过如他这般修为之人,几日不寝不食,也是无甚大碍了。 这便是道法的玄妙。 三人之间,那上官瑶依旧冷漠,虽然与秦川二人同吃同行,但也是一个人走在前方,不言不语,甚至时不时与他们冷目相对,气氛尴尬得紧。同桌吃着晚饭,这般氛围竟是令得秦川与叶秋奇都不敢如平日那般调笑了。 从那膳堂回来,二人走在后边,与上官瑶拉出了一段距离。 “你是不是哪里招惹到她了,我看她从没给过你好脸色。” 叶秋奇在秦川耳边悄声道,却没想到,那上官瑶也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不,是除了长辈之外,就没给过任何人好脸色。 “我看是你惹到她了吧。” 秦川答了一句。 不过他也猜测得到,定是那夜的偶遇,让上官瑶对他产生了怀疑。但是细细想来,这上官瑶生性如此,就是没有那夜的事情,想来也不会对他二人产生什么好感。孤、傲、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唉,你不知道。” 叶秋奇忽而一脸的懊恼,“小妍不是嘱咐上官瑶在这山上盯着我嘛,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但是你知道她是如何做的吗。昨天,一把剑指在我喉咙上,对,就这儿,还说了一句话威胁我,当时吓得我是……唉。” “噗嗤……” 秦川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见得前方的上官瑶稍稍停了一下,对他微微侧目,便又生生止了住。 “节哀,节哀。” 这上官瑶,还真是…… 回得房中,秦川盘膝坐于榻上,准备进行凝练太极的修行了。那叶秋奇和上官瑶想必也是忙着各自修炼,整个院内,宁静十分。 一轮圆月挂在天边,又仿佛触手可及。 秦川有着九曜琉璃盏的辅助,尽管修道一途上资质差了一些,但也不至于走在人群后面,再加上前世的经验,起码筑基期以下的修行,算是毫无问题的。他不求傲视群英,只要能够站在紫涵身边,便知足了。 而且伏羲门有一项规定,门内弟子需得达到五气朝元境方才可以下山历练,他记得师姐只用一年时间就炼成了元婴,若是自己进步缓慢,师姐去了中原而自己还在山上苦苦悟道,那可就不好玩了。 所以对于秦川来说,还是有些迫切的。 !! 第05章 变故 参悟天道变化之规,将灵核之内的真元加以阴、阳属性的区分,阴阳交汇,彼此相融,便能凝练为太极之形。 此一步,唤作太极初成。 秦川手结道印,静气凝神,凭借着九曜琉璃盏的功效,周身汇聚着浓郁的天地灵气,用以贯通经脉,舒展灵识。他的丹田之中,那个泛着玄青之色的灵核,此刻已有隐隐的变化。 宇宙分化两仪,便成阴阳。 分辨出真元内的阴阳属性,而后加以融合,便能使真元发生质了变化,从而提升修炼者的修为,这便是无极道法的入门修行。 然而一味强行地使阴阳融合也是不可行的,阴即是阴,阳即是阳,即使阴阳相融也并不能改变彼此的体性。阴与阳相辅相成,而又彼此对立,这才是阴阳之道,这才是修炼太极初成的奥义。 那下一个阶段的两仪化形也是如此,一味将其分离也是错误的做法。想来那上官瑶定也是不懂阴阳之道,方才一直没有突破。 “师姐可是耐心给我讲了好几个时辰呢。” 秦川微微一笑,却也忽然发现前世自己年幼之时,还真是愚笨得可以。随后,他心神一凝,转入了丹田之中。 意念流转,将那一缕缕真元自灵核内牵引而出,运行到他的全身经脉,以人体阴阳之属,将其缓缓分化,而后流转一个周天,最终又流入丹田之内,凝聚于灵核,由此循环往复。 渐渐的,体内那个灵核,已缓缓分化出隐隐的黑白两色,各据一侧,如同一个太极之形,而真元的强度,也在缓缓地提升。 秦川嘴角微微一扬,如此简单。 不多时,灵核之内的真元已经全部分化完毕,秦川手印一转,开始了最终的融合。太极,马上便能修成。 随即,只见原本分立两侧的黑白两色,开始如同两条道家阴阳鱼一般,首尾相接,来回旋转,而其色彩,也开始慢慢地融合,再度回归本色。 忽而,秦川双眉一蹙。 “不对!” 此时,原本凝于丹田底部,气息内敛的魔道血晶,竟也有了变化,如同被激发一般,悄悄伸出一条细线一般的脉路,居然连接在了灵核之上。 顿时,方才凝炼出的真元竟缓缓地被吸入血晶之内,与此同时,还在迅速地将那道法真元炼化为魔道真元,如此诡异。 它在吸噬自己的真元! 秦川心下惊骇,神情之中多了一抹凝重。 自己前世之时,也曾仙魔同修,可是并无这般变故啊。虽然那血晶将真元炼化后依然气息内敛,但是假若自己辛苦凝炼出的真元被吸噬殆尽,道法修为寸步不前,又有何作用? “不行,定要想办法阻止!” 强自定了定心神,秦川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手印结起,竭力压制着血晶的变化,尽管效果甚微,但他丝毫没有放弃。 只要轻言放弃,自己便会再度步入歧途。 绝无可能!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边进行着凝练太极,一边还要克制血晶的吞噬,不待多时,秦川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他的嘴唇已不知何时被自己咬破,溢出一抹殷红的鲜血。 镇定,镇定。 唯有镇定,方能坚定道心,自己好不容易到了落雁峰,好不容易即将可以见到紫涵了,怎能在这种时候说放弃。 此时窗外那轮明月,已是升至了高空。 星月朗朗,晚风轻拂。 “呼……” 不知过了多久,秦川终于长舒一口气,几近瘫软地倒在了床榻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嘴角却是浮起一抹轻蔑的笑容。 如此而已。 他的眸中闪过一阵坚毅。只要坚持,便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任那血晶变化如何诡异,最终还不是被自己压制下来了,他成功了。 “哼。” 秦川轻哼了一声。 歇了片刻,他终于重新盘膝坐了起来,心神凝入丹田之中,急忙查看自己一番斗争所得的成果。 只见丹田之中,灵核稳定自然,一股正道气息流溢而出,正是已经达到了太极初成的境界;而那底部的血晶,也是实力相衡,魔道真元盘踞在血晶之内,邪恶的气息丝毫没有外散。 “还是被吸走了一半。” 叹了口气,秦川不免有些担忧。 照此情况推测,估计自己每一次突破之时这血晶都要来搞鬼,每次吸走一半,那便是说自己在道法上的修行要整整打一半的折扣。 这可有些折磨人了。 不过,秦川却也没有失落。 只要不是全部被吸走,那便还有希望。自己凝聚的真元有一半要用来“喂养”魔道血晶,那便比旁人更加刻苦,多花一倍的时间来修行便是。别人有没有极限,他不知,但自己,肯定没有。 他抬头望了望窗外,却是忽而笑了起来。 往后的几日,也都是这般。谷长风为他们继续讲解了两仪化形的修炼细则后,便暂时停止了授课,只让他们自行修习。 自那日发现自己修炼情况的异常以后,秦川修炼愈加的刻苦。而叶秋奇与上官瑶也是差不多,日日躲在屋中钻研。因为他们知道,即将迎接他们的,便是每一个伏羲门弟子必经的入门试炼。 三日后,凌云阁。 今日的天色有些阴沉,天空云霞密布,不见阳光。迎面吹来的山风,也因入了深秋的缘故,变得有些干燥,而且阴冷。 “今日周易卦解便讲到这里,剩余的你们下去自行参详。” 谷长风讲毕课程,稍稍抬起头来,扫视了众人一圈。 不得不赞叹,他这三个弟子,果真是天赋异禀。那日方才讲完太极初成的修炼,第二日秦川叶秋奇二人便完成了突破,而上官瑶也是很快就将那阴阳之道融会贯通,如今已是在巩固两仪化形的基础了。 这般,他原本设定的试炼,倒似乎显得极其简单了。 忽而,他似是想到什么,便叫了三人道: “明日一早,你们到那伏羲山中,我有一事需要你们去办。” 闻言,秦川三人微微一怔,但很快就明白过来,他们准备已久的试炼,看来是终于来了。 “请师父吩咐。” “落雁峰往北十里,有一处深谷,唤作空雾谷,空雾谷往西直去便有一个观星洞。那洞中藏有我一把仙剑,你们便替我将其取回来。” 取剑? 秦川心下微疑。 怕是没有这么简单。那空雾谷乃是伏羲山中一处凶险之地,想必那观星洞内,定然也不会是好的去处,这一试炼看着简单,实则艰险重重啊。 “这么简单?” 叶秋奇突然问道,他不知伏羲山的情况,哪里知晓其中危险。 一旁的上官瑶倒是没有叶秋奇这般轻视,但也是微微有些诧异,这和她想象中的试炼,似乎还有一些差距。 “你三人通力合作,时日不限,若能取回来,便继续随我修行;若是失败,我便会安排你们到那天权院中,随赵长老操课修行。” 谷长风并没有回答叶秋奇,而是继续说道: “倘若不愿,去留随意。” 说罢,便起身下了阁楼,转入他的卧房之中。 “……” 秦川与叶秋奇对视了一眼。这般试炼,可是有些严厉啊。若是失败了,那便相当于是被逐出师门了,凭他几人的天赋,这份傲骨,又如何还有颜面留在这落雁峰上。去天权院修行?去丢脸还差不多! 上官瑶轻哼了一声,又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随即也跟着下了阁楼。 秦川摇了摇头。 若是要他与叶秋奇合作,可能还有几分默契。可是再加上上官瑶,此番又不如上次对阵鬼魅人那般,反正就是一个字:难! “这下好玩咯。” 似有玩味地道了一句,秦川也是立起身来,走了下去。 距离那天去天枢院,已经过了三日,可是还是没有紫涵师姐的消息,也不知是出事了还是那什么师姐忘记了。但愿是后者才好。 心中隐隐有些担忧,秦川打定主意,还是决定下去看看。 “你去何处?” 忽而,叶秋奇从秦川身后赶来,拍了拍秦川的肩膀。 说起来这几日他们倒是难得有机会在一块聊天打闹了,想必叶秋奇也已经闷得慌,此番试炼之事落定,方才想来找秦川闲侃一番。 “天枢院。怎地,你也想去?”秦川问道。 “见你师姐?” 叶秋奇疑问了一句,随即又一脸邪笑,猛地一手邀住秦川的脖子,“那我自然要去,也好瞧一瞧,咱这师姐究竟是何天仙。” “……” 秦川笑笑,这家伙…… 一路往山下行去,途径山间小径,二人皆是未及弱冠的少年,那叶秋奇更是童心仍在,故而不免打打闹闹,见得长老师兄,便又猛地收敛下去,待得走远之后,又恢复本性,嘻嘻哈哈。 倒也别有一番风趣。 不多时,便已行至那天枢院前。 忽而,却见气氛低沉,不少师兄师姐簇拥着人群,仿佛有人抬着什么东西,一步步向着天枢院行来。 却是寥无人声,一片沉寂。 秦川定睛望去,终于才发现,竟是抬着三具尸体,各自蒙着一块白布。围观人群中,有人议论纷纷,也有人语声哽咽,那日遇到的师姐,也在其列。 “紫涵!” 秦川一声惊呼,跑将过去。 !! 第06章 失踪 “秦川?” 程佳原本正在与同门说着事,却突然见得那日来寻慕紫涵的秦川一路狂奔过来,竟是不顾一切地挤进人群之中,如同失去了理智一般。 随即想起今日之事,心中更有一些沉重。 叶秋奇紧跟在秦川身后,也不知秦川所谓何事,竟然一瞬间抛开他就往那人群跑去。但随即目光凝视一番后,心下也是浮过一抹怅然。 莫非…… “秦川,紫涵不在里面。” 程佳咬了咬牙,唤了一声。 闻言,秦川一下止住了动作,凝滞了半分。却是目光一扫,注目在程佳的身上,他的眼神之中,与往日截然不同,浑身上下的气息,也是极其阴冷。如此被注目,那程佳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秦川!” 叶秋奇高唤一声,终于赶过来拉住了秦川。他知道慕紫涵在秦川心中的地位,此刻也不好对秦川说什么。 随即,回过身来对程佳讪讪地笑了笑,以表歉意。 “请问师姐,这是发生何事了?”他问道。 程佳叹了口气,见得秦川这幅神情,想必也是清楚了秦川与慕紫涵的关系。她摇了摇头,眸中满是哀痛。 “紫涵他们去空雾谷进行入门试炼已近十日了,今日大师兄感觉情况不对,便带着人去了空雾谷,没想到……死了。” 程佳说着,眸中已不知是何神情。她原本以为,入了修真一途,乃是修身养性、问道成仙,成就那无上功名,此时却是才醒悟,这竟是一条徘徊在生死之间的孤桥,一个不慎,便尸骨无存。 前几日还一起操课论经的师兄弟,转一个身,便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渡劫历难,便是渡这心灵上的劫难么。 想着,她才发现秦川一对冷眸直视着她,随即回过神来,双眉略有舒缓,又道:“不过唯独没有发现紫涵,但愿她命好,能够活下来。” 闻言,叶秋奇略微舒了口气。 只要还没发现尸体,那便还有生还的可能。他转身看了看秦川,却发现秦川双拳紧握,隐隐的真元气息外散而出,一对眸中满是暴戾。 此刻的秦川,可不如叶秋奇那般作想。 自己轮回重生,最大的夙愿便是陪伴在紫涵身边,这也是支撑自己坚定道心、奋勇直前的唯一念头,此番紫涵出了事,教自己如何能安。 “可是在那空雾谷?” 秦川沉声问了一句,目光不经意瞥向延绵不绝的伏羲山脉,尽是狠戾。 老家伙,你若敢害了紫涵,我定叫你暗黑门天翻地覆! 此时,天边沉着几片乌云,整个伏羲山显得有几分阴暗,峰峦叠嶂之间,不见光影。那落雁峰山前小径上落叶纷飞,偶有几声飞鸟长嘶,竟显得几分凄凉。 “秦川!” 叶秋奇一路跟着秦川跑了下来,心中满是担忧。看秦川的样子,是要去那空雾谷中找他师姐啊。 可是,这不是去送死么? “你不要阻我,我意已决。” 秦川道了一声,却没有回头,脚步依然急促。他自然知道凭自己的修为去那空雾谷无疑是去送死,可是如果紫涵出了事,他修习这一身道法又有何用,失去了唯一的念想,大道合一又能如何? 假若,假若紫涵真的被那老家伙给害了,那便弃道成魔,也要把那暗黑门屠尽,仙道魔道,于我而言,又有何区别! 是老天在逼我。 身后,那叶秋奇突然停住了脚步,却是轻咬了嘴唇。 忽而,他高声说道: “我与你同去!” 闻言,秦川却也是停了下来,心中不知是何感想。随即,叶秋奇又忽然快步走了过来,搭上秦川的肩膀。 “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你想去送死吗?” 秦川冷目看了叶秋奇一眼。对方能够如此关切于他,他心中自然欣慰。可是空雾谷中危险重重,更疑有魔教中人潜伏,没准那日上山时谷长风所查探到的就是这般,如此,更不能让叶秋奇与自己一同冒险。 “你也知道是去送死啊。” 叶秋奇轻声斥责了一句。虽然他不太明白其中隐患,但天枢院几个师兄师姐一块都出了事,仅凭秦川一人,肯定也是招架不来的。 秦川默然。 良久,叶秋奇长叹了一声。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这般毫无准备就下山,恐怕也万事难以周全。明日我们不是也正要去那观星洞么,到时候顺路去一趟空雾谷也无甚不妥,这样也能对师父有个交待不是?” 说着,叶秋奇悄悄瞥了瞥秦川的脸色,又道,“不然若是这般随意出走,到时候寻到了师姐,你又被师父逐下了山,那可就不好玩了。” 秦川沉默了半晌。 叶秋奇所说也不无道理。这伏羲山中潜伏的斥候都算不得魔道高手,凭师姐的天分,也未必会遭了毒手。 而且空雾谷凶险异常,蛊虫毒瘴遍布其中,若是这般毫无准备的前去,恐怕寻找起来,也会多上许多困难。单是那漫天的瘴气,就不是仅凭真元外散就能抵御得了的。 便按叶秋奇所说这般吧。 思考了许久,秦川终于偏过头来,瞥了叶秋奇一眼。 “你早就想好这般说辞了吧?” 随即,叶秋奇笑笑,但很快又收敛了起来。他与秦川深交,已经不分你我,秦川的师姐出了事,他自然也是满怀急切和忧心。 可是旁观者清,他必须理性地劝解秦川。 “我怎说也是济云观出来的,你师姐自然也算是我师姐吧。如今慕师姐下落不明,我自然是要与你一同前去了。” 他答道,“不过此番你得听我的,莫要冲动。” 秦川长叹了一口气,搭上叶秋奇的肩膀,便转身朝着山上行去。他瞥了暗影丛生的伏羲山一眼,眸中只有一阵毅然。 “紫涵,等我。” 苍穹之上,云涌如潮。 回到凌云阁,那上官瑶不知何时便已在院中石凳坐定,像是等候着秦川二人。终于见得二人归来,忽地一下立起身来,神色略有愤然。 “你二人出行,为何不事先禀告?” 她责问道。 此时秦川心情不好,倒是懒得搭理上官瑶。而叶秋奇也是因为今日之事有些惆怅,便也没有像以往那般朝着上官瑶堆笑脸。 “师父都没说,你管个什么劲儿。”他道。 “你……” 上官瑶一时气岔,但是碍于修养,便也没有发作出来,“师父方才带来一些避虫解毒的丹药,自己拿去!” 秦川瞥了那石桌上一眼,果然是一些瓶瓶罐罐,想来正是为他们伏羲山之行准备的。随即,便也没有多言,取了一份便返回了屋中。 “我修行作课,夜里不要打扰我。” 关门之前,对着叶秋奇嘱咐了一声。 叶秋奇点了点头,也是没有说话,顾自取了一份,也是返回自己的屋子,猛地一下把门关紧。 “啪!” 一句响声,回荡在空旷的院中。 只留上官瑶一人站在树下,却是怒意更盛,目光凛凛,但是神色之中,又有几分莫名其妙。 这俩人,怎么了? 夜。 秦川从一进屋便一直凝息吐纳,修行作课。他原本就比旁人刻苦,此番欲往空雾谷,艰险重重,更是要尽力地提升自己的实力。 那潜伏伏羲山的暗黑门人,虽然实力不强,但也不是凭他现在表面的实力就可以战胜的。不过胜在自己对魔道之事谙熟,又身怀九曜琉璃盏,勉强可以有一战之力。而且,自己还隐藏有魔道的修为。 想着,秦川忽而有了一些想法。 既然自己凝聚的真元有一半都注入了魔道血晶之中,那岂不是说道法修为提升的同时,魔道修为也在提升? 如此,他的实力可就远远不止表面上的层次了。 “大可一试!” 秦川定了定神,随即灵识感受了一番,终于确定了谷长风并不在凌云阁中。随即,手印一结,血晶之内的魔道真元,缓缓地贯通了全身经脉。 一股邪恶的气息,也随之渐渐升起。 只要不外散真元,这点气息凭院中叶秋奇和上官瑶的修为,定是不可能察觉的,如此也省去了被人发现带来的麻烦。不过,若是近距离观察,还是能够看出端倪,所以,秦川也不敢大意。 仅是唤出真元感受了一番,便迅速凝入血晶之中,再度收敛了下去。 “的确如所料一般。” 秦川想着。 他此刻的魔道修为,同样也有了很大的提升,大体折算下来,正是道法两仪的层次,再加上秘法明王三重祭,此时的他,至少已有四象境的实力了。 “但是使用魔道修为的隐患,也是不小啊。” 这心魔修炼之法,虽然是最上乘的法门,威势极强,但是也极容易被魔障攻心,丧失理智。不使用还好,若是真元运转起来,难免对心智造成影响。 秦川忽地长舒了一口气,舒展了一下四肢。 他之前已经彻悟,对这魔道有了新的理解,自然不再会如以前一般将其扼杀,只需加以控制,阻止心魔滋生,这魔道,自然也能为他所用。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绝不能在伏羲门任何人的眼前使用出来。 便当做自己隐藏的最后手段吧。他想道。 不过,这魔道血晶为何会自行吞噬道法真元呢?他前世也从未遇到过这般状况。莫非,是那神秘的道长所为? !! 第07章 空雾谷 伏羲山。 秦川、叶秋奇、上官瑶三人从那落雁峰下来,过得半日,已是深入到了伏羲山脉的内部。 虫兽嘶鸣,草木翕动。 伏羲山地势艰险,山危林恶,其中更有上古遗留下来的洪荒异兽,凶戾残暴,说其为中原几大禁地之一也不为过。然而坐落于此的中原正道伏羲门,却似乎有意如此,落得一个避世隐俗之清静。 而且入门后的每一个弟子,都得先到这山中历练一番,使其明白,修真一界的凶险,丝毫不亚于此。 一路走来,上官瑶走在秦川二人前方,一句话也没有说。 仿佛还因为昨日傍晚的事对二人有着隔阂,平日时常对他们冷言相向的她,此时竟是管也懒得管。 秦川与叶秋奇落了她一大段距离,却是在悄声言语。 “秋奇,我等不及了,现在就去空雾谷。” 秦川忽道。再走个半里路,便要分成两道了,一条道路通往空雾谷,另一条则是前去观星洞。 他昨夜辗转难眠,俱是想起前世慕紫涵死在自己剑下的景象。今生虽不是自己亲手所为,但是如若因为自己拖延了这几刻,而不慎导致了那般悲剧,教自己如何能安。 所以,他一刻也不想等了。 “不是说观星洞回来再去嘛,我都在想怎么跟上官瑶说了。” 叶秋奇轻声道了一句,也怕前方的上官瑶听见,误了他们的打算。趁历练的机会外出空雾谷,上官瑶肯定不会一下就同意的。 可是秦川怎么突然又改主意了? “我一个人去便可。” 秦川说道。空雾谷之行绝非易事,更有生命之危,若是因此牵连了这两个同伴,他也是心中难安。 “不行,我和你去!” “没得商量!” 秦川一下打断了叶秋奇。让叶秋奇同自己前去自然会多几分把握,可是这般任由上官瑶一个人去观星洞,他也是极不放心。“师父布下的这个试炼难度不小,你跟在上官瑶身边,莫让她也出了事。” 他说道,丝毫不给叶秋奇反驳的余地。 这二人皆不是平庸之辈,想来观星洞的试炼,应该不成问题的吧。 闻言,叶秋奇咬了咬牙,终于慎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秦川的性格,昨日能将秦川劝下已是极为不容易,这一次,恐怕劝阻不了了。 上官瑶原本行在前方,忽而感觉身后两人不对劲,但是又想起昨日他们那般无视自己,便又轻哼了一声,不想理会。 行了半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回过了身来。 “秦川呢?” 她冷目一扫,却是看见只有叶秋奇一个人跟在她远远的身后,而秦川的身影,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果然,昨日便发觉不对劲。 “走了。” 叶秋奇耸了耸肩,无谓地答了一句。 “何处?” “他师姐在空雾谷出了事,下落不明,所以他去空雾谷寻他师姐了。”叶秋奇答道,这上官瑶是他们同脉的师姐还是师妹暂时弄不清,但也算得上是自己人,道给她听应该也无妨,而且或许能劝得她一起前去空雾谷。 随即,见得上官瑶脸上略有几分恻隐之心,叶秋奇又试探地问道: “要不,咱去寻他?” “你要去便去,师父只让我去观星洞。” 上官瑶冷冷道了一句,便转身继续向前行去。她向来理智,自不会如秦川那般意气用事,她想道。伏羲门弟子出了事,长老前辈们自然会处理,秦川一个刚刚入门的弟子,就算去了,能有何用? 不过,忽而探出手来摸了摸怀中那个玉瓶,她神色微疑。 秦川的师姐,会是谁呢? 见得上官瑶的反应,叶秋奇颇有遗憾地摇了摇头,小妍的这个表姐,还真是不好说话。不过谁让自己摊上了呢,而且方才还受了秦川的嘱托,此刻不得不好生伺候着。 “呼……” 叹了口气,他便追赶了上去。 空雾谷,伏羲山脉大大小小山谷中的其中一个,时不时会有浓雾弥漫其中,又时不时地散去,很是怪异,故而得名。 有传言说其中有洪荒异兽,但伏羲门内的前辈高人曾来探寻过数次,却没有答案,久而久之,此谷便不再属于禁地之列。当然,也只是比较而言,对于众入门不久的弟子来说,此地依然凶险万分。 此时秦川手持法剑行于谷中,运气似乎不错,没有遇上浓雾。 不过这林中枝繁叶茂,杂草丛生,阳光丝毫也透不下来,视野并没有那般开阔。他谨慎地观察着四周,这样的环境,也正暗示着处处都有危险。 服下一枚避毒丹,秦川开始在林间毒瘴之中四下搜寻。紫色的瘴气弥漫而开,竟缓缓将他的身影湮没其中。 不知行了多久,方才从那瘴气中行出。 登上一处高地,却见前方一片低洼,如同一个辽阔的碗盆,其底部的中心,坐落着一片深潭,阳光倾泻其上,如同一面平镜。 “这般搜寻也不是办法。” 秦川叹了一声,如此宽广的地域,想要寻找一个人,无疑是海底捞针。 如果这谷中有暗黑门人潜伏,那大可寻一个人来拷问。可是自己走了半天,除了随手斩杀几头凶狼猛虎外,也没什么别的发现。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不,既然寻不到他们,那便让他们来寻我。” 秦川想着,嘴角忽而浮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手印结起,心神凝入丹田底部的血晶之中。突然,一股极其猛烈的魔道之气瞬间爆发,以他为中心,在这谷中猛地扩散开来。不过仅仅凝息之间,那魔道气息却又瞬间消散全无。 随即,林中惊起一阵轰动,百兽嘶吼,千鸟齐鸣,不绝于耳。 “这极魔令,不知可还有人记得?” 秦川自语道。 极魔令,乃是暗黑门召集教众的法术,从建教之初便已流传,只有教内地位极高之人才能修行。虽然术决没有丝毫攻势,但却曾是正道中人最害怕见到的术决。极魔令起,群魔聚合。 忽而,秦川耳目一动,身影迅速消失不见。 不多时,便有一削瘦男子疾驰而至,却是一袭黑衣,面涂金色油彩,胸襟之上,竟纹有一个骇人的血蝠标识。若是有经历过三十年前正邪交锋的正道中人在此,定会大惊失色。 暗黑门! “弟子锐金旗教众,不知哪位尊使降临?” 削瘦男子立于树荫之下,如此恭敬地仰天问道。 话音刚落,突然一股泛着黑气的魔道真元从他脚下缓缓升起,竟是困住了他的双脚,并且缓缓往上延伸,不断地渗入他的经脉之中。 “果然是暗黑门人。” 秦川站在那人身后,已从真元探查中,知道了这削瘦男子的底细。幸运的是,对方修为并不高,凭自己一己之力,完全可以解决。 不过接下来对方的一句话,让他打消了心中的念头。 “弟子知晓规矩,尊使有何指令,尽管吩咐便是。” 那人颤颤巍巍地道,竟是不敢回过头来看身后的秦川。 随即,秦川心中微微一哂,明白了过来。暗黑门中,等级森严,教众除了自己的上级外,是不能见到更上一级的人的,而能够使出极魔令这般尊使级别之人,就更是神秘到见则必死的地步。 而且这等人,大多是杀人如麻之徒,也难怪眼前这人如此惊慌了。 “近日来谷中可有伏羲门人出现?” 秦川冷声问道,倒也不必遮掩嗓音。这魔教之中什么怪人没有,甚至还有修炼成婴童的,他这一口少年之音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回尊使大人,三日前曾有四个伏羲门的弟子来到谷中。” “如何处理的?” “旗主担心我教内机密被发现,带人将他们杀了。”削瘦男子答道,随即觉得不妥,又补充了一句,“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请尊使放心。” 闻言,秦川心中一紧,有些泛疼,眸中却是厉色闪过,周身黑气涌动了一下,那窜入削瘦男子体内的真元,愈加的猛烈。眨眼之间,便有丝丝血色,通过真元回溯,化作血雾从那人体内溢了出来。 “尊……尊使饶命!” 削瘦男子惊呼了一声,神色愈加的惊恐,“还……还有一个,被圣子殿的人带走了,我们斗不过他们……” “紫涵?” 秦川心中忽而一疑,随即喜上眉梢。 就知道,紫涵不会这般容易死的。 可是,方才对方说暗黑门有重大机密,却不知道那老家伙又在密谋些什么。而且紫涵竟是被圣子殿的人带走的,虽不知为何选择紫涵,但是落到了圣子殿的手上,便是说明,紫涵的处境仍然十分危险。 圣子殿的手段,可是不亚于那个老家伙。 秦川停止了真元的流转,冷哼了一声,继续问道: “圣子殿带走一个伏羲门的女弟子作甚?带去了何处?” “弟子不知。”削瘦男子答道,“但是前几日还在……” 忽而,他的话语声戛然而止。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已是缓缓发觉,凝在自己经脉之中的真元,虽然气势极其猛烈,但是隐隐中,其修为的强度,似乎还略差了自己几分。 仿佛,只是在虚张声势。 突然,他心念暗动,真元涌动而出,便把秦川的真元尽数驱逐了出去,旋即猛地回过头,急撤几步,与秦川对峙起来。 “你不是我教中之人!” !! 第08章 十步一杀 此时秦川一身道服,手持太极法剑,却是祭出了浓郁的魔道真元,泛着漆黑之色,如同一件黑色纱衣,覆盖在他的全身,气息极度阴冷。 “我并未说其性别,你如何知道是女弟子?” 眼前那人说道,同时也是祭出了一把血色大刀,真元尽数散出,与秦川两股气息在这林间猛烈地碰撞着,愈加阴森。 “我看你才是偷习了我魔道之术的伏羲门人吧?” 他继续道。一番细想,这个假冒教中尊使之人,定是不知从何处修习了上乘心魔之法,所以方才导致自己产生错觉,误认为对方修为高深莫测。 “是又如何。” 秦川忽而轻轻一笑,顿时眸中又是厉光闪现,有了几分不耐烦,“告诉我人被带往了何处,我饶你性命。” “笑话!” 削瘦男子一声狂笑,一抹轻蔑的神情。 如果秦川真是教中的尊使,他自然言听计从,可是既然已经发现了秦川只是虚张声势,他还有何畏惧。而且看样子还是这伏羲门的弟子,他如何能放过这么一个邀功的好机会。 “想要寻那小娘们的下落,便先问问爷爷的刀!” 话音刚落,便手持大刀,朝着秦川疾驰而去。 “哼!” 一句冷哼,秦川真元运转而出,散发着浓郁的黑气,对方如此侮辱紫涵,已让他心生杀意。一个疾步,带出一道瞬影,便已闪至一侧。 这般小喽啰,他如何会放在眼里。 “这么快?!” 削瘦男子一声惊呼,猛地侧过身来,却见已经从秦川身上散出一股黑气,眨眼之间便接触到了他的身躯之上。 顿时,那股黑气猛地窜入他的全身经脉之中,竟是迅速地吸噬着他的精血。他原本散出的真元气息,转瞬之间便已消逝殆尽,整个人如同待宰的猪羊,毫无还手之力。 削瘦男子面色大骇,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秦川。 “你……你究竟是何人?” 方才这一道术法,正是血蚀之术。 魔道之中一道极其诡异的法门,以真元渗入,迅速吸噬敌人精血,还能化为己用。他也只是从传闻中听来,并没有见识过,而且这道术法乃是教众极其精锐之人才能修习,可是眼前这一个年纪轻轻的伏羲弟子,如何习得? 再加上方才那道极魔令,他的心中浮起几分惊恐。 “告诉我,紫涵被带去了何处?” 秦川此时一对双眸之中,已经隐隐有了血色。这魔道任何一门高阶的术法,每使用一次便会对心神造成一分影响,他原本也并不愿意如此。可是他不想与眼前之人纠缠,自己早已没有了耐心。 关系到紫涵,他顾不得许多。 “说出来,我留你全尸。” 有意控制着真元吸噬的速度,秦川满脸暴戾,尽一切办法给予此人精神与**上的煎熬和压迫。他心中的魔性被缓缓引诱了出来,看着那人眸中的痛苦之色,隐隐中竟感觉几分畅快。 突然,一道剑光朝着秦川激射而来,却是更加猛烈的魔道气息。 “咻!” 秦川急撤数步,躲了开去,不得已中断了血蚀之术。 “谁?” 一声质疑,随即见那削瘦男子身前,又出现了一个男子,却是年纪轻轻,仍旧是那身暗黑门标识的黑袍。毫无疑问,又是暗黑门人。 “在下圣子殿,陆空。” 来人倒是不如方才削瘦男子那般狂妄,想必是暗黑门中略有地位之人。方才这一道血蚀之术,又结合之前的极魔令,他也不敢贸然与秦川产生冲突。就算不是暗黑门弟子,万一是哪个老怪物的徒弟也说不清。 他能混到如今的地位,想来也略懂几分人事。 看了看方才那个削瘦男子,此时已是神色茫然,肤色发白。虽然还有一息尚存,但恐怕早已修为尽失。 随即,他与秦川对视了一眼,略有凝重。 “不知阁下是哪一旗的高人?” 他询问秦川道,却是把秦川当做了暗黑门之人。暗黑门教内纷争,也时有发生,他也习以为常,便以为方才二人争斗是各旗之间的矛盾。 “伏羲门,秦川。” 秦川答了一声,却是直言不讳。 “?” 闻言,那陆空大惊失色。虽然秦川一身道袍,他方才便有怀疑,然而此番秦川亲口承认,却又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若是伏羲门人,又如何懂得魔道,更如何习得如此高阶的魔道术法? “你是圣子殿的人?” 秦川冷声问了一句。方才还想着如若那削瘦男子守口如瓶,自己要如何去寻圣子殿的人,倒是没想到,对方居然主动送上了门来。 “阁下既是伏羲门人,那我们便没有话说了。” 陆空说罢,便是凝出真元,剑气呼啸而出,竟是血雾朦胧,幻化为一头猛虎之形,向着秦川撕咬而来。 迅若雷霆。 霎时,却见秦川长剑之上一抹寒光闪现,黑气暴涌而出,连同身躯一起,仿佛一道黑影,忽逝而过,漫天的杀意,顿时弥漫而出。 “十步一杀?!” 陆空再度大惊,急忙运转着真元,酝酿着防备之法。这被称为魔道第一的迅杀之术,连他的上头都还没有资格接触,眼前这一个年纪轻轻的伏羲弟子,究竟又是从哪里习得?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迟疑,必会丧命于此! “咻!” 眨眼之间,一道瞬影从他眼前疾驰而过,却是忽地绕过了他,其目标,竟是他身后的锐金旗弟子! “辱我紫涵,必死!” 秦川心念一动,血晶之内的真元疯狂地凝聚在剑身之上,如若千钧之势,随着他迅雷一般的步伐,轰杀在那气息羸弱的削瘦男子身上。 “轰!” 刹那之间,如若狂风席卷,尘土飞扬,卷起漫天落叶纷飞,寒气凛然。 片刻之后,一切归于平静,那剑锋所指之处,却哪里还有削瘦男子的身影。怕是已在这轰杀之下,早已化为烟尘,随着那飘舞的残叶杂草,消散于虚无。空气之中,血腥之气迎面扑来。 “!” 陆空此时心里的震惊难以压抑,一对瞳孔猛地扩大了无数倍,气息凝噎,早已说不出话来。 这,便是十步一杀么。 随即,秦川握紧了手中长剑,却又回过身来,紧紧地盯在陆空身上。连续使用魔道真元,又接连施展数道法决,他的心智似乎已经受到了影响,原本漆黑的眼眸之中,血色愈浓。 “我再问一句,紫涵可是被你圣子殿带走的?” 秦川质问了一句,此时这片林间,气氛寒冷到了极致。 陆空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发怵。 虽然秦川的修为不及他,可是这一道道接连而来的高层术法,已是让他瞠目结舌。如此看来,他能敌得过秦川的可能,却已大打折扣了。 “阁下在魔道上的造诣,可比那伏羲道法强得多了。” 稳了稳心神,陆空道了一句,尽力地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尽管秦川很强,但他的修为的确高过秦川,若是真的打起来,他也不会畏惧。 不过,圣子殿下的大业…… “那又如何?” 秦川冷声问了一句。却见那陆空将原本散出的真元稍稍收敛了下去,气息渐弱,虽然对秦川仍有防备之态,但杀戮狠意已是少了许多。 “阁下魔道修为如此深厚,又何必屈居于那落雁峰上。” 陆空道,却是在引诱着秦川,“我圣子大人招贤纳士,阁下如能投奔我圣子殿,必当受到重用,成就那无上霸业。” 圣子殿? 哼,秦川冷笑一声。暗黑门的人,果然个个都擅长蛊惑人心,当年那老家伙亦是如此。不过,恐怕找错人了! “废话少说!” 秦川叱了一句,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周身黑气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更加的强烈,在这片空间内迅速扩散开来。 他手中剑锋一转,眸中闪过一抹厉光,“我只问你,前几日你们抓走我门内一个女弟子,如今她被带往了何处?” 如果紫涵出了事,整个暗黑门,都得陪葬! 想着,秦川眸中的血色不觉更加浓郁的几分。 “阁下这般,便是不答应了?” 见得秦川真元的变化,陆空顿时全神戒备起来。一手结印,剑刃之中,忽地涌出一团血色雾气,凝于他的身后,却是化作蛟龙之状,面目狰狞,气息凶恶,蓄势紧逼秦川而来。 原来修习的是百兽炼血诀。 秦川心神一凝,便从那血色真元之中感知出了些许信息。这百兽炼血诀乃是血修之法的其中一个法门,层次不低,看来这人在暗黑门中颇有地位,怪不得会引诱自己加入暗黑门。 不过,若是与其纠缠下去,恐怕对自己不利。 而且如陆空这般地位之人,就算击败了他也定然不会告诉自己只言片语,暗黑门的教规刑罚,可比死严重得多了。 想着,秦川便道了一句: “你且先回答我。” 见状,陆空脸上微微浮起些许笑容。圣子殿下的密谋大业正需人才,如秦川这般修习心魔之人,想必在伏羲山上待的时间也不可能长久,万不能让那老不死的家伙招揽了去。 不过,他也不敢大意,魔道多诡,他比谁都清楚。随即,他答道: “那女的,跑了。” !! 第09章 魔由心生 跑了? 秦川心中微微疑惑。 这般意思,是说紫涵师姐已经自己脱困了吗? 圣子殿的手段秦川很清楚,一般人在其手下几乎没有逃脱的机会。不过,紫涵也并非普通人,说起来,师姐的天赋与那上官瑶无异,能在圣子殿手下逃脱出来,也不是不无可能。 想着,又质问了一句: “我如何信你?” “阁下若是诚心投我圣子殿,在下所说自然是真话。” 陆空答了一句,却是模棱两可。诚心则真,那若是不诚心,岂不是便说方才所言全是假话? 哼,秦川再度冷哼一声。魔道之人,果然善诡。 “看来阁下对我圣子殿仍有疑心啊。” 见得秦川神情轻蔑,陆空忽而又淡淡笑了一句,“人,的确是跑了。但我圣子殿可没那般好对付。在下此刻的任务,正是搜寻那小妞的踪迹,将其抓捕回来。不过若是阁下愿意投诚,圣子大人自然会为你考虑,取消搜捕令。” 说罢,便又观察着秦川的神态,手中长剑隐隐作响,身后的血色蛟龙蓄势待发,腥气弥漫。 如若有变,那就杀之而后快! 闻言,秦川略有迟疑,沉默了良久。 从那陆空眼神之中,可以察觉出他对自己的隐隐忌惮,他所说的,也不像是虚言。看来师姐的确是逃脱了魔爪,只是仍然有着危险。 既然如此…… 突然,秦川眉目一扬,却是一阵狠戾的目光一闪而出。 杀了他! “轰!” 几乎同一瞬间,那陆空也是杀意涌现,身后的血色蛟龙忽驰而出,带着浓浓的血气与凶恶,向着秦川呼啸而来。 急撤了一步,秦川不紧不慢,心念一动,却是从丹田之内涌出一股真元,泛着玄青色光芒,汇聚到他的身前。眨眼之间,便已凝成一个太极图案,青光大盛,如同一道稳固的壁障,守护在前方两步之内。 正是道法真元施展的混元诀。 “嘭!” 霎时,剑气幻化的血色蛟龙飞驰而来,猛烈地撞击在太极图之上,惊起一声巨大的轰鸣声,青光愈加耀眼。 不过仅仅维持了片刻,那太极图便轰然破碎。 但此时的秦川早已闪至了一侧,几乎没有施法的动作,一道真元破空而出,隐隐泛着青光,摩擦空气产生嗤嗤的声响,便已朝着陆空攻击而去。 太虚诀。 自从那日钻研出用真元代替真气施展混元诀,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奇效后,秦川便没有放弃对这两道入门法术的研究。此时虽然尚未有显著的成果,但这两道术法已经不需要任何施法的动作了,心念一动便能施展而出。 出其不意,正是最大的奇效。 随即,只见陆空脸上略有吃惊,急忙真元回转,凝成一道虚无的盾墙,方才堪堪挡住这一式太虚诀,身形被逼退了几步。 他料想不到,魔道修为如此诡异的秦川,居然会在对战中使用道法。 “阁下是铁了心要和我们作对了?” “只要将你们一一杀掉,紫涵自然便会安全。” 秦川冷冷地道了一句。他唯一关心的,只有紫涵师姐的安危。 暗黑门?圣子殿?宏图霸业? 与他何干! “哼!” 陆空忽而却是冷笑了一声,毫不畏惧,“你方才一式十步一杀,虽然杀气强盛,但是在我眼里,却还奈何不了我!” 闻言,秦川轻咬了下唇。 陆空所说并没有错。看其魔道修为的层次,的确比自己要强上许多,而且修习那百兽炼血诀,变化多端,想要依靠自己此时的修为施展十步一杀,恐怕能够击杀陆空的可能性的确很低。 不过…… 秦川忽而微微一笑,嘴角挂上一抹邪魅。 “魔由心生,心魔惑人。” 明王三重祭! 若是加上这道提升实力的秘法,击杀的可能又有多大呢?秦川心中笑道,随即,眸中又是一抹暴戾激射而出。 必死! “天启!” 术决施展完毕,顿时,秦川丹田之内那个血晶隐隐暴动,一阵灼热从中瞬间蔓延开来,充斥到秦川的每一寸经脉之中。随即。只见原本环绕在身躯周围的黑气,眨眼之间剧烈地涌动起来,如同燃烧的黑色火焰,气势汹猛。 极魔之气,再度弥漫开来。 “你,你究竟是何人?” 陆空大呼出声,神色之中满是惊恐。 极魔令、血蚀之术、十步一杀、还有此时的明王三重祭。所有的一切,绝不是一个如此年纪的伏羲弟子所能拥有的,如果不是修为上弱了太多太多,否则他绝对相信,这秦川,至少都是教中的尊使级人物! 可是,可是…… “这般,可还奈何得了你?” 秦川一声邪笑,不知不觉中,嗓音已是有了些许低沉,便如那空冥的魔音,在陆空的心中产生,伴随而来的,还有恐惧。 “咻!” 一个疾步,迅若狂风,秦川便是已经闪至了陆空身前,剑影划过,一股黑气呼啸而出。 “铛!” “嗤!” “嘭!” 接连过了几招,空气之中难以辨清二人身影,只有剑光劲气激烈地碰撞,充满凌厉残暴的杀意,顷刻间尽数暴涌而出,林间四处,残叶纷飞。 随着越来越强势的力量袭击而来,陆空愈感不支,真元迅速流转,堪堪挡下秦川一道攻击,脚下却是一阵疲软,猛地后撤了几步,方才稳住身躯。 “这,就是心魔之道么?” 此时,只见秦川眸中已无清澈之色,狠戾凶残,血一般的颜色充斥其中,身后的黑气更加猛烈,肆虐而开,如同一双燃烧着的翅羽。 宛若魔神临世! “十步一杀!” 秦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击杀眼前此人,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甚至为何而杀,已是抛诸了脑后,唯有一个声音在他心中悄悄响起。 杀吧,杀吧…… 顿时,血晶再度被激活,所有真元尽数运转而出,凝聚于剑身之上,激起剑刃剧烈地颤抖,铛铛作响。黑气迅速地凝缩,竟是全部汇聚在了剑锋一处,如此千钧之势,杀气瞬间爆涌而出。 一步,两步…… “五行血咒,厚土咒!” 眼见秦川即将来到身前,陆空一刻也不敢迟疑,双眸一闭,单手在胸口之处轻轻一捏,顿时血气弥漫,腥气愈浓。 竟是如此血腥之术! 随即,只见这片空间之内蕴含着五行之土的天地灵气,源源不绝地注入陆空身躯之内,以精血为引,强行吸纳灵气以暂时强固身躯。此时那坚韧无比,并且带着源源生命力的土属性灵气,竟是被汇聚到了如此浓郁的程度。 正是魔道之中极为玄妙的五行血咒! “轰!” 紧接着,秦川剑影划过,已经疾驰而来。如同之前的景象一般,空气剧烈摩擦,引起一声更加巨大的轰响。 林中密处,如若一阵狂风肆虐,枝颤叶落,鸟兽惊飞。 片刻之后,方才尘埃落定。 “接下了一击,下一击你又如何呢?” 秦川冷冷地道,双眸紧紧注视在陆空的身躯之上。 此时的陆空,虽然凭借厚土咒短暂提升躯体的强度,生生扛下了秦川这一剑,但已是神态虚弱,气息起伏,面色之上一片惨白,没有丝毫血色。他昂起头来,眼眸之中已经满是空洞,黯淡无光。 咳出一口鲜血,气喘如牛。 “杀我一人,又能如何,更何况……” 忽而,只见陆空手印一结,原本还勉强外散而出的真元居然瞬间便被尽数收回,却是化作一道瞬影,向着谷中深处逃窜而去。 “原来早就准备好逃遁了吗。” 秦川心中一怔。怪不得方才交锋之时对方只守不攻,原来竟是早已有了遁形的打算,这瞬身之术,怕是已经酝酿许久。 不过之前一击已经将陆空重伤,更是逼出了耗尽真元施展的厚土诀,此时如何还能放任他遁走。 秦川眉目一扬,紧握着长剑,追将上去。 所有欲对紫涵不利之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空雾谷中,不知何时已经弥漫起了白雾,笼罩在密林之间,越来越浓,视野受到了极大的阻碍,更有甚时达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所见之处,一片苍茫。 秦川灵识锁定着前方疾驰而去的气息,一路向北追赶,原本洁白的道服,已经沾满了污秽。散出少许道法真元,防止毒瘴的侵入,此时秦川已不再运转魔道真元,周身只如一道青蓝之光,在这林间穿梭。 这心魔之术对心智的侵蚀太过严重,尤其是那明王三重祭,如非迫不得已,最好不要再施展。 方才一番下来,秦川已有了这般彻悟。 否则,他将重蹈覆辙! 突然,脚步急停,秦川稳住身躯,立在了浓雾之中。那陆空的气息,竟然转瞬之间就尽数消无,当真是奇怪。 “这是何处?” 秦川环视了四周,仍然大雾弥漫,随即灵识散出,对着周围环境探查了一番。没想到,竟是追到谷中深处的寒潭来了。 倏尔,秦川神色微疑,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却感觉到那潭水之中,似有暗流激涌,围绕着某一个中心疯狂地旋转,不消片刻,已是水流如潮,在那潭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水涡,汹涌着扩散而开。 随即,一股巨大的吸力,牢牢牵扯着秦川。 !! 第10章 深潭 “扑通!” 秦川坠入潭中,此刻方才看清变故的来源。 那深不见底的寒潭底部,不知是何缘故,有一股气流正疯狂地向上涌出,源源不绝,并且不停地旋转,方才引起了涡流。 只见不少鱼虾水草被吸引到那中心之处,竟是纷纷被碾压成了碎片,水中红绿两色纷杂,血腥之气,缓缓侵染开来。 “见鬼!” 秦川闷哼一声,却哪里有功夫前去查探,若是自己也被吸引过去,恐怕也是如那鱼族虾类一般,尸骨无存。 道法真元运转起来,迅速向着外部潜游。 这潭水冰寒彻骨,水里又少有阳光,那潭底深处更是黑漆漆的一片,如若幽冥。据传这空雾谷中潜有洪荒异兽,那伏羲门的前辈曾来查探无果,但是没准就是在这深潭之中。 想着,秦川更是加快了速度。 假若真有异兽,凭他此刻的实力,哪里敢去触犯。 强行屏着呼吸,秦川一边抵抗着那巨大吸力的牵引,一边向外移动。忽而,目光一转,却是偶然发现一个怪异的洞口。那洞口位于潭水之中,往内看去只有漆黑一片,原本洞口石岩之上长有水草,但此时却有被动过的痕迹。 而且明显不是那涡流的原因,更像是人为所致。 “难道是紫涵?” 秦川心中沉吟一声。 紫涵既然从那圣子殿手中逃脱,那便必然会在这空雾谷中隐藏。可是外面有暗黑门人四处搜寻,没准便是潜入了这石洞之中。这般一看,愈加觉得这绝对是一个意想不到的藏身之处。 想罢,秦川便也不再犹豫,更顾不上洞内是否有危险,一头便钻了进去。 是与不是,他都必须进去瞧一瞧。 眼前一片黝黑,但是凭着意识的感知,再加上散出淡淡的真元不断探索,倒也不是问题。秦川在这水中一路潜游,心中急切,只盼师姐真在这洞中。倒是将方才追杀陆空的事情抛诸了脑后。 游了许久,终于觉察到这漆黑的甬道有了变化,却是往上曲折,似乎通往潭中的那座孤岛。 “难道真的别有洞天?” 想着,秦川不由有些兴奋起来。师姐比自己聪明,自己都能发现,那么想必师姐一定也能找到这处绝佳的藏身之地。 “紫涵,等我。” 随着缓缓向上游动,水中已是渐渐有了亮光,并且越来越明,直至最后,已不再需要用灵识感知路径。 “扑通!” 一声破水之响,秦川终于从这潭水中冒出了脑袋,深深呼吸了几口空气。 随即,却见此处是一个封闭在山内的空间,颇为宽敞,顶部开有一处洞口,光芒倾泻下来,十分敞亮。 秦川迅速将目光一扫而过。 这里四面皆是潭水,唯有中心之处有一块陆地,其上乱石嶙峋,没有草木,只立有一座没有墓碑的孤坟。 而慕紫涵的身影,却根本没有发现。 “呼……” 长叹一声,秦川心中略有失落。 这般看来,是自己猜错了么。可外面凶险异常,更有暗黑门人四处搜查紫涵的踪迹,若是被寻了出来,可还能有命活着么。 “紫涵,你到底在哪儿。” 眉间浮过一抹哀愁,秦川此番重生,唯一的念想便是自己挚爱之人,若是紫涵出了变故,秦川真不知道自己又会如何。 心无念怀,终老此生么? 还是红颜一怒,杀生成魔? 忽而,目光再度一瞥,又有了一些特别的发现。秦川忽地从水中一跃而起,几乎是以那十步一杀的迅疾之势,眨眼之间便已冲至了孤坟一旁。 “这是?” 从那乱石之中,拾起一块别致的白色玉佩,秦川双眉微微一蹙。 这正是慕紫涵随身携带的玉佩。 也不知是何玉石制成,材质奇特,通体洁白,却又内嵌着一些红玉,正好组成一个“慕”字。秦川紧紧地握着,仿佛还能闻到残留其上紫涵隐隐的体香,这个香味,他曾经十分熟悉。 前世也是。 “紫涵真的来过这里?”秦川心中微微疑惑。 绝不会错。 这块玉佩,就是师姐从小便随身携带的那一块。秦川记得,曾经他还以此调笑说,紫涵流落民间之前必是出身名门,否则如何会有这般名贵的玉佩。一切关于慕紫涵的回忆,统统浮现在秦川的脑中。 忽而,秦川心念一动,一股道法真元从他手心缓缓运转而出,流入那块玉佩之中,想要以此探查一些端倪。 “小川。” 突然,一句轻声的呼唤,传入秦川的耳中。 “紫涵?” 秦川忽地将那玉佩握紧,急忙环视了四周,却根本没有发现慕紫涵的身影。那句声音,就如同凭空在这处山洞内响起。 但这轻柔的细语之声,绝对是紫涵的! “小川,师姐走了,不能陪着你了。” “你要好好修炼,莫要偷懒,还有莫要再拿错别人的衣裳。” “若你上了落雁峰,要记得多交莫逆,师姐不在,便只有同门可以帮你。还有切记莫要做错事,否则师姐还要骂你。” “师姐去了中原,你实力不够,千万莫要来寻。” “如若今后再见,如若……” “小川……” 那道声音仿佛只是原本便已说过的话一般,如同梦境之音,一句句传入秦川的耳畔,到了最后,却是变成句句低喃,语不成声。 “紫涵!” 秦川再度一声高呼,却只有连连的回音,飘荡在山洞之中。 到底是何缘故?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得秦川略有失措。尤其是与慕紫涵紧密联系之事,更是让他六神无主。他的眸中有些茫然,原本以为只是一起暗黑门谋划的失踪案件,可是这般如若梦境一般的声音,又是何来由? 突然,秦川长剑一指,锁定在了那座孤坟之上。 他察觉到,一股隐隐的真元气息,从那孤坟之中,缓缓散出。但也只是片刻的时间,随着方才慕紫涵的声音弱去之后,便消失了踪迹。 “何人装神弄鬼?” 一声厉喝,秦川周身真元运转而出,却是一股黑气,缓缓地散开,覆盖在他的身躯之上。什么仙道魔道,此时的秦川,已经不顾那么多。 …… 空旷的山洞之中,只有不断的回音,却依旧没有人回答秦川。 “焚心斩!” 霎时,秦川怒意横生,手中长剑横空一挥,便见一股黑气自那剑锋倾泻而出,却是如同烈焰一般,带着嗤嗤的声响,眨眼之间便向着那座孤坟呼啸而去。正是魔道七杀剑式,失魂夺魄,烈火焚心。 “嘭!” 忽而,一股极其浓郁的道法真元从那墓中流转而出,却是凝成一个伏羲太极图,青光大盛,生生接下秦川这一式焚心斩,不止如此,还以一种极其玄妙的方式,将秦川蔓延而去的魔道真元一点点化解。 这,不是之前济云观后竹林那神秘道人的法决吗? 秦川忽而大骇,猛地一下将自己的真元尽数收回,并且迅速凝入血晶之中,心乱如麻。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般变化,那道法真元忽而又一下尽数收回,与秦川气息收敛的同时,消散而去。仿佛只是依据秦川的举动做出回应一般, 莫非,是自己的行动导致这座墓穴做出的感应? 秦川突然想到,方才正是自己将道法真元凝入到玉佩之中,周围才响起那如若来自梦境一般的声音。 难道,紫涵真的在这里说过那番话? 脑中迅速回想前世的涉略与见闻,果然,秦川从中找到了答案。在特定的环境下,真元与真元之间可以产生感应,方才正是自己凝入玉佩的真元与墓穴中的真元彼此呼应,将或许紫涵在此说过的话,再度传达了出来。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可是,那墓穴之中,为何会有真元与紫涵的玉佩感应呢? 秦川微微皱了皱眉,一切都显得太过诡异了。而且,那墓穴,与不久前在济云观外见过的神秘道长之间,又有何联系呢? 想着,又一次运转出道法真元,通过自己的手心,缓缓传入那玉佩之中。随即,光芒闪耀,竟然从那玉佩之中,投射出一道白光。 白光之中,竟还有文字! 一通观祥,秦川面色越来越不对,最终,只化成一声惊呼。 “凭虚御风?!” 文字中记录的,正是一门道家身法之术的修炼窍门,而且那伏羲门内并没有这一修炼的法门。但秦川的惊骇之处却是在于,在他的记忆之中,这道凭虚御风,不是紫涵后来自创的吗? 邪门,太邪门了! 前世之时,慕紫涵入门三年后,不知何时参悟出了这名为“凭虚御风”的身法,并且凭借这道身法,一跃成为中原修真界中的顶尖人物。 秦川回忆着,后脊之上不觉流下一滴冷汗。 他将灵识探入那墓穴之中,感知到墓穴之下,埋葬着一具骸骨,根骨奇特,正是修道之人。而且其骸骨之上残留下的真元气息,正与此刻投射在玉佩之中的气息,一模一样。 “弟子得罪了。” 对那孤坟行了一礼,秦川沉默了良久,终于回过神来。 莫非,凭虚御风并非师姐自创? 而是,前世之时的师姐,从这墓穴中得来? !! 第11章 道心 一夜已过。 空雾谷中,一早便弥漫起大雾,如若云海茫茫。待得烈日高升,方才缓缓散去。幽谧的林间虫鸟低鸣,却又显得万籁寂静,如若空冥。 密林之中,一道黑影跃上树梢,环视了几周,而后又跳了下来。 “怎地一夜之间,就这般气息全无了?” 此人正是陆空。 昨日傍晚他被那秦川追杀,幸于一道匿形之术方才逃过了一劫。可是秦川的气息随后也紧接着消无,不免让他彻夜难安。今日一早为了打消心中顾虑,便在这谷里暗中探寻了一番,却是了无踪迹。 这个叫“秦川”的人,定要报告给圣子大人。 这般想着,陆空回过身来,也不敢再继续搜寻下去,那明王三重祭对修为的提升太过可怕,再加上一式十步一杀,他未必每一次都招架得住。昨日秦川的那一剑,让他此时都还有些感到后怕。 突然,一个人影落入他的眼帘之中。 一件洁白无瑕的道袍,不染一点尘埃,黑发随风而起,飘逸出尘。手中长剑凛然,眸中清澈出神,却是透出一抹别样的凌厉之色。 “你可是在寻我?” 秦川轻声道了一句,嘴角竟是噙着淡淡的笑意。 此番深潭之行,不知何时,自己已有了极大的改观。也许,是听到了紫涵的声音吧,还有,她的嘱托。 忽然,陆空身形快速一闪,急撤了几步。 “秦川?!” 口中一声惊呼,他的一对双眸之中,透出了忌惮。 不过细看之下,秦川又不如昨日那般,没有带来深深恐惧的极魔之气,而是一身的正气凛然,就如以前见到的伏羲门内的高手一般。 唯一不变的,便是那股杀气。 “你要作甚?” 陆空道了一句,暗暗咬了咬牙。魔道真元悄悄运转而出,手中长剑剑锋一转,全神戒备着秦川的突然袭击。 十步一杀,他是真的怕了。 “我说过,欲对紫涵不利者,死。” 秦川冷冷地说着,笑意却是不减。师姐说要去中原,想必此时,也一定已经出了伏羲山了吧。不过,既然被自己遇到一个,自然不可能放过。 紫涵,待我修道有成,定会去中原寻你。 “咻!” 突然,秦川身躯之上闪出一阵白光,身形竟是消失不见。不待眨眼的功夫,却忽而出现在陆空的身后,仿佛只有一道清风拂过,清新怡然,凝息之间,便已改变了自己的位置。 凭虚御风! 这正是深潭孤坟之中出现的那道身法,秦川一夜修行,虽然还欠缺不少火候,却已是初窥门径。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修习这凭虚御风会有这般神速。 那墓穴主人与不久前那神秘道人有关,而神秘道人似乎也曾修习过魔道,更是传授了自己仙魔同修之法。 没准,便是这个原因。 “咻!” 不待细想,秦川没有丝毫迟疑,心念一动,便是一道太虚诀施展而出。 这所有的动作,快到几乎无法看清,陆空只觉秦川忽然消失,自己便已生生承受了一式太虚诀。一道压缩到了极致的道法真元,隐隐带着玄青之色,更引得空气剧烈震动,但由于距离甚近,所有变化只在瞬息之间。 随即,一声巨大的轰响。 “嘭!” 陆空急忙运转真元防御,却早已躲闪不及,身躯猛地前倾,脚步急转,方才堪堪稳住了身躯。回过身来,吐出一口热血,满脸尽是惊骇。 却是不同于昨日的惊骇! 这个秦川,不止魔道修为诡异,道法修行上,竟也是这般高深莫测吗? 一阵山间冷风拂过,秦川鬓角发丝飘扬而起,片刻之后,方才缓缓落下。他的眉宇之间,一抹坚毅之色,不知何时,悄悄浮起。 “紫涵,虽不知你去中原作甚,但我定会听从你的嘱咐,好好修行。” “魔道修为,我不会再碰,我也不会再做错事了。” “还有,我认识一个很不错的朋友呢,你不用担心我。” “待我筑基期修行圆满,我还是会去中原寻你的,你莫要骂我,因为,除了留在你身旁,我不知道去哪儿。” “如若再见,你定会很高兴的吧。” “紫涵,等我。” “……” 剑锋一转,秦川眸中闪过一抹厉色。 却见陆空已经激越而起,疾行了数步,魔道真元瞬间弥漫而出,带着浓浓的血腥之气。霎时,一条血红色的蛟龙从他手中飞驰而出,隐隐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顷刻间朝着秦川撕咬而来。 百兽炼血诀。 几乎只是一念之间,无需任何施法动作,秦川后撤一步,便有道法真元自他丹田之内迅速蔓延而出,在他前方空间之内,凝出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 青光大盛,比之原来更加坚固了几分。 这道混元诀,经过秦川几番钻研与改良,已与旁人不屑一用的混元诀有了天壤之别。普通的混元诀,只是真气散出,做出瞬间的防御举动,而秦川的混元诀,却是凝出一道持续不断的真元屏障,修为越高,便越牢固。 还有那太虚诀,更隐藏有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奇效。 而且,此两道法术都属于初阶术法,真元消耗甚小,施展几乎无需动作,对于秦川来说,比任何高层的道法都更有神通。 既然坚定道途,便从这两道法决开始。 想着,陆空那道血色蛟龙已经疾驰而来,剧烈地撞在太极图上,引起青光一阵一阵的闪烁,不消片刻,便已将那蛟龙尽吞而入,化为虚无。 “轰!” 一声巨大的轰响,随即扩散开来。 “咻!” 忽而,秦川再度身形闪动,凭虚御风施展开来,眨眼之间,便又凭空出现在陆空身后。空气之中,不见残影,只有隐隐残留的真元,划出一道清淡的雅风,如若仙踪。 这凭虚御风,再结合自己原本便已掌握的身法,恐怕此刻已能与那伏羲道法奥义其一的“逍遥游”相媲美了。 “你以为不用魔道,我便奈何不了你么。” 秦川一声冷哼,太虚诀再度蓄势而出。 突然,秦川双眉一蹙,便已察觉到脚下涌上一股诡异的魔道真元,瞬间蔓延至他的身躯之上。 那陆空一声邪笑,身形忽地闪至秦川前方。 随即,只见从秦川脚下泥土之中,猛地便有一条真元化作的锁链破土而出,牢牢地束缚着秦川。而那锁链的另一头,被那陆空握在手里。锁链之上,黑雾缠绕,邪气浓烈,压制着秦川丹田内的真元流动。 囚龙索! “此番,你怎奈何得我?” 陆空冷叱一声,神色之中狠恶尽显,有着几分狰狞。“我杀不了你,却不代表我没有办法治你!” 原来早就准备好了么。 秦川心中淡然。这个陆空,想不到还真有几分天资,更是狡猾无比,比那魔道中的大多数人优秀得多了。这一道囚龙索,正是用来对付实力差距颇大之人的,压制真元流动,对手唯有束手待擒。 只可惜…… 微微昂起头来,秦川却是根本没有在考虑脱困之法。 因为他感知到,正有两道极其熟悉的气息,朝着这里快速赶来,他知道,不消片刻的时间,他便能不费一丝气力,从这囚龙索中脱离出来。 “师姐,你说得对,你不在,便有他们会帮我。” 秦川心中低吟了一声,却是洋溢着暖意。 “咻!” 一道银光,突然从那密林之中穿梭而来,以极其迅疾之势,向着陆空攻击而去。随即,一道白色的身影,疾若迅雷,猛地窜至陆空身侧。 剑影忽逝,掠过一抹寒芒。 “谁?” 陆空一声惊呼,猛地后撤数步躲过这一剑,却是不得已放弃了已经被囚龙索束缚的秦川。那黑色的锁链失去真元维续,顷刻间破碎而开,化成股股黑气,随后散为虚无。 然而异变又起,忽有三把光剑,自那虚空之中迅速凝聚成形,竟是形成掎角之势,位于三侧,环绕在他的身旁。 “三才阵?!” 陆空脸色再变,急忙手印结起,再度使出遁形之术,如同一道黑色的瞬影,闪出了三才阵的范围。这三才阵虽无攻击之势,但此时他处于下风,要是因此被困,与战败也无甚区别了。 “秦川,你又一个人玩,可是不厚道了。” 那方才疾跃而来的白色身影落定,却是一身素白道袍,气宇超凡。一句调笑之声,回过头来,正是叶秋奇。 紧接着,又是一道身影疾至,那之前三把虚空之中的光剑失去目标,转而急旋了一周,最后便悬至这道身影一侧,光芒闪烁,气息凛然。 只见上官瑶一袭白衣,飘然而至,道法真元运转而出,凝于长剑之上。她先冷冷地瞥了秦川一眼,随即凝视在那陆空身上,面色微沉。 “还有更好玩的呢。” 秦川此刻来不及与众人打招呼,忽而一手结印,随即那陆空身躯之内忽有一股道法真元剧烈涌动,竟是激起雷电轰鸣之声,湛蓝之光闪烁异常。一个不慎,陆空受此一击,身形骤停。 这股真元,正是方才秦川通过太虚诀隐藏在其体内的。 那另一处的叶秋奇忽然嘴角一扬,邪魅地笑了出来。上官瑶冷笑一声,瑶鼻轻哼,不做言语。 “三清驭雷诀。” !! 第12章 莫逆之交 “还没完呢。” 忽而,秦川嘴角微扬,淡淡一笑。 他钻研许久,终于从这太虚诀中悟出些许门道,便有了利用太虚诀将真元潜藏在敌人体内的想法,出其不意,才是制胜的关键。但那股真元极弱,再加上自己的三清驭雷诀火候尚缺,根本不足以对陆空造成致命的打击。 不过,此时,自己可不是孤身一人。 “铛!” 突然之间,叶秋奇身形闪动,剑刃脱鞘而出,动若狡兔。 只见一道长长的剑影在这片空间之内一划而过,如同残月之辉,寒气凛然,眨眼之间便从那陆空身上一窜而过。 血光四溅! “嗤……” 一声嗤响,此时陆空立于三人之间,防御不及,生生承受了叶秋奇这一剑,左边臂膀竟是被斩落而下,鲜血淋漓。只见他面色惨白,觑视着各立于自己三个方位上的秦川三人,双眸之中,闪过一抹寒光。 “伏羲门人?” 陆空一声质疑,目光扫视了一周,神色之中更有不甘。 这三人之中,除了秦川隐藏有魔道修为外,实力均不及他,却没想到,在三人合围之下,自己竟是沦落至此。而且此三人之间的默契,绝不是一朝一夕之间便能形成的。 这个秦川,究竟是何身份? “秦川,这家伙,不是好人吧?” 叶秋奇悠悠道了一句。虽然入世不深,但是从方才陆空身上那股气息中,他也能察觉到深深的邪魔之气。 可是,伏羲山中,怎会有魔教中人呢? 上官瑶目光一凛,她跟随谷长风已久,自然知道眼前这人是何身份。神色之中稍有凝重,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 “魔道。” 她目光扫视了一旁的秦川一眼,只见秦川一身道法真元运转而出,身躯之外散着淡淡的青光,全神注视在那人身上。而且其眼神之中,分明是一股必置对方于死地的杀意。 难道秦川真不是那夜之人? 她心中略有迟疑。 不过此时的情况可没有时间任她多想,眼前这人,正是魔教中人。与其怀疑秦川,还不如先考虑如何解决眼下的麻烦。 “你到底有何目的?” 陆空忽然紧紧地盯着秦川,如此质问道。全然不顾左臂的伤势,浓郁的魔道真元再度运转而出。凝视在秦川身上的目光,更多出了几分怪异。 一个身怀魔道修为之人,居然能够隐藏一身魔道真元,又隐藏在伏羲门内,甚至还能与伏羲门内的弟子这般亲密,同时还与暗黑门处处作对,杀了一个门中教众不算,更是对自己紧紧地追杀。 秦川,究竟是何人? 难道…… “我已说过,你欲对紫涵不利,我便杀你,如此而已。” 秦川冷冷道,他的目的,也的确就是这般。至于此时陆空会不会将自己懂得魔道秘法之事对叶秋奇二人说出来,他已是顾不上许多了。 听得秦川此言,叶秋奇面色微沉,恍然发觉,方才一日不见,秦川的气息竟是有了隐隐的变化。除此之外,秦川眸中的那股杀意,更是让他感觉几分胆寒。 这空雾谷中,发生了什么吗? 难道,秦川的紫涵师姐,果真遭遇不测了吗? “秦川,慕师姐无碍吧?” 想着,他急忙这般问了一句。 随即上官瑶也是微微对秦川侧目。关于慕紫涵之事,她昨日旁敲侧击,也从叶秋奇那里大概知晓了一些,内心深处,也因为昨日拒绝叶秋奇一同前来空雾谷之事,感到些许微微的内疚。 若是早些这般与她说,她又岂会那般无情。 只是,那唤作慕紫涵的师姐,真的对秦川这般重要吗?竟不顾一切也要击杀眼前魔教之人? 她想,如果那慕师姐真的遭遇了不测,她定然不能袖手旁观。 “师姐没事,但是眼前之人,我必须要杀。” 秦川回答道。 就算不是因为慕紫涵,他也要解决眼前的隐患。陆空已经知晓了自己懂得如此众多的魔道之术,若是传入了暗黑门中,可不知会带来怎样的麻烦。 如果是被伏羲门知晓,最多便是逃离落雁峰而已,依自己前世记忆,也不一定非得在落雁峰上才能修习道法。但若是被暗黑门知晓,可就不这般简单了,魔道秘术,向来不外传,甚至比正道还要严格许多。 他前世可是以此罪名,帮那老家伙杀了不少偷习魔道之人了。 “既是对慕师姐不利之人,我自然帮你。” 闻言,叶秋奇神情稍有舒缓,却是对秦川淡淡一笑,心照不宣。随即,他眸中余光瞥过,隐晦地看了上官瑶一眼。 她,应该也会出手的吧。 “咻!” 突然,一直一言不发的上官瑶,却是率先道印结起,身后三把虚剑剧烈地颤抖一番,光芒大盛,便是朝着陆空飞驰而去。与此同时,叶秋奇也是身形骤起,手中残月横空一挥,阻在陆空的前方。 见状,秦川心中有些微微的暖意。 “该死!” 陆空一声喝骂,却是完全处于弱势。 这三人皆是不凡之辈,他又断了一臂,此时想要取胜,已是没有可能了。而且秦川隐藏之下的实力,更是让他无比的忌惮。 想着,真元猛地一下尽数收回,已是有了退意。 “你以为还能逃得掉吗?” 沉吟一声,秦川身形骤然消失,却在原地激起几寸尘土,眨眼之间,便又出现在了陆空的身后。 “这是什么鬼!” 叶秋奇一声惊疑,秦川何时又将身法练到如此地步了? 密林之间,莫名浮过一阵清风,所向之处,正是陆空的身后。 这一式凭虚御风,堪是世间极其玄妙的身法。迅若疾风,修至大成者更能移形换影,宛若仙踪。此刻的秦川只是达到了初窥门径,最多也便只能对筑基期的人起效,若是遇到强者,恐怕早就被看穿了踪迹。 不过,对付陆空,却已是足够了。 “道法太虚,无极混元!” 那陆空身后,秦川忽而意念催动,顿时道法真元运转而出,紧贴那陆空后脊之处,凝出了一道真元屏障,泛着耀眼的玄青之光,一个伏羲八卦太极图,几乎凝聚成了实体。 “嘭!” 陆空原本正欲疾退遁去的身形猛地撞在这太极图上,激起一声闷响,更有一句绝望也不甘的闷哼,传入秦川的耳中。 “上官瑶!” 秦川一手维续着混元诀的施展,忽而对着前方的上官瑶高声唤了一句。这恐怕是他第一次,当面直呼上官瑶的名字。 希望她能明白我的意思。 然而,几乎在秦川口中呼唤出声的同时,上官瑶三才阵法早已准备妥当,转瞬之间,空中三把光剑再度激越而起,强烈的真元气息呼啸而出,再度分立三侧,蓄势待发。 “铛!” 清脆的剑鸣之声响起,三把剑猛地插落而下,同一瞬间,秦川放弃了混元诀的施展,身形疾退,脱离了三才阵的范围。 霎时,自那三把虚剑之中,三道白光激射而出,同时连接在陆空身躯之上。一阵刺眼的光耀紧接着扩散而开,自那中心之处,以极其迅速之势,蔓延到数里之外,一阵气浪紧接着席卷而来。 林中鸟兽惊飞,树影颤颤。 “迅雷斩!” “疾月之辉!” 刹那之间,秦川与叶秋奇同时真元爆涌而出,各自凝聚着一道迅猛的法术。秦川迅雷斩的湛蓝之光,叶秋奇残月剑的银月白辉,如同两盏刺眼的明灯,在这原本幽暗的林中,交相辉映。 空气之中,一股无比压抑的凌厉之气,令人窒息。 “轰……” 上官瑶立于原地,手中长剑稍稍垂了下去。望着那陆空原本所在之处,只有一阵耀眼的光辉,什么也看不见,伴随着一声山洪一般的震响,耳畔之中,除了这阵轰鸣之外,也是什么声音也没有。 她看着秦川与叶秋奇,心中一阵莫名的情绪,忽逝而过。 三个人的衣角被那阵气浪拂拭而起,随风飘扬,摇曳不止。 片刻之后,一切方才归于平静。 只见陆空的身躯猛地扑倒下去,却已生机全无。在那三才阵中被缚了手脚,压制了真元的流动,又同时承受一式迅雷斩和叶秋奇那不知从何学来的强劲法术,只要不是修炼出元神的强者,恐怕也没有人能够得以生还。 结束了。 忽而,秦川轻哼一声,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谁说上官瑶不懂默契来着…… 秦川微微抬起头来,透过层层繁枝茂叶,望着天空。似乎有一朵美丽的云彩,在那明媚的阳光中,正随着微风,缓缓地流动。 “师姐,他们,便是你说的莫逆之交吧。” …… 空雾谷往西,群山渐渐陡峭起来,通往那观星洞的道路之上,秦川紧跟着前方的两个同伴,在那断崖峭壁之间,不知疲倦地穿梭。 然而在某一处高崖之上,却是有一个人,静静地注视着他。 她一袭白衣,却不知何故染上了污秽的血色,烈日之下,竟如这伏羲山中层层遍染的如火红枫。一张倾世无双的脸颊,浮上一抹凄冷。 微风轻拂起她的发梢,飘飘扬扬。 红唇之上,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为一句呢喃: “小川……” !! 第13章 魔教 “你是说那观星洞须得三个人才能开启洞门?” 秦川坐在一块岩石之上,以一个颇为闲适的姿势,撑着自己的下巴。此时虽已及至正午,但此处,却是山风拂来,凉爽舒适。是为空雾谷西侧的一座断崖,高危险峻,群山尽数收入眼底。 却是西风艳阳,枫林如火。 “对啊,我们发现仅凭二人之力无法进入,便来这空雾谷寻你了。开始小妍她表姐还不愿,后来,后来……” 叶秋奇说着,似乎发现一旁的立着的上官瑶冷目瞥来,便不再说下去,只是对着秦川点了点头,心照不宣。 “哼……” 上官瑶冷哼一声,却没有接话。 她就这般站立着,遥望着巍峨的伏羲山,如若入了神一般,无人猜得透她的心思。一袭洁白的修身道服,长发冉冉,衣袂飘飘。 “对了,你说伏羲门脚下,如何会有魔教中人?” 叶秋奇直接在那地上盘膝,与秦川相对而坐,忽而又是这般疑问了一句。 伏羲门可是中原三大正道宗门之一,虽然不像儒园一样涉世问俗,也不如梵音寺那般对俗世大开佛家方便之门,但其蕴藏的威严与震慑,比之二者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自古正邪不两立,这魔教之人,又怎会如此大胆地将爪牙安插在伏羲门的眼皮底下呢? “那日紫城之中还有一个呢。” 听得此言,上官瑶忽而回过身来,插了一句。与此同时,眼神还紧紧盯在秦川身上,观察着秦川的反应。 “还有那日上山之时,师父突然离开,也许正是这般缘故。” 秦川很自然地道了一句。 上官瑶的眼神,他自然是发觉了。不过,自己当时只是不得已才伪装一番,除了替明长老报仇外,也未做恶行,更无意与上官瑶交锋。再说了,自己此生与那暗黑门更是不共戴天,如何会对伏羲门不利。 如此,心中无鬼,自然神态自若。 “看来等我们回到山上,得跟师父禀告一番啊。” 叶秋奇拂了拂衣襟,眉间浮上一抹忧虑。随即,似是想起什么,又忽然自言自语道,“那冥教不是远在晋州么,这么大老远跑来伏羲山,也不应该啊。” 闻言,上官瑶也是秀眉轻蹙。 所谓魔教,不过只是一个总称,包纳着中原大大小小无数个被立为邪魔之道的宗门。不过当今魔教之首,正是那盘踞中原之东的邪魔教派,谓之冥教。其余的宗门,皆为其附属。 叶秋奇这般疑问,确也在情理之中。 上官瑶也是为此疑惑不已。伏羲山距离那晋州千里之遥,再如何想,也想不出冥教为何会插足到伏羲山来。 “谁告诉你是冥教了。” 秦川忽而道了一句。 魔道间事,他最清楚不过了。虽然此时的他同样涉世未深,但前世之事,自己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你是说,暗黑门?” 这一句,却是上官瑶问的。她拜师最早,自然也从谷长风口中听闻一些魔教之事,这个暗黑门,无疑是每一个年岁已长的修真之人心中的噩梦。 据说暗黑门起源于上古一个神秘的教派,曾几何时,声势极大,势力无边,几乎遍布了整个中原。三十年前的正邪大战,正是这个暗黑门引发出来的。不过也是自那次正邪交锋之后,暗黑门败于正道联盟之手,便慢慢四分五裂,最后直至销声匿迹,如今已是声名不再,许多年轻人都是不知其名了。 而那冥教,正是从暗黑门中分裂而来的,可想而知,曾经的暗黑门,是一个何等恐怖的存在。 只是,秦川如何会知晓呢? “明长老告诉我的。” 似乎观察到上官瑶再度投来的质疑之色,秦川随意找了一个借口,便道,“你们应该注意到那人身上的血蝠标识,有此标识的,便是暗黑门。” “这样啊。” 叶秋奇似有顿悟,点了点头,又问,“那冥教又有何特征呢?” “我怎知道!” 秦川轻声叱了一句,不想再在此事上纠缠了。 “咱们现在的道行在那魔教眼中,恐怕连蝼蚁都算不上,此时关心这些作甚。我看还是专心修行,提升实力,万一下次再如这般遇上,可不一定还是像今日这人一样好解决的了。” 说着,秦川心中也是如此作想。 为了寻紫涵,中原他是一定要去的,而且伏羲门的内门弟子,也是必须完成了筑基期的修行才能入世历练。那中原的险恶秦川比谁都明白,纵是自己隐藏有魔道修为,在那外面的修真界中,也是不够一看的。 所以,潜心修炼,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 “也对!” 叶秋奇一下站起身来,看着下方一片幽深的山间谷壑,“从这里穿过去就到观星洞了,咱们先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吧。” “走了。” 三人收拾了一番,再度踏上他们的路途。 从那崖间一条小径一路下去,众人便已进入到一片深谷之中。此谷地势不如空雾谷那般险恶,更没有空雾谷中神秘诡异的气氛。密林之中灌木丛生,杂草遍野,各种奇花异草也是遍布各处。 却是一个培育药材的好地方。 当然,秦川几人的目的只是去那观星洞中,倒是没有功夫细细探索了。 林中鸟兽繁多,虫蛊纷杂,不过对于他们来说,算不得威胁。服下避毒丹,再散出少许真元,一般寻常的凶兽猛禽,便也不敢靠近了。 一路行来,已经深入谷中,那观星洞,怕是要等到傍晚才能到。 这密林之中视线受阻,众人也不敢彼此离得太远,这一次秦川与叶秋奇行在了前方,那上官瑶紧随在身后。 “你是说慕师姐从那暗黑门手中逃脱,然后去了中原?” 叶秋奇手中残月随意劈开一道阻路的荆棘,便稍稍停顿,问了秦川一句,随即又继续向前开路。 “应该便是如此了。” 秦川答道,“虽不知为何突然离去,但等我修满了筑基,便向师父请求入世修行,去中原寻她。” 那日深潭中的见闻,虽然仍有疑惑,但秦川还是选择相信。因为除了相信,他也别无他法。而且依据自己前世的见闻,那梦境之音,绝不是空穴来风,凭紫涵师姐的天分,也绝不会丧命在那空雾谷中。 前世之时,慕紫涵可是正道之中,唯一一个可以正面与自己抗衡的呢。 “那可真不好玩了。这一回,恐怕至少也要三五年吧。” 叶秋奇继续说着,倒是没有再回过头来。 听得叶秋奇这一句似有幽怨的感叹,秦川忽而有些戏谑地笑了起来,随即拍了拍叶秋奇的肩膀:“怎地,方才几日,你想苏小妍了?” “……” 叶秋奇停顿了几分,却是突然凑到秦川耳畔。 “说真的,的确是想了。” 闻言,秦川抿了抿唇,却是没有笑。这般说来,自己如何不想紫涵呢。三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可是说短也不短啊。 “……” 一直紧跟在二人身后的上官瑶,此时颇有无语。 修真之人感官敏锐,叶秋奇窃窃私语说着什么她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对这两个时不时突然就没甚正经的人,她的心中其实是没有多少排斥的。二人修炼上的天资,对敌交锋时的表现,哪一样都是值得她钦佩的。 只是她生性喜静淡泊,对待任何人都是如此,也难怪叶秋奇觉得她十分不喜他们二人了。 尤其是共同对敌之时,她渐渐觉得,秦川与叶秋奇,都是极为可靠的同伴。那次对阵鬼魅人如此,此番与魔教中人交锋也是如此。 至于叶秋奇与小妍表妹,便随他们去吧。 想着,不知何时,上官瑶俏脸之上,渐渐浮上一抹笑意。却是觉得那叶秋奇不正经起来,也是……用他们的话说,也是有些好玩。 忽而,她目光一瞥。 只见路旁一丛灌木之中,竟然有一根长茎伸出,通体光滑鲜红,没有枝叶,在那顶端处赫然长有一朵红色的花。三瓣花叶,如同竹叶一般细长,看不到纹络,倒是颜色鲜红,由外至内越来越艳,及至花蕊处,竟是如血一般。 而那花蕊,却像一根长针,针尖处锋芒锐利。 似乎,还闪着几分血芒。 “这是什么花儿?” 上官瑶微有疑惑,脚步滞了下来,注目在那株花草之上。倏尔,便淡淡地笑了笑,莞尔嫣然,百花尽无颜色。 “这花儿,还有几分好看。” 不过,这个笑容,秦川二人却是无缘见到了。 秦川本来走在叶秋奇身后,一边与叶秋奇谈笑着,突然感觉身后有些异样,察觉到原本跟在身后的上官瑶似乎没有跟上来。 猛地回过身来,却见上官瑶在一株灌木旁站定,稍稍弯下腰来,似乎正欲采摘什么,想必应该是看到了喜爱的花儿。此时叶秋奇也是回过了身,朝上官瑶看了一眼,随即笑道: “我还以为她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呢。” “……” 秦川白了他一眼,目光凝视在那花朵之上。 忽而,却是面色突变,眉间浮上一抹骇然,随即高呼了一声: “别动!” !! 第14章 解毒 当秦川惊呼出声时,却已为时过晚。 上官瑶此时已经屈下了身子,正欲伸出手去。 突然,那长如针芒的花蕊猛地便伸长起来,如同离弦之箭,眨眼间就刺入到她的肩上。顿时,一股血红之色,源源不绝地顺着花蕊被吸入花茎。 竹叶状的花瓣,愈加鲜红。 “呀!” 上官瑶娇声嚷了一句,猛地将那花拍打而开,又见得秦川叶秋奇都在注目着自己,随即俏脸微红,如若日暮云霞。 忽而,她便感觉到一阵晕眩,身形有些摇晃。 那花,有毒。 “不好!” 此时秦川急忙前行几步,扶住上官瑶的身躯。却见上官瑶已经失去了意识,倚在自己的怀中,昏迷不醒。 “怎么了?” 叶秋奇也是迅速赶将过来,看了上官瑶一眼,又见得那灌木中鲜红欲滴的长茎红花,忽地双眉一蹙,丹田真元运转而出,残月出鞘,一道银色剑光划过,将那花茎生生斩作两截。 随即,竟是一股鲜血从那花茎之中渗出,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如此诡异! “这是什么鬼东西!”叶秋奇嘟囔着,眉头微皱。 “血蚊草。” 秦川淡淡答了一句。 这伏羲山自洪荒以来便已屹立于此,又远离俗世尘嚣,山中自然是什么奇花异草都有。这名为“血蚊草”的花儿便是其一,花蕊如针芒,专噬血液而生,并且对于人体来说,还会带来一种剧毒,如那蚊虫一般,故而得名。 而且这种毒可不是那蚊虫叮咬能比的,初时昏迷不醒,若半个时辰毒性得不到缓解,便能致人死亡,毒烈如此。 “不行,必须马上把毒逼出来。” 秦川沉声道了一句,任由上官瑶温软如玉的身躯倚在自己怀中。一路疾跑,找得一处空旷之地,在一块岩石上坐了下来。 “解毒丹都无效么?” 叶秋奇跟了过来,面有凝重地问了一句。 “没用,除非她有师父那般道行。” 秦川答道。假若是已经修出了元神的谷长风中了此毒,只需以元神之力,祛除躯体之中的毒液,调息半晌便可,解毒药都用不着。但是他们几个筑基期都才刚刚开始修行的人,哪有那般神通。 想着,秦川伸出一只手来,却忽然滞在了半空。 如此近距离地看着上官瑶平日冷漠的脸颊,明眸皓齿,柳眉樱唇,不着半点妆染,竟是如此天资绝色。但一想到她以往的态度,秦川有些犹疑起来。 “秋奇,你来?” “不好吧,再说我也不会呀。” 叶秋奇耸了耸肩,无奈地答道。倒是有些好奇,秦川怎么似乎什么都懂。 “呼……” 长舒了一口气,秦川定了定心神,那原本滞在半空的一只手掌,忽而将上官瑶的一只手握了起来,却是十指紧扣,掌心相贴。 “情非得已,得罪了。” 对着昏迷中的上官瑶道了一句,秦川心神一凝,丹田之内真元开始运转而出,透过二人掌心触及之处,缓缓传入上官瑶的身躯之中。 此时秦川右手环抱着上官瑶的柳腰,左手握住她的手掌,五指交叉紧扣着她的一排纤纤玉指,组成一个印结,掌心之处,居然完美地贴合在一起,丝丝细汗,不停挠动着秦川的心。 他只觉手掌之中如若柔荑,却见上官瑶葱玉一般的玉指,洁白无瑕,掌心一阵柔软的感觉,竟是忽然传到了自己的心底。 不过,此刻可不容想这么多。 屏息凝神,一股温和的道法真元,进入到上官瑶经脉躯体之中,缓缓地运行,不断搜寻着黑色毒液的踪迹,随后将其逼压引流,一点点汇聚到方才血蚊草叮咬之处。 “不行,那锋芒造成了创口太小,毒液很难自行排解出来。” 秦川道了一声,眉头轻蹙。 “那怎么办?” 叶秋奇忍不住问道。虽然他对上官瑶一向意见颇深,更是对上官瑶那一对时常瞥他的冷眸十分不满。但怎么说也是同脉师兄妹,上官瑶还是苏小妍的族中表姐,此番危难,他也不免有些担忧。 “吸出来!” “吸?怎么吸?”叶秋奇疑惑。 “用嘴吸。” 秦川答道,依然紧握着上官瑶的手掌,真元运转,却是斜了叶秋奇一眼,“这般简单,你可别说你还不会。” “……” 闻言,叶秋奇忽而面色难堪,有些尴尬起来。因为上官瑶方才受创的地方,正是在右肩上,若是用嘴替她吸出毒液,那岂不是难免有肌肤之亲了。而且那个位置,实在是非礼勿视。 “那个,她是小妍的表姐,如此不好,嗯……不是,纵是别的女子,我也不能那般,而且,而且那毒液已经祛除,排到了创口上,说不得她突然就醒来,那我岂不是要被她追杀至死。” “不吸就不吸,废话这么多!” 秦川对着叶秋奇嗔了一句,尽管如此,其实自己心里也是觉得十分不妥。被上官瑶知道了会如何且不说,若是传了出去,恐怕对上官瑶也不好。毕竟也是一个尚未婚嫁的阁中少女。 可是,人命关天,顾不得许多了。 “那你还看!” 秦川再度叱了一句,随即叶秋奇讪讪地笑了笑,找了个前方探路的借口,便握着残月剑,一路向前行去。 看着怀中沉迷不醒的上官瑶,秦川深吸了一口气。 此时的上官瑶,双眸微闭,一缕发丝散落下来,垂在额间。瑶鼻轻轻噏动,缓缓地呼吸,唇中似有轻语,细听之下却又听不出什么。一对洁白如玉的脖颈下,诱人的胸脯,微微起伏。 一句无意的轻哼,再加上似有似无的淡淡体香,秦川忽有些意乱情迷。 “此番只为救你,失礼之处,莫责怪我。” 轻咬了一下嘴唇,秦川一手轻揽住上官瑶纤细的腰肢,左手仍旧与她手掌紧握,维续着真元的流转。却是心念一动,又一股真元散出,如同一只无形的触手,将上官瑶右肩之上的衣衫缓缓拉下。 一侧美人如玉的香肩,落入了他的眼中,肌若凝脂,白玉无瑕,仿佛刀削而成,柔若无骨。再往其下,便是襟裳半挂,丰盈圆润的酥胸。 怀中女子如此罗裳半解,秦川不由强忍着气血上涌。 定了定神,便已发现上官瑶肩上某处,正有一个暗红的小点,隐有少许黑色液体渗出,而且周围汇聚起了一圈浓郁的黑色,正是那血蚊草之毒。 再度深吸一口气,秦川低下头去,吻在了上官瑶肌肤之上。 一阵吮吸,自那红点之上,黑色的毒液缓缓被秦川吸入自己的口中。随即面色微变,这血蚊草的毒性,已经超乎了他的预料,此时吸入嘴中,已有少许毒液渗入了他的身体。 尽管与上官瑶之间动作如此亲密,但秦川已经不再思考那么多。 待得毒液吮吸完毕,便迫不及待地啐吐出去,如果只是少许毒液,凭着自己前世见识经验,勉强可以用此时的修为祛除出去,但若是吸得多了,恐怕就要代替上官瑶中这血蚊草之毒了。 “呸!” 将口中的毒液清理干净,秦川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回过神来,却才发觉此刻的上官瑶还袒露着香肩,极具诱惑。秦川有些面露尴尬,解开印结,松出手来替她拉上了衣裳。 忽而,却见上官瑶微微上翘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已经醒了么? 秦川心中微疑,不过却也没有过多留意,而是扶着上官瑶到一株树下倚靠着,自己却坐在一旁,开始凝神调息。 那方才渗入他体内的血蚊草之毒,可不敢大意。 灵核之内的真元尽数运转而出,流至自己的全身经脉与血肉之中,同之前为上官瑶驱毒那般,缓缓地在自己体内流转。当然,他体内的毒并不如之前上官瑶那般量多,只需调息一番,将其炼化排出便可。 不知过了多久,叶秋奇方才悠悠赶回来。 倒是上官瑶一直没有醒,让秦川觉得有些怪异。 “她没事了吧?” 叶秋奇颇有关切地问了一句,这条路他早已走过一程,方才借口离去,也只不过是避免尴尬而已。 “没事了。” 秦川答道,从凝息中回过神来。 察觉到秦川身躯之内的变化,叶秋奇也有些微微的担忧,想来亲自用嘴吸出毒液,秦川也是难免会沾染上一些的。 “我也没事,我意识清醒,自己便可以驱除。” 看出了叶秋奇的顾虑,秦川又答了一句。 此时上官瑶终于醒来,因为损失精血的缘故,面色有些微微泛白,气息也还有些许虚弱。她扶着树干立起身来,却是没有问一句话。 秦川对着她笑了笑。 “方才为你服过解毒丹,休息一会儿便没事了。” 与上官瑶之间那般旖旎之事,能不让她知晓最好还是不让她知晓。秦川这般想着,便对上官瑶隐瞒了下来,别的不说,若是她迁怒下来,可是有得自己好受的。随即,也对叶秋奇使了一个眼色。 叶秋奇耸了耸肩,选择沉默。 “走吧。” 上官瑶倒是没有在此事上纠缠,神色也不如往日那般冷漠,淡淡地道了一句,便拾起自己的法剑,不顾尚有虚弱的身子,准备继续前行。 “你小心点。” 秦川急忙起身跟了上去,这般叮嘱道。 闻言,上官瑶看了他一眼,目光之中,却不知是何神情。 !! 第15章 观星 秋风,斜阳。 秦川、叶秋奇、上官瑶三人依旧在那密林之中前行。经过一番暗自调息,上官瑶此时也已没有了大碍,神色恢复如常,冷峻无暇。 她依旧行在秦川二人后方,脚步姗姗,却是心有所想。 其实方才秦川替她把毒液从经脉内腑中祛除之后,自己便已恢复了神智,只是躯体乏力,暂还无法行动而已。秦川与叶秋奇那羞人的谈话,她也一字一句地听在了耳中。 甚至想要挣脱秦川的怀抱。 可是当秦川将她肩上的衣衫缓缓拉下时,自己却忽然失去了反抗的意识,甚至一瞬间冒出这样的念头,觉得这个男人的怀中是如此的安全。 “多羞人呀。” 上官瑶想着,俏脸微微泛红。 前番秦川将她扶到树旁歇息时,她早就可以睁开眼来了,正是因为觉得羞于与秦川独处,方才等叶秋奇回来后,才假装真正醒来。 倏尔,却又愤愤地轻咬了咬嘴唇。她稍稍昂起头来,看了看前方正与叶秋奇嬉笑打闹着的背影,本该怒目而视的眼神,忽而又变得茫然起来。 又不知是何神情了。 “罢了,就如这般当做没发生过吧。” 想着,终于心下一软,选择将这件事忘记。秦川方才已经表了态,至于叶秋奇,谅他也不敢到处去宣扬。 如此,上官瑶理了理自己乱成一团的情绪,神色一沉,恢复了一贯的冰冷,默默跟在众人身后,向着观星洞行去。 不知不觉,夜幕已至。 由于之前上官瑶误中血蚊草之毒一事,不免耽搁了一些行程,故而原本应该日暮时分便达的观星洞,此时却是落到了夜晚。 星光灿烂。 “这就是观星洞?” 秦川昂首而立,将方才用以披荆斩棘的长剑收入了鞘中。 只见紧靠一座山峰之下,一片颇为宽广的开阔地,那山壁之上,正有一个洞府。却是一块巨石筑成的洞门,堵在洞口之处,无法进出,其上悬一石匾,上书“观星洞”古篆三字。 在那洞门前东、西、北三侧,各立有一座石碑,无字无画,宛若天成。 “你不认字啊。” 叶秋奇白了秦川一眼,随即注目在那三座石碑之上,“我们研究了许久,觉得应该同时向这三块石碑内注入真元,方能开启洞门。” 上官瑶默然而立,却也没有否认。 之前她和叶秋奇便是在此无法前进,尝试了许久都没有进展,最终得叶秋奇提议,方才去空雾谷中寻找秦川。 却是意料不到,这番试炼一开始就有这般的考验。 “那便试上一试呗。” 闻言,秦川沉吟了一声,便行至了中间那块石碑前。不过,若是考验,又岂如叶秋奇想的这般简单,他觉得如此未必能成功。 说着,叶秋奇与上官瑶也是各自走到了一块石碑前。 三人探出手来,各有一股真元,缓缓浸入到其中,淡淡的青色光芒,在这寂寥的夜中,如同染着光芒的轻纱,显得异常美妙。 良久,却是没有任何变化。 见得似乎没有丝毫反应,叶秋奇脸色微微有些低沉,一旁的上官瑶也是秀眉轻蹙,显然心情不会太好。 随即,秦川收回手来,叹了口气。 “看来,如此也不可行啊。” “不好玩。” 叶秋奇愤愤地道了一句,也是收回了所有的真元,就势倚靠在石碑之上,遥望着漫天的繁星,颇有颓丧。 自己一行人兴致满满地来到这观星洞进行入门试炼,却没想到连洞门都打不开,一腔斗志无处施展,如何能舒服得了。也不知师父这般究竟为何,若是考验弟子们的智慧,也该早些说明白啊。 还是说,根本就不想收他们为徒。 “师父设下如此考验,自然有师父的道理,若是连这般难题都解不开,又如何让师父放心授业予你。” 上官瑶忽而冷叱了一句。 不过,依然也是一般的眉头轻皱,思考不出解决的办法。 “我又没说师父什么。”叶秋奇撇了撇嘴,道了一句。 “别争了!” 秦川盘腿坐在地上,靠在石碑之上,打断了叶秋奇和上官瑶二人,随即仰起头来,轻轻闭上了双眸,“赶紧想想怎么开门才是正事。” 闻言,叶秋奇识趣地闭上了嘴,沉思着破解之法。而上官瑶也是侧过了身去,迎着清凉的晚风,负手而立。 漫天璀璨的星光,更加明亮。 一轮弯月,从那东方升起,不知何时,已是缓缓升至了高空,月明朗朗,皎洁的月色倾泻而下,伏羲山中,一片苍茫。 夜,已深。 观星洞前,秦川三人,依旧各自位于一处,彼此没有言语。这破解之法,几个时辰过去,他们不断研究尝试,也没有丝毫的进展。 “铛!” 突然,却见叶秋奇一下跨出数步,竟是残月脱鞘而出,汇聚着浓烈的真元,银光闪耀,颤动不止。剑鸣之声,隐隐响起。 “你要作甚?!” 见状,上官瑶急忙叱了一声,看这叶秋奇的架势,可是思极生怒啊。 “呵。” 秦川瞥了叶秋奇一眼,轻笑了一声,却也没有出声阻拦,反正若是凭着一道术法便能击破洞门那块巨石,就不会是难倒他们的考验了。不过,这举动倒是颇符合叶秋奇一向的性格。 “疾月之辉!” 眨眼之间,叶秋奇法术施展完毕,随即只见一道月牙状的银光,朝着洞门疾驰而去,呼啸席卷之音,不绝于耳。 这一式声势威力颇大的剑术,倒不是伏羲门太虚剑道中的法门,也不知叶秋奇从何习来。大概,是来自于他手中那把名为“残月”的法剑吧。 “轰!” 念想间,便见那道银光轰击在观星洞门巨石之上,惊起一声巨大的轰响,尘土弥漫,看不清其中景象。 随即,只听一声石块断裂之音,略为清脆,传到众人的耳中。 莫非…… 秦川一下立起身来,双目紧紧注视着漫天烟尘之处,脸色微疑,难不成真让叶秋奇给破开了洞门? 倏尔,却是轻轻笑了起来。 尘埃落定,只见那巨石依旧安然无恙,只是其上刻着“观星洞”三字的石匾,从那“洞”字左侧,忽地裂开一道裂缝,片刻之后,便轰然掉落下来,再度激起尘土飞扬。洞门之上,便只余“观星”二字。 忽而,秦川略有所思,笑容戛然而止,微微昂起头来,仰望着苍穹。 “嘁,酝酿半天,就打下来一个字。” 叶秋奇跺了跺脚,有些愤然。破不开洞门就算了,如此这般,倒还让秦川和上官瑶二人看了笑话。 “……” 上官瑶一阵无语,这叶秋奇,就是孩童心性不改。 而且,这观星洞再怎说也是伏羲门一处洞府,这般破坏,怕是师父要怪罪下来。如此想着,上官瑶不由皱了皱眉,正欲开口斥责叶秋奇,话至嘴边,却忽然因为秦川一句话,生生止了住。 “我知道开启洞门的方法了!” 秦川如此道了一句。 闻言,上官瑶和叶秋奇皆是将目光投向了秦川,神色之中带着疑问,却是等待着秦川的答案。 “你们看,那洞门的巨石,加上这三块石碑,正好各位于四方,如此便是四方星宿。我们向石碑内注入真元其实并无错,只是对这真元强度的把握,没有参悟到,而且之前秋奇建议的平衡真元强弱的尝试,也是不对的。” 秦川说道。 在此之前,他们的确依靠叶秋奇的建议,商量着向石碑注入同等强度的真元,但即使配合默契十分,也还是丝毫没有进展。 “那又如何?”叶秋奇问道。 “你对那块巨石感知一番,可察觉到什么?” “真元。” 这一句,却是上官瑶回答的。 方才叶秋奇向那巨石攻击之时,她便已有察觉了。否则凭那强势的一击疾月之辉,就算击不破巨石,至少也能轰下一些碎屑来。可是那巨石却是安然无恙,除了蕴藏有真元,没有别的答案。 “不错。” “你是说,咱们注入的真元要与巨石中的真元平衡?” 叶秋奇再度问了一句,他一番查探,也是发觉了巨石中的异样。他本也不愚钝,自然能够体会得秦川的意思。 “恐怕也有没如此简单。” 秦川接下来的话,倒是又出乎了他的预料。 “这四者之间隐隐有着真元的连接,若是只要平衡了真元强弱便可的话,方才我们尝试过不止数次,三块石碑之间至少应该有所反应才对。” 说着,秦川昂起头来,“你们看,周天二十八星宿,东方七宿三十二星,南方七宿六十四星,西方七宿五十一星,而北方七宿三十五星,这洞门巨石对应南方,以星数来看,我们或许应该同时对这石碑注入相应星数比例的真元。” “这个,也许正是观星的奥妙。” 说罢,随即看向叶秋奇与上官瑶,颇有一些欣喜。虽然只是自己的猜测,但绝对没有多大偏差。 叶秋奇观测着夜空,忽而回过神来。 “那就试上一试呗,死马当活马医了。” 不过,上官瑶看着那观星洞门石匾上留下的“观星”二字,却是轻哼了一声,心中忽而淡淡地笑了起来。 !! 第16章 抉择 一番打算,此时三人再度兴致昂扬,分立三侧,开始了重新尝试。 秦川立于北方的石碑之前,一手微微举起,灵核之内真元涌动,不断地流转而出,注入到石碑之中。那洞门巨石之中真元对应星数六十四,则自己注入北方石碑的真元对应星数达到三十五即可。 以此作为参照,还省去了众人的交流,也不会此高彼低了。 倏尔,秦川嘴角微微上扬,他的猜测,绝不会错! 突然,东侧石碑也许因为上官瑶注入了足够的真元,一下亮出耀眼的白光,在这漆黑的夜里,映照着天空的星芒,闪耀异常。 “嘿。” 秦川轻笑一声,随即,只见他前方的石碑也是一下亮了起来,也不知是何材质构筑,竟有这般神奇。 “咻!” 霎时,东、北两块石碑各自射出一道白光,竟是彼此连接在了一起。 上官瑶不经意一瞥,却是无意中与秦川目光交接在一起,刹那之间,便猛地侧过了脸,有些微微泛红,不过在这夜中,倒是看不真切了。 她不知怎地会想起之前二人手掌紧紧贴合在一起的场景。 那似乎是一个怪异的印结,只是以自己的见识,尚还不知是何门道。不过那时二人掌心渗出的丝丝细汗,还有透过手心传给她的力量,甚至因为秦川吸入了毒液,不慎稍稍用力抓疼了她的那一份感觉。 这一切都如同刻在她的心中,怎么也抹不去。 不待她多想,忽然那西侧叶秋奇处的石碑也是一下亮了起来,一股白光,与北方秦川处连接在一起。顿时,从那洞门巨石之中,也是射出两道光芒,将整个四方石阵完全连接了起来,组成一个奇妙的四象法阵。 光芒大盛,宛若白昼。 “轰……” 突然之间,一阵猛烈的巨响,那洞门巨石缓缓向上移动,片刻之后,便让出了一条通道,洞门大开。 成功了! “哈,秦川你行啊。” 叶秋奇高呼了一声,跑过来一把揽住秦川的肩膀,开怀笑道。 秦川也是笑着,对着叶秋奇挑了挑眉,颇有得意。随后不经意瞥了上官瑶一眼,却也见上官瑶正瞧着自己,紧接着便得冷目一横。 “走了。” 悠悠道了一句,秦川便拉着叶秋奇进了洞中,心中有些郁闷,也不知上官瑶怎地就这般冷漠。 入得观星洞,便是一条甬道,越往其中,便越是漆黑。三人行了许久,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只得运转出少许真元,凝在身旁,勉强照得几分光明,但也是堪堪能够看得清路。 这观星洞似乎还不是人为开辟出来的,甬道两旁岩壁凹凸不平,只如天成,甚至还长有些许植物,看不出名头。 如此,更是表明这洞中危险重重。 “前方似乎分作了三条路,怎么办?” 叶秋奇走在最前方,忽而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对着秦川与上官瑶询问道。他的前方,确有三条分离的甬道,各自通往不同的方向。透过通道往内瞧去,只有漆黑一片,更有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个一个找吧。” 秦川道了一句。 他们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取剑,自是说明那剑必然在这观星洞中。只是这洞里的气息让秦川有些不安的情绪,便觉得三人在一起会安全一些。 “不必了吧,刚好咱们一人一个,也快些。” 叶秋奇随意答着。或许在他看来,这所谓试炼根本不值一提,没必要这般小心谨慎。那济云观的鬼魅人,还有神秘的空雾谷,他们都领教过了,怎能在这观星洞中缩手缩脚。 “我还是觉得在一起慢慢搜寻安全一些。”秦川坚持己见。 “依叶秋奇。” 倒是上官瑶忽然冷声道了一句,也不管二人的想法,迈着步子便自那左侧的甬道行了过去,只留下一个清冷的背影,黑暗之中,缓缓消逝。 不过她心中的想法倒是很简单,不愿与秦川待在一起。 “呼……” 秦川无奈地叹了口气,自然不可能知道上官瑶心中所想。不过眼下二比一,他再坚持也没什么用了。拍了拍叶秋奇的肩膀,便也走进了中间那条甬道,只是脸上的忧虑,依然没有散去。 凭他的直觉,总觉得这个观星洞,可没有那般简单。 “也许是多虑了。” 心中这般想道,秦川也不再纠结。以上官瑶和叶秋奇二人的天资,即使遇到什么麻烦,也应该都能解决,自己心中的顾虑,倒也是有些多余了。 一路向前行去,身旁不再有同伴,变得寂静了许多。 而且这寂静中,还隐隐有一种极度压抑的感觉。 仿佛深入到这座山峰中一般,这观星洞可谓是世间少有的天然洞穴。一阵阵冷风莫名从那洞穴深处侵袭而来,冰寒彻骨,脚下也是一片泥泞,岩壁之上,似乎还有水流之声,回荡在耳边。 竟有一些阴森之感。 “这是……” 忽而,秦川轻轻捂住了口鼻。这洞穴之中,似乎弥漫起了淡淡的白色雾气,原本运转出的真元微光,已因为这个原因显得愈加黯淡起来。 “不是毒?” 片刻之后,秦川松开了手,脸上微有疑惑。 这淡淡的白雾,侵入经脉之中,却似乎没有带来什么异常,躯体无损,而且真元的运转,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秦川稍稍回过身去,却见得这雾气已经弥漫了整个洞穴,并且越来越浓,前后皆是一片漆黑,根本望不见尽头。突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面色大变,缓缓回过身来。 “老怪物。” 淡淡地道了一声,旋即周身真元尽数涌动而出,猛烈异常,玄青之色光芒大盛,几乎照亮了这一段甬道。 却是大雾茫茫,依然无法辨清几步以外,浓郁如此。 倏尔,从那浓雾之中,竟是缓缓走出一个人来。长发披肩,满头苍白,身着一件灰袍,脸上满是皱纹,苍老无比。而其神态,却是弯眉笑脸,憨态可掬,便如俗世之中普普通通的一个居家老人。 可是谁会料到,此人,正是那中原人人忌惮的暗黑门门主! “秦川,别来无恙。” 一句似乎很亲切的问候声传入耳中,却让秦川心神一凛。自己此生从未见过这个老家伙,他如何会认得自己? 原来,是幻境么。 “老家伙,你休想再来诱惑于我。” 秦川坚定道,“此生,你暗黑门定会覆灭在我手中。” 虽然心中已经了然,是这诡异的雾气影响了自己的心智,方才产生了这般幻境。可是,若是真的遇见了这老怪物,自己也能这般心态自然。坚定道途,大道合一,能够继续陪伴于紫涵身边,便是自己此生的夙愿。 我便看看,你又如何引诱于我。 “非我诱惑于你,所有抉择,只在你的内心而已。” 老怪物忽然莫名说道,仅眨眼的时间,便又瞬间消失了踪影。白雾茫茫,又是什么都看不真切。 忽而,从那白雾之中,又走出一个人影来。 “紫涵?” 秦川面色再变,一对瞳孔忽地睁大起来。那白雾之中,一个白衣女子,翩若惊鸿,风华绝代,却是秦川无比熟悉之人。 慕紫涵。 虽然知道一切皆是幻境,可秦川还是心下一软,一对拳头不知何时紧紧地握了起来。这个女子,便是他前世一负再负、皆错于一念之间,而今生苦苦思念、却又几番两隔之人啊。 眸中似有朦胧,秦川却淡淡地笑了起来。 “紫涵。” 他轻轻唤道。 …… 可是,从那慕紫涵身上传来的,却是一股极度冰寒之意,神色凛然,如同从未见过秦川一般,冷漠无情。 “铛!” 突然一声剑鸣,在秦川的身后响起。 “魔教妖人,受死!” 一句冷叱,却是上官瑶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剑锋之上,一股凌厉的真元气息,凝聚到了极致,浓烈的杀气,爆涌而出。然而剑锋所指之人,却并非秦川,而是那另一旁同样杀意凛然的慕紫涵。 “铛!” 再度一声剑刃破鞘而出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甬道内不停地回荡。秦川手持长剑,紧紧地压在了上官瑶的喉间。 “把剑放下。”秦川沉声道。 他不允许任何人对紫涵出手。 任何人。 上官瑶神情微微凝滞,如同停止了千年万年,然而又仅仅只是凝息之间。她偏过头来,双眸之中,却不再是一贯冰冷的神情。 对,不是此时慕紫涵那般的神情。 幽怨、茫然、惘惑、责怒、懊恼、怜悯、还有深深的惋惜与绝望,似乎所有的情绪,都汇聚到了那一个眼神之中。这个眼神,正是曾经落雁峰上,那让秦川悔恨一生的眼神。 “这是幻境,幻境……” 秦川喃喃不清地说道,双眸之中充斥了迷惘,丹田之内真元激烈地涌动着,手中似有动作,却又如举千钧,丝毫也动弹不得。 为何又是这般?他忽有一阵苦楚。 为何? “你的心里,还是魔么。” 上官瑶忽然问了一句,一声似有似无的轻哼,神色再度恢复了冰冷。手中长剑随即垂落而下,缓缓闭上了双眸。 “轰!” 突然,秦川心下一横,长剑一挥,一股极其强烈的道法真元在这片狭窄的空间剧烈地震动起来,激起石壁颤颤作响。 “我的内心,自有我来抉择!” !! 第17章 幻境 顷刻间,一股纯正的道法真元从秦川剑刃之中呼啸而出,光芒大盛,却是朝着慕紫涵席卷而去。 “我的紫涵,不会这般。” 霎时,身旁两个身影,连带那原本弥漫着整个甬道的浓雾,竟是一瞬间尽数消失,只如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方才那一道剑气朝着甬道的一头激射而去,将这一片空间照得通明,宛如白昼。 原来一切,皆为虚幻。 此时,秦川手中握着法剑,气喘吁吁,额间不知何时流下一滴冷汗。却是眼神迷茫,如临梦中。 这些,都是假的,假的。 秦川喃喃道,一手撑在岩壁之上,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心境。他似乎恍然明白,自己心中的魔性根本尚未祛除,否则如何会有这般幻境。若是方才对上官瑶出了手,自己必会再度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可是,可是那是紫涵啊…… 一阵酸楚,忽然袭上他的心头。 “此番劫难,定是对我心智的考验,万不能因此沉沦。那幻境之中,并非紫涵,而是自己的心魔幻化,乃为渡我心劫。” 定是如此。 定了定心神,秦川不顾脚下泥泞,盘膝坐了下来,真元运转而起,凝神调息。他似乎明白谷长风设下这般历练的缘故了。 名为观星,实则观心。 甬道之中,一片黑暗,只有秦川身躯之外散出的淡淡轻光,极其微弱,却又在这一片漆黑之中,似乎亮起了几分光明。 不知过了多久,秦川方才恢复神智,缓缓立起身来。不觉之间,证道之心,更加坚定。 “也不知他们二人如何了。” 顾自叹了一声,秦川收拾了一番,继续往前行去。 这甬道也不知究竟有多长,更不知深入到何处,纵是前世活了那些年,秦川也未见过构造如此怪异的洞穴。甬道之中不见光明,并且越深入越是阴冷,对躯体耐力以及修为韧性都是一种别样的考验。 虽说运转出用以照明的少许真元只是九牛一毛,可是一直这般走下去,迟早也有枯竭的时候啊。 “嘭……” 正想着,突然,耳畔传来一声巨大的轰响。 却是剑气攻击而出,碰撞在岩壁上产生的声音,随即,前方数尺之外,隐隐有了少许亮光,片刻之后,便又黯淡而去。 “难道终于走到尽头了?” 秦川心中微疑,那这道剑气又是谁施展出来的呢? 想着,便也不再迟疑,脚步加快,向前疾行而去。没走得多久,便见左侧那条甬道与自己这里连接到了一起,前方却是毗邻一片洞中沼泽,愈加泥泞不堪,更似有一个个气泡自那泥水中扑腾而出,满是腥臭。 这观星洞中,怎地连这般险恶之地都有。 轻捂了口鼻,秦川回过身来,望着另一条甬道。片刻之后,便见一道人影自那甬道中行出,一袭白衣沾上了些许污秽,淡淡的真元之光,微微亮起。 上官瑶。 眼神交汇,只见此刻上官瑶眸中似有一些空洞,四肢也有微微乏力,步履蹒跚,也不知是否如秦川那般遭遇了扰乱心神的幻境。 忽而,上官瑶眸中一股厉光,随即身形骤现,却是朝着秦川袭来。 “铛!” 一声剑鸣,在这幽暗沉寂的空间内不停地回荡。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秦川一手死死抓住上官瑶猛刺而来的剑锋,真元忽然涌动而出,化解去对方侵袭而来的真元劲气,却是没有进行反击,只是竭力阻止着剑锋的突进。 但已是刺入了秦川胸膛一寸之深,手掌之上,鲜血缓缓流出。 殷红一片。 “你疯了?” 秦川咬了咬唇,沉声问了一句,心中疑惑不解。却见上官瑶凌厉的眼神之中,仍有一分茫然,不再如以往那般清澈。 难道,她还处于幻境中吗? “你不是他,不是……” 上官瑶口中喃喃道,随即手中力道稍有减弱,似是秦川手中那抹鲜红之色,唤醒了她的心神。忽而,她漆黑的双瞳奇异地转动了一下,一对蝶羽般的睫毛微微颤动,猛地一下将手中长剑收回。 却是侧过了脸去,不敢看秦川。 “没事了吧?” 秦川终于松了口气,缓缓收回满是鲜血的手掌,那胸膛白袍之上,留下一抹刺眼的血色。倒也没有在意,他只是颇有关切地问了一句。 “你如何会在此?” 上官瑶冷声问道,仍旧不敢直视秦川,更没有对秦川致以一句感激和歉意,甚至这一句问话也只是纯粹为了缓合方才尴尬的气氛,也不知在那幻境之中,她究竟瞧见了什么。 她望着前方泥泞的沼泽,不知是何神情。 “这甬道似乎在这里便连接在一起了,想必过了这片沼泽,也能与叶秋奇汇合了吧。我早说在一起走的……” 说着,似乎见得上官瑶无心听他回答,秦川便也懒得说下去了。 瞧上官瑶此时的异常,似乎在那幻境之中,也是看见了自己。只是不知,自己在她的幻境之中,会是扮演何等角色。不过秦川也不想理会这么多,这心魔幻化之形,谁能道得明白。 他更是不知,上官瑶为何会出现在自己幻境之中。 “走吧,下次莫要下这般狠手。” 秦川捂着略有痛意传来的胸膛,悠悠地道了一句,便也不再管上官瑶是何反应,踏入了腥臭泥泞的沼泽之中。 如此,上官瑶轻哼了一声。 她似乎此时才想起,自己的那一剑,的确是刺伤了秦川。俏脸之上浮过一抹关切之色,又有几分惭愧,更有一些难以察觉的娇羞。但是很快便又恢复了冷清,眸中再次有些惘然,却是跟了上去。 一步步探着深浅,秦川二人在泥水之中摸索前行。水中寒意彻骨,鞋袜皆已湿透,更是染上了肮脏不堪的稀泥,腥臭之味,扑鼻而来。 “也不知这沼泽中,有没有危险。” 秦川顾自道了一声。 这深山洞穴之中,尤其还是伏羲山,可是凶兽异种盛产之地,若说没有,恐怕还真让他难以信服。 闻言,上官瑶突然止住了脚步,面色沉了下来。 察觉此变,秦川也是面露凝重,耳目一动,灵识感知迅速在这沼泽之中扩散开来。他的心中,已经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咻!” 突然,秦川真元迅速流转,身形一闪,环手揽着上官瑶的双肩,猛地一下向后疾退了几步。顷刻之间,自方才脚下之处,便忽然有一活物破地而出,激起黑水稀泥漫天飞洒,腥臭之味愈加的浓烈。 竟是一个人首般大小的蛇头! 霎时,从那泥沼中,巨蛇身躯猛地一窜,左右两侧也是这般冒出一个同样大小的蛇头,一阵蠕动,终于露出了完整的模样。却见一条巨蛇,巨柱一般的漆黑蛇身,蛇尾潜入泥沼之中,不见踪迹,而起项上却长有三个脑袋,冷目如棱,长舌翕翕,凶恶之色,尽显而出。 “三头巨蟒。” 秦川面色愈沉,不由暗暗咬了咬牙。 此时上官瑶挣脱了秦川紧紧拥着她的臂膀,脸上有些微微泛红,却是不由她多想其他,瞬即心神念动,丹田之内真元毫不吝啬地施展而出。 两道淡淡的青光,黑暗之中如同两盏明灯。 “我就说观星洞没这般简单。” 秦川轻声道了一句,似是责怪之前上官瑶与叶秋奇二人不听自己的劝阻,此番遭遇,恐怕他们便也知道厉害之处了吧。 “敌得过吗?” 上官瑶倒是没有懊悔之色,只是这般问了一句。 或许她也不曾发觉,不知何时,隐隐之中,她心里竟是已经认可了秦川。此番遭遇,她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向秦川问询对敌之策。 这绝不是以往的上官瑶。 “敌不过。” 秦川答道,快速观察了四周,终于在前方百尺之外看到了出口,又道,“寻得机会便逃,这巨蟒出了沼泽,就没有多大能耐了。” 虽是这般说,但心里仍旧有着担忧。 若是在外面,倒是机会很大,可是在这狭窄的空间内,又是漆黑一片,不见光影,逃脱的机会已是大打折扣了。 “莫要纠缠,向那出口突破。” 说罢,那三头巨蟒已经开始了攻击,其左右两侧的蛇头以极其迅疾之势,朝着秦川二人撕咬而来,而中间的蛇头,却是窜入那泥沼之中,激起水中气泡扑腾不已,向着二人脚下迅速地蔓延开来。 “走!” 秦川对着上官瑶一声轻喝,已是身法施展而开,避开蛇头的撕咬,向着前方疾行而去。虽然自己身怀凭虚御风,想要在这巨蟒嘴下逃生机会很大,可是为了顾及上官瑶,他不得不放弃这个打算。 一道快到模糊的瞬影,闪现到数步之外,这泥沼之中脚步受限,身法已不如外面那般迅疾了。 秦川心中一沉,有些恼怒。 忽而回身一瞥,却见身后上官瑶脚步蹒跚,似乎在这泥沼之中疾行起来,极为的不适应。她的脸上,也有些许怨色。 “此时顾不得许多了。” 秦川对上官瑶道了一句,在上官瑶疑惑的眼神之下,猛地抓住她一只柔荑,拉着她迅速疾跑而去。 …… 他,握住了我的手。再一次。 上官瑶眸中略有茫然,居然忘却了此刻的处境,只任由秦川拉着自己,在这片泥沼之中四下窜动,却是仿佛感受不到一丝危险。 “不,不是他。” !! 第18章 汇合 “咻!” 眼看即将离开这片泥沼,突然,秦川前方脚下再度掠过一阵暗流,转瞬之间,一个蛇头疾驰而出,悬空三尺,长啸一声,旋即对着秦川迎面攻击而来。 “嘭!” 一声巨响,那蛇头猛地撞在一个凭空凝结而成的太极图上。 秦川一下松开拉着上官瑶的手,一手持剑,另一手微微举起,控制着真元的流转。顿时,从他丹田灵核之内,源源不绝的道法真元尽涌而出,不断汇聚到那太极图中,光芒愈加的耀眼。 “嘶……” 巨蟒一声长嘶,却是没有放弃,仍旧凶恶地逼压着秦川那道混元诀的真元壁障,如千钧之力,令得秦川额头青筋暴露。 随时都有被击破的可能。 “铛!” 忽而,上官瑶长剑脱鞘,道法真元呼啸而出,纵身而起,便是向前跨出两步,剑气凝聚而起,凌厉之势尽显无疑。 “别动!” 秦川回身一句惊呼,却为时已晚。 霎时,又一个蛇头破空而起,张开血盆大口,獠牙利齿,昏暗之中不知何时便已疾驰至了上官瑶的身前,两者不过咫尺之遥。这三头巨蟒在泥沼之中来去自如,只要稍微迟滞片刻,便会被其抓到机会。 此时的上官瑶,已是着了道了。 “……” 如此近距离地正视着巨蟒的脑袋,上官瑶颈喉微蠕,双目无光,俏脸之上终于露出了惊恐之色。毫不怀疑,只需眨眼的时间,她便会被嘶咬成碎片。 与秦川叶秋奇相比起来,自己竟是最弱的一个吗? 她忽而有些颓丧。自己入门最早,修为也最强,可是每一次对敌之时,自己都是最无用的一个,甚至有些时候,还成了他们的累赘。而且一开始师父收那二人入门之时,自己还颇有几分怨言。 可是此番看来…… 一抹自嘲,渐渐浮上上官瑶的脸颊,倏尔,便是变作了绝望。 “咻!” 突然之间,一个人影,如同凭空而现一般,出现在了上官瑶的身前。一袭素白道服,一束飘然而起的黑丝,一股淡淡的、却又仿佛十分亲切的气息。那道背影,如同很早以前便刻在她的心里。 很早很早。 “你傻啦?” 一声轻轻的斥责,秦川猛地用力拥住上官瑶的娇躯,紧紧地贴在自己怀中。身躯极其迅疾地一撤,顷刻间那巨蟒蛇头从自己左侧呼啸而过,却因躲闪不及,一根锋利的獠牙,从他的臂膀上,一划而过。 若非自己凭虚御风施展及时,恐怕上官瑶已然成了巨蟒肚中之物了。 不待多想,秦川拥着上官瑶往后撤了几步,退至岩壁一旁,随即放开上官瑶便站到了前方。却是巍然而立,右手高高举起,太极图再度凝成,青光大盛,阻挡着巨蟒紧接而来的袭击。 而他的左臂,自然地垂落而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从胳膊一直划到手肘以下,鲜血淋漓,殷红的血液,汩汩流下。 “秦川。” 看到此番景象,上官瑶面色大变,眸中隐隐有些朦胧,终是忍不住轻唤了一声。 “别愣着啊。” 秦川与那巨蟒对峙着,不敢回过身来,颇有怨气地叱了一声后,便淡淡地道了一句,“出口就在眼前了,你一口气冲出去,不用管我。” 稍稍停顿了一下,旋即又补充道,“我自有办法。” “知道了。” 听得这一句似有责怒的话语,上官瑶却没有反对,一反常态地应了一声。神色之中,不由多了几分柔和。 秦川能够瞬间移动到自己身前救下自己,虽不知是何神通,但加上前一次,自己已经见识过两次了,那想必逃离这片泥沼也毫无问题。他一开始没有使用,便是为了顾及自己而已。 想明白这些,上官瑶颇有愧意地望了身前的秦川一眼,已是将之前对秦川的种种怀疑暂且抛置了去。 心念流转,御剑诀施展而开,牢牢护住自己的身躯。 “铛!” 霎时,秦川放弃混元诀的维续,长剑脱鞘而出,却是向前疾行了两步,一式气势凶猛的迅雷斩,狠狠地轰击在巨蟒其中一个头颅上。 眨眼之间,上官瑶身形骤闪,趁着巨蟒吃痛缩回身躯之时,一个箭步,便彻底脱离了这一片沼泽。 脚下坚硬的岩石,终于让她感觉踏实了几分。 “走!” 突然,秦川一下出现在她的身旁,猛地抓住她的手掌,二话不说,便是拉着她背离沼泽,一路疾奔而去。 身后一声极其震怒的嘶吼,几欲震塌了这方洞穴。 …… 上官瑶任由秦川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掌,一阵似乎很熟悉的感觉,猛然传入她的心间。 是了,便是之前为自己解毒时握着自己的感觉。 她本想要挣脱,可是目光往上几寸,看到秦川臂膀上血流不止的伤痕时,便又心软了下来。此时秦川右手持着的长剑还未来得及收回,只不顾一切地拉着她,向着安全的地方,一路奔跑。 忽而,她有些诧异。 “难道,自己此时仍旧是在那幻境之中么?” 不过,随即秦川的一句长叹,明确地告诉了她,这一切,都是真的。秦川救了她,第二次。不,如果从相识以来算起,已不知是多少次了。而且如果济云观外的那魔教中人真是秦川的话,那是不是还要算上秦川的不杀之恩呢? 此时二人已经离得那处沼泽颇远,那三头巨蟒已是不可能追击至此。秦川立于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而上官瑶胡思乱想着,却是忘记了挣脱秦川的手掌。 “这里应该安全了。” 待得气息平稳,秦川终于道了一句,忽而目光一瞥,随即猛地放下上官瑶柔若无骨的手掌,又有意地瞥开到一边。 迅速收回自己的手,上官瑶也微微侧开了脸,问了一句。 “你的手……” “没事,把血止住,回山上包扎一下便好了。” 秦川应道,觉得眼下气氛有些尴尬,便又补充道,“我听师兄们说,我伏羲门中有许多上好的外伤疗药,疗效甚好,外敷服用数日便能安好无恙,而且疤痕都不留下。待我回去跟师父讨要一些,用个几日就好了。” 闻言,上官瑶回过身来,颇有担忧地看了秦川一眼。 “那接下来的试炼呢?” “无妨啦。” 秦川悠悠道,又笑了几声,“有你与秋奇在,就算没有我也是一样的,再说我只是划伤了胳膊,又不是快死了。” 随即上官瑶轻啐一声,便也不再言语。 歇了片刻,秦川与上官瑶再度启程,这观星洞中不见日月,也不知从进入洞中到现在过去了多长时间。不过这一回倒是没走得多久,便终于走到了原本三条甬道的交汇处。 却是终于来到了这观星洞的尽头,除了那汇集一处的甬道出口外,四周皆是光滑的岩壁,整个洞穴呈正八边,恰好组成八卦之形。其正中心的地面上,果然直直插立着一把古朴的仙剑,散着淡淡的幽光。 “等会儿。” 见得上官瑶正欲上前,秦川一把拦住了她。 前番又是幻境又是泥沼巨蟒,谁知这最后的关卡会不会再有什么考验。为了慎重起见,秦川还是决定等叶秋奇到了再一同研究如何取剑。 “等等秋奇,也不知还有没有危险。”他道了一声。 闻言,上官瑶沉默片刻,终还是同意的秦川的提议。她本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场入门试炼,也根本不曾想会经历这般生死之劫。若非秦川在身旁,没准自己也早就丧命于巨蟒口中了。 师父怎会设立如此艰难的考验。她心中想道。 二人稍侍了片刻,便察觉到第三条甬道中有脚步声传来,不待多时,果然便见叶秋奇从那漆黑的甬道中缓步行出。 却是面容黯淡,一改往日闲逸自然、甚至有些嬉皮笑脸的神色,眸中也如方才经历过幻境的秦川二人一般,充满着空洞和惘然。倒是他的浑身上下不沾一片污秽,不如秦川和上官瑶这般道袍之上染着点点淤泥。 然而他的左肩之上,却有一处伤痕,被血染得通红。 从他的气息来看,不像是经历了打斗,而且若是能够伤得了他的战斗,他也不至于会这般衣袍洁净。莫非,是他自己刺伤的自己? 叶秋奇在那幻境中,又是经历了什么呢? “秋奇!” 这些秦川自然是猜测不出,想着,随即淡淡一笑,对着叶秋奇打了一声招呼。 “你们都到了。” 听得秦川的呼唤,叶秋奇似乎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一抹浅笑,只不过,这笑容看上去十分勉强。 “没事吧?” 秦川面有疑虑地问了一声。同时上官瑶也是对着叶秋奇微微侧目。虽然没有一个人提起,但是他们彼此之间都能猜测得出,方才,他们所有人都经历了一重幻境,都渡了一番心劫。 “没事,能有什么事。” 叶秋奇嬉笑着,瞥了瞥自己肩上的血痕,又见得秦川胳膊上比他严重得多,便道,“方才洞穴里石块坠落,不小心被砸了一下。倒是你,怎么回事?” 随后,上官瑶略有沉默,没有言语。 “先不说这个。” 秦川倒是笑了笑,也没有回答叶秋奇,而是注目到眼前洞穴深处,那插在中央的剑刃,他们此行的目标。 “那剑正在前方,研究研究,怎么将其取下来。” !! 第19章 剑阵 “这有什么好研究的。” 叶秋奇瞥了那中心一眼,不以为意地道。 刚一说罢,便见他脚步疾行,迅速向前迈了几步,一手向着中央那把剑抓去。都到了这最后关头,他可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只见得那把直插于地面的剑刃,异光闪烁,却也不知是何材质锻造,非金非石,色泽自然,便如山中深岩一般。其上刻着难以辨识的古篆铭书,样式古朴,却是宛若天成。 “咻!” 突然,叶秋奇即将触及之时,那古剑竟是一瞬间腾飞而起,离地数十尺,高高地悬着,光芒一下激射而出,照亮了整个洞穴。 “我就说没这般简单!” 秦川闷哼一声,也不待迟疑,疾出数步,真元尽数涌出,长剑出鞘,汇聚着浓郁的真元,光芒大盛。 与此同时,上官瑶也是御剑诀施展而开,三把虚剑迅速凝成,便由意念驱使着,在这洞穴空间之内穿插飞驰。 “怎地取个剑都这般麻烦。” 叶秋奇啐了一声,也是身形疾退,残月之上银光闪闪。 那把古剑定是被人赋了灵,方才具有灵智,此番秦川等人要取走它,自然是不从。唯一的办法,便是将剑中的剑灵击溃。可是法器附灵的本领只有修成元神之人方能掌握,弄不好正是谷长风所为。此番也便是说想要击溃剑灵的机会,对于他们三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 莫非,这也是师父设下的考验? “太虚诀!” “疾月之辉!” “御剑诀!” 几乎同一时间,三道攻击法术一齐施展而出,从这洞穴三侧,朝着半空中那把古剑轰击而去。 既是考验,又如何能够退缩。而且三人均不是平庸之辈,若是因为这点困难便轻言放弃,又何必到这伏羲山来丢人现眼。话不多说,便各自一道法决展开了攻势,无形中竟是如此的默契。 “咻!” 霎时,那古剑猛地一下便直直插落而下,躲过三人同时发出的一击,在其移动路径之上,竟是划过一道白光,眨眼之间,便有三把一模一样却分为蓝、白、青三色的长剑虚空凝成,几欲化作实体。 三声破空划过的声响,几乎同时在这洞穴之中掠过。 那三把剑竟是各自选择一个目标,分别朝着秦川三人攻击而来,携带着极其凌厉的真元之气,如同离弦之箭,穿过空气摩擦出剧烈的“嗤嗤”声响,眨眼之间便各自来到了众人身前。 与此同时,中央那把剑身插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铛响,随即此处洞穴八个方位上,居然亮起了伏羲八个卦爻,落在地面,散出强烈的青光。 顿时,洞穴四周,突然凭空凝出八道透明的真元屏障,结在一起,竟是完全封闭了这一处空间。 “该死!” 秦川不由轻喝了一声,身形疾闪,避开攻击而来的蓝色剑影,却又沉声道了一句,“这回搞不定它,我们便要被困死在这阵中了。” “轰!” 一声真元碰撞的声响,叶秋奇一道剑光将那如白芒一般袭来的剑影攻击而开,听得秦川所言,顾自一声闷哼。 “这回可不好玩了。” “咻…咻……” 上官瑶静立原地,双手结印,却是不慌不忙地应对着青色剑影的攻击。三把虚剑环着她来回旋绕,几乎不见踪影,迅疾如此。犹如组成一道牢不可破的隐形帷幕,那把剑影丝毫伤不得她身。 这御剑诀攻守兼备,变幻莫测,乃是伏羲门高层道法,而且假若在门中没有几分地位,纵是道行再高,怕也是没有机会接触得到的。 说上官瑶是三人中最强之人,却是没错。 只是她潜心修道,尚未在这中原外界行走,各种经验也是尚缺,故才时常处于弱势。但是假以时日,不算叶秋奇的残月、秦川隐藏之下的各种修为法器,恐怕单就道法上的修为,二人是难以企及她半分。 谷长风收她入门,兴许便是因为这般。 此时,上官瑶沉着应对着变故,冷目一凝,目光却是不经意向着秦川瞥去,随即神色之中浮起一抹担忧,轻轻咬了咬下唇。在那泥沼之中,秦川因为她左臂受了重伤,已然是暂时成了一条废臂。 只见秦川拖着左边难以动弹的臂膀,行动已是大有不便。眼见蓝色剑影再度袭来,身形侧闪,堪堪避了过去。 施展一道太虚诀,攻击到那剑影之上,随即心神忽然有些恍惚。 “若是再不及时救治,恐怕就算出得剑阵,自己的手臂已是废了。” 秦川心中想道,不由咬了咬牙。 方才那般说辞,自然是瞒着上官瑶的。那三头巨蟒的獠牙比任何神兵利器都要锋利,还沾染着污秽之物,就这般在自己躯体上划下一个深深的口子,怕是道行再高的人,也撑不了许久。 自己虽然及时止住了血,但那伤口,甚至连包扎都还未来得及。 “秦川你没事吧?” 似乎也发现了秦川愈加力不从心的态势,叶秋奇不由回过头来询问了一声。可是不问还好,这一分心,便让那道白色剑影找到了机会。 “咻!” 一句破空之响,风驰电掣一般,对着叶秋奇袭来。 “道法太虚,无极混元!” “嘭!” 一声巨响,伴随着“轰隆隆”的回音,白色剑影突然被一凭空现出的伏羲太极图阻拦而住。顿时青白两色光芒大耀,那白剑迅疾之势也戛然而止,猛地贯穿那太极图后,却已是如强弩之末,对叶秋奇造不成威胁了。 “呼……” 长舒一口气,秦川撤回真元,不由抹了一把冷汗。这个叶秋奇,真是不让人省心。正这般想着,忽而回过头来,却见纠缠自己的那把蓝色剑影已是疾驰到了面门之前,已不到一尺的距离。 “不妙!” 一声沉吟,秦川面色大变,有了几分骇然。 方才施展混元诀,真元的调动尚未恢复平缓,再加上左臂之伤带来的躯体不便和心神压迫,此时自己难以做出应对之策。而凭虚御风需要海量的真元,眼下的状况更是不可能施展得出。 这一回,真的是没辙了。 “这两个人,应该不会将我放弃吧。” 秦川心中忽而莫名浮现出这般想法。记得,前世自己还未正式走上魔道之途前,也曾有过这般类似的遭遇,可是结果…… 这一回,还会如那般吗? “铛!” 顷刻之间,一把法剑不知何时骤现在秦川脸前,随着一声猛烈刺耳的剑兵碰撞之音,回响在他的耳畔,如此尖锐之声,几欲令他两耳失聪。 极其短暂的时间,似如白驹过隙。 那是一把颇为名贵的剑,通常只有落雁峰上精锐弟子方能佩戴的法剑,此时来看,无疑便是上官瑶的。 秦川看得很真切,他忽而笑了起来,没有遗憾的笑。 忽有一只柔软的手掌拉住了自己的手腕,一股并不强劲的力道传来,眨眼之间,已经将自己拉到了一侧。 “咔擦!” 几乎只是一念之间,方才那把法剑猛然碎裂,顿时折断成了两截。 “咻!” 再度一声破空之响,此时秦川与上官瑶并排而立,那蓝色剑影击碎阻碍后,却是方向未改,径直对着上官瑶袭来。 “小心!” 这一句惊呼,是另一旁叶秋奇发出的。 突然,秦川一下将身旁的上官瑶拉入怀中,二人相对而拥,四目相接,如同千万年般恒久。然而凝息之间,便见秦川猛地将上官瑶扑倒,不待一丝迟疑,那蓝色剑影便从秦川身后穿梭而过。 “……” 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声轻哼。 上官瑶神情一滞,眸中掠过几分茫然,片刻之后,如同粉雕玉琢的俏脸之上,浮起了淡淡的红霞。 “秋奇,拦下青色那把!” 此刻情景哪里容得秦川多想,迅速爬将起来,对着叶秋奇一声高呼,示意他替上官瑶挡下已经追击而来的青色剑影,自己却是朝着中央疾奔而去。 至于叶秋奇是否有那般能耐,已是管不了了。 “了解!” 叶秋奇应了一声,一道银色月光激射而来。秦川要他如何做,他从来不会质疑。虽说自己这边尚还不能完全招架得住,此刻分神无疑会增加危险,可是他相信,秦川定然不会害他。 此时观星洞内,各种光芒闪耀不止,已是与那白昼无异了。 “秦川!” 忽然,一声惊呼,从上官瑶的口中发出。 几乎一切变故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甚至她还未来得及立起身来,便见秦川不顾一切,朝着洞穴中央那把古剑疾奔而去。而秦川的身后,一把蓝色的剑影破空而起,划过一道湛蓝之光。 却有几分美妙。 “嘭……” 一股气息极弱的真元,忽然在那剑影之中莫名其妙地涌动一番,刹那之间,竟是在其前方,凝成了一个几欲透明的太极图案。 仅仅只有一息的迟滞,太极图轰然破碎。 不过,却是足够了。 “我的太虚诀,可不是一般的太虚诀。” 秦川嘴角忽而微微一扬,身形依旧没有停顿,右手奋力伸出,将那把插在地上的剑,牢牢握在了手中。 !! 第20章 天命 这阵法的核心之处,正是那把插立中心的古剑! 秦川参悟了许久,终于发现了其中奥妙。 那三把不同颜色的剑影,均是这把剑兵幻化出来的,而整个八卦卦爻的核心,也正是这中心之处。所有的一切,都在围绕着这把剑运行。 一切皆有规则,这也正是三把剑影只各自针对他们一人的原因。 幸于自己施展太虚诀之时,习惯性地会将自己的真元运出注入。之前反击那道蓝色剑影之时,也如往常一般无意地将自己的真元混杂在了其中,纵是与人对敌都是难以发觉,更何况此时只是一把虚幻的剑影。 虽然因为没有经过练习,运出的真元量极少,无法造成伤害,但是在此紧要的关头,却无疑是雪中送炭。 可想而知,若是等自己熟练掌握了窍门,可比任何高层的道法厉害得多了。 想着,秦川也不敢迟疑,毕竟自己的那一道混元诀,几乎只能持续一眨眼的时间,若是自己慢了些许,必然是命丧当场。 “铛!” 单手用力,猛地将那剑拔地而出。 顿时,即将穿入秦川胸膛的蓝色剑影、距离叶秋奇只有咫尺的白色剑影、受了叶秋奇一击却仍旧奋力向着上官瑶攻击而去的青色剑影,连带着原本封锁这处洞穴的八面真元壁障,随着秦川的动作,竟是转瞬之间消失全无。 只留下八个卦爻,仍旧闪着青光,透着极其玄妙的气息。 洞穴之中,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静得出奇。却又仿佛耳畔还回荡着刚刚逝去的种种回音,不绝于耳。 “嘿,这阵法的奥妙,竟是在那中心之处。” 叶秋奇一声轻笑,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上官瑶此时方才站稳身躯,原本正欲施法的举动,也慢慢停了下来。她看着安然无恙的秦川,有些欣喜,又有些敬佩,但是更多的,还是不解。秦川所表现出的种种天份与实力,几乎不可能是一个刚入门的伏羲弟子所能具备的。 秀眉轻轻蹙动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而开。 就在方才,在她的心中,似乎经历了一场别离,又似乎,是一场邂逅。 她道不清。 …… 此时秦川站在洞穴中央,颇为畅快地笑着。全然不顾早已失去了知觉的左臂,将那右手的长剑高高举起,似乎在庆祝着一次胜利。 自己反抗命运成功的一次胜利。 因为这一次,他没有被抛弃;而他,也没有抛弃他们。 “这一次是真的好玩,好玩。” 叶秋奇大笑着,从未有过的畅快。自己一个人从生死边缘走回来,他不少经历过;可是与别人一起回来,却是未曾。 上官瑶轻哼一声,又浅浅一笑。 从未有过的美丽。 …… “铛!” 突然,那把古剑竟是再度从秦川手中脱离而出,腾空三尺,一阵白光闪耀而出,却是极其刺眼,几乎令得三人睁不开眼睛。而且其中蕴含的真元气息,居然比之前强上了百倍不止。 “!” 三人同时大骇,前番破阵已是侥幸,如此这般,是要他们的命吗? 秦川疾退了数步,一手唤回自己的法剑,持于手中。灵核之内的真元重新运转而出,却是已经微弱了很多。 从进入观星洞开始,就一刻也没有停止过真元的运转,之前泥沼之中一番激斗,更是施展了两次真元消耗极大的凭虚御风,此刻丹田之内真元早已所剩无几,哪里还能对付得了这一瞬间增强了无数倍的剑灵。 这也是方才为何不直接凭虚御风到中央取剑的原因了。 “完蛋了。” 叶秋奇沉声道了一句。 反观他们二人,也是好不到哪里去。叶秋奇肩上的血痕已是染到了胸襟,而一向洁净爱美的上官瑶,也是衣袍沾上了泥污,有些不堪入目。 真元之气,更与秦川别无他异。 师父设下这般试炼,却是为何? 难道,又要逼自己重拾魔道修为、背离仙道了吗? “……” 秦川不由咽了一口唾沫,心中一阵无奈,还有说不出的委屈。 不过,那道白光闪耀片刻后,便缓缓淡去,不多时,竟是谷长风手持那把古朴的仙剑,凭空出现在了众弟子的跟前。 元神化身? 秦川微微一怔。 元神化身,乃是无极道法元婴后期方才能掌握的神通,除了隐世的老妖怪,整个中原修成元神之人无一不是声名显赫之辈。 谷长风正是其一。 想着,秦川忽而有些释然了。 原来,那把剑并非被赋了灵,而是谷长风的元神化身附在了其中,一切,均只是为了考验他们而已。只是,自己今生这个师父,还真是严苛得很,方才那番惊险,虽然肯定不会伤了他们,可是也吓得不轻啊。 “此番历练,可有感想?” 谷长风现出身来,噙着笑意,看着几个年轻的弟子,却是极为满意。 “师父。” 三人对着谷长风行了礼,脸上的骇然之色,方才渐渐淡去。包括秦川在内,一开始都是小瞧了这次入门试练了。 “你三人历了心劫,证了道心,也展示了各自的天赋资质,更是一起渡过了生死之劫。现在,我便正式将你们收入我静虚一脉。” 谷长风说着,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秦川三人怔了半分,随即屈膝跪立,急忙拜了三拜。 原来在这之前,师父的心中,只是将他们当做伏羲门弟子,却没有真正的将他们当做静虚一脉的传人么。 不过…… 此时的他们,已经证明自己了! 谷长风点了点头,一股散着清新之气的真元,从他身上缓缓蔓延至秦川与叶秋奇受伤之处。那元神之力奇妙的能力,竟是缓缓治疗着他们的伤口。 秦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臂,面露喜色。 身体躯壳对于修成元神之人来说,已是如同皮囊一般,像此时自己这等“重伤”,也只是念想之间就能修复。回去再服些丹药,三五日内,便能恢复如初。秦川曾经修出过元神,自然知晓其中的神通。 一时间,竟是有些迫切地想要修炼了。 “此观星洞本为观心洞,只因千年前我门中一位前辈在此观星悟出北斗奥义,方才更名为观星。是为从前我门内弟子筑基期满,入世修行之前接受考验之地,其中的凶险不说自明,我本不该让你们来此。” 为二人处理完伤势后,谷长风忽而长叹一声,这般说道。 “……” 闻言,秦川三人默然,不知是何感想。 这么一说,那他们岂不是以入门弟子的身份,进行了一次入世弟子必经的磨炼?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我静虚一脉,历来收徒传道极为严谨甚至是严苛,故而宗门开山至今不过寥寥数百人,传至为师手中,更是只余下我一人。我本欲将瑶儿收入门下,作为衣钵传承的弟子,却没想到,竟遇上你们三个惊才绝艳之子。” 谷长风继续说着,秦川和叶秋奇心中却是有些赧然。 叶秋奇且不说,秦川前世经历过一遭,却也是才知道,静虚一脉人丁稀少的缘由,竟是这般。 静虚一脉的要求,到底是有多高? 上官瑶此时也是微微有些沮丧,没想到以前师父传道于自己的理由,竟是如此的勉强。不过,此时,似乎自己达到要求了呢。 见得众弟子各异的神色,谷长风淡淡一笑,双眉舒展而开。 “你们三人以尚还浅薄的道行,便成功渡过了心志、情谊、以及生死三劫,从今以后,便是当之无愧的静虚弟子!” 说着,谷长风忽而单臂微扬,手中那把古剑飞驰而出,悬于身前,竟是突然一分为三,化成了与之前三道幻化出的剑影一模一样的剑兵,而且这一次,是真真实实的剑,并非虚影。 居然有这般神奇! “此剑名为天命,乃是我伏羲门在此开山立派之时,被我静虚祖师寻得,一直传承下来。百年之前又被一位师祖一分为三,赠予了三位传人,后其逐一仙逝之后,又终归我静虚一脉珍藏。” 谷长风说着,便对着三个弟子环视了一周,“如今我便效仿那位师祖,将其赠于你等。虽比不得天下诸多神兵,但对于此时的你们,却最适合不过了。” “此白剑名为吞日月,赠予叶秋奇。“ “蓝剑谓之镇山河,赠予秦川。” “而其青剑,乃为破苍穹,赠予上官瑶。” “取我伏羲祖师‘心吞日月,气镇山河;苍穹立破,独领乾坤’之训,只盼你等无极而太极,大道合一!” 说罢,那三把剑兵忽地腾飞而起,直直插落在众人身前。 秦川、叶秋奇、上官瑶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各自将剑握入手里,神色之中,一股坚定,毅然决然,似是沉浸在了伏羲门第一代祖师的师训之中。 淡淡一笑,秦川也是将手中剑兵紧握了起来。 …… 道者如是说: 天道轮回,造化乾坤; 鸿蒙之始,天地生我于混沌。 其上为阳,其下为阴; 而上亦为阴,下亦为阳。 我参阳之道,闻其阴; 而参阴之道,又闻其阳。 阴阳之生灭,阴阳之轮回; 便生阴阳如我。 我不与人争阴阳,亦不与人斗乾坤; 因我便是阴阳,我便是乾坤。 我之命,天之命; 天命如我。 我心吞日月,气镇山河; 则苍穹立破,独领乾坤。 大道一如我; 天道如一。 …… !! 第01章 逆天改命 “命者,数也。” “天道循环,生死轮回,众生皆有命数。” 秦川半卧于凌云阁楼顶雕栏之上,手中握着一本周易卦解,颇为闲逸。发梢轻扬,衣袖飘飞,却是秋风飒爽,万里晴空,大好河山尽入眼底。 还有浓郁的桂花芬芳。 自那次观星洞入门试炼以来,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年。 谷长风将他们三人收入了门下,悉心传道,更是各种言传身教,只把他们当做传承衣钵的弟子对待。此时的秦川众人,已不像一年前的那般了。 变化。 一年以来,不嗔、不怒、不怨、不忧,秦川潜心修习道法,心境已是大不如前,也没有再触动丹田之内的血晶,体内潜伏的魔性,已是尽数被埋藏在了心底。一心问道,别无他念。 此时噙着淡淡的笑意,参研着道家的命理相术。 不过,忽而,秦川却是手臂轻轻一扬,将手中那本书籍抛至了一边。这个功课,虽然师父交待必修,但也没有设下要求,做不做也是无所谓了。 “我却是不信。”他道。 天道循环他相信,生死轮回却是不见得了,至于命数一说,就更是有些嗤之以鼻。自从自己离奇重生、轮回时空之后,一直在做的,不就是与这天命抗争,不就是逆天改命么。 这般说起来,还真是如此。 似乎自从秦川在“前世”那天地异象中得以超脱轮回后,一切都有着隐隐的变化。这天道的运行、事物的发展,都渐渐偏离了秦川前世所经历的一切。除了恒久不变的东西外,都是秦川无法预料的了。 就拿这伏羲门来说,此时落雁峰上的年轻一辈,大都不是他以前见过的那些;甚至在前世之时,他就从未听说过谷长风收有弟子,就更别说听过叶秋奇和上官瑶的名字了。 这般看来,恐怕中原的局势变化,也不再如秦川所经历的那般。 是吉是凶,他也无从得知。 原本只想安心修道,能够陪伴在紫涵的身旁,便是自己唯一的心愿,那中原局势如何也与自己毫无干系。可是此番紫涵去了中原,万一牵涉其中,又让自己如何安心呢。 “呼……” 叹了口气,秦川摸出怀中那块玉佩,来回端详,片刻之后又紧紧地握在手心。这是紫涵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可不能再如上次的静气丹那般遗失了。 “却不知,紫涵此时在何处呢?” 心中沉吟了一句,秦川立起身来,便转下了阁楼。 今年济云观的内门进修大选,乃是选在中秋。经过一年的修炼,此时还在那观中的苏小妍也成功得到了上山修行的资格。于是叶秋奇便向谷长风求了个情,下山接苏小妍去了。 虽然叶秋奇不在,有些闲闷,但秦川却也没有感觉到轻松。 盖因十年一度的无极道会,便也是在今年的重阳举行。细细一算,也只剩下十余日的时间了。 无极道会,乃是伏羲门难得的一次盛会。 在门中所有修行层次为元婴期以下的众弟子中,由前山七院各院的尊师各择选出八人,再加上各长老前辈游历所收的亲传弟子,合出六十四人,进行一对一的道法比试,最终胜出者,便能得到宗门的一项奖励。其宗旨,便是鼓励众弟子精研道法,为宗门培养精英。 前世的慕紫涵,就是在这无极道会中崭露头角的。 当然,秦川本身并没有几分兴趣,那最终的奖励也无非就是灵丹法器,对于别的年轻弟子来说,确有几分诱惑,可是对于自己,却还不太瞧得上。 秦川的眼界,可不止这般。 然而谷长风的意思,却是让他们三人都去参加,也算是历练一番。如此,秦川便不得不认真对待了。 不过叶秋奇倒是有志在此。 想到叶秋奇,秦川不由轻笑了一声。叶秋奇下山前的那一夜,竟是一夜难眠,缠着自己与他聊了一晚上。 “叶秋奇那小子……” 转身下了阁楼,便见上官瑶正在院中那株桂树下静坐着,似乎在读着一本典籍,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甚至感觉还有一些反常。 忽而,秦川心念一动,悄悄地走到了上官瑶的身后。 却见那是一本传授驻颜养生之法的书籍,印象中那藏经阁里似乎没有,只有师父的房间之中藏有一本。 “嘿,竟然偷师父的书。” 秦川心中想道,嘴角挂上一抹笑意,没想到上官瑶居然会做出这等事。不过,若要自己当面揭穿出来,秦川却是不太敢。 也不知怎地,按说自己在那观星洞中救过她一次,不当面答谢也就罢了,没想到回来以后,对待自己的态度却是更加的冰冷。一年以来彼此渐渐熟悉以后,上官瑶对待叶秋奇的态度都比以前好了许多,唯独对待自己,简直是变本加厉,也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难道,是怪我那几次失礼了? 可是那般情况,也是情非得已的呀。 想着,秦川不由摇了摇头。都说少女心事难猜,果然是没错。而且若是自己能够猜得透,恐怕前世也不会那般了。 “咳……” 一声干咳,秦川稍稍往后撤了几步,不敢离上官瑶太近。 随即,上官瑶听到声音,猛地一下立起身来,将那书籍掖在了腰后,脸上分明有些淡淡的红晕,却强装着严肃之色。 “你何时下来的?” 轻轻地责问了一声,白如脂玉的俏脸之上,一对冷眸紧紧地盯着秦川。都说女大十八变,这一年下来,上官瑶竟是出落得更加的天资绝色,年方十八,便已大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势。 那七院中来这凌云阁只为见她一面的弟子,也是越来越多。 “刚下来,何事?” 秦川故作沉稳地应了一声,心中却是有些窃笑。 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而且还是风华正茂的阁中少女,参研一下驻颜养生的法门有何羞人的。别的不说,这落雁峰上的众多年长前辈之中,十个有九个都是用这法门修整过容颜体态的,这又并非什么隐秘之事。 而且修成元神之后,更是可以随意改造躯体,除了醉心于修炼的妖孽怪人,哪一个不希望自己俊如神君、貌若天仙。 此刻秦川方才觉得,一向高傲清冷的上官瑶,也是藏有少女之心的。 不过,上官瑶似乎也不需要如此。她此刻的容颜,怕是别人再如何修炼改整,也是无法求来的。 “师父要炼丹,差你去取些药材。” 上官瑶道了一句,随即指着桌上一张药材的名目表。似乎见得秦川并未发现自己的秘密,脸色方才有了稍稍的舒缓。 “知道了。” 秦川应了一声,拾起那张纸页,走了出去。 却是觉得,方才上官瑶那副隐有娇羞、却又故作肃色的模样,似如闺中少女被人发现私密、又死不承认一般。 好看极了。 心下愉悦,刚从凌云阁出来,秦川便见得一个相貌出众的道服男子,正候在门外,踮着脚不停地朝着院内瞧,却又什么也瞧不着。一副干着急的模样,令得秦川心中一阵好笑。 自从自己三人在这落雁峰上渐渐熟络之后,上官瑶的名气也是很快传到了那七院之中,于是从那以后,不少男弟子时常来这凌云阁抒发仰慕之情,秦川与叶秋奇二人也是不厌其烦。 眼前此人秦川认识,天权院的,似乎还与门中一些长老私底下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否则也不会敢在课业时间跑到凌云阁来。 谷长风的严厉,在这落雁峰上也是出名的。 “林师兄?” 秦川轻轻唤了一声,那林傲方才注意到,急忙收敛了几分不雅的姿态,回过身来看着秦川,故作正经,却是笑了一笑。 “原来是秦师弟啊。” 林傲出身中原世家,也算颇有几分资质,便被收为伏羲门的内门弟子,在这落雁峰上还颇有些人脉,混得是如鱼得水。不过对于凌云阁的秦川和叶秋奇,他表面上还是得恭敬一些。 静虚一脉亲传弟子身份且不说,自己想要得到佳人上官瑶的青睐,恐怕还得对这二人讨好几分。 “林师兄可有指教?” 秦川故意这般问道。其实心中自然是知道这家伙来这里作甚,不过对于这等势利之人,他心中是极为不喜的。 “哦,是这样。前番师父给我布下课业,但我苦思不解,想着上官师妹天资聪颖,便来此请教几分,不知上官师妹可在阁中?” 得了吧…… 闻言,秦川心中一阵恶寒,更有几分不屑。 前世与自己厮混的,哪一个不是快修成了人精的老妖怪,这林傲在自己面前扯这般借口,简直是幼稚不堪。想来这家伙来找上官瑶定然也是不会怀着什么好意,自己岂能让他如意得逞。 想着,秦川道了一声: “在的在的,她在随师父研习道法,林师兄自己进去吧。” 说罢,心中又是一阵窃笑。谷长风自然不在阁中,只是凭着师父的威严,谅这林傲也不敢恣意放肆,就更别说玩那点花花肠子了,一句话就唬得这家伙动都不敢动。 看着林傲脸上隐有怒不敢言,又满是遗憾和不舍的神情,秦川心中简直是舒爽之极。 “诶,不对,找上官瑶的,关我何事?” 心中莫名其妙地想着,秦川摇了摇头,向前行去。 !! 第02章 修行 落雁峰的布局,大致分为三层。 其下一层便是众内门弟子修行起居的前山七院,最上面一层是伏羲门用以供奉祭祀神灵祖师的殿堂,藏着伏羲门诸多的秘密,纵是落雁峰上的长老,都未必有进入其中的资格。伏羲门掌教玉虚真人,便是住在峰顶之上。 不过秦川等人在这山上一年,倒是没见过掌门一面。 而这中间的一层,便是以太极广场为中心,坐落殿堂楼阁无数,珍藏经卷秘籍的藏经阁、存放法器仙宝的纯阳太虚宫、以及丹药炼制珍藏的丹塔,都是建在其中,乃是伏羲门弟子修炼学习的圣地。 秦川此行的目的,便是丹塔。 “看这模样,师父是要闭关?” 看了看那张写满药材名目的纸页,秦川顾自嘀咕了一声。 谷长风要他取的药材,大都是用来炼制一些增益修行突破,还有替代水食补充身体精元的丹药,除了是要闭关修炼,也没别的可能了。 不过秦川此行倒是不需要到那丹塔中去,塔下有一间极大的库馆,便是存放药材的仓库。此时库中有一个执事的师兄,秦川认识,在这落雁峰上已有很多年头,修行上没有天分,但做起事来倒是兢兢业业。 “肖师兄,麻烦替我取些药材。” 进了其中,秦川便谦逊有礼地对那师兄递去了手中的名目表,似是觉得不妥,又补充了一句,“凌云阁。” 肖健一身灰白道服,年纪约近四十,本来只是五脉之中洞虚子的采药道童,但后来得到赏识,方才被安排在了丹塔中执事。此时见得自称静虚子门下的年轻弟子前来,忙立起了身,也是回了一礼。 “小师兄请稍候。” 如此毕恭毕敬地答了一声,双手将那名目表接过。 凌云阁的弟子是何身份,自己肖健是何身份,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而且说破了天,自己也只是落雁峰上的仆役,秦川能够恭敬地对自己,已是给足了面子了。所以这句“小师兄”虽然别扭,但肖健已是没有任何的不情愿。 “那拜托师兄了。” 秦川再度道了声谢,便看着肖健转入了库房之中。心中却是觉得,这肖师兄,比那林傲高尚得多了。 也不知是否遇到了什么麻烦,秦川坐了片刻,仍未见那肖健出来。心下无聊,便立起身来在这库房前柜前随意地瞧着。 只见得一面墙上满是盛放着药材的暗格,各种名目种类繁多,还有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目光随意一瞥,不经意间,忽然发现某个药屉上的标签似乎被取了下来,只有一张空白的纸条粘在上面,很是显眼。 莫不是肖师兄疏忽了? 想着,正欲走近查看,却是肖健终于出来了。 “小师兄,有几味药材今日一早方从山下运来,还未入库。我看不如你先回去,待我准备好后再着人替你送去凌云阁?” 肖健这般问询着,眸中有些忧虑之色,似乎担忧秦川因此为难于他。而且,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他被这般为难的次数,可是不少了。 不过,这一次来的凌云阁弟子,倒似乎是极好说话。 “无妨,那麻烦师兄了。” 秦川笑道,又是行了一个谢礼,令得肖健有些惶恐。末了,似是想起方才看见的错漏,便又指着那未着标签的药屉,出于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对了,我见那有一处没有写上名目,是不是师兄疏忽了?” 闻言,肖健抬起头来,朝着秦川所指之处望了一眼。 却是答道:“多谢小师兄提醒。不过那并非错漏,而是一味唤作‘南疆鹤望兰’的药材,前几年便已绝迹了,无处寻觅,所以才会这般留了个空格子。” 南疆鹤望兰? 忽而,秦川似是想起了什么,面色有些惊讶。这南疆鹤望兰,不就正是九花玉露丹所需的九种花露中的其中一种药源么? 那岂不是说,除非还有人藏有鹤望兰花露,否则自己留下这两粒九花玉露丹,就成了世间独一无二的了? “……” 秦川心中有些赧然。 这九花玉露丹到底有何功效,自己也是还没有彻底弄明白。但是这般看来,自己当初留下了两粒,却是极其正确的选择。 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用得到呢。 暗自摇了摇头,秦川便从丹塔行了出来,师父所交待的药材,肖师兄会差人送去凌云阁,自己倒是省了事了。 “如今三花境的修为已经稳固,是时候尝试突破四象境了。” 如此想着,秦川打定主意,便朝着后山行去。 经过一年的修炼,秦川众人在无极道法的修行上,已是有了很大的进步。上官瑶入门早,资质也最高,如今已经是在稳固四象轮回境的基础了;而叶秋奇因为师父设下‘突破了四象才准去济云观’的条件,彻夜苦修,也是下山的前一日便成功炼出了四象。 至于秦川,说起来也是郁闷得紧。 一切如他预料的一般,每次自己修为突破之时,那魔道血晶都会跑出来搞鬼,心神煎熬不说,每一次都吸去自己辛苦凝练出的一半道法真元。这般,修炼最勤奋最辛苦的自己,反倒成了进步最慢的一个。 此时方才堪堪达到三花聚顶境的顶峰。 “幸好自己有着前世经验,每次突破都能一次成功,否则还真不好说了。” 心中叹了口气,秦川有些无奈,更是有些担忧。筑基期以后的修行,自己便再也没有经验了,到了那时,又该如何? “唉……” 一时间,秦川忽有些惆怅。 “秦川!” 突然,一句娇声的呼喊,从他的身后传来,转身一看,却是那天枢院的程佳。此时一身青袍道服,在那亭廊之间微笑着对自己招手。 这一年来,秦川对慕紫涵在落雁峰上短短月余的生活也有了些了解,这个唤作“程佳”的师姐,便是紫涵在天枢院中极为要好的师姐妹。如此这般,秦川便也把程佳当做关系不错的师姐一般对待了。 说来也奇怪,自从天枢院正式宣布慕紫涵失踪以后,这程师姐便时常来安慰自己,也不知是不是觉得紫涵的失踪与天枢院师长的疏忽有关,安慰之时还总是带着一些歉意。 而紫涵并未失踪一事,除了叶秋奇外,秦川并没有对任何人提起,他也不想公开出来,故而便只能任由着程佳了。 “程师姐。” 秦川走了过去,行了一个同辈礼。 无论如何,有人这般关系自己,秦川心中还是感觉几分欣慰的。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程佳拉着秦川坐到自己身旁,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喜悦,对着秦川道,“前几日我被守静堂的赵长老看中,今日就去守静堂修行了。” 守静堂? 秦川微微疑惑了半分,但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伏羲门除了原本七脉的嫡系传承以外,也还有后来居上的一些前辈高人,渐渐地便脱离了前世七院,自立院系收纳门徒。这守静堂便是其一。 不过,那样也比在七院中修行稍微强上几分。毕竟七院弟子如此众多,各院的师长也顾不过来,入了守静堂,便相对得到重视一些。 “那便恭喜师姐了。” 秦川拱起了手,随即对着程佳道贺。 “虽然比不上凌云阁,但只要能够得到师父的赏识,勤加修炼,我定不会比你们差的。”程佳一对粉拳握成拳头,似是得到了很大的激励,极为高兴。 闻言,秦川讪讪地笑了笑。 那守静堂再如何强势,自然也是比不上五脉之一的凌云阁。别的不说,这伏羲门的掌教,便只能从五脉首座中推选,哪是一个守静堂比得了的。 这些,大家心知肚明便可,自不必说明白。 闲叙片刻,秦川便辞了程佳,转去了落雁峰的后山。却是一片松林,乱石遍布其中,一侧还有一条清澈的山间溪流,很是清幽。 正是修行突破的最佳地点。 此番突破四象轮回,秦川也准备了许久,奈何自己每次进行突破之时,都要损失大半的真元,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补充回来。如此,修为更是逐渐落下了叶秋奇等人一段距离。 不过如此的好处便是,自己的魔道修为也同时有着极大的提升。 虽然表面只是三花聚顶的层次,但自己对太虚剑道的修行却从未落下,假若与人比试,五气境以下的,秦川丝毫不怵。若是遭遇生命危险,不得不使用魔道修为之时,恐怕面对着元婴期之人,自己也有一战之力。 “不过日后去了中原,怕是不得不重拾魔道啊。” 想着,秦川不免有些忧心。 这落雁峰上,他自然是不怕,也不会有何生命危急,更不会将魔道修为示予众人。但是假若到了藏龙卧虎的中原,便说不定了。 如此一想,这血晶吞噬真元一事,倒反而觉得是好事了。 “此时思考这些也是无用,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赶紧突破了四象境,否则等到无极道会之时,败于他人之手,可就颜面尽失了。” 如此,秦川便定了定神,不再迟疑。 攀上一块紧靠溪流的巨石,盘膝而坐,暗暗施展着九曜琉璃盏的奇效,引纳天地灵气,进行着经脉的扩展。 若非这九曜琉璃盏,恐怕自己的修行,还要更慢。 !! 第03章 四象轮回 道曰:阳极生阴,阴极生阳,乃成轮回。 是以少阳为阳始阴初,少阴为阴始阳初,纯阳亦即太阳,纯阴亦即太阴。少阳、少阴、太阳、太阴,便是这四象轮回中的“四象”。 这四象轮回的修炼,便是分清真元中的阴阳变化,使其依照原理构成轮回,不再是之前的单一物质,从中得以淬炼强化,从而使道法真元得到质的飞跃,极大地提升修炼者的修为。 这些,秦川早已谙熟于心。 一番功课调息,睁开眼来,却已是夜幕降临。 晚风轻拂,松林之间,一片皎白。 手中道印结起,秦川心神凝入丹田之中,准备开始第一次尝试。不过虽说是尝试,但是每一次突破,他倒是都没有失败过。 “这些衣物你洗不完便莫要休息。” 突然,一句斥责的话语声传入了秦川的耳中,在巨石下方的溪流旁,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似乎是在教训不懂事的师弟师妹。 前世之时,自己也没少被这般欺辱。 不过,关我何事呢? 秦川想着。这世间本没有尊卑贵贱,只有自以为的尊卑贵贱,就算自己能够帮人出得一口气,卑者依然自卑,却又有何用呢。 如此,便不再细想,再度心神聚合,进行突破的修行。 然而,接下来的一句应答,却又是打乱了秦川的心。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似乎还感觉有几分熟悉,意念窥察之下,竟是午间遇到的程佳。 “师父的衣裳弟子自然应该洗,可是师兄们的……” “莫要废话!” 那男子再度一声厉责,“你可知你一入门便耽搁了我们多少修行,让你洗些衣物便这般不情愿,有本事你便向师父告状去。” 哼。 秦川心中一句冷哼。这伏羲山虽然远离尘世,可与那尘世也无甚差别,除了精研道法道义的前辈外,尤其七院年轻一辈之中,骄狂之气可是比那尘世有过之而无不及。前世一番经历,自己已是看了个透。 所谓道家清静,静的,其实只是心。 轻轻舒了口气,秦川再度回到修炼状态之中。他并不打算替程佳出头,若是程佳来找他指教教训那家伙的方法,他十分情愿,可是若是想要依靠他,却是不太可能。 因为表面上是帮她,实则是害了她。 而且师父谷长风说过,道法修行,最重要的便是心若止水,不为外物所干扰,不嗔不怒,才是最好的修炼状态。就算自己心中不忿,想要替程佳出口恶气,也得等此时的自己突破了四象再说。 想着,秦川便盘膝坐立,一缕缕天地灵气柔和地旋转在他周围。 灵核之内,纯净的道法真元缓缓运转而出,灌入丹田之中,并渐渐地流入全身的脉络,身躯之上,竟是闪耀着奇妙的玄青色微光。 月色之下,一股和谐的美妙之感。 此时秦川心神集中,意念控制着真元的流转,使其慢慢地发生着阴阳四象的变化,青色之中,开始泛起了黑白两色,悄悄地自转着。 “怎么回事?” 忽而,秦川双眉一蹙。竟是,失败了? 正常的四象轮回真元变化,乃是黑白两色交融,阴阳相接,方能构成轮回。可是此刻的黑白两色,无疑代表着,这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 眉头微皱,有了些许不悦。 巨石之下溪水一旁,那男子已经走远,只留下程佳一人留在溪边,一边清洗着衣物,一边轻轻地抽泣。 她刚刚进入守静堂,即使不愿,又能如何? “不对,定是这程师姐扰乱了我的心境,方才会失败。” 秦川依旧盘坐于巨石之上,没有现身。他这般思考着,觉得定是如这般所想,随即心神凝聚,闭了耳目视听,潜心进入修炼的状态之中。 意念流转,真元的淬炼再度开始。 前几次突破都是一帆风顺,为何今夜的突破会出了变故呢。秦川一直听从谷长风的指导,保持着道法修行的最佳心态,心如止水,而且此时突破四象的各种条件已经具备,没有可能会失败啊。 想不到,此番居然需要闭目塞听才能达到修炼。 真是奇了怪了。 “啐!” 突然,秦川猛地一下睁开眼睛,啐了一声。就算是关闭了听觉,那程佳隐隐的啜泣声依然还是回荡在自己的耳边,仿佛挥之不去。方才又尝试了几次,也仍然没有一次有进展。 这般状态,哪里突破得了。 “程师姐,你莫再哭了,我这就替你教训那家伙。” 秦川立起身来,朝着下面的程佳道了一句。 程佳听得秦川的声音,忽然昂起头来,急忙偷偷抹了抹挂着泪痕的脸颊,正欲说些什么,却见秦川的身形转瞬之间就消失了踪影。只留下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印着松木的倒影,如同秦川根本没有出现过一般。 “秦……” 她的心中忽而大惊,秦川是修炼了什么身法,竟然一眨眼的时间,就这般没了人影。紫涵的这个师弟,竟是这般让自己难以追赶得上吗。 不过,忽而想到什么,脸颊微微一红,却是浮上一抹娇羞。 方才自己偷偷哭泣的模样,岂不是也被秦川看到了? …… 落雁峰后山的松林之中,一片静谧。 齐云天正行走在其间,朝着守静堂的方向行去。近日来心情有些忿然,恰逢师父新收了个师妹,如此欺凌了一番,却觉心中气顺了许多。这伏羲门苦修的日子太过难熬,早知道就…… “谁?” 突然,齐云天一下止住了脚步,厉喝了一声。 他的前方不远处,正有一个人影对着他,双手环抱着一把长剑,气息有些凌人。细看之下,一袭素白道服,却是伏羲门的弟子。 如此,齐云天心中稍稍舒了口气。 “师兄这般欺负新入门下的弟子,恐怕不妥。” 秦川冷道了一声。 方才突破四象没有进展,怕是因为程佳一事心中的愤意难安,故此便决定先了却心中的顾虑,不然恐怕今日都无法突破成功。至于这个让他也十分不喜的守静堂师兄是何来头,也是懒得管了。 只要不是元婴期的高手,又有何惧。 “这么说,你便是来为那程佳出气的?” 齐云天眸中一抹厉色,责问了一声。心中怨气方才消减了几分,此时这个人又来找麻烦,顿时他心中一股怒意横生,周身真元已是悄悄地运转而出,气息也随之变得强烈起来。 倒是要看看,程佳找来的这个家伙,有何本事。 “正是。” 秦川应了一声,也无怨怒之色。说起来自己与这家伙也没什么过节,只是对方打扰了自己的修炼,才不得不出手教训一番,打完了还得继续回去突破。要是为这家伙触动情绪,引发了心魔,可是不值当了。 “咻!” 刚一说罢,只见齐云天剑锋掠起,一股道法真元凝成的强劲之气,夹杂着光芒与嗤响,便朝着秦川攻击而来。 却是一式诛魔决。 “哼。” 秦川冷笑一声,凭虚御风再度施展而出,只一瞬间,便骤现到了齐云天的身后,让那诛魔决生生打了个空。 “什么?!” 此时齐云天脸上浮起一抹骇然。 伏羲门的一式身法谓之御风行,大多数弟子都有修习,可是此人的御风行,也太过奇妙了吧。难道,不是御风行? “迅雷斩!” 无论是不是,此刻的他也容不得迟疑,猛地转过了身,便是一道迅雷斩施展而出,一道湛蓝之光凶猛地激射过去,将这松林照亮了几分。可是秦川的身影仍旧如同突然就消失一般,一道雷光,再度扑了个空。 一句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了他的耳中。 “自以为尊贵之人,下场都是这般。” 秦川说道,似是想起了曾经一个个死在自己剑下的所谓“师兄”,气息不由有些阴寒,情绪受到了些许骚动。 “轰!” 突然,齐云天又一次猛然转身,一道杀意凛然的法决轰击而出。震得这片松林隐隐摇晃不止,如同狂风呼啸。 可是,秦川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出来啊,有种出来!” 松林之中,只剩齐云天满是愤怒与不甘的喝骂声,回荡不绝,一道道气息凌厉的攻击法术对着株株松木胡乱轰击,如若疯狂。 …… “乾阳坤阴,两仪分化,阴阳易转。” 此时的秦川,早已离开了那处松林,重新寻了个清静的地方,再度开始了四象轮回的修炼。 口诀轻念,心神凝结,覆盖在经脉之中。 随即,一缕缕真元自灵核内流出,运行到全身的脉络,流转一个周天,最终又流入丹田之内,由此循环往复。 手中道印一结,顿时那运行在经脉中的真元开始有了变化,出丹田之始,由一条丝线状,渐渐变化为螺旋状,缠绕盘旋,随着运行的过程中,越来越紧密。而到了进入丹田之末,已经紧密得如同又恢复成了丝状,流入灵核之中。 而四象轮回的真元变化,也在一次次循环往复的流转之后,完成了淬炼。其真元的强度,已是与之前截然不同。 一切竟是如此的顺利。 忽而,秦川的嘴角浮过一抹笑容。 似乎此时方才明白,所谓的“心如止水”,并非是闭目塞听,不为外物所动。而是了却心中顾虑,无牵无挂,不怒不忧,心如平静,流若淡水。 这,才是道法修行的最佳状态。 !! 第04章 麻烦 翌日。 院中浓郁的桂花飘香,率先传入了秦川的感官之中。 昨日突破四象,秦川回来得晚了些,再加上需要以心神压制血晶吞噬自己的真元,不免有些疲惫,故而回来之后便倒头睡了过去。没想到此番醒来之时,竟已是天高日明,过了早午。 “那守静堂的家伙,不知道会不会来找麻烦。” 顾自嘟囔了一句,秦川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却是不再理会。就算来了又如何,昨日若不是自己及时控制住了情绪,恐怕那家伙早就尸骨无存了。 不过,以后,可不能再这般了。 心魔修炼之法,最容易受到情绪的干扰,甚至一念之间就能步入歧途,堕入魔道。秦川自然深知其中道理。 定了定神,打理一番,便出了门来。 却见上官瑶立于门前,伸出手来正欲叩响秦川的房门。二人四目交接,也不知各自什么心思,随即不约而同地瞥移了开。 上官瑶一袭白衣,与别的女弟子一般,对这道袍经过自己的裁缝整改,如若一身素洁的白裙,却是别有风味。伏羲门中,除了一些正式的场合外,对弟子的着装倒是没有讲究,只要不太过妖艳,如何改也没有长老过问。 不然这落雁峰上人人统一道服,千篇一律,倒显得单调了。 此时的上官瑶,除了保持有道服的韵味外,更多出了几分绝尘脱俗之感,仿佛九天之上的仙女,高高在上,却又令人不禁神往。 能与如此倾世无双的女子一同修行,也是一种莫大的荣幸了。 秦川心中不知何时冒出这般想法,旋即对着上官瑶笑了笑,尽量地避免自己的尴尬。此时自己的这幅身躯虽然才十八岁,可是还有前世的二十七年呢,冒出这般无礼的想法,他心中也是无奈得紧。 “师父要闭关,让我们把药材送过去,有事情交待。” 上官瑶道了一句,神色一如既往地淡漠,说罢便转身走了开去。 秦川应了一声,也便紧紧跟上。反正上官瑶对自己就这态度,仿佛上辈子欠了她一般,自己也习惯了。 “我来拿吧。” 从上官瑶手中夺过昨日肖师兄送来的药盒,也不管上官瑶是何反应了。若是让人瞧见自己让上官瑶拎东西而自己两手空空,怕也是有些丢脸。 “……” 上官瑶只看了秦川一眼,倒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二人手指不慎有了一瞬间的接触,又让她的情绪有了些许不自然。一年前那次试炼中二人之间发生的旖旎,她总是想忘也忘不掉。 这个,大概便是对秦川如此冷漠的原因吧。 二人就这般并排行走在落雁峰的山路亭廊之间,彼此相隔只有一指的距离,却没有一言一语。平日里有叶秋奇在还不觉得,此番单独相处,就连秦川自己也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感觉。 再加上偶尔过往的人们对他二人频频注目,还有男弟子们眼中的嫉妒之色。秦川只觉压力倍增。 “师父在哪处闭关?” 似乎为了缓和气氛,秦川开口问了一声。 修炼之人闭关是时有的事,这落雁峰上也修有一些独立的楼阁或是洞府,用以给门中的长老或是弟子闭关修行所用。只是不知,谷长风选在了哪处。 闻言,上官瑶突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师父没说清楚在哪里闭关,她自己也不知道。也就是说,二人连目的地在哪儿都不知晓,就这般如若情侣散步一般,走了大半天。 真是羞死人了…… “……” 见得上官瑶突然之间就莫名其妙微微泛红的俏脸,秦川更是一阵莫名其妙,也忘了上官瑶对自己的态度,紧盯着对方的脸一阵猛瞧。 “我怎知道!” 上官瑶忽而嗔了一声。就知道与秦川在一块儿不会有什么好事,总是让自己心神不宁。忽然之间,她竟是有些想念叶秋奇了…… “不是……” 秦川此时心中也是一阵无语,说话一半便懒得说下去了。这上官瑶平日机灵聪慧得紧,怎地连这种错误都会犯。不知道师父在何处闭关,那手中这药材该送到何处去? 上官瑶一脸的忿然,心中已是把秦川责骂了数百遍。 但是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二人停下许久之后,她便看了看坐在路旁石凳上闷声不语的秦川,面色稍稍舒缓了一些,准备商量一番。 忽而,却是眉目一扬,往那前方一瞥。 这时,秦川也是感觉到了一股凌厉之气,甚至还隐藏有淡淡的杀意,正牢牢地锁定在自己身上。 “原来你便是凌云阁的秦川?” 那人冷冷地问了一声,正是昨夜被秦川戏耍了一遭的齐云天。 “你是何人?” 这一句,倒是上官瑶先问出来的。语气之中极其冰冷,双眸之中,也不知何时浮上了一抹厉色,紧紧地盯在齐云天身上。 “守静堂齐云天。” 齐云天也无惧色,冷冷地答了一句,只扫了上官瑶一眼,便再度注目在秦川身上,“这是我与他的过节,望你不要插手。” 齐云天么? 秦川心中想着,这个齐云天在落雁峰上也算是小有名气,不过不是什么好的名气。听说此人是个修炼狂人,除了修炼之外什么也不感兴趣,脾气也是古怪得很,对待师弟师妹时常一言不合便拳脚相向,是个疯子。 也难怪昨夜会欺负新拜师入门的程佳,今日又对上官瑶冷言相向了。 “我正是秦川。” 秦川一下立起身来,与那齐云天对峙着。 昨夜他也没留意,此刻方才看清这人的模样。年有二十五六,一身道袍满是褶皱,面上也是残留着未剃净的胡渣,显得有些邋遢。灵识感知之下,大概是刚刚达到五气朝元的修炼层次。 在众弟子之中,也确有几分倨傲的资格。 “出招吧。” 齐云天也无过多言语,直接便运转出了真元,长剑出鞘,虽还未出招,但法术的施展已是蓄势待发,仿佛随时便能对着秦川攻击而来。 “铛!” 突然,秦川还未有动作,却是身旁的上官瑶不知何时便已施展御剑诀,祭出了一把青色长剑,持于手中,青色光芒闪耀而起。 正是破苍穹。 虽不知二人有何过节,但若是任由齐云天对秦川出手,上官瑶绝不允许。她此刻没有如以往那般考虑许多,俨然是把这齐云天当做了敌人来对待,若是换做以前,她定然是不会对同为伏羲弟子之人出手的。 这些,或许她也尚未发觉。 不过,忽而秦川一手拦在了她的身前,稍稍偏过头来,对着她淡淡地笑了一笑,上一次见到这个笑容,是从那观星洞泥沼中逃出来的时候。 “齐师兄,你真要如此?” 回过头来,秦川眸中却是厉光一闪。这家伙,没想到还真来找自己的麻烦了,不过,自己刚刚突破了四象轮回,正想找人来试上一试呢。 说音刚落,那齐云天已是一道迅雷斩攻击了过来,如此大庭广众之下,竟然一言不发便展开了攻势,果不愧是人人口中的“疯子”。 “嘭!” 霎时,一道印刻着伏羲太极图的真元屏障在秦川数尺之前凭空而现,那迅雷斩的雷光激射而来,便被猛地一下反溃而散,激起一声轰响。 混元诀。 经过一年的钻研,此时秦川的混元诀早已大不如从前那般羸弱,莫说区区一道迅雷斩,就是叶秋奇引以为傲的疾月之辉,也未必能完全击得破。 “这是?” 另一边,齐云天神色之中闪过几分惊疑。 他自然不知道这如此强悍的一式防御法术,会是那入门之前修习的混元诀,更未曾想到,秦川除了那神秘莫测的身法之外,居然还有如此深厚的修为。虽然不明白是何法门,但从那太极图上以一个极其玄妙的规律流转的真元来看,秦川的道法造诣都不会比七院中任何一个人低。 这就是静虚子的亲传弟子么? 以刚刚踏入四象境的修为,就轻描淡写地接下了五气境的自己一式迅雷斩? “哼。” 忽而,秦川身后的上官瑶轻哼了一声,嘴角隐隐挂着笑意。 秦川对法术的钻研,可是连师父都赞不绝口的,别人不屑一顾的两道入门法术,竟是被他强化成了如此神通,可非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 此番醒悟过来,上官瑶方才想起,凭秦川的实力,哪里需要自己替他出头。 “簌……” 仅眨眼的时间,秦川身形突然一下消失,令得齐云天面色微变。昨夜,他便是被这神秘莫测的身法打懵了,一时失策,方才被秦川耍了一遭。但今日,自己可是有备而来。 “你以为还能奏效么。” 一声轻叱,齐云天御风行施展而起,如同一阵疾风,向后划出一道残影,却是身形骤退到几步之外。 剑锋一转,真元迅速凝聚而起,一式诛魔决向前攻击而去。 顿时周围空气如若凝固一般,只见一道刺眼的白光从他剑锋之上激射而出,夹杂着一阵真元破空引起的劲风,疯狂地撕扯而开。 这一切动作几乎是在秦川身形消失的同时便已完成。 只待秦川现形,必败无疑! !! 第05章 赵明诚 见状,上官瑶再度一声轻哼,却是收回了破苍穹,敛入鞘中。 若是秦川这么容易就被击败,又哪里会得到师父静虚子的赞赏。这一年之中,他与叶秋奇比试较量百次有余,每一次都能出其不意,令得叶秋奇猝不及防,虽然二人胜负参半,但也是让叶秋奇次次费心竭力难以招架。 简直就如身经百战一般。 “齐师兄以为,我还会闪到你身后去么。” 凝息之间,秦川果然便已现出了身形,却是稳稳地立于原地,一步也没有挪移。一声嗤笑,道印结起,法术早已施展完成。 “什么?!” 齐云天满目惊骇,自己一式全力施展的诛魔决,又是落了个空么。 不待他多想,这片空间之内的水属性灵气,已经顺从着秦川意念的指引,以极其迅疾之势,从他的脚下向上凝起,一股寒意,随即传了出来。 “寒冰咒!” 心念一动,秦川眸中厉色一闪。 顿时,在那齐云天身躯之上,竟是凭空凝出一层薄薄的水雾,随即迅速结冰而起,并且在真元的操控之下,异常的坚固,将那齐云天牢牢地困在其中。中秋艳阳之下,反射着耀眼的阳光,闪烁异常。 “今日我有事在身,就不陪齐师兄玩了。” 秦川淡淡地道了一声,便将真元尽数收回,只留少许维续着寒冰咒,怕是没有一两个时辰,齐云天是出不来了。 自己前世经历的生死嘶斗岂止百战,又怎会傻傻地中了齐云天的计谋,方才对方来找麻烦之时,秦川便已有了对敌之策。只是无怨无仇,此处又是大庭广众之下,也懒得与对方计较了。 “走吧,找师父去。” 回过头来,便对身旁的上官瑶道了一声。 上官瑶没有说话,先是瞥了那被凝成冰人、面色满是不甘的齐云天,又略有担忧地看了秦川一眼。 师父传授的这式寒冰咒不会造成伤害,这个她知晓,可是就这般放这齐云天在此处,若是被人瞧见了,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师父一向不准他们与别的弟子产生冲突,若是被师父知道了…… 而且,自己居然放任秦川对门中弟子出手,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的。 “?” 秦川一脸疑惑地瞥着上官瑶怪异的神色,搞不懂上官瑶今日为何总是这般心神不宁。莫非,偷书之事被师父发觉了…… “走吧,没事,这家伙……” “轰!” 突然,一阵猛烈的狂风不知从何处呼啸而来,而且绝不是自然形成,明显是人力所为。秦川话说一半便戛然而止,急忙与上官瑶一起疾退数步,堪堪避开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大胆竖子,我守静堂弟子岂是任你欺凌的!” 狂风落停,身前现出一个中年道人,灰白道服,顶束道簪,虽然手无存兵,却是气息无比凌人,面露凶恶地直视着秦川与上官瑶。 只见他左臂一挥,秦川原本凝于齐云天身上的真元便瞬间溃散,噼里啪啦一连几声破冰之响,那齐云天再度恢复了自由之身,急忙躬身行礼,在那来人身后诺诺道了一声“师父”。 守静堂的赵长老? 秦川心中稍有惊疑,原来这一副恶人样的道士,便是以臭脾气昭著落雁峰的赵长老么。不过,自己前世大都窝在前山的屋中偷习魔道,之后血洗落雁峰时也是手起刀落,哪里记得许多。 故而对这赵长老,倒是没有几分映像了。 “长老,前番乃是齐师兄先出的手,秦川不过出于防卫而已。” 不待秦川答话,却是上官瑶先行了个晚辈礼,对那赵长老解释了一句。言语之中,倒是不卑不亢,想必赵长老的人品,她也是有所听闻。 “赵长老,你不问是非便对弟子们出手,怕也是不妥。” 随即,秦川也是不卑不亢地道了一句,相比于上官瑶,自己神情中更是没有一分敬意。方才那阵狂风,若非自己二人躲闪及时,虽不至于经脉受损,但恐怕皮肉之伤是免不了的。 果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你是何身份,竟敢责问于我!” 赵长老忽而一声厉喝,似是因为秦川这句质疑被激怒,顿时一股真元之气弥漫而出,竟是铺天盖地而来。一阵狠戾的气息,牢牢地锁定在了秦川的身上,秦川上官瑶二人皆是面色大骇。 这等修为,怕是比那七院的师长深厚得多了。 “弟子拜于凌云阁静虚子前辈门下,赵长老真要对我出手么?” 秦川咬了咬牙,冷声问道。 这个姓赵的,简直比那齐云天还让自己不喜。落雁峰上,众弟子年轻气盛,彼此发生冲突在所难免,而只要不太过严重,前辈长老们一向都不过问。没想到这赵长老,竟是仗着修为实力,替门下弟子出头。 此时齐云天站在赵长老身后,一脸狠戾地笑看着秦川。而不远处也有了几个弟子驻足观望,却是不敢靠近半分。 “哈哈!” 这不说还好,秦川一提及谷长风,这赵长老的怒意反而更加盛了几分,狂笑数声,散出的真元竟是比方才还要强烈许多。 “没想到谷长风竟教出你们两个不懂尊师重道之辈,看来我今日必须要代他好好教教你们。” 话音刚落,顷刻间,一股浓郁的水属性灵气从他脚下朝着秦川二人迅速蔓延而来,强盛的真元夹杂其中,竟也是寒冰咒! “老家伙!” 秦川闷哼一声,随即抓住上官瑶的手臂,转瞬之间凭虚御风施展而出,身形疾退了数尺。 这赵长老自然是不会对他们下狠手,但是这一式寒冰咒,明显便是想要以秦川对付齐云天那般手段,反过来教训他们二人。 秦川岂能让他如意。 不过方才一式凭虚御风,因为携带着上官瑶的缘故,无法完全施展出来,而且法术本身对真元消耗极大,再加上对方如此高深的道行,秦川不由面有凝重。而脚下那阵极寒之气,依然以极其迅疾之势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铛……” 突然,一把剑兵不知从何处疾跃而来,直直地插在秦川二人脚下,虽是虚影,却如实体一般猛地插在青石板上,使得剑身不住震颤,铛铛作响。 “赵明诚,我的弟子,却还轮不到你来教!” 一道瞬影疾驰而至,如同眨眼之间,便立于秦川二人身前。却是一袭道袍,黑白相间,袖袍迎风而起,在这真元溯流引起的狂风中不断地摇曳,须发之间,还有一缕如雪般的白,煞是显眼。 静虚子谷长风! 霎时,那原本如浪潮一般席卷而来的寒气,随着那把剑影插落,顷刻之间消散全无,真元之气尽数回溯至赵长老的体内。 “师父。” 秦川与上官瑶见得师父赶到,不由舒了口气。 虽然他们不惧那赵长老,可是明显的实力差距摆在那儿。而且若是伏羲门中长辈与晚辈之间相斗,传了出去,怕也是有辱声名。这姓赵的,果真是如他那弟子一般,是个疯子。 “谷长风,你凌云阁弟子目无师长,缺乏管教,想来也与你脱不了干系。你来势汹汹,却是想与我打上一架么?” 此刻赵明诚目光凌厉,恶狠狠地盯在谷长风身上,却也没有丝毫畏惧。 闻言,谷长风看了身后的秦川二人一眼,倒也没有什么表示。忽而一句轻哼,如若云淡风轻,却是道了一句谁也意想不到的回答: “是又如何?” 此言一出,那越来越多的围观弟子中,随即传来一片嘘声。凌云阁静虚子如此护短,而守静堂赵长老又蛮横无理,二人又皆是伏羲门实力强盛之辈,如此这般,岂不是要展开一场大战。 “师父。” 身后,上官瑶不由轻唤了一声。谷长风如此袒护他们,她自然欣慰,可是如果这般打起来,若是掌门怪罪,可如何是好。 不过突然之间,却是秦川一下抓住她的胳膊,又是疾退了数尺。与此同时,那赵明诚身后的齐云天也是御风行再度施展而开,避离了这片战场。高人相斗,稍有不慎他们便会被殃及。 此时这片空间之内,气息压抑得令人窒息。 “你欲伤我弟子,岂能饶你!” 一声厉叱,顿时,只见谷长风身形一闪,几乎只是一念之间,便有一把红色仙剑凭空出现在手中,猛地疾行化作一道残影,竟是朝着赵明诚冲击而去。 “咻!” 霎时,赵明诚也是祭出一把墨绿仙剑,一股真元从那剑中暴涌而出,如同一条冰龙呼啸而起,朝着谷长风疾驰而来的身影轰击过去。 冰龙破! 乃为太虚剑道寒冰剑第七式,其势如龙,故得此名。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随即响彻苍穹,漫天的冰花飘落,随着冰龙的席卷咆哮,弥漫出一股极寒之气,如若寒冬降临。 忽而,谷长风身形骤现,竟是出现在了赵明诚的身后,与此同时,那道残影并未消失,依然还在赵明诚前方迅疾驰来,一把赤色仙剑火光通天,与那冰龙一红一白交相呼应,染透了整片天空。 逍遥游! 竟是伏羲门四重无上道法之一的逍遥游! 此刻赵明诚猝不及防,面色凝重。只见谷长风在他身后轻蔑地一笑,却是一只手掌轻轻地向前推出。 空冥印! !! 第06章 劝架 这看似轻微的一个动作,接下来的景象却令在场的每一个人满目皆惊。那手掌推送之时,突然引起一阵猛烈的真元暴动,如狂风暴雨般,疾涌而出,朝着赵明诚的后脊呼啸而去。 “轰!” 顷刻间尘土飞扬,落叶飘飞。 那真元带来的气劲,再度将原本漫天洒落的冰花碾碎,竟如同冬日飞雪,雾霭沉沉。而那另一侧烧得通红的火光,更是在这冰雪中引起水雾朦胧,已是完全不看清那场中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动静如此之大! 只见此时那水雾浓处红、绿两色光芒四闪,耳畔剑兵真元碰撞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而且方才交锋的几式道法,无一不是伏羲门中高层的法术,平日难得一见,就更别说有资格修习了。如今亲眼见得,所有围观之人无不是拍案叫绝,若非场合不宜,恐怕已有叫好之声了。 突然,两道身影自那场中疾退而出,各自立于一侧,冷冷地对峙着。 那赵明诚一把墨绿长剑持于手中,有些微微地颤抖,衣衫有些残缺,仿佛落了下风;而谷长风依旧神采飞扬,那赤色仙剑依旧悬于半空,红光阵阵,道袍之上,竟是没有染上一点尘污。 赵明诚面目凝滞,随即却是轻轻一笑。 “果不愧是南明火精锻造的仙剑,吞吴!” 话音刚落,却是“哐当”一声,那墨绿色的仙剑,竟是折作两半,剑身沉沉地坠到青石地上,只余一把断剑留在手中。 “若有下次,可不止断剑这般简单!” 谷长风面无神情,透过那逐渐淡去的水雾,眼神直视着赵明诚,这般淡淡地道了一句。 狠! 此时秦川心中对于师父谷长风又多了这样一个评价。 修道之人,尤其是伏羲门,向来都是视剑如命,一把心仪的法剑至少也需要数年的光阴锻造而成,那寻找材料的时间就更不用说了。此时谷长风折断赵明诚的法剑,怕是比重伤了他还要严重。 围观的众人中,也是人人惊骇。 他们只知道静虚子前辈修为高深,却没想到竟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击败守静堂的赵长老。也难怪凌云阁身居五脉,而守静堂只能沦为外院了。 “好,好,好!” 那赵明诚一连说出了几个“好”字,眸中满是狠戾地望着谷长风。他以前向来不服五脉正统,今日得以领教,反而更是激起了他的战意。 这一回,他决定使尽浑身解数了。 “秦川。” 上官瑶忽而在秦川耳边唤了一声。 今日之事,似乎有些越闹越大的趋势,就连原本引起事端的齐云天也有了几分畏惧。若是照此下去,把掌门惊动出来,可就难以收场了。 一抹忧虑之色,浮上了她的眉梢。 “我能怎么办。” 秦川无奈地道了一句。自己此刻方才四象境的修为,那场中的两位前辈无一不是元婴期的高手,难道要自己去劝架么?而且那二人都是身份尊贵之人,更是自己的长辈,就算自己去劝了,他们又如何会听? 不过,那师徒二人被自己师徒二人轮番教训,秦川心中却是有些隐隐的畅快。 要怪就怪齐云天吧,若是私底下来找自己,寻个清静的地方较量,也不会发生如此多的事。非要在这公众场合之下拦住自己,这回可好。 秦川这边想着,那对面的赵明诚已是重新凝聚出了真元,气息直逼谷长风,似有再战一番的架势。 这片空间,再度凝滞了下来。 “静虚长师兄,赵长老,稍安勿躁!” 突然,一道白光从峰顶之上闪现而至,立于谷长风与赵明诚之间。却是一个年轻的道士飞行而来,眉清目秀,气宇轩昂,一袭正统的道袍,身负长剑,一来就急忙劝阻了即将再度交锋的二位前辈。 长师兄? 秦川心中微微疑惑。 静虚子谷长风在五脉之中晚了一辈,这个他知晓。如此说来,能够称呼谷长风为“长师兄”之人,难道是五脉首座的亲传弟子?而且从那峰顶而来,莫不是掌门真人座下? “穆痕?” 谷长风道了一句,随即便也将真元尽数收敛了下去。 这穆痕乃是伏羲掌教真人玉虚子的嫡传弟子,近些年来玉虚子深居峰顶三清殿,宗门大多琐事均由穆痕出面处理。此番穆痕前来,想必也已经惊动到掌门真人了。故此,谷长风也无心再战。 “长师兄,师父知您要闭关,特请您前往一叙。” 穆痕恭敬地对谷长风行了一礼。 谷长风虽然与他同辈,但他也不敢表现出一丝怠慢,在那中原之中,静虚子的名气,可是比渐渐不问世事的伏羲掌门大得多了。 闻言,谷长风点了点头,但仍然注目在赵明诚身上。 “我稍候便去。” …… 秦川与上官瑶终于是松了口气。幸亏这叫做穆痕的师兄及时赶来,否则今日之事还真的不好收场了。 围观的弟子中也有不少女弟子,此刻也是纷纷注目在这穆痕的身上,面露仰慕之色。想来也对,如穆痕这般,年纪轻轻就得掌门真人赏识,获得如此地位,必然是吸引无数女子的目光的。 那上官瑶又如何呢? 不知为何,秦川忽然冒出这般奇怪的想法,悄悄侧过脸来瞥了上官瑶一眼。然而,却见上官瑶目光盯在自己的身上,似乎一直就没有移开过。 “……” 二人眼神相对,猛地一下又各自瞥了开,面上皆有微微的尴尬之色。 …… “赵长老,若是今日无事,洞虚师叔也想请您前去望海崖浅酌对弈一番。他老人家近日钻研棋艺,如今似有顿悟,想再向您讨教一番。” 那场中穆痕依旧劝解着。 一番闲话,丝毫没有提及今日所发生的事,却能如此巧妙地化解了此刻锋芒相对的气氛,果不愧是掌门看中之人。 “我这便去。” 赵明诚应了一声,自然也知道穆痕这是为双方留下颜面,毕竟在众弟子眼下不惜身份地进行交锋,也不是光彩之事。 随即,也是收敛了厉色,瞥了身后齐云天一眼,却是化作一道光芒,不知飞往了何处。倒是那齐云天仍有不甘地看了秦川一眼,神色之中满是怨恨。 “你二人随我来。” 谷长风给穆痕递了个眼色,便领着秦川二人,朝着山上继续行去。此时秦川瞧见齐云天瞥自己的眼神,料到这齐云天还会再来,心下颇有无奈,但此时也只能拾起之前放在地上的药盒,赶紧跟了上去。 今日两位前辈之间的交手,让他二人有着不小的震撼。 秦川倒还好,上官瑶没有那般离奇的经历,此时见识到这般道法的神通,已是满心的期冀。待得自己修道有成,是否也能如师父一般,呼风唤雨,尽显神通,若是再遇上魔教中人,必然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弱势了。 自己第一次遭遇魔道之时…… 忽而,上官瑶想起了什么,随即不经意地瞥了秦川一眼。 秦川也与他们在这落雁峰上生活了一年,并没有表现出一分的异常,虽然道法修行相对他们慢了些,可是也没有任何的线索表明秦川就是那夜之人。 难道,真是自己猜错了? “看我作甚?” 秦川忽而悄悄地问了一声。也是怪了,这上官瑶为何总是用这般怪异的目光瞧着自己,若说怀疑那时的事,可是这也一年过去了,不应该啊。 而且有时候的目光,又不像是怀疑之色。 “谁看你!” 上官瑶嗔了一句,便闷声不语,紧紧跟随着谷长风。秦川一脸无奈,不过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一路向山上行去,谷长风倒是没有带二人去自己的闭关之处,而是寻了一处山亭,在亭中的石桌前坐了下来。 “师父。” 似是有些担忧师父的责骂,秦川低头唤了一声,将手中的药盒递到了桌上。说起来今日这件事还真是自己所引起的,若不是昨夜替程佳出头,也不会招惹到这师徒两个疯子。 敢作敢当,若是谷长风怪罪下来,自己担下就是。 “师父,今日是那……” 倒是上官瑶轻咬了咬唇,准备替秦川解释一番。不过,却是被谷长风打断了去,双眸盯着两个弟子,只有柔和之色: “他人辱我,我便欺人。” 谷长风道,“今日之事如何我不管,赵明诚欺你二人,我便反攻于他。但你二人需记牢了,我护得你们一时,护不了你们一世,他日再被人这般欺凌,便是辱了我静虚一脉的名声。” “弟子铭记。” 听得谷长风此言,秦川当即行了一礼。 这番言语,倒是深得秦川认同。被人欺凌,便反欺回去,何须瞻前顾尾,所谓心如止水,并不是与人无争,而是与心无争。 上官瑶此刻也是点了点头,似有所思。 “我近日闭关修行,无极道会怕是无暇指引你们,今日便交待些许事宜,秋奇回来以后也替我告知于他。” 闻言,二人皆是点了点头。 无极道会的流程秦川早已知晓,此时倒是听不听都无所谓了。只是师父为何会在这种时候闭关呢,而且以秦川的感知,师父此刻气息自然,真元沉稳,也不像是需要闭关的修炼状态啊。 不过,自己也未经历过元婴期的修炼,却是不太知晓了。 !! 第07章 致歉 秦川与上官瑶回到凌云阁之时,已是日暮时分。 刚一踏进院中,便听得叶秋奇夸夸其词的嗓音从阁内的中堂之中传出,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个少女清脆如铃般的笑声。 “小妍?” 上官瑶率先自语道,苏小妍与她乃是姑表姐妹,彼此自然熟悉。 秦川倒是轻笑了一声,只要一听到叶秋奇的声音,他便觉得心情都会好上几分,这几日叶秋奇不在,倒觉闲闷得很。 这小子…… “嘿!” 似是也看到了进来的秦川二人,叶秋奇一下立起身来,便是高声打了一句招呼。那苏小妍也是随着站了起来,对着秦川笑了一笑,模样很是可人,随即便又跑至上官瑶身边,两人互相握着手,亲密得紧。 这般一看,这叶秋奇与苏小妍,倒是很有几分夫妻相。 “这回好玩了吧?” 秦川嬉笑着拍了拍叶秋奇的肩膀,却有调笑之意。这一年之中,叶秋奇没少拉着自己闲聊,但是三言两语,又会聊到苏小妍的身上。此番“小别胜新婚”,看这叶秋奇,此时可是欢喜得紧呐。 “我看你也不赖啊。” 叶秋奇一身极其名贵的锦玉道服,想是在那紫城中买的,一身贵气,眉宇间洋溢着满满的笑意。忽而,却是瞥了一眼另一旁正与苏小妍说着私密话的上官瑶,凑到了秦川的耳边,一脸邪魅地问道: “说,你与上官瑶二人出去干嘛了,可是有事瞒着我?” “……” 秦川心中一阵无语。 以上官瑶对自己的态度,难道会是出去幽会了不成。而且自己此生除了慕紫涵,已对任何女子没有半分兴趣,至于上官瑶,最多,最多便只算是同门同脉的师兄妹吧。 对,便是紫涵说的莫逆之交。 不过,叶秋奇如此一问,倒还真有必要将今日发生之事告知他一番。也不知若是今日叶秋奇在场,那早间的冲突又会如何发展。凭着叶秋奇的脾气,没准还真会与赵明诚撕破脸来。 “你别说,今日你还真就错过了一场好戏。” 秦川说道,随即也将那苏小妍吸引了过来,四人坐在堂中,听着秦川将日间所发生之事一一道了出来。 席间听得叶秋奇脸上满是遗憾,师父大展神威,与人交锋的场面,他如何不感兴趣,可惜,可惜,却是这般错过了。而一旁的苏小妍也是满脸的惊讶,更有几分期冀,因为她即将要修习的,不也是这般道法神通么。 倒是上官瑶不做言语,只听着秦川如实地说了出来。她只是觉得,这般事情并不光彩,也没必要告诉叶秋奇。 几人一番言语,已是夜幕降临。 凌云阁一侧的溪流山涧,映照着皎洁的月光,伴随着水声潺潺,桂花飘香,甚是静谧怡人。 “那也不对啊,你又是如何与那齐云天有过节了?” 听完秦川的述说,叶秋奇忽而有些怪异地问了一句。凌云阁与守静堂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而秦川又不太与人交际,怎地就会惹上那个疯子了。 闻言,上官瑶也是一对冷眸盯在秦川身上。 她一早便想这般询问,可是后来变故丛生,却是不经意间忘了。 “这个……” 秦川一时有些语塞,他只想着惩治了那师徒二人,心中畅快,却也没想到,这般事故的原因,还是在自己的身上。 不过,也没有什么说不得的。 “昨日我在后山松林修炼,便遇到那齐云天欺辱程佳,我看不过,便出言训斥了他几句,他大概气不顺,但又奈何不得我,故才今日拦了我与他较量。” 秦川这般答着,也确实如此,他可是碰都没碰那齐云天一下。 “程佳?” 叶秋奇疑问道,“天枢院那个程佳?” “嗯,不过昨日被收入守静堂去了。以那赵长老的脾性,我看还不如留在天枢院的好。”秦川答道,那赵明诚,的确很让自己不喜。 如此一说,叶秋奇似有顿悟,摸着下巴思考了几分,忽而又是一抹邪魅挂上嘴角,饶有意味地盯着秦川: “你与那程师姐关系不错啊,莫不是……” “啪!” 突然,秦川猛地伸出手来,拍了一下叶秋奇的脑袋。这小子,真不知道要说他童言无忌呢,还是说他口不择言。自己也就罢了,人家女子的清白,可是能胡乱言语的么。 不过,此时上官瑶一抹怪异的神色盯着秦川,却是让秦川后脊一阵寒意。 又是何处招惹到她了…… “咚咚!” 正欲说些斥责叶秋奇的话,忽而那院门被轻轻叩响,打断了秦川。这凌云阁向来无人问津,就是来找上官瑶的追求者们也没有一个人敢叩门,而师父又是飞来飞去,从来不从那院门进出。 此时,会是谁呢? “请进!” 叶秋奇高声唤了一句,那院门自然是不会锁上,这来人既然知道敲门,想来也不可能是来者不善,也许是哪一院的师兄有事前来吧。 不过,他倒是猜错了。 在四人的注视中,从那门外走进来的,是一个温婉的道服女子,虽没有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却给人以一种亲切柔情之感,便如幼时邻家的姐姐一般,别有一种独特的风味。 却是程佳。 “找你的。” 叶秋奇低声道了一句,便露出笑脸,对那程佳笑了一笑。这叫做程佳的师姐,他上落雁峰的第四日便见过了,也并不陌生。 “程师姐。” 秦川倒是懒得理会叶秋奇,顾自立起身来,问候了一声。 上官瑶与苏小妍对这程佳不熟悉,便也没有多做言语,只是淡淡地对程佳笑了一笑,甚是迷人,却又各有各的风味。苏小妍模样乖巧,有着几分可爱;而上官瑶平日一向神情淡漠,此番一笑,堪是美轮美奂,惊为天人。 不过上官瑶这笑容之中,倒还有一些隐晦的怪异神色,牢牢地盯在程佳身上。或许她也不知自己这般所为何来。 “秦川,今日之事,是齐师兄不对在先,师父回去已经责骂过了,我此番前来,便是请求谷前辈莫要怪罪齐师兄。” 程佳满怀歉意地说着,随即对着这里的众人行了一礼。 今日早间之事不乏围观群众,还是这等大事,自然不出几个时辰便能传遍整个落雁峰。她一听闻,再结合起昨夜的事,很快便想了明白,只觉一切皆因自己而起,故才前来这般道歉。 若不是静虚子前辈及时赶到,她真不知该如何面对秦川。 “那赵长老也会责骂自己的弟子么?” 听了程佳所言,叶秋奇有些不合时宜地道了一声,但很快便得秦川与上官瑶横了一眼,只有低了低头,不再言语。他这般质疑长辈,却也是不对。 “没事了,师父没说什么。” 秦川行了几步,欲将程佳迎入堂中,可那程佳不依,只一个人站在院中。无奈,秦川便只有再度说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过去了,那山上的穆师兄不是也来劝解过了么?” “是我给你们带来麻烦了,对不起。” 听得秦川一番劝解,程佳神情方才有所舒缓,但也是这般又给众人行了个礼,令得堂中众人一时有些尴尬。 随即,叶秋奇又道: “我看这事也不怪你,那齐云天欺凌于你,依秦川的脾性,自然是要帮你,就算还有下次,秦川也一样会出手,换了别人却也是一样,程师姐无需太过自责了。” 此言一出,忽而又得上官瑶冷目一瞥。 怎么,怎么又招惹到上官瑶这姑奶奶了…… 叶秋奇心中一阵不解,也有些无奈,更有隐隐对上官瑶的惧怕,便只垂下了头,不敢再发一言。 “程师姐,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歇息吧,你的话我会转告师父的。” 秦川对那程佳道了一句,随即对着堂内众人使了个眼色,便送程佳出了凌云阁。其实这件事跟她也没多大的关系,最主要的还是自己,若是自己不出手教训齐云天,也便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更不会引得门中两位前辈大打出手。 不过,若是早知道结果,自己还会如此么? “呵。” 秦川轻笑一声,这世间诸多的因果,又是谁能道得清的。 送走了程佳,此时秦川立于凌云阁外,却是昂起头来,仰望了漫天繁星的苍穹。一阵莫名的情绪,悄悄浮上心头。自己前世走了错路,造成了那般结果,今生决心悔改,那这结果,又会是如何呢? 一阵晚风拂过,渐渐有了凉意。 忽而,秦川眉目一扬,似是感觉到了什么。 那暗影深处,正有一双冷眸直视着自己,看似极为平和,却隐藏着深深的怨恨与敌视,似在传达个自己什么信息。 “那家伙,还是忍不住了么。” 叹了一声,秦川突然散出一股真元,传递到了暗影之中,随即脚步轻快,转入了院中。 “我有事出去一会儿,你们不用管我。” 行至堂中,秦川便对着众人这般道了一句。也没有做出解释,反正自己夜晚时常都会离开阁中找个幽静的地方修炼,叶秋奇上官瑶二人也是知道的。 不过这一回,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叶秋奇稍有疑惑,随即又是一脸心照不宣的表情。 “可是去与那程师姐幽会?” !! 第08章 黑袍人 “对,就是去幽会了,如何?” 出乎意料的是,秦川竟然没有否认,而是开玩笑地道了一句。 方才那股气息,正是齐云天来邀战的。自己这一回不是真的去修炼,为防止自己的几个同伴担忧,便只能这般玩味地应上叶秋奇一句了。 要说真去幽会,他们也不会信。 待得秦川出了门,叶秋奇似才反应过来.本来是想调笑秦川一番,没想到秦川竟是不接他的调侃,这回倒是让他没有话茬儿接下去了。怔了半分,方才悠悠地笑道了一句: “呃,这家伙……” 忽而,却是上官瑶一下立起了身来,心情似乎不知为何突然间有了些许不悦,对着苏小妍说道: “你也早些回你院中,莫要老是与叶秋奇厮混,耽误了修行。” 说罢,便走了出去,不再理会二人。 “……” 叶秋奇与苏小妍对视了一眼,皆是一脸的疑惑。甚是奇怪,究竟又是谁惹上官瑶心情不好了? …… 落雁峰前山七院往北,乃是一片幽深的竹林,已是远离伏羲门的诸多建筑群了,此时又是夜间,更是没有一个人影。 皓月当空,万籁俱寂。 “你的底细,我已基本探明,此番定不会再败于你。” 齐云天立于月色之下,手中长剑泛着微光,眸中厉色不减,直直地盯着前方。隐隐的真元气息,开始从他身躯之内缓缓散出。 闻言,秦川倒无过多言语。 心念一动,天命古剑之一的镇山河,便从鞘中飞跃而出,疾驰至自己的手中。浓郁的道法真元,从丹田灵核之中流转而出,汇聚到剑刃之上。 在没有寻到合适的天材地宝锻造自己心仪的仙剑之时,这镇山河的确可以算是一把极为不错的剑兵。经过一年时间的磨合,此时秦川已经能够达到天人合一之境了,虽比不上上官瑶御剑诀的神通,对付一个齐云天,却是足够。 “出招吧。” 淡淡地道了一句,秦川倒想看看,这齐云天究竟想耍什么花样。 若说这齐云天是个修炼痴人,但是此番来看却又不完全像,说什么探明了自己的底细,就连师父谷长风都不知道自己有何底细,一个齐云天,如何知晓。对方的举动,似乎更像是引诱自己来此。 秦川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受死吧!” 一声厉喝,齐云天身形跃起,势若猛虎,一把剑兵闪着寒芒,已是朝着秦川攻击而来。 脚步急撤,秦川不慌不忙,长剑一挥,便是一道太虚诀施展而出。这齐云天明明见识过自己的实力,此番较量一开始不以迅猛法术攻击,而是这般短兵相接,更像是想要消耗自己的耐心,果然有着猫腻。 “嘭!” 两道剑光激烈相撞,激起一声轰鸣。 “我便看看这家伙到底想要作甚!” 心念一动,秦川凭虚御风施展而出,眨眼之间,便已闪至齐云天的身后,紧接着一式迅雷斩,一道雷光随即激射而出,毫不留情。 “咻!” 齐云天此刻也是御风行躲闪而开,闪至数尺之外,却是一手道印结起,空气之中水属性灵气剧烈地躁动。 “玄冰刺!” 顷刻间,秦川左右以及前方三处,从那泥地之中,凭空冒出一根根锋利的冰锥,破土而出,仅一瞬间,便如离弦之箭,一一朝着秦川穿刺而来。 “果然有意控制我移动的路径。” 不过,这般伎俩,岂能瞒得过前世叱咤中原的秦川。 秦川当下意念迅速流转,真元汇聚,依靠着对天地灵气的亲和之力,凝息之间便已聚来数量庞大的天地灵气,却是燥热不堪的五行之火。顿时,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凭空而起,火光通明,照亮了这整片竹林。 真火咒! “咻!” 旋即,身形急撤,依就着齐云天的计谋,往后退了几步。眼前火光水汽剧烈地交锋,却是水雾弥漫,眨眼之间,便将那冰锥焚得一干二净。 突然,几乎是在秦川脚步刚刚落稳之时,自那脚下泥土之中,一条黑色的锁链破土而出,掀起尘土飞撒,竟是向着秦川的身躯伸展捆绑而去。 囚龙索? 忽而,只见齐云天嘴角浮上一抹邪笑。 然而,不待一刻思考的时间,秦川的身影突然再度消失,只留那一条黑色的锁链从泥地之中伸出,如若蛇须,不停地翕动着。刹那之间,一道太虚诀,便从齐云天的身后攻击而出,一道似有似无的青光,不偏不倚地轰在他的后脊。 “你?” 齐云天往前踉跄了几步,忙转过身来,一脸惊骇地看着闪现到自己身后的秦川,嘴角不觉溢出了一抹鲜红。 难道,秦川已经发觉了么? “你这伎俩,还嫩了些。” 秦川冷声道了一句。方才正是有了察觉,心中警惕,所以凭虚御风早已蓄势待发,否则稍有不慎,自己哪里可能从那囚龙索中逃脱。 可是,这齐云天,与魔道又有何关联呢? 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从竹林之外疾驰而至,却是上官瑶。她这般突然出现,见得秦川与齐云天二人后,神情似乎有些舒缓,但是很快又变得凝重起来,注目在那泥地中冒出的锁链之上。 这是,魔道? 霎时,不待众人有所反应,一股泛着漆黑之色的魔道真元,猛地从那竹林深处侵袭而出,几乎笼罩了半片竹林。随即,一个裹着黑袍的人影,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却是黑纱蒙面,难以见其真容。但那黑袍之上,一个血蝠标识,映着银白的月光,煞是显眼。 暗黑门! “齐云天,你如何解释?” 秦川三人急忙撤了几步,同时运转出道法真元与那黑袍人对峙着。不过,却是秦川忽而沉声质问了一句。 “我怎知晓!” 齐云天叱了一声,倒是也满目厉色地望着前方的黑袍人。 只是在秦川的眼中,这齐云天所做的一切,都变成了掩饰。他深夜引诱自己来此,又落入暗黑门的圈套,甚至设计自己,差点被囚龙索所困。要说与齐云天无关,恐怕任谁也不可能相信。 “落雁峰上,怎会有暗黑门人?” 上官瑶冷道一声,却不曾知晓方才发生了什么。 她前番不知何故,因为听了秦川与程佳幽会的调笑之言,心中莫名其妙地烦躁,故此出来闲逛散心。本来无意跟踪秦川,但不知怎地心中仍旧坐立难安,便一路跟到了这里,谁知正巧碰上了二人相斗,又会遇到这般变故。 伏羲山中隐藏有暗黑门人之事他们已经向谷长风报告过,却如何料到,这暗黑门,竟是插足到落雁峰上来了吗? “这天下,终归是我暗黑圣教的,如何不能来?” 一句低沉的嗓音,从那黑袍底下缓缓传出,似还携带着几分邪笑。一股浓烈的杀意,紧接着弥漫而出。 这黑袍人的嗓音,是以独特的法门变化,故意而为。 秦川心中忽而有些惊疑。 难道,这黑袍人是老怪物安插在伏羲门内的奸细? 自己前世还未正式叛离伏羲门之前,就曾潜伏在这落雁峰上,用伏羲门的各种情报换取自己修炼魔道的资源。这段不堪的往事,是秦川最不愿思及的痛处。然而此番自己超脱轮回,却仍然改变不了老怪物的这一决策么。 “你们拦住他,我去禀告长老。” 突然,那齐云天身形疾退,却是朝着山上疾奔而去。这一举措,更是让秦川察觉到了巨大的阴谋气息。 手印结起,倏尔,秦川却又解了开。 这黑袍人似乎根本不管齐云天是否离去,依然只是牢牢锁定着自己与上官瑶,似乎,已经宣布了他们二人的死讯。 如此,留着齐云天,或许还有他用。 “你来做甚?” 秦川直视着前方的黑袍人,却是问了身旁的上官瑶一句。 今日的变故,也完全在自己的意料之外,此番再度让上官瑶牵涉其中,他的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因为此时面前这人,可是有着至少魔道第二重的修为,不再如空雾谷中那陆空一般好对付了。 “我也想问你,这般又是何缘由?” 上官瑶冷声道,并未回答秦川的问题。 她倒是不知秦川与齐云天之间交手的细节,故而也不甚知情。只知似乎自己修道以来,每一次遇见魔教中人都会与秦川有关,再加上第一次的那般情况,心中原本对秦川渐有弱去的怀疑,不由又加深了几分。 “别问我!” 秦川话音刚落,那黑袍人一股真元化作黑色利箭,猛地便朝着他激射而来,与此同时,原本持于那人手中的黑色锁链,也是如若游蛇一般,逶迤着穿梭到秦川二人的脚下。 其上黑气缠绕,散发着极其危险的气息。 “咻!” 秦川与上官瑶同时身法施展而开,各自往后退了数尺,将黑袍人围在了中间。意念流转,纯正的道法真元顿时弥漫而出,泛着玄青之色,覆盖在各自的身躯周围,如同黑夜中燃起两盏微弱的灯光。 “紫气东来!” 忽而,上官瑶印结一转,那青色光芒忽变,开始泛起了淡淡的紫色。原本运转而出的真元气息,也是更加强盛了许多。 或许她也发觉,此时所面对的黑袍人,已不再如以前遇见的那般。 很强! !! 第09章 危险 “道生两仪,天演四象!” 忽而,上官瑶双手结起道印,手中破苍穹飞驰而起,虚空之中划过一抹青光,顷刻间,便从那剑兵之中,分化出四把一模一样的剑影。 “咻…咻……” 一连四声破空之响,那四把剑影飞入高空之中,首尾相接,在那黑袍人上方盘旋环绕,顿时青光大盛。 正是御剑诀第二重。 一年前从那观星洞回来后,静虚子谷长风并未将自身所习尽数授予他们三人,对三人的传道内容也不尽相同。而上官瑶所钻研的,正是御剑布阵这等辅助法门,独自对敌时可立于不败,若与人携手更是能一人发挥出十人的作用。 谷长风似乎也是有意如此。 只是没想到,上官瑶竟然一年之内,便将这御剑诀修习到了第二重。 “凭虚御风!” 秦川轻笑一声,忽而身形骤闪,化作一阵清风,眨眼之间,便现身于黑袍人两步之内,镇山河剑锋一转,一式炉火纯青的太虚诀施展而出。如此近的距离,再加上自己如此娴熟的动作,基本没有命中不了的可能。 当然,这一次攻击,只是用来试探黑袍人的。 “轰!” 果然,黑袍人没有挪动半步,凝息之间,便从他体内爆涌出一股黑气,真元之浓烈,竟是几欲凝作了实体。只一瞬间,秦川攻击而去的淡淡青光便猛地溃散,黑气汹涌之势却丝毫不减,朝着秦川急涌而去。 一个太极图,咫尺之间凭空而现。 突然,秦川一式御风行施展而出,身形猛地疾退数尺。瞬即,那悬于半空的四把剑影忽驰而下,直直地插落下来,停在了黑袍人的四周。 “嘭!” 此时,那股侵袭而出的黑气方才轰击在太极图上,被尽数阻挡了住,引起青光愈加的耀眼,一声轰鸣,随即扩散而开。 而那四把剑影也同时完成了阵法的凝结,四条光线两两之间连接起来,将那黑袍人围在了中央。随着秦川停止了混元诀的维续,那黑气再度席卷开来,继续轰击而出,但却猛然停止了侵袭之势。 一道透明的帷幕,似乎闪烁出一阵青光,完全阻隔了黑气的侵袭。 正是伏羲道法四象阵! “迅雷斩!” 霎时,秦川一手结印,周身真元尽数凝聚于剑兵之上,眨眼之间,化作跳跃闪烁的雷光,湛蓝之色激耀而起,旋即手中镇山河猛地一挥,便化为一道电光,朝着黑袍人激射而去。 这迅雷斩虽然也是低阶法术,但经过秦川的钻研,与那三清驭雷诀相通,两者合一,已与旁人的迅雷斩截然不同。 俨然是此时秦川最强的攻击法术。 只可惜,三人中精于强击攻势法决的叶秋奇不在,否则能够击败黑袍人的可能,无疑会大上许多。 “轰……” 一声巨大的轰响,突然从那黑袍人身上,数量庞大的黑气再度猛地一下尽数涌动而出,顷刻之间,竟是将束缚在其周围的四把剑影轰成了碎片,连带着秦川施展而去的雷光,也一起瞬间溃散得一干二净。 二人方才造成的攻势,转瞬之间化为虚无。 “……” 这个神秘人,竟有如此之强么? 此刻上官瑶心中有了一些惊惧。她与秦川二人合力发出的攻势,竟是被这般轻易地化解,甚至,那黑袍人至此都还未主动展开攻击。 这回,又该如何收场。 “能将伏羲道法运用到如此极致,你二人已是不凡。” 低沉的话语声,再度从黑袍人口中传来。但是紧接着,一股凌人的杀气,便疯狂地涌出。毫无疑问,这神秘的魔教中人,要出手了。 “咻!” 忽而,秦川凭虚御风施展而出,骤现至上官瑶身旁,却是收回了镇山河,双手微微平举,丹田之内道法真元毫无保留地运转而出。 因为他感觉到,黑袍人的这一次攻击,正是血蚀之术! “这下可麻烦了。” 秦川心中忽而有些颓丧。 他们三人之中,上官瑶主修辅助法门,而叶秋奇主攻各种杀伐之术,唯独自己潜心于法决的研究以及防御的法门。倒不是自己不愿或是不擅长于攻击,相反自己的那式十步一杀,正是天下间最迅猛的攻击法术。 也正是因为如此,害怕精于杀伐而引发自己的心魔,所以在道法修习上,才尽量地避免杀气过于浓烈的法术。 可是,这般缘由,无疑给此时的局面带来极大的困扰。 “要是秋奇在就好了。” 心中如此想道,秦川也未有片刻的迟疑,意念迅速地流转,费尽全力施展出混元诀。顿时,周身真元迅速凝聚于自己与上官瑶二人的身前,组成一个巨大的伏羲八卦太极图案,并且仍旧源源不绝地往内注入真元。 随即,那太极图虚空之中愈加的清晰,如若凝作了实体一般,仿佛一道透明的圆状障壁,青色光芒闪耀而起,从未有过的强盛。 “混元诀?!” 忽而,黑袍人口中传来一句惊讶之声。 然而话音未落,那如若潮涌而来的浓郁黑气便已轰击而来,犹如惊涛澎湃,疯狂地撞击着秦川凝出的太极图,激起光芒一阵一阵地闪烁不止。 接连不断的轰鸣之声,响彻整片竹林。 “不妙,这黑袍人,太强!” 秦川心中大惊,后脊流下一滴冷汗。 从这血蚀之术,秦川已经对黑袍人的修为大致探出了端倪。用伏羲道法的层次相较来看,至少都是元婴中期的实力,此番想要取胜,已是不可能了。 唯今之计,只有暂且退步,再寻契机。 可是,在这汹涌而来的血蚀之术下,自己已是渐感不支。 该如何呢? 正苦思着解决之法,突然,一只柔软的手掌触碰到了秦川的肩上,顿时,一股纯正的道法真元,源源不绝地传入了他的经脉之中。倏尔,秦川嘴角微扬,意念流转,转眼之间,从自己体内流出的真元,泛起了淡淡的紫色。 “谢了。” 秦川轻道了一声,倒也没有偏过头去看上官瑶。 不过,上官瑶却也没有言语,依旧默然而立,一手轻轻搭在秦川的肩上,双眸凌厉有神,紫青两色真元之气,缓缓在她周围流转。 顷刻间,二人身前原本呈青色的太极图屏障,一下泛起了紫青之色,气息的强度,也转瞬间增强了数倍不止。原本愈渐颓势的混元诀,也一下再度强盛起来,将那侵袭而来的黑气尽数阻隔了开。 紫气东来。 “哼。” 忽而,黑袍人一声冷笑。似乎,这般变故于他来说,仍然不值一提。 霎时,那之前不知所踪的黑色锁链,突然之间又从秦川二人脚下破土而出,诡异的黑气缠绕而起,如若游蛇盘绕一般,随即猛然一下便束缚在了上官瑶身躯之上,所有的紫色真元,猛地尽数消失。 “秦川……” 如此危急,甚至濒临绝望的时刻,上官瑶口中唤出的,竟是秦川的名字。她的神色迷茫,已是束手无策。 “该死!” 暗骂一声,秦川看到了上官瑶眸中略有惊恐的目光,忽而心有不忍。虽然自己与上官瑶之间的关系有些奇怪,但一直以来都是互相协助,甚至上官瑶也救过自己几次,此番又将她牵连其中,隐隐中,竟是有些心疼。 罢了。 心中叹了一声,双眸之中,忽然闪过一抹决然。 “咻!” 一声空气摩擦的轻响,秦川的身形骤然消失。而原本站立之处,留下了一个闪烁着七彩光耀的琉璃灯盏,流光溢彩,品质非凡,然而转眼之间,便又红光大盛,一股血腥的气息,顿时弥漫而开。 “九曜琉璃盏?!” 一声难以压抑的惊呼,从黑袍人口中传出。 此时,被那囚龙索束缚住而无法行动的上官瑶,也是一脸的古怪之色,仅一瞬间,便又秀眉紧蹙,轻轻咬住下唇,浮上了一抹凝重。 几乎一切变故只在凝息之间,霎时,击破了太极图迎面而来的黑气,以及那条诡异的黑色锁链,竟是猛然之间化作黑雾烟尘,源源不绝地被尽数吸噬到琉璃灯盏之内,一道红光激射而出,直指苍穹! 暗影之下的伏羲山中,似乎惊起一阵骚动。 “啪!” 突然,秦川现身于黑袍人的身后,一只手掌猛地拍在了对方的肩上。一股微弱到难以察觉的真元,悄悄潜入了黑袍人的经脉之中。 “嗯?” 黑袍人一声带着质疑的轻哼,但是很快便化作了深深的震惊。 顿时,一股极魔之气,从那黑袍人的体内,猛然扩散而开,掠过落雁峰的每一个角落,只要不是身无修为之人,必然都能察觉得到。 那是一种,压抑到了极致的,恐惧。 极魔令! “秦川!” 此时上官瑶脱离了囚龙索的束缚,那血蚀之术侵袭而来的黑气也尽数被九曜琉璃盏吸噬殆尽,俨然已经脱离了危险。 不过,感受到这一股极魔之气后,她忽而发出了一声惊呼。 至于为何秦川会有那般诡异、甚至邪恶的法器,那法器又为何可以将魔道真元吸噬,甚至携带着比黑袍人还要更加阴邪的气息,她已是完全忘在了脑后。她只知道,方才黑袍人爆发出的那股气息,很可怕。 她只知道,秦川危险了。 !! 第10章 夜谈 “你别动!” 秦川猛地对上官瑶大呼了一声。 这极魔令,自然不是黑袍人施展出来的,更何况据自己所知,暗黑门中能够懂得极魔令之人也不过一掌之数,这黑袍人修为虽然相较此时的自己来说很高,但绝不可能是那几人其中之一。 方才,正是自己借黑袍人的真元,施展了一道极魔令,除了那黑袍人,没有人会知道是自己施展出来的。 这般目的,便是故意惊动落雁峰上的众多前辈高人,以此暂且逼退黑袍人,否则,今日一战,自己与上官瑶二人必败。 至于为了救下上官瑶而祭出的九曜琉璃盏,已无法顾及许多了。 “咻!” 凭虚御风再度施展而起,身形骤现,秦川便已来到了上官瑶的身旁。与此同时,那黑袍人闷哼一声,也是突然之间化成一道暗影,黑气缠绕片刻,便彻底消失了踪影。原本的魔道气息,也一瞬间消散全无。 月明星稀,夜色朦胧。 “走了。” 秦川忽而唤了一声,虽然非暗黑门人难以知晓极魔令施展的中心,可是落雁峰只有这般范围,不消片刻,定然也会有伏羲高人搜寻至此。 若是被人发现瞧出端倪,对自己便是不妙了。 闻言,上官瑶神情滞了半分,似乎此番变故太过突然,让她还未反应过来。旋即,却是一双满是质疑的冷眸,紧紧地盯着秦川。 “为何要走?”她冷声道。 那股极魔之气惊动了整个落雁峰,她自然也知道即将会有人搜寻到这里,秦川此时想要离去,莫不是与魔道有着关联? 还有那个琉璃灯盏,绝不可能是正道之物! “有人来了你如何解释?黑袍人呢?” 秦川反问道,语气也有了一些冰冷。 伏羲门视魔教为头等大敌,此番变故必然会对门内弟子进行盘查。而自己二人深更半夜跑来这里,若对人说遇到一个神秘的暗黑门人,又有谁会相信。之后接二连三的麻烦,可想而知。 而且秦川最怕的,还是被人仔细地窥察,探知到自己深藏的诸多秘密。 那般,自己就只能真的逃离落雁峰了。 如此想着,秦川心中忽而有了一些烦躁。方才那番危急时刻,自己不得已之下,方才祭出九曜琉璃盏,利用其中蕴藏的魔道真元,将黑袍人的术决逐一化解吞噬,以自己对魔道的造诣,自然是信手拈来。 可是这般,也暴露在了上官瑶的眼前。 接下去还得思考如何跟上官瑶解释,简直就是吃力不讨好。 然而上官瑶似乎根本没有理会,依旧倔强地直视着秦川,更是联想起了一年前紫城外的遭遇,秦川与那个黑袍人,似乎完全重合在了一起。可是如若那般,秦川为何又次次救自己于危难之中呢? 忽而,她的神情稍有迟滞。 假若,假若秦川就是那人,自己应该如何呢…… “我怀疑那黑袍人是我伏羲门人,但我没有证据。” 突然,秦川严肃地道了一句,随即又补充道,“还有齐云天。若是你想知道今夜之事的始末,我便一一道予你听,只是现在你必须听我的,否则有人前来,就解释不清楚了,也无人会信。” 闻言,上官瑶目光一怔。 …… 凌云阁。 午夜。 阁楼之上,月色苍茫,晚风阵阵袭来,凉意愈甚。 “今夜之事便是这般,如果不是齐云天与那黑袍人有勾结,又如何会将我引诱过去,稍有不慎,恐怕今夜我们都回不来了。” 秦川倚靠在雕栏之上,看着立于前方的上官瑶。 此时谷长风外出闭关,而叶秋奇早已入睡,此地也不会有人搜寻过来。秦川与上官瑶从那竹林回来,便在阁楼上说起了今夜变故的始末。此番关系重大,上官瑶也只能先听秦川如何解释再做决定。 而且,内心中,她还是相信秦川的。 “所以那黑袍人也有可能是魔教安插在我门内的奸细?” 上官瑶如此问道。这般说来,极有可能便如秦川猜测的那般,否则守卫森严的落雁峰上,也不可能有黑袍人那般实力的暗黑门人出现。 “对啊,换过来想……” 秦川道,“我是说换过来想,如果你是暗黑门的门主,怎么才能最安全最稳妥地将奸细安插在落雁峰上?而且既然能够安插一个齐云天,自然也会有第二个,那个黑袍人,没准就是!” “我正道中人岂能与魔教相提并论!” 上官瑶叱了一声,似是对秦川这般思考的方式有些不悦。忽而,又神色一转,目光之中,隐有猜忌。 第二个是黑袍人,那么,第三个呢? “那个法器又是哪般?” 一声厉责,上官瑶冷目一凝,注视在秦川的身上。 虽然不知那琉璃灯盏究竟是何法器,但她也并不愚昧。之前那般变故,正是从法器中涌出一阵诡异的真元,然后迅速将黑袍人用以施展术决的魔道真元尽数化解,并且吸噬进法器之中。 就在咫尺之内,她看得明明白白。 如此诡异,绝不可能是伏羲道法,甚至不可能是正派所拥有的法门。说不准,正是魔道之物。 她静静地看着秦川,等待着秦川的回答。 但,似乎又有些害怕秦川给她肯定的回答,害怕秦川就是魔教中人。 “我说那东西我也不想要,你信吗?” 秦川答了一句,却是有些莫名的惆怅,最终叹了口气,伏在了雕栏之上,似乎有些害怕面对上官瑶。 正是因为这九曜琉璃盏,自己才不得已再度踏上魔道之途,否则如何不愿一身正气地修习道法,同叶秋奇那般无忧无虑,哪里会有如今这么多的困扰。处处小心谨慎,就连心中烦闷也不敢与人述说。 果真印证了明长老生前所说,那是个不祥之物。 “到了合适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和秋奇,你们信不信我,也无所谓了。修完筑基期,我便会下山去,不想再理会这些烦心事。” 说着,秦川昂起头来,看着伏羲山中的夜色。 内心深处,忽然有了几分留恋与不舍。不知不觉中,自己竟是在这落雁峰上,留下了难以割舍的羁绊了么? 不,是与人的羁绊。 “……” 看着忽而有些落寞的秦川,上官瑶欲言又止,最终只化作了沉默。 自己与秦川还有叶秋奇三人一起自济云观相识以来,共同渡过如此多的劫难,一同修行,一同起居生活,虽然彼此之间关系有些怪异,但却从未有过埋怨,更没有产生过矛盾,甚至危急之时,还能默契十分。 而自己一直以来都在怀疑秦川,却是不该么? 忽而,上官瑶有些自责,目光也不由变得柔和了一些。 “那你说,要如何做,要告诉师父么?” 良久之后,上官瑶再度问了秦川一声,却是对那法器之事绝口不提。既然此番怀疑齐云天,那么,自己二人应该如何处理呢。 而且,似乎也没有丝毫的证据。 闻言,秦川理了理情绪,立起身来,说道: “这件事暂时没有证据,还不能告诉任何人,甚至是秋奇。如果有心的话,便只能我们二人暗中调查。” “如何查?” 上官瑶问道。以她的性格,此事关系到伏羲门安危,自然是要查的。只是那齐云天在守静堂,与自己凌云阁没有什么关系,彼此相隔也有些远,就算是暗中跟踪齐云天,也不太可能实现。 “嘿!” 随即,秦川轻笑了一声,“我在那家伙身上留了些东西。” “……” 如此一说,上官瑶便明白了,神情中还有些许赧然。 用叶秋奇的话来说,秦川的太虚诀是最“赖皮”的一式法术,简直可以用“卑鄙”来形容。一不小心便被埋下了巨大的隐患,根本猝不及防。就算次次小心留意,也难以把握秦川何时是普通的太虚诀,何时又是动了手脚的太虚诀。 反正与秦川比试较量,一个字,累。 而且其中真元控制凝聚的法门,极其复杂,没有费心竭力的钻研尝试,一般人根本无法掌握,叶秋奇向秦川讨教了半天便也只能放弃。 不过,这太虚诀,却是让师父都赞不绝口的。 那齐云天栽在秦川的手中,不冤…… “……” 二人说完了正事,再度这般独自相处在一起,还是如此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一下子气氛又变得尴尬了起来。 秦川偷偷瞥了上官瑶一眼,恰巧又见上官瑶也在瞥着他,瞬即各自转过了头来。心中甚至奇怪,怎么最近老是这般呢? “那个,你怎会找到我的?” 不知为何,秦川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却也没想着对方回答。 “谁找你!” 果然,对方也没有回答他。 上官瑶哼了一声,便脚步轻款,朝着阁楼下走去。她也甚是奇怪,为何自己最近老是心神不宁,更会忍不住地注意秦川呢? “……” 秦川摸了摸下巴,也不知是何感想。 忽而,却是上官瑶突然停下了脚步,倒也没有回过头来,只是似有意又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那夜紫城外的人,是不是你?” 闻言,秦川怔住了。 不过,很快,他撒了个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一贯的隐藏,还是,或许只是不想让上官瑶失望。 “什么紫城?” 随后,上官瑶不再言语,缓缓下了阁楼。 !! 第11章 前夕 丹桂飘香,秋色宜人。 西风唱晚伏羲道,斜阳问霞落雁峰。 “这伏羲山上的云,可是好看得很呐。” 一座山崖前,叶秋奇就这般随意仰卧在地上,闲逸舒畅,却是赏玩着手中的剑兵吞日月,任那天上云卷云舒,倒也没有瞧上一眼。 “是啊,就好像伸出手来就摸得到一样。” 苏小妍站在他的身旁,三千青丝迎风扬起,衣袂飘飘。倒也与上官瑶有着几分相似的韵味,所谓道者如一,大概便是如此。她静静地立于山崖前,听得叶秋奇这一句,便随口应道。 叶秋奇笑了一笑,随即仰起头来。 “你说秦川跟上官瑶,这几日忙些什么呢?”他问道。 似乎从自己回来以后,秦川与上官瑶就有几分怪异,上官瑶的态度不再那般冰冷,而秦川似乎也总感觉有事情瞒着自己,甚至一向很少交谈的这两个人,近日来都变得亲近了许多。 难道…… “我也不知,瑶瑶姐似乎都不怎么理会我了。” 苏小妍答道。 她也觉得甚是奇怪,上官瑶与自己从小关系就很亲密,可是此时除了偶尔过问自己的修行外,都很少与自己说些闺中密语了。 “你说……” 叶秋奇忽而调整了姿势,盘坐起来,示意苏小妍将耳朵凑过来,随即神秘地猜测道,嘴角挂着邪魅的笑容,“他们两个,是不是……嗯?” “不会吧。” 苏小妍一下娇声唤了出来,“姐姐可是说过,除了……” “除了什么?” 突然,秦川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叶秋奇二人的身旁,噙着笑意这般问了一句。不必说,定是叶秋奇又偷偷说自己的坏话了。 “没什么。” 苏小妍吐了吐舌头,这是少女间的私密,怎能说出来。 不过她这般模样,倒是可爱得紧,加上超凡脱俗的灵秀之气,给人十分亲切的感觉。而秦川一向性情随和,故而方才几日,原本还有些拘谨的苏小妍,在他的面前便也放开了许多。 “上官瑶呢?” 叶秋奇倒是没有在意秦川的突然出现,只是问了一句,便又以一个舒适的姿势半卧在了草地之上,“明日就是无极道会了,她当师姐的不来与我们商谈明日的事宜,要我们如何打算。” 按照入门时间来算,上官瑶确也是二人的师姐。 不过谷长风并未计较这些繁文缛节,叶秋奇此言,也只不过是调侃。 说起来,三人之中,叶秋奇年纪还要大上一些,此时还差一岁便是弱冠之年,而秦川与上官瑶皆是十八,至于苏小妍,又比二人小上一岁。 “她就是去无极殿办这事了。” 秦川应道。参与无极道会的六十四人已经选出,此时许是安排明日比试的赛程,而师父谷长风闭关,便只有上官瑶去处理了。 说罢,也是行至崖边,盘膝坐了下去。 眺望崖下松木成群,林间坐落着道堂庙观,香火寥寥,甚是清幽。而天边夕阳斜照,晚霞尽染,远处红枫遍野,恰如紫气东来,纷沓而至。 此景堪是天下一绝。 “你怎寻到这里来了?” 叶秋奇忽而问了一声。 他与苏小妍相约来此,观赏闻名天下的伏羲七景之一,早间也顺道邀请了秦川与上官瑶。但这秦川开始说不来,怎地这会儿又跑过来了。 “我没想到你们是来这里,碰巧而已。” 秦川应了一声。这话却也没错,因为下方那座庙观,正是守静堂。 数日来,一直暗中注意齐云天的行踪,可是都没有任何异常,早晚都只是待在这守静堂中。故而此番秦川决定亲自来这守静堂瞧上一瞧,偶遇叶秋奇二人,确实也是意料之外。 目光一瞥,见得那松林之中,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却是程佳在那林间修习剑道,身影有些孤寂,但仍是不辞劳苦,颇为勤奋。随即秦川微微一笑,这程佳大致也是四象境的修为,此番刻苦修行,想必也是为了明日的无极道会吧。 这般看起来,自己凌云阁的几位,倒是有些懒惰了。 “你该不会,为了程师姐来的?” 似是看到了秦川目光所向之处,叶秋奇一下嬉笑了起来,“那不对呀,这般你与小妍她表姐又是何关系?” “她在的时候你怎不敢说?” 秦川收回目光,横了叶秋奇一眼。 “他开玩笑呢。” 倒是苏小妍笑了一笑,替叶秋奇解释道。随即秦川耸了耸肩,叶秋奇品性如何,自己当然知道,就是那张嘴太欠抽了…… “我不打扰你们了,走了。” 对着那守静堂观察了片刻,秦川终于立起身来,便已决定离去。 齐云天确实一直待在守静堂中,也没有任何的反常。但恰恰正是如此,才让秦川觉得怪异。按说齐云天那日亲眼见到暗黑门的黑袍人,甚至抛下秦川与上官瑶遁去,但回来以后,却是没有任何反应。 如果真是奸细,至少应该圆谎来继续隐藏自己的身份;而如果是清白的,也该向长老禀报此事才对。 或者说,那所谓的阴谋,马上便要展开了? “哎!” 突然叶秋奇唤了一声,让秦川停下了离去的脚步。不过这一次,倒是没有嬉皮笑脸了,而是颇有肃色地问道,“你与上官瑶可有事瞒着我?” 闻言,秦川怔了一下。 “暂且没有,有事自然会告诉你。” 说着,却是笑了一笑。不得不说,叶秋奇确实也是一个可靠的同伴,只是这件事乃是自己的臆想和猜测,没有确凿的证据,虽然自己那般遭遇,但仅凭一人之言,也无法指证齐云天。故此,还不能告诉叶秋奇。 叶秋奇紧盯着秦川,倏尔,便也笑了起来。 “可是在研究对付我的招数?” “……” “我可说了,在那无极道会上,我不会让你们的。” “你敢让你就等着输吧。” 秦川白了叶秋奇一眼,颇有无奈地道了一句,便懒得再理会叶秋奇。从那山崖回来,就已是临近黄昏,再过一夜,就要开始无极道会了。 记得前世,自己可是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呢。 心下笑了一笑,秦川觉得有些喜悦。若是师姐还在这落雁峰上,看到自己如此大的改变,该有多好啊。 …… “那药材再不送来,白师兄可是要治你的罪了。” 正行至太极广场,突然一句厉声的斥责传入了秦川的耳中。 抬起头来一瞥,却见林傲正拦着一个灰色道袍的师兄,细看之下,正是那丹塔看守药库的肖健。不必说,定是这纨绔子弟出身的林傲又借故为难门仆了。摇了摇头,秦川行了过去。对这林傲,心中是极为不喜。 “林师兄何故如此气愤呐?” 一手搭在林傲的肩上,秦川这一动作看是随意,却如千钧之力,扣住林傲,使其无法动弹半分。随即林傲猛地偏过了头来,正欲出声叱骂,但见得是秦川后,便一下转成了笑脸。 “秦师弟?我正要去寻你呢。” “哦?” 秦川收回手来,故作惊疑道。心中自是了然,这林傲找自己,除了与上官瑶有关,难道还会邀请自己论道么。 “我有一封书信,还得劳烦你替我交予上官师妹。” “……” 顿时秦川心中一阵无语,这家伙,还会写情书么…… 不过虽然心中好笑,却是不能表现出来。自己在这落雁峰上也不想得罪什么人,倒不是生性怕事得罪不起,只是不想因为诸多的麻烦耽误修行。紫涵前往中原,可是已经过去一年了。 “好,好。” 秦川应道,从林傲手中接过了一封白色的信函,便露出难以启齿的神色,“我找肖师兄有些事情,不知道林师兄……是否方便?” “无妨,无妨。” 林傲笑了笑,随即又横了肖健一眼,便转过脸来对秦川道了声谢,最后似乎极其欢喜地走远了去。 “肖师兄,你且去吧,我无事。” 看着林傲走远的身影,秦川暗自摇了摇头。这世道便是如此,没有能力便被人欺辱,想来这肖健也不是头一次被如此为难了。不过,既然被自己遇见,也无法不闻不问,一切,便只由着自己的心意来吧。 “多谢小师兄了。” 肖健怔了半分,随即屈身对秦川行了一个谢礼,自然想明白了秦川这是在替自己解围,“那我就先回去了,昨日那批药材出了些麻烦,我还得处理一番,否则今日也不会让小师兄这般为难了。” 药材出问题了? 秦川心中微微有些疑惑,但那肖健似乎也颇有急切,已是快步走远了去,自己倒是不好追问了。 夜色来得甚快,回到凌云阁时,已是夜色笼罩。 叶秋奇与苏小妍在那山上看风景,还未返回,上官瑶的屋中倒是已经亮起了灯光,想是已经从那无极殿回来了吧。 “哦,对了。” 秦川似是想起什么,走到上官瑶的门前。 一只手伸出,正欲叩响房门,忽而,却是滞了下来。良久,仍是没有动作,心中也是不知在想些什么。 “呼……” 长舒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将林傲那封书信拿了出来。 却是一团火焰凭空燃起,那信函忽地飞跃而出,窜到火焰之中,片刻之后,便已化作尘烟,被焚得干干净净。 她可没空理你。 对! !! 第12章 无极道会 重阳。 九为阳数,故以九月初九为重阳。 九月阳气衰减,物候变化,乃为天道,又因“九九归一”之意,故而重阳之日,便被定为伏羲道教最为重要的节日之一。 当然,作为摒弃了世俗旧念的修真宗派伏羲门,重阳节便不如中原各地那般隆重,除了些许正式的祭祀外,便只如寻常一般,众弟子们操课、论道,与往日无异,十年方如一日。 不过这一年的重阳,却是不同。 因为十年一度的无极道会,正是在这一年举行。 太极广场作为伏羲门的中心,也是落雁峰上最宽敞的一处,伏羲门内的盛会皆在此地举行。只见广场正中央的地面雕刻着一个巨型的太极阴阳鱼图案,周边是伏羲八卦八个卦爻,依次排开,而其八个方向的边缘处,各立有一座青铜古鼎,烟雾弥漫,还有峰顶祭祀传来的声声道号,蔚为壮观。 凌云阁的秦川三人一早便身着正装,来到了这里。此时虽还未开始,但已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皆是为了见证新一代的英才诞生。 这无极道会只有筑基期的弟子方能参加,而且上一届参与过的也不能再参与了,所以能够在这无极道会中胜出的,无疑是伏羲门的新锐之辈。 这般盛会,如何能够错过。 在那广场上,昨夜便已搭建起了八个擂台,各位于八卦方位上,正是为了道会的比试所准备的。 “第一场乃是四人同擂,只胜出一人。” 上官瑶对秦川和叶秋奇二人解释道,虽然心下觉得麻烦,但这是师父交任于自己的事情,也没有办法了。 “这样也好,否则一个一个打得打到什么时候去。” 叶秋奇嘟囔了一句。 秦川倒是只点了点头,这些规矩不用说他也知道。 “你是下午的比试,早上还轮不到你。” 上官瑶再度说着,便将手中比试对阵的名目表递给了二人。这正是她昨日去无极殿办的事情。不过,这话让叶秋奇听得有些怪异。 什么叫还轮不到我…… “走吧,你要去哪边?” 秦川看明了自己被如何安排,便拍了拍叶秋奇的肩膀,准备前去自己的坤位擂台。话中的意思,自然是问叶秋奇要看自己比试还是看上官瑶。 “我自然是要看你如何被别人揍了。” 叶秋奇嬉笑一声,揽上秦川的肩膀,便是朝着擂台走去。 忽而,秦川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上官瑶一眼。本想说些激励的话语,但是到了嘴边,却是堵在喉间,最终只道成了一句: “你别输了。” “……” 叶秋奇一阵无语,而上官瑶也是冷目一扬,白了秦川一眼。 “你会不会说话呀。” 随即叶秋奇嘲笑了秦川一番,很快又得秦川手肘轻轻地撞了一下,二人便这般嬉闹着,渐渐没入人群之中。 …… “咚……” 一声钟鸣,如若天外之音。 秦川立于方形的擂台一角,环着双手,一把镇山河握于手中,面带笑意。另外三角,是七院中的弟子,两个四象境,一个五气境,皆是面面相觑,警惕地扫视着即将面对的其余对手。 目光瞥过,秦川与下方的叶秋奇对视了一眼,却是一笑哂之。 “无极道会的宗旨,乃在于相互论道,取长补短,以证其道。所以此番较量切磋,需以点到为止,不得伤人,可明白了?” 擂台之上,一个年逾四旬的长老叮嘱道。 “弟子明白。” 台上四人皆是应了一声,躬身各自行了一礼。 “此番四人对擂,不设规矩,谁站到最后,谁便是胜者。就算彼此难解难分,我也会依据各位的表现评出优胜者。如无异议,那便开始了。” 说罢,长老纵身一跃,便已离开了擂台。 那台下设有一席,席上也还有几位执事长老坐于其中,便是防止道会上众弟子年轻气盛,做出出格的事情来。 “咻!” 那长老方才离开,便有一人剑锋一转,正是那五气境之人,一式诛魔决朝着秦川攻击而来。这诛魔决乃是筑基期最常用的一式攻击法术,中规中矩,威力虽然算不得很强,但在同层次中,却也不敢小觑。 脚步一移,秦川退至了擂台边缘,只差一步,便会掉落下去。 不过…… 那五气境以为秦川被其逼退,便是身形急闪,猛攻而来。然而眨眼之间,秦川身前数尺之内,忽然凭空凝结出一道透明的真元屏障,玄妙无穷的太极图案隐现其中,散发着淡淡的青色微光。 “嘭!” 只是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那诛魔决带出的真元劲气,便如滴水入海一般,没入那太极图中,随即消失全无。 秦川心中一悦,这混元诀经过自己刻苦的钻研,已是愈加的强盛。 若是自己修为足够,恐怕施展出来的神通,跟那时济云观外的神秘道长差不了许多了。当然,一切都还得归功于那位道长。 “什么?!” 一句惊呼,五气境之人似有几分恼怒,随即真元尽数施展而出,接连几道迅猛的攻击,顿时寒气火光四闪,凌厉之气呼啸而出。那一旁正欲交锋的另外二人,也是将注意力同时转到了此处。 然而,这一道道法术轰击过去,全都被那太极图一一化解,如此轻松。只见秦川面色淡然,巍然立于擂台一角,甚至手中没有丝毫的动作。 “!” 围观人群中,无一不是睁目结舌。 叶秋奇忽而嘴角微微扬起,浅浅地笑了起来。 “玄长老,这是我伏羲道法么?” 那席上的几位长老也是一脸的疑惑,不得其解,最终只能看向其中年纪最长的一位老道,出言问询道。 那被称作“玄长老”之人,怕已有百岁高龄,苍髯白须,坐于首席之上,听得几位长老的问询,却是面露笑容,轻轻捋了捋长须。眸中一股迥异之色,注目在秦川的身上,颇有几分赞赏之意。 “这一道术决,你我都会,乃是混元诀。” 此言一出,离得近的几个围观弟子,皆是满目质疑之色。这入门法术之一的混元诀,他们再熟悉不过了,哪里会有这般神通? “是也是也。” 几位长老似是被点醒了一般,向那场中观祥片刻,随即均是点了点头。倒是让一侧的几个弟子百思不得其解。 目光再度返回那擂台中时,却见得除了秦川以外的三人,不知何时达成了协定,竟是携手向着秦川那道混元诀发起了攻击,便如练习剑道之时击打木桩那般,一式式法术源源不断地轰击出来。 但是结果,仍是不能撼动那太极图半分。 “……” 一时间,围观众人也不知是笑是惊了。三个弟子一起攻击,竟是连对方一式防御法术都击不破,不知是该说秦川太强,还是说那三人太废…… 而且,依长老们所言,那竟是混元诀? …… 此时秦川的心中也是颇为无奈,他本只想一式混元诀挡下五气境,然后趁机对其余两个人出手,却没想到竟是让那三个人都束手无策。 不过想来也是如此。 无极道法乃是提升修为的修行,修习起来再不济也就是苦闷而已。而太虚剑道就不同了,哪一式法术不是需要练习个成千上万次,没有血汗交织、精疲力竭,根本不可能领悟到剑道的奥义。 用秦川的话来说,那几个人,只是一个“虚架子”而已。 “罢了,就这般高调地出一回风头吧……” 秦川想着,心中更是有些无语。 …… “这叫做秦川的,可是长风的弟子?” 场下席中,玄长老忽而对着身旁侍立着的执事长老询问了一声,依旧轻捋着白须,看向秦川的目光愈加的肯定。 此子,必成大器! “的确是静虚师兄去年收的弟子。” 那方才作裁判的四旬长老恭敬地答道,也是看出了玄长老心中的喜意。这玄长老与掌教真人同辈,地位之高自不必说,就是敢直呼静虚子名讳之人,这落雁峰上也没有几个了。 不过,静虚子的目光,自然是不会错的。 “好!好!” 玄长老连道两个“好”字,随即单手一挥,一股极其柔和但又强盛无比的真元,忽地运转而出,驰至擂台之上,将那三人合力施展出的法术一一化解而去。旋即,便是立起身来。 “此番比试,胜出者为凌云阁秦川。” 说罢,围观人群之中,爆起了声声喝彩。 再如何精彩的比试他们也见过,可是如今日这般,如同表演“木桩练习”一般的比试,却是从未有过。 众人看向秦川的目光之中,已满是敬佩。不少修成元婴的弟子,也是暗自估算着,要是自己来攻击那道屏障,是否也能击得破呢。被玄长老如此赞赏的,难道真的是不屑一顾的混元诀? “怎么样?” 对着众前辈同门们行了礼,秦川方才从擂台上下来,一把揽住叶秋奇的肩膀,开怀笑道。与叶秋奇二人,自己倒是不用表现得那般谦逊了。 “没意思,没看到你被揍。” 叶秋奇撇了撇嘴,悠悠道了一句。不过很快,便也笑了起来,二人行走在人群之中,在众人的注目下,渐渐走远。 秦川不经意瞥了远方峰峦叠嶂的群山一眼,却是隐隐有些落寞。 “紫涵,你看见了吗?” !! 第13章 暗访 秦川与叶秋奇离开坤位擂台之时,上官瑶那一边也已经比试完了。三人汇合,又去寻了苏小妍,便找了一处幽静的山亭,四人围坐其中。 平日修行的日子颇为艰苦,此番无极道会,倒也借此机会闲暇了几分。 “下午我的比试,你们可要一起来看啊。” 叶秋奇说着,心情似有些急切。秦川与上官瑶都已经脱颖而出了,唯有自己还不知对手是谁。自从听闻了无极道会开始,他便立下宏志,要夺取道会最终胜者的宝冠,可是此番赛程的安排,总让他错以为自己落了下风。 怎地就这么倒霉轮到下午比试呢。 闻言,秦川忽而神情滞了一下。 “我……有事。” 秦川答了一句。倒不是真的有事,而是昨日肖健说药材出了麻烦,值此伏羲门疑有奸细的时机,发生任何异常都绝非偶然。一夜思量,秦川总感觉自己应该从那批药材入手,查探一番。 所以,下午叶秋奇的比试,没有时间去瞧了。 不过这初试相对于叶秋奇来说不过小菜一碟,看不看也是无所谓了。 “何事这么重要?” 叶秋奇反问一声,神色略有失望。 同时,上官瑶也是微微向秦川侧目。秦川与叶秋奇关系要好,居然都不去看叶秋奇比试,让她从中嗅到了些许异常。 难道,齐云天有异动了? “那个……” 秦川一时语塞,也难以找出什么合适的借口来,最终支支吾吾,却是说了一句,“昨……昨夜研习道法,太晚,太晚,所以现在有些困了。” “……困?” 叶秋奇一脸茫然,这也是理由? 一旁的苏小妍也是不明所以,但秦川做事向来稳稳当当,更不会无故与叶秋奇有何间隙,如此,便转过头来,看向了上官瑶: “瑶瑶姐,你呢?” “我……我,我也是。” 上官瑶支吾了几声,最后也是这般应了一句。 从秦川的神情之中,她已经窥出了一些端倪。否则凭秦川与叶秋奇的关系,再有如何要紧的修炼,恐怕也不会拒绝了叶秋奇。唯一的可能,便是自己二人暗中查探的事情有了眉目。 所以,她定然要与秦川同去。 “……” 这一回,叶秋奇与苏小妍二人都是有些无语了。 秦川昨夜修炼累了,而上官瑶也是修炼累了。此时秦川要回去休息,上官瑶也要回去休息。那么…… 说明什么呢? 再结合近日二人总是在一块行踪不定之事来看,难道真如自己料想的那般?这俩人……那个了? 想着,叶秋奇不由打了个寒颤。 似乎也是发现了自己回答的不妥,上官瑶哪里料想得到这么多,她一向不会撒谎,只能顺着秦川所说,自以为地瞒了过去。这一回,倒是被秦川隐隐坑了一把。不觉之间,心中感到几分羞人。 随即冷目一凝,横了秦川一眼。 “那个,我先回去了。” 感受到上官瑶投来的目光,秦川讪讪地立起了身,逃将似的离开了这处山亭,向着远处行去。 如此,上官瑶更是无颜再待下去,一言不发,也是站了起来。 “你也是?” 叶秋奇急忙问了一声,偷偷对着苏小妍窃笑了一下。 “一场初试,有甚好看的!” 上官瑶嗔了一声,便也不再管这俩人,长袖一挥,脚步加快,却是向着秦川离去的方向疾行而去。 “……” 叶秋奇与苏小妍对视了一眼,尽在不言中。 “两个没良心的。” 随口叱了一句,目光投在苏小妍娇媚的俏脸上,也不嫌肉麻地腆笑道,“还是小妍关心我。” …… 从那山亭下来,秦川一路向着丹塔行去。 上官瑶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彼此倒也没有一言一语。不过她一直都是与自己并肩行走,此时落在了后方,倒是让秦川感觉有些不自然。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突然,秦川停下了脚步,对着身后的上官瑶道了一句。 上官瑶借故跟来,自然已是猜到了几分自己的目的。秦川方才的意思,也正是要上官瑶与自己前来,只是碍于叶秋奇在场,才不方便明说。唯一没想到的便是,这上官瑶就不能自己想一个借口么。 “可查到了什么?” 如此一言,上官瑶倒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方才那般羞人的事情,女儿家又更是敏感一些,故而此时离了众人,脸色已有些微微泛红。 “昨日偶然听丹塔的肖师兄说起新进的药材出了问题,所以想来查查。” 秦川应了一声,不过并没有留意上官瑶神色的变化。 凭着自己前世敏锐的预感,秦川总觉得落雁峰正处于一场巨大的阴谋中,药材出了问题,这些微小的细节,没准便是引发这场阴谋的关键。论起这般尔虞我诈之事,秦川前世可是没少经历过了。 “依你。” 上官瑶说道,不觉走在了秦川的身侧,彼此之间仍旧只是一指的距离。 似乎,这般已经成了习惯。 “不过你可别乱说话。” 秦川说着,心中又是想起方才那番尴尬。自己二人可是来暗中查探的,自然不能直接向肖师兄询问,就怕这不会撒谎的上官瑶,误了正事。 “你管我。” 上官瑶叱了一声,心中倒也没有否定。 一路走去,穿过暂时散去人群的太极广场,再行得半里,便来到了丹塔。那药房仓库之中,肖健在各个药柜之间走来走去,似乎极为忙碌。见得帮了他数次为人又很不错的秦川,随即放下手头的工作,笑脸迎了过来。 “小师兄有何事要办,尽管说来。” 肖健躬身行了礼,极为尊敬。 这年轻一辈弟子中,能够这般善待他们这类门仆的,已是极为少见了,说不准日后更是门中的精英人物,如此,更是不敢得罪。 “那麻烦师兄了。” 秦川点了点头,表示回礼,“我近日研习丹术,恰巧需要了解上次说起的那南疆鹤望兰,但前番又听闻师兄说这药材已经绝迹,心中想着师兄应该见过,便来向师兄讨教几分。” 这般借口,自然也是无中生有。 只是,为了查明真相,秦川也只能随意编造了。 一旁的上官瑶倒是有些疑惑,这秦川平时不见与人交际,何时与丹塔的肖师兄这般要好了。而且,说起大话来,脸都不会红。 “哦,那小师兄想要了解什么?” 肖健点了点头,问道。 他虽然对丹药医道并不精通,可是自己从小便日日与药材打交道,更是得洞虚子前辈赏识,做了药房的执事。纵是那丹塔里的长老,恐怕也未必敢拍着胸脯,说对药材的熟悉能及得过自己。 这点自信,肖健还是有的。 “那师兄随意说说吧,反正那药已经无处可寻了,我也是简单了解一些,交待师父布下的功课罢了。” 秦川道了一句,倒也没有真的想要知道这些。 不过上官瑶忽而斜了秦川一眼,似是对秦川那句应付功课的措辞有些不满。她便是这般较真。 “对了,肖师兄。” 一番闲聊,秦川抓住机会,便仿佛无意地询问了一句,“我昨日听你说新进的药材出了麻烦,可严重吗?” 这一句,也是让上官瑶凝住了心神,静待着肖健的回答。 “唉,这事也奇怪得紧。前几日从山下运来的那批药材,我总觉得有些怪异,但又瞧不出什么来,而无极道会人手不够,丹塔的长老大都前去帮衬了,留下的几位也是说那药没有问题。” 肖健说着,神情有些忧虑,“这药材可都是长老弟子们炼丹所用,要是出了问题,可如何是好啊。” 闻言,秦川点了点头。 “是啊,只是药材有误还好,最多丹药没了药效;但若是被贼人动了手脚,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听得秦川这一句,上官瑶心中也是有了几分凝重。 落雁峰上有暗黑门的奸细,在这药材上下手也不是不无可能。若是真被秦川猜中,那无疑会对伏羲门造成极大的重创。别的不说,前段时日师父闭关炼丹所用的药材,不就正是从这药库中取的么。 “小师兄说的是啊。” 肖健继续说着,“正是这般作想,暂时还未将那批药材入库。所以昨日才被天权院的林傲那般为难。” “那肖师兄准备如何处理这批药材?” 这一句却是上官瑶问出来的。一开始她还对秦川此行有些不解,此番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后,也是不由慎重了起来。 “我再研究几日吧,若是催得紧,便只能请洞虚师父来瞧一瞧了。” 肖健应了一句,也是觉得几分无奈。 洞虚子精通医科丹道,乃是五脉传人之一,入门时间比掌门真人还早,地位无比的尊贵。早些年便已隐居望海崖,不问宗门之事,因为此等小事前去叨扰他老人家,实在是难以启齿。 而且若是药材没有问题,只因自己妄自揣测,那就真是罪过了。 “那今日麻烦师兄了,您忙吧。” 情况查探清楚,秦川便也不再多留,行了谢礼,便与上官瑶一起出了丹塔。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眉间均是浮上一抹忧虑。 !! 第14章 情书 “你觉得有人在药材中做了手脚?” 落雁峰一条长廊之上,上官瑶与秦川并肩而立着,遥望着另一侧一望无际的伏羲山,午间明媚的阳光,洒在二人的身上,十分美妙。 听得上官瑶这一问,秦川点了点头。 “可能是齐云天,也可能是黑袍人,甚至远不止这两个人。” 如此答道,秦川似乎陷入沉思之中。暗黑门那老妖怪的手段,可是阴险得紧,如果真如自己这般所想,那落雁峰周围,至少潜伏着一队斥候,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在密谋着什么行动了。 伏羲门,可是那老家伙的心头大患。 “那要如何做?” 上官瑶忽而回过身来,看着秦川。 耳畔还有清晰可辨的声声喝彩,从那太极广场传来,门中弟子大都被吸引到无极道会上去了,此处不会有人来,二人谈话倒也不必顾忌许多。 “你留意一下肖师兄,我继续盯着齐云天。” 秦川也转过了身,与上官瑶相对而立着,叮嘱了一句。 如果暗黑门在药材中作梗,那势必会暗中控制已经发现问题的肖师兄,更有可能下杀手。 而自己隐藏在齐云天体内的些许真元,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强度越来越弱,虽然还与自己的意识有着连接,勉强还能监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但照此下去,恐怕又要发生什么变故。 不过,那家伙似乎也快按捺不住了。 “嗯。” 上官瑶点头应了一声。 此番说道正事,倒是没有留意到与秦川方才相隔半步,二人就这般相对直视着,甚至还能感受到对方轻轻呼出的热气。 平下心来,不觉感到些许燥热。 上官瑶的心中忽然跳动了一下,如此近距离地看着秦川漆黑的双眸,无比的清澈。倏尔,俏脸之上浮起了一抹红霞。 忽而,秦川伸出手来,却是探到了她的发间。 随即,便是拾下一片落叶,对着她笑了一下,手指轻弹,将那落叶弹了出去。落叶随着微风,飘了很久。 动作如此温柔,让她的心又跳动了一下。 “那个,你留意肖师兄,我继续盯着齐云天。” 似是也发觉了自己此刻的动作过于暧昧,秦川忽地转过身去,讪讪地道了一句。却不曾想,这句话方才便已说过了。 怎么会忍不住这般呢? 一时间,秦川的心中忽上忽下,跳动不安。 上官瑶似乎根本没有发觉秦川重复了方才已经说过的话,竟也点头应了一声,也是一下侧了过来,心跳愈加快速,就连呼吸也不敢太过大声,害怕被秦川瞧出什么来。 二人就这般并肩而立,仿佛嗅到对方身上传来隐隐的气味,似乎很是诱人,竟是一下传到了心间。 犹如猫挠一般,十分奇怪的感觉。 “回去吧,秋奇应该快比完了。” 良久,秦川低着头道了一句,脸上破天荒地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便是转过身来,准备返回凌云阁。既然对叶秋奇说了回去休息,虽然这个谎十分荒诞,但若是一会儿碰到了叶秋奇,也不太说得过去。 不过还未跨出一步,倒是上官瑶赶在了自己的前方,脚步迅疾。 看来,她也是十分的尴尬啊…… 捏了捏下巴,长舒了一口气,秦川随即抬起了头来,不再想方才的事情。上官瑶都没在意,自己计较这般作甚。 忽而,目光一瞥,却是看见了林傲。 林傲从走廊的另一头,正向着这边行来,原本瞧见秦川与上官瑶如情侣般并立赏景,有些不悦。但突然看见上官瑶向着自己行来,脸上又是一阵喜色浮现而出,忙理了一番衣襟,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 “上官师妹?” 听得这一声,上官瑶猛地停下了脚步,神色再度恢复了一贯的冰冷。 冷眸瞥了林傲一眼,心中很是厌恶。这林傲也叨扰过自己数次,原本出于同门之谊,自己心中也没有这般不喜,但是随着时间一长,便是成了十分的厌烦。自然是猜出了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过,也因为同门之谊,此时方才没有将心中的厌恶表现出来。 “林师兄有事吗?”她这般冷冷地问道。 此时秦川站立原处,看着林傲拙劣的表演,倒也不准备走过去。说起来昨日林傲托自己送的“情书”,还被自己给烧了…… 当然,秦川并不知道自己为何那样做。 也不想知道。 “昨日愚兄的书信,不知师妹可曾瞧过了?” 林傲继续保持着翩翩公子的风度,一脸的笑容,拦着上官瑶这般问道。上官瑶天资绝色,又是如此高贵的身份,如能得佳人欢心,可是一举两得啊。 想着,他的心中满是愉悦。 “烧了!” 谁知上官瑶竟是理也不理,冷声叱了一句,便绕过了林傲,朝着凌云阁的方向快步行去,只留林傲呆在原地,笑容凝滞了许久。 不过,这边秦川的心中却是突然怔了一下。 她是如何知道的…… 不对,应该不知道。想来这落雁峰上给上官瑶送过情书的绝不止林傲一个,上官瑶曾经烧过,后来更是看都不看便烧,所以才会这般作答。 定是如此! 想着,秦川心中终于舒缓了下来。 “秦川,那书信可是真被烧了?” 林傲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秦川的面前,大概因为心情欠佳的缘故,对秦川的称呼也从“秦师弟”降成了直呼姓名。无论在中原的家族中,还是这落雁峰上,他何时被人这般对待过,这一回,他有些怒了。 “我怎知道!” 秦川沉声斥了一句。 突然之间,竟是更加地讨厌这林傲了。原本自己不想招惹什么是非,但是此番亲眼见得林傲对上官瑶献殷勤后,忽而有些心烦。 倒是忘了,那信正是自己给烧的。 听得秦川颇有不悦的语气,林傲的脸色也是猛地沉了下来。心中已有猜测,秦川与上官瑶方才那幅亲密的模样,没准二人早有勾搭,弄不好,自己的情书正是被这秦川所烧的。 不过秦川没有撕破脸来,他也不能言语相向。 只是,心中暗暗记下了秦川这笔账。 “哼!” 冷哼一声,林傲不屑地横了秦川一眼,却是甩甩袖子,朝着另一边走去。若是查得秦川坏了自己的好事,定要让这不识时务的家伙好受! “呼……” 看着林傲远去的背影,秦川长叹了一声,却不知想些什么。 上官瑶? 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 回到凌云阁,见得上官瑶房门紧锁,院中有些寂寥,落叶飘飞,午后的山风轻轻拂来,却感觉十分的惬意。 “还真的休息了?” 顾自嘟囔了一句,秦川也是回到了自己的屋中,闭上了房门。 当然,之前对叶秋奇的那般借口自然是无中生有,自己昨夜可是睡得香甜得很。眼下无事,秦川便爬到了榻上,盘膝而坐,继续开始无极道法的修行。因为魔道血晶的原因,必须勤加修炼,才能赶得上众人。 而且秦川已有预感,叶秋奇与上官瑶皆是不凡之辈,在那无极道会中脱颖而出已是必然,没准最终自己与这两位同伴,要有一场较量啊。 到那时,自己要不要与他们争个高低呢? “呼……” 忽而长叹一声,不再去想,凝神开始了修行功课。 明日还有两场比试,上午从今日胜出的十六人中晋级八人,下午再胜出四人,次日还要进行后面的对决。虽然秦川也不想跟谁争高下,但临阵退缩也不是自己的作风,便尽力而为吧。 故此,还得养精蓄锐一番。 而且,据自己与上官瑶近日暗中所查,暗黑门的阴谋似乎也要渐渐地浮出水面了,若是再度遭遇暗黑门人,弄不好又要有一番激战。 那般,可就不是无极道会这种程度的对战了。 “明明决定不再理会这些事,怎地又被卷进来了呢。” 秦川心中有些无奈。 忽而凝了凝神,小心翼翼地用意念对着凌云阁周围窥察了一番,秦川心念一动,丹田底部的黑色血晶突然异动了一下,随即一股黑色的真元,悄悄运转到自己全身经脉之中。 一股淡淡的黑气,弥漫在他的身躯周围。 “也许仙魔之道并施,能敌得过那夜黑袍人。” 心中沉吟了一声,迅速收回魔道真元,再度凝入血晶之中,灵核一阵驱动,将方才散出的少许邪魔气息,尽数驱散了去。 清新飘逸,道法自然。 功课已毕,秦川四肢伸展了一番,便躺在了榻上,从怀中摸出那块嵌着“慕”字红玉的白色玉佩,静静地看着,有些出神。 突然,又是猛然坐立了起来。 “怎么会想到她呢?” 猛地摇了摇头,秦川神色之中有些恼意,倏尔又是浅浅一笑,但是片刻之后,又不知是何神情了。 自己明明想着紫涵,怎地莫名其妙会想起上官瑶呢? 而且一年前观星洞中,自己的幻境中居然会有上官瑶出现。似乎,上官瑶在幻境里也是看见了自己,后来还神情恍惚地唤着“不是他,不是他”,这个“他”显然就是说的自己。 那这又是何意呢? 忽而,秦川莫名想起当时暗黑门老怪物说的那句话: “所有的抉择,只在你的内心。” !! 第15章 林傲 一夜无眠。 秦川昨夜思绪繁杂,辗转难眠,后来索性盘膝而起,彻夜修炼。 幸于道法玄妙,以及天地灵气也有淬炼真元、聚息宁神的奇效,所以也不觉疲惫,一早起来,也是神清气爽,状态极佳。 来到太极广场,已是人群熙攘,热闹非凡。 “昨日可胜出了?” 随口问了叶秋奇一句,此刻秦川自然也只是调侃。凭着叶秋奇的天分,若是初试都过不了,也无颜面自称静虚一脉弟子了。 “那还用说,我左一式诛魔决,又一式冰霜斩,只见手起刀落,手起刀落,场面精彩得很,哪像昨日你那般,没有一点看头。” 叶秋奇得意洋洋地回答着,还不忘借此折损秦川一番。 闻言,秦川笑了一笑,这叶秋奇,就是爱出风头。 “好了,知道你强。” 不屑地道了一句,秦川便转向身旁的上官瑶,忽地又想起昨日的尴尬,稍稍埋下了头,又偏了回来,本欲询问的话语,也是生生吞了回去。 “你在离字擂,你在坎字擂。” 仿佛也是如秦川一般所想,上官瑶轻咬红唇,交待了一声,便迅速离开了二人,窜进人群之中,在周围众多男弟子甚至不少女弟子的注目下,向着自己即将进行比试的擂台快步行去。 “走了。” 悠悠道了一句,秦川也是拍了拍叶秋奇的肩膀,挤进人群之中。 “也不知今日会遇到什么对手。” …… “咚……” 随着钟声敲响,第一场比试拉开了序幕。 这回遇到的裁判长老秦川倒是不认识了,只待那长老交待清楚事宜后,自己便踏着松木搭建的阶梯,缓步走上了擂台。 林傲? 只见擂台的对面,正是林傲同时走了上来。见得今日的对手是秦川,他的脸上一下浮起几分不悦,愤愤地横了秦川一眼。 “林师兄别来无恙啊。” 秦川倒是喜怒不表于形,仍是颇为谦逊地拱了拱手,行了个同辈礼。无极道会乃是以论道为旨,不论有何仇怨,何须争锋相对。 “我正找不着机会教训你呢,没想到你自己送上了门来。” 林傲倒是冷哼了一声,很是无礼。 昨日之事他越想越不对劲,每次遇到秦川,都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让自己见不着上官瑶,那封书信更是莫名其妙地就被烧了。再加上自己随意打听几分,便能知道这秦川与上官瑶没少在落雁峰上并行散步。 果然,一切线索都表明是秦川在搞鬼。 秦川何德何能,能够如此得上官瑶芳心,上官瑶更是连当面拒绝自己的机会都不给,自己何时受过这般气? 如此,心中怒火更是难以压抑。 “林师兄此话何意?” 秦川问了一句,只知这林傲昨日吃瘪,心情应该不会太好,却哪里晓得此时对方已是将自己恨了个透。 “咻!” 话音刚落,那林傲便已一道迅雷斩攻击了过来,不留丝毫情面。台下围观的弟子不明所以,便是连连叫了几声好。 这林傲仗着家势,在伏羲门内颇有几分人脉,修行上的天赋也还勉强能排得上位,再加上本身也算是英俊不凡的相貌,颇得不明其私下行径的众弟子追捧,大有七院年轻之辈“第一人”的架势。 只不过,这些在秦川看来,俱都是笑话。 “嘭!” 一式普通的混元诀,几乎只需心神一动,不用任何的施法动作,秦川便轻易挡下了林傲的这一击,随即御风行施展而开,疾退了数步。 “烈焰斩!” 林傲怒意更甚,脚步急行便是猛扑过来,空气中隐隐的热气躁动,仿佛划出一道口子,一道红光呼啸而出。 “看来这家伙比那些虚架子好上几分。” 秦川心中道了一句,却是不慌不忙,眉目一扬,便又是一道混元诀施展而出,空气中凝出玄妙的太极图案,泛着玄青之色,正好出现在那红光袭来之处,犹如海纳百川,生生将那式烈焰斩吞没化解了去。 “这是……混元诀?” 台下众弟子中,终于有人忍不住惊疑出声。 随即,皆是议论纷纷,人声攒动。待得有昨日见过秦川那道更强劲的混元诀的弟子解释一番后,全都变为满目惊叹地望着秦川。 只见台上林傲愈加的激愤,各种攻击法术不断地轰击而出,而秦川似乎并未正式出手,只是不停地御风行躲闪,同时一道道混元诀挡下林傲的攻击。二人这般你追我赶,却又奈何不得秦川半分,让那林傲的攻势一次比一次强。 “果不愧是静虚子前辈的亲传弟子!” 有人这般赞叹了一声。 随即众人皆是点了点头,以往只知静虚子收有三个亲传弟子,但除了上官瑶外都不甚熟悉,而这一回,已是没有人不知道秦川的名字了。 林傲可是五气朝元境的修为,而秦川竟是如此轻描淡写地挡下他所有的攻击,甚至还能如耍猴一般。 这秦川真的只是四象境的层次么? “我便不信你还能继续躲下去!” 台上,林傲此刻已是恼羞成怒,但也并不愚笨,几番打算,终于是将秦川逼到了擂台一角,无法再退。顿时,脚步猛地向前跨出,剑锋之上汇聚着浓郁的真元,却是一式近身制敌法术。 未名斩! “林傲竟是修成了未名斩了吗?” 台下,众人脸上都有了几分震惊之色,不可思议地望着林傲。 这未名斩乃是七劫剑的最后一式,杀意浓烈,气势极强,虽然需要以近身制敌,但其攻势迅猛,与魔道十步一杀出剑之时的那一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通常只有元婴期的修为方能掌握,没想到,这林傲竟是已经修成了。 倒也无愧于“第一人”的称号。 不过,秦川却是浅浅一笑,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他不准备躲么?” “已经被逼至死角,如何躲得?” “我看未必!” 围观弟子们此刻议论纷纷,皆是瞪大了眼来,害怕一眨眼错过这精彩的一瞬。倒要看看,这静虚子的亲传弟子,还有何能耐! 忽而,只见秦川稳立原地,一道微弱的青光,猛地疾窜而出。 “太虚诀!” 台下不乏眼尖之人,已是看出了秦川此刻施展出的,正是入门法术第一式,太虚诀。可是,这秦川准备以区区一式太虚诀接下未名斩吗? 可能吗? “林师兄,这未名斩,不是这般用的。” 秦川淡淡地道了一句,眼看着林傲剑上凝聚压缩到了极致的道法真元,却是面无改色。霎时,那道太虚诀的青光一窜而过,猛然间便攻击到了林傲的身躯之上,却也并未造成多大的伤害。 “不用你教!” 林傲喝了一声,面目狰狞,剑锋之上白光闪耀,气势凌人。 突然,却见秦川一手举至胸前,扣成一个印结,一个简单的印结。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甚至每一个人都会。 寒冰咒! 顷刻间,林傲躯体之内突然一阵真元异动,不待一丝迟疑,便猛地涌出一阵寒气,片刻之间,便在他的身躯周围凝出一层冰霜。那式攻势迅猛的未名斩戛然而止,而林傲的动作,也随之猛然迟滞了半分。 “咻!” 顿时,秦川御风行再度施展出来,趁机闪至了一侧。 旋即,那林傲因为身躯凝了少许坚固的冰霜,行动不便收势不及,一个踉跄,竟是“嘭咚”一声,掉下了擂台。 “……” “凌云阁秦川胜!” 裁判长老唱喏了一声,言语之中有些嗤笑。其余观战的弟子们也是怔了半分后,忽地开怀大笑了起来。 比试对擂之时被从台上轰击下来他们见过,可是如林傲这般,因为收势不及主动掉下台来的,可是头一次。这一回,恐怕这林傲已是颜面尽失,七院第一人的名头,怕是保不住了。 当然,他们也知道一切皆因秦川那不知如何施展的寒冰咒,方才这般击败林傲。所以他们嘲笑的,只有林傲一人,对于秦川,可是十分的敬佩。 能够如此羞辱林傲,恐怕真正动起手来,林傲可就不是这般下场了。 一时间,原本因为瞧见秦川与上官瑶有些亲密、而有些嫉妒秦川的弟子,此刻心中也是有了几分服气。 静虚弟子,名不虚传。 “哼!” 林傲从地上爬将起来,怨恨地瞪了秦川一眼,又因周围的声声讥笑,面色潮红,冷哼了一声,随即逃将似的离开了此地。 “哈哈……” 围观众人中一些元婴期的弟子们再度毫不收敛地笑了起来。 “上官瑶哪里会瞧得上你。” 秦川站在台上,看着远去的林傲,摇了摇头,心中忽地这般想道。随即却又一阵莫名其妙: “上官瑶瞧得上谁,关我何事?” …… 对着长老以及观看的弟子行了礼,秦川便从台上走了下来。 方才那道从林傲体内施展出来的寒冰咒,自然也是利用了自己太虚诀的奇效,虽然真元量极少,作用甚微,可往往就是这般毫不起眼的招式,才能出其不意地取得胜利。 想着,秦川淡然一笑。 任何招式皆有拆招之法,唯有一字,才是立于不败的关键: 奇! !! 第16章 白池之 来到坎位的擂台,叶秋奇的比试也已经接近尾声了。 秦川站在台下,见得叶秋奇从容不迫的神色,心中哂笑起来。叶秋奇接连几道法决,一式比一式炫目,不求攻势猛烈,只求风头大盛。 而周围也是喝彩连连,显然对这凌云阁的新弟子极为追捧。 “这小子……” 碰巧台上叶秋奇也发现了自己,递来一个得意的笑容,见状,秦川更是不由轻笑出声来。这回,叶秋奇应该满意了吧。 不过…… 若是这些人知道叶秋奇至少还留有一半的实力,又会是什么感受呢。 想着,秦川摇了摇头。 自己等人,与这周围的大多数人,从一开始便不属于一个层面了。譬如别人以为叶秋奇已经站在了荣耀的巅峰,可是在叶秋奇看来,却又还有许多需要努力超越的存在。自己与上官瑶也是一样。 当然,也没有孰优孰劣,谁是谁非。 曾经的自己,不也以为站在了大多数人的巅峰,便能傲视天下,了去心中所愿了吗。 谁又知道,巅峰之上,还有苍穹呢? …… “怎么样?” 叶秋奇从那台上下来,便是一把揽住秦川的肩膀,极其得意地炫耀着。也不知为何,叶秋奇平时不争名利是非,此番却把这无极道会看得如此重要。 似是无论如何,也要成为这无极道会的最终胜者。 “差了那么点儿意思。” 叶秋奇的心事秦川自然是不可能想明白,随即笑了一笑,便是对着叶秋奇挑了挑眉,满不在乎地答道。 他们时常这般调笑,叶秋奇也是无所谓了。 二人随意闲聊着,一起漫无目的地走在落雁峰的长廊之上。太极广场上还有比试尚未结束,所以这廊上倒也幽静许多。 “上官瑶呢?” “她那边比完了,但不晓得去了何处。” 秦川应了一句。虽然这般回答,但自己心中也能隐约猜测得到,上官瑶定是到那丹塔去了。如果肖健发生任何意外,正是证明了自己的猜测无误,说明暗黑门果真在那药材中设了阴谋。 “哎,若是咱们在道会上成了对手,你怎么办?” 忽然,叶秋奇停下了脚步,却是这般问了一句。 成了对手么? 秦川默然。 这也正是昨夜自己思及的问题,叶秋奇如此想要夺得胜者的宝冠,作为彼此最好的知交,自己该不该留些情面,让一让他呢? 不过虽然在以往的修行较量中各有胜负、难分高下,可这一次,叶秋奇似乎是认真的呢。如此,秦川更是想要与叶秋奇好好地打上一打,也许,是心中的傲气,更或者,是把叶秋奇当做了更胜于亲人的朋友。 对,就是这般。 “我自然是要好好揍你一顿。” 如此想着,秦川便故作严肃地应了叶秋奇。随即,二人相视一眼,开怀笑了起来,心照不宣。 “秦川!” 突然,一声带有怒意的厉喝从走廊另一头传来。 回身一瞥,却见一个青袍男子负手而立,年纪约莫二十五六,相貌普通,但气息凌人,正朝着秦川怒目而视。据秦川所知,此人似乎是那天权院的,名字叫做白池之。 一番意念窥察,秦川心中略有吃惊,这白池之,竟是筑基期顶峰的修为,只差突破一层隔膜,便步入了元婴的层次。 正是自己前世道法修为上最高的时候。 “你让我好找!” 秦川还未应答,那男子便瞬即而至,拦在了秦川的身前,说了一句让秦川二人都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找我作甚?秦川心中奇怪。 “这位师兄,不知秦川何处得罪你了?” 叶秋奇倒是反应快些,这般来势汹汹,肯定是来找秦川麻烦的,可是正好被自己碰见,自然是管定了。当下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便是昂起头来问道,神色之中,也无丝毫畏惧之色。 说起来,叶秋奇的眼界和实力均与秦川一般,虽然秦川也并未见识过他隐藏下的实力,但仅凭直觉,便能断定叶秋奇不简单。 凌云阁中,岂有不凡之辈! “你可知林傲是我族弟?” 一声厉喝,白池之根本没有看叶秋奇一眼,一股气息牢牢锁定在秦川身上,更有隐隐杀气,弥漫而出。 “……” 听得这一说,秦川倒是了然了。 这来人,竟是方才在自己手下丢了颜面的林傲找来教训自己的? “秦川,怎么回事?” 叶秋奇问道,却已悄悄运转起了真元,一对隐带笑意、却又凌厉无比的双眸,紧紧注视在白池之的身上。秦川不愿与人冲突,虽然自己也是,可因为秦川而与人冲突,就不是愿不愿的问题了。 “那个……” 秦川干咳了一声,正欲回答,却见上官瑶不知何时站在了走廊的尽头,一对似有言语的双眸,正注视着自己。 其中意思,似乎是叫自己过去。 难道,肖健那边发生变故了? 想着,秦川心中不由浮起几分凝重,拍了拍身旁叶秋奇的肩膀,又瞥了上官瑶那处一眼,“上官瑶叫我,我过去一下。” “你去吧。” 叶秋奇应了一声,也没多问。 不过二人这般视自己如无物的举动,让那白池之更是一阵恼怒,长剑忽地脱鞘而出,真元毫不压制地外散出来。 “想走么?!” “秋奇,搞定他。” 秦川此刻哪有功夫理会这家伙,对着叶秋奇甩下一句,便是快步朝着上官瑶走了过去。至于叶秋奇如何处理,也懒得管了。 一直跟着上官瑶走了许久,寻得一处清静的地方,上官瑶方才止住了脚步。却是一株古松之下,假山奇石,清水游鱼,倒也美妙得紧。 不过,二人可没那般心思去欣赏了。 “肖师兄出事了。”上官瑶道了一句。 闻言,秦川面色微微沉了下来,一对漆黑的双眸闪动了一下,走到那假山上坐了下来,似有所思。 果如自己所料! “我本欲去药库查探一番,却见得库门紧锁,打听之后,才知肖师兄昨夜突发顽疾,说是染了风寒,颇为严重。” 上官瑶继续说道,随即看向秦川,似乎在询问接下来的打算。 原本自己虽然答应与秦川暗中调查黑袍人之事,但心中难免还有些质疑,毕竟此处可是落雁峰,暗黑门未必真敢插足到这里来。可是此番药材的变故,已是让她彻底地相信了秦川的猜测。 否则为何肖师兄偏偏在这种时刻生病。 “染了风寒,却也不能说明是魔教所为。” 沉思良久,秦川终于立起了身来,却是长舒了一口气,“我看不如等下午道会结束,我们去丹塔查探一番,如何?” “依你。” 上官瑶应道,也是秀眉轻蹙,神色有些凝重。 如此做了决定,二人便返回太极广场,准备接下来的比试。并肩行走在长廊中,仍是没有一言一语,彼此之间,依旧一指之隔。 似乎已经习惯了如此,秦川与上官瑶,都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怪异。 “我见齐云天也从上午的比试中胜出了,若是遇上他,小心一些。” 秦川忽而叮嘱了一句。 这早间的比试,一共胜出八人,之前从太极广场过来之时,秦川无意瞧见齐云天也击败了对手,那便说明下午比试遇见齐云天的可能,还是极高的。 虽说这无极道会参与者仅限筑基期的弟子,对于凌云阁的他们三人来说层次略微低了一些。可是齐云天则不一样了,疑为暗黑门人,更是被秦川和上官瑶所怀疑,身怀魔道的他,说不准会在比试中出什么暗招。 反正如果是秦川自己,起码有百种办法不留痕迹地阴上对手一把。 上官瑶经验尚浅,必须提醒一番。 “知道了。” 闻言,上官瑶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从未有过的轻柔。 他,是在关心我么? …… 秦川与上官瑶一起在颇有尴尬的气氛中用过午膳,受够了周围人投来的羡慕嫉妒之色,便急忙辞了上官瑶,一路来到了接下来进行比试的擂台。 也不知怎地,自己随口提出一起吃饭,没想到上官瑶竟是应了下来。 “也不知接下来会和谁交手呢。” 秦川心中想道,也懒得去想与上官瑶之间的事了。 此刻擂台周围,已是聚集了很多观战的弟子。随着道会的进行,也越来越激烈,今日下午,便只剩下八人角逐,围观之人,也是越来越多。 “此轮比试,凌云阁秦川,对阵天权院白池之。” 一个长老走上擂台,高声唤了一句。 随即秦川也登上了台,心中倒是有些无奈。没想到,与自己对擂之人,竟然就是早间来找自己麻烦的白池之。 “白池之?” 秦川登上台后许久,白池之也仍未出现,裁判长老不由再度高唤了一声。也是奇怪,怎么连这无极道会都有人迟到。 随后,台下众人互相私语,不断地猜测着。 忽然,林傲不知从何处急匆匆地跑来,却是极其怨恨地瞥了秦川一眼,随即又对台上的长老行了一礼,低着头说道: “白师兄午间与人切磋受了伤,来不了了。” 受伤? 闻言,秦川差点忍不住嗤笑出来。 叶秋奇那小子,自己只是让他拦住白池之而已,怎么下了这般狠手,竟是让白池之连这无极道会都参加不了…… !! 第17章 观战 白池之因故缺席,秦川就这般再度赢了一场。 前来观战的弟子们一脸汗颜,颇有扫兴地相继离去。而秦川心中更是无奈得紧,想不到自己杀进四强的过程,竟是这般无语。 “管他呢。” 摇了摇头,秦川也懒得再理会。 反正自己对这无极道会本就没有几分兴趣,胜不胜出尽力而为便可。别人如何看待自己,又有何干系呢。 此时太极广场只设了四个擂台,秦川此处提前结束,人群便纷纷涌入了其他的三处,而且其中南方那座擂台,更是人山人海,尤其以男弟子居多,摩肩接踵,似是恨不得挤入台上一般。 不必说,便是上官瑶的擂台了。 想着一会儿要与上官瑶前去丹塔,秦川打量了一番,便也朝着南边走了过去。至于叶秋奇,想必自有苏小妍关注着他,随他去吧…… 运转出轻柔的道法真元,不留痕迹地将前方紧拥的人群排挤而开,不一会儿,秦川便走到了擂台的下方。 “程佳?” 目光一凝,此番上官瑶的对手,正是守静堂的程佳。 只见上官瑶稳立原地,双手结印,周身真元运转而出,玄青之色光芒大盛。其上半空之中,三把剑影来回飞旋,亦攻亦守,攻守兼备。她的面容之上神态自若,似乎对上程佳丝毫没有压力。 而且,第四把剑还没祭出来呢。 “呵!” 秦川轻笑了一声,便又将目光投向了另一边。 此时的程佳,气息起伏,面容严峻,不必想,自是在上官瑶手上落了下风。只见她一式御风行施展到了极致,从容避开上官瑶的每一次攻击,手中长剑咧咧作响,时刻蓄势着反击。 一道道法术带来的强光,此起彼伏,激烈异常。 而周围的喝彩鼓气之声,也是不绝于耳,能够在这般强势的上官瑶手中支撑如此之久,这程佳也已经算是不凡之辈了。 “好!” 秦川也是不由出声赞扬了一句。 前几日自己便已瞧见,程佳在那松林之中刻苦修习剑道,十分的努力。虽然及不上上官瑶的天赋,但是这般勤奋,也总有超越天才的时候。 自己在这道法修行上,不也是没有多少天赋么。 想着,秦川不觉洋溢出了赞赏之情,点了点头。 忽而,台上的上官瑶目光不经意一瞥,见得秦川注目在程佳身上的眼神,甚至还带着浓浓的笑意。不觉之间,心中拂过几分怪异的情绪。 竟然有些气愤。 “咻!” 此时程佳御风行落定,抓住上官瑶滞神的时机,道印迅速一结,剑锋一转,眨眼之间,便是一式烈焰斩轰击而出,一道耀眼的红光,从上官瑶的侧面,风驰电掣一般,猛地攻击过去。 顿时,围观的众弟子之间,传出一阵骚动,有赞叹程佳反应敏捷的喝彩,也有为上官瑶担心的声音。 “上官瑶在想什么?” 察觉此变,秦川心中沉吟了一声,自是不知道上官瑶为何会分神。当然,面容之上也无多少担忧之色。 这一点小变故,哪里威胁得了上官瑶。 “铛!” 霎时,上官瑶手中印结一变,眸中忽然闪过一抹厉色。 自那虚空之中,突然现出了第四把剑影,周围的真元、灵气涌动异常,不待一刻思考的时间,便已迅速凝聚成形。 “咻!” 一句破空之响,与那烈焰斩的红光猛然相撞,紧接着便是一声更大的巨响,旋即光耀大起,满目绚烂。 “没必要这般吧……” 秦川心中有些赧然。 据自己所知,上官瑶至少都有十种方法可以接下程佳这式烈焰斩,没想到竟是选择了其中最不应该的一种。而且,秦川方才捕捉到了上官瑶眸中的厉色,是什么原因让她突然改变战略了呢? “!” 而此时人群之中,却是出奇的有些寂静。 御剑诀,作为门中传授最严格,也是最高深的一式法门,竟是让上官瑶练出第四剑了么?他们原本是因为上官瑶的美貌方才如此关注,得知其天赋也不差后,变成了由衷的赞赏或者仰慕。而此时,无疑已经变成了震惊! 至少伏羲门有史以来,如此年纪便将御剑诀练至第二重的,屈指可数。 “紫气东来!” 擂台之上,上官瑶丝毫不理会周围的惊讶之色,借势反击,真元扩散,顷刻之间,原本泛着青色的道法真元奇异地发生变化,淡淡的紫光凝聚而出,又给众人增加了几分骇然之色。 “咻咻咻……” 随即,之前那三把剑影疾速地飞驰而出,腾空跃入百尺高空,眨眼之间,便又**下来,立于程佳脚下三处,生生限制了程佳的步伐。 “输了。” 秦川忽而淡淡地道了一声。 话音刚落,便见上官瑶的第四把虚剑猛地蓄起强盛的真元,白光闪耀,如若离弦之箭,竟是朝着程佳的咽喉之处直射而去。 “!” 围观众人早已面色大骇。这一剑下去,哪里还有命来?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那把白光汇聚的剑影猛地停了下来,悬在程佳脖颈半寸之前,生生地止住了突进之势。一阵借势袭来的劲风,拂起程佳额上的散落的发梢,摇曳不止。 “……” 在场的每一个人,无不是暗自流了一滴冷汗。 “凌云阁上官瑶胜!” 此时裁判长老一句高声唱喏,语气之中,也是有了不小的震惊,更有几分后怕。若是方才上官瑶那一剑没有停止,恐怕他也没有几分把握可以救出程佳来,如果出了事,他如何担当得起。 不觉之间,心下对静虚子谷长风愈加的尊崇。 早间他也裁判了叶秋奇的那一场比试,对于玄长老给秦川的评价也听说了几分,只能说,静虚子看人的目光,果非常人能比! “咻!” 听得裁判之言,上官瑶猛地将那四把剑影唤回,悬空之中四者合一,凝为实体,随即合并为一把青色长剑破苍穹,收入了鞘中。 对长老行了礼,又斜了秦川一眼,便在众人注目之下,缓步离去。 “瞪我干嘛?” 秦川心中有些不解,看了程佳一眼,见得程佳没有什么大碍,便朝着上官瑶离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又是何处招惹到她了? …… 秦川跟在上官瑶身后走了许久,上官瑶始终都没有回过头来与自己说一句话。不过行去的方向,倒还是丹塔。 “你准备就这般去看肖师兄?” 不得已,秦川开口问了一句。 虽然自己与肖健见了几次,关系也还不错,可是就这般莫名其妙地去关心一个执事门仆的病情,也未免过于唐突了吧。 难免令人生疑。 “你又想如何骗人?” 上官瑶回过身来冷叱了一句,倒是让秦川略感惭愧。明明是权宜之计,怎地到了上官瑶的口中,就变成了骗人这般难听。 “你依旧别说话,听我的就行了。” 秦川道了一句,也懒得与上官瑶争辩。 闻言,上官瑶站立原地,停了半分,倒也没有回答,只是冷哼了一声,便又跟着秦川的脚步,踏入了丹塔后方留给肖健起居生活的小院。 这处院落倒也算僻静清幽,夕阳斜照,气氛怡人。 “肖师兄?” 秦川立于门前,敲了两下。 随即门户拉开,果然便见肖健气色不佳,一件贴身的道服,面容尽显憔悴。见得门外的凌云阁二人,肖健急忙问候了一声,欲将二人迎进屋内。 不过,秦川倒是回身对上官瑶道了一句: “你就在这儿吧。” “嗯。” 上官瑶点了点头,却也没有反对,毕竟这是男人的寝屋,又是落雁峰上的门仆,而她一个女儿家,确也不方便入内。旋即,便是对着肖健行了个礼,转身到那院中石凳坐了下来,静候着秦川。 入得屋中,秦川便在肖健的招待下,颇有不好意思坐了下来。 “此番病恙,招待不周,小师兄莫见怪。” 肖健替秦川斟了一杯茶,也是在席上坐了下来,如此道了一句,随即便是略有疑惑地看着秦川,“小师兄有何需要帮忙,尽管吩咐。” “倒是有些小事情。” 秦川笑了一笑,却并不急说明来意,而是颇为关切地问候道,“之前去药库寻师兄不着,又听闻师兄患了病恙,可严重吗?” “昨日偶感头疼,四肢乏力,想是染了风寒。” 肖健答道,眸中有些感激之色。 不过,秦川心中倒是突然感到些许怪异。 看这肖健,的确是染了风寒后的病状,可是隐隐中,又不是十分的像。风寒之症,通常还伴随有咽喉不适,气息不顺,甚至体热发虚。而肖健此刻气息自然,言语顺畅,也无咳嗽或者虚汗,除了气色有些不好,并无其他异样。 “那师兄要注意休息。” 想不出什么理由来,秦川便也只能暂且记在心中,随即面有讪笑,道起了今日来找肖健的“原因”: “实不相瞒,我今日叨扰肖师兄,乃是希望你通融一下,让我取点药材。前番你说药材无法入库,已经拖了许久,此番怕是等不了了。” 秦川说道,目的自然是想亲自看一看那批药材。 “哦?” 肖健疑惑道,神情中也有些替秦川忧虑之色,“不知小师兄需要炼制什么丹药,竟是这般急切?” 忽而,秦川故作神秘,低头在肖健耳边悄声道了一句: “驻颜丹。” !! 第18章 药材 “驻颜丹?” “嘘……” 秦川突然止住了肖健的声音,赶紧示意对方小声一些,若是被院中的上官瑶听到,自己还要不要命了。 “小师兄你要用?”肖健急忙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不是。” 秦川摇了摇头,眼神有意地向着门外微微一瞥,随即便是对着肖健会心的一笑。上官瑶,对不住了,此番真的是找不到理由了…… “明白,明白。” 闻言,肖健也是窃笑了一下,当即明白了秦川的意思。 定是这叫做秦川的小师兄为了讨师妹的欢心,许诺炼制驻颜丹相赠,但因为药材迟迟未入库的缘故,搁置了许久。此番小师兄压力很大,不得已之下,只有来找自己通融通融了。 见得肖健心照不宣的笑容,秦川点了点头。 这是自己唯一想出的既能不让肖健怀疑、又能让肖健绝对不会宣扬出去的理由了,否则,自己二人如何才能见到那批药材。这也正是方才不让上官瑶进来的原因之一。 谁让你说我骗人来着。 秦川想着,心中更是忍不住的窃笑。 “你的这位师妹,似乎也用不着驻颜丹吧?” 肖健悄声说道。 确也是如此,他在这落雁峰上几十年,也从来没有见过上官瑶这般美貌的女弟子,而且别人纵是把驻颜丹当饭吃,怕也驻不出这样的颜来。 “我怎知道呢。” 秦川嘟囔了一声,虽说此番无中生有用上官瑶来当借口,可是自己也的确瞧见上官瑶偷师父的书,真不知女儿家是什么心思。想着,便腆着笑意,询问肖健道,“不知肖师兄是否方便?” “小师兄如此待我,我又怎能拒绝呢。” 肖健答道,立起身来从柜中取了一把钥匙,交到秦川的手中,“只是如今患了病,不宜出门。我把库房钥匙给你,你取了药材,再交还于我便可。” 闻言,秦川倒是有些意外。 本只想着肖健领自己去那库房中看上一看,却是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信任自己。这丹塔药库乃是极其重要之地,那外院中的长老恐怕都不能擅自入内,这肖师兄竟然如此放心地把钥匙交给了自己。 人说善有善报,便是这般么? “不过那批药材上的问题,我至今仍未查出来,若是察觉异样,小师兄千万要留意了。讨得师妹欢心固然重要,但这其中隐患,也不能大意啊。” 肖健又是这般叮嘱了秦川一句。 “那便多谢师兄了。” 秦川点了点头,接过钥匙,再度对着肖健行了一礼。 突然觉得,如肖健这般,虽然身无修为,也没什么地位,甚至时常受人欺**骂,但其人格,却是比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高尚得多了。 摇了摇头,出了门来。 此时夜色已是悄悄笼罩而来,一轮弯月不知何时便已挂在了天空,有些朦胧之感,落雁峰高入云层,所谓高处不胜寒,夜风拂来,更是多了几分凉意。 “走了。” 对着上官瑶唤了一句,秦川也没有解释如何从肖健那里拿到的钥匙,而且,恐怕也不太敢说。不,绝对不能说出来。 二人一前一后,行了几步,便转到了药库门前。 虽然对于秦川用什么借口取得钥匙满是疑问,但依上官瑶的性格,秦川不说,自己也不会问。看着秦川打开库门,跟着在库中寻了半晌,终于找到了一角堆积着还未入库的那批药材。 “肖师兄都瞧不出端倪,你能瞧出什么来。” 上官瑶冷声道了一句,她对丹药之道并不精通,所以也没有细细查探,只是站在秦川身后,静静地看着。 “瞧不瞧得出也得瞧过才知道啊。” 秦川答道,随意从中取出一味药材,仔细端详了半晌。忽而,便又凑近鼻子轻轻嗅了一嗅。肖师兄大半辈子都在与药材打交道,他都瞧不出来,自己恐怕也是无法探出什么。 只不过,其中的怪异,自己也察觉到了。 “你有没有觉得,这药材的味道,似乎淡了一些?” 顾自说了一句,秦川心生疑念,正欲将那药材送入嘴中,尝上一尝。突然却因为上官瑶的一声喝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别!” 上官瑶说道,随即语气稍有舒缓,“万一有问题,你别试。” 秦川怔了半分,便将那药材放了回去。也对,万一暗黑门在其中放了毒药,自己以身犯险若是出了意外,也是不值当了。 “那走吧。” …… 二人将那钥匙送还肖健,从丹塔出来之时,已是夜色深沉,漫天繁星了。长廊一隅,秦川与上官瑶并肩而立,倒也不急着返回凌云阁。 “接下来要如何?” 上官瑶问道。本来以为肖健出了意外,会给他们的调查带来进展,可是此番看来,似乎也与暗黑门的阴谋没有什么关系。 秦川没有回答上官瑶的问题,而是说道: “肖师兄所染的,不是风寒。” 闻言,上官瑶面有迟疑,“你怎知道?” “早春的时候秋奇不是也不慎染了风寒么,我照顾了他几日,自然对这病疾有些印象。肖师兄绝不是生病。” 面对着上官瑶质疑的眼神,秦川又继续说道,“方才你让我不要试药的时候我就在想,有没有可能是暗黑门在药材中下了毒,然后肖师兄以身试药,所以才不慎有了类似风寒的病症?” 肖健身为药房执事,试药想必也是家常便饭了。 只是猜不透,暗黑门下的,究竟是什么毒? 听得秦川这一说,上官瑶也立马明白了过来。那么,自己二人接下来又应该如何做呢? “如果真是这般,那肖师兄定然已经被暗黑门奸细盯上了,甚至有可能杀人灭口。我们只需时刻留意肖师兄,只要暗黑门人出现,就能证明我们这些天所查之事无误,到那时,就可以上报门中前辈处理了。” 秦川说着,自己二人从那日开始暗中调查至今,慢慢摸索得这些线索,还真是不容易。 “依你。” 上官瑶应了一声。此间事宜商议完毕,随即看了看天色,也不与秦川招呼一下,便顾自动身返回凌云阁了。 “……” 见状,秦川心中一阵无奈,用得着这般冷漠么…… “哎,你今日对程师姐有些过分了。” 忽而想起早间之事,秦川高唤了一声。之前程佳在上官瑶那凌厉的一剑下,虽然没有伤到分毫,但也是被吓得不轻。那般生死一线之间的遭遇,换做是谁,恐怕都不会好过来。 “那又如何?” 随即,上官瑶突然停下了脚步,语气却是异常的冰冷。 “我是说,别把人吓着了。” “你若是关心她,便与她说去,斥我作甚?” 上官瑶再度一句冷言冷语,似乎突然之间心情极为不好,甚至隐隐中还有几分气愤。也真是让秦川莫名其妙了。 “我哪里又斥你了。” 秦川无奈道。 “你有!” 忽而,上官瑶转过身来,一脸愤然地望着秦川,一对柳叶儿般的秀眉微微竖起,瑶鼻轻皱,眸中似有幽怨之色。神情之中,不像是愤怒的模样,倒更像小女人撒娇一般,仿佛泪眼汪汪地盯着负心之人。 秦川怔住了。 他的心中如同被什么触动了一般,软软的,很怪异的感觉。 “我没有。” 轻声道了一句,秦川语气从未有过的柔和。仿佛从上官瑶的清澈的眸中看到了什么,有些熟悉,又仿佛,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紫涵? 不,她是上官瑶。 “我只是觉得……” 正欲解释着什么,突然,秦川丹田之内真元一阵奇异的异动,来自自身真元之间的感应,随即,面色突变,双眉不觉皱了起来,有些凝重。原本正欲说的话戛然而止,又沉声道出了一句: “齐云天。” 那小子,终于有异动了。 …… 寂寥的夜空,似有暗云,笼罩上了一层阴翳。 前山七院往上的山间小径上,曲曲折折,松林奇石之间,盘旋环绕,两侧松木成林,煞是清幽。 一座山亭之中,似有人影。 “齐云天半夜跑到这里作甚?” 此刻秦川与上官瑶藏身在一块岩石背后,远远地注视在那座山亭之中。他们一路跟踪齐云天,没想到那齐云天竟是鬼鬼祟祟摸索到了这里。 听得上官瑶悄声一问,秦川压低了声音: “也许是跟那夜的黑袍人碰面。” 这般的举动,自己前世之时可是再熟悉不过了。此刻秦川心中已经可以十分的确定,自己的猜测一点偏差也没有。 果然,过得半晌,便有另一人出现在了亭中。 却是一个男子,一袭正统的道袍,体态修长,凭气息的感觉,应该是一个年轻的伏羲门弟子,只可惜,那人背对着秦川二人所在之处,无法看清面目。不过从身形来看,倒的确与那夜黑袍人极其相似。 随即,便见齐云天似有抱怨地对着那神秘男子指手画脚,而神秘男子却没有什么举动,仍旧负手而立着,应该有所言语。 只是,此处离得颇远,完全听不到二人说些什么。 “听不到啊。” 秦川略有失望地叹了一声,若是此刻修出了元神就好了。 突然,上官瑶身形一动,不待秦川有所反应,便是悄悄向前跨出了一步。 !! 第19章 论剑 “别!” 秦川急忙唤了一声,却已为时过晚。 上官瑶方才往前探出一步,顿时前方空间之内突然一阵真元异动,眨眼之间,那亭中的黑袍人便已不见了踪影。 “没戏了。” 秦川顾自叹了一声。 凭那神秘男子的修为,又能在落雁峰上隐藏身份潜伏如此长的时间,此番与齐云天秘密碰面,必然会在周围布下结界。上官瑶这一动,触动了散布在这空间之内的真元,不必说,肯定是惊动到那人了。 听得秦川的急唤,上官瑶猛地探回身来,面上却有了一些不甘。 此时那亭中的齐云天也察觉了异常,眼神环视了一周,似乎气愤地哼了一声,很快也逃窜而去,身影没在了夜色之中。 “算了,我们能查到这些,也已经不容易了。” 秦川对着上官瑶安慰道,随即便松了口气,此番那二人已走,他和上官瑶也用不着那般谨慎了。 如此,上官瑶也不再说什么。 虽然没有听到齐云天与那神秘人交谈了什么内容,但至少已经证明了自己二人这些日暗中查探的事情并不只是凭空臆想,伏羲门,确实存在着极大的隐患。也许,是时候报告给门中的前辈了。 “等师父闭关回来就报告给师父吧。” 秦川说着,心中也有些担心。自己与上官瑶的举动肯定也让那神秘人注意到了,若是以此暗中设计自己二人,又该如何呢? 那黑袍人的实力,可是不弱啊。 而且,更为担心的,怕是等不到师父谷长风闭关回来了。 “……” 上官瑶看了秦川一眼,似乎想起方才二人间的一点不悦,又止住了话语,随即轻哼一声,朝着山上凌云阁走去。 “等等我。” 秦川无奈地道了一声,跟了上去。 …… 回到凌云阁,已是深夜时分。不过叶秋奇还未入睡,坐在院中石凳上,借着月光,倒是颇为勤奋地凝息作课。 感觉到秦川二人回来,方才睁开了双目。 “你还没休息呢?” 却是秦川率先道了一句,近日来与上官瑶暗地里忙着查探落雁峰上的事情,倒是把叶秋奇给冷落了。不过想来有苏小妍陪着,这家伙应该也不会太过无聊,看他的神情,可是欢喜得紧呢。 “之前无极殿的师兄过来,交待了一些道会的事情。” 叶秋奇倒是没有询问秦川与上官瑶去了何处,而是说起了正事。 以自己与秦川的情谊,秦川答应过有事会坦诚,所以自己也没有太过担心,而且若是秦川与上官瑶二人真如自己猜测的那般在一起了,自己当着上官瑶这般询问,也难免显得有些尴尬…… “何事?” 秦川问道,而正欲返回屋中的上官瑶也是稍稍停了下来。 “明日无极道会的比试地点在山上的论剑台,上午我与你对阵,下午是上官瑶对阵守静堂叫齐云天的那家伙,然后后天再进行最终的比试。听说掌门真人和一些前辈都会来观战,所以事先知会了我们一声。” 叶秋奇说着,面上露出了些许笑意。 这无极道会的四强之中,自己凌云阁便占了三位,若是师父回来知道了,许会高兴的吧。 闻言,上官瑶双眉轻轻蹙了一下。不过,却也没有言语,顾自推开房门,便是踏进了屋中。 “我们还真的对上了?” 秦川瞥了上官瑶一眼,便对着叶秋奇笑道。 与齐云天交手的隐患,自己已经对上官瑶提醒过了,想来以上官瑶的天分和实力,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吧。 毕竟那齐云天比起黑袍人,还差得甚远。 “你准备如何呢?” 叶秋奇噙着笑意,饶有意味地问道。从这笑容中,也是能够看出,他与秦川一样,非常想与对方好好的打上一打。他们二人皆不是平凡之辈,修行上也差不多是同时进步的,更是彼此知道对方隐藏之下的实力。 虽然彼此相惜,但此一战,怕是在所难免。 “你想我让你?” 秦川没有回答叶秋奇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随即又嬉笑道,“你想取得最终的胜利,还得在上官瑶手上走一遭呢,你打得过她吗?” “那你又打得过吗?” 叶秋奇也是笑了起来。 这凌云阁的三个人,没有哪一个是庸碌之人,此次无极道会中相遇,怕是精彩难忘得很呐。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却是没有谁真正道出心中的想法。 “早点歇息吧。” 闲侃了半晌,秦川便已有了困意,起身招呼了一声,便欲返回自己的屋中。忽而,却听见叶秋奇似乎略有严肃的一声,随即停下了脚步。 “你与上官瑶……嗯?”叶秋奇问道。 “什么意思?” 秦川回身问了一句,却也不明白叶秋奇是何意。 “这些日你看她的眼神和她看你的眼神,都与以前不太一样了。莫不是你喜欢上她了?”叶秋奇问道,眸中之色,也不如以往开玩笑的那般。 “或者,她喜欢上你了?” 闻言,秦川心有迟疑。 “怎么可能!” 忽而叱了一声,秦川心中不知是何情绪,也不再管叶秋奇说什么,转身回到了屋中。倒在床上,本欲睡去,却又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上官瑶从来就不给我什么好脸色,怎么可能? 而我…… 反正修完了筑基,便对师父请求下山历练,到那时,也许便会很难见到凌云阁中的几位同伴了。紫涵前去中原,已有了一年了呢。 “紫涵。” …… 论剑台。 天色阴沉,许是昨夜下了阵雨的缘故,云层密布,将那阳光遮掩了少许,只余下几处由那云缝中倾洒而下,却也有几分明媚。 以剑论道,是为论剑。 论剑台位于落雁峰顶之下,一处颇为广阔的平地,巨大的白玉岩石从山体之中突兀而出,长宽十余丈,高数尺,其四角各有一把巨剑生生断插其中,鬼斧神工,却又宛若天成。 北面毗邻一面断壁,陡直而上,便是落雁峰顶的白塔。 却是直入苍穹,如那天界之物,遥不可及。 而另一侧放眼望去,便是连绵不绝的伏羲山脉,峰峦起伏,云雾缠绕其中,却也看不清全貌。耳畔清风徐徐,甚是怡人。 “这峰顶的景色,可比下面好得多啊。” 叶秋奇不由赞叹了一声。 此时这片平地之上,已是人声鼎沸,从山下上来的众弟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皆是议论纷纷,讨论着这一届道会的战况。更有发现了凌云阁秦川三人的,私下评头论足,抒发着各自的见解。 原本只知凌云阁静虚子去年收了三个弟子,不见经传,却没想到,这一届的无极道会,竟是让他们占去了三个名额。 一时间,无不是敬仰万分,更有艳羡之情。 “你看那边。” 三人并排行着,忽而听得秦川道了一声,然后上官瑶与叶秋奇皆是顺着秦川的目光瞧了过去。 只见那论剑台一侧,立起了一座台席,颇为庄严。 席中无不是伏羲门地位尊崇的长老前辈,个个仙风道骨,卓尔不群,那日的玄长老也在其列。其正中三张石椅之上,左侧是一貌如古稀之年、一脸憨态的白袍道人,正是望海崖洞虚子老前辈;而其右侧,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年轻道姑,素妆长帔,面若寒霜,也是五脉之一,其号紫虚仙姑。 “想必今日掌门真人也不会来了吧。” 见得那正中主位空着,叶秋奇自语了一句。掌门玉虚真人一向深居简出,他们来这落雁峰一年有余,倒也从未见过。 秦川耸了耸肩。 此番又不是最终对决,能请得洞虚、紫虚两脉首座,已是给足了面子了。至于静虚子谷长风,也不知闭什么关,门下亲传弟子对决竟然都不出现。 “快开始了。” 见得席上的玄长老缓步走上论剑台,上官瑶提醒道,语气略比以往轻柔了些。或许她也明白,接下来,秦川与叶秋奇,要认真地较量一场了。 忽而,她唤了一声,叫住了正欲离开的秦川二人。 “小心点,别伤了。” 上官瑶轻声叮嘱道。这或许是她第一次,对一同修行了一年之久的两位同伴道出关切的话语。她生性淡漠喜静,不善表达,叶秋奇以为她不喜他们二人,其实却是错了。 他们的一举一动,上官瑶都是看在眼里的。 “嗯。” 秦川淡淡应了一声,浅浅一笑。 “咚……” 随着峰顶一声钟鸣,人群开始渐渐寂静了下来,只有一声悠长的钟响,在这空旷的山间,回荡了许久。 “此次论剑比试,凌云阁秦川,对凌云阁叶秋奇。” 玄长老略有苍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传出,“比试之中刀剑无眼,皮肉轻伤在所难免,而诸位裁判长老会视情况轻重出手,并不会对你等比试造成干扰。但切记点到为止,论剑之名,乃为论道。可明白了?” “弟子明白。” 秦川与叶秋奇一齐应道,互相瞧了一眼,相视而笑。旁人却是不知他们到底有没有明白了。 台下的上官瑶见得二人脸上的笑容,心中有些无奈。 “……” “既如此,比试开始!” !! 第20章 交锋 一阵风拂过,轻轻的。 “你先出招。” 秦川环手而立,胸前抱着蓝色仙剑镇山河,衣袂迎风而起,额间一缕发丝不知何时散落下来,起伏摇摆,拂拭着他的脸颊。 “我先一式迅雷斩。” 叶秋奇说道,一手握着白剑吞日月,自然地下垂,剑未出鞘,也没有运转出一丝真元,气息如常。 二人就这般相对而立着。 “我御风行左移四步。”秦川说道。 “后撤五步,凝冰决。” “太虚诀失效,疾行三步,真火咒。” 叶秋奇笑了一笑,“我一式诛魔决已经出去了。” 秦川也笑了,“对付别人尚可,对我有用么?” “……” 此时台下观战的众弟子无不是一脸汗颜。这二人,既不动手交锋,也不言语相向,甚至还如此笑谈着,是想就这般口头“比试”么? 这种状况,倒是前所未有。 “动手啊!” 台下有人开始鼓动着。几日以来,凌云阁弟子在无极道会中的表现已经传遍了整个落雁峰。此刻,谁都希望看到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二人动手交锋一番,也好看看,究竟是否名副其实。 而且,若是这般下去,这无极道会还有什么看头…… “你想赢这无极道会么?” 秦川问道。他依旧与叶秋奇平静地交谈着,丝毫没有理会台下越来越鼓噪的呐喊声,或许这些在他们看来,本就无所谓。 “想。”叶秋奇直言不讳。 “我不想。” 秦川说道,“但我可以败给任何人,唯独不想败给你。” “那就开始吧。”叶秋奇皱了皱鼻子,不知是何情绪。 似乎,不太明白秦川此言何意。 “嗯,开始吧。” 说罢,忽有一阵狂风吹拂而过,似乎从那巍峨的伏羲山脉间席卷而来,扬起片片落叶,掀上了百尺高空,尘土飞扬。 “铛!” 眨眼间,叶秋奇手中长剑吞日月脱鞘而出,手印一结,剑锋随之一转,一阵白芒随即闪烁开来,正是七劫剑式中一式迅雷斩。随即电光四起,疾若迅雷,道法真元化作一道雷光,对着秦川激射而来。 顿时,秦川气息一凝,那道雷光激射前端,真元微微凝结,一个太极图案凭空现出,却是一式普通的混元诀。 “嗤!” 那雷光与太极图猛烈相撞,激起一声嗤响,但是很快太极图便消失不见,雷光电鸣之声停顿了一息,便又再度激扬而起,继续向着秦川破空而去。 不过此时的秦川早已施展出御风行,划过一道残影,其疾如风,转眼之间,已经向左移动了四步的距离。 那道混元诀,只是迷惑叶秋奇而已。 紧接着,几乎不见秦川有所动作,便已有一道微弱的青光,自那虚空之中凭空而现,没有丝毫迟滞,疾射到了叶秋奇身前。 太虚诀。 “凝冰诀!” 突然,叶秋奇面色微变。秦川的太虚诀,他可是领教过数次了,就算无法猜出可此刻是否普通的太虚诀,却也丝毫不敢大意。 顷刻间,周围水灵气迅速汇聚,顺从着真元的运转,眨眼间便在叶秋奇身前凝出一道冰墙,寒气肆虐,正是伏羲门防御法术凝冰诀。只见那冰墙方才凝聚成型,青光便已轰击而至,只不过,仍然只是一道普通的太虚诀。 一声轻微的震响,几乎没有撼动那冰墙半分。 “又是这一招?!” 叶秋奇忽而啐了一句。 凝息之间,便见秦川身形迅速消失,仿佛一阵清风拂过,几乎同一时间,便出现在了叶秋奇的身后。 凭虚御风! “这是?” 围观弟子突然大惊,秦川这式身法,是何神通?! “逍遥游?” 那众长老席中,也是有人面色古怪,不由发出一声惊疑。逍遥游乃是伏羲门四式无上道法其一,有些人在这落雁峰上待了一辈子都未曾见过,而此时一个方才入门修行一年的年轻弟子,如何习得? 莫非,是谷长风强行传授? “非也。” 玄长老忽然道了一句,已是看出了这一式身法,并非逍遥游。 然而不待所有人脸上方才因为秦川那式身法而睁圆的嘴巴合拢,叶秋奇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他们瞠目结舌。 只见叶秋奇猛地回过身来,丝毫不惧,甚至脚步都不挪一下。 意念一动,真元迅速流转,却是寒光又起,一阵冰冷的气息在他身前凝结,越来越浓。忽地,全身真元爆涌,夹杂着寒冰之气,如同一头冰龙呼啸而出,与秦川刚刚施展而出的烈焰斩火光撞在一起。 “轰!” 一声剧烈的响动,随即一阵气浪由那撞击之处扩散而开,掀起二人的袖袍,猎猎作响。 炎、寒两气扑面而来,水雾朦胧。 “冰龙破?!” 观战之人再度大骇,就连上官瑶也微微有些变色。 此冰龙破乃为寒冰剑七式中的最后一式,因为需要同时引纳运转天地灵气,修习起来,比那七劫剑最后一式未名斩还要困难上百倍。她以往只知叶秋奇精研攻势强烈的法术,却不曾想,竟是练成了这最后一式冰龙破么。 她唯一见过的一次,可是师父施展出来的啊。 “不错,不错。” 那一直没有言语的洞虚子老前辈,此刻忍不住赞叹了几句,一旁的紫虚仙姑也是微微点了点头。 冰龙破修习的难度,他们可是比谁都要清楚。 水雾消弭,此时众人方才瞧清论剑台上秦川二人的身影。 “你不按常理出手,可是不好玩了。” 秦川笑道了一句。此时他的衣衫有些褴褛,胸襟被方才冰龙破席卷出的劲风撕扯开了一道口子,自己的一式烈焰斩,自然是敌不过冰龙破的威势。不过,也是因为自己根本没有想去闪躲。 反而,还因为叶秋奇修成了冰龙破,感到有些高兴。 “你还是想让我么?” 叶秋奇一反常态地没有笑出来,而是颇有肃色地道了一句。他自然知道,方才秦川至少也有十种方法可以躲下自己的冰龙破。 “不想了。” 秦川笑意不减。 话音刚落,忽然身形骤起,却是御风行向着叶秋奇疾出数步,长剑镇山河剑锋之上真元汇聚而起,一阵白光闪耀而出。顿时空气急剧压缩,仿佛撕裂一般,传来阵阵嗤响。正是未名斩! 这两术结合,倒有了一些十步一杀的影子。 那日围观众人惊讶林傲修成了未名斩,却又有谁想到,这式法决,秦川早就熟络得不能再熟络了。 “未名斩!” 果然,人群之中传来了一声惊呼。 见状,叶秋奇面上亦无惊惧之色,秦川是何水平,他早就知道,自然不会如旁人那般。随即,脚步急撤,一道瞬影划过,便是脱离了未名斩的近身范围。 “咻!” 突然,无数冰锥凭空而现,在他身后上方凝聚成型,猛然之间,便是朝着他撤离的路径插落而下,似有一阵寒风袭过,后脊有些凉意。 玄冰刺! 不得已,叶秋奇生生止住了脚步。 “轰!” 霎时,只见秦川单臂一扬,长剑镇山河忽地飞离他的手中,忽驰而出,悬在了刚刚落稳的叶秋奇上方。瞬即,剑身之上真元运转,周围灵气剧烈地流动,激得剑身隐隐作响。凝息之后,雷光渐起,疯狂地轰击而下。 顿时电闪雷鸣,暴躁不已。 “天雷啸。” 台下,上官瑶口中淡淡地道了一句。 这一式天雷啸,正是三清驭雷诀的第一式。说起来,秦川早就不知从何处习得这上乘道法三清驭雷诀了,自己也见过两次,只是师父说其火候欠佳。却是意想不到,方才一年时间,秦川便已小有所成了吗。 “此子,不凡。” 洞虚子突然抚须叹了一声,眸中闪过一抹迥异。 “长风不顾弟子安危,擅自传授驭雷诀,怕是不妥。” 倒是一旁的紫虚仙姑颇有忧虑地道了一句。雷乃天威,驭雷诀更是擅引天威之术,稍有不慎,便遭天罚反噬。这秦川元婴尚未修成,本就达不到操控驭雷的条件,她这般忧虑,也是不无道理。 周围的长老只是讪讪地点了点头,静虚子如何作为,他们倒是不敢评头论足了。只是心中依然赞叹不已。 如此年纪就掌握了驭雷术,洞虚子所言不假啊。 “……” 相比于长老席,围观弟子之中,已是唏嘘一片了。 众人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唯有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两人如此精彩绝伦的比试。没有人再去怀疑凌云阁静虚一脉弟子的实力,甚至原本因为秦川侥幸赢得白池之而有些嗤之以鼻的,也是不敢再言。 秦川与叶秋奇的实力,已经超出了无极道会以往的范畴。 …… “灵虚剑势!” 此时叶秋奇面色大骇,心念一转,吞日月从他手中激跃而起,带着真元逆流,旋转了几圈,最终直直地插在他的脚下半步之内。 忽地,双手道印一结。 只见那吞日月开始闪耀着白光,一股真元便从剑中迅速流出,竟是均匀地扩散在他周围的空间内,伴随着天地灵气的流转,显得几分虚无。 “轰!” 随即,那天雷啸的威势接踵而至,暴躁的雷电在叶秋奇数尺之内轰鸣不已,却被那散出的真元极其巧妙地一一化解,而且随着天地灵气源源不绝地涌入,雷电之势,渐渐一点点微弱起来。 只是,叶秋奇不敢挪动半分。 这灵虚剑势,乃是运转自身所有真元,以此化解对方真元的攻势,施展之时,必须维持道印,心神合一,乃是赌命的招数。 只要此时秦川出击,自己必败无疑。 !! 第21章 知交 “你也想让我么?” 然而秦川只是静立原地,一声轻笑,眸中尽显柔和之色。 自己此刻出击,叶秋奇自然会落了下风,不过,也只是落了下风而已。若是这一点程度的反击就制伏了他,可就不是自己瞧得上的同伴了。 “我不会让你。” 叶秋奇说道,双手依旧维持着道印,上空那把镇山河雷电之势不减,让他心神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你可知为何我要到伏羲山来修行么?”他问道。 “你不说,我便不会问。” 秦川答道。 中州叶家乃是名门望族,而且与另一修真巨擘儒园关系密切,族中子嗣都是到那儒园中进修。可是叶秋奇偏偏来了这避世离俗的伏羲山问道,的确让秦川十分的不解。莫不是,叶秋奇在他叶家,有着什么故事? “原本我说要赢这无极道会,只是玩笑。” 叶秋奇说着,神色一反如常,再也没有一贯的轻松随意甚至嬉皮笑脸,似乎,便如那次从观星洞幻境中出来时的那般。 他继续道,“但我此次下山,听闻了一些不好的消息。所以我才决定,要证明给他们看一看。所以,我必须要赢你。” “秦川。” 唤出秦川的名字,叶秋奇忽而浅浅地一笑。 秦川是他最看重的知己,却也是他最强力的对手,如果不是因为有秦川,也许,他也不会成长为今日这般。 “来吧,我看好你。” 秦川话音刚落,突然自叶秋奇身前亮起一道银光,极其的刺眼,真元气息猛地一下疯狂地席卷而开。眨眼之间,一把看似精致名贵的单刃长剑,忽地凭空而现,银光闪耀片刻,凝聚成了实体。 残月! “这是?” 台下,洞虚子微微眯起双眼,紧盯在那把现出的长剑上。 “咻!” 霎时,残月剑破空而起,便是朝着悬于叶秋奇上方的镇山河突刺而去,片刻之间,雷光电闪戛然而止,镇山河猛然急速飞旋,瞬即回至秦川的手中,方才造成的攻势,也转瞬之间化为虚无。 就说叶秋奇不简单。 忽而狂风骤起,再度卷起落叶漫天飘飞,秦川叶秋奇二人同时身形一闪,剑光真元四处闪耀,只见得二人身躯划出道道残影,论剑台上五光十色绚烂缤纷,碰撞轰击之响此起彼伏,精彩绝伦。 “好!” 围观弟子中发出声声喝彩,他们预想中的无极道会,就应该是这般。 只不过,今日的这一场,可比以往的任意一场都要精彩得多了。那一式式法决,大多数筑基期顶峰的弟子都无法完全掌握,此刻竟是在两个四象境弟子的对决中,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不愧是长风的亲传弟子。” 众长老也是不由赞叹道。 “嘭!” “嗤!” “咻!” 场中,二人激烈地交锋,便如真正对敌时一般的认真。此刻上官瑶也是不由捏了一把冷汗,可莫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你可知我为何不愿败给你吗?” 秦川说道,一手结着防御术法,长剑镇山河悬于身体一侧,光芒大盛。随即脚步略微移动,蓄势着下一次攻击。 “洗耳恭听!” 叶秋奇轻道一声,瞬即身形骤起,已是迅若疾风,向着秦川疾奔而来。手中残月敛入鞘中,却是蓄势待发,浓郁的真元气息,急速地凝聚压缩。可想而知,出鞘之时,会是何等强盛的攻势。 与此同时,秦川也是御风行疾出,迎面冲击而去。 “……” 突然,秦川脚下似有尘土轻扬,一瞬间,身形迅速消失不见,不待迟疑,便是出现在了叶秋奇的身后。而此刻叶秋奇也是不惊不惧,残月脱鞘而出,却是朝着身后猛然一刺。 无比强劲的真元,携带着凌厉的劲风,呼啸而出。 不过,秦川并未躲闪,只是伸出一只手掌,往前轻轻推送。 …… “空冥印?!” 玄长老突然大惊失色,一对双眸紧盯着秦川送出的那只手掌。 然而,极其短暂的一瞬,叶秋奇残月之上携带的真元忽然尽数消无,而秦川那只手掌,也只是极其平常地往前一送,便没有了丝毫动静。二人,同时停止了自己手中术法的施展。 寂寥无声。 “我不愿败于你,只是想说,你我彼此都有并肩同行的资格。” 秦川轻轻地说道,忽而笑了起来。 自己与叶秋奇,谁强谁弱,一点都不在乎,两个人都强,岂不是更好。只是谁也不愿承认比对方弱,却是因为自己不愿承受叶秋奇的庇护,而叶秋奇,自然也不愿在一直处于自己的庇护之下。 然而互相庇护,才是真正的并肩同行。 何必又一定要分出个高下呢? “服了。” 叶秋奇应道,也是微微笑了起来。 即便自己赢了秦川或是秦川赢了自己,却又如何?证明了自己,却又有何用?这世间名利是非,本就虚无,有此知交,自己还有何求? 说起来,倒是自己着相了。 “那还打吗?”秦川问道。 若是自己不用魔道修为的情况下,确实与叶秋奇难以分出高下。当然,这也是建立在叶秋奇没有隐藏着其他修为的前提下。 继续打下去,怕是没完没了了。 “嘿嘿,赢了你又还有下一场,累了。” 叶秋奇忽而收回了手中的残月,散去所有的真元,转过身来,“而且,下一场八成是与上官瑶打,这种麻烦事,还是留给你吧。” 说罢,便是大笑了起来。 “……” 闻言,秦川一阵无语。 的确,若是与上官瑶对阵起来,那御剑布阵之术,就算胜不了自己也要烦死自己,修行之时他们没少互相较量,上官瑶已被立为自己有生以来见过的最难缠的对手,没有之一。 随即,便见叶秋奇长袖一挥,却是大步朝着台下走去。 这一场比试,就这般在众人一脸赧然的神情中,告一段落。 “……” “这,不打了?” 人群之中,皆是一脸茫然地盯着缓步走下论剑台的叶秋奇,此番比试正到紧要的关头,眼看就要分出胜负了,然而就这般结束了吗? 一阵遗憾的唏嘘,回荡在落雁峰顶。 不过,倒是上官瑶轻哼了一声,嘴角微微扬了起来,却是美若天仙,不可方物。周围的几个弟子见得这个笑容,已是满面桃花,垂涎三尺…… “洞虚师兄,此番要如何判?” 玄长老忽而立起身来,对着洞虚子躬身问询道。这般有人主动放弃的道会对决,他倒还是第一次碰到。 “以剑论道,方为论剑。” 洞虚子却是答道,“这叶家的小子,似乎问得其道了。也罢,难得如此年纪就能悟得己道,便由他去吧。” 随即,一旁的紫虚仙姑也是点了点头。 “那叫秦川的,却也是不简单。” …… 这日无极道会早间的比试,便在玄长老宣布秦川取胜后,得出了结果。众弟子渐渐散去,也有不少弟子想要寻得凌云阁几人套套近乎,只是,那秦川一行三个人,却已是不知去向。 “当时秦川身体消失的那一刻,可是吓得我呢。” 此时的凌云阁三人,以及苏小妍,正围坐于一处山亭之中,颇为闲逸地聊着。苏小妍年纪小,见识也浅些,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方才的精彩绝伦的比试。 “哼。” 上官瑶轻哼一声。 秦川的那式凭虚御风,可是诡异得很,只说是其自创,就连师父谷长风也看不出来路,俨然成了他最强力的资本。 “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们这样啊。” 苏小妍继续感慨着。 方才她与她玉衡院的师兄师姐在一块儿,不方便过来与凌云阁几人在一起,此时得到自由,自然欢快得紧,与叶秋奇不停谈论着此番观战的感想。 随后秦川与上官瑶借故离开,给他二人留点空间…… 当然,也是因为接下来上官瑶的对手,齐云天。 “他有何举动?” 上官瑶在一株奇松之前站得笔直,一袭白衣,亭亭玉立。她向来都是这般,不如秦川与叶秋奇那样随意,行事极其严谨,一举一动也是这般端庄文雅。秦川倒是懒得管她,只顾舒适地倚在松木之上,闲散之极。 “之前有在观战,没什么异常。” 秦川应道。那隐藏在齐云天体内的真元,已经越来越弱,此时必须要凝神感知一番,才能确切地知道他的行踪了。 无疑有些棘手。 “也不知师父何时才能出关。”秦川叹了一声。 这件事,最好还是告知伏羲门中的长老才行。可是他们方才上山修行一年,筑基都还未修满,最多只能算是静虚一脉未出师的弟子,除了上官瑶前几日去过一次无极殿,与哪位长老都不熟悉。 能够告诉的,恐怕也只有静虚子谷长风一人。 闻言,上官瑶没有言语,但也是忧心忡忡。 良久,方才向着之前的山亭行去,今日这第二场比试,也即将开始了。自己的对手是疑为魔教中人的齐云天,她也不敢大意。 “你……” 秦川忽然唤了一声,见得上官瑶回过头来后,便轻轻地道了一句: “小心一点。” “嗯。” 上官瑶轻哼了一声,没有过多言语,也没有如以往那般神色冷清。滞了半晌,便款着步伐,缓缓离去,留给秦川一个似有孤寂的背影。 白衣胜雪。 !! 第22章 齐云天 午后。 相比于清晨,此刻的天气好了许多,云层散开,明媚的阳光倾洒而下,却是万里晴空,一望无际。 “听说那个齐云天剑道上的造诣不低啊。” 叶秋奇此时站在秦川身旁,虽然看似是与秦川谈话,实际上却是侧面提醒上官瑶。也不知为何,反正他一向惧怕上官瑶,更是很少与上官瑶说话。 不过似乎以前秦川也是如此,最近怎么变了呢…… 听得这一说,秦川心中暗自点了点头。 这齐云天虽然修为层次算不得很高,但真正对阵起来,也不像别的大多数弟子那般。别的不谈,至少也能算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我知道。” 上官瑶冷声道,斜了叶秋奇一眼。。 叶秋奇讪讪地笑了笑,不过目光一转,不经意间正好瞥见了齐云天从那人群之中走出,似乎也在准备着接下来的比试。 “喏,他来了。” 随即,秦川顺着叶秋奇的目光瞧了过去,心中却是没来由地颤了一下。 只见此时的齐云天,一身青白道服,极为整洁,虽然面上还是残留有些许胡渣,但却与平日的气息完全不同。眼神木讷,行为举止都是大反如常,平日的齐云天可是嚣扈张扬得很,今日怎会这般拘谨。 他不是齐云天! 突然,秦川心中大惊,迅速心神一凝,感知着自己隐藏在齐云天身上的真元,顿时,脸色一沉,浮上一抹凝重。 真正的齐云天,下山去了! “?” 见得秦川的变化,上官瑶神色一紧,不过没有问出来。 “我离开一下!” 秦川此时顾不得解释,对上官瑶使了一个眼色,也顾不上对方看不看得懂,便已脚步疾行,向着山下快步走去。 出事了。 …… 丹塔。 此时的落雁峰,大多数长老弟子都到峰顶论剑台观看无极道会了,亭廊院门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人影。而丹塔,更是寥无人迹,冷冷清清。 忽有一个身影窜入肖健所居的院落中,杀意突起,但又迅速消弭。 “老家伙,让你多管闲事。” 一句冷哼,便见肖健捂着鲜血横流的脖颈,满目惊恐,似有嘶嚎,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片刻之后,便已了无生机,成了一具死尸。 而行此杀手之人,正是齐云天。 愤愤地啐了一口唾沫,此时的齐云天面目狰狞,手中剑刃染上一抹鲜红,隐隐的魔道气息弥漫而出,虽是一身道袍,但已丝毫没有了正道之气。 这肖健紧盯着那批药材不放,使得他圣教的计划拖延了数日,更是让自己在这苦闷的落雁峰上多留这些日子。这伏羲道法进步如此缓慢,若是这些年钻研魔道,他早就不用受那黑袍人像对待下人一般驱使了。 想着,齐云天更是忍不住踢了肖健的尸体几脚。 “谁?” 突然,耳目一动,齐云天猛地回过身来。 却见门外立着一个伏羲弟子,素白道服,法剑已经脱鞘而出,周身道法真元无法压抑地扩散开来,神色愤然,牢牢地锁定了他。 秦川。 “来得正好,也顺便解决了你。” 齐云天一句冷哼,剑锋一转,随即一滴鲜血,滴落而下。 “你该死。” 秦川沉声道了一句。 之前在论剑台,他便发现那“齐云天”乃是另一人易容的,又感知到真正的齐云天已经向着丹塔而来,心中暗道不妙,方才抛下了众人。可是仍然晚了一步,此时,肖师兄已经遇害了。 一抹哀痛的情绪浮上心头,神情一闪,一股凌厉之气。 这肖健虽然与自己没有什么亲密的关系,但却是自己难得瞧上的人,前番更是如此信任自己。此时死在齐云天的剑下,已经激起了自己的怒意。 “你以为,你真能打得败我么!” 忽然一声厉喝,齐云天周身魔道真元暴涌而出,双手持剑猛地一挥,便是一团火焰般的黑气疾驰而出,带着劲风呼啸,朝着秦川攻击而来。 焚心斩! “嘭!” 混元诀施展而开,化解掉齐云天这次攻击,秦川身形疾退,撤到了院中。目光一凝,倒也没有惧怕之色。 这齐云天在魔道上的修为,虽也算不得太弱,但是凭着自己此时表面上的实力,也还用不着忌惮他。若说魔道的弱点,自己可比谁都要清楚。 “受死吧!” 齐云天身形骤起,已是追将出来,杀意愈甚。 “凝冰诀!” 顿时,秦川单手结印而起,却没有阻拦在齐云天的前方,而是在其身后,凭空凝出了一道冰墙。旋即,一式极其快速的太虚诀攻击出去,又迅速施展御风行,闪到了齐云天的左侧。 “咻!” 顷刻间,两道太虚诀的青光,同时向着齐云天急窜,一前一左,两面夹攻而去,破空之声,同时响起。 “这么快?!” 齐云天心中暗骂一声,却也不敢迟疑,脚步急撤,只能向着右方躲闪。这谁都不屑一用的入门道法太虚诀,在这秦川手中,竟能这般炉火纯青,虽不知除了快,是否还有别的威力,但就怕万一。 想着,心中更是怒意丛生。 然而突然之间,似乎有着一股怪异的真元,极其微弱,在他的经脉之中一阵涌动。随即,他用以施展身法的魔道真元,竟是顺从着那股意念指引,发生逆流,扰乱了他术决的施展。 这是什么情况?! 齐云天心中大骇。难道,秦川对魔道竟有如此了解? “你也以为,你这般就能击败我么?” 一阵清风莫名拂过,秦川已然身形骤现到了齐云天的身后,却是道法真元迅速流转,水属性灵气急涌而来,转瞬之间,便已在齐云天腿下凝出一层冰霜,生生控制了他的步伐。 方才正是自己利用很早以前就潜伏在齐云天体内的真元,暗暗干扰了他的术决施展,甚至借着灵识,短暂地掌控了他的真元。 若说魔道之秘,这世上除了老怪物,谁能比得过自己? “你们在那药材中,究竟动了什么阴谋?” 一句冷叱,秦川立于齐云天身后,一只手掌微微平举,按在齐云天的后脊。意念流入齐云天的经脉之中,竟是缓缓化解掉对方正欲凝聚而起的魔道真元,此刻的齐云天,面色惊惧,却唯有束手就擒。 噬灵! 暗黑门中,用以废除教中叛逆之辈的秘法。 此时齐云天尚还算不得深厚的魔道修为,正好能够让秦川施展这等秘法,而且,施展之时,只需利用宿主体内的真元,完全不会暴露出自己的修为,正好可以为秦川继续隐藏自己的秘密。 不过若是换做黑袍人来,恐怕还无能无力。秦川心中有些庆幸,若是此番遇到的是黑袍人,自己没准真要使用深藏之下的魔道力量了。 “你究竟是何人?!” 齐云天沉声问了一句,有些微微的颤栗。 噬灵之术,只有教中至少尊使之位的人才懂得施展,这个秦川是何来头,竟然也会这般秘法? 五旗旗主?护教使?还是鬼使之一? 可是,既是暗黑门人,为何要干扰门主密谋的大计呢? 难道,是圣子殿…… “现在是我在问你!” 秦川冷喝一声,没有理会齐云天的问题,依旧脸色阴沉,已有杀意悄悄地弥漫而出。虽然暂且制伏了对方,但毕竟没有修为上的压制,不能重创齐云天。而且只要自己解除寒冰咒,对方立马便能逃离出去。 故此,剑中凌厉之势不减,时刻蓄势着干掉齐云天。 “这是玄武圣使的计策,我一个寻常教众,如何得知。” 似是碍于此刻弱势,齐云天咬了咬牙,应了一句。 心中却是在迅速思考着脱困之策,若是被秦川继续这般噬灵下去,恐怕自己的魔道修为便会尽数消散。到时候,身份暴露,落雁峰与暗黑门都待不下去,自己的处境可就比现在危险得多了。 就说自己不应该来这落雁峰的! “那又如何?” 秦川问道,自然不能尽信齐云天之言。魔道善诡,更何况自己曾经还是老怪物的得意门生,更是深知其意。 “我可以告诉你玄武圣使在何处,但你必须先解除噬灵之术。” 齐云天继续讨价还价道。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心中一沉,秦川已经起了杀心。 忽而,猛然想起,前世记忆之中,暗黑门玄武圣使正是在这一年被冥教暗杀,此刻哪里还有什么玄武圣使。 这齐云天,是在拖延时间! “铛!” 突然,秦川正欲出手之时,却有一道剑影疾驰而至,插落于自己的脚下,道法自然之气,迅速蔓延开来,一股浓郁纯正的玄青色真元瞬间扩散至数尺之内,伴随着天地灵气的源源涌入,光芒闪耀。 御剑诀施展的灵虚剑势! 霎时,秦川身后一根锋利的冰锥猛然凭空而现,却因灵虚剑势的防御之势,刚一凝聚成型,便迅速地被化解而开。 与此同时,齐云天身形疾出,趁着秦川这一分神的瞬间,便是闪至数尺之外,脱离了秦川的掌控。 “该死!” 暗骂一声,便见齐云天急遁而去,却是向着山下一路逃奔。 !! 第23章 再入伏羲山 “你来了。” 秦川轻声道了一句,有些愤然地看着齐云天逃去的方向。 此时一道白影疾驰而至,正是上官瑶。随即秦川脚下那把剑影瞬时急溯而回,与上官瑶身侧悬浮的破苍穹合为一体,最终缓缓飞至她的手中。 那假齐云天方才四象轮回境的修为,自然不会是上官瑶的对手,而且秦川来时已向上官瑶传递了信息,想必上官瑶也能领会,迅速击败对方后,便是急忙赶了过来,倒是意外地替秦川挡下了一次危机。 “追?” 上官瑶倒是没有多说话,而是看了秦川一眼,似是征求意见。 “嗯。” 秦川应了一声,二人身形骤起,便是朝着伏羲山中紧追而去。若是让齐云天逃了出去,无疑会彻底断了线索,那黑袍人的底细,怕是永远也查不出来了。 而且,方才的变故,让秦川心中有些不甘。 彼时自己限制了齐云天的移动,又压制了对方的魔道真元,根据一贯的经验,本是不会有差错的。唯一的错漏就在于自己忽略了,这齐云天也跟自己一样,同时拥有着仙魔两道的修为。 方才齐云天的那式玄冰刺,便是自己一时大意才造成的。道法真元,根本不会受到噬灵之术的影响。 若非上官瑶几时赶到,恐怕自己要被阴一把了。 想着,秦川不由咬了咬牙,不管是因为齐云天的作为,还是因为自己的傲气,心中已经决意,不会轻饶了这个家伙。 午后骄阳,渐渐弱去。 一路疾行,此时秦川与上官瑶已经下了落雁峰,深入到了伏羲山脉内部,周遭环境开始变得险恶起来,密林之中,草木翕动,虫兽嘶鸣,更可能有暗黑门人潜伏。不得已,二人只能稍稍放缓了脚步。 随即上官瑶面色凝重,问了一句: “肖师兄有何变故?” 她之前在丹塔匆匆走了一遭,并未注意到肖健,此番缓和下来,方才略有关切地询问。纵然只是一个门仆,却也是自己伏羲门人。 上官瑶一向心系于此。 “死了。” 秦川应了一声,话语之中有些低沉。 自己之前早已料到他们会对肖健出手,却没想到居然会选择无极道会的时机,并且还用了一个假齐云天来掩人耳目。若是早些时候选择禀报门中长老,兴许也不会有这般结果。 说起来,也是因为自己的顾虑,方才害了肖师兄啊。 “我会让那家伙偿命的。” 说着,忽而秦川丹田之中那黑色的魔道血晶,似乎受到了自己情绪的影响,奇异地颤动了一下。 杀意。 闻言,上官瑶没有言语,目光一转,也是一抹凌厉忽逝而过。 顿时手印结起,只一瞬间,四象轮回境巅峰颇为雄浑的真元气息,便自她的经脉之中倾泻而出,迅速地向着四周蔓延,眨眼之间,便覆盖了方圆百步之内的空间。真元外散,以真元感应寻找齐云天的踪迹。 正是上官瑶精通的辅助法门中一道秘法。 “西面。” 道了一声,随即二人再度疾行而起,也顾不上遍地的荆棘蛊瘴,真元毫不保留地外散而出,势必要寻到那齐云天。 …… 黄昏日暮,伏羲山中却已如入了夜一般。 密林之中暗影丛生,似乎还有淡淡的山雾弥漫而起,所见之处朦胧一片,耳畔归鸟长嘶,不知名的虫子不停地鸣叫着,却昭示着,愈加的危险。 “小心!” 秦川忽而轻呼了一声,随即剑锋一扬,一道剑光飞驰而出,将一条向着上官瑶飞腾而去的青蛇斩作了两截。 “……” 上官瑶怔了一下,便见得那条青蛇半空之中血液飞洒,随即面上浮起了几分恶色。此番搜寻齐云天踪迹的事情都是由她在做,长久下来,不免有了一些疲惫,故此大意之下,方才被林中虫蛇找到了可趁之机。 毕竟也是女儿家,对这蛇虫鼠蟑之类的东西还是有些厌恶。 看了上官瑶一眼,秦川心中有些不忍,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若是自己一个人,一道极魔令发出,不怕没有目标可寻。 “我看要不休息……” 秦川正欲说着什么,突然一句破空之声从密林之中响起,瞬息之间,便窜至了自己的脑后,带着强盛的真元劲气,极度压迫之感。 竟是一支银镖! “道法太虚,无极混元!” 霎时,只在一念之间,秦川周身真元便自行凝聚至自己的脑后,那银镖飞来之末,隐现出了一个太极图案,青光闪烁。 紧接着,迅疾一个转身,一手微微扬起,更加浓郁的道法真元顿时顺从着意念指引,源源不绝地流转而出,注入那太极图中,眨眼之间便已凝实,玄青光芒大盛,牢牢护在了自己身前。 “嘭!” 一声轰响,那银镖破空之势戛然而止,一阵光芒大耀,片刻之后,便如强弩之末,滞了半分,旋即掉落而下。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咻咻咻……” 突然之间,自那密林之中,更多如法炮制的银镖同时激射而出,细数之下,竟有十余支,从不同的方向向着秦川二人飞驰而来,浓郁的魔道真元,便如铺天盖地一般,邪气凛然。 “铛!” 只见上官瑶双手结印而起,手中破苍穹顿时飞入半空,青芒激耀,分化出四把虚幻的剑影,道法气息,顷刻间弥漫而出。 见状,秦川身形急闪,撤至了上官瑶的身侧,镇山河脱鞘而出,蓄势待发。 “无极剑意,化实化虚!” 咒诀念毕,上官瑶目光一凝,眨眼之间,便见空中四把虚剑急速飞旋,携带着真元之气,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环绕着二人来回旋转。 似有一层光晕渐起,仿佛组成一道透明的帷幕,结在了二人的四周,看似无物,却又感觉牢不可破。 御剑诀! “哐当……” 随即,一连数声金石碰撞之响,那接连飞来的银镖,皆是如同被凝实的法剑生生阻隔反震一般,猛然间弹飞出去,原本蕴含的真元之气,也同时消散全无。之前的危急之势,竟是因为这一式法决,生生化为了乌有。 “乾位三人,震位两人,兑位离位各一人,齐云天在坎位。” 对着上官瑶低吟了一句,秦川此刻已是将即将袭来的敌人数量探了清楚。一切果如自己所料,伏羲山中,潜伏有不少暗黑门人。 闻言,上官瑶抿了抿唇,似有微微的惊骇。 竟有如此之多么?那么除去此刻前来围攻自己二人的,这伏羲山中,又还会潜伏有多少呢? 此时,对于之前秦川提过的忧虑,她已是彻底地相信了。 秦川话音刚落,果然便有八人在秦川方才预料的方位一一现身,除了为首的齐云天仍是一袭道服外,其余七人皆是脸画朱油身负黑袍,血红的赤蝠标识极其显眼,空气之中一股阴邪之气,逼压而来。 “在那山上奈何不得你们,可是来这伏羲山中,你们便是找死。” 齐云天冷喝一声,显然对秦川上官瑶二人极其震怒。单臂一挥,便见其余七人刀兵渐起,各自魔道真元外散而出,已是锁定了中间的二人。 忽而,秦川轻哼一声,似乎根本没有理会齐云天说道什么,便是施展凭虚御风,瞬息之间,闪到了齐云天的身后。 “咻!” 顿时,齐云天身形急闪,侧身疾出数尺。对于秦川这式诡异的身法,他已领教过数次了,岂能次次奏效? “你以为……你!” 一声轻蔑的笑,齐云天正欲说着什么,忽然见得秦川的动作后,便转成了满目的讶然和怒意。 “寒冰咒!” 只见秦川嘴角微扬,并未对齐云天做出任何攻势,而是手印结起,空气之中一股寒意,悄悄溢出。 霎时,那乾、离两个方位上的四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坚固的冰霜便自他们脚下凝结而起,片刻之间,已将其生生困住。随即,半空之中四把青色剑影,顺从着上官瑶的御控,突然划过四道剑痕,一闪而过。 “嗤!” 一连四声嗤响,眨眼之间,那四人方才察觉脚下变故,便已各自被上官瑶的御剑诀猛然贯穿,血液喷洒,片刻之后相继倒地不起,成了死尸。 随即,上官瑶秀眉微蹙,显然有些不适应。 这等杀伐,她何时经历过,此时能够这般果断地与秦川默契配合,击杀魔教中人,心理的承受能力已是极为不错的了。 “哼。” 秦川轻笑一声。 之前一番窥察,自己早已对这几个暗黑门教众了如指掌。那乾、离位上的四人,修为最浅薄,自然是要第一轮击杀掉。这齐云天又不是何等修为深厚之辈,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在此可不是那般适用。 自己前世杀伐无数,凭着几个小喽啰,岂是对手! “杀了几个又如何,今日你们必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齐云天只是愤愤咬了咬牙,便又忽然邪笑了起来。那剩余的三人也是身形闪动,虽然对秦川二人已经有了一些畏惧,但仍旧与齐云天一起,各立一方,将中央的二人再度合围了起来。 秦川微微一怔。 突然,似是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双眉猛地皱了起来。 !! 第24章 青陀罗 青陀罗? 心中一阵不详的预感,秦川面目大骇。 “?” 见得秦川突变的脸色,上官瑶微微一诧,却也没有察觉丝毫异常。眼见四周暗黑门人攻击而来,便是手印再结,破苍穹再欲腾飞而起。 “别运功!” 突然,秦川一个御风行,疾至上官瑶身旁,却是按住了她的肩膀。神色之中,浮起一抹凝重。 这回,又是着了道了。 不知不觉中,自己与上官瑶,已是中了青陀罗之毒。 是为产自蛮荒之地的一种奇花,经过暗黑门数代先人的研究凝练,已经成了一种罕见但十分可怕的毒药。乃是一种气体,无色无味,纵是炼出了元神的修真之人,如果对此毒不甚了解,恐怕都是难以察觉。 普通人吸入青陀罗后没有丝毫影响,而修真之人吸入以后,只要运转真元,必会被逐渐反噬,精元亏损而死。 诡异如斯! 那之前弥漫而起的淡淡白雾,根本就不是什么山雾! “封住丹田,走!” 沉声道了一句,秦川当即揽住上官瑶的双肩,心念一动,顿时一股真元自怀中九曜琉璃盏内流转而出,注入全身经脉,暂供驱使。 这青陀罗之毒,天下间没有几人能解。 万幸,自己身怀异宝九曜琉璃盏,便是相当于随身携带了另一个储存真元的灵核,否则此番状况,横竖都是只有一死。这老怪物,竟是策划了如此恶毒的诡计么,竟连这提取十分不易的青陀罗都拿了出来。 “……” 上官瑶神情滞了半分,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秦川一把揽住,紧紧地抱着。随即,却也没有反拒,而是依言自行封住了自己的丹田。 因为从秦川方才的眼神中,她知道,出事了。 “轰!” 霎时,秦川一手揽着上官瑶,一手握着镇山河,御风行、未名斩接连使出,如同一式“小十步一杀”,狠戾之气爆涌而出,便是朝着向自己攻击而来的四人中修为最弱的一人,猛然反攻而去。 真元汇聚,杀气盛起。 “嘭!” 一阵激烈的碰撞,白光激耀,只见身前那人黑气顿时消散,生生承受了一式未名斩,却是气息全无,猛地被击飞了数尺。 “凭虚御风!” 紧接着镇山河飞驰而出,敛入鞘中,秦川空出手来道印一结,连带着上官瑶身形骤然消失,空气之中,只留下一抹清风。 “追!一定要找到他们!” 齐云天一声厉喝,怒到了极点。没想到自己一番精心策划,居然还让秦川二人逃离了去。这秦川,哪里像一个刚踏入修真界的伏羲弟子。 简直比教中的那些老家伙还要难缠! 不过,秦川身中青陀罗之毒,还强行运功,施展这般真元消耗极大的术决,不出半个时辰,必死。 想着,齐云天嘴角浮起一抹邪魅的笑意。 很快,却又变为一阵怨恨之色。 …… 夜,悄悄地来。 不知不觉,伏羲山中已是漆黑一片,星光月色,被阻隔在重重密障的繁枝茂叶之上,丛林之中,更显幽深。 “咻!” 一道青光疾至,落在了一块巨石之上。 秦川身形急停,面色有些潮红,气息不平。一路疾行,自己不停地施展身法遁离,同时还带着上官瑶,此刻九曜琉璃盏中的道法真元,已经所剩无几了。 努力呼吸平复着气息,随即偏过了头来。 忽而见得上官瑶温顺地任由自己揽着,白净无瑕的俏脸上没有一贯的冷色,也没有那次观星洞之行时偶尔流露出的娇羞,竟是十分平静地,微微靠在自己的肩上,淡淡的幽香,传了过来,沁入心脾。 仿佛,她丝毫察觉不到此时的危险。 “……” 突然,只见上官瑶一对明眸微微动了一下,很快便恢复了常态,轻轻推开了秦川,倒是没有言语。 “我们中毒了。” 秦川顾不得思考其他,便是对着上官瑶道了一句。 随即见得上官瑶诧异的神色,叹了一声,又解释道,“你可记得那日我们去丹塔药库查探,我说那药材的气味有些淡?” “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是青陀罗。” “青陀罗?” 闻言,上官瑶怔了半分。 很快,想明白缘由之后,一抹骇然,渐渐浮上了眉梢。伏羲门弟子必修丹药医道的功课,自己虽然不精通,但这天下奇毒青陀罗,还是知晓几分的。 “不错,这青陀罗提炼出的毒气,无色无味,并且性属中性。那批药材经过青陀罗熏制之后,不仅难以察觉,还不会对药性造成影响,但其隐藏的毒性,却是极其致命。” 秦川沉声说道。 那药材中蕴含的毒性虽然稀少,但是落雁峰上的长老弟子长期服用之后,达到一定程度,必然也会如此时的自己和上官瑶一般,一旦运转真元,体内精血元气就会快速消竭,衰亡而死。 肖健以身试药,但本身有着修为,却又只是无极的层次,所以毒效早发,精元亏损,导致心神不宁、躯体乏力这般症状。 暗黑门此计,堪是恶毒至极。 “那之前的雾……” 上官瑶话说一半,便没有再说下去,自然也是明白了方才秦川阻止自己运功的原因。随即,心神凝入丹田灵核之中,尝试着稍稍运转出极少的一缕真元,流入经脉半寸之间。 顿时,骨骼筋皮之内的精血,竟是自行融入真元之中,极其迅速地发生着变化,转瞬之间,便已化为虚无。 那白雾之中,含有青陀罗! “刚开始毒性还未生效,但是慢慢地,我便察觉不对劲了。” 秦川应了一声,脸上渐渐有了凝重。这青陀罗之毒,无药可解,而此番又被齐云天等人追杀,无疑,已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那你?” “我没事。” 见得上官瑶投来的担忧之色,秦川淡淡笑了一笑。忽而,一手扬起,一个流光溢彩的琉璃灯盏飞腾而出,七彩光耀美妙绝伦,静静地旋转着,只不过,其中光芒已是越来越黯淡。 心中一阵忧虑,这九曜琉璃盏中的道法真元,已是接近枯竭了。 “我有这个。” 不过,秦川仍然面似轻松地答复了上官瑶。或许,此刻必须要面临的如此严峻的状况,他不想让上官瑶知道。 他不想让她心中担忧。 更不想让她感觉到丝毫的危险,就如之前将她揽在自己怀中的那般。 …… “很快你便没有了。” 突然,一句低沉的话语声从林间传来,片刻之后,便有一道黑影疾驰而至,落在了秦川上官瑶二人的身前。 星月黯淡,夜色朦胧,仍旧看不清面目。 黑袍人。 “小心。” 一声惊呼,秦川猛地再次揽住上官瑶,迅速后撤了几步,神色阴沉地看着前方的黑袍人。一股带有不甘的怒意,猛然冲击到了魔道血晶之中。 这回,该怎么办? “九曜琉璃盏,上古遗物,天地至宝,居然在你的手中。” 黑袍人倒是没有立即展开攻势,而是立于秦川二人前方,一句低语,缓缓传出。此前那番遭遇,过于短暂,并未真正看清秦川所持有的法器,但是这一回,已是可以确定了。 正是九曜琉璃盏。 闻言,上官瑶也是微微向着秦川侧目。 九曜琉璃盏的名头,她自然也是听过。只是如何也预料不到,那夜秦川用来救下自己的,竟是这等珍贵的异宝。 不过,忽然之间,她的心中有了几分释然。 更有几分隐隐的喜悦。 虽然自己对九曜琉璃盏不甚了解,但也知九曜琉璃盏并非邪魔之物。如此,那便是说,秦川与魔道,没有关系。 只是,为何那夜又会有如此邪恶的气息呢? “你千万别运功,我想办法。” 秦川此时自然是不知道上官瑶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只是面容严峻地知会了她一句。不引发青陀罗之毒,二人或许还有活路,可是如果强行运转了真元与黑袍人交锋,必死无疑。 可是,黑袍人实力强盛,而九曜琉璃盏中,已是没有多少道法真元了。 难道,要逼迫自己解开封存了一年之久的魔道吗? “咻!” 黑袍人也不废话,猛然之间,便有一阵极其浓郁的黑气,席卷弥漫而来,如若浪潮奔涌,铺天盖地,令人窒息。 血蚀! 霎时,只见九曜琉璃盏腾飞而起,再度光芒大盛,霓虹之光闪耀而出,但仅仅只是一瞬,便是突然消逝而去,只如一个平常的灯盏,飞回至秦川的怀中。这是余下的所有道法真元了,只有一次机会。 旋即,秦川手印结起,所有道法真元凝入丹田之中,又迅速流转至全身的每一处经脉,另一手伸出,牢牢地抓住了上官瑶的手掌。 能否逃得掉,便看这一式凭虚御风了。 “簌……” 突然,秦川身法还未施展完成,一道黑色锁链虚空之中凭空而现,眨眼之间,便已窜至他的身躯之上,生生捆住了他。 紧接着,三个人影从林间疾驰而出,正是齐云天和之前剩下的两个暗黑门教众,与此同时,三道焚心斩的黑色烈焰,也是朝着秦川呼啸而来。 “完了。” 秦川暗道一声。 然而,却见上官瑶忽而从自己的手中挣脱了手掌,一股强盛的道法真元,顷刻间爆涌而出…… !! 第25章 心魔之道 “无极剑意!” 一声厉叱,上官瑶道印结起,丝毫不顾青陀罗之毒,真元尽数自灵核之内流转而出,破苍穹腾空一跃,化作四道虚无的剑影,顿时青光大盛。 她也知道,此时运转真元,自己会死。 而她还知道,秦川正是因为不忍抛下她,才会陷入这般困境。 她更是知道,如果自己不出手,秦川马上就会死。 至于之后如何,已是顾不上了。秦川救过自己数次,这一次,应该轮到自己了。是偿还?还是报答?还是,只是不想看到秦川死在自己眼前? 她不知道。 …… “紫气东来!” 又一声咒诀,上官瑶面色坚毅,一如一贯的倔强。刹那之间,一阵紫气迅速席卷而开,融入原本这片空间内淡淡的青色真元之中,道法气息瞬间增强了数倍不止,与那血蚀之术邪魔暴戾的黑气激烈地碰撞着。 “咻咻咻……” 霎时,急速飞旋的剑影再度结成一道帷幕,牢牢护在了自己二人的四周,那三道轰击而来的黑色烈焰,各自撞起一道耀眼的光芒,轰鸣之声,猛然之间在这片林中扩散开来。 “……” 秦川咬了咬唇,却没有言语。那泛着漆黑之气的囚龙索,依旧牢牢地束缚着他,无法移动半分,更无法调动丹田之中的真元。 也许,他是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唯有默然。 然而凝息之间,只见上官瑶身形骤起,竟是御风行施展而开,虚空之中一把剑影飞至手中,凝成了实体,却是杀意盛起,铛铛作响。 她看了秦川一眼,只有短短的一瞬。 随即,一道白色的身影,如那九天之上的仙子,绝尘脱俗,风华绝代,从未见过的美丽。眨眼的时间,仿佛在这林间翩翩起舞,霞袖云裳,剑影月光,好似徘徊云上,若飞若扬。 却是一股杀气,凛然而生。 除此之外,秦川看到的,还有她眸中的凄清,一抹来自躯体与心神上的痛楚之意,还有叹息,以及淡淡的释然。 青陀罗。 “嗤!” “轰……” 电光火石之间,上官瑶身形疾起,接连一式迅雷斩和早已暗自修成了的冰龙破,已将那两个暗黑门教众生生击杀。转瞬之后,又向着齐云天猛攻而去,长剑之上真元窜动,气息无比之凌厉。 秦川第一次知道,上官瑶的气势,竟是远远超过了叶秋奇。 “找死!” 齐云天一声暴喝,但仍是惧于上官瑶此刻迅猛的攻势,急撤数步,黑气顿时凝聚而起,结成了一道真元屏障。 这上官瑶,竟是比秦川还要厉害么? “哼。” 黑袍人一声轻哼,有些不悦,更有对齐云天的讥讽。 突然,却见上官瑶身躯猛地滞了一下,似乎自躯体之中受到了一次重创,原本弥漫而出的紫青之色真元,也猛然之间尽数消无。 青陀罗的毒性,起效了。 “咻!” 见状,齐云天猛地转守为攻,剑锋一转,便是焚心斩再度攻击而出。如同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咆哮着,肆虐着,向着上官瑶疾窜而去。 结束了么? 上官瑶身形摇晃,面色愈加的泛白。 原本以为,自己拼尽最后的气力,也许可以帮秦川解决掉此时的麻烦,至少,能够活下来一个,也是不错的。可是,自己还是像以前一样的差劲么,到了最后的时刻,还是给秦川带来了更多的麻烦。 “我真没用。” 她浅浅地笑了起来,有些凄凉。 忽而,她想,那个梦中的背影,还会不会再一次出现呢? …… “轰!” 突然之间,一股极度压抑的邪魔之气,猛地在这片林中扩散而开,惊起鸟声攒动,百兽嘶鸣。黑袍人和齐云天的脸上,同时浮上一抹惊惧。 霎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上官瑶的身前,虽一袭素白道袍,却是周身之外黑气弥漫,邪意凛然。右手持着蓝色长剑,左手紧紧地抓住一根黑色的锁链,如同抓住一条黑蛇一般,死死地挣扎。 而其侧上方,一个琉璃灯盏,血光大耀,赤红无比。 “秦川?” 上官瑶难以置信地轻道一声,神色茫然,随即脚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她依旧紧紧盯着前方的背影,原本就已没有几分血色的脸上,更显苍白。 不是,不是的,不是的…… “……” 此时秦川神情不忍,暗暗咬了咬唇。 他不敢回过头去看,他有些害怕,有些害怕上官瑶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他也不想的,是的,自己也不想的。 忽而,凝视前方,眸中一股暴戾,忽逝而过。 “轰……” 随即,一股黑气自秦川的躯体之中暴涌而出,仅一瞬间的接触,便将齐云天攻来的那式焚心斩化解而去。与此同时,心念一动,手中那条锁链震颤了片刻,也是猛然间消散,化为了乌有。 空气中,杀戮之气,越来越盛。 夜,更深。 “你究竟是谁?” 黑袍人脚步急撤,后退了数步,口中一声惊疑。而齐云天也是迅疾闪至黑袍人的身后,明显已经对秦川有了深深的忌惮。就连秦川身中青陀罗运功必死的事情,也是忘在了脑后。 心魔之道。 暗黑圣教中最上乘的修炼之法,修习之人无一不是世间杀人如麻的魔头。他们比谁都清楚。 但是为何,会出现在秦川的身上? 不过,秦川才没有心情理会。虽然自己也在九曜琉璃盏中储存了魔道真元,但仍然不能与丹田之中的血晶相比。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 “咻!” 脚步疾行,往前跃出数步,秦川手中镇山河凝聚出浓郁的魔道真元,黑气扑腾,便是朝着黑袍人奔袭而去。 见状,黑袍人不慌不忙,蓄势结着手印。而齐云天则身形骤起,由侧面向着秦川攻击而来。显然,二人想要两面夹击,他们也是看出了秦川的不凡,心中已是不敢如之前一般大意。 然而,瞬息之间,却见秦川方向突变,竟是一式诡异的身法,转向了齐云天。镇山河上,真元之气更加的强劲,如同所有的真元都汇聚在了剑锋之上一般,气势极度凌人,杀气毫不保留地外泻而出。 与此同时,黑袍人的身后,凭空一团黑气,渐渐凝成了一个人形。 另一个“秦川”。 “!” 此时秦川身后的上官瑶,眼眸空洞,已是心口无言。 这,正是一年前某夜紫城之外,自己所遭遇的那魔教中人……不,秦川,秦川所施展过的化身之术。 秦川,真的是魔道么? “什么?!” 突然,齐云天面目大骇,满脸惊恐,甚至有了深深的绝望。因为秦川朝着自己攻击而来的,竟是十步一杀,十步一杀! 凝息之间,那黑袍人身后的秦川化身,已是囚龙索施展而出,一条黑雾缠绕的锁链,牢牢缠在了黑袍人的身上。随即,黑袍人原本弥漫而出环绕在身躯周围的黑气,一瞬间尽数收敛下去,身躯也是无法动弹。 “轰……” 林间,狂风大作,以秦川剑锋之处为中心,疯狂地席卷肆虐开来。 “……” 黑袍人似乎咽了一口唾沫,蒙面黑纱之下,可想而知是何等神情。秦川竟是以一式虚招引诱齐云天近身,同时心魔化身用囚龙索困住自己,再以一式十步一杀反攻。此时那齐云天所在之处,早已生机全无了。 如此心计,真的是一个如此年轻的伏羲弟子吗? “咻!” 再度一式身法疾行,秦川真身驰至上官瑶身旁,却是任由化身继续维持着囚龙索。方才一番下来,九曜琉璃盏中的魔道修为,也是几乎消耗殆尽了。 “若你还信我,便跟我走。” 轻声道了一句,秦川神色稍有舒缓,心中却一阵苦楚,难以言语。 闻言,上官瑶滞了半分。 此刻的她,瘫坐于岩石地上,躯体之内精血元气因为青陀罗之毒大量亏损,心神疲惫,四肢乏力,已是无法行动。 漠然地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秦川,她的神色犹疑不定。自从跟随师父谷长风以来,她一直都接受着正邪仙魔之别的教诲,对魔道也是一向深恶痛绝。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秦川呢? 仙、魔,真的有别么? 片刻,仍无言语。 突然,秦川暗自咬了咬牙,却猛地一下将上官瑶拦腰抱起,已是顾不得上官瑶的反应。那囚龙索上的真元,已经越来越弱。 等不及了。 “有何问题,我会回答你。” 沉默半晌,秦川道了一声,便是身形一闪,强行抱住上官瑶向着远处疾行而去。这一日,他早有预料,只是没有想到,竟会来得这么早。 自己一心求道,却是如此坎坷吗? 然而,上官瑶只是静静地贴在秦川的怀中,温软如玉,没有丝毫的反抗。彼此的心跳声,那般真切,传入对方的心中。 秦川感受到了,上官瑶,还是信任自己的。自己一直以来所做的努力,一点也没有白费。 魔道,也是道,自己的道。 …… 良久。 斑驳月色,绚烂星空。 一声轻响,黑袍人身后的心魔化身,终于随着时间的消逝,一下溃散,化为尘烟,融入了空气之中。 黑袍人得以脱困,目光不经意向着方才齐云天所在之处瞧去。 却见一具不完整的尸体,如同死去了许久一般僵硬,肤色发白,精血全无,残肢断壁四处散落,其脸部,定格了一个极度惊恐的神情。 正是中了十步一杀的齐云天。 “魔教之中,何时有这等人物?” !! 第26章 坦诚 清流。 一条山间溪涧,流水潺潺,映照着漫天银辉,天地一色。 此时秦川已经抱着上官瑶,疾行了数里之远,凭着自己的预料,短时间内黑袍人应该不会追来了。 将上官瑶放在溪边岩石上坐下,随即秦川立于一侧。 二人沉默无语。 “我是修习了魔道。” 良久之后,秦川方才开口说了一句。 外面的中原比这伏羲山险恶百倍千倍,自己一心前去寻找紫涵,料定终有一日会暴露身兼仙魔两道的秘密。也想过那时,该如何面对凌云阁的叶秋奇与上官瑶二人。可是,此时面对着上官瑶,却感觉难以开口。 上官瑶仍是没有答话,继续看着秦川。 “是在一年前济云观,我第一次遭遇鬼魅人的时候开始的。那人有多强你也知道,我没有选择,若不依靠魔道,我唯有一死。” 说着,秦川似乎又想起了自己的前世,“死也不可怕,但我心中还有牵绊,不想这般早早地离去。那日我遇到一位前辈,他说仙魔之道,都是道。我虽修习了魔道,却行仙道之为,所以问心无愧。” “我只问你与暗黑门是何关系?” 听得秦川的述说,上官瑶心中不知是何想法。忽而,便是昂起头来问了一句。她愈显苍白的脸颊,月色之下,仿佛更加的憔悴。 闻言,秦川怔了一下,最终,只说出了四个字: “势不两立!” 暗黑门前番迫害紫涵,此时又欲谋害自己的师门,更是数次想要置自己于死地。不论是前世血债,还是今生恩怨,自己与暗黑门,已是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了。势不两立,确实如此。 一抹怅然,不知何时浮上了他的眉梢。 秦川这般肯定的回答,让上官瑶原本悬起的心缓缓落了下来。她自然愿意相信秦川,几番生死之间的遭遇,若是秦川是魔教的奸细,又如何会与自己走到今日。他们历经种种劫难,早已心心相印。 见得此时秦川的落寞,上官瑶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要彼此信任,她便也觉得足够了。更是忽然觉得,那句话,似乎有着几分道理: 仙道魔道,皆为道。 这一年中,也许秦川吃过许多难以想象的苦吧。 上官瑶的心一下软了下来。秦川除了偶尔与叶秋奇嬉皮调笑之外,一向不与他人交际,更不可能向任何人吐露心声,如此的自闭。也许,便是这身怀魔道的困扰,让他不得不隐藏得这般深吧。 “那夜我在紫城外遇到的,是不是你?” 对于秦川如何修得魔道,上官瑶也不想问了。秦川身怀如此多的异宝奇术,想必便是从师父也曾对自己提起过的那个神秘道人学来。只是,这件困扰了自己一年有余的事,必须要问个明白。 “是。” 秦川重重地应了一声,心中有些泛疼,却又有几分释怀后的轻松。随后,他转过了身去,继续道,“你若想禀告给师父便随你吧,等我们安全之后,我就到中原去找紫涵,如若再见……” “再见……” 说着,便不忍再继续说下去。 伏羲门立魔道为第一大敌,自己秘密败露,如果再次遇到,想必,便是刀兵相向,生死相残了吧…… “她对你很重要吗?” 然而上官瑶并未做出答复,而是这般似有急切地问了一句。原本正欲交还给秦川的那个静气丹玉瓶,也是转而紧握于手心,掖在了身后。 “你有过一生牵绊之人吗?” 秦川反问了一句,却也未回过身来。似乎,突然发现,自己牵绊之人,已经不知从何时开始,不止只有紫涵一个了。 沉默。 上官瑶没有言语,而是悄悄地,将手中的那个玉瓶,再度藏在了怀中。她知道,秦川心中打定的事,不会变的,不会变的…… “咳…咳……” 突然,上官瑶心中一抹消极的情绪流入心神,原本就已精元大损的身体更显虚弱,一时忍不住,咳嗽了出来。 “怎么样了?” 秦川随即迅速转过来坐在上官瑶身旁,揽住她的娇躯。一只手伸出,探在了上官瑶的手腕上。却是察觉到脉搏越来越弱,躯体之内精元损失过半,青陀罗的毒性,已经彻底的爆发了。 此时的上官瑶,心神交瘁,躯体无力,任由秦川环手抱着。白皙的俏脸上,有些莫名的浅笑,她轻微的呼吸声,时有时无。 “何苦这般呢。” 叹了一声,秦川紧紧地拥住上官瑶,心中更是一阵绞痛,“你坚持住,我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急切地叮嘱着,秦川迅速凝神保持镇静,冥思苦想。 青陀罗之毒理,乃是融入丹田之中,以真元为触媒,便能迅速顺从着真元的流转,扩散到全身经脉之中,进而迅速炼解精元,溶血化精。如此,那解毒之法便应该是,应该是……哪有什么解毒之法! 若是这般轻易便被自己想到,又怎会是天下第一奇毒。 一阵烦躁,瞬间袭入秦川的心神。解毒不成,那便只有再想抑毒之法,青陀罗溶血化精,那便以活血生元来压制毒性,活血生元…… 活血生元? 突然,秦川猛地昂起头来,神色一闪,曾经济云观的明长老,不正是需要自己炼制活血生元的丹药,此时自己的身上,不正是有着两粒么? 九花玉露丹! “有了,有了。” 秦川忽而呼出声来,不由将上官瑶拥得更紧,从未这般的激奋。此时的上官瑶已经陷入昏迷,口中喃喃自语,也不知是否听见了秦川所言。 而秦川也顾不得许多,取出一粒九花玉露丹送入她的唇中。虽然不知九花玉露丹究竟有何别的疗效,自己以前专门查过也查不出结果。但此时,只要能够活血生元,便足够了。 继续拥着怀中温软的娇躯,静静地,彼此感受着对方的心跳。秦川原本不安的心,只一瞬间,竟是平静了下来。 后半夜,伏羲山中,天际苍茫,寂寥无声。 月色,仿佛变得美妙了几分。 …… 夜,很漫长。 可又有一种错觉,似乎,十分的短暂。 天边亮起曙光,渐渐驱散了漆黑的夜色,变得朦朦胧胧起来。秦川依旧拥着上官瑶,轻轻地,仿佛害怕惊醒了怀中的她。同时,心神凝聚,警惕着四周的一切变动,鸟鸣虫翕,尽数收入了耳中。 薄薄的晨光,倾洒在二人的身上,显得几分迷离。 一夜过去,上官瑶已经恢复了许多,精元得到补充,气息逐渐平稳,凝脂一般的脸上,也缓缓恢复了血色。九花玉露丹的功效,竟是如此神奇,不过青陀罗之毒是否得到缓解,却只有上官瑶自己才知道了。 至于秦川自己。 他也不知接下来应该如何,自己封住了丹田,并未触发青陀罗之毒,精元未损,即使服下九花玉露丹,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万一黑袍人再来,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上官瑶。” 看了怀中的上官瑶一眼,在心中轻唤了一声,随即浅浅地笑了起来。秦川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个女子,不惜舍弃生命,只为救下自己。 “簌……” 突然,数里之外一阵草木攒动的声音,落入了秦川的耳中。 灵识急速扩散而开,感应空气之中传来的真元之气,忽然,秦川似有不舍地放开了上官瑶,神色凝重,立起了身来。 暗黑门人。 而且,至少有百人之众! “咻!” 一道人影疾至,黑袍蒙纱,正是那暗黑门的奸细。不过,他并未对秦川言语,而是顾自道了一声,“罗旗主,在下所言之人,便是这个小子了。” 随即,一抹血红之光,飞驰而来,落于黑袍人的身侧。 却是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气息强盛,面目奸邪,虽是一身金黄色的短袍,但那胸襟之上的血红标识,却仍然十分的显眼。一只展翼腾飞的蝙蝠,栩栩如生,双目残戾,赤红的翼膜翅羽,散发着悚人的气息。 暗黑门锐金旗主,罗刹。 “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会懂得我圣教心魔之道?” 尖锐的嗓音,从他口中传出,似是对黑袍人的质疑。只是,他的一双眼眸,仍是紧紧地盯在秦川身上。 “……” 秦川不由喉颈微蠕,面色低沉。 这罗刹,乃是暗黑门五行旗主之一,位列尊使阶别的人物,实力强劲。且不说自己此时无法运功,纵是不顾青陀罗之毒,仙魔两道并施,怕也未必是其对手。 这个家伙,竟也来伏羲山了吗? “铛!” 突然,一句破鞘而出的剑鸣之声,在这片空间之内划过,浓郁的道法气息,顷刻间从身后蔓延开来,紧接着一把青色剑影在秦川一侧插落而下,灵虚剑势微弱而又玄妙的光芒,顿时漫射而起,笼罩了秦川。 秦川猛然回头。 只见上官瑶不知何时便已醒来,此刻巍然而立,双手结印,周身紫青之色真元汇聚而起,其中气势,竟是比此前还要强上几分。 难道,九花玉露丹? “你莫要运功。” 上官瑶淡淡地嘱咐了一声,便是眉目微扬,一抹凌厉之色流溢而出,脸上气色虽还不是最佳,但显然已经不受青陀罗的影响了。 “这个女娃儿又是怎么回事?” 罗刹忽而向着黑袍人问道,语气之中,倒也有几分嗤笑,“伏羲门人,竟也会与修习了我魔道之法的人,同流合污么?” 闻言,黑袍人也因为罗刹这句调侃,正欲笑出声来,猛然之间,却是大惊失色,身形急闪,竟是逃将似的遁离而去。 “不好!” !! 第27章 罗刹 黑袍人为何无故离去? 秦川心中忽而惊诧,却想不出所以然来。 然而不待一刻思考的时间,罗刹单臂一挥,便自虚空之中抽出一把血色淋淋的大刀,气势凌人,已是朝着秦川奔袭而来。 急撤两步,秦川退至上官瑶的身旁。 “铛!” 一句尖锐的金石碰撞之声,上官瑶道印一结,除去脚下插立的那把,空中三把剑影合而为一,凝为实体,悬在身前数尺之外。而罗刹身躯疾至,手中一把大刀,带着血气席卷,面目狰狞,狠狠地劈砍在剑身之上。 “轰……” 空气之中,真元之气猛烈相撞,掀起一阵劲风,呼啸而开。 “……” 霎时,只见上官瑶面色一紧,有些力不从心,一对秀眉紧紧地蹙在一起。那罗刹手中刀刃,依旧气势不减,逼压着前方的剑兵破苍穹,如若千钧之力,压迫而来。顿时,破苍穹震颤不已,随时都有破裂的可能。 “咻!” 忽然,上官瑶心念一动,脚下那把虚幻的剑影也是一下飞驰而出,融入破苍穹之中,一股强盛的真元,汇聚而起。 “女娃子,天赋不错,但还嫩了点儿。” 罗刹一句笑谈,突然之间,身躯之外一股赤红的血气扑腾而起,竟是如同一件羽衣,舒展而开,与此同时,刀刃中的力量,瞬间增强了无数。 “不好。” 秦川暗道一声。 上官瑶虽然不知何故修为突然变强了几分,但此刻仍然不可能是这罗刹的对手。锐金旗旗主,可是暗黑门中尊使地位之人。 “道法太虚……” “啪!” 正欲结印而起,忽而一只柔软的手掌抓在了自己的腕间,阻止了秦川接下来的动作。随即,上官瑶抓住秦川,猛地向后撤了数步。 “不要。” 上官瑶轻道。虽然她知道是秦川为自己解了青陀罗之毒,却不清楚那丹药是否还有剩余,更不敢让秦川擅自解开丹田上的封印。 如此,秦川心中一暖。 不过,脸色却是转瞬之间沉了下来。 此刻的罗刹,杀意凛冽,抓住二人后撤的时机,紧握手中大刀,豺狼虎豹一般,一股带着浓浓血腥之气的赤色真元,向着秦川与上官瑶猛扑而来。空气撕裂的声响,在耳畔回荡。生死,只在一瞬间。 “不怕。” 秦川温柔地道了一声,反过手来紧紧地与上官瑶握在了一起。此番知晓九花玉露丹能解青陀罗之毒,自己倒是不那般顾虑了,就算有何后遗症状,也还有身边的上官瑶陪着自己。 如此,还怕什么呢? 叶秋奇,似乎……猜对了吗? “凭虚,御风!” 心念一动,秦川紧紧拽着上官瑶,眸中不知何时洋溢起了暖暖的笑意。他感受得到,上官瑶此刻,也在紧紧地握着他。 好像,永远也不会放手。 “轰……” 突然,秦川还未凝聚出真元,甚至心念还未传到体内的灵核,便不知何处袭来一阵清新的真元之气,淡雅平和,却蕴含着极其强烈的气势,猛然之间,竟是向着罗刹席卷而去,逼得罗刹疾退了数丈之远。 道法。 而且,很强,比他们的师父谷长风还要强。 “谁?!” 罗刹一声厉喝,显然已被激起了怒意。 随即,一道身影落在秦川二人的身前,却是一袭青色道袍,长袖飘然,仙风道骨。一头白丝,在方才真元袭来造成的劲风之中,飞扬而起,道法绝尘之气,在这片空间之内浸染而开。 其中的气息,深厚无比。 玉虚子。 正是伏羲门当今的掌教真人,玉虚子! “我落雁峰下,岂容尔等邪魔之辈染指!” 一声厉叱,玉虚子并未回过身来看秦川二人,一股凌厉之气忽驰而出,锁定在了罗刹的身上。暗黑门锐金旗主,容不得小觑。 此时,秦川终于松了口气。上官瑶虽不知这道人是谁,但明显也能猜出是落雁峰上的前辈,所以也是微微松弛了下来,空中四把剑影,急唤而回,凝为一把破苍穹,落在了手中。 “咻!” 紧接着,又是一道白影飞驰而来,落在玉虚子的身旁。风华正茂,气宇轩昂,是个年轻的伏羲弟子,秦川与上官瑶都见过。 “穆师兄?” 上官瑶惊疑出声,秦川也是浮起一丝诧异。 “师父。” 穆痕并未立即理会秦川二人,而是恭敬地对玉虚子行了师礼,方才转向秦川二人,“今日无极道会你二人一起缺席,可是被魔教中人掳了来?” 闻言,上官瑶点了点头,但神色之中更是满脸的惊讶。 此时身前这位道法修为强到了自己探不到边际的道人,竟然就是伏羲掌门玉虚真人吗? “玉虚老道?” 那罗刹看清方才袭来之人后,却是冷哼了一声,似乎并无多少畏惧,血色真元尽数收回,放弃了对秦川二人的剿杀。 随即,便是轻笑了一下: “玉虚掌门道法深厚,我是敌不过你,此番计谋败露,我也无话可说。但你若是想就此擒住我,怕还是差了些火候。” “是么?” 玉虚子冷道一声,面无改色。 突然,便见又一道人影从密林之中缓步行出。一袭飘逸的道袍,黑白相间,淡淡的真元之气缓缓地流转,手中一把赤色仙剑鲜血淋漓。眸中之色,竟是无比的狠戾,比之方才的罗刹,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静虚子! “师父?” 上官瑶急忙松回手来,脱离了秦川的手掌,再度一声惊疑。今日之事,她已是愈加弄不清了。 不过,秦川倒是好像明白了几分。 “谷长风?” 见到谷长风,罗刹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惊恐。似乎对于谷长风,比面对着玉虚子还要让他忌惮。静虚子的名号,可比玉虚子响亮得多了。 谷长风没有理会罗刹,而是颇有意味地看了自己的两个弟子一眼,最后又对着玉虚子说道: “山中奸邪之辈尽数伏诛,天魔幻影阵也已被解除。” 说罢,便是冷眸瞥了罗刹一眼,吞吴之上,掠过一抹寒光。剑刃上残留的鲜血,甚至还带有隐隐的热气,无疑证明了此刻所言。 “……” 秦川心中有些讶然。 凭着师父对魔教之人的这一股狠戾,难怪前世之时,自己总是会听说暗黑门中无数大人物,都栽在谷长风的手上了。 “哼。” 似乎见状不妙,罗刹闷哼了一声,身形急闪,却是准备逃离。 此时他已没有了援助,那黑袍人也不知所踪,凭他一人,也怎能招架得住玉虚、静虚两个顶级高手的围攻。 突然之间,他的心中有些震怒,黑袍人提供的情报,不是一个隐居一个闭关么,想不到居然是掩人耳目,暗中到这伏羲山中查探来了。 “贼人哪里走!” 穆痕一声厉喝,不待两位前辈出手,便是身形急闪,御风行疾至罗刹身前,满目厉色,真元迅速汇聚而起,手中长剑白光大盛,铛铛作响。一式未名斩,随即施展了出来。 “找死!” 罗刹并未有任何的退避,嘴中一句怒骂,浓郁的血气弥漫而出。 “退下!” 玉虚子一声斥责,顷刻之间,强盛的道法真元忽驰出来,迅速窜至穆痕的身前,青光闪烁,却是猛地一下将穆痕震退了数尺。随即便见穆痕堪堪稳住身躯,闷哼了一声,面色之上似有不甘。 紧接着,只见原本穆痕所处的脚下,囚龙索破土而出,翕动片刻,失去了目标后,又迅速消散而去。 “咻!” 突然间,谷长风施展逍遥游,骤现至罗刹身前,再度拦在了前方。电光火石之间,竟是已与罗刹刀兵相接了数个回合,各色光芒闪耀而起,金石碰撞之声,生生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嗯?” 忽而,秦川一声惊疑。 刹那之间,便是感到一股极强的心神之力,窜入了自己的躯体和脉络之中,竟是疯狂地想要占据自己的肉身,与此同时,还以一抹强大的灵识,源源不绝地冲击着自己的心神。 元神! 罗刹的元神! 居然,想要夺自己的舍么? “怎么了?” 上官瑶原本静静地立于秦川身旁,观祥着玉虚掌门与师父二人,对战同样实力强盛的魔教中人,然而忽然之间,瞥见秦川似有扭曲的面色,心中一下浮起一抹骇然,不由出声问道。 突然,秦川一手抓在了上官瑶的肩头,额头之上青筋暴露,面色惨白,仿佛心神受到了极大的压力,正顽强地挣扎着。他的躯体此刻已经被牢牢地占据,纵是想要解除丹田的封印,也是不可能了。 “罗刹来此,原来竟是觊觎我的心魔血晶吗?” 心中暗骂了一声,秦川双拳紧握,却已是说不出话来。那场中三人正斗得激烈,没有谁会注意到自己。而善诡的魔道之人罗刹,正是抓住了这个时机。 老家伙,定要你付出代价! 眸中一抹狠色,秦川分出一抹灵识,凝入了九曜琉璃盏之中。纵是不惜将魔道现于伏羲门两位前辈眼前,也绝不可能让罗刹得逞! 短暂的一瞬。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 秦川本欲唤出九曜琉璃盏中最后残留的魔道真元,以一式焚心之术,重创罗刹的元神。纵然这般自己也会受到不小的创伤,可是,若是被罗刹夺了舍,自己又与死了有何区别? 然而没想到的是,自己的那抹灵识方才凝入九曜琉璃盏之中。 异变,又起。 !! 第28章 情深 此刻,九曜琉璃盏藏于秦川的怀中,却是奇妙地异动了一下。 秦川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神通,甚至,可以说是骇人听闻。至少,他就从未听过,有何法器能够吞噬元神。 猛然之间,从那九曜琉璃盏中传出一股强大的吸力,竟是源源涌入自己的躯体之中,将那罗刹的元神迅速抽离,不断地纳入器灵中。秦川感觉到,此时的罗刹,同样也是无比的骇然。 这,难道也是九曜琉璃盏未知的奇效么? “咻!” 突然,一黑一红两把仙剑在秦川左右两侧凭空出现,强盛的道法气息弥漫而出,各自散出两种属性的真元,一阴一阳,猛地贯入秦川的躯体之内。 混沌阴阳阵! 其中那把红色仙剑,秦川认得,吞吴! 这一切变故,几乎只是在上官瑶方才询问秦川的那一句话结束之间,罗刹元神夺舍、器灵吞噬元神、以及混沌阴阳阵的结成。 短短的一息。 霎时,两道虚无的身影,同时出现在了秦川的两侧,正是玉虚子和谷长风的元神化身。二人同时扬起手臂,一阴一阳两种真元源源涌入仙剑之中,黑白两色闪烁而起,环绕在秦川的四周,仿佛组成了太极之形。 这混沌阴阳阵,正是用来束缚元神的秘法。 罗刹这般想要夺舍的举动,秦川都能发现,又如何会逃得过伏羲门两脉高人的眼睛,这一切,早已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秦川。” 上官瑶不明其中变故,不由惊呼了一声。 然而话音刚落,便见原本场中的三人相斗,罗刹终被谷长风一式六爻离合阵牢牢地禁锢,彻底没有了反抗之力。而秦川此处,那罗刹的元神,也是转瞬之间被迅速地抽离而出,纳入了玉虚子的法剑之中。 这处林间,终于再度回归了晨间的平静。 “……” 秦川松了口气。 此时罗刹的元神已经尽数离开了自己的躯体,自己心神也恢复如常,没有了那般冲击而来的压力。想来也是,罗刹虽强,却也绝不可能是伏羲门两脉高人的对手,更不可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夺了自己的躯体。 只不过…… 忽而,秦川心中有些顾虑。 虽然一切变化只在短短的一瞬间,但那罗刹的元神,仍有十之一二被纳入了九曜琉璃盏,此刻正被封印在器灵之中。 这般,是好是坏,秦川也无从得知。 “贼道,你敢毁我元神!” 突然,那被禁锢在六爻离合阵中的罗刹喝骂了一声,似想挣扎,却被牢牢地束缚着,不能动弹,更是无法调动一丝真元。 闻言,玉虚子冷目一扫,黑色法剑没入虚空,没有理会。 “穆痕,将此妖人带回落雁峰,囚禁在寂灭天。” “是。” 穆痕低头应了一声,横了罗刹一眼,随即一式道法,真元化作金丝索,将那罗刹紧紧缠绕起来。一道白光划过,朝着落雁峰飞驰而去。 朝霞曙光,悄悄地,倾洒到了伏羲山中。 谷长风撤去真元,收回了吞吴仙剑,却是面色自然,似乎之前那般杀伐从未发生过一般。他看了上官瑶一眼,似从对方的真元之气中瞧出了些许变化,暗暗点了点头,随即又转向秦川。 “可有大碍?” “没有。但弟子中了青陀罗之毒,无法运功。” 秦川答道,心中有些暖意。 虽然被元神噬体只是短短的一瞬,但自己修为尚浅,谷长风担心会对以后的修炼造成影响,方才这般询问。 “你二人如何会到这山中来?” 此间事情解决,玉虚子关注到了秦川二人的身上,出言问询了一句。同时谷长风也是有了一些疑惑,暂且将青陀罗之事搁置了一边。 闻言,秦川滞了半分。 “我……” “掌门真人,由弟子来说吧。” 忽而,上官瑶对着玉虚子行了礼,打断了秦川。她看了秦川一眼,眸中之色尽显柔和,隐隐之中,又有一些眷顾。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 十月。深秋。 天高云淡,秋风气爽。 秦川倚在凌云阁顶雕栏之上,看着天际的流云,时卷时舒,怔怔出神。忽而,双眉舒展,嘴角微扬,浅浅地笑了起来。 自己,还在落雁峰上。 “那日我们等了半天,也没见你和上官瑶出现。本来你和她彻夜未归,想是为道会做准备,我也没留意,谁知你们竟是到伏羲山中去了。” 叶秋奇背靠着雕栏,立在秦川的身旁。 “我们发现齐云天杀害了肖师兄,便一路追踪过去,哪里知晓,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 秦川答了一句。 此时距离那无极道会,已经过去了一月。 自己与上官瑶缺席无极道会的最终比试,引来了所有人的关注。从那伏羲山回来以后,更是被众人挖掘出一些调查阴谋时的隐秘,再加上某些长老不经意的透露,所有事情的真相,也已经大白于众。 无疑,秦川与上官瑶,成了伏羲门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而这一切,得归功于上官瑶。那日她没有将秦川身怀魔道的事情说出来,否则,也许此刻的秦川,已经离开落雁峰了。 “齐云天死有余辜。” 叶秋奇说道。他知晓伏羲门陷入如此大的阴谋之时,也是震惊无比,更没想到,居然是那天下奇毒青陀罗。想着,他忽而回过身来。 “那毒,可彻底解去了?” “嗯。”秦川应道。 回山以后,师父谷长风请来洞虚子前辈,花了足足一月的时间,方才配出疏解青陀罗的丹药,昨日秦川服下,也确实没什么大碍了。 至于那神奇的九花玉露丹,上官瑶也没对人提起中过毒,更没有人知道。而那日上官瑶醒来之后,似乎修为得到了一些提升,没准便是与这九花玉露丹有关。如此打算,秦川便决定将最后的那一粒留存下来。 毕竟,世间仅此一粒了。 “你这一月以来无法修行功课,修为未进一步吧?” 叶秋奇忽而笑道。 闻言,秦川怔了一下。确实如此,这一月中为了不让青陀罗毒性爆发,封印了丹田,哪里可能修炼得了。自己可是闲了整整一个月。 而且,自己毒解之后,掌门真人定下的最后一场比试,就在明日了。想着,秦川不由讪讪地笑了笑。 “是啊,明日道会,肯定敌不过上官瑶了。” “我看不一定。” 突然,叶秋奇却是哂笑了起来,“我见她这一个月中,也没有进行任何的修炼,生生看了一个月的周易卦解。” “……” 秦川讶然,随即,陷入了沉思。 …… 论剑台。 东方破晓,黎明刚至,落雁峰顶却已是人群熙攘。 这一个月前的无极道会,本来应该已经结束了,可是那最后一场,凌云阁的秦川上官瑶却是双双缺席,众人无不惊诧。然而渐渐地,当众人知晓那二人破除了伏羲门的一次危机后,才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同时,对于这二人,无不是十分的敬仰。 故而此番二人的最终比试,他们如何能够错过。 此时,那台下席中座无虚位,五脉之中除了外出游历的金虚子,尽数到齐,玉虚掌门位于正中,看着论剑台上的两个年轻弟子,面含笑意。 “我伏羲一门,未来有托矣。” 随即,一旁的静虚子笑笑,没有言语。 “咚……” 随着一声钟鸣,晨曦渐渐拉开了序幕,无极道会的终极对决,开始了。不过,秦川与上官瑶二人上台之后,却是没有立即展开攻势。 而是静静地,相视而立。 二人的影子,在那刚刚升起的朝阳下,拉得很长,很长。 “何必如此。” 秦川轻轻地说道。 一番查探,果然发现上官瑶的修为,与一个月前从山中回来的时候一般,没有丝毫的提升,恰恰证明了昨日叶秋奇所言。 心中,不知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程佳曾经因为青陀罗之毒一事来探望过自己,那时上官瑶一言不发地离去,感觉是因为什么事而有些气愤。似乎上一次也是如此。 以前秦川不明白,现在,他明白了。 “开始吧。” 上官瑶淡淡地道了一句,倒也没有调动真元,一手握着尚未出鞘的破苍穹,一缕青丝迎风而起,衣袂飘飘。 “铛!” 一声剑鸣,镇山河破鞘而出。 “回头吧。” 突然,仿佛有一声轻轻的呼唤,在秦川的脑中回荡。亲切的声音,而且,很熟悉。如同很久以前,就深深地刻在了心中,带着无法忘记的痛。 紫涵。 “她是上官瑶,上官瑶。” 心中低吟,秦川猛然回过神来,看到上官瑶一贯都有些淡漠的脸庞,却又似乎与脑海中那个抹不去的神情重合在了一起。 几分凄清。 假如,若干年后,自己行走中原,体内隐藏的魔道之秘败露,会不会,也要与上官瑶这般冷锋相对呢? 会不会,她也如紫涵那般呢? “咻!” 忽而,秦川心念一动,眸中闪过一抹决然。手中镇山河顿时飞驰而出,光芒闪耀急旋了一圈,最后又收回了鞘中。 “弟子自认不敌上官瑶,甘愿服输。” 对着长老席中高声道了一句,秦川看向上官瑶,浅浅地笑了笑,便是缓步走下了论剑台。 我不会对她出手。 永远不会。 !! 第01章 三年 晋州。 中原五州之中,位于东面的州境。 时维二月,草长莺飞。晋州之境,有一片大泽,其方圆百里,烟云浩瀚,万顷碧波,妙造天地自然之境。古人誉其美,谓之: 云梦天泽。 此时云梦泽中,月夜苍茫,水天一色。 “领头之人可查探清楚了?” 湖中一艘游船之上,一个男子立于舟头,沉声问道。他望着水中粼粼漾漾的月影,一只断臂上的黑袖,夜风中,摇曳而起。 其后一名部下单膝着地,深埋着头颅。 “探明了,是冥……逆教的逐日护法。” “司空寂?” 闻言,男子面色微沉,昂起头来望着天际,冥思不语。 见状,那身后之人脑袋垂得更低,似有畏惧,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又不得不禀报。一边是跟随殿主多年的亲信,一边是入教三年却屡建奇功的殿中高手,得罪哪一边,自己都没有好下场。 沉寂片刻,一句颤栗的话语声响起: “尊使大人,圣子殿下传来谕令,说……说此事由月影负责。” “轰!” 突然,从男子身躯之中涌出一股气息强盛的黑气,猛然冲击而出,顿时空气之中腥气弥漫,眨眼之间,那身后之人已是毫无生机。 “哼,若非三年前有个小子搞鬼,那娘们岂能活到今日。” 一句闷哼,男子面目狰狞,怒意冲天,仅存的那只手臂微微举起,握成一个紧紧的拳头,“如今,竟欺到了我的头上!” 天边圆月倒印在湖中,波光粼粼。 夜色,更浓。 …… 伏羲山。 落雁峰太极广场以东,立着一座大殿。 其梁柱之高,门墙之阔,庄严雄伟,大气磅礴,竟让站在这里的人显得无比渺小。殿前悬一巨匾,上书“无极殿”三字,笔锋遒劲,如蟠龙踞虎,似被施加了道行,逼得人不敢直视。 混沌初开,天地伊始,宇宙从无极而太极,以至万物化生。 无极之名,便由此而来。 殿内。 此刻伏羲门中众多位高权重的长老首座皆已到齐。主位上那身着玄青道袍,苍髯白须的,正是玉虚真人,其两侧各有偏位四席,坐立静虚、紫虚、金虚三脉首座,洞虚位尚空,但座旁有一年轻弟子侍立。 其下两侧,有长老十数人,有道有俗,有男有女,皆气宇不凡,或身负长剑,或手执拂尘,或双掌握于胸前,把玩着道家阴阳环,所有人面上都是严肃之色,静静地立着。 “晋州东雷阁阁主传来通信,其称,近日来云梦泽有冥教妖人出没,特邀天下正道派出人手,前往一同查探。众位如何看待此事?” 玉虚子问道,略带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殿中,显得几分空灵。 此言一出,众长老皆是相互窃窃私语。 自三十多年前,正邪交锋之后,脱离于暗黑门自立的冥教,一直隐藏盘踞在晋州,但一向都没有任何举动。所谓“乱久则治,治久则乱”,此番冥教的再度异动,昭示着什么,他们当然明白。 “可有何凭据?” 片刻,紫虚仙姑先声问道。 “尚只是推测,冥教行踪诡异,企图不明,东雷阁阁主之意,便是要各正道宗门,相互协作进行查探。” “恐怕并非如此。” 玉虚子话音刚落,便是一侧貌若中年,身材魁梧的道人岔道。此人正是金虚子,前番外出游历,不久之前方才回山。 他继续道,“天阁自建立以来,野心勃勃,妄图统领中原正道,东雷阁阁主更是首当其冲。此般举动,怕是在试探我中原各门的态度。” “金虚师弟所言极是。” 玄长老附议,“冥教脱离自暗黑门三大殿其一,落其‘逆教’之名。此前长风探得暗黑门有复出的计划,料其必当与冥教冲突。如此,冥教两面受敌,此番异动之变,恐怕是东雷阁无中生有。” 闻言,静虚子谷长风点了点头,显然也是此意。 “儒园与梵音寺是何反应?” 紫虚仙姑随即又问。众人所说不无道理,那由四阁组成的‘天阁’,自建立以来便有颠覆中原修真界格局之志,此时一封书信便要求各大宗门派出弟子,确也可能有试探态度的意图。 而千年大教伏羲一门,如何能受他人驱使。 “了音禅师听闻魔教之乱,已派出佛门弟子前往;儒园昨日遣来信使,称其同意东雷阁计划,不日将派出门中弟子,以历练为由,前往云梦泽。” 玉虚子说罢,便是轻笑了一下。 儒园以门中弟子“历练”之由,不仅留住了其正道之首的面子,又不会落下不顾天下苍生的骂名,果真是圆滑得很。 “掌门师兄可有决意?”金虚子问道。 随即,玉虚子抚了抚长须,看向那缺席的洞虚子座位旁的年轻弟子,“玄承,洞虚师兄作何表态?” “师父说一切由掌门师叔决定便可。” 那被称作“玄承”的弟子躬身应道。 “既如此,贫道以伏羲掌教之名,派遣静虚一脉弟子三人,明日前往晋州云梦泽,协同各宗各派,查探冥教的真正意图。” 玉虚子高声道,看了谷长风一眼。 “长风领命。” 谷长风应了一声,此事玉虚子早已同自己商量过。自己的态度,当然也是同意。秦川一行三人,确也应该到外面的世界走走了。 …… 光阴流逝,时光荏苒。 落雁峰山巅的白塔,在这巍峨辽阔的伏羲山脉最高点,傲视众生,数千年来,洗尽尘世寂寥与喧嚣,仍然伫立在那里,从未变过。 凌晨的第一缕朝阳,照耀在群山之间。 清风徐徐,拂起云烟雾霞,缠绵缭绕,如同人间仙境。 那守静堂上方山崖上,秦川、叶秋奇二人对面盘膝而坐,静气凝神,阳光倾洒在他们的道袍之上,扑朔迷离。 此时距离他们上山之始,已经过去了三年。 亦是那身素白的道服,长袖飘然,丝发随风而起,洒脱逍遥。不同的是,他们脸上的稚气,却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坚毅,和沉稳。 良久。 “还是没能突破。” 叶秋奇忽而睁开眼来,有些颓丧地叹了一声。他的神情之中,少了几年前的轻浮,多的,则是几分稳重。 “我也一样啊。” 秦川的气质倒是没有几分变化,仍是温文尔雅中,带着几分豁达与睿智。听得叶秋奇的声音,也是从凝神之中出来。 同样的,颇有失望。 此时无极道法自己已经修至了筑基期的顶峰,可是半月以来,仍旧没有什么突破的迹象。叶秋奇就更惨,已经停留在这个阶段半年有余。今日二人相约来此,便是看看能否得到契机。 但是结果,显然有些不尽如意。 至于上官瑶,早在三个月前便成功炼神还虚,步入了元婴期的层次。而且似乎从那时服了九花玉露丹后,修炼速度更是有些惊人。 “要不向上官瑶讨讨经验去?” 叶秋奇问道,看样子,已是有些急切了。 “要去你去。” 秦川答道,“而且师父已经说了,这炼神还虚乃是要靠自身感悟,他人告诉了你方法,却也没有什么大用。” “……” 随即,叶秋奇耸了耸肩,倒也没有争辩。 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此为道法三炼。 不同于筑基期的修炼,乃是炼化心神灵识,融于真元,最终炼成元婴,才能开始下一步的修行,这便是炼神还虚的修炼纲领。 也是无极道法的第三道坎。 而且传说中还有“炼虚合道”这第四道坎,突破元婴,达到大乘境界,领悟诸般神通,无所不能。不过,那是秦川等人连仰望都找不到人仰望的境界了。因为,伏羲门自第一代祖师以来,无一人修成大乘。 无极道法,深奥至此! 摇了摇头,不再去想,秦川的心中,有了一些苦恼。 那时自己便已有预料,修至筑基顶峰之后,再没有可以仰仗的过往经验,修炼上的困难,瞬间增加了不少。 不过,通常来说,即使是天资不错的弟子,完成炼神还虚的领悟,至少都要十年的光阴,更有甚者,一辈子也突破不了元婴。这落雁峰上的大多数弟子,也只是筑基期顶峰的层次而已。 如此,秦川并不算太着急。 毕竟,自己也只是修至顶峰半月时间而已。 “哎,你与小妍,准备怎么办?” 突然,秦川放松心来,似是想到了什么,便嬉笑着问叶秋奇,“你家是中原望族,她也是大户出身,何时下聘礼呐?” 说起来,叶秋奇与苏小妍相识也有三年了,感情愈加的紧密。如今他早已过了弱冠之年,那苏小妍也早已到了出阁的年纪,按照俗世的礼节,也确实应该考虑考虑这些了。 只是,似乎叶秋奇从来不提家中之事,倒是有些奇怪了。 “我的事情呢,你就不必多心了。” 叶秋奇白了秦川一眼,却不回答,而是反过来问秦川道,“倒是你与小妍她表姐,那日我见你二人一个抚琴一个舞剑,可是有兴致得很啊,究竟是何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呐?” 说着,忽而便是哂笑了起来。 “若是你与她成了,那我可就要改口叫姐夫了。” !! 第02章 眷顾 “你少胡说八道!” 秦川急忙叱了一声,正准备出言反驳一番,但是接着,却是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心中,浮起一些怪异的情绪。 似乎……反正自己说不上来。 从那无极道会开始,到如今两年的光阴,自己与上官瑶的关系,确实是越来越微妙。上官瑶不再对自己那般冷漠,而自己也渴望与她待在一块儿,只是在一起后,又没有多少言语。 除此之外,没有再进一步。 说来那夜之事也是奇怪,自己舞剑,上官瑶抚琴,偶然在那凌云阁顶相遇,便谁也没有打扰谁,却又十分默契,静静地,完成了一曲合鸣。 “她,在你的心中……嗯?” 叶秋奇忽而立起了身来,又坐到秦川的身旁,一手搭在秦川的肩上。他轻轻地问道,仍是面含笑意,却不是之前那般的调笑了。 远处尚有冰封的伏羲山间,积雪消融,却是春意撩人。 “在我心里,她是个很重要的人。” 沉思半晌,秦川终于断断续续地答道,“但,也许,她便会一直占据着那个位置吧。只是以后,恐怕难得再见了。” 说罢,忽而有几分不舍与眷顾,留在了心中。 “你还是决定要下山么?” 闻言,叶秋奇回过头来看着秦川,却是没有再笑。 “待我再尝试半个月,如果还无法突破的话,便向师父请求入世历练。俗世中修行,也是证道的一种方式。”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会跟你一起去呢?” 叶秋奇再度问道。 “……” 随即,秦川沉默,没有言语。 她,真的会跟自己走吗? “你再想想。” 叶秋奇道了一句,一手搂上秦川的脖子,又是微微笑了起来。 也许是当局者迷,秦川与上官瑶二人彼此的情感,他们理不明白,但自己可是比谁都要清楚。若说修为实力,自己不敢保证一定能敌得过秦川,可是若说人间情事,恐怕十个秦川都比不上自己。 二人之间,怕是难舍难分了。 “师父有事唤我们。”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轻语。秦川与叶秋奇猛地回过身来,却才发觉不知何时,上官瑶便已站在了他们的身后,仍是一袭白衣,飘逸出尘。 “你是鬼啊,走路都没声音的。” 叶秋奇忽而嗔了一声。 虽然两年过去,上官瑶严肃的时候,他还是有些莫名其妙地惧怕,或者说尊重。但是其他时候,倒是偶尔可以开上几句玩笑了。 “师父一早不是去无极殿了么?” 秦川立起身来,问了一句。 见到上官瑶,他的心中便总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愉悦。似乎那次从伏羲山中回来以后,自己心中就时常念起她。甚至本来思念着慕紫涵,不觉之间,都会变成了想上官瑶。 也是怪异得紧。 不知方才自己说的话,她有没有不小心听到呢。秦川心中想着。 “已经回来了,让我们速回凌云阁。” 上官瑶答道,叶秋奇的那句戏言自己当然是自动忽略了去,不过对于秦川的疑问,她也是觉得有些不解。 自己三人相继完成筑基期修行以后,便算是正式出了师。此后谷长风也极少再与他们授课,更是彼此难得见到一面。可是此时从无极殿回来以后,突然交待叫齐他们三人,的确让她有些想不明白。 难道,出事了? “什么事这么急啊?” 听得上官瑶所言,叶秋奇也是一下站了起来。 “师父传唤,问我作甚!” 上官瑶嗔了一句,便是转身过去,缓步下了山崖。她以往也不这般,今日怎么突然之间,似乎心情就不好了呢。 不过叶秋奇倒是懒得思考这些,对于上官瑶的冷叱也是早已习惯了。 看了秦川一眼,便拂了拂衣襟,口中一句笑谈。 “肯定是你方才的话,让她给听见了。” “……” 一路疾行,秦川与叶秋奇紧跟在上官瑶身后,便是返回了凌云阁。虽然对于师父突然传唤他们有些疑惑,但却也不敢怠慢了。师父刚从那无极殿回来,又如此急切地叫他们,必然是有正事。 此时谷长风立于阁楼之上,迎风而立,远处那一片锦绣河山,如同一幅精美的画卷,夹着凉爽的山风,触手可及,却又形同虚幻。 殊不知,那山河就在那儿,千百年也未曾变过。 “师父。” 身后传来齐声的呼唤,谷长风回过身来,看着自己的三个弟子,嘴角不觉洋溢起满意的笑容。 “你等收拾一下,明日一起下山。” “下山?” 闻言,秦川三人皆是一抹诧异。 “云梦泽疑有冥教之变,掌门真人遣你三人前去,与其余正道中人一起深入查探。你们此刻皆以出师,也算是去历练一番。” 谷长风解释道。 深山隐修固然少了许多劫难,但也难以闻得其道。唯有入世修行,方才能够大彻大悟,修得无上大道。他本身亦是如此,否则,中原之中,又如何会广泛流传着静虚子的鼎鼎大名。 对于自己的弟子,当然也要这般要求。 “就我们三个人吗?” 叶秋奇问道,虽然一时还没有接受,但是听闻可以下山历练,他的心中,还是有着许多兴奋的。说起来,三人年纪轻轻,风华正茂,便一直待在这深山之中苦修,不问世事,也的确是为难他们了。 不过听得冥教,秦川心中倒是有些犹疑。 虽然冥教脱离自暗黑门,但与暗黑门,却是大大的不同。 “你与秦川都已修完筑基,瑶儿更是突破至了元婴,此番前去不会有太多危险。而且只是查探冥教踪迹和企图,得到确切消息后,各门各派都会派出高手前往,你们不用太过担心。” 谷长风说道。 看着三个弟子,眸中之色,更是没有丝毫的忧虑。此三人皆是不凡,这一点磨难,岂能难得倒他们。 “知道了。” 三人点头应了一声。 秦川心中谨慎,但并未表于形;而叶秋奇满心雀跃,显然对此行有些希冀;至于上官瑶,不冷不热,不喜不忧,师门要她如何,她便如何。 “你们明日起行前往东雷阁,彼时会有人接待你们,你们权宜行事即可,莫过张扬,但也莫要辱了我伏羲门的名声。” 谷长风继续交待了一句,便缓步下了阁楼。 “东雷阁?” 待得谷长风离去,叶秋奇一下坐到雕栏之上,嘟囔道,“我还以为是儒园发起的行动呢,这东雷阁又是什么来头?” “……” 上官瑶白了叶秋奇一眼,倒也没有言语。 也不知叶秋奇是真不知道这东雷阁,还是故作此态来表达他心中的戏谑之意。一个建立不过百年的宗门,竟是调动了修真界三大巨擘。 “你多看点书吧。” 秦川叱了一声,便是跟着上官瑶的脚步,返回了自己的屋中。 说道东雷阁,便要提起当今修真一界的格局了。 自三十年前正邪交锋,暗黑门覆灭之后,这中原的格局,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随着时间久远,也渐渐趋于稳定。儒道释三大巨擘,儒园、伏羲门、梵音寺首当其冲,千百年来,正道霸主之位无法撼动。 而暗黑门覆灭之后,冥教盛起,拉拢各残余暗黑门势力,坐拥魔道之首的地位,与中原正道长久觑视,不进不退。西疆密宗圣巫教虽不问中原,但其历史比暗黑门还要悠久,若反扑中原,定也是一场浩劫。 除此之外,还有三谷三宗,或远避尘世,或势力强盛,不可小觑。至于其他的宗门教派、各大世家就更是多如牛毛,群雄纷起。 而所谓“天阁”,便是在那场正邪交锋之前出现的。 相传是由四人同时创立,分为四脉,各位于中原五州四方,遥相呼应,其意昭然,不言而喻。东雷阁,便是其一。 “也不知紫涵在中原这些年,怎么样了。” 顾自叹了一声,秦川闭上房门,收拾了一番。本来还想着待段时间,尝试突破炼神还虚几次,若是不成,再向师父请求入世。 谁知还未打算,便不得不提前下山了。 想着,秦川还是决定好生准备准备,那中原可不如伏羲山中,可是要险恶得多了。而且,这一次的对头,是恶名昭著的冥教。 “我去后山修炼,可能回来晚点,明早叫醒我。” 出了门来,正遇到上官瑶,秦川笑了笑,轻声言道。为了追赶上众人,自己平日修炼颇为刻苦,彻夜不归也是常事了。 “嗯。” 上官瑶应了一声。 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又生生止了去。她看着秦川,眸中神色柔和,最终,不施粉黛的俏脸之上,嘴角微微扬了一扬,便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我去了。” 秦川讪讪地点了点头,向着门外走去。 心中,浮起一些尴尬的情绪,其中,还有一些微微的不忍。 之前在山崖上与叶秋奇说的那些话,定然已经被上官瑶听到了。修成元婴之人感官敏锐,那时又是如此近的距离,只要有心,不可能听不到的。 她,会怎么想呢? “呼……” 出了凌云阁,秦川忽而长舒了一口气,暂且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随即,却是心神凝入了丹田底部的魔道血晶之中。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呢。 !! 第03章 以魔修仙 深山密林之中,一块巨石之上。 秦川盘膝而坐,闭目凝神,进入了修炼状态中。 当然,此行的目的,并非进行道法修行的功课,而是对自己此时的修为状态查探一番。此番远去晋州,别人只知“疑”为冥教异动,可是依自己的记忆,这一期间,冥教真的在云梦泽有大举动。 虽然其中详情自己并不清楚,可是假如真的遇上了冥教,可就不是一些外出历练的各门弟子应付得了的。没准,自己还得依靠隐藏下的实力。 尤其,是心魔之道。 镇山河插立身侧,九曜琉璃盏悬于半空,散着微妙的光芒。 “同样也是这般等待突破的状态么。” 良久,终于回过神来,秦川心中叹了一声。 自太极初成以来,丹田底部的那魔道血晶,便一直伴随着自己道法修为的增长而增长,也是到了魔道修行第一阶段的顶峰。此刻,丹田之中,上方是玄妙无穷的灵核,下方是邪气内敛的血晶。 一正一邪两种截然不同的真元气息,竟然和谐地共存着。 “当真是奇妙。” 秦川忽而笑了一声。 如齐云天那般,自己前世也曾仙魔双修,可那时采用的是交换使用两种不同的方式,修习起来时常心神错乱,痛苦不堪。但是如今的双修,竟然只用修炼其一,另一种就自动跟随着提升。 如此简便。 那传授自己方法的神秘道长,究竟是何来路呢? 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修习着这怪异的双修之法? 想着,秦川心中忽而产生一个奇怪的念头。若是,自己修习魔道,将魔道提升到第二阶段,那,会同时将道法突破至第二阶段的元婴期么? “也许可行!” 忽然间,秦川正襟危坐起来,细细思考着。 道法修行之上,自己本身就没有多少天赋,经脉资质也是不适合修道的。若非前世的经验,定然也不会三年时间就修至如今这般。此时突破炼神还虚,没准便如前世一样,数年时间都没有进展。 而魔道本身进步迅速,自己曾经更是专精于此,若是此前一心钻研,恐怕早已修至第二层了。 此番前往云梦泽,危险未知,若遇生命危急,没准还是要依靠隐藏之下的修为,方能转危为安。冥教的手段,自己可是清楚得很。 既如此,若能以魔修仙,何乐而不为? “就是不知能否如这般所想了。” 打定主意,秦川便也在心中留了一些打算。当然,此落雁峰上不是修炼魔道的地方,而且魔道第二阶段的突破,也是需要契机的。 魔道。 源于上古神秘教宗的修炼之法,而且不同于如今的其余宗派,其修炼法门种类繁多,以鲜血为引的血修、以五行为源的灵修,甚至还有不堪入目的淫修,五花八门。而心魔修炼之道,是其中最上乘的修炼之法。 以意识情绪为本,随心所欲,万般皆可为源引,魔由心生,练就之道。其中玄妙,不亚于儒道释三家的修习法门。 其有三绝,谓之: 绝命、绝情、绝尘。 渡历生死之劫,寻得契机,便能突破到心魔的第二阶段。只是不知,这命劫,何时才来啊,就算来了,能不能领悟得到,也是未知。 “呼……” 秦川叹了口气。本以为自己已经活了一世,修炼上应该会简单顺利许多,哪里知道,真正再走一遭,同样的也是困难重重。 这以魔修仙的想法,也只能暂留于心中。哪边先得到了契机,触到了壁障,就先行突破哪边吧。 “以魔修仙?呵……” 秦川笑了一笑,这个念头,本来就已经是骇人听闻了。 细想一番,自己真正依靠的,却还是这九曜琉璃盏。 单臂一扬,意念流入九曜琉璃盏中,随即,七彩光耀大盛,如若霓虹。丝丝道法真元玄妙地流转,与自身进行着交互替换。周围的天地灵气源源而来,灌入自己的全身脉络之中,筋骨舒畅。 此时的九曜琉璃盏,大概能驻存秦川丹田近半数的真元,而且秦川在其中存有两种真元,各占一半,以备不时之需。 的确也是这般,这神奇之效,可是救了自己好几命了。 “若是能将仙魔两道真元相融,该多方便啊。” 秦川奇思妙想着,竟是冒出这等天方夜谭的想法。也难怪,自己每次在仙魔两道之间互换之时,都需要一定的时间、耗费不少心神,若能合二为一,无疑会给自己增加不少便宜。 不过,紧接着,秦川便是再次出声自嘲了起来。这个念头,可比“以魔修仙”还要耸人听闻、还要天方夜谭得多得多了。 哪里可能融合得了! 这两种真元气息正邪之分且不说,其属性一清一浊、一抑一扬,能够共存于一体已是极为不错了,哪里可能合二为一。 轻笑了一声,秦川为自己这般想法感到几分戏谑。 片刻之后,似是想起什么,却是面色稍沉,谨慎地将自己的心神探入九曜琉璃盏器灵之中。那里,可是有着一个极其恐怖的存在。至少,此时的自己,还不敢擅自接触。 罗刹的元神! “这东西,真不知是福是祸。” 秦川想着。 那一次从伏羲山回来以后,暗黑门阴谋败露,罗刹也被囚禁,虽然黑袍人的线索断了,但总的来说也算是不错的结局。可是唯有这罗刹约莫十分之一的元神之力,留在了九曜琉璃盏中,成了自己身上一个极大的隐患。 元神之力的强大,秦川比谁都清楚。 那残留的部分元神,虽然随着时间流逝,与罗刹本身的灵识断了开,成了无主之物,本该就此消散,但却极其诡异地留在了九曜琉璃盏之中。 然而即便如此,自己也不敢擅自与其接触,若被元神之力反噬,成了行尸走肉,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九曜琉璃盏,究竟是何法器! 心中略有惊疑,秦川却也懒得去想,这东西跟随自己这么久,带来不少益处,却也引来了不少凶险,若是早能想得出,又怎会苦恼至今。 一番下来,已是日暮黄昏。 再将太虚剑道操练温习了一番,便已夜色深沉,想着明日要起行下山,秦川也不再逗留,敛去真元,返回了凌云阁。 一夜长眠。 再度醒来之时,天色已明,耳畔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上官瑶。 “起了。” 秦川高声应了一句,便听得门外脚步声渐远。忽而浅浅一笑,心中有些莫名的欢愉。上官瑶便是这般,能不言语,就一个字也不会说。记得某一次自己睡得有些沉,她可是在门外敲了半柱香的时间。 一番打理,出得门来。 只见上官瑶一人坐于院中,叶秋奇却不知跑何处去了。 “他去不了了。” 看出秦川的不解,上官瑶说道。 “去不了了?” 这回秦川倒是闹不明白了,这叶秋奇本来时时想着下山到外面去溜达溜达,这回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居然不去了? “昨夜偶然探得元婴壁障,闭关突破去了。” 上官瑶解释道,心中却也不知是喜是忧,“师父说我二人前去便可,悟道不易,叶秋奇若是错过,下一回就不知该等到何时了。” 闻言,秦川有些赧然。 不早不晚,偏偏选在这种时候,这小子真是能闹…… “……” 目光不经意间一瞥,恰好与上官瑶四目相对,片刻的时间,忽然秦川心中掠过一抹怪异的情绪,却是怦然心动的感觉。 随即,猛地将眼神撤了开,不敢再看。 而上官瑶也是与秦川一般,同时扭过了头去,凝脂一般的俏脸之上,却是悄悄浮起一朵红霞。她只觉心跳突然加速,如何也止不住。心中没来由地闪过一些羞人的念头,竟是不觉低下了脑袋。 此行叶秋奇不去,那岂不是说,变成了自己与秦川二人同行。 上次是因为查探暗黑门阴谋之事,未觉多少尴尬。可是这一回,却是真正的结伴外出历练,如同凡情仙侣一般了。 “那个,走吧。” 秦川讪讪地道了一声,声音极小,也不知上官瑶听见了没有。 随后,负于身后的镇山河脱鞘而出,丹田之内一股真元传入其中,便是悬空浮了起来。御剑飞行,正是完成筑基期修行以后的一项神通,用御物的本领,使仙剑浮空载人飞行,以此代步。 “嗯。” 上官瑶声如细蚊,应了一声,也是将破苍穹祭了出来。 可是不这般还好,法剑方才祭出,脸色更是愈加红了几分。那镇山河与破苍穹同源而出,皆是那天命古剑破分而成,此番一看,更像是仙侣之间精心锻造的一对仙剑,更让上官瑶觉得几分羞人。 “咻!” 一句破空之声,秦川已是立于镇山河上,腾空而起。 他因为方才心中的尴尬,不敢看上官瑶一眼,这般,倒是没有发现上官瑶脸上的娇羞之色了。 “咻!” 再一声,上官瑶紧随其后,两道光芒在落雁峰上升起,划过延绵不绝的伏羲山脉,朝着外面的世界飞行而去。 中原。 !! 第04章 下山 中原大地,广袤无垠,其南北不知几万里,东西亦不知几万里。上古盛世以来,天道太平,既无山洪、地震之灾,亦绝凶禽、猛兽之祸,良田林木遥遥不见其终,世人大都居住于此,几千年来,皆相安无事。 其有五州,各立四方之地,而其中央,便是号称“天下腹地”的中州。中州以北为通州,再北便是伏羲山;以东为晋州,而云梦泽,便在晋州之南。 秦川二人此行,几乎跨越了半个中原。 不过幸于修真之人,不受脚步之限,御物而飞行,自由自在。从伏羲山到云梦泽,也不过两日的日程。 及至日暮时分。 秦川与上官瑶一早从落雁峰出发,此时已是来到了中州之地,二人如在云层之间翱翔,袖袍长发迎风而起,好不逍遥。 “歇息一夜,明日再走吧。” 一声呼唤,秦川这般提议道。 随即,上官瑶减缓了速度,朝着云层下方遥望。只见辽阔的平原之间,万顷良田一望无垠,其中某处绿荫点缀,楼屋建起,却是一座颇为繁华的小城。 此处乃是中州东北的一个小镇,谓之风雨镇。 “嗯。” 应了一声,上官瑶心念一转,真元之气改变了流动的规则,脚下仙剑破苍穹方向急转,便是朝着下方急速飞驰。 秦川耸了耸肩,跟将上去。 俗世之中,寻常百姓大多愚昧,不知修真之道,亦或是寻道无门,便以为修真之人乃是得道成仙之辈,每每遇得,皆是争相朝拜,敬若神灵。 因此为了避免麻烦,秦川二人寻得一处清静之地降落,方才脚踏实地,踏入了风雨镇中。虽然二人皆是一身道袍韵味的衣衫,极具仙风道骨,气质非凡,但茫茫人海之中,也不会引得太多的关注了。 “好久没看到这么多人了。” 秦川不由感慨了一声。 此时镇中街道上,人来车往,周围店铺摊位一个接着一个,各种杂货物具鳞次栉比,耳畔吆喝叫卖之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嗯。” 上官瑶与秦川并肩而行,也是轻哼了一声。 伏羲山远避尘世且不说,二人皆是自小修道,讲究清静自然,本就极少到这世俗之中行走,此番亲身走进这浮华喧嚣之中,自是感慨颇多。 其实二人大可以寻一处野外宁静之地歇息,此时下到这小镇中来,也是秦川突然而发的兴致。尽管修道多年,但毕竟还是年轻之辈,这般想要游玩嬉戏一番,也在情理之中。 行了几步,秦川扭过头来,看了上官瑶一眼。 却见此时上官瑶目光游移在街道两旁,四处观望着,脸上仍是有些不自然的神色。想是这俗世之中的浊气,让她有些不舒服。 忽而,见得上官瑶停下了脚步,双目有神,盯在了某处摊位之上。 “?” 秦川心中一怔,朝着上官瑶目光所向之处瞥了去。 竟是一只风筝。 十分普通,只是一个竹架,糊上一张白纸,上面画了一只锦鲤,而且画功粗糙,也不具多少美感。以前听苏小妍说起,上官瑶家境也不贫寒,甚至还是京州大户,怎会瞧上这么一只风筝呢。 心中一抹疑惑,忽而,秦川轻轻笑了起来。 想不到,一向高冷绝尘的上官瑶,倒是偶尔也有几分少女心扉的。 “你想要啊,我给你买。” 秦川说道。 闻言,上官瑶怔了半分,看了秦川一眼,没有回答,却也没有拒绝,又继续注目在那只风筝之上。想必,心中定是喜欢得紧。 随即,秦川也不多言,便是招呼摊主将那风筝取了下来。 “喏。” 将风筝递给了上官瑶,秦川心中浮起一些无奈。凭上官瑶的修为,施展御物之能,将一个人送上天都没问题,真不知买这风筝来作甚。 想着,忽然,面色之上露出几分尴尬。 “呃……那个,多少钱?” 此时方才想起,自己身上哪里有钱。三年前在济云观时叶秋奇倒是给过自己一些,也余下不少,可是此番下山历练,自己就只带了一把镇山河和些许随身物品,哪里想到要带钱财下来。 这回,可是丢了颜面了…… “给。” 突然,上官瑶一只手伸出,放了一粒银锭在那摊位之上,也不多说一句话,看了秦川一眼便握起风筝,朝着前方继续行去。 “不用找了。” 秦川摸了脑袋,有些惭愧,对那摊贩道了一声,赶紧追了上去。 只留摆摊的大叔在那连声道谢,又见得二人着装气质像是山中修道的仙人,就更是连连低头致礼,口中不停地赞叹。 …… 闲逛了半晌,已是夜幕降临。 秦川寻了一处客栈,与上官瑶挑了一间雅阁,待那伙计端上菜肴,方才拾起筷箸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少年之性尽显无疑。前世自己一番风光,倒不至于见识短浅,但深山苦修这些年,秦川也是有些思念美味佳肴了。 当然,面色之中还是有些尴尬,毕竟,自己没钱…… “这秘制凤爪可是美味,你尝尝。” 道了一声,秦川也不顾上官瑶,反正自己这句话也只是缓解自己心中的尴尬而已,他还没亲密到替上官瑶夹菜的地步。 不过上官瑶似乎对这菜肴没有几分兴致,从方才开始便是频频注目在买来的那只风筝上,似是心中欢喜得紧。 她看了秦川一眼,倒也没有动筷子。 修真之人,不畏饥渴,不惧严寒,有些时候三五日不进水米,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此时吃不吃也是无所谓了。 “你若喜欢,我做一只给你好了,这只这么丑。” 秦川一边吃着,一边嘟囔道,随即见得上官瑶注目在自己身上颇有怪异的眼神,以为她是质疑自己的能力,便又继续道,“这有什么难的,我记得我小的时候,还亲手做过一只呢。” “……” 忽而,上官瑶眸中似有一抹异色一闪而过,却是有些呆滞地看着秦川。 “我……” 见得上官瑶这个怪异的神色,秦川正欲说的话也是戛然而止,脑海中似是想起了什么,但细细思考,却又想不起来。风筝,自己确实做过一只,但是是什么时候做的,倒是没有几分映像了。 “我从小爹娘就死了,若不是遇到紫涵,可能不会有今天。” 秦川转口说着,心中忽有一些落寞。 “你……以前很苦吧?” 上官瑶抿了抿唇,轻声道了一句。秦川自己的事从未向任何人说过,众人只知他是个孤儿,从小便与慕紫涵在济云观修行,而其过往的经历,却连叶秋奇也不甚知晓。 “你说呢?” 秦川反问了一句,但是很快便又嬉笑了起来,似是完全不在意一般,“我还在京州城里行过乞呢,那城隍庙可是我的天下,嘿嘿。” “京州?” 上官瑶稍稍昂起了头来,颇有怪异地看着秦川,眼眸之中,似乎带着欣喜、不解、质疑,更多的,还有茫然。 却不知为何,会这般询问。 “嗯?” 秦川轻哼一声。他确实是在京州与慕紫涵一起,被济云观的徐老道看中后,才被带到通州紫城伏羲山下去的。 随后,上官瑶微微摇了摇头。 她的心中,有很多复杂的情绪,但是最终,却没有一言一语。她低下头来,继续看着手中的风筝,倾世无双的容颜上,仿佛洋溢起暖暖的笑意,但是细看之下,却又似乎从未出现过。 秦川心中叹了一声,不再去想。 “咻!” 突然,只见上官瑶猛然昂起头来,眉目一扬,一股凌厉的道法真元忽驰而出,化作一道淡淡的青光,却是朝着窗外激射而去。顿时,窗外一道黑影掠过,眨眼之间,便朝着远处疾去,气息消无。 有人在监视他们! 然而秦川猛地抬起头来,一番意念窥察之下,面上竟是浮起一抹惊讶,惊讶之中,更夹杂着几分欣喜。 “紫涵?” 瞬即,秦川猛然抛下手中筷箸,也顾不上上官瑶,凭虚御风施展而出,已是化作一道清风,朝着窗外紧追而去。 那股熟悉的气息,绝对是慕紫涵! …… 天际茫茫,星月朗朗,风雨镇中一片灯火通明。 早春二月,晚风仍带着几分凉意,迎面拂拭而来。秦川立在某片屋顶之上,遥看着一望无际的平原尽头,夜色朦胧,满是迷离。 “为何不来见我?” 喃喃自语了一声,秦川心中感到有些凄冷。 自己与慕紫涵从小就在一起,彼此之间比亲人还要紧密,再有自己前世那般经历,绝对不可能识错的。之前在窗外看着自己与上官瑶的,除了慕紫涵,绝对不可能有第二个人来。 可是为何,又这般无故离开呢? “紫涵……” 轻唤了一声,不觉之间,心中满是颓丧。 “那人,就是慕师姐吗?” 一道白影疾至,落在了秦川的身后,月光之下,晚风之中,如九天仙女飘飘而来,落于凡尘。上官瑶轻声问道,语气从未有过的轻柔。 “她不见我。” 秦川答道,忽而昂起头来,看向天际那轮清冷的残月。 “也许,下次。” 上官瑶说道,忽然之间,心中有些微微泛疼。 一只风筝,不知何时,悄悄地升入了天空,没有线,在皎白的月色之下,迎着风,飞了很久,很久。 !! 第05章 东雷阁 东雷阁。 云梦泽以西百里,一马平川,其中一处,高楼遍地,以一矗直入苍穹的黑塔为中心,伸展而开,繁华如京。 黑塔之下,便是天阁之一,东雷阁。 此时天清气明,春风撩人。一对年轻男女,从远处缓步行来,走到东雷阁正门之外,正是秦川与上官瑶。 随即,便有一样貌英俊的男子迎面而去,满脸笑意。 “在下东雷阁少阁主许天扬,二位可是从伏羲山前来?” 许天扬躬身行了礼,倒也颇为谦逊,只是目光有意无意地,时不时向着上官瑶瞧去,不过也不敢露出觊觎之色。虽然口中询问,但修真之人只要不是刻意隐藏,一番意念窥察之下,都能瞧出究竟来。 这二人,定是伏羲门遣来的杰出弟子。 “正是。” 秦川应了一声,心中却是莫名对这许天扬有些厌烦,尽管以前不认识,但是方才对方看上官瑶的眼神,便是让自己心中十分不高兴。 “不知二位师从哪位前辈?如何称呼?” 许天扬继续问道,倒不像是诚心想问,而是借此打探上官瑶的背景。如此佳人,想来任何一个男子见了,都是心生仰慕的。 上官瑶没有答话,仍是神色淡漠。 “我二人师从静虚子,我叫秦川,这是我……我师姐,上官瑶。” 不得已,秦川心中颇有不耐烦地应了一声。再者说,人家也是尽地主之谊来迎接自己二人,若是失礼,也有辱师门名声。倒是最后破天荒地叫出一句“师姐”来,让上官瑶略有失神,心中有些好笑。 闻言,许天扬面色略有惊骇。 二人竟是大名鼎鼎的静虚子谷长风座下,可是不得了。同时心中有些庆幸,幸亏方才没有过于失礼。 “既如此,秦师弟,上官师妹。” 许天扬再度行了一礼,颇有恭敬地一一称呼了一声,便道,“二位且先到待客厅稍事歇息,静候片刻。” “那劳烦许师兄了。” 秦川点了点头,想必是还有他门弟子未到,便对上官瑶使了眼色。随即二人在门童的带领下,进了东雷阁。 一路亭台水榭,优雅奢华,景色宜人得紧。 行了片刻,便来到一间大堂门前,却是雕门璃瓦,气势恢宏。这东雷阁建立时间虽短,比不得底蕴深厚的儒道释三家,可是若论气势来,也并不逊色几分了。至少据秦川所知,儒园的夫子殿都没这般修得好。 秦川对上官瑶微微笑了笑,让出路来,随即跟在上官瑶身后,踏入了堂中。既然唤其师姐,那便要做足了样子…… 此时堂中已有不少人,各门各派都有,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窃窃私语。倒是见得上官瑶入内以后,纷纷向其注目,皆惊为天人。 “没想到梵音寺派来的是普玄大师。” 目光环视一周,秦川心中叹道。这堂中以年轻弟子居多,自己几乎一个都不认识,前世唯一见过的,便是一个平头正脸的中年僧人,正是梵音寺了音禅师的嫡传大弟子,普玄。 向着上官瑶示意了一下,二人便行至普玄所在的桌旁,坐了下来。 “施主有礼了。” 见得秦川善意的笑容,普玄双掌合十,道了一声禅语。他身后一个年纪大概二十不到的小僧,也是这般,恭敬地行了礼。 “大师有礼。” 秦川回礼道,“弟子伏羲门秦川,这是师姐上官瑶。” “贫僧梵音寺修行僧人,法号普玄,这是顽徒,法号本空。” 普玄也是自报了名号。倒是他身旁那小僧似是有些拘谨,只是对着秦川与上官瑶笑了一笑,便低头没有言语。 本空长得面目清秀,气质随和,却隐隐中透着几分不凡。秦川一番窥察之下,竟是发觉对方佛法修为高深,气息强弱丝毫不亚于自己和上官瑶。顿时心中不由惊叹,这个小和尚,不简单。 四人坐立,也无言语。 秦川本身话不多,而上官瑶更是高冷孤傲,那两个梵音寺僧人也不善言辞。而且这般场合,初次相识,倒也用不着侃侃而谈了。 “叶秋奇在还差不多。” 心中想着,秦川忽而暗暗发笑。 坐得片刻,突然有一男子踏入了堂中,引来众人纷纷注目,个个口中似有惊叹之声。却见一个玉树临风、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一袭蓝色儒袍,面色倨傲,气势凌人,跟那伏羲山上的穆痕有的一拼。 不必说,定是儒园风头正劲的弟子。 “此人唤为薛浩,乃为儒园门主的嫡传弟子,去年以一人之力破了黑河寨的魔教势力,名气不小。” 一旁的普玄道了一句。 他看秦川两个伏羲门人脸上皆有疑惑之色,想来也是第一次下山历练,对这薛浩不了解,所以这般替二人解释道。 “师父,黑河寨只是一群贼寇,哪里有魔教势力?” 倒是本空嘟囔了一声,似乎也是困惑。 “人行恶事,不真不德,不善不美,便为魔。贼寇虽无修真之能,但其打家劫舍,扰乱生灵,如何不是魔?” 普玄反问道,竟是就此开始了说教。 “弟子明白了。” 本空低下了头,应了一声,似有彻悟。 “大师所言极是。” 闻言,秦川也是附和了一句。 这普玄虽为了音禅师的大弟子,但其修为实力上算不得高,甚至只能位列中等;他真正精通的,而是佛法精义。前世秦川不理会这些,不过今生看来,这普玄大师,却是值得自己尊重的一个前辈。 此时那薛浩寻得一处座位,目光一瞥,竟是发现堂中有一美若天仙的女子,顿时心生向往,当即朝着秦川几人所在之处走了过来。 “他过来了。” 秦川凑在上官瑶耳边道了一句,心中甚是无奈。 与上官瑶在一起,就是得习惯这些随时都有可能凑过来的男子,在那落雁峰上,他可是受够了,尤其是每一年新弟子上山的时候。 简直烦! “在下儒园薛浩,不知姑娘是否伏羲门下?” 薛浩面含笑意,行了虚礼,便是略有谦逊地问道。 可是这般行径,秦川也就算了,连一旁的普玄、本空两位僧人都不顾。再者说普玄大师也是前辈,这薛浩竟然熟视无睹,堪是有些目中无人了。 上官瑶冷哼一声,也是当做没瞧见薛浩。 倒是秦川心中有些好笑,被上官瑶这般无视过的人,薛浩大概能排到百名开外了吧…… “儒园之人,竟是这般与女子搭讪的吗?” 突然,一句娇媚的讥笑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便出现在了堂中众人的眼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女子也是貌美之极,较之上官瑶少了绝尘脱俗之美,却多出了几分丰腴与知性。纤细的腰身,轻系罗纱,一袭粉色轻丝落地长裙,苗条的身段窈窕玲珑,凹凸必现。如若蜂环蝶绕,幽韵撩人。 此时,竟连上官瑶也不由微微向其注目了几分。 “柳沉烟?” 闻得这句讥讽之言,薛浩脸色微沉,眉目一扬,目光转了过去。 随即,那女子轻笑一声,讥讽之意更甚。不过却也没有理会薛浩,而是行至普玄大师身前,行了一个晚辈礼。 “玉剑宗柳沉烟,见过普玄大师。” 玉剑宗? 听得此言,秦川心中稍疑。 这玉剑宗位于中原之西,已有千年历史,虽与伏羲门一般,不太过问尘世,但其蕴含的势力却是不容小觑。 这女子,竟是玉剑宗的人么? “女施主有礼。” 普玄双手合十,回了一礼。他虽然修为不强,但却是梵音寺嫡传大弟子,地位颇高,柳沉烟的这一礼,还是受得起的。 “你二人是伏羲门弟子吧?” 一番礼节过后,柳沉烟仍旧未理睬那薛浩,转而注目到秦川二人身上,尤其留意了上官瑶几分,“这儒园风头正盛的薛浩,可是名不副实,师妹可不要被某人蒙蔽了眼睛。” 闻言,上官瑶面无改色,只是点头回了礼。 那落雁峰上基本已经接手了伏羲掌教俗务之职的穆痕,她都未曾看在眼里,区区一个薛浩,却哪里蒙蔽得了他。 “柳沉烟,上次黑河寨碍于师门颜面,我才未与你交手,但你可不要以为我薛浩怕了你。” 薛浩沉声叱道,真元之气,隐隐散出。 “……” 如此,秦川心中倒是了然了。 这二人,原来以往有着过节,怪不得一见面就这般争锋相对。 不过,关自己什么事呢。 轻叹一声,秦川抱起手来,饶有意味地看着那二人,心中倒是想瞧瞧,别的门派的弟子们,都是达到了何等层次。 “你便是想与我打上一架么?” 柳沉烟面无惧色,秀眉微扬,这处大堂之中,竟是被一股极度压抑的气息所笼罩,若是普通人来,恐怕片刻时间便能窒息而死。 周围各门弟子皆是面面相觑,紧盯在堂中二人身上。 还真准备打么? “二位施主稍安勿躁。” 普玄大师当即立身而起,阻在二人之间,气息平和,“此番诸位前来此处共商大计,乃是为了除魔卫道,可莫要彼此伤了和气。” “阿弥陀佛。” 那身后的本空也是站了起来,同普玄一般道了一句禅语。 不过落在秦川的眼中,这小和尚倒像是随时准备运转真元,用以阻止正欲交锋的二人,那股隐晦的真元之气,可是落在自己眼中的。 看来,这一架是打不成了。 !! 第06章 冥教 “既然普玄大师如此说,那沉烟便不计较了。” 听得两位梵音寺僧人相劝,柳沉烟忽而轻笑了起来,银铃一般的笑声,更是令得堂中的众多年轻男子有些意乱情迷。 似乎她根本就无欲与薛浩冲突一般,只是想就此让那薛浩率先撕破脸来,众目睽睽之下自辱其儒园的名声。此时看着对方愈加阴沉的脸色,她脸上得意的笑容就愈加的压抑不住。 如此城府,秦川心中不由暗叹。 “柳沉烟,你到底何意?” 薛浩沉声道。 儒园本以“礼教仁德”涉于尘世,声名远扬,此番他被柳沉烟这般戏耍,不仅自己落了不好的名声,更是坏了师门的门风。 不觉间,一股怒意涌上心头。 “你想如何?” 闻言,柳沉烟也是有些不耐烦,真元气息再度弥漫而起,扫了薛浩一眼。这家伙真是不上道,自以为有几分实力便能傲视群英么,普玄大师这般给众人台阶下,他都不识趣,非要与自己打一架才满意么。 秦川也是暗暗摇了摇头。 这薛浩,难成大器。 “二位且慢!” 突然再度一句劝解声传来,却是许天扬急急忙忙地赶进了大堂,站在薛浩与柳沉烟的中间,随即长舒了一口气。 “薛师弟,请坐。” 将那薛浩推拂到一旁坐下,又走至柳沉烟身旁,努力地挤着笑脸,“柳师姐,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此番家父将大家聚来,乃是为了中原正道,斩妖除魔,想必令前辈师长们也不愿大家起了冲突,只望大家众志成城、齐心协力才好。可莫要因为一点小事伤了和气,莫要伤了和气。” 许天扬费力地平息着方才即将发生的冲突,可谓是费尽了心思。这里的任何一个都不是平凡之辈,得罪了谁,都不好收场。 他也是料想不到,各门各派,居然是不谋而合地派出了一群年轻气盛的弟子前来,这般,不起冲突才怪。 “哼。” 调解了片刻,那薛浩似乎才消了气,坐在一旁,有些怏怏不乐。此处乃是东雷阁,细想一番,也确实不能扫了主人家的面子。 不过,一对让秦川厌烦的目光,又是瞥到了上官瑶的身上。 这回,轮到秦川有些不舒服了。 忽而,扬了那薛浩一眼,秦川却是一手环着,搭在了上官瑶的肩上,姿势颇为亲密,凑在上官瑶的耳边悄声笑问道: “这个薛浩如何?” “……” 随即,上官瑶稍稍偏过头来,横了秦川一眼。 以往在落雁峰上时,秦川也偶尔这般调笑自己,当然,是在那无极道会过去之后。只不过,她并未发觉,此时秦川正极为暧昧地环着自己的脖颈,甚至还隐隐有向那薛浩示威之意。 又或许,她已经发觉了,只是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见状,那薛浩面色再度沉了一下,目光转到秦川的身上,似是才发现秦川的存在一般,眸中闪出几分凌厉之意。 不过,秦川更不会理他。 …… “诸位道友,此番家父邀大家前来,想必各位的师长也已经知会大家了。我东雷阁几日前,在云梦泽发现冥教妖人出没,图谋不轨。家父心念天下苍生,故此汇聚四方英杰,齐心破除此厄。” 待得堂内平息之后,许天扬高声说道。 秦川听在心中,不觉有些好笑。看这堂中,各门弟子谁都不服谁,一个比一个高傲,齐心协力?呵呵…… “不知少阁主可否将此间事情详细告知一番。” 普玄大师单掌行了佛礼,对着许天扬道。中原各门因为东雷阁一句话便千里迢迢来到晋州,也的确需要东雷阁做些细致的解释。 其余人皆是这般表态。 “事件伊始,乃是五日以前。” 许天扬解释道,“我阁中弟子到那云梦湖畔各世家收纳供奉,谁知碰巧遇上一群异人,察觉有变,便跟随到了云梦泽中某处孤岛。然而七人之众,竟是只返回了一人,而且昨日便已毒发身亡,惨遭毒手。” “其报告称,那孤岛之中,确有冥教妖人。” 一句低沉的话语,许天扬面色凝重,堂中也随之寂静了下来。 “看来的确如此。” 秦川心中想道。前世之时,自己身在暗黑门中,确也听说近段时日冥教在云梦泽鬼鬼祟祟,但是老怪物遣人查探,也并未探出什么。其中细则,自己倒是不甚知晓了。 “那老阁主是何打算?” 柳沉烟问道。这么重要的事,东雷阁的阁主不出面,反倒让其长子许天扬接手此事,不得不让她怀疑此间事故的真假。 “何须打算,直接去那孤岛走一遭不就了然了。” 薛浩扬声道了一句,一脸满不在乎。随即,便得柳沉烟一句不屑的轻哼。如果真有冥教潜伏,凭你一个薛浩,还不够冥教塞牙的。 “不可。” 许天扬急忙出言反驳,心中已是对这薛浩看低了几分,“家父近日身体有恙,特遣在下着手处理此事,如有不周,还望众道兄长辈提点。” 他回答了沉烟,又继续道,“时下早春时节,云梦泽中大雾迷茫,不宜御物飞行,在下已备好船只,明日一早出发前往那处孤岛,众位意下如何?” 闻言,秦川思考了半分。 云梦泽的情况自己也曾了解几分,许天扬所言不假。随即,便与上官瑶对视了一眼,扬声道,“伏羲门同意此般。” “我梵音寺也同意。” 普玄接着也给出了答复。 如此,两大正道表了态,薛浩也不好再反驳,其余各门就更是没有了什么意见。几番下来,倒是没有任何一方反对。 “既如此,我东雷阁备了晚宴客房,还望各门各派的道兄长辈赏脸,好生歇息一夜,明日一早,便进发云梦泽。” 许天扬说罢,似是对自己处理事情的手段颇为满意,仰起头来,对着堂中四下拱了拱手,极为谦逊。看上去,倒也不失为东雷阁下一任的阁主。 只不过,仍然在上官瑶身上多留意了几眼,让秦川很是不爽。 …… 月明星稀。 晋州濒临大洋,水产丰富,这东雷阁的晚宴之中,各种水鲜海味满目琳琅,堪是让来自中原各地的年轻人们大饱了眼福和口服。 不过,上官瑶不喜这般场合,匆匆在那席上露了一面,便与秦川出了客厅,寻得一处安静的亭廊。 夜色苍茫,仿佛感受得到云梦泽上的烟波浩瀚。 “怎么了?” 秦川站在上官瑶的身旁,轻声问道。夜风轻拂,鼻间嗅着上官瑶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让他心中产生一些依恋。 不知何时,自己似乎喜欢上了这股味道。 “里面太吵。” 上官瑶应了一声,若不是顾及东雷阁许天扬的面子,也算是履行临行前师父的交待,否则那晚宴她连露一面都懒得去。 “嗯。” 秦川淡淡地笑了笑。 自己所认识的上官瑶,便是这般。文静,淡雅,从不与人争斗,也不与人沟通,仿佛不食人间烟火,正如圣洁冰清的云上仙子,落于凡尘。而自己,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般迁就于她,这般,站在她的身旁。 突然之间,秦川想要将上官瑶揽在怀里,轻轻的。 不过,他没有。 良久,二人就这般静静地立着,仿佛彼此聆听对方的心声。月光毫不留情地倾泻而下,洒在雕栏之上,夜色,更浓。 “冥教,你知道多少?” 上官瑶忽而问道,不过很快,心中便是有些后悔。 她知道秦川身怀魔道的秘密,此时这般突然发问,心中有些害怕,害怕秦川以为自己怀疑于他。冥教,可是与暗黑门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知道的不多。” 秦川答道,却也没有别的想法。 暗黑门三大殿中,自正邪大战惨败以来,如今就只剩下一个圣子殿。其中主司刑职的冥炎殿,便脱离而出,自立教派,唤为“冥教”。与暗黑圣教不同,这冥教,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邪魔组织。 “暗黑门是有信仰的,供奉明王圣母,也有自己的教义。只不过千百年来,渐渐背离了原本的教旨诉求,培养出了一群疯子。” 那老怪物,就是一个疯子。 秦川继续说道,“而冥教,就是汇聚了一群十恶不赦之人,有来自暗黑门的残党,也有混迹中原的罪孽恶人,其意图不明,种种行径更是耸人听闻,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 的确如此。 想起前世之事,秦川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老怪物培养自己,只是作为对抗中原正道的棋子,而魔教的内部关系,自己并未过多插手。甚至几年后为何会废除圣子殿,那身居圣子尊位之人到底做了何等逆教之事,自己也是不甚知晓。 冥教,就更是鲜有耳闻。 “那……会有危险么?” 上官瑶问道。 她原本并不畏惧邪魔之道,不惜性命也要与魔教势不两立。可是此时与秦川在一起,她竟然有些担忧。 担忧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闻言,秦川偏过头来,看着眼前娇美的脸颊,明眸皓齿,柳眉樱唇,这个让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已经魂萦梦绕的人儿。 他轻轻道了一声: “不怕。” !! 第07章 云梦泽 翌日。 一早起来,各门弟子已是赶到了云梦湖畔,一群男男女女约有一二十之众,或英俊或娇艳,皆气宇不凡,引得过往寻常百姓争相仰望,窃窃私语。 行至湖边,众人一眼遥看,却是个个满目讶然。 只见天地之间,只有一汪天来之水,一望无际,碧波浩渺,薄薄的晨曦,透过大泽之上茫茫的浓雾,纷沓而来。湖面之上水波不兴,风平浪静,隐约可见湖中岛屿,却如海外仙山,灵秀出尘。 醉如云梦中,神游叹天泽。 “云梦天泽,好名字!” 纵使前世游历过,但是此番再见,秦川也是不由感慨了一声。而一旁的上官瑶也是心生神往,这般天下奇境,果不负盛名。 其余众多年轻弟子,大都来自中原腹地或是深山幽谷,平日不见**,更不曾感受过如此盛况,此时见得这浩瀚的云梦大泽,无一不是仰慕惊叹,更有不少文才之辈诗意盛起,借此大抒心怀。 “众位道友,船只已经备好,便就此起行吧。” 许天扬从一艘大船之上走了下来,高呼一声,止住了众人心中的感慨。随即众人似乎方才惊醒过来,想起此番前来的要事。 闻言,秦川侧目瞧去。 却见一艘大船,如同水中阁楼一般,花团锦簇,气势恢宏,倒更像是一艘踏春的游船,停在大泽之畔。想着,不觉心生笑意,这许天扬为了彰显东雷阁的财力势力,可算是下足本钱了…… “走吧。” 对着上官瑶道了一声,秦川跟在众人身后,便是准备上船。忽然,却被一句娇媚的话语,叫停了脚步。 “你可唤作秦川?” 回身一看,却是昨日玉剑宗的柳沉烟。 秦川脸上稍有疑惑,但也并未失礼,笑了一笑。上官瑶倒无言语,只是冷目瞥了秦川一眼,便拾起脚步,踏上了游船。 “师姐如何认得我?” 与柳沉烟缓步走在最后,秦川出声问道。 “我问许天扬的。” 柳沉烟款着莲步,也不畏生,仿佛与叶秋奇一般性格,与谁都能谈得来。她偏过头来看着秦川,却道,“我问你,你如何得罪薛浩了?” 得罪薛浩? 秦川一时莫名其妙,颇有怪异地也看了柳沉烟一眼。 “你没发现今日他便一直怒视着你么?” 柳沉烟再度发问。 这般说来,秦川倒是没有留意了,再说自己没事盯着薛浩观察作甚。不过心中大概也能想明白,定是昨日自己与上官瑶故作亲密的举动,让那薛浩怀恨在心。这家伙,还真是小心眼。 “这我倒是不知了。” 秦川应道,自然是不能坦露给柳沉烟,“我与薛师兄初次相识,如何会胡乱得罪了他呢。” 闻言,柳沉烟忽而嗤笑了一声,颇有意味地斜了秦川一眼。 “你小子监守自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监守自盗?” 秦川更是莫名其妙,这句话又是何来? 然而柳沉烟并非理会秦川,而是加快脚步,走到了前面,临走之前,留给秦川一句善意的叮嘱: “你小心一些,那薛浩可不是好打发的。” 薛浩好不好打发,关我何事? 秦川心中想道,便也跟了上去,走在众人最末,踏上了游船。寻觅许久,终在甲板之上找到了上官瑶,心中一喜,走了过去。至于为何会喜,自己倒是没有想过了,也从未去想。 此时,游船收了锚,开始向着浓雾之中进发。 片刻的时间,便已没入茫茫水烟之中,看那天际朝霞尽染,一片鲜红,越来越近,却又仿佛越来越远。 “那个,柳师姐唤我……也没说什么。” 秦川立于上官瑶身旁,轻道了一句。其实也用不着解释,那柳沉烟也确实没与自己说什么有实质性的内容。只是心下觉得,怕上官瑶以为是柳沉烟给了自己什么情报,才要解释一番。 对,就是如此。 随后,上官瑶回过身来,看着秦川,额间一缕丝发随风而起。 “真的。” 见得上官瑶并无言语,仍是一对冷眸瞧着自己,秦川又肯定地道了一句。但是很快便有些后悔,自己这般强自解释,岂不是多此一举。 也不知上官瑶会如何想了。 不过转念一想,上官瑶乃是修成了元婴的境界,只需灵识出窍,自己与柳沉烟的对话,便能一字不落地落于她的耳中。这般,倒也不怕误会了。只是不知,上官瑶会不会这么做。 乱七八糟地想着,秦川也不再多言。 上官瑶收回目光,转向前方茫茫的云雾之中,眸中之色不再冰冷。 方才,她的确对秦川与柳沉烟之间的举动窥探了一番。元婴初期,虽然还未修成元神,没有师父谷长风那般神通,但是可以将灵识神念留于某个地点,以作远观近听之用,道家谓之:出窍。 如此,便也知晓秦川与柳沉烟的确没有什么。 只是那句“监守自盗”,让上官瑶的心中也是有些微微的不舒服。监守自盗,说得那般难听,对,很难听。 忽而,俏脸之上浮起一抹娇羞。 天际茫茫,烟雾霭霭,倒也看不真切了。 …… 暖日初升,渐渐将浓雾驱散了一些,但也仍是茫然一片,只能瞧得数里之外的风光。船头前方,一块颇为广阔的湖中岛屿,渐渐隐现于眼帘之中。 便是许天扬所说的孤岛了。 “上去之后你小心一些。” 秦川忽而对上官瑶叮嘱道,“除了应对冥教之外,对周围的人也要留份心眼。这世道,可是险恶得很。” “知道了。” 上官瑶应了一声,并未反驳。 这中原之势,虽然最大的纷争是正邪两道,可是其中尔虞我诈、阴谋阳谋,便没人能道得清。上官瑶虽然入世不深,但是这些道理,也还是知晓几分的。只是在秦川的眼中,却仍是有些单纯了。 故此,不得不提醒一番。 不过,自己绝不会让上官瑶身处险境的。两年前,暗黑门青陀罗阴谋的那一次,已经够了。 想着,秦川不觉握紧了拳头,眉间闪过一抹决然。 “气氛有些奇怪!” 突然,秦川双眉一蹙,嗅到了些许异常。 虽然自己并未修成元婴,没有那般敏锐的感知能力,可是凭着前世无数次生死之间的经历,对危险的预知,恐怕无人能及。 直觉。 “火药味?” 上官瑶此刻也是惊觉异变,面色忽有一些阴沉。 秦川点了点头。火药乃是道家炼丹的产物,若论对火药的熟悉,恐怕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此时空气之中,隐隐传来不安的躁动,火属性的天地灵气,也源源不断地涌入,受到某种刻意的指引。 正是火药! 瞬即,上官瑶心念一动,意念出窍,窜入这艘游船的每一个角落,进行着探查。霎时,面色大变,口中惊呼出声: “不好!” “嘭!” 刹那之间,一声巨大的轰鸣在这湖泊之上响起,传了数里之远。只见一阵火光通明,整艘游船轰然爆炸,船板舺木破裂而开,卷着漫天水浪,掀飞了数丈之高。自那中心之处,一阵巨浪席卷而开,几乎撼动了整片湖泊。 浩浩荡荡,声势冲天。 “咻!” 几乎同一时间,几道颜色各异的光芒激越而起,从那火光之中突飞出来,分散落在百步以外的孤岛之上。 而原本船只所在之处,已是气息全无。 毫无疑问,未逃脱出来的各门弟子,恐怕无一生还。 苍穹之上,艳阳高照,仿佛因为此番变故,浓雾已是散去了几分。温暖和煦的阳光倾洒下来,竟是感受不到一分暖意。 “幸好跑得快。” 此时秦川立在孤岛一块巨石之上,深吸了一口气。方才那番惊变,游船突然爆炸,若非自己反应及时,恐怕也难逃一劫了。之前大致瞧了一下,接近二十名各门各派的年轻弟子,竟是只逃出来半数不到。 剩下的,怕是尸骨无存了。 “莫非,是冥教动的手脚?” 上官瑶站在秦川身旁,二人手掌紧紧相握,却也没有察觉异常。面色一沉,不由出声问了一句。 “难说。” 秦川应道。 这中原正道之间,偶尔使些阴谋诡计,争权夺势,都是将其罪名推到魔教的身上,这种事自己前世也见得多了。不过今日的变故,却也不能妄加推断。毕竟冥教出没于云梦泽,也并非无中生有。 叹了一声,秦川回过头来,却忽然垂了下去,略有尴尬。 只见此时上官瑶的道服被那方才的水浪浸湿,一袭白色的薄衫,渐渐显得几分透明,却将玲珑有致的身躯显露了出来,傲人的胸脯,腰肢苗条纤细,少女诱人的身躯尽览无疑,令得秦川感到有些窒息。 顿时,上官瑶也是发现了眼下的窘迫,俏脸之上突然浮起一抹红霞,神色之中有些嗔怒,却也有几分娇羞。 猛然间,秦川便是松开了握住上官瑶的手,转过了身去。 心中一些旖念悄悄浮起,急忙凝聚心神,将这个无礼的邪念抹了去,同时运转真元,也是汇聚灵气,将自己身上湿透的衣裳渐渐烘干。 “上官瑶。” 秦川心中唤起上官瑶的名字,忽而洋洋笑了起来。 !! 第08章 孤岛 过得片刻,秦川方才转过身去。 此时上官瑶也已经运转真元将身上的衣裳烘干,恢复了以往的常态,碍于眼下尴尬的气氛,便转身看向了茫茫的湖泊,气息淡漠。只不过,脸颊上那抹红云,依然落在了秦川的眼中。 “也不知一同逃出来的,是哪些人。” 秦川顾自道了一句,也无暇去想方才的窘态了。 之前那番惊变,约有六七人逃脱出来,却是散落在了这座孤岛之上。看样子,还得先去寻找一番。若让自己伏羲门二人独自去查探冥教行踪,秦川才没有这份兴致。或许,他本就不想掺和这件事。 中原之中他唯一关切的,只有慕紫涵。 “嗯。” 上官瑶应了一声,便是道印结起,一股真元之气扩散而开,片刻之后,稍稍昂起头来,“南边有三个,不远。” “好。” 秦川点了点头,见得上官瑶看着自己,随即微微一笑。便是握着镇山河,走在前方,探索而去。 这座孤岛方圆面积很广,看不清全貌,却如立于湖中的一座峰群,幽谧丛林覆盖其上,有着几分凶险。不过岛屿边缘倒是敞亮许多,遍地黄沙,湖上暖风拂来,阳光明媚,若不是场合不宜,也觉有些惬意。 二人一路走去,很快便远远见得三个人影。 却是薛浩、许天扬、以及梵音寺修为深厚的小僧,本空。 “许天扬,此番变故你作何解释?” 那薛浩气势凌人,沉声责问道。手中一把玉扇翻折而开,浓郁的真元汇聚其中。秦川认得,正是儒园有名的一件法器,唤为雨夜飞花扇。 “薛浩,你什么意思?” 许天扬面目阴沉,一身锦袍尚有水渍未干,显得十分落魄,不复平日光彩。他怒叱一声,随即咬了咬牙,又问: “你怀疑我东雷阁?” “众人皆是你东雷阁召来,云梦泽之行也是你许天扬提议的,而船只就更是你东雷阁所提供。难道,还是我儒园做的不成?!” 薛浩再度质问,真元攻势已是蓄势待发。 “阿弥陀佛。” 本空立于二人之间,双手合十,道了一声禅语,“二位师兄,此间事故尚不明晰,水落石出之前,可莫要起了内讧啊。” “本空师弟,如今面临冥教大敌,儒园不往魔教阴谋上思考,而是一来便斥责我东雷阁。并非在下不给梵音寺面子,而是薛浩欺人太甚!” 说罢,许天扬单臂一挥,虚空之中现出一把短兵,光芒大盛。 “那又如何?” 薛浩一声暴喝。 一时间,空气似乎凝滞起来,强盛的真元之气瞬间弥漫而起,一蓝一白两色光芒微微闪耀,激烈地交锋着。 霎时,本空左臂一扬,一串紫玉佛珠凭空出现在手掌之中,一股宁静祥和的佛法真元从袖袍之中倾泻出来,金光闪耀。虚空之中,似有一个佛像现于他的身后,仅眨眼的时间,又迅速消弭下去。 耳畔似有禅音寥寥,静若空灵。 无量真言诀! “二位师兄,快快住手!” 只听本空这般继续劝解道,却暂时还没有出手的意向。 “咻……” 突然,两道青光疾驰而至,带着道法清心之气,落在了三人一侧,随即便听一句似有讥讽的话语传来,正是秦川的声音: “二位这般有兴致,何不到那岛中深处去瞧上一瞧啊?” “秦师兄,上官师姐。” 本空见得二人,便是单掌行了佛礼,眸中之色似有终于松弛下来的意味。若是许天扬和薛浩真的打起来,他真不知要如何处理了。 “是你?” 薛浩一声带着不屑的闷哼,倒也没有继续再与许天扬对峙。此时伏羲门也来了人,定然也如本空一般不会容许正道之间内斗,他再这般纠缠下去,便显得不识大体了。 扫了许天扬一眼,便注目着上官瑶。但是很快,眼神又集中到了秦川身上,仿佛原本针对许天扬的凌厉气势,一瞬间转移了过来。 秦川没心情理会他,待得场中原本猛烈交锋的真元气息平静之后,走到了许天扬的身旁,却是问道: “少阁主,此番变故,你怎么看?” “此事绝不可能是我东雷阁所为。” 许天扬答了一句,虽然秦川与薛浩所问的都是同一个意思,但从秦川口中说出,让他心中容易接受了一些。 “这艘游船乃是我今日一早亲自挑选,甚至上船之前没有人可能知道我们所要乘的是哪一艘。此番变故,我也纳闷得很。”许天扬继续道,“但这般无凭无据便指责我东雷阁,我许某人绝不答应!” “看来此事确有蹊跷啊。” 秦川道了一句,苦思不解。 看许天扬这般狼狈、又十分愤怒的模样,的确也不像是东雷阁的阴谋,否则一个不慎,连这少阁主都要粉身碎骨。为了谋害几个各宗门的年轻弟子,搭上未来接班人的性命,也的确不值当。 而且,这般所为,岂不更是让各大宗门怀疑。 东雷阁还没有这般愚钝。 “依秦师兄之见,此时应当如何?” 本空问了一声。原本一二十人的队伍,眼下只剩下了半数不到,魔教的阴谋,又似乎渐渐浮出了水面。如此,他们应该如何打算呢? 上官瑶也是看着秦川,等待着秦川的回答。 从很早以前,在她的心中,秦川便是主心骨了。自己凌云阁的三人,几年来每一次试炼,都是由秦川在打主意,她也从未有过质疑。 “既然如此,我看不如这般。” 思考许久,秦川终于叹了口气,“少阁主先回去,湖上雾大,小心一些,将此事禀告给老阁主,我们先在岛上寻到其他人,再作打算。如果真的遇到冥教之人,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了。” 闻言,本空点了点头,此番不见他师父普玄,他也焦虑得紧。 “这样也好。” 许天扬沉默了半晌,最终同意这般提议,他继续道,“我回去立即让家父带人过来,若是你们遇上强敌,尽量避其锋芒,可莫要再出意外。” “放心吧。” 秦川应道。 随后便见许天扬唤出法器,御物而起,接着化作一道光芒,向着东雷阁的方向飞驰而去。这许天扬处理事情来,也算有几分风范,至少,比那薛浩强得多。想着,秦川忽而偏过头来瞥了薛浩一眼: “薛师兄,你要去要留,在下也不勉强。” 说罢,招呼了本空一声,便与上官瑶并肩而行,继续寻找其他人的踪迹。倒是本空又劝解了薛浩几句,二人方才跟了上来。 “哼。” 薛浩冷哼一声,看着前方的两道背影,心中有些气愤。 …… 寻得了三人,剩下的就不再那般顺利,秦川众人在这岛屿周围转了一圈,仍是没有发现任何踪迹,想来,应该要到岛中去寻了。 “歇息一下,进山吧。” 看着前方幽深阴暗的岛中山林,秦川叹了一声。此处可不比伏羲山,没有伏羲门的震慑,这密林之中,谁知道会有何等危险。 闻言,本空席地而坐,参起了禅;而上官瑶拾起莲步,向着湖畔行去,想来是清洗手绢之内的东西,秦川也没多想,便靠着一块巨石仰卧起来;至于一旁的薛浩,秦川心中就没当他存在过,爱如何如何。 此间事了,或许,自己就该去找紫涵了吧。 那夜,慕紫涵曾在风雨镇出现过,说不定,只要顺着这条线索,便可以找到慕紫涵了。可是…… “紫涵为何不见我呢?” 难道,是因为上官瑶吗? 秦川心中沉吟一声,突然之间有些烦躁。 时至正午,暖日高升,在这早春时节虽然还有一些凉意,但也颇为舒适了。一阵和煦的微风,从湖面上吹拂而来。 上官瑶蹲在湖边,正清洗着一条丝巾。 似乎想到什么,忽而淡淡地笑了起来,倾世无双的容颜,倒映在水波荡漾的湖水之中,如同在她的心里荡起了一层涟漪。 “上官师妹。” 忽而一句轻唤,让她心中有些不喜,面色很快冰冷下来。 “薛师兄有何指教?” 一声冷言冷语,上官瑶立起身来,看着身后跟过来的薛浩,一对柳眉似乎微微地蹙在了一起。 “在下有些关于冥教的情报,或许师妹会感兴趣。” 薛浩说着,嘴角一扬,轻轻笑了起来。白净的俊脸上,勾起这般笑容,倒也有几分魅力,风度翩翩,不愧于儒园极富盛名的年轻俊才。只不过,这笑容,却让上官瑶心中更加的不舒服。 “是么?” 上官瑶反问道。薛浩有情报不与众人分享,而是这般单独与自己说,其意图如何,自己当然明白。 “不错。” 薛浩答道,笑意更甚,若是方才与别人说了,此刻又如何与上官瑶搭讪。想着,便又问道,“不知上官师妹可有兴趣?” 然而上官瑶接下来的举动,却是让薛浩心中浮起几分怒意。 “秦川。” 上官瑶高唤一声,便是朝着秦川所在之处行了过去,不给薛浩任何悄悄话的机会。对于这种搭讪之人,她就从未给过好脸色。 只不过,今日之事,还不能由着自己的性格: “薛师兄有关于冥教的情报。” !! 第09章 遭遇 “是么?” 秦川一下立起身来,本空也是立即睁开了眼睛。 “薛师兄,将你所知告诉大家吧。” 上官瑶站到了秦川的身后,便是对着跟来的薛浩说道,“此间事情关系重大,还是让众人都知道的好。” 闻言,秦川颇有疑惑地瞥了薛浩一眼。 很快,便也明白了过来。这薛浩早不说晚不说,偏生要等到有与上官瑶独处的机会之时才说,什么目的,岂能逃得过自己的眼睛。倒是没想到,上官瑶偶尔玩起心计来,居然是这般的可爱。 “是啊,薛师兄快快说来。” 本空性格直率,没有想这么多。 随即,薛浩愤愤地咬了咬牙,隐晦地横了秦川一眼,只是眼下这般状况,自己不说怕是不行了。 “前番尚未遇到许天扬之时,我见柳沉烟被人围攻,逃入山林去了,就在此处。那几人实力强盛,柳沉烟怕是凶多吉少。” 一手向着众人前方的入山小径指了指,薛浩心中似有暗爽。 玉剑宗的柳沉烟差不多与自己同时踏入中原行走,处处与自己作对,这一回落入冥教之手,如何能不解他心头之愤。 “罪过啊。” 听罢,本空却是双掌合十,隐有不忍,“薛师兄这般看着同道中人落入魔教之手,为何不出手援助一番呢。” “敬人者,人恒敬之。” 忽而,薛浩一声厉叱,“柳沉烟处处与我作对,我为何要敬她,她自己实力不济,落入魔教之手,关我何事,我又为何救他!”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本空当即反驳道,“我寺中师父长老教诲,善者终有善报,薛师兄前番见死不救,怕是难成大道金身,错矣。” “小和尚,岂容得你训我。” 薛浩再度反叱一声,心中已是怒意横生,“若是她柳沉烟不与我作对,我又如何会袖手旁观,一切只是她咎由自取。” “万般皆有因果,纵然柳师姐与你作对,想必之前……” “……够了。” 秦川颇有无奈地道了一句,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二人。薛浩其实说得也对,换做这世上的大多数人来,也不会有人为了自己的对头而以身犯险;而本空所说更是没错,正道之人,自然是以善为则。 只是,这儒释两家千百年来,也未曾达成思想上的共识,那薛浩又是个小心眼,若是让这二人争辩下去,不知要等到何时天黑日落了…… “往事如过往云烟,过去便过去了,提它作甚。” 秦川继续道,“我看我们赶紧进山寻找柳沉烟吧,既然岛上确有冥教出没,多了一个人也多一份保障。” “秦师弟所言极是。” 本空立起身来,行了一个佛礼,也不再与薛浩争辩了。他亲眼见得自己的师父同样在那爆炸中逃了出来,此时不见人影,心中愈加的担忧。 薛浩冷哼一声,倒也没有反驳秦川。自己所见的那些个冥教中人,实力的确强盛得紧。 “呼……” 秦川长舒了一口气,看了上官瑶一眼,便拾起镇山河,领着上官瑶走在了前方。小心翼翼地,踏入了幽深的丛林之中。 …… 比起外面,密林之中,已是没有一分暖意。 寒冬刚刚过去,这林中又难见天日,更是落在大泽之中,寒气纷起,湿意愈甚。冰凉的山风凛冽而来,冷冻彻骨。 “普玄大师,你能出手相助,沉烟已是感激不尽,但是此番情况危急,若有机会,你便趁机离去吧。” 此时柳沉烟持着一对白玉凤羽双剑,周身真元之气愈显微弱,气息起伏。粉色长裙之上,染上了点点猩红。 却仍是倔强地,环视着四周,眸中凌厉之色不减。 周围,正有十来个服装怪异的男子,气息阴邪,皆是手持利刃,觑视着中央。一股邪魔之气,扩散而开,紧紧逼压而来。 正是冥教教众! “出家人当以济世之怀,柳施主休要再提。” 普玄一手禅指,一手握着一把紫金禅杖,身躯之外金光大盛,佛家六字真言的符印,环绕着他来回旋转,却是佛光普照,梵音浩渺。只是,在这极度压抑的邪魔之气不断逼压下,也是渐渐有了颓势。 “咻!” 瞬即,一道黑影急窜,闪至了普玄的身前,利刃之上,一抹寒光。 “大慈悲印!” 霎时,普玄空出的单手结印成掌,携带着强盛的真元,划出一只巨大无比的手掌,金光闪耀,轰击出去。 “嘭!” 一时间,劲风呼啸,肆虐而开。 “铛!” 同一时间,柳沉烟也是剑锋一转,手持两把玉剑,杀入冥教人群之中,粉裙罗纱飘扬而起,如同曼妙的舞姿。此刻她身受重创,经脉受损,实力已是大不如前,若非普玄出手相助,恐怕早就香消玉损了。 这从未遇到过的冥教,竟是如此之强么? 突然,丹田之中真元接近枯竭,一个不支,柳沉烟脚步一滞,面色大骇。猛然之间,身前一个冥教教众刀锋突起,一股黑气,向着她席卷而来。 “柳施主小心!” 普玄高呼一声,稍稍分神,却也落了大难。 顿时,两道黑影瞬即而至,短刃之上真元汇聚,杀意盛起,朝着他咽喉之处紧逼而来,命不久矣。 “咻!” 忽有一道淡淡的白光微耀,一抹清风,眨眼间便有一人凭空出现于柳沉烟的身侧,扶起她的臂膀。一手扬起,顷刻间浓郁的道法真元蔓延而出,凝结于二人身前,却是形成一道透明的真元屏障,青光激扬而起。 伏羲太极图! “秦川?” 柳沉烟话音未落,普玄身躯之上也同时闪出一阵金光,似有一声禅钟震鸣,佛音渺渺,生生将那向着普玄攻击而来的两人震开数尺之远。 “师父。” 本空从那林间奔袭而来,闪至了普玄的身旁。 “沉烟师姐且先歇息吧。” 秦川一声沉吟,忽而眉目一扬,身前的太极图阴阳逆转,猛然间,便是将那侵袭而来的黑气尽数化解,没入虚空。道法太虚,无极混元,正是经过了无数次改良之后的混元诀。 “咻!” 霎时,林中四把青色剑影遁空而来,道法清心之气弥漫而开,仿佛将这片林间原本极度压抑的邪魔之气,生生驱散了大半。随即,便是上官瑶手持长剑破苍穹,落到秦川的身边。 同时一把飞扇隐现,急速飞旋,对那普玄身旁的冥教教众逐一逼退了数步,又瞬时飞回手中,薛浩一袭蓝色儒袍,及时赶到。 “阿弥陀佛。” 普玄双手合十,对着众人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 众人尚未言语,突然,空气之中一股极强的魔道气息再度盛起,气势比那些个冥教教众还要强盛几分。随后,一句阴邪的话语传来: “伏羲门、儒园、梵音寺、还有玉剑宗……” 一个赭色短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狠戾之气,一闪而出,“既然全都来了,那就一个也别想走!” “舵主。” 那几个冥教教众立即低头致礼,却再度真元运起,将中央的六人合围了起来。显然,是想就此将正道中人一打尽。 舵主? 秦川心下有些忌惮。虽不知舵主之职在冥教之中是何阶层,但是以自己的直觉来看,定然不会低。而且,面前此人,乃是修习的魔道血修之术,实力之强,远超在场的所有人。 “小心一些。”秦川不由对身旁的上官瑶嘱咐了一句。 “唐禹?!” 普玄一句沉声,神色之中似有怒意。他稍稍伸出手来,制止了正欲出手攻击的薛浩,显然,也知道面前此人实力不同寻常。 闻言,那叫做“唐禹”之人一声嗤笑: “我道是谁,梵音寺的废物和尚普玄,带着一群乳臭未干的毛孩,便是想扰了我冥教的大计么?” 这般言语,似乎二人以往有过交锋。 “众位小友,此人魔道修为强悍,切莫掉以轻心。” 不待迟疑,普玄一声叮嘱,当即禅杖插立身侧,双手合十,一股浓郁的佛法真元忽驰而出,金光大盛。闻言,众人皆是真元运转,法决念起,顿时这片空间之内,五光十色缤纷绚烂,劲风呼啸而起。 “铛!” 镇山河脱鞘而出,秦川身形骤起,却是施展御风行,突入人群之中。 “尽数诛杀,一个不留!” 唐禹厉喝一声,自那虚空之中抽出一把丈矛长兵,血气急涌,魔道真元冲击开来,已是向着普玄攻击而去。而那十来个同样实力不低的冥教教众,分散而开,三两人围攻一人,与秦川一众展开了对阵。 杀意纷起,草木颤然。 “真火咒!” 意念驱动,唤出一团真火,逼退身前袭来之人,秦川面色凝重,然而不待思考,身后又有一人长刀劈砍,压迫而来。 此番寡不敌众,情势愈加严峻。 这冥教十来个教众,修为都与己方众人相当,那唐禹更是强盛无比,几番轰击,已是让原本就已露出弱势的普玄更加的招架不住。本空和薛浩二人虽然实力不低,但是以一敌二,也是愈显不支。 上官瑶施展御剑诀神通,倒是游刃有余,但是要照顾身受重伤的柳沉烟,同样也是面色阴沉,暗感不妙。 一式凝冰诀,挡住了身后砍来的长刀,秦川迅疾一闪,避到了一侧。 突然,却是双眉紧皱。 “不好!” !! 第10章 舍身 秦川心下一沉,一股凉意袭上背脊。 不知何时,竟有四个冥教教众,退到了这片战场的四角,直直站立,双手结印,四股阴森诡异的邪气同时倾泻而出,结在了众人的上空。 霎时,漫天黑气席卷而来,遮天蔽日,生生笼罩了这片空间。 “秦川!” 上官瑶一声惊呼,眸中满是惊惧之色。 “嗤!” 一式焚心斩,带着熊熊燃烧的黑焰,趁着秦川失神的时机,猛然窜至秦川的左臂。顿时一股痛意袭上心头,灼热之感,瞬间侵袭至秦川的全身经脉。一个不慎,生生承受了这一击。 “该死!” 暗骂一声,秦川迅速凝聚真元,压制伤势,却是没有心情思考许多,一个凭虚御风,便是闪到了上官瑶的身旁。 “不好!” 此时,薛浩也是大呼了一声,身形骤闪,竟是放弃了正在交手的两个冥教教众,脱身而出,逃离了这片空间。 “九幽汲魂阵!” 突然唐禹一句低语,连同所有正在交战的冥教教众,迅速抽身而出。凝息之间,自那四角疯狂地涌出源源不绝的黑气,如若浪潮奔涌,骤然而至,朝着中央的秦川众人汹涌而来。 顿时,除了逃脱出去的薛浩,余下的众人反应不及,皆被那黑气席卷,附着在躯体之外,竟是缓缓地渗入经脉之中,血肉骨骼,开始慢慢地腐蚀。 九幽汲魂阵! “师父。” 本空一声惊呼,却因身体受创,猛地一滞,有些摇摇晃晃。 “赶紧护住经脉,能顶一分是一分。” 秦川轻咬下唇,对着身旁的上官瑶唤道。若非顾及上官瑶,方才自己便已同那薛浩一般逃脱出去了。这一回,大难临头。 九幽汲魂阵,乃是暗黑门秘传禁术,被那冥教教主盗走,前世自己未曾见得,没想到这次遭遇,竟是亲身感受了一番。那源源涌入自己经脉之中的黑气,以极其迅疾之势,溶解着躯体之内的血肉,不出半晌,必死。 “怎么办?” 上官瑶忍不住询问了一声,面容之上,已有痛苦之色。 还未作答,突然身旁那柳沉烟面色惨白,一手死死抓住秦川的肩膀,略一低头,竟是吐出一口热血。伤上加伤,怕是支撑不下去了。 “阿弥陀佛。” 普玄神色不忍,道了一声禅语。 “哈哈……” 见状,唐禹几声狂笑,忽而目光一转,闪出几分厉色,“仅凭你等区区几人,便想探我冥教之秘,简直是痴人说梦!” 说罢,其后数人同时法决施展,竟是在场中众人周围结起一道屏障,真元凝聚,结作实体,隐隐黑芒闪烁其中,邪气凛然。恐怕仅凭此刻秦川等人的状态,是不可能击得破了。 “要杀便杀,我玉剑宗没有贪生怕死之辈!” 柳沉烟一抹嘴角血痕,双目凝神,忍住体内气血翻腾,厉叱了一句。 不过那唐禹不怒反喜,却是再笑数声,狂妄妖邪之色尽显无疑,“要杀你自是简单,但我便是喜欢看你等所谓正道之人,这般被生生折磨而死。” “……” 闻言,上官瑶冷哼了一声,轻轻咬住了红唇。 原本秦川所言,冥教与暗黑门之人截然不同,她还无法理解,但是经历此般状况,她已是彻底地了然了。 冥教,比疯子还疯,比恶人还恶! “别怕。” 突然,耳畔传来秦川悄悄的低语,一瞬间,让她的心平静了下来。 猛地一下,秦川握住上官瑶一只柔荑,淡淡的体温,渐渐传入了自己的感官之中。方才九幽汲魂阵蓄势结阵之时自己早有预料,凭虚御风来到上官瑶身旁,也便是为了带着上官瑶脱困的。 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 自己修习的心魔之道,乃魔道上乘,这几个人施展出的九幽汲魂阵,尚还难不倒自己。只需静待片刻,掌握了这其中真元的运转规则,便能压制体内黑气的侵蚀,自然也便能助上官瑶破了此阵。 至于别的人,也无能为力了。 忽而,秦川想道,原来,自己与那薛浩,也是差不多的么。 …… 林间,一片沉寂。 普玄立于场中,紫金禅杖插立身侧,双手合十,一身褴褛的灰布袈裟飞扬而起,面目宁和,却是不惧不惊,不怒不怨。 他轻声问本空道: “徒儿,可记得为师授你的布施之道?” “众生轮回三界之中,贪爱执著,心不知足,唯图多求。是以惶惶不安,唯恐失去,故造行恶业,身陷妄境而不得脱离。” 本空静数佛珠,也如普玄一般清心净欲,细细道来,“我释祖菩萨之道,乃为布施,破裂众生悭吝之心,永断贫穷根本,慈悲向善。若能如是,则能恬淡宁静,净守尸罗,乃至引生智慧,诸法性相。” 闻言,普玄点了点头,又问: “那布施之道,其法何如?” “凡布施者,源于悲敬之心。施予言教钱财,不悭不吝,为外布施;舍身相之执着,不伤不苦,为内布……” 说着,本空忽然昂起头来,话语戛然而止。 “师父……” “普玄大师!” 听闻二人一番说禅,秦川仿佛心有彻悟,此时也是面目惊骇,眸中似有敬重,又似有惋惜,眼看着立于场中的得道高僧。 普玄大师,是要…… 突然,只见普玄眉目一扬,似有解脱轮回的笑意,口中咒诀轻念,顿时金光大盛,禅音渺渺,虚空之中,一座庄严慈悲的金身菩萨罗汉像,隐现于他的身躯之外,佛光普照,一缕带着真元之气的光芒,照射在秦川众人的身上。 舍身弃命,大义成仁。 “舍身诀!” 双掌合十,普玄口中念起了佛门大慈悲咒。 顷刻间,秦川只觉一股奇妙的真元注入了自己的经脉,竟是将之前侵袭而入的黑气尽数卷纳而走,顺着一条虚无的轨迹,源源转移到普玄的身躯之中。普玄脸上的痛苦之色,已经几近狰狞。 然而,依旧坚持着,诵念佛经。 这,便是舍身成仁么…… 秦川一时茫然,紧紧握住上官瑶的手掌,不觉有了一些冰凉,耳畔佛门的大慈悲咒,一字一句地,刻入自己的心中。 原来,身怀大慈大悲者,这世上,却是有的么? 倏尔,普玄的一抹神识意念,传到秦川的心中。顿时,秦川幡然醒悟,却是身形骤起,给同样处于悲凉与茫然之中的上官瑶递了一个眼色,便挽住已经神情呆滞的本空,一式气势凌厉的炎龙破,生生劈开了阻在前方的真元障壁。 “走!” 火光呼啸之中,四道身影疾驰而出,秦川携带着本空,上官瑶抓住柳沉烟,四人不顾一切,冲将出来。 身后,普玄大师脸怀淡笑。 “大慈悲心是;平等心是;无为心是;无染着心是;空观心是;恭敬心是;卑下心是;无杂乱心是;无见取心是;无上菩提心是。” “当知如是等心,乃为大慈大悲者。” “阿弥陀佛。” …… 夜,不知何时,悄悄降临。 秦川从那神识意念得到普玄生前嘱托,将其余人带了出来,一路疾奔,已经遁离了数里之远。 柳沉烟原本就有伤势,再在那九幽汲魂阵中躯体内损,此时已是气息奄奄,若不及时救治,恐怕命不久矣;而本空与上官瑶皆是被那黑气伤了经脉内俯,短时间内,也是难有一战之力。 “照此下去,恐怕等不到许天扬来了。” 秦川对着众人道了一声,面色有些沉重。身后紧追而来的几股气息,落在了自己的感官之中,若是不想办法,无疑也是等死。 “那儒园的薛浩呢?” 上官瑶问了一声。 此时柳沉烟已经接近昏迷,而本空因为丧师之痛,尚不能言语,能与秦川商量的,也只有上官瑶一人了。 “别指望他了。” 柳沉烟忽而强凝心神,岔了一句,随即连连咳嗽数声,又道,“那姓薛的虽然习了儒道,却是毫无仁爱之心,他方才走得那般果断,此时怕是早已不知远遁到何处去了。” 闻言,秦川深吸了一口气。自己的心中,自然没想过依靠薛浩。 四人之中,只有自己尚还能正常地与人交锋,自己身负心魔之道,那九幽汲魂阵还不能重创了自己。眼下,却也要自己“舍身”么? 罢了。 心中叹了一声,秦川做出了决定。 贪爱执著,唯图多求,自己前世无法修成大道,大概,便是这个原因吧。前番目睹普玄大师舍身成仁,心中,似乎有了一些感悟。 无上菩提心,方为大慈悲者。 舍身相之执着,便是修成大道的前提么? 想着,秦川忽而看了上官瑶一眼,似有深情,又看了柳沉烟与本空,心中掠过一阵悲悯。此刻,唯有自己,才能布施于人了。或许,这一刻,也是自己心魔之道的第一次命劫吧。 “你带着他二人先走,寻个安全的地方疗伤,我先顶住。” 秦川说道,镇山河破鞘而出,执于手中。 “不!” 上官瑶突然出声制止,牢牢抓住了秦川的手。她看着秦川,眸中似有清泪,她害怕,害怕此番一别,便再也看不到秦川了。 普玄大师之死,她也看在了眼中。 “我选择自己,是因为现在只有我还能站着。” 秦川淡淡一笑,再度瞥了另外的二人一眼,“刚才我看着普玄大师惨死,心中并不愿歩大师的后尘;但我现在更不想歩的,是我刚才的后尘。” !! 第11章 十步杀一人 “秦川。” 上官瑶轻轻地唤了一声。 她知道,秦川做出的决定,从来都不会变的。 今日之前,秦川绝不会为了两个没有多少相干的人以身犯险,除了他的师姐慕紫涵,或许还可以加上凌云阁的自己和叶秋奇。可是在目睹了普玄大师舍身成仁之后,也许,秦川已经变了。 这般变化,上官瑶本是高兴的。 可是…… “秦师兄不可。” 本空也是唤了一声,从方才的悲痛中回过神来。前番自己的尊师惨死,此时又如何忍心让秦川为自己等人舍身。 那柳沉烟也是想撑起身来,却因伤势,只能倚在一株树旁,目光不忍地看着秦川,她,自然也不想让秦川去送死。 “如果不这般,我们都没有活路。” 秦川坚定地反驳了一声。若是一个人,或许还能在冥教围捕之下游走,可是此时众人痛的痛伤的伤,若是继续在一起让那唐禹追杀,结果可想而知。那九幽汲魂阵,就已经是无解了。 众人沉默。 忽而秦川浅浅一笑,“再说我也不一定会死啊。” 虽然独自面对一众冥教之人,还有那实力强盛的唐禹,的确十分危险,可是秦川身怀诸多隐秘底牌,想要诛杀自己,却也要费不少气力。 而且,这般抉择,也是自己证道的时机。 “……” 耳目一动,已是察觉到身后追来之人越来越近,秦川一咬牙,忽然拉着上官瑶离开了数步,回过身来,看着几番让自己心疼的绝世容颜。 “听话。” 秦川道了一句,握着上官瑶的手竟是有些不舍。 默然。 上官瑶眸中流过一抹深情,也没有察觉秦川此刻的举动言语过于暧昧,片刻之后,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你不来,我便回来寻你。” “嗯。” 秦川应了一声,几分柔情。但是很快,神色便有一些低沉。他将上官瑶拉过来,自然不止是说这般离别的言语,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你可记得上次伏羲山的事?师父说起的天魔幻影阵。” “?” 闻言,上官瑶神色略有惊恐。 几年前伏羲山中之所以有暗黑门人潜伏,而又不被伏羲门发现,正是因为在深山之中布下了空间阵法,名为天魔幻影阵。乃是创造虚无结界,人行其中,所见皆为幻影,而熟知阵法布设之人,便能藏匿其中。 秦川深知魔道,更是明白其中原理。 “我们现在,已经处在阵中了。” 一句低吟,秦川面色有些凝重,而且似乎身后追来的冥教之人,也不知此处设下了阵法。如此便是说,这孤岛之上,没准还有暗黑门人插足。 此间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你带着他们往西面去,遇红杉树则左转,遇无根巨石则直行,直到走出这片密林为止,莫要顾我,我自有分寸。” 再度交待了一声,秦川又瞥了本空与柳沉烟一眼,投去一个镇定的神色,便是手持镇山河,往来时的方向疾行而去。 “我等你。” 心中一句轻唤,上官瑶抿了抿红唇。 …… 夜。 清风拂起,尚有冬寒。 唐禹与那十余个冥教教众一路追踪而来,毫无倦怠。此时正值教中大计谋策之时,绝不允许正道中人扰乱了计划。 那普玄和尚一式舍身诀,已是让他咬牙切齿。 身躯疾行,突然,唐禹猛地止住了脚步,空气之中,似乎察觉到一些怪异的气氛。仿佛,步入了一个奇怪的结界之中。 是何结界,倒是无法探出。 “舵主?” 一个教众追将上来,停在唐禹的身侧,出声问道。却是不知,因为何故唐禹突然停了下来。 “司空大人此番大计,可有泄露出去?” 唐禹沉声问道,脸色有些犹疑。空气之中这股淡淡的难以捕捉的真元,不是自己追踪的几个正道之人的气息,相反,正是他魔道的阴邪之气。难道,是其他分舵之人抢功?还是,暗黑门也插手了此事? “此事是司空大人亲自委办,不可能……” 那教众话还未说完,突然之间,一道湛蓝之光凭空而现,电闪雷鸣,顷刻间便不知从何处窜到他的身上,旋即,一声闷哼,倒地不起。 “咻!” 一阵清风,莫名拂过。 眨眼间,一道耀眼的白光激耀而出,却是一式未名斩,道法真元急速汇聚,杀意盛起,又是一人轰然倒地。 “你?!” 唐禹一声愤怒的闷哼,身形疾退,与周围的教众将突然出现之人团团围了起来,正是他们追踪的几个正道之人其中一个。 秦川! “猎人的游戏,可玩够了?” 秦川一声冷叱,毫不畏惧地正视着唐禹,手中镇山河铛铛作响,九曜琉璃盏腾飞而起,悬于身侧,七彩光耀静静流转,蕴含着极其浓郁的道法气息。身躯之外,真元毫不保留地外散而出,青光大盛。 这唐禹魔道修为强盛,自己可不能有所顾虑了。 “找死!” 唐禹厉喝一声,再度祭出自身法器,却是一把长兵,矛头之上锋利无比,寒芒闪烁,一股血腥之气,迎面扑来。 “铛!” 剑鸣之声响起,秦川施展御风行,却并未向唐禹展开攻势,而是先行解决其余教众。这九幽汲魂阵需得多人结阵方能汇起,虽然对自己伤害不大,但若是让他们结成阵法,无疑也会造成不小的影响。 这一回,仍然也要先解决掉小的。 “道法太虚,无极混元。” 一式混元诀,挡下唐禹迎面而来的袭击,秦川也不纠缠,冰龙破、炎龙破、以及未名斩,三道攻势迅猛的法决被自己施展得淋漓尽致。以前修行之时,从未有过这般酣畅淋漓,这一回,可以尽兴了。 “嘭!” 此处林间,轰鸣不止,鸟兽惊飞。 “干掉他!” 唐禹连连大喝,完全意想不到,这伏羲门弟子,竟然比方才柳沉烟、普玄二人攻势还要凶猛,其暗藏的杀意,比世间任何一个魔头都要凛冽,不仅如同身经百战,其杀伐果断,就连自己都自愧不如。 “轰……” 再度一式近身未名斩,秦川已将原本十余个冥教教众击杀过半,而且洁白的道服之上,竟是没有染上一点血污。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他的心中,竟是隐隐有着几分说不出的畅快。 魔,由心生。 击杀一人,秦川再度身形骤起,完全不给唐禹阻拦的机会,身法飘逸,难以捉摸。这凭虚御风练了三年,已经不再如一开始那般消耗巨大,而且两次施法的间隔,也已经大大缩短,再加上御风行与自己原本掌握的游移步法,已是完全可以与师父静虚子的逍遥游相媲美了。 杀吧,杀吧…… “咻!” 突然,数道囚龙索虚空飞驰而出,从各个死角,向着秦川躯体之上延伸,那余下的众人已是不敢离秦川太近,面色之上,无不是深深的恐惧。 这般气势,简直便如杀神再临。 “咻!” 然而,秦川根本不去躲避,而是依旧御风行划出一道残影,向着其中一人疾驰而去,一式融合了三清驭雷诀的迅雷斩,驱雷掣电,轰击而出。 “嗤嗤……” 一阵电光闪烁,又是一人丧命。 “簌……” 猛然之间,数道囚龙索急速而来,束缚在秦川的身躯之上,缠绕片刻,已是将秦川生生捆绑而住,真元之气,顿时尽数消弭。 “哼。” 唐禹一声冷笑,狠意尽显。 只不过,凝息之间,原本的笑容突然散去,变作满目惊骇。 只见那场中被束缚的“秦川”,挣扎片刻,竟是忽然化作一股黑气,消散于虚空,眼睁睁彻底消失不见。一股寒意,袭上唐禹的心间。 “心魔化身?!” 此刻他脸上的惊恐,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猎人,就这般能耐么?” 秦川一声轻哼,不知何时便已出现在唐禹的身后,镇山河凝作实体,持于右臂,而左手的手掌,微微举起,结作掌印,向前轻轻一推。 空冥印! 这空冥印,虽然筑基顶峰方能修行,但是秦川依据前世记忆,早已在那次无极道会之前便已修成,与叶秋奇对决之时,还差点施展了出来。 这一次,却是头一回使用。 “轰!” 霎时,强盛无比的道法真元,化作凌冽无比的狂风,夹杂着暴戾之气,顷刻间呼啸而出,激流奔涌,只有咫尺的距离,猛然轰击在唐禹的后脊。 “嘭!” 尘土飞扬之中,难见踪影。 只听一声真元激烈碰撞之声,唐禹身躯疾行数尺,堪堪避下这一式空冥印,却从那教众之中,随意拉扯了二人过来,生生承受了秦川这般强势无比的轰击。凝息之后,生机全无。 林中,一股压抑的气息,弥漫而开。 “你如何会我魔教心魔之法?” 唐禹一声厉叱,与秦川正面相觑,真元之气,不觉有些势弱。而其身旁的冥教教众,只余下了三人,皆是满目骇然,不敢前进。 一个伏羲门弟子,怎会这般诡异? 秦川轻笑一声,自然不会与他废话。这般问过自己的人,除了那断了线索无法追查的落雁峰奸细,哪一个不是尽数伏了诛。 眉目一扬,一股杀意,自血晶之中,传遍全身。 !! 第12章 唐禹 十步一杀! 霎时,秦川身躯之外原本的玄青色道法真元尽数消无,转眼间又弥漫出气息浑浊的魔道之气,漆黑浓郁,如同烈焰般的翅羽,扑腾而开。 疾行数步,镇山河上,铿锵不绝震颤不已。 却是朝着唐禹冲击而去。 “化血咒!” 顿时,唐禹面色一沉,双手结印,只不过并未使用自身真元,而是以一股巨大的吸力,从那身旁三人体内牵扯出浓腥无比的血气,奇妙地流转,在他身前结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障壁,暗黑符文,隐现其中。 正是以气血为引,残忍之极的一式防御咒法。 “轰!” 刹那之间,秦川剑锋骤然而至,杀伐之气暴戾无比,猛然轰击在那屏障之上。旋即轰鸣之声,以及那三人惨烈的嘶嚎,回荡林间。 片刻,狂风落停,枝叶散乱,已是毫无生机。 “不愧是冥炎殿主的部下。” 秦川一句讥讽的冷叱,后撤了几步。这唐禹毫不犹豫便将手下之人凝为化血咒,当做盾牌挡下自己的十步一杀,其心之恶,始料不及。 “哼。” 唐禹冷哼一声,“我道一个元婴尚未修成的伏羲门小辈,如何会敢明目张胆前来断后,到头来,却不也是依靠了我圣教之道。” “冥炎殿叛教自立,却也还以圣教自居么?” 秦川再度笑了一声,剑锋一转,便是蓄势着下一次攻击。这唐禹修为强过自己太多,此时又是一对一,可不会如方才那般杀得畅快了。 突然,一股剧痛袭来,身躯不由滞了半分。 之前承受那式焚心斩,自己用道法真元暂时压制了伤势,可是此时转换到了魔道,不曾想,那伤势居然又开始加重了起来。 唐禹目光一凝,稍有迟疑,随即,却是邪魅地笑了起来。 “天命古剑、九曜琉璃盏、心魔血晶。想不到如此多的天材地宝,竟是统统集中在了你的身上,不过很快,便是我的了。” 说罢,身形骤起,丈矛长兵化作一道厉芒,猛地向着秦川突击而来。纵然秦川身怀异宝,但此时实力上的差距,却也是十分明显的。 唐禹,起了贪欲。 “那便试上一试!” 一句沉声厉喝,秦川手印结起,再度后撤数步,强忍着躯体内伤,心神一凝,一条黑气缠绕的囚龙索出现在了手中。同时九曜琉璃盏红光大盛,腥气弥漫,悬在上空数尺,蓄势凝聚着庞大的真元气息。 “嘭!” 一股黑气疾出,凝成壁障,挡下了唐禹这一击。 “咻!” “铛!” “……” 数声激烈的碰撞交锋,二人相接数招,身形各自疾起,化成一道道瞬影,势如狂风,疾若迅雷,几乎肉眼难以觉察。不过,照此下去,秦川已有渐渐的颓势,加上原本伤势,愈感不支。 “簌……” 猛然间,一直持于手中的囚龙索终于破空而出,朝着唐禹身躯伸展。秦川脚步急停,顿时心神凝入血晶之中,咒诀轻念,一股极度灼热之感,迅速蔓延扩散至全身经脉之中,隐隐的剧痛,袭入心头。 “明王三重祭,天启!” “十步一杀!” 眨眼之间,黑气愈加强盛,极度压抑的邪魔之气,顷刻间疯狂涌出,漫天的杀意,仿佛自心底产生,镇山河剑锋之上,寒意愈甚。 如此猛烈异常的攻势,让唐禹面色大变。 不待迟疑,只见唐禹手印结起,迅疾一式术法化解囚龙索,却无暇顾及十步一杀的攻势,只能身法施展而开,不顾一切地往后急撤。 “不好!” 突然,唐禹目光一瞥,却见自己的正上方,九曜琉璃盏,居然亮起了七彩霓虹之光,色彩斑驳,美妙异常。 一抹邪笑,浮上秦川的嘴角。 “噬灵。” 缓缓吐出两字,秦川剑锋急转,却是猛地收回了十步一杀的杀意,只是借着迅攻之势,驰至唐禹的身旁,一只手掌,死死地按在唐禹的肩上。 “你想做什么?!” 唐禹一声厉喝,却因体内真元受到短暂的干扰逆流,无法施展任何术法,甚至因为秦川紧紧按压而下的力量,脚步无法挪动半分。 秦川并未回答,而是抽出另一手来,结成一个道印。 自己虽然同时拥有仙魔两道,丹田之中却无法交换运转。仅凭一式十步一杀,难以寻得稳当击杀唐禹的时机,而使用道法尽管防御有余,但对上唐禹终有败落之时。唯今之计,只有依靠九曜琉璃盏。 “天雷啸!” 霎时,一股意念流入九曜琉璃盏中,片刻之后,浓郁的道法真元自悬空而起的灯盏之内源源涌出,顺从秦川的指引,汇聚于自己与唐禹的上空。随即,似有雷云涌动,电光弛闪,借三清之道,引天罚之怒。 三清驭雷诀! “疯子!疯子!” 唐禹连连怒骂,神色已是极尽惊恐。这秦川自知难以胜过自己,竟是想着要与自己在天雷引驭之下,两败俱伤吗? 疯子,比普玄还疯! “哼。” 秦川淡淡一笑,若要自己舍身,恐怕至少也要拉上一人方可。 更何况,此时唐禹受噬灵之术的影响,难以准确地调动真元,而自己魔道修为俱在,想要在这火候不足的驭雷诀下保全性命,还是胸有成竹的。 自己,可不会白白舍身! 心念一动,顿时血晶之中,真元尽数涌出,带着半数精血,突然消融于躯体骨骼,天地灵气猛然由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灌入全身,却是浓郁的土属性灵气。片刻之后,自己的身躯,已是强韧无比。 正是曾经挡下自己一式十步一杀的魔道秘法。 五行血咒其一,厚土咒! “轰……” 霎时,天雷狂啸,轰鸣不绝,驱雷掣电轰击而来。秦川立于雷云之下,长袖飘然,一手紧紧按住唐禹,不惧不惊,面色淡然。 舍身相之执着,方能立于不败。 舍心念之执着,方能大道合一。 生死命劫,无恐无畏;绝命之顾念,破魔之障孽,心魔乃成。 …… “轰……” 再度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秦川身形疾退,面色有些惨白,撤离了数步。身躯之上,点点殷红,一身素白道服,已是残破不堪,衣衫褴褛。随即九曜琉璃盏急速飞旋,溯回至自己的身侧,静静流转。 气息不定,乱中有平。 皎白的月光,倾泻而下,一片苍茫。 “想诛杀于我,可没这般简单。” 秦川道了一句,深深地吸吐着空气,气喘如牛。 那方才所在之处,唐禹神色凝滞,已是没有任何表情,赭色短袍之上焦灼一片,血肉模糊,浓浓的血腥糊臭之气,扑鼻而来。 尚有一丝残存的气息。 “嘭!” 秦川突然一个踉跄,往后跌倒,又迅速爬将起来,盘膝而坐。看了唐禹一眼,却是神色松弛,也没有半分惊惧。此刻的唐禹,已是气息奄奄,命不久矣,对自己不再造成威胁。而秦川自己,也是受了极大的重创。 魔道印结结起,凝神屏息。 方才一番感悟,心魔之道已经有了突破的迹象,只要调息一番,便能一举突破到魔道修为第二层次。此番舍身一战,看来却是值得的。 “你是暗黑门老家伙的弟子?” 唐禹尝试了数次,方才撑起虚弱不堪的身躯来,眸中已无厉色,有些茫然,注视在秦川的身上。用不了多久,他便会断了气息。 天罚之怒,岂非寻常! 秦川并未理会他。 “不可能,不可能……” 片刻之后,唐禹便又喃喃自语着。据冥教的情报,暗黑门门主早已失踪二十年,岂会收有如此年轻的弟子。 “你是圣子殿之人?” 唐禹的再度一句猜疑,让秦川忽而昂起了头来。 自己已是几次听闻圣子殿与暗黑门不合了,莫非,圣子殿那家伙,真的也想如冥炎殿这般,自立门户了?不过,只要不将紫涵卷入其中,魔教一众爱如何如何,自己也不想理会。 想着,秦川也懒得再管,眼下,突破心魔才是最要紧之事。 “咻!” 突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把青色长剑,猛然之间,将那唐禹生生贯穿。秦川本以为是上官瑶赶来,脸上正欲露出喜色,然而,却一瞬间阴沉了下来。 那青色长剑,并非破苍穹。 刹那之间,只见异芒闪烁,妖邪之气从那剑身之中迅速流转而出,竟是将唐禹躯体之内残余的精血真元尽数吸噬,纳入剑刃之中。 青鳞! 绝不会错,就是青鳞。 青鳞剑,乃是数千年前,一位暗黑门的老祖手刃青鳞巨蟒,取其脊骨,辅以其全身青色鳞片,再以无数绝世珍宝作为材料,凝炼了数十载而成,虽无锋无刃,但却是无坚不摧。 此剑的名头,丝毫不亚于魔道第一杀器之称的魔剑“凝霜”! “来人,非同寻常。” 秦川心中一惊,眉目一扬,便见一人从那林中缓步行出,取回击杀了唐禹的青鳞剑,立于秦川身前数尺之外。 “我与此人势不两立,如何会是我圣子殿之人!” 一声不屑的闷哼,对那死去的唐禹尸体踩踏了两脚。却见一个男子,一袭黑袍,血蝠标识,正是暗黑门人。而且,其左肩之下,尚无一物,只有一只空出的衣袖飘飘扬扬,明显已经断了一臂。 陆空! !! 第13章 生死劫 “这家伙不是死了么?” 秦川心中不由浮起一些惊骇。 此人正是三年前自己刚刚上落雁峰之时,在那空雾谷中所遭遇的陆空。可是,他不是在自己与叶秋奇、上官瑶的合围之下,被击杀了么? 如何,此刻又会站在自己的身前? “三年不见,你却又落到我手里了。” 陆空一声厉责,似是对秦川有极大的怨念。在那空雾谷之时,他被秦川一行三人,以远低于自己的修为,被生生击败,甚至险些丢掉性命。若非得圣子殿下赏识,恐怕此时早已投胎轮回了。 这般屈辱,此时正是报仇之时! “咻!” 秦川迅速从地上跃起,急撤了数步,镇山河再度执于手中。双眉紧蹙,面色之上有些不解,除此之外,还有几分凝重。 这陆空,三年前那次交锋之中不仅没死,也没有因为重创而丢了修为,甚至反而精进了许多。除了丧失一臂外,其修为层次,竟是达到了魔道第二层,比方才那唐禹还要恐怖几分。 一番窥探之下,秦川已有隐隐的忌惮。 魔道之中,确实有许多短时间内迅速提升修为的秘法,但其付出的代价都极为沉重。陆空此番卷土重来,昔日旧仇,一场苦战怕是在所难免了。 “此番身受重伤,而对方修为也不低,又该如何呢?” 心中沉吟,秦川不由咬了咬牙。 “咻!” 念想之间,陆空已是身形闪动,手持青鳞剑,奔跃而来。一股浓郁的黑气,顷刻间呼啸而出,化作一阵狂风,向着秦川席卷奔涌。 血蚀! “铛!” 一声剑鸣,秦川迎面而上,镇山河横于胸前,却是与那青鳞剑短兵相接。霎时,自体内同样涌出一股黑色真元,奇妙地流转,与侵袭而来的血蚀之术正面交锋,如同两股劲风突袭,汹涌澎湃的气浪,扩散而开。 “嘭!” 顷刻间,枝颤叶落,尘土纷飞。 空气之中,两股邪魔之气剧烈相撞,剑光血气闪烁扑腾,已是交锋数次,朦朦胧胧之中,竟也看不真切。 “失魂斩!” 陆空疾退数尺,剑锋一扬,持着青鳞剑的右手猛劈而下。片刻之间,一道剑光闪过,夹杂着恐怖的真元威压,一阵似龙啸又似蛇鸣一般的刺耳声音,从那青鳞剑中传出,然而又如同天际传来。 青鳞之啸! 忽而,秦川只觉眼目昏花,头脑晕眩。 这失魂斩乃是同时攻击心神与肉身的术决,层次颇高,再加上取自洪荒异兽的青鳞剑,威力更甚。而自己元婴尚未修成,神识薄弱,一时猝不及防。 “咻!” 身形骤退,秦川受此一击,已是有些颤颤巍巍。一阵绝望与不甘的情绪,不知何时,悄悄浮上了心间。 “今日,你必死!” 陆空一声厉喝,毫不迟疑,又是一式杀招紧接而来。那空雾谷一战,似乎让他一直怀恨在心,此番无论如何,都要诛杀了秦川。 剑影,从眼前闪过。 月色,愈加惨白。 仿佛只是一刹那之间,秦川看到了许多。 前世、今生,几乎所有的记忆,一瞬间统统浮现在自己的脑中。 自己走过错路,行过恶事,也有过纯真,做过善行;一直以来,从未轻言放弃。仙道修行,苦;而魔道的修行,也同样的苦。为了一个目标,不论正确还是错误,自己舍弃了许多,也得到了许多。 正是在得到与舍弃之中,自己才会越来越强。 强便是道么?不知。 但假若舍弃全部,便不会再有什么大道小道了。所谓“舍身”,绝不是这般毫无顾虑地抛弃全部,不是! 舍身,只是一种信念,一种道! “魔由心生,心魔惑人。” 忽而,秦川眉目一扬,之前茫然的神情顿时消散全无,一阵迥异的目光,彻底替代了方才的绝望,变得,更加的坚定。 手印结起,一股血气,涌入丹田。 “明王三重祭,同归!” “轰……” 一股白色的真元,突然从秦川经脉之中涌出,迅速融于原本浓郁的黑气,眨眼之间,变得几分虚无,诡异十分。顿时一阵冰寒之气猛地扩散而开,以极其迅疾之势,朝着四方疯狂地席卷,邪气凛然。 “嘭!” 陆空面色一变,攻击之势急转,一股真元自发护住躯体,激烈相撞,发出一声轰鸣,旋即猛地向后疾退数步。 此时的秦川,身躯之外散发着诡异的幽光,黑白两色交融,从未见过的奇异之色,仍旧如同燃烧的烈焰,扑腾而开。眸中神情,暴戾无比,原本漆黑的双眸染上血色,鲜红欲滴。 魔道秘法明王三重祭第二重,谓之同归。 “我本已死,上天却不让我死,如今你要杀我,就更是绝无可能!” 一声暴喝,秦川嘴角挂上一抹邪魅之笑。 他只觉躯体之内的精血正在熊熊燃烧,焚尽之后,竟是化作白色的真元,强盛无比,除了神识意念上的强度尚还未突破,此时修为的层次,已与那陆空相差无几。一舍一得,秦川无惧生死。 唯有一念,杀! “咻!” 霎时,身形骤起,脚步疾行,一式焚心斩攻击而出。 这明王三重祭除了要以精血为代价外,同时还要承受魔性噬心之苦。稍有不慎,便会真正成了明王供祭,变成没有人性的行尸走肉。 但,秦川顾不得许多。 “嘭!” 几乎不见踪迹,只隐约看见一阵奇妙的光芒一闪而过,下一瞬间,陆空便已生生承受了一式十步一杀,尽管已经及时施展化血咒防御,身躯也是猛然被击飞数丈之远,如遭山崩,力比千钧。 泥地之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噗……” 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陆空满脸惊骇地看着秦川。 从那方才明王三重祭施展出来开始,他便察觉到一股极其强大的气息,甚至产生一种错觉,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魔道高深之人还要强悍。 神秘,诡异,还有让人发自内心的深深恐惧。 心魔之道,竟有如此之强么? 这一次,轮到陆空陷入了绝望之中。本以为自己借助秘法,实力突飞猛进,此时找秦川寻仇,定如碾死蚂蚁一般简单,想不到到头来,自己仍是要败在秦川的手上吗?不,败在心魔之道的手上! 杀戮吧,杀戮吧…… 一股不知来源于何处的心神力量,瞬间袭入秦川的心中,仿佛连躯体之内精血烧灼的痛感都渐渐弱了去,只有这一个声音,悄悄地响起。 “铛!” 天命古剑镇山河突然一阵攒动,铛铛作响。 杀生成魔,永堕魔道吗? 不! 一抹自身的意念强自提起,秦川身形疾退,放弃了对陆空致命的最后一击。若是此一剑下去,定然会击杀了陆空,心中畅快。可是那般,杀戮盛起,恐怕必遭魔障噬心,永不清醒。 那般,就是真的“同归”了。 “啊……” 一声嘶嚎,秦川仰天长啸,心神与肉身上的剧痛,猛然之间袭入心头。那陆空见得此状,竟是不敢还击,拖着伤势严重的身躯,远遁而去。 他明白,秦川此刻陷入了心魔与意识的交锋。 一念之间,便能决定自己的生死。 同时,也决定了秦川的生死。 …… “无上大道,乃我前世遗言今生夙愿,岂能让这心魔来左右!” 心中一念,秦川脸上痛苦不堪,奋力压制着心魔的爆发。他早就知道此刻的自己尚还不能驾驭二重祭,只是没想到,后果会有这般严重。 丹田血晶之中,魔道真元源源涌出,侵入自己的每一寸经脉,甚至不断侵蚀着上方的道法灵核。躯体之内的精血,也在迅速地溶解炼化,自发转化为更加强盛的魔道真元,又转而注入血晶之中。 一切变化,不受自己控制。 如此,是要突破绝命,步入下一层次么? “呵……” 秦川心中有着些许自嘲,想不到,自己突破魔道第二层,竟是这般在心魔掌控之下,自发完成的。 此时,血晶之中的真元愈加强盛,质与量都在进行着飞跃一般的变化,任由一股心神之力,不断地淬炼,慢慢地,进行着修为上的突破。 只是这一切,皆是在用自己的精血作为源引。 秦川稳立原地,双手结着道家抱元守缺之印,只能奋力制止着那股邪恶的心神力量冲击自己的意识。丹田经脉中的变化,已是无暇顾及。他惨白的脸颊因为精血熔炼的剧痛之感有些扭曲,额头直上,滴滴粗汗滚落而下。 然而他知道,这一切,终有结束之时。 “就这般完了么?” 一抹怅然,不觉流入心间。 那魔道真元完成炼化之后,开始侵入五脏六腑躯体脉络,如同魔神夺舍一般,缓缓占据着自己的身躯。这般看来,似乎自己一直坚持守护心神,不让那魔性噬心,也变得没有丝毫的作用了。 “这是?” 忽而,秦川感到一阵怪异。 然而当那魔道真元开始尝试着侵入灵核之时,然而一股强盛的道法气息,猛然从灵核之中流出,灌入自己的全身,久违的感觉,竟是有些舒适。 这,不是自己的真元! 随即一阵晕眩,秦川丧失了意识,身躯往后倾倒。 忽然,却是落入一个温软的娇躯之中,紧紧怀抱着自己。秦川回过头来,最后一抹清醒的意识之中,看到的,是一个难以忘怀的容颜。 上官瑶。 !! 第14章 情结 下弦之月。 淡淡红霞,天地之间,染上几分妖异。 陆空一路奔袭逃遁,气息起伏不定,愈显微弱。方才一式十步一杀,他成功凝结出了化血咒来防御,尽管如此,却仍是受了不小的创伤。 “秦川一个伏羲门弟子,如何习得心魔之道?” 他心中想着,疑惑不解。 随心之愿,随心之不愿,斩断尘缘羁念,诸性所相;绝命之所绊,绝情之所绊,绝尘世之所绊,乃为魔。 心魔之道,正是暗黑圣教最上乘的修炼法门。 有史以来,能够达到心魔修习条件的,万中难有其一;而心魔修炼大成者,更是屈指可数,当今世上,寥寥无几。 “而且,竟是将明王三重祭修至了第二重……” 一个趔趄,陆空脚步一滞,扑倒在地。此刻他躯体之内,原本的魔道真元,仿佛被深深震慑了一般,躁动不安。从方才开始,便如同热水沸腾,很长一段时间内,自己竟是难以准确地操控。 “嘭!” 面朝泥土,躯体一阵乏力,陆空愤愤咬了咬牙。 忽然间,却是猛然浮上一阵恐慌。 “铛……” 霎时,一把如千年玄冰一般半透明的幽蓝长剑,猛地插在他的前方,带着一声低沉的颤鸣,剑身振动不已,片刻之后方才停止下来。 凝霜! “月影?!” 一声同时带有恐惧和震怒的质疑之声,从陆空的口中发出。 这个名为“月影”的女人,自三年前被圣子殿下选中并重点培养之后,一跃成为圣子殿中首屈一指的人物,不仅修习了心魔之道,实力极强,而且出手狠戾,冷血无情。三年不到,便已成为殿中位高权重之人。 已经,凌驾于自己之上。 “你想对我出手么?!” 陆空厉责了一声,却仍是有着几分畏惧。凭月影冷血的性情,对同为圣子殿之人的自己出手也不是不无可能。 更何况,此时的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违逆圣子谕令,死。” 只是这般淡淡的一句,既无杀意,也无怜悯,凝霜邪剑突然腾飞而起,真元汇聚,黑气缠绕,一声剑鸣尖锐刺耳。 “嗤!” 片刻之间,脚下鲜血肆流,殷红一片。 女子昂起头来,看着同样染上血色的茫茫月夜,一袭红衣,三千青丝,清风微微荡起,却是静得出奇。 …… “秦川。” 一声呼唤,上官瑶紧紧拥住秦川,心底,一阵痛意。 此处位于这座孤岛的高处,四面皆是浩瀚湖波,微风之下,印着银白的月光,层层涟漪。这岛上,竟有一座湖中湖,四面环山,静静地落于中央,天边那轮残月正好倒影其中,水平如镜。 只是,上官瑶哪有心情顾上这些。 她感觉得到,秦川的脉搏,已经越来越弱,鼻间气息若有若无,惨白的面色,浮起十分透心的凄苦。 秦川,快撑不下去了。 “秦川……” 再度一声轻唤,上官瑶心中的痛意,却是甚于此刻怀中之人。 将那本空与柳沉烟安置之后,她便一路赶回,谁知,还是晚了一步。唐禹死了,陆空逃了,自己一行人也安全了,可是秦川…… 她不知道。 不知道秦川对于自己,有多么的重要。 她只知,那夜紫城之外,秦川本可以轻易杀了自己,却没有;那观星洞中,秦川本可以安安全全地通过一切试炼,却也未曾;还有伏羲山中,秦川紧紧地拥着自己,正如此刻这般自己紧紧地拥着他,从未彼此放手。 也从未害怕。 可是此时,上官瑶害怕了,从未有过的害怕。 此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秦川是正是邪、是仙是魔、是善是恶,她也一分都不想知晓。她唯一感受得到的,就是秦川快要死了。 快要死了…… “你还没有寻到慕师姐,你不能死。” 一声低语,两行清泪。 心,更痛。 “上官瑶……” 忽而,一句微弱到几欲无声的呼唤,从秦川的口中缓缓道出。他并未睁开眼来,也未有所举动,甚至意识仍旧还处于昏迷之中。 或许,他听到了她的呼唤。 浅浅的笑容,浮上他的脸颊,嘴唇微动,却是无声胜有声。 “不怕。” 随即,上官瑶心中更是一阵绞痛,突然伸出手来,抓住了秦川的手掌。却是十指紧扣,掌心相贴,紧紧地,任凭天崩地裂,也绝不会分开。 仿佛一切海誓山盟,也比不上这一个简单的印结。 “秦川……” …… “嘀嗒……” 似有一声泪珠滴落的声响,传到了秦川的心中。 在那股奇妙的道法真元传遍自己全身之时,秦川便什么也不知道了,那陆空逃往了何处,上官瑶对自己说了些什么话语,自己躯体之内的变化后续如何,甚至自己到底死了没有。 都没有了知觉。 唯一知道的,便是上官瑶抱着自己,飞了很久,很久。 眼前,一片漆黑。 唯有一束光芒,自上方倾泻而下,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但是,好像又很近,一切只在秦川虚无的意识之中,到底如何,他不知道。 “这是死前的世界么?” 秦川想道。这般怪异的景象,自己曾经见过一次。 “你可后悔?” 突然,一声苍老的话语,传到秦川的耳中。随即,之前那缕光线,照在了他的身上。而他的前方,是一个道人,苍髯白须,潇洒自如。 曾经,还有过一面之缘。 “道长?” 秦川惊道。身前此人,正是三年前自己在济云观外竹林之中所遇的神秘道长,自己的这一身仙魔双修之法,还是从这位道长那里习来的。甚至,假如没有这道长的出现,也不会有今日的自己。 “悔。” 秦川继续答道,“弟子不该强行施展同归秘法,被这魔障蚀了心智。”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淡淡地应道,秦川心中确无懊悔之意。 能够舍得己身,换来上官瑶的安全,自己别无他念。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给上官瑶安全感,此时忽然发现,也唯有与上官瑶在一起之时,自己才是真正的什么都不怕。自己,也觉得很安全。 唯一的顾虑,便是怕被心魔噬体,伤了上官瑶。 更伤了她的心。 “仙魔之道,你可有新的感悟?” 道人再度询问一声,面色淡然,他看着秦川,双眸之色,极尽柔和。这股感觉,忽而让秦川醒悟过来。那时竹林之中,自己昏迷之后,便感觉也是在与道长这般促膝而谈。定是,道长的神念,留在了自己的心中。 那灵核之内的奇异真元,正是这道长的。 “成仙之道,斩凡根,断尘缘;而入魔之道,忘生死,绝情心。” 秦川答道,“二者本是同源,此番共存于弟子一身时日已久,其修炼法门相似,而其道,也是同根。此为弟子感悟。” “你可能斩断凡情,忘绝尘缘?” “不能。” “看来你还需继续修行感悟。” 神秘道人忽而道了一句,顿时那缕光芒缓缓消散,眨眼之间,便只留秦川一人独自立于黑暗之中,迷惑不解。虚无之中,只留下最后一句回音: “所谓大道合一,合的,并非是道。” 倏尔,秦川的意识知觉,开始渐渐恢复。 上官瑶的手,此时正紧紧地扣着自己的掌心,一股清新淡然的道法真元,源源不绝地涌入自己的经脉之中。而那股从灵核中流转出的气息,竟是极其玄妙地糅合了上官瑶的真元,眨眼之间,强度提高数倍不止。 随即,浪潮奔涌一般,疯狂地压制着自己原本翻腾不已的魔道真元,一步步逼压,将其驱回至血晶之中。 一正一邪两股气息,不断地交锋着。 “秦川。” 似乎也感觉到了秦川躯体之内的变化,上官瑶再唤一声,面色之上有了几分希望,更是加速了自己真元的注入,扣着秦川的手掌不由握得更紧。 银白之辉,渐渐黯去。 天边,一抹曙光,悄悄升起。 过得片刻,秦川已经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了,旋即调整掌印,以更加正确的法门,扣住了上官瑶的手掌,二者之间,更加完美地契合在一起。 此印,遗自上古某位奇人,前世被秦川无意寻得。 有一个美丽的名字,谓之: 情结。 “我回来了。” 轻轻道了一声,忽而,秦川睁开眼来,却是略有不舍地放下上官瑶的手,盘膝而坐,双手结印而起。心念一动,灵核之内,所有真元尽数涌出,将最后一缕盘在经脉内俯的黑气压制到了血晶之中。 随后,心神意念极度聚合,缓缓融于道法真元。 气神相合,炼神还虚! “……” 上官瑶微微一怔,但是很快,便知晓了秦川此番用意。倾世无双的容颜之上,秀眉一舒,樱唇两角微微翘起,露出几分喜意。 只见秦川静静地看着她,浅浅的笑容,挂在渐渐恢复了血色的面容上。丹田之内,道法真元迅速地流转,并且流入全身经脉之中。淡淡青光,泛在躯体之外,辉映着朝霞晨曦,美妙异常。 运转一个周天之后,再度敛入灵核之中。 顿时,青光大盛,闪耀片刻,最终沉寂下去。却是气息稳定,流转正常,真元强度,转瞬之间增强了数倍。 元婴期! 堪是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秦川,突破了。 !! 第15章 吻 秦川当初的预料,果真没错。 自从得神秘道长指引之后,自己一直都在以仙修魔,道法修为提升的同时,魔道修为也在提升。虽然为此受了不少苦,甚至多耗费了一倍的精力与时间,但其成果,却是十分显著。 数次危难之中,都是这同时也在提升的魔道救了自己。 而此番看来,反过来以魔修仙,却也是完全行得通。 自己精通魔道,而对道法领悟天赋欠佳,根骨脉络也不是修习道法的最佳体质。既如此,若能以魔修仙,无疑是不幸中的万幸。 当然,此番渡劫,还是多亏了那位道长。 “呼……” 吐出一口浊气,秦川心神凝入丹田之中,只见灵核、血晶一上一下,各悬于丹田两方,遥相对立,却又隐隐有着奇妙的联系。 只是这联系,始终无法参悟出来。 或许,自己上回的另一种猜测,那天方夜谭的仙魔融合之想,没准在自己参悟其中奥妙后,也能真正地实现。 不过,想来也没有这般容易。 秦川心中摇了摇头。 二者之间真正连接在一起,是自己每次修为提升的时候,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情况。而且更奇异的是,这两者之间,这般共存于丹田之中,居然从来没有互相交锋过,竟是极其和谐地,各自盘踞着,互不干涉。 记得前世双修之时,自己可是不少因为体内仙魔两道一清一浊两种气息之间的排斥,受了极大的煎熬。 那般痛苦,不是谁都承受得了的。 曾经那守静堂的齐云天性格古怪,大概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道长,究竟是何来历呢?” 秦川心中不免再次猜疑。能够研究出这等玄妙的双修之法,那道长绝不会是寻常之辈,甚至,有可能便是自己所知之外的隐世高人。 中原之大,纵然秦川活过一世,却也不敢说什么都知晓啊。 …… 短短的几息,秦川回过神来,解去了手中道印,目光再度凝视在上官瑶的俏脸之上,那对让自己几番着迷的清眸之中。 “谢……” 话至嘴边,忽而又咽了回去,秦川轻轻笑了起来。 若说谢,的确应该好好谢谢上官瑶。方才自己躯体之内的仙魔两气交锋,那道长留下的真元虽然强悍,但毕竟数量不足,若非糅合了上官瑶注入自己体中的真元,恐怕也难以压制得住心魔的暴动。 只是,秦川不想对上官瑶这般。 “没事了?” 上官瑶淡淡地问了一句,拢着长裙,偏坐在秦川的身旁。 二人互相对视着,并没有像以往那般顾了一眼便各自移开,一直,静静地,看着彼此的双眸。 仿佛,看到了以往从未看到过的东西。 “嗯。” 秦川咧了咧嘴,“刚才,你在唤我吧?” “……” 忽而,上官瑶眸中闪过几分失落,有些孤寂之感。是的,她唤了秦川。她以为,秦川是听到了自己方才所说的话,因为还未寻到慕紫涵,所以,才不能死,所以,才渡过了这次劫难。 原来,是因为慕紫涵么? “此番事了,你便不回去了么?” 上官瑶没有回答秦川,而是淡淡地问了一句,眸中之色,变得有些冷漠。冷漠之中,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凄清。 “……” 秦川怔住了,有些失神。 一时间,他再度想要将上官瑶揽入怀中,紧紧地拥着。 自己与上官瑶之间的点点滴滴,全都涌入了心中。紫城之外的误会,空雾谷西的旖旎,落雁峰上彼此淡淡的情感,还有观星洞与伏羲山中种种生死之间的磨难。上官瑶对于自己,已是有这般重要了么? 不止! 一瞬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中微微一哂。 突然,秦川伸出手来,真的将上官瑶一手揽入了怀中,轻轻地,环着她的腰,迷人的清香,透入心脾。上官瑶有些吃惊,但并未反抗,清澈的双眸,注目着秦川,睫毛微微颤动,有些茫然,又有些希冀。 “你,会跟我走么?” 说完,短暂的沉默,如同时间静止。 秦川轻轻探上上官瑶的额头,将那散落的发丝捋开了一些,不待上官瑶回答,却是微微低下头去,吻在了她的额间。 一缕朝阳升起,霞辉尽染。 千年、万年,似乎也比不上这一刻恒久。 上官瑶闭着双眸,感受着秦川轻柔的鼻息,痒痒的,却感觉十分的舒适。她早已忘了回答,或许,此刻回不回答,却也不是那般重要了。 短短的一瞬,二人如同走过了无数漫长的岁月。 秦川昂起头来,浅浅的一笑。 “我舍不得你。” “我……” 上官瑶睁开双眸,欲言又止,却似乎没有发现,自己正亲密地倚在秦川的怀中,如一个普通女子一般的娇弱。 然而还未思考许多,猛然间,丹田之内一阵异动。 “怎么了?” 秦川脸上微微疑惑,便见上官瑶突然正起了身来,盘膝而坐,却是双手结成了道印,静气凝神。 随即,周围浓郁的天地灵气源源而来,流转在上官瑶的身躯之外,通过脉门,不断注入她的躯体之中。淡淡的真元之气,外散而出,泛着淡淡的紫青之色,辉映着清晨的第一缕晨曦,美妙至极。 竟是缓缓地发生了变化! “原来,却也是要突破了么。” 秦川微微笑了起来。 前番上官瑶将真元注入自己的体内,帮助自己压制心魔暴动,融合了那神秘道长深不可测的真元,没想到,居然也在其中找到了契机,偶然寻得了进阶的感悟。看来此番渡劫,得益的还不止自己一人啊。 “你的天赋,真是可怕。” 想着,秦川也不由感叹了一声。 无极道法元婴期的修行,同样也分为五层。 六爻离合、七星拱瑞、八卦洞玄、九转阴阳、十方乾坤,自下而上便是这五个境界。此刻秦川方才完成炼神还虚,刚刚步入元婴的层次,离合六爻恐怕至少也需两三年的光阴。 元婴期可不再像筑基期了,每一个层次提升都是修为道行上的飞跃。六爻扩视听、七星散灵识、八卦成元灵、九转就可以炼化元神了。他们的师父谷长风,便是九转阴阳的层次,据说掌门真人玉虚子,已到十方乾坤的境界。 只差一步,炼虚合道,便能步入大乘! 不过这些,暂时还只能是此时秦川仰望的存在。 只是想不到,方才步入元婴期三个月的上官瑶,此刻竟然又踏出了下一步。这等天赋,恐怕已经可以傲视群英了。 虽然那次无极道会并未与上官瑶真正对决,但是秦川心中知道,若是自己与上官瑶对阵起来,即使施用魔道,也未必能够稳操胜券。前几日那一声似乎只是调侃叫出的“师姐”,却是没有半点水分啊。 “看来以后不能再惹她生气了。” 心中突然冒出这般想法,秦川忽而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鬼念头…… …… 在秦川一番乱七八糟的念想之间,上官瑶已是完成了六爻离合的凝聚,此刻十指抱元守缺,淡淡的真元流转而出。 面上,露出几分悦色。 “突破了。” 良久,缓缓睁开双眸,浅浅地笑了一下,面上还留有一些红晕。 “嗯。” 秦川应了一声,似乎想起方才忍不住吻了上官瑶,不觉有些尴尬。不过,看来上官瑶也未在意,自己计较这许多作甚呢。立起身来,环视了四周,才发现这岛中的奇貌,湖中之湖,脸上露出几分讶然。 “你如何寻到这地方的?” “我将柳沉烟与本空小师父安置以后,便返回寻你,不料见你受了重伤,便带着你寻一灵气浓郁之处疗伤,就是此处了。” 上官瑶答道,也是立起了身来,站在秦川的身旁。 彼此仍旧是一指之隔。 她心中本想靠近一些,倚在秦川的肩上,不过,结果还是没有。也许,二人之间,还未突破那最后一道隔膜。 是什么,他们也不知道。 “那二人如何了?” 秦川问道。九幽汲魂阵造成的创伤,依那二人的修为,用不了多久,想来也能自我修复。至于柳沉烟身上的伤势,有本空照料,想必也不会有多大的危险。自己这般询问,大概,也是找些话来说吧。 “无碍了。” 上官瑶道,“我一直将他们送到岛边,留了一些丹药给他们,那许天扬来了之后便能瞧见,想来此刻也正往岛中赶来吧。” 也不知是何缘故,上官瑶此刻话语多了许多,若换成往日,定然不会与秦川解释这些。当然,秦川自也愿意听上官瑶说话,越多越好。 不过…… “那许天扬或许来不了了。” 秦川神色忽而微微沉了下来,心中浮起一些不祥的预感,“你是依照我教你的方法重新寻路回来的吧?” “你是说?” “他们未必知晓。” 秦川沉声道了一句,他已发现,此刻这片岛中湖泊周围,全都被布下了天魔幻影阵。既然暗黑门也插手了此事,那便说明,冥教此番密谋的核心,正是在这片诡异的湖泊之中。 话音刚落,突然之间,耳畔传来一声巨大的轰响,震耳欲聋。 “轰……” !! 第16章 司空寂 秦川目光微微一变,朝着下方看去。 只见那四面环山的岛中湖,湖心之处,突然掀起一阵巨大的水浪,腾飞数丈之高。霎时,一股涡流,自湖中急旋而起,伴随着狂风呼啸,几欲将整片湖中的碧水席卷入天空之中。 此处苍穹之上,乌云沉沉,不见天日。 如此天地异象,绝非人为! “这是?” 上官瑶双眉紧蹙,不由询问了一声。此番异象,不是异宝现世,便是妖兽渡劫。冥教近日来的举动,便是因为这个么。 “走!” 突然,秦川一把抓住她的手掌,便是朝着下方飞驰而去。 百里之外,阳光明媚,风光大好,可是却对此处空间丝毫没有影响。四面峰峦起伏的湖峰,暗影丛丛,将那阳光完全阻隔在外。 如若黄昏。 不多时,秦川二人便已下到了那片湖畔,却是藏身于一块巨石身后,静静地注视着场中的变化。此时只有自己二人,周围更可能有冥教或者暗黑门人出没,秦川还未傻到明目张胆地现身。 此间事,本就不是他们能够解决得了的。 “咻!” 眨眼之间,近有百来个冥教教众出现在了湖畔之外,环着这片岛中湖团绕而开,每一个的修为,竟然至少都是魔道第二层。 与此同时,那湖中异象还在继续,水浪席卷,急速飞旋,空气之中,已是弥漫起了淡淡的湿雾,更有暴戾凶残的煞气,藏于其中。 然而那百来人面无惊惧,竟是直直地站立着,手中法印结起,魔道真元倾泻而出,浓郁的黑气,让这本就昏暗的空间,更加漆黑了几分。随即,百来股强弱有异的真元,猛然间链接在了一起,紧紧地环绕了这片湖泊。 犹如一个奇异的法阵。 “轰!” 突然,再度一声巨响,冲破苍穹。 那水浪卷起的最高处,缓缓现出一个奇异的光点,却是漆黑一片,隐隐之中又泛着几分妖异的紫光。刚一出现,便猛然散出一股强盛到无边的真元之气,邪煞无比,就是曾经巅峰时刻秦川施展的极魔令,也比不上其十一。 是一块奇特的黑石,人掌大小,仿佛一块令牌。 “破魔令。” 一句愈加低沉的话语,从秦川的口中道出。 想不到,此番天地异象,竟是异宝现世;而此番现世的异宝,竟是暗黑圣教传说中,有过记载却无人考究出真假的上古至宝。 破魔令! “咻!” 不待片刻思考,便见那场中冥教教徒,纷纷手印一转,原本散出的真元,开始源源向着上方的破魔令不断延伸,与那邪煞之气猛烈地交锋,看这架势,正是想要收服破魔令。 这,就是冥教真正的企图么? “怎么办?” 上官瑶沉声问道,虽然不知破魔令究竟为何物,但此时她也看得出,那百来个冥教教徒的目的,就是这件邪气冲天的魔物。 但凡异宝,无一不是拥有着通天之能,或是灭世之威。 此番,绝不能让冥教得逞! “凭我二人,也不是对手啊。” 秦川咬了咬牙。那场中的每一个人实力都与自己相当,这般现身,唯有一死。更何况,这般重要的谋策,怎么可能没有领头之人在场。 那般人物,又哪里是自己二人能够对付得了的。 “凭你二人,确实不是对手。” 突然,一句似乎很和蔼的笑谈,传入了耳中。秦川猛然回过身来,紧握着上官瑶的手掌。随即面色之上,更是阴沉到了极点。 只见一个中年男子,立于眼前。 却是一袭灰色的儒袍,羽扇纶巾,浓眉正脸,面色随和之至,没有任何一丝暴戾之气,就如那儒园中的夫子大贤一般。此刻的上官瑶,也正是这般认为,唯有秦川,心底真正浮起了几分惊骇。 “司空寂?” 一句沉声问责,令得上官瑶也随之凝重起来。 此人名号,纵然上官瑶尚未入世行走,却早已暗记于心。冥教之中,教主之下,便是两位实力超强之人,职司教内护法,位高权重,罪孽滔天。 而司空寂,正是其中的逐日护法。 “你认得我?” 司空寂再度一声笑问,没有散出哪怕一分的真元,甚至丝毫凌厉之气都未曾出现过,任谁都不可能相信,这样一个如同俗世文人仕客一般的男子,会是手中血债累累的冥教魔头。 “咻!” 一个凭虚御风,秦川拉着上官瑶瞬至数尺之外。 这个司空寂,自己前世曾有数面之缘,可惜未曾交手。不过自己前后败于伏羲门金虚子三次,而金虚子,最终便是被司空寂生生虐杀而死。 虐杀! 可想而知,对方实力强到何等程度! “儒园圣贤,却抛弃仁爱忠义之心,自甘堕落,世间谁人不知?” 秦川反道了一句,镇山河已经悄悄破鞘而出,执在了手中。随即见得上官瑶脸上微有疑惑,便利用刚刚修成的元婴,分出一抹灵识,通过紧握着上官瑶的手掌,将自己所知的信息,传给了上官瑶。 这司空寂,原本确实是儒园之人。 而且年少之时,便得上任儒园门主亲传,习得了儒园三十六种心法中最上乘的“天尊帝皇罡”,前途无量。谁知中途竟是性情大改,极其残忍地屠尽京州某世家,被儒园通缉十年,但都无果而终。 最终恰逢冥教成立,便堕入魔道,成了冥教最强力的帮凶。 种种行径,无不是天人共怒,惊世骇俗! “……” 得知其中秘辛,上官瑶心中一沉,道法真元已是慢慢运转而出,同时也在思考着对敌之策。心中,不免有些怪异的感觉。 这一回遇到的魔教中人,修习的,竟然不是魔道么。 …… “仁者,为君也;而君之道,反为不仁。” 司空寂一句嗤笑,“圣贤又如何?堕落又如何?仁与不仁,又如何是你等平庸之辈所能参得透的?” 闻言,秦川一声冷哼。 此等疯狂之人,自己又何须与其侃侃论道。 “妖者自妖,魔者自魔。” 忽而,却是上官瑶一句冷叱,周身真元毫不保留地运转而出,片刻之后,青色之中,迅速泛起祥瑞的紫色,光芒大盛。 “不求得胜,只求自保。” 旋即,秦川再度传给上官瑶一抹灵识,便是放开了手,道印一结,凭虚御风再度施展而出,瞬至了司空寂的身后。这司空寂,完全就远远超出自己二人所处的层次,纵是师父静虚子来了,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能够自保,恐怕已是万幸了。 “嘭!” 然而秦川脚步刚刚落定,前方咫尺之内虚空之中,就已猛然冲击出一股强劲的真元,化作厉芒,眨眼之间,便是轰击到了自己的身上。 很早以前就有预料,这凭虚御风面对层次差距颇大之人,所能发挥的作用就越是微弱。修成元神之后,更是能敏锐地察觉出空气之中的真元流动,实力差距越大,自己就越是难以隐藏。 想不到,第一次失策,居然是栽在了司空寂的手上。 “噗……” 一口鲜血喷出,秦川猛地被击退数尺,镇山河插在泥地之中,划出长长的一道痕迹,许久之后方才稳住了身躯。 “秦川!” 上官瑶一声惊呼,顿时手印结起,破苍穹飞驰而出,一划而过,分出五把青色剑影,疾跃而来。若是让司空寂追击,秦川便危险了。 “无极剑意?” 司空寂一声蔑笑,忽而眉目一扬。 顷刻间,自那五把虚剑飞驰前方,迅速凝出一道透明的屏障,真元气息深厚强烈,淡淡金光,闪耀而出。 “铛……” 数声尖锐的碰撞之响,五把虚剑突进之势戛然而止,震颤不已。 “寒冰咒!” 心神一凝,秦川迅速结印而起,一股冰寒之气从自己脚下蔓延而出,沿着地面,瞬间向着司空寂席卷过去。别说自己方才修成元婴,就是六爻离合境的上官瑶,此刻在司空寂的眼中,也只不过是蝼蚁。 蝼蚁! 自己曾经修出过元神,那个层次的实力有多可怕,自己比谁都清楚。 “君临!” 突然,司空寂终于有了动作,一手结印,举在了胸前。 “小心!” 一声惊呼,秦川凭虚御风再度返回上官瑶的身旁,却是揽着上官瑶疾退数步,一手平举,道法真元呼啸而出,身前凝出了一个伏羲太极图。 “咻……” 霎时,自司空寂体内疯狂涌出一股真元劲气,竟是将那空中五把剑影震飞而回,丝毫不受上官瑶控制,朝着秦川二人所在之处激射而来。 “嘭!” 一阵猛烈的碰撞,太极图青光大盛。 “道法太虚,无极混元!” 咒诀轻念,秦川心中一沉,灵核以及九曜琉璃盏之中的道法真元,再也无所保留地运转而出,源源注入太极图中。青光再度闪耀,刺眼无比,混元诀从未有过的强盛,死死地抵抗着五把虚剑的突刺。 良久,几乎耗尽了秦川半数的真元,方才成功阻截了下来。 随即,五把虚剑失去反震之力的控制,重新回归上官瑶的意念指引。急速撤回,悬于空中,并成一把破苍穹,回到了上官瑶的手中。 或许她也发现,御剑诀对司空寂已经毫无作用了。 “哼哼。” 司空寂一声冷笑,尽管语气轻柔,但仍是有些毛骨悚然,“我本不想再造杀孽,但你二人擅自闯入我冥教大计,便怨不得我了。” !! 第17章 困兽之斗 说罢,那阵侵袭而出的真元劲气彻底消逝。 随后,司空寂的身躯,竟是缓缓浮上半空,有几分虚无之感,却又真真切切地存在着。一股金黄色的异光,环绕着他旋了一周,便又迅速消散下去。 “这是……不好!” 突然,秦川面色一变,危险的预感,猛然压迫着他的心神。 片刻之间,突然狂风大作,片片草木泥石,竟是被疯狂地卷入高空,漫天纷扬,空气中,凌厉之气,终于毫不保留地倾泻而出。那高高在上的司空寂,忽而几句狂笑,蔑视众生,如若君临。 “秦川。” 上官瑶唤了一声,身形有些摇晃。 在这领域之中,强大的元神之力,极度威压,紧密压迫着他们强度尚低的心神。秦川亦是如此,此刻只觉天旋地晃,脑中晕眩之感,越来越甚。 天尊帝皇罡! 乃是儒园阶次最高的心法,君王之道,帝皇之威。有史以来寥寥无几的修习者中,无一不是中原叱咤风云的顶尖高手。 这次司空寂,也是想要以此碾杀自己二人么? “凝住心神。” 秦川交待了一声,但也是想不出解救之法,心中愈加愤然。此刻自己尚不能踏空而行,那司空寂远在高空之上,而伏羲门以远制近的攻击法术攻势又不强,魔道之中就更是稀少。 唯有一法! “咻!” 突然之间,秦川再度凭虚御风,身形骤然消失。 与此同时,上官瑶也是领会到了秦川的意图,双手结印,破苍穹飞驰而出,化为五把虚剑,带着急促的破空之响,朝着空中的司空寂疾射。 “区区五方阵,能耐我何?” 司空寂轻道一声,语气十分的随意。 一道似有似无的龙啸,宛若天边传来,霎时,自他躯体之内,闪出一阵金光,化作五爪金龙,天威神怒一般,猛然忽驰而出,朝着上官瑶意念指引下攻击而来的五把剑影,一声咆哮,如同山崩地裂。 “吼……” 顷刻间,那五把虚剑如若强弩之末,瞬间失去了真元维续,颤颤巍巍,光芒一下黯淡下来,已有几分虚无。 “……” 上官瑶一声轻哼,原本就已遭受压迫的心神更加的不支,面容之上露出几分痛苦之色。 “迅雷斩!” 前后仅是凝息之间,秦川现身于司空寂下方,镇山河上真元汇聚,雷光闪烁,一式迅雷斩已经蓄势待发。 “愚蠢!” 司空寂一声不屑的怒喝。秦川这式略微有些诡异的身法,早已在他的感知之中,秦川闪现到他的下方,他又岂会不知。就算这二人再有如何天资,彼此配合再如何默契,对于他来说,都只是困兽之斗。 只如碾死蚂蚁一般简单! “咔!” 顿时,秦川迅雷斩尚未施展出来,脚下便已地动山摇,竟是生生裂出一道巨大的缝隙。紧接着,自那缝隙之中,带着强大威压之感的真元,便如洪水肆虐一般,猛然间奔涌而出,冲击着秦川的每一寸经脉。 镇山河上的湛蓝光耀,一下消散全无。 “无极剑意,化实化虚!” 上官瑶双眉一蹙,有些不忍,忽而眉目一扬,紧紧咬住了下唇。双手结印而起,随即胸前一阵道法真元急速汇聚,光芒耀眼。 “铛!” 眨眼之间,自那光芒集中之处,虚空之中,渐渐凝聚出又一把破苍穹,也许因为还未正式修成的缘故,剑身震颤不已,铛铛作响。 她的额间,渗出丝丝细汗,一条青筋显露出来,神色更有几分痛苦之意,但是更多的,却是决然。 秀发轻扬,衣袂飘飘。 “第六把?!” 此刻秦川立于真元洪流之中,牢牢护住经脉心神,见得上官瑶此番举动,也是不由微微有些惊讶。 二十岁的年纪,便修成了御剑诀第六把。 假以时日,又会如何? “垂死挣扎!” 司空寂虽然也有讶然,但仍是一声冷喝,眸中有了不悦之色。 突然,一手微微举起,只见凭空现出一只金笔,异芒闪耀,在他的指尖急速旋转了片刻,最终握于手中。却是猛然推掷出去,一阵撕裂空气的真元劲风,伴随着着金笔的突进之势,吞天蔽日。 “铿……” 刺耳的锐鸣,响彻林间。 上官瑶一手剑指,心念一凝,破苍穹悬空而起,直直而立,猛然截住那朝着自己轰击而来的金笔法器。 刹那间,体内气血翻涌,嘴角溢出了一抹热流。 “咻!” 一阵七彩光耀划过,九曜琉璃盏生生破空而起,飞到了破苍穹后方。 此时秦川咬了咬牙,分出一手结了道印,顿时那九曜琉璃盏中,寄存的道法真元瞬间急涌而出,源源注入上官瑶的破苍穹。 二人合力,方才堪堪挡下了司空寂这一击。 不过,那金笔突进之势并未停止,反而一瞬间金光大盛,气息强了数倍不止,再度一声龙啸传来,上官瑶更显危急。 “九曜琉璃盏,居然在你的手中。” 司空寂眸中异光一闪,注目在九曜琉璃盏之上,但也未有贪婪之色,只觉几分怪异。他察觉到,那法器之中,有几分诡异的邪煞之气。 尚未来得及思考,突然之间,一条黑色锁链凭空而现,从他身后飞驰而来,已是牢牢缠住了他的躯体。顿时,那只金色的笔,以及不断侵袭着秦川的真元洪流,顷刻间消失全无,遁入虚空。 “囚龙索?!” “我秦川岂有这般愚钝!” 司空寂后方视角盲区之内,一句话语传来,正是秦川的心魔化身。 之前借着凭虚御风身形消失的时机,秦川便与分出了化身藏匿,一直等待司空寂分神的时机,此时正得机会,一式囚龙索,从站立于司空寂下方往后数步之内的秦川心魔化身,一下飞跃而出,成功禁锢了天上之人。 “咻…咻……” 霎时,上官瑶也不迟疑,心念一动,空中六把虚剑腾飞而起,悬于司空寂六角,光芒激耀,组成一个奇异的法阵。 六爻离合阵! 秦川接下来要做什么,上官瑶很明白。 这,才是方才她理会出来的唯一一个破敌之法。 三清驭雷诀! 只见秦川站立原地,双手结印,周身真元之气静静流转,静中,却又隐隐有着狂躁不安的骚动。一抹元婴灵识,顺着虚无的轨迹,传入了上空上官瑶的六把破苍穹剑影之中,一阵电光,一划而过。 那天地异象造成的暗云之下,极其耀眼。 伴随着狂风呼啸,空气之中点点湿雾,似乎也变得敞亮起来。一声巨大的雷鸣,响破苍穹,直冲云天。 “轰……” 一道湛蓝之光,击落而下,窜入其中一把剑影之中。 顷刻间,又迅速传入其余五把,剑身之上,电闪雷鸣,嗤嗤作响。如引煌煌天威,神灵罚怒,笼罩在司空寂的周围。 惨白之色,却是浮上了秦川的脸颊。 如此声势浩大的三清驭雷诀,凭他此刻的身躯,已是有些勉强了。不过,若是要让自己束手待擒,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 “天雷啸!” 口中吐出三个字,秦川几欲咆哮出声。 “轰……” 再度一声轰鸣,一道雷光划破天际,暗夜之中,几乎照亮了整片空间。风驰电掣而来,顺从着驭雷诀的指引,猛然轰击在处于六爻离合阵的司空寂身上,白光刺眼,已是无法睁开双眸。 “司空大人!” 那湖畔一旁,不少见得场中激战的冥教之人,不由惊呼了一声,却因为必须维持法阵,只能眼睁睁地观望着。 皆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凭着司空寂的实力,叱咤中原鲜有敌手,居然会栽在两个如此年轻的伏羲门弟子手上,这,是真的吗? “仙魔双修,哈哈……” 突然,白光尚未完全消散,高空之中,传来数声狂笑。 “!” 随即,秦川与上官瑶皆是面目大惊。 那天雷轰击之下,万物无存,而这司空寂,竟是没有受到一分重创吗?他的实力,竟是强到了如此惊世骇俗的地步? “你二人他日定是我魔道大敌,今日,我就除之而后快!” 光芒褪去,只见司空寂依旧踏空立于天际之中,身躯周围一团不强不弱的金色真元,牢牢地护着他,居然极其玄妙地,化解掉方才天雷的轰击。 “嘭!” 一声巨响,六把破苍穹剑影被震飞数尺,而身后的囚龙索以及秦川心魔化身,也同一瞬间轰然破碎,消散为烟尘。 眉目一扬,身躯两侧,竟是凭空现出两只玉箸,雕龙画凤,看似珍贵无比,而且还蕴含着极其恐怕的真元气息,蓄势待发。 “这,就是最后一击了么?” 秦川心中一沉。司空寂实力的恐怖,已是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恐怕,已是与伏羲掌教玉虚真人相差无几了。 正这般想着,突然脸色更是大变。猛然间,只觉身躯周围再度涌来一阵真元洪流,四面八方压迫而来,竟是这般禁锢了自己的躯体。 无法挪动半分! 秦川向着上官瑶看了一眼,见得上官瑶面上无法压抑的惊骇之色,显然,也与自己一般,落了大难。 “咻!” 瞬即,两只玉箸激射而出,夹杂猛烈的真元劲风,利箭一般,分别朝着自己二人穿刺而来。 危在旦夕! !! 第18章 痛 糟了。 秦川心中暗道不妙。 此刻身躯周围的真元洪流,不断地压迫着自己的每一寸经脉,自己的仙魔两道真元皆被压制在了丹田之中,无法运转出半分。 而镇山河与九曜琉璃盏,皆是这般被司空寂散出的真元禁锢着,各自悬于一处,同样也无法移动。此处空间之中,唯有上官瑶御剑诀分出的六把虚剑,仍旧急速飞旋着,暂时还未被司空寂找到破绽。 不过,仅凭这般,怕也回天乏力。 “你能逃便逃,不要顾我。” 秦川看了上官瑶一眼,递去了一个眼色。 隔空分散灵识,需得炼成七星拱瑞方可,此刻的秦川刚刚修成元婴,无法将心中的意念传给上官瑶。 只盼,她能够领会吧。 “铛!” 突然,只见上官瑶神色一紧,空中那六把剑影骤然消失,眨眼之间,竟是凭空现于身前,凝成一把破苍穹。 青光大盛,震颤之声余音不绝。 “……” 她看了秦川一眼,满赋深情,尽在不言之中。 前后一息不到,司空寂祭出的两只玉箸已是疾飞而至,分别来到了秦川与上官瑶二人的胸前,只需一瞬,便能生生贯穿二人。 这般,结束了么? 看着上官瑶的清眸,秦川脸上浮过几分凄苦。 心中,更是隐隐作痛。 “咻!” 一句破空之响,那破苍穹自上官瑶身前腾飞而出,急旋了一周,最终落于秦川脚下,猛然插立在泥土之中。 顿时,白光微微泛起,融于秦川身边数步之内,淡淡的道法清心之气,弥漫而开。却是汇聚着浓郁的天地灵气,奇妙地流转,柔和之中,又带着无比强韧的气息。秦川感觉到,周围来自司空寂的真元压迫,已经渐渐减弱了。 灵虚剑势! “嗤!” 一声轻响,玉箸带着一阵微妙的金光,生生贯穿了上官瑶的胸膛。 上官瑶远远地看着秦川,忽而,身躯不稳,缓缓往后倾倒。一只发簪断裂而开,满头青丝,如若月色倾流,散落而下。 浅浅一笑。 如芳兰芷,若雨前茶。 “嘭!” 又一声巨响,秦川身前疾来的那另一只玉箸,因为受了灵虚剑势的化解,真元之气瞬间溃散,猛地一下,竟是轰然碎开,化为了尘烟。 “上官瑶!” 一声发自内心深处的呐喊。 秦川面容呆滞,双目无光,看着上官瑶缓缓倾倒的身躯,还有那美艳而不可方物的笑容,一时间,有些茫然。 那湖中的天地异象已经接近尾声,乌云散去,狂风骤停,明媚的阳光,开始悄悄地倾泻而下,驱散了这片空间原本的阴暗。破魔令上的邪煞之气,也渐渐开始弱去,这片岛中之湖,开始恢复了静谧,与安然。 “凭虚御风!” 一道清风,秦川不顾一切骤现到上官瑶身后,接住了她的身躯。 却是紧紧地拥着,双臂不觉有些微微颤抖,眸中似有一股热泪,不住地流落下来,更有狠戾的怒意,混于其中。 “司空寂……” 眉目一扬,秦川一对瞳孔异动了一下,丹田之内的血晶似乎也受到了情绪的影响,一抹血色,不知何时浮上了眸中。 他的逆鳞,被触动了。 “你可痛么?” 那司空寂依旧悬于半空,一句冰冷的话语传来。 “铛!” 霎时,秦川意念一动,镇山河受到指引,与自身意识相接,涌入一股强盛的真元,挣脱了司空寂的束缚,瞬即飞回至自己的手中。而那九曜琉璃盏也是同时红光大盛,血气侵染,弥漫而开。 一道红光,如同冲破天际。 痛! 自己从未这般痛过。 上一次,还是前世之时,自己亲手误杀了紫涵。但那时更多的却是悔意,而此时,乃是真真切切的痛,痛至无法言语。 痛彻心扉。 怀中的上官瑶,已经失去了意识,严重的外伤,身躯被生生贯穿,鲜血汩汩流下,染红了一袭白衣;而内伤伤及经脉,五脏六腑皆受重创,奄奄一息。若不及时救治,恐怕撑不了多长时间。 “不怕,不怕……” 秦川喃喃道了两声,眸中方才恢复了清澈。 一番理智的思考,似才清醒过来。凭着此刻的自己,绝不可能是司空寂的对手,再加上上官瑶危在旦夕,已是没有多少时间了。 “此仇,必报!” 愤愤咬了咬牙,散去剑锋上凌厉的真元,秦川不由思考着逃遁之法。然而片刻之后,脸色却是再度大变。 “杀!” 突然之间,只听这片湖泊周围,惊起一阵喊杀之声,源源而来。 竟是无数暗黑门人涌至,目标正是那百来个冥教教众,还有几个实力强劲之人,已经驰向空中那已经暂时被压制住的破魔令,其意昭然。 “司空大人!” 一声惊呼,来自那冥教教众之中。 闻言,司空寂不得已散去了正欲继续攻击秦川的真元,面色阴沉,终于第一次,露出了身为冥教护法的狠戾残暴之色。 “咻!” 一个闪现,身形骤然消失。 眨眼之间,便是浮空立于那破魔令前方,一式式杀意凛冽的术法轰击而出,再也没有丝毫留情。同时下方也是杀戮一片,刀兵铿锵,黑气血雾弥漫扩散,不多时,竟是将那湖水生生染上血腥的鲜红。 “来得正是时候。” 秦川沉吟一声,稍稍将上官瑶搂紧了一些。 看这暗黑门,明显比冥教准备充分,一番交锋,冥教之众已是占了下风,愈显颓势。如此,自己就更是要抓紧时间,先逃离此处再说。 只不过,猛然间,秦川神情滞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 “紫涵?” …… 此处岛中之湖,已是完全被打破了宁静,空气之中,邪魔之气肆意弥漫,浓浓的血腥,更是引得林中野兽嘶嚎。 冥教虽然落了下风,但那上方的司空寂却是手段残戾,短短数息,就已斩杀多人,牢牢守着还未正式沉寂下来的破魔令。 一抹异芒,映着耀眼的骄阳,更有几分妖异。 “五帝临天!” 突然,只见司空寂双眉一竖,两手结印,浮于烈日之下,一股极度威压的真元之气,瞬间暴涌而出。 “轰……” 霎时,天崩地裂,地动山摇,整倾湖水巨浪滚滚,声势滔天。而周围林中泥岩枝木坍塌,百兽奔袭,万鸟惊飞。 一阵喧闹之声,回荡在耳畔,经久不绝。 更有深深的恐惧,自心底产生。 “嗤……” 然而这一切变化还未继续展开,这式神通法决尚未真正显露出威势,忽有一把半透明的幽蓝长剑,自司空寂的身后袭来,生生刺穿了他的躯体。一股冰寒之意扩散而开,空气之中似有冰花雪雾飘飘而来。 霜天雪雾,极度深寒。 凝霜! 眨眼间,便是一个红衣女子骤现在司空寂的身后,踏空而立,如同染了血色的长裙,飘扬而起,摇摇荡荡。 仍是冰冷无比,似若无情。 “紫涵……” 远处人群之外,秦川咬着嘴唇,唤了一声。 却是深深的困惑,更有几分因为困惑带来的怨怒,猛然袭入了心神。这个实力超强的红衣女子,不是他人,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慕紫涵。 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这般? 秦川的心中似有一声震怒的咆哮。因为慕紫涵手中那把长剑,自己比任何人都要熟悉,甚至,曾经那便是引诱自己踏上魔道的罪魁祸首,自己曾经用来亲手杀死紫涵的,也正是这把邪剑。 凝霜。 一时间,秦川心中有些凄苦,更是有些委屈。自己今生一心问道,祛除魔障,目的便是为了不再让紫涵伤心。可是为何,为何此番却是紫涵入了魔道。自己与紫涵,便是注定要分隔两道吗? 造化弄人,便是这般么? 紧紧拥住上官瑶,额头贴在她轻柔的发间,秦川忽觉有些气堵,隐隐似有抽泣,心中已是无言。 命者,数也。 这,就是天命么? …… “你是何人?” 司空寂尚未来得及躲闪,便遭受了致命的一击,但接下来却也并未有别的举动,稳立于虚空之中,沉声问道。 “嗤……” 凝霜邪剑抽拔而出,居然没有染上一抹鲜血。 此时的司空寂,竟然只是一道元神化身么?红衣女子眸中似有微微的变色,但也并未过于吃惊。冥教的逐日护法司空寂,地位实力仅次于冥教教主之人,想来也不会这般轻易露面,更不是这般轻易被诛杀。 “暗黑圣教,圣子殿,月影。” 一句冰冷的话语,不带任何情感,红衣女子身形一闪,便是将那破魔令取入手中,也没看上一眼,便是敛入了虚空。 此间任务,便是夺取这破魔令。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这便宜,我日后自会讨回来。” 司空寂道了一声,便见红衣女子再度一式术法,血红之光肆虐而来,眨眼间便袭至他躯体之上,烈焰熊熊。 片刻之后,再无司空寂的身影。 “咻!” 随即,红衣女子也是身形骤然消失,只留下方那冥教教众满目绝望,逐一被击杀至死,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回,冥教被暗黑门阴了一把。 “紫涵!” 秦川高唤一声。他绝不相信,从小教自己悉心问道,甚至前世自己堕入魔道以后,还从未放弃劝导自己的紫涵师姐,会变成今日这般。 绝不! !! 第19章 深情 “秦川……” 突然,上官瑶一声无意识的呢喃,让秦川心中一软。 追查慕紫涵堕入魔道加入圣子殿的原因,对自己来说固然重要,可是此时自己也绝不能弃上官瑶于不顾。不知从何时开始,上官瑶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似乎已经变得和紫涵一样的重要了。 “我在呢。” 一声轻语,秦川一手抚上上官瑶的脸颊,却是浅浅的一吻。 随即,便是一把将上官瑶抱入怀中,两手托了起来。她的一只手臂,轻轻搭在自己的肩上,似乎稍稍用了力,揽住自己,害怕自己走了一般。 咬了咬牙,秦川心中更是一阵绞痛。 “不会的,我不走。” …… 一路飞驰,秦川抱着上官瑶,飞离了这座孤岛。 那湖中之湖两大魔教如何相争,外面的正道中人又如何忙碌,自己已是懒得再理会。此刻,纵是天塌下来,自己也不想去管。 想要的,只是上官瑶能够安全。 “咻!” 一阵蓝光划过,天际之中犹如一道美妙的异光。 紧紧拥着上官瑶,秦川立于镇山河上,穿越于云梦泽上浓雾之中,只为寻觅一处清幽之地,以便为上官瑶疗伤。 此时上官瑶面色惨白,嘴角一抹鲜红尚未来得及拭去,极度的虚弱,白裙上的血迹,已是染到了秦川身上。但却是静静地仍由秦川抱着,嘴角洋溢起一抹笑容,甜甜地,仿佛能够融化一切。 秦川的心,便已被这般融化了。 “我秦川立誓,此生,定不会再让你受半分伤害。” 一句低语,秦川注视着上官瑶的双眸,忽然握着了她的一只柔荑,十指紧扣。似才想起,当初观星洞内的幻境,原来,也是注定的么。 “上官瑶。” 秦川轻轻唤了她的名字。 转过神来,秦川目光一凝,发现了一处极佳的疗伤之地。 眼见大泽之畔,一侧濒临群山,巍然而立。某座山峰之上,恰好有一断崖,崖上还开有一个山洞,静谧十分。而且其面朝茫茫大泽,湖波浩瀚,风水之势也是极佳,天地灵气浓郁非凡,用来疗伤却是最适合不过了。 打定主意,便又将上官瑶搂紧了一些。 “咻!” 镇山河上,真元强度瞬间提升,疾速飞行,不消片刻,便已在那山崖之上静立,稳稳地落了下来,害怕再有不慎,加重上官瑶的伤势。 收回法剑,将上官瑶抱入山洞之中。 一块洁净的巨石之上,秦川缓缓放下上官瑶的身躯,使其仰面躺着。只见得上官瑶早已陷入昏迷,鼻息微弱,胸脯轻轻起伏,却是越来越慢。 “不怕。” 秦川再次轻道一声,坐在了一旁。 动作轻柔,缓缓褪下上官瑶的衣衫,随即一具动人心弦的少女娇躯显露在眼前,肌肤白如凝脂,净若美玉,想那天上圣洁的仙子,也不过如此。只是肩下两寸之处,一个小指大小的窟窿,血液溢出,鲜红一片。 鼻间一股淡淡的幽香传来,夹杂着血腥之气,却让秦川无法产生任何一丝的旖念。心中,只有难以磨灭的痛意。 上官瑶本可以自行挡下司空寂那式攻击,却没有那般做,而是将生还的机会给了自己,甚至,在那之前,还对自己甜蜜地笑了笑。 情深至此。 而此刻她即将香消玉损,又教自己如何能安。 “你处处护佑于我,即便不惜性命也要保我周全,而我心中时时念你,更是想你平安。一直以来,我都让你别怕,事实上只有你在身旁,我才敢这般言语。你对我深情,我便也一般对你了。” 说着,秦川一手握上了上官瑶的手掌,另一手探到她的伤口之处,轻触着温软的肌肤,一股真元传入她的躯体之中,减缓伤势的恶化。 尽管眼前是一半身袒露的美人娇体,心中,却没有一丝他念。秦川只觉这是世间最美的人儿,需要自己用尽一生来守护。 随即,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又淡淡地笑了一笑,“你我缘分天定,如你不弃,我们便结为仙侣,共伴此生。” “……” 上官瑶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却是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也不知是否听见了秦川此时言语。 忽而,秦川又想到了什么,轻轻咬了咬唇。 “至于紫涵,我会与她说清楚的。但我辜负于她,此生,也定不能弃她不顾,如今她更是堕了魔道,无论如何,我也要查个清楚。” “你,能理解我吗?” 轻轻问了一声,秦川当即托起手中的柔荑,轻轻吻了一吻。却才想起,此时上官瑶,又哪里听得见自己说话呢。 心神一凝,专注到治疗之中。 方才司空寂的那一击,上官瑶几乎没有做出任何的防御举措,生生承受了下来。除了躯体严重的外伤,体内经脉内俯也是被真元之气深深地震颤,若非道家修行注重固体养生,恐怕早已经脉碎裂而死。 时间一点点流逝,秦川两颊已经渗出了丝丝细汗。 浓郁的真元,从自己灵核之内流转而出,注入上官瑶的体内,一点点修复着躯体的内创,温润着受损的经脉和五脏六腑。 几番下来,上官瑶的命,暂时是保住了。 “呼……” 长舒一口气,秦川撕下自己的衣角,为上官瑶暂且包扎了外伤,又重新替她穿好了衣裳。只不过,眉头依旧深锁。 此番举动,也只是急救的措施。 上官瑶受此一创,内外伤都很严重,若没有药物治疗,后续养护不当,必也会重回死亡边缘。可是…… “该去何处寻药呢?” 想着,秦川突然立起身来,脱下道服外衫替上官瑶盖上,九曜琉璃盏祭出,落在上官瑶的身旁,真元注入其中,随即引来浓郁的火灵气,环绕而开,将这山洞之内变得温暖了几分。 此时早春时节,气候还有阴寒,可不能再让她受了苦。 打理好一切,秦川出了洞来,镇山河执于手中,一股真元顿时流入剑身,光芒闪耀,惊起一声颤鸣。 眉目一扬,朝着湖畔某处望去。 “东雷阁。” …… 一矗黑塔,直入云霄。 从昨日起,东雷阁便陷入忙碌之中。只听说昨日少阁主众人云梦泽之行遭了魔教埋伏,死伤过半,就连少阁主许天扬也险些遇难。 消息一经传出,东雷阁几乎大乱,一些晋州境内的宗门已经相继派人前来询问,阁中众人皆是焦头烂额。那死伤之人无不是各门各派门中的未来栋梁,此番劫难,无疑是将东雷阁推到了众矢之的。 此时阁门之前,秦川一身白色的贴身内衫,面色低沉。 “你是何人?” 一声语气稍有柔和的询问,门卫拦住了正欲闯入阁门的秦川。近日里来人皆是不凡,他已不敢语出严厉了。 “伏羲门,秦川。” 秦川答了一声。 闻言,门卫略有惊讶,更是不敢胡乱得罪,只不过见这来人衣衫不整,不由也有几分怀疑。随后,又是问道: “道兄来我东雷阁所为何事?可有拜帖?” “求药。” 秦川颇有不耐烦地应着。他知这东雷阁中高手不少,而上官瑶又性命危急,如非情不得已,还是尽量先礼后兵。 不过,若说儒园夫子殿或是冥教的天心崖,自己确实不敢硬闯,但这区区东雷阁,还没有那般畏惧。想着,又沉声道了一句: “你让许天扬出来。” “少阁主今日一早便带人去了云梦泽,阁下可稍候半日。” 门卫说道,语气也是因为秦川直呼许天扬名讳而有了一些不悦,对待秦川的态度,也减了几分尊敬。 “铛!” 突然,一阵光芒闪过,镇山河凭空现于秦川手中。眉目一扬,染上几分妖异的血色,一股凌厉之气,弥漫而出。 稍候? 若是耽搁时辰害了上官瑶,这东雷阁,是想就此陪葬么? 顿时,那门卫面色大骇,一声惊呼,随即门中又涌出数人,皆是手持刀刃,将秦川团团围了起来。一股股真元散出,两股气息在东雷阁外猛烈地交锋着,空气之中,不觉更多了几分寒意。 “此人擅闯我东雷阁,将其擒下,等候发落!” 为首之人一声厉叱,已是准备向秦川展开了攻势。 “住手!” 忽而一道人影疾至,落在了阁门之外,出声制止了众门卫的举动。却是一个中年男子,两颊络腮,浓眉大眼,一脸的肃色。 此人秦川认得,东雷阁的阁主。 “你是伏羲门遣来的静虚弟子,秦川?” 将那众人招呼到身后,东雷阁主盯在秦川的身上,问了一句。很显然,方才的冲突,早已全部落在他的眼中。 “你如何回来了?”他继续问道,似有疑惑。 见状,秦川方才收回了镇山河,单掌行了道礼。 “孤岛之变,乃为冥教暗黑门相争,此时已经落幕,想必少阁主也快回来了,其中详情,稍候自会有人禀报。但晚辈此刻急需大量药材,还望阁主大开方便之门,我秦川他日必将答谢。” 闻言,东雷阁主仿佛并未有几分惊诧,只是目光再度凝视了秦川一番,过得片刻,才对身后门卫点了点头。 老狐狸。 秦川心中暗道了一声,似乎瞧出了一些什么。 只不过,此时的自己,才没有心情理会这些。只要上官瑶平安,管它天翻地覆,还是末日浩劫。 都与自己没有关系。 !! 第20章 不渝 午后,骄阳。 从那东雷阁取了药,秦川便一路疾飞回来,不敢有丝毫的滞留。或许,假如这一次上官瑶也这般撒手而去,纵是再给自己千世万世,永不轮回,自己也不想再来一次了。 心灰意冷,便是世间最大的莫哀。 一阵忐忑,秦川行至了洞口。 目光一扬,却是会心地笑了起来。 只见上官瑶依旧静静地躺在洞中那块巨石之上,气息起伏,渐渐趋于平稳,显然已经有了好转,脱离了濒危。一手轻轻拽住盖在身上的道服,掖在胸前,虽然还未清醒过来,却也是浅浅的一笑。 九曜琉璃盏悬于半空,规律地旋转,七彩光耀斑驳洒下,映在她的身上,伴随着洞口倾泻进来的和煦暖阳。 天地之间,最美不过如此。 “我回来了。” 将丹鼎与药材抛至一边,秦川心中居然有些迫不及待,快步走到巨石一旁,坐在了上官瑶的一侧。 悄悄地注视着她,只有一瞬,却仿佛很久很久。 忽而,秦川低下头去,吻在了上官瑶的唇间。一阵绵绵的柔软,又有暖暖的香甜,一下传到了自己的心中。一时间,仿佛心中所有的倔强、所有的怨怒、所有的忧愁,都在这一吻中,渐渐消融。 渐渐,化为了过往云烟。 只有温柔。 轻轻的,淡淡的,传遍自己的每一寸肌肤。 留在心中,久久不散。 倏尔,上官瑶缓缓睁开了眼来,睫毛微微颤了一下。秦川探回身,嘴角一扬,心中一哂,却没有逃避,也没有言语。 只是,一直注视着,不愿离开。 “小川。” 脸上一抹淡淡的红霞,泛起两个浅浅的酒窝,上官瑶轻轻唤了一声,带着轻柔的鼻息,触在秦川的脸颊。 痒痒的,却很舒适,从未有过的亲切。 “瑶瑶。” 秦川也是唤了一句,更是忍不住地笑了起来,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段差不多快要忘记的故事。 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 …… 阳春三月。 气候渐暖,云梦泽上漫天的浓雾,也已经尽数散去。此时茫茫碧波,一望无际,暖日晴空,水天共色。 自那孤岛之变,已经过去半月有余。 结果正道失策,不仅没有探到冥教的企图,也不知暗黑门为何会出现其中,甚至因此丧命了不少各门年轻之辈,东雷阁的声望,堪如长河落日,半月以来悉心调解,最终才将此事平息下来。 而唯一知晓此间详情的秦川与上官瑶二人,却是在这云梦泽畔悄然隐居了下来。半月之中,未踏足外界一步。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上官瑶的伤势。 那日从东雷阁半讨半抢,得来了无数珍贵药材,秦川亲手将之炼成了疗伤丹药,半月之中日日照料一旁,从未离开上官瑶半步。 幸于,此时上官瑶的身体,也已经渐渐恢复了。 至于伏羲门,也曾有几个落雁峰上的师兄前来云梦泽寻找自己二人,秦川也发觉了,但是并未现身,只让那些人无功而返。 也许,是不想让人打扰此刻平静的生活。 “你看,那有人放风筝。” 秦川忽而轻唤一声,朝着远处空中伸手一指,嘴角挂上甜蜜的笑容。此刻他正坐在崖边,一手环着上官瑶的细腰,任她的丝丝秀发迎风飘扬,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脸颊,鼻间嗅着迷人的清香,有些沉醉。 “嗯。” 上官瑶应了一声,倚在秦川的怀中,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或许此刻她不再是落雁峰上严肃清冷的上官瑶,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 一个,卧在自己心爱之人怀中的女子。 微风荡起,层层涟漪。 尽管上官瑶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常,但仍需静养不少时日,秦川更是不允许她做任何杂务,便当伺候病人一般时时照料着她。而上官瑶也乐得如此。她的心中,本愿如苏小妍那般,有一个叶秋奇万事顺应着自己。 这,便是每一个少女的心愿。 也是,她的心愿。 只不过,她知道,这样的日子,只会是短暂的。 “那日游船变故,是暗黑门吗?” 上官瑶问道,却也没有离开秦川的怀中,仍是静静地倚着,如果可以,她宁愿就这般,永远也不分开。 “不知。” 秦川应道,“似乎至今东雷阁也未查出任何头绪。或许是暗黑门,也可能是冥教,更有可能就是东雷阁自己。” “那各门弟子,都如何了?” 上官瑶继续问道。 “那柳沉烟一等人都回去了,剩下的……想来在这茫茫大泽之中,就算想寻得遗体,也难以寻到吧。” 说着,秦川也难免有些怅然。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倒是那个薛浩好像失踪了,也不知是不是丧命在魔教的手中。” 闻言,上官瑶默然,却也不尽是为他人默哀。 良久无言。 她知道落雁峰派人数次来此寻找自己二人,但秦川未说,她也不想提起,她想这般任性一次。可是此时看来,他们必须返回师门了。 一阵不舍,浮上心间。 远处那只风筝,已经飞了很高很高,天地茫茫之中,迎风而起,自由地翱翔着。不觉之间,让人有些羡慕。 “那日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么?” 秦川低下头来,侧脸贴在上官瑶的发间,柔声问道。 “没有,你再说一次。” 上官瑶淡淡地回着,却是悄悄笑了起来。 那日秦川所说的每一个字,自己都听在了心中。甚至,直至今日,都未曾淡去半分,还不断地,回荡在自己的耳边。 你对我深情,我便一般对你了。 “好。” 秦川也笑了起来,一手握住上官瑶的手掌,十指相扣,组成了情结,“你我缘分天定,如你不弃,我们便结为仙侣,共伴此生。” “可好?” “那慕师姐怎么办?” 上官瑶忽而问道,语气不觉有些沮丧。 那日秦川的后半句,她自然也是听到了。如此,便是说,秦川还是不准备返回落雁峰么?而自己,该不该与他同行呢? “……” 秦川一阵失语,那日之言,此刻竟是难以道出。 “你们可让我好找!” 突然一句熟悉的声音传来,却见一道白光疾至,一把吞日月带着浓郁的道法真元,急速流转,眨眼间,便是一人满怀笑意,飘然落下。 叶秋奇。 “你如何寻到这里来的?” 秦川淡淡一笑,收回方才的情绪,倒也不觉尴尬。只是上官瑶猛地一下挣开秦川怀抱,立起了身来,面色微红,也不敢看叶秋奇,依旧背着身,朝着远方水天相接之处眺望。 却是落霞孤鹜,春水碧天。 “东雷阁当家的说你去寻过药,而你们又没回落雁峰,我一想,定是在这云梦泽疗伤。你秦川会找什么地方,我会猜不出么。” 叶秋奇一阵嬉笑,忽而又瞥了上官瑶一眼,旋即对着秦川挑了挑眉,“倒是想不到,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闲话休提!” 秦川起身白了他一眼,“师父让你来寻我们的吧?” “是啊。” 叹了一声,叶秋奇收回吞日月,看模样倒也没有过多担心,“你二人半月不归,又听闻云梦泽惊变,暗黑门都出来了,所以师父担心你们的安危。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太多,咱们凌云阁的,哪有这般容易死。” “……” 此时上官瑶已经回过了身来,瞥了叶秋奇一眼。脸上红霞已经淡去,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白衣飘飘,孤傲绝尘。 沉思良久,秦川看向上官瑶,眸中有些不忍,不由暗暗咬了咬牙。 “那……你跟叶秋奇先回去吧。” “你要去何处?” 上官瑶急忙出声问道。随即,见得秦川坚毅的神色,最终一下心软下来,却是轻声道了一句: “我与你同去。” 闻言,秦川缓步走到她的身旁,却是拉着她走远了几步。叶秋奇似乎也明白秦川要做什么,耸了耸肩,自觉地回避了几分。 “你伤势尚未痊愈,先回落雁峰去,最好让师父请洞虚前辈来好生查上一查,我医术不精,可别落下什么后遗症。” 紧握着上官瑶的手掌,秦川在她耳边悄声叮嘱道,“之前我们在风雨镇遇上了紫涵,我想先去看一看,有没有结果,我都会回山去的。” 沉默。 上官瑶静静地立着,似有几分犹疑。 她害怕,害怕秦川就这般一去不回。更害怕的是,修习一身魔道的秦川,在那中原之中,又会遭何变故,万一,如慕紫涵那般…… “你待我情深,我便一般对你,此生不渝。” 秦川再度五指扣上上官瑶的手掌,忽而淡淡地笑了起来。 …… “你可想好了?” 断崖之上,秦川叶秋奇二人迎风而立,静默无言。良久,叶秋奇方才这般问了一句。 “将她平安送回落雁峰,若是出了意外,我拿你是问。” 秦川并未回答,而是沉声叮嘱道。 他在叶秋奇面前,从未有过此时这般肃色。 不过,叶秋奇也未有何想法,轻轻一笑。醉如云梦中,神游叹天泽,却是不知何时来了兴致,观赏着眼前这天下奇境,心生赞叹。 “若是可以,便娶了她吧。” 不知何故,叶秋奇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闻言,秦川却也没有哂笑出来,而是看着山崖之下正清洗梳妆的上官瑶,一道白色的身影,落入他的眸中,深深地,刻在了心底。 “纵是天地不允,人神同诛,我也不会负了她。” !! 第01章 邂逅 京州。 寒冬,大雪纷扬。 时值黄昏。 千盏孤灯,万户积雪,茫茫天色下,却也不觉夜黑。 城门之外,忽有一男童缓步行出,五六岁大小,灰布短衫,毛头垢脸,露出在外的每一寸肌肤被冻得通红,却是双手抱于胸前,用那刚刚从城中讨得的馒头余热,捂着冻僵的小手。 尽管如此,仍是颤颤巍巍,步履蹒跚。 一行孤独的脚印,朝着城外的破庙缓缓延伸…… “吱呀……” 平原之中,一座破庙,堂门被轻轻推开。 却是一个脑袋探了进来,环视了几眼。正是方才那小乞丐。只不过,突然之间,沾有泥垢却又冻得白里透红的脸颊上,浮起一抹惊疑。 “你是谁?” 一句稚嫩的话语传出,小乞丐紧紧盯在供桌之上。 只见一个似有三十余岁的男子卧于神像前方,随意轻松,一身薄薄的轻纱白衫,也瞧不见他有寒冷之意,反而更添几分飘逸出尘。闻得小乞丐之言,男子偏过脸来,却也没有不悦之色,只是淡淡地笑了一笑。 “你可知这庙堂供奉的谁?” “庙里供的,自然是神仙了。” 小乞丐答了一句,并未怕生。不过涉世未深的脸颊上,却也并未觉得此男子有何不凡,只如平常一般,对闯入庙里的人均是有些不喜。 “那我来此,我不就是神仙了。” 男子笑道,随即立起身来,就在那供桌之上盘膝而坐,一对明亮的双眸,盯在了小乞丐的身上。 “你胡说!” 小乞丐嗔了一声,“神仙岂会到这破庙里来。” “你又不是神仙,你如何会知?” “我不信!” 一声似有怒意的嘟囔,小乞丐瞪着双目,心中却是有些犹疑。一番下来,已是忘记了斥责眼前这男子,这破庙向来无人问津,他也一直居住于此,此时有人闯入,一开始他自然是不满的。 只是这会儿,便纠结到男子是不是神仙的问题上去了。 “你若不信,到那西面老槐树下的弃宅走一遭,自会遇上仙缘。” 男子再度笑了一笑,语出随和,一股清新之气传出,透到小乞丐的身上。一时间,小乞丐竟是仿佛察觉不到方才彻骨的寒冷。 当然,他一个幼年孩提,也并未留意到这些。 “我才不信你。”他道。 “是因为那弃宅死过人,你才不敢去吧?” “我……”小乞丐面色一红,“谁说我不敢去!” “那你便去呀,我看你就是不敢去。” “去就去!” 一声毫无份量的呵斥,小乞丐跺了跺脚,不觉间已是中了男子的激将法,心中气血上涌,道了一句,“看我怎么揭穿你。” 说罢,握起一个热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又将剩余的放置一旁,再度瞪了男子一眼,拉开门便气冲冲地行了出去。 “哈哈……” 男子一声大笑,在这空旷的破庙之中,更显几分空灵。 …… 夜,悄悄来临。 这场大雪渐渐停息,千里冰封,映着皎白的月色,几分美妙。 城西那老槐树距离破庙不过半里,小乞丐一路行来,开始只觉心中气愤,但是慢慢地,便也有了几分害怕。 冷风袭来,不觉打了一个哆嗦。 那座弃宅确实死过人,小乞丐自打懂事以来,便住在这附近,更是比谁都明白。但是孩童心性,自然不愿意服软,更不愿承认自己怕鬼。 “哪有什么神仙。” “定是那家伙唬我,想要霸占我的地方。” “对,就是如此!” 一边走着,小乞丐自言自语,脚步已经放慢了许多。心中打定了主意,又似乎是寻着了借口,心生畏惧,便是准备往回跑。 突然之间,耳畔传来几句人声,就在那弃宅之中。 一下联想到鬼怪之物,小乞丐面色大变,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那弃宅中听说死的是个老女人,此时听到的,却是两个男子的声音,明显不对劲。 转念一想,又想到方才男子说的仙缘,忽而有了一些犹疑。虽然不知道仙缘是什么,但跟神仙沾边的东西,自然是不凡。 “要不,瞧上一瞧?” 心中一念,小乞丐蜷着身子,便是悄悄向着那弃宅摸索而去。 若是真有仙缘,自己定不能错过了。 雪月通明。 即使此时正值夜间,却四处敞亮,一切景物尽入眼中。不消片刻,小乞丐便已摸到了弃宅之外,趴在院墙上,悄悄注视着院中的景象。 却见两个中年大汉,一高一瘦,一眼看去就不是什么好人。那瘦的一个,贼眉鼠眼,肩上还扛着一个麻袋,也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刘老大,把她躲在这里会不会有问题啊?” 瘦子这般问道,将那麻袋放了下来,也不见面色气息有何变化,想来麻袋之中装的并非什么重物。 “这里前几年死的是一个神婆,平日鬼鬼叨叨的,把这孩子放在棺材里,定不会有几个人敢来掀开。” 高的那个说道,又问,“胖子去送信了没有?” “去了去了。” 瘦子答道,“那上官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他敢不拿钱,就等着收尸吧。” 随后,二人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像是计划着什么事情。 不过几番下来,小乞丐倒也听懂了几分,趴在院墙之上,似乎在思考着。这两个人定然是绑架了城中某户人家的小姑娘,想要以此谋些钱财,麻袋之中,八成便是被劫的那个女孩,准备带到这里藏起来的。 “哪有什么仙缘。” 心中嘟囔了一句,小乞丐似有几分不满。 绑架什么的,他也不想去管,再说自己无权无势,又打不过那两个大汉,纵然想管,怕也无能为力。 琢磨着,便已准备回去,好好骂那霸占自己小窝的男子一顿。 “呀!” 突然,只听瘦子尖叫了一声,小乞丐急忙转回目光,向着院内瞧去。 却见那瘦子正欲将麻袋中的小姑娘放出来透气之时,竟是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不由惊骂了一声。紧接着,那小姑娘挣脱出来,双眸胡乱顾视,正巧与趴在院墙上的小乞丐四目相接。 短短的一瞬。 一阵怦然心动,小乞丐呆住了。 他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女孩。一袭白色的棉绒长裙,锦带玉饰,虽然年纪尚小,但仍是有着几分雍容,气质超群。雪白的脸蛋,月光之下更显白皙,一对似有惊恐与迷茫的清眸,与他一瞥而过。 心中只觉,她是世上最美的人儿。 “追!” 转瞬之间,女孩趁着瘦子吃痛的时机,已是朝着院外奔跑,随即身后二人大呼一声,也是追将上去。 纯净的夜空之下,万籁俱寂。 女孩不顾一切奔逃着,转过一株老槐树,却是不慎跌了一跤,而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阵害怕,浮上心间。 眸中似有泪花,闪闪发亮。 “过来!” 忽而一声同样稚嫩的轻唤,院脚篱笆之中,探出一个脑袋,紧接着,便是小乞丐跑了出来,一手抓住她,又一起躲回了篱笆之中。 一笼杂草,掩在二人娇小的身躯之前。 随即,那两个恶汉顺着雪地留下的脚印,便已紧追而至。然而突然之间,莫名一阵狂风拂过,凛冽异常,在此处空间之内席卷开来,片刻之后,竟是将那脚下积雪尽数掀飞数尺,漫天纷洒。 倏尔,又莫名消弭,只留月色凄清,一片静谧。 “这是什么鬼!” 高个子闷哼一声,抖掉身上的飞雪。却见雪地之中,哪里还有什么脚印,只如刚刚下过雪一般,雪花满地积落。 “怎么办?”瘦子出声问道。 “找,一定要找出来!” 一声怒骂,二人继续朝着前方走去,脚步疾行。 …… “走了。” 良久,待那二人走远后,小乞丐终于扯去掩在身前的杂枝稻草,从那篱笆中钻了出来。一身单薄的衣衫,冷风中飘扬而起。 却不觉一分寒意。 “他们还会来的。” 女孩跟着站了出来,也未说什么感激之话,而是仍有顾虑地道了一句。语出淡漠,洁净俏丽的小脸上,还透着几分隐隐的害怕。 她看着眼前的小乞丐,好像也有几分不喜。 不过,小乞丐也根本没有在意。 既是城中富贵人家的女儿,对自己这般贫贱之人,自然是不会过多亲近的,自己也早已习惯了,甚至,自己也不会对他们有何好脸色。只是,小乞丐此时下了决心要帮这女孩,为什么,他也不清楚。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小乞丐说道,京州城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只是城中姓上官的也有不少,不知道此刻这个女孩是哪家的女儿。 “……” 女孩紧紧咬住嘴唇,却是没有回答。 仿佛,害怕小乞丐也是坏人一般,不愿告知半分。如此看来,似乎她这般遭到劫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见状,小乞丐耸了耸肩,便转而问道: “那要不你跟我回去,等你家里人来寻你怎么样?” “嗯。” 女孩迟疑了半分,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闻言,小乞丐忽而笑了起来,露出两颗洁白的门牙,似乎有些高兴。他不知,这是不是就是之前那男子说的仙缘。 “你叫什么?” “我叫小川。你呢?” “瑶瑶。” !! 第02章 两小 “吱呀……” 一声轻响,小川推门走进了破庙,先是在那供桌之上看了一眼,随即神色一怔,却发现之前那男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走了?” 口中自言自语,摇了摇头,便将身后的女孩迎了进来。 “谁?” 瑶瑶问了一声。在这破庙堂中扫视了一眼,只见门墙破损,杂物遍地,那供奉的道祖老君圣像,已是沾满了泥尘,蛛遍布。 面上浮起一些不喜。 “之前一个男子,就是他让我去老槐树下的。” 小川随意应了一声,对于瑶瑶颇有恶色的目光并未留意。这座破庙他住了几年,一直都是这般,倒不是不想打扫,只是自己身虚体弱,平日饱一顿饿一顿的,哪有时间与力气去打理这些。 “他是什么人?” 瑶瑶再度问道。 拂着衣袖在一张席台下方拍了拍,方才坐了下去,却是直直地挺着背脊,不愿靠在背后布满灰尘的木板上。虽然心中不喜,但也并未过多的展露出来,或许她也明白自己此刻的处境。 “他说他是神仙,我才不信。” 小川嘟囔着,仿佛又想起方才那人用激将法怂恿自己,心中不觉又有一些不满。从那城中回来,此刻自己还饿着呢。 闻言,瑶瑶倒是怔了几分。 旁人或许不知,但她上官家几代供奉北方伏羲山上的修真宗门,她自然知道所谓的“神仙”是什么人。 难道,是那山上的仙人下来了? 不过正欲追问时,却见小川拾起台上的馒头,朝着自己走来。 “你饿不饿?” 小川选出其中最大的一个,准备递给瑶瑶,忽而发现沾了不少灰尘,又收回来擦了擦,似是还不满意,又将馒头皮撕了下来,最终将剩下的部分,尚还带着些许余温,默默递了过去。 “我不吃。” 瑶瑶应了一声,摇了摇头。 或许是不能随意接受他人递来的食物,也或许是因为那馒头沾了灰尘,但却也未说自己不饿。目光依旧盯着眼前的馒头,娇艳可人的两片樱唇似乎动了动,最终只是抿了一抿。 “不吃就不吃吧。” 小川道了一声,有些沮丧,也大概能想明白她为何会这般。 神情略有低落,就地坐了下来,看着手中的馒头,似乎一瞬间自己也不觉得饿了,没有丝毫的胃口。 “你想吃什么,明天我去弄。”他又说道。 见状,瑶瑶心中忽而有些不忍,眸中闪过几分哀色。她拢了拢长裙,又招了招手,示意小川到自己身旁坐下。 “你过来。” “哦。” 心中突然一阵喜悦,小川站了起来,似有迟疑,最终还是走到瑶瑶身旁坐了下去。但也不敢离得太近,彼此隔着一指的距离。 他忽然感到一些自卑。 然而,只见瑶瑶伸手将他手中方才撕下的那半块馒头拿了过去,双手握在嘴边,默默地啃了起来。看样子,确实也是饿了。 “嘿嘿。” 小川笑了起来,也是咬了一口馒头,却觉从未有这般美味。 夜色渐深。 大雪再度纷扬起来,寒风凛冽,尽情地肆虐着。窗外风驰雪落之声,不绝于耳,拍打着本已破旧不堪的门窗,吱呀作响。 不过,却仍然有着几分别样的宁静。 庙中。 两个孩子互相依偎着,靠在那席台之下,二人各自淡淡的呼吸,缓缓的律动,仿佛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彼此显得十分和谐。 就这般,静静入睡。 ……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一夜飞雪,直至黎明时分方才止去。暖日东升,万里白云,冰天雪地之中,晴空更显几分辽阔,寂寥无声。 却是一场瑞雪。 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扉照射进破庙之中,此时小川方才悠悠醒来,迷糊之中感觉似是抱着什么温暖的东西,十分舒心,从未有过这般亲切。猛然睁开眼来,却才发现正与昨夜救的那个小姑娘互相亲密地依偎着。 顿时,身躯探回,离了几寸,轻轻咬了咬嘴唇。 倏尔,便又微微笑了起来,悄悄注视着她的脸蛋。 过得片刻,瑶瑶也从沉睡中清醒,伸着小手舒展了一番,又揉了揉眼睛,模样更是楚楚动人。随即见得小川正瞧着自己,便一下站了起来,不过年幼无知,倒也没有感到几分娇羞。 “我送你回家吧。” 小川突然说道,“你爹你娘应该很担心你了,若是……” 正说着,忽而心中有些落寞,便也没有再说下去了。一对双眸之中,流出些许哀愁,这般年纪便孤身一人,可想而知受了多少苦。 “小川你爹娘呢?” 瑶瑶心中也有一些怜悯,不由轻声问道,“你为什么在这庙里一个人过呀?他们不要你了么?” “死了。” 小川抽了抽鼻子,忽然间倒也将方才的情绪一扫而光,“有人把我卖到京州来,但是我生了病,他们又把我丢到这里来了。” “……” 瑶瑶沉默了许久。 她自小便出身名门,养尊处优,哪里听过这般凄苦的故事,此番听得秦川道来,心中只觉一阵不忍,似乎,也因为之前对小川防备,有些愧疚。 “你不要行乞了好不好?” 突然弯下身来,瑶瑶蹲在小川身前,扯了扯他的衣角,“你跟我回家,和我一起读书,和我一起玩好不好?” 闻言,小川怔住了。 “你饿了吧,我去城里弄吃的。” 一瞬间,他突然站了起来,却未回答瑶瑶的问题,而是将拽着自己的手掌轻轻拿了开,便是朝着门外走去。他想要点头,但心中的自尊又让他无法答应下来。自己虽然是乞丐,接受着别人的施舍,可是唯独除了眼前之人。 唯独,不想接受瑶瑶的怜悯。 他第一次,有了想要出人头地的想法。 “我不饿。” 瑶瑶一下追了出来,唤了一声。忽而见得天际苍茫,漫天白云,一抹冬日里的暖阳,尽情地挥洒着,虽是雪天,却也明媚十分。 “我想放风筝。”她喃喃道。 “冬天里谁放风筝啊。”小川回了一句。 “……” 欲言又止,最终瑶瑶还是没有说出话来,静静坐在门坎之上,托起自己的两边脸蛋,呆呆地望着天际。 一只飞鸟,一声长鸣,翱翔了一周。 “我……我给你做一只吧。” 小川道了一声,不过语气之中,倒也带着几分勉强。 他孤身一人,一穷二白,哪里买得起风筝,若是寻常人家,还能自己动手做上一只。可是别的不说,纵是放风筝用的线,自己半截都寻不出来。 “你等我。” 叮嘱了一声,一下返回到破庙之中。 既然答应了她,自己定要想办法做出一只来,小川一生中从未应承过别人什么,这一次,他不想让瑶瑶失望。 门外。 瑶瑶抿了抿唇,回过身来,却也没有言语。 只看到小川在那破庙中到处翻寻,从那老君位上撕了一张黄纸,又不知何处找来几根竹条,一个人蹲在庙中,不断地忙碌着。他弱小的身影,落在了自己的眼中,却忽然觉得,小川并非一个弱者。 至少她觉得,这个小乞丐,不会永远只是一个乞丐。 …… “做好了。” 过了半个时辰,或许更久,瑶瑶并未留意。只觉忽然之间,小川便握着一只风筝从庙中跑了出来,面上满是喜色。 一个简陋的竹架,糊了一张黄纸,粗略一看,倒也…… 算得上一只风筝! “能……飞得起来吗?” 瑶瑶轻轻咬着下唇,昂起头来问道。 “……” 闻言,小川之前满心的喜悦,一瞬间低落了下来。是啊,没有线的风筝,怎么能飞得起来呢。 一阵失落,也是在门坎上坐了下来。 二人静静地并肩坐着,没有一言一语。小川一心想着怎么让手中这只风筝飞起来,撑着下巴,垂着小脑袋,苦苦思索着;而瑶瑶,则在一旁看着小川,也是这般托着脸颊,看他想怎么让风筝飞起来。 北风轻拂,冷暖不知。 “总有一天,我会让它飞起来的。” 良久,小川方才肯定地道了一句,浅浅的双眉,其间浮上一阵坚毅。此时的自己没有办法,却不代表,自己一直没有办法。 “嗯。” 瑶瑶应了一声。 她知道让没有线的风筝飞起来的办法,只是现在的她,还无法做到;不过跟小川一样,她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也会做到的。 忽而,她想把自己知道的告诉小川。 “小川,其实我……” “找了半天,原来根本就没跑远。” 突然,一声尖锐的嗓音传至耳边,生生打断了瑶瑶将要说的话。随即小川面色一变,猛然拉着瑶瑶站立起来。 侧身一看,只见得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子,在他二人沉思之时,便已来到了身旁。正是昨夜劫持了瑶瑶的那个瘦子。 “你要作甚?” 小川拾起地上一块石子,将瑶瑶护在身后,怒喝了一声。只不过嗓音稚嫩,更是没有几分底气,在那瘦子的耳中,根本不足为惧。 “你个小叫花,看我怎么收拾你!” 瘦子一声呵斥,一脸的奸邪,已是抄出了一对手来,准备扑将上去。两个五六岁的小孩,又如何是他的对手。 “咻!” 然而刹那之间,不知何处冒出一团黑气,猛然窜入瘦子的体中,一眨眼,竟是生生将一个活人变成了一具骨架。 恐怖如斯! !! 第03章 决绝 “啊……” 一声极度惊恐的尖叫,甚至带着几分哭腔,就在小川的耳畔,几欲令他两耳失聪。而小川自己,也是满目呆滞,如若失神。 这般恐怖的景象,自己何曾见得。 就是在那说书人的口中,也未听过这般骇人的事情。一个活生生的人,眨眼之间,便是成了一具血淋淋的白骨,浓浓的腥气,扑鼻而来。 鬼,有这么吓人吗? “跑啊!” 突然回过神来,小川破声惊呼,早已顾不得许多,拉着面无神情的瑶瑶,便如无头苍蝇一般,疯狂地逃离这间破庙。 年幼的二人,几乎在这惊变之中,已经被吓破了胆。 雪地之中,留下二人慌乱的脚印。 一路奔跑,小川已是六神无主,只顾着逃离那个地方,却也毫无目的地在这荒野之中乱窜。紧紧地拉着瑶瑶的小手,一分也不敢放松,又听得身后似有一阵冷风跟着他们袭来,更是头也不敢回。 鬼! 心中只有这一个幼稚、但却带着深深恐惧的念头。 “嘭!” 跑至老槐树下,突然身后的瑶瑶体力不支,脚下一滞,竟是不慎跌了一跤。一时间,小川大惊失色,急忙回过来弯下身去死死拽起瑶瑶,却丝毫不敢抬头,害怕看到背后跟来的可怕东西。 “快起来呀。” 一边拉一边喊着,心里已是凉了大半截。 “我有这般可怕么?” 突然一声苍老的话语,似有几分和蔼,让小川动作一滞。 此刻瑶瑶也是仿佛回过了神来,在小川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子,面色因为方才一阵奔袭有些潮红。二人互相依靠着,才敢抬起头来一阵猛瞧。 却见一个灰袍老人,白发苍苍,散披于肩上。一张满是皱纹的面孔,两目空洞,却是微微眯了起来,倒也显得有几分慈眉善目。一身随和之气,让面前两个孩童微微松下了气来。 “你是谁?” 小川出声问道,心中尚有惊恐,也不敢靠得太近,拉着瑶瑶稍稍撤后了几步,立在那株老槐树下。 “我是来帮你们的。” 老人轻道一声,竟是笑了起来。 “你为什么帮我们?” 小川再度问了一声,一只手死死地将瑶瑶护在身后。而瑶瑶也无言语,静静地拽着小川的衣角,心中也没有之前那般害怕了。 “你二人根骨奇佳,可是百年难见的好苗子。” 老人缓缓说道,“只要你们跟老头子走,入我圣教修行,老头子保证你们今后永不受人欺凌,你们看,可好?” 圣教?修行? 这些个名词在小川的脑海中,从未出现过,此刻他也不知圣教修行是什么,只不过听得今后不再受人欺凌,心中有些淡淡的憧憬。 “我不去!” 忽而却是瑶瑶娇叱了一声,倒也仍然躲在小川身后,不敢冒出头来。 “瑶瑶不去,我也不去。” 听得言语,小川随即也是昂起头来喝了一声,或许因为这老人面相慈祥,心中也没有几分害怕了。 “哼哼。” 闻言,老人桀桀笑了几声。 空气之中,莫名又多了几分寒意。 …… 突然,还未继续有何举动,不知何时从那身后跑来了两个男子,一高一胖,气呼呼地追赶而来。其中一个,正是昨夜那被称为“刘老大”的。 他站到老人的身旁,厉叱道: “老头,这女娃儿是我们掳来的,你可不要坏了规矩。” “就是,你可莫要惹祸上身。” 一旁那胖子也是附和了一句,捋起两只袖子。或许在他们看来,这老头跟那两个小孩没什么两样,就算没有不知跑到哪里去的瘦子,凭他一个人,也足以好好教训教训这一老一小两个不识时务之人。 艳阳之下,莫名袭来一阵寒风。 “是么?” 灰袍老人一声冷笑,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霎时,从那脚下雪地之中,瞬间涌出两团漆黑浓郁的雾气,泉涌一般,离地数尺,猛然之间便从两个男子头顶浇灌而下,片刻之后,生生浸过二人身躯,又一下溯回了雪地之下。 一切变化,眨眼的时间都不及。 随后,只见两具阴森的白骨,轰然坍塌,碎了一地。 “啊……” 小川与瑶瑶同时尖叫出声,满目惊骇,互相拉扯着,又是后退了数尺,却被老槐树巨大的枝干挡住,无法再退半分。 “别吵了!” 一声厉喝,老头终于露出了狠色,一股黑气自他躯体之内弥漫而出。 “……” 咽了一口唾沫,小川生生止住了叫声,拉了拉身旁的瑶瑶,二人四目相觑着,颤颤巍巍地看着眼前厉鬼一般的人。 此刻瑶瑶清澈的双眸之中,极度的恐惧之色已经毫无保留地展露了出来,一对小手微微地颤栗着,拽着小川的衣裳。而小川强自定住心神,靠在树干上,忽紧忽慢地喘着气。 反过手来抓住瑶瑶的手掌,永不放开。 “咻……” 顿时,两股黑气从那老头身上激射而出,化为两把锋利的短刃,却是插在了两个小孩的身前。如此,又让小川幼小的身躯震了一下。 “杀掉另一人,剩下的,就可以跟我走。” 老人冷冷地道了一声,眸中一股厉光,扫视在二人身上。不过却也不着急,饶有意味地观察着,似是想要看看二人的举动。 杀…… 杀人? 忽然间,小川面色一滞,握着瑶瑶的手掌缓缓松了开,眼睛紧紧地盯在那雪地中的短刃之上。瑶瑶也是怔在了原地,神态迷茫,两只小手也是慢慢垂了下来。二人的心中,皆是不知所想。 或许,他们年幼无知,还不知道杀人会有何等后果。 也不知,是不是杀了人便能活命。 只是,若要他们对此刻自己身边的伙伴下手,他们做不到。 对,做不到! 突然,只见小川疾出几步,将那身前的短刃拔了起来,迟滞了许久。他的发髻在方才奔跑之中已经散乱,此刻迎着风,飘扬而起。 小川,要杀了我吗? 那道娇弱的背影落在瑶瑶的眼中,仿佛,一阵恐惧、一阵凄苦,还有一阵透心的失望,浮上了她的心间。 然而下一瞬间,所有的神色,突然又化成了一个表情。 “小川不要!” …… “锵……” 当小川将那把利刃插入自己胸膛之时,他没有一分的畏惧,也没有一分的懊悔,他稚嫩的脸庞上,嘴角微微地扬起,荡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只不过,猛然间,如同刺到的,是一块坚硬的金属。 一声清脆的铿响。 那刀锋死死地抵在自己的胸间,却无法再进分毫,任凭他如何使力,仍是不能如愿地插进身体之中。脸上一抹疑惑,浮上眉间。 “何人?!” 这一声惊疑,是灰袍老头发出来的。 “咻!” 顿时,一阵和煦轻柔的清风,从小川身前卷起,竟是将他的身躯往后推拂,送回了瑶瑶的身旁,稳稳地靠在那老槐树下。 “兄弟,让两个幼童相斗,有何趣呐?” 一声笑谈,从那老槐树上传来。 树下的两个孩童猛然回过神,急忙朝着树上瞧去,瑶瑶依旧轻咬着樱唇,紧紧地拽着小川的衣角,害怕他又去拾起刀刃自尽;而小川,看清了树上之人后,却是有些呆滞,疑惑不解。 不知何时,那树上便卧着一个男子,轻纱白衫,面容俊朗,而且笑容随和,极其舒适地倚在一根枝干上。 正是昨夜自称“神仙”的男子。 “你敢插手我的事?” 灰袍老者看清来人后,神色一紧,但也未有忌惮。一身黑气悄悄收敛,又恢复了方才憨态可掬的模样。 “你是陀罗尼的教众吧?” 男子一身问询,盘起腿来,坐在了光秃秃的树枝上。 “陀罗尼之名,千年前便已被我圣教遗弃。阁下既然知晓陀罗尼,想必见识也不会浅薄,可莫要插手我圣教之事,惹祸上身。” “哈哈……” 轻笑数声,男子似乎对这“陀罗尼”根本没有丝毫的畏惧,“这两个孩子,陀罗尼……哦,你圣教,你圣教怕也动不得!” “是么?” 灰袍老者沉声反问了一句。 顿时,更加凛冽的黑气猛地侵袭而出,天际似有一团暗云,疾速汇聚,笼罩在了他的上空,一阵阴影,迅速蔓延而来。只不过,到了老槐树前方数尺之时,便生生停止下来,无法再进一步。 “喂,小乞丐,你还不跑?” 男子似乎对那老者的举动毫不在意,而是探下头来,对着小川轻喝了一声。 “……哦。” 怔了半分,两个孩童好像方才醒悟过来,互相拉着小手,分别看了这两个怪异的人一眼,便是向着远方小跑而去。 “哈哈……” 男子再度会心一笑。 这,就是他说的仙缘了。 “想跑?!” 老头一声厉喝,眉目一扬,霎时身后黑气暗云如同浪潮奔涌,一下向前席卷而来,狂风凛冽,雷光四闪,好似末日浩劫一般。 似有一声凄厉的长啸,天际传来。 然而,树上的男子也只是轻轻一笑。 “轰……” 突然间,地动山摇,飞沙走石,掀起漫天雪花肆意抛洒。自老头前方数步之内,一块巨岩从地底下突兀而起,洪流恶水从半空之中倾注而下,声势浩荡,如破苍穹,天地之间,只有一阵暴戾之气。 相斗,不过如此…… !! 第04章 无期 积雪皑皑,天地苍茫。 小川与瑶瑶两个孩童在这雪原之中相互搀扶着,一路疾跑,却也感觉不到身后发生了什么,朗朗晴空,更显寂寥。 约莫跑了半柱香的时间,方才在那京州城外停了下来。 皆是气喘吁吁,身疲力竭。 “应该……应该安全了吧。” 小川一下坐在路旁岩石之上,也不顾上面的积雪,已是没有半分力气,若非情况危急,恐怕他还不知道自己可以一口气跑这么远。 瑶瑶此刻面色潮红,更有几分怜人。 她本来站在一旁,但很快一个不支,便是一手搭在小川膝盖之上,在前方蹲了下来。气息起伏不定,也没有功夫回应小川了。 良久。 两个小人儿似乎方才恢复了几分气力,小川一手拂去石上的积雪,又用袖子使劲擦了擦,便招呼瑶瑶也坐了上来。 彼此之间,不再有一指之隔。 “刚才,你是不是要自杀?” 瑶瑶靠着小川的肩膀,出声问道。之前那一刻,可是把她吓坏了,本以为小川是要杀了她求得生路,却不曾想,竟是要自杀,把生还的机会留给自己。 她的心中,已经无法忘记这个小乞丐了。 “我不想伤害你。” 小川应道,“再说假如你被他带去那什么修行,不也是挺好的么。” “不是的。” 瑶瑶忽然反驳道,但是接下来便也没有继续说下去。有些事情,没有经过父亲的允许,她也不敢擅自说出去。 沉默良久,方才轻轻地道了句: “我要回家了。” “……哦。” 闻言,小川心中忽然有些失落,还有很多的不舍。一时间,一抹怅然浮上脸颊,最终却是勉强地笑了笑,“我送你回家吧。” “那三个人死了,我就不怕了。”瑶瑶抿着嘴唇说道,神色有些哀愁,她的心中,又何尝不是舍不得呢。 “小川,你跟我回去吧。” 突然间,听到瑶瑶的这句请求,小川怔了怔神,有些想要答应下来。不过,最终仍是倔强地摇了摇头。 或许他知道,自己与瑶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这一次相遇,也许是最后一次,更是唯一的一次了。 在他幼小的心中,忽然有了一些不甘。 “要不,明天你到城隍庙来,我们一起看花灯。” 瑶瑶继续提议道。她生性淡漠,家教又很严格,从未如别的孩童一般与旁人玩耍过,更别说此番经历这等离奇的故事了。这个看似脏兮兮,却有着别人所没有的倔强与勇敢的小乞丐,第一次,走进了她的心中。 也许,永远也容不下第二个了。 “好啊。” 小川应了一声,露出一对虎牙。 “嘻嘻……” 瑶瑶也是第一次舒畅地笑了起来,却是小川从未见过的美。 …… 一直目送着瑶瑶走进城门之中,小川方才一下坐回了雪地之上。他本想坚持着送瑶瑶进城,却想到了自己的身份,一个遭人唾弃的小乞丐。 最终,只能这般目送着。 他忽而咬了咬牙,一对小拳头紧紧地拽了起来。 “修行,我要修行。” 暗暗怀着这个念头,蹒跚着,一步步返回了他的破庙。尽管,他还不知道修行是什么,但是,只要能不受人欺凌,是什么都行。 他想要继续站在瑶瑶的身边。 夜临。 冷风拂起,吹着屋顶的茅草,摇摇曳曳。破庙之中,一扇破损的窗户忽闭忽合,吱呀作响,却是一阵寂静。 小川睡在神像下方,垫着稻草,一直沉思着。 甚至忘却了寒冷和饥饿。 修行,真的可以不用受人冷眼和欺凌么?可是要怎么样,才能修行呢?白天那个灰袍老人和白衣男子,又都是什么人呢? 小川想着。 “咻!” 突然,一股黑气冲破门扉,朝着他袭来。 “谁?” 一声惊呼,小川迅速坐起身,但那黑气眨眼之间已是侵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顿时,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感,猛然间袭入心神,只感觉向着他的体内某处疯狂地汇聚着,缓缓融进了血肉之中。 “能对自己下手,绝命之绊,看来你才是心魔的宿子。” 片刻之间,便是白日里那灰袍老者走入堂中,双眸紧盯着地上痛苦不堪的小乞丐,嘴角浮上一抹邪魅之笑。 只不过相比于白日,他的灰袍之上满是鲜血,一只手臂更是被浸得鲜红,隐隐见得其下的手掌微微颤动,像是受了极重的伤。 “救我,救我……” 小川仰卧在草席之上,痛得无法动弹,只有口中喃喃呼唤,仿佛盼望着白日里的男子出现,再次来救下自己。 可惜,只有茫茫月色,几分凄凉。 “哼。” 老者一声轻蔑的冷笑,厉眉瞥了上方的道祖老君像一眼,转身出门,便又迅速消失了身形,无影无踪。 “啊……” 只留小川一人在庙中嘶嚎着,意识越来越薄弱,最终昏迷过去。任由黑气源源涌入自己的身躯,在那小腹往下某个地方不断地凝聚着,融入己身。 丹田! 一阵寒风掠过,卷起积雪漫天飞扬。 忽而屋顶之上,一个白衣男子骤现身形,却是仰卧房梁之上,手中举起一个酒壶,畅饮了一口。既无怒容,亦无悲悯,瞥了那消失了灰袍老者一眼,只任庙中的黑气肆虐着,改变一个孩子的根骨。 更,改变他的命运。 一句高歌,在这寂寥的夜空之中,回荡开来。 “天道循环,生死轮回。” “众生,皆有命数。” …… 日轮星转。 转眼,便是一个昼夜。 小川从昏迷中醒来,迷迷糊糊之中,却根本记不清方才发生了何事,甚至,短时间内的事情,都无法再回忆起来。 只觉头疼欲裂,四肢困乏。 缓缓爬起身来,全身上下也没有任何伤痕,脉搏呼吸全都正常。唯独,就是感觉意识迷糊,身躯也像是经历了什么磨练一般。 模模糊糊记得一些事,但仔细一想,却又想不出什么。 “城隍庙?” 一个名词,清晰地落入意识之中。 可是,城隍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好像没有。不,应该有很重要的事情,而且,十分重要。 猛然间,小川冲出了破庙,向着灯火通明的京州城中奔跑而去。 不管是什么,但是他心中的那股迫切之意,却是真真切切的。 那里,是一个约定! …… 元宵。 此刻的京州城中,一片喧闹繁华,尽管已是黑夜,却依旧人群熙攘,尤其是那城隍庙中,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花灯琳琅,烟火绚烂。 只可惜,这一切,那般的遥远。 瑶瑶趴在家中的阁楼之上,远远望着天上的花灯,心中一阵委屈。她多么想,跑到那喧嚣之中,与自己心仪的伙伴,一起嬉戏玩耍。但是此刻,她做不到了,曾经的约定,她无法履行了。 他,应该在等自己吧。 “瑶儿。” 一个贵妇推开门来,从一张高高的凳子上抱下了自己的女儿,似有微微的责怪,“你个孩子,怎么爬这么高。” “娘,我想去玩。” 轻轻地低唤,瑶瑶更是欲将哭了出来。 “瑶儿听话,改日再带你去玩。” 贵妇将女儿抱至榻上,悉心叮嘱道,“此刻你爹正与仙长在堂中议事,过会儿仙长便来授你道法,这是千年难遇的机会,你莫要任性。” 闻言,瑶瑶抿了抿唇,一对清眸,泪眼汪汪。 此事的重要,她心中也明白,自己从小懂事听话,更不会惹了爹娘生气,那伏羲山上的仙长收自己为徒,亲传道法,也是自己一直求之不得的。 更是自己几世修来的福缘。 可是…… “娘……” 瑶瑶一下扑入母亲的怀中,轻轻抽泣了起来。 …… 夜深。 元宵佳节的热闹景象,也渐渐随着人群散去,沉寂了下来。 城隍庙中,已是没有几个人影,几盏被遗弃的孤灯,散落在四处,发着淡淡的微光,越来越弱。 月色,有些凄清。 忽有一个小小的人影,从远方奔跑而来。 扑通一声,一个趔趄,不慎摔了一跤。几个尚未离去的人,见得摔倒的孩子只是一个小乞丐,便也没人理会,继续走了出去。 渐渐地,仿佛天地之间,只有小乞丐孤零零的身影。 “我迟到了吗?” 小乞丐咬着牙,却也并未从地上爬起,只觉心中一阵凄苦,深深的悲愤,传遍自己的每一寸身躯。虽然如何也想不起来这城隍庙所为何事,但他只觉得,自己错过了一次约定,一次一生中最重要的约定。 此后,将绵绵无期。 “啊……” 一声嘶嚎,头疼欲裂之感,再度袭入心神。小乞丐躺在地上痛苦地颤抖着,却觉心中的痛意,比那脑袋上还要痛。 不知过了多久,头疼之感方才渐渐减弱。 两眼一黑,小乞丐再度陷入昏迷。 …… 一夜过去。 天色渐渐朦胧,不多时,京州城再度迎来了光明。 “喂,喂……” 连续几声轻柔的呼唤,又被轻轻地推搡了几下,小乞丐方才清醒过来。抬眼一看,见得一个衣裳同自己一般破烂、但却十分干净的女孩,比自己略微大上一些,但是长得很漂亮,从未见过的漂亮。 “你怎么在这里睡啊?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问道,蹲在小乞丐的身旁,慢慢扶着小乞丐坐了起来。她的动作十分轻微,十分的,温柔。 “我叫小川,你呢?”小乞丐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的姐姐。 浅浅一笑,女孩答道: “你叫我紫涵姐姐吧。” !! 第01章 线索 春雨绵绵。 中州东北一片辽阔的平原,此时显得有些昏暗,天色阴沉,淅淅沥沥的小雨缠绵着,飘落下来。虽有丝丝凉风,却也不觉寒冷。 桃杏芬芳,花瓣洒落在泥泞的土里。 风雨镇外,一间茶肆,落在道路一旁。几个赶路的人停歇其内,各自一盏热茶,三三两两闲侃着。 天边,时不时震响几声春雷。 “你可听说了,昨夜那西河里漂下来一具尸体。”其中一人这般说道,随即勾起了旁人的兴趣。寻常百姓之中,平日里男耕女织,生活单调而平凡,偶然得一稀奇事,自然是茶余饭后的话茬儿。 “可不是,”一人应道,“我早间从镇上出来,听说城中儒堂里的夫子先生都来了不少,好像漂下来那人身份不简单。” “那死了没有?” “都说是尸体,自然是死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却是没有人发现,那角落里一个头戴斗笠的人似乎动了一下,握着茶杯的手滞了下来。不过,接下去倒也没有了什么动作。 “哪有这般容易死。” 只听另一个角落的几人岔了一句,加入众人的讨论之中,“我听说是那京州城里儒园的人,人家懂得仙法,早就活过来了。” “好像是这么回事,前段时间不是听说云梦泽里出大事了么,这西河就是从云梦泽引流过来的,没准还真是从那里漂下来的人。” “我看没有这么玄,八成是人家唬你的。” “是啊,都说仙法仙法,但是谁都没见过,是不是?” “……” 众人继续谈论着,不过那斗笠人已经站了起来,拾起桌上的一把长剑,整了整蓑衣,缓步行了出去。 目的,风雨镇。 …… 午后。 小雨止去,云上探出一抹艳阳。 踏入风雨镇中,秦川摘下头上的斗笠,昂起头来,淡淡地笑了笑。方才茶肆里几人的言语,在他一个修真之人的耳中,自然显得有些愚昧。 当然,愚昧也是一种福气。 “或许,可以从这件事开始查起。” 心中打定主意,秦川又脱下了蓑衣,向着镇中的儒园驻地行去。修真界中,儒园贴近世俗,更是俗世文才学仕的传教圣地,有内园外园之分,中原各地,几乎都有儒园的地盘。 虽然不是任何人都能踏足其中,但此时自己伏羲门弟子的身份,倒也带来了许多便利。既然是儒园弟子出了事故,那多半便是魔教所为。 如此一查,没准便能查出头绪。 “瑶瑶,应该到落雁峰了吧。” 一边走着,秦川心中有些念想。 昨日叶秋奇与上官瑶便从云梦泽出发,赶往落雁峰。而自己因为是要探查线索,脚步慢了一些,此刻方才到这风雨镇中来。 只是心中虽然挂念,但是紫涵莫名加入暗黑门,还修成了如此高深的魔道修为,自己不得不查个清楚。若是被暗黑门挟持引诱,自己定要让暗黑门付出沉痛的代价;就算,就算是紫涵魔障噬心,自己,也要问个明白。 心魔惑人的后果,秦川比谁都明白。 风雨镇也不算大,前次自己还与上官瑶在这里停歇过,也算不得陌生了。行了半会儿,便是来到了一间堂舍之外。 随即便有一儒生迎了上来,却也不失恭敬。 “阁下自何处来?可有拜帖?” “伏羲门,秦川。” 秦川简单地答了一句,自然也没有什么拜帖。只不过,凭着这个身份,想来儒园也不会过于失礼。伏羲门的声势,可不比儒园差。 “道兄有礼。” 果不其然,方才道出伏羲门,那儒生便是拱着双拳,补行了一礼。见状,秦川也只能单掌持于胸前,回了个道礼。他的心中,本是不喜这些虚礼的,尤其还是同辈之中,同叶秋奇那般随意轻松多好。 不过,接下来那儒生的面色,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此番堂中出了事,怕是不能招待道兄了。”他有些歉疚地说道,跟前是伏羲门的人,也不敢胡乱得罪了。 闻言,秦川心中自然也明白。 假如真与茶肆里那些人说的一般,那从云梦泽漂流下来的儒园弟子,极大的可能便是薛浩。薛浩曾在孤岛之战中弃他们而去,其后又被东雷阁的探查队伍宣布失踪,此时出现,无疑是遭了魔教毒手。 如果是冥教下的手还好,与自己没什么相干。但若是与暗黑门有关,没准便是查探慕紫涵下落的一条线索。 这也正是秦川前来这里的原因。 “在下便是我师门半月前派往云梦泽的弟子。” 秦川这般应了一句,剩下的,也用不着多说了,想那儒生也能知晓其中的含义。儒园想要查薛浩失踪后又复出的原因,定然会接待自己。 “道兄请稍候,我这便去禀报。” 那儒生面色一凝,朝着堂内跑去。 很快,便从其中走来一个先生,随意与秦川寒暄几句,便是急忙将秦川迎了进去。那薛浩可是儒园的精英弟子,重要性不言而喻。 此风雨镇的堂舍,自是简陋之极,那来的数人都是从不远的城中而来,此时也只是暂时停留在此地。 “薛师兄可有何大碍?” 坐于席间,秦川问了一声。虽然对于薛浩并不喜欢,但作为同道中人,也得关切一番,更何况从作案手法,也可以对下手之人做些猜测。 “像是受了魔教重刑,不过性命暂且保住了,已经连夜送往京州疗伤。” 一个四旬左右的先生,招呼学生给秦川沏了茶,随即又道,“关于云梦泽上的变故,还烦请小友详细告知。” “无妨,我同门已经赶往落雁峰,想必此间详情不久便会传达至儒园。” 秦川答道,“那日我们在大泽中遭遇了冥教,一番死斗,薛师兄不知所踪,后来也没有再出现过,而且随后还有暗黑门的插足。既然先生说薛师兄受了重刑,在下猜测,没准便是不慎被魔教掳了去。” 这个薛浩,就是活该。 说着,秦川心中有些暗暗的舒爽。 不过,眼下重事要紧。冥教掳了正道中人,自然不会用刑,一刀便结果了,甚至遇到变态的,生死折磨,永世不得超生。这薛浩既然还能逃出来,多半,便是暗黑门做的。 自己调查此事,看来还真是正确的选择。 随后,那先生叹了口气,有些凝重。 “薛浩醒来时,曾说他遭到魔教妖人折磨,要他作为奸细暗中对付我儒园,近期似乎还有针对我儒园的计划。” 一声长叹,“这中原之势,越来越不太平了。” 针对儒园? 听得此言,秦川心中一怔。 慕紫涵既然成了暗黑门的所谓“月影”,此番设计儒园,那岂不是说,慕紫涵极有可能会被派到京州执行任务? 看来,自己还得到京州走一遭。 一盏茶过去,秦川又在儒园先生的追问下,道了一些云梦泽中的事情,也没有再找到什么新的线索了。一番打算,已经决定明日一早出发前往京州,这薛浩怎么样不关自己的事,但是要再见紫涵一面,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这般多谢小友了。” 那先生起身来对着秦川行了一礼,“时候不早,若是小友没有安排,便让我儒园尽尽地主之谊,好生招待伏羲门的贵客一番。” “如此劳烦……” 秦川也是立起身来,不过正欲答谢,突然后院传来一声轰响,一阵骚动,空气之中伴随着真元的溢流,显然出了变故。 “何事?!” 一声惊呼,那先生也顾不上秦川,急唤门中弟子。 很快,便是方才那斟茶的学生跑了过来,但是碍于秦川一个外人之面,二人辞了几步,走到院中窃窃私语。 “难道,暗黑门?” 秦川心中一疑,脸上浮过几分凝重。 随即,双眸微闭,一抹灵识分出,传了出去,极大增强了听觉感官。那儒园二人的话语,慢慢传入自己的心中。 “后院发生何事?” 那先生问道。虽然此时的秦川只是元婴初期,达不到六爻境扩视听的境界,但如此算不得远的距离,还是能够清晰地听入耳中。 “回禀先生,原本准备给薛师兄的房间,突然失火了。” 一阵咬牙切齿的声音,“幸好连夜秘密送到了京州,不然……” “魔教行事,真是歹毒!” “且不说这个,可派人追查了?” “两个师兄恰巧碰到,是一个黑袍人行的凶,此刻他们已经追上去了,好像正往西边逃去。” “将他们唤回来,此事交给京州处理,已经不在我们的能力之内了。” “是,先生。” 几番言语,二人再度分了开,那儒园先生返回堂内,却是对着秦川笑了笑,并未提及方才之事。 “在下已经让人准备晚膳,小友且先歇息片刻。” “不必了。” 秦川行了一礼,“弟子另有他事,就此告辞。” 这几个人修为不够,不敢追,可是秦川自己,却是非追不可。假若能够落实暗黑门设计儒园的事实,对自己追查紫涵,可是有很大的帮助。 一声答谢,秦川祭出镇山河,转瞬之间化作一道青芒,朝着西边疾飞而去。 !! 第02章 诡 日暮黄昏,天色又阴了下来,似乎即将迎来一场夜雨。 风雨镇的西侧,坐落着一片密林,枝繁叶茂,而且颇为偏僻,昏暗的天色下,也显得几分幽深。 “咻!” 一道光芒从镇中飞来,落在了林间。 “应该便是此处了。” 秦川沉吟一声,既然袭击儒园的黑袍人逃到了西面,那么依自己对暗黑门的了解,一定便是藏身在这附近。 忽而双手结印,丹田血晶之中,闪过一抹异芒。 顿时,一股极度邪煞的气息,猛然间爆发出来,扩散到数里之外,几处树枝上,惊起鸟声攒动,嘶鸣不绝。 极魔令。 “尊使大人召唤部下所为何事?” 不多时,便是出现一黑袍男子,单膝跪立于秦川身后,十分尊敬。暗黑门中,地位崇高之人,身份职位都极为神秘,即使对教众也不公开,所以皆被教众称作尊使。更何况,此时还是受极魔令召唤而来。 一股黑气从秦川躯体之中蔓延出,轻轻触到那人身上。 “你是圣子殿之人?” 秦川一声责问,故意露出些许怒容。 根据自己的推测,此间种种事迹,都不太可能是老怪物所为,而且圣子殿已有叛教自立之心,故而自己便顺水推舟,假借老怪物之名,让手底下这个教众将圣子殿的作为说出来。 否则,若以正道中人的身份,就算诛杀此人,怕也得不到任何消息。 “是。” 黑袍男子微微一怔,身躯有些颤抖。因为此刻触及他躯体的黑气,正是能够瞬间废除自己修为的噬灵之术。 “圣子殿那家伙,想做什么?” “此前云梦泽擒获的儒园弟子逃脱,圣子大人只让部下解除后患,其余的……啊……圣子大人想要对付儒园。” 黑袍男子本欲敷衍过去,但因黑气侵入躯体,猛然吃痛一声,随即颤颤巍巍着,将实情道了出来。 “可向门主请示过?” 秦川再度询问一声,这些表面上的事,自己已经猜出了大概,真正想要知道的,是被派往执行任务之人,究竟是不是慕紫涵。不过既然当时慕紫涵自称圣子殿之人,自己也顺势查一查这个圣子殿。 “圣子大人嘱咐,属下只知照办,不敢过多问询。” “哼。” 冷哼一声,心道圣子殿果然有叛教之心。秦川心中忽然有了一些担忧,老怪物迟早对付圣子殿,这般说来,岂不是要把慕紫涵卷入魔教内部纷争之中。那老怪物的手段,自己可是清楚不过。 若让紫涵白白成了此间的牺牲品,那可就不值当了。 或遭挟持,或是心魔诱惑,前世走过一遭的秦川都能理解,也有信心可以唤回纯真善良的慕紫涵。可是若成圣子殿的工具,自己绝对不依。 “圣子殿接下来有何动作?” 秦川继续问道。 “月影大人已被派往京州,执行暗杀任务。” 黑袍人答道,对于懂得极魔令与噬灵之术的秦川自然不敢怀疑,只是,心中也有畏惧。圣子的手段,可是同样的可怕。 “月影是谁?我教中何时有这等人物?” 一声似有急切的追问,秦川心中一紧,若能从这喽啰口中探出几分,自是更好不过的了。自己怎么也不相信,当初从圣子殿手中逃出命来的紫涵师姐,此时会反过来成为圣子殿中实力赫赫的人物。 “月影……” “嗤!” 突然,黑袍男子还未答出声来,自那林间窜出一股黑气,瞬间化作一颗尖锐的短钉,一下刺入他的喉间,眨眼不到,已是毫无生机。 戮魂钉! “谁?!” 秦川一声厉叱,急撤了数步。 “尊使大人,我圣子殿教众得罪了大人,是为属下教导不严。此番亲手替大人了结了这犯上的罪人,可有何不妥?” 很快,便有一个白脸绿衫的男子从林间缓缓走出,面无怒色,只是轻轻地笑了数声,却对秦川毫无恭敬之意。 此人,地位实力皆是不凡。 “哼。” 再度一声冷哼,秦川心中一凝,便觉来者不善。 “圣子殿背着门主行事,居心何为?” 一声反叱,秦川暂时还不想暴露出身份来。此时自己实力尚还不足以纵横中原,即使想要对付暗黑门,也不急于一时。更何况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探出慕紫涵的下落,救她出来,重归正道。 不过…… “我看阁下也并非我暗黑门人吧。” 那绿衣男子一声冷笑,“门主大人远在南疆,门中尊使尽数追随左右,如何会返回这中州来。” “嘭!” 紧接着一阵猛烈的真元交锋,秦川再退数步,镇山河脱鞘而出,一式混元诀挡下了对方残戾的一击。 难怪,圣子殿会如此肆意妄为。 “既然如此,我便留你不得了。” 秦川沉声道了一句,方才的魔道真元已是尽数敛入了血晶之中,转为一阵玄青之色的道法真元,笼罩在身躯周围,清心之气,弥漫而开。 身份暴露,也不会可能再从绿衣男子口中套出什么了。 一股杀意,从眸中激射出来。 “咻!” 凝息之间,那绿衣男子再度攻击了过来,却是几颗戮魂钉同时穿刺而出,从不同的角落,向着秦川身躯各致命之处,疾速飞驰。 这戮魂钉,可是魔道秘传之术,除了致人死亡之外,还能毁掉三魂七魄,真正的让人不得超生,邪恶之极。 或许心中还有仁慈,纵是前世的秦川,都未施展过几次。 “冰龙破!” 霎时,秦川既不躲闪也不防备,而是一式冰龙破反攻出去,一条寒气凛然的冰龙自剑锋之上呼啸而出,将那几颗黑气幻化的戮魂钉震为虚无,一声似有似无的咆哮,在这林中轰然响起。 “铛!” 剑锋一转,秦川御风行施展而开,身形骤起,与那人交锋了起来。 虽然当初已经不再限制魔道的修为,但在对敌之中,能不使用魔道还是尽量不使用的好,一来防止被人立为魔教大敌,二人也怕魔障噬心。 再说了,即使施用道法,自己也从未怕过谁来。 “咻!” 一式太虚诀迅疾攻击出去,随即一式自己创造出来的“小十步一杀”,白芒纷起,招招狠戾,秦川已是将那绿衣男子压下了势头。 “血蛟出海!” 绿衣男子略显颓势,忽而一声厉喝,却先避开了秦川一式攻势微弱的太虚诀虚招,方才剑锋骤起,一条血色蛟龙从剑刃之中奔袭而出。 浓浓血气,肆意而开。 “百兽炼血诀?!” 秦川面色稍稍有些骇然,却也顾不上留意对方是否看出了自己太虚诀的奥妙,凭虚御风急忙施展而开,瞬间闪至了一侧。 这个绿衣男子,总觉得有些怪异啊。 “仅凭伏羲道法,你认为可以击得败我么?” 眨眼之间,绿衣男子再度追击而来,却是血蚀之术的浓郁黑气,从脚下源源涌出,剑中一式焚心斩,熊熊黑火,灼气扑面。 “对付你,却是足够了。” 一声冷哼,秦川也没有时间思考许多。 心念一动,手中镇山河飞入高空,猛然间便插立于前方数尺。顿时双手结印,灵核之内真元急速流转,按照一条虚无的轨迹注入剑锋之中。突然之间,从那镇山河插立之处,一股气势极强的真元劲气,爆发开来。 以此为中心,疯狂向着四面席卷。 此术,正是秦川在云梦泽隐居之时参悟修成的,恰巧还与自己手中的剑兵有着同一个名字: 气镇山河! 顷刻间,绿衣男子周身所有的黑气,血蚀与焚心斩的攻势转瞬之间化为虚无,在这气镇山河的劲风之中,卷出百尺之外。 “咻!” 一式御风行,秦川疾至男子身前,一只手掌,轻轻送出。 空冥印! “轰……” 狂风呼啸,泞泥飞溅。 片刻之后,一切方才归于平静,那绿衣男子被击飞数丈之远,躺在泥地之中,面目翻白,明显已经丢了性命。 月入苍穹,黑夜来临。 “呼……” 长舒一口气,秦川唤回镇山河,敛入鞘中,干净利落,并未因此有何改色,却也没有逗留,再度化为一道光芒,飞回了风雨镇中。 明日,京州。 …… 一阵清风拂过。 之前那片林间,忽而从暗影之中缓缓走出一个银衫男子,面容白净,俊美不凡,浑身也没有几分煞气,反而极尽柔和,像个普通的贵族公子。 “此子,必为我所用。” 男子轻道,转而看着脚下那绿衣男子的尸体,笑了一笑。 随即,只见绿衣男子七窍之中,竟是突然各自溢出一股黑气,空气之中汇作一团,最终融入了胸膛之中。 眨眼间,居然自那地上爬起,活了过来! “圣子大人,月影此番暗杀何人?” “杀谁并不重要。你若再坏我计谋,后果你自己明白。” “是。” 绿衣男子点头应了一声,心中似有不甘,暗暗咬了咬牙。见得银衫男子不再言语,便紧随其后,缓缓走出了这片林间。 …… 一声鸦鸣不知何处惊起。 待得二人彻底离去之后,忽然又是一团不同于魔道黑气的另一种黑色浓雾,虚空之中缓缓凝聚,化为人形。 却是脚不沾地,虚浮而起,如同鬼魅一般。 “秦川?暗黑门?嘿嘿……” 一句阴沉的邪笑,仿佛自地府之中传来,“这回,可有趣了。” !! 第03章 春色 中原腹地中州之北,有一座城池,谓之京州。 乃为天下商贾学仕之中心,更有中原第一城的称号,不仅坐落着俗世、修真两界巨鼎的儒园,各大名门世家在此发迹的,也有半数之多。 尘世喧嚣,极尽于此。 城郊。 春日骄阳,风光大好。 秦川御剑飞行而来,云层之上,清风徐徐,一阵惬意洋溢心间。目光往下探去,却见一条郊外清流,绿草幽幽,果木园林之间,百花争艳,姹紫嫣红。几个儒生在先生的带领之下,游春踏青,吟诗作画,好不逍遥。 心中一哂,秦川踏着飞剑,缓缓往下落去。 只见一个青年,三旬出头,穿着一身月白长袍,眉清目秀,相貌不凡。那青草之上,立了一张案桌,笔墨纸砚俱齐,青年立于一旁,执起画笔墨色挥洒,却是面含笑意,怡然自得。 旁边六七个儒生静静而立,看着青年作画,仰羡之情溢于言表。 不多时,那白色的画纸之上,一副春日风光图,跃然纸上。引得一旁众学子纷纷赞叹不已,诗赋不绝。 却是一溪清流,百朵娇花;三两黄莺,万千彩蝶。 “好画!” 不知何时,众人身后行来一弱冠少年,素白长衫,身负长剑,不如众学生一般书生气质,却更显飘逸洒脱之意,如云上来。 正是秦川。 闻得秦川赞叹之言,众人纷纷回过头来,瞧一瞧这出声赞扬之人,各自的脸上,也有一些自豪之色。 随即那先生放下画笔,却是浅浅一笑,拱了拱手。 “在下儒园徐之谦,小小拙笔,让兄台笑话了。” “秦川。” 自报了名号,秦川笑道,“徐兄过谦了。” 修道之人一向不拘泥于繁文缛节,自己亦是如此,故而只是回了一个笑容,当做回礼。不过,此举却引来众学生的不满了。 “这是河东先生,你个山野凡夫,莫要失了礼数。” 其中一个学生这般叱道。 闻言,秦川有些吃惊。 河东先生在修真一界名气不算很大,但在俗世之中,却说得上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了,其辞赋书画皆是一绝,备受敬仰。想不到,如此声名显赫之人,居然会是这般年轻的一个书生。 至于那句“山野凡夫”,秦川自然而然地过滤去了。 自己一个清静问道之人,跟他们计较什么。 “山野凡夫自有山野凡夫的看法,在下觉得,河东先生这幅画固然绝妙,但却少了一些东西。” 秦川摸了摸下巴,盯在那副画上。 徐之谦轻轻拍了方才出言不逊的学生一把,眸中似有责怪之意,但也没有当着秦川的面责罚。或许因为见得秦川并未与自己的学生们计较,是个随性之人,若是他再提出来,倒显得做作了。 随即,再度向秦川拱了拱手,却是颇为恭敬地鞠了一躬。 “还请兄台赐教。” 如此,众学生皆是有些微微的忿然。一个不知来历的年轻后生,能有何才学,又岂能指教声名赫赫的河东先生。 “呃……” 秦川似乎也未想到徐之谦会这般谦虚,本来想要借故推辞,但很快那徐之谦已将画笔递到了自己的手中,不得已,只能接了过来。 握着画笔,略有踟蹰。 随即,众儒生之间,有了几分不屑之意,大有看秦川笑话的架势。 “哼。” 心中轻笑一声,也懒得管这些人。要说这幅画,秦川确实觉得少了一些东西,方才犹豫的,也只是要不要在众人眼前画出来而已。 “那我献丑了。” 道了一句,秦川握着画笔,走到了案桌之前。 徐之谦能够得万人景仰,自然是有真才实学的,这幅画不论从画功还是布局上看,皆为上上之品。而秦川在落雁峰上虽然偶尔也学些琴棋书画,但显然是比不上大名鼎鼎的儒园河东先生。 不过,自己拼的,却也不是画功。 片刻之间,寥寥数笔,秦川笔动画成,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如此,是不是更好一些?” 将那画笔放下,秦川回过身来对徐之谦讨教道。又转眼看了看自己与徐之谦合笔的作品,心中更是觉得满意。 “好,好!兄台高才,徐某自愧不如!” 徐之谦凝视了画纸几眼,心中也是满意之极,不由高声赞道。 闻言,众儒生皆是一脸疑惑,能让先生如此赞赏之人,世间少有,这与他们一般年纪的秦川,居然也有这般才华? 随即,纷纷朝着画上瞧去。 只见画纸之上,徐之谦原本落笔之处,丝毫未改,只是那如若自纸中倾流而出的清溪一畔,多了一对年轻男女,互相依偎,指着树上欢快高歌的黄莺,低声窃语,如是一般的欢畅愉悦。 春色时光,犹然相映。 堪是画龙点睛之笔! 一时间,众学生看着秦川,不觉也有了几分赞扬。 徐之谦画功精湛,天下绝伦,却只是将春色意于形;而秦川寥寥数笔,不仅巧妙地将自身画功相比下的拙劣遮掩了去,更是将天地万物之春,十分贴切地传达了出来,表意于神。 春心荡漾,春意盎然。 这般一比较,明显秦川更胜一筹。 “徐兄过谦了,如果不是你先画成这般,我也万万画不出这等妙笔来。” 面对徐之谦的赞扬,秦川笑了一笑。 自己有多少斤两,心中是知晓的。方才为了不拉低这幅画的画功水准,已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此时自然也不敢夸大了。 随后徐之谦微微一哂,倒也没有继续谦虚,秦川的画功如何,他自然也能瞧出来。再度观祥了那画上两个热恋中的男女几眼,忽而笑道: “我看兄台,定是想念意中人了吧。” “这个……” 秦川怔了半分,随即轻笑了起来,也无言语。 要说自己在此停留的原因,还真是想起上官瑶了。这般怡人春色,在那云层上一眼瞧见,心中第一个想法,便是能与上官瑶一起踏青游玩该有多好。谁知其后又见徐之谦作画,一时兴起,方才有了之前的一出。 都说少女怀春,没想到,秦川也有这样的时候啊…… …… 京州城下。 之前在郊外与徐之谦一番侃侃而谈,此时的秦川心情大好,面怀笑意,踏入了这座曾经让自己无比熟悉的城池。 本来秦川对这京州没有几分好感,毕竟承载着自己幼年孤苦的记忆,但是随着与上官瑶的渐渐相处,那段已经被遗忘的时光,又慢慢浮现到了自己的脑海之中。忽然之间,便是有些喜欢这座京州城了。 当然,这一次来此,是为了正事。 “也不知圣子殿何时才行动。” 心中沉吟,秦川不由思考着。 虽然经过一番调查,探出了圣子殿针对儒园的暗杀行动,可是却也不知时间定在何时,更不知要暗杀之人究竟是谁。而且也不能将此事通知儒园,一来儒园谁被暗杀都与自己没有关系,二来他们也未必会信。 更何况,若是让儒园有了防备,月影……也就是慕紫涵动手之时,必然会被埋伏截杀,到那时,可就不妙了。 看来,只有静静等待。 心中打定主意,秦川开始在这京州城中闲逛着。 时逾十多年,京州城的变化颇大,不过虽与当初秦川幼年之时不甚相同,但行走于街道之上,隐约还能见得以往的景物,心中却是感慨良多。 谁能料到,当初一个小乞丐,会成今日这般呢。 “嘿……” 秦川摇了摇头,轻轻笑了笑,世事无常,谁能猜得透呢。 …… “糟了!” 忽而,秦川脚步一滞,有些尴尬地立在了原地。 自己来得匆忙,也忘记向叶秋奇要些银两,此时两手空空,又不知要在这京州城中等到何日,此间起居衣食,却成了一个问题了。 倒是可以去那儒园,想来他们定然会招待自己,可是没准日后会因为紫涵与儒园产生一些摩擦,秦川自然是不想去。再说了,要让他在那儒园白吃白住这么些时日,恐怕他也没有脸来…… “深山修道久了,还真是麻烦啊!” 无奈地道了一声,秦川只觉一阵赧然。 “这位道兄,我有上好琼浆,可有兴趣上来一品?” 突然,一阵透入心神的呼唤从不远的地方传来,让秦川心中一怔。这等意念传音之术,定是修真之人! 目光一瞥,只见一旁酒楼阁顶之上,一人正倚着雕栏,对着自己微微一笑。却是一个雪肌玉颜的少年,生得如女子一般的美,一袭紫色长袍,倒也没有邪气,只是淡淡地招呼着自己。 “如此甚好!” 秦川应了一声,也是淡淡一笑。 尽管自己前世没有几个真心的莫逆之交,但是呼朋唤友,饮酒作乐,却是自己的爱好。此生自然也是如此,有人相邀,岂有推辞之理。 而且看那紫衫少年,也不像魔教之人,并无恶意。 更何况,就算是了,却又有何妨?纵横逍遥,来去随心,自己身兼仙魔两道,年轻一辈中实力也能算是不凡,怕过谁来? 潜心修行,大道合一的最终目的,不也正是这般么? “哈哈……” 秦川大笑数声,颇显豪迈,道服长袖飘然一甩,大步踏入了那间酒楼之中。 !! 第04章 偶遇 “请!” 秦川方才踏入酒楼那间雅阁,忽而那紫衣少年便是袖袍一挥,桌上一杯盛满清酒的酒杯迎面飞来,轻柔中带着几分强劲的气势。 这般敬酒,倒也几分豪迈。 心念一动,道法真元流转而出,在那杯盏前方凝出一个太极图,微妙的青光闪烁而开,将那袭来的真元劲气尽数化解。 一手举起,将那酒杯握入手中。 “多谢!” 秦川笑道一声,一股隐晦的真元从手掌传入酒中,激得满盏清酒颤了一下,荡起几分涟漪。随即,便是仰头畅饮,尽入口中。出门在外,豪爽归豪爽,这酒中是否有问题,却也必须弄明白了。 “果真是玉露琼浆!” 一声赞扬,秦川也不扭捏,一拂衣摆,在那桌前坐了下来。 “道兄可是伏羲门下?” 那紫衣少年秀眉一舒,靠在椅背之上,出言问道。虽然模样生得有些娘气,但从气质上看,却也算得上是性情中人。 “秦川。” 自报了名号,秦川也用不着隐瞒什么。 方才一式混元诀,只要是在这中原行走的修真人士,没有人会认不出。想必定是这少年方才在楼上看出了自己不是普通人,酒兴一起,便邀了自己上来同饮。这般行事,自己前世也没少做过。 “素闻伏羲门人随性洒脱,今日一见,果是不凡呐。” 紫衣少年轻笑一声,又道,“在下可比不得道兄了,只在深谷之中跟随师父修行,无名无势,倒是要仰仗伏羲门的秦兄了。” “如何称呼?” 秦川笑问道。对于对方的话,自然是只能相信一半。 “小门小派,不提也罢。师父替我取了法名……” 紫衣少年摇了摇头,颇有惭愧地笑了笑,忽而颇有意味地看了秦川一眼,方才继续将其名讳道了出来: “唤作鬼幽。” 闻言,秦川心中怔了半分。 顿时一股神识分出,对着紫衣少年一番窥察。却见对方真元之气略有怪异,并非如常人隐藏修为一般收敛气息,而是将其融入躯体之中,朦朦胧胧之感,竟也无法探出来自何门何派。 只不过,能将法名取成“鬼幽”这般的,想必不会是何名门正派。 “鬼兄。” 倒了一杯酒,秦川仍然只是一声轻笑,举起杯来,对着鬼幽敬了一敬,便是颇为畅快地饮入肚中。 不管对方是有意接近自己,还是真如这般只是想要以酒会友,自己尽数接下便是。三教九流,正道邪道,秦川心中就从未有过优劣等次之分,只要能够相交,纵是一面之缘,或是黑白之分,都不那般重要。 就算对方是算计自己,自己又怕过谁来。 “爽快!” 鬼幽大笑一声,也是举起杯来,与秦川相对畅饮。 此刻二人,只觉心中一阵痛快! …… 酒过三巡,二人从一大早喝到了正午时分。 此时那鬼幽已是迷迷糊糊,卧在椅间不知言语,想来鲜少与人这般开怀畅饮,早已不胜酒力。 至于秦川。 前世这般早已是家常便饭,早晚醉游人间,再加上此间还有正事的缘故,不断用真元化解酒力。此刻除了面有淡淡的醺红外,神智仍是清醒如初。 “这就不行了?” 微微一笑,秦川立起身来,整了整衣襟。 虽然自己时常与人对酒当歌、游戏人间,但内心深处却从未真正迷糊过。这世道险恶,如果不是因为这份清醒,自己哪能活到最后。 随意知会了几声,也不管那鬼幽听见了没有,秦川握起镇山河,缓缓下了酒楼,倒也漫无目的地继续闲逛着。 一番畅快,那方才的钱财困扰也暂且忘在了脑后。 不知不觉,却是来到了城隍庙。 “那命运的转折点,便是这里了吧。” 顾自叹了一声,秦川看着那个曾经年幼的自己跌倒在上,并且沉睡了一夜的地方,一切,似乎都没有多大的变化。 正是在此处,自己忘记了瑶瑶,却结识了慕紫涵。 因为这般,才有了后来一心守护紫涵却误入魔道的前世;也因为这般,才有了坚定心志、走这无上大道的今生。自己此番重回旧地,探查圣子殿暗杀阴谋,却也是为了紫涵而来。 “不过,前世为何后来没有遇见上官瑶呢?” 忽而一阵不解,传入了心间。 不过很快,秦川便是淡淡一笑,也不再计较了。 想来自己前世魔障缠身,哪里有今生这般心境和时间,来与上官瑶慢慢结识慢慢接触,又慢慢回想起曾经的往事呢。如此这般,也许也是一件幸事,否则前世再加上一个上官瑶,自己的罪孽,可就更加深重了。 也许,正如自己所想吧。 天命轮回,谁能道得清呢。 “啊……” 突然,一声娇弱的女孩叫嚷声,传入耳中。 秦川面色一凝,察觉到一股魔道之气。像是一个四五岁的姑娘遭了歹人劫持,但是很快,叫声便戛然而止,似乎被人捂住了口鼻。 “咻!” 没有任何迟疑,秦川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 城隍庙后,一条幽深的小巷。 一个黑衣男子,手中紧紧抱着一个幼童,黑影一般,从那屋顶跃下,在巷中环视了一周。随即脚步疾行,向着密巷深处逃去。 忽而一道白光亮起,片刻之间,秦川现于那人身前。 “何人?” 一声厉叱,黑衣人脚步一滞,有些忌惮。因为此刻出现之人,同他一般,乃是修真人士,而且,实力略胜于他。 “把那孩子留下吧,我不想为难你。” 秦川一声轻语。 方才那股魔道气息,本以为是暗黑门人,没想到自己追来,却发现并非如此。这黑衣人虽然也是修习的魔道,但与暗黑门没有多大关系。绑架劫持手中那个小姑娘,只是因为一个有些不堪的目的。 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这种事。 秦川心中一阵无奈。 此黑衣男子修习的,乃是魔道之中最不入流的法门,唤为淫修。通过男女交合,吞噬对方的阴阳之精,达到修炼真元的目的。面前这个人,大概便是看中手中的女孩,想要培养为自己的修炼灵奴。 简直是不堪入目! 这淫修之法,在暗黑门中尚且被众人所不耻,就更别说秦川了。别人如何修炼本来自己也不想管,可是恰巧碰见,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少管闲事!” 那男子一声厉喝,似乎要他交出手中的女孩,却也极不愿意。 顿时,只见一股黑气缓缓侵入女孩的身躯之中,那女孩已被封住了经脉,无法言语,但是俏丽的脸蛋上,一阵痛苦之色,落入了秦川的眼中。 “那就没得商量了。” 秦川面色一沉。 本来不想造杀孽,这世上奸邪之事数都数不过来,自己更管不了许多。可是此时眼见对方行恶,心中一股杀意,已是缓缓浮起。 不就是再杀一人么! “咻!” 心念一动,凭虚御风施展而开,只见一抹清风划过,眨眼之间,秦川便已出现在那黑衣男子身前,根本不给其反应的时间。 一手夺过女孩,眉目一扬,真元劲气暴涌而出,将那人震退了数步。 “没事了。” 浅浅一笑,秦川将那女孩放下,立即解去她身上的封印,并且顺势化解了窜入她眉间的黑气。随即,女孩便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找死!” 黑衣男子稳住身躯,又是厉喝了一声。 不过还未有所动作,突然自他脚下涌出一股冰寒之气,转瞬之间覆盖了他的全身,凝作坚固的冰霜,却是一式伏羲道法。 寒冰咒! 秦川心中一阵不忍,又抱起那小姑娘,安慰了几声。散去全身上下凌厉的真元,一股随和之气,心怕吓到了她。 忽而走出几步,到了那黑衣人身旁。自己以只高出对方些许的修为,片刻之间就将对方彻底制伏,恐怕也是对方始料不及的。 一股淡淡的真元涌出,注入到冰霜之中,慢慢越来越厚,不消片刻,已是将那人冻成了一个冰块,定格了一个惊恐的神情。而且真元之中夹杂着更加猛烈的寒气,内敛其中,要不了多久,便可将其生生冻死。 这般,倒也不怕弄出血来,吓着孩子了。 “你叫什么名字?” 此刻秦川也不再管那黑衣男子,环手抱起小姑娘,面带笑容,颇为亲切地问着。这般细看一下,似乎还有着几分怪异的感觉。 这女孩,跟上官瑶总有几分神似。 “小……小小。” 那小姑娘哭了片刻,也许也知道了秦川不是坏人,终于抹了抹眼泪,又抽泣了几下,方才乖巧地应道。 “小小乖,我这就送你回家。” 秦川捏了捏她的脸蛋,内心不觉有些柔软。 好像当初自己便是十分想要这般捏一捏瑶瑶,可是因为心中的自卑,也因为二人还未熟到这等程度,所以一直未能如愿。 心中一哂,轻轻笑了出来。 “咻!” 突然,自那巷外疾速跑来一个人影,看样子也是一个修真之人,而且似乎是儒园的修习心法,只不过修为层次极为薄弱,初窥门径而已。 却是一个衣冠整洁,一身正气的中年男子。 他刚一过来,见得此间景象,一个少年抱着自己的女儿,而之前追踪的黑衣人已经被冻成了冰块,面色微微一怔。 “阁下是?” !! 第05章 苏家 “爹……” 秦川还未言语,却是怀中的小小一声带着委屈的哭腔,轻声唤了出来。 这来人便是小姑娘的父亲么。 秦川想着。这样也好,省去了自己不少麻烦,否则带着一个小姑娘,若是其间有变,耽搁了自己的要事,可就得不偿失了。 “伏羲门,秦川。” 应了一声,秦川将那怀中的小小放下,让她回到自己父亲的身边。浅浅笑了笑,也没有行什么虚礼。 “多谢仙长。” 不过听得伏羲门之名,那男子神色略有惊讶,当即拱手行了一礼。虽然秦川看上去年纪不大,但是修道之人,古稀之岁都可以化成少年模样,即使心中无法确认,但也不敢失了礼数。 更何况,此间秦川救了他的小女,于情于理,行这一礼都是应该的。 “言过了。” 秦川叹了一声,也有些许无奈,“在下乃是落雁峰内门弟子,近日方才下山历练,阁下这句‘仙长’,秦川万万受不起。” “哦?” 闻言,男子面有异色,“在下还有一个女儿,两年前也上了贵门的落雁峰修行,不知小友是否认识?” “不知唤为何名?” 秦川问道。那落雁峰上自己认识的人不多,更何况自己也不需要与这男子搭什么关系,此番相问,也不过是出于礼节。 只是,接下来男子的回答,倒是让秦川有些讶然了。 “我姓苏,长女闺名唤作小妍。” “苏小妍?!” 秦川一时失言,有些吃惊地道了一声。这世界有这般小么,自己一时不忍救下一个小姑娘,没想到竟然就是苏小妍的妹妹。 也幸亏自己没有坐视不理,否则还真是坏了事了。 “小友认识?”男子追问道。 “颇为熟络,颇为熟络。” 连连应了几声,秦川忙补行了一个晚辈礼。 苏小妍与叶秋奇两情相悦,而叶秋奇又与自己关系要好,故此这苏小妍与自己平日里关系也是不错,互相待以兄妹之礼。更何况还是上官瑶的姑表亲戚,不曾想自己跟这面前的男子,还真搭上了关系…… “小妍在落雁峰上与我兄妹相称,苏伯父面前,秦川乃是小辈。前番多有冒昧,还望伯父切莫见怪。” 解释了一句,秦川讪讪地笑了一笑。 难怪刚才会觉得那小姑娘苏小小与幼年的上官瑶有几分神似,想不到原来竟会是这般缘由。 “哈哈……” 苏父轻笑了数声,面上露出喜意,“竟有这般凑巧,甚好,甚好。秦小侄此番前来京州,可是师门有托付?” 说罢,似乎觉得这般相问不妥,便又道,“若是小侄此间起居还未安排,便让苏某尽尽地主之谊,到我府上住下可好?” “呃……那便有劳苏伯父了。” 秦川思考了半刻,随即颇为谦逊地点了点头。 方才还为这事犯愁呢,没想到一转眼便有了这般际遇。苏家算起来也并非外人,至少总比住在儒园来得舒心,虽然仍是有些不好意思,但秦川向来不拘小节,也不计较这许多了。 转眼看了看那已经失去了生机的冰雕。 “此人,当如何处理?” 秦川问道。那等邪恶之人自是人人得而诛之,自己此番冰杀了他,当然也不会惹来什么麻烦。只不过毕竟此处乃是俗世城池之中,还有寻常百姓来往,也怕带来一些不小的惊动。 “无妨。” 苏父答道,“此事我已通知了儒园,便让他们来善后吧。” “也好。” 应了一声,秦川也不再理会。抱起那乖巧可人的苏小小,再度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心中不觉有些舒畅。 与苏父随意寒暄几句,缓步向着苏府行去。 …… 苏府。 苏家虽然算不得修真界的名门世家,家主苏权也只不过是少年时期稍稍习了一点儒园心法,但是在俗世之中,却也算得上大户。 城北某座宅院,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气势倒也不输了旁的世家。 秦川受了苏权相邀,二人在那堂中把盏而席。 苏小小似乎对于秦川好感颇深,从之前便一直粘着秦川,此刻竟也是让秦川抱在怀中,显得十分亲密。 而秦川虽是小辈,那苏权却也不敢自认了大。伏羲门落雁峰内门弟子是何地位,对修真间事略有知晓的他心中自然明白,且不说他一个俗世商贾,就是放在儒园之中,怕也是受人尊敬的。 故而,也只敢与秦川同辈礼待。 “小侄如此年纪便得师门重用,前途可谓是不可限量啊。” 招呼侍女替秦川斟了茶,苏权仰声叹道。 “伯父谬赞了。” 秦川笑了笑,随即叮嘱道,“我观小小根骨奇佳,灵秀出尘,他日定非池中之物。但如此却也容易遭歹人惦记,伯父日后可要留意一些。” 今日的遭遇,正是一次教训。 这苏小小与自己颇有缘分,秦川对她也是喜爱得紧,所以不免有些担忧,才这般出言提醒苏权几分。 “小侄劳心了。” 苏权谢道。听得秦川夸赞之言,却也有了几分喜悦,“不知依小侄高见,苏某应该如何培养小小,方能不埋没了这般天资?” 闻言,秦川心中哂笑了一下。 寻常百姓难得仙缘,此番苏权听闻自己似有看中她小女儿天分之意,想是心中欢喜得紧,也想借此机会让自己提点几分。若能有机缘如苏小妍那般上落雁峰修行,对他苏家,可谓是天大的福分。 “小侄方才出师,尚还不敢随意收徒。” 秦川说道,“不过可以留些锻体丹药,和一两道呼吸吐纳的法门,留给小小,若让她从小修行,倒也可以打下好基础。” “如此多谢秦小侄了。” “哪里。” 笑了笑,秦川转而逗了逗安静坐于怀中的苏小小,心中对这像极了幼年瑶瑶的小姑娘,更是十分的喜欢。 说不准,她日后还得叫自己表姐夫呢。 忽而,心中这个猛然间冒出的想法,让秦川一阵冷汗,脸上没来由地微微红了几分。这是什么鬼念头…… “小小!” 过得片刻,突然从门外走进了两个贵妇人,一声轻唤,仿佛有些急切之意。想必之前苏小小遭劫的事情,让她们心有担忧。 “娘,姨娘。” 见状,苏小小一下跳了下去,扑入那两个妇人的怀中,娇小的模样很是惹人怜爱。秦川叹了一声,更是庆幸自己之前多管了闲事。 “这是伏羲门的秦川小侄。” 待得两个妇人回过神来,苏权对着二人介绍道,“方才多亏了秦小侄出手相助,小小才能脱得险来。” “哥哥好厉害的。” 尚无言语,却是苏小小娇声道了一句,惹得堂中众人轻笑了起来。气氛颇为轻松,倒也免去了一些礼节了。 再度着侍女斟了茶,众人堂中闲叙。 其间一个金簪华服的妇人,许是苏小妍的母亲,听得苏权讲述秦川身份后,颇为赞赏地看了秦川一眼,便是有些关切地询问道: “小妍在伏羲门中过得可好,可有惹下祸事来?” “伯母放心,小妍功课和生活上都很好,无需挂心。” 秦川答了一句,心中却是有些窃笑。 这苏小妍在落雁峰上事事都有叶秋奇顺着,日子过得比伏羲掌门还要舒畅。别的不说,那次自己让叶秋奇拦住白池之,叶秋奇那小子竟是把人打成了重伤,这般下来,苏小妍在落雁峰上,还有谁能欺负得了。 想起往事,秦川心中也是一阵感怀。 “不知秦小侄可认得上官瑶?” 忽而那另一个妇人也是极为关切地问了一声,神色之中仿佛有些急切之意。相比于苏小妍的母亲,这个妇人倒是没有那般雍容华贵了,朴素白衣,不着妆染,却也是美丽之极,有着几分道家脱俗之意。 她继续道: “瑶儿三年前便先小妍一步上了山,一直以来从未与家中书信来往,若不是小妍时时替我们传些消息,她父亲恐怕已是寻到山上去了。” “……” 闻言,秦川一时面容呆滞,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尴尬之感。 原来这另一个妇人,便是苏权的姐姐,苏小妍和苏小小的姨娘,也是上官瑶的母亲么…… 虽然不计较这些俗世凡礼,但是此刻秦川心中,总有几分女婿不知情的情况下见了岳母的尴尬,不觉之间更有了几分拘谨。 之前随意洒脱的气质,忽然间竟是减少了许多。 “呃……上官瑶与我,乃是……乃是同窗修行。” 秦川答道,话语有了一些不自然,“我与她……我唤她作师姐,前番她在云梦泽受了些轻伤,此刻已与同门回山去了。” 说着,又急忙补充道,“不过没有大碍,没有大碍。” “这孩子……” 闻言,上官瑶母亲叹了一声,随即又对秦川谢道,“瑶儿生性倔强,想必替你们带来了不少麻烦,还请秦小侄多多担待。” “没有,没有。” 秦川又道了两声,平日里处变不惊的性情,到了此刻,竟是变得有些徨然起来。这等情况,纵是自己活了两世,也从来没有遇见过啊…… “老爷!” 突然跑来了一个侍从,略有紧张地立在门外。 随即,秦川心中一紧,有些犹疑,瞬间恢复了常态。苏权正襟危坐,对着门外那侍从问了一声: “何事慌张?直接说来便是。” !! 第06章 儒园 “老爷,门外来了两个人,自称儒园弟子。” 侍从这般应道,“而且不是上次那几个。他们说此次掳走小姐的歹人不同寻常,需要深入调查一番。” “我稍候便来。” 苏权对那侍从说道,随即看了秦川一眼。 他虽然不清楚,但依秦川所言,这一次掳走苏小小的并非谋财的匪徒,而是魔道的修真人士。儒园眼皮底下发生这等案件,自然会派人来查,而且所要询问的人,自然也是制伏了魔教妖人的秦川。 所以,他这般看秦川自也是问询之意。 毕竟,秦川的身份,却也是不凡,哪一面他苏家都得罪不起。 “无妨,便随他们走一趟吧。” 秦川立起身来,道了一声,也没有什么不愿。其中的缘由自己也能想明白,那黑衣人虽然不是暗黑门,但也绝不是什么好人。 辞了两个长辈,又逗了了逗苏小小,秦川方才跟着苏权,向着大门外走去。 却见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的儒园弟子,衣着与普通弟子不同,在那胸襟之上,刻着一把金色的刀剑图样。而且二人的修为气息,与其他儒园弟子的书生气截然相反,暗含着极其浓烈的凌厉之气。 那个图样秦川认得: 奕剑阁。 儒园贴近世俗,针对修真界中入世为害之徒,设立了一个机构,专门追捕擒拿罪孽之人,虽不显山露水,但其实力却是不可小觑。 正是唤为奕剑阁。 “林子萱见过苏家主。” 二人方才出来,其中那丹眉凤眼、气质威严的女子行出数步,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目光却是牢牢盯在秦川的身上。 苏权点了点头。 虽然来人是儒园弟子,但算起来他苏家背后也算有着伏羲门的倚仗,倒也没有表现的过于卑微,面上一抹肃色。 随即,林子萱也无过多虚礼,便是对秦川道: “你就是出手之人?” “秦川。”秦川应道,并无惧色。 “伏羲门下?” “正是。” “阁下出手冰杀之人,是我奕剑阁追捕多年的罪犯,此番得以伏诛,我奕剑阁替天下百姓谢过伏羲门。” 林子萱道,雷厉风行,丝毫不说任何废话,“但此案非同寻常,需要对此留些档案,以备后事,还望阁下跟我们走一趟。” “请。” 应了一声,秦川也无别的想法。 林子萱这般行事合情合理,态度虽然不佳,但也合了自己的性情,更何况自己心中也想着到儒园中去看一看情况,好对不日之后圣子殿的暗杀行动留些心眼。借此机会到儒园走一趟,也算不虚此行。 “苏伯父且先回去吧,无碍。” 对着苏权道了一声,示意没有问题,便跟着林子萱,往儒园的方向行去。 …… 儒园。 坐落在京州城的中心,一座占地极广的庄园,林木成群,高楼遍地,亭台楼榭之间,莘莘学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经论道。 一股书香之气,扑面而来。 不愧为天下文才学士集中的圣地。 不过,此处乃是外园,那些学子皆是俗世平凡之人,未得修真之道。儒园真正的核心,却是在内园之中。 穿过数片广场,林立的阁楼大殿,便是转入了内园。 奕剑阁。 儒园之中,唯一没有书香之气的一座高楼。有的,只是一阵肃杀,令人望而却步。阁中各种刑具摆放而开,偶尔匆忙走过的弟子,皆是面无和气,我行我素。而底部似乎还有地牢,隐隐听见传来的阵阵嘶嚎惨叫。 深深的罪孽。 “你是说,此人乃是魔道淫修之人?” 厅堂之中,闻得秦川的解释,一向冷若冰霜的林子萱,颇为俊俏的脸上,也是不由泛起些些红霞,不过很快便遮掩了去。 “不错。” 秦川答道,随即立起了身来,“我所知道的便是这些,此人背后应该没有什么组织,更与暗黑门没有多大关系。若是无事,我先告辞了。” “慢着!” 忽而,林子萱叫住了秦川,问道,“你一个伏羲门人来京州,可是受了师门之命?可是有何要事?” 闻言,秦川轻笑一声。 “我只是游历到此。再说就算师门有命,也不能告诉你啊。” 说罢,背对着林子萱摆了摆手,向着奕剑阁外走去。这阁里的气氛,让他十分的不自在,总能想起,前世之时同样罪孽深重的暗黑门大殿。 “哼。” 林子萱轻哼了一声,望着离去的背影。 秦川的修为层次她自然能够探出来,可是仅以一式伏羲门的普通道法寒冰咒,竟能生生冻杀了实力差不了多少的魔道中人。这般实力,已是远远超出了修为上应该处于的范畴。 这个伏羲门弟子,绝不简单! “还是外边的空气好!” 出得阁来,秦川叹了一声,看着渐渐昏暗的天色,便是准备返回苏家。至于那林子萱如何猜测自己,自是不可能知道了。 方才一番窥察,这儒园之中,自己所能探出的,便至少有一二十处暗哨,想必那风雨镇的消息,也已经传了过来。如此一看,圣子殿想要暗杀儒园之人,已是不可能在这儒园之中下手了。 就算换作平时,没有静虚子谷长风的那般修为,世间也没有几个人敢硬闯儒园。圣子殿更是不敢如此胆大。 唯一的可能,只有在外面动手。 想着,秦川摇了摇头,若是能在动手之前找到紫涵,就是最好不过的了。可是,哪有这般容易啊。 “可是秦老弟?” 突然,身后一句呼唤,让得秦川微微一怔。 回过头来,却是见得早间在那城郊见过一面的河东先生徐之谦,此时一脸淡笑,不顾身后学生,正朝着自己快步走来。 “徐兄。” 秦川笑了一笑。这徐之谦与自己颇为谈得来,虽然对方地位略高,但若是自己唤其“先生”,倒显得见外了。 “你到儒园来,怎不知会我一声。” 徐之谦道了一句,拍了拍秦川的肩膀,似乎也把秦川当做了好友。 “事出有因,还望徐兄切莫见怪。” 随意应着,秦川自还没有到了事事都告知他人的地步。算上前世,自己涉足尘世已有十来年,这处世之道,心中早已谙熟。 “不会不会。” 徐之谦摆了摆手,也没有详细追问。 很快那名儒生追了上来,见得秦川似乎与先生颇为熟络,旋即面色有些尴尬,对着秦川行了一礼,却对徐之谦道: “先生,伏羲门宾客已经恭候多时。” 闻言,倒是秦川心中有些奇怪。 这话的意思,难道自己的师门也派了人来这儒园?那,又是因为何事呢?既是贵宾,想来不会是寻常的弟子,不知却又是哪位长老前辈? “差点忘了。秦老弟,此番伏羲门金虚子前辈到访,门主闭关不宜待客,着我进行接引,在下怕是无暇招待老弟了。” 听得学生的提醒,徐之谦似才想起正事来,拍了拍额头,便是对着秦川颇有歉疚地解释道。随即很快想起秦川也是伏羲门人,遂又笑了笑,似是对自己的健忘几分自责,提议道: “要不你与我一同过去?” “不必了。” 秦川谢绝了徐之谦,行了辞礼。 自己是为了私事而来,师门要事就不去掺和了。而且自己与那金虚子也没什么交集,更是对之不太喜欢。只是不知,伏羲门遣人来此,还是位高权重的金虚子,又是因为什么事呢。 摇了摇头,不再理会。 只要不影响自己此间的事,纵是玉虚真人来了,自己也不怎么关心。落雁峰上,自己唯一心系的,只有凌云阁而已。 …… 回到苏家,已是夜色降临。 上官瑶的母亲只是因为关心小小才来看了一眼,此时已经回去,如此秦川倒也不觉尴尬了。与苏家人共进了晚膳,带着苏小小逗玩了一会儿,替她配制了几味淬炼身躯、温润经脉的丹药,便回了苏权准备给自己的房间之中。 道法的修行,可是容不得偷懒。 静气凝神,秦川盘坐于榻上,开始了每日必行的功课。 自从上次突破炼神还虚修成元婴以来,在那云梦泽中隐居修行,不问世事,修为倒也提升得略快。凭着九曜琉璃盏莫大的助益,修成六爻离合境,也用不上一两年的时光了。 只待真元质与量达到一定程度,便能尝试突破。 “不过,可以先试试将镇山河给炼化了。” 秦川忽而想道。 自己不如修习了御剑诀的上官瑶,她炼化法剑来极其容易,可是自己就不行了,走到哪儿都要将镇山河带在身边,十分麻烦。 尤其如今在这俗世之中行走,一把道法气息浓郁的天命古剑镇山河,十分不便于隐藏身份,有时候总也会带来不必要的困扰。那徐之谦,也正是从这镇山河上,看出自己是伏羲门人的。 若能将镇山河炼化,平时匿形于虚空之中,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如上官瑶那般,两手空空,来去自如,那才叫逍遥。 “此刻的修为,应该可以了。” 心中道了一声,秦川打定主意,便先暂停了无极道法的修行功课,握着镇山河,向着苏家后院中行去。 !! 第07章 月影 皓月当空,如若倾流。 后院寻得一处僻静之地,乃是一座亭中。秦川盘膝而坐,定了定神,将那镇山河平卧于身前。 道法修行达到元婴期,便能领悟炼化法器的神通。 当初在济云观时,秦川研究九曜琉璃盏的功效,也曾思考过这般法门。前世自己有过经验,也精通其中诀窍,此时又正式达到了条件,自然也是信手拈来。炼化这镇山河,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道印结起,浓郁的天地灵气汇聚而来。 法剑也属修真法器一列,虽是利器,但太虚剑道大多术法也不需以剑制敌,人剑合一之境,方才是太虚剑道的奥义。一如那薛浩的雨夜飞花扇、本空的紫玉佛珠,需要之时再将其祭出,也无不可。 “道法无极,混沌虚实。” 口诀轻念,一股真元自秦川灵核之中流出,如若璀璨天河,泛着淡淡的青色微光,静静地,洒到镇山河剑身之上。 这把由伏羲门静虚一脉珍藏千年的天命古剑分化而出的镇山河,不知不觉已经跟随秦川三年有余,经过太虚剑道不断地磨练,几经生死,早已与秦川达成了人剑合一,意念相融,本是一体了。 此番炼化,就更是水到渠成。 “铛!” 片刻之间,镇山河腾空而起,直直悬于秦川身前,湛蓝的剑身,微光闪烁,与玄青的真元之色交相辉映,美妙异常。 顿时,秦川双眸微闭,一抹神识分出。 眨眼间,之前散出的真元融合了秦川元婴期的神念,光芒愈加耀眼,并且透着几分虚无之感,飘飘渺渺,聚于镇山河之外。 “嗯?” 忽而,秦川微微一怔。 那镇山河中,似乎有一股极其神秘的气息,在自己神念融入后,忽逝而过,但是仅一瞬间,便又消弭而去。 颇有怪异。 不过,这对此时的炼化没有什么影响,就算有问题,也可留待以后再去查探。故此,秦川并未过多留意。 月色皎白。 那玄青色的真元,随着时间流逝,已经将镇山河紧紧地包裹而住,并且源源不断地注入剑身之中。与此同时,上下两方,又有另一种真元分别流转而出,竟是青蓝两色交汇,奇妙如斯,缓缓溯回到秦川的丹田之中。 微妙的变化,如此循环。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色更浓,已是入了深夜。 秦川道印一转,停止了心神之力的注入。随即,只见原本镇山河所在之处,强烈的真元快速流转,闪出一道强光,刺眼无比。 转瞬之间,光芒黯去,空无一物,镇山河就这般眼睁睁隐匿于虚空。 “嘿嘿!” 秦川一声轻笑,立起了身来。 却是尝试着举起一只手臂,心念一动,顿时身侧半空之中,一道蓝光闪烁,真元之气迅速弥漫而出,紧接着源源汇聚,眨眼之间,便是凝成了一把实体的剑兵,以虚化实,再度将镇山河“创造”了出来。 毫无疑问,炼化成功! “咻!” 一声破空之响,镇山河顺从着指引,一下飞至秦川手中,紧紧地握住,真真切切的质感,传入触觉之中。 “这回方便许多了。” 笑了一声,秦川匿去剑兵,却又坐了下来。 一手探入怀中,摸出了九曜琉璃盏。 这个东西,该不该炼化呢? 心中有些迟疑。按理说九曜琉璃盏经过了自己的血炼,将其炼化应该也是一样的会很顺利。但也正是因为这件法器是九曜琉璃盏,上古遗留的修真至宝,自己心中反而没有多大的把握。 这东西身上的古怪,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更何况,里面还藏有一个恐怖的东西。 “那抹强盛的元神之力,到底该不该动它呢?” 心中思考着,秦川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以自己此刻对心神意念的驾驭能力,必然是无法抵抗得了那抹无主元神的侵蚀,但也正因为那抹元神无主,给了自己一个据为己有的机会。 如果能够将其炼为己用,无疑又是自己另一个强力的倚仗。 “算了,再提升一些修为吧。” 长舒一口气,秦川还是决定过一段时间再说。更何况此时身有要事,若是突然发生什么变故,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将九曜琉璃盏收回怀中,秦川莫名感到些许困乏之意。 “咻!” 突然,一道红色的瞬影,从苏府院墙之上,一闪而过。 魔道! 秦川面色一变,立即联想到密谋暗杀行动的圣子殿,没有片刻迟疑,身形一闪,便是顺着气息,紧追上去。 不过待得察觉对方的目标后,双眉一蹙,更是大惊失色。 竟然,冲着自己来的吗? …… “铛!” 一声剑鸣,寒气纷起,秦川所住的厢房,轰然坍塌。 月色之下,一个红衣女子,衣袂飘飘,手中一把幽蓝长剑,闪烁着寒芒。两色交融,银辉洒下,竟显得几分妖异。 此人,正是圣子殿的月影! “紫涵?” 秦川一袭素白长衫,飘然而来,落在了月影身后。 他的脸颊上,双眉舒展而开,嘴角微扬,却也丝毫没有因为红衣女子的举动有何怨怒之色,仍是淡淡地笑着。这眼前之人,正是他日日思念、不畏道途艰辛也要发誓陪伴一旁的紫涵啊。 时隔三年,终于在这般状况之下,再见了么。 只是,秦川的笑容之中,更有一阵深深的不解。为何,事情为何会变成今日这般,当初紫涵说的“如若再见”,便是如此么? 如若再见…… 没有言语。 月影缓缓回过身来,面无神情,只是冰冷地看着秦川,浑身上下的气息,只让秦川觉得一阵陌生。若非这副已经深深刻入心中的面孔,恐怕秦川早已无法确定所谓“月影”,便是他的紫涵师姐了。 一身红衣,血一般的鲜艳。 “铛……” 剑影攒动,一言不发,月影便是一式失魂斩,漆黑邪气窜出,朝着秦川攻击而来。仿佛,已经不再记得秦川。 变得,冷血。 “嘭!” 一个玄青之色的太极图凭空而现,挡下月影这一击。秦川面容有些凄苦,本以为自己可以唤回紫涵,没想到,她却也对自己出手了么? 她,真的是紫涵么? “回头吧。” 轻轻地呼唤,秦川似乎体会到了曾经慕紫涵心中的痛意。 曾经,她也是这般,无数次与自己争锋相对,却从未舍得痛下杀手,从未放弃,将自己拉离苦海,拉回她的身边。 回头,区区两字,带着多么深切的顾盼啊。 如此,自己又岂能轻言放弃! “紫涵!” 秦川高唤了一声,一手结印,尽数化解了失魂斩的戾气。却是身形急闪,向着月影前进了几步。他想要靠近一些,看一看她原本清澈的双眸,想要知道,她是否真的被魔障迷了心智。 自己,也希望正是如此。 “咻!” 猛然间,月影疾退了数步,一股凌厉之气传出,对秦川极度戒备着。手中剑光一闪,似乎又要蓄势下一次攻击。 “何人吵闹?!” 突然,远处亭廊之间传来一声喝斥,是苏权的声音。 顿时,月影眉目轻蹙,却是放弃了秦川,眨眼间化为一道红光,向着远处飞去。见状,秦川咬了咬牙,也顾不上许多,镇山河急速飞驰,纵身一跃,御剑腾空,也是紧追了上去。 无论如何,自己定要问个明白。 …… 城郊。 一座山岗,松木成群。 林中有处凉亭,静立在山岗之上,薄薄的夜雾笼罩其间,清冷的月光下,仿佛显得几分扑朔迷离。 红衣女子一路疾飞而来,却是停在了此处。 随即,一道蓝光疾至,闪耀片刻,光芒之中,秦川飘然而落。一式凭虚御风,身形骤闪,阻在了月影的前方。 “为何?” 这一次,秦川终于看清了她的脸颊。 一如既往的优美,沉鱼落雁,绝世无双。那对明澈的双眸,也如以往一般,没有任何的瑕疵,仿佛透着世间最平凡的纯真。可是为何,为何如今的种种行径,会如此大相径庭呢? “杀了我。” 忽而,月影轻轻唤了一句。 秦川神情一怔,似乎并未听清,但仿又佛一字一句地传到了自己的耳中,深深地,刻在心里。如此真切。 杀了她。 “轰!” 突然,月影身形急撤,手中凝霜邪剑剑锋一转,竟是一股黑气化为一条恶龙,带着一声凄厉的咆哮,张牙舞爪,向着秦川呼啸而来。极度凶煞的邪魔之气,奔涌席卷,仿佛扫尽世间万物,吞没虚无。 如同,扫尽了痴情眷念。 “铛!” 一道蓝光激耀,镇山河瞬间插落,清新之气猛然扩散而开,气镇山河强烈的劲风,冲击着袭来的恶龙,激烈交锋。 林中,尘土飞扬。 秦川脸上一抹不可思议的神情,心中更是深深的迷惑不解。随即一阵微微的晕眩之感,袭入脑中。 他已丝毫感觉不到,身前此人,是他的紫涵了。 “慕紫涵!” 再度一式凭虚御风,秦川骤现至月影身后,高声唤出了她的名字。 要自己杀了紫涵,绝对不可能做到!而在没有弄明白事情的缘由之前,要让自己丧命在紫涵的手上,也绝对不行! “告诉我一切,好吗?” 一声恳求,心中浮起一阵悲痛。 突然,迎面一股黑气,朝着秦川侵袭而来,而脑中越来越甚的晕眩之感已经达到了极致,无法再做出反应了。 扑通一声,秦川晕倒在地。 !! 第08章 幻术 “秦兄?” 一声似有疑问的叫唤,自身后传来。 随即,秦川脑中的晕眩感竟是一下尽数散了去,一瞬间再度清醒了过来。仿佛如梦初醒,可是之前那番遭遇,却又真真切切地映在脑中。 “鬼幽?” 秦川立起身来,见得身后之人,正是鬼幽。 “秦兄可有大碍?” 鬼幽看着秦川,仍是有些迷惑,“我听得似乎有人在此操练术法,便想过来瞧瞧,没想到竟是见得你施展一式精妙的身法后,便突然倒地不起。” “怎么回事?”他问道。 “?” 闻言,秦川似有惊讶,“你只见得我一人?” “是啊,除了你,哪里还有人来?” 鬼幽更是对秦川此话不解。耸了耸肩,一对双眸颇有怪异地看着秦川,此刻这座山岗上,除了秦川和刚刚赶来的自己,哪里还有第三个人? “……” 随即,秦川急忙环视了一周,一抹骇然之色,浮上眉间。 只见这座山岗之上,月光倾泻而下,一片皎白,晚风轻轻吹拂着,虽有几分凉意,但却也极为舒适。二人的影子映在地上,泥土中还插着自己的镇山河,昭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 可是,的的确确也没有月影的踪迹,甚至一丝残留的气息都没有。假若方才真的有过交锋,至少应该留下痕迹才对。 而且更让秦川惊恐的是: 此处,根本就没有什么凉亭! “你可见到一个红衣女子?” 秦川问道。对于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仍是有些怀疑,更对此刻的景象,十分的难以置信。即使是自己中了幻术,也很难有这般真切的感觉。 “未曾。” 鬼幽答道,神色略有几分关切,“秦兄莫不是心神过于疲惫了?修炼固然重要,但可不要过于求成,导致走火入魔啊。” “想是如此吧。” 听着对方善意的叮嘱,秦川点了点头,也没过多言语。不过若是心神疲惫的话,自己又岂会不知。 眼下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果真中了幻术了。 修成元神之人都能依靠神念对人施以幻术,而且中原之中也有一些宗门专精于迷惑他人心智造成幻觉的术法,自己也未必能够全都知晓。如此看来,没准便是中了自己所知之外的幻术,才有方才那般遭遇。 也难怪,幻境中那月影身上,自己丝毫察觉不出有慕紫涵的气息。前一次在那风雨镇之时,慕紫涵只是稍稍现了身,自己就从气息察觉了出来。 这一次心情急切,却不曾想到留意这些了。 “不过,又会是谁,这般针对我呢?” 秦川心中沉吟,摇了摇头,苦思不解。不管是谁,自己定要查出来,若是暗黑门所为,就更是要留个心眼。 自己数次展示出心魔之道,说不定,已被他们盯上了。 “既然秦兄没有大碍,那我便回去了。” 见得秦川似乎已经恢复过来,鬼幽拱了拱手,向着秦川告辞。 “有劳鬼兄了。” 秦川道了声谢,也不再去管。这鬼幽深更半夜能到这荒郊野外来,想必也不会是做什么正经事。没准自己此番遭遇,也与这神秘的鬼幽有关。自己深知中原险恶,万事都要留意一些才好。 遭遇这离奇的幻境,此时秦川心中仍是没有彻底平静下来。 一番打算,也不急着返回苏家了,就地盘膝而坐,运转着道法清心诀,随后做起了修行的功课,凝息吐纳。 月色凄清。 …… 一抹春日暖阳,徐徐升起。 彻夜专注在修炼之中,秦川心神上的倦意也彻底地消散了去,立起身来舒展了四肢。却见京州城中,霞辉洒遍,风光大好。 嘴角一扬,徒步向着城中走去。 此处位于京州南郊,越往北去,距离城池越近,也是越来越繁华。穿过一座座村庄,路旁房屋楼阁渐起,酒楼茶肆渐多,却也比得上别处的一般城镇了。而且其某个中心,还坐落着儒园的一处圣地。 孔陵。 大概便是类似于伏羲门祖师祠堂之内的吧,秦川了解得也不太多。 一边走着,秦川琢磨着圣子殿动手的时机,那昨夜的幻境便也忽略了去。圣子殿如果想对付自己,定然也不会派月影来下手。 因为,紫涵也许真会甘愿让自己杀了她。 想着,忽而心中有些迟疑,若是真的遇上了,也如昨日幻境一般,自己应该怎么抉择呢?似乎,那一次观星洞,也是这样的情况。 天命,就是如此戏弄人吗? “不对!” 突然,秦川脚步一滞,神色略有惊疑。 倒不是方才心中所想有了顿悟,而是发现了空气之中,似有几分怪异的真元气息,其中心之处,正是那孔陵。 “咻!” 眨眼之间,原地掠起一抹清风,秦川身形消失不见。 孔陵。 乃是儒园一处建于京州城外的圣地,是为先代祖师大贤的陵墓,周围宫殿祠堂接连而起。其靠北之处,建有一座天坛,四周牌坊林立,庄严肃穆,更有不少儒园的核心弟子护卫其中,戒备森严。 此时秦川已经来到了天坛之外,在一处假山之上隐匿了身形。 “这是……” 忽而心中一抹疑惑,但很快便转为一阵讶然。 那四方伫立的七十二座牌坊之中,竟然被注入了隐晦的真元,而且,正是魔道。若非秦川对魔道极其熟悉,恐怕也是难以察觉。更可怕的是,那七十二股真元,居然极其巧妙地构建在一起,组成了一个阵法。 天魔幻影阵! 难怪,自己会感觉空气之中有着怪异的气息。从这布阵的巧妙来看,还是一位奇人,至少魔道之中,都没有几个人能够探出蹊跷来。 如此,就更别说正道中人了。 “莫非,圣子殿是准备在此处进行暗杀吗?” 心中一阵猜忌,秦川默默咬了咬嘴唇。可是这孔陵平日基本没有人来,圣子殿暗杀的目标,却又是谁呢? 正想着,突然双眉又是微微一蹙。 被发现了! “咻!” 再度一抹清风,消失于原地。紧接着,几乎不待眨眼的时间,一把月白色的长剑疾速飞来,生生将这块原本秦川用于匿形的假山奇石轰成了碎末。那把剑插立泥地之中,只留一根剑穗,在真元造成的狂风中,来回飘摇。 “逃得这么快?!” 随即,便是一个青衫女子闪现过来,长剑瞬即飞回至她的手中。脸上一抹犹疑,感知着空气中留下的真元气息。 林子萱。 忽而,眉间浮起惊骇之色。 “伏羲门人?” …… 苏府。 从孔陵回来,秦川也并未担忧太多。 那林子萱既然能够发现自己,当然也能察觉出伏羲道法。不过无凭无据,她也并不能怀疑自己,再说也未必会猜到自己的身上。毕竟会使用道法的,普天之下又不是只有秦川一个。 “小小。” 方才踏入后园,便见得苏小小乖巧地朝着自己奔来。 秦川心中一悦,将她抱了起来。一手托着,另一手捏了捏她的小瑶鼻,似乎所有的烦躁和顾虑都抛到了脑后,心中只觉一阵柔软。 “秦川哥哥。” 苏小小摇了摇小脑袋,避开秦川的手,似乎对秦川捏她的鼻子很是不满,随后又扯着秦川的衣襟问道,“你昨夜到哪里去了呀,爹爹寻你不着。” “出去办事去了。” 秦川柔声答了一句,便抱着小小向前走去。 昨夜苏权似乎发现了后院的变故,还探了出来,想必也知道自己彻夜不归的事情了。不过这其中的详情,也没必要告知于他,让其长辈担忧不说,还怕将苏家牵扯到修真一界正邪纷争之中。 “小小有没有乖乖习字?” 一边走着,一边问着怀中的小姑娘。这苏小小天资聪慧,根骨不凡,他日定是人中之杰,至少,比起上官瑶也差不了许多。 一时间,秦川倒是生出了好生培养她的心思。 “有。” 苏小小娇滴滴地答了一声,令得秦川心中更是一阵绵绵之感。不过正欲说着什么,目光一瞥,却是有些滞了下来。 只见原本昨夜眼睁睁瞧得坍塌的厢房,竟是丝毫无损,根本没有被轰击过的痕迹。这么一说,从看见“月影”开始,自己就已经陷入幻境了吗?记得炼化完镇山河后,便觉些许困乏,原来不知不觉之中,就已中了幻术? 施术之人,竟有这般诡异吗? 秦川心中一沉,有些不详之感。不过倒也没有表现出来,依旧对着苏小小微微淡笑。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说道: “等你长大一些,随我修行可好?” “修行是什么?” 苏小小眨巴着眼睛,颇有疑惑地问道。 秦川微微一哂,仿佛想起了自己幼年的时候,也没有回答。一时间,忽而又不想带领苏小小踏上修真之途了。 福祸相依,谁能说得明白呢。 “秦小侄!” 念想间,便见苏权朝着自己走了过来,眸中也有些许关切之意。见状,秦川淡淡一笑,行了一礼。 “苏伯父。” “回来便好。” 苏权说道,“昨夜闻得后院厢房有响动,才知秦小侄夜里出去了。其间何事我也不便询问,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秦川点了点头,想这苏权也是懂事理之人,也免去自己一番口舌。不过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出言问道: “不知苏伯父可知最近孔陵有何事发生?” !! 第09章 鬼 “孔陵?” 闻言,苏权似有惊讶,“秦小侄也听说了啊,这事说来也古怪。” “哦?如何古怪?” 秦川神色略有诧异,自己一番随意询问,想不到孔陵真的有事发生。 随即苏权叹了口气,仿佛也是心有余悸。 “前段时日听说孔陵闹鬼,周围百姓都受了不少惊吓。本来想着儒园应该能够解决这事,可谁知几日过去,仍是没有什么结果。听说最近请了伏羲门的道长前来,正要好好驱驱邪呢。” “闹鬼?” 秦川有些讶然。 鬼怪之物,修真一界中乃是谓之阴灵。是为人死之后,心中仍有积怨或是不舍尘世,不愿轮回转生,方才沦为阴灵。 阴灵除了会扰人心智外,其实并无多少可怕,对于修真之人来说,更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发收服。可是此番身为修真巨擘的儒园居然都解决不了,未免也有些让人贻笑大方了吧? 或者说,根本不是什么阴灵! “难道是天魔幻影阵的缘故?” 心中想道,秦川定了定神。儒园请来的,多半便是金虚子了,道家对这阴灵之物颇有研究,这般一看,似乎闹鬼之事又不像是无中生有。再加上极其隐蔽的天魔幻影阵,这其中的纠葛,可是越来越复杂了。 可莫要生何变故才好。 “其中详情我却是不知了。” 苏权说道,“想来落雁峰有了仙长过来,应该便能解决了吧。” “嗯。我也只是路过那里,见得奇怪,方才问问。” 秦川随意应了一声。苏权还有事务,自己也不叨扰了,抱着小小在后园玩耍了一番,最终才返回自己的屋中。 盘坐榻上,却是有些忧心。 尝试几次,都无法静下心来修炼,索性便凝住心神,将这近日来的种种变故进行梳理。自己,绝不能糊里糊涂地被蒙在鼓中。 此番圣子殿密谋暗杀儒园之人,而又适逢孔陵传闻闹鬼,其中又有暗黑门秘密布下了天魔幻影阵。除此之外,自己似乎还被一个会施展神秘幻术的人给盯上了。这几者之间,是否有何联系呢? 难道,他们要针对的人,其实是自己?! 突然,秦川面色一变,猛地睁开眼来。 假如说,圣子殿暗杀计划是故意透露给自己的,利用慕紫涵吸引自己前来京州,然后又施下幻术,扰乱自己心境。幻境之中,慕紫涵要自己下手杀她,正是为了引发自己的心魔,堕入魔道。 最终,再把自己吸引到孔陵的天魔幻影阵中,诛杀、或是擒拿自己。 如此,堪是天衣无缝的计划! “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心中沉吟,秦川暗暗咬了咬牙。 虽然只是猜测,但这般臆想却也是有理有据,完全能够说得通。如果背后都是同一个人在策划,那唯一针对的人,就是自己。 突然,秦川手印结起,咒诀轻念。 忽然间,一股黑气从自己身躯之内弥漫而出,在前方渐渐汇聚,缓缓凝成一个人形,眨眼间,便是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站在房间之中。 心魔化身! “咻!” 一道蓝光,秦川本体破窗而出,飞到苏家屋顶之上,藏匿了身形。 “想要算计于我,可不是那般容易!” …… 夕阳淹没,月入高空。 苏家后院某株槐树之上,秦川在一根枝干上盘膝而坐,一股真元散出覆盖在自己身上,完全消匿了气息。除非实力差距极大,否则根本无人察觉。 此时,就看那施展幻术之人,还会不会来了。 夜色朦胧,空气之中弥漫起淡淡的薄雾。 “这是……” 秦川随即一怔,面色微微有几分变化,双眉蹙在一起。心中开始猜疑,那幻术,就是通过这雾气施展的吗? 一阵夜风拂过,扬起他的发梢。 忽而,预料之中的一道红色身影,果真出现了。 只不过,并非朝着自己居住的厢房探去,而是转了一个方向,进入了苏家的私人后宅。很快,便抱着一个孩童,向着北方飞奔。 苏小小。 “不好!” 秦川惊呼一声,也顾不得许多,镇山河迅疾祭出,御剑而起,紧追上去。这一回,竟是用自己关切的苏小小,作为引诱自己的筹码么! 该死! 月色迷离,带着几分寒意。 城北一片密林之中,冷风习习,不觉惊起几声鸦鸣,更显阴森。 “止步吧。” 秦川一手持着镇山河,道法真元外散而出,闪着微妙的青光。立在那红衣女子身后,冷冷地道了一声,手中剑刃一转,传出一阵颤鸣。 红衣女子脚步滞下,回过了身。 “……” 随即,秦川再度咬了咬唇,心中有些不忍。即使知道自己此时处于幻境之中,可是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仍是让自己没来由地怔了一下。多少次辗转难眠,心中苦苦念想的,正是眼前这个女子啊。 慕紫涵…… 不,月影! “将那孩子放下。” 沉声道了一句,秦川压制住心中翻涌的情绪,不断地提醒自己,幻境,幻境,这一切都是假的。自己万般防备,没想到却还是中了招么。 这幻术之高明,竟是彻底迷惑了自己一切感官,若不是意识直觉尚在,感受不到对方身上紫涵的气息,恐怕也是难以自拔。而且,自己竟是寻不到解除幻境之法,根本无法揭开对方的真面目。 如此下去,可如何是好。 “小川……” 突然,红衣女子一声呢喃,仿佛深深传入了秦川的心中。 一时间,秦川竟是难以分辨真假,只觉一阵酸楚,周身真元不由弱了下来。即使知道是幻境,可是,可是自己面对着她,始终也无法狠下心来啊。 那曾经落雁峰上血色的一幕,已经如同一个噩梦。 永远地,刻入了心中。 面对着这个凄冷的面容,如何能够下得去手! “咻!” 霎时,红衣女子一手探出,竟是将凶戾邪煞的黑气,源源注入苏小小的经脉之中。苏小小此刻已是昏迷,但是迷迷糊糊,小脸上仍然浮起一抹痛苦之色,口中似若无声的呼唤,呼唤她的爹娘,呼唤秦川的名字。 “秦川哥哥。” “御风行!” 猛然之间,秦川差点咬破的嘴唇,一排齿印鲜红欲滴,却是心中一横,化作一道瞬影,疾驰至红衣女子身前。随即镇山河剑锋骤起,一抹白光激耀,周身真元急速压缩汇聚,凝于剑锋,杀意盛起。 未名斩! 然而短短的一瞬间,似如白驹过隙。 眼前,一张绝美的脸庞,却印着几分凄苦,几分愁怨,几分茫然。就在秦川咫尺之前,那清澈的双眸中,还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杀了我。” 红衣女子轻轻唤道。 “啊……” 长啸一声,秦川心中痛苦不堪,仿佛又回到前世落雁峰上,让自己懊悔一生的抉择。这,真的是幻境么?早已无法分清! “咻!” 一式凭虚御风,猛然收回剑势,一手将苏小小夺了过来,闪现到数尺之外。秦川并未如何劳累,此刻却也气喘吁吁,起伏不定。 然而下一瞬间,脸色大变。 只见一把月白法剑自远处飞来,风驰电掣一般,不待红衣女子反应,已是生生贯穿了她的身躯。顿时,那“红衣女子”竟是猛然化成一抹黑雾,空气之中弥漫侵染,片刻,便是尽数消散于虚无。 “鬼术?!” 心中一紧,秦川此刻不知如何作想。 “秦川?” 紧接着,一个青衣女子疾速飞来,落在秦川的前方,正是儒园奕剑阁的林子萱。她先是疑惑了一下,最后见得秦川怀里的苏小小,很快便也反应了过来。这苏家的小女儿,又一次遭到劫持了么。 看了林子萱一眼,秦川没有功夫理她。 一手握住苏小小的手掌,纯净的道法真元缓缓注入经脉之中,祛除着之前被那“假月影”袭入的黑气。 原本在幻境之中,只以为这黑气是魔道真元,此番脱离了幻境,方才发现并非如此。再结合那人被攻击消失后留下的黑雾,秦川已是能够确定,施展幻术迷惑自己之人,正是来自神秘的鬼谷。 “还是猜错了么?” 秦川心中微微一沉,苦思不解。 这般说来,近日种种变故的策划人,并非同一个。看这鬼术之人,似乎更想要自己幻境中出手杀了紫涵,他的目的,又是如何呢? 鬼谷神秘莫测,从不现身于中原,也没有理由会与魔道勾结。自己唯一见过的一次,还是三年前济云观中。可是那人不是已经被自己用天雷轰杀了么?难道,今日之人,其目的也是九曜琉璃盏? 那孔陵闹鬼事件,说不定又与鬼谷搭上了关系。这其间的谜团,堪是越来越复杂,让自己越加猜不透了。 念想间,秦川已是将苏小小体内的黑气尽数祛除了出来。 长舒一口气,抚了抚她的小脸蛋,秦川心中不觉有些自责。因为自己,可是差点害了这个深得自己喜爱的小姑娘啊。 “下手之人,不是魔道?” 林子萱对着空气之中留下的痕迹一番探查,有些微微变色,想必她并不知道鬼谷,只能这般疑惑地自言自语。 秦川立起身来,抱着沉睡的苏小小,却也没有心情与林子萱解释。 不过突然之间,双眉一皱,面色有些古怪。 “帮我把她送回苏家。” !! 第10章 暗杀 一声孤鸦长鸣,回荡在寂寥的夜空。 城北密林之外,乱坟遍野,四处点点鬼火,忽起忽落,阴森骇人。一个紫衣少年毫不避讳,盘膝坐于一座孤墓上方,正是鬼幽。 不多时,一团黑雾凭空在他身前现起,凝成一个人形。 却是透着几分虚无,如若幽魂。 只见幽魂缓缓坐下,淡淡黑雾渐渐融入躯体之中,最终竟是与鬼幽合为了一体。随即,双眸睁开,方才觉得是一个活着的人。倏尔,如女子一般的秀眉微微一皱,似乎有些失望。 “还是不忍下手么。” 鬼幽自语一声,立起了身来。 心中,突然对秦川有了几分好感。这世间,能够这般不忘初心,至始至终都守护着某样东西,如此之人,却已是不多了。 不过,九曜琉璃盏要取,这秦川的魂魄,也不能放弃。 “可惜,就差这么一点儿。” 鬼幽抿了抿唇,眉目一扬,不觉朝着南方瞥去。 …… 孔陵。 天坛之上,伏羲门金虚子静静盘坐着,双手结印,成抱元守缺之势。他的身躯之外散出强烈的青光,浓郁的道法真元,不停地流转着。 却是在天坛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伏羲太极图。 阴阳相融的太极,黑白交汇,首尾相接,各个方位上八卦卦爻青光闪闪,整个图案,正好覆盖在祭坛之上。 伏羲八卦阵! 只见金虚子双眉紧皱,没有丝毫的放松。 这孔陵之中,的确有一个极其凶恶的阴灵,而且绝非寻常,乃是修真之人死后戾气化成,就连此刻道法高深的金虚子都觉得难以压制。可想而知,此阴灵生前是何等的修为强盛之人,又是带着何等的怨恨,含冤而死。 只是此间事乃为儒园相托,伏羲门也不好过问了。 “赵长老,金虚真人没有问题吧?” 天坛之下,徐之谦面有忧虑,不由出声问道。 此刻周围的所有儒园弟子皆已遣散,想必其中也有诸多秘辛,就连门内弟子都不能告知。孔陵之中出现厉鬼,任谁都会忍不住猜疑。 这里,可是埋葬儒园历代夫子大贤的地方啊。 “无碍,等候些许时间便可。” 身旁唯一的一个人,正是落雁峰上守静堂的赵明诚。他看着上方作法的金虚子,也是有些疑惑,“金虚师兄道法精湛,压制禁锢一个阴灵不会有何问题。只是不知,贵门此间发生了何事,会有如此怨怒的阴灵出现?” “在下却也不知了。” 徐之谦摇了摇头,“对这修真间事,在下一向不太过问,此前门主着我接待两位贵宾,也才刚刚知晓是因为这闹鬼事件。” 闻言,赵明诚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这徐之谦所说应该也无隐瞒。他在儒园之中的确是个特殊,虽然修习了儒道心法,但也算不得精,反而喜欢在外园与别的先生学生谈经论道、诗赋书画,修真界中,确实难见他的踪影。 一切,怕只有儒园的门主才知道了。 月明星稀,映着孔陵之中淡淡的道法青光,几分奇妙之感。 天坛之外,一座靠着树林的牌坊背后。 从本体追踪假月影向着城北疾飞过去后,秦川的心魔化身,便已悄悄潜到了这南郊的孔陵。本来只是和之前的本体一样,防备万一,以察变化,却没想到恰巧碰见了此时金虚子用八卦阵作法祛除阴灵。 “会不会与针对自己的鬼谷之人有关呢?” 秦川心中想道。 然而突然之间,在一道红色人影出现在远处另一座牌坊上方后,秦川面色不由大变。赶紧传出灵识,将自己的本体急唤过来。 月影…… 不,真正的慕紫涵,出现了! …… “何人?!” 赵明诚率先发现月影,仰头厉叱了一声,面色浮起几分凝重。这个突然出现的红衣女子,那股传来的气息,不能再熟悉。 魔道! 随即,徐之谦也是面色一变,便是一股真元散出,身形一跃,立到了一座牌坊之上。双眸一凝,一改平日淡泊随和的神色,紧盯在月影身上。 只见一个倾世无双的女子,明眸皓齿,风华绝代。一袭红色长裙,夜风中飘扬而起,仿佛连这月光都被染上了几分血色。手中一把幽蓝长剑,寒意袭人,却是更多的邪煞之气,毫不收敛地散发而出。 “这是……” 盯着那把长剑观察了片刻,徐之谦忽而双眉一紧,终是有了几分骇然,一声厉责紧接着传出: “擅闯儒园禁地,你是何人?” “咻!” 一道青芒闪过,赵明诚也是飞了上来,立在徐之谦的身旁。眼中那把带来深深恐惧的长剑,如同印在了心中,一阵彻底的震撼。 凝霜! 邪剑凝霜! 取自极北之地,汇聚世间最恐怖的戾气,由千年前暗黑门一位老祖凝练数十载而成。是为魔道之中,最负盛名的邪剑。凝霜剑下,不知丧命了多少人,不论是正道邪道,亦或是无辜平民,无一幸免。 此剑,竟然重出中原了么?! “徐先生,与魔道之人,何须废话!” 一声厉叱,赵明诚心念一动,至少八卦洞玄境的道法真元瞬间弥漫而出,覆盖在身躯之外,青光大盛,牢牢锁定了前方的月影。 忽而,月影眉目一扬。 对着身前二人、以及下方因为维持八卦阵暂时无法加入交锋的金虚子,各自瞥了一眼,却是神色冰冷,毫无忌惮之色。 似乎,只是一件无情的杀人工具。 “徐之谦。” 只是这般道出一个名字,一阵黑气顿时席卷而出,汇聚在邪剑凝霜之上。月影双目一凝,注视在徐之谦的身上,这,正是她的目标。 然而不待月影有何反应,赵明诚已是身形骤闪,落到另一座牌坊之上,迅速祭出一把墨绿长剑,一式气势凛冽的冰龙破,呼啸而出。 “嘭!” 突然之间,冰龙袭击之处,凝出一个太极图。 秦川一身素白长衫,稳稳落在月影身前,右手一把蓝色镇山河光芒闪耀,左手微微平举,自袖中涌出一股真元,源源注入太极图中。 混元诀。 “秦川?” 赵明诚神色稍稍迟滞,有些疑惑不解,又道,“云梦泽之行结束,你不返回师门,为何来这京州?此番出手,又是何意?” 脸色一沉,倒也先收回了冰龙破的攻势。 秦川他自然认识,自己座下的孽徒齐云天正是被秦川查出来的。虽然对这个年轻的凌云阁弟子不是很喜欢,但毕竟对方也为师门出过力,更是静虚子谷长风的得意弟子。一切,先得弄明白再出手。 为何,秦川会替魔道之人出头? “我不会容许有人对她出手。” 秦川答了一句,面上毫无惧色。 慕紫涵要杀儒园徐之谦固然不对,可是要让自己眼睁睁地,看着紫涵被他二人、甚至三人围攻,自己也绝对无法做到。 或许,或许可以找到一个解决办法。 咬了咬牙,秦川心中有些无奈,却也无比困惑。既是暗杀,为何圣子殿又要选在这种时刻动手呢? 慕紫涵魔道修为虽高,可也绝对不会是正道三个人的对手啊,单是金虚子一个人,想要杀了徐之谦,就已经是难如登天了。 “秦老弟,你这是在做错事啊。” 徐之谦不由叹了一声,似有替秦川惋惜之意。 “咻!” 不待几人谈话,身后的月影已是身形一动,杀意凛然,一式身法疾出,手中凝霜剑黑气纷起,朝着徐之谦攻击而去。 “嘭……” 见状,徐之谦也顾不得说话,急忙祭出自己的法器,一把衡天尺现于身前,堪堪挡下月影的这一击。顿时,二人短兵相接,已是斗得不可开交。 空气之中,正邪之气猛烈交锋着。 随即,赵明诚也是脚步一挪,正欲加入对战之中。徐之谦修为不精,几番下来已是在月影手中落了下风,他岂能坐视不管。只是,还未动身,忽而秦川一个御风行,却是牢牢阻在他的身前。 “你当真要与魔道同流合污?” 赵明诚一声厉叱,自己本身脾气便不好,此时更是怒火中烧。一个伏羲门弟子,在自己眼前与魔道勾结,他岂能不怒! 秦川咬了咬唇,并未言语。 或许,已经无言以对。自己,能有别的选择么? “我道谷长风能教出什么好弟子!” 一声怒喝,赵明诚已是厉眉一竖,寒冰咒瞬即施展而出,向着秦川袭来。只不过神色之中,也有几分惋惜之意。 这个自己心中认为还不错的弟子,看来是走错路了。 “真火咒!” 秦川脚步急撤,退到身后另一座牌坊上,一手结印,猛烈的真火凭空喷吐而出,将那蔓延来的寒气冰霜焚为了虚无。 “此事与师父无关。” 轻道了一声,心中不觉有些委屈。 赵明诚并未诚心对自己下手,秦川自然能都瞧得出来,否则凭对方的实力,又如何会先用一式寒冰咒来对付自己。可是,自己能如何解释呢?弃道成魔,可是伏羲三大戒条中的第一禁啊。 待得对方心灰意冷,决定要对自己下手之时…… 难道,自己真要与师门决裂么? !! 第11章 交锋 “是否有关,将你擒上落雁峰,自行与谷长风说去!” 赵明诚冷声道,眸中一抹厉色一闪而过。随即,心念一动,一条金光闪闪的真元绳索现于手中。正是上一次穆痕用以禁锢罗刹的缚仙索。 见状,秦川心中一沉。 这缚仙索与魔道囚龙索异曲同工,皆是束缚真元流转的术法,而且相比于囚龙索,对于道法真元的禁锢,更强。 不过,只要赵明诚尚未决意诛杀自己,便能有回转的余地。 “咻!” 念想之间,那缚仙索已是破空朝着自己飞来。 秦川御风行接连施展而开,一次次避下对方的袭击,却是苦思着解决之法。自己的心中,自然是不想对师门前辈出手,一旦发出了攻势,便已代表,自己要与伏羲门决裂了。 而且,此时的自己,乃是心魔化身,恐怕交锋起来,也未必招架得住。 “铛!” 镇山河剑光一闪,秦川击破阻在身前凝冰诀凝出的冰墙,长袖飘然而起,落到又一座牌坊之上。此刻,已是有些力不从心。 忽而,目光一瞥,心中大惊。 只见金虚子不知何时早已分出了元神化身,出现在了月影身后,趁着月影与徐之谦斗法之际,一式空冥印,轻轻送出。 “小心!” 秦川一声惊呼,终于使出了凭虚御风,闪现至月影身侧,剑锋一转,气势猛烈的炎龙破轰然咆哮而出,与空冥印的强劲真元剧烈地相撞。 “轰……” 霎时狂风凛冽,月色无光。 “咻!” 火势冲天,一片红光之中,掠起一抹清风。眨眼间,便见秦川一手死死扣住月影的手腕,立在了另一侧的牌坊上,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各自的衣袍,凄凉的月色下,迎风而起。 却仿佛,两种颜色,融为了一体。 “紫涵。” 秦川咬着牙,紧盯着前方的金虚子,却是对着身旁之人轻唤了一声。 “啪!” 突然,月影一手甩开了抓住自己的手掌,眸中一抹厉光,随即空气之中寒气纷起,凝霜邪剑再度祭了出来,紧紧握在手中。 却是无言。 “天枢院的慕紫涵,还有凌云阁的秦川。” 金虚子一袭灰色道袍,稳立在二人前方,不仅认得秦川,就连慕紫涵原本的身份也瞧了出来。一只拂尘凭空而现,落在了他的手中,倒也没有立即展开攻势,而是不断端详着二人。 神色,依然有着不悦。 很快,赵明诚与徐之谦二人,皆是同时落在了金虚子身旁。听得金虚子之言,赵明诚似乎有些明白了过来。 那次空雾谷事件,天枢院死了三个弟子,还有一个下落不明的,正是唤作慕紫涵。此刻秦川不惜身份袒护魔教杀手,便是为了慕紫涵么? 只不过,很明显的是,慕紫涵已经彻底沦为魔道了。 “秦川,此刻状况,你还不明吗?” 赵明诚厉叱一声,“你果真要继续袒护魔教之人?” 闻言,秦川心中似有痛意。慕紫涵此刻已经彻底被心魔噬了心智,自己又岂会看不出来。赵明诚所说“魔教之人”,却也是分毫不错。 可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 看了身旁的月影一眼,咬了咬牙,秦川答道:“紫涵只是一时糊涂,子弟认为还有挽救的余地,此番二位长辈要痛下杀手,弟子无法坐视不理。” “顽固!” 顿时,金虚子喝骂了一声,已是身形骤闪,逍遥游施展而出,朝着月影攻击过来。这世上,持有邪剑凝霜之人,哪里还有回心转意的机会! 这红衣女子,怕已成了彻头彻尾的暗黑门人。 唯有一法,杀! “咻!” 金虚子的狠戾,已经出乎了秦川的预料,再加上一式逍遥游,根本不让秦川反应。眨眼之间,便见月影急撤数步,化血咒施展而出,凝出一道真元屏障,暗黑符文红光大闪,迎面还击过去。 “轰……” 两式法决猛烈轰击,夜空中,惊起一声巨响。 紧接着,金虚子、月影二人再度展开交锋,一清一浊两气肆意弥漫,空气中极度的压迫之感,摄人心神。 金虚子虽是一道元神化身,但实力也是与月影相当,甚至因为经验丰富,隐隐中有着压制月影的趋势。毫无疑问,月影终究不是对手。 暗黑门选在这种时机动手,不是找死么? 不过此刻秦川哪里顾得上思考许多,镇山河蓝光一闪,脚步一动,便欲出手相助于慕紫涵。紧接着,却被两道身影阻在了前方。 “秦老弟,回头是岸啊。” 徐之谦一声劝诫,祭出法器衡天尺,悬于身旁,闪闪发光。 赵明诚眉目一扬,手中墨绿长剑铛铛作响,已是没有心情与秦川说这许多。一式缚仙索,继续朝着秦川袭来。 “徐兄,对不住了。” 秦川沉声道了一句,剑锋一转,迎面向着徐之谦攻击而去。随即赵明诚同时身形一闪,加入战斗之中,二人合围,企图擒下秦川。 “咻!” 一式式身法疾出,秦川不断寻找着突围的时机,却也暂时还不敢与二人正面交锋。一来自己修为相比二人并不算强;二来,此刻自己这道心魔化身,已是越来越弱,没有多少真元供自己运转挥霍。 很快,秦川心中一紧,若是本体还不赶到,就危险了。 “轰……” 突然之间,另一边的斗法,空气之中一阵猛烈的真元震颤,天地灵气源源而来,躁动不安。月影脚步一滞,被禁锢了身形,猛然天际一声闷雷,乌云滚滚,煌煌天威,压迫着她的每一寸心神。 金虚子踏空而立,两手结印,强大的元神之力,冲破云霄。瞬息之间,已见苍穹之上乌云涌动,狂风大作,不时天雷闪动,惊心动魄。 三清驭雷诀! “紫涵!” 秦川大呼一声,一个分心,却同样不慎被缚仙索缠到了身躯之上,无法动弹半分。紧接着面色一沉,心中暗道不妙。 “轰!” 又是一声厉雷,划破天际,劈落而下。 天地通明,如若白昼! “……” 刹那间,月影来不及躲避,但却也并未防御。而是疾出数步,凝霜剑真元急速汇聚,惊起一声颤鸣,经久不绝。却是一股黑气涌出,转眼化作一条凶狠残戾的恶龙,带着一声撕裂天际的咆哮,向着金虚子冲击而去。 炫龙杀! 虽比不上十步一杀的迅疾,却是攻势上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一式杀伐之术。是为魔道之中,上乘之术法。 “吼……” 顿时,金虚子面色一紧,似乎也意想不到月影以攻为守,竟是想要以炫龙杀制止自己三清驭雷诀的施展。 “回落雁峰好好反省吧。” 秦川的耳畔,赵明诚淡淡地道了一声。 月影这般做法,倒是没错。可是她的对手,乃是伏羲门五脉之中,涉足中原时间最久的金虚子,多少恶名昭著的魔头,无不是丧命在他的手上。 这一战,就此结束了。 “嗤……” 一阵电光攒动,窜入月影身躯之中。 却见前方的金虚子,一掌分出,于身前凝出一黑一白两团光晕,上下分离,很快又迅速地来回旋转,犹如组成一个太极之形,挡在前方,玄妙无穷。那条黑龙,竟是在这阴阳轮回之中,渐渐溶解,化为了虚无。 混沌印! 转眼间,只留一黑一白两色静静流转,炫龙杀的威势,生生化解。 “噗!” 而月影遭受一道天雷轰击,虽然比起真正的驭雷诀强度减弱了不少,不致灰飞烟灭,但也是受了重创,一口鲜血喷出,洒满天际。 红色的身影,缓缓往后抛落。 月影……不,慕紫涵,败了。 众人看着此时景象,心中似乎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有赞叹,金虚子果然名不虚传。不过瞬息之间,脸色皆是有些微微变化。 场中,变故徒生。 只见原本被缚仙索生生禁锢的秦川,忽然如同烟消云散,化为尘烟,眼睁睁消失不见,匿入了虚空。 一道白色身影,似如惊鸿一瞥,从那月影坠落下方一闪而过。随即便是拉住月影身躯,一下又飞到一座牌坊之上。 长发随风,衣袖飘扬。 竟是秦川! “呼……” 此时秦川长舒了一口气,一手环着月影的腰枝,稳立一方。若非自己本体及时赶到,金虚子再乘胜追击,恐怕紫涵已是没有活下来的机会了。 “秦川?” 金虚子沉声疑问道,似乎也有微微的不解。 赵明诚看着手中的缚仙索,怔了半分,想是在奇怪秦川是如何逃脱这缚仙索的。不过不待迟疑,便是与徐之谦一起,再度飞到金虚子身旁。 三人,同时与秦川相觑着。 “紫涵……” 此时秦川暂时还没工夫与那三人说道,先是探了探慕紫涵的经脉,得知并未伤及内俯后,方才松了口气。 一声轻唤,眸中尽显柔情。 “众位前辈道兄,此番紫涵已经重伤,弟子恳求带她离去。” 向着前方紧驱而来的三人道了一声,秦川心中却也是恳求之意,如非得已,自己并不愿与师门相斗,更不愿与正道作对。不过,却也丝毫没有放松对三人的警惕,正邪之别,彼此的仇视,自己比谁都清楚。 很快,金虚子一声冷喝,毫不妥协: “今日状况,你认为我会同意么?” !! 第12章 决裂 方才驭雷诀引来的沉沉云霭,尚未彻底散去。 孔陵天坛之外,某座阁楼上方。鬼幽静静而坐,神识探出,注视在那天坛之上,却也未有改色,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那圣子殿的家伙,原来是这个目的么。” 口中轻叹,鬼幽哂笑了一番。 一团鬼雾突然在他身旁凭空而现,仿佛自虚空之中缓缓涌出,而后迅速凝成了一个人形。黑袍覆体,不见面容,阴森诡异之气,弥漫浸染。似乎,比那金虚子镇压之下的阴灵,还要怨怒,还要阴邪。 “如此,岂能让你如意。” 鬼幽不屑地道了一声,一手伸出,扣成了一个印结。 随即,黑色幽魂再度化为一团鬼雾,又融入了空气之中。皎白的月色,倾泻而下,凉风习习,却引来一阵彻骨的寒意。 “这回,你又如何抉择呢?” …… “铛……” 镇山河上,一阵蓝光掠过,铛铛作响。 听得金虚子毫不妥协的言语,秦川心中微微沉了下来。既然如此,那便只有带着慕紫涵,硬闯出去了。即使不得已施展魔道,也别无选择。 很早便知晓,自己,终究不能一直待在伏羲门中。 “放开。” 忽而,月影口中一声冷叱,竟是对着秦川说道。 秦川默然。 心中,却是浮起一阵凄苦。 随即,见得秦川没有举动,月影似乎有些怒意,一阵挣扎,脱离了秦川的手臂,离了几寸。顿时,魔道真元再度弥漫而出,手中一阵幽蓝光耀闪烁片刻,凝出了凝霜剑,紧紧握在手中。 杀意,再起。 不过,似乎因为伤势,动作有了些许迟滞,却仍旧顽强地迎风立着,牢牢注视在对面徐之谦的身上。 她,还是要杀徐之谦么? 秦川心中一紧,似乎想起,这一幕,如此熟悉。曾经,那个人便是自己;而不顾一切也要阻止自己的,却是慕紫涵。而且,秦川知道,此刻的自己,阻止不了她。她此刻的心境,自己也曾经有过。 除非…… “杀了他,你便跟我离去么?” 淡淡地问了一声,秦川似乎有了决意。 月影没有言语,但因为秦川此话,身躯极难察觉地震了一下,像是喜悦、像是惊讶、又像是有几分不忍,一切,仍然只是集中在一个冰冷的神情之中。然而秦川感受到了,此刻,他更加确信。 月影,就是慕紫涵。 秦川,无悔! “大逆不道!你可以为你能出得了手吗?” 面对着秦川一瞬间闪出几分杀意的目光,徐之谦略微一怔,不知所想;倒是赵明诚厉叱了一声,周身真元再也没有压抑地扩散而出。 想要在他与金虚子的面前,击杀儒园的徐之谦。 绝无可能! “徐兄,秦川敬佩于你,也愿与你相交。可是此番状况,秦川别无选择,只愿来生,再与你携手作画了。” 秦川没有理会赵明诚,只是对着徐之谦道了一句。 心中歉疚,自然也有。 可是,别说一个徐之谦,纵是与中原正道为敌,为了紫涵,自己也无怨无悔。前世,自己已经欠了她太多。 太多…… “你可想好了?” 金虚子倒是没有什么怒意。秦川这个弟子的不凡,他自然能够看得出来,如这等人,道途注定坎坷,一念之间行了错路,也无人能够劝阻。他的眸中,只有一些惋惜之意,天命弄人,可惜了。 夜风,拂起。 某座牌坊之上,原本缠上的白幔,在方才众人的激烈交锋中,被真元造成的劲气撕裂了一角。忽而,在这冷风中,终于彻底断裂。 随着风,飞了很远。 “弟子秦川,此刻自愿脱离伏羲门,从今以后,秦川所有行为举动,皆与伏羲门无关,师父静虚子待我恩重,秦川只有他日再来偿还。” 秦川面对着金虚子,神色坚毅,一字一句地道了出来。 自己,终于,还是与伏羲门决裂了。 似乎终于也想明白,圣子殿让月影此刻出手刺杀徐之谦,又利用天魔幻影阵引诱自己来此的目的,便是逼自己出手诛杀徐之谦,与中原正道为敌。所谓的针对儒园,只是一个诱饵,暗杀徐之谦,也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呵呵……” 心中一阵苦笑,秦川忽而想起一个人。一个,在落雁峰上等着自己的人。自己,又一次,失约了吗? 上官瑶…… “徐兄,对不住了!” 突然,秦川眉目一扬,一股黑气自体内流窜而出,渐渐汇于身侧,缓缓凝成了另一个自己,漫天的杀意,源源涌出。 “元神化身?!” 此刻的正道三人,甚至一旁的月影都是有些微微的变色。 化身之术,需得修成元神之人方能施展得出。秦川一个只有元婴初期修为的伏羲门弟子,如何使得? 不过很快,除了徐之谦,其余众人都是明白了过来。 心魔! 月影脸色有些反常,紧盯着站在了自己前方的秦川,神情似有惊恐,又似有迁怒。心魔化身是什么,同样修习了心魔之道的她,比谁都明白。 是为暗黑圣教一道禁术。 修成心魔之人,历经三绝之劫,以命为源、以情为引、以万般为俸祭,方能领悟心魔化身,与元神化身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达到绝尘之境,身分三形,气化三元,以三敌一,所向披靡。 可是,秦川如何懂得? 且不说心魔绝尘之境有多飘渺,此刻的月影都还无法企及,那秦川一个伏羲门的弟子,又如何会懂得心魔修习之法?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 “魔道?” 金虚子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再不如方才的那般轻描淡写。 此刻,已不是秦川是否叛出师门的问题了,而是,秦川也与魔道沾上了直接的关系。这式心魔化身,没有十年八年,纵是天赋再高,都绝不可能修成。而且,但凡心魔宿主,无一不是魔气冲天的魔道顶尖高手。 不由,开始怀疑起了秦川的身份。 顿时,金虚子、赵明诚以及徐之谦三人,分散而开,分别立在了秦川二人以及心魔化身的三侧,各自祭出法器,将之围在了中央。 “你到底是何人?” 赵明诚一声厉责,面色却是有了一些惊恐。 要说此刻秦川是化为了少年之貌的暗黑门魔头,他都坚信不疑。经历过此前正邪大战的人,无一不是对心魔之道,有了深深的畏惧。 “哼。” 忽而,秦川轻轻笑了起来,竟是有些邪魅。 仿佛在这四处纷起的漫天杀气之中,渐渐有些迷失。血晶之内,黑色真元疾速流转,以一条虚无的轨迹,注入心魔化身之中。 既然身份败露,已经不用如以往那般畏手畏脚了。 “徐兄,紫涵于我至关重要,你可能理解?” 轻声问了一句,秦川并未理会金虚子与赵明诚。此番只要击杀了徐之谦,自己便带着紫涵离开,而对于徐之谦,自己心中也是有些不安。 毕竟,今生的自己,可不是前世的魔头。 “来吧。” 徐之谦轻轻一笑,仿佛想起了几日前的春日风光图,神情倒也淡然,“若能以我一命,换你二人重归正道,徐某无怨。” “……” 闻言,秦川轻咬了咬唇。 徐之谦不说还好,这一说,反倒让自己心中生出了一阵不忍。 “咻!” 二人言语之间,金虚子以及赵明诚二人,已是分别朝着秦川与月影袭来,而月影同时也是身形骤起,凝霜剑寒光汇聚,向着徐之谦攻击而去。空气之中,真元爆涌,正邪之气,猛烈交锋。 “嘭!” 霎时,心魔化身一式化血咒,阻下了赵明诚的炎龙破;而秦川本体,却暂时还未施展魔道,只是道法真元忽驰而出,反攻一式迅雷斩,强行攻向金虚子,使其偏离原本的轨迹,替月影化解一次危机。 “轰!” 身后,月影与徐之谦短兵相接起来,真元流窜,铿锵作响。 此时的月影身受重伤,虽然强行提起了真元,却不能如之前那般彻底压制徐之谦了,两相争斗,已是难分高下。 “咻!” 一式凭虚御风,秦川身形骤闪。 却是现于徐之谦身侧,太虚诀一道微弱的青光,瞬间攻击而出。 所有动作仅在凝息之间,就连金虚子元神化身都未能及时反应过来。徐之谦受此微不足道的一击,面色有些怪异,倒也迅速后撤到数尺之外,立在一块牌坊上。他隐约感觉得到,那式太虚诀,似有几分奇妙。 “大胆竖子!” 金虚子一声厉喝,显然已是彻底发了怒。 秦川对伏羲门出手,他们前辈或许还能不予计较,事后教育一番,也许事情还能有回转的余地。可是这般对徐之谦出手,无疑便是对天下正道宣战,到时候儒园来人问罪,便没人保得住秦川了。 这个弟子,果真要彻底堕落吗? “……” 此刻秦川已是无言,一手按在月影肩上。她已身负重伤,自己如何忍心继续让战况这般纠缠下去。方才那般说辞,也是为了伏羲门着想。 击杀徐之谦的,是他秦川,而非伏羲门。 可是,秦川心中也有些许发愁。在金虚子与赵明诚的眼皮底下,一时却也没有找到出手击杀的机会。 突然,下方传来一声凄厉的鬼啸,似乎来自正在被金虚子本体用八卦阵镇压的冤鬼阴灵。 “吼……” !! 第13章 双龙破 “吼……” 这一声似如地府传来的厉鬼长啸,几乎冲破了天际。 霎时,空气之中充斥了一股极度阴邪的怨气,摄人心魂,怨气之中,更带着深深的凶戾残暴,惊天动地。 原本金虚子盘坐于天坛中央,分出元神化身与月影对阵后,用以压制阴灵的伏羲八卦阵有所减弱,但也无甚大碍,只要多耗些时间便可。 可是此番不知何故,那镇压下的阴灵,竟是仿佛受到了惊吓、亦或是受人强行禁锢一般,猛然间变得极度暴怒起来,怨气冲天。顿时,伏羲八卦阵受了极大的冲击,青光忽闪忽逝,愈渐濒危。 金虚子本体面色一紧,原本分出正欲攻击秦川的元神化身,也是同时受到了牵连,身躯猛地一震。 赵明诚、徐之谦二人,皆是面目骇然。 不过,对于秦川来说,这却是偶然的绝佳机会。 “明王三重祭,天启!” 一声暴喝,秦川触动丹田之内的血晶,一股真元瞬间窜至全身经脉。眨眼间,原本覆盖躯体之外的淡淡青光,一下便被漆黑浓郁的魔道真元所替代,似如一件烈焰般的羽衣,扑腾而开,邪气凛然。 顷刻间,脚步微移,剑锋颤颤。 “这是?” 金虚子面色一变,倒也没有因为下方阴灵的变故带来过多影响,凝视着秦川的举动,有些不详的预感。 这式步法,有些熟悉。 “簌……” 然而转瞬之间,因为方才阴灵震怒带来的一息迟滞,金虚子元神化身猝不及防,竟是被秦川的心魔化身施以一道囚龙索,生生被禁锢。 此刻,他终于想起来了。 十步一杀! “轰!” 几乎不待场中的其他人有所反应,借着明王三重祭短暂的修为提升,秦川一式十步一杀,已是风驰电掣一般,攻击到了徐之谦的身上。 狂风呼啸,凛冽异常。 月光,似乎也因这一式杀意极盛的攻势,变得黯淡了几分。 当徐之谦反应过来时,秦川早已来到了他的身前,一把剑锋,与他胸膛只在咫尺之间,黑气汇聚,真元浓缩,竟仿佛化作了奇妙的白色。一阵狂风,同时掀起二人的发梢。 “嘭!” 下一瞬间,徐之谦轰然被击飞数丈,身躯抛落在半空中,月光之下,一条美妙的弧线,转眼间,终是狠狠地砸到天坛之上。 “你?!” 赵明诚一声厉喝,却已有些说不出话来。 那金虚子的元神化身,一条黑色锁链缠在他身躯之上,如若游蛇一般,尽数压制着道法真元的流转,虽然渐渐地势微,但已有足够的时间供秦川应付。双眸微闭,似乎对于秦川,已经彻底的绝望。 “呼……” 此时的秦川长舒一口气,却也没有时间理会赵明诚,心魔化身意识相连,暂时替自己阻拦住了对方。 看了下方的徐之谦一眼,仿佛看见一抹淡笑,挂在他的嘴角。 秦川心中一哂,之前那式太虚诀,潜入了些许自己的道法真元,在十步一杀下,替他护住了命脉。只要拯救及时,或许,还能捡回条命来。 自己能做的,便只有这些了。 “现在,可以跟我走了么?” 一声轻问,秦川看向了月影。金虚子本体镇压阴灵无法分心,而其元神化身被囚龙索束缚,无法动弹;徐之谦已死,赵明诚又暂时被心魔化身纠缠住。此刻,想要离去的难度,已经大大降低。 至于这孔陵的种种变故,没有心思去理会了。 “……” 月影咬了咬唇,却是没有言语。 冷目一凝,瞥了渐渐失去生机的徐之谦一眼。徐之谦确实已在十步一杀的轰杀下,经脉尽碎,无力回天。她的任务,确也算完成了。 只是,秦川为何会出现在此?又为何会修习了心魔呢? 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见状,秦川心中一痛。慕紫涵被心魔迷惑,竟是到了这种程度么。此刻他只觉得,慕紫涵仿佛一个没有情感的冷血杀手,只是圣子殿中,一件用来杀人的利器。甚至,比前世的自己,陷得还要深。 “紫涵……” 轻唤了一声,秦川忽而探入自己怀中,摸出一块玉佩,递到了月影身前。淡淡一笑,却是问道,“你还记得这个么?” “……” 仍是无言。 不过见得那块镶着“慕”字红玉的白色玉佩,月影神色一凝,迟滞了许久。清秀的双眉,微微蹙了一下,却依旧冷漠。 忽而,一手探出,便是欲从秦川手中抢夺。 “轰……” 然而转瞬之间,突然一阵强盛无比的真元,带着猛烈的狂风气浪,从赵明诚身前呼啸而出。一冰一火两条猛龙,互相缠绕,一炎一寒两种气息交织,凛冽异常,伴随着同时两声龙啸共鸣,一瞬间吞没秦川的心魔化身。 “吼!” 眨眼之间,双龙带着余威,轰击到秦川二人的身前。 双龙破! 集冰龙破、炎龙破二者相融,太虚剑道终极奥义其一,正是这式杀意凛然、气势无穷的术决,谓之双龙破。 “咻!” 秦川猛然撤回手掌,凭虚御风闪至数尺之外,同时神念涌动,凝出一式混元诀,太极图青光大盛,挡在月影身前,堪堪截下了双龙炎寒之威。 竟是如此强悍! “今日,你还想走得掉吗?!” 赵明诚一声厉喝,巍然而立,手中一把墨绿长剑铛铛作响。却是双目有神,紧紧凝视在秦川身上。 显然,他已经动真格了。 “呼……” 此刻秦川立稳了身躯,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这一连番的激战,自己方才元婴初期的丹田之中,真元已经损耗过半,再如此下去,怕是不支了。 看了另一侧的月影一眼,眸中几分忧虑。 月影神情一滞,身前的太极图方才缓缓黯去,一抹凄美的面容,落在了秦川的眼中。她看了秦川一眼,不知是何神情。 忽而,身形一闪,竟是就此远遁而去。 “一个也别想走!” 赵明诚再度一句怒喝,仿佛所有的真元尽数暴涌而出,身躯之外青光闪耀,几乎照亮了这一片天坛。 手印一结,便是想要截下月影。 “咻!” 突然,又是一抹清风划过,秦川身形骤闪,却是出现在了赵明诚身前。镇山河疾驰而出,瞬间插立脚下,便是一式气镇山河,将那赵明诚寒冰咒汇聚而出的寒气,生生震开数丈之远。 随即,双手结印,空气之中天地灵气源源不绝,凝出无数道冰墙,阻住了赵明诚任何一条追击月影的道路上。 泛着月光,闪闪发亮。 “即使紫涵弃我而去,我也不能让她受半分伤害。” 一句沉吟,秦川面容坚毅。 自己前世欠下慕紫涵太多,即使用尽一生,恐怕也无法偿尽。更何况,此时慕紫涵已经身受重伤,让她先行离去,也是最稳妥的办法。 以后,再慢慢去寻她吧。 “谷长风教出的好弟子!” 赵明诚道了一声,却也不知是夸赞还是讽刺。心念一动,一红一蓝两团气焰凭空而现,环绕在他的四周。倒也不准备追击月影了,从这个年轻人的眼眸中,他能够看得出,对方心中的决意。 “你却是准备以伏羲道法与我相斗么?”他问道。 闻言,秦川心中一紧。 “弟子本不愿沾染魔道,也不愿与伏羲门乃至中原正道相斗,可是为了紫涵师姐,别无选择。” “你认为,她还是慕紫涵吗?” “永远都是。” 应了一声,秦川咬了咬牙,镇山河破空而起,再度回到了手中。 此刻眼前的赵明诚乃是八卦洞玄境的修为,一边还有随时都可能加入战局的金虚子,他的修为就更是深不可测。若是囚龙索随着时间失效,或是孔陵的阴灵被彻底地镇压,之后,自己可就危险了。 只能速战速决,能走则走。 可是,如何才能敌得过赵明诚呢?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便只能替谷长风整顿门风了。” 赵明诚一句沉声,身旁两团炎寒之气,猛然窜至剑刃之间,来回流转,浓郁的道法真元,汇聚着纯净的水、火两属性灵气,轰然爆开。 “咻!” 一式逍遥游,身形骤闪,朝着秦川攻击而来。 “凭虚御风!” 同时一式身法疾行,秦川脚步一动,划出一抹清风,却是与赵明诚位置交换,立在了赵明诚的身后。 “嗤!” 霎时,自己的上空迅速凝出几根锋利的冰锥,却是早已蓄势而起,猛一瞬间,便是纷纷朝着自己穿刺而来。 “道法太虚,无极混元!” 秦川面色微变,急忙施展混元诀,凝出伏羲太极图,堪堪挡下此次玄冰刺的攻击。然而赵明诚抓住时机,已是再一次,双龙破轰击过来。 “吼……” 双龙咆哮,震彻天地。 冰火两气,同时肆意而开,赤红、幽蓝两种颜色,漫天挥洒,强劲的真元劲气,掀起一阵凛冽的狂风,席卷开来。 “轰!” 一声巨响,只见秦川身躯被生生击破,却是一点点渐渐消无,化作黑气,缓缓融入空气之中。 “化身?!” 赵明诚神色一疑。原来,在方才施展身法短暂消失之际,秦川便已凝出了心魔化身,就此瞒过自己了么? 灵识散出,迅速找到秦川的真身,忽而却是面色大变。 !! 第14章 无明业火 只见秦川立于另一处牌坊之上,两手结印,袖袍随风而起。 一个闪着七彩光耀的灯盏忽然疾入高空,天地灵气源源而来,猛烈异常。然而转瞬之间,却又红光大盛,一股带着极度威压之感的煞气,疯狂地暴涌而出,势如吞天吐地,直冲云霄。 “九曜琉璃盏?!” 赵明诚面色古怪,盯着那个灯盏,神色犹疑不定。 而金虚子则是面容之上浮起了一阵惊骇。 “元神。” 口中一句轻语,双眉紧皱。 他比赵明诚见识广阔,其注意的焦点,并非那个上古传说中的法器,九曜琉璃盏。而是,那九曜琉璃盏中,有一个可怕的存在。虽然对于他来说不算太恐怖,可是此时在秦川一个元婴期弟子的身上出现。 无疑,太过离奇。 正是魔道血修之法,第二层次巅峰才能具备的元神! “……” 秦川稳立原地,奋力咬着下唇,额头之上青筋暴露,忍受着不堪的痛苦。一股魔道真元,渗入九曜琉璃盏器灵之中。 第一次,动了那抹无主的元神。 “轰!” 顷刻间,强大的元神之力疯狂涌出,不止扩散于这处空间之内,更是不断地顺着秦川的真元,侵蚀着他的躯体。 只不过,秦川已经修成了元婴,神识不再像以前一般薄弱,勉强,还能抵抗得住这般侵蚀。 但,也只是勉强而已。 “业海罪覆,无名怒火。” 一句口诀轻念,秦川脸色已是有些发白。强忍着心神上的巨大压迫,魔道真元,顺从着自己的指引,缓缓牵入器灵之中。 那抹元神,竟是受到一种奇妙的驱使,缓缓地,按照一个规律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却是不断地增强秦川真元的浓度,急剧压缩。 空气之中,一阵窒息之感。 “铛……” 赵明诚聚目凝神,剑锋一转,发出一声颤鸣。 却是做着防御之势。虽不知秦川此刻这式法决是何来头,但其锁定的目标,正是自己无疑。而且,这股窒息之感,让他心中产生莫名的忌惮。 “咻!” 眨眼间,只见九曜琉璃盏之中,飞出一个细小的红点,随着秦川魔道真元以及天地灵气的不断汇聚,融合那股元神之力,变得越来越大。似如一朵莲花,又似如一团火焰,却是漆黑之色,带着浓浓的灼热之感。 然而,仿佛又是一股冰凉之意。 一滴冷汗,自赵明诚后脊之上,悄悄滑落。 此刻的秦川依旧双手结印,身躯已经有些颤颤巍巍,嘴唇不知何时已被自己咬破,自嘴角流下一抹鲜红的热流。 这式法决,正是心魔绝尘之境,一式毁天灭地的秘法。 谓之:无明业火。 只可惜,自己尚未修成元神,就算借助罗刹遗留的那抹无主元神,也依然无法发挥真正的威力。 更何况,跨越了如此多的层次强行施展,再加上原本那无主元神的侵蚀,对自己而言,更是会造成不小的伤害。 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双龙破!” 突然,赵明诚身形骤起,疾出数步,双龙破早已蓄势而成。墨绿法剑剑锋一扬,便是朝着空中那朵火莲轰击而去。 “咻……” 与此同时,无明业火咒凝出的火焰莲花,也是在秦川的意念驱使下,天际划出一条美妙的痕迹,向着炎寒两气、势如猛龙的双龙破轰击之处,相对而去。天地之间,仿佛寂寥无声。 “轰!” 一声巨响,震破苍穹。 仿佛整座孔陵,都在随着不断地摇晃,如同地震一般,轰鸣不绝。 焦灼的热浪,猛然从那二者交汇之处,疯狂地向着四周蔓延而开,如同山崩潮涌,生生扩散到了数里之外。 枝林颤动,万兽惊慌。 “嘭……” 赵明诚躲闪不及,似乎也根本没有料到这式无明业火会有这般威势,生生化解他的冰龙破后,居然带着余威,继续轰击到了他的身上。 脚下牌坊轰然破碎,带着他重伤的身躯,瞬间坍塌。 “咻!” 此时金虚子终于完成了阴灵的镇压,那元神化身上的囚龙索,也同一时间消失了踪迹。一式逍遥游,化身落到赵明诚之处,扶起了赵明诚的身躯;而本体,则飞向秦川原本所立之处。 不过,哪里还有秦川的身影。 “长风,你究竟收了个什么样的弟子。” 金虚子一声低语,不由瞥向茫茫天际,眉间满是忧虑。 转眼间,几道各色的光芒自京州城儒园之中疾速飞来,却是儒园众多声名赫赫的长老先生。一个个见得孔陵此间的景象,皆是满目骇然。些许年老之辈,感受到空气中残留的气息,更是惊恐不已。 迎着众人的目光,金虚子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 …… 没有人知道,在那孔陵之上,正有两对目光盯在这天坛之中。 一个银衫少年负手而立,借着天魔幻影阵的玄妙,却也无人能够察觉到他。方才那股热浪袭过,天地之间,终于重归了平静。 “无明业火,居然是无明业火。” 连续几声感叹,似乎心情极为激动。心中不由也开始怀疑起,这个秦川,究竟是何来头。此前听闻心魔化身以及明王三重祭,已是有些不可置信,此刻亲眼见得无明业火,更是忍不住叹出声来。 难道这秦川,真是老家伙的人,夺舍重生而来? 否则,如何会领悟绝尘之境方才能够悟得的诸多秘法? 可若是夺舍重生,为何又会拜入伏羲门,为何又会对暗黑圣教如此厌恶,自己,又为何从未听说过以前有这般人物呢? “圣子殿下,可以动手了么?” 身后一名绿袍男子问道,面容之上,也是一般的惊骇。 “月影去了何处?” “属下不知。” “便由她去吧。” 银衫少年道了一声,随即便回过了身来,对着身后之人递了一个眼色,不过似乎想到什么,又叮嘱道,“礼貌一些。” “明白。不过,属下有一事不明。殿下花费数年时间,在此孔陵布下天魔幻影阵,只是为了一个秦川吗?” “你不必知晓。” 一句轻声呵斥,银衫少年邪魅地笑了笑。忽而,倒是一下又有些阴沉了下来,“查一查,是何缘故,导致之前的阴灵怨怒。” “是。” …… 孔陵以西,渐渐荒芜。 由此再往西去,便出了中州之境,到达中原西方的常州。常州濒临西疆,已不再如中州这般繁华,但也正是一处不错的藏身之地。 “咻!” 一道蓝光,天际划过,却是忽然坠落了下来。 密林之中,秦川倚在一根树干下方,猛然一阵气血上涌,吐出了一口黑血。此刻经脉内俯之中,已是受了严重的内创。 “呼……” 长舒一口气,秦川气力有些不支,席地而坐,靠在了枝干上。 前番强行施展无明业火咒,身躯因为无法承受强盛的真元,经脉几乎已经破裂,丹田更是严重受损;同时还有那抹无主元神,对自己心神施以巨大的压迫。若非情况危机,否则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敢冒这般险。 赵明诚那式全力施展的冰龙破,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接下来。 能逃出来,已是万幸了。 “紫涵,又去了何处呢?” 心中一阵焦急,秦川唯一想到的却是慕紫涵。 她同样也受了不轻的伤势,自己方才又不慎引来了儒园众多高手,若是被人察觉,她该如何面对啊。 这般类似的境遇,想来更是家常便饭了。 一想到慕紫涵这些年都是这般过来的,秦川心中更是隐隐作痛。不觉将怀中的玉佩取了出来,紧紧地握在手心。紫涵还认得这块玉佩,那便说明紫涵心中还是有神智的,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白费。 “既然想月影,那便到我们圣子殿来吧。” 突然,一声笑谈传至耳畔。眨眼之间,便是一道绿光疾飞而来,一个绿袍男子,稳稳落在了秦川的身前。 这…… 见得来人,秦川心中有些微微的惊诧。 这不是风雨镇自己曾经击杀的那个圣子殿之人么? “三年前你为了她不惜闯入空雾谷,此刻又为了她不惜与正道作对,看你如此关切于她,何不加入我圣子殿,终日陪伴在她身旁。” 绿袍男子说道,忽而一阵光芒闪烁,便是青鳞剑出现在他的手中。倒也没有立即对秦川展开攻势,而是握在手中把玩着。 倏尔,眉目一扬,邪魅地一笑。 “你看可好,秦川?” “你是陆空?!” 秦川猛地撑起身躯,双眉紧蹙,盯在了对方的身上。 能够知晓三年前空雾谷之事,又手持暗黑门青鳞剑,还如三年前那般引诱自己加入圣子殿,而且对着自己的笑容中,更是充满了怨恨之意。如此之人,除了陆空,世间绝无第二个! “动手吧,何须废话。” 一声冷叱,秦川强忍体内剧痛,祭出了镇山河。 云梦泽上陆空逃去之后,自己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可是从此时来看,陆空明显已经以某种秘法,换了一副身躯。而且,前后不到一月,修为又是突飞猛进,一下提升了不少。 那日风雨镇,陆空假死于自己手中,演了那一出戏。 果然,是引诱自己的吗? !! 第15章 逃 “我的确想杀了你,还有月影我也不会放过。” 陆空一句厉喝,眸中忽而闪过几分怨恨之色,手中剑锋一扬,传出一声似有似无的青鳞长啸。不过,倒也依旧没有杀气溢出来。 随即,一条囚龙索现于手中。 “圣子殿下要见你。” “如此处心积虑设计于我,为何他不出来呢?” 秦川冷笑一声,毫无忌惮。 圣子殿那家伙自己前世并未见过,只知后来被老怪物亲自处以极刑,还废除了圣子殿。此番看来,那家伙果真是有谋逆之心,否则也不会如此大刀阔斧四处招揽人手,慕紫涵加入圣子殿,也许正是被这般蛊惑。 只是没想到,对方竟是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 “放肆!” 怒叱一声,陆空终于狠色尽显,“你以为,你有选择的余地么?” “哼。” 秦川一句冷哼,立起了身来,却是凭空高唤道,“鬼兄,你既想夺我九曜琉璃盏,此刻便也一齐现身了吧,省得秦川一个个对付,麻烦。” 闻言,陆空神色一怔。 顿时,一团黑色的鬼雾突然在二人身前弥漫而出,眨眼之间,便是凝成了一个人形,似如鬼魂一般,而且不同于魔道的阴邪之气,悚人之极。 “你如何知道我在此处?” 鬼魅人轻问一声,却是面朝着陆空。这缕诡异的幽魂与三年前秦川在济云观所见一模一样,唯独有变化的是,对方的嗓音,正是鬼幽。 “猜的。” 秦川答了一声,语气淡然。 从孔陵那阴灵似乎受到某种奇妙的牵制,继而变得震怒之时,自己心中便已有了猜测。再结合鬼幽莫名其妙接近自己,还有后来幻术的遭遇,已能大致猜了出来。背后设计自己的第二个人,正是来自鬼谷。 与三年前是不是同一个人秦川不知,但其目的,必然是九曜琉璃盏。如此一想,定然就是对方借圣子殿之手、而圣子殿又借正道之手,让自己重伤逃遁,再乘此机会毫不费力地取走九曜琉璃盏。 真是妙极。 “你们一个要人,一个要东西,那便一起来吧。” 秦川轻笑一声,便开始准备明王三重祭了。自己虽然受了伤,但假若开启同归第二祭,也不会怕了这两个人来。 大不了,同归便是。 自己,绝不会任人宰割! “恐怕,秦兄猜错了。” 出乎预料的是,鬼幽同样也是轻笑了一声,依旧面对着前方的陆空,数团紫色雾气凭空而现,凝成了一个个骷髅头,蓄势待发。 他要帮我? 猛然间,秦川感到有些奇怪。 “铛!” 不待二人言语,却是陆空面色一沉,手中青鳞剑一声颤鸣,真元之气牢牢与鬼幽对峙了起来,“阁下何人,敢扰我圣教大计?” “圣教?哈哈……” 一声大笑,鬼幽似乎对这陆空、甚至暗黑门都未曾放在眼里,口中讥讽之意毫不收敛。霎时,一股阴气疯狂涌出,犹如一个领域阵法,覆盖此处数里空间,怨灵鬼火四处飘荡,如若幽冥。 随即,紫色骷髅飞驰而出,与那陆空交锋了起来。 这一阵法,尚还记忆犹新。 “摄魂夺魄。” 心中沉吟,秦川不由咬了咬牙。 虽不知鬼幽此番到底是何意图,但总不会只是想这般救下自己。心念一动,强忍着躯体内创,任由二人斗法,一式凭虚御风闪到数丈之外,顿时道法真元运转而出,化作一道蓝光,向着西面御剑飞去。 任谁,都不能算计自己。 …… 越往西去,越是荒芜。 某处荒原之间,草木杂生,映着后半夜的月光,更显凄清。 “咻!” 一道蓝光落下,秦川稳稳立在了地上。却是轻咬嘴唇,动作滞了下来。紧接着,另一道紫色的光芒随着落在他的身后,出现一个紫衣少年。 鬼幽。 “你既想夺九曜琉璃盏,为何不出手?” 秦川问道,回过了身来,倒也丝毫没有惧色。 之前那片林中的鬼魅人,多半便是鬼术中类似于化身的秘法,只是相比于真正的化身,并没有那般强劲的身躯,但如此却也灵活许多。而身后跟随自己来的,无疑便是鬼幽的真身了。 “你已将九曜琉璃盏血炼,想要夺走,唯有杀了你。” 鬼幽毫不避讳地答了一句,又道,“但此时下手,便是可惜了。” “你想炼我魂魄?”秦川神色一怔。 “但凡人之将死,皆有魂魄残留。而魂魄大多对尘世有诸多牵念,眷怀者为正魂,怨恨者为邪魂,但都无法达到鬼术的最佳魂体。唯有了却牵念,而生前又有大智慧者,方才是上上之选。” 说着,鬼幽邪魅地瞥了秦川一眼,“你,就差那么一点儿。” “哼。” 闻言,秦川一声轻哼,却也不知如何作想。 所谓了却牵念,谈何容易,倒是心灰意冷容易一些。鬼幽用那幻境迷惑自己,便是想让自己杀了紫涵,满足他的条件么? 一个要自己杀紫涵,而另一个要自己保护紫涵与正道决裂。 这背后算计自己的两个人,还真是可笑。 “这般,你永远不会如愿。” 秦川道了一声,正对着鬼幽,毫不退避。同时,似也在说,那圣子殿要自己彻底堕入魔道,也永远不可能如愿。 “无法如愿也没有办法了,最多只给你两年的时间。” 鬼幽桀桀笑了几声,眸中终于露出了几分凶恶。看样子,他的耐心,也有一个限度。忽而,却又轻笑了起来,就如一个俊美的少年一般。 “你一切皆在我掌控之中,早晚而已。” “是么?” 随即,秦川也是一声轻笑,似有几分得意。 突然,鬼幽面色一变,双眉微微蹙了起来。 最终,浮起几分怒色。 只见“秦川”的躯体,月光之下缓缓变得几分虚无,竟是化为黑气,最终散作点点尘烟,夜风之中,一下被吹散,融入了空气之中。 心魔化身! …… “嘭!” 此时京州城外,某间破庙之内。 秦川踏入这个幼年曾经居住的地方,便是一个不支,猛然倒在了地上。支撑着挪动了许久,方才靠着那个布满灰尘的席台,仰面卧了下来。 伤势,越来越严重。 本来强行施展无明业火,已是遭了反噬,内伤严重,不料其后又不得已连续凭虚御风,甚至还施展一道心魔化身,以此来迷惑鬼幽。此刻的身躯,已是经脉内俯严重受创,元气大伤。 但是这般,也比同归好很多了。 自己那道心魔化身虽然一路遮掩了气息,但也故意留了一些线索,想必除了鬼幽之外,儒园欲捉拿自己的人,也向着西面探去了。 应该,没有人会想到自己重返京州城来。 “呼……” 深吸几口气,吞了几粒普通的疗伤丹药,秦川盘膝坐了起来。道法真元运转而出,一点点修复着躯体的内创。 如此内伤,没有十天半月,怕是好不起来了。 “也不知紫涵去了何处,伤势如何。” 心中想道,不由有了一些怅然。 此番种种,秦川大概也能猜测到了一些缘由。想必正是三年前慕紫涵在空雾谷被暗黑门掳去后,的确是逃了出来。不过其后定是被圣子殿看中了天资,又被一番蛊惑,才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深潭中,那番言语,竟是她和自己的道别。 或许唯一没有料到的是,自己同样也身怀魔道,而且,会在今日这般状况下重逢,并且没有放弃,与她一起,成了正道大敌。 但愿,紫涵能够借此醒悟,别再错下去。 “别再回去了。” 一声沉吟,秦川不由咬了咬牙。 淡淡的青光,环绕在他的身躯之上,迎着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十分美妙。不知过了多久,薄薄的晨曦,开始替代了皎洁的月光。 一夜,过去。 秦川缓缓睁开双眸,经过一夜的调息,体内创伤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可是要想快速恢复元气,还得寻些药材。 “苏家,还会不会接纳我呢?” 心中想着,有些犹疑不定。 苏家虽是俗世商贾,但苏权曾在儒园修行,对修真间事也有一定的了解。昨夜自己斩杀徐之谦,无疑已经成了中原正道之敌。 若去苏家,没准会将其连累了。 可是除了苏家,自己也找不到能够帮助自己的人了。 “只盼消息传得没有这么快吧。” 打定主意,秦川还是决定走一遭。此时儒园到处搜寻自己,而圣子殿也是早就盯上自己了,除此之外又还有一个鬼幽。如此三面受敌,若是因伤势拖累,弄不好自己就要这般陨落了。 出得庙来,看了看不远处的京州城池,似乎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保险起见。” 低吟一声,秦川忽而一手拂上自己的脸颊。 只见一股黑气弥漫而出,浸在肌肤之上,似乎不断地发生着变化。不多时,手掌挪开,却见面容易改,仔细一看,倒也认不出是秦川了。 这般简单的易容之术,用来迷惑一般人,却也足够。 “咳…咳……” 随后又干咳几声,竟是连嗓音都有了变化。 微微一笑,秦川心念一动,顿时一层淡淡的真元散出,凝在自己肌肤之上,屏蔽气息,同时封锁经脉,制止了真元的流动。 想要发现自己,也没有那么简单。 !! 第16章 人情 京州城。 城门之间,人来车往,颇为热闹。 某处布告栏边,似乎集中了很多人,纷纷指着一面墙上的告示,有的相互窃窃私语,而有的则高声宣扬。其告示之事,正是昨夜孔陵之变,以对百姓进行安抚。不过,实情,儒园自不会通告到平民百姓之中。 远处,两个男子并肩而立,看样子,应该是修真之人。 其中一个儒生打扮的问道:“昨夜之事,你可听说了?” “消息早就从你儒园传过来了,”另一个回答着,也许是某世家的子弟,“那伏羲门出了这等违逆叛教之徒,真是颜面丢尽了。” “不过人家也有那等实力。” 儒生叹了一句,“我听先生说,那秦川也不过才二十来岁,就能仅凭一人之力,击杀河东先生不说,还重创了伏羲门的赵长老。” “假的吧,我听族中长老说,那秦川可是三十年前没有伏诛的暗黑门魔头,元神夺舍重生过来的。不然哪有这般实力。” “也对,昨夜孔陵那场面,简直是恐怖。” 二人唏嘘着,倒也没有发现,一个白衣少年从他们二人身边悄悄走过,他们的窃窃私语,尽入了对方的耳中。 此少年,正是易容后的秦川。 “看样子,比想象中的,还要坏。” 向着苏家的方向,走在人群熙攘的街道中,秦川心中有些忧虑。 既然京州城里的世家都知道了,那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传至中原每一个角落,而自己,无疑已经成了中原正道通缉的对象。 若是传到落雁峰上…… 忽而轻咬了下唇,秦川心中有些泛疼。 一路行去,却也没有人发现自己,没过多久,便是来到了苏府大院。叩了叩门,不免也有几分忐忑。 听得来人求见苏家主,而且衣着不凡,那门卫也没有过多责难,一番禀告,便是将秦川带到了大堂之中。 “阁下是?” 苏权坐于堂中,招呼侍女为秦川斟了茶,便是出口问道。 “在下乃四方游历的闲散之人,不提也罢。昨日偶然见得令女苏小小气色有碍,手中有一药方,想必阁下会感兴趣。” 秦川说道,心中却也是几分担忧。 昨日救下苏小小后,走得匆忙,她体内鬼术黑气虽然清除了,但其年纪尚小,仍然会造成一些影响,留下了巨大的隐患。此番自己前来,也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此事。 听得此言,苏权面色微变。 确实不错,昨夜小小莫名失踪后又被儒园的林子萱送回来,但很快就身虚体热,如同患了大病一般,请了无数郎中都没有办法。可是面前此人,又是如何知晓?他,真的有治病良方? “照此方法,两日见效。” 秦川也不多言,自怀中取出两张纸来,一张为药方,另一张便是自己所需药材的名目,“在下只求用这些药材置换,成与不成,苏家主自行决定。” 闻言,苏权急忙接了过来,倒也没有感到为难。 对方所求的药材,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至少相比于苏小小的性命,都是不值一提。很快,便是对着秦川道了声谢。 “苏某这便去准备,阁下稍候片刻。” 苏权立起身来,行出了大堂,临走之时却是不由顾视了秦川一眼,心中,仿佛觉得有些怪异。 一盏茶过去,秦川静坐堂中,不知所想。 很快,那苏权便拿了一个锦盒,快步走了回来。 秦川接过查验一番,确认无误,便也不敢再在苏家多留。此时这么多人在寻找自己,若是待久了出了变故,那便是害了苏家了。 不过想到什么,又摸出一本秘籍,递给了苏权。 “我观小姑娘天资不错,这是些许吐纳凝息的法门,留给她参研参研,对她日后也许有莫大的好处。” “……” 闻言,苏权面色有些古怪。 突然,将堂中的侍女随从遣了出去,又返身亲自将那大堂门户关紧,急忙返回秦川身旁,目光似有担忧,却是沉声问道: “阁下,可是秦小侄?” 随即,秦川心中一紧。 最后,终于面色稍稍不忍,化为了原本的面目。 “苏伯父,多有冒犯。” 低吟一声,垂下了头来。苏权平日与商贾世家打交道,不亚于修真界中的尔虞我诈,自己的伪装,想必也是被他瞧了出来。不过看他此刻的举止,并未有向外面揭露自己之意,秦川心中也有微微的感动。 “秦小侄,你这般做,却是不该啊。” 苏权叹了一声,昨夜孔陵之事,自然也是知道了。秦川为了一个魔教的女子,不惜与儒园为敌,更是对自己的师门前辈出手。秦川与那女子是何关系他不知,可他相信秦川不会是魔教之人。 只是秦川这般处理,却是错了。 秦川没有言语。他也知道不该,可是,没有选择。 “伤势可有大碍?” 苏权又问了一句,见得秦川摇头,便是松下了心来,“修真界中的事情如何,与我苏家没有多大干系,你待我苏家有恩,我也便不能坐视不管,只盼你不要一错再错,误入了歧途。” “秦川谨记。” “你要往何处去我也不问了,万事小心。” 苏权叮嘱道。此刻秦川被儒园通缉,想必也要开始了逃亡生涯,只是他一个俗世普通人家,也不能帮上什么了。 “伯父,若是小妍回来,让她帮我转告一个人。” 秦川忽而咬了咬唇,想起了上官瑶,心中一阵绞痛。自己,又一次失约了,再也回不去落雁峰了。 永远也回不去了。 “就说,小川,永远还是小川。” …… 从苏家出来,秦川再度恢复了伪装。 虽然暂时无人认得出自己,但也并不敢在这京州城中多逗留。这易容之术只是粗显的障眼法,利用天魔幻影阵的些许奥妙,改变了光影,使人产生错觉而已。面对着修为高深之人,仍然是无所遁形。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先治疗自己的伤势。 所以一路急匆匆地出了京州城,秦川便是往那座破庙赶回去。也不敢运转半分真元,如一个普通人一般,徒步走在路上。 忽而,脚步稍稍停滞,察觉到些许怪异。 “林子萱?” 双眉一蹙,秦川探出了身后跟来之人。 林子萱乃是奕剑阁的人,想必第一个接到通缉令的,也是她。不过这女子倒是比旁人聪明,能够猜到自己会返回京州城来,甚至还在苏家候着自己。一直不敢现身,想必也是还不能确定自己的身份吧。 摇了摇头,秦川也不再去管。 那破庙周围,自己同样布下了天魔幻影阵,虽然及不上孔陵那里的玄妙,但仅凭一个林子萱,也不是那般容易识破的。 疗好了伤,便继续踏上寻找紫涵的路途,短时间内,无需担心。 一切果真如秦川所料,那林子萱跟踪许久之后,猛然便断了线索,眼睁睁看着秦川消失于一片荒原之间,气息全无。 甚至,根本就不知道那里有一座破庙。 “任凭你躲到天涯海角,我定要将你寻出来!” 林子萱愤愤地咬了咬牙。 …… 转眼已过五日。 京州城外的破庙,在清晨的第一缕朝阳中,映着漫天霞辉,仿佛洒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却是觉得美妙异常。 或许,是因为这里承载了一个美丽的故事。 一道娟秀的身影,似如仙女下凡,飘飘而来,落在了破庙之前。却是一袭白衣,洁净胜雪,她的嘴角微微一扬,美得不可方物。 上官瑶。 “你确定在这里吗?” 忽而又是一道白光疾驰而至,很快叶秋奇也落了下来,站在上官瑶的身后。他四处环顾了一周,面色有些诧异,出声问道。 上官瑶没有回答他,而是推开了庙门。 只见庙中已没有记忆里的那般杂乱,反而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老君像上的泥尘蛛也被尽数扫去,似乎空气中还残留有香火的气息。那席台之下,有一件被遗弃的道服,却是铺落而开,还留有他卧过的痕迹。 “他已经走了。” 轻道了一声,上官瑶的心中,有些失落。 “早就该走了。” 叶秋奇嘟囔道,“他又不傻,虽说危险的地方就是安全的地方,可是在这里待久了,也必然会暴露的。你不也想到他在这里了嘛。” 上官瑶皱了皱瑶鼻,轻哼一声。 却是没有言语。 “哎,师父明明让你去南疆,你跟我跑到这里来作甚?” 叶秋奇说道。不过本来是想调笑一番,但是说着说着,便也没有心情了,同样一阵失落,袭上了心间。 “你去吧,我来寻他。” “若是寻着他,你要如何做?” 上官瑶双目一凝,注视在了叶秋奇的身上。她此间的任务,的确是到南疆去历练,此番自作主张在这京州停留,也正是为了查探他的消息。 闻言,叶秋奇轻笑了一声。 “我与他相识三年,你心中如何想的,我会与你不同吗?” 说罢,昂起头来,不觉看着茫茫天际,“师父都只是说他做错了事,又没有说赶他出门。不过我倒是觉得一点错也没有,那慕师姐可是……” “遇到他后,告诉他……” 上官瑶打断了叶秋奇,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微微抿了抿唇,将自己心中的话道了出来: “瑶瑶,也永远还是瑶瑶。” !! 上架感言 原谅我在已经发了十章之后才写这篇感言。 其实一开始我觉得没什么写的必要,无非就是号召读者支持正版付费阅读而已。我认为这只是一个消费观念的问题,有人愿意花钱看书,而有人觉得为了一本小说花钱不值,这样是可以理解的。 我不奢望一篇感言就能改变读者的消费观念,但是盗版真的很可耻。 刚好,今天是劳动节,先祝大家节日快乐。而盗版这种盗窃作者劳动成果的行为,在今天无疑是个讽刺。 一千字0.03元,一百万字的小说加起来也就几包烟一袋零食的钱,但一百万要花费一个作者多大的精力多长的时间?全职也好兼职也罢,或为了生活或只是个人兴趣,但这都是每一个作者的心血。 而盗版,就是把这份心血,变得一文不值,变成他人获利的资本。 多的我也不想说了,至于号召读者充值什么的,我脸皮薄,也说不出口。还有怎么充值,我想也不用我一个作者在这里长篇大论。 将心比心而已。 …… 嗯,既然是感言,那就说点其他的。 感,确实也有一些。 在文这个圈子来说,我是一个新人,第一次写,很早很早以前也尝试过,但那时连扑街的资格都没有,就不算上了。 这本《大道独尊》,是我的处女作。 当然一开始并不叫这个名字,因为是买断文,名字必须由主编来决定。之前也不太喜欢,但是慢慢地,对这个名字却有了一些感情。 我一个新人拿了买断,有人羡慕也有人鄙夷,而在我的心中,却是有些忐忑的。尽管站是按字数支付我稿费,但我仍然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成绩,每一朵鲜花,每一个收藏,每一句书评,我都有很仔细地去留心。 因为我怕,我怕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作者。 走到现在,54天,37万字,确实不容易。 当然,因为是买断,读者朋友们也不用担心我会太监,只要站不腰斩我,我就会一直写下去。所以,如果你真的喜欢这部作品,支持我的创作,购买正版是很重要的,因为也许一个不慎,就会断送了你喜欢的一部作品。 这里,说声感谢。 另外关于作品的质量数量什么的,也不用我自卖自夸,我相信读者的眼光都是雪亮的。如果我哪里错了,诚心接受你的批评。 要么不做,要么做好,我就是这样的人。 …… 最后再说下小说剧情吧。 免费阅读部分,主角秦川主动脱离伏羲门,并且与中原正道决裂,一场激战之后,开始了逃亡生涯,而这时,慕紫涵的戏份也多了起来,整个中原修真一界的局势,也渐渐露出了冰山一角。 我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阅读付费章节,但也简要说一下。 逃亡生涯中,主角与正邪两道之间,关系越来越紧张,甚至还有一个鬼谷,时时盯着自己,三面受敌之下,如何生存,并且找到慕紫涵? 虽说每一卷都有一个**,但是接下来的剧情,正是全书的一个大**,一个重大的转折点,将决定主角秦川今后的改变,是重归师门?还是杀生成魔?亦或是潜心归隐? 前边设下的诸多伏笔,在这里会解开多少? 神秘道人?圣子殿?慕紫涵? 一切,等你来揭晓! !! 第01章 逃亡 夜。 落雁峰。 望海崖上,云海漫漫,月色淅淅,如临仙境。 一个银衫少年负手而立,望向巍峨的伏羲山脉,甚至望得更远,看到那峰峦叠嶂的群山之后,一个无比辽阔的世界。 中原。 “圣子殿下到这落雁峰来,可是受了门主之令?” 身侧,一个黑袍男子,抱着双手,却是紧紧瞧着银衫少年。语出淡漠,隐隐中,还有几分忌惮,以及质疑。 “没有受令,却不能来么?” “哼。” 黑袍人一声冷笑,“你的行径,莫不是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了?” 闻言,银衫少年浅浅一笑,似有几分轻蔑,又似有几分淡然。依旧望着月色之下的云卷云舒,全身上下的气息,极其普通,就如一个凡人一般,从未经过丝毫的修行。却,给人深深的恐畏之感,望而却步。 “老家伙答应给你什么好处?” 他问道,对于黑袍人的质疑,并未回答,也无丝毫改色。 “这么说,圣子殿下能够给出更高的筹码?” “并非如此。” 银衫少年答道,双眉一舒,笑容之中似有几分邪魅,让身旁的黑袍人微微颤栗了一下,脚步不觉之间挪移了几分。 只听少年继续道: “他给什么,我也给什么。” …… 中州。 京州城以南,某处山间。一条清涧,两侧幽林。 “咻!” 一道蓝光天际划过,落在了清溪一侧。却是一个少年自空中飘飘落下,在一块巨石上停了下来。虽是一袭儒袍样式的白衫,但却没有一分书生之气,反而飘逸洒脱,像极了道门仙人。 此人,或许只有苏权一人认得,正是易容后的秦川。 “这林子萱,真是能追啊。” 顾自叹了一声,秦川心中感到些许无奈。 自己在苏家取了一些药材,回到破庙疗伤调息了四五日,基本痊愈之后方才出来。可是没想到那林子萱一直候在外面,自己刚一现身,就一直紧追不放,此时竟是追出了京州城的地界。 在那苏家之时,苏权送了自己些许钱财,所以又换了一身行头,自认这世上除了熟悉之人,已经没有几人能够认出自己了。 可是此番林子萱一直跟着,伪装得再好,也是无用啊。 “必须先甩掉她,不然怎么找紫涵。” 沉吟了一声,秦川手印一结,便是化出一个心魔化身,两个一模一样的“秦川”同时立在了巨石之上,除了秦川自己,或是修为差距极高,否则没有几人能够分辨出来。这心魔化身相比元神化身的妙处,便是在此。 但坏处就是,心魔化身乃是真元幻化,不经打。 “咻!” 一道光芒跃出,继续朝着前方疾行而去,而另一个秦川,则回过身来,立在巨石之上,静静地候着林子萱。 正午的骄阳,已是显得有些烈。 耳畔流水潺潺,却感觉有几分别样的静谧。 “心魔化身?!” 猛然一道青光闪至,林子萱急落在秦川身前,一脸疑惑地紧盯着秦川,却又不时向着继续逃去的另一个秦川顾视。 孔陵之变,关于秦川的些许情报,自然已经传到了儒园,甚至很快就会传到中原各门各派之中。林子萱作为奕剑阁核心之人,更是心知肚明。 “不,离去的那一个,才是化身。” 秦川淡淡笑道,却也紧盯着眼前的林子萱。 虽说天下人都知晓了自己的秘密,可是若论起心计诡术来,自己也不会输了谁。知道有化身又如何,谁又能分得清哪个才是化身呢。 一句简单的言语,令得林子萱犹疑起来。 上下端详着眼前的这一个“秦川”,又不断瞧向另一个“秦川”逃向的前方,林子萱一时也难以做出决定。 按照一般情况来说,必定会留下化身阻拦而真身遁去,可是秦川又说出这般言语来迷惑自己,想必,定是认为自己不会相信他,让自己断定离去的那个,才是秦川真身。 自己岂会上当! “铛!” 一声剑鸣,林子萱凤目凝神,闪出一股凌厉之色。月白长剑凭空现于手掌之中,真元之气牢牢锁定在秦川身上。 “束手就擒吧。”她冷声道。 “你便这么想擒我?” 秦川问道,一道蓝光闪过,镇山河也是出现在了手中。 “徐先生是我授业恩师。” 说着,林子萱眸中闪过几分哀愁。猛地一下,便又变成一抹狠戾之色,浓浓的杀气,弥漫而出。林间,惊起鸟声攒动,嘶鸣不绝。 “呼……” 闻言,秦川长舒了一口气。难怪,这林子萱会如此不知倦怠地追杀自己,原来,却是徐之谦的学生么。 徐之谦此人自己也颇为欣赏,是个极其不错的知交。只可惜,天命弄人,自己别无选择。也不知此刻的他如何了,当时自己心中不忍,留了一线生机,也不知儒园能否有能耐,将他救回命来。 “动手吧,徐先生的事,我很抱歉。” 秦川淡淡地道了一句,神色有些惆怅,却是真心之言。 “若是先生就此逝去,我林子萱必让你偿命!” 一声厉叱,林子萱已是身形骤起,手中剑锋一转,掠过一抹寒光。却是向着秦川疾驰而来,猛烈的杀气,似如卷起一阵狂风。 七杀斗魂罡! 秦川心中一惊,儒园三十六罡法之中,这林子萱别的不学,竟是修习了这杀气最烈、攻势最猛的七杀斗魂罡,难怪,会是奕剑阁核心之人了。 “嘭!” 不紧不慢,一式凝冰诀,秦川稍稍撤后几步,便是凝出一道冰墙,阻在了林子萱袭来的前方。但是紧接着,便被她一剑生生劈开,漫天冰花四处飘洒,艳阳之下,竟是带来一股冰冷的寒意。 看来,这林子萱对秦川的怒意,已是到了极点。 “咻!” 御风行施展而开,秦川一道瞬影,疾至了林子萱的身后,眉目一凝,有了几分慎重。自己,还是低估这林子萱了。 她的实力,怕和不久前那个柳沉烟有得一拼。 “七杀!” 突然,只听林子萱似有念咒,刹那间,令得秦川双眉皱了一下。 却见那林子萱猛地回过身来,自躯体之中,一下分出六道虚影,围着秦川环绕而开,眨眼之间,便是同时朝着中心轰击而来,各自一道青光,带着极其残戾的真元之气,杀意横行,迅猛无比。 “气镇山河!” 顿时,秦川双手结印,镇山河腾空而起。 “轰!” 紧接着一式气镇山河,汇聚了自己半数以上的道法真元,以镇山河插立的脚下为中心,轰然爆开。 那六道虚影,一下被震为了虚无。 “不好!” 忽而秦川心中一紧,猛然昂起头来。 只见上空之中,林子萱不知何时便已腾空而起,正以长剑为核心,蓄势着一式极其凶猛的攻击。此刻,已是离自己只有咫尺的距离。仿佛同时携带着强烈的劲风,自上而下,压迫而来。 耳畔,似若无声。 “轰……” 霎时,许是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秦川轻咬下唇,生生承受了这一次轰击。脚下巨石,轰然破裂而开,飞沙碎石四处横飞,更是惊起一声轰响,传至整片丛林之中,鸟兽惊颤。 随即,只见“秦川”躺在碎石之中,身躯竟是缓缓溶解。 “化身?!” 林子萱猛然落于地上,瞥了一眼,便是愤愤地咬了咬牙,一个纵身,化作一道青芒,又继续朝着前方疾飞而去。 …… 阳光尽情倾洒而下,一片明媚。 过了许久。 “咳咳……” 突然,原本被击杀的秦川,似如腐烂消融的身躯之上,却是溢出了一股黑气,笼罩在全身,片刻之后,便缓缓消散。 “还是嫩了点儿。” 立起身来,秦川淡淡一笑。 却见身躯之上丝毫无损,那黑气散去之后,竟如从未受过攻击一般,就连衣衫都是整洁如新。倒是因为方才施展了厚土咒,面色泛红,气息有些微喘。 不必说,那黑气又是带来幻觉的障眼法。 “不过,这林子萱,真是凶得不行。” 又咳了几声,秦川方才舒了口气,笑着叹道。虽说自己用厚土咒完全将那式七杀防御了下来,可是躯体上的痛意,可是真真的。看了那被轰成碎片的巨石一眼,面色更是有些赧然。 随意调息了一番,便找了一处隐蔽之地,盘膝而坐。 此刻甩开了林子萱,让那心魔化身带着她乱转,秦川倒也不用去管了。静下心来,开始盘算这今后的去处。 孔陵之变,自己已被立为儒园大敌。 师门以及其他正道如何处理,现在倒是还暂时不甚知晓,不过想来情况也不容乐观。毕竟,自己身怀心魔之道的秘密,也是大白于天下了。 毫无疑问,接下来,即将开始逃亡生涯。 而且,还不知要逃到何时。也许,自己本也不愿与正道相争,没准今后的日子,就是这般一直逃下去了。 “呼……” 叹了一声,秦川也顾不上许多,唯今之计,就是先找到慕紫涵再说。 “咦?” 忽然,如往常一般心神凝入九曜琉璃盏中,向内驻存真元以备不时之需,却是感到一阵怪异,吉凶尚不知晓。 那器灵之中,有了变化。 !! 第02章 路见不平 闭目凝神,秦川专注到九曜琉璃盏之中。 却见器灵之内,仿佛有一阵真元流动,许是数量极少的缘故,十分微弱,但其蕴含的强度,却是超出了自己本有的真元。 “难道是那夜施展无明业火之时,残留在其中的?” 心中一疑,秦川面有谨慎,小心翼翼地将神识探入其中,防止那抹元神的突然侵袭。幸运的是,只要自己不主动触及它,它倒是极其安稳地汇聚在器灵之中。倒不如说,被禁锢在了其中。 一番查看,终于探明了那股真元的来源。 “这是?” 只不过,秦川面色有些讶然。 那股魔道真元,确实是自己曾经施展无明业火之时,不慎残留在器灵之中的。不过此时,却莫名其妙增强了许多,大体上看,几乎达到了开启明王三重祭第一重的程度。如此诡异的情况,是什么使其无缘无故强化的呢? 秦川睁开眼来,苦思不解。 然而转瞬之间,却是一抹喜色,一下浮上了眉间。将那九曜琉璃盏唤回手中,紧紧地握住,不由轻声笑了出来。 “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颐养真元! 此刻秦川终于弄明白,九曜琉璃盏传言中颐养真元的功效,竟是这般。向那器灵之中同时注入元神与真元,便能利用元神之力的神奇,将注入的真元进行炼化,炼化之后,便会得到更加强盛的真元。 自己偶然之下,竟然发现了这一奇效。 随即,秦川嘴角一扬,意念再度凝入九曜琉璃盏之中。 心念一动,将那股极少的真元运转了出来,尝试用以施展术法。若是能够成功,毫无疑问,这又成了自己一个强力的倚仗。 自己虽然没有元神,但是九曜琉璃盏有啊。 既然暂时不敢乱动那抹元神,那便利用它来为自己颐养真元。未得元神,却先一步利用了九曜琉璃盏的奇效,果真是天助我也。 “咻!” 一股黑气猛然从秦川躯体之中窜出,正是血蚀之术,一切运转都毫无问题。那股经过颐养的真元,确实能够使用。 “嘿嘿。” 秦川轻笑一声,得意之色愈甚。 顿时,没有半分迟疑,意念一动,再度将九曜琉璃盏祭了出来,悬于空中,七彩光耀闪闪发光,流光溢彩,美妙异常。 “明王三重祭已足够驱使,甚至第二重都还无法完全驾驭。不如,先炼化道法真元,也算是弥补一些缺陷。” 思考一番,秦川便打定了主意。 魔道修为,自己大都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施展,平时依靠的还是道法,若能用道法应对大部分状况,自然也是极好的。毕竟,魔道用得多了,对自己的心境,也有极大的影响。 尤其,还是心魔之道。 “道法,自然。” 静气凝神,一缕缕青色真元,自灵核之中流转而出,注入到九曜琉璃盏。同时其中那抹元神,受到九曜琉璃盏器灵的驱使,开始缓缓地进行着淬炼。霓虹之光大耀,还夹杂着一阵青色光芒,静静流转。 林中,树影斑驳,静谧和谐。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川方才回出神来。 只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淬炼,注入其中的道法真元,已经得到了些许强化。只不过,作用并没有那般明显,细细看来,也就比现在好了些许。 “看来,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美好啊。” 叹了一声,秦川倒也没有过多沮丧。 能有此助益,已是旁人求之不得的了。只要继续将那真元分出,同元神一起留存在器灵中,任它自行炼化,对自己的修炼也没有多大的干扰,需要之时拿出来,也定是出其不意的招数。 比起上官瑶的紫气东来自然是差了些,但也聊胜于无。 “此番脱离了伏羲门,道法修行之上,一切都得靠自己,再也没有人指点了。也不知,以后的修行,又会遇何等困扰。” 想着,秦川立起了身来,忽而轻笑几声,便也不再去想。 瞻前顾后,本就不是自己的作风。 经过几日的静修,六爻离合境的壁障,似乎秦川也即将触碰到了。只要得一契机,便能一举突破。想必,叶秋奇此刻,早已达到了吧。 “那小子。” 想起叶秋奇,秦川会心地笑了一笑。 随即,镇山河祭出,腾空而起,纵身一跃踏立其上,紧接着化作一道蓝光,继续向着前方飞行而去。 …… 中州之境,号称中原脊柱,算是天下间最为安定的地域了。不仅其地势平坦无险,凶兽绝迹,而且一大修真巨擘梵音寺正是坐落于此,魔教之徒自也不敢太过猖狂。百姓安居于各城镇村落之间,算得世间一大乐土。 不过,至于野外流寇盗贼之类的,倒是不敢说了。 秦川一路至此,御剑飞于云层之上。 此番寻紫涵不着,更是被儒园通缉,而自己暂时也还没有那个实力闯到暗黑门去,合计下来,便决定在这最为热闹的中州游历一番。 只能等探得些许圣子殿的消息,再作打算。 忽然之间,见得云层之下,某处山间羊肠小道,一老一小两个俗世凡人,互相拉携着,不要命地疾奔。 定睛看去,却是淡淡一笑。 原来,二人竟是遭了劫匪,尽管弃了行李驴车,却仍被几个大汉一路追拿,许是怕他二人报到官府去,想要杀人灭口。 “居然遇上这等事。” 轻道一声,秦川倒也不打算袖手旁观,手印一转,朝着下方落去。 此处小径乃是前往中州云湖城,一个老叟,带着一名约莫四五岁的孙儿,拼了命地沿着小路奔跑,却哪里会跑得过几个精壮的汉子。不得片刻,便是被那几个劫匪团团围了起来。 “呔,你个老不死的,爷爷问你话,你跑个什么?” 其中一个汉子喝道,手持一把生着锈的钢刀,阻在一老一小二人身前。却也因为方才一番追赶,上气不接下气,脸色涨红,显然有些发怒。 “各位大爷,钱财行李老头都留给你们了,放过我爷孙吧。” 那老叟闻得一喝,惊得身躯颤了一下,当即跪了下来,连连磕了几个头。他那孙儿想来也是吓得不轻,蹲在地上扶着老叟,战战栗栗,“爷爷爷爷”的不停呼唤着,更似有几分哭腔,一动也不敢动。 寻常百姓,只求一日三餐,又哪里有修真侠客那般真性情。 “呼……” 秦川站在众人后方,见得此番景象,心中长叹了一声。不过也有些许无奈,自己都出现这许久了,竟是没有一个人发现自己。 “嘿!” 一声轻叱,引来众人的目光,“几位大侠,我这儿有百两黄金,你们过来拿去,放过那爷孙俩吧。” 几个劫匪本来见得秦川出现,惊了一下,但是紧接着听得秦川言语后,一个个面露贪婪之色,纷纷走到了秦川身前,盯着秦川一阵猛瞧。至于那老头,放他跑他也跑不掉,倒是先懒得管了。 “你小子哪里来的?黄金在何处?” 为首的汉子问了一声,那把大刀扛在肩上,自以为风范十足。不过在秦川眼里,却是显得无比的滑稽。 “天上来的。” 秦川答了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我哥几个还是地府里的十殿阎王呢。” 汉子狂笑几声,看着身边众人,随即个个也是笑了起来。本以为这突然出现的人是个傻子,没想到还真是个傻子…… 不过突然之间,笑声便是戛然而止。 只见得一股透着幽蓝之色的劲气,带着无比冰寒的气息,从他几人脚下一掠而过,紧接着沿着双腿向上蔓延,不消片刻,竟是生生将几人冻成了冰雕。艳阳之下,却如同严寒隆冬,冷风轻拂。 甚是凛人。 “十殿阎王?十殿阎王曾经都没敢收我。” 顾自嘟囔了一声,秦川耸了耸肩,从那几具冰雕之间行过。当然,也只是略施惩戒而已,对于几个路边劫匪、凡夫俗子,自己还不至于动了杀气。只待个把时辰,冰块消融,那几人便能从中出来了。 “大伯,没事了。” 秦川走至那一对爷孙跟前,唤了一声。 此时二人似乎才从呆滞中回过神来,却是纷纷朝着秦川连连磕头,比方才对那几个劫匪还要真诚,只把秦川当做仙人一般。 “多谢仙长救命之恩,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嗯?” 闻言,秦川倒是有些微微的疑惑。 此老叟唤自己“仙长”,而没有叫出“神仙菩萨显灵”之类,难道对修真间事还有些许了解?仙长之名,正是俗世凡人对入世游历得道之士的称呼。 “起来吧。” 秦川唤了一声,将那老叟扶了起来。 一番询问,方才得知,原来这云湖城中,有一个姓方的修真世家。这老叟有个儿子正是在那方家做杂役,故此才对修真之事有些了解。此时爷孙俩到那城中去,也正是为了和他那儿子聚上一聚。 得以脱险,二人仍有余悸地看了那被冻成冰雕的几个人一眼,颤颤巍巍,倒也不敢询问秦川,想来劫匪得到惩戒,心中也是出了口恶气。 随即,老头对着秦川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问道: “不知仙长名讳?从何而来?” !! 第03章 嫁祸 秦川微微怔了一下。 不过,很快,便是轻声笑了一笑,应道: “叶秋奇。伏羲山而来。” “原来是伏羲上的仙人,老朽失敬了。” 老头再度行了一礼,许是对大名鼎鼎的伏羲门也有所了解,但凡知道一些修真事迹的,没有人会没听过。忽而想到了什么,老头又问: “仙长莫不是也要去九归山的?” 九归山? 闻言,秦川略有疑惑,不过很快便也想了起来。 天阁成立之时,便是在这九归山上,后来才分到了中原四州。此时,正是其十年一度的四阁大会,也算修真界一大盛事,除了四阁之外,其余正道宗门也会派人过来。甚至魔教,必定也会遣来不少斥候。 而九归山就在云湖城以外百里,说不准,此刻的云湖城中,已经聚集了大量三教九流的修真之人。 如此,想要探得消息,去那云湖城最好不过了。 “不错。” 应了一声,看来,自己还得走一趟。秦川心中打定主意,便与这爷孙二人一道,驾着寻回的驴车,缓缓向着云湖城进发。 午后骄阳,几分暖意。 老头前方驾着车,而秦川则毫不避讳地躺在驴车之上,靠着稻草,怡然自得。时不时与坐在身旁的孩童说笑几句,心情也有几分愉悦。本想传授他一些道法,不过可惜他只得仙缘,却没有仙基。 想来也是如此,芸芸众生,大多数,也只能注定无为。 过得一两个时辰,便是到了云湖城外,秦川也不与这爷孙俩多逗留了,辞了二人,独自踏入城中。 这云湖城,乃是中州境内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池,西侧濒临一汪湖水,而湖水之畔,便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极其辽阔的平原之中,唯独只有这一处突起,而且巍峨险峻,直入苍穹,比之落雁峰有过之而无不及。 实乃天地造化,妙极。其取“九九归一”之意,谓之: 九归山。 当然,四阁大会还未开始,那九归山上也并无宗门落定,盛会开始之前,所有的修真之人,都是聚集在这云湖城中。 “从今日起,我便是叶秋奇了。” 秦川心中哂笑一番,在那城中购置了一件道服,这儒袍实在是穿不惯,而且,既然已经决定借叶秋奇之名行走,那便做足了样子。反正叶秋奇还未到这中原游历,又有谁会认识他呢。 如此,面容相貌改不改都是无所谓了。 行走于城中街道上,目光不时朝着人群窥探,虽然大会还未开始,但的确也已经有了不少修真之人出现。甚至,还能隐约听到不少人在谈论京州孔陵之变,自己的名字,已是被天下人所知了。 “呼……” 叹了口气,秦川心中也不知是何想法。 这街上人多眼杂,自己此刻又还是被通缉的对象,也不想太过招摇,逛了一圈,发现暂时还没有暗黑门人的潜伏,秦川转了几步,便寻了个清静的地方。 一条从城内穿过的清河一畔。 “你可是伏羲门下?!” 突然,秦川正倚在河岸护栏一侧沉思,却是身后传来一声似乎带有怒意的喝斥。回过身来,见得一对衣着不凡的年轻男女。 修真之人,尚不知来路。 “阁下是?” 秦川略有疑惑,问了一声。这二人并非魔教中人,修为也不高,想是哪个小门派的师兄妹,故此自己也用不着过多防备。 “我就问你是不是伏羲门的!” 男子没有搭理秦川,仍是怒气冲冲地紧盯着秦川,看样子若非身后那师妹不断拉拽着他,怕是要冲上来与秦川冲突了。 “是又如何?” 一句冷声,秦川也有了些许不悦。 “你门内弟子秦川,昨夜刺杀了我师父,我岐山派必须讨个说法!” 男子再度厉声叱了一句,似是提及伤心之处,连同那身后的女子,眸中同时闪过几分黯然。然而听得此言,秦川却是一脸的讶然。顿时一阵不解之色浮上眉间,随即心中暗感不妙。 如此一说,便是有人假借自己之名,下此杀手吗? 不管是为了利益而借秦川名义,还是只是针对秦川,结果无疑都对秦川没有丝毫的好处。甚至,更加剧了秦川与中原正道的矛盾。 “……” 暗自咬了咬牙,秦川心中涌出几分怒火。 “你二人不去缉拿行凶之人,抓住伏羲弟子责问又有何用?” 还未回答,忽而身后来了一人,对那岐山派弟子叱了一句,便是站在了秦川的身旁。是一妙龄女子,粉裳罗纱,曼妙窈窕。不如秦川一般暗暗收敛气息,反而毫不保留地散发出来,气势凌人之极。 正是玉剑宗柳沉烟。 是她? 秦川心中略有惊讶,但也并未表现出来。 “你又是何人?” 那男子一声叱问,不过似乎见得来人不凡,实力远在他二人之上,倒也没有如方才一般气势汹汹了。 “行凶之地在何处?” 柳沉烟懒得回答那人,却是出声问了一句。落在秦川的眼中,似乎觉得这柳沉烟对自己极为关切。当然,并非善意的关切。想来所有的正道中人,此刻都以擒住自己作为一大功劳。 这柳沉烟,更是如此。 “城北小树林。” 男子倒是没有开口,而是他身后的师妹答了一句。仿佛被柳沉烟这般气势惊住了,压迫之下不觉回答了出来。 “此事我会去查,但是没有证据,别给我冤枉人。” 柳沉烟叱道。 如此,那二人兴许也不知何故,似是被柳沉烟的气势所震慑,竟是没有反驳,而是在男子横了秦川一眼后,返身离去。 这句话落在秦川的耳中,却又觉得有些奇怪了。这柳沉烟,仿佛又有几分替自己洗脱之意。 “你是伏羲门人?” 待那二人走后,柳沉烟侧过身来,问了一句。却又紧盯着秦川,上下端详一番,眸中似有几分异样之色。 “叶秋奇。”秦川应道。 “倒是跟那人有几分相像。” 柳沉烟叹了一声,神色之中,仿佛闪过几分惆怅。 “谁?” “当然是被儒园追得到处跑那家伙了。”柳沉烟白了秦川一眼,走到那护栏旁,伸出两只手臂靠了上去,看着一流清水,优雅之极。 “你可熟悉他?”她又问道。 “呃……认识。” 秦川含糊着应了一声,似乎想起什么,走到柳沉烟的身旁,“我方才下山历练,不知沉……不知师姐可否告知曾经发生了什么?” 说罢,心中暗叹,差点把柳沉烟的名字唤了出来…… “孔陵杀了儒园的人,然后往南逃,一路上又暗杀了七个各门长老之类的人物,加上这一个,八个了。” 柳沉烟应道。无疑,此时的秦川,已经是正道第一大敌了。 “……” 闻言,秦川默然。 若是只有一两起,还可以猜测是各门纷争为了避免猜忌,假借了自己之名,可是此番来看,定是圣子殿无疑了。他们这般做,便是要自己彻彻底底与正道决裂,无路可走之下,投靠他圣子殿。 歹毒至此! “不知师姐如何称呼?” 片刻之后,秦川心中下定了决心,定要将假冒自己之人揪出来。想着,便先问了柳沉烟一句。 “玉剑宗,柳沉烟。”柳沉烟倒也直爽。 “柳师姐是要往城北树林调查?” “怎么?” “事关师门,我也想查一查。” 随即,柳沉烟瞥了秦川一眼,倒也没有别的神色,只不过末了,又忽而闪出一分古怪之色,仿佛觉得,这“叶秋奇”,与秦川太像了。 …… 云湖之北。 一道粉红色的光芒飞跃而来,落在了一片松林之间,随即现出两人,却是秦川与柳沉烟各自立于一把长剑之上,二人拉携着手,模样颇为亲密。紧接着秦川一下从那剑上跃下,脸色微微泛红。 “御剑都不会,真不知到这中原历练个什么!” 柳沉烟不满地叱了一声,倒也不觉如何尴尬。意念一动,两把凤羽双剑腾空而起,闪烁片刻,便是匿入了虚空。 “……” 秦川没有答话,心中无奈得紧。 若是旁人倒未必,可是自己的镇山河,这柳沉烟铁定认得。所以方才出发之时,秦川便只有借口掩饰,反正这城北也不远,欲与柳沉烟徒步过来。但是柳沉烟性情急躁,哪里等得了,一下便拉起了秦川。 这不,就有了此刻这般状况…… 正欲说着什么,却见得柳沉烟已经走到了一片空地之间,四周环视着,眉目微微凝起,极为认真,倒与方才的模样大相径庭。 如此,秦川也不再说什么。 “魔道?” 神识一动,一下便察觉出了空气之中残留的气息。这空地有人露营过,留有一团篝火残烬,而一侧松木之间,还有打斗后的痕迹。 对于魔道,世间没有几人比秦川熟悉。 “洞察力倒不弱嘛。” 柳沉烟看了秦川一眼,说道,“同时还有伏羲道法的痕迹,大致的层次,是在七星拱瑞境,这个,可不会是岐山派留下的。” “嗯。” 秦川轻哼了一声,却是更觉诧异。 暗黑门中,哪里又有人能够使得七星境的伏羲道法呢? !! 第04章 英雄 黑袍人! 猛然之间,秦川面色微变。 那落雁峰上,确有一个道法修为可能达到七星境的暗黑门人。正是曾经自己与上官瑶查出的黑袍男子,暗黑门奸细。 “怎么?” 见得秦川的脸色有变,柳沉烟出声问道。 闻言,秦川心中长舒一口气,自然也不能在柳沉烟面前表现出来。此时,暂还不知道这柳沉烟是敌是友,万事都得小心谨慎。 “下手之人,能够同时施展道法和魔道?!” 答了一句,秦川故作惊讶。 “哼。” 柳沉烟轻笑一声,“这有何稀奇。再说从那孔陵开始,一路上的凶案,不全都是这般么,这个秦川,岂能以常理看待。” 随即,秦川面色一凝。这柳沉烟,竟是从孔陵一直追踪过来的吗? “柳师姐觉得是秦川所为?”秦川问道。 “不是。” 出乎意料的是,柳沉烟不经思考便直接答了出来,“伏羲道法不同于魔道,进步缓慢,就算天赋高得可怕,从筑基顶峰修到七星拱瑞,至少也需两三年的光阴。上次我遇到他时,他元婴都还未修成呢。” 说着,忽而柳沉烟轻笑一声,却仿佛透着几分凄苦。 是啊,仅凭筑基顶峰的修为,便敢独自一人面对冥教一个分舵主,还要加上十来个修为不相上下的鹰犬之众。如此舍身赴死,却是为了两个并没有多少相干的人,其中一个,便是柳沉烟自己。 他,又如何会弃道成魔呢? 自己,绝不相信! 柳沉烟心中一凝,定要将这嫁祸之人寻出来,还给秦川一个清白。甚至孔陵击杀徐之谦的那一次,她也不相信是秦川所为。 “师姐倒是分析得很透彻啊。” 秦川淡淡一笑,对着柳沉烟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目光,其中,还夹杂着几分感激。看来那一次,自己并没有救错人啊。 “叶秋奇,我问你,那秦川云梦泽之后,可曾回师门?” “……哦。” 秦川愣了半分,方才应声,不过也没有什么说不得的,便继续道,“他与上官师姐一同被寻到后,便独自一人,没有回山。” “我就知道是与上官瑶在一起。” 柳沉烟叹道,仿佛有些莫名的忿然。 她与本空脱险之后,也曾寻过那没有回来的二人,但是后来师门急唤,方才不得已离去。说起来,那孤岛惊变,她也一直曾为秦川担忧。 后来又听说孔陵之变,方才决定探查真相。 “小心。” 突然,柳沉烟一声惊呼,便见一把月白长剑,自空中疾飞而来,朝着秦川激射,带着浓浓的杀意,真元之气狠戾无比。 “咻!” 一式御风行,秦川疾退数步,避开了这一击。紧接着柳沉烟身形骤闪,疾至秦川身前,两道微光激耀,便是凤羽双剑现于手中。 凌厉的真元,猛然散出。 “你害我好找!” 顿时,一个身姿飒爽的青衣女子,立在了二人的身前,正是林子萱。一股真元流动,那把月白长剑疾速飞回,也是持在了手中。 清风拂过,树影婆娑。 “奕剑阁林子萱?” 柳沉烟厉声一问,显然认得此刻出手之人。 倒是秦川脸上一下闪过几分无奈。之前自己那道心魔化身,随着时间久了以及距离过远,自然也会消散,本以为能够躲得林子萱几日,没想到这么快就追了上来。还未谋面,更是一式杀招毫不留情。 幸亏自己躲得快。 “柳沉烟,你最好不要插手。” 冷声一叱,林子萱也懒得与柳沉烟废话。想来二人一个雷厉风行,一个气势凌人,就算以前有过交集,也不会互相说什么好话。 “你想在我眼前动手,可得经过我同意。” “大言不惭!” “铛!” 二人一言不合,竟然就这般在秦川面前交起了手来。两道靓丽的身姿,本是天下间惊艳四方的绝世女子,此刻却是杀意凛然,真元之气各自暴涌而出,短短数息,已是短兵相接不过数十次。 “呼……” 秦川扶着额头,长叹了一声。 “奕剑阁之人,对一个伏羲门弟子出手,也不怕辱了名声!” 柳沉烟一声厉叱,两把双剑横空一挥,似有一声凤鸣,带着两道耀眼的祥瑞之光,脚步骤起,已是一道瞬影,驰至林子萱身前。 “伏羲弟子?哼!” 林子萱一句冷哼,却也毫不畏惧,剑锋之上掠过一股极度霸道的威压之气,迎面而上。眉目之中,闪出几分怨恨。 “他杀了河东先生,岂配称为正道中人!” “轰……” 霎时,空气之中,一股狂风巨浪蔓延开来,奔腾席卷,驰至数丈之外。 二人各自撤回数步,短暂地停滞了半分。尘土飞扬,漫天而起,苍穹之上,虽是烈日高升,倾洒下来,但却感觉不到一分暖意。 “……” 柳沉烟心神一滞,眸中黯去几分光芒。 这么说来,自己身后自称“叶秋奇”的,就是秦川吗? “咻!” 猛然之间,林子萱已是脚步再起,犹如一道疾风,来到了柳沉烟的身前。月白长剑剑锋一转,一股凌厉的真元之气,向着柳沉烟追击而来。 柳沉烟刚一昂头,那道剑光,已经到了眼前。 忽而似有一股清心之气,在她咫尺之间掠起,空气中道法真元迅速流转,玄妙无穷。眨眼之间,便是凝出了一个伏羲太极图案,泛着淡淡的青光,如同一道透明的屏障,牢牢阻在她的身前。 曾经,也有过这般遭遇。 那时,她本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了,在那云梦泽孤岛之上,在冥教恶徒的手下,成为留待后人追忆的烈士。 她本也无悔。 只是心中,却也如每一个少女一般,期待有一个英雄出现,飘飘而来,救下自己,铸就一段可以传遍世间的佳话。 当然,只是这般愿景而已。 “咻!” 再度一抹清风,秦川凭虚御风骤现至她的身前,似乎此刻,她才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却依旧是那道身影,那道仿佛永远抹不去的身影。 映在她的眼前。 “铛!” 一声剑鸣,一道蓝光,镇山河凭空而现,随即腾空而起。秦川道印一结,便是猛然插落脚下,一式气镇山河,将林子萱后续的攻击,全都尽数化解。带着猛烈的劲风,席卷到远处的松林之间。 树影颤颤。 “你不想活了?” 秦川一句责问,不知为何柳沉烟会突然呆滞下来。不过却也能够猜到几分,林子萱那话,无疑已经将自己的身份揭露了出来。 “秦川。” 林子萱疾退数步,稳稳立住身躯,却是眉目一扬,紧盯在秦川身上。 “你认错人了。” 突然,却是柳沉烟一声厉喝,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方才气势凌人的模样,前行几步,站到了秦川的身旁。双眉一竖,牢牢觑视着前方的林子萱,“此人唤作叶秋奇,乃我玉剑宗的客人。你若是继续动手,便是对我宣战。” “……” 秦川一时哑然,却不明白柳沉烟此番何意。 “柳沉烟!你也想与儒园为敌吗?” 林子萱似乎一瞬间暴怒起来,一对凤目一斜,闪出厉色,周身真元更是毫不保留地外散而出,光芒大盛。 “无凭无据,你便对我身边之人下手,莫以为奕剑阁只手遮天了?” 柳沉烟毫不退缩,反声一句厉叱。 随即林子萱咬了咬牙,仿佛也不知如何应答了。她从京州城外追踪秦川至此,虽然中途被戏耍了一遭,但也绝对不可能认错人来,更何况之前秦川还亲口承认了。可是要说证据,她确实没有。 想着,转而瞥向秦川,沉声道: “你难道敢做不敢认吗?你……” 话还未说完,突然之间,一条黑色锁链自脚下泥地之中破土而出,随即紧紧缠绕在她的身上,周身真元尽数散去,生生被束缚了住。 囚龙索! “走!” 顿时,秦川也不再多言,猛然拉住柳沉烟的胳膊,不顾她似有呆滞的神色,一式凭虚御风,不知闪至了何处。 松林之中,只留林子萱一人立在原地,愤愤地咬了咬牙。 “我一定会擒住你!” …… 过得半个时辰,那条囚龙索方才一下散去,化为黑气,融入了虚空。 脱得困来,林子萱再度唤出法剑,真元运转,却是毫不迟疑,御剑而起,化作一道光芒,又继续朝着远处飞驰而去。 傍晚时分,夕阳渐渐湮没。 忽而一阵黑气弥漫,竟是凝出一道透明的壁障,似如一扇开启的门,立在松林中那处空地之上。如果秦川在此,定然认得。 天魔幻影阵。 “如此好的机会,为何不杀掉这女子?” 一个男子从中走出,邪气凛然,正是那落雁峰上的神秘黑袍人。他询问了一声,随即身后缓缓走出一个银衫少年,其后还跟着一个绿袍男子。少年淡淡一笑,浑身气息与身旁的二人截然不同。 “我可不想多造杀孽,成功引出了秦川便可。” “下一次,又是杀谁?”黑袍人再度问道,似乎对少年方才的言语有几分不信,更是嗤之以鼻。 “不用了,你继续潜伏落雁峰。” 少年轻道一声,又对着身后嘱咐道:“给月影发出任务,云湖城中暗杀秦……哦不,叶秋奇。” !! 第05章 柳沉烟 “圣子大人,如果是杀秦川,属下愿意效力。” 待得黑袍人离去后,陆空忽而沉声请求道。虽不知此刻为何圣子又要这般行事,但假若让自己出手岂不是更稳妥。 而且,手刃秦川,一直便是他的愿望。 可惜以前圣子殿下不允,而此刻又突然改变了主意,无疑让他有些兴奋。想着,眉间一抹怨恨之色,一闪而过。 “我自有安排。” 少年道了一声,并未解释。 “属下领命。” 陆空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声,却又问道,“我听殿中斥候说,殿下让人查秦川,可曾查出了什么?” “哼。” 少年轻笑一声,转身看了陆空一眼,缓缓说道,“早年老家伙曾经看中一个孩子,亲自给他种下心魔宿种,但是后来不知何故却放弃了。是不是真的放弃暂且不知,但是那个孩子,就是秦川。” 闻言,陆空面色似有几分骇然。 圣子口中的“老家伙”是谁他当然清楚,那这般岂不是说秦川也有可能是那边的人,难怪,如今要下此杀手了。 不过,又为何让月影出手呢? “下次你若再敢问你不该问的事,后果你明白。” 然而不待陆空继续询问,却是少年冷声斥责了一句,神色也有些微微沉了下来,“还有,若是你再去触怒月影,我不会再让你活过来了。” “属下知罪。” 陆空愤愤地咬了咬牙。 这个月影,也与秦川一般,是他心头的大恨。 …… 天边,一抹晚霞。 湖波微漾,似如心间。 柳沉烟靠在秦川的肩上,任由他一手揽着,微风拂起,吹散一缕发梢。一道蓝光划过,暮光湖影,如流星一般的短暂。 “咻!” 刹那之间,便已落在了湖畔。 将那柳沉烟放下,秦川瞬即收回了镇山河,倒也没有感觉过多旖旎。之前只是因为柳沉烟一时呆滞,不得已之下,方才一把揽住飞离了那处林间。此刻得以停歇,便是离了她几寸,不敢靠得太近。 男女有别也好,或是因为不能确定她是否会对自己出手也罢,这个柳沉烟,可不比那林子萱弱。 “孔陵之事,是你做的?” 柳沉烟看了秦川一眼,就地在一块岩石上坐了下来。如此相问,却也未有过多责怒,反而似有几分担忧,透在目光之中。 向那天水交接之处望去,一片苍茫。 “是。” 秦川应了一声,此刻对于自己的身份,已是用不着解释太多。柳沉烟能不像别人那般对待自己,自己心中已是感激万分了。 “都说你是为了暗黑门的月影,是吗?” “呼……” 长叹了一声,秦川心中也有几分落寞。 “她是我师姐。” 忽而,柳沉烟探过了脸来,却是一脸笑意地看着秦川,上下审视,过得片刻,方才继续问道: “那上官瑶也是你师姐?” “你问这个作甚?” 秦川神色一疑,后退了几步。这个柳沉烟可不如别的女子,涉世深久,城府心计都是上乘,此时自己也是猜不透她的目的了。 “在那云梦泽孤岛之时,我曾许下承诺,谁救了我,我便以身相许,你秦川好死不死给我挡下了一招,后来又舍身相救。” 柳沉烟笑道,紧盯在秦川的身上,却让秦川感觉并非玩笑。双目一凝,又让秦川没来由地颤了一颤。 “如此,便是你了,可不能赖账。” “……” 秦川讶然,一时不知如何答话了。 倒是柳沉烟继续说着: “你那什么两个师姐我也不予你计较,你与我回玉剑峰,伏羲门保不得你,但我玉剑宗却不曾怕过谁来。那个徐之谦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其他小门小派的又不是你做的,随便打发打发了事。” “……那个,你开玩笑吧?” 秦川道了一声,不觉又是后退了两步。让自己面临暗黑门五行旗数万教众围攻,或许都能镇定自若,可是若论起这般事来,就有些怵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瞧我像开玩笑么?” 柳沉烟立起身来,本就天资绝色的容颜,漫天夕阳湖光之下,更显几分明艳动人。她看着秦川,眸中之色,倒也几分严肃。 “我也不知你当初那般许诺啊。” “这么说,如果知了,便坐视不管么?” 听得秦川似有推脱之言,柳沉烟忽而厉光闪过,真元之气一下溢出,两把凤羽剑同时现在手中,惊起一声经久不绝的颤鸣。 “也不是……” 秦川无奈地叹了一声,随即,倒是一下转为了肃色,同时镇山河也是凭空悬在了身侧半空之中,微光闪烁,真元静静流转。 “柳师姐的心意秦川心领了,但要违心行事以求自保,秦川万万做不出来。如果要擒杀于我,便动手吧。” “看来我还是一厢情愿啊。” 然而,柳沉烟却是笑了一声,白了秦川一眼,紧接着便将法剑收回,真元撤去,恢复了常态。返身又坐在那岩石之上,眸中满是担忧之色。 “你可知此番四阁大会,他们有一个内容便是成立盟约,擒拿于你?” 见状,秦川心中不知如何作想,收回镇山河,也不再顾忌柳沉烟了,坐到她身旁的岩石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我秦川幼年便被心魔加身,一心求道寻仙,却是道途坎坷。能有今日的状况,我也早有预料。此刻只求寻到紫涵师姐,便不再问这中原事。但是在此之前,谁阻我,我便能杀谁,不会留情。” “若是上官瑶呢?” 柳沉烟沉声问道,仿佛秦川心中的所有弱点,都被她完全地掌握。如此精明的女子,也难怪秦川不敢接近了。 随后,她见得秦川神色似有挣扎,也不再追问下去。 “看来,我还是不及那二人啊。” 轻笑一声,柳沉烟脸上倒也看不出有惆怅之意,反而显得几分妩媚。立起身来,便对秦川道,“你来这云湖,便是为了月影?” “是。” “那我帮你一把吧,你行事有诸多不便。” “为何帮我?” 秦川问道,这个柳沉烟,自己完完全全猜不透。不,每一个女子的心思,自己就从来没有猜透过。 随即,柳沉烟莞尔一笑。 “我说过,我是……哦不,你秦川是我的人。” “……” …… 从那湖畔归来,秦川二人决定返回云湖城中,毕竟如要探得消息,还是得到人群纷杂的地方去。 倒是林子萱并未追上来,按说想要寻得他二人,并不困难,可是此时没有了踪迹,倒是让秦川心中感到些许奇怪。 “看什么呢,叶秋奇?” 柳沉烟走在秦川身旁,徒步行入城中。见得秦川四处环顾,便是出言调笑了一声。秦川进云湖城,当然还是得借叶秋奇的身份。 “……” 秦川白了她一眼,本来想要说明方才心中的困惑的,但是对方如此调笑,自己也懒得说了。 行走于街道上,二人如同情侣闲散一般,让得柳沉烟心中有些喜意。不过秦川挂念紫涵,心思不在此处,倒也没有想到这么多了。只见柳沉烟忽而伸出手来,抓住了秦川的手掌,让秦川微微一惊。 “你做什么?” “怎么?碰不得啦?” 柳沉烟冷目一斜,并未放手,“那上官瑶与月……慕紫涵能牵,我就不能牵了?你讲不讲道理?” “……” 秦川心中一阵无语,面对着柳沉烟,自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不过正欲反驳什么,猛然瞥见迎面行来两人,面色微微吃惊。 “许天扬。” 一阵意念,通过二人手掌接触的地方,传到柳沉烟意识之中。叶秋奇不认识许天扬,自己便不能喊出来了。 “柳师姐,你也到这云湖来了?” 许天扬依旧一身华服,他东雷阁乃为四阁之一,出现在这云湖城也是必然,也没有太多奇怪。不过见得柳沉烟正牵着一个道服男子的手,心中倒是觉得有些稀奇,这比男人还要强势的柳沉烟,也有少年敢追求了? “这位道友是?”他问道。 “这是伏羲门叶秋奇,你那老爹又让你一个人出来了?” 闻言,柳沉烟也并未躲避,仍然牢牢抓着秦川的手掌,甚至运出了真元,任由秦川使力挣扎也无法挣脱。当然,为了顾及她的面子,秦川也懒得反抗了,若是自己也运出真元,岂不是贻笑大方。 不过,秦川心中却是有些窃笑。柳沉烟也不知道确有叶秋奇这个人,若是叶秋奇在此处,那可就好玩了…… “家父身体有恙,不便出行。” 许天扬讪讪地笑了笑,对着秦川行了个礼,便指着身旁另一个男子道,“这位是云湖方家的少家主,方宇轩。” 几人随意行了些礼,都是年轻一辈,倒也不必拘谨了。 秦川此刻脱得手来,暗暗庆幸,若是再让柳沉烟这么抓下去,自己这只手掌怕是要废了。真不知这些个女子什么心思。 “不知二位道友可有安排,不如到我方家做客如何?” 那方宇轩年纪轻轻,长得也算斯文,对着秦川二人拱了拱手,便是发出了邀请。闻言,柳沉烟一手挽住秦川的手臂,在其余人眼中是故作亲密,不过实则是在通过意念传音,征求秦川的意见。 随即,秦川轻声笑了一笑。 “如此,便有劳宇轩兄了。” !! 第06章 杀手 方家。 作为云湖城的修真世家,此刻方家府邸之中,自然也是有不少来自各门各派的修真之人,尤以四阁居多。不过三大正道倒是还未派遣人来,想来许是等到开始之日直接到九归山去吧。 这与秦川关系也不大。 “这方家此刻怎么这么多人?还都是年轻弟子?” 秦川任由柳沉烟挽着手臂,反正也拗不过她,便随她去了。只是这个举动引来许多人注目,众年轻弟子中稚嫩一点的,个个面露羡慕之色;而稍微成熟一些的,想是对柳沉烟有所了解,则是盯着秦川窃笑。 这柳沉烟,到底是有多招人怕啊…… “听说是方宇轩生辰。” 柳沉烟面无改色,依旧妩媚地笑着,通过意念传音,与秦川交谈着。二人在方宇轩和许天扬的带领下,向着大堂之中行去。 “我说呢,敢情邀请的不止我二人。” “在这其中,也不会有人老盯着你了。” “什么意思?” “你以为你长得很俊么?” “……” 秦川无语。要说长相自己确实算不得出众,年轻女子眼中,自是喜欢薛浩许天扬那一类白面小生。不过凌云阁中驻颜丹一大把,自己也有至少十种方法可以改变相貌,只是不想浪费时间而已。 再说了,那你柳沉烟贴着我作甚? 秦川看了柳沉烟一眼,不过似乎被瞧出了心思,便得柳沉烟冷目一斜。随即二人不再私聊,跟着踏入了方家待客大堂之中。 只见堂中坐立一个中年男子,体格偏瘦,但也颇有威严,其下有长老数名,以及几个服饰各异的男女,但都是长辈,想是那四阁之人。 “父亲。” 一入堂中,那方宇轩便前行一步,对着堂上之人行了礼。 “这是方家的家主,方衡。” 柳沉烟最后与秦川道了一声,便终于放开了秦川的手臂,想来此刻的状况,长辈之前,也得端庄一些。 秦川心中叹了一声,这柳沉烟…… “你来了。” 方衡似乎正与堂中其余人商讨着什么,见得方宇轩带着一行年轻男女入内,便也停止了言语,不过也未有过多奇怪。到他方家做客,出于礼节来对家主拜见一番,也是情理之中。 “这位是玉剑宗柳沉烟,这是伏羲门叶秋奇。” “见过方家主。”秦川与柳沉烟一同行了个礼。 “哦,伏羲门也来人了么?” 方衡面色稍疑,目光盯在秦川身上瞧了几眼,同时堂中的其余人皆是一齐注目了几分。这段时间,伏羲门出了个逆徒,可是人人谈论的话题。 “弟子只是游历至此,师门之事,暂且不太知晓。” 秦川应了一声,并无改色。 这堂中众人,大多是四阁的长老之辈,修为算不得太过高深,虽可能对自己觉得一些怪异,但是绝对也瞧不出自己的伪装。 如此,便也不用过多担心了。 方衡笑了一笑,也不再多言,对着方宇轩道: “宇轩,你先招呼两位贵客,我一会儿再出去。” “是,父亲。” 方宇轩应了一声,便带着秦川一众辞了出来。 今夜方家宾客颇多,方宇轩也顾不上秦川二人了,前去一一招呼;而那许天扬想来也颇识事理,也有可能是忌惮柳沉烟,随后借口离了去。秦川与柳沉烟自也乐得清静,在一处亭廊之间,停了下来。 此时,已经悄悄入夜。 “可以放开了吧?” 白了柳沉烟一眼,秦川无奈地道。 “你现在可是四处被通缉,要是哪天死了,我可就没得挽了。” 柳沉烟轻笑一声,倒也识相地放开了手,只是这般好像说情话一般说出来,却是脸都不会红一下,简直跟叶秋奇有得一拼。 “我有那般容易死么?” 秦川嗔了一声,却似乎又觉得中了柳沉烟的计谋,也像是说情话一般答她。随即,脸色一红,决定再也不接她的话茬儿。 二人行了几步,月色渐浓,已是满院皎白。 “你说他们会不会再借你之名,对这方家下手?” 柳沉烟忽而问道。 闻言,秦川面色微微沉了下来。这么说也不无道理,此刻方家汇集了这么多各门各派之人,甚至还有四阁,虽说下杀手有些困难,可是只要出面制造一下混乱,也无疑是将秦川推到众矢之的,彻底得罪天下正道。 如此,众目睽睽之下,秦川,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我行事不便,你到周围巡视一番,看看有没有异样。” “好。” 柳沉烟应了一声,谈及正事,倒也认真了起来。 秦川此刻伪装只是一个筑基期的伏羲弟子,若是散出真元,必会被人怀疑。所以,让她去看,她也没有什么怨言。 “你小心一些。” 嘱咐一声,便是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呼……” 秦川长舒了一口气,不经意仰头遥望苍穹。 繁星点点,皓月渺渺,却是感到几分莫名的孤寂。自己此生,便是要这般隐姓埋名,易容伪装下去了么?此刻或许还有这柳沉烟在自己身边,可若是玉剑宗也加入通缉自己的阵营中,那么,便只剩自己孤身一人了吗? 适时一阵夜风拂过,卷起几分凉意。 杀气! 突然,秦川眉目一扬,便见空气之中似有雪花飘落,寒气凛然。一声剑鸣,紧接着一股强盛的真元剑气,已是疾驰至面门之间。 “嘭!” 刹那间,迅速一式凝冰诀抵御,御风行疾退数步,秦川面目大惊。 “铛……” 一个红衣女子,站在了秦川的身前,手中一把凝霜邪剑铛铛作响。却是眉目凝神,一股强烈的杀意,忽逝而出,凝在秦川的身上。此人,正是暗黑门圣子殿中,近年来极富盛名的冷血杀手,月影。 “紫……” “咻!” 秦川还未唤出声来,月影已是再度疾至身前,一式焚心斩,熊熊黑焰,扑腾而出,如同一只上古凶兽,朝着秦川奔袭而来。 “道法太虚,无极混元!” 一手结印,迅速凝出太极图,生生将那黑焰吞没而入。秦川的眉间,却是几分忧虑和不忍,更是深深的疑惑不解。 紫涵,要杀我? “何人放肆!” 猛然间,一个中年男子一声厉喝传来,眨眼便如一道瞬光,驰至了秦川的身旁。紧接着周围离得近的一些弟子,也是察觉到了此处的魔道气息,纷纷聚集了过来,见得红衣杀手,个个面目惊骇。 “你是叶秋奇?” 那男子立于秦川身旁,目光微微侧了过来,出声问道。 此人方才还在堂中出现,是方家的三长老。不过秦川并未理会,仍旧紧盯在月影身上,那把带着浓浓邪煞之气的凝霜剑。 鬼幽那幻境之中的事情,果真实现了么? “叶秋奇。” 月影冷冷地唤出这个名字,却也不知自己目光所指之人,便是易容伪装后的秦川。剑锋一转,竟是黑气源源汇聚,蓄势着一式强盛的炫龙杀。 “月影?” 此刻三长老终于认出了红衣杀手,面色有些凝重,却也无意中闪出几分诡异的邪魅之色。这一神情,落在了秦川的眼中。 “轰……” 然而不待细细思考,一条真元幻化的恶龙,便是张牙舞爪咆哮而来,狠戾的凶煞之气,如同冲破天际。 “嘭!” 霎时,三长老前行数步,一股真元自虚空之中不断涌出,凝成一道似有虚无的壁障,闪烁着淡淡红光,却总感觉几分诡异,竟是将那恶龙尽数化解,浓浓的黑气,弥漫而出,迅速溯入虚空之中,消失不见。 “咻!” 随即便是一道瞬影,月影身形一个骤闪,却是生生穿过了三长老的身躯,直接立在了秦川的身前,如同一瞬之间,没人看清移动的轨迹。 一把幽蓝长剑,直直朝着秦川胸膛刺来。 “紫涵……” 秦川一声轻唤,自己本不愿出手,方才又因为三长老的怪异稍稍有些迟滞,再加上月影这式身法极其迅疾,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或许,根本也不愿反应。死在她的剑下,也是一种解脱。 上一次,似乎,也是这般。 “……” 然而,似乎因为这一声呼唤,触动了月影心中某一寸柔软。目光稍有迟滞,仿佛察觉了什么。杀意横行的双眸之中,忽而变得有些清澈起来。 流过,几分柔和。 “铛!” 一声剑鸣,惊起破空之声。 月影猛然收回剑势,却是再度一道瞬影,闪至了数尺之外,紧接着化作一道光芒,竟是朝着远处疾行而去。 没有人知道,为何她会突然收手。 “哪里走!” 三长老一声厉叱,也是瞬即化作光芒,御空飞行,紧追而去。 “啪!” 突然,一个粉裙罗纱的女子,骤现在秦川身旁,却是按住了他的肩膀,略施粉黛的美艳容颜上,微微有几分阴沉。目光朝着月影离去的方向,稍稍凝视,随即便转至了秦川的身上,略有担忧。 “她就是慕紫涵?”柳沉烟低声问道。 “这个三长老,不对!” 秦川一声闷哼,已是顾不上理会柳沉烟了。顿时一阵清风拂过,凭虚御风施展而出,眼睁睁从柳沉烟的身旁,彻底消失不见。 “……” 柳沉烟抿了抿唇,却不知是气愤,还是忧心。 !! 第07章 残戾 九归山下。 夜色阴沉,冷风习习,密林之中暗影丛生,几分死寂。 月影一手按住受伤的右臂,鲜血汩汩流下,顺着手掌,流到一把凝霜剑上,最后又从剑锋之处,悄悄滴落下来。 显然,已经受了重伤。 一对双眸紧盯着前方的男子,有些诧异,更有几分凝重。此男子所修习的心法,竟然能够彻彻底底地压制魔道真元,纵使她修为再高,此刻也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一番交锋,竟是就此落败。 诡异如斯。 “你是何人?” 月影一声冷叱,仍是那一副冰冷的面容,倒也看不出有忌惮之色。或许,生死于她而言,早已没有任何意义。 “圣子殿将主意打到我方家来,便是找死!” 三长老一句厉喝,却并未回答月影的问题,身形一闪,已是驰至月影前方,一式掌法,带着凌厉无比的赤色真元,朝着月影呼啸而来。 “嘭!” 一式化血咒,月影急忙结印抵御,却仍是于事无补。那诡异的红色真元,竟如无视一切魔道一般,生生穿过化血咒凝出的壁障,便是猛地轰击在月影身躯之上,一声嘭响,被击退数步。 “死吧!” 紧接着一句奸邪的笑声,三长老脚步疾出,手中凭空现出一把血色钩镰,却是浓浓的邪煞之气,带着凌厉杀意,朝着月影攻击而来。 这,绝不会是正道之物! “咻!” 突然,不知何处飞来几根锋利的冰锥,暗含着强烈的道法真元,寒气凛人,眨眼之间便来到三长老前方,如同一根根离弦之箭,直直地朝着他穿刺而去。正是伏羲道法,玄冰刺。 “铿铿铿……” 一连几声尖锐的声响,三长老手中赤镰急速旋转,形成一道圆形壁障,伴随着“呼呼”破空之声,终于将一根根冰锥生生阻下,化为冰霜溃散。 “伏羲门人?” 一句惊疑,似有怒意。 顿时只见一道蓝光疾至,落在月影身前,却是一个道服少年,手持蓝色仙剑,扶住了月影渐渐不稳的身躯。随即,便见此少年面容之上浮起一股黑气,但是很快又迅速消散,却是变了一张面孔。 “秦川?!” 三长老面上浮起几分惊骇之色。秦川的画像早已传遍各大宗门世家,他身为方家长老,自然知晓。 原来,那自称“叶秋奇”的伏羲弟子,便是近日来恶名昭著的秦川么? “紫涵,是我。” 秦川一声轻唤,眉间几分不忍,倒是暂时没有心情理会三长老。探到慕紫涵腋下,揽住她的身躯。而慕紫涵并未躲避,也未挣扎,眸间几分柔光,看着秦川。口中喃喃说着什么,但是话未出口,便是昏迷了过去。 “……” 方才那一击,让她伤上加伤,而且那式掌法,极其诡异,不仅噬尽了她的所有真元,就连体内精元也因此尽数亏损。 竟下如此狠手! “铛!” 将慕紫涵扶到一株树下,秦川回过身来,手中镇山河惊起一声尖锐的震鸣,眸中之色,渐渐阴沉,一对瞳孔,不知何时染上了几分血红。 “你,是冥教之人。” 沉声道了一句,秦川眉目一扬,一股狠戾的气息,弥漫而出。上一次,是在云梦泽孤岛之时,彻彻底底,激发了自己的怒意。 那诡异的赤色真元,正是冥教秘密研究的一种禁术,用以对付同为魔道的大敌暗黑门。自己前世之时曾有耳闻,倒也并未见过。此时出现在方家三长老的身上,说明什么,不言而喻。 不过,不管对方什么身份,今日,必死! “是又如……” “咻!” 三长老话还未说完,顷刻之间只觉一阵狂风拂过,秦川疾行十步,却也看不清踪迹,便感觉一股极度压迫心神的杀气,扑面而来。顿时他周身毛孔汗毛似如竖立起来一般,后脊发凉,面色大骇。 这是,十步一杀?! “铿……” 随即,只听一声金属碰撞之音,传至林间每一个角落。但那原本气势凶猛的黑气,却是一瞬间尽数消无。 那把赤色钩镰猛然阻下秦川攻势,急旋数圈,最终又回到三长老的手中。 “你既来送死,我便不客气了。” 三长老身形急撤,厉喝了一声。那式十步一杀,虽然真元之气被彻底地吞噬化解,可是残余的力道,仍旧震得他双手发麻,若非手中赤镰也非普通兵器,恐怕早已断裂两截,甚至变成碎片飞灰了。 十步一杀,恐怖至此。 “……” 秦川暗暗咬了咬牙。 这诡异术法的能力,似乎超出了自己的预料,竟连魔道之中攻势最盛的十步一杀,都能完全防御下来。只不过,如此又岂能拦得住自己。 “不管你是谁,动了她,必死。” 沉声道了一句,秦川心念一动,一抹极度震怒的灵识,瞬间传入丹田血晶之中。随即,浓郁的魔道真元暴涌而出,却是在身旁凝出一道心魔化身,几乎汇聚了自己所有的真元,前所未有的强盛。 “道法,自然。” 紧接着,道印一结,在那血晶沉寂之后,上方的道法灵核也跟着一阵异动,青色真元开始运转而出,散在自己身躯周围,光芒大盛。 一黑一青,如同两团火焰,立于三长老的前方。 既然不能同时施展仙魔两道,那便将其一分为二,魔道虽然奈何不得,但自己道法的修行,也并不是表面功夫。 “哼,凭你六爻境不到的修为,也想杀我?” 三长老一句嗤笑,但眸中仍然有几分慎重。这个秦川能在金虚子赵明诚二人眼皮底下杀了徐之谦,必然有其特别之处。方才那式十步一杀,稍有不慎,可是能让他灰飞烟灭,渣都不剩。 “咻!” 霎时,秦川也不废话,本体一式凭虚御风,骤现至三长老身侧,旋即便是一式炎龙破,毫不留情地轰击而出。同时心魔化身疾出数步,也是一式囚龙索,沿着泥地之中,窜到三长老脚下。 “轰……” 一声轰响,炎龙破带着漫天火光,与三长老反击而来的一阵赤色真元劲风,猛烈地相撞,掀起一阵气浪,传遍整个九归山。 随即,只见那条囚龙索破土而出,虽成功困在了三长老的身躯之上,却转瞬之间,仿佛受到压制的神秘力量,一下尽数消散。 “哈哈……” 三长老一声狂笑,“我本对你没兴趣,可你要强为暗黑门出头,那……” 突然,话音戛然而止,随即改成一句大惊。 “什么?!” 那原本囚龙索窜地之末,泥地之中一阵奇异的攒动,猛然间,便是一个七彩琉璃灯盏破地而出,秦川道印一结,意念连接到其中,顿时一股颇为强盛的道法真元忽驰出来,带着一股寒意,侵袭到三长老身躯之上。 “寒冰咒!” 紧接着,秦川眉目一扬,周身真元顺从驱使,一下飞窜而出,融于九曜琉璃盏溢出的那些许真元,两者合一,强度瞬间增强数倍不止。 “簌……” 一声轻响,寒气迅速凝结,眨眼之间,便在三长老身躯之上凝出一层冰霜,彻骨寒气内敛其中,带着秦川深深的怒意,竟是将其经脉丹田全都凝住,真元无法运转半分。 原来,那式囚龙索,只是掩饰九曜琉璃盏的虚招! “这,是我第一次施展。” 另一边,心魔化身咬了咬唇,眸中一股极度狠戾之色。 随即,一手扬起,便见空气之中,黑气瞬间凝结,汇成一粒黑钉,邪煞之气凛然,仿佛撕裂了空气,透着悚人的震怖。 戮魂钉! “……” 三长老被冻结于冰霜之内,无法言语,甚至不能做出任何表情,仍旧定格着那个惊恐的神色。可是,同样能够感觉得出,他此刻心中的恐惧,比脸上的骇然之色,更甚。 “咻!” 一声轻微的破空之响,戮魂钉急速飞驰,窜入三长老身躯之内。刹那间,只见他全身上下本就因为严寒失去血色的肌肤,变得更加的苍白,并且迅速萎缩,一张面孔只在一瞬间,便只剩下一张面皮。 所有的精血元气,全都被吞噬入了戮魂钉中。 只不过,秦川仍然留着他的灵识,要让他,痛不欲生。 “紫涵。” 一声轻柔的呼唤,心魔化身将慕紫涵扶了起来,轻抚她的秀发,靠在了自己的肩上,“你看,我抓到他了。” 说着,嘴角一抹邪魅的笑。 其中,还有深深的残戾、凶狠。 随即,秦川本体手持镇山河,一对双眸已经彻底被血一般的颜色所占据,虽是一身清心的道法之气,却没有半分的柔和,反而极度残暴,让人产生一种错觉,比那同归二重祭下的他,还要可怕。 “嗤……” 一声缓慢的声响,镇山河渐渐刺入三长老的躯体之中,慢慢地,让他一点点感受自己心中的怒意,一点点,感受痛苦。 “嗤……” 又一声,缓缓抽出,剑刃之上,却是没有半点血迹。他的所有精元、三魂七魄,全都已经汇聚到了戮魂钉里,刺在他的心脏之内。只剩仍未散去的灵识中,那深深的痛感,以及恐惧。 秦川,是魔,比那冥教的教主还要可怕。 还要可怕…… !! 第08章 魔 “魔者,心也。” “你恶于我心,我便为魔恶你。” 一句自言自语,秦川拔出镇山河,却似乎发现,这镇山河中,乃有一股神秘的灵力,与自己此刻的魔心相映。不过,未曾思考许多。 “咔!” 剑锋一转,猛地一挥。 那三长老早已没有血肉的一只手臂,便是被生生斩下,也没有鲜血,只有被击碎的冰花,漫天飞洒,抛落四处。 “紫涵,你说,要把他如何?” 心魔化身紧紧地拥着慕紫涵,柔声问道。只是,慕紫涵早已昏迷,却也不能回答自己。为了她,秦川已与正道决裂。 仙又如何?魔又如何? 随心而已! “好,我们便要他魂飞魄散。” 秦川本体立于三长老只剩一抹灵识残留的躯壳之前,淡淡地应了一声。却并非来自慕紫涵的回答,似乎,而是来自自己的内心之中。 自己的,心魔。 “秦川,你敢!” 突然,一句娇声的厉叱,却是林子萱出现一旁,身后还带着数名衣着各异的修真之人,仿佛来自各门各派,其中,还有早间云湖城中指责秦川的那对师兄妹。十来人团团散开,将秦川两道分身以及慕紫涵围在了中央。 “你此刻又要对方家下手么?” 林子萱身旁一个男子眉目一沉,喝了一声。其余众人也是同时运转出真元,蓄势而起,纷纷锁定着秦川。 很显然,这便是被秦川暗杀的各门各派组成的缉拿队伍了。 不管是秦川所为的、还是圣子殿借秦川之名所为的,此刻都已不重要,众人亲眼所见秦川将方家三长老残害至此,怕也无从辩解了。 不过,秦川也并不想辩解。 “我道你是去了何处,原来便是寻帮手么?” 看了林子萱一眼,秦川冷笑一声,方家三长老是与冥教有勾结还是清白的,自己也不想废话,更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谁阻我,我便杀谁! “轰!” 霎时,秦川心念一动,镇山河上一股白光急速汇聚,却是一式杀意极盛的未名斩,猛然轰击而出。 随即,只见那已经不成人形的三长老,顷刻间化为点点尘埃,夹着漫天雪花飞舞,随那戮魂钉消散之后,所有的生机、灵念,连同三魂七魄,一齐化为了虚无。永远消失于三界之中,更不可能轮回转生。 这,便是戮魂! “你!” 林子萱狠狠地咬了咬牙,却已说不出话来。 毫无疑问,或许在此之前,正道宗门只是以擒住秦川为目的,解除中原修真界的一大祸害,如非得已,也未必敢替伏羲门诛杀于秦川。可是此番,不管伏羲门作何表态,秦川已是人人得而诛之了。 “我怎样?” 秦川反声一叱,“若非你们步步紧逼,不给紫涵回头的机会,也不给我挽救的机会,我与紫涵又如何会这般?从京州开始,师门要杀我,儒园要杀我,魔教也处处设计于我,如今天下正道,都视我为眼中钉。” “那便来啊,我秦川一人成魔,全天下都因我而着魔,我何憾之有?魔是什么?你们又岂会知道!” 一声狂笑,秦川似如疯狂。 “陶师兄……” 林子萱抿了抿唇,似乎因为此时的秦川,心中莫名惊起几分恐畏。不觉后撤了两步,仿佛询问身旁之人。 “众位道友,一齐出手诛杀此人。伏羲门有何责怒,皆由我儒园来担!” 那被称作“陶师兄”之人,冷目一凝,看了秦川一眼,似乎也有些忌惮,随即高呼一声,想要以人数的优势,就此诛杀秦川。 “咻!” 一式凭虚御风,秦川骤现到慕紫涵身旁。但也仅是因为这一没有丝毫攻势的身法,也让周围众人惊颤了一下。 “小川,快走……” 慕紫涵口中一句呢喃,传到了秦川的耳中。 顿时,秦川心中一痛,赶紧一手探上她的脉搏,却察觉到因为精元亏损,气息渐渐虚弱,恐怕撑不下许久了。想不到自己一时怒火攻心,竟是耽搁了对她的治疗,心底,不觉有些懊悔。 “咻!” 猛然间,又是一式凭虚御风,秦川带着慕紫涵,消失在了这处林间。 紧接着,便见心魔化身双手一结,一股极魔之气瞬间扩散开来,极度震颤了在此每一个年轻弟子的心神,皆是纷纷一阵恐慌。 这式极魔令,年轻一辈中鲜有人知,更莫说见识过了。 只待那股气息消散之后,众人方才回过神来,却才察觉似乎被戏耍了,心魔化身此刻也突然消散,秦川的真身就更不知逃往了何处。而且紧接着,仿佛还能感知到,似有几股魔道气息,正朝着此处赶来。 林子萱一声惊呼。 “不好!” …… 一道光芒,不断朝着九归山深处窜去,几经停落,终于寻得一处清幽祥和之地,秦川抱着慕紫涵,在一块巨石之上,停了下来。 至于那道极魔令能否召来魔教之人,那些个正道年轻弟子又如何应付,秦川才懒得理会。不是想除魔卫道么,那便让他们除个够。 “紫涵。” 一声呼唤,带着几分凄苦。 秦川坐于岩石上,让慕紫涵卧在自己怀中,轻轻地环抱着她。一股灵识渐渐传入她的躯体中,探查着体内的情况。 这一次慕紫涵的伤势,倒比那次上官瑶轻得多,只是右臂受了外伤,丹田损失的真元不久便能炼回来,至于精元亏损…… “呵……” 秦川轻轻笑了一声,却也不知是何感想。 精元亏损对于自己来说,倒还真算不上什么大的创伤,那九花玉露丹,虽然自己到现在都还没有弄明白,但其效果却是出奇的好,甚至隐隐中,还有略微提升修为或者是修炼速度的功效。 上官瑶上次服用之后,确也是这般。不过其中的详情,亲手炼出来的自己居然不知道,那时又与上官瑶尚未结缘,也不好问。 而且,唯有的两粒,竟是分给了对自己最重要的两个女子。 这,也算是天命么? “这等奇药,如果有机会寻得药引,也许还能炼出来。即使药材绝迹,但这花露,定然也会有人珍藏。” 忽而摇了摇头,秦川也不再去想。 此时最重要的,还是为慕紫涵疗伤。 倒出最后一粒九花玉露丹,轻轻送入慕紫涵的唇中,指尖触着两片柔软,仿佛在心间荡起了几分涟漪,不觉想起云梦泽畔的那座山崖。 那一吻。 浅浅一笑,秦川不由将慕紫涵抱得更紧。 “紫涵,我想起城隍庙之前的事了呢。” 秦川一手抚在慕紫涵的肩上,道法真元运转出,修复着外伤,一脸贴在她的发间,轻轻地说道,“等你醒来了我再与你讲。但是你莫要怪我,瑶瑶痴心对我,我便也不能负她,便如此刻不能弃你不顾一般。” “等你好了,莫要再回圣子殿了。” 叹了一声,秦川也不再多言,略微调整了自己的坐姿,让慕紫涵卧得更舒坦些。忽而,一个不慎,怀中那块玉佩掉了下来。 “嘿……” 一声轻笑,秦川将那玉佩拾起。这回,终于可以物归原主了。 然而,猛然之间,那玉佩竟然自动悬空而起,散着淡淡的青光,一缕带着真元之气的光芒,一下洒到慕紫涵的身躯之上。随即,慕紫涵丹田之中,竟也同时流转出一阵道法真元,两者连接在一起。 “……” 秦川面色讶然,忽而想起,在那空雾谷深潭之中,也发生过这般变化。 顿时,心神一凝,意念探入慕紫涵丹田之中。只见得其中并没有心魔血晶,而是一个道法灵核,但是在其六个方位之上,居然同时出现一个暗点,似乎结成一个奇异的法阵,牢牢禁锢着中央的灵核。 灵核之外,却是魔道真元,缓缓溢出。 “难道,紫涵的魔道修为,竟是从道法转化而来?!” 心中一阵惊骇,秦川已是说不出话来。这般奇异的景象,纵然对魔道如此了解,自己却也从未听闻过。 紫涵的心魔,竟是这般来的? 莫非,是这块来历不明的玉佩在作祟? “无极道法!” 念想之间,秦川已是心念一动,一股道法真元从自己的体内流转而出,也是化作一道青光,投在了悬空的那块玉佩之上。 此刻这般异象,只是玉佩与慕紫涵之间的真元感应,并非哪一方刻意而为。如此便是说,体内根本没有魔道血晶的慕紫涵,其心魔之道,正是从这玉佩之中得来。再结合那深潭之行,秦川不得不产生怀疑。 可是,这玉佩乃是紫涵家传之物,如何会这般呢? “咻!” 秦川真元方才触到玉佩之上,忽然一阵异芒闪烁,刺眼无比,凝息之间,同样也有一缕带着真元的光芒,与秦川连接在了一起。 竟然,溯到了自己的体内! “怎么回事?!” 秦川面色一变,迅速心神凝入丹田之中。却见那缕真元透进自己灵核,随即仿佛伸出一根极其细微的线状之物,与下方的血晶连接在了一起。 仙魔两道,终于在并非突破的情况下,有了连接! 紧接着,或许因为血晶之内真元较之灵核强悍些许的缘故,居然引起魔道真元,源源涌入灵核之中,眨眼之间,便是转化为道法真元。 如此诡异! !! 第09章 慕紫涵 突如其来的变故。 魔道真元迅速通过那条细线,流入到灵核之中,紧接着竟然自动转化成了道法真元,极其迅速地,强化着秦川的灵核。 忽而,在灵核之内真元达到一定强度之后。 居然,开始主动突破六爻离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川心中一疑,迷惑不解。此刻这般变化,看样子似乎并不会给自己带来负面作用,如此仙魔均衡,对自己的修行也会有不少好处。 魔道修行并不如无极道法这般严谨,没有诸多层次的划分。自己的魔道修为比道法高上一些,但也还没到突破的时候,与道法修行并不同步。这也是自己参悟“以魔修仙”遇到的一个难题。 那条诡异细线的出现,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题。 可是,这块玉佩,究竟是何来历? 不过此刻也没有时间思考,秦川暂且分出部分灵识,一边治疗着慕紫涵的伤势,一边凝入丹田之中,配合着这般离奇变化,进行六爻境的突破。不管怎么样,此时偶然的修为提升,也是给了自己极大的帮助。 外面那些正道中人,可是时时想要诛杀自己呢。 “道法,自然。” 一句口诀,静气凝神,九曜琉璃盏悬空而起,七彩光耀闪闪发光,在这静谧的山间幽林,如若一盏奇妙的明灯。随即天地灵气源源而来,灌入脉络之中。此九归山的灵秀居然不下于落雁峰,灵气浓郁至此。 淡淡的青光,汇聚在秦川的躯体周围,灵核之中的道法真元,尽数流转入全身经脉,不断地运行,进行着提升。 月色之下,美妙如斯。 终于,过得半晌,六爻境的突破正式完成。 只见原本笼罩在躯体周围的青光,猛地一下闪烁了一番,强烈的光耀刺眼无比,但是转瞬之间便尽数敛入了灵核之中,变成真元凝聚,汇于其中,道法清心之气,散入秦川的每一寸心神,只觉神清气爽。 六爻离合。 随即,灵核与血晶之间的那条细线,再度异动了一下,掠出一抹微光,紧接着血晶之内的黑色魔道真元,再度涌入灵核之中,进行的方才那般变化。 不下片刻,待得二者之间达到平衡后,终于停止了下来。 仙魔两道,终于达到了一样的层次。 “呼……” 秦川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却不知是何感想。此时这种状态,想必自己不管修炼哪一种,都会同时此消彼长,二者保持一个平衡。但仍然和以前一般,自己要多付出一倍的时间与精力来修行。 如此倒也没什么,自己真正困惑的,是这块玉佩。 不仅能够让自己的仙魔两道结合,甚至还能在紫涵的丹田中创造出一个结界,让她的道法真元,直接转化成魔道真元。 而且,还是可怕的心魔之道。 “紫涵为何会有这么一块诡异的玉佩呢?” 秦川不觉想起那深潭之中的孤坟,又想起传授自己仙魔双修之法的神秘道长。这一切,一定有着某种联系。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深深的谜团之中。是福是祸,也不得而知。 不过至少,如果没有那神秘道长,自己早就死了。 “此事或许有关紫涵,必须查清楚。” 心中有了主意,秦川也不再去猜疑了。那神秘道长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自己,或许可以从空雾谷那座孤坟的主人查起。 慕紫涵此刻乃是七星拱瑞顶峰的道法灵核,前世的这个时刻,也正是达到了如此修为。这一切的转折点,正是那空雾谷之行,让道法变成了心魔,让她,走上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那孤坟埋葬的主人,正是探查真相的关键。 “解决这些事,便到空雾谷走一趟。” 叹了一声,此时慕紫涵右臂上的外伤也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秦川脱下自己的道服铺在岩石上,轻轻让慕紫涵平躺着,看着她的脸颊,悄悄地注视着,这个,自己前世亏欠之人。 那么美。 忽而,秦川会心一笑。 随即俯下身去,吻在她的唇间。 绵绵的,软软的,甜甜的。前世之时,自己曾无数次想要这般吻她,但是都没有,没想到此番轮回重生,竟然得以实现了呢。 “紫涵姐姐……嘿嘿。” 再度一声轻笑,秦川长舒了一口气,便是在一旁盘膝而坐。此番自己刚刚突破,又是这般离奇的状况,还得对此刻状态查探一番。知己知彼,方能立于不败之地。那些正道中人,没准很快便会追上来了。 至于,紫涵,服了九花玉露丹,明日一早,应该便能恢复了。 “有了这条连接灵核血晶的细线,当初在落雁峰时奇思妙想的仙魔融合,会不会寻得一个契机呢?” 想着,秦川颇有兴奋,心神凝入丹田之中。 几番尝试,却才发觉,自己根本无法控制其中的变化,两种真元依旧各自占据一方,虽然有了连接,却也没有丝毫的交汇。 仿佛那条通道之中,有一扇紧闭着的门。 无论怎样运转真元,都无法冲突这个阻碍,与此前没有什么不同。 看来,也没有那么容易。 不过秦川也没有沮丧,今日不能,不代表明日不能,明日不能,也不代表以后都不能。总有一日,自己会参悟出来的。 怀着这个念想,又做了一些功课,秦川方才退出修炼。 却是躺在了慕紫涵的身旁,偏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她。忽而想到什么,便把玉佩放回了她的怀中,轻轻地靠在她的肩上。 一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掌,永不分开。 …… 黎明。 东方泛白,一声孤鹤长鸣,打破了夜的寂静。 秦川从甜美的睡梦中悠悠醒来,直到见得怀中的慕紫涵并未离去,方才浅浅地笑了一笑,又换了一个姿势,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一只发簪不知何时掉落下来,满头青丝洒落,却是一种别样的韵味。慕紫涵秀美的脸颊,白如凝脂,没有任何的瑕疵,一对明澈的双眸之中,再没有以往的戾气与杀意,只有淡淡的温柔。 这一刻,她不再是月影。 而是,在那京州城隍庙,唤醒小川的紫涵姐姐。 她的气息逐渐平稳,除了被吞噬殆尽的真元外,精血元气也已经恢复,想必只要调息修炼数日,便能重归往日的状态。 “不,不能再让她回归以往。” 秦川心中忽而惊道,虽然慕紫涵修习的无极道法没错,但那灵核外诡异的结界,却是将清心的道法之气统统转化为邪煞的魔道真元。如果重新修炼,也依然会重拾强盛的魔道修为,被心魔渐渐噬心。 一定,要解去那个结界! 轻轻咬了咬唇,秦川心中有些忧虑。 “小……秦川?” 突然,慕紫涵也醒了过来,猛然坐立而起,神色颇有怪异地看着秦川。却一下转为一阵冰冷之色,似乎想要防备,却没有一丝真元供她运转。 “紫涵。” 秦川唤了一声,淡淡地笑了笑。 “……” 慕紫涵神色一疑,却又暗暗抿了抿唇,将那三千青丝挽在了胸前。看着铺在地上尚还带着淡淡余温的道袍,心中浮起几分依恋。 “我叫月影。”她冷冷地道。 “你叫什么不重要,纵使你屠了天下,也是我的紫涵。” 秦川轻轻说道,眸中尽是柔和。曾经,自己不也差不多屠了天下么,紫涵却也未曾放弃过自己,自己,也仍是她的小川。 拉起她的手掌,握在手心。秦川柔声说道: “我不怪你。” “……” 眸中,闪过几分惆怅。慕紫涵没有言语,也没有举动,任由秦川握着自己的手掌,一阵软软的,却又仿佛十分强硬的感觉,传到了心间。 如若再见…… 却是这般景象么? 她的心中浮起几分温暖,本以为,秦川会与自己正邪之别势不两立,却从未想过,他,从来就没有放弃自己,依然,是那个小川。 忽而,一阵厉色在她眸间一闪而过。 却是一股杀意。 秦川为何又会懂得心魔之道?圣子殿那个家伙,一直以来都在欺骗自己么?利用了自己还不算,居然也把主意,打到了秦川的身上? “紫涵,把事情告诉我,好吗?” 秦川轻轻问道,从一开始,他就绝不相信,慕紫涵会这般入了魔,还成为圣子殿的头号杀手。一定,有着什么缘由。 “……” 依旧紧咬着双唇,慕紫涵并未回答。 “那你别再回去了,好吗?” 随后,秦川也不再追问,而是恳求道,眸中闪过一抹毅然之色,“你要做什么,我便陪你一起做。” 纵是屠尽天下,也无妨。 “嗯。” 慕紫涵应了一声,眸中终于再度回归了清澈柔和,静静地看着秦川。或许秦川一直未曾知晓,早在很久以前,他就是慕紫涵心中最重要的人了。 只是这一声轻轻的应答,却让秦川心中一喜,会心地笑了出来。 此刻觉得,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不管是击杀徐之谦还是方家长老,甚至与天下正道作对,都已经值得了,无怨无悔。 “簌……” 忽而,远处林间,传来一些真元的微动。秦川猛然立起身来,眉目一扬,一把镇山河瞬即出现在了手中。 “我去引开他们,你别乱走。” 随即,慕紫涵微微一笑。 “我不走。” !! 第10章 截杀 云湖城。 天色渐明,一个白色道服的少年,缓缓行入了城中。 年纪似有二十出头,风华正茂,气宇轩昂。模样也很是英俊,浑身上下除了道家飘逸洒脱外,还隐隐有着一股贵气,想来出身也是不凡。 四处看了一眼,便走到路旁一处茶摊,坐了下来。 茶摊之内另一旁正有两人窃窃私语,似乎在讨论着什么事情。少年忽而目光一动,便是察觉,这二人,竟是修真之人。 “昨夜方家变故,你可曾听说了?” 一人这般问道。 “能不听说么,闹得沸沸扬扬。”那另一人叹道,“魔教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方家的头上,听说还派出了月影,而且刺杀的目标居然是一个伏羲弟子。” “那伏羲弟子后来怎么样了?听说失踪了?” “确实在那月影走了以后就突然不见了。嘿嘿,不过那小子有玉剑宗的柳沉烟罩着呢,哪里会有什么事。” “还别说,那小子色胆还真大,叫什么来着?” “我想想,好像叫什么叶秋奇……” “噗……” 突然,二人话语还未说完,便见方才那少年一口热茶喷出,脸上神情一阵古怪,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煞是好看。 “柳沉烟是谁?我不认识啊。” 少年一声自言自语,不过忽然之间,表情便是凝住了,仿佛想到了什么,身形一闪,居然眼睁睁就在这座茶摊之中消失不见。 只留一旁那二人,目瞪口呆。 …… 晨光朝霞,熙熙冉冉。 九归山一座山岗之上,秦川手执镇山河,道服一角飘扬而起。 “哼。” 一声不屑的冷笑,目光朝着山下瞥去。本以为是正道的那些个年轻弟子,却不曾想竟是暗黑门人。不过想来也是,昨日自己心魔化身那式极魔令,必然引来暗黑门人,这便足以让他们疲于应付了。 忽而眉目一扬,闪过一抹厉光。对于正道中人自己或许还能顾及一些,不会下了杀手,可是魔教…… “咻!” 一抹清风,消失在了原地。 山间,几个黑衣人搜寻而来,正是圣子殿之人。突然,一道瞬影疾至几人中间,待得看清来人后,却是一个绿袍白面的男子,只不过,其面容与当初风雨镇外秦川诛杀之时截然不同,明显已经换了一副身躯。 陆空。 “可有结果?” 一声问询,陆空眉间闪过几分狠色。这一回,终于可以亲手报了空雾谷之仇了。圣子殿下,本就不该先让月影出手。 “还没。”一人答道。 “陆尊使,属下尚有困惑。圣子殿下谕令,若是寻得月影大人,也与秦川一并诛杀,此令是否有误?”另一人却是问道,似有不解。 “无误!” 陆空厉叱了一句,似有忿然。 此刻他也终于想明白,圣子让月影先出手,便是一石二鸟之计。若是月影刺杀成功,则就此除去秦川这个后患;而若是失败,便说明月影并未彻底忠于圣子殿,此二人皆习心魔之道,他日定是一大阻碍。 一并诛杀,正是此意。 而这般,无论哪个结果,都能解去陆空心头之愤。 “月影违抗圣子殿下,主动终止刺杀任务,便是于殿下不忠。昨夜斥候来报,月影不慎重伤,此刻正是除去叛逆之徒的大好机会。” 说着,陆空面上狠色更甚。 月影修为极高,他可是丧命在对方手上两次了。而只要月影无法出手,对付一个秦川,便是毫无问题。 “是么?” 突然,林中传来一句低沉的话语声。 “咻!” 猛然之间,便见一道瞬影划过,空气之中真元爆涌,白光纷起,顿时一式未名斩,紧接着一道雷光。眨眼之间,已有两人倒地不起,生生被击杀。如此还未结束,只觉一阵清风袭来,陆空后脊一阵凉意。 “嘭!” 身后迅速散出一股黑气,凝成一道真元壁障,陆空脚步疾行,挡下这突如其来的一击,猛地回过身来,面色微微一变。 “秦川?!” “你不是在寻我么,来啊。” 秦川手持镇山河,稳立原地。话音刚落,便是迅速凝出一道心魔化身,随即化身身形骤起,已是一式十步一杀,再度冲进还未反应过来的圣子殿教众当中,杀气爆涌,又是丧命了一人。 “找死!” 陆空一声暴喝,青鳞长剑祭出,迅速施展百兽炼血诀,身躯之上红光闪闪,血色淋漓。脚步疾起,朝着秦川攻击而来。 “轰……” 顷刻间,秦川并未招架,而是一式气镇山河,真元劲风呼啸而出,扩散到这处空间之内,使那周围剩下的数人脚步一颤,便被心魔化身一一寻得机会,似如魔神乱舞,数息不到,已将所有的喽啰诛杀得干干净净。 想要搜寻紫涵?门都没有! “这回轮到你了。” 一句沉声,秦川散去化身,对付一个陆空,自己一人足矣。 “……” 陆空愤愤地咬了咬牙,却似乎无话可说。这秦川方才一夜之间,修为竟然就有了如此提升,让他未免也觉有些恐怖。而且从外表气息上看,仿佛层次又算不得很高,但其实力,却是明显超出了外表。 仙魔双修,果真有这般奇妙? 不过,他也不曾怕来。 “吼!” 突然一句百兽齐鸣,化为一声,在这片林间传开,更引得林中阵阵攒动。陆空手印一结,只见得躯体外的血色真元扑腾而开,如同赤焰一般熊熊燃烧,光芒大盛,强度瞬间提升了不少。 手中青鳞剑一声颤鸣,便是一式血蛟出海轰击而出,紧接着身形急闪,血气弥漫,似如一只猛虎,朝着秦川同时冲击而来。 “道法太虚,无极混元!” 秦川心念一动,青色真元忽驰而出,眨眼便凝出了太极图,将那血蛟尽数吞没而入,瞬即脚步急撤,准备施以一式冰龙破反击。 “铛!” 然而一道剑光突然袭来,正以陆空为目标,带着浓浓的杀意。 霎时一声巨响,陆空方向急转,与那剑光互相撞击,闪出一阵刺眼的强光,伴随着一声猛虎嘶吼,传至林间每一处角落。 “咻!” 后撤数步,陆空面色微变。 随即秦川目光一怔,便见林子萱忽然到来,方才那道剑光,正是由她施展出的。三人各立一侧,互相对峙着,谁也没有先进一步。三种不同的气息在这林中各自扩散而出,仿佛撕裂了空气,令人窒息。 “圣子殿?” 林子萱看了陆空一眼,迅速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随后便又顾视着秦川,似乎也弄不明白,同为魔道的两人,为何会互相攻击。 “你二人目标皆是我,那便一起来吧。” 秦川道了一声,却没有看林子萱,依旧紧盯着陆空。对于陆空,自己自然是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可是林子萱,自己并不想杀她。 或许,因为她是徐之谦的学生。 “我儒园之人岂会与魔教同流合污!” 林子萱一声厉叱,却是把也陆空当做了目标。也许在她的心中,秦川只是正道之中的叛逆,而陆空,则是彻头彻尾的魔教中人。 “哼。” 陆空一声冷哼,真元之气似有收敛。 忽而,却是身形骤闪,猛然抽身而出,继续向着另一处寻去。 “不好!” 秦川心中一惊。这陆空是想让林子萱阻拦住自己,而他去继续寻找紫涵。此刻紫涵并无真元,若是被寻到,可就糟了。 “你别想再逃了。” 正欲前去追赶时,却是林子萱阻在了秦川的身前,一把月白长剑祭出,微光闪烁,真元之气急速汇聚,显然想要不顾陆空先行拿下秦川。 “让开。” 秦川一声怒责,语气有些冰冷。 “我不知你与魔教是何关系,但你害了徐先生,便是该死。” 林子萱沉声道,凤目一横,已是有了杀意。却也不曾发现,秦川原本一对漆黑的双眸中,已经渐渐浮上了血红之色。 “我本不想杀你,此刻,便怪不得我了。” 秦川说着,顿时全身青光一下收敛下去,转瞬之间猛地换作一股强盛的魔道真元,黑气弥漫,心念一动,明王三重祭同时施展出第一重,极度邪煞的气息,充斥着整片林间。 带来,深深的寒意。 十步,一杀! 很早以前便已说过,为了紫涵,谁阻我,我便杀谁。 “轰……” 顷刻间,一道猛烈的狂风,呼啸而起,秦川如若一尊杀神,带着死亡的脚步,风驰电掣一般,疾至了林子萱身前。 原来,他,一直从未对自己真正下手么? 林子萱双眉一蹙,满脸骇然,却也不敢有丝毫迟滞,使尽浑身解数,奋力凝结出一道真元屏障,牢牢阻在自己身前,金光闪闪,散着极度威严之气。正是儒园之中一道护身的秘法,曾经的司空寂,也曾施展过。 “太平和合!” “嘭!” 咒诀方才念毕,林子萱便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击退数丈之远,后脊狠狠砸在一株枝干上,紧接着气血上涌,猩红的热流,从嘴角溢出。 “你?!” “咻!” 一道疾影,秦川已是再度来到了跟前,镇山河上,铛铛作响。 此刻的林子萱,面色发白,似乎受了反噬,就连那把月白长剑也是生生断裂成了两截。想来这式太平和合,也不是什么好用的招数,能够勉强挡下一式十步一杀,已是费尽浑身解数了。 双眸一闭,浮起一阵绝望。 !! 第11章 重逢 “我为紫涵杀徐之谦,而你为徐之谦杀我。” 秦川立于林子萱身前,一股邪魔之气弥漫而出,透在她的身躯之上,带着极度的阴寒,还有凶戾。继续道: “何谓魔?你以为便是这个么?” “要杀便杀,何须废话!” 林子萱一声厉叱,却也未睁开眼来,苍白的脸颊上几分凄美,甚至身躯因为惧怕而带来的微微颤栗,也尽数落入了秦川的眼中。 “咻……铛!” 突然,秦川右手一挥,镇山河脱手而出,却是朝着另一个方向,生生插在了一根树干上,震颤之音久久不去。 “你走吧。” 闻言,林子萱忽而睁开眼来,神情有着呆滞,紧紧盯着秦川,却只得一个似有落寞的背影。同时,心中才真正在思考秦川方才的话。看着那一身渐渐消弭下去的漆黑魔气,仿佛有了一些困惑。 魔是什么? 魔道,便是魔么? “你快走吧。” 猛然间,一句沉声传来,却是柳沉烟疾速赶至,落在了林子萱身前。回头看了秦川一眼,仿佛长长地舒了口气。那式可怕的十步一杀,她远远见得,都是有些心悸,也幸亏秦川及时收住了手。 不然,就越陷越深了。 “哼。” 林子萱冷哼一声,缓缓立起身来,气息已是有些微弱,明显在那式十步一杀下,还是受到了一些创伤。只不过,如此已是万幸了。 她看了秦川一眼,神色却并非嘴中那般态度,似乎有些茫然。最终勉强运得一些真元,便是化作一道青光,飞离这处林间。 “你又要去何处?” 柳沉烟忽而再度一声问询。 却见秦川身形一动,插立树枝上的镇山河一下匿于虚空,随即眉目一扬,仿佛正欲朝着别处疾去。闻得柳沉烟之言,淡淡地答了一声: “杀人。” “我与你去。” 柳沉烟急忙唤道,赶紧跑去挽住秦川的胳膊。方才那般际遇,她已能感觉得到秦川心态受到了些许心魔的影响,此刻已有几分阴沉,若是再遇上什么变故,彻底激发出来,难保又要惹出大祸了。 这魔道,一般人还真碰不得。 “……” 秦川微微偏过头来,看着挽住自己手臂的柳沉烟,也不知如何作想。正欲说些什么,忽然神情一滞,没有了动作。 倒是柳沉烟略有惊骇,拉着秦川后撤了半分。 “不用去了。” 只听一声颇有轻松的话语传来,紧接着一个道服少年疾飞而至,落地之后,隐匿了一把白色的仙剑,手中却是握着另一把青色剑兵。 青鳞。 “这把剑好像挺不错啊,你可认得,秦川?” “你又想拿去送谁?” 秦川轻声一笑,仿佛一瞬间,方才心中阴郁的情绪和躯体上的煞气,全都尽数消散,只如一个寻常少年一般,嬉笑怒骂。 如此,倒是柳沉烟有些诧异了。 更有些许微微的惊骇。方才逃去的绿袍男子,实力并不算很弱,但是居然,被眼前这一个与秦川差不多年纪的人给击杀了? 否则,那青鳞剑从何而来? “他是谁?” 见得秦川与来人相识,而且关系似乎不错,柳沉烟倒也没有继续防备下去了,敛去一身真元之气,轻声问道。 “他就是叶秋奇咯。” 秦川应着,不由笑了起来。 “……” 闻言,柳沉烟滞了半分。本以为“叶秋奇”只是秦川的化名,所以昨夜在那方家之时,她可是对着不少人说自己挽着的男子唤作叶秋奇,这么一来,全天下岂不是都知晓她与叶秋奇关系不一般了? 而且,此时居然还冒出了一个真的叶秋奇…… “你狠!” 柳沉烟暗暗道了一声,横了秦川一眼,两根手指狠狠地掐了一把。 “秦川,你打着我的名号,可是干了不少好事啊。” 此刻叶秋奇走到秦川身前,笑道一句,随即瞥见柳沉烟正极其亲密地挽着秦川,而且秦川居然也未反抗,不由一脸邪魅,各自瞧了二人一眼。 “这位,便是柳师姐吧?嗯?” “呃……” 秦川一时语塞,急忙挣扎了片刻,方才奋力甩开柳沉烟。上官瑶回落雁峰必然会向静虚子禀报云梦泽之事,这柳沉烟叶秋奇定然也知晓;而且若是叶秋奇从那云湖城中来,没准也早就听闻了一些传言。 这回尴尬了…… “你就是叶秋奇?” 柳沉烟眉目一扬,倒也毫不避讳,“我告诉你,你回去必须马上给我澄清,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知道知道。” 叶秋奇连连应着,心中窃笑却是溢于言表。 不过,此刻也不是调笑的时候,他来这里,可是有着正事。叹了一声,便对柳沉烟行了个礼,拉着秦川走到一旁。 “你这回玩这个,可是玩得有点大了?” 口中虽是玩笑,但叶秋奇的神色,却也是略有忧心。当着门中前辈之面强杀徐之谦不说,还将赵明诚打至重伤,甚至还传出暗杀不少各宗门长老的传言,再这般闹下去,恐怕就不是那般好打发的了。 而且,无极殿中,已有了捉拿秦川的意思。 “这一回,不是玩。” 秦川沉声应道,没有丝毫说笑之意,眸中满是严肃之色。这一切,自己没得选择。若是那日金虚子赵明诚二人有所妥协的话,兴许还有转机,可是眼下,已是没有回头路了。 更何况,恐怕要不了多久,方家,也要来找自己了。 “师父让你回山,他说这些事,由他来解决。” “你来便是为了这个?” “那还能怎么样。” 叶秋奇叹道,“我也听说了,那个月影就是慕师姐,你……回不回去你自己决定吧,大不了我跟师父说没寻到你便是。” “师父的恩情,我不会忘。” 秦川咬了咬唇,心中有些苦楚,“你回去吧,紫涵如今受了伤,我秦川又惹下这等弥天大祸,若是回去,便是连累了师父。我已主动脱离了师门,只等此间事了,便不再问这中原之事。” “呼……” 闻言,叶秋奇长舒了一口气。 二人沉默。 那柳沉烟立在不远的地方,想来二人言语只要有心她也定能听得见。只是,她似乎也明白,秦川做出的决定,没有几人能阻止得了。 良久。 叶秋奇忽而淡淡一笑,拍着秦川的肩膀。 “我好不容易下山一次,哪能这么快便回去。反正此刻也不知去何处游玩,你要做什么,我陪你一起便是。” “你这家伙……” 秦川一句笑骂,心中却是有些暖意。 叶秋奇与自己从济云观相识以来,一直以心相交,此番自己成为师门违逆、正道大敌,他也一直站在自己身旁。 有此知交,还有何憾? “哎,上官瑶要我转告你。她说,瑶瑶,也永远还是瑶瑶。” “……” 秦川默然,不由咬了咬唇,有着生疼。 耳畔似乎回响起云梦泽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如你不弃,我们便结为仙侣,共伴此生。可是此生,又如何相伴呢? 之前承诺不日便回落雁峰,可是如今,恐怕永远也回不去了。 一股愧意,浮上心间。 “哎你说她这句话什么意思?” 似乎见得此时秦川面色有些难看,叶秋奇忽而嗤笑了一声,故作不解地望着秦川。仿佛在他身上,便根本没有什么忧虑。 又或许,忧虑,只埋在心中。 “走吧,我该去看看紫涵了。” 秦川白了他一眼,随即收回自己的情绪。即使不能共伴此生,自己也绝不会让她受半点伤害,天地不允,人神同诛,也绝不会! “嘿嘿……” 叶秋奇轻笑数声,揽着秦川的肩膀,便见柳沉烟在那树下静静候着。心中一哂,又道,“我觉得这柳师姐也不错,不如一起收了吧。” “……” 闻得此调笑之言,秦川猛地甩了甩胳膊,把那叶秋奇推到一边。这家伙说个三两句就没正经,真不知如何会与他认识…… 三人重新聚首,闻得慕紫涵正在疗伤,便也决定与秦川一同,去看看这个传说中的女子究竟是何天女下凡,竟能让秦川不惜与正道决裂也要拼死守护。不过他们或许不知,为了他们,秦川也会毫不犹豫。 这,似乎便是秦川的道。 苍穹之上,春日骄阳。 雄伟的九归山,映在湖中,一片宁静祥和。 …… 清风徐徐,似如奏起美妙的和音。 此刻这九归山主峰之上,已经渐渐有了修真之人,而且大多是四阁长辈和一些有名的高手,正在筹备明日的四阁大会。 故此,为了防止惊动到他们,秦川三人只好从峰群之外,缓步攀爬,向着安置慕紫涵的一处山崖之上行去。 “你说那家伙是三年前的陆空?” 听得秦川一番解释,叶秋奇问了一声,倒也继续前行着,只是心中莫名有些惊诧。行在最后的柳沉烟也是面有凝重,如此说来,叶秋奇击杀了陆空,其实也并未真正结果了那人。 这世间,竟有如此离奇之事! “所以,这青鳞剑,你最好妥善处理。” 秦川应道,虽说在自己心中兵器并没有正邪之分,可是暗黑门的东西,没有几分实力,最好也不要擅自据为己有。 “这么麻烦,那还是给你吧。” 叶秋奇嘟囔着,将那剑兵递了出去。然而并不见秦川伸手来接,只听一声惊呼,秦川身形一闪,便是朝着前方疾行而去。 慕紫涵,不见了。 !! 第12章 青龙 “紫涵!” 施展凭虚御风,秦川便是远远地闪至之前那块巨石之上,只见得上面还铺着自己的道服,而慕紫涵人却不知去了何处。 一阵怒意,袭上心头。 “轰……” 顷刻间,一股黑气猛然弥漫而出,覆盖在他的身躯之上,却是邪煞浓郁的魔道真元,似乎烈焰熊熊,正如此刻心中的怒火一般。 “咻!” 随即两道身影疾至,叶秋奇急忙按住秦川的肩膀。秦川的这幅模样,他是第一次见识,脸色有些凝重,却也没有畏惧,牢牢制止住秦川。似乎也从未见过,一向沉着冷静的秦川,此刻会是这般勃然大怒。 “你先别急,会不会是她自己走了。” 柳沉烟说道,脸色也有些不好,不仅为那慕紫涵担忧,更是牵挂着秦川。此刻,她似乎也明白,慕紫涵对于秦川来说,有多么重要了。 “紫涵说过,她不会走的。” 秦川怒道一声,一把镇山河早已祭出,紧紧握在手中,铛铛作响,“不管谁害了她,我必让其永不超生!” 说着,不觉嗓音有些阴沉。 紫涵答应的事情,从未失约过。而且此刻她身体尚未恢复,即使想离去,也没有那般容易。唯有一个可能,遭人掳了去。 不管正道邪道,必戮之! “那是什么?” 忽而,叶秋奇目光一瞥,见得一侧草丛之中,似有一块玉佩。 闻言,秦川身形一动,急忙将其拾了起来,正是那块“慕”字玉佩。猛然之间,真元窜入其中,带出一股强烈的灵识传到了秦川的脑中,仿佛指引着一个方向。那里,紫涵有危险! “咻!” 一道蓝光,根本顾不得与二人说话,秦川御剑而起,疾飞而去。 “走啦!” 叶秋奇急忙对着柳沉烟唤了一声,看了手中青鳞剑一眼,颇不耐烦地扔到了地上,一下祭出吞日月,化成一道白光,紧追上去。 “该死!” 柳沉烟叹了一声,却也由不得迟疑,纵身一跃,跟在二人身后,朝着九归山巅,一路疾飞。 这回,祸事了。 …… 宛若云层之上。 九归山巅。 慕紫涵巍然而立,邪剑凝霜执于手中,面容严峻,却也不惊不惧,静静地看着前方之人。她的身躯四周,没有半分真元之气,平淡如常。 然而四角之上,各有一根光柱,红光大闪,血气扑腾,各自散出两侧光幕,形成四道透明的屏障,相互连接在一起,将慕紫涵牢牢困在中央。凝霜剑上,似有淡淡寒光源源涌出,凝入那光幕之中。 如同,吞噬着剑中的元灵。 “你不是圣子殿之人。” 慕紫涵冷冷道了一声,此刻已能察觉得到,经过自己血炼的凝霜剑,已经开始缓缓脱离自己的神识掌控,变为无主之物。 如此下去,终有一死。 “你是说半月?” 她的前方,一个青袍男子,轻轻一笑,却是邪气凛然。 虽是二十来岁的模样,却能任人一看便知,乃是驻颜而成。其散发出的浓浓煞气,绝不是这般年纪所有。眉目清秀,倒也几分英俊,一袭青袍,气质绝非寻常,他双目凝神,至始至终都盯在那凝霜剑上,似有几分贪婪。 “老家伙迟早收拾他,早晚而已。”他继续说道。 “你是何人?” 慕紫涵再度一声叱问,此刻被那阵法禁锢,纵是换作平时恐怕也难以迅速脱身,更别说此刻没有任何真元来供驱使了。 只盼…… 他,会来吗? “莫问。别人都叫我,青龙。” 男子一句淡笑,眸中已是有了几分狂热。这凝霜剑乃是魔道第一杀器,没想到,此时竟是这般得来全不费工夫。 “哼。” 慕紫涵冷笑一声,忽而有了几分笑意。 “轰……” 霎时,不知何处一条恶龙,黑气席卷,隐隐中还带着扑鼻的血腥之气,顷刻间轰击而至,将那其中一面血色帷幕生生击破后,随即又化成一股股黑气,彻底把那四道光柱化为了虚无。 “何人?!” 青龙一声厉叱,怒意丛生。 竟是炫龙杀。而且,还能瞬间化解掉自己的九幽离魂阵,来人,绝对不凡。难道,有人想与自己争夺凝霜剑么! “紫涵!” 眨眼间,只见一个道服少年,却是邪魔之气笼罩全身,一下飞至慕紫涵身旁。一声轻唤,将慕紫涵揽在了怀中。 “咻!” 不待一息迟滞,青龙已是身形骤闪,一掌伸出,顿时一声狂怒的龙啸传来,血气浓浓,空气中凝成一条五爪赤龙,朝着慕紫涵二人所在之处席卷而去。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迎面扑来。 “嘭……” 突然,赤龙前方猛地凝出一道真元帐幕,闪烁着祥瑞的金光,一经交锋,支撑片刻之后,终于被轰然击碎。随即赤龙再度带着余威,继续轰击过去。然而同一时间,一道白色身影现于前方,却是一式空冥印,轻轻送出。 “轰!” 飞沙走石,仿佛天昏地暗。 猛烈的真元劲气,与那血气赤龙剧烈相撞,掀起一阵狂风呼啸,朝着四周扩散开来,扬起众人衣袍,猎猎作响。 “秦川,慕师姐可有大碍?” 叶秋奇问了一声,却也没有回头,稳立原地,凝视着前方的男子。片刻,柳沉烟也疾速赶至,双手各自一把凤羽仙剑,金光闪闪。 “呼……” 后方,之前来人正是秦川。此刻揽住慕紫涵身躯,长长舒了一口气,躯体上的浓郁邪气,方才渐渐消弭。 “无妨。” 秦川应了一声。幸于自己及时赶到,并未让那九幽离魂阵夺取凝霜剑成功,否则慕紫涵,怕是就此丧命了。 一手紧握着她的手掌,秦川方才转过身来。 眉目轻扬,随即微微蹙了一下,浮上一些凝重。 “莫问?” 这自称青龙之人,正是暗黑门四大圣使其一,其名“莫问”。只是三十年前正邪交锋中暗黑门落败之后,便彻底脱离了暗黑门,此刻重出中原,虽不知是否受人驱使,但毫无疑问,天下即将纷乱。 此次,竟是打了凝霜剑的主意。 “原来是你。” 青龙看清了来人,一句轻笑。秦川之名如今已经传遍修真一界,想必他也早有耳闻。只不过,此番坏了他的好事,也必须插上一手了。 “青龙?” 忽而,得秦川提醒,柳沉烟微微一怔,似乎也终于知道了此男子的身份,不由面目一变,浮上几分骇然。 “哈哈……想不到世间还有人能记得我。” 一声大笑,青龙狂妄之色愈甚,他一个成名已久的魔教顶尖人物,又如何会把眼前几个小辈放在眼里。即使来了再多,凝霜剑,也仍然唾手可得。 不过,却也小看了身前三人。 “紫涵,我来晚了。” 秦川看了青龙一眼后,暂时并未理会,而是十分温柔地,搀扶着慕紫涵。口中一句轻问,似有几分自责。 慕紫涵摇了摇头,却是浅浅笑着,几分幸福之意。 “这家伙,可有伤着你?” 秦川关切道。这个青龙,修为确实高深无比,与那冥教护法司空寂同处一个级别。可是自己,也并非云梦泽之时的自己了。 不待慕紫涵回答,秦川已是轻哼一声,眸中一股厉色一闪而过。 “青龙圣使数十年不问中原,此番,改主意了吗?” 秦川问道,不卑不亢。这个青龙自己前世早已熟知,对方有何伎俩自己也是清清楚楚,纵然自己已不是前世的自己,但也未必怕了对方。更何况,那式无明业火,天下间,便无几人招架得住。 “秦川,你带慕师姐去吧,此人我来对付。” 叶秋奇忽而道了一声,对这青龙也无几分忌惮之色。慕紫涵伤势未愈、无法运功,他也能瞧得出来,所以秦川与青龙交锋,难免也有不便之处。 他留下的原因,便是如此。 “走得掉吗?” 倒是青龙邪魅一笑,顿时一股极魔之气,猛然扩散开来,竟比极魔令还要悚人之极,传至九归山每一个角落,惊起阵阵骚动。 一声飞鸟长鸣,打破山间的宁静。 “哼。” 秦川冷哼一声,这家伙,果然来了这种伎俩。 “咻咻咻……” 凝息之间,自山下丛林庙观之中,三道颜色各异的光芒一跃而出,疾速飞来,不消片刻,已是纷纷落到了山巅之上。随即现出三人身影,瞧见那股极魔之气的来源后,一个个面目大骇,瞬间沉了下来。 “北炎阁老头子、方衡,还有……呃,你我不认识。” 青龙噙着邪笑,一一扫视了来人,均是中原正道之中赫赫有名之辈,但他却没有一分惧色,仿佛谈笑风生,丝毫没有放在眼里。 见状,秦川倒无几分改色。 这暗黑门青龙圣使莫问,最爱玩的,就是搞这种大场面,越乱越好,以便他自己从中获利。没想到,此时仍是这般。 “……” 柳沉烟暗暗抿了抿唇,有些为秦川担忧。 此刻来的这三人,皆是顶尖之辈。一个白发苍苍、身躯佝偻,拄着一根金杖的,是北炎阁老阁主;其中一位,便是方家的家主方衡;而剩下那个,则是东雷阁长老,许天扬的叔父,许威。 秦川本是被正道通缉之人,此番青龙故意召来他们,居心何为? !! 第13章 九归山巅 “青龙?” 北炎阁主率先惊诧了一声,满是皱纹的脸上,更显阴沉。 而那许威似是因为方才青龙讥笑之言有些不悦,一身狂躁的真元,带着浓浓的天地灵气,蓄势待发。方衡扫视了青龙一眼后,便是紧盯在了秦川的身上,昨夜方家的三长老,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秦川戮魂而死。 相比青龙来说,此刻,秦川才是他首要诛杀的目标。 场中,一时气氛凝滞,几欲令人窒息。 慕紫涵微微一颤,眸中有些忧虑。随即秦川手中一紧,牢牢握住她的手掌,却是一阵意念传音,让她的心落了下来。 “没事。” 秦川一声轻哼,扫视着面色各异的众人。叶秋奇与柳沉烟依旧立在自己的身前,形成掎角之势,将自己与慕紫涵护在其中。 心中一暖,几分感激之意。 “你们是要拿我,还是,秦川呢?” 青龙对那几人道了一声,一脸邪魅,紧接着一声狂笑,仿佛冲破了天际。顿时一股魔道真元,暴涌而出,空气之中杀意凛冽,已是如同一阵疾风,朝着慕紫涵所在之处,猛然冲击而来。 “铛……” 镇山河凭空而现,一道蓝光纷起,瞬间汇聚了大量的真元,颤鸣不已。霎时,迅速一个心魔化身分出,护在慕紫涵身旁,秦川本体身形一闪,同时明王三重祭施展而出,邪魔之气扑腾,一把握起镇山河,便是疾行十步。 一杀! “焚天流火!” 另一旁,北炎阁主金杖杵地,一手结印而起,漫天流火,四处飞窜,一句急令之下,纷纷朝着青龙激射而去。 此刻,其余众人皆是有了动作,许威双拳之上湛蓝雷光闪耀不止;而方衡也是祭出法剑,目标锁定了秦川。叶秋奇、柳沉烟同时身形骤起,却是阻在了方衡的前方,不让其靠近秦川半步。 空气中,各种真元之气此起彼伏,色彩斑斓。 却是狂躁不已,杀意漫天。不觉之间,苍穹之上,仿佛暗云涌动,渐渐变得昏暗起来,不见天日。 “轰……” 眨眼之间,各种激响,声势浩大,传遍了整个九归山。 秦川一式十步一杀,却根本没有以青龙为目标,反而朝着方衡疾行而去,掀起一阵狂风,凛冽异常,如同撕裂空气一般,杀意横行。 “什么?!” 方衡面色大变,就连叶秋奇与柳沉烟也不知秦川为何如此。 只见方衡一对瞳孔睁得浑圆,手中动作却是一分也不敢迟滞,急忙结起防御术法。只不过,也许根本意想不到秦川目标竟会是他,也是猝不及防,生生承受一击,身躯急撤数丈之远,一口热血,随即喷出。 若非修为深厚,恐怕已是灰飞烟灭。 “嘭!” 同一时间,北炎阁主以及东雷阁的许威,也是各自一道猛烈的攻势术法,火光雷电闪耀嘶鸣,毫不留情地轰击到青龙的身上。 然而,却见“青龙”身躯猛然破碎,竟是一式障眼法! “簌……” 眨眼间,秦川心魔化身毫不犹豫,甚至只是凭着直觉,一式囚龙索,忽地破土而出,竟是在慕紫涵身躯半寸之外,如若游蛇逶迤,自下而上缠绕而开,极其迅速,带着黑气残留,仿佛形成一道护住慕紫涵的屏障。 “咻!” 顿时,只见青龙忽然现行于慕紫涵身后,本欲出手掳走慕紫涵,却因这一式囚龙索,生生收回了动作,急撤数步,稳立战局之外。 “哼,竟能瞧出我的计谋,不错。” 一声轻笑,却也丝毫没有颓败之势。 “咻咻……” 随即众人各自调整位置,几道瞬影同时划过。秦川化身携着慕紫涵,返回了自己的身旁,而叶秋奇与柳沉烟,也是闪身过来,觑视着周围众人。 那北炎阁主与许威,分立两侧,牢牢锁定着青龙。 初次交锋,唯有方衡,彻底失去了战力。 “嘿嘿,不错啊。” 叶秋奇赞了一句,仿佛根本没有因为此刻严峻的形势有所忧心,反而浅浅笑了起来。秦川心中所想,他已是猜了个明白。 这方衡一开始便以秦川为目标,而且在几个来者不善的人中,实力最弱。依秦川的性情,自然是要首先废掉这个方衡,否则交锋起来,战局焦着的时候,威胁最大的,反而正是随时会暗地来一手的方衡。 “哼。” 柳沉烟轻哼一声,没有言语。 心中,倒是对秦川有了新的了解。 “秦川,你可是真要与天下正道为敌?” 老阁主厉问了一声,原本对传言中的秦川有些难以置信。可是此番,亲眼见得秦川的心计与狠戾,心中已是不由沉了下来。 短短一瞬,便能如此杀伐果断地,在如此众多高手的眼皮底下,一招便废了方家家主。此等人,若是真正堕入魔道,后果不堪设想。 “方家,可不是什么正道。” 秦川沉声应道。从那三长老的一身修为,这方家,已经与冥教有了不明不白的关系了。只不过方家如何,也不关自己的事,更懒得与他们多费口舌。谁对自己不利,自己便杀谁,如此简单而已。 闻言,不远处正忙着调息的方衡面色一惊。 “妖言惑众,方家乃为中州望族,岂容竖子污蔑!” 还未反驳,倒是一旁的许威怒叱一声。东雷阁与方家关系密切,从那方宇轩与许天扬的关系,便能瞧出大概。 “哈哈!谁也别说谁!” 忽而,青龙一声不屑的大笑。单手一扬,一团血气弥漫而出,凝在他的身侧,散发着极其浓烈的邪气,蓄势而起。 “那云梦泽之变,东雷阁还未解释清楚呢。” 青龙说道,却是一脸奸笑,仿佛知晓几分内幕。 许威再度反叱一声,不过眼下形势危急,也由不得辩论了。众人皆是脚步微移,真元各自凝结而起,令人窒息的气氛,再度弥漫在了这处山巅。 激烈的交锋,再度拉开序幕。 “小川。” 忽而,秦川身旁,慕紫涵拉了拉他的衣袖,却是抿了抿唇,轻声说道,“我们走吧,此刻形势于你不利。” 秦川微微一怔,这句呼唤,自己在梦中,已经期待了很久。 紫涵,回来了。 “没事,那家伙伤了你,教训他一顿再走,也不迟。” 轻道一声,秦川眉目一扬,一股厉光激射而出,落至青龙的身上。慕紫涵乃是自己心中至关重要之人,这青龙前番差点便夺走经过血炼的凝霜剑,更是因此几欲害死紫涵,自己又岂会放过他。 闻言,青龙讥笑一声,眉间却已有了几分不悦。 “你天分不错,心魔修行也属上乘,不过如此大话……” “轰……” 话未说完,突然山下四阁大会举行的庙观之中,一声巨大的轰响传来,却是一阵爆炸,掀起火光冲天,如同震颤天地。一股股浓浓的杀气,紧接着侵袭而来,仿佛,那里遭到了袭击。 连同青龙在内,所有人身躯一震,皆有半分迟滞。 从青龙的表现来看,可不像是在他预谋之中,而能敢明目张胆地袭击四阁之人,除了魔教,绝不会有第二个。 难道,圣子殿? “铛!” 不过,秦川可不管那山下发生了什么,此番异变,却正是自己出手的最佳时机。化身依旧护在慕紫涵身旁,本体身形一闪,却是换成了无极道法,青色真元外散而出,镇山河寒光一闪,一式御风行,朝着青龙疾行而去。 同时泥地之中,一道道冰墙凝结而起,破土而出,在那青龙的四周,迅速组成一团屏障,将其困在中央仅有数步的空间内。 “……” 见得此状,叶秋奇方才知晓,秦川道法上的修行,可是从未有过耽搁。 “找死!” 瞬间回过神来,青龙怒叱一声,却也丝毫不顾周围的冰墙,反以一式迅捷的血蚀之术,浓浓黑气,正面朝着秦川侵袭而来。 一个乳臭未干之辈,如何会放在眼里! “咻!” 然而,秦川忽然凭虚御风,身形骤闪,却也根本不去躲避,反而瞬间前行数步,正面驰至青龙身前,彼此之间,只有咫尺之距。 “嘭!” 青龙神情一疑,似有惊诧,身躯猛然疾退,但被四面冰墙生生挡住,后脊狠狠撞在冰霜之上,面上有了几分狰狞。 紧接着秦川身躯微微一侧,想要避开即将轰击到自己身躯的黑气,忽而一条囚龙索,自脚下缠绕而起。 “嗤……” 一阵如同灼烧的剧烈痛感,自左臂源源传入心间,秦川狠狠咬了咬牙关。尽管奋力躲避,却也仍然受了一击,整只手臂,已是遭了一式血蚀之术,其中的精血迅速消弭,渐渐失去了生机。 而且,囚龙索的压制之力,已经蔓延至全身,所有的真元,顷刻间被压迫回丹田之中,再也运转不出半分。 “就凭你!” 青龙一脸奸邪与暴戾,毫不保留地展露出来。 “哼。” 忽而,一声不屑的轻笑,从秦川口中传来过来。莫名其妙,让青龙感觉一阵彻骨的寒意,浮上了心头。 尽管被囚龙索束缚,但是因为之前的奔袭之势,秦川的身躯,仍是惯性向前逼压着青龙。从一开始,一切,只在眨眼之间。 忽而,一股不知何处涌出的真元,传至秦川的右臂。 “去死!” !! 第14章 逃离 “谁动了紫涵,我便杀谁。” 一句心声,秦川面容坚毅,仿佛早已感觉不到左臂上的痛意。 之前让九曜琉璃盏颐养的少许道法真元,忽然顺从意念指引,传到了自己紧握镇山河的右臂之上,短暂地,压制了囚龙索的束缚。 尽管仍然无法运转真元,但却足够了。 谁说,只有依靠真元,才能杀人呢。 “你?!” 青龙此刻终于面色大骇,彻底明白了秦川的意图。但一切变故来得太快,也无法做出任何应对。心中,只浮起一个念想。 疯子,秦川是个疯子! “死吧!” 那一声轻微的话语,短暂的寂静,似乎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只见秦川顺着身躯的惯性,向前压迫着被冰墙阻住身形的青龙,右臂不知为何短短一息之间脱离了囚龙索禁锢,一把镇山河,微微扬起。 阳光之下,闪出的,却是寒光。 剑锋所指,心脏! “嗤……” 一抹鲜红,顿时飞溅而出,洒在秦川素白的道袍之上,甚至带着几分残戾之色的脸颊,也溅上了几点血污。此时的秦川,心如止水,仿佛地府里的修罗,收割着生命的同时,心境,却没有任何的波动。 随即,原本缠在躯体上的囚龙索,一下溃散。 青龙的身躯,缓缓从那冰墙之上滑落下来,胸膛依旧鲜血汩汩,流了一地。神情定格,已是没有丝毫生机。 “咻!” 一式凭虚御风,秦川再度返回慕紫涵身旁,浅浅一笑。 但也并未得意,眼前,还有不少麻烦呢。心念一动,道法真元迅速重新自灵核运转而出,融入到左臂之上,开始修复着躯体的伤势,一对双眸,紧紧地盯在另外几人的身上。 “……” 此刻,所有人皆是满目骇然,就连慕紫涵,都是面目惊恐。曾经济云观沉默内向、甚至有些木讷的师弟,如何,会变成这般? 她心中一世念护的小川,到底经历了什么? “呼……” 此处山巅之上,似乎响起众人的一声唏嘘。 前后不到一两息的时间,秦川就这般生生击杀了一人,而且,还是不管修为实力还是交战经验,都远超于他的暗黑门青龙圣使。尽管是因为青龙骄狂自傲所造成,但秦川杀伐果断的心智,却是不容小觑。 这个秦川,真是伏羲门的一个弟子而已么? “现在可以走了。” 秦川对着慕紫涵道了一声,依然觑视着四阁的两个人,山下一片喊杀之声,此起彼伏,如此混乱之际,也正是自己逃脱的时机。 更何况,青龙乃是修成元神之人,肉身被杀,元神却是尚在,只要重新凝练一副身躯,或是简单粗暴地夺舍一人,便能重生。眼前,许威且不说,北炎阁的老阁主,乃是中原百年前就已成名之辈,修为高深莫测。 自己的生死无所谓,但是身旁还有一个慕紫涵。 所以,已经不能在此继续逗留。 “你能走得掉吗?” 见得秦川似有逃去之意,许威一声怒喝,既然青龙已被击杀,毫无疑问,众人关注的焦点,已是全都集中到了秦川的身上。 如此杀伐果断之人,又是正道叛逆,自是除之而后快! “铛!” 随即,叶秋奇吞日月惊起一声颤鸣,牢牢阻在秦川与慕紫涵前方,毫不退缩地正视着四阁二人,却是无需言语。 他与秦川,早已肝胆相照。 “你带她走吧,莫要回来了。” 柳沉烟道了一声,也不知是担忧还是失落。一对凤羽双剑光芒闪耀,浓浓的真元之气散发而出。慕紫涵在秦川心中的地位,她已经彻底地明白了,不过,秦川已为自己舍身过一次,这一回,便轮到她自己了。 如此,也算是偿还吧。 “你二子,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见得此番状况,北炎阁主双眉微微一竖,迥异的眸中,透出几分阴沉。那许威更是怒意丛生,一对双拳,再度紧紧握了起来。 “秋奇,沉烟师姐。” 秦川各自唤了一声,心中浮起一些感动,不过,自己已是成了正道大敌,就更不能牵连这两个自己心系之人,“你们回去吧,我秦川惹出的事,我自己来解决,若是因此害了你们,秦川于心难安。” “嘿,我可不是帮你,我只是想请二位前辈指教指教。” 忽而叶秋奇一声轻笑,仿佛一句话便是改变了自己的立场。不过,这般结果,却也没什么两样,心中,依旧几分凝重。道法真元,悄悄运转而出,凝于吞日月剑刃之上,淡淡的青光,闪耀不止。 若要自己弃秦川不顾,也是绝无可能。 “放肆!” 北炎阁主终于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意了,暴喝一声,随即连连咳嗽,却是缓缓散出强盛无比的真元,方才那式焚天流火,再度蓄势而起。 此人的修为,竟是深不可测。 “魔由心生,心魔惑人。” 秦川一句咒诀,明王三重祭施展而出,心魔化身依旧扶着慕紫涵,而本体行出数步,不顾左臂的伤势,邪煞黑气汹涌而出。 看着前方两道背影,忽而嘴角一扬,轻轻一笑。 既然叶秋奇与柳沉烟决意要帮自己,那自己就更不能被这四阁之人擒走,也绝不会让他二人受半分伤害。只不过…… 想要逃离,似乎也得费些周折。 “既然如此,便将你四人一齐拿下!” 老阁主沉声道。此处空间之内,气息再度凝滞起来,除了慕紫涵无法运功之外,所有人皆是真元爆涌,凌厉之气弥漫而出。 “没事。” 心魔化身紧紧握着慕紫涵的手掌,轻轻道了一声。 秦川的心中,依然无悔! “咻!” 突然,一团金色火光,似如一支利箭,不知何时便已从慕紫涵身后袭来。这北炎阁主,竟是如此狡诈,原来早有蓄谋了吗?! “老家伙!” 一句愤怒的厉叱,自秦川口中发出。 “嘭!” 然而刹那之间,那金光利箭前方,忽然凝出一黑一白两团光晕,阴阳分离,却又首尾相接,来回旋绕。一声碰撞之响,紧接着便源源不断,将那北炎阁主偷袭的这一击,生生化解为虚无。 混沌印! 秦川面色随即忽变。 “咻!” 霎时,只见一抹清风,秦川两道分身,连同慕紫涵一起,消失在了这处山巅,却是借着众人因为那式混沌印失神的时机,彻底逃离而去。 “伏羲门?” 北炎阁主一句沉声,些许怒容。 “金虚前辈。” 随后,叶秋奇急忙收回剑势,对着来人行了一礼。一道肉眼难以察觉的瞬影疾至,眨眼间便是金虚子现出身形,手印收回,解去那式混沌印。 倒也没有言语。 “伏羲门如此行事,可是想包庇忤逆之徒?” 北炎阁主质问一声,真元之气不减,反而因为来人不凡,加强了真元的威势,点点流火,窜于此处空间之内,带来一阵灼热之感。 却是隐隐杀意,弥漫而出。 “此乃我伏羲门家事,还望老前辈莫要插手。” 忽而,并非金虚子作答,而是一个道人,飘飘而来,落在了叶秋奇的前方。正视着北炎阁主,不卑不亢,甚至连那东雷阁的许威,都未曾放在眼里。语出淡漠,心如止水,额间一缕白发,随风飘扬。 “师父。” 叶秋奇神情一怔,唤出声来。 “长风,此间事,你要如何处理?” 那金虚子问道,也是语气平和,只不过,一对双眸紧盯在北炎阁主的身上。这个人,可没有那般好打发。 “呼……” 长舒了一口气,这道人,正是静虚子谷长风。 柳沉烟此刻已是有些骇然。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众门高人,此番竟是因为一个秦川,纷纷出现在了这里。尤其是静虚子,听闻三十年前正邪交锋之中大放异彩,他的声势,甚至远远超过了伏羲掌门真人。 不过,幸好,秦川已经离去了。 “秋奇,还有玉剑宗弟子,你二人下山去,圣子殿作乱,需要人手。秦川是我亲传弟子,此间事情,我自会解决。” 静虚子道了一声,却不知是何神情。 天命弄人,他的这个得意弟子,怕是回不了头了。 “……是。” 叶秋奇咬了咬牙,终是点头应了一声,对那柳沉烟示意了一下,二人朝着山下疾飞而去。这里的事,也不是他们能够帮得了的了。 不过,山巅上的几人,也没有出手阻拦他们。 “谷长风,你莫不是以为,你能只手遮天了?” 场中气息凝滞,四人互相觑视着,倒也谁都没有率先出手。终于是那许威忍不住呵斥了一声,脸上的不满之色,愈加掩饰不住。 然而,没有人理会他。 “长风,你去将那弟子带回,此处我来料理。” 金虚子道了一声,略显苍老的脸颊上,浮上几分凝重。料理此处的事情,也没有说的那般容易。北炎阁的老阁主,修为可是不下于玉虚掌门。 “你去吧。” 忽而,谷长风应了一声,眉间,有些不忍。 随即一把吞吴仙剑,凭空现于身侧,悬空而起,红光通天,一瞬间仿佛让那原本四处流窜的火苗,变得黯淡了几分。眉目一扬,扫视着前方的二人,甚至连那在一旁失去战力的方衡都未放过。 对付这些人,他毫不忌惮。 可若要对自己的弟子出手,他,无法做到。 !! 第15章 梨园之变 九归山西侧,乃有两座高峰,其间一条清流,穿插而过,流入湖中。既得九归山之灵秀,又得清湖碧水之潋滟,湖光山色,风光旖旎。 却有一个名称,谓之: 忘情峡。 “咻!” 天际一道疾光划过,秦川揽着慕紫涵,落至峡谷之中。虽不知追来之人是谁,但依旧能够察觉出一股极强的气息,此番忽然停落,却并非已经逃脱了追踪,而是慕紫涵的面色,似乎越来越坏。 “怎么了?” 秦川关切一声,急忙一手探上她的手腕,察切着脉搏。 然而慕紫涵只是抿了抿唇,一排玉齿,轻轻咬在下唇之上,目光之中,仿佛现出几分凄苦,隐隐中,又暗含着几分狠戾。她并未回答秦川,而且,据秦川查来,也并非躯体有何恙患。 “咻!” 猛然间,身后之人已经紧驱而至,落在二人身前,一阵道法青光微微闪耀出来,手中一只拂尘,白衣飘飘。 正是金虚子。 “束手就擒吧,秦川。” “铛!” 霎时,镇山河凭空现出,牢牢握于手中。秦川后撤一步,另一手紧紧地抓着慕紫涵,却似乎感觉到,慕紫涵身躯有些迟滞。 她的一对双眸,紧盯在金虚子身上。 “呼……” 随即,金虚子长叹了一声,“此间祸事,皆由我门天枢院慕紫涵而起,你师父已向掌门真人求情,免去你的大罪。只要你永远待在落雁峰上,潜心悔改,可保你不再受中原各门追杀之苦。” “那紫涵呢?” 秦川反问道,眸中厉色不减,“紫涵之所以变为今日这般,还不是全因你们而起,若非遣往空雾谷历练,又如何有此番变故?” “我,又如何会这般……” 说着,秦川似有几分惆怅。若非种种变故,自己,何不愿与紫涵在那落雁峰上,朝夕相伴,又怎会有今日之果? 一切,还不是皆因伏羲门而起。 “慕紫涵已入暗黑门,罪不可……” “无需再言!” 忽而,慕紫涵一声厉叱,打断了金虚子的话语。猛地一下挣开秦川手掌,竟是一股诡异的真元运转而出,凝霜邪剑再度祭了出来,邪煞之气弥漫侵染,空气之中,仿佛笼罩了一层阴森的寒气。 她的面上,痛苦之色愈甚。 “我与伏羲门,本就势不两立。梨园之变,你们可忘了吗?” 一句沉声,慕紫涵身躯之上的邪魔之气越来越浓,凝霜剑瞬间汇聚了大量的魔道真元,杀意凛冽,铛铛作响。 似乎,又变回了圣子殿的月影。 “?!” 听得此言,金虚子略一迟滞,顿时大惊失色,紧紧盯在慕紫涵身上。 梨园? 秦川心中一疑,却也并不知情。只不过,此刻也不待多想,一手再度握上慕紫涵的手掌,紧紧地抓着,任她如何挣扎也不松开半分。 随即,她全身的真元,被秦川传入的一股神识,顷刻间压制回丹田之中,经过一阵迅速的炼化,又变成精元溯回躯体之内。方才的那股真元,正是慕紫涵施以魔道秘术,强行将自身精元转化而成。 这般的结果,秦川可不愿看到。 “有我呢。” 轻轻道了一声,秦川暗暗咬了咬牙。看来,紫涵脱离伏羲门加入圣子殿,一切缘由,竟是在伏羲门身上。 可是为何,她会这般仇视伏羲门呢? “……” 慕紫涵挣扎片刻,终于平静了下来,眸中血色方才缓缓散去。只是她心中的恨意,秦川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得到。 她,想杀了眼前之人。 甚至,想如曾经的秦川,屠尽落雁峰。 空气之中,那股邪煞的杀气,缓缓消弭。耳畔流水潺潺,静若空灵,两个年轻弟子,与一老年道人,互相对峙着。 “原来,你便是那时失踪的孩子么。” 金虚子沉默良久,方才淡淡道了一句,仿佛回忆起了什么,眉间浮上一抹怅然,不觉之间,显得更加苍老了几分。 “你们为何要杀他?” 慕紫涵一句冷声,虽然被秦川压制住了心魔之道,但是神情之中,依旧是深深的怨恨,更有一阵残戾的杀意,夹杂其中。尽管没有了方才恐怖的煞气,但似乎比之还要可怕几分,还要令人感到一阵来自心底深处的恐惧。 深深的恐惧。 这,才是真正的心魔。 “紫涵。” 秦川不忍轻唤了一声,有些心疼。 此刻,似乎方才明白。原来,紫涵堕入暗黑门,与天下正道作对,却是自愿的么?那空雾谷中,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曾经,又发生过什么? “那时,连你,也不想放过。” 金虚子说道,忽然之间,眸中闪出了几分杀意,真真切切地落在了秦川的眼中。他,想连慕紫涵一起杀了。 “咻!” 霎时,一抹清风划过,秦川凭虚御风,已是骤现至了金虚子身侧,一式未名斩,白光浓烈,杀意横行,毫不留情地向着金虚子轰击过去。 不管是谁,都不能对紫涵不利。 任何人! “小川。” 慕紫涵一声呼唤,正欲重新化血为元,使出方才的秘术,加入交锋之中。不过一下便被秦川凝出的心魔化身,牢牢地抓住。 秦川淡淡的笑容,落入她的眼中。 “紫涵的痛,就是小川的痛。” “轰……” 一声巨响,在这寂静的峡谷中爆开。金虚子随手一式空冥印,带出凛冽的狂风,正面朝着秦川轰击过去。两道强烈的劲气,猛然轰击到一起,激起秦川手中镇山河震颤不已,铿锵作响。 “咻!” 一式御风行,急撤数步,初次交锋,秦川便已落了下风。 金虚子乃是九转阴阳境的层次,无极道法上的修为比谷长风还要略胜一筹,尽管并未修习太虚剑道,杀伐之气比不上谷长风,但是其对道法咒术的造诣却是极高,与人交锋未必取胜,但也绝不会败。 前世秦川与其交战三次,皆败。尽管当时并非自己的巅峰状态,可是其实力也容不得丝毫的小觑。 “无可救药!” 金虚子怒喝一声,若非谷长风交待,恐怕已是对秦川起了杀心。拂尘一扫,眉目一扬,便扫向另一侧的慕紫涵,随即面目阴沉地瞥了秦川一眼。 “待我解决此后患,再废掉你的修为!” 说罢,金虚子身形骤起,一式逍遥游,无影无踪,根本察觉不出移动的踪迹,但其目标,正是秦川后方的慕紫涵。 凌厉的道法真元,一划而过。 “老道尔敢!” 见状,秦川怒叱一声,已是将一切师徒尊卑抛到了脑后,一句喝骂,便是明王三重祭施展出来,紧接着一式气势浩大的炫龙杀,魔道黑气暴涌而出,卷起一条凶狠残暴的恶龙,朝着那个方向,呼啸而去。 同时心魔化身带着慕紫涵侧身一闪,避开这式炫龙杀。 “吼……” 一声巨龙咆哮,震彻山林。 猛然间,金虚子身形骤现,面色阴沉,却是脚步急停,返身过来一式强悍的凝冰诀,眨眼间凝出一道极厚的冰墙。冰墙之后,又是真火咒紧接而至,熊熊烈火,红光大耀,一炎一寒两股气息席卷而开。 “嘭!” 顿时,炫龙杀一经碰撞,便是将那冰墙生生轰碎,其后带着余威,再度与真火咒带来的强烈真元灼气,剧烈交锋。 “轰……” 又是一声巨响,掀开一阵汹涌的气浪。 “不管曾经发生了什么,想要伤害紫涵,我绝不允许!” 一句厉声呵斥,在那气浪还未褪去之前,秦川便已脚步疾行,冲至了金虚子前方,血蚀之术浓浓黑气,似如沙暴尘霾,猛地侵袭了过去。 “唰!” 忽而,只见金虚子处变不惊,手中拂尘轻轻一扫,道法青光如同一缕轻纱,从他袖中飞驰而出,身前凝出一道透明的真元屏障,七个光点,组成一个奇妙的阵法,映在那青光闪耀的屏障之间。 袖纳七星! “嘭!” 再度交锋,漫天黑气急速退散,回归了清明。 “秦川,师门本可对你既往不咎,可你若是硬要卷入这番事来,纵是谷长风出面,怕也保不得你了!” 金虚子再度一声厉叱,倒是没有立即反击。 “……” 闻言,秦川陷入沉默。 伏羲门对自己如此宽容,自然猜得到是师父静虚子尽力调解,他的大恩,秦川心中铭记。可若是要自己放任金虚子诛杀慕紫涵,也绝对不答应。就算负了静虚子的恩情,也必须要插手此事。 天下可负,唯不能负了慕紫涵。 “紫涵,那空雾谷中,发生了什么?” 慕紫涵身旁,心魔化身依旧紧紧抓住她的手掌,害怕她再因魔障缠身,做出什么举动来。不过心中不解,却是这般问道。 伏羲门,为何要对紫涵下此杀手? 而且听方才所言,曾经某个叫“梨园”的地方,又到底发生了什么?莫非,是紫涵在空雾谷知晓了什么秘辛,方才受了圣子殿蛊惑? 方才就此,堕入魔道么? “知晓此事者,杀!” 慕紫涵尚未回答,却闻金虚子怒道一声,眸中一股狠戾之色,终于毫不保留地显露出来,道印一结,丹田中的真元开始渐渐分离。 “不好!” !! 第16章 诛仙 “咻!” 一道瞬影,凝息之间,风驰电掣犹之不及,秦川便已来到了金虚子身前。镇山河上,真元汇聚,黑气浓烈,却又交汇着几分白光。 诡异无比。 “铛!” 竟是一式十步一杀! 空气,如同被撕裂一般,带着凌厉的劲风,似如利刃切割,绞得人生疼。一股强盛到冲破苍穹的杀气,疯狂地占据了这处峡谷,仿佛遮天蔽日,溪涧止流,残、戾、狠、暴,几欲令人窒息。 剑锋之上,一股透入心底的寒意。 “轰……” 顷刻间,统统朝着金虚子所在之处轰击而去,卷起尘土飞扬,一阵狂风顿时又向着四面席卷,鸟兽惊飞,清流溪水漫天溅洒。 “天玄之冰!” 根本不待一丝迟疑,金虚子原本正欲凝成元神化身的道印,迅速一转,真元重新汇聚起来,凝出坚硬的冰霜,纷纷结在他躯体之外。 寒光,纷起。 “咔擦!” 只一声,这式用以防御的天玄冰,猛然破碎,不过却也成功挡下了秦川这一式十步一杀。随即只见秦川身形疾退,撤到了数步之外。 然而,浑身气息早已截然不同! 原本明王三重祭下,隐隐有着血色之光的黑气,已被尽数替代。仿佛自丹田之中,又流转出了另一种诡异的真元,泛着白光,冰冷无比,而且更是比世间任何东西都要阴寒,邪煞之气,令人感到深深的忌惮。 黑白两色交融,从未见过的奇异真元。 同归! “别想着分化身了,想要动紫涵,便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一声低沉的话语,似乎还带着邪魅的笑声。秦川紧盯着金虚子,原本漆黑的双眸,渐渐也被血色所替代,浑身气息愈加的阴邪。 方才见得金虚子正欲分出元神化身,若是让他成功,分别对付自己二人,无疑会更危险。故而情急之下,秦川开启了明王三重祭的第二重,纵是不顾后果,也绝不能让金虚子得逞。 强盛的魔道真元,泛着诡异的颜色,在他身躯之外扑腾而开。 仿佛一件羽衣,燃烧着,闪耀着。 “同归?” 忽而,金虚子注视了秦川片刻之后,口中终于惊呼了一声。稍一怔神,紧接着眉间一蹙,浮上了几分恐畏。 明王三重祭是什么,他当然知晓! “……” 慕紫涵此刻也抿了抿唇,眉间浮上几分凝重。 身旁秦川的心魔化身也在之前开启第二祭的时候消散,她静静地立着,一把凝霜剑执于手中,却是没有任何动作。 仿佛,也因为此时的景象,感到一些畏惧。 几分茫然。 “长风果然教出了好弟子。” 金虚子忽然笑了几声,却也不知是怒极之笑还是讥讽之笑,“能够悟得同归之人,纵是在魔教之中,也非等闲之辈。” 一抹狠戾之色,渐渐浮上满是皱纹的额头,金虚子再也不留一分,所有的真元开始运转出来,青光大盛。目光牢牢盯在了秦川的身上,甚至已经暂时撇开了慕紫涵,全心全意放在了诛杀秦川。 如此之人,纵是谷长风再来说情,也是绝对不可能留手了。 他,下了杀心。 “你,活不过今日。” “哼。” 秦川一句冷声,毫不畏惧,或许是因为开启了同归,魔气噬心,也感觉不到任何的惧怕了。心中,只有一念: 杀! “咻!” 顿时,身形迅速一闪,如同一阵疾风,带着残影,朝着金虚子冲击而去。与此同时,金虚子也是袖袍一甩,道法之气弥漫而出,一清一浊,两种相互对立的正邪气息,在这片空间之内,如同千军万马,剧烈交锋起来。 铿锵不绝,光芒四闪。 邪魔之气似如吞噬世间万物,暗影森罗。秦川手持镇山河,剑光四起,杀意横行,毫无章法地进攻着,却又乱中有稳,急中有平。 “轰……” 又是一式十步一杀,紧驱着金虚子而去。 “混沌印!” 金虚子身法飘逸,借助着逍遥游的神通,倒显得游刃有余,但也丝毫不敢懈怠,在这峡谷乱石之中,步伐急促,一连飞跃七步,只守不攻。 “七星汇聚,诛魔湮灭!” 突然,只听一句咒诀,在那第七步落定之后,金虚子巍然而立,单手结印而起。顷刻间,一股暗含天道法则的真元爆涌,冲破云霄,猛然扩散至整片峡谷之内,如同震颤天地,一侧清流水浪翻滚不已。 北斗诛魔决! “……” 见状,秦川双目一凝,微微变色。 随即,只见昏暗的天际,似有北斗七星一番奇异的闪动,掠过一抹微光。眨眼之间,便有无穷无尽的湛蓝星光,仿佛倾泻而下,精纯的天道气息,携带着天地灵气,源源不绝。 倏尔,金虚子脚下浮现出了七颗闪耀的星辰,按照北斗大阵缓缓排开,一阵光芒激耀,瞬间笼罩了这一处空间。 “小川!” 慕紫涵一声惊呼,再也顾不得什么,双手结印,一抹灵识穿过灵核外的结界,进入丹田之中。顿时,体内气血翻涌,开始源源注入丹田,进行着转化。 这一次,不再是受心魔支配。 “乾坤无间,天地唯我!” 只见秦川临危不惧,心如止水,口中念念有词,两手结印,却是费尽心神,额头青筋暴露,凝聚着一式尚还无法完全掌控的术法。 同时,金虚子脚下七星,也一起激射出七道光芒,纷纷朝着秦川身躯,似如离弦之箭一般,疾驰而来。 “轰……” 忽然,秦川眉目一扬,异色真元凝结而起,牢牢护在躯体之外。 仿佛一声来自天际的咆哮,从心底产生,传至躯体每一寸,霎时,掀起一阵狂风,带着黑白交融的奇异之色,疯狂地向着四周席卷。秦川所立之处,虚空之中,似乎隐现出一个上古魔神之像。 金盔银铠,眉目威严,一股极度邪煞之气。 无间! 眨眼间,北斗诛魔决与无间咒,两道如同天威的法决,惊天动地的威势,猛然相互轰击在一起,惊起一声巨响,顿时地动山摇。 天昏,地暗。 “……” 一抹热流,从秦川嘴角缓缓溢出。 “咻!” 尘雾霭霭,不见天日。 只见一把镇山河,似乎脱离了宿主的神识掌控,猛地一下从那不辩踪影的漫天雾霾之中一下飞出,竟是如同受了他人指引,直直地朝着慕紫涵穿刺而来。一条囚龙索,猛然自脚下窜出,眨眼间,便缠绕到了她的身躯之上。 慕紫涵面色一变,正要凝聚出的真元,一瞬间又再度消弭。 “青龙。” 不远之处,一句阴沉的话语传来。秦川刚刚抵御下北斗诛魔决的轰击,再加上强行施术造成的反噬,此刻已是面色发白,之前九归山巅被血液洒满的道袍,更是显得几分猩红。 这青龙临死之际,竟是把元神悄悄潜入了镇山河中么?! 如此奸诈之人,一个不慎,居然又是着了对方的道。 “该死!” 电光火石之间,秦川急忙撤去魔道真元,一番情急之下,竟仿佛突破了以往无法迅速转换仙魔之道的障碍。凝聚灵识,传入灵核之中,旋即道法真元源源运转,一式极其强盛的混元诀,蓄势而出。 “道法太虚,无极……什么?!” 突然之间,施展尚未完成,金虚子不知何时便已骤现至秦川的身后,一只手掌,猛然向前送出,推到秦川后脊之上。 “遭了!” 秦川大惊失色,面目阴沉到了极点。 只在一瞬之间,自己所有的道法真元,甚至通过灵识连接,驻存在九曜琉璃盏中的,竟是全都汇在一起,猛地回溯至丹田,凝入了灵核之内。紧接着,一层黄色的真元,怪异无比,一下将灵核团团围住,现出一道符咒。 诛仙! 竟是伏羲秘法,诛仙令! 此刻,秦川体内灵核已经被彻底封印,再也无法运转半分道法真元,而且灵核之中原本属于自己的真元,正在缓缓地压缩凝聚,不需半个时辰,便会因为无法承受而自爆,元神肉身,一起灰飞烟灭。 这,便是诛仙。 “完了么?” 不知何时,秦川心中悄悄浮起一丝绝望。 这诛仙令,正是伏羲门用于惩治门中叛逆之徒,诛杀无法无天之辈的秘法禁术,相传数千年来,曾经死在诛仙令下之人,不足一掌之数。 没想到,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员么。 “小川……” 远远地,听到一声呼唤,看到了紫涵。 她正倔强地咬着双唇,双手拼命地组成印结,似乎想要仅凭自己的心神力量挣脱囚龙索的束缚。可是,哪有这般容易。 同时,那把被青龙掌握的镇山河,正直直地,朝着她刺去。 “啊……” 忽然,一声自心底发出的咆哮,狂怒、暴躁、凶戾、不甘,一下从秦川的喉中,冲破出来,传到这片峡谷的每一角落。 “混元诀!” 一字一句,秦川心中再次念起咒诀,顿时一股强盛的魔道真元,仿佛受到自己情绪的指引,一下传入灵核血晶之间的那条细小通道,仍然同以前一般,遭到了阻碍,堵在通道之中。 然而,却也不如以往那般。 心魔血晶之内,魔道真元依旧狂躁不安,源源涌入那条通道之中,只一瞬间,似乎已经压抑到了极点。 猛然,爆发! !! 第17章 不离 南疆。 巫瘴毒林,十万大山。 “啊……” 忽然,一声似如撕心裂肺的长啸,在心底产生。一个白衣女子,脚步一滞,差点因为此番变故而跌倒。待得稳住神来,柳叶般的秀眉,微微一蹙。 不觉,向着北方遥望。 却,依然只能看到巫瘴毒林,十万大山。 “上官师姐,怎么了?” 随即一个青衣少年,模样颇为清秀,脚步急停,落到女子的身旁。正欲搀扶她关切一番,却忽然得冷目一瞥,便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咻!” 一道瞬影,也是一下返回她的身旁,比之三年前越加出落,亦是沉鱼落雁之貌,正是苏小妍。这白衣女子自不必说,便是她的表姐上官瑶。 “姐,出什么事了?”苏小妍问道。 “……” 摇了摇头,上官瑶并未回答,眉间浮上一抹忧虑。不由,又向着远方的中原大地顾视一番,仿佛,想要穿过这峰峦叠嶂,瞧到些什么。 只可惜,只能心中这般念想。 “……放心啦,叶秋奇会找到他的。” 似乎瞧出了上官瑶的心思,苏小妍安慰了一句。随即也是冷目横了那青衣少年一眼,倒也极有威严。想来也是,在那落雁峰上,她苏小妍的名气虽然不大,但也没有几人惹得起。 “走吧。” 上官瑶轻轻道了一声,却是忽然之间,想要违抗师命,不顾一切到那中原之中去。她极想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 “咻!” 三道疾光,消失在了这处密林之间。 …… 忘情峡。 “啊……” 随着秦川一声咆哮终止,猛然之间,一股诡异的气息,缓缓溢出。 这是一种,在场所有人,都从来未曾见识过的真元。似乎,有着道法清心柔和的感觉,却又夹杂着魔道刚毅浑浊的气息。 黑色的,却又泛着青光。 确切来说,是一种奇妙的紫色。 “混沌太虚,无极化元!” 眨眼间,这紫色真元,顺着一条虚无的轨迹,源源凝于慕紫涵身前,汇成一道巨大的真元屏障,玄妙的伏羲八卦太极图,显现其上,闪闪发光。其坚韧程度,竟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上无数倍。 忽而,秦川的一对嘴角,微微上翘了一个角度。 自己,终于突破那个阻碍了。 此刻,汹涌澎湃的魔道真元,源源从那条通道之中,传入灵核,随即顺从着道法运转的规则,化为一种全新的紫色真元,并且完全不受诛仙令的禁锢,从灵核开始,传遍全身经脉。 混元诀,用另一种方式,施展了出来! “嘭!” 霎时,镇山河紧驱而至,生生插在太极图之上,惊起一声久久不绝的颤鸣,铛铛作响,却是无法再近半分。 一股真元,趁机涌入镇山河中,重新夺回了掌控。 同时一股元神,一下急窜而出,疾速后退,片刻之间,便是凝成一道化身与场中众人对峙着。正是暗黑门青龙使,莫问。 “凭虚御风!” 紧接着,秦川身形一闪,眨眼之间,已经到了慕紫涵身旁,一股黑气化出,很快便把那囚龙索化解,再度握上她的手掌。 “咻!” 镇山河腾空而起,蓝光闪耀,飞回秦川的手中。 “这是什么妖法?!” 这一声惊疑,几乎是从金虚子与青龙二人的口中同时发出,纵是活了逾近百年,他们也未曾见识过这般诡异的真元。正邪兼备,清浊相辅,似抑似扬,天地之间,竟有如此奇异的造化。 已经,完全超乎了他们的所知。 “铛!” 秦川并未理会,自己都无法解释得清楚,更莫说告知他人了。魔道真元一下运转而出,灌注到镇山河剑身之中,九曜琉璃盏也完全祭了出来,悬于身侧,红光大盛,驻存的真元,不断补充自己接近枯竭的丹田。 当然,也同样受到诛仙令的影响,不能施展道法。 就连方才一瞬间的突破,也消失了踪迹,再也无法打通其中的连接。或许,之前只是一时碰巧而已,其中奥妙,还需慢慢领悟。 “……” 忽而,秦川眉间浮上一些凝重。 灵核之中,变故越来越汹猛,半个时辰之内,自己必死。 “小川,怎么了?” 见得秦川的变色,慕紫涵疑问了一声,有些担忧。诛仙令鲜有人知,若是秦川没有前世,恐怕也未必知晓。她感到困惑,却也正常。 “没事。” 秦川浅浅笑了笑,不愿让她担心。 同时心中有了决意,半个时辰之内,不论付出何等代价,也定要把紫涵带到安全的地方去,绝对不能,让她受半分伤害。 这,正是自己此生的夙愿。 至于自己…… 或许,自己本就已经死了。 …… “九曜琉璃盏?” 青龙双目一凝,紧盯着九曜琉璃盏。面色之上,忽然露出几分狂热,这件上古遗留的修真至宝,价值可是丝毫不比邪剑凝霜低。想不到,此刻竟然一同出现了,这般际遇,可是千载难求啊。 “哼。” 金虚子冷哼一声,他见过秦川祭出九曜琉璃盏,倒是不怎么稀奇,修道百年,他自也无欲无求。只是,对青龙这般贪婪之色,似有几分不屑。 “牛老道,你要人,我要宝,如何?” 青龙瞥了金虚子一眼,却如无视秦川存在一般,却不知又要耍什么诡计,“打了这些年,也打不出名堂来,我又跟老怪物决裂了,算不得暗黑教徒。况且我更是不想与你打,若是识相,便好好打个商量。” “莫老鬼!” 金虚子反声一叱,有些怒容,“你若把我当做唯利是图之辈,却是趁早收起你的主意。今日我违逆弟子要杀,你却也别想逃。” “……” 闻言,青龙似乎愤愤咬了咬牙。 的确,他此刻只是一道元神化身,更是连躯壳都没有,无论如何,也绝不会是金虚子的对手。 “够了” 突然,秦川一句沉声,双眸再度染上了血色。一手,悄悄放开了慕紫涵的手掌,双手结印。嘴角一扬,浮上一抹邪魅。 “魔由心生,心魔惑人。” “明王三重祭,天启!” “明王三重祭,同归!” 霎时间,接连两道秘法施展而出,黑白奇妙之色瞬间闪耀起来,经过九曜琉璃盏的真元补充,回归了之前的强盛。不时跳跃扑腾,仿佛一对魔神翅羽,向后伸展而开,邪煞之气大盛,浓浓血气,肆意弥漫。 眉目一扬,扫视着前方二人。 “想要杀我,那便来吧。” “铛!” 忽而,慕紫涵跨出一步,秀眉微蹙,一股血色真元瞬间汇聚到凝霜剑上,寒气纷起,空气之中似有雪花飘落,极度深寒。 眸中,闪过一抹厉光,却是漆黑的瞳孔,迥异出神。 这一次,她是慕紫涵,而非月影。 “小川,师姐与你一起,不离不弃。” “紫涵……” 秦川心中一痛,仿佛想起,这番话,前世,也曾与自己说过。眸中一股似有凄苦的厉色闪过,骤然身形一闪,便是一式十步一杀,朝着金虚子轰击过去。脚步疾行,心中,流过一抹释然。 是的,不离不弃。 “咻!” 顿时,金虚子后撤数步,拂尘一扫,敛入了虚空。却是双手结印,一式式道法术决凝聚而起,迎接着秦川的轰杀。 “老道,我看你也不是那般轻松嘛。” 青龙笑道一声,眉间却是掠过一抹奸邪,竟是身法疾出,血蚀之术的浓浓黑气,也是朝着秦川冲击而来。 “轰……” 顷刻间,炫龙杀攻击过去,慕紫涵身形一闪,阻在了青龙的前方。绝美清秀的脸颊上,也有几分痛苦之色。 以血化元,乃是一式反噬极强的秘法。 天色阴沉,暗云涌动。 忘情峡中,四人各自展开交锋,无比激烈。慕紫涵施展秘法禁术,相对于只是一道元神化身的青龙,倒是并非落了下风;而秦川不顾后果开启同归,诸多平日极少使用的术法也一一施展了出来,短时间内,也还勉强招架得住。 只是…… 一式化血咒,浓浓血气急速凝聚,秦川阻下金虚子的一击,面色之上,却是浮起了几分凝重。 自己的心神,在同归下遭受心魔侵蚀,已是越来越弱。而慕紫涵以精血化为真元,也总有耗尽的时刻,照此下去,难逃一死。 更何况,还有一道绝无可能解去的诛仙令。 “罢了。” 忽而,心中一声长叹。 紫涵对自己不离不弃,两世皆是如此。而自己,怕是不得不离她而去了,既如此,只要能够护得紫涵周全,无怨无悔。 那便……同归吧。 “天魔幻影阵!” 突然,只见秦川手印一结,竟是解去了同归。一式身法疾出,顿时镇山河脱离而出,飞入高空之中,转瞬之间汇起了大量的魔道真元,又猛地一下插落而下,直直立于自己半寸之间。 “轰……” 霎时一股诡异的真元爆涌,自镇山河中向着四方扩散,眨眼之间,秦川身躯变得几分虚无,竟是猛然消失在了原地,空气之中,难觅踪迹。 “嘭!” 此刻,青龙与慕紫涵交锋一招,瞬即急撤数步,也是察觉了秦川那处的异常,双眉微蹙,浮上一分犹疑。 “这是?” 金虚子稳立原地,道袍随风而起。 却是察觉到,空气之中,一股极度暴躁的真元,融合着元神之力,迅速地凝聚,仿佛随时,都会轰然爆开。 !! 第18章 同归 “咻!” 猛然之间,金虚子已经探出了此番天魔幻影阵的奥妙,迅速一个回身,单掌结印,一式空冥印,轰击出去。 狂躁的劲风,呼啸而开。 “轰……” 顿时,后方空间之中,秦川身形终于现了出来,却见一身道服残破不堪,露出的寸寸肌肤,鲜血横流,触目惊心,利用分出的一些微不足道的真元,融入躯体,生生承受了这一式空冥印。 “业海罪覆,无名怒火。” 然而,秦川依旧稳稳地立着,一句咒诀,从口中缓缓道出。 “……” 随即,众人面色大骇,不由朝着秦川上方瞧去。 只见九曜琉璃盏红光大盛,一抹强大的元神之力,撕扯着空气,似乎已经扭曲了这处空间。而秦川的体中,源源不断的真元,纷纷汇聚上去,此刻,已是凝出了一朵火焰般的莲花。 几分美妙,几分妖异。 无名,业火。 “这,才是同归。” 一抹淡淡的笑容,浮上秦川的嘴角。 九曜琉璃盏中那缕无主的元神,此时已经用自己的心神力量全部拉扯了出来,自己所有的真元,也全都汇聚在了元神之中,迅速相融。那朵火莲,已是倾尽自己全力凝成的最强一击了。 下一瞬间,紫涵,便安全了。 “……” 额间一缕发梢微微扬起,面容之上,愈显虚弱。 秦川渐渐消逝的心神意念中,升起几分不舍。不经意,向着不远处的慕紫涵瞧去,仿佛,想要让那美丽的面容,永远刻在自己心中。 如有来世…… ……呵呵,这一次,不正是来世么。 “无明业火?!” 突然青龙一声惊恐的大呼,方才回过神来,认出了这一式咒诀。脸颊上,瞬间浮起一阵恐惧的狰狞。 “簌……” 霎时,一条囚龙索,从虚空之中现出,一端缠在青龙正欲逃去的身躯上,而另一端,连在了缓缓从天魔幻影阵中现出身影来的心魔化身手上。 “你,也来一起同归吧。” 心魔化身邪魅一笑,几分狠戾。 秦川解除明王祭第二重的缘故,便是如此,自己尚还无法完全驾驭,更不能同归之下分出化身。而自己一番苦心策划,又岂放过这青龙。 方才依靠镇山河施展的天魔幻影阵,除了暂时掩去身形,趁机凝聚无明业火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正是为心魔化身准备囚龙索。只有同时解决金虚子与青龙二人,紫涵才能真正安全。 自己,岂会白白舍身! “咻!” 双手一扯,青龙猝不及防,被拉到心魔化身一旁,与金虚子一起,三道身躯,同处于无明业火轰击范围之内。 一切,只在瞬息之间。 慕紫涵双目滞神,全身真元因为心神迟滞,一下尽数消无退去。呆呆地立于原地,甚至还未反应过来。 “嗤嗤……” 几句轻微的声响,只见上空之中那黑色火莲,烈焰熊熊,仿佛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灼热、严寒,却无法感知。猛然间,便是直直坠落而下,朝着金虚子、青龙、以及秦川心魔化身所立之处,焚尽万物。 “轰……” 地动山摇,日月无光。 一声响破苍穹的轰隆之声,自这处忘情峡,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似如山崩地震一般,远处的九归山,摇摇晃晃,一倾湖水,浪潮翻滚。 仿佛,传遍了整个中州,传遍了中原大地。 天地之间,却如寂寥无声。 “小川!” 只有一声呼唤,慕紫涵真元再度凝起,一式身法,不顾一切疾至秦川身旁,一把扶住秦川摇摇欲坠的身躯。 此刻,秦川气息羸弱,真元消耗殆尽,精血元气也因受到无明业火牵连而损失大半,心神意识,更是被那抹元神反噬,正在渐渐消散,若非意志坚强,硬撑了下来,恐怕早已晕阙过去。 “没事。” 轻轻道了一声,秦川一把抓住慕紫涵的胳膊,立起了身来。 眼界所及之处,一片残败,土地焦灼,草木焚灰,在这峡谷之中炸出一个大坑,空气之中,还残留着隐隐的狂躁气息。 天际暗云之间,一缕阳光倾泻而下,却是一阵寒意。 那大坑之中,只有金虚子一具破败的躯体,毫无生机,若非道家注重筑基固体,金虚子又是得道之士,恐怕也已灰飞烟灭。不过其元神倒是不知去向何处,但想必也是受了极大的重创,短时间内,无法再对慕紫涵造成威胁。 至于青龙,正有一缕残留的元神之力,在这片空间内游荡着。虽无色无影,却能感觉得到,处于极度的惊恐之中。 “呼……” 秦川长叹了一声。 虽无法彻底诛杀二人,但此刻仅凭自己的实力,能够做到这般,已是足以傲视群雄了。毕竟,这离真正的无明业火,还差上无数倍。 “紫涵,你走吧,我……我……” 咬了咬牙,看着慕紫涵,却是不忍再说下去。 此刻,秦川的丹田之中,颇为雄浑的道法真元,已经在灵核之内压缩到了一定的程度,而且因为自己心神力量的减弱,变得愈加迅速。 诛仙令的威势,很快就要爆发了。 “小川……” 慕紫涵一手探上秦川的脉搏,顿时面色大骇。很显然,已是察觉了秦川躯体内的惊变,有些不解,却又是十分的震惊。 集六爻离合境所有的道法真元,凝聚压缩到极致,那般爆发起来的后果,不堪设想。不止秦川躯体会自爆,尸骨无存,恐怕造成的爆炸,也不比方才那式无明业火弱上多少。 秦川何时,被下了这样恐怖的咒诀? “没事的。” 忽而,秦川浅浅一笑,抚上慕紫涵的脸颊,自己苍白的面容上,一下变得几分纯真,不再有方才的邪魅和暴戾。 仿佛,回到了济云观。 那时,她是师姐,他是师弟。 互相,是最亲切之人。 “你莫要再回圣子殿了,莫要回去了……” “如今想回,也回不了了。” 突然,一句似有奸邪的笑意,传至秦川二人的耳中。迅速昂头一看,却见一个银衫少年,不知从何处缓步行出,一手微举,其上一个菱状黑石静静悬着,散发出极其邪煞、却又十分奇妙的气息。 破魔令! “咻!” 猛然间,自那破魔令中,涌出一阵异光,却是散在这处空间之内。一眨眼,竟是将青龙劫后得以残留的元神,一下收纳进了其中。 “圣子殿?!” 虚空中,仿佛传来青龙震怒的嘶嚎,但是很快,便彻底消匿了踪迹。显然,已经被这银衫少年,囚禁到了破魔令中。 “想不到,还能有这般意外的收获。” 少年轻笑一声,收回了破魔令,随即双眸紧盯在秦川与慕紫涵的身上。银纱蒙面,看不清面容,只有少年般亲和的话语,从中轻轻传出。 但,秦川二人都能知晓,这,便是暗黑门的圣子。 “铛!” 忽而,慕紫涵秀眉一蹙,凝霜剑骤然现于手中,面容已经因为精血损耗过多而变得几分惨白,却是眸中一股厉光,牢牢盯在少年身上。 “哼,月影。” 见状,少年一声轻哼,却仍是几分笑意,身躯之外,亦无任何一分真元之气流转,甚至窥察之下,也如普通凡人一般。 可是,其气息却比任何一个魔教头目都要可怕。 “你的大仇,不想报了么?”少年轻声问道。 “你答应过我,不对他出手,这一切,又作何解释?” 慕紫涵冷叱一声,牢牢护在秦川身边。凝霜剑上,已是汇聚起了浓浓的杀意,锁定在少年的身上,蓄势待发。 那时,她也曾迷惘过。 也曾,害怕过。 若非对方答应保得秦川周全,她也绝不会甘愿成为圣子殿的爪牙,纵然心有仇怨,心有魔障,也绝不会与魔教勾结。 可是如今看来,却也是错了。 大错特错! “你以为,他的心魔,是我给的么?” 银衫少年依旧平淡如常,面无惧色,不嗔不怒,也未有一丝的动容。单手一扬,破魔令再度升入半空,邪气纷起。却是一抹泛着黑色的光束洒下,诡异十分。其目标所指,正是秦川二人。 长叹一声,又缓缓说道: “天意如此,我改不了天意,能改的,只有人。” …… 一阵冷风拂过,寒气袭人。 秦川心中一紧,握着慕紫涵的手掌更加紧了几分,悄悄地,也是蓄势着以血化元的秘法。那破魔令,太过诡异,居然不动一分真元,便能有如此邪煞残戾的气息,想必,自己与紫涵,此番仍是难逃一劫。 “紫涵,你先离去,我来对付他。” 轻道了一声,强行撑起自己虚弱的躯体,面容坚毅。 虽然没有了真元,即使化血为元,自己此刻的状态也完全不够施展,可是,自己还有几近充盈的道法真元呢。 还有,诛仙。 谁说诛仙,便只有用来诛仙呢? 闻言,慕紫涵心中一痛,自然知晓了秦川心中的想法。他,想要依靠灵核内的自爆,与暗黑教圣子同归于尽…… “你要撑住,定会有办法的。” “你们走不掉了。” 忽而,银衫少年一声轻笑,邪魅尽显,“你二人皆是与生俱来的心魔宿主,如不能为我所用,我,又岂会放过你们!” !! 第19章 不弃 “咻!” 银衫少年话音刚落,破魔令疾飞而起,悬入高空。 一股黑气源源散出,遮天蔽日,顿时如若光芒倾洒而下,仿佛完全笼罩了这峡谷之内的一片空间,邪气凛然,极度阴邪之感。 “凝霜为我圣教之物,自要物归原主;九曜琉璃盏便算是……” “轰……” 突然,银衫少年话未说完,便因一声巨响戛然而止。 顷刻间,大地如同震颤了一番,这片空间之外,八个方位之上,猛然现出伏羲八卦卦爻,青光大闪,天道气息弥漫而出。眨眼不到,便已凝出八道透明的真元帷幕,将此片峡谷之中清流一畔,牢牢禁锢了起来。 竟是一道强盛无边的伏羲八卦阵! “这是?!” 银衫少年面色大骇,终于不再是之前的轻松之态。 秦川与慕紫涵此时也是大惊失色,不由牢牢抓住对方的手掌,心境皆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仿佛,看不到任何一份希望。 因为这式八卦阵,乃是元神所化。 而且,竟也是一式同归之术,凌厉的杀意,与道家随和之气截然相反。 金虚子! “邪魔之道,今日,通通葬生于此地吧!” 虚空之中,传来金虚子一声震怒的低吟。正是元神之力,用尽所有的元神,凝出了这一道杀伐之气极重的伏羲八卦阵法。 他想,以他的性命,诛灭阵中之人! “金虚老道!” 银衫少年一声厉叱,却无能为力。 顿时,八卦阵中光芒大耀,强盛无比的元神之力,猛然化作真元,幻化成千千万万锋利无比的玄剑,杀意横行,在这处被封闭禁锢的空间之内,四处疾飞,绞杀着一切生灵,似如天道之威,毫不留情。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疯了!疯了!” 银衫少年连连喝骂,破魔令疾速飞回身体一旁,紧接着却已遭了万剑噬体,一副血肉之躯,眨眼之间,便是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只见一缕魂魄,猛然被吸入了破魔令中。 “啊……” 与此同时,秦川再度一声长啸,身躯之内的精血,再也不顾一切地迅速凝入血晶之中,转化为源源不绝的魔道真元,又猛烈地冲击着与灵核之间的那条狭隘通道,似如决堤之水,奔涌侵袭。 突破吧,快突破吧! 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秦川如若疯狂,寸寸肌肤愈加的惨白,再也没有一分血色,若非意志力的强大,恐怕已如死尸一般。 不能放弃,绝不能放弃! 自己超脱轮回,逆转重生,为的,不就是守护紫涵一生周全么? 此刻,岂能眼睁睁与她一起,死在这八卦阵下?! 绝对,不能! “灵虚剑势!” 突然,在最后一波冲击之下,那条通道终于重新被打开,鲜红如血的魔道真元,顷刻间便涌入灵核之中,化为紫色的怪异真元,瞬即又从灵核流转至全身经脉,按照道法运转规则,施展出了一式咒诀。 “咻!” 紧接着,真元溢出,那之前插立泥土之中的镇山河,一下受到指引,破土而出,疾速飞驰,便是再度插立在秦川与慕紫涵脚下。 “铛……” 颤鸣之音,不绝于耳。 顷刻间,一阵异光,泛着淡淡的玄妙之色,眨眼便弥漫在了二人身躯半步之间,均匀地扩散而开,迎接着大阵之中,那不断袭来的真元所化的玄剑。千千万万,无比凌厉的的杀意,纷涌而来。 “锵锵锵……” 顿时,无数紧密相连的激烈碰撞之音,充斥着秦川二人的耳畔。那万千把玄剑,大阵之内巡回一周后,全都冲击到了灵虚剑势之上。 时间,如同静止。 密密麻麻的真元幻剑,纷纷袭击在周围半步之外,因为灵虚剑势的阻碍,无法再进一分。可是,却如无穷无尽一般,继续冲击而来。 “咔嚓!” 镇山河上,似乎传出断裂之声。 “小川……” “……” 慕紫涵一声绝望、却仿佛又满是释然的轻唤,传到了秦川的心中。 就这般,结束了么? “不离。” 慕紫涵忽而淡淡地说道,浅浅笑了起来。 “不弃。” 淡淡地应着,秦川嘴角也是一抹轻笑,仿佛,却也有了几分释然。 这般,似乎也与归隐深山不问世事,没有什么区别。只要能与紫涵在一起,是生,还是死,又有何不同呢? 前世,自己的选择,不正是这般么? “……” 不过忽然,秦川的眉间,又有了几分惆怅。 此生,仍然,还是辜负了一人。 …… “嘭!”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只是短短的一瞬;好像,又过了很久很久。 只听一声剧烈之响,镇山河猛然断作两截,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冲击而开,卷起一阵狂风,向着两面肆意席卷。短暂地,在那四面围绕,却又冲击而来的无数玄剑之间,轰出了两道缺口。 而秦川与慕紫涵,分别朝着两个缺口,同时被抛入了高空。 二人的手掌,因为此番变故,生生分了开。 “紫涵!” 一声高呼,秦川心如死灰。 只见得那原本成千上万的玄剑,同时也分作两方,分别朝着自己与慕紫涵继续疾飞而来,杀意,依然不减。 似乎感觉到几分困乏。 秦川双眸一闭,忽而又强自睁了开来。 这一回,却见慕紫涵身躯之外,仿佛亮起一道白光,无比之玄妙,竟是秦川从未见过的。确切来说,见过一次,但想不起何时见过。 紧接着,只见慕紫涵的身躯,在那白光闪耀一阵而又消散之后,彻底消失了踪影。眼睁睁地,遁入了虚空。 “小川!” 只有这一声呼唤,回荡在耳旁,传入心间。 随即,又有一个道人,一个如仙人的一般的道长,踏空立在自己的身前,他的眸中之色,仿佛有唏嘘,又仿佛有不忍。一阵强盛的真元之气,似乎扭曲了这一小片空间,将他与秦川的身躯,牢牢护在了其中。 这般,似乎自己得救了么? 不知。 这处空间之内,无数凌厉无比的玄剑,依旧疾飞着。 杀意,还是那么浓。 只不过,之后又有如何变化,秦川却是不知了。这一次,他再度轻轻闭上了双眸,却感觉如此沉重,再也没有睁开来。 死了么? 也不知。 不过,却已如死了,一样。 …… 苍穹之上,暗云缓缓散开,明媚的阳光,尽情挥洒。 忘情峡中,只有一片萧瑟、凄凉。 “师父。” 叶秋奇轻唤一声,眸中满是疑惑,不断地顾视着四周。除了草木杂乱,涂炭生灵之外,只有两具尸体。一具,已经不成人形,血肉模糊,甚至只能用一堆肉泥来形容;而另一具,躺在一个巨坑之中,尚还保存完整。 一件残破不堪的道袍,却是金虚子。 “呼……” 谷长风长舒一口气,闭着双眸,感受空气中残留的气息,却是长叹一声,眼神中,流出了几分怅然之色。 “金虚子,死了。” “……” 随即,另一旁的柳沉烟抿了抿唇,却是问道: “前辈,是……是他做的吗?” 此时叶秋奇也是咬了咬牙,有些犹疑,更有些难以置信。秦川虽然很强,可是根本不足以诛杀金虚子,而慕紫涵身受重伤,就更是绝无可能。 那另一具尸体,又是谁呢? “死了,全都死了。” 谷长风道了一声,鬓角那缕白发,忽然飘荡而起,摇曳不止。 此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但他能够确定的是,金虚子,施展了一式同归于尽的秘法禁术,没有人,能够逃出生天。 甚至,修为薄弱之人,尸骨无存。 闻言,叶秋奇与柳沉烟同时昂起头来,皆是一怔。忽而,又低垂了下去。神色之中,却不知是痛苦,还是惋惜。 秦川,就这般,死了么? …… 日暮,黄昏。 忘情峡中,依旧流水潺潺,静若空灵。 仿佛日间那场惊变,对这天道的运转、万物的规则,根本没有丝毫的影响。一切,又回归到清幽、宁静之中。 一抹斜阳,从两峰之间,悄悄洒下。 “咻!” 忽而一道青光,从南方疾速飞来,转瞬间,落到了这处峡谷之中。 上官瑶神情一滞,双目失神,忽然,脚步不稳,一下跌倒在乱石之间。她的心中,只有一阵迷惘,一阵彻底失去方向的茫然。 自己从南疆一路赶来,却是…… 迟了么? “你在何处……” 一声呢喃,从她的口中发出,却是依旧卧倒在地上,似乎已经没有了半分力气,根本不能立起身来。她的一袭白衣,染上了泥尘污秽。 还有,血。 她看到乱石之间,一把断剑,分作了两截,远远地抛至两方。相互之间,似如隔着一条鸿沟,永远也无法接在一起。 你不是说,如我不弃,便与我结为仙侣,共伴此生么? 我从来,便没有弃你。 可是为何,此番你又要弃我而去? “不!” 一句心声,在心底响起。 忽然,上官瑶一下立起了身来,眉间闪过一抹决然。心念一动,两截断剑瞬即飞至她的手中。另一手,紧紧握着一个玉瓶,一个,自己总也舍不得交还给他的玉瓶,甚至,直至今日,他都还未曾知晓。 “我不信你会弃我,我,也绝不弃你。” 说着,两行清泪,悄悄落下。 !! 第01章 曾经 伏羲山。 延绵千里,远避尘世。 其中部有几座群峰,高耸入云,如登云霄。主峰落雁峰之北,有一无名高峰,苍松翠柏,四季如常。其腹有一洞天,当然,只是洞天,而非福地。 谓之:寂灭天。 寂灭天内,阴寒如凛冬,邪煞如幽冥,更有怨怒残戾之气,常年弥漫其中,修为道行薄弱者,入内三日,乃不得归。 是为伏羲门禁锢魔人之囚牢。 夜。 冰冷的山风呼呼吹着,彻骨之寒。一轮圆月悬于天际,暗云掩掩,不见一分星光,整座山脉之中,偶有一声野兽嘶嚎,几分悚怖。 “尊使大人,属下烈火旗邓元伯,听从大人号令。” 某处山崖之上,一个黑袍男子极为恭敬地朝着前方的道服青年致礼,低垂着头,不敢看向那人半分。不远处密林之中,似有刀光寒刃,月色之下,不时闪出几分银白之光,杀意隐现。 “老家伙让你来的?” 青年一句沉声。素白的道服,衣角迎风而起,猎猎作响。虽与一身肃杀之气丝毫不符,但数年以来,却从未舍得换下。 或许,这是心中一个无法实现的念想。 秦川。 “此番寂灭天营救朱雀圣使,事关重大,门主不放心。” “哼。” 秦川一声冷哼,不觉之间,手中一抹寒光纷起,邪气凛然,不多时,便是凭空凝出了一把半透明的幽蓝长剑,执于手中。 凝霜。 “咻!” 一道光芒闪现,秦川的身形,便是消失在了原地,朝着寂灭天疾飞而去。 “轰……” 忽而一声巨响,如同震彻了整个伏羲山。眨眼之间,便是火光四起,杀声涌现,落雁峰完全陷入了混乱之中,无数弟子梦中惊醒,却因这般残戾的杀气,胆颤心惊。一时间,正邪交锋,激烈异常。 魔教,进攻伏羲门了! “铛!” 一声剑鸣,一个白衣女子出现在太极广场之上,望着落雁峰上硝烟四起的景象,一对秀眉微蹙,不觉轻咬了红唇,几分凝重。 “慕师姐,寂灭天出事了!” 听得这一声传唤,一抹清风,忽然划过,女子身形骤然消失。 他,来了吗? 寒月高悬。 寂灭天内,其中心之处,伏羲八卦阵八面真元帷幕,牢牢地组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青光隐现,帷幕之上,各有一个八卦卦爻,嵌于其中,闪耀着刺眼的光芒,精纯的天道气息,逼得人不敢靠近分毫。 一个妖艳妩媚的女子,侧身坐于其中,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勾人心魄。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见得前方来人,口中道出一句似有幽怨的轻语,铃音一般的清脆,却如摄魂夺魄一般,任世间任何一个男子,都难以压制心底的旖念。 “你的媚术对我无用,别枉费心机。” 秦川瞥了这女子一眼,冷声道。 他当然知道,这叫做朱雀的,自然也只是想借淫修之术,噬尽自己的修为而已。这天下间,没有一个人不时时想着算计于自己。 只有,一个人除外。 “咯咯,姐姐我真心喜欢你,可不是什么媚术。” 朱雀继续笑道。酥胸柳腰,面颊红润,一对双眸中透着撩人心魂的目光,不禁让人血脉贲张。妖精一般,堪得上是一人间尤物。 只不过,秦川却是知晓,此人的手段残戾,不下于暗黑门任何一个魔头。 “哼。” 秦川没有理会她,一式咒诀,缓缓化去伏羲八卦阵。不多时,源源的黑气,覆盖在那青色帷幕之间,便已彻底融去了道法真元。 “阵已解开,我的任务已完,你去留随意。” 冷声说罢,秦川袖袍一甩,便是转身离去。 “你等会儿,姐姐又不要你上床。” 随即,朱雀一下立起身来,闪至秦川身旁,两只柔软的手臂一下环上秦川的胳膊,胸间一团温软牢牢贴在秦川的身上。 “这天下间的男子,在你的眼中,不都是床上的……” 忽然,秦川正讥讽着,话语却是戛然而止。 眼前,心中那个难以忘怀的女子,一袭白衣,洁净胜雪,三千青丝流云一般挽于肩上,一对双眸,似顾盼似怜惜,牢牢盯在自己的身上。 慕紫涵。 “闯我寂灭天,还能安然离去么?!” 紧接着一声厉叱,又是一个老年道人疾飞而来,一支拂尘如同扫尽世间罪恶尘埃,却是金虚子目中满是厉色,阻在了秦川身前。 “……” 一个对视,秦川没有言语。 朱雀面色一变,忽然之间,紧贴着秦川的躯体竟是一下消散于虚无,却见一道光芒,早已疾至洞口之外,眨眼之间,便已逃遁而去。 哼,早就计划好的么? “秦川。” 慕紫涵轻轻唤了一声,一把长剑,出现在了手中。 “轰……” 突然之间,脚步疾行,十步一杀,秦川却已迅若疾风,凝霜剑汇起浓浓的杀意,冲至了金虚子的身前,杀伐果断,猛然冲出一道缺口。 他,不敢面对慕紫涵。 甚至,在她面前,都无颜面对自己。 落雁峰上,再度传来一声轰响,似如天崩地裂,仿佛整个伏羲山脉,都被深深地震颤,摇晃不止。烈火旗教众,已经发起最后一波猛烈的袭击,为秦川营救朱雀争取更多的时间。 空气之中,血气弥漫,杀意横行。 却是不知,另一处战场,已是移到了望海崖上。 月色,依旧凄清。 “别人唤你牛老道,之前我还不知,此刻,终于明白了几分。” 大口地喘着粗气,秦川口中一句讥讽之言。此刻,自己已是受了几处重创,白衣之上鲜血横流,一片殷红,气息羸弱,面色已有几分苍白。 金虚子嫉恶如仇,竟是对自己紧追不放。 从那寂灭天打到望海崖,虽各有胜负,可是自己想要离去的心情急切,不防之下,明显伤势要重上一些。最终,已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不过,也无畏惧,更无怨悔。 “你本为我伏羲弟子,却勾结魔道,今日,必要你葬生伏羲山!” 金虚子一声厉叱,狠意不减。 说罢,脚步疾行,拉开北斗大阵,苍穹之上七星闪耀,一式北斗镇魔诀,狠狠地朝着秦川轰击而来。 “铛!” 霎时间,秦川结术抵御,却是猝不及防,猛然生生承受了这一击,躯体向后抛飞,瞬即坠落而下。 茫茫天际,似如一道孤影。 “咻!” 忽而一道疾光,跃至秦川身旁,一只亲切的手掌,抓住了他的胳膊。顿时剑锋一转,一式缚仙索,牢牢束缚在金虚子的身上,金光闪闪,瞬间将那蓄势而出正欲追击秦川的术法,化解成了虚无。 “金虚前辈,弟子得罪了。” 慕紫涵的声音,回荡在秦川的耳畔,轻轻的,柔柔的。 她为何这般,不顾一切救下自己? 三番五次。 秦川闭着双眸,意识渐渐薄弱,陷入迷糊之中,很快,便要晕阙过去。可是鼻间嗅着那曾经无比熟悉的清香,仿佛,又十分的清醒。 “小川,师姐与你一起,不离不弃。” 最后一抹意识逝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轻语,秦川心中终于一软,几分欣慰,几分忧伤,却是昏迷了过去。 不离,不弃。 “紫涵。” 他想要这般呼唤,最终却只是阻在了喉间,留在了心中。 过去,现在,后来,也没有一次唤出来过。 …… 常州。 鹤鸣峰。 此峰与通州落雁峰的雄伟奇壮不同,乃是一座险峰。 其濒临西疆,峰峦起伏,居于天险之处,悬崖高柏,枯松绝壁,如天来之巨石。北面山壁光滑陡峭,高不可攀,大有鬼斧神工之意。 朝露晚霞时分,其有鹤鸣之声传出,静若空灵,宛如仙境。 故此,便被称为鹤鸣峰。 在那绝壁之上,筑有几间房屋,虽然简陋,但好在设施齐全。正堂、厢房、偏厅、院落、栅栏,应有尽有,乍一看去,仿佛一户山野人家。 除了偶尔传来的鹤鸣,此处几乎安静之极。 “紫涵!” 此时,南面的厢房之中,传出一声似有苦楚的呼唤。 秦川猛然睁开眼来,却又从曾经的回忆之中,回到了现实。汗流浃背,一滴粗汗,从额间悄悄滚落下来。 原来,又梦到前世之事了么? “呼……” 长舒了一口气,秦川方才从榻上坐起身来。却见自己早已换了一件略为宽松的道袍,躯体创伤之上,还缠有白纱,稍稍动了动筋骨,尚还有疲乏之意。猛然想起什么,瞬间面色忽变,双眉紧蹙。 自己,不是在那忘情峡,死了吗? 紫涵…… 紫涵去了何处? 不对!临死之时,似乎瞧见,一阵白光,从那八卦阵绞杀之下,救走了紫涵。而当时自己的眼前,也出现了一个道人,救下了自己。 那个,教自己仙魔之道的道人。 “诛仙令!” 忽然,秦川脸色再变,心神意念一下凝入丹田之中。 只见灵核之外,依旧有那一层黄色的真元,印着一道上古符咒,仍然牢牢禁锢着自己的灵核。只不过,其中的变化,似乎减缓了许多,但也还是以一个缓慢的速度,不断地凝聚着,压缩着。 总有一日,还是会爆发。 “是那位道长吗?” 心中一念,秦川忍住筋骨的不适,下了榻来,拉开了房门。 一缕刺眼的阳光,尽情地挥洒进来,几分明媚。 !! 第02章 无尘子 “吱呀……” 一声轻响,似如传遍整座山峰。 秦川行了出来,迎面便是一阵清新凉爽的山风,还夹杂着淡淡的幽香。院落之中,布局雅致,还种着无数花卉,争相开放,姹紫嫣红。 “这是何处呢?” 心中一阵疑问,不觉昂起头来,瞥向了那座正堂。 却见其中尚无一人,只是瞥见那堂中正位上的神龛祭坛后,有些微微的吃惊。竟然,供奉着道祖三清像。 香火缭绕,烟雾弥漫。 念想间,亦是发现,这座小院的布局,竟然也是严格地按照某种伏羲阵法排布的,有几分八卦阵的模样,但又不是很像,秦川无法得知。隐隐中,还透着几分凌厉的气势,俨然一个阵法禁制。 “难道,这里是伏羲山?” 秦川自言自语着,几分不解。 摇了摇头,撑着尚未痊愈的身体,缓步行出了小院。迎面瞧见的,却是大片锦绣河山,峰峦叠嶂,延绵逶迤,却并非伏羲山。院门之前,便是一面断崖之顶,高危险峻,天道之前,一切都显得那般渺小。 崖上,一个青衣道人,依着山崖边缘,随意盘坐。 白发飘飘,迎风而起,几分仙风道骨之意。 “道长?” 高唤一声,秦川心中倒也没有几分惊疑。自己上一次清醒之时,正是瞧见这位极其神秘的道长,再一次救下了自己。 这回,终于得见真容了么? “你醒了。” 闻言,白发道人立起身来,淡淡一笑。 却是苍髯白须,神采飞扬,一身绝尘脱俗之气,浸染而开,道貌不凡。同样的,其修为上的层次,秦川一分也探不到底。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秦川行了一礼,心中无比的尊崇。 这位道长,从那一次济云观来看,施展的是伏羲道法无疑。而且,其修为层次,似乎远超当今伏羲掌门玉虚子,不由让秦川心中产生一个有些骇然的猜测,那传言中鲜少有人达到的无极道法巅峰层次。 大乘! “可有何想问?” 白发道人没有过多虚礼,对于秦川这一拜,自也是受得起。淡淡一笑,一对双眸盯在秦川的身上,却是这般问了一句。 如此,秦川又再行了一礼,问道: “弟子想知道,那日与我一起的紫涵师姐,可也安全了?” “呼……” 道人长叹一声,眸中有些遗憾,却也有几分赞赏。 “如此命危之际,尚能挂念他人,不错,不错。只可惜,那日我救得你后,还未来得及出手,你那师姐便被一人带走了。是何人,未见真容,我却也不知。不过,想来不会有何大碍,你自可放心。” “前辈大恩,秦川铭记。” 秦川叹了一声,又问,“不知前辈名讳?” “我百年前本在落雁峰修行,后来下得山,便自号无尘。” 道人应道,却也没有细说。提及伏羲门,似乎眸中还有几分怪异之色。只不过,他不言,秦川自也不便、或是不敢询问。 心中,倒是有些诧异。 无尘子? 这号人物,前世之时,自己居然同样也没有听闻过。 而且,道长既说下山之后才改的道号,想来落雁峰上,也无几人知晓了。可是修为高深至此的前辈,也没有理由不被人所知啊。 那可是大乘! 心中摇了摇头,不再猜疑,秦川便行了一个晚辈礼。 “仙魔之道,此番你又有何感悟?” 无尘子回过身去,再度遥望着锦绣河山,看不出心境如何。却是背对着秦川,再度问了这个前番问过的问题。 仙魔之道? “尚无。” 秦川答道,“不过忘情峡之时,弟子曾以魔道根源施展仙道,有过一些奇妙的感悟,只不过,尚还没有参悟透彻。” “你体内的诛仙令,可知晓了?” “……弟子知晓。” 应着,秦川顿时默然。 这诛仙令,虽然暂时缓解了下来,但是最多数年之内,便会彻底爆发。而此时慕紫涵再一次下落不明,自己寻不到她,又如何甘愿白白死去。更何况,有着诛仙令的限制,自己的实力,显然大打折扣。 如此,自己的路途,无疑有了更多的阻碍。 似乎看出了秦川心中的忧虑,无尘子却又问道: “你是静虚一脉的弟子?” “是。” 秦川答道,“不过,在孔陵之时,弟子已经主动脱离了伏羲门。” “我若收你为弟子,继续授你道法,你可愿?” “……” 秦川稍稍一怔,顿时面上浮过几分喜色。不过很快,便又低落了下来,咬了咬牙,低头应道,“可是弟子灵核被封印,怕是不能修习道法了。” 忽而,无尘子轻笑一声,回过了身来。 “诛仙令,并非无解,我自有办法。” 有办法? 闻言,秦川心中一喜,猛然昂起了头来。若是能够解得诛仙令,恢复实力且不说,至少给自己寻找紫涵的时间,也变得充分了许多。否则体内携带一个如此恐怖的隐患,纵是寻得紫涵,也无法心安。 想着,当即屈膝跪拜,行了师礼。 “弟子自然愿意。” “哈哈……” 无尘子长笑一声,看着秦川拜了三拜,方才示意秦川立起身来。其实,从济云观知道秦川身怀心魔宿命开始,他便已把秦川当做弟子了,否则,又如何会亲身传授仙魔同修之法。 …… 午后骄阳,几分明艳。 秦川与无尘子并排坐在断崖之上,修道之人不拘一格,无尘子又更是淡泊随性之人,自然也与秦川没有过多拘束。 二人,就这般并肩坐着,师徒交谈。 “要解这诛仙令,也不是那般容易。” 无尘子说道,“我只是用自身的真元,暂时替你压制了诛仙令爆发的速度,并不是长久之计,而有史以来,也从未有人真正彻底解开过诛仙令。一切,还得看你的造化,你可明白?” “弟子知道。” 秦川应了一声。 诛仙令是何来头,自己心中当然知晓,若是能这般容易便解去,又如何会成为百年难见的秘法禁术。 不过,有希望,总也比没念想的好。 “嗯。” 无尘子叹了一声,继续道,“我曾在一本古籍中见得,千年以前,有一人如你一般中了诛仙令,后来寻得一味药材,服下之后,便离奇地化解了诛仙令的禁锢,不过也因此,一身修为,尽数散去。” “不知唤为何药?” 秦川问道。听得后续之言,也有几分忧虑。 若是散去一身修为,回归凡人之躯,又如何与紫涵并肩而立呢?一时间,一抹惆怅,悄悄浮上了心间。 “魔婴花。” 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从无尘子口中缓缓道出。 不过见得秦川似有几分怅然的神色,无尘子自也猜出了几分,随即轻轻笑了一笑,“不必担忧,你与那人,不同。” “?” 秦川昂起头来,似有不解。 “诛仙令,只对道法真元有效,而你,还有一身魔道真元,更是有了领悟仙魔融合的契机,若能突破这道障碍,自然不会失去修为。” 如此,秦川方才放下了忧心。 忘情峡时,自己两次突破那道阻碍,此刻已是有了一些心得。等身体元气恢复,用上一些时间参悟参悟,想来,也能彻底突破。 一次不行,那便两次。 两次不行,千次万次,又有何妨? 为了紫涵,自己吃过的这般苦,可还少么? “师父,那魔婴花何处才能寻得?” 一番打算,秦川心中打定了主意。本来想要前去空雾谷走一遭,查探关于紫涵的一些谜团,不过此番看来,要暂且搁一搁了。 听得秦川询问,无尘子叹了一声。 “西疆。” “西疆?” 得到回答,秦川似有几分犹疑。 西疆位于常州还要往西,远离中原之世。那里民风怪异,与中原截然不同,地势人情也是凶险无比,更有一个神秘的圣巫教坐落其中。数千年来,中原也没有几人敢踏足其中。 自己,不得不冒一番险了么? “此药极其稀有,我也不知何处才能觅得。古籍记载中,是在圣巫教某位巫师手中所获,或许,应该先到圣巫教走一遭。” 无尘子说道,随即偏过了身来。 “放心,此番我与你前行。” 如此,秦川点了点头,也不必说什么感谢之言了。 这位新拜的师尊,道行高深莫测不说,性情也是与自己极为相符。否则,也不会敢与师父这般并肩而坐,侃侃而谈了。 至少,对于谷长风,自己就不敢这般…… 想着,秦川忽而浅浅一笑,紧盯着无尘子,似乎想要探出对方究竟是何修为层次,却依然无果而终。随后,出声问道: “师父,莫非你也是仙魔同修?” “哼哼。” 无尘子瞥了秦川一眼,也是轻笑几声。 “我自比不得你,能有机遇习得上乘心魔之道。不过我修习魔道之时,就连落雁峰上的谷长风都还未出生呢。” “嘿嘿。” “你也莫要得意,心魔,可不是好驾驭的。” “那师父便教我怎么驾驭吧。” “呼……” 长舒一口气,无尘子又斜了秦川一眼,“你昏迷半月时间方才醒来,想要修行,过几日再说吧。” “什么?” 闻言,秦川一下立起身来,脸上满是惊讶。 “我竟然昏迷了半个月?” !! 第03章 修真 “如此重伤,你半月能够醒来,已算不凡了。” 无尘子叹了一声,依旧坐于崖边,清凉的山风徐徐吹来,十分惬意。 那时秦川躯体受创,血肉筋骨都是伤痕累累,若非根基稳固,恐怕那副肉身已是毁了。除此之外,精血元气所剩无几,经脉内俯也是残损过半。本来,都已经断定无法救回命来了。 谁知秦川意志坚强,竟是一直硬撑着,加上无尘子用尽毕生所学,方才转危为安,从那鬼门关上又走了回来。 真不知,如此是否也是天命。 “我料你定是那传闻中,暗黑门老怪物在数十年前种下心魔宿种的孩子,你若成魔,必是中原大患。我之所以收你为徒,也正是因为这般。你体内的心魔,若不能好好驾驭,我也会如金虚子那般杀你。” 无尘子说道,眸中闪过一抹肃色。 “你可明白?” “呼……” 闻言,秦川长叹了一声,不知是何作想。慢慢地,又返回无尘子身旁坐了下来,望着茫茫天际,万里晴空。 心中,却是浮起几分落寞。 “弟子明白。” 淡淡应了一声,秦川盘起腿来,平息着方才有些波澜的心境。 自从回忆起京州破庙中,与上官瑶的那段往事之后,秦川也是想起了,曾经那一夜,给自己带来无穷痛苦的人,便是暗黑门的门主。 也就是,前世自己所称的“老家伙”。 这般细细想来,前世自己在落雁峰上偶遇老怪物,也并非偶然,而是其早有的预谋,只不过是激发出自己体内的心魔而已。 如此心计! 可是,这一次轮回重生,为何老家伙又不来了呢? 一阵迷惘,忽而传至秦川的心底。 似乎自从自己超脱轮回以来,这尘世之间的种种变化,都渐渐脱离了原本的轨道。仿佛因为自己的转变,一切,都在转变着。 就如原本应该是伏羲门核心人物的慕紫涵,今世也发生了这般截然相反的变故。而此刻本已重整旗鼓领导暗黑门复出的老怪物,更是不知所踪,从未出现于众人眼中,反而是一个圣子殿愈加的放肆猖狂。 这一切,还是在天道的掌控之中么? 这,也是天命么? “任他天道如何,也改变不了我秦川的道心。” 心中浮起一抹决然,秦川也不再去想。 此刻,只待彻底疗好了伤,便起行前往西疆,寻到那魔婴花,解去诛仙令的封印。再重返中原来,重新,找到紫涵。 以后,天道如何,也与自己没有半分关系了。 …… 鹤鸣峰清修的日子,过得颇快。 一转眼,已过五日。 这段时间内,无尘子施以无数灵丹妙药,本来秦川预计还要半月才能痊愈的伤势,短短五日,便已恢复如初。纵然自己前世见识不浅,但此番在这小小的山上小院之中,堪是扩了不少眼界。 那些灵丹药材,无一不是世间罕见之物,竟是让无尘子随意堆放在一件简陋的破屋之中。而后院更是种了不少奇花异草,放在中原任何一处,都是价值连城,甚至那九花玉露丹所需的九种奇花,秦川竟是寻出了六种。 不由更加怀疑,师父无尘子,究竟是何人物。 当然,秦川也非刨根问底之人,师父不说,他自然也不会问。 这世间,只需知道两种人便可。一种对自己好,而另一种,不对自己好。如此而已,何分三六九等。 “你可知,何谓修真?” 断崖之上,秦川与无尘子相对而坐,静气凝神。 今日伤势刚好痊愈,秦川便不想浪费一分时间,一番恳求,在无尘子的指导之下,再度开始了修行。 面对无尘子的提问,定了定心神。 “真者,真灵也。” 秦川答道,“修真之道,谓之‘返璞归真’。真乃本真,即道之本性。抱道守真,颐养真元,使之不为物欲所诱惑,不为杂念所困扰,使本性返复淳朴之态,与道相合,进而得道。此,为修真。” 修真之道,数千年前便已有之。 相传炎黄败蚩尤,便开创了上古盛世。其后世人敬仰上古大能者,通天彻地、无所不能,上可晓天威神灵,下可致延年益寿,故设庙筑坛祭之,香火不绝。有其人钻研修炼之道,欲效仿贤能,乃至求道之风盛行。 及至中古,有一人参日月周行之法,悟天地轮回之纲,终得其道。而后周游各地,讲学传经,将其之所悟传于世人。 最终,经过数千年的演变,形成了如今中原的修真格局。 无尘子这般相问,想必便是究其根源,为秦川讲述仙魔同修之法吧。 “那你可知为何修真?”他继续问道。 “这个……” 忽而,秦川倒是有些语塞了。自己莫名其妙便走上了修真之路,其后又遭种种际遇,却哪里还想得起来初衷。曾经年幼之时,倒是想要依靠修行,而不受人屈辱,自由自在。 可是,当真能够自在么? 他道不清。 是啊,世人在修炼这条路上前赴后继,可是结果又怎样呢? 若说追求长生不死,延年益寿,可数千年来,也无一人逃得过生死劫数,更莫说寿与天齐;若说强大自身,独尊天下,可数千年来,有谁不是惨死敌手或归隐山林;若说保家卫园,使家业永固,可数千年来,世家更替,宗门兴衰,又有几人能说得明白? 到底,为何修真呢? “呼……” 见状,无尘子长叹了一声。 “我观世间之人,皆是忘了啊!” 闻言,秦川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如今的尘世,自己也大概看了个明白,若能早些知晓,自己也定然不会踏上这条路来。 自数千年前中原修炼之风盛行以来,各种修炼门道亦是同时兴起,由此而成的,便是各个割据一方的宗门。当今之世,大大小小的宗门数不胜数,恐怕无一人能够说得清,但是唯有一样,是天下人都心知肚明的。 权利的斗争,乃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修真宗派割据一方,不免有俗世百姓争相供奉,更有世家门族出资赞助、或是暗下结好,其中**勾当不得而知。就连清静避世的伏羲一门,不也在中原各地,有着无数供奉道门的家族信徒么? 那上官瑶家,便是如此。 然而,因为这一系列利益,便开始有宗门之间的相互杀伐,争城夺池,千年来,竟成习俗。当初修真之原因,尽抛诸脑后。 真已不真,道亦不道。 “仙道魔道,亦为修真之道。只要能够摒弃正邪之别,仙亦是魔,魔亦是仙,本没有什么不同。仙魔双修,亦是如此。” 无尘子看了秦川一眼,叹道。 “弟子明白。” 秦川应了一声,有着不少感触。 暗黑门中,亦有潜心尊崇教义、供奉明王圣母之人;而伏羲门中,也有过为害中原、欺世盗名之辈,否则,又如何会有诛仙令这等残戾的咒术。 一切,只在人心。 “师父是如何悟得仙魔同修奥义的?” 想着,秦川不由问道。对这血晶、灵核共存的修炼之法,自己一直觉得十分奇妙,无尘子能悟得这般,也是天下奇人了。 “你暂时还无需知晓。” 无尘子白了秦川一眼,没有被秦川套出话来。倒是面上忽而浮起几分异色,似有几分恋怀的笑意,让秦川不由凭空臆想,心中有些窃笑。 搞不好,是从某个女子之处习来的魔道…… 只不过,自是不敢道出来。 “此番你可还能将魔道真元传入灵核之中?”无尘子继续问道。 “我试试。” 应了一声,秦川心神凝入丹田之中,一股意念,驱使着血晶中的真元,冲击着上方那条狭隘的通道。然而,也不知是心神力量不够,还是尚未探得诀窍,无法向曾经那样源源不断地冲击。 只一阵短暂的流动,便迅速沉寂了下来。 睁开眼来,对着无尘子摇了摇头。 见状,无尘子亦无遗憾之色,想来他对其中的难度,也十分知晓,没准更是亲身经历过。 “你看好。” 叮嘱一声,忽而举起两只手来。 顿时,只见两种不同的真元,清新柔和的道法,泛着青光;而浑浊刚毅的魔道,溢着黑气。眨眼之间,便分别幻化成了两把颜色各异的玄剑。 紧接着意念一动,仿佛在丹田之中一阵交汇,一股秦川曾有过的紫色奇妙真元,同时顺着虚无轨迹流转而出,注入两把玄剑之中,猛然间,便已颜色骤变,成了两把一模一样的玄剑。 “并非是以魔道施展仙道,而是想着用仙道,但魔道自动遵从指引,按照仙道的规则,做到以魔施仙的目的。反之亦是如此。” 闻言,秦川似有所思。 “如此便是说,弟子一心控制着魔道真元,却是错的么?” 听得秦川的询问,无尘子点了点头。 “此番修行并非一朝一夕便能奏效,你且慢慢参悟。不过有我在,你也不会遇到何种危险,明日我们便起行前往西疆。” 立起身来,看了依旧闭目凝神的秦川,无尘子欣慰的笑了一笑。 “待你融会了这般法门,我便传你一式道法。” “知道了。” 应了一声,秦川也没有睁开眼来,依旧不断地尝试着。纵然师尊无尘子强如仙神,自己也不能就此懈怠,一分也不能。 紫涵,还一直等着呢。 !! 第04章 韩家 翌日。 万里无云,风光大好。 秦川跟着无尘子行至崖边,昨夜一番准备,今日便起行前往西疆了。西疆之地,远在中原之西,山危水恶,蛊虫毒瘴数不胜数,相比之下,伏羲山都算不得什么了。此行,也不知能否顺利。 “紫涵,等我。” 心中默念了一句,秦川心念一动,便欲御剑腾空。 忽然之间,却是一下怔了下来。 自己的镇山河,早已断裂,更是与自己中断了意识连接,此刻哪里还能御剑飞行。陪伴自己三年之久的镇山河,终于还是无法跟上自己的脚步了。 那把天命古剑,本也算不得神兵利器,自己修为越高,便越显得鸡肋。 想来那日忘情峡中,灵虚剑势强行终止,除了自己真元不足的缘故外,更重要的,还是镇山河不够强韧。如果自己早些锻造一把合适的仙剑,想来也不会发生那般遗憾的变故了。 心中一阵唏嘘,秦川有些懊恼。 “怎么?飞不起来了?” 见得秦川的窘状,无尘子笑道一声。 “呃……” 秦川尴尬地应道,“弟子法剑已经断裂,九曜琉璃盏乃是辅助法器,无法御空飞行,不知……不知师父可有多余,借徒弟使使?” “……” 无尘子白了秦川一眼。 随即,一道白光在他身旁一阵闪烁,便见虚空之中,凝出一把玄色大剑,气势磅礴,极具威严之气,更有浓浓天道气息内敛其中。 绝非凡物! “此剑谓之镇岳,本也可以传你,只不过早年被我赋了剑灵,凭你此刻的修为,可还驾驭不了。” 无尘子叹了一声,瞥了秦川一眼。 “……” 秦川没有言语。 镇岳之名,自己自然听过。道门之中,第一剑谓之真武,便是伏羲掌门玉虚子手中的那一把;而镇岳,则是仅次于真武的神兵仙剑。 看来这个师尊,曾经在伏羲门的地位,不凡啊。 “那怎么办?”秦川却问道。 此去西疆,虽然御剑飞行仍有许多困难险阻,可若是徒步前去,就不是困难险阻能够形容的了。那可是难如登天。 “我倒是知晓一处,有一件可以锻造仙剑的天材地宝。” 无尘子看着秦川,眉间一抹笑意,“而且如能成功锻得,必是天下间一件横空出世的绝世神兵。只不过,便看你敢不敢去。” “天材地宝?” 秦川疑问道。 “就在山下岳阳城中,盏茶时间便到。” “那便走呗,有何不敢?!” 一声轻笑,秦川自也没有什么畏惧。前世自己早已纵横天下,虽然此生实力差了些,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无尘子,就更是来去逍遥了。而且,对这天材地宝,秦川当然感兴趣。 绝世神兵? 当初想的,不就正是这般么? …… 鹤鸣峰下,以西百里。 有一城池,谓之岳阳。此为中原之西最大的一座城池,且濒临西疆,乃是重要的隘口,也算有几分繁华。 此刻城中街道上,师徒二人并肩行着。 为了避免潜在城中的修真人士认出自己,秦川仍然易容伪装了一番,一件正统的道袍,也显几分清新飘逸。只不过,却是不知无尘子带自己到这繁华的城中来作甚,天材地宝,怎会落在俗世之中呢? “师父,莫不是要到别家去抢?” 秦川忽而问道,有些不解。 “是。也不是。” 无尘子模棱两可地答了一声,仍然不与秦川多言。 行了半晌,二人来到城西一座府邸之前。抬头望去,只见府邸依山而建,颇显庄严,大门上悬一巨匾,标明了此处的主人。 “韩家?” 二人远远立在大门对面,秦川不由问了一声。 常州之地略显贫瘠,修真宗门算不得多,其中颇有名气的,便数这岳阳城的韩家。只不过,这韩家也鲜少与中原其他宗门来往,在中原也极少出现,对这个世家的了解,也并不多。 “不错。” 无尘子应道,“此峰后面,有一深潭,古已有之,谓之困龙滩。我说的那天材地宝,便是位于困龙滩中。” “……师父,这是抢别人家的东西啊。” 秦川无语地道了一声,不由怀疑鹤鸣峰上的诸多奇材,是不是都是无尘子在中原四处搜刮来的…… “你的命,不也是我从金虚子手上抢来的么?” 无尘子白了秦川一眼,继续道,“此天材地宝,世间仅有,韩家不知来历,更没有能力掌控,你取与不取,自行决定。” “那还是要了吧,别浪费了。” 秦川讪讪道了一句。 随即,灵识散出,在这韩家四周巡视了一圈。却探得此处空间之外,竟然有一层牢不可破的真元结界,只要有人闯入,是否有机关绞杀之阵尚不可知,但绝对会立即被发现出踪迹。 “师父,先把这结界破去吧。” “我破不了。” “不是吧,我还以为师父你神通广大,来去自如呢。” 秦川轻叹一声,似有几分失望,却也好像有着几分笑意。看来,自己的这个师尊无尘子,也并非站在修真巅峰之人。 “啐!此结界为韩家先祖设下,世间何人破得?” 无尘子啐了一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且不说道行如何,纵是把我此刻一身修为给你,我也有百种办法可以诛杀你,我比你活了这么些年,却是白活的么?人家古人设的坎,又岂是后人轻易能过的?” “明白了。” 秦川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无尘子这般说法,也是对的。自己,不也是靠了前世多活那几年的经验与见识,才走到今时今日么。 “你与我一同借故进了韩家,取得东西后,再闯出来。” 道了一声,无尘子袖袍一甩,大步朝着韩家大门行去。秦川撇了撇嘴,似如一个仙长的道童一般,跟在师尊的背后。 别的不说,这绝世神兵,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取。 韩家不同于中原别的世家,似乎与俗世也无几分牵连,独居一处,不与外人来往。倒像是一个同姓之人建立的宗门。 行至门前,便是一个门卫阻了过来。 “呔,你二人来我韩家作甚?” “在下一游方道人,到贵门化些盘缠。” 无尘子单掌行了个道礼,看模样似乎也没少这般行事。见状秦川也是依样行了个礼,同时与无尘子一般,尽数隐藏了一身修为,却又稍稍露出一些,伪装作初识道法的模样。 “何处来?”门卫又问。 “通州。” 无尘子答道,却也并未说明何门何派。不过,想必提及通州修道者,任何人都能与伏羲门联系到一起,再不济,也是外门之人。 那门卫紧盯着秦川二人看了片刻,似乎印证了心中所想,便随意回了个礼,将二人迎到府中。若是伏羲门人,韩家也不敢得罪了。 不过,也没过多尊敬,只让二人在一间偏厅之内等候。 “师父,看样子你经常化缘啊。” 坐在堂中,秦川笑道一声。虽说游历的道人化缘也不算稀奇,可至少自己就从未这般做过,或许,是因幼年看烦了他人嘴脸。 “少废话!” 无尘子啐了一声,却是手印一结,化出了一个元神化身。 随即,秦川也是一般,心魔化身凝聚而出,本体便是与无尘子一起,消失在这处堂中,悄悄向着后山前去。待得韩家人送来善财,两道化身在众人眼中出了府邸,二人便是成功潜入了韩家。 进来不容易,可是取得神兵,出去就简单了。 两道瞬影,身法疾行,一路向着困龙滩的方向,疾行而去。那些个修为低微的守卫,自也是无法探出二人了。 韩家府邸位于岳阳城的边缘,依山而建,后方便是一片深山密林。越过一座山峰,乃有一处低谷,四面环山,谷中正是一片深潭。潭水虽然清澈,却是深不见底,映着天上洒下的阳光,几分幽谧。 一处长廊,连接着几处山亭。 突然,无尘子脚步急停,拉着秦川,在一块巨石身后,潜了下来。 “师父,怎么了?” 秦川稍有不解,出声问道。 不过不待无尘子回答,自己也是察觉了异样。此处已进深山,了无人烟,那前方的一座亭中,却正有二人相对而谈。一个锦衣肃袍,年若四旬的男子,气息沉稳,也有几分强盛,想必在韩家地位也是不凡。 而那另一人,却是衣着怪异,不似中原人士,其散出的气息,也与中原修真一界任何一种法门都截然不同。 西疆人! 心中一阵讶然,秦川有些疑惑。 西疆以圣巫教为宗,人人都是教众,而圣巫教想要入主中原,第一道阻碍便是这韩家。故此韩家与圣巫教一向势如水火,更是纷争不断。 可是,此番为何见得二人这般平和地交谈呢? “那个西疆人,实力不凡。” 无尘子双眉微皱,用意念传音道。 秦川没有言语。那二人似乎也在用意念传音,他们在交谈什么,自己却是无法知晓了。没准,又是一场惊天的阴谋。 只不过,关自己什么事呢? 那两个人的见面的时间也不长,短短片刻,便同时消失在了亭间。随即秦川与无尘子探起身来,对视了一眼,倒也没有言语。 此刻,还是赶紧到困龙滩去。 !! 第05章 麒麟 困龙滩。 一倾水波,面平如镜。 从水面往下看去,只见水草鱼族,清晰可见,但是再往下,便是暗如幽冥,深不见底。甚至还能察觉到一股极其恐怖的气息。 让秦川不由想起空雾谷的那片深潭。 “师父,你说的天材地宝,便是在这下面?” 秦川出声问道。 此刻已是有了感觉,这天材地宝,似乎并没有那般简单。单从深潭底部传来的那股气息,就已经绝非寻常,透着一种神秘、而又无比强大的威压之感,已不是什么洪荒凶兽能够比拟的。 再加上困龙滩这个名字,不由更让秦川不住猜疑。 难道,真的有龙? “此处仍在韩家监视之内,莫要惊动他人。” 无尘子沉声答道,并未回答秦川的问题。此刻,面容之上少了几分洒脱,而多了几分严肃之色。看来确如秦川所想,并非那般容易。 “咻!” 顿时,无尘子双手结印,一股精纯的道法真元扩散而出,无色无影,却是在这困龙滩内,分离出了九个相同的空间,呈九宫分布。 八个卦爻分立八方,青光闪烁,而二人所处的中心,空无一物。 “这是?” 秦川面色稍有惊疑。 很明显,这是一道空间阵法,而且与伏羲道法息息相关。可是却与八卦阵截然不同,八卦卦爻呈九宫排布,方方正正,而非伏羲八卦正圆之状。其蕴含的玄妙气息,也与八卦阵有些出路,甚至隐隐还要强上几分。 是了,那鹤鸣峰上的阵法禁制,正是这般。 “此为九宫八卦阵,我要授你的道法,就是此阵。” 无尘子淡淡答道,却也没有解释过多。 九宫八卦? 倒是秦川一脸的疑惑不解。自己只知伏羲八卦,或称太极八卦,阴阳太极位于正中,八卦卦爻均匀分布周侧。而九宫八卦,照此九宫方位排布,中间空缺了出来,这般,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难道,是无尘子自创出来的? 摇了摇头,秦川双目一瞥。只见这玄妙的九宫八卦阵,已然将这困龙滩牢牢笼罩在了阵中,奇妙的真元静静流转,不仅各处贯通,能够诛尽阵中的一切不轨之物,更是将这处空间独立了出来。 想必,在外面,也定然瞧不出内部的变故。 无尘子这般设下法阵,想来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吧。若是师徒二人被韩家察觉,遭受围攻不说,这天材地宝,定然也是要泡汤了。 “开始了。” 一声低吟,无尘子眉目一扬,顷刻间,一股强盛的真元,源源注入到潭水之中。仿佛,在探寻潭中那股气息的来源。 “师父你这是……” “轰……” 突然,秦川话未说完,便见潭水瞬间波浪滚滚,猛然掀起一阵浪花,冲出数丈之高,惊起一声轰天巨响。若非这处空间被阵法隔绝,恐怕就不是惊动韩家这般简单了,常州境内,怕是免不了一阵骚乱。 一阵深深的墨绿之色,从巨浪中,升腾而起。 天,黯淡;地,无光。 眨眼间,只见一头巨兽从水中跃出,浮在翻滚的水面之上,如同一只庞然大物,龙头、鹿角、狮眼、虎背、熊腰、蛇鳞共及一身,通体墨绿,凶猛异常。一对凌厉的双眼,紧紧地盯在无尘子身上。 仿佛透过那双眼睛,看到的,只有残戾。 麒麟! 竟然是麒麟! 古语云:龙生九子。而这九子,俱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神兽,或凶猛、或暴戾、或仁慈、或淡雅,各不相同。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乃是集天地之灵、日月之精,与天地齐寿,与鬼神同宗,自上古以来,便傲立于天地之间。 龙,与其九子,便共称十大神兽。 而麒麟,正是九子之首,通水火之灵,融风雷之力,所向披靡。但麒麟是瑞兽,从不扰乱民生,亦不毁灭万物,乃为万灵之尊。 可是此时,为何会出现在困龙滩中? “师父……” 秦川唤了一声,却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神兽之名,向来只在传言之中听过,甚至不少人谑之为杜撰所得。想不到,此时竟是眼睁睁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而且,好像,还将与之交锋一番。 难道,无尘子说的天材异宝,便是这麒麟? “吼!” 霎时,一声长啸,自那麒麟嘴中嘶吼出来,眼中似有火苗窜动,而身躯各处,亦是雷电轰鸣,脚底潭水更是波澜涌动。 怒,狂怒。 “你可曾见识过?” 无尘子不惊不惧,淡淡地问了身后的秦川一声。似乎,这般景象,他已见过不少次,眸中,只有一股淡然。 一道光芒激烁,仙剑镇岳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吼!” 麒麟再度一声嘶吼,电光火石之间,竟是已经冲到了无尘子身前。迅如疾风,威压而来,一对双目不怒而威,深深震颤。顿时,无数赤炎竟然从麒麟口中喷发而出,朝着无尘子汹涌过来,疯狂地席卷。 这赤炎,可非一般的火焰,甚至比伏羲门的三味真火,或者那北炎阁的焚天之火,都要厉害数倍,熔金炼铁,也不过瞬息之间。 随即,只见无尘子一手微举,毫不退避。 眨眼间,精纯的道法真元运转而出,在身前凝出了一个太极图,青光大盛,源源不绝。正是秦川曾在济云观外见识过的那道术法。紧接着,灼灼赤炎轰击而至,似如浪潮奔涌,一下轰到了太极图上。 “嘭!” 一声激烈的碰撞之响。 忽而,却见伏羲太极图纹丝不动,如若滴水入海一般,竟是将那赤炎不断吞没化解,尽数收纳至虚空之中。 如此轻描淡写,便是防御下了这惊险的一击。 当真是玄妙! 秦川稳立无尘子后方,原本高悬着的心一下落了下来,也有了几分轻松。自己本已把师尊无尘子放在了无比崇高的位置,没想到,这般看来,还是有些低估了。换作自己前世巅峰之时,也未必能如此处变不惊。 毕竟,那是神兽麒麟。 “吼……” 一声咆哮,麒麟后撤了几步,似有几分忌惮,觑视着无尘子。 忽然之间,极其平静地,站在深潭一侧,散发着一阵祥瑞尊贵之气,若是放在平时,必能引来百兽朝拜,万灵屈首。然而此时,却被无尘子生生压制住,双方保持着一个平衡,不再有一丝举动。 静,整个世界似乎都静了下来。 深潭之上,原本翻涌的水浪尽数平息,没有一丝波纹,整片空间之内,只有几人平缓的呼吸,以及那麒麟身躯之上嗤嗤作响的雷光。 此刻秦川凝神屏息,静观场中的变化。 无尘子依旧巍然而立,仙剑镇岳执于手中,但没有汇出一分的真元,全身道法之气也缓缓收敛下去,就这般面容平静,与麒麟对视着。 白发随风,如云上仙君。 而那麒麟,也是慢慢平息了下来,之前的一股暴戾之气,渐渐地散去,雷光闪闪,却是一阵祥瑞平和。似乎,它也能察觉到无尘子的不凡,而且,也并未对它有杀伐之意。慢慢地,不再如刚出现时的那般狂躁。 “你回去吧,奇材异宝终归要有主,才能避免杀戮。” 无尘子对着麒麟轻声道,仿佛如与一位朋友聊天一般,态度极其的和善。此刻他散出的气息,竟是温和无比,如沐春风。纵是何等暴躁之人,恐怕都会自然而然地放下了脾性。 静,乃真。 那只麒麟不知听没听懂,默默地注视了无尘子片刻,身上的雷电也是慢慢地散去,露出了原本墨绿的毛发,那股怒意也尽数消弭。 祥瑞,这才是麒麟的本色。 良久,麒麟终于低吟了一声,仿佛回答一般。随后,便缓步走向那片深潭,长啸一声,跳了下去。 水波四起,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 秦川一阵骇然,更有几分无语。 “师父,这你也能驯服?”却是这般叹道。 “哼。” 无尘子轻笑一声,收回了镇岳,瞥了秦川一眼,却有几分意味深长。他回过身来,看着秦川,继续道: “驯兽亦如服人,不在谁比谁强,而是以心服之。冥教的司空寂强,也不见你服他;而这世间弱者无数,也未必全都服你。可明白?” “明白。” 秦川应道,又问,“那假如斗起来,你斗得过麒麟么?” “……” 无尘子又白了秦川一眼,懒得理会。 麒麟乃是神兽,若是真的以命相搏,这世间又有几人能斗得过呢。无尘子修为虽高,却也没有那个实力。 再说了,斗它作甚? 如此,秦川似乎也想到了问题所在。此番自己二人是来取宝的,这般放走了麒麟,那到何处取去?难道,不是麒麟身上? 正欲询问,便见无尘子一对双眸盯在潭水之间。 “师父,你说的天材地宝,在下面?” “不错,下水吧。” 说罢,无尘子也不理会秦川,纵身一跃,便是化作一缕强光,猛然进入潭水之中,朝着底部深处不停地探去。 随即,秦川看了看黑洞洞的深底,不知是何感想。 原来,这麒麟竟是守护那件天材地宝的么?而能让十大神兽之一的麒麟来守护的,又究竟是什么样的宝贝? 想着,便也不再犹豫,紧跟着无尘子,朝着水下潜去。 !! 第06章 龙脊 一股真元散出,护在躯体之外,将冰寒的潭水阻隔而开。 秦川紧跟着无尘子,缓缓往下潜游。越往深处,已是越不见光明,若非真元散出微光,恐怕也漆黑一片。此刻方才明白,这困龙滩到底有多深。 过了许久,二人终于停了下来。 已至深潭底部。 “咻……” 忽而,无尘子双手结印,一股更加强盛的真元,猛地朝着周围扩散而开,逼开潭水,生生在这潭中开辟出了一处空间,似如房屋大小。真元帷幕之上,青光大耀,倾泻下来,倒也不觉得漆黑了。 “这是?!” 目光一瞥,瞧见潭底之物,秦川面色大惊。 只见二人脚下,凭空立起一块不大不小的岩石,天地造化之奇妙,竟如一座祭台一般,神圣庄严。在那台上,正静静躺着一根骨状之物,恰如一般的剑兵大小,通体洁白,却是一截一截构造而成,仿佛还印有奇异的篆文。 一股威严之气,扩散而出。 龙骨? “没错,正是一根龙脊。” 无尘子看了秦川一眼,目光又投到那根龙骨之上,叹了一声。 他的面容上,也与秦川一般,有着几分讶然。以前依据古籍记载,再加上他的推算估测,便确定了这困龙滩中有此神物,但一切也只是猜测而已。此番亲眼见得,无疑也是同样的震惊。 “师父你是说……把这个,锻成……仙剑?” 秦川断断续续问了一声,有些难以置信。 此刻,也终于明白无尘子为何说绝世神兵横空出世了。虽说龙脊谁也没真正见过,但就凭其中那股极度威严的气息来看,若是能锻成仙剑,无疑也是世间仅有,说其绝世神兵,丝毫也不夸张。 可是,会有那般容易吗? 别的不说,炼器自己根本就不精通,更何况,如此天地造化的神物,岂能这般容易便锻造成为一把剑兵? “怎么?你不敢了?” “不是。” 秦川答道,“你方才说奇材异宝终有主,我不要也会有别人要,这般便宜,才不能让给别人。可是,弟子不会炼器啊。” “无妨。这龙脊已有剑兵之状,只需随意改造一番便成,最主要的还是材质本身。只要你将这龙脊收服,我便替你开一次炉。” “那……我试试?” 应了一声,秦川缓步走到那祭台一侧,面色颇有凝重。 一手伸出,突然,刚一握起那根龙脊,便感觉一阵强大的灵念之力,源源冲击着自己的心神。猛地一下,又将其放回原处。 “如何?” 无尘子一声轻问,大概也察觉出了问题。 龙乃万灵之尊,就算只是一根遗留的龙骨,也绝非凡物。自不必说,其中定然还残留有强大的龙灵,此番秦川贸然据为己有,肯定也是会遭到冲击的。想要将其驯服,也绝非易事。 “呼……” 秦川叹了一声,双眉微微蹙了起来。 这一次阻碍,不但没有让他心灰意冷,反而更加激起了心中的斗志。仅是龙脊本身,便已有这般威势,若是炼成仙剑,那岂不是更加强悍? 念想间,秦川心神一凝,所有的神念,完全集中到一起。 再度探出手掌,小心翼翼地又抓起了来。 猛然间,那股力量一下又从两者接触的地方,迅速涌入秦川躯体之中,不断地冲击着秦川方才六爻境的灵念,一次次剧烈的交锋。 秦川紧咬着牙,死死地抵抗着,不觉之间,额头已是青筋暴露,大汗淋漓。这般的痛苦,竟是比曾经被那罗刹残留的元神冲击还要强烈,仿佛一阵吞噬一切的狂风,眨眼间便能噬尽自己的灵魂。 “哐!” 突然,秦川再度松开了手,暂时放弃了强行占据的想法。 龙脊中的那股力量太过强大,完全不是此时的自己能够抵抗得了的。粗略相比之下,几乎与无极道法元婴顶峰的心神力量相当。此番,也便等于自己想要抵抗住伏羲掌门玉虚子那般修为的人,自保都成问题,更不说将其占据了。 可是,难道就此放弃吗? 自己可以等到修为足够再来夺取,但紫涵未必等得了那个时候。而且,今后会发生何等变故,谁又能说得清呢? 这,可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呼……” 再度长舒了一口气,秦川苦思着解决之法。 无尘子依旧静立一旁,不言不语,似乎颇有意味地观察着秦川,想要看看秦川,会如何来解决这等问题。 此处空间之内,依旧光芒大闪,如同白昼。 秦川不知何时在原地盘膝而坐,闭目凝神,片刻之间,便又站立了起来,眸中闪出几分异色,双眸,再一次盯在了龙脊之上。 “想到解决办法了?” 无尘子出声问道。 “血炼。” 秦川只回答了两个字,嘴角忽而勾起了一抹笑意。 血炼之法,便是夺取无主之宝甚至他人法器的一种法门,而且极其霸道,一旦认主,除非自己死亡,否则任何人也不可能夺走。 这根龙脊,正好可以试上一试。 “正如所想。” 无尘子笑道一声。他自然也早就想到了,给秦川时间思考,也只不过是借此锻炼一番。仙魔同修之道,今后遇到的难题可还多着呢。 “嘿嘿。” 秦川嬉笑两声,也不再多言。 一手举起,主动运转着真元,化作一道厉芒,从手指上一划而过。随即,便有几点猩红,滴落到龙脊之上。 顿时,那依靠独特法门融入了魔道真元的血液,竟是浸入了龙脊之中,眨眼间,龙脊腾空而起,不住地震颤。那股强大的灵念,依然通过一条虚无的轨道,不断冲击着秦川的心神,只不过,却与之前有了不同。 这龙脊融入了自己的精血,已经缓缓地产生着变化,开始悄悄连接了秦川的意念。如此,勉强能够从内部压制那股威压,与此同时,自己也在牢牢抵抗着侵蚀,两相交汇之下,已没有之前那般费力了。 血炼之法唯一的缺点,也是最致命的缺点,便是血炼不成,则会吸尽精血而死。不过,秦川可没有那么容易屈服。 “以精血为引,祭天地之灵。” 一句咒诀念出,秦川盘膝而坐,开始运转着魔道真元,缓缓注入那龙脊之中,加速对那抹龙灵的驯服。 血炼的第一步,血祭。 秦川原本紧紧抵御的心神力量,开始转守为攻,主动触碰那抹灵念,而同一时间,运转真元浸入龙脊之中,将自己与龙脊,缓缓地融合。 炼化。 渐渐地,额头青筋开始消退下去。 越来,越轻松。 耳畔,似乎传来一声龙啸,却又如同只是回荡在心中。 经过约莫半个时辰,精神如此集中地进行着血祭,秦川面色也已有了几分虚弱。但却没有半分颓丧之色,反而愈显兴奋。 手印一转,一股血气从躯体之中流出,融进龙脊之内,为其彻底打上自己的印记,这般血祭的过程,便大功告成了。 一旁,无尘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本以为秦川收服此异宝,需要自己帮衬几分,可是此番看来,他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细细想来,这一点心神的压迫,相比于前段时间鬼门关走的那一遭,简直便是不值一提了。 “血祭完成,便开始认主吧。” 叮嘱了一声,无尘子元神散出,开始警惕着外边的异动。 他们进困龙滩已经如此长的时间,而韩家也不乏修为高深之人,待得越久,也难免越容易暴露行踪。 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万事都得小心。 “嗯。” 秦川随意应道。 血祭完成,认主就容易很多了。上一次自己血炼九曜琉璃盏认主的过程,也只不过用了数息时间而已。 要说魔道,天下间谁能及得过自己。 心念一动,真元运转,施展御物之能,一下将那龙脊唤回手中,牢牢地握住。这一次,再没有那股灵念威压冲击自己的心神,反而十分柔和地,与自己的意念连接在一起,如同合二为一。 再度几句咒诀,心神灵念一下灌入龙脊之中,疯狂地占据着每一个角落,眨眼之间,便已完成了认主的过程。 “……” 此刻,见得这番景象,无尘子不由怔了怔神。 如此熟练的动作,恐怕暗黑门中都没有几人能这般娴熟,不由让他感到几分震惊。不过,他自然也不可能知晓秦川离奇重生之变,便只能把一切原因,归功在心魔之道上面了。 “这秦川,恐怕超过自己,只是早晚而已。” 心中叹道,面上倒是几分会心的笑容。 “呼……” 只见得秦川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因为方才损失了精血,面色有些发白,心神力量也有所亏损,显得略微有些虚弱。 当然,面上的得意之色,依然不减。 “师父,接下来可就交给你了。” “我既然应承了你,还能反悔不成。鹤鸣峰上什么稀世矿铁都有,任你挑选选就是,我便动动这把老骨头,帮你开一次炉。” 无尘子白了秦川一眼,说道。 “不啊,师父你看上去可一点也不老,精神着呢。” “……” 无尘子懒得再与秦川说,一手微举,正欲将散在这片空间边缘的真元收回,忽然之间,脸色微微一变,有些阴沉。 “被发现了。” !! 第07章 夺宝 “咻!” 两道疾光,突然从困龙滩碧潭之上破水而出,掀起浪花四溅,艳阳之下,似如星光闪闪,美妙之极。 眨眼之间,飞至一处山巅。 突然,两道身影似如触碰到某种透明的屏障,顿时如同平静的水面荡起一阵波纹一般,泛着淡淡蓝光,猛然一下,向着一个碗面急速扩散。天圆地方,牢牢覆盖在韩家府邸之外,竟是一个巨大的阵法禁制。 只一瞬间,又迅速消匿下去。 “咻!” 再度一道蓝光,疾速飞来,落在山巅,阻在二人身前。 正是方才那处亭间出现的男子,粗眉正脸,一身锦衣华服,怒目而视,紧紧盯在二人身上,真元之气一下散出,凌厉无比。 显然,来者不善。 不对,是秦川与无尘子二人来者不善…… “师父。” 秦川立在无尘子身旁,轻唤了一声。此刻尚不清楚师尊无尘子的脾性,也不知该不该动手,故而此番也算是征求意见。至于自己,前世这般夺宝之事没少做过,自也没有几分忌惮。 唯杀而已。 “二位来我韩家,不动声色潜入困龙滩,可有不妥?” 锦衣男子厉叱一声,似乎察觉无尘子实力不凡,也没有立即刀兵相向。或许他也不知,困龙滩下究竟有何宝贝,会让如此高人前来。只不过,就算只是一粒砂石草木,也是他韩家私有之物。 别人随意取走,如何能依! “是先有韩家?还是先有困龙滩?” 无尘子轻笑一声,更是没有半分忌惮之色。目光朝着山下一瞥,已察觉无数高手纷纷朝着此处赶来,自己倒是不惧,只不过以少敌多,身旁还有一个暂时算不得高手的弟子,心中不免也微微沉了一些。 “阁下此话何意?” 锦衣男子厉声一叱,怒容愈甚。 无尘子这般意思,便是说困龙滩他韩家能据为己有,别人自也能据为己有。如此一言,如何能让他不怒。 “哼。” 一声淡笑,突然,无尘子一手结印,紧接着竟是一股紫色的奇异真元疯狂涌出,让面前那男子面色大变。 就连一旁的秦川,也是微微的讶然。 只见那股真元,顷刻间疾速凝缩,眨眼之间便是化成一条巨蛇,黑躯紫鳞,如同活物一般。竟是囚龙索!以仙魔融合所得的真元,凝出的囚龙索,竟是这般强盛。灵活多变,威压之气更是强了无数倍! “簌……” 霎时,那巨蛇便是朝着锦衣男子逶迤而去,邪煞之气凛然。 如此前所未见,更不知如何招架。锦衣男子迅速散出真元,气息凌厉,却又不敢与巨蛇正面交锋,只能不停地闪避。 巨蛇中的那股气息,只需一瞬,便能噬尽他所有的真元! “走了!” 无尘子拍了拍秦川的肩膀,身形一闪,便是遁离而去。如此轻松,就让那实力不下于落雁峰上赵明诚的锦衣男子,没有一丝招架之力。 “……” 秦川满目骇然,似才回过神来。 叹了一声,身法疾行,紧追无尘子而去。 …… 鹤鸣峰。 无尘子携着秦川,御剑而来,落在了山崖之上。 身后,仍然能够感觉到几股强盛的气息,紧追而来。这一回,师徒二人算是彻底得罪了韩家了,只不过,无尘子如何会在意这些,而秦川,秦川得罪的修真宗门,可还少么…… “哎?” 忽而,秦川脚步落下,目光一扬,几分傻眼。 却见山崖之上空空如也,只有几株矮松,杂草遍地,之前的那座小院,却哪里还见得踪影。不对,定是设下了空间阵法! “你往后走两步。” 无尘子回过头来,对着秦川说道。 “往后?” 秦川一声疑问,不由朝着后方看去。只见得半步之外,便是高陡的山崖绝壁,往下望去,只有浮云漂染,烟雾缭绕。莫说往后走两步,换作旁人立于崖边,恐怕已是需要莫大的勇气。 “嘿嘿。” 不过,秦川倒是不以为意,拾起脚步,往后挪移。 顿时,只见脚下一阵异芒闪过,凭空现出一屡平地,在秦川脚步落下之后,便是凝作了实状,稳稳地托住。紧接着,这片空间之内,同样一抹异芒闪耀,在那空地之间,生生现出了一处院落。 正是之前那番景象。 “师父,这个也是九宫八卦阵?” 秦川疑问道。这个阵法,竟然与天魔幻影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皆有空间幻术的奇效,而且不同的是,这九宫八卦,还不止于此。 想必,身后跟来的韩家之人,也绝不会发现此地了。 “九宫八卦乃是一门深奥的学问,不止是一道法阵,待你融会贯通了仙魔之道后,我再传授于你。” 无尘子道了一声,便是直接朝着院中走去。 他是施术之人,自然也不会受到眼前幻象的迷惑了。 入了院中,师徒二人推开一间简陋的柴房,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随意堆落其中,矿铁、药材、秘籍、法器,数不胜数。即使之前见过了一次,此番再次见得,秦川也是不免满目讶然。 真不知,自己这个师父这一世都做了什么…… “你自行挑选锻造矿铁吧。” 无尘子瞥了秦川一眼,目光回到满屋的宝贝之间,似乎对自己的收藏,也是极为满意。这个小院若是被他人察觉,恐怕造成的轰动,不亚于任何一件异宝现世,其中的每一样,都是无法用钱财来衡量了。 闻言,秦川稍稍思索了一番。 举起手中的龙脊,细细观祥。却是一根脊状白骨,隐隐泛着金光,约有一臂之长,粗细适中,略微有些弧度,但也不影响美观。材质非金非石,强韧程度也绝非寻常金石可比,一股极度的威压之感,内敛其中。 是不是真正的龙脊,无人得知。 可是,就这般神圣威严之气,已是世间独一无二。 “千年寒铁?乌金矿?或者五色珍铁?” 几声自言自语,秦川在那摆放屋内的天材地宝之间来回巡视着,却也拿不定主意。锻造仙剑一事,材质极为重要,可得极其慎重。 一旦铸成,可就不能反悔了。 “依我之见,五色珍铁最适合。” 无尘子叹了一声。龙脊是为天下间最为神圣之物,用这同样产自祥瑞之地的五色珍铁锻造剑柄,算是最好不过的。 不过…… 忽而,秦川双眸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可有魔皇赤金?” “魔皇赤金?呵呵……哈哈哈……” 无尘子一声疑问,开始尚有不解,不过很快,便是出声大笑了起来。 魔皇赤金,产自天心崖,乃为天下间邪气最浓、戾气最盛之地,那冥教的总舵,便是建在天心崖上。不必说,这名为魔皇赤金的矿铁,自也是世间邪煞之气极其浓郁的珍矿,是为魔道之物。 别的不说,与这龙脊的气息,截然相反! 想不到,秦川竟是想要以互为正邪、一祥一煞的两种珍宝,合为一体,锻造仙剑。此种想法,果真是耸人听闻,前无古人而后无来者。 “你确定?” 无尘子双眼一眯,似有几分意味地反问道。 “确定。” 秦川点了点头,“所谓仙魔之道,仙即是魔,魔即是仙,弟子欲以仙魔相融,如此炼器,也正合心中之道。只是不知,师父能否锻得出来?” “我仙魔同修如此年月,也不及你奇思妙想。” 无尘子笑叹了一句,倒也并未觉得不妥,反而有着几分赞赏之意,“这般炼器,确有难度,不过,既然你意已决,我便助你一次。” 这龙脊与魔皇赤金相合,他自己,也想看一看能锻出何等神兵啊。 “那便多谢师父了。” 秦川讪讪地笑了笑。 心中浮起一阵预感,自己的这一次奇思妙想,绝对,会是震绝古今的一次壮举。天地为之变色,日月因之黯然。 神兵,现世! …… “轰……” 一团真火,在这山崖之上燃起,势如冲天。 秦川盘坐一旁,静静地看着院中。此番炼器,竟是以天为炉,以地为灶,无尘子盘膝坐于院中,筑起八卦阵法,天地灵气源源而来,那团真火更是熊熊燃烧,一股灼热之感,如同烈日一般。 一旁,龙脊白骨躺在地上,另一旁,则是一块赤红如血的矿石,泛着奇异的流光,阴煞之气,袭人心神。 猛然间,无尘子双眸一闭,元神真元尽数涌出。 只见那块赤金腾空而起,一下没入赤焰真火之中,不消片刻,本就赤红的颜色更是被烧得一片通红,如同岩浆一般,红得几欲透明。 顿时,无尘子元神之力融着真元,仿佛化作无形的锤刃,开始在那矿石之上不停地锻打,空气之中,铿锵之声不绝于耳,火光四溅。浓郁的天地灵气不断地灌注其中,压制着狂躁的邪魔之气。 稍有不慎,便会轰然爆炸。 此刻,秦川远远地看着,不觉之间,脸颊上已是汗流如水,滴滴滑下。可想而知,在那中心之处,无尘子承受着何等灼热的煎熬。 炼器不同于炼丹,更考验人的耐力。 更何况,那还是天下间邪气最盛的魔皇赤金。稍有一点殆误,立即便会被反噬而死。这般后果,可比炸炉严重得多。 “幸亏,自己有个这么强的师尊。” 想着,秦川不由暗暗庆幸。 !! 第08章 神兵 “铿铿锵锵……” 不知过了许久,那锻打的金属碰撞之声,开始渐渐弱了下来。 此时,真火之中,那块魔皇赤金,已经具备了一个剑柄的模样,而且在无尘子的精心雕琢之下,精致无比,竟是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赤龙,血红无比,几分庄重威严,又似乎暗含着不少邪煞之气。 同时,还在其上雕刻了不少篆文,有道家铭刻,也有魔道符印,仿佛组成一道封印禁制,压制着其中残暴的戾气。 如此天工,秦川自认是做不出来。 这,大概也是自己不精通炼器的原因。论杀伐心计,自己没得说,可若是要细细雕刻一件艺术品,自己就没辙了…… “压制龙脊中的灵念!” 突然,无尘子一声叮嘱,瞥了秦川一眼。 随即,秦川急忙点了点头,一抹灵识,顺着意念连接,融进了龙脊之中。 这龙脊乃是自己血炼之物,无尘子此番为自己炼器,也不能贸然触动,否则也会遭到心神冲击。这也是自己必须在场的缘故。 “咻!” 顿时,龙脊在无尘子御物之能下,被一缕真元托起,没入了真火之内。秦川手印一结,尽力控制着其中灵念,不让其干扰无尘子炼器。 师徒合力,两件异宝,开始初次交接。 “锵!” 一声清脆之响,魔皇赤金锻成的剑柄,与龙脊一端猛然相触,眨眼间,便是奋力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分离。一股强力的压迫之感,分别传入师徒二人的意识之中。一祥一煞,两件珍宝想要相融,没有那般容易。 “……” 秦川猛一咬牙,心神一凝,竭力压制龙脊中的暴动。 同时,无尘子也是面色一沉,一股更强的真元运转而出,却是仙魔相融的紫色真元,互相连接剑身与剑柄,再一次将二者触在一起。 “轰!” 霎时,两股不同的气息猛然相撞,激起一声巨响。 灼热的真火,因为这般变故,一下窜出一阵火光,更是将这处小院之中映得通红。那魔皇赤金与龙脊,紧紧地相互触碰着,各自震颤不已,激起一阵火花四溅,两股截然相反的气息,激烈交锋着。 “喝!” 无尘子一声大呼,却是站立了起来。 双手结印,源源的紫色真元,不断注入两者交接之处,奋力缓解着其中的狂躁气息,分别融入其中,开始着融合。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不觉之日,已是日暮黄昏,此处山巅,与那西方的红火晚霞,交相辉映,天地之间,仿佛只要这一种颜色。 师徒二人,此刻皆是心疲力竭,汗流滚滚。 这次炼器的难度,不仅让秦川大为惊讶,更是在无尘子的预料之外。毕竟,他也从未这般大胆地将两种截然不同的物品融合,那各自暗含强大力量的天材地宝,可不比体内的仙魔真元。 稍有不慎,搭上性命也实属正常。 故此,没有一人敢有丝毫的懈怠。 “嗤嗤……” 火光,依旧攒动着,显得几分寂静。 经过这么长时间,那龙脊与魔皇赤金彼此的排斥,也没有一开始的那般激烈了,在二人竭力压制之下,已经开始了缓缓的融合。 原本洁白的龙脊一端,似乎已经渗入了淡淡的血红之色,而那魔皇赤金的底部,也是黯去了几分赤红。两者之间,仿佛融为了一体,其中气息,逐渐变得平缓,互相交汇着,慢慢敛入了内部。 很快,便能大功告成。 “嘿嘿。” 秦川嘴角一扬,轻轻笑了起来。 这把横空出世的绝世神兵,其强悍程度且不说,就是这般外形构造,怕也是绝无仅有。一红一白,互相交汇,却又如若天成,自然和谐。 天地造化之境,不过如此。 此刻无尘子面色已有几分泛白,瞥了秦川一眼,也是淡淡地笑了一笑。此番贸然炼器,虽然惊险,但却十分值得。 “此剑,你准备赋予何名?”他笑道。 “取名字啊。” 秦川叹道,想了一想,“随意叫什么都行,便叫龙脊吧。” 闻言,无尘子轻笑一声,紧接着双目一凝,一股暗含天道气息的元神之力,猛然注入即将锻造成功的“龙脊”神兵之中。霎时,两股如若分别来自天际与幽冥的气息,一祥一煞,冲击而来,凝入了剑身。 顿时风云大变,日月无光。 苍穹之上,乌云翻滚不已,只一瞬间,便如末日浩劫,天昏地暗。 “轰……” 电闪雷鸣,狂风呼啸,几道天雷,自云层之上劈落而下,似如几道电索,悬于天际,原本昏暗的天色,又如同白昼一般。 照亮这一整片山脉。 震颤,整个中原大地。 如此天地异象,毫无疑问,这件横空出世的“龙脊”,必是旷古烁今的绝世神兵。可想而知,此时中原之中,定然已有无数隐世的老妖怪,正源源朝着此处赶来。异宝现世,必引来天下大乱。 “师父。” 秦川不由唤了一声,面上浮起几分忧虑。 自己这个师尊虽然强,但再如何也不可能抵御得住众多高手的围攻。为了一件稀世珍宝,不论正道邪道,可都不再有什么道义可讲。此种尔虞我诈的场面,前世之时,自己可是见得多了。 此时,便不知这九宫八卦阵,能否被人识破了。 “放心,九宫八卦乃我自创,世间除了我,无人能破。” 无尘子道了一声,面无改色。一股深不可测的元神之力,如若法力无边的仙尊神灵一般,竭力压制着龙脊中那两股气息的剧烈交锋,使其逐渐地融合。神兵的锻造,也渐渐到了最后的阶段。 “哦。” 秦川应了一声,虽然无尘子这般说,可是自己仍然能够感觉得到,已有无数强到自己探不出究竟的气息,源源朝着鹤鸣峰赶来。 甚至,已有少数,开始在这山脉之间来回探寻。 不过,却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想来也是,无尘子在此处珍藏了如此众多旷世珍宝,要被发现,也早该被发现了,又哪里会等得到今日。 想着,倒也放松了一些,目光回到院中。 此刻,无尘子巍然而立,一袭道袍,狂风之中凛凛作响。道家三味真火,被发挥到淋漓尽致,炙热无比,不停煅烧着其中的剑兵。 慢慢地,逐渐温和。 最终,云层之巅,似乎传来一声龙啸。 倏尔,风停云散,天边几道源源不绝的电光,也渐渐消弭下去,眨眼之间,便又恢复如初。一抹夕阳,落在天边,朵朵晚霞,艳红一片。 “嘿嘿。” 无尘子轻声一笑,忽然手印一转,撤去漫天真火,一股真元凝出,引来源源天地灵气,为那新锻造出来的神兵散去余温。随即,秦川也是淡笑一声,心念一动,神兵便顺从着指引,一下飞至了手中。 “龙脊。” 轻道一声,秦川对这赋名为“龙脊”的仙剑,上下端详了几分。 无锋无刃,剑身只是一根骨状之物,与利器之名相差甚远,但也绝对是世间一大绝世神兵。再说了,太虚剑道之中,也不用剑直接伤人。 一股真元散出,凝在剑身之上。 “铛……” 随即一声剑鸣,似乎隐隐还有龙啸之音,夹杂其中,带来一股压迫心神的威严感,同时一股阴寒之意,也是悄然升起。 “好!” 此一声赞扬,是无尘子发出来的。 纵然活了百年,见过无数神兵利器,但是这把龙脊,却也是他见所未见,从未有过的感觉。若非秦川那般奇思妙想,他也绝不会想到锻造这般绝世神兵,一番尝试,竟然得了这等造化。 果真不虚此行! “师父,这龙脊,比起你的镇岳,如何?” 一番得意,秦川立起了身来,握着龙脊,感觉极为顺手。稍候再将其炼化,必也是自己纵横中原的一大倚仗。 闻言,无尘子白了秦川一眼。 “镇岳乃为传承之物,历经几世高人的磨练,岂是你一把刚刚锻出的剑兵所能比的。神兵,也需得在神人的手上,才能脱变为神兵。” 说着,颇为严肃地看着秦川。 “你可知晓?” “弟子明白。” 秦川应了一声。这般道理,自己又岂会不知。 庸才手上,纵有天来之物仙宫之宝,也只能沦为废材。那青鳞剑,也算一把神兵了,可是在陆空的手中,也不见得有多厉害,甚至还被叶秋奇夺了去。也不知,叶秋奇那家伙怎么处理那把剑了…… 想着,秦川心中一哂。 自己,可不是庸才。这龙脊在自己的手上,必会大放异彩。真正的,让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今夜你将其炼化,明日便起行前往西疆吧。” 无尘子道了一声,似有几分疲累,便也不再理会初得至宝还有几分兴奋的秦川,行了几步,踏入了自己的屋中。 “嗯。多谢师父。” 应了一声,忽而,秦川朝向无尘子,却是道了声谢。 此种天下间独一无二的至宝,若是无尘子想取,也绝对不会有自己的份。知恩图报,秦川却还是知晓的。 “呼……” 叹了一声,不觉朝着西面遥望。 那里,还有什么困难险阻,在等着自己呢? !! 第09章 西疆 西疆。 中原向西向南,群山屹立,险境繁杂,其穷山恶水人所不能至,蛊虫毒瘴人所不能及,其名曰:西疆、南疆。南疆之地,乃有十万大山,妖兽横行,其中无人居住,自古以来更是从未有人敢踏足。 而相比于南疆,西疆倒是好上了许多。 相传洪荒之末,上古之世,炎黄败蚩尤,斩杀了这位上古魔神。而蚩尤的族裔,便相继退进了贫瘠的西疆,数千年来,渐渐形成了一个与中原民风截然不同的民族,谓之:三苗。 也便是中原所称的“西疆人”。 西疆人善蛊,乃为一种中原难以理解的巫术,故而自古以来便被立为异数。又因圣巫教之强盛,加上西疆地势险恶,也无法像对待魔教一般赶尽杀绝。随着时间久远,西疆,便成了一处与外界隔绝之地。 不过,常州以西之境,也时有争端发生,势如水火。 那韩家,便是其中的代表。 此番秦川与无尘子二人西疆之行,无疑是困难重重。 “咻!” 空中两道光芒划过,正是秦川二人御剑而来,却因空气之中瘴气重重,不得不暂且停了下来,落到一处山峰之上。 此处峰峦叠嶂,幽深无比,一缕缕带着剧毒的雾气,在山下密林之间弥漫不止,更有凶兽毒虫,嘶鸣不绝,让人望而却步。 “服下避毒丹。” 无尘子双眉微蹙,将一个药瓶递给了秦川。 如他这等修为,自对寻常毒瘴免疫了许多,但是以防万一,也同秦川一起服下了丹药。这西疆神秘诡异,中原对其了解不过尔尔,秦川前世未曾来过,就连无尘子也不敢妄称知晓一切,万不能大意行事。 “师父,这圣巫教,你了解多少?” 服下了丹药,秦川打坐调息,化解药力。趁着闲暇,便是问了一句。此番人生地不熟,还是知己知彼好一些。 “不甚知晓。” 无尘子答道,“圣巫教从不踏足中原,我也只是往昔来过西疆一次,方才知道一些。他们修习的蛊术不同于我们,并非修炼真元,而是一种十分怪异的法门,强弱不知,但正是因为不知,才会教人防不胜防。” “师父与他们交手过?” “圣巫教的教主,一个很强的女子。” 无尘子昂起头来,几分感怀,似乎回忆起了往事。 “有多强?” 秦川不由出声问道。能让无尘子这般称赞之人,世间少有,而这圣巫教蛊术,果真强到了如此地步? “那年,我也是因为帮人寻药,贸然到这西疆来。自恃修为深厚,便与圣巫教展开了激斗,最后身负重伤逃回了中原,药没寻到,我那故友,也因此不知所踪,想必,也逝世了吧。呵呵……” 说着,无尘子淡然一笑,似如扫尽过往云烟。 随着这一笑,消逝而去。 “师父,你那朋友,是个女子吧?” 默然片刻,秦川忽而笑了起来,出言问道。 方才无尘子眸中那一抹神情,自然也是落在了自己的眼中。正是,自己想起上官瑶的那般神态,几分惋惜,几分眷怀。 也不知,此刻上官瑶,如何了。 “……” 无尘子回过身来,白了秦川一眼,倒也没有反驳。 此番重回故地,也难免让他有些感怀。道家所言,淡泊宁静,心如止水。可是,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呢?在外人眼中,他是洒脱随性的云游道人,然而心中的羁绊念想,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哼哼,我却早已忘了。” 他这般答了秦川一句,不经意间,又朝着茫茫天际瞥了一眼。 “我那师母,想必也是中原赫赫有名之辈吧。” 秦川嬉笑了一声,调息完毕,也是立起了身来。心念一动,真元疾速流转,再度祭出了龙脊,悬于空中。 “少废话!” 无尘子叱了一声,正欲说着什么,忽而,双目一凝,几分慎重。 见状,秦川也是迅速散出了灵念,一下扩散到方圆十里之外,探知着异常。凭自己六爻境的修为,也只能做到这般了。 那山下密林之中,有着异变。 “师父,西疆人,可是也说的我们中原话?” “西疆人也是从中原分离出去的,他们说的,我们自也听得懂。” 得到回答,秦川心中一沉。因为,方才感知到的那处,似乎正有一个女子高声呼救,仿佛,遭到了追杀。 “咻!” 不待多言,师徒二人御剑而起,朝着下方疾飞而去。 …… 枝繁叶茂,杂草丛生。 林间,草木翕动,暗影重重。 一个身娇体弱的妙龄女子,正在杂乱的灌木之间疯狂地奔跑,脚步急促,气息起伏,仿佛受到了极度的惊吓。从衣着来看,正是西疆人,背着一个药篼,一袭枫红长裙,不知何时,已被划出了几道裂口。 “救命!” 一边跑着,口中不停地呼救。 可是如此深山密林之中,哪里可能有人听得到。 “咻咻……” 身后,几道黑影紧追不放,细数之下,只有四五人,从气息上看,也算不得强。不过对于一个娇弱女子来说,却也极其的危险。 “铛!” 一声剑鸣,已有一个黑衣男子,绕过一侧,阻在了女子身前。 利刃挥动,带着真元之气,凌厉无比,杀意凛冽。竟是毫不留情地朝着女子挥砍而去,电光火石之间,寒气袭人。 “轰!” 突然,不知从何处袭来一道身影,黑气窜动,如若烈焰熊熊,一把样式古怪的剑兵,一式截杀,竟是轰出一阵狂风,将那身前的男子生生撕扯成碎末,夹杂着落叶泥尘,漫天纷飞。 如此悚怖! “啊……” 女子一声尖叫,似乎从未见过这般骇人的景象,原本就已惨白的俏脸,更是没有半分血色,若非意志坚强,恐怕早已晕阙过去。 “铛……” 剑影颤颤,秦川嘴角扬起一抹邪魅的笑意。 本来还想着留个全尸,好瞧一瞧这使着中原修炼法门的黑衣人是何来路,却不曾想手中龙脊太过强悍,再加上无比迅疾的十步一杀,竟是将其轰得渣都不剩。这也怪不得自己心狠了…… “何人?!” 紧追而来的几个黑衣人猛然停下脚步,觑视着秦川。 一番窥察,似乎发现了秦川实力不凡,而且还是无比强势的魔道,遂也不敢贸然向前,只是这般厉叱了一声。 “中原人?” 忽然,一道白影飘然而落,无尘子白发轻扬,一对双眸几乎欲把几个黑衣人看了透彻,口中发出一声惊疑。 西疆之地,怎会有中原的杀手? “撤!” 紧接着,那几个黑衣人,似乎察觉了弱势,居然一个个放弃了追杀之人,一下化作几道疾影,逃离,竟是如此果断。 林间,树影颤颤,几缕阳光斑驳洒下。 “你们是中原人?” 此时,女子方才回过神来,不由往后退了几步,出声问道。追杀她的那几个黑衣人他不知,可是眼前的二人,确实是中原的打扮。而且,似乎这两人,比黑衣人还要厉害,还要可怕。 她面色的恐惧之色,仍未散去。 “呃……” 秦川干咳了一声,似有几分尴尬,“方才出手狠了一些,吓到你了,抱歉,抱歉,但我们没有恶意的。” “……” 无尘子白了秦川一眼,有些无语。 此番自己师徒二人来西疆寻药,人生地不熟,能友善最好还是友善一些,若能得到当地人的帮助,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了。秦川方才那一下,肯定是把人给吓到了,还不知怎么收场。 不过,十步一杀,果真是可怕! “你们来西疆做什么?” 女子颇有怀疑地环视了二人一眼,见得确实没有恶意,面色方才稍稍放松了一些,问了一句。这般下来,终是察觉了自己衣裙下摆几处残破,露出几寸雪白的肌肤,不由俏脸一红,拢了拢长裙。 见状,秦川心中一哂。 这西疆女子年纪不大,但已是生得极为娇美,肌肤白嫩如凝脂,明眸皓齿,柳眉樱唇,放在中原之中,也是倾国倾城之貌,此刻加上一身西疆风情的衣裙服饰,更是有几分别样的韵味。 秦川对西疆之事不了解,也探不出此女子是何来路。不过看上去,许是西疆普通的女子,到这山间采药来的。 至少,自己察觉不出有何异常的气息。 随即,行了一礼,倒也直言不讳。 “我们从中原来此寻药的,不知姑娘可有听说过魔婴花?” “魔婴花?” 闻言,西疆女子微微一怔,眸中闪过几分茫然,却又隐含着一丝惊骇。这个名字,她确实没听过,但总能与某样东西联系到一起,什么东西,她也一时想不起来。最终不由又凝视了秦川几眼,摇了摇头。 “没有听过。你们走吧,中原人来我们西疆没有好下场的。” “呼……” 叹了口气,秦川略有几分失望,转头看向了无尘子。 无尘子倒是没有感觉几分意外,这个女子不知晓,也在预料之中。古籍记载的东西,想来也不可能是人人都知道的。 “看来,只有到圣巫教走一趟了。” “嗯。”秦川应了一声。 不过,听到二人要往圣巫教,女子眸中突然闪过几分异色。 “你们要去仙云岭?” !! 第10章 老人 仙云岭? 秦川怔了怔,不过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仙云岭,大概便是圣巫教总坛所在的地方吧。只是,有些不明白这女子此话何意。 “姑娘不知魔婴花,那我们只有去找知道的人了。” 答了一声,秦川点了点头。 “你们去仙云岭会死的。” 女子沉声道。从她此刻面色看来,似乎圣巫教对于中原来客确实没有那般友善,甚至,已是十分的仇视。她这般提醒秦川二人,想来也是出于好心,毕竟,秦川也是救了她性命的人。 只是,无论如何,为了解去诛仙令的禁锢,就算圣巫教是刀山火海,秦川也必须得闯上一闯。 必须,要寻到魔婴花。 “多谢姑娘好意,魔婴花对我十分重要,此刻没有选择了。” 行了一礼,秦川便欲辞去。 闻言,女子似有几分为难之意,几番思考,终于抿了抿唇,又分别看了秦川二人一眼,的确也不像恶人。旋即,叹了一声,说道: “你们跟我来吧,我阿爷也许知道。” “哦?” 秦川稍一惊疑,与无尘子对视了一眼,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便又行了一个谢礼。不管是真是假,自己也得去瞧上一瞧。 “那多谢姑娘了。” “走吧。” 女子道了一声,拾起背篓,颇为轻快地,穿越在林间。 看样子,也的确像是经常到此处来采药的西疆姑娘。只是不知,那些个黑衣人,究竟是何来路。中原之中,竟有人把主意打到西疆来了吗? 心中摇了摇头,留下一个心眼。 秦川与无尘子二人,一前一后,跟着那女子,朝着林间某处缓步行去。 苍穹之上,烈日高升。 这西疆之地,与中原大不相同,竟连许多虫兽草木,都是秦川以前从未见过的。一路跟着走去,倒也增长了不少见识。 看着那西疆女子在前方四处探寻,时不时躬下身去挖起几株药草,伸出莲藕一般的玉臂,轻轻抛到身后药篓之中。 如此纯真靓丽的背影,让秦川不由会心地笑了一笑。 “哎,你叫什么名字?” 听得秦川相问,女子回过身来,清秀的面颊因为奔走劳累,有些潮红,恰如天边一抹淡淡的红霞,几分美丽。 正欲回答,突然,秦川面色微变,身形骤起,一式身法疾出,顿时将那女子揽入怀中,侧身一闪。紧接着一股真元疾速散出,化作一道厉芒。只听“咔擦”一声,空气之中,便有两截被斩断的青蛇,坠落下来。 血液抛洒,几分猩红。 “小心一些。” 秦川轻声道,舒了口气。这林中,毒虫遍地,还真是防不胜防。 “……” 随即,女子俏脸一红,急忙挣脱了秦川的臂膀,理了理衣襟,转过了身去,不敢看向秦川。目光向着地上两截断蛇瞥了一眼,也是心有余悸。 后方,无尘子轻哼了一声,几分笑意。 那女子略有尴尬,正欲继续向前走,忽而脚步稍稍停了停。却是回答了秦川方才的问题。 “阿罗叶。” …… 西疆之地,地势险恶,虽然幅员辽阔,但真正有人居住的地方,却只是在一片盆地之中。周围穷山恶水,人迹罕至。 跟着那名为“阿罗叶”的西疆姑娘,在深山密林中穿梭了许久,秦川与无尘子二人,便来到了那片盆地的边缘。只不过,却也没有踏入其中,而是在某处高山之下,一座茅屋之前,停了下来。 “我去叫阿爷,你们莫要乱跑。” 阿罗叶招呼了一声,便也不顾二人,想来西疆民风粗犷,也不如中原那般讲究许多虚礼了,秦川二人,倒也没有在意。 “师父,这个女子,可有异常?” 待阿罗叶进了院中之后,秦川面色稍沉,对着无尘子问了一句。 自己对西疆不了解,但心中却是无比谨慎的。在不清楚对方来路之前,也不会随意相信任何人,即使看上去确实只是一个普通姑娘。 “普通人。” 无尘子答了一声。 他对西疆蛊术略有了解,早已对阿罗叶进行了一番窥察,的确没有半分危险的气息。否则,也不会答应秦川一起跟着阿罗叶前来这里。 秦川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阿罗叶便从院中走了出来,立在门边。 “秦川,阿爷让你们进来。” “多谢。” 应了一声,秦川便与无尘子,缓步行了进去。至于自己的姓名,方才也已告诉了阿罗叶,这西疆远避中原,与世隔绝,自己倒也不用再伪装隐藏什么了。在这里,也不再有什么正道魔道。 有的,只是一个神秘而又强大的圣巫教。 进了屋中,只见一张竹制长椅,其上卧着一个白发老人,苍老无比,如同将死之人一般,气息羸弱,奄奄一息。面上满是皱纹黑斑,一双眼睛长满了眼翳,显然,已是早已失明。 “你们就是中原来的客人?” 一声虚弱苍老的话语,缓缓从他口中发出。说罢,一手扬起,似乎示意秦川上前,不过,也因为这个动作,引来了连连的咳嗽。 阿罗叶立于他的身后,不断轻抚着他的后脊。 此刻,无尘子稳立原地,双眉微蹙,却不知是何神情。 “正是。叨扰阿爷了。” 秦川应了一声,倒是没有觉得什么异常。在阿罗叶的示意下,前行几步,走到了老人身前,半蹲下去,心中有些感怀。 这阿罗叶,便是日日照顾着这老人么? “我听阿罗说,你们来找魔婴花?” 老人口中说着,一对几乎只剩皮包骨的手,轻轻抓起了秦川的手掌。不过,倒也没有什么异样,想来长久不见外人,心情略有激动。如此,秦川自也没有在意,让那老人握了片刻,便收了回来。 “阿爷可知道?” 问了一声,秦川心中不由悬了起来,有些微微的紧张。 老人咳嗽了几声,又继续回答道:“我倒是知道有一种药,长在仙云岭后面的山坳里,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要的魔婴花。” “当真?” 闻言,秦川一下立起身来。 “阿爷,你是说长在幽魂谷里?” 阿罗叶轻抚着老人的后背,极为细心,听得这般言语,似乎也有几分意外。那幽魂谷,想必就是老人所说的山坳吧。 “我眼睛不好,行动也不便了,两位客人若是想要的话,明日便让阿罗带你们去吧,是不是魔婴花,我就不清楚了。” 随即,秦川看了阿罗叶一眼。 看这西疆姑娘的样子,似乎并不愿意到仙云岭去。按说西疆人大多聚居在那盆地之中,而这爷孙俩却远居此处,而且西疆人人崇信圣巫教,应该是十分希望到仙云岭朝圣的。其中,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只是,秦川自然无从知晓了。 “你这眼翳,贫道可以治好,便当作谢礼吧。” 不待阿罗叶回答,却是无尘子道了一声。面容平静,盯在老人的双眸之上,胸有成竹。他的医术,自是不容置疑。 如此,阿罗叶也不再说什么,点头应了下来。 “多谢姑娘了。” 秦川行了一礼,回身看了无尘子一眼,倒也没什么表示。 随后,阿罗叶便将二人带到一间颇为简陋的屋子,想来这处平日也不会有人来,更是没有什么准备,家徒四壁,堪堪也就能避风雨。不过,秦川、无尘子二人山野露宿也是常事,自也没有在意了。 日暮黄昏。 无尘子外出采药,为那阿罗叶的阿爷配置药引,也不知去了何处。秦川倒也没有待在屋中,寻了院外一处清幽之地,一块巨石上盘坐了下来。 自然,也是做修炼的功课。 如今,道法受限,不能运转半分。自己,便也只能修炼魔道了。所幸的是,心魔之道,万般皆可为源引,倒也不必如其他魔教之人那般残戾。 据自己所知,魔道中的血修,就是需要无数精血作为源引。 本来纲领之中,只是用自身精血来修炼,可是后人渐渐察觉,用他人精血,也可达到修炼之效,慢慢地,杀伐不断,恶果丛生。 魔道,就这般沦为了邪魔异数。 “呼……” 长叹一声,这些历史,自用不着自己来感怀。 手印一结,九曜琉璃盏腾空而起,红光大盛,天地灵气源源而来,注入秦川的躯体脉络之中,缓缓地运转着,凝聚为真元。 一点一滴,增加着修为。 “罗刹那抹元神之前已经耗尽,此刻有这九曜琉璃盏,却也发挥不出颐养真元的作用了。幸好,还能汇聚灵气。” 叹了一声,倒也没有多少失望。 凭借这九曜琉璃盏的奇效,用天地灵气来修炼,也算不得慢了。若非凝出的一半魔道真元此刻依然还是会汇入被封印的灵核之中,自己的修炼速度,怕已是足以傲视群雄了,至少,绝不会比上官瑶慢。 一切,还得对亏了济云观的那一次奇遇啊。 不过…… 忽而,秦川暗暗咬了咬牙。 自己修炼魔道,血晶和灵核会自动达到平衡,也便是说灵核之内,也同时在增加着真元的数量。如此,也等于无形中加快了诛仙令爆发的速度。 细细算来,最多,只有一年的时间。 必须,抓紧找到魔婴花! !! 第11章 谜团 夜,悄悄来临。 秦川依然盘坐于巨石之上,凝息吐纳。虽然修炼有隐患,但假若不修炼,自己又如何能赶得上别人的脚步,又如何重新返回中原? 此刻,便只有将希望寄予明日了。 “咻!” 突然,一抹白光闪现,随即,便是无尘子落到了秦川的身旁。 “如何,仙魔之道,可有感悟?” “有了一些,但仍有迷惘。只要有个契机,能让弟子施展出第三次,便能彻底领悟打破那条通道的奥义,领会仙魔融合。” 秦川应道。 从那日观祥了无尘子施展紫色真元开始,自己便无时无刻不在思考。可是思考归思考,还必须有机会实践一番,或许是一次生命危机,或许是一次情绪的指引,只要能再一次突破那个障碍,自己便能一举悟通。 “也好,自己领悟,比我亲传于你来得好一些。” 无尘子道了一声,盘膝坐在了秦川的身旁。 巨石一畔,一条清溪,流水潺潺,映着苍茫的月色,在这幽谧的林间,显得几分美妙。此时这西疆比起中原,似乎安宁了许多。 “师父,治眼睛的药材你弄好了?” “准备妥当,我让那妮子先碾碎,一会儿过去配置一下,捣成药泥,外敷几日便能见效。怎么,你想学医术?” “不是。师父你怎么这么懒?” “……” 无尘子白了秦川一眼。他这个弟子,心有执念,道途坎坷,却能埋藏心中,外表轻松随和,玩味天下,也算,颇得了他的真传。 二人亦师亦友,仿佛,已经悟得了人间真义。 静默半晌,秦川忽而摸出了那块玉佩,有些念怀,随即想到什么,一下将玉佩递到了无尘子的身前。 “师父,这东西,你可认识?” 一声询问。 秦川在那空雾谷深潭之中,拾到了这块玉佩,并且隐隐察觉其与自己丹田内的仙魔同修,有着某种联系,甚至因此十分顺利地,研习出了凭虚御风。这与传授自己同修之道的无尘子有没有关系,自己暂且不知晓。 可是后来,九归山上,又同样来了一次异变。 不仅能与自己的真元连接,甚至还在灵核与血晶之间,开辟出了那条通道。而且慕紫涵灵核外的结界,必然也与之脱不了干系。 这一切,或许正是自己探查真相的关键。 “你在何处得来的?” 见得那块玉佩,无尘子面色一惊,不过也很好地掩饰了去,并没有被秦川察觉。一手接过握在了手中,真元散出,与那玉佩产生着奇妙的共鸣。 绝不会错! “空雾谷。” 秦川答道,面色微疑,“师父见过?” 随即,无尘子摇了摇头,并未回答,而是回过了头来,看着秦川,问道,“这便是你那慕师姐留下的吧?” “嗯。” 应着,秦川心中有了几分失落。 本来已经物归原主了,可是谁能知晓后来又发生那等变故。如今,慕紫涵已是不知去向,也不知那日救走他的人,又是何来路。 自己活过的前世,此番看来,仍然还是井底之蛙。 “把它收好吧,回到中原,我替你查上一查。” 无尘子叮嘱了一声,又将玉佩递还给秦川。心中,也仍是有些不解。似乎,此刻连他自己,也陷入了一个天大的谜团之中。 这,难道也是天命么? “哦,对了。” 秦川接过玉佩,再次收入了怀中,似是又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道,“以前在济云观时,师父静虚子曾猜测你是济云观的老观主。现在看来肯定不是了,不过这个老观主,到底是什么人?” 闻言,无尘子稍稍一怔,却是笑了起来。 “你可知济云观多长时间没有换过观主了吗?” “不知。” 秦川应道。似乎,好像据自己所知,济云观的长老都换了好几次,唯独就是观主,从来没有出现过,也没听说过到底是何人。 难道,济云观本就没有观主? “嘿嘿。” 无尘子轻声一笑,“我告诉你,济云观的观主,四百年没有换过了。” “……” 秦川一时讶然,更是不明白怎么回事。 “我百年前还在伏羲山时,就已经这么谣传了。说济云观观主得道升仙,反正没人再见过他,却又有人睡梦里与他相遇,并且其后茅塞顿开,修为大涨。本来落雁峰是不相信的,但是久而久之,便就这么顺应着人心了。” “成仙?!” 秦川张大了嘴巴。这等骇人听闻之事,在平民百姓耳中,可能还被传为经典,但在修真之人眼里,就有些荒诞了。 “你信么?” “自是不信!” 听得秦川笃定的回答,无尘子淡淡一笑,显然,方才所言只是调侃。他,确实知道几分内幕。叹了一声,对着秦川说道: “我自然不是老观主,但老观主之事,以后再告诉你。这世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要走的路,可还长着呢。” “哦。” 秦川耸了耸肩,应了一声,也没有追问下去。 此刻知晓这些事,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帮助,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寻到魔婴花解去诛仙令。否则,就算洞悉宇宙万物,又有何用? 二人随后闲叙了片刻,便见阿罗叶从那院中行了过来。 “道长,药已捣好。” “谢了。” 无尘子立起身来,也无过多言语,拍了拍秦川的肩膀,便向着院内行去。倒是阿罗叶依旧立在原地,似乎看着秦川盘膝修炼,身躯之外一股淡淡的荧光,清心静气之感透人心脾,觉得有些奇妙。 秦川睁开眼来,瞥了她一眼。 “那个,阿……阿罗,明日劳烦你了。” 闻言,阿罗叶微微摇了摇头,却是缓步走到了秦川身前,细细观祥着悬空浮起的九曜琉璃盏,仿佛对中原修真之道,产生了几分兴趣。 “怎么?你们西疆的蛊术,不是这般修炼的吗?” 此刻有人在身旁,秦川也不好凝神聚气了,索性退出了修炼状态,与阿罗叶闲聊着。若能探出一些有用的信息,自也是极好的。 “不是。” 阿罗叶应了一声,月色映在她娇美的脸颊上。 也许西疆没有中原那般讲究男女之别,她毫不忌讳地,拢了拢裙,在秦川身旁坐了起来。一股沁人的清香,传入秦川感官之中。 “你们中原人,个个都这么凶吗?” 她问道。显然,指的是秦川的那一式十步一杀。如此迅疾、如此悚怖,一瞬间便把一个活人轰成了渣,想必在她的心中,也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当然,是好印象还是坏印象,秦川不得而知。 “呃……不是,那次是意外。” 秦川讪讪应了一声,也觉几分尴尬。 “你可以教我吗?” “嗯?” 惊诧一声,秦川看了阿罗叶一眼。不过,正欲说着什么,突然,一根真元化作的短镖,一下朝着阿罗叶疾速飞来。一种奇异的幽绿之色,如同淬了毒液的银镖,月色之上闪着几分危险的气息。 “嘭!” 顿时,一股黑气忽驰而出,阻在那短镖前方,扑腾片刻,便是将其尽数化解消无。身形骤起,将阿罗叶护在身后,一阵光芒闪烁,龙脊牢牢执于手中。 秦川双眉一蹙,手中剑兵铛铛作响。 又是那些黑衣人? “咻!” 忽而,转瞬之间,一支同样的短镖,在秦川立起身后,也是同时从身侧激射而来,眨眼不到,便已距离自己的左臂只有半寸距离。 “小心!” 阿罗叶一声惊呼,却也不敢异动。 “铿!” 秦川心神迅速一凝,顷刻间,一股魔道真元疾速流转,瞬间汇至左臂之处,形成一道坚不可破的屏障,牢牢阻住了短镖的突进。方才入体半寸,便如强弩之末,无法再进分毫,一转眼,被黑气化解,消散全无。 只不过,那蕴含剧毒的真元,已有少许渗入了秦川的体中。 “轰……” 猛然间,不待所有人有丝毫反应,一阵凛冽的狂风拂过,竟是带着极度冰寒之气,在那随之出现正欲冲杀的几个黑衣人之间,弥漫而起。紧接着,冰霜凝结,将那几人冻成了冰柱。 “师父。” 秦川唤了一声,便感觉头晕脑热,有些颤颤巍巍。 这从未遇到过的剧毒,竟有这般猛烈? “韩家?” 无尘子身形骤现,看了秦川一眼,便是惊疑了一声。秦川所中的毒,正是常州韩家研制的剧毒,融于真元之中,防不胜防。 双目一凝,正欲拷问被困住的杀手。 然而还未有何动作,便见那几个黑衣人身躯之内涌出一阵绿光,眨眼之间,躯体血肉竟是一下消融,化为一滩血水,将凝结在外的冰霜,染得一片通红。片刻之后,一缕衣衫都不曾留下。 如此死士! “呼……” 秦川叹了口气,一下坐到岩石之上,试图调息化解毒性。目光一瞥,看着手足无措的阿罗叶,出声问道: “他们为何……” 话未说完,忽然只见阿罗叶一下坐到秦川左侧,一言不发,抓住秦川的手臂,一下捋起衣袖,便是凑过头来,轻咬在秦川方才的创伤之处。 一阵奇妙的感觉,体内的毒液,竟是顺从着某种怪异的指引,溯流而出,通过创口,源源被吸到阿罗叶的口中。 这种感觉,便是西疆蛊术吗? !! 第12章 阴谋 片刻之后,阿罗叶回过身去,似在处理吸入体内的剧毒。 秦川与无尘子对视了一眼,却是没有言语。本以为自己二人前来西疆,所遇的困阻应该是圣巫教,可是此番,圣巫教还没到,似乎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西疆出现中原人,意味着什么,他们都很清楚。 中原的纷争,要扩张到这与世隔绝之地来了么? “他们为何处心积虑要杀你?” 调息了一番,确定体内已无残毒之后,秦川再度问了一声。此时遭遇变故疑点重重,方才那番肌肤之亲,也没有心思理会了。 “不知道。” 阿罗叶回过了头来,面上却有几分红晕。虽然只是驱毒,但是那般亲吻一个男子的手臂,换作任何一个女子来,也难免会感到几分娇羞。 还是一个初次谋面的男子。 闻言,秦川叹了一声。这阿罗叶不像是在撒谎,若是欺瞒自己二人,也不会冒这般大的险,否则早已丧命在那些黑衣人的手上。 想着,便看向了无尘子。 “那些,是韩家之人。” 无尘子道了一声,面色有些凝重。 韩家有史以来便与圣巫教纷争不断,西疆人善用毒,久而久之,韩家对这施毒解毒之道,也颇有研究,放在中原之中,乃是用毒的高手。这,大概也是中原各门不愿与韩家深交的缘故。 他正是从那方才的真元毒镖之上,看出了对方的来头。 如此,秦川也是想起了不久前在韩家的遭遇,那看上去在韩家地位应该不低的男子,可是与一个神秘的西疆人有勾结。说不定,正是密谋着什么,目标,也许是中原,也许,正是这西疆的圣巫教。 “你们知道什么?” 见状,阿罗叶不由问了一声,有些肃色。 “那些人是中原人。” 秦川答了一句,也没有细说。自己只是来这西疆寻找魔婴花的,自不想陷入纷争之中,韩家也好,圣巫教也罢,都不想理会。 “……” 随即,阿罗叶欲言又止,终是放弃了追问。 那些黑衣人来自中原,她当然也能看出来,可是秦川不愿多说,她肯定也问不出什么。立起身来,拂了拂衣裙,也不再提方才让秦川教她修炼之事,招呼了一声,便是转身回了茅屋之中。 “小心一些,明日路上,说不准还会有人偷袭。” 无尘子对秦川叮嘱了一句,也是身形一闪,不知去了何处。 “呼……” 长长舒了一口气,秦川就在这巨石之上打坐歇息,也不想回那屋中了。只是,面容之上,不觉多了几分忧虑。 可莫要生什么变故才好。 …… 一夜过去。 天色略有阴沉,云层密布。 西疆地域辽阔无比,而且大多穷山恶水,除了少有的部落聚居之外,基本上人迹罕至。最大的一处聚居地,便是位于盆地中央,那叫做仙云岭的地方。同时,也是圣巫教总坛所在之处。 此去仙云岭,若是徒步行走,怕至少也要三五日的时间。 心中急切,秦川便也与阿罗叶商量了一番,改为御剑飞行,等到了那仙云岭外,再徒步去幽魂谷寻找魔婴花。 毕竟,自己二人乃为外人,不能太过招摇。 此时,万里高空云层之间,秦川稳立于龙脊之上,一缕真元融入剑身,御物而起,控制着飞行的方向。身后,阿罗叶一双手臂紧紧环着秦川的腰身,目光不觉朝着下方望去,有几分恐畏,却也有几分雀跃。 第一次飞入高空之人,都是这般神态。 同时,也因为二人颇有亲密的姿势,面色有些微微的泛红,不过,这般美人娇羞的景象,秦川倒是无缘瞧见了。 微风轻拂,扬起二人的发梢,飘飘荡荡。 “师父,那身后追来之人,可有退去了?” 紧跟着前方的无尘子,秦川稍稍加快了一些,也因为阿罗叶这般举动心中有些痒痒的怪异之感,大概,便借此一问,分散一些心神。 早知道这般,还不如徒步行走…… “此处已近圣巫教地界,他们自不敢太过猖狂。” 无尘子答道。他是修成元神之人,感知能力自比秦川高上许多,从飞出那片森林开始,便知道韩家的杀手已经没有再跟来了。 “哦。” 应了一声,秦川稍稍动了动身躯。却依然感觉背后有两团温软,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后脊,不必想便能知道是什么了。虽然自己心智并非表面年纪的少年,可是如此血气方刚的身躯,却哪里受得了这般诱惑。 竭力地,压制着气血上涌。 幸亏,这是在高空云层之上,容不得半分心神上的懈怠…… ……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云层之下,已是另一番景象了。 广袤的盆地之间,山峰渐渐平缓,覆盖着层层茂密、但已不算险恶的丛林,西疆特色的建筑,或紧密或稀疏,遍布其中。亦有良田农坝交错纵横,几处炊烟冉冉升起,直入苍穹,几分静谧之感。 而前方不远之处,一座略微凸起的山岭,巍立中央。 仙云岭。 山巅之上,屹立无数宏伟的白岩建筑,想来便是圣巫教的总坛。而其周围,西疆吊脚楼紧密相连,将整个山岭团团围住。隐隐的歌唱之声,带着独特的异域风情,仿佛飘遍了整个盆地。 传遍了,整个西疆。 “那里,便是仙云岭了吧?” 秦川不由问了一声,此番西疆之行,倒让自己增长了不少见识。 “便在此降落吧。” 无尘子道了一声,便是真元忽变,镇岳仙剑方向急转,朝着下方疾速飞去。他来过这西疆,故也用不着阿罗叶指路了。 “咻!” 两道疾光,秦川紧跟着无尘子,降落而下。 乃是仙云岭外的一处平地丛林,有些幽深,但比起外面的原始森林,也好上了许多。不过,倒也没有在道路上停落。担心在平民百姓间带来轰动不说,他们两个中原人如此贸然闯入西疆,也会有些不妥。 “幽魂谷在何处?” 刚一降落下来,秦川便是急忙跳下了飞剑,问了一声。待那阿罗叶也下来之后,汇起一阵真元,收回了龙脊。 “幽魂谷是教中禁地,不是那么容易进的。” 阿罗叶答了一声,稍稍低下了头,整了整衣襟,也因为方才那番旖旎,感觉几分尴尬,此刻不敢看向秦川。 不过这般回答,倒是让秦川心中一凝。 既是圣巫教禁地,昨日那老人又为何不说?而且,还让阿罗叶带自己与无尘子前来寻药,难道,他们就不怕圣巫教?或者,根本就不是阿罗叶给自己二人带路,而是设计自己二人护送阿罗叶! 忽而,秦川闻到了几分阴谋的味道。 “轰!” 突然之间,无尘子眉目一扬,三人身侧顿时凝出数道冰墙,凭空而起,带出一股阴寒之意。紧接着,便见无数绿芒,凌厉的真元之气化作短镖,眨眼之间便刺到冰墙之上,生生被阻截下来。 “铛!” 一声剑鸣,秦川也是唤出了龙脊,真元瞬间暴涌而出。 甚至,稍稍撤开了几步,连身旁的阿罗叶,也锁定在了目标之中。 随即,约有十来个同昨日一般的黑衣人,自林中一一跃出,将秦川三人牢牢围在了中央。一个为首之人,从人群中行出,站在了前方。 头顶黑蓬揭下,却是一个气宇不凡的青年。 “中原人?” 一声惊疑,似乎也对秦川与无尘子的出现,感到几分惊讶。 “你不也从中原而来么?韩家人?” 秦川不惊不惧,反声叱问了一句。此刻大致已经能够确定,韩家确有针对西疆的计划,否则为何会对一个西疆女子紧紧追杀。只是不知,这个阿罗叶,究竟是何身份,能让韩家下此杀手。 其中关键,定是那日出现在韩家的西疆人! “……” 此时,阿罗叶紧紧咬着嘴唇,脚步不觉往后挪移,却因周围的黑衣杀手,又不得不站在秦川身旁,位于秦川浓浓杀气锁定之内。 娇怜的模样,有些可人。 “我不知你二人是何来路,但是最好别多管闲事。” 为首青年道了一声。秦川他并不忌惮,可是白发道人无尘子高深莫测的修为,他也大致能感知得出来。故此初一见面,尚还不敢妄然动手。 不过,周围众多杀手,仍是气息凌厉,随时可能扑将上来。 “你作何解释?” 秦川对着阿罗叶叱问一声,有了些许不悦。 “我说过,我不知他们为何杀我。” 阿罗叶答道,似乎也已经明白了此刻的状况。秦川二人虽然强,但未必会对她下杀手,可是那些黑衣人,却是要她必死无疑。 一番打量之下,还是稍稍向秦川靠近了一些。 “你是韩天琼的孙子?” 忽而,却是无尘子语气淡漠,出言问了一声。不如秦川一般,一身真元没有丝毫泄露,外人根本察觉不出其心情几何,只如寻常之态,环视着周围之人,静静地,感觉不到一分凌厉之气。 “你是何人?!” 青年怒问一声,显然,被无尘子猜了个着。 “咻!” 霎时,空气之中,一把镇岳仙剑,凭空现出,悬在无尘子身侧,闪闪发光。一声似乎终于有了怒意的话语,缓缓传出。 “此女,贫道保了。” !! 第13章 仙云岭 “阁下要与我韩家作对?” 那为首的青年神色一凝,有些不悦,却也几分沉重。 无尘子这般直呼韩家先祖名讳,确有不礼之处,可世间敢如此行事之人,也必然绝非等闲之辈。一时间,面色变得有些难堪,心中更是愤然,为何,这西疆之中,会出现如此修为高深之人。 难道,他韩家被戏耍了? “作对又如何?” 无尘子冷嗤一声,“想在我眼前杀人,纵是韩天琼来了,也得掂量掂量。” 闻言,秦川心中倒是感到些许奇怪。 韩天琼何许人也,自己当然知道。正是韩家上一任的家主,传闻中是个极其阴险狡诈之人,只是后来便不知所踪,生死未卜。此番看来,自己的师尊无尘子,与那韩天琼,似乎以往有过过节。 不过,不管有没有,此刻,都不能让他们动阿罗叶。 “少家主,在下此刻有求于这位姑娘,还请通融几分,否则,师父的脾气,在下也摸不准啊。” 眉目一扬,秦川不卑不亢地道了一声。 此番位于仙云岭眼皮底下,能避免冲突则尽量避免,否则引来圣巫教,对谁都不好。韩家有何阴谋自己不管,可若是耽误自己寻找魔婴花,谁知又会有何变故。至于阿罗叶,等下还得好好盘问一番呢。 “……” 听得秦川此言,身后的阿罗叶不由颤了一下。 秦川这句话的意思,也并未是向着自己,其中含义,若非因为魔婴花,想必也定不会这般保她。 轻轻咬了咬红唇,不知如何作想。 此刻,那韩家少主面色阴沉,却因无尘子修为深厚,不敢贸然出手。谁能知晓,此番看似简单的任务,却会出现这般阻碍。 一时间,踟蹰不定。 “轰……” 突然之间,阿罗叶脚下所立之处,竟然凭空卷起一道狂风,气息凛冽,而且带着一股剧毒之气,向着四周侵袭开来。 “不好!” 秦川暗道一声,急忙稳住身躯,屏息闭气。 却见阿罗叶娇弱的身躯,一下被那狂风卷入高空,惊起一句娇声的呼救,片刻之间,便被带向了密林深处。前后只有一眨眼的时间,甚至无法探出来源,便生生在众人眼皮底下,将阿罗叶掳了走。 这股气息,绝非来自中原! 无尘子双眉微蹙,几分凝重。瞬即,周围韩家之人,也不知是得到指令还是见得阿罗叶被掳走没了目标,迅速逐一撤离了去。 当然,秦川也并未理会他们。 师徒俩一个对视,便是化作疾光,朝着阿罗叶被带走的方向,紧追而去。 这其间的事情,越来越古怪了。不仅中原韩家要杀阿罗叶,就连西疆之人,也要来插上一手。方才那股突然出现的狂风,可不像是来搭救阿罗叶的,其中蕴藏的毒气,就是无尘子都不敢小觑于之。 这个阿罗叶,究竟是什么身份? …… “咻!” 一道迅疾的残影,秦川身法疾行,猛然追上无尘子,却是一下停了下来。二人立在林中某处空地之上,面色骇然。 “……” 秦川咬了咬牙,双眉皱在一起,愈加困惑。 只见那空地之中,一个西疆男子惨死树下,面容之上,满目狰狞,却没有半分血色,白里透着几分微紫,几分妖异之感。全身上下亦无伤痕,一袭整洁的西疆短衫,更没有打斗的迹象。 仿佛就这般,活生生成了一具尸体。 毫无疑问,毒! “千蝶部。” 无尘子口中淡淡道了一声,似乎对这男子的身份,略有了解。 闻言,秦川顺着无尘子的目光瞧去。却见那死去的男子衣襟、袖摆各处,都有一个独特的印记,纹着一只彩蝶,透着几分妖艳。 “千蝶?”秦川疑问道。 “西疆三苗之中,分有三个部族,同时也是圣巫教的组成部分,教中除了教主之外,地位最高的,便分别是这三个部族的首领。” 无尘子解释道,“这个千蝶,就是其一。” “呼……” 长叹一声,秦川探知着周围的气息。 阿罗叶被掳到此处绝不会错,甚至也可以断定,那死去的男子就是掳走阿罗叶之人。可是,为何自己二人方才赶来,就这般被毒死了呢?难道,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阿罗叶所为? “师父,阿罗叶,真的只是普通女子?” “凭我的感知,她的身上,确实没有半分西疆蛊术的气息。” 无尘子答道,也是觉得怪异之极。凭他的速度,几乎只是在男子停下之后数息不到,便赶了来,可是如此短暂的时间,竟然就能将一个活人生生毒成死尸,纵然见识不浅,此刻也是觉得耸人听闻。 “那这个,是她做的吗?” 秦川又问道。若非今日的变故,自己一直都认为阿罗叶只是一个普通女子,也根本不太相信是阿罗叶所为。 “不知。” 无尘子叹了一声,“但可以确定的是,这女娃儿身份不简单。” 秦川点了点头。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西疆女子,又如何会被连番的追杀,再加上眼下这般毒尸的变故,更是疑点重重。 “师父,那我们怎么办,去哪儿找魔婴花?” 静默片刻,秦川又问道。阿罗叶是何人,与自己关系也不大,自己更不想卷入西疆的纷乱之中。但此番她下落不明,魔婴花也随之断了线索,早就知道,这一次西疆之行,不会有那么顺利。 心中,浮起几分烦躁。 忽而,却是无尘子笑了一声,瞥了秦川一眼。 “你真以为,幽魂谷有魔婴花?” “?” 秦川不解。 “那个老头,根本就没有瞎,我给他的药,也只不过是些许杂草而已。昨日他抚你手掌,便是在暗中查探你的修为。” 无尘子说道,“我未点破,便是想看一看,他究竟想作甚。” “……” 听得此言,秦川一时赧然。 自己千防万防,如此小心翼翼,竟然还是被人算计了么?看来自己方才的猜测,却是一点错都没有,那老头,想让自己二人护送阿罗叶到仙云岭来。只不过未曾想到,这圣巫教千蝶部,也来插了一手。 “我看,这西疆,也是暗云涌动。想要寻魔婴花,不容易啊。” 无尘子叹道,不觉昂起头来,面色凝重。 依古籍记载来看,魔婴花不可能是普通药物,更有可能是圣巫教某种珍藏的奇珍异宝。值此纷乱之际,想要获得魔婴花,无疑是难上加难。没准,自己师徒二人,也不得不插上一手了。 这,也便是他将计就计的缘故。 想要看一看,西疆之中,究竟出现了何等变故。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秦川问道。无尘子心中的忧虑,自己当然也能想明白。可是为了彻底解除诛仙令,就算不得已卷入纷乱,也已经别无选择了。 “既然来了这仙云岭下,便到圣巫教走一遭。” 道了一声,无尘子眉目一扬,朝着不远处的山岭望去。 云缭雾饶,如若仙山。 …… 仙云岭下,一条上山小径,逶迤盘绕,徐徐而上。 秦川与无尘子师徒二人,就这般步行登山。既然是到圣巫教来打探消息,那便做得恭敬一些,以中原人的身份,到这仙云岭来拜山。纵是先礼后兵,凭着此刻无尘子的修为,也未曾怕过谁来。 二人衣着服饰,与周围来往的西疆人,截然不同。 此举,也引来了仙云岭外围民居之中的不少人纷纷注目,有的惊讶,也有的佩服,更有不少,怀着戏谑之意。 中原人到西疆来,无疑是找死! “有几股气息,锁定了我们。” 秦川轻声道。仅凭自己的神念,便已察觉到了至少十来处,数十双眼睛盯着自己与无尘子二人。那种想必便是蛊术修为的气息,虽与中原有些差异,但其中带着不友好的含义,却是显而易见。 “无妨,便是要让他们知道。” 无尘子回了一句。 此刻,自己二人的到来,想必也早已传到了山顶圣巫教总坛之中。接下来,便看一看他们是以何态度来对待中原来客了。 继续行着,没有理会周围异样的目光。 沿着山腰往上,穿过一层林木,周围便已是另一种风光。那西疆民居吊脚楼已然没有了踪迹,只有一座座样式古怪的岩石建筑,洁白如雪,层层而上,仰目望去,甚至还能瞧见峰顶一座巨大的宫殿。 如临云上,似若仙宫。 “仙云”之名,想必便是如此来的吧。 方才行出与外围民居隔绝的那层林木地带,踏入上层,迎面便有两个西疆男子,手持利矛,阻拦住秦川二人。 “站住!”一人喝道。 另一人上下端详了一番,面色似有疑惑,出声问道: “中原人?” 见状,二人倒也不惊不惧。秦川一股心神之力传出,窥探这两个西疆人的实力,而无尘子踏出半步,行了个道礼。 “贫道自中原而来,到此求见圣巫教教主,烦请通传。” “放肆!” 突然,一声厉喝,两个守卫面色大惊,手中利矛举起,紧紧指向秦川二人,“教主岂是你们想见就见的,西疆之地,不欢迎中原人!” 闻言,无尘子轻舒了口气,一股真元,悄悄散出。 “那,便让她来见我。” !! 第14章 屈辱 仙云岭。 圣巫教总坛,九黎神殿。 一间祭堂之内,烛火点点,却显得微弱之极。不知何处阴风拂起,透着几分悚怖之感,神龛之上,骨篆牌铭之间,散出一阵神秘的气息。 而外边,却是阳光明媚,倾洒在四处洁白的宫殿石碑之上,更显鲜明。一抹艳阳透过上方敞开的石窟,照进阴暗空洞的祭堂之内,形成一缕耀眼的光线,仿佛将其中的悚怖,驱散了几分。 仿佛,却又未曾。 一个女子,衣着高贵圣洁的长裙,正负手立于明暗交汇之处,面无神情。绝世无双的容颜之上,淡妆粉黛,却又冷傲孤高,拒人千里之外。 隐隐中,还有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 “教主,来了两个中原人。” 身后,不知何时屈膝跪立一个部下,低垂着头颅,禀告外面之事。态势极其的尊崇,甚至不敢看向女子半眼。 “杀了。” 女子没有半分思考,便是一句冰冷的话语传出。 “来人,实力不凡。” 身后之人继续说道,不觉有些颤栗,“而且,是冲着教主您来的。” 闻言,女子方才回过身来,倒也没有几分改色。如此地位与实力之人,大都懂得驻颜之术,故也看不出年龄几何。只不过,其中透出的那股威压之感,没有数十年的杀伐手段,绝不可能与生俱来。 她,便是圣巫教的教主。 …… “咻!” 一道厉光,镇岳仙剑凭空现出,疾入百尺高空。 外面,无尘子一身真元之气暴涌而出,目光牢牢锁定着两个西疆人,似乎,也是借此让这圣巫教隐藏下的高手,知道来人的身份。 “铛!” 一声颤鸣,镇岳悬在那二人身前,光芒大盛,一股杀气,弥漫而出。 不过,倒也没有真正动手。对付两个不清楚状况的守卫,尚还用不着动了杀心,更何况,此番自己二人还有求于圣巫教。 “烦请通传。” 秦川再度道了一声。 这西疆可不是中原,他们不讲那么多道理,更不会帮两个中原而来的人去通传。所以自己二人这般行事,也是没有办法。若在中原,凭无尘子这般实力,又何需如此低三下气,跑到别人家门口来。 “住手!” 突然,传来一声喝斥,倒也没有过多怒责。 只见一个西疆老者,坐在一张竹椅之上,在左右两个男子的搀扶之下,缓缓从那石阶上行了下来。一旁,还跟着一只如虎豹般大小的黑犬,毛发黝黑浓密,不怒而威,散着一股莫名的灵气。 “你们中原人,便是这般……” 老者停落之后,略显苍老的脸颊上,闪出几分厉色,却也并未起身,似乎早已行动不便。不过待得看清无尘子面目后,忽而想到了什么,原本的话语戛然而止,变成了一声惊呼: “是你?!” “几十年不见,你却是瘸了么?” 无尘子冷目一凝,唤回镇岳,在那老者身上看了片刻,出言笑了一声。显然,早年他来西疆之时,与这老者谋过面。 “师父。” 秦川轻唤了一声,已经发觉这个西疆老者,实力同样深不可测。 “这是圣巫教中另外一个部族的首领,他们教中,称之为盘瓠使。其实力不下于圣巫教教主,不可小觑。” 紧接着,便是无尘子意念传音,对秦川解释道。 如此,秦川不由暗暗咬了咬唇。 这个圣巫教,确实如中原传言中的那般神秘而强大,竟是比冥教都弱不了许多了。自己此番前来查探魔婴花的消息,可莫要出什么差错才好。可是,这般状况,还有机会好好地与对方商讨么? 人人,都对中原抱有敌意啊。 “此番你重返西疆,又想如何?” 那盘瓠使厉声一问,知晓了来人的身份后,反倒不如一开始那般还有几分礼待了。隐隐约约,一股秦川未曾见过的凌厉之气,悄悄散出。 蛊术。 “往昔之事,无需再提。” 无尘子稳立原地,也收回了散出的真元,“此次我来叨扰圣巫教,乃是想为了寻一味药材,你可莫要拒绝才好。” “哼。” 盘瓠使一声冷哼,“前一次,不也是拒绝了你么?” 听着二人言语,秦川大概也能猜测到上一次无尘子来西疆的场景了。对这西疆蛊术不了解,又自恃修为深厚,免不得一言不合便两相争斗。若是换作秦川自己一个人前来,恐怕也不会与那时的无尘子差许多。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却是说得没错。 只不过,此时的无尘子,可不是以前的无尘子。 “前一次,你的双腿还挺好,这一次,却又如何呢?” 无尘子冷嗤一声,语中含义不言而喻。 “轰……” 突然,盘瓠使似被激怒一般,一手猛地在竹椅之上拍了一下,瞬即,却是一股奇异的幽蓝之色,忽逝而过,紧接着,便能感觉到一股透入心神的压迫之感,空气之中,分明有一种强盛的力量,冲击而来。 仿佛,来自灵魂之中,感受到一阵威压。 这,就是蛊术么? “铛!” 猛然间,秦川祭出魔道真元,在自己全身脉络之中急速流转,同时心神凝聚在一起,白光一闪,一把龙脊颤动不止,紧握手中。 随时防备着一切变化。 此时,无尘子不紧不慢,一手结起道印,顷刻间,便是青光大闪,道法真元运转而出,在他与秦川的周围,凝出了九宫八卦阵。 八方之上,空气中隐现八卦卦爻,玄妙无比。 “我不想与你费时间,让你们教主出来。” 一句沉声,无尘子倒也没有懈怠,依然觑视着竹椅上的盘瓠使。那只黑犬,似乎因为无尘子眸中的厉色,嚎了两声,便微微蜷了起来。 空气之中,如若凝滞。 漫天骄阳之色,却察觉不出一分的暖意。 忽而,盘瓠使后方高空之上,一个女子身形骤现,一身血红的长裙,白金宝冠,双手负于腰后,却是一股神秘中带着暴戾的气息,漫天威压而来。顷刻间,似有一阵亦紫亦蓝的雾气,浸染而开,如若云霞。 随即,场中几个西疆男子屈膝而立,就连盘瓠使也是急忙收敛气息,对着上空的女子低头行了一礼。 “让我出来,你便是想讨回昔日之辱么?” 这一声厉叱,仿佛从心底,一下传入秦川的全身。 莫名其妙,感到一阵魂魄的震颤,但又似乎并非如此。西疆蛊术,不以真元为引,便能直接这般施咒攻击于人么? 秦川的心中,一时有些骇然。 仰头看了那女子一眼,双眉微微蹙了起来。这踏空之人,大概便是圣巫教的教主了,其气息,竟然自己完全看不透。 “你错了。我早已放下执念,此番前来,乃是为了他事。” 无尘子依然稳立原地,看着上空。不过九宫八卦阵仍旧没有撤去,或许,他比谁都清楚,这个圣巫教教主,究竟有什么样的手段。 “哼。你是在讽刺我么?” “魔婴花,你可知晓?” 无尘子没有理会圣巫教主的话语,而是直接说明了来意。至于二人以前发生过什么,别人倒是不可能知晓了。 秦川立在无尘子身后,此刻也是紧盯着上方,等待着回答。 魔婴花既然是西疆之物,那圣巫教的教主,就没有理由会不知晓。接下来,就看对方如何回答了。 说起来,此事还确有几分为难,一个不知来历甚至都不知是否属实的东西,偏生自己要必须寻得。若是确有其物,大不了出手抢夺便是,可就是连魔婴花究竟为何物都不知晓。 否则,也不会这般来这圣巫教找不自在了。 “知晓又如何?不知晓又如何?” 圣巫教主一声不屑的嗤笑,“纵然就在这九黎神殿中,你也有把握夺得走么?” “我既请你出来,自不会再如往昔那般。” 无尘子语气微沉,似乎也料到了这般结果,圣巫教的教主,岂是那般好说话的。随即,似乎轻叹了一声,与那女子商量道: “只要你告知我魔婴花下落,我可以物置换。” “以物置换?” 闻言,圣巫教主轻笑一声,“我要你的命,你可也换?” “那便是没得商量了?” 无尘子双眉一蹙,有些不悦。 如此,秦川心中也是有些低沉。想来师尊无尘子这般修为,纵横中原已是无人能敌,此番竟是为了自己,到这圣巫教来低三下气。此种恩情,也让自己心中有些感动。 只不过,圣巫教主这般态度,也激起了自己几分怒意。 只听其继续说道: “以前你胜不得我,今日,你也胜不得我。” “看来你心中,仍有执念啊。” 无尘子叹了一声,却是撤去了九宫八卦阵。二人相争难分胜负,想必各自都很清楚,只是,此番圣巫教之行,看来是以失败告终了。 “走吧,另想办法。” 对着秦川道了一声,无尘子略有几分失落,缓步朝着山下走去。 “是。” 应着,秦川不由又向上方瞥了几眼,心中,有些不甘。 仿佛,又因情绪牵动了心魔,感到些许暴躁。暗暗咬了咬牙,心中立誓,今日这般屈辱,日后定会一一讨回来。 稍稍安抚了情绪,跟着无尘子,步伐沉重。 “圣巫教。” !! 第15章 毒阵 “如何,心里不舒坦?” 仙云岭下,师徒二人并肩行着。 微风习习,树影婆娑,夕阳透过层层叠嶂,斑驳洒下,几分迷离。不过已有即将昏暗的迹象,如此异域丛林,总透着几分神秘。 “一点点。” 秦川答道。 圣巫教有多强盛自己大概也能探出一些端倪,若是交锋起来,对自己师徒二人不利。更何况就算打起来,也未必能够知道魔婴花的下落,甚至弄不好还难以在这西疆安生。无尘子这般做,却是没有错的。 只是,自己的心中,总有一些委屈。 “依我看来,他们也未必知晓魔婴花。” 无尘子叹道,眸中不知是何神情。 “怎么说?” “要是那女子有魔婴花,或者知晓魔婴花的下落,便不会放我们走了。她自知败不了我,若是手中有筹码,定会威逼利诱,也要把我的命取了去。” 闻言,秦川略微一怔,停下了脚步。 “师父,你与这圣巫教的教主,有何过节?” “那是因为,我的手上,有关于她的秘辛。” 应着,无尘子也停了下来,看着秦川,继续道,“是何秘辛你不必知晓,会带来杀生之祸。若是没有办法,我也只能冒险凭此倚仗,再去会她一会了。” 如此,秦川也不便再问。 无尘子这般做,确实也是为了自己好。此刻自己实力算不得强,若是知晓了圣巫教主那等人的秘密往事,恐怕确实会带来杀生之祸。 这般道理,秦川自也知晓。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秦川问道。 “我已通知我一位故友,他对这西疆比我了解得多,等他来了,我们再做打算。这魔婴花,世间确实无人知晓到底是何东西啊。” 叹了一声,无尘子摇了摇头。 此时天色渐晚,林中变得越来越暗。 二人继续行着,忽然,皆是同时停下了脚步。 “师父,你可觉得,有何不对劲?” 秦川出言问道。当然,也并未确切地察觉出什么,再加上对这西疆的一切都是一知半解,自比不上中原那般敏锐。 只不过,直觉。 “蛊术。” 无尘子话音刚落,猛然间,便是二人前方虚空之中,一下无故涌出浓浓的紫色气体,烟雾蔼蔼,汇作一团。眨眼之间,竟已凝作一只巨大的虫兽。却是一只彩蝶,色彩斑斓,御空而起,一股凌人的气息,弥漫而出。 “小心毒气!” 一声叮嘱,无尘子真元散出,面色凝重。 紧接着,那只巨蝶闪出一阵异光,两只羽翅不住扑腾,很快便扩散出更多的紫雾,将这林中方圆数丈的空间笼罩了起来。 眼前,变得茫茫一片。 “铛!” 龙脊祭出,秦川心神迅速凝入血晶,运转出黑色真元,源源抵抗着紫雾的侵蚀,躯体之外,汇作一层如若燃烧的黑色羽衣。 这紫雾,并不同于鬼术施展的鬼气,没有半分阴邪的味道,平淡如常。但是其中,却夹杂着无比剧烈的毒性,稍一分神,便会侵入躯体,迅速溶血化精,恐怕到最后,一根骸骨都不会剩下。 千蝶毒阵! “师父。” 秦川轻唤一声,却是察觉不出无尘子的气息。在这毒阵之中,竟然连感官知觉都会隔绝,耳畔,只有隐隐传来的激斗之声。 似乎,是无尘子与那巨虫交锋了起来。 “明王三重祭,天启!” 一句咒诀,秦川眉目一扬,瞬间提升了真元的强度,一式炫龙杀,凝出一条恶龙猛烈朝着某个方向席卷,稍稍化去了些许紫雾。可是紧接着,便又源源汇聚而来,恢复了之前的浓度,丝毫看不清方向。 “这是?!” 忽而,秦川面色一惊,暗感不妙。 紫雾之中,似乎渐渐凝起了一些细小的紫色蝴蝶,漫天飞舞。方才只剩不到数尺的感知范围内,便已察觉出千万之数,可想而知,整个毒阵之中,究竟有多少这般极其诡异的蝴蝶。 而且,似乎空气之中原本分散的剧毒,此刻已是凝聚成了千千万万个细小的微点,化在蝴蝶体中,四处翩飞,仅一瞬间,又朝着秦川源源而来。 “咻!” 脚步疾行,茫茫雾气之中,秦川仅凭直觉,躲过了这一次袭击。 然而那万千彩蝶,依旧不断地朝着自己飞来,就算奋力轰杀,也能在转瞬之间,又迅速恢复成原状,根本于事无补。 “该死。” 秦川暗骂一声。 这般阵法,想必只有依靠空气中真元的运转痕迹,寻到其中奥妙,找到阵眼一击破除,方能彻底的脱困。 可是,自己根本对这西疆蛊术不了解,何况蛊术并非中原的法门,更是没有什么真元的气息。想要破阵,难如登天! “轰……” 又是一式凛冽的炫龙杀,暂时击溃迎面扑来的彩蝶,脚步疾撤。 此刻,只有等待师尊无尘子解决眼下的困阻了。究竟是谁,要这般针对自己二人呢?难道,是那与无尘子有过节的圣巫教主? “嘭!” 突然,身形疾退,秦川身后,似乎遭到了什么阻碍。 只觉一只手掌,狠狠击在自己的后脊,紧接着,便见前方源源而来的剧毒彩蝶,纷纷窜入自己的躯体之中,消散无形。 随即,两眼一黑,晕阙过去。 …… 漫天星光。 仙云岭下,后方某处丛林之中,了无人烟。 一间破屋之内,秦川挣扎了许久,方才做到了盘膝打坐的姿势。一对双眸泛着些许黑晕,想是才从昏迷之中醒来不久。 房门紧闭,屋外,似乎还有两个守卫。 毫无疑问,秦川在那毒阵之中,被不知什么人掳了来。 “……” 紧紧咬着双唇,双手方才艰难地组成了一个印结。心神一凝,探入了自己的躯体之中。随即,秦川面色一变。 此刻,自己的经脉之中,被一种奇异的无形之物,牢牢地占据着,根本无法运转出半分真元。同时还有紫色的毒液,早已渗入了血肉筋骨,难以动弹,若非自己意志坚强,恐怕已与活死人一般。 “究竟是谁?” 心中一阵怒意,更有不解。 自己在这西疆没有仇敌,想不出谁会针对自己。若只是仇视中原人,一刀结果便是,又如何会这般擒下自己,显然另有图谋。 难道,果真是圣巫教主,想要以此胁迫师尊无尘子? “吱呀……” 忽而一阵轻响,房门被推了开。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妖娆的西疆女子,身后跟着两个侍从,显然在西疆地位不凡。而且,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有那一个彩蝶印记。 圣巫教的千蝶部! “咯咯,居然还能坐起来。” 女子一声嗤笑,更显妖媚。不过也许在秦川身上有所图谋,此刻并未对秦川有何举动,只是立在门边,一对双眸紧盯着秦川。 “你想要什么?说吧。” 秦川一句冷声,悄悄地尝试着解除身上的禁锢和剧毒,嘴角一扬,邪魅地盯着前方来人。自己前世为暗黑门老家伙做事,这般场面不知见过了多少,倒也不必像寻常人一般如临生死、面色惊骇。 若论诡计,自己也不输谁来。 随即,女子又妩媚地轻笑了两声,只是眸中的危险气息,丝毫不减。这个女子,恐怕和前世暗黑门的朱雀使有的一拼。 “看你还算识相,告诉我,你一个中原人,来西疆作甚?” “我看你地位也不低,早间仙云岭上我已表明来意,何须明知故问。” 秦川叱了一声,自也不怕惹怒了对方。她要杀自己,早就可以下手了,也不必等到现在。此时,便是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自己的师尊,若是脱了困来,想必也在寻找自己。 “魔婴花?” 女子反问一声,紧接着嗤嗤笑了起来,“我西疆人都未曾听过魔婴花,你从中原来这里寻这虚无缥缈的东西,谁信?” 未曾听过? 闻言,秦川心中一怔。 如果对方所说属实,那此刻也算得到一些信息。可是西疆人都不知道魔婴花是什么,自己又该如何寻找? “西疆之事,你自认全都知晓么?” 轻笑一声,秦川也反问道。仿佛,丝毫也没有被人拷问的姿态,反而借此从对方口中探寻信息,无形之中,掌握着此刻局势。 妖娆女子稍稍一怔,正欲说些什么。 不过,很快便也反应了过来,又是笑了几声,旋即眉目一凝,有些怒意,想必也是瞧出了秦川心中的诡计。 “废话少说,告诉我,巫典在哪儿?” 巫典? 听到这个名字,秦川却是有些不明所以了。 对方处心积虑将自己擒到此处来,便是为了这什么“巫典”么?可是,巫典是何物,自己也从来没有听过啊。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笑道一声,秦川却是故意露出一些异样的神态,让得面前的女子面色一疑。显然,她已是不可能相信秦川所言了。 这般,自也是秦川的伎俩。 突然,门外又是进来了一个西疆男子,瞥了秦川一眼,便对着女子耳语,仿佛禀报着什么事情。屋外,似乎传来几声犬吠。 “一会儿再收拾你。” 女子横了秦川一眼,便带着侍从,行了出去。 房门,依然紧锁着。 “呼……” 叹了一声,秦川苦思着脱困之法,忽而,却听得门外有些异动。 !! 第16章 泄愤 第十六章 泄愤 寒月,竹影。 一簇青竹之下,立着一张长椅,却是一人倚在其间,环着双臂,望着茫茫月色,只能瞧见一个背影,几分漆黑。 “人你擒住了?”他问道,并未回过身来。 其后,正是方才拷问秦川的那名女子,一件紫色短裙,上身齐腰的短衫,露出细蛇一般的腰肢,长发随风,妖娆之极。 圣巫教的千蝶使,桑娜。 “若是你敢欺瞒我,我会让你双手也废掉。” 听得桑娜之言,那椅上的人似乎有些愤怒,但也并未发作出来,也没有立起身子,依旧坐在椅上。一声淡笑,继续问道: “你愿意相信魔婴花,还是愿意相信巫典?” 闻言,桑娜沉思了半晌。 魔婴花,莫说中原,就是在西疆土生土长的人,甚至在圣巫教中如此地位的他们,都从未听过。两个中原人因此来西疆,任谁也不会信。 “那中原人,又如何知道巫典?”桑娜问道。 “咱们三苗的老祖宗,是从哪儿来的?” 椅上之人仍然不回答,只是又反问了一句。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是个人都能知晓。这贫瘠险恶的西疆,本就不是他们甘愿来的。若非祖先遗训,再加上中原不停的打压,他们早就入主富饶的中原大地了。 “那枫木族的姑娘,你又作何解释?” 桑娜一句冷声,对方的话,显然她还有一些不相信。 那些黑衣人是何来路,她自然知晓,更知道与面前之人脱不了干系。本来欲着手调查一番,却没想到,竟会因此损失一名部下。 “我将巫典之事告知于你,便是希望你不要阻碍我的事。” “哼哼。” 桑娜不屑地笑了两声,“你真以为,那个女人是这么好对付的?” “那就不用你管了。” 二人沉默。略有凉意的晚风,轻拂而起,却仿佛惊动了整片西疆大地。不远之处,几声不知名的鸟鸣,回荡在寂寥的夜空。 忽而,一个千蝶教众,出现在桑娜的身后。 “那中原人,不见了。” “什么?!” …… 仙云岭往西,一片幽谷之中。 荆棘遍地,杂草丛生。 阿罗叶搀扶着秦川,终于在一株树下停了下来。此刻她气喘吁吁,俏丽的脸颊在月光映照下,露出几分潮红。秦川神识散出,探得身后紧追之人落下了很长一段距离后,也方才松了口气。 只不过,依然无法行动。 “你为何在此?” “别动!” 突然,阿罗叶略微平息了呼吸后,一下抓起秦川的手臂,却是凑过了脸来,猝不及防在手腕之处,咬了一口,并且不断地吸吮着。 “?” 正欲收回手来,秦川却猛然一怔。 此刻,只感觉自己躯体之中的毒液,竟然顺从着阿罗叶的吮吸,源源不断地流入她的体中。渐渐地,四肢恢复了力气,就连阻在经脉之中的不明之物,也随着尽数消无。血晶之内,再度溢出了真元,流入全身。 如此诡异! 这并非普通的排毒,秦川已经察觉了出来。而是,将毒引至她的躯体之中?之前的那一次,也是如此吗? “你究竟是什么人?” 待阿罗叶探回身去,秦川不由冷声问道。 只见阿罗叶肌肤之上,仿佛泛着几分妖异之色,但是很快,便随着她的呼吸脉动,缓缓地消弭,眨眼之间,便已恢复如常。 这是什么奇特的体质?! “不用你管。” 阿罗叶冷叱一声,坐起身来,似乎还在溶解体内的毒性。想来,能够让得秦川都没有半分还手之力的剧毒,也不是那般好处理的。 “你为何救我?还有,你那阿爷,也是假的吧?” 秦川问道。 此刻,自己心中有太多的疑惑了。仿佛这一次西疆之行,自己就没有什么事情真正了解过,一直,都被蒙在鼓里,甚至此番还被人掳了一遭。 心中,不由有些愤慨。 “你救过我,我便救你。” 阿罗叶答了一声,随即横了秦川一眼,“我阿爷就是我阿爷,什么真的假的。我看你们来西疆,也根本不是为了什么魔婴花。” “不为魔婴花,我会这般陷入险境?” 秦川叱了一声,阿罗叶的话,自己早已不再相信。 “哼,如果不是为了巫典,桑娜会抓你?” 阿罗叶也毫不退缩。之前那间破屋里的景象,她全都看在眼里,只是,她心里也不太相信中原人会为了巫典来西疆冒险。此番言语,只不过是心中不忿,图一时口舌之快。 然而,却让秦川更加的疑惑了。 这个巫典,究竟是什么东西? “说!你骗我们送你来此,到底为了什么?” 突然,秦川一下立起身来,龙脊凭空现在了手中,凌厉的魔道真元缓缓散出,牢牢锁定了阿罗叶。自己,不想再被蒙在鼓里了。 一定,要问出个究竟。 随即,阿罗叶昂起头来,有些惊惧地瞧着秦川,那日秦川那式十步一杀,她显然是十分忌惮的。眸中,流露出几分娇弱的怜人之色,不过,却依然坐在地上,倔强地咬着红唇,不避锋芒,与秦川对视着。 “你管我?” “铛……” 霎时,龙脊掠过一抹寒光,惊起一声颤鸣。 对于阿罗叶,秦川暂时也还未下了杀心,只是心中愤然有些无处发泄,不免触动了心魔。随即,眸中一股厉光,激射而出。 “你以为我不敢杀……” “咻……” 话未说完,突然一道劲风,无色无影,从秦川身后激射而来。经过这几日的接触,自己也早已了解了几分,这,正是西疆蛊术发起的攻击。 大概,便类似修真的真元。 “嘭!” 一股真元凝出,化作一道壁障,将那袭来的劲风截下。秦川身形一转,一式迅疾的失魂斩,猛地轰击而出。 紧接着,落入眼帘的便是一个西疆男子,生生承受秦川杀意凛冽的失魂斩,眨眼间变成一具尸体轰然倒地。顿时,紧随而来,三名同样的男子立在身前,衣衫各处的千蝶标识极其显眼。 显然,正是前来追截之人。 “毒解了?” 为首之人一声惊疑,有些讶然。 千蝶使桑娜亲自施展的毒蛊,换成旁人恐怕早已成了烂泥一团,可是这中原少年不仅一直强撑着,而此刻,竟是彻底解了去? “三个喽啰,也想来杀我么?” 秦川一句厉叱,怒意更甚。 如此,正好将自己几日来的愤慨委屈,好好的发泄发泄。防止积怨成魔最直接的办法,便是酣畅淋漓地杀伐一番。至于是否会对心智造成影响,此刻已是管不得了,这三人,也并非什么友善之人。 此时,那三人似乎也被秦川散出的邪煞之气深深震颤。各自手中一把弯刃,踟蹰不定,却是丝毫不敢向前半步。 “哼。” 一声冷笑。 眨眼间,疾行数步,秦川身形似如一道瞬影,不待那几人反应,便已骤然而至,剑锋一转,一式毫不保留的十步一杀,轰然爆出。 枝颤叶落,尘土飞扬。 “……” 阿罗叶静坐原地,满目惊骇,再一次见识了秦川的狠戾。此时看来,那上一次的轰杀,似乎还留手了不少。 只见其中一个西疆男子,在一阵黑芒划过之后,在洁白的龙脊之下,如若一堆粉末,被狂风拂散。血肉躯体、衣衫毛发、甚至手中那把弯刃,一瞬间,随着尘土,漫天飘洒,浓浓的鲜血,也化作了血雾,弥漫而开。 空气中,血腥之气,扑鼻而来。 如此暴戾! 如此惊悚! 另外的二人,各自一对瞳孔睁得浑圆,神情凝滞,身躯也是呆立了下来。如此恐怖的景象,他们又何曾见识过。 这,便是中原的法术么?! “不是要杀我么?” 秦川一句冷叱,带着几分邪笑,周身魔道真元,化作黑气,扑腾而开。如若一尊上古魔神一般,邪气凛然。 此时,那二人方才从呆滞中惊醒。 “走!快禀告桑娜大人。” 一人这般惊呼道。此刻的秦川,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了。 另一人听得此言,急忙一个转身,便是想要逃窜而去。然而刚有动作,突然便从脚下窜上一股漆黑的气体,一下灌入他的身躯之中。眨眼之间,身躯一滞,面上血色迅速消散,浓浓血气已被吸噬殆尽。 “扑通”一声,倒地不起。 “铛!” 剑锋一扬,秦川眸中闪出几分残戾,忽而龙脊之中传出一阵祥瑞之气,自剑中猛然传遍身躯,方才将心魔的暴动压制了下去。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剩下的那名西疆男子,一边觑视着秦川,一边缓缓往后退。中原修真人士他也有所耳闻,可是哪里有面前的秦川这般可怕。 不觉之间,已是心如死灰。 秦川没有理会他。一番杀伐,血晶之中那股不安之感已经淡去,不过,此时意图谋害自己的这千蝶教众,却也不能放过。 一步,一步,向着那人逼近。 然而,突然之间,一道身影疾速飞来,落在此处某根树枝上,却是一个幽蓝色长袍的男子,衣衫之上,纹着片片血红的枫叶。 西疆人,而且,很强。 “幽魂谷禁地,擅入者,杀!” !! 第17章 突破 “罗狼大人,救我!” 那男子方才出现,眼前的千蝶教众似如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声呼救,随即一个飞奔,踉跄几步,朝着那株树下跑去。 “中原人?” 一声惊疑,名为“罗狼”的男子,紧盯在秦川身上。 西疆远避中原,自也没有人知道中原的什么正道魔道,只不过,此刻秦川身上的黑气,一股极度邪煞之感,让他不由凝重了起来。 “幽魂谷?” 秦川自语一声,忽而瞥了后方的阿罗叶一眼。 此处山谷,便是圣巫教的禁地,幽魂谷么?既然是禁地,那这个西疆姑娘阿罗叶,又到这幽魂谷来作甚? 不过,此刻却不是质问的时候,罗狼的实力,不低。 “大人,这个中原人图谋不轨,桑娜大人派属下追杀,误入教中禁地,还望大人恕罪!” 千蝶教众伏跪在罗狼身前,颤颤巍巍。显然,幽魂谷,不止外人不得进入,就连圣巫教之人,也禁止踏入半分。 “那这个女娃儿,又是何来路?” 罗狼依旧警惕着秦川,同时朝着秦川身后的阿罗叶凝视了几眼。一股诡异的气息,悄悄弥漫而出。落在秦川的感觉之中,是一种从未见识过的怪异气体,无色无影,却与中原修炼的真元,有着不少相似之处。 大概,便是蛊术修行的状态。 “这姑娘,与中原人是一伙的。” 千蝶教众应道,不觉昂起头来,似在请求离去。方才秦川眨眼之间连杀二人,丝毫没有迟滞,已然让他胆颤心惊。 得到罗狼一个眼色后,急忙朝着谷外飞奔。 如此,秦川岂会让他离去! “铛!” 剑锋一转,秦川脚步疾行,已是十步一杀施展而出,朝着罗狼轰击而去。 “找死!” 罗狼厉喝一声,双臂一扬,霎时,方才那股诡异气息漫天而起,如同一阵狂风,迎面向着秦川反击而来。一股侵袭心神的力量,夹杂其中,有着几分鬼术的奥妙,又有一些失魂斩的威压。 如此邪门! “轰……” 空气之中,一阵剧烈的相撞,激起一声轰响。 秦川脚步急撤,收回了十步一杀的攻势,改为防御之态,将对方这一式反击接了下来。自己对蛊术不了解,也不敢有一分大意。 不过,嘴角一扬,瞥了罗狼一眼。 “?!” 随即,罗狼面色大变,不由朝着身后顾视。 只见那疾奔而去的千蝶教众,突然脚步急停,一瞬间失去了生机,一股邪煞的黑气,顷刻间从他躯体之内暴涌而出,带着浓浓的血腥。猛然倒地,却见得其前方,另一个“秦川”,一手举起,满目邪魅。 仍然,不屑地瞥了罗狼一眼。 心魔化身! “什么妖法?!” 罗狼不由回过身来,紧紧觑视着秦川,已是不敢再有一分的小瞧。似乎,西疆并没有化身之术,此番一见,让他有些骇然。片刻,一手扬起,掌中一道光芒闪耀,凭空祭出一支青色短笛。 “今日,你必死!” “哼。” 秦川冷笑一声,心念一动,心魔化身化为黑气消散,紧接着血晶之内,一阵寒光闪过,明王三重祭开启,一身黑气变得更加猛烈。 扑腾着,燃烧着。 尽管心中无惧,但这罗狼实力不凡,更是自己不甚了解的西疆蛊术,故也不得不慎重一些。或许,可以依靠这一战,突破仙魔相融的障碍。 忽而,罗狼举起短笛,奏起一曲奇妙的乐音。 只见其前方虚空之中,源源涌出大量的白丝,结成一个巨网,就这般凭空悬于一侧,一股雾气弥漫而出,片刻之间,就现出一只巨大的毒蛛,通体乌青,中央的躯干之上,色彩斑斓,异芒微烁。 翕翕之响,透着十分的危险。 “咻!” 随着乐音起伏,骤然间,自那毒蛛嘴中,吐出一根带着剧毒的白色蛛丝,食指般粗细,便已如同利箭一般,朝着秦川激射而来。 “铛!” 身形疾退,秦川龙脊横空一挥,一道剑光,猛然将那蛛丝斩断。然而不待眨眼的时间,第二根已是紧接而至,速度极快,猝不及防之下,竟是缠在了龙脊剑身之上,一阵拉扯,带着强大的力气,龙脊脱手而出。 “该死!” 暗骂一声,身形闪至一侧,避开又一次攻击。秦川一手迅速结印,那被卷走的龙脊骤然消失,同一瞬间,又在自己手中迅速凝成。 “轰……” 脚步刚一落下,便是一式炫龙杀凝聚而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席卷着连续不断疾飞而来的蛛丝,向着罗狼所在之处,猛然冲击。 目光一瞥,却见阿罗叶不知跑往了何处。 但是,也没时间理会她了。 此时自己没有与西疆蛊术对战的经验,初次交锋,竟然就这般落了颓势。也丝毫预想不到,蛊术之奥妙,竟然能够召唤活物,而且还是这般恐怖的巨蛛,那如取之不尽的蛛丝之上,可想而知蕴含着何等剧毒。 念想之间,那巨蛛口中吐出的白丝,已是随着罗狼的掌控,开始凝为一根根锋利的箭矢,百十之数,一瞬间,纷纷朝着秦川破空而来。 “化血咒!” 单手一结,体内血气爆涌,生生凝出一道强韧的真元壁障,暗黑符文红光大闪,铿锵之声不绝,堪堪阻下了这次轰击。 “如此下去可不妙。” 秦川的心中,浮起了几分凝重。 魔道术法,擅于杀伐屠戮,可是面对着层不出穷的蛊术攻击,并不如伏羲道法那般灵活多变,更是比不上道法的御敌之威。更何况,自己此生依赖的凭虚御风,因为诛仙令的限制,根本无法施展出来。 “嗤嗤……” 突然,秦川察觉体内的异象,不由面色大变。 自己的经脉之中,居然不知何时涌入了少许怪异的气体,干扰着真元的流动,并且源源冲击着自己的心神,愈显疲惫。蛊术的“真元”,需要自己刻意留心方能察觉,不防之下,竟是侵入自己的躯体了么? “不好!” 突然之间,秦川双手结印,正欲祛除体内异物。 然而仅一瞬间,远处树枝之上的罗狼,轻声一笑,笛音骤变。只见秦川脚下泥土之中,凭空长起一株绿苗,生长速度之快,一息不到,便已源源伸出绿色的茎叶,自脚下环绕而起,牢牢禁锢了秦川。 一股鲜艳的紫色花朵,尽情开放。 “死吧。” 罗狼一声低语,一侧巨蛛的口中,再度凝出数十支白色箭矢,一声令下,如同离弦而出,撕扯着空气,朝着秦川穿刺而来。 “咻……” 空气之中,只有化作一声的尖锐之响。 正是此时! 秦川眉目一扬,心神意念瞬间透过诛仙令的黄色结界,一下凝入灵核之中,一阵驱使,按着道法运转的规则,强行催动灵核之中的道法真元。然而,因为诛仙令的禁锢,灵核之中,波纹不惊,没有一丝变化。 不过,心神意念,依然按照这个规则,不断地侵入灵核。 猛然间,血晶之中,魔道真元似如受到指引,如若波澜涌动一般,狂躁不安,一个偶然的时机,进入了中间那条通道之中。 一点,一点。 时间过得很慢,但变化进行得十分之快。 顷刻间,所有的魔道真元,如同浪潮寻得了缺口,决堤一般,源源不绝地涌进通道之中,只一瞬间,便彻底突破了那条通道,疯狂地占据着灵核,与其中的道法真元迅速地融合,颜色属性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黑、青两色,迅速交汇。最终,变化成了奇异的幽紫之色。 而且,这融合后的真元,不再受诛仙的限制! “气镇山河!” 一句咒诀,秦川额头之上汗水滴落,却已没有那般重要。方才意念驱使的术法,终于有了可以供以流转的真元,猛然之间,便顺从着指引,疯狂地流入全身经脉,与虚空之中的龙脊,建立了连接。 “铛!” 一声激烈的颤鸣,身前一股真元忽然涌出,光芒大盛。龙脊凭空而现,以极其迅疾之势,对着脚底插落而下。 “轰……” 霎时,比自身修为层次高出许多的紫色真元,卷起一阵狂风,凛冽无比,以龙脊插落之处,自己的脚下为核心,朝着八方疯狂地扩散。 冲击! 那诡异的缚体之花,以及正穿刺而来的支支白色箭矢,在这阵带着强烈真元之气的狂风冲击下,瞬间溃散,化为粉末,化为尘烟。 化为了虚无。 “什么?!” 罗狼面色大骇,原本奏起的笛音戛然而止。他只感觉,秦川的实力突然就得到了大量的提升,一式术法,竟然就将自己的攻击尽数化解。 而且,一瞬间,就连气息也与方才截然不同。 如此离奇! “咻!” 忽而,只觉一抹清风在他的身旁划过,丈许之外的秦川身形,竟然一下凭空消失,眼睁睁就这般不见了身影,甚至连残影都不曾留下。 紧接着,便已察觉身后有变。 “多谢了。” 一句邪魅的轻语,秦川脱困之后,便已凭虚御风闪至了罗狼身后,此刻一只手掌,蓄势着极其强烈的真元,轻轻往前送出。 空冥印! 原来,彻底打通仙魔之间阻碍的感觉,竟是这般奇特。 这般,强! 第18章 幽魂谷 “轰……” 幽谷密林之中,惊起一声巨响,鸟兽惊飞。 只见从秦川的掌中,疯狂地涌出一股劲气,比奔涌的浪潮还要汹猛,甚至泛着几分淡淡的奇异紫光,携带着,魔道特有的杀伐戾气。 比普通的空冥印,强了数倍! “嘭!” 罗狼受此一击,身躯猛地往前倾倒,如同一条弧线,从脚底踏立的树枝之上,抛落下来。嘴中喷出一口热血,半空抛洒,殷红一片。同时,那只不知如何召唤出来的巨蛛,也一瞬间变得几分虚无,缓缓地消失了踪影。 “咻!” 一式凭虚御风,秦川身形再闪,却是提前落到罗狼的下方。 右手扬起,龙脊之上,汇聚了浓郁的黑气,蓄势着一式纯正的炫龙杀。隐隐龙啸之声,从剑身中传出,震颤心神。 “想不到,突破这层障碍之后,仙魔术法的交替,也变得顺利了许多。” 心中一阵喜悦,秦川嘴角微微扬起。此刻自己的灵核与血晶,基本已经合为了一体,同时施展仙魔两道,已是没有丝毫阻碍。待得诛仙令解去,恐怕就算不用这仙魔融合后的紫色真元,自己的实力,也比以前强了许多。 魔道的迅杀,道法的灵活,结合之下,可谓无敌。 “你,究竟是什么人?” 罗狼的口中,传来一声虚弱的质问。 “谁想杀我,我就反杀于谁。” 秦川淡淡地道了一声,剑锋之上,炫龙杀已经蓄势完毕,一瞬间,向着罗狼挥斩而出。自己,又哪里想杀伐不断呢? 本来,只想,了却前世的遗憾而已。 …… “嘭!” 突然,秦川一式炫龙杀轰击出去,却凭空出现一道极其强韧的壁障阻在了前方,黑气幻化的恶龙,猛然撞击其上,惊起一声巨响。 脚步急撤,面色一疑。 只见那道仿佛紫色雾气汇聚起来的壁障,强盛无边,一经交锋之下,竟是将自己的炫龙杀尽数阻拦了下来,转而化为原本的黑气,漫天飘散,最终隐匿于虚空。竟是,如此强悍的防御之术。 圣巫教主?! 秦川面色大变,不由调整了步伐,警惕地观察着场中惊变。 这股气息,正是早间仙云岭上,那个与师尊无尘子对峙的女子,同样的高深到自己探不到边际。西疆之主,圣巫教的教主! “无尘子的徒弟?” 待那罗狼彻底坠落而下,狠狠地摔在地上,奄奄一息之后,上方,凭空现出一个红衣女子,踏空而立,牢牢盯着秦川。 一对双眸,如同看穿了秦川的每一寸经脉。 “……” 随即,秦川不由轻轻咬了咬唇。 就算自己突破了仙魔阻碍,面对着这个女人,却也是没有半分的还手之力。她,可是与师尊无尘子实力不相上下的人啊。 “最强力的无明业火也没有了,此时,又该如何?” 心中,浮起几分沉重。 秦川没有一言一语,不觉往后撤了几步,探知着周围的环境,思考着逃脱之法。自己当然也没有把希望寄托于师尊无尘子身上,从一开始,自己下的决心便是万事依靠自己,否则,又如何重返中原。 打肯定打不过,但是逃,也并非逃不过。 念想之间,突然,秦川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娇弱的身影。猛然回头,却是发现那早已离去的阿罗叶,又折返了回来。 “走!” 只听阿罗叶对着秦川高呼一声,忽而扬起双臂,竟是从她两袖之中,源源涌出一股股颜色各异的剧毒之气,朝着圣巫教主不断侵袭奔涌。 林中,仿佛引起一阵骚动。 却见无数毒虫纷纷汇聚而来,至少以千万来计数,其种类也是数不胜数,蜈蚣、毒蝎、蜘蛛、蟾蜍,各种剧毒之物,相争而来,似乎受到阿罗叶散出的毒气所吸引,受着诱使,集中往圣巫教主爬行而去。 林间草木之上,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 然而,此刻的圣巫教主,却是几分呆滞地看着阿罗叶,眸中神情极其怪异,几分惊喜,几分怨恨,几分茫然,几分凄苦。 却是,忘了此时的处境。 不过夜色之中,倒也无人瞧见。 “你走不走?” 阿罗叶对着秦川厉叱了一声,眉间透着几分痛苦之色。显然这番出手,已是在她的能力之外,只是为了帮助秦川,方才竭力支撑着。 “咻!” 秦川也没回答,身形一闪,凭虚御风施展而出,拉起阿罗叶便是朝着远处逃遁。只不过,临走之前,阿罗叶的一个神色,落入了自己的眼中。 她极其怨恨地,瞥了那个红衣女人一眼。 那种,咬牙切齿的怨恨。 为何,身为西疆子民的她,会有这般神情呢? …… 寒月高悬,已至深夜。 幽魂谷,不再如以往一般静谧幽深,不少修为高深之人,此刻在这谷中四处搜寻,不时惊起鸟兽嘶鸣,响彻天际。 两道身影,在深谷之中疾行,有些慌乱。 秦川对这幽魂谷的地形根本不熟悉,便只能跟着阿罗叶四处乱窜,神识散出感知着周围的异变,不断警惕着,防止被人探出踪迹。 双眉,不觉微微蹙了起来。 想来身份普通之人不得进入幽魂谷,此时圣巫教派来搜寻自己二人的,竟然都是实力极高之辈,最低的,也比自己强上许多。 “你在找什么?” 秦川问道,看阿罗叶的模样,似乎对这幽魂谷也并不了解。 “不用你管!” 阿罗叶叱了一声,随即看了秦川一眼,“你救了我两次,我便也救你两次还你。你若想离去,我也没有阻拦你。” 说罢,便又四周环视着,继续走在前方,不时掀开遮住视线的茂密枝叶,如同在寻找着什么。也不知是没有修为无法察觉,还是对正在谷中搜寻的圣巫教之人毫不忌惮。不过,依秦川猜测,是前者。 方才阿罗叶那个举动,确实也让自己心中一惊。 从她体内涌出的那一股股毒气,没有数年的光阴,根本无法凝练至如此浓郁的程度。再结合之前为秦川解毒的事情,大致便能猜测,这阿罗叶,数年来一直都在服毒,像是在修炼某种奇特的法门。 可是,也仅仅只是毒气而已,并没有半分别的气息,也便是说,除去这诡异的施毒之术,阿罗叶的的确确只是一个普通人。 这些,让秦川更加的不解。 “你可知,现在正有多少人在追杀我们?” 秦川冷声问了一句,已是觉得,这阿罗叶的身份,变得越来越神秘。 “!” 闻言,阿罗叶面色一惊,却正好印证了秦川心中所想。 “如果不想被人发现,最好把你要做的事情告诉我。” 秦川看了她一眼,继续道,“或许,我可以想到办法,不然,若被他们寻到,只有一死。那些人,不是我可以对付的。” “……” 阿罗叶咬了咬牙,却是没有立即回答。 她朝着谷中四处环视了一眼,仿佛也是凭着直觉发现了一些危险的气息。几番思量之下,方才咬了咬唇,嘴中吐出三个字: “蚩尤冢。” “蚩尤冢?” 秦川一阵疑惑。“蚩尤”之名自己知晓,可是这个蚩尤冢,又是什么?不过能与上古人物搭上关系的地方,想来,也绝非寻常。 “找到那个地方,就可以摆脱他们了。” 阿罗叶道了一声。蚩尤冢乃是西疆传说中的地方,并没有人知道其是否真实存在。但是据他阿爷所说,蚩尤冢正是在这幽魂谷中,她也对此深信不疑。这,也便是她来此的目的。 “我如何信你?” 秦川质问道,忽而耳目一动,已是察觉正有两股气息朝着此处搜寻而来。不由真元运转,龙脊现于手中,做着防备之态。 如此,阿罗叶微微一震。 也不知一样察觉了来人,还是被秦川这番姿态所惊吓,又是抿了抿唇,最终叹了一声,“找到蚩尤冢,我再告诉你。” “咻!” 突然,秦川身形一动,猛然将阿罗叶揽入怀中,一式凭虚御风,再度消失在了原地。紧接着,一股蛊术特有的威压之气,便已轰击而来。 “继续追!” 两个同罗狼一般衣着的男子,对视一眼,又分别向着两个方向追击而去。 …… 借着凭虚御风不留痕迹的优势,秦川携着阿罗叶,在幽魂谷中,又与圣巫教搜寻之人周旋了一番,同时在阿罗叶的指路下,终于在一处峭壁之下停了下来。圣巫教之人已被暂时引至了别处,倒给二人留了些喘气的时间。 “你确定是这里?” 秦川放开阿罗叶纤细的腰肢,出声问道。 眼前,除了一面高陡的绝壁,以及几株散乱生长着的桫椤树外,只有满地的黄沙,却哪里有什么蚩尤冢。 见状,阿罗叶也是一下怔了住,原本还因为方才二人亲密的姿势有些泛红的俏脸,忽而低落了下来,有些不解,却也有些懊恼。 难道,阿爷所说,是欺骗自己的? “怎么会这样……” “等会儿!” 突然,秦川一下出声止住了阿罗叶有些绝望的话语,一股灵识散出,不断感知着空气之中悄悄流转的气息。 几分怪异。 更有几分熟悉。 猛然间,面色一变,大惊失声。 “天魔幻影阵?!” 第19章 蚩尤冢 这处空间之内,以那散乱的几株桫椤树为交汇点,有一股奇妙的气息在其中来回流转,而且,是秦川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 真元! 竟是凭借着几株桫椤,天然形成一个奇妙无比的天魔幻影阵,比曾经圣子殿在孔陵布下的那一个还要隐蔽,甚至能够察觉得出,此阵,至少已经形成了数千年之久。若非秦川刻意留心,也定然不会发现。 如此,更莫说西疆之中不懂真元修炼的人了。 “可是,西疆之地,为何会有天魔幻影阵?” 心中一阵不解,秦川愈加的感到困惑。此阵,究竟是西疆先人所布,还是中原曾有人到此留下的呢? “怎么了?” 见得秦川迷惘之状,阿罗叶忍不住出声问道。 还未来得及回答,忽而,秦川双眉一蹙,已是察觉有人追踪了过来,也顾不得思考许多了。这天魔幻影阵,正好可以借其渡过劫难。 方才阿罗叶所说,找到蚩尤冢,便能安全。此番一看,或许她能够解去自己心中的困惑,待得安全之后,自己定要问个明白。 “跟着我。” 道了一声,秦川心神一凝,参悟着此处天魔幻影阵的奥妙。 片刻之后,脚步疾行,在那几株桫椤树之间,来回移走,忽前忽后,忽上忽下,仿佛一种怪异的步法。见状,阿罗叶心中略感诧异,但也别无他法,跟着秦川脚步,绕着几株桫椤,移动了几步。 随即,只见月色之下,光影忽动,周围环境竟然在一明一暗之中,产生着微妙的变化。仿佛天地万物,都在跟随着不断改变。 然而,她不知道,改变后的,才是原本的样貌。 天魔幻影阵,便是利用真元改变光影,产生幻象,方才达到幻影的效果。就连中原正道,都不得不佩服其中的玄妙。 “停!” 突然,秦川道了一声,与阿罗叶一同停下了脚步。 顿时,只见几株桫椤整整齐齐地在两侧排列着,原本高陡的绝壁之上,却是凭空露出了一个洞穴,洞口两侧各立着一个巫神石像,犬头人身,身披铠甲,威严之极。洞中,一股邪煞之气,隐隐传来。 “这就是蚩尤冢!” 阿罗叶一声高呼,似有几分喜悦。 然而秦川面色依旧有些低沉。此处是不是真正的蚩尤冢,对自己来说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其中这股邪煞之气,也让他感觉十分的熟悉,甚至,正与自己此刻真元的气息一模一样。 魔道。 这一切,究竟是什么缘故? 不待言语,阿罗叶已是迈着脚步,踏入了洞穴之中。秦川思量一番,便也跟着走了进去。自己本身便是修习魔道,自也没有什么害怕的,更何况身后还有圣巫教的高手追踪,除了进入洞中,自己也没有别的选择。 而且,隐隐中,秦川有了一些预感。 在这洞穴之中,自己没准会有什么关于魔道的新发现。 “嘭!” 二人方一踏入深邃漆黑的洞穴,便是甬道两侧一下燃起一团团火苗,落在甬道两旁的灯盏之上,紧接着,朝着洞穴深处,一盏接一盏相继点亮起来。而且,乃是利用天地灵气,燃起的天火。 朝着前方望去,仍然,望不见尽头。 而甬道两侧,竟然是一排排壁画,如同上古便已雕刻而出,年代久远。不由,让秦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却是记载着,上古之战,炎黄战蚩尤的传说。 远古之事,鲜有记载,不过中原之中,倒也流传着不少神话。传说炎帝、黄帝两位贤者大能联合,战败上古魔神蚩尤的九黎部落,并且斩杀蚩尤。而九黎部落残余族裔,便逃至西疆,成了如今的三苗。 此番一看,壁画记载,竟与中原传说同出一辙。 “可是这与魔道有何关系呢?” 心中一念,秦川依然苦思不解。 魔道一门,源于近古时期的一大教派,谓之“陀罗尼”,是为何人创立尚不清楚,但后来便演变成了暗黑门,又分裂出众多的魔教宗门。 难道,陀罗尼与蚩尤,有着什么联系? 摇了摇头,秦川也不再去胡乱猜测。 却见前方的阿罗叶瞥了一眼壁画后,便不再有什么兴趣,只是缓缓加快着脚步,向着洞穴深处探去,仿佛依然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目的了吧?” 秦川一句沉声,在这深邃的甬道之中,显得几分空灵。 闻言,阿罗叶忽而停下脚步,轻咬了红唇,片刻之后,方才回过身来。她看着秦川,俏丽的脸颊上隐隐透着几分凄苦,却又有着几分倔强。窈窕玲珑的少女娇躯,一袭枫红长裙,显得十分的楚楚动人。 火光映在她的脸颊上,十分的清晰。 “阿爷让我来蚩尤冢,找一样东西,找到之后我才能控制好体内的毒。没有人教我蛊术,我就只能依靠这个来报仇。” 阿罗叶说着,却是有些羡慕地看着秦川。 也难怪,那日会突然想让秦川教她中原修炼的法门了。只是,会是何等大仇,甘愿冒着剧毒噬体的危险,也要修炼这恐怖的法门呢? “是圣巫教的教主吧?” 秦川问道,心中不由长叹了一声。 这尘世之间的爱恋情仇,的确会让人失去理智啊。或许,连就自己,却也无法摆脱,若非挂念紫涵,自己也不会到这西疆来了。 只不过,其中的对错,却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一时间,对阿罗叶之前欺骗自己师徒的种种,不由有了几分理解。只是,那圣巫教的教主,如何会与阿罗叶有仇呢? “她杀我阿爹阿娘。” 阿罗叶答道,不觉轻轻咬着牙关,眸中有些泪花闪闪。 “呼……” 长长舒了一口气,秦川心中不知如何作想。片刻之后,方才问了一句,“那万一寻不到呢?” “不会的,阿爷不会骗我的。” 阿罗叶肯定地道了一声,便不再与秦川多言,踏着步子,又继续向着蚩尤冢深处行去。却不知究竟要找的,是何物。 “也不知该不该与她说呢。” 秦川心中想道,继续跟了上去。 此番看来,阿罗叶对她阿爷是极其信任的,从那日茅屋之中极其细心的呵护照料,便也大致能够看出一些。只是,依自己的师尊无尘子所说,那老头根本就没有瞎,甚至还能隐晦地查探秦川的经脉。 如此,阿罗叶必然也是被蒙在鼓里的。更有可能,一切只是那神秘老头布的一个局,阿罗叶是被利用了。 而这件事,自己又该不该管呢? …… 一路行去,这蚩尤冢的洞穴也不知究竟有多深,行了半晌,甬道两旁已是开辟出了不少石室,有大有小,或有毒气灌注,或有机关布置,更甚者,还有上古留存的异兽凶草生长其中,更是让秦川大开了眼界。 原本阿罗叶一间一间地寻找,历经几番凶险之后,已是不敢再擅自踏入,每每遇得,都要先征求秦川的意见。 “你阿爷莫不是骗你的,寻了这许久,有什么发现么?” 一间紧闭的石室之前,秦川不由质疑了一声,倒也没有将那老头的异常告知阿罗叶。却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么帮她。 或许,在这蚩尤冢中,也无事可做吧…… 万一,其中有魔婴花呢。 “不会的。” 阿罗叶咬了咬牙,不觉向着秦川身后撤了几步,躲在秦川的掩护之下。前番几次生死之间的经历,显然让她有些畏惧了。 “铛……” 一声剑鸣,龙脊出现在了秦川的手中,紧接着一式焚心斩,将那石室之门轰然爆开。这里面的石室只是普通岩石,倒也不用费多大的力气。 “轰!” 尘土飞扬,火光颤颤,一声巨响,那石室门口的岩石轰然坍塌,随之露出面目的,竟是一只长着两个脑袋的凶狼,尖牙利齿,涎液肆流,如同千百年没有见过活物一般,极其凶狠地朝着秦川扑咬而来。 “咻!” 向后一式御风行,秦川急忙揽住阿罗叶的腰肢,意念迅速流转,血晶真元流入灵核,按照道法规则,一式凝冰诀,在那原本石门之处,凝出了一道泛着幽紫之色的冰墙,再度牢牢堵上了石室。 “你看吧,还是没有。” 秦川叹了一声,心中也有几分失望,却是忘了放开阿罗叶的腰肢。不过,既然认为魔婴花可能存在蚩尤冢中,自己便也全部看上一看。 也当,帮阿罗叶一把吧。 “再找。” 阿罗叶应着,只觉一只强劲的手臂,牢牢握住自己的腰身,一股十分奇妙的感觉,一下传入了心间,是她有生以来从未体会过的。 安全。 忽而,俏脸一红,挣脱了秦川,继续垂着头,向前行去。 “……” 随即,秦川看着自己空空的左臂,神情一怔。 瞥了那依旧透过半透明的冰墙,恶狠狠朝着自己垂涎的双头凶狼一眼,眸中厉光一闪,一式炫龙杀猛然轰击过去。 “嗷……” 一声凄厉的嘶嚎,夹杂着洞穴剧烈的颤动,冰花四溅,尘土飞扬,浓浓血腥弥漫而起,那只凶兽,生生在一股汹涌的黑气之中,断了气息。 “你再看!” 秦川嗔了一声,收回龙脊,朝着前方,缓步跟了上去。 第20章 疗伤 幽魂谷。 静谧空灵,一轮圆月高高悬着,尽情挥洒。 谷中,圣巫教诸多高手仍旧四处搜寻着,却似乎,突然之间,那闯入禁地的二人,就这般凭空消失了气息,如何也寻不着。 当然,蚩尤冢,只存在于传说当中。 没有人,会把它当做真的。 然而此时的秦川与阿罗叶,却是已经在这疑为蚩尤冢的洞穴之中,一步步探寻着。越往深处去,石室之中更是变得愈加的危险,不过,却也开始有了不少石室,蕴藏着诸多天材地宝。 药材、珍铁、亦或是一些说不出名字的法器,数不胜数。甚至有许多,都是秦川从未见识过的。 如此,更让他坚信其中有魔婴花的存在。 “你们中原人不是都喜欢宝贝么,怎不见你取?” 阿罗叶似有讥讽地问了秦川一声,此刻二人正在一间石室之中,看着堆满整间石室的金银珠宝奇材灵器,皆是有些讶然。 不得不怀疑,这个洞穴,果真是蚩尤后人开创出来的? “没兴趣。” 秦川道了一声。 黄白之物,自己从不在乎;而那些法器,想必正是古时西疆人所操的兵器,自己自然也看不上眼;至于药材珍宝,自己暂时也还不需要,反正已经知晓了此处洞穴,待得需要之时再来取,也不迟。 “这处蚩尤冢,你可会告知外人?” 想着,秦川不由问了一声。 心中,自然是想把这蚩尤冢据为己有。只要阿罗叶不宣扬出去,凭着洞外奇妙无比的天魔幻影阵,除了暗黑门不过一掌之数的人物能够探出端倪,任何人也不可能发现此处空间。 更何况,圣巫教在此,中原的暗黑门没事跑这里来作甚。 “哼哼。” 闻言,阿罗叶轻笑两声,自然瞧出了秦川的心思,便道,“除了我阿爷,没有人相信蚩尤冢的存在。” “铛!” 突然,秦川眸中厉光一闪,龙脊现出手中,杀意渐起。 “我只给你两种选择,你我二人知晓,或者,只有我一人知晓。” “……” 阿罗叶笑容一滞,紧紧咬着下唇,眉间浮过几分畏惧。秦川此话的意思,她当然能够领会,如果她将蚩尤冢的事情说出去,想必便会马上葬生此处。也便是说,就连她最亲密的阿爷,也不能告知。 “明白了。” 应了一声,面上浮过几分委屈。 她当然也知道,秦川要杀她,只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 “那你阿爷,也不是什么好人,小心被利用。” 收回龙脊,秦川轻道了一声,便也不再管她,返身出了石室, 这阿罗叶再怎说也算救过自己的性命,出于好意,故而秦川还是决定提醒她几分。能够伪装成一个双目失明手脚不便的老人,并且在阿罗叶身旁潜伏如此长的时间,那所谓的“阿爷”,定然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什么意思?” 听得秦川所言,阿罗叶厉叱一声,似乎有些怒意。 “我师父说他眼没瞎,你信么?” 秦川冷声道,也并不想与阿罗叶多言。这西疆还是阿罗叶发生什么事,自己本来也不想管,如此,又道了一句,继续朝着前方行去: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信与不信,也不关我的事。” “你说清……” 阿罗叶话未说完,突然之间,整座洞穴不知何故剧烈地摇晃起来,片片岩块从那洞穴顶部掉落而下,原本燃烧着的火苗,也是闪烁不止,片刻之后,瞬间熄灭,整个洞穴,再度陷入了漆黑之中。 甬道前方,仿佛传来一声巨兽的咆哮。 “吼……” 随即,秦川面色一变,黑暗之中,只听得阿罗叶一声吃痛的叫嚷,似乎被那洞顶掉落的石块击了个正着。 “咻!” 一式凭虚御风,秦川心中不忍,凭着感知,一手握着阿罗叶的手臂,身形一动,撤回了方才的石室之中。旋即一股真元散出,凝成几道坚韧的壁障,牢牢护在自己二人的上方四侧。 “轰隆隆……” 整座蚩尤冢,仍在那一身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中,震颤不止。约莫过了半刻钟的时间,方才彻底平息下来。 随后,原本甬道各处的灯盏,再度亮了起来,火苗窜动,却仍是心有余悸,摇摇曳曳,晃动不止。 “呼……” 此刻,秦川方才松了一口气,撤回了真元。 却见阿罗叶背靠石壁之上,紧紧抿着双唇,眉间一股痛苦之色。蜷着双腿,两手捂着其中一只脚踝,一片猩红之色,自指间流溢而出。显然,被方才洞顶掉落的石块坠下,伤到了脚。 “你没事吧?” 秦川问了一声,双眉微微蹙在一起,有些怜悯之色。 阿罗叶没有言语,稍稍放开满是鲜血的手掌,正欲立起身来,却又因为伤势疼痛,一下坐了下去。似乎,伤得不轻。 “你别动!” 心中叹了一声,秦川冷声斥道。 随即却是蹲下身来,拾起阿罗叶的一只伤脚,也顾不上男女之别,将她的鞋脱了去。只见一只纤纤玉足,白玉一般晶莹剔透,却沾满了鲜血,脚踝之处,还有一道裂口,猩红的血液混杂着些许泥灰,汩汩流下。 此刻,阿罗叶脸颊上浮起一抹红晕,却依然死死咬着下唇,也不知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还是女子玉足因为被男子把握的敏感。 神情之中,多了几分少女羞色。 只不过,秦川却没有心情去想这些了。 一股真元散出,融合着道法的柔和之气,源源传入阿罗叶创口之处,修复着血肉筋骨的创伤。此刻秦川只能施展融合后的真元,虽比不得纯正的道法,但阿罗叶所受的也只不过是外创,并没有多大的困难。 “你别乱动!” 再度斥了一声,秦川不由又将手中的玉足握得紧了几分。 阿罗叶脸上的红晕越来越甚,甚至鼻息也因此变得有些急促。秦川在为她疗伤她自然知晓,可是那股在她觉得十分奇妙的真元,轻触着她的肌肤,感觉痒痒的,再加上眼前男子无意中触碰她的脚趾,就更是痒得难受。 仿佛,仿佛…… 不觉之间,她想要**出声,却又死死咬住牙关,心中一种微妙的感觉,顿时袭入全身每一寸肌肤。 “你……你别碰……别碰我脚趾。” “……” 闻言,秦川先是一阵诧异,紧接着便是一样脸红了起来。 见得此刻阿罗叶诱人的神情,欲语还休,额间细发沾上些许汗液,脸颊更是红得如若晚霞。自己,当然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这脚趾,想必正是阿罗叶身躯的敏感之处。 “谁让你乱动。” 故作镇静地嗔了一声,秦川手掌却也离了几寸,不再握起她的玉足,只是让她自己翘在另一条腿上,自己再继续治疗。 这孤男寡女,若是过火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 蚩尤冢中,渐渐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幽谧的洞穴深处,吹来阵阵冷风,带着极度危险的气息,凌人之极。 过得片刻,秦川二人的心境,也因为这股气息平静了下来。 阿罗叶静静地靠在石壁之上,看着眼前的男子,如此细心地为自己疗伤,心中,不觉荡起几分涟漪,却如脚踝上的感觉一样。 痒痒的。 她从小便孤苦无依,虽有个阿爷,却也从未被人这般呵护过。她悄悄地注视着秦川,这个远从中原而来的男子,陌生、凶戾,却又那般强大,此时,更是如此体贴地蹲在自己的身前,小心翼翼地治疗着自己的伤势。 他,为何要这般呢? 不觉之间,樱唇一角,勾起一分笑意。 “好了,自己把鞋穿上。” 为阿罗叶彻底修复了脚上的伤,秦川一下立起身来,看了阿罗叶一眼。却不知心中是什么想法,仿佛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管她死活。 若是她死了,岂不是更无人知晓蚩尤冢的秘密? “救了便救了,想这多作甚。” 摇了摇头,秦川扬起手来,抹去鬓角的丝丝细汗。 疗伤一事,极其费神,倒不是因为阿罗叶才这般认真,不论做何事,秦川都是极其专注的。只不过,阿罗叶未必知晓。 “谢谢。” 阿罗叶穿上短靴,立起身来踱了几步,随即柔声道了一句。 瞥了阿罗叶一眼,秦川自也不知晓她心中所想,摆了摆手,习惯性地散出灵识窥探着周遭环境。然而转瞬之间,眉头微微皱在了一起。 “前面的路,被堵死了。” 闻言,阿罗叶急忙探出石室,抬头一望。 果然,前方甬道不远之处,洞顶坠落了大量的巨石,封住了前方的空间,纵然秦川能力不小,但想要打通其中障碍,却也并非那般容易。若是强行突破,恐怕也难免会引起洞穴坍塌,更是不敢妄动。 “怎么办?” 阿罗叶出言问道。 过得半晌,却没有听到秦川回答,猛然回过头来,神色一怔。 却见秦川紧盯着原先石室之中的一面石壁,双眉微蹙,仿佛在窥探着什么。一股能够让阿罗叶感觉到心神压迫的力量,正从秦川的身体之中,源源地冲击着那面石壁,隐隐之中,空气有着些许暴躁不安。 “这一面,也有一个石室。” 秦川轻声说道,不知何时,龙脊已经在一道光芒弱去之后,出现在了手中。一股真元急速汇聚,剑身震颤不已。 第21章 炼体 “太虚诀!” 剑锋一扬,一道紫青之色的光芒,猛然自剑锋窜入石壁之中。 秦川轻声一笑。 方才一番灵识窥探,往着洞穴深处的方向,已经察觉出有一个紧密相连的石室,而且,面前这面石壁,比那堵在甬道中的巨石堆薄得多。 当然,虽然薄了许多,也不敢擅自强行轰击,担心洞穴坍塌下来。故此,秦川才用了一式攻势并不猛烈,但内劲十足的太虚诀。 如此,万事大吉。 “?” 阿罗叶此刻面色几分古怪。只见得秦川对那石壁施展了一次并不猛烈的攻击,而且其后,那石壁并没有什么异常。 然而正欲询问,突然之间,却见那面石壁仿佛自中心之处,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向着两面冲击,带着微微的颤抖,但也不致于会引起洞穴坍塌。紧接着,石壁之上,猛然裂出一道巨大的裂缝。 “咔擦……” “轰……” 顿时,朝着两边轰然倒塌,生生打通了一道缺口。 “嘻嘻……” 阿罗叶轻声一笑,几分娇艳可人。 此时也才知晓,这个中原男子,除了实力强劲得可怕之外,智慧也是不比任何人弱。否则,也不会带她摆脱圣巫教的追踪,还找到这蚩尤冢了。 “……” 秦川瞥了她一眼,面上也有几分得意之色。 不再言语,一股真元凝出,再将那处缺口扩大一些,正好够得进出。秦川手持龙脊,维持着戒备之态,踏入了另一间石室之中。 阿罗叶紧随而上。 忽而,却见秦川一下停住了脚步,仿佛有几分迟滞。 “怎么了?” 一声询问,探身而出,站在了秦川的身侧。 只见此处缺口,正好在此间石室的入口对面。而这一间,却是比之前任何见过的一间都要宽阔。自边缘开始,一排排石阶连成圆状,层层而下,形成一个凹状,而在那中心之处,有一个水池,池中,盛满神秘的紫色液体。 一股剧毒之气,扑面而来。 “找到了!” 秦川一手掩鼻之时,便听到身旁的阿罗叶一声欢呼。不由心中一惊,那一池不知是何来历的毒液,就是阿罗叶此行的目的么? 其中的毒性,竟比自己见识过的任何一种都要烈。 “你想做甚?!” 见得阿罗叶正欲朝着中心疾奔,秦川急忙一手抓住她的手臂,同时迅速运转着真元牢牢护住自己的身躯,并且关闭一切脉门,担心有一丝毒气入体。 这毒,恐怕连师尊无尘子,都不敢擅自接触。 “你不用管我。” 阿罗叶轻道一声,却是挣脱了秦川的手掌,“我服了这么多年的毒,便是为了这一刻,我不能放弃。” “会死人的!” 秦川叱道。 此刻,终于也印证了自己心中所想,阿罗叶那一身剧毒之气,正是通过不断地服毒得来。可是,她那阿爷明明有着不低的修为,为何还要让阿罗叶这般呢?唯一的可能,正是利用阿罗叶,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不是想学中原修行么,我教你便是。” 心中不忍,秦川阻拦道。眼睁睁看着如此一个花样少女,冒着被剧毒噬体的危险,吸纳那一池毒液,自己自认看不下去。 “来不及了。” 阿罗叶说道,“这是我西疆传说中的巫水,用来炼体之后,就能完全掌控天下间的奇毒。我已服毒十年,就算放弃,也会死的。” “那炼体之后呢?” “也会死。” 一声自嘲,阿罗叶摇了摇头,“只要能为我阿爹阿娘报仇,就算你说我阿爷是利用我,我也无所谓了。” “你何必呢。” 秦川叹了一声,却也无言以对。 自己,不也为了心中执念,就算不惜叛离自己的师门,不惜与所有中原正道甚至魔道作对,也要护得紫涵周全么? 如此一看,这阿罗叶,与自己也没有什么区别。 …… 石室之中,点点烛光,显得几分微弱。 阿罗叶步伐有些沉重,一步步走下石阶,朝着中央行去。忽而,两手举到胸前,褪下了一身衣裙,美人如玉的娇躯,就这般**于空气之中,随着淡淡紫色的毒气浸入,肌肤之上,几分妖异之色。 却,依旧是那般诱人。 冰雕玉琢,美轮美奂。雪藕一般的玉臂,纤纤细腰盈盈可握,雪白娇滑的玉臀之下,便是优美修长的双腿,亭亭玉立,美人如斯。 秦川一直看着她,心中,却是没有半分旖念。 或许,自己,本就没有在看她的躯体,而是看到了她那倔强的心。 仿佛,也看到了自己。 “……” 方才一脚踏入池中,阿罗叶神色一阵剧烈的痛楚,紧咬的下唇,已是流下了一抹殷红。那一池毒水,不断侵入她的身躯,疯狂地占据着每一寸角落,原本雪白的整个身躯,肌肤之上,笼罩了一层妖异的紫色。 忍着,忍着…… 不觉之间,阿罗叶在那池中缓缓回过身来,一池巫水刚好没在她的两肩锁骨之上,如同正在沐浴的美人,几分诱惑。 只是,这一池,可并非清水。 她看了秦川一眼,却见秦川也正在看着她,如此娇躯裸露,不由面色一红,几分娇羞。只不过,待得发现秦川眸中并无半分杂念,甚至根本没有留心在她身上之后,方才淡去了两颊的红云。 心中,却也不知是喜,还是恼。 忽而,她紧闭着双眸,脸上痛苦之色愈甚。 此刻,紫色毒液几乎已经将她的身躯浸透,源源涌入她的每一寸躯体,并且正在不断地冲击着五脏六腑,冲击着愈显薄弱的心神。 痛。 如烈火焚体、五雷轰顶一般的痛。 似乎她才知道,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巫水炼体,竟不是凭着自己的意志,就能熬得过的。阿爷骗了她,阿爷果真如秦川说的一般骗了她。 这与以往自己吞噬毒草毒物完全不同! “啊……” 一声惨烈的嘶叫,猛然传入秦川的耳中。 瞬间回过神来,只见阿罗叶在那池中,歇斯底里地嘶喊了一声,似乎想要从那池中出来,意识却已渐渐薄弱,更是没有半分的力气。满池毒水,摇摇晃晃,不时溢出少许,竟是将那池外不同材质的岩石腐蚀成了雾气。 “秦川!” 一声渐渐微弱的呼唤,从阿罗叶的口中发出。 或许,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便只有眼前这个中原男子了。 “呼……” 无奈地叹了一声,秦川身形骤起,一式御风行,真元牢牢裹住身躯,闪至那池水一旁,不顾毒液噬体,一手探入池中,将阿罗叶的身躯抱起,紧接着凭虚御风施展而出,一抹清风,闪至了石室外围的石阶之上。 这毒液烈性如何,自己暂时不知晓,可是从阿罗叶的状态来看,定然不是她能够承受得住的,否则也不会向自己呼救了。 “跟你说了会死人的。” 叱了一声,秦川自也不是冷血之人。抱着阿罗叶一丝不挂的身躯,真元传入其中,祛除着五脏六腑之内的毒液。 至于其他地方的,早已与原本就存在的剧毒相融,无法祛除了。 “我没想到会这么烈。” 阿罗叶轻道一声,任由秦川揽着自己裸露的胴体,却也不觉娇羞了。在秦川的帮助之下,奋力掌控着躯体内紫色毒液的运转,按照法门规则,在经脉之中来回运行,渐渐地,有了几分异样的感觉。 “?” 此刻,秦川也是察觉了她体内的变化。 那些各种各样的毒,竟然在奇妙的驱使之下,缓缓化为无色无形的气体,就如中原所修炼的真元一般,在丹田之内,凝成了一个晶状。随即,又由那晶体之中,缓缓地流入经脉,按照一个规则运转着。 最终,竟然有几分修为的气息,并且不断地提升着,似乎将以前服下的毒,都尽数转化成了修炼的物质。 如此玄妙! “你修炼的这个,是什么?” 秦川不由出声问道,有些骇然。 “我也不知道,阿爷说,是蛊术中失传的一种。” 此刻,阿罗叶已是有了察觉。阿爷所说并没有错,这巫水,正是自己掌控世间万毒的源引,是毒修的奥义所在。只不过,吞噬之时也需量力而行,若非秦川为自己祛除了一些,自己也绝不能承受如此冲击。 幸于,有着秦川的帮助,自己恰好能够将其炼化,否则,弄不好自己便已成了没有意识的毒尸,受人掌控了。 可是,阿爷为何不说呢? “哼。” 忽而,秦川冷笑一声,似乎也是猜出了问题所在。 意念一动,驱使一股真元将那落在地上的衣裙取回来,盖在阿罗叶的娇躯之上,旋即立起身,转了过去,让阿罗叶将衣裳穿上。 “你那阿爷,你可看明白了?” 一句冷声,秦川似有几分讥讽地说道,“据我所知,任何一种炼体之法,但凡需要浸体的,都没有任何人敢直接用原液浸泡,就是一粒拇指大小的丹药,也得融于一池清水,方才不致反噬。” “不要说了!” 阿罗叶咬着牙,道了一声。 穿上那身枫红长裙,恢复了以往几分清纯的模样,然而神色之中,却有了几分别样的戾色。秦川的意思,她自然也明白。 自己,绝不会受人掌控! 第22章 巫典 夜深。 蚩尤冢中,不见天日,却也不知时辰几何了。 秦川背对着阿罗叶,不觉扬起左臂来,方才救出阿罗叶之时,浸入那剧毒的巫水之中,虽有真元阻隔,却也不慎受了一些影响。 手掌之处,泛起了幽紫之色,毒液不断地渗出。 “你别动。” 不知何时,阿罗叶已经穿上了衣裳,走到秦川前方,一言不发。却是探出手来,抚在秦川手掌之上,一股无色气体,悄悄散出。 奇妙的感觉,传入秦川知觉之中。 却见手掌上的异色渐渐淡去,化作紫色气雾,源源散发出来,顺从着那股气体的指引,不断溯回阿罗叶的躯体之中。不多时,便已恢复如常,原本就已阻隔在肌肤之内的毒液,彻底被阿罗叶吸纳而走。 “……” 秦川没有言语,待得处理完毕,默默收回了手掌。 面无神情地看了阿罗叶一眼,便也不顾她的反应,向着此处石室入口行去。阿罗叶如何,也不关自己的事,自己的目的,只是魔婴花而已。 一路前行,已不再如之前的石室入口了,乃是一条漫长的甬道,而甬道前方传来的那股邪煞气息,已是越来越浓。 “莫非,前方便是蚩尤冢的最深处了么?” 心中略有迟疑,秦川意念一动,龙脊现于手中。 此刻,跟在秦川身后的阿罗叶,也是面色谨慎。经过巫水的炼体,她已算是踏入了蛊术的毒修,而且修为层次提升极其之快,自也具备的敏锐的知觉。 很显然,方才那声咆哮的来源,正是前方。 一缕较强的光线,开始从甬道出口照射进来,有些刺眼。 “吼……” 突然,再度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嚎传来,整个蚩尤冢,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不待迟疑,二人疾出数步,冲出了这条甬道。 却是,同时呆滞了下来。 只见前方乃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几乎与落雁峰太极广场一般广阔,而此处出口正开在边缘一面石壁中央。下方,洁白的岩石铺落,整整齐齐,四个方位之上,各有一根粗壮的石柱连接着洞顶,铭刻雕琢,却又宛若天成。 其正中央,有一座小小的祭台,似乎正有某样东西落于上方。 然而,这处空间之中,有一守护兽,却是犬头虎身、狮爪牛尾,颈间似乎悬有某种诡异的法器,邪气凛然。前足腾空,一声咆哮,响彻整个洞穴。 显然,同时也发现了秦川二人。 “难道正是魔婴花?” 心中一念,秦川没有丝毫迟滞,身形一闪,朝着下方疾奔而去。周身真元暴涌而出,时刻蓄势着迎接守护兽的袭击。 “小心!” 阿罗叶也是一声惊呼,紧随秦川而去。 “吼!” 一声嘶吼,那凶兽突然腾空一跃,竟是跳了数丈之高,朝着半空的秦川扑咬而来。尖牙利齿,血液淋漓,同时一股极魔之气,侵袭而出。 “明王三重祭,天启!” “炫龙杀!” 半空之中,秦川接连两式术法,几乎同时施展出来,眸中一股厉光闪过。顷刻间,剑锋之上,黑气扑腾,迅速汇成一条凶恶的黑龙,邪气大盛,张牙舞爪,毫不畏惧地向着凶兽撕咬而去。 席卷,冲击! 破空之声,凛凛作响。 顿时,那凶兽似乎具有灵智,如同知晓这式炫龙杀的威势一般,竟然身躯窜动,生生避开了锋芒。随即,黑气恶龙,猛然轰击到此处空间岩石地上,却没有惊起半分响动,仿佛,都被那奇妙的岩石吞噬了去。 “?” 心中一阵惊疑,秦川面色微变。 随即,只见那凶兽身躯一摆,头颅一扬,引起颈间悬挂的诡异之物晃动了两下。一股比秦川此刻真元更加浓郁的黑气,竟是瞬间呼啸而出,比那炫龙杀威势还要迅猛,朝着秦川席卷而来。 “……” 秦川后方,阿罗叶满目惊骇。 “混沌太虚,无极化元!” 或许因为顾及到后方的阿罗叶,秦川并未躲闪,迅速贯通仙魔之道,血晶之内,真元汹涌而出,注入灵核后化为紫色真元,源源散出。 一式融合仙魔两道的混元诀,轰然爆开。 紫青之色,光芒大盛,一个巨大的伏羲八卦图,凭空而现,却是漆黑无比的纹路,八卦符文诡异反常,气息之强,竟是前所未有。 “嘭!” 猛烈的碰撞,更激起光芒大耀。 那凶兽袭来的浓郁黑气,一下没入太极图中,极其玄妙地被纳入虚空,些许逃窜出的,也被逐一化解,彻底阻下了这一次袭击。 “凭虚御风!” 忽而,一手结印而起,秦川身形骤闪,却是瞬间出现在那凶兽身后。 龙脊之上,惊起一声龙啸,剑身颤抖不已,嘶鸣不绝。同样一股紫色真元,源源涌入剑锋之上,天地灵气汇聚而来,狂躁不安。眨眼间,便是火光窜起,一股灼热之感,弥漫而出。 炎龙破! 霎时,剑锋一扬,火光冲天,灼灼真火似如组成猛龙之形,咆哮而出,不待那凶兽做出任何反应,已是轰击到其躯体之上。 “?” 突然,秦川神色一怔。 几分茫然。 只见炎龙呼啸,接触在那凶兽躯干之间,随即竟是生生穿过凶兽身躯,如若无物一般,继续向前冲击,在那片片白岩之上,化为了虚无。 如此诡异! “不对!” 秦川神色一凝,紧盯着凶兽颈间那块黑色石坠,面色一阵古怪。 此时,阿罗叶也已经落到了地上,紧接着双臂一扬,一阵紫青之色的毒气汹涌而出,云烟浓雾一般,漫天而来。却是朝着那只凶兽弥漫席卷而去,恐怖的剧毒,甚至将这洞穴内的空气,都变得浑浊了几分。 “这是幻象!” 一声高呼,秦川抿了抿双唇,意念凝入血晶之中。 同时,那凶兽不顾阿罗叶释放的剧毒之气,似乎受到秦川身上散出的气息诱引,依旧朝着秦川扑咬而来,前足跃起,锋利的尖爪,血盆大口。 凶猛异常。 “吼!” 突然间,秦川原本散出的黑色真元,骤然大变,一股阴森的白色气息,源源自丹田涌出,融于黑气之中。一瞬间,色彩忽变,如同世间最奇异的颜色,同时带着极度炙热和严寒之感,极其诡异。 同归! 秦川稳立原地,眉目一扬,一身奇异的真元狂暴而起,虚空之中,似如凝出一个若隐若现的魔神之像,邪煞之气,如同冲破这处紧闭的空间。 震慑心神。 无间! “吼……” 同样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仿佛天际传来,又仿佛来自地底幽冥之中。然而,却更像是从心底产生,根本就没有这一声嘶吼。 耳畔,万籁俱寂。 顿时,那凶兽如同被震颤一般,猛然后撤数步,原本狠戾的双眸,依然紧盯着秦川,此刻却变得黯淡了几分。 畏惧,来自灵魂深处的畏惧。 倏尔,一阵光芒闪耀,凶兽躯体竟是被笼罩了一层奇妙的光辉,温驯地趴在地上。眨眼间,躯体血肉渐渐变得模糊,化为一粒粒光点,融于空气之中。不多时,居然生生消匿了身形,彻底没有了气息。 一块黑色的石坠,掉落地上,激起几声清脆之响。 “……” 此时,阿罗叶目瞪口呆,却也不知是为秦川方才的气势所震慑,还是因为此番离奇之变而感到讶然,许久,都不曾说出话来。 “咻!” 一阵异芒闪烁,真元溯回,秦川恢复了常态。 瞥了阿罗叶一眼,面无神情,却是走到那凶兽消失之处,拾起地上的石坠,仔细地端详着。这其中的气息,与魔道同出一辙,甚至,比中原经过数千年演变之后的魔道,还要纯正许多。 却是一条项链,链状部分乃是上古奇珍,倒也没有什么稀奇,只是那坠挂之物,呈黑色弯弧之状,似如夜空银河,点缀着繁星。 奇妙无比。 而其中蕴含的气息,竟是秦川从未见识过的。隐隐中,感觉暗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仔细一想,却又想不出来。 只有,心魔血晶之中,有着某种奇妙的感应。 叹了一声,将其收入怀中。秦川回过身来,却见阿罗叶已经走到那中央祭坛一侧,面色古怪地盯着台上之物。 “是魔婴花吗?” 秦川问道。不过,这世间又有谁知晓魔婴花是何物呢。 沉默许久。 阿罗叶没有回答,依旧紧紧盯在那祭台之上,仿佛某种灵念连接在了其中。秦川双目一凝,瞧了过去,却见上方只有一个非金非玉非石的怪异物体,拇指大小,呈方扁之状,散发着一种怪异的气息,正是西疆蛊术。 而且,其中,似乎蕴含着海量的信息,如同某种传承之物。 “巫典。” 阿罗叶的口中,淡淡地道了这一声。 突然,那诡异物体猛然悬空而起,竟是散出强烈的光辉,一下倾洒在阿罗叶身躯之上。与此同时,那东西也在缓缓地消失。 仿佛,正在对阿罗叶进行着奇妙的传承。 “……” 秦川面色一疑,却不敢擅自接触那缕光芒,因为其中气息,竟是前所未有的强盛,相比之下,圣巫教主那一身修为都已算不得高深了。 此刻,只见光芒之中,闪现出一个个诡异的符文,仿佛某种文字,正源源不断地注入阿罗叶身躯之中。而反观阿罗叶,似乎也没有任何遭受伤害的模样,静静地,接受着一切变化。 她的眉间,一朵奇异的红花,形成了一个印记。 又仿佛,这一个变化,阿罗叶都无法阻止。 巫典,到底是什么? 第23章 九黎神殿 一夜过去。 九黎神殿,主殿之中,一座巨大的巫神石像,庄严肃穆。 石像之前,圣巫教主双臂环于胸前,眼眸微闭,仿佛正在虔诚地祈祷着。一袭血红色的长裙,铺落殿中,拉出数尺之长。 却是,无人敢亵渎半分。 良久,方才睁开双眸,却也并未回过身来。 “擅闯禁地之人,可寻到了?” “……还没。” 大殿下方,一个衣着如同昨夜罗狼一般的男子,屈膝伏地,身躯有些颤抖地应道。幽魂谷自圣巫教创立以来,便被立为教中甚至整个西疆的禁地,虽不知藏着什么秘密,但千百年也未有人闯入其中。 此番出现了这等变故,他也不知自己即将迎来何等残酷的刑罚。 他只知道,死,已经算很轻的。 “一定要找到她!” 圣巫教主一句沉声,却是没有任何一分杀气,忽而,厉眉一动,“那中原人我不管,谁若伤那女孩半根毫发,教规发落。” “是。” 男子低头应道,却有几分疑惑。 然而不待他有时间发问,突然另一个男子急匆匆地跑来,跪立大殿之外,却是有些惊恐地禀告道: “教主,那中原道人闯进来了!” …… 天际暗云涌动,遮天蔽日。 幽魂谷。 一面绝壁,几株桫椤,散乱地分布在峭壁之前,遍地黄沙,凉风习习,在昏暗的天色下,卷起些许尘烟,随风消逝。 忽而,一阵光影攒动,自虚空之中,凭空走出两个身影。 “呼……” 从蚩尤冢出来,深深吸了一口空气,随即秦川也未敢大意,灵识散出,感知着周围是否有圣巫教众潜伏。片刻之后,方才松下气来。 似乎,原本追踪而来的人,已经不知何故,全都退去了。 “谢谢。” 阿罗叶看着满天乌云,神色之中,几分迷惘,不知在想着什么。倏尔,些许自嘲的笑了一笑,却是对着身旁的秦川道了声谢。 她知晓,没有秦川,自己恐怕早已葬生蚩尤冢中。 尽管,这个中原男子,也并非有意救她。 秦川瞥了她一眼,没有言语。此番蚩尤冢之行,遇到了太多诡异到难以解释的事情,仿佛,探知到了这神州大地的冰山一角,却仍然,被深深地埋在一个谜团之中。方才觉得,自己仍是那般的渺小。 魔道与上古的蚩尤有何关系,自己仍然没有瞧出端倪。 然而,似乎中原与西疆两个从来没有任何联系的地方,却有了某种难以道清的关系。这个,却也是天道么? “等我解决了眼下之事,便帮你找魔婴花。” 阿罗叶继续说道,秦川千里迢迢来此的目的,她自然也知晓。 “你要去杀那女人?” 秦川问道,神色有些隐隐的担忧。 本以为此番蚩尤冢之行可以找到魔婴花,没想到也是无功而返。阿罗叶似乎在那巫典之中得到了不少好处,想必要寻觅魔婴花的踪迹,也会容易许多。可是要与圣巫教的教主作对,也并非是那般简单的。 “我先去找我阿爷。”阿罗叶答道。 “随你。” 秦川双眉一蹙,有些莫名的恼怒。 这西疆姑娘,被她那阿爷利用了一遭,却还是不知吸取教训么? 随即,阿罗叶淡淡笑了笑,也不再言语。纵身一闪,便是朝着不知何处疾行而去,留给秦川一个靓丽的背影。 摇了摇头,秦川自也不想理会她。 自己在那蚩尤冢中,虽然没有寻到魔婴花,却也有一样意外的收获。那条神秘的项链,凭自己的直觉,绝对与魔道有着密切的联系,只要自己能够参悟其中奥妙,定然受益匪浅。 或许,可以问问师尊无尘子。 想着,便打算先找到无尘子再说。虽说昨日千蝶毒阵之中,无尘子定然不可能遭了什么意外,但是自己却也不知到何处去寻他。 “呼……” 叹了口气,秦川便准备祭出龙脊。 突然,一股强盛的道法气息,自仙云岭山巅之上扩散而开,正是极其纯正的伏羲道法,伴随着,还有激烈的交锋,惊天动地。 “师父?!” …… 仙云岭,九黎神殿。 昏暗的天际,黯淡无光。 “上一次你未曾闯到此处来,这一次,进步不小啊!” 宏伟的主殿之前,半空之中,圣巫教主踏空而立,脚下红云泛起,烟雾弥漫。一股凌厉的蛊术气息尽情扩散而开,口中冷冷地笑道。 她的前方,一个青衣道人,白发随风。 镇岳仙剑牢牢执于手中,八卦卦爻依旧按照九宫排布,悬于身侧,青光闪耀而起。无尘子面色随和,却又一股隐隐的狠戾。 “上一次圣巫教未曾行此不入流的勾当,这一次,却也与时俱进了!” “放肆!” 无尘子说罢,下方坐于竹椅之上的盘瓠使塔纳罗,一声厉叱,“你弟子下落不明,便诬赖到我圣巫教的头上么?!” “老道,我西疆可不是你中原,想闯就能闯的!” 另一旁,千蝶使桑娜气势凌人,一支翠玉竹杖握于手中,光芒大闪,紫雾弥漫,一股杀意凛冽的气息,蓄势而起,随时对无尘子展开攻击。 不过,无尘子仍然毫无惧色。 忽而一手扬起,前方虚空之中,一股奇妙的大乘境真元运转而出,掠过一阵微妙的白芒,片刻之间,竟是从虚无空间之内,拉出一只巨大的蝴蝶,原本斑斓的色彩,不觉黯淡了几分,却是生生断了气息。 昨日千蝶毒阵阵眼的毒蝶,竟然,被诛杀了! “这,可是你圣巫教之物?!” 一声冷叱,无尘子眉目一扬,真元爆起,化作青色光晕,笼罩身躯,似如一件羽衣,扑腾而开,手中镇岳,已然铛铛作响。 “?!” 顿时,桑娜面色一变,有些骇然。 然而,圣巫教主瞥了直直坠落地上的毒蝶一眼,却是面色未改,一声冷笑,丝毫不避锋芒。双眉一竖,冷声叱道: “我圣巫教诛杀中原人,有何不对?!” “铛!” 霎时,无尘子怒意丛生,一式逍遥游,便闪现至圣巫教主前方,杀意凛冽,数道法决轰击而出。与此同时,空气之中,天地灵气源源汇聚,凝作漫天悬挂的玄冰刺,一声令下,已是朝着其余众人激射而去。 “轰……” 仙云岭上,一片纷乱,杀意盛起。 “师父。” 突然,一道白光从山下疾至,却是秦川飞速赶来,落在一座宫殿之上,低吟了一声。见得九黎神殿外的景象,不由有些讶然。 只见此刻无尘子一道元神化身,在下方与千蝶、盘瓠两位部族首领斗得不可开交,倒也勉强占得了上风;而其余圣巫教众,则被一式式天道术法,狂风疾雷真火寒冰,纠缠得无法脱身,杀声四起。 半空之中,无尘子本尊与圣巫教主,两道身影踏空而立,截然不同的两股修为气息剧烈地交锋,更引得天昏地暗,光芒大耀。 无尘子只守不攻,似乎渐渐有了颓势。 “……” 抿了抿唇,秦川有些不解。 方才一番神识感知,自然知晓了前番众人的对话,无尘子为了自己贸然闯入九黎神殿,自己固然感激。可是,明知与圣巫教主难分高下,依自己对师尊无尘子的了解,他不该是如此鲁莽之人啊。 “轰……” 猛然间,一阵凛冽的狂风,从上空二人交锋之处,猛烈地席卷开来。 无尘子左臂一扬,一道如同九天狂雷一般的电光,一下自袖中激射而出;与此同时,圣巫教主也是双臂微举,漫天蛊术气息,汇作一股凝聚到了极致的幽蓝色雾气,向着那道厉雷,反击而去。 衣袂飘飘,秀发飞扬。 二人没有言语,两道强盛无比的劲气,迅速交接到一起,顿时雷电嘶鸣,雾气扑腾,惊起一阵剧烈的颤动,仿佛山崩地裂。 “到底怎么回事?” 秦川心中拂过一阵困惑。 却也因为这一股向着四面八方冲击而开的气息,如下方所有人一般,不得不停止了一切动作,牢牢稳住身躯,防止震颤经脉内俯。 此一战,惊天动地! 过得半晌,众人方才调整气息,却是见得上空二人,均是有些虚弱。无尘子持着镇岳的右臂有些微微颤抖,面上,却无颓丧之势。 “把我弟子交出来!” “接得下我此招再说!” 圣巫教主一声冷笑,双眉却是微微蹙在一起。 只见二人之间,依旧各自有一股气息,凝作光芒,交接在中央,不进不退。显然,开始了最直接的修为比拼。 “师……” 正欲再呼一声,秦川却是突然止了下来。 虽说自己并未正式出现在众人眼中,加上如此混乱之势,未必有人能注意到自己。可是凭着上空二人的修为,莫说自己一个修真之人,就是一只飞鸟,也会准准确确地落入二人知觉之中。 此番,他们却是故意瞧不见自己。 莫非,在密谋着什么? “咻!” 突然,圣巫教主身后,一股青色真元猛然间自虚空凝出,化作浓浓毒雾,一瞬间将圣巫教主包裹而住,凛冽的杀意,汇于其中。紧接着,一道身影,凭空而现,也是踏空立于上方圣巫教主身后,传出了一声邪笑: “这回,终于被我逮得机会了吧。” 这是,中原人? 韩家! 第24章 风云 秦川面色一变,双眉紧蹙。 此刻出现之人,是一老态龙钟的中原老者,从那一身真元气息来看,与自己前番接触的韩家所修法门,一模一样。 而且,很强。 然而,还未来得及思考许多,只听虚空之中,那刚刚出现的韩家老者身后,一句轻蔑的冷笑,带着几分悚怖,传至此处每一个人的心底。 “是么?” 一只纤细的女子手掌,涂着红彩的锋利指甲,几分妖异,却是猛然伸出,牢牢扣在老者的头颅之上。顿时,一股幽蓝雾气弥漫,片刻之间,竟是在其身后凝出了一道身影,血红长裙,随风而起。 圣巫教主! 随即,只见那原本被青色真元包裹住的身形,猛然一下溃散,化为同样的幽蓝雾气,一瞬间消无,化为无形。 “咻!” 无尘子身形一闪,早已撤去与圣巫教主交锋的真元,一式逍遥游,根本不用感知,稳稳地落到秦川的身边,一手拍在了秦川的肩上。 显然,早就知道了秦川的出现。 果然! 秦川心中一凛,这一切,都是无尘子与圣巫教主策划好的。 “什么?!” 此刻,那韩家老者勃然大怒,却被后方的女子牢牢扣住全身命脉,丝毫不得动弹。原本即将得手的一切,竟是一瞬间消无,反而让对方转败为胜。 这一回栽的,却是他韩家么? “不错,她昨日寻我演这出戏,答应为我们寻魔婴花。” 秦川身旁,无尘子意念传音道。 “……” 抿了抿唇,秦川倒是没有言语。本来自己就有所怀疑,此时得无尘子一说,就更是全部了然于心了。 想必韩家人的出现,圣巫教主早已知晓,此番让无尘子演了这出戏,便是展露出她的弱势,好让韩家趁机出手,暴露出一切阴谋,再由此来个反杀,解决一切后患。如计心计,果不愧是领导圣巫教之人! “哈哈……” 此时,那韩家的老者怒极反笑,目光朝着无尘子一瞥,“无尘贼道!想不到你自持清高,竟也与西疆蛮人狼狈为奸了吗?!” “韩天琼,你早就该死了。” 无尘子怒道一声,似乎,二人以往确实有过过节。 “教主!” 突然,盘瓠使塔纳罗高呼一声,却是制止道,“此人不可杀!若是韩家进举西疆,对我圣巫教不妙啊。” “哼哼。” 然而,上方的圣巫教主仍然只是冷声一笑。 随即,只见两个圣巫教众,擒住一个西疆男子,出现在了大殿之外。见得此状,秦川微微一怔,这男子,正是那日出现在韩家的神秘人。 “父亲……” “咔擦!” 猛然间,那西疆男子还未来得及呼救,便已被生生割破了喉咙,一抹猩红喷洒而出,手段之残戾,暗黑门也犹之不及。 “塔纳罗,你身居盘瓠使之位,却与中原韩家勾结,图谋颠覆西疆。如今你前往传信的长子已被擒杀,巫神像前,你可有话说!” 圣巫教主冷声一叱,眸中露出几分狠戾。 此时,秦川已是不得不佩服她的手段了。不过,这是别人西疆的事情,与自己没有多大关系,只与无尘子立于一旁,冷眼旁观。 待她解决此事后,魔婴花,才是自己二人的目的。 “将叛教之人塔纳罗拿下!” 场中,桑娜身形一闪,远离了塔纳罗数步,一声高呼,原本同仇敌忾的圣巫教众,便是分作了两派,互相紧紧地对峙着,倒也没有立即出手。 如此惊变,恐怕他们也未来得及反应。 “哈哈哈……” 突然,韩天琼几句大笑,竟是放弃了肉身,元神脱壳而出,紧接着,那具躯体,便在圣巫教主厉光一闪过后,轰然碎成了烟尘。 “咻!” 一道青光,落到塔纳罗身旁,凝成了元神化身。忽而,塔纳罗凶相必现,邪魅地笑了起来,拐杖一扔,竟是抛弃竹椅,生生站立了起来。 “珊瑚,你这样就以为你赢了么?” 说罢,在韩天琼元神化身一声令下,猛然之间,一道道黑影出现在九黎神殿之中,全都是韩家的杀手。其中两道身影,一下落在某处宫殿之上,却是那日的韩家青年,挟持着一个西疆女子。 “阿罗叶?” 秦川惊疑了一声。 此刻,无尘子也是面色一变,稍稍按住了秦川的肩膀。如此变故,也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只是,自己二人,最好仍然不要插手。 “她不是有修为了么,如何还会被擒?” 心中一阵不解,秦川面色有些古怪。阿罗叶经那巫水炼体之后,修为提升极快,对比于无极道法,至少已是五气朝元的层次了。再加上恐怖的剧毒,自己如何也想不出她是怎么被擒的。 不对! 突然,秦川注意到了阿罗叶的眉间,那红色的印记,已然消失了。 …… 仙云岭上,乌云涌动,仿佛骤雨将至。 一声厉雷,天边劈落而下,随即惊起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咻!” 阿罗叶方才出现,圣巫教主猛然面色一变,往日的残戾冷漠之色尽数消无,变得几分茫然,透着几分凄苦。身形一闪,骤现至阿罗叶身前,紧紧盯着阿罗叶的脸颊,不觉之间,蛊术之气,也是渐渐收敛。 不过,韩家少主依然十分忌惮,一把真元凝成的青色毒刃,环在阿罗叶的颈间,稍稍往后退了几步。 “……” 圣巫教主没有言语。 只是面容之上,竟然浮起一个笑容,带着几分苦楚,又有一些兴奋。然而见到的,却是阿罗叶冰冷的神情,隐隐之中,还有一股深深的恨意。 “珊瑚,把你圣巫教主之位交出来,我便放过这姑娘。” 下方,塔纳罗道了一句。 一脚将那竹椅踢开,几分畅快,似乎他等待这一刻已经许久。西疆修炼不同中原,也许没有锻体之术,显然,这条双腿,正是韩天琼替其凝练的。 “休想!” 忽而,圣巫教主一个转身,狠狠地瞥了塔纳罗一眼。 “当初你废了我双腿,便早该料到有这一日。你没有忍心杀我,便注定了你的死期!” 塔纳罗继续说道,狠色愈甚。 闻言,圣巫教主似乎咬了咬牙,一股怒意涌上,蛊术之气再度弥漫而出,漫天威压而来。然而,只一瞬间,却是戛然而止。 “轰……” 突然,阿罗叶面上浮过一抹狠色,眉间印记骤然出现,一股剧毒之气,轰然爆开。似如狂风凛冽,卷着漫天紫色的毒雾,以她的身躯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奔涌如潮,气势惊天。 “!” 顷刻间,所有人,包括秦川二人、圣巫教、以及韩家众人,皆是面色大变,纷纷聚起防御之术,牢牢护住身躯。 这一次突变,震惊了所有人。 那一式从未见过的剧毒攻击,虽然是以圣巫教主为目标,但是其余威,竟也让场中无数修为深厚之人,不敢有任何的小觑。 眨眼之间,除了少数人,其余所有圣巫教众、韩家杀手、甚至那离得近的韩家少主,竟是纷纷中毒倒地,血肉溃烂,中毒而死。 尸横遍野! 而根本没有来得及防备的圣巫教主,此刻正中一击,猛然从那宫殿上方坠落而下,一袭红裙,飘飘而落。 凄美的脸颊上,透着几分困惑。 却,有些释然。 “嘭!” 轰然落地。一股凉意,悄悄地散出,回荡在整个仙云岭。 生息全无。 “轰隆隆……” 苍穹之上,一声闷雷,如同震颤天地。紧接着,粒粒雨点洒落,很快便是倾注而下,朦胧水雾,大雨滂沱。 雨。 …… “不好!” 无尘子大乘境的道法真元源源运转而出,一手触在秦川肩上,牢牢地包裹着二人,道法之气清心透鼻,青光大盛,抵抗那毒气的侵蚀。 秦川立在原地,没有动作。 神色之中,有些呆滞。 却并非因为此番突如其来的惊变而震惊,也并非因为圣巫教主被杀,导致自己失去了魔婴花的线索而气愤;而是,阿罗叶,为何会有这般残戾的手段,这个女子,还是自己初次见到那个纯真的西疆采药姑娘么? 不,不是! “情况不对。” 忽而,无尘子低吟了一声,已是察觉出空气中一股凌人的气息。 “咻!” 霎时,一道身影不知从何处疾飞而来,稳稳落在九黎大殿之上,暗衫灰袍,乌头蓬脸,却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西疆老人,一手持着一根乌金长杖,杖首之上,满是铭文篆刻,古朴自然,绝非寻常。 一股强大的灵念,连接着老人躯体,散出极度震慑心神的威压,传遍整个仙云岭。此人,正是那日假装失明的老人。 阿罗叶口中的祖父。 “枫木族长老楼夏,以巫神之名义,废除枫木族珊瑚圣巫教主之职,立阿罗叶为代教主,不服谕令者,杀无赦!” 一句阴沉的话语,如同传到仙云岭的每一个角落。 此刻,桑娜与塔纳罗同时面色大变,似乎知晓这名为“楼夏”的老人是何许人也。另一旁,韩天琼虽不识此人,但也是暗感不妙,与塔纳罗对视了一眼,二人竟是撇下一切全然不顾,朝着山下遁离而去。 “此番西疆内乱,于我们不利,改日再作打算。” 无尘子眉目一动,道了一声,携着仍然处于凝滞之中的秦川,化作一道疾光,也是向着另一个方向,御剑飞离。 “……” 大殿之上,阿罗叶看着远去的那一道身影,抿了抿唇。 狂风。 暴雨。 第01章 星宿劫 骤雨初歇。 仙云岭以东百里,某处峡间小径。 苍穹之上,乌云尚未散去,时有雨粒落下,滴在泥泞的道路积水之间,激起一层涟漪,悄悄地,又随风逝去。 黑袍,斗笠。 一个人影,缓缓由东而来。 “你是何人?!” 突然,两个西疆男子不知从何出现,阻在了黑袍人身前。各自手中持着一把利矛,极不礼貌地指着来人。平日里倒也无需这般,可是此番原盘瓠使塔纳罗,勾结常州韩家叛乱,故此,圣巫教不得不设立诸多盘查隘口。 “?” 黑袍人稍稍昂起头来,透过斗篷下的黑纱,却也看不清面目。 “这西疆,何时弄得如中原一般了。” 叹了一声,语气中仿佛有些不悦,不过倒也没有什么举动。伸出双臂舒展了一番,却惊得身前那二人往后退了数步。 “圣巫教总坛,休得胡来!” “呼……” 一句嘘声,从黑纱下传出,“我跟珊瑚是故交,此番只是到这西疆办些麻烦事,也用不着派人来如此迎我。” “珊……大胆狂徒,受死!” 听得如今教中那个禁词,两个守卫面色大惊,竟是一下展开了攻势,利矛之上,蛊术之气外散而出,源源朝着黑袍人一阵冲击。 “咻!” 猛然间,只见黑袍人凭空化作一团诡异的黑雾,竟是生生穿过,移动到了二人后方,黑雾再度汇聚,眨眼间又凝成了一个人形。 “嘭!” 随即,两个西疆男子轰然倒地,泥水飞溅。 却见各自一缕泛着异色的微光,一下从躯体窜出,带着惨烈的嘶嚎,受到一股莫名的指引,瞬间飞至黑袍人的身躯之中。随即仿佛化作一股黑雾,弥漫了片刻,最终融于那件黑色的长袍,彻底消失了踪迹。 如若有中原修真之人在此,定然大惊失色。 竟是吞噬了魂魄! 黑袍人瞥了那躺在泥水之中,躯体没有一丝创伤或者异样、却彻底断了气的两个守卫一眼,似如没有任何事发生一般,继续前行。 “这西疆的气氛,有点不对啊。” …… 幽魂谷以南,群山屹立。 此刻某处山间草亭,颇为简陋,堪堪避得风雨。 秦川盘坐其中,静气凝神,双掌自然置于膝上。身前,九曜琉璃盏静静悬于半空,来回运转,天地灵气受到指引,源源而来。 血晶之中,不断地进行着转化,凝出真元汇于其中,增强着真元的浓度。与此同时,中间那条通道豁然大开,魔道真元缓缓地涌进灵核之中,按照以前的奇妙规则,转化为清心静气的道法真元。 虽然受到诛仙令的限制,无法直接施展,但却不影响无极道法的提升。无非,便是令诛仙令爆发的时机来得快一些。 让时间,变得更加紧迫。 但是,昨日九黎神殿那番变故,阿罗叶代教主,盘瓠使又勾结韩家叛出了圣巫教,还有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枫木族长老。如今西疆陷入纷乱,自己想要寻找魔婴花,怕是不得不提升一些实力。 无疑,成了一把双刃剑。 唯有一计,便是抓紧找到这魔婴花。 过了许久,秦川方才退出修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师父,你说的那位前辈,应该快来了吧?” “嗯。” 秦川的前方,无尘子应了一声,目光却是盯在那九曜琉璃盏之上。这般引纳灵气的奇效,也是让他赞叹不已。 “我记得很久以前一场争夺九曜琉璃盏的大战,正道魔道数百名高手打了几天几夜,最终被一个暗黑门的家伙夺了走,但是后来连人带宝不知所踪,九曜琉璃盏也彻底失去了线索。” 无尘子回忆起往事,不由叹道,“想不到,竟是落到了你的手中。” “这便是天命吧。” 秦川叹了一声,“师父,你对这东西了解多少?” “传言之中,一是引纳灵气,二是温润经脉,三是颐养真元,除此之外,我也不甚知晓。这东西跟你这许久,难道你没研究出来?” “那倒不是。” 笑了一笑,秦川答道,“就是这个温润经脉,我还未曾探索出来。” “嘿嘿。” 闻言,无尘子笑道,“温润经脉,却得等你修成元神之后了。修成元神之人,大都需要对躯体肉身重新凝练一番,到那时,将这九曜琉璃盏炼化融于身躯,便能人器合一,除非元神消散,否则谁也夺不走。” “如此神奇?” 秦川一声惊疑。 将法器融于肉身,虽然自己前世未曾做过,可是此番一想,似乎确有奇效。到那时,经过温润后的经脉,定然绝非一般丹药可比,更是比常人能够容纳更多的真元,修为实力,自然更是如虎添翼。 幸好,当初自己炼化镇山河之时,没有顺路将其炼化了。 “元神哪有那般好修的,你可有得等了。” 无尘子瞥了秦川一眼,却是淡淡地笑道。 “是啊。” 听得这般言语,秦川也有些许遗憾,“这颐养真元,也是得等到修成元神方能奏效,拿着一个宝贝,却没办法利用啊。” “如何说?” “颐养真元,需得元神之力。再说颐养后的真元,留存在九曜琉璃盏中,也就只能施展一两道法决之威,若是能融入丹田……” 说着,突然秦川神色一变。 若是能将强化后的真元引入丹田,与自身的真元融合,强弱平衡一番,岂不是也能变相地提升真元强度,达到增加修为实力的效果? “……嘿嘿。” 见得秦川异样,无尘子先是怔了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若是自己借些元神之力到九曜琉璃盏中,秦川便能借助颐养真元之效,修炼速度,恐怕就更是夸张。自己这个弟子,超过自己,指日可待啊。 不过,忽而叹了一声。 “借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莫要再拿去施展那无明业火。你如何悟得此神通我不知,但以你此刻的修为若是用得太频繁,对你不好。” 说着,面上浮过几分正色。 显然,那日忘情峡的景象,他也全都看在了眼里。 “知道,知道。” 秦川讪讪应了两声。那无明业火,自己确实还无法完全驾驭,除非遭遇危急时刻,自己也不会贸然施展。 猛然间想到了什么,自怀中掏出一条黑色的石坠,递到无尘子身前。 “师父,这东西,你可认得?” 见状,无尘子双目一凝,有些惊讶。 向着那条石坠凝视了许久,终于只是叹了一声。似乎,他对这东西也并不了解,但却同秦川一般,有着一种微妙的感觉。 此物,不凡。 “如我所料不错,这东西,唤作星宿劫。” 无尘子说道,随即摇了摇头,“但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却也不知了。你将其收好,或许,他日会有大用。” 星宿劫? 听得这个名字,秦川一时茫然。 不过既然无尘子也认为不凡,那想必自己的感觉便也不会错了。这东西,定然与魔道有着极其密切的联系,更或者,是被历史淹没的某样神物。毕竟,那蚩尤冢,也至少已经有数千年的年头了。 想着,便又将其接过,收回了怀中。 突然,无尘子一下立起身来,双眉微蹙,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紧接着一股仙魔融合之气,隐晦地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开。 “师父?圣巫教有人追来了?” 秦川一声疑问。 虽然昨日自己师徒二人离开仙云岭并未有人追踪,可是以那枫木长老楼夏的手段,待得平定圣巫教内乱,没准备就会派人来绞杀自己二人。 世道险恶,不得不防。 不过,无尘子却是轻笑了一声。 “不,他来了。” …… 云层散去,天际一抹艳阳,缓缓倾泻了下来。 没过多久,便是一个人影从远方疾飞而来,稳稳落在此处亭间。一袭黑色长袍,斗篷覆顶,一见无尘子,便是一声爽朗的大笑,摘下了斗篷。 却见是个中年男子,从面貌特征来看,是中原之人。浑身上下,依然透着一股高深的气息,丝毫探不得底,真元内敛,也瞧不出来自何门何派。只不过,其躯体血肉,甚至那件黑袍,都能感受到几分隐隐的虚无。 化身?! 秦川微微一怔,此人不是元神化身,但也绝非其本体。 “这便是你徒儿?” 来人颇显豪迈,与无尘子打了一个招呼,便坐在亭间椅上,目光瞧着秦川,一声询问,也有几分赞赏之意。 “秦川。” 无尘子应了一声,道出秦川的名字。 “嘿嘿,这名字在中原名声可不小啊。” 中年男子一声大笑,却也没有别的意味,“我从中州经过时,听说你与伏羲门的金虚子同归于尽了,确有此事?” “呃……若是同归,弟子又岂会在此。” 秦川应了一声,心中却是有些顾虑。 想必忘情峡之变,无人知晓自己被无尘子救走,都以为所有人在那金虚子同归大阵下,一起灰飞烟灭了。也不知,这般传言,是否有几分说服力,若是,让慕紫涵或是上官瑶听见了,会如何作想? 不过,既然这前辈已经来了,那要不了多久,自己便能回去了吧。 随后,无尘子知晓魔婴花的重要性,没有多言,也没有与秦川介绍这中年男子的身份,叹了一声,便是问道: “我找你来,便是问你,可知晓魔婴花?” 第02章 独行 “魔婴花?” 中年男子反问一声,陷入沉思。 秦川与无尘子皆是静静候着,阳光透过天际,洒在几人身上。凉风习习,吹拂着雨后的枝叶,沙沙作响。 “并不知晓。” 良久,方才答道,“不过寻得巫典,必能探得下落。” “巫典?!” 此一声,是秦川与无尘子同时发出。 无尘子心中是何作想秦川不知,但自己的心中,却是有些欣喜。在那蚩尤冢中,阿罗叶所得的东西正是巫典,如此一说,魔婴花的下落,终于有了探寻的门路。可是,这巫典三番五次听闻,却到底是何物呢? “圣巫教数千年前曾有一个教主,传言有通天之能,其逝世后一身修为以及所有的记忆,化为一个传承之物,留待后人发掘。只要确有魔婴花,寻得巫典,必能知晓魔婴花的下落。” 中年男子如此肯定地说道。 “那巫典何处寻得?” 无尘子问了一声,似乎并不知晓巫典为何物。 “那我却是不知了,不过有线索总比没线索好。你去仙云岭找珊瑚,她是这圣巫教的教主,只要你能说服她,有她相助,自会容易许多。” “唉……” 无尘子叹了一声,“她本已应承了我,可惜昨日西疆惊变,怕是此法不可行了。想不到,当年一路追杀,让我不得已逃回中原之人,竟是死了。” “死了?” 一句诧异的惊呼,中年男子似乎有些讶然,此前猜测西疆出了变故,没想到果真印证了心中所想。不过,面上倒也没有什么惋惜之色,想必这几人之间,也并非是什么好的交情。 “那现在可难办了,这巫典……” “我知道。” 突然,秦川岔了一句,面色有些古怪。 在那蚩尤冢中,自己应承阿罗叶不会将巫典之事宣扬出去,经昨日之变,自己也不想再与她有何交集。可是此番一看,恐怕不得不再去找她了。 “?” 无尘子二人此刻有些疑惑地看着秦川。 随即,秦川一下立起身来,对那中年男子道了声谢,便是转向了无尘子,双眉一蹙,说道: “师父,我们得往仙云岭走一趟。” 不过,话才说完,却是中年男子突然摆了摆手。 “此番,怕只有你自己一人去了。” 闻言,秦川微微一怔。 而无尘子一对白眉紧紧皱在一起,仿佛从中年男子的话中听出了什么,二人一个对视,顿时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南疆有变。” 那人长叹一声,“我得你召唤之时就在南疆,此刻本体也还难以脱身,若非我弟子还算孝顺,没有置我不顾,否则恐怕此刻我连化身都过不来了。” 如此一言,秦川自也听出了端倪。 这不知是何来路的前辈高人,此番前来除了应无尘子所求,告知魔婴花下落之外,便是来通知无尘子的。虽不知是何变故,但从无尘子的神色之中,也能看出十分的重要。或许,正与他逝去的那位故友有关。 “师父,你去吧,这里我处理得来。” 秦川淡淡道了一声,并无忧虑。 阿罗叶知晓魔婴花下落,如今也是板上钉钉了,只要自己前去找她,威胁也好,交易也罢,结果已是没有多少悬念。 就算西疆人想要杀自己,也并非是那般容易的。 “呼……” 长长舒了一口气,无尘子看着秦川,眸中有些歉意。 “你去仙云岭,可是找那西疆姑娘?” “嗯。”秦川点了点头。 无尘子还未言语,倒是一旁那中年男子说道:“那我二人替你先往圣巫教走一遭,解决了眼下之事再去南疆不迟。” 随即,秦川又摇了摇头。 “多谢前辈好意,但如此恐怕不妥。魔婴花为何物如今尚不知晓,就算以武力逼问出来,也难知真假,难免中了他们计谋。” “不错。” 无尘子附和道,秦川所言不无道理。 叹了一声,秦川又笑了一笑。 “弟子秦川能活到今日,也绝非浪得虚名。师父与前辈且放心去吧,此间事情,秦川能够照料得来。” “后生可畏!” 闻言,中年男子一声畅笑,瞥了无尘子一眼,“你如何说?” “你过来!” 沉默良久,无尘子方才舒了口气,一手招呼秦川走至身前。忽而,一手举起按在秦川肩上,一股强大的灵念,源源传入秦川知觉之中。 这是? 九宫八卦阵的修习纲要! “嘿嘿。” 秦川心中一哂,方才想起之前无尘子所说,自己融会仙魔之道后,便教自己这式玄妙无穷的阵法。经历这种种的变故,自己倒是忘了,却想不到无尘子还能记得,也算是一番恩情。 凝聚心神,接受着无尘子传来的信息,牢记于心。 “你好自为之,诸事三思而后行。” 嘱咐一声,无尘子与他那位故友对视一眼,忽然化为疾光,便是朝着东面疾飞而去,看样子,似乎南疆的变故,很是急切。 “知道了。” 嘴角微微一扬,秦川倒也没有什么想法。 本来自己预料的也是独自前来西疆,无尘子能够陪同自己到今日,已是感激不尽了。若不是因为自己实力不济,又有诛仙令的禁锢,也想着随同一起到那南疆帮衬几分。如今自己独行,也未觉得什么。 万般大道,还得自己来证。 想着,目光一扬,朝着不远的仙云岭瞥去。 …… 圣巫教。 圣巫教何时建立已无人知晓,似乎从有了西疆人开始,这个神秘悠久的教派便流传了下来,经过数千年的演变,如今已然成了西疆的主宰。 人人皆为教众。 而西疆人中,乃是以三苗族为主体,故而圣巫教,也由三个部分组成。 枫木、盘瓠、千蝶。 上一任圣巫教主珊瑚,便是出自枫木族中。然而如今虽然珊瑚已死,但又凭空出来一个阿罗叶,圣巫教大权,仍然牢牢掌握在枫木族的手中。加上一个失踪数十年突然复出、依然位高权重的枫木长老楼夏,自也无人敢质疑。 方才一夜整顿,圣巫教便已恢复如常。 只不过,盘瓠使塔纳罗带着不少族人,逃至西疆东部,据守一方;而千蝶使桑娜虽然留在教中,但仍是存心不轨,随时可能颠覆局势。 如今的圣巫教,风雨飘摇。 此番种种,阿罗叶自然也知晓,甚至,比谁都清楚。 仙云岭。 九黎神殿。 某处清流之畔,一间吊脚楼,立于庄严的宫殿群之外。此处,便是代教主阿罗叶的居所,流水潺潺,暖风和煦,透着几分怡人。 阿罗叶一袭枫红色的长裙,头顶宝冠,颈悬玉饰,一反以往纯真娇艳的模样,显得几分雍容华贵,高傲孤清。不过此刻,却如少女一般,趴在窗前,枕着一对玉臂,看着窗外清溪流淌,鸟语花香。 仿佛,一切忧虑,都随风逝去。 忽而,秀眉微蹙,有些烦躁。 “教主!山下那中原人又闯进来了!” 一个守卫急匆匆跑至门前,却也不敢踏入半分,屈膝跪立,极其恭敬地禀告道。恭敬之中,还有几分恐畏,深深的忌惮。 那日九黎神殿中的恐怖景象,可是传遍了整个圣巫教。 “长老如何说?” 一句冰冷的话语,阿罗叶行至门前,问了一声。拖着一条长长的裙摆,仿佛血渐数尺,莫名产生几分悚怖的气息。 “长老说,听从教主谕令。” “哼。” 闻言,阿罗叶心中嗤笑了一声,有些莫名的意味,随即,眸中厉光一闪,语气冰冷之极,仿佛,早已变成无情之物。 “就地格杀!” “是!” 领了令,男子重重点了点头,再度急匆匆向着外面跑去。 看着他的背影,阿罗叶冷哼一声,随即神情忽变,多了些许柔和,微微仰起头来,唤了一句: “出来吧。” “咻!” 顿时,一道疾光,从屋顶降落而下,眨眼之间,便是闪入了屋内。阿罗叶心中有些欣喜,面色却是依然冰冷,回过身来,关上了房门。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秦川。 “你终于来了。”她淡淡地道。 “这,也是你计划好的?” 秦川冷冷一问。外面闯入神殿的,自然是自己的心魔化身,西疆人不懂化身之术,更是没有几人见识过,这倒给了自己许多便利。 只是,这阿罗叶,究竟有多深的城府? “你要魔婴花,自然就会来找我。” “那日蚩尤冢中,我问你你为何不说!” 秦川一句叱问,心中有些不悦。此前听闻阿罗叶的凄惨身世,又在蚩尤冢中经历了一番生死,对她本来产生了些许好感。可是谁知后来她与楼夏勾结,残杀众人,夺取教主之位,又故意瞒下魔婴花的事情。 无疑,让自己寒心。 这般心计,虽不至于让自己望而却步,但已是绝不会与之有任何交集。 “若是我说了,你就不会来找我了。” 阿罗叶淡淡地应道。对于眼前这个男子,她又何尝没有好感呢,若非秦川次次出手相助,也绝不会有今日的她。 只是,她也有心中的顾虑。 “铛!” 突然,秦川眉目一扬,一道光芒掠过,龙脊出现在了手中。一股真元之气弥漫而出,牢牢锁定在阿罗叶身上。 杀气,悄悄溢出。 “既然你知道我要来找你,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第03章 交易 “我不是你的对手,但你杀了我,就无法找到魔婴花。” 阿罗叶毫无惧色,紧盯着秦川,没有运转出半分修为气息。或许,就算不是这个原因,她也不相信秦川会狠心杀了她。 或许。 “哼哼。” 秦川冷笑数声,终是收回了龙脊。 看来阿罗叶知晓魔婴花对自己的重要性,此时正是仗着这一个筹码,等着自己前来。威胁是不成了,只有听听她想要自己什么东西来交换。如此戏弄自己,若非的确需要魔婴花,秦川心中已是下了杀心。 随后,只听阿罗叶继续说道,眸中有些乞求之色。 “帮我对付桑娜,我便告诉你。” “你想要我暗杀她?” 一句沉声,秦川双眉一蹙,不过倒也没有几分惧色。 暗杀之事,自己前世也做得多了,就算正面交锋敌不过桑娜,但也并非只有正面交锋才能杀人。如此条件,对自己来说倒也不难。 然而,阿罗叶却是摇了摇头。 “不行,杀了她,我圣巫教会大乱的。” “那你想要如何?” 再度质问一声,秦川有了一些不耐烦。 “只要你答应,我便着手开始安排,有何计划,我再慢慢与你说。收服千蝶部众,需要一步步打算。” “这条件你认为我会答应么?” 秦川反声一叱,有些怒意。 阿罗叶的意思,自然便是让自己听从她的指挥,一步步行动,将桑娜击败并且最终纳为她阿罗叶用。如此条件,便不是一件两件事情就能做完的。秦川的心中,不得不怀疑阿罗叶的诚意。 “如果,在交易之外,还有我的恳求呢?” 阿罗叶咬着双唇,轻声说道,眸中似有几分泪光闪闪,加以她颇有娇怜的外表,恐怕世间男子,都不得不被迷惑。倏尔,她又补充道: “朋友的恳求。” “朋友?” 秦川冷笑一声,有些嗤之以鼻。 隐藏一身修为假装被韩家擒住的那份心机、不顾后果忍受巫水噬体时那份对自己的残忍、还有九黎神殿中极其恐怖地残杀众人的暴戾。如此之人,秦川如何也想不出,她的心中会有什么朋友。 朋友?哼! “除了你,我没有人可依靠。” 阿罗叶垂下了头,淡淡道了一声,忽而,又昂起头来,自嘲地一笑。是啊,自己没有人依靠,可是,自己又给过谁依靠呢? “你不是有一个阿爷么?” 秦川冷笑道,心中,已是绝不可能相信阿罗叶半句。 闻言,阿罗叶没有言语。 窗外,一阵微风拂来,带着几分雨后的清心凉爽,掠过二人心间。沉默,屋内,保持着一种别样的寂静,除了,那神殿外此起彼伏的杀气。 良久。 “若是你敢拿假的魔婴花来唬我……” 秦川抿了抿唇,也别无他法,算是答应了阿罗叶的条件。忽而,一手扬起,龙脊现出,一阵剑光忽逝而过。 “咔擦!” 骤然,阿罗叶颈间的那条玉坠,一下断开,掉落在地。 “谢谢。” 阿罗叶道了一声,目光并没有挪移,任由肩上被剑光余威划落的几缕秀发,随风飘扬。这声道谢,却是由衷之感。 “我只给你半月时间。” 秦川没有理会她,一下又收敛了一身气息,行了几步,在那满是奇异花香的榻上坐了下来。倒也没有留心,此处正是阿罗叶的香闺。 “你首先要如何做?” 一声问询,秦川也有几分无奈,为了魔婴花,想不到前世说一不二的自己,竟是做出了如此大的让步。同时,心中已是决意,如若这阿罗叶乃是以此利用自己,或是半月之内没有结果,纵是不顾诛仙令,也要诛杀于她。 心中,愈加的不耐烦了。 随后,阿罗叶抿了抿唇,也是行出数步,坐在了秦川的身旁,不过倒也不敢离得太近,彼此隔着很远的距离。 或许,她知道,这个男子,此刻十分的恼怒。 可是,自己也有难言之隐。 “你先帮我监视桑娜,我不便离开仙云岭。” 阿罗叶说道,眸中带着请求之意。不过秦川倒是对她这幅神色熟视无睹,在他的心中,这只是一场交易而已。 本来如此。 “监视到何时?” “我会尽快。” 咬了咬牙,阿罗叶应道。眼下的状况,也由不得拖延。 随即,秦川立起身来,瞥了阿罗叶一眼。心中虽然不愿承认,可是看到她这幅模样,总能想到脑中那个背着药篓的西疆采药姑娘。顿时,心一横,一股真元凝出,掠过一抹清风,生生消失在了屋内。 只留一扇半掩的房门,吱呀作响。 “别再让我失望。” 耳畔回荡着这一声同时带着狠意与不忍的叮嘱,阿罗叶微微摇了摇头,淡淡地笑了一笑,口中,轻声应道: “我不会。” …… 从仙云岭下来,秦川便是朝着某处山间营寨疾飞而去。 正是千蝶族所在之处。 一手结印,散去心魔化身,也不想理会那九黎神殿中的景象,云层之上环视一周,锁定某处山巅,便飘然降落。 盘膝而坐,进入了修炼的状态。 放眼而去,正对着一处山坳,三面环山,无数西疆吊脚楼紧紧靠着,依山而建,颇为繁华。只见不少千蝶族裔忙碌其中,而某处较为壮观的鼓楼之上,便是千蝶族的中心,也正是,秦川监视的重点。 虽然秦川所选之处离得颇远,但也正是一个极佳的监视点,凭着修真之人敏锐的视听感官,千蝶族的一切异样都能落入眼里。 而且,也能避免被对方发觉。 “哼,想不到,竟然重操旧业了。” 心中一句自嘲,秦川颇感无奈,但也别无选择。摇了摇头,分出几分心神留意在那鼓楼之上,随即,便是回想着无尘子传授的纲要。 九宫八卦阵。 “九宫八卦是为我早年在落雁峰上自创,只可惜,因为八卦排布过于怪异,更是颠覆伏羲八卦之大统,故而不得师门承认,甚至被列为异数。但也因此不被世人所知,出其不意,达到制敌防身之奇效。” 无尘子的话语,回荡在耳畔。 如此,秦川心中一叹。的确是这般,正道之中,便是太讲究门户之别、死守所谓的正统,相比之下,却是魔道更擅于接受新事物。 暗黑门以一门之力,对抗三千正道宗门千年之久,也不无道理。 摇了摇头,这番事也轮不到自己去操心。秦川心神一凝,集中到脑海中那个怪异的八卦图案上,一番细细参详。 却见一个九宫之阵,由上而下,从左至右,用八卦以及中宫排布,乾六、坎一、艮八;兑七、宫五、震三;坤二、离九、巽四。彼此之间,似乎相对独立,无牵无连、无引无斥,极其散乱,丝毫看不出有阵法迹象。 却又,给人极其玄妙之感。 “伏羲太极八卦之阵,暗含阴阳变化,故而大都以阴阳太极相辅;而这九宫八卦阵,却各自处于一方,中间有一洞开,如此,恐怕真元都难以汇聚,不是反而弄巧成拙么?” 一句自言自语,秦川有些困惑。 这九宫八卦既是无尘子所创,那自然也不容自己质疑,但定然也绝不是自己所熟知的太极八卦,相当于重新修习一样新的道法。 可是,自己自小便在济云观修行,一贯接受的都是太极八卦,而九宫八卦又是在太极八卦的基础上另创出来的,修习之时,难免会在潜意识中,偏移到太极八卦的修习纲领上去。 这般,还是有些难度的啊。 “便先试上一试吧。” 叹了一声,秦川自也不会放弃。更何况,这式九宫八卦的神通,自己可是亲眼瞧见不少次了,早已羡慕得紧。 打定主意,便是道印一结。 血晶之中,一股魔道真元异动,穿过那条通道,与灵核内的道法真元相融,化为紫色的仙魔真元。暂且,便当做道法真元来修炼。 “咻……” 顿时,心神分散,分别扩出八份真元,汇聚在自己的八方之上,青黑交融之色奇异无比,隐隐汇成了八个卦爻。 口诀轻念,按照无尘子传授的规则,一点点运转着。 忽而,意念微微出了一些偏差,不觉想到太极八卦的运转规则上去,猛然间,八个卦爻,便一下方向忽变,围成正圆之状,均匀地散步自己周围,其中的卦爻符文,竟是瞬间光芒大盛。 成了么? 当然不是,只是凝出了一个太极八卦之形。 而且,只有其形而无其神。八卦阵乃是伏羲门的阵法奥义,自己并未研习阵法相关,就是上官瑶,恐怕此刻最多也只是研习到了七星阵而已。 “呼……” 秦川敛回真元,有些苦恼地叹了一声。 要是能够忘却太极八卦就好了,可是世间哪有遗忘之法,更何况,若是忘却了太极八卦,诸多暗含八卦之道的术法,自己怕也要忘了。 如此岂不是得不偿失。 “看来这修行,还得慢慢来。” 心中一念,秦川也不气馁,若是简简单单地参悟了,又怎会是让自己都羡慕不已的术法。道印再度结起,忽而,却是神色一怔。 倒并非千蝶族有了异动。 而是,正有人朝着自己所在之处奔来。 杀气! 第04章 巫卫 眨眼之间,只见几个圣巫教的教众,气息羸弱,而且身负重伤,正被一些黑衣人一路追杀,不敌之下,朝着山巅逃奔而来。那身后的杀手,所施之术也并非中原法门,而正是西疆的蛊术。 “咻咻咻!” 一式式残戾的法决袭来,前方的人中,相继倒地,生生被诛杀。 离秦川越来越近,而那被追杀的几个男子,也只剩下了一个,强撑着身上极重的伤势,手中一支竹青短笛,奋力挡下一次次致命的攻击。 却是那日幽魂谷所遇的罗狼。 猛然间,那罗狼似乎发现了山巅盘膝而坐的秦川,似如找到救命稻草一般,脚步更加疾速,朝着秦川奔来。 而身后的黑衣杀手,也同时瞧见了秦川,猛然停了下来。 黑夜之中,寒光四起。 “嘭!” 突然,罗狼一个不支,刚好倒在了秦川身前,一只手臂直直向前举出,似乎在向秦川求救一般。只不过,还未出声,便是昏迷了过去。 “中原人?!” 那几个杀手看清秦川面目,顿时一惊,有些忌惮,约有十来人,团团围着秦川,杀气盛起,却是没有率先发起袭击。 或许,秦川残戾的手段,已在西疆传了开。 “何人?” 此刻,秦川依然稳坐原地,双眸缓缓睁开,冷冷地叱了一声。 这罗狼能够被派在幽魂谷禁地驻守,想必在圣巫教中地位也是不凡。然而此番被人追杀,而且对手手段狠戾,更是只余下了他一人。 这些杀手,是哪一派的人? “中原人,少管闲事!” 忽而,对方为首之人一声厉叱,狠意渐起,继续说道,“趁着楼夏大人还未下令诛杀你,我劝你赶紧离开西疆!” “你威胁我?” 秦川眉目一扬,龙脊已是受到指引,凭空而现,悬在了身侧。 如此一说,自己倒也知晓了对方的来头,乃是那楼夏老头的人。可是,他们为何要置罗狼一众于死地呢? 此刻的圣巫教,简直是一团糟! “别不识好歹!” 那人再度叱了一声,却也似乎因为忌惮秦川,并未立即出手。只不过,话音刚落,其身后不知何时凝出了一道心魔化身,秦川身前的龙脊眨眼间消失不见,却是被心魔化身握于手中,横空一斩。 “嗤……” 霎时,血渐数尺,那人生生倒地,断了气息。 一抹残戾之色,自秦川眸中闪过。 自己只想安安稳稳拿到魔婴花,离开这乌七八糟的西疆,可是对方总是三番五次招惹自己,反正楼夏也不是什么好人,杀了便杀了。 “不识好歹又怎样?” 秦川一句沉声,心魔化身以及龙脊再度匿去踪迹,眼睁睁消失。而他身上,亦没有半分真元之气,平静如常。 但,更让人心生恐惧。 “咻!” 顿时,余下的几个杀手面色大惊,纷纷退了数步,各自手中一把利刃,蛊术气息大盛,牢牢觑视着秦川。 忽然,一声令下,便是同时朝着秦川发起了攻击。 震慑心神的蛊术真元,如同浪潮一般,撕裂空气,四面八方朝着秦川绞割而来。没有魔道的那股残戾,却是更加诡异的气息。 如同,是对心神发起的冲击。 “铛!” 一道厉光,一声颤鸣。 龙脊凭空而现,汇集一阵强烈刺眼的光芒,瞬即插落而下。 一式气镇山河,转瞬之间便将汹涌而来的蛊术气息冲散,同时将那数人的身形逼退了数步。随即,秦川身形骤起,真元汹涌而出,龙脊受到指引,猛地飞回手中,脚步疾行,已是冲入了人群之中。 杀意横行。 月光之下,秦川一袭素白道服,似如飘然起舞,光芒闪现。 如今突破了仙魔的障碍,一式式术法随心所欲,冰霜真火,黑气血雾,漫天呼啸而起。道法的辅助作用被发挥得淋漓尽致,再辅以魔道的迅杀残戾,仿佛已如遨游四海,纵横天下而无敌。 此刻诛杀一群喽啰,更是如屠猪狗。 “轰……” 一式炫龙杀,同时淹没被冰霜禁锢的三人,反身一式御风行,又是一次最直接的攻击,生生割破一人的喉咙,血光四溅。 龙脊之上,已是鲜血淋漓。 似乎,这般直接躯体的残杀,更能抒发心魔之中的消极情绪。反正此刻诛杀之人也并非什么善者,秦川更是没有一分的心理负担。 唯有一念而已。 杀! 山巅之上,夜风拂起,几分凉意。 不到数息之间,原本十来个黑衣杀手,竟是被屠杀殆尽,只余一人远远地觑视着秦川。仿佛,已是瑟瑟发抖,心中,比这冷风更加的凉。 惊惧。 “啊……” 一声恐惧的叫喊,那人竟是抛下手中的利刃,逃命一般朝着山下疾奔而去。此处山巅,却早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满地。 “哼。” 秦川一句冷哼,一只手掌微微扬起,空气之中,一股黑气汇聚,迅速凝成了戮魂钉。忽而,心中一软,却是化去了其中的戮魂之气,只如一粒普通的真元幻化钉状之物,朝着逃奔的那人穿刺过去。 “咻!” 一声轻微的破空之响,扑通一声,猛然倒地不起。 “呼……” 长叹一声,秦川略微调整了心境,目光朝着躺在地上的罗狼一瞥。 却见罗狼依旧昏迷不醒,气息羸弱。本来凭他的修为,不至于会被这一群黑衣人追杀至此,只因那夜被秦川空冥印击中的伤势未愈,方才落了这般下场。不过,此人,也并非秦川刻意去救的。 若非打扰自己,秦川也绝不会管。 “咻……” 一股血蚀之术的黑气,席卷而出,却未侵入罗狼的躯体之中,只是将他托举而起,挂立半空,一股心神之力冲击而去,将他生生唤醒。 “咳咳……” 罗狼连连咳了几声,被秦川牢牢束缚住,没有半分还手之力。 更何况,只要秦川下了杀心,黑气便会瞬间侵入他的躯体,噬尽精血元气,不留一分生还的机会。这一点,他还是能够感受出来的。 血蚀。 “说!楼夏为何杀你?” 秦川一句冷叱,一手扬起,面无神情。 此刻自己需要魔婴花,便不得不保阿罗叶周全,尽管无心而为,却也没有别的选择。值此西疆纷乱,任何变故,都有可能让自己白白费了功夫,若是阿罗叶有何不妥,魔婴花便无处可寻了。 故此,自己绝不能事事都被蒙在鼓里。 “他想孤立代教主,成为他的傀儡。” 罗狼咬了咬牙,似乎明白自己的处境,不得不回答秦川的问题。 闻言,秦川心中一怔。 圣巫教中,只有女子方能任教主之位,楼夏想要将阿罗叶培养为傀儡,也在情理之中。如此一说,便也想明白楼夏之前为何要利用阿罗叶了,至于是否真是阿罗叶的祖父,自己倒是不清楚。 “这与你有何关系?” 再度叱问一声,秦川心中已有决意。阿罗叶会不会成为傀儡自己不管,但是在魔婴花到手之前,绝不能让楼夏对她不利。 “代教主名为枫木使,但是实权都是握在楼夏的手中,唯一能够指挥的,便是巫卫。我罗狼,就是巫卫的大头领。” 罗狼回答着,不觉有些惆怅。 近百来人的巫卫组织,如今全部被残杀,只留下了他自己。此刻,落在了秦川的手中,都还不知能否逃得生来。 圣巫教,怕是要就此衰败了。 “呼……” 长舒了一口气,秦川自也想明白了事情的来由。 巫卫之名,无尘子与自己说过。乃是圣巫教中一个独立的组织,专为教主服务,虽然此时的阿罗叶尚未正式接任教主之职,但这巫卫,应该是听从她的指挥的。而楼夏,便是要将阿罗叶的“手脚”全都斩断。 如此心计。 “哼。” 忽而,秦川心中一声冷哼,有些讥笑之意。 本以为阿罗叶一番心机,便统领了圣巫教,掌握大权,没想到最终还是给楼夏做了嫁衣。也难怪,那日她说无人可依。 不过,咎由自取而已! “那楼夏是何来头?” 想着,秦川再度一声厉问。虽然自己对阿罗叶没有半分怜悯,可是也绝不能让楼夏坏了自己的事情。 “他早年是枫木使,做过一段时间的代教主,后来成了枫木族长老,位高权重,无人能及。但是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 说着,罗狼也是疑惑不解。 “咻!” 突然,紧紧卷着他身躯的黑气,竟是一些散去,猛然掉落地上,狠狠摔了一跤。随即,罗狼面目惊恐地看着秦川,以为秦川要下杀手了。 然而,却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你潜伏到仙云岭上,暗中保护阿罗叶,如果做不到……” “铛!” 秦川眸中厉光一闪,龙脊掠过一抹寒光。 “?!” 罗狼一脸讶然,感觉几分不可思议。这个似乎曾经欲对圣巫教不利的中原来人,为何此刻又要自己保护阿罗叶? “还有,如果你对阿罗叶不利,我仍然会杀你,你的体内,已经被我留下了印记,随时可以取你性命。” 秦川没有理会罗狼的神情,又吩咐了一声。 这个罗狼乃是前任教主珊瑚的部下,阿罗叶杀了珊瑚,他因此起杀心,也不是没有可能。万事,都得小心。 “你想多了。” 罗狼立起身来,却是道了一句。 第05章 信使 “不管谁是教主,我巫卫,都只忠于巫神,维护教中秩序而已。” 罗狼道了一声,此刻倒也不是那般畏惧秦川了。或许是因为秦川有保阿罗叶之意,让他分清了敌我关系。随即,又道: “而且前教主本来正欲寻找一个姑娘接任教主之位,却没想到糟了这般变故。不过,似乎要寻之人也正是如今的代教主,否则你以为那日你二人,可能在机关阵法数不胜数的幽魂谷中,逃过追杀么?” “?” 秦川面色一怔,似乎有些惊讶。 那日之事自己也有一些奇怪。既然幽魂谷是禁地,那必然会有某种绞杀大阵之类的禁制,甚至那时自己也嗅出了几分气息。 可是,珊瑚除了派人搜寻之外,似乎并无剿杀之意。 难道,真如罗狼所说?阿罗叶,与前圣巫教主有着什么关系?但是,那前教主不是阿罗叶的仇人么? “你还知道什么?如实道来!” 一声叱问,秦川察觉一些异常的气息。这一次西疆的内乱,似乎并不只是塔纳罗勾结韩家叛教这般简单! “我一个守卫头领,能知道什么。” 罗狼叹了一声,“前教主从二十年前开始,便在寻找一个姑娘,可是一直没有结果。我只是凭空猜测而已。” “我不管你所说是否属实,总之你若对阿罗叶不利,后果你知道。” 秦川狠声道,想必也不可能从罗狼口中逼问出什么了。 自己来这西疆本只是为了寻药,谁知会一步步陷入如此深的阴谋当中,若不是诛仙令除了魔婴花无解,真想就此离开这是非之地。 是福是祸,谁知道呢? “谁做一日教主,便是我巫卫效忠的对象。” 罗狼看着秦川,沉声道了一句。随即,见得秦川眸中厉色松懈下来,便强撑着伤势,一个纵身,向着山下疾去。 但愿如此。 秦川心中一念,暗暗咬了咬牙。 瞥了一眼此处一片狼藉的景象,怕是不能待下去了,楼夏迟早会寻来,自己又暂且不是他的对手,还是离去为好。 一道疾光,便另寻一处有利的地方,继续监视着千蝶族的动向。 …… 西疆。 风云变幻。 盘瓠族部分族裔,在塔纳罗的鼓动下,已经离开了仙云岭,往东迁徙,同时与韩家遣入西疆的修真之人沆瀣一气,迟早反扑圣巫教。 而千蝶族虽然仍在圣巫教名下,但已数日未曾前往仙云岭朝拜,盘踞在此处山坳营寨之中,仿佛密谋着什么。任何一个人,都能察觉出不安的气氛。可是在秦川的监视下,又并未有何异常的举动。 从那日答应阿罗叶的条件开始,如今已经过去十日。 日暮,黄昏。 秦川依旧盘坐于某处山间,透过层层茂密的枝叶,正好能够瞧见千蝶族山寨的全貌。时值傍晚,林中已有几分昏暗。 “明日,该找她问上一问了。” 有些不悦地咬了咬牙,秦川从修炼状态中出来。 之前自己给了阿罗叶半月的时间,让她筹备对付桑娜的策划,可是如今已过十日,仍然不见哪一方有何异常。桑娜没有举动,而阿罗叶也仍旧从未踏出仙云岭半步,不由让秦川怀疑是否又在设计自己。 同时,也因为九宫八卦的修行没有半分进展,心中愈加忿然。 经过十日的尝试,这九宫八卦阵的玄机,仍旧没有悟通。 每次结阵,秦川总是不自觉地偏离到了以前学习并且熟知的太极八卦上,即使自己牢牢控制着灵识不让其往那个方向联想,但是潜意识中,不知不觉又会运转到太极八卦的规则中去。 偶有几次成功,却不知如何将真元分布其中。但凡阵法的奥秘,尽在真元的方位排布与浓郁程度的安排,只要有任何偏差,都是无效的。 而师尊无尘子偏生不告知这些,只让秦川自行参悟,那样,才能悟得自己的道,才能悟得独一无二的术法。 九宫八卦的玄妙,亦在于此。 “再试一次!” 叹了一声,秦川自然不会放弃,别人想要修习,可还没有自己这般际遇呢。随即,目光惯性朝着下方一瞥,观察千蝶族的异象。 忽而,发现了几分不对。 顿时心神一凝,灵识散出,探听着方才出现的异常。却见一道黑影,从那山峰之间,窜动几下,最终潜入了鼓楼之中。 接着,并未有何反应。 “咻!” 一抹清风,秦川身形骤然消失,朝着山下潜行而去。 屏蔽气息,再加上天魔幻影阵的些许奥妙,倚在那座鼓楼的屋顶,一动不动地窥视着屋内的景象,自也无人能发现自己。 “桑娜大人,别来无恙。” 只见鼓楼之中,一个盘瓠族服饰的男子,立在桑娜的身前,笑道一声。 “你来此莫不是寻死?” 桑娜卧于竹榻之上,眸中一抹异色闪过,紧盯着面前之人。倒也没有什么举动,似乎塔纳罗来使,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仙云岭我自是不敢去,不过桑娜大人,可不会那般残戾。” 男子道了一声,随即见得桑娜面色不好,便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递到了桑娜的手中,继续道,“枫木族想要一家独大,那日九黎神殿中又如此残忍地杀害众多族人,塔纳罗大人有心改变此番局面,不知您是否感兴趣?” 听得此言,潜伏在屋外的秦川,倒是弄明白了。 那塔纳罗想要反扑仙云岭,此时是来寻找帮手,拉拢桑娜的。 “塔纳罗,准备给我什么好处?” 桑娜读过书信,面无改色,依旧一手靠在椅上,扶起她的额头。一缕带着几分暗红的发丝散落,纤细的腰肢裸露在外,显得几分妖媚。 “教主之位由您来坐,塔纳罗大人的条件,便是我圣巫教与韩家结盟,就此入主中原之地,为我巫神后人扬名。” 闻言,秦川心中一凛。 果然,这才是塔纳罗与韩家的目的。 “他倒是想得美妙。” 桑娜一句轻笑,圣巫教教主之位只能由女子来当,塔纳罗除了拉拢她之外,恐怕也想让她当个傀儡,忽而,面色一变,满目狠戾: “来人!将此叛逆擒下,交给仙云岭处置!” 话音刚落,猛然自门外冲进数人,瞬息之间便是将那盘瓠族的来使控制住,不留丝毫情面。甚至,似乎早就预谋好的一般。 “……” 屋顶之外,秦川心中一疑,却是想不明白桑娜为何如此了。 一式凭虚御风,消失在了此处。 …… 仙云岭。 九黎神殿,阿罗叶的寝居之中。 夜显深沉,一抹暗云笼罩。 一道身影出现在屋门之外,紧接着便是窜入了屋中。秦川立在门边,却是瞧见阿罗叶在那踏上盘膝而坐,进行着修炼。 却并非那施毒之术,而是正统的西疆蛊术。 想必,也是在那巫典之中寻得。 “你来了。” 感觉到秦川的到来,阿罗叶睁开眼,淡淡的道了一声。眸中有些顾盼,如同居家盼得夫君归来的女子一般,神色有些微微的喜意。 不过,秦川依然熟视无睹。 “塔纳罗遣人来拉拢桑娜,但桑娜将那人擒下,正送往此处。” 直接道明来意,秦川也未与阿罗叶废话。一番感知之下,探得九黎神殿中,正有自己潜藏在罗狼体中的魔道气息,落在某个角落。不过罗狼是暗中潜伏,还是伪装混入,自己倒是不知了。 也不想管。 “知道了。” 阿罗叶应了一声,从榻上立起身来,却是走到了秦川的身旁,颇有忧虑地看着秦川,“追杀巫卫的人,是你杀的?” “这不关你的事。” 秦川冷冷瞥了她一眼,同样毫不顾忌地坐到榻上,离了阿罗叶数步之远,对那恐怖的毒修之术,也有几分忌惮。 “告诉我下一步计划。”秦川说道。 “……” 阿罗叶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心中也的确在为秦川担忧。 那些人的死状明眼人一看便知,乃是中原术法所杀,虽说并不能以此证明是秦川下的手,但若是楼夏追查起来,她怕自己也保不得秦川。 楼夏的手段,她很清楚。 “桑娜是个狡诈之人,在我与塔纳罗之间没有明显的强弱之前,她任何一方都不会帮。她的目的,是想先让我与塔纳罗斗起来。” 阿罗叶沉声说道。 闻言,秦川心下点了点头,阿罗叶的分析完全正确。 桑娜拒绝塔纳罗的拉拢,其后又将盘瓠族的来使送到仙云岭任阿罗叶处置,西疆是否如中原那般规矩自己不知,反正若是阿罗叶处死了那盘瓠族人,必然会激起塔纳罗的怒意,双方很快便会正式开战。 到那时,就是桑娜望风使舵的时候了。 “你要如何做?” 秦川冷声一问,倏尔,又补充道,“还有五日。” “呼……” 随即,阿罗叶轻舒了一口气,一对柳眉微微蹙在一起,忽而,眸中却是闪过几分隐晦的狠戾之色。 “你继续监视吧,我有了计划再通知你。” 说罢,便见秦川同样一瞬间消失在了屋内,就如从来没有来过一般。她看着自己的榻上秦川坐过的痕迹,隐约还能嗅到这个男子的气息。 一句低语,方才自嘴中轻轻道出: “小心一些。” 第06章 博弈 一轮寒月,几分清冷。 阿罗叶从自己的寝居出来,缓步朝着某处祭堂行去。 一路上,众守卫相继屈膝跪礼,极其恭敬。阿罗叶虽然还未正式接任教主之职,但另一个枫木使的身份,也已经是极其崇高了。更何况,再加上那日传言中阿罗叶的手段,守卫们更是不敢在如今的代教主面前放肆。 而且她的身后有一个楼夏撑腰,那个“代”字,相信很快便会去掉。如此,仙云岭上,所有教众平民,都已是将阿罗叶当做了真正的教主。 当然,背后的种种勾当,他们自也不可能知晓。 “那个叫秦川的,可是与你有来往?” 祭堂之中,一片昏暗。只见一个灰袍老者,盘坐蒲团之上,面对着一尊西疆巫神之像,虔诚祈祷。只不过,语中,却是一股狠意。 身后,阿罗叶暗暗咬了咬双唇。 很明显,她与秦川秘密相会的事情,已经被楼夏知晓了。 “是。” 阿罗叶应道。或许,她已不再觉得面前的老人是她以前那个阿爷,甚至,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用这般口气来与往日敬重的阿爷对话。 忽而,咬了咬牙,表现出几分不悦: “你为何将巫卫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 楼夏一声反叱,显然对于阿罗叶过问他的事情有些怒意,不过,倒也忍耐了下来,“我赶尽杀绝的不只是巫卫,更是你的仇敌。巫卫忠心于珊瑚,而你刚刚手刃了她,我替你铲除巫卫,是在为你着想!” “……” 闻言,阿罗叶藏在袖中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 自从那巫水的事件之后,她便已不再相信楼夏,此番楼夏所做的事情,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何缘由。更何况,她也不再是以前的阿罗叶,自己这个阿爷的目的是什么,她的心中,比谁都清楚。 然而,此刻,却只能生生忍受下来。 “还有那个秦川,以一个无中生有的魔婴花为由,混迹在我西疆境内,谁知道有何不轨之心。你可莫要惹火烧身。” 楼夏再度一声厉叱,满是威胁之意。 同中原不了解西疆一般,圣巫教对中原的修真法门也不甚了解,故而他也无法确定那夜是否秦川击杀了他的部下。只不过,这般言语,也确是由衷而发,隐隐之中,他便觉得秦川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毕竟,魔婴花,没有任何人听过。 “我知道。” 忽而,阿罗叶一句沉声,“此时我的打算,乃是利用他帮我对付千蝶族。另外,我需要人手,很快就会有计划。” “什么计划?” “桑娜与塔纳罗秘密结盟了,此时,必须先除掉桑娜。” “那个中原人给你的情报?” “我有筹码,他不敢欺骗我。” 阿罗叶说着,似如与楼夏博弈一般,你一言我一语,争锋相对。却哪里还有往日那般爷孙情分,如同,已经成了两个敌对之人。 或许,从一开始阿罗叶便在不知情之下输了这场博弈。 只不过,此刻清醒,还算不得晚。 “魔婴花?” 楼夏反问一声,似乎也想明白了阿罗叶为何能驱使一个中原人为她效力,同时心中也有了警觉,阿罗叶,不再如以前那般好哄。 想着,一句阴笑。 “你是教主,数万教众皆听你谕令,何需与我絮叨。” “哼。” 闻言,阿罗叶心中一句冷哼。如今枫木族教众的指挥大权被楼夏牢牢握在手中,甚至巫卫都已被其诛杀殆尽,自己身份虽是枫木使兼代教主,却早已成了空架子,更是等同于被软禁在这九黎神殿中。 也正是因为发现了此般,才更加看清了楼夏的面目,更加想要扳回局面。 你楼夏不首肯,数万教众?哼…… 眸中一股怨恨之色,阿罗叶也不再与楼夏啰嗦,此番也算是从楼夏手中暂时取得了实权,口中道了一声,拖着长长的裙摆,返身出了祭堂。 “三日之内,我会铲除桑娜。” 说罢,神色稍有迟滞,一抹杀意,忽逝而过。 还有你,也不远了。 …… 皓月当空。 一道疾光划过,落在了某处林间。 从仙云岭下来,秦川便顺着一条山路,往千蝶族营寨反向探寻而去。目的,自然是暗中监视桑娜派出押送盘瓠族信使的队伍。 虽然心中不愿,但为了魔婴花,也不得不如此。 只不过,仍是有些不明所以。 桑娜意图先让枫木族与盘瓠族相争,以便从中获利,自然十分果断地将人送来仙云岭。而此处不在盘瓠族控制范围之内,也不会有人劫了押送队伍,更何况塔纳罗需要搜集阿罗叶的罪状,以获民心,更不可能为了一个部下犯险。 如此,阿罗叶让自己前来,岂不是多此一举? 不得不让秦川心中生疑。 “若是敢耍我……” 正想着,突然耳目一动,察觉几分异常。 顿时,疾行数里,穿过茂密的林间,秦川停在了一片空地之中,四周环顾,随即面色一下阴沉了下来。 只见几个衣袍上纹有千蝶标识之人,明显是桑娜的部下,横七竖八躺在泥土之中,皆是被蛊术所杀,没有一人生还。空气之中,残留有一股颇为强盛的修为气息,还有打斗过留下的痕迹。 无疑,下手之人修为不弱。 再加上也许桑娜也未预料到有人会来阻截的缘故,派出的都是一些寻常喽啰之众,结果,被一人虐杀殆尽,劫走了盘瓠族信使。 “是何人呢?” 心中一沉,秦川散出灵念,一下扩散而开,方圆之内展开了搜寻。 忽而身形一闪,朝着东面疾飞而去。 此刻察觉到正有一人朝着盘瓠族据守的东面疾驰,似乎还携带着一具刚刚死去的尸体,从尚还残留的气息来看,正是傍晚前往千蝶族送信的使者。莫非,果真是塔纳罗派了人来营救? 可是,为何是一具尸体呢? “咻!” 明王三重祭瞬间开启,真元强度提高了数层,风驰电掣一般。眨眼之间,秦川便已疾出数里之外,已经见得前方一个黑影,有些慌乱地继续疾奔。似乎,那人也同时发现了身后追来的秦川。 隐隐中,更对秦川有些畏惧。 如此,秦川更是不得不弄明白此人真面目! “凭虚御风!” 霎时,一手结印,身形骤闪,猛然出现在那人前方,牢牢阻住去路。心念一动,龙脊现于手中,铛铛作响。 “罗狼?” 然而,见得那人面目后,秦川又是十分的不解。 “嘭!” 罗狼猝不及防,一把将那尸体扔在地上,脚步急停,堪堪稳住了身躯。一对双眸看着前方的秦川,露出深深的畏惧。那日幽魂谷差点死在秦川手上且不说,单是十日前千蝶营寨外山巅的那副景象,就已让他心生寒意。 尽管表面上的修为高出许多,但他已是不敢再小看了秦川。 “别动手!是代教主派我来的。” 急忙一句解释,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阿罗叶?” 秦川心中一疑。 “我伤势痊愈后就潜入了九黎神殿,见到了代教主。开始教主不信任我,后来我将你让我暗中保护一事说明,教主方才重用于我。就在刚才你离开仙云岭之后,我便接到了这道密令。” 罗狼说着,此刻倒是相信了秦川乃是自己人。 不过,随即秦川厉声一叱: “以后不该说的废话少说!” 自己让罗狼暗中保护阿罗叶,并非出于什么好心,只是不想阿罗叶被楼夏谋害而已。毕竟真正的“傀儡”,是不可能告知自己魔婴花的。单是控制他人心智之术,自己所知就不下数十种,这西疆,不可能没有。 对于阿罗叶,自己才没有什么私下的关切! “她让你这般做,为了什么?” 秦川又问了一句,也懒得与罗狼多说废话。至于自己让罗狼暗中保护阿罗叶之事,阿罗叶心中如何想,便让她如何想去。 “制造桑娜与塔纳罗勾结的伪证,以此发难千蝶族。” 罗狼答道,也并没有隐瞒。 按照原则来说,秦川一个外人,他是不可能将教中策略告知秦川的,就算被秦川折磨虐杀,也绝不可能向其透露出半分。 可是,这居然也是教主的谕令。 似乎,就像阿罗叶知晓秦川会追到自己,并且如此发问一般。 “呼……” 听得罗狼的回答,秦川忽然舒了一口气。 阿罗叶这般行事,却是没有半分错误,甚至换作普通人来,恐怕还无法想出这般完美的应对之法。制造桑娜勾结塔纳罗的伪证,以此向千蝶族发起攻击,又因无中生有,同时让其失去了塔纳罗的信任。 这般结果,除了归顺阿罗叶,就只能被诛杀了。 如此心计! “她为何不直接让我来做?” 秦川一声叱问。自己既然答应了阿罗叶对付桑娜,这截杀之事,自然也不会拒绝。可是阿罗叶偏生派了一个罗狼来,在自己的面前,却瞒住了自己。 这般,又是何缘故? “不知。” 罗狼答道。见得秦川没有向自己出手之意,便一下将地上那具尸体扛起,准备继续向着塔纳罗部族所在之的东面奔去。 不过,倒是留下了一句话: “教主说,她要你做的事情已经完了。明日亲自对付桑娜,你想来便来,若不想来,她也同样感激于你。” 第07章 行动 黎明。 东方泛白,夏日将升未升。 望海崖上,一道靓丽的身影,白衣飘飘。上官瑶望着远方光芒汇起之处,眉头深锁,有些入神。一把古朴的仙剑敛入鞘中,并未炼化,甚至她从未使用过,此刻,只是紧紧地握于手中。 却是,镇山河。 后方,不知何时叶秋奇悄然出现,目光紧盯在那把剑上,有些怅然。 “师父说,可以出发了。” “我不想去。” 忽而,上官瑶淡淡地道了一声,仍未回过头来。 上一次,若是自己没有遵从师门的安排,没有离开他,或许,就不会发生那般结果了。手中的断剑,可以接上;但是…… “你去过南疆,对那里熟悉。” 叶秋奇说道,随即叹了一声,“师父说,此番南疆惊变,中原正邪两道基本都赶去了,或许……如果他没死……如果真会回来的话……” 闻言,上官瑶神情一怔。 “走吧。” 轻声道了一句,上官瑶终于回过了身来,然而,却又仍有顾盼地朝着远方望了一眼。那里雾缭霞饶,似如浩瀚云海,紫气东来。 一抹曙光,冉冉升起。 …… 西疆。 仙云岭外,群山之间。 林中几分昏暗,晨鸟低鸣,时起时落。某处巨石之上,秦川盘膝坐着,倒也没有进行修炼,九曜琉璃盏悬空而起,带来几分光明。 看着手中那块玉佩,有些入神。 从那忘情峡之后,如今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慕紫涵被神秘人救走,却不知现在怎么样了。那神秘人是善是恶、是敌是友,也没有半分信息,如此吉凶未卜,生死不知,秦川的心中,愈加的担忧。 “还有,也许,她已认为我死了吧。” 心中想起云梦泽那段岁月,那个倔强、淡漠的人儿,一阵感怀。 上官瑶。 “呼……” 长叹一声,秦川忽而立起了身来。此时只待阿罗叶解决了桑娜,告知魔婴花的下落,寻得之后就重返中原,弥补自己欠下的人。 两个。 突然之间,秦川面上浮过几分忧虑。 阿罗叶虽然习了毒修,又得了巫典的助益,可是修炼的时日太短,修为层次依然尚浅,就算有枫木族教众的帮助,也未必对付得了桑娜。尽管自己不太想理会,可是,假如出了什么意外…… 目光一扬,探知到正有几股气息,朝着千蝶族所在之处疾驰。人数只有十来人,修为强弱也一般,不算平庸,但也算不得顶尖。 其中一个,正是阿罗叶。 “开始行动了吗?” 一句自语,秦川咬了咬牙,隐藏气息,追踪而去。 …… 晨曦渐起。 千蝶族山寨之前,两个守卫如以往一般,颇为闲适地聊着天,似乎对空气中一股紧张的气息,丝毫没有察觉。 猛然间,便见数人出现在门外。 只见得是几个枫木族人,面容严峻,而且杀气腾腾,似乎正将一人簇拥在中央,只不过,并未留心许多了。 “何人?!” 一个守卫正色道,叱了一声。 “大胆!” 顿时,一个红衣男子行出数步,瞬息之间,便是一朵紫色奇花从那守卫脚下凭空长起,牢牢将其禁锢住,隐隐中,一股杀意,让其丝毫不敢动弹。 “住手。” 一句轻声的斥责,随即,只见从那众人身后,缓缓行出一个女子,枫红色落地长裙,白金宝冠,珠缀玉饰,高贵之极。额间一朵三瓣红花,透着几分神秘的气息,更有深深的威压之感,逼迫而出。 “教主大人?!” “铛!” 骤然间,几个枫木教众利刃闪出,也不顾两个守卫,拥护着阿罗叶,气势汹汹地朝着千蝶族的中心,那座鼓楼疾行而去。 晨日初升,越来越明。 千蝶族营寨之中,却是笼罩着一股肃杀之气。阿罗叶面无神情,在众侍卫的跟随下,一步步走在山腰的小径上。无数千蝶族裔民,见得此番景象,纷纷屈膝跪立,顶礼膜拜,无比之尊崇。 只是,人人心中都有疑惑。 仙云岭上的教主,为何亲自到这千蝶部落中来了? “教主亲自前来,有失远迎。” 不多时,便有一个千蝶族的白发老人,从那鼓楼中快步行出,迎在阿罗叶前方,跪行了一礼,方才颇有不解地问道。 然而,刚一起身,那老人便被几个侍卫利刃驾于脖间,牢牢控制住。 “让桑娜来见我。” 阿罗叶一句冷声,眉目一扬,便是踏入鼓楼中的大堂,坐在了主位之上。目光带着几分残戾,扫视了堂内原本正在交谈的千蝶族人。 “……” 顿时,堂中鸦雀无声。那四五个千蝶族的长老,纷纷互相对视着,本欲行长老之职,对这个没有礼数的代教主斥责一番,但是紧接着看到跟随进来诸多的杀气腾腾的侍卫,便是没有一人再敢言语。 静静的,被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氛,所占据。 “他想就这般用伪证降罪给桑娜么?” 这一声质疑,自是秦川心中发出的。 从发现了阿罗叶众人后,秦川便一路跟踪而来,此刻正潜伏在鼓楼顶上,悄悄地观察着里面的景象。依旧结成简易的天魔幻影阵,掩去了自己的身形。若在中原,这般或许没多大用,但是在西疆,自不可能有人会察觉自己。 潜伏暗杀之事,自己前世没少做过。 只不过,阿罗叶的这个做法,在秦川的眼中却是有些差劲。 千蝶族中不乏高手,此刻因为尚不知晓阿罗叶的目的,故才没有反抗。但是若到后面,怀疑阿罗叶的不轨之心,就不一定还会听从使唤了,甚至,若是起了歹心,阿罗叶可谓有来无回。 她,到底想做什么? “教主大人,你这是为何?” 很快,桑娜出现在了门外,一脚踏入堂中,便紧盯着阿罗叶。 眸中闪出几分不解,更有许多的怒意。在她的眼中,阿罗叶只是个傀儡而已,真正可怕的,是她后面的楼夏,如此,倒也没有立即发难。 “我手下的侍卫,昨夜在你千蝶族以东,往塔纳罗部族的方向,截杀了一名密使。不知千蝶使,对这件事是否感兴趣?” 阿罗叶冷声说道,依旧稳稳坐着。 “?” 闻言,桑娜更是满脸的疑惑不解。 “那密使,是塔纳罗身边近身侍卫的头领,你可认识?” “!” 桑娜忽而一惊,似乎想明白了事情的来由,急忙说道,“代教主,那人确实来过我千蝶族,但我昨夜便连人带信一起送到了仙云岭……” “仙云岭可不在东边!” 阿罗叶一声冷叱,打断了桑娜。 随即,桑娜神情一怔。 与几个长老对视了一眼,一阵不详的预感袭上了心头。昨夜派遣押送的队伍,按说此刻应该回来了,可是一直不见踪迹。又因此事乃为机密,也未公开宣扬,莫说仙云岭,就是地位普通一些的千蝶族长老,都还尚未知晓。 如今,想必那押送的队伍,定然已被尽数暗杀,死无对证。阿罗叶以此为由,随便动些手脚,便让桑娜落了通敌之罪。 堪是一盘好棋! “千蝶使桑娜!” 不待桑娜有所言语,阿罗叶一下立起身来,“你勾结塔纳罗图谋不轨,今日我以代教主之名,命你到仙云岭上,接受教规发落!” 说着,眸中一股厉光,一闪而出。 “我不服!” 突然,桑娜一声厉叱,蛊术之气悄悄散出。 阿罗叶这个理由,虽然暂时也还没有证据反驳,但未免也太过于牵强,让桑娜不得不怀疑是背后楼夏的意思,想要彻底吞并千蝶族。 如此,她就更加不能屈服。 “动手!将桑娜擒下!” 一声令下,两个枫木族侍卫身形骤起,一同朝着桑娜攻击而去,而堂中其余的众人,则控制着修为并不算强的千蝶族长老。 霎时,桑娜疾退数步,猛然间蛊术真元暴涌而出,面上狠色尽显。一式残戾的招数,竟是将面前两个侍卫生生诛杀。 “带着几个小猫小狗,就敢来我千蝶族撒野么?!” 一声厉叱,桑娜已是怒意丛生,丝毫未把阿罗叶放在眼里。某种怪异的气息一下扩散而出,紧接着便能察觉几股颇为强盛的气息,从千蝶族营寨的四处,向着此间鼓楼迅速疾驰而来。 几句大笑,满脸邪魅: “你身为教主,不与我合计对付塔纳罗便罢了,此刻竟然想要先来对付我。若在仙云岭上,我奈何你不得,但你前来找死,便怨不得我了。” “……” 见状,秦川心中一沉。 阿罗叶带的这几个侍卫,在桑娜的眼中的确只能算是“小猫小狗”,而阿罗叶带着这么几个人,就来质问桑娜,到底什么目的? 正想着,忽然双眉一蹙,有些微微变色。 只见阿罗叶站立原地,冷声一笑,额间那朵印记似乎闪现几分光芒。顿时,竟有一道透明的光幕,在这鼓楼周围迅速凝起,包括潜伏屋顶的秦川在内,将这整片空间牢牢地困在了光幕之中。 几个诡异的符文,忽隐忽现。 其中的修为层次算不得深厚,正是阿罗叶能够驾驭的程度,但是那光幕的强韧,竟是与伏羲门的太极八卦阵,不相上下。 这,也是巫典中的秘术吗?! 第08章 镜花水月 “呵呵……哈哈……” 见得此番景象,桑娜不怒反笑,“你拦下了我族中高手又如何,那毒修之术能唬得了别人,你以为能唬得住我么?!” 说着,一把翠玉竹杖现于手中,眉目一扬。 猛然间,双手微举,那不知是何材质的玉杖悬空而起,迅速旋转起来,一股凌厉之极的蛊术之气,瞬间冲击而出。随即几个枫木族侍卫奋力阻截,方才为阿罗叶挡下了这一击,却已如强弩之末,伤痕累累。 桑娜的实力,竟是如此之强! “不错。” 阿罗叶淡淡应了一声,倒也面无改色,“我数十年吞噬的毒,已在那日尽数爆发了出来,但你以为我便奈何不得你么?!” “轰……” 说罢,阿罗叶双手微微展开,扬了起来。顿时,同样精纯无比的蛊术真元,一下疯狂地涌出,充斥了这一处被禁锢的空间。 辅以这阵法的强韧,竟也将桑娜的气势压迫了去。 “什么?!” 突然,桑娜大惊失色,随即便是杀心一起,毫不保留地朝着阿罗叶攻击而去。几个长老此刻脱了束缚,也是同时加入了战局之中。 “今日,就是你阿罗叶的死期!” 此刻,这座鼓楼之中,一片混乱,杀意横行,打斗交锋激烈异常。除此之外,外边还有几个千蝶族的高手,不断地冲击着禁锢这片空间的光幕,一阵一阵的闪烁不止,缓缓地也有弱去的迹象。 唯有一人,心如止水。 “如此下去,阿罗叶必败。” 秦川心中想道。 听方才阿罗叶与桑娜的对话,自己也才知道阿罗叶那日恐怖的毒气爆发,是耗尽以前吞噬的所有毒物所致,难怪会让当时在场的众多顶尖高手,甚至无尘子这般的绝世高人,都十分的忌惮。 不过,如此也便是说,阿罗叶再也不具备以前那般可怕的威胁。 虽然不知什么途径通过巫典修习了纯正的蛊术,但依然经验尚浅,没有旁人那般娴熟。秦川目光一瞥,已经见得那些枫木族的侍卫,相继在桑娜与千蝶族长老的默契围攻下,死的死,伤的伤。 渐渐的,已变成阿罗叶一人对战桑娜几人了。 “她就如此坚信我会来么……” 秦川忽而想起昨夜阿罗叶让罗狼传给自己的话,似乎,便如早已计算好自己会来一般。只要自己不袖手旁观,她此番计划,确也是天衣无缝。 随即,秦川咬了咬牙。 自己,又被阿罗叶算计了一回。 “嘭!” 突然,阿罗叶一式类似于魔道血蚀的术法,幽紫的雾气从一长老身躯汹涌而过,生生击杀一人后,脚步疾退,却被桑娜计算在内,蓄势出一式凌厉的攻击,雾气幻化而成的众多细小彩蝶,迅速朝着她冲击而去。 而阿罗叶因为躲闪不及,已是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汇聚着剧毒的雾气彩蝶,朝着自己汹涌袭来。 “呼……” 见状,秦川有些愤慨地叹了一声。 “混沌太虚,无极化元!” 心念一动,真元迅速转化,奇异的紫色瞬间忽驰而出,一式混元诀,凝出强韧无比的伏羲太极图,牢牢阻在阿罗叶侧面。光芒大盛,太极、卦爻,黑色的纹路,有些诡异,却又比纯正的混元诀强出数倍不止。 “轰……” 眨眼间,万千细微彩蝶组成的毒雾猛地侵袭而来,剧烈碰撞在太极图上,紧接着却被迅速化解,源源吞没而入。 一抹清风,秦川骤现在阿罗叶身旁。 “谁?!” 桑娜面色一变,那剩余的三个千蝶族长老,也是同时身躯一震,与桑娜一起分散排开,将秦川二人围在了中央。 “你来了。” 阿罗叶用只有秦川才能听见的声音,淡淡道了一句。 心中,却是满满的喜意。她就知道,秦川一定会来;秦川帮她做的这一切,不只是一场交易,不只是为了魔婴花而已。 “……” 秦川没有言语,依旧觑视着四周的几人,龙脊出现在了手中。 自己都弄不明白为何会跟踪而来。若说魔婴花,之前根本就不知道阿罗叶的计划,更不可能知晓眼下会陷入危险。本来,只需等阿罗叶解决桑娜,自己再索要魔婴花便是,阿罗叶如何解决,也不关自己的事。 不过,此时来都来了,更是遇到阿罗叶遇险,也不想去纠结自己跟踪来的原因。反正,不能让知晓魔婴花的阿罗叶死便是。 心中一沉,一股邪煞之气,从秦川身上缓缓散出。 “是你?” 桑娜看清了秦川的面貌后,有些吃惊。 “你要如何做?” 秦川没有理会桑娜,问了身旁的阿罗叶一句。算起来,桑娜也曾谋害过自己,就算不是为了魔婴花,自己也该与她较量一番。 “擒下她。” 阿罗叶答道,比之前少了几分凝重,变得轻松起来。 有了秦川的加入,在这处被牢牢禁锢的空间之内,擒下桑娜已是预料之中。秦川的手段,她一直都敬佩不已。至于那些死伤的枫木族人,本来阿罗叶就只是带来做做表面功夫,更何况,他们还是楼夏的人。 “你以为你能斗得过我……” “轰!” 桑娜一句愤怒的话语还未说完,秦川便已御风行疾至她的身前,杀伐果断,一式未名斩,白光汇起,朝着她轰击而出。 “找死!” 一声怒叱,却也不待迟疑,桑娜脚步疾退,结起了防御术法。 与此同时,阿罗叶身形骤起,红裙飘摇,似如翩翩起舞,血色长绫如同利箭一般忽驰而出,向着其余的三个长老发起了攻击。 “咻……” “嘭!” 此处封锁的空间之内,整座鼓楼,如同被震颤一般,摇晃不止。此刻外边已经汇集了大量的千蝶族人,却因阵法奥妙,根本无法看见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各种法术轰击碰撞之声此起彼伏,激烈异常。 几个强者不断地尝试破除屏障,却只能眉头紧锁。 没有丝毫办法。 一轮烈日,悬在半空,却没有半分暖意。 “铛……” 突然一道灵虚剑势,龙脊猛然插立阿罗叶脚下,替她挡下了一次攻击。秦川面色一沉,似乎有些不悦。 阿罗叶虽然修为提升极快,算不得太弱,但是因为修炼的时间太短太短,甚至还不到半个月,交战的经验更是浅薄。此时又是以一敌三,劣势尽显,若非秦川时时帮衬,恐怕早就败得一塌涂地。 “你能不能行?!” 凝冰诀阻下桑娜,秦川凭虚御风闪至阿罗叶身旁,有些不满的叱了一声。眉目一动,便见一个老者朝着自己袭来。 “寒冰咒!” 顿时,秦川心念一动,冰霜将其禁锢,随即龙脊唤回手中,便是反攻而去。看来,自己还得先解决掉这几个麻烦。 “别杀他们!” 然而,阿罗叶却是一手抓住秦川的胳膊,制止了秦川的举动。 “咻!” 突然,秦川反手抓住阿罗叶的手腕,一式御风行,急撤数步,又是将正欲攻击阿罗叶的第二个人禁锢在了冰霜中。 “真麻烦!” 叱了一声,秦川倒也听从了阿罗叶的嘱咐,想必赶尽杀绝,对她圣巫教主的名声还有圣巫教的力量,也会有损伤。心中一阵不舒服,猛地放开阿罗叶的手,继续迎向攻击而来的桑娜,将满腔的杀意与愤怒,转移到桑娜的身上。 那剩下的一个千蝶族长老,想必阿罗叶也足以对付了。 “炫龙杀!” 口诀默念,一条黑气幻化的恶龙,瞬间朝着桑娜呼啸而去。 紧接着,凭虚御风施展而出,明王三重祭也开启了第一重天启,秦川闪至桑娜的身后,带着浓浓腥气的血蚀之术,黑气席卷,汹涌而出。 “吼!” 巨龙咆哮,两面夹击。 然而桑娜不慌不忙,双臂舒展而开,竟是悬空半尺,曼妙的身姿弯成一个半弧,顿时一道奇异的半球状光幕,出现在她的身躯周围。 “嘭!” 两声剧烈的碰撞,竟是完全防御了下来。 那支翠玉竹杖,如同一根真正的青竹一般,散着自然之气,在她的上空迅速地自转着,一股让秦川探不出深浅的气息,猛地扩散而开。 “不好。” 秦川心中一沉,有些不详的预感。 突然之间,只见那道半球状的光幕外表,一下汇聚起奇特的光辉,却又没有任何颜色,一转眼,竟是变得如同镜面一般,牢牢覆盖在桑娜身躯之外。那镜面之上,现出此刻堂中的景象,炫龙、黑气,没入镜面之中。 “镜花水月!” 一旁的阿罗叶,惊呼了一声。 “混元诀!” 霎时,秦川没有一丝迟滞,奋力在自己身前凝出伏羲太极图,同时往后撤了数步,左边手掌微微探出,蓄势着猛烈的真元。 “轰!” 随即,那镜面之上一阵诡异的变幻,竟是将秦川的血蚀与炫龙杀,纷纷转移到了秦川自己的影像之上,没有一分一毫的间隔时间,猛然从镜面之中,又一下忽驰而出,朝着秦川冲击而来。 “嘭!” 一声剧烈的轰响,太极图轰然破碎。 秦川的炫龙杀与血蚀混合重叠在一起的攻击,又岂是一道混元诀便能阻下,击破太极图后,余威不减,又继续朝着秦川席卷呼啸。 “竟有如此神通!” 心中一念,秦川有些骇然。 不过,手中的空冥印,终于紧接着反击了出去。 !! 第09章 千蝶使 “轰……” 一阵狂风,自掌中呼啸而起。 倾尽全力施展的空冥印,与同样是秦川倾尽全力的炫龙杀,剧烈交锋在一起。尽管混元诀化去了部分威势,但因诡异地糅合了血蚀,依然强劲不已,两道劲气猛烈碰撞,掀起一阵更加凛冽的狂风。 气浪席卷,势如冲天。 “嘭!” 霎时,整座鼓楼轰然坍塌,梁木门窗被这气浪疯狂地冲击,向着四周抛落,却因阿罗叶那道法阵的阻挡,纷纷落在此处空间的外围。 废墟之间,竟是空无一物! “!” 外边,众人因为无法瞧见阵内的景象,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一声冲天巨响,仿佛震颤了整个西疆大地。 人人满目惊骇,瞠目结舌。 “秦川!” 阿罗叶高呼一声,终于撤去了刚刚结起的防御,而原本两个被寒冰禁锢、以及那正与阿罗叶交锋来不及反应的长老,均被卷到废墟之中,重伤不起。苍穹之上,烈日挥洒,透过顶部的光幕照射进来。 却更显冰凉。 此刻,只见秦川依旧立于场中,飘荡而起的衣袍方才停止下来,却早已被那阵劲风撕扯得破烂不堪,隐隐还有几分血渍。 “呼……” 终于,秦川轻舒了一口气,倒也并无什么大碍。 反观桑娜,也许因为是自然形成的狂风,并非法术真元,那名为“镜花水月”的屏障无法防御反弹,也是渐渐溃散,露出了桑娜的身形。 “不愧是无尘子的弟子。” 桑娜叹了一声,却是狠意尽显,翠玉竹杖再度悬空而起,散着微光。 “咻!” 突然,秦川身形骤起,丝毫不与她废话,九曜琉璃盏祭出,红光大盛,配合着自己的攻势,朝着桑娜不断地冲击。 “魔由心生,心魔惑人!” 刹那间,明王三重祭开启第二重,秦川已再无保留。 对方的修为强度比自己高了不少,还是自己一知半解的蛊术,可容不得丝毫的大意。同归之下,仙魔并施,配合着九曜琉璃盏,也只能与之战个平手而已,而一旁的阿罗叶,这等交锋,她也根本插不进手。 如此下去,势头不妙啊。 “铿!” “咻!” “嘭!” 短短数息之间,秦川已与桑娜交锋了数个回合,各色光芒闪耀不止,各种声响铿锵不绝,短时间内,倒也勉强还能平分秋色。 阿罗叶静立战局之外,竭力维续着渐渐越来越弱的空间禁锢法阵,一对双眸紧盯着中央的秦川,浮上几分担忧。 自己的一切,都押在这个男子身上了。 “气镇山河!” 场中,秦川猛然击溃桑娜冲击而来的毒气,凭虚御风闪出数尺,面色有些凝重,不由微微一沉,心里有了主意。 “看来,不得不依靠它了。” 这回,一击定胜负! 忽然,秦川手印一结,却是解去了同归,奇异的白色瞬间消散,恢复了浓郁的漆黑之色,淡淡血气,弥漫而出。脚下龙脊急速飞回手中,闪出一阵极其耀眼的光芒,有着几分诡异,不过闪烁之后,倒也恢复如常。 天魔幻影阵! “咻!” 随即,只见秦川向前疾出,幻影一般闪过十步,最终来到桑娜身前,龙脊之上,黑气瞬间汇聚,铛铛作响。 一旁的阿罗叶神色一怔,认了出来。 十步一杀! “找死!” 桑娜一声怒叱,正欲结术反杀,不过猛然之间,便已察觉冲击而来的乃是幻影,而此刻的秦川稳立于原地,龙脊之上,掠过一声龙吟。天地灵气源源而来,炽热无比,一阵隐隐的火光,顿时闪耀而开。 炎龙破! “小伎俩!” 一声冷哼,桑娜一式迷踪步,便是侧身躲过了秦川的幻影,翠玉竹杖执于胸前,一阵奇异的幽紫雾气,结成了屏障。 “哼哼。” 忽而,只听秦川一声轻蔑的冷笑。 “咻!” 霎时,那道幻影,竟然迅速变成一条囚龙索,猛地一下便缠绕在桑娜的身躯之上,如同一条游蛇,黑气扑腾,牢牢将其束缚住。 “这东西对我西疆人没用!你……” 说着,桑娜突然面色大变,一声惊呼,“无尘子?!” 因为蛊术并非中原修炼的法门,囚龙索无法抑制蛊术的施展,只有普通的缚体之效,同时也因为这般,片刻便能将其化解。秦川自然也知晓,然而此时这一式囚龙索,却是糅合了无尘子元神之力所化。 顿时,强盛无比的元神之力一阵冲击,桑娜心神受此一创,身前那道屏障瞬间弱去不少,紧接着炎龙破轰击而来,更显不支。 “缚仙索!” 随即,秦川道印一结,又是一条金色丝索飞出,与囚龙索一起,两道禁锢法术紧紧地将桑娜束缚住,丝毫也动弹不得。 “呼……” 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秦川也有几分疲惫。 无尘子离去之前,便留了一抹元神在九曜琉璃盏中,供自己修炼所用。因为九曜琉璃盏的奇效,渐渐地也变成了无主之物,但无尘子的元神,可比以前罗刹强了不知多少倍,自己用其施展术法,要承受的心神压力可想而知。 这也正是方才撤去同归的原因。 此时这处空间之内,终于再度回归了平静。 一片废墟,硝烟四起。满地遍布着尸体,还有那重伤不起的几个长老声声低吟,仿佛痛苦不堪,满目残败的景象。 “你一个中原人,为何插手我西疆之事?” 桑娜四肢被缚,立于原地,却暗暗运转着蛊术真元,悄悄化解两道真元绳索。目光直视着秦川,没有丝毫的畏惧。 “你差点害了我,却是忘了么?” 秦川行至她的身前,厉声问道。心中,倒是不愿承认自己与桑娜交锋,是为了帮阿罗叶。这已不在二人交易的范畴之内了。 此番出手,乃是私人原因。 “那是我中了塔纳罗的圈套。” 桑娜答道,仿佛有些愤慨,“后来我才知道,他只是担心你们两个中原人,阻碍他擒杀阿罗叶,才以巫典的借口,让我为难你们。” “他为什么要擒阿罗叶?” 秦川问道,此刻阿罗叶也是有些不解。 那日阿罗叶在韩家的挟持下出现后,仿佛塔纳罗想要以阿罗叶威胁前教主珊瑚。而珊瑚似乎也根本料想不到阿罗叶会对她出手,才会被那数十年凝聚的剧毒一击,彻底葬送了性命。 如此说来,阿罗叶与珊瑚,是否有什么关系? 她们不是仇人么? “我怎么知道!” 桑娜反叱了一声,蛊术真元已经悄悄地汇起,正在源源不断地侵蚀着囚龙索与缚仙索,再拖延片刻,便能彻底解去。 “咻!” 突然,秦川冷笑一声,一手扬起,黑色真元汇成一个光点,一声令下,便猛地窜入桑娜体中,化作一道结界,彻底封印了她的丹田。 那罗狼所中的,也是这道无常令。 “在我面前,少耍什么心眼。” 秦川沉声道,桑娜的心思,自己又怎会瞧不出来。随即,龙脊之上,再度汇起强烈的光芒,杀意渐起。此刻,桑娜终是有了几分畏惧。 这个中原的年轻男子,很可怕! “秦川,不要杀她!” 阿罗叶一声高呼,行至了身旁,却是瞥了桑娜一眼,厉声问道,“你还知道什么,如实招来!” “哼哼,我若是知道,就不会栽在你的手里了。” 桑娜一句讥笑,忽而浮上几分绝望,“要杀便杀,若是想将我带去九黎神殿,你还没有资格代表巫神审判我!” 闻言,阿罗叶咬了咬牙。 “不是我要杀你,是楼夏要杀你。” “我就知道。这一切策划,都是楼夏指使的吧?” 桑娜道了一声,有些不甘。自己虽然确实存有夺取教主之位的心,但却还未有何举动,便被楼夏视为了眼中钉。如此,岂能不怒? “哼。” 不过,秦川心中倒是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桑娜信不信自己不知晓。可是自己却是清楚,这一切事情,从让自己监视千蝶族,再到指使罗狼截杀千蝶族押送队伍,制造通敌伪证,全都是阿罗叶一手精心策划。此番,竟是想全都推到楼夏身上,好以此拉拢桑娜。 真是下的一盘好棋! 当然,自己并不会捅破,也没有那份心思。 “楼夏一手遮天,对付完你早晚便要对付我。我可以留你性命,但你需得服从于我,铲除楼夏后,你仍然是千蝶使。” 阿罗叶对着桑娜说道,却也并无请求之意,更多的,乃是威胁: “你可愿意?” “铛……” 适时,秦川也勉强配合着阿罗叶,闪出一阵杀气。毕竟,阿罗叶如能彻底掌控西疆,对自己寻找魔婴花,也有很大的帮助。 “……” 桑娜咬了咬牙,似乎在思考。 此时她败局已定,甚至阿罗叶一声令下,她便会被秦川彻底诛杀。而假若投靠了阿罗叶,不仅能够留得性命,保全千蝶族民并且依然稳坐千蝶使之位,除此之外,更是有机会铲除楼夏,解去心头之愤。 更何况,阿罗叶有秦川这么一个强大的帮手,而秦川背后又有一个能与前教主珊瑚抗衡的无尘子,恐怕日后塔纳罗都不是其对手。 统一圣巫教,指日可待! “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一句沉声,桑娜仿佛心中松了一口气。 却是有些唏嘘。 第10章 成婚 翌日。 仙云岭,九黎神殿。 某处宫殿之上,秦川负手而立,衣着一件西疆衣袍,迎风而起。 昨日千蝶族中那一战,自己的道服已经破碎,无法再穿,身上这一件,自然便是阿罗叶给的。如今楼夏已经知晓自己与阿罗叶的交易,似乎也想以此利用自己对付塔纳罗,故此,自己倒也用不着隐藏了。 下方,花团锦簇,笙箫歌舞。 千蝶族在桑娜的领导下,到这九黎神殿进行朝拜祭祀,也以此表明对楼夏的归顺服从。当然,这一切,都是阿罗叶的计划。 至于她如何与楼夏力争保全桑娜性命,秦川却是不知了。 也不想去知晓。 只待阿罗叶处理完这些事情,便该向她索要自己应得的东西,找到魔婴花,解去诛仙令,彻底远离西疆这片是非之地。 “秦川大人,楼夏长老有请。” 忽而,一个西疆男子出现在秦川的身后,颇为恭敬地躬身道。 昨日秦川彻底击败桑娜的事迹,早已传遍了整个圣巫教,在枫木族中更是传言收服千蝶族秦川居功至伟。故而如今秦川在圣巫教中,已是颇有名气,再加上与代教主阿罗叶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无人再敢对其不礼。 “带路。” 秦川道了一声,跟着那侍从行去。 楼夏实力虽强,但自己还不至于怕了他。再不济,自己也还有无明业火这等恐怖的招数,天下虽大,却皆可走得。 更何况,楼夏似乎是在向自己示好之意。 行了半晌,便是到了一间昏暗的祭堂外,在侍从的示意下,秦川独自走了进去。一身真元暗涌,防备着一切变故。 “秦小兄弟,别来无恙啊。” 一个老人从蒲团上立起身来,浑身阴邪之气有些瘆人,正是楼夏。 “有何事,说吧。” 秦川依旧不与他废话。 “此番收服千蝶族,多亏你帮了阿罗,否则凭阿罗的能力,定然也是不会这般顺利。我见阿罗倾心于你,又还有许多事要做,想必你也不放心,如此,不如与阿罗结为夫妻,成为我圣巫教的一员,可好?” “哼。” 闻言,秦川一句冷哼。 弄了半天,这楼夏是想将自己与圣巫教绑在一起,同阿罗叶一起为他效力,堪是下的一手好棋。不过,自己可没有对阿罗叶不放心。 本来,只是一场交易而已。 结为夫妻?笑话! “收回你的主意吧,我与阿罗叶没有半分关系。” 丢下一句,秦川转身便出了祭堂,没有丝毫犹豫。且不说自己心里有慕紫涵和上官瑶,就是孤身一人,也绝不会对阿罗叶有半分好感。 昏暗的祭堂中,一片沉寂。 随后,从那暗影之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阿罗叶看着秦川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落寞,又有一些不甘,静默了许久。 “看来,只有杀了他了。” 楼夏沉声道了一句,狠意尽显。 “先不要,我自会有办法留住他。你不想利用他对付塔纳罗么?那边,可是有你我都不了解的中原韩家。” 阿罗叶一句冷声,继续与楼夏博弈。 “我给你一天的时间。” 楼夏迟疑半晌,终是应了一声,又道,“桑娜那边的事情,你不用插手,专心研究如何对付东边的塔纳罗便可。” “我明白。” 阿罗叶应着,心中却是一声冷哼。 自己让桑娜写了一封密信,声称千蝶族为楼夏效力,此番楼夏让自己不要插手的缘故,自然便是想要继续孤立自己。 只可惜,他还不知,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对付塔纳罗之前,先要铲除的,是你!” …… 夜。 阿罗叶的寝居之中。 “今日楼夏找我,是你安排的?” 秦川立于屋中,有些怒意,紧盯着坐在榻上的阿罗叶,隐隐一股暴戾之气,扩散而出。若是让自己不耐烦了,不介意亲手杀了她。 与心中的屈辱相比,诛仙令又算得了什么。 “是。” 阿罗叶抿了抿唇,轻声应道。 “你先别生气。”随即,见得秦川面色不好,又急忙说道,“我查了魔婴花的下落,却是要到巫神陵中才能知道确切的消息。但是巫神陵乃是埋葬历代教主的地方,我只有正式登上教主之位,才能进得去。” “所以你便要我与你成婚?” 闻言,秦川一声反叱,却不知是何感想。 圣巫教中规矩繁多,位居教主之人除了只能是女子之外,还得要已婚之人才行,大概便是“母仪天下”之类的传统。虽然在秦川一个中原人的眼中感到一些鄙夷,但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 可是,为了魔婴花,难道自己不得不与阿罗叶成婚么? “而且,楼夏决心要对付你,我只能想出这般两全其美的办法,否则,若是他派人追杀于你,恐怕你无法在西疆安生,更难以寻找魔婴花。” 阿罗叶继续说道。其中含义,便是非秦川不可。 “呼……” 长叹一声,秦川没有言语。 阿罗叶的考虑,也确实合情合理。可是自己早已与上官瑶结成那般共伴此生的盟约,心中又还有一个下落不明的慕紫涵,假若自己如今在这西疆与阿罗叶结为了夫妻,又如何对得起他们? 更何况,阿罗叶还是一个如此心机城府之人。 “我知道你想回中原,可是找不到魔婴花,你如何回去呢?” 阿罗叶淡淡地道了一声,见得秦川开始犹豫的神色,忽而有些凄苦地咬了咬红唇,又继续道,“你放心,只是一个仪式而已,等我除了楼夏,一切便作废。你找到了魔婴花,想要去何处,我也不管你。” 仪式而已么? 如此,秦川心中似乎有些一些松懈。 如果只是一个权宜之计,办一个假的婚礼,倒也没有什么。等到回去好好与上官瑶解释一番,那也没什么问题了。 想着,终于叹了一声。 “依你。” “好,我很快便准备。” 听得秦川答应了下来,阿罗叶心中一阵喜意,仿佛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权宜之计,而是真正的如一个少女即将嫁人一般。 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如果你敢唬我……” 突然,秦川一句冷声,“罗狼、桑娜,马上便会毙命,你也活不了多久,不管楼夏还是塔纳罗,全都得死,你圣巫教会迎来什么结果,你自己清楚。” 说罢,似乎有些气愤,并未如以往一般迅速离去,而是一步一步走到门前,拉开了房门。仿佛那脚步声,便是世间最可怕的威胁。 正如地府里的修罗。 “吱呀……” 一声轻响,回荡在阿罗叶的耳边。 原本洋溢的笑容,戛然而止。 …… 盛夏。 转眼已过数日。 阿罗叶为秦川准备了一间屋子,数日以来,秦川便一直待在屋中,除了利用无尘子留下的元神提升修为之外,还不断地参悟着九宫八卦的玄机。 虽有所感悟,但也还未彻底悟通。 偶尔有枫木族侍卫送来水食,无不是用另一种目光看着秦川。想必秦川即将与阿罗叶大婚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西疆。 如今,他的身份,却是不一样了。 虽然心中仍有急切,几番催促阿罗叶赶紧准备,好早日寻得魔婴花。但因诸多原因,比如婚期选定、宾客邀请、婚礼筹备等等繁琐之事,硬生生拖延了这几日。仿佛,就像阿罗叶真把这表面婚礼当做正事一般。 不过想到要以假乱真迷惑楼夏,秦川倒也随着她了。 “秦川大人,教主有请。” 忽然,门外一阵叩门声,一个侍卫恭敬地说道。 “知道了。” 应了一声,对于这些处于下层的西疆人,秦川倒也还算客气。毕竟,不管楼夏还是阿罗叶如何阴险狡诈,与他们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 人为自己送水食,自己便以礼待之; 人若害自己,自己便亲手戮之! 如此简单而已。 出了房门,秦川一路朝着阿罗叶那处寝居行去,也不顾旁人对自己的目光,我行我素,不多时,便已到了那清溪一侧的吊脚楼旁。 却见原本中规中矩的西疆房屋,此刻竟是经过了一番重建,极为壮丽,装饰着喜庆的红幔,花草蓬勃,一阵清香扑鼻而来。阿罗叶倚在雕栏一旁,见得秦川前来,便是一抹娇艳的笑容,挂在嘴角,不复平日圣巫教主的高冷。 乃是一座婚礼用的新房。 “你想做什么?” 秦川冷声问道,也不顾阿罗叶,踏上吊脚楼,便是进了屋中。 只见屋内却也经过了一番精心的整理,还搬入了几件中原才有的家私,铜镜妆台、“囍”字剪彩,又有西疆族民才用的猎装橱柜、炭柴炉火,甚至墙上还挂着一幅不知从何处弄来的泼墨山水图,出自儒园手笔。 让秦川心中有些哭笑不得。 “我怕你不习惯,才叫人找来了这些东西。” 阿罗叶跟在秦川身后,轻声说道。仿佛这一刻,她又变成了最初那个纯真的采药姑娘,再没有身居教主之位的心机城府。 “什么意思?你要我到这里住?” 秦川反问一声。 “婚礼定在明日,以后你自然要过来啊。” 闻言,秦川心中一沉,转过了身来: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第11章 婚礼 “楼夏依然认为你有所目的。” 阿罗叶垂下了头,应道,“所以一定会派人监视你的,假如发现我们是假婚礼,恐怕我们都有危险,更别说让我进巫神陵了。” “呼……” 长舒了一口气,秦川没有言语。 就算自己心中不愤要对付楼夏,也得等阿罗叶进了巫神陵,查得魔婴花下落之后再说。进入巫神陵的“钥匙”,正是在楼夏的手中,而且听阿罗叶所说,那“钥匙”并非实物,无法强行夺取。 如此,自己还得忍耐一番。 “我再声明一次,我与你,只是假成婚。” 厉声叮嘱一句,秦川返身到那新床上坐了下来,有些闷闷不乐。 听得秦川之言,阿罗叶抿了抿唇,似乎有些怅然。不过很快便又恢复了方才的笑容,从那橱柜中取出一件衣裳,递给了秦川。 “作甚?”秦川冷声道。 “你那件衣裳坏了,我重新给你做了一件。” 闻言,秦川将那衣裳接了过来,理开一看,却是有些微微的吃惊。 竟是一件用西疆特有的冰蚕丝所织成的白纱,极其珍贵,而且中原大都是炼器所用,稀有无比。除了有御寒避毒的功效外,强韧程度更是可怕,寻常兵器且不说,就是叶秋奇那把唤为“残月”的利刃,怕也难伤分毫。 这件衣裳,却也是按秦川之前身上那一件道袍依样所裁,极具道家风韵,只不过,其中应该是太极八卦图的地方,却是换成了一片片红枫。 “我不喜欢那个图案,所以换成了我枫木族的图腾。” 阿罗叶轻声说道,有些谨慎,似乎怕秦川不满意。 “……” 秦川心中有些无语,却也没有表露出来。 毫不避讳地脱下原本的衣裳,便在阿罗叶眼前将这件“道袍”换了上。这西疆的衣裳,自己确实也穿不习惯。 “明日一早的婚礼。” 阿罗叶噙着笑,柔声叮嘱了一句。 自己心中中意的男子在自己眼前换上自己亲手做的衣裳,怕是天下间所有少女都希望看到的事情了。阿罗叶,自然也不例外。 看着秦川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但是最终,却是阻在了喉间。 良久之后,方才带着娇羞,低吟了一声: “夫君。” …… 暖日初升。 仙云岭上,却已是热闹非凡。 此刻九黎神殿中,汇聚了无数西疆族民,有普通族裔中德高望重的老人,也有来自各族的代表,圣巫教中所有身份尊贵之人也无一缺席。楼夏高居主位,就连千蝶使桑娜也在其中,共襄此次盛举。 圣巫教代教主阿罗叶的婚礼。 同时,也是阿罗叶正式继任圣巫教教主之位的仪式。 秦川一袭红枫道袍,与阿罗叶并肩立着,却如一根木头一般,面无神情。这西疆的种种仪式太过繁琐,更何况,自己也从未进行过婚礼。 不过心中,倒也懒得去理会。 在阿罗叶的示意下,走过一道道流程,已是颇觉疲累。本想用心魔化身替代一番,可是在阿罗叶的万般请求之下,方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毕竟,若是化身,难免也可能被发觉。 “一会儿继任仪式极为重要,我担心塔纳罗会来捣乱,你留意一些。” 忽而,阿罗叶凑在秦川耳旁,轻声叮嘱了一句,随即,见得秦川略有疑问的神色,面容一怔,又补充了两个字: “帮我。” “……” 秦川瞥了她一眼,却见一副似有娇怜的模样,终是心头不忍,答应了下来。不过,倒也没有出言回答,心念一动,分出一道心魔化身,紧接着凭虚御风划出一抹清风,似如从未出现过一般,闪现到某处宫殿之上。 藏匿了身形。 阿罗叶正式继任教主,虽然依旧不可能从楼夏手中夺得实权,但其在平民教众中的声望,定然是有提升的。而这样对塔纳罗,便是极其不利。 如此担忧,也不无道理。 “就当偿还这件道服吧。” 化身嘟囔了一句,开始监视着仙云岭上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婚礼结束之后,随之继续进行的,便是接任仪式。这与秦川关系倒是不大,故也用不着陪在阿罗叶的身旁,寻了神殿之中一处人少的地方,倚在雕栏之上,依旧神识散出,注视着殿中的所有人。 圣巫教贴近族裔平民,故而此番继任仪式,也有许多普通的西疆族人在这殿中,也正是因为如此,塔纳罗更有充足的机会。 “嗯?” 忽而,秦川双目一凝,发现正有两个西疆男子远远地盯着自己。 随即,装作漫不经心,心神灵念,却是早已将那二人窥探了个遍。其表面上是西疆两个普通的男子,但是隐隐中,却又暗藏着几分熟悉的气息。而且,看向秦川的那股目光,并不像其他人那般尽是敬仰与艳羡。 反而,更像是监视。 “韩家人。” 心中一怔,秦川终于察觉了何处异常。 塔纳罗曾是这圣巫教的盘瓠使,想必身边的人在这仙云岭上容易被认出,故才派了韩家人来。看来,那韩天琼,野心仍在啊。 “哼。” 一声冷哼,秦川依然立于原地,不动声色。 不过,外边的心魔化身,却是早已行动起来,再度对所有可疑之人进行了窥探。此番有了目标,自然容易许多,很快,便查出了结果。 “不好!” 心魔化身一句沉吟,急忙朝着新婚居房疾飞而去。 此刻仙云岭上的宫殿群中,绝大部分人都集中到了主殿那边,这处远离中央的清溪一畔平日都少有人来,更莫说现在了。 空无一人,寂寥无声。 然而,却有两个西疆猎人打扮的男子,鬼鬼祟祟,击杀了为数不多的几个站哨守卫,便摸索到秦川与阿罗叶的婚房之外。一股韩家修炼特有的真元气息,外散而出,此时远离了人群,倒也用不着继续隐藏下去了。 “你说是那个什么叶杀了少家主?” 一个悄声问道,似乎瞧阿罗叶那副娇弱的模样,有几分难以置信。 “我听别人说的。” 另一个应道,随即轻叱一声,“你管那么多作甚,家主的命令,只管执行便是。少家主的大仇能不能报,便看我们的了。” “哼,有这五毒散,还怕他们能逃得过一劫?” 说着,几分邪魅之色流露而出。 这五毒散,正是常州韩家最负盛名的药,虽名为毒,但却并非毒物。其无色无味,只需少许便能扩散至一大片空间之内,根本无从察觉。入体之后,没有任何恙患,而假若再辅以韩家特有的真元术法,却一招便能致人死亡。 想必正是知晓阿罗叶精通毒道,方才设计了这般计谋。 歹毒至此! “吱呀……” 一声轻响,一人缓缓推开房门。 “谁?!” 猛然之间,却是一声大呼,骇然失色。却见屋内门前一袭红枫道袍,显得几分妖异,秦川怒目而视,一股真元瞬间反震而出。霎时,便将那两个韩家之人震飞数丈之远,狠狠地摔在地上。 “咻!” 一式凭虚御风,秦川手持龙脊,紧驱而去。 自己早已在那屋内候着二人,便是为了探听韩家的目的,听得五毒散之名,自然是怒意丛生。他们要为那韩家的少家主报仇,偏生选在自己需要阿罗叶的时刻,更是想要连自己也一道谋害了。 如此,岂能轻饶! “你……你是秦川?!” 方才其中离得近的一人,被秦川真元反震,又狠狠摔在地上,此刻竟是生生断了气。而那另一人,极其惊恐地仰在地上,不断地往后挪移。 口中,语不成声。 “你认得我?” 秦川一句反叱,转念一想,便想起了自己在中原的事迹,想必天下间,已没有人不认得自己。随即,又冷声问道: “中原可是说我已经死了?” “你……你……” 那人“你”了半天,却是因为极度的惊恐,早已无法道出声来。 本来在神殿中听得与阿罗叶成婚之人唤作秦川,还以为只是重名,可是此番一看,已是满心的惊惧。中原广泛传言,秦川,可是与伏羲门金虚子同归于尽之人啊,那等实力,自己此刻岂不是如待宰的猪羊一般?! “铛!” 一道剑光,秦川单臂一扬,毫不留情地斩杀了那人。 如此震怖的神色,韩家到底是没有人才还是看不起圣巫教,竟派了这般货色的人前来。不过,从那神色中,倒也说明了如今的秦川,虽然传言已死,但已是人人都十分惧怕的存在。 同时还说明,有一些传言,猜测自己并没有死。 “呼……” 收回龙脊,秦川长叹了一声。 却是想到自己返回中原之后,又该如何行走闯荡呢?当初落雁峰派下山来历练的弟子,竟是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人人谈而自危的地步。 天命,难料啊。 瞥了那地上的两具尸体一眼,秦川忽而散出一股诡异的黑气,片刻之间,竟是将那尸体溶解消无,生生掩去了踪迹。至于神殿中的还留下的几人,待会儿再去逐一铲除,有着心魔化身,诸事都方便许多。 今日之事,秦川并不准备告知阿罗叶,目的,自然也是不想让她分心,好专心地给自己查探魔婴花。 再度一抹清风,化身消失在了原地。 第12章 巫神陵 这一日的仪式到了傍晚方才全部结束,其后又进行了一场盛大的夜宴,末了,宾客们方才渐渐散去。 秦川依然陪在阿罗叶身旁,虽然心中不愿,但为了以假乱真,也别无他法。不过遇到自己不愿做的事情,无一例外全都冷声拒绝,而阿罗叶则以秦川不习惯中原习俗为由,极力为秦川袒护着。 从早到晚,一直挂着笑脸。 当然,秦川心中并无愧疚。 因为自己的心魔化身,同时也在为阿罗叶解决着一切麻烦。那韩家潜伏进来的刺客,已被秦川相继铲除,彻底消失在仙云岭上。 夜。 经过一日的折腾,秦川有些心神困乏,想不到这办一次婚礼竟然比跟人斗法还要劳累,回到那新房之中,便躺到了榻上。 有些昏沉。 鼻间嗅着床褥上残留的淡淡少女体香,耳畔还有屋外阿罗叶与一些西疆年轻男女的轻声笑语,渐渐地,越来越模糊。 当然,神智之中,依然是清醒的。 如何也料想不到,自己会在这西疆跟阿罗叶成了婚。尽管心中确定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计策,可是内心之中,却有一些莫名之感。自己与阿罗叶,谈不上憎恨,也没有什么仇怨,互惠互利之外,甚至还彼此救过性命。 自己对她没有什么好感,但又有一些怜悯,还有不忍。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而且,难道一会儿,还要同榻而眠吗?不觉之间,秦川居然感到几分忐忑,不知所想,却也没有了以往的镇定。 “吱呀……” 一声轻响,阿罗叶轻轻推开房门,行了进来。 “他们要闹新房,我怕你不喜欢,让他们离去了。” 阿罗叶轻声说道,见得秦川依旧平趟于新床上闭着双眸,却也没有在意。又想到那张床榻是自己平日所眠,俏脸之上不由又浮上几分娇羞。 正如新婚的娘子一般。 妆台前,阿罗叶缓缓卸下妆饰,梳理着流云一般的秀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嘴角浮上几分幸福的笑意。看了秦川一眼,没有言语,动作轻轻的,害怕弄出丝毫响动,吵醒了秦川。 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采药姑娘。 “从那以后,你可有继续服毒?” 秦川忽然问了一声,却依然躺在榻上,没有睁开眼睛。阿罗叶在做什么,自己自然能够知晓,只是对于那毒修之术,自己也有隐隐的忌惮。 “没有。” 阿罗叶淡淡应了一声。 立起身来,一袭华贵的红衣,不施粉黛,却也那般倾国倾城,透着窗扉照射进来的月光,沉鱼落雁之貌。秀发挽于胸前,悄悄地,走到了床边。 秦川没有言语。 他知道,阿罗叶此刻也躺到了自己的身旁,鼻间的清香越来越近,却是让自己有些迷醉。不过,却也没有制止。 自己,不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而自己也相信,阿罗叶不敢做出什么举动来。 静静的,晚风拂过窗台,将那窗外的蔷薇花香吹进屋中。一缕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落在地板上,映出美妙的窗饰花纹。 却是一个迷人的夜。 阿罗叶一直无法入眠,只听着身旁沉稳的呼吸声,正与自己的心跳,缓缓的律动。却有些奇怪,为何此刻自己也这般镇静。 “夫君。” 忽而,她轻轻地唤了一声。 却见秦川依然没有应答,仍是静静地躺着,仿佛进入了睡眠。 “秦川。” 她又唤了一声。不过这回秦川一下睁开了双眸,迥异的瞳孔透着照射进来的月光,闪烁着奇异的色彩。她方才知晓,秦川与她一样,难以入眠。 “我二人独处之时,不要用那个称呼。” 秦川冷声说道,“还有,你尽早给我探查魔婴花,否则我不知自己能忍耐到何时。后果是什么,你很清楚。” 说着,面上也浮过几分忧虑。 不仅是自己的耐心有限,同时,因为修炼速度的加快,诛仙令爆发的时刻,也越来越快近。最多,也不过只剩下数月的时间。 “我知道了。” 阿罗叶抿了抿唇,正欲搭到秦川胸上的手臂也悄悄地收了回来。 侧回了身,不知所想。 …… 夜渐深沉。 缓缓地,又迎来清晨第一缕曙光。 秦川本以为自己可以极其清醒地度过一夜,却不曾想,在那醉人的蔷薇花香味、还有阿罗叶淡淡的体香之中,竟是不知何时沉睡了过去。 仿佛,做了一些美妙的梦。 同时,也是在这清香之中,渐渐地清醒过来。 窗外流水潺潺,传入了屋中。那张新床之上,阿罗叶一身红裙,铺落榻上,轻轻倚在秦川的怀中,而秦川一袭白衣,一手揽住阿罗叶的娇躯。白衣之上,还有相同颜色的片片红枫,交映一色。 却不知,是谁,染红了谁。 “……” 睁开双眸,秦川忽然一个怔神,随即缓缓放开了自己的手臂,又轻轻将阿罗叶从自己的怀中扶了开。只见她依然沉睡的脸上,笑容嫣然。 迅速将昨夜之事回想一番,方才松了口气。 “定是昨日太过疲累了。” 心中嘟囔了一句,秦川下了榻来,便是朝着门外走去,准备找个清静的地方继续修炼。不过,行至门边,却是莫名回过头来,看了阿罗叶一眼。 摇了摇头,消失了身形。 夏日骄阳,徐徐升起。 过了许久,那扇房门方才重新被打开。 却是阿罗叶一身正装,宝冠玉饰,略施妆染,额间一朵红色印记,显得几分神秘,又有一股极度的威严。门外,不知何时有一个西疆中年男人恭敬地候着,瞧见阿罗叶出来之后,便是行了一礼。 “教主,楼夏长老请您去巫神陵接受传承。” “知道。” 阿罗叶冷声应了一句,拖着长裙,缓步行出。忽而,却是回过头来,瞥了那男子一眼,问道,“你是楼夏长老的侍卫长?” “属下正是。” 那男子昂起头来,颇有几分意味地正视着阿罗叶。 “他派你来监视我?” “教主高明。” 淡淡一笑,中年男子毫不忌讳,眸中,闪出几分异样的目光。 不过,阿罗叶并未有丝毫的怒意,却也嘴角微微一扬,竟有几分邪魅之感。随即,便在这侍卫的跟随下,朝着神殿某处行去。 巫神陵。 西疆圣巫教信奉巫神,这巫神陵除了是神陵墓冢之外,也是埋葬历代教主的地方。曾经的前教主珊瑚,此刻也是埋葬其中。 同时,每一任新教主,都得进入其中接受一些传承。 这里面,隐藏着圣巫教的诸多秘密,除了教主之外,任何人不得入内。而且还有一个中立的部族负责守陵,实力强盛,就是楼夏也没有办法私自入内。这个,大概也是他想培养阿罗叶为傀儡的缘故。 一个巨大的山洞,洞外一尊巫神之像,而洞口乃是一个巨大的犬头,张着大口,口中,便是巫神陵的洞门。 此时,巫神陵外,并没有多少人。 一些红袍覆体之人,守护在洞门之外,见得阿罗叶前来,却也没有几分恭敬之意,硬生生将阿罗叶拦了下来。 “圣巫教新任教主,枫木族阿罗叶,前来接受传承。” 阿罗叶身后的男子唱喏一声,对于这些世代守陵的部族,也不敢有何不敬之意,惹来民怒不说,对方的实力,也是绝对容不得小觑。 过了许久,似乎那些红袍人在确认什么,经过一堆极其繁琐的程序,最终方才回应道: “经枫木族长老楼夏授意首肯,允阿罗叶进入巫神陵,接受教宗传承。” “多谢。” 阿罗叶行了一礼,依旧面容孤冷,一步步踏入了巫神陵中。 …… 及至入夜,方才归来。 秦川知晓阿罗叶今日前往巫神陵接受传承,故而很早便在新房外候着,倚在雕栏之上,心如止水。如若有了魔婴花的下落,自然是好;而假若阿罗叶一直都只是在利用自己,那便怪不得自己狠心了。 夜色朦胧,只见一道孤单的身影,缓缓走来。 阿罗叶面容有些憔悴,神色茫然,一步一步踏在青石子上,虽然目光落在那所新房之上,却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秦川。 仿佛,在那巫神陵中发生了什么。 不过,不管发生什么,秦川也不太想去理会。 “魔婴花,可有下落?” 秦川冷声一问,离了雕栏,立直了身体。而听得这一问,阿罗叶似才回过神来,对着秦川淡淡一笑,却感觉心神疲惫,只是慢慢走入了屋中。 看着她,秦川忽而有些怜悯。 “你莫要耍什么花样!” 跟着行入屋内,秦川冷声叱了一句。 “我不会。已经有确切的消息了。” 阿罗叶坐在榻上,似乎秦川冰冷的态度让她有些惆怅,语气不由多了几分淡漠。不过,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择的而已,怨不得谁。 假如当初没有听楼夏的指使。 假如…… “幽魂谷中,有一个四季如春却又不见天日的地方,传说有一种奇花便是藏于其中,大概,便是你们中原所说的魔婴花。” 阿罗叶继续说道,语气有了一些缓和。 闻言,秦川并无言语,而是直接转身行出房门,似乎就此决定去那幽魂谷。不过,忽而脚步停顿了一下,咬了咬唇,轻声说道: “你累了,好好休息。” 第13章 心计 “嗯。” 阿罗叶应了一声,忽然一下转忧为喜。 仅是这简单的一句话,便让她扫去了心中所有的忧愁与烦恼,似乎只要有这一句话,表明秦川对她还有关切,那假如曾经如何如何,却都变得不重要了。好好处理眼下之事,便没有什么懊悔。 看着半掩的房门,浅浅一笑。 “轰!” 突然之间,一道猛烈的劲风破门而入,竟是朝着阿罗叶冲击而来。随之现出的,是一个来自中原的男子,锦衣华服,年若四旬,满目怒容。 “谁?!” 阿罗叶一声惊诧,却不能有一丝迟疑,蛊术之气瞬间涌出。 带出一股幽蓝色的气雾,凭空而现,片刻之间,便是在自己身前凝出一道屏障,不断地汇聚着,几乎凝作了实体。 “嘭!” 眨眼间,那道劲风便是接踵而至,只一瞬间,把阿罗叶凝出的屏障轰然击碎,又继续冲击而来。阿罗叶虽然得了巫典的助益,蛊术修为提升极快,但是此刻在这中年男子面前,却仍是不堪一击。 “大胆刺客!” 霎时,一句厉喝传来,阿罗叶身前虚空之中化出一根根白色蛛丝,瞬间结成一道坚韧的蛛网,却如密不透风,将袭来的劲风彻底截下。 一个圣巫教侍卫现于身前,正是早间那中年男子。 “韩枫?!” 口中一句惊疑,似乎认出了眼前的中原人。 “挡我者,死!” 这突然出现的中原男子,正是以前秦川与无尘子在困龙滩外遇见、正与塔纳罗那如今死去的儿子密谋的韩家人,韩家的现任家主。 韩枫。 “是么?” 然而,他话音刚落,却是身后传来一句低沉的话语。一袭红枫道袍,诡异的真元弥漫而出,汇聚着浓郁的天地灵气,早已在空气之中凝出一根根锋利的玄冰刺,目标所指正是他的身躯,蓄势待发。 “秦川!” 阿罗叶一声呼唤,有些喜意。 “咻!” 猛然间,韩枫脱身而出,一道瞬影,急忙朝着屋外空地之上急撤。紧接着无数冰锥方向急转,继续朝着他破空而去。 “是你?!” 迅速结术防御,挡下了玄冰刺,韩枫看清了秦川面目,有些惊骇。 秦川瞥了阿罗叶和那侍卫一眼,并未言语,方才转过身来,凝视着韩枫。元神未成,仍是修习的那带着剧毒的绿色真元,修为强弱大致与落雁峰守静堂的赵明诚相当。数息之间,秦川便已探明对方的路数。 “中原韩家,欲图称霸中原不成,把主意打到西疆来了么?” 一声冷哼,秦川略有讥讽地道了一句。 “哼。” 闻言,韩枫也是冷笑一声,“传闻被中原正道通缉的伏羲门叛逆秦川,不也是躲到这西疆来了么?竟然,还与西疆蛮夷结了姻亲。” “待我平定了西疆,第一个对付的,便是你韩家!” 忽而阿罗叶狠戾地叱了一声,似乎对韩枫方才所言十分的愤怒。同时也因知晓了秦川在中原的事迹,而有些愤慨。 中原,自己早晚也会去! “阿罗叶,今日是我失策,但杀子之仇,你可不要忘记了!” 韩枫厉叱一声,一击不成,暗杀的行动也以失败告终,眼下局面对他不利,自然不可能再继续纠缠下去。真元暗涌,便是准备遁离。 “咻!” 突然,秦川身形骤闪,却是凭空消失。 既然来了,又岂能让他就此离去! “找死!” 韩枫一句怒骂,迅速一个回身,果然便见秦川闪至了身后。他修为比秦川深厚,自也能瞧出几分凭虚御风的端倪,如此伎俩,又岂会不知! “秦川小心!” 阿罗叶一声惊呼,已见韩枫一式掌法,朝着秦川蓄势而出。 不过,她身旁的男子却是轻声一笑。秦川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仿佛经历的交锋比任何人都要多,就连他自己都自叹不如。 果然,空气之中,传来秦川一声冷笑。 “血蚀!” 韩枫的另一侧,秦川骤然而现,邪煞的黑气瞬间汹涌弥漫,血蚀之术毫不留情地朝着韩枫席卷而去。而那方才闪现至韩枫身后的,却是心魔化身,并且真元强度极低,正以一式羸弱的太虚诀,攻击而出。 “雕虫小技!” 不紧不慢,韩枫极其镇定地转了个身,那式掌法依旧轰击出来,反击着秦川的血蚀,至于那式太虚诀只是虚招,根本不用留意。 “轰……” 顷刻间,气浪奔涌,枝颤叶落。 同一瞬间,不少侍卫自那神殿之中疾速赶来,纷纷落在这座新房之前,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场中景象。看来,刺客,已经不用他们来解决了。 月光,依旧皎洁。 待得一切平静之后,烟霾之中,方才缓缓现出秦川的身影,倒是毫发无伤,只是那韩枫早已不见了踪迹,想必已是遁离而去。 “呼……” 阿罗叶终于微微松了口气。 尽管知晓秦川的实力不凡,但每一次亲眼看他与人交锋,总能提心吊胆。生怕,他会发生一分的意外。 “退去吧,这里没你们的事。” 那中年侍卫对着前来的几人道了一声,待得全都离去后,却是对着缓缓走来的秦川低头致了一礼,眸中,有尊敬,也有畏惧。 “你是罗狼?” 秦川一句沉声,瞥了阿罗叶一眼。 自己在罗狼体内留有无常令,自然一看就能知道他的身份。只是有些料想不到,阿罗叶居然这么快便能将罗狼安插到了楼夏的身边。此刻这中年男子的表面身份,可是楼夏近身侍卫的大头领。 “是。” 听得质问,那侍卫立即撕下脸上伪装的人皮面具,露出了原本的面目,就连话语声也有了极大的改变。 却正是罗狼。 “你去将今日之事,告诉楼夏。” 阿罗叶命令了一声,让罗狼也退了下去。随即走到秦川身旁,却是挽起了秦川的胳膊,仿佛秦川此番没有弃她不顾,让她心中十分欣喜。得到了魔婴花的下落,秦川本可以就此不用管她,可是,秦川并没有。 也便是说明,秦川的心中,还是有她的。 “……” 秦川瞥了阿罗叶一眼,倒也没有别的举动,任由她挽着。 方才,自己离去以后,前往幽魂谷的途中,正是察觉了有一股气息前来,故才折返,遇到了韩枫刺杀阿罗叶。本来也可以不用理会,可是心中一软,不由出了手。至于为何,自己却也说不明白。 想着,冷声说道: “寻到真正的魔婴花之前,可不会轻易让你死。” “我知道。” 阿罗叶轻声说道,“谢谢。” 闻言,秦川也无言语,一下摆脱了阿罗叶的手臂,祭出了龙脊。韩枫不经意间已经被自己太虚诀暗中潜入了真元,短时间内一切行踪自己都能知晓,如此,自己便该继续前往幽魂谷了。 “还有罗狼和桑娜,也谢谢你。” 阿罗叶收回了手臂,握在了腹前,又轻道了一声。 “能不能控制好他们,便是你自己的事。” 秦川说道,似乎,心中也接受了阿罗叶的谢意。自己所做的这一切,表面虽是为了魔婴花,但实际的效果,却是帮了阿罗叶极大的忙。 “但是他们忌惮的,是你。” 阿罗叶忽而低吟了一声,心中也有几分忧虑。 巫卫罗狼或许还有几分忠心,但千蝶使桑娜完全就是因为秦川的无常令,方才下了决心跟随阿罗叶。此刻秦川还在,可是等到自己留不住秦川,而秦川离开了西疆以后,会发生什么后果,自己不得不担忧。 “哼哼。” 秦川有些嗤笑,“以你的心计,还用我教么?” 说罢,便是结印而起,真元汇入龙脊之中,缓缓悬入半空。阿罗叶的意思,似乎便是让自己传授她控制无常令之法。 不过,控制人心,才是上乘的控制之道。 “我陪你去吧。” 看着秦川的身影,阿罗叶忽然请求道。 “不用。” 冷声拒绝,秦川便是踏上了龙脊,突然之间,见得阿罗叶有些娇怜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阵不忍,轻叹了一声,终于回过头来。 “你只要让他们坚信,你也可以控制无常令,就够了。” 说完,秦川不再犹豫,御剑而起,朝着幽魂谷疾飞而去。若论心计,自己在那暗黑门跟着老怪物待了近十年的时间,可不会输了谁来。 “咻!” 一道疾光,划破天际。 ……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屋外,又出现了罗狼的身影。 此刻,屋内尚有通明,阿罗叶坐在妆台前,漫不经心地梳理着一头秀发,心中,却是不断思考着秦川之前传授的那句话。 听得屋外的响动,方才回过神来,冷声问道: “楼夏什么反应?” “禀教主,楼夏已派出枫木族卫,进入了幽魂谷。” 外边,罗狼躬身应道,心中不明白阿罗叶此番是何目的,只不过,却也不敢询问。秦川虽然可怕,但已与秦川成为夫妻的阿罗叶,自然同样也可怕。 再加上阿罗叶乃是教主,巫卫,自当忠心于阿罗叶。 “我让你安排的事,可妥当了?” 屋内,那极度冰冷的话语继续传来,再加上夜风轻拂,一轮残月高悬于天际,不由让罗狼更觉一股寒意。 “一切安排妥当!” 第14章 往事 幽魂谷。 下弦之月。 仙云岭以西,一片深凹之地,密林重重,极尽幽深。满天星光尽情挥洒,似如笼罩上一层银色的光晕,几分奇妙。 一块巨石之上,衣袂飘飘,秦川迎风而立。 这幽魂谷虽然前番来过一次,但当时情况危急,并未留心许多,此番重来,也觉几分陌生。暗影之中,草木翕动,不知名的虫子嘶鸣不绝,不时传来几声飞鸟低吟,野兽孤嚎,也有几分悚人之感。 “四季如春,却又不见天日?” 心中沉吟着,秦川双眉微微蹙了起来。 阿罗叶所说的那个地方,并不确切,甚至也如一个谜团一般,还需自己去破解。偌大的幽魂谷,却不知哪里才能寻得。 “咻!” 一道疾光,秦川毫不犹豫地窜入了密林之中。 尽管上方星月通明,但重重叠嶂之下,仍是一片漆黑。遍地荆棘,杂草丛生,甚至时有鬼火莫名燃起,如若幽冥。 “这幽魂谷怎地有如此重的阴气?” 行走在林间,秦川不由掩了口鼻,感觉几分不适。 上回乃是躲避追杀,情急之下也没有察觉什么,可是这回为了寻找魔婴花而来,仔细探查之下,竟是有了如此震惊的发现。 而且,越往某处去,那股气息便越来越浓。 “莫非,与魔婴花有关?” 心中一疑,忽然之间,秦川一股神识迅速扩散而开,便是不断搜寻着那股阴气的来源。随即身形一闪,瞬间朝着某处疾行而去。 一片松林,乱石嶙峋。 行至此处后,秦川忽而停下了脚步。 心神感知一番,却是猛然祭出龙脊,真元之气迅速散出,谨慎地做着防备之态。盖因其中一股气息,十分的诡异,甚至还有真元的感觉。 “鬼术?” 惊诧一声,秦川有些骇然。 这西疆之中,又如何会有中原鬼谷的鬼术气息? 突然,一股黑气凭空而现,弥漫不止,伴随着几团幽蓝的鬼火闪耀片刻,竟是现出了一个人影,在秦川身前不远处乱石之中随意地坐着。却是一个面容俊俏的男子,一身红衣,不过,总有几分虚无之感。 魂魄?! “这么多年,还是有人来了。” 那人盘坐在一块岩石之上,对着秦川笑了一笑,笑容之中却是有些怅然。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很神秘的气息,不过看上去倒是没有什么恶意。 “你是谁?” 秦川问道,向前行了几步。 “我没死之前,是圣巫教的枫木使。” 红衣男子略有惋惜地叹了一声,随即又道,“现在,什么也不是,一缕残魂而已,你放心,我对你造不成威胁。” 枫木使? 秦川心中一怔。待得探明对方确实只是一缕残魂,没有任何实力之后,倒也放松了下来。那阵鬼术真元的气息,不是属于他的。 “你从中原来的?”男子问道。 “是。” “你既然能进幽魂谷,想必也见过珊瑚了吧?” “前教主?死了。” 秦川应道,看这男子,大概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对外面的事情不了解,也在情理之中。然而听得秦川之言,对方神色一怔,不觉流出几分悲伤。 “谁杀了她?”他淡淡地问道。 “你一个已经死去之人,也没必要知晓了。” 道了一句,秦川并不想告诉对方阿罗叶的事情。或许,心中还是担忧有人对阿罗叶不利,毕竟,这圣巫教的事情,自己还不是很了解。 这个自称前枫木使之人,是敌是友,尚还不清楚。 “是啊。” 闻言,那人叹道,“若不是那时遇到两个中原人,其中一个帮我禁锢了魂魄,我也不会留到今日了。或许,那时便不该留下。” “中原人?” 秦川忽而一惊。难道,是师尊与他那朋友? 随即,便听对方答道:“一个叫无尘子,一个叫魂殇,来我西疆寻药,便在这松林之中遇到刚刚死去的我。说起来,也不知他们后来寻到没有。” 说着,他目光盯着秦川衣袍上的红枫图腾。 “你与我枫木族,是何关系?” “你且先告诉我,你一缕魂魄残留到今日,目的是什么?” 秦川沉声说道,目光也紧盯在对方的身上。能将本该消散的魂魄留下数十年的时间,定然不可能是无尘子所为,如此,那唤作“魂殇”的,便是前段时间来西疆的那位前辈么?而且,那前辈竟然修习的鬼术? 这让秦川不由想起那千方百计想取自己魂魄的鬼幽。 “你既是我枫木族人,告诉你也无妨。” 红衣男子叹了一声,缓缓向秦川道起了圣巫教的往事。 原来,当年珊瑚为了登上圣巫教主之位,曾与显赫的夏氏家族联姻,嫁了一个懦弱无能的丈夫。而其后却渐渐与这枫木使相恋,二人私通,为了不被发现,珊瑚甚至狠心杀害了自己的丈夫,决心与枫木使私奔。 只可惜,枫木使因为害怕夏氏家族,并未答应。最终二人分道扬镳,满心自责之下,枫木使便在幽魂谷这竹林之中,自尽而死。 “那夜珊瑚生下了一个女儿,却不知被何人劫走,生死不知。若是当初我答应了下来,又如何会有这般结果。如今,只能悔恨而已。” 红衣男子缓缓说着,已是有些哽咽。 闻言,秦川默然。 心中,却是突然有了一个颇为可怕的猜测。罗狼说前教主珊瑚曾认定阿罗叶为继承人,那岂不是说,阿罗叶,便有可能是珊瑚那个失踪的女儿。 夏氏家族,正是楼夏无疑。 也便是说,阿罗叶在楼夏的欺骗下,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 但愿只是猜测! 略微平复了有些波澜的心境,秦川继续听对方说道。 “记得夏家那个男人,我在珊瑚面前曾笑他蛊术不精、领导无方,是个懦弱无能之辈;此番一看,我又何尝不是懦弱无能呢!” 说着,红衣男子昂头看向了秦川,一句请求: “我本想等一个人,替我转达对珊瑚的歉意,不过如今看来,却是不用了。如果可能,你便帮我找到我与珊瑚的女儿可好?” “我为何帮你?” 秦川冷声道。 这前枫木使虽然故事有些凄惨,但也是其自作自受,谈不上半分怜悯。更何况,这与自己也没有任何关系,自己来西疆的目的,只有魔婴花。 “你来幽魂谷所为何事?兴许我可以帮你。” 红衣男子说道,似乎想与秦川做交易。不过更多的,仍然是由衷的恳求。如此看来,他的内心之中,的确是满心的愧疚。 闻言,秦川迟疑了半晌。 “这幽魂谷中,四季如春又不见天日之处,你可知晓?” 最终秦川还是将自己所求之事道了出来,也算是答应了对方的请求。或许,也是因为这件事可能与阿罗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夏氏家族被珊瑚覆灭,而楼夏又是夏氏之人,劫走那孩子的,八成就是楼夏。 如此,阿罗叶极有可能便是那失踪的孩子。 不管如何说,自己也与阿罗叶拜过了天地,名义上的夫妻。算来算去,这件事居然还成了自己的家事…… 摇了摇头,秦川瞥向了红衣男子,听他的答案。 “幽魂谷的中心,有一株神树,永远也不会凋零,而那四周的花草也一般常年不谢,大概,便是你说的四季如春之地。不过,不见天日是何意思我便不明白了。你到那里瞧一瞧,也许便能知道。” 男子说道,似乎见得秦川有失望之色,不由叹了一声: “二十年来,虽有人助我保留了魂魄,但我并未修炼你们中原的法门,此番现身,半个时辰便会消逝。只有你,可以帮我了。” “你那失踪的女儿有何特征?” 秦川抿了抿唇,终是一阵不忍,问道。 “她出生之时我已离开了珊瑚,但我曾暗中找珊瑚的仆人问过,她的左肩锁骨下方,有一个胎记,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 闻言,秦川怔住了。 上一次在蚩尤冢时,自己曾看过阿罗叶的身体,却也是在那个位置有一块胎记。难道,果真是阿罗叶?! 不由,秦川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却不知是何情绪。 “知道了。”淡淡地应道。 “如果你找到了她,也不要告知她的身世,只要她平安,我便无憾了。若是可以,替我照顾好她……多谢。” “那不是我该做的!” 冷声应道,秦川却是转过了身,准备往幽魂谷的中心去,“你女儿现在是圣巫教的教主,过得很好,你可以安心了。” “……是,是珊瑚找到她了吗?” 红衣男子似有震惊,急忙出声问道。 “对。” 心中不忍,秦川撒了个谎。假若告诉她阿罗叶是因为杀了珊瑚,才坐上圣巫教主之位,那般,对一个弥留之际的人,也太过狠心了。 便让他,安心地去吧。 “那就好,那就好……小心,有人来了!” 红衣男子有些欣喜地感叹着,然而猛然之间,却是惊呼了一声。 顿时,秦川也察觉了不对劲,心神迅速散出,探知着周围的异变。正有几股蛊术特有的气息,从东面疾速赶来,杀气腾腾,仿佛所针对的目标正是自己。片刻之间,便已出现在此片松林四周。 来者不善! 第15章 蛊笛幻音阵 “铛……” 一声剑鸣,龙脊铛铛作响。 秦川面色有些阴沉,白衣上的片片红枫,月光之下显得几分妖异。身后那魂魄此刻已经消失,也不知是消散了还是暂且匿了去。 不过,就算在,也帮不上什么忙。 “秦川大人,楼夏长老有请。” 来人共有四个,修为颇高,而且据秦川所知,全都是楼夏的亲信。其中一个领头的,正是阿罗叶正式就任教主后,被楼夏钦定的枫木使。此刻正视着秦川,表面客气,但内里却是没有半分恭敬之意。 恐怕,连阿罗叶他都未曾放在眼里。 只不过,秦川可不理会楼夏是何身份,同样未把枫木使放在眼里。 “没空。” 冷冷地道了一声,眸中闪过一抹杀意。 “那可由不得你了!” 顿时,枫木使一声厉叱,随即连同其余三人在内,瞬间分立秦川周围四个方位上,各自一支短笛现于手中,却不知蓄谋着什么。 紧接着,便见仿佛各有一阵淡淡的白雾,闪烁着异芒,从那怪异的短笛中弥漫而出。耳畔,四支短笛合鸣,奏出诡异的音乐,那白雾便跟随着乐音起伏,渐渐扩散至秦川的身旁,不断地变幻。 “蛊笛幻音阵!” 一声令下,猛然间,那白雾竟是汹涌而起,朝着秦川疯狂地席卷,虽不知有何后果,但其中危险的气息,显而易见。 “混沌太虚,无极化元!” 一式混元诀,瞬即阻下迎面袭来的白雾,但是其余各处,同时也有一模一样的雾气浸染而来,混元诀根本来不及防御。 “轰……” 顿时,身形一闪一式炎龙破,火光通天,呼啸而出。 然而,那白雾并非真元化出的劲气,这般以术反攻,根本没有什么效果。只见那白雾如同被风拂散少许,随即却又迅速汇聚起来,恢复如初。 连续尝试数次,就连凝冰诀也无法阻下。 秦川面上不由浮上几分凝重。 西疆蛊术太过诡异,自己接触的时间又不长,短时间内难以探出端倪。而这般源源不断的攻势,又根本没有时间思考。 而且,随着四周笛音的渐起,此处松林,竟已完全被白雾所笼罩。 “楼夏到底想做什么?” 心中一念,还未来得及思考,突然之间,一股白雾已经窜入了秦川的身躯之中,猝不及防之下,竟然就这般着了道。 该死! 霎时,那白雾入体之后,却没有造成什么伤势,而是如同一股强大的灵念,不断冲击着秦川的心神。然而却又与中原的法门不同,让秦川一时寻不到解除之法。似乎,那枫木使的目的,并非诛杀,而是擒拿。 “明王三重祭,天启!” “十步一杀!” 迷糊之中,秦川趁机锁定了北面一人,迅速一阵冲击,剑锋一扬,凶猛的魔道真元汇聚而起,杀意横行。 “轰……” 只听一声轰响,却也不知那人死了没有。 甚至,就连是否击中都无法得知。 此刻,秦川只觉心神越来越疲弱,眼前已是白茫茫的一片,那些白雾化作各种奇形怪状的物体,或恐怖、或滑稽、或是根本没有的东西。 总之,绝不可能会真实存在。 幻象! “镇定,一定可以想到解决之法!” 心中一声沉吟,秦川牢牢护住自己的心神。也许可以借师尊无尘子的元神渡过这一劫。想着,真元迅速流转,正欲凝入九曜琉璃盏之中。 然而,不知是受幻象影响还是阵法本身的原因,竟然无法感知到九曜琉璃盏,自己真元在怀中一阵乱窜,却始终也无法连接到其中。几番尝试之下,秦川有些怒意,血晶之内一阵暴动,所有的真元尽数涌出。 绝不能放弃! 此刻,在秦川不知情的情况下,原本的四人已有一人被轰成了飞灰,剩下的三人更是面目大骇,不敢有一分的松懈。 短笛音调骤起,白雾越来越浓。 “务必把他擒回九黎神殿!” 枫木使一声厉喝,看着某处融于白雾的浓浓血气,心中更是有些发凉。幸运的是,这中原人拿蛊笛幻音阵没有办法。 否则,凭他几人想要擒拿秦川,难如登天! 月入高空,已至深更。 秦川牢牢护着自己的心神,却越来越感到不支。若是正面交锋,自己不忌惮谁,可是这般以自己一知半解的蛊术,还是如此诡异的阵法来对付自己,一时间也是难以想出应对之法。 那蛊笛幻音阵除了迷惑知觉外,似乎还有扰乱真元的效果,自己如何运转真元,都难以连接九曜琉璃盏。 这回,又有些苦恼当初没有将其炼化了。 “左侧偏前三分,五步!” 突然,脑海之中响起一声轻语,正是方才那缕残魂,似乎,是在给秦川报告那几个楼夏亲信的位置。随即,秦川心神一凝,也不再运转真元,直接朝着对方指引的那个方向疾出了五步。 剑锋一扬,横空一斩。 “嗤!” 一声轻响,鲜血飞溅之音。 顿时,迷惑视觉的白雾,似乎一瞬间弱去了许多。回荡在耳畔的笛音,仿佛也因为此变故,产生了一些迟滞。 “直行九步,往前右正中攻击!” 耳畔又是一声轻语,秦川依然脚步疾行,朝着另一人冲击而去。 此时,余下的二人已是面色大变,秦川前方之人见得这个举动,急忙朝着左后方撤离。然后,却见那把龙脊自秦川手中飞出,似如离弦之箭,瞬息之间,就已从他胸前生生贯穿而过。 “嗤……” 仍旧是清脆的声响。 骤然,所有的幻象完全消失,那诡异的白雾就如根本没有出现过一般,伴随着共鸣的笛音,一瞬间消散全无。 秦川并未趁势追击,而是疾退数步,调整心神。 一股真元散出,牢牢锁定了枫木使。 此刻枫木使一下收回短笛,孤声难鸣,已是无法构成阵法了,脚步急撤,有些惊骇地看着秦川。仿佛,对于秦川如何破阵感到十分的不解。 “你如何懂得破蛊笛幻音阵?!” “我本不想理会圣巫教之事,但你欲害我,我便饶不得你!” 秦川没有回答他,一句冷声,龙脊之上,再度汇起浓郁的真元,杀气缓缓弥漫而出。此番若非有那残魂帮忙破阵,还不知自己会有何下场。 不止眼前这枫木使,待自己找到魔婴花,破除了诛仙令,那楼夏,也该去找他讨个说法。人不欺我,我不欺人;人若欺我…… 我必戮之! “你……” 见得秦川愈加阴沉的面容,以及越来越凶戾的气势,枫木使不觉之间竟是缓缓往后挪移,如同被深深地震慑一般。此前关于秦川的种种传言,他还不相信,如此年纪之人便能击败千蝶使,简直便是天方夜谭。 可是此时一见,他信了。 深深的信服! “饶他一命可好,再怎说此人也是我枫木族人。” 秦川正欲出手之际,却是耳畔又响起红衣男子的声音,随即转念一想,自己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而对方实力也不算弱,想要解决得花些功夫。 毕竟,那人是枫木使。 想着,眸中一股厉光,剑锋一扬,指着地上两具尸体。 “去告诉你的主子,他若继续来招惹我,下场便是这般!” 闻言,枫木使神情一怔,却对秦川的话深信不疑。楼夏给他们的命令是擒拿而不是诛杀,定然也是忌惮秦川以及秦川身后的无尘子。不过,此番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必再与秦川继续纠缠了。 “……” 咬了咬牙,他依旧觑视着秦川,十分谨慎地一步步往后挪移。最终,身形一闪,消失在了这片松林之间。 东方泛白,不觉已是黎明将至。 “出来吧。” 秦川低唤一声,收回了龙脊。 随后,红衣男子再度显现出了身形,立在秦川的身旁。不过此时一看,更是显得几分虚无,几近透明之感,想必,即将要消散了。 “多谢了。” 男子对着秦川行了一礼,“他们是夏家的人,这式蛊笛幻音阵正是夏家的独门绝技。不过,他们为何要对付你呢?” 秦川瞥了他一眼。 “假如我说他们真正要对付的是你女儿呢?” “……” 听得秦川这句话,红衣男子猛然一怔,眉间浮上几分惆怅。叹了一声,忽而又用乞求的目光看着秦川,透着几分凄苦: “拜托你一定不要让她受到伤害。” “这不关我……” 昂起头来,秦川话说一半,却突然停了下来。 只见红衣男子身形渐渐消无,化为光点尘埃,月光之下开始缓缓地散去,在周围那鬼术真元的影响下,彻底消匿了踪迹。仿佛,只留那一张充满悔恨、以及恳求的面容,依然映在秦川的瞳孔之中。 天命,弄人。 若是早知今日这般结果,当初又何必违心而为呢?若是没有因为害怕夏家、没有舍不得枫木使之位,又哪会造成今日这般的悔恨? “阿罗一点也不像你。” 秦川忽而轻道了一声,心中却不知是何情绪。 自己前世也曾不舍放低尊严,不肯接受师姐慕紫涵的庇护,才会走错修了魔道,才会,让结果与自己希望的截然相反。 不过,此生,绝对不会! 想着,眉目一扬,朝着幽魂谷的中心望去。 第16章 噩梦 天色朦胧。 秦川一路疾飞而来,手中握着星宿劫,有些奇怪。 原本漆黑一片的石坠,此刻居然现出了无数亮白的光点,就如银河之上的璀璨群星一般。只不过,相对还是黯淡了一些。 之前交锋之时还未发觉,此番一看,却是困惑不已。 似乎,是因为自己在那蛊笛幻音阵中,胡乱运转真元,无意触到这星宿劫中所造成的。可是在这之前,自己也刻意向其注入真元探索过,甚至还尝试过将其血炼,但都没有什么结果,就跟普通岩石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此番变化,又是什么原因呢? 正想着,秦川猛然落在一处树巅,面色有些讶然。 远远望去,只见幽谷中一片凸起,一株不知何名的巨树矗立中央,树形奇特无比,枝繁叶茂,枝条生根伸入土壤,又形成新的树干,向着四周不断延伸,形似稠密的丛林。其下百花争艳,青草丛生。 一只独木,却成百林。 “如此天地造化,妙极!” 心中叹了一声,秦川更是坚信其中必有魔婴花。 不待迟疑,便是迅速向那中央疾去。此处天地灵气极其浓郁,不知是那神树还是别的缘故,居然聚而不散,天下虽大,怕也仅此一处。 如此,四季如春,也属必然。 不过忽然之间,行至那林中,秦川却是停下了脚步。 却因此处位于谷中凸起之处,四周无山无林,日月无遮,风雨无阻,此刻星月光辉洒下,更是通明一片,笼罩着奇妙的光晕。 如何,又不见天日呢? “其中,必有玄机!” 心中一念,秦川稍稍垂下头来,凝神思考。这魔婴花虽名为花,但却没有任何人知晓是何东西,说不定,并非花草药材也说不定。那自己本以为是心法秘籍的“巫典”,却也不正是一股奇妙的神念而已么。 定不能以常理对待! 忽而,秦川目光一瞥,凝视在了中央那根至少四人合围方才能抱得圆的巨大主干上,心中产生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这“丛林”之中,唯一不见天日的,便是这枝干之内了。 难道,藏在树中?! 顿时,秦川心念一动,一股神识迅速散出,对这株神树粗壮的主干进行了一番审视窥察,片刻之后,便开怀笑了起来。 “妙!果真是妙!” 原来,这枝干之中,确实藏有一个树洞,而且更是暗合了天道法则,方才能够汇聚出如此浓郁的天地灵气。此刻才发现,不断流转在这处四季如春的空间内的天地灵气,竟是以这中央的树洞为核心。 隐隐之中,仿佛构成了九宫之阵。而那中央树洞之中,虽然没有半分天地灵气,却以一个巧妙的规则,吸纳着天地精华。 “九宫奥妙,便是如此么。” 感慨一番,想不到寻到魔婴花之时,竟也是自己探得九宫奥妙的契机。想必回去再尝试一番,以今日所见,定能一举突破。 笑了数声,秦川喜色愈甚,已经探出了那树洞之中,正有一株不知名的植物生长茂盛,其质之纯,竟是世间仅有。九宫的感悟暂且放置一边,此刻最重要的,还是用这魔婴花解去诛仙令,彻底解脱。 心中一哂,向前行了几步。 突然,双眉一蹙,有些不详的预感。 秦川轻咬下唇,急忙转至树干后方,顿时一股怒意浮上心间,面上之色越来越阴沉。却见那树干后方,已经被破开了一个缺口,往内望去,只见一株奇特的植物,茎叶茂盛,却呈黝黑之色,长着一根粗壮的长茎。 顶上,早已空无一物。 如果所料不错,上方生长的花朵,已经被人摘了去! “铛!” 霎时一声剑鸣,秦川右臂猛地一挥。 龙脊之上闪出一抹剑光,朝着一侧挥砍而去。随即无数支干被横空斩断,叶落飘飞,纷纷坍倒在地,花残草败,一片狼藉。 “楼夏。” 咬牙切齿,秦川狠狠地道出了这个名字。 此刻也终于想明白方才那枫木使为何设计困住自己了,定是楼夏不知如何得到了魔婴花的消息,想要赶先取走,好以此威胁自己。 “好,好得很!” 怒极反笑,一道疾光,顿时朝着仙云岭上疾飞而去。 …… 仙云岭。 睡梦之中,阿罗叶面容凄苦,滴滴粗汗滚落而下,娇躯有些微微的颤抖。仿佛在梦中,又见到了什么恐怖的景象。 “我要杀了你!” 一声怒喝,猛然坐立起来,从梦中惊醒。 却是汗流浃背,气息剧烈地起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窗外已是有了几分光明,凌晨的凉风吹拂进来,拭去她额间的汗水,一缕浸湿的发梢缓缓风干,渐渐飘扬起来。 却更觉一股寒意。 过了许久,阿罗叶方才平复了心境。 “教主,秦川大人似乎正从幽魂谷赶来。” 屋外,罗狼的声音传来。随即阿罗叶忽然立起了身,恢复了圣巫教主高贵孤冷的神情,一股威严之气,自屋中行了出来。 “一切按计划行事。” “明白。” …… 清晨的第一抹曙光,攀上了九黎神殿的最高点。 一座大殿,前方空旷的广场,盛夏时节,却洒落了几片枫叶,尚有昏暗的天际下,在整片洁白的岩石地上,点缀了几点暗绿。 “交出来吧。” 秦川一袭红枫道袍迎风而起,立在广场中央,龙脊早已祭出执在手里,牢牢地握着。一股强烈的真元窜入其中,光芒大盛,铛铛作响。 殿前。 楼夏佝偻着腰身,披着一件陈旧的灰袍,双目凝神,直视着秦川。一股与曾经的金虚子相差无几的修为气息,扩散而出,更有几分蛊术的神秘之感,夹杂其中。却是无比凌厉地,锁定在秦川的身上。 “你不等无尘子来,便是想凭你自己击败我么?” 一声讥讽之笑,极尽阴邪。 秦川与无尘子不远万里到这西疆来寻所谓的魔婴花,其有多大的份量,可想而知。而他楼夏只需将这魔婴花收入囊中,作为筹码。 那般,不怕无尘子不屈服。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秦川居然自己一个人来了。 “对付你,还不需我师尊出手。” 秦川冷声说道。楼夏这般言语,已经表明他取走魔婴花无疑了,甚至,还想以此为要挟,控制自己师徒。 痴人说梦! “咻!” 霎时,一道瞬影,眨眼间便已朝着楼夏冲击而去。杀意横行,伴随着漆黑浓郁的血蚀之气,疯狂地席卷咆哮,气势惊人。 “找死!” 楼夏一声冷叱,身形骤起,却是前行几步,一掌推出。 随即一股幽蓝之色的气雾漫天而起,如若浪潮奔涌一般。只一瞬间,便是将迎面冲来的黑气尽数驱散,同时卷过秦川的躯体,雾霾蔼蔼,更是夹杂着剧毒之气。他能教阿罗叶毒修,自然也是毒蛊的高手。 “轰……” 只一声轰响,“秦川”的躯体猛然溃散。 “……” 原地,一抹清风划过,秦川骤现身形,面有凝重。 之前的一击,只不过是以心魔化身作为探明对方实力的虚招,毕竟自己也从未见识过楼夏有何能耐。 知己知彼,方为上乘。 而楼夏似乎也看出了自己的意图,一式倾尽全力的招数,生生击溃自己的化身。初窥之下,竟是比桑娜强了很多,还是那让人猝不及防的可怕蛊毒。大概,也是想以此让自己知难而退,听从他的调遣。 不过,这点程度,可还差得远了。 “明王三重祭,天启!” “明王三重祭,同归!” 瞬息之间,秦川接连施展两道秘术,真元强度猛然提升数倍,黑白交融,奇异之色笼罩全身,眸中,渐渐染上了几分血红。 “既然你想找死,我便先废了你!” 楼夏一声厉叱,仿佛已将主意打到了秦川的身上,大不了费些劲,将秦川也擒下,加上这不知做什么的魔婴花,不怕无尘子不就范。 随即,身形骤起,居然率先朝着秦川攻击而来。 “铛!” 剑锋一转,秦川迎面而上。 霎时,这处广场之内,真火寒冰四处骤现,不时更有天雷滚落,凌厉的杀气漫天而起。原本即将敞亮的天色,又因此变故,变得昏暗了几分。 狂风席卷,更有绿叶飘飞。 “咻!” “嘭!” 一次次交锋,楼夏那带着幽蓝色的诡异蛊术,源源朝着秦川不断冲击,交汇着剧毒之气,危险异常。虽然他实力比秦川强上了许多,但也许因为顾忌无尘子,此刻并未下了杀手,只是想暂时擒住秦川而已。 如此,也更给了秦川机会。 谨慎地避开了一次毒气冲击,秦川侧身一闪,一式凭虚御风,骤现至数尺之外,道法依然流转,凝出一道道玄冰刺,寒气凛冽。 得此间隙,心中一动。 或许,可以在交锋中,尝试凝结九宫八卦阵。 “轰!” 骤然,脚步疾行,十步一杀将楼夏逼退了数步,紧接着一道天雷自上空劈落而下,道家真火烈焰熊熊,一式式术法已是得心应手。 “欺我者,死!” 一声怒喝,龙脊脱手而出,汇聚着浓浓黑气,离弦之箭一般,朝着楼夏破空穿刺过去,耳畔,似乎静若无声。 与此同时,秦川双手结成道印,目光一凝。 灵核之中,一阵融合后的紫色真元,猛地扩散而出。 第17章 身世 “天演四象,地化九宫!” 狂风凛冽,以秦川为中心,向着四周席卷而开。 衣袖飘飞,猎猎作响。 顷刻间,自丹田之中,真元疾速朝着八个方位汇聚,每一份的真元强度数量皆是极其平衡,各落于九宫外的八个空间之内,彼此之间独立而成,毫无联系,却又各自与中央的秦川连为一体。 这,正是近日来自己参悟的结果。 不过唯一没有悟通的一点,便是要将丹田中的真元尽数抽无,空无一物,方才能够构成九宫中空之阵。 这个玄机,便是方才在幽魂谷所悟。 “……” 紧咬双唇,秦川额头之上青筋暴露,几近狰狞。 将丹田内的真元抽空,便要承受着八个方位上真元对中央的剧烈冲击,如有一分不慎,就会被真元自动回溯造成了威压生生击破丹田而死。之前秦川便是考虑了这一点,方才未敢这般尝试。 不过此时,无论如何也要赌上一把了。 “九宫阵?!” 见得此刻秦川的举动,楼夏面色一变,惊呼出声。 九宫八卦阵乃是无尘子的得意技,作为西疆资历最老的他,又岂会不知。而无尘子能以此与珊瑚打成平手,九宫八卦的威势,他更是比谁都清楚。 不过,他也瞧了出来,秦川此刻并未正式修成。 “找死!” 一声怒喝,楼夏奋尽全力,一击破除秦川设下的道道阻碍。 顿时身前数道冰墙瞬间破碎,漫天毒雾弥漫而起,紧接着却又尽数凭空消散而去。忽然,一手微举,做了一个怪异的举动。 “?!” 此刻,秦川也是察觉了几分异样的气息。 然而,却因结阵未成,无法中断,丹田之内真元的流转,也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只待最后一缕真元流出分散,九宫八卦,必成! “乾为天,坤为地;坎为水,离为火。凝!” “震为雷,艮为山;巽为风,兑为泽。凝!” 一声令下,原本分列八方的真元瞬间一阵暴动,疾速变幻,眨眼之间,便已凝出八个八卦卦爻,汇聚成巨大的影像,紫色异光闪烁不止。同时,也因这次真元的暴动,引起空气剧烈的震荡,冲击着秦川的躯体。 顿时一阵气血翻涌,嘴角溢出一抹鲜红。 盖因自己经过融合后的真元太过强大,还带着几分魔道的暴戾,又急于结成法阵,分出神来防备楼夏的举动。 种种原因之下,不得不冒一番风险。 “咻!” 突然,伴随着楼夏一句邪笑,自秦川脚下,一股无色无影的蛊术真元,竟是一下冲入秦川的躯体之中,带着麻痹知觉的剧毒。 “不好!” 秦川面色一变,怒意更甚。 这毒虽然并不烈,可是却不知楼夏用何种途径穿过外围真元的阻碍,凭空到了自己的脚下。若是被其麻痹,可就彻底的败了。 而且,与此同时,自己的最后一缕真元,也分散到了八卦之中,如此便是说,此时自己的躯体,已与凡人没有区别,即使是最普通的毒,也根本无法祛除。难道,九宫未成,自己就着了楼夏的道吗? “不对!” 猛然间,秦川似乎察觉了什么,忽而眉目一扬。 “轰……” 当那最后一缕真元散出,彻底汇聚于八个卦爻之后,八方造成的真元气劲再也没有一分的阻碍,一齐朝着中央猛烈地冲击。冲击之下,竟是把楼夏灌入自己躯体的毒气尽数地祛除出去,化成一阵狂风,掀出数丈之远。 随即,真元在丹田之中彼此剧烈地相撞。然而,就在八方均匀的真元冲击到同一个点之后,居然各自抵消,最终形成了一个奇妙的平衡。 只一瞬间,竟是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哼。” 冷哼一声,秦川没有理会楼夏的大惊失色,手印一转,按照无尘子传授的规则,心神迅速传入九宫上的八个卦爻之中。 整个九宫阵,彻底连接了起来! “九宫八卦,成!” 十指相扣,掌心相结,一股纯正的天道气息,猛然贯彻秦川的全身。 乾六、坎一、艮八、兑七、震三、坤二、离九、巽四。八个卦爻按照此规则排布九宫之外,而秦川的丹田,正处于中宫,空无一物,却能随时调取八宫内的真元,甚至还能随时调配均衡,如掌天道。 当然,那被诛仙令禁锢在灵核中的一半真元,仿佛也如同彻底不存在于秦川的丹田一般,与九宫八卦并没有抵触。 也便是说,假若解去了诛仙令,自己的九宫八卦阵,还要更强。 “就算如此,今日你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 此刻,楼夏怒不可遏,一股阴邪的气息扩散出来,牢牢盯着秦川。光芒闪烁片刻,却是一支乌金长杖出现在了手中。 随即,一股气息自他体中扩散到整个仙云岭,仿佛在召集部下。紧接着,疾行数步,便是长杖一挥,一股无形的蛊术真元,朝着秦川激射而来。带着强烈的心神威压,如同中原法门中的元神冲击一般。 “铛!” 一声剑鸣,原本消匿的龙脊再度现在了秦川的手中。 这般攻击虽然强,可是自己并不是没有抵抗过,相比于曾经金虚子的攻击,甚至还弱了许多。尽管是一知半解的蛊术,但自己小心应对便可。 魔婴花,绝不能放弃! “咻!” 突然,一道身影疾至,却是阿罗叶出现在了楼夏身后,一式蛊术的攻击,毫不留情地朝着楼夏冲击而去。 “嘭!” 与此同时,秦川身前一个卦爻承受了楼夏的一击,光芒一阵激耀,联动其余的七个卦爻一阵闪烁,仅一瞬间,竟是黯淡而去。而那楼夏的攻击,居然被分散到八方,各自化解,不费吹灰之力。 九宫八卦,如此奇妙! “阿罗叶?!” 楼夏侧身一闪,避开了这次偷袭,一对双眸牢牢盯在阿罗叶身上,愈显阴沉。似乎,在预料之中,却又在计划之外。 “你来做甚?” 秦川厉声一问,却是有些怒意。 凭阿罗叶的修为,来这里插手不仅帮不上忙,甚至还有性命之忧。那楼夏,虽说掌控阿罗叶有报复珊瑚之意,可是傀儡也并非阿罗叶不可。 随时,都可以出手杀了她。 “楼夏,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阿罗叶没有理会秦川,眸中一阵杀意,直视着楼夏。 见状,秦川心中一怔。阿罗叶自巫神陵回来之后便心神不宁,难道她在那里遇到了什么?知道了她自己的身世? “哈哈……” 楼夏一声狂笑,狠意尽显,“阿罗叶!你为了教主的大权,竟然想要对你的祖父出手了吗?” “祖父?” 阿罗叶一声反叱,“你作为我的祖父,却欺骗我杀了母亲!” “……” 顿时,秦川心中一沉。果然,阿罗叶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世。不过,似乎她还不知珊瑚与前枫木使私通一事,不知她的父亲,并非楼夏的儿子。甚至,还不知楼夏的夏氏家族,是被珊瑚所覆灭。 冤孽! “哈哈!” 听得阿罗叶之言,楼夏再度大笑,也明白了阿罗叶为何羽翼未满便早早来对付自己。如此,自己更是不必再掩饰下去了。 忽而,神色一沉,浮上一股极度的怨恨: “我夏氏没有你这个孽种!滴血传承之时,是巫神陵的祭司告诉你与珊瑚的关系吧?但他们有没有告诉你,珊瑚与枫木使私通,被我夏氏发觉,却反以叛教罪名覆灭我夏氏?你今日的苦难,全都来源于你的母亲!” “……” 闻言,阿罗叶似乎一阵失神,眸中闪过几分迷茫。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咻!” 秦川一式凭虚御风,身形骤闪,疾至阿罗叶身旁,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躯。厉眉一动,瞥了楼夏一眼,此刻,已经能够确定,曾经劫走尚是婴儿的阿罗叶之人,正是躲过一劫的楼夏无疑了。 “你回去,我来对付他。” 轻道一声,见得阿罗叶此时娇怜的模样,秦川也觉几分心疼。 如此年幼便被楼夏劫走,甚至还认做了祖父,在楼夏的欺骗与指使下,服了数十年的剧毒,还差点因为巫水之故,变成没有灵智的毒尸。 最终,亲手杀害了自己的母亲。 如此凄惨的身世,秦川也不是无情之人,自然也会心生怜悯。 仿佛,能有今日这般心计与城府的圣巫教主阿罗叶,也觉得情有可原了。换做秦川自己,恐怕早已崩溃,心魔缠身。 “今日谁也别想走!” 突然,楼夏一声厉喝,一股蛊术真元凝出,锁定在阿罗叶身上,“珊瑚那贼娘们,自恃蛊术高深,一手掌控我圣巫教,伪造谋叛罪名,屠尽我夏氏百余人。此灭门之仇,必须由你来偿还!” 说着,似乎已是怒意丛生。 “本想留你一段时日,既然你已知晓,那就活不过……” “老家伙,此时还容不得你猖狂!” 不待楼夏说完,秦川冷声叱了一句。魔婴花尚在楼夏的手上,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与他拼个你死我活,而眼下他又欲对阿罗叶不利,自己勉强也还背负着幽魂谷那救过自己一次的红衣男子的嘱托。 如此,那便战吧! “秦川……” 阿罗叶稳住身躯,不由轻唤了一声。随即,便察觉到秦川握在她肩上的手掌之中,传来一阵心神灵念。 第18章 九宫八卦 仙云岭。 某处营寨之中,天色渐明。 枫木族的旗帜,在渐渐升起的晨曦中,迎风飘扬。 然而,却是一阵诡异的紫雾肆意弥漫,飘荡在营寨之间。空气之中,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让人不觉心生寒意。 千蝶使桑娜立在营寨之前,抬头凝视着那面旗帜。 心中,却是有些发凉。 “桑娜大人,枫木族卫已经全部被擒,如何处置?” 不多时,一个亲信教众出现在了桑娜的面前,躬身行了一礼。目光不觉朝着寨中顾视,同样的,心中发凉。教主给的这神秘奇毒,竟然一瞬间便能使人陷入虚弱,毫无反抗之力,就连蛊术修为也能立即抽离。 若是之前拿来对付自己千蝶族…… 不堪设想! “把枫木使带过来。” 桑娜冷冷道了一声,撇了撇手中的那粒药丸。若非有这药丸防止中毒,恐怕他们也不会如此轻易就拿下了枫木族卫。而且,这个任务,任何人来做都是如此轻松,阿罗叶选择她桑娜,是何含义,她自然清楚。 圣巫教,要变天了。 很快,昨夜在幽魂谷阻截秦川的那个枫木族男子,便被五花大绑,带到了桑娜的跟前。却是面色发白,虚汗直冒,一身蛊术,怕是早已散尽。 “咻!” 一阵异光闪过,翠玉竹杖便出现在了桑娜手中。 面无神情,指尖一动,那竹杖破空而出,竟是直接穿过枫木使的心脏。没有一分迟疑,枫木使轰然倒地,生生断了气息。 “想不到,我桑娜也有亲手杀枫木使的时候。” 桑娜一声嗤笑,却是有些笑不起来。看着地上的尸体,心中原本的诡计和不甘全都化为了虚无,如今只有深深的畏惧。 因为那尸体,说不得便是她自己。 “桑娜大人,其他人如何处置?” 听得部下询问,桑娜依然面无神情,摸出一封书信,将其藏在了脚下那尸体的怀中,信中是何内容她倒是不知,不过,也不用去知。 “传教主谕令,通告圣巫教上下。枫木使在楼夏的指使下,勾结叛逆塔纳罗,今日已被处死。教主宽怀,其余族卫一律释放,待下次巫神祭典重新宣誓,便可免去一切罪名。至于楼夏,另行处理。” “是。” 侍卫带着命令离去,桑娜却是摇了摇头。 免去罪名又如何,那些个族卫,怕是已经废了。不过,她的心中,倒是有了决意,只要真心效忠阿罗叶,圣巫教,又会重回曾经珊瑚领导下的巅峰。 改朝换代,居然来得如此之快! …… 山顶广场。 冷风瑟瑟。 “十步一杀!” 秦川迅速放开阿罗叶,凝出心魔化身,朝着楼夏轰击过去。而本体则是道印一结,九宫之上八卦卦爻光芒大盛。 眨眼之间,便是朝着四周扩散,覆盖一小片空间之内。 卦爻瞬间消失,化为真元,均匀分布着。各自占据着九宫格,彼此分离,又分别与秦川结成心神连接。仿佛整个九宫之内,所有的真元流动、灵气流转、甚至空气的运动压缩,都在中宫上秦川的掌控之中。 如同,掌控着神威天道。 这领域之中的天道! “嘭!” 此刻,楼夏乌金长杖一举,一股剧毒雾气源源涌出,不断冲击着秦川的心魔化身,不消片刻,便是冲散了化身,朝着秦川继续疯狂地席卷。 “哼。” 一句冷哼,秦川不慌不忙,一手结印,心神分散到九宫之中。 顿时,那凌厉的雾气突破坤二位,即将来到秦川所在的中宫位之时,竟是离奇地消失,下一瞬间,便从震三位上凭空出现,朝着楼夏所在的坤二位轰击而去。一番转移,不仅转危为安,甚至借此反攻于楼夏。 如此玄妙! “什么?!” 一声惊呼,楼夏有些讶然失色,长杖一转,急忙化解自己的剧毒之雾。紧接着面有凝重,正欲朝着后方撤退,脱离秦川的领域。 这九宫八卦,不是他能破得了的! “嘭!” 然而,只听一声碰撞之响,便见楼夏后背狠狠碰撞在虚空之中,惊起一阵光芒闪烁,竟是如同撞在一层透明的屏障之上,生生阻住了退路。 “今日,你必死!” 阿罗叶一句厉声,不知何时便已结成了手印。 只见得她眉间那朵印记闪烁着异芒,周围的空间之内,迅速结起四道帷幕,闪着奇异的紫光,恰好与秦川结出的九宫八卦阵所重合。却正是曾经在千蝶族中施展出的那道秘术,比伏羲八卦阵还要坚韧的禁锢之法。 方才秦川的意思,便是如此。 在这被秦川掌控的紧闭空间内,生生斩杀楼夏! “轰!” 霎时,秦川意念一动,八方真元急速流转,溯入丹田以供术法施展。瞬息之间,便已汇聚一式炎龙破,轰杀而出。 此处空间已完全在秦川的掌控之下,天地灵气挥手即来,这式炎龙破的威势,更是前所未有。炎龙咆哮,火光冲天,带着龙脊之上传出的一声龙啸,天崩地裂一般,朝着楼夏疯狂席卷而去。 “痴心妄想!” 楼夏一声怒喝,却也有了几分惊恐。 九宫八卦阵的玄妙,他自然清楚。想不到一番失策之下,竟是让秦川参悟了出来,再辅以阿罗叶不知何来的禁锢法阵,牢不可破。 显然,他已处于劣势。 “毒漫金山!” 一句咒诀,乌金长杖悬空而起,疾速旋转,空气之中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顿时,从那漩涡之中,伴随着狂风呼啸,浓郁的剧毒黑气漫天而起。 剧烈的冲击,抵消了秦川炎龙破的威势。随即,竟如取之不尽一般,那漩涡之中,依然有黑雾源源汹涌而出。 势如冲天! 似乎,想要用可怕的毒雾,迫使阿罗叶解去阵法。 “九宫奥义,开!” 顷刻间,秦川御风行急撤数步,双手结印,龙脊腾飞而起,插立中宫之位。一阵奇妙的变幻,空气扭曲,将那毒雾汇至剑身之中。 随即,又离奇地转移到阵法之外,席卷而开。 昏天暗地! 与此同时,阿罗叶静立原地,双手扬起,枫红长裙在这狂风之中飘飘荡荡,一阵奇妙的蛊术真元,源源化解着秦川来不及转移的毒气。 倒也有几分默契。 “咻!” 骤然,秦川身形一闪,脚下掠过一抹清风,拂起暗绿的枫叶,飞入高空。 一式凭虚御风,却已骤现至楼夏身侧,一掌结成空冥印,推拂而出。在楼夏神色已有明显的恐惧之下,却未见掌中有何动静。猛然,竟是从原本的中宫之位,空冥印造成的强烈真元劲气,暴涌而出。 “轰……” 衣袖飘飞,同时那几片落叶,从一开始,就未曾落地。 “嘭!” 此时,楼夏猝不及防,身躯被猛然击飞,狠狠撞在阵法帷幕之上,又被弹开数尺,重重地摔在中宫位。一口热血,喷吐而出。 “铛……” 紧接着,顺从秦川意念的指引,插立中央的龙脊铛铛作响,蓄势而起,无比剧烈地颤抖着,透出一股凌厉的杀气。 “去死!” 只听楼夏一声狠戾的喝骂,竟是转了攻击的目标,乌金长杖破空而出,如凝千钧之力,朝着阿罗叶穿刺而去,迅若疾风。 眨眼之间,便已到了阿罗叶身前。 “混沌太虚,无极化元!” 伏羲太极图骤然而现,阻在乌金长杖杖尖之处,迅速化解其上的蛊术真元。然而仅一瞬间,却因力道太强,一下便穿过了太极图,一根锋利的长杖,继续向着阿罗叶心脏之处激射。 “……” 一切变化来得太快,阿罗叶并未来得及反应。 她只见得那玄妙的太极图被穿过后,便是消散而去,融于空气之中。那支长杖锋利的下端朝前,疾速穿梭,携带着一股微小、却凌厉的劲风。 仿佛还能看见,空气被撕扯,被扭曲。 “嗤……” 只听一声轻响,血液抛洒的声音。 如同转瞬之间,秦川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前。她看见那件她亲手缝制的道服,飘然而起。却见一手微举,牢牢抓住那支长杖的末端,倒也看不到秦川的表情,唯一看见的,便是从秦川的胸前,洒出一抹鲜血。 却刚好,落在一片枫叶之上。 染得通红。 “净添麻烦!” 秦川淡淡叱了一声。此刻只觉左臂有些酸麻,那楼夏不知用何法门,蛊术真元不强,但是这一击的力道,却是强劲无比。 那长杖的末端,已是刺入了自己的躯体。 离心脏,只有半寸! “夫君!” 阿罗叶一声惊呼,面色发白,身躯有些微微的颤抖。直至察觉秦川并未被伤及要害后,才稍稍松下了一口气。 方才那抹鲜血,分明是洒在她的心中。 “……” 秦川没有言语,也没有时间言语。心念迅速一动,龙脊腾飞而起,飞回了手中。周身真元,再度暴涌而出,似如燃烧的羽衣。 “咻!” 突然,只见楼夏已经从地上爬起,一手结着印,又一次施展了那方才召集部下的法令。一股气息,带着尖锐的响声,蔓延至整个仙云岭。 不过,紧接着,倒是只有一个侍卫出现在了大殿之前。 “铛!” 剑锋一扬,秦川杀意再起。忽而,却被阿罗叶一下抓住了手臂。 第19章 圣巫教 秦川面容一怔。 随即,便见那出现的中年侍卫,一手执剑,一抹诡异的剑光忽驰而出,竟是将阿罗叶凝出的阵法障幕生生划破。 “长老!” 一声急切的呼唤。 不过,楼夏没有时间理会,一个抽身,便是彻底脱离了这片空间。紧接着,阿罗叶那神秘的禁锢法阵轰然破碎,奇妙的光芒一瞬间黯淡而去,彻底地消匿了踪迹。九宫八卦也瞬间回缩,八卦卦爻旋绕在秦川的身周。 微光闪烁。 “从今日起,废除阿罗叶教主之位!” 楼夏一声愤怒的喝骂,却是目光紧盯在秦川的身上。 那身后的侍卫似乎得到示意,一朵漆黑无比、却又隐隐闪耀着金色异芒的奇花,缓缓递到了楼夏的手中,随即往后退了一步。 魔婴花! 秦川面色一变,龙脊之上,又传出一声啸鸣。 “让枫木族卫全都来见我。” 楼夏对着身后的侍卫厉叱了一声,似乎因为此番部下的懈怠感到十分的愤怒。随即,一手举着魔婴花,又双目残戾地紧盯着秦川,“你若再敢异动,我便毁了这魔婴花,让你无处可……” “嗤!” 突然,只见一把利剑,生生从他胸膛穿过,鲜血淋漓。 楼夏满目狰狞,嘴角鲜红溢流不止,缓缓回过头来,一脸的不可置信。自己最亲信的侍卫,竟然被阿罗叶收买了吗? “枫木族卫,怕是来不了了。” 身后,那侍卫一声邪笑,瞬即抽出剑刃,一把夺过了楼夏手中的魔婴花。举起手来,缓缓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扑通!” 随即,楼夏的躯体,从那殿前台阶,翻滚而下。 彻底地,死了。 苍穹之上,暗云渐渐散去,东边一抹娇媚的曙光,纷沓而来。洁白的宫殿,朝霞辉映之下,显得异常的美妙。 朝阳。 “巫卫头领罗狼,奉命完成暗杀任务!” 罗狼前行几步,跪立在秦川与阿罗叶的跟前。同时,双手奉上,那朵秦川苦苦探寻的魔婴花,呈现在秦川的眼前。 “咻咻!” 紧接着,几道瞬影疾至,落在广场之上。 却是桑娜带着几个部下飞速赶来,瞥了一眼刚刚断气的楼夏尸体,心中皆是一沉,也如罗狼一般,纷纷跪立在大殿之前。 “千蝶使桑娜,已奉命缉拿枫木族叛逆!” 闻言,阿罗叶面无改色,却是看着秦川。似乎这一切,早已在她的安排之中,对她而言,这般结果,也没有一分的意外。此刻,她只如寻常的女子,为夫君缝了一件满意的新衣,而在自己的夫君面前讨要恩宠一般。 “……” 秦川瞥了她一眼,面有不悦。 一把接过罗狼手中的魔婴花,却是侧过身来,紧盯着阿罗叶,“包括让楼夏夺走魔婴花,也是你安排的?” 说着,秦川有些心寒。 自己要对付楼夏,绝不可能与阿罗叶的一切行动如此吻合。而阿罗叶不依靠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斗得过楼夏的。如此便是说,阿罗叶故意将魔婴花的消息通过罗狼透露给楼夏,才设计了如今的种种。 不知不觉中,竟是将自己也设计了进去。 堪是一盘精妙的棋! “我……” 阿罗叶咬了咬唇,垂下了头,突然猛地昂起,惊呼了一声: “夫君!” …… 日暮。 新房之中,依旧飘荡着美妙的花香。 一缕斜阳从窗台悄悄溜了进来,将那窗扉上雕刻的图案,映在木地板之上。傍晚的清风,吹拂进来,几分惬意。 “你醒了。” 阿罗叶坐在床前,直到见得秦川睁开了眼,方才关切地问道。 早间在那山顶广场,秦川替她挡下了楼夏的一击,却因那乌金长杖中隐藏有剧毒,一时不防,便在其后昏迷了过去。 “这是什么毒?” 秦川问了一声,躺在榻上,仍是觉得心神躯体疲累无比。 闻言,阿罗叶心中一暖,想起早间之事,却是十分的感动。那楼夏突然以她为目标,发出迅疾狠戾的一击,也是她没有预料到的。可是,秦川却不顾一切地为她挡了下来,甚至,还差点丢了性命。 若是再进半寸…… “没事了,休息几天就好了。” 阿罗叶轻抚着秦川的胸膛,指尖触在那刚刚换过的白纱之上,感受着他曾经遭受的创伤,“你这里的伤……” “如果魔婴花是假的,我亲手杀你。” 秦川打断了她,却因没有力气,只能任由阿罗叶抚着自己的伤口。 那时,自己确实没有思考许多,没有丝毫迟疑,便替阿罗叶挡了下来。至于为何,却是不知,不过救了便是救了,也不想去知晓。 解去诛仙令,这地方,不会再来! “我知道。” 阿罗叶默默点了点头。她确实利用了秦川,而且她能够依靠的,也只有秦川而已。秦川这般对她,却也是她自作自受。 “把魔婴花给我。” 冷声道了一句,秦川强撑着从床上坐立起来。 “不行,你的毒还未彻底解去,至少七日以后我才能给你。” 阿罗叶制止道。 楼夏施的那剧毒,若非自己习了巫典,恐怕无从可解,就算此时勉强祛除了一些,也绝不是立马便能恢复如初的。再加上因为中毒难以痊愈的外伤,七日,都已经是最后的底线了。 否则,有何后果她也不知。 “给我!”秦川叱道。 “不给!” “你给不给?” “不给!” 阿罗叶紧咬着牙,毫不松口。眉间印记的两侧,一双清澈的眼眸盯着秦川的脸颊,如若一汪春水,语出强硬,却又有些恳求。 “……” 秦川看着她,终是放弃了。 自己此刻没有那么多力气与她争辩,只能任她胡作非为。而且,魔婴花是何药性暂时也不清楚,若是余毒未清,胡乱服用,也说不准有何后患。 阿罗叶,却也是为自己好。 随即,横了阿罗叶一眼,又躺下了身去,闭着双眸,不再言语。 满屋芬芳。 阿罗叶撑着下巴,静静注视着眼前这个男子,自己的夫君。此刻,她不再有圣巫教主的威严与狠戾,就像一个寻常人家的妻子。 她的心中,那场婚礼本就是真的。 …… 往后的几日,秦川仍然躯体乏力,一直由阿罗叶照顾着。 如今圣巫教中,楼夏这个巨大隐患已经除去;见识了阿罗叶的手段,再加上体内的无常令,桑娜也彻底宣布了对阿罗叶的忠心。当然,她也没有别的选择,更何况,若说领导,阿罗叶的确也算一个尽职的教主。 甚至,还有几分英明。 巫卫再度被设立起来,罗狼忠心耿耿;而枫木使因谋叛罪被杀,但整个枫木族却保了下来,甚至阿罗叶还让枫木使的长子继任。 如此,枫木族自然是感恩戴德,就算有些许反动势力,也独木难支。 除此之外,盘瓠族没有跟随塔纳罗离去的部分族人,也被阿罗叶保护起来,任职了新的盘瓠使,以解救其他盘瓠族人为名,向塔纳罗正式宣战。 此刻的圣巫教,已是一片欣欣向荣。 当然,这一切的背后,少不了秦川的指导。 阿罗叶每日忙碌回来,除了为秦川熬制解药之外,总是用各种办法,从秦川口中探寻治教之道。而秦川在前世之时,便是被老怪物当做暗黑门的继任门主一般来培养,自然也是对此略通几分。 不厌其烦之下,也便只有指点阿罗叶几句。 夜里,二人便合衣同眠。 在外人看来,倒也有几分夫妻的模样。 如此一直过了五日,秦川方才大致恢复气色,继续开始了修行。 午后。 阿罗叶从殿中回来,款步踏在林间小径,朝着新房一步步走来,脚步有些轻快。仿佛,这一段时日,便是她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 “吱呀……” 房门缓缓推开,便见秦川盘坐榻上,倒也并未修炼,而是手中握着那蚩尤冢中得来的黑色石坠,目不转睛地看着,有些入神。 “秦川。” 阿罗叶轻唤一声。 随即,秦川昂起头来望了她一眼,本欲答应一声,但很快便止了下来,没有言语。心中似才发现,不知不觉之中,自己竟是对阿罗叶有了一些莫名的情感。说不准,便是同居这些时日,产生的错觉。 说起来,阿罗叶为复仇也好、夺位也好,所设计的种种计谋,对于经历过暗黑门那段岁月的自己来说,算不得什么大恶之人。 可是,心中,对于她欺骗自己,无法原谅。 “解去诛仙令,便彻底离开这是非之地。” 秦川心中想道,却没有留意自己在害怕什么。如今西疆已经接近太平,也不再有什么威胁,可是为何,自己会害怕留在此地? 为何,会害怕与阿罗叶在一起呢? “这东西有什么奇怪的吗?” 对于秦川的冷漠,阿罗叶丝毫不在意,走到秦川身旁坐了下来,却也盯着那星宿劫望了许久。片刻之后,出言问道。 “……” 秦川瞥了她一眼,不觉又嗅入那迷人的清香。 忽而,眉目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这星宿劫曾经在蛊笛幻音阵的蛊术气息影响下,又被自己的真元无意中触碰,因此产生了异变。 那么…… “借你蛊术一用!” 第20章 七星拱瑞 “嗯?” 阿罗叶疑问一声,不知秦川何意。 “我说,让你把真元……就是蛊术那股气息传入这石坠中。” 秦川又道了一声,眸中有些迥异之色。这星宿劫似为中原魔道之物,却产在这西疆,说不得,便是用两种气息融入,方能彻底将其激活。 如此猜测,绝不会错! 闻言,阿罗叶仍然不解,但也探出了一只手来,微微举起。随即,一股无色无形、却又似乎泛着几分异样光芒的气体,源源从她的袖中,弥漫而出。不过,待得触碰到星宿劫上时,却是没有半分反应。 “再强一些。” 秦川摸着下巴,轻道了一句。 如此,阿罗叶便是将手放在了秦川的掌中,直接触碰到那块奇特的石坠之上。蛊术真元,同时增强了无数,已是伴随着些许幽蓝的气雾。 顿时,一股奇妙的心神力量,传入了二人的知觉中。 正是来自星宿劫! “!” 阿罗叶神色一怔,有些微微的惊讶。 “别动!” 秦川一声叮嘱,立即将另一只手掌,覆盖在了阿罗叶的手背上,同时魔道真元不断涌出,已是汇成了一股黑气,也是传入了其中。 阿罗叶脸色微红,不过倒也没有别的动作。 “咻!” 突然之间,那星宿劫一下从二人掌中飞出,悬空而起,竟是散发出奇异的星光,一片湛蓝之色。石坠之上,原本出现的几个亮点,此刻更是星光闪闪,无比刺眼。似如璀璨星河,天地造化之妙。 “这是?!” 一句惊疑自阿罗叶口中发出。 仿佛,此番变化,让她不由想起了什么,有些惊讶。 然而,此时秦川也没有时间理会阿罗叶了。那星宿劫中,正有一股奇妙的气体不断涌出,似如天地灵气一般,闪着异光,却又有几分魔道真元的气息,甚至,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一种魔道都要纯正。 手印一结,秦川面上露出几分悦色。 如果将这股气息引纳入体,进行一番炼化,其带来的修为提升不可预知。恐怕,任何一种天材地宝都比之不及。 “你走开一些。” 对着阿罗叶叮嘱了一声,秦川急忙盘膝而坐,迅速进入了修炼的状态。 九宫八卦阵结起,环绕在自己与星宿劫的四周,防止那股气息流溢。同时脉门大开,不断吸纳着那股纯正的气息。 丹田血晶之中,魔道真元瞬间涌入全身,极度扩张着自己的经脉。然而,意料之外的是,那股气息进入躯体之后,竟是自行与自己的魔道真元相融,根本不用秦川去炼化,眨眼之间,便是不断提升着真元强度。 “……” 一时间,秦川也是有些讶然。 不过心中更加确定的是,这星宿劫,绝对是魔道之物。 既然是在名为“蚩尤冢”的洞穴中发现,而蚩尤又是中原传说中的上古魔神,那么,至少能够说明,这东西肯定来源于中原。 只是不知,蚩尤与陀罗尼,究竟有何关系? 窗外,天色渐暗,夜风轻拂。 阿罗叶坐在屋内的椅上,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秦川。 只见八卦卦爻光芒大闪,牢牢护在秦川的四周,而那悬空而起的黑色石坠,则不断传出一股奇妙的气体,被秦川毫无保留地尽数吸纳而入。 与此同时,凭她算不得高深的修为和感知力,都能明显地感觉得到,秦川的修为,正在迅速地提升。 速度之快,古今未有。 当然,她对秦川的强弱与否并不十分关心,更多的,却是关注在秦川闭着双眸的脸颊上。她静静地撑着下巴,清澈的眸中,透着几分空灵,却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忽而,又是一朵红云,浮上了脸颊。 秦川因为这几日未曾外出的缘故,倒也没怎么打理自身,此刻盘坐榻上,道服的胸襟微微敞开,裸露着几寸胸膛。 微微睁开眼来,恰好见得阿罗叶紧盯在自己衣衫不整之处。 “……” 心中一阵无奈,倒也没有别的举动。 秦川依旧专注在修炼中,只因那星宿劫中的气息似乎将要被自己吸纳殆尽,修炼的强度方才减弱了下来。 不过,仅是这不到半个时辰的吸纳,魔道的修为,竟然一下提升了无数。恐怕,自己做上半年的功课,都比不上这半个时辰。 如此奇妙! “方才,我见你似乎认出了这东西?” 口中淡淡问了一声,秦川仍是双手结印,只是也许因为此刻的尴尬,又重新闭上了眼。毕竟,裸露着胸膛让一个女子观看,也不是光彩之事。 “嗯。” 阿罗叶轻声应道。 却因秦川闭眼的举动,发现秦川似乎察觉了自己的目光,俏脸一红,微微低下了头去,继续说道: “我圣巫教传说中,先祖蚩尤在中原的涿鹿战败,然后族裔移居西疆之时,曾带来了中原的星辰,化为一个神物,名叫星宿劫。不过,只是传说而已,毕竟,星辰大海之类,哪里是能带得走的。” “传说也来源于事实。” 秦川道了一声,心中一凝。 自己的师尊无尘子,也说这东西叫星宿劫。假若与阿罗叶所说的并非同一个来源,那么也许可以从两个传说,来确定这东西的价值。 “此事,你莫要传出去。” 又叮嘱了一声,秦川继续专注到修炼中。 “嗯。” 阿罗叶点了点头,随即再度昂起了头来。却见秦川面色有些不对,双眉微微蹙在一起,似有几分痛苦之色。顿时,面上满是担忧。 此刻,秦川确实承受着巨大的心神压力。 盖因体内的仙魔之道。魔道真元在星宿劫的助益下,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凝入血晶之后,便跟以往一般通过那条通道,分出半数真元源源涌入灵核之中。如此,灵核之内被禁锢的道法真元,也在不断地提升。 随着急剧的压缩,诛仙令已经有了隐隐的暴动。 “不好!” 在那星宿劫最后一股气息被吸入经脉之后,秦川心中暗感不妙,双眉更加紧紧地皱在一起,有些骇然失色。 无极道法,突破了。 自从数月前在京州城外突破了六爻境后,秦川从未耽搁过道法的修行。就算后来被诛仙令限制以后,也通过仙魔融合之道,同时在提升着道法的修为。然而此时,在星宿劫的助益下,竟然触碰到了新的层次。 七星拱瑞! “夫君!” 阿罗叶惊呼了一声,已然察觉了秦川的不对劲。 “……” 咬了咬牙,不由迟疑,秦川手印一转,竭力压制着诛仙令的暴动。而灵核之中的真元变化,却只能任由其进行着突破。 不同于他人的修炼,秦川的层次突破根本不用刻意去运行。仙魔两道,此消彼长,必须达到一个平衡,魔道提升,仙道就没有停滞不前的道理。这本是好事,可是此时,却成了一个极大的麻烦。 “你别过来!” 对着阿罗叶叱了一声,秦川此时已是大汗淋漓。 灵核之中,除了原本逐渐汇成一个点的真元外,此番修炼转化的真元,也在不断地向着那个点急剧压缩,迅速提升着真元的浓度。 很快,便已达到了七星境应有的强度。 而灵核外的那层黄色结界,也因此产生了剧烈的颤抖,完全阻隔着灵核外的空间,却让内部的压缩,变得更加的迅速。 脸上,痛苦之色愈甚。 “你怎么了?” 阿罗叶一声带着哭腔的低唤,也不顾秦川的命令,跑将似的来到秦川身旁坐下,一手探出,便是牢牢握在了秦川的肩上。 顿时,面色大变。 秦川丹田中的变化,自然也被她瞧在了眼里。如此恐怖的真元压缩,假若爆发出来,就不是秦川能不能活下来的问题了,恐怕,整个九黎神殿,都要被夷为平地。为何,秦川会有这么一个可怕的东西?! “你走开!” 秦川紧咬牙关,怒道了一声。 “我不!” 阿罗叶毫不退缩,仿佛此刻已不再怕秦川。猛然间,坐在了秦川的身后,一股蛊术真元源源涌出,透进秦川的丹田之中。 却是帮助秦川压制诛仙令的暴动。 夜莺低鸣,窗外已是一片漆黑。 花香,伴随着月光,从那窗外飘了进来。然而屋中的二人,却是没有半分心思去理会,空气之中,只有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之气。 许久。 秦川额头的青筋渐渐退了下去,气息也缓缓趋于平稳。 在阿罗叶的帮衬下,诛仙令的爆发,勉强算是压制了下来。灵核之中,七星拱瑞境的道法真元,却仍然不断地汇聚着,几乎凝成了一个点。 最多,不过数日! “呼……” 阿罗叶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有些疲累地趴在秦川的肩上。而秦川也是静静坐着,暂时还没有半分力气去理会阿罗叶的这个举动。 终于,那花香,似乎才渐渐被二人嗅入了鼻中。 “把魔婴花给我,等不急了。” 良久,秦川一下站立起来,面有沉重地看着阿罗叶。如今伤势和余毒虽然还没彻底解决,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闻言,阿罗叶却是莫名其妙地俏脸一红,倒也很快拂去了这个神情。坐在榻上,轻咬着红唇,面有凝重地看着秦川: “你要魔婴花,便是为了这个原因么?” 第21章 灵花 “不关你的事。” 秦川冷冷道了一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不过忽而见得阿罗叶与自己因为方才的心神压力,皆是有些汗流浃背,再加上自己此刻的动作,不由联想到了某些事情上去。 又见阿罗叶坐在床上,面色潮红,秀发湿乱。 秦川心中一叹,随即转过了身去。 “你为何不早些与我说。” 然而阿罗叶此时并未理会这些,也是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咬着下唇,“若是你早些与我坦诚,我一开始便给你了。” “?!” 突然,秦川又一下回过身来,怒视着阿罗叶。 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从习了巫典后,就知道魔婴花了。” 阿罗叶垂下了头,因为差点害死秦川的缘故,感到深深的内疚,“之所以说要到巫神陵去查,只是因为,我想让你与我成婚。” 闻言,秦川面色愈加的阴沉。 “你好深的心机!” 冷叱一声,心中却已是对阿罗叶失望透顶。 一朵魔婴花,先是用其让自己替她监视桑娜,而后又以此骗婚。骗了自己还不算,还要将魔婴花下落告诉楼夏,迫使自己与楼夏正面交锋。 最终获利之人,全都是阿罗叶。 果真是精妙得很! “不是!” 突然,阿罗叶却是一下昂起头来,毫不退缩地看着秦川。 “当初你向我讨要魔婴花之时,我心里便已决定给你了。我要你监视桑娜,不过是想要你帮我而已,我为何让罗狼去做那些而不是让你去做?因为在我的心中,这根本就不是一次交易,是我心甘情愿!” “那楼夏之事又如何说?” 秦川反叱一声。出手对付桑娜,确实是自己的决定,与阿罗叶无关,骗婚之事也不与她计较了。可是,如果不是她将魔婴花的下落故意透露给楼夏,自己也定然不会主动找楼夏麻烦,更不会拖延了这些时日。 此事,绝对没得辩。 “……是。” 忽而,阿罗叶眸中闪出一分黯然。 她缓缓低下了头,几分自嘲,“楼夏欺骗利用我害了母亲,但我斗不过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便只有你。我本以为你我结为夫妻,你便能……” “那只是一个仪式!”秦川突然打断道。 “不是!” 阿罗叶此刻也是有些激愤,在秦川面前从未有过如此强硬的态度,“我不管在你心中是不是,除了你,我阿罗叶今生不会再嫁别人!” 沉默。 秦川一直紧盯着阿罗叶,有些凝滞。 毕竟也是一个女子在向自己表明心意,心中无法发起怒来。可是,又因阿罗叶前番的种种,不由有些怀疑那些话。 她,可是不止数次骗过自己了。 窗外一抹冷风吹来,拭去二人脸上的汗渍。 良久。 “我不想与你多说,把魔婴花给我。” 秦川冷道一声,走到那椅上坐下。偏过了头,一手托着下巴,不再看向阿罗叶,心中,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我让罗狼送来。” 阿罗叶理了理有些凌乱的秀发,却是调整了情绪。清秀的脸颊上,恢复了几分缓和,轻道了一声,便是朝着屋外走去: “我去给你熬汤,你累了。” 这一句,秦川也不知听见了没有。 依然静坐着,漫不经心地握着桌上一盏茶杯,滞了许久。 思绪,却是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 过得片刻。 罗狼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屋外,恭敬地侍立着。 如今阿罗叶掌控了圣巫教,已是西疆第一尊贵之人,秦川的身份,自然不必多说。更何况,秦川对付楼夏的手段,他更是瞧在眼里。 甚至可以说,没有秦川,就没有今日的圣巫教主。 “秦川大人,教主遣我送魔婴花过来。” “进来!” 秦川坐在椅上,道了一声。 “此为教主与秦川大人寝居,属下不敢踏足。” 罗狼继续说道。 随即,秦川颇有不耐烦地叹了一声,立起身来,拉开了那扇房门,便见吊脚楼下,罗狼手中捧着一个锦盒。心中害怕阿罗叶再有计谋,顿时一股灵念探入其中,进行了一番感知。确实是几日前所见的那株奇花。 秦川单手一扬,那锦盒便一下飞到了手中。 正欲转身回屋,忽而停下了脚步,问道: “阿罗叶呢?” “在天香宫,说是为您亲手熬汤呢。” 罗狼颇有羡慕地说道,不过,见得秦川似乎并无几分架子,便是咬了咬牙,继续说道,“我见教主心情不好,可是与秦川大人……” “不该问的别问!” 然而秦川一声厉叱。 同时心念一动,让那罗狼体内的无常令稍微异动了一番,令得罗狼脸上一阵痛苦之色,便是不敢再发一言。行了一礼,迅速离去。 “哐当!” 关上房门,秦川盘坐榻上。 自己不远万里,从中原跑到这西疆,又经历圣巫教的种种变故,如今方才拿到了手。堪是历经万难,终于不负所望。 “呼……” 长叹了一声,看着手中那朵黑色奇花。 花茎部分已用玉器截断,只留花朵。花瓣只有四片,呈椭圆之状、黑紫之色,没有花蕊,浑身上下,透着极其玄妙的气息。而那花房部分,竟是隐约呈一个婴儿之状,魔婴花之名,想是由此而来的吧。 秦川倒也没有过多思考,单手一挥,魔婴花腾空而起,被一团真元牢牢地包裹着,紧接着一团真火燃起,进行着煅烧。 但凡药理,便是取其精华。 无尘子未说要搭配其余药材,那想必只需魔婴花一味便可,至于炼丹常用的用以缓和药性、祛除杂味的辅药,用不用也是无所谓了。而且方才对魔婴花探查了一番,对于这药理,秦川还是略懂几分的。 此时时间紧迫,讲究不了许多。 片刻不到,那魔婴花便在真火的煅烧下,化成了几滴透明的药液。秦川意念一动,桌上一杯清水,瞬即飞到了手中。 一声嗤响,药液落入清水之中,一阵气雾扑腾。 却是奇异的花香,透人心脾。 轻叹一声,秦川盯着手中一杯药水看了片刻,终于仰头一饮,尽数吞入了肚中,同时急忙双手结印,准备应对着一切变化。 然而,时间一点点流逝。 “怎么回事?” 秦川面色一疑,有些困惑,更有几分愤怒。 可以明显地感觉得到,那魔婴花的药性,进入体内后,便迅速融于自己的骨骼脉络,短短数息之间,便将自己的躯体强度提升了数层。可是,并未对丹田造成半分影响,一切与原来一般,诛仙令,没有任何破解的迹象。 唯有,丹田下方,有些微微的发热。 “是服用方式不对?还是师父说的方法根本无效?” 秦川睁开眼来,一手攥成拳头,轻轻地咬着。心中阴晴不定,愈加烦躁,忽而双眉微微一扬,“或者说,阿罗叶还是在骗我?” “吱呀……” 一声轻响,正是阿罗叶端着一碗解毒的药汤走了进来。 “铛!” 霎时,只听空气之中一声剧烈的颤鸣。 龙脊现出,秦川瞬息之间便闪至了阿罗叶身前,剑锋牢牢指在她的喉间,杀意凛然,眸中更是怒火中烧,咬牙切齿。 “说!这魔婴花,可是假的?” 闻言,阿罗叶神情未改,没有因为秦川的杀意而有一分的害怕。端着药汤,缓缓走到桌前放了下来。回过身,淡淡应了一声: “是。” 顷刻间,一声震怒的龙啸,从龙脊传出。 秦川面色阴沉到了极点,心魔一阵剧烈的暴动,眸中之色已经染上了几分血红。然而看着阿罗叶神色平淡的脸颊,却是始终没有对她出手。 “轰……” 突然一声巨响,一式炫龙杀,生生将那门扉轰出数丈,碎成了渣。 紧接着便察觉无数巫卫紧驱而来,却因为阿罗叶早已在这新房四周布下禁锢法阵,无法踏入其中半步,更是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 九黎神殿中,惊起一阵骚乱。 “你什么意思?” 秦川冷声问道,龙脊之上,依然铛铛作响。 “我就知道你不会杀我。” 阿罗叶淡淡地应道。忽而立起身来,端起那碗药汤,递到了秦川的身前,“魔婴花我早就取得了,我就是想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 看着阿罗叶洋溢的笑容,秦川狠狠咬了咬牙。 对于她说的话,自然是过滤去了,自己的目的,只有魔婴花而已。随即,一身杀气稍稍收敛,冷声问道: “我方才服的,是什么药?” “那是我西疆的灵花,产自神树之中,是天下间最好的炼体之药,你们中原曾有不少人来寻过,但都无功而返。” 说着,阿罗叶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可以壮阳。” “……” 秦川又有愤怒又有无奈,本欲叱一声“胡闹”,但因这话过于暧昧而没有说出来。随即面色一沉,又道: “把真的魔婴花给我,不然整个圣巫教,都要给我陪葬。” “你把汤喝了,我马上就给你。” 阿罗叶将那药汤递近了几分,脸上却是又莫名其妙地浮上一抹红晕。今日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内,她已经脸红不下数次了。 当然,秦川也并未留意。 横了阿罗叶一眼,接过那自己已经服了数日的药汤,一口吞入了肚中。然而,猛地一下,竟是感觉有些神智模糊,意识混乱。 这药,被动了手脚! 同时,丹田下方小腹之中,愈加的燥热。 !! 第22章 魔婴花 一夜春光。 秦川没有半分清醒的意识。 只见得阿罗叶缓缓褪去了一身衣裙,裸露着诱人的少女娇躯。他曾经在那蚩尤冢中见过,只不过,此时的他,却没有那时理智。 只觉,一股燥热。 还有充斥了所有知觉的迷人清香。 他抱起了她,却没有急躁与粗鲁,那般轻微地、温柔地、优雅地,不知不觉,便是一同卧在了那雕琢着百凤朝阳的床榻上。 上面,绣着一朵朵鲜红的枫叶。 与秦川的红枫道袍,还有那一袭枫红的裙裳,仿佛渐渐融为了一体。 此刻,再没有平日的顾念,烦恼、忧愁、甚至对一切的眷怀,统统抛在了脑后。秦川亲吻着阿罗叶,抚摸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温暖、柔嫩,还有亲切,似乎,他们本就是夫妻,本就是,天地之合。 阴阳之交。 皎白的月光,从那敞开的门户飘落进来,夜晚的花香,仿佛被风拂散,浸透房间中的每一个角落。 不觉,迷醉。 阿罗叶任由自己心爱的男子怀抱着,一声声娇弱的微喘,面色潮红,却没有半分的不适。渐渐地,似乎陷入了疯狂。 爱的疯狂。 她知道,她的一切,都将给了秦川。 心中,也希望如此。 直到,一股痛意,瞬间侵上她的眉梢,而眉间那朵印记,同时异动了一下,闪出几分奇异的光芒。嘴角,却勾起了一阵幸福的笑意。 一滴香汗,滑落而下。 此时,秦川渐渐从优雅变得粗鲁,只想疯狂地占有怀中的女子,将她,融入自己的身躯。纯真烂漫的西疆采药姑娘,或是高贵威严的圣巫教主,似乎都已经不那般重要,只知道,这个女子,是阿罗叶。 喘息、娇吟,还有美妙的声响。 仿佛,奏起了一支优美的乐音,如云上来。 然而秦川不知道的是,此时丹田中那黄色的结界,正在缓缓地散去。灵核之中,精纯的道法真元不再受到禁锢,缓缓地恢复了原样。 诛仙令解,无极天道之象。 七星拱瑞。 明月当空,万籁俱寂。 一切,方才平息下来。秦川与阿罗叶彼此相拥着,在一阵令人沉醉的清香之中,伴着月光,同时进入了沉眠。 是喜,是忧,无人可知。 只知,一只夜莺,欢快地唱着。 …… 一抹曙光,渐渐攀上窗台。 在那强光的照射下,秦川忽然睁开了眼。 却见阿罗叶正倚在自己的怀中,一丝不挂,那薄薄的丝毯恰好盖在香肩以下,露出一条诱人的曲线。她此刻仍未醒来,似乎还有些疲累,一侧俏脸微红,另一侧,则紧紧贴在秦川同样裸露的胸膛上,缓缓地呼吸。 十分甜美。 “咻!” 猛然之间,秦川几乎以凭虚御风的速度离开了床榻。 一股真元掠起,将那道袍纳入手中,迅速穿了上去。脸上神情却是愈加的难看,昨夜发生了什么,他此刻仍然记忆犹新。 自己与阿罗叶,真正的同床了…… “夫君。” 阿罗叶似乎被秦川的举动所唤醒,睁开朦胧的睡眼,裹了裹丝毯,在那床上坐立了起来。不过,似乎她并没有几分意外。 甚至,这也是她策划的。 “为何要下媚药?” 秦川合上衣襟,出言问道,语气却是如何也冰冷不起来。 阿罗叶已向自己表明了心意,昨夜又历经那般夫妻房事,若再说出手杀她,秦川自认是做不出来。只是,这般手段,让他十分不悦。 更有不耻。 然而,阿罗叶淡淡一笑,却是毫不忌讳地在秦川面前下了床,穿上那身长裙,随即回过头来,紧紧看着秦川,轻声说道: “修习巫典之人,体内凝聚之物,就是魔婴花。” “……” 秦川神情一怔。 紧接着,满味陈杂,心中不知如何作想。 心神凝入丹田之中,果然便见那诛仙令彻底消失了踪影,道法真元的压缩也早已停止,甚至经过一夜的恢复,也已经重新回到了七星拱瑞之形。灵核之中,玄青色的真元,清心静气,在经脉中缓缓地运转着。 困扰自己如此长时间的禁锢,竟然一夜之前,就这般解决了。 可是,一切,却是因为阿罗叶。 “你与我成婚,便是因为如此么?” 秦川冷声一问,身躯不觉有些微微的颤抖。心中,更是一阵迷惘,若是早知道魔婴花为何物,自己,还会到这西疆来吗? 如果对方不是阿罗叶,那自己,又该如何? “不是。” 忽而,阿罗叶却是一口否决,“我是真心想与你共结连理。” “……” 秦川看着阿罗叶,沉默了许久。 从自己进入西疆开始,遇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她;其后救了她数次,而她也因为自己冒过几次险,向自己吐露过心声;虽然一直都在欺骗,甚至还利用了自己,但她,倒也从来没有害过自己。 可是…… 自己的心中,除了慕紫涵与上官瑶,还能容得下她么? 容不下了。 “我要回中原。” 许久,秦川方才道了一句,一股真元传入星宿劫中,将其放在了桌上,“我欠你的,定会偿还。你有何危难,只需触动这星宿劫,不远万里,我也会赶来这西疆。你要我做何事,我也绝不会有半分推辞。” 说罢,便是心一横,正欲走出门去。 “我要你留在西疆!” 突然,阿罗叶高声唤道,有些泪花闪闪。 闻言,秦川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看她一眼。自己心中挂念慕紫涵,又还有一个上官瑶在等着自己,若是留在西疆,那诛仙令解不解又有何区别。 “绝无可能!” “你走不掉了。” 听得秦川如此无情的话语,阿罗叶面色一沉,有些凄苦,却又有些倔强,眸中厉光一闪,“你已被我下了情蛊,离开西疆……” “你会死!” 她冷冷地说道,心中,更是一阵委屈。 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想与秦川在一起而已。可是为何,他就是不了解呢?难道,真要自己,留住他的人,而留不住他的心吗? “你说什么?” 秦川心中一沉,一股怒意冲上眉梢。 与此同时,真元催动之下,眉间竟是现出一个与阿罗叶那一模一样的印记,一朵三瓣红花,闪着异芒,妖异无比。 “情蛊,是我西疆痴情女子,给心爱的夫君种下的。” “够了!” 忽而一声厉叱,秦川头也不回,朝着那昨夜被轰碎的门户快步走去。然而却见昨夜阿罗叶布下的法阵仍未解除,依然牢牢禁锢在这座吊脚楼外。外面,似乎还有不少巫卫愁眉苦脸。 “解开!” 一声怒喝,秦川祭出了龙脊。 “我不解。” 阿罗叶倔强地咬着双唇,极其强硬地看着秦川。 “铛!” 随即,秦川也不再理会她。一股杀意涌出,丹田之中的所有真元,一丝不留地全部汇聚到龙脊之上,光芒大盛,似如撕裂了空间,铛铛作响。不论道法还是魔道,全都汇在剑身,黑青交融,奇异的紫光闪耀不止。 用这一击,不信破不了这个阵! “我解还不行么。” 见得秦川如此坚决,阿罗叶终于忍不住泪流而下,轻道了一声。一手扬起,那泛着奇异光芒的帷幕,缓缓消匿而去。 最终,她却是一阵瘫软,坐回了榻上。 秦川,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这般结果,原来,全都是自己自作自受么?若是没有用魔婴花骗他,若是没有逼迫他成婚,若是,在那一开始的丛林中没有遇见他。 会不会,就不会有现在这般心痛了呢? 若是…… …… “秦川大人,昨夜发生了何事?教主可有大碍?” 吊脚楼外,罗狼见得法阵散去,倒也不敢向前。然而正欲高声请示之时,又见秦川面色阴沉地走了出来。随即,便急忙上前询问。 “滚开!” 秦川怒喝一声,数十名巫卫却是无一敢拦。 单手结印,龙脊顿时腾飞而起,纵身一跃,便是御剑而飞,化为一道疾光,朝着东面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去。 只留罗狼呆呆立在原地,颇为不解地抓了抓脑袋。 “难道,新婚不久的教主二人,吵架了?” 其余众巫卫皆是互相对视了几眼,也如罗狼一般疑惑。他们修为俱是不低,自然也能探出这处空间内根本没有打斗过的迹象,而秦川如此怒冲冲走出来的原因,恐怕也只有一个。 二人,果真吵架了。 清晨的霞辉,映在潺潺流水之中。 各种美妙的花香,伴随着晨风,飘了很远。 秦川曾经也有几分留恋,此刻也有。不过,中原之事,可容不得耽搁。听师父那朋友所说,南疆发生了剧变,如此,想必中原正邪两道都集聚于南疆,上官瑶肯定在,而慕紫涵假若没有意外的话,没准也会出现。 假若…… 云层之上,凉风习习。 红枫道袍迎风而起,秦川归心急切,直至到了盆地边缘,似才发现体内的异状。眉间那个印记此刻光芒闪闪,竟是散出一股诡异的气息,传入了自己的每一寸经脉,真元的流动,愈加困难。 甚至,全身精元,都在迅速亏损。 情蛊! 突然,龙脊一阵颤抖,凭空消失。 而秦川一个不支,竟然从云层之上直直坠落了下来。耳畔,空气剧烈摩擦的声音,充斥了所有的知觉。 脑中,顿时一片迷茫。 第23章 情蛊 十万大山。 两座高峰之间,剑拔弩张。 此为中原正道与暗黑门的初次正面交锋,其背后阴谋尚不可知,此时,正为二者之间的高手对决,一股凌厉之气,直冲云霄。 “咻!” 一道白影,从天空之中,直直坠下。 上官瑶以新秀弟子的身份,对阵成名已久的暗黑门朱雀圣使,方才斗了数个回合,便已败下阵来,一击不防,竟是遭了意外。 手中,一把古朴仙剑,却从未脱鞘而出。 她的心中,本没有几分斗志,此番败了,却也没有一丝激愤,更没有什么不甘。甚至,就连自己如何着的道,也没有留意。她的思绪,仿佛早已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片,茫茫的大泽。 醉如云梦中。 “嘭!” 忽而,她的后脊,轻轻撞在一个太极图上,激起青光大盛。 紧接着,便是一股柔和的真元,将她的身躯托了起来。重新调整真元,上官瑶收回了思绪,回身一看。 “师父。” 轻唤了一声,有些茫然。 眼下四处,仍然刀光剑影,杀意横行,众人间的交锋愈加激烈。 “你若不适,便先回山去吧。” 静虚子轻声叮嘱道,自然知晓自己的这个弟子思绪飘在何处。若非自己心中不安从落雁峰赶了过来,恐怕后果就不妙了。 “弟子无碍。” 上官瑶应了一声,目光再度瞥到对面的朱雀身上。 闻言,静虚子长叹一声,随即一手扬起,上官瑶手中那把镇山河便一下飞至了他的手中。一股真元沁出,将其中那道修补不算完全的裂痕,用独有的炼器之法完美地接合,又重新送给了上官瑶。 口中,却是另有意味地道了一句御剑诀的奥义: “记住,剑在心中,人,也在心中。” 上官瑶微微一怔。 “弟子明白!” 说罢,紫气东来施展而出,空气之中再度凝出七把剑影,互不相同,各种奇妙的光辉大放异彩。眉目一扬,再度迎着朱雀攻击而去。 一声闷雷,自苍穹咆哮而起。 响彻天地! …… “轰隆……” 西疆大地,原本的万里晴空,竟是一瞬间阴沉起来。 一道天雷劈落而下,更多的雷声轰鸣不止,乌云滚滚,狂风大作。很快,便是大雨滂沱,整个西疆,笼罩在了朦胧的雨雾之中。 东边某处山间,泥水泞泞。 从那天空坠下,秦川的身躯狠狠砸在泥地之上,伤痕累累,鲜血淋漓。若非修道者肉身强悍,恐怕已是成了一堆肉泥。 过了许久,昏迷的神智,方才有了一些清醒。 却是硬撑着爬起身来,刚一站立,又一个不支,跪立了下去。一袭道袍,被血染得通红,又在雨水的冲刷下,染遍了全身。 眉间印记,缓缓黯去。 身后,阿罗叶不知何时出现,静静地站立着,任由风雨侵袭,衣裙透湿,脸颊之上水流不止,却不知是泪,还是雨。 “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她高声唤道。 刚一举起手来,正欲扶起秦川,却被秦川一只手臂无情地拍开。 秦川没有一言一语。 本来阿罗叶以身相许,为自己解除了诛仙令,自己的心中,本是有感激,也有愧疚的。可是,她偏偏又要给自己种下一个情蛊,想要把自己永远地困在西疆。如此,自己的心中,又有了一些怨恨。 如今,已不知对她到底是何情感了。 “秦川,我知道,你心中是有我的。如今西疆安定,用你们中原的话来说,与我在此双宿双飞,不好么?” 阿罗叶举着空空的两手,眸中一阵哀伤。 “夫君?”她又轻轻地唤道。 “轰隆……” 苍穹之上,再度响起几声轰雷,惊天动地。数道电光毫不留情地划过天际,短暂地驱散了几分阴沉,照亮了整个西疆。 雨,更大。 “就算死,我也要死在中原!” 秦川奋力撑起身来,目光遥望着远方的群山,那片让自己曾经有喜也有悲的土地,还有,那两个魂牵梦绕的人儿。 “让她们知道,我,从来没有弃她们。” 说着,秦川心中一痛。自从云梦泽一别后,自己便再也没有见过上官瑶。也不知,知道了自己的事情后,她,心中会怎么想。 她,会弃我吗? “……” 阿罗叶抿了抿唇,心中的痛意,却是不下于秦川。 忽而,她一下跑了几步,从后面牢牢抱住了秦川,如何也不肯松手。她才知道,是自己错了,就算留住了秦川,却什么也得不到。 所谓情蛊,只是一个幌子。 秦川的心中,或许早就已经被别人种下“情蛊”了。 那,才是真正的情蛊。 “我答应你,我们这就回去,我想办法为你解去情蛊。我不要你留在西疆了,你想去何处都好,我再也不留你了。” 阿罗叶说着,哭了起来。 一直过了很久,秦川没有言语,阿罗叶也依然紧紧地抱着秦川。狂风骤雨,也适时地弱去,乌云缓缓散开,一片清明。 天际,居然洒下了一抹明媚。 “教主!” 突然,罗狼带着几个巫卫紧随而来,见得此间景象,神情一怔,低唤一声后,便静立于原地,纷纷低垂着头颅。 阿罗叶没有理会他们。 缓缓侧过身来,却才发现,秦川已经再度昏迷了过去。 他,伤得很重。 …… 情蛊。 是为西疆一门古老的巫术。 施蛊者男女亦可,但只能对异性施展,并且乃是经过男女房事之后方能成功施种。其后,两人便要形影不离,至死不渝地相伴一生,否则,就会被极其诡异地噬尽精血元气而亡,无人可解。 相传,以情为蛊,故为情蛊。 然而,此刻在阿罗叶的心中,却觉得那般可笑。朝夕相处、寸步不离,又能如何?蛊是诅咒,而情,却是愿景,哪有什么情蛊! 相伴一生,便是不渝么? 阿罗叶默默摇了摇头,继续翻阅着手中的一本古籍。 此时,距离那日,已经过了一个昼夜。 新房之中,秦川依然躺在榻上,平稳地呼吸着。在阿罗叶倾尽圣巫教所有资源的情况下,短短一日,便彻底治愈了外伤;而精元的亏损,也因情蛊的奥妙,回到阿罗叶身旁后,就已经缓缓地恢复。 而且,经过那西疆灵花的锻体,秦川的躯体强度,已与以前大不相同。 “我听到罗狼说情蛊无解,你可是又要骗我?” 不知何时,秦川便已清醒过来,但也依旧躺在榻上,心情有些苦闷。一直听着阿罗叶不断翻阅书籍的响声,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 这一日虽然昏迷,但仍是隐约有知觉的。 罗狼,确实这般说过。 “你醒了。” 听得秦川的声音,阿罗叶顿时将那古籍放下,走到床前坐立下来,极为关切地看着秦川。不过秦川却是偏过了头去,不愿看她。 “我不想你死。” 阿罗叶丝毫没有在意,轻轻说着,“罗狼所说没错,但那是因为千百前来也无人尝试去解过。我查阅了许多古籍,找到了一个方法。” 见得秦川没有回应,又继续道,“用巫典传授的炼药之术,可以炼出一味解除情蛊诅咒的药汤,只不过……” 忽而,她又抿了抿唇: “需要服用两年。” “何不让我去死。” 秦川冷冷地说道,有些心灰意冷。 两年的时间,谁知道中原会发生什么,西疆又会发生什么。自己在那落雁峰上苦修了三年,紫涵就因种种缘故入了魔道,背离了原本的道途;而假若自己再在这西疆滞留两年,那是不是上官瑶也要发生什么变故呢? 自己,不想再经历那般痛苦了。 闻言,阿罗叶心中一痛。 “你想回中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那里,不是有人在等你么,你若死了,便是弃她们而去。她们,对你应该很重要吧?” 说着,不觉有些黯然。 若不是如今圣巫教还有盘瓠族与韩家尚未解决,她真想就与秦川一同离去,日日陪伴身边,那般,情蛊的诅咒,也能算是不存在了。只是,想来如今这般状况,秦川也定然不会同意的吧。 他,似乎比以前更加讨厌自己了。 “便当做,在这西疆陪伴我两年,你都不愿么?” 阿罗叶一手攀上秦川的肩膀,温柔地握着,见得秦川没有反对,便顺势也躺了上去,轻轻倚在他的肩上,感受着他的心声。 两年,或许便也足够自己解决塔纳罗了。 “……” 秦川静默。 身旁,是一个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甚至名义上,还是与自己拜过天地的妻子,如今更是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自己的心中,始终无法对她产生怒意来。 仿佛,便是脑海中那个纯真的采药姑娘。 心中一叹,几分无奈。 在这里陪伴她两年,或许,便能偿还心中歉疚了吧? “你别再让我寒心了。” 淡淡道了一声,秦川没有过多言语,也并未有何别的举动,任由阿罗叶轻轻倚在自己的肩上。如此,也算是答应了阿罗叶的请求。 鼻间,嗅着迷人的清香。 不知何时开始,似乎,自己就已经对这股香味产生了依恋。 窗外,潺潺的流水声。 第24章 依恋 秦川在西疆的日子,过得极为平淡。 阿罗叶贵为圣巫教主,却每日天不亮便起来熬制解除情蛊的药,沏成清茶,早早为秦川准备好。当然,一开始,秦川并无几分感激。 或许,这都是她自找的。 自从解除了诛仙令的禁锢,秦川也不再用心魔来修炼,而是改用无极道法,也算是为这一段时间以来心中积累的魔障,好好地净化一番。如此方才发觉,自从自己来这西疆后,就没有一日如以往那般平心静气过。 不是阴谋,便是杀戮。 然而,似乎这般修行,也有几分效果。 最初的几日,秦川除了到那新房中服用药茶外,便从未踏进屋中半步,一直都在仙云岭上某处僻静之地,静静地修行。 直到,一日风雨。 西疆的雨季,说来便来,某日夜间,秦川不得已在屋外避雨。 虽说修真之人散出些许真元,便能不惧风雨,可是若要一直这般,也总会疲累。更何况,漫漫长夜,又不如与人交锋之时一般心神紧迫,用不了多久,总会倦怠。当然,秦川却也不知,为何会到这新房外来。 屋内,灯火通明。 秦川就倚在窗台之下,思绪繁杂。 想到自己要在这西疆待上两年,心中就更是苦闷。而且,似乎自己也不知该如何与阿罗叶相处,数日来,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雨点滂沱,仍有不少拍打在秦川的脸颊上。 “进来吧。” 阿罗叶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轻声唤道。 秦川偏过头,没有理会她。如何也想不到,会有一个女子,百般欺骗利用自己,却事事为自己担心;嘴上说爱自己,却又想要将自己束缚住。而且,自己居然必须要与这个女子一同待上两年。 为何,她会是阿罗叶呢? “我求你进来吧。” 阿罗叶再度唤了一声,话语已是有些委屈。带着几分哭腔,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然而每一字每一句,却都清晰地传到了秦川的耳中。 突然,秦川一下站了起来。 却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言语。随即,便几步踏入屋中,顾自脱去湿透的道袍,裹着那床丝毯,扭过头在那床榻上趟了下去。 方才,自己对她怜悯了吗? 不是。 那,是什么呢? 此时,阿罗叶后续在做什么,秦川也并未留意了。如今在这西疆闲暇得几近烦闷,自也不用再辛苦地彻夜修炼,没过多久,便沉睡了过去。 屋外,风雨交织。 一夜。 醒来之时,阿罗叶仍是如那日早间一般,合着衣裙,卧在自己的怀中,睡得香甜。窗台之下,桌上一杯温度尚热的清茶,散着热气,一股透人的药香,隐隐传来。似才知晓,阿罗叶早早起来为自己熬药之事。 看着阿罗叶有些倦意,却含着笑容的脸颊。 秦川心中一软,却是起了身,穿上早已风干的道袍,喝了那杯茶,朝着外边行了出去。临走之时,莫名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此后,每夜归来,成了秦川的习惯。 日间修习道法,偶也到这神殿之中查阅一些古籍,如今以秦川的身份,自也来去自如。而到了入夜,便返回屋中,依旧与阿罗叶合衣同眠。 只不过,仍未与她说过半句话。 圣巫教不同于中原的修真教派,在这西疆之中处于特殊的地位,三苗裔民皆受其管理,故而阿罗叶事务繁多,实际上也并无多少闲暇。 尤其,还是在如今西疆纷乱之际。 然而她从未有过懈怠,依然天未明便熬好药茶,之后又享受着与秦川短暂的温存。尽管,这算不得温存,仍是她一厢情愿。 如此,过了数月。 雨季之后,没过多久,迎来了秋收时节。 秋风飒爽,虽然只是早间,但仍觉怡然自得,神清气爽。 如往常一般,秦川自睡梦中起来,鼻间便传来了阿罗叶淡淡的体香,自己的右臂不知何时莫名其妙地将阿罗叶揽在了怀中。这一回,一只手掌,还覆盖在了她胸前柔软之处,感受到了几分旖旎。 一阵奇怪的感觉,顿时荡到了心间。 忽而鬼使神差地,秦川居然轻轻捏了一把…… “嗯……” 阿罗叶一声娇吟,随即醒了过来。猛然间,秦川便是侧过了身去,掩饰着自己的尴尬,看来,道家养生之术,有时候也未必是好事。 微微一笑,阿罗叶在床上坐立了起来。 一头青丝有些散乱,睡眼惺忪,却又是一般别样的诱惑。似乎今日教中事务不多,她也没有匆忙离去,轻轻替秦川盖好了丝毯后,便起身到那桌前,将药茶端起,绕过床榻,递给了秦川。 “我一会儿喝。” 秦川冷冷道了一句。这倒是数月以来与阿罗叶说的第一句话。 随即,阿罗叶顺势在床边坐了下来,见状,秦川却又将身体侧到了另一边。绝对不能,让她看到自己的尴尬…… 过了许久,阿罗叶方才轻轻说道: “过几日民间有一个秋收庆典,我希望你与我一起前去。” “不关我的事。” 秦川依然冷声道,鼻间却是传来枕边阿罗叶残留的发香。 西疆平民自然不知晓权力后面的阴谋与斗争,只知阿罗叶年纪轻轻便当了教主,又传言乃是病故的上一任教主珊瑚的遗女,再加上心地善良、平易近人,如今已是受了万民爱戴。这秋收庆典,她自然是要去。 按理说,秦川是阿罗叶的夫君,自然,也是要一同前往。 只不过,若是答应,便是代表自己向阿罗叶妥协了。 “我求你了,好不好?” 听得秦川坚定地拒绝,阿罗叶面露几分委屈,轻轻推搡了秦川几把,此番模样,任凭世间任何一个男子见了,恐怕都要心化如水。 任谁也想不到,这会是当今的圣巫教主。 “你别再想打我的主意!” 秦川依然不松口。 “你当真不去?” 阿罗叶停止了推搡,语气之中有些微微的怒意,又仿佛只是妻子对丈夫的撒娇,更是还带有几分惆怅。或许她也知道,秦川并未把她当做妻子。 “不去!” “不去就算!” 然而,阿罗叶嗔了一声,竟是起身离开了床榻,将那碗药茶放在桌上,便是有些气愤地出了门。这一次,倒是有些坚决。 “……” 秦川坐起身来,瞥了屋外一眼。 有些莫名其妙。 当然,阿罗叶如何,自然也不会影响了秦川的心如止水。如今参悟了仙魔融合之道,似乎在无极道法上,也产生了几分感悟,进步颇快。 不过,倒是因为离开了落雁峰的缘故,太虚剑道无人传授,也无法再继续修习下去了。三清驭雷诀中的奥义、混沌印、北斗镇魔决,种种无上神通,看来自己是无缘了。想必,如今的叶秋奇,已经习得双龙破了吧。 “福祸相依,九宫八卦,他也习不来。” 心中一哂,秦川也未过多在意,专注到了修炼之中。 秋日风光,山青水绿。 从仙云岭上遥望苍穹,傲视众生,似乎,这般看起来,也与中原是一般的。唯一不同的,大概便是人,还有,自己吧。 如此,又过了一日。 秦川返回屋中,却发现阿罗叶并未归来,夜幕漆黑,不觉之间,心中竟是有些微微的担忧。桌上,倒是有仆人送来了晚餐,只不过,独自一人食用,却总感觉几分独孤,食之无味。 心中未曾发现的是,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阿罗叶的存在。 一夜无眠,直至黎明方才入睡。 这一次,却未梦回中原,什么,也没有发生。 悠悠醒来,秦川习惯地抽回右臂,猛然之间,神情一怔,瞬间消失了朦胧的睡意,坐立了起来。却发现,阿罗叶似乎并未归来。 目光一瞥,却又见得桌上仍有一杯热茶。 “去何处了呢?” 心中一疑,但是很快又摇了摇头。她去何处,与自己何干。 “咻!” 一股真元散出,施展御物之能,将那杯盏纳入了手中。秦川靠着床头,缓缓将那药茶饮下。心中,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秦川大人。”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低唤。巫卫罗狼。 “何事?” 秦川下了床榻,行至了屋外。这罗狼从来不敢叨扰自己,就算教中有事,也应该找教主阿罗叶才对。他此番来寻自己,所为何事? 莫非,是阿罗叶出事了? 忽而面色一凝,不由让罗狼身躯一颤。 “属下知晓一些事,不知该不该说。” 罗狼低垂着头,也是有些害怕。自从情蛊事件后,他也闹不清教主与秦川到底是何关系了,若是他擅自过问,恐怕结果会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可是,这件事情太过重要,让他感到有些为难。 “说!” 秦川厉声一叱。 “我巫卫是为教主的近身侍卫,所以有些事情您未必知道……” “捡重要的说!” “是。前几日我见教主心神不宁,曾去天香宫找过负责孕产的巫医几次。然后昨天夜里,又派侍女去准备了几味药材,十分神秘。属下不放心,便差人仔细查探了一番,最后……最后发现,发现……” 说着,罗狼不觉有些颤抖。 “发现那些药,是用来堕胎的。” “……” 忽然,秦川面容一怔,几分茫然。 第25章 无常 “你说什么?” 秦川厉声一叱,往日的威严却是少了几分。 心中,已经乱作一团。似乎,那两个字眼,如同两根锋利的针芒一般,牢牢地刺在了他的心中,再也无法镇静下来。 “如果没错的话,教主……教主怀孕了。” 罗狼颤颤巍巍地说着,偷偷扬眉看了秦川一眼,瞬即又屈膝跪立下来,“此事关系重大,而属下也不知您与教主发生了何事,但是……但是我看教主似乎并未向您说起,若是,若是将……” “别说了!” 秦川忽然打断了他。 心中一沉,迅速散出七星拱瑞境愈加强盛的神识力量,在这仙云岭上迅速巡视了一周,紧接着一抹清风拂过,便是眼睁睁消失在了原地。 “呼……” 罗狼松了口气,一阵瘫软。 方才,自己分明在那鬼门关上走了一趟。 也不知,秦川与教主之间,到底产生了什么误会。 …… 秋风徐徐,晴空万里。 阿罗叶坐在某处山崖之上,拢着长裙,看着远处一片金黄的田野,有些怔怔出神。手中把玩着那条黑色石坠星宿劫,颇显几分闲逸。 心中,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你想做什么?” 秦川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冷声一问。 阿罗叶没有言语,偏过了头,似乎还在为昨日的事情生气。那条石坠,被她默默收回了怀中,脸上,却是有些欣喜。 这是秦川,第一次主动来找她。 “那些药材已经被我焚了。” 再度道了一声,秦川不由咬了咬双唇。 再如何说,阿罗叶怀的乃是自己的孩子,又岂能这般让她打了去。就算自己对她没有几分感情,也绝对不能就这般任她胡闹。再者说,自己,对阿罗叶也并没有憎恨,只是被骗得多了,有些心寒。 听得秦川言语,阿罗叶忽然站立起来,有些吃惊地看着秦川。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浮上一抹委屈,眸中泪花闪闪。 “怀孕之事,为何不与我说?” 秦川厉声问道,不过语气已没有那般冰冷了。 “你从来就没有把我当过你的妻子,我知道,你去了中原便不会回来,我又何必让你留下牵挂,何必,让自己,痛心呢。” 说着,阿罗叶再度坐了下去,有些心伤。 随即,看了秦川一眼,咬着牙继续说道: “你放心,我不会让此事传出去的。” “你敢!” 秦川突然怒叱了一声。阿罗叶此话何意自己当然知晓,说不得,便是她让罗狼故意透露给自己,好让自己答应陪她去那秋收庆典而已。以自己对阿罗叶的了解,也不是做不出来。 可是,如今,自己能如何呢? “秋收庆典我答应与你去,不过你若是再胡闹,休怪我把你禁锢起来。” 柔声道了一句,秦川不由谨慎地悄悄透出一股真元,注入到阿罗叶怀里的星宿劫中,建立了连接,时刻留意阿罗叶的举动。 虽说方才的猜测不无道理,可是自己也不确定阿罗叶会不会真的堕了胎。从她话语中听来的意思,也不像是假的。 随即,转过了身,便欲离去。 忽然阿罗叶一下站了起来,十分欣喜地从背后抱住了秦川,温软的娇躯,紧紧地贴在秦川的后脊之上。 “我就知道,你心中是有我的。” “……” 秦川没有言语,静静地立着。 艳阳高照,清风习习。 二人静默了许久,也没有任何举动,就这般她拥着他,似乎都在享受着这短暂的静谧。在那暗中护卫教主的巫卫看来,二人,似乎和好了。 不由,也是松了一口气。 …… 如此,又过了几日。 自从秦川答应下来以后,阿罗叶便又恢复了以往的常态,甚至还时常与秦川说道西疆眼下的琐事,诸如民生教政之类,让秦川不厌其烦。 唯独,对于塔纳罗已经开始作乱之事,只字不提。 当然,秦川也并未过问,更不知,阿罗叶正在遭受着巨大的隐患。 “这药你让别人熬便好了。” 一早,秦川拒绝了阿罗叶送来的西疆祭祀所用的锦服,依然穿上那件红枫道袍,这一回,她倒是主动来替自己打理着装,像极了新婚的贤妻。秦川只有一阵无奈,看着桌上那杯热茶,便如此说道。 此时知晓了阿罗叶怀孕的身子,自也不能让她太过劳累。 想着,又道: “还有那教中诸多繁杂事务,也可让他人处理。掌权之道,不在于任何事都亲事亲为,而是在绝对的掌控之下,分权。” “我明白了。” 闻言,阿罗叶似乎有所顿悟,不过也依然为秦川整理着衣襟,“但是那药熬制十分复杂,我怕别人做不好。” 如此,秦川也不再过问。 毕竟,解除情蛊之事,也是自己心中所愿。 “我给你取了一个枫木族名字,叫临玉。” 忽而,阿罗叶凑在秦川耳边说道。随即,秦川瞥了她一眼,便顾自朝着门外走去,阿罗叶笑了一笑,赶紧追将上去,挽住了秦川的胳膊。 二人一同出了门。秦川仍是一件红枫道袍,显得几分异类,不过西疆众人皆知秦川乃是中原而来,也无人在意;而阿罗叶一袭枫红长裙,高贵威严,却又有几分平易近人,淡妆粉黛,噙着微微的笑意。 “教主,出行车马已备好。” 罗狼立在门外,躬身说道。 此番的目的,自然便是那秋收庆典。 不过,阿罗叶望了望万里无云的天际,秋风飒爽,似是想起了什么,却是将那罗狼一行巫卫遣走,让他们先行前往。随后,颇有期待地看着秦川。 “……” 秦川一阵无奈,心中,居然意会到了阿罗叶的想法。 “咻!” 顿时,龙脊祭出,悬于半空。轻揽着阿罗叶,便是跃上了龙脊,一道疾光,飞入茫茫天际。这一幕,似乎不久前,也曾有过。 耳畔,风声。 阿罗叶依然从背后紧紧地贴着秦川,双手环在他的腰间,二人遨游于云层之上,皆是不约而同,想起了上一次的情景。 只不过,这一次的感觉,却与那次有些不同。 温馨。 此刻在秦川的心中,只有这一个感觉,没有半分旖念。却也不知,自己为何会也有几分期待,甚至在出门的那一刻,望见苍茫的天际,便会也有带阿罗叶遨游一番的想法。 清风吹拂,嗅着她淡淡的发香。 不觉,几分迷醉。 …… 罗狼带着巫卫一行,来到仙云岭以东的某处村寨,却是有些无奈,不知教主与秦川二人此番又是在做什么。而那些西疆苗民见得只有巫卫前来,又不见圣巫教主的踪迹,皆是微微的失望。 然而,庆典才开始,便是人人讶然。 只见教主与她恩爱的夫君,从天上飘飘而来,似如踏着云彩雾霞,男的沉着冷静如若神君,女的面带桃花似若仙女。 西疆平民不知修真,一时间造成了极大的轰动。 甚至在不少西疆少女的心中,埋下了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希冀。 “满意了吧?” 秦川看了阿罗叶一眼,一抹带着信息的神识传到阿罗叶身上,无奈地传音道。这正是七星拱瑞境能够掌握的散灵识。 阿罗叶笑了一笑,便在万民的拥护下,开始了秋收庆典。 当然,秦川对这庆典本就没有兴趣,随意与那些曾经在自己婚礼上出现过的各族长老致了个礼,便寻了一处清静之地,静静地立着。 不由,遥望苍穹。 “我有事想要问你。” 忽而,千蝶使桑娜出现在了秦川的身后,却是有些忌惮地道了一声。倒也没有如罗狼那般尊敬秦川,只有,深深的惧怕。 “说。” 秦川回过身来,瞥了她一眼。 “如今教主已经掌握实权,我……属下也宣誓效忠于教主,绝不会做出违逆之事。如此,体内的那个东西,可能除去了?” “那叫无常令。” 面无神情地道了一句,秦川严肃地看着桑娜。 “魔者,喜怒无常。无常令之喜,便是可以对你丹田进行温润,帮助你提升修为;而怒,便能一瞬间,让你魂魄尽散。魔之喜怒,全看你怎么做。只要你对阿罗忠心耿耿,只有无限的好处。不知你可曾发现了?” 秦川说道,也的确是实言。 “是。” 桑娜低头应道,也算是了却了心中的顾虑。她也的确发现了,自从中了无常令之后,丹田强度愈加强盛,修为提升也是极快。 除此之外,跟随阿罗叶,不,或者说效忠秦川,好处也不可限量。 “秦川大人,教主请您前去。” 忽而,罗狼不知何时便已站在了不远之处,对着秦川行礼道,心中有些不知所想。方才秦川之言,他自然也是听到了。 “来了。” 秦川应道,各自瞥了二人一眼。 转出几步,便到了一片幽静的院落。 阿罗叶在那树下,亲切地逗着几个西疆孩童,见得秦川过来,昂起头浅浅笑了一笑。秦川回了她一个笑容,却是有些由衷而发。或许,自己也料想不到,居然会与阿罗叶有了孩子,即使梦中,也未曾想过。 随后,又见那屋中行出一个西疆妇女,朝着阿罗叶那处走去,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不过忽然,却是引起了秦川的注意。 这个妇女,总有几分怪异的感觉。 危险! 第26章 欺瞒 “不好!” 秦川心中一念,眉间印记因为真元的流动,忽现而出。 猛然间,便见那走到几个孩童之间的女人一下面露凶色,手中凭空现出一把利刃,朝着毫无防备的阿罗叶后脊之上刺去。 “咻!” 凭虚御风,秦川突然现身于阿罗叶身前,一手抓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拉,紧紧拥着她的身躯,急撤了几步。 与此同时,那把利刃携带着凌厉的蛊术气息,竟是轰出了一阵带着剧毒的狂风。被秦川一式混元诀牢牢阻下,一股阴寒之气,席卷而开。 若是慢了半分,阿罗叶哪里还有命来。 如此惊险! 紧接着,罗狼一众巫卫紧随而至,面色大变。不过那刺客似乎也并无多少强盛的修为,三两下便被巫卫制伏,牢牢地擒了住。然而也正是这般行径,教人防不胜防。看来,如今的西疆,也并未太平。 “你一个弑母之人,有何资格当教主!” 那女人叫骂着,让秦川心中一沉,使出眼色,叫罗狼带了下去。 此时,阿罗叶似才反应过来,又听得那刺客口中的言语,心中一阵失落,眸中黯去了几分光芒。弑母,这两个字,如同深深扎在她的心中。 “……” 秦川一阵无言,依然紧扣着她的手腕,眉间印记缓缓黯去。 “教主!” 随后,桑娜带着几个侍卫冲进了院中,见得其间景象,空气之中留下的恐怖气息,还有几个如同呆滞的孩童,很快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将这几个孩子带出去,安抚一下,还有,此事不许外传!” 秦川沉声道了一句,将院中的所有人叫了出去。 方才回过身来,眸中柔光,看着阿罗叶。心中,有些隐隐的泛疼。而经历过那等身世的阿罗叶,想必,此刻心中更加的痛吧。 “我没事。” 忽而,阿罗叶回过了神来,淡淡道了一句。 “那是塔纳罗的人?” 秦川看了阿罗叶片刻,方才出声问道。突然,握着阿罗叶手腕的指尖不经意动了一下,察觉到几分异样,不过,倒也没有立即说出来。 “不是。” 阿罗叶收回了手掌,抿了抿唇,“塔纳罗已经离开西疆了,你不用担心。刚才那个人,可能只是不服我吧,毕竟,我比不上我阿娘。” 闻言,秦川将信将疑。 阿罗叶所说也没错。听师父无尘子所说,珊瑚的确是西疆圣巫教千百年来蛊术最强之人,至少,与依靠手段获得教主之位的阿罗叶,截然不同。不过,若论掌控人心,珊瑚却及不上阿罗叶半分。 否则,夏氏也不会有不轨之心,更不会导致今日阿罗叶的悲剧了。 “回去吧,你的巫卫,还应好好训练一番。” 秦川说着,便向着院外行去。尽管不知是不是塔纳罗,但阿罗叶的安危,也已经成了一个问题了,自己,不由也有几分担心。 行了几步,却忽而停了下来。 “怀孕之事,也是你骗我的吧?” “……” 听得秦川之言,阿罗叶一下怔了住,随即快步走到秦川身旁,挽住了他的手臂。睁着水汪汪的双眸,几分娇怜地看着秦川。 秦川一阵无奈。 方才,正是无意查探到了阿罗叶的脉搏,才知道根本没有怀孕的迹象。自己本以为堕胎之事是她故意让罗狼透露给自己,好让自己答应她前来参加庆典。没想到,就连怀孕之事,都是假的…… 早就明白,阿罗叶的心计,非常人可比! “你何时才能不欺瞒于我?” 秦川厉问了一句,却再没有以往那般冰冷的语气。 “以后都不会了。” 阿罗叶腆笑了一番,不由又贴近了秦川几分。似乎经历了这一回,她知道,自己与秦川的距离,又变得近了许多。 越来,越像一对夫妻了。 …… 光阴荏苒,时光飞逝。 从秋收庆典回来以后,秦川在西疆的岁月变得愈加平淡。 阿罗叶从那次假怀孕事件之后,倒也没有再欺骗过秦川,不过,似乎也正是因为坦诚,又或者是秦川道法的精进,对她的态度也缓和了下来。 依旧,在早间的“温存”后,饮了药茶,开始一日的修行。 夜晚,便听阿罗叶说着一些琐事,偶也教她一些中原的修习法门,或是让她讲解蛊术奥妙。又在静谧的夜中,合衣同眠。有时也在她的哀求下,一同下山巡视,但都是在一些安定的地方,刺杀事件,也没有再发生。 一切,似乎成了秦川的习惯。 而如此清修,对于无极道法的提升,效果颇为惊人。 此时,只剩下不到半月,两年之期,即将结束。然而,秦川的心中,却是有了几分不舍。是不舍这平淡的岁月,还是不舍阿罗叶? 他道不明白。 “道法,自然。” 某处山崖之上,盘膝而坐,静气凝神。 经过近两年的清修,即使要分出一半真元提升魔道,秦川的无极道法层次,也是已经到了七星拱瑞的巅峰,只需一个契机,便能一举突破。 而九宫八卦,更是愈加的熟练。 一缕天地灵气,静静流转,丹田经脉之中,道法真元不断地运行,祛尽了一切魔障邪秽,心境,更加的平稳。眉间,那个与阿罗叶结成情蛊的红色印记,已经有了半个月,没有因为驱动了真元而出现过。 也便是说,早在半月以前,情蛊,便已彻底地解去了。 “……” 退出修炼状态,秦川轻轻抿了抿唇。 按说,自己早该离开西疆前往中原了,可是一直未与阿罗叶说,甚至还日日服用着那不再有任何作用的清茶。又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这平淡而宁静的生活,渐渐倦怠了么? “罢了,便过完这最后半个月吧。” 叹了一声,秦川立起了身来。 依然是一年盛夏时节,风轻云淡,一抹夕阳挂在天边,霞辉遍染,美妙之极。通过星宿劫上的真元连接,感受到阿罗叶正从那殿中轻步往居处走去。 那座,新房。 忽而,莫名一笑。 “那百劫千丝阵,经过巫卫们的操练,很有成效呢。” 刚一踏入屋中,阿罗叶便迎了上来,伸手替秦川拂去衣角滞留的青草,淡淡地笑道。闻言,秦川不做言语,走至桌旁便坐了下去。 百劫千丝阵,正是秦川依据自己熟知的阵法奥妙,再结合近年来对蛊术的了解,用阿罗叶从巫典中领悟的那道阵法开创出来的百人大阵。对于自己倒是没有多大用,仅凭自己一人也无法结出阵来。 不过,对高居圣巫教主的阿罗叶来说,却是一个强大的倚仗。 那巫典之阵的强韧、九宫八卦的玄妙,再结合魔道诸多九幽大阵的杀伐,天下之间,恐怕足以称霸四方。 当然,一切,只是秦川的闲暇所为。 静默了许久,秦川忽而看向阿罗叶,欲言又止。 “那药茶……” “怎么了?” “没事。” 随即,秦川却是摇了摇头,不再言语。似乎觉得此时说出情蛊已解之事,有些不太合适。想着,便只是淡淡一笑。 阿罗叶默默抿了抿唇,在另一侧坐了下来。 情蛊乃是连接两个人的秘法,是否解去,她又如何不知呢。只是既然秦川没有说出来,她也并不想提起,就当,谁都不知道吧。 “明日我去南方巡视,夜里便回。” 阿罗叶说道,不待秦川言语,便又另起话茬儿,“南方远族进贡了一些好东西,吃的,你要不要尝一尝,我让人送来?” “好啊。” 秦川应着,却感觉阿罗叶有些反常。 不过似乎又只是自己多虑了。很快仆人送来了那稀奇古怪、秦川也从未见过的瓜果,二人如以往晚膳一般静静地食用,又让阿罗叶胡闹一番后,任由她倚在自己的胸间,自己不知不觉中又揽上她的肩膀,渐渐入睡。 两年来,都是如此。 不过,也因为理智,并未做出过火的事情来。秦川不知道是,这份理智,似乎已经在潜移默化中,渐渐地瓦解。 翌日。 秦川睁开眼来,仍是习惯性地抽回右臂,可是这一次,却发现阿罗叶早已不见了踪影。是了,她到南方巡视去了。 心中一念,坐起了身来。 那桌上的清茶一下稳稳飞至了秦川的手中。这药茶除了解情蛊之外,倒也有清心静气的功效,故而,此刻也只将其当做早茶饮用了。 然而这一日,似乎并没有几分效果。 一天下来,秦川总觉得心神不宁,静静一想,却又想不出什么。直至夜间,阿罗叶仍未归来,秦川似才发觉了不对劲。 “又是何事瞒着我。” 秦川心中一凝,却才发现,通过星宿劫和无常令连接的阿罗叶、罗狼还有桑娜几人,全都离了很远,位置显得有些模糊。而仙云岭上,所有的巫卫,连同各族族卫,竟是一个也没有留下。 绝不会是巡视! “塔纳罗!” 猛然间,秦川想起了阿罗叶说起早已离开西疆的塔纳罗。一番细细思考,终于察觉到,阿罗叶,仍然一直在欺瞒自己。 以塔纳罗和韩家的野心,又岂会放弃与阿罗叶的争夺。 自己,竟然一直被蒙在鼓里! “该死!” 顿时,龙脊祭出,没有一分犹豫,御剑而起,朝着东边疾飞而去。 第27章 秘史 西疆。 自从前任圣巫教主珊瑚传出病故之后,原盘瓠使塔纳罗带领部分族人叛出,内部也纷争不断,整个西疆,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然而,枫木族姑娘阿罗叶接任教主之位,竟然以迅雷之势就解决了内乱。擒杀勾结塔纳罗的楼夏,整顿枫木族,又收服了千蝶族,此后,采取与珊瑚截然不同的亲民教政,短短两年,竟是如同让西疆重获新生。 如今的阿罗叶,备受万民敬仰。 甚至,原本跟随塔纳罗离去的一些部族,也都相继前来归顺,致使塔纳罗的反叛势力愈加孤立。与此同时,刀兵相接,也没有一丝心慈手软。 今日,正是最后的决战! 夜。 西疆东面,一片山麓之间。 烽烟四起,杀声不断,空气之中,一股血腥的杀伐之气。不同于中原各宗门之间为了修炼资源的斗法,西疆无修真,人人皆教众。 此处,乃是真正的战场! “塔纳罗,我敬你为我教中前辈,如你愿降,我定不会赶尽杀绝。” 一处山巅,阿罗叶带着罗狼、桑娜二人,牢牢将已经露出败绩的塔纳罗团团围住,山下的纷争,在新任命的枫木使与盘瓠使的指挥下,也即将宣告结束。两年以来,她精心策划的战局,终于要在这一日,彻底了结。 忽而,心中有些怅然。 离自己的预期,还是晚了一些。 不知仙云岭上,如此漆黑之夜,自己的夫君有没有想起自己呢? “阿罗叶,别用你那套来迷惑我!” 塔纳罗一身伤痕,拄着一根长杖,脚下一条死去的黑犬,血流遍地。他对着阿罗叶怒声一叱,这个女子隐藏下的狠戾,他又怎会不知。 “桑娜,想不到,你竟也向一个乳臭未干的妮子屈服了。” 他继续说着,瞥了桑娜一眼。似是不明白,到底是何原因,让一向觊觎教主之位的桑娜,居然带着千蝶族归顺了阿罗叶。 不待桑娜言语,罗狼冷声道: “教主,如今盘瓠族主体皆已归顺,塔纳罗之名更是已被他族中长老抹除,对付如此勾结外族之人,已不用心慈手软。” “勾结外族?” 闻言,塔纳罗一声嗤笑,“你不勾结那中原小子,能有今日吗?” “……” 随即,阿罗叶面色终于阴沉了起来,塔纳罗话中含义,她当然知晓。不提秦川还好,此番塔纳罗触动了她心中的禁地,一股杀意,缓缓溢出。 “罗狼桑娜听令,诛杀叛逆塔纳罗!” “轰……” 骤然,几股蛊术真元暴涌而出,似如冲破云霄。 然而塔纳罗不惊不惧,急撤数步防御下了几次轰击,竟是对着虚空发出一道传音之术。紧接着,一个中原打扮之人,凭空而现。 韩枫。 “塔纳罗,我韩家老头子明令不再参与西疆之争,我受你相邀,不顾家训前来保你性命,你可莫要我失望啊。” 一句沉声自韩枫口中道出,目光紧盯在阿罗叶身上。 “你杀子仇人便在眼前,还需我多言么?” 塔纳罗应道,一身气势再度盛了起来。阿罗叶三人本就堪堪能够敌得过他,此时又多了一个韩枫,他自然有恃无恐。 “教主!” 见得韩枫出现,罗狼面色一变,将阿罗叶护在了身后。 “结阵!” 突然,阿罗叶一声厉叱,猛然之间,这处山巅四面,竟然凭空射出无数道强烈的光线,汇于高空某一点,如若星辰。旋即,线面之间,凝成了一道道透明的屏障,异芒闪耀,将这整片空间禁锢了起来。 百劫千丝阵! “塔纳罗,你以为我的目标,只有你么?!” 阿罗叶眸中厉光一闪,眉间印记掠过一抹异芒。韩枫三番五次暗杀于她,她又岂会放过。这一切,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咻!” 说罢,一道光芒划过,似若流星。 有着几分道法的玄妙,却又暗藏着魔道的暴戾,然而实际上,却是由蛊术真元所凝成,仅出现一瞬间,又迅速消失。 “咻!” 紧接着,又是一道一模一样的光芒,如同一条紫色的丝线,也不知是不是方才的那一道,仍然在这空间内疾速划过,瞬间消弭。 “咻咻咻……” 顷刻间,整片空间之内,竟然充斥了这般诡异的丝状之物,飞沙骤雨一般,漫天而来,带着极其凌厉的杀意,仿佛剿杀阵中一切生灵。一股让人摸不清任何门道、却又能感觉极度危险的气息,在这空间之内四处乱窜。 “这是?” 见状,韩枫面色一变,微微骇然。 一条流丝猛然窜入他的体内,竟是迅速吞噬着精血,化为凝结之物,阻在他的经脉之中,造成真元流转的困难。 反观阿罗叶三人,却是没有任何异常。 “你二人从早便欲图对我圣巫教不利,今日,便是你们的忌日!” 阿罗叶冷声叱道。 一道道杀意凛冽的流丝,窜入她的体中,却如触碰无物一般,生生穿过,又继续四处飞窜。这,正是九宫八卦的奥妙。 “咻!” 此刻,罗狼与桑娜二人身形一闪,与阿罗叶一起,形成掎角之势,牢牢觑视着塔纳罗与韩枫。有了这百劫千丝阵,自也不再忌惮。 “哼!” 忽而,塔纳罗厉声一叱,“珊瑚自恃修为深厚,一手掌控圣巫教,与枫木使私通谋杀了亲夫,又凭空捏造谋叛罪名覆灭夏氏。如此行径,何德何能做我圣巫教之主。楼夏已死,想必你也已经知晓,你,就是那个孽种!” 说罢,塔纳罗狂笑了起来。 仿佛,在口头之上,占了一时之利。 闻言,罗狼与桑娜面色微微一变。而阿罗叶,紧攥着双拳,咬牙切齿。珊瑚与以前的枫木使之事,秦川已与她说明,她也早已释然。可是此时从塔纳罗的口中道出,却又让她心生怨恨,更有一阵痛苦。 紧咬的双唇,几欲滴出血来。 “铛!” 突然,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塔纳罗身前,剑光一闪,无比凌厉的真元化作灼灼炎龙,在塔纳罗咫尺之前轰击出去。 “嘭!” 顿时,塔纳罗被击飞数尺,狠狠摔在地上。若非及时结出防御术法,化解了些许威势,恐怕早已灰飞烟灭。 “?!” 韩枫面色大惊。 疾退数步,护在了塔纳罗的身前,面有凝重。 却见一袭红枫道袍,猎猎作响,秦川手持龙脊,有些狠戾地紧盯着塔纳罗。原因无他,便是方才对方出言刺痛了阿罗叶。 “夫君。” 见得秦川出现,阿罗叶抿了抿唇,心中却更是凄苦。 “今日听闻,我相信不会改变你二人的立场,而且,我也相信你们不会宣扬出去。我说的可对?” 暂时没有理会阿罗叶,秦川冷声对着罗狼与桑娜说道。 “是。” 那二人怔了半分,随即皆是点头应道,心中,却似乎还没有消化今日的听闻。前任教主珊瑚的秘辛,听起来简直不可置信,而更难以想象的是,阿罗叶居然正是珊瑚与人私通产下的遗女。 不由让他们想起,曾经在九黎神殿中恐怖的那一幕。 他们如今的教主,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么?! “哈哈……” 此时,塔纳罗撑起身来,似是知晓大势已去,竟然没有了一分惊恐,朝着阿罗叶怒声笑道,“还有你那父亲,你以为他是自杀而亡么?他也是在你被楼夏掳走后,被珊瑚一怒之下亲手杀死。如此懦弱!” “我知晓了此事,便被珊瑚废了双腿,还有那无尘子,也是因为目睹了当时之事,被珊瑚杀离了西疆。你这一家人,凭什么领导我西疆?!” 塔纳罗似如疯狂一般,满身鲜血淋漓,爬将起来。 “轰……” 霎时,秦川又是一式炫龙杀,朝着塔纳罗咆哮而去,幸于韩枫及时出手替他挡下,方才留得了性命。 秦川的心情,愈加阴郁。 这西疆圣巫教的秘史,此刻似乎终于真相大白了。可是,见得阿罗叶如若失了魂一般的模样,让秦川的心中一阵刺痛。 “不论过去如何,今日,你必死!” 一句沉声,秦川面色阴沉。 自己不知如何安慰阿罗叶,便只有亲手将塔纳罗诛杀,了却她心中的顾虑。那一段往事,便让它随风逝去吧。 “秦川!凭你的修为,可莫说大话!” 突然,韩枫厉声一叱,周身真元尽涌而出。 “是么?” 秦川一句冷声。忽然分出心魔化身,立在了阿罗叶的身旁,却是轻轻握着她的手掌,真元之气,缓缓融入她的体中。随即,便见前方的秦川本体,手印一结,这处大阵之内的蛊术真元,竟然受到了指引。 这百劫千丝阵本就是秦川所创,自然洞悉一切规则。否则,也不可能在大阵禁锢之下,还能进入这一处空间。 可惜,韩枫陷入如此危机还不自知。 “糟糕!” 忽而,塔纳罗面色一变,似乎察觉了空气中蛊术真元的异常流动,极度的杀伐之气,让他心生惊恐。 此时的秦川,似如这空间之主! “轰……” 猛然间,他一下跃起,趁着韩枫不备,竟是一道噬魂蛊,吞噬了韩枫的部分精血元气以及魂魄修为,原本羸弱的气息增强数倍不止。 然而,却也并未对秦川发起攻击,而是朝着渐渐扭曲的大阵帷幕裂出的一道缺口,朝着东面逃将似的疾飞而去。 这一回,真的是逃了! !! 第28章 归离 “咔擦!” 霎时,一连数声破裂之响。 秦川稳立原地,双手结印。而牢牢禁锢这空间的真元帷幕,在破裂之后,竟是一下朝着中央疾速汇聚,顺从着秦川的指引,朝着韩枫猛烈的冲击。 原本四处飞窜的流丝,也瞬间停了一下,一息不到,又如成千上万的锋利针芒,蓄势而起,目标所指,仍是那中心的韩枫。 “捉拿塔纳罗!” 心魔化身一声令下,罗狼与桑娜二人纵身而起,追击侥幸逃脱的塔纳罗。而自己携着阿罗叶,疾退了数尺。 此处山巅,已是一股极度威压的肃杀之气。 秦川本体依然稳立于原地,红枫道袍随风而起。这百劫千丝阵乃是由至少百人凝结而出,其蛊术真元的强大可想而知,本是秦川一时兴起所创,并未想过自己能够有机会操控如此百人大阵。 此时,却实现了。 “仅凭一式法阵,就想诛杀于我么?!” 韩枫此刻勃然大怒,更因为塔纳罗的临阵背叛怒不堪言。 顿时法器祭出,一式猛烈的术法朝着秦川轰击而来。然而,那奇妙的真元已经在他身旁再度形成了柔软的光幕,并且不断地朝着他压缩汇聚,透着若隐若现的八卦卦爻,禁锢空间变得越来越狭窄。 “轰……” 突然间,空间一阵扭曲,那式本欲攻击秦川的术法,竟然凭空转移到他的身后,狠狠地击在他的后脊,伤上加伤,已是奄奄一息。 随即,面色一变,浮上几分绝望。 这,就是中原人人忌惮的秦川么?! “第一个死在百劫千丝阵下的人,你也算荣幸了。” 秦川冷冷道了一声,目光透着几分残戾。不知何时,阿罗叶在自己的心中已经占据了一个重要的位置,人欲对她不利,自己,便屠戮之! “死吧!” 一声令下,周围成千上万密密麻麻的丝状针芒,破空而出。 “咻咻咻……” 顿时,所有的蛊术真元凝出的针芒,尽数没入了韩枫的躯体之内,而那周围的真元帷幕,也凝聚到了极致,紧紧覆压在他的身躯之外,丝毫也动弹不得。违背家训本欲报杀子之仇的他,竟然栽在了此处。 “呼……” 轻舒一口气,秦川手印一转。 “嘭!” 只听一声爆炸之响,在这处山巅剧烈地炸开,声势冲天,引得下方正在打扫战场的西疆族民争相仰望,却是心生寒意。 片刻之间,声息全无。 空气之中,只有淡淡的血腥之气,而原本韩枫所立之处,早已空无一物,血肉之躯、三魂七魄,全都化为了虚无。 良久,秦川的双眸之中,血色方才渐渐淡去。 “这次,又为何骗我?” 一袭红枫道袍,染上了点点血污,向着阿罗叶缓步走去。秦川静静地看着阿罗叶,眸中满是责怪之情,责怪之中,又几分怜惜。 “……” 阿罗叶咬着两片樱唇,终是忍不住哭泣了起来。 一下扑入秦川的怀中,紧紧地拥着。此番再一次知晓了她的身世,却给了她更大的打击。她懦弱无能的父亲、她心狠手辣的母亲、甚至还有她自己,此刻在她自己觉得,都已是十分的不堪。 可是,秦川却没有嫌弃她,更没有弃她不顾。 是喜,是悲,她已无法言语。 “过去了。” 秦川轻道一声,双臂迟滞许久,终于环上了阿罗叶微微颤抖的娇躯,将她紧紧拥入了怀中。是怜悯,是疼爱,还是早已在漫长岁月中建立的情感,自己已经无法分清。心中,也早已不想再去计较了。 或许,从那一夜,便已与她融为了一体。 夫妻。 …… 翌日。 圣巫教主阿罗叶与塔纳罗的最终决战,以阿罗叶的全胜而告终,而历时近两年的纷乱,秦川竟然在昨夜方才知晓。 盘瓠族的叛乱,终于得以平息。 不过塔纳罗已经逃往了中原,罗狼与桑娜无法追击,便只能任他而去。但是想来,失去了倚仗的他,也不再具有什么威胁。 更何况,偌大的中原,他能否生存也是个问题。 幽魂谷。 “再如何说,他也是我的父亲。” 一座陵墓之前,阿罗叶淡淡地说道,也有了几分释怀。经过昨夜秦川的一番劝解,今日,二人便来了这幽魂谷中祭拜。 “是啊,我连我父亲是谁都不知呢。” 秦川叹道,拍了拍阿罗叶的肩膀,本欲一手揽上去,但最终还是放弃了。摇了摇头,朝着返回仙云岭的小径走去。 夕阳,湮没在群山之间。 “呐,我给你取了我枫木族的名字,枫木族,不就是你的家咯。” 阿罗叶追将上去,并肩走在秦川的身旁。 “……” 秦川白了她一眼,似乎对那个名字不是很喜欢,甩了甩衣袖,加快脚步继续前行。心中,却是在沉思着。如今西疆的最后一个隐患,也已经彻底地解决了,情蛊更是早已解去,是时候,回中原了。 可是,该如何与她说呢? “等等我……哎哟!” 阿罗叶正高声唤着,突然脚步一崴,扶在了一株树旁。 “怎么了?” 秦川回过身来,瞥了她一眼。便见阿罗叶一手抚着脚踝,似是崴了脚,面露痛苦之色。可是凭她的修为,怎会发生这等意外,说不得,又是想出什么小伎俩,想让自己对她屈服。 “自己走!” 叱了一声,秦川没有理会。 “我走不动了!” “……” 心中无奈,然而秦川并未如以往一般,叹了一声,便拦腰抱起阿罗叶的娇躯,一阵真元流转,御剑而起,朝着仙云岭上疾飞而去。 她骗自己的次数,还少么? …… 夜,轻轻地来。 阿罗叶盘坐榻上,只穿着一件贴身的内裳,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旁正翻阅书籍的秦川,悄悄地,抚在自己的脚踝上。 不过,秦川也并未真正地在翻阅书籍。 “那药茶明日不……你怎么了?” 刚一准备道出情蛊之事,秦川稍一昂头,便见阿罗叶的异状,神色一疑,出声问道。原本正欲说的话,也阻在了喉间。 起身坐到榻上,秦川有些微微的怒容。 “真的崴了?” “我说了你不信。” 阿罗叶嘟了嘟嘴。不过这等微不足道的伤势,凭她的修为,片刻之间便能修复,如此故意不作为,也正是想让秦川关切她而已。 秦川自然也知晓。 “我看看。” 不由分说,秦川便也脱去鞋袜,盘坐到了榻上。一手握起她的伤脚,果然便见一处淤青,倒也算不得严重,只是在那一只璞玉一般的纤脚上,显得几分碍眼,如若美中瑕疵,让秦川感觉很不舒服。 “别动。” 一声轻叱,抚上了她的脚踝。 “我自己来。” 阿罗叶娇嗔一声,这一次倒是知道羞涩了。 “别动,又不是没见过。” 秦川嘟囔了一句,似也想起那次蚩尤冢中的情景,更是,不由想起那一夜的疯狂。一阵旖念,悄悄在心底产生,又扩张到全身每一个毛孔。 “……” 阿罗叶咬住自己的一根手指,面色潮红。 感受着秦川轻触在自己玉脚上的手掌,一股真元缓缓透入,几分舒适,又有几分不舒适。渐渐地,脚掌不由绷紧,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喘息娇吟。 然而,却与上一次,截然不同。 此时的秦川,气息也有几分粗重。 耳畔,一声声诱人的娇喘;鼻间,嗅着令人不禁沉醉的清香;而手中那只美人玉足,洁净无瑕,几分柔嫩之感。不觉之间,驱散好淤青之后,竟然轻轻触上那一排葱玉一般的脚趾,尽情地抚弄着。 “嗯……” 阿罗叶的喘息声,越来越重。 她,是自己的妻子。 脑中冒出这个想法,秦川淡淡一笑,忽而,便是放开了那只玉足,一个起身,将阿罗叶压在了身下。尽情地,爱抚她的每一寸肌肤,亲吻着,她柔软香甜的樱唇。那件薄薄的衣衫,不知何时,便已被褪了去。 “夫君……” 阿罗叶低唤一声,俏脸之上透着两朵红云。 “呃,那个……” 短暂的清醒,秦川一时语塞,不过还未来得及过多思考,阿罗叶便凑了上来,双臂环上秦川的脖颈,尽情地,索取着甜蜜的吻。 索取着,爱。 迷人的清香,越来越浓。一道淡淡的光幕,伴着月光,结成法阵牢牢隔绝了这座曾经的新婚居房,将所有的香艳与美妙,留在了其中。 夜。 越来越深。 …… 清晨。 花香依旧。 秦川同以往一般,在潺潺的流水声中醒来,嗅着阿罗叶的体香。一只手臂,揽着她的娇躯,静静地,不知所想。 良久,方才起来。 桌上,仍然还有一杯散着余热的清茶。 “若是寻得了紫涵,知晓了她的安危,或许,我会回来的。我不知如何你与说,这一回,便……不辞而别吧。” 淡淡地道了一声,秦川将那最后一杯药茶,一饮而尽。 看了熟睡的阿罗叶一眼,心一横,化去屋外的阵法结界,御剑离去。心中却是分不清楚,这一回,是归,还是离? 更不知,这一回,自己才被真正地种下了情蛊。 真正的情蛊。 …… 晨曦透过窗台。 阿罗叶微闭的眼眸,一行清泪,划落而下。 忽而,抹去一切情绪,几分留恋地从那榻上跃起。一袭枫红长裙,脖间悬着一条精致的黑色石坠,神情淡漠,高贵威严。 圣巫教主! 屋外,罗狼听得传唤,屈膝跪立。 “巫卫头领罗狼听令,加速对盘瓠族的整顿,限你三月之内完成。另外,派遣巫卫百人,从今日起潜入中原,搜集一切有用情报。” 阿罗叶冷冷地说着,眉间一抹决然。 “我圣巫教,不日,将入主中原!” !! 第01章 归 中原。 荒野深山。 乱石之间,一个黑袍男子,缓缓前行。 只见白骨遍地,鸦鹫惊飞,空气之中,透着极度悚怖阴森之感。忽而,男子前方空间一阵扭曲,如同一阵光芒周折,渐渐变幻。 猛然间,他的前方,竟是显露出一座大殿。 通体漆黑,几矗高塔直入云霄,整个大殿,竟是如同笼罩在阴影之中,尽管烈日高照,却是不见一分光明。一条石阶,恰好连接到男子脚下。 一步一步,踏入其中。 “门主大人,不知急召属下,所为何事?” 殿中,空空荡荡,只见得正前方一座高椅,铭刻着诡异的魔道符文,威严之气,逼压而来。一个灰袍老者,白发苍苍,此刻正坐于其上,面色几分苍白,不时传出几声咳嗽。其后的墙上,漆黑一片,不见光影。 “我让你潜伏落雁峰,几年了?” 老者捂着嘴,咳出了一口污血,随即眸中一股厉光,落在了殿中黑袍人的身上。似乎,有着几分愤怒。 “十一年。” 黑袍人躬身答道,又昂起头来,“属下听闻,南疆剧变,门主受了重伤,不知此刻可有大碍?” “那三人皆是不凡之辈……” 说着,老者忽而停了下来,“让那个心魔宿主的孩子来见我。” “眼下教中危急之势属下知晓,可是,他还未修成,恐怕……” “够了!” 突然,灰袍老者一下从那椅上站立起来,惊得身后墙上一阵骚动。原来,竟是趴着数之不尽的黑蝠,一阵猛烈的扑腾,那面墙上,随即显现出一个巨大的红色图案。却是一只展翅腾飞的蝙蝠,血色淋漓,悚怖之极。 暗黑门! “数年前,我给你数不尽的修炼资源,让你寻找并培养心魔宿主,而你总以种种缘由意外徒生,如今,更是交不出人来……” 老者沉声一叱,散出一股凌人的气息,牢牢锁定在黑袍人的身上。 “说!你可是背着我,尽数独吞了去?!” 闻言,黑袍人一声哂笑,似乎,并无几分忌惮。 “门主大人,您总以心魔为上乘之道,为了一个不知未来的少年,倾尽我圣教资源,而对于我们这些部下,却是严谨苛刻。” 眉目一扬,直视在老者身上,“属下不服,所以一开始,就未曾刻意寻找。不过,那少年似也确实没什么本事,如今,早已尸骨无存。也许您也听过,正是前些年风头很盛的,与圣子殿作对的那小子。” “你……” 老者一声怒叱,紧接着连连咳嗽。 良久,平复了紊乱的气息,又坐回了椅上,淡淡道,“你既敢与我说开了来,说吧,你的倚仗,是什么?” 殿中,一片沉寂。 而殿外阳光明艳,却似乎,一丝也洒不进来。 “他的倚仗,自然是我。” 一句笑言自殿外传来,随即,便缓步走进一个白衣男子,雪肌玉颜,没有半分邪煞之气,平和之极。身后,还跟着一个绿袍侍卫,陆空。 “半月?” 老者目光一扬,也无半分动容。 “老怪物,你掌教百年有余,老了,休息休息吧。” 那被称为“半月”的男子,语气平缓,面带微笑。然而,却让能人莫名产生一股凉意,来自心底深处的恐惧。 “哼哼……” 闻言,灰袍老者冷笑数声,也没有半分惊恐,双手轻轻抚在椅上,忽而一声厉叱,眸中一股凌厉之色,“仅凭一个圣子殿,你也不敢与我这般言语。说吧,你的倚仗,又是什么?” “倚仗,自然是有。” 半月轻笑一声,挥了挥手。 顿时,灰袍老者的身后,一阵异光闪耀,瞬息之间,便凝出了一道人影,渐渐化实,却是,暗黑门青龙圣使,莫问! “老家伙,我的元神命脉在他的手中,你莫要怪我。” 青龙咬了咬牙,轻声说道。 紧接着,一声猛兽咆哮,从那殿外踏入一只白虎灵兽,浑身残戾暴戮之气尽显无疑,凌人之至。而虎背之上,却是坐着一个六七岁的孩童,略显稚嫩,但其隐藏的真元、元神之气,竟是丝毫不亚于青龙。 “老三死了,朱雀不知所踪,而青龙现在又做出了选择,那我白虎,自然没得选咯。而且,近年来,你的作为,确有点让我失望。” 一句孩童稚语,却没有人敢把他当做孩童。 正是暗黑门白虎圣使,雷雷。 “这些倚仗,够了么?” 白衣男子笑问一声,目光却是终于露出了狠戾,牢牢盯在殿上灰袍老者的身上。今日,正是他谋划已久的夺位之时。 也是,暗黑门改朝换代之日! “好!好!好!” 一连道出三个“好”字,灰袍老者怒极反笑,猛然之间,再度站立起来,一股狂躁强盛的邪煞之气,顿时暴涌而出,冲破大殿,震彻苍穹。 天地,为之变色。 鬼神,为之动容。 杀! …… 常州。 山野乡间,几分闲逸。 一个男子徒步行走于田野小径,长发随风飘扬,一袭正统的道袍,却纹着妖异的红色枫叶,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正是刚从西疆返回到中原的秦川。 此时,秦川的面容已经经过了易改,用的是蛊术,在中原之中无人能够察觉出来。同时隐藏着一身真元气息,也是用西疆秘传的巫典之术,进行了精妙的伪装。除非无尘子那般修为之人,一眼看穿根骨,瞧出端倪。 否则,绝不可能有人知晓他是曾经的秦川。 “如今的中原,也不知形势如何。” 心中一念,秦川不由长叹了一声。 自己在西疆待了两年,莫说中原之事,就是西疆的纷乱,也是在最后的时刻方才知晓。也正是如此,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才决定隐藏身份。 毕竟,曾经的自己,在这中原遭过通缉。 从西疆出来,此时正踏入了常州的地界。之前去了一次鹤鸣峰,却发现无尘子不在,想了一想,便先决定到岳阳城中去看看情况。也不知,经过西疆变故的韩家,家主殒命,宗族实力大减,此刻又是何作为。 故而,在岳阳城外百里,便早早从空中降落了下来。当然,此时到这田野中散步,也是为了舒缓几分心情。 似乎,还留恋那西疆平淡的岁月。 “自从那日紫涵被神秘人救走,没有半分线索,更是不知如何查起。假若没有紫涵的消息,便只有去空雾谷走一遭了。” 秦川心中想道。 忽而,淡淡一笑,想起了那个与自己在伏羲山中经历生死、不离不弃的人儿。也不知,如今的她,怎么样了。 漫无目的地行着,远方一座村落,渐渐落入了眼帘。 然而,猛然间,秦川却是察觉了一股异样的气息,不由加快了脚步,朝着那座村落行去。面上,露出几分惊疑之色。 空气之中,有一股淡淡的腥气。 还有,魔道! 不多时,落入眼中的,便是一座残败的村庄,似乎经过了剧烈的争斗,血流遍地,不少尸体四处横躺,还有许多平凡之人受到牵连,伤痕累累,哀声一片。而且,绝不是普通的打斗,而是,修真之人! “冥教?” 秦川心中一疑,四处观望。 但凡修真之人,鲜少涉足尘世,而修真间的争斗不能牵连凡人,这已是千百年来不成文的规矩。不仅正道宗门如此,据秦川所知,暗黑门中,也有这样一条教规。当然,遵不遵守还得看个人操守。 可是,也绝不会这般明目张胆。 唯有,冥教! 缓步行着,秦川看着四处因为受到邪魔之气影响的普通凡人,甚至还有直接受到了攻击的伤者,一个个面露惊恐之色地看着自己。 似乎,因为自己怪异的衣着,也觉几分害怕。 “……” 咬了咬牙,秦川心中浮起一阵怜悯。 修道之人,虽不及佛门释道那般慈悲众生,但是见得如此惨象,任凭一个有着真性情的人,恐怕都会难免心生凉意。 秦川自也不是冷血之人。 正欲出手驱尽这村庄中残留的邪煞之气,忽然之间,一道白色的身影,落入了秦川的眼中。不由,对其注目了几分。 却见一个白衣男子,年若二十有余,在那伤者之间,细心地为村民包扎血液淋漓的伤口。倒也只是普通的医术,不及真元修复那般见效快。一番窥察,秦川发现此人确实也只是一个凡人。 此刻,他正一手按在一个村民少年的胸口,似乎想要止住不断流出的鲜血,但一切都于事无补,恐怕已是回天乏力。 白衣男子的脸上,一阵不忍之色。 “我来吧。” 秦川淡淡道了一声,上前几步,一股道法真元流溢而出,迅速窜入那少年的伤口之中,修复着血肉创伤,不多时,便彻底止住了流血。 长叹一声,终是松了口气。 “多谢兄台了。” 为那少年包扎了伤口,白衣男子立起身来,对着秦川道了声谢。举止不凡,看样子,像是俗世哪个贵族家的子弟。 秦川摆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 随即,白衣男子昂起头来,看了秦川一眼,却是问道: “在下见兄台施的道法,莫不是,通州伏羲门下?不过,看兄台的面貌衣着,似又不像我中原人士,倒是在下眼拙了。” 说罢,又摇了摇头。 !! 第02章 妖道 “你知晓伏羲门?” 闻言,秦川面色一疑,似在猜测这白衣男子的身份。 “呼……” 随即,白衣男子舒了口气,却又淡淡一笑,“我本是修真世家的子弟,但因丹田有损、经脉也不通,无法修行,因而被逐出了家门。不过也认识了不少修真之士,所以对这修真间事,有所了解。” “原来如此。” 秦川叹道。 凭着自己此刻的心神力量,假若有人想要在自己面前彻底隐藏修为,一丝异样也察觉不出的话,至少也得静虚子谷长风那般层次。 眼前这个男子,显然不太可能。 否则方才也不会用那般粗劣的手法替人治伤,就算是为了迷惑自己,可是自己才从西疆回来,又经过了严密的伪装,也绝不可能认识自己。 更何况,谁知道自己会来这村庄呢? 想着,便也打消了对这男子的猜忌。 “我自西疆来。” 秦川应道,算是回答了方才对方的问题。忽而,心中一哂,自己在那西疆做了姑爷,算起来,也算半个西疆人了,这般说也并不错…… “兄台得了一场好造化啊。” 白衣男子叹道。不过,对于秦川如何习得中原道法,也并未多问。 君子之交淡如水。 如此,也颇合秦川心性。 随后,秦川施法替这村民祛除了对身躯心智影响都极大的邪煞之气,行了一番功德,闲暇之后,便与那白衣男子闲叙了半晌。 午后骄阳,晴空万里。 “兄台虽因体质无法问道,但仍心存济世之怀,如此大智慧。而我,难了心中执念,相比下来,有些自愧不如啊。” 秦川躺在一堆草垛之上,由衷地叹道。 男子笑了一笑,没有言语。 “对了,这村中发生何事,你可知晓?” 忽而想到了什么,秦川出言问道。如今自己探寻紫涵下落,这中原发生的任何一件事,说不得都会是重要的线索,故而,不得不询问一番。 中原,似乎越来越不太平了。 “我也不甚知晓。大概便是一个隐世之人遭到魔教追杀,无端牵连了这些无辜平民,此种事迹,近两年已是越来越多了。” 白衣男子说着,不由叹道: “罪孽啊!” “正邪之别,纷争不断,自上古便已有之。此乃天道,而天道有常,你我不过天道之中一朵浮萍、一粒尘沙,却又能做什么呢?” “非也。” 突然,坐立草垛一旁的白衣男子回过头来,看了秦川一眼,眸中有些迥异之色,随后又看向茫茫天际。说道: “我有一宏愿,整合天下修真,并立一教。如此秩序之下,大道长存,无争无斗,无杀无伐,人人少而有得、多而有舍。有上下而无尊卑,有强弱而无贵贱,以此道替天道,方为无上之道。” “难!” 秦川道了一声,却持反对意见,“况且天道存万道,方才多姿多彩。天下若为一教,无你无我,无差无别,如此秩序,却是适得其反。” 而且,想要整合天下修真,谈何容易。 就算一时建立了所谓秩序,但人心叵测,多者欲多,少者也欲多,下求上而弱求强,尊卑贵贱,亦存于人心。 无上之道,本是虚无。 听得秦川之言,白衣男子轻笑了几声。 “我也知道难,此番只是宏愿而已。” 他对着秦川说道,“不过此乃我猜测,兄台之言也为你猜测。未行之前,你我却都无法知晓,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随即,秦川也笑了一笑。 自己,本也无意争论这些。 良久,一下从那草垛上坐立起来,心中有了去意。此番萍水相逢,这男子又并非修真之人,他日也不会有何交集,那便就此分别吧。不过,既然他对修真间事了解,或许也可以从他口中探知一些消息。 想着,秦川站立起来,问道: “不知兄台可知最近中原有何大事发生……我才来中原,又寻我师尊不着,希望兄台告知几分,给个方便。” “无妨。” 男子笑道,似也知晓秦川去意,“自从前些年南疆惊变,暗黑门未起之前便遭了重创之后,如今中原风起云涌,不是很太平。” “能否详细告知?” “我也只是听闻。说暗黑门在南疆寻得一处灵脉,意图重建宗址,后被中原正道察觉。两年前,儒园汇聚三千正道宗门,便前往南疆,与暗黑门进行了一次交锋,历时一年有余,听说后来还重伤了暗黑门的门主。” 说着,男子又摇了摇头,“本以为魔教之乱就此平息,却没想到,如今的邪魔之乱,反而愈加猖狂。对了,听说前些时日有一人杀入落雁峰,后被伏羲门人击败,逃入了幽州。兄台可莫要往幽州去,那里不太平。” “杀入落雁峰?” 闻言,秦川一阵讶然。 硬闯伏羲门,这等惊天动地之事,世间还真有人敢。 “详情我也不知了。只听说那人要伏羲门交出一个叫秦川的弟子。本来世人都说秦川已死,不过那人不信,硬说伏羲门把人藏了起来。” “那人是男是女?” 猛然间,秦川急忙问道,语气有些沉重。 能为了自己杀上落雁峰之人,这世间,寥寥无几。 而慕紫涵,正是其中一个。那时忘情峡自己被无尘子救走,慕紫涵定然也瞧见了。可是她不知无尘子身份,错以为是伏羲门,也不无可能。 如此,自己似乎摸到了几分线索! “不知。” 不过白衣男子只是摇了摇头,并不知情。想来他一个没有修为之人,此番故事,也是道听途说而已。 “多谢兄台好意了。” 秦川行了辞礼,缓缓走出了村庄。 虽是道听途说,但也绝不可能空穴来风。如果真是紫涵重归中原,也想寻找自己的话,那故事中的人,极有可能便是她。 看来,自己还得先往幽州走一趟。 “紫涵,是你吗?” 双眉一蹙,心中拂过一抹怅然。秦川昂起头来,正好见得一方繁华的城池,伫立在平原之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岳阳。 …… 步伐轻健,行走街道之上。 重归这中原的民风氛围之中,秦川不由心中一悦,几分微笑。 不过,却引来了不少人注目,更有评头论足。除了此刻与中原人有几分差异的面孔之外,更多的,便是关注在那件红枫道袍之上。 稍微有些眼力之人,一看便知,乃是伏羲正统道袍的样式。可是,又极为大不敬地将太极八卦图样,统统换成了如血般鲜红欲滴的枫叶,极具妖异之感。更有不少识宝之人,瞧出了这件衣衫的材质,微微惊讶。 西疆冰蚕丝! 很快,城中便有几股气息,一路跟随着秦川。 “哼。” 秦川心中哂笑一番,并未在意。 不管是怀疑自己身份还是只是想要夺宝的,自己自然不惧。来这城中,也不过是看天色已晚,稍作歇息,更想好好体验一番怀念已久的中原生活。 明日,便起行前往幽州。 “妖道!从哪里来?!” 突然,一声娇叱,传入秦川的耳中,甚至还有几分熟悉。猛然回身,便见一个粉色衣裙的女子,妖娆妩媚,却又极具危险的诱惑之感。 玉剑宗,柳沉烟。 “……” 秦川心中一哂,却是浮起几分暖意。 自己之前落魄之时,这柳沉烟依然没有抛弃自己,甚至还那般想要保全自己的性命。虽然她的目的有些暧昧,不过,她对自己好,是真的。 作为知交,确也不错。 很快心中一动,想到了玉剑峰正是在这常州境内,她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是偶然。只是,难道,她认出自己来了? “这位姑娘,为何唤我妖道?” 秦川颇为谦逊地行了一礼,出言问道。 “我看你乃是修道之人,却又如此衣着不伦不类,败坏风气。道不像道,妖不像妖,不是妖道,是什么?” 柳沉烟走到秦川身旁,叱道。 神情中,却是隐晦地闪出几分失望。本来她远远见得这个男子的身影,很快与脑海中那个人联系到了一起。然而此时细看,却不是。 他,真的死了么? “道在心中,不在衣着上。姑娘此话,我认为说得不对。” 秦川昂起头来,看了柳沉烟一眼,笑道。 “嘿!你这妖道,还会狡辩?!” 柳沉烟嗔了一声,忽而毫不忌讳地一手揽上秦川的肩膀,极其霸气。在周围渐渐汇集起来的众人眼中,朝着一个僻静的地方走去。 却是一阵意念,传到了秦川的心中: “你这家伙,一身宝贝被人盯上了,自己还不知道么?你家师父难道就没告诉你财不露白的道理?” “呃……” 秦川一时语塞,总不能告诉她自己不怕吧。 更何况,这件红枫道袍,有着很重要的意义,自己更是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这份感觉。若要担心被人盯上而违心行事,怕是不可能。 “多谢姑娘提醒。” 道了一声,秦川倒是又对柳沉烟了解了几分。 虽然行事如一个男儿一般,但她的心地却是比任何一个男子都要善良。对于未曾相识而又被人盯上的“妖道”,也能出言提醒。 换作自己,哪有心情去管。 随后,柳沉烟对着秦川看了半晌,依然看不出来路,虽然有些不甘,但最终也只能放弃。白了秦川一眼,问道: “你看你不像中原人,哪里来的?” 第03章 杀手 岳阳城。 远离喧闹的街道,一株柳树之下。 “西疆。” 面对柳沉烟的询问,秦川应了一声。 “你叫什么?”柳沉烟继续问道。 “呃……临玉。” 秦川支吾了一会儿,方才将这个自己从来没有用过,甚至从来没有念过的名字道了出来。忽然之间,心中竟是有些微微荡了起来。 淡淡一笑。 “你来中原作甚?” “……我为何要与你说?!” “爱说不说!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中原,可没有那么好玩。” 柳沉烟嗔了一声,便是转身离去。临走之时,却又不经意回过头来,顾视了秦川一眼,最终摇了摇头,心中一叹,靓丽的身影没入了街道之中。 “呼……” 秦川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如今虽然传出了自己已死的消息,可是也有大把人不那么认为。柳沉烟虽然好心,但是茫茫人海之中,也不会无故注意到自己,定然,也是从自己的体型身躯产生了错觉,方才找上来。毕竟,未修元神,无法易改身躯。 如此,在寻得紫涵踪迹之前,最好还是继续隐藏好身份。 柳沉烟是友,可是,也不乏有敌! 叹了一声,也跟着踏入了街道之上。 那韩家在西疆发生了变故,家主韩枫身死,宗族势力又受了重创,此刻紧闭家门,在这城中也难见踪迹。只是不知,自己在西疆的事情,有没有被他们传到中原来。不过,若是传了过来,也不会有人认为自己死了。 毕竟,自己在西疆成婚的事情,乃是两年前了。 其间发生了什么变故,自己倒也无法知晓。 “歇息一夜,便往幽州吧。” 心中想道,秦川便寻了一间客栈,此时身有“巨资”,也不必如以前那般还要因为住宿之事头疼了。 在那蚩尤冢中,黄金珠宝数不胜数,用在中原打造一个宗门世家都是绰绰有余,结果,自然都是落在了秦川俩夫妻的手中…… 想着,秦川会心一笑。 “想不到,我秦川也有如此阔绰之日!” …… 一夜平安。 想来秦川如今以一个全新的身份重返中原,短时间内自然不会有什么人来找麻烦。日间那些因为觊觎秦川冰蚕丝道服的,也暂时未敢出手。 一来不知秦川来路,二来,也因为柳沉烟的出现。 “这才是中原啊!” 秦川叹了一声,自榻上坐立起来,习惯性地右手一挥,一股真元迅速凝出,将那桌上的杯盏纳入了手中,紧接着递至嘴边。 “……” 忽而,神情一怔。 那杯中,本来就什么也没有。 一番感怀,出了客栈,秦川也没有犹豫,在那几股并非善意的气息锁定下,忽然瞬间消失,却是从不知何处,御剑而起,疾入了高空。 大好河山,尽入眼底。 “跟我斗?” 秦川邪魅一笑。如此低劣的手段,又岂能逃过自己的法眼。暗中监视,等自己出了城,便出手夺宝,这种伎俩,对付初出茅庐的小子还差不多。 正讥讽着,忽然,秦川眉目一凝。 仍然有数道强盛的气息,从岳阳城中紧随而来,粗略窥察之下,发现绝非寻常的鸡鸣狗盗之辈,而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因为相隔距离颇远,那几人也有隐藏,强弱以及来路尚不可知,不过,来者不善。 此番,是谁针对自己呢? “不对!” 然而,秦川正欲思考应对之法时,却猛然发现,那几人的目标并非自己。虽然的确跟随着自己前来,可是却没有以自己为锁定的目标。 仿佛,只是在前往幽州的途中,搜寻着什么。 “咻!” 不多时,已至一座山脉之间,巍峨屹立,峰峦起伏。在那其中,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秦川目光一凝,疾速落了下去。 山清水秀,青草悠悠。 一道光芒疾至,秦川稳稳落地,正欲呼喊之时,突然前方那道粉色的背影骤然消失,紧接着一把凤羽长剑自身后抵在了自己的腰间。 略带冰冷的话语,缓缓传来: “妖道,为何跟踪我?” 此人,正是柳沉烟。 闻言,秦川淡淡一笑,倒也没有发怒。缓缓转过身来,对那汇聚了浓浓真元之气的长剑也没有丝毫在意,两指轻轻拨开了剑锋。 “跟踪你的,可不是我。” 方才说罢,顿时几道黑影紧随而来,正好四人,黑衣蒙面,牢牢将秦川二人围在了中央。此刻才发觉,这几人,竟是修习的魔道。 实力,不弱! “何人?!” 柳沉烟冷目一凝,长袖一挥,空气之中随即一阵异芒闪烁,散出一股祥瑞之气,紧接着光芒黯去,便是又一把凤羽长剑现于手中。 “呼……” 轻舒一声,秦川倒是没有几分意外。 之前正是察觉了身后跟来那几个人,目标落在了此处山间小憩的柳沉烟身上,自己故才降落下来。当然,若是别人自己也不会管,可是,对方是曾经九归山上为了自己,不惜与天阁一众为敌的人。 这等恩情,秦川自不会忘。 “杀!” 霎时,那四个黑衣人没有半分废话,方才现身,便已朝着柳沉烟攻击而来,问也不问,连秦川也没有放过,一式式杀招,残戾凶狠。 绝非寻常杀手! “轰……” 柳沉烟也无言语,似乎知晓这几人的来历一般,真元暴涌而出,身形骤起,便是一对凤羽双剑,毫不留情地冲杀开来。 两年之间,她的实力竟然提升了不下数倍。 “他们是什么人啊?” 秦川出声问了一句,也是不待迟疑,仙魔融合后的真元流溢而出,紫光大盛,一时间倒也令得柳沉烟在内的众人一阵惊疑。这般奇妙的造化,他们自然没有见识过,而为了不让柳沉烟认出来,秦川也不得不如此。 “嘭!” 随意凝出真元屏障,挡下迎面的一击。 秦川身形疾退,撤到了柳沉烟的身旁,二人背对而立。柳沉烟一对双剑铛铛作响,而秦川倒是还没有动真格。 “此事与你无关,想活命就找机会逃走。” 柳沉烟面色微沉,回头瞥了秦川一眼。 然而说话的时间,已是一个黑衣人杀意凛冽,一道灼灼黑焰一般的真元,瞬间涌至柳沉烟的身前,眨眼之间,汹涌而至。 “混沌太虚,无极化元!” 刹那间,秦川一手结印,混元诀施展而出,一个紫色伏羲太极图,凭空凝于柳沉烟前方,紫光闪耀,诡异如斯。仅一瞬间,那黑焰扑腾而来,却被太极图生生吞没而入,似如滴水入海,水波不惊。 “铛……” 一声颤鸣,伴随着震彻心神的龙啸。 御风而行,剑锋一转,秦川面露狠色,一式未名斩,轰击在前方那因为讶然而微微迟滞的黑衣人身上。 红枫道袍,飘扬而起。 “轰……” 一阵狂风席卷,那人生生被击飞数丈,断了气息。 “咻咻咻……” 骤然,剩余的三个黑衣人面色一惊,皆是疾退数步,各立一方觑视着中央的秦川,而目光,却是牢牢盯在手中那把怪异的长剑上。 一根脊状白骨,铭篆符文,剑柄赤红如血,游龙之状。 却是,一股亦正亦邪、而又有极度凌人之感的气息,内敛其中,随着其内同样似抑似扬的真元流转,不时发出龙鸣之声。 龙脊! 如此神兵,为何从未听闻? “……” 此时,柳沉烟也是面色一怔,除了对那龙脊感到惊骇之外,更是对秦川的身份感到十分的好奇。尽管一身气息截然不同,真元也从未见过,可是总让她感到非常的熟悉,不由将其与心中那个人影联系在一起。 秦川。 “冥教行事,莫要插手!” 其中一个黑衣人对着秦川冷冷地说道。似乎此刻知晓了秦川的不凡,方才心生忌惮,不过,竟然没有对龙脊产生觊觎之心。 如此一看,该是何等训练有素的杀手?! “妖道,你莫要卷入这里边来,我早说中原不好玩。” 身旁,柳沉烟说道,神色依然凝重。似乎她早就知道对方乃是冥教杀手,也因为如此,不愿让这个自称来自西疆之人卷入进来。 尽管实力不凡,但对方的背后,可是一个庞大的冥教! “我说了我不叫妖道!” 秦川叱了一声,却是身形骤起,继续与那冥教杀手交锋了起来。 不管对方是什么目的,既然被自己遇到了,又岂会坐视不管。而且,冥教之人,人人得而诛之,尽管自己不是什么正道,但这冥教与自己,可是有着大仇。那云梦泽的事情,从未忘记呢。 “顽固!” 柳沉烟嗔道,心中却是几分暖意。 不由分说,也是紧随着秦川,加入了激战之中。此时秦川展露出了真正的实力,而柳沉烟本身亦是不弱,以二敌三,便已渐渐占了上风。 “炎龙破!” 片刻之间,二人联手,再度斩杀了一人。 秦川的出手狠戾,不由让柳沉烟感到几分心惊,而那剩余的两个杀手,似乎察觉了此番计划失败,也是渐渐有了去意。 “我拦住他们,将此身份不明之人禀告舵主!” 一个黑衣人沉声道,紧接着那另一人便是迅速抽身而出,有条不紊,更是让秦川心中一阵惊疑,冥教何时培养出了如此训练有素的杀手? 不过,岂能让他离去?! 第04章 幽州 “咻!” 骤然,秦川一抹七星境灵识传入柳沉烟的意识之中。而自己一式御风行,朝着正欲离去的那杀手疾去,杀意爆涌。 “找死!” 那另一个杀手勃然大怒,放弃与柳沉烟的纠缠,竟是反以一式身法,紧追秦川而来,似乎想要阻下秦川的脚步。 “找死的人是你!” 突然间,秦川方向急转,竟是迎面反攻,似乎早已在预谋之中。与此同时,那人身后的柳沉烟,也是一式杀招紧驱而至,前后夹击。一息之间,两股强盛的真元气息相对冲击,掀起一阵气浪。 枝颤叶落,尘土飞扬。 迅雷之势,斩杀第三人! “?!” 顿时,那方才离去几步的杀手面色一惊,根本料想不到秦川二人会是如此蓄谋,转身看了一眼,更是心生凉意,不由加快脚步。 然而刚一回过头,秦川凭空现于他的身前,一股寒气凛冽,眨眼之间,便是将他凝成了一根冰柱,定格了一个惊惧的神情。 “凭虚御风?!” 此刻柳沉烟也是面色微变。 方才正是秦川传给了她灵识,才有二人合力击杀第三人的那一幕。本以为秦川只是意图迅速斩杀一个再追击另一个,却没想到几乎同一时间,便把二人迅速制伏。这个西疆来的神秘男子,竟有这般强么? 而且,那式诡异的身法,似曾相识! “此人杀不杀?” 秦川一手微举,真元连接在那冰柱之上,静静地流转,却蕴含着极其强盛的力量。只是自己此刻乃是新的身份,如何处置,还得问问柳沉烟。 “冥教杀手,逼问不出什么。” 柳沉烟淡淡应道,还处于满心的疑惑之中。 “轰……” 然而她话音刚落,只见自秦川的手中,一股狂躁不安的真元疾速汇入冰柱之中,眨眼之间,竟是化为熊熊真火,敛在冰柱之内,红蓝两色交融,美妙异常。然而传出的,却是一股让人胆颤心惊的杀气。 仅仅一息,那杀手生生被焚为了灰烬! “……” 柳沉烟满目讶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至始至终,秦川都是用的仙魔融合后的紫色真元,世间没有几人见识过,更莫说玉剑宗的年轻弟子柳沉烟。而且,均是用的伏羲道法,担心使出魔道让柳沉烟生疑,至于最后这一式招牌术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妖道,你使的是什么妖术?” 过了许久,柳沉烟似才回过神来,敛去了剑兵,紧盯着秦川问道。前面那些诡异的真元她无法确定,可是这最后一式身法,与那人太像了。 行走数年,唯一会施展之人,便是秦川。 “我说了我不是妖道,我是西疆人。” 秦川白了柳沉烟一眼,有些无奈地道,“所以我使的,自然是我西疆的蛊术……哦对了,你们中原也不知道蛊术是什么。” “蛊术?” 闻言,柳沉烟面色稍疑,蛊术她听过,可是确实也没见过,“胡言乱语!虽然不知你用的什么法门,但你使的乃是伏羲道法,莫以为我看不出来。” “是啊,我师父教我的啊。” 秦川不得已,扯了个谎,此刻暂时还不想暴露出身份。 “你师父是谁?那式身法,是他教你的?” 柳沉烟眸中一股异色,急忙追问道。但是转而一想,这自称“临玉”的西疆男子,年纪实力与秦川差不了多少,也不太可能是秦川的弟子。 想着,心中叹了口气。 “一个老头,我来中原就是为了找他。” 秦川随意回答道,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瞥了地上几具尸体以及此处残败的景象一眼,心中一叹,转而问道: “这些杀手,为什么要追杀你?” “这是我家事,少问!” 叱了一声,柳沉烟似乎不愿与人说。 不过,在秦川的心中,倒是产生的几分忧虑。既然说是家事,那想必也与玉剑宗或者中原正道无关,即使自己表明了身份,她也未必会告知自己。可是,究竟是何原因,会让冥教如此盯上了她呢? 而且,冥教行事,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我看姑娘你是去幽州?我也准备去幽州找我师父,可是我不太认路,要不咱们一起?……对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想着,秦川便如此问道。 从常州往幽州的路途,较为艰险,人烟稀少更无修真宗门落定,也正是杀手伏击的好地方。若是能与她一同前去,自己也放心一些,毕竟,谁也不知道冥教还会不会派出第二波甚至更多的杀手。 这一次若没有自己出手相助,以柳沉烟的实力虽不至于落难,但想要化险为夷,也并没有那么简单。 “柳沉烟。” 柳沉烟倒是很爽快地应道,不过忽而眸中迥异地看了秦川一眼,嘴角浮过一抹邪魅的笑容,“妖道,你莫不是看上姐姐了?” “……” 秦川一阵无语,这柳沉烟果然心性不改…… 不过既然她如此说,那想必也是答应了自己的提议。如此,秦川也懒得理会她,率先祭出龙脊,朝着南面疾飞而去。 “嘿嘿,如此倒还与他有几分相像了。” 柳沉烟笑了一笑,又摇了摇头。 随即御空而起,紧随而去。 …… 幽州。 天下五州,中州处于正中,是为最富饶繁华之地。 而幽州,虽不及西面常州土地贫瘠,也不及北方的通州气候阴寒,然而,却是天下间最为凶险之地。因其南面,便是中原禁地,南疆。 南疆少人烟、多妖兽,故而幽州妖兽袭人之事时有发生,其他州境的平民自是不愿往来,也因此,修真宗门,也是极少。其中最强盛的,便是天阁之一的南风阁,基本上,算是这幽州之主。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只存在于传言中的神秘之处: 鬼谷。 从常州往幽州的途中,只有一片延绵不绝的大山,荒无人烟。秦川与柳沉烟二人御剑飞行,也需要两日的时间。两日来,风餐露宿,颇为艰苦。不过倒也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或许,因为截杀失败的消息还未传出去。 当然,不需多少时日,冥教自然也会察觉。 一路上秦川也有旁敲侧击,想要从柳沉烟口中探出她被截杀的原因,可柳沉烟仍然闭口不谈,秦川只得作罢,留了一份心眼。 而柳沉烟生性豪爽如男儿,二人一路上倒也不算无聊。 秦川不时问这中原近来之事,而柳沉烟也好奇地询问西疆风貌,几番下来,却也打消了对秦川身份的怀疑,因为秦川所说的西疆,可不像是凭空捏造。偶尔她也调戏秦川一番,引得秦川无语汗颜。 却也其乐融融。 不知不觉,便已来到了幽州的地界。 “你说曾有传言,说那秦川死而复生?” 一座山巅,稍事歇息,秦川自调息中回过神来,问道。这正是柳沉烟方才之言,如此看来,自己不在的这两年间,也依然有关于自己的事情发生。 “韩家传出来的,说秦川在西疆做了姑爷。” 柳沉烟答道,只当是闲暇话题,也未在意,“不过后来有一些人去西疆查探过,包括伏羲门的人,但是因为那里太神秘凶险,又都折返了回来。还有一次是那家伙的师父带人去的,结果证实了那个人不是秦川。” “……” 闻言,秦川有些讶然。 这个事,自己怎么没有听过? “我想也是,那家伙在这中原有两个姘头不说,还欠了姐姐我一个大人情。他敢在西疆做人家的姑爷,也不怕姐姐我阉了他。” 柳沉烟起身说道,不觉瞥向了西方。 秦川默然。 却不是因为柳沉烟的戏言而汗颜,而是“做姑爷”之事。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自己的的确确在那西疆另结了“新欢”。 可是,阿罗叶,也的的确确是真心待自己。 “呼……” 不由,秦川轻轻舒了一口气,有些怅然。 当然,对于秦川心中所想,柳沉烟自是不可能知晓。静默了片刻,她忽而转向了秦川,有些好奇地问道: “你不是西疆人么?那你们西疆什么教的姑爷,你应该知道吧?” “……嗯,与你说的一般。” 秦川淡淡地应道,也没有心情再在这个事情上纠结下去了。 此时大概也想明白,阿罗叶一心想要自己安心地在仙云岭解情蛊,更想平平淡淡地与自己度过两年。对于中原的来客,不怀好意的,定然是赶尽杀绝;而如静虚子这般有情分的,便用个“假秦川”来惑人耳目了。 不过如此也好,省去了自己眼下的许多麻烦。 现在的自己,是西疆人临玉。 扫去了阴郁的心情,秦川也立起了身来,目光扫向远处群山之间的几处平坦之地。要探寻紫涵的踪迹,当然先要到人多的地方走一遭。 也不知,闯入落雁峰的,究竟是不是紫涵。 “对了,你来幽州作甚?” 想着,秦川问了柳沉烟一句。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那家伙……” 柳沉烟白了一眼,又叹了一声,“有人以找秦川的目的硬闯伏羲门,结果被伏羲门追杀到了幽州。假如他得到消息,定然也会到这幽州来。” “这么说,你觉得,那个秦川,没死么?” 秦川轻声问道,悄悄注视着柳沉烟几分惆怅的面容。 不觉之间,有些感怀。 第05章 血域堂 闻言,柳沉烟瞥了秦川一眼。 “认为他没死的,也不止我一个。算起来,还是我瞎操心了。” “呃……” 秦川一时不知如何应答。柳沉烟说的其他人,自己自然也能猜得出来。她此番言语,倒是有些幽怨了,而且,还正好是在自己的面前。 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不过忽而,柳沉烟转过头来,又是邪魅地看着秦川: “若不是心中挂念着那家伙,说不得,姐姐会考虑接受你哦。” “……” 秦川一阵无语,说不到两句这柳沉烟就自恋了起来,仿佛不调戏自己就不舒服一样。白了她一眼,也懒得问下去了,龙脊祭出,便是准备起行。 猛然间,山下林中,传出一阵剧烈的真元波动。 瞬息之间,掠过整片丛林,鸟兽惊飞。 “咻!” 柳沉烟毫不迟疑,也不知真是心怀正道,还是只是喜欢打架凑热闹,一句话也不说,就向着那真元波动的地方疾行而去。 “你也不怕有诈啊……” 无奈叹了一声,秦川也只能紧紧跟着。 …… 中原魔道之中,并非只有暗黑门与冥教。 当年暗黑门被正道联盟覆灭以后,分裂出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宗门,但大都不成气候,直到冥教崛起,方才联合在一起,成了威胁。 当然,也并非每一个都顺从冥教的指挥,也有少数生存于夹缝之间,被正道所不容,也被冥教处处排挤。除了暗黑门三大殿其一分离出的明王宗自建山门,有自保之力外,其余的,皆沦为鸡鸣狗盗之辈。 血狱堂,便是其一。 此时幽州境这片林中,正是正道宗门的某个落单弟子,被血域堂寻得机会,出手截杀。目的,当然是用于恐怖的血修之道。 是为魔道之中,提升实力最快的方法。 “咻!” 两道身影,疾速降落,藏身密林之中。柳沉烟倒也不是鲁莽之人,此刻,正在观察着那场中的变化。如此,让秦川松了一口气。 “伏羲门?” 忽而,柳沉烟惊疑了一声。 顿时,秦川回了口气,目光也是瞥向了林中激斗之处。 正有一男一女两个衣着妖异之人,习的是魔道血修法门,两股血腥的真元气息,牢牢逼向中央一个道袍男子。这男子年纪也不大,二十来岁,手中一把长剑微微颤抖,身上几处伤痕,显然愈显不支。 林傲? 秦川心中一疑,不知是何感想。 那被截杀的伏羲弟子,正是以前在落雁峰时,因为上官瑶而三番五次找自己麻烦的林傲。如今在这种情况下再遇,真不知如何感慨。 “你认识?” 见得秦川的异状,柳沉烟悄声问道。 秦川摇了摇头,自然不能让她看出自己的异常,“我师父以前便是这伏羲门人,那我也算半个伏羲弟子,自然不能不管。” 说罢,秦川便已是纵身而起。 虽说自己对这林傲没有几分好感,但是再怎说,自己也受过伏羲门的师恩,心中挂念之人更是还在落雁峰上。更何况,此番也只是举手之劳。 那对男女,算不得强。 “嘭!” 顿时,一式凝冰诀替林傲挡下了一击,御风行施展而出,手持龙脊,一道凌厉的剑气,将紧驱而来的那个魔教男子逼退了数步。 “魔教妖人,休得放肆!” 一声娇叱,柳沉烟也是同时现出了身影,觑视着另一名女子。 “什么人?!” 见得情况生变,那对男女身形疾退,并肩立在了一起。见得其中一个是柳沉烟后,面色大变,紧接着又凝视在秦川手中的龙脊之上,忽而浮过几分贪婪,又有深深的忌惮。凝聚着真元,倒也没有擅自出手。 “柳师姐?!” 林傲一手捂着气息紊乱的胸口,似乎伤势颇重。 不过,只是略带疑惑地看了秦川一眼,最终盯在龙脊之上,却也没有觊觎之心。想来当初的纨绔少年,经过一番历练,也知道人外有人了。 此时的他,大概刚刚突破元婴的层次。 “血域堂的狗男女?” 看清了二人面目,柳沉烟冷嗤一声,自然认了出来。这二人本是一对兄妹,却不顾伦理纲常结为了夫妇,为天下人所不齿。 “柳沉烟!我血域堂与玉剑宗素无瓜葛,你当真要……” “怎么这么多废话,你们中原人真麻烦!” 那血域堂的男子话未说完,秦川便往前行出几步,真元散出,忍不住叱了一声。西疆民风淳朴,要打架也没有这么多前奏,如今习惯了西疆的风气,此时却是忘了自己也是中原人。 “……” 忽然,那对男女以及林傲皆是面色微微一变。 倒不是因为秦川的言语,而是因为那诡异的紫色真元,以及龙脊之上,掠出的一声龙鸣。让他们感到内心深处,一股极度的恐畏。 似乎还未开打,他们便已占了下风。 更是不由疑惑,这个不像出自中原的神秘人,是何身份。若是知晓此人是秦川,恐怕不知那林傲心中会如何感想。 他与秦川,早已不是一个层次之人。 “林师弟!” 突然,远处林间传来一声呼唤,感觉到两股道法气息不断赶来。血域堂二人面色更加难看,似乎知晓局势不利,竟是互相携着逃窜而去。 “想往哪里逃?!” 柳沉烟一声厉叱,正欲追杀。 不过秦川倒是一手拉住了她,有些无奈,也终于明白柳沉烟威名赫赫的名声是如何来的了。人家受害者都不紧张,你紧张个甚…… “咻!” 紧接着,便是两个道服青年迅速到来,立在了林间。 一个,是那不知与林傲什么亲戚关系的白池之,就是被叶秋奇打重伤的那个;而另一个,竟是当今伏羲掌门玉虚子的亲传弟子,穆痕。 “多谢柳师妹出手相助。” 弄明白情况后,穆痕也有几分兄长架势,对着柳沉烟单掌行了道礼,又对不明来历的秦川致以一个感激的笑意。 而那林傲,自是被白池之带到一旁疗伤了。 “好说!” 柳沉烟只是摆了摆手,没有过多虚礼。 对于身份特殊的穆痕,她也没有过多礼敬。原则上来说,她是玉剑宗钦定的下一任宗主,而玉剑宗势力虽不强但实力不容小觑,她的地位自然也与穆痕相当。再加上随性豪爽的性格,倒是对这穆痕不怎么喜欢了。 “不知这位道友是?” 礼罢,穆痕一对双眸注视着秦川。此时秦川龙脊已经敛去,他关注的焦点,自是落在了那件伏羲样式的道袍之上。 “他是妖……不是,叫什么忘了,是我玉剑宗的客人。” “……” 听得柳沉烟的答话,秦川一阵无语。你连叫什么的都不知道,还说是你玉剑宗的客人……不过,那西疆名字,在中原的确不好记。想着,自己也不能失了礼数,对着穆痕笑了一笑,说道: “在下西疆来,临玉。” 穆痕点了点头,随后又与柳沉烟说些无关紧要的话。秦川乐得清静,在一旁听他二人言语,倒也对眼下幽州的局势略微了解了几分。 自从那硬闯落雁峰的人逃入幽州后,便有些行踪不定,难以捉摸,更是摆脱了伏羲门的追踪。而闯落雁峰的罪名可是不小,伏羲门自然不会放过,穆痕一行三人,已是第三批派来幽州的伏羲弟子了。 而且,那第二批,竟然就是秦川以往的知交。 凌云阁二人。 假若他们捉拿之人就是紫涵,那可如何是好?不觉之间,秦川心中浮上几分忧虑,也不知,自己该如何与凌云阁的二人相识。 “既如此,我二人先行前往,就顾不上你们了。” 此时,柳沉烟也是不想再与穆痕说客套话了,瞥了那一旁还需不少时间才能恢复的林傲一眼,拉着秦川,便是行了辞礼。 穆痕笑了笑,却依然隐晦地注目着秦川。 “咻!” 两道疾光,再度冲入了天际。 “你不是说你乃半个伏羲门人么,怎么见了他们,也不见你说话?” 云层之上,柳沉烟御剑飞在前方,倒也没有注意到秦川略有忧虑的神情,头也不回,就这般问了一句。 闻言,秦川更是有些犹豫了。 若是在这幽州遇到叶秋奇和上官瑶,自己要不要卸去伪装,与他们重逢呢?若是重逢,又该如何说自己这些年发生的事呢? 叶秋奇还好,与自己经历了九归山之变。 可是上官瑶,自己从云梦泽一别,便没有再见过她。那曾经发出的誓言也依然牢记于心,可是如今的局势,又如何共伴一生呢? “妖道!你怎么不说话?” 柳沉烟回头瞥了秦川一眼,似觉几分怪异。 “没事。” 秦川淡淡应了一声,竟连柳沉烟方才唤自己“妖道”也没有在意了,昂起头来,说道,“方才那穆师兄说伏羲门来了不少人,都在这幽州。我在想,我师父会不会也因为这件事而现身。” 这般说辞,自是权宜之策。 不过,柳沉烟忽而一笑,“你放心,你帮了我一回,我自不会不管你。方才那家伙和我不对头,到了城中,我再找那个叫叶秋奇的小子帮你。” “不用了……” “你是不相信姐姐的人脉是吧?” “……师姐慢来!” 秦川一阵赧然,更是不由加快速度,紧追柳沉烟而去。 第06章 相遇 幽州腹地,谓之阴山。 阴山之下,是一处少有的平坦开阔之地,此处,便是整个幽州的中心。除了相比于其他州境少之又少的商贾家族之外,南风阁也坐落于此。 阴山城。 经过那早间的一点小插曲,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秦川与柳沉烟便来到了这阴山城中。此处喧嚣自是比不上其他地方,但是风餐露宿了几日,此刻见得人群熙攘,摊贩满街,各种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倒觉几分热闹。 “听说这阴山的野味很有名,先找地方尝尝。” 方才踏入城中,柳沉烟便是眼神一亮,顾视着街道旁的酒楼饭馆,似乎忘了来这幽州的目的。倒是让秦川忍不住怀疑,她方才让自己忐忑不安的话,是不是随口说的。这态度也太散漫了…… “你倒很有兴致!” 秦川轻叱了一声,却也没有反对。 自己本来就没有考虑好如何与叶秋奇上官瑶他们相遇。心中自然想与他们重逢,可是未寻得紫涵,说不准以后又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最担心的,还是怕拖累他们。 上一次,不就让叶秋奇与柳沉烟二人,落了与天阁为敌之名么。 “就这里吧。” 寻了片刻,柳沉烟也不顾秦川,率先踏入了一间装潢豪华的酒楼之中,找了一处安静的座位,一连点了数道招牌野味。 也不知,她究竟能不能吃得下…… 秦川拂了拂袖,几分无奈,在酒楼伙计异样的眼光中,跟着柳沉烟缓步行了进去。似乎,那伙计对于这身怪异的道袍感觉几分诧异。 怎地,与楼上那几位不一样呢? 当然,伙计如何想,秦川自也不可能知晓,更没必要去猜。 “我看你就是来这吃的吧。” 坐立下来,秦川看了柳沉烟一眼,说道。同时,散出灵识对着堂中周围之人扫视了一番,并未发现有修真之士藏匿其中。 “你我皆是为了伏羲门追杀神秘人之事而来,我等那家伙出现,而你等你师父出现。既然是等,难道要蹲在大街上等啊?” 柳沉烟白了秦川一眼。 “也对。” 秦川应了一声,拾起筷箸,漫不经心地品尝着。 自己来寻被追杀那人以确认是否慕紫涵,可是连伏羲门这么多人都难以搜寻到,凭自己一人之力,倒也有些困难。柳沉烟这般守株待兔之法虽然拙劣,但眼下也确实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只有等,伏羲门找到那个人了。 毕竟,除了他们,也没有人知道杀上落雁峰那人究竟是何来路。 不过,柳沉烟如个男儿般豪迈地饮下一口清酒,其后,却是扬眉瞥了秦川一眼,又拂起袖来抹了抹红艳的双唇,却是说道: “而且,你以为姐姐做事没有分寸么?” “嗯?” 秦川不解,正欲问个究竟。 然而忽然之间,自楼上缓缓走下几个人来,步伐稳重,皆是道袍服饰,飘逸出尘,稍微有点见识的都能知晓,乃是通州伏羲门的弟子。一个气宇不凡的白衣男子,一手搭在身旁的俏丽道姑肩上,嬉声笑道: “上次我们去南疆的时候,也在这阴山停留了几日。那城北的斗牛赛可是精彩得很,待会儿我带你去瞧瞧。” 说这话的,正是叶秋奇。 而他身旁的那女子,自然便是苏小妍。 “好啊……”苏小妍欢欣地应道。 “好甚?师父让我们来,可不是玩乐的……” 二人身后跟着的另一个女子,白衣胜雪,孤傲绝尘,似是对叶秋奇的言语几分不悦。然而话才说罢,目光却是落在了堂下的某个角落,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身上。双目一凝,有些微微的迟滞。 “谁知道那人什么时候……哎?沉烟师姐?” 叶秋奇正说着,忽然目光也是落到了那处,正好见得柳沉烟正笑看着他,双眉一挑,便携着苏小妍走了过来。 身后白衣女子神情一怔,也是不由款着莲步,面有惊疑。 此时,秦川察觉到了背后的人声,正好回过了身来,与白衣女子四目相对。猛然间,内心之中百感交集,似有千言万语,却都堵在了喉间。 只有一声哽咽。 仍是那一袭洁白如雪的道服,长发如流,素妆轻黛,倾城绝世的容颜却是比以前清减了许多,隐隐多了几分忧愁。一手悬于腰间,紧握着一把古朴的仙剑,双目凝神,同时也是注目在了秦川的身上。 上官瑶。 “不是他。” 只有这一个念想,上官瑶看了面前这个男子一眼,便把目光挪了开,转而瞧在了柳沉烟的身上。她二人相识,倒是比叶秋奇还要早一些了。 “我可比不上你叶家二公子阔绰,吃饭都要上雅间。” 秦川与上官瑶二人各自的心思,他人自是不知。柳沉烟扬了叶秋奇一眼,便是调侃地说道,同时瞥了瞥秦川,带着几分含义。 如此,秦川自然也猜出来了。 她早就知晓叶秋奇在这酒楼之内,并非是随意选的一家。之前自己没有想这许多,倒也并没有先感知一番,若是知晓,自己也不会来了。 眼下,还不知该如何与他们重逢。 “师姐说笑了。” 叶秋奇笑了一笑,跟苏小妍介绍了一番后,转而看着秦川,问道,“这位道友看着眼熟呐,师姐介绍介绍?” 随即,上官瑶也是凝了凝神。 “他啊,西疆来的,叫什么临玉。” “哟,西疆人,稀奇稀奇。” 叶秋奇惊讶道,也与数年前一般没个正经,不过倒也没有失了礼数,想来能与柳沉烟同桌而食的,身份也定然非同小可。 秦川对着他笑了一笑,没有言语。 “他说他师父以前是你们伏羲门人,如今来这中原便是找他师父的。不知你可有什么消息,毕竟落雁峰发生这么大的事,就算一些隐居的前辈,说不得可能也会出来。” 柳沉烟问道。 “你那师父唤何名讳?” 这一句,却是上官瑶问的。虽然能够确定这个西疆男子并非秦川,可是总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洋溢在心间。就算不是,她也决定帮上一把。 “师父名讳未曾告知于我。” 秦川略微低了头,有些不敢看向上官瑶,“我本只想来这幽州碰碰运气,柳沉烟硬要麻烦你们,不好意思了。” 说着,心中有些歉疚。 找师父一事本来就是无中生有,这时还连带上官瑶一起欺瞒了,心中总有一些过意不去。再加上自己来找的,是紫涵,就更是觉得对不起上官瑶。 心中叹了一声,依然低头对着上官瑶说道: “多谢上官姑娘。” “你如何知晓我姓上官?” 突然上官瑶眉目一凝,更是一股隐隐的真元之气,似要把秦川看个透。柳沉烟方才并未介绍自己众人,这个西疆人,如何知道的? “呃……来之前柳沉烟提起过。” 秦川一时失言,瞥了柳沉烟一眼。 “我跟你说过吗?”柳沉烟不解。 “你说过啊。” 秦川坚持己见,势必把自己失言之事推到柳沉烟的身上。反正她平时看上去也不太像能够记住繁杂琐事之人…… “好了好了!” 这时,是叶秋奇出言打断了二人的争辩,说道,“临玉兄,你的事我记下了,若是有消息,我会让沉烟师姐通知你的,你放心。” 说罢,突然察觉到一股气息传唤,转而正色了起来。 “是穆师兄。” 苏小妍凑在叶秋奇耳边说道。 “穆痕是吧?我之前遇见了,你们去吧。” 柳沉烟说道。想来以穆痕的地位,既然来了,应该是有掌门的指令交待,叶秋奇众人自然是要前去的,反正上官瑶在这里,她心中也不太舒坦。 不过忽而想到什么,又道: “哦对了,上次那把青鳞剑,你如何处理的?” “我扔了啊,你瞧见的。” 正欲离去的叶秋奇一脸疑惑,却是不知柳沉烟此话何意,又见得柳沉烟脸上隐隐的邪魅之色,心中更是有些不好的预感。此时,秦川也是有些好奇,那时叶秋奇从陆空手中夺得的神兵青鳞,后来究竟跑何处去了。 “是么?可是前几日我见青鳞跑到了林子萱的手中。” 说着,柳沉烟玩味地盯着叶秋奇,又瞥了一旁的苏小妍一眼,“哎我说,你是不是悄悄送给她了?那女人可不是你的菜哦。” “……” 此言一出,秦川和上官瑶都是有些赧然。 倒是叶秋奇面色一下难看了起来,腰间不觉被苏小妍狠狠地掐了一把。青鳞在不在林子萱手中他不知,可是柳沉烟故意说这番话,明显就是当着苏小妍的面陷害他的。这回,有得解释了…… 再说自己跟那林子萱,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啊! “走了。” 上官瑶冷冷道了一声,隐晦地瞥了秦川一眼,率先出了门。 叶秋奇愤愤地横了柳沉烟一眼,也拉着苏小妍跟了出去。当然,落在秦川的眼中自然也不会认为叶秋奇会与柳沉烟如何,他二人都是这般心性,彼此开玩笑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这个玩笑似乎开得有点大了…… “哈哈哈……” 几人刚走,柳沉烟便是开怀大笑了起来。 秦川看着她,有些无语。 就说这个女人碰不得…… !! 第07章 鬼幽 “你日后如何打算?” 酒足饭饱,柳沉烟颇为惬意地翘着**,粉裙之下若隐若现的雪嫩肌肤,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就刚好秦川能够瞧得见。 这个妖精! 心中暗道一声,秦川扔下了手中的筷箸: “既然你说的穆痕都来了,那想必不需多少时日便能查出那神秘人,到时候势必会有一场交锋,该出来的人也都会出来了。” 秦川应道,“眼下,就只有等呗。” “如何等?” “该吃吃该玩玩,你还用我教啊?” 白了柳沉烟一眼,秦川这般打算倒也是无奈之举,如今除了等,自己也不知如何查起。不过,心中倒是打算着,去找上官瑶说明自己的身份。 天下间,自己最不想欺瞒的,就是她。 “嘿嘿。” 忽而,柳沉烟莞尔一笑,“你想在我这儿蹭吃蹭喝啊?姐姐可养不起你。对了,也不知叶秋奇那小子给我结账了没有。” “……” 秦川心中愈加无奈。 这个女人,真是修真界年轻一辈中威名赫赫的玉剑宗柳沉烟么? “哐当!” 突然,秦川一手拂起,袖中落出两条金块,扔在那案桌之上,眉目一扬,瞥了柳沉烟一眼。似是在说,小爷用不着你养…… “哟呵,年少多金啊!” 柳沉烟眼神一亮,笑道了一声。 当然,秦川自是知晓她如此是装出来调侃自己的。修真之人,大多对这黄白之物视如粪土,柳沉烟有此名声,更不会是贪财之人。况且,她堂堂玉剑宗的未来宗主,哪里又会如俗世女子一般看见两条金块便走不动路。 想着,秦川也不再理会她。 “掌柜,两间客房!” 听得秦川的叫唤,柳沉烟一下又邪魅了起来,对着秦川挑了挑眉: “如何不只要一间呐?” “掌柜,一间!” “……” 随即,秦川一下立起身来,见得柳沉烟微微沉了下来、又带着几分隐隐娇羞的脸色,美艳而不可方物,自己心中却是一阵暗爽。 跟我斗? “我出去走走,你随意。” 临走之前,却又对着柳沉烟正色了一声。 方才的话当然也只是玩笑,谁心里都清楚。那两条金块也依然落在桌上,任凭她怎么处置了,她要真只要了一间房,那自己再要一间便是。自己自然不会与她同寝,不过她,又岂会真的与自己同住一间房。 摇了摇头,秦川走出了门。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幽州不如其他地方的繁华,方才在这街道上随意走了半晌,行人街贩已是统统散去,空空如也,天地之间,一片寂寥无声。 只有几片落叶,随风而起。 不知不觉,夜幕已至。 一直在这城中转了三圈,秦川方才朝着一处早已确定的街巷走去。那里,正是自己探得的上官瑶几人的居处。 “直接对她坦白吧。” 秦川心中想道。 单独将上官瑶唤出来,与她说明自己的身份,想来她也会替自己保密。至于叶秋奇,等自己解决了所有的事情,再与他说,也不迟。 月明星稀。 空旷的街巷,莫名拂过一阵狂风,掀起了秦川的发梢。 过得片刻,方才平息下来。秦川心中一怔,不过还未来得及多想,便见自己的前方,一道人影朝着自己缓步走来。一袭白衣,仿佛黑夜之中的一抹光明,又仿佛,是这天地之间最纯洁的一寸净土。 上官瑶。 一步,一步。 二人擦肩而过,却是谁也没有言语。 夜晚淡淡的轻雾,不知何时弥漫而起,几片落叶被卷入高空,又缓缓飘落下来。皎白的月色,倾泻而下,却显得几分凄清。 “瑶瑶。” 突然,秦川心中一定,回过身来唤了一声。 “你究竟是谁?” 上官瑶冷声一问,衣角迎风而起。缓缓地,也转过了身躯,双眸注视在秦川的身上,似乎波澜不惊,又似乎,隐藏着几分悸动。 “我是小川啊。” 秦川浅浅一笑,不再伪装自己的嗓音。 然而,下面的应答,却是让他忽然一怔,不知是失落,还是凄苦。 “你不是他。” 上官瑶淡淡地说道,“他犯下那等大错,又如何会再来找我。如今我是正道,而他与天下正道为敌,我与他形同陌路,如何,相伴一生?” “他不会,让我也背离道途,陷入魔障。” “更不会,弃了他的紫涵。” 似有两行清泪,从上官瑶的眸中滑落,映在了秦川的眼中。又似乎,缓缓流入了心里,带来几分苦涩,几分,哀怜。 “……” 秦川默然。 忽然咬了咬牙,却是一股真元散出,窥测着这处空间内的异常,自己,似乎陷入了幻境之中。自己,也绝不相信,上官瑶会说出这般话来。 绝不相信,她,会说出这般话…… “你大半夜跑来这阴气森森的地方作甚?!” 猛然间,一只柔软的手掌拍在了秦川的肩上,却是柳沉烟带有疑惑的声音传入了耳中。顿时,眼前的上官瑶瞬间消散了踪迹,甚至,此处根本就不是什么街巷,而是城外的某处的荒野坟地。 黑鸦低鸣,鬼火四窜。 一滴粗汗,悄悄自秦川的后脊滑落而下。 鬼幽! “我……呃,我察觉此处有异常,所以,所以过来了。” 秦川看了身旁的柳沉烟一眼,面色更加的凝重。 那鬼幽自两年前就想夺走自己的九曜琉璃盏,曾经更是许下了两年之期,如今正好两年。而且从这坟地内浓郁的鬼术气息来看,正是鬼幽无疑。 可是,他是如何知晓自己的身份的? “这股气息?鬼谷?!” 听得秦川之言,柳沉烟也是对着四周窥察了一番,面色一阵惊变,高呼出声。她是否见识过鬼术秦川不知,但是传言中的鬼谷正是在这幽州境内,感觉到这股渗人心神的气息,任谁都会与那神秘的鬼谷联系到一起。 随即,她微微抿了抿唇,对着秦川问道: “可有察觉什么?” “暂时没有。走吧,这地方怪吓人的。” 秦川随意应道,给柳沉烟使了一个眼色,便朝着城中走去。自己的遭遇,自然无法告知于她,而且那鬼谷,不让她知道也好。 不过,却是一道心魔化身,悄悄凝聚而起。 这鬼幽既然来找自己了,自己又岂会东躲西逃,更何况,那个幻境,自己定要找他问个清楚。是他人操控,还是幻由心生? 自己,必须弄明白! “明日南风阁有个宴会,你别乱跑。” 此时,柳沉烟与秦川的本身并肩行着,忽而如此道了一句。并且不知何时一手揽在秦川的脖间,没有丝毫女子该有的温婉。 “南风阁宴会关我何事?” “他们邀请了我,你是我玉剑宗客人,自然也一道邀请了啊。” “不去!” “你不去我便告诉叶秋奇,说你看上那苏小妞了。” “……你狠!” …… 寒月高悬。 气候已有几分入秋的迹象,濒临南疆的幽州大地,夜里更显几分阴郁。几片孤零零的落叶,飘飘荡荡,不时惊起几声鸦鸣。 之前那处坟地,鬼火依旧。 悚怖。 秦川的心魔化身屹立一座孤坟之前,散出灵识窥察着四周。 不过还未过得多久,待秦川的本体与那柳沉烟彻底离去之后,便在秦川的身前凭空现出一团黑雾,化为一个模糊的人形,盘坐在墓碑之上。 虽然无法看清面目,但那股气息,正是鬼幽。 “你终于还是出现了。” 一句阴沉的话语,回荡在四周,却能感觉到是从那道黑影身上发出的。气息锁定在秦川的身上,倒也没有带着杀意。或许,这道算不得化身的模糊黑影,只是些许鬼术真元凝成,不具有半分威胁。 甚至,还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比以前弱了许多。 “你如何认出我的?” 秦川平缓地问道。对方没有杀意,自己自也用不着气势汹汹。 “你伪装得再好,却不能改变魂魄,我鬼谷秘法的优势,便在这里。同时我也知道你并没有死,只是无法探知你去了何处,可害得我好找。” “哼。” 冷哼一声,秦川心中倒也有几分意外。 “你放心,此刻我对付不了你,只是告诉你,我等不了了。” 那团黑影继续说道。 而对于秦川,心中却是有几分凝重。这鬼术的奥妙自己无法探知,这鬼幽也神出鬼没,此番提前现身,定然也是想扰乱自己的心神。 “我问你,那幻境,是何意?” 秦川淡淡地问道。鬼幽想夺九曜琉璃盏,自然千方百计,但自己一一接下便是,上一次对付不了自己,这一次,又岂会着他的道。如此,心中倒也没有几分畏惧,只是,对于那幻境,自己必须问清楚。 “我只是略施真元,让你知晓我来了而已。” “何意?”秦川不解。 “只是引你心念,产生幻象而已。我并不喜欢操控别人幻境,你遇到了什么我自然也不知。不过,只有这般,才是幻术的奥义,才最真实。” “……” 秦川默然,心中,不知想着什么。 片刻之后,对着鬼幽厉声道: “你既想夺我法器噬我魂魄,尽管来吧。” “我会来的。” 那黑影桀桀笑了几声,忽然又恢复一团黑雾,弥漫了片刻,最终消散于四周窜起的鬼火之间。阴气依然,却如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一声孤鸦长鸣,划破长空! !! 第08章 刺客 月夜苍茫。 上官瑶拢着白裙,坐于某处阁楼顶上。 晚风轻拂,扬起她的袖袍,翩翩起舞。手中紧握着一个玉瓶,又微微松开,静静端详。一旁,一把无人见过的仙剑敛于鞘中,悄悄地躺着。 自从两年前南疆惊变,上官瑶一鸣惊人,以新弟子的身份,生生击溃了暗黑门久负盛名的朱雀圣使,一时声名大噪,乃至如今,都是不少年轻男弟子心中仰慕的对象。不过,她的冷漠,也是出了名的。 传言儒园的薛浩,曾自以为与上官瑶熟络,擅自动了她的佩剑,结果被上官瑶击成重伤,丝毫不顾同为正道的情分。 至此,众人关注的焦点,又落到了那把仙剑上。 却也诧异,那把一直敛在鞘中的剑,从未见她用过,就连唯一见过一次的薛浩,伤愈以后也对之闭口不言,唯恐不及。 这仿佛,成了中原津津乐道的一个迷。 “姐姐,明日还要去南风阁呢,早些歇息。” 身后,苏小妍渐渐攀上了屋顶,对着上官瑶轻声道。抿了抿唇,似乎对于上官瑶此刻的模样,也感到几分心疼。 看了那一旁趟立的剑兵一眼,眉间浮上几分怅然。若不是叶秋奇与她说,她还与外人一般,不知那把剑鞘之中,藏的究竟是什么剑呢。 可是,她除了心疼,又能如何呢? “嗯。” 上官瑶淡淡应了一声,立起身来。 不觉,又朝着天边一轮残月,顾视了一眼。 她不知,在这城中的另一个角落,也有一个人,正在注视着这轮残月。同她一样,念着深深刻于心中的那个人儿。 “呼……” 窗前,秦川轻轻舒了一口气。 迎面吹来的凉风,拂起额间一缕发梢,摇曳不止。眉间一抹愁绪,却还是在想着之前那个幻境,那个,幻由心生的幻境。 那般真实。 也正是因此,知道了自己心中的顾虑是什么。 若是自己显露身份与上官瑶相识,她定然会不顾一切与自己并肩前行,而如此,便是自己让她背离了原本的道途,与自己一般,成了中原大敌。一个紫涵入了歧途已经够了,绝不能再让上官瑶也陷进来。 绝不能! 就算,欺瞒于她,也,绝对不能! “吱呀……” 忽而,左侧那扇窗户被轻轻推了开,一声响动,似如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夜幕之中,飘了很远,很远。 “若是寂寞,何不来姐姐房里?” 柳沉烟一句邪魅的笑声,打断了秦川的一切思绪,让秦川不由一阵汗颜。这柳沉烟如此口无遮拦,更是如个男儿一般,这般羞耻的话语也说得出口。若是自己真去了她屋里,恐怕她又要发飙了…… 不过却也不知,她又是因为何事彻夜不眠。 “怕你吃了我!” 秦川嗔了一声,闭上窗户,躺到了榻上。 不再言语,悄然睡去。 …… 翌日。 阴山城外,南风阁。 一片山麓之间,天高水清,钟林毓秀。绿林之间,点缀着几处阁楼建筑,庄严雅致,青烟寥寥,也颇有几分绝尘之风。 “南风阁没事举行什么宴会啊。” 此时,山路之上,秦川无奈地跟在柳沉烟身后。 “南风阁作为这幽州之主,伏羲门此番缉拿刺客连穆痕都派来了,他不得表示表示啊。想必,也就是开个小会,说说怎么搜查那个刺客呗。” 柳沉烟随意应着。 伏羲门拿不拿刺客与她倒是没有什么关系,不过她代表的乃是玉剑宗,南风阁知道她来了幽州,自然也是要顺路邀请一番。 如此,也正好可以探听探听,那刺客究竟是什么人。 闻言,秦川心下点了点头。 此番答应了柳沉烟陪她前来,似乎也没错。而且,自己心中总有一股预感,这次宴会之上,没准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过,也有几分担忧,此时冥教不知什么缘由针对柳沉烟,而鬼幽也在时刻算计着自己。 这等局势,可是有些混乱了。 “对了,你可知那刺客什么样子?” “我如何知晓……你问他!” 柳沉烟正应着,忽然目光朝着天空一瞥,改口道。 随即秦川稍稍昂头,便见叶秋奇一行三人御剑而来,似乎也见得下方的自己与柳沉烟,一阵紧驱而下,稳稳落在了一旁。 “沉烟师姐,这么巧?” 叶秋奇嬉笑道,似乎昨日开他的那个玩笑,也早已忘在了脑后。苏小妍立在他的身后,一副娇俏的模样。想来二人这些年的感情,又岂是柳沉烟一句话便能影响得了的。 此时秦川隐晦地看了上官瑶一眼,心中一叹,转而对叶秋奇笑了一笑。见得秦川没有言语,柳沉烟以为是秦川不好开口。 她扬了叶秋奇一眼: “我说,那闯落雁峰的刺客究竟是什么来路,居然把穆痕都派出来了?穆痕那家伙不是跟你们掌门真人一样,鲜少涉足中原的吗?” “这事啊,说起来……” “他们是外人,如何能说?” 叶秋奇刚一开口,上官瑶忽而叱了一声,目光隐晦地瞥了柳沉烟一眼。看上去,二人似乎不太对路,也不知是何缘故。 “……” 随即,叶秋奇闭口不言,还与以前一般,怕上官瑶。 此刻,柳沉烟也是对着上官瑶斜了斜眉,撇至了一侧。落在秦川的眼中,倒是有些奇怪了,这两个人,难道有什么过节? 苏小妍扫视了众人一周,又见叶秋奇吃瘪的模样有些不忍。 “姐姐,柳师姐既然来了南风阁,应该也是来帮我们的。掌门真人也未说此事需要保密,甚至不是还联合了南风阁么?” 闻言,上官瑶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不过,倒也算是默认了苏小妍的话。 “那刺客说起来也奇怪,至始至终也没有露过面,还将落雁峰每一个角落都查了个遍,包括我伏羲门的每一处禁地。” 叶秋奇说着,不由浮上几分凝重。 听得此言,柳沉烟面色有些惊讶,更有些骇然。 秦川心中一凝。能够在伏羲门如此多修为高深的前辈眼皮底下,将整个落雁峰窥察一番,该是何等强势的修为?也难怪,伏羲门不惜人力,也要将那刺客捉拿回去了。落雁峰顶,可是伏羲门所有的秘密所在! “而且,最可怕的是……” 叶秋奇瞥了众人一眼,继续道,“那人会道法,也会魔道,后来,又施展一种诡异的法门,据门中前辈所说,是鬼术!” “?!” 突然,秦川神色一怔。 道法、魔道、鬼术……难道,是无尘子与魂殇?! 可是,凭他们的修为,又何需对一个伏羲门如此呢?更不可能会被伏羲门打成重伤逃离。而且,无尘子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下落啊。 无疑,整个事情,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那传言说那人是为了……为了秦川,如何说?” 柳沉烟定了定神,出言问道,不由又隐晦地瞥了上官瑶一眼。 “他亲口说的啊,神识传音,落雁峰上的每一个人都知晓,我听了我还纳闷好久呢。说我伏羲门传出秦川已死,却又暗中囚禁了秦川。但是更奇怪的还是在这里,也没有知道他到底是想救秦川还是杀秦川。” 叶秋奇答道,不由摇了摇头: “那家伙,怎么样都不让人安生!” “……” 秦川悄悄白了叶秋奇一眼,不过,心中困惑依然。 究竟是谁,为了自己闯上落雁峰呢?自己的师尊无尘子虽然没有动机,但也不能排除;而紫涵假若脱了劫,也极有可能会不顾一切寻找自己;还有一个一直想夺取九曜琉璃盏的鬼幽,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难道,并非一个人?! 想着,秦川心中一沉,浮起一阵不安的情绪。 …… “走了,你们慢慢游山玩水,穆师兄要我们提前过去。” 叶秋奇收回了情绪,对着秦川与柳沉烟各自招呼了一声,御剑而起,与身后二人一起,又继续朝着山上飞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秦川浅浅一笑。 “你笑什么?” 忽而,柳沉烟一脸邪魅地看着秦川,“莫不是,看上那上官瑶了?” “……” “我告诉你,你可惹不起她。伏羲门数十年来,第一个突破八法运通境的年轻弟子,这中原盯着她的男人,三天三夜数不完呢。” “……” 秦川略有无语,但也有微微的骇然。 叶秋奇几人乃是自己的知交,自己自然不会有意去窥察他们的修为,可是听得柳沉烟言语,不由也是微微震惊。 竟然,突破八法了吗?! “那与你相比,如何?” 秦川忽而心中一哂,笑看着柳沉烟。 “如此妖孽的天资,我自是比不得她,不过,她若想败我,也并非那般容易。上一次,她不就为了那家伙来找我责难么。” 柳沉烟说着,似乎有些不悦。 她的修为虽然比上官瑶略差,但是成名已久,与人交锋的经验自是比上官瑶丰富,心计城府也更胜一筹,两人比起来,也确实难分高下。这一点秦川自然知晓,不过,她俩为何会打起来呢? “她叱我当初为何不拦下秦川,我要拦得下,还用得着她教?” 柳沉烟愤愤地说着,似也想起了往事,几分愁绪。旋即冷目瞥了秦川一眼,顾自朝着山上走去,自言自语道: “我与你说这个作甚!” !! 第09章 混乱 正午骄阳。 然而阴山之北,丛林之中,却也依然幽深。 层层障叶,不见天日。一个紫衫少年负着单手,模样与两年前没有丝毫的变化,肤白如雪,冰肌玉颜,另一手微微举起,鬼气弥漫。 鬼幽。 他的前方,一个黑衣男子屈膝跪立,却是面无神情,仿佛,如同被控制了神智或是陷入了幻境一般,双目无光,尽是茫然。头顶之上,鬼幽的一只手掌微微举着,一股诡异的黑雾,浸入他的头颅之内。 “暗杀玉剑宗柳沉烟?” 鬼幽一句疑问,随即咳嗽了几声,面色之上,也是一片虚弱。 似乎,受了极重的伤,而且看上去已有不少时日。 “杀她作甚?”鬼幽冷声问道。 “不知。” 下方那个冥教的杀手头领语出迟缓地应道。受人掌控之下,倒也无法说出谎话来,冥教等级森严,一个杀手,确也不可能知晓上头的目的。 “暗杀……” 缓缓道出两个字,鬼幽思考半晌,忽而邪魅一笑,不慎牵动了内腑,又是一阵连连的咳嗽,“命令改了,南风阁内,强杀柳沉烟!” “是。” 那杀手神色茫然地应道。 随即,在鬼幽的驱使下,略有迟钝的双手缓缓结成手印,一瞬间,一股隐秘的真元,带着某种信息,朝着四周,一直扩散了数里。 “轰……” 霎时,自鬼幽掌中涌出一股凌厉的黑气,眨眼间贯彻男子的全身,使其所有的生息一下消弭,变成一具空空如也的尸体。 三魂七魄,早已被吞噬殆尽。 “咳…咳……” 紧接着,鬼幽终于忍不住一阵剧烈地咳嗽,突然跪倒在地,一阵作呕,却是没有吐出半点猩红,竟然,只是些许诡异的黑土。 目光一扬,朝着山顶瞥去。 …… 南风阁宴会。 修真宗门之间,时有相互宴请,当然,肯定不是世俗那般的宴席。饮的是玉露琼浆,食的是山珍灵果,谈的,则是仙踪道典。 这一次,更有紧要之事商谈。 不过,秦川此刻身份本就是外人,自己又不喜这等场合,随意露了个面,引来众人怪异的目光和猜测后,便寻了一处清静之地。 这南风阁的阁主,是个健谈之人,年纪三十有余,算不得大,看上去也不如其他三阁的那般阴险狡诈,此刻,正与穆痕侃侃而谈。也许知晓伏羲门此番来人皆是年轻之辈,席上,倒也没有前辈长老出现。 山顶露天的观云台上,颇显热闹。 独自一人离开,秦川倚在某处山间凉亭,这里正好也能远远瞧见观云台上的一切景象,有何变故,也能及时做出应对。 至于他们商谈什么,也与自己没有多大关系了。 “也不知,这一次露面,会带来什么影响。” 秦川心中有些顾虑。 此番答应柳沉烟来这南风阁,那么要不了多久,中原就会传出西疆人临玉的事情了,自己以另一个身份,又落入了修真界众人的眼中。 是福是祸,尚不可知。 “我问你,西疆的阿罗叶,你可认识?” 突然,一句轻微但是仍然带着淡漠的话语,从秦川的身后传来,却是上官瑶不知何时出现。想来她也不喜这般场合,竟与秦川一样寻了这处山亭。 秦川回过身来,面若镜湖。 心中,却是荡起几分波澜,又因上官瑶的话,有些惆怅。 “圣巫教主。” 最终,只短短答出了几个字。 “阿罗叶的丈夫,你可认识?” 上官瑶继续问道,一股凌厉的目光,仿佛透过了秦川的身躯,势必要将秦川窥察个遍。如同,可以看穿秦川的内心。当然,她自然不可能看穿,只是在秦川心中,他在上官瑶的面前,似乎无法、也不愿隐藏。 “不……不认识。” 秦川淡淡地应道,再度回过了身,不敢看向她。 上官瑶既然知道阿罗叶,那么极有可能,曾经便同静虚子一起去过西疆,甚至,还见过了阿罗叶。只是,阿罗叶将自己的一切都隐瞒了下来。 “……” 上官瑶抿了抿唇,却是不再言语。 静静地,本来似乎想要离去,踟蹰了片刻,却还是在秦川身旁立了下来。一起,看着那人声鼎沸之处,静默无声。 天高气爽。 一阵清风,悄悄地吹着。 “咻!” 突然,天际烈日似乎瞬间黯淡了一下,紧接着一股极魔之气,自观云台猛地爆开,虚空之中,竟然凭空冲出数十道黑影,杀气凌冽。 “不好!” 秦川神色一惊,骤身而起。 上官瑶微微一怔,似乎有些因为秦川的反应动作之快,而有些讶然。此刻,只见那观云台上,数十个黑衣人气势汹涌,训练有素,瞬间制造了混乱,各种诡异的阵法结起,南风阁中敢如此行事,胆子何其之大! 而且,其目标,竟是柳沉烟。 冥教杀手! …… “铛!” 残月出鞘,叶秋奇身形一闪,替柳沉烟挡下了一击。 “你去哪里惹来了这些杀手?” 闻言,柳沉烟不做言语,面色阴沉。 此时观云台上,已是一片混乱,由于前辈长老均未前来,而冥教杀手的出现又太过突然,实力也不弱,猝不及防之下,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再加上诡异恐怖的九幽汲魂阵,短时间内,难以控制住如此场面。 穆痕与南风阁主各自与一人激烈地交锋,而其余大多数弟子,皆是被那九幽汲魂阵弄得焦头烂额,修为差些的,已是有了不少死伤。 “众弟子莫慌!我阁中援手即刻便来!” 南风阁主抽出空来高呼一声,面色也是有些难看。 谁能料想得到,一向行事谨慎的冥教杀手,这一回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闯到他南风阁来了。目标,还是他南风阁的客人。 此刻最忧心的,无疑是他自己。 “小妍,你姐跑哪儿去了?” 叶秋奇叱了一声。相比于柳沉烟,自然是苏小妍重要一些,御风而行,一把揽住苏小妍的腰肢,避开了一次袭击。 惊险无比! “轰……” 然而转瞬之间,这观云台上,竟是一阵黑气凭空出现,疯狂朝着四面席卷,不分敌我地向着所有人侵袭。眼睁睁,又多出了第三方。 愈加混乱。 只见一股诡异阴森的黑雾,趁着柳沉烟不防,一下涌入她的身躯,竟是卷着她朝着远方遁离而去。 其目标,居然也是柳沉烟! “!” 见得如此异变,在这台上的伏羲门人,却是一阵骇然之色。这神秘出现的第三方,其散出的气息,正是那闯入落雁峰的刺客! “伏羲弟子听令,截杀此人!” 穆痕一声高呼,却又因失神,被迎面而来的一个似为杀手头领的黑衣人重重一击,急忙结术抵御,面色瞬间变得愈加的阴沉。 更混乱的是,这黑衣人瞧见那团黑雾后,也是面色大变,急忙发出指令,几个杀手放弃九幽汲魂阵的维续,也跟着向那逃遁的方向紧追而去。 场面混乱之极! “搞什么鬼!” 叶秋奇愤愤骂了一句,此刻杀手走了几个,苏小妍也勉强安全了,可是正要放下苏小妍前去追击之时,却是一股神秘强盛的气息一下从地底窜入他的身躯之中,牢牢禁锢了他。其余的伏羲弟子,皆是如此。 这股感觉,曾经,济云观外的竹林,感受过。 “?!” 叶秋奇双眉一蹙,有了一些不详的预感。 此时,只能眼睁睁看着柳沉烟被人掳走,而且,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只有三个冥教杀手得到机会,朝着那个方向紧紧跟随。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有的变故,来得都极其之快。 秦川与上官瑶一前一后,还未来到观云台,混乱便已即将结束。 凝视着远去的那团黑雾,秦川面色一变。不为其他,掳走柳沉烟的,正是鬼幽。瞬即,没有半分迟疑,方向急转,紧追而去。 “……” 上官瑶咬了咬牙。她拥有八法运通境的神识力量,自然知晓观云台上发生的详情,那团黑雾的来路,她自然也看得出来。而且,对方掳走的,居然是柳沉烟。就算对方不是袭上落雁峰的刺客,她也不能坐视不管。 虽然与柳沉烟有间隙,但,至少,同为关切秦川之人。 “咻!” 当即,也没有半分犹豫,一道疾光,紧追了过去。 …… 此时,柳沉烟被一团黑雾卷起,朝着某处山谷疾飞。 她只觉一股诡异的黑气涌入身躯,阻隔了每一寸经脉,甚至短短数息之间,便已将她所有的真元化解殆尽,已不剩半分供她运转。 只瞧见,三个杀手紧紧跟来。 而且,似乎因为上一次的失利,冥教这一次派出的,实力更强。 “咻……” “嘭!” 突然,疾至山谷之中,穿过一层茂密的枝叶,那黑雾凭空散去,只在眨眼之间。而柳沉烟无法做出任何应对,只能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随即,却是神情忽变。 只见这处空间,周围竟是一望无际的海洋,海洋之中并非清水,而是散着浓浓腥气的鲜血,翻滚不已,冒着污秽的气泡,令人作呕。而脚下一方土地,竟是由满地森森白骨所堆砌而成,散着恐怖的阴气,悚人之极。 如同,传言中的幽冥血海! “幻象?!” !! 第10章 幽冥血海 “!” 柳沉烟神色一惊,急忙站立起来。 此刻卷走她的那股黑雾已然消匿了踪迹,却仍然,被这空间之内的幽冥鬼气所深深震颤。毫无疑问,她陷入了一个恐怖的领域法阵。 就算那人不现身,不出片刻,没有真元运转的她,也很快会死。 而且…… “咻!” 上空空间一阵撕裂,开出一个缺口,紧接着,便见那三个杀手也跟随闯了进来,不待反应,那道裂口又再度聚合,牢牢禁锢着这处空间。仅凭肉眼便能感觉得到,想要破除这个法阵,难如登天! “?!” 霎时,三个杀手面色也是突然一变。 “铛!” 一声剑鸣,柳沉烟双眉一蹙,浮上几分凝重。 手中牢牢握着那凤羽双剑,做出防备的姿态。可是,丹田经脉早已枯竭,更是由于受到阴气的侵蚀,心神疲惫。此刻面对这三个冥教杀手,已是没有丝毫胜算,更别说这个阴气重重的法阵了。 除了冥教,究竟是什么人还暗算于自己? “杀!” 仅仅片刻,那三个杀手恢复了常态,杀意横行。似乎丝毫没有被这个恐怖的幽冥法阵所影响,关注的焦点,再度落在了柳沉烟的身上。 素闻冥教死士不惧生死,由此可见一斑。 “轰……” 顷刻间,三个杀手身形骤起,已是朝着柳沉烟围攻而来。 然而瞬息之间,一抹清风划过。柳沉烟只觉腰肢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揽住,真元窜入她的身躯,携着她似如穿梭于空间之内,一眨眼,便是闪现到了那三个杀手身后。一个男子额间被风拂起的发梢,轻触在她的脸上。 这股奇妙的感觉,她曾经也体会过。甚至,直至如今也难以忘怀。不止是被凭虚御风携带的玄妙,更是,腰间传来的那股安全。 “秦川?!” “炫龙杀!” 顿时,只见一袭红枫道袍飘飘而起,不待与柳沉烟言语,便是龙脊迅速现于手中,杀意渐起,一条红黑恶龙咆哮而出,朝着那三人反击过去。 原来,是那西疆来的妖道。 此时,柳沉烟的心中,不知是兴奋,还是失落。 …… “什么人?!” 一声厉叱,那三个杀手也非寻常之辈,察觉异变,便已迅疾转身,将秦川的炫龙杀防御了下来。目光一凝,有些慎重,虽不知这突然出现的妖异道人是何来路,但也能察觉出对方实力的不凡。 “咻!” 突然之间,上空又是一阵撕裂,六把真元化作的玄剑穿刺进来,破空而起,极其凌厉地朝着那三个杀手一阵冲击。 随即,一道白色的身影疾至,上官瑶稳稳落在一旁。 忽而,也是神情一变。 这幽谷密林之下,怎会有如此恐怖的领域阵法? 紧接着,便见她一手结印,另一手仍然执着那未出鞘的仙剑。原本攻击冥教杀手的六把玄剑,瞬即飞散而开,插立这一小片血海骨岛的六方。 形成一个六爻离合阵。 却是不断地,抵御着那携带摄魂之效的阴气的侵蚀。慢慢的,柳沉烟原本因为没有真元固守心神而微微发白的脸色,才有了几分好转。 瞥了柳沉烟一眼,上官瑶没有言语。 “你来做甚?” 不过柳沉烟倒是叱了一声,似乎因为上官瑶帮助自己的举动而不满。以她这等地位与名声,自然也有几分傲气。 “别吵。” 突然秦川斜了他一眼,这等场合,岂由她任性? 一股灵识散出,对这诡异的阵法窥察了一番,随即又注目在前方气势汹汹的三个冥教杀手身上,秦川一对双眉也不由微微蹙了起来。此番形势,无疑有些严峻,更别说自己心里清楚,还有一个鬼幽随时可能冒出来。 换句话说,这一切其实都是鬼幽策划好的。 可是,他将自己与柳沉烟、上官瑶二人,还有三个冥教杀手带到这领域法阵中来,其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对付这三人,你们想办法破阵。” 沉声道了一句,秦川左臂松开了柳沉烟的腰肢,结印而起,瞬间开启了明王三重祭第一重,却是一股红紫之色的真元,扑腾而开。 自然也是融合了道法真元,不会让她二人看出来。只要自己不暴露出九曜琉璃盏,应该是没有人会认出自己是曾经的秦川的。 听得秦川之言,上官瑶默默点了点头。 对于阵法的钻研,她自然是比任何人都要精通。 同时也明白,不将这个阵法破去,就算杀尽那三个冥教杀手,他们终也难逃一死。这个道理,柳沉烟也清楚,只是此刻的她,怕只是个累赘。 不由,愤愤咬了咬牙。 “找死!” 秦川话音刚落,那三个杀手已是不由分说冲了过来,分别向着秦川三人发起攻击。此三个冥教的杀手实力皆是不弱,修为也与柳沉烟相当,出手更是狠戾无比。以三敌二,显然秦川众人处于劣势。 “轰……” 迎面而来,一股残暴的血腥之气,朝着秦川疯狂地席卷。 与此同时,第二人正欲向着上官瑶发起袭击,而第三人,则已是瞬至了柳沉烟的身前,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地割向柳沉烟的脖颈之间。 “混沌太虚,无极混元!” 一式混元诀迎面凝出,秦川面色更显阴沉。 若是不动点真格,恐怕自己一人之力,难以拦下这三个杀手,纵是要暴露出自己的几分端倪,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 这二人,可都是自己关切之人啊! “吸星!” 突然之间,秦川一个回身,一手微微举起,脑中迅速回想前世所学,仙魔真元顿时以一个奇妙的规则流转,却是蓄而不发,凝而不放。顷刻间,只觉一股巨大的引力,伴随着被抽离而出的天地灵气,疾速回缩。 就连这空间内原本的阴气,也一下引流而起,形成一阵狂风。 “咻!” 那即将击杀毫无还手之力的柳沉烟的杀手,身躯竟是突然被吸纳而走,朝着秦川的手掌之处,一阵疾速的飞驰。 如何挣扎,却也丝毫动弹不得。 “轰……” 同一时间,那第二个杀手咫尺之前,也是猛然凝出一道化身,一式早已凝聚而起的血蚀之术,黑气滚滚,暴涌而出,将其生生逼退数尺。 上官瑶与柳沉烟,皆是微微变色。 不过此时的秦川,哪有时间理会她们。这般同时施术带来的心神压力,已是令自己苦不堪言,一刻,也容不得分神。 而且,这心魔化身也是糅合了道法,她们能瞧出几分端倪,但也不能断定自己便是秦川。毕竟,化身之术,也是五花八门。 只是,接下来这一式,便不一定了…… “噬灵!” 在那被吸星吸纳而来的杀手身躯触碰到自己手掌之时,秦川忽然悄悄运转了魔道真元,一式噬灵之术,隐晦地自手掌窜入对方的经脉之中。猛然间,心魔化身道印一结,秦川本体的四周,冰霜凝结,化为一道坚韧的冰墙。 “嘭!” 那第一个杀手的追击紧接而至,轰在冰墙之上,雪花飞溅。 也借此,勉强隐匿了秦川的噬灵之术,除非刻意端详,否则难以看出运转的魔道真元。噬灵本就是针对魔道之术,无法与道法融合。 此般,秦川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铛……” 霎时,只听一声颤鸣,更有隐隐龙啸传出。 那四溅的冰花洒落之后,便见秦川手持龙脊,而另一手掌中控制的杀手,已是没有半分修为气息,被秦川空冥印轰击而出,抛飞数尺。 生息全无。 而与此同时,在这领域法阵之中,更是莫名涌出一股诡异的气息,迅速将那杀手的灵魂抽离,彻底融入了这片血海。 恶鬼嘶嚎,阴灵哀怨! “!” 随即,包括冥教剩余的两个杀手在内,这空间中的所有人皆是面目骇然,就连方才秦川是如何噬尽那杀手的所有修为,都已顾不得去思考。终于才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神秘人,一直都未曾离去。 甚至,还在监视着这处空间。 鬼幽! “想办法破阵,我拦住他们!” 在众人迟滞之时,秦川分出一抹灵念传给了上官瑶,随即身形骤起,本体与化身同时气息暴涌而出,分别向着两个杀手冲击。这个鬼幽,早已在自己的意料之中,故而此番自己倒是没有感到多大的震撼。 那家伙,虽不知年纪几何,但显然能够与静虚子争个高低。 而且,更是诡计多端! “轰……” 一式炎龙破,除了隐藏下保命的招数,秦川已是不遗余力与那两个杀手交锋了起来。以二敌二,倒是完全招架得住。 不过,若想彻底击杀,怕是暂时不可能。 方才那式噬灵,只做出其不意之效,此番那二人定然已有了防备。更何况,在这恐怖的幽冥领域之中,能撑到何时,也是一个未知数。 “这冥教的杀手,这般田地了,还不放弃刺杀目标!” 咬了咬牙,秦川心中有些愤慨。 若是在外面,自己定然有把握击杀这二人,可是在这随时可能被阴气噬体的领域之中,许多法术,均是不敢擅自施展。纵是不顾后果施展了出来,可若是暗地隐藏的鬼幽现身了,又该如何应付? 唯今之计,只有尽早破去这法阵。 只有,盼上官瑶了…… !! 第11章 破阵 “无极剑意,天演七星!” 骤然,上官瑶握着那把仙剑的左手终于松了开,双手结印。不过,那剑仍然未曾出鞘,只是暂且悬于她的身侧,似乎,也并不想用之。 “咻!” 咒诀念毕,上官瑶眉目一扬。 猛然之间,自道印之中,一股纯正的天道气息源源涌出,这空间内原本的阴气,似乎短暂的一瞬间,被彻底地压制住。随即,插立六方的真元玄剑,顿时光芒大耀起来,天道之气,一下敛入其中。 紧接着,便是从六把玄剑内,各自激射出一道光芒,同时上官瑶一手扬起,也是一道白光,引导着六条光线,直冲而上。 北斗七星,汇聚成型! “果然。” 见得此状,秦川心中一喜,上官瑶果真炼成了第七剑。 如此,这一回脱劫的机会,无疑大了许多。当然,这一劫并非指的是这个幽冥血海,更不是那三个杀手,而是,鬼幽。 此刻,似乎伏羲门与南风阁追踪而来的众人,也已经到达了这处山谷,已能感觉得到外面有无数股气息正在不断地搜寻。可是,仍然无法察觉这处领域,更别说进来帮忙了。也由此证明,那鬼幽的目的,就是自己! 想着,秦川更加不遗余力,悄悄开启了同归秘术,杀意更甚,势必竭尽一切可能,先废掉这剩下的两个杀手。 “轰……” 一掌推出,卷出一阵狂风,不过,却并非空冥印。 “什么?!” 顿时,秦川本体前方那冥教杀手面目一疑,却早已被这式虚招蒙骗了过去。只见秦川身形骤然消失,又惊得他面色大变。 急忙回身结印,蓄势防御术法。 然而,却见秦川根本未以他为目标,而是凭虚御风到了那另一个杀手旁,与心魔化身一前一后,出其不意,两道攻势猛烈的术决,前后夹击。空气之中,只听得一声剧烈的震颤,真元余威涌动不止。 虽不至于将其彻底击杀,但其战力,至少损了十之七八。 秦川嘴角一扬,浮上几分邪魅。 “铛!” 与此同时,上官瑶似是探出了这幽冥血海阵的端倪,双眸微闭,未持剑的那只手结成了一个道印。猛然间,只见上空那北斗七星,竟然开始迅速的变化,向着中央不断汇聚,片刻之后,便已凝成了第七把剑。 星光湛蓝,剑锋直直向上。 “破!” 一声娇叱,那悬于上空以及插立六方的共计七把真元玄剑,似如组成了一个阵中之阵,将这幽冥领域中的阴灵鬼气,全都逼压到了边缘。上方那把剑,突然直直地朝着天际疾飞,凭空遭到一道透明屏障的阻隔。 定然,就是这能带来幻象的领域阵法的阵眼了。 上官瑶自幼研习阵法禁制,天赋又极高,此时更有秦川替她解决后顾之忧,专心探索一番,破除此阵,自然不在话下。 “小心!” 不过,那一旁看着二人却无能为力的柳沉烟,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就是现在! 秦川心中一凝,鬼幽,终于要动手了。 “轰……” 猛然之间,秦川不再顾虑,一式十步一杀,再度重创仅剩的那个杀手。而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黑雾,凭空在这领域之中弥漫而出。 “咻……” 却是一下涌入上官瑶的躯体之内。因结阵而无法分心的上官瑶,受此一变,面色大惊,一对清眸,却牢牢盯在了秦川的身上。 带着几分顾盼。 只不过,秦川还未做出反应,空气之中再度凝出一个紫色的骷髅头颅,邪气凛然,竟是以迅疾之势,朝着毫无反抗之力的柳沉烟袭击过去。 “看你如何抉择。” 虚空之中,似如传来一人的邪笑。 “哼。” 然而,只听秦川一句不屑的冷哼,心魔化身身形骤起,拦下那两个皆是已经受了重创的杀手,本体一式凭虚御风,落在了安全的地方。 一手举起,吸星! 柳沉烟颇有茫然地看了秦川一眼,又悄悄瞥了一旁分出少量真元抵抗着黑气侵蚀的上官瑶,却被一股引力,将她的身躯吸纳而起,往前挪移了几步,堪堪避下了那紫色骷髅突然的袭击。 他选的是我么? 不! 此时,上官瑶神色有些怪异,不知所想,不过却也没有别的情绪,她本就不指望这个陌生的男子会对她施以援手。然而念想之间,忽然,她的身躯周围,八个方位之上,竟然凭空现出了八个卦爻,紫光闪耀。 诡异无比! 只见秦川手印一结,那八个卦爻居然猛地向着八方移动,占据九宫宫外八个宫格,其中心,恰是上官瑶所立之地。 “咻……” 刹那间,一阵疾速的真元流转,上官瑶体内的黑雾,竟是眼睁睁被转移到了八宫之外,并且在一阵指引之下,朝着领域边缘,剧烈的冲击。 “咔擦!” 上方那把剑兵,剧烈震颤一番,引起一声响动。 “轰……” 紧接着,那诡异的九宫八卦、上官瑶的七星天道之气、甚至是被九宫控制的黝黑鬼气,一瞬间朝着这个幽冥血海阵的边缘猛烈冲击。又因上方阵眼的破碎,一转眼,伴随着一声巨大的轰响,震彻苍穹。 阵,破了! 血海、白骨、阴气,所有的幻象,一瞬间全部消无,露出这空间原本的面貌。乃是一处山谷,枝繁叶茂,险象丛生。 天际烈日高照,却丝毫也倾泻不下来。 一切变化只在瞬息之间,此刻不仅柳沉烟满目惊骇,就是对八卦阵法如此熟络的上官瑶,也是满心的疑惑不解。 这个诡异的八卦阵,到底是何来路?! 这个西疆临玉,又到底是什么人?! “哼,你果然一点没变!” 突然,空气之中传来一声奸邪的话语,原本散去的阴气一下汇聚,化成一团黑雾,竟是朝着毫无防备的秦川席卷而去。方才那式同时救上官瑶与破阵的九宫八卦,几乎所有的真元,都运转出去了。 此时的秦川,只有极少的真元供驱使。 “你,不也依然诡计多端么?” 秦川反嗤一声,却没有丝毫的畏惧。 在上官瑶与柳沉烟惊恐担忧的神情下,面色淡然,似乎还迎接着那鬼气黑雾的噬体。这一切,自己如何又意料不到,鬼幽,便是想以上官瑶或是柳沉烟、甚至二人一起,逼出自己保命的招数,方便他出手。 他知道,若与自己交锋起来,他不会那般容易。 不过,自己保命的招数,又岂止这些! “咻!” 顿时,那黑雾一下涌进秦川的身躯,似乎还带着诡异的摄魂夺魄之效,更是仿佛意图控制秦川的躯体。而且,此时的秦川,根本无法阻止。 至少,上官瑶二人,皆是这般认为的。 “妖道!” 柳沉烟一声惊呼,懊恼不已。 她不知背后秘辛,自然以为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若不是硬拉这西疆人来这毫不相干的南风阁,也便不会有今日这般结果了。 “……” 上官瑶静立原地,沉默不语。 不过,忽然眉目一凝,察觉出了几分异样的感觉。 “轰……” 猛然之间,那黑雾恰好侵入到秦川的躯体之时,竟然一瞬间又疯狂地尽数涌了出来,似是接触到何等可怕的东西一般,避之不及。 “什么?” 虚空之中,传来一声惊恐。 “哼!” 秦川一声冷笑,不过却也受了不小的创伤,嘴角一抹鲜红,缓缓溢了出来。鬼幽所接触到的,不是其他,正是无尘子的元神。凭他此刻不知什么法门分出的带着一抹灵识的鬼术真元,又怎能抵抗得了无尘子? 就是完整的鬼幽来了,也未必敢擅自接触。 当然,之前自己贸然将九曜琉璃盏中蕴藏的元神之力,引入自己的身躯,也因此受了不小的反噬,但与被人夺舍比起来,早已微不足道。 想算计自己,没门! 随即,秦川眉目一扬,掠过几分狠戾。 一手微举,那用以凝结九宫八卦的真元也已经回溯到了丹田,此刻自然不用再忌惮,更何况,对方还只是鬼术特有的一个魂魄分身。 “咻!” 顿时,仙魔相融的紫色真元,一下自秦川的袖中飞出,却是形成包围之状,趁之不备,将那鬼幽的分身黑雾牢牢困在了其中,迅速压缩,最终只有一个人头大小,黑气扑腾不止,却因仙魔真元的强盛,一分也无法逃逸出来。 “姐姐!” 突然,上空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唤。 紧接着,穆痕与那南风阁主、还有叶秋奇、苏小妍等几个修为颇高的弟子,已经探查到了此地,见得此番景象,皆是神色一惊。 只见秦川一手牢牢禁锢着方才出现的那落雁峰刺客,而另一旁疑为秦川的化身,也在同时与两个冥教杀手交锋,游刃有余。反观上官瑶二人,却是一个真元稳固如同没有怎么运转过,另一个,更是真元都没有。 这个西疆人,竟有如此强的实力? “诛杀冥教,捉拿刺客!” 短暂的凝滞,穆痕便已高呼一声。众人迅速诛杀了那两个早已穷途末路的杀手,终于将目光集中的焦点,落在了秦川的身上。 “怎么回事?” 叶秋奇走到柳沉烟身旁,悄悄问了一声。 !! 第12章 消息 此时,苏小妍也扯了扯上官瑶的衣袖,颇为关切。 众人皆是窃窃私语,看着中央一手掌控那诡异黑雾的秦川,十分的好奇。却是也把目光投在了柳沉烟的身上,似乎是在询问,这个玉剑宗带来的客人,究竟是何来路? “这位道友,将此妖魔交予我伏羲门,可好?” 穆痕行出几步,直视着秦川,颇为礼敬地说道。 但是其心神之力,却是早已在秦川的身躯之上窥察了百来遍,似乎想要瞧出一些端倪。当然,结果自然也是无功而返。 西疆蛊术的神秘,岂是浪得虚名。 “为何?” 秦川反问了一声,倒也没有不礼之色。 自己当然不知,穆痕一众紧追而来的原因,不只是为了柳沉烟。只不过忽而心神一动,似乎也想到了这个原因,心中一沉。 “此人虽是一道鬼术元魂,但正是闯入我落雁峰的罪魁祸首。只盼道友将其交予我伏羲门,以便查出这刺客的真面目。” 穆痕说道。 闻言,秦川双眉微微蹙了起来。 要说鬼幽因为自己闯入落雁峰,也不是不无可能。他曾说他知晓自己没死,又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对九曜琉璃盏趋之若鹜,假如真有那般重要,为此闯一闯落雁峰,凭他的自负心态与修为实力,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那仙道魔道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鬼幽,也身兼如此多的修炼心法? 这绝无可能! 秦川叹了一声,这鬼术的元魂对于自己没有大多用处,交给伏羲门也没什么关系,更能借此消除鬼幽对自己的隐患。想着,便道: “既然伏羲门想要,那便……” “咻!” 突然,秦川话未说完,那真元禁锢中的黑雾,一阵剧烈的暴动,引起狂风呼啸,阴风阵阵,让得周围的众人面色一惊。 紧接着,竟是竭力压制着秦川的真元,向着秦川的手臂不断蔓延。片刻,便已顺着秦川的臂膀,传出了一阵心神灵念。 “?!” 秦川双眉一蹙。 “我既能探得你的魂魄知晓你未死,也能知道慕紫涵未死。你以为我会傻到独自一人闯入落雁峰么?只是未曾想到的是,你确实不在落雁峰上,更未曾想到,这个有意之举,居然无意中真的将你引了出来。” 脑中,传来鬼幽的话语。 “你什么意思?” 秦川一抹灵念反问道。此刻那黑雾缠上自己的手臂后,却也没有再继续往上蔓延,只是依然阴风四起,阻挠着周围众人的感知。 “若想知晓,我在鬼谷等你。” 此一句,越来越微弱,但依然清晰地刻在秦川脑中。 “咻!” 霎时,阴风骤停,众人回过神来。却见那团黑雾一下凭空消失,遁入了虚空,仿佛经过最后的挣扎而彻底消散。只留秦川一人静立原地,若有所思。 “跑了?” 穆痕眉头轻皱,这空间内,哪里还有鬼幽的气息。 众人一阵攒动,先是面露防备之色,预防鬼幽的再度突然出现,过了良久,方才松懈下来,目光,却依然直指秦川。 方才,分明能够感知到一股灵念在与秦川交谈,只不过,修为低者无法探听交谈的什么,而修为高的,也因那阵阴风,无瑕顾及。 可是,那神秘人,到底与秦川说了什么呢? “……” 此时,上官瑶与叶秋奇对视了一眼。她也感觉到了,这神秘人的气息,正是曾经济云观外的那个鬼魅人。 此番出现,又是为何? “方才,他与你说了什么?” 穆痕紧盯在秦川的身上,面色微沉,不知所想。 “这是我的私事。” 然而,秦川却是冷冷地应了一声。自己才从鬼幽的口中听得几分关于慕紫涵的消息,虽不知真假,但此刻心情自然是几分低沉的。这穆痕带有敌意的责问,自己自然不想理会,更何况,紫涵的消息,又如何能够告诉他们。 “咻!” 一阵光芒闪烁,龙脊遁入了虚空。 目光一扬,环视了一周。鬼幽让自己去鬼谷,不怀好意是必然的,可是,为了彻底探清紫涵的下落,纵是刀山火海,自己也得闯一闯。 “柳沉烟,我回去了。” 丝毫不顾面色愈加难看的穆痕,秦川对着柳沉烟唤了一声。 不过,柳沉烟似乎看出了穆痕的意图,也瞧出了秦川心情的低落。虽然秦川与那神秘人交谈了一番,内情不知,但秦川救了她一命,她又岂会不管。应了一声,便也在众人眼前,紧跟秦川而去。 “等会儿我!” 嗔了一句,因为身体尚未恢复,一手环住秦川的手臂。 二人携着,两道背影缓缓消失在林中深处。 “穆师兄。” 白池之立在穆痕身旁,唤了一声。 他们远从通州伏羲山前来,就是为了捉拿那神秘刺客,此时却在这西疆人这里断了线索。甚至,说不得这西疆人与那刺客,有着某种联系。 “玉剑宗的人在,不得胡来。” 穆痕沉声道。 这柳沉烟的举动,自然便是在向伏羲门表明,临玉是她玉剑宗客人。也因为此般,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不过,人,自然是不能放。 “叶师弟,你回落雁峰,请尊师静虚子前来。假若玉剑宗执意保这西疆人,静虚长师兄在,要好打交道一些。” 穆痕对一旁的叶秋奇说道,心里盘算着。 “我啊?我突然想和这临玉较量……好,事关重大,我去吧。” 叶秋奇说着,忽得上官瑶冷目一瞥,便讪讪地应道。 不过,心中确实想与这个连应该属于上官瑶的风头都占了去的西疆人较量一番。年纪相仿,修为相差也甚微,让他不由想起了曾经的一个对手。 也是,曾经的一个挚交。 秦川。 “上官师妹,你时刻注意这西疆的人的动向,不得已之时,可以暗中跟随。势必,不能让他逃离我们的视线。可好?” “好。” 上官瑶淡淡应了一声。 不觉之间,心中浮起一些念想。 这个西疆的男子,不管体态修为,亦或是与人交锋时的那副身姿,甚至是一些细微的动作,都与心中的那个人,太像了。 别人或许无法察觉,可是,她不同。 她,不同。 …… 夜。 阴山城。 秦川与柳沉烟返回了那酒楼客房之中。 虽说秦川决意去那鬼谷走一遭,可是天下间无人知晓鬼谷究竟在何处,仅凭传说中的只言片语,想要探寻,还得经过一番盘算。 “那家伙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柳沉烟盘坐榻上,凝神调息,体内真元正在渐渐地恢复。 “此番你真元尽失,而后又受了不少阴气噬体,没有数日的时间恢复不了。这些事你就别管了,我也不会说。” 秦川坐在屋内的椅上,淡淡地应道。 鬼幽知晓与自己正面交锋不容易,便用冥教的杀手制造混乱,再让自己与柳沉烟陷入困境,最后制造危机迫使自己为救柳沉烟而暴露隐藏下的招数,甚至同样陷入危险。以此,不费吹灰之力。 甚至,如此还不放心,还将上官瑶也牵连了进来。否则,上官瑶也是如穆痕等人一般,不可能进入幽冥血海阵中的。 这般说来,自己的部分实力乃至心中挂念,全都在他算计之中。 如此计策,真是歹毒至极。 “你可知鬼谷在何处?” 想着,秦川出言问道,正是因为这般,就算不是为了紫涵的下落,自己也得找鬼幽做个了结。不然这样下去,自己做何事能做得安心? “鬼谷?” 柳沉烟面色一疑,“你要去鬼谷?” “你不用管。” “……” 看得秦川坚毅的模样,柳沉烟静默了片刻。 心中却是不由发现,这西疆来的男子,竟然与以前的秦川一模一样的脾气,犟得要死。别的不说,这世间就没有几个年轻人敢对穆痕那般不敬,就是柳沉烟自己,表面上也得和气一些。人家的背后,可是伏羲门! 偏生,自己还拿他没办法…… “鬼谷的传说传了数百年,但是根本没人见过。别说鬼谷的确切位置,就是神秘莫测的鬼术,中原都没几个人了解。” 柳沉烟无奈地应道。 “我只需要知晓,大概在什么位置便行了。” 秦川说着,眉目一沉。 这天下之大,但对于修真之人来说,并不存在什么隐秘之地。既然那鬼谷无人去过,只要真实存在,那一定就是某个地方被设下了类似天魔幻影阵的空间阵法,阻挡人们的脚步而已。从鬼幽精通的幻术来看,不无可能。 而这般,鬼幽的目的是让自己去鬼谷,那只要自己去了那个地方,他自然就会让自己进去。能够进去,自己就不怕出不来。 “阴山以东百里,那一带关于鬼谷的传说比较多。” 柳沉烟思考半晌,还是说了出来,眉间闪过几分担忧。 “谢了。” 得到消息,秦川也不再在柳沉烟的屋里逗留,立起身来,便欲离去。心中打算,准备一夜,明日便起行前往。 不过忽然柳沉烟唤了一声,叫住了他。 “哎,妖道!” “我说了我不叫妖道……”秦川回身,白了她一眼。 “你为何舍命救我?” “我并没有舍命啊,我的命贵着呢。” 摆了摆手,又浅浅笑了一笑,留柳沉烟独自沉默不语,秦川再度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舍命? !! 第13章 迷踪 天色未明。 柳沉烟的屋中,一盏微弱的烛光,彻夜未熄。 此刻黎明将至,柳沉烟方才从调息中回过神来。调息疗伤比不得做功课,此时的她,虽然丹田内的真元恢复了大半,但是气色,却显得有些憔悴。 “呀……” 不经意瞥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不由嘘了一声。 随即,便一下从榻上跃了下来,却是梳洗了一番,又着了淡妆,想要将眼睑上的黑晕给掩饰过去。过得半晌,方才行装出门。 走出几步,轻轻叩响了对面的门扉。 “妖道!” “那点小伤姐姐搞定了,今日与你同去。” “你别误会啊,我就还你人情而已。” “妖道!妖道?” “妖……” “吱呀……” 一声轻响,柳沉烟忍不住推开了房门。却见原本秦川的屋中,被褥整齐,一杯清茶早已凉透,人,不知何时就已经走了。 “混蛋!浪费我表情!” 叱了一声,柳沉烟愤愤跺了跺脚。 …… 阴山之东。 一道身形疾行,不断窜于深山荒林之间。 秦川天未明便悄悄离了阴山城,自是怕那柳沉烟跟着前来。别的地方还好,但这鬼谷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堪是有来无回,自己自然不能害了她。 扪心自问,自己,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不过…… “她怎么还就追来了呢?” 心中一阵无奈,秦川不由摇了摇头。 从出了阴山城开始,自己便察觉有一股气息不断地跟踪过来,而且手段颇为高明,自己快对方则快,自己慢对方也慢,短时间内,还无法知晓到底是何人。但除了柳沉烟,也想不到谁会跟踪自己。 至于为何不现身,倒是猜不到了。 或许,她只是想暗中保护自己。呵呵,保护…… 会心地笑了一笑,秦川也不再去理会,既然她不现身,那自己便加快脚步。就算摆脱不了她,想必那鬼幽也不会让多余的人进入鬼谷。 “咻!” 一路疾行,此时已经离了阴山很远。 幽州之地本就偏远,此阴山之东更是茫茫深山,谷壑沟渠纵横交错,光是规模浩大的幽谷,就有不下十处,想要在其中找到一个鬼谷,确实并非那般容易。其中危险且不说,鬼幽半路埋伏自己的可能,就无法排除。 一直凝聚着心神,及至正午,秦川也有了几分疲惫。 终于,停在了某处林间,稍作歇息。 只见一块突兀的巨大岩石,破土而出,却也无法突破层层繁枝茂叶的覆盖,烈日当空,树影斑驳洒下,印成美妙的纹路,倒也显得几分荫凉。 秦川就盘坐在那岩石上,调息吐纳。 而身后追来的柳沉烟,则在不远之处潜伏,屏蔽了气息。这等追踪之术确也高明,即使秦川前世精通此道,也只能在对方移动之时,探查空气流动,才能确定有人跟踪。想不到这柳沉烟,功力不错啊。 一边想着,秦川浅浅一笑。 “吼……” 突然,林中传来一声野兽嘶嚎,震颤山林。 秦川猛然立起身来,灵识散出,进行了一番窥察。不过很快便是微微一哂,只是一头寻常的虎类,不足为惧。果然,片刻不到,便从那林中缓步探出一头花斑猛虎,张着血盆大口,朝着秦川一步步逼近。 目露凶光,若是寻常人来,恐怕已是转头逃奔。 不过,对于秦川来说…… “回去!” 猛地一下,秦川眸中厉色一闪,紧盯着那头猛虎,轻轻喝了一声。只这一个举动,便惊得那畜生生生止下了脚步,觑视着秦川。 “吼!” 霎时,在秦川怒目一视,显露出些许暴戾的魔道气息后,那畜生竟是惊得嚎了一声,引来林中鸟声攒动。紧接着疯狂地向着林中逃奔,不顾荆棘遍地,其狼狈之状,却哪里还有百兽之王的威严架势。 “哈哈……” 秦川爽朗一笑,一时倒也扫去了几分愁绪。 不过突然之间,又是从齐肩的茂密枝叶当中,飞窜出一条青蛇,趁着秦川大笑之时,一下缠上了秦川的胳膊,锋利毒牙,毫不留情地咬了一口。 “咻!” 顿时,秦川眉目一动,一股寒冰之气急速凝出,一息不到,便已将那青蛇凝成了冰块,掉落在地。手臂被咬之处,留下了一个印痕。 想不到大风大浪都经历过,居然会被这不起眼的东西阴了…… “小东西。” 仍然只是淡淡地一笑,为此秦川还不至于动了杀气。 这青蛇也是普通虫兽,也正是因为如此,没有刻意防备。不过其毒液对于秦川来说,已与清水没有什么差别,自不会带来什么伤害。 瞥了那地上暂时被冰霜凝住的小家伙一眼,轻舒了一口气,道法真元运转而出,片刻之间,手臂上那被咬的微小创伤便已完全恢复如初。至于那毒素,在自己体中,恐怕早就被化解了。 “你们还真会给我找乐子。” 叹了一声,秦川自然也不会在意,看了看天色,便再度御剑而起,继续搜寻着鬼谷的踪迹。 同时,那跟踪之人,也一样行动了起来。 就这般过了半晌,密林之上,秦川一路飞驰,面色却是越来越沉。 自己一直在搜寻鬼术真元的痕迹,却似乎一点发现也没有,不仅如此,就是连一点异常的气息都没有发觉。难道,不是在阴山之东? 想着,一下停了住。 “寒冰咒?我的?” 突然,在一抹灵识散出之后,秦川面色微微一变。 急忙纵身而起,窜入了密林之中。却见另一番林中景象,但也一切正常。只是,为何会在此处感受到自己运转出的道法气息呢? 甚至,就是方才自己用以凝结那条小蛇的寒冰咒。 可是,这里距离方才那处,至少已有数里的距离啊! “幻象!” 顿时,秦川终于明白了一切来由,不由分说,方向急转,又朝着来时的路疾速返回。那股跟踪而来的气息,似乎被秦川的举动吓到,也急忙顺着原路折返,甚至怀疑被秦川察觉,隐隐的凌厉之气,已经弥漫而出。 “不是柳沉烟?” 感受这般变化,秦川心中一疑。 若是柳沉烟,定然不可能会对自己产生防备之意。可是此时那股气息的突然转变,明显带有微微凌厉的杀意。 不过,不管是谁,此时秦川也没有心思去想了。 御剑疾行,没用多久,便返回了方才的那处巨石。 “嗯?” 忽而,秦川双目一凝,却见原本被自己一式寒冰咒冻结住的那条小蛇,此刻似乎已被跟着自己的那人斩作了两截。然而更惊讶的是,那小蛇两截尸体躺在岩石之上,居然感受不到一分死气,平静如常。 但凡活物失去了生机,尸体都会散发出一股奇特的气息,也便是通常所说的死气,尤其是方才死去不久的尸体,更是如此。 传言勾魂的黑白无常,便是跟踪这死气而来。 当然,对于这等俗世传说,秦川自然一笑哂之,只不过此刻,却是有些笑不起来。因为这小蛇的魂魄,居然凭空消失了,没有半点痕迹。 万物生灵,自然都是有魂魄的。 如人一般,殒命之后,魂魄会溢出躯壳,在尘世弥留一段时间,最终烟消云散,实则是重归了轮回。依然,还是在这三界之中的。 可是此时这条小蛇,竟然眼睁睁彻底消失! 轮回之道,自然不容置疑……不对,秦川自己确实超脱了轮回,但是可不相信一条小蛇也会跟自己一般有这际遇。 “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搞鬼!” 心中一凝,秦川对这处空间,开始进行了彻彻底底的探查。 之前自己在前方感受到了此处寒冰咒的气息,也便是说,此处与方才那处,其实同为一处,只是自己受了幻境影响,在实际的空间之中,经过一番周折又返回了此处而已。更有可能,自己穿梭了空间。 不管是哪一种,都表明,绝对与神秘的鬼谷有关! “四周均无异常,唯一奇特的,便是这块巨石。” 一番探查,秦川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眼前这块巨石之上。 整片茂密的丛林,便只有这一处突兀,事出反常必有妖,虽然察觉不出什么鬼术的气息,但有此奇特的光景,其中,必然有蹊跷。 只见这块巨石,总体来看呈方正之形,高六尺,宽四尺,约有三尺之厚,自土壤之中突兀而出,却又天然而成。饱受雨水冲刷,底部尚有苔藓残留其上,而表面又光滑如镜,并且只是寻常岩石,其中也并无半分真元。 “吼……” 猛然间,秦川真元运起,龙脊祭出,已是一式凌厉的冰龙破轰击而出。寒气席卷,湛蓝之光美妙异常,伴随着一声巨龙咆哮。 “轰!” 顿时,岩块飞溅,尘土纷扬。 片刻之间,一切方才平静下来。然而仅仅一瞬,洒落各处的石块飞灰,竟然离奇地重新聚合在一起,再度,凝成了原本的巨岩。 如同,没有经过半分变故。 “幻象?也不对!” 秦川双眉一蹙,陷入沉思。 这巨石真真切切存在,不可能是幻象,虽不明其为何会分而又合,自行恢复原状。但假若用天地造化来解释,那么鬼谷…… 定然就在这岩石背后! !! 第14章 幻境 天际茫茫,深谷幽幽。 秦川静气凝神,静立了半晌。 忽而脚步稍稍撤了半分,龙脊之上,掠过一抹寒光。顷刻间,再度一式凌厉的冰龙破,对着那块巨石轰击而出。 “轰……” 爆炸之响,震彻山林。 那巨石再一次被轰成碎石飞灰,漫天而起,并且同时也在缓慢地聚合,只待冰龙破余威弱去,片刻便能恢复如初。不过,秦川忽然朝着远处某个角落一瞥,紧接着便是御风行施展而开,从那飞撒的碎石之间,生生穿过。 道服飘飘,消失在了尘土霭霭之处。 “先要想办法,把身后这人解决了。” 心中如此想道,秦川身躯方才穿过漫天而起的灰石碎块,转眼之间,那块岩石便已迅速凝成,再度恢复一人来高的巨石。 然而,秦川的面色,瞬间浮上一抹骇然。 只见那岩石聚合之后,周围光影迅速发生改变,如同幻影;又仿佛,是一阵奇妙的造化,将自己的身躯转移到了另一处空间;更有可能,是在这巨石背后,开辟出了一个诡异的世界,独立开来。 道说:万千世界。 不是没有可能。 眼前,已不再是之前看到的景象,而是一片辽阔的深谷,或者说,是一片平原,因为这深谷虽呈凹状,但其面积,竟已比得上半个幽州。无山无峰,无丘无陵,一眼望不见尽头,难窥究竟。 只见得脚下是一片荒漠,白骨遍野,仿佛一个古战场,死气沉沉。 “……” 秦川心中一凉,不由环顾了四周。 却见暗云蔽日,一片灰暗,空气之中鬼火点点,伴随着冤鬼幽魂,哀嚎长嘶之音不绝于耳,带着几分震慑心神的悚怖之感。 飞沙走石,寒气逼人。 阴气如此之盛,并且丝毫不外泄,甚至说不得,还不断地从外界摄取万物魂魄,方才的那条小蛇,其魂魄定然就是被吞噬进了这处空间。若说如此阴森之地不是鬼谷,恐怕任谁也不可能相信了。 “咔擦!” 猛然间,秦川踏出一步,无意踩踏到一根白骨,发出断裂之响。 紧随而来,四周冤鬼幽魂怨怒的嘶嚎,尖锐之声几欲令秦川丧失神智。不由得,更加凝聚心神之力,固守道心。 若是普通人来,恐怕早已魂飞魄散。 这,究竟是天下间何等恐怖之地! 走了几步,一直抵抗着那不断袭来的摄魂之音,却似乎感觉到这空间并没有看见的那般宽阔。此时,秦川竟然已经穿越了那片荒漠,来到一片泥沼之间。只见得一条贴地而过的桥梁,直直通到自己的脚下。 桥头,立着一块石碑,上书两字: 鬼谷! “果然。” 心中一念,秦川心一沉,真元运转而出,手持龙脊,缓步踏了上去。本以为这鬼谷是刀山火海,但是此番看来,似乎比刀山火海,还要恐怖几分。 不过,自己也必须得闯一闯! “噗!” 刚一踏上桥头,突然自泥沼之中,破水出现一人……确切来说,应该是一恶鬼,衣衫破烂,染着一身令人作呕的污秽,面目狰狞。却是不断朝着秦川蹒跚而来,一对双掌似如染了血污,一步步逼近着。 “救我……” 一声似如直接传入心中的呼唤,让秦川心神一颤。 不由,咬了咬牙。 “救我……” “轰!” 猛然间,秦川便已一式法决轰出,剑光掠起,杀意凛冽。然而,却生生从那恶鬼身躯之上凭空穿过,轰在泥沼之上,惊起水浪滔天。 点点污泥,不慎溅落衣衫之上。 却是,如同血一般殷红。 “幻象?” 秦川心中一疑,更是越来越沉重。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这式法决,此时那泥沼之中,涌现出越来越多的恶鬼,也是如一开始那个一般,一步一步地朝着自己蹒跚过来,一对对手掌,仿佛索命勾魂,直冲着自己的咽喉之处。 却早已听不清,他们说的,是救,还是杀。 “道法,自然!” 一边运转道法清心诀,一边凝聚出更多的真元,牢牢护住自己的身躯。秦川不由加快了脚步,向着桥的那一头行去。 然而,那些个恶鬼似乎视真元如无物一般,竟是一个个来到了秦川的周围,一对对污秽的手掌,抓挠在秦川的身躯之上,洁白的道服,已是染满了不堪入目的泥污。任凭如何反击,也是没有丝毫的作用。 “……” 秦川紧咬的双唇,开始渗出了血来。 这恶鬼每与自己接触一次,便能感觉到自己心神上的一股痛意,不经过躯体,似如,直接对心神发起的攻击。不多时,已是苦不堪言。 脚步,又开始慢了下来。 “此番景象,真元无效,却对心神造成影响,定是幻术无疑。而如此层次高深的幻术,已非寻常幻术所能比拟了,稍有不慎,便会心神俱失。” 心中一念,秦川眉间浮上几分凝重。 这等幻术,绝不可能会是鬼幽所设,定然,是这鬼谷特有或是鬼谷先人设下的阻碍。以此刻来看,未修成元神之人入内,终究难逃心神俱失而死,自己,也不例外。这大概,便是世人不知鬼谷的原因了。 也正是,鬼幽引诱自己来此的目的。 不过,此时自己进退两难,而且他昨日之言,不像无中生有。据自己对他的了解,心负自傲,也不像是善诡之人,他定然也有紫涵的消息。 如此,自己,只能前进! “元神么?” 一声冷哼,秦川忽然停下了脚步。 在周围腥臭无比、满目凶残的恶鬼拉扯之下,秦川艰难地合上了双掌,结成了一个手印。突然,心神凝入九曜琉璃盏之中,一股强大的元神之力,瞬间侵入自己的每一寸经脉骨骼,伴随着,一股更痛的痛意。 面容,已经接近扭曲! “轰……” 顿时,一股无形的气浪从秦川身躯之内一下侵袭开来,朝着四周不断蔓延,阴森鬼气,如同一瞬间被彻底扫去,消散无形。 深吸一口气,秦川睁开眼来。 却见所有的恶鬼幻象,已经彻底地消失,原本看似无比漫长的桥梁,此刻自己竟是不知何时便已来到了尽头。就连自己道服上沾染的污秽,也如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洁白如新,片片红枫灿烂无比。 一点一点,再度将无尘子的元神之力,引纳到器灵之中。 “呼……” 终于,秦川有些瘫软地舒了一口气。 “看来,得找个时间将师父的这缕元神炼化了,不然每次使用,都弄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知,他老人家到底跑何处去了。” 摇了摇头,秦川忽然想到了什么,不觉朝着后方望去。 那跟踪自己来的人,应该,也到了鬼谷之中。 自己如何破的那巨石,那人定然也看在眼里,自然也知晓如何进来。只不过自己虽然看不出是谁,但也能知晓对方并未修成元神。 也便是说,那人假若没有与自己一般的倚仗,进入鬼谷,必死! 可是,蕴藏元神的神通,哪会人人都有呢? “看那人似乎对我并无恶意,只是不想让我知晓而已,虽不知是敌是友,但若真的是柳沉烟,那可就坏事了。” 心中想着,秦川不由凭虚御风,消失在了原地。 …… “咔擦!” 一声白骨断裂之响,随后,缓缓趋于沉寂。 桥头。 萧瑟的风中,一袭白衣,飘扬而起。一个倾城绝世的女子,悄然而立,长发随风,一对清眸带着几分惆怅。经历了前番的凄厉之景,此时,又多出了几分凝重,一对秀眉,微微蹙在了一起。 上官瑶。 她的目光,注视到了桥头的石碑之上。 “鬼谷。” 曾经,经历过济云观之变,师父静虚子曾与她说过关于鬼谷的事迹,也知晓了那欲对秦川不利的鬼魅人,便是来自这神秘的鬼谷。 没想到,自己追踪西疆人临玉,竟是,来到这里了吗? “难怪,他会为了秦川,闯入落雁峰。” 心中一念,上官瑶缓步踏上了桥头。可是又产生了一些疑惑,鬼魅人不知什么目的因为秦川闯落雁峰,那西疆人临玉,又因为什么原因,闯入这鬼谷呢?而且从那日二人心神传音来看,显然有什么关系。 “嗒……” 风声之中,伴随着沉稳的脚步声。 正想着,忽然上官瑶眉目一扬,朝着前方一瞥,却是一下呆滞了下来。 只见桥的另一头,一个男子静静地立着,一袭随和的素白道服,黑发飘飘,不如叶秋奇那般潇洒倜傥,也不如穆痕那般正直浩然,可是…… 却是她心中念怀的那个人啊! 秦川。 “不!幻象!” 心中一凝,上官瑶死咬着双唇,强自镇定着心神。这鬼谷中的异象,她早已看出了几分端倪,自然知晓,此时面前出现的,只是一个幻象。 然而,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躯,缓缓地,朝着桥的另一头走去。 “轰……” 一声巨响,泥沼之中发生剧变,那桥梁前方,竟是猛然凹陷下去,水流湍急,卷着腥气冲天的泥污。却如一条鸿沟,阻在了她与秦川的中间。 一步,一步。 仍然,向着桥的那一头走去。或许上官瑶已分不清,也不顾上。 这一切,是不是幻境了。 第15章 鬼谷 “……” 秦川立在桥头,不言不语。 长发随风而起,一袭洁白的道袍,摇摇曳曳。不过,却并非上官瑶看见的那一件,上面,染上了西疆带来的如血红枫。 不再,素白。 只见一个模糊的白影,从桥的那一头,朝着自己缓步走来。每走一步,脚步便如同重了一分,气息,也跟着弱了一分。毫无疑问,此人也与之前的秦川一般,陷入了深深的幻境之中,无法自拔。 不需多久,便会心神俱失而亡! 漫天而起的黄沙中,对方的面目,也看不真切。 “?!” 突然,秦川面色一变,双眉蹙在一起,有些惊恐,更有几分怪异的情绪。这股气息,很熟悉。双目一凝,看清对方面容后,转为一阵懊恼。 “咻!” 猛然之间,没有半分迟疑,凭虚御风向着桥上而去。 上官瑶! 短暂的一瞬,似如白驹过隙。 上官瑶忽然神智清醒了一瞬,只见秦川……对,就是她一直念着的秦川,那股气息,那副面容,一下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将她紧紧拥住,就连此刻这一份被拥住的感觉,也从来没有变过。 依然,一样。 唯一变化的,便是那一袭仿佛被血染过的道袍。 “……” 喃喃低语,最终,却敌不过脑中的困乏之意,昏迷了过去。 “咻咻……” 几道瞬影,秦川拦腰抱起上官瑶,朝着来时的路返回,没用多久,便见入口之处,一个漆黑的洞口,恰如之前进来时那怪异的巨石一般大小。毫不迟疑,龙脊祭出,以探虚实,紧接着,便是抱着上官瑶,穿梭进去。 “咻!” 顿时,周遭环境瞬间变化,烈日当空,山风习习。 巨石的前方,龙脊插在一根树干之上,尚还带着几分颤鸣;而秦川与上官瑶则从虚空之中凭空而现,落在了地上,稳稳地立着。 “呼……” 轻舒一口气,秦川便是将上官瑶倚在一株树下,探上了她的脉搏。所幸的是,自己发现得早,并不算严重,歇息片刻就好。 取出一粒宁神的丹药送入了她的口中,秦川坐在了一旁。 却是有些凄苦。 此番知晓了追踪自己的人是上官瑶,心中不免有些繁杂的情绪。自己只是与鬼幽私下说了几句话,伏羲门便让上官瑶来追踪自己。那假若是别的事情,甚至滔天大罪,上官瑶也同样受了师命来诛杀自己…… 那又该如何呢? 自己的委屈也就不说了,可是,假若上官瑶知晓自己的身份,她是该领师命,还是抗师命呢?自己,又如何忍心看她委屈? “看来,隐藏身份是对的。” 秦川忽而咬了咬牙,有些坚毅。 就算,让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自己出手,也总比,让她承受这份痛苦来得好上一些。曾经,自己为了紫涵被正道所弃,那份痛,自己清楚。 “我绝不会让你受伤害。” 秦川偏过了头,看了上官瑶一眼。随即抚开她额间有些散乱的秀发,在她的脸颊上,浅浅地,吻了一口,轻轻的。 “……就算,你杀了我也好。” 说罢,立起身来,那树上的龙脊,一下受到指引,遁入了虚空。 只等,自己找到了紫涵,了却这尘世间的瓜葛,无牵无挂,同时也与人无仇无怨之时……那时,你若不弃,再说吧…… “小川……” 突然,上官瑶一句低语,让秦川停下了脚步。 她微微闭着双眸,面有凄苦之色,似乎,还处于幻境之中。她无法分清,此时身旁的秦川,是真真切切在她面前,还是,与以前一般,只是一个幻象。她,自然也如以前一般,想要留下秦川。 “……” 听得这一声呼唤,秦川心中有些不忍。 随即,回过身来,蹲了下去。轻轻揽住上官瑶的香肩,嗅着她迷人的发香,在她耳畔轻声说了一句: “日后不论我如何,我的心中,都没有弃你。” …… 晴空万里,斑驳洒下。 上官瑶从昏迷中悠悠醒来,却见身旁结下了一个守护法阵,防止猛兽毒虫近身。甚至还结有禁制,只要有修真之人踏入半步,便能一下将她唤醒。不过只是普通的道法真元,倒也看不出何人所为。 忽然间,想起方才的幻境,神情一怔。 “他,来过吗?” 不,那是幻境,他时常出现在自己的幻境之中。 可是,若是幻境,为何会这般真切呢?甚至,方才他的每一言每一语,都清晰地印在心中。不论日后如何,他,都绝不离弃。 “临玉?” 倏尔,上官瑶面色一疑。 幻境之中,秦川分明穿着与那西疆人一模一样的道袍,虽是幻境,无法证明真假,但二者之间,说不得有什么密切的联系。 他进鬼谷,究竟为了什么呢? “上官师姐!” 突然,耳畔传来一声呐喊。 却见一个年轻的伏羲弟子,御剑飞来,正是曾经与上官瑶同往南疆探查的那七院师弟。其名唤作唐思贤,在众多落雁峰男弟子当中,是唯一一个勉强与上官瑶说得上几句话的人,也因此没少得旁人艳羡。 “你来做甚?” 上官瑶立起身来,冷冷问道。 唐思贤见得上官瑶不知何故倚坐树下,以为受了伤,正欲关切几声,却得上官瑶冷眸一瞥,生生止了下去。不过不待回答,便是又有几个伏羲门人御剑飞来,落在了此处,却是穆痕与白池之二人。 “师妹可有碍?” 穆痕问了一声,上官瑶此番颓败之势,可是有些少见。 “那西疆人,进了鬼谷。” 上官瑶也不废话,直接便说了探查的结果。说道鬼谷,她的心中也是心有余悸,但也因此想到自己无故脱离了危险,越来越怀疑方才并非幻境。 若不是秦川真的出现过,谁救的自己? “鬼谷?” 唐思贤反问一声,显然面上有些骇然之色。 不过穆痕见得上官瑶目光所指之处,不由与白池之一起,注目在了那块巨石之上,若有所思。良久,穆痕方才开口说道: “我们一起进去查探一番。” “穆师兄不可。”白池之忽而反对道。 闻言,上官瑶却也不多口舌,御出一把真元玄剑,便准备朝着阴山城的方向返回。鬼谷的可怕,凭她的见识,自然知晓厉害之处。 “去了也是找死,等师父来了再说。” 说罢,便是御剑而起,飞离而去。 …… 鬼谷。 历经一番周折,秦川再度来到了木桥的尽头。 一眼望去,便是一片幽深盆谷,广袤的密林覆盖其中,也有几条溪流穿插,清波碧潭,但却感受不到一分的静谧之感。 反而,阴气不减,极度凌人。 就仿佛,林立的树枝,乃是森森白骨;而倾流的溪水,便是猩红的血液。若是换做普通人来,恐怕所能瞧见的,也正是这般。 幻境。 却又如同真实。 再加上这鬼谷的神秘,那如同天地造化一般的入口,让秦川心中不由产生一些悚怖的困惑。这鬼谷,究竟是人间地界,还是幽冥地府? 忽而,秦川手印一结,极魔令。 顿时,一股邪煞之气自印中扩散而开,蔓延至前方密林的每一个角落。 目的,自然是将那鬼幽唤出来。若是仅凭鬼幽的一句话,自己便贸然闯入其中,以身犯险,恐怕条件还不够。自己能来到此,已是诚意满满了,鬼幽既是这鬼谷之人,定然也早就察觉。 若不现身,则说明其中有诈。 “……” 然而,片刻之后,那式极魔令除了带来几声悚人的孤鸦长鸣之外,并未造成别的惊动。林中,依然死气沉沉。 “铛……” 龙脊祭出,秦川面色阴沉,转过了身来。 果然,便见鬼幽一袭紫衣,站立自己的身后。仍是那副少年模样,丝毫未改,唯一一处不同,便是面色愈显苍白,几乎不见血色。 之前从鬼幽的元魂,秦川便猜测他受了伤,此番一看,他既然闯了落雁峰,那么身上的伤势,显然便是被伏羲门人所致的。不过,如此倒是让了秦川多了几分获胜的机会,毕竟,自己距离鬼幽,还是有不少差距。 也不知,这鬼幽,究竟多大的年纪。 “你来去两回,我早就发现你了。” 鬼幽悠悠地说道,仍与以前一般,表面上和和气气。 “我既然来了,便说说你的目的吧?” 秦川面不改色,直视着鬼幽。虽然从修为上,自己相比鬼幽差了许多,但是仙魔并施,又辅以九宫八卦,再加上一式无明业火。 这天下间,大可去得! “哼哼。” 闻言,鬼幽轻声一笑,随即咳嗽了几声,“为了一个女子,你还真敢闯入我鬼谷……若非九曜琉璃盏我非取不可,我还挺喜欢你的。” “少废话!” 秦川厉声一叱,“若你是骗我进来,有何后果,拭目以待!” “我鬼谷以魂魄识人,我两年前对付你,自然也对慕紫涵的魂魄有所留意。她的魂魄,确实尚在,并且强度不低,如果不是习了我鬼谷魂修之术,那么定然就是还在躯壳里活着。我,鬼幽,从不欺人。” “那落雁峰之事,又是如何?” “你是聪明人,若想要我将消息告诉你,那你,可准备好什么筹码?” 说着,鬼幽邪魅一笑。 !! 第16章 激斗 “筹码?” 秦川反声一问,面色淡然。 “你知道的,我必须得到九曜琉璃盏,而你已将其血炼,取走了它你必死,所以,顺带我也会把你的魂魄收了。” 鬼幽笑道。只不过,这笑容带来的,乃是深深的寒意。 “哼。” 闻言,秦川冷哼了一声,“假若我以性命换来消息,那知晓了又有何用?你引诱我来此,无非就是想借地利之势,算计于我。既如此,我便给你一个正面交锋的机会,你那些背地里的阴谋,对我没用!” “这便是你的筹码?” “我若想走,你拦不住我。” 面对鬼幽的质疑,秦川面不改色。若想让自己亲手奉上九曜琉璃盏,那绝不可能,想必那鬼幽,心里也十分清楚。 “好,好……” 鬼幽爽朗笑了几声,却又问道,“那你可曾想过,假若败在了我的手中,一个举动,却负了二人,可值得?” “……我不会败!” 秦川心神一凝,坚定地道了一声。 这般后果,自己也曾想过,可自己唯有将这份执念,化为取胜的决心。鬼幽这般言语,无非便是想扰乱自己心境而已。 谁,自己都不会负! “哈哈……” 突然,鬼幽又大笑了几声,顿时拖着虚弱的身躯,往后一撤,两只手臂有力无力地结成了印结,怨怒鬼气瞬间弥漫而出。 “那便让我看看,你的这份执念,到底有多强!” “铛!” 随即,秦川后撤一步,龙脊之上掠过一抹寒光。同时左手结起印结,明王三重祭应声而出,仙魔融合的紫色真元,扑腾而开,瞬间夹杂了血红之色,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强度提升了数倍不止。 在这鬼谷之中,阴气极盛,对于鬼术的增益也是大大增强。也便是说,就算鬼幽身有创伤,也比在南风阁之时,要强上许多。 如此,不得不谨慎! “这便按捺不住了么?” 秦川厉声一问,强盛的真元已经开始在经脉之中不断运行,蓄势而起,随时防备着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动。 “慕紫涵的消息,我自会告诉你!” 一句急促的应答,猛然间,鬼幽已是凝出了无数个紫色骷髅头,而且因为是本体施法,比秦川以前见过的元魂所施展的,要强了无数倍。短短数息,便已蓄势而出,鬼气弥漫,隐隐传来瘆人的邪笑。 “咻咻咻……” 霎时,一连无数破空之响,接二连三朝着秦川呼啸过来。 “混沌太虚,无极化元!” 见状,秦川不紧不慢,御风行连退数步,化为一道瞬影。紧接着在这间隙,双手已经结成了道印,一个巨大的伏羲太极图,凭空而现。 异芒闪耀,玄妙无比! “嘭!” 眨眼不到,那无数邪气凛然的紫色骷髅,便已紧驱而至,一个个撞击在太极图上,激起紫光一阵一阵地闪耀,短短片刻,有了破裂的迹象。 “咻!” 突然,一团黑雾在秦川身后汇聚而起,正是鬼幽早已蓄谋好的元魂,摄人心神的阴森之气,扩散开来。与此同时,那太极图终于经受不住连连的撞击,一阵刺眼的光芒闪烁之后,凭空消散。 “就如此能耐?” 鬼幽一句嗤笑,两只手臂拖着大袖,又举在了胸前。 然而话音刚落,便见“秦川”的身躯一下消失,竟是心魔化身掩人耳目。顿时,鬼幽神色一变,却是朝着一侧闪了数步,手印急转。 “不止你有化身!” 一声轻叱,秦川方才后撤之时,本体早已凭虚御风藏匿在了鬼幽的身侧,此时一式竭尽全力的炫龙杀,已经蓄势完毕。 炫龙之威,扫尽尘障! “吼……” 隐隐一声巨龙咆哮,也不知是那龙脊传来,还是法术神威,伴随着黑、紫、红三色交融的真元之气,化为恶龙之形,已是向着鬼幽所立之处,疯狂地席卷。原本昏暗的天色,变得更加阴沉。 狂风凛冽! “鬼术秘法,怨墙!” 鬼幽面色愈显苍白,瞬息之间,竟然腾空三尺,踏空而立。幽紫之色的怨气,突然源源不绝地涌现出来,汇聚在他身前,竟有丈许来高。 诡异的力量,一时更引得天地变色。 “轰……” 顷刻间,炫龙杀威势掠起,剧烈轰击在那怨墙之上。随即紫色的怨气扑腾,似如云霞浸染一般,自中心之处,向着四周不断扩散。紧接着一股摄魂夺魄的噬心之气,雾霾一般,遮天蔽日。 炫龙杀,早已被生生化解。 “气镇山河!” 秦川镇定自若,真元疾速运转,牢牢护住经脉。同时道印一结,龙脊破空而起,又瞬间插落脚下,一声震颤之音,夹杂着龙灵天威,经久不绝。 “轰!” 一阵狂风,向着四面席卷。 那紫色怨气,似如天际云霞被风拂散,再度露出几分清明。若非此间怨气极重,而道法龙威又极度凌人,也算是世间一大奇景。 秦川双目一凝,也未有一丝懈怠。 此刻,只见前方数尺之外,鬼幽悬立空中,幽蓝、血红、墨绿三色鬼火,环绕着他的身躯来回旋转,诡异如斯。而他变得更加惨白的脸上,嘴角竟然勾起了几分笑意,似欢欣,又似邪魅。 却也不知,他到底是何心思。 “这把龙脊,果不愧是绝世神兵!” 一句赞扬,鬼幽随即连连咳嗽。 突然,秦川脚下,紫色怨气方才散去,便是显现出了一个诡异的六角芒星,光芒闪耀,赤红如血。一股杀戮之气,袭入秦川心间。 虽不知是何阵法,但也绝对不容小觑! “天演四象,地化九宫!” 霎时,秦川眉目一扬,衣袖迎风而起。在那六角芒星之上,骤现一个奇异的九宫格,瞬间黯去之后,八个伏羲卦爻闪耀而出,一股天道之力,顺从着秦川的指引,向着那血红之阵疯狂地镇压。 但也仅仅一息,秦川便凭虚御风闪现而出,立于阵外。 “咻!” 紧接着,八个卦爻跟随秦川的身躯一阵飞驰,那六角芒星大阵失去了目标,也同时黯淡而去。只留八个卦爻符文,环绕着秦川的身躯之外。 玄妙之气,抵抗着周围阴邪的鬼气。 “你竟然知晓龙脊?” 秦川反声一问。 这仙剑虽名为龙脊,但也无人知晓,其取材之处,也是自己与师尊无尘子秘密进行。而自己从西疆回来方才数日,不可能有人知晓才对。 这鬼幽,究竟知晓自己多少秘密? “你这阵法,谓之九宫八卦,可对?” 鬼幽依然嘴角勾着笑容,正视着秦川。仿佛,仅是一夜之间,便彻底查清了秦川的底细,让秦川不由心中一沉。 这鬼术,竟有如此奥妙? “哈哈……” 紧接着,鬼幽一句大笑,“我知晓了你的底细,看你还如何胜我?你心中执念,不仅不会让你变强,还会害了你!” “轰……” 说罢,突然之间,风云大变,只见鬼幽双臂张扬,那三团颜色各异的鬼火,骤然飞窜而出,又分裂成数之不尽的细小火苗,如同流星一般,在这空间之内四处纷扬,引起阴风阵阵,邪气四起。 似乎,已决定对秦川发起最后的一击。 “哼!” 秦川一句冷哼。自己的底细,又岂会全都让人知晓。 “狂妄之言,为时过早!” 一声厉叱,秦川在这狂风之中巍然而立,左手微微举起,结成了一个奇特的印结,中原之中,无人见过。忽而,便见双眉之间,一朵奇异的三瓣红花骤然而现,几分妖异,又带着几分神秘的恐怖之感。 巫典! 这个印记,是在秦川离开西疆之后才发现的。定是,那一夜缠绵之时,阿罗叶留给自己的。她,时刻关切着自己。 自己,又如何会败?! “?!” 见状,鬼幽有些微微的变色。 这巫典印记,就连无尘子都未曾见过,天下间,更无人知晓。鬼幽只觉得,一种从未见识过的诡异气息,突然从那印记之中弥漫而出。 蛊术! “我说,她教我那百劫巫蛊阵作甚,原来……” 此时,秦川心中微微一暖,那个女子,自己果然用尽一生也猜不透。那道坚韧的法阵,用以防身的确是上上之选,以薄弱之力,便能抵抗住百倍千倍的修为冲击,比不上伏羲八卦玄妙,但却比其牢固得多。 不过,自己…… “轰……” 霎时,只见一股蓝紫之色的诡异光芒激耀而起,在这空间四周,结成了四道光幕,牢牢禁锢了起来,顿时,狂风骤停。 只是,鬼气依旧肆虐。 “你这般找死么?” 鬼幽一声冷笑,厉色不减。眨眼之间,空气之中已经凝聚起无数鬼火,漫天而起,密密麻麻,再加上秦川这式禁锢法阵,更是没有丝毫泄露。无数凌厉的怨怒之气,几乎汇聚成了一个个细小的点。 力量压缩到了极致! 空气中,只有一股窒息之感。 “以宫为眼,八卦乃成!” 然而秦川不惊不惧,迅速完成九宫八卦的排布,与这坚韧的百劫巫蛊阵,两相重合。这一处领域,已经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鬼幽,必败! 天际,划过一颗流星。 忽而,鬼幽一声令下,无数细小的鬼火应声而起,纷纷朝着秦川所立之处飞驰而来。与此同时,秦川眉目一扬,杀意纷起。 “无间!” !! 第17章 无间咒 日暮。 落雁峰,无极殿。 最后一抹夕阳,渐渐湮没在群山之间,整个太极广场,开始被夜幕所笼罩,几分昏暗。一缕愈显黯淡的光线,映入大殿之中。 缓缓地,被一个人影所替代。 一时间,殿中竟然一片黑暗,不见清明。 “掌门真人,幽州来报。” 谷长风缓缓踏入殿中,肃色不改,环视了一周后,方才对着主位之上的玉虚子行礼道。忽而,两道身影自虚空之中凭空而现,紫虚仙姑抱着一只玉兔,倚坐偏位之上,而另一旁,一个白发道人,抚须长叹了一声。 正是洞虚子。 随即,玉虚掌门缓缓立起身来,空旷安静的大殿中,惊起几声清晰的响动。一缕光线,自殿外倾洒进来,却仍觉几分昏暗。 “洞虚师兄,你看,如何处理?” 玉虚掌门轻声问道。殿中,依然十分幽静。 “呼……” 洞虚子又叹了一声,“往昔旧怨,你三人处理便可,如今,我不想理会这么多了。老了,老了……” “那……紫虚师妹,长风,咱们这便起行吧。” 闻言,谷长风点了点头,不觉朝着夕阳湮灭之处,望了一眼。 心中,舒了一口气。 是无奈么? 不知。 …… “轰……” 此时幽州鬼谷之中,一片肃杀之气,天昏地暗。 鬼幽踏立半空,微微扬起的双臂,已是越来越颤抖,本就白皙的脸颊,此刻更显惨白,就如早已死去之人一般。 空中,无数鬼火纷纷扬扬,似如离弦之箭,一齐朝着秦川激射而去。耳畔,连续不断的破空之响,却显得,寂寥无声。 暗云蔽日,不知时辰。 “乾坤无间,天地唯我!” 与此同时,秦川稳立原地,双手结印,一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无间咒,乃为魔道秘法,源至陀罗尼圣典,以精血元气、真元魂识,引魔神之怒、魔神之威、魔神之戮。摄众生,镇万灵,无间令出,天地唯我。此术,秦川只在忘情峡施展过,在那蚩尤冢也曾利用了些许余威。 不过此刻,却是竭力将其完美施展出来。 一时间,血晶之内,魔道真元暴躁不安,源源冲击着每一寸经脉,剧烈的疼痛,瞬间袭上心头。仙魔相离,同时利用道法真元,奋力温和着魔道的暴动,将每一份疼痛之感,尽力地压制下去。 “啊……” 心中,一声震怒的咆哮。 “轰……” 猛然间,一股奇特的真元,贯彻秦川的每一条经脉,融入每一寸身躯。瞬即一股强大的力量,暴涌而出,天地震颤,鬼神同悲。 一个巨大的魔神影像,在秦川的身躯上方,若隐若现。 邪煞、威严、狂暴! 一股震颤灵魂的气息,扩散而开。 顿时,那漫天而起的鬼火,竟然因为此番震颤,停了数息,更有少许,被反震而开,划过鬼幽的身躯,留下数条如烈焰灼烧过的印痕。 他的一对瞳孔,充斥了几分空洞。 “哈哈哈……” 突然,却是放声大笑了起来。 只见瞬息之间,如同时间变得极其缓慢,秦川结束无间咒的施展,趁此间隙凭虚御风瞬身闪过,竟是生生在那宫位之上消匿了踪迹。原本停下的鬼火,也继续朝着宫位侵袭冲击,却已无迹可寻。 “铛!” 虚空之中,传来一声剑鸣。 “这式凭虚御风,你以为我瞧不出端倪吗?” 鬼幽反声一叱,一个转身,单臂一挥,无数紫色骷髅瞬间凝出,朝着坎位之上迅速冲击。果然便见秦川身形骤现,一式炎龙破,毫不留情地蓄势而出。 “不对!” 忽而一声惊疑,鬼幽面色微变,也顾不上炎龙破与紫色骷髅的碰撞了,骤身一闪,便又退至坤位之上。那坎位上出现的,只是心魔化身。 秦川的化身之术,竟是如此熟练。 若是修成元神,三道化身齐出,那还得了?! “咻!” 霎时,原本的中宫位上,秦川的本体突然出现,似乎根本就没挪动过位置。而那冲击至宫位的凌厉鬼火,竟然一瞬间尽数消失。 “知道我会九宫八卦却又如何,你能防御得了么?” 秦川一句冷笑,身形骤起,竟是一式十步一杀! “……” 鬼幽心中一沉,暗感不妙。 忽而,原本结起攻击秦川的鬼火,竟然从坤位的四面八方,如方才合围秦川那般,又朝着鬼幽自己疯狂地飞窜。九宫八卦之玄妙,竟是将宫位与坤位完全对换,此时的鬼幽,可谓是自食苦果。 “嘭!” 身形疾退,却被巫典之阵牢牢阻住退路。 而迎面来的,秦川十步一杀早已运转而出,眨眼之间,便如穿梭空间,疾至了鬼幽的身前。杀意凛冽,邪煞之气,迎面扑来。 “看来这一回合,我是败了。” 鬼幽笑道一声,一手解去那漫天的鬼火,同时奋力避开十步一杀的锋芒。却也应接不暇,一只手臂,连带着半边肩膀,被生生斩断。 “嘭!” 猛地一下,坠落在地。 “咻!” 霎时,秦川身形骤闪,退了数步,解去巫典之阵,眉间印记缓缓黯去。而九宫八卦也溯回了身侧,来回旋绕着。不过目光,依然牢牢觑视着鬼幽,紧盯在对方身躯创伤之处,心中有些骇然。 只见那只手臂断落之后,竟是一下化为一团诡异的黑土,而鬼幽艰难地爬起身来,那左侧身躯,也是露出一截令人发呕的黑色秽物。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害怕了?” 鬼幽淡淡一笑,看上去似乎也没有丝毫痛苦之色,反而因为那秽土的流失,而恢复了几分气色。不过,修为倒是减弱了许多。 “你败了。” 秦川冷道一声。 此刻,已能察觉到鬼幽的真元正在一点点流失,修为越来越弱,虽不知这与其躯体的缺损是否有联系,但他已不可能再是自己的敌手了。 除非…… “?” 突然,秦川面色一变。 “还早呢。” 只见鬼幽轻笑一声,奋力撑起残损的身躯来,仅存的右手缓缓结成印结。顿时,一股十分明显的力量,正在地底之下迅速汇聚,甚至,正是由他的真元引纳而来。十分强盛,或许,已与静虚子相差无几。 “慕紫涵的消息,我自会告诉你,不过在此之前,我先要瞧一瞧,曾经毁我一道元魂的你,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 秦川心中一沉,瞬即后撤数步,紧握手中龙脊。 从方才那诡异的黑土来看,自己已弄不清鬼幽究竟是不是人了,此时那地底涌现而出的强大气息,也不知到底是何东西。 难道,真要逼迫自己施展无明业火么? “嘭……” 伴随着鬼幽一句句阴森的邪笑,那泥地之中,终于有一物体破土而出,缓缓冒了出来,一股鬼术特有的黑气,环绕其间。竟是一口立着的黑棺,带着几分悚怖之感,在秦川一个修道之人的眼中,竟然也觉发自心底的恐惧。 “来吧。” 淡淡道了一声,秦川心神已经凝入了九曜琉璃盏中。 虽然前番应承过不再擅用无明业火,可是这回为了紫涵,情非得已了。更何况,这一次比忘情峡那一次,压力已是少了许多。 曾经,自己没败;此时,也绝不会败! “哈哈,哈哈……” 鬼幽一句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昏暗的天际。仿佛,对于秦川的镇定自若,也是发自内心的欢愉。强者与强者之间的,敬佩。 似乎,又回到曾经二人把酒畅谈的时候。 一阵风拂过,掀起二人的发梢。 “业海罪覆,无名怒……” “鬼术秘法,铸魂……” “轰……” 突然之间,一股狂风莫名席卷而来,生生打断了二人的施法。一个青衣道人出现在秦川身后,一指点在秦川后脊之上。随即,所有的真元,一瞬间沉寂了下来,原本被抽离而出的元神,也温顺地溯回了九曜琉璃盏之中。 如此离奇! 而且,身后出现之人,似还有几分熟悉。 同时,一个黑衣男子,也凭空出现在鬼幽的身侧,一手抓住鬼幽的手臂,更加高深的鬼术真元弥漫而出,一下笼罩在那破土冒出半截的黑棺之上。 片刻之间,黑棺彻底消匿了踪迹。 “不是说点到即止么?” 黑衣男子轻声一叱,一股黑气凝出,仅仅一瞬,便将鬼幽那残损的手臂,生生修复,长出一条完好无缺的手臂。裸露在残缺的断袖之外,冰肌雪肤,除了只有女子才能生出之外,也唯有元神锻造,方能致此。 “嘿……” 秦川的身后,那道人淡淡一笑,倒也没有怒责。 “师父?” 闻言,秦川一下回过身来,略有不解。阻止自己抽离元神施展无明业火的,正是自己的师尊无尘子。而那鬼幽身旁的中年男子,自己也曾在西疆见过,更是从圣巫教前枫木使口中,得知了他的名讳。 魂殇。 “……忘了。” 鬼幽微微一笑,瞥了秦川一眼。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川面色一疑,却似乎明白了几分。这名为“魂殇”的前辈,正是施展的鬼术,这天下间,会鬼术之人寥寥无几。如此,便是说…… “这位是鬼谷的谷主,你可唤其魂殇前辈。” 无尘子一手搭在秦川的肩上,轻笑了一声。 !! 第18章 执念 鬼谷的中心,立着一座大殿。 谓之:森罗。 此处幽谷茂林之间,倒没有别处那般阴气瘆人了,和煦暖阳,清风习习,反而更像是外面的幽州之境,某处普通的深山幽谷。 “师父,你如何知晓我在这里的?” 大殿顶上,秦川颇为闲逸地坐着,对着同样坐立身旁的无尘子问道。鬼幽似乎因为受了伤,被那魂殇前辈不知带到何处疗伤去了。而魂殇既是这鬼谷之主,那么想必鬼幽以前所说的师父,便是他了吧。 “我想找你,轻而易举。” 无尘子笑道,“不过这回,倒不是我找的你。昨日魂殇找我,说鬼幽那小子正准备夺你的九曜琉璃盏,我才赶到了这鬼地方来。” “师父之前从西疆赶回中原,没事吧?” 秦川抿了抿唇,先是这般问道一声。 “没什么问题。” 说着,无尘子轻声一笑,“年前我曾去西疆找过你,不过见你在仙云岭上悠哉得很,我便独自回来了。想不到当年我被以前的圣巫教主杀回了中原,而我弟子,却是成了如今圣巫教的姑爷。嘿嘿……” “呃……” 秦川讶然。无尘子既然去过西疆,那自己的事,自然被他知晓了……不过,眼下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师父,那个鬼幽,到底是什么人?” 想着,秦川不由问道。从一开始,这鬼幽便觊觎着自己的九曜琉璃盏,又是修为如此强盛之人,自己必须弄明白了。毕竟,就算此刻因为无尘子与魂殇的交情,他暂时没有对自己出手,可是以后,谁也说不清楚。 “鬼幽……” 闻言,无尘子忽而叹了一声,“那孩子……其实那孩子一出生就死了,只是一缕魂魄,被魂殇收为弟子,习了鬼术方才留至今日。” “魂魄?!” “不错。鬼术奥妙,我至今也尚未参透。” “那魂殇前辈,真是一位奇人。” 秦川叹道。轮回之道,魂归黄泉,往生三界,此乃亘古不变的天道。自己超脱轮回已觉不可思议了,如今听闻鬼谷奥妙,更是一阵讶然。 “鬼谷一脉单传,传至魂殇这里,的确是最强盛的时期。不过,魂殇也是有血有肉之人,如今贸然传给了一缕魂魄,倒成麻烦了。” “如何说?”秦川问道。 “将魂魄禁锢在人间,已属违逆天道,鬼幽那孩子,留不了多长时间了。这也便是他,为何贸然闯入落雁峰寻你的缘故。” “九曜琉璃盏?” “对。” 无尘子忽而紧盯在秦川身上,沉声道,“我也是昨日方才知晓,想要让鬼幽永留人世,只能借助上古异宝九曜琉璃盏,用以锻炼魂魄。魂殇早年的目的,正是想借此让鬼术长存。不过轮回兴衰,我倒是认为不太可能。” “……” 闻言,秦川默然。 见得秦川心情有些阴晴不定,无尘子笑了一笑。 “你莫要担心,你是我弟子,他师徒二人自不敢把你怎么样。昨日我与魂殇钻研许久,已经参研出一条折中之法。” “折中之法?” “不用夺走九曜琉璃盏,只需借来用一用,将鬼幽的魂魄再禁锢个百八十年便可。所谓永恒,经过这些年,魂殇那家伙,也看开了。” “那便好。” 秦川淡淡应了一声。 鬼幽将自己引来鬼谷,一开始也许真是想夺九曜琉璃盏。不过想必知晓了自己的师尊无尘子,又因无尘子与魂殇的交情,得了一条折中之法,方才没有对自己下了杀手。否则,假若真正交锋起来,难免会是一场死战。 也不知,那黑棺里,到底藏的什么东西。 “对了,紫涵师姐……” “那我倒是不知了,你问他。” 听得秦川相问,无尘子摇了摇头,见得鬼幽不知何时过来,便对秦川示意了一下。秦川心系慕紫涵之事,他当然心中知晓。 “前辈,师父请你过去。” 鬼幽仍是那身紫袍,立于大殿顶上,对着无尘子行了一礼。 此时的他,似乎得到了魂殇的指点,看上去鬼术又精进了许多,一身气息,也不如之前所见那般阴邪了,与魂殇给秦川带来的感觉一般,平淡。更像是,当初与秦川在京州城相遇的那般模样。 “好。” 无尘子应了一声,从秦川手中取过了九曜琉璃盏,也未见有何动作,便在二人眼前,眼睁睁隐匿于虚空,不知去往了何处。 “你如愿了。” 看着鬼幽闪着异色的目光,秦川淡淡一笑。 “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想取你的魂魄。” 鬼幽也是笑了一笑,坐在了秦川的身旁。秦川以远低于他的修为,便能这般重创于他,就算不是为了九曜琉璃盏,他也想与秦川一战。 而且秦川的魂魄,更是万中无一。 “你不会如愿的。”秦川说道。 “你是说,我师父与你师父?” 鬼幽反问道。如今以无尘子与魂殇的交情,他想要再与秦川交手,确实已是没有多少可能了。二人的师尊相交近百年,又如何会让各自的得意弟子死战,这般算起来,他与秦川,也在不知不觉中,有了交情。 “不。” 秦川瞥了鬼幽一眼,“我是说你和我。” “哈哈……” 忽而,鬼幽爽朗地笑了起来。对于秦川,他本就是有几分敬佩的,从京州城相遇……不,或许从济云观,就已经开始了。 不打不相识,恐怕说的就是这般。 “那落雁峰之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见得鬼幽开怀畅笑,秦川心中一哂。不过心中急切,便问起了落雁峰刺客一事,自己来鬼谷,本就是这个目的。 “我之前给你两年的期限,也正是我魂魄即将消散的期限。但是不巧,你在忘情峡失踪,我到处寻你不着,最终便想到了伏羲门。” 鬼幽叹了一声,继续道,“伏羲门传你与金虚子同归,但是以谷长风的身份,想要保你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此,我便潜入了落雁峰,恰巧,便遇到了慕紫涵也以这个缘由闯伏羲门,不过,结果你知道了。” “所以你浑水摸鱼?” “我一向不喜欢费力。不过这回倒是栽了,慕紫涵只出现了很短的时间,并且还没有现身,最后,伏羲门的目标,便是我咯。” “你不也没现身么?” 秦川笑问道,鬼术的元魂根本算不得真正的化身,这大概也是伏羲门不知刺客面目的缘故了,甚至是男是女也不知。 “鬼术元魂并非化身之术,乃是与本体紧密相连。当初你用天雷毁我一道元魂,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方才炼回来。” 说着,鬼幽颇有积怨地瞥了秦川一眼。 “那是你自找的。” 秦川叱道,随即,却是叹了一声,“这般说来,你也只是知晓紫涵去了落雁峰,后来她又往何处,便不清楚了?” “但是我知晓她没死,现在也是。” “……” 心中闪过一抹愁绪,秦川静默了许久。 本来以为可以得到慕紫涵的消息了,可是这般又断了线索,虽然确定了她还活着,甚至依然在这中原,但寻不到她,心中如何能安? “她离开的时候,是往落雁峰北面去。但是那落雁峰往北乃是中原边际,万里深山,极北之地,我倒是弄不明白她往北做什么了。” “空雾谷?” 闻言,秦川神情忽然一怔。 “我不清楚,也许是。” 鬼幽悠悠道。伏羲山远离中原,更有强大宗门伏羲门坐落,中原之中,的确没有几人清楚伏羲山的地貌。 “多谢。” 秦川淡淡道了一声,再度陷入沉思。看来,空雾谷,自己必须要去走一遭了,那里,也正是紫涵背离道途的起因之地。 良久。 “我虽不知男女之情是何物,不过,我倒有些羡慕。” 鬼幽一声唏嘘,转脸看向了秦川,“我坚信,这份执念,便是你力量的源泉。如你这般修为,我本该动动手指头便能碾死的。” “哼哼……” 闻言,秦川微微一哂,“你可化作美男,去勾引俗世的女子啊。” “你说如鬼怪志异里的那般?” “哈哈……” 二人相视一笑,此刻,倒觉少了几杯玉露琼浆了。 艳阳高照,浑然不觉。 过了许久,一股黑雾在二人身旁缓缓漫出,迅速凝作了鬼术元魂,正是鬼谷谷主魂殇。见得秦川二人相处融洽,他淡淡一笑。 “师父。” “前辈。” 秦川与鬼幽各自行了礼。 “炼魂咒已经准备妥当,现在便开始吧。秦川小子,无尘子要保你,我师徒便不好下手,不过,也多谢了,这份恩情,鬼谷欠你的。” “言重了……” 听得魂殇之言,秦川笑了一笑。这鬼谷谷主,还真是别具一格啊。 随后,鬼幽跟着魂殇不知去了何处,无尘子也未来,想必那所谓的炼魂,也得无尘子帮衬几分。当然,这也给了秦川几分闲暇,好好打算打算今后的行程。也不知,无尘子会不会与自己前去空雾谷。 “能去最好,那孤坟,说不得与师父有关。” 心中沉吟了一句,秦川盘膝坐了起来。 如今的修炼已经步入正轨,心魔之道无忧,而无极道法,也稳定在了七星拱瑞境的巅峰。如此,还是先琢磨琢磨如何炼化无尘子的元神。 良久,忽而,秦川耳目一动。 察觉几分异常! !! 第19章 青龙再现 “铛……” 龙脊现出,一式凭虚御风,秦川落到了殿前空地之上。 神色一疑,心神灵念迅速散出,对着周围进行了一番窥察。方才,自己分明察觉到了魔道气息,而且,似乎还有几分熟悉。 不过,那人却是主动现了身。 “果真是一把神兵!” 一式诡异的身法,伴随着虚空传来的赞叹之言,几乎不见光影,便有一个男子出现在了秦川身前,气宇不凡,修为高深,一对双眸紧盯在秦川的龙脊之上,面露贪婪。此人,正是那曾经欲图邪剑凝霜的暗黑门青龙圣使。 莫问! “是你?” 秦川一句沉声,却是有些困惑。 青龙,如何会到这鬼谷中来?而且看他的目的,正是自己手中的龙脊,难道一直有人在跟踪自己,而自己一直未曾发觉么? “嗯?你认识我?” 青龙面有疑惑,目光方才转到秦川面容上来。不过经过一番周密的查探后,却发觉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衣着怪异的青年。 紧接着一声邪笑,倒也并未在意: “你要双手奉上?还是我自己取?” “哼……” 闻言,秦川忽而一声冷哼。看来这青龙并非跟踪自己,而是不知如何得到消息,到这鬼谷寻找自己,或者说寻找神兵龙脊。否则,若是知道无尘子与魂殇二人的存在,他又如何会有这般狂妄的口气。 青龙修为虽高,但与无尘子,显然不在一个层次。 那等高人,几乎是与暗黑门那老怪物一般的存在了。天下间,恐怕除了为数不多的隐世老家伙,已经没有多少敌手。 “你陷入危难,还不自知么?” 秦川毫无忌惮,一句嗤笑。且不说无尘子两位前辈,就是自己独自一人,也未必怕了这青龙,他有什么手段,自己清楚得很。 只是不知,他到底是如何找到这鬼谷的? “哈哈……就凭你?” 一声大笑,青龙面露狂妄之色,瞬息之间,魔道真元暴涌而出,黑气扑腾,夹杂着浓浓的血腥,一股强盛的杀意,锁定在秦川的身上。 然而秦川不紧不慢,镇定自如,势必先从青龙口中套出点什么。 “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我青龙管他什么地方!” 青龙一声喝斥,“有人说一个西疆人带着一把神兵,进了这个鬼地方,我便来取,仅此而已。就是冥教的天心崖,又如何?!” 有人通风报信? 闻言,秦川心中一疑。 自己进入这鬼谷,除了上官瑶之外无人知晓……不对,上官瑶定会将此地告知伏羲门众人,而从很早以前,自己便查到伏羲门内藏有暗黑门的奸细。如此,那便是说,那一群人中,有一人正是奸细! 穆痕?林傲?白池之? 很快,秦川心中一沉。可不能让那人害了上官瑶! “轰……” 念想之间,那青龙已是毫不迟疑地朝着秦川攻击而来,先是一式血蚀,燃烧一般的熊熊黑焰席卷而来。同时身形骤闪,一条囚龙索当做兵器,风驰电掣,已是疾至了秦川的身前。 “凭虚御风!” 霎时,秦川心念一动,并未防御,而是骤闪至青龙身后。这青龙上次肉身被毁、元神负伤之后,此刻竟然因祸得福,修为大有提升。 当真是奇怪! “?” 见状,青龙面色微变,这式身法似乎在何处见过。当然,交锋之时,也没有时间过多思考,这身法虽然玄妙,但凭着元神之力的窥察,仍然能够察觉几分端倪。修为上的压制,就是此刻他最大的本钱。 “雕虫小技!” 冷笑一声,迅疾一个回身,掌中汇聚大量的魔道真元,猛地推出。顿时,一阵狂风呼啸,带出一条黑气化作的飞龙,朝着某个方位咆哮而起。 杀意横行,空气似如凝滞。 “咻!” 紧接着,便见那方位之上,秦川果然现出了身形。而青龙的那式杀招,已然紧驱而至,刚一现身,便已轰至咫尺之前。 “九宫,移!” 然而,转瞬之间,只见秦川现身的同时,身侧凝起了八卦卦爻,光芒闪耀。那黑龙正欲轰击之时,忽然一阵异变,如同接触一道光幕一般,眼睁睁,居然被那光幕吸收,又从秦川身后的另一道光幕,忽驰而出。 就如,隔空忽略了秦川的身躯一般。 如此离奇! 一抹邪魅之笑,掠过秦川的嘴角。 心神一凝,灵核之中一阵异动,随即却是血晶之内的魔道真元受到指引,源源涌入灵核,又瞬间化为更为强盛、更为诡异的紫色真元,猛然间,贯彻全身经脉,最终汇聚于龙脊之上。 洁白的龙骨,似如笼罩上一层异色。 一声颤鸣,铛铛作响。 十步一杀! “吼……” 只听一声龙鸣,眨眼之间,趁着青龙迟滞之际,秦川便已应声而起,疾行十步,轰杀至青龙的身前。邪煞的杀气,却又带着几分道法的灵动。 诡异如斯。 而且,更加强势! “轰……” 此刻,青龙已来不及思考这式像极了魔道十步一杀的术法是何来头,只有迅速结起化血咒,身前空间之内,血气弥漫,凝成强韧的印符,防御着秦川极其迅猛的轰杀。真元碰撞,似如撕裂了空间。 尽管艳阳高照,却是寒意凛人。 “咻!” 紧接着,青龙疾退数步,迅速稳住身形。 然而,又是十步,秦川再度蓄势而起,紧追不放。如此一起一落,便是一式完整的十步一杀,短短数息,已是与青龙短兵交锋了数个回合。 十步一杀的奥义,本就如此。 用于修为压制的屠戮之中,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而对付青龙这般修为强盛之辈,也能一起一伏,立于不败之地。起,则追击对方不容懈怠,直至困乏;落,则能迅速调整内息,展开下一式“十步一杀”。 以前只是因为秦川修为不够,尚只能以此作为杀招。 不过此时,自己的修为层次,刚好正是十步一杀最适合的时刻。前世之时,也正是这般修为,才正式修习的十步一杀。 “轰……轰……” “轰!” 森罗大殿之前,杀意横行,狂风骤起。 秦川一式式接连不断的轰杀,青龙勉强还招架得住,但是照此下去,也终有一败。不过此刻,他倒是确定了秦川的这一式术法。 心魔之道的奥义杀招! 可是,那紫色的诡异真元,又是什么来头?! “找死!” 一声闷哼,青龙瞬即改变战略,以攻为守。霎时,脚步急停,长袖飘飘,双手结印而起,一股狂暴的血气,突然暴涌而出。趁着秦川十步一杀收势之际,凭空凝出五团颜色各异的气焰,气势凌人。 却是赤、黄、蓝、青、赭,五行之本色,各位于青龙身前,排成五角之形。仅一息之间,便迅速向中心汇聚,凝成了一团五色交融的气焰。 “气破长空!” 咒诀念毕,猛然间,天地灵气源源汇聚而来,疯狂地压缩在那气焰之中,无比强盛的气息,瞬间凝聚而起,如千钧之势。 “铛!” 见状,秦川双眉一蹙,身形骤停。 此为五行血咒中的奥义之术,堪为魔道之中颇具神威之能的杀招,具有毁天灭地之威。不过在这青龙身上出现,倒也没有多少意外。 龙脊悬空而起,双手结印念起了混元诀。 “混沌太虚,无极化元!” “咻!” 顷刻间,伏羲太极图刚一凝成,青龙那团五色气焰破空飞出,眨眼不到便已紧驱而至,剧烈地撞击在太极图上,激起一阵刺眼的光芒。 狂风阵阵,大地震颤不已。 耳畔,只回荡着一声震耳欲聋之响。 “……” 顿时,秦川只觉体内一阵气血上涌,急忙运起真元固守心神。五行血咒虽然自己尚未修习,但其术法威势极其施展原理,自己早就谙熟于心。只是想不到,青龙这式气破长空,竟有如此之强。 两年时间,修为提升怎会如此之快?! 不过,此刻可不是思考的时候。混元诀凝出的伏羲太极图,已有渐渐不支的迹象,而从青龙的真元流动来看,他已在蓄势着追击之术。 “哼。” 忽而一声冷笑,秦川眉间的红色印记,再度显现而出。 一道蓝紫之色的光幕,突然在太极图的后方,凭空而现,一股与中原修真截然不同的气息,让前方的青龙微微一怔。 百劫巫蛊阵! “轰……” 紧接着,太极图轰然破碎,那团五色气焰,继续带着余威,轰击到了百劫巫蛊阵帷幕之上,随即,却是纹丝不动,在秦川咫尺之前,猛然爆开。 一股灼热的气浪,疯狂席卷。 秦川稳立原地,衣袂飘飘,却没有受到丝毫真元之气的影响,所有的威势,都被隔绝在那道光幕之外,尽数防御了下来。 “咻!” 一道红色疾光,从青龙掌中激射而出,却也依然被百劫巫蛊阵牢牢挡住,丝毫伤不到秦川半根毫发。 “什么?!” 此刻,青龙终于有了几分震惊。 然而不待丝毫迟滞,其脚下突然隐现而出八卦卦爻,青光闪耀,却是正统的伏羲八卦阵,一股天道之气,迅速朝着青龙身躯奔涌而去。 “哼哼。” 秦川轻笑一声,松了口气。 不过仅一瞬间,又是面色一变,有些惊疑。 “不是师父?!” !! 第20章 恩怨 “谁?!” 青龙一声怒喝,有些微微变色。 伏羲八卦阵,是为伏羲道法之奥义,有人穷极一生也未参透。而此刻这突然插手之人,无疑,是落雁峰上的高手。 霎时,青龙迅速结起咒印,一串暗黑符文,竭力将那伏羲卦爻压制下去,瞬即身形骤闪,后撤了数步。却是双眉紧皱,面色阴沉。 “咻!” 随即,一道白影疾至,飘飘而来。 一袭黑白相间的道袍,迎风而起,手中一把赤色仙剑,火光通天,凌厉的道法之气,牢牢锁定在青龙身上。额间一缕洁白如雪的丝发,凭空多出几分灵动之感,然而却是气息狠戾,一对厉眸直视着青龙。 静虚子谷长风! 然而如此还未结束,谷长风方才落地,身后又是两道身影紧驱而来。紫虚仙姑一手拂尘,飘然如仙,稳稳落在谷长风身旁;而另一个白发道人,手执玄色仙剑,气势凌人,立在了二人的前方。 “玉虚老道?” 青龙一声冷笑,魔道真元悄悄运转。 “……” 秦川心中一沉,更是有些不明所以。 青龙为了夺取自己的神兵龙脊,跟踪到这鬼谷就算了,可是,落雁峰上的这些个高人前辈,来这鬼谷,又是为了什么? 一向不问世事的玉虚掌门,也终于出来了么? 同样急撤了数步,秦川面有凝重。此刻重遇自己的恩师静虚子,心中难免有些感怀,但也担心自己被他瞧出身份来。静虚子修为高深,又对自己了如指掌,这三位前辈之中,最有可能看出自己端倪的,便是他。 所幸,此时众人关注的焦点,都在青龙的身上。 “莫问?” 玉虚子迅速对着青龙窥视了一番,面上倒也没有丝毫改色,只是对青龙出现在鬼谷感到有些奇怪。然而,似乎伏羲门众人来这鬼谷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青龙,一个青龙,也根本不会对他们造成丝毫影响。 只见玉虚子微微闭目,顿时一股极其强盛的道法气息,瞬间朝着四周扩散而开,传遍了鬼谷的每一个角落。 仿佛,是在寻人一般! “?” 见状,秦川更是疑惑不已,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轰……” 突然,森罗殿前的空地上,一股漆黑的雾气弥漫而出,如同自地底涌出一般,疯狂地爆开,掀起一阵凛冽的狂风。阴邪的鬼气,遮天蔽日。 一个中年男子,风停之后,立于正中。 黑袍覆体,倒是揭开了上方的斗篷,浓眉正脸,也不觉丝毫阴邪之感,反而颇具几分圣贤之相。这是秦川第一次,瞧见魂殇的真身。 “伏羲门玉虚、静虚、紫虚三脉真人驾临,有失远迎。” 魂殇拱手道了一声,谦谦有礼。 “想要寻你鬼谷,确也不容易。” 玉虚子眉目一扬,似笑非笑地说道。紫虚仙姑拂尘轻扬,倒是先行了一个道礼;而静虚子面无神情,依然觑视着青龙,气势不减。 “哼,原来是来寻仇的。” 青龙略有讥讽地笑了几声,环视了在场的众人一眼,最终有些不舍地盯在秦川手中的龙脊之上。不过,此刻这番局面,不是他可以浑水摸鱼的了,伏羲门三人皆是实力顶尖之辈,而鬼谷谷主,传言中更有通天之能。 此时方才知晓,这鬼地方居然就是鬼谷。难怪,之前那小子会说此地不好相宜了。想着,青龙心中已有退意。 “在下误入鬼谷,如此,就不打扰你们了。” 对着魂殇致了一礼,青龙瞥了伏羲门人一眼,随即抽身而出,化为一道疾光朝着谷外飞去。而静虚子也未追击,转而将目光放在了魂殇的身上。 天色渐渐昏暗起来。 场中众人剑拔弩张,气势凌人,反倒是秦川显得有些多余了。 这般一看,似乎伏羲门三位高人前来鬼谷,就是找魂殇的。也不知,淡泊守静的伏羲门,与远避尘世的鬼谷,何时有了恩怨? “咻!” 一式凭虚御风,秦川闪至大殿之上,避开众人的锋芒。这等人之间的交锋,稍有不慎,自己就会被波及。 此时,只有静观其变。 …… “真人说错了,此处并非鬼谷。” 魂殇依然谦逊地应道。不过鬼术真元,却是毫不保留地运转而出,抵抗着前方三人的道法气息,激斗之前,便已先进行了一番气势交锋。 “无妨,贫道的目的,只是阁下而已。” “妙极,妙极!” 魂殇忽而爽朗一笑,“以伏羲弟子追踪我鬼谷弟子,顺势将我引出来,再由尔等出手一打尽,好计策,好计策!” “与阁下的手段比起来,我伏羲门倒显拙劣了。” 紫虚仙姑冷哼了一声。 不觉之间,隐晦地瞥了谷长风一眼,面有无奈之色。不过,谷长风似乎对她这个眼色熟视无睹,依然面无改色,心如止水。 “呼……” 忽而,魂殇长叹了一声,“当年之事,一切皆由天意造化,而非人为。这么多年过去,你道门伏羲,却还未释怀么?” 闻言,谷长风微微抿了抿唇,却无言语。 大殿之上,秦川瞧得这个神色,心中一疑。已是可以确定,伏羲门与鬼谷之间,的确有着一番恩怨,而且,与谷长风有关。 不待多想,又听下方争论道: “我伏羲虽为道门,却也有门规宗法!” 玉虚子厉叱一声,似乎已有几分怒色,“你鬼谷修阴邪之门,乱天道之纲,又心存不轨,窃我伏羲道法之秘。今日,便是你鬼谷覆灭之时!” “是么?” 随即,魂殇冷道一声,面色阴沉了下来。 “咻!” 单手一扬,忽而一件奇特的法器虚空凝出,诡异无比。却是一面黑幡,悬于魂殇前方,朴实无华,却散发着极度瘆人的气息。更加离奇的是,其中,竟然蕴含有魔道之气,与在西疆见的那个星宿劫,同出一辙。 “!” 秦川心中一凝,有些骇然。 突然,众人还未来得及交手,一道光芒天际洒下,如仙落凡尘,一个青衣道人飘然落下,白发轻扬,一股随和之气,将场中的凌厉气势化解了几分。 无尘子! “师兄,别来无恙。” 听得无尘子之言,秦川心中更是波澜起伏。自己的师尊,竟然是伏羲掌门的师弟么?而如此身份尊贵之人,又如何会离开落雁峰呢? 其中,必有秘辛! 见得无尘子出现,紫虚仙姑和谷长风皆是微微变色。紫虚仙姑与玉虚掌门同辈,自然知晓无尘子是何人;而谷长风道龄颇小,倒是有些一知半解。不过,从无尘子的一身修为气息,他也猜测得出,来人不凡。 似乎,还是来劝架的。 “呼……” 玉虚子长长舒了一口气,似乎也有几分意外,“你当年因私习魔道被逐出了师门,如今,却是又要与鬼谷勾结么?” “师兄,你错了。” 无尘子轻道一声,神色有些怅然,却是秦川从未见过的。 见得无尘子出面,魂殇倒也收敛了几分气息,心中自然也是知晓,这一架怕是打不成了。无尘子虽被逐出了落雁峰,却一直心系着师门,而他与无尘子乃是知交,此番局面,也不可能再对伏羲门人出手了。 “当年恩怨,便让它过去吧,何必耿耿于怀。” 无尘子立于魂殇前方,对着三位伏羲门人说道,“静虚师弟仙逝之时,也未有仇怨之心,乃含笑而归。我想,长风也不愿看到今日这般。” “……” 闻言,谷长风默然。 “弑师之举,大逆不道!” 然而玉虚子毫不让步,一声怒叱,“更何况那忤逆之子本就心存不轨,隐藏鬼谷弟子身份入我道门,又犯了欺师之罪,如何能饶?” “人已逝去,依真人之见,还要如何呢?” 魂殇冷道一声,面色有些难看。又似乎,触及了伤心之处。 “鬼谷本为正道所不容,今日,贫道便灭了你这鬼谷!” “放肆……” “咻!” 忽而,魂殇正欲怒极出手之时,无尘子一手轻扬,散出一股真元将其制止了下去。随即,行出几步,叹道: “罢了!魂兄,你我皆看破恩怨情仇,何必这般永无休止地争斗下去。师兄,看来那一道坎,你还是没能迈过去啊。” “此话何意?” 玉虚子冷冷问了一声,面容阴晴不定。 不过无尘子并未回答,与魂殇对视了一眼。顿时,魂殇双手结印而起,空气之中,居然散出一股奇妙的光芒,光影忽变。 仿佛一道幻术! “咻!” 猛然之间,无尘子身形骤闪,疾至秦川身旁,一手牢牢握住了秦川的臂膀。秦川面色微疑,紧接着,便有一股怪异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仿佛融入了天道之中,几分虚无之感。这种感觉,凭虚御风也曾有过。 只不过,相比下来,凭虚御风要微弱了太多。 “师兄,你可知,你为何参不破大乘之道么?” 无尘子叹了一声,瞥了同样渐渐遁入虚空的魂殇一眼,摇了摇头。随即,竟是连带着秦川一起,眼睁睁消失在了原地。 没有半分踪迹可寻! …… 谷长风稳立原地,看着无尘子二人凭空消失,又任由周遭环境在光影变化之中,迅速地变幻。片刻,所处的空间,竟然不再是鬼谷。 森罗殿、魂殇,也一齐消失。 幽州之境,一块巨大的岩石,还有穆痕、上官瑶几人在一旁等候。所有的一切,竟然如同一个幻境一般,却又真真实实的发生过。 “呼……” 谷长风松了口气,不知所想。 !! 第01章 圣物 夜。 中原,深山之中,一座不知名的大殿。 某处寝宫,戒备森严。 此时,黑暗之中,殿内传来几句带着恐畏的梦语,一个守卫面带疑惑,踏入了殿中。却见床榻之上,半月辗转反侧,神志不清,口中喃喃自语。 “殿下?” 守卫低唤一声,面有凝重。 只见睡梦之中的半月,身躯隐隐颤抖,额间渗出丝丝细汗,神情无比狰狞之状。无法想象,平日沉稳庄重的圣子殿下,会陷入这般噩梦。 “嘭!” 突然,半月瞬间惊醒,坐立起来。 黑衣守卫被惊得颤了一下,急忙退了几步,垂头致礼。 “呼……” 半月并无责怪,似乎还在沉思方才的噩梦,长舒了一口气,探手抹去了额间的细汗,面色阴沉。随即,口中缓缓道出一个奇怪的名称: “玄天玉简。” …… 常州。 午后骄阳尽情地倾洒,鹤鸣峰北面的断崖之上,那座小院沐浴在阳光之中,闪着奇妙的光辉,清风徐徐,风光大好。 “咻!” 忽而,院前闪出一道强光,刺眼无比。 只见空间仿佛一阵撕裂,露出一个漆黑无比的空洞,深不见底,如同直通幽冥世界,几分深邃之感。紧接着,两道身影自那洞中一跃而出,无尘子一手携着秦川,稳稳落在崖间。随后,再度一道强光,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 秦川一脸骇然,急忙环视了一周。 眨眼之前,自己还在那鬼谷森罗殿上,如何转瞬之间,自己就到这鹤鸣峰上来了?世间,竟有如此离奇之事?! “怎么?不可思议?” 身旁,无尘子笑了两声,抚了抚白须。 “师父,这是?” 秦川双眉一蹙,困惑不已,片刻之后方才出言问道。 如果所料没错,之前,自己定是穿梭了空间,从那幽州鬼谷,生生转移到了这常州的鹤鸣峰。这种感觉,自己施展凭虚御风之时也曾有过少许,但与此时比起来,无疑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了。 “等你修至了大乘境,自会明白。” 无尘子笑道,“领悟天道规则,穿行宇宙,便是大乘境的神通。” “穿行宇宙?” 闻言,秦川一脸讶然。时间为宇,空间为宙,穿行时间与空间,不是传说中神仙之类才能做到么?那等虚幻之事,也能成为现实? 那自己超脱轮回…… “说是这么说。” 无尘子瞥了秦川一眼,自然瞧出了秦川的心思,“修行无止境,我步入大乘之后,方才发现天道之前,一切皆是多么渺小。凭我大乘初期的修为,也不过是在这鹤鸣峰上留下了空间宙洞,仅此一处而已。” “这么说,想去别处,便不行了?” 秦川若有所思,反问了一声。 “不是不行,只是需要花上无数的时间构建宙洞而已。” 无尘子应道,“这鹤鸣峰一处,便花了我十年光阴。不过若是短距离的话,不成问题。你那凭虚御风,便是参悟了大乘之道,才钻研出来的。” “?” 忽而,秦川面色一疑,“师父知晓凭虚御风的来由?” 这式凭虚御风,是自己在那空雾谷深潭之内偶然寻得,不同于寻常身法,而是略有穿梭短距离空间之效,玄妙无比。除了自己,前世之中的慕紫涵,也正是依靠这玄妙的凭虚御风,成就了显赫的声名。 可是,无尘子如何知晓? “呼……” 无尘子叹了一声,倒未立即回答,拂了拂衣袖,踏入了院中。见得师尊有惆怅之色,秦川也没有立即追问,而是紧随了上去。 初秋的山风,十分的惬意。 行至院中,无尘子在那石桌旁坐了下来,方才答道: “曾经修至大乘之人,并非只有我一个。伏羲门中,有一个后辈,天资卓越不下于你,当年得我指点,很快便初窥大乘奥妙,钻研出了凭虚御风。不过,没多久,那人便不知所踪,想是陨落了吧。” “……” 秦川默然。 不过,既得大乘造化,为何会这般轻易陨落呢?难道,那空雾谷深潭中孤坟里埋葬的人,便是无尘子所说的那位伏羲门后辈。 “师父,那位前辈是不是空雾谷……” 想着,秦川便出声问道。虽说是无尘子的后辈,但自己的这位师尊这般年纪怕有近两百岁,自己称那人为前辈,倒也没错。 不过,秦川尚未说完,无尘子便颇有遗憾地说道: “空雾谷我去过了,不过未找到你说的地方。” “那我们接下来便去空雾谷瞧瞧吧,弟子也正准备去那里。”秦川说道,本就想着请无尘子一同前往,此番倒是不用多言了。 “也好。” 无尘子叹了一声,忽而神情有些低落,“不曾想,如今我又与师门结下了梁子,此番伏羲山之行,可得谨慎一些啊。” 话中之意,自是指鬼谷的那番冲突。 闻言,秦川似才想到了鬼谷之事,急忙问道: “师父,那魂殇前辈和鬼幽?” “放心,鬼幽没事,纵横百年的魂殇更不可能栽在这里。” 无尘子笑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九曜琉璃盏交给了秦川,继续道,“你只知鬼谷在那幽州,却不曾想过,鬼谷实际上是不存在的吧?” “不存在?” “鬼术的奥妙,反正我是无法参透。依魂殇所说,所谓鬼谷只是其先人开辟的一处空间,独立于大千世界之外,只要愿意,随时可以让他鬼谷之人,连带着整个鬼谷,彻底消失于人世。” 说着,无尘子也是眸中异色,感到离奇,“他一施法,伏羲门那几人便会返回到进入鬼谷的那处;这也是我,急忙将你带到这里的原因。” “!” 听得如此,秦川呆滞了许久。 也不知是感到奇妙,还是震惊了。此番重生,自己见识太多奇人异事了,不觉之间,竟是觉得自己如同一只井底之蛙。 天道之前,果然如此渺小。 良久,方才问道: “师父,鬼术,究竟是什么来头?” “我道法的修行,讲究精、气、神的相互炼化,天人合一。而鬼术,乃是直接以神化气,以气固神,并且忽视了精元的修炼。如此,魂殇的肉身,其实是极其脆弱的,这同时也是鬼幽一道魂魄便能修炼鬼术的缘故。” 无尘子摇了摇头,忽而大笑一声,“当然,这些都是魂殇与我说的。鬼谷一脉单传,据说源自上古时期的修罗,有如此神通,也在情理之中了。” “我看魂殇前辈肉身不弱啊。” 秦川惊讶道。之前见得,魂殇的真身也算强悍,还有那诡异的黑幡法器,粗略一看,都能比得世间无数修为高深之辈了。 “那是遇到我之后。他,可是从我这习了道法固体之术。” “……” 秦川讶然。这等高人,果然不是自己能够理解的…… “对了,可曾见到他那件黑幡?”无尘子忽而问道。 秦川点了点头。 “那件算不上法器的东西,唤作‘疚疯’,我也正是从那件东西,确定了西疆你给我看的那石坠,唤作‘星宿劫’。”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秦川不解。 “上古时期,曾有八件圣物遗留世间。鬼谷一脉单传,上古的诸多信息保存还算完整,我也是从魂殇那里知晓的。八件圣物中,已知的只有三件,其一为疚疯,其二为星宿劫,还有一件,唤作帝恨。” “帝恨?” “是为一把长剑,现在在冥教君魔炎的手中。” “!” 秦川讶然。君魔炎,正是曾经暗黑门冥炎殿殿主,如今的冥教教主。其久居天心崖,近百年间,天下无人见过。 “罢了,与你说这些也是无用。” 瞥了秦川一眼,无尘子哂笑了一番。以秦川此刻的修为,在普通的层次,勉强还算高手,可是放在顶尖的层次,却是资格都没有。想着,问道,“你那星宿劫可莫要宣扬出去……对了,你将其放于何处?” “呃……” 秦川一时语塞。 自己本以为那条石坠让自己突破七星拱瑞境,已算没有了多少作用,毕竟也算不得一件法器,又如何知晓,竟是上古时期的圣物…… “送人了吧?” 无尘子大笑数声,也未在意。那件东西留在西疆,也比放在中原的任何一处来得安全,无人知晓不说,就算知晓了,也未必有人敢去西疆找不自在。 “呵呵。” 秦川腆笑了数声,没有言语。 星宿劫,的确被自己留给了阿罗叶。不过无尘子未点明,自己自然也知晓了他心中的想法。那东西留在自己的身上,的确也是一个未知的隐患。 别的不说,一把龙脊,已是给自己带来许多的困扰了。 “歇息几日,调整你的修为状态,我助你炼化了九曜琉璃盏中的元神,便起行前往通州。你的心里,就是这般打算的吧?” 片刻,无尘子立起了身来,笑道一声。 “师父英明。” 秦川咧了咧嘴,有无尘子相助,以自己此刻的修为,炼化元神的难度无疑降低了许多。随即,见得无尘子朝着里屋行去,似乎因为方才带着自己穿梭空间而有些疲累,秦川急忙起身行了一礼,颇为尊敬。 自己这个师尊,还真是强得可怕…… “倒是忘了问鬼谷与伏羲门的恩怨了。” 回过身来,秦川嘟囔了一句,不觉朝着北方大地遥望。那雄伟壮丽的伏羲山脉,曾经,一切开始的地方。 终于,又要回去了。 !! 第02章 孤坟 落雁峰。 自从静虚一脉几个弟子出师之后,静虚子谷长风便极少回这凌云阁。如此,苏小妍倒成了这里的常客,甚至那唐思贤,也时常往这里跑。 十日前,伏羲门搜捕刺客的行动,无缘无故被掌门真人取消,前往幽州的众弟子,也早已返回了落雁峰。 此刻,早午时分。 艳阳高照,凉爽的山风轻轻吹拂着。 凌云阁外,苏小妍缓步走来,却是遇到了灰头土脸的唐思贤,正从凌云阁中颓丧地走出。这唐思贤本是后来的七院弟子,因为天资优异,颇得静虚子喜欢,但因静虚一脉不再收徒的缘故,便让上官瑶代为指点修行。 故而,这唐思贤,算是落雁峰上年轻男弟子中的一个特例,除了叶秋奇之外,是唯一一个能够接近上官瑶的。 当然,唐思贤除了修行之外还有什么心思,众人皆知。 “喂,我姐在不在?” 苏小妍轻喝了一声,方才让那处于沮丧之中的唐思贤回过神来。 得静虚一脉两大精英弟子的帮助,苏小妍的修为位属前列,在这落雁峰上也是颇有名气。再加上与叶秋奇的关系,又因调皮活泼的性格,这伏羲门的年轻弟子中,没有几个人敢有不敬之意。 “苏师姐。” 见状,唐思贤急忙问候一声,虽然实力与其不相上下,但也不敢失礼。 “上官师姐可在?” “在……师姐似乎心情不好,我看……” 唐思贤话未说完,苏小妍便没有理会他,绕了几步,踏入了凌云阁中。叶秋奇因任务外出,这一回,她是来找上官瑶的。 阁顶,辽阔的伏羲山,尽入眼中。 上官瑶倚在雕栏一侧,望着远处的群山,怔怔出神。从幽州回来,她便一直心神不宁,总是回想起那鬼谷之中的幻境,想起那个人。 太真实了。 “姐姐。” 苏小妍唤了一声,走到了上官瑶的身旁。 闻言,上官瑶似才发现了苏小妍,回过身来笑了一笑,便又再度陷入独自思索之中。一袭白衣,洁净如雪,清风徐徐之下,飘飘荡荡。 “姐,我爹来信说有人到我家提亲了,我怎么办?” “……” “叶秋奇又一直不说他家里的事情,你说他到底什么意思?” “呼……” 上官瑶叹了一声,终于不再望向远方,回过了神来,也有几分烦恼。从相识以来,叶秋奇就对其家世绝口不提,只知他是中州叶家的二公子。但是如此值得骄傲的显赫身世,除了当初济云观的几人外,他却从未与旁人说起。 的确,让人生疑。 “到我房里,慢慢说。” 拉起苏小妍的手,上官瑶又顾视了远方一眼,最终缓步下了楼阁。 却不曾发现,忽有两道疾光,从西南方向疾飞而来,落在了落雁峰的北侧。那片神秘、甚至有些凶险的幽谷。 空雾谷。 …… 尽管万里晴空,但是空雾谷中,仍是一片阴暗。 草木翕动,处处隐藏着危险。 一片碧潭,水波不惊。此时运气不错,空雾谷中并未弥漫着浓雾,虽有一些昏暗,但也所见清明,没有阻挡视线,与前次秦川来时不同。 “这潭中,我找不出何处异常。” 无尘子立于岸边,摇了摇头,对着秦川说道。就算用元神窥察,他也没有发现哪里不对,上一次,他便是这般无功而返。 “那里有座岛。” 秦川指着潭心,一座水中突起的小山,说道。 前一次自己误入其中,当时心情急切,也未仔细地留意,只记得那潭中洞穴之内,上方有一个通口做照明之用。按说,只要到那岛顶去,便能看出来。可是此番听无尘子所言,没准,那处洞穴,还设有幻术结界。 如此,还是从潭水中那个洞口进去,稳妥一些。 “如何说?”无尘子问道。 “师父,你随我来。” 唤了一声,秦川也不迟疑,真元散出凝于躯体之外,纵身一跃,便是贯入了潭水之中。无尘子稍一怔神,也跟随着进入了潭中。 潭水阴寒之感,与上次无异。 秦川在前方,不断朝着潭底潜入,不时朝着深不见底的下方望去。记得上一次,下方出现了极其恐怖的涡流,莫说那时的自己,就是此刻的修为层次,怕也不敢擅自接触。也不知,潭底深处,究竟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 想起那时的情景,秦川不由哽咽了一下。 见状,无尘子也稍稍分出元神,迅速窥察了一番。随即,眉间浮上几分困惑之色,更有一些凝重,感到来自心底的忌惮。 “这下方,似乎有什么东西。” “师父也察觉了?”秦川问了一声。 “不知是什么,不过,最好不要擅自下去。”无尘子沉声道。 “师父这般修为,都不行?” “这世间,可怕的东西多了去。” 无尘子看了秦川一眼,似有教导之意。在外人看来,他这般修为已是惊为天人了,可是天下之大,让他望而生畏的事物,依然数之不尽。摇了摇头,继续对着秦川叮嘱道,“这地方,你也莫要对人说起。” “嗯。” 秦川点了点头,也不再言语,朝着洞口疾速游去。 不多时,便寻到了那处潭中洞穴。经过四年有余,再度长满了水草,堵在洞口之外,鱼群穿梭而过,往内望去,仍是幽深无比。 “便是这儿了。” 道了一声,秦川运起真元,将那水草除去,惊得鱼群游窜,随即一个纵身,率先进入了其中。道法真元散着奇妙的青光,倒也不显得黑暗。 安然无恙,过得片刻,二人再度从水中窜出,到了那处洞穴。 上方,柔和的阳光倾泻下来,四面石壁光滑洁净,潭水被惊起几分涟漪,很快又平静了下来。中央,一方陆地,乱石嶙峋,那座孤坟,也与四年前无异。看来,除了秦川之外,并无人再来过这里。 “哗啦……” 踏着水面,无尘子率先走到那片陆地之上,倒也没有先注视那孤坟,而是对这周遭环境顾视了一周,不由叹道: “圆中有缺,实中有虚,如此天地造化,难怪我看不出端倪。” “师父,从那岛上,看不到这个缺口么?” “此乃天然而成的道法奥义之境,谓之:太虚幻境。” 无尘子应道,转而,将目光注视到了那孤坟之上。忽而,双眉一蹙,有些悲怆之色,又有几分世事无常的感叹,最终,只化为一声唏嘘: “唉……” 见状,秦川沉默了许久。 如此看来,这墓中之人,定然就是无尘子所说的那位“后辈”了。 “你说,你那慕师姐便是在此走入魔道的?” 无尘子忽然问了一句。 “是。” “将那玉佩给我。” 闻言,秦川没有犹豫,抿了抿唇,自怀中将那“慕”字玉佩取了出来,递到无尘子的手中。面有凝重,注视着无尘子的举动。 “咻!” 只见无尘子意念轻动,一股真元便传入了玉佩之中。紧接着,那玉佩竟然飞跃而起,高高悬于此处洞穴上空,一阵异光,闪耀而出。 “扑通!” 忽然,只听一声破水之响。 二人身后,惊起一阵水波,却是一人从水中钻出。 “紫涵?” 秦川一声惊疑。那出现之人,正是慕紫涵,只不过有几分差别,面容尚还年轻,一身白色的道服,因为浸了水,将原本的几处血污,染遍了全身,淡淡的,却也极其醒目。绝美的容颜上,透着几分焦急与恐惧。 还有,因为伤势带来的痛苦。 “别动,这是幻象!” 无尘子猛地一下抓住秦川的胳膊。这一副情景,如果所料不错,就是当初慕紫涵误入此地时的状况,通过真元感应,再度显现了出来。 但此刻依然只是幻象。 秦川咬了咬牙,那幻象中慕紫涵的伤,犹如伤在自己的身上一般,不由心中一痛。心一横,这一切,自己迟早让圣子殿还回来。 回过神来,已经见得慕紫涵昏倒在地,躺在乱石之间。 忽有一道虚幻的光芒,自墓中激射而出,笼罩在了她的身躯之上,显得几分迷离,似乎在传递着什么信息。不过,秦川二人,却是无法得知了。 “师父……” 秦川唤了一声,想要知道答案。 而无尘子只是摇了摇头,这只是一道幻影,他也无从所知。 过了片刻,虽然只是数息之间,但从幻象来看,应该已经过了一夜。光线渐明,突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慕紫涵的身前,而此时慕紫涵也缓缓清醒了过来。那出现的银衫男子,竟是圣子殿的半月! “可有伤痛?可有仇怨?” 只听半月阴沉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洞穴之中。 “杀了我吧。” 慕紫涵倔强地应道,一手悄悄探出,向着地上的一把长剑缓缓伸去。 “我可以帮你化去伤痛,解去仇怨,若你想通了,便来找我。” 半月轻笑道,倒也感觉不出奸邪之意。猛然被慕紫涵一式术法轰击而来,却凭空消失了踪影,仍然只留那一句蛊惑之言,回荡在耳旁: “化去伤痛,解去仇怨。” “若你想通了,便来找我……” 慕紫涵低下了头,似有痛苦之色,挣扎不已。缓缓撑起了身来,洁白的衣衫染上了污秽,就连腰间玉佩不慎掉落在地,她也不曾发觉。 却是一滴泪珠,悄悄落下。 !! 第03章 缘由 “咻!” 霎时,再度一道异光闪过,所有幻象,瞬间消失。 那悬空而起的玉佩,一下飞回了无尘子的手中,静静地躺着。秦川依然立于原地,心中感到有些堵,不知如何作想。 果然,紫涵是被半月蛊惑,从而入了魔道。 “天命,弄人啊!” 无尘子长叹一声,随即心情略有低落地看着秦川,却是说道,“你与紫涵自小相依为命,此刻,便给这墓中之人,磕几个头吧。” “?” 闻言,秦川不解。 “你可知,这墓中之人,便是姓慕。” “!” 突然,秦川面色一变,似乎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下来。难道,这墓中埋葬的前辈,便是紫涵口中所说失踪了无数年的父亲?同时,也是师父无尘子所说,那初窥了大乘之道,其后却不知所踪的伏羲门前辈? 可是如何,又会被埋葬在深潭之中呢? “呼……” 见得秦川疑惑的神色,无尘子微微点了点头。 这一切,他也是刚刚得知。他与慕紫涵的父亲亦师亦友,自从对方离奇失踪后,他便无时无刻不在寻找,谁能知晓,会葬生在这空雾谷中。 更不知,慕紫涵,便是那故人的遗女。 所谓命数,便是这般么? 随后,秦川行出几步,在那孤坟之前,恭敬地磕了三个头。紫涵的父亲,便与自己的父亲无异,更何况,自己的凭虚御风,甚至仙魔融合之道,都是从这里习得的。没有那玉佩,自己也绝不可能打通灵核与血晶之间的通道。 此时行这般大礼,无论如何也是应该的。 “前辈,我秦川在此起誓,定会找到紫涵。” 重重地道了一声,秦川方才立起身来,轻舒了一口气。鬼幽说紫涵来过空雾谷,想必便是来此祭拜,这般看来,似乎又有了几分线索。 想着,秦川问道: “师父,慕前辈之事,可否告知于我?” “慕青书……当年是金虚子的弟子,年纪与谷长风相仿,他在你这般年纪之时,便已修成了八法运通之境。那年我悄悄来这伏羲山游历,遇见了他,我见他资质优异,便指点了几句。后来,也与我亦师亦友,相交数年。” “也是……修了魔道?” 秦川抿了抿唇,忽而问道。 金虚子嫉恶如仇,对魔道更是杀之而后快,如此看来,紫涵的父亲,没准便是丧命于金虚子之手。也难怪,紫涵对金虚子如此憎恶了。 “不错。” 无尘子叹道,似乎有些懊悔,“他虽为伏羲门人,却与你一般对仙魔之道有着异于常人的见解,这也正是我授他魔道的原因,更是他突破了大乘的原因。仙魔同修,便是我悟出的突破大乘之法。” “那后来呢?” “后来我去了西疆,回来以后,便再也没有听过他的事迹了。其后不久,伏羲门发生鬼谷的那般变故,我悄悄潜入落雁峰,却发现根本没有青书这个人。仿佛,被人有意彻底抹去了一般,就连谷长风,怕也不知晓。” “……” 秦川默然。看来此事,与自己猜测的无虞。毕竟,伏羲门铲除门内弟子,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想着,一声嗤笑: 想不到,道貌岸然这个词,却也能用在伏羲门身上么?紫涵曾经的怨恨,此刻,自己似乎已经能够理解了。 暗自摇了摇头,秦川又问: “师父,那鬼谷之事,与这个有关么?” “没有。” 不过无尘子却是摇头道,“那是另一件事了,与你没有多大关系,此刻知道了对你也没有好处。如今这空雾谷也来了,你日后有何打算?” 听得无尘子相问,秦川沉思了半晌。 此时虽然知晓了紫涵的身世,但依然也不知她身在何处。不如,先深入查探一番,看看当初梨园的变故,究竟是怎么回事。紫涵既然会来这空雾谷,想必,自己前往梨园,没准也会遇到她。 “师父,有件事我不知当不当说。” 秦川轻声问道,也有一些犹豫。 “但说无妨。” “紫涵加入暗黑门的原因,没准是因为师门……” “这个我如何不知!” 听得一半,无尘子便打断了秦川,“鬼谷这件事,我那玉虚师兄也是持着强硬的态度,对于过往恩怨难以忘怀。如此,伏羲门的未来,让我担忧啊。” 抿了抿唇,秦川如何又不是与无尘子一般的心情呢。 自己的几个知交,还有心中念怀的上官瑶,都还在落雁峰上。还有谷长风对自己有着授业之恩,自己,始终也无法彻底与伏羲门划清界限。 这,也正是自己的苦恼。 良久,稍微扫去心中的阴翳,眼下,还是找到紫涵更重要。 “师父,你可听过梨园?” “梨园?” “嗯。” 秦川应道。这个所谓的“梨园”,像是一个地名,却又不完全是,俗世之中的戏班子同样也称为梨园。自己要查探究竟,还是有些难度。 无尘子见识颇广,或许能找到一些消息。 “这个名字太模糊了。” 思考片刻,无尘子摇了摇头,“若是地名,我未曾听过;若是俗世城池中的戏苑之地,那数不清;果树园林的话,较为出名的也有不少。” “那与慕前辈有关的,可能想出来呢?” “梨园……那倒是有一个,中州的安阳城西,有一片梨园。青书曾在那处修行过,我也在那与他闲叙过一番。” “安阳?” 秦川面色一疑,随即心中一哂。 叶秋奇他叶家,不就在安阳么?也不知那小子,给苏家提亲了没有…… “不错。你打算去查一查?” 见得秦川的神情,无尘子轻声问道。对他自己来说,倒是不怎么在意,也从未想过去查。往事已经过去,查出来,又能如何呢? “嗯。” 秦川点了点头,“我想,也许会遇到紫涵。” …… 从空雾谷出来,无尘子便已匆匆离去,似乎来鬼谷之前便有事缠身,秦川自也没有多问。此时,倒也没有打算立即前往中州。 一处断崖之上,迎风而立。 南面,一座山峰巍然耸立,直冲云霄。 雄伟的道教建筑,布满了整个山峰,亭台楼阁、殿寝廊观,山峰四处云烟霞雾,缭绕缠绵,明媚的阳光倾泻而下,令人不禁心旷神怡。 落雁峰。 “我又回来了。” 低吟了一声,秦川淡淡一笑。 忽而,却是化作一道疾光,朝着落雁峰山脚疾飞而去。紧接着,便又隐匿了身形,排排松木之间,不停地朝着山上疾速飞窜。 一切景物依旧,亭廊之间,无数弟子操课论道,好不热闹。 当然,以秦川此刻的修为,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发觉,更何况自己两世都曾在这落雁峰上起居生活,更是领导过暗黑教众攻陷了伏羲门,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只要刻意避开暗中潜伏的哨岗,不成问题。 “咻咻……” 无人知晓,一道身影,巧妙地穿梭,朝着山腰疾行而去。 凌云阁。 紧靠的一面山壁之上,某处岩石之间,秦川终于停了下来。却是手印一结,魔道真元缓缓溢出,奇妙地流转,一道简易的天魔幻影阵,隐匿了身形。 目光,朝着下方望去。 此刻,凌云阁中,倒是没有发现叶秋奇的踪迹,见有上官瑶在那院中石桌一侧盘膝而坐,一如既往的安静,闭着双眸,口中似乎说着什么。不过上官瑶修为高深,秦川倒也不敢擅自分出心神探听了,以免被她察觉。 只是,忽然之间,心情似乎有些不悦。 只见上官瑶的前方,一个道服男子,隔着一张石桌坐在另一个侧,看上去年纪稍微小些,颇有英俊,似乎在听上官瑶传授心法。 他是否专心秦川倒是不知,只知他的目光,一直盯在上官瑶的身上。 那股炙热之感,让秦川很不舒服。 “这家伙是谁?” 一句低吟,秦川皱了皱眉。按说以上官瑶的性格,不会跟别的弟子这般亲近才对,这家伙要找也是找叶秋奇啊…… 摇了摇头,继续顾视着。 那烦人的家伙,秦川自然忽略了去,眼中,只有那一袭如雪的白衣,清秀的脸颊,甚至,还能感觉到她身上迷人的清香。 一切,都是那般熟悉。 这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人儿,还是那般圣洁、那般美丽,仿佛经过如此长的年月,也未曾改变她半分。不,似乎,比以前更加让人迷醉了。 不觉之间,秦川又想起那云梦泽的岁月。 那,永世不忘的誓言。 “等我。” 一句心声,秦川不由咬了咬双唇,感到几分凄苦。 待得回过神来,便已见那院中的二人立起了身,似乎完成了授课,那俊小子行了个礼,脸上仿佛笑开了花。不过,上官瑶依然一副冰冷的神情。 或许也与此刻的秦川一样,几分不悦。 “小妍?” 目光一瞥,秦川随即笑了一笑。上官瑶没有理会那家伙,转身走入了她的房间,与迎面出来的苏小妍挽着手,闭上了房门。 二人说什么,秦川自也无法得知了。 不过…… 眼见那俊小子满心欢喜地朝着凌云阁外行去,秦川更加觉得忿然。忽而心生一计,施展一式凭虚御风,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却是跟踪了过去。 !! 第04章 庙观 凌云阁往太极广场,乃是一条林间小径。 唐思贤颇为欢快地行走其间,心情异常的美妙。 他本是俗世一个书生,机缘巧合之下,却是弃儒从道,上了落雁峰来修行。又因天资聪慧,得静虚子赏识,前途可谓一片大好。更让他高兴的是,静虚子派来授他道法的,竟是落雁峰上人人敬佩仰慕的上官师姐。 不,就是在整个中原,上官师姐也是声名赫赫。 忽而,唐思贤心中有些落寞。虽然上官师姐对谁都是这般淡漠,可是他却知道,师姐的心中,一直藏着另一个人。 就是那个人,让上官师姐郁郁寡欢。 真不知,如何会有这般狠心之人,舍得让师姐日日受苦。 “我定会让师姐忘了那个混蛋。” 心中一念,唐思贤又欢快了起来,充满了期待。凭他与上官师姐日渐亲近的关系,定能为师姐解去忧愁,他,也定不会让师姐受半分苦。 思念之苦。 一阵清风莫名拂起,吹来薄薄的山雾。 顿时,唐思贤神情一怔。 只见前方,出现一个妖娆的女子,罗裳半解,隐现诱人的肌肤,一张倾城绝世的俏脸,正对着他莞尔一笑。笑容之中,透着极度的危险,却又让他的目光根本舍不得挪开半分,丹田下方,一股莫名的燥热。 “朱……朱雀?” 唐思贤满目惊恐。暗黑门的朱雀圣使,如何会到落雁峰上来? “你想做什么,就来吧。” 朱雀一张诱人的红唇微微蠕动,传出一句摄人心魂的轻语。 霎时间,唐思贤已是中了媚术,眼神空洞,失去了清醒的神智,小腹下方更是愈加的燥热。踏着步子,缓缓地,朝着朱雀走去。 贪婪地,吸吮着对方的红唇。 他身上的那件道袍,不知何时,便已脱落而去。 “唐思贤,你在做甚?!” 突然,身后苏小妍的一句喝斥,让他瞬间恢复了神智。却见自己极为不雅地环抱着一根树干,嘴里满是碎树皮,一件道袍,已是被自己剥了下去。而那朱雀根本就没有踪影,空气之中,只有一股真元流动过的痕迹。 “?!” 猛然间,唐思贤一下回过身来,脸上还带着红晕,一件贴身的白色内裳,就这般站在上官瑶与苏小妍的身前。衣衫之下的身体某处,还极不雅观地凸起。 所有颜面,皆是一下丢尽了。 “师,师姐……” “幻术?” 上官瑶根本没有理会他,目光环视了一周,双眉微微一蹙。 “七星境的修为……落雁峰上谁这么无聊?” 苏小妍横了唐思贤一眼,也是没有理会。对着空气中的真元痕迹查探了一番,随即看出了一些端倪。落雁峰上仰慕上官瑶的人不少,修为高的也有许多,因为嫉妒唐思贤而这般戏弄,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上官瑶却是摇了摇头,有些愁绪: “不单是道法,其中还有魔道。” “?!” 苏小妍忽而一惊。仙魔同修之人极少,据她所知的,只有…… 随即,上官瑶抿了抿唇。顿时,一股八法运通境强盛的神识元灵,猛然爆发开来,不顾落雁峰上众弟子的骚动,疯狂地扩散而开。 想要,找到那个人。 不过,结果却是有些失望。 “他,真的来过么?” …… 晴空万里。 通州境内,一道光芒天际划过。 此时秦川已经远离了伏羲山,正朝南御剑飞去。长长舒了口气,幸亏自己察觉得早,若是被上官瑶发现,那可就不妙了。 方才那式简易的幻术,虽然结合了魔道,但自己对幻术并不精通,自然更是不敢在上官瑶的面前施展。或许,自己本就不该到这落雁峰上来。 “一定,要尽快找到紫涵。” 沉吟一声,秦川不由加快了速度。 上官瑶承受着思念之苦,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但是如今紫涵不知所踪,尽管依鬼幽之言暂时脱离了危险,可是不寻到她,自己如何能安? 也不知,假若自己公开了身份,她会不会主动现身? 但问题又来了,若是自己与紫涵都现身的话,又会引来无尽的麻烦。中原正道,甚至暗黑门圣子殿,全都会将目光集中到自己二人身上来。 “唉……” 心中烦闷,秦川也不再去想。 安阳位于中州中部,京州城还要以南,就算连夜赶路,也得明日早间方能到达。日暮时分,秦川便已离开了通州,进入了中州的地界。 云层下方,一座繁华的城池,落入了眼帘。 京州城。 随即,秦川淡淡一笑。这京州城,可是承载自己诸多回忆的地方啊。却也不知,那苏家的小丫头苏小小,如今怎么样了。 “嗯?” 忽而,秦川双目一凝,朝着云层下方望去。 却见京州城外的那座破庙,两年未见,似乎被重新修整了一番,焕然一新,还能见得不少信徒来往朝拜,香火不绝,一番热闹的景象。 “怎么回事?” 心中一疑,秦川改变了主意,朝着一处偏僻之地降落下去。 不多时,人来人往的京州城郊官道上,出现了一个奇怪道人的身影。一袭红枫道袍,不似中原容貌,引来不少行人的注目。 便是秦川了。 此时的破庙,已不再是两年前那般破败的景象。整体面积被扩建了许多,除了原来的老君观外,更是新建了不少殿堂,宏伟壮阔,松木成荫,俨然已是一座规模不小的道观。外边,更有摊贩民居无数,热闹非凡。 行了半刻,秦川便来到了观前。 踏入观中,迎面便见一片不小的广场,地面雕刻着伏羲八卦,中央还有一座青铜炉鼎,青烟寥寥。哪里,还有当初的荒凉。 似乎见得秦川不凡,很快,便有一个道童走了过来。 “施主……敢问道友从何处来?” 那道童方才走近秦川,微微一惊,似乎感到几分怪异。最终,从秦川这件伏羲样式的道袍以及出尘脱俗的气质,确定了秦川的身份。 旋即单掌行了一个道礼。 “在下西疆来。” 秦川微微一笑。眼前这个道童,倒只是普通的道士,并非修真之人。 “阁下可是化缘来?” 那道童又回了一礼,虽不知西疆是否修道,不过也因秦川西疆人的身份,微微怔了一下。这中原之中,除了常州,还未听说哪里来过西疆人。 “哦,不是。” 秦川摆了摆手,“在下两年前曾来过此处,未见有如今的道观,此番见得心中感到奇怪,故此才来瞧上一瞧。” “是这样的。” 闻言,道童解释道,“本观也才建立不久,是通州伏羲门一位姓上官的仙姑,以前来过这里,后来伏羲门便派了长老,又由城里的苏老爷出资,方才建了这座道观。不过一开始,这里确实只是一件破庙。” 上官瑶么? “原来如此。” 对那道童回了一个谢礼,秦川心中一哂。看来,自从与自己一同想起年幼之事以后,上官瑶,也来过这个一切开始的地方了。 “对了,苏老爷一家今日正好来此祈福……喏!” 道童正说着,忽而对着秦川示意了一下。 随即,秦川转眼望去,果然便见苏家三口,正从三清殿中出来。苏小小由苏权夫妇一同牵着手,极其乖巧,几分欢快地踏着小步。两年过去,当初方才五岁的小姑娘,如今长高了不少,更是越长越漂亮。 秦川心神一凝,已见她的骨骼脉络之中,汇聚了淡淡的真气,最多再过两三年时间,十岁的年纪便能迈过修道的第一道坎。 看来,除了自己之外,肯定也得到了上官瑶的指点。 “苏老爷。” 那道童见得苏权三人过来,恭敬地行了一礼。如今的苏家,已不是当初仅仅商贾世家的身份了,就连儒园,怕也得礼让三分。 苏权笑了一笑,转而盯在了秦川的身上,问道: “这位是?” “这是远从西疆而来的道友。”道童介绍道。 “在下西疆临玉。” 秦川行了一礼,颇为尊敬,不仅因为对方是苏小妍的父亲,当初苏权救助自己的事情,自己更不可能遗忘。 礼毕,双眸注视在苏小小的身上,笑道: “令千金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造化,前途无量啊。” “哦?小友识得伏羲道法?” 闻言,苏权微微一惊。能认识伏羲道法,这西疆青年定是修真之人。而且,苏小小方才初窥道法,她姐姐苏小妍那般修为都瞧不出来,眼前之人,竟是一眼看出了端倪,自不可能是平庸之辈。 不由,心生敬仰之意。 “在下虽来自西疆,但也师从伏羲前辈。” 秦川应了一句。当初是因为与苏权接触没过多久,伪装又过于简易,方才被认出了身份,如今两年过去,自然不用担心被认出来。 “原来是伏羲门仙长。” 随即,苏权急忙拱了拱手。那苏小小似乎也听秦川是伏羲门人,面露喜色地看着秦川,一对依旧粉嘟嘟的小脸蛋,好看极了。 “在下游历至此,随便瞧瞧。” “那到苏某府上做客一番,不知仙长意下如何?” 苏权心中一喜,如此邀请道。 当然,除了结交修真之士外,自也有几分私心。如能让秦川给苏小小指点一番,那就再好不过了。上官瑶和苏小妍皆在落雁峰上,极少回家,对于苏小小的教导,也只能通过书信。 那般,哪有当面传道来的效果好。 !! 第05章 提亲 “那劳烦了。” 秦川打算了片刻,随即行了个礼,答应了下来。 眼下已是傍晚时分,自己与师尊从常州出发又从伏羲山过来,途中也未歇息过,以后还不知会遇上什么,休息一日也好。更何况苏家于自己有恩,虽然此刻自己是另一个身份,但也不好拒绝了。 “荣幸之至。” 苏权拱了拱手,看上去十分高兴。 这座道观就在京州城外不远,一条官道也是平坦之极,从观里出来,似是知晓修道之人不喜排场,苏权也未准备舟车,就这般与秦川步行回城。 “仙长在落雁峰上,可认识小女苏小妍?” 苏权与秦川并肩行着,随意问道。小丫头与她母亲走在后面,有家丁侍从跟随着,京州又是平安之地,倒也无需照看了。 “在下乃是外系弟子,家师游历多年,我也未上过落雁峰,倒是不知了。” 秦川笑了笑,应了一声。 这般半真半假的答话,自也是为了避免麻烦。若说自己是内门弟子,传了出去,伏羲门查起来也是没完没了,若是暴露了身份,就更是得不偿失。反正伏羲门入世游历的前辈不少,谁也不会怀疑。 随后又闲聊几句,便已来到了京州城中。 忽而,迎面走来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几个侍从,一见苏权,便上来行了一礼。看上去,应该是这个京州的贵族世家。 “程家主。” 苏权回了一礼,面色似乎隐有为难之意。 见状,秦川心中一疑,对这来人窥视了一番。不过,对方也只是普通人。 “苏老弟,这声家主叫得可是有些生分了。” 那程家主笑了一笑,却是问道,“不知前几日咱们两家商量之事,令千金如何作答?不如,夜里到我府上坐坐,好好打算打算?” “这个……” 苏权叹了一声,随即唤来苏夫人,却是将苏小小交由秦川照料,与那程家的家主一同进了街上的一处酒楼。也不知,商量的什么事情。 不过苏权说让秦川稍候片刻便好,想来,也不会太过紧要。 拉着苏小小,便在街上随意逛着。 如今的小丫头倒是懂事了许多,对秦川的态度,也由以前的粘人多出了几分尊敬,不过应该也有不知秦川身份的缘故。任由秦川拉着小手,时不时问一些修炼以及落雁峰上的事情,似乎,对于伏羲门很是向往。 “你为何想要上落雁峰啊?” 秦川轻声问着,与小丫头待在一起,心情也是好了许多。 “我要跟姐姐,还有上官姐姐一样。她们会带着我飞,我可羡慕了。还有,还有我要好好修炼,爹爹才会高兴。” 苏小小堵着嘴,断断续续地说着,却让秦川微微一哂。 很快,苏小小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下有些低落: “不过姐姐要嫁人了,不能带我玩了。” 嫁人? 闻言,秦川微微一惊,随即又浅浅一笑。难道,叶秋奇那小子终于肯通知家里人来提亲了?前后经过了五年还多,真是不容易。 想着,便问苏小小道: “嫁给谁?” “嫁给程家那个……那个,我都不认识……” “……” 秦川顿时一怔。倒不是小丫头认不认识那程家子嗣的问题,而是,来苏家提亲的居然不是叶秋奇。这回倒是弄明白方才程家家主所为何事了,定是苏权给苏小妍书了信,而苏小妍的答复,显然要辱了程家的面子。 这也难怪,方才苏权为何感到为难了。 也不知叶秋奇那小子知道了,会有什么感想。笑了一笑,秦川也并未多想,反正依叶秋奇的脾气,还有叶家的声势,那程家也算不得什么。 “小小……诶?” 秦川回过神来,忽而一疑。 却见苏小小离开了自己,正朝着街边某处角落探去。那墙角之下也有一个看上去十岁不满的男孩,并未结髻,散着头发,倒也不显得脏乱,别具风格。就这般毫不顾忌地坐在地上,定睛看着一本破损的书籍。 想来,苏小小定是对其产生了兴趣。 孩童心性,对方又同是这般年纪的男孩,那书籍看上去似乎也是有趣得很。苏小小能有几分兴趣,也在情理之中。 “呵……” 秦川淡淡一笑,然而仅一瞬间,笑容戛然而止。 这个看上去十岁不到男孩,为何会有一股极其强盛的元神气息?莫说自己,就连静虚子谷长风,相比下来恐怕也逊色了不少。 白虎?! 只见那男孩似乎察觉了苏小小的靠近,稍稍昂起头来,却是面无神情地瞥了一眼。而苏小小轻轻一笑,正欲探出手来按下那本书籍瞧个究竟。 “咻!” 猛然间,一阵清风划过,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倒也无人留意到。眨眼之间,秦川便已抱着苏小小,闪现到了数步之外,心中一沉。 同时那男孩的眼中,闪过一股异光。 很快,也是凭空在这街上消失了身形,无影无踪。 “喂!你搞什么鬼?” 突然,一个街贩从昏昏欲睡中昂起头来,对着秦川喝骂了一声。随即秦川腆笑了几声,扶起那被自己撞倒的货架,方才情况危急,哪里顾及这许多。一番赔罪,待得回过神来,早已探寻不到那奇怪男孩的气息。 “难道,真是暗黑门的白虎?” 心中浮上几分沉重,秦川摇了摇头。怀中的苏小小,似乎也因为秦川突然的举动吓得不轻,这般瞬间的距离移动,她哪里经历过。 安抚了一番,秦川心中留下了一个心眼。 却是继续拉着苏小小,再也不敢让她离开自己半步。 不过,秦川不知道的是,此时不远处一座阁楼之上,一个青衣女子,因为亲眼目睹了凭虚御风,正在不停地注视着他。一对凤目之中,有些惊讶之色,又带着十分的困惑,清秀的柳眉,紧紧皱在了一起。 林子萱。 …… 夜。 苏家府邸。 为了迎接秦川的驾临,苏权准备了一场丰盛的夜宴,当然,知晓道门喜静的脾性,也未邀请外人。 而不论出于什么原因,秦川自也对苏小小的修行指点了几分。有着一个表姐上官瑶,再有如此富裕的家世,苏小小的丹药典籍自是不缺,不过,历经两世对道法的感悟,除了秦川,旁人倒也传授不了。 如此,这苏小小长大以后,怕是不得了…… “不知苏家主眼下遇到何等麻烦事?” 夜宴过后,苏小小随着苏夫人去了后院歇息,秦川则与苏权在堂中闲叙,看苏权有些愁眉不展,故此问询了一句。 “说来,此事苏某也确实为难啊。” 苏权叹了一声,见秦川为人不错,又有如此修为,也未隐瞒,“小女小妍如今早已过了出阁的年纪,虽说修了道法,但也不是遁入空门,婚嫁之事自也应该考虑了。更何况苏某膝下无子,便指望给她找个好夫婿了。” “如此是好事啊。” 秦川笑道,也不急着点明。 “好是好啊。前段时日程家来提了亲,那程家的长子虽不是修真之人,但为人不错,中原俗世之中也颇有名望,本是一桩好事。可是小女却是不愿意啊,硬要嫁到安阳的叶家,还说与叶家的次子私下已经结了盟约。” 说着,苏权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叶家很好啊,叶家二公子,在下认识,也是一个不错的男子。” 秦川笑了一笑,自然要给叶秋奇那小子说些好话。自己以西疆临玉的身份,确实认识叶秋奇,这般说倒也没错。 不过,苏权仍是叹了口气,愁眉苦脸。 “儿孙自有儿孙福,小妍中意,我做父亲的自然支持,最多拒了程家便是。可是那叶家不来一点消息,这让苏某以何理由拒绝啊。” “……” 闻言,秦川心中一凝。 原来是这么回事。但是按自己对叶秋奇的了解,他与苏小妍相识这么多年,感情从未有过裂痕,不应该会将此事一拖再拖啊。 早在几年前,自己就与他说过这个事了。 难道,问题是出在他叶家? “呼……” 良久,苏权再度长舒了一口气,“眼下还有什么办法呢,我也只有腆着这张老脸,去给叶家修一封信了。女方主动,此事传出去,还真是不好听啊。” “呃……” 秦川应了一声。这叶秋奇,确实不让人省心…… 不过,既然自己也要去安阳,便帮苏家当一回信使吧。毕竟,自己一个有实力的修真之人去说话,也比家仆信使来得有份量些。想不到,自己竟也操了这份心,回头定要叶秋奇那小子好好谢谢自己…… “在下正是欲往安阳,苏家主若是不弃,在下替你办了这事吧。” 秦川说道,也是舒了口气。 “仙长……” “无妨,一个叶家,还不至于为难了我。” 秦川拍了拍胸脯。看苏权的意思,似乎也怕那叶家自恃家势,驳回了颜面,这恐怕也是他的担忧之一。毕竟,与叶家比起来,苏家确实算不得什么。 那可是中原最鼎盛的家族之一。 “那麻烦仙长了。” 苏权当即立起身来,对着秦川行了一礼。 能有秦川这般修为之人代为办理,就算叶家拒绝了亲事,也不会轻易辱了他苏家的颜面。像秦川这般修真之人,在哪个宗门,也无人敢小觑。 “应该的。” 秦川笑了一笑,回了一礼。 !! 第06章 密谋 京州的夜晚,依旧喧嚣。 不过苏家府邸的选址,比较讲究,恰好隔绝了夜市的喧闹,此刻后园之中,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只有此起彼伏的虫鸣之声。 倒也几分宁静。 一处屋顶之上,秦川盘膝而坐,静气凝神。 当然,也未在修炼,而是思考着眼下的形势。似乎自从南疆之变后,暗黑门销声匿迹了许多,反倒是冥教猖狂了起来,据无尘子所说,好像在谋划着什么惊天的秘密。当然,什么秘密也无从得知,只是,暗黑门的反应,有些异常。 欲图自己龙脊的青龙有没有重返暗黑门自己不知,可是另一个白虎,似乎也出山了。傍晚那个奇怪的男孩,如果所料不错,定是白虎。 这个狠人,虽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却十分棘手。 也不知,这些隐隐的变化,会不会对自己的打算造成影响。 “还有圣子殿,以前那般张扬的行径,如今为何隐匿了呢?难道,被老怪物给解决了?那个半月,可是一直盯着自己和紫涵呢。” 叹了一声,秦川摇了摇头。 摸出怀中的玉佩,静静观祥。 一番推测,也能得知慕紫涵丹田那个将道法转化为魔道的结界,定是从这玉佩中得来。没准,便是她父亲留下的某种传承。却也不知,慕前辈这般行事又是为什么了,更困惑的是,为何,会是心魔之道。 无尘子都只是普通的血修之法,如何会教出心魔呢? 一切,又再度变得迷雾重重。 “呼……” 一抹愁绪,浮上了秦川的眉间。 突然,双眉一蹙,猛然立起了身来。 只觉一股邪煞之气,从城外的某个地方传来,覆盖了整个京州境。这股气息极其隐蔽,除了暗黑门人,恐怕没有谁能感知得到。 极魔令! “咻!” 霎时,秦川身形骤起,朝着那来源之处疾驰而去。 不多时,便已来到了一处林间,静谧的黑夜之中,显得几分幽深。林中的某个位置,确实有一个魔道之人,而且,还有几分熟悉。 烈火旗主,邓元伯。 “?!” 忽而,秦川面色一惊,急忙收回了一切用以探知的灵念,藏身于某处树梢。邓元伯的这式极魔令,召来了一个极强之人,若是自己肆意查探,定会被看出端倪来。秦川心中一凝,浮上几分不妙的预感。 难道…… “属下参见圣使大人。” 只见那邓元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而他的前方,一个十岁左右的男童,缓缓行出,魔道之气内敛压抑,却依然给人极度的恐惧之感。 正是日间那个男孩。 随即,只听一句稚嫩的笑语传来: “嘿嘿,烈火旗。不到半年时间,青龙来了,五行旗被相继召回,六鬼也回来了一半,若是再把冥炎殿收服,暗黑圣教,是要崛起了么?” “圣使说笑了。” 邓元伯笑了一笑,一个魁梧的中年汉子,此刻却对着一个稚嫩孩童低垂着头颅,场面不免有些滑稽,但让人始终也无法笑得出来。 藏身在另一旁的秦川,心中一惊。 这个男孩,果然是暗黑门四大圣使其一。平生追求长生不死,练了诡异的返老还童之术,但其实际年龄,怕与无尘子都不相上下。 白虎圣使,雷雷。 而且,听邓元伯所说,原本四分五裂的暗黑门,此刻竟然统一到了如此程度么?就连早已脱离出去的青龙,也回归了? 难怪,青龙的修为有所提升,定是得了什么好处! 想着,秦川再度凝聚心神,以常人耳目,探听着二人的交谈。 “说吧,这一次,让我做什么?” 白虎问道。 “这一次的密令,是由门主大人钦定,圣子殿传达,让属下务必亲自传予圣使您。具体是什么,属下也不清楚。” 邓元伯应了一声,却是一手扬起。 顿时,一股真元凝出,黑气化作暗黑圣令,一下飞窜到白虎的身前。随即只见白虎定了定神,将那圣令接过,紧接着一股黑气散开,完全融入了他娇小的身躯之中。这,正是暗黑门传达密令的秘法。 片刻,却听白虎问道: “寻宝贝之事,青龙比我擅长,为何不让他来做?” “青龙圣使正在筹备营救罗刹,如今脱不开身。您知道的,伏羲山中的寂灭天,没有圣使阶别的人在,难以攻下。” 邓元伯再度致了一礼,如此应道。 闻言,秦川心中一沉。 那罗刹,正是数年前潜伏伏羲山的锐金旗主,还差点害了自己与上官瑶,后来被擒下,囚禁在了寂灭天。此时暗黑门不遗余力也要将其营救出来,如此,看来暗黑门,定然也是密谋着强势复出了。 中原之势,堪是越来越混乱。 “不好,若是让上官瑶卷入其中……” 忽然间,秦川心中一沉,有些愁绪。 不过转而一想,暗黑门此番只是营救罗刹,其势力暂时还无法与伏羲门抗衡,想来也不是过于放肆。凭上官瑶的实力,还不致于陷入危难之中。 至于罗刹是否救得走,也不关自己的事了。 如今得知伏羲门隐藏下的卑劣行径,秦川的心中已对以前的师门产生了憎恶之感,若不是还念着恩情,恐怕早与其决裂了。当初,金虚子可是说过,连慕紫涵都不想放过,这般狠话,无疑让自己心寒。 而且,暗黑门此时的另一个计划,似乎更重要一些。 心中盘算着,那白虎已经领了圣令,不知去往了何处。邓元伯又召来了几个部下,不知知会着什么,良久,方才准备离去。 夜已深。 入秋的夜晚,已是有了几分凉意。 邓元伯环视了一周,正欲隐匿身形,忽然之间,只觉后脊被一只手掌轻轻触了一下,但仅仅一瞬,顿时闪出数步,一声大喝: “谁?!” 还未见得有人,面色随即一变。 噬灵? 方才触在他后脊之上的那只手掌,正是传出了一股可怕的气息,乃为魔道噬灵之术。若非发现得早,没准他已被噬尽了修为。 “轰……” 眨眼之间,一抹清风拂过,秦川毫不忌惮地立在邓元伯的前方。手执龙脊,同归开启,诡异的真元之色笼罩了身躯,势必在气势上压下对方一筹。同时一团黑气弥漫不止,环绕在身躯周围,遮掩了面容。 便如同,一个修为深厚的暗黑门人。 “烈火旗邓元伯?” 秦川发出一句低沉的嗓音,散出已被自己炼化的无尘子元神,牢牢锁定在邓元伯身上,强盛无边的元神之力,几欲令得此处空间凝滞。 “?!” 邓元伯面色一变,更是陷入了无比的震惊之中。 噬灵之术,还有明王三重祭第二重,如此纯正的魔道气息,毫无疑问是暗黑圣教中的高人。可是,这比方才的白虎圣使还要强盛的元神,究竟是什么来头?暗黑门中,还有比四大圣使还要可怕之人么? 有! 可是,冥炎殿被立为叛教,君魔炎又几乎能与暗黑门主抗衡,显然不可能归顺。难道,是曾经的明王殿之人? “不知尊使大人,从何而来?” 想着,邓元伯颇有谨慎地致了一礼,防备着那元神之力的突然袭击。 “哼。” 随即,秦川心中一哂。自己用师尊的元神狐假虎威一回,倒还真把邓元伯迷惑了过去。那么接下来,便是问问他们究竟在密谋着什么了。 “你真想知晓?” 故作狠色,秦川厉问了一声。 顿时,那邓元伯身躯不由颤了一下。他身为烈火旗主,当然知道规矩,若是知晓了对方的身份,结果无疑只有一死。 毫不怀疑,只要说错一句话,那股元神之力,就会瞬间将他吞噬。 太强了! 就是曾经与门主面对面的那几次,他也从来没有过此刻这般恐惧的感觉。那以前主司祭祀教宗的明王殿中,真有这般强盛之人? “属下知道规矩。不知尊使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你给白虎的密令,是何内容?为何,我未听老怪物说起过?” 厉声一问,秦川自也不敢做得太过。虽然无尘子留下的这抹元神极具压迫之感,但归根结底也只是分离出的九牛一毛而已。 想要瞬间击杀邓元伯,没有可能。 “具体内容属下不知。但属下想,既然是密令,门主大人不与您说,自有他的道理。不过,属下从圣子殿来之时,听说与一件异宝有关。” “什么异宝?” 秦川反问道。 这邓元伯前世曾与自己共事,自己对他也比较了解。在五行旗中,算是较为老实之人,安守本分,也不太会说谎。这也是自己选择伪装套取机密的缘故,若是换做罗刹来,那般奸诈之人,基本没有可能。 “玄天玉简。” 邓元伯应道,“具体是什么,属下也不知。” “玄天玉简?” 秦川心中一疑。这个名字,似乎有几分耳熟。 然而,不待细想,秦川却是猛然消失了踪迹,也不理会邓元伯疑惑的神情,更是顾不上言语。倒不是自己出了问题,而是…… 自己被人监视了! 此时正好操控着元神之力,感知提升了无数倍,方才察觉到一股气息正锁定着自己,藏身之法巧妙之极,放在平时也定然难以察觉。 而且,监视自己之人,还有几分熟悉。 奕剑阁,林子萱。 !! 第07章 梨园 相传数千年前,中原崛起一个叶姓家族,一开始以商贾起家,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其后不久,引来贼寇觊觎,甚至在野史记载中,还几度遭到修真魔道暗黑门的洗劫。然而尽管几经兴衰,却依然屹立不倒。 传至后来,有一位先祖入了儒园修行,得到真传,名声大噪。从此叶家便步入了修真一界,人才辈出,进入全盛时期,并且再也未衰败过。 如今的叶家,与儒园关系紧密,却又独立而出,直白点说,儒园一半以上的财富基础,便是来自于叶家的支持。同时叶家后嗣不乏显赫之辈,不论俗世之中亦或是修真一界,皆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中州这座不亚于京州的城池,便是以那位叶家先祖为名: 安阳。 “咻!” 此时天高气爽,一道疾光天际划过。 秦川天未明便辞了苏家,从京州起行,接近正午时分,就已经来到了安阳城的郊外。算起来,比预计到达的时间还要早了许多。 当然,也并非秦川想这般急切,而是,想要摆脱身后紧追之人。 “这林子萱,怎么又和我杠上了。” 叹了一声,秦川心中满是无奈。 这儒园奕剑阁的林子萱,她从何时开始盯上自己的倒是不知,不过昨夜自己伪装暗黑门人与邓元伯的对话,定然是被她探听到了。当然,她未必知道自己是以前的秦川,可是昨日自己的那番姿态,任谁都会当做魔道之人。 而且,是个极度危险的暗黑门高手。 想必,这也是林子萱不敢贸然出手的缘故。但也正是如此暗中不停地跟踪监视,又不好对她出手,让秦川感到十分的麻烦。 奕剑阁之人擅长的又正是追踪监视,想要摆脱,更不容易。 “罢了,便让她监视吧。” 摇了摇头,秦川也懒得再理会。 以昨日的见闻,林子萱定然不敢擅自出手,而假若她召集了奕剑阁之人来围攻自己,到时候再打算也不迟。反正,已经知晓了她的存在。 而且,她还以为自己不知吧。 定了定神,秦川便将关注的焦点落在了云层下方,辽阔的平原之间。无尘子说那梨园就在安阳城郊外,倒也不知在哪个世家的名下,不过自己暗中查探,也不必管那梨园的主人是谁了。 很快,一片林木,便落入了眼中。 安阳的城郊开阔平坦,田多林少,自也比较好找。南郊某处偏僻之地,靠着一座山岗,便是一片梨园了。枝繁叶茂,挂着尚未熟透的青梨。 不过,似乎,并无人看管。 “嗯?” 秦川心中一疑,御剑直直降落。 果然,只见这片梨园之间,杂草丛生,其中倒是有一间木屋,但早已破烂不堪,似是很多年无人问津。这处梨园,俨然成了一座野林。 行走其间,秦川心中微微一沉。 “若是寻常树木,无人看管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这般果园,怎会变成如此荒败的景象呢?莫不是,曾经发生过什么?” 慕紫涵说的梨园之变?! 很快,秦川联想到一些不妙的事情,双眉微微一蹙。 假若这处梨园就是紫涵说的梨园,而自己的猜测也没错的话……曾经,紫涵的父亲,便是在这梨园之中被伏羲门金虚子为首的诸多高手杀害,在民间留下了恐怖的传言,亦或是明显的杀人现场,方才导致了无人问津。 普通凡人,对这般事件自然是忌惮不已。 否则,没有别的解释。 “呼……” 重重吐了一口气,秦川朝着那破屋走去。 乃是一间木屋,看上去已有数十年的光阴了,年久失修,屋顶一处塌陷,屋内更是灰尘蛛遍布,那塌陷的下方,被风吹进了土壤,杂草丛生。 却也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了。 “嗯?” 忽而,秦川目光一疑。 只见屋后,有两座简陋的坟墓,紧紧挨在一起,长满了杂草,坟前各自立着一块木制的墓碑,时间久远,其上的字迹也完全看不清了。如果没错的话,定然就是这梨园或是这屋子的主人,更有可能,是紫涵的至亲。 从那时忘情峡中金虚子的话来看,当年的梨园之变,杀害的肯定不止慕前辈一人,否则,也不会说出连紫涵也不想放过的那般话了。 想着,秦川行至墓前,躬身行了礼。 随即,却是心神力量散出,对着两座坟墓一番探查。 “空坟?!” 猛然间,秦川面色一沉,感到几分诧异。 这两座坟墓之中,什么也没有,没有尸骨、没有衣冠、就连棺材灵柩都不曾有一具,甚至根本就是随意堆起的两个土包。 也许,是后人为了追忆,而筑起的空墓。 不过,会是谁呢? 抿了抿唇,秦川陷入沉思。此刻倒也不确定这里是不是当年的梨园,也不确定这两座空墓是谁的,唯一能够知道的是,这梨园之中,绝对发生过什么。 “罢了,先往城中走一遭吧。” 心中盘算着,秦川便朝着外面行去。到了城中,再打听打听这梨园的主人是何人,更何况,自己还答应了苏家办事呢。 想不到,自己是为了这事拜访叶家。 心中一哂,秦川顺着林中的小径,缓步走出了果园。不多时,却是见得一个俗世的普通男子,约莫二十五六,此刻正在梨园外的出口处,焚香祭拜。倒也没敢踏入园中,不过显然,祭拜的应该是那两座空坟。 这人又是谁呢? 秦川略感几分疑惑。或许,可以找他问问。 只见那男子焚香烧纸,过得片刻方才发现了秦川,面色一惊,急忙往后退了几步,指着秦川断断续续地问道: “你……你从里面出,出来的?你……你是何人?” “呼……” 秦川舒了口气,看来,这梨园果然发生过什么恐怖的事情,“兄台莫慌,在下乃是修真之人,见得此处怪异,方才下来瞧了瞧。” “修真之人?” 那男子盯着秦川看了片刻,最终似乎松了口气,也没有对修真人士的身份感到惊讶,应该,对修真间事略有了解。随即,对着秦川行了一礼,问道,“不知仙长从何处来?这梨园中……可查探出了什么?” “我云游四海,不提也罢。” 秦川摆了摆手,却是有些困惑,“你也不知这梨园发生过什么?还有,你来这里祭拜,不知可否告知是何缘由?” “此事说来话长了。” 男子叹了一声,秦川是修真之人,这梨园也并非什么秘密,众人皆知,也没有什么说不得的,“大概二十年前吧,听说有一回这梨园被大雾笼罩,持续了三天三夜,后来里面的人便没有出来过,都说是死了。” “死了?” “传言是这么说。之后听人说那雾是有毒的,过了好几年才有人敢进去,不过进去之后出来的人,一个个死的死疯的疯。” 男子说着,似乎也是心有余悸,“大家就说这梨园闹鬼,一传十十传百,就再也没人敢进去过。如今,已是荒废了十多年了。” 闻言,秦川心中一沉。 这中州乃是太平之地,不可能有毒雾瘴气之类,唯一的可能,便是人为。而所谓闹鬼,虽然有可能是阴灵作祟,但如此大的梨园,乃是不小的资产,城中富豪世家之类不可能无故放弃,定然,也会找来修真之人祛除阴灵。 然而,却没有。 或是找了人来,但没有效果,可是区区阴灵,又如何会没有效果。也便是说,根本不是什么阴灵闹鬼,同样也是有人作怪。 只要有针对性地将修真之人吓走,不需多少时日,消息流传出去,必然无人再敢问津。这,定然就是这梨园变成今日这般景象的缘故! 那,是何人作怪呢? “不知这梨园以前的主人,是谁呢?” 想着,秦川便如此问道。 “哦,听说以前是叶家一个外系的资产。我早些年就在叶家做事,服侍了二公子直至成年。也正是二公子托我每月来此祭拜的。” “叶秋奇?” 闻言,秦川讶然。 “仙长认识我们二公子?” “略熟。” 秦川淡淡应了一声,心中一阵思索。 既然说这梨园是叶家外系某个人的,那其中死的那些人中,也许就有叶秋奇熟络之人,这大概也是他让眼前这男子每月来祭拜的缘故。可是,这与无尘子确定的来过这梨园的紫涵父亲,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看来,就算不是为了苏权的嘱托,这叶家自己也得走一遭了。 “仙长有礼。” 秦川的想法,那男子自是不知,听得秦川与叶秋奇熟络,似有几分兴奋,恭敬地补行了一礼,“我叫阿德,被人卖到叶家来的,从小便服侍着二公子,二公子外出修行后方才替我解了契。阿德有今日,还得多亏了二公子呢。” 秦川笑了笑。 倒是没想到,这叫阿德的,竟是叶秋奇以前的跟班小厮。 “不知仙长这回到安阳来所为何事,需要阿德帮忙的,尽管吩咐。” 阿德继续说道,言语尊崇之极。 叶秋奇是何等人物他自然知晓,而能与叶秋奇熟络之人,又岂是寻常之辈。再加上对叶秋奇的尊敬与感激,自然也对秦川十分的礼敬。 “哦,我这次来,是去叶家办点事。” 秦川应道。自己对安阳不熟,能有这阿德帮忙,倒也不错。 !! 第08章 幻蛊 “仙长今日要去叶家,恐怕不合适。” 听得秦川之言,阿德轻声说道,“我早间从城里出来,听说叶家来了很重要的宾客,怕是没时间招待仙长了。” “宾客?” 秦川反问道。 “听说是京州的大户,来谈家族生意的。” “那明日再去吧。” 秦川讪讪笑了笑。自己要办的事,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不过最好还是等叶家处理完了眼下的事,从长计议为好。毕竟,也不知他叶家如何对待叶秋奇的婚事,确实应该找个合适的时机去拜访。 “那便只有这般了。” 阿德应了一声,又问,“既如此,还请仙长到寒舍小憩一夜,可好?” “嗯……也好。” 想了想,秦川应了下来。 这阿德既是叶秋奇以往的跟班小厮,算起来也是自己人。没准,还可以从他口里,听一些叶秋奇以往的趣事,那小子的家世,可是很少提及呢。 隐晦地朝着林子萱隐藏之处看了一眼,秦川笑了笑,也丝毫没有自恃身份,与阿德并肩走着,朝安阳城中而去。 晌午时分。 这阿德也是个老实本分之人,否则也不会严格遵从着叶秋奇的嘱托,每月都来这荒废的梨园祭拜了。一番交谈得知,这阿德本也是孤儿,被卖到叶家为仆,自小侍奉叶秋奇,直到叶秋奇前往通州后,方才得了自由。 叶秋奇不仅替他解了卖身契,还送了他一些钱财,如今的阿德,娶了一门亲事,又吃苦能干,做了一些小生意,生活过得也还算不错。 城西某处宅院,便是阿德的住所了。 “前年二公子还来看过我一次,那时的他已与在叶家的时候截然不同,想来如今更是道行精进。我真替二公子高兴。” 小巷之中,阿德边走边说,滔滔不绝。 看得出来,对于叶秋奇,他是十分的尊敬还有崇拜。 闻言,秦川倒是感到一些诧异: “叶秋奇在家的时候,过得不好么?” “仙长还不知吧,家主老爷过世得早,如今的家主是大公子,但是大公子其实是庶生,二公子才是嫡子。只可惜,二公子那时年纪小,长老们方才让大公子当了叶家的家主。二公子还未离家前……” 忽而,阿德似是察觉失言,没有再说下去了。 嫡子?庶子? 虽然话未说完,但秦川已是了解得差不多了,心中一沉,也似乎终于明白叶秋奇为何对家中之事只字不提的缘故了。 自古以来,嫡子尚在,而庶子握了权,那么……往坏处来想,嫡子定然会遭到庶子的迫害,就算明面里和善,但是背地之中,排挤也是少不了的。 权力,自古便是罪恶的源头。 “难怪,叶秋奇不去儒园修习,而跑到伏羲山去了。” 心中沉吟一声,摇了摇头。 “离家前如何?”秦川笑了笑,问道。 见状,阿德也讪笑了一番,想来秦川也定然听出了他的意思。不过既是叶秋奇的朋友,那说出来也无妨了,“二公子还在安阳的时候,是出了名的‘废物’,众人眼中愚昧无比,其实都是装出来的,我知道,二公子可聪明呢。” 闻言,秦川点了点头。 隐藏才华和心中所想,确实是防止被迫害的好手段。世人只知某人愚钝,又岂知锋芒毕露,才是真正的愚钝。 “二公子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个姓公孙的先生,暗地里学了很多东西,后来不知为何,便跑到通州去了。” 阿德一边说着,一边也是疑惑不解。叶家的子嗣不去儒园,而去了与世隔绝的伏羲山,在他看来,确实是无法理解。 公孙先生? 秦川微微一惊。公孙先生,不正是曾经济云观外静虚子提起过的,那残月剑前一个主人么?而且依叶秋奇所说,似乎已经逝世了。 不过不待追问,二人已是到了一座宅院前。 “到了,仙长请进。” 阿德恭敬地道了一声,将秦川邀入了院中。 只是一座普通的住宅,但在安阳城中能有如此一座宅院,已算是不错的了。更何况,秦川自也不会嫌弃,行了谢礼,便踏入了院中。至于公孙先生之事,想来阿德也不可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倒也懒得费口舌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大堂之外的一张长椅,椅上卧着一个女子,想必,应该便是阿德的妻子了。不过,有些几分怪异之处。 秦川双目一凝。 只见这女子见得自己二人进来,如同并未瞧见一般,面无神情,依旧卧在长椅之上。一对双眸之中,满是空洞和迷茫。 如同,陷入了幻术! “这是?” 秦川看了阿德一眼,疑惑地问道。 “唉……” 阿德却是叹了一声,“这是贱内。前几日遭到意外,跟邻居几个叔婶外出,却被人劫了去。我请了叶家前去营救,不过回来后,便成了这般模样。找了许多大夫,甚至叶家的长老也看不出是何缘由。” 眸中流出几分哀伤,却又淡淡一笑,阿德走到那女子身旁,细心地捡起地上掉落的发簪,轻声说道,“这位仙长,是二公子的好友。” 那女子听得阿德的言语,缓缓昂起头来,眼神依然空洞,却是对秦川微微一笑。虽然没有沉鱼落雁之貌,此刻,秦川却觉得仍是一般的美。 也许,这便是夫妻吧。 回了一个笑礼,秦川回过神来,对着阿德说道: “她许是中了幻术,不过颇为奇妙,一眼我也望不出端倪来。若你不忌讳,我替她把把脉,仔细探查一番,或许能够找到原因。” 闻言,阿德一怔。 随即却是一阵喜色,急忙对着秦川行礼: “病不忌医,我本想着厚脸皮请二公子来看上一看呢。若是仙长能为贱内解除病患,如此大恩,阿德一定铭记于心。” 秦川笑了一笑,没有再言语。 帮这个阿德,自也是看叶秋奇的面子。行出几步,蹲在了长椅之前,一手探上女子的脉搏,一股心神灵念,传入了她的躯体之中。 片刻之后,面色大变! “仙长……” 见得秦川神情忽变,阿德也是一阵紧张,唤了一声,又见秦川聚精凝神,也不敢出言干扰。不觉之间,身躯有些隐隐的颤抖。 此刻,阿德的变化,秦川已是没有空去理会了。 因为,这女子的体内,居然有蛊术的气息! 西疆蛊术,中原无人了解,更不可能有人懂得施展……不,有一个塔纳罗,逃到了中原;阿罗叶,也有可能让人潜入中原之中。可是,他们对如此一个平凡的女子出手,目的又是什么呢? “呼……” 过得半晌,秦川方才回过神来,“令夫人,被人下了蛊。” “蛊?” “那是西疆的秘术,莫说叶家的长老,就是伏羲山上的前辈高人,想要破解也绝非一时半刻就能想出办法来的。” 秦川答道,这般说法,却也没错。 凭着洞虚子对医道的精通,想解也可以解得去,但是没有长时间的钻研,根本无计可施。为了一个俗世的普通女子,他们更不可能理会。 “仙长,那……” “你莫担心,我,便是西疆人。” 见得阿德紧张的模样,秦川微微一笑。若非遇到自己,这阿德的妻子,恐怕后半生都得在幻境之中度过了。虽然这只是一道西疆普通的幻蛊,民间不少巫师都能施展,以秦川两年中对蛊术的涉略,想要破解也不算难。 但换做旁人来解的话,还真没有丝毫办法。 想着,秦川便对阿德说道:“你去找些药材,你妻子并非修真之人,经脉不通,我也无法直接真元破解,只能借助药物了。” “好!” 听得秦川之言,阿德欣喜万分。 找了笔墨,让秦川写了一个方子,便往城中药铺疾去。看起来,夫妻二人平日也是恩爱之极,为了解除病患,如此不辞劳苦。 秦川笑了笑,不觉之间,想起了阿罗叶。 “究竟是她,还是塔纳罗呢?” 心中叹了一声,秦川进了阿德给自己准备的屋中歇息。 凭自己对阿罗叶的了解,平定西疆之后,不管是不是为了自己,她的目光定然也会放在这广阔的中原。更何况,韩家遭了重创,西疆人民,一直以来的愿景,便是到这富饶的中原来生活。阿罗叶作为教主,自然也是一般。 可是,若是塔纳罗的话,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了。 中原虽然强者无数,但塔纳罗蛊术高深,凭着心计想要在这中原生存,也并不难。若是召集了人手,反攻圣巫教,那便不妙了。 以前自己忧心慕紫涵和上官瑶,如今,竟又多了一个阿罗叶。 “呼……” 长长舒了口气,秦川盘膝坐了起来,开始修行的功课。不管是为了谁,自己唯一的选择,就是变得更强,甚至…… 最强! 不多时,渐渐入夜。 阿德寻来了药,在秦川的授意下熬成了汤,给她妻子服下,只需一夜,药性入体,祛除了幻蛊,明日便能安然无恙了。或许,还可以从她的口中,探知几分消息,西疆人,究竟为何掳走她。 想着明日还要去叶家,秦川也未彻夜修炼,早早入了睡。 当然,那林子萱,仍然在某个地方,不分昼夜地监视着秦川。 却也不知,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 第09章 烟霞山庄 烟霞山庄。 作为叶家居住的庄园,自是修得恢弘无比,甚至整个安阳城,都是以这山庄为中心。烟霞山庄尚未建立之前,这里,可是一片荒芜之地。 安阳,便是从叶家开始,渐渐成为一座城池的。 是夜,寒月高悬。 叶家的待客大厅中,主位之上,坐着一个锦衣男子,年近三十,面容与叶秋奇还有几分相似之处。此刻一手拄着下巴,眉间有些愁绪,另一只手中握着一杯清茶,已经凉了很久,却始终没有举起来。 此人,正是如今叶家的家主,叶秋声。 “他从五年前离了家去通州,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忽而,他眉目微扬,对着偏席上的另一人说道,“听说还在南疆有了功勋,名声渐起。此时一封书信便要他回这安阳来,他,会来么?” “呼……” 偏席之上,一个中年男子舒了口气,又笑了一笑。若是秦川在此,定然认出这人,便是暗黑门烈火旗旗主,邓元伯。 此时的邓元伯,一身华服,倒也没有了邪气: “我家主子说了,他,一定会来。” 说罢,邓元伯便也不再多言,立起身来,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叶家主,小女的婚事,便劳烦您张罗了。” 一句看似平淡的话语,却给人无比阴邪之感。 “婚事”两字,特意加重了许多。 大笑两声,邓元伯瞥了叶秋声一眼,甩着大袖,朝着门外走去。早间阿德说的叶家宾客,便是他了。外人不知的是,此时的烟霞山庄中,已有不少暗黑门教众伪装作仆役随从,潜藏在了其中。 一场阴谋,正在悄悄地策划之中。 …… 翌日。 秦川方才起来,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仙长!” 是阿德的声音,如此急促,想来,应该是他那娘子还未醒来。不过,这自然也在秦川的预料之中,应了一声,让阿德进了屋。 “仙长,我娘子此时还在昏迷之中,是不是……” “放心。” 见得阿德几分慌乱的模样,秦川笑了一笑,“这是昨日我让你熬的药产生药效了,此刻想必正在解蛊之中。等她醒来,便能恢复了。” “哦,仙长您是准备去叶家了?” 听得秦川之言,阿德方才松了口气,见得秦川整理着装,便又出声问道。 “不错。” 秦川应了一声,将苏权交给自己的书信收入了怀中,随即走出门,拍了拍阿德的肩膀,“等你娘子醒来,再给她服下另一幅药,就能恢复如初了。若是还有恙患,等我回来再处理。” “多谢仙长了。” 阿德又行了一礼。 秦川摇了摇头,问清了烟霞山庄的位置,便步入了安阳城中。 此番前往叶家,除了办苏家委托的那事外,还得打听打听那座梨园曾经的主人是谁。也不知,叶秋奇那个大哥,是不是跟他一般好说话。 若是与阿德说的那般,叶秋声有意排挤叶秋奇的话,那自己去说叶秋奇的婚事,恐怕会不受待见。不过,还得看叶秋声为人如何,权力斗争自是没有谁对谁错,就是不知,明面上,这叶家的家主友不友善。 “听天由命吧。” 叹了一声,秦川不再去想。 烟霞山庄就在这安阳城的中心,倒也不难找,不多时,便是来到了山庄大门之外。只见气势恢宏,比之儒园也不妨多让,门前车马无数,人来人往,皆是一些儒生商贾之辈,俗世之中名声地位皆是不低。 叶家的兴盛,可见一斑。 “阁下可有拜帖?” 方才走至门前,便有一个守卫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有。” 秦川应了一声,将苏家的拜帖递了上去。京州城中,苏家是商贾世家,与儒园有交集,家中又有苏小妍在落雁峰修习,再加上与如今声名赫赫的上官瑶的亲戚关系,自然也算是有几分地位,更不至于被叶家拒而不见。 果然,那守卫看清拜帖后,又行了一礼,进了庄中通传。 过了片刻,便出来一个许是长老身份的人物,在门外一堆愁眉苦脸不得待见的来人羡慕的眼光中,将秦川迎进了山庄。 “不知贵宾从京州来,所为何事?” 那长老领着秦川,行在庄内长廊之中,出言问道。 “呃……此事,与家主说方便一些。” 秦川应道。叶秋奇父母双亡,长兄如父,婚姻大事,自然要与叶秋声说。而且,这也不是男方提亲,不便外传,还真是有些尴尬…… “无妨,家主已在待客堂恭候。” “多谢了。” 秦川行了谢礼,忽而,神情微微一怔,紧接着,便是有些惊骇。 这烟霞山庄中,居然隐藏有不少魔道气息,极其隐晦,除非如自己一般对魔道十分了解,否则绝对察觉不出来。此事,叶家知晓么? 不知晓还好,若是知晓,那便是说…… 可是,叶家不是儒园的外系世家么?! “……” 心中一沉,秦川对隐藏在某处的林子萱探知了一番,发现她没有任何异样。就连时常与魔道打交道的奕剑阁林子萱都发现不了,这烟霞山庄潜藏的,究竟是什么人?看来,自己此番之行,并不会那般顺利。 摇了摇头,继续跟着那长老前行。 此番发现,自然不能随意说出,便先看看,那叶秋声,究竟在做什么。 很快,便进了大堂之中。 主位之上,叶秋声正审阅着什么,见得秦川进来,当即起身行了一礼,倒也颇有疑惑,肃不来往的京州苏家,此番前来为了什么。 “请坐。来人,看茶!” “见过家主。” 秦川行了道礼,走到一旁偏席坐下。 这人与叶秋奇有几分相似,定然便是叶秋奇的大哥叶秋声了,虽然没有自己料想中的那般热情,但也倒未失了礼数。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叶秋声问道。 “在下西疆临玉,此番受苏家之托,前来送封书信。” 秦川应道,递出怀中信函,让一个侍从送了过去。自己以临玉的身份,在幽州做了那些事,半月过去,想必如今的中原,也都知晓了。 “原来是临玉兄,失敬。” 叶秋声接过信,倒先注目了秦川几眼。 幽州传来的消息中,玉剑宗柳沉烟带了一个唤作“临玉”的西疆人,参与南风阁的宴会,后来又听闻其重创了冥教的杀手。此事已经传遍中原,各家都在猜测着临玉的身份,倒没想到,居然亲自到烟霞山庄来了。 想着,叶秋声略有疑惑,拆开了信。 慢慢地,面色有些隐隐的变化,却也不知是阴是晴。 这些,自然都落在了秦川的眼里,只是当做没瞧见,依然静静地候着。一个侍女,斟上了一杯热茶。 良久,叶秋声方才坐回了座上。 “秋奇与苏家长女之事,在下倒是没有听过。不过苏家主这般请求也合情合理,能与苏家联姻,我叶家也是荣幸之至。只是……” “如何?” 秦川问道。 苏权信中的内容,自己也能猜得出来,无非便是让叶家主动前往京州下聘,顺水推舟,成全了苏叶两子的姻缘。也是因为顾及家族颜面,方才这般,其实在俗世普通人家中,这也算不得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就看,叶秋声如何答复了。 “如今秋奇早已到了婚龄,我族中长老也早就为其安排了婚事,前段日子到女方下了聘,这不已经修书到伏羲山,让秋奇回来了么。” 叶秋声颇有遗憾地叹了一声,“这回,倒是有些难办了。” 已经有了婚约? 闻言,秦川心中一疑。 此事没听叶秋奇说过啊,更何况若是早早与人有了婚约,以自己对叶秋奇的了解,他定然会与苏小妍说明。这般,自己又岂会不知? 没准,其中有鬼。 想着,秦川也未表现出来,笑了一笑: “如此倒是苏家唐突了。不过叶秋奇与苏家的小妍感情要好,前段时间我还在幽州见了他们。这般事,还是应该要他自己选择的好。” “临玉兄所说不错。” 叶秋声点了点头,“眼下,便等秋奇回来,再做打算吧。婚约的那一方,如今暂时也不好得罪,至于苏家这一边,还请海涵。” “家主这般考虑,合情合理。” 秦川笑着应了一声。如今疑点重重,也不想问梨园之事了。既然叶秋奇要来,那便等他来了再说。这叶秋声,暂时还无法信任。 “我叶家承诺,若是秋奇选择了苏家,那宁愿得罪那一方,我也遵从他的选择。而若是应了婚约,那……还望临玉兄莫要见怪。” 叶秋声说着,对秦川致了歉意,却也不卑不亢。不管苏家还是西疆临玉,他自也用不着忌惮。此番一看,倒也是一个行大事之人。 随即,又叹了一声: “秋奇五年未曾归家,也不知这一回,会不会回来了。” “婚姻大事,他应该有分寸。” 秦川起身行了辞礼,却才发觉,似乎叶秋奇与这大哥的间隙,还不是一般的深。叶秋声如此担忧叶秋奇不回来,背后有没有什么阴谋呢? 想着,不再逗留,出了烟霞山庄。 良久。 看着秦川离去的背影,叶秋声忽而舒了口气,面色有些凝重。紧接着,唤来几个侍从,却是叮嘱道: “暗中留意此人,有何异状,立即通报。” !! 第10章 阴谋 从烟霞山庄出来,秦川心中有些阴郁。 原本来这安阳是为了查探梨园之变,却没想到卷入了另一件事。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场阴谋之中,若是其他,可以不用管,但是似乎,与叶秋奇有关。 如此,自己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不过,一时也理不出头绪。 只有,等叶秋奇来了再说吧。 “呼……” 叹了一声,秦川也没有心情在这城中闲逛了。 回到阿德家中,他那娘子果然已经醒了,而且幻蛊解去,也恢复了神智。见得秦川,自然少不了一番拜谢,让秦川有些尴尬。不过他们不知,这幻蛊,没准就是秦川那当圣巫教主的妻子部下所为…… 摇了摇头,这些事自然不能与他们说。秦川笑了一笑,此刻正遇上午饭的时间,便与阿德夫妻二人,在院中吃些家常便饭。 “对了,嫂子,是何人害你,你可还记得?” 席间,秦川心系他事,便出言问道。 “那时我与邻居的婶婶几人到城外的庙里祭神,傍晚回来的时候,便遇上一阵奇怪的浓雾,然后就昏迷了,被不知什么人带到了一个地方。” “后来呢?” “后来一直神智恍惚,直到今日早间方才醒来。不过我依稀记得,他们问我们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城中有哪些世家,还有……还有我们去庙里做什么之类的,好像,那些人很奇怪,对中原的事情都不了解。” “那你有没有告诉他们?” 听着,阿德忽而问了一声,不过却得他娘子轻声一叱: “我都神智模糊了,哪里记得!” 秦川微微一哂,对于小两口的打闹自然忽略了去。心中,却是抓住了一些线索。圣巫教乃是一个教派,传教纳信自然要到俗世之中。 自己在仙云岭之时,阿罗叶也曾问过自己关于中原的宗教派别、民间崇尚之类的问题,明显有着入主中原的意图。不过,也并不能确定就是她。塔纳罗想要东山再起,也有可能会打着圣巫教的旗号收纳信徒。 毕竟,有了人,才能组织起反抗的力量。 “嫂子多注意休息,半个月内,别做太多费神的杂活。” 随意嘱咐了一句,秦川也没有再问了。 一个普通凡人,也问不出什么。只是心中有些忧虑,如今的中原,已是纷乱四起了,再来一个圣巫教,谁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阿德,叶秋奇以前,可与人有过婚约?” 忽然,秦川想起了早间烟霞山庄的事,便问阿德道。 阿德从小侍奉叶秋奇,定然对此十分了解。而且,叶家往外送去了聘礼,这等事情在安阳也算得上大事了,没准可以问问他。 “没有啊。” 阿德应了一声,感到有些诧异,“二公子那时很少与外人来往,有什么事大都跟我倾诉,我没听说过有婚约。” “那叶家下聘之事,你可听过?” “下聘?” 略微思索了一番,阿德摇了摇头,“我虽然不在叶家做事了,但与山庄里的一些仆人还有来往,并没有听他们说起过啊。再说叶家姻亲之事,在安阳也算是大新闻,若是有,恐怕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 闻言,秦川心中一沉。 果然,那叶秋声是在欺瞒自己。可是,他为何拒绝了苏家呢?难道是嫌弃苏家家势低微?或是,怕叶秋奇成了家业,夺他的家主之位? 不对! 猛然间,秦川心中一惊。 叶秋声曾说,书了信让叶秋奇回来。假若,假若自己没有出现,那他的计划便是,用婚姻之事引叶秋奇回烟霞山庄,再加上山庄里潜藏的那么多魔教之人,他的目的……难道,他想害叶秋奇?! “仙长?” 见得秦川的神色变化,阿德唤了一声。 随即,秦川笑了笑,放下筷箸,掩饰了过去: “我今日去叶家,听说叶秋奇要成婚了,不日便回安阳,所以问一问。那家伙,婚姻大事也不与我说,我这不气着呢嘛。” “二公子要成婚了?” 闻言,阿德夫妻皆是一惊,很快又是一阵喜色。 当然,这些秦川也没心情与他们细说了,而且自己确实也不清楚。返身回了自己的屋中,盘膝而坐,心中细细打算着。 方才自己的猜测,不无道理。 如果猜测属实,那自己定要留意一些。 可是,魔教那些家伙,绝不可能无故帮助叶秋声铲除后患,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叶秋声究竟有什么筹码,能让暗黑门或是冥教,配合他的阴谋?叶家如此大的家势,培养成傀儡自是不可能…… 或者,魔教的目的,也是叶秋奇? “玄天玉简?!” 忽而,秦川面色一惊,浮上几分骇然。 此前在京州之时,自己便探得了暗黑门眼下的行动之一,正是玄天玉简。那日回来之后,曾仔细地回想过关于玄天玉简的信息,结果却是有些震惊。这件异宝,算起来,可是比九曜琉璃盏要珍贵、可怕得多了。 上古之时,败蚩尤的黄帝,其名“轩辕氏”。传至后来,轩辕氏人丁稀少,更是无人知晓其踪迹,甚至有人以为轩辕氏早已灭绝。 然而,千年以前,中原有一奇人横空出世,其自称轩辕氏后人,曾以一件旷世异宝,重创暗黑门的前身陀罗尼圣教,使得魔道一度销声匿迹,数百年后,轩辕氏再度隐世,魔道方才重整旗鼓,建立了暗黑门。 这也便是暗黑门如今依然自称“圣教”的缘故。 而那件传说中的异宝,便是谓之“玄天玉简”! 没人知道玄天玉简长什么模样,甚至根本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在暗黑门中,皆以此为不祥之物,视其为,魔道的天敌克星。 曾经听闻老怪物年轻之时,就以此为由,残杀了不少与轩辕氏有关的世家散人,结果,自然没有找出任何踪迹。 这一回,却是又开始了么? “如此一看,难道,叶秋奇便是他们的目标?” 秦川心中一凝,陷入沉思。假若自己的猜测不错,那么,邓元伯或是白虎,定然会在烟霞山庄出现。解开疑团的关键,就是那些个魔教之人! “看来,夜里还要去叶家查探一番。” 心中想着,秦川打定了主意。 …… 夜。 城西某处阁楼顶上,林子萱暗中潜伏着,一直盯着某处住宅。 此前发现了一个疑为暗黑门高层的人物,故才一直暗中监视到现在,从京州追踪到安阳,一直没有懈怠。同时已经往奕剑阁发出了消息,应该不用多久,便会有人来配合剿杀了。 不过,林子萱的心中,却是有些怪异的感觉。 此西疆人名为临玉,她自然也查了出来。然而对方与曾经的秦川,总有几分相似,那日那式身法,甚至还有与苏家小女在一起时的神态举动。 一切,都让她不得不联系在一起。 “嗯?” 忽而,林子萱神情一变。对方,终于有了异动。 只见一道黑影,自阿德家中忽闪而出,却是在这城西逗了几圈,摆脱同样暗中监视的两股气息,最终方才朝着烟霞山庄的方向疾去。 “哼,他也发觉叶家的人了么。” 林子萱冷笑一声,也不再犹豫,紧追而去。 夜色朦胧,不多时,便已跟着那道黑影,来到了烟霞山庄。却是见得那人摸索到了山庄内园某处偏僻的阁楼,停了下来。 “他来此作甚?” 心中一疑,林子萱感到几分不解。 此处乃是叶家用以招待贵宾的居所,假山之间,松木成群,深处便是一座二层阁楼。此刻似乎住进了人,亮着几盏灯火,深夜时分,倒也没有瞧见叶家的守卫,那阁楼之中,她也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片刻之后,只见那道黑影再度疾起,用一个怪异的步法,踏入了其中。 “咻!” 顿时,林子萱也是身形骤起,然而瞬息之间,面色大变。自己,进入了一个诡异的结界,其中蕴含的气息,竟是魔道! “不好!” 林子萱暗道一声,也顾不上追踪了,身形疾退,想要离开这个结界。 可惜早已为时过晚,猛然间,一个中年男子突然出现,立在了林子萱的身前,虽然没有散出魔道阴邪的气息,但林子萱却是认得。 邓元伯! 果然,那西疆临玉,与暗黑门有关! “是你?” 邓元伯一句惊疑。奕剑阁作为儒园与魔道对抗首当其冲的组织,其中名声最盛的年轻弟子林子萱,他自然也认识。 “……” 林子萱抿了抿唇,没有言语。 凭她的实力,还无法与暗黑门的烈火旗主正面交锋,更不知那阁楼之中还隐藏着什么样的人物。一时间,思考着脱身之策。 “轰!” 突然,只见邓元伯嘴角浮起一抹邪笑,同时林子萱的身后,一股恐怖的元神气息,化作厉芒劲风,已是朝着她的后脊激射而来。 “完了。” 林子萱面色一变,浮上几分绝望。 身后这股气息,正是来自那日与邓元伯秘会的诡异男童,而且,此次攻势,已经离她只有咫尺的距离,恐怕,逃不了这一劫了…… “咻!” 眨眼之间,又是一抹清风划过,处于迷惘之中的林子萱,却是忽然被携带着闪现至数丈之外,极其惊险地躲过了一劫。紧接着,又凭空消失了一切踪迹。究竟是何人救下了她,也不得而知。 “谁?!” 邓元伯一声惊呼,还未反应过来,林子萱也是借此机会远遁而去。 圣教大计,败露了吗? !! 第11章 围剿 落雁峰。 峰顶之上,某处偏僻的角落,一间茅屋。 世人乃至伏羲门人都不知晓,堂堂伏羲门的掌门玉虚真人,便是在这样简陋的地方清修,数十年甚至逾近百年,皆如一日。 是夜。 此处接近天穹,明月当空,倒不显黑暗。 一个道服男子,出现在了茅屋之前,正是当今伏羲门的大弟子,穆痕。只见他恭敬地对着屋内行了师礼,却也未曾踏入其中。 “师父。” “说。” 屋内只传来一句苍老的话语。 “暗黑门最新的情报,青龙使莫问,领厚土旗教众二百,还有六鬼其一,欲图闯入寂灭天,劫走锐金旗主罗刹。” “撤走一半寂灭天守卫,让他们劫。” “是。” 穆痕领了命,却也没有立即离去。踟蹰了片刻,又道: “还有烈火旗数人,数日前去了中州安阳,其意图不明。” “意图不明?” “弟子听说安阳叶家修了书信,让凌云阁的叶秋奇归家。弟子认为,可以让叶秋奇借故前往,查探暗黑门的意图。” 穆痕说罢,屋内沉寂了片刻。 夜晚的山风轻轻吹拂着,入秋的季节,带来几分彻骨的凉意。良久之后,屋内玉虚子的话语声方才继续传了出来: “以我的名义,将你的情报尽数通知静虚子。具体事宜,由他安排。” “是。” …… 两日后。 朝霞尽染,天际一片清明。 安阳城西的街巷之中,上官瑶与苏小妍并肩行着,二人皆是倾城之貌,又各自一袭素白道服,飘飘如仙,引来过往的路人频频注目。 当然,对于这等目光,她们早已习惯地忽略。 “姐,叶秋奇这是去哪?他叶家不是在烟霞山庄么?” 苏小妍悄声与上官瑶说道,有些疑惑不解。二人前方,叶秋奇默默地行着,一言不发,倒也看不到他的神情,唯独能够感觉到的是,他的心情,似乎有些阴郁。仿佛,对于此次师门安排的安阳之行,很是不满。 按理说师门的任务,叶秋奇不可能会有意见,更何况还是借着回家秘密地执行任务,换做旁人,恐怕高兴也来不及。 可是叶秋奇…… 莫非,问题是出在叶家传来的消息上面? “早说了不让你来。” 上官瑶冷声应道,心中也有几分困惑。 不过,见得叶秋奇少有的这般心情,她也有些后悔让苏小妍跟着前来。静虚子的命令,只是让她陪同叶秋奇,有危险之时出手相助而已。这苏小妍,是听说了要来烟霞山庄,才软磨硬泡跟着来的。 以往苏小妍也时常这般,可是这一次,上官瑶总有几分不详的预感。 此时的叶秋奇,太反常了。 “我爹来信说,他派了一个人来叶家,我想来快点知道结果嘛。” 苏小妍笑了笑,忽而想起什么,又道,“对了,我爹说的那人,就是我们在幽州遇到的那个西疆人,好奇怪。” “临玉?” 闻言,上官瑶微微一怔。 “到了!” 不待多想,前方的叶秋奇已是在一座宅院之前停了下来,对着身后二人招呼了一声。随即,舒了口气,收敛了阴郁的心情,叩响了门。 “咚咚!” “吱呀……” 片刻,那扇门被拉了开,却是出来一个俗世的普通男子,倒让上官瑶和苏小妍一阵不解。叶秋奇跑到这一户普通的人家来作甚? “二公子?!” 阿德一见叶秋奇,顿时满脸惊讶,又迅速一喜,见得叶秋奇身后还有客人,急忙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将三人一齐迎入了院中。随即招呼妻子沏了茶,在那院中的桂树之下,用家中最好的物事,招待三位仙人一般的贵宾。 叶秋奇由衷笑了一笑,仿佛觉得阿德这里,才是他的家。 “二公子这次来安阳,是为了……那事吗?” 阿德说着,悄悄看了一旁美若天仙的两个仙姑一眼,倒也没有点明。在不明白这二人与叶秋奇是何关系之前,他自然不会乱说话。 不过,听得此言,苏小妍倒是怪异地瞥了叶秋奇一眼。 “你都知道了?” 叶秋奇反问一句,也觉奇怪。 自己那大哥安排的婚约本就子虚乌有,更何况自己还未首肯的婚礼,自然不可能宣扬出去,城中也未听到传言。阿德如何知晓的? “哦,是一位西疆来的仙长问过我,之前他在寒舍小住。” 又是临玉? 闻言,上官瑶面容又是一怔,心中一疑。 “人呢?”叶秋奇追问道。 “今日一早便走了,仙长去哪儿,我也不好问。” “……” 随后,三人皆是一阵沉默。这凭空出现的西疆人,本就十分可疑了,偏偏他们走到哪儿都能遇到。心中,不得不产生一些怀疑。 “咻!” 突然,一股真元化作的厉芒,从不知何处疾飞而来,却也并未以谁为目标,仿佛只是故意让三人知晓。眨眼间,上官瑶眉目一动,那厉芒之前便是一阵青光闪烁,化为一个微小的伏羲太极图,一声轻响,将其尽数化解。 与此同时,叶秋奇早已身形一闪,紧追过去。 很快,上官瑶与苏小妍对视了一眼,也是身形骤起。阿德还未反应过来,甚至惊骇的神情还未落定,身旁的三人便已彻底消失了踪影。 “咻咻咻!” 某处屋顶之上,三人疾至,围住了方才出手之人。 却是一个青衣女子,手持一把有些妖异和邪煞气息的青色长剑,一对凤目之中闪出几分凝重,却也并没有对伏羲门三人出手。 “林子萱?” …… 安阳城郊。 秦川一早便辞了阿德,又一次来到这梨园。 之前托阿德查这梨园以前的主人,两日的时间,方才有了下落。不过,却与自己要查的事情,似乎并没有什么联系,反而,与叶秋奇有关。 因为这座梨园,是在那公孙先生的名下。 “看来,此处,并非紫涵说的梨园。” 叹了一声,秦川有些失望。 经过此时的第二次查探,确实发现了一些紫涵父亲的踪迹。在这园中的某处角落,有修道之人起居生活过的痕迹,无尘子所说应该也没错,只是并非曾经发生惨变的那座梨园。自己查询的线索,又在这里断了。 当然,秦川也并未打算离去。 经过自己偶然的查探得知,暗黑门和叶秋奇那个同父异母的大哥,八成在策划着对叶秋奇不利的阴谋。自己,岂能不管。 不过…… “铛!” 忽然,秦川眉目一扬,龙脊之上一声剧烈的颤鸣。 “咻咻……” 紧接着,梨园之中,现出了五道身影,将秦川牢牢围在了中央。皆是儒园之人,衣襟之上还有奕剑阁的标识,其中一人年纪颇大,乃是奕剑阁的先生,而其余四个年轻弟子中,有一个女子,正是林子萱。 “魔教妖人,受死吧!” 林子萱厉声一叱,手中一把青色长剑铛铛作响。 之前听柳沉烟说,魔道中那把颇具盛名的神兵青鳞,果真落到了林子萱的手中。此刻看上去,似乎经过炼化,还颇具威力。 秦川嘴角一扬,毫不忌惮: “听闻儒园的奕剑阁强势无比,此番一见,倒是名副其实啊。” “少废话,魔道妖孽,人人得而诛之!” 林子萱的身旁,一个白面小生反声叱道。这人秦川倒是见过,正是曾经九归山下,鼓动正道几个门派后生围攻自己的那个家伙。 似乎,姓陶。 霎时,秦川冷目一视,一股杀意忽闪而过。 “子萱,此人与你情报所述不符,可有弄错了?” 那年长的先生沉声问道,倒也颇具几分正气,担心杀错了人。林子萱传出的情报中,目标乃是一个比暗黑门四大圣使还要修为强盛之人,此番经过他的一番窥察,却察觉对方根本没有情报中的那般厉害。 虽然探不真切,但最多只比林子萱高了些许。 “先生,前几日我又探得此人前往烟霞山庄,而烟霞山庄内又有烈火旗邓元伯一众潜伏,若不是秘密相会,不可能有别的解释。” 林子萱厉声道,一股真元气息牢牢锁定在秦川的身上。 “呼……” 闻言,秦川无奈地叹了口气。 想不到那日自己前往烟霞山庄查探一事,也被这林子萱算在与魔道秘会上去了。那时若非自己看在徐之谦的面子上救了她,她哪里还有机会在此。 当真是不识好人心。 不过,自己也懒得与他们废话。 “既然如此,那便动手吧。” 秦川冷笑一声,扫视了周围的五人一眼,丹田之中,真元开始流转而出。此五人之中,那年长的修为颇高,而姓陶的与林子萱不相上下,还有剩余两个弟子略逊了一些,总的来说,自己并无半分胜算。 当然,自己也有把握一击制敌,摆脱他们的围剿。就算不成,自己也还有后招。天下间想要诛杀自己之人数不胜数,岂能轮到区区一个奕剑阁! “轰!” 顷刻间,不待奕剑阁出手,秦川便已率先发起了攻击。 竟然一出手,便是直接开启了明王三重祭,朝着奕剑阁中实力最弱的一个弟子,疾行数步,极其狠戾的十步一杀! 随即,那儒园先生面色大变,自然认出了这一式术法。 “快挡下他!” !! 第12章 反围剿 “咻!” 霎时,两道瞬影迅速闪过。 离得近的陶宏和林子萱,也是被秦川这突如其来的迅猛攻势惊了一下,又听得先生的喝斥,没有丝毫迟疑,闪至秦川前方结起了防御之术。 至于能否接下,已是不顾上了。 “哼。” 然而,只听一声冷嗤,眨眼之间,秦川却是不见了身影。 “凭虚御风。” 林子萱沉声道了一句,却也弄不明白,秦川为何又收回攻势。凭着这式她暂且还不知来历的十步一杀,此时的防御,都不一定完全接得下。猛然之间,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林子萱又是面色一变,惊呼了一声: “小心!” “轰……” 一切变故来得甚快。秦川收回十步一杀后,却是骤现到了另一名奕剑阁弟子的身旁,与此同时,那儒园先生也是瞧出了端倪,身形骤闪,两道迅猛的攻势,狂躁的真元劲风剧烈交锋,掀起一股狂风,呼啸而开。 树影颤颤,尘土纷扬。 “心魔?” 那儒园先生面容困惑,更有几分惊骇。 此时的秦川,并未施展仙魔融合后的真元,而是纯正的心魔之道,极度邪煞的气息,令得空气一阵凝滞,摄人心魂。 瞬息之间,便已令得奕剑阁众人乱了阵脚。 而这般局面,正是秦川有意为之。 “咻!” 御风行疾退数步,秦川抓住众人怔神的时机,却是结掌成印,眉间忽现出一个红色的印记,诡异奇妙的蛊术真元,悄悄扩散开来。 百劫巫蛊阵! 与此同时,奕剑阁五人的脚下,各自一条囚龙索破土而出。 “雕虫小技!” 陶宏怒喝一声。这囚龙索虽有禁锢真元的奇效,但此刻他五人皆有防备,秦川更是将其一分为五,哪里还有什么效果。只需运转真元抵抗一番,甚至凝聚心神之力,强行解开便可。这般伎俩,岂是瞧不起他奕剑阁? “哼!” 秦川再度一声冷哼,忽然抽身而出。 顿时,此处空间之外,闪出奇异的紫色异光,竟是结成了四道帷幕,眨眼不到,便牢牢将五人禁锢在了其中,生生隔绝了空间。 众人皆专注在囚龙索之上,却哪里知晓还有这招。更何况,西疆的蛊术,他们更是无从了解,大意之下,便已着了道。 “不好!” 林子萱心中一阵不甘,纵身而起,青鳞剑中激射出一道厉芒,轰击在帷幕之上,却惊不起半分波纹,坚韧如此。 而且这光幕还有隔绝视觉之效,完全不知外面的秦川做何举动。 “你既知晓我圣教潜入了叶家,便该死了。” 外边,秦川自然不会对这些人下了杀手,不过却也冷冷地道了一声。这般说辞,当然也是假的,不过想借他们认为的自己暗黑门人的身份,顺水推舟,让奕剑阁将注意力放到叶家的身上,也当是帮叶秋奇。 至于如何看待自己,早已不重要了。 不过…… “哦?烟霞山庄,潜入了暗黑门人?” 突然,身后传来一句轻笑,几分熟悉。心中一怔,秦川猛然回过身来,便见叶秋奇手执残月,飘飘而来,身后,还跟着上官瑶和苏小妍。 他们怎么来了? 秦川面色一疑,心中更有几分怅然。 “临玉兄,几日不见,你怎又跑暗黑门去了?” 叶秋奇笑道,笑容之中,却有几分凌厉。此间详情,之前林子萱自然与他们说了,这也便是他们出现在此的原因。 上官瑶眉目一凝,瞥了秦川一眼。 这个西疆来的男子,无疑太过神秘,更有些恐怖。 先是与柳沉烟一起出现,极其强势地击溃冥教的杀手,又独自去了鬼谷,其后不知所踪。而且其实力之强,有些可怕,本来他们打算奕剑阁解决不了才出手,却没想到,仅仅片刻,竟然就彻底制伏了奕剑阁的众人。 “阁下一连两个问题,在下还不好回答了。” 秦川轻声一笑,一拂衣袖,龙脊之上再度掠过一声颤鸣。 “相比于我叶家,叶某更在意临玉兄究竟是何来头。如何,在那林子萱的眼中,会成了暗黑门人?” 叶秋奇说着,也是有些困惑。 柳沉烟是什么人他自然清楚,而柳沉烟带来的人,与暗黑门扯上了关系,他却是有些不相信。而且对方懂得伏羲道法是毋庸置疑的,这还真是奇怪了。 仙魔双修…… “修道之途,在内而不在外,外人如何看,却又有何关系呢?” 秦川反问了一声,心中倒是有些犹豫。自己施计困住了奕剑阁众人,已费尽了心思,此刻再对上叶秋奇和上官瑶,无疑有些棘手。且不说忍不忍下手,这二人本身的实力,便容不得自己小觑。 上官瑶那从不出鞘的剑中,也不知究竟藏的什么神兵。 “临玉兄所言不错。” 叶秋奇笑了一声,忽然骤身而起,却已对秦川发起了攻击,“那便让叶某领教领教,你的道,究竟有何厉害之处!” “咻!” “铛!” 眨眼之间,叶秋奇迅若疾风,竟是来到了秦川数步之前。同时秦川心念意动,龙脊脱手而出,悬于半空,与残月短兵相接,激起一声剧烈的颤鸣。霎时间,身形疾退,龙脊也顺势收回,执于手中。 叶秋奇的修为,竟然突破了八法运通! “秋奇!” 紧接着,一旁的苏小妍也运起了真元,蓄势一道冰龙破,对着秦川轰击而来。此时的她,却也达到了七星拱瑞境的初期。 “御风行!” 霎时,秦川心中一哂,锋芒急转,放弃了叶秋奇,朝着苏小妍骤身而去,杀气凛冽。当然,心中自是没有杀意,此刻,只想早些摆脱众人而已。以自己的实力,想要胜过叶秋奇上官瑶二人,还真有些不可能。 “咻!” 突然,秦川面色一变。 只见叶秋奇不知何时竟是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前,并非空间闪现之术,而是凭着迅疾的身法,划出一道残影,生生阻在了苏小妍的前方。 “这么快?!” 心中有些惊骇,叶秋奇这般身法,怕是足以傲视中原了。 “铛!” 顷刻间,叶秋奇面带笑容,似乎对于秦川这般对手,有着几分兴奋。不知何时入鞘的残月再度在他手中破鞘而出,发出一声清脆之响。 “咻!” 顿时,竟是一道银白之光,月牙之状,从残月剑刃之上闪出,对着秦川破空而来。其迅疾之势,比之十步一杀也不妨多让。 “混沌太虚,无极化元。” 身形疾退的同时,秦川迅速结起混元诀,紫色的伏羲太极图凭空而现,猛烈地交锋了片刻,方才将那道凌厉的月光化解。 “嘭!” 脚步急停,秦川心中一沉。 然而不待丝毫反应的时间,一直未曾有何举动的上官瑶也出手了。只见秦川的身躯四周,六把真元玄剑自虚空凝出,横空而起,剑指中央。一声令下,便如离弦之箭,一起朝着秦川穿刺而来。 “九宫八卦,破!” 秦川稳立原地,双手结印,八卦卦爻骤现而出,带着一股强烈的劲风,以自己为中心,向着四周席卷开来。 六把玄剑,瞬即消匿而去。 “还没完呢!” 猛然之间,秦川面色一变,却见叶秋奇不知何时又闪现到了自己的上空,白衣飘飘,一把残月蓄势着恐怖的真元,逼压而来。 这家伙,究竟何时习得这么快的身法?! 此刻秦川已没有功夫思考这许多了,自己凌云阁三人之中,叶秋奇本就擅长迅杀之术,更喜欢近身制敌,一把神兵残月,几乎无坚不摧。与他一对一尚有压力,更别说此刻还有一个同样强势的上官瑶了。 看来,想要逃脱,基本不可能。 “咻!” 一转眼,叶秋奇面容一惊,收回剑势,稳稳落在了地上。秦川的身形,居然借着这怪异的九宫八卦阵,彻底地消失了踪迹。 只有八方八个卦爻,异芒闪耀。 “哼。” 忽而,只听上官瑶一声冷哼。 “铛……” 顿时,空中六把剑影再度现出,仅一瞬间,竟是合为一体,化作天命古剑之形,飞至了手中。紧接着,她的身躯之外,出现一红一蓝两团真元气焰,那虚无的天命古剑之上,炎、寒两气迅速凝聚。 天地灵气,源源而来。 双龙破?! “轰!” 原本九宫阵的坤位之上,秦川面色大骇,不得已现出了身形。上官瑶是如何知晓的,自己借九宫奥妙闪至了坤位? 前次鬼幽的幽冥血海阵中,自己只是稍稍显露了一些九宫八卦,她,竟然就看出了端倪吗?就算精通阵法禁制,但是如此天赋,也太过妖孽了吧? 忽而,秦川却是露出了几分会心的笑意。 冰火交融的真元巨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朝着秦川疯狂地席卷。然而秦川并未躲避,微举一只手掌,结了一个怪异的印结。 随即,身躯竟是化为了虚无,消散无形。 “吼……” 一条巨龙,携带着凛人的寒气和灼热的火光,穿过梨园的一角,轰了数丈之远,大地似乎也因此隐隐地颤抖。与此同时,原本困住奕剑阁众人的百劫巫蛊阵,也随着彻底散去,林子萱众人,满目讶然。 “化身?!” 叶秋奇惊疑了一声。 旋即,却是断断续续地笑了一声,略有几分无奈。 原来从一开始,这西疆临玉,便是以一道奇妙的化身之术与他们周旋,而且最终还是主动散去。那,他究竟有多强?! !! 第13章 轩辕 天边红霞,缓缓散去。 一轮烈日升起,万里无云,大好秋日风光。 烟霞山庄之外的某处高楼顶上,一袭道袍迎风而起,片片红枫在阳光之下显得几分耀眼。秦川负手而立,注视着下方的山庄之内。 早间奕剑阁对自己的围剿,自然也在意料之中,自从林子萱追踪监视自己开始,便计算在内了。唯一没料到的是,林子萱会拉了伏羲门叶秋奇一行几个帮手,让自己和曾经的知交挚爱之间,来了一次较量。 不过,由此也证明了,叶秋奇与上官瑶,皆有十分强盛的修为,暂时,还不需自己守护他们。 这也是方才,为什么自己笑了。 “他怎么一个人来了?” 忽而,秦川注目在下方的一道身影之上,却感到几分困惑。 只见叶秋奇独自一人缓缓踏入了烟霞山庄,似乎没有让上官瑶与苏小妍一同前来。也许,是听了之前自己对林子萱的言语。 烟霞山庄,有危险! 随即,秦川散出一股灵识,对着四周查探了一番。 却并未发现上官瑶的气息。看来,叶秋奇想要独自承担,将家中兄长欲图迫害他的事情隐瞒了下来。也有可能,他们有了应对的计策,伏羲门既然派了上官瑶一同前来,定然也是对暗黑门的阴谋察觉了几分。 不过,倒是在某处隐藏的角落,发现了林子萱,与自己一般注视着烟霞山庄内的异动。当然,她也未曾察觉自己。 “这小妞,还算有点良心。” 秦川哂笑了一下。 自己甘愿担着“魔教妖孽”的身份,隐晦地告知了暗黑门的企图,便是想要让林子萱对此产生注意,若是有变,也好帮衬几分。 毕竟,暗黑门人多势众。 结果,林子萱还算没让自己失望。 “叶秋奇这小子,与玄天玉简到底有什么关联呢?” 沉吟一声,秦川也不再多想,全神贯注在了烟霞山庄之内。 叶秋声以婚约为由,将五年不归家的叶秋奇引来烟霞山庄,背后又似乎与暗黑门烈火旗有染。今日,叶家定然要发生什么大事。 往最坏的地方想…… …… “二公子,您回来了?” 山庄之外,一个守卫见得叶秋奇,先是怔了半晌,又急忙迎了上来,将那门外求见之人毫不留情地驱赶了开,恭恭敬敬地对叶秋奇行了礼。 “我回自己家,需要提前通知么?” 叶秋奇甩了甩衣袖,瞥了那守卫一眼,在周围人群疑惑的目光中,大步朝着庄内行去。几个新来的守卫本想来拦,但得叶秋奇冰冷的目光一视,竟是无故止住了脚步,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咬了咬唇,叶秋奇的心中,更加阴郁。 就连门外的守卫都不知自己被安排了婚礼之事,那自己的那个大哥,无疑准备了一场阴谋等自己跳进去。 自己无欲与他争这家主之位,他却时时算计着自己。 不由之间,叶秋奇想起那个与自己并非手足、却胜于手足的秦川,再想想这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兄长,无疑有些心寒。 “家主在逸云轩。” 行至大堂之外,一个长老有些颤颤巍巍地对叶秋奇说道。 近几日叶家的气氛,稍明几分内情之人都察觉了不安的气氛。叶秋声执掌叶家已十年有余,长老席中几乎都成了他的亲信。可是他总有一个心头之患,便是有着优先继承权的叶家直系嫡子,叶秋奇。 尽管一直以来叶秋奇的表现,都没有想要夺家主之位的意图,可是手握权力之人,自是想要排除一切隐患。 有这一个弟弟,叶秋声寝食难安。 这些,叶秋奇自然也知晓。这,也便是他对家中之事只字不提的缘故。 “哼。” 冷哼一声,叶秋奇也不理会那执事长老。自从公孙先生逝世,随着时间的久远,他在叶家本就没有了几分地位,这些长老,都站在叶秋声那一方。 若非师门所托,他根本就不想再来这烟霞山庄。 今日,便将这一切了结了吧。 …… 逸云轩。 是为烟霞山庄内,一座花园。 以一颇为宏伟的凉亭为中心,青草遍地,花团锦簇,几株稀有的树木点缀其中。更有水池喷泉,假山行廊,世间的奢华,极尽于此。 叶家家势的浩大,可见一斑。 “你来了。” 此刻凉亭之中,叶秋声负手而立,不知是何神情。察觉身后来人,便低语了一声,倒也并未转过身来,依旧看着池中游鱼。 “成婚之事,不用你给我安排,我的事你少管。” 叶秋奇冷冷道了一声。 想起年少之时,这个兄长暗中对自己做的那些事,算计、迫害,甚至还有几次暗杀,若非有公孙先生,再加上自己装疯卖傻,恐怕自己早就魂归黄泉了。此时,自然对他产生不了什么好感。 “我这不是让你来商量么。” 叶秋声叹了一声,回过了身来,“你年纪也不小了,按照族中规矩,也早该成家立业了。父亲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 “你别在我面前提父亲!” 忽然,叶秋奇厉声一喝,有了几分怒意。 随即却是长长舒了口气,仿佛竭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从今日起,我便与叶家脱离了关系,你做你的家主,我绝不干涉,而我修我的道法,你也休要对我指手画脚。从此,一刀两断!” 说罢,叶秋奇甩了甩袖,便欲转身离去。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吗?” 叶秋声一句沉声,面容愈加难看。 “我说的很明白!” 叶秋奇反声叱道,扬眉怒视了叶秋声一眼,“当年你杀了父亲,又害了我的母亲,你以为我不知吗?那梨园里的事情,你可忘了?” 梨园? 突然,逸云轩某处角落,传出一声响动。 “谁?!” 随即,叶秋奇与叶秋声皆是一声惊疑。顿时,一道瞬影划过,秦川一袭红枫道袍飘扬而起,落在了叶秋奇的身旁,一只手掌,搭在了他的肩上。 原来,叶秋奇的身上,还有这么多故事么。 秦川心中一沉,不由对叶秋奇递去了几分安慰的神色。自己自然不会认为叶秋奇说的梨园是紫涵说的那梨园,只是,在安阳这座梨园之中,那两座空坟,便是祭奠叶秋奇双亲的么? 难怪,他要让阿德每月祭拜一次。 “呼……” 轻舒了一口气,秦川将目光放在了叶秋声的身上。 “哈哈……” 忽而,叶秋声一句大笑,终于不再伪装: “既然你已知晓,那今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你了。你那母亲来历不明,如今生下了你,还要给我叶家带来麻烦,今日,我便斩草除根!” 说罢,叶秋声拍了拍手,眉间浮上几分残戾。 “咻咻咻……” 顿时,这逸云轩的各处,现出不少俗世家仆打扮之人,然而此时却是散出了魔道真元的气息,牢牢将秦川与叶秋奇围在了中央。一个中年男子,衣着锦衣缎带,出现在叶秋声的身旁,正是烈火旗的邓元伯。 “怎么多了一个人?” 邓元伯扫视了一眼,疑问道。 “此人知晓了我叶家的秘密,也一并诛杀了。” 叶秋声应道。这西疆的临玉差点打乱了他的计划,早就想置之于死地了,只是派出监视的人全都被逐一摆脱,让他心怀恨意。 此时,更是知晓了他的秘密,无论如何,也不能留下活口。 “哼……哈哈。” 叶秋奇冷哼一声,又大笑了起来,“堂堂的叶家,如今在你的手上,竟是与魔道勾结。看来,想要除去我,你是费尽了心思了!” “这逸云轩周围,被设了结界,无法进出。” 秦川低声对着叶秋奇道了一句。 叶秋声这般计谋,可谓是简单又直接。勾结魔道的家伙,在这紧闭的空间内杀了叶秋奇,其后只需推脱责任,便能安然无恙,继续做他的家主。手足相残之事自己听了不少,如今亲眼见识,还是免不了唏嘘一番。 听得秦川之言,叶秋奇倒也面无改色。 冷目一扫,盯在邓元伯的身上,冷笑道:“暗黑门为他人做事,还真是闻所未闻。他叶秋声,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闻言,邓元伯却是一句邪笑: “好处,便是你咯。” “?!” 忽而,叶秋奇微微一怔,眉间浮上几分凝重。 见状,秦川也是心中一疑,有些惊骇。难道,真如自己之前的猜测,那所谓的玄天玉简,在叶秋奇的身上? “三十年前,我暗黑门主曾灭了一个家族,可惜剩下一个女子被公孙老家伙带走,嫁到了你叶家。那个女子,你应该认识吧?” 邓元伯说着,见得叶秋奇越来越阴沉的面色,仿佛几分畅快,“不错,万万没想到,轩辕氏的后裔,会屈身来到一个叶家,还生了一个杂种。不过,就算是杂种,也要彻底断绝玄天玉简的隐患,你说对吧,叶秋奇?” “……” 秦川脑中突然一片迷惘。 这么说,叶秋奇的母亲,是那传说中轩辕氏的后裔?! 叶秋奇,有着轩辕氏的血脉?! “哼……哼哼……” 片刻之后,叶秋奇忽然发出几句奇怪的笑声,然而秦川能够感觉得到,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怒,还有怨恨,更有无法磨灭的伤痛。 “啊……” !! 第14章 逸云轩 “啊……” 叶秋奇一声咆哮,道法真元毫不保留地爆发而出。 “烈火旗教众听令,诛杀轩辕氏余孽!” 此时邓元伯也是下了命令,约有一二十人,各自散出邪煞的魔道之气,充斥了整个逸云轩。只是,此处已被完全隔绝,叶家的长老,根本无从知晓。 “铛!” 一声剑鸣,龙脊现于手中。 秦川再度握了握叶秋奇的肩膀,方才松开了手,丹田之中一阵异动,真元缓缓流转而出。邓元伯修为比自己高了不少,这十来个暗黑门人也是与自己不相上下,还有一个修了儒园之术的叶秋声,也是不可小觑。 此番局面,无疑有些危险。 “让你看笑话了。” 叶秋奇看了秦川一眼,几分自嘲。 猛然间,便已身形骤起,风驰电掣一般,穿梭在暗黑门教众之间,招招迅猛,毫不留情。每一次短兵交接,都激起一声剧烈的响声。 “铛……铛……” “呵呵!” 秦川忽而一哂,眉目一扬,也不再掩饰什么,血晶之内漆黑浓郁的魔道真元运转而出,接二连三的十步一杀,冲入人群之中,尽情地屠戮着。自己与叶秋奇二人合力,还不需忌惮烈火旗这几人。 唯一的顾虑便是…… “轰……” 剑锋一扬,将一个暗黑教众逼退了数尺。 迅疾撤回脚步,调整内息,蓄势又一次十步一杀。趁此间隙,秦川还开启了明王三重祭的第一重,自己的实力,还有所保留。 “十步一杀?!” 霎时间,邓元伯面色一惊,几分骇然。 “嘭!” 顿时,邓元伯身形骤闪,祭出一把血色大刀,迎面拦下了秦川的一击,两股同为魔道的邪煞之气,剧烈地交锋在一起。 逸云轩内,已是一片残败。 “咻!” 心神迅速转入灵核,一式凝冰诀限制了邓元伯追击的脚步,秦川御风行疾退了数尺,瞬息之间,八个卦爻忽现而出,组成了九宫八卦阵。 目光一瞥,一旁的叶秋奇正与四五个暗黑教众纠缠,不过短短数息,倒也彻底诛杀了不少。草地之间,尸横遍地,一把残月之上,已是染满了鲜红。这近身制敌之术,还真是有些血腥…… “暂时,还招架得住。” 心中一念,秦川分出心魔化身,继续与暗黑教众纠缠,而本体施展一式凭虚御风,骤现在邓元伯身前,迎面轰击了上去。 “咻!” “铛!” “嘭!” 眨眼之间,已是交锋数次,铿锵之响,伴随着光芒闪耀,久久不绝。 借着九宫八卦的玄妙,既能分散化解邓元伯的攻击,又能让自己的术法出其不意,尽管修为差了对手一些,但秦川此时尚还招架得住。只是心中仍然有着一个顾虑,暗黑门还有一个人,没有出现呢。 忽而,一直没有动作的叶秋声,终于祭出了一把长剑,身形骤起,趁着叶秋奇不防,一式杀意凛冽的术决,朝着叶秋奇猛攻而去。 “哼。” 秦川一句冷哼,顿时抽出左手结了道印,八卦卦爻瞬即闪过一阵异光。却是身形骤起,一式未名斩朝着邓元伯迅猛冲击。 “找死!” 邓元伯闷哼一声,一手结起了化血咒。不过忽然之间,那即将冲至身前的秦川,却是一下消失了踪迹。竟是一道虚影!而真正的秦川,早已穿梭到了九宫八卦的兑位之上,恰好是那叶秋声的咫尺之间。 “空冥印!” “咻!” “轰……” 突然,叶秋奇一个瞬身,竟是闪现至秦川身旁,一手握起秦川的手臂,改变了空冥印轰击的方向。狂风骤起,一片鱼池,水浪冲天。 滴滴水雾洒落,阳光之下,美妙异常。 紧接着二人身形一闪,背靠背立在了众人的合围之中。 此时的叶秋奇,残月之上血滴而下,一片鲜红,而他原本的素白道袍,却是没有沾上一点血污。秦川解去了化身,紧握龙脊,回头瞥了叶秋奇一眼,却是有些不解。明知叶秋声对他不利,为何却不忍下手? “叶秋声,你真让我寒心。” 叶秋奇暂时没有回答秦川,而是冷目瞥了叶秋声一眼。 原本的十多个暗黑教众,此时只有半数还能站着,与邓元伯一起,将中央的秦川二人合围了起来,面有忌惮之色。似乎没想到,看上去修为算不得十分高深的二人,真正交锋起来,竟有这般强盛的实力。 “我出生比你早,母亲过门也比你娘早,父亲为何却将一切都给你?他如此糊涂,招来了一个轩辕氏,陷叶家于危难之中,是他错了!” 叶秋声立在邓元伯身旁,怒声喝道。 十几年前,正是他因心中不忿,勾结了几个长老,将叶家的家主和叶秋奇的母亲,杀害在了城外梨园之中。又因叶秋奇年幼,他才得以做了家主。 可是,叶秋奇活一日,他便不安一日。 今日,正是彻底解决之时! 一阵冷风浮过,带来彻骨的凉意。 叶秋奇面色阴沉,心情差到了极点,却依然竭力压制着心中的怒意。这些秘辛,公孙先生辞世之时,便已告诉了他。从那以后,他便装作全然不知,还要装出乐观外向的外表。因为他知道,叶秋声迟早还要对付他。 曾经伏羲山观星洞内,他所遭遇的幻境,便是那往昔的一幕。 “若非当初我向公孙先生立了血誓,此生绝不杀害叶家之人,你以为,你能活到今日么,大哥?” 叶秋奇咬了咬牙,沉声说道。 …… “哈哈哈……” 突然之间,不知何处传来一声稚嫩的大笑。 叶秋奇面色一变,而那邓元伯和叶秋声,却是忽而邪笑了起来。一股极其恐怖的元神力量,瞬间充斥了这处被封锁的空间,震颤心神。 白虎! 秦川心中一沉,那家伙,终于出现了。 “公孙老家伙就是一个傻蛋!” 一声讥笑,霎时秦川二人的上空,一股极度邪煞的魔道之气,融合着元神之力,化作一道厉芒,带着极其恐怖的威压,直冲而下。 “不好!” 惊呼了一声,秦川不由咬了咬唇。 这般凌厉的攻势,凭着自己与叶秋奇,恐怕难以接下。此时对方多了一个修为深厚的白虎,逸云轩又被设下了禁锢法阵,自己二人,恐怕终有一死。这个法阵,乃是合数人之力结成,自己根本就解不开。 “只盼,她能来吧。” 心中一念,秦川没有丝毫迟疑,放开了龙脊,双手结印而起。叶秋奇善攻不善守,这白虎的一击,恐怕只有自己来承担了。 “嘭!” 突然,一股劲风自秦川体内涌出,将叶秋奇推开了数尺。 紧接着,秦川的身躯之外,原本青光闪闪的八卦卦爻,猛然被注入了魔道的邪煞之气,黑青交融,紫光大现。光芒之中,八个卦爻几欲凝作实体,汇聚了强盛的力量,一阵回溯,紧紧贴在秦川身躯之外。 不到一息的时间,上空那道厉芒,紧驱而至。 “轰……” 一声巨响,势如冲破苍穹,震颤天地。 “天演四象,地化九宫!” 秦川稳立原地,结印的双手隐隐颤抖,紧咬的双唇几欲滴出了血来。却是仅凭躯体肉身,生生承受了白虎的这强势一击。 元神之力,冲击经脉内俯。 一袭红枫道袍,狂风凛冽之中,飘扬而起。 “轰!” 顷刻间,自秦川的体内,又疯狂地冲出一阵劲风,八个卦爻向着八个方位一阵猛烈地飞驰,迅速扩散而开。草木花叶、水鱼土壤,被生生卷起,冲击着逸云轩外结起的那结界之上,一时天昏地暗,不见天日。 白虎的那道攻击,经过秦川的身躯,又被九宫八卦之奥妙,分散了十之七八的力量。不过就算如此,秦川也是受了不小的内伤。 面上,露出几分疲惫之色。 “杀了他!” 邓元伯一声大喝,已是发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叶秋奇的帮手,是个极其强劲的阻碍。不杀他,今日的计划,恐怕有变! “……” 此时的叶秋奇,立于秦川数尺之外,被方才那道狂风,卷起了道服,猎猎作响。心中越来越沉,从未有过的愤怒之色。 握着残月的右手,缓缓松了开。 那把残月,缓缓悬入了半空,静静地立着。一股银白的光辉,洒在他的身上,原本洁净的白衣,却又不知何时染上了鲜血。 一手,轻轻触在了心脏之处。 “咔擦!” 突然,空气之中,传来一声碎裂之响。 逸云轩外的真元结界,居然一下破碎而开,一股清新之气,吹拂进来,驱散了原本空间内的邪气与杀意。暖日光辉,倾泻而下。 “哼。” 秦川一声轻笑。就知道,她一定可以破了这禁锢之阵。 “咻!” 眨眼之间,空气之中六把剑影迅速凝成,紧接着又是不知何处飞来一把形如天命古剑的虚幻玄剑,将那六把剑影纳入其中,合成了一把蕴含无上天道之力的剑兵。此刻,场中的暗黑门人,无不是面色忽变。 “无极剑意!” 一声破空之响,那天命古剑便已直直朝着正欲诛杀秦川的白虎,如同一道流星,虚空划过,极其凌厉的穿刺而去。 “嘭!” 一阵猛烈的交锋,白虎放弃了原本的意图,落至凉亭之上。 同时,一道白影,飘然落下,如云上来。 上官瑶。 !! 第15章 风雷怒 “咻!” 一式凭虚御风,秦川退了数步,与上官瑶叶秋奇二人,形成了掎角之势,与那凉亭下的邓元伯和叶秋声对峙着。周围,还有不少暗黑门教众。 “呸!” 吐出一口污血,秦川左手紧捂着胸脯。 方才承受了白虎的那一击,五脏六腑受到微创,心神也受到了一些冲击,显得几分疲弱。不过,龙脊之上汇聚的真元,却是丝毫不减,散出一股凌厉的气势,与身旁的二人一起,不退反进,逼压着周围的众人。 双眉一舒,竟感到几分愉悦。 很长时间,没有与他二人这般并肩对敌了。 “小妍呢?” 叶秋奇看了秦川一眼,见得没有大碍,松了口气,便对立于前方的上官瑶轻声问了一句。他自然,是不想把苏小妍卷入这纷争中来的。 “没让她来。” 上官瑶应了一声。 之前叶秋奇不让她二人前来,她便察觉不对,故才撇下了苏小妍,独自一人跟踪而来。谁知道,会遇上这等变故。 左手,依然持着那把未出鞘的剑兵,而右手结成剑指,身侧悬着七把真元化成的剑影。此时的上官瑶,领悟了御剑诀的奥义,已不需剑兵傍身了。 似乎她也看出了眼下的局势,叶秋奇的兄长勾结了暗黑门,欲图对叶秋奇有不利的举动。此刻她面色有些沉重,也未多言,目光牢牢盯在凉亭上方,那外表是幼童之形、修为却强得可怕的奇怪之人身上。 上官瑶自然还不认识白虎。 “这不是败了朱雀的上官瑶么?” 凉亭之上,白虎丝毫没有任何的变色,反而因为此间突然的变故,变得兴奋了起来。一句似笑非笑的话语,瞧了上官瑶一眼。 “小心一些,这是暗黑门白虎圣使。” 秦川叮嘱了一句。这个白虎,可是不亚于静虚子的人物。 “咻!” 话语刚落,又是一道青色身影疾飞而来,落在了秦川一行三人的旁边,还未言语,目光瞥到凉亭上的白虎后,顿时大惊失色: “是你?!” “你这妮子,又是什么来路?” 白虎一声疑问,那句“妮子”从一个孩童的口中传来,倒也显得几分滑稽。那夜他与邓元伯秘会也被林子萱瞧见之事,他自然不知晓。不过,原本只有叶秋奇一人的目标,变成了如今的四人,让他开始有了些怒意。 “叶秋奇,你叶家究竟在做什么?!” 林子萱不明情况,便是对着叶秋奇叱了一声。 此时很明显的便是,叶家的家主叶秋声,与暗黑门有了勾结。她作为奕剑阁的精英弟子,自然要产生质疑。 闻言,叶秋奇只是冷哼了一声,盯在叶秋声的身上。 眸中,一阵厉光。 “已经惊动了我叶家的长老,你们速战速决。” 叶秋声面色阴沉,对着邓元伯道了一声。虽然叶家长老都是支持于他,可是勾结暗黑门之事,依然是瞒着他们的。那些个长老也不是愚昧之人,孰是孰非,自然明白。勾结了魔道,便是被天下正道所不容。 废了叶秋声的家主之位,也是毫不留情。 说罢,叶秋声便已纵身而起,似乎想要离开此地,撇清与暗黑门的关系。就算叶家长老来了,也无法定他的罪。 “留下他!” 然而叶秋奇眉目一扬,突然道了一声。 顿时,一式凭虚御风,秦川身形骤起。与此同行,邓元伯以及周围的暗黑门人,也是朝着几人冲了过来,杀气腾腾。 “寒冰咒!” 真元迅速流转,秦川牢牢缠住了叶秋声。 目光一瞥,忽而微微一惊。 只见此时叶秋奇依然稳立原地,林子萱与几个烈火旗教众交锋了起来。而上官瑶,竟是再度凝出了天命古剑,牢牢执于手中。 剑指苍穹! 一句古老的道家咒语,缓缓传出: “天之道,化为狂风,化为厉雷,煌煌天威怒于万物!” 风雷怒! 是为三清驭雷诀的最终奥义!伏羲门四式无上道法之中,除去逍遥游之外的第二式!此时的上官瑶,竟然,已经,修成了吗?! “轰……” 瞬息之间,已见苍穹之上乌云涌动,狂风大作,不时有天雷闪动,惊心动魄,令人不寒而栗。而上官瑶依然从容镇定,高举长剑,口中念念有词。 霎时,一道天雷落下,击在草木之上。 随即草木焚燃,土地焦灼。 风雷怒,乃是伏羲门无极道法之无上法决,只有修满八法运通之境、并对天道有所感悟之后方能施展。其引天道,化为风雷,再凭着自身对天道领悟,以真元控风雷,以一敌一则人神俱灭,以一敌众则屠戮众生。 强悍如斯! 其威势堪称天下之最,不知在多少次正邪交锋中,伏羲门人的风雷怒令得多少魔教之徒肝胆俱裂,魂飞魄散。 风雷怒,天神怒! 林子萱不由哽咽了一下,终于才知道了自己与上官瑶的差距。 邓元伯以及那几个烈火旗教众,皆是满脸骇然。不仅为此刻的劣势所担忧,更是不禁惧怕起来,待得上官瑶修为再进,该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 秦川看了上官瑶一眼,面有忧色。 此时的上官瑶,聚精凝神,引导着天道之力,不知是因为修为尚浅还是不够熟练的缘故,脸上竟多了几分苍白之色。 不过,最终,这一法决仍是成功地引导了出来。 只见一道狂雷,顺着长剑所指,被生生引下,顺从着指引,来回窜于几个暗黑门人之间,眨眼不到,便已相继倒地不起,变成一团黑灰。 电光火石,雷鸣轰闪。 一式五行血咒中的厚土咒,邓元伯迅速结成防御,元神之力贯彻躯体上下,凭着对血肉之躯的强化,方才生生承受了下来。 吐出一口污血,身躯竟然一阵困乏,气息虚弱。如何也料想不到,这天道之力竟然如此强势,若非元神固体,他必定被雷电吞噬,命丧当场。 伏羲之道,真乃天之道! “有意思!” 此时,场中唯一一个对这风雷怒并不忌惮的白虎,竟是一句大笑,一手结成印结,凝出强盛的元神之力,彻底化解了风雷的吞噬,随即踏空而起,立在了半空之中。 “小心!” 猛然间,秦川大呼了一声。 已是管不了叶秋奇的嘱咐了,同归轰然开启,一式十步一杀,彻底击碎叶秋声凝出的防御之术,将其击退数丈之远,重伤不起。 紧接着凭虚御风,闪现到了上官瑶的身前。 “混沌太虚,无极化元!” 一句咒诀,同时意念凝入九曜琉璃盏,将无尘子那抹元神抽离而出,融入了伏羲八卦图之中。电光火石之间,白虎的一式攻击,已然紧驱而至。 “轰!” 一次剧烈的碰撞,太极图紫光大耀。 此刻,场中之人皆是面色一变。这股元神虽然稀薄,却是竟比白虎的元神还要强了不少!普天之下,竟有如此高深之人么?! 林子萱和邓元伯更是一惊,神色茫然。 “噗……” 不过,仅仅瞬息之间,将白虎激射而来的那道真元厉芒彻底阻下后,混元诀凝出的太极图瞬间消匿。一口鲜血自秦川口中喷出,身躯一个不稳,差点跌倒在地。那股让众人失神的元神之力,也一下消散而去,溯回了九曜琉璃盏中。 随即,上官瑶一手抓住了秦川的胳膊,面色苍白。 虽不知秦川的真实身份,但秦川救了她,她自然知晓,更何况,方才的景象,让她想起了曾经的观星洞。只不过,此时面容之上,依旧凝重。 这个白虎,太强了! “咻!” 瞬即,林子萱身形骤闪,将秦川二人护在了身后。 上官瑶因为强行施展风雷怒,受了不小的反噬;而秦川似乎用一股稀薄的元神力量,虽然替上官瑶挡下了一击,但也是愈显不支。 此时,便只有盼叶家的长老…… “你们不是想要玄天玉简么?” 突然,另一旁,叶秋奇莫名笑了一声。 猛然之间,只见他放在心脏之处的手掌,终于松了开,却是捏出一团血气,忽然迅速举起,真元运转之下,淡淡血雾融入了空气之中。 “轰……” 霎时,一股气浪席卷而开,上空,现出一个奇特的玉简,伴随着天地灵气的流转,竟然散出一股奇妙的气息,方一出现,这逸云轩内原本浓郁的邪煞之气,无缘无故,瞬息之间,彻底地溃散。 “?” 秦川双眉一蹙。 这股气息,居然在自行炼化魔道真元! “铛……” 叶秋奇厉眉一动,残月又凭空而现,破鞘而出,发出一声经久不绝的颤鸣。周围玄妙的气息,从那许是玄天玉简的法器中,源源涌出,一瞬间便尽数融入了经脉丹田,化作一股真元,汇聚在残月之上。 “小子,我便来领教领教传说中的魔道克星!” 白虎一抹邪笑,娇小的幼童身躯,在空间中一阵穿梭,便已闪现到了叶秋奇的前方,双手扬起,一股血气化作猛虎之形,扑咬而来。 “吼!” 一声巨兽咆哮,带着电闪雷鸣之声,嗤嗤作响。 叶秋奇咬了咬双唇,似乎对这玄天玉简还未运用娴熟。只见他剑锋一扬,仅仅只是一道普通的疾月之辉,反击过去。 一抹银光,月牙之状。 “咻!” !! 第16章 知交 “!” 霎时间,所有人皆是面色一变。 只见那道月牙银光,疾风一般空中掠过,竟是引起空气一阵剧烈的颤动,纯正的天地灵气按照一个奇妙的规则,跟随着来回流转。 美不能言。 同时,其中蕴含的气息,也是玄妙无比。 “嘭!” 猛然之间,与那真元猛虎轰然相撞,激起一声巨响,震彻了整个烟霞山庄。随即,却见那幻化成形的血气,居然初一交锋,便是溃散而开,赤红的气体,扑腾而开,在紧随而来的天地灵气流转之下,竟是彻底消散无形。 那道月牙,如同根本没有遭到丝毫阻碍。 诡异如斯! “那玄天玉简中的玄妙之气,能够引天道之力,迅速化解魔道真元,任凭如何强势的攻击,恐怕都于事无补。难怪,会被称为魔道克星!” 秦川心中一怔,瞧出了几分端倪。 “?!” 此时,那白虎也是初窥了玄天玉简的奥妙,面容一惊,有些猝不及防。瞬息之间,单手微举,结印而起。却是一股血气扑腾,凝出了化血咒,暗黑符文光芒闪现,血光四起,却似乎,在那玄天玉简光辉之下,黯淡了不少。 “咻咻!” 顷刻间,数道瞬影闪动,觑视着上方的白虎。 秦川与上官瑶、还有那林子萱,此时没有半分迟疑,想要击败白虎,也许便只有这一个机会。顿时,各自一式术法,蓄势而起。 “轰……” 突然,上方再度传来了一声轰响,白虎的那式化血咒,依然被迅速地化解,还未发挥防御之效,便已消散得差不多了。 一式普普通通的剑气攻击,竟能让白虎这般无计可施。 这玄天玉简,究竟有多强?! 而且,看上去此时的叶秋奇,并未将玄天玉简的操控之法融会贯通,方才引出体内精血,已是让他有些虚弱之色。不过,假以时日,魔道之中,还有谁会是他的敌手?魔道克星,果真名不虚传! “哈哈……” 那道月光疾至白虎身前,白虎却是不怒反喜,轻笑了一声。 霎时,只见他双臂展开,一股奇妙的异光闪过,竟是穿梭了空间,疾退至数尺之外。瞬即双掌又迅速合拢,扣成奇怪的印结。 “天罚之门!” 一句咒诀,猛然在他身前,赤黑两色凭空而现,一股奇妙的真元,融合了元神之力,凝出了一道虚空之门。门面之间,镶着一幕透明之色的屏障,几个古老的陀罗尼铭文,隐现其上,妖异无比。 “这是?” 秦川双目一凝。这式咒诀,自己居然从未见过。 “咻!” 忽而,只见叶秋奇那道剑光,生生穿过天罚之门,紧接着却是彻底消失,生生在众人眼前不见了踪影。 “炫龙杀!” “无极剑意!” “君威!” 眨眼不到,秦川三人各自的攻击猛然轰出,各色光芒,带着凌厉的杀气,同时到达了白虎身旁。这般合力攻击,恐怕不死也要重伤。 “轰!” 剧烈的爆炸之声,在逸云轩的上空,轰然响起。 天色,因此黯淡了几分。 然而数息之后,却见白虎原本所立之处,早已空无一物,似乎已经以某种奇特术法遁离而去。与此同时,另一旁的邓元伯,也是身形一闪,朝着远方不顾一切地逃离。毫无疑问,暗黑门的计划,失败了。 “嘭!” 随后,叶秋奇一个不支,即将跌倒在地。 一式凭虚御风,秦川骤现在他身后,扶住了他。目光,却是盯在了白虎消失的地方。那里残留的气息,自己感到几分熟悉。 正是,自己的无尘子所说,领悟天道之后的空间秘法! 难道,这白虎,竟也突破到那个层次了么? 大乘?! “别追了。” 撑起虚弱的身躯,叶秋奇对着正欲追踪邓元伯的林子萱和上官瑶说道。今日得胜已是侥幸,凭自己这些人,就算追到,也未必能够讨得便宜。 毕竟,皆是年轻一辈而已。 “咻!” 叶秋奇方才说罢,几个叶家的长老便已出现在了逸云轩中,见得满地尸体,血流遍地,又察觉空气之中留下的魔道之气,面色皆是微微一变。随后,又见躺在地上被十步一杀重伤的叶秋声,转而一一看向了叶秋奇。 “铛!” 叶秋奇并无言语,一手扬起,残月发出一声剑鸣,随即连带着空中悬浮的那玄天玉简,隐匿于虚空之中。 “叶秋声勾结魔道,如何处置,你们看着办!” …… 云淡风轻。 天边几朵红霞,秋日晴空。 此时已经过去了一日,烟霞山庄某处阁楼顶上,秦川随意地坐着,看着遥远的天际,心中不知所想。 自己一个外人,自也不好管叶家之事。 不过,听说此时的叶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叶秋声重伤被擒,私底下的种种行径也被各长老揭露了出来,当然,他们知晓了叶秋奇的手段,明些事理的,都知道该如何做了。尤其是叶秋声弑父之事,死罪已成定局。 叶秋奇有没有接任家主自己倒是不知,但是想来以他的性格,也没有心思老老实实打理家族之事。他也未必是那块料…… 至于秦川自己。 自不会再被认为是暗黑门人,或许叶秋奇就从未这般认为过。不过,倒是林子萱依然还有几分怀疑,毕竟秦川懂得魔道,乃是确切的事实。 解决了这些事,秦川本该离去了,但却被叶秋奇留了下来。 “此间之事,麻烦了。” 正想着,叶秋奇便出现在了一旁,也是极其随意地盘腿坐着。 “林子萱走了?” 秦川笑了一笑,问了一声。以自己与叶秋奇的交情,自然不会说什么,而且此事或许是他心中一直以来的痛处,自己也不便多问。 自己,也从来没有问过他什么。 “走了!” 叶秋奇叹了一声,也对昨日发生之事只字不提,不管玄天玉简亦或是轩辕氏秘辛,只当从未发生过一般。 忽而,嘴角浮上几分以往的不羁之色,紧盯在秦川的身上,“对了,几日前我又遇到了柳沉烟,她跟我说,她莫名其妙对那个西疆的临玉有好感了。但是她本来又是喜欢秦川的,如此,她就觉得她是个放荡的女人。” “你说好不好笑?” 叶秋奇问道,眸中几分异色,莫名其妙地看着秦川。 “……” 秦川微微一怔。叶秋奇话中的意思…… “哈哈……” 突然,叶秋奇又是开怀一笑,一手搭在了秦川的肩上,“要是她知道临玉和秦川本就是一个人,你说她该哭还是该笑。是吧,秦川?” 闻言,秦川忽而双眉一舒,心照不宣。 二人相视一笑。 暖风轻拂,扬起二人的发梢,享受着难得的几分宁静。过了许久,秦川方才抿了抿唇,将叶秋奇的手臂推了开,又反手搭在他的肩上。 “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就是这个时候咯。” 叶秋奇轻笑一声,注目在秦川搭在自己肩膀的手掌之上。 随即,秦川心中一哂,收回了手来。却是长长舒了口气,神情中有了几分惆怅之色,仿佛,感到一些愧疚和自责。 “为何不告诉她?”叶秋奇问道。 “还不到时候。” 秦川轻声应着,自然知道叶秋奇说的“她”,指的是谁。 “若是我有慕师姐的消息,我会想办法通知你的。” 叶秋奇说道,随后立起了身来,“这叶家我也不想打理,明日便返回落雁峰,有何事你记得告诉我,莫要再闯祸了,你可知她……” “罢了,你心里也有数。” 说着,叶秋奇便摇了摇头,叹了一声,随后见得秦川似有难言之隐,又淡淡笑了一笑,“你放心,从一开始,我就很少与她说话的。” “……” 沉默许久,秦川终是由衷地笑了笑。叶秋奇,应该会替自己保守秘密的。 “她们呢?” “好像被小妍拉去城中买衣裳了,你懂的。” “喂,你和小妍……” “你莫管!你自己的事还理不清楚呢!” “……” …… 烟霞山庄。 后园某处清静的凉亭之中,上官瑶盘膝而坐,闭目凝神,却并非在做功课。忽然,似如俗世所言的“灵魂归窍”一般,猛然睁开了双眸。 “他走了。” 身前不远处,叶秋奇淡淡道了一声。 说罢,便是转身离了去,没有多余的言语。 上官瑶微微一怔。方才,她正是用八法运通境修成的元灵,窥察了叶秋奇与那所谓“西疆临玉”的对话,他们说的一切,自己都已全部知晓。不过,自己也不确定叶秋奇是察觉了自己的元灵,还是完全靠猜的。 不过,定然是后者。 “……” 不由,上官瑶轻轻抿了抿唇。 …… 安阳。 城郊一条小径之上,一道孤寂的身影,缓缓穿过辽阔的平原,步入了北方的群山之间。不觉之间,竟已是日暮时分。 秦川从出了安阳开始,心情便有些低沉。 心中被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扰乱着,只顾步行走走散散心,倒也没有注意时辰了。昂起头来,发觉时候不早,方才自嘲地笑了一笑。 “咻!” 随即御剑而起,疾入了高空。 某处山巅,一袭红色的衣裙,飘扬而起。一个倾城绝世的女子,默默注视着秦川离去的方向,那空旷的天际。许久,也未曾有何动作。 夜,不知不觉中,悄悄来临。 一片昏暗。 !! 第01章 画 夜。 中原,某座深山。 一声剑鸣划破长空,霎时寒气四起,深秋之夜,竟是飘起了点点细雪。山麓之间,闪过一抹异光,一座阴森邪煞的大殿,凭空而现。 “凝霜?!” 陆空惊呼一声,率先疾出了殿外。 紧接着,无数暗黑门教众相继行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仅仅眨眼之间,只见前方虚空之中,缓缓现出一个人影。却是一袭红衣,踏空而立,夜空之下秀发飘飘,手中一把幽蓝色的长剑,散出凌人的寒气。方一出现,周围飞舞的细雪,竟是如同隆冬腊月一般,纷纷扬扬。 “月影大……慕紫涵?!” 一时间,下方众人大惊失色,满脸骇然。 秦川和慕紫涵,在那忘情峡中与金虚子同归于尽之事,早已在中原传遍。可是此刻,为何会横空出现。并且,实力得到了如此恐怖的提升。 那股杀意,几欲令人胆颤心惊! “圣子殿下!” 忽然,陆空转向身后,躬身行了一礼。 只见半月衣着一件白色睡袍,自殿内缓缓行出,目光紧盯在上空的红衣女子身上。面容之中,也有几分疑惑,更有,发自心底的恐惧。 “你找到此处了来,想要作甚?” 半月冷声道了一句,面色阴沉。一咬牙,眉间浮上一抹厉色。 “咻!” 猛然之间,慕紫涵一手扬起,竟是一抹白光闪现而出,散发着诡异的气息,不似魔道、也不像道法,整个中原,都未曾有人见识过。一转眼,便是在半空中的某处,凝成几道半透明的屏障,结成了一个禁锢结界。 随即,那结界之中,一个人影骤然而现,凭空被抽离了所有的真元,牢牢被禁锢其中。青龙面色大变,却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半分! “你有什么伎俩,我很清楚!” 慕紫涵冷冷叱了一声,凝霜剑上,再度发出一声颤鸣。 “轰!” 紧接着,又是剑锋一扬,空中另一处,猛然炸裂而开,一声剧烈的轰响,冰花四溅。顿时,锐金旗主罗刹,也是遭了一击重创,凭空现出了身形,一抹鲜血洒满夜空,猩红一片。旋即,狠狠地摔落在地。 眸中,满是不可思议! “呼……” 见状,半月轻舒了一口气,各自瞥了那还未现身、就已被彻底制伏的青龙和罗刹一眼,沉默无语。忽而,却是冷笑了一声: “你的目的,是什么?” 一轮寒月,黯淡无光。 慕紫涵面无神情,只有,一对秀眉,似乎微微蹙动了一下。 “你的目的,就是我的目的。” …… 十月深秋。 人群熙攘,热闹非凡。 叹了口气,秦川摇了摇头,没想到最终又来到了这京州城中。 如今距离那次去安阳,已经过去了两月有余。慕紫涵口中的梨园也无不知究竟在何处,自从离开安阳之后,秦川便在中原大地游历了一番,哪里人多便往哪里去,想着能够探得几分慕紫涵的消息。 但是结果,仍然有些失望。 此时的中原局势,有些奇怪。暗黑门一直销声匿迹,而冥教之前展开了一番洗劫之后,也沉寂了下来。至于正道宗门之中,依然明争暗斗。 故此,两月以来,都没有遇上什么大事。 不过,如此清静的修行,也给秦川带来了不少好处。 丹田之中,道法精进,灵核中的七星拱瑞之形,已经有了突破的迹象,想来也就是这几日,便能突破到八法运通境的层次。 “唉……” 忽而,秦川叹了口气。 如今紫涵不知所踪,就算到了天道大乘之境,又能如何呢? 定了定神,秦川继续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之上,也不打算去叨扰苏家了。上次苏权让自己办的事,也不知,究竟算不算完成了…… 叶秋奇解决家事之后,虽然让一个族兄代为打理琐事,但实际的大权,却是在他手上的。此事,经过两月,早已传遍了中原。听说叶家已经给苏家下了聘,那京州的程家,想来也不会再来找不自在。 “嗯,应该算完成了。” 秦川点了点头。至于婚礼何时举办,就不知叶秋奇怎么安排的了。 想着,心中一哂,随意瞥了一眼。 却见前方一座阁楼之前,门庭若市,许多儒生文士进进出出,仿佛是什么热闹之事。定睛一看,原来,是儒园一个有名的先生办的画展。 反正四下无事,秦川也凑了上去。 一座典雅的堂厅中,四壁悬挂着诸多名画,山水草木,风土人情,极具大家风范。其下许多儒生注目观祥,皆是大发颂赞之词。 “徐之谦?” 忽而,秦川惊讶了一声。 这些画,竟然全都出自河东先生徐之谦的手笔,难怪,会引来这么多才子学士纷纷瞻仰了。老徐的画功,的确是冠绝天下。 不由之间,秦川想起了一些事,笑了一笑。 看来,那次自己暗中留了一手,还是保全了徐之谦的性命。 “不知河东先生可在?” 突然,堂中某个角落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秦川转眼看去,便见一个气宇不凡的白衣青年,一身气质淡雅脱俗,有些儒雅风范,却也有一些道家潇洒之气,在他身上完美交融。甚至,还有几分不低的修为气息。 那儒园学生似乎也发现了此人的不凡,行了一礼,应该便是到后堂去找徐之谦了。随后,那青年笑了一笑,继续注目在一面墙上。 那里,是一副春日风光图。 一溪清流,百朵娇花;三两黄莺,万千彩蝶。 溪流一畔,还有两个年轻男女,互相依偎着,似有伊伊私语,虽只见两道背影,但其甜蜜却是跃然纸上。简略几笔,满目春光。 “呃……” 随即,秦川忍不住咽了一声。 这徐之谦,怎么把这幅画也拿出来了。当初加这几笔之时,刚刚与上官瑶结了仙缘,心中愉悦。但是此番再看,竟是感觉几分羞人…… 也不知是否有人知晓是自己的手笔。 “兄台觉得这画如何?” 那白衣青年见得秦川,微微一惊,也转过了身来,轻声问道。 “好!” 秦川只应了一个字,自也不好做评价。不过倒是觉得眼前这白衣青年,散发着一股让人不觉间感到亲近的气息,如沐春风。 其身份定然不凡! 随后,白衣青年笑了笑,不再言语,依旧注目在那风光图中的男女之上,似是喜爱之极。很快,徐之谦便从后堂行了出来,一身儒袍,温文尔雅,遣走了跟随的学生,走到秦川二人身前,行了一礼: “在下徐之谦,有礼了。” “萧如白。” 白衣青年收回折扇,回敬了一礼。 秦川也笑了笑,这徐之谦算是自己敬仰之人,心中对他更有不少愧疚,此时再见,自不免有些感怀。不过,倒是借此知晓了这白衣男子的名字。 “不知萧兄,对此画有何见地?” 徐之谦谦逊地问道,转向那副画上,噙着淡淡的笑容。 “河东先生说笑了。在下不通丹青,只觉心中对此画爱慕之极,若先生有意转让,在下愿意出资珍藏。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闻言,秦川心中一哂。 原来,这萧如白想要收藏这画。 “这……” “萧某唐突,见谅了。” 忽然,徐之谦还未言语,萧如白急忙带着歉意行了一礼,“书画之笔,自不能用钱财衡量,在下方才之言,倒是辱没斯文了。不过若是先生有意转让,在下愿以广陵曲残卷真迹作交换。想来先生,对音律也有所爱好吧?” 闻言,倒是秦川惊了一下。 这广陵曲,乃是失传千年的古曲,莫说残卷真迹,恐怕就是一纸拓页,也是价值连城。这萧如白,看来来头不小啊。 “这……” 徐之谦听得广陵曲真迹,眸中闪过一抹异色,但是很快便又黯淡了下来,有些难言之隐,“并非在下不舍,假若这春日风光图是在下一人手笔,莫说置换,就是转赠给萧兄也无妨……广陵曲,在下怕是无缘了。” “哦?如何说?” 萧如白神情一怔,问道。 不过秦川却是有些赧然,徐之谦什么意思,自己自然清楚。 “不瞒萧兄说,此画,其实是当年我与一位故友合笔所作,但如今那位故友已逝,如此,我必须珍藏下去了。还望萧兄见谅。” 说罢,徐之谦拱了拱手,面有歉意。 “……” 萧如白沉默了片刻,随即松了口气。 紧接着却是从怀中取出了一卷古朴的书页,递到了徐之谦的手中,绝美如画的脸上,浮过一抹淡笑。这一次,不再称呼先生: “广陵曲,送给徐兄了。” “?” 忽而,徐之谦面色一喜,却也有几分惊讶。 “其实我也是因为思念故友,方才看上了这幅画。徐兄这般,倒与我是同道中人了。所谓宝剑赠英雄,萧某,便将这广陵曲赠予徐兄。” 萧如白爽朗地笑了起来,便欲朝着门外走去。 “且慢!” 突然,一直看着二人的秦川唤了一声。 这萧如白气质出众,身份定然也是不凡,广陵曲这般天下仅有的宝贝,也能眼都不眨就转赠他人。一时间,也是让自己产生了几分敬仰。既然他想要这幅春日风光图,那自己,如何能不成全他? “徐兄,在下有话说!” !! 第02章 逍遥 秦川走至徐之谦身旁,一手攀上了他的肩膀,另一手,却是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普通的玉瓶,在他眼前晃了一晃。 闻言,此时萧如白也是停下脚步,回过了身来。 “在下有一枚天下仅有的绝世丹药,想必徐兄会感兴趣。” 轻声笑了笑,秦川偏过脸看着徐之谦。 “徐某未曾修道,对这炼丹……” 徐之谦笑道,然而正说着,突然面色忽变,所有话语皆是止了下来。因为此刻从他肩膀之上,传来一股熟悉的心神灵念,甚至还不知从何处袭来了一击道法太虚诀,轻轻冲击在他的后脊之上。 并未造成丝毫伤害,但却让他心中一怔。 这股感觉,曾经有过。 甚至,难以忘记! “徐兄收下吧,这幅画,既然萧兄喜欢,便转让给萧兄了。” “嗯?” 听得秦川之言,萧如白也是怔了一怔,顿时满目喜色,瞥了那墙上的画卷一眼,又转而对秦川递去了几分感激的神色。 “哈哈……” 随后,二人开怀笑了起来。 …… 儒园。 儒园的外园之中,某处亭间,依山傍水,林木成荫。 秦川极为随意地倚在雕栏之上,在这儒园之中显得略伤大雅,不过,倒也无人敢来斥责。举起手中杯盏,开怀畅饮了一口。 此时,雕栏之下,徐之谦倚着石柱,抚琴弄音,正是早间所得的那广陵曲;而秦川的对面,萧如白一般闲逸地盘着双膝,奏箫合鸣。 天籁之音,传遍整个儒园。 飘到茫茫的天际。 不少儒生远远驻足观望,皆是陶醉在乐音之中。 他们只知,今日河东先生邀请了两个人来此游玩,自也不敢打扰。不过,本以为二人只是普通的文士,此时却才知晓,竟然都是不凡之辈。一曲广陵,竟以不同的风格,被三人演绎了无数遍。 就如,一次心灵的洗礼。 “萧兄在音律上的造诣,徐某自愧不如啊。” 曲毕,徐之谦惭愧地笑了笑,拾起身旁的酒杯,也是痛饮而下。经过之前的交谈得知,这萧如白,竟然是那远避尘世的逍遥谷弟子。 “徐先生万般皆有造诣,在下却只通音律,哪敢自夸?” 萧如白淡淡一笑,收回手中一支奇特的竹箫。 “你们都莫要寒碜我了。” 秦川轻叱了一声,有些不满。 方才自己当然也奏了一曲,不过手法比起这二人自是差了太多。若非在落雁峰上闲暇之时偶尔弄上一弄,再加上此刻运用真元之气融入了乐音,恐怕还不敢拿出来献丑。 三人相视一笑,又各自饮了一杯。 “对了,徐兄如何对丹道产生兴趣了?” 萧如白问了一声。 之前明明都说不能将那春日风光图送人,可是忽然又改了主意。当然,他也不会认为徐之谦是瞧不起他,但这般,也让他有些疑惑。 闻言,徐之谦隐晦地瞥了秦川一眼。 方才那番事,他自然知晓了秦川的身份。不过虽然他是被秦川亲手击伤,但也知晓若非秦川,他已经被慕紫涵诛杀彻底丧命了。 “唉……” 随即假装叹道,“前些年我在孔陵遭到过意外,想必萧兄也听说过。要这丹药,也是情非得已,不说了,不说……” 如此,萧如白颇有遗憾地叹了一声,当然也明白了徐之谦的意思。故友之情虽然值得怀念,但自家性命,也不能置之不顾。 “徐兄可要注意身体啊。” “放心,有了那药,一切安然无恙。” 秦川笑了一声,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自己给徐之谦的丹药,其实只是普通的疗伤之药而已,而徐之谦也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药。不过自己让徐之谦替自己保密,便只有这般随意敷衍过去了。倒不是要对萧如白隐瞒,而是这儒园人多眼杂,以免宣扬出去。 秦川这个名字,可还背着中原大敌的罪名呢。 “素闻逍遥谷乃人间乐土,徐某也是向往已久,奈何难以割舍俗世诸多声名束缚。如今结识萧兄,真是荣幸之至啊。” 似乎看出了秦川的顾虑,徐之谦转移话题道。 “逍遥者,非逍遥也。” 萧如白自嘲地笑了一声,“我逍遥谷主训言曰之,忘而不舍、遗而不弃,是为逍遥。奈何萧某不舍也不弃,却难忘也难遗,始终悟不得逍遥之义。这不,才跑出来嘛。” 闻言,秦川微微一哂。 这逍遥谷,是个神秘不亚于鬼谷的地方,修真人言“三谷三宗”,逍遥谷便是其一。传言逍遥谷中,皆是曾经在尘世之间大彻大悟之辈,或有惊世之才,或有通天之能,最终都隐居到了那远避尘世的深山幽谷中。 所谓“忘而不舍、遗而不弃”,真乃万道之所归也。 不过,这天下间,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呢? 秦川自认,自己也悟不得那逍遥之义。想着,便问道: “不知萧兄此番重返中原,所为何事呢?” “这个……” 萧如白正欲开口,突然一道身影不知从何处疾飞而来。却是林子萱依旧一袭青衣,立在了亭外,对着徐之谦恭敬地行了一个师礼。 瞧见其内几人酣醉的模样,面色略有几分不悦。不过忽然目光一瞥,瞧见了秦川,顿时心中一阵惊疑。这个西疆人,怎么哪里都能见得着? “子萱啊,何事?” 徐之谦从那地上立起身来,拂了拂衣袍,坐到石凳上。 秦川与萧如白倒是没有理会,也并未回避。见得林子萱面色有些阴沉,秦川也是心中一疑,她这般匆匆来找徐之谦,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先生,弟子有情报请您提交门主。” “哪方面的情报?” “魔道。” 林子萱抿了抿唇,应道。 奕剑阁的情报遍布天下,中原有什么异变,他们应该也是第一个知晓。不过似乎如今的儒园门主,自数年前经历一场大变后,有些不太理会中原之势。而此间情报或许略为重要,故此,她才不得不通过徐之谦来传达。 “说吧,无妨。” 徐之谦应了一声,不是机密,那也用不着让秦川二人回避了。 逍遥谷虽然不问世事,但也与中原正道关系密切;而秦川的为人,他更是比谁都清楚。更何况,此时兴头正起,岂有驱走二人之理。 “是。” 林子萱应道,瞥了秦川一眼,似还心存芥蒂,不过师命如此,也由不得她不满了。“就在昨夜,暗黑门与冥教在中州东部某山谷展开了一场激战,最终冥教败退,并且一夜之间,中原各处所有分部,全都退回了天心崖。” 说着,林子萱也是面色沉重,“据我奕剑阁弟子探查,此时的暗黑门,五行旗尽数回归,群魔依附,似乎,还发现了六鬼的活动痕迹。” “什么?!” 闻言,徐之谦面色大惊,也是顾不得方才闲逸的姿态了。 如此,那岂不是说,沉寂了几年的暗黑门,又强势复出了?整个中原之势,又因此变故,开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暗黑门,又要崛起了。” 雕栏之上,萧如白叹了一声。 虽是一句随意之言,但其中的含义,每一个修真之人都知道代表着什么。曾经的暗黑门,三殿四使五旗六鬼,其势力之盛,力压中原的三千正道宗门。虽然如今不太可能再整合另外两殿了,但也是容不得丝毫的小觑。 一场浩劫,正在悄悄生起。 “呼……” 秦川轻舒了口气,双眉紧皱。 曾经的暗黑门到底有多强,自己比谁都清楚。想不到,经过这些年,老怪物终于又将四分五裂的暗黑门,整合起来了么? “此情报千真万确,还望先生趁早禀告门主。” 林子萱沉声说道,“弟子猜测,短期内,暗黑门定然会有针对我正道宗门的举动,伏羲门与梵音寺也同时得到了这一消息。最好,早些防备。” “知道了。” 徐之谦应了一声,也没心情再与秦川二人闲叙了。 当然,听得此番剧变,秦川更是没有了兴致。本来自己受邀来这儒园,只是因为盛情难却,不过此番看来,似乎没有来错。 待那林子萱离去后,徐之谦面带歉意: “二位仁兄,此间事情过于重要,咱们来日再叙。” “嗯。” 秦川和萧如白皆是点了点头。 随后,徐之谦匆匆离去,二人也不便再留了。秦川从雕栏上跳了下来,理了理衣襟,对着萧如白行了道礼: “萧兄,可有安排?” “我从逍遥谷出来乃是为了寻人,也许,接下来去常州吧。” “那便,告辞了?” 秦川说道。自己才从常州过来,倒是不准备再回去。既然中原局势发生如此大的变化,那这中原最繁华的京州,就正是查探消息的好地方。 “告辞!” 萧如白笑了一笑。 忽而,就在那雕栏之上,凭空消失了踪影,倒也看不出是身法遁走还是空间秘术。不过,如此迅疾的速度,也让秦川微微惊了一下。 就知道,这逍遥谷的弟子不简单。 “咻!” 一抹清风划过,凭虚御风。 那远处驻足观望的几个儒园弟子,只觉一眨眼的时间,甚至怀疑是否错觉,便见得二人彻底消失了踪影。那座原本还很热闹的凉亭,瞬间沉寂了下来。 只有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 第03章 邪魔 夜空。 莫名一道紫色的霞光,纷沓而来。 如此天地异象,京州城中未寝的百姓们争相仰望,顾自称奇;而儒园以及各世家之人却是清楚,有人,在这京州境内,完成了修为的大突破。 看上去,是伏羲道法。 “呼……” 城外某处山岗之上,秦川盘膝而坐,一次深长的呼吸吐纳,丹田内息变得愈加稳固,随即睁开了眼来,眉间一抹喜色。 “居然如此水到渠成。” 方才那抹奇异的霞光,正是自己突破了道法八法运通之境引来的天象奇观。但凡修真之道,其实都源自于先人对天道的感悟。无极道法,便是古人参天地轮回之纲而来。也便是说,修为越高,便离天道越近。 引来天象,却也不稀奇了。 更甚者,听无尘子所说,突破大乘之时,还要渡历天雷地火之劫。 当然,那还不是秦川应该考虑的。 今日早间遇得徐之谦、萧如白二人,心情一番愉悦畅快之后,秦川便想着尝试突破一番,没想到居然就这般成了。不过,这与自己数月来的积累修行也是脱不了关系的,此番突破,只是恰巧遇到了机会。 契机,便是指的这个。 叹了一声,秦川忽而立起了身来。 “出来吧。” 对着那丛林之间唤了一声,倒也没有敌意。 说罢,便见一道身影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前。 一袭青衣,丹眉凤目,手中一把神兵青鳞隐有防备之意,正是奕剑阁的林子萱。当然,她也不是见得方才的异象才来,而是从早便跟踪着自己了。 秦川自然也知晓。 “你们奕剑阁如此喜欢监视别人么?” 秦川问了一声,感到一些无奈。 “你究竟是不是魔教妖人?” 林子萱反问道。那日这西疆临玉假借元神之力与邓元伯秘会一事她亲眼见得,而且对方懂得施展魔道更是不可争辩的事实。可是,在烟霞山庄之时,却又与暗黑门以死相斗,明显摆脱了与暗黑门的关系。 当然,也并不能说明他就是好人。毕竟,魔教不止暗黑门一家。 “修了魔道,便是妖人?” “不是妖人,却又为何修魔道?” 听得对方反问,林子萱又是反声叱了一句。 不过忽而,想起了以前的秦川,那个同样沾染了魔道,却同时被正邪两道所不容的人。那个“魔是什么”的问题。 魔道,便是魔么? “哼哼。” 闻言,秦川哼了两声,注目在青鳞剑上,“青鳞,是为魔道一件无比邪煞的杀器,此刻却在你的手中,又是为何呢?” “杀器又如何?我只杀妖魔!” “你用青鳞斩妖,而我用魔道诛魔,又有何不同呢?” 秦川笑道。 虽不知这青鳞是如何跑到林子萱手中的,但关于林子萱的事迹,这数月来自己可听说了不少。那圣子殿的陆空曾几次来夺回此剑,但皆以失败告终。本为魔道杀器的青鳞,却在林子萱手中染上了无数魔道之人的鲜血。 是正是邪,谁能说得清。 “……” 林子萱沉默不语。 她得此青鳞之时,也曾踟蹰过许久。最终正是因为秦川那句话,不顾师门反对,决心以魔道之器诛斩邪魔。这似乎,印证了曾经秦川之言。 一开始,却是她错了么? “呼……” 秦川叹了口气,“你能够悟得此道,便与迂腐不堪的其他正道中人不同了。不过,莫再做这无谓之事,你以为你跟踪我,我不知么?” “我不需你指……” 林子萱突然昂起头,不过原本厉叱的话语,渐渐低了下来。 只见那人已经缓步朝着山下走去,月色之下,一道孤寂的背影,几分迷离。却是让她感到愈加的神秘,这个自称临玉的男子,究竟是何来头? 此刻,竟然,与那曾经的秦川…… 很像! …… 暗黑门复出! 这一个消息,如同狂风一般,数日之间,便席卷了整个中原。 在京州的这几日,秦川就已经见得无数修真宗门遣来了人,似乎在与如今的正道之首儒园,谋划着什么防备暗黑门的行动。 与崛起不过半百的冥教不同,暗黑门可是有着数千年的底蕴,几经兴衰也从未彻底灭绝。正道各门自然也知晓其中利害之处,那区区一个暗黑门分支的冥教尚可放任一些,但这暗黑门,却是必须扼杀在摇篮之中。 伏羲门也派来几个弟子,不知带来了什么信息。 不过此刻,传完信函之后,倒是在京州城中游览了一番。伏羲山远避尘世,众年轻弟子又玩心尚在,通常下山之后趁机散散心,也在情理之中。 “程佳?” 秦川心中一疑,随即哂笑了一下。 城中某处阁楼顶上,秦川颇为闲适地坐着,正观察着下方街道上的几个伏羲门人。领头的是洞虚子座下大弟子玄承,此人鲜少涉世,对他倒是不了解;不过其余一男一女,正是守静堂弟子,那女的,就是程佳。 那个,曾经紫涵在落雁峰上的相熟之人。 当然了,对她,秦川也没有过多的情感。自己与她,本也就不在一个层次之上。便只算作,以往的一些回忆吧。 “连伏羲门也派来了人,看来近期内,会有大动作啊。” 心叹了一声,秦川摇了摇头。 这几日几乎所有来京州的修真之人,都被自己窥察监视过了一番。同时,也探得了一些也许对自己有帮助的消息。 暗黑门崛起之后,短短数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覆灭了几个对他们有阻碍的小宗门,正邪不论,无一幸免。 更有一个耸人听闻的消息,说那自己之前还遇到过的血域堂,被一个暗黑门的女子,半个时辰不到,就全部残杀殆尽,只有那不伦的一对兄妹逃得了性命,至今却也不知所踪。 也正是这个消息,让秦川产生了疑问。 暗黑门中,能有这般实力的女子,只有朱雀一人。可是朱雀杀人乃是用迷幻之术,杀人于无形之中,从来不见血。更何况,诸多信息都表明,朱雀在南疆败给上官瑶之后失踪,此时返回了暗黑门的,只有青龙白虎二人。 那传言中的这个女子,是谁呢? “咻!” 正想着,突然一道真元厉芒疾至秦川身前,紧接着一股道法真元疾涌,主动凝出一个微小的太极图,将其阻截了下来。 这正是修成元灵之后的神通。 “林子萱?” 秦川心中一疑,顿时凭虚御风,消失不见。 自从那日与林子萱见过之后,她倒是没有再继续监视下去,不过此番来找自己,却是为了什么呢? 一阵路行,跟着林子萱的踪迹,便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 晚霞尽染,天边血一般的红。 此时的林子萱,几日不见竟是清减了许多,似乎因为近日之事忙碌不堪,没有得到适当的休息。当然,这与秦川也没有关系。 “何事?”秦川问道。 “若你果真不是魔教之人,我便有一事请你帮忙。” 林子萱抿了抿唇,说道。 若非此间事情紧急,她也不会想到来找这个不明不白之人。眼下三千正道宗门皆以儒园为首是瞻,一向隐居的门主也出面领导了大局,就连伏羲门和梵音寺也让儒园来主导此次行动。 不管为了正道,还是儒园的面子,他们都不能再拖了。 “说吧。” 秦川叹了一声,算是暂且应了下来。 “我奕剑阁探得一些情报,中原各地的暗黑门分部,都在暗中行动了起来。短期内,定然有一次针对我正道宗门的举动。” 林子萱说着,又咬了咬牙: “这一次,不会再是覆灭一个小势力这般简单了。” 闻言,秦川心中一沉。 对付岐山派或是血域堂那般规模的宗门,五行旗其一、甚至只要青龙白虎其中一人足矣,暗黑门自用不着调动如此多的力量。 他们,想要扬威了! “然后呢?” “结合各正道同盟的情报,我儒园大致确定了暗黑门的目标,是常州境内的某个宗门。但其确切的目的是什么,暂时无法得知。” 说罢,林子萱看了秦川一眼。 见状,秦川自也意会了她的意思,一声冷笑: “你想让我帮你探查?” “邓元伯那等人你都可以镇住,想要探得一个情报,不难!” 林子萱毫不退避,正视着秦川。不由想起了那一夜秦川稳压邓元伯时的可怕气势,那股恐怖的元神之力。除此之外,又还有那百劫巫蛊阵的诡异,甚至九宫八卦的玄妙,竟连对上暗黑门的白虎圣使都不忌惮。 此刻方才觉得,眼前此人,神秘得可怕! “呼……” 秦川叹了口气,问道,“城中可有暗黑门人?” “有。” 林子萱应了一声,却有些遗憾地看了秦川一眼,“但无法得知确切位置,而且……而且目前没有抓捕到任何一个暗黑门人。” 没有俘虏,套取情报的难度无疑增加了不少。 这正是她担心的地方。 不过,秦川丝毫没有在意,而是反问了一声: “那城中可来了实力强盛的暗黑门人?” “没有。应该只是一些斥候。” 闻言,秦川定了定神。没有五行旗主以上修为的人,那便好办了。想着,淡淡一笑,瞥了城外渐渐昏暗的天色一眼,对林子萱说道: “夜里,到城西的树林。” !! 第04章 探查 夜,很快来临。 京州城西一片开阔之地,明月当空,万籁俱寂。 树林之中,也显几分幽深。秦川缓缓步入了其中,一股灵念迅速扩散而开,探查着周围的环境,确定无虞之后,方才定了定神。 双掌结印,短暂的一瞬。 血晶之中一阵真元爆涌,随即极度邪煞的气息,疯狂地蔓延至整个京州城,又在瞬息之间,消匿而去。 极魔令! “尊使大人。” 很快,一个暗黑门黑衣斥候,出现在了秦川的身后,垂头致礼。虽不知秦川是何身份,但极魔令却是没有假,凭他这等底层教众,也不敢擅自询问。甚至,连昂起头来看上对方一眼都不敢。 “炎天教卫?” 秦川瞥了斥候一眼,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是。” “在执行什么任务?” “禀告尊使,炎天教卫斥候三人,此刻奉门主之令,潜入京州城监视儒园及其他宗门的动向。不知尊使有何指示?” “老怪物让我询问任务执行情况。” 秦川问道。既然此时暗黑门有了这般大规模的举动,那定然不可能瞒着任何一个教众,所以自己也只能侧面询问了。佯装作忿然的模样,让那斥候误以为,自己是对此番简单的任务而感到不满。 果然,那斥候也未质疑。毕竟此间事关重大,门主让一个尊使亲自来办,也在情理之中。随后,他继续答道: “包括伏羲门、梵音寺在内的诸多宗门,已经在儒园的联合下组成了联盟,近日派出了数批人手查探我圣教的动向。” “结果如何?” “他们暂时还不知我圣教的真正目的。” “那我怎听说,五行旗往常州的动向,已经被儒园探得了?” 秦川厉声问道。依据林子萱之言,暗黑门各地的五行旗教众,已经暗中在往常州境内移动,此时正道之人,也正在研究暗黑门的目的究竟是哪一个宗门,甚至派出查探之人,已是一批又一批。 “尊使放心。经过他们的研究,还有我炎天教卫散播的消息,很快便能确定目标是沧月宗,绝对不可能想到玉剑宗的。” 见得秦川似有怒容,斥候急忙解释道。 闻言,秦川心中却是怔了一怔。 这沧月宗曾与暗黑门有过节,上一次正邪交锋中,正是他们趁乱劫走了暗黑门的大量修真资源、天材地宝。暗黑门此番复出想要立威,也不可能随便找一个宗门,根据自己之前的猜测,也认为是这沧月宗。 可是,为何会将目标放在玉剑宗上呢? 难道,又是跟冥教三番五次暗杀柳沉烟一样的目的? 心中一沉,秦川眉间微微一蹙。 这炎天教卫的斥候识破自己的可能性不大,他也绝对没有胆子敢对暗黑门中的尊使欺瞒。那么……玉剑宗的柳沉烟,有难了! “你来此可有被人跟踪?” 忽而,秦川沉声问道。 那斥候微微一惊,随即迅速昂起头来,猛然之间,便被秦川一式吸星运转的真元力量拉扯,挪开了几步。紧接着,脚下原地,一股凶戾的真元之气,夹杂着似有似无的蛇蟒长啸,杀意猛烈,暴涌而出。 “林子萱?!” 黑衣斥候一声惊呼。 林中,奕剑阁林子萱不知何时出现,满目厉色,牢牢锁定在他的身上。 “你先走!” 秦川一句沉声,旋即瞥了林子萱一眼,单手扣成印结。 霎时,一条几乎化成黑龙之形的囚龙索,一下忽驰而出,与林子萱纠缠在了一起。见状,那斥候微微一惊,从未见过这般恐怖的囚龙索。 “咻!” 然而也不待迟疑,对秦川递了一个感激的神色,便朝着京州城内逃遁而去。他只是一个探查情报的斥候,本就不擅长与人交锋,更何况,此时的来人,还是拿着魔道赫赫有名的杀器的林子萱。 片刻之间,待那斥候走后,囚龙索却是猛然消失。 “你什么意思?!” 林子萱疾退数尺,稳住了身躯,满脸怒容地地看着秦川。 此时已经得到了情报,知晓暗黑门的目的是玉剑宗,那还留下这暗黑门的斥候作甚。这西疆临玉此番的举动,又让她产生了怀疑。 “你怎知是真是假?” 秦川反叱了一声。没想到这林子萱,还是以前那般脾气。 瞥了林子萱一眼,懒得与她废话,也未做出任何防备的举动。秦川就地盘膝而坐,双手结成了道印,想了想,还是叮嘱了她一句: “你用这青鳞剑,杀意是越来越浓了,若是再不懂得压制心中的杀气,迟早也会被魔道反噬。以魔证道,没有那般简单!” “要你管……” 林子萱嗔了一声,却见秦川没有再理会她。 此时的秦川,静气凝神,身躯外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光芒。 很快,林子萱也明白了秦川的意思,咬了咬唇,又不满地横了秦川一眼,最终还是祭出剑兵,立在了秦川的身旁,为秦川护法。 心魔的滋生,似乎,她也感觉到了。 …… 精、气、神。 此为修真的三种根源。 道法修行之中,三者兼顾。精,为躯体的修炼;气,是真元的修炼;而神,则是步入元婴期后,开始修炼的神识灵念。 六爻扩视听、七星散灵识、八法便修成了元灵。 元灵。 是为修成元神之前的一个阶段,此时八法运通境强大的神识力量,已经可以聚为无色无影之形,与身躯融合,作固体筑元之效。前番京州城中,秦川真元自行凝聚混元诀防御林子萱的攻击,正是元灵的作用。 同时元灵也可以离开躯体遨游宇宙之间,感天地之灵、观万物之变,如同另一个“自己”。俗世凡人不懂,便唤作“灵魂出窍”。不过除了出窍的是神识灵念化作的元灵、并而魂魄之外,这般说法,却也十分贴切。 此时的秦川,便是第一次施展元灵出窍。 肉身躯体,在那城外林中;而元灵,则一路跟踪着暗黑门的斥候,往京州城的方向而来。此时,已是来到一片田野之间。 当然,若非有林子萱护法,自己也不敢随便找个地方就出窍。不过就算林子萱想要对自己不利,自己,也还留有后招呢。 “嗯?” 突然,秦川微微一怔。 广阔的田野上空,居然回荡起了一曲奇妙的琴音,音律的高超,属于上上之乘,除了之前见过的萧如白,还没有谁能有这般造诣。 顿时,秦川停了下来,远远地望着,没有擅自靠近。此刻自己只是一道无色无影的元灵,倒也用不着藏匿了。 “什么人?!” 那斥候惊呼了一声,祭出法器防备着四周。 这琴音如同天来之音,丝毫察觉不出何处传来,虽然没有夹杂着丝毫的真元修为之气,却仍有摄魂夺魄之效,极其恐怖! “咻!” 猛然之间,虚空之中,现出一道身影,立在了斥候的身前。 “?!” 秦川心中一惊。 只见一个黄衣女子,明眸皓齿,倾城绝世之貌,风华绝代。不过面色冰冷如霜,暗含着极其可怕的杀气,其修为强度,竟是比暗黑门的四大圣使还要略高一筹。然而,却并非魔道之人,一身气息,与萧如白倒有几分相似。 “你想做什么?!” 那斥候大呼一声,自然也知晓来人的可怕,疾退数步,手中的法器嗜血灵珠猛然袭出,朝着黄衣女子攻击而去。 “嘭!” 然而,那女子一手扬起,袭来的灵珠居然成了一堆碎末。 紧接着,只见她的嘴角微微一扬,勾起一个角度。 “不好!” 秦川心中大惊,急忙凝聚心神,固守灵识。仅仅只是一个细微的表情,竟然施展的是可怕的幻术。这女子,究竟是何来路?! 一转眼,便见那暗黑门的斥候,轰然倒地,在漫天的琴音之中,变成了一具尸体,心神俱失,不见丝毫血迹。随即,一道诡异的光芒从体内疾飞而出,被黄衣女子牢牢抓住,片刻的时间,再度放开之后,又一下消散全无。 三魂七魄,尽毁! “玉剑宗?” 随后,便听得那黄衣女子自语了一声。 “果然。” 秦川心中一凝。这女子果然是在窥探斥候的魂魄,查询暗黑门的目的。正道中人绝不会这般残戾,那么…… 难道,冥教之人?! “咻!” 正想着,突然又见一道身影出现在黄衣女子的身旁。 一袭儒袍,羽扇纶巾,就像是儒园中的先生一般。不过,却是让秦川心中阴沉到了极点。这人,见过,而且,还比较熟悉。 冥教的逐日护法,司空寂! 难道,这女子,是冥教的揽月护法?! “查得了?” 司空寂冷声问了一句,看上去与这揽月护法算不上熟络。冥教建立时间算不得长,教中诸多修为高深之辈都是来自各门各派,此前也不会有何交集。如此,自然也不会像暗黑门的四大圣使那般,彼此有着近百年的交情。 “玉剑宗。” 揽月护法也是冷声答道。与司空寂因为不熟络而冷漠的神情不同,她,仿佛更像是对所有人都这般的排斥。 一股寒意,让人胆颤心惊。 “?” 突然,司空寂目光一疑,朝着秦川元灵所在之处瞥了一眼。紧接着,揽月护法面色一怔,一股杀气凛冽的白光,自袖中激射而出。 居然,瞧出了端倪! “该死!” 秦川暗骂一声,迅速解开元灵,返回躯壳之中。同时暗暗庆幸,幸好自己没有亲自过来,否则,遇上这两人,自己哪里还有活路! !! 第05章 灭门 树林之中。 秦川猛然睁开眼来,令得一旁的林子萱惊了一下。 “如何?” 闻言,秦川深吸了一口气,却是极其简洁地回答道: “消息属实。” 那暗黑门炎天教卫的斥候,既然是被冥教揽月护法窥视了魂魄,那么暗黑门的目标是玉剑宗,便绝对没有假了。不过,方才的见闻,秦川并不打算对林子萱说道,目前尚还不明,那冥教到底想要做什么。 如今的中原,暗云涌动,已是够乱了,却没想到冥教也要来掺和一把。如此说来,玉剑宗即将面临的局势,十分危险。 当然,玉剑宗如何,也不关自己的事。 只是玉剑峰上,有一个关系着自己的柳沉烟,她曾三番五次帮自己,那这一次,自己也绝不能坐视不管。 看来,又得去常州一次了。 想着,秦川转而看向林子萱,问道: “此时探得了暗黑门的目的,你们准备如何做?” “我即刻通知师门,此时中原三千正道都在等着我儒园的计划,相信不需多久,便会汇集到常州玉剑峰去,防备暗黑门的阴谋。” 林子萱应道。 随即瞥了秦川一眼,也未有何感激之意,拂了拂袖,便朝着城内疾飞而去。此间事关紧急,可容不得半分迟缓。 秦川叹了一声,不觉朝着西面望去。 …… 翌日。 京州往西,地势逐渐凶险起来。 荒山丘陵之间,秦川御剑飞行,自从得了消息后便连夜起行,赶往常州玉剑峰。至于那正道联盟准备了何等计划,自己也不想管了。 一路上,偶也见得儒园先行派出的弟子,急匆匆地朝着玉剑峰赶去,想必便是将探得的消息通知玉剑宗吧。 当然,通知了玉剑宗,却也没有多大用处。 秦川在暗黑门待了数年,更是跟随着暗黑门主历练修行,他们有什么手段自己比谁都要清楚。假若暗黑门决心要覆灭一个宗门,无论正道联盟如何阻拦,也会令得目标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就算不致于灭门,却也不会好过。 毕竟一边在明处,而另一边在暗处。 “只要柳沉烟没事,随你们怎么弄。” 秦川暗暗想道。 那玉剑宗是死是活,自己也不是那么关切,更何况自己的身份,也不可能与玉剑宗一起并肩应敌,这也是自己并没有打算名正言顺去玉剑宗的缘故。 暗黑门将教众汇集到玉剑峰,还需几日的时间,而自己只要在此之前赶到那里,藏身于暗处,危急之时出手护得柳沉烟周全便可。除此之外,也没有的别的办法,暗黑门,这一回可是倾巢出动。 忽而,双眉微微一蹙,浮上几分凝重。 “在暗处的,可不止我一人。” 秦川心中一沉。此前探得,冥教也暗中窥视着暗黑门的举动,更是派出了两大护法亲自前来,那二人的实力,简直强得恐怖! 也不知,冥教究竟为什么盯上了柳沉烟?! “嗯?” 正想着,秦川突然注目在下方的荒山之间,眉目一疑。只见某处裸露的岩石之上,似乎躺着一个人,也不知是昏迷了还是死了。 如此贫瘠之地有人出没,其中必有蹊跷! “咻!” 随即,秦川便化作一道疾光,迅速降落而下。 却是一个姿色略佳的女子,倒也没有丧命,只是昏睡了过去。其丹田之中,一股邪魔之气静静运转到全身经脉,散出魔道血修之术的修为气息。而且,这人秦川居然见过,正是曾经遇见的那血域堂的女子。 据说血域堂的堂主及其夫人,本是修真世家的一对兄妹,男的叫任风、女的叫任雪,因不伦之恋为世人所不齿,最终迫不得已入了魔道。 不久前还听闻,这血域堂被暗黑门以一人之力,诛灭满门,只留堂主二人逃了出来。想不到,竟是被自己遇见了么? “……” 恰巧,秦川方才落下,那任雪便苏醒了过来,猛然见得秦川的出现,一下往后挪了数尺,满目惊恐地望着秦川: “是你?!” “你为何在此?” 秦川冷冷地问道,一股心魔修为的邪煞之气,缓缓溢出。 这任风任雪二人传言中寸步不离,此番只见其一人,背后必然发生了什么。那诛灭血域堂的暗黑门神秘女子,自己也是好奇得很。 “我……” 任雪神色有些迷茫,似乎还受了不轻的伤。 沉默了半晌,突然爬起身来跪伏在秦川的身前,似有哭泣之声,对着秦川不断恳求道:“求你救救我丈夫,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见状,秦川微微一怔。 看样子,这兄妹二人,的确遭到了劫难。此番她见自己有魔道修为,心情慌乱与急切之下,便把自己当做了救命之人。 想着,冷嗤了一声: “他不是你兄长么?” “……” 听得秦川这句讥笑之言,任雪忽而凝滞了几分,缓缓昂起头来,“他念我、护我,我便倾心于他,以身相许又如何。这天下间的男子,又有几人能够如他一般?你没有也如这般对你的姐妹,你不会理解的……” 姐姐么…… 闻言,秦川心中一怔。 自己与紫涵,虽未曾血脉相连,却依然亲如姐弟。如此念我护我之人,何尝没有。但是假若…… “够了!” 秦川突然叱了一声,不想再听任雪这违背纲常的蛊惑之言,神色一沉,紧盯在对方的身上,依然冷冷地问道: “我为何帮你?” “只要能救我丈夫,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血域堂还有不少法器灵宝……钱财珠宝也有许多,若是……若是你要我为奴为仆,我……我都愿意。” 任雪咬了咬唇,最终只化作了一句恳求: “求你了。” “哼……你却把我看做魔道的欲色之徒么?” 秦川冷哼了一声。看上去这任雪确实焦急不已,心中叹了口气,便是冷声说道,“你把诛灭你血域堂的那神秘女子告诉我,我再考虑是否帮你。” 任雪神情一怔,对着秦川投来一个感激的神色: “那是前天夜里,一个红衣的女子闯进了宗门,什么话也不说,便屠杀我宗门弟子,目的好像是取走曾经落入我们手里的暗黑门遗宝。那人实力太强,没有一个人能敌得过她,而且……而且她手里的剑是,是凝霜!” 凝霜?! 猛然之间,秦川面容一滞。 几年前忘情峡之变后,慕紫涵便带着邪剑凝霜彻底失踪。此番凝霜再度出现,虽然不能表明就是她,但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线索。 只听任雪继续说道: “我与丈夫连夜出逃,本以为安全了,却又被一道幻术所困。我丈夫被人掳了走,而我一路追踪,却没想到又因幻术陷入了昏睡之中。” “灭门之人与施展幻术之人,是同一人么?” 秦川问道。本来是看这任雪可怜,又触了自己心中的软处,打算顺手的话就帮上一帮。可是此时看来,还必须深入了解一番了。 那玉剑峰半日时间便到,倒也不是很急。 “我不知道。” 任雪应了一句,“但我们二人逃了出来,他们肯定会追杀不放的。如今我丈夫陷入险境,还请你快点救救他。求你了!” 说着,又对秦川连连磕头。 很快,额头之上,散乱的丝发,已经混杂了些许泥土与血迹。为了丈夫的安危,竟然不顾一切到了如此地步,还真是有点可歌可泣…… 世人只知任家两兄妹不顾伦理结为夫妻,败坏了纲常,却又有谁能够知道,他们二人的恩爱,胜过世间的任何一对夫妻呢? “呼……” 秦川叹了一声,语气终于不再冰冷: “他被带到了哪里?” 闻言,任雪一下站立起来,感激涕零,似乎与任风有着什么真元感应,凝神感知了一番,便带着秦川朝着深山之中探索而去。 看着前方那个不顾满地荆棘奋力前行的背影,秦川不由有些唏嘘。 却是无言以对。 …… 越过一座荒山,便见一间茅屋。 似乎是以前俗世某些猎人的居所,但已被遗弃了很久,孤立在荒芜的山麓之前。天边一抹斜阳,,尽情挥洒,带来了几分萧瑟。 秦川定睛一看,散出了神识。 果然便感知到那茅屋之中,有一股魔道的气息,不过越来越微弱,虽不知是不是那任风,但可以确定的是,其命不久矣! “那下手之人呢?” 忽而心中一凝,秦川面有沉重。 此时那任雪已是快步朝着茅屋跑去,显然也是发现了任风愈显虚弱的气息。不顾乱石荆棘,踉踉跄跄,跌倒了几次又迅速爬起来,急切的心情,还有隐隐的抽泣之声,相隔百步都能察觉得到。 生怕,不能见任风最后一面。 “铛!” 祭出龙脊,秦川也谨慎地朝着那处走去,心神灵念不断窥察着四周,防备着任何一切变故。 “嘭……” 那茅屋的门一下被任雪撞开,随即冲了进去。 只见一个男子,蜷缩在床榻的一角,瑟瑟发抖,然而身躯之外却是笼罩着一层暗红之色,散出的热气整间屋内都能感觉得到。此时的他,便如一个“火人”一般,体内精血元气正在迅速地焚烧消逝。 若非倔强地固守心神,恐怕早已成了一堆灰烬。 “这是?” 秦川凝视片刻,随即浮上了几分骇然。 !! 第06章 殉情 “风哥!” 见状,任雪面色一变,急忙朝着那痛苦不堪的任风跑去,然而刚一触到对方的身躯,便是因为火烫的体温惯性地抽回了手。 竟如火炭一般。 “雪儿……别碰我,别碰我!” 那任风见得任雪到来,似乎恢复了几分清醒的神智,却是又往床角蜷缩,生怕伤到任雪。口中念念有词,火热的身躯仍是不住地颤抖。 “风哥,你怎么了?” 任雪一句哭诉,泪如雨下。 “他中了很高明的媚术。” 一旁,秦川沉声道。 这任风,正是中了魔道淫修之中极强的媚术,施术者应该为女性,想要借此通过交合强行吸取任风的修为。粗略一看,这媚术高深的程度,除了梵音寺涅槃心经或者魔道的心魔或许可以勉强抵抗一些外,无人能解。 而这血域堂的任风,居然仅凭意志便压住了心中因为媚术勾起的欲念,但也因此导致心火焚身,全身精血如同燃烧一般,不需多久便会丧命。 这天下间,媚术能有如此可怕的,只有一人! 难道是…… “雪儿,我没有对不起你。” 那任风喃喃念道,声音越来越弱,仿佛竭力支撑便是为了能见到这任雪最后一面。如此,原本固守命脉的心神一下瓦解,生息全无。 片刻之间,那泥床之上,竟是只留下一堆黑炭。 “风哥……” 任雪一句歇斯底里的悲叹,泣不成声。 秦川默然。 “哈哈……” 突然,一句娇媚的大笑传来,却是一个妖媚之极的女子出现在门外,鹅黄群裳,淡妆粉黛,也是倾尽天下的美貌,只可惜,一颦一笑之间传出来的,却是极度的危险。这个女子,就算自恃修为高深之辈,也不敢轻易招惹。 朱雀! 秦川心中一沉,祭出龙脊做着防备之态。 此人,正是暗黑门四大圣使其一,南天朱雀圣使,殷燃。 “素闻血域堂的狗男女恩爱得很,却没想到为了不伦的爱人,居然能够仅凭心智抵抗了我的媚术,最终落得如此下场。今日真是长了见识!” 朱雀娇声道,很明显,想要吸噬任风修为的,便是她。 血域堂任风的修为在魔教之中也属中上层,只比暗黑门五行旗教主略低一些,朱雀想要提升修为,他正是最适合不过的灵奴。 而且,天下间,能用媚术杀了任风的,也只有朱雀! “你的媚术,有长进啊。” 秦川冷冷道了一声,注视在朱雀的身上。 虽然这一世还未曾与朱雀谋面,但自己前世曾与她共事过,甚至在暗黑门中还算与自己关系最紧密之人,自然对她了如指掌。 “嗯?” 忽而,朱雀看了秦川几眼,一句媚笑,“看来任风还是有点作用,引来一个比他更好的灵奴。等姐姐解决了这女人,再与你共交欢好。” 说着,忽而目露凶光: “我最见不得别人恩爱了!” “我要替风哥报仇!” 与此同时,任雪也是怒不可遏,纵身而起,一身血修真元运转而出,祭出一把法剑便朝着朱雀猛攻而去。比起任风,她的修为,无疑弱了太多。 “找死!” 朱雀冷哼一声,仅仅眉目一扬。 霎时前方空气之中,仿佛隐现一只火凤,带着一声长鸣,凌厉的真元杀意带着火热的气息,猛地一下反攻而去。 “轰……” 顷刻间,任雪无法招架,原本的攻势瞬间被化解,同时身躯被猛然击飞,狠狠撞在土墙之上,一口鲜血涌出,眨眼不到便已丢了半条性命。以她微不足道的修为,想要杀了朱雀报仇,比蚍蜉撼树还要困难。 “我说了,我最见不得别人在我面前秀恩爱。我本对女人不感兴趣,可以留你一条性命,但如此看来,你不得不死了!” 朱雀厉声道,仿佛莫名的怒意浮上了心头。 淫修之术,邪恶无比。 据秦川所知,朱雀自小在暗黑门老怪物的指示下便开始修习了,如今被她以男女交合的邪术吞噬修为后丧命的男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如此之人,令天下间的男子胆颤心惊还来不及,又如何能够得到男女之爱。 这也便是朱雀见不得男女恩爱的缘故。如今任风因为任雪强压欲念**身亡,而任雪又为任风不顾修为差距想要复仇,如何不触怒她心中的禁忌? 秦川心中一沉。 朱雀,下杀心了! “用不着你动手!” 突然,那气息羸弱的任雪从地上爬了起来,似乎终于明白了朱雀的强大,面如死灰,尽是绝望。然而,她却是不屑地瞥了朱雀一眼,随后又看了看那团黑乎乎的灰烬,那个,她早已死去的丈夫。 忽而,嘴角一扬,浮起一抹微笑。 “嗤……” 猛然之间,一把利刃出现在她手中,刺入自己的胸口,鲜血横流。 身躯缓缓倾倒,落入那堆黑灰之中,仿佛,拥入了爱人的环抱。一团火焰,被最后一抹真元引燃,焚烧着她的身躯,渐渐融为了一体。 竟有几分美妙。 她,选择了殉情。 也终于明白,她为何对朱雀那般不屑一顾的嗤笑了。 “咔咔……” 一阵指间紧握发出了声响,在这茅屋内清晰可见。此时的朱雀咬牙切齿,心中怒不可遏,这任风任雪二人,无疑让她怨恨之极。 让尽管修为强盛的她,莫名有了失败之感。 “咻!” 不待迟疑,秦川一式凭虚御风,迅速遁去。 此番来这里,意外丛生,更是想不到会遇到朱雀。既然此时任风和任雪已经殉情,那自己自然不能再逗留下去,若是被朱雀缠上,可就麻烦了。 那边,还有一个玉剑宗呢! “想往哪里走啊?” 方才闪现至屋外空旷之地,朱雀却是紧随了出来,牢牢阻在秦川的身前。刚刚受了一次打击,她自然要找个人来泄愤。 秦川,恰巧成了不幸之人。 “呼……” 见状,秦川不得已停下了脚步,“我对你不感兴趣。” “咯咯……男女欢好,本是天下间一大乐事,姐姐如此身娇貌美,又精通房中之术,你会感兴趣的……咯咯……” 朱雀娇媚一笑,猛然运起术决,施展了媚术。 只见一股薄薄的淡粉色雾气,一下朝着秦川弥漫而来,摄人心魂之感,便瞬间自心中滋生。换做普通人,早已丧失心智,哪里还能招架得住。 “九宫,开!” 顷刻间,秦川御风行疾退,旋即运起无极道法,灵核真元迅速涌出,结成了九宫八卦阵。一阵奇妙的空间挪移,将那粉色的雾气隔离而开,同时元灵守心,牢牢护住自己的心神,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上一次正邪纷争暗黑门衰败后,年仅五六岁的朱雀才被老怪物培养起来的,虽然在四大圣使中年纪最小,但因为淫修的进步神速,修为也差不了青龙白虎许多,甚至在对付男子的交锋中,比青龙白虎更有优势。 稍不注意,便会被她迷了心智。 传闻中南疆之变,上官瑶败了朱雀,除了本身妖孽无比的天赋外,大概也是占了性别的优势。至少,那天下无双的媚术,对上官瑶产生不了效果。 只不过,秦川不是上官瑶,更没有那般天资。 更何况,此时自己的修为还达不到前世专修进步快速的心魔之时,朱雀的修为又有不少精进,想要胜过朱雀,没有那般容易。 想着,秦川叱道: “欢乐是好,但你不嫌厌烦么?” “听你的意思,似乎认识姐姐?” 闻言,朱雀反声问道。 她被扶植成朱雀圣使后,暗黑门便逐渐败落,各部势力相继分离了出去,实际上她也并没有在这中原好好走动过,一直呆在老怪物的身边。如此,为何一个山野林间遇到的男子,会认识自己? “你姓殷名燃,本是幽州的流民孤儿,现为暗黑门朱雀圣使。” 秦川缓缓说道。 虽然这般可能会带来麻烦,但正好借此稍微让朱雀怔神,自己借机离去。此时自己还有事要办,可不想跟这朱雀纠缠下去。 “你如何知晓……想走?!” 朱雀面容一怔,很快又咬了咬牙,眼看着秦川凭空消失了身影。 本以为这衣着奇特道袍的男子,只是修真界一个修为还算不错的宗门弟子而已,然而此时一看,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别的不说,这式诡异的身法,就绝非寻常! 顿时,朱雀迅速散出灵识,感知着空气中残留的真元气息,很快,便是纵身而起,朝着心中确定的秦川离去的方向,紧追而去。 “咻!” 旭日东升,渐入高空。 一路往东,果然探得了秦川离去的踪影。朱雀修为比秦川高了很多,凭虚御风自然不能发挥全效。旋即一抹邪魅的笑容,浮上朱雀的嘴角,眼帘之中,已经见得秦川仓促逃离的背影了。 “你能逃得过姐姐的手掌心么?” “吸星!” 顿时,朱雀一手扬起,狂躁的真元形成回溯,一股巨大的吸力,便将前方逃窜的秦川定住了身形,再也不能前进半步。 “哼哼。” 突然,却听一句轻笑从“秦川”的口中发出。 缓缓回过身来,瞥了朱雀一眼,两手结成心魔之印,猛然之间,身躯竟是化为一股诡异的黑气,消散于空气之中。 朱雀,被耍了一遭! 只不过,此时的朱雀来不及有何怨恨之色,而是满目的惊骇: “心魔?!” !! 第07章 传教 常州。 万里群山,延绵不绝。 不过,相比于通州的伏羲山,此处却是没有那般高危险峻,唯有,一处例外。岳阳城以南,这群山之间,一座独峰拔地而起,如同剑指苍穹,几乎能将整个常州地界收入眼中。赫赫有名的玉剑宗,便坐落其上。 其名,玉剑峰。 “咻!” 正午时分,无人瞧见,一道疾光落入了山野。 不多时,便有一个道袍上纹绣着妖异红枫的男子,踏在崎岖的山路之间。秦川摆脱了朱雀的纠缠,自然继续赶来这玉剑峰。 此时即将到达玉剑峰脚下,反而不急着赶路了。 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山野村庄,远避尘世,大概只有几十户人家,比不得外边的繁华。不过,用来给秦川歇歇脚,倒也不错。 方才踏入村中,眉间却是浮上一抹疑色。 “这是怎么回事?” 也许因为远避中原的缘故,这村庄中并不见有参拜道教佛门、甚至儒家圣贤的庙堂。当然,这算不得稀奇,可是居然连土地炤神之类的神灵祭台都不曾有。村中有一间祠堂,除了供奉先祖之外,竟然立有一座巫神石像。 西疆圣巫教的巫神! 环视了一周,秦川发觉这村子的民风,与外面也不太一样。 土屋园甫、服饰衣着,都明显向着圣巫教的传统靠拢。此时恰巧遇见村民祭祀,一切习惯,居然也与圣巫教的祭典一模一样。 也因此,一开始并没有几人注意到秦川的出现。 “喂,你是什么人?” 突然,一个在祠堂外巡逻的男子发现了秦川,随即快步走了过来,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才出言问道。 “我从中州来,到此歇歇脚。” 秦川低头致了一礼,然而刚一昂起头来,却见那村民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指着秦川身上的道袍,睁圆了嘴,半天方才叫出声来: “你是……你是秦川尊主?” “?!” 忽而,秦川面色一惊。 这些个山野村民,居然知晓自己原本的身份? “快来啊!尊主大人降临了!尊主大人降临了!” 只听那男子朝着祠堂内大呼了数声,随后无数村民纷纷跑了出来,瞧了秦川一眼后,竟是连连朝着秦川顶礼朝拜,奉若神灵。 “……” 如此,秦川倒是弄不明白了。 难道,阿罗叶果真将圣巫教传到这里来了?还给自己安了个什么“尊主”的名号?除此之外,自己还真想不出如何解释。 “起来!起来!” 想着,秦川急忙扶起那些村民,有些莫名其妙。 前世自己乃是人人谈之色变的魔头,自然没经历过这等阵仗;而此生自己修了道法,虽然成了那俗世中的仙长,却也未曾受过百姓参拜。没想到,居然以圣巫教主阿罗叶丈夫的身份,来了这么一回。 一时间,脑中也是有些茫然…… 过了许久,方才把这些村民遣散,不过一个许是村长的白发老头,依然侍奉在秦川的身旁,其恭敬之色,让秦川都感到有些尴尬。 烈日骄阳。 不远处的玉剑峰,笼罩着一层美妙的光晕。 此时村中一处树荫之下,秦川与那村长相对而坐,旁边,还有几个村民候着。恐怕,这是这小村子招待客人的最高待遇了。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抿了抿唇,秦川仍是有些不解。 “不会错不会错。” 老村长连连应道,“西山那边的村子有人去过西疆圣土,还有青冥山上来的使徒,他们都描述过您的尊容。这件冰蚕丝的圣衣,不会假,不会假。” “呼……” 闻言,秦川轻舒了一口气。 既然与西疆有联系,那么定然就是阿罗叶收纳的信徒了。看来,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曾经在安阳出现过的蛊术惑民,也定是阿罗叶派来传教的巫卫。只是中州比较开化,比不上这常州来得效果快。 想着,还是忍不住确定一下: “你们可是供奉巫神?” “是。还有尊主大人您,和尊母大人。” 老村长应道。提起这两个称谓,比京州的那些儒生文士提起儒园大贤还要尊崇。这也说明,阿罗叶洗脑的手段,还真是不低。 当然了,圣巫教的教义,自也有可取之处。 至少,不会害了这些平民百姓。曾经阿罗叶对秦川提过到中原传教之事,秦川为并未持反对的意见,不过平白无故把自己也拉进去,让自己心中有些不满。什么尊主尊母,若是传了出去…… 摇了摇头,秦川继续问道: “那……你们信奉巫神,多长时间了?” “一月前,我们这里发了瘟疫,死了好多人,是尊母大人派了使徒来拯救了我们。后来我们便拆了夫子庙,改信巫神大人了。” “……” 闻言,秦川一阵无语。 敢情阿罗叶还是从儒园手里抢来的信徒呢…… “那些巫……使徒在哪儿?” “在青冥山上。” “青冥山?” “就在东边,那里。” 说着,老村长立起身来,朝着不远处一座高峰指了指。秦川顺着望去,却见也是一座高峰,与玉剑峰一东一西遥相呼应,虽然比不得玉剑峰的高危险要,但其山灵水秀,却是比玉剑峰好上许多。 随即,秦川点了点头,思量着要不要去那青冥山走上一遭。 “村长,这是早间那客人落下的东西。” 突然,一个村民拿着两件东西走了过来,先是对着秦川行了礼,方才对老村长请示道。秦川随意一瞥,忽而神色一凝。 “拿过来我看看。” 闻言,村民自是没有异议,瞬即将两件物品呈了过来。 一件,是一支玉箫,通体洁白无暇,而通过半透明的白玉,内层之中,却是如同渗了血一般,鲜红无比。而另一件,则是裹着的一副画卷,虽不知画的什么,但仅从纸质装裱,便知价值不菲。 “萧如白的玉箫?!” 秦川微微一怔,认出了这玉箫的来历。随后,急忙将那画卷打开,果然,正是自己与徐之谦合笔的那副春日风光图。 “那客人,怎么回事?” 轻声问了一声,秦川有些困惑。 这玉箫应该除了是乐器之外,也是一个修真法器;而那春日风光图对于萧如白来说,也定是有着极其重要的价值,否则也不可能会用广陵曲残卷那等价值连城的宝贝与徐之谦交换。可是,他为何会遗弃这两件东西呢? “是早间到村里的一个客人,来了没多久就走了。” 老村长答道,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虽然不知秦川为何对此事如此关切,但既然是“尊主”相问,他自然是知无不答。 “走了?” “说来也奇怪,那时老头儿正在厅里与那客人饮茶闲叙,他问我圣巫教之事,应该是感到新鲜,老头儿想着也许可以为尊主尊母纳信,便与他说了。但是其间他突然什么也不顾就消失了,一直没有出现。” 说着,老村长定了定不安的情绪,叹道,“我们一直怀疑闹鬼了呢。” “没事,那不是鬼。” 秦川安抚道,至于详情,自然不便与他们解释。随即又问,“那他走之前,可有说过什么,或者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老村长想了想,说道: “他问我有没有听到琴音,可是我们都没有听到啊。再说这山野乡间,谁没事会来这里抚琴弄音呢。” 幻术! 这么一说,秦川倒是有些猜到了事情的缘由。 不过,凭自己的感知,那萧如白的修为恐怕还在自己之上,一般的幻术,岂能迷惑得了他。就算对那什么琴音有何执念,也不至于失了理智。 除非…… “咻!” 猛然之间,一抹清风,在这村长以及几个村民的眼前,秦川连同那玉箫和画卷,眼睁睁又消失了踪迹,就如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几人的嘴,睁得浑圆。 …… 青冥山。 在附近几座村落中,百姓渐渐将此地奉为圣地。 当然,此处远避尘世,自也无人问津。一旁的玉剑宗虽然知晓一些,大概是这山上新建了一个宗门,但秉着包容的态度,也未曾过多关注。 毕竟,这世间的小门小派,多如牛毛。 此时,山上建着不少与中原风格截然不同的建筑,中原之中没有几人认得,这正是西疆的吊脚鼓楼。与西疆域民所居同出一辙,与平民相融,其中却又不失宏伟壮观。一面纹着奇特标识的旗帜,迎风飘扬。 千蝶! “桑娜大人,山下闯入一个男子,已被擒拿,如何处置?” 中央一座鼓楼之外,忽而出现一个千蝶族卫,对着堂内唤道。 “什么来头?” 堂内,传出一句慵懒、却也不失娇媚的声音。如今的西疆,在圣巫教主阿罗叶的领导之下,一片安定繁荣,数月之间,没有发生任何纷乱。如此下来,身为千蝶使的桑娜,倒是感觉有些闲逸得过头了。 不过,如今进入中原,也不得不谨慎一些。 “不知。但他穿的……穿的是秦川大人的红枫道服,属下觉得可疑,便将其擒了下来。不过,他似乎并没有反抗,而且扬言要见您。” “?!” 闻言,桑娜猛然立起身来,正襟危坐。 秦川在西疆虽然大都居住在仙云岭,但也时常与教主阿罗叶一起抛头露面,平民中尚有不少人认得,更何况千蝶教卫。 此时那道服出现了,人却不见,的确可疑! “带上来!” !! 第08章 惑心蛊 此时的秦川,在几个千蝶族卫的“押送”下,登上了青冥山。 上身被缚上了一条奇特的青色藤蔓,如同从虚空之中生长出来的一般,却又真实存在着。虽然对真元的压制远不及囚龙索,但其束缚的力道,却是紧得有些可怕。想必,又是阿罗叶为了逐鹿中原研究出的招数。 秦川心中一哂。这些个千蝶族卫除了用这诡异的蛊术擒住自己外,倒也没有什么不礼的举动,想来他们初入中原,也是得谨慎一些。 毕竟,中原卧虎藏龙。 如此,秦川便由他们去了,反正算起来也是自己人。 想着,便环视了一周。 这青冥山应该也是开辟了没多久,许多树木被砍伐的痕迹尚在,而且粗略估算一番,大概也只从西疆派来了百余人。 从山顶旗帜来看,便是千蝶族了。 “可是桑娜来了?” 转头问了身旁的千蝶族卫一声,秦川仿佛丝毫没有被擒的觉悟,反而看上去闲逸之极。若不是自己根本没有还手,仅凭几个人,怎能擒住自己。 “……” 那族卫瞥了秦川一眼,没有答话。 随即秦川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山下村子的老村长只知所谓的“圣衣”,故而认为自己便是秦川,如此倒也没错。不过在西疆,真正认识自己的人可不少,而如今自己又易改了面容,他们自然不识。想是,被他们当做盗走“圣衣”的歹人了。 很快,便跟着几个族卫,来到了中心一座鼓楼之前。 “桑娜大人,人已带到。” 为首族卫躬身行礼道。听在秦川的耳中,倒是松了口气,既然是桑娜亲自来的,那接下来便好办了,方才还担心为首之人认不出自己呢。 一眼瞧去,只见一个暗红发色的异域女子,从鼓楼中缓步行出,仍是那妖娆的身姿,紫色的露脐短衫,散出别样的诱惑。 正是千蝶使桑娜。 桑娜方一出来,看见那一袭红枫道袍,便是没来由地怔了一下,随即丹田之中的无常令一股细微的异动,仿佛在给她传达着什么信息。猛然对这被族卫擒下的男子窥测了一番,识破了蛊术的易容伪装。 “快解开!快解开!” 一声慌乱的喝斥,桑娜自然知晓了来人究竟是谁。 “不必。” 然而秦川轻道一声,丹田内真元迅速涌出,竟是一瞬间便把那藤蔓化解为虚无。若是对别人或许还有奇效,但自己,可是也稍稍窥测了巫典之人。 阿罗叶有何手段,自己岂会不知? “属下千蝶使桑娜,参见尊主大人。” 见得秦川无碍,桑娜当即屈膝跪立,对着秦川行了最恭敬的教礼。一旁的几个族卫怔了一下,但也是一瞬间反应了过来,纷纷跪拜,更是为方才不礼的举动懊悔不已。这人,既然真的是教主的夫君? 秦川? “起来吧。” 秦川道了一声。受这些礼节,自己倒是早已习惯了。 随后,在桑娜毕恭毕敬的迎接下,踏入了那鼓楼之中。秦川毫不客气地坐在主位之上,桑娜坐于偏席,而随行的教卫,自是被遣了出去。 “大人,您为何……” 桑娜一开口便出言问道,不知秦川为何易容伪装。 教主阿罗叶让她前来中原,其中一个任务便是探查秦川的消息,可是一月过去也没有任何线索。如此一看,难怪她怎么也探查不到了。 “我现在的身份是西疆人临玉。” 秦川应道。 阿罗叶让桑娜来做什么,自己自然猜得到几分,而中原最近出现一个西疆人的事情,也应该人尽皆知了。不过,“临玉”这个名字,在西疆也从未用过,除了阿罗叶之外,任何人都不可能知晓。 “原来如此。” 桑娜叹了一声,“教主让我有机会便查探您的消息,可是只得知一个唤作临玉的西疆人,属下本来还怀疑呢,没想到果真是您。” “我在中原的事迹,你都查到了?” 秦川忽而问道。 “知……知道一些。” 闻言,桑娜支支吾吾应了一句。此时方才知晓,教主的这个夫君,不仅在西疆地位极高,就是在中原,也是赫赫有名。当然,这个“有名”,并没有那般美好。也难怪,秦川要易容伪装掩人耳目了。 “呼……” 秦川叹了一声。自然不是怕桑娜知晓自己的往事,而是她定会将紫涵的事情也一道禀告给阿罗叶,甚至还会有上官瑶,若是添油加醋,没准连那柳沉烟也会被算进去。就不知,阿罗叶知道会如何了…… 罢了,她若问,自己便说。 若不问……以自己对她的了解,应该不可能不问吧。 理了理情绪,秦川想起了来这青冥山的正事,问道: “今日早间,你们可是擒了一个男子?” “?” 闻言,桑娜微微一怔,应道,“是。那人与我教信徒展示了一副画卷,说是您与某人合笔所做,属下便想找他盘问一番。” 果然。 秦川心中一叹,自己果然猜得没错。 能用幻术迷惑了萧如白的,中原只有寥寥数人,不太可能会在这常州出现。如此,便只有蛊术了。每一个不曾见识过蛊术之人,即使修为再高,也会防不胜防。当初,自己不就在那千蝶毒阵还有蛊笛幻音阵下着了道么。 “属下只是施展了一式惑心蛊,将他迷惑了过去,并没有伤人。” 似乎见得秦川与那人相识,桑娜又急忙补充道。 “带我去见他。” 秦川立起身来,也并未责怪。桑娜所代表的人,自然是阿罗叶;而对于阿罗叶,似乎不管她做出何等错事,自己都难以发起怒来。 当真是稀奇! …… 夕阳西下。 从这青冥山顶遥望,延绵不绝的山脉,落日孤烟,却也是世间一处胜境。目光所及之处,天地交接,一片苍茫。 “萧兄,如何?” 一块白岩之上,秦川握起一杯茶盏,细细品味。 “……” 对面,萧如白一般地盘膝而坐,尚有迷惘地摇了摇头,“这蛊术奇妙无比,亦幻亦真,若非秦兄相救,恐怕在下有难了。” “此间误会,还望萧兄莫要见怪。” 秦川笑了笑。这萧如白被一道幻术引来,其后又被施下了惑心蛊,陷入更深的幻境之中,此时刚刚得解,似乎神智都还未彻底清醒。蛊术对于中原人来说,其可怕之处,由此可见一斑。 若是阿罗叶真的将圣巫教带来了中原,谁知道会引起何等骚乱。 “呵呵……” 萧如白哂笑两声,自也没有在意,“秦兄能在那西疆结此良缘,真是羡煞旁人啊。不过萧某尚有困惑,不知该不该说。” “无妨。” 秦川应道。 这萧如白是个随性洒脱之人,颇得自己敬佩,故而方才已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了他。曾经在西疆的故事,也大致与他说了一遍。 当然,也相信他不会宣扬出去。 “你在中原遭了这般劫难,本就不该再回来,况且又在西疆与人结了缘,何不,就此留在那西疆,逍遥快活呢?” 萧如白问道,不由瞥了瞥山下那面旗帜: “如今圣巫教为了你来中原,是福是祸,没人说得明白啊。” 闻言,秦川叹了一声: “逍遥谷是为天下间逍遥之地,萧兄尚且不留;而我根系中原,又尚有执念未解,如何,能这般弃之不顾呢?” “呼……” 萧如白舒了口气,没有言语。 拾起身旁一盏清茶,却是以茶为酒,一饮而尽。 “圣巫教惑心之蛊,是为心之所惑。我听山下居民所言,你一开始在那幻术中听见了琴音,却不知,这琴音,与你心中所惑,可有什么关系?我记得你说要寻人,或许,我可以帮得到忙。” 良久,秦川问萧如白道。 琴音。 让自己不由想到那夜京州城外天籁一般的空冥之音,甚至当时都觉得与萧如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此时,又与琴音有关。 莫非…… “心之所惑……” 萧如白沉默了许久,“的确,我困惑了许多年啊……” 说到逍遥谷,却要提及当今中原修真一界的格局了。 三谷三宗。 玉剑宗、明王宗、沧月宗,是为“三宗”,是儒道释三家之外最鼎盛的三个宗门,历史悠久,且有着不可小觑的实力。而“三谷”,则是中原之中最为神秘的三个宗门,甚至,连其宗址何处,都无人知晓。 鬼谷,也是其一。 而逍遥谷,不同于鬼谷的悚怖,反而,是天下间人人向往、却难寻踪迹的世外桃源。山中自有山人在,只羡逍遥不羡仙。 相传,四百年前,儒园有一圣人,因厌倦了名利之争,自废修为,躲至山中深谷,却得天地造化,开辟了逍遥一宗。其后又有不少得道之士前往隐居,乃至如今,逍遥谷都是中原任何一个修真宗门都不敢触犯的势力。 包括暗黑门! 没有人知晓,逍遥谷到底收容了多少修为上如通神灵之人。 然而,尽管实力如此强盛,逍遥谷却从不过问中原之事,甚至三十年前那场浩大的正邪纷争中,也未曾出现。 门中弟子,皆如仙女仙君,偶入尘世,都被惊为天人。 据秦川知晓,落雁峰上留存的一处圣迹,都是曾经某个逍遥谷的高人所留,被后世众人顶礼膜拜,赞叹不已。 可是,为何,萧如白会因俗世执念,重入中原呢? “隐亦不隐,逍遥不逍遥!” 萧如白长叹了一声,缓缓,对秦川道起了过往之事。 !! 第09章 罗刹 “逍遥谷中,我这一脉以音律为道,以乐修身。我有一个师妹,从小与我青梅竹马,我奏箫,她抚琴,曾在儒园共奏一曲广陵,记得还被当时的儒园先生称作天下双绝。不过,也正是从那之后……” 萧如白说着,几分怅然之色: “从那之后,只有我一人返回了逍遥谷。师妹说,让我在谷中等她,可是半年之后,又传来书信,说,她永远不会回来了。” “直至如今?” 秦川轻声问道,手中一杯凉茶握了许久。 “十年了。” 萧如白叹道,“谷主说我们尘缘已尽,让我从此留在谷中清修。我想了很久,缘分之事的确勉强不得,但我无比困惑的便是,师妹为何不亲自来与我说?她留在中原的半年之中,到底经历了什么?” 闻言,秦川轻舒了一口气: “如此看来,我与你是一般的啊。” “唉,我已出谷一年有余,却也没有探到她的丝毫踪迹。心中困惑,也早已忘怀了去,唯一担心的便是,她遭到了什么不测啊。” “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 忽而,秦川正色道。 本来听得萧如白的讲述,自己已不想将冥教揽月护法之事告知于他,毕竟,那是冥教,若是真与其有了牵连,只会带来更多烦恼。可是对方十年时间杳无音讯,一想到萧如白急切的心情,自己却也不得不说。 他的心情,自己完全能够理解。 如今不见紫涵,却也已经有了好几年的光阴了。 “你是说冥教的闻人醉么?” 萧如白看了秦川一眼,却似乎明白秦川要说什么。 如此,秦川微微一怔。看来,萧如白确实知晓冥教之中有一个极善音律的女子,闻人醉,想必便是那揽月护法的名字了。 “我曾有听闻。” 叹了一声,萧如白继续道,“不过从未遇到过。而且我却也不信,我逍遥谷中的师妹,会变成那等残戮众生的魔头。” “……” 秦川默然。 自己,一开始不也是不相信慕紫涵会变成暗黑门的爪牙么?不过,既然萧如白如此坚信,那自己就不便反驳了。当然,那日所遇之事,还是有必要与他诉说一番。想着,秦川便沉声道: “昨夜,我在京州见到了。” “?” 萧如白怔了一下。 “冥教的司空寂、闻人醉二人,杀了一个暗黑门斥候套取情报,恰巧被我遇得。想必,此时也正在往这玉剑峰赶来。” “这常州,越来越混乱了。” 出乎意料的是,萧如白只是这般叹了一声。 “你就不想去瞧上一瞧?” 秦川问道。 “呼……” 萧如白长长舒了口气,却不知是何心情。忽而,却是哂笑了起来,带着几分自嘲,又有几分来自心底深处的望而却步: “我,居然有些害怕。” “……” 秦川也笑了笑。自己,何尝不怕呢? “轰……” 突然,山下传来一声剧烈的响动,一股修真之人交锋斗法引起的真元波动,蔓延至方圆百里之外,鸟兽惊飞,打破了黄昏的宁静。其中,夹杂着不少邪煞的魔道之气,暗黑门的进攻,开始了么? “咻!” 顿时,桑娜迅速赶至山巅,似乎探得了几分消息。 “尊主,山下一队似乎来自伏羲门的几个弟子,遭到了不明来路的袭击。就在青冥山脚下,我们管还是不管?” 桑娜请示道。 秦川出自伏羲门她自然知晓,故此前来询问一番。 闻言,秦川与萧如白对视了一眼。从中午开始,便有无数正道宗门的长老弟子相继往玉剑峰赶来,也有暗中的不少暗黑门人。不过正式交锋还未开始,此处又是玉剑宗眼皮底下,一直也未有冲突发生。 这一次,暗黑门居然如此胆大了么? 不明来路? 二人各自点了点头,秦川立起身来,却是先对桑娜叮嘱了一句: “近段时日这里会有大事发生。传我命令,圣巫教上下,不得参与其中,只要不犯我青冥山,任何变故也不得插手!” “那尊主您……” 桑娜点了点头,随后又疑问道。 “我不止是圣巫教的人。” 秦川沉声道了一句。圣巫教此时初入中原,遇到这等纷乱,又拥有诡异可怕的蛊术,稍不注意便会被正道划入邪魔之流;而暗黑门崛起之时,冥教尚且暂避锋芒,圣巫教就不要来蹚这趟浑水了。 至于自己,本就不想掺和进去! “咻!” 说罢,眨眼之间,便是与萧如白一起凭空消失在这处山巅。 一片晚霞,丛林尽染。 …… “铛!” 一声剑鸣,划破长空。 幽谧的林中,昏暗一片,却是溅上了几点鲜艳的血色。 程佳一手紧握长剑,身后两个师兄弟互相搀扶着,其中一人已经受了极重的伤势,早已动弹不得。另一侧,洞虚一脉大弟子玄承,面容严峻,一手结成伏羲道印,与程佳一前一后,防备着中央一个削瘦的男子。 暗黑门锐金旗主,罗刹。 “哈哈!” 只听罗刹一句癫狂的大笑,“伏羲门困我数年,毁我元神,今日我便从你们几个小子身上讨要回来,解我心头之愤!” “狂妄!” 程佳喝骂一声,数年的时间,她已有不小的进步,也成长了许多。相比于当初,面容之间已是多了几分厉色,更是明白了,修真的残酷。 正邪的生死之斗! “气贯长虹!” 顷刻间,身形疾起,一式法决念起,便是向罗刹攻击而去。 漫天七彩霞光,汇作厉芒,呼啸而起,正是守静堂专有的攻击法术。猛然之间,罗刹一声不屑的闷哼,结起反攻之术。身为五行旗主之首,虽然被困在寂灭天多年,但是对上几个年轻弟子,仍是绰绰有余。 “嘭!” 激烈的打斗之声,再度响彻山林。 “程师妹小心!” 忽而,玄承面色一沉,惊呼了一声。 洞虚一脉专精医科丹道之术,故而他并不擅长与人交锋,不过也因此相比他人沉着了许多。眼见程佳即将落入圈套,心中暗感不妙。 “去死吧!” 罗刹面色狰狞,怒喝了一声。 霎时,趁程佳一时不备,身后那泥地之中,居然破土而出三条赤色锁链,携带着恐怖的煞气,向着程佳疾驰而出。是为魔道高深术法,锁魂之链,不同于束缚之术囚龙索,而是直接伐戮三魂七魄的杀伐之术。 对付一个伏羲弟子,竟是用此残戾的手段。 罗刹之恨,怕已是恨之入骨! “……” 猛然间,程佳面色一变,急忙回过身来,眼见那三条锁链以迅雷之势,破空而来。与此同时,罗刹招招狠戾的攻击,也是紧驱不放。 “簌……” 一条囚龙索,同时不断纠缠着玄承。 完了! “铿!” 然而突然之间,不知何处飞来一只玉箫,白光纷聚,恰巧阻于罗刹紧驱的血色大刀之前。看似微薄之力,居然将罗刹的攻击生生弹了开。 一个白衣男子,翩翩而来。 “咻!” 紧接着,那三条锁魂之链,互相碰撞在一起,只激出一声清脆的金属铿锵的声响。其目标所指的程佳,却是眼睁睁消失了身形。 只觉一抹清风,莫名拂起。 数步之外,一袭红枫道袍,尚在清风之中飘扬摇曳。秦川一手扶住程佳还未站稳的身躯,片刻之后,迅速定了定神,分析眼下局势。 一旁的玄承,化解了囚龙索,终于松了口气。 “何人?!” 罗刹惊诧一声,疾退数步,觑视着周围众人。 “萧如白。” 萧如白一手扬起,那支玉箫疾速飞回了手中,倒是彬彬有礼地应了一声。只不过,一身凌厉的真元之气,却是丝毫不减。 此刻终于确定,他的修为,不低! “多谢二位道友出手相助。” 玄承先是道了声谢,随即身形骤闪,护在那受伤的两个师弟身前,防止罗刹下杀手。今日赶来玉剑峰的各门弟子不少,罗刹却专拣他们伏羲门下手,其目的是什么,他当然清楚。 复仇! 同时也困惑不已,暗黑门,是如何从寂灭天救出罗刹的? “锐金旗主,寂灭天的磨练,却还未消去你的戾气么?” 秦川紧盯着罗刹,冷哼了一声。 暗黑门派出青龙营救罗刹之事自己知晓,如今强势复出,能够救出也在意料之中。唯一想不到的便是,罗刹居然跟那青龙一般,重回暗黑门之后,修为居然一日千里,当初被玉虚子焚毁的元神,也重新炼了出来。 莫不是,老怪物又研究出了什么增长修为的秘术? “哈哈……” 看了秦川一眼,罗刹忽而大笑了起来,“原来是扰我圣教大计的西疆竖子!既然来了,今日我就替白虎和邓元伯,干掉你!” “小心。” 罗刹方才说罢,萧如白猛地提醒了一声。 秦川自然也是发觉了,此处山林,除了罗刹之外,还有几股异常邪煞和诡异的气息,除了魔道特有的暴戾之外,还有一种阴森之感。 难道…… “罗刹,到头来,你还不是要我二人出手!” 只听一句邪魅之笑,罗刹的身旁,出现了两个服装怪异的男子。一人,衣衫黑白交汇,面目奸邪,散出一股瘆人的邪气;另一人,长发披肩,面色苍白,如同早死之人一般,让人感觉莫名的寒意。 见状,秦川心中一凝。 果然! !! 第10章 二鬼 无常、婆罗、欲色、杀生、怨怒、疾行。 是为暗黑门六鬼。 不同于四大圣使的职位、或者五行旗的组织,六鬼乃是六个来历不明的修真散人,更是无人得知,他们在何处习得的魔道心法。而且,其魔道之术,与暗黑门普遍的修习法门,还有些许差别之处。 更邪!更狠! 相传乃是往昔被暗黑门主老怪物收服,从那之后便加入了暗黑门,只听从老怪物一人的调令。其可怕,在暗黑门内部,也是令人生畏的。 “无常鬼、婆罗鬼。” 秦川面色一沉,缓缓道出了眼前两个来人的身份。 闻言,玄承以及萧如白皆是微微一怔,旋即一抹凝重之色,迅速浮上了眉间。六鬼之名,想必他们也曾有所耳闻。 “嗯?居然知晓我二人来路?” 那名为“婆罗鬼”的长发男子,一声惊疑,却仍是一脸奸佞之色。 “哼。” 秦川冷哼一声,瞥了身旁因受到惊吓似乎还未彻底回过神来的程佳一眼,随即往前行出了几步,一阵真元流转,手中光芒纷起。 龙脊,现于手中。 “这小子邪门得很,一式诡异的八卦阵,连白虎的元神冲击都能硬抗下来;还有青龙所说,这小子会十步一杀。二鬼可莫要大意。” 罗刹叮嘱了一声,显然对于秦川还是有些忌惮的。 毕竟,他的修为,还远不及青龙白虎。 “暗黑门对我分析得很是透彻啊。” 闻言,秦川冷嗤了一声。 自己与青龙交手,自是那次在鬼谷之时;而与白虎过招,是在烟霞山庄;甚至还有借元神之力震慑邓元伯之事,也定然全都被分析成情报,传达给了所有的暗黑门教众。自己以“临玉”的身份,又一次成了暗黑门的眼中钉。 不过,自己的底细,岂能让他们全都知晓? “咻!” 猛然间,萧如白一个骤身闪至了秦川的身旁,一支玉箫在指尖旋了几周,最终牢牢执于手中。却是询问秦川道: “是打是走?” “既然都出手了,岂有走的道理。” 秦川应了一声。随即看了玄承一眼,示意他先带两个受伤的弟子离去,紧接着,心神凝入丹田之中,一股黑气,迅速汇于龙脊之上。 “轰……” 话音刚落,只见萧如白纵身一跃,登上了一支树梢,奏起奇异的乐音,便引得罗刹几人周围光影一阵变幻,似是惑敌的幻术;而与此同时,秦川也是纵身而起,极其残戾的十步一杀,冲入对方的阵线之中。 如此一看,倒也有几分默契。 “!” 玄承面色一变,没想到救下他们的道袍男子,居然修习的是魔道。不过,也没有时间给他思考了,携着两个师弟,便往玉剑峰而去。 程佳立在原地,震惊了半晌,方才紧追过去。 “果真是十步一杀!” 那婆罗鬼惊诧一声,却丝毫看不出恐畏之色。 无常鬼双手扬起,一黑一白两只大袖,在秦川冲击造成的空气溯流之中,飘扬而起。周围被萧如白夹杂真元的乐音引起的光影变化,因此迅速沉寂了下去,婆罗鬼神出鬼没一般,却是闪现到了秦川的身后。 “铿!” 一声剧烈的撞击,龙脊与那罗刹的血色大刀短兵交接,硬生生接下了十步一杀,却让罗刹双手发麻,体内气血翻涌。 至于秦川的身后,只留给了萧如白。 自己相信他! “归去来!” 果然,萧如白再度一式奇特的身法,便已从那树梢闪至了秦川身后,那支玉箫在指尖规律地旋转,引起一阵涡流。 洁白的长衫,猎猎作响。 狂躁的真元,白光纷聚,形成天旋地转一般的狂风,自那涡流之中,暴涌而出,将婆罗鬼的身形逼退了数丈之远。 二人背对而立,初次交锋,以二敌三,并未落了下风。 “逍遥谷?!” 婆罗鬼稳住身形,终于惊诧了一声。 一时间,罗刹与无常鬼皆是一怔,各自疾退了数步,三人合围,将秦川与萧如白困在了中央。似乎没有想到,除了秦川的另一人,也是不凡。 逍遥谷不问世事,没人知晓他们究竟有何等实力。 此时出现,昭示着什么? “定要杀了他!” 突然,只听婆罗鬼一声大喝,却仿佛与逍遥谷有何间隙一般,狠色尽显。随即,无常鬼再度变幻手印,口中念念有词,不知蓄谋着什么。 秦川自己,也不知六鬼到底有何可怕之处。 “伏羲门人已经离去,找机会就走。” 想着,便悄声对身后的萧如白说道。自己本就不想与暗黑门这些人纠缠,若非念及故门之情,否则一开始自己就不会出手相救。 “好……” 萧如白应着,突然面色一变,话语戛然而止。 只见婆罗鬼似如化作黑烟一般,一转眼便贯入泥地之中,仅一瞬间,又在秦川与萧如白二人身间,从脚下迅速凝出,两只汇聚可怕真元之气的手掌,分别攻向秦川二人的后脊。 “咻!” 与此同时,那无常鬼也是完成了法术的施展,无数与其本体一模一样的幻影自空气中隐现而出,有黑有白,有虚有实,难辨真假。 却是纷纷朝着秦川二人攻击而来,极度震慑心神的阴森之气,充斥了整片空间。便如传说中的索命勾魂,黑白无常。 那幻影之中,必然藏有无常鬼的真身,若被其击中,后果不堪设想。 “御风行!” 刹那之间,秦川身形急闪,避开婆罗鬼掌力的冲击,得了几分间隙,猛然双手结印,灵核真元爆涌,蓄势着九宫八卦阵。 而萧如白执箫而奏,鸣出一句短暂的音律。 “嘭!” 顿时,一阵白色的气墙奔驰而出,迎面将婆罗鬼的掌力冲击阻截了下来。紧接着正欲应对周围源源而来的幻影攻击之时,却是轻笑了一声,停下了动作。眉目一瞥,也是颇有惊讶地看在秦川的身上。 “轰……” 此时,短短数息之间,秦川已经结出了九宫八卦阵。丹田之中,真元分散而开,凝成八卦卦爻,一转眼,便疯狂地朝着周围冲击而开。 那无常鬼的无数幻影,瞬即被生生逼退。 “这就是九宫八卦么?” 只听立于原地施法的无常鬼惊叹一声,已不如方才刚刚出现的那般闲逸了。二鬼虽然式式术法诡异无比,但秦川二人皆能从容应对下来。换做其他宗门的普通弟子,恐怕已是不知死了好几回了。 不由,开始慎重了起来。 “哼。” 忽而,秦川嘴角微微一扬,显得几分邪魅。 “心魔化身?!” 霎时,无常鬼的面色,已由慎重变成了震惊。心魔之道绝尘之境方能领悟的心魔化身,为何在这名为“临玉”的西疆神秘男子身上出现? “铛!” 一声剑鸣,龙脊早已被转移到了秦川心魔化身之上,此刻跃空位于无常鬼的上方,一式凌厉的杀招,往无常鬼的身躯轰击而下。 片刻之间。 “轰……” 似如流星坠地一般,心魔化身一式自上而下的十步一杀,疯狂地轰击在土地之上,引得大地震颤,一股狂风扩散而开,尘土夹杂着树叶,四处飘飞。 夕阳西下,昏天暗地。 竟是幻影?! “咻!” 仿佛听得虚空之中某种气息的流窜,原本处于十步一杀下的无常鬼,瞬间转移到了另一处被九宫八卦逼退的某个幻影之上,凝为了实体。而原本的身躯,化为幻影,被杀意凛冽的十步一杀,轰得尘烟飞散。 不过,无数幻影,也因此次反攻,尽数消失。 无常鬼心有余悸,长舒了一口气;婆罗鬼一击不成,也是重新遁地,又回到了秦川九宫范围之外,觑视着中央二人。 随即,瞥了罗刹一眼。 见状,罗刹点了点头,忽而一手结印,一股真元带着信息,传至方圆百里之外。看来,他们是要找帮手了。 “簌……” 瞬息之间,秦川耳目一动,便已察觉不少暗黑门教众朝着此处赶来。 如此倒也不奇怪。 如今的玉剑峰周围,隐藏着无数暗黑门人,五行旗恐怕也已来了一半。此时罗刹的一道召集令,片刻便能引来帮手。不过,玉剑峰上,也汇集了不少正道宗门的长老弟子,随时也可能出现阻拦他们。 这,大概也是他们想要速战速决的缘故。 “萧兄,莫与他们纠缠了。” 秦川与萧如白同时汇集一处,随后轻声说道。 眼下之势,对自己极为不利,暗黑门的无数高手,就不是自己与萧如白能够应付得来的。就算正道宗门来了援手,自己也不太愿意出现在他们面前。尤其,是曾经自己的师门,伏羲门。 “还能走得了么?!” 罗刹看出秦川的意图,冷嗤了一声。 那无常鬼、婆罗鬼二人,此刻也是在蓄谋着再一次的攻击。秦川与萧如白三番五次的见招拆招,已让他们有些不耐烦了。 “就凭锐金旗么?” 闻言,秦川猛然冷目瞥了罗刹一眼。 然而突然之间,似乎在那暗黑门教众赶来的半途上,惊出一声轰天之响。紧接着杀声不断,正邪两股气息,不断流窜于渐渐昏暗的林间。 激烈的交锋! 看上去,是玉剑宗弟子。 “铛……” 空气之中,传来两把长剑破鞘之音,合为一声。 其中蕴含的修为气息,极强!绝不是罗刹区区一个锐金旗主、或是六鬼的其中两人能够应付得了的。 会是……谁呢? !! 第11章 凤鸣 “咻!” 只见昏暗的丛林之间,掠起一阵淡绿色的光芒,瞬即化作两道凌厉的疾光,分别朝着无常、婆罗二鬼袭去。 一个水绿衣裙的女子,出现在这处林间。 “我玉剑峰下,容不得魔教妖人放肆!” “谁?!” 二鬼面色一沉,无常鬼结术抵御下了此次突如其来的袭击,而婆罗鬼再度化为黑烟浸入地下,转眼间又冒了出来,生生避了开去。随即,皆是紧盯在这实力强盛的女子身上。 此刻秦川和萧如白皆是微微一怔。 “你们没事吧?” 紧接着,之前离去的程佳又折返了回来。原来,是她担心秦川二人不敌,到玉剑宗上找来了帮手,此时身后还跟来了一个粉色长裙的女子,正是久违的柳沉烟。如此一看,那么…… “原来是鼎鼎有名的玉剑仙。” 只听无常鬼冷声道,显然认出了出手攻击他们的女子。 闻言,秦川心中一凝。 果然印证了自己的猜想。这个水绿衣裙的女子,便是柳沉烟的师父、鲜少涉足尘世却依然声名显赫的玉剑宗宗主,其号玉剑仙。自己前世不曾与之谋面,本以为是个年迈之人,却没想到看上去比柳沉烟还要年轻。 不过,定然也是修了驻颜之术。 “是你?” 柳沉烟方一过来,一眼便认出了秦川。当然,认出的,是西疆人临玉。 秦川笑了一笑,眼下这般局面倒也不方便过多闲叙。罗刹召集而来的锐金旗教众,似乎被玉剑宗弟子纠缠上了,已是不占多大的优势,不过无常、婆罗二鬼,带来的威胁也是极其之大。 传闻六鬼想要谁死,不管多高的修为、多盛的权势,谁都难逃一死。盖因其各种暗招阴招,总叫人防不胜防。 “大势已去,就此罢手!” 此时罗刹一个闪现,与二鬼聚于一处,便沉声说道。 那二鬼似乎也并未反对,想来不日暗黑门还有大计划,若是被此间突变乱了全局,便是不妙了。三人对视一眼,仿佛蓄谋着离去之策。 不过,玉剑仙岂会让他们如此从容?! “扰我玉剑宗安宁,便是死罪!” 玉剑仙厉声一叱,真元爆涌,锋芒毕露。竟是一下纵身而起,手中一对白色双剑剑锋一扬,朝着对面三人所在之处疾行而去。 “轰!” 一声剧烈的轰鸣,响彻山林。 “咻咻咻!” 眨眼之间,罗刹、无常鬼、婆罗鬼三人,合力抵御下玉剑仙的攻击后,却是分别朝着三个方向逃遁。玉剑仙毫不迟疑,朝着一方紧追不放,似乎因为暗黑门将立威的目标放在她玉剑宗,而感到几分愤怒。 柳沉烟也没有犹疑,朝着另一个方向,便也御剑紧随而去。 “哎……” 秦川高喝一声,想要阻止下来,却哪里还见得柳沉烟的身影。不由之间,心中愈感无奈,她就不怕对面设下什么陷阱么…… “如何?” 萧如白依旧那副淡然之色,问了一声。 秦川与他对视了一眼,没有言语。 “咻!” 猛然之间,二人身形骤然消失,却是各自朝着一个方向追踪而去。秦川担心柳沉烟着了对方的道,自然是向着柳沉烟那处跟去;萧如白心中如何想倒是不清楚,只是向玉剑仙那处去,想来也是担心暗黑门下套。 至于第三个人,便只能放任他去了。 “……” 原地,程佳怔了半晌。原来以她的修为,只能当一个报信的了…… …… 玉剑峰下。 经过短暂的一阵喧闹,便又迅速沉寂了下去。那原本与玉剑宗弟子交锋的锐金旗教众,似乎也得到了罗刹的命令,纷纷撤退。 寒月高悬,说不出的危险。 柳沉烟一路跟随而来,却也不知前方之人是罗刹还是二鬼。 不多时,来到一处山间溪流,映着皎洁的月色,水流潺潺之声不绝于耳。终于,追上了前方的暗黑门人……不,或者说,是那人主动停了下来。只听一声邪魅之笑,便见前方那人转过了身来,毫不畏惧。 罗刹。 假如追来之人是玉剑仙,或许他还忌惮几分,而柳沉烟,他还不会怕了。更何况,此处,早已布下了天罗地。 “无知小辈,却也敢孤身一人追杀我么?” “铛!” 柳沉烟面色一沉,祭出了凤羽双剑。 目光环视一周,察觉了几分异常,似乎在逃奔之时,罗刹便已传出信息,安排了这处陷阱,不过是何计划,尚且看不出来。随即冷目瞥了罗刹一眼,柳沉烟也没有忌惮之色,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倒也有几分未来宗主的气势。 “犯我玉剑宗,虽远必诛!” “哈哈哈!” 罗刹一句狂笑,“玉剑宗,已是危在旦夕!” 说罢,一手结印,掌中一股灵念扩散开来。对付柳沉烟,尚还不需他亲自动手,本来蓄谋对付玉剑仙的五行血阵,诛杀一个年轻弟子更是轻而易举。 “咻!” 猛然间,自林间五个方位,射出五束颜色各异的光芒,以迅疾之势便要交接于此处空间的上空。一股极度压迫真元流动的气势,顿时逼压而来,只需眨眼之间,便能凝聚出魔道剿杀之术。 五行血阵! “簌簌……” 然而瞬息之间,只听黑暗的林中传出几声翕动之响,更隐有鲜血嗤流之声,那五束光芒瞬间消失了踪迹,五行血阵还未结出,便已被彻底破去。 罗刹面色一变,怒叱一声: “谁?!” “比起冥教的九幽汲魂阵来,你锐金旗有点落后了啊。” 一句冷嗤,自林间缓缓传来。 只见月色之下,一袭素白道袍,点缀着赤红如血的枫叶,几分妖异,几分神秘。秦川手执龙脊,面色淡然,龙脊之上,却是鲜血淋漓,一滴滴滑落而下。毫无疑问,那躲在林间结阵的锐金旗教众,已被尽数诛杀。 见得此番场面,柳沉烟又是一惊。 怎么在哪里都能遇到这个可恶的西疆人…… “你来作甚?!” 柳沉烟对着秦川嗔了一声,却不明白为何一段时间不见,对秦川的态度便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难道是上次没让她同去鬼谷? 想着,秦川也没空理会。 “我不来你就死定了。” 轻道了一声,秦川行至柳沉烟身旁。方才嘲讽罗刹的言语,也仅仅只是嘲讽而已,五行血阵虽没有九幽汲魂阵那般诡异,但其杀伐之气却是极重,杀人不过瞬息之间。五行之奥妙,可是魔道修行的精髓之一! 转而看向罗刹,眉目一扬。 若是对方是二鬼其一,自己可能还会有些吃力,不过若是罗刹,那就完全不用忌惮了。就算他修为增长了一些,但其元神,始终不可能比得上原先。 对罗刹的元神,自己还有几分熟悉呢。 “好!” 罗刹怒目一视,反声笑了出来,“好你个西疆人,三番五次扰我圣教大计,既然你要来送死,我就一并成全了你们!” “轰……” 猛然说罢,一身血气爆涌而出,祭出他的血色大刀,同时施展了猛火咒,真元强度提升不少。正是五行血咒中短暂提升修为的秘法,想必,也是看出秦川不好对付,真正决定下了杀手。 “天演九宫,地化八卦!” 与此同时,秦川一手结印,仙魔两道迅速相融,紫色真元自丹田流转而出,凝出了八个卦爻,分散身侧八个方位之上。 这一战,要动真格了! 不由分说,罗刹已是身形疾起,手持血色淋漓的大刀,周身血色真元似如烈焰熊熊,朝着秦川冲击而来。 “凝冰诀!” 撤回一步,秦川心念一动,天地灵气汇聚而来,身前凝出数道冰墙,眨眼之间又被罗刹生生击破。月光之下,冰花霜雪,漫天飞洒。 不过却也减去了对方的几分威势。 “明王三重祭,天启!” 血晶一阵暴动,顿时秦川蓄势术决,再度聚来火属性灵气,一式炎龙破猛然轰击出去。自从修习仙魔之道以来,对术法的研习少了许多,在这略微高端的对决之中,没有高层的法术,不由有些劣势了。 上官瑶都已经修成了风雷怒,看来自己也得转转修炼的重点了。 不过此时,尚还游刃有余! “九宫,转!” 炎龙破出手之后,秦川再退一步,迅速又结起了手印,八卦卦爻跟着闪烁一番。眨眼之间,那条赤龙一下消失,仅仅一瞬,便是离奇地在罗刹左方出现,依旧气势不减,从其侧面轰击过去。 “吼!” “化血咒!” 霎时,罗刹咬了咬牙,结出防御之术,却因触不及防,化解掉炎龙破的真元攻势之后,仍被强盛的力道击退数步之远。 “铛!” 突然,一声剑鸣响起。 柳沉烟早已在罗刹止步之处等候已久。 道法七星之境便能隔空散出灵识与人沟通,秦川与柳沉烟自不用再如以前那般还要肢体接触来传达意念了。得到秦川的指示,柳沉烟便已蓄势出猛烈的攻击术法,却是跃于罗刹上空,金色的真元霞光,美妙之极。 展开双臂,剑兵破空而起,空气之中仿佛隐现出一对凤羽,金碧辉煌。猛然之间,便是两兵交叉,传来一声似有似无的凤鸣。 强烈的杀气,瞬间暴涌而出。 枝颤叶动,瑟瑟作响。 “凤鸣西山!” !! 第12章 夺舍 这一式凤鸣西山,杀意甚浓! 初一见得,秦川也是不由被惊了一下。假若罗刹没有提前防备,那便绝不可能在这绞杀下留得命来,甚至,纵有元神护体,怕也尸骨无存。 玉剑宗,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罗刹可不是大意之人。 “不好!” 突然,秦川暗道一声不妙。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秦川脚下一抹清风拂起,身躯骤然消失,却是出现在罗刹上空柳沉烟的身旁,踏空而立。自然,秦川尚还无法御空而行,只不过躯体还未下坠,便猛然被一阵极其强烈的冲击,轰然击飞数丈。 “轰……” 狂风凛冽,掀至四面八方。 金色的凤羽霞光,还有原本隐隐约约的凤鸣之声,戛然而止! “嘭!” 柳沉烟猛地一下被秦川的身躯撞开,猝不及防之下,滚落数尺,草地之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片刻之后方才止了下来。 体内一阵气血翻涌,却也算不得重创。 瞬即昂起头来,见得自己前方数步,一袭道袍的衣角,尚还在凛冽的狂风中摇曳不止,一道背影,巍然而立。此刻秦川的身躯之外,散着一层赭色的微光,浓郁的土属性灵气,源源汇聚而来,注入筋骨之中。 五行血咒,厚土! “!” 顿时,柳沉烟大惊失色。 只一瞬间,便明白了过来。生性奸诈多疑的罗刹,岂会如此容易遭到自己二人的合击,方才那一阵可怕的冲击,正是元神! 而身前的“临玉”,竟是以血肉之躯,生生阻了下来。 这个西疆人,究竟有多强?! “……” 柳沉烟看不见的是,此刻秦川的嘴角,早已溢出了一抹热流,若非急中施展了厚土咒,自己哪里可能挡得住元神的冲击。此时的躯体之中,恐怕五脏六腑已经有了破裂,就连刚刚修出的元灵,也是受到了不小的创伤。 深吸了一口气,眉目一扬。 随即只见一阵光影汇聚,奇妙的元神之力,缓缓在罗刹身躯的前方,凝出了一个人形,一脸奸邪之笑,正是元神化身。 “邓元伯说你懂我魔道秘术,看来还真是不错。” 罗刹冷声道,也无丝毫忌惮,“不过白虎太狂妄了,总喜欢与人正面交锋。这回你遇到了我,来不及结八卦阵了吧?” “哼。” 闻言,秦川冷哼了一声。 罗刹的元神,比起白虎自是天差地别,只是方才情况危急,若是自己再留时间结九宫八卦阵,像烟霞山庄那一次接白虎元神冲击的话,恐怕柳沉烟早已被生生击杀。这个罗刹,真是娇滑无比! 不过…… “你便以为,你占了上风么?” 迅速调整内息,秦川气息尚有几分虚弱地冷笑了一句。 “嗤……” 话音刚落,罗刹面色突变,却哪里还来得及反应。化身后方的本体,猛然被一支龙脊从身后贯穿,恰好自心脏之处突兀出来。 鲜血横流,飞溅三尺! “铛!” 随即又抽出龙脊来,心魔化身一句邪魅的冷哼,望着罗刹元神化身满脸的不可思议之色,浮上一抹不屑一顾的笑容。 片刻之后,连带着龙脊,一起消散无形。 “咻!” 此番局面,不仅化解了危机,还反击了罗刹一回,将其身躯废了去。柳沉烟自也不容迟疑,一个骤身,闪现至罗刹化身的后方,与秦川一前一后将罗刹围在了中央。真元再度散出,金色霞光光芒大盛。 只不过,见得秦川嘴角的鲜红,微微怔了一怔。 “呼……” 秦川终于轻舒了一口气,一抹光芒闪耀之后,龙脊现在了手中。 一连施展这么多法术,心神遭受的压力也是不小,再加上生生承受了这次极其猛烈的冲击,自己也是受了不轻的伤势。不过,能够废了罗刹的身躯,仅仅一道元神,接下来也不足为惧了。 没有肉身躯壳的庇护,大不了直接用九曜琉璃盏给他吞噬了去。 “你暗黑门要如何我都不想理会,但我一生知交不多,你们若想对其任何一人不利,我便不会让你们好过!” 沉声一叱,秦川眸中闪出一抹厉光。 闻言,柳沉烟抿了抿唇,不由将手中剑兵更加握紧了几分。 她不知秦川身份,但也从这话中,听出了秦川对她的守护之意。想来也是,西疆人临玉来中原认识的第一个人,便是她玉剑宗柳沉烟。不由之间,柳沉烟瑶鼻一动,瞬即也是厉眉一扬,杀气更甚。 “……” 此刻,罗刹是否听秦川言语且不知,他紧盯着自己躺于地上渐渐失去生机的身躯,一言不发,心中怒意,更是一点点累积起来。 “今日,你必死!” 怒目一视,牢牢盯在秦川的身上。 修真之人,元神乃是一大跨越。修成元神,便标志着步入了修真的大境界。然而元神与肉身,却也是相辅相成,有元神而无肉身,便如无根之草,无法发挥最大的实力,更会因为没有躯壳而日渐消散。 当然,锻炼一副新肉身,仍可让元神长存。不过,岂有那般容易,炼体之材稀有且不说,没有三五年,也不可能炼得出来。 这些,秦川自是知晓。 所以,想要彻底除去罗刹,此时便是最好的机会! “明王三重祭,天启!” “十步一杀!” 猛然之间,秦川便已先声夺人,真元爆涌,朝着罗刹攻击而去。柳沉烟也不迟疑,对于秦川懂得魔道也是少见多怪了,二人合力,迅速占据着有利之势。 “找死!” 罗刹暴喝一声,猛然双手结印。 那把血色大刀悬于身前,迅速一分为二,执于手中。瞬即纵身而起,迎面接下二人的攻击,一股暴怒的血气,在这林间弥漫而开。 月色凄清,冷风阵阵。 “铿!” “咻!” “嘭!” 接连几式十步一杀,尽数被那罗刹有惊无险地接了下来,撤回一步,迅速调整内息,秦川已是感觉有些不支。除了伤势之外,自己没有修习高阶法术的劣势也展露了出来。想要不败很简单,但想要一击斩杀罗刹的话,难度极大。 更何况,此时的罗刹似如困兽之斗,凶猛异常。 柳沉烟虽然状态略佳,但对上这以狡猾著称的锐金旗主罗刹,也是次次差点着道,中了阴招。若非秦川时时照料,怕也难以周全。 假如有一式风雷怒或是双龙破,罗刹哪里还能这般反抗! “炫龙杀!” 心中思量着,秦川的动作却也没有丝毫迟滞。迅速凝聚一条恶龙,便向着罗刹咆哮而去,顿时漫天杀意横行,黑气肆虐。 “咻!” 顷刻间,本可轻易接下这式攻击的罗刹,却是骤身而起,避了开去。转眼柳沉烟的攻击也是紧驱而至,一个落空,攻击的目标居然变成了罗刹身后的秦川。猛然收势不及,内息发生了紊乱。 “轰……” 趁此机会,那罗刹势如猛虎,便攻向了猝不及防的柳沉烟。 “混沌太虚,无极化元!” 见状,秦川急忙混元诀化解掉罗刹的几分威势,给了柳沉烟反应的时间。同时心中愈加凝重,若是照此下去,情况可就不妙了。 难道,真要用出九曜琉璃盏? “小心!” 正当秦川分神思考之际,罗刹元神化身突然消散无形,随即只听柳沉烟惊呼出声。秦川顿时回过神来,忽觉心神受到一股极大的压迫。 又想夺舍?! 正好! “凝神决!” 疾退数步稳住了身躯,秦川迅速凝聚心神,体内的元灵牢牢护住心脉。就算没有九曜琉璃盏,如今的自己已经修出了元灵,这罗刹想要夺舍自己,岂会还像以前的那般容易? “?!” 霎时,秦川也察觉,体内的一股心神灵念似有震惊。 毫无疑问,罗刹此时进入自己的心神,穿过了外表的伪装,已经完全知晓了自己的身份。曾经,在那伏羲山中,就有过这么一回。 他自然熟悉! “你跑不掉了。” 心中一念,秦川嘴角浮上一抹邪魅的笑容。 双手结印,分出灵念凝入了胸前的九曜琉璃盏中,随即一股巨大的吸扯之力,源源吸向罗刹的元神,势必将其纳入器灵之中。 “!” 此时,已经能够感受到罗刹元神极度的惊恐了。 不远处,柳沉烟面色一疑,见得此番异状,有些不明所以。然而眨眼之间,异变徒生,让她双眉一蹙,有些担忧之色。 “?” 紧接着,便见秦川面容一怔。 不好,器灵之中,师尊无尘子更加强大的元神之力,此刻正在疯狂地排斥罗刹的元神,原本被吸入大半,此刻却又尽数脱离了出来。 “咻!” 一声破空之响,罗刹元神逃窜一般离开了秦川的身躯。 顺带一丝余力牵连着九曜琉璃盏,从秦川的怀中拉了出来,一个因为无尘子元神之力自行操控而散出七彩光耀的灯盏,明灯一般悬在这处黑暗的丛林之间,色彩斑驳,流光溢彩。 “!” 柳沉烟忽而一怔,猛然转眼看向秦川。 这是…… “哪里走!” 此时秦川哪有空理会和解释,迅速瞥了罗刹元神离去的方向一眼,便欲紧追而去。罗刹知晓自己的身份,更知晓九曜琉璃盏的可怕,自然不敢再纠缠自己。可是若让他离了去,败露了自己的身份,后果就不妙了。 消息是否会流向正道且不知,单是被暗黑门盯上,自己就难以安宁! 圣子殿那个家伙…… !! 第13章 流氓 “追上他!” 柳沉烟叱了一声。 也暂时没有功夫理会方才那法器是不是九曜琉璃盏了,此刻罗刹遭到重创,正是将其诛杀的最佳时机。如今暗黑门大举进犯玉剑峰,罗刹又是五行旗主,事关玉剑宗的安危,她也不得不谨慎一些。 然而正欲抽身追去,前方的秦川却是一下停了住。 “怎么?” “……” 秦川忽而咬了咬牙,却无言语。 就在方才的一瞬间,自己突然察觉一股极其强盛的气息忽逝而过,像是一直在监视着自己……不,或者说在监视柳沉烟更贴切一些。 司空寂! 此处已经离了玉剑峰颇远,既然冥教一直以柳沉烟为目的,那毫无疑问此时自己二人的处境极其危险。明目张胆进犯玉剑宗的暗黑门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正是在这暗中行动、并且目标仅是一个柳沉烟的冥教。 “我受伤了!” 秦川随即低声说道。 司空寂甚至闻人醉盯上了柳沉烟之事,自己暂时不打算说出来。如今的玉剑峰已是够混乱了,若是让她知晓还有一股可怕的力量暗中对她虎视眈眈,定会给她带来更多的困扰,还有不可预知的危险。 有自己替她留意,便也够了。 “……” 闻言,柳沉烟略有几分无语,“方才不是还挺有气力的么?” “我要找地方疗伤。” 秦川应道。柳沉烟生性如此,对她这句冷嗤自是见怪不怪了。 而且,算起来自己的伤势确实也需要调养一下。 柳沉烟叹了一声,却也没有置之不顾,几分遗憾地瞥了罗刹元神离去的方向一眼,便一手抓住秦川的胳膊,朝着玉剑峰的方向原路返回。 方才那一次猛烈的冲击,她体内脏腑都受到了不轻的震荡,更莫说生生用躯体将其阻截下来的秦川了。她甚至不知身旁这个男子为何要这般冒着极大的风险,也要替她阻挡下来,保了她的周全。 “你……” 侧脸看了秦川一眼,柳沉烟不由有些感动。 “看什么?” 秦川反问了一声。自己本可自行行动,却被这柳沉烟牢牢抓着胳膊,仿佛如何也挣脱不开,一步步,越过枝枝树梢向着玉剑宗疾行。 “谁看你!” 柳沉烟嗔了一声,不再言语。 …… 夜深。 玉剑峰下的群山之间,渐渐安宁了下来。 一片静谧。 萧如白紧随玉剑宗主而去,却也不知此刻情况如何了。当然,玉剑宗主玉剑仙修为高深,不下于落雁峰上的紫虚仙姑;而萧如白身为逍遥谷弟子,实力也是不弱,自也用不着替他们担心。 在柳沉烟的带领下,秦川来到了玉剑峰山腰一处木屋之外。 一侧山涧水流潺潺,茫茫月色之下,颇显几分安静祥和,若是再添上几分花香,便让秦川不由会想起仙云岭上的那间“新房”。 “我玉剑宗不接纳男子,这是我修行所居的陋屋,你便将就一下。” 先行推开了屋门,柳沉烟转身对秦川说道。 秦川点了点头,比起自己一直以来经常露宿山郊野外,有一间木屋,却已是不错了。玉剑宗修习心法只适合女子,故而历来门中只有女弟子,这般规矩自己自然也是知晓,各门各派的来人,也都是暂住在山下的别院之中。 “你且先回山上去吧。” 秦川踏入屋中,对着柳沉烟说道。 此刻确定司空寂也来了这玉剑峰周围,假若强行对付柳沉烟的话,那这玉剑峰山腰也并不安全。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她回到玉剑宗里去。 更何况,如此深夜,孤男寡女…… “我有事要问你。” 忽而,柳沉烟并未理会秦川言语,而是沉声道了一句。 “呼……” 随即,秦川心中叹了一声,自然猜到她想要问什么。面上故作疑惑之色,便坐在了屋中床榻之上,“问吧,问完我还要疗伤呢。” 闻言,柳沉烟也行入了屋中。 中原广泛传闻,曾经的伏羲门叛门弟子秦川,拥有一件上古修真至宝,名为九曜琉璃盏。虽然秦川未曾向她展示过,但这传言,却是没有假,而且就算没有亲眼见过,九曜琉璃盏这等宝贝,她又如何不知其长什么模样。 方才从这西疆临玉怀中飞出的,分明就是九曜琉璃盏的外观。 那……这突然冒出来的临玉,和突然彻底消失的秦川,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联系?再结合以往的种种事迹,二人简直太像了! 想着,柳沉烟面色一沉,冷声问道: “方才那法器,可是九曜琉璃盏?” “不知。” 秦川应道。此刻,暂时还不想让她知晓自己的身份。 “你从何处得来?” “我师父。” “你师父是谁?”柳沉烟依然紧追不放。 “我与你说过了啊,一个老道长。兴许,是他抢来的,或者捡来的,谁知道呢。反正我师尊有一大堆宝贝,这灯盏,也算不得什么。” 秦川随意答道,将包袱推到了自己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尊身上。反正这柳沉烟,也不可能找得到无尘子,更不可能去质问。 要说比起无尘子的镇岳仙剑,这九曜琉璃盏,还真算不得什么。 “……” 听得这般模棱两可的回答,柳沉烟抿了抿唇。 也不知心中如何作想,竟是一个扑向了秦川,一手朝着秦川的怀中探去。秦川一个猝不及防,猛然往后卧在了榻上,连带着柳沉烟二人一上一下倒了上去,姿势极其之暧昧,更有几分不雅。 “你做什么?!” 秦川急忙叱了一声。 随即,却见柳沉烟一手将秦川藏于怀中的九曜琉璃盏取了出来,另一手压在秦川的胸前,如同一个“流氓恶霸”,恶狠狠地看着秦川: “既然不是你的东西,那便该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 秦川仰卧榻上,倒是忘了此刻与柳沉烟不雅的姿势。心中完全没有料到她会来抢自己怀中的九曜琉璃盏。 物归原主?! 归谁啊? “这是秦川的东西。” “……” 秦川一怔,心中却是不由叹了一声。 沉默了许久,方才挪了挪撑住自己身躯而已经有些发麻的手肘,“……那,我说……你可以起来了吧?……我还有伤呢!” “……” 闻言,柳沉烟俏脸一红,急忙站立起来。 瞥了秦川一眼,颇有几分深情,却又似乎有些无可奈何,终究也不知是到底何神色。跺了跺脚,最终气呼呼地走出了木屋,临走,飘来一句: “你莫想打姐姐的主意!” “……莫名其妙!” 秦川怔了半晌,忽而嗔了一声。 明明是你压的我!更何况以前不是想方设法勾引我么?怎地如今又叫我莫打你的主意了?还有,抢走我九曜琉璃盏算是怎么回事…… “……” 滞了许久,秦川摇了摇头。 却是不由想起烟霞山庄叶秋奇与自己的调侃,说是这柳沉烟不知不觉喜欢上了西疆临玉,心中却又有个曾经的秦川,为此苦恼不已。然而到头来,却不知临玉与秦川本就是同一个人。 莫非,是真的? “还有,这九曜琉璃盏该如何讨要回来呢?” 心中一阵烦恼,秦川更是觉得莫名其妙。 正想着,突然本已离去的柳沉烟却又折返了回来,这回倒是一言不发,自门外扔进一个玉瓶,便带上门头也不回了离了去。 “咻!” 秦川将那玉瓶接过,打开来闻了一闻。 却是疗养内伤的上品丹药,品质之高,自己这本就算不上很严重的伤势,想必只需一日便能恢复。倒是没想到,柳沉烟还有这份心。 鼻间,似乎还有柳沉烟淡淡的体香。 “呼……” 长舒了一口气,秦川也不再去想,盘膝开始了疗伤。 …… 一夜过去。 修真之人,以气炼神,以神固体。 如今秦川已是修出了元灵,对于身躯内经脉内俯的创伤,稍微费些功夫便能修复。只要元灵不损、肉身不灭,很快便能恢复到最佳的状态。 这也便是修真之人长寿之秘。 当然,肉身终有腐朽之时,更因修真逆天道而行,越往后便会遭到更加猛烈的天劫。所谓“长生”,也不过是浮云惊梦。 如无尘子那般,就算安渡劫难,也有寿终正寝之时。 一抹晨曦透过窗台,照射在秦川的脸颊上。 经过了一夜,秦川的伤势早已接近痊愈,不过却也没有安心地修养。此刻正盘坐榻上,手中卧着一块白色的玉佩,怔怔出神。 “也不知,这常州之乱,紫涵会不会出现。” 叹了一声,随即听得屋外传来脚步之声,急忙将玉佩收入了怀中。 “吱呀……” 一声轻响,自是柳沉烟踏入了屋中。 “死了没有?” 只听柳沉烟嘲讽了一句。也不知为何,这一次见到秦川……不,见到西疆临玉,没有上次在幽州那般的态度好了。看来果真印证了叶秋奇的调侃。 “我活得好着呢!” 秦川自也没有在意,反叱了一声。 “你那朋友昨夜与我师父追踪无常鬼,不过没有追到,后来不知为何便独自离去了。不过据我师父说,没有遇到麻烦。” “好。” 应了一声,想这柳沉烟还挺细心的,知道自己要问萧如白。心中一哂,萧如白行踪不定,修为也不弱,秦川自也不用担忧。 不过,有一事,倒是必须得说: “我那法器,快点还给我!” !! 第14章 木屋 “又不是你的东西!” 只听柳沉烟叱了一声,随即横了秦川一眼。 却是让秦川心感无奈。如何也料想不到这柳沉烟会夺自己的东西,还声称是“秦川”的,那自己该如何讨要回来?说自己便是秦川肯定不成,要说出手从她手里夺回来,自己定然也是做不出来的。 活了两辈子,还头一回遇上这等事情…… “那你可要把它藏好了!” 想着,秦川愤愤道了一声,话中之意不言而喻。 那便只有“偷偷”拿回来了…… “你敢!” 柳沉烟随即又叱了一声。 不过接下来二人也未在此问题上多纠缠,柳沉烟心中如何作想、拿这九曜琉璃盏去做什么秦川自是不知。只是眼下纷乱四起,虽说没了九曜琉璃盏会难以应对一些危险,但也能避免再度被旁人发现。 正邪汇聚,若是自己暴露了身份,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暂时留存在柳沉烟身上,也勉强算个计策。 “那伏羲门的程佳说,过会儿过来替门中弟子谢你救命之恩。” 柳沉烟倚在窗台上,见得秦川伤势大致痊愈,便也没有多问了,而是随意道了一句。不过秦川闻言,却是微微一叱: “你怎把我的行踪告诉别人了?” “有何说不得的!” 反嗔了一句,柳沉烟横了秦川一眼。 这西疆人临玉也算是与玉剑宗颇有渊源,当初更是以玉剑宗宾客的身份参加了南风阁的宴席,如今来了玉剑宗,自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秦川暂居此处之事,她已禀告了宗主,此时玉剑峰下的正道中人,也全都知晓。 也算是,为这家伙以后行走中原,给予一些保障。毕竟,有着明面上玉剑宗宾客的身份,也不会被一些小门小派为难了。 柳沉烟便是如此作想,方才没有隐瞒秦川的行踪。 当然,背后的隐患,她自是不知。 “呼……” 秦川叹了一声。柳沉烟的心思和打算,自己大致也能猜出来,就怕是她原本的好意,会害自己暴露了身份啊。 不过已经这样了,也没有办法。 诸事小心谨慎吧。 “咚咚……” 正想着,屋外忽而传来了叩门声,不必说,正是程佳了。玉剑宗虽然不接待男宾,但是各门各派的女子,倒还是可以进玉剑宗宗门的。 果然,得柳沉烟一声准许,便见程佳推门行了进来。 “伏羲门守静堂程佳,代表门内弟子,谢过临玉道友昨日救命之恩。” “无妨。” 秦川一下自榻上跳了下来,本想问问那两个受伤弟子的情况,然而话还未出口,却是忽然止了下来,神情怔了半分。 “伤势可有大碍?” 只听一句淡漠的话语传来,程佳的身后,一袭白衣胜雪,飘逸出尘。上官瑶缓缓踏入屋中,双眸紧盯在秦川的身上。 见状,柳沉烟瞥了一眼。 似有不悦,又似乎有几分不解。这上官瑶与紫虚仙姑昨夜便到了玉剑宗,可是凭上官瑶的性情,怎地会亲自来向一个临玉致谢? 这背后,说不得有什么猫腻! 想着,柳沉烟又是将目光放在了秦川的身上。 “已无大碍。” 秦川默默应了一声,又笑了一笑,却是没有勇气看向上官瑶的脸颊。自己却也弄不明白,上官瑶如何会关心门内弟子被救的事情来了? “眼下常州纷乱,你一个西疆人,还是莫要掺和的好。” 只听上官瑶继续说道,表面仿佛是冷嗤之意,然而话中却似乎又有关切之心,尤其“西疆”两字,加重了几分语气。 不由让秦川心中一疑。 莫非,她瞧出自己来了? “上官瑶,人家西疆人去哪,不关你的事吧?” 秦川还未发言,倒是柳沉烟似笑非笑地道了一声。 上官瑶话中的意思是关系临玉的安危她自然听了出来,只是人家爱去哪儿,关你上官瑶什么事?更何况,此时临玉来这玉剑峰,无疑便是为了暗黑门进举玉剑宗之事而来,伏羲门的弟子这般言语,也不觉有些不妥? “……” 闻言,上官瑶看了柳沉烟一眼,却是没有言语。二人本来就不合,眼下又遇纷乱,也不适合争辩。随即,便是准备走出木屋。 程佳笑了一笑,似想缓和二人不悦的气氛。 不过秦川突然问了一声,让上官瑶与程佳停下了脚步: “不知叶秋奇可有过来?” “叶师弟闭关修行,此番只有紫虚仙姑和玄承师兄领了门中弟子前来。” 程佳应了一声。却让秦川和柳沉烟皆是有些困惑了,按叶秋奇的脾性,正邪两道这般浩大的交锋,如此热闹,他居然不来,会是什么样的闭关呢? 当然,程佳自然不会知晓。 而上官瑶也不言语,踏着步子,便继续往屋外走去。程佳行了辞礼,心中不由有些懊恼,早知上官瑶与柳沉烟不对脾气,就不该带上官瑶过来了。 却也不知,上官瑶为何会来见这西疆的临玉? “嘿,事关我玉剑宗存亡,那小子居然不来,看我下次不收拾他。” 见得二人离去,柳沉烟自也没有顾虑了,悠悠道了一句。 随即,秦川瞥了她一眼。倒也不知,自己不在中原的这几年中,叶秋奇和柳沉烟怎地会有如此好的交情了…… 突然,神情一怔,一股灵念,传入秦川的知觉中。 是上官瑶的意念传音: “玄天玉简的暴露,叶秋奇已被暗黑盯上,此刻正在静虚子的指导下,前往上古之地探索玄天玉简的奥秘,短时间内,不会出现在中原。” “……” 秦川微微一滞,眉间浮上几分古怪。 “怎么了?” 柳沉烟出言问道。 秦川摇了摇头,不做言语。 既然事关玄天玉简,说不得此事还算是伏羲门的秘密,那上官瑶为何对自己说呢?还是瞒住柳沉烟与程佳的情况下,悄悄地独自与自己说?叶秋奇知晓自己是秦川,不过却也不太可能会告诉上官瑶啊。 也许,是上官瑶看自己与叶秋奇关系不错吧。 心中叹了一声,也不再去想。 如今正道邪道全都汇集在这玉剑峰,一旦自己暴露身份,定会引来围攻。不管是上官瑶还是柳沉烟,没准都会不顾师门阻拦拼死守护自己,也与自己一样成了众矢之的。那样,岂不是害了她们? 所以,绝对不能暴露身份! “你很闲吗?” 忽而,秦川瞥了柳沉烟一眼,问道。 “?” 柳沉烟不解。 “那你在这守着我作甚?” “……谁守你!” 闻言,柳沉烟狠声一叱,甩了甩袖,便大步朝着门外走去。姐姐我事情多着呢,要不是来看你死了没有,鬼才没事来这里…… “呼……” 看着柳沉烟远去的背影,秦川舒了口气。 紧接着,便是从窗外袭来一股微弱的真元之气,直向着秦川攻击而来。仅一瞬间,便被元灵自行结起的防御阻截了下来。 “咻!” 一抹清风,秦川便消失在了屋中。 …… “你们奕剑阁的人能不能不要这么阴暗啊,从正门进来叫我不行么?而且就算你和柳沉烟不对路,你来她玉剑宗她还敢赶你走不成?” 一株树下,秦川一见林子萱,便一连几句不满之言。 “少废话!” 林子萱依旧那一袭青衣,与柳沉烟时常没正经的妩媚笑颜相比,终日都是严肃之色,一对丹眉凤眼,更是不怒而威。 西疆临玉出现在玉剑宗之事已经传遍山下暂留的正道宗门,林子萱自然也知晓了。大概在上官瑶、程佳二人出现之前,她就一直在木屋外潜伏,若非秦川支走了柳沉烟,还不知她究竟要潜伏到什么时候。 “说吧,这回又是什么事?” 秦川也不客套,直接便问,自然不会以为这林子萱会来找自己闲聊。 “你的伤……” “没事!” “徐先生让我来请你下山,还有那日的白衣男子也在。” “徐之谦?” 闻言,秦川微微一疑,却是没想到徐之谦也来这里了。不过依林子萱之言,看来徐之谦倒是和萧如白先遇上了。 “徐先生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 然而,林子萱似有几分不悦,横了秦川一眼。 “我与他本来就是如此平辈称呼啊……哦,莫不是你觉得我与徐先生同辈,便不知不觉中高出你一辈,让你心中不舒服?” 秦川心中一哂,如此调侃道。 见得林子萱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突然心情大好,畅笑了几声,便顾自朝着山下疾行而去。想不到这一向严肃的林子萱,有些时候倒是也有几分可爱的。早就如此觉得了,女子就不该去奕剑阁那种阴森的地方! “哈哈……” …… 玉剑峰下,建有一座别院。 平时无人居住,也便是聘了俗世的一些仆役来打理,是不便接待外人的玉剑宗偶尔用以待客的地方。此时各门各派的来人都暂住其中,儒园自然也不例外。如此,秦川自也不用林子萱带路了。 南风阁的宴会自己也去过了,这一身怪异的道袍,倒也不再避讳旁人奇怪的目光。西疆人临玉的名号,想来也已经被各门查了个遍。 随意询问一番,便找到了儒园来客的地方。 一进院中,见得徐之谦与萧如白二人在院中桌前相对而坐,当然,此番局势也不能饮酒行乐,二人仿佛在说些什么事情。 秦川定睛一看,却见萧如白似乎受了伤。 !! 第15章 道 “你这是……挂彩了?” 秦川轻步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见得秦川,二人皆是笑了一笑。虽然二人都知晓秦川原本的身份,但是眼下人多眼杂,也未称呼其名了。萧如白叹了一声,应道: “昨夜,我遇到了。” “闻人醉?” 闻言,秦川微微一惊。果然这萧如白昨夜突然离去,正是为了闻人醉。 萧如白点了点头。 “那……这也是被她伤的?” 沉默半晌,秦川轻声问道。此刻萧如白心情不佳,自己也能瞧得出来,甚至,还能切身体会得到。当初,紫涵不也是这般对自己出手了么? 不过,萧如白却是摇头,面色一沉: “司空寂。” “呼……” 随即,一旁的徐之谦长叹了一声,“如今常州已经够混乱了,却还有冥教暗中如此插上一手,往后之事,堪忧啊!” 一面是暗黑门明目张胆图谋不轨,进犯玉剑宗,此一举而牵动天下。儒园为此召集三千正道,汇聚玉剑峰抵御暗黑门,却又不曾想暗中还有一个冥教虎视眈眈,任何时候出手,都能坐收渔翁之利。 想着,徐之谦不由问道: “不知萧兄可知冥教派来两大护法,究竟为了什么?” “我却也不太清楚。” 萧如白应道,“昨夜我与玉剑宗主追踪暗黑门二鬼无果,偶闻琴音,便独自探查,果然便见闻人醉,正是我那失踪多年的师妹。” 说着,萧如白似乎默默咬了咬唇,又继续道,“如此重逢,却是无言以对,她只让我莫要与玉剑宗牵上瓜葛,否则,她便不念昔日之情。然而正当我详细问询时,却是司空寂出现,我与他打了一遭,败了。” “如此说来,冥教的目标,也是玉剑宗了?” 听得萧如白的诉说,徐之谦身神情一疑,感觉几分不可思议。 原本预料中应该进举沧月宗夺回故教遗宝的暗黑门,如今莫名其妙选择玉剑宗也便算了。可是为何一向与玉剑宗没有瓜葛的冥教,也将目标放了过来。再结合前些年冥教的事迹,中原想要太平,怕是不可能了。 萧如白摇了摇头,这些,他自是不知。 不过,秦川却是沉默了许久,一言不发。昨夜司空寂的气息,自己也察觉到了,想必正是因为萧如白,方才没有对柳沉烟出手。 如此一看,昨夜真是惊险! 对于自己猜测的冥教的目的,此时自也不便与二人细说,那南风阁遇刺之事,虽然早已传遍了中原,但也没有确切地表明冥教针对柳沉烟,二人不知,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魔道扰乱正道之事,也时有发生。 “儒园作为正道之首,此番领导三千宗门,却有了什么计划呢?” 想着,秦川便如此问道。 听得此问,徐之谦舒了口气,略有几分担忧,但也满怀着希望: “我儒园门主指定由丹青先生领导此次行动,而伏羲门派来了紫虚仙姑、赵明诚道长,梵音寺由了音禅师亲自带队,其余宗门也大都倾尽全力。与暗黑门这一战,比南疆那次还要浩大,只要防备冥教暗中袭击……” 定了定神,徐之谦肯定道: “玉剑宗,必保!” “如此甚好。” 闻言,秦川点了点头。 陶丹青,乃是儒园门主之下的第一人,修为地位皆是极高。而伏羲门五脉其一首座紫虚仙姑自不必说;了音禅师更是如今梵音寺的方丈,与三大正道掌门地位相同。这些人亲自出马,锋芒不亚于暗黑门。 想来,他们也知唇亡齿寒的道理。 玉剑宗一灭,天下再无正道! “如今天下之势如此纷乱,不知二位仁兄可有意参与?” 徐之谦忽而看了秦川和萧如白一眼,询问道。此二人的不凡,他比谁都明白,若有二人相助,正道的队伍,无疑更壮大了许多。 不过,萧如白却是笑了一笑: “兴衰存亡,皆在天道之中,兴存与衰亡无异。况且我逍遥谷师训,不得参与中原正邪之争,萧某怕是爱莫能助了。” 如此,秦川也是微微一哂: “我来此,自是为了此事而来。不过正胜于邪也好,邪胜于正也罢,依萧兄所言自有天道安排,我只要玉剑宗无虞,便好。” “道途有异,自不能强求。” 徐之谦笑了一笑,却也没有在意,“我正道英豪纷聚,也不用怕了暗黑门。只是那暗中的冥教,还劳烦二位留意几分。” 秦川点了点头,与萧如白对视了一眼。 萧如白探查数年,如今终于得知冥教闻人醉便是他那故人,当然不能不管;而暗黑门有正道联盟抵御,秦川也只需留意冥教的动向便可。徐之谦这般提议,也正合了二人的心意。 三人再度闲叙一番,在这气氛紧张的别院之中,也属几分另类。 没过多久,一个儒园弟子冲进院来,恭恭敬敬地立于徐之谦身旁,终于发出了这一回激战前的第一个信号: “徐先生,丹青先生已经到了。” …… 天地剧变,风起云涌。 玉剑峰下。 秋后的冷风,自早间便徐徐吹拂着,带来几分寒意。 儒园、伏羲门、梵音寺,天机四阁、各大世家,还有此次的正主玉剑宗,各门各派的弟子英杰,纷纷汇聚在了广场之上。 旗帜林立,人群熙攘。 一个中年的儒袍男子,似乎振振有词地说着誓师之词,一股豪气犹如冲破云霄,更引得风云剧变,震彻整个常州大地。 隐隐中,却又有几分萧瑟。 落叶纷飞。 远处某座亭廊之间,秦川与萧如白坐于瓦檐顶上,远远地望着。那无数正道之人中,除了功成名就的大人物外,秦川还瞧见了不少熟人。当初云梦泽之行在两大魔教掌中留得性命的几个人,这一次居然全都到齐了。 上官瑶、柳沉烟、薛浩、本空、许天扬。 当然,还有潜藏在暗中的自己。 不由感慨,世事无常! “秦兄,当初你与慕紫涵面面相对之时,不知心中是何感想?我这般相问确有几分唐突,不过,我是的确想知道。” 身旁,萧如白忽而问了一声。 一个昔日朝夕相伴之人,一转眼便与自己争锋相对,秦川以前承受的苦楚,他似乎一夜之间便能理解了过来。却不由思考,他会如秦川那般,至始至终初心不泯,宁愿与天下为敌,也要固守初心么? 他,做得到么? “你只要明白,她,还是她。便可以了。” 秦川笑了笑,如此应了一声。 “她,还是她……” 萧如白沉吟一句,仿佛陷入了思索之中。猛然之间,又注目着秦川,却是出言问道,“那若是我成了她的帮凶,对玉剑宗不利呢?” “我自是杀你。” 秦川也看了萧如白一眼,随即笑了笑。 “哼……哈哈!” 随后,萧如白也是笑了起来。外人却是不知,二人此刻的笑意之中,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含义。只觉,仿佛,有些可怕。 不过很快,秦川便是止住了笑容,又问一句: “那如今的她,还是以前的她吗?” “……” 闻言,萧如白神情突然一怔,仿佛,明白了秦川的意思。 闻人醉,自然是他以前的师妹,可细细一想,却又不是。传闻加入圣子殿易名为月影的慕紫涵,后来在秦川的影响下,又叛出了暗黑门。 那时的月影,才是以前的慕紫涵! “我一生坎坷,早已看透了这尘世的**纷争,只要我心念之人周全,正也好,邪也罢,都已无所谓了。这,便是我追求的道!” 秦川定声说道,忽而瞥了延绵不绝的山脉一眼: “如今来这玉剑峰,也是因为这般。” “当年玉剑宗柳沉烟,九归山上因为你而与天阁几位前辈反目,后来还遭到师门责罚。这份恩情,的确不得不报。” 萧如白叹了一声。当年秦川的事迹,他自然有所耳闻。 “对了,之前你出去探查了一番,暗黑门可有何动向?” 对于萧如白的感叹,秦川心中一哂,却是转而问道。 此时儒园陶丹青到来,似乎并不打算等待暗黑门进举,而是计划率先反攻。甚至徐之谦还建议派出部分人手潜入暗中,反转敌暗我明的局势。 如此,暗黑门不可能按兵不动。 “五行旗皆已到达,在西面山谷中潜伏。六鬼发现了其四,除了之前见得的无常、婆罗外,还有杀生、怨怒二鬼;另外青龙与圣子殿在明,白虎潜于暗中,这一次那老怪物没有出现,似乎是青龙在领导。” 萧如白沉声应道。 逍遥谷修行中身法飘逸,来去无踪,之前应徐之谦之请去探查了一番,已将暗黑门的部署全都摸了清楚。 闻言,秦川抿了抿唇,却看不出是何神情。 微微瞥了下方一眼,无数正道宗门的弟子似乎也完成了部署。不过,此时的双方,实际上并没有哪一方占据绝对的优势。青龙与白虎二人,便已能将正道中的几个大人物牢牢牵制住了,更莫说五行旗主和六鬼。 暗黑门有何实力,自己比谁都清楚。 忽而,萧如白似是想起什么,又道: “不过,好像还有一股气息,查不真切,不是冥教,更像是暗黑门。但奇怪的地方又在于,那人好像也在同时监视着暗黑门的动向。” “?” 秦川面色一疑,会是谁呢? 然而不待细细思考,一曲优雅美妙的琴音,自远方某处山谷,飘飘而来,回荡在了整座山脉的上空,似如一曲天籁。 却更如,一曲离魂之音。 !! 第16章 暗黑门 上古时代。 炎黄败蚩尤,开辟了上古盛世。 是以贤者大能纷纷出世,上可晓天威神灵,下可致延年益寿,无所不能。故世人争相朝拜,设庙筑坛以祭之,几千年来,香火不绝。道祖三清、明王圣母、亦或是罗汉佛陀,皆是那传说中的贤能仙尊。 修真之风,遂一时兴起。 奈何凡人愚昧,不知天道规则,前赴后继却无一所得。 及至中古,方才有一人横空出世,其号“空冥”,后人谓之“修真之祖”。其参日月轮回之纲,悟五行八卦之法,终得修真之奥妙。 空冥之后迹,无从得知。 然空冥有弟子数人,数人再传数人,终至千万数人。修真之三千流派,亦由此而生。儒道圣人夫子、佛门释祖、伏羲开山祖师,皆为彼时之能者,儒道释三家,再由此而分支无数,开枝散叶,无穷尽也。 玉剑宗起源,便与道门颇具渊源。 总之,当今的正道三千宗门,其实皆本为一体。 不过,却也有异类。 陀罗尼。 相处空冥游历四海,传道授业,座下弟子无数,却唯独不传其子陀罗尼。天之道,无人能究其一二,陀罗尼离修真之巅最近,却也最远。古时之事,倒也无人可考,只知陀罗尼独自潜心问道,终也得修真之法。 陀罗尼教,亦由此同时兴起。 兴起之初,也与儒道释无异,信徒满天下。然千年演变,兴衰存亡已无人能道得明白,但暗黑门的前身正是这陀罗尼教,却是无法争辩的事实。 人之本,混沌婴胎,为暗。 人之真,性恶欲私,为黑。 暗黑门之教义,尊明王敬圣母,以遵循本心为旨,随性而为。此义悖儒教之礼、违道家之静、反佛门之善、逆天下之纲常,故以为魔。 正与邪,安与乱,由此而生。 数千年来,杀伐不断,纷争四起,无穷无尽。 不过暗黑门作为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教派,自是不可能彻底灭亡,几经兴衰,如今又再度强势地复出中原。 三殿五旗、四使六鬼。除了分离出去的明王殿与冥炎殿、还有早年陨落的玄武圣使以及不知所踪的朱雀圣使外,基本上已是尽数汇集,在这玉剑峰下,又一次,与儒道释三家正统,即将展开争锋。 数日之内,这山麓丛林之间,大大小小的激斗,已是展开了无数次。 而此时,正是最大规模的交锋,来临之时! …… 一曲悠扬的琴音,回荡云端。 “这是?” 那祭坛之上,儒园陶丹青面色一疑,瞬间沉了下来。 各门各派修为高深之辈,皆是瞬间察觉那琴音的恐怖之处,不与门内年轻弟子交待,便已是瞬身而往,想要查探个究竟。 无数颜色各异的光芒,纷纷朝着那山谷之中疾行而去。 “是她!” 秦川身旁,萧如白面色一变,却已瞬间消失了踪影。 “……” 不待言语,秦川也是定睛朝着那广场中望去。闻人醉亦或是暗黑门自己都不想理会,唯独关切的,便是那场中的几个人。然而,目光所见,上官瑶与柳沉烟二人,皆是不由分说,也跟着门中前辈,朝那山谷而去。 交锋之际,此种变故,她们怎能不管! “呼……” 轻叹了一声,秦川也来不及思考许多了,一手结成道印,迅速施展一式凭虚御风,便也是紧跟着萧如白而去。 眼下,自己不想管,怕也不成了! 天色阴沉,冷风拂起。 高耸入云的玉剑峰,在略显昏暗的阳光下,洒出一片阴影,覆盖在广袤的深山密林之间。偶有野兽嘶嚎,虫鸟惊飞,几分阴森之感。 暗影丛生。 幽谧的山谷,四面环山。半空之中,两道身影踏空而立,牢牢相觑。其中一人素衣蓝衫,好似那俗世贤才,嘴中却是一句冷嗤: “莫不是,冥炎殿也接到我圣教的召集令了?” “哼。” 对面一个黄衣女子轻哼了一声,身旁不见任何琴筝乐器,却是莫名传出弄弦之音,夹杂着高深的真元气息。毫无疑问,其音幻之术,已经炉火纯青到了这等地步,三魂七魄,几乎在这琴音下飘散消弭。 “如此也正好,收拾你这逆教之徒君魔炎的爪牙!” “凭你青龙,可还不够格!” 终于,似乎少言寡语的闻人醉终于道出了一句嗤笑之言。面不改色,依旧冷漠地注视着前方的青龙圣使,手中,隐隐有些细微的动作。 “哈哈……” 突然,青龙一句大笑,“我圣教万千教众皆聚于此,你以为,我会与你单打独斗么?!” 说罢,闻人醉身后虚空之中,一道身影现出,只见一个幼年孩童,轻咬着拇指,似笑非笑地注目了闻人醉一眼: “这个女娃君魔炎何处寻来的?我不认识!” “你这老妖怪……” 闻言,青龙嗤笑了一声。白虎这般一个孩童,却对着一个青年女子道出这般言语,外人听来,的确有几分好笑之处。 然而话才出口一半,猛然面色一变。 “咻!” 只见白虎的上方,虚空一阵流转,光影窜动,霎时一道猛烈到可怕的真元劲气突然冲击而下。白虎急忙结印抵御,元神之力反击而出。两股恐怖的气息,随即剧烈交锋到一起,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轰响。 “轰……” 远处的玉剑峰,似乎因此隐隐的颤动不止。 天昏地暗! “……” 数里之外,秦川眉目一扬,显然识出了这两股气息的来源,正是暗黑门的白虎圣使雷雷、和那冥教的逐日护法司空寂。 莫非,正邪还未交锋,却是两大魔教先产生了冲突么? 想来冥教也不知暗黑门此番会有如此浩大的阵仗,本来暗中潜伏准备针对柳沉烟,却不曾想被青龙白虎察觉,因此展开了激斗。此时正道无数大人物也在纷纷赶去,接下来的场面,可就有些热闹了。 “咻咻咻!” 周围无数强盛的气息,一瞬间加快了速度,此番情况紧迫,倒也没人会留意秦川了。猛地一下停了脚步,秦川忽而转过了身,却是原路折返。 这种场面,冥教想要再擒拿或是诛杀柳沉烟,已是不太可能了。但依自己对冥教的了解,他们岂会只有这等手段,就怕那边在打,吸引注意力,这边却是已经下了套,准备了对付柳沉烟的天罗地。 “上官瑶身旁有伏羲门的高人,应该不会有大碍。” “心魔化身,凝!” 想着,秦川依然放心不下,疾行的同时,手印一结,分出一道化身去那山谷,而本体灵念散出,迅速搜寻着柳沉烟的踪迹。 “嘭!” 远处的山谷,再度传来接二连三的巨响。 三千正道联盟,与暗黑门、冥教两大魔教汇聚一处,其场面如何壮观激烈、如何热闹混乱,可想而知。 “究竟怎么回事?!” 柳沉烟身形急停,脚下原本御剑飞行的仙剑,因为受到那边传来的强盛无比的真元影响,产生了异常,瞬即一下散去,身躯立在了一处树梢。 那两股强大的气息,一个来自儒园、另一个神秘无比,却都并非魔道,而且与魔道交锋在了一起。而此刻更是与自己熟知的各门长辈高手,产生了剧烈的冲突。如此一说,除了冥教,别无他人! 玉剑宗,居然遭此大劫了么? “小心!” 突然,一声熟悉的惊呼传来。 柳沉烟猛然昂头,却见那西疆临玉,正在前方朝着自己疾行而来,手中急切地结起手印,却仿佛有些施展不及。 “咻!” 顷刻间,柳沉烟也是察觉了异常,一式身法疾退。 “轰……” 眨眼之间,在她脚下,大地震颤,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原本踏立的那株树木,竟是一下被吸纳进去,泥尘土壤,如若流沙一般。 如此神通! 如此……可怕! “嘭!” 紧接着,只见柳沉烟的上空,迅速汇聚一阵紫色幽光,真元凝作屏障,隐现一个伏羲太极图案。瞬即一道猛烈的真元冲击,自上而下,接踵而至,一阵光芒闪耀不止,如此强韧的混元诀,竟然瞬间破碎。 “凭虚御风!” 一抹清风划过,危急之际,秦川一手携着柳沉烟,终于稳稳地落在了另一株树上。看着那击碎混元诀后依然威势不减的真元冲击,继续将方才柳沉烟踏立的那株树木轰成了碎末,不由心中一沉。 果然如自己心中所想。 幸亏,自己来得及时! “……” 一旁,柳沉烟喉间哽咽了一下,满目惊恐。 却是早已忘了言语。 二人的前方,一道白光闪过,半空中立着一个人影,虚实相间,想是一道元神化身。可是,仅凭化身之力,便能造成如此可怕的攻击,这个人,究竟强到了什么样的地步。那边的本体,可是还在剧烈的斗法之中呢…… 司空寂! “居然能识破我的计划。” 只听司空寂冷冷说道,瞥了秦川一眼。 依然那一身有些陈旧的儒袍,眉目和善,谁人见得,都会以为是儒园颇有声名的先生。可是,对方居然是中原修真界人人谈之色变的冥教高手。 逐日护法。 “他们要对付的是我,你先走。” 忽而,身旁的柳沉烟悄声对秦川叮嘱了一句,似乎知晓司空寂前来对付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她不想,牵连了这个西疆的好友。 不想,害了他的性命。 !! 第17章 龙脊 “……” 秦川用余光看了柳沉烟一眼,没有言语。 如此看来,柳沉烟身上,定然有冥教欲图夺取的东西,她自己也肯定知晓。不过,这般缘由自己也早已猜出了大概,否则,来这玉剑峰作甚? 自己,又岂会逃了命去? “铛……” 一声剑鸣,夹杂隐隐龙啸之音,龙脊执于手中。 秦川眉目一扬,迎向了司空寂的目光。当初云梦泽孤岛之上,自己被这司空寂打得狼狈不堪,而且还仅仅只是一道元神化身。不过,此时的自己,却也不是那时了。更何况,这司空寂的本体,那边还不一定招架得住。 如此,可与之一战! 除此之外,司空寂当初让上官瑶险些丧命,自己又岂能善罢甘休? “原来是你。” 司空寂双眼一眯,似乎认出了秦川。 “那又如何?” 秦川冷道一声,同时心中有些犹疑。 那夜京州城外自己用元灵暗中窥视了他与闻人醉,定然不会逃过他的眼睛。这般还好,就怕他瞧出了自己真正的身份。司空寂修为高深无比,能够一眼识破自己的伪装,也不是绝无可能。 双眉一蹙,感到几分不妙。 “哼哼。” 随即,司空寂桀桀笑了几声,“如此,倒省了我不少功夫!” “咻!” 话音刚落,只见另一侧虚空之中,一个黄衣女子缓缓现出身形,同样也是一道元神化身,正是揽月护法闻人醉。 “是擒是杀?” 闻人醉面色神情,只这般问了一句。 冰冷之色,残酷无情,比起当初入了魔道的慕紫涵有过之而无不及。仿佛诛杀一个人的性命,已是如同家常便饭一般。 司空寂不以为意,应了一声: “留得魂魄,君魔炎自能探得裂天破地;至于这个小子,尚还杀不得。” “……” 闻言,柳沉烟微微咬了咬唇,身躯竟是有些隐隐的颤抖。 听得那莫名其妙的“裂天破地”之名,秦川却是不由心中一疑。难道,冥教三番五次追杀柳沉烟,如今更是派出了两大护法,就是为了这所谓的“裂天破地”么?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轰……” 顷刻间,不待迟疑,便见那闻人醉一手微举,身旁竟是凭空现出一件奇特的法器,却是一把琴筝,猛然坠落在地,激起一声闷响。 尘土微扬。 只见那琴筝通体漆黑,一排琴弦更是乌黑发亮,闪出奇异的光芒。一股极度邪煞的气息,毫不收敛地散发出来,摄人心魄。 这股感觉…… 星宿劫! “?!” 秦川神情一变,突然冒出几分不祥的预感。无尘子曾与自己说过上古八大圣物,自己留存在阿罗叶那里的黑色石坠星宿劫是其一,鬼谷谷主魂殇的疚疯黑幡也是其一,此时所见这把琴,定然也是其中之一! “天外魔音!” 转眼之间,那把琴筝迅速跃起,横空悬在闻人醉身前。只见她两手弄弦,瞬即一曲奇怪的音律传出,回荡耳畔,经久不绝。 “不好!” 秦川面色一沉,只觉心神遭到强烈的冲击,三魂七魄,竟是因此躁动不安,双目朦胧,躯体乏力,意识瞬间模糊了下来。 音幻之术,竟是练到了可以直接夺人性命的地步! 猛然间,竭力汇聚心神,凝入丹田之中。顿时血晶、灵核豁然大开,仙魔两道真元迅速交融,一股紫色的真元涌入全身经脉,更是同时刺激着自己的心神,防止被那琴音夺去了魂魄。 “明王三重祭,天启!” “明王三重祭,同归!” “轰……” 只听一声轰响,真元爆涌而出,幽紫之色,源源汇聚于秦川身躯之外,似如熊熊之焰、焚灼之羽,扑腾而开,抵抗着幻音的侵蚀。 “铛!” 一式炫龙杀,朝着闻人醉毫不留情地轰击而去,巨龙之吼,借此将那摄魂之音掩去了许多。身形一闪,一手扶住了柳沉烟。 “哼。” 忽而,闻人醉一声冷哼,指尖一转,琴音骤变,炫龙杀轰击之处,凭空光影变幻,仿佛扯出一道空间缺口,竟是将炫龙杀尽数转移了进去。不费吹灰之力,便已彻底化解了秦川强力的攻势。 “可有大碍?” 真元传入柳沉烟的身躯,替她化解几分心神的压力,秦川轻声问了一句。对付一个司空寂已是力不从心,此刻又多了一个闻人醉。 眼下的局势,十分不妙! “不是让你走么?” 柳沉烟抿了抿唇,微微叱道。 “我走得掉么?” 秦川无奈地应了一声。如此一看,再从方才司空寂的言语之中,显然冥教也一样把自己当做了擒杀的目标。自己,又哪里还能走得掉? 唯有一战而已! 不过,柳沉烟的处境,很危险啊。 “你去找你师父,我先顶住。” 秦川咬牙叮嘱道。方才一式音幻之术,自己就险些招架不住,更莫说顾着柳沉烟了,若是司空、闻人二人合力,必败无疑。眼下,只有先支走柳沉烟,自己再来想办法,大不了,不顾后果一式无明业火了事。 “……好。” 闻言,柳沉烟思量半晌,终是应了下来。 如不这般,自己二人没有一人可能留下性命来。 “这就想走了么?” 突然,那司空寂冷笑了一声,手中随即现出一支秦川曾经见过的金笔法器,指尖一弹,便是携带着无比凌厉的真元,朝着秦川穿刺而来。 破空之音,鸣鸣作响。 “咻!” “先走!” 秦川暴喝了一声,猛然眉目一扬,龙脊脱手而出。却是双手结印,九宫八卦瞬间凝结而起,八个紫色卦爻闪烁而开,围成九宫之形。 霎时元灵出窍,凝聚于龙脊之上。 “铛……” 龙啸汇于剑身,颤抖不止,铛铛作响。 一次用尽了全力的攻击,集于龙脊,借着九宫八卦的威势,破空而出,似如离弦之箭,朝着那支金笔的前端,反击而去。时间似如停止,白驹过隙,只见一剑一笔,锋芒相对,各自凝聚千钧之势,即将交锋在一起。 “嘭!” 下一瞬间,两股强盛的真元,猛然相撞。 一声巨响,震彻山林,除了远处山谷那一边轰轰烈烈的交锋之外,这一处,再次引来了惊天动地的骚乱。 天地变色,鸟兽惊飞! “铿!” 震耳欲聋之中,仿佛听得一声断裂之响。 片刻之间,司空寂那支金笔,竟是在龙脊的冲击之下,一切的威势,猛然消弭而去。笔柱之处,现出一道裂痕,霎时,一下断裂而开,一件名震中原的法器,竟是在这一次交锋之中,彻底摧毁,灰飞烟灭! 司空、闻人二人皆是面色一变。 似乎,他们小看了这把龙脊,这把,旷世神兵! “咻!” 此时,柳沉烟身形一闪,已是朝着远处离去。秦川依然手结道印,操控着那余威不减的龙脊,继续朝着司空寂猛烈地冲击。 一息不到,已至司空寂咫尺之前。 “太平和合!” 霎时,司空寂单手一挥,身前一股金光迅速汇聚,结成一道牢不可破的真元屏障,儒家篆文隐现其上,玄妙无比。 嘴角一扬。 “铛……” 紧接着,龙脊冲击之势戛然而止,剑锋抵在金光帷幕之上,无法再进半寸,一声剧烈的颤鸣,扩散而开,引得枝颤叶落。 “咻!” 猛然间,龙脊瞬间匿入虚空。 秦川手印一转,九宫八卦溯回身侧,御风行疾退了数步,飘扬的道袍方一止下,龙脊便是又再度出现在了手中。 短短数息,仅凭自己的实力,能够做到如此,已是不错了。 毁掉司空寂的法器,这等功劳,怕是足以傲视中原! “九宫八卦?” 一切平息下来后,司空寂一句惊疑,似乎知晓九宫八卦的来头。一对双目紧盯在秦川的身躯之上。凭他的修为与阅历,想来认识无尘子,也在意料之中,没准,更是与这九宫八卦交锋过。 不过这般,倒是让秦川面色一沉。 “轰!” 不待一刻思考的时间,司空寂的下一次攻击已然紧接而至。同时闻人醉匿去那把黑色琴筝,却也毫不犹豫地紧追柳沉烟而去。 “可别分心了!” 突然之间,耳畔司空寂一句笑言,秦川忙不迭回过神来。 却见上空居然出现了司空寂的身形,朝着自己的身躯冲击而下,而其化身,却是依然立于原地,散出一股真元洪流,阻碍着九宫八卦的流转。 “第三道化身?” “……不对,竟是身法幻影!” 秦川面色大惊,然而九宫八卦受到影响,早已无法顺利地操控。眼见上空的冲击即将紧驱而至,却是没有丝毫应对之法。先前心中打算的无明业火,此刻却是发现九曜琉璃盏根本不在自己的怀中。 难道,就这般,结束了么? 前方,司空寂轻舒了一口气,却是说道: “秦川,君魔炎请你到天心崖走一遭。” “?!” 听得此言,不远处正在逃去的柳沉烟面容一怔,回头顾视了一眼。眸中,似有一汪清水,却不知,心中,是何情绪。 果然,还是他么? “……” 忽而咬了咬牙,柳沉烟瑶鼻一抽,袖摆轻甩,瞥了正朝着自己紧追而来的闻人醉。却是向着自己的师尊玉剑仙所在之处,疾行而去。 脚步,不由更快。 “等我回来。” !! 第18章 朱雀 午后。 乌云沉沉,昏天暗地。 玉剑峰原本洒下的倒影,已是随着阳光的逐渐隐匿,彻底与山脉丛林间的暗影融合在了一起。深山密林,更显幽深。 “嘭!” 一道身影,突然从树梢坠下。 秦川心魔化身急忙稳住身躯,立在了林间,面色几分难看。 自己的本体,就在方才被司空寂牢牢控制了住,因为真元流动的紊乱,导致化身也发生了一些异常。不过所幸的是,自己虽然没有研习新的术法,但对于已有之术掌握颇深,更是精于化身,此番才让这另一具“身躯”留存了下来。 “还有挽救的机会。” 心中一念,长舒了一口气。 此刻能够感觉得到,司空寂控制住自己后,正朝着他的本体之处疾去。而只要自己的本体还在,凭着这道化身,还有机会夺回来。 不过…… 柳沉烟独自一人离去,闻人醉紧追不放,她的处境,依然十分不妙。此刻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被集中在了前方的山谷,如此…… 想要摆脱冥教的追捕,难! “咻!” 突然,两道身影似乎发现了秦川,猛然落下,阻在秦川化身身前。 “?” 眉目一扬,秦川后撤数步,手中尝试了一回,倒也将龙脊凝了出来。一股早已不如之前强盛的真元,外散而出,觑视着前方二人。 却是罗刹和邓元伯! “想不到,你果然没死!” 只听罗刹恶狠狠地道了一声,显然积怨颇深。当初伏羲山中他被玉虚、静虚二人擒下,与秦川也脱不了干系。更莫说,他的元神还被秦川吞噬了一些,这等大仇,他自是铭记于心。 “你确定他是以前的秦川?” 邓元伯问道,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化作灰我都认得!” 罗刹怒道一声,“此消息我已传给了……传给了门主,他的意思,依然是擒拿秦川,如若不能,便就地诛杀!” “想杀我么?” 忽而,秦川冷笑了一声。 果然,自己重回中原选择了隐藏身份,是个正确的决定。此时只才露出了几分端倪,就遭来暗黑门和冥教两大魔道的擒杀,若是再被正道所知,那这中原,恐怕便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了。 不过,想杀自己,还轮不到这二人! “轰!” 凝息之间,丝毫不与二人废话,秦川便是一式十步一杀,朝着罗刹迅速攻击而去。方才听得,罗刹已将自己的来历传了出去,想必很快就会遭到暗黑门不依不饶的擒杀,这些麻烦,便是罗刹带来的。 心中怒意,自是朝着他尽数发泄。 “我便不信,你能敌得过我二人!” 罗刹怒道一声,之前肉身被毁,新仇旧怨加起来,更是对秦川恨之入骨。此刻有着邓元伯做帮手,他自然有恃无恐。 而且,此时的秦川,气息似乎不如以前。 “囚龙索!” 片刻之间,邓元伯也是加入了战局。 一式式囚龙索,源源不断阻扰着秦川的攻势,与罗刹招招狠戾致命相比,他倒是收敛了一些,似乎谨遵着上头的命令,只是擒拿秦川。 而罗刹,自是不同。 “铛!” “轰……” 黑气汇聚,龙啸之威,一式狂怒的十步一杀,逼得罗刹连连后退。秦川心中也是有些怒不可遏,本想朝着那山谷赶去,夺回自己的本体,此刻却被这二人缠住,岂能不怒?故此也是招招凶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只是…… 此时仅仅一道心魔化身,有些力不从心。 “嘭!” 龙脊横于身前,与罗刹的血色大刀猛烈相撞,激起一声闷响。接下罗刹的这一次攻击,秦川不由退了数步,面色有些阴沉。 猝不及防,脚下又是一条囚龙索破土而出,缠绕而来。 而身前罗刹也是穷追不舍,气息流转,血红色的真元爆涌,凝于大刀之上,再度逼压而来。两面夹击,让秦川一时有些难以招架。 “咻!” 一式凭虚御风,闪至数尺之外,秦川不由思考着脱身之法。 不能再与二人纠缠下去了! “放肆!” 突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娇叱,只见袖裙飘飞,一条红绫激射而来,带出一阵强盛得有些可怕的真元,瞬间将罗刹紧驱而来的攻击化解为虚无。一道身影疾至,携着秦川的身躯又闪出了数步之外。 “化身?” 忽而,身旁女子一句惊疑,肢体接触之下,知晓了秦川的状态。 “朱雀?” 猛然之间,罗刹与邓元伯皆是停下了追击的脚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秦川身旁的女子。鹅黄群裳,妖艳妩媚,除了暗黑门朱雀圣使,别无他人。 “咻!” 趁着朱雀失神的时机,秦川挣脱掌控,再度闪至一侧。 这朱雀,如何又在这里出现了? 难怪,之前萧如白说探得一股同为魔道、却不与暗黑门同流甚至还暗中监视着暗黑门举动的气息,原来,竟是这传闻中失踪已久的朱雀。 觑视着两方,秦川不由咬了咬牙。 “属下烈火旗邓元伯,恭迎朱雀圣使。” 生性老实的邓元伯躬身对着朱雀行了教礼,不过罗刹倒是有些不明所以,装模作样地弯了弯身躯后,便是紧盯着这突然出现的朱雀。 这般,又是何意? “邓元伯?” 朱雀眉目一凝,分别看了邓元伯和罗刹一眼,又注视着另一侧的秦川。知晓此刻的秦川只是一道化身后,她倒也用不着控制秦川了。一式化身,随时能够解去,即便抓住了,却也没有什么用处。 “圣使大人,此番我二人接令擒拿窃我圣教之秘的秦川。” 邓元伯再度说道,禀报此刻的行动。 不过心中却也疑惑。教中传言朱雀失踪,故而此番进举玉剑宗的行动也未曾把朱雀算在内,可是此番出现,又是什么原因? 闻言,却听朱雀冷声一叱: “我看,是接了圣子殿的命令吧?” “如今门主病患,一切命令,皆由圣子殿传达,圣使莫要说笑。” 罗刹腆笑了几分,随即冷目一凝,牢牢锁定在秦川的身上,“此人携我圣教心魔之秘,必须擒杀。圣使若不帮忙,也请莫要插手。” 此刻,秦川眉目一动。 听朱雀的意思,似乎如今的暗黑门有些不太对劲。 自己前世便在暗黑门,追随老怪物身旁,自是清楚不过。这朱雀乃是老怪物收的义女,时常伴随左右,老怪物的现状,她岂会不知。也便是说,如今的暗黑门,其实是圣子殿的半月在掌控? 那老怪物,又身在何处? “想杀我,你还不够格!” 冷声一叱,秦川也没有时间多想。眼下的局面,虽然多出了一个朱雀,但也能够借她阻拦住罗刹二人,自己借机遁去,也无不可。 然而,却见朱雀眉目一扬: “此人,我朱雀保了!” 一手微举,一股强盛的真元扩散而出。虽然修行的时间比不得罗刹两个暗黑门的老人,但其修习的法门,进步神速,否则也不可能跻身四大圣使之列。此时的罗刹二人,自然不可能是对手。 “回去告诉半月,他的日子,不长了。” 朱雀冷道了一声,逼得罗刹二人不敢擅自动手。此句言语,明显印证了秦川心中所想,此时的暗黑门,是圣子殿在掌控。 不过,这些与秦川自然没有关系。 “咻!” 一式凭虚御风,秦川便朝着那山谷疾行而去。罗刹、邓元伯二人被镇住,只是摆脱一个人的话,倒也比之前容易了许多。 “哼!” 随即,朱雀冷哼了一声,瞥了罗刹二人一眼,也是紧追向秦川。看样子,似乎也是一般想要擒住秦川,至于为何,却是无人知晓了。 “轰……” 接二连三的响动,从那不远处的山谷传来。 正道联盟与两大魔教之间的激斗,似乎愈演愈烈。正道的陶丹青、了音禅师、紫虚仙姑;冥教的司空寂、闻人醉;暗黑门的青龙、白虎二使,人人俱是中原极富盛名之辈,如今汇聚一处,其惊天动地之势,可想而知。 更莫说众弟子教众之间的杀伐争斗了。 怕是早已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修真之义,为了各自的信仰。如此杀戮,却是,为了什么呢? “咻!” 一道身影,素白的道服,点点红枫。 穿梭在林间,朝着那山谷疾行。此时的司空寂,已经带着被禁锢心神真元的秦川,往其本体行去。而秦川的心魔化身,自是紧追不放。同样,对于身后随时可能追上自己的朱雀,已是顾不得许多。 也不知,此时的柳沉烟,是否安全了。 “再往前去,便到那处山谷了。若是司空寂当着正邪两道所有人的面,揭露了自己的身份,那可如何是好。” 上官瑶,也还在那处呢。 想着,秦川双眉不由皱了起来。看来,自己万般隐藏,眼下,却是…… “咻!” 突然,秦川脚步一停,稳稳落在一处树梢之上。 几乎只是眨眼之间,身后的朱雀便已紧驱而至,却也是身形骤停,目光,牢牢望向秦川的前方,那一道白色的身影。 “……” 一个顾视,秦川心中无言。 前方,一袭白衣,飘逸出尘,六把真元化作的剑影,各自悬于半空,结成**之形,散出一股纯正的道法气息,清心静气,玄妙如斯。除了腰间佩有一把敛入鞘中不见真容的剑兵外,手中,还有一股真元幻化而成。 天命古剑! 上官瑶。 !! 第19章 秦川 “咻!” 一道瞬影,秦川与上官瑶,就这般擦肩而过。 短暂的一瞬,四目相对,似有千叮咛万嘱咐,却统统只化为了一个眼神。不是秦川不想与上官瑶并肩应敌,如今也不再顾虑自己身份泄露,而是假若自己的身躯被司空寂带到了天心崖,那自己,将不再有出头之日。 此时上官瑶的出现,正好可以拦住朱雀。 却同时心下满是忧虑,她,能如上次那般,败了朱雀么? “咻!” 脚步疾停,秦川回头顾视了一眼,似如千年万年。 最终,还是一式凭虚御风,彻底消失了踪迹。自己还是相信她,如一切开始时的那般,如一切发展时的那般,相信她。 “铛……” 上官瑶面无神情,却似乎嘴角微微扬了半分。 一把镇山河,仿佛在那鞘中铛铛作响。眉目一扬,转而向着前方的朱雀迎面扫去,一袭白衣,青色的道法真元,缓缓发生了变化。 紫气东来! …… “轰……” 幽谧的山谷,一声声巨响接连爆开,如破苍穹。 然而此刻山谷中的景象,却不如秦川料想的那般。没有尸横遍野,也没有血流成河,无数修为不够的正道宗门年轻弟子,远远地望着山谷上空,似是担心被那惊天动地的交锋引来的余威所波及。 司空寂与闻人醉,不断接受着正道高人的挑战。 却是一场车轮战。 而原本始作俑者的暗黑门人,却已不知所踪,空旷的山谷,早已没有半分邪魔之气。仿佛突然之间,便是彻彻底底地撤退而去。 “怎么回事?” 秦川心魔化身穿过一道隘口,见得此间景象,不由心下疑惑。 此刻半空之中,梵音寺了音禅师对阵司空寂,而伏羲门紫虚仙姑,则与闻人醉斗法斗得不可开交。一式式神通法决,似如天道之威,风雷变幻,水火不容,光芒绚烂轰鸣不止,堪是惊天地、泣鬼神。 目光一瞥,见得儒园陶丹青似乎败下了阵来,正在下方休整。而其身旁,一个为其护法的蓝衣老者,让秦川心中微微一怔。 这股感觉…… 虽然对方重新凝炼出了肉身,但自己当初在西疆的亲身经历,那股元神传来的气息,绝对不会认错。 韩家的韩天琼! 莫非韩家,也加入此次正道的联盟么? “咻!” 突然之间,半空划过一道疾光,只见司空寂元神化身疾飞而来,一道禁锢法阵,玄妙的光幕形成方正之形,将秦川本体牢牢困于其中,也跟着落到了司空寂的身旁。猛然化去化身,让所有的正道中人为之一惊。 交锋到现在,没有丝毫败势的司空寂,竟然还不是全力么?! 同时,不少认识西疆临玉的,也是发现了司空寂所囚之人,纷纷困惑不已。冥教,抓这西疆来的奇怪男子作甚? “?” 而韩天琼,却是神色一怔,似乎发现了什么。 “暗黑门下这般盘棋,是我冥教栽了。” 只见司空寂挡下了音禅师的一式术法,身形退了几步,轻声笑道,“不过你等想在这山谷除了我二人,却还不够。” “走吧。” 随即,闻人醉也是一下闪至其身旁,冷道了一声。 霎时,空间一阵撕扯,一股诡异的力量,仿佛从虚空中撕裂出一道缺口,一把漆黑的琴筝迅速现出,被闻人醉一手扶立,邪煞的气息,弥漫开来。 “无妄古琴?!” 紧接着,便听了音禅师惊呼了一声。 闻言,秦川心中又是一疑。了音禅师年纪比自己的师尊无尘子还大,识得这把古琴也在意料之中。那与星宿劫同源的上古圣物,名为“无妄”么? 此时,静立某处的玉剑仙,也是惊了一惊。 然而瞬息之间,惊讶的神情,却是猛然一变,眉目一沉,紧盯着随后出现的闻人醉元神化身,其手中掌控的粉裳女子: “沉烟?” “……” 见状,秦川暗暗咬了咬牙。 看来,柳沉烟还是没能摆脱闻人醉的追捕,此刻,仍是落入了魔掌……不过,心系闻人醉的萧如白,又到何处去了呢? “早知道这般,何必还要与暗黑门蹚这趟浑水。” 司空寂笑了一声。被暗黑门算计而遭到正道的围攻又如何,凭他二人,还不是一样达成了目的,捉住了柳沉烟。甚至,还有意外的收获,将身俱魔道心魔之秘的秦川给擒拿住了。 “哼。” 闻人醉冷哼了一声,忽而玉指轻动,抚弄琴弦。 “不好!” 顷刻间,只听上空的了音禅师面色大变,发出一句苍老的呼声。似乎,知晓这无妄之威,也明白接下来的情况,十分不妙。 无数修为不精的弟子,满目惊骇! “就是现在!” 然而唯有一人,双眸一亮,抓住了难得的时机。 死一般的沉寂。 空旷幽谧的山谷,琴音未起,却似乎早已飘荡着摄魂夺魄的天外魔音。在无数人惊恐的神色之中,却见得一道身影激射而出,白衣飘飘,一把脊骨之状的旷世神兵,漫天邪魔之气,不知从何处朝着闻人醉攻击而去。 “铛……” 一声剑鸣,夹杂着天际传来的龙啸之音。 “轰!” 秦川剑锋一扬,一式奋进全力的炫龙杀,黑气席卷,生生打断闻人醉弄弦的举动,将其逼退数步。同时一掌成印,仙魔交汇的紫色真元,暴涌而出。 一式空冥印,强行破去闻人醉的禁锢之法,真元余威,将柳沉烟的身躯推出数尺之远,不偏不倚,后脊撞击在封印秦川的结界之外。 “秦川?” 柳沉烟面色一惊,早已顾不得躯体的痛意。 “嗯?” 顿时,司空寂双眉一蹙,似乎没有料到秦川还有一道化身尚存。但也没有丝毫迟疑,眉目一动,便是一股金色强光,四面汇集而来,一阵猛烈的冲击,便将秦川的心魔化身击毁,灰飞烟灭,一股黑气缓缓匿入虚空。 柳沉烟面如死灰,虽然知晓只是一道化身,却依然让她满心伤痛。她知道,这次袭击,也许是秦川的最后一次反抗。 她二人,就这般完了。 “?!” 突然,她感觉自己的后脊,被一只有些冰冷的手掌,轻轻触碰。 “幸好,你把这东西带了来。” 此时,被囚于法阵之中的秦川,用尽最后的元灵力量,稍稍挣脱了几分司空寂的掌控。灵念与柳沉烟笑言的同时,凝入了九曜琉璃盏之中。 司空寂如何?君魔炎又如何? 我,岂会束手就擒! “轰……” 几乎一切只在眨眼之间,众人只见得一道瞬影袭向闻人醉,将柳沉烟送至西疆临玉身旁后,那临玉的身躯之内,竟是爆发出一股强得可怕的元神之力。一股,让不论司空寂二人还是了音、紫虚,都深深忌惮的可怕力量。 轰然爆开! 唯有韩天琼,面色大变。 无尘子! 大乘境如通天威神灵的元神之力,一瞬间充斥着秦川的每一寸经脉,片刻不到,便已将司空寂的禁锢生生击破,彻底化去了一切阻碍。 秦川,自由了。 “百劫巫蛊阵!” 顿时,眉间印记隐现而出,一朵三瓣红花,散出诡异的蛊术之气,迅速结成光幕,护在四周。秦川一手携着柳沉烟,稳稳落在山谷之中。 “轰……” “轰……” 紧接着,司空寂接二连三的反击,百劫巫蛊阵竟是纹丝不动,只见得秦川略有邪魅的脸上,隐有几分怒意,更有几分不屑。无尘子尚且不敢说破得了这百劫巫蛊阵的防御,仅凭一个司空寂,更是痴人说梦! 龙脊之上,黑气席卷。 所有的真元力量,再度回到了秦川的掌控之中。迎面,望着冥教的二人、以及正道无数不可思议的惊骇之色,心如止水。 “他是秦川!” 盯着那百劫巫蛊阵看了半晌,终于,一句惊呼,从韩天琼的口中传出。 传遍了,整个山谷; 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一时间,伏羲门、梵音寺、儒园、天机四阁、各大宗门世家,无不是满目惊骇地盯着那蓝紫之色的光幕,其中的那个男子。一袭素白道袍,点点红枫,一把龙脊,昭示着无比可怕的力量。 曾经震惊中原的秦川,竟是,回来了么? “……” “不错,我秦川,回来了!” 此刻,秦川心中莫名浮起几分波澜,随后却是化去一切伪装,露出原本的面目,冷冷道了一声。却不知,是喜,是忧。 想不到,自己竟是在这般状况之下,出现在了所有正道中人的眼前。恩人,有;仇人,也有。所有人,都在注目着自己。 他们,又会如何? “沉烟,回来!” 只听玉剑仙呼唤了一声,仿佛担忧秦川对柳沉烟不利。如今的秦川,携带着如此可怕的力量,重返了中原,没有人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她的这个弟子,与秦川孽缘不断,是福是祸,无从得知。 韩天琼厉眉一动,怒目而视。 曾经在西疆,便是秦川扰乱了他韩家的谋略,更是亲手害了他的儿子韩枫。此番再见,如何不是仇怨交加,怒火攻心。 而其余正道中人,皆是心有所想。 百感交集,最终,却是唯有惊骇而已! “……” 紫虚仙姑神色一沉,紧盯着静虚子的这个得意弟子,还有那股似曾相识的可怕元神之力,心中,也是波澜涌动,经久不绝。 这,便是天命么? !! 第20章 魔 “走!” 司空寂深舒一口气,沉声道。 此番局面,冥教再有何行动,已是不太可能了。二人寡不敌众,也终有落败之时,瞥了那位于牢不可破的阵法一眼,相继隐匿而去。 而如此众多的正道中人,却是无一阻拦。 纷纷,注目在秦川的身上。 毫无疑问,这一场被暗黑门计算一番的联合行动,最终的焦点,尽数投在了突然出现的秦川之上。谁会想到,以西疆人身份行走中原的临玉,竟然就是曾经搅得中原鸡犬不宁的伏羲叛门弟子,秦川。 徐之谦和林子萱皆是暗暗抿了抿唇。 此时的秦川,已不是当初儒园一家的仇敌了。那曾经各宗门长老被暗杀的事件,一直未曾真相大白,秦川之名,落在通缉榜上,就从未下来过。 “秦川,当初你在西疆诛杀我儿之事,如今,是时候了结了!” 韩天琼踏出一步,一股真元汇集着元神之力,逼压着秦川。此刻身后有如此众多的正道宗门,就算无尘子来了,他也自是有恃无恐。 一切仇怨,通通算在了秦川的身上。 “铛……” 忽而,柳沉烟离了秦川几步,却是阻在了前方。 一对凤羽双剑现于手中,似是要将秦川护在身后。韩家之事她不清楚,但那时秦川的绝大多数罪名,都是暗黑门栽赃所致,此事,她早已查了明白。而徐之谦被害一案,如今更是不说自明,徐之谦都亲自承认,秦川是救了他。 如此,绝不能让旁人冤枉了秦川! “师父,弟子不孝。” 沉声道了一句,柳沉烟第一次违抗了师命,决心与秦川站在一起。眼下,能解释明白更好,如若不能,她也愿意与秦川一道。 或许…… 在那云梦泽中,她的命,早就是秦川的了。 “咻!” 突然,身后的秦川,却是一些跃出数丈,远远离开了柳沉烟。 立在众人的目光之下,秦川不由心中一痛。柳沉烟尚且甘愿为了自己与正道为敌,更妨说上官瑶了。当初自己不与上官瑶相认,果真是一点错也没有! 我一人,为天下不容,无妨! 但,绝不能害了她们! “我秦川既已现身,尔等有何仇怨,便通通向着我来吧。” 秦川冷声一笑,仿佛变了个人一般。一股心魔之道摄人心魄的邪煞气息,再也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同时九宫八卦,亦结于身侧,一把神兵龙脊,汇聚了仙魔交融极其玄妙的真元,光芒大盛,铛铛作响。 柳沉烟面容一怔。 仅一瞬间,却是一股痛意,袭上心头。 “……” 一时间,似是被秦川气势所摄,原本气势汹汹的各路人马,竟是无一人有所举动。当然,那些皆是受害的小门小派,眼下之势,还得看三大正道的态度。所有人的目光,皆是集中到了了音一众前辈的身上。 “善哉!” 随即,便是了音禅师行出数步,双掌合十行了禅礼。 “我伏羲门管教不利,出了秦川这等顽徒。但当年之事真相不明,还请诸位道友莫要伤他性命,将其擒下便可。待水落石出之后,再交由天下发落。” 紫虚仙姑仰声道,看了秦川一眼。 倒是还顾及了几分情谊。 不过,秦川岂会依? “我秦川心愿未了,想要将我擒下,绝无可能!” 一句冷叱,龙脊之上再度传出一声啸鸣。紫虚仙姑此话虽然还向着自己,但别的正道宗门有何手段,自己自是清楚不过。更何况自己堂堂七尺男儿,两世孤傲,岂有自愿被人擒下之理? 要么一死?要么…… 绝无可能! “那便在此诛杀了你!” 话音刚落,却是那一旁的韩天琼按捺不住,疾行数步,便是恶狠狠地朝着秦川攻击而来。几个仇怨颇深的他门长老弟子,眼见声势不弱的韩家有了举动,也是跟着纷纷出手,漫天杀意,再度暴涌而出。 “嘭!” 霎时,九宫八卦轰然爆开。 秦川脚步疾行,借着九宫之妙,与众人交锋在了一起。 一式式杀招狠戾,却也没有丝毫留手。念我者,我自念之;而害我者,自是没有丝毫情分。眨眼不到,便有几个修为不精的弟子,倒在了龙脊之下。 鲜血肆流。 此战之后,想必自己便是彻彻底底与中原正道决裂了。若是无可奈何,看来便只有找自己的师尊无尘子了。 “轰……” 剑锋一扬,毫不畏惧地朝着韩天琼迎面一击。 周围的各门弟子,皆是看呆了眼,甚至忘记了出手帮忙。第一次,知晓了魔道有一门可怕的术法。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十步一杀! 那曾经云梦泽之行的本空、许天扬众人,还有落雁峰上认识秦川的玄承、程佳等弟子,甚至还有奕剑阁林子萱,个个面如死灰。知晓与秦川真正的差距的同时,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世事无常,谁,能猜得到这般因果呢? “阿弥陀佛。” 本空双掌合禅,叹了一声。 “逆徒!” 眼见此番场面,一向对秦川颇有议论的守静堂长老赵明诚,终是忍不住怒喝了一声,祭出一把墨绿仙剑,一式逍遥游,加入了战局之中。 “师父……” 程佳唤了一声,却不知如何言语。 此刻的大多数宗门,皆是选择了旁观。一来忌惮秦川的攻势,对那不知来由的可怕元神之力,更是畏惧不已;二来,此刻秦川的现身太过突然,尚且不知三大正道各自是何态度,也没有明确的组织。 不过,随着时间逝去,终有动手之时! 这些,秦川自是知晓。 “难道,这中原,果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么。” 心中一叹,秦川不知是何感想。九宫移位,化解去接连而来的杀招,转而迎向了赵明诚。终于,再一次,与自己曾经的师门,刀剑相向了。 “铛……” 龙脊上的一声颤鸣。 似如,一声哀叹。 “咻!” 突然,一道白影,飘飘而来,却是落在了秦川的前方。上官瑶手执天命,冰冷的目光,阻住了赵明诚前进的步伐,一股紫色真元,缓缓散出。 “赵长老,我凌云阁之事,自有家师静虚子处理。” “上官瑶,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赵明诚怒声一叱,对于这个声名鹊起的弟子,也是不由有些忌惮。尽管修为压制了许多,阅历更是天上地下,但,总有几分恐畏。 她,可是击败了朱雀的人! “……” 秦川面色一沉,无法言语。 短短的一瞬,却又似乎过了很久很久。猛然之间,血晶之内,也不知有意操控还是情绪指引,狂躁不安的邪煞之气一下暴怒而开,脚步急转,十步一杀将一攻击而来的宗门弟子,生生轰成了碎末飞灰。 漫天鲜血,尽情挥洒! “轰……” 周围众人满目惊骇的目光下,黑白交融的魔道真元,夹杂着仙魔幽紫之色,极其凌厉地再度将韩天琼逼退了数丈之远。 脚底砂石,划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你们都是看戏的吗?!” 霎时,韩天琼暴喝一声,有些怒意地扫视了周围几眼。显然,是想鼓动所有的正道宗门,一起合力在此诛杀了秦川。 “杀了这魔教妖人!” 方才秦川那将一活人轰得尸骨无存的举动,似乎也引起了所有人的敌视,又听韩天琼这句鼓动之言,很快,周围皆是蠢蠢欲动。就连慈悲为怀的佛门众人,也是纷纷道了禅语,对秦川下了杀心。 这等妖孽,必除之而后快! “哈哈哈……” 脚踏一块白岩之上,秦川畅笑数声,就连看向上官瑶的目光,也不知何故变得冰冷了几分。仿佛,心中只有杀意。 只有,魔。 “轰……” 突然,正道众人还有来得及有何举动,变故徒生。 只听天际传来一声轰鸣,不见雷光,却是自山谷周围四处,激射出一道道奇特的厉芒,汇于上空一处。片刻不到,那线线之间,迅速结成一道道光幕,竟是犹如一道法阵,将这整个山谷包围了起来。 丝丝细微的白芒,似如流火,窜于此处空间之内。 百劫千丝阵! “咻!” 一道红光,带着一道身影,飘飘而来,落在秦川的身旁。一袭枫红长裙,恰与秦川道袍上的点点红枫,交相辉映,似如一色。 淡妆粉黛,雍容华贵之中,不失威严。 却是一手轻揽秦川的臂膀,一对秀眉之间,那妖异的红色印记之下,一股厉色闪出,扫视着周围陌生的众人。随即单手一扬,那周围群山之上,似有人声攒动,整个百劫千丝阵,如同瞬间**控了起来。 圣巫教主,阿罗叶! “?!” 顿时,所有的正道中人,面色皆是大变。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女子且不说,单是这诡异的阵法,就让他们惊骇不已,纷纷结术抵御。 白色流丝,四处飞窜。 紧接着,又是一道紫罗色的身影,出现在秦川二人身前,屈膝跪立,态势尊崇之至。让人不由怀疑,这个红衣女子的身份。 “千蝶使桑娜,参见教主!” 随即,阿罗叶略一点了点头,数月不见,似乎修为又精进了许多,此刻面目冰冷,迎面望着正道联盟的众人: “我圣巫教初入中原,本不该这般待诸位。但秦川是我教尊主、我阿罗叶的夫君,诸位如此欲图,便是与我圣巫教为敌!” 说罢,厉光一闪,百劫千丝阵更是凌厉了许多。 诸如了音禅师等高人,自有办法逃生,但各门弟子,怕是都得丧命其中。也便是这般,整个局面,居然一瞬间,便被阿罗叶牢牢握在手中。 当然,也握在了秦川的手中。 “哼。” 秦川忽而冷声一笑,毫不避讳地揽上了阿罗叶的腰肢,对于此时面容凝滞的上官瑶也没有丝毫的顾忌。随即,一句邪声: “他们若想离去的,便由任他们离去;若是不想……” “便,诛杀在这阵中!” !! 第01章 西疆 “直至如今我才知晓,半月一直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原来当初玄武的死,便是半月所为。我本以为可以如扶植你一般,培养出一个新的玄武,却没想到,已然,为他人做了嫁衣……往南疆寻药之事外泄,也不想深究是何人外传,我,已没有多少时日了。” “咳咳……” “本以为,当年京州城外那个男子,是唯一可以伤我之人;不曾想,这天下间,还真是卧虎藏龙……卧虎藏龙。” 某个阴暗的角落,一句句苍老的话语传来,似是自言自语,但其身后,却实实在在立着一个人影。暗黑门朱雀圣使,殷燃。 沉寂。 静得有些可怕。 “义父,中原讹传南疆灵脉之事,确已查清,是圣子殿故意而为。” 过了许久,身后这鹅黄群裳的女子方才出言应道,“若非您在南疆受了伤,凭他几人,也定不敢如此放肆。不过,究竟是何人有如此神通?” “哼。” 那石椅之上,一道削瘦的背影,一句冷笑,尽显苍白,“南疆断魂林,三个隐世的老妖怪,皆有不下于君魔炎的实力。” “……” 朱雀默默抿了抿唇,却是没有再问下去。 一只血蝠,不知从何处飞来,扑腾着双翼,最终落于一面漆黑的石壁之上。一缕阳光,悄悄泄入,却驱不走半分黑暗。 “莫问、雷雷……枉我诚心相待,最终……” “白虎我不熟,但青龙大哥的性情我清楚,就算不再为您效力,但也绝不会帮半月来对付您。我想,定是被半月抓住了什么把柄。” “如今,我却也不打算再依靠他们!” 忽而,那椅上的老者似有厉色,道了一句。随即牵动了肺腑,引来连连咳嗽不止。本来伤势略深,又被青龙白虎两大高手围攻,能够保得性命来,天下间却已是独一无二了。但,也命不久矣。 “?” 闻言,朱雀不解。 “既然潜入落雁峰那家伙反戈,那这心魔宿子,便由我自己来寻。” 老者止住了波澜起伏的心境,反问一声,“前些年惊动中原的伏羲叛门弟子秦川,你可听过?他便是我今后的倚仗。你且下去,查探关于秦川的一切消息,若能寻到,想方设法,也要将他带来见我。”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 “只要活的!” “呼……” 随即,朱雀长舒一声,默念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秦川。” “我可以给你一个线索,西疆。” …… 云淡风轻。 秦川在西疆的日子,就在这般的闲逸中度过。 却也不知,此时的中原,也是一般的,天高气爽,云淡风轻。 常州逐渐往西,大地荒芜,人烟稀少,渐渐地,群山屹立,险境繁杂。一座山野村落,不知何故,飘来淡淡的血腥之气。 只见数道光芒,天际划过。 “咻!” 顿时,飘然落下,如云上来。 一个道人,黑白相接恰如阴阳交汇,额间一缕显眼的白发,如雪如霜,更显几分气质出尘。身后,两个年轻的弟子,也是这般落了下来。三人见得这村中的景象,不由微微一惊,面色低沉。 尸横遍野,满目殷红。 “暗黑门么?” 上官瑶咬了咬唇,低声问了一句,娟秀的眉间,掠过几分不忍。修真之人掌天道之威,却这般残戮平民百姓,其心当诛! 不过,谷长风摇了摇头: “冥教。” “暗黑门虽然与我正道水火不容,但与冥教却是大相径庭。算起来,这上古传下的教宗,与我正道其实却是一般的。” 叶秋奇叹了一声。 这般正经的言语,在他而言倒是极其少见。 随即,谷长风瞥了他一眼:“如此言语,你我师徒几人说说便罢。” 闻言,叶秋奇咧了咧嘴,不再多言。 谷长风话中之意,他何尝不知。中原正道视暗黑门为邪魔,此前南疆正邪之战,更是表明彼此的水火不容。方才自己的言语,若是被他人听见,深究起来,说不得自己也要被当做异教之徒了。 不过,此时的惨案,确也不可能是暗黑门所为。 四周环顾了一眼,并未发现任何幸存者。谷长风长叹了一声,不觉朝着身后的中原大地遥望一番,心中多了几分忧虑。 “近来冥教大有举动,皆是在这常州境内,说不得,也会插足到西疆之中。此番我等西疆之行,万事小心。” 谷长风叮嘱了一句,“若能寻得便好,寻不得,便当他死了吧。” “……” 如此,上官瑶默然,没有言语。 “我听那韩家家主的话,不像是假的。” 见得上官瑶几分惆怅的神情,叶秋奇笑了一笑。韩家传出秦川逃去了西疆的消息,他们师徒三人还亲自去韩家走了一遭,一切见闻来看,对方确实是他们熟知的秦川。敢到韩家困龙滩抢宝贝的,世间也没有几个。 就是不知,那家伙是不是真的去做了人西疆的姑爷…… “走吧。” 对于叶秋奇的言语,谷长风如若未闻,祭出仙剑吞吴,便是率先御剑而起,继续向着遥远而神秘的西疆大地,一步步探索而去。 “呼……” 叶秋奇叹了一声,看着上官瑶也跟随远去的背影。 秦川,真的在那儿吗? …… 西疆。 自从盘瓠族叛教之后,纷争不断,战火连连。 这些,中原人自是不知。 教主阿罗叶大婚往后数月之间,只见得相继有不少中原人冒然闯入西疆,却大都被战火波及,丧命异乡。偶有到了中央仙云岭脚下的,还未见得九黎神殿的宏伟,便已被护教部族甚至巫卫处死,身首异处。 然而,短时间内,却也不知疲倦,络绎不绝。 西疆人更不知,究竟是什么,让这些中原人如此胆大地相继闯入西疆之地。不过,也无人,有心思去理会他们。 当然,此时初入西疆的地界,相对还算太平。 西疆除了枫木、千蝶、盘瓠三大部族之外,大大小小的部落也数之不尽,便如中原大大小小的宗门无人道得清楚一般。常州与西疆的交界之地,一个不知名的部落,占据着一片沃土,不理会西方战火的争端。 其实也便只是一个村庄而已。 晴空万里,无人料想得到,再近几分,便是硝烟四起。 崎岖的山路,只见一个气质出众的男子缓步行来,一袭中原样式的长衫,初次来到这陌生之地,也显得几分谨慎小心。 环视一周,见得前方一片果园,不由面色一舒。 “这番苦差事……” 男子叹了一声,不觉已是走到了果园之中,顺手摘下几个,也不过多讲究,徒手擦了一擦,便递至嘴边,畅快地咬了一口。 “嗯……这西疆的果子,倒与中原是一般的。” 解了渴意,更是赞不绝口。 “哪里来的家伙,偷我果子吃!” 突然,从那果园中行出一个老叟,看其衣着打扮,应该是这果园的主人。一见偷果的中原男子,连连大骂,不知何处抄着一根竹条,便气势汹汹冲了出来。看样子,许是要找男子的麻烦了。 “呃……” 见状,男子倒也处变不惊,似乎也没想到对方这般火大,放下嘴边的果子,便是谦逊地鞠了个躬。 “老人家有礼。” “呔!原来是中原的狗贼!” 只听老叟喝骂了一声。 此番走近,见得中原男子孔武有力,倒是忌惮了几分,凭他老弱之力,自也无法做什么。手中的竹条,不觉微微放了下。 不过,男子似有几分无奈: “老人家,在下不过摘了个果子,不至于狗贼这般难听吧?” “你们中原人没一个好东西,我那侄女被拐到外面几十年,做人家的奴仆,一直不给回来。你们不是狗贼,是什么?!” “呃……那也与在下无关啊。” 中原男子一脸无奈。边疆之地拐卖抓捕异族为奴之事,也不在少数,不过以此夸大,贬低了所有的中原人,却也是老人家不对。 身躯之内,似有一股真元涌动,但最终仍是作罢。心叹一声,却是自怀中摸出许多金银珠宝,递到老叟跟前,又是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我看这样吧,这些钱财,便当在下赔礼了。” 男子说道,“几个果子,用这些东西置换,您也不亏,便算了吧。在下还有事要办,此番冒犯,多有得罪。” 见得那些珠宝金银,老叟目光一亮。 但是紧接着,竟是一下将其打开,撒了满地。中原与西疆千百年的恩怨,早已深入人心,彼此仇视,又岂是一些钱财能够作罢的。 “鬼才要你的钱!” 只听老叟恶狠狠地说道,“你等着,我这便去叫人来,烧死你这中原的狗贼!” “……” 如此,男子面容一怔,却依然是无奈之情。 “轰!” 然而转眼之间,男子眉目一扬,浮上几分惊骇。却见那老叟方才转身,便自脚下冒出一股黑气,汹涌而出,一息不到便将老叟生生变成了一具白骨,轰然坍塌。如此平民百姓,哪里能是修真之人的对手。 随即男子急撤数步,真元暗涌,做出防备之态。 “堂堂暗黑圣教东天青龙圣使,这般被一个无知贱民为难,却也谨遵修真之道,不怒不嗔,在下佩服之至啊!” 一句笑言,一个红衣男子,凭空而现。 青龙双目一凝,终于自口中,缓缓道出一个名字: “君魔炎。” !! 第02章 战乱 “君……” 密林之中,某处隐蔽的角落。 叶秋奇正欲惊呼出声,但及时被谷长风止了下来。淡淡的道法真元,融于自然之中,结成一个阵法,牢牢将师徒三人隔绝了起来。 此时监视中的二人,都是极为可怕! “只是一道诡异的化身。” 随后,谷长风意念传音道,“昔日暗黑门冥炎殿主君魔炎,自立冥教之后便隐居天心崖,数十年不见踪影。此番出现,必有阴谋。” “……” 一旁,上官瑶暗暗抿了抿唇。 谁会料想得到,此刻在青龙身前谈笑风生的红衣男子,竟然就是人人谈之色变的冥教之主。传闻以往暗黑门三大殿中,冥炎殿主司教规刑罚,戾气最重,这君魔炎,也是暗黑门主之下,修为最恐怖的一位。 如今一道化身来到西疆,却也是为了秦川么? 烈日之下,莫名拂过一阵凉风。 竟有几分萧瑟之感。 “你我昔日也算有些交情,今日出手助你诛杀了这无知贱民,举手之劳,不必谢我!” 只听君魔炎一句笑言。仿佛方才所杀,如屠猪狗。 “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谢谢的好。” 青龙冷哼一声,倒还果真对着君魔炎行了一个谢礼。此刻的君魔炎乃是一道化身,凭他不下于静虚子的修为,自然能够瞧得出来。更何况,在这西疆异域,彼此都是异客,与这君魔炎正面对上,也用不着过多忌惮。 这里,还有一个神秘而可怕的圣巫教! 只是,冥教为何此番也踏入西疆了呢? “哈哈!你此时的道,却还是你自己的道么?” 君魔炎不以为意,轻笑了一声。随即,也不再多言,身躯化作虚无,眨眼之间便彻底消失了踪迹。只留青龙独自一人,暗暗咬了咬牙。 “呼……” 倏尔,便见青龙轻舒一声。 一手扬起,那之前老叟的一具白骨,瞬间腾飞而起,又猛然碎作满天飞灰,飘洒在这片果园之间。如此,也算一场致歉的葬礼。 摘下一个果子,继续踏上山路之间。 “笑指山人不识道!” “却看凡夫不问仙!” …… “轰……” 一声轰鸣,响彻西疆大地。 继续往西,静虚子谷长风三人,已是来到了战火纷争之地。眼见同为西疆子民的两派人马,此刻却刀戈相向,斗得不可开交。 却是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似乎是一方的斥候遭到围攻,交战人数不多,但战况却是极为激烈。当然,中原来客,自也不知正邪对错、孰是孰非,只是对他们此行的目的,定然会产生阻碍。 “这西疆人,怎么自己打起来了?” 叶秋奇自语了一句,有些不明所以。 本以为这西疆在那圣巫教的掌控之下,应该上下一心。倒是没想到,争斗杀伐,在天下间的每一个地方,皆是一般的。 “师父,有一方渐显劣势,是否出手?” 上官瑶问道,眼见争端杀戮,她自是有些不忍。 “你我外人,不便插手西疆之乱。” 谷长风如此应道。此番西疆之行,变故徒生,遇到青龙和君魔炎两大魔头不说,眼下又见战火纷争。自己一行人的一举一动,说不得就会引来更大的变故,最好的办法,还是静观其变。 毕竟,自己几人,只是来寻人的。 不过,话音刚落,三人神色皆是微微一怔。 却见其中优势的一方,突然杀出一个鹅黄群裳的女子,修为高深莫测,式式术法残暴狠戾,让那本就劣势的另一方,更是猝不及防,势如山崩。然而,这女子所施,竟是中原修真之术,而且…… “朱雀!” …… 仙云岭。 九黎神殿。 “教主,前方来报,那盘瓠族请来的神秘女子再现,前线斥候再遭截杀,已经传来了数道求援令。眼下之势,不妙啊!” 罗狼急匆匆踏入殿中,对着上方之人躬身道。 闻言,阿罗叶微微舒了口气。 忽而,却是瞥了偏席之上一眼,其义不言而明。此刻,罗狼也方才发现,这殿中不知何时有一个男子静静坐立。中原服饰,一个年若三旬出头却丝毫不敢确定其年龄的男子。这,倒是九黎神殿接待的第一个外人。 “我既然来了,自有办法治她。” 中原男子淡笑一声,轻描淡写地应道。 “你的条件,事成之后,我会答应你。” 随即,阿罗叶也笑了一笑,看不出是何神情。与楼夏、桑娜等人争斗了这么长时间,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当初天真烂漫的西疆少女。 这个中原男子,虽然目的与别的中原来客一般,但其实力,却是与那些人天壤之别。当然,如今的阿罗叶,自也没有半分忌惮,即使是敌对之人,也能在她的手中,为她所用。 “那便好。” 中原男子应了一声。 “报!” 突然,殿外又是跑进一个巫卫,禀报道,“教主,沙昂一众已经被三个中原人救下,返回了仙云岭。此刻三人正在殿外求见,是否准许?” 闻言,阿罗叶和中原男子皆是神情一怔。 怎地,又来了三人? “让他们进来。” 随后,阿罗叶冷声宣道。这些中原人一个个都因为某些原因闯入西疆来,甚至还有人加入了塔纳罗的阵营。而此刻居然又有人想要帮助自己,以此达到他们的目的。如今的西疆之乱,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和煦的暖阳,悄悄倾泻入大殿之中。 “这中央之处,倒还一点也看不出战乱的样子。” 只隐约听得叶秋奇的一声笑谈,便见他与上官瑶一起,跟着谷长风踏入了殿中,紧接着,自也知晓礼数,没有再胡言乱语。 谷长风单掌行了道礼,方才昂起头来,忽而一惊。 “青龙?” 猛然间,叶秋奇和上官瑶皆是一般,略有惊骇。这殿中偏席之上坐立的,分明就是之前所见的,暗黑门青龙圣使,莫问。 “哦?诸位彼此相识?” 阿罗叶淡淡一笑,颇有意味地观察着殿中几个中原来人。 “静虚子为了门下劣徒,不顾艰险寻入西疆,如此情谊倒是让莫某有些佩服啊。上次九归山走得匆匆,未曾相见,莫某惭愧。” 青龙瞥了一眼,便认出了谷长风。 如此,谷长风嘴角一扬,却是心如止水,不言不语。 上官瑶心中一疑。这暗黑一门,其中朱雀帮那盘瓠族,而青龙却又出现在这九黎神殿,倒是让她有些弄不明白了。 而叶秋奇则是微微一哂,看了青龙一眼。之前所见青龙甘愿受辱也不对平民百姓出手之事,让他心中多少有些钦佩,如今又见对方不嗔不怒、谈笑风生的架势,不由在心底产生了几分好感。 这青龙的性情,倒是合他的胃口。 “闲话不说。我西疆圣巫教向来不招待中原来客,但眼下正逢纷乱,为了避免四面树敌,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见得几人的谈话毫无内容,阿罗叶也没有心情再任他们多言下去。不过听得似乎这道人正是秦川的先师,神色倒也勉强多了几分恭敬。看了谷长风身后的两个年轻人一眼,目光特别留意了上官瑶几分。 随即,又继续道: “三位救了我的部下,本当答谢。不过你等既然不远万里前来,我料定有所求,如此,便说说你们所求之事吧。” “举手之劳。” 谷长风再行道礼,“贫道有一弟子,传闻来了西疆,与教主阁下结了姻缘。晚辈之事,师者自不该管,此番前来,便只是想确认传言是否属实。” “放肆!” 话音刚落,便听罗狼怒叱一声。 圣巫教主的婚姻之事,岂是人人都能问的。谷长风此时的言语,确有大不敬之意,如此喝骂,是他本职所在。 不过,阿罗叶只是摆了摆手: “如此看来,你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说着,颇有意味地环视了众人一周,见得前后两方人目光皆是一变。心中一哂,又道,“夫君大人的中原名字的确叫秦川,也确是中原而来。不过夫君交待,不见任何中原来客,还请诸位担待。” 听得阿罗叶的回答,上官瑶心中一紧。 却是没有顾及谷长风,顾自许诺道:“见与不见,是他的事。只烦请教主阁下可以通传一番,我可以为你败去那盘瓠族请来的帮手。” 随即,谷长风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上官瑶的话。 对付朱雀,也不算插手西疆之乱。 “伏羲门,这算是抢事做咯?” 忽而,青龙一声浅笑。此言落入伏羲门三人的耳中,自是明白了来由。青龙出现在此的原因,也是为了换取秦川的消息。 “此秦川是否彼秦川,如今尚且不知。圣使便不怕徒劳无功?” 叶秋奇一句笑问。 随后青龙应道: “无妨。人生短暂,皆徒劳耳!” 闻言,叶秋奇忽而一怔,紧接着心中一舒,却是笑了起来。以前与青龙皆在正邪交锋之中,不知其性情如何,此时都在这西疆,却仿佛重新认识了对方一般。 道虽不同,但,却都是道。 中原正邪的争斗,阿罗叶自是不详,此刻也不必去管。只见她看了众人一眼,似乎对眼下的战局又充满了胜利的希望: “既然如此,便希望你等通力合作,待我计划拟定,便一举击溃叛教之徒的进举,还我西疆太平。尔等所求之事,我定倾尽全力!” !! 第03章 宴席 满月。 仙云岭的夜,显得格外静谧。 在圣巫教主阿罗叶的掌控之下,丝毫感受不出战火的气息。盛夏时节,夜风轻轻吹拂着,凉爽舒适,只觉一阵惬意。 此时圣巫教的宾客中,上官瑶是唯一一个女客,故此便独自被安排在天香宫外客居之中,此处,也距离阿罗叶的寝居最近。 无眠。 透过窗台,遥望苍穹。 上官瑶的思绪被带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眼见明月当空,却是不由想起曾经落雁峰上,凌云阁顶那一次偶然的机会,舞剑弄弦,默契如一。那时他们皆没有忧虑,没有烦恼,却不知,何时才能回到曾经的岁月。 “……” 忽而,上官瑶神情一怔。 分明听见自那阿罗叶的寝居之中,隐隐传来一阵悠扬的琴音。恰是,她此刻的心中所想,那曲,永远忘不去的乐谱。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步一步,朝着那处行去。 夜里的雾,薄薄的,淡淡的。耳畔已有流水潺潺之音,鼻间还有花香,令人不禁迷醉,只不过,那琴音似乎一下消匿了去。 闻不真切。 只见阿罗叶一袭睡袍,略显几分慵懒,缓缓从寝居中行了出来。上官瑶神色一疑,倒也并未失了礼数,单掌成印,行了一个道礼。 “身在异乡,难以入眠吧?” 阿罗叶轻声问道,也没有因为上官瑶的擅自走动有所责怒。 上官瑶点了点头,一如既往地清冷,并未多言。不过,此刻却是出言问了一句:“方才这曲琴音,是你所奏?” “琴音?” 闻言,阿罗叶略微一怔,“未曾听见啊。” “?” 随即,上官瑶面色一变。莫非,自己中了幻术? 忽然之间,神念猛然扩散而开,察觉一股诡异的气息,似是在暗中监视着仙云岭,虽不知其目标是谁,但,那股气息,仿佛有几分熟悉之感。就在今日,还在那边疆之地亲身体会过。 君魔炎! “打扰。” 轻道一声,上官瑶行了辞礼,似有几分匆匆地离去。 见状,阿罗叶也是感觉奇怪,目光环视了一周,但只见得上官瑶在那淡淡的夜雾之中,消失了身影,任何异常,也未发觉。 良久。 “吱呀……” 一声门扉轻响,阿罗叶回了个身,也未在意,缓缓返回了屋中。 此时屋内窗台之下,一个男子轻抚琴弦,见得阿罗叶回屋,方才止住,稍稍昂起头来。却见阿罗叶一袭还未卸去的正装,枫红长裙,体内似乎还有蛊术真元刚刚散去的痕迹。倒也不知,方才她独自出去静立这半晌,所为何事。 “怎么了?” 男子问道。 阿罗叶笑了笑,温婉如玉: “今夜的月亮,很美。” “我之前见天香宫准备夜膳,可是来了客人?” “来进贡的远方部族。” 听得丈夫相问,阿罗叶轻声应道。同时心中也明白,对方只是随意问问而已,从来,也不会过多询问圣巫教之事。 “休息吧。” 果然,男子立起身来,不再言语。不过,忽而又道: “那石坠,先给我几日,我有一些新的发现。” “好。” …… 又一日。 天色略有几分沉闷,蝉鸣千里。 九黎神殿中,一片寂静。阿罗叶高坐主位之上,也未因为这般天气影响了心情,轻轻拨弄着自己的纤纤玉指,显得极为闲逸。 丝毫,也不像与敌交战时的姿态。 “教主,您对那几个中原人,很有信心么?” 下方,罗狼躬身问道。愈加地发觉,与上一任教主珊瑚比起来,这一任的阿罗叶,心计更深,手段更强,也让他,不由愈加地敬畏。 闻言,阿罗叶并未立即回答。 笑了一声,随即扬起手来,指了指大殿一侧,却是问道: “那是什么?” “这是巫神像……嗯?” 几乎不用思考,罗狼便欲答了出来,然而目光方一顺着阿罗叶所指之处望去,却见这殿中原本树立的巫神石像,居然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其模样正是罗狼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哼。” 阿罗叶轻哼一声,紧接着一股幽紫之气忽驰而出,正中罗狼身躯。 霎时,罗狼只觉一阵神清目明,眨了眨眼,那幻化出的另一个“自己”,便恢复成了以往的模样。一尊巫神之像,不怒而威。 “教主的幻蛊之术,天下无敌。” 顿时,罗狼屈膝跪立,心悦诚服。 心中,自然也明白了阿罗叶的计划。自己精通蛊术,都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幻术,那些中原人,即使再强,也根本无从防备。 教主大人千方百计让尊主秦川安心调养祛除情蛊,定不可能让他见那些中原人。如此说来,此时的中原来客中,就算是修为丝毫不下于如今圣巫教任何一个高手的谷长风与青龙,怕也是要被生生利用一遭了。 将来,塔纳罗也定不会是对手! “报!” 突然,一个巫卫跑将进来,禀报道,“前线战报:塔纳罗叛教部众全线溃败,神秘女子也身受重伤,已经放弃与塔纳罗的结盟,逃往东面。” “传令!” 阿罗叶猛然起立,“送走中原来客后,集结一切力量,展开对塔纳罗的最后攻势,一举,收复我西疆大地!” …… 夜。 一场客宴,在仙云岭上举行。 不过这一回,倒是破天荒,招待的是中原来客。 “中原之中,伏羲门与我暗黑圣教势不两立,如今在这西疆,却是携手帮圣巫教打了一架。当真是天下奇闻,天下奇闻!” 青龙独坐一席,正主未来之前,如此调侃道。 早间与朱雀的交锋之中,正是他与谷长风携手,破了朱雀的五行千幻阵,方才致使圣巫教打了一场胜仗。此番举动,前所未有,恐怕今后也不再可能出现。而双方的原因,居然是为了一个秦川。 “暗黑门两大圣使残杀,此等场面,也是古今少见啊。” 闻言,另一席上的叶秋奇仰声反讽道。此刻师父谷长风在身边,又是在这西疆异域,别人的地盘,自也用不着忌惮青龙。 也是早间方才知晓,那盘瓠族的帮手,居然就是朱雀! 可是为何,会与青龙在不同的阵营呢? 随即,青龙瞥了谷长风一眼: “我如此配合道长,道长却借机对我圣教弟子痛下杀手,若非我使了点小伎俩,恐怕连我在内,也要被道长一起诛杀了吧?” 说着,心中也是不由一沉。 朱雀来西疆的原因,他也能猜得出几分,只不过朱雀阅历过浅,站错了阵营。有着秦川那小子的暗中相助,盘瓠族又岂会敌得过阿罗叶?只是唯一猜不透的便是,朱雀究竟是在为谁做事呢? 自己暗中留手,方才留了她的性命。 此一去,却不知,她又要失踪多长时间了。 “哼。” 听得青龙言语,谷长风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应答。暗黑门自南疆变故后销声匿迹了许久,此时在密谋什么,他也猜不透彻。 很快,一个侍从高唱一声。 在巫卫的簇拥下,阿罗叶一袭正装,缓缓行了过来。当然,几个中原人的目光,却根本没有在她,而是,注目在了她身旁的男子身上。 却见一个气质出众的男子,的确是中原面貌,一身华服,看上去确实当得起圣巫教主的夫君。只不过,此人却并非他们认识的秦川,不论容颜根骨、还是神识气息,一点关系也搭不上。 顿时,几股灵识透入男子身上,仿佛窥察了个透。 西疆地域风情与中原相异,故此西疆人与中原人骨骼面貌有些差距,这也绝不是可以随意找人伪装出来的。再从周围侍从守卫的神情来看,对于此男子的尊崇之意,也丝毫没有半分作假。 难道,韩家流传出的消息,果真是假的? “在下秦川,本是常州人士,来了西疆数年。如今见得故乡人,万分激动。诸位,便好好享用宴席,以表秦某感激之情。” 只听那名为“秦川”的男子拱手说道,颇为客气。 阿罗叶一手挽着他的臂膀,这一刻,倒是再没有之前逼人的威严之气,就如平凡的妻子一般,笑脸吟吟。 “呼……” 仿佛听得几个中原人皆是叹了口气。 有失望,却也有庆幸。 “客气!” 青龙拱手回了礼,而后瞥了谷长风一眼。似是嘲笑对方,又似是讥讽自己。看来,这一回,大家都白忙活了。 “此次晚宴,乃是夫君着人准备,特邀诸位中原来客……” 阿罗叶仰声道,突然话音戛然而止。 一时间,场中所有人,皆是面色大变。 只见举办宴席的广场中央之处,一股黑气仿佛自地底冒出,源源汇聚,片刻不到,竟是凝成了一个人形。红衣黑发,在真元涌动引起的狂风中飘扬不止,喜幔宴席、杯盏碗箸,纷纷掀出数尺之高。 一把奇特的黑剑,寒光纷起。 “轰……” 一阵骚动,在仙云岭上,轰然爆开! “保护教主!保护秦川大人!” 巫卫骤身而至,不待阿罗叶反应,已是将她和“秦川”牢牢护于中央。其余侍从守卫纷纷聚起,刀兵俱现,凌厉之气暴涌而出。 “咻!” 临此大变,几个中原人也是闪身而开,真元暗涌。 一把赤色仙剑凭空现出,红光大耀,吞吴执于手中,静虚子谷长风将两个弟子护于身后,嘴中,却是发出一句低语: “君魔炎。” !! 第04章 夜空 夜色苍茫。 九黎神殿之外,某偏僻之处。 “这星宿劫精血炼化不得,神识灵念亦无法入其灵,莫非,要以三魂七魄炼之?可是那般要冒的风险,也是极大。” 一句低吟,从秦川口中发出。 良久,终是叹了口气。 还是遇到师尊无尘子之时,再详细询问一番吧。就是不知,他老人家还会不会来这西疆,等自己走了,这东西,也不知该不该带去。 “呼……” 举头望月,只见一片迷离。 “轰!” 突然,九黎神殿中心之处,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屋外流水,似乎短暂的一瞬,都因此番变故静止了几分,醉人花香,更是被那传来的恐怖气息所掩盖,一股,强得可怕的魔道血修真元! “?!” 顿时,秦川面色一变。 “铛……” 不待迟疑,便是一声颤鸣,龙脊现于手中。 然而正欲赶去,灵念刚起之时,却是偶然察觉一股诡异的气息潜伏在幽魂谷之内,说不得,那里,才是异变根源之处。 “咻!” 猛然间,身形骤起,杀意涌现。 阿罗叶有经过训练的罗狼一众巫卫守护,暂时不会有何大碍。如此,自己便去会一会这幕后黑手,中原魔道,来这仙云岭作甚。 究竟,是谁呢? …… “大胆狂徒,闯我西疆圣地!” 广场之中,罗狼一声暴喝,无数训练有素的巫卫,将中央出现的神秘人,团团围住。一股信息传出,各族族卫,也是正往此处疾速赶来。 阿罗叶面色一沉,隐晦地朝着自己寝居的方向望了一眼。 很快,转而扬眉觑视着神秘人,心中更是愈加的凝重。今夜的局面,似乎,已经完全不在她的掌控之中了。 这个名为“君魔炎”的人,是何来路?! “冥教的手脚,终于插到西疆来了么?” 只听谷长风冷叱一声,迎面朝着君魔炎望去。传闻中君魔炎修为极高,否则也不可能收纳到儒园司空寂、逍遥谷闻人醉那等高手,不过,此刻出现的,并非其本尊。也正是因此,谷长风尚还无所畏惧。 身后,叶秋奇和上官瑶眉目一凝,真元显得有些微弱。 此时,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顶尖高手。 冥教教主,君魔炎! “这西疆,还真是有些热闹。” 君魔炎冷冷道了一声,嘴角一扬,却是令人胆颤心惊。 眨眼之间,几乎不给任何人反应,只见君魔炎厉眉一动,一股神识灵念,竟是以迅疾之势,猛地冲向阿罗叶。霎时,众巫卫大惊失色,急忙抵御不止;中原数人似乎也终于知晓,君魔炎的目的,根本就与他们不同。 他的目的,不是秦川! 居然,正是阿罗叶! “轰……” 顷刻间,阿罗叶神情凝滞,根本料想不到天下间会有这等实力强盛之人。只觉瞬息之间,一股他人的灵念,便贯彻了自己的身躯。 仿佛,将自己窥察了个透。 然而,下一瞬间,君魔炎却是发出一声疑惑。 …… “嗯?” “轰……” 幽魂谷中,一声闷响,冲破云霄。 秦川一式凌厉的炫龙杀,毫不留情地朝着某处岩石轰击而去。黑气纷起,月色之下,暗影丛生的密林之中,更显危机重重。 “咻!” 一道瞬影,秦川手持龙脊,飘然落下。 却见那岩石被轰成了漫天飞灰,原本其上盘坐的红衣男子,却是凭空消失。仅仅片刻之间,又自虚空隐现而出,依旧盘坐于废墟之上。 生生,避开了秦川的攻击! “你是何人?” 秦川冷声一问,明显感知得到,对方同样将自己窥察了一遍。奈何,对方修为极高,如此明目张胆的窥察,自己竟是无法阻止。 不由,心中也是一沉。 是何缘故,引来了这般神秘的强者? “原来,星宿劫跑到了你这里。” 随后,红衣男子邪魅一笑,一股杀意,自眸中激射而出。如此,秦川自是早有防备,明王三重祭瞬间开启,黑白之色,交融幽紫的仙魔真元,一股强盛中带着诡异的气息,同时爆涌而出,迎面交锋在一起。 “天演四象,地化九宫!” …… “铛!” 刀兵相接,激起火花四溅。 吞吴之上,更是红光大耀,似有一条赤红火龙游窜剑身之上,火属性天地灵石纷沓而来,漫天灼热之感。而君魔炎那把黑色长剑,却是纹丝不动,邪气内敛其中,正如他面上之色,镇定自若。 “哼。” 忽而,却听君魔炎冷哼一声,竟是抽身而出,不知为何突然便放弃了原本的目标阿罗叶,让罗狼一众巫卫白紧张了一遭。 “咻……” “嘭!” 突然,君魔炎离去的前方,一股真元汇聚,与君魔炎剧烈交锋,爆开一阵巨浪,轰动不止,却也将君魔炎的身躯牢牢阻拦了下来。 “昔日教中我最不服的便是你,今日,便与你会一会。” 青龙轻笑一声,与谷长风一前一后,踏空而立,将君魔炎围在了中央。下方的圣巫教众、包括叶秋奇与上官瑶二人,皆是只能远远望着。这等交锋,已不是他们两个年轻弟子能够插手得了的。 师父谷长风,也不会允许他们在这里受了伤。 “……” 阿罗叶对着罗狼使了一个眼色,制止其正欲加入交锋的举动。如今圣巫教大业未兴,教中强手珍稀如宝,定不能在这一战中陨落。 圣巫教,静观其变。 “伏羲、暗黑,居然会联手对付我冥教,妙极!” 君魔炎反讽一声,却也毫不畏惧,剑锋一扬,竟是转而与谷长风、青龙二人交锋在了一起。一式式神通杀招,光芒四起,惊天动地。叶秋奇与上官瑶两个中原来客自是不以为意,而西疆众人,却大为惊骇。 中原修真之术,竟有如此威势! 不禁,阿罗叶心底多了几分忧虑。 短短数息,上空三人已是交锋了数个来回,各有胜负。只不过突然之间,只见君魔炎面色一变,一分迟疑,便引来了杀生之祸。 “!” …… “咻咻咻!” 三条漆黑之中泛着幽紫之色的锁链,自泥地之中破土而出,趁着红衣男子不防的时机,一头窜入他的后脊之中。 真元暗涌,牵动着对方的真元流转,一瞬间,便让他的修为气息弱去数倍不止。九宫八卦,也同时紧逼而去,八卦卦爻光芒大闪,如掌天道之威。 秦川一手结印,嘴角不屑地微微一扬。 “囚龙索能炼到这般,也是不错。” 随即,便听那红衣男子赞扬了一声。囚龙索中,竟然被施加了噬灵之力,对于魔道的压制极其厉害,此刻的他,倒还暂时无法解除禁锢。当然,即便如此,在他看来,星宿劫也迟早是掌中之物。 没有元神,不可能诛杀得了他! “是么?” 忽而,秦川却是冷冷一笑。 “轰……” 顷刻间,八卦卦爻之中,竟是离奇被注入了强盛的元神之力,随着九宫八卦的玄妙运转,猛然对着红衣男子一阵冲击。 “扰我安宁,死!” “咻!” 红衣男子心神失守之际,突然见得一道奇特的化身,在九宫八卦之中,闪现至他的身前,一把龙脊,厉芒闪动,直指心脏之处。 “心魔化身……原来,你便是秦川!” …… 寒月凄清。 “九幽锁魂阵!” 虚空之中,随着青龙的一声厉喝,红光纷起,竟是瞬间结出一道阵法,将君魔炎牢牢困于中央。一个菱形的光幕结界,边缘乃是由黑色的奇特锁链结成,一时间,君魔炎真元被尽数压制,丝毫也动弹不得。 随即,吞吴仙剑剑指苍穹,暗云纷聚,雷光涌动。 原本晴朗的夜空,竟是随着谷长风的句句咒诀,风云剧变。天威神罚,一道天雷顺劈而下,在黑暗的天际,划出一道裂痕。 “天之道,化为狂风,化为厉雷,煌煌天威怒于万物!” 风雷怒! “轰!” “……” 惊天动地! 一缕元神之力,缓缓消散。雷电止去,那君魔炎所立之处,九幽锁魂阵彻底化去,而君魔炎的气息,也早已消散无形。 “师父!” “速回落雁峰!此番西疆之行,有太多的情报需要禀告。” 谷长风化去真元法剑,也觉一阵心神躯体疲软。没有顾上与圣巫教辞别,便是带着两个弟子,连夜朝着中原赶去。 “呼……” 青龙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也没心情逗留下去,对着阿罗叶拱了拱手,便也化作一道疾光,划过寂寥的夜空,往东而去。 “告辞!” …… 幽魂谷。 方才的轰动,片刻之间便已止去。 幽谧的丛林,似乎没有被惊起半分波澜。虫鸟嘶鸣不绝,晴空朗照,一轮圆月,在一抹乌云散去之后,再度尽情挥洒着银光。 秦川一手结印,却是迟滞了许久。 九曜琉璃盏悬于前方半空,七彩光芒闪耀不止。 原本打算击杀红衣男子身躯之后,再用九曜琉璃盏吞噬其逃离的元神。然而,不曾想,对方居然只是一道化身。一道化身,远从中原而来,竟然还同时从两边密谋着行动。究竟,会是何人? “……” 目光一扬,朝着仙云岭瞥去。 那里的争斗,似乎也同时消匿了去,察觉不出其他异样的气息。虽不知阿罗叶如何处理的,但只要安全无恙,也没有心思去理会了。 这神秘人真正的实力,推测一番,恐怕还要高于自己的师尊无尘子。 而且…… 竟然,盯上了星宿劫?! !! 第01章 巫山 青冥山。 在此之前,中原并无几人知晓这个地方。 其山灵水秀,算不得天险之处,而且尽管其中灵气充裕,却也不适合中原修炼法门选址之规。故此,除了偶有俗世文人骚客来此游历之外,中原修真一界,几乎无人问津。就连一侧的玉剑宗,也未曾踏足。 然而,一日之间,青冥山之名,便已响彻了中原。 来自西疆神秘的教宗,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悄悄地踏入了中原大地。这青冥山,成为其入主中原的第一块基石。 圣巫教! 蛊术不正,便以之为魔。 早间还是天下游赏胜境的青冥山,夜里,便成了天心崖之外,世间又一处恐怖的禁地。青冥山,成了众人口中的“巫山”。 黄昏。 经过一场惊天动地的山脉丛林,迅速恢复了沉寂。 夕阳西下,高耸的玉剑峰,斜映出一道长长的黑影,却是恰好将青冥山笼罩在了阴暗之中,不见天日。 只见得峰顶,一面旗帜,迎风飘扬。 “咻!” 柳沉烟御剑而来,落于山门之前。忽而眉目一瞥,便见一道人影,洁白如雪,静默而立,天地之间,显得格外的孤寂。 “紫虚前辈众人已经走了,你为何还在此逗留?” 默默抿了抿唇,却是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这般问了一声。 “……” 上官瑶回身望了一眼,没有应答。 心中,不知何时被一阵苦涩所侵蚀。他,为何要这般?天下之大,难道,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么?除了这巫山,他,无处可去了么? 不是这样的! 不是…… “你……这青冥山很危险,没人知晓他们要做什么。” 见得上官瑶沉默,柳沉烟又暗暗咬了咬牙。她此刻的心情,又何尝不与上官瑶一般呢。而这般的结果,又,是谁造成的呢? 闻言,上官瑶忽而冷声道: “你又为何而来呢?” “你知道方才众门前辈商议,准备联合攻打青冥山吗?!” 柳沉烟怒声一叱,随即秀眉一缓,却又浮上一抹失落的神情,“想要将他挽救回来,只有趁着此刻的机会了。” “?!” 顿时,上官瑶面色一变。 圣巫教的突横空出现,对当今修真一界格局带来的影响且不说,单是之前那一场交锋中,圣巫教以一道诡异法阵牢牢掌控局势之事,圣巫教,便已被天下正道所不容了。他们的道理便是,非正,即邪。 正道宗门进举青冥山,本就在意料之中。 只是不曾想,居然来得这么快! 突然,上官瑶眉目一扬,手中凝出一把天命古剑,紧接着一股真元带着浓浓杀气,弥漫而出。一股气息,正在监视着她们。 “谁?!” 柳沉烟也是惊诧一声,真元骤起。 随即,便见一个青衣女子,自林间缓缓行出,面容严肃,却正是儒园奕剑阁的林子萱。现出身来,落入二人的眼中,却仿佛叹了口气。 “你又来做甚?!”柳沉烟问道。 “哼。” 只听林子萱冷哼了一声,“我来此,自是为今后的除魔行动探查情况。我可不像某些人,只顾儿女私情,误了天下大事!” 闻言,上官瑶面色一沉。 “就怕某些人情报没探得,又一次栽在了这里。” 柳沉烟如此冷嗤道。 众人言语不明,却谁都知晓,彼此的话里是什么意思。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一向与柳沉烟不合的林子萱,这一回却是没有反驳。咬了咬唇,不觉朝着青冥山顶遥望而去,眉间浮过一抹怅然。 那面旗帜,那个,圣巫教的标识。 很快,一名巫卫自山上下来,见得修为皆是不弱的三个女子,心中微微惊了一惊,不由带着忌惮之色,来到三人跟前: “尊主大人不见客,请回吧。” “劳烦再通报一番,玉剑宗柳沉烟求见。” “稍候。” 听得其中一个女子言语,那巫卫倒也没有责难。尊主秦川在中原的情报,作为阿罗叶近卫的他自然也知晓几分,对于这些女子,不是情非得已,也不敢擅自得罪了。更何况,对方实力不弱。 行了礼,又缓缓上了山。 …… 夜,来得甚快。 青冥山,中心鼓楼之中,一片宁静。 阿罗叶静静坐立一旁,看着座上的夫君调息疗伤,面容挂着几分忧虑,但更多的,却是喜悦之情。时隔数月,她终于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之前那一场交锋,还未正式展开便已经结束,故此秦川也没有多大的伤势。 当然,阿罗叶也知晓,那一道百劫千丝阵,让圣巫教还未真正踏入中原,便已经与中原三千正道成了死敌。不日之后,青冥山将会迎来决定成败的一战。作为圣巫教的教主,这般决策,是错的。 不过,她无悔。 只要秦川安然无恙,如何,她都愿意。 “没事了吧?” 见得秦川缓缓睁开眼来,阿罗叶急忙立起身,替秦川披上了那件自己精心缝制的道服,小心翼翼的动作,却真正是一个合格的妻子。 “……” 秦川对着阿罗叶微微一笑,不知言语。 眉目之间,还透着几分凄苦,几分,绝情后的落寞。这些,阿罗叶都知道,但她不想问,方才那一个笑容,便觉得,足够了。 “秦川大人,教主。山下又有一个名为柳沉烟之人求见。” 随后,一个巫卫踏入堂中,躬身请示道。 闻言,阿罗叶没有应答,而是看向了秦川。仿佛,长长舒了口气,秦川坐立起来,一手悄悄握住了阿罗叶手掌,却是问道: “先前那一位,走了吗?” “没走。”巫卫应道。 默然。 一轮寒月,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升起,皎白的银光倾泻而下,悄悄洒进堂中。耳畔,似有风声,如若一曲哀号。 良久。 突然,只见秦川立起身,握着一只柔荑,也将阿罗叶的身躯扶立了起来。却是离奇地,之前阴郁的心情,一下尽扫而去,眉间一抹坚毅,嘴角更是不知何时扬起了一个角度,显得几分邪魅。 几分,巍然。 “我圣巫教入主中原,与中原正道定有一战,之前交锋已经饶了他们一次,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若是再想来我青冥山套取情报,就地格杀!” “另外,除了此刻青冥山教众外,再从西疆调遣精锐族卫,整顿休养,为不久后决定胜败的一战,养精蓄锐!” “一扬,我圣巫教威名!” 一连发出数道命令,终于,秦川稍稍低下了头:“你下山转告她们,以前的秦川已经死了,莫要再来了。” “?!” 闻言,阿罗叶面容一怔。一只手掌,被秦川牢牢握着,传来熟悉而又安全的感觉。二人并肩而立,在那新筑的巫神像前,在,天地之间。 倏尔,浅浅笑了起来。 “通知桑娜,着人大兴土木,将此地建为我圣巫教中原分坛;同时以我巫典秘法,布下结界,掌控青冥山一草一木,非我同族,皆可先斩后奏。从今往后,尊主之令,便是我圣巫教最高的指令。” “是!” 巫卫神色一正,屈膝应道。 面容之上,似乎带着几分喜悦与期冀,迅速退了出去。 有尊主秦川的领导和相助,本来还有几分迷惘的教中大计,一下便变得清晰了起来。圣巫教入主中原,指日可待! “咻!” 天边,偶有一道流星,逝去。 阿罗叶侧过身来,握着秦川的双手,却是喜不能言。凭她一己之力,领导如今的圣巫教入中原,本就极为勉强,若不是桑娜传来消息称秦川有难,她也绝不会提早带领巫卫来到这玉剑峰下。 本想着,得罪了中原正道,大不了回去固守西疆。 未曾奢望,秦川会与她并肩站立一起,也一直自以为,对于秦川而言,这圣巫教“尊主”之位,只是一个虚名。 但如今,却是什么也不怕了。 与天下为敌,也不怕了。 “你远从仙云岭来,该是累了,好好歇息吧。” 秦川淡淡道了一声,神情似乎还定格在方才的落寞之中,摇了摇头,却是朝着门外走去。转眼前号令群雄的气势,似已不复存在。 累的,应该是他自己。 忽而,阿罗叶行出几步,牢牢抱住秦川的后脊,双手环过,扣在秦川的腰间。不言不语,只是这般,紧紧地贴着,毫不放松。 仿佛,想要聆听他的心声。 “不日将有一场大战,我闭关三日。” 随即,只听秦川轻声说道,语气温柔,暖暖的,没有半分冷漠。缓缓探出手来,握在腰间阿罗叶的一对柔荑之上。此时在身旁不离不弃的,是自己的妻子,与自己,拜过天地,甚至还有夫妻之实的妻子。 冷漠,又从何而来? 倏尔,秦川回过身来,淡淡一笑。 “我闭关这几日,固守青冥山,若有可能,探查一下之前暗黑门无故撤去的原因,必须掌控这中原之势。还有,此一战至关重要,留守西疆的族卫大可尽数遣来,一个不留。他们不知底细,定不敢贸入西疆。” 连连说着,似乎这是自二人成婚以来,秦川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另外,也可大肆宣扬我圣巫教的消息,若能引来师父,便再好不过。” “好。” 阿罗叶柔声应道,便看着秦川缓缓离去的背影。 耳畔,还回荡着自己夫君的叮嘱,却是如此肯定,自己来中原,没错。 “有我在,没事。” !! 第02章 局势 月夜。 一道身影,独自行在青冥山草木之间。 离开了阿罗叶,秦川的情绪再度阴郁起来。此番决定闭关,原因其一确实是必须钻研一门高阶的法术,以应眼下变化;同时,也是为了调整自己此刻压抑的心境……不,应该说,修炼自己的,心魔。 魔由心生,心魔惑人。 这回,便让心魔好好惑上一次。 “哼。” 寻得一处天然的洞窟,秦川淡笑了一声,却显得有些凄苦。忽而一手扬起,龙脊应声而出,几道剑光,凭空闪过。 那洞窟上方,赫然被刻下两字: 离恨! 道家三十三天,其一谓之离恨天。当然,此处与那道家玄妙之境,并无丝毫联系。只是,这“离恨”二字,恰好印证了秦川此刻心情。 一步一步,踏入洞窟之中。 踏入,离恨之中。 秦川的身影,缓缓被一片黑暗所吞噬,一点点消无。 寒月高悬,满目银光。 …… “姑娘,尊主大人不见客。” 巫卫颇为无奈地答道,望着前方的白衣女子。昨夜之后,其余二人皆已相继离去,唯独这个女子依然静候山门之外,不依不饶。 无声无息,已过一夜。 此时,入冬的气候逐渐显得几分阴寒。虽有骄阳高照,却仍旧敌不过呼啸而来的冷风,繁花绿叶,早已凋零,徒留一阵萧瑟。 “呼呼……” 风声低号。 扬起上官瑶的一缕发梢,曳曳不止。 忽而,却见上官瑶往前踏出了一步,似是想要硬闯入青冥山上。她便不信,秦川却连见她一面的勇气都没有,他,在逃避什么? 顿时,巫卫神色一紧。 “姑娘,此刻尊主不在,教主领导大局,这青冥山一草一木皆在我圣巫教掌控之中,你若想硬闯,还望三思而后行!” “……” 闻言,上官瑶脚步一滞,心中没来由地浮起一抹愁绪。 果然,秦川还是选择了圣巫教,选择了阿罗叶,作为他如今的容身之处。天下之大,他,却选择了与天下为敌,一意孤行。 那,我呢? “告诉秦川,我在京州城等他。” 上官瑶淡淡道了一声,终于暂时选择了放弃。朝着山顶顾视了一眼,缓缓,回过了身,离去。忽而,又因巫卫一句话,短暂停了下来。 “尊主说,以前的秦川,已经死了。” 随即,上官瑶冷冷应道: “未曾。” “呼……” 冷风骤起,拂起一片落叶,飘飘摇摇。 又被一股真元引起的劲风,卷开百尺,掀入高空。一道疾光,朝着伏羲山的方向迅速远去,天际、苍穹,莫名显得黯淡了几分。 “咻!” 冬月来临。 常州、中州与通州的交界之处,覆盖着一片山野密林,人迹罕至。丛林之中,草木翕动,暗影丛生,纵是正午时分,也感觉不出丝毫光明。 昏暗一片。 上官瑶穿梭在林间,紧蹙的双眉,至始至终也没有丝毫的缓解。接下来,中原三千正道,除了探查暗黑门无故撤去的原因外,定然也在策划着对付圣巫教的行动。青冥山,终于还会是一片血雨腥风的战场。 那时,又该如何? 一声孤鸟长鸣,划破宁静。 忽而,只见上官瑶眉目一扬,迅速一怔。眨眼之间,却是与一道暗红色的疾影,擦肩而过,顿时,脚步一滞,与错于身后的那人,同时停了下来。 方才瞧见的,是暗黑门的邪剑,凝霜! 此人,分明,是…… 上官瑶缓缓回过身来,淡淡说道。心中,却不知是何情绪。 “你,终于还是出现了。” …… 京州,儒园。 夫子殿中,数名先生长者正襟危坐,各自面有愁绪。偏席之上,陶丹青手持一份报告,细细参读,整个殿中,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寂。 良久。 “沧月宗,被灭门了。” “……” 安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猛然整个殿中,仿佛一下爆炸了开。几个先生交头接耳,更多的,却是不可思议地看着陶丹青,仿佛,在质疑这份情报的真假。堂堂三宗其一,不亚于玉剑宗势力的沧月宗,数日之间…… 就这般,没有了?! “暗黑门么?” 某个角落,徐之谦缓缓放下一杯茶盏,轻声问道。 闻言,陶丹青面色凝重,却是点了点头。奕剑阁的情报,自然不可能有假,而且被灭门这般惊天动地的大事,又岂会查探错? 情报所述,一夜之间,沧月宗,鸡犬不留! 如此惨案! “嘘……” 殿中,传出连连唏嘘之声。众先生长老,皆在缓缓消化着这个震惊的消息。他们当然也知道,这个情报,不可能做得出假。 也知道,中原,变天了! “暗黑门尽数汇集玉剑峰,原来竟是迷惑之策么?想不到我三千正道宗门,就连冥教,却也被算计了一遭。” “可是,暗黑门精锐皆在常州,如何又有实力,灭了沧月宗?” “莫非,是那老怪物,出手了?” 听得殿中无数猜测之言,陶丹青微微扬手止住,随即长叹了一声。轻轻抚弄着手中的茶水,却不知,那茶早已凉了很久。 “之前血域堂一案,诸位都听过么?” “?!” “难道,是那神秘的魔教女子?” 徐之谦神色一疑,出言问道。他虽然修为不强,但原本是儒园门主的门生,地位极高。儒园各处传递的情报,他都了如指掌。 血域堂之事,自然也是清楚。 “不错。” 陶丹青叹道,“奕剑阁遍布天下,案发之时,我儒园弟子也曾相助于沧月宗,但最终于事无补。这一切情报,便是这般传来。昨日我也曾去沧月宗亲自探查了一番,果然,只见一片废墟,尸横遍野……” “如此说来,这一消息,很快也会传遍中原?” 一个先生问道。 “当下之势,暗黑门崛起,圣巫教又横空出世,冥教的手脚,也是插遍了中原每一个角落,堪是,越来越不妙啊。” 唏嘘一声,陶丹青面色沉重,“之谦,劳烦你书信迅速知会其余宗门,必须召开一个大会,否则,将会对我正道愈加的不利。” “嗯。” 徐之谦点了点头。 忽然,不待众人继续言语,殿外跑进一个儒生,似有情报传递。此人正是奕剑阁中,曾数次与秦川发生过冲突的陶宏。 “父亲,诸位先生。” 只见他对着陶丹青以及殿中众人行了礼,便将一物呈了上去,“有个西疆人到我儒园传信,人已被暂且扣下,这是其传来的书信。” 见状,陶丹青接过信,参读之下,面色又是有些阴晴不定。 殿下众人,皆是神色一疑。 “如何?” “巫山传来的。” 陶丹青搁下信函,应道,“想必别的宗门,也收到了。圣巫教对之前威迫我正道之事致歉,同时表明立场,只要我正道认可圣巫教的入主,便可一道联合对抗魔教,共襄中原天下。” “这分明是又一番胁迫!” 话音刚落,便有一先生怒叱道。 眼下之势,暗黑门强势崛起,让中原正道猝不及防。圣巫教如此作为,便是趁暗黑门给正道带来的压迫之际,同时入主中原。 如此,又与暗黑门何异? “不可。” 又一人道,“巫蛊之术邪门诡异,与魔道同属异数。若是让他们借此稳固了根基,往后之事如何,不堪设想。” “更何况,还有一个秦川,在那巫山上呢。” “诸位!” 随即,陶丹青一下立了起来,止住众人的议论,“如今之事,也非我儒园一家说了算,只有待正道大会召开之后,再与各同道商议。” “门主隐居多年,也不知这一次……” 一人如此叹道,不过还未说完,众人皆是面色一怔。 只见一个面容沧桑的长者,拄着一根长杖,缓缓踏入了殿中。其一袭颇显陈旧的儒袍,黑发之间丝丝苍白,几分憔悴之容。任谁也不会想到,此人正是儒园的门主,中原正道之中,地位最高之人! “门主!” 顿时,众人纷纷起立,躬身行礼。 长老摆了摆手,倒也几分凝重,却是对着陶宏嘱咐道: “将那西疆人,放了。” 随即微微一叹,似有几分无可奈何,“从今往后,儒园上下,由我亲自领导。” …… 离恨天。 又一次,秦川自凝神中惊醒过来。 此刻依然是深夜,眼见洞窟之外,月色皎白,仿佛有一股霞光一闪而过。这股感觉,似乎是伏羲门传递信息的秘术。 这,已是第三次了。 “发生了何事呢?” 秦川摇了摇头,又不再去想,再度凝聚心神,回到修炼之中。身躯之外,一阵血光似从肌肤之中渗透出来,染遍了全身。 鲜红一片。 却不知,那远方的月色,居然也是这般,一片血红。 “咻咻咻!” 数道疾影,自伏羲山而来,穿梭在密林之间。还需要不短的时间,才能赶到那三州交接之处,那,血气与杀意浓烈无比的地方。 “唐思贤,你慢点!” 苏小妍沉着气,对前方速度越来越快的人影急唤道。然而,唐思贤却是如同没有听到一般,不顾真元的枯竭,竭尽全力,拼命地疾行。 “……” 咬了咬牙,苏小妍不觉朝着远方望去。 如今的局势,越来越乱。暗黑门崛起不说,秦川连带着圣巫教出现也不说,怎地,上官瑶还遇到了曾经的月影。 曾经奕剑阁欢声笑语的几人,如今,怎会变成了这般? “叶秋奇,你何时回来?” !! 第03章 淫贼 “离恨。” 阿罗叶托着下巴,静静坐在一块巨石之上,道出了那新刻上的两字。 天边夕阳,晚霞尽染。 倏尔,嫣然一笑。 秦川离的,不是她;恨的,也不是她。如此,她又何需落魄呢。而且,自己定能解去秦川心中的“离恨”,因为,他与自己,本就是夫妻。 夫妻。 “你何时来的?” 片刻,自那离恨天中,一股刺眼的光芒闪过,听得一句语气温和的问候,便见秦川一袭枫红道袍,缓缓行了出来。眉宇之间,三日前还充满的愁绪,竟是早已消失不见。嘴角微微扬起,显得坚毅而淡然。 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 这,正是阿罗叶初识时的秦川。 “知道你出关,刚来。” 阿罗叶轻声应道,却是又一次欺瞒了秦川。这一日,她从朝霞辉耀之时便已在此等候了,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日暮黄昏。 二人衣上的枫红,霞光下辉映着。 “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 秦川淡淡一笑,行至阿罗叶的身旁,轻轻揽上她的双肩。二人缓步行着,朝山下寝居之处一步步走去,只有,夫妻间的和睦。 “儒园在召集各门,好像在商议着什么。” 阿罗叶任由秦川揽着,满心欢喜。 这几日发生之事,包括之前暗黑门突然撤去之故、圣巫教的一举一动、还有青冥山上近日来的繁杂琐事,阿罗叶均一一告诉了秦川。与曾经在仙云岭上之时一般,滔滔不绝地讲着。 不过这一回,倒是没有隐瞒。 而秦川,不言不语,只是静静聆听着阿罗叶的讲述。不知不觉,便已走到了新建的寝居之外,不由面色一怔,随即轻笑起来。 仍然依山傍水,花香清流。 一座西疆风格的吊脚楼,与那仙云岭上一模一样,就连周围的树木山石,明显也是按照旧址依样建造。一切,都于当初新婚时的那座新房一般,却让秦川不禁产生错觉,回到了当初。 只不过,此刻的心境,却与那时不同。 “那幅画可以拿去了,我一直便不喜欢。” 推开房门,秦川心中一哂。屋中,自然也是一般,没有任何的变化,忽而指了指墙上那副泼墨山水图,转身对阿罗叶说道。 “你早又不说。” 阿罗叶嘟囔一句,也不再怕秦川会生气。 以前,就算秦川不喜,也不会说。此刻,却是不同了。 闻言,秦川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阿罗叶会这般与自己说话。不过很快,笑了一声,却是坐到了床榻之上。这,才应该是夫妻间的言语。 而不是,假婚的男女。 “三族族卫我皆已调来,只留了罗狼一众留守西疆。我怕他们会突然派人袭击仙云岭,这般,应该没问题吧?” 阿罗叶坐于窗前,问道。 “无妨。” 秦川应道,“既然暗黑门此刻的威胁比我圣巫教大,那他们定然会百般思量,短时间内,不会贸然进举。不过,也只是时间问题。” 说着,秦川心中也是困惑。 几日前暗黑门精锐尽聚玉剑峰下,那究竟派了谁,去灭了沧月宗呢?难道,又是当初屠尽血域堂的神秘女子? “对了。” 突然,阿罗叶想起什么,说道,“昨日我们在山下发现一个昏迷的男子,桑娜说那是你的朋友,不过后来被玉剑宗带走了。” “男子……萧如白?” 秦川略一惊诧,如此一说,定是萧如白无疑了。 那日萧如白匆匆离去,必然是找闻人醉,其后一直杳无音讯,说不得,便是与闻人醉交了手,又不知何故败了。不然,凭他的修为,也不可能昏迷在山野之间,算起来,前后竟是也有接近三日了。 对于这个遭遇与自己相似的萧如白,秦川本是以心相交的。如今对方遭了不测,自己自不能坐视不管。 众人皆知,萧如白与自己关系不薄。 此刻他落入正道手中,而他们又不知萧如白的身份,说不得会做出何等举动来。而且,就算知晓逍遥谷,也未必会手下留情。 “此刻人在玉剑峰上么?” 想着,秦川问道。 “应该在……你要去玉剑峰?!” 阿罗叶正应着,很快察觉秦川面色不对,急忙问道。玉剑峰虽然与青冥山只有咫尺之遥,但两边的局势,却是形如水火。 秦川这一去,危机重重! “没事。” 然而,只听秦川轻道一声,立起身来对着阿罗叶笑了一笑,“你给我熬点以前喝的那清茶,熬好了,我便回来了。” …… 转眼之间,夜幕已至。 圣巫教的突然出现,给中原正道带来压力最大的,便是相隔不过数里的玉剑宗。正道以蛊术为邪,玉剑宗自然也不例外。故此三日以来,两者虽然没有争斗,但彼此觑视的紧张之势,却是越演越烈。 青冥山,不断防备着玉剑宗的突然袭击。 而玉剑峰,也时时监视着圣巫教。 此时玉剑高峰之上,与往日的夜里一般,一片静谧安详。当然,只是明面如此,暗中增加的哨岗,却已是以往的数倍之多。 “咻!” 暗夜之中,一道模糊的身影,瞬即而至。 虽然秦川从未真正上过玉剑峰,但凭着几处哨岗,自还不可能发现了自己。一路停停转转,便已来到了玉剑宗的中心之处。 只见烛光点点,灯火烁烁。 “不过,倒也不知萧如白身在何处啊。” 秦川心叹一声,更觉几分无奈。这玉剑峰上皆是女流之辈所居,本就没有男子,而自己又顾及了与柳沉烟的情谊,自然不能贸然硬闯。更何况,男女有别,多有不便。传出去,也不是一个好名声。 之前没有预料到,此刻倒是才发现并不是那般好找。 “被这些实力不弱的女子群起而攻且不说,堂堂一个男子深夜潜入这里,淫贼之名是少不了。我两世英明,可不能在这里毁了……” 心中想着,秦川更觉几分为难。 一时间,竟是想着暂且先行退去,再作打算。 “诶,不对!” 突然,秦川眉目一斜,露出几分尴尬之色。既然自己都不便来此,那她们自然不可能也会将萧如白安置此处啊…… “……” 心中一阵无语,竟是忘了这点。 不必说,萧如白定然是被安置在了曾经自己疗伤的那木屋之中。如此一想,秦川自嘲了一声,便欲抽身返回,去那山腰寻人。 “什么人?!” 然而方有举动,竟是被人察觉。 “糟糕!” 一式凭虚御风,秦川毫不迟疑,生生消失在了原地。仓促之下,潜入了一间应该是空屋的寝居之中。此处位处玉剑宗弟子起居之外,颇为偏僻,与别的屋子相比也较为简陋,想来也不会有人居住于此。 “呼……” 背靠门扉,秦川轻舒了一口气。 心神一凝,还能察觉得到外面有几股气息在搜寻着自己。若是方才走慢了一步,没准就被察觉了,真险! 再度回过神来,秦川稍稍昂起头,看向这屋内。 “……” 猛然间,神色讶然,更有几分尴尬之色。 只见屋内此时放着一个浴桶,水雾弥漫,而那桶中,一个女子的曼妙玉体,恰好自桶中站立起来,满目春光,尽显无疑。一切发生太快,连那女子也未曾反应过来。而且,不是别人,正是这玉剑宗之主。 玉剑仙! 短短一瞬,玉剑仙的目光,徒然骤变。 “轰!” 顷刻间,一声巨响,轰然爆开。秦川自是顾不了许多,生生冲破两扇门扉,身法被发挥到极致,不顾一切逃遁而去。 自己哪里想得到,这屋里会有人在沐浴…… 而且,若是别人甚至就是柳沉烟都还好,可偏偏,居然正是柳沉烟的师父,在这中原之中,威名丝毫不下于伏羲门静虚子的玉剑仙。 这下完了! “咻!” 眨眼不到,尽管秦川速度极快,却仍然感觉到身后一股气息紧追而来,很快便能拦住自己。毫无疑问,自己闯祸了! “簌……” 霎时,秦川面色一沉。 自己的身前,已然有一股极其强盛的真元不断汇聚,结成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更有狠戾杀意蕴含其中。从气息来看,怕是修为已经超过了静虚子许多。堂堂玉剑宗之主,又岂是浪得虚名。 “铛!” 一声剑鸣,龙脊应声而出。 几乎汇聚了自己所有的力量,秦川手持神兵,横空一挥。只见无比凌厉的真元,形如一道利刃,堪堪将那屏障划破,露出一道缺口。 一股强光,短暂地照亮了整个玉剑峰。 “……” 身后,玉剑仙咬了咬牙,却是突然停了下来,落在一处屋顶之上。目光所及之处,任由那可耻的“淫贼”遁去,神色阴晴不定。对方是何人,她当然看了清楚,也自是知晓对方也是无意为之。 只是…… “师父!” 片刻之间,身后数名玉剑宗弟子紧驱而至。柳沉烟有些不解,只看着玉剑仙凝视夜空某个方向,当然,也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 “速往山下木屋,有人意图劫走萧如白。” 玉剑仙沉声说道,又暗暗咬了咬一排玉齿。 这也正是她突然不再继续追拿的原因,更何况,那秦川本是小辈,又与自己的徒儿柳沉烟瓜葛不清,即使追上了,心中念着徒儿又如何忍心痛下杀手?更甚者,假若诛杀不掉,又该如何面对? 这种事,还是头一番遇到…… !! 第04章 隔阂 万籁俱寂。 一只夜莺孤鸣,更显得几分空灵。 柳沉烟带着几名弟子,来到玉剑峰山腰那处木屋之前,面有几分凝重。记得本该是在沐浴的师父,突然遭遇一个神秘的刺客,而后却又迅速关注在这木屋之中。明显,那神秘刺客的目标,正是萧如白。 那,是敌是友呢? 从师父玉剑仙方才的神情来看,却又什么也看不出来。 “吱呀……” 想着,推开了房门。猛然间,神色一怔,萧如白,不见了! “师姐?” 身旁一个弟子问柳沉烟道,似乎也觉得不可思议。原本萧如白所中的幻术,刚被她们的师父玉剑仙解去,至少明日方才能够醒来,而这便说明,他果然是被人劫走的。更何况此处戒备森严,更说明那神秘的刺客身手不凡。 “看来,师父的猜测没错。” 柳沉烟沉声道,心中不由多出几分担忧。 萧如白是秦川的好友且不说,单是萧如白个人,便曾经有助于玉剑宗,她们自不会对萧如白如何。眼下被人劫走,却是福祸未知。 “呼……” 身后,传来玉剑仙一声长叹。 “师父,那人你可看清是谁?” 随即,柳沉烟回身问道。既然玉剑仙亲自追踪了那人数里之远,定然也知晓对方是谁。当然,那尴尬的一幕,柳沉烟自是不可能猜到。 然而,却听玉剑仙答道: “黑夜之中,看不真切。” 闻言,柳沉烟自也不会去猜忌,心中一沉,长长舒了口气。不由朝着东面另一座山峰望去,却只能瞧见漫漫黑夜,一片迷离。 是他吗? …… “咻!” 一道疾光,落于青冥山鼓楼之前。 见状,一直在此等候的阿罗叶迎将上去,极为关切地揽着自己夫君的臂膀。来人,自然是方才到玉剑峰查探的秦川。 “没事吧?” 阿罗叶柔声问道。 “呃……没事。” 秦川顿了一下,随即应道。方才那番遭遇,分明让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堂堂玉剑宗宗主沐浴的场景,居然被自己无意中撞到,对方虽然表面是一青春少女的模样,但年纪怕已过百,更算是自己的长辈。 龌龊杂念,自己自然是没有。 只是听闻这玉剑仙早年脾性与如今的柳沉烟无异,中原男子无一敢惹,这回自己惹了这般祸事,前途堪忧啊…… “没事。” 想着,秦川心中叹了一声,又答了一句。 “……那,见着那人了吗?” 阿罗叶神色一疑,见得此时秦川有些失神的模样,还有似乎泛红的脸颊,觉得几分奇怪。但也没有多问,而是问起了秦川此行的目的。 闻言,秦川倒是正色了起来。 “人带回来了。” 说罢,又见一道疾光飞来,落在一旁。却是秦川的心魔化身,携着一个男子御剑而来。男子一袭白衣,气质超凡,一手被秦川拉着搭于肩上,却是低垂着头颅,似乎还处于昏迷之中。 正是萧如白。 即使遇到了一些“变故”,但秦川岂会就此放弃前行的目的。逃奔之时,早已分出化身,才同时将萧如白带了回来。 不过…… “他,怎么回事?” 阿罗叶望着萧如白,问道。 “原本中了幻术,但已经解了,估计得调息一夜方能醒来。” 秦川轻声答道,心中不知想着什么。 能这般迷惑住萧如白的幻术,除了蛊术之外,想必也就只有冥教的闻人醉和暗黑门的朱雀圣使了,至于无尘子那等隐世的老怪物,自不会这般无聊。而如果所料不错,萧如白定与闻人醉交锋过,幻术,便是如此中的。 因为,施幻的对方没有痛下杀手。 可是,此时却被玉剑宗帮助,将幻术解了去。 那便说明,玉剑宗并没有针对自己,没有针对秦川。她们,只是忌惮这西疆而来的神秘教宗,拥有可怕蛊术的圣巫教。 “……” 抿了抿唇,秦川不觉朝着西面望了一眼。 “休息吧,茶我熬好了。” 秦川的神态,自然一一落入了阿罗叶的眼中。但阿罗叶并未在意,也没有问,只是淡淡一笑,着了两个巫卫安置萧如白。 “嗯。” 柔声应道,秦川也微微一笑。 任由阿罗叶揽着手臂,二人缓缓行走在松木林间,朝着曾经的那座“新房”走去。月色之下,却仿佛让秦川觉得,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 花香醉人。 是为一种西疆特产的花卉,白昼与黑夜,会有两种不同的花香,唤作“迷情花”。顾名思义,其夜香,乃有迷情之效。 当然,这些,都是秦川离开西疆之后,方才知晓的。 不过,如今却也一笑哂之。所谓迷情,却也是假的,情由心生,又如何能够迷得出来。至少,曾经漫长的两年之中,自己便没有做过何等出格的事情来。当然,那最后的一次,不算…… 饮下阿罗叶熬的清茶,秦川浅浅一笑。 “很多药材中原都没有,味道应该差了一些。不过还有几日就能从西疆运过来了,还记得我们的小金库么?” 阿罗叶端坐身旁,笑吟吟地说道。 圣巫教入主中原,除了需要实力之外,钱财物器自是必不可少。不过所幸的是,这夫妻二人拥有的那蚩尤冢,恐怕是天下间最大的金库了。 “嘿嘿。” 秦川轻声一笑,放下了茶盏。 此时的阿罗叶已经换了一件睡裙,衣襟微微敞开些许,但也没有在意,露出几寸雪白的胸脯,一条黑色的石坠,悬于脖颈之间。无人知晓,上古八大圣物其一的星宿劫,便是这般被秦川随意交给了阿罗叶。 忽而,阿罗叶不知何故俏脸一红。 或许,是发现秦川正盯着她的胸脯目不转睛地看。 “呃……歇息吧。” 秦川也脸红了一下,起身转到榻上躺了下来。自己当然不会猴急地盯着自己妻子的胸脯看,而是思考那条石坠,星宿劫。 如今知晓了星宿劫的份量,不由也多了几分担忧。 不过,阿罗叶定然不会随意示于他人,曾经在那西疆出现的神秘高手,也应该以为星宿劫在自己的身上。故此,阿罗叶倒是安全的。 同时,也不想让阿罗叶知晓这般隐患。 入冬之夜,多了几分寒意,但这寝居之中,却是感受不到分毫。 阿罗叶如同一个新婚的小娘子,蹑手蹑脚爬到秦川的身旁,看着自己丈夫微闭的双眸,脸上红霞,更是尽显而出。在这醉人的花香之中,却是她先迷醉了。不过,似乎,还感觉与秦川有着一层隔阂。 她不知道。 忽而,秦川睁开了双眼,却是邪魅一笑: “你脚疼了么?” 闻言,阿罗叶脸上更是一抹娇羞,一头钻入秦川的怀里,不敢让秦川看到自己的窘态。良久,又传出一声细弱蚊虫的声音: “嗯。” 秦川微微一笑,抬起阿罗叶的脸颊,吻了上去。 夜,更深。 阿罗叶心中所有的思念,都在这一夜中,仿佛被炽热所融化,只能任由秦川似有几分粗鲁的双手,抚弄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也尽情地,迎接着自己夫君的怜爱。似如一曲高歌,紧闭的房间中,经久不绝。 她只知道,那一层隔阂,没有了。 …… 翌日。 圣巫教的教主与教主夫君,携手走在青冥山的道路之上。一夜之间,却仿佛更觉神采飞扬,让每一个圣巫教众,都感觉心生愿景。 大业可成! “恭迎教主!” 一路走来,途中守卫一一躬身致礼,无比之尊崇。秦川一直面带笑容,并肩走在阿罗叶的身旁,接受着教众的顶礼叩拜。 或许,早已习惯了。 方才踏入中央鼓楼之中,便见萧如白已经清醒了过来,此刻坐于堂中,正等候着秦川的到来。看上去,之前所中的幻术,已经彻底解了,想必,定然也是玉剑宗宗主玉剑仙,亲自施的术。 “如何?” 秦川笑问道,与阿罗叶一起坐在了主位之上。 萧如白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无碍。 “你倒不必谢我,是玉剑宗救的你,我只是把你带到了这里来。那玉剑峰上都是女眷,你未必觉得方便。” 秦川继续说道。 不过心中却是忽然觉得,自己原本就不该去把萧如白带过来。玉剑宗对他,也根本没有什么恶意,是自己,想错了。 当然,事已至此,自不用去纠结。 “这位,便是令夫人?” 萧如白应了一声,对自己身在何处也未在意,致了谢,便看了阿罗叶一眼,问秦川道。秦川在西疆的故事,他倒是已经知晓了不少。 “阿罗叶。” 秦川道出了阿罗叶的名字。 随即,阿罗叶也是微微一笑,回敬了一礼。这名为萧如白的男子,知晓她圣巫教教主的身份,却还是既无忌惮也无敬畏,只当是一个好友的妻子,这,倒是让阿罗叶察觉了萧如白的不凡。 几人还未来得及多言,突然桑娜自门外行了进来,匆匆之态,似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禀报。堂中几人,皆是神色一疑。 “萧兄并非外人,说吧。” 秦川指示道。而且,这萧如白,说不得会是将来的一大盟友。 闻言,桑娜便不再避讳,也不用请示阿罗叶: “派往伏羲山送贴的教卫传来情报,在东北方某处山林,伏羲门弟子与疑为暗黑门人的神秘女子交手,详情不明,赶到之时交锋已经结束。不过,在现场拾到一个奇怪的物品,还请教主与尊主大人查探。” 神秘女子? 秦川神情一怔:“拿来我看看!” !! 第05章 查探 “禀尊主大人,属下奉教主之令,前往伏羲山送信,归来之时,察觉某处有一场激烈的交锋。却是几个伏羲门的弟子,似乎是救援某人,但属下修为薄弱,未敢靠近。待众人离去,便在事发之地发现了此物。” 堂中,一个圣巫教卫如此禀报道。 沉寂。 阿罗叶与萧如白,还有桑娜一行部下数人,皆是观察着此刻秦川的神态举动,心中,各自浮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却见秦川一言不发,紧盯着掌中那个东西。 是一个普通的盛放丹药的玉瓶,是何丹药阿罗叶不知,但萧如白却是认得出来,那是中原修真入门常用的静气丹,观其色泽,恐怕还是初入修真的修道弟子炼制出来的。这上面,有何线索么? 良久。 “事发之地在何处?” 秦川出言问道,语气多了几分低沉。 这个玉瓶,是曾经慕紫涵上落雁峰修行之前留给自己的,自己绝对不可能会认错。可是很早以前便已遗失,想不到,此时却是再度出现。 不由之间,心中浮起无数个猜测。 最大的可能,便是重新被慕紫涵寻得,否则别人也不可能将这东西当宝。那么,假若这一回是那暗黑门神秘女子遗失,那便说明慕紫涵就是那神秘女子;但也有可能是慕紫涵暗中发现伏羲门有难,出手相助了一番。 一切,皆有可能。 但此时,却是不能妄加猜测,没准得去亲自查探查探。 “在常州、通州与中州的交界处。” 族卫应道,知晓此番事情重大,更不敢有丝毫保留。 “可知事后他们往何处去?”秦川又问。 “那神秘女子行踪诡异,探不出来。但几个伏羲门弟子,似乎往京州去了,不过看样子,应该是成功将人救了出来。” “呼……” 秦川深深舒了一口气,“下去吧。” 桑娜一众出去之后,阿罗叶沉默许久,终于还是悄悄拉了拉秦川的衣角,眉目之间有几分担忧,轻声说道: “你想怎么样,我都依你。” “我要去一趟京州。我很快就回来,没事。” 说着,秦川看着阿罗叶,微微一笑。 “那我与你同去。” “不行!” 闻言,秦川当即反驳道,“你身份特殊,去京州会很危险。更何况中原正道时时盯着我青冥山,各种探查窥视之术层出不穷,除了我之外只有你懂中原之术,若是你随我去,桑娜他们定然招架不来。” “你在,我不怕危险。” 阿罗叶抿了抿唇,似乎担心秦川一去又回不来了。 这个,秦川自是清楚。带阿罗叶同去也无妨,只是…… “那这里怎么办?” “你夫妻二人随意去吧,我在这青冥山帮你们看着。” 突然,却是萧如白轻笑了一声,仿佛被秦川夫妻二人的恩爱所触动。随即又道,“况且这青冥山山清水秀,极其适合我调养伤势。” 闻言,秦川微微思考了半分。 萧如白身上还有伤势,自己自是看得出来,不过想必也是闻人醉所为,他不愿说,自己当然也没有问。短时间内,中原正道不会贸然进举青冥山,凭萧如白的能力,也定然不会让青冥山陷入敌人监视之中。 更何况,自己此行京州,也正好查探正道的计划。 如此,倒也不错。 “没问题么?” 秦川看了萧如白一眼,确认道。 随即,萧如白笑了一笑:“且放心去吧。你如此急切,我想定与你心中执念相关。你我知交,我如何不帮上你一把。” “多谢。” 秦川心中一哂,由衷地道了声谢。 …… 自青冥山出发,秦川并未直接前往京州,而是去了那三州交界之处。上官瑶从青冥山返回落雁峰必经此处,且不论那暗黑门神秘女子是不是慕紫涵,此次遭遇危险的,极有可能便是上官瑶。 如此,怎能不心情急切。 “咻!” 一道疾光,划破天际。 阿罗叶紧紧揽住秦川的腰身,一路上也是一句话也未说。自己的夫君在焦虑什么,她自也能够猜得出来,不过,如此,她便也觉得足够了。 忽而,眉目一凝,察觉下方一处异常。 “下边。” 闻言,秦川也是一下发现了空气中传来的淡淡血腥之气,更有真元流动过的痕迹,毫无疑问,下方密林之中,经过了异常激烈的打斗。 瞬即,御剑而下,落于林间。 晌午时分,仍是几分昏暗,时有野兽嘶嚎,更显危机重重。 只见几处草木焦灼,其间撒满了落叶,一片残败之景。几只昏鸦闻得人声,相继飞散而去,却只留点点血迹,殷红斑斑。 秦川闭目凝神,散出元灵感知着周遭的环境,试图推测详细的交锋过程。应该发生在两日前夜,先是一伏羲门人与魔道高手斗法,其后伏羲门人落败,又引来援手数人,最终击退了魔道之人。 那些血迹,倒是猜不出是谁的。不过,其中,有伏羲道法风雷怒的痕迹。 更有……心魔。 “果真,是紫涵么?” 心中一沉,秦川暗暗咬了咬牙,却是双眉一蹙,不知是何情绪。天下间,懂得心魔之道的女子,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了。 “夫君……” 见得秦川异状,阿罗叶心下不忍,轻唤了一声。 “……” 随即,秦川抿了抿唇,却是淡然一笑。 突然,眉目一扬,闪出一抹杀气。霎时,一股魔道真元应声而出,化为一股黑气,又迅速凝为戮魂钉,朝着某个方向穿刺而去。 “咻!” “是我!” “铿!” 前后不过眨眼之间,只见得一个白衣青年,猛地惊呼了一声,似是因这凌厉的一招所惊吓,背靠一株树干之上,汗流浃背。而那粒戮魂钉,正好嵌于其脑侧半寸之外的树干之上,黑气扑腾,造成树木迅速枯萎。 如此惊险! “是你?” 秦川眉目一凝,却也随后化去了那戮魂钉。 这白衣男子,正是当初自己初返中原之时,在那岳阳城外的村庄里遇见之人。当时与他一起救治了一些被修真争端波及的无辜村民,彼此还论了一番道,此时倒是还有些记忆犹新。 只不过,他怎会在此处出现? “兄台别来无恙啊。” 白衣青年抹了一把汗,方才走至秦川身前,行了一礼。目光,在阿罗叶身上注目了几分,却仍是礼貌地笑了一笑。 “你怎在此?” 秦川散去一身真元,语气有些冰冷地问道。此间事故与上官瑶甚至慕紫涵有关,任何一个有牵连之人,自己都不由会去怀疑。 这男子,自然也不例外。 “我听说这处发生了激斗,所以来看看。” “倒是哪里都有你。” 秦川冷嗤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这次事故发生在两日之前,又是在此偏僻之地,不远之外的青冥山都是刚刚才知晓,恐怕中原之中,都还无人知道几分消息。而这白衣男子,消息竟有如此灵通? 闻言,白衣男子倒是笑笑,不做言语。 “走吧。” 随即,秦川也不再理会此人,对着阿罗叶唤了一声,便祭出了龙脊。不过,仍然颇有猜忌地瞥了白衣男子一眼,心生顾虑。 “查出什么了吗?” 阿罗叶问了一句,略有担忧。 秦川轻声笑了笑,却也没有回答。一手揽上阿罗叶的腰肢,跃于龙脊之上,紧接着真元运转,朝着京州城疾飞而去。 初冬艳阳,倒仍有些烈。 白衣男子目送秦川二人离去,面如古井,丝毫也看不出心境。缓缓,回过身来,用手指沾了点那草木间留下的血迹,细细观祥。 “咻!” 忽有一道人影,疾飞而至。 “殿下!” “你来了。” 白衣男子淡淡道了一声,瞥了身后出现之人一眼。却见一袭绿袍,神态对白衣男子尊崇之至,假若秦川还未离去,定然识得此人。 圣子殿,陆空! “想不到,果真是她出事了。” 白衣男子继续说道,自怀中取出一张手绢,将指尖的血迹细细擦拭而去。不觉又朝着四周环视了一眼,仿佛想要探得几分踪迹。只不过,暗黑门内他唯一掌控不了的人,这一次,又如何会被他看出分毫。 闻言,陆空深吸了一口气。 “近年来,谷长风那徒儿越来越强势,对我圣教的威胁……不,他的三个弟子,对我圣教大业威胁都极大。殿下,是否趁此,将她除去?” “你以为这般计谋,伏羲门会想不到?” 听得属下妄言,白衣男子反叱了一声,随即又叹道,“更何况,此时威胁最大的,却是这横空出世的西疆阿罗叶!” “……属下认为,可以用圣巫教牵制中原正道。” 陆空不解。 如今圣巫教入主中原,最紧张的应该便数中原的正道宗门,反而一直在暗中的暗黑门并不用刻意去提防。却不知,殿下为何要对付阿罗叶。 “你只看到了眼下,却未看到将来。” 白衣男子笑道一声。 然而却也未对陆空过多言语。随后,稍稍偏过一只手肘,血肉之上渗出丝丝血迹,传来一股痛意。正是方才被戮魂钉牵制之时,硬生生撞到树干上造成的伤痕。生吸了一口凉气,又默默将那血迹拭去。 眉间,隐隐传出一抹怨恨。 !! 第06章 忆思楼 京州。 人来车往,繁华喧嚣。 “原来中原这么好玩,早知我就提前来了。” 城外某处山岗之上,阿罗叶望着不远方城门之处,更是隐隐听得城内的喧闹叫卖之声,不由心生向往,似有几分迫不及待之状。 秦川笑笑,不做言语。 西疆贫瘠,对比中原而言,可以说是人烟稀少,除了祭祀盛会,平日难有此般景象。而京州城作为整个中原社会的中心,世家商贾、文才学士尽聚其中,其繁华可想而知。纵是中原偏远城池之人来此,也都不免讶然。 更莫说,生长于西疆的阿罗叶了。 “我们步行进城吧。” 秦川轻声说道,想了想,却是一手牵住了阿罗叶的手掌。 随即,阿罗叶怔了一怔,但很快便浅浅笑了起来,身躯更贴近了秦川几分。不过一下想到什么,抿了抿唇,在秦川耳畔说道: “我们……是否该伪装一番?” “不必。” 秦川应道,忽而散出一股灵识,双眉一蹙,“已经被人发现了。” “咻!” 话音刚落,顿时便见一道身影疾至,落在秦川二人的身前。乃是一个老者,衣着浅色儒袍,此人秦川还曾见过,正是曾经安阳城带领林子萱一众准备围剿自己的奕剑阁长者。看样子,修为地位皆是不低。 除此之外,暗中还有数股气息牢牢锁定着秦川与阿罗叶。 是不是自己二人的行踪暴露倒是不知,不过奕剑阁手眼通天,秦川与阿罗叶一路并未隐藏气息,想必,便是在此“迎接”自己二人的。 当然,这些秦川也早已料到。 “二位,到我京州来,所为何事?” 那老者沉声说道,暂且也未露出敌意,不过对秦川二人的忌惮之态,却是尽显无疑。任谁都知晓,曾经的秦川,还有圣巫教主,有多强的实力。 “阁下何人?” 阿罗叶冷声问道,颇有威严。 “在下奕剑阁执事先生,还望二位止步。” “原来是杨先生。” 随即,阿罗叶笑了一声,居然知晓对方名讳,对中原情报的探知,倒是有些出乎了秦川的意料。只听阿罗叶似怒非怒地反问道: “这么说,中原不欢迎我西疆人咯?” “……” 闻言,杨执事怔了一怔,却不知如何应答了。 如今中原正道大会还未开始,暂且不确定如何对待横空出世的圣巫教。假若此刻言语出了殆误,表明了对圣巫教的敌意,那对当下之势,显然会产生极大的影响。更何况,圣巫教之前已经明确表达了友好之意。 秦川此行故意不用伪装的原因,便是如此。 “你儒园,可想好了?” 对方还未回答,秦川又追问了一句。一手依旧牵着阿罗叶,夫妻二人在代表天下正道的儒园先生面前,竟是没有丝毫惧怕。 反而,牢牢牵制住了对方。 “那倒不是。” 片刻之后,杨执事拱了拱手,“是老朽唐突。不过希望二位莫在我京州做出何等惊天动地之事来,否则,便不好说了。” “哼。” 秦川冷笑了一声,也不再管对方的脸色。 一手拉着阿罗叶,顺着小径踏上官道,缓缓朝着京州城内步行而去。此时日近黄昏,天地之间,染上一层美妙的红霞。 阿罗叶紧紧揽住秦川的臂膀,吟着笑意。 原本不知中原人的脾性,还不明白自己的夫君为何说青冥山暂时很安全,此刻,她终于知晓了缘由。不过,也知晓,终有那么一日。 “夫君,有人暗中跟踪我们。” 突然拉了拉秦川的衣袖,阿罗叶悄声说道。 “既然已经说开,那些要面子的老家伙自然不会紧紧跟随,便只有派些小兵小将监视我们咯。随他们去,无妨。” 秦川应道。 有人跟踪之事,自己从一开始便察觉了。 不过,阿罗叶却是有几分不悦,红唇一嘟,便仿佛对着秦川撒娇一般,说道:“我堂堂圣巫教主,怎能被这些人跟踪?” “那你想如何?” “我想教训教训他们,好不好?” “随你高兴。” 秦川心中一哂。凭着阿罗叶精通的幻蛊之术,伏羲门五脉首座那等高人都未必能够发觉,更莫说几个奕剑阁弟子了。恐怕幻术一出,那些个弟子寻遍天涯海角,也不会发现自己二人就近在咫尺。 当然,阿罗叶整人的手段,又岂会如此简单?! “哈哈!” 畅笑两声,秦川揽上阿罗叶的双肩,大步踏入京州城内。 …… 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却又感觉,与以往有些不同。 京州城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甚至街边的摊贩行人,都是那般熟悉。那,为何会有与以往不同的心境呢?哦,变的,是自己。 秦川心中一哂,不知如何作想。 步入喧闹的京州街道之上,阿罗叶倒是没有如预料的那般四处观赏游玩,而是仍然被秦川牵着手,只不过,对一切事物都感到无比新鲜,目光不断游移在鳞次栉比的货物玩具之上。那些,西疆都不曾有。 城中最多的,是平民百姓,对于秦川二人的出现也未过多在意。当然其中也不乏修真人士,知晓秦川二人身份,却也无人敢来找麻烦。 想必,儒园已将自己二人的行踪宣扬了出去。 至于那暗中监视的几个奕剑阁弟子,早已不知所踪,不过,阿罗叶是如何处理的,也没有必要去理会了。 “天色不早,寻个地方休息吧。” 秦川淡淡说道,忽而便察觉阿罗叶止下了脚步。 顺着阿罗叶的目光望去,那是街边的小摊,卖的一些风筝。西疆似乎没有这种小玩具,此刻阿罗叶目不转睛地望着,似乎想要买上一只。 “这个,便是你说的风筝?” “嗯。” 秦川应道,不觉,想起曾经在风雨镇中的情景。 还有,很久以前,京州城外的那间破庙。那时,年幼无知、却无忧无虑的二人。如今的自己,早已能够让那风筝飞起来了。 却似乎,早已无用了。 “我们买上一只吧?” 忽而,阿罗叶这般请求道。她本没有这般打算,却是因为察觉秦川似有几分殷切的目光,方才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不买!” 然而,秦川却是当即反驳道。 怔了一怔,秦川又摇了摇头,“我们来此有事要办,买来哪有时间鼓弄。你不是想吃我中原菜肴么,我带你去一处好地方。” “嗯。” 阿罗叶点了点头。 几分欢喜地跟在秦川身旁,倏尔眉目一疑,悄悄瞥了秦川一眼,察觉对方忽而有些阴郁的心情。不过很快又摇了摇头,痴痴笑了起来,与秦川互相握着的手掌,轻轻用了几分力,紧紧地握着。 秦川回握了她一下,嘴角一扬。 二人这般亲密的姿态,落入大庭广众之下。有人艳羡,却也有人不耻,但落入修真之士的眼中,却是更加确认了那个可怕的消息。 中原叛逆秦川,与圣巫教合为了一体! 忆思楼。 是为京州最繁荣的地段,一间无比奢华的酒楼。诸多世家贵族皆喜在此待客会友,就连不少修真之士,也因其中有名的山珍佳肴,流连忘返。如此,除了陪衬阿罗叶的身份外,这也是秦川选择这忆思楼的缘故。 没准,可以探得几分有用的消息。 “我们不用点这么多啊,吃不完。” 一间雅阁之内,阿罗叶望着摆满全桌的酒菜佳肴,不禁目瞪口呆,却也垂涎三尺。不过,望了秦川一眼,有些惋惜地说道。 忆思楼能有这般著名,其价格自然也是极贵,秦川此举,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隐隐听得,下方堂内或是隔壁雅间,都有人在猜忌二人的身份,能在忆思楼如此大手笔的,放在整个中原,必有不凡的身份。 更有三两个修真人士,用灵识隐晦地探查了一番。 “你初次来京州,我岂会亏待了你。” 秦川笑了笑,毫无遮掩地任由那几股气息窥探。 自己如此大张旗鼓的目的,便是借此探一探中原正道,对于收容了身居“叛逆”之名的自己的圣巫教,究竟是何态度。也好借此,分析如今的中原之势,在三千正道看来,圣巫教与暗黑门,究竟哪一方更具威胁。 反正,此刻的他们,绝对不敢贸然对自己出手。 假若惹怒了圣巫教,与暗黑门联手,毫无疑问,正道将无半分还手之力。毕竟,阿罗叶不是君魔炎,有十足的理由与暗黑门联合。 秦川自己,更不用遮遮掩掩了。 “咱们的家产,迟早被你败光。” 回过神来,便听得阿罗叶嘟囔了一句。 闻言,秦川笑道:“等我助你在这中原巩固了根基,自有数不尽的信徒与财富,可惜这点作甚。更何况,我的不也是你的么?” “……” 阿罗叶白了秦川一眼,随即拾起了筷箸,对那满桌的菜肴,也是早已按捺不住了。西疆贫瘠,对于食物也无过多讲究,此刻见得菜系繁多、色香味俱全的中原菜,任凭一个西疆人,都会忍不住跃跃欲试。 不过忽然之间,眉目一动。 “怎么监视我们的,又有一人回来了?” “没事。” 秦川眉目一沉,但还是镇定地道了一句。不动声色地与阿罗叶品尝着菜肴,同时分出心魔化身,越过窗台,朝着外面探身而去。 消失在,渐渐降临的夜色之中。 !! 第07章 汇集 月夜之下,一道身影立于某处屋顶。 却是一个奕剑阁弟子,抱着双手,注目在不远处的某间阁楼,灯光闪烁,耳畔还有闹市传来的喧哗之声。身体上下,散出一股怪异的气息。 嘴角一扬,竟有几分邪魅。 忽而,眉目一动,仿佛察觉了什么异常。 “咻!” 片刻之间,没有丝毫迟滞,便是化作一道疾影,迅速逃离而去。然而方才行出几步,却又忽然停了下来,一句冷哼,从嘴里发出。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句似有讥讽的话语,正是秦川的声音: “我道谁有这般能耐,原来是青龙圣使。” 原来,并非奕剑阁弟子摆脱了阿罗叶的幻术,而是青龙借着幻术,夺了一名奕剑阁弟子的身躯,继续监视着秦川二人。 看来,除了正道之外,暗黑门也一直盯着自己。 “心魔之道,果真奇妙无穷。” 随即,那“奕剑阁弟子”缓缓回过身来,对着秦川冷笑了一声,“老家伙肯定如何也想不到,当初的心魔宿子,会成为如今圣教最大的障碍。” 秦川没有作答,眉目一凝,窥察了几分。 这奕剑阁弟子双目无光,脉搏奇特,明显已经丧失了意识,更有可能早已丢了性命。此刻,正被青龙元神附身,借尸还魂。当然,这也是常用的伎俩。修真之人,多多少少都有几个仇家,平日,大都以元神代为行事。 更莫说,暗黑门地位极高的青龙了。 尽管只是一道元神,但青龙修为高深,在这京州城也是来去自如。当然,此时的秦川,也只是一道化身,自也不必忌惮。 “一世逍遥的青龙,如今为了暗黑门,还真是鞠躬尽瘁。” 秦川目光一扬,嘲讽了一声。 记得前世之时,青龙圣使莫问,与老怪物既是上下关系,也是朋友关系,青龙出手,大都是老怪物亲自相邀。而如今,竟然连监视窥探这等琐事,也由他亲自出马,背后隐藏着什么缘由,无人知晓。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此时的暗黑门,已与当初不同。 “我的目的,只是你的龙脊而已。” 青龙笑道。 不过暗中咬了咬牙,显然有着难言之隐,也并非表面说的这般轻松。闻言,秦川轻哼一声,青龙喜爱收集天材地宝,倒也是事实。 “是么?” 一抹厉光,龙脊现于手中。 秦川扬了扬眉,毫不畏惧地将龙脊祭了出来。当初在鬼谷,这青龙也曾觊觎神兵龙脊,彼此还曾打了一遭。但青龙修为虽高,自己的确敌不过对方,不过想要夺取经过了自己血炼的龙脊,还没有十足的把握。 显然,他也知晓。 一阵冷风,拂过二人发梢。 “咻!” 刹那间,秦川占据先手,一式凭虚御风疾行而去,目标是青龙的身后,抢占有利地势;而与此同时,青龙也以一种诡异的身法,闪至了秦川原本的位置。 剑拔弩张。 一股黑气,缓缓溢出,仅仅瞬息之间,便如燃烧的火焰,笼罩在青龙的身躯之外,强盛的魔道真元,一股极度邪煞之气,弥漫而开。 “咻!” “嘭!” 眨眼间,一道血色的厉芒,连成一条红丝,一端朝着秦川激射而来。片刻不到,便触碰到凭空凝出的伏羲太极图上。玄青之色,其上八个卦爻散着奇特的紫色光芒,仙魔融合之法,如今在秦川的身上,已是发挥得淋漓尽致。 两术交锋,一声轻响,激散而开。 秦川手持龙脊,另一手结着道印,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自己闭关三日,便是钻研术法,想不到第一个交锋之人,竟是青龙。 “仙魔如此贯通,你比那家伙……” 青龙也是不惊不惧,正欲一句笑言,然而突然之间…… “噬灵?!” “簌……” 话音刚落,便见秦川嘴角笑意更甚。那原本张立半空的伏羲太极图,其八卦卦爻周围,竟是现出一连串上古陀罗尼的暗黑符文,环绕在太极图之外,两者似如合为一体,玄妙之中带着十分诡异的气息。 “混沌血印决!” 咒诀轻念,刹那之间,那青龙施展的血色激光,一下被一股强盛的力量所牵扯,竟是从两者连接之处,缓缓被纳入太极图中。 原本乌黑的暗黑符文,顿时红光大盛。 青龙面色微变,急忙终止法术,魔道真元迅速流转,压制噬灵之力的同时,奋力抽身而出。脚底砖瓦,被真元带出的劲风,一下掀飞数尺。 一声轰鸣,夜空中爆开。 “轰……” 这式奇特的法决,融合了道法与魔道,远超青龙所知之外,毫无疑问,乃是秦川自创的术法。混元诀强韧的防御之下,再辅以针对魔道之术的噬灵,初一现世,便让堂堂暗黑门的青龙猝不及防,差点栽了一回。 混沌血印决! “呼……” 此刻,青龙面色一沉,这幅身躯,明显不能让他发挥全力。 突然,眉目一凝,竟是瞬间放弃了那奕剑阁弟子的身躯,却也没有再对秦川发起攻击,而是猛然元神离体,化作无形之物,远遁而去。 “……” 秦川暗暗咬了咬牙,同时也察觉了一股强盛的正道气息。 “咻!” 一转眼,双手结印,心魔化身之躯,缓缓化为黑气,融入虚空之中。短短一瞬,天地之间,只有风声徐徐,似如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寒月,冷风。 奕剑阁弟子的身躯,在那方才砖瓦肆飞还未止去的响动中,猛然从屋顶坠落而下,狠狠摔于地上。又是短暂的一瞬,京州城中,惊起一阵骚动。 前后,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 …… 儒园。 两道身影,自天际飘飘而来,如履仙踪。一男一女,便这般落在儒园夫子殿外,片刻之后,诸多儒园守卫,竟是方才反应过来。 然而待得看清来人,却皆是大为惊骇。 “玉虚真人远道而来,我儒园有失远迎!” 随即,陶丹青快步行出大殿,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此时来的两个人,正是落雁峰上的伏羲掌门真人玉虚子,与紫虚一脉首座紫虚仙姑。 二人回了道礼,不卑不亢。 忽而玉虚子眉目一扬,与迎面而来的一个老者,四目相对。略有陈旧的儒袍,却也边幅修整,仪态端庄,只听对方侃侃笑道: “老夫恭候多时了。” 听得此言,玉虚子唇角一动,倒是没有言语。 此人,正是儒园之主! 伏羲门与儒园同属中原三大正道,不过儒园涉世颇深,故以儒园为首。而两教实力实际上是不分高下的,隐隐中,也如一般教派宗门一般,暗中各自较劲。当然,此时面临大敌,孰轻孰重,众人都知晓。 眼下,正道大会,即将举行。 “我伏羲弟子日前遇险,不知夫子可否告知,此刻如何?” 紫虚仙姑行了一礼,倒是先问起了上官瑶的安危。此前伏羲门得到求援的信号,已经派出了弟子,不过情况紧急,后事如何,还未传到落雁峰上。紫虚仙姑女流之辈,心地慈悲,所以最关切的,自是弟子安危。 “如今在城中上官府,已经无恙,我儒园也派了不少弟子暗中守护,请仙姑放心。眼下,便等梵音寺来人了。” 陶丹青躬身应道。 他没有门主那般实力,对于眼前的二人,自是不敢言轻。 “梵音寺何人来?” 随后,玉虚子问道。如今中原紧迫的形势,他也深知于心,这也正是接到儒园的召集,便放下架子连夜前来的一大原因。 “阿弥陀佛。” 突然,一道风起,便见一袭袈裟,摇曳而来。一名老僧缓步而行,却是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禅杖触地,发出一声一声的轻响。 “二位老友,上次一别,乃是三十年前了吧。” …… “呼……” 忆思楼中,秦川悠悠醒来,长长舒了口气。 此时的阿罗叶赤着身,蜷在自己的怀中,二人身上只盖着一张薄薄的丝毯,春光乍泄,溢了满屋。回想昨夜一番癫狂,秦川不由抚了抚额头,稍稍扯了扯丝毯,掩住阿罗叶诱人的娇躯。 昨夜,怎地做出那等荒唐事…… 当然,却也不能怪阿罗叶。二人新婚之后一别数月之久,彼此念怀自是深藏于心,此番重逢,秦川自己也有些按捺不住。 更何况,阴阳双修,也于修行有益。 只不过…… “起来啦。” 悠悠道了一句,秦川微微挪开怀里的阿罗叶,从榻上立了起来,拾起地上的道服,整理更衣。终于挥了挥手,将这房间内设下的结界解了去。 随即,便听阿罗叶一声睡梦中的呢喃。 看来,她果真是累了。 “也罢,此时静观其变也好。” 叹了一声,秦川便摇了摇头,又拾起地上散落的衣裙,坐回了榻上。看着阿罗叶俏丽的睡容,忍不住抚了抚她的脸颊。 随即,眉目一沉。 自己来这京州主要的目的,乃是查探遗失那静气丹的正主到底是谁。然而还未开始行动,却又得到一个震惊的消息,不由心生顾虑。尽管早有预料,但昨夜亲身感知到那几股气息,也是不免有些惊骇。 分明…… 正道中的几个绝顶高人,终于动身了! !! 第08章 小妍 “你是说,中原三大正道之主,都到这里了?” 阿罗叶端坐一旁,手中握着一杯热腾腾的早茶。听得秦川所言,顿时已经递至嘴边的茶盏,又缓缓放了下来,沉声问道。 早冬清晨。 一缕朝阳倾泻进来,倒也有几分暖意。 “不错。” 秦川应道,“看来在他们的眼中,如今的形势,越来越糟糕。就是不知,他们商议的结果,会是先对付哪一方?” “你觉得呢?” 阿罗叶反问道。却是笑吟吟地看着对面的秦川,也不知是胸有成竹而没有丝毫惧怕,还是因为有着秦川做依靠而有恃无恐。 不过,多半是后者。 “暗黑门在中原根深蒂固,又与中原正道积怨已久,如今强势复出,更是以迅雷之势就灭了一个宗门,他们的威胁,极大。但圣巫教远自西疆而来,神秘而又强势,无论正与邪,中原正道,都是无法容忍的。” 说着,秦川叹道,“如今,我却也说不准。” 闻言,阿罗叶沉默了半晌,笑容不复。 她第一次见得秦川脸上如此凝重的神情,也终于明白了,这中原不比当初的西疆。宗门林立,强者无数,眼下的纷乱,远比曾经的西疆乱得多。 忽而,眉目一动,嘴角浮起一抹邪魅。 “你说,假如我们将正道的注意力,放在暗黑门身上呢?” “就怕,暗黑门也是如此想的。” 听得阿罗叶的计策,秦川沉声应了一句。 这中原的尔虞我诈,自己比谁都清楚。别的不说,昨夜青龙突然出现,目的是什么不知,但结果,便是丧命了一个奕剑阁弟子。自己与阿罗叶二人身处京州人尽皆知,弄不好,这笔账,已经算在自己的头上了。 “呼……” 长舒了一口气,秦川也不再去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仅此而已! “喝完了吗?喝完我们去查查那夜伏羲门遇险的弟子。” “嗯。” 阿罗叶应着。然而刚一把那茶放下,便听楼下传来一阵喧闹之声,随即神情一变。依稀来看,似乎是有人到这忆思楼里搜查什么。 “?” 秦川面容一沉。难道,真是儒园找自己来了? …… “几位爷,这忆思楼里都是贵宾,搜不得!” 一个略有肥胖的中年掌柜,此刻拦着几个年轻男子,面有无奈地劝解道。这等场所,掌柜自也能看出几人的不凡,脸色越加的难堪。 只见几个年轻人,长衫负剑,多半是修真之人。几分风尘仆仆之态,看样子是从很远的地方追踪而来,也不知,追的是何案子。 “北炎阁的人?” 楼上,秦川倚着雕栏,一眼认出了对方的来头。 “是来找我们的么?” 一旁的阿罗叶轻声问道。昨夜之事秦川已经对她说过,可是奕剑阁弟子出了事,如何会由北炎阁来查?难道,不是找秦川问罪的? 秦川摇了摇头。 却也仍未出面,选择了静观其变。 下方,喧闹依然继续。 “整个京州,便只剩下此处未搜,你不让进去,可是包庇了我北炎阁的盗宝贼?!再废话,我便将你也一并拿了!” 一个为首的北炎阁弟子叱道。 素闻北炎阁在天机四阁中势力最大,声望也颇高,自然也谨遵修真界的不成文之规,平日不会骚扰平民百姓,而此时却是即将与人起了冲突。如此来看,想必此间的案子,对北炎阁的影响不小啊。 “道爷严重了!” 随即,掌柜连连摆手,“不如等我家主人来了再与诸位商议如何?这楼里的贵宾,一个都得罪不得啊。” “少废话……” 男子又继续叱道,不过方才说完,面色一怔。 众人均是朝着门外望去。 “为何城中那儒园你北炎阁不敢去搜?倒是来我苏家放肆来了?!” 只听一句娇声但不失威严的厉叱传来,很快便见一个妙龄女子,衣着一袭素白道服,款款而来。竟是苏家的长女,伏羲门苏小妍! “原来这忆思楼是苏家的产业……” 楼上,秦川忽而自语了一声,紧接着又笑了一笑。 “大小姐!” 见得苏小妍到来,那掌柜似如寻得了救命稻草,呼唤一声,便抽身走到了苏小妍的身后。此间事情涉及到修真一界,让苏小妍来处理,自是最好不过了。近年来苏家地位日渐提高,虽然不涉修真,但各门多少都要给些面子。 自然,是忌惮背后的伏羲门。 还有,即将与之联姻的,安阳城无比显赫的叶家。 “伏羲门?” 那北炎阁弟子见得苏小妍,气焰一时也消减了许多,因为一路风尘仆仆带来的恼怒心情,也不得不竭力压去几分。 “如此大张旗鼓扰乱民生,可不怕你们老阁主怪罪?” 苏小妍又叱问了一句,不过这一回语气倒是缓和了许多。一硬一软并施之下,竟是让北炎阁放弃了强行搜查忆思楼的打算。 “这妮子,倒是成长了不少。” 秦川轻轻叹了一声,浅浅笑道。 那下方堂内似乎还在议论着什么,仍有几分喧闹,不过苏小妍此一出现,倒是镇住了局面,北炎阁一众不敢再有鲁莽的举动。为首的弟子咬了咬牙,似乎还有几分不甘,然而突然之间,却是转而大惊失色。 “何事喧闹?!” 只听一声厉叱,众人纷纷将目光转移到了楼上。 却见一个女子,枫红衣裙,眉间一朵暗红色的印记。倚在雕栏之上,几分不悦地望着下方,一股威严之气,夹杂诡异的气息,震慑全场。 这是……圣巫教主! “?!” 苏小妍神情一变,不过,关注的,却是圣巫教主身旁的那个男子。 秦川。 …… “咚咚!” 轻微的叩门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秦川与阿罗叶相对而坐,听得这一声,微微一哂,便回了一句。自己自然知晓敲门的是谁,自己,也正是在此等候着她。 “进来吧。” “吱呀……” 房门轻轻推开,进来的,是苏小妍。 “好久不见,可好?” 秦川淡淡道了一声,浅浅一笑。虽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但话自口中出来,却总有一股落寞之感。物是人非,大概,说的便是这般吧。 苏小妍笑了笑。 然而却是有些忌惮地,望着另一旁端坐的女子,阿罗叶。对于秦川她自是没有什么可害怕的,而圣巫教的教主,可不一样。那是,曾经在玉剑峰下,以一式法阵便牢牢掌控无数正道中人性命的,如今人人谈而自危的可怕之人。 不过,此时,阿罗叶却也是对着她微微一笑, “这是我妻子,阿罗叶。” 秦川说道,轻轻握起阿罗叶的手,迎面看着苏小妍。自然,也是要打消苏小妍心中的畏惧,自己夫妻二人,定不会害她。 只不过,说着,心中有些泛疼。 闻言,苏小妍行了礼,得秦川招呼,便也在桌前坐了下来。只是听得秦川的介绍,未免还是有些吃惊。如此说,那…… 姐姐怎么办? “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事想问我,但眼下不是时候。我故意引你来,便是有些事情想问你。当然,你若不想说,我也不会怪你。” 秦川沏了杯茶,缓缓递到苏小妍的手中。 眼前这个女子,且不说她是自己好友的挚爱,曾经在落雁峰上,便已被自己当做妹妹一般对待。更何况,苏家对自己还有大恩,所以纵是她主动与自己反目,自己也绝不会做出对她不利的事情来。 这,也是心中的执念。 “嗯,你问吧。” 苏小妍接过茶,却是捧在了手心,感到几分温暖,“叶秋奇说,不管你在何处,做了何事,都还是以前的秦川。姐姐也这般说过。” “……” 闻言,秦川心中一怔。 却是百感交集,不能言语。那茶里飘出的热气,就仿佛,不知何时,飘到了自己的心中。只有,一阵暖意。 “呼……” 秦川一叹,“你先说说,那北炎阁的人,来这做什么吧。” “他们说几日前北炎阁遇窃,门里有几件宝贝被人神秘地盗走,他们便一路南下追踪到了京州。我已让他们去告知儒园,莫要在此惹是生非。” 北炎阁失窃? 听得苏小妍的诉说,秦川微微一疑。 这倒是个稀奇事。三千正道宗门之中,北炎阁也算得上名列前茅了,居然也会有人明目张胆地去那里偷东西,而且居然还得手了。难怪那些人会不远千里从通州一直追到这京州,还差点冒犯苏家了。 当然,这似乎,与自己并没有多大关系。 想着,秦川也不再继续问这个问题,眉目一沉,却是沉默了许久。最终,方才凝视了苏小妍一眼,缓缓问道: “那,三日前遇险的伏羲门弟子,是谁?” 话音刚落,便见苏小妍抿了抿唇,似有几分难言之隐。 顷刻间,秦川心中一痛。早有猜测,上官瑶离开青冥山归返落雁峰,必经那事发之地,而且从时间来看,也是极其吻合。难道…… “是姐姐。” 苏小妍应了一声。 得到如此肯定的回答,秦川身躯一软,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感到几分悲痛,还有自责。若是那时自己见她一面,或是早些狠心驱她离去,便她不会遇到如此劫难了。造成这般结果的,却是自己。 阿罗叶紧握着秦川的手,静静抚慰着。 过了许久,秦川方才昂起头来,神色有些凄苦。 “她现在怎么样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 第09章 前夕 “姐姐此刻在家休养。” 苏小妍说道,从秦川的神色中,依旧能够看出关切之情。随即又道,“昨夜紫虚前辈还亲自来看了一回,已经无碍了。” 闻言,秦川松了口气。 若是上官瑶因此出了意外,自己真是要悔恨终身了。不过如此一说,又有些迷雾重重了。圣巫教教卫在那事发之地拾到了盛放静气丹的玉瓶,那假若不是暗黑门神秘女子之物,莫非,是上官瑶? 可是,如何会在上官瑶的身上? “对方,是何人?” 想着,秦川语气低沉,向苏小妍问道。 “我们赶到之时,交锋已经结束,但那神秘人击伤了姐姐却没有下杀手。至于对方的身份,姐姐只说是传言中覆灭了血域堂和沧月宗的神秘女子。” “果真是她!” 秦川微微一怔,心中不断猜测。 血域堂且不说,沧月宗与玉剑宗实力相当,至少要无尘子那等实力,方才能够独自下这般狠手。而慕紫涵,以秦川的了解,就算这几年修为突飞猛进,也绝无可能做到。暗黑门,究竟找来了何等可怕的帮手? 忽而,秦川又追问道: “那人的模样,可有描述?” “姐姐没说。” “……” 秦川沉默。自己本是因为这玉瓶追踪而来,没想到又牵连出了上官瑶,甚至还探得了正道的不少消息,唯独,就是正该查的事没有丝毫线索。 然而,这玉瓶,总不能凭空出现吧? “你若是想去看姐姐,恐怕此刻不行。” 秦川想什么,苏小妍自是不知,叹了口气,她便对着秦川叮嘱道,“儒园派了不少高手守在姐姐府上,若是你……” “放心。” 闻言,秦川笑了笑。自己,暂时还不敢去见上官瑶,不过若是自己想见,区区儒园之人,又岂能拦得住自己。 “你且先回去吧,你我身份悬殊,若是被人知晓,怕对你不利。” “嗯。” 听得秦川的叮嘱,苏小妍点了点头,自然明白秦川话中何意。立起身来,却是抿了抿唇,又道,“今日是小小八岁的诞辰,夜里父亲备了晚宴,若是你有空,便……便带上嫂嫂一起来吧。几年过去,小小仍对你挂念得紧。” “哦?” 秦川微微一怔,一下便想起了苏家那个可人的小女儿。 自己数次亲身授她道法,彼此也算有师徒之名,更何况苏家于自己有恩,此行,倒是可以去走上一回,名正言顺地,拜访一次。 只不过…… 似乎知晓秦川顾虑,苏小妍补充道:“父亲没有邀请外人,更不会有修真之人知晓,只是一次普通的家宴。” 然而,秦川却是笑了一笑。 并非顾虑这个。 “姐姐也不来。” 忽而,苏小妍咬了咬唇,终于真正猜对了秦川心中的顾虑。 如此,秦川叹了一声,与阿罗叶对视了一眼。此刻自己二人来京州,正道已然知晓,尽管无法派人密切跟踪,但自己二人大致的行踪,必然是被他们了如指掌的。当然,敢在忆思楼大张旗鼓,去苏家,自也无妨。 “那我夫妻二人,稍候便到。” 握上阿罗叶的手,秦川微微一笑,应承了苏小妍的邀请。心中,倒也有些想念那个可爱乖巧的苏小小了。 “嗯。” 苏小妍心中一喜。 叶秋奇果然没说错,秦川,依然还是以前的秦川。 “对了,小妍,秋奇如今去了何处?” 正当苏小妍辞去,行至屋外之时,秦川忽而又问了一声。叶秋奇那家伙,与静虚子一同前往探寻玄天玉简之秘,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应该,快回来了吧。” 苏小妍淡淡地应道。 心中,却是无比急切。眼下的形势,说不得哪一日中原正道便联合进举青冥山,到那时,若是上官瑶再与秦川正面对上,该如何是好?秦川心中的想法与打算她不知,但秦川心中的倔强,她却十分清楚。 能够改变他的,恐怕只有叶秋奇。 关上房门,苏小妍心中一痛,不觉透过窗台,遥望远方。 “你快点回来吧。” …… 一盏清茶,散着淡淡的热气。 “若我们去苏家,会不会牵连了他们?” 阿罗叶看着苏小妍离去的背影,终于探回身来,问了一句。中原正道与圣巫教终有一战,若是苏家与圣巫教关系太过密切了…… 恐怕有变! 这些,秦川自然也有考虑到。不过,苏家不同于别的家族,在这中原修真一界,倒是有着特殊的地位。啜了口茶,秦川淡淡应道: “苏家的背后是伏羲门,更何况儒园也要看着叶家的几分面子,一次普通的家宴,不能说明什么。再说,我岂会让他们害了苏家。” “如此便好。” 阿罗叶应道,“那我们何时过去?” “不急。我预感,今夜,将有大事发生。” 秦川语气稍有几分低沉。从早间便陆续察觉很多强盛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赶来了这京州城,毫无疑问,都是来自各门各派的高手。想必,今夜也正是正道三千宗门联盟大会举行的时刻。 阿罗叶沉默。 从秦川的神情中,她也发觉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气息。 “你且传令,让桑娜赶来京州。若是今晚有变,便只有依靠他们了。如此多的正道高手,你我二人根本不可能招架得住。” 秦川定了定神,对阿罗叶交待了许多安排。 夫妻二人相互商量,一盏茶的时间,方才将今夜预备的事宜安排妥当。虽不知正道大会的结果如何,但,万般均得算计在内。 成败,皆在此一举。 “呼……” 良久,终于等阿罗叶传出了指令,秦川长舒了一声,仰卧床榻之上。一时间,竟是觉得有些疲累。尔虞我诈、阴谋阳谋,却不知何时是个头。 缓缓,摸出那个玉瓶,静静端详。 其实从方才起,秦川便已想到,当初自己遗失这个玉瓶时,乃是那一次离开济云观潜入紫城进行暗杀,归来时遭遇上官瑶后便不见了。以前没有想到,但此时来看,最大的可能便是被上官瑶拾得。 而且那时慕紫涵正在落雁峰上,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拾到;一瓶略为劣质的静气丹,更没有理由会在中原辗转,最终流入她的手中。 思来想去,却是能够确定了。 “原来,她竟是一直留着这个东西么?” 心中叹了一声,秦川不知是何感想。缓缓又将那玉瓶收入怀中,莫名,感觉一阵烦躁。天命弄人,便是这般么? …… 黄昏。 西面的天空,朵朵赤霞。 却是一片明朗,不似日暮夕阳。除了西面的天际,便是万里无云,依稀明月当空,两相辉映。如此奇特的天象,倒是一点也不像黄昏。 “要下雨了。” 秦川淡淡说道。 京州城的街道上,与阿罗叶携着手,缓步行着。听得秦川言语,阿罗叶昂起头来,眼帘之中,只有大好天气,却不知秦川何出此言。 “你如何知晓?” “哼。” 秦川淡淡一笑,却也没有言语。 稍稍将阿罗叶的手掌握紧了几分,往苏家的府邸行去。苏府自己也来过不少次了,自也不陌生,当然,此刻步行前去拜访,倒也还有不短的距离。一条笔直的街道,尽管即将入夜,却也仍旧热闹非凡。 忽然之间,秦川似乎怔了一下。 “怎么了?” 阿罗叶柔声问道。随即眉目一扬,便见前方远处几人正迎面走来,是那玉剑宗宗主玉剑仙,带着几个弟子,定然也是来参加正道大会的。 当然,似乎她们尚未发现自己二人。 “我们换条路走。” 秦川道了一声,语气有些不自然。若是换成别的宗门,自己大摇大摆走过去也无妨,可偏偏是玉剑宗,自己便不得不回避一下了。 那夜玉剑峰上的“意外”,可不敢忘呢…… “哎?” 阿罗叶唤了一声,却已见得秦川转头便走,心中更是不明所以。瞥了前面远方一眼,心想秦川可能是不便遇见柳沉烟,故此作为。 摇了摇头,便也跟着秦川走去。 行至苏府之时,已是夜幕笼罩,万家灯火。 异常晴朗的夜空,点缀着皓月繁星,时有烟火绚烂,繁花似锦。仿佛,丝毫感受不到如今紧张的局势,尽在,安乐之中。 “吱呀……” 大门渐渐敞开,秦川面带笑容,望着亲自前来开门的长辈。 苏权微微一怔。 尽管苏小妍早有招呼,但是此刻亲眼见得秦川再来,也是不免心生感叹。当初那一个因为心中执念与天下为敌,被四处追杀而仓皇逃亡的小子,如今,竟是带着神秘而可怕的圣巫教,如此强势地重归中原。 天下之势,也因此一变,不知有何将来。 但可以预知,势必会搅得天翻地覆,无人不知。 当然,这些,与他小小俗世中的商贾人家,也没有多大的关系。晚辈如何,自有晚辈的打算,他只相信,秦川,还是以前的那个秦川便可。 “快进来吧。” 倏尔,苏权微微一笑,招呼道。 “阿罗见过苏伯父。” 秦川还未言语,阿罗叶便率先行了礼,只如一个普普通通的妻子一般,身为圣巫教主的威严与架势,也早已不复存在。或许她也看出了,苏家在秦川心中的地位不一般,她愿意,一切都顺着秦川。 浅浅一笑,秦川揽住阿罗叶的双肩。 “听闻小小今日诞辰,秦川特携妻子前来拜访。” !! 第10章 追求 夜。 一轮清晰的明月,独自悬挂高空。 却见一道身影自儒园疾驰出来,渐渐没入黑夜之中。正是秦川的心魔化身,此刻完成了该探查的事情,便屏息脱离儒园密切监视的范围。 许久之后,方才在某处屋顶之上停了下来。 长长叹了口气。 此刻正道大会,居然汇集了所有叫得上名的宗门教派,而且前来商议的,无一不是颇具声名之人。就连,三大正道中,素来鲜少问世的几个隐居老人,也都一一出现了。别的不说,玉虚子的实力,自己便很清楚。 “不过,叶家居然没有人来。” 淡淡自语了一声,秦川忽觉几分暖意。 这般大事,叶家不派人来,必然便是叶秋奇传达的旨意。虽不知叶秋奇如何镇住家中那些迂腐的长老前辈,但这份情谊,秦川却是铭记于心。 只不过,少了一个叶家,根本造不成丝毫影响。 方才儒园夫子殿中的正道大会,因为顾及几位隐世高人,担心自己的行踪被发现,故也不敢放肆地窥探。仅仅,只探得了对方究竟集合了哪些人马。但能在此时守卫森严的儒园,探得这一份情报,便已经实属不易了。 “看来,必须马上返回青冥山。正道如此浩大的声势,不管要对付暗黑门还是圣巫教,都必须提早预防,否则,不堪设想。” 眉目一沉,秦川不由咬了咬唇。 此时已不在儒园的范围之内,也不怕被人察觉了,秦川松了松神,忽而目光一瞥。下方街巷的正对面,居然便是上官家的府邸。 “呼……” 叹了一声,心中一软,却还是决定去看上一看。 星月朗朗,如若万里晴空。 这般晴朗的夜色,极其少见,就连待在屋中调养伤势的上官瑶,也忍不住出了屋来,在后院一假山凉亭之间,赏月吹风。 只不过,思绪早已飘了很远。 依旧一袭胜雪白衣,一尘不染,清澈的双眸凌厉而有神,拒人于千里之外。浑身气息,显得无比高深莫测,看样子,内伤已经痊愈,外伤也接近无碍了。唯独,内心的创伤…… “……” 突然,只见上官瑶双眉一蹙,似乎察觉了什么。 “糟糕!” 秦川暗道一声不妙。 …… “小小几岁了?” 此刻苏府之中,张灯结彩,在那后院内堂,苏权备了一桌丰盛的晚宴,也未招待外人,除了一家四口之外,便只邀请了秦川夫妻倆。 阿罗叶将苏小小抱在怀中,喜意满满,对这可人的小姑娘自也是喜爱得紧。苏家面前,不见圣巫教主的满腹心计与狠戾,只觉是个质朴烂漫的西疆姑娘,一时间,倒也包括苏小妍在内,一家人都对阿罗叶产生了几分好感。 外面可怕的传言,倒像是讹传的了。 “秦小侄何时成了婚,这份贺礼苏某倒是该补上了。” 只听苏权笑道,也不觉秦川是外面传言的那般凶戾。相反,在这苏家之内,只有谦逊与和气。或许,这才是秦川本来的面目。 闻言,秦川笑了笑。 弄了弄一旁小姑娘的脸蛋,颇有几分意味地与阿罗叶对视了一眼。那时的婚礼,却也有些诡异,谁,又会料到今日这般结果呢。 没有在此问题上过多纠结,秦川转而问道: “不知小妍与叶家的婚事,又定在了何时?伯父这般提醒,我与阿罗,确也该准备好贺礼了。” 随即,苏小妍俏脸一红。 苏权与苏母对视了一眼,笑道:“叶家小子最近外出办事,想来也就年内了吧。说起来,还得亏了秦小侄当初帮我走那一趟了。” 当然,当初送信的,是西疆人临玉。但修真间事,苏权自然也知晓几分,早也得知了临玉便是秦川的消息。不过这家宴之中,他却也没有提起半分,只如寻常的一次家宴,谁也没有说道别的话题。 秦川畅快一笑,扬了苏小妍一眼。 忽而,却是眉目一沉,仅一瞬间,倒也恢复了笑容。 “伯父伯母,秦川眼下还有事情处理,就不过多叨扰了。” 一下立起身来,拱了拱手。此刻苏小妍也是面色一变,明显察觉到几股气息正往苏家而来,秦川此刻辞去,不必想便是怕拖累了苏家。 然而,苏权似乎并不以为意。 “你去吧,有空常来。切记,做错事不要紧,但莫要一错再错。” “秦川铭记。” 秦川重重点了点头,这番话,上次逃亡之时,也曾从这长辈口中听过。不由心下一暖,拍了拍阿罗叶的肩膀,轻声说道: “走了。” “哦。” 阿罗叶默默点了点头,几分不舍地将怀中的苏小小放了下来。似乎在这般和谐静谧的晚宴之中,她也快要忘记了眼下紧迫的局势,忘记了烦恼与忧愁。或许,每一个人一生追求的,便是这短短的一段时光。 秦川,又何尝不是? …… 夜空。 原本的晴朗,似乎一瞬间,便不复存在。 乌云翻滚,暗流涌动,先前还有几分惬意的凉风,一下变得凌厉起来,狂风呼啸,席卷众生。空气之中,已然夹杂了点点湿润。 “铛……” 一声剑鸣,只见一把真元凝出的玄剑,深深刺入一块岩石之中。 上官瑶身影疾至,却是目光一疑。方才分明察觉到了秦川的气息,可是为何突然之间便消失了踪迹,而且,空气之中,竟被一股诡异的气息所充斥。 中计了! 霎时,上官瑶面色一变。 “不要紧张。” 忽而,身后传来一句低沉中带着邪魅的话语,上官瑶猛然回过身来,却见一股黑雾缓缓升起,眨眼之间便凝成了人形。浓郁的阴气,极度压迫着心神,若是换成普通人来,恐怕一息不到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鬼术! “是你?” 上官瑶一句沉声,眸中闪出一抹厉光。 毫无疑问,那来自鬼谷神秘莫测的鬼魅人,此刻又在这里出现了。却不知,这一次,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你有把握无声无息在这京州城内将我诛杀么?” 鬼幽看着上官瑶渐渐汇聚的真元,竟是淡淡笑了一声,仿佛没有半分忌惮,又仿佛,对上官瑶并没有丝毫的敌意。只见他微微举起一只手,忽然抛出一件物品,而后被上官瑶牢牢握于手中。 “我有一朋友,让我把这东西交给你。” “他人在何处?” 上官瑶冷冷问道,话语之中,却不由多了几分急切。 自己手中紧紧握住的,正是那个玉瓶,那个,自己默默藏了数年,一直未曾与他说起的玉瓶。没想到,终于,被他知晓了么? “他想见你自会出现,不想见,你万般追寻也是无用。” “……” 默然。 四周环视了一眼,确实再也察觉不到秦川的气息,上官瑶似乎舒了口气,再度扬了鬼幽一眼。最终,无奈地转身离去。 万般追寻,也是无用么? 数里之外,一座阁楼顶上。 凌冽的狂风呼呼吹着,拂起两个人发梢,渐渐显得有些湿润。天际,已是乌云密布,昏暗漆黑,隐隐几分风雨飘摇之感。 “你这回来京州作甚?” 秦川看了身旁的紫衣少年一眼,问道。 方才,正是自己察觉了鬼幽的气息,不慎异动了一下,又被上官瑶发现。不过,鬼术的奇妙,倒也替自己将气息掩盖了去,最终才没有被上官瑶察觉。只是不知,这鬼幽为何这种时候出现在京州。 “我在北炎阁取了一点东西,被他们追到此处来了。” 鬼幽应道。却仿佛,拿的是他自家东西…… “嘿,原来他们搜查的人,是你。” 秦川笑了笑。凭着鬼幽的修为,还有神秘莫测的鬼术,要在北炎阁进出也确实是易如反掌。只不过,去北炎阁“取”人家的东西作甚? 忽而,鬼幽偏过头来,却是颇有沉重。 顿时,秦川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只听鬼幽叹了一声,说道: “冥教,盯上了我鬼谷之宝,疚疯。” 秦川默然。 “师父与君魔炎打了一架,幸得无尘前辈出手相助,方才未让他得逞。不过师父也因此受了重伤,我到北炎阁,便是取点必须的药材器物,谁知他们竟一直追到了这里。对了,无尘前辈已经知晓你的事迹,但恐怕暂时无暇顾你。” “我知道了。” 沉默了许久,秦川淡淡应道。 近年来冥教的目的,据自己所得的信息,似乎渐渐快要水落石出了。柳沉烟的所谓“裂天破地”,魂殇前辈的“疚疯”,都受到了冥教的注目。 此时来看,那时潜入西疆欲图星宿劫的神秘人,定然也是出自冥教。他们,四处搜集这上古八大圣物,究竟为了什么目的? 隐隐中,秦川忽然觉得,暗黑门亦或是圣巫教,都算不得什么了。 真正可怕的,是这不知所图的冥教! “但愿,这是错觉。” 心中一念,秦川稍稍定了定神。毕竟,上古圣物之名,也只存在传说之中,自己,不也久久探不得星宿劫之秘么? 良久。 秦川忽然立起身来,拍了拍鬼幽的肩膀。 “你且先去吧,魂殇前辈伤势要紧。你的这几条尾巴,便由我来替你解决。” “你处理得来么?” 闻言,鬼幽稍作思考,却是这般问道。秦川此刻面临的局势,他也十分清楚,中原正道如此浩大的声势,换做谁,都不敢小觑。 秦川此言,多少有些勉强。 然而,秦川却是笑了一笑,转而散出真元,迎上了不远处疾驰而来的几股气息。正是北炎阁,那几个追踪鬼幽的弟子。 “去吧。” !! 第11章 天守 “嗤!” 一道闪电,生生划过天际。 天地通明,照亮了整个京州城,如若白昼。紧接着,一声闷雷,咆哮而起,如同,震颤了整个中原大地,满天乌云,摇摇欲坠。 “轰……” “几位,止步吧。” 一袭道袍,黑夜之中飘扬而起,倒也看不真切,直待那道厉雷闪过之后,方才看清其上的朵朵红枫,血一般的殷红。秦川巍然而立,生生阻住了前方数人的步伐,真元之气,隐隐自丹田弥漫而出。 “何人?!” “秦……秦川?!” 猛然间,那几人认出了秦川,一个个接连做着防备之态。却也一时不明,传言中与圣巫教狼狈为奸的秦川,此时为何插手北炎阁之事? “你想如何?” 那为首的北炎阁弟子,紧盯着秦川,冷冷问道。 “若想活命,便莫往南去,否则,便是逼我出手。” 秦川如此淡淡应道。 按理来说,鬼幽偷窃北炎阁的东西乃是鬼幽的不对,自己助鬼幽为虐,便也成了自己的不对。不过,这世上又哪有许多道理,又哪有绝对的是非对错。当初自己替月影诛杀徐之谦,最终却又保全了徐之谦的性命。 谁能说得清,自己到底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呢? 当然,是非对错,只能留待后人评价。 那北炎阁众人,自不会思考孰是孰非,听得秦川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个个怒意丛生。几人能够追得鬼幽如此狼狈不堪,自也不是无能之辈,此刻对上了传闻中实力高深的秦川,也没有过多的忌惮。 就算诛杀不了秦川,却也绝不会让秦川好过! “大言不惭!” 一声令下,四五个北炎阁弟子便分散而开,将秦川团团围在了中央。而且,仍然派出一人,继续朝着鬼幽离去的南面追踪。 “呼……” 见状,秦川似乎轻叹了一声。 突然,便是单手结印,此时天际恰好再度一道厉雷,电光四起,却见秦川的身躯似如化为尘土,狂风之中,一下灰飞烟灭。 “?” 北炎阁众人大骇,却皆是不明所以。 “轰……” 片刻之间,雷声骤至,却见那往南去的北炎阁弟子,一下往回飞出数尺,仿佛被一道凌冽的攻势轰击一般,猛然撞到另一名弟子怀中,嘴里一抹热血,流溢而出。正前方,秦川手持龙脊,面色冰冷。 狂风,再度拂过,尘土卷着落叶,漫天飞扬。 “我说了,往南者,死!” …… “轰隆隆……” 方才还是晴朗夜色,仅仅片刻之间,便是暴雨前夕。乌云沉沉,雷电交加,整个京州城,彻底沉寂在雨夜之中。 风,已起。 雨,却未下。 两道身影,疾驰在夜色之中,从苏府一路往西,此时已出城门之外。 突然,数道身影匆匆赶上,阻在了二人前方,而后又自城中紧追出数人,彻底将二人包围了住。却是奕剑阁那姓杨的执事,除此之外,其余不少皆是奕剑阁弟子,林子萱,也在其列。 “二位,如此匆匆离去,所为何事?” 杨执事冷声问道,面色却也依然透着深深的忌惮。此刻身前的二人,正是曾经搅得中原天翻地覆的秦川,和如今圣巫教的教主,阿罗叶。 “昨天夜里,我奕剑阁一师兄丧命,是你做的么?” 林子萱咬了咬唇,紧盯着秦川,如此问道。 她心底自是不愿相信,可是如今京州城中,明面上会施魔道之术的,除了秦川别无他人。而且,那师兄恰好又是在执行监视秦川的任务。 如此,几乎无从辩解。 然而,对方似乎也并不打算辩解。 “昨夜发生之事,今夜才来兴师问罪,我想,你们许是商量出对付我圣巫教的计策了吧……咯咯,如此也好,免得我夫妻二人的筹备,落了空。” 只听阿罗叶轻笑一声,不由让人心中一惊。 “?” 霎时,林子萱面色一变,似乎察觉了什么。而那杨执事猛然抽出双手,结成印结,一股真元随之运转而出,紧接着一句惊讶之声: “幻术?!” 话音刚落,只见秦川与阿罗叶二人的身躯,皆是一阵奇妙的变幻,顷刻间,竟是化为万千彩蝶,飘飘而起,散入了空气之中。原来,奕剑阁众人从苏家开始一路追踪的,竟是两道用以迷惑视觉的幻影…… 不,是奕剑阁众人,神不知鬼不觉,便已中了幻术! 随即,杨执事咬了咬牙,散出一股真元传至众弟子身躯经脉,一时间,众人皆是如梦初醒,也如方才杨执事一般,看到那诡异的化蝶之象。 “我中原,便吃亏在不懂西疆之术。” 杨执事抚了抚长须,不由长叹了一声。 “还要继续搜查么?” 林子萱问道,不过话才问出,便也觉得问得多余。那二人能用此术迷惑众人摆脱了追踪,此刻,想必也早已离开了京州城。 “轰隆……” 一声闷雷,再度激昂而起。 这一回,伴随着粒粒雨点,悄悄地,倾洒而下。 …… 狂风。暴雨。 仅仅片刻之间,整个京州城,便彻底沦陷在风雨声中。灯灭光熄,除了偶尔一道闪电,天地之间,已没有一丝光明。 此刻,只有一处例外。 “呼……” 城中某处竹林,秦川深吸了一口气,真元保无保留地外散而出,光芒大盛,将如洪流般倾泻而下的雨水隔绝在外。不经意,朝着城外某处瞥了一眼。 阿罗叶,应该已经出城了吧。 出了苏家,自己便与阿罗叶有了离去的打算。之前的心魔化身散去之时,正是自己的本体赶来对北炎阁弟子一击,方才造成了类似“移形换影”的假象。实际上,此刻与北炎阁众弟子交战的,是真正的自己。 当然,若非答应替鬼幽处理这几条“尾巴”,自己早已同阿罗叶一起离开了这个危险的地方。不过,谁让自己答应了呢? “天阁的天守之阵,果然名不虚传!” 昂起头来,秦川对着周围各立四方的北炎阁弟子道了一声。 自己本打算一路边逃边打,将这几人废去,同时安全地撤离京州城。没想到剩下这四人之时,对方竟是以一道天守之阵,将自己困在了这竹林之中。也怪,自己没能下了杀心,将这几人彻底击杀毙命。 “你硬要出头,却怪不得谁!” 为首那人叱道,却不知秦川一直在留手。此刻恶狠狠地盯着秦川,与周围几个师兄弟对视了一眼,似乎,已经打算最后的一击。 不过,秦川忽而冷哼了一声: “你们真以为,凭这天守阵,便能杀得了我?” “狂妄!” 顿时,北炎阁众弟子厉喝一声,却见四人各自结印而起,彼此之间连出一条真元汇成的丝线,暗含着极其恐怖的杀气。狂雷天啸,似如引动了天罚之力,秦川所处的中央空间之中,竟是一瞬间躁动而起。 然而,秦川不紧不慢,心神凝入了血晶之中。 这天守阵,相传乃是天阁先祖所创,有天威神罚之力,自己初一见得,也有一些惊讶。不过,天守四方,需以雷、炎、水、风四力维续,而天阁早已分为了四阁,不复当初。此时这天守之阵,也早就羸弱不堪。 交锋了半晌,秦川早已看出了其中的破绽。 “明王三重祭,天启!” 刹那间,秦川瞬间提升了真元强度,同时手结道印,八卦卦爻分离而开,在自己身躯四周结成了九宫之阵,也将,那四人圈在了其中。 烈焰灼灼,如同焚心。 此刻秦川所立的天守阵内,已感受不到半分雨水湿润,因这天守之效,只觉身躯一阵火热,如同即将融化一般。只不过…… 倏尔,秦川眉目一凝。 “乾坤无间,天地唯我!” 一句咒诀念出,霎时自秦川身躯之内,一股极度震颤心神的恐怖力量爆涌而出,不同于道法气镇山河的反震之效,而是更具杀意与威慑。紧接着,在九宫八卦之内,瞬间产生变化,竟是,分作四股集中的力量,忽驰而出。 随后,极其巧妙地,原本无差别的反震之气,化为了四股,分别朝着凝结天守之阵的北炎阁四人,猛烈地轰击过去。 “轰……” “嘭!” 猛然间,北炎阁四人,一起被击飞数丈,滚落泥地之中,再也无法起来。天守之阵,亦因此彻底消无,被秦川生生破解。 “呼……” 秦川轻舒了一声。 天守阵的优势,便在于四人合力对付自己一人,攻其哪方皆是徒劳。唯有,同时向四人发起猛烈的一击,方能一举破解此阵。正是察觉了这个破绽,秦川才能如此从容不迫。当然,也少不了闭关那三日的功劳。 这式无间咒,倒是比以前熟练了许多。 雨水,再度倾打在秦川的身躯之外,形成一层美妙的水雾。 看了那泥地之中尚有气息留存的四人,秦川也并未打算下了杀手,只要,他们无法再追踪鬼幽便可。自己,又并非嗜杀之徒,前世,也是这般。 “还是赶紧返回青冥山吧。” 叹了一声,秦川心中不祥的预感,又再度升起。 忽而,手中龙脊,似如感受到了什么,发出一声激烈的颤鸣。顷刻间,秦川再也顾不得许多,一式凭虚御风,迅速朝着城外离去。 危险! 第12章 万象天罚 “咻!” 雨夜之中,一道疾光闪过。 大雨滂沱,京州城外的田野之间,似如一片**,洪水漫漫。突然之间,那道疾光猛然落下,践踏雨水之中,飞溅数尺。 秦川眉目一沉。 此刻拦住自己的人,并不多,然而,却任谁也无法轻视。其一,是伏羲门紫虚一脉的紫虚仙姑;然后是玉剑宗宗主,玉剑仙;而为首之人,乃是一个衣着陈旧儒袍的长者,花甲斑白,却,给人极度高深莫测之感。 倏尔,秦川轻哼一声: “原来是鼎鼎有名的儒园门主山阴居士,晚辈有礼了。” “逆徒秦川!你违背师训,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更与天下正道为敌,甘为邪魔。如今还不快束手就擒,免遭杀生之祸!” 紫虚仙姑厉叱了一声,雨幕之中,倒看不清是何神情。 “杀生之祸?” 闻言,秦川冷笑了一声,“你们的打算,便是在这京州城内诛我夫妻二人,将中原圣巫教扼杀于萌芽之中,我猜得可对?哼哼……不过,可惜被我看穿,逃了一人。所以,此刻,无论如何也要将我擒杀,可对?” 迎上前方几人的目光,秦川竟是无所畏惧。 与秦川四目相对,玉剑仙的神色似乎微微躲闪开了几分。显然,他们来此截下秦川的目的,就是如秦川所说的这般。 何谈束手就擒? 又哪有机会,回头是岸? “心魔之道,魔之上,亦万恶之源。” 山阴居士面色阴沉,缓缓说道,“数年前,便该将你诛杀,但我正道秉承仁爱之心,未曾出手。而后你逃至西疆也便罢了,如今,竟敢带着邪魔外道重入中原,图谋不轨。今日,便将你诛杀于此!” “我之生死,岂容他人决定?!” 霎时,秦川怒喝一声,不待对方出手,便已先行凝蓄攻势。 此三人皆是不凡之辈,自己对上每一个都不可能全身而退,眼下以一敌三,更是没有半分胜算。唯今之计,只有先占据优势,再思考办法。 “明王三重祭,同归!” “十步一杀!” 眨眼之间,魔道真元暴涌而出,黑气扑腾,雨幕之中,带着水花飞溅,却是不顾修为的极大差距,迎面朝着山阴居士猛攻而去。 “轰!” “哗啦……” 只见山阴居士不慌不忙,甚至手上没有丝毫动作,那脚下的雨水洪流,竟是一下激扬而起,汇成一道奇特的帐幕,夹着真元金光闪烁不止,生生向着秦川反攻而来。十步未成,已是面临大变! “咻!” 然而,这一式也非秦川真正目的,却见“秦川”的身躯被那洪水浸过,便猛然化为虚无。只是一道用以惑敌的化身之术,心魔! 真正的秦川,趁机凭虚御风,闪至了数丈之外。 自己,又岂会与这几个高手正面交锋? 不是不会,而是不敢!修为上的差距且不说,众人皆是百年前便已功成名就之辈,纵然加上自己的前世十余年,也远不及他们的阅历深厚。即使修为相当,以一敌三,也绝不可能安然无恙地撤退。 这,也便是无尘子说的人外有人。 秦川,深知! “……” 暗暗咬了咬牙,不觉多了几分忧虑。 随即片刻之间,双眉又是一蹙,果然如一早所想,自己这般惑敌之术,又岂会瞒得过几位真正的前辈的眼睛! “轰!” 突然,秦川剑锋一扬,一式炫龙杀轰击而出。 巨龙咆哮,卷起水花飞溅,最终生生轰击到身前早已凝出的一个伏羲太极图上,然而,却惊不起半分波澜。毫无疑问,自己最凌厉的攻击,都完全破不了紫虚仙姑的这式阻截之术。 “御风行!” 顿时,脚步急撤,眸中闪出一分仓促之色。 只见自己的脚底,猛然现出八卦之形,组成了伏羲八卦阵。片刻之后,又紧接着黯去。幸亏闪躲及时,否则,定然已被困在了其中。 “呼……” 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调整着内息。 秦川的一对双眉紧蹙在一起,仓皇之中,道服已是沾上了点点雨渍。 短短一个回合,山阴居士的攻击,自己便丝毫也招架不住;而紫虚仙姑的防御,自己又破不开半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玉剑仙没有出手。眼下的局势,对自己愈加的不利,甚至,可以说绝无胜算! 这回,又该如何呢? “束手就擒吧。” 紫虚仙姑叹道,眸中似有几分不忍,却是,无法再说出饶恕秦川的那般话语,“至少,可以留你全尸,同时,只要巫教退返西疆,可保无恙。” “啐!” 闻言,秦川唾出一口雨水,却是颇有感激地看了紫虚仙姑一眼: “紫虚前辈的好意,秦川心领了。但秦川一生所为,无怨无悔,自认问心无愧。更何况,堂堂七尺男儿,岂有跪地讨饶之理?!” “想要杀我,还请众位拿出点真本事!” 一声怒叱,秦川猛然骤身而起,真元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由原本的黝黑之色,缓缓融入了道法青光,化为了幽紫之色。却是,依然不顾修为上的差距,与正道的三位高人,短兵交锋在了一起。 “咻!” “嘭!” “轰!” 短短数息,秦川便已感觉经脉内腑颤动不安,体内气血翻涌。尽管有意分神防御,却仍然敌不过对手实力强悍,败绩愈显。 不过,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 “顽固之徒,找死!” 山阴居士怒喝一声,一个闪现,便是避开了秦川十步一杀的锋芒,随即结印成掌,对秦川凝蓄着一次凌厉的攻击;紫虚仙姑与玉剑仙皆是各自手持剑兵,呈合围之势,强盛的真元不断流转,愈加逼近秦川。 狂风暴雨,没有丝毫减弱。 “嗯?” 忽然之间,三人皆是惊疑一声,紧接着面色微微一变。 “铛……” 霎时,只听一声剑兵剧烈的颤鸣,龙脊猛然插立秦川的脚下。忽而,又见秦川的身影,连同着龙脊一下消失不见,彻底没了踪影。 “竟是故意诱我三人集中么?” 山阴居士闷哼一声,元神之力掠过,隐约感受到秦川的两道身躯,各自施了一式攻击法术,只不过借了九宫八卦之妙,速度极快,瞬息之间,便已彻底离开了九宫八卦的范围。 “九宫八卦?!” 猛然间,紫虚仙姑惊呼一声,满脸骇然。 而与此同时,山阴居士抽身而出,竟是眼睁睁在秦川的九宫八卦阵中消失了身影。凭他的修为,也根本无法感知到藏匿何处。 “还没完呢。” 一道瞬影,秦川出现在阵法之外,邪魅一笑。 “轰!” 话音刚落,只见九宫八卦中宫之位,猛然袭出两股猛烈的真元,各自汇聚着水、火两属性灵气,却是化成了一冰一火两条巨龙。顷刻间,竟是借着九宫八卦移转之妙,流窜于九宫之中,此起彼伏,冰火两重天。 而且有着九宫八卦真元与灵气的维续,威势始终没有丝毫的减弱。 正是,阵成之时,秦川两道身躯各自使出的冰龙破与炎龙破,同时那中心龙脊之上,还暗含天魔幻影阵匿形之妙,隐藏了阵眼。 整个阵法,堪称完美。 这正是秦川在青冥山离恨天中闭关之时,自创所得,取各术之所长,合为一术。秦川谓之:万象天罚阵! 只不过…… “咻!” 眨眼间,那从万象阵中撤离出来的山阴居士,猛然骤现于秦川身前,真元运起,漫天雨水再度汇成洪流,倾注而下。其修为比之秦川太过高深,元神自也是敏锐无比,秦川的万象天罚,早已被其识破。 同时,紫虚仙姑一式伏羲八卦阵,很快便已将这万象阵压制了下去,不消半晌时间,就能彻底破解。玉剑仙,更是借此机会执剑而出。 修为上太遥远的差距,让秦川无可奈何! 本是如此堪称神通的万象天罚阵,在几位高人前辈的面前,竟是片刻也支撑不下来。秦川不由暗暗咬了咬牙,神色愈加凝重。 “觉悟吧。” 迎面而来,山阴居士冷冷道了一句。 “轰……” 漫天的水花,激昂而起。 伴随着一声厉雷,震颤了整个京州、整个中原大地。秦川原本所立之处,一股洪流四面爆开,掀出数丈高的巨浪,奔涌不止。 山阴居士稳稳而立,衣袍,也被漫天水浪浸湿了不少。 雨幕之中,却也依然飘扬而起,摇摇曳曳。 “嗯?” 忽而,一句惊疑,猛然传出。 “早料到万象阵制不住你!” 洪水巨浪还未停止,却见那原本的秦川,竟是缓缓消散下去,谁能料到,这式明显耗尽所有真元的万象天罚之后,秦川居然还能凝出心魔化身。瞬息之间,真正的秦川,骤现于山阴居士身后,一掌,轻轻推出。 “空冥印!” “轰!” “囚龙索!” 一式未落一式又来,知晓空冥印对山阴居士造不成什么伤害,秦川紧接着双手结印,三条囚龙索破土而出,泛着红黑之色的锁链,诡异无比。 趁着对方遭受一击失神之际,秦川终于将最强的对手禁锢了住。 然而,这般也并非长久之计。 不消半刻的时间,山阴居士便能脱离禁锢;而紫虚仙姑也很快就能破解万象天罚阵;更何况,此刻,还有一个玉剑仙。 唯一的办法,仍然是逃! 第13章 罪孽 “凭虚御风!” 几乎没有丝毫迟疑,秦川身形一闪,朝着西面骤身而去。迎面,与玉剑仙四目相对,暴雨之中,却仿佛,瞧得真真切切。 原来,玉剑仙竟是如此美的女子。 “咔擦!” 适时,一道电光,天地通明。 玉剑仙手持一对白玉剑兵,轻踏在雨水积流形成的水面之上,素衣青衫,丝丝秀发因为方才的激斗,略有湿润。却让秦川不由想起,那夜玉剑峰上尴尬的一次意外。不过,此时,却是真正地仔细瞧了一回。 修真之人,尤其及至这般高深的层次,体态容颜自可随意改变,女子,无一不是貌若天仙。以前,慑于实力差距,以及心中的尊敬,秦川未曾留意。 此时,竟才发现,惊为天人。 白驹过隙,短短的一瞬。 “呼!” 仿佛,秦川的心中,叹了口气。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 “咻!” 只见秦川身法极快,划出一道残影,雨幕之中,竟是没有带出丝毫水雾。瞬息之间,十步疾行,与前方的玉剑仙,已不过咫尺之距。 顿时,玉剑仙眉目一凝,却也没有丝毫改色。 这式秦川最擅长的十步一杀,往昔岁月之中,也有对手使用过,更何况方才的交锋,她也亲身见识了不少,应对之策,早已谙熟于心。顷刻间,剑锋指外,双刃并合,一股淡绿光芒,随即辉耀而出。 “……” 然而术未施完,玉剑仙忽而神情一怔,没了动作。 “你比沉烟,还要美呢。” 耳畔,仿佛,已不闻风雨之声,只听得一个男子这般调戏的话语,带着几分邪魅,更有不敬不礼。咫尺之距,似乎,还感受到对方淡淡的鼻息。 迟滞。但也仅仅只有半息。 “得罪了!” 霎时,就趁着玉剑仙迟滞的这半息时间,秦川猛然结印施术,一条金光闪闪的真元绳索应声而出,同时脚下水流,顺从着真元指引,瞬间凝作了冰霜。缚仙索与寒冰咒两道法术一起施展,将玉剑仙牢牢禁锢了住。 紧接着,脑中一黑,秦川差点晕阙过去。自己的丹田中,尽管有着灵核与血晶,真元数量的庞大异于常人,但眼下也早已接近枯竭。 如今,只有…… “咻!” 猛然间,只见秦川的身躯之中,飞窜出一个琉璃灯盏,散着七彩光耀,漫天水雾之中,更是带来了奇妙的霓虹霞光,美妙如斯。 真元,再度流入了枯竭的丹田经脉。 一式凭虚御风,在三位正道宗门前辈的眼皮底下,秦川生生远遁而去。 “轰隆隆……” 天际,一声响雷,轰然爆开。 …… “心魔化身,凝!” 疾行之中,秦川不忘结印施术,分出一道化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远去。那三人皆是不凡之辈,自己的禁锢之术,最多支撑几息的时间。 此刻的自己,仍然危险! “咻!” 紧接着,隐匿气息,迅速朝着某处远去。 心魔化身不同于元神化身,强度不及元神化身坚韧,施术的威势也会大大减弱。但其优势,便是难以分辨真假,用以惑敌,最好不过。 “但愿……” 心中一叹,秦川却仍感忧虑。 幸于自己在九曜琉璃盏中寄存有不少真元,此次方才逃过了一劫。当然,也得归功于方才自己的一句话,暂且制住了玉剑仙。 否则,自己将再无机会! 都说朱雀对付男子有一套,言语便能制敌。想不到,对付女子之流,男子也有特别的一招。而且,自己,居然也有这样的一日。 秦川淡淡一笑。 至于这般误会,以后若是能解便罢;若是不能…… 想着,突然面色一变,骇然大惊! “嘭!” 顷刻间,只见前方道路之上,虚空之中猛然凝出一个巨大的伏羲太极图,青光大盛,带着隐隐的杀伐之气,一下便朝着秦川轰击而来。这般强盛的术法,如此高深道恐怖的道法气息,天下间,只有…… “铛!” 不待迟疑,秦川瞬即祭出龙脊,幽紫之色的真元迅速凝于剑锋之上,借着身法迅疾之势,横空一挥。堪堪,破去了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扑通!” 霎时,脚步一乱,跌入泥水之中,又迅速爬将起来。 秦川面色凝重,一身道服因为猝不及防湿了全身,发丝散乱,狼狈不堪。却是气喘吁吁,带着几分惊骇地紧盯着前方来人。 玉虚子! “孽徒,伏诛吧!” 只见玉虚子离地三尺,踏空而立,一身淡淡的道法青光,将倾注而下的雨水隔绝在外。身侧,一把玄色真武仙剑,静静悬立,气势凌人。 “这,就是元婴期巅峰的实力么?” 秦川面无神情地道了一句,同时,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内息。 之前那三个前辈高人,不知是否被自己的心魔化身引走,暂且察觉不到追来的气息。但,就算与玉虚子一对一,自己,也根本没有胜算。 道法,自己及不过他; 而仙魔之道,似乎作为自己师尊无尘子的嫡传师兄,他也略有了解。 这回,真要栽在这里了么? “凌云阁静虚一脉弟子秦川,擅修魔道,罪为其一;京州孔陵之中,不顾同道之情,谋害儒园徐之谦,罪为其二;忘情峡中,不听劝阻,还将师者金虚子杀害,罪为其三;再加其余小罪并罚,诛十命乃不为过。” 金虚子厉光一闪,却是细数秦川身犯罪孽,“枉长风三番五次替你辩解,你却仍然不知悔改。如今更与西疆巫教同流合污,意图染指我中原江山。今日,便由贫道,以伏羲掌教之名,亲自执行门规。” 罪孽? “哼哼。” 闻言,秦川忽而淡淡一笑。不知,是自嘲,还是不屑。 曾经,自己也以为这般是罪孽。弃道成魔、欺师灭祖、同门相残,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天下之大不逆,与天下为敌,与,自己为敌。 可是,是非对错,天下间,又有谁人道得明白? 假若不修魔道,自己便会丧命在济云观竹林之中;假若不亲手击杀徐之谦,紫涵便为魔、徐之谦便为鬼;假若当初不贸然逆天下而行,自己,又如何于心能安?难道,要自己,亲手杀了紫涵吗? 又一次? 而且,并不是,自己想与天下为敌。 天下?不知。但他、她、还有他们,都属于这天下之中。自己,难道想与他们为敌么?不想,从来,都未曾愿意这般。 雨,不知何时,渐渐弱去了不少。 一片荒原,却仍是积水如流。星月无光,宛若幽冥深渊。 “哈哈!” 突然,秦川放声大笑。 自己轮回重生,潜心问道,奈何道途坎坷,渡尽了劫难,早与初心相违,背道而行。然而,却也因此悟得另一般道,另一般,自己的道。 念心中所念,欲心之所欲,守心之所守。 不怨不悔! “早在最初我便脱离师门,执行门规却还轮不到你!” “轰……” 顷刻间,秦川厉喝一声,猛然开启明王同归之祭,同时还糅合了道法,真元气势强出数倍不止。一式式十步一杀,接二连三轰击出去。 真元席卷,水浪滔天。 满地深深的积水,还有淅淅沥沥的雨点,在真元交锋引起的劲风之中,翻滚起伏。又在各色真元光耀下,透出各种奇异的颜色,似如星光点点,闪烁不止。然而苍穹之上,仍是乌云密布,不见光明。 “轰!” “轰!” “轰!” 没有丝毫间隔的十步一杀,不断地朝着玉虚子猛攻而去。对付这等实力差距之人,秦川也唯有用这攻势最强、甚至放弃了防御的十步一杀。 其余,皆是徒劳。 只是,玉虚子有着伏羲门无上道法逍遥游之妙,根本不用正面抵御秦川的攻势,不断躲闪,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很快,秦川体内真元,已经再度接近枯竭。 “天道神罚,斩鬼弑神!” 忽然,只见玉虚子眉目一凝,终于决定反守为攻,似有口诀轻念,随即真武剑上,一股异于寻常道法的血色红光,猛然汇聚而起。 这是…… 伏羲无上道法其三,诛神除魔之威。 鬼神斩! “!” 霎时,秦川面色一变,急忙止去十步一杀,双手结印,心神迅速凝入血晶之中,引起真元剧变,窜入全身脉络,如同翻滚热浪,涌动不止。假若自己接不下这一式,恐怕,今夜,自己将要陨落于此了…… “吼!” 短暂的一瞬间。 虚空之中,仿佛隐现红袍仙人,却是手执血色淋漓的刀刃,向着秦川破空而来。一声似如震颤心脉的巨大咆哮,却仿佛,又根本不存在。 同时,秦川的咒诀,也瞬间念毕。 “乾坤无间,天地唯我!” 同样一声如同来自天际的咆哮,秦川身躯之外的黑色真元,一下尽数消散,向着四面扑腾而开,又消匿而去。却是在更外围,虚空之中,仿佛凝出了一个上古魔神之像,金盔银甲,坚兵利刃,不怒而威。 “轰……” 一声轰鸣,响彻天地! 秦川所立之处,脚下积水,竟是朝着四面掀飞,浪高数丈,生生破出一方干燥的地面,雨点消无,空气之中,似乎什么也没有。 全都,被反震而开。 鬼神斩,也如期而至。整片空间,水雾朦胧,什么也看不真切。 只知,惊天动地! 第14章 审判 “轰……” 京州城郊,已似乎如同**大海。 方才那声轰鸣,声势滔天,但似乎在这雷雨之夜,也惊不起一分波澜。片刻之间,苍穹之上再度一声厉雷,仿佛,天地寂静。 “哗啦!” 水浪四溅,渐渐,平息了下来。 鬼神斩与无间咒,如同上古仙魔的一次交锋,虽然短短一瞬,却惊起了如此浩大的声势。终于,尘埃落定,漫天水花洒落下来,归于最初脚下的积水,缓缓倾流。随即,雨势渐大,刚有清晰的空气,又再度朦胧起来。 然而原本秦川所立之处,却已没有了踪影。 在方才那般轰动之中,灰飞烟灭? 这般,消亡了么? 不! “咻!” 霎时,玉虚子眉目一扬。只见前方上空,秦川不知何时便已跃空而起,一手龙脊,一手剑指,神情之中显得略有几分狰狞,杀意冲天。 竟不知,凝蓄着何等可怕的术法。 “……” 忽而一怔。 玉虚子仍是一袭青衣道袍,在方才的交锋中,也没有沾上一丝水渍,雷雨之夜,却是迎风而起。突然,不见其有何举动,但已不知何时凝出了一股神秘的力量,猛然激射而出,刹那之间,竟是生生穿过秦川的身躯。 “咔擦!” “!” 秦川神情骤变,只听一声微弱的断裂之响,左臂之上,一股剧烈的痛意瞬间侵袭而来。自己的左侧肩胛骨,竟是,断了! 这不知是何来头的术法,此刻如同将自己生生钉在虚空之中一般,一分也动弹不得,真元更是运不起半分。仿佛,就如行刑之时,等待一切罚怒的罪人,等待着,一切的审判,不得,救赎。 玉虚子面容之上,没有任何神情! “咔……铿!” 紧接着,右边的胛骨又是一股异动,不过,那股力道猛地止了下来。 元灵! 危急之时,秦川运转元灵,化作坚韧之力,附在了自己右侧胛骨之上,方才阻止了又一次的断裂。然而,此刻,已是汗流浃背,额头青筋暴露,痛苦不堪。忽而,漆黑的眸中,闪出一股怨恨的杀意。 “咻!” 片刻之间,一道劲气忽驰而出,一息之间,那被穿刺的空气中,迅速凝出了神兵龙脊,似如离弦之箭,直向着玉虚子破空而去。 隐隐,一股残戾。 “铿……” 突然,龙脊突进之势,戛然而止。 剑锋前端,一个伏羲太极图再度凝聚而出,牢牢阻住了龙脊,再也进不得半寸。就这般,横空悬立,寂寥的夜空中,光芒闪耀。 朦朦水雾,竟是流光溢彩。 “……” 同时,秦川面色更是一沉,已有几分绝望。 元灵,也被玉虚子牢牢禁锢住了! “我伏羲一门,创立至今一千四百八十年,门中共出叛逆七十余人,除死于诛仙令外,皆在寂灭天终老一生,受尽唾骂,且不得自由。但长风始终替你求情,今日,我便破例,再施你一次诛仙令,今夜,便往生轮回罢。” 玉虚子冷冷说道,缓缓举起一手,结印施术。 淡淡青光,化为奇特的玄黄之色,在指尖缓缓凝聚。 “咔!” 一道闪电,天地通明。 秦川就这般被钉立在虚空之中,如同待宰的羔羊,没有希望。伏羲掌门玉虚子,人们尊其真人,道入仙境,实力通天,而自己,居然又领教了一回。 “哼哼。” 忽而,一声冷笑。 秦川缓缓昂起头来,看着那遥远的天际,一粒粒雨点滴落下来,拍打在自己的脸颊上,有些生疼。此时,再无真元的维续,全身已经湿透,雨水,从眉间,一直滑落,融于,嘴角溢出的鲜血,染上殷红。 “嗒!” “轰隆隆……” 雷声,骤至。 猛然间,秦川的一对双眸,莫名变得血红起来,身躯之外,也逐渐有赤色的真元源源汇聚,如同浓雾一般,弥漫浸染…… 不,那就是血! 浓浓的腥气,仿佛,雨,也拂拭不去。 “嗯?” 然而突然之间,那股似血又似真元的雾气瞬间消散,如火之熄灭,一下溯回了秦川的身躯之中。倒不是秦川自己的情况,而是…… “簌……” 此时,只见玉虚子的脚踝之处,一种奇特的花卉藤蔓迅速地生长,向着玉虚子身躯蔓延而去。只不过生长的同时,被玉虚子真元压制,又迅速地枯萎而去。玉虚子神色一变,显然,有人来救秦川了。 这是,西疆蛊术! “阿罗!” 顿时,秦川大呼一声,咬了咬牙。 “咻!” 话音刚落,玉虚子已是眉目一凝,仙剑真武应声而出,刚一自虚空凝成,便做离弦之势,朝着身后破空而去。那里,一道身影。 阿罗叶。 “?!” 眨眼间,玉虚子再度一惊。 却见半空那道红色的身影,竟是被真武生生穿过,如若无物。随即,便见阿罗叶的身躯,猛然化作万千彩蝶,翩飞而散,融于雨雾之中。 “轰……” 紧接着,玉虚子咫尺之前,空间仿佛一阵撕裂,竟是跃出一只巨大的金色蟾蜍,面凶相恶,似乎更有毒液附身,一下朝着玉虚子扑跃过去。 秦川身上的禁锢,同时尽数解除! “咻!” 顷刻间,阿罗叶紧驱而至,牢牢扶住秦川,后撤数尺,稳稳落于满地积水之中。那件衣裙,红色的身姿,秦川忽然觉得,竟是那般的美。 会心一笑。 “你怎回来了?” 不过,秦川却是有些冰冷地问道,似有不悦。 玉虚子实力太强,本来自己还有可能逃脱,但眼下阿罗叶回来,却是更加的危险。而且,那山阴居士众人,随时都有可能察觉心魔化身,反追到此处。到那时,自己夫妻二人,恐怕都要丧命于此了。 阿罗叶扶着秦川的左边臂膀,泪花闪闪。此时秦川的左边身躯,怕是已经不能动弹了,原来,他是知晓有这般危险,才让自己先回青冥山。 还说什么帮朋友办事。 他,也终于欺瞒自己了。 “你一直不来,我就知道你有危险。” 厉叱了一句,阿罗叶不顾秦川的指责,紧紧靠在秦川的身旁。一身衣裙,也在暴雨之中渐渐浸湿,发梢,一滴滴雨点落下。 仿佛,是泪。 忽而,秦川浅浅一笑。 抬起右手,拭去阿罗叶脸颊上的雨痕,顿时,真元再度凝出,附于二人身躯之外,将雨再度隔绝在外。若不是肢体不便,此刻的秦川,想好好将阿罗叶拥在自己的怀中,好好地,疼她一番。 “待我们安稳下来,重新办一次婚礼……” “嗤!” 秦川话未说完,突然前方传来一声嗤响。只见那蟾蜍后脊之上,一支剑锋破体而出,鲜血淋漓,猛然间,横空一挥,那蟾蜍便被甩飞了数丈之远。 “嘭通!” 玉虚子! “如此正好,将你二人,在此一齐除去……嗯?” 突然,秦川与阿罗叶所立的空间之外,一道道紫色的光幕迅速凝出,片刻之间,便已形成一座正方之状的结界,将二人护在了中央。而秦川与阿罗叶,竟是没有看玉虚子半眼,柔声细语,不知说些什么。 “骨头已经错位,要先接上才能修复。” 此时秦川拉下一侧衣襟,露出背膀,而阿罗叶则在后面查看伤势。观察了片刻,如此对秦川说道。 “如何接?” “要……要先把肉割开……” “你割吗?” “我不敢。” “嘿嘿……回家再说,现在,还有麻烦呢。” 秦川微微一笑,双眸往前方一凝。此刻,玉虚子一式用以试探的攻击已然而至,重重轰击在百劫巫蛊阵凝出的帷幕之上。一时仿佛引得大地晃动不止,震颤不安,然而,却依旧惊不起半分波澜。 动,也没有动一下。 “他打不破呢。”阿罗叶笑了一句。 闻言,秦川也微微一哂。 不过,心中却是一阵不安。这百劫巫蛊阵,虽然将自己二人护在了其中,但换一个角度来说,却也是将自己二人困在了其中。玉虚子修为深厚,阅历丰富,迟早能够想出办法破开,甚至都不用多久。 更何况…… “咻咻咻!” 正想着,突然秦川眉目一沉,一手紧握住了阿罗叶的手掌。 只见雨夜之中,三道身影疾至,落在了玉虚子的身旁。却是山阴居士、紫虚仙姑、还有玉剑仙,果然,他们已经识破了自己的惑敌之术。 “……” 咬了咬牙,秦川暗感不妙。 “真人,老夫看,情况不乐观啊。” 山阴居士抚了抚须,瞥了玉虚子一眼,便凝视在紫色帷幕之上。很显然,也瞧出了这诡异的蛊术,结出的帷幕,竟是比中原任何一道防御术法都要坚韧。竟然,连伏羲门掌教真人玉虚子,一时都破不了。 紫虚仙姑和玉剑仙二人朝着阵内望了一眼,神色凝重。 阿罗叶此番施术没有刻意隔绝视线,里外,都能瞧得真切。他们,自是瞧见了秦川身旁的红衣女子,圣巫教的一教之主,阿罗叶。 玉虚子没有回答,忽而,却是一句沉声: “你我四人合力,可强自破开!” “……” 阵中,秦川猛然一怔。四位这般实力的高人,合力一击,不必想,凭阿罗叶的修为凝出的百劫巫蛊阵,根本不是对手! “阿罗。” 随即,对自己的妻子,淡淡唤了一声。 第15章 半月 丧家之犬。 在外人的眼光看来,秦川一生中从未如此狼狈。 此时,左侧身躯袒露,背膀因为骨头错位,一片淤青,发丝散乱在风雨之中,一身原本素白的道服,片片污秽。所幸,并没有血,不过映着那百劫巫蛊阵的幽紫之色,电闪雷鸣之下,仿佛,便是血光。 “哼哼。” 一声冷哼,秦川竟是笑了起来。 自己,可不是丧家犬,永远,也不会是! “轰……” 突然,只见秦川身躯之内,爆出一股赤色的真元,前所未有的强盛。然而瞬息之间,那赤色真元,竟是被驱使着,迅速融入了百劫巫蛊阵中。 原本半透明,此刻,再也无法看清。 “这是……” 阵外,众人似有微微一惊,不过一时却想不起是何来由。玉虚子不由分说,真武剑上,再度汇起了红色的道法真元,而其余三人,也是同时蓄势最强力的一击,凝神注目。目标,百劫巫蛊阵。 霎时间,天地变色。 狂风骤起,因为这四式各不相同的咒诀,变得愈加的凛冽。而漫天的雨点,反而因为此番变化,渐渐止了下去。 雷云涌动,狂躁不安。 这一夜的京州,将注定不会安宁! “鬼神斩!” “剑破虚空!” “君威!” “……” “天罚之门!” “嗯?” 突然,阵外众人面色大变,就连阵中的秦川也迅速察觉了变故。百劫巫蛊阵缓缓散去,却见前方虚空之中,竟是凝出一道门,诡异如斯,只一瞬间,便把玉虚子众人合力的术法,尽数吸纳进去。 转眼间,连同那道门一起,凭空消失! 正是,暗黑门神通秘术,元神之境方能修行的天罚之门!不久前,在安阳烟霞山庄,那白虎也曾以此术,吸收过玄天玉简的攻击。 “暗黑门,也来插一手了么?” 秦川右手紧紧握着阿罗叶,龙脊在自己的一侧悬着,真元威势不减,散着血红色的厉芒,铛铛作响。 此时的阿罗叶,一言不发。 心中方才真正知晓,西疆蛊术胜在神秘诡异,但真正与中原的修真之术比起来,杀伐之气,无疑弱上了不少。更莫说,种种堪比神通的术法了。 “……” 所幸的是,她还有依靠。 …… “青龙?” 山阴居士眉目一凝,很快便认出了此刻来人。 前方,虚空踏立一人,气宇不凡,甚至还有几分洒脱之感。正是暗黑门青龙圣使,莫问。他,如何会来救下秦川与阿罗叶? 玉虚子面色阴沉,不曾言语。 四位正道高人,并排而立,觑视着突然杀出的青龙,倒也没有忌惮之色。仅凭一个青龙,还远远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暗黑门,也定不可能仅仅派一个青龙来阻截他们。 “一个青龙,自然不敢对几位高人动手。” 很快,两道身影自另一侧缓缓走来,只听其中一人淡淡笑道,却是一个青年男子,一袭白衣,风度翩翩,看上去,似乎还没有半分修为。 然而…… “陆空?” 秦川神色一疑,与那白衣青年身后的男子对视了一眼。这陆空自数年前便与自己交锋多次,自然不可能认错。 那这白衣青年是…… “在下暗黑圣教圣子殿殿主,半月。” “!” 闻言,所有人皆是微微一惊。正道四个高人,纷纷朝着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男子注目,短短数息,便已窥察了不下百遍。 曾经的暗黑门三大殿中,明王殿主司祭祀、冥炎殿主司刑罚,而圣子殿,则是暗黑门培养精锐的地方,如今所有的暗黑门高手,几乎曾经都是出自圣子殿。至于圣子殿的“圣子”,正是,钦定的下一任门主。 半月。 此人中原早有传闻,曾经圣子殿猖獗的那段年月,更是被无数情报组织不断探查,但都无果。没想到,此刻,终于出现了! “……” 秦川抿了抿唇,双眸却是对上了半月的笑眼。 当初在忘情峡,自己曾与半月谋过一面,不过后来,因为金虚子那一招,对方的肉身早已湮灭。想必,如今这幅身躯,也是重新凝炼而来。 只是…… 当初在常州境内的山野村庄,他,是故意接近自己的么?自己,竟然没有半点察觉。可是,那时的他,为何又对自己没有半点举动呢? 难道,那真只是一次偶遇? “哼,想不到……” 迎上半月的目光,秦川冷哼了一声。 “我也未曾想到,当初遇到的西疆人,会是我追查多年的秦川。” 半月笑了一声,却似乎解答了秦川心中的疑惑。那时并没有人知晓临玉便是秦川,甚至无尘子都不知,更莫说暗黑门了。看来,那的确只是一次偶遇,暗黑门恶名昭著的圣子殿下,竟会到山野村落里救助村民? 在秦川看来,此人,堪是愈加的神秘。 “半月……” 忽而,玉虚子冷笑了一声,“你莫不是以为,凭你区区几人,便能对付得了我们?暗黑门此番出现于此,怀着何等居心?” “对付几位前辈,自是不敢。” 半月笑道,仿佛在几位高人面前,根本没有一丝的惧怕,“只不过,我想,几位前辈怕是要马上回京州城,无暇顾及此处了。” “?” “轰……” 突然之间,几个正道高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听京州城内传来几声轰响,仿佛与正道弟子,展开了激烈的争斗,人数,还不少。 天色更显阴沉,雷光闪动。 “为了救下你和教主阁下,我暗黑门,可是动用了五行旗呢。” 半月邪魅一笑,瞥了秦川一眼。然而,却让秦川心中一沉,自然,不会认为半月是出于当初的情谊,才来救自己与阿罗叶的性命。 “……” 暗暗地,咬了咬牙。 “暗黑门,是要与巫教结盟了么?” 玉虚子面目阴沉,一句冷声叱问。 闻言,阿罗叶也是暗感不妙。正道最怕的,便是暗黑门圣巫教结盟,而假若成真,首先对付的,便是根基未稳、并且明目张胆驻扎青冥山的圣巫教无疑。半月的这一步棋,堪是下得极其精妙! “这,就不劳烦真人操心了。” 半月再度一笑,言语之间,耳畔还有京州城传来的声声巨响。五行旗贸然进犯京州城,对正道来说,最紧要的,便是京州城的无辜百姓。 此刻的四人,已不能再继续逗留。 “哼。” 玉虚子冷冷一哼,瞬即化作一道厉芒,朝着京州城疾飞而去。其余三人,也是御空而起,临走之前,玉剑仙回头望了一眼,却仿佛摇了摇头。 “咻!” …… 持续整个前半夜的暴雨,此时似乎终于停了下来。 一片荒原,西侧是一片山麓,往西,便进入了常州的地界。 看着几个正道中人相继离去,半月似有几分得意之色,缓缓回过身来,看向秦川与阿罗叶,哂笑了一下,正欲说些什么。 “咻!” “轰!” 突然之间,却见秦川一式凭虚御风,眨眼不到便骤至半月身旁,一手龙脊真元爆起,将护卫半月身旁的陆空逼退了数丈之远。同时一条囚龙索,凭空而现,将半月牢牢束缚其中,丝毫也动弹不得。 “放肆!” 陆空大喝一声,急忙爬将起来;另一侧的青龙,也是微微变色。 “咻咻咻!” 然而瞬息之间,数十道人影疾至,却是圣巫教众终于赶来。桑娜悬空而立,对峙着青龙,而两名巫卫,已经牢牢制住了陆空。其余,全都护卫在阿罗叶的身旁,毫无疑问,此刻的局势,又掌控在了阿罗叶的手中。 “属下来迟,望教主和尊主大人赎罪!” 一个巫卫不顾地下泥泞,屈膝跪立阿罗叶身前。今日早间他们便得到前来接驾的命令,若非暴雨耽搁,也不会迟到这些时间。 也,庆幸没有因为暴雨停止赶路。 “哼。” 忽而,半月淡淡笑了一笑,正视着自己前方杀意凛冽的秦川,依然没有半分惧怕。也正是这般深不见底的城府,让秦川觉得这个人极其可怕。 “此刻,是我,救了你。” “你是在提醒我恩怨分明?” 听得半月叱问,秦川如此反问了一句。右手中的龙脊,缓缓汇聚起了白光,真元涌动,铛铛作响。眸中,适时闪过一抹厉光。 “秦川你敢!” “轰……” 陆空一句怒骂方才出口,便已见得秦川剑锋一扬,一股狂风呼啸而起,生生轰向半月的身躯。霎时,半月居然没有任何举动,也不知是否真的无力阻止,只见其身躯被猛然击飞,在那泥水地中,跌滑了数丈。 泥水飞溅! “你……” 陆空怒目而视,但却被两个巫卫牢牢制住,无可奈何。而且,至始至终,秦川都未曾看他一眼,更让他怒不可遏。 秦川静立原地,却是缓缓匿去了龙脊。 “我,的确是恩怨分明。” 说罢,不再理会此间事情,招呼一众教卫,携着阿罗叶,便是朝着青冥山的方向返回。 一阵风拂过。 青龙依然踏空而立,望了望那泥水之中,见得一圈圈波纹,朝着四面缓缓荡开,又缓缓,平静下去。最终,叹了一声,匿入了虚空。 “哼哼。” 莫名,听得两句笑声。 半月躺在满地泥水之中,却是没有立即起来。只望着天际苍穹,云层缓缓褪去了黑暗,些许月色,悄悄地,溢了出来。 第16章 会议 青冥山。 天色依旧阴沉,下起了绵绵细雨。整座山脉,烟雨蒙蒙,什么也看不真切。秦川二人从京州回来,此时已经过去了两日。 “这雨,怕是几日都止不了了。” 萧如白舒了口气,倚在某处山亭之间,叹了一声。 随即,秦川拉上衣衫,动了动自己的左臂,近乎,已经痊愈了。想不到,这萧如白除了音律修为皆了得之外,一手医术也能妙手回春。本来预计半月才能痊愈的伤,在他手上,竟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你今后如何打算?” 秦川问道,拾起石桌上的茶盏,轻啜了一口。 “再过几日,便继续游走中原呗。” “怎么,留恋这青冥山的风光?” “我心逍遥,何处便是风光。” 萧如白笑道,“你这青冥山的风光虽好,但怕是不太长久。我既做了一回游客,便帮你好生打理打理,让它再长久一些。” 闻言,秦川笑笑。 萧如白言语是何含义,自己心中当然清楚。近几日各方情报,中原正道联盟相继派遣大量弟子,前往常州聚合,明显蓄谋着一次声势浩大的行动。任谁都能猜想得到,他们如此作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攻打青冥山! “多谢。” 秦川忽道。萧如白说的“打理”,自然不会是打理这青冥山的花花草草,他决定帮助自己和阿罗叶,那自己,自当铭记于心。 这也便是,恩怨分明。 两日前的夜晚,在京州城郊外,暗黑门的半月救了秦川与阿罗叶,表面上的意图是想与圣巫教结盟,但真正的目的,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暗黑门根深蒂固,数百年来也无人知晓其总坛所在何处,更有四使六鬼这等修为深厚之辈,以及五行旗数万教众,势力浩大。而圣巫教,初入中原,仅仅占据青冥山一脉,教中也少有极具实力威慑之辈,根基薄弱。 得知暗黑门与圣巫教即将结盟,尽管不知真假,但正道联盟最好的选择,便是将圣巫教抹杀于萌芽之中,除之而后快。 这,大概便是他们决定攻打青冥山的缘由。 秦川以及阿罗叶,皆被半月设计了一遭! 不过,圣巫教与中原正道的交锋迟早也会到来,这般提前,倒也可以让秦川尽早处理完这般事情,而后再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寻找慕紫涵。 “呼……” 叹了一声,秦川仍然不免有些忧心。尽管这般说,但三千中原正道联盟,却也不是如此容易对付的,更何况…… “尊主大人,有新的情报。” 正想着,突然一个巫卫出现在了亭间,对着秦川二人恭敬行了一礼。此人秦川认得,是巫卫的二把手,出自枫木族,族名唤作沙昂。 见得秦川回过神来,沙昂也知晓不必避开萧如白,便禀报道: “各派人马于今早已经尽数进入常州,正往青冥山而来。斥候来报,山阴居士、玉虚子以及了音禅师皆亲自前来,各门精英,也出现了半数以上。预计今夜便能汇合青冥山,教主请您前去商议应敌之策。” 闻言,秦川静默了许久。 忽而,却道: “青冥山一切照旧,转告阿罗,我晚些再去找她。此刻,还得好好与萧兄品茶赏景呢。” “哈哈……” 萧如白笑了一声,似乎明白了秦川的意思。 只留沙昂摸了摸后脑,不明二人为何如此镇定。不过,若他能想得明白,便不会只是一个巫卫副头领了…… …… 细雨,依旧。 青冥山下的丛林之间,草木翕动,几分阴暗之感。 从日间开始,无数正道弟子纷纷集中起来,驻扎林中各处,及至黄昏,正道联盟数千弟子,竟是已经遍布了整片丛林。 一股危机感,悄然升起。 透过层层密障,只见得青冥山顶的那面旗帜,飘飘摇摇。 “不可!” 某座临时搭建的帐篷之中,传出一声反驳。此刻,正是正道联盟的诸多领导人物汇集一处,商议着如何攻上青冥山。陶丹青站立起来,打断了北炎阁主的提议,随即叹了一声,解释道: “老阁主所言正面强攻,巫教自然不是对手。可是此刻巫山地理情况不明,再加上曾经那式诡异的阵法,如有闪失,将是对我正道实力的极大打击。” “依你之言,又该如何?” “依鄙人之见,应该先派出弟子,将巫山的情况探明。” “如此也未必可行。” 忽而,那奕剑阁的杨执事又反驳道,“根据线报,巫教教主阿罗叶极擅幻术,我中原的大多数弟子,恐怕都没有破解的能力。” 闻言,玉剑仙也点了点头。 数日以来,各方都派了不少斥候探查青冥山的情况,但都无一所得,甚至没有一个人回来。结合杨执事之言,恐怕都是中了那可怕的幻术了。 一个圣巫教,竟是让中原正道无从下手。 可是,不知己知彼,这一战,又如何取胜? “强攻不可,探查亦不可,难道我三千正道近万弟子,是来这巫山脚下让那西疆人看笑话的么?” 韩家韩天琼怒道一声,有些气愤。 众人从早便在此商议,眼看即将入了夜,都未曾商量出什么结果。那青冥山上的西疆之众,恐怕早已知晓这般结果,此刻正在洋洋自得了吧。越是这般作想,众人也是各自咬了咬牙,颇感丧气。 “寻常弟子上山不得,长老尊师之流便不能去了么?” 突然,一直未曾言语的山阴居士冷笑了一声。 各门长老高人,均是自恃清高尊贵之辈,亲自做这眼线斥候之事,又在眼下各方汇聚之时,自然都不情愿放低身份。这般言语,自也有嘲讽之意。当然,话从儒园门主口中道出,众人倒也不敢反对。 一时,倒是有些惭愧。 听得此言,陶丹青目光一亮: “门主的意思是,让各门高手组成队伍,亲自上巫山查探敌情?” “若是无人愿去,我这把老骨头,便亲自走一遭了。” 闻言,众人讪讪笑了笑。山阴居士乃是儒园门主,如今又是整个正道联盟的领头人,若是让他前去探敌情,成何体统。一时间,众长老皆道: “居士提议,尔等自当效劳。” “那便如此决意。” 随即,陶丹青面色一喜,看着山阴居士的示意,从各门中指定了七八人,暂时组成了实力强盛的“斥候”队伍。短短半晌,倒也将事宜安排了细致,只不过忽而想到了什么,神色一沉,忽道: “诸位以为,暗黑门,可会在这一战中插手?” “……” 顿时,众人皆是一怔。 然而,山阴居士却道: “暗黑门自恃清高不亚于此刻诸位,西疆蛮夷,他们同样不屑与之为伍。他们真正在意的,只是那名为秦川的小子。” “便如此吧。” 此刻,始终未曾言语的玉虚子也站立了起来,顾自朝着外面行去。只是,临行之前,却是回过头来,沉声说道一句。却也不知,是心中对叛门弟子的愤怒,还是对此刻众家人物的警告: “我伏羲孽徒,自有我来处理!” “……” 随后,众人各自对视了一眼,仿佛交流着什么。 众所周知,秦川全身上下都是宝贝,九曜琉璃盏、神兵龙脊,更有魔道上乘心魔之道,以及诸多中原众人还未曾知晓的秘密,譬如那九宫八卦阵。此番进攻青冥山,各方私心下,其实多少都有想要捞些什么的想法。 玉虚子此言,是何含义? 心知肚明。 “众位散了吧,尽快通知方才点名的各门道友,三更时分,潜入巫山。” 陶丹青隐晦地扫视了一圈,随即叹道。中原正道,尽管无数次联合行动,但从未真正上下一心过,明争暗斗、勾心斗角,一刻也未停止。只是,但愿这一次,莫要出什么大乱子。 若是让圣巫教巩固了根基…… …… 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的会议,终于宣告结束。 帐篷之外,几处树梢之间,奕剑阁暗中护卫并且防止敌方斥候监听的弟子,见得各门大人物相继散去,终于各自长舒了一口气。 南面离得近的两个弟子,对视了一眼,皆是摇了摇头。 不过,任务总算是完了。 “师兄,待会儿给我讲解讲解林师姐的七杀斗魂罡?” “没问题,不过你得把酒准备好咯。” “嘿嘿……” 二人闲说几句,被一旁的几人听得,随即众人哈哈笑了起来。那刚出道的小师弟口中的林师姐,自然就是奕剑阁首席弟子林子萱了。在阴暗肃杀的情报护卫组织奕剑阁中,林子萱确是难得有的女子。 实力强盛且不说,放在中原,也是难得一见的美妙佳人,自然,也得阁中年轻男子的喜欢。不过,想要征服林子萱,难如登天。 “嘿,小李子,别怪师兄没提醒过你啊。” “什么?” “你要打林师妹的主意,难度可不下于打伏羲门上官瑶的主意。还想了解七杀斗魂罡呢,你得先把陶师兄打败了再说。” “说实话,陶师兄其实我并……” “啊!” 突然,众人正调笑着,猛然闻得林间一声诡异的鸦鸣。随即,无一不是一阵惊骇,那股气息,让每一个人都是没来由地颤了一颤。 “糟糕!” 其中一个似乎年龄最长的弟子一句沉声。 毫无疑问,这次会议,极有可能被人监听了! “追!” 第17章 援兵 夜未至。 然而这般天气下,山中早已是一片漆黑。小雨依然淅沥沥地下着,时有几声野兽嘶鸣,几分悚怖之感。 “铛……” 某处,传来一声剑兵颤鸣。 紧接着,草木攒动,似乎有打斗之声。 方才那小李子紧紧握着手中长剑,谨慎地环顾着四周,之前与几位师兄分散搜寻,此时身边只有一人在他身旁了。虫鸣四起,暗影丛生,再有烟雨蒙蒙,更添了几分诡异与迷离。他第一次,感到了一些恐惧。 “敌暗我明,小心行……” “扑通!” 身前的师兄叮嘱道,然而话未说完,只见一道疾影闪过,剑光掠起,身前那师兄竟是一下轰然倒地,再也没有爬起来。 “师兄……何人?!” 小李子大喝一声,强自镇定。 不过对方也没有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眨眼之间,那人身影再次掠过,还未看清面目,小李子便觉后脑被重重一击,紧接着,昏倒过去。 林中,缓缓走出一道靓丽的身影。 “对不住了。” 只听那人似有抱歉地道了一句,很快,手中两把剑刃化作两道泛着祥瑞之色的金光,顿时又合为一股,继续朝着前方御剑疾行而去。 方向,正是那青冥山上。 然而她不知的是,某处树梢,早有一双眼睛将此间状况瞧了清楚。 “原来是她。” 林子萱淡淡说道,随即抿了抿唇,竟是没有追将上去。望了下方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两个奕剑阁弟子,却只是,默默摇了摇头。 让她去,也好。 …… “对方极有可能在夜里攻上山来,桑娜,吩咐下去,加强戒备,同时你亲自巡视各处隘口,谨防敌方的斥候。” 青冥山上,圣巫教诸多人物也在商议着应敌之策。 一切果如秦川所料,今日整个午间,正道联盟一直按兵不动。不过,秦川也知晓,这仅仅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对方不动,只是暂时不清楚青冥山的情况,但就算是对方选择强攻,也依然占据着极大的优势。 “属下明白。” 桑娜领了命,但似乎有些话想说,“不过,教主……” “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阿罗叶点了点头,随即与秦川对视了一眼。 其实桑娜想说什么,他们夫妻也十分清楚,数日来,二人也是在不断地思考商议解决之法。目前,勉强算是有了几分眉目。 只听桑娜说道: “中原正道此番声势浩大,其中更有不少修为极高之辈,我圣巫教甚至秦川大人都无一是其对手。若是败了也无妨,但假若对方赶尽杀绝,我圣巫教主力尽丧于此,那我西疆人民,便要岌岌可危啊!” 此言一出,堂中众人皆是面色凝重。 这,也是他们所有人的忧虑。 圣巫教远自西疆而来,本该一步步蚕食、稳固根基才是上策。然而结果是贸然闯入中原,更妄想与中原三千正道为敌,就已是一个错误的开始。 胜败存亡,竟是都赌在了这一战中。 可是三千正道组成的联盟,中原老牌势力暗黑门都且要暂避锋芒,仅凭一个圣巫教,又如何能是其对手? “不错。” 秦川沉声应道,“三大门派的掌门不说,单是陶丹青那般的对手,我青冥山便无一能敌。不过,诸位可知晓我圣巫教的优势?” “嘿嘿。” 闻言,萧如白轻笑一声,云淡风轻。 “时至今日,众位要说退返西疆也已经为时过晚。” 阿罗叶一下站立起来,扫视着堂中每一个圣巫教之人,缓缓说道,“巅峰实力比拼上,我圣巫教不如他们;但我西疆蛊术,却是他们中下层弟子鲜少有人能够对付得了的。恰好,我青冥山每一个人,都是蛊术的高手。” “教主的意思是,避其锋芒,攻其下路?” 桑娜目光一亮,从阿罗叶的分析中,似乎寻得了胜机。 其余众人,也皆是议论纷纷。 对付陶丹青那等高手,修为差距太大,就算仗着蛊术的诡异,也没有人可能取胜;但若是对付其余普通弟子,就算修为不及,也能借着中原人不通蛊术的原因,占尽便宜。如此一说,没准还真是极好的计谋。 随即,秦川也立起身,站在阿罗叶身旁。 “我与教主已有应敌之策,便看你等能否全力以赴了。” “誓死追随教主!” 几番议论,此刻堂中已是再无一人言退。反而重拾起了信心,期待着大获全胜。贸然进举中原的策略虽然下乘,但若是一举成功,却也是一条捷径。 若能取胜,大业可成! “看来来的正是时候啊。” 突然,一句阴沉中带着邪魅的话语传来,堂中众人皆是一惊。只见大堂中央一股黑气汇起,阴森之气顿时弥漫而开,摄人心魂。一时间,一阵恐慌惊起,众人纷纷离开原本的座位,退避不及。 只有秦川处变不惊,甚至还有几分喜色。 援兵,到了。 “你每次出场,都要弄得这般轰动么?” 抚了抚阿罗叶的肩膀,示意无碍,秦川轻笑了一声。那萧如白看了秦川一眼,随后凝视在那团黑气之上,仿佛,也瞧出了些什么。 鬼术! “桀桀……” 一句笑声,猛然之间,便见那黑雾迅速汇聚,眨眼不到,竟是凝成了一个人形,黑袍覆体,倒也完全看不出面目。不过,鬼术元魂,本就没有面目。也不知,鬼幽是只来了一道元魂分身,还是本体也来了。 “装神弄鬼!你究竟是何人?!” 此时,桑娜厉叱了一声,门外也有一众巫卫聚集了过来,刀兵渐起。 “下去吧,无事。” 不过,秦川却是招呼了一声,遣走了巫卫,对着众人解释道,“此人是我朋友,如果没错,便是来助我们退敌的。” “我还真有一件礼物送你。” 在众人尚有心悸的目光中,鬼幽缓缓说道。 “收了。” “哼。”鬼幽轻声一笑,又道,“上山之前,恰巧也遇到他们在商议对付你们。如果不是迷惑于我,那三更时分,将会有一支由各门长老组成的斥候队伍,到你青冥山上来探路。这个,可算礼物?” 闻言,秦川双眉一蹙。 如此紧要的情报,堪是眼下最好的“礼物”了。 “可探得是哪些人?” “那些人的名字我从来记不住。” 鬼幽略有几分讥讽地说道,“不过凭你青冥山的布置,定然是拦不住他们的。至少,我若想上山,便有不下十种方法。” “那你人在何处?” 秦川问道。如果真是各门长老亲自前来,那青冥山的幻术自然是不可能拖得住他们的。而若是青冥山情况被探明,己方将失去最大的优势。 鬼幽的情报,无疑是雪中送炭。 “该出现时,我自会出现。” 应了一声,鬼幽元魂似乎有了离去的打算,“对了,待会儿应该还会有你一个熟人上山,只不过,尊夫人恐怕不会喜欢。哈哈……” 说罢,再度化为黑气,匿入了虚空。 倒是留秦川和阿罗叶对视了一眼,不明所以。 “轰……” 突然,外边随即传来一声轰响,竟是有人闯了进来,此刻似乎正在激烈的交锋之中。堂中众人顿时神色一变,纷纷出去看个究竟。而且,正好印证了鬼幽方才之言,青冥山的布置,并非完美。 夜色,已经到来。 青冥山上火光攒动,骚乱四起。 数十名族卫将一人团团围住,本以为是前来探查的斥候,却不曾想对方竟是直接冲向中央鼓楼,意图,是他们的尊主大人,秦川。 “我要见秦川!” 那人手中一对剑兵光芒大盛,毫不畏惧地迎接着众人的合击,这般如同困兽之斗的架势,令得众族卫都有些忌惮不已。 同时,杀意愈浓。 “住手!” 忽然,却闻秦川一声厉叱,制止了众族卫的举动。 阿罗叶眉目一凝,看清了此刻闯入之人,心中,却一时不知是何情绪。只见秦川双眉微蹙,轻咬着下唇,眸中闪过的,却是一丝柔情。 那被众人围住的,不是别人。 柳沉烟! “你来做甚?” 秦川轻声一问,语气却是凌厉不起来。 柳沉烟作为玉剑宗弟子,自然也是这次围攻青冥山的人员之一。此刻她硬闯入青冥山,任谁都会猜到目的是什么,不是探查,便是刺杀。这般,岂不是让秦川为难,更不知,要如何处理眼下的局面。 “我有话对你说。” 柳沉烟缓缓放下剑兵,直视着秦川。 却感觉,有几分义无反顾。 阿罗叶没有言语,只是转身看了秦川一眼。萧如白唏嘘一声,便朝着堂中行去,他心中对玉剑宗有些好感,自不愿柳沉烟受到什么伤害。 不过,他也清楚,秦川绝不会对她不利。 “如今的局面,已经无法挽回,莫要再劝我回头之类的了。你我身份悬殊,快下山去,不然若被他人知晓,将对你不利……” 秦川抿了抿唇,对柳沉烟说道。 “不是!” 然而,柳沉烟却是摇了摇头,打断秦川的话: “我要说的是,各门前辈已经结成队伍,三更时分便潜入青冥山,你快些做好防备!” “……” 闻言,秦川微微一怔。 “你有没有听到?” 柳沉烟再度问道,竟仿佛有些急切。原来,她不顾危险、不顾身份夜闯青冥山,便是要告知自己这个消息么? 秦川忽然一笑,却是有些凄苦。 第18章 月影 雨停了。 夜空,散去几片乌云,露出了几点疏星。 青冥山东面断崖,一小队巫卫整装待发,听从着秦川与阿罗叶的号令。此刻得知正道派出了极其精锐的斥候,自要前往阻截,不过,情报中那前来探查的正道中人,无不是颇具盛名之辈。这一战,并非那么简单。 人群中,窃窃私语。 尽管日夜操练,也早知会有今日,但如今背井离乡,众人心中也难免有些害怕。但,更知晓,圣巫教之存亡,就看这一战。 没有退路! 众人前方,秦川回身望了阿罗叶一眼。 身后众人的私语,自也是一一落入了耳中。 “我与萧兄先去探探虚实。”秦川轻声说道。 闻言,一旁的萧如白看了看秦川,倒也并未反对。不过阿罗叶抿了抿唇,似有几分担忧,最终,淡淡笑了一笑: “小心。” “嗯。” 秦川也回了一个笑容,紧了紧手中握住阿罗叶的手,随即一下放开。与萧如白对视了一眼,瞬息之间,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一定要……一定要回来!” …… 三更时分。 幽谧的林中,一如既往的诡异阴森。雨迹尚在,片片常绿的枝叶之间,粒粒雨滴,映着稀疏的星光,闪闪发亮。 忽而,被一道身影触撞,抛洒而开。 似如漫天星光,竟有了几分别样的美妙。 “咻!” “咻咻咻!” “普彦大师,尽可稳妥一些,切莫莽撞!” 赵明诚紧跟前方梵音寺普彦的身后,见得那粗和尚如此鲁莽,似要撇开身后众人独自上那青冥山一般。不由,出言叮嘱了一句。 “区区巫山,又不是那天心崖!” 前方,一个黄色袈裟、络腮胡须的僧人叱道,显得不以为意。 此言一出,后面紧跟的几个各门长老,也是纷纷笑了起来,倒是有些嘲笑赵明诚太过谨慎的意思了。根据零星的情报,此刻的圣巫教中,根本就没有能与他们这一众抗衡之人,更莫说各大门派的高人都出动了。 在他们看来,这一战,根本就是碾压之势。 赵明诚咬了咬牙,对这些人,自是无话可说。 他的心中,总感觉这一夜不会那般简单。道门崇尚遵天道,出行之前,他曾卜了一卦,结果,却是大凶之象! “万一出事了,你们才知晓厉害!” 想着,不由冷哼了一声。 不过,宁静之夜,这句话似乎被前方的普彦听得,迅速回身瞥了赵明诚一眼,仿佛有不悦之意。当然,各家地位皆是不凡,也无法发作。 随即,又继续疾行而去。 “咻!” “轰……” 然而,方一行出几步,骤变徒生。只听一声巨响,普彦的身躯在那爆炸之中猛然被击退数丈,撞倒无数枝干,落入人群之中,轰然倒地。不待眨眼的时间,林中的这整片空间,竟是一片狼藉,杀意骤起。 众人顿时大惊失色。 素有名声的梵音寺高手,了音座下弟子普彦,竟是这般死了! “咻!” 顷刻间,赵明诚急忙结印,一式逍遥游,迅速退了数丈。其余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一个红衣女子,杀入人群之中,剑舞裙飞。 空气之中,竟是如有雪花飘落。 “轰……” “!” 赵明诚神情凝滞,此刻已无法做出任何应对,陷入了震惊、还有极度的恐慌之中。只眼睁睁看着方才还笑自己谨慎的一众人,在那红衣女子碾压之势下,一个个相继成了死尸。再也,笑不起来了。 此刻,他才知晓,传言中以一人之力灭沧月宗满门…… 是真的! 邪剑,凝霜! “铛……” 眨眼之间,各门长老尊者共计七人,已经全都倒在了凝霜剑下,气血被噬尽而死。一声颤鸣,似如地狱修罗之音,冷血无情。 “扑通!” 猛然间,赵明诚背靠一根树干之上,看着前方那女子朝着自己一步步走来。祭出仙剑,却感觉极度的瘫软,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她,如何会变成这般…… “紫涵?” 忽而,远处,传来一声呼唤。 对面,一袭红枫道袍,夜风下飘飘而起。秦川看着前方那道红色的背影,满心无言,一对瞳孔,如同镶在眸中,却根本,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欢欣?惊骇?惆怅?恐惧? 早已不知。 缓缓,红衣女子放弃了对赵明诚的追杀,回过了身来。一张美丽的面庞,相比往昔,少了几分温婉,多的,却是几分残戾。 几分,无情。 慕紫涵! 秦川,与慕紫涵,四目相对,宛若千年万年。 “咻!” 忽然之间,慕紫涵骤身而起,却如逃离一般远遁而去。紧接着,秦川咬了咬牙,眸中渐渐浮起了几分血色,却并非残戾之色,而是痛苦之色。再没有丝毫顾及,甚至抛开了一切,紧紧朝着慕紫涵离去的方向,追逐而去。 “呼……” 终于,赵明诚长长舒了口气,却是气喘吁吁。 只望着二人追逃而去的地方,有些,怔怔出神。 …… 山下。 点点烛火,却被笼罩在极度紧张的气氛之中。 只见一个奕剑阁弟子,如同不要命一般,从某处林间跌跌撞撞而来,一片狼狈之状。没有顾上周围人怪异的目光,只朝着中央的帐篷疾去。 “嘭!” 终于,及至那帐篷之外,一下跌了进去。 此时才发现,他的眉间,竟是被一层黑色所笼罩,定是,竭力支撑着心神,方才坚持到了这里。定然,有着极其紧要的情报。 “先生!斥候之计,已被敌人监听……” 说罢,已是再也撑不下去,生生晕倒在了帐篷之中。 “咻!” 与此同时,密林深处,一道黑影疾行,穿梭在暗夜之中。及至某处,忽见光影攒动,如同撕裂空间,拉出了一道裂缝,此人身影,便一下窜入其中,再也寻不见丝毫踪迹。 “月……月影……月影出现了!” …… 乌云,再度汇聚而来。 一粒雨点,从万里高空,倾落而下。瞬即,接连不断的雨滴纷纷滴落,片刻之间,便是再度迎来了倾盆大雨。 林中,秦川一路疾行,没有丝毫迟滞。 想不到,凝霜剑,竟是依然还在紫涵的手中。那覆灭血域堂和沧月宗,甚至击伤了上官瑶的,居然还是紫涵。 她,又被迷惑入了魔道么? 为何?为何总是这般? 不! 紫涵知晓赵明诚众人将对自己不利,此番出手,却说明她还未真正失去她自己。一切,还能挽救,就如同曾经的那般,将她唤回来。 将紫涵,带回来…… 风雨交织,早已拂乱了秦川的发梢,一身道服,已经湿尽。 “铛……” 突然,龙脊破空而起,杀意凛冽。秦川眸中血色,却是变得更加浓郁了几分,渐渐,染上了几分残戾。前方虚空之中,一股真元迅速弥漫而出,浓浓阴气,汇成一个人形,挡住了他的去路。 “让开!” “轰……” 顿时,一阵猛烈的交锋,掀起一阵狂风呼啸,席卷了方圆百里。 雨雾朦胧,漫天飞洒。 待得平静之后,只见得秦川前进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手中一把龙脊横空挥砍,却被一道黑影牢牢抓住,再也动弹不得。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前方,一个紫衣少年冷声问道。 闻言,秦川猛然昂头,此刻拦住自己的,正是鬼幽。 “我要将紫涵带回来。” “但也不是这种时刻!” 鬼幽叱了一声,“你心中执念,我多少知晓一些。但如今青冥山下纷争四起,更有暗黑门暗中行动,你便不怕这是半月的诡计?” “刀山火海,我也得闯一闯!” 秦川坚定地说道。瞥了鬼幽一眼,忽而龙脊之上真元汇聚,再度剑锋一扬,那紧握龙脊剑身之上的鬼术元魂,顿时一下溃散,融入了雨雾之中。 一阵风拂过,吹散了雨雾。 “咻!” 霎时,萧如白也追了上来,紧紧按住秦川的肩膀。他与秦川前来查探情况,方才那一幕自然也看在了眼里,第一次知晓,秦川为了慕紫涵可以什么也不顾。可是,此间的状况,却也不知冲动便能解决的。 “秦川,唤回慕紫涵非一朝一夕之事,我看还是从长计议。” “你追上了,又能如何?” 此时,鬼幽也道了一句,依旧阻在秦川的身前。 他与秦川“相识”最早,也清楚秦川与慕紫涵的每一件事。当初费了无数周折,才让慕紫涵回心转意,从月影,变回了慕紫涵。 而这一回,慕紫涵不知何故修为突飞猛进,傲视众生,其中冰冷的气息,也是更胜于前。再想将她唤回来,谈何容易? 沉默。 秦川静立了许久,任雨点,无情打在他的脸上。 忽而,却是一下将萧如白的手打开,冷冷说道: “那是我的事,我一分也等不了。” 说罢,便撇开了二人,朝着前方继续行去。然而,突然之间,却是一下止住了脚步,只因萧如白淡淡地问了一句: “那阿罗怎么办?” “……” 是啊,自己前去追紫涵,那圣巫教怎么办?此刻正被正道联盟围攻的青冥山怎么办?自己的妻子,阿罗叶,怎么办? 缓缓,闭上双眸。 秦川的心中一痛。睁开眼来,原本的血色,已经缓缓褪去。 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回去吧。” 第19章 进攻 青冥山。 一场夜雨,洗尽了浮躁与喧嚣。 此时,仍在淅沥沥地下着。那山崖之前,阿罗叶撑着一把竹伞,静静而立,隔着一层黑暗,远远地望着山下。那里,却是更黑暗的地方。 “教主,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听得身后桑娜的询问,阿罗叶没有回答。 隐隐中她觉得,今夜那里发生了什么。却,不是危险,不是秦川的危险,她不知道。她只知这青冥山虽好,但不是仙云岭,更不是落雁峰,甚至还不及秦川记忆中的一草一木。他,不会喜欢青冥山的。 巫山,对。 忽而,她想起自己之前的叮嘱。 一定,要回来…… “咻!” 突然,远处那黑暗之中,掠过几抹光芒,似如带来期冀的流星,一划而过,最终,落在了她的身旁。他,回来了。 阿罗叶浅浅一笑。 此时的秦川,神情中透着几分凄苦,更有许多迷茫。只不过,见得阿罗叶,这般望着自己归来,却也是淡淡笑了一笑。 短暂地,忘记了许多。 仿佛,这青冥山,已然成了自己依恋的地方。 家。 …… 天色,阴暗如初。 初冬的雨季,就这般不知不觉中到来。晨曦打不破黑暗,在一场逐渐弱去的晨雨中,方才带来了些许光明,洒在整片山脉之中。 然而,却是被一声轰鸣,打破了清晨的静谧。 “轰……” “教主,尊主大人!敌人从南面发起了进攻,东西两面,也发现了小股力量的侵入,我青冥山分坛,已经遭受到了全面的打击!” 鼓楼之中,一个巫卫急匆匆禀报道。 “咔擦!” 一只杯盏,在秦川的掌中生生碎成了末,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身旁,阿罗叶咬了咬唇,却是没有言语,将目光放在了秦川的身上。如今这场交锋,早已不在她的掌控之内,只有,将一切托付于秦川。 她的丈夫。 “初次交战,他们更多的只是试探,重头戏仍在后边。” 秦川扔去手中的碎末,肃声说道,“阿罗,你与桑娜亲自到南面,以我教诸多幻阵应敌,如遇劲敌,可借阵暂避锋芒,势必让他们无法探得虚实。” “嗯。” 闻言,阿罗叶看了桑娜一眼,应道。 “注意安全。” 秦川又叮嘱道,微微笑了一笑。却让众人觉得,面临正道联盟如此强盛的势力,秦川居然还能这般镇定自若,没有半分恐惧。 殊不知,这般场面,秦川前世早已不知经历了多少。 “这东面的,我一人足矣。” 忽而,一直静坐一旁的鬼幽缓缓睁开眼来,邪魅地笑了笑,似乎早已用鬼术元魂将敌情探了明白,“那北炎阁将我从通州追到了京州,若不是你,恐怕还得追到幽州去。这回,应该陪他们好好玩玩。” “你确定?” 秦川笑问道。虽说是小股力量,但依然人多势众,鬼幽修为虽高,自己,却也是多少有些担忧。 不过,鬼幽冷笑一声,没有回答。 “既如此,那西面的,便交给我吧。” 随即,萧如白也如此道了一句,望了鬼幽一眼,哂笑了一声。紧接着,二人便这般凭空消失在堂中,不见了踪影。 “嘿,我倒变得清闲了。” 秦川笑了一笑,一挥手,将桌上的茶壶纳于手中,缓缓又倒了一杯热茶。 “我去了。” 阿罗叶沉声对秦川说道。相比于这三个人,她与众人自是无法做到这般镇定自若,更是半分也笑不起来。 秦川依然微笑,点了点头。 不过,待得众人离去,堂内只余自己一人之时,眉目却是瞬间沉了下来。看着手中的茶杯,静默了许久。 当初与正道对抗之时,自己带领的可是暗黑门,五行旗数万教众皆听自己的指令。可是如今,又如何比得过当初呢? 想着,思绪愈沉,长长舒了口气。 “呼……” …… “咻咻!” 青冥山东面,只有一面峭壁。 十来道身影,不断窜于山壁之间,意图翻过断崖,直驱青冥山。除了少数擅于奇袭的各门弟子之外,主体都是北炎阁,由一个长老带队。 “长老,从昨日奕剑阁弟子被袭来看,莫不是那鬼谷之人?” 一个弟子紧跟长老身后,出言问道。 昨日奕剑阁追拿监听正道会议之人,结果却全被离奇地夺去了魂魄,如此手段,正与潜入北炎阁盗窃之人一模一样。 若是那人也上了青冥山…… “咻!” 一个跃身,为首的长老终于翻上了断崖,稳稳立于原地。很快,身后数名弟子紧接而来,众人皆面对着一片幽谧的丛林,丛林深处,隐约已见得巫山西疆异教的旗帜,正在雨后的凉风中,飘飘摇摇。 “阁主之令,不论天涯海角,遇得那人,便就地格杀!” 北炎阁长老微微回过身来,对着众弟子说道。随即,猛然回过身来,竟是见得身前悬着一个紫色的骷髅头,距离面门只有咫尺之距。 “咯咯……” 一句邪笑,仿佛从那骷髅口中发出。 “何人?!” …… 青冥山西。 “何人?!” 一声厉叱,一个儒园弟子身形疾退了数尺。此刻计划穿过西面丛林奇袭巫山的队伍,便是由各门精锐弟子所组成。领头之人,正是薛浩。 “铛……” 顿时,众人皆是祭出剑兵,觑视着前方突然出现之人。 只见一处树梢之上,卧着一个白衣男子,几分飘逸出尘的气息,不似西疆异人,却也不是巫山上的秦川。薛浩眉目一凝,上下端详了几眼,很快便认出了对方是曾经应徐之谦之邀,到访过儒园的男子。 “萧如白?” 薛浩冷声一问,想不到居然有中原人士站在圣巫教那一边。 “我不伤人,不过,此路不通!” 然而,只听萧如白浅笑一声,眨眼不到便是凭空消失了踪影。一支玉箫不知何处飞来,带着强盛的真元之气,席卷到了人群之中。 “轰!” “嘭!” 猛烈的交锋,枝林颤动! …… 青冥山下。 原本的空气,本该是雨后的清新,然而此时却是被一股紧张的气氛所笼罩,令人窒息。不远处,还传来接连不断的喊杀之声,此起彼伏。 一股凄厉之气! “我韩家鲜少与诸位打交道,但此番得见,还真有些庆幸以前未选择与你们相谋。明明占据这般极大的优势,却为何不直接强攻?!” 帐篷之中,只听得韩天琼的句句怒骂。 众人倒也理解,韩家位居中原西隅,与圣巫教积怨数百年之久,自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再加上韩家原来的家主便是丧命于秦川之手,韩天琼更是巴不得立即攻下青冥山,解去他的心头之愤。 故此,得这般质问,众人倒也没有发作。 “韩老兄稍安勿躁。” 陶丹青劝解道,“韩家少涉中原之事,想必不太清楚。暗黑门既然表露过有意结盟巫教,此番,弄不好会突然出手。若用强攻,恐怕有变啊。” 若是战况焦灼之时,暗黑门突发奇兵,大势将朽! 正道的顾虑,正在于此! “那该如何?任巫教与那叛逆之徒逍遥法外?!” “我儒园已派出奕剑阁弟子搜查各处,最多夜里便能确定消息。到时候,定会向巫山发起总攻,韩家主静候便可。” “哼。” 听得陶丹青的解释,韩天琼冷哼了一声,倒也并未反对。 这般道理,自然也是对的。 “而且,还有一个顾虑。” 见得韩天琼暂且消了气,陶丹青又叹了一声,说道,“根据情报,逍遥谷此刻有一弟子相助于巫教,还不知,是他个人意愿,还是逍遥谷的命令。若是逍遥谷插手这事,对我等此番行动,将是极大的不妙啊。” “……” 闻言,屋里的众人皆是一阵沉默。 逍遥谷的实力,不用说任何一个人都知晓。若真是逍遥谷有意扶持圣巫教,那恐怕中原正道将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 可是,逍遥谷不是一向不问世事么? “簌……” “谁?!” 突然,外边一声异动,引来屋内各修为高深之人的惊疑之声。不过随即,倒只见得一个玉剑宗的弟子,缓缓行入,对众人行了晚辈礼。 “师父,此前关于萧如白的情报已经送来,请您与众前辈过目。” 柳沉烟躬着身,将一本书卷送到玉剑仙的手中,随后,倒也知晓身份悬殊,又缓缓退了出去。只不过,依然隐晦地扫视了众人一眼。 之前她私自将正道夜探巫山的消息传给了秦川,本已打算好了接受惩罚,最多便是以死来偿还师恩,可不曾想还有一个鬼谷之人同时暗中监听,结果倒是不再有人怀疑她了。此时,自也是打算再去青冥山一次。 是非对错,她当然也明白。 只是…… 或许,从云梦泽孤岛他救下自己的那时起,便是自己欠他的吧。 缓缓地,柳沉烟回过头来,看了自己的师父一眼,内心多了一分愧疚。只不过,隔着帐篷,倒也无人瞧见了。 叹了一声,拐入了某条偏僻的山路。 突然,眉目一凝,猛地昂起头来。 “你,又想去传信么?” 前方,林子萱手执青鳞,阻住了柳沉烟的道路,冷声叱问道。上一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柳沉烟离去,已经违背了她的原则。 这一次,无法,再那样了。 第20章 交战 “你这话什么意思?” 柳沉烟反声问道,也是毫不犹豫地祭出了剑兵。 幽谧的林间,雨后空灵,清凉的山风徐徐吹着。林子萱面如古井,倒也看不出是何情绪,只这般静静地觑视着前方的柳沉烟。 “敢做,却不敢认么?” 林子萱冷声道,“虽然出来一个鬼谷,将众人目光吸引了去,但你莫以为,你私自上山给圣巫教传信之事,无人知晓么?” 又一阵风拂过,带来点点湿润。 “那又如何?” “你若再往前一步,我便杀你。” “你杀得了我么?” 紧握手中法剑,柳沉烟沉声问道。林子萱如何知晓的不知,但这般结果,自己也早有预备,甚至已经做好了觉悟。大不了……如果他同意的话,大不了自己也上那青冥山去,或者,独自一人亡命天涯…… 似乎,他的心境,自己居然有些理解了。 “出手吧!” 柳沉烟道了一句,迎面对上林子萱,真元缓缓运转而出,散着一层淡淡的金光。面上,没有哪怕一丝遗憾与后悔,没有。 “呼……” 忽而,只见林子萱莫名叹了一声。 “他若想在中原立足,与中原各门终有一战,你这般私传情报,除了一再拖延之外又有何用?”一句责问,眉间仿佛闪过几分不忍,看了柳沉烟一眼,却又问道,“而且你以为,这般,他便会感激你么?” 沉默。 柳沉烟静静而立,一言不发。 中原正道铲除圣巫教的决心,她何尝不知,就算自己将正道的一切行动传达出去,也始终避免不了决定生死的那一战。 而且,他,会感激自己么? 当初云梦泽之时,有了一个上官瑶,他便从未好好瞧上自己一眼;为了慕紫涵,甘愿与天下为敌,导致了眼下的这般局面;除此之外,那青冥山上的圣巫教主阿罗叶,如今更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自己,算什么? 不! 忽而,柳沉烟眉目一扬,掠过一抹决然之色。 “我只做我能做的,便够了!” “顽固!” 随即,林子萱忍不住叱了一声,眉目一凝,终是运起了真元。青鳞剑上,发出一声颤鸣,似如划破了这林间的寂静。 飞鸟长鸣。 两股真元牢牢对峙,凌厉之气纷起。 激战,一触即发! “咻!” 突然,却见一道厉芒疾飞而来,竟是真元汇作的玄剑,散着玄妙的伏羲道法之气,一下破空而出。眨眼间,从二人眼前穿梭而过,直直刺向一侧某株树干。随即,柳沉烟和林子萱,皆是神色一变。 “铛……” 似有一声颤鸣,玄剑刺于那树干之上,颤动不止。 霎时,竟是见得一个暗黑门教徒猛然自虚空现出,被那玄剑生生穿过,血溅四尺,轰然倒地。她们二人,竟是被无孔不入的暗黑门监视了! 二人目光一扬,朝着一侧望去。 却见一个白衣女子,立于树梢,面无神情地分别看了二人一眼。不是别人,正是此前还在京州城疗伤的上官瑶。 她,终于还是来了。 …… 青冥山,东面断崖之上。 “轰……” 一股黑雾,从那紫衣少年身躯中猛然扩散而出,阴森悚怖之气顿时弥漫了整片空间。所有正道众人面色一变,大惊失色。 只见周围光影骤变,原本的树林草木一下消失,竟是变成了一片血海,腥气漫天。脚下土壤,更是变成了一座堆砌起来的骨山,怨气袭人。 夺人心魄! “幽冥血海……” …… 青冥山西。 一曲悠扬的乐音,回荡在密林之间。 萧如白依然闲逸地倚在树上,奏着手中的玉箫,仿佛此刻不是与人交锋,而是那些各门各派的年轻翘楚,正聆听着自己的演奏。 只见薛浩一众,各自咬牙切齿,愤愤不平。 然而,却是没有一人能够行动,皆是在那乐音之中如同身躯被定住一般,丝毫也动弹不得,空有一身强盛的真元,却一分也施展不出来。 如此,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哼哼。” 空气中,似乎传出一句哂笑。 …… 青冥山的鼓楼之中。 秦川静静盘坐,双手扣着道家印结,如同入定一般,气息平稳到了极点。忽然,双目猛然睁开,随即嘴角一扬,淡淡笑了笑。 “这二人皆是不凡,看来还是我多虑了。” 秦川自语一声,笑容又止了下来。 耳畔,仍然传来南面接连不断的喊杀之声,中原各种修炼法门的真元气息,仿佛汇作了一团,传来躁动不安之感。还有,便是漫山遍野的血腥,死亡,伴随着无形的脚步,踏遍了整片山脉。 那里,才是最激烈的战场。 “呼……” 轻舒了一口气,秦川再度结印,微闭双眸。 紧接着,元灵出窍,化为无形之物,朝着南面疾飞而去。大雨刚去的天际,仍是一片阴沉,无人知晓,何时,才能彻底地散去。 …… “杀!” 南面山麓,正是攻入青冥山的第一道隘口。 此刻杀声一片,硝烟四起。各门弟子与圣巫教众各自厮杀在一起,各种色彩斑驳,铿锵碰撞之声不绝于耳,短短一个时辰,战况已然焦灼一片。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蛊术奇特,与中原修真之道差异甚大,不知不觉中,便能攻其不备。交锋之初,各门弟子占不得丝毫便宜,损失惨重。然而随着不断的生死相斗,时间越久,中原众人也渐渐看出了蛊术的些许端倪。 又因此刻前来常州之人,无不是各门精锐之辈,如此,渐渐转化了劣势,开始小有胜绩。圣巫教,也不得不转攻为守,收缩阵线。 “千蝶族人听令,结千蝶毒阵!” 桑娜一声令下,战场之中,登时各处莫名飘起淡淡紫烟,隐隐一阵空间撕裂之感,竟是从虚空中飞出不少巨大的蝴蝶,妖艳得有些恐怖。 “有毒!” 顷刻间,正道弟子相继大呼出声。 这正是当初秦川师徒二人初入西疆之时,所遭受的那带有幻术效果的毒阵,那时的秦川尚且破不得,此刻正道弟子,更是忙不迭退避三尺。 眨眼之间,千蝶族十人一队,结起了无数千蝶毒阵,分散落于人群之中,毒气漫天,紫雾之中,更有细小毒蝶翩翩起舞,四处飞窜。 战局,瞬间扭转! “咻!” 突然,场中的桑娜眉目一扬,只见人群之中,一个男子腾空数步,落于她的身前。却是儒园的徐之谦,一手衡天尺,真元之气大盛,逼视着桑娜。或许,她已瞧出那诸多毒阵,皆是以这西疆女子为核心。 桑娜,便是破阵的关键。 “在下儒园徐之谦,领教阁下高招。” 徐之谦说道,忌惮之色,却是毫不掩饰。如今知晓了西疆蛊术的可怕,也如所有人一般,再不敢小觑这圣巫教,更何况,对方还是地位极高的千蝶使。 “咯咯……你们中原男子,倒是谦逊得很。” 桑娜轻笑了一声,一袭露脐短衫,妩媚妖艳。但从各方情报中,徐之谦却是知晓,这个女子,手段的可怕,不亚于暗黑门的朱雀。 “轰……” “铿!” 猛然之间,一把巨斧不知何处飞来,将徐之谦脚下岩石,瞬间击成了碎末。若不是躲闪及时,恐怕徐之谦早已成了一堆肉泥。 紧接着,一个壮硕的西疆男子猛冲而来,将那巨斧毫不费劲地拾起,冷目瞥了徐之谦一眼。正是圣巫教巫卫头领罗狼的副手,沙昂。此人蛊术不精,但却一身天生蛮力,得阿罗叶授锻体之法,肉躯强悍得极其可怕。 一把断山斧,收割了不知多少性命。 “你不去保护教主,来这做什么?” 随即,只听桑娜对着沙昂冷叱了一声,似是责怪沙昂的好战。 “下面那些人不经打,这家伙敢来找你,想必定然有些斤两。” 只听沙昂轻声哼道,但徐之谦却是面色大变。一式身法疾退,那沙昂的巨斧便已从他的面门之前掠过,破空之声,引得后脊发凉。 滑落一滴冷汗。 “咻!” “轰!” 片刻之间,二人你追我打,断山斧所至之处,犹如山崩地裂。 徐之谦双眉紧蹙,防备不及。这沙昂虽然修为不高,但力道与速度却是万中无一,这般穷追不舍,竟是让他一个修真之人没有半分喘息,更无法集中精力运转真元。就这般,极度被动地四处逃窜。 自己精于身法还好,换做旁人,哪里能够招架得住?! 圣巫教的教主,一个年不过二十的女子,究竟有多可怕?! “……” 咬了咬牙,徐之谦不由朝着某处望去,那一处高地岩石之上,静静注视着整个战局的阿罗叶。究竟有怎样的手段,才能让桑娜、沙昂这等实力的人,心甘情愿为她效命?领导着,整个圣巫教? 阴暗的天色下,一袭枫红长裙,迎风而起。 如同一抹殷红。 阿罗叶冷目望着下方,耳畔杀声不断,却如若未闻。忽而,一双玉臂,缓缓抬了起来,一股奇特诡异的气息,瞬间纷扬而起。 “轰……” 霎时,如同山洪一般,那股气息,一下席卷而开。 “嗯?” 不过忽然,阿罗叶面色微变。 她的身躯四周,瞬即闪出六道幻影,奕剑阁服饰,正是那陶丹青之子陶宏。六道幻影似虚似实,但可以确定的是,都携带着极其可怕的杀气。短暂地凝蓄了数息,最终猛然朝着中央的阿罗叶破空而来。 “七杀!” 第21章 五毒 “七杀?” 鼓楼之中,秦川猛然睁开眼来。 这式七杀,正是当初林子萱曾用来对付自己的招数,杀意之盛,已是几欲及上了魔道十步一杀。其心法威势,仅次于儒园之尊的天尊帝皇罡。 七杀斗魂罡! 而且…… “咻!” 霎时,几乎没有丝毫反应的时间,阿罗叶周围的六道幻影,剑光骤起,猛然朝着中央同时冲击,六道厉芒,似如流星一般,声势震天。随即,只见一股强烈的白光闪耀而开,刺眼无比。 圣巫教众,皆是面色大变。 然而,短短一瞬,那光芒弱去之后,却见原地只有无数彩蝶翩飞,透着极度诡异的蛊术之气。那七杀的真元气劲,倒是瞬间化解了去。 紧接着,无数彩蝶源源纷聚,片刻之间,竟是又凝出了阿罗叶的躯体。依旧双臂微扬,凝蓄着恐怖的蛊术,枫红的长裙,飘飘荡荡。 虚实变化,幻术的高深,竟已至此! “铛……” 不过,突然之间,阿罗叶上空之处,骤现出陶宏的身影,剑锋朝下,直直破空而来。阿罗叶双眉一蹙,并未料到上方居然还隐藏有一次更加迅猛的攻击,方才那式闪避之法,短时间内已是无法再度使出。 忽而,似是察觉了什么,紧蹙的双眉,转而微微一舒。 “嘭!” 顷刻间,一个伏羲太极图,轰然出现,悬在阿罗叶的上方。紫光大盛,浓郁的道法之气,其中还暗含有噬灵之力,奇妙如斯! “终于出现了。” 远处,徐之谦往此处注目了一眼,淡淡自语道。 “谁?!” “轰……” 陶宏一句惊诧未完,七杀的第七次攻势已经剧烈轰击在太极图上,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与此同时,阿罗叶结术完成,一股无形的可怕气息以此为中心,瞬间朝着四面八方席卷开来,声势滔天。 狂风凛冽! “……” 陶宏愤愤咬了咬牙,眼见那太极图遭受自己的冲击之后,依然纹丝不动,甚至还有一阵反噬之力源源传出,侵蚀着他的心神。 此时,也知晓了,来人是谁。 眨眼之间,半空之处,一股黑气自虚空源源涌出,迅速凝成了心魔化身。秦川面无神情,一手结印成掌,朝着陶宏轰击而出。 “空冥印!” “轰……” 又是一声轰响,似如飞沙走石,只见得陶宏手中剑兵横在胸前,自那轰鸣之处猛然飞出,一口热血喷出,飞溅数尺。不过仓促之下,倒还并未丢了性命,落地之后,疾至几个儒园弟子,将其牢牢护于身后。 “咻!” 一袭红枫道袍,迎风而起,终于落在了阿罗叶的身旁。 此时的阿罗叶,面色微微泛白,却并非因为惊吓所致,而是,竭力施术所带来的疲软脱力。枫红色的长裙,飘飘荡荡,眉间的红花印记,不知何时变得暗淡了几分,却似乎,有意躲避着秦川的目光。 “……” 忽而,秦川面色一沉。 只见方才爆发出的那股蛊术气息,瞬间蔓延至整片战场,一股悚怖之感,充斥了场中每一个人的心神。空间各处,源源发出一阵躁动。 顷刻间,这片战场的每一个角落,虚空之中一阵扭曲,竟是纷纷爬出一只只可怕的毒虫。蛇、蝎、蜈、蛛、蟾,圣巫教五毒之物,皆如人般大小,各自泛着妖异斑驳之色,然而最恐怖的,仍是其中可怕的蛊毒。 沙尘漫天,惶惶不安。 正道弟子之中,再度传出一阵骚乱。那有近百之数的毒物,似能辨认蛊术气息,敌我分明,此刻,便向着正道弟子发起攻击,铺天盖地而来。 风云剧变。 也不知是否因为此番变故,原本消寂的雨,仿佛又有了卷土重来的趋势。苍穹之上,乌云汇聚,天地之间,再度笼罩在昏暗之中。 狂风骤起,拂乱了阿罗叶的发梢。 秦川看了阿罗叶一眼,沉默不语。 此时方才知晓,阿罗叶一直背着自己继续修习毒术,而且,竟是已经达到了如此可怕的程度。仅凭这式秦川自己也无法招架得住的术法,圣巫教主阿罗叶,早已能够让中原每一个高手,都无法小觑。 她,不是在自己面前那般柔弱的模样。 “……” 不知为何,秦川想起曾经九黎神殿中那恐怖的场景。那,让自己的师尊无尘子都感到心悸的毒爆,还有…… “呼……” 一阵狂风掠过。 战局,因为这可怕的五毒大阵,已经有了一面倒的趋势。正道弟子招架不及,更对那蛊毒忌惮不已,再加上圣巫教众的乘胜追击,大势已去。 而阿罗叶,却是不敢看向秦川。 她似乎觉得,她与秦川之间,又有了一层隔膜。 “咔擦!” 一道天雷,乌云滚滚之间,猛劈而下。 天地通明,一片惨白。 …… “轰隆隆……” 一声震雷,响彻天地,迎来了暴雨前夕。 时值黄昏,青冥山下的丛林之中,更是昏暗无比,只有枝叶婆娑之声,愈演愈烈。只不过,远处交锋打斗之声,倒是渐渐止了下去。 显得一种别样的沉寂。 “暂且撤退了么?” 此时,上官瑶、柳沉烟、林子萱三人,皆是不由朝着青冥山的方向微微侧目,心有猜疑。当然,三人皆是不凡之辈,对视一眼,却也并无言语。 因为,她们正在潜入暗黑门的驻地。 此前上官瑶从京州赶来之时,便发现了蹊跷,曾经秦川与她说过天魔幻影阵的奥秘,几番勘察,她便发现了此处幽深的林间,布置有极其精妙的天魔幻影阵。如果所料不错,其中必有暗黑门人潜伏。 本想独自前来,但得紫虚仙姑叮嘱,方才叫上了帮手。 上官瑶不善交际,正道中所识之人极少,林子萱、柳沉烟二人也只勉强算得上,而且,能入上官瑶眼的,恐怕也只有这二人了。 暗黑门潜伏之事,事关正道大计甚至青冥山安危,故此二人自也并未拒绝。三人放下手中事情,便一路摸索到了此处。 “有人!” 突然,林子萱脚步一停,沉声说道。 林子萱出自奕剑阁,专精探查追踪之事,感官知觉也比另外二人敏锐一些,一丝响动,便发现了异样的痕迹。顿时,三人身形骤现,瞬间消失。 风,依旧呼呼吹着。 “殿下,此番出击,截住退路,定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昏暗之中,只听得一个男子的冷嗤之言。这个声音众人都略为熟悉,正是暗黑门圣子殿半月的贴身护卫,陆空。 然而很快,便听另一个男子的讥笑: “谁告诉你,是对付那些所谓的正道了?” “……” “殿下的意思是,圣巫教?” 话才说完,只见二人身后虚空之中,散出一股漆黑浓郁的雾气,片刻之间便凝作了门状,屹立在这丛林之间。随即,无数暗黑教众自那门中行出,一股杀意瞬间笼罩了整片空间,来势汹汹。 目标所指,青冥山! “……” “完了。” 林子萱暗道一声,忽而剑锋扬起,横在柳沉烟身前,阻住了她的去路。莫说柳沉烟,就是他们三人一齐出手,恐怕都于事无补。 甚至,完全就是送死! 上官瑶面色阴沉。坊间传言暗黑门有意联合圣巫教之事,她从一开始便不信,此时来看,更是印证了她心中所想。圣巫教的出现,同样也会给暗黑门带来极大的压力,更莫说,圣巫教与秦川,本就是一体。 此时,大劫来临! “往前一步,死!” 突然,只听得一个女子冰冷的话语,缓缓传出。上官瑶一行三人皆是忽而一怔,紧接着面上浮起几分骇然。她,出现了! 一个红衣女子踏空而立,手持邪剑凝霜,阻在半月一众的前方。空气之中,寒气纷起,雪花飘落,让人产生一股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月影! “!” 瞬息之间,柳沉烟与林子萱的面色阴沉到了极点。曾经的慕紫涵她们都曾见过,可是,为何数年之间,修为竟是恐怖到了如此地步?! 而且,那股冰冷之意…… 上官瑶咬了咬唇,没有言语。 此刻的三人,更是不敢有丝毫的举动,害怕被那慕紫涵……不,被暗黑门的月影察觉。凭她们此刻的实力,对付月影,简直是蚍蜉撼树!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这是何意?” 半月双眉一蹙,正视着月影,冷声问道。 “我说过了,所有人,前往一步,死!” 月影面无神情,随即微微闭上双眸,将方才之言重复了一遍。 “我精心策划,便是为了此刻剿杀西疆来的巫教。你一句话,便要我数千教众放弃行动,月影,你当真以为,我会怕了你么?” “那便试试!” 突然,月影双眸一睁,漆黑的瞳孔中,闪出一股杀气。 随即,只见得半月愤愤咬了咬牙,不复以往谈笑风生的态势。这暗黑门中,不,这整个天下,他唯独便是怕这个月影。当初对方轻描淡写,瞬息之间击败暗黑门无数顶尖高手的情景,如今依然记忆犹新。 根本无从知晓,她从何处习来如此可怕的修为! “记住,你欠我一次!” 良久,半月冷哼一声,甩了甩袖,竟是传出撤退的指令。身后无数教众,又面带着忌惮之色,缓缓退入了那天魔幻影阵中。 “?” 上官瑶三人,一时皆是不明所以。 居然,就这般放弃了? 第22章 毒尸 暴雨。 夜,天地无光。雨幕之中,丝毫也看不真切,只见得两座高峰顶上,似有灯光透过雨雾,遥相辉映。耳畔,只有猛烈的风雨声。 玉剑峰与青冥山。 当然,此刻所有人关注的,唯有青冥山。 巫山。 随着夜雨骤至,又因阿罗叶的五毒秘术,正道弟子早已彻底退去,双方各自做着修整,养精蓄锐。正道此番只是试探性进攻的详细缘由,秦川等人并不是那般清楚,但任谁都知晓,或许下一刻,便是最终的决战。 尽管,下着如此大的雨。 “桑娜、沙昂,率各族族卫把守各处隘口,不得松懈!” 鼓楼之中,秦川发出一道指令,随即圣巫教各位高权重之人,皆相继退去,为即将迎来的决战做准备。堂中,只余阿罗叶和三个中原人。 鬼幽和萧如白。 阿罗叶看了身旁的秦川一眼,欲言又止。 从早间开始,她便感到秦川对她的态度突然多了几分淡漠,却也知,这般结果是她自找的。早在西疆之时,秦川便嘱咐过,不让她再练那可怕的毒术,然而结果却是,她又一次欺瞒了秦川,欺瞒了自己的丈夫。 她忽然感到一些凄苦。 此时,秦川迎向阿罗叶的目光,却并未言语。 “萧兄、鬼幽,你二人能来相助于我,秦川感激不尽。如若将来巫山大势已去,你们便各自离去吧。这份大恩,秦川必报。” 秦川转而看向萧如白二人,说道。 闻言,鬼幽却是轻声一笑,面临大敌,却似乎不惊不惧: “你秦川的人情,确也值得我如此。” 不过萧如白望了秦川一眼,倒是没有鬼幽那般淡然。沉默了半晌,终是叹了口气,颇有忧虑地对秦川说道: “看你的态度,却是有些消极啊。” “我夫妻二人前日商议,已有了些许应对之法。那各门诸多弟子,可将其引入早已设下的百劫千丝阵中,凭我圣巫教数百高手合力结阵,大可万事无忧。但对付各门的前辈高人,却是不能这般,唯有死战!” 秦川抿了抿唇,应道。 百劫千丝阵经过自己在西疆数年的研究,合蛊术、道法与魔道三家之力,奇妙无比,更有惊天动地的神通,自认凭各门弟子的实力,不可能破得了。 但各门长老之辈中,不乏陶丹青、紫虚仙姑那般的高手,数人合力,定也终会破去。更何况,还有三大正道的掌门。 玉虚子日前才与自己交锋过,便不说了。 儒园门主山阴居士,成名已过百年,比玉虚子还早,其天尊帝皇罡巅峰的修为,曾经让暗黑门老怪物都赞叹不已。近几十年来,常年隐居闭关,说不得实力更是增长了数倍,天下间,恐怕鲜有敌手。 而梵音寺的了音禅师,更是传说一般的存在。相传如今已有三百岁的高龄,上一次震惊天下的正邪之战,亲手击败老怪物的,便是此人。 除此之外,其余各门的掌门,诸如玉剑仙、北炎阁主之类,也容不得丝毫的小觑。此番细细算来,一个圣巫教,对付整个天下,无疑是以卵击石。 然而这些都不算什么。 最让秦川担忧的,却是处在暗中的暗黑门! 半月。 假若无尘子在就好了…… “呼……” 想着,秦川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双眉不知何时紧紧蹙在了一起。 “你的意思,是将各门有能力破阵之人单独引出?” “这般交战可不同于单打独斗,掌控局势方才是上乘之道。如此计划,以多数弟子性命掌控少数高手,倒也算可以,就是……卑劣了些。” 听得萧如白之言,鬼幽定了定神,随即叹道。 “卑劣……” 秦川忽而略有自嘲地哂笑了两声,“我在这天下间逃亡了数年,好不容易寻得一处安生之地,岂能,再让他们覆灭了去!” “……” 闻言,阿罗叶微微一怔,略微低下了头。 是啊,秦川,她的丈夫,在这中原东奔西逃,好不容易,才在自己这里有了容身之所。自己,又岂能将这青冥山拱手让人?! “我去看看桑娜准备得如何。” 忽而,阿罗叶立起身来,对着堂中众人招呼了一声,便朝着门外走去。从始至终,似乎有意避开秦川的目光一般,不敢看上一眼。 秦川默然。 只见得远去的那个背影,莫名多了几分落寞。 “如白、鬼幽,我一番盘算,此刻山下我圣巫教对付不得的,还剩玉剑仙、紫虚仙姑、以及北炎阁那个老家伙,你们……” 暂且放下心中的情绪,秦川对萧如白二人诚恳道。 圣巫教中,自然也有不少如桑娜、沙昂一般的高手,但相比中原,却没有那般顶尖的实力。这,也正是秦川的忧虑所在。 “我只能保证不败。” 鬼幽沉声应道,看上去却也有几分勉强。 “你既如此说,我自然尽力。不过……” 萧如白说道,却是面色一沉,注视着秦川,“不过,你却是想独自对付那三人么?玉虚子、山阴居士、还有了音禅师?” 秦川淡淡一笑,没有言语。 随即摇了摇头,立起了身来,向那二人致谢。 “今夜注定无眠,拜托二位了。” 说罢,便朝着门外走去,不顾大雨滂沱,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之中。第一次觉得,这青冥山竟也十分的秀美,十分的,温馨。 自己的容身之所。 家。 …… 青冥山南。 暴雨依旧,原本的那片战场,被雨水冲刷,洗去了污秽的血迹,冲走了杀气与凄凉。一切,似乎回归了以往的模样,静谧而安详。 唯独,还有尚未带去的满地尸体。 此处仍在青冥山圣巫教的掌控之中,之前正道各门匆忙撤去,并未来得及将尸体带走,此时,散落在草木乱石之间,冰冷无息。 狂风骤雨,毫无弱去的趋势。 却见一个娇小的身影,一袭枫红长裙,撑着一把竹伞,缓步行来,停在了满地的尸体之间。忽而,那伞被一阵风吹走,飞入了茫茫的天际。 飘了很远。 “如今面临生死大劫,夫君本可独自离去,避此杀生之祸。然而夫君却不曾弃我,与我携手共迎大敌,同甘共苦。我阿罗叶,纵是不择手段,也定要保夫君无忧,冒天下之不韪,死而无憾!” 倾盆大雨,浇注而下。 短短片刻,阿罗叶一袭单薄的衣裙已然湿透,雨水顺着发丝滑落而下,俏丽的容颜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轰……” 突然,一股恐怖的蛊术气息,竟是从阿罗叶身躯之中猛然爆出,原本浑身的雨渍,顺着一阵狂风,冲击至四面八方。 衣袂飘飘,秀发飞扬。 顿时,那妖异的紫色雾气,一下窜入四周几具尸体之中,极度震怖的死气,混杂着一种从未见过的毒,纷纷扬扬,漫天而起。片刻之间,那几具尸体,居然一下站立起来,发生了奇特、却又令人恐惧的变化。 只见那早已分不清来自何门何派的弟子尸体,身躯被笼罩上一层妖异之色,伴随着声响,猛然长大了不少,失去生机的血肉之躯,再度散发出一股生气。只不过,却已不成人形,俨然,成了鬼怪一般的怪物。 畸形、并且皮肤之上泛着幽绿的颜色,神情空洞,仿佛已经失去了神智,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最可怕的,仍是那不明来路的毒。 毒尸! 此时,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 “……” 阿罗叶,何时修会了如此可怕的术法?如此以毒炼尸之术,逆天道而行,纵是在中原邪魔之道暗黑门看来,都是极其可怕之术! 恐怕冥教之人见得,都要骇然失色! “尘归尘,土归土,已死之人,为何不让他们安息?” 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句熟悉的声音,不嗔不怒,但是语气之中,却也是一阵震惊骇然,还有不忍。阿罗叶神情一滞,施法的动作滞了下来。 “放了他们!” 身后,秦川继续冷冷地说道。 闻言,阿罗叶缓缓转过身来,隔着朦胧的雨雾,看着前方的秦川,她的夫君。面容之上,一阵自责、还有惧怕之色,她知道,如此是错的。 但更多的,却是倔强。 “放开他们!” 秦川又是冷声一叱,没有妥协。 自己本就不愿与天下为敌,也从未打算以邪教自居,更甚者,看着满地的尸体,心中还有一阵失落与懊悔。自己,曾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啊。 若非,若非…… “不!” 忽而,阿罗叶倔强地反驳了一句。神色之中,隐约只见得一抹倔强。这是她第一次,用如此毫不妥协的态度,与她的夫君对话。 “如果不用他们,我们会败的……我骗了你,我从未放弃毒蛊的修炼,因为我知道,终有一天我要用它守护我要守护的人。”阿罗叶说着,任由暴雨倾注而下,再度浸湿了全身,却,只有满目的坚定: “你为别人甘愿与天下为敌,我便愿意为你,逆天道而行!” “……” 秦川默然。静静地,隔着朦朦的雨幕,看着前方孤寂的女子,却似乎,看得愈加的清晰。一如既往地,丝毫也生不出气来。 她,是自己的妻子。 “?!” “轰……” 然而不待言语,猛然之间,便听得青冥山周围各处,一声声轰鸣此起彼伏,杀声四起,风雨咆哮中,响彻了整个天际。 正道,攻山了! 第23章 开战 “秦川,你真要这般做?” 忽然间,一声责问传来,秦川与阿罗叶的前方,骤现出一个道人,手执墨绿仙剑,冷冷地看着二人。正是伏羲门守静堂长老赵明诚。 秦川眉目一扬,却是没有言语。 “咻!” 紧接着,自那密林之中,一道凌厉的真元厉芒,杀意凛冽,在那雨幕之间,似如激起一条水龙,朝着阿罗叶后脊之处破空而来。水花飞溅,又融入漫天的水帘之中,以极其迅疾之势,眨眼之间,便是即将轰击到阿罗叶身躯之上。 “!” 阿罗叶面色一变,急忙回过身来。 这一式攻击乃是儒园法门,修为极高,还混杂着元神之力,若是生生承此一击,凭阿罗叶的身躯强度,定会当场殒命! “铛……” 电光火石之间,嘈杂的雨声中,只听得一声剑鸣。 阿罗叶神情一滞,前方,一袭红枫道袍,在真元冲击带来的凛冽狂风中,飘扬而起。那道背影,将她安全地护在身后,又一次。 他,依然没有弃她。 忽而,阿罗叶笑了起来。 “凝冰诀!” 顷刻间,一股寒气自秦川体内忽驰而出,借着漫天雨水,迅速在身前凝出了数尺来厚的冰墙,道法真元源源注入,青光大盛。随即那道攻击紧驱而至,生生轰击在冰墙之上,冰花飞溅,一阵劲风,四面八方席卷而开。 “轰……” 一声轰鸣,响彻山林,与青冥山四周的喊杀之声,融为一体。 疯狂扩散的真元,犹如断水阻流,短暂地,将暴雨阻隔在外,在这片林间造成了一片真空地带。枝斜叶动,却是扫去了方才的雨渍。 “铿!” 只听得一声铿响,如同强弩之末的那道真元厉芒,撞击在秦川横于胸前的龙脊之上,终于,彻底被化解去了攻势,消散虚无。 “哗啦……” 大雨,再度倾盆而下。 “咻!” 随即,儒园陶丹青骤身而至,落在了赵明诚的身旁。一身儒家真元毫不保留地外散而开,将雨水隔去,金色的光芒,闪耀而起。 毫无疑问,方才那一式,正是陶丹青所为。 “堂堂丹青先生,却行此卑劣之举,实在为人所不齿。” 秦川远远望着,冷嗤了一声。手执龙脊,道法真元笼罩身躯之外,同时也分出一些,替阿罗叶一道掩去了风雨。虽不知陶丹青、赵明诚二人撞见自己与阿罗叶是碰巧还是刻意,但毫无疑问,眼下之势,大为不妙。 不待那二人言语,转头对着身后的阿罗叶嘱咐道: “你回山上坐镇,此处由我来对付。” “……” 闻言,阿罗叶抿了抿唇。 本想任性一番,与秦川一同对敌,但见得秦川坚定之色,终于还是点头应了下来。此番正道各门全面进攻青冥山,的确需要一人指挥,更何况,凭她自己的实力,定不会是陶丹青二人的对手。 只是,秦川又能敌得过他们么? “还有……” 忽然,秦川又道了一句,目光,落在方才那成为毒尸的几个正道弟子身上。言中之意,自是要阿罗叶解去其中尸毒。 “轰隆隆……” 一道电光划过天际,随即传来一声轰鸣。 这场雨势,竟是如此之大,愈演愈烈,丝毫没有弱去的趋势。 短短的一瞬,阿罗叶微微昂起头来,看了秦川一眼。随后,却是从自己的脖间,取下了那条黑色的石坠,递到了秦川的手中。 “一定要回来。” 说罢,只见那几具毒尸一下恢复了原状,倒在泥水之中。 阿罗叶一个骤身,朝着青冥山上疾飞而去。容颜之上,雨水顺着发梢,混杂着两行清泪,尽情地滑落而下。 一定要回来。 …… “铛……” 大雨滂沱,只听得雨声之中,掠起一声剑鸣。 “心魔化身,凝!” 秦川眉目一凝,迅疾分出一道化身,阻在赵明诚的去路之上,同时本体觑视着另一旁的陶丹青,面色阴沉,浮上一抹凝重。 “你莫不是以为,你能敌得过我二人?” 陶丹青冷冷说道,雨声之中虽然听不真切,但修真之人感官敏锐,更能意念传音,自也清晰地落入了秦川的耳中。另一侧,赵明诚接下秦川心魔化身的一次袭击,疾退数尺,望了远去的阿罗叶一眼,也是牢牢对峙着秦川。 儒园传承千年,一直便是中原正统。陶丹青,正是如今儒园首席执事先生,地位仅次于儒园门主,修为有多高自不必说。 而且,早已修出了元神。 至于赵明诚,虽然还是无极道法八法运通境巅峰的层次,未成元神,但其太虚剑道的造诣却是不亚于静虚子,同样身经百战。 最重要的,便是曾经孔陵那一战,对秦川的战法已有深入的了解。 无明业火,他比谁都清楚。 此刻秦川对上这二人,想要取胜,的确困难重重。 “哼……” 秦川一声轻哼,却不知是讥讽、还是自嘲。微微举起一手,向那掌中的星宿劫望了一眼,随即默默收入了怀中。紧接着,眉目一扬。 “魔由心生,心魔惑人!” 顷刻间,丹田之中,灵核瞬间消寂下去,同时血晶一阵异动,魔道真元一下取代了道法真元,一股漆黑之色,骤时暴涌而出,仿佛燃烧的翅羽,扑腾而开。暴雨倾盆而下,浇注在秦川的身躯之上,却如沸腾一般。 气浪滚滚! “明王三重祭,天启!” “明王三重祭,同归!” 瞬间开启了提升修为的秘术,秦川不由迟疑,双手迅速结起魔道之印。霎时,只觉大地隐隐颤动,眨眼之间,三条囚龙索破土而出。 只见犹如三条五爪黑龙,冲击着脚底的雨水,卷起水花飞溅,直窜入数丈高空,仿佛龙跃九渊,咆哮着,震怒着,惊天动地。紧接着,便又冲击而下,朝着陶丹青忽驰而去。漫天水花,势如破竹。 与此同时,心魔化身接连不断地十步一杀,将赵明诚牢牢压制住。如此迅猛不断的攻势,青龙尚且疲于招架,更莫说赵明诚了。 此时,真正具有威胁的,是陶丹青! “咻!” 只见陶丹青略微惊讶了一下,似是骇于修习到如此精妙地步的囚龙索,但也仅仅只是一瞬,紧接着不惊不惧,心念一动便瞬间消失了身形。 竟有如此之快! 猛然间,秦川似有惊骇,脚步疾退,没有一丝迟疑,念起了咒诀。 “乾坤无间,天地唯我!” “轰……” 魔神隐现,似如降临。一式无间咒,强盛的真元疯狂地朝着四面八方侵袭而开,再度短暂地断水阻流,开辟了周围一片真空地带。 陶丹青乃是修成元神之人,秦川无法探出对方行踪,更无法得知对方会从何处突然发起袭击。故此,只有以这无间咒,向着自己周围每一个角落反击,如果所料不错,必能逼出对方身形。 “嘭!” 果然,片刻之间,秦川侧后方,陶丹青身形骤现,金光大盛,化解了秦川无间咒的攻势,旋即后退了数步。 “十步一杀!” 如此良机,秦川岂能放过。 顷刻间,迅疾一个转身,剑锋骤起,龙脊之上掠过一声啸鸣,疾出数步。经过数年的参悟,更是融合了伏羲北斗步法,神出鬼没,难觅踪迹。 杀意,骤起。 “轰!” “太平和合!” 一股刺眼的强光,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在这林间爆开。更有从未间断的电光雷鸣、狂风骤雨,末日浩劫,恐怕也不过于此。 “嗯?” 此刻贴近了陶丹青,同归之下的十步一杀,猛烈轰击在儒园太平和合结出的真元障幕上,短短一息,便将其生生击破,陶丹青面容之上,浮出了几分苍白。不过十步一杀的攻势,倒也被完全地化解了去。 然而,秦川却是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簌……” 霎时,竟是见得陶丹青的身躯产生变化,化作一条金色的绳索,由下而上,瞬息之间,便已将秦川牢牢禁锢在了原地。 原来,竟是元神化身! 而且,居然已经修出了元神化形! 修真之人成元神,便能以元神化作另一个自己,以作对敌之用。但更高的层次,便谓之化形,以元神化世间万物,千变万化,层出不穷。 这个层次,前世的秦川,都未曾达到。 “往生轮回之后,好好忏悔吧。” 身前,一道身影骤现,毫无疑问,正是陶丹青的本体。只听得一句低语,瞬即化为六道幻影,围在了秦川的四周,猛烈的杀意,遂应声而起。 七杀! “九宫八卦!” 危急之间,秦川面色愈加阴沉,元灵之力毫不保留,在自己被禁锢的身躯之内,疾速运转真元,八个紫色的伏羲卦爻,顿时闪现而出。 与此同时,那杀意凛冽的六道幻影,已然冲击到了秦川的身躯之上。 体内气血翻涌,躁动不安。 一抹热流,已是从秦川的嘴角缓缓溢出。若非自己注重基础的修行,此刻哪里还能留得性命来。而且幸于,自己早有防备,结出了九宫八卦阵。 忽而,秦川眉目一扬。 元灵之力急速涌动,额头青筋暴起,终于短暂挣脱了那绳索的束缚,分出手来,结出了道印。自己,岂会这般容易束手就擒! “九宫,散!” “轰……” 第24章 夜雨 “轰隆……” 天,雷云涌动,狂啸不止。 而地,却也正在一场厮杀之中,哀怨嘶嚎,宛若地狱。 狂风暴雨。 青冥山各处,圣巫教众与正道各门长老弟子,各自交锋在一起,不顾大雨滂沱,不顾生死存亡。只有漫天的杀气与萧索,随着风,远飘万里。 却不知,各自为何而战? 生存? 利益? “九宫,散!” “轰……” 青冥山南面的那处林间,爆出一声轰响。紧贴在秦川身躯之外的紫色八卦卦爻,猛地一下,朝着八方扩散而开,带出一股劲风,疯狂四散。却是将陶丹青那六道幻影的攻势,连带着元神化作的绳索,向着四面转移,反震而出。 天地寂静,陷入短暂的沉寂之中。 “咻!” 只觉一抹清风,秦川的身躯顿时消失,一式凭虚御风,骤现至数尺之外。手中龙脊,不觉微微颤抖,面色之色,愈加阴沉。 口中,不断呼出热气,没入雨雾之中。 瞬息之间,原本那处的上空,七杀杀意最强的最后一击,瞬即轰击而下。泥水飞溅,竟是生生轰出了一个泥坑,强至如此! 此刻的陶丹青,也不由多了几分凝重。 “呼……” 一口浊气吐出,秦川抹去嘴角血迹,迅速调整着内息。 瞥了一旁的赵明诚一眼,察觉自己的心魔化身也有了微弱之势;随即,目光一转,迎上了陶丹青,忽而,嘴角一扬,竟觉几分畅快。 不过,心中却是忧虑重重。 陶丹青的实力,比自己预料中的要强上很多,短短数息之间,交锋了数个回合,自己虽然还未落败,但已受了不小的内伤。再加上还要分出心魔化身对付赵明诚,以一敌二,自己,终有落败之时。 而且,最担忧的,便是那三大正道的掌门,若是对方传出信息,那三人皆汇集于此对付自己。那么,大势将去。 “不行,必须尽快解决了眼下的麻烦。” 心中一念,秦川不由咬了咬牙。 …… 青冥山,山门之前。 此番正道攻势极猛,不比早间那次试探性的进攻,这一回,所有高手均已参与了进来,半个时辰不到,便已攻到了山门之外。 除此之外,四面八方,均有小股敌犯。 瓢泼大雨。 桑娜静静立于某处巨石之上,身躯散着一股淡淡的微光,勉强隔去了些许风雨,但仍是满头湿润,点点雨水顺着发丝滑落而下,颇有狼狈之状。 西疆蛊术不同于中原修真之道,不讲究质的变化,以道家“精、气、神”之论来说,便是注重“神”的修行。也正是因此,可直接对心神发起袭击,对上中原各门有着出奇的效果。不过遇上眼下这般窘状,却也有些无能为力。 敌人选在如此暴雨之夜攻山,定也是考虑了这般原因。 不由之间,桑娜双眉微微蹙了起来。 如此紧急的状况,教主阿罗叶与秦川,却是不知所踪了。 目光在这战场之中不断游移,寻找着那二人的气息,但除了漫山遍野激斗的双方众人,却没有任何发现。桑娜一对秀眉,更是紧紧皱了起来。 “咻!” 突然,一道疾光,只见一个男子落于桑娜身前。 却是徐之谦一身真元外散,手中法器衡天尺光芒大盛,牢牢觑视着桑娜。面有忌惮,却也有从容之色,一袭素色儒袍,不沾风雨。 “怎么又是你?” 桑娜回过神来,随即嗤笑了一声。 “领教阁下高招!” 徐之谦自然无法笑出来,一句沉声,便已拉开了架势。此时战况杂乱,他瞧出圣巫教正以桑娜为中心展开防御,便越过道道防线,欲图直取桑娜,破了圣巫教的御敌之阵。只是…… 见状,桑娜又是一笑。 “我知道你,儒园的河东先生。不过你舞文弄墨还行,若想与我交手,怕你十条性命都不够。” “命,徐某只有一条,但若不尝试,怎知……什么?!” 猛然间,徐之谦话未说完,顿时便是一惊。 随即,脚下竟是凭空长出一朵奇异花藤,蔓延而上,片刻之间便已将他牢牢束缚了住。紧接着,只见桑娜手中的翠玉竹杖轻轻一挥,一道光芒汇成半圆之状的镜面,瞬间便将徐之谦盖在了原地。 “嘭!” 那圆镜中,传出徐之谦挣扎之声,却是牢不可破。 镜花水月! “你且好好呆着,姐姐过会儿陪你玩。” 桑娜望着那镜中反射出的自己的影像,莫名一笑。但很快,面色转而沉了下来,望向那战场之中,一个十分熟悉的中原老者。 韩天琼。 数次情报的搜集,再加上秦川的叮嘱,桑娜已将正道各门中具有威胁之人记了清楚,此时,教中高手,也都各自与其交锋了起来。 “新仇旧怨,这回一起算吧。” 成败、存亡,便看此一战了! …… “咻!” 战场之中,一道白影闪过,疾退数尺。 萧如白堪堪止住脚步,却不知踏在谁的尸体之上,手中一支玉箫在指尖疾速地旋转,终是止了下来。至于脚下何人,已是顾不上许多了。 “宗主一式剑破虚空,几日前见得,萧某便已仰慕不止。如今亲身体验了一番,更是心生赞叹。此剑,堪称天下无双!” “哼。” 前方,传来一声冷哼。 玉剑仙手执一把白玉仙剑,踏空而立,衣袂飘飘。她在这中原成名近百年,剑法无双,却岂容得一个后辈来评价,“堂堂逍遥谷弟子,此刻却与邪教同流合污,真是辱没了世人敬仰,辱没了逍遥之名。” “宗主此言差矣。” 萧如白摇了摇头,道,“圣巫教义,天下人皆一家人,四海如一,想必您定然不知。如此,以不明之术,定不明之罪,不知是非之理。” “何为邪?” “若说秦川,我却觉得,他并无错。” 一连道了数句,萧如白心中叹了一声,直视着前方的玉剑仙。 闻言,玉剑仙面色一沉,手中剑兵莫名颤动了一下。忽而,眉目一扬,剑锋骤起,冷冷地说道: “有错无错,却是要由天下人来评判。” “天下人,又是何人?” 萧如白反问了一句,紧接着再度骤身而起,迎向了玉剑仙。一身逍遥谷特有的真元气息,虽无杀意,但其强盛的程度,却不逊色他人许多。 新一轮的交锋,再度展开! …… 雨。 天地之间,茫茫一片。 青冥山东,笼罩在夜幕之中,漆黑一片,更有悚怖的阴气,肆虐而开。哀怨嘶嚎,阴风阵阵,传说中的阴曹地府,恐怕也不过如此。 “师父说,除了佛门梵音之外,这天下间,鬼术最忌惮的,便是伏羲八卦与北炎阁的焚天流火。今日,我便好生领教一番。” 闻言,一个白发老者,似有怒意地喝道: “你以为,你能敌我二人?” “哼。” 随即,鬼幽轻笑一声,迎面看向前方的北炎阁主;同时,身后,紫虚仙姑手执一支拂尘,浓郁的道法,正不断地驱散这空间内的阴气。 “摄魂夺魄!” 猛然间,只听鬼幽一句咒诀,脚底下方,竟是突然显现出一个血色淋漓的六角芒星,犹如组成一座大阵,阴森异常。短短一瞬,那六角之上,各自一股黑气源源汇聚,凝成了一道人形,黑袍覆体,鬼魅一般。 鬼术元魂! 竟然,凝出了六个! “比人多的话,你们可处于劣势。” “!” 此时,紫虚仙姑与北炎阁主皆是一惊,当初一道元魂,便肆无忌惮地闯入落雁峰,北炎阁更是因此被盗走了许多宝贝。 然而,这回却一下出现六个! “邪魔之道,受死!” “轰!” “轰……” …… “轰!” 整个青冥山,爆炸四起,如同山崩地裂。 沙昂赤着上身,皮肤反射着各处斑驳之色,闪闪发光,也不知是雨还是汗。一记断山斧,跃空猛劈而下,势如千钧,开山断石。 只听“咔嚓”一声,东雷阁许威一对双拳骨骼断裂,原本其上闪烁的雷光骤时散去,身躯往后跌出数丈之远,倒在地上哀吟不止。 “若非尊主交待,你还有性命?” 沙昂怒喝了一声,瞧了一眼,转而寻找下一个目标。 倒并非秦川叮嘱不让其杀生,只是沙昂身体特殊,力道速度皆异于常人,甚至远超修真之人。秦川给他的任务,便是不断游走战场之中,寻机废掉那些修为不上不下之人,给圣巫教的教众们减轻压力。 若是杀许威,对方必会拼死抵抗,虽然结果仍是一死,但这般对整个战局,却是没有丝毫的好处。 渐渐地,沙昂似也想明白了秦川的意图,心中更是尊崇不已。 “咻!” 突然,一把雨夜飞花扇不知何处飞来,疾至沙昂身躯一侧。却是儒园那薛浩寻得机会,趁机一记偷袭,朝着沙昂猛攻而来。 “找死!” 见状,沙昂怒喝一声,看似粗犷笨重的身躯,竟是出奇的灵巧。一个回身,手中大斧横空一砍,便已将那飞扇劈落数丈之外,落入泥地之中。 不过,竟是完好无缺。 “哼哼。” 然而,只见薛浩一下退出数尺,发出一声邪笑。 “?!” 此时,沙昂终于知晓自己着了道,眸中闪过一分惊恐。身后,早间差点害了教主的那陶宏,正蓄势着同样的一式法术,凌厉无比。 杀意,悄然而生。 七杀! 第25章 幻灭 “咻!” 突然,沙昂手足无措之时,竟是见得身躯四周结起了一道道光幕,呈方正之形、幽紫之色,片刻之间,便将他牢牢围在了中央。 如同一个牢不可破的护罩。 百劫巫蛊阵! “哼……” 沙昂轻声一笑,手中断山斧,微微扬了起来。 顿时,只见一道红色的身影,雨雾之中,似如天际飞来,飘然落在了战场中央。随即,便见阿罗叶双臂一扬,深不可测的蛊术气息,瞬间席卷了整片战场。圣巫教众,一时兴奋异常,大受鼓舞。 “铿!” 七杀六道瞬影,瞬即轰击至百劫巫蛊阵上,却是一下溃散而开。见状,那上方正欲凝蓄最强一击的陶宏,猛然收回攻势,疾退数步。 然而,此时那百劫巫蛊阵却是一下散去,沙昂趁此间隙,面目狰狞,手中断山斧接踵而至,一记残戾的劈砍,朝着陶宏破空而去。 “轰……” 顷刻间,陶宏以剑兵相接,却觉双手一阵发麻,脚下更是疲软不堪,整个身躯一下向后跌飞,雨幕之中,疾退了数丈之远。若非知晓击不破那蛊阵因而提前做了防备,恐怕他早已被砍作了两截。 真不知,西疆如何会有这等怪物! “咻!” 身形疾退,陶宏望着前方紧追而来的沙昂,面色一阵阴沉。突然之间,却见沙昂面色一变,放弃了追击,也是一下退出了数步。 紧接着,只觉身后一只手掌,轻轻触在自己的后脊,阻住了自己跌倒的势头。陶宏急忙回身一看,原来,门主山阴居士,到了。 “轰隆隆……” 电闪雷鸣,雷雨依旧。 山阴居士面色淡然,瞧了沙昂一眼。忽而,注视到那身后的阿罗叶,却是掠过一抹疑惑。不由,微微朝着某个方向侧目。 …… “十步一杀!” “逍遥游!” 另一处,秦川与陶丹青二人的交锋,也已到了紧要关头。心魔化身一式愈显势微的十步一杀,却被赵明诚巧妙地避开,终于落入了圈套。 只见此时的赵明诚,身躯之外一红一蓝两团气焰,来回旋转,那把墨绿仙剑上,也同时汇聚了浓郁的冰、火两属性灵气,铛铛作响。顷刻间,手印一结,漫天的大雨,连带着地上积水,猛然如若洪流一般,席卷开来。 如此雨夜,自是寒冰咒最为有效。 顿时,秦川心魔化身面色一凝,却已无能为力。 那席卷起来的洪水,一下冲击至身躯之外,适时赵明诚道法真元运转而出,寒气四起,便是凝成了坚固的冰霜,将心魔化身牢牢禁锢了住。 致命的最后一击,紧驱而至。 “双龙破!” 赵明诚剑锋一扬,便见剑锋之上,一股强盛的道法真元忽驰而出,片刻之间,化作一冰一火两条巨龙,咆哮轰鸣,炎寒两气,尽情肆虐而开。 空气之中,似有雨水烧灼散出的热气,也有被凝成的雪花,纷纷扬扬。但更多的,却是一股真元造成的狂风,朝着秦川心魔化身轰击而来。 “……” 此时,正与陶丹青对峙的秦川面色一紧,暗感不妙。 咬了咬牙,思索着解决之法。陶丹青修为高过自己太多,必须全力应对,但赵明诚精于太虚剑道,各种阻碍层出不穷,仅凭化身,也是难以招架。 唯有,逐一击破。 如此,那便…… “咻!” 突然,只见秦川一式凭虚御风,借着九宫八卦位移之妙,竟是如此胆大地正面迎向陶丹青。手中龙脊微举,似乎是在凝蓄着十步一杀。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心魔化身,瞬间在那冰霜之中散去,彻底消无。 “吼……” 赵明诚的双龙破,猛然击碎那冰霜,失去目标之后,继续在这林间轰击了数里之远。枝颤叶落,卷起泥尘落叶,混杂着漫天的暴雨,如同那荒漠中的沙暴一般,碎石断木,硬生生在这林中破出一条真空地带。 一片狼藉! “!” 此时,陶丹青眉目一凝。秦川解去了化身,目的,难道是想以倾尽全力的一击,来对付自己?他,如何有那等实力? 不对! “天魔幻影阵?” 陶丹青刚一疑惑,便已见得自己前方正疾驰而来的秦川,一下如同焚尽的尘烬,灰飞烟灭,彻底消失了踪迹。原来他的目的,是要逃! “不能让他走了。” 心中一念,陶丹青与赵明诚对视了一眼,便也顾不得许多,迅速感知秦川逃去的方向,纵身而起,紧紧跟了上去。 “呼……” 此刻,赵明诚长舒了口气。 秦川以区区八法运通境的修为,硬是在自己二人手中不落下风,究竟是如何的天资卓绝。尽管其中有魔道的增益,但如此年纪,能有这般作为之人,也已经是古今仅有。若是当初,没有发生那些乱七八糟的变故…… “……” 不知不觉,赵明诚竟也感到了几分惋惜。 “再如何说,也曾是我伏羲弟子,就算犯天下同诛之罪,也不能落入他门手中。掌门真人,想必也是如此想的吧。” 心中一念,目光看着陶丹青远去的背影。 说来也巧,赵明诚来此本是打算带回座下亲传弟子的尸体,不曾想会遇见陶丹青,更碰上了秦川、阿罗叶二人。不过,此时也容不得多想了。 剑锋一转,便欲紧追上去。 “轰……” 突然,赵明诚神色一变,脚步急撤。刹那之间,便见一物猛攻而来,激起泥尘水雾漫天飞溅,势如千钧,竟有如此强的力道。 断山斧! ……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青冥山的一草一木,似在这雨夜之中,饱受摧残,感受不到一丝生气。在陶丹青的穷追不舍下,秦川终是在一处角落停了下来。 一株树梢之上,迎风而立。 “素闻儒园秉持仁爱之心,中原大家。” 暴雨侵袭而下,却被一层如若灼焰一般的真元阻隔在外。只听秦川一声冷嗤之言,“丹青先生招招直取我要害,果真是有大家风范。” “竖子妄言!” 前方,只见陶丹青一手扬起,直指着秦川,“我奉门主之命,擒杀你而已。你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早已为天下所不容。” 闻言,秦川眉目一凝。 果然如自己方才的猜测一般,陶丹青的出现,并非正道的安排,而是儒园私下行为。否则,如何会只来了一个陶丹青,赵明诚,恐怕也只是无意撞见而已。更何况,没有人会提前知晓自己会在那处出现。 是青冥山出了奸细? 还是,一切都是他人在暗中的掌控? 半月? “呼……” 倏尔,秦川轻舒了口气,迎向了陶丹青的目光。 此时此刻,最重要的,还是将这陶丹青解决了去。看对方的架势,似乎认定了今夜能擒杀自己。而自己,岂会束手就擒! “秦川,受死吧!” 陶丹青一声厉喝,真元融合着元神之力,再无保留地散发出来。之前未曾祭出的法器,一块雕龙画凤的玉璧,悬空而起。 却是,杀意骤现。 “我本与你无冤无仇,但你硬要紧逼不放,取我性命。如此也罢,前番却又欲图杀害我妻,手段卑劣,我秦川,便与你势不两立了。” 秦川冷冷说道。 一身漆黑浓郁的魔道真元,瞬息扑腾而出,骤雨疾下,如同被焚灼一般,空气之中,只听得接连不断的嗤嗤之响。明王同归之祭,已是悄然开启,手中龙脊,如同汇聚了千钧之势,传出一声啸鸣,铛铛作响。 “垂死挣扎!” “轰!” 瞬息之间,陶丹青已是一式攻击轰然而至。两者真元产生剧烈的碰撞。一声轰鸣,暴雨之中,响彻了整片山林。 “天演四象,地化九宫!” 而秦川不惊不惧,手执神兵龙脊,九曜琉璃盏也毫不保留地祭出,散着血红色的强光,悬空而起,光芒大盛。 “凭虚御风!” “咻!” “咻咻咻!” 短短数息之间,秦川借着顶级身法凭虚御风,以及九宫八卦阵法之妙,堪堪避下了陶丹青数次直取要害的攻击。雨幕之中,只见得道道残影,混杂着各色光芒,清晰可见。时有天雷轰鸣,宛若白昼。 却是一阵肃杀之气! 还有,萧瑟。 “咻!” 忽而,化解去对方的攻势后,秦川竟是极其胆大地骤现至陶丹青的身后,一手,迅速地,扣成了一个熟悉的魔道之印。 “无间!” 顷刻间,秦川默念咒诀,血晶真元瞬间爆开,一股威慑心神之力,伴随着虚空之中的一声魔神咆哮。悄然,却又如同早已蓄谋好的一般。 轰然爆开! “吼……” “……” 此时,陶丹青背立于秦川咫尺之前,凭虚御风的些许端倪,他自然能够察觉出来。只不过,这突如其来的无间咒,让他不得不凝聚心神来防备。 “如此伎俩,你认为能够败了我么?” 一句冷声,自陶丹青身上传来。 “哼。” 然而,秦川却是一声冷哼。自己,又岂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轰!轰!轰……” 突然,以二人为中心的八个方位之上,八条已然化作猛龙之形的囚龙索破土而出,咆哮嘶鸣,却都以陶丹青为中心,呼啸而来。 “?!” 陶丹青顿时面色一变。 却并非骇于这八条修至如此境界的囚龙索;也并非因为那囚龙索各自位于九宫方位之上,有着更加百变、更加迅猛的攻势。 而是…… 身后,一句阴沉到极点的咒语,缓缓传出: “明王三重祭,幻灭!” 第26章 明王祭 明王。 佛忿怒之相,谓之陀罗尼。 释祖大日如来为教化难调之众生,乃化忿怒之化身,便为明王。如此说来,陀罗尼教之起源,亦与佛门同宗,渡化迷惘众生。 只不过,数千年的演变,谁人能道得明白? 阴雨绵绵。 持续前半夜的暴雨,终于渐渐有了弱去的迹象。唯一不变的,是此时青冥山四周此起彼伏的杀声。悲怒,还有哀怨。 一片萧索。 “佛以慈悲为本,又何以忿怒化身?” “善哉。” 本空立于某处裸露的岩石之上,望着同门的师兄师弟、长老弟子,在那战场之中浴血杀伐,身上的袈裟,不复风华。他的眉间,渐渐浮起几分不忍。所谓佛之大慈悲、大宏愿,在他看来,绝不是这般。 不是! 冷风拂起,让人感觉到了寒冬的迹象。 当初云梦泽那颇显稚嫩的小僧,经历了修真杀伐、经历了丧师之痛,如今已是成熟了很多。常常,如他已经舍生取义、去往那极乐世界的的师父普贤一般,苦苦悟道参禅。然而,始终也悟不得佛门真义。 “师祖,弟子心有一惑,不知可否相问。” 本空双掌合十,行了禅礼。 身旁,了音禅师也如这般静静注视在战场之中。只不过,与本空不同的是,面如古井,不嗔不怒,不叹不悲,甚至没有丝毫的神情。 “你且说来。” “当初师父舍身相施,成了我释门之大义。然如今天下杀伐争端依旧,众生仍处水火之中,不得解脱。如此,舍一人之身,却又有何用?” 本空抿了抿唇,似乎想起了心中悲痛,又道: “所谓大义,究竟为何物?” 闻言,了音稍稍回过头来,望了这个如今梵音寺中最杰出的弟子一眼。却是明白,这个弟子,继上一次云梦泽之变,再次有了心劫。 同时,这也是他的心劫。 “佛曰:众生皆为佛。其人不知不明,谓之佛心。我佛之大宏愿,便是引人之佛心,驱恶扬善,方成大千缤纷之世界。但是这般宏愿,释祖菩萨也未完成,普贤一人舍身,引人向善,正是扬菩萨之道。” 了音缓缓说道,似有哽咽。 普贤是他座下首徒,虽然修为不精,但却是他最满意的弟子。当初云梦泽的事故,他与本空,何尝不是一样的心情。 “如此,谓之大义。” “可是,师父这般圆寂,弟子觉得……” 听了音禅师之言,本空咬了咬牙,似乎心中疑惑并未解去,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弟子觉得,师父去得……去得不值当。” “何为值当?” 随即,了音反问了一句。 本空沉默。 “我佛慈悲,愿为众生舍身取义;也愿成明王忿怒之相,忍心之不忍,为众生祛除心厄。值当与否,却非一眼便能看得出来的。” 了音继续说道,叹了一声。 忽而,似是察觉了什么,眉目一凝。 “你若不愿犯了杀戒,便去替各门伤者疗伤罢。” 依然语气平缓地对着本空道了一句,了音忽然一个骤身,消失在了原地。方才,他收到了一个隐秘的信号,来自伏羲门,玉虚子。 …… “陶丹青追着秦川,往……往后山去了。” 之前那处林间,赵明诚在玉虚子的帮助下,勉强靠在了一株树下。此时胸前一道触目尽心的裂痕,鲜血横流,血肉模糊,气息,也是越来越弱。 看样子,是败在了沙昂的斧下。 “你且休息吧。” 替赵明诚止住了血,玉虚子终是立起了身来,神色阴晴不定。随即几个伏羲门弟子,急忙搀扶着赵明诚,带回山下疗伤。 “阿弥陀佛。” 另一旁,了音禅师道了一声禅语。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朝着青冥山的后山望去。各自心中在思考什么且不说,但眼下状况,无疑,他二人都必须赶过去。 否则,秦川与陶丹青中,必有一死! 只不过,正欲动身,二人忽然同时停了下来。 雨,淅淅沥沥。 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红衣女子,衣袂飘飘,不沾一片风雨。手中,是一把幽蓝色的长剑,寒气四起,竟是将那雨点,凝成了片片雪花。 邪剑,凝霜! “阁下,可是慕紫涵施主?” 见状,了音禅师躬下身,单掌行了一个佛礼,如此问候道。而玉虚子面色愈显阴沉,仙剑真武,已是不知何时现于手中。二人皆是察觉,此时的慕紫涵,已有不下于他们的修为,甚至,更加的深不可测。 没有言语。 了音昂起头来,凝了凝神。 虽然他未曾见过慕紫涵,但也能够察觉,此时这个女子的身上,有一股极度冰冷的气息。不似魔障噬心,却也不是被他人所控。 一种,他未曾见过的冰寒之感。 杀意。 霎时,了音禅师与玉虚子对视一眼。顷刻间,只见得玉虚子一式逍遥游,竟是不与慕紫涵纠缠,而是朝着后山疾行而去。 同时禅钟一响,似如天际传来。 “咚……” 慕紫涵刚一回身,却见自己咫尺之前,金光骤现,仿佛隐现出一座佛尊,喜色笑颜,漫天佛音渺渺,驱散了夜的黑暗。 唯有光明。 “阿弥陀佛!施主,回头,便是佛。” 了音再度双掌合十,似有隐喻地道了一句。 “铛……” 然而,回答了音的,却是一声冰冷的剑鸣。慕紫涵眉目一转,迎向了了音善意的目光,她漆黑的瞳孔中,只闪出一股杀意。 “轰隆隆……” 天际,传来一声雷鸣。 …… 后山。 雨水,顺着山间倾流而下,水声潺潺。绵绵细雨,笼罩在夜幕之中,天地之间,朦朦胧胧,仿佛什么也看不真切。 死一般的沉寂。 忽而,一道白影,飘然而至。 上官瑶。 几乎与此同时,一个青衣道人,也是落在了此处乱石之间,又因这弥漫而开的邪魔之气,微微怔了一怔。此来人,正是玉虚子。 “嗤……” 突然,只听一声嗤响,打破了沉寂。 上官瑶神情一滞,再无任何言语举动,却因此刻见到的景象,陷入了惊骇与讶然之中,甚至,还有几分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漆黑之色的真元,染上了夜色,仿佛融为一体。 只见得那乱石之间,那悚怖的魔道真元来源之处,一层妖异与邪煞的气息,笼罩在秦川的身躯四周。秦川一手龙脊之上,染满了鲜血,此刻面目狰狞,邪气凛然,脚下,却是踏着陶丹青奄奄一息的身躯。 龙脊,直直刺入。 “嗤……” 剑出,顿时鲜血从心脏之处,飞溅而出。 满目殷红,点点血迹溅上秦川的脸颊,染满了一身素白的道服,与其上纹绣的片片红枫,交相辉映。雨中,渐渐浑然一体。 “!” 堂堂一代宗师,儒园丹青先生,竟是这般被人毁了肉身! 下手之人,竟是秦川! “……” 玉虚子面色一沉,紧盯在秦川身上。那仿佛快要透明一般的黝黑之色,那世间最恐怖最邪煞的真元气息,那双,被血染透的双眸。 幻灭! 传闻魔道上乘心魔修习之道,有一门秘法,谓之明王三重祭。 佛之忿怒,以己为祭,无相无我。 一祭炼血,可斩四方强者,谓之天启;二祭献灵,可屠神戮魔,立于不败之地,谓之同归;三祭燃魂,毁天道,灭众生,谓之幻灭。 秦川,竟是修至了第三祭么?! “孽障,受死吧!” 顿时,玉虚子一股怒意丛生,暴喝了一声。 中原正邪交锋持续千年之久,他更是与暗黑门斗了近百年,对魔的认知自比旁人深得多。心魔,便是其中最可怕的,更莫说此时的明王幻灭之祭了。曾经,唯一一个修出幻灭的,可是那暗黑门人人谈之变色的老怪物啊! “呼呼……” 一阵狂风拂过,雨点纷飞。 秦川缓缓昂起头来,手中龙脊,竟是有些微微的颤抖。然而,不是因为即将与伏羲掌门玉虚子交锋;也不是,因为幻灭之祭给魂魄带来的反噬。 而是…… 那洁白的衣裙,狂风中飘扬而起,更显孤寂。 上官瑶几分呆滞,双目无光,仿佛又一次,瞧见记忆中那道永远也抹不去的背影。只是这一回,却是与她背道而驰,离她越来越远。 越来越远。 “当初的秦川,已经死了。” 秦川一句哽咽,心里莫名感到一阵绞痛。 那染满血迹的龙脊,微微扬起,还有雨水混杂着鲜红,一滴滴落下。陶丹青元神遁离,但失去了身躯,却也造不成丝毫威胁了。 下一个要对付的,是玉虚子。 “滴答!” 耳畔,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 秦川莫名想起,曾经……不,记忆中曾经的那一幕,血色的落雁峰、如雪般的白衣、还有剑兵上滴落的血。竟然,又一次重演,又一次…… 天命,便是这般么? 不能那样了,不能! “铛……” 突然,秦川神情一怔,眸中血色,瞬间消散而去。 却见上官瑶一个骤身,竟是立在了自己的身前,白衣飘飘,道法真元迅速汇聚,在手中凝出了天命古剑。直面着,面色更加阴沉的玉虚子。 “……” 心中无言,一切决意,在这一瞬间尽数瓦解。 秦川看着前方的背影,方才气息邪煞残戾的明王三重祭,不知不觉中悄然褪散而去。心中,只有一阵默然。 这,又何尝不是自己无法忘怀的背影呢。 第27章 深情 第二十七章 深情 “上官瑶,你可想好了?” 风雨中,玉虚子巍然而立,冷言问道。 北风愈加凛冽,绵绵细雨,带来了更深的寒意。茫茫夜空下,上官瑶迎向玉虚子越来越阴沉的目光,却是,无怨无悔。 没有回答。 上官瑶甚至找不到任何解释的理由,秦川身犯之罪,她更是无从辩解。但是尽管如此,她也依然选择了站在秦川的身边,就算是玉虚子,也不能在自己的眼前伤他分毫。天下间,谁人都不可以。 她心甘情愿。 曾经,她不知秦川为何会为了慕紫涵与天下为敌,还因此有过埋怨。 如今,她却是明白了。 “好!好!” 忽而,玉虚子怒极反笑,面目竟是有了几分扭曲。伏羲门近年来竭力培养的弟子,上官瑶,此时居然也因一个秦川,有了叛逆之心。 他,如何不怒? “咻!” 眨眼间,一式逍遥游,划出一道残影。然而仅仅片刻,便在上官瑶咫尺之前停了下来,手中仙剑真武,剧烈撞击在秦川的龙脊之上。只见秦川身形骤现,硬生生接下了玉虚子的一次袭击,真元爆起,似如天崩地裂。 “轰……” 狂风之中,衣袂飘扬。 “……” 上官瑶神情凝滞,怔了许久。 玉虚子对自己的这般举动,她自然早已察觉,更有不少应对之法。可是要她对门中前辈出手,她的心中,却是有些迈不过那道坎。 心中,有些绞痛。 她才知晓,这般苦楚,原来秦川一直在经历着。 一直…… “紫气东来!” “无极剑意!” 顷刻间,上官瑶眉目一凝,双手结印,玄青色的真元,瞬间染上祥瑞的紫色,实力大涨。顿时手中天命飞驰而出,虚空之中异光闪现,分作七把剑影,朝着秦川与玉虚子交锋之处,破空而去。 “咻咻咻!” 耳畔,听见了如此熟悉的声音。 秦川稍一动容,心中,不觉有些凄苦。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如今却还是发生了。而且,眼下最要紧的,自己二人,还未必是玉虚子的对手。 除非…… “混沌印!” 眼见上官瑶那七把剑影,呈北斗之阵攻击而来,玉虚子面容不改,踏立虚空之中,却是一手扬起,一黑一白两团光晕应声而出。 刹那间,阴阳轮回,化为混沌。那七把真元化成的玄剑,竟是逐一被纳入混沌印中,在那黑白阴阳流转之下,生生消散。 “咻!” “吼……” 与此同时,竟是还从那混沌印中,窜出一股强盛至极的道法真元,炎寒两气交融流转,化为冰龙火龙缠绕之状,一下呼啸而出。 双龙破! “混沌太虚,无极化元!” 霎时,秦川迅疾意念流转,凝入丹田灵核之中,猛然将道法真元运出,与血晶之内的魔道相融,化为奇异的紫色真元。 “嘭!” 一个巨大的伏羲太极图,隐现而出。 “轰……” 紧接着,双龙破接踵而至,剧烈轰击在太极图上。一阵气浪,瞬即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开,淅沥的小雨,似如瞬间止去,周围枝颤叶落,泥水飞溅。两条巨龙,依然奋力地冲击着混元诀,火光、冰花,漫天纷扬。 “……” 秦川面色一紧,竭力用自己几近枯竭的真元,维续着混元诀的施展。外人不知,方才击杀陶丹青,自己已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儒园成名已久的丹青先生,岂是浪得虚名。 而此刻的玉虚子,更是中原巅峰之辈! “嘭!” 突然,秦川身躯猛地往后跌飞数尺,堪堪稳住身躯,立在上官瑶的身旁。而那双龙破,也终于余力不足,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粒粒雨点,再度飘落下来。 北风吹拂。 却是一抹鲜血,从秦川的嘴角,溢了出来。 “垂死挣扎!” 前方,玉虚子厉喝了一声,与道法极不相符的杀气,弥漫至整片林间。仿佛与那青冥山四周接连不断的杀声,融合在了一起。 “我的生死,不容你来决定!” 秦川叱道,扬起手来,抹去了嘴角的血迹。 眼下的状况,玉虚子早已对自己下了杀心,如此暴怒之下,恐怕上官瑶也难逃一劫。就算心慈手软了,以后的上官瑶,估计也得在寂灭天度过余生。 “你对我深情,我便也一般对你了。” “我秦川立誓,此生,定不会再让你受半分伤害。” “如你不弃,我们便结为仙侣,共伴此生。” “……” 忽而,秦川想起了当初云梦泽上,自己与上官瑶的每一言每一语,自己,曾经的决意。尽管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却是从来也没有忘记。 一刻也没有。 既然如此…… “魔由心生,心魔……” 秦川缓缓举起手来,在胸前扣成了一个印结,一个,让玉虚子都忌惮不已的印结。然而,却是突然被打断了去,只觉一只手掌,握住了自己的手臂。 传来几分温暖,几分柔情。 上官瑶。 “弟子上官瑶,当初云梦泽之时已与秦川结为仙侣,此生不离不弃,同为一体。如今师门之变,不改弟子心意,愿与秦川共渡劫难。” 迎着玉虚子,上官瑶坚定地说道。 一道厉光闪过,身前道法真元迅速汇聚,再度凝出了一把剑影,古剑天命之形。瞬息之间,便又分作七把,结成北斗七星之阵,将自己二人护在后方。紧接着,秦川忽而神情一怔,呆滞了下来。 “铛……” 只听得一声剑鸣,上官瑶腰间那把配剑,终于破鞘而出。 却是…… 镇山河! 原来,她一直留在身边的,竟是自己的镇山河么…… 秦川心中一痛,哑口无言。 “轰……” 片刻之间,上官瑶身形骤闪,已是抽身向前,与玉虚子交锋在了一起。作为能败暗黑门朱雀之人,此刻上官瑶对上玉虚子,暂时也有一战之力。但结果也很显然,不需多久,便会彻底落败,甚至丢了性命。 秦川望着那如同起舞的一道白影,似乎忘了动。 静静的。 就知道,她从来便没有弃自己,也永远不会弃了自己。一直以来,却是自己错了么?自己,不该远离她,让她承受那份苦楚么? 这般结果,也是命数么? “天演四象,地化九宫!” 突然,秦川心神一凝,九宫八卦应声而出。猛然也是骤身而起,手执龙脊,前去相助于上官瑶,仙魔相融的紫色真元,光芒大盛。 却仿佛,与上官瑶的紫气东来,辉映在了一起。 “铛!” “嘭……” 突然之间,身前一道人影忽现,秦川猝不及防,龙脊接下一击后,瞬即疾退了数尺,神色凝重。却是,玉虚子终于分出了元神化身。 “孽徒,今日,你必……” “轰!” 玉虚子元神化身话未说完,顿时泥土之中,数条囚龙索破土而出,便是朝着他席卷而去。此时玉虚子更是怒不可遏,漆黑之色的真武剑上,红光闪现,愈加显得杀气凌厉,真元,似乎强盛到了极点。 “咔擦!” 身法逍遥,瞬息之间,几声断裂之响。 真武剑上,如若灌注了斩龙之威,秦川凝出的几条化作龙形的囚龙索,竟是生生被玉虚子斩了去。漫天杀意之中,化为黑气彻底消散。 如此之强! 不过,秦川本身的目的,却也达到了…… “凭虚御风!” 一式高明无比的身法,划破空间,秦川闪现至玉虚子的身旁,顿时方伏羲卦爻闪现而出,异芒大耀。天地灵气,借着九曜琉璃盏的奇效,源源汇聚而来,空气之中,似有一股冰火自然之力,躁动不安。 万象天罚! “轰……轰……” 片刻之间,玉虚子所处空间猛然被九宫八卦所禁锢,而秦川的身影也是瞬间消失,只见得一冰一火两条巨龙咆哮而出,嘶吼不绝。 整个空间之内,似被九宫分离而开,却又紧密相连。火光四起、冰雪飞洒,两股化为猛龙之状的真元,分别游窜冲击,前一刻还在前方势如破竹,下一刻便又瞬移至后方,九宫之内窜动不止,威势没有丝毫减弱。 冰火两重天! “吼!” 玉虚子咫尺之前,龙威怒视,席卷而来。然而正欲结术抵御之时,那猛龙竟是瞬间消失,眨眼不到,又出现在左侧,冲击而至。 “铛……” 霎时,天地之间,似若寂寥无声。 只有,一声剑鸣。 茫茫雨雾之中,只见玉虚子手执真武仙剑,目无斜视,只是这般轻轻向右挥砍。顿时,那两条猛龙瞬间消失,无影无踪。 整个九宫阵下,玄青之色的八卦卦爻,骤现而出,组成一个正统的伏羲八卦阵。却是,将秦川的九宫八卦牢牢压制下去,一息不到,居然被破解而去。周围,只有一前一后,秦川与其心魔化身,颇有惊骇地立着。 “你以为,我破不了九宫八卦么?” 一句沉声,自玉虚子口中传出。 “轰……” 紧接着,两道天雷,顺从着三清驭雷诀的指引,劈落而下。秦川面色一变,一式凭虚御风,急忙退出数尺;而心魔化身却是猝不及防,在这天雷轰击之下,彻底散去。魔道黑气,飘飘荡荡,随风渐渐消逝。 居然,一眼,便看穿了万象天罚! 看穿了,九宫八卦! 第28章 业火 第二十八章 业火 九宫之阵,暗含大乘宇宙之妙。 九宫为一,而九各为一。秦川所悟之九宫,乃有空间瞬移之效,辅以自身的无上身法凭虚御风,使常人难觅其踪,立于不败之地。 前番思悟双龙破无果,秦川便钻研出了万象天罚。 其原理便是分出化身,以天魔幻影之效,两者藏匿于九宫阵中,各自施展冰、火双破,再借以阵法维续之真元,使冰、火不灭,不断游窜于九宫之中,飘忽不定,威势惊天。以自然之力,破不败之敌。 其名:万象天罚。 之前在京州城外施展过一回,山阴居士提前逃了出去,而紫虚仙姑有着修为上的压制,寻得间隙也能破解;玉剑仙,则是无能为力。 如此一看,此万象天罚,神通甚威。 然而此时,玉虚子竟是在瞬息之间便破解而去,甚至没有半分思考,仅仅一眼就找出了阵法根源,一击破去自己的心魔化身。 除非对九宫八卦极其了解,否则绝无可能! “师父不是说,此术天下无人能通么?” 秦川心中一疑,双眉紧蹙。 不过,幸好自己还有后招…… 突然,玉虚子神色微微一疑。只见秦川双眉之间,现出一个红色印记,空间之内,一股蛊术真元源源涌出,泛着几分妖异之色。 却是在玉虚子元神化身周围,渐渐结成百劫巫蛊阵。 “铛……” 刹那间,玉虚子剑锋一转,掠过一声颤鸣。却是赤色汇聚,凝于真武剑上,一股通天彻地的杀气,骤时暴涌而出。 鬼神斩! 他想以此迅杀之术,破了尚未完全结成的百劫巫蛊阵么? 不! 猛然间,秦川面色大惊。 那真武剑上如血般赤红的真元,迅速汇聚到了极致之时,忽而便见玉虚子身躯骤然消失,竟然,就这般解去了元神化身。 他想…… “小心!” 顿时,秦川大惊失色,朝着上官瑶惊呼一声。 “天道神罚,斩鬼弑神!” 另一侧,玉虚子本体巍然而立,一袭青衣道袍飘扬而起,口中念念有词。那跟随着元神化身消散的仙剑真武,已然转移到了手中,凝蓄的真元,也没有丝毫减弱。剑身,颤动不止,发生接连不断的铛铛之响。 风云剧变,如临浩劫。 “……” 上官瑶立于原地,恰好被伏羲八卦阵禁锢了真元运转,丝毫也动弹不得。眼见这般神威之术,不由喉间微微蠕动,不能言语。 手中镇山河,忽然脱手而出,插立在地。 仿佛,传出一声哀鸣。 伏羲门中,有四道无上真法。除了已经失传的一式外,其一逍遥游、其二风雷怒、其三,便是此刻眼前的这式鬼神斩。 自己,居然是在这般状况下,见识到的么? 天地寂静。 但也只有极其短暂的一瞬。 “轰……” 一声轰鸣,猛烈的真元呼啸而出,惊天动地。漫山遍野,枝斜叶落,更有巢居避雨的野兽飞鸟,嘶鸣不绝,怒气冲天,哀怨不止。 仿佛,上官瑶只见得一个红色的仙人,手持血色利刃,朝着她飞奔而来,无情地,收割着她的性命。不,屠戮所有的众生。 斩鬼弑神! 然而瞬息之间,上官瑶神情一滞。 眼前,却是那道熟悉的背影,取代了斩鬼弑神的仙人。因为染上鲜血变得一片通红的道服,摇摇曳曳,依然毫不畏惧地迎风而立。 “明王三重祭,幻灭!” 秦川面无神情,血晶之中一股气息爆涌至全身,勾动自己的每一寸魂魄,仿佛燃烧了起来。顷刻间,双眸染上几分鲜红,一股漆黑无比却又似乎无形的邪煞真元,瞬间笼罩了全身,集世间的一切暴戾、残戮、还有阴邪。 仿佛,来自幽冥的一尊修罗。 又仿佛,是那上古祸殃天下的魔神! “轰!” 那鬼神斩的攻势,与秦川身躯猛烈相冲,爆出一股极强的气势,直冲九天云霄之外。仅仅半息,两者一齐消散下去,又见小雨淅淅,便似乎从来也没有出现过一般。上官瑶面色一阵惨白,直盯着秦川的背影。 她心中一痛,却是想要看看,秦川面上的痛苦之色。 此时的他,一定是痛苦的…… 然而,却不知,此时的秦川,没有一丝勇气来面对上官瑶。此时的自己,早已不再是当初京州城外,那天真单纯的小川了。 而是,魔! “咻!” 忽而,水雾泥尘散去,一股微风,拂散秦川的发梢。前方,玉虚子手执真武,脚踏七星,身法逍遥,正朝着自己疾驰而来。 杀气凛冽。 依旧,面无神情。 秦川微微举起右臂,九曜琉璃盏,不知何时便已腾空而起,七彩斑驳,一股强盛无比的元神之力,正被竭力地,不断牵扯而出。 掌心之中,一朵奇特的红莲,迅速地扩大。 空气,传出丝丝躁动。 灼热,又有严寒。 “!” 玉虚子面色一惊,脚步急停。身躯,竟然在微微的颤抖。第一次,在与如此小辈交锋之时,感到内心深处的忌惮,还有,恐惧。他本不信当初的忘情峡,以秦川的能力,能让金虚子施展出同归于尽的天诛之阵。 这一回,他信了。 “来不及了。” 一句冰冷的话语,自秦川口中发出。 顿时,玉虚子终于看出了那火莲的可怕之处,身形疾退,同时迅速施展着防御之法。八个伏羲卦爻,青光大盛,牢牢护在他的四周。 更看出了,那九曜琉璃盏中蕴藏的元神! “业海罪覆,无明怒火!” “轰!” 血色红莲,一瞬间增大数倍,赤焰之色,照亮了整个夜空。一场剧烈的爆炸,在这青冥山轰然爆开,山崩地裂。整座山脉,在这场变故之中,极度震颤,摇晃不止。青冥山与玉剑峰,仿佛随时都会坍塌下来。 “轰……” 天地无光! …… “轰隆隆!” 青冥山,在这地震之中,摇摇欲坠。 某处幽冥血阵之中,鬼幽不由朝着远方遥望了一眼。他的周围,六角芒星仿佛黯去了不少,原本白皙的肌肤,此时已然变为了苍白。 费尽数年凝炼的六道元魂,此刻已被毁去了四道,却依然,在紫虚仙姑与北炎阁主的围攻之下,愈加的弱势。 “紫虚,击他元魂无用,必须毁其身躯!” 北炎阁主道了一声,原本一袭华服,此时也是残败不堪,衣衫褴褛,似乎,在鬼幽手上,也未真正讨得多少便宜。不过,离彻底击杀这鬼谷之人,依眼下状况来看,也要不了多长的时间了。 闻言,紫虚仙姑点了点头。 却也借此间隙,朝着轰动传来之处,望了一眼。 “这,是秦川么?” “咻!” 一式身法,萧如白躲过玉剑仙凌厉的一击,踏立泥水之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因为方才那阵爆炸带来的地震,差点没有稳住脚步。 心中,不由惊疑了一下。 “铛……” 一声剑鸣,玉剑仙扬起剑锋,倒也并未乘胜追击。一来与萧如白对阵,没有料想中的那般优势巨大,这传言中的逍遥谷弟子,与自己交战了这么长时间,除了衣衫染上几点污渍外,竟是没有受到半点实质性的伤害。 二来,那青冥后山传来的爆炸,分明…… 无明业火! 玉剑仙心中一沉,稍稍拂了拂袖,逝去裙上的泥污。 是当年那暗黑门的老怪物?还是,同样修习了心魔之道的秦川呢?可是,才与沉烟一般年纪的他,如何悟得无明业火? 如果真是那般…… …… 天边沉着几片乌云,没有星光,一片黑暗。 那阵爆炸过后,绵绵的细雨,竟是仿佛因此停了下来。空气之中,只有一阵风拂过,带着几分灼热之感,同时,在这灼热之中,居然又有几分彻骨的冰凉。这种感觉,此刻青冥山绝大多数人,都未曾感受过。 阿罗叶,也是一般。 衣裙飘飞,秀发轻扬。阿罗叶远远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残枝败叶,雨水染上殷红,顺着山间沟渠,不住地流淌。 竟觉几分凄凉。 “教主!” 忽而,一道身影疾至,落在了阿罗叶的身旁。 桑娜面色颇有几分凝重,见得阿罗叶注目在她的左臂之上,随即稍稍低头,却是一下扯去那染上血污的左袖,不以为意地禀报道: “各门弟子已相继引入百劫千丝阵中,随时可以开启。” 说着,抿了抿唇,又道,“不过我方才巡视了一周,我教中高手的对阵,大多愈显不支,就连鬼谷高深莫测的那一位,也快要败了。” 闻言,阿罗叶没有言语。 仿佛在这腥风血雨中,第一次感到几分不适。 不知不觉,她朝着方才传来爆炸的后山瞧了一眼,娟秀的一对柳眉,似有蹙动了一下。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那里,定有大变。 她开始有些怀念击溃了塔纳罗之后,在西疆那段太平的日子。不用与人勾心斗角、也没有杀伐争端,只有夫妻二人平淡、但平凡的生活。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日。 “教主,秦川大人……会无恙的。” 见得此状,桑娜淡淡安慰了一句。不过,如此却也是她由衷之言。秦川,可是当初以颇显薄弱的实力,助阿罗叶一统西疆的人啊。 茫茫夜空。 细雨绵绵,似乎,又开始下了起来。 “传我号令,所有人,汇聚青冥山顶,与来犯之敌一决生死!” 第29章 意外 雷云散去,露出几分月色。 北风携着细雨,飘飘洒洒,竟有了一些寒意。 青冥山的后山,此刻已是一片残败狼藉,那无明业火带来的爆炸,摧毁了草木泥岩,硬生生炸出了一个巨坑。空气之中,还残留有血腥的气息。 生机全无。 只不过,却是寻不见一具尸体。 一支剑兵断作两截,散落其间,又见一片破布,沾满血迹和灰烬,随着风,飘飘荡荡。不知,究竟要飞往何方。 “咻!” 一道身影,朝着远处离去。 上官瑶神智模糊,似乎在那爆炸中被一股强盛的元神之力震慑了心神,只残留有一丝意识,随时都可能昏迷过去。 不过她却知道,自己并未受到多大的伤势,经脉内腑,皆安好无恙,甚至一件洁白的道服,都未染上半点尘埃。她很安全,如曾经的那般安全。耳畔,似乎还回响起他淡淡的话语声,心如止水: “不怕。” 她,也从未怕过。 此刻,上官瑶只觉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牢牢抱紧,感受着对方心脏的律动,鼻间,嗅着无比熟悉的味道。只是,其中还有淡淡的血腥。 竭力昂起头来,便见心念之人的面孔。 秦川。 随即,上官瑶双眸微微闭上,昏迷了过去。 “瑶瑶。” 秦川低唤了一声。看着左臂环抱着的人儿,不由心中一痛。 本想伸出手来,轻抚对方的脸颊,但自己的右臂,早已在那无明业火下生生被炸成了碎末。此刻,右边只有一截残缺的短袖,血迹斑斑。 空空如也。 方才那式无明业火,为了不让玉虚子逃脱,自己用了最近的距离来施展。尽管奋力运转真元护住身躯,但右臂还是因此被炸毁了去。当然,相比来说,一只手臂倒也算不得什么,修真之人,锻体凝躯,也是神通之一。 别人或许有些困难,但自己,可是有一个大乘境的师尊呢。 “也不知玉虚子,此刻如何了。” 心叹一声,秦川继续携着上官瑶,远离方才那处。 若是以自己的元神施展出的无明业火,玉虚子定然难以招架,就算其元神得以存留,但肉身也必定会陨灭。当然,如果自己修出元神的话。 如此,此时的玉虚子,定不会受到致命的伤害。 这也是自己急忙带着上官瑶离去的原因。若是玉虚子再追将上来,凭着真元告罄的自己和昏迷的上官瑶,将再无半分还手之力。 也不知,此刻青冥山的局势,如何了。 “咻!” 意念窥察了一周,秦川寻得一个隐蔽的地方,终于落了下来。 将上官瑶置于一株树下,秦川也不容迟疑,迅速盘坐调息,尽可能地恢复一些真元。自己暂时解决了困境,可是青冥山上,还有麻烦呢。 良久,秦川睁开了双眸。 黑夜,阴暗的林中,九曜琉璃盏悬空而起,散着淡淡的微光,勉强带来了几分光明。上官瑶颇显虚弱的脸颊,在这微光下,竟是显得几分安详,仿佛,只是在熟睡一般。细长的睫毛,随着呼吸缓缓地律动。 对秦川来说,这便是天下间最美的时刻。 秦川微微一笑。 然而很快,却是眉头一皱,变得沉重了起来。 上官瑶在伏羲掌门玉虚子前面相助于自己,更对玉虚子出了手,毫无疑问便是与伏羲门宣告决裂。不需多久,她便会如自己一般。 开始,那痛苦的逃亡生涯。 自己千方百计想要避免的后果,却终于还是发生了。 “我违背当初誓言,在西疆与阿罗成了亲,本是我的错。而你不予计较,如今依然念护于我。‘你若不离,我便不弃’,却是你做到了……” 喃喃自语着,秦川忽而一阵自嘲。 突然觉得,从一开始自己便想错了。自己返回西疆,便不该隐瞒身份,不该对她视而不见,更不该,让她承受这份苦楚。 此时,自己也感受到这份苦楚了。 只是…… “可是,阿罗已成了我妻子,同命相连,虽然她时常欺瞒于我,但也处处为我着想。如今,更是不顾危险为了我与中原天下为敌,我无法弃之不顾。还有紫涵似乎再一次与暗黑门有了瓜葛,我不知……” 秦川继续说着,顿了一顿,心中浮起一抹酸楚: “我不知该如何做了。” 真的,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了。 “呼……” 许久,秦川长长舒了口气。上官瑶这般对自己,自己不能视而不见;而慕紫涵如今又有了这般变故,自己更不能不管。 还有,眼下岌岌可危的青冥山。 忽然,秦川立起了身来,透过黑暗的天际,朝着青冥山望了一眼。 “你先在这歇息,待我处理完眼下之事。伏羲门若要拿你,这青冥山,便是我们的容身之处。如果……如果你同意的话。” 说罢,秦川眉目一凝,闪过一抹毅然。结出百劫巫蛊阵将上官瑶牢牢护于其中,随即左手握着龙脊,头也不回地朝着青冥山的方向疾行而去。 却未瞧见,上官瑶一对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如果,同意的话…… …… “轰……” 幽谧的林间,爆出一声轰响。 只见得前方一道疾奔的身影,被一道金光掠过,连带着脚下的树木,一同剧烈地爆开。鸟兽惊飞,周围枝颤叶动。 “嗯?” 忽然,后面的山阴居士面色一疑。 前方那道身影,在爆炸之前,竟是彻底地消散,化为一股黑气匿入了虚空之中。正是心魔化身,!毫无疑问,他被耍了一遭! “你可是在寻我?” 紧接着,身后一句低沉的嗓音。 秦川屹立一株树梢之上,右臂的短袖迎风而起,而左手中,一把龙脊汇聚了紫色的真元,光芒大盛,一股杀意尽情肆虐而开。 “怎地不逃了?” 山阴居士回过头来,反问一声。 “我只是想瞧瞧,追我之人,到底是谁。” 秦川一句冷声,似有他意。 之前陶丹青便有说过,是奉了山阴居士的密令来擒杀自己,虽不知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此时毫无疑问,计划的头目便是这山阴居士。借着联盟各门攻打青冥山之际,却私底下蓄谋着达成他们的目标。 这儒园的勾当,还真是有些不入流。 幸好自己早有察觉,提前安置了上官瑶。不然若是让上官瑶也落入了他们的手中,还真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早已宣布隐居避世的山阴居士,此番却突然重出中原。 如果不是暗地里有何目的,还真没有别的解释。 “此番瞧见了,又如何?老夫身为正道联盟领袖,亲手诛杀你乃份内之事,更何况,陶丹青命丧你手,你更是我儒园大敌!” “只是想瞧瞧而已。” 秦川笑了一声,几分邪魅。 突然,手印一结,一股奇特的魔道真元源源涌出,身躯竟是瞬间消失,只传出一股凌厉的杀气,震慑心神。顷刻间,两道分身骤现在山阴居士左右两侧,各自一式十步一杀,朝着中央呼啸而来。 冷风骤起,空气似如凝滞。 “哼。” 然而,山阴居士只是一声讥笑,不以为意。 “天魔幻影阵。” 只见他不慌不忙,就这般立在原地,对左右两侧丝毫不顾,一掌结起,却是朝着前方猛然推出。霎时,那两道分身冲击而来,正要得手之时,竟然一下消散而去,仿佛只是两道光影,融入了空气之中。 “咻!” 强烈的真元劲气,夹杂着元神,向着前方席卷咆哮。 “什么?!” 突然之间,此处林中似乎传出两声惊疑。 藏匿于虚空之中的秦川面色大骇,却不是因为山阴居士瞧出了自己的天魔幻影阵。而是,此时,出现了另一个无比可怕的气息。 顷刻间,只觉自己所处的一小片空间,似乎发生了一阵扭曲,仿佛一个隐形的牢笼,将自己牢牢困在了其中。 随即,眼前一片茫然。 这股感觉,凭虚御风和九宫八卦也曾有过。竟是空间之术! 究竟,是何人所为?! “何人?!” 那片林间,山阴居士暴喝一声,神情多了几分慎重。 秦川能察觉到的,他自然也能察觉得到。甚至方才他发出的那一式攻击,也被离奇地化解,不知被转移到了何处。如果所料不错,定是暗黑门的天罚之门,而且更加的高深,无形无影,更让人防不胜防。 紧接着,一股元神毫不保留地散出,四处窥察。 却已发现,秦川早已不知被空间之术转移到了何处,虽不知是否来援救秦川的,但毫无疑问,有个神秘人,在自己眼前掳走了秦川! “阁下为何不敢现出真面目?” 山阴居士一股元神传音,覆盖了整片密林。 随即,只有一句苍老、低沉的话语回应了他: “你真想见我?” “?!” 霎时,山阴居士面上再也没有丝毫的镇定,只有一阵发自内心深处的惊恐。此时,仿佛作为儒园门主、一代宗师的身份,也已是荡然无存。 只有恐惧! “嗤嗤……” 紧接着,他的面前,一朵血色红莲隐现而出,仿佛燃烧着的火苗,随着真元愈加的强盛,变得越来越大。方才他亲眼目睹了秦川的无明业火,本已是惊讶不已,然而此时,惊讶,也变成了深深的忌惮和恐畏。 这,才是真正不借外物施展出的无明业火。 魔之怒火! “轰……” 第30章 决战 满天繁星。 双星伴月,太白与岁星合斗于东,大凶之兆。 此刻秦川立于中原某处山峰之上,不经意瞧了一眼天象,方才发觉今夜竟是如此凶祸之时。只是不知,这凶相是给自己的,还是给他人的。 晚风习习,带来几分惬意。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离青冥山,已经去了很远。 倒也不知,对方将自己带到了什么地方,目的,又是什么。 一截残袖,血迹斑斑,风中飘然起舞。秦川缓缓回过身来,另一手中的龙脊握得愈加的紧,分明是一阵发自心底的忌惮之色。因为那股极其可怕的气息,旁人或许不知晓,但自己可是再熟悉不过。 “这回,可是又落入我的手里了。” 前方,一声轻笑,妖娆妩媚。 却是那暗黑门的朱雀圣使,笑吟吟地看着秦川。只不过这笑容中,还有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仿佛,此刻背后还有一个强力的倚仗。 秦川自然知晓是何倚仗。 不过…… “你还真是不长记性。” 秦川嘲笑了一句,似乎有恃无恐。若是那人亲自来了,自己可能没有丝毫办法,但若只是一个朱雀的话,自己还未曾放在眼里。 更何况,自己也并不打算在此纠缠。 “?” 顿时,朱雀神色一变,便见秦川收回龙脊,一手扣成了一个印结。瞬息之间,整个身躯竟是迅速化为一团黑气,散入了虚空之中。 “又是化身?!” “哼。” 秦川冷哼了一声,也颇有几分庆幸之意。 方才逃遁之时,自己如何会不知山阴居士能看破天魔幻影阵?故此,以心魔化身代替自己故意逃窜,而真身早已借机隐匿,朝着青冥山去了。本来打算用以迷惑山阴居士的,却不曾想误打误撞,让自己逃过了一劫。 心魔化身乃是心魔修炼独有的神通,不同于元神化身,没有那般强韧,但优点便在于难以分辨。纵是朱雀,也得与自己有肢体接触方能察觉得出来。 当然,也有特例。 若是朱雀背后那人亲自来了,心魔化身,怕也得落入他的掌控之中。那人,可是传授了自己心魔之道的人啊…… 老怪物! …… “轰隆……” 青冥山。 一次比之前更恐怖的爆炸,再度在山脉间爆开,顿时地动山摇,断流止雨,那传说中的末日浩劫,恐怕也不过如此。 空气之中,一股灼热的气浪,席卷而开。 “又来?” 林子萱与各门弟子一起,正与圣巫教众交锋着,突然因这强烈的地震止下了一切动作,牢牢稳住身躯。不觉间,朝着爆炸之处顾视了一眼,发出一声似有无奈的惊疑。然而,无奈之中,却又有几分困惑。 曾经孔陵之变的那次爆炸,其中详情她比谁都清楚。毫无疑问,此时青冥山两次爆炸的缘由,也与那次同出一辙。同样,是秦川所为。 可是,为何这一次,却是前所未有的惊动?! 其中,竟有一股比秦川可怕千倍万倍的气息?! “林师妹,不好了!” 正想着,突然陶宏不知何处跑来,如此惊呼了一声。猛然间,林子萱眉目一扬,便见此处山麓之上,数面旗帜纷纷立起,迎风飘扬。 顷刻间,一股蛊术之气,迅速弥漫而开。 林子萱面色一沉。 “中计了。” 方才战况激烈,再加上中原各门本就彼此心存芥蒂,不可能上下一心,听从指挥。混乱之中,更是无人察觉被圣巫教渐渐引入了这山麓之中。而且,被引进来的,大多是各门处于基层的普通的弟子。 只见群山之上,一道道光芒朝着天际激射而出,汇成一点,片刻之间,又结成一道道光幕,将这整片山麓笼罩了起来。 危机之感,油然而生。 紧接着,圣巫教众有序退出,只留各门察不得破绽的弟子们被困于其中,真元受到极大的压制。更有漫天凌厉的白色流丝,四处飞窜。 百劫千丝阵! “结束了。” 林子萱淡淡地说道,心中,却离奇地只有一阵平静。 远远见得,某处高峰之上,一袭枫红色的长裙,迎风飘扬。黑夜之中,一点殷红,却又在东方似乎渐渐泛白的曦霞中,染上了美丽的颜色。 整整一夜。 天,终于快明了。 …… “嘭…嘭…嘭……” 青冥山上,一声声接连不断的声响,自那脚下泥地之中,一道道真元结成的光幕破土而出,流光溢彩。似如一幅幅画卷,遍野书香之气,又如海浪滔滔,翻滚奔涌,向着玉剑仙奔袭而去。 萧如白稳立原地,因为连夜的激斗,面色浮上了几分虚弱,左边臂膀,也拉出了一条血痕,一袭白衣之上,显得极其的刺眼。 心中,却有几分酣畅淋漓。 “江海凝光!” “剑破虚空!” 玉剑仙不惊不惧,手中长剑一挥,破空而起。眨眼之间,一道厉芒飞出,竟是将那一幅幅破土而出的画卷,生生劈作了两半,轰然破开。 “咻!” 一道剑光,继续朝着萧如白攻击而来。 “宗主这一式剑破虚空,堪比伏羲道法鬼神斩了。” 萧如白叹了一声,心中却有了几分凝重。此时自己已然退到了青冥山中心的鼓楼之前,若是再退一步,毫无疑问便昭示着青冥山沦陷了。也不知,那家伙独自一人对付三大正道掌门,此刻情况如何。 舒了口气,却也无能为力。 眉目一凝,忽而,只见萧如白举起手来,指尖骤现一支玉箫,送至了嘴边。却是巍然而立,奏起了一曲奇特的音律。 “咻……” 霎时,一股劲风竟是从他脚下生出,眨眼不到,旋绕着他呼啸而起,卷出一股猛烈的狂风,强大的涡流,凭空而现。 “轰!” 随即,那剑破虚空的剑光猛然被化解,消散虚无。 然而如此还未结束,只见那股旋绕而起的狂风,直入高空,紧接着又朝着某处冲击而去。很快,不知卷着何物飞驰而来,稳稳落在了身旁。 “鬼兄,无碍?” 只听萧如白淡淡问道。 “哼哼。” 随即,便听一声轻哼,倒是没有应答。 玉剑仙目光一凝,便见萧如白的身旁,一个紫衣少年,面色惨白无比,浑身多处伤痕,却是不见半点血迹。一身恐怖的阴气,摄人心魂。 鬼谷,鬼幽。 “咻!” 一青一红两道疾光,在鬼幽被萧如白施术带回之时,也是同时紧驱而至。正是伏羲门的紫虚仙姑,以及那北炎阁的老阁主。 “咻咻咻!” 不待众人言语,紧接着无数身影相继飞来,却是圣巫教各大高手退了回来,据守在鼓楼之外。而与之交锋的各门长老高人,也是紧追而至,见得此间景象,也都明白了圣巫教的企图。 最终的决战,即将来临! …… “呼呼……” 一阵狂风拂过,寒意袭人。 渐渐有了几分光明的天际,苍茫一片。持续了一整夜的暴雨,也随之停了下来,只有冷风呼啸不止,硝烟弥漫。 此时,青冥山圣巫教分坛之外的那片广场,中原各门与西疆圣巫教各自对峙着,剑拔弩张。空气似如凝滞,一股暴戾的气息,直入九天苍穹。 “咻!” 突然,一道身影疾至玉剑仙身旁。 “师父,各门弟子此刻皆被困在了南山山麓之中,情况危急。” 柳沉烟如此禀报道,也未刻意压低声音,周围各派掌门长老听得,相继面色一沉,又转而向着前方的圣巫教怒目一视。 原来,圣巫教是有备而来! “可有瞧见三大派的掌门?” 玉剑仙冷声问道,面上看不出一丝神情。 听得师尊相问,柳沉烟摇了摇头。不觉间,目光却是游移在正对面的人群之中,但结果,并未找到她想要瞧见的那道身影。 此时的秦川,生死未卜。 究竟,去了何处呢? “卑鄙无耻的西疆邪教,还不快将我中原子弟放出,否则,纵是打入西疆,我们中原各门,也要覆灭你巫教!” 一个梵音寺僧人行出数步,朝前大喝了一声。 “若在我西疆,还容你放肆么?” 忽而,虚空之中,传出一声厉叱。只见西疆众人的前方,莫名现出万千彩蝶,纷纷扬扬,片刻之间,便凝成了人形。正是阿罗叶。 “教主。” 随即,桑娜迎将上去,低唤了一声。 此时的状况,虽然她并未瞧见三大门派的掌门出现,但她青冥山的主心骨秦川,也同样不知所踪。无疑,这对眼下的局势,极其不利。 阿罗叶抿了抿唇,没有言语。 桑娜的担忧她如何不知。但桑娜,也只是担忧圣巫教而已;自己,还有作为一个妻子对夫君的担忧。若是秦川有了什么不测…… 若是…… “犯我圣巫教者,虽远必诛!” 忽而,阿罗叶眉目一凝,闪出一股杀意。 眉间印记,再度掠过一抹异光。只觉一股淡淡的诡异气息,悄悄弥漫而出,在中原众人没有丝毫防备之下,笼罩了整个青冥山。 “这是……” 顷刻间,桑娜以及在场的几个西疆老人,面色大骇。 这是,尸毒! 阿罗叶,究竟何时修成了这种可怕的蛊术?!这个曾经弑母夺位的女子,继上一次九黎神殿之变后,再一次让他们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此时他们的心中,不再有尊敬,不再有崇拜! 只有,恐惧! 第31章 魔 炼尸之术。 是为西疆失传千年、并且早已被列为禁忌的一门蛊术。随着失传已久,也渐渐被人所遗忘,所谓禁忌,自然也无人再去留意了。 圣巫教高层之中,只知阿罗叶得了巫典传承,修为突飞猛进。但阿罗叶接任教主之位后,有益于西疆众民,并且勤政亲民,不知不觉间,忌惮之外,众人也对其有了一些尊崇。巫神子民,教主之尊。 然而只在这一瞬间,便已彻底瓦解! 因为他们十分清楚,尸毒究竟有多么可怕。 炼尸一旦成功,便会产生尸毒,尸毒不消不灭,完全没有化除之法。如此,便会如同最可怕的瘟疫一般,天下苍生,将迎来灭亡之时。 那时,中原固然沦陷。 但圣巫教,也将不复存在! “教主!” 桑娜叱了一声,话语之中,不由多了几分颤抖。 “?” 此时,萧如白与鬼幽各自对视了一眼,仿佛,也察觉到了什么。虽不知其中详情,但凭着猜测,也知晓阿罗叶正在凝蓄着一次可怕的术法。 可怕到,圣巫教都忌惮的禁术! 然而,阿罗叶面容之上,只有一阵坚毅,除了秦川,似乎无人阻止得了她。对于桑娜的叱问,也充耳不闻,双臂,缓缓扬了起来。 “阿罗叶!” 桑娜再度叱了一声,不觉撤了一步。 “……” 见得圣巫教众人的异状,正道各门之中,却依然不知发生了什么,除了极少数修为巅峰之辈,所有人皆是一阵惊疑之色。甚至有人猜忌,这般紧要的生死关头,莫非,圣巫教发生内讧了么? “小心。” 玉剑仙沉声叮嘱了一句,元神之力毫无保留地散出。 只不过,正欲仔细探查之时,那股似有似无的气息,竟是瞬间消散了下去,再无半分踪迹,就如从未出现过一般。 “咻!” 只见一道瞬影闪过,场中所有人面色一变。 一只手臂,牢牢抓住了阿罗叶的手腕,制止了她施术的动作。一袭道袍,原本的素白之色已被鲜血染透,几处残缺,几处焚为灰烬。最显眼的,便是右臂之上空空如也,血肉模糊,却是一截断袖,飘飘扬扬。 秦川! “夫……君。” 阿罗叶原本一脸喜色,对于秦川打断自己的施法也未有所在意。然而瞧见秦川断臂之后,猛然转作惊骇,更有几分不忍之色。 “你怎么了?!” “哼,这便是逞强的后果。” 鬼幽微微斜了一眼,笑道。却不知,他也好不上许多。 而萧如白抿了抿唇,颇有几分担忧地注视了秦川一眼,但最终仍是转向前方剑拔弩张的中原众人。心中明白,一只手臂换得此刻战况,倒也值当。 值当……么? “呼……” 桑娜一众见得那禁术终于被打断了去,心中终是不由松了口气。既然秦川回来,那眼下的青冥山,也终于有了主心骨。不论结果是成是败,至少他们不用在那尸毒影响下,变成没有神智的毒尸了。 不过,那三个门派的掌门…… “可解决了?”萧如白问道。 “未曾。” 秦川应了一声,放下阿罗叶的手腕,也未来得及多言。真元运转,一道光芒闪过,龙脊再度现于手中。 “咻!” 随即,只见一道身影飘然落下。 玉虚子一身青色道袍,残破不堪,比起秦川来,却也好不了许多。此刻方一出现,引得中原众人纷纷注目,却无一不是满脸震惊。难道,是秦川以一人之力,将堂堂伏羲掌教真人玉虚子,伤成了这般模样么? 方才,那引得地动山摇的爆炸?! 秦川,真有这般实力?! “玉虚真人硬接我无明业火,修为之深厚,秦川佩服!” 忽而,只听秦川一句赞叹之言。 顷刻间,原本噪杂的青冥山,瞬间全场寂然。听得“无明业火”之名,人人惊骇不已,方才那阵爆炸,竟是秦川与玉虚子二人的交锋所致?顿时,所有人转而注目在玉虚子身上,似是想要得到回答。 “秦川,你是何辈分,竟如此与掌门真人说话?” 一旁,紫虚仙姑怒叱了一声。秦川是静虚子座下弟子,而静虚子谷长风又比玉虚子小了一辈,在她看来,秦川如此极为不礼。 似乎忘了,秦川早已不是伏羲门人。 闻言,阿罗叶行出数步,反叱道: “秦川乃我阿罗叶夫君、圣巫教尊主,区区一个玉虚道人,如何不能这般说话?莫不是你伏羲门以为,可以只手遮天了么?” “既如此,贫道今日,就灭了你圣巫教。” 玉虚子一句沉声,蕴藏着极度的怒意。 且不论秦川叛离师门、也不论秦川杀害各门长老弟子之罪,就凭一个无明业火,如此可怕的魔道法门,便必须斩草除根了。而圣巫教,本也可以既往不咎,驱离中原便可,但如今袒护秦川,也必须一并诛灭了。 “铛……” 一声剑鸣,真武仙剑应声而出,铛铛作响。 “伏羲弟子听令!” 玉虚子扬声喝道,眸中杀意隐现,“结伏羲八卦,天演四象之阵,将叛徒秦川与西疆妖邪之众,一并诛杀于此!” “咻咻!” 片刻之间,无数伏羲门长老和精锐弟子,纷纷四散,一股股强盛的道法真元弥漫而出,似如笼罩了整个青冥山。青光纷起,天地灵气纷沓而来,空气之中,只觉躁动不安,一股肃杀之气,遮天蔽日。 这般阵势,伏羲门千年以来,也未出现过几次。 众人心中一沉。 皆知,伏羲门动真格了! “咻咻咻!” 顷刻间,群龙无首的儒园和梵音寺两教弟子,也听从着玉虚子的指挥,配合着伏羲八卦阵,拉开了阵势。其余各门,更是没有别的选择,刀兵骤起,真元涌现。青冥山上,风云剧变,天地为之变色。 最终决战,一触即发! …… 一阵狂风拂过。 卷起片片落叶,漫天起舞。 秦川微闭双眸,瞬即又猛然睁开。一股漆黑的魔道真元,顿时扑腾而开,邪煞之气,犹如脱缰的野兽一般,剧烈冲击着周围各门的真元气息。 幻灭! “我西疆圣巫教,入了中原后并未做错什么;我秦川,也自认问心无愧,未行过邪魔之事。而你等咄咄相逼,以巫蛊为邪、以魔道为煞,不问是非便一味诛杀覆灭,死守你等所谓正统。今日,便是你们逼出来的!” 说着,秦川心中一痛。 然而,却是眉目一扬,迎向杀气凛冽的中原众人。 “轰……” 片刻之间,不待所有人反应,玉虚子已是率先发起了进攻。一道残影忽驰而出,朝着秦川冲击过去,而本体,竟是仍然立于原地,真元爆涌。 正是逍遥游! “天道神罚,斩鬼弑神!” 霎时,一前一后,两股红光闪耀而出,居然借逍遥游的神通以一人之躯施展出了两次鬼神斩。前方,已冲击至了秦川咫尺之前,而后方,虚空之中一手持利刃的红色仙人,咆哮而起,杀伐之气,犹如直冲苍穹! “……” 某处,柳沉烟抿了抿唇,无法言语。 最终,只能闭上双眼,不敢再看。也终于明白了,秦川究竟拥有何等可怕的实力,能让玉虚子残忍至此。只可惜,那是魔。 魔…… “轰!” “轰!” “轰!” 巨大的轰鸣,震颤青冥山,摇晃不止。 两次几乎同时施展的鬼神斩,生生击破一层紫色的光幕,又将一个血色淋漓的暗黑符文轰碎,最终冲击到一个巨大的伏羲太极图上,威势不减。惊天动地的咆哮之声,强大的元神之力,让在场之人几乎肝胆俱裂。 “嗤……” 一声轻响,殷红的鲜血,从秦川口中喷洒出来。 百劫巫蛊阵、化血咒、还有混元诀,三术同时施展,几乎可以堪称天下间最强的防御。然而此时,那鬼神斩之威,已然化为赤色厉芒,侵蚀冲击着伏羲太极图。一股强烈至极的劲风,朝着自己疯狂地奔袭而来。 微微扬起的左臂,衣袖俱碎,灰飞烟灭。 一只裸露的臂膀,仿佛渗出了血,只有一片猩红。 “咔擦!” 又一声轻响,秦川面色一紧。自己的手骨,居然也因此碎了! “秦川!” 阿罗叶惊呼一声,面色痛苦不堪。但却被萧如白一手拦住,不得向前半步。莫说阿罗叶,就是萧如白自己,此刻也不敢贸然接近秦川。 “呼呼……” 一阵狂风,卷起尘土飞扬。 尘埃散去之后,只见秦川似乎一阵乏力,瘫软在地。那前方的紫色太极图渐渐失去维续,匿入了虚空;而鬼神斩的威势,也终于被彻底化解了去。只留空气之中,几分燥热的气息,还有淡淡的血腥。 但旁人感觉到的,却是彻骨的冰寒。 “咻!” 突然,秦川无力的身躯,一下被一股力量托起,悬立半空之中。却是玉虚子的元神之力,牢牢将其禁锢了起来。 “铛铛!” 紧接着,正道众人纷纷出手,阻止圣巫教营救秦川的举动。青冥山,再度陷入混乱的交锋之中,杀气涌现,真元四起。 “滴答!” 一粒积留的水滴,不知何时被风吹来,落在柳沉烟的脸上。 身旁,玉剑仙加入了激战之中,再度与萧如白交锋了起来。只留柳沉烟独自一人立于原地,远远地,看着在玉虚子禁锢下无力挣扎的秦川。 那不屈的目光、倔强的神色。 其中,又还有几分茫然。 曾经,好像自己在云梦泽,也有过这般遭遇啊。那时,自己还以为就要这般死去了,还如个初窦少女般天真地许下那般誓言。但结果…… 结果…… 第32章 红霞 “自古正邪不两立。” 玉虚子屹立原地,一手微举,却如扼住秦川的咽喉,使其丝毫也动弹不得,“你修了魔道,便注定今日结果。是非对错,只待后人评判。” “哼,魔道……” 秦川一句冷哼,不明其意。 此刻,自己的身躯已经完全失去了掌控,就连元灵,也被牢牢地束缚,便如待宰的羔羊,等待着玉虚子的最终判决。 哼,判决…… “铛……” 忽而,一声剑鸣划破长空,龙脊悬空而起。 秦川奋力昂起头来,悬立于半空之中,却如俯视众生一般。眸中,只有一股倔强,一股永不屈服的坚毅之色。霎时,已被秦川附了灵的神兵龙脊,一下剑锋急转,直直指向玉虚子,强烈的真元,源源汇聚。 困兽之斗! 周围,喊杀之声,一片嘈杂。 玉虚子眉目一凝,浮上几分阴沉。此时凝聚全部心神来消解秦川的元灵,意图彻底除去秦川,竟是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应对这般变故。 然而,却依旧屹立原地,反而加快了速度。 “啊……” 顿时,一声嘶嚎,自秦川的口中发出。 剧烈的痛意,猛然袭入心神。玉虚子这般作为,除了抹杀自己的肉身之外,居然想要连元灵一起毁掉,不给自己一丝重生的希望。咬了咬牙,秦川厉眉一动,闪过一抹残戾的怨恨之色。 “咻!” 眨眼间,龙脊汇聚着浓烈的杀意,破空而出。 “轰……” 此刻,离得最近的玉剑仙察觉此变,奋力一击暂且击退了萧如白,旋即手中长剑也跟着脱手而出,似乎,想要截下秦川的龙脊。 天地寂静。 两把神兵仙剑,各自穿梭着空气,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强烈的真元,犹如撕裂了空气,扭曲了空间,黑夜之中,光芒大盛。 “咻……” 所有人,皆是察觉了这般变故,不约而同停下了手中动作,朝着此处观望。秦川的生死,将在这一刻,被决定。 命运,即将终结。 “铛……” 突然,不知何时,只见一只玉手,牢牢抓住了那玉白仙剑,全身真元汇着元灵,竟是阻下了仙剑的突进,只听得那剑兵铛铛作响,片刻之后,方才止了下来。随即那只手掌鲜血横流,满是猩红。却是,不动如山。 “沉烟?” 玉剑仙一句沉声,却不知是何神情。 “咻!” 眨眼之间,秦川的龙脊一下朝着玉虚子攻击而去,漆黑邪煞的魔道真元,犹如一支利箭,直取玉虚子要害之处。 “轰……” 一阵刺眼的光芒,闪耀而起。 待得平静下来,只见秦川的身躯直直坠落而下,而玉虚子不得已之下,暂且放弃了举动,一式混沌印,生生接下了龙脊的袭击。 “夫君!” 阿罗叶一声惊呼,骤至秦川身旁,接住了秦川。 顷刻间,萧如白与鬼幽,还有圣巫教诸多高手,同时骤身而起,将秦川与阿罗叶护在了身后,怒视着蠢蠢欲动的中原众人。 唯独,对那名为柳沉烟的女子,投去了异样的眼光。 “噗……” 突然,秦川吐出一口污血,在阿罗叶的搀扶下坐了起来。丹田之中,真元已经枯竭,九曜琉璃盏也失去了真元的维续,坠落在地。浑身多处伤痕,精元受损,就连元灵,也在方才玉虚子强大的元神震慑之下,羸弱不堪。 已然,没有任何的战力。 一阵惘然袭入心神,竟也听不得周围的喧闹之声。 目光,注视着对面的柳沉烟,却不知是何神情。方才若非柳沉烟阻止了玉剑仙,让龙脊及时地攻击到玉虚子身上,那只需短短一瞬,自己将在玉虚子的元神罚怒之下,彻底灰飞烟灭,连同灵念消失在天地之间。 感激…… 似乎,已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 “沙昂,带我教中高手杀出血路,将尊主带回仙云岭;桑娜,传令即刻开启百劫千丝阵,若是夫君有了意外,我便要天下人为之陪葬!” 阿罗叶一句怒叱,面色阴沉到了极点。 一袭红衣,落在秦川的眼中,却如冬日骄阳,感到了,几分温暖。 还有萧如白与鬼幽,也如一般的伤痕累累,却仍奋尽余力,不让任何一个敌人靠近自己。他们二人,恐怕一生之中,也未如此狼狈过吧。 忽而,秦川浅浅笑了起来。 时至今日,却依然有这么多人对自己不离不弃,这天下间,又如何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自己,便从来都不用逃,不用这般亡命天涯。 自己,不会再逃避。 又一阵风拂过,吹散了尘埃。 秦川缓缓挪动着自己早已断掉的左手,竭力地,拾起方才跌落之时不慎落于地上的星宿劫。那,曾经自己与阿罗叶的“定情之物”。 “一定要回来。” 曾经,自己狠心离开西疆,抛弃过阿罗叶;曾经,因为自己一人的想法,远离了上官瑶,让她独自一人承受那份苦楚。 而这一回,自己…… 回来了。 …… “尊主,走!” 沙昂赤膊上阵,一把断山斧,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急忙对着秦川呼喊了一声。然而迟滞了半晌,却察觉秦川没有反应,忙不迭回过身来。 这是…… 一股黑气,弥漫在秦川的身躯周围。 是方才还未彻底解去的明王幻灭之祭,那燃魂祭出的魔道真元。 只见秦川面色古怪,左手之中的原本将欲散去的黑气,又逐渐纷起,一条黑色的石坠,竟是自行腾空而起,悬在手掌之中,似乎,其中产生着奇妙的变化。隐隐中,只觉一股极度邪煞的气息,悄悄弥漫而出。 “……” 秦川神色一疑,对于此刻外界的喧嚣,仿佛充耳不闻。 这股感觉,曾经魂殇前辈的疚疯黑幡、还有冥教闻人醉的无妄古琴,自己都曾感受过。只不过,也许未得其中奥妙,并不那般真切。 但,绝不会错! “!” 正想着,突然秦川面色一滞,忽然昂起了头来。 “轰……” 只见一股异常强盛的真元,片刻之间覆盖了整个青冥山顶。所有人皆是面色大变,骇然失色,唯独玉虚子一人,静静而立,心如古井。 “咻咻咻!” 片刻之间,正在激烈的交锋的两方人马,竟是离奇地被移形换位,回归到了原本的阵营之中,毫无疑问,正是强大的空间之术。就连玉剑仙、北炎阁主这般巅峰之人也无法阻止,一个个双眉紧蹙,面色阴沉。 尽管也察觉到了,来人并无意伤害任何一方。 可是,这般强盛的修为,天下间,竟有如此之人么? “师兄,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在所有人的惊骇之中,只听一声长叹,便见一道身影飘然落下,却是一个青衣道人,飘然如仙。站在青冥山一方,面朝着中原各门各派的众人。同时,还有一团黑雾涌现,凝出一个中原男子,立于道人的身旁。 竟是鬼谷谷主,魂殇! “!” 阿罗叶眉目一凝。魂殇她不知,但秦川的师尊无尘子她自然认识,只是没想到,这道人在中原竟有如此傲视群雄的实力。 一时间,心中似乎找到了几分希望,急忙退至秦川身旁将秦川扶了起来,二人并肩而立,恰处于无尘子的庇护之下。 “呼……” 一旁的鬼幽松了口气,拍了拍不明所以的萧如白。 “青冥山,有救了。” “……” 而此刻,包括玉剑仙在内的各门高人,无一不是对这个称呼玉虚子为“师兄”的神秘道人,用各家的秘法窥察了无数遍。但结果,都是丝毫也探不得深浅,竟然,远远超过玉虚子,超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而且,还带来了鬼谷的魂殇! 与无尘子不同,鬼谷谷主之名,倒是早已在中原众高手之中如雷贯耳。这一回,却也是成了圣巫教的援手了么? 所有人的心中,无一不是浮起了一抹凝重。 “你将此心魔宿子收为门下,却是想做什么?” 玉虚子一句沉声,直面着无尘子。无尘子的性情他清楚,隐世独居,不会有何危害,但授业给秦川,却无疑给中原天下带来一个极大的隐患。 绝对,不能容忍! “只想证明,当初我并无错。仅此而已。” 无尘子淡淡应道,一股强盛的元神之力,逼得在场众人不敢有一丝举动,随即,行了一个道礼,冷声说道: “秦川是贫道爱徒,圣巫教亦在贫道庇佑之下。今日,便请中原众位莫要为难。假若日后青冥山有危害中原之举,贫道自会清理门户,给众位交待。” “我魂殇,亦是如此。” 此时,魂殇也是如此说道。 闻言,中原众人议论纷纷。 此言极具威胁之意,但对方确实有威胁中原三千正道的实力。一个如临仙境的道人与鬼谷魂殇联手,此时已经激战一夜疲惫不堪的中原各门,哪里能敌得过?一时间,众人惶惶不安,皆是注视着其他门派的举动,等待着回答。 “敢问道长名讳?” 玉剑仙行出一步,问道。 “无尘子。” “!” 听得无尘子之名,顿时在场极少数的年老之人,面上瞬间浮起一抹震惊。终于,再无一句反驳之声,整个青冥山顶,竟是陷入了沉寂之中。 天边,一抹曙光,穿透了云霞。 “了言师叔,方丈出事了!” 突然,一个僧人急匆匆登上青冥山,也顾不得留意此刻局面,朝着一个老僧呼唤道。顿时,梵音寺众弟子间,传出一阵骚动。 几乎与此同时,那奕剑阁的杨执事,也骤现至儒园一个老先生身旁,看了看周遭,却也仍旧没有来得及理会,凑至对方耳畔,似乎低语着什么。 整个青冥山,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息,似乎一瞬间消弭了下去。反而,被一股奇怪的气息所笼罩。 一股,阴谋的气息。 “伏羲门弟子,即刻返回落雁峰!” 玉虚子面色忽然一沉,仰声说道。 短短数息之间,三大正道相继离开了青冥山,竟也不知何故。其余宗门,失去了三大正道的统领,也无法再继续逗留。待得冬日初升,天地清明,青冥山上,凉爽的晨风徐徐而起,竟是驱走了一切阴暗。 驱走了一切罪孽。 秦川远远望着那片美丽的红霞,雨后,空旷的天际。 却是昏迷了过去。 第01章 圣巫 腊月。 一场大雪,迎来了瑞年。 常州偏远之地,不如中州那般繁华,但却也有一番别样的风味。茫茫天际,一望无垠的田野,积雪尽情铺落着,三两村落,几处炊烟。 一声孤鸟长鸣,划破苍穹。 往西数里,便是延绵不绝的山脉,直通神秘的西疆之地。远远见得,两座直入云层的高峰,微风摆弄着白云,与山巅层层积雪交相辉映,美妙如斯。山脉前的隘口,一座不知名的小城,享受着雪后的静谧。 “初八日的巫神祭,你可去了?” 此刻城外一处茶摊上,两个茶客闲侃着。只听一人这般问道。 闻言,另一人饮了一口热茶,呼着腾腾热气,驱走了几分冬日的严寒: “如何会不去?那可是圣巫教最热闹的盛会了。诶,你可听说了?城中的几家大户,前几日都往青冥山送去了供奉。看样子,是信了巫教了。” “当真?” “如何能假?那日我亲眼瞧见,青冥山上的千蝶圣使来拜访了李家。” “如此说来,那是没差了。” 一人应道,随即又叹了一声,“别家我不知,但那李家原本是信佛的,如今这般被圣巫教抢了去,谁晓得梵音寺会不会来人找麻烦。” “嘁,梵音寺远在中州,哪里管得了这小地方。” 另一人反驳道。 这偏远之地,本就不受中原重视,李家供奉佛祖都只是挂个名而已,至少,就从没见过梵音寺有僧人到李家来做法事。这么一说,还不如跟了青冥山上的圣巫教,至少贼祸鬼怪之乱,人家还能顾得过来。 “也对。” 闻言,那人点了点头,似觉有理,不过很快又表现出几分不满,“我那老爹死活要在院里盖个巫神庙,这几日烦死我。” “若有闲钱那便盖呗,我觉得没什么不好。” 另一人道,“半月前我婶婶带着小侄女到青冥山求药,结果几年不愈的病还真给治好了,人家也没要什么。还有啊,我听说北边几个村子今年收成这么好的缘故,便是早就信奉巫神大人,得了老天的庇佑。” “哪有这么玄?”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没什么坏处。” “唉,既然你这么说,那改日我便上青冥山去,请一尊神像下来吧。免得我那老爹日日烦我。咱小户人家,也没什么可让人……” “打扰一下。” 突然,那茶客还未说完,却是面容一怔。竟是不知何时,他的身旁站立着一个年轻的华衣男子,气质非凡,在这小城中,也从未见过这般的人。 只见这男子嘴角噙着淡笑,几分亲近之意,倒是礼貌之极,没有一丝唐突。行了一礼,便遥指着西面的某座高峰,轻声问道: “请问,那便是青冥山么?” …… 圣巫教。 这个名字,自上一次传遍中原修真一界后,短短数月之间,又传遍了俗世中的每一个角落。人人皆知,一个从西疆来的宗教,进入了中原。 一个宗教的运作,离不开信徒的奉养。 而一个新教派的崛起,便注定伴随着纷争与杀伐,中原社会历经数千年的演变,如此因利益而起的冲突,谁也避免不了。 然而离奇的是,中原本土的各宗各门,包括儒道释三家,竟是没有丝毫驱逐之意,反而任其发展,与往常对待新起之门的态度截然不同。 或许,是因为圣巫教的足迹,还未真正踏足中原要地。并未,对各大宗门的利益造成明显的影响。 但这般熟视无睹,也已是大大的反常了。 圣巫教教义,凡信奉巫神者,皆为其子。教主为其子,尊使亦为其子,寻常教众信徒,同样是其最亲密的子民。如此,四海皆一家,无尊无卑,无贵无贱,主仆相亲,君属相爱,同甘共苦,同兴同亡。 此义,深得中原贫苦之辈尊崇。 再加上圣巫教兴起之初,为常州子民做过数件利民之举。如此,本还抱有观望之意的常州百姓,渐渐都成了圣巫教忠实的信徒。 圣巫教的旗帜,不知不觉中,已经稳立在中原的土地上。 当然,入主中原的大计并非一朝一夕。 圣巫教似乎也没有急速扩张之意,只在这常州一隅,建立了自己的威望。其余四州、包括岳阳城在内的常州富饶之地,都还只闻其声而不见其影。有人翘首顾盼,却也有人剑拔弩张。不知,一场变革,正悄然发生着。 直至最终,还将会有一场决战! …… 一面旗帜,迎着微风,徐徐飘扬。 此刻的青冥山,又经过了一番修缮,变得更加的庄严,一尊巫神像,接受着四方信徒的朝拜,香火不绝。而后山的建筑,也如曾经的仙云岭一般。 温馨,而安宁。 “中原修真之道,真是太奇妙了!” 那临溪而建的吊脚楼中,传出阿罗叶的一声惊讶。 此刻屋中床榻之上,秦川舒适地靠立着,听着窗外流水潺潺,享受着难得的一分宁静。而阿罗叶倚在一侧,轻轻触摸着秦川的右臂,惊叹不已。 这截臂膀,乃是无尘子以灵材菩提木,辅以诸多世间罕见的天材地宝,历经半个月时间凝炼而出的。而秦川又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方才与之契合,勉强可以算是自己身躯的一部分了。 究其原因,便是秦川自己尚还达不到元神之境。 若是修出了元神,亲自用自己的元神之力凝炼,便不会有这般麻烦了。 当然,如此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若没有师尊无尘子,那自己修成元神自行锻体之前,可就只能暂且当一回独臂侠了…… “呼……” 舒了口气,秦川稍稍挪动了身躯。 那日自己一身的伤势,如今也接近痊愈了;而无尘子答应自己的请求,成了这圣巫教的客卿,一段时间内,青冥山大致已经无忧。 是时候,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 “你做什么?” 忽而,秦川瞥了阿罗叶一眼。 却见阿罗叶一手轻轻抚弄着秦川右臂上的肌肤,似乎觉得有趣一般。但这般举动,让秦川觉得几分心痒痒,更是颇感无语。 “这手,比我的还滑。” “……” 闻言,秦川白了一眼,猛地把手抽了回来。 新凝炼出的手臂,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的磨练,自然如女子一般滑嫩白皙。这股感觉,也让自己颇觉不爽。阿罗叶这般调笑,正是中了自己心中的软肋,不过秦川也只是佯作嗔怒,心中,却另有所想。 这一段时间,没有了杀伐争斗,似乎,阿罗叶便恢复了曾经那般纯真可人的模样,曾经,自己心中那西疆的采药姑娘。 以后,不能再让她经历那些了。 抿了抿唇,秦川心中坚定地说道。 “对了,我有一门驻颜之术,你若想学,我便教你。” 想着,秦川脸上恢复了笑容,再度靠在榻上,任由阿罗叶继续摆弄自己的右臂。反正,她想如何,从来便没有不成功过,自己拿她也没有办法。 不过突然之间,阿罗叶却是一下甩开了秦川的臂膀。 倒让秦川微微一愣。 “你可是嫌我不好看了?” 只听阿罗叶嗔道,盘坐榻上,一对清眸怒视着秦川。 “……” 秦川哑然。这驻颜之术,不是天下间所有的女子都求之不得的东西么,就连上官瑶都曾偷偷研习过。可是怎地一说出来,却是谁都不愿承认了? “你说!” 见得秦川不言不语,阿罗叶一下又坐起身来,骑在秦川的身上,叉着柳腰,恶狠狠地盯着秦川,仿佛势必要寻得一个答案来。 “吱呀……” 突然,门扉被轻轻推开,发出一声响动。 顿时,秦川与阿罗叶同时一怔,一齐朝着门外瞧去。然而紧接着便是“嘭通”一声,那门又被一下关上,隔着门,似乎都能听见门外之人咚咚的心跳声。 “呼……” 随即,秦川叹了口气,示意阿罗叶下了榻去。 “进来吧。” “是……是。” 又一声吱呀声,桑娜战战兢兢地行了进来,低垂着头,丝毫也不敢抬起。本来想着情报紧急,没来得及敲门,却没想到会撞上这一幕。方才,秦川与阿罗叶二人,分明是在……是在调情。 这回糗大了…… “何事?” 阿罗叶此刻已经正坐于一旁椅上,有意无意地理着衣襟,故作镇静地问道。 “是。” 闻言,桑娜应了一声,倒是严肃了起来,“前方探子来报,梵音寺了音乃是被暗黑门月影击伤,至今仍然性命危急;而儒园山阴居士似乎也闭门不出,探不得丝毫缘由;至于伏羲门,听说是寂灭天再度遭劫。” “这便是各门突然离去的缘故么。” 秦川叹了一声,陷入沉思。 那日自己的师尊无尘子和魂殇前辈出现,虽说完全镇住了中原各门,但导致三大正道退去的直接原因,却是各自因为别的事故。 伏羲门倾巢而出,半月定是趁机有所动作;山阴居士那一次遭遇,别人不知,但自己心中倒很清楚,他,究竟遇到了什么。 而了音…… “紫涵,这是助我么?” 心中一沉,秦川忽觉几分惆怅。 然而,相比于这些,此刻自己心中,却还有更紧要的事。抿了抿唇,秦川隐晦地看了阿罗叶一眼,终于,问桑娜道: “我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第02章 桑娜 “……是。” 桑娜应了一声,却也有意无意地朝着阿罗叶瞧了一眼,仿佛在避讳什么,踟蹰了半晌,终是将自己探得的情报说了出来: “她没有回伏羲山,也无人瞧见去了何处。” “呼……” 得到这个问答,秦川心中一沉,长长叹了口气。 那时自己昏迷了整整三日,醒来之后不顾一身伤势,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上官瑶。然而却发现上官瑶早已离去,无影无踪。却也不知,她这般不辞而别又是为何,莫非,是与阿罗叶心存芥蒂,不愿留在青冥山么? 如此说来,一切缘由,却也怪在自己的身上。 ……也不对,那日自己的话,昏迷中的上官瑶,未必听得见。 想着,秦川双眉一蹙。若是上官瑶因为责怪自己故才离去,这般自己便也认了,就怕……可莫要出何意外才好。 见得秦川如此模样,阿罗叶沉默不语。 二人虽未提及姓名,但她如何能不知秦川交给桑娜的任务是什么,更明白,秦川心中担忧的是何人。甚至那日秦川瞒着自己到青冥山下寻人之事,她心里也一清二楚。直至今日,对他来说,还是上官瑶更加重要么? 默默咬了咬唇,阿罗叶偏过头去,似有嗔怒。 “属下告退。” 见状,桑娜自不敢再继续留下去,行了辞礼,缓缓关上房门。 默然。 屋内一片沉寂,阿罗叶为何而气,秦川心里也明白。但便如之前自己不能看着青冥山被正道攻破一般,自己,也不能弃了上官瑶。 “我要把她接上山来……” “她若来了,我便回西疆去!” 忽而,秦川话未说完,阿罗叶便起身冷冷道了一句,话中,仿佛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却,又有几分幽怨,几分落寞。 她以为,她仍然比不过上官瑶。 “萧如白今日便要走。” 行至门边,阿罗叶还是稍稍停了片刻,对秦川道了一句。随即,狠狠砸上房门,头也不回地不知去了何处。 “哐当!” “……” 秦川抿了抿唇,心中无言。 随后,叹了口气,感到几分苦楚。阿罗叶的性情自己清楚,向来说一不二,没有因此仇视上官瑶,便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想要容下上官瑶,谈何容易? “找个时间,与她好好商量吧。” 心中念道,秦川不由摇了摇头,也不再有时间去想。 从正道各门退去以后,鬼幽与魂殇一齐离去;自己的师尊无尘子,在为自己疗好了伤势之后,也不知去了哪里。此刻,萧如白也要走了,作为青冥山之主,又是萧如白的好友,自己自然要去小叙一番。 阿罗叶压下心中情绪提醒自己,却也做到了一个好妻子的职责。 想着,秦川下了榻来,便见一旁齐整地摆放着一件道服。却是阿罗叶重新为自己缝制的,与以前那一件,竟是没有一丝区别。 “呼……” 又叹了一声,秦川也不再去想,换了衣裳,出了门。 …… 腊月。 年关将至,青冥山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息,尽管西疆风俗与中原相异,但也是一番别样的风情。如今的圣巫教,已是一片欣欣向荣。 冬日暖阳,尽情挥洒。 整片山脉,被笼罩在白雪之中,天地茫茫。 微风轻轻吹拂着,有些冰凉,但却感觉惬意十分。 “此一去,却又是四海奔波了。” 萧如白屹立东面断崖之上,透过白云,仿佛注视着远方广阔的中原大地。语气平淡,但听在耳里,竟是有一些淡淡的忧伤。 “我圣巫教分坛虽然在这青冥山上,但中原各处,倒还派有一些搜集情报的眼线。若是有了闻人醉的消息,我会通知你。” 秦川说道。 萧如白心中所念为何,自己早已知晓,若非青冥山有难,他也定不会耽搁这数月的时间。算起来,是自己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便如暗黑门半月给自己的评价一般,恩怨分明。这个大恩,赴汤蹈火自也要报。 萧如白点了点头。 “那一次她只用幻术困我而未杀我,我便知,她还是我以前的师妹。” “她会回来的。” 闻言,秦川道了一句。同时,似乎也是对自己说的。 “我若有慕紫涵的消息,也会通知你。” 萧如白笑了一笑,对于秦川似安慰又似肯定的言语,仿佛成了一个约定,一个至死不渝的约定。随即,萧如白伸出一只手来,握成了拳头,与秦川碰了一碰。遭遇如此相似的二人,彼此,都互相理解着。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秦川说道,看着远去的一道疾光,淡淡笑了一笑。 风光大好。 青冥山顶的积雪,渐渐消融,化为雪水顺着山间流淌下来,潺潺之声,不绝于耳。熟悉的琴音,隐隐从某处飘荡而来,悠悠扬扬。 是阿罗叶在抚琴。 不知从何时开始,阿罗叶便学会了弹奏这曲琴音,却正是,曾经在落雁峰上凌云阁顶,那圆月之夜,回荡在夜空的旋律。 唯独,只少了剑舞。 秦川缓缓席地而坐,一手轻挥,自虚空之中,现出了一把剑兵。然而却只有半截,剑柄往下数寸,便断裂而开,新的裂痕之上,隐隐还能看见旧的裂痕。在自己的无明业火之下,谁知,又一次,断了。 镇山河。 “大人。” 忽而,秦川正看着镇山河怔怔出神,身后却传来了桑娜的声音。不过,秦川并未在意,匿去了镇山河,倒也没有站立起来。 是自己叫她来的。 “罗狼部下擅长潜入的影卫,到了么?” “到了。” “任务,潜入暗黑门,搜寻一切关于慕……月影的消息。” “是。” 桑娜点头应道,也不敢多问。如今秦川返回了圣巫教,而阿罗叶一切对秦川言听计从,毫无疑问,秦川便是这青冥山真正的主人。更何况,能够阻止阿罗叶施展炼尸之术的,天下间,就只有秦川一人。 阿罗叶若不用尸毒,便是一个好的教主。而想要圣巫教长久,便只有,依靠秦川夫妻二人了。这,是圣巫教人心中的共识。 “呼……” 秦川叹了一声,“此事,莫让阿罗知道。” “是。” 桑娜依然低头应道。对秦川除了敬畏之外,更是如以往一般,发自心底深深的忌惮。能将玉虚子伤成那般,曾经的楼夏,都算不得什么了。 “大人,我体内……” “无常令我早已祛除,你自可放心。” 忽而,桑娜似有颤巍,正欲询问之时,却被秦川打断了去。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更是一起渡历了生死,桑娜的忠心,自已不用怀疑。 早在之前重遇之时,秦川便已替桑娜解去了无常令。更何况,只要自己不触动,无常令也根本不会有何危害,甚至还有不少好处。不觉朝西面望了一眼,秦川依旧坐在断崖之上,随即却是回过身来看着桑娜。 似乎想起什么,说道: “儒园的徐之谦是我故友,你莫要害他。” “呃……” 闻言,桑娜一时语塞,竟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日夜里的激战,徐之谦一直被桑娜困在镜花水月中,直至战斗结束才脱了困,却依然被桑娜囚禁在了青冥山上。此事秦川也是后来才知晓,若非儒园来要人,恐怕徐之谦还一直被桑娜暗中“私藏”着。 当然,见得此刻桑娜古怪的脸色,秦川也猜出了七七八八。 虽不知缘由如何,但桑娜一个西疆女子,来到中原后,对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产生了兴趣,倒也在情理之中。就怕,桑娜是不怀好意。 不过,听阿罗叶所说,桑娜十六岁接任千蝶使之位,在千蝶族中威望颇高,除了一开始的野心之外,倒也是一个好族长。如今过去二十余年,也从未谈过婚嫁之事,更没传出过什么流言蜚语。 说不得,还真是得了一番姻缘。 “哼。” 忽而,秦川心中一哂,微微一笑。 徐之谦想必也是这般年龄,仍未婚娶。而且修真之人长寿,就算不如无尘子、老怪物那般突破了境界活至二三百岁,但百岁之年,也可算是益壮之时。 如此,倒也不晚。 “老徐是个好人。” 想着,秦川淡淡道了一句。 当然,二人如何自己自然不会管,只要桑娜不害了徐之谦便行。而且,一切只是自己猜测,媒妁之事,自己也更加不会处理。 更何况,两者之间,还有一条天大的鸿沟呢。 便如,此刻的自己,与曾经紧密的故人…… “属下告退。” 似乎不明白秦川的意思,桑娜没有言语,躬身行了礼,便欲辞退。只不过,此番交谈,忽而觉得这个尊主,竟有了几分亲近。 然而还未来得及抬头,突然之间。 “轰……” 一股真元气势,猛然自山下神殿之前爆开,传遍了青冥山的每一个角落。其中蕴含的,乃是强盛的道法真元,其中,又夹杂着别样的气息。 但毫无疑问,是正道之气。 “!” 秦川一下立起身来,双眉微微蹙了蹙,散出元灵感知着这似有几分熟悉的真元。而桑娜此时也是面色大变,急忙一股气息传出,许是传令给圣巫教的教卫。难道,是早已退去的中原正道,再度卷土重来了么? 不! 忽而,秦川嘴角一扬。 是故人来了。 第03章 故人 “沙昂大人,快拦住……” “咻!” 一个教卫急匆匆登上神殿前的台阶,朝着殿前的沙昂大声呼救。然而话未说完,只见一道白光忽驰而出,化作一条奇异的绳索,将他牢牢束缚住,竟是御起他的身躯,悬空数尺,丝毫也动弹不得。 随即,只见一个白衣男子,缓缓踏上台阶。 手中一把月白之剑,骄阳之下闪着寒光,微风轻拂,一袭洁白的衣衫飘飘扬扬。却是一个气质非凡的年轻男子,实力,也是强得可怕。 “闯我青冥山,死!” 见状,沙昂一声怒喝,提着手中断山斧,疾冲过去。 “铛……” 霎时,只听一声剑鸣,那男子手中的单刃长剑猛然飞驰而出,旋转而起,眨眼之间便已攻击在断山斧上。瞬即,竟是一股巧力,将沙昂的断山斧弹飞出去,一股强烈的气势,在这神殿之前,轰然爆开。 “轰……” 狂风四起,犹如不见天日。 “嘭!” 瞬息之间,沙昂被那劲风往后冲飞,后脊狠狠地撞在殿前石柱之上。而其前方,那把长剑依然疾速旋转,绞裂着空气,朝他疾驰而来。 “……” 一瞬间,沙昂只觉后脊发凉,一滴冷汗滑落而下。 只见那剑刃突然主动停止了旋转之势,止了下来,悬在沙昂的面门之前。丝毫没有减弱的气劲,凝蓄在那剑中,铛铛作响。 只需一眨眼,沙昂的头颅,便会被劈作两半! “这份大礼,我青冥山可受不起。” 忽然,只听一声笑言,瞬息之间,秦川骤现在大殿之前,立在了沙昂的身旁。却是对那前方的男子笑了一笑,伸出一只手掌,轻轻将那长剑取了下来,瞬即化去其中猛烈的气势,又往前掷了出去。 随即,那男子接下长剑,也是笑了一笑。 一挥手,方才被缚仙索悬入高空的那人被安全地放了下来,堪是有惊无恐。而紧接着,不少圣巫教卫自山下急匆匆赶来,围住了中央的白衣男子。 “你的人,对我还有些不太礼貌啊。” 男子环视了一周,笑容不减。 “你一无拜帖二无通传,这般上山,不被找麻烦才怪。” 秦川讥讽了一句,却是示意那剑拔弩张的诸多教卫、以及紧跟而来的桑娜一众退散了去。瞥了殿前白衣男子一眼,又是一笑: “不过,这才是你叶秋奇的风格。” …… 夜,一片安详。 点点烛火,点缀在青冥山各处,远道而来的西疆人,似乎也渐渐习惯了中原的生活,在这没有危机与隐患的平安之夜里,享受着静谧。 如今的圣巫教,有了中原俗世的供奉,倒也不用如一开始那般什么都要从西疆运来,仿佛,已经渐渐成了中原的一部分。 几点繁星,雪夜之中,满是光明。 后山某处山亭之中,不时传来几声笑声,打破夜的沉寂。但却没有人在意,更无人责怪,众人只知,似乎今日尊主大人遇上了曾经的好友。 二人,正在促膝长谈。 “这是西疆运来的圣灵果。” 阿罗叶为秦川和叶秋奇送来了茶酒和一些吃食,面带笑意,仿佛在叶秋奇的面前,当那早间与秦川的矛盾如没有发生过一般。 “外面凉,你先回去吧。” 秦川柔声说道,握住了阿罗叶正欲斟茶的手,几分怜爱。 “嗯。” 阿罗叶应了一声,走前,对着叶秋奇笑了笑。 叶秋奇点了点头,倒是没有言语。早在数年前,他便与阿罗叶照过面了,只是那时阿罗叶欺瞒了秦川的行踪,眼下这般状况,阿罗叶不说,他自然也不能说出来。反正秦川已经回来,那番事,便当它过去了吧。 不用再提。 “这东西很不错,你肯定没尝过。” 秦川拾起一个果子,扔到叶秋奇的手中,笑道。 “苦中带甜,是吧?你当只有你去过西疆啊?” 叶秋奇白了秦川一眼,竟是拿着果子有模有样吃了起来。不过很快察觉言语有些欠妥,又昂起头来,邪魅一笑,转移了话题: “我倒是没想到,你真在西疆当了姑爷。” “……” “不过这阿罗,模样可人,又是圣巫教主这般身份,也不错。相比起来,柳沉烟倒是差了一些,但等过了几年,等她做了玉剑宗的宗主,却又有得比了。就是脾气差了一些,我肯定是受不了,但是你的话……” “你有完没完!” 秦川叱了一声,拾起一个果子掷到叶秋奇的怀中,就知道这家伙口中吐不出什么好话来。想着,自也不能在言语上落了下风,又道: “我说,你跟柳沉烟关系有些不一般啊。” “你别乱讲。” 叶秋奇也叱道,“我就是前几年师门游历的时候与她一齐共过几件事而已,还不是因为都认识你才有话说,才不是你想的那般。” “鬼知道。” 秦川逞口舌之快,嘟囔道。 “不过话说回来,之前青冥山的事我也听说了,她为了救你性命遭受天下冷眼,还被师门责罚。这般女子,天下间却也是不多了。” “……” 闻言,秦川一时默然。 递至嘴边的茶盏,又缓缓放了下来,不言不语。 柳沉烟对自己的心意,自己何尝不知。可是如今这些事,自己已经是无暇顾及,每一想起就思绪繁杂,哪里还有时间考虑。说起来,那件事后,自己对柳沉烟不闻不问,内心之中,总有几分愧疚之感。 隐隐觉得,有些对不起她。 良久。 “呼……” 叶秋奇长舒了口气,脸上玩世不恭的神色渐渐消匿了去,却也浮上了几分愁绪。拾起茶盏痛饮了一口,对着秦川问道: “今后,你便打算在这青冥山上了么?” “我心中执念未解,从未有过这般打算,若非阿罗在这里有难,我也不会在此滞留这些时日。说起来,叶家未派人与正道联盟,多谢你了。” 秦川说道,倒上一杯酒,与叶秋奇对饮而下。 “他们让我任家主之位,我便给他们讲条件咯。” “这么说,你不用回伏羲山了?” “嘿嘿,我现在,可是安阳叶家第十七任正家主。” 叶秋奇笑了笑,挺起胸脯,凸显出一身华贵的素白锦衣。此时倒才想起,叶秋奇并未衣着道服,果然,是从伏羲门出师入世了么。 “小生见过叶家主。” 随即,秦川拱起手,对叶秋奇调笑道。 “哈哈……” 叶秋奇也畅笑了起来。没有忧怀,没有烦恼,却仿佛正如他们一开始认识的那些日子一般。只不过,物是人非,又如何,回到过去呢? 冷风拂起。 冬夜,果然还是寒冷的。 “伏羲山上的事,你还知道么?” 秦川饮下一杯酒,没有感到丝毫的暖意,一向镇定自若的自己,今夜竟然感觉到了几分醺醉。冷风拍打在脸颊上,却是不知不觉。 “你是说上官瑶并未回山之事?” “你也知道了?” “不甚清楚。” 叶秋奇应道。他修行结束回了一次落雁峰,便独自一人下了山,直奔青冥山而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道听途说。他也极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上官瑶为了我,对玉虚子出手了。” “……” 闻言,叶秋奇双眉一蹙。秦川短短的一句回答,但其背后代表着什么含义,任谁都能立即明白。上官瑶,也如秦川一般,叛离伏羲门了。 造化弄人,便是这般么? 想着,叶秋奇又叹了口气:“我从山下下来,只知玉虚真人彻底闭关,将门中事务都交给了穆痕和师父处理,不再问事。对于你说的这件事,也没有任何人知道,就连师父,可能也并不知情。” “那瑶瑶究竟去了何处呢?” 秦川问了一句,咬了咬牙,心中只觉一阵苦楚。 见状,叶秋奇心中无奈,只能安慰道: “放心吧,师门并不是不明是非,不会对上官瑶如何的。可能,她想散散心,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了。或许,她正等你去寻她呢。” “我当然要去寻她。” 秦川坚定地说道。 天际几点星辰,显得有些孤寂。 冷风继续吹着,这一回,却是吹散了几分醉意。 “你呢?你与静……你与师父探寻玄天玉简之迷,可有什么好听的故事?这回来这青冥山,可有需要我帮忙的?” “修行而已,能有何故事?” 叶秋奇叹了声,“不过这回来,倒还真有些事。想要彻底激发玄天玉简之力,还需一味稀有的药材,本来师父也要一起来的,不过要接任门中繁杂的事务,便只能我一个人来了。唤作‘魂烬草’,你可听过?” “魂烬草?” 秦川反问了一声。 天下草木种类繁多,自己又并不精通,倒还真没听过。 “不错,是叫这个名字。” 叶秋奇应道,随即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东西我也没听过,问过洞虚前辈,他也不知。不过长什么模样,我倒是知晓。” 听得这一句,秦川目光一亮。 幽魂谷的蚩尤冢中,有许多珍贵药材便是自己没听过的,说不得正好就有叶秋奇需要的这味“魂烬草”。就算嫌西疆山高水远,离得近的,却也还有一处。这常州境内的鹤鸣峰,可是自己师尊无尘子的大宝库呢。 想着,秦川狡诈地一笑: “知道长什么模样,便够了。” 第04章 鹤鸣峰 夜已深。 雪月之夜,天地之间一片皎白。 秦川不知饮下了多少酒,尽管及至后来用真元逼去了不少酒意,但回屋休息之时,仍感几分醺醉。这是自己两世数十年来,唯一一次。 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大概便是这般吧。 “阿罗。” 倚在门侧,秦川唤了一声。 然而却见阿罗叶裹着毯子,卷缩在榻上一侧,从气息上看,并未进入睡眠。只不过,听得秦川这声呼喊,却是没有应答。秦川知道,她还在因为早间的事情而置气,这一回,不再如以往那般,而是真正的生了气。 秦川没有再喊。 缓缓地,不弄出一点声响,悄悄躺在了一侧。 屋内一炉炭火,烧得正旺。 “我明日与叶秋奇出去一次。” 不知过了多久,秦川忽而侧过身来,一手抚在阿罗叶的肩上,轻声说道。随即,只觉阿罗叶似乎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秦川知道,她在怕什么。 很快,却是一下将阿罗叶抱在了怀中,轻轻地,柔柔的。 “夜里便回。” …… 白雪皑皑,天地苍茫。 昨夜又飘起了雪,洒落在原本尚未融化的积雪上,尽管此时晴空万里,却仿佛从未消去一般。这般天气,已经持续了很久。 不过,青冥山地处南方,倒不觉得冷。 “咻!” 云层之上,只见两道光芒划过,疾飞而去。 鹤鸣峰。 秦川与叶秋奇御剑而来,稳稳落在峰顶断崖之前。却见几株低矮的松木,乱石嶙峋,一副自然之貌,如同从未有人踏足过一般。身后,巍峨群山尽入眼底,白雪覆盖,天际云海茫茫。如此胜景,堪称天下无双。 一声鹤唳,隐隐传来。 宛若云海仙境。 “你确定,是这个地方?” 叶秋奇瞥了秦川一眼,颇有不解。此处风景虽好,但再如何看也不像藏宝之地,而且那魂烬草性属阴,更不可能生长在这种地方。 “嘿……” 秦川笑了一声。 顿时,一手结起道印,顷刻间一股道法真元运转而出,汇成九宫之势。随即,竟是见得眼前光影似如流水飞烟,产生着奇妙的变幻。 叶秋奇眉目一凝,瞧出了几分端倪。 片刻之间,只见那光影黯去,这处峰顶方才恢复了原本的样貌。一座别致的山野院落,坐立峰顶之上,闲逸自然,而其中建筑方位排布,又似乎严格遵循着某种奇妙并且可怕的阵法禁制,堪是别有洞天。 九宫八卦阵! “现在,我真想见识见识你那师父了。” 叶秋奇自叹一声,眸中满是惊奇之色。虽然他未亲眼见过,但凭着如今中原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那无尘子,可是如仙人一般的存在了。 “怎地,你想学?” 秦川笑问一句,率先向着院内行去。 闻言,叶秋奇嗤笑一声,倒也不做言语。神通秘法,世人自是趋之若鹜,不过阵法奥义并非他的专长,更何况,一个玄天玉简,便也够了。 云层山巅,凉风习习。 又一声鹤唳,传遍了整个鹤鸣峰。 “!” 秦川刚一走至门外,猛然停下了脚步。 而身后的叶秋奇也是面色微微一变,紧盯着此刻从那院中行出之人。似乎,秦川没有说起这山上还有人居住啊,而且,还是一个女子。 此时,只见秦川的对面,一个女子也是这般疑惑地看着秦川。 此女子堪是惊若天人,倾城绝世之貌,就是比起上官瑶来,还多了一种上官瑶不曾有的气质。是一种,渡历了世间一切苦乐劫难、大彻大悟的那种气质,仿佛,真正的断绝了尘世之念,真正的不食人间烟火。 而且,秦川与叶秋奇二人,竟是都瞧不出她的底细,修为、元神、气息,没有任何一面能够窥得哪怕一分究竟。 如此高深莫测! “何人?” 片刻,在秦川二人呆滞的目光中,却是那女子率先问道一声。话中倒也没有诘难与嗔怒,似乎只是认为这鹤鸣峰不可能会有外人到来。 这里,可是无尘子的居所。 “家师无尘子,带弟子来过此处。” 听得对方发问,秦川方才回过神来,躬身答了一句。 眼前这个女子,给自己的感觉竟比师尊无尘子还要神秘莫测。至少当初自己还能感觉到无尘子有道法的气息,而这个女子,竟是如同面对着茫茫宇宙,让自己如同井底之蛙一般,唯有瞠目结舌。 如此,自是不敢有一分莽撞。 “作甚?” “寻一味药材。” 秦川又答了一句,心中已是一片惘然。 然而随后昂起头时,竟是见得那女子凭空消失了身影,仿佛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般,如何查探追踪,居然也没有半点踪迹可寻。 “……” 此时的叶秋奇,也是一般的震惊。 “她是什么人?” 良久,叶秋奇方才淡淡问了一句。而秦川哪里能够回答得了他,自己的心中,从未有过此时这般的波澜,久久都平静不下来。 师父当初说的“天外有人”,便是这般么? …… 鹤鸣峰顶。 艳阳高照,仿佛触手可及,但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 过了很久很久,秦川和叶秋奇二人方才平静了下来,各自对视了一眼,却没有半句话可说。深舒了一口气,秦川摇了摇头。 “进去吧。” “嗯。” 叶秋奇应着,跟着秦川的脚步,踏入了院中。 这座小院秦川曾在此住了数月的时间,自然熟悉至极,带着叶秋奇在其中转了数圈,如数家珍一般展示着无尘子珍藏的无数天材地宝,面上已有几分自豪之色。虽说财不外露,但叶秋奇并非外人,秦川也不必顾及许多了。 今日,也让叶秋奇这家伙长长见识…… “!” 此刻,叶秋奇睁圆了嘴,久久也合不拢,眸中满是讶然。仿佛方才那神秘女子出现带来的震惊,也暂时地忘在了脑后。 “怎么样?” 秦川笑问道。心中想着,若是带这家伙到蚩尤冢中看看,更不知他会惊骇到什么地步。嘿嘿,号称中原巨富的小小叶家,仿佛都算不得什么了。 “我想万一哪一天此地暴露出去……” “尸山血海。” 听得叶秋奇的感叹,秦川淡淡接了一句。 这里的宝贝,哪一件放到中原都是价值连城、甚至是无价之宝。恐怕整个天下间,也就只有无尘子这般的人物,敢珍藏如此多的宝贝了。 “呼……” 叶秋奇叹了一声,唏嘘不已。 “嗯?” 忽而,叶秋奇神色一疑,注视到某个角落之中。 见状,秦川顺着叶秋奇的目光望去,倒也暂时没发现什么不对。或许,是他找到那魂烬草了吧。想着,秦川便问道: “找到了?” “没有,不过……” 叶秋奇一句奸笑,行出几步,却是拾起一个极不起眼的石坛,毫不怜惜地用衣袖拭去其上布满的蛛网灰尘。随即,凑上去轻轻一嗅,脸上满是陶醉之色。顿时,只见他掀开其上的盖子,一股醉人的酒香,瞬间弥漫这个屋子。 “……” 秦川哑然。 这家伙,鼻子竟是如此灵敏,而且,放着正事不做,竟是先发现了一坛好酒。此时,秦川的心中,只有一阵赧然。 “你可知这是什么酒?” 没有理会秦川的神色,叶秋奇神秘一笑,问道。 闻言,秦川眉目一凝,也是嗅着飘在屋中的酒香,瞬即,也发现了一些特别之处。这装在一个毫不起眼的酒坛中的,竟是一坛世间独一无二的美酒。 “紫府仙酿。” 叶秋奇点了点头,说道,“相传这酒乃是数百年前一位伏羲高人所酿,仙逝之后仅有一坛留存下来,想不到,竟在这鹤鸣峰上。” “你倒是知道的很多。” 秦川淡淡一笑。 “当然。我在落雁峰上听得,只知这酒贮藏在望海崖的地窖之中,但我曾去偷……不是,曾去找过,结果却没有发现。” 说着,叶秋奇忽而扬了秦川一眼,“可是你那师父,悄悄偷下来了?” “贼喊捉贼!” 秦川白了一眼,更感无语。 要说无尘子去把这世间唯一一坛紫府仙酿偷……不,取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虽然只是一坛酒,对修真之事并无特殊功效,但能将其珍藏在此,还藏了如此久的年月,恐怕在无尘子的心中,还真是一件宝贝。 没准就是因为怕自己发现,才放在这个普通的坛子里…… 迎上叶秋奇的目光,秦川嘴角一扬。 忽而,二人皆是邪魅地一笑。 “是我先发现的,一会儿我要多喝两口。” 叶秋奇一手抱起坛子,丝毫不顾上面的灰尘,与秦川讨价还价道。仿佛一点也没有顾及到,二人是在偷无尘子的酒…… “行了。” 秦川顿时无奈,“先找到魂烬草再说。” “对,对……” 闻言,叶秋奇讪讪地应道,仿佛才想起今日来的正事。 二人在屋中寻找了许久也未曾有什么发现,随后便转入了书房之中继续寻找。反正这小院中,哪里都放有稀世珍宝,秦川倒也没有过多遗憾。就算此处找不到,也可到西疆蚩尤冢中去看一看。 那魂烬草并非救急之药,也用不着如此急切。 不然叶秋奇也不会先找到那紫府仙酿了…… “还真有。” 忽然,叶秋奇立在书架之前,对着秦川唤了一声。随即,秦川也跟着走至身旁,顺着叶秋奇的目光望去。心中,松了口气。 魂烬草。 第05章 上古 “这便是魂烬草?” 秦川看着那架上之物,问道。 只见无尘子的书架之上,堆着一堆物事,而那最下方,便是一个透明的玉制盒子,体积颇大,然而其内,却只盛放着一株奇异的花草。 形如普通的野草一般,极不显眼,唯独那顶端长有一个穗状之物。通体呈青绿之色,被密封在这玉盒之内,却是离奇地继续生长着,鲜活无比,就如同刚刚摘下一般。这书房秦川也来过数次,不曾想,这东西便是魂烬草。 “玉盒密闭,浊气不得入内,而且其内被注入了天地灵气,维续生机。看来无尘子前辈,也知晓保存魂烬草的方法。” 叶秋奇说道,面色也有几分喜色。 “拿走吧。” 秦川叹了一声,看了看叶秋奇。 “这般拿走,无尘子前辈莫不会怪你?” “师父不是不明是非之人,你我又不分彼此,拿他一株药材有何可怪?就算他老人家日后还有他用,那便再寻一株便是。” 闻言,叶秋奇点了点头,倒无言语。 他与秦川相交这些年月,自然更不用说些客套之言。不过,却也没有立即取走那魂烬草,而是笑了一笑,抱着那坛紫府仙酿坐了下来。见得这般模样,秦川撇了撇嘴,也跟着坐了下去。 看样子,叶秋奇还真不急用这魂烬草。 “我本以为寻这药材至少也要个一年半载,嘿,没想到来你这马上就给办成了。如此,倒还省了我不少麻烦事。” 叶秋奇笑道,再度开启酒坛,极为陶醉地闻了一闻。 “这东西,你要它何用?” 秦川取下两个酒杯,递到了叶秋奇的面前,却是问道,“诶,话说那玄天玉简究竟是个什么法器,拿出来瞧瞧?” “瞧?” 忽而,只听叶秋奇哂笑了一声,“玄天玉简乃是轩辕族的血脉之力,外人不知,方才讹传成了名为‘玄天玉简’的法器。你这般要瞧,莫非让我取点血液给你瞧瞧?” “哼。” 闻言,秦川轻笑一声。 原来如此。 难怪,当初暗黑门本有强行击杀在伏羲门庇佑之下的叶秋奇的实力,结果却并没有那般,而是依靠叶家的叶秋声将叶秋奇引来,借此擒下叶秋奇逼问玄天玉简的下落。因为他们也一样以为,玄天玉简是一件法器。 然而谁能知晓,叶秋奇自己,便是那传言中让暗黑门一度惊颤到销声匿迹的玄天玉简。就连秦川自己,都是此刻才知晓。 “这般,也是我轩辕氏的无奈之举。” 叶秋奇倒上一杯仙酿,啜了一口,却是长叹了一声,“当初母亲便是作为族中唯一的传人,方才幸免于难,在公孙先生的保护下,屈身嫁入了叶家。若是他们知晓玄天玉简便是血脉之力,恐怕母亲早就被残害了。” 秦川沉默。 “他们”指的是谁,自己当然明白。 “好酒!” 放下酒杯,叶秋奇忽然赞了一句,面上阴郁一扫而光,“因为联姻外族的缘故,我想要彻底激发纯正的血脉之力,还得依靠一些外物。” “便是这个?” 秦川瞥了那魂烬草一眼,问道。 叶秋奇点了点头。 “还有很多,但加上这魂烬草就齐了。不过我修为尚缺,得等到九转乾坤之境修出元神之后,才能进行那激活血脉的仪式。” “难怪你不急。” 秦川说道,举起杯来,与叶秋奇对饮了一口。 叶秋奇的这般命运,让外人羡慕、却也让外人望而却步。身藏如此秘密,早年遭受迫害,嫡庶相争,知晓一切后,又日日不得安生。此刻,暗黑门的无数双眼睛,定然也在时刻搜寻着他的踪迹,危机四伏。 不过,秦川心中一哂。 自己唯一坚信不疑的便是,叶秋奇从一开始,便不简单。 以后,也一样。 “小妍说你与师父去了上古之地,这所谓上古之地,到底是何处?” 酒过三巡,秦川与叶秋奇不仅未觉酣醉,反而越聊越起劲。二人经历皆是不凡,平日少有知己,这般重遇,自有说不完的话。 听得秦川相问,叶秋奇只说出了两个字: “涿鹿。” 闻言,秦川眉目一凝,却只继续啜了一口仙酿。 涿鹿,便是上古那一场惊天之战的发生之地。传说炎黄二帝在此败了魔神蚩尤,还中原太平天下。叶秋奇所在的轩辕一族,便是黄帝的后裔;而蚩尤身死,三苗部族退入西疆,才有了今日的圣巫教。 说其是“上古之地”,倒也极其贴切。 “我与师父寻了数月,终于找到了那个地方,并且找到了一个自称轩辕族卫的隐世老人。玄天玉简之秘,便是他告诉我的。” 叶秋奇继续说道,“不过可惜,后来发生意外,丢了性命。” “意外?” “对,意外。” 见得秦川不解之色,叶秋奇神色一沉,露出平日少有的肃色。“冥教的司空寂,出手杀人夺宝,便是这般。我与师父,查得了一个天大的阴谋。” “什么阴谋?” 此时,秦川也是双眉一蹙。 要这般说,自己似乎也察觉了冥教正蓄谋着一个可怕的计划。曾经还让自己感到几分错觉,这个计划比暗黑门覆灭的天下正道,还要可怕。 可怕得多! “他们,在搜集上古的八大圣物!” 良久,叶秋奇重重地说道。望了秦川一眼,似乎以为秦川不知八大圣物为何,沉寂了半晌,便继续解释道: “这也是那老人告知我的。上古之世,传有八件圣物,分别谓之帝恨、虚无、悲怒、星宿劫、执念障、无妄、疚疯、裂天破地。其来源倒是无人得知,用途也无人得知,更无人知晓如今每一件确切的下落。” 说着,叶秋奇神色一痛,“那司空寂从老人手中夺走的,便是八大圣物其一的执念障。同行的那女子手中,还有无妄古琴。” “……” 秦川一时沉默,面色阴沉。 帝恨、虚无、悲怒、星宿劫、执念障、无妄、疚疯、裂天破地。 这是自己第一次,得知了那八大圣物每一件的名字。无尘子所说,帝恨在冥教君魔炎的手中,无妄与执念障,又分别被逐日、揽月两大护法所得。再加上自己的星宿劫、鬼谷的疚疯,那便还有三件未曾出世。 虚无、悲怒、和裂天破地。 从冥教针对玉剑宗柳沉烟的无数次行动来看,其中有一件,定然就在柳沉烟的手中。冥教煞费苦心搜集,其目的到底是什么? 想着,秦川愈加感到不安。 别人便罢了,可是自己,绝不能让柳沉烟落入君魔炎的手中。纵是不惜性命,也一定要护她周全。这,是自己此生的承诺。 “对了,此事莫要宣扬出去,师门中,也只有数人知晓而已。” “我明白。” 听得叶秋奇的叮嘱,秦川应了一声。 此事的重大,自己自然知晓。如此说来,当初进入西疆袭击仙云岭的神秘中原来者,定然就是冥教之人了,没准,就是冥教之主君魔炎。 那便是说,自己也在冥教的目标之中? 看来,有必要对阿罗叶嘱咐一番了,若是提前知情,也能早日有些防备。毕竟,敌人不知星宿劫在谁的身上,对谁出手,都是有可能的。 “你留些给我!” 突然,秦川叱了一声,把酒杯递到了叶秋奇的跟前。 面上不做声色,心中却已是忧虑重重。直至饮完最后一杯酒,秦川方才立起身来,盘算着今后的打算。答应了阿罗叶,此刻,也该回去了。 “取了魂烬草,便回青冥山吧。” “啧……” 叶秋奇一滴不留地饮完最后一杯紫府仙酿,随后还颇有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叹道,“完了,这般玉露琼浆,以后都无缘了。” “……” 秦川白了他一眼,一脸汗颜。 说起来,若是以后师父无尘子问起紫府仙酿的下落,自己还不知该如何回答呢。要不,就直接推到叶秋奇的身上,反正无人知晓自己喝了没喝…… 秦川一边想着,叶秋奇已是走到了那书架之前,小心翼翼地挪动着那盛放魂烬草的透明玉盒。也不知是酒醉了还是因为懒,也未先撤走上方的诸多物事,而是就这般想要从下边直接将其抽出来。 “你小心一些!” 见状,秦川叱了一声。 话音刚落,一声响动,叶秋奇猝不及防后退了几步,堪堪稳住了身躯。怀中抱着那玉盒,倒还真被直接抽离了出来。 随即,颇有得意地扬了秦川一眼。 只见叶秋奇神色一凝,两手之间闪出一股异光,将那整个玉盒笼罩了起来。此时秦川也是颇有兴趣地注视着,竟是见得那玉盒在光芒黯去之后,凭空消失了踪迹,分明,也是一式暗含空间之妙的秘法。 这家伙,竟也习得了如此神通。 正想着,突然之间,二人皆是面色一变。 “轰……” 方才那书架上摆放的物事,因为叶秋奇突然从下取走了一物,瞬间全部倒坍下来,散落了一地。幸好,只是一些书籍画卷。 “……” 叶秋奇抿了抿唇,尴尬一笑。 秦川又白了他一眼,然而还未言语,忽而双眸注视在了散乱的地上,一副画卷之上。见状,叶秋奇微微一疑,也朝着那处瞧去。 一副本来捆好的画卷,因为方才那番变故,恰巧散了开,一头滚落,铺在了这间书房之中。其上,画着一个圣洁高贵的女子,风华绝代,飘然如仙,尽管只是一副画,却依然让人不禁心生神往,又望而却步。 却是…… “这是……” 秦川与叶秋奇二人皆是面色微变,几分惊骇。 画上之人,竟是方才出现的那神秘女子! 第06章 约定 鹤鸣峰脚下,往西数里。 如此祥瑞年关,岳阳城被笼罩在节日的喜庆之中,张灯结彩,烟花遍地。修真之人虽不太在意,但算起来,明日便是除夕之日了。 团圆之日。 “你没事到这岳阳城作甚?” 秦川与叶秋奇并肩而行,走在岳阳城的街道上,周围喧嚣繁华,却是没有带来半分喜庆之感,反而颇觉不耐烦。此时临近傍晚,岳阳离青冥山又尚还有一段路程,自己已经答应了阿罗叶回去,可莫要食言了。 “明天过年了。” 叶秋奇应了一声。不过让秦川有些不明所以。 “那又如何?” “每年这个时候,小妍都要我写些春联,此刻虽不在一起,但这规矩可不能破。我到这岳阳买些纸墨,反正顺路,你急个什么?” “……行吧,顺路。” 闻言,秦川微微一怔,却不再有何怨言。 叶秋奇与苏小妍的感情,自己比谁都清楚。既然叶秋奇有心,那自己为何不成全了他?而且说起写春联,秦川不觉想起,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一时间,思绪飘了很远。 “我说,讨女孩子欢心这事,你还得请教请教我。我看你的样子,从未送过阿罗礼物吧?你不懂,有时候一件看似不值一提的小礼物,却能让一个任凭心中如何气愤的女孩子,在一瞬间就消了气。” 叶秋奇滔滔不绝地讲着,随即回身瞥了秦川一眼,“你与阿罗,最近吵架了吧?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我说……” “买你的东西!” 顿时,秦川叱了一声,将叶秋奇一下推到一旁的杂货摊前。这叶秋奇话简直太多,真不知,当初为何会认识这么一个家伙…… 夕阳斜照。 映着岳阳城中的片片积雪,美妙之极。 懒得看那腰缠万贯、却依然不依不饶跟摊贩讨价还价的家伙,秦川离开了几步,漫步目的地扫视着形形**的来往行人、以及街边各种鳞次栉比的货物。叶秋奇说得并没错,自己,并没有真正送过阿罗叶任何礼物。 本来那条星宿劫还能勉强算是,但如今知晓了其中的份量,也不能以一件礼物来看待了。甚至,那,已然可以算是一颗灾星。 “除了阿罗,似乎……” 秦川心中一叹,随即又自嘲地一笑。 这种事,自己确实比不过叶秋奇。否则,自己的一生,也不会弄得这般糟糕了。若是一开始便能知晓、便懂得表达,若是…… “?!” 正想着,突然间,秦川神情一滞。 却见那街角处,一道白色的身影走过,没入了街巷之中。如此熟悉,不知不觉中就早已深深刻在了自己的心中,很久很久。 “瑶瑶?” “咻!” 猛然间,秦川一式凭虚御风,生生消失在了原地,引得周围的几人惘然失色,摸了摸后脑勺,纷纷怀疑是否产生了错觉。 夜市将起,灯火繁华。 城中一片喧嚣。 “瑶瑶!” 无人留意到,正有一人几分彷徨地呐喊着,声音回荡在黄昏的暮光之中,没有应答。秦川几分失落地立在那街角处,面上几分凄苦之色。 却也怀疑,方才,莫不是自己的幻觉? “怎么了?” 突然,一只手掌拍在秦川的肩上,却是叶秋奇面有沉重地问道。上官瑶曾在此出现过他倒是并未察觉,不过看秦川的模样,也知方才发生了什么。或许,是因为阿罗叶,也或许是因为秦川自己,上官瑶才不愿现身。 这二人的始终,叶秋奇都看在眼里。 可是,他却也无能为力,唯有投去几分无用的安慰而已。 “走吧。” 秦川哽咽了一下,淡淡道了一声。 “没事了?” 又得叶秋奇一问,秦川依旧只是摇了摇头,不做言语。上官瑶不愿出现,原因却都在自己的身上。想必,依上官瑶的性格,要她到青冥山来,也是没有半点可能。但让自己抛弃阿罗叶,也是不可能做得到。 那自己,该如何呢? 心中思绪繁杂,秦川只觉仿佛头痛欲裂。但见得叶秋奇担忧的目光,最终只有淡淡一笑,自己烦恼便够了,何必扰了叶秋奇的心情呢? “嘿。” 见状,叶秋奇便也回了个笑容。 “旁边有家酒楼新开张,咱去捧捧场。” “……” …… 岳阳城的中心,是为城中最繁华之处。 今日确有一家装潢奢贵的酒楼在此开张,不过唤作何名、有何招牌,秦川也没有心情去理会了。叶秋奇盛情难却,只是不想坏了他的兴致而已。 大堂之中,人声喧闹。 也不知是不是与苏小妍待的时间久了,一向大手大脚的叶秋奇此刻也知晓“勤俭持家”了,居然并未包下雅阁,只在这堂中叫了一桌酒菜。 如此,秦川心中一乐。 方才的愁绪,倒是不觉中稍稍弱去了些。 “我跟你说,虽然阿罗正在气头上,但有些事你也不能全都依着他。比如跟我出来一次,就别老想着准时回去了,那样以后你可有得受。” 叶秋奇依然滔滔不绝地说着,“所谓软硬兼施,一会儿你回去的时候带个小礼物,她一要发难,你立马拿出来,保证什么事也没有。” “……” 秦川一阵无语,“你便不怕,我将你这些伎俩,都说给小妍听?” 这回,便到叶秋奇无语了。 “……你还想不想要我教你了。” 只听叶秋奇叱道,似乎与苏小妍私底下也不如表面的这般,还是有些怕苏小妍的,不,与其说是惧怕,倒不如说是爱护。凭叶秋奇的家世、才华、修为,却又有哪里用得着惧怕苏小妍的呢? 秦川微微一哂。 “我可没要你教我。” “你可别后悔。” 叶秋奇嘟囔道。忽而,瞥见那酒楼门外有个提着竹篮的小姑娘,瞬即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过来。看样子,是叫卖一些小物件的俗世小女孩。 “你作甚?” 秦川一阵无奈。 很快,那略显羞涩的小姑娘在叶秋奇的呼唤下走至了一旁。果然,那竹篮中盛放的,都是一些胭脂水粉、木梳簪子之类的物事,制作颇为精美,显然便是用给少男少女门互相赠送、表达情意的小玩意儿。 突然,秦川眉目一凝。 脑中,不觉传出一股异样的感觉,但仅仅只是一瞬,却又恢复如常。也不知,是不是早间饮了那美酒紫府仙酿,此时才造成的后劲。 摇了摇头,秦川继续看着叶秋奇和那小姑娘说话。 不过,却见那小姑娘没有理会叶秋奇,竟是转而看向了自己,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倒确实只是俗世一个普通的小姑娘。 “哥哥你是叫秦川么?” 只听对方颇有稚声地问道。 “?” 秦川面色一疑,“你如何知晓?” “刚才有个白衣裳的姐姐让我告诉你,她在中州的……中州的相思涧等你。如果元宵之日你还不来,她便不会再见你了。” 瑶瑶? 猛然,秦川神情一滞。 然而正欲追问之时,那小姑娘已是提着竹篮,几分欢快地跑离而去。叶秋奇一手握着一把精致的木梳,手中一叠被扯散的银票,正收回怀中。 “这般日子还出来叫卖,不容易。” 叶秋奇叹道,明显方才好意施舍了那小姑娘。随即,手中那把木梳一下扔到秦川的手中,笑道,“别谢我,回去给阿罗,保证你没事。” “……” 秦川接过木梳,瞧了两眼。 随后,又向着方才那小姑娘离去的方向注视了一番。元宵,这个时候,正是很久很久以前,二人都没有履约的时刻。那时,京州城中,烟火绚烂。 却,从未有过的孤独。 此时的这个约定,应该没有假。 “你怎么看?” 见得秦川的目光,叶秋奇也朝着门外瞧了瞧,却没看出有何异常。或许他也觉得,方才小姑娘的言语,不太可能是针对秦川的阴谋。 “我要去一次相思涧。” 秦川沉声说道,暗自定了定神。 “去哪?” 叶秋奇问道,似乎没听清秦川的言语。 “你说呢?” 随即,秦川反问一句,白了叶秋奇一眼。这家伙,就是喜欢明知故问。上官瑶让自己去相思涧,就算是他人设计的阴谋,就算是刀山火海,自己,不都要去一遭么?而且,若是自己元宵之日还不到…… 不会再见! …… 夜。 不知何处大殿之中,几处火光不住地闪烁,扑朔迷离。 殿内一排刻满古怪铭文的石阶层层而上,高不可攀,却又觉如同深入幽冥地府,一时竟是难以分清究竟是往上而去,还是往下而来。 昏暗的殿中,更显几分神秘之感。 只见那台阶顶上,一尊石椅,呈漆黑之色,散出一股诡秘的气息。前方,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负手而立,宛若君临之姿,俯视着下方的一切。昏暗之中,也看不清她的模样,但,只觉一阵可怕的神识威压。 “我早已不问尘世,你来此,是想如何?” 女子一句冷声,凝视着殿中的另外两人。 不,确切来说,只是其中的一个。 随即,只听一声桀桀之笑,殿中灯火莫名闪烁一番,终于照清了那二人的面貌。却是一个佝偻褴褛的灰袍老人,被一名妖娆妩媚的女子搀扶着。 暗黑门! 只听那老人咳嗽了两声,迎面而来的目光中,有着几分忌惮,却也有几分尊敬,但更多的,却是不抑不扬的邪魅之笑: “我来与你做场交易。” 第07章 思过 寒月高悬。 尽管月光映着积雪,广袤的山脉之间显得几分光明,但层层密林之下,仍是一片黑暗。玉剑峰下,一股诡异阴森的气息,悄悄弥漫着。 某处巨石之上,一个黑衣人静静潜伏着。 从修为气息上来看,是修的魔道,而且能将目标放在玉剑宗,八成便是冥教的斥候,甚至是杀手。譬如这般的情况,秦川已是听得教中的族卫报告了无数次了,念着往日柳沉烟的恩情,已不知替玉剑宗解决了多少麻烦。 而这一次,黑衣人似乎并未被人察觉。 “……” 忽而,只见黑衣人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元灵归窍。竟是以元灵对玉剑峰窥察了一番,大致摸清了其中的每一处哨岗。 他想作甚? 林中,夜风拂着松叶,沙沙地响。 然而黑衣人还未有何举动,突然之间面色一变,浮上一分惊骇。此刻天际正有两道疾光,从远处疾飞而过,向着青冥山而去。 “圣巫教?” 黑衣人神情一疑,自语道,“不,还有伏羲门。” “居然还察觉了道法,不错。” 话音刚落,黑衣人猛然回身,便听得一句轻笑,瞬即双眉紧皱,略有不安。此时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旁人,正是伏羲门中风头不亚于上官瑶的叶秋奇,甚至传闻中,对方还有极其克制魔道的玄天玉简。 “君魔炎千方百计针对玉剑宗,可否告知究竟为了什么?” “!” 身后又传来一句沉声,黑衣人更是面色大骇,一式身法迅速撤开前后二人的合围,立在了另一侧。随即,面色一沉,紧紧觑视着。 此时来的第二人,正是秦川。 “你冥教之事,劝你莫管。” 黑衣人冷道一声,来回瞧着前方二人,脸色愈加的难看。一个秦川、一个叶秋奇,若是真如传闻的那般,那十个他都不会是对手。 唯今,只能故作镇定,以冥教之名,企图镇住二人。 “哈哈,当初君魔炎都未曾有这般口气!” “轰……” 叶秋奇大笑一声,笑容还未止去,便已见得秦川残戾的一式十步一杀朝着黑衣人猛攻而去,竟是没有丝毫的留情。 以前是自己喜欢抢先手,这回…… “嘿嘿!” 轻笑一声,叶秋奇也是紧接着身形骤起,并未祭出残月,甚至面色不改、云淡风轻,而是施以几式伏羲道法,配合秦川制伏此刻的冥教之人。一个刚刚修出元灵的冥教教徒,还不需他二人一起认真地对待。 “十步一杀!” 秦川面色冰冷,而血晶之中却是一股灼热传遍全身,浓郁的黑气汇于龙脊之上,铛铛作响。疾行十步,便已彻底压制了黑衣人的气势。 “嘭!” 顿时,黑衣人在叶秋奇漫天而来的寒气冰刺之中,无路可退,后脊猛然撞在一株树干之上。面容,更是一阵扭曲,骇然失色。 “嗤……” 只一瞬,鲜血四溅。 “……” 叶秋奇静静地立着,只看着此刻秦川那一对泛着血色的双眸,许久也没有举动。他未曾想到,秦川会以如此残戾的手段,击杀了这个冥教之人。 那目光,分明有着十足的杀意。 憎恶! “轰……” 一声巨响,那黑衣人连带着身后的一株松木,在十步一杀极其强盛的真元气劲之中,轰然爆开,灰飞烟灭,尸骨无存。就连残留的元灵,也在秦川散出的魔道真元吞噬之下,被焚烧得干干净净。 彻彻底底地,被送入了轮回。 空气之中,积雪飞散,又在那气浪之中,逐渐消融。 一片狼藉。 “铛!” 一声剑鸣,一股光芒汇起,龙脊随之匿入了虚空。 秦川回过神来,不觉朝着玉剑峰上遥望了一眼。从一开始,柳沉烟便真心对待自己,不顾身份不顾安危,也要护得自己周全。而自己这般状况,虽然没有时间去考虑她,但若是有人敢对她不利,自己便毫不犹豫地诛杀。 残忍又如何?暴戾又如何? 不论何人,皆是如此! “呼……” 见状,叶秋奇长叹了一口气,不觉也看了一眼那玉剑峰。尽管最近青冥山的那一场交锋他未曾经历,但从各方传言,也只晓得七七八八了。 秦川此刻想什么,他如何会不知。 想着,拍了拍秦川的肩膀,淡淡地提议道: “若是念她,便上去看看吧。” …… 直入苍穹。 玉剑峰上,仿佛渐渐脱离了山脉间的黑暗,唯有光明。 一座祠堂,沐浴在皎白的月光之下,远离了俗世的喧嚣与浮躁,尽管这般除夕前夜,也未染上半分其他的气息,只有静谧,与安详。 是为玉剑宗的祖师祠堂。 其内一张蒲团之上,柳沉烟静静地跪立着。从那件事以来,除了日常的起居和修炼,她便被责令日日在此面壁思过,直至如今。 因为她仍然觉得,自己并无过。 “可想通了?” 不知何时,一道身影映着门外的月光,缓缓踏入了堂中。正是玉剑宗的宗主玉剑仙,她望着眼前那不知何时开始变得有些柔弱、并且此时显得无比孤寂的背影,心中莫名一痛。这,是她最心爱的徒儿啊。 奈何…… 点点烛火,摇摇曳曳。 柳沉烟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此时的她,面容清减了许多,显得有些憔悴。然而无人知晓,并非因为这数月以来的禁闭,也并未因为师门甚至整个中原正道的责难。 她此刻想的,只是当时一身伤势的秦川,是否好过来了。 青冥山近在咫尺之前,而她,却没有办法去瞧上一眼,如同远在天涯海角,如同,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憔悴,便是因为这般原因。 “唉……” 玉剑仙叹了一声,又缓缓走了出去。 有没有错,她也不知,或许便如那时伏羲门的玉虚子所说,是非对错,只能留予后人评判。但她知晓的是,自己的弟子,陷入了情劫之中。 那,是每一个修真女子,都无法避免的劫难。 为情所困,是为情劫。 …… “走了。下去找她吧。” 叶秋奇轻道一声,推搡了秦川一把。此刻二人正在那祠堂之外的某处屋顶之上,直到看着玉剑仙离远了去,才敢出声言语。 然而,秦川却是没有任何举动。 “不了,知她无碍,便好。” 秦川淡淡应道,挪开了叶秋奇的手掌。 自己下去找了柳沉烟,却又能如何呢?且不说她会不会离开师门跟自己走,纵是愿意了,那自己又带着她,到何处去呢?青冥山?还是带着她一起到相思涧去找上官瑶?或者说,流浪天涯? 都不行! 让她在这玉剑峰上,有着玉剑仙的庇佑,便是最好不过了。 秦川摇了摇头,不由暗自咬了咬唇。 思绪万千。 “不好!走啦!” 突然,叶秋奇惊道一声,拉着秦川一起遁离而去。毫无疑问,在这玉剑宗最紧要之地,在那修为高深的玉剑仙眼皮底下,二人被察觉了! “咻!” “咻!” 片刻之间,二人身法发挥到极致,已是疾出数里,逃至了玉剑峰的后山某处偏僻之地。这玉剑宗表面看似防卫松懈,但暗地里竟是有不知多少潜伏的目光。若是方才自己二人不出手,那冥教的家伙,都未必能潜入进来。 “呼…呼……” 叶秋奇一手扶着树干,不住地喘着粗气。 也是此时才知晓了,玉剑宗不愧为儒道释之外首屈一指的宗门。方才自己二人仅在那处停留了数息,但也正是这数息的间隙,便被察觉了踪迹。 伏羲门的防卫,都没有这般紧密。 “果然半夜潜入女居便没有好事,这玉剑宗监视也太森严了。” 叹了一声,叶秋奇终于回了口气,瞧了秦川一眼,便道,“刚才幸好你没去找柳沉烟,不然没准要被抓个正着。” “……” “?” 忽而,见得秦川沉默不言,叶秋奇猛然怔了怔神。 原来,还是被发现了! 只见此刻前方,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静静而立,一股强盛的气息牢牢锁定着自己二人。与落雁峰上的紫虚仙姑一般,同样的倾城之貌,同样高深莫测的修为元神,更甚者,还有紫虚仙姑不曾有的一股威慑之气。 玉剑仙! “你来做甚?” 直接忽略了叶秋奇,玉剑宗紧盯着秦川,冷声问道。 闻言,秦川低垂了头,却是恭敬地行了一礼:“沉烟为我如此,我若不来瞧瞧,便是愧对昔日她的恩情。宗主不必担忧,秦川片刻便走。” “从今往后,你若再踏入玉剑峰,我便不再留情。” “明白。” 秦川应道,不过却是昂起头来,“但沉烟本身并无错,宗主这般责罚于她,我于心难安。不知宗主可否答应我的请求,解了沉烟的禁闭。” “哼。” 玉剑仙凝视了秦川一眼,也顾不上当初那意外的尴尬,眸中只有一阵责怪之色,同时,也有如秦川一般的不忍。只听她叱道: “因为你,沉烟饱受中原修真各门的谴责,如今还要我交出沉烟,让其任天下处置。若我让她离了玉剑峰,她的安危,却由你来管么?!” “……” 秦川沉默。 恍惚之间,月色笼罩上了几分凄凉,冷风拂起。 柳沉烟为了自己,落了如今的下场,还要在小小一间祠堂中,面壁思着本就没有的过错。原来,错的,却是秦川自己。 第08章 绝情 青冥山。 一轮弯月悬在天边,犹如触手可及。 晚风轻拂,一袭枫红色的长裙,飘扬起舞。阿罗叶立在山顶的断崖之前,静静遥望着苍茫的天际,久久也不曾有何动作。那暗地里守护教主安危的巫卫们却是知晓,从黄昏开始,阿罗叶便一直在此等候了。 夜深,寒意愈甚。 西疆蛊术不如中原修真这般奥妙,辟谷御寒对他们来说,仍是遥不可及的境界。然而,阿罗叶却是一直忍耐了下来。 倏尔,天际两道疾光划过,恍若流星。 随即,却见阿罗叶拂了拂衣袖,便回身朝着自己的寝居行去。等候了这么长时间,此时终于等来了,竟是头也不回地离去。 “咻!” 片刻之间,两道身影稳稳落在那断崖之前。 秦川瞥了叶秋奇一眼,却是注视着前方那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些无奈,更有几分自责。此时,距离天明,也不过只有一两个时辰了。 自己,失约了。 “去吧,听我的,准没事。” 叶秋奇也望了一眼,不过拍了拍秦川的肩膀,却是如此笑道。似乎,如同此时秦川所遭遇的这般的状况,他以前没少经历过。 秦川没有言语。 扬扬手招呼了叶秋奇,便也往那处寝居行去。不觉之间,摸出怀中那把木梳瞧了几眼,最终却还是收了回去,暗自摇了摇头。 自己,始终不是叶秋奇。 “吱呀……” 轻轻推开门户,秦川悄悄走了进去。 此时阿罗叶正坐于妆台前,缓缓卸下妆束,尽管背对着秦川,却依旧从那铜镜中,看到了她面上不悦的神情。不过却让秦川知晓了,她在一直等着自己。 “来时遇到些事,耽搁了。” 叹了一声,秦川也不打算休息了,坐到桌前,倒上一杯凉水,淡淡解释了一句。自己,确实是一直想着赶紧返回来着。 阿罗叶没有应答。 这句解释,却与不解释没有什么分别。 “接下来,我还要出去一次。” 秦川又继续道,好不容易,才将这句说出了口来。自己已与阿罗叶结成了夫妻,按说不该如此,可是那相思涧,自己却不能不去。秦川从未想过给自己心念之人排个高低,但内心深处,上官瑶却是在那个最重要的位置上。 闻言,阿罗叶动作一滞,停了下来。 “明日走么?” 这一次,却是没有问缘由,也没有再阻止。 秦川沉默。此时新春之节,明日更是大年除夕,自己,何忍让阿罗叶一人独在青冥山上?良久,心中叹了一声,面上神情却是微微一舒: “不,过几日。” …… 窗外,北风呼呼地吹着。 将近黎明,似乎又开始下了大雪,让秦川不由想起,那一年京州的雪似乎也是这般。那时,自己差点没在那破庙中冻死掉。 “呵。” 秦川心中一哂,独自笑了一笑。 屋内,一炉炭火烧得正旺。阿罗叶裹着毯子,躺在榻上已经入了睡眠,不过,时有些许细微的动作,似乎在这雪月中,感到了寒冷。 见状,秦川舒了口气。 伏羲道法注重养生筑基,修至元灵之境,早就已经不畏灼热严寒;而自己又有鹤鸣峰、蚩尤冢两大宝地的各种奇珍药材养着,身躯自是比旁人还要强韧,对这区区雪天的一点寒冷,更是没有半分感觉。 阿罗叶,则不同了。 蛊术有点类似鬼术的法门,专注“神”的修炼,而身躯与常人实际上并无多大的区别。因为顾及自己,阿罗叶并未准备太多御寒的物事。 此时,薄薄一张毯子,哪里挡得住屋外凛冽的北风? “呼……” 叹了口气,秦川立起身来,脱下身上道服,轻轻盖在了阿罗叶的娇躯之上。又祭出九曜琉璃盏,引来源源不断的火属性天地灵气。 不多时,屋内已是温暖如春。 “这还差不多。” 自语了一声,秦川返回椅上,盘膝而坐。 借着九曜琉璃盏引来的灵气,却是进入了修炼的状态。闭目凝神,洞悉天地宇宙之变,这般的功课,秦川便一直没有懈怠过。 修真之事,其实与俗世的劳作没有任何区别。 辛勤耕作,才会有收成,这也便是修真一界所谓的“功课”,任何修炼的法门都是一般。当然,偶尔也有奇遇珍宝,譬如自己第一次拿到星宿劫导致魔道修为大进一般,可以短时间内迅速地提升修为。但是如此奇遇少之又少,若是自己如那投机取巧之人专求这般,又哪里有此刻的成就? 脚踏实地,不是没有道理。 “道法八法运通已经趋于稳定,距离突破九转阴阳还有一段距离;而心魔之道一直止步不前。看来,修成元神,不知要待何时了。” 想着,秦川忽而略有犹疑。 道法的修行进步缓慢,一辈子突破不了九转阴阳的大有人在,就算天资卓越之辈,也得几年至几十年不等。自己本就不适修道,恐怕还要更慢。 若想尽早突破,可能还得依靠突破魔道来同时提升道法境界。 这便是自己修习的“仙魔之道”。 可是…… 忽然间,秦川暗暗咬了咬牙,心中感到了极度的不安。 心魔之道,有绝命、绝情、绝尘三个大境界,每次突破需得分别渡历死劫、情劫和尘劫。自从那次云梦泽历了死劫,自己已在绝命之境止步不前,尽管修为愈加深厚,但不历此劫,便永远不得境界上的突破。 而且,绝情之劫,随时都能触发。 “罢了。” 倏尔,秦川狠狠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不顾疼痛,“就算要我花上十倍百倍的时间来修炼道法,也不愿再渡这情劫了,不愿……” 前世,自己突破绝情之境…… ……不得已与慕紫涵交了手,而且结果自己以为亲手杀了她,导致心魔暴乱,最终无形中触了绝情之劫,才得以突破。 尽管后来得知紫涵并没死,但渡劫时的那份伤痛与折磨…… 至今都无法忘怀! 而这一世,却是要自己杀了上官瑶?还是阿罗叶?还是,再亲手杀了紫涵一次呢? 都不行!一个都不行! 猛然间,秦川突然睁开眼来,大汗淋漓。神色之中,却是一阵坚定,还有永不屈服。这些人,都是自己应该奋尽一生来守护的,自己轮回重生,不就是为了这般,为了与这心魔斗争,不向这惑心之魔屈服么? 不向,天命屈服! …… 除夕。 喜庆的红幔与灯笼,布置在了青冥山的几处角落。 西疆本是没有这些风俗的,但这些进入中原、感受了一番中原风情的西疆人们,似乎得了入乡随俗的真义,竟也自发地张罗了起来。 只不过,在那西疆风格的建筑之下,倒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当然,阿罗叶并未过问,也便随着他们去了。 “对,这是我安阳叶家的家主亲手写来赠送你们圣巫教的,可以贴在……不对,贴在你们那大殿前的石柱之上,横幅呢……横幅就暂时放在横匾上,你们那西疆文字暂时也没人看得懂,既然来了中原,就要入乡随俗。” 某处亭间,叶秋奇几分奸笑地对一个巫卫说道。 却是将他昨夜写的春联送了出去,此时秦川也在一旁,那巫卫不明所以地接过春联,只知连连点头,以为是秦川的主意。 “……” 见状,秦川一脸汗颜,自知叶秋奇是在开玩笑。 若是圣巫教这常州总舵的巫神殿被装饰成这般,就算西疆巫神陵的那些个祭司们不发难,阿罗叶恐怕都要来找自己麻烦。 而且,自己也看不下去。 “拿给教主,让她来安排。” 想着,秦川对那巫卫叮嘱道,自不理会叶秋奇。不过,既是他送的东西,那也不能推掉,便贴在自己那寝居之外吧。 “是。” 巫卫领了命,捧着那副春联离去。 “哈哈……” 随即,叶秋奇大声笑了起来。 早间的大雪早已止去,此时又是冬日骄阳尽情挥洒着,北风轻拂,却也不觉寒冷。东面一望无际的雪原,而西面冰雪覆盖着巍峨的群山,延绵不绝。 一片苍茫。 “过完年,你准备如何?” 秦川倚在亭间,调笑了片刻,便也肃色了起来。 “不知。” 叶秋奇应道,“反正此刻就等突破九转阴阳,潜心修炼而已。最多躲避一下暗黑门的追杀,除了落雁峰和安阳,你这青冥山倒也算安全。” 闻言,秦川点了点头。 青冥山方才经过一场激战,勉强算是暂时稳住了根基,暗黑门若想有何针对的举动,也得经过周密的计划才行。而那般,就不可能不泄露些许消息,到那时叶秋奇再离去、或是呼朋唤友来抵御都行。 反正这青冥山对他来说,确实是安全的。 “你呢?” 忽而,叶秋奇反问道。 “你知道相思涧在何处么?” 秦川淡淡地道。虽然知晓了上官瑶在相思涧,可是相思涧这个名字,自己确实没有听说过,而想在元宵之前找到这个地方,还有难度。 “相思涧?” 听得这一句,叶秋奇神色一疑。 随即面上也不知是何神情,过了许久,方才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秦川的肩膀,“我也未曾听过,不过既然你要去,我便陪你一起找吧。” 说罢,目光不经意一转,瞧见了不远处某行剑刻之字: 离恨天。 第09章 相思涧 晚风习习。 苍茫的天际,繁星点点,烟火绚烂,似如遍地繁花。 静静地,在那青冥山巅的雪松之下,秦川与阿罗叶相互倚靠着,驱走了身旁的侍卫,远离了那喧闹的神殿中央,只享受着两个人的静谧。 安宁。 “你看,我说还是京州的烟花最大最美吧。” 秦川浅笑道,一手指着远方,对怀中的阿罗叶说道。 “哪呢哪呢?” 闻言,阿罗叶立起身来,踮着脚奋力地望去,不过没有秦川那般眼力,相隔千里之远,除了茫茫夜色,又哪里能够瞧得见。随即,白了秦川一眼,又坐了回来,嘴里嘟囔道:“我又瞧不见。” “嘿嘿。” 秦川轻笑一声,不觉之间,揽上了阿罗叶的肩膀。 却是瞧向了天空,那尽情挥泄的月光,洒在天地之间,映着遍地的积雪,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美景……不,以前,是自己从未留意过。 自己一心求道,是为了什么呢? 所谓无上之道,是天地独尊也好,是四海逍遥也罢,此刻自己却是觉得,都比不上这一刻的安宁,及不上,此刻的温馨。 道,究竟是什么呢? 一开始,是自己错了么?是自己,迷失了么? 倏尔,秦川眉目一凝,掠过几分坚定。 只待…… …… 旧年的大雪,在除夕之后,开始渐渐消融。 在青冥山上停留了三日,秦川终是决定起行去寻找那相思涧了。不管是不是自己一开始选错了路、卷入了这纷乱的修真世界,如今也不可能再给自己选一次的机会。迷途知返,总比仓皇失措的好。 上官瑶,还在等着自己呢。 “那什么相思涧既在中州的话,便好办了。” 青冥山山门之前,叶秋奇搭着秦川的肩膀,说道,“中州东、北两域,是为中原富饶繁华之地,依上官瑶的脾性不太可能在那儿;而西面山多水少,溪涧之类的总共就几处;最有可能的,便是靠近幽州的那一带。” 说着,回头看了秦川一眼,“我分析的可对?” 秦川点了点头。 说起来,叶秋奇也是与上官瑶同门修炼数年的人,这般分析,也正与自己心中所想一般无二。 “不过……” 忽而,叶秋奇又道,“我想了许久,中州也无相思涧这个地名,大概便与你这离恨天差不多。就算确定了大致的位置,想要找到也有难度。” 闻言,秦川抿了抿唇。 叶秋奇话中的意思,自己如何不知。自己当初无奈之下与天下为敌,背离了心中念想之人,便给一个不知名的山洞赋名为“离恨”;那上官瑶,自然也可能给一条不知名的山涧赋名为“相思”。 相思…… “走吧,我们只有十余日的时间。” 叹了一声,秦川便祭出龙脊,御剑朝着东南方向飞去。 “我就不明白,你如何确定上官瑶真在那所谓的相思涧。” 叶秋奇嘟囔了一句,也紧随而去。也不知,是否对那日传话的小姑娘产生了怀疑。毕竟,这般莫名其妙的地名,怎么看也像是陷阱。 当然,自己二人同行,多少也安全些。 如此,叶秋奇便也随着秦川了。 “……” 前方,秦川似乎对叶秋奇的言语如若未闻,却是不敢回头来看上一眼。因为他知道,此时的阿罗叶,正在家里远远看着自己的背影。 那里,家。 …… 中州南部。 邻近幽州之境,群山屹立,而且不同于常州的贫瘠,此处更可以说是穷山恶水,险境繁杂。消融的雪水顺着山间流下,潺潺不绝。 当然,对于修真之士来说,倒是极佳的隐居之地。 一座不知名的城池,坐落于群山间难得的一处平地,正月时节,也未显得过多热闹的气氛,沉寂在时不时惊起的鸟兽嘶鸣之中。 天地寂静。 一路搜寻而来,已是过了七日。 秦川与叶秋奇连日奔波在中州的土地上,依然未得丝毫讯息,数日来也未进水米,此时遇得一座城池,便决定先歇息一番。而且更紧要的是,二人已经察觉了有暗黑门暗中跟随,若是这般状态交锋起来,也不是办法。 城中一座酒楼,二人对面而席。 “再往南去,可就是幽州了。” 拾起筷箸夹了口菜送进嘴里,叶秋奇口齿不清地叹道。 秦川没有言语,却也没有抱怨,此刻只是散出元灵窥视着四周,总觉有几股气息一直在锁定着自己二人。其中,应该还有一个修为极高之人。 “你说,是跟踪你的还是我的?” 想着,秦川沉声问道。 从离开常州以后,便已有人在暗中一直跟随了,但也一直并未出手,只是随着时间人数越来越多,完全猜不透对方的目的。 “管他呢,若战便战!” 叶秋奇应道,看上去倒也不怎么在意。 想来也是,自从玄天玉简的秘密暴露给暗黑门之后,他就没少经历如眼下这般状况。玄天玉简对魔道压制极大,没有青龙白虎那般的人在,对方也不敢贸然出手。更何况,此时,还多了一个秦川。 魔道上上之乘,心魔之道。 “哼。” 倏尔,秦川轻笑了一声,也举起杯来,饮了一口。 对!若战,便战! 仅此而已。 “呀!这辣椒怎地这么辣!” 突然,只听叶秋奇啐了一声,脸上瞬间通红起来,急忙放下手中的筷箸,又迅速拾起水壶倒了一杯清水,牛饮一般灌进肚中。 “……” 秦川无语。 不过一旁的酒楼伙计见状,倒是迎了上来,面上几分歉疚也有几分嘲笑之意地朝着二人行了一礼,替二人换上了一壶茶。 “二位客官不是本地人吧,我们这里的辣椒就是出名的辣。若是二位觉得不适,我让厨房重新给二位做一份。” “不用……不用。” 随即,叶秋奇不住呼着气,却是阻止了下来。想必,依他的心性,也觉刺激万分。更何况,修真之人,若刻意防备,这点辣,也根本算不得什么。 “不用了。” 秦川摆了摆手,戏谑道,“我这位朋友,正想挑战挑战呢。” “呵呵,前几日一位外地来的女客官,也是这般说的。” 那伙计笑道,“我听二位的口音,应该是北方来的吧?我们这里很少有外地人来,所以菜肴的口味也不多,而且都偏辣,若是……” “等等!” 突然,秦川眉目一凝。 这城池并未建在官道之上,平常的通商之人也鲜少会来这里,可以说是与世隔绝之地。“外地来的女客官”,莫非…… “客官有何吩咐?” “你说前几日的女客官,往何处去了?” 秦川问道,与叶秋奇对视了一眼,似乎抓住了什么线索。 得了秦川的眼神,叶秋奇也是神色一怔,随即微微一笑,对那伙计解释道:“我二人来此便是找一个人,没准,前几日来过你们这儿。” “哦,那位女客官后来往东面去了。” 此地民风淳朴,那伙计也未有什么怀疑,“对了,她还在店里遗失了一物,我且去拿来与二位瞧瞧,是与不是,一看便知。” “多谢。” 秦川道了声谢,几日来阴郁的心情,似乎一下好了许多。 很快,那伙计自柜台取出了一物,又走至桌旁,将那东西递给了秦川:“假若真是二位相识之人,那也好替小店转交正主,这东西价值应该不菲。” “……” 秦川面容一怔。 只看着手中的那个玉瓶,许久也没有说话。 此时,叶秋奇目不转睛地看着秦川,又望了望秦川手中的东西,鼻间一动,倒是有些不解。依他看来,上官瑶不太可能用这东西,而且,他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上官瑶会到这店里来吃辣…… 不过,对上官瑶的了解,他自认不会比秦川多。 “是她么?” 想着,叶秋奇便对着秦川问道。 …… 微风徐徐。 积雪消融后的山间,一片清明,还渐渐有了几分暖意。 从那城中出来,秦川一路御剑疾飞,果然便发现了一条山涧。从两峰之间倾泻而下,一幕水帘如通天际。又积成一条清幽的溪流,缓缓流淌在静谧的山间。周围松林茂盛,灵猴攀岩、白鹤戏水,竟是一处天然的胜境。 没有天地造化的感悟,绝不可能找到这般灵秀的地方。 “……” 此时,秦川负手立于一处岩石之上,看着眼前一块碑铭,久久不动。 “咻!” 忽而,一道疾光落至身旁。 却是叶秋奇面含笑意,攀上了秦川的肩膀。随即迅速感知到此处天地灵气的浓郁,竟也是神色一动,几分惊喜之色。 “解决了?” 秦川问道。 “你说呢?” 叶秋奇反问道,轻笑了一声。之前二人商议,自是要他前去将那些跟踪而来的暗黑门斥候引开。依秦川的脾性,知晓了上官瑶在此处,自然不能将那些人也带过来,否则,无疑会给上官瑶带来危险。 所幸,并未遇到麻烦。 “那是什么字?” 倏尔,叶秋奇也顺着秦川的目光瞧去,落在那碑铭之上。 却见一块不大不小的石碑,时间久远,饱经了风雨,但其上铭刻的两个古篆文字,却是依然没有半点残缺。弄不好,乃是修真之人所刻。 “呼……” 听得叶秋奇相问,秦川莫名舒了口气,那俩字,自己自是认得。 随即,缓缓应道: “相思。” 第10章 空间 “还真有相思涧……” 叶秋奇忽而叹了一声,又莫名笑了一笑。 本以为如那“离恨天”一般,相思涧的名字也是上官瑶自己取的,此刻却没想到居然真有这么一个相思涧。那石碑看上去怕已有了百年光阴,其上暗含无比高深气息的铭刻,更不可能是上官瑶能够刻得出来的。 “此处另有玄机。” 随即,只听秦川淡淡说道。 “如何说?” “……” 听得叶秋奇这一问,秦川却是没有应答。 只见秦川面色略有古怪,看了叶秋奇一眼,紧接着缓缓扬起一只手臂来。顷刻间,心神凝入血晶之中,竟是一瞬间开启了明王第三祭,幻灭之下的诡异的魔道真元猛然溢出,一对双眸,同时染上了血色。 “?” 见状,叶秋奇疑惑不解。 然而还未来得及发问,便见那诡异的真元一下顺着秦川的手臂运转而出,却是汇作一团,源源注入那铭刻着“相思”的石碑之中。 仅仅一块岩石,居然能容纳如此数量的真元! “!” 在叶秋奇略有惊骇的目光下,秦川终于停止了真元的运转,明王三重祭也同时散去,一对双眸恢复了以往的漆黑的清澈。 口中,却是沉声说道: “天魔幻影阵。” “轰隆隆……” 秦川话音刚落,霎时眼前那两山之间传出一阵轰鸣之声,随即,竟是以那条山涧为界,各自向着两侧分裂而开。片刻之间,便已开辟出一条通道,通向的,却也不是原本的幽州地界,甚至,不似这中原的任何一个地方。 俨然,是一道空间之术! “……” 此时,叶秋奇已是目瞪口呆,许久也说不出话来。 空间之术他见识过,可是这般如同开天辟地一般,从那鬼斧神工的山间划开一条通道的,堪是闻所未闻,甚至,以前想都不曾想过。 如此神通造化,莫不是那传说中的九天神灵? “你别看我,我也没想到会是这般……” 迎向叶秋奇不解的目光,秦川应了一声。此时面上之色,何尝不是与叶秋奇的一般,对于他们元神都还未修成之人,眼见这般神通,谁能不惊? 不觉之间,秦川长长舒了口气。 自己本来也只是瞧出了那石碑中的些许奥妙,乃是被设下了极其高深的天魔幻影阵,甚至比曾经孔陵的那一座还要玄妙千倍百倍……对,假若西疆蚩尤冢外那天然的天魔幻影阵未曾随着时间有所消弱,恐怕就是此时所见的这般。 一开始,本是想以幻灭之下强盛的真元尝试开启阵法,却不曾想,似乎触动了某种机关,便有了接下来的这般景象。 那两山之间,岩石泥土齐齐分作两半,各自散开。就连其上的水流,也如同并未发生什么一般,分作两侧,继续潺潺流淌而下。 如此神通,自己所知的任何一人,都绝不可能做到! 包括无尘子! “你说,上官瑶会在里面么?” 忽而,叶秋奇沉声问道,双眉紧蹙,似乎察觉了几分不妙。 “不知。但依旧要去看看。” 秦川紧盯着那通道之中,咬了咬唇,坚定地说道。 叶秋奇担忧什么自己自然知晓。魔道气息如此充裕的地方,上官瑶不太可能会到此处来,更没有可能,会破了这里的天魔幻影阵。 不过,云梦泽之时秦川曾与上官瑶说过天魔幻影阵的奥妙,凭着上官瑶的天赋,想要融会贯通也并非没有可能。而且,此处也不仅仅只是天魔幻影阵,只要真元足够,触发了石碑内的机关,应该也能开启这条不知通向何处的通道。 见得这般造化,秦川和叶秋奇的心中,无不是好奇地想进去瞧瞧。想必,同窗修行这些年的上官瑶,自然也不会例外。 故此,上官瑶依旧可能在此。 “那便……进去瞧瞧?” “小心一些。” 秦川道了一句,迅速祭出了龙脊牢牢握于手中。 二人一前一后,踏着脚下清澈的流水,缓缓进入了那只容得下一人前行的裂缝之中。行了许久,似乎已进入了通道的中部,透过上空的一条裂缝,所见应该是艳阳之天,不过,阳光却仿佛丝毫照不下来。 几分昏暗。 而前方通道的尽头,只见得一束强光,刺眼无比。 “我感觉不对啊。”叶秋奇忽而说道。 “轰隆隆……” 然而话音刚落,又听得通道内部一阵轰隆之声,那两侧的峭壁,竟是朝着中央逼压而来,方才裂开的巨缝,似乎突然之间又要闭合了起来。 二人面色皆是一变。 “嘭!” 顷刻间,叶秋奇一手结印成掌,汇聚浓郁至极的真元,猛然触击在一侧的石壁之上。旋即,只觉一股力量瞬间顺着四周扩散至整面石壁之上,短暂的一瞬,竟是将那面石壁的逼压之势制止了下来。 “好小子……” “!” 秦川本欲笑道一声,但还未赞叹出来,面容又是微微一变。 只见那石壁短暂地停了一瞬后,竟是如若水面一般,没过叶秋奇的手臂,继续朝着中央压迫而来。叶秋奇的那只手,竟然生生插入了岩石之中!、 顿时,叶秋奇再也掩饰不住地惊呼了一声: “幻象?!” “恐怕,方才我们所见的一切,都是幻象。” 随即,秦川沉声道了一句。毫无疑问,此刻自己二人,正处于一处空间通道之中,周围所见的一切,都是虚无。唯有,这危急之势,不会有假。 空间通道,正在迅速地关闭! “走了!” 猛然间,叶秋奇呼喝了一声,再度将身法发挥到极致。与秦川二人一前一后,不顾一切地朝着通道的尽头飞奔而去。两侧的石壁,依旧不断地压迫而来,伴随着轰隆之声,地动山摇,虽是幻象,但却真实无比。 “轰隆隆……” …… “咻!” 倏尔,不知何处,只见一道强烈的白光掠过,自虚空之中,猛然现出两个人的身形,有些仓皇,更有几分狼狈,一下坠入一片湖泊之中。 “扑通!” 随即,二人同时破水而出,踏立在湖面之上。 此时的秦川,显得有些狼藉,尽管坠水之时有意运转真元避开了湖水,但方才一路飞奔,道服之上难免沾上了些许污垢。气息起伏,许久才平静下来。 而叶秋奇,也差不了许多。 也怪了,跟秦川在一块,总会这般狼狈…… “我说,咱就不能遇上点好事儿么?” 叶秋奇嘟囔了一句,拂手逝去肩上的水草,颇有无奈。然而话出许久,仍未得到秦川的应答,随即迅速昂起头来,却是一下怔了住。 “……” 只见此处,乃是一片巨大的湖泊,烟波浩瀚,竟是看不见尽头,也不知是幻象还是二人被生生转移到了东方的大海**之中。眼前,屹立着一座大岛,二人正对的前方,顺着沙滩上去,是一片茂密的桃园,花香芬芳。 正月时节,竟有这般景象! “不可思议……” 叶秋奇顾自叹了一声,回头望了秦川一眼。 “上去吧。” 秦川淡淡道了一句,也未过多言语。再度祭出了龙脊,做着防备之态,踏着平静的湖水,一步步朝着沙滩上的那片桃园行去。 茫茫的天际,阳光显得有些迷离。 然而踏入那桃花盛开之地,一切感受却是无比的真实,完全不像是幻境。秦川心中愈加的低沉,师尊无尘子曾说过,道法大乘之境,悟天道之规,便有开辟空间的神通。难道,此处是被他人开辟出的空间?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道法大乘有这般神通,那其他修炼法门之中,定然也有如此造化的境界。魔道之中,却也有这般如通神灵之境的人么? 不无可能! “这可不是幻境吧?” 此时,叶秋奇伸手摘下一株桃枝,略有凝重地问道。就算真的幻境,那能够将他二人同时置于一个幻境之中,施术之人也不是他们能够应付的了。 “不是。” 闻言,秦川摇了摇头,“我方才感知了一番,这空间看似辽阔,但其实只是这一座岛而已。四周虽为无边无际的水泊,但那的的确确只是幻象。” 叶秋奇沉默。 谁能想到,那所谓的“相思涧”中,竟然别有这番天地? “此时如何?” “我们分头看看吧,注意安全。” 叮嘱了一句,秦川手执龙脊,顾自缓缓向着桃林深处探去。上官瑶究竟在不在此,想必,很快便能揭晓了。 忽而,暗暗咬了咬牙,却不知是何情绪。 …… 修真之初,空冥子感天地造化之妙,方有修真。 相传及至修真之巅,悟天道之极,便得飞升,入那无上之境。也便是俗世人所说的“得道成仙”。历来,也有数人达到了俯视众生的巅峰之境,但其后都不知其踪,是朽木归土、还是真正的得道飞升,却是无人得知。 一如那通州济云观的老观主、一如传闻中的逍遥谷谷主。 不过,那般境界能得开天之妙,领悟独辟空间的秘术,倒是不争的事实。 伏羲门历代先祖安寂之地“天外天”、梵音释教所谓之西天极乐“须弥山”、还有那独立于尘世的“鬼谷”。毫无疑问,都证实了此言。 “这里,也是其中一处么?” 秦川遥望着岛屿中央的那座高峰,自言自语道。 第11章 虚幻 此时所处这片桃林的后方,便是一座直入云端的高峰,隐隐还能见得,不少庄严的建筑坐落其上,云雾缠绵,香火缭绕。 不知者,恐怕误以为乃是一座仙山。 “呼……” 秦川叹了一声,双眉紧皱。 自己却是知晓,那山上传下来的,竟是让自己无比熟悉的气息。虽不及曾经暗黑门总坛大殿的那般邪煞阴森,但却是另一种同样强得可怕、并且带着威严与肃穆的肃杀之感。总让自己,产生这般的错觉。 魔道! 难道,真如叶秋奇所说的那般? “暗黑门中,修为最高深莫测的,便是老怪物,让我摸不透的,也就还有一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白虎而已;而君魔炎,乃是魔道中的后起之秀,比青龙入教还晚,虽然实力确实可怕,但也绝不可能有这般威压之气。” 想着,秦川忽然眉头一蹙。 难道…… “嗯?” 突然,秦川耳目一动,似乎察觉了什么。随即回过身来,缓缓探开遮住视线的一株桃枝,紧接着,却是神情一怔,呆滞了下来。 方才心中的疑惑、防备的姿态、还有一身运转出的真元。 这一瞬,全都消散了下去。 只见那桃林之间,桃花开得正艳,蜂蝶环绕。却是一袭白衣,如雪般的洁净,心中那个人儿,正在那满林芬芳中,一剑成舞,如羽霓裳。 遍地桃花,却是尽无颜色。 上官瑶。 此时,秦川只恨自己手中没有一把琴,没有,那美丽的月色。 “我知道你会来。” “天涯海角,我也会来。” 秦川淡淡说着。 不知为何,眼角竟有一滴泪,悄悄滑落下来。 …… 暖阳斜照,也分不清是朝阳,还是暮光。 秦川与上官瑶面对面席地而坐,在这漫天飞舞的桃花雨中。四下茫茫的春色光辉,远方浩瀚的烟波,一切都显得有些迷离,如梦如幻。 不过,却是真实的。 “那日,我曾去找过你……” “我知道。” 上官瑶突然伸出手来,指尖压住了秦川的嘴唇。随即,秦川神色一怔,紧接着几分释然地舒缓下来。轻轻握住那只柔软的手掌,缓缓挪了开去,却也没有再说。一直以来,他们彼此想什么,早已不用言语了。 尽管…… “你如何到此处来的?” 秦川轻轻地问道,双手握着那只柔荑,如何也不舍放开。就如,不忍打破此时这如同梦境一般的景象一样。 “我本不愿与师门为敌。” 上官瑶应着,眉间浮上几分愁绪,“你既已脱险,我便只有躲到与世隔绝的地方,若是师门执意拿我,我便……我便……” “他们没有打算拿你!” 忽而,秦川打断了上官瑶的话语,不觉手中又紧握了几分。 良久,又继续道:“叶秋奇说了,玉虚子闭关不出,而且并没有将你列为伏羲门大敌。我看此处不寻常,不可多留,若你不愿同往青冥山,那便寻一处清静之地,我们不再问这中原之事。可好?” 迎向秦川的目光,上官瑶静默了许久。 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好。” 闻言,秦川双眉一舒,不过很快又迅速一凝。 只听上官瑶继续道: “此处不同寻常我也察觉了,不过,我还发现……” 抿了抿唇,上官瑶似有几分不愿开口,但见得秦川紧促的目光,最终还是抿了抿唇,道了出来:“慕紫涵,在那山上。” “……” 顿时,秦川面色一紧。 不过还未来得及多言,突然二人同时站立起来,一股真元迅速运转而出,防备着某处。随即,便闻那桃林之间几声攒动,似有人影前来。 “铛!” 一声颤鸣,破空而起。 只见一道银月之光划过,将那阻路的几株桃枝生生劈落。却是叶秋奇在那满地荆棘间跳了几步,走到秦川与上官瑶二人的身前。 “呼……” 见得此状,叶秋奇舒了口气,也未多言,似乎还如以前那般怕着上官瑶,只听他叹了一声,“走吧。这地方有古怪,早些离去为妙。” “你先去。” 然而,秦川却是摇了摇头,“我还有事要办。” 自己前世遗憾重重,意外得了造化超脱轮回,带着夙愿重生到少年之时,一切的初衷,便是因为慕紫涵。尽管后来意外丛生,如今的慕紫涵,更是再度成了暗黑门的爪牙,但寻到她并且带她回来,依旧是自己最重要的事情。 眼下有了些许讯息,又如何能够离去? 不管真假,只要还有一丝希望,自己便绝对不能放弃! “好。” 出乎意料的是,叶秋奇并未反对,凝着双目,与秦川对视了一眼。最终望了望满地的落花,身形一转,又没入了这片桃林之中。 “呼……” 秦川舒了口气,眸中异光闪现。 淡淡的雾气,弥漫在桃林之间,更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氛。 “我要去那山上。” 一直看着叶秋奇消失在林中,随后秦川回过身来,看着上官瑶,却是只这般道了一句。没有半句解释,也没有丝毫的恳求之意。 或许,已经不需要了。 上官瑶也一直看着秦川,听得这句话,也不知心中是何感想。静默了许久,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最终,点了点头: “好。” …… 迷离的阳光,依旧。 仿佛没有昼夜,也没有冷暖。有的,只是朦胧的烟霞。 崎岖的山路上,秦川一步步行着,时不时昂起头来,遥望那如临天际的山巅,那云中隐现的宫殿。感官中,那股直觉,越来越浓。 可是…… 前方那道洁白的身影,却是无比的真实。 望了望前方领着路的上官瑶,秦川凝了凝神,心无畏惧,依旧往着高处攀登而去。此刻自己唯一关心的,竟是慕紫涵究竟在不在那山上。 假如……没有假如! “我上次无意中撞见她,便是在这竹林之中……” 上官瑶一边说着,突然一下止了住,脚步,也是随之停了下来。 此处在那山腰之上,周围一簇簇青竹茂盛无比,似如遮天蔽日一般,阻去了阳光,隔绝了光明。前方,一座山亭,静立在阴暗之下,亭中,只见得一道红色的背影,几分孤寂,又有几分让人感到心底深处的恐畏。 月影! 一阵风莫名吹拂而过,竹叶沙沙作响。 “……” 秦川沉默无言,或许,早已不知该如何说起。却是,缓缓闭上了双眸。 忽而,丹田之中,血晶和灵核同时一阵异动,仙魔相融后的紫色真元,一下爆涌而起,迅速地灌入全身每一处经脉之中,激发着元灵之力,冲击着似乎陷入沉眠的心神。短短一瞬,又猛然睁开眼来。 “轰!” 顷刻间,一股精纯的真元之气四下扩散而开。 枝叶颤动! 却见身旁的上官瑶,一下变得虚无起来,眨眼之间,竟是化作白色的雾气,融于山间的薄雾之中。而那亭间的红色身影,也一下猛然消失。 “如此煞费苦心将我引来,又如何呢?” 秦川冷冷地问道。 然而,内心深处,却也没来由地微微一痛。 这式极其高明的幻术,不借外物,而是以自己的本心为源,诱惑之本相,让自己的心神,沉眠在内心期冀与忧虑所造出的幻象之中。虚幻,却又真切得如现实一般。“天涯海角,自己都会去”,可是天涯海角,又在何处呢? 自己,又真的去得了么? “咻!” 那山亭之间,在月影的幻象匿去之后,瞬即现出两个人的身形。一个,是暗黑门的朱雀,体态妖娆,一对似笑非笑的眸中,透着极度的危险之感。 而另一个…… 秦川眉目一凝,心中不知是何感想。 这一世,自己,终于再一次和他见面了么。 一身破旧的灰袍,白发苍苍,看上去还有几分羸弱不堪。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便是执掌整个魔道数百年的暗黑门老魔头。其名,天下间无人知晓,因为活了近有四百余岁,便被世人唤作“老怪物”。 “你便是当初京州城外那个孩子?” 此时,老怪物笑眼微眯,如此问道。让人感受不到半分的凌厉之意,就如俗世普普通通的孤家老人一般,竟然,也有几分和蔼。 不过,此人的残暴,秦川比谁都清楚。 “托你的福,我还活着。” 秦川冷道了一声,手中龙脊,早已被祭了出来。 前世自己心魔缠身,又被抹去了记忆,一直便以这老家伙为首是瞻,甚至当做是恩人。可是这一世,知晓了一切因果,早已不如以往那般。 有怨恨,却也有忌惮。 “秦川,到头来,你还不是落入了我的手里。” 一旁的朱雀笑道,毫无疑问,这个幻术正是她亲手所施。 “哼。” 秦川冷哼一声,“你们将我引来,可不是仅仅叙旧这么简单吧?” 此时来看,老怪物似乎受了不轻的伤,而且身旁除了朱雀外没有别的任何一个暗黑门人,甚至藏身在这外人根本无从得知的地方。看来果真如自己当初的猜测,暗黑门中,发生了一次翻天覆地的变化。 极有可能,是那半月起了谋逆之心。 并且,还让他成功了! 如此,老怪物将自己引来此地的目的,不言自明。 “十几年前,你的心魔是我授予你的,此刻,该是偿还的时候了。” “哼。” 闻言,秦川冷笑了一声。 忽而,却是嘴角一扬,竟无半分惧怕之色: “假如,我说不呢?” 第12章 老怪物 日光朦胧。 薄薄的山雾肆意弥漫着,没有风,林中也没有任何的声响。空气之中,只有一股令人感到烦躁不安的气息,不断地充斥着。 “假如,我说不呢?” 秦川冷声说道。 目光一瞥,望了那朱雀一眼。 “幻由心生”的奥义,乃是幻术的最高层次,没想到朱雀侍奉在老怪物身旁这些日子,居然突破了她前世不曾突破的层次。如非有叶秋奇提醒,恐怕自己已是难逃一劫了。 “咯咯……” 前方,朱雀笑了两声,“我倒是好奇,你如何看破我的幻术的?” 闻言,秦川眉目一凝。 丹田一动,一股真元凝出,汇在龙脊之上,铛铛作响。 早在岳阳城二人买那木梳之时,叶秋奇就察觉不对劲了。原本叶秋奇只是出于同情在问那小姑娘的家世背景,至始至终那姑娘都未与秦川说任何一句话。然而到了最后,秦川却莫名冒出一个“相思涧”来。 其后在那酒楼之中,店家伙计分明拿出的是一条泛着浓香的手绢,不管如何看,都根本不可能会是性情如此淡泊的上官瑶所有。 甚至,方才带秦川前来的“上官瑶”,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幸亏在二人进入相思涧那空间通道之前,叶秋奇就将心中的疑惑向秦川道了出来。否则,这由心而生的幻象,秦川恐怕如何也看不破。 没有理会朱雀的问题,秦川扬了扬眉,对老怪物道: “因为这心魔,我半生坎坷,颠沛流离。我不寻你麻烦便罢,你却先来找我了么?” “没有这心魔,你却以为,你能有今日么?” 老怪物迎向秦川,眯着眼反问道。 “我的命运,自有我自己安排!” 秦川反叱了一声,早已暗自运转真元,将自身调整至最佳的状态。丹田之中仙魔两道完美相融,同时幻灭之祭和那九宫八卦也随时开启。一股气势不断凝蓄着,对上修为如此恐怖的暗黑门主,竟没有丝毫的势微。 前世之时,自己在那伏羲山上,老怪物便派了人来与自己接触。这一世虽不知为何耽误了下来,但老怪物终归会找上自己。 自己也早有预防。 今日,便是彻底解决这隐患之时! “答不答应,却也由不得你!” 霎时,老怪物厉喝一声,终是露出了原本的残戾之色。猛然间,只见他前方虚空之中,犹如空间撕裂,三条诡异的红色锁链,呈三角之状,一下忽驰而出,卷着极度邪煞的魔气,瞬间向着秦川呼啸而来。 “咻!” 破空之声,尖锐刺耳! “天演四象,地化九宫!” “嘭!” 随即,秦川不紧不慢,分出左手扣成道印。顿时八个紫色的伏羲卦爻应声而出,八方九宫之形,一下将秦川守护在中央中宫之位。 “咻咻咻!” 顷刻间,只见那三条赤色锁链触碰到九宫八卦前方的光幕之上,便离奇地又从后方的光幕飞出,被空间之术转移,生生穿过了秦川所立的空间。再度三声凌厉的破空之响,又从三个空间裂缝,匿入了虚空之中。 初次交锋,毫发无伤! 然而此刻秦川的劣势也显而易见,修为层次上的巨大差距,已让秦川感到极度的吃力。方才那一式,便已耗尽自己半数的真元。 “看来传言不假,无尘老道果然收了弟子。” 紧接着,老怪物冷道一声,似乎对无尘子也看中秦川资质一事感到不满,不满之中,仿佛又似有几分兴奋。仙魔相融,实力更甚! “咻咻咻!” 话音刚落,真元运转之势却是丝毫没有减缓,眨眼之间,秦川的上空之处,竟是同样又裂开无数空间裂缝。这一次,数量更是瞬间增加了两倍,九条能够瞬间压制心魔真元的赤色锁链,犹如流星坠落一般,猛然冲击下来。 秦川神色一紧,不由咬了咬牙。 老怪物,居然认识自己的师尊无尘子! “铛……” 想归想,此刻秦川手上动作也不敢有丝毫迟滞,龙脊瞬间脱手而出,悬在半空光芒大盛,一声夹杂着龙啸的颤鸣,经久不绝。 若是被老怪物制伏,等待着自己的,不知又是怎样的命运。 “乾坤无间,天地唯我!” 紧接着,秦川双手结印,如同沸腾一般的魔道真元瞬间灌入全身经脉,红色的双眸,犹如染了鲜血一般,毁天灭地的戾气,爆涌而出。 “轰……” 一股猛烈的气势,轰然爆开! 无间咒下,魔神一怒,狂躁不安的真元汇着元灵之力,四面八方席卷而开。那九条锁链生生迎着如此浩大的冲击之势,纷纷滞在秦川的上方,如同强弩之末一般,终是生生止了下来。 数息之间,周围的竹木,承受如此压迫之力,不断地倾斜。 竹叶飘飞。 “咻!” 然而也仅是短短的一瞬,无间咒的威势瞬间消弭下去,那被压倒的竹木又纷纷弹立起来。老怪物眉目一凝,那九条赤色锁链再度被蓄势而起,继续穿梭着空气,朝着下方中央的秦川齐齐冲击下来。 “凭虚御风!” 眨眼之间,得了这片刻喘息的时间,秦川身形疾退,一下撤出了数丈之远。在那残败的草木之间,不住地喘着粗气。 随即,只见一直未曾有何举动的老怪物,终于向前行出了几步,一手扬起,不知又在蓄势何等强盛的术法。 秦川眉目一动,之前祭出补充真元的九曜琉璃盏,方才回溯至自己的身旁。血色的红光,闪耀而起,却是前所未有的强盛。 这一刻,是自己此生所遇最强之人! “嗯?” 突然,秦川双眉一蹙,察觉不妙。 “往哪儿跑呢?” 就在耳畔一侧,一句妖媚的笑语传来,甚至还能感觉到传来的淡淡热气。顷刻间,只见朱雀不知何时便已出现在了秦川的身后,紧接着一条真元汇成的红绫猛然自虚空凝出,眨眼不到,便将秦川牢牢缠绕了住。 “咯咯……这下你便乖了吧。” 朱雀探过头来,眸中一阵异光,对着秦川媚笑了起来。 二人极其暧昧的姿势,犹如朱雀自身后抱住了秦川一般,几乎脸贴着脸,一股微微燥热的气息,顿时弥漫在空气之中。 毫无疑问,正是她极其擅长的媚术。 “我给你两条路……咳咳……” 前方,老怪物话说半句,突然连连咳嗽了几声,定了定神,又继续道:“其一,入我暗黑圣教,听从我的调遣,日后可给你无上的实力与地位;其二,抹杀你魂魄、禁锢你元灵,永远成为我的傀儡。可想好了?” 无上的地位? “哼。” 忽而,秦川冷哼了一声,丹田之中,血晶大放,燃魂焚魄所得的幻灭真元,源源抵抗着朱雀元神的侵入。一对血红的双眸,坚定不屈。 前世,自己曾相信过。 这一世,也依然相信。但,自己要那无上的地位,又有何用? 忽而,秦川嘴角一扬,几分讽刺地说道:“你命不久矣,还能如此大话!一个半月,就将你弄成这般狼狈,如今还敢妄言取我心魔?” “哈哈!” 秦川大笑了几声,竟无丝毫畏惧。 若非自己猜到老怪物身受重伤,此时更亲眼瞧出印证了心中所想,也定然不敢这般正面与之对抗。全盛时期的老怪物,可是有着能与三大正道掌门交锋的实力……不是以一对一,而是他一人,同时敌那三人! 若非如此,自己,更不敢预谋了眼下的这般局面…… “嗯?” 突然,只见老怪物双眉一蹙。 手中那正欲闪耀而出的光芒,仿佛突然受到某种压制一般,一瞬间消弭了下去。其所处的脚下,一阵奇妙的道法真元,源源凝出。 “铛……” 霎时,方才不知所踪的龙脊再度现出,一声颤鸣,破空而起。 眨眼之间,便见龙脊插落而下,正好便是方才无间咒下消失的位置,正好,便是此时老怪物所处的空间之内。随即,一股气势轰然爆开,周围九宫之位,八个卦爻闪现而出,光芒大盛,却是呈凝合之势,将老怪物牢牢困于中央。 “咻!” 与此同时,朱雀也是面色一变。 在她束缚之下的“秦川”,居然瞬间散作一股黑气,又化为囚龙索,糅合着极其压制魔道的噬灵之力,反而,转过来将她缠绕了住。 “该死。” 顿时,朱雀暗骂一声,十分的不悦。 居然,三番五次被秦川的心魔化身所戏弄! “呼呼……” 冷风拂过,几分萧瑟。 此时老怪物依然立于九宫八卦阵中,倒也面色不改,注目着秦川真身现形的位置,沉默了许久,终于几分嘲讽地笑了一笑: “就算如此,收服你,足矣!” “轰……” 话音刚落,只见老怪物的脚下,凭空掠过一阵狂躁不安的真元气息,仿佛不知何物在地底不住涌动一般,犹如地动山摇,颤动不止。 “是么?” 然而,秦川却是淡淡一笑。 随即,那九宫八卦阵,原本呈玄青之色的纯正道法真元,竟是一下被染上了白色,融合了一种奇妙的气息。九宫八卦,变得更加的玄妙! “……” 方才那阵骚动,仅仅半息,还未出现之前便离奇地被化解而去。只见得老怪物的神色,也一下变得凝重了起来,苍白的脸色,更显虚弱不堪。 如此压制魔道的力量…… 上古轩辕氏! 第13章 暗黑门主 “你以为,我就这般走了么。” 一句笑语传来,便见一道身影飘然而至。叶秋奇虽是一身锦衣华服,但浑身道家洒脱出尘之气却是丝毫不减,如此云淡风轻。 “哼。” 秦川轻笑了一声,不做言语。 “!” 不过,却是一旁的朱雀大为惊骇。叶秋奇身怀轩辕氏血脉的秘密,除了暗黑门与那日安阳城中的几人外,包括老怪物在内都无人知晓。此刻亲眼见识了那血脉之力对魔道的压制,无疑陷入了极度的震惊之中。 更甚者,优势早已不在。 “玄天玉简。” 老怪物沉声自语道,眉头紧皱。 朱雀给秦川下了惑心的幻术,自然清楚近日来秦川的一举一动,也知晓叶秋奇一同前来之事。只是,如何也料不到,叶秋奇竟有这般身份! 此刻的老怪物已然不复昔日光彩,对付一个秦川尚有几分吃力,假若再加上一个身怀轩辕血脉的叶秋奇,毫无疑问,败局将定。 “……” 朱雀咬了咬牙,更有几分不解。 明明叶秋奇已经离去,却又是何时与秦川密谋了这般的计划?当然,她岂能知晓,秦川与叶秋奇多年默契,仅仅一个眼神,无需言语,便早已知晓对方在想什么。一个眼神对视,便合谋了如此精妙的计划。 “我说过,今日便是彻底解决隐患之时。” 秦川定了定神,心中想道。 虽不知老怪物是被谁所伤,导致了如今这般颓势。但此时正是极佳的机会,将这个潜伏已久的隐患彻底除去,将老怪物,彻底除去! “铛!” 顷刻间,那老怪物脚下插立的龙脊瞬间消失,又出现在秦川的手中。 “朱雀已被我囚龙索困住,短时间内无法脱困。秋奇,你我合力,先将这暗黑门的老魔头击杀在此!” “咻!” 闻言,叶秋奇一个骤身,落至秦川的身旁。 不过却是先朝着九宫中央的灰袍老者注目了两眼,几分不解地问道:“这老头是何来路,竟连朱雀都甘当其下手?” “暗黑门主。” “!” 秦川话音刚落,叶秋奇便是猛然一惊。 中原修真一界人人谈之色变的暗黑门门主,居然,是这般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而且,居然被自己与秦川二人,这般给制伏了住?! “动手!” 突然,秦川一句沉声,自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向叶秋奇解释。 手印迅速结起,心魔化身同时凝结而出,一式凭虚御风,两道身影分别骤现至老怪物一前一后,冰火两气,在九曜琉璃盏所引铺天盖地而来的天地灵气中,迅速汇作一冰一火两条巨龙,眨眼之间,呼啸而出。 “万象天罚!” “轰……” 顷刻间,一阵猛烈的爆炸,自老怪物为中心,猛然扩散而开。一阵狂风肆虐而起,卷着漫天的火光与冰霜,惊动之势,犹如天崩地裂。 风中,只见得一抹血红,飘扬而起。 失去龙脊为阵眼压阵的九宫八卦,居然仅仅一息便被轰然破开,原本的玄青之色,纯正的道法之气,眨眼不到已是彻底的消散全无。 转而,被邪煞暴戾的气息所替代。 明王三重祭,幻灭! “轰……” 此刻,只见那原本所立之处,老怪物依旧巍然而立,全身上下,被一阵漆黑浓郁的魔道真元所笼罩,赤色的双瞳,就连满头华发,也被染上凄厉的鲜血之色。狂躁的煞气,仅一瞬间,便将秦川的万象天罚生生击溃全无。 “……” 原来,秦川所修习的心魔,就是暗黑门主所修的法门么。 此时,叶秋奇心中已是无比的震颤。这式明王幻灭之祭,他自然在秦川身上见识过,这一回,也真正明白了为何中原正道势要除去秦川了。 当真太可怕了! “道法,自然。” 当然,心中想着,手上动作也不能有丝毫迟滞。叶秋奇眉目一凝,借着秦川引来源源不断的天地灵气,同时在手中残月之上,真元汇聚而起。 一红一蓝两色气焰,顿时环绕身旁。 “双龙破!” 霎时,秦川这边动静方才弱去,叶秋奇一侧,便见一冰一火两条巨龙咆哮而起,炙热与严寒,凌厉的天道之力,源源朝着老怪物冲击而去。 “吼!” “咻!” 一式凭虚御风撤后了数步,秦川面色有些凝重。 看着那双龙破席卷万物的势头,心中却不存半点希望。老怪物的实力,自己比谁都清楚,甚至自己的一身魔道修为,都是从他那里习来。尽管,风烛残年;尽管,此刻身负重伤,但想轻易击杀,也并非那般容易。 更莫说,对方还不顾后患开启了幻灭燃魂! “小心!” 突然,秦川面色一紧,朝着叶秋奇惊呼了一声。 “嘭!” 只见得那双龙破锋芒所指之处,一下凝出一道化血咒,浓郁的血腥之气,纹刻这诡异的暗黑符文。一声剧烈的撞击之声,生生化解了双龙之势。 而与此同时,叶秋奇身后数处,虚空之中,破空凝出了数粒戮魂钉,卷着极度残戾的噬魂之力,犹如撕裂着空气,朝着叶秋奇的后脊穿梭而来。 “铛……” 霎时,叶秋奇剑锋一转,倒也不慌不忙地屹立原地。 左手道印一结,那团红色的气焰瞬间变化,冰火交替,仅仅半息之间,便与另一团蓝色的气焰汇作一团,冰寒之气大肆纷扬。片刻之间,身躯周围,几乎凝成了固体的天地灵气,仿佛化作隐形的冰块,牢不可破。 “天玄之冰!” “铿!” 紧接着,几粒戮魂钉破空之势戛然而止,继续突进了片刻仍不得前进半寸,终于便在一股股黑气溃散之后,彻底地消失了踪迹。 “咻!” 随即,秦川再度一个骤身,与叶秋奇并肩而立。 叶秋奇不清楚老怪物有何路数,若没有自己的提醒,恐怕情况大为不妙。自己二人想要取胜,看来还必须想一个周密的计划。 “这家伙全盛时期,该有多可怕!” “别玩了,速战速决!” 秦川没有多言,只是这般叮嘱道,“拖得越久,便对我们愈加的不利。一旁的朱雀,我困不了多久,更何况……” 更何况,心中总有某种不妙的预感。 心中一沉,秦川并未将心中的担忧说出来。手印一结,终于再不顾忌地开启了幻灭,同时一道心魔化身,继续维持着囚龙索,牢牢制住朱雀。 “明白。” 叶秋奇应道,面色也前所未有的凝重。 忽而,只见他咬破一根手指,几滴鲜血顿时横空飞溅,竟是化为洁白之色,一抹白光,渐渐在他的身躯周围源源汇聚。很快,原本的道法真元,便逐渐融入了一股奇特、并且充满另一种强盛的气息。 这,便是血脉之力么? 秦川心中一沉,却也没有多言。 又一式身法,骤现至另一侧,与叶秋奇一前一后,将老怪物包围在了中央。一黑一白,便如天道的黑暗与光明,交相辉映。 天地变色! “桀桀……这是最后一击了么?” 老怪物冷笑一声,又轻轻咳嗽了几下。 顷刻间,在他身躯一侧,一股黑气不断汇聚,眨眼之间,便凝出了一道心魔化身。化身之术,通常只化分真元之量而不解真元之质,老怪物修行多年,其真元即使分作两份,也远超秦川与叶秋奇二人。 形势,再度危急起来。 “果然。” 秦川暗暗咬了咬牙,紧盯着老怪物的另一侧。 片刻之间,心魔化身相反一侧,又是一阵黑气缠绕,如之前的景象一般,只不过以着另一种方式,凝出了又一道强弱无差的化身。 这一回,是元神化身! “……” 见状,叶秋奇微微一怔,不觉朝着秦川望了一眼。 “铛……” 一声剑鸣,夹杂着龙啸之音,激昂而起。 秦川只以行动回应了叶秋奇,疾行数步,同时九宫八卦再度凝结而出,一式十步一杀,便朝着老怪物“三人”所处之处冲锋而去。 “咻!” 顿时,叶秋奇也不容迟疑,骤身而上。 浓烈的杀意,片刻之间便已充斥了整片竹林。 老怪物两道化身,分别纠缠秦川与叶秋奇二人,而本体则适机寻找间隙,以二敌一意图将二人逐一击破。电光火石,各色斑驳的光芒此起彼伏,狂风时时掠起,竹叶片片飘飞,草木惨败,一片狼藉。 短短数息之间,秦川与叶秋奇竟是落了下风,原本二人合围老怪物,此刻却是被“老怪物三人”合围。战局,已然一片焦灼。 “嘭!” 一声轻响,二人背脊相撞,互相倚靠着。 目光环视了一周,看着那肆无忌惮的老怪物三道身躯,秦川心中一沉,不由一股意念传音,与身后的叶秋奇商量道: “如此下去不是办法。” “我知晓。若不寻机击其本体,两道化身会将我们玩死。” “那便……” “明白!” 忽而,叶秋奇应了一声,眉目一扬,竟是凭空消失了身影。没有空间之术流转的气息,也没有隐匿幻影的迹象,甚至,秦川还未来得及反应,就眼见这般彻底地消失不见。何时,竟是习得了如此神通?! 秦川面色微微讶然,不过倒也察觉了几分端倪: “这么快?!” 第14章 吞日月 “咻!” 只觉一抹微风,白光纷起。 原来,叶秋奇并非消失了身影,而是不知以何种奇妙的身法,不断地快速移动着。仅凭秦川的元灵,已是无法看清他移动的痕迹。 这般效果,就如凭空消失了一般。 “哼。” 秦川心中一哂,但很快又眉目一凝。 老怪物虽然有着极其强盛的元神,但叶秋奇这奇妙的身法并未借助真元来移动,就算有着再强的感知能力,也无法跟上叶秋奇的速度。就算知晓叶秋奇随时可能突然一击,但也跟本无从防备。 如此,可行! “轰……” 猛然间,秦川一式无间咒,将朝着自己逼压而来的元神化身震退了数丈,旋即手执龙脊,骤身而起。依然是十步一杀,朝着老怪物的心魔化身冲击而去。 九宫卦爻,光芒大盛。 此时,老怪物嘴角一扬,邪魅至极。 似乎,不知何时与无尘子有过交手,极其了解九宫八卦的奥妙。这一刻,更是如同看出了秦川的意图,面对着十分残戾的十步一杀,竟然没有丝毫防备的举动。心魔化身脚步微挪,像是准备移动身形。 “咻!” 果然,瞬息之间,只见九宫卦爻一抹异光闪现。 秦川的身形瞬间消失,借着九宫位移之妙,生生穿梭了空间,剑锋之上十步一杀的威势不减,转而继续朝着老怪物的本体冲击而去。 “哼……” 老怪物心魔化身一声讥笑,然而还未讥笑出来,却是神情一怔。 “哗啦!” 前方空间之内,似如空间被生生撕裂一般。但任谁都能看明白,并非空间之术,而是叶秋奇的速度快至如此,方才产生了这般的错觉。 “铛!” 一声颤鸣,残月出鞘。 叶秋奇的身影骤现,一道白光掠起,在秦川原本十步一杀的势头上,仿佛承接了那股杀意一般,就连攻击的方向与力度,也是丝毫不变。仿佛只是由叶秋奇取代了秦川、残月取代了龙脊,继续朝着心魔化身冲击而去。 “血蚀!” 霎时,老怪物心魔化身动作一滞,放弃了脚下的移动,转而正视着叶秋奇。一手扬起,血蚀真元疯狂涌出,不守反攻朝着叶秋奇席卷而开。 铺天盖地! “十步一杀!” 另一边,秦川疾至老怪物本体身前,十步一杀也已至最终的阶段,龙脊剑锋扬起,浓烈的魔道真元,残戾的杀气,几欲汇作了一点。 “轰……” 适时,一声轰鸣,在这竹林间爆开。 只见叶秋奇残月之上,运转出一股奇妙的白色真元,方与那血蚀黑气接触,便产生了一阵剧烈的爆炸。然而爆炸之中,老怪物心魔化身的血蚀之术,竟是在那白光的化解之下,迅速地溃散,离奇地化为虚无。 原本看似恐怖的血蚀,竟成了如此不堪一击! 玄天玉简对魔道的压制,竟致如此! “……” 此时,老怪物本体面色一沉,迎着秦川的十步一杀,终是决定后撤避开。同时那元神化身,也迅速起身,准备急速返回战局之中。 “?” 突然之间,却是神色一疑。 只见秦川十步一杀的攻势,竟然在老怪物后撤之时戛然而止,仿佛一切都是早已计算好的一般。所有的杀意、甚至所有的魔道真元,短短一瞬间,居然全都彻底地消散而去,转而,变成了纯正的伏羲道法。 青之色,玄正清明。 “咻咻咻!” 与此同时,另一旁的叶秋奇也是再度突然地消失,只留一把残月空中急速地旋转,汇着白光势若长虹,继续逼压着心魔化身,使其丝毫也不敢懈怠。 “!” 猛然之间,老怪物元神流转,已是察觉了变故。 随即,迅速一个转身,双臂一挥,不顾一切地凝出一道血色淋漓的化血咒。只因,叶秋奇不知何时又骤现至了前方,正凝蓄着致命的一击。 风云大变。 只见叶秋奇巍然而立,衣袂飘飘,与方才的动相反,此刻却是静得出奇,两手结成一个道印,空气之中,一把剑兵悄然而现。 吞日月! “铛……” 此刻,秦川也意外地并未追击老怪物,而是祭出龙脊插立脚下,一式灵虚剑势汇成坚韧的防御光幕,防备着元神化身的袭击。 手中,却是也结成了道印。 不知,究竟又在凝蓄着怎样的术法! “咻!” 一切只在瞬息之间,只听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响,那吞日月便汇着轩辕族的血脉之力,融合着玄天玉简那极度压制魔道的奇妙白色真元,如同一支离弦之箭,穿梭着空气,撕裂着空间,朝着老怪物冲击而来。 “……” 天地寂静。 成与败,都在这一击上了。 “义父!” 耳畔,听得朱雀的一声娇呼,尽管已经竭力脱离了囚龙索的束缚,但也没有丝毫的时间供她运转真元,也没有能力来得及阻止了。 “嘶嘶……” 吞日月上,几乎耗尽了叶秋奇力所能及的全部真元,那白色的光芒,不断化解着化血咒的防御,如同燃烧一般,发出细微的声响。 犹如,时间过得极其缓慢。 眼睁睁,看着那吞日月生生穿过化血咒,老怪物似乎才真正知晓了玄天玉简的恐怖,却也,丝毫也来不及做出应对的反应了。 “咻!” 一支利箭,破空而过。 “嗤嗤……” 突然,吞日月上,急速掠起电光,雷电嘶鸣,世间最让人生畏的天罚之力,短短的一瞬间,在老怪物的咫尺之前,完美地融入了剑兵之中。 三清驭雷诀! 秦川面色不改,唯有,一滴粗汗,悄然自额间滑落。 “轰……” “轰!” 狂风骤起,轰鸣不绝。 天昏地暗之中,飞沙走石,片片青竹终是抵不过接连不断的摧残,纷纷在这狂风肆虐中倒坍不起。残枝败叶,又在狂风的回溯中,卷入百尺高空。 惊天动地! “呼呼……” 凛冽的狂风,依旧不减。 秦川的发髻,也在这风中被吹散,飘扬而起,一袭道服猎猎作响。同时,也拭去了额间的那滴汗液,扫平了,原本起伏不定的心情。 与另一侧的叶秋奇对视了一眼,没有言语。 朱雀呆立在一旁,仿佛被方才那阵变故所震颤,也忘了对秦川二人出手,只呆呆地看着那老怪物原本所立之处,许久也未说出话来。 堂堂暗黑门的门主、屹立中原数百年的老怪物…… 今日,在此被诛杀了么? 被,这两个年轻人? 风平。 尘埃落尽。 “?” 忽而,秦川面色一怔,又迅速浮起一抹凝重。更有骇然之色,毫不保留地出现在神情之中。老怪物,居然……还没有死?! 此刻,叶秋奇也是微微一动。 “咻!” 只见一抹光芒掠起,犹如拉出一道空间裂缝,瞬息之间,竟是在那原本空无一物的废土之上,现出了一道身影。衣衫佝偻的身躯,更显得虚弱不堪,伴随着浓浓的血腥之气,一侧臂膀之上,只余半截染满鲜血的断袖。 “咳咳……” 几声牵动肺腑的咳嗽,那人昂起头来,竟是狠戾地一笑。 “!” 顷刻间,秦川与叶秋奇面色大变。 竟然,在危急之时依靠空间之术逃过了一劫。自己二人几乎奋尽了全部精力与心思的一击,居然,只毁掉了他的一只手臂! “哈哈……” 突然,老怪物肆意大笑起来。 仿佛,许久都未有过如今日这般畅快的战斗。更仿佛,对于两个如此年轻甚至稚嫩的对手,从一开始,便未真正放在眼里过。 “吼……” 紧接着,一声古怪的咆哮,自天际传来。 包括朱雀在内,此时在场的众人,无不是大惊失色。这声带着震怒之意的咆哮,不像修真术法用真元产生的似幻非幻的错觉,也不是依靠元神之力对心神造成的震慑,甚至,超出了众人的所有认知。 并且,是超出了以上所有猜测的存在! “这是什么?” 秦川心中一沉,双眉紧紧蹙在了一起。 从进入这处空间开始,自己便察觉了古怪,同时心中也产生了极其不妙的预感。若非想着瞧瞧究竟是谁在算计自己,自己早就在叶秋奇的提醒之下,主动破了引自己前来的幻象,与叶秋奇一同离去了。 甚至就在方才,自己都还想着赶紧解决了老怪物,除去隐藏在自己心魔之上的巨大隐患,然后好离开这个让自己感到极度不安的地方。 可是,还是高估了自己。 此时,晚了。 “吼……” 再度一声咆哮,只见老怪物的身躯周围,隐现出一个诡异的影像。却是一个长发披肩的白衣男人,素面红唇,妖异中又有几分威严,整个影像丈许来高,正与陀罗尼教中供奉的明王之尊,一模一样。 忿怒之相,谓之明王。 毫无疑问,此时带来的,只有浓烈至极的杀意。 “……” 此时的朱雀,喉间微微蠕动,已是无法言语。看样子,虽然她与老怪物一同在此,更跟随了老怪物这些时日,却也不知这番到底是何来由。 “这是……” 叶秋奇自语了一声,脚下却如千钧之重,动也不动。 或许,只是忘了动而已。 不断仰视着那尊明王之像,秦川也如旁人一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紧接着,又瞥了下方如同朽木将凋一般的老怪物,心中一凝。 这,绝不可能是老怪物的实力! 那…… 究竟,是何人? 第15章 劫难 “吼!” 一声震怒,咆哮而起。 在这如漫长又如短暂的一瞬,几乎不待所有人反应,只见那明王影像一手扬起,白袖飘然。眨眼之间,一股狂躁的波动,在这空间猛然产生。 那指尖之处,犹如激起一圈波纹,荡漾而开。 却是一道厉芒激射而出,凝蓄着一般的威势,甚至,是场中所有人都未曾见识过的一种极其强盛的力量。如同挣脱了原本的压制与束缚,尽情地、迅疾地、疯狂地,朝着前方飞驰而来。 目标所指,叶秋奇! “咻!” “……” 此时,叶秋奇面有几分绝望之色。 方才知晓,之前并非自己被吓得无法动弹,而是在那可怕的威压下,自己,再也做不出任何举动,双脚,犹如深深陷入了泥沼之中。 陷入,阴曹地府。 仿佛,正是宿命的天敌! “咻——” 破空之声,尖锐,并且极其短暂。 “混沌太虚,无极化元!” 突然之间,只听一句道法咒诀,秦川竭力挪动了双臂,结掌成印。瞬息之间,一个幽紫之色的巨大伏羲太极图,轰然现于叶秋奇的身前,几乎汇聚了秦川力所能及的所有真元,光芒大盛,从未有过这般强盛。 “!” 顿时,叶秋奇猛然回过头来,神色惊恐。 与叶秋奇不同,秦川修习了魔道,更是上乘的心魔,在此刻这诡异的明王影像气势威压之下,多少还有几分亲和力。当然,更多的,仍是杀气。 “……” 迎着叶秋奇的目光,秦川不言不语,狠狠咬了咬唇。 九曜琉璃盏,瞬间飞驰而出,七彩光耀闪烁而起,其内贮藏的真元再也无所保留地溯入自己的丹田之中,又不断加强着混元诀的强度。 “他的目标是我,可不能……害了叶秋奇……” “轰……” “嘭!” 电光火石之间,一声剧烈的碰撞之响,那道犹如扫除众生万物的真元厉芒,猛烈地冲击在秦川的混元诀上。紧接着,“咔擦”一声,混元诀凝出的太极图竟是轰然破裂,倾尽全力结出的防御,竟是如此脆弱。 如此,不堪一击! “还是不行么?” 秦川自语了一句,神色之中,已然尽是失望。 甚至,绝望…… 一切只在眨眼之间,叶秋奇能否在自己的帮助下逃过一劫,此时秦川也没有时间去看了,因为,自己,同样面临大劫! “轰……” 顷刻间,秦川方才转过身来,却早已错过了良机。 只听得一声轰鸣,那明王影像的另一只大臂,也是同时扬了起来。素白的大袖,云霞一般,伴随着风起,却是探出手掌,朝着秦川猛抓过来。 顿时,心神俱失! 秦川的整个身躯,被那只手掌牢牢握住,丝毫也动弹不得,更运不起半分真元,不是仙魔正邪相克之道,而是那股力量的强大,已经超出了所有的认知。犹如,天道之下,微不足道的蝼蚁。 “完了么?” 空中龙脊直直坠下,宛若一声悲鸣。 迎面,直视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陀罗尼明王尊相,那只牢牢将自己束缚在半空的手臂,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虚幻的影像,还是真真实实存在着。 世间,究竟何人有这般实力? “嗤……” 突然,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响。 淡淡的血腥,瞬即弥漫至秦川的鼻间,这片竹林之间,离奇地漫起淡淡的银白之光,如同苍茫月色,昏天暗地之中,竟是带来了几分光明。 “这是……” 秦川双眉一蹙。 然而不待细细感知观察,那淡淡的银光,竟是纷纷汇聚在自己的身躯周围,短短一瞬,自己被牢牢束缚的整个身躯,忽而变得虚幻了起来。 眨眼之间,那巨大的手掌之中,白光大耀。 刺眼无比。 只听一声愈显飘渺的嘶嚎,一声牵动肺腑的呼唤: “叶秋奇!” …… 依旧是那迷离的天色,烟波浩瀚。 金黄的沙滩,在层层水浪的侵袭下,颜色时浅时深。桃花芬芳,粉红色的花瓣漫天飞舞,又落入水中,被不断起伏的波浪,推了很远。 “咻!” 突然,空中一阵白光闪现,却见一道人影直直坠下。 “嘭!” 随即,重重地落在沙滩之上,再无动弹。此时的秦川,伏于满地黄沙之间,面容有些因为痛意而浮起的扭曲,气息起伏不定。 过了许久,方才平稳下来。 忽而,愤愤地咬了咬牙。 虽不知叶秋奇用了何等秘术,但毫无疑问,危急之时,正是叶秋奇用了那般秘术,将自己从劫难中救了出来,转移到了小岛之外。 而他…… “叶秋奇身怀号称魔道天敌的轩辕氏血脉,若是落入了老怪物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可是方才那般状况,他又还有可能,能够逃得出来么?” 抓起一把黄沙,紧紧拽成了拳头。 秦川面有几分凄苦。是自己,害了叶秋奇…… “老家伙,究竟用了什么样的能力?” “他没有这般实力。” 突然,一句平静的话语,回答了秦川。只见秦川的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白衣男子,没有半点修为气息,却仅仅只是因为一股异于常人的气质,便不由令人觉得危险异常,一种另类的,高深莫测。 半月。 “轰……” 猛然之间,一阵狂风浮起,漫天飞沙蔽日。 一股黑气骤现,迅疾凝作化身出现在了半月的身后,一只手掌轻轻触在对方的腰间。而手中,一把龙脊剑光闪现,将另一人逼退了数步。 半月的近身护卫,陆空。 “秦川!” 顿时,陆空大喝了一声。 一对双眸,紧盯着秦川的那只掌间,那渐渐弥漫而出并且迅速笼罩了半月的黑气。如此浓郁的魔道气息,就算暗黑门中,都是首屈一指。 血蚀! “原来,跟踪我的,是你们。” 此时,秦川方才从那沙滩上爬将起来,冷冷说道。 凭着半月的心计,叶秋奇定然也不可能将从常州便跟踪自己的那些人彻底引开。此时来看,半月的目标,原来是自己么? 还是,那山上的老怪物? “杀了我,对你没有好处。” 只听半月依然淡淡地说道,面不改色。假若他当真没有半点修为,那只需秦川的心魔化身稍稍一动,他便会当场殒命。然而,面临如此局面,竟是没有半分的忌惮,甚至轻描淡写。如此心计,当真可怕! “哼。” 秦川冷哼一声,“杀了你,也没有坏处!” “轰……” 话音刚落,心魔化身厉眉一动,血蚀黑气便如山洪爆发一般,疯狂地爆涌出来。浓烈的杀意,丝毫不如二人言语的这般的云淡风轻。 如此暴戾! 对于秦川来说,半月时时算计着自己,更蛊惑了慕紫涵成为今日这般。若没有他,自己的此生,定也不会这般坎坷曲折。 这等人物,自是除之而后快! “嗯?” 然而短短数息之间,心魔化身面色一紧,忽而放弃了血蚀之术的施展,一式身法疾退了数步。自己那掌间所处的空间面上,居然现出一道天罚之门,一股强大的元神之力,竟是不断地化解掉血蚀的魔道真元。 那股元神…… 白虎! 难怪如此有恃无恐! 秦川眉目一凝,龙脊瞬间转移至本体的手中,真元不断汇聚,却是觑视着紧随出现的暗黑门白虎圣使。心魔化身,也是不断运转着真元。 “你本不用如此仇视于我。” 随即,半月轻声说道,一袭白衣,不染半点尘埃。 “当初月影入我圣教,乃是她自己的选择,换做你,也定会如此。”他继续说道,“如今中原正道,群雄割据,嘴上说着正统仁义,背地里却是杀伐不断,纷争四起。伏羲门亦是如此,你的心里,可也是这般不屑?” “是又如何?” 秦川反问道,真元之势不减。 依旧注视着那静静侍立在半月身后的白虎,与心魔化身一前一后,将其牢牢锁定与视线之中。白虎修为强盛仅次于老怪物,自己此刻又状态不佳,若是交锋起来,形势极其不妙。 不过,倒也不知,这等人物,如何会屈身服从于半月? 转眼看了半月一眼,只见半月笑了一笑,竟让秦川感觉了几分善意。只听他缓缓说道,扬起手,指了指岛中那座如入云霄的险峰。 “此刻你我目标相同,如何不通力合作?” “哼!” 顿时,秦川冷嗤了一声。 原来,半月的意图,是想拉拢自己一起对付老怪物。他想要真正一统暗黑门,自然,是要将随时可能反扑出来的老怪物彻底除去。 那,可是老怪物! 不过,要自己与势不两立的暗黑门合作? “没兴趣!” 冷道一声,秦川倒是解去了心魔化身,匿去了手中龙脊。既然半月此行的目的是老怪物,那以他的谋略,定不会节外生枝地对自己出手。自己不可能在白虎的护卫下击杀他,而他想除去自己,也必须付出不小的代价。 彼此都心知肚明。 说罢,秦川也不再理会这几人,瞧了方才所处的那座高峰一眼,便欲朝着花香四溢的那片桃林走去。叶秋奇,此时还生死未卜呢…… 然而,紧接着却听白虎笑了一声: “你却以为,你一人之力,能敌得过老怪物?” 第16章 阴谋 “我为何非要与他为敌?” 秦川停了停脚步,偏过了头来,冷声说道。 眼下的形势,老怪物不知从何处寻来了如此恐怖的助力,仅凭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其对手。自己,又如何不知晓? 但此刻叶秋奇生死未卜,更有极大的可能会被老怪物直接诛杀,自己却也无论如何都要将其救出来。就算与老怪物谈条件,就算…… 也一定要救! “……” 顿时,半月面色一沉,几分阴郁。 秦川此言之意,毫无疑问表明了他有可能会答应了老怪物的条件,成为老怪物的得力助手。而这般,对圣子殿,却将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若是秦川投靠了老怪物…… 别的不说,半月数次算计秦川,都未曾占得丝毫便宜。更莫说,心魔之道的可怕之处,身为暗黑门圣子的他,更是比谁都清楚! “哈哈!” 突然,却听白虎一声讥笑: “你以为,他培养心魔宿子,是为了传承暗黑门主之位么?” “?” 闻言,秦川面色一紧。此话,何意? 前世之时,老怪物竭尽暗黑门所有资源培养自己,短短数年,便让自己修为大进,就算在暗黑门中,也有极其高的地位。这般,难道不是将自己当做下一任的暗黑门来培养么?假若这一世没有这些变故,想必也是如此。 可是,白虎此言,何意? “你可知,我圣子殿为何十年前突然没落,被那老家伙放弃?” 此时,半月也问了一句,面色几分难看,似是回想起了痛苦的往事。眉目一凝,注视着秦川,又继续道: “我才是第一个心魔宿子,昔日成就不下于你,但我为何十年前自行废去一身修为?便是因为,我发现了老家伙的阴谋。” “如何?” 秦川冷声问道。 半月此刻所说,自己倒是闻所未闻。前世自己加入暗黑门后,圣子殿便已是进入了衰败,虽然自己并未过多参与内部纷争,但也知晓其后不久半月便被老怪物亲自处死。至于第一个心魔宿子之事,自己就更不清楚。 天道轮回之事,秦川不知。也不明白这一世为何圣子殿会崛起,并且还成功招揽了暗黑门的这些旧部,将老怪物弄成今日这般。 不过此刻半月没有修为,却的的确确是真的。 “老家伙活了四百年,但他还想活得更久。” “?” 见得秦川不解之色,一旁的白虎似笑非笑地扬了扬嘴角,接过半月的话,有意无意地上下端详了秦川几眼,方才说道: “他妄图一统修真天下,但在那场浩大的正邪交锋中碰了壁,大限将至,方才想起追寻长生之道。他为何亲授心魔、为何竭尽所有交付于你?那是因为等你满足他的预期后,他便夺舍于你,达到他长生续命之效。” “……” 秦川心中一怔。 “呵呵……所谓长生,乃是身心一体、神元永固,他这般‘长生’,岂是真正的长生之道。有朝一日,身心紊乱,却有得他好受!” 白虎继续说着,似乎对老怪物这般长生的道理极其不屑。 而秦川却早已没有心情去理会白虎的自言自语。 原来,老怪物是想在心魔宿子成为接近他那般成就之后,借此夺舍重生,继续追求他一统修真的野心。先是半月,而在半月察觉自废了修为之后,又寻上了自己。老家伙,又岂会平白无故培养自己? 那时,京州城外的雪中破庙…… “那又如何?” 忽而,秦川面色一沉,却是冷眸望着前方的几人。 老怪物想要夺自己的舍,也非眼下之事,此时先将叶秋奇救出来,以后再做打算也不迟。而且,既然知晓了他的阴谋,自己又岂会白白就范? 更何况,自己的身边,还有一个无尘子。 师尊的修为,虽然比起之前那离奇出现的明王尊相差了许多,但要对付一个风烛残年的老怪物,也已经绰绰有余。 “你我合作,将老家伙除去,彼此都有好处。” 此时,半月继续蛊惑道。 其面色比起之前倒是难看了许多。想必,让一个修真之人自废修为之事,除了焚毁经脉之时的那份痛楚,更难过的,却是心中的不甘与委屈。 “你我的旧账,还没算清呢!” 然而,秦川却是冷叱了一声。 终于不再理会这几人,心怀着忧虑,头也不回地向着那桃林之中行去。老怪物有阴谋不假,但半月来找上自己,又如何会没有阴谋? 世道险恶,早已大明于心! …… 桃雨烟波,却是一片迷离。 “殿下。” 看着秦川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漫天的粉色花雨之中。陆空忽而愤愤地咬了咬牙,曾经交战数次的秦川,如今却与他早已不在一个层次上。 他有几分不甘。 “他会来找我的。” 半月淡淡道了一句,方才阴郁的面色缓缓消匿了下去,又恢复了一贯云淡风轻之色。白衣翩翩,竟比那逍遥谷的萧如白还要玉树临风。 只可惜,他是半月。 随即,叹了一声,半月回过身来,却是问道: “外面情况如何?” “我进来之后,这空间通道已经被关闭。” 白虎应道,稚嫩孩童的外表,口中却是与外表极其不符的语气,“除了圣子殿本部教众,其余人都无法进入。想必,已被那女人察觉了。” “呼……” 闻言,半月轻舒了一口气。 不觉,朝着那飘渺的高峰遥望了一眼。 “但愿,她真的不会出手。” …… 山林之间,尽是阴暗。 一块石碑屹立在土壤之中,其上稀稀疏疏的苔藓之间,刻着几个奇特的红色符文,许是上古流传的文字,无人能看得懂。 不过,一股气势,却是令人望而却步。 像是一股威慑的气息,又像是在严重的警告。石碑之后,一条山间小径,层层石阶,直通向峰顶之处。透过枝繁叶茂,隐约只见得香火寥寥。 “那个叶家的小子,交给我来处理。” 一声咳嗽,听得一句苍老得有些虚弱的话语。 老怪物由朱雀搀扶着,左袖依旧空无一物,血迹斑斑,甚至没有经过任何的处理,却也丝毫没有在意这点伤势。语气之中,没有半分的请求之意,反倒像是以暗黑门门主的名义在发号施令一般。 只不过,在那石碑之前,也不敢往前迈出一步。 “这不在合作之中。” 随即,一句冰冷的话语,如此回答了他。 只见那石碑的后方,一个清冷的女子,也未正脸瞧向老怪物,只留出一道背影。但却如那石碑一般,散着一股极度威慑的气势。 面对老怪物的“命令”,仿佛不屑一顾。 发而,还让老怪物面色一沉。 “你可知他身怀轩辕血脉?” 老怪物咬了咬牙,双眉紧紧地皱在一起,凝视着前方的女子,“若你还信奉明王圣母、还为我魔道的未来着想,便立即诛杀之。” “魔,是你们做出来,他人喊出来的。” 神秘女子冷声应道,“与我无关,更与明王圣母无关。” “……” 闻言,老怪物沉默无语。 纵是心有不甘,但此时此刻,也只能吞回肚里。 一旁,朱雀至始至终也只能搀扶着老怪物,不敢插上只言片语。不过,双眸一直盯着前方那道背影,那个以如临之境的修为、瞬息之间制伏秦川与叶秋奇二人的女子,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这世间,真有这般境界的人存在么? 良久。 那神秘女子稍稍偏了过来,隐约露出一个侧脸,却依然如同藏于天际云端的神君仙子,不见丝毫真面目。只听她问道: “你确定,他定会来?” “那股元神之力先前已被触动,只要他不是无情之人,一定会来。” 老怪物应道。却也不再为叶秋奇之事挂怀于心。 或许对他来说,彻底除去玄天玉简的隐患,也只是早晚而已。 “无情之人……” 神秘女子冷哼了一声,沉默了许久,又问道: “那你又如何确定那叫秦川的,不会就此逃命而去?” “不会。” 老怪物肯定地回答道,不觉之间,散出一股略有微弱的灵识窥察了四周,“此子非凡,你还吓唬不到他。此刻想必正蓄谋潜入山上营救叶家小子,你只需稍稍留意,便能一举将他擒住。不过,事成之后,可莫忘了你我约定。” 说着,心中一叹。 之前奋尽所有元神结出的空间遁形之术,已让他元神受损,此刻一番探查,也已查探不出什么了。自己,居然差点栽在两个后辈的手中。 “哼。” 随即,神秘女子冷哼了一声。 紧接着,身形忽而变得虚幻起来,短短一瞬间,彻底消失了踪迹。 …… “什么?” 虚空之中,秦川的心魔化身骇然失色。 离那石碑不远之处,空气之中,渐渐被一股强盛的神识所充斥,躁动不安。片刻之间,一阵奇异的光芒闪过,空间骤变。 此时,心魔化身只觉天旋地转,在那光芒纷起之后,周围竟是变得一片黑暗,犹如混沌虚空,天地伊始。星月周旋,却如此单调,尽管有着无穷无尽的光明,但仿佛始终也驱不走一片黑暗。 这是何处? 难道,又是虚无空间么? 心魔化身面色一变,猛然昂起头来。 紧接着,神情更是复杂无比,张着嘴,却完全不知说些什么。 只见自己的前方,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负手而立,倾城之貌天下无双,而浑身散出的气息,更是世间仅有。除了藏有极度威压的修为之外,还有一股独特的气质,令人望而却步,那般的,遥不可及。 却是,那日鹤鸣峰出现过的神秘女子。 那无尘子的藏画中,所画之人! 第17章 信仰 “看来老怪物所说不错,你未曾弃那小子而去,不是无情之人。” 只听神秘女子淡淡说道,注目了秦川几眼。 “……” 而此时,秦川却哪有心情听面前的女子言语。 如此来看,用那明王尊相差点擒住自己的,正是这个女子无疑。如此强盛的实力,早已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认知,就如无尘子所说的那般,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可是,这般境界的人,为何会相助于老怪物呢? 而且,为何那日会在鹤鸣峰出现? 为何,又会在无尘子的画中? 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能将心魔化身修至如此精妙,仙魔之道,看来你也是融会贯通了。不过,无尘子欠我的,此刻该是偿还的时候了。” 随即,那神秘女子又如此道了一句。 “?!” 闻言,秦川面色一变。 顷刻间,只见神秘女子眸中闪过一抹杀意,一股强盛的气息,顿时侵入心魔化身的躯体之内,如同山洪破浪一般,竟是无视了秦川的一切防御。片刻不到,居然将心魔化身完完全全控制在了掌中。 “心魔,散!” 霎时,秦川也来不及问何缘由了,迅速凝聚心神,企图化去化身。幸好自己心存担忧,只用了化身前来,若是本体,将不堪设想…… 不对! 忽而,心魔化身双眉紧蹙,阴沉到了极点。 那股侵入躯体的力量,竟是通过化身上凝聚的真元,不断汲取着自己的元灵,通过那微弱到近乎不存在的连接,竟然从自己数里之外的本体身上,不断将元灵抽离而出。短短数息之间,已然尽数落入了对方的手里! 恐怖如斯! “轰……” 猛然间,心魔化身瞬间溃散,黑雾弥漫,匿入了虚空之中。 日轮星转。 光明,穿透着黑暗,却,与黑暗共存。 混沌! …… “噗……” 山脚,一株桃树之下。 一抹殷红,猛然自秦川的口中喷出。 随即,一脸苍白,气息起伏不定。自己的元灵,早已在短短一瞬间,完全地离窍而出,落入了他人掌控。尽管没有受创,但如此,却比受创还要严重。 炼精化气、炼气还神。 “神”的修炼,便是道法乃至诸家修真法门的重中之重。炼神还虚,感宇宙之变、观自然之规,成为独立于人体而又与人体合一的物质,后成元灵,再后化元神,辟五谷,脱五行,最终成修真之大成。 元灵,便是其中一个阶段。 而此刻的秦川,没有了元灵,神识俱失,除了失去修真之人敏锐的感官之外,更是无法如以前一般精妙地操控真元,结术施法。 如此,就算有再多的真元,怕也无大用。 最主要的,失去了元灵的护体,莫说与人交锋了,就是普通的病症之患、毒虫之害,甚至这桃林间的湿气,都可能让自己得场危及性命的大病。 “呼……” 良久,秦川长长叹了一口气。 通过一点微弱的连接抽离元神,并非无人做到,老怪物就能有这般的实力。可是短短瞬息之间就抽离完成,那神秘女子的修为,简直突破了天际! 自己此刻的状态,又该如何去救叶秋奇? “师父……” 不! 突然,秦川面色一紧。 从那神秘女子的言语中,似乎针对的正是自己的师尊无尘子。尽管,此时自己的元灵被她抽离了去,但似乎也并未受到丝毫伤害,反而完整无缺地保存着。这一点,自己还是能够察觉得出来的。 如此,更是印证了心中所想。 “看来,定是老怪物与这神秘女子达成了什么约定,要用我的性命将师父引来此处。一个的目标是我,而另一个,则是无尘子。” 心中一念,秦川凝了凝神。 从无尘子书房中珍藏的那幅画来看,二人不应该是什么生死仇敌,否则当初在鹤鸣峰上,那神秘女子便能瞬间诛杀了自己来报仇,而此刻更是只需动一动手指,自己的元灵便会瞬间烟消云散。 那,究竟是何恩怨呢? “罢了,师父是否会来,做弟子的也不好擅自揣测。不过那女子并未毁我元灵,想必也非大恶之人,或许,叶秋奇此刻无忧。” 那么…… 随即,秦川立起身来,抹去嘴角血渍。 “便如你半月的愿。” …… 夜,突如其来。 原本还不知日出日落,然而只短短的一瞬,阳光便尽数褪去,黑暗笼罩而来。依然如那般的,不见星月,天地之间,唯有黑暗而已。 漫长。 乃至永无止境。 想是圣子殿侵入之事被察觉,这奇异的空间,方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秦川与叶秋奇二人进入开始,其实已不知过了几日,然而昼夜交替之规,在这空间之内,似乎并非认知的那般,而是被他人掌控着。 至于何人掌控? 不言自明。 一株银杉,屹立在桃林之间,显得有些鹤立鸡群。冷风拂起,一袭素色的衣衫飘扬而起,那树巅之上,居然有一人盘膝而坐。 细细看来,竟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手中捧着一本残破的书籍,尽管周围一片漆黑,却依然津津有味地研读着。忽而,头上发髻被吹落,随着风飘了很远,一头黑发迎着夜色飘飘扬扬,却,也不为所动。 白虎。 “你可知,老家伙是在利用你?” 良久,白虎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籍,稍稍昂起头来,说道。 夜色迷离。 前方,虚空之中现出一道身影,一袭鹅黄色的长裙,也在夜风之下摇曳不止,空气之中,传来淡淡的香味,竟有强烈的催情迷醉之效。 不过,白虎依然不为所动。 或许,他本就是一孩童而已。 “你一人到山下来,莫不是以为还能全身而退?” 白虎继续问道,扬起眉来,终于正视了前方的女子一眼。与他相同,正是暗黑圣教四大圣使中的另一位,朱雀圣使,殷燃。 冷风,从那**之上侵袭而来。 几分寒意。 朱雀并未回答,朝着下方桃林之间瞥了一眼,将所有圣子殿教众潜伏的位置一一收入了眼中。随即,面色一正,竟有了几分威严之色: “你是教中资历最老的前辈,如今为何叛教?” “叛教……哈哈!” 忽而,白虎畅快地笑了几声,却是一脸鄙夷之色,“自他掌教开始,我暗黑一门无规无距、教已不教,他想复昔日陀罗尼之盛,却忘了教之根本。我不与他相谋,便只能背道而驰,如今,又何来叛教之说?” “那又为何与半月狼狈为奸?” 朱雀继续厉声道。白虎所言的是非对错,她不知如何评判,但此刻与半月联合谋篡暗黑门主之位,在她眼中,便是极大的罪行。 圣教的没落,便是由此而来。 不过,闻言,白虎似是终于失去了耐心,一声厉责: “你却以为,你有资格来问我么?” “……” 随即,朱雀面色一紧,明显察觉了一股杀意。 她本是受老怪物之令前来探查半月的部署情况,不曾想却被白虎抓个正着,又因心中不忿,便索性现身出来与之对峙一番。得老怪物言传身教,视叛教为第一大逆,这也是她在南疆得知半月阴谋后,突然失踪的缘故。 可是…… 白虎几乎与老怪物同时入教,如今近四百年,而且与老怪物不同,白虎鲜少出手与人交锋,他究竟隐藏有何等实力,天下间无人得知。 若说怪物,这家伙才是真正的怪物! “咻!” 顷刻间,朱雀心神一凝,一手轻挥。那身旁的虚空之中,瞬即现出一条真元化作的红绫,如若游龙之状,环绕着她来回旋转。 气势爆涌! 见状,白虎舒了口气,缓缓站立起来。娇小的孩童身躯,夜空之下、冷风之中,却稳如泰山北斗,屹立不倒。 “你如此为老家伙卖命,又是为何?” “我与你不同,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信仰。” 朱雀冷声应道。 不由想起,曾经那连烧了整整一月的大火,满城残败的废墟,还有撕心裂肺的哭泣与哀嚎,火光,染着凄厉的月色,如同一片血海。如同,人间最惨烈的地狱。若非,若非那个灰袍老者的出现,自己,怕也成了一缕冤魂。 什么明尊圣母,自己本就不信。 老怪物救了自己的性命,带自己脱离了苦海,尽管跳入的是另一片苦海,但自己能做的,便只有永不叛离的追随而已。 这,才是自己的信仰。 “那是你的信仰!” 突然,白虎厉叱了一声,手印一结,顿时骤身而起,踏立虚空。 夜色之下,两股修为气息渐渐凝聚而起,短短一瞬,引得风云变色,势如惊天。一刹那,似有一道天雷划破天际,震慑众生。那桃林之上,真元骤起,元神之力席卷而开,一场惊天动地的对决,就此展开。 “轰……” 一声声巨响,震彻山林。 在那林间引起一阵骚动,无数圣子殿教众纷纷仰望,俱是震惊不已。白虎元神经过几百年的锤炼,实力高深莫测;而朱雀追随老怪物已久,也非南疆与上官瑶交锋之时的那般,对上白虎,也有一战之力。 不过,无人听见,一句淡淡的言语,在一个隐蔽的角落,悄悄传出: “不自量力。” 第18章 烈焰血羽 夜,更深。 不过此处空间乃被他人操控,犹如静止在夜中某一时刻,本没有前夜后夜。是否夜晚越来越深,或许,只是产生的错觉。 因那经过激战之后的萧瑟之景,带来的错觉。 “咻!” 一道身影,几分仓皇地穿梭在林间。 那茂密的枝叶,不时被那道身影擦过,却是被染上了鲜红之色,似有似无的月色银光之下,居然,瞧见的,是血。 此时的朱雀,元神受损,身躯各处,更是受了极重的外伤,衣裙之上,几处已被鲜血浸透,甚至还在汩汩流出。毫无疑问,在与白虎的交锋之中,她彻底败下了阵来,能够逃得一命,也已是万幸。 “咳……” 一声轻咳,嘴角鲜红溢出。 忽而,朱雀脚步一慢,渐渐地,却是停了下来。 林中,草木翕动,更显幽深。 一支龙脊,散着淡淡的紫色幽光。前方,一袭素白的道服,被染上了诡异之色,如血的红枫,在那幽光映射之下,更显妖异的气息。 秦川。 “你果然还是那般。” 一句莫名的低语,从秦川的口中发出。 朱雀的身世,前世经历让自己极为清楚。据说也便是在曾经京州城大雪的那一年,中州某座小城生了大火,连烧整月,数万百姓无一生还。而尚还年幼的朱雀,便是被老怪物从那城中救出来的,唯一一个幸免于难之人。 不论后来老怪物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但的的确确,若非有老怪物,她早已成了那数万冤魂中的一员。老怪物,是她的救命恩人。 也因为如此,暗黑门中,最忠于老怪物的,便是朱雀。 如此愚忠是对是错,秦川不得而知。唯有,发出一句感慨而已。尽管,此时不知秦川前世的朱雀未必听得明白。 “你很了解我么?” 朱雀冷声问道。话语,因为伤势有些微微的颤抖。 “未曾。不过……” “铛……” 霎时,龙脊之上掠过一抹寒光,一声颤鸣,划破林中的死寂。 秦川双目一凝,闪出了几分杀意。也并非自己残戾到非要对老怪物身边的人赶尽杀绝,而是自己想要与半月合作,就不得不拿出一些诚意……不,并非彼此合作,只是,互相利用而已。 “你得死。” 一句沉声,真元缓缓自龙脊之上运转而出。 夜色,更加的扑朔迷离。 低沉的喘息,自朱雀的鼻间不断传出,一向妖媚的神色,此刻也浮上了几分阴沉,冷面直视着秦川。或许之前还对不过心魔绝命之境的秦川不太重视,但亲眼见识了对方差点击杀老怪物的实力,此刻也不得不慎重起来。 更何况,眼下的她,几乎没有了任何的反抗之力。 “终有一日,你会落到我的手里。” “他日之事,他日再说。” 迎着朱雀怨恨的神色,秦川冷叱了一声,瞬即骤身而起,杀意涌现。一式凭虚御风移形换位,紧接着十步一杀直取朱雀要害。 眼下不清楚对方知不知道自己元灵受控一事,最好速战速决。而且,若是被白虎赶来瞧见了自己的破绽,那便对自己极为不妙。 半月的目标,绝不只有老怪物而已! “轰!” 顷刻间,凌厉的真元汇着杀意,猛烈碰撞而开,卷起一股狂风,引得林中枝颤叶动。尘土飞扬,遮天蔽日,不见半点光明。 “烈焰血羽!” 飞沙走石之间,只听一句怪异的咒诀。 火光通天,犹如夏日晚霞,烧得天际一片通红。秦川一式十步一杀被朱雀避开,还未来得及收势,便见虚空之中现出一只火凤,振着双翼,猛然飞驰而出。强盛的真元,汇着元神之力,鲜红如血。 一声锐鸣,震得两耳几欲失聪。 空气之中,如同被焚灼一般,炙热无比。片片枝叶,瞬息之间,便是焦黑一片,灰烬尘烟,随着真元溯起的狂风,漫天飞舞。 “天演四象,地化九宫!” 瞬即,秦川手印一结,九宫卦爻应声而出,紫光大盛。仅一瞬间,便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开,将那噬心燃魂的灼热之气,尽数驱散。 “轰……” “明王三重祭,同归!” 紧接着,心神凝入丹田血晶之中,黑白交融的真元,顿时扑腾而开。 本以为可以轻易对付身受重伤的朱雀,却不曾想,对方如此劣势之下,居然还能凝蓄出如此强盛的气势。无法想象,当初仅仅七星拱瑞境的上官瑶,是如何击败了声名赫赫的暗黑门朱雀圣使的! 漫天尘土,遮天蔽日。 秦川巍然而立,注视着一片朦胧的前方。 忽而,一手微举,拭了拭左侧脸颊。却是明显的一道血痕,因为那满天飞舞的沙石不慎被划出了一道细微的伤口。 抿了抿唇,秦川继续眉目一凝。 那满天的尘土落尽,只见朱雀立在原地,烈焰火羽之威也被九宫八卦彻底化解而去,依旧伤痕累累,只不过,倒是没有添出新的伤势。 此次交锋,不相上下! “你想杀我,还不够资格。” 朱雀冷冷地道,气息却是愈加的起伏不定。虽然嘴上这般说,但她心里也明白,尽管暂时没有受到重创,但毫无疑问,败局依然注定。 除非…… “不。” 突然,秦川淡淡地应了一句。 顿时,朱雀面色一变。顷刻间,她所站立的脚下,一条化作猛龙之形的囚龙索竟是一下破土而出,咆哮着,疯狂地缠上她的身躯。被完美融入的噬灵之力,不断侵入她的全身经脉,销蚀着她的真元。 早在施展九宫之时,便设下了这道陷阱么?! “吼!” 一声咆哮,那囚龙索化成的猛龙缠上朱雀的身躯,虚空之中,仿佛张牙舞爪,一张血盆大口,直向着朱雀的头颅撕咬而去。 “……” 随即,只见朱雀临危不惧,双目一凝。 短短一瞬,那虚空中隐现的巨龙,便是一下消弭而去,原本如同一条可怕恶龙的囚龙索,转眼便恢复了一条黑色的锁链,继续缠绕在朱雀的身躯之上。 正是寻常的囚龙索! “果然,修为有着差距,噬灵无法产生效果。” 秦川心中一沉。 如此一说,那么想必囚龙索也困不了对方多少时间。之前是因为自己有着元灵的压制,此刻,已不能如之前的那般气定神闲了。 “铛!” 猛然间,一声剑鸣,划破夜空。 必须,趁着这个机会,一击击杀了朱雀! “?!” 正想着,还未来得及出手,突然秦川的面色也是一变。 只见那被囚龙索暂时困住的朱雀,上空之处,一抹奇异的白光闪现,伴随着一声巨兽嘶嚎。眨眼之间,竟是从虚空中跃出一只白色猛虎,尖牙利齿,更汇着强盛无比的真元与元神,一下向着朱雀扑跃而来。 “吼……” “嗯?” 随即,一道瘦小的身影疾至,却是惊疑了一声。 那白虎毫不留情地扑跃而下,然而与此同时,朱雀的身形,也是一下消散虚无,在囚龙索的束缚之下,离奇地彻底消失了踪影。 竟是元神化身! “在我凝蓄囚龙索之时,她也同时用化身代替了本体么?看来,从她断言我会再次落入她手里之时,便早已准备好了逃离之策。” 秦川心中想着,蹙着双眉,轻轻舒了一口气。 不知何时抚在左侧脸颊的手掌,缓缓放了下来,方才那一道血痕,也在道法真元的治疗之下,被完美地修复,再也看不出受伤的痕迹。随后,看了那出现的白虎一眼,秦川凝了凝神,倒是没有言语。 空气之中,尚还残留有可怕的杀伐之气。 夜空,依旧朦胧一片。 “你想明白了?” 白虎瞥了那失去束缚目标而渐渐消匿的囚龙索一眼,对朱雀逃离之事倒也没有在意,转而看向秦川,如此问道。 闻言,秦川也注目了他一眼。 “让半月来与我说。” …… 漫漫长夜。 如同之前漫长的白昼一般,这黑夜,也不知何时才能退去。 陆空一袭绿衫,站得笔直,身旁几个圣子殿教徒似乎在讨论着什么,然而他却没有半分心情去理会,目光,紧盯着另一侧。 桃花,依旧芬芳。 “在这里,除了我,你没有别的帮手。” 半月淡淡道了一句,也在秦川倚靠的那株树下靠了上去。之前秦川已经答应了与圣子殿的合作,此刻,白虎前去山上探查,而其余一众,则稍稍做着修整。长夜无期,或许,下一刻便是行动之时。 “你心里想什么,我很清楚。” 秦川瞥了半月一眼,冷声应道。 这圣子殿的半月,自己早就认识了。不过要说第一次接触,还是那次刚从西疆返回之时,在那小村庄中的一番交谈。 一统修真,求那“无上之道”。 这般看来,与老怪物,却也是差不多的。至于所谓“无争无斗、无杀无伐”,但凡心怀野心者,都会寻出这般的借口。 半月,是个危险人物! “不,你并不了解我。” 听得秦川的言语,半月轻声反驳道。此刻,却仿佛回到了曾经那村庄内的论道之时,成了曾让秦川无比钦佩的求道者。 不过,但愿,这是错觉。 秦川没有言语。 “如每一个幼年便被老家伙蛊惑入了暗黑门的人一般,我曾经也有一段凄苦的岁月。你秦川如此,朱雀也是如此。你们有你们选择的道路,而我,便是想要脱离这苦海,然后彻底地,让这苦海枯竭、毁灭。” 半月继续说着,继而长叹了一声。 竟有,几分唏嘘。 第19章 无量天 “让这苦海枯竭、毁灭。” 半月轻声说着,话语中,有着几分不自量力的自嘲,却也满目坚定,继续紧盯着秦川,至始至终目光也没有丝毫挪移。 “那又如何?” 秦川一句冷声,偏回了头来。 这般蛊惑的言语,每一个暗黑门人都会说,半月就更是如此。更何况,深陷苦海如何?脱离了苦海又如何?都与自己无关! 自己的一生,并无大志,此刻仍是如此。 只要紫涵无恙、上官瑶无恙、阿罗叶无恙,只要自己每一个心念之人不受伤害,管他天翻地覆,自己都从未想要理会过。天道苍茫,自有各自的命数,自己不曾想要改变什么,只想,不被这天道所改变。 便可。 “山上那个女子,你可知晓是何人?” 又回头望了半月一眼,不理会半月的言语,秦川如此问道。 闻言,半月冷笑一声,却是几分邪魅: “你可知此处是何处?” “?” “此处,是我暗黑……不,是我陀罗尼圣教千年前迁入中原的第一处居所,历来供奉明尊圣母之地,谓之:无量天域。” 半月缓缓说着,说至那神秘女子之时,眉间也不由浮上几分别样的神色,有崇敬、也有发自内心的忌惮,“山上的那人,便是我圣教的明王殿大祭司……不,是如今的明王宗宗主。” “这里是明王宗?” 闻言,秦川面色微微一变。 明王宗作为中原中立的一个宗门,神秘不亚于鬼谷,纵是其前身,暗黑门主司祭祀的明王殿,前世的自己也对之知之甚少。也是因为如此,即使知晓明王宗脱离自暗黑门,中原正道,历来也没有丝毫打压明王宗的举动。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神秘的女子么? “那人,竟比老家伙还要强?” 秦川继续问道,不觉之间,双眉已是紧紧蹙在了一起。 本以为老怪物修为在暗黑门中位属第一,却没想到还是人外有人。如今两者联合在了一起,那自己想要救回叶秋奇,难上加难! 难怪,让自己感觉如此高深的魔道气息! “哼。” 半月轻声一笑,“老家伙不过与人打交道,而明王殿的那些家伙,却是与神灵打交道。不过幸好,那些人不会随意出手。” 不会随意出手? 那为何,又强行抽离自己的元灵,企图引诱无尘子现身? “难道,真是师父与那女子的私人恩怨?” 秦川心中想着,随即长长舒了一口气。从那女子没有立即毁掉自己的元灵来看,应该不像老怪物一般是个残戾之人,而且,曾经对待青龙白虎等人尚且礼敬有加的老怪物,也定然没有威胁那明王宗主的实力。 那二人,也定如自己与半月一般,只是相互利用。 “你想如何?” 随即,秦川看向半月,如此问道。 话音刚落,便见一道白光从天际划过,正朝着二人所在之处疾飞而来。想是白虎探得了些许消息,此刻正在迅速返回。 半月立起身来,叹了一声: “就看,那明王祭司,会不会出手了。” …… 水波浩瀚,染上夜色,却是漆黑无比。 透着茫茫大海,似乎能够远远看到翻天覆地的巨浪,滚滚而来,空气之中,犹如被一股凌厉的肃杀之气所充斥。虽是虚幻之景,却如真真切切。 那高峰之下,仍是幽暗如渊。 “沙沙……” 风拂着片片树叶,响声不绝。 此刻半月负着双手,神情严肃,正直面着一块诡异的石碑。陆空侍立在其身后,而白虎则有几分不屑地环视着四周,仿佛对那铭刻着陀罗尼古文字的石碑并无半分尊崇之意。教已不教,何需装模作样? “哼。” 后方,秦川远远望着,冷哼了一声。 只见半月颇为尊敬地朝着那石碑行了大礼,不顾遍地荆棘,屈膝伏地,以明王圣母信徒的身份,竟有十分虔诚地叩拜了三下。 起立之时,膝上的白帛,染上几点殷红。 随即,朝着石碑之后,那无量天山,凝神仰望了一眼。 “他不在山上。他并无资格上去。” 不过,白虎瞥了一眼,却是如此说道。 闻言,秦川也顺着白虎的目光朝着一侧望去。那幽深的竹林深处,尽管自己元灵尽失,没有了修真之人那般敏锐的感官,但仅凭肉眼,也能察觉得出那处建着一座宅院,此刻灯火点点,显得几分微弱。 那处么? “呼……” 半月叹了一声,也无言语,率自踏着步子,缓步行去。 “他想,就这般正面对付老怪物么?” 秦川心中一凝,倒也跟了上去。 此刻半月带来的圣子殿教众,皆在那山下静候,有何异变,便能迅速冲将上来。不过,对付老怪物用上寻常的教众也并无丝毫作用,成败还得看巅峰的对决。那些人,恐怕也只是拿来应对明王宗的。 然而,半月当真有如此肯定? 虽说明王宗位属中立,又与老怪物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确实不太可能出手阻拦半月。但是别忘了,此处,可是人家的地盘。 不得不说,半月此举,冒着极大的风险。 那…… 自己,应该也冒这般险么? …… 冷风呼嚎。 天际,居然渐渐现出了一轮圆月,犹如触手可及。 星辰点点,更觉阴寒。 山间一座偏僻的陈旧小院,在那漫天飞舞的竹叶之中,透着几分萧瑟的气息。众人还未踏入院门,便听得其内传出一句苍老的话语: “你等不该来此。” “吱呀……” 一声冗长的响声,半月缓缓推开了那扇院门。 “早来些好。” “你处心积虑算计于我,背着我发展圣子殿势力,南疆之事,更亲自密谋引来中原正道,剿杀了我近百余亲信。上一次,又联合青龙、白虎等人,将我谋害至此。便是,想要谋篡这暗黑门主之位么?” 那中堂前的一张长椅之上,一个风烛残年的白发老者,极度虚弱的话语,甚至让人心生怜意。任谁都不会想到,此人竟是曾经叱咤风云的老怪物。 说着,老怪物又冷眸望了白虎一眼: “你地位之尊,本该无欲无求,如今屈尊于半月,又是为何?” “呼……” 闻言,白虎长叹了一声,似有几分失望之色,在一个幼童的身躯之上,极为不符,但此刻,却生生让人感觉了饱经沧桑的唏嘘之意: “事已至此,你还是不知你错在何处么?” “我竭尽一生复我圣教之兴,几经生死,何错之有?” “昔日君魔炎说你走上了不归路,故才脱离而去。我本未察觉,但此刻来看,你是越陷越深了。复我圣教之兴,却是用杀伐来实现的么?” “休要再言!” 忽而,老怪物叱了一声,从那竹椅上站立了起来。 顷刻间,风云剧变,一股极魔之气,瞬间呼啸而出,席卷了整片竹林,疯狂地,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开,整个天地之间,俨然一片魔煞之气。 冰冷。 暴戾。 屠戮众生! “……” 忽然之间,迎向老怪物透着贪婪的目光,秦川神情一凝。眨眼之间,明王三重祭瞬间开启了同归,九宫八卦也同时凝聚而出,手中神兵龙脊更是早已被祭了出来,弥漫着漆黑浓郁的魔道黑气,寒芒闪现。 “轰……” 一声轰鸣,响彻苍穹。 只见此时的白虎也是气势暴起,略微躬身双手触地,顿时诡异如斯的白色光芒四处闪耀,那泥地之间,竟是浮现出一个奇特的图案。 一串串暗黑符文围成了一个圆,不住地跃动,而那圆圈中央,纹印着一头白虎之形,栩栩如生,仅是一副画,耳畔却依然感觉到咆哮不止。 如临其境! “吼!” 眨眼之间,那画上白虎,竟是生生破画而出,一声再也不是幻觉的巨兽咆哮,响彻山林,震慑众生。如此奇特的咒诀,竟是从虚空之中生生召唤出了一头白虎巨兽,不再是真元凝化之物,也不再是神识威慑造成的幻象。 而是一头真真切切的圣兽。 白虎! “!” 见状,秦川心中一沉,也觉几分惊骇。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乃是存在于道家传说中的圣兽,暗黑门也只是借其来为四大圣使命名而已,自然是不存在的。可是眼前这头白色皮毛的巨虎,显然便是洪荒遗留的兽族,不知何故,被白虎圣使雷雷所收服。 更不知,用了何等秘术产生这般犹如通灵之效。 这般神通,可是西疆蛊术才有的啊! “吼!” 正想着,那头白虎已是跃身而起,朝着老怪物猛扑过去。并非普通的兽类撕咬,洪荒兽族乃有感天地之灵,犹如兽族中的“修真之士”,天地灵气之威,真元涌动,其实力,不下于一个修出元神的修真之人。 “……” 此时,老怪物面色一沉,对待白虎的态度,也终于有了杀意。 强烈的白光,卷着狂风呼啸,惊天动地! 突然,老怪物的前方,却是一道身影飘然落下。一只纤纤玉手,恰好触在那白虎巨兽的额头之上,虽是漫天而起的邪煞魔道之气,却居然让人感觉一股清心之意,犹如,轻轻抚在那猛兽的额间。 “!” 见状,秦川忽而一惊。 这一幕,与曾经在那韩家的困龙滩的那一幕,一模一样! 第20章 罪 “驯兽亦如服人,不在谁比谁强。” 不知不觉,当初前往困龙滩取龙脊之时,无尘子的这句话语,悄然回荡在秦川的耳畔。而此刻眼前的景象,竟与那时同出一辙。 尽管,那出现的女子并无言语。 “吼!” 霎时,只听那白虎巨兽再度一声咆哮。 依然震怒无比,不过,却是再没有了后续的动作。只见其前爪腾空,屹立于原地,两只铜铃般大的眼睛,直视着前方的神秘女子。空气之中,那股亲和淡然之气,竟是比道法还要清新,没有半分浑浊之感。 尽管,仍是魔道! 秦川第一次知晓,魔道,竟也有这般亲和之时。 “!” 顷刻间,场中众人皆是面色一变。那洪荒巨兽如此残戾的攻势,老怪物尚且不得不暂避锋芒,而这女子,竟然临危不惧,面如古井。 甚至,还将其暴戾的气息压制了下去。 明王宗主! “吼……” 随后,又听得那白虎巨兽低吟了一声,目光带着谨慎,却是稍稍撤了几步。抖了抖一身雪白的皮毛,最终一步一步,回到了白虎圣使的身旁。 “我无量天域,不欢迎尔等!” 一句冰冷的言语,从明王宗主的口中发出。 秦川心中一沉。看来,这强得可怕的女子,还是要出手护住老怪物么? “圣子半月,见过大祭司。” 然而,此时半月面不改色,依旧是那云淡风轻的模样,拂起袖来,极其恭敬地行了个礼。并且,并未称其宗主,而是昔日暗黑门的明王祭司。 闻言,明王宗主微微凝眉。 “半月,便是你?” “正是。” “擅闯无量天域,你可知是何罪名?” 明王宗主冷声一叱,一股强盛的气势随之爆出,竟是一阵威慑之力,令得场中众人神色一紧。那修为略低的陆空,更是几乎胆颤心惊。 这,便是昔日的明王殿殿主么?! “哼……” 不过,此刻秦川心中却是轻哼了一声。忽然之间,居然猜出了半月的伎俩。既然这明王宗主还承认其暗黑圣教明王祭司的身份,那…… 便好办了! 只见半月又行了一礼,似是告罪一般,口中却是说道: “半月知晓。但依我教规,此刻原暗黑门主所犯之罪更大,弟子半月依教规行审判之刑,不得不擅闯教中禁地。事出有因,依我教规,祭司须以从轻发落,并且,要在我完成了任务之后,方能执行。” 一连道了三次“依照教规”,半月终于昂起头来: “待解决眼下之事,半月愿听从祭司发落。” …… 冷风呼嚎,寒意愈甚。 “他所犯何罪?” 此刻明王宗主面色阴沉,瞥了身后的老怪物一眼,冷冷问道。 她一时没有留意,竟是落入了半月的圈套,此刻再撇清与暗黑门的关系,却是落了颜面。而且,明王宗虽然脱离了暗黑门,不再参与暗黑门的滔天罪行,但再如何说,暗黑门始终是名义上的陀罗尼信徒。 如她这般境界,自不能不闻不问。 风依旧呼呼地吹着,片片竹叶沙沙作响。 却,只觉静得有些可怕。 “原暗黑门主所犯之罪有三。其一,执教二百七十年,却使我圣教为中原所弃,入万劫不复之地,越陷越深;其二,三十余年之前,贸然侵犯各门利益,致使中原大战,百姓涂炭,更使我圣教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四分五裂……” 半月一字一句地说着,仿佛这番话,已然蓄谋了多年。 以上所述,众人皆知,只是从未有人提出来说过。其实早在老怪物之前,暗黑门前任多位门主皆有此罪行,暗黑门堕入邪道,已有千年之久。或许,暗黑为魔,已成了中原众家、甚至暗黑教众心中,一个根深蒂固的认知了。 半月如此言语,说其是强加之罪,也并无不可。 当然,罪便是罪,无人能够反驳。 曾经的陀罗尼教,与儒道释三家一般,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一念之间的错误,或许,便能让其在原本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何为正? 何为邪? 无人能够道得明白! “其三……” 深吸了一口气,半月继续说道,却是,莫名看了身旁的秦川一眼。见状,秦川眉目一凝,心中顿时浮起几分奇怪的感觉。 他,想如何? “其三,为了培养心腹助之完成阴谋野心,原暗黑门主极其残忍地对中原百姓出手,坏我明王圣母之信,冒天下之不韪。望风亭一案,楚家一百三十一口性命;苑城大火一案,十万百姓丧生,惨无人道;中州北原瘟疫一案,千里无人,百镇无烟,生灵涂炭,至今仍是人间一大荒无人烟之地。” “……” 突然之间,秦川面色猛然一变。 一股异常的情绪,一瞬间侵入心魔血晶之中,顿时狂躁不安的真元传遍了全身经脉。一对原本漆黑清澈的双眸,骤然浮上几分血色。 半月俗姓为“楚”;而朱雀原籍便是中州苑城。 北原…… 很久很久以前,在北原前往京州逃难的路途中,有一个瘦弱的孩子,父母皆在瘟疫中身亡,一路孤身一人,饱受欺凌,差点死在了路旁。 便是,自己。 “轰……” 顷刻间,明王幻灭之祭受到情绪的指引,自行开启,如噬尽万物般的黑暗之色,笼罩在秦川的身躯之外,一对双眸,鲜红欲滴。 龙脊,猛然现于手中。 铛铛作响,嘶鸣不绝。 这一切,都是老怪物策划出来的么? 他,该死! …… “以上三罪,罪无可赦!” 此时,半月语气也是愈加的沉重,更有满腔的怒意夹杂其中。尽管身无真元,但一声震怒的气势,也是如同上古邪魔一般,狂暴、残戾。 二人的目光,皆是牢牢锁定着老怪物。 “……” 那明王宗主深吸了一口气,尽管见识不凡,但此刻似乎也是因为半月所述的诸多罪行所惊骇。明王之忿怒,却也是为了拯救众生。 可是老怪物的作为,天道都难以容下! 随后,一对冷眸,缓缓侧向了身后的老怪物。 “哈哈……” 一声狂笑,响彻林间,犹如直冲云霄。 如此肆无忌惮! “不错!一切皆是我一人谋划,那又如何?众生大多注定碌碌无为,若没有我,你等又如何会有今日?待我圣教大业有成,万民朝拜,一统修真,你等无上光荣,皆我所赐!然而你等不领恩情,便怨不得我了!” 老怪物一番肆言,一反苍老虚弱的常态,元神真元悄然运转而出。 “老家伙,今日你必死!” 半月咬着牙,怒叱道。 稍一侧目,望了一旁的明王宗主一眼。此番状况,若是她还有几分良知,并且谨遵教规的话,定然不会再出手。接下来,便是决定生死的一战。 决定,成败的一战! “南柯,明王殿不能插手教中事务,希望你遵守约定!” 老怪物一式身法疾行,远离了明王宗主几步,似乎也担心对方出手,口中如此说道,同时,一对白眉竖起,直视着半月,“刑罚之事,一向由冥炎殿处理,圣子殿如此越俎代庖,图谋不轨,今日,我便清理门户!” “因为你,我自废一身修为,这般痛苦,今日必要你偿还!” 迎着老怪物暴怒的气势,半月没有丝毫畏惧之色,竟然离开了身后陆空的护卫范围,向前行出了几步。风中,衣袖飘扬。 “?!” 顿时,包括秦川在内,所有人面色皆是微微一疑。 只见半月的袖中,一块奇特的黑石飞跃而出,腾空数丈,人掌大小,像是一块古怪的令牌。并无真元的维续,而是如同与半月意念相连,自行散发出十分可怕的邪煞之气,竟,与那明王宗主的修为气息差不了许多。 狂风骤起,天地变色。 破魔令! 秦川心中一沉。这,不正是当初在云梦泽上,暗黑门不惜与冥教相争,由那时堕入魔道的慕紫涵出手夺得的破魔令么? 曾经,还在忘情峡救了半月一命。 此番,终于又一次再见了! “天地五行,同生同灭!” 白虎一句咒诀,面色不改,施展了五行血咒,那身旁的洪荒巨兽也是一声咆哮,朝着老怪物猛扑而去。看样子,对于半月的招数,他早已知晓。 “……” 而另一侧的明王宗主,静默了许久,迟迟没有言语。 破魔令。 相传乃是陀罗尼教第一任教主的法器,吞噬了世间的戾气所化,乃有通天之能,可以自由控制世间所有魔道真元的神通。但一切也只是传说,就连文字记载也未曾有过。半月,如何知晓?又是从何处寻来? 这般传说之物,真有那般可怕的能力? “铛!” 忽而,只见秦川剑锋一扬,真元爆起。望了名为“南柯”的明王宗主一眼,凝了凝神,随即一式凭虚御风,朝着老怪物疾行而去。 半月要诛杀了老怪物。 自己,亦是如此! 原来,自己的一切苦难,父母双亡、颠沛流离、心魔缠身、劫难重重,一切,都是老怪物给自己带来的。曾经,自己并不以为意,但如今经历了许多,才发现那普普通通的日子,方才是自己一生追求的。 求道修真,最终却才发现,最初的,才是最真的。 那么,这些痛苦与磨难,今日,也要尽数让他偿还! 第21章 九宫 “咻!” 秦川的身形,凭空消失。 眨眼之间,只见老怪物八方之位,生生闪现出八个伏羲卦爻,紫光大盛,组成一个九宫之阵,恰恰将老怪物围在了正中央。 中宫。 “噬灵!” 忽而一句咒诀,带出冰冷的寒意。 一袭红枫道袍飘扬而起,杀意极盛,秦川的一只手掌,距离老怪物后脊仅仅只有咫尺的距离。一股漆黑浓郁的诡异真元,顷刻间传入老怪物的身躯之中,销蚀化解魔道真元的噬灵秘法,疯狂地涌入对方经脉之中。 “想噬我真元?” 老怪物冷哼了一声,眉目一扬。 虽不知秦川是如何无师自通领悟这噬灵之法的,但这般秘术,只能以强制弱,凭他如此深厚的修为,秦川根本奈何不得他半分。 皆为徒劳! “哼。” 忽而,又听秦川一声不屑的轻哼。 噬灵秘术,自己自然知晓,前世之时,正是这老怪物亲身授予自己的。然而,此刻的自己,也并非不自量力地想要吞噬老怪物的真元。 真正的目的…… “九宫,散!” “轰……” 一手结成道印,秦川眉目一凝。 那老怪物经脉之中的魔道真元,竟是通过这般诡异的连接,被九宫八卦阵生生转移至了四面八方。周围八个卦爻一阵异光闪烁,瞬即真元迅速被转移而出,激起狂风凛冽,疯狂地扩散而开。 短短数息,老怪物原本凌厉的气势,竟一下减弱了许多。 “吼!” 紧接着,那头白虎巨兽,似如雷霆万钧之势,已然朝着老怪物扑咬而来。半月与白虎,此刻神色均是一凝,趁机一式式迅猛的攻势,呼啸而出。 似乎没有想到,秦川会如此配合他们。 “无间咒!” 霎时,老怪物不惊不惧,一式秦川无比熟悉的术法施展而出。 那虚空之中,金盔银甲,不怒而威,似有一座魔神尊像隐现而出,震怒咆哮,原本被分散八方的气势再度凝结而起,又席卷而开。 只是…… “咔擦!” 隐约似有似无的声响,那魔神尊像在白虎五行血咒的冲击之下,又因为秦川九宫八卦的转移压制,短短一息之后,竟是轰然破碎。 沙尘飞扬,异光激耀。 却也瞧不清,老怪物是否受了这一击。 “……” 秦川双眉一蹙,没来由地怔了一怔。 “轰……” 又是一阵狂风,自老怪物所立之处轰然爆开,那满天的尘土、各种杀意凛冽的真元,一下被冲散至四面八方,空气之中,迎来了短暂的清明。 居然,邪魅地笑了起来。 只见此时的老怪物身躯更显破败,之前断掉还未修复的手臂,在方才众人合击之下,鲜血再度肆意流溢出来,殷红一片。然而身躯之外,却是一股漆黑得几欲透明的真元,牢牢稳固着气息,有条不紊。 幻灭! “桀桀……” 一句邪笑,他的一对血眸,紧紧盯在秦川的身上。 秦川借噬灵连接了他的真元,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他也因此知晓了,秦川早已失去了元灵的护体。此时,却正是最佳的机会。 虽然还未达到预期,但,再也不能等了…… “!” 猛然间,秦川面色一变,几分骇然。 只觉一股极其强盛的元神之力,不知何时窜入了自己的身躯之中,正在不断地占据着每一寸心神。自己的身躯没有了元灵的守护,便如决堤之水一般,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被老怪物夺舍,强行被他占为己有。 夺舍…… 眸中血色,渐渐消散。 秦川看向老怪物的目光,渐渐浮上了几分迷离,渐渐,失去了神智。 “嘭……” 然而忽然之间,整个身躯,竟是一下爆开,化为魔道真元,黑气弥漫,缓缓地匿入了虚空。那老怪物的元神之力,也一下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化身?” 异口同声的惊疑,发自场中的每一个人。 老怪物面色愈显阴沉,满头白发,更显得苍老无比。就连半月与白虎也方才知晓,秦川竟是以一道心魔化身,与他二人上了山。 那,他去了何处? “……” 一旁,一直未曾出手的明王宗主,也终于沉下了眉,几分难看之色。心魔化身她本该能够察觉,但此番关注的焦点已然被转移到了老怪物与半月的恩怨上,一番大意之下,居然没有留意到秦川。 不由,双目一动,朝着山上望去。 “咻!” 紧接着,凭空消失,再无踪迹。 …… 暗云滚滚。 那山巅之上,屹立着一座大殿。 黑夜之中,几分阴森悚怖之感。却也有几分神秘、几分肃穆,令人不禁望而却步,发自内心深处的尊崇、和忌惮。 “什……” 突然,殿前一个白袍侍卫正欲惊喝一声,然而话未出口,猛然身躯一滞,意识尽失。一袭白袍,一下倒地而去,只是将要及地之时,又被一股柔力托住,最终缓缓地,神志不清地躺在了地上。 昏了过去。 紧接着,一道身影,迅疾闪过。 夜。 没有月光,那素白的道服仿佛融入了黑暗之中,就连其上醒目的红枫,也显得黯淡了几分。唯独,一对清澈的双眸,掠过一股异光。 秦川瞧了地上那人一眼。 自然没有取他性命,只是暂时封住了他的意识,使之陷入了沉睡。如今知晓了此处是明王宗,更亲自领教了那名为“南柯”的女子高深莫测的修为,自己更不敢在这山上肆意而为。对,就是不敢。 “呼……” 轻舒了一口气,秦川不觉又往山下凝视了一番。 早在答应与半月合作开始,自己的真身就已经计划潜入这山上了。没有元灵的倚仗,自己又怎会与半月等人同行,更莫说与老怪物生死交锋了。那老家伙虽然实力大减,但想要彻底诛灭,也绝非一时半刻之间。 半月,也绝不是友善之辈。 如此,有何深仇大恨,也必须在自己恢复实力之后,再去解决。 秦川并不愚蠢。 “铛!” 手中掠过一抹微光,真元凝结,化作了神兵龙脊。随即一步一步,秦川凝着心神,无比谨慎地,缓缓踏入了那座大殿之中。 方才心魔化身配合着半月与白虎,给了老怪物不小的压制,尽可能地为自己拖延了时间。但也因此,让明王宗主产生了警惕。 “必须尽快。” 心中一念,秦川也顾不得许多了。 自己的元灵被明王宗主禁锢之后,并未受到丝毫的压制与创伤,与自己仍然有着连接,这也便是如此迅速就找到这地方的原因。秦川能够感觉到,元灵,就被囚禁在这座大殿之中,找到它,并且,夺回来。 “九宫阵?” 忽而,秦川微微一怔。 只见这大殿之中,屹立着八根石柱,各立于殿内八方,而中央之处,是一座方鼎,鼎内空无一物,却有火焰熊熊,照亮了殿中的每一个角落。 虽有昏暗,却也存在着光明。 “天地灵气。” 凝视了良久,秦川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殿中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天地灵气更是如外界一般稀少,然而那八根雕满古怪符文的石柱,竟是如同完美连接着中央方鼎一般,不知从何处引来源源不断的灵气,维续着那团微弱、但却永不熄灭的火苗。 这,正是九宫奥义。 “可是,师父曾说九宫八卦是他独创,并且除了自己外从未传予他人。如此,此处为何……不,这殿中只有九宫,而无八卦。” 秦川心中一凝。 难道…… 无尘子曾说当初一番偶遇习得了魔道法门,而先前明王宗主南柯又对自己说过仙魔之道云云,还让自己替师偿还。莫非,无尘子一身魔道,就是在这无量天习得?九宫奥义,也是在此参悟,最终才自创出了九宫八卦? 结合鹤鸣峰书房中的那幅画来看,并非没有可能! “呼……” 结合以往诸多种种,秦川长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再去猜忌和理会。眼下,还是赶紧夺回自己的元灵,才是正经之事。 想着,秦川忽然察觉了什么,猛然昂起头来。 那方鼎的上空,只见一团透明的气焰,在天地灵气的流转之下,静静地来回旋绕着,散出一股让秦川觉得无比亲和的气息。在如同永不枯竭的灵气滋养下,即使独立而出,也没有丝毫的消逝,甚至愈加的强盛。 只是在这九宫阵中,被牢牢地束缚住,不得脱离。殿顶的浮雕,一个明王之像,手持一盏明灯,便犹如那灯所散出的光芒一般。 竟觉几分神圣之感。 元灵! 正是秦川自己的元灵! “呵……” 秦川忽而一笑,踏出数步,毫不畏惧地进入了九宫阵中。身躯之外一股魔道黑气,不受任何排斥地,完美融入了阵中。 “没准,她真是师父的老相好。” 心中冒出这般不正经并且极为不敬的念头,秦川手中动作也没有丝毫迟滞,一手扬起,纯正的魔道的真元,便源源运转而出,朝着方鼎上空而去。仅仅瞬息之间,已然与属于自己的元灵建立了连接。 “咻!” 突然,一股极不友好的气息,带着十分凌厉的势头,竟是朝着秦川的真元冲击而来。看样子,这应该就是这九宫阵所具备的禁制了。 别人拿它没办法,但自己…… “回去!” 秦川轻叱了一声。顿时那其余七根石柱之上,同样的气势居然顺从着指引,回溯至中宫之位,将方才那股气势,牢牢压制了回去。 再度,形成了一个平衡。 第22章 朱雀 “无极道法!” 咒诀轻念,一股玄青之色的真元,顿时自秦川的手中源源运转而出。 那上空之处,秦川的元灵四周,骤然现出八个伏羲卦爻,光芒闪闪,以着九宫阵为源,组成一个九宫八卦阵,不断化解着其中的禁锢之力。 短短数息之间,那无色透明的气焰,竟是不断地溯回秦川的身躯之中,元灵,也在此刻物归原主,重获新生。秦川一对双眸微微闭上,再度睁开之时,已然浮上一抹异光,浑身气息,也产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虚而不浮,实而不浊。 这,才是道法八法运通境的真正状态。 “咻!” 顷刻间,所有的道法真元,连带着身躯之外的魔道黑气,一下溯回至丹田之中,各自凝在灵核、血晶之内,气息,也变得无比沉稳。 “看来,这南柯宗主,不是恶人。” 秦川淡淡自语了一声。 从这九宫阵中具备的杀伐之意来看,只需对方动个念头,自己的元灵便会灰飞烟灭,自己,也将遭受致命的打击,实力大减,更有就此陨落的危险。曾经在青冥山上,玉虚子便是打算用此方法彻底诛灭自己。 然而对方并没有,而是将元灵完整无缺地存放在此,似乎她的目的,仅仅只是想要将无尘子引来,并未打算真正地对付自己。 “那么,她没有将叶秋奇交给老怪物,想必……” 想着,忽而秦川眉目一凝,不觉朝着殿中另一处瞧去。 那左方偏殿,似有一条石阶通向下方,一片黑暗,但从那下方,却隐隐有一股气息传来,几分熟悉,仿佛,陷入了沉眠。 “?” 秦川双眉一蹙,手执龙脊,缓缓行去。 “铛……” 然而紧接着,龙脊之上掠出一声颤鸣,前进的脚步也顿时止了下来。凝着心神,秦川缓缓回过身,紧盯着大殿外出现之人。 一袭长裙赤红如焰,夜色之中也如燃烧而起的火焰一般,更莫名传出一股灼热之感。她一向娇媚的神色,此刻也浮着从未有过的阴沉,在她的一生中,似乎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的凄凉,这般的,迷惘。 ……不,这是第二次。 “休想劫走他。” 一句沉声,强盛中带着几分虚弱的真元,混杂着元神之力,犹如吞噬黑暗和光明的烈火,四面八方汹涌而出,牢牢逼向秦川。 南天离火! “此刻的你,能阻拦得了我么?” 秦川反问了一声,一股仙魔相融的真元,已然注入了龙脊之中。 朱雀。 从方才见得朱雀并未在老怪物身旁开始,自己便在猜测对方去了何处,想不到,竟也是到了这大殿来。当然,秦川并不认为老怪物会看出自己的谋划,定然,也是想派朱雀来此劫走叶秋奇,抹杀那可怕的轩辕氏血脉。 玄天玉简,一直是老怪物的心头大患。 不过,之前的交锋,朱雀败在了白虎的手下,遭了大劫,就算经过了紧急的疗伤,也必是大不如前,更不可能是此时秦川的对手。 “……” 朱雀咬了咬牙,没有言语。 见状,秦川面色一沉。 “他不值得你这般做。” 秦川又道了一声。从此刻朱雀的神色来看,定是抱着赴死的念头,她也知晓根本拦不下自己。若是强行出手,等待她的,只有一死。 “我如何,由不得你来指点。” 朱雀冷声道,倒也并未率先出手。 一股强盛的真元蓄势待发,灼热之感,已然充斥了整座大殿。然而让人感觉到的,却是一股冰冷,一股死亡带来的冰冷气息。 “那你只有一死。” “寒冰咒!” 猛然间,秦川身形一动,剑锋一转。 借着九曜琉璃盏之威,浓烈的天地灵气汹涌而来,只一瞬间,一股极度冰寒的气息弥漫而出,席卷着南天离火的灼热之气。虽然说此时的朱雀不如从前,但对方的南天离火,却也依然不敢有丝毫的小觑。 没有伏羲门三味真火的玄妙,也没有北炎阁焚天流火的猛烈,但这暗黑门秘传的南天离火,却拥有着魔道最可怕的吞噬之力。 焚尽万物,无阴无阳! “喝!” 一声暴喝,九宫八卦应声而出,牢牢护于秦川的身躯之外。凭虚御风,寻着南天离火的间隙,一式残戾的十步一杀便朝着朱雀冲击而去。 对于朱雀,自己本无几分情感。 自然,也不必留手。 只是…… “轰……” 突然,只见朱雀眉目一扬,不知何时便已凝蓄好了一式凶猛的攻击。那虚空之中,猛然现出一只火凤,烈焰熊熊,不避锋芒,反而直直朝着秦川迅猛之势反攻而去。她不主动出击,原来,便是计划好了这般么? 灼灼热气,扑面而来。 更有一声凤鸣,融合着元神之力,震颤心神。 “乾坤无间,天地唯我!” 秦川不紧不慢,止下了龙脊的迅杀之势,双手结印而起。一声魔神咆哮,犹如冲破了大殿,直达九霄云外,惊天地泣鬼神。 幸好之前便已设下了结界,否则惊动了明王宗,后果不堪设想。 一咬牙,秦川急忙再度凝起凭虚御风,疾退数步。同时那九宫之外,朱雀的后方,却是出现了另一个自己,龙脊铛铛作响,依旧是残戾的十步一杀,继续避开烈焰血羽的凶猛攻势,向着朱雀冲击而去。 “咻!” 紧接着,又见朱雀身影一阵虚幻,竟是生生消失。 “?” 秦川面色微微一变,已觉身后一只手掌,离自己的后脊只有半寸之距,更察觉到可怕的噬灵实力,即将侵入自己的经脉之中。手中的龙脊,迅速停止了追击之势,只看着原本撤出数步的另一道身躯,消匿于虚空之中。 方才分出心魔化身之时,也同时借着九宫奥妙让两者移了位。真正的自己,自然是继续十步一杀攻击朱雀,那后侧的,只是惑敌之策。 只是没想到,朱雀竟然瞧了出来。 “我还抓不到你么?” 耳畔,传来一声似有暧昧的轻语。 “哼。” 心中轻哼了一声,秦川倒也并未失色。朱雀能够看出自己的心魔化身,倒不是她能够分辨得出来,而是多次经验,似乎大致清楚了自己的伎俩。 不过…… “还早着呢!” 轻叱一声,骤时自秦川的身躯之中,竟是一股黑气汹涌而出,凝作了一条黑色的锁链,真元之盛,几欲凝作了实体。 囚龙索! “轰……” 刹那间,朱雀正面遭受了囚龙索的冲击,身躯一下被生生击飞而去,狠狠撞在一根石柱之上,那囚龙索的一头,仍然不断地冲击着她的经脉内腑。 鲜血肆流,羸弱不堪。 一抹鲜红自朱雀的口中溢出,面色一下惨白无比,周围的离火灼热之气,也一瞬间弱去,几乎尽数消弭。此时,一对手掌牢牢抓住腹间的黑链,仿佛想要凭着仅剩不多的力量,将秦川的囚龙索破去。 然而,只有满手殷红,触目惊心。 “哗啦……” 一声锁链造成的声响,秦川缓缓回过身来,牢牢抓住囚龙索的另一头。几番交锋朱雀略微了解了自己的路数,但同样,自己对朱雀,也是了如指掌。 然而眼见此番惨状,秦川却不由面色一沉。 此时的自己,便如那地狱的勾魂使者。 魔! “他不值得你这般卖命。” 秦川冷冷说道。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心中对她有了怜悯,或许,她与自己也是一般,前世的自己。在寻道的途中,早已,将自我迷失。 “你杀了我吧。” 朱雀应道,冷眸瞥了秦川一眼。 昏暗的大殿,因为方才的交锋,真元四起。那方鼎中的火苗,也由此变得摇摇曳曳,光明被黑暗驱逐,昭示着苦难与伤痛。 “……值与不值,不由你来评判。” 又淡淡道了一句,朱雀面上浮起了几分落寞。只不过,一对双手,依然奋力扯动着囚龙索的那一头,尽管知晓,根本没有半分作用。 秦川只需动一个念头,便能将她彻底诛杀。 “他救了你性命,你便如此偿还于他?” 又一句审问一般的厉声,秦川似乎有些不依不饶。所有的真元,都凝在那囚龙索上,强盛的噬灵之力,源源不断地占据着对方的每一寸经脉。的的确确,只需眨眼之间,便能让朱雀在这世间消失踪迹。 让她,得以解脱…… 为何,要说是解脱呢?或许,此刻审问的,是秦川自己。 曾经……也或许,正是此时的自己。 “你根本就不明白!” 朱雀继续叱了一声,仍是奋尽最后的力量,企图挣脱囚龙索的禁锢。在她临死之际,也仍是这般,要执行老怪物的命令,报他的救命之恩么? 她的,信仰? “你可知,那苑城的大火,便是他一手策划?” 忽而,秦川怒骂了一声。 知晓了一切的因果,谁又能压得住心中的火?半月如此,自己也是如此。可是朱雀却还这般愚蠢地为老怪物行事,报那可笑的“救命之恩”。 愚蠢…… “我从早便知道!” “……” 秦川忽而一怔。 一对双眸扬起,凝视在朱雀的身上,却是一阵异样的神色。她,从早便知晓自己的身世,知晓老怪物的一切恶行?那为何…… “你以为我是愚蠢么?” 朱雀反问一声,旋即冷冷一笑,却有几分凄苦: “但我,又能去何处呢?” 第23章 怜悯 千年前,一场天灾,陀罗尼覆灭。 与此同时,取代它进入中原的,便是暗黑门。 暗黑门中,等级森严。教主之下,乃有明王、冥炎、圣子三殿,各有司职,而在这三殿之外,便是四大圣使。其四人修为强盛,地位极高,教中寻常教众几乎无缘得见,就是在偌大的中原中,也是巅峰级的存在。 近来数十年,中原所传的四大圣使,其一东天青龙圣使莫问、其二西天白虎圣使雷雷、其三北天玄武圣使玄极、其四便是南天朱雀圣使殷燃。皆为中原人人谈之色变之辈,极魔道之尊,被各大正道立为最危险的人物。 青龙使莫问喜好各种异宝,劫抢窃盗,作案无数;白虎使雷雷倒是行踪飘忽,难觅踪迹,但每每出现,无不是中原浩劫之时;玄武使玄极,曾以一人之力暗杀正道多位掌门,骇人听闻,不过,此人十年前被正道多人围攻,得以伏了诛。 而朱雀使殷燃,则是中原修真男子的噩梦。 据传朱雀乃是暗黑门主收养的孤儿,自小修习魔道,天赋极高,成年后,便被指使修习了在魔道中都被极为不耻的淫修之法。 乃是以男女交合之道,强行噬取真元之法。此种修行进步极快,不需任何资源,也不用吐息作课,就是不断与人交合,以人为祭,既残忍又不堪入目。只是,被以此法献祭后的男子,除了修为尽失,性命,也是不得存留。 骇人听闻! 十年来,被殷燃蛊惑引诱中原修真男子,以千万数计,也因此,修为提升飞速,年不过二十,便成了暗黑门千年来最年轻的圣使。 不过,因为这为人所不耻的修炼,朱雀在暗黑门中也是饱受争议,若非其修为着实可怕,又有老怪物的庇护,恐怕早已被除了名。 如此,是喜? 是悲? 无人得知。 …… “我,能去何处呢?” 朱雀一句低语,几分凄凉。 那殿中方鼎内的火苗,不住地摇摇晃晃,冷风从门外袭来,不见半点光明。一条黑气腾腾的锁链,携带着死亡与解脱,哗啦作响。 沉默。 秦川久久不动,只听着耳畔的火烧之声。 朱雀修习了那淫修之法,为天下所不容,除了留在老怪物的身旁,继续做那不堪之事,她,又能去何处呢?什么家破人亡,仇怨、愤恨,相比起来,似乎都已变得那般渺小。杀了老怪物,报了仇,却又如何? 她,还有何处可去? 她不是在帮老怪物,而是,在帮她自己。 便如,自己不自量力,也要在中原三千正道的剑锋下,将青冥山保住一般。因为那里,是自己的家,自己唯一的容身之所。 自己,也不是与天下正道为敌。 而是,与让那自己感到孤独与流浪的岁月为敌。 “……” 喉间一阵微蠕,秦川不由抿了抿唇。再度看向朱雀,凝视着对方那不屈的目光,忽然觉得,她与自己,竟有了几分相似。自己,居然理解了她。 是的,秦川心中生出了怜悯。 “你走吧。” 忽而,秦川淡淡道了一句。 心念一动,那囚龙索瞬间化为黑气消散,融入了空气之中。一抹殷红的热流,从朱雀的腹间汩汩流出,染红了一身衣裙。秦川自不会以为,她还有力气来对付自己,自己心中的怜悯,也未必会一直留存着。 “你不杀我?” 一下瘫软地靠在那石柱之上,朱雀面有不解地看向秦川。 修习了心魔之人,居然能够自由控制心中的杀意,居然,在这种时刻放弃了对自己的杀意。他,到底将心魔修炼至了何种境界?他便不怕,自己再度卷土重来,再一次,成为他最大的威胁么? “该去何处,却是由你的心来决定。” 耳畔,又传来一句低语,仿佛,也是对他自己说的。 朱雀静默了许久。 一直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他手中的那支龙脊,不断散出淡淡的青光,却竟然驱散了黑暗,犹如一盏明灯,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那,便是他的心么? 该去何处? 是由自己的心,来决定的么? …… “滴答!” 一滴夜露,从一片绿叶上滴落下来。 不同于那山下的喧闹争锋,这处山巅之上,却是沉寂得有些可怕。云层之上,冷风习习,却也不见星月,天地只在黑暗之中。 如此漫长。 “擅闯无量天禁地,死罪。” 那偏殿之中,明王宗主立于一座祭坛之前,冷眸直视着前方的秦川。一股高深莫测的修为气息,已然充斥了整片空间,几欲令人窒息。 隐隐,有着杀意。 “宗主既无意杀害他,何不让我将他带走。” 秦川定了定神,略微昂起了头来。 在这满是肃杀之意的气息中,全身上下均在躁动不安,魔道真元更是紧紧凝缩在血晶之中,仿佛受到了某种可怕的压制,自行回溯至丹田。然而,秦川却没有后退一步,不畏生死地直面着前方的巅峰强者。 那祭台上躺着的,正是叶秋奇。 自己,又如何能够后退? “你怎知,我无意杀他,无意杀你?” 南柯再度冷问了一声,看向秦川的目光中,却有了一种别样的神色。 “若宗主想杀秦川,秦川早已尸骨无存。” 秦川继续说道。自己元灵被对方缚而不毁之事且不说,就在方才,与朱雀交锋之时,自己已经察觉到对方的出现了。但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并没有出手,而是静静地看完了整个过程。 直到,眼睁睁地看着朱雀离去。 这个明王宗主,自己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哼。” 闻言,南柯冷哼了一声,却无言语。 本以为无尘子的这个弟子不过尔尔,与别的所谓修真求道之人并无二般。可是方才亲眼目睹了秦川与朱雀的交锋,却发现了一些特别之处。不是修为实力上的,也不是为人性情上的,而是,他的道途。 竟与昔年的无尘子,有着几分相似。 不过…… 忽而,眸中闪过一抹厉光。擅闯无量天禁地,仍是死罪! “轰!” 猛然间,秦川眉目一凝,不余遗力地施展了一式无间咒。霎时,强烈的气势四面八方轰击而来,又被无间咒反震而开,引得整座大殿轰然作响。 “铛……” 龙脊现出,秦川疾出数步,心中却是一沉。 看来,如这般巅峰之人,并不是那般好商量的。可是,要自己与她硬拼,凭此刻自己的实力,恐怕十个自己都不会是对手啊…… “无尘子若不来,此刻,我便杀你。” 南柯冷道了一声,气息冰冷到了极点。 至始至终,她都稳立于原地,没有半分动作,只有一袭衣裙在真元溯起的风中飘飘扬扬。那强盛的修为气息、可怕的魔道真元,却是如同千军万马一般,听从着她的指引与调配,宛若铺天盖地,直朝着秦川汹涌而来。 这一回,她是认真的…… 秦川心中一凝,面色顿时难看起来。 “天演四象,地化九宫!” 一句咒诀迅速念出,九宫八卦眨眼之间便已凝结而起;龙脊之上啸鸣不断,光芒大闪,上古龙威夹杂着邪煞之气,铛铛作响;九曜琉璃盏也是悬空而起,七彩斑驳,在这昏暗的偏殿中划出一道道霓虹之光。 此刻秦川的心中,也是那般的冰凉。 这一次,自己要对付的,不是各大宗门的掌门,也不是曾一度被自己认为不可战胜的老怪物,甚至,远远超过自己的师尊无尘子那等实力之人。 要对付的,是这如通神灵之境的明王宗主! “嘭!” “咻!” “轰!” 短短数息之间,交锋数次,尽管秦川尽力避其锋芒,却仍是占不得丝毫便宜。倾尽全力的混元诀被一股无影无形的气劲生生击破,终于愈感不支,身躯向后倾飞数尺,狠狠地摔在了一根石柱之上。 嘴角热血,倾流而出。 “哼哼……” 一把抹去血迹,秦川忽而冷笑了起来。 那本来逐渐黯淡下去的九曜琉璃盏,竟然一下闪烁起来,七彩大耀,一股强盛的元神之力,缓缓地运转而出。 “?” 随即,南柯宗主神情一怔。 这是…… “宗主修为如通天际,秦川敬仰。便不知,这式无明业火,能否接得下来。” 秦川方一立起身来,那微微举起的左手手掌之中,已然凝聚出一团黑色的火焰,如同燃烧的莲花,不断散发出躁动不安的气息。炽热如火,严寒如冰,竟是世间从未出现过的奇特火焰,一股恐惧的气息,弥漫而出。 那股气息,昭示着,死亡。 无尘子曾说过,与强者交锋,方能激流勇进。与明王宗主这般完美融合了天道之力的强者交锋,更是受益无穷。此时,秦川感受到了。 这也是为何,自己笑了起来。 当然,若是对付接得下来,或是自己的师尊无尘子并未赶来。那么,迎接自己的,只有一死……只有一死么? “无尘子的元神?” 此时,南柯面色一沉,却是没有理会秦川的无明业火。 那股元神之力,她无比熟悉,曾经,无比熟悉。也如此刻这般,那股强盛的元神之力,充斥着无量天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充满着杀伐。 却也充满着,另一种情感。 那一幕。 第24章 寻找 “轰……” 顷刻间,骤变徒生。 只见南柯宗主眉目一扬,依旧身无动作,但却有一股气势爆涌而出。那秦川掌中的黑色火莲,顿时摇曳不止,其中的元神之力,竟是瞬间被抽离而出。 短短数息之间,已然消散全无。 “吼!” 一声震怒的咆哮,令得秦川面色阴沉到了极点。 果然,区区一式借外力施展的无明业火,根本不可能是明王宗主的对手。而且,无尘子的那股元神之力,居然莫名产生了一股亲和力,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落入了对方的手中。如此,水到渠成。 是实力的压制,还是…… “……” 秦川哽咽了一下,双眉紧蹙,感到了几分绝望。 那南柯宗主所立之处,虚空之中再度隐现出了那尊明王之像,长发白袍,已分不清是仙是魔,甚至根本不知,那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 片刻不到,秦川只觉一股力量穿透了自己的整个身躯,全身元灵也被牢牢地压制住,四肢更是丝毫也动弹不得。如同待宰的羔羊,被一只手掌牢牢抓住,静止在半空之中,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如何会这般? 叶秋奇未救成,却也把自己搭进去了么? 不! “就算你杀了我,师父也不会来。” 忽而,秦川轻叱了一声,奋力挣扎着,企图挣脱那只抓住自己的无形大手。但结果仍是枉然,就连手中龙脊,也失去了真元的维续,坠落在地。 不过,此言,倒是让南柯滞了几分。 见状,秦川又轻哼了一声: “你们不懂九曜琉璃盏的功效,其实师父的元神早已与他没有了连接,我发生了何事,他根本不知。你这是白白为了老怪物枉费心机。” “那又如何?杀了你,他自会到此处来。” 南柯冷叱道,一股杀意,再度凝蓄而出。 “哈哈!” 迎向对方的神色,秦川不仅没有忌惮,反而出声笑了起来。不过,心中一凝,自己能否活下来,便赌这一次了。想着,继续道: “杀了我,师父也不会到此处来。” “为何?” “昔年,师父可是为了你,孤身深入西疆?” “那又如何?” 南柯追问道,神色不经意一沉,显得因为此事极为关心。 见状,秦川心中松了口气。看来,这南柯宗主,真是自己师尊当年的相好,没准还是自己的师母。如此,今日或许自己不用死在此地了。 “你先放开我。” 秦川叱了一声,反而不如方才那般惧怕了。 随即,南柯咬了咬牙,神色一动。仍未有何动作,但那虚空之中的明王尊像却是瞬间消失,秦川的身躯一下坠落下来,堪堪稳立在地。地上那把龙脊,也同时得到了真元的维续,腾空而起,再度回到了秦川的手中。 不过,随着秦川一声长叹,却是消匿了下去。 “呼……” 秦川长舒了一口气,望了南柯宗主一眼,也颇有几分惆怅: “师父为了寻药,深入西疆,遭到了那时圣巫教的追杀。在把西疆闹得天翻地覆后,药未寻得,却身受重伤,不得已重返了中原。” “哼,不自量力。” 南柯忽而冷笑了一声。 却是不由想起,曾经,这无量天也是被那人闹得鸡犬不宁。结果也是几乎殒命,若非……若是那时心狠了些,也许,也便不会有今日的种种了。 定了定神,南柯瞥了秦川一眼: “其后如何?” “其后?” 秦川反问了一声,又叹了口气,“其后未寻到救命之药,师父便以为你死了。云游四海,看似逍遥,却也有伤心之处。他虽只字不提,但我做弟子的,自也能够瞧得出来。若宗主便是那时故人,这无量天,师父更不可能再来。” “……” 闻言,南柯眉目一沉,沉默了许久。 秦川拂了拂袖,尽力调整着内息,恢复一些真元。当然,自不是为了防备对方的再出手,而是,那山下,还有一个巨大的麻烦未曾解决呢。 “我如何信你?” 良久,南柯忽而叱问道。 “你要杀我,只在举手投足之间。” 秦川应道,望了那身后的祭台一眼,最终又回到南柯的身上,“宗主只知在这无量天苦等,却为何,不亲自出去寻找呢?” “我为何要寻他?” “那你又为何要等他?” “我……” 南柯一时语塞,最终缓缓地,却是再无言语。 人生苦短,纵是放在修真之人身上,比起天道来也只是沧海一粟。等待,等到的永远只是继续等待;寻找,或许寻到的,也还是继续寻找。 但…… 至少,寻到了自己的本心。 秦川已经寻找到,自己的本心是什么了。 “秋奇!” 不再理会这明王宗主,秦川行至那祭台一旁,扶起上面陷入沉眠的叶秋奇,轻唤了一声。一手探上叶秋奇的手腕,察切脉搏,果然,此刻的叶秋奇只是被封住了元灵与意识,暂时陷入了沉眠,全身上下并无什么大碍。 不过,这等封印之术,却是秦川无法解去的。咬了咬牙,又起身望了南柯一眼,秦川一脸凝重之色,出言恳求道: “能否放了他?” 闻言,南柯眉目一凝,随后却是摇了摇头。 仿佛此刻已无心理会眼下之事,因为秦川方才的言语陷入了沉思。良久,叹了一声,竟是凭空消失了身影,只留下一股灵念传入秦川的意识之中。 “咳咳……” 忽而,一句咳嗽,叶秋奇苏醒了过来。 “呼……” 随即,秦川长舒了一口气,自己以身犯险,总算没有白忙活。只是透过那窗扉瞧见茫茫夜色,那方才明王宗主消失的地方,心中莫名有些唏嘘。 “你干嘛?!”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喝骂。 只见叶秋奇猛然坐立起来,离了秦川几尺,似是在自己的房间中熟睡起来一般,几分怪异地望着秦川。这家伙,看来并没有什么事…… “你做梦呢?” 秦川叱了一声,紧接着面色却是不由沉了下来。 见状,叶秋奇凝了凝神,似是也终于想起了眼下的遭遇。顿时,手中一阵白光掠过,残月现出,面有阴沉地与秦川对视了一眼。 麻烦,还没解决呢。 …… 夜,不知何时才会散去。 冷风愈加的凛冽,茂密的青竹一片片倾压而下,竹叶漫天飞舞。泥地之中,一道被真元攻势破开的痕迹,从方才那小院一直拖到这处竹林间。 新鲜的土壤,满地的灰烬。 触目惊心! 那座小院已被一阵爆炸夷为了平地,激战的场所也被转移到了这处山亭,空气之中,只被一股死一般的气息充斥着,令人感到恐惧和窒息。黑暗的天际,不见半点光明,只能见得一片孤零零的落叶,飞了很高。 很高。 曾经望风亭的那一幕,也如这般。 此时的半月一脸凄苦之色,握着破魔令的手,不知何时已变得颤颤巍巍。他的前方,陆空生生承受了老怪物的一击,稳立原地,以死护卫着。 风,又袭来。 尽是萧瑟。 “什么血海深仇,不过是你野心的借口。” 老怪物一袭破败的灰袍,立在那山亭之巅,几分邪魅的大笑着。半月是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正是因为察觉了半月与自己一般的野心,方才放弃了圣子殿。只是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一时的手软,竟导致了眼下的局面。 但,也还远远不够。 凭着白虎和一个没有半点修为的半月,再加上如蝼蚁一般不屑一顾的陆空,想要将他诛杀,简直便是天方夜谭! “如你这般,什么是仇恨,怕也早已忘记。” 半月一对双眸布满了血丝,短暂的停息,却也没有懈怠手中的动作。那破魔令再度从手中飞跃而出,浓郁的魔道气息,大肆弥漫着。 “吼!” 猛然间,一声咆哮,响彻了夜空。 那山亭之上,一只白虎巨兽从虚空之中扑跃而出,携带着凌厉的真元之气,朝着老怪物撕咬而去。同时另一侧,一式魔道秘术天罚之门隐现而出,浓郁的血腥如同决提之水一般疯狂地汹涌而来,杀意极盛。 “咻!” 片刻之间,空气中一道身影骤然现出,老怪物的元神化身疾退数步,真元气势暴起,源源抵抗着那血腥之气的侵蚀,堪堪踏立在空中。 “放弃吧。” 天罚之门的后方,白虎圣使淡淡道了一句。 从秦川离去开始,老怪物便不断地想要摆脱纠缠前去追拿秦川,看样子是决定在今日夺了秦川的舍。不过,半月也因此竭尽全力拦下老怪物,甚至给自己下了死命令。却不知,他的心中,又是如何作想。 他认为,秦川会回来助他诛灭老怪物? 又或者,他认为秦川才有彻底诛灭老怪物的能力? 半月的心计,竟连自己这般活了几百年的人都猜不透彻! “喝!” 霎时,老怪物一声暴怒的嘶吼,元神化身瞬间消失,脚下的山亭,竟也被一股不知何处爆出的气势震成了一片废墟。 那只白虎纵身一跃,扑了个空。 而紧接着,老怪物屹立在废墟之间,传出几声桀桀的笑。如同吞噬苍穹的魔道黑气,竟如同山洪一般爆发而出,可怕的血蚀之力,疯狂地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开,短短一息,又凝作一股,直冲着半月而来。 天地之间,黑暗一片,不见星光。 毁天灭地! 第25章 破魔 “殿下!” 陆空大惊失色,惊呼了一声。 随即,竟是不顾后果牢牢站立于半月的身前,用自己的身躯替半月阻拦那铺天盖地而来的血蚀之气。双脚,死死地嵌在土壤之中。 狂风,肆起。 陆空的脸庞几近扭曲,在那不断逼压而来的黑气下,更显十分痛苦的狰狞。全身上下,不由剧烈地颤抖,衣袂飘飞,被撕成了碎片,融入漫天飞沙之中,化成了点点灰烬。恐惧,却也这般的不畏生死。 仅仅只是那血蚀黑气引起的狂风,便几乎将一个修真之人生生吞噬。那真正的黑气袭来,又将是何等恐怖的景象? “……” 陆空喉间哽咽了一下,满脸苍白。 只见得那漆黑浓郁的魔道真元,宛若山洪雪崩、又像一头凶戾的洪荒巨兽,更仿佛,是那上古传说中的魔神之尊,卷着死亡的气息,咆哮而来。 天地因此而黯淡。 日月无光! “咻!” 忽而,只听得一声破空之响,半月手中的破魔令一下飞驰而出。 顷刻间,一股无形的气息,在陆空身前源源凝作一道透明的壁障。那是一种从未见闻过的奇特感觉,诡异,却暗含着神秘而可怕的无上神通。 “轰……” 漫天黑气,呼啸而来。 然而触碰到那破魔令的无形之气后,竟是一下停止了侵蚀之势,凝在那透明的壁障之前,随着不断地倾压,几乎化作了黑色的固体,犹如一道牢不可破的防御,又不断抵抗着后续的黑气侵蚀,源源不绝。 如此恐怖邪煞的血蚀之术,居然在那破魔令下,变得如此亲和,竟听从着半月的指引,发生着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破魔令的传闻,莫非是真的? “……” 此时的陆空,只看着离自己面庞不过两寸的那般离奇变化,但脸上的骇然之色,仍是有增无减,尽管留得了性命,但早已忘了挪动。 却也不知,是因这般生死之劫失了神。 还是,陷入了震惊之中。 “轰!” 突然,那血蚀黑气,一瞬间似乎受到了某种压制与指引,竟是猛然回溯而去,连带那已经凝作固态的真元,也再度恢复了浓郁的气态,如来时一般汹涌而回。短短一息,又朝着西面八方剧烈地扩散而开。 漫天尘埃,遮天蔽日。 这式血蚀,居然,这般被化解了去! “嘭!” 模糊之中,只见那废墟周围,猛然现出八个紫光大盛的伏羲卦爻,组成一个九宫之阵,将老怪物牢牢地围在了中央。道法的玄妙、魔道的狂暴,竟是如此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融合在了,奇妙无穷的九宫阵中! 秦川! 一袭素白道袍,点点红枫,夜色之中清晰可见。 那支神兵龙脊,掠过一抹凌厉的寒光,半空之中,九曜琉璃盏七彩光芒大盛,不断环绕着来回飞旋,划出一道道霓虹,竟有几分美妙。 “哈哈!” 那废墟之中,老怪物一声狂笑。 片刻不到,空气中的真元忽而变得灼热起来,浓浓的邪煞之气,夹杂着血腥,强度竟是瞬间增加了数倍。而中央的老怪物,一股气势猛然爆出,一头散落的白发,眨眼之间,变得血红一片,飞扬而起。 心魔之道,明王三重祭! 幻灭! “仅凭一式九宫八卦,就想诛杀了么?” “……不。” 闻言,秦川道了一句,如此云淡风轻。 “?” 随即,老怪物神色一怔。瞬息之间,八个伏羲卦爻之上,莫名融入了一股洁白如雪的微光,另一种神秘的气息,瞬间完美地与九宫八卦合为一体。只见那伏羲卦爻一阵异动,猛然朝着中宫之位的老怪物逼压而来。 一股,由心而发感到恐惧的杀伐之气。 一股,能够自行化解魔道真元的诡异气息。暗黑门乃至陀罗尼传说中,被立为魔道天敌的存在,上古轩辕氏的血脉之力。 玄天玉简! “咻!” 顿时,只见又一道身影飘然而至,落在了林间另一侧。尽管一身锦衣华服,散发出的,却是纯正的道法之气,手中残月,银光闪闪。而身躯上空,一个洁白无瑕的玉简,略显虚无地漂浮着,散出十分奇妙的气息。 叶秋奇。 “……” 此时,半月微微抿了抿唇。 不仅因为亲眼目睹了玄天玉简,亲眼见识了轩辕氏的实力。更,因为秦川与叶秋奇二人的默契而惊讶。能够如此完美地将血脉之力与九宫八卦相融,换作旁人,纵是有着近百年的默契,也未必能够做得到。 而且,如此相融,将是一个如何恐怖的存在? “轰……” 片刻之间,只见八个卦爻略一移动,紧接着便如离弦之箭,疯狂地朝着中央的老怪物冲击而去。空气之中,只有数道残影,生生划过。 浓烈的杀意,弥漫而开。 那处的空间已然被九宫所控,又有玄天玉简对魔道犹如天敌一般的压制之力,所有的魔道真元,逐一被彻底化解。一切的防御,都将是于事无补,若是老怪物只有这些伎俩,这一劫,恐怕终是无法逃过。 但…… “轰!” 电光火石之间,老怪物的身躯,一下变得虚无起来,在那八个卦爻即将冲击而至之时,竟然化为了黑气,瞬间溃散而开。 只是一道心魔化身! 老怪物活了数百年,生死之间走了百遍,如何,会在此处丧命? “秋奇,小心!” 霎时,秦川惊呼了一声,但在那伏羲卦爻终于相互冲击而造成的轰鸣声中,早已听不真切。天地之间,轰鸣不绝,却又似寂寥无声。 “簌……” 一条囚龙索,竟不知何时就蓄谋而起,突然在叶秋奇的脚下破土而出,几乎不待反应,便将叶秋奇整个身躯牢牢束缚了住。尽管一条囚龙索并不能维续多长时间,但如此巅峰实力的交锋,短短一息,或许就会丢了性命。 叶秋奇,危险了! “嗤啦!” 一声撕破空间的声音,骤然整片空间之中,被一股灼热的气息所充斥,恐惧与死亡,顷刻间弥漫至了整片竹林,草木焦灼。 寒气肆掠,同时纷扬而起。 秦川心中一沉,暗感不妙。 只见叶秋奇的后方,老怪物残存的一只右臂微微举起,掌中一朵火莲不断凝聚,高深莫测的元神之力,融合着幻灭燃魂真元,大放异彩。 无明业火! 此种规模的无明业火,莫说锋芒所指的叶秋奇,恐怕这整座山峰都要被夷为平地。毁天灭地,惊天地泣鬼神,而什么玄天玉简,终将尸骨无存。 恐怖如斯! “咻!” 片刻之间,那黑色火莲悬空而起,竟是如同烈日一般,将这整片竹林笼罩在了炙热之中,片片飘飞的竹叶,瞬间化成了灰烬。本就残败一片的林间,此时更显得萧瑟无比,风,也无法再度拂起,死一般的沉寂。 “铛……” 龙脊之上,传出一声啸鸣。 秦川死死咬着牙关,只看着叶秋奇在竭力挣脱囚龙索的束缚,却无能无力。本以为老家伙会率先对付自己,却没想到,他的第一个目标,竟是叶秋奇。 “九宫,凝!” 迅速念起咒诀,九宫八卦再度激扬而起,朝着叶秋奇飞驰而去。 但尽管如此,如此近距离的无明业火,就算有着九宫八卦的护持,自身并无法运转真元防护,恐怕换做谁来,都将难逃一劫。 叶秋奇,又落了大难! “……” 此时的叶秋奇,双眉紧蹙,不复往日的嬉皮的常态。 身躯之内,血脉沸腾不止,不断地向着丹田汇聚,然而一身真元被死死的压制,运转极其缓慢,在自己施展出脱身之法之前,恐怕早已丧命在了无明业火之下。难道,只有用那招了么? 可是…… “咻!” 忽然之间,场中所有人,包括叶秋奇,皆是微微一怔。 老怪物眉目一凝,紧紧盯着那空中飞驰而来的破魔令,察觉到了一股未曾感受过的奇妙力量。那,究竟是一种如何可怕的存在? “簌……” 只见破魔令离那黑色火莲只有咫尺之距,悬空而立,而那无明业火带来的灼热与严寒并存的气息,竟是在逐渐地散去……不,确切来说,是被迅速地吸纳进了破魔令中,一切变化,来得极快。 秦川目不转睛,紧紧望着那上空的变化。 却也不由,神色几分怪异地瞥了一旁的半月一眼。 “嗤……” 短短数息之间,原本即将带来一场浩劫的无明业火,居然在破魔令的压制与吞噬之下,彻底地消散了踪迹。那上空之处,黑色的火莲,已然尽数被拉扯吸纳进了那块古朴怪异的黑色令牌之中,再无半分气息存留。 只有劫后的尘烟,夜空中更显迷离。 而空气之中,依然残留着一股冰冷之意,令人感到彻骨之寒。 “呼……” 终于,只听得半月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几分疲软地被陆空搀扶而住。上空的破魔令,再度飞回他的身旁,静静地悬立着。 仍谁也不会想到,如此一个不起眼的东西,竟然接下了老怪物最可怕的一式无明业火。居然,生生吞噬了如此强盛的魔道真元。 破魔! “铛!” 紧接着,只听一声剑刃破鞘的声音音,生生划破了夜空,一道银月之光闪过,血液飞溅,浓浓的腥气一下取代了方才的寒意。 叶秋奇一式身法疾出,面色阴沉。 却见残月之上,殷红的血液,淋漓而下。 第26章 虚无 风,再起。 一片凄凉,遍地萧瑟。 此时的老怪物,几分虚弱地立在废墟之间,一袭灰袍破败不堪,而仅存的那只手臂,也被生生斩断了去。一头因为开启幻灭变得鲜红无比的头发,也渐渐褪去了血色,散乱而开,恢复了之前的苍白之色。 风中,两截短袖,鲜血淋漓。 “原来,破魔令,当真存在么?” 一声自叹,老怪物面有凝重,却也并未针对刚刚斩掉他一截手臂的叶秋奇,而是转向半月,不解道:“你本该与我一般,视玄天玉简为头等大敌,此番,为何出手?这不是你半月的作风,仁慈?报答?” 闻言,半月推开了陆空,正视着老怪物。 不过,却没有应答。 叶秋奇此时立在秦川的身旁,迅速调整内息,运转着真元。与秦川对视了一眼,自也不会认为,半月此番出手是出于好心。 秦川冷哼了一声。 对半月而言,此时想要彻底诛杀老怪物,唯有与自己联手。而这般也还远远不够,没有叶秋奇的相助,他仍然没有十足的把握。 半月不是愚蠢之人。 相反,他的心计,天下间无人能及。 “你一场瘟疫,害我家破人亡,流浪中州;而后又强行为我种下心魔,差点害我丢了性命。如今我一生坎坷,皆是你给我带来的,眼下又想夺我魂舍,陷我入那万劫不复之地。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没有理会暗黑门的恩怨,秦川一句沉声,牢牢指向前方的老怪物。丹田之中,心魔血晶已然被情绪所触动,邪煞的黑气,悄然弥漫而出。 “……” 此刻,叶秋奇忽而瞥了秦川一眼。 似乎终于明白了,秦川的一身魔道修为到底是从何而来。也知晓了,为何秦川不顾危险、不惜与半月合作,也要在今日解决了这番恩怨。 那,自己自要帮他一把。 “我轩辕氏遭你毒害百年之久,今日,也该算一算了。” 想着,一身道法运转而出,叶秋奇也紧紧地盯着老怪物。 “哼哼。” 闻言,老怪物桀桀笑了几声,环视了一周,瞥了半月一眼,又散出一股元神,对那破魔令窥察了数番。最终,目光停留在了白虎的身上: “他们杀我皆有原因,而你,又是为何呢?” “我只是不想瞧见一位故友,入了深渊。” 白虎轻叹一声,话语流露出几分沧桑。尽管发自一个幼年孩童的身上,但此刻却没有人会怀疑,更没有人会感到奇怪。只是,话中之意,倒没有人能够听得明白,也不会相信,这会是一个邪道魔头的肺腑之言。 “笑话!” 随即,老怪物又狂笑了几声。 虽然此时的他已是风烛残年、奄奄一息,但这几声大笑,竟是令得在场几人莫名一阵恐慌之感,仿佛,令人不禁胆颤心惊。 他,还有最后的倚仗?! 秦川眉目一凝,咬了咬牙,产生几分不详的预感。 “我纵横中原二百余年,各宗各门与我交锋过的强者已不知换了几任,纵是在那南疆,无尘子一行三人,都未曾占得我半点便宜。今日凭你区区几个后辈,便想将我诛杀于此?简直是痴人说梦,天方夜谭!” 几句怒骂,老怪物极其狰狞地大笑了起来。 霎时,风云变色,天地无光。 只见在他上空之处,空间一阵剧烈的颤动,宛若末日浩劫,鬼神同悲。眨眼之间,一股黑气源源汹涌而出,携带着一件法器,生生现于众人眼前。 却是一面黑镜,朴素无华,周遭铭刻着无人看得明白的文字,散出一股神秘、诡异的气息,一瞬间,便充斥了整片竹林,弥漫至了整片空间。 甚至,如同冲破了这无量天域。 直达天际云霄! 那股气息…… 秦川与叶秋奇同时面色一变。此时老怪物祭出的这件法器,竟是上古八大圣物其一,那股邪煞中带着诡秘的气息,任谁见识过一次,都无法忘记。星宿劫、疚疯、无妄、执念障,每一件,都有这般令人感到恐惧的气息。 老怪物,竟然也有一件?! “虚无。” 叶秋奇淡淡道了一句,应该,认出了这面黑镜。 虚无。 那秦川还未曾听闻和见识的三件之中,虚无、悲怒、裂天破地,此时,其中的“虚无”,终于,也出现了么…… “哈哈!今日,便让你等见识见识,什么才是极魔之道!” “轰……” 老怪物话音刚落,只见得满地的土壤泥石,纷纷飞扬而起,被卷入了万丈高空。那虚无黑镜方才出现,一股天道之力,竟是引起了这般神通变化。那,已经不是一件修真之人炼制出的法器了,而是,圣物。 圣物! “咻!” 片刻之间,不待任何迟疑,秦川已是凭虚御风骤身而起。九宫八卦闪耀而开,宛若披星戴月,流星一般,朝着老怪物攻击而去。 与自己不同,自己资历尚浅修为又不够,无法探得星宿劫的奥妙。如果所料不错,老怪物持有这虚无恐怕年日已久,否则也不可能激发出如此可怕的威势。既如此,唯有在他真正发力之前,将他彻底诛杀。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明王三重祭,幻灭!” “十步一杀!” 咒诀念毕,电光火石之间,秦川已是骤现至了老怪物的身前,剑锋一扬,杀意涌现,毫不留情地朝着老怪物轰击而去。 “找死!” 然而,只听老怪物不屑的一笑。 “什么?” 秦川此刻终于面色大变,再无保留地浮上了惊骇之色。 手中的龙脊,竟然在那虚无黑镜的照射之下,瞬间变得虚幻起来,短短一息,竟是彻底脱离了自己的掌控,眼睁睁消匿于虚空之中。连带着原本残戾迅猛的杀意,也在眨眼之间消失了踪迹,彻底散作了虚无。 竟然,化去了自己的剑兵? 不! 秦川心中一凝,预感沉重。 炼化法器之法,乃是借天道之力,将其转移至“虚无空间”之内,各家法门皆是如此。然而此刻,自己明显察觉到龙脊真正地消失,而不是被切断了真元和灵念的连接。自己,感受不到龙脊的存在了。 难道,这“虚无”,便是掌控了虚无空间?! “该死!” 怒骂一声,秦川自也不敢懈怠,凭虚御风疾速撤回,道印结起,不断凝聚着九宫八卦,防备着老怪物的反击。 “嘭!” 猛然间,后方传来一声轰动。 又见半月被一条真元化成的恶龙生生击飞了数丈,鲜血淋漓。而那破魔令,早已在虚无之力的影响下,也如龙脊一般彻底地消失不见。 比起上古圣物,破魔令根本不值一提! “这是什么东西?!” 紧接着,白虎骤身一闪,将半月护卫在了身后,紧盯着那上空的黑镜,却似乎并不清楚它的来历。就连老怪物何时拥有了这般恐怖的法器,也全然不知。不过经过了短短一息的沉思之后,终于也是面色大变。 虚无! “既然如此,今日,你们等就通通丧命于此吧!” 老怪物此刻笑意愈甚,却更显十分的狠戾,冷血无情。一对冷眸瞥了叶秋奇一眼,杀意,再也没有保留地尽数散出。 “咻!” 然而与此同时,叶秋奇的身形,也是瞬间消失。 依旧是那快到元神都无法察觉的身法,在这空间内不断地移动着,在秦川撤离了老怪物一段距离后,终于闪现而出,白色的强光,闪耀不止。 那玄天玉简,在虚无的照射下,却并无丝毫反应。 “玄天玉简,可不是法器!” 叶秋奇怒喝了一声,倒也没有必要再祭出残月,而是道印结起,一式北斗镇魔决,轰然施展而出。眨眼之间,脚下北斗星辰闪现,湛蓝星光在道法真元的驱使下,又融合着轩辕血脉之力,白光纷起。 “七星汇聚,诸魔湮灭!” 这北斗镇魔决,在忘情峡之时,曾被金虚子用来对付秦川,还差点取了秦川的性命。想不到,此时的叶秋奇,竟是已经修成了。 “轰……” 一声轰鸣,爆裂而开。 老怪物不紧不慢,借着圣物虚无,却是正面迎接着叶秋奇的攻击。尽管玄天玉简对魔道压制极大,但对另一件上古之物,却似乎并无奇效。再加上叶秋奇倚仗的最佳利器已经不能使用,俨然,造不成多大的威胁。 若是祭出残月,想必也是与龙脊一般的结果。 “天演四象,地化九宫!” 顿时,秦川也顾不得许多,结出九宫八卦阵,企图替叶秋奇增加北斗镇魔诀的威势。八个卦爻,随心所欲地顺从着指引,悬在叶秋奇的四周。 光芒大盛。 不过忽然之间,猛然察觉了什么,又是一声惊呼: “小心后面!” “晚了。” 老怪物邪魅一笑,更显得残戾无比。 一股深不可测的元神之力,顿时在叶秋奇的身后不断凝结,眨眼不到便是凝成了元神化身,两只手臂完好无缺。更为可怕的是,其中一只手上,竟是握着秦川的龙脊,寒光闪现,直向着叶秋奇挥砍而去。 “吼!” 一条恶龙忽驰而出,咆哮不止。 融合着如此可怕的元神之力,再加上龙脊本身蕴含的上古龙威,这一式算不得太过高深的术法,竟是秦川从未见识过的强盛。 炫龙杀! 第27章 囚龙索 众生平等,是为无量。 慈、悲、喜、舍,与众生安乐之心,是为无量心。 然无量天远避尘世,偏居安乐之所,不问众生苦难,却不知,所谓无量,从何而来?上古陀罗尼之义,或许,也早已不复存在。 无量天山。 漫漫长夜,茫茫天穹。 尽管那山下似如天翻地覆一般的惊动,但这无量山巅,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和安宁……不,或许,说成是死寂,也并无不可。 没有什么能够惊动他们。 “宗主,山下变故,是否……” 一个白衣祭司躬身向着前方的女子行了礼,不由遥望着阴暗的丛林之间,眉间满是忧虑。沉思了良久,仍是忍不住出言询问道。 殿前。 南柯仰望着一片黑暗的天际,感受到的,却是无穷无尽的杀伐。那几近毁天灭地的气息,在她的眼中,却似乎变得极其寻常,仿佛天地之间,已没有什么能够让她皱一皱眉。尽管昂头仰望,却如俯视着芸芸众生。 “如何?” 她问道。 “如此强盛的气息,我担心对我明王宗不利。” “那,我该对谁出手?” 南柯问道,终是稍稍回过了神来,俯视了山下一眼。 “这……” 随即,白衣祭司抿了抿唇,最终只能叹了口气。 明王宗尽管脱离了暗黑门,但如今仍是供奉着明王圣母,仍是,掌管着无数陀罗尼信徒的信仰与崇拜。依据教规,他们无法对每一个人出手,刑罚惩戒,乃是由那冥炎殿来司职,假如,冥炎殿还存在的话。 更何况,之前圣子殿半月的那番明正言辞,细数了老怪物的一切罪责。他们更是无法干涉,尽管,压着他们的,是那形同虚设的教规。 但,规矩,就是他们的一切。 “唉……希望他们,不要越了界。” 白衣祭司又叹了一声,托着沉重的步伐,返回了大殿之中。继续用那虔诚之心,供奉着心中的信仰,那一切至高的存在。 却未曾想过,虔诚,得到的是什么? …… “吼!” 恶龙嘶吼,冲破了虚空。 此时的叶秋奇,防备不及,前方一式北斗镇魔诀还未收势,便要抵御着老怪物汹涌而来的血蚀之气;而后方,完全落入了炫龙杀的冲击之中。 “……” 面色一沉,然而叶秋奇神色之中,却无过多的担忧。 他,有依靠。 一直以来,都互相依靠着,走到了如今。 “混沌太虚,无极化元!” 眨眼之间,只觉一具可靠的身躯靠在了自己的后脊之上,耳畔传来一句熟悉的咒诀,完完全全,将叶秋奇暴露出的危险之处,彻底填补了去。 “嘭!” 一个伏羲太极图,轰然而现。 秦川一式凭虚御风,已是骤现至了叶秋奇的身后,毫不畏惧地迎向那杀意迅猛的炫龙杀,一手扬起,结出了一道坚韧的混元诀。顷刻间,炫龙杀冲击而至,剧烈撞击在太极图上,轰鸣不止,引得光芒大耀。 “咔擦!” 然而紧接着,一声碎裂之音,自那太极图上传出。 老怪物此番结合了多种神威施展出的炫龙杀,远远超出了秦川的见识,区区一式改良的入门道法混元诀,更是无法招架得住。 而且,这式混元诀,也并非秦川全力施展…… “轰!” 短短一息的迟滞,那太极图便在炫龙杀无比强烈的冲击下,彻底地消散而去,化为了虚无。而与此同时,秦川的丹田之中,血晶和灵核间的通道豁然大开,两种各异的真元迅速地流转着,又以可怕的速度,传至每一寸经脉。 若非这般危急情况,秦川都不知,自己能将真元运转至如此纯熟的境界。 “九宫,凝!” 片刻之间,只见老怪物元神化身所立的八方,地上现出八个伏羲卦爻,光芒大盛。然而这一次,并非道家真元的玄青之色,也不是仙魔相融的一贯幽紫之色,竟是,赤红如血!道家的卦爻,散发着十分残戾的魔道气息。 “轰!” “轰!” “轰……” 紧接着,那红色卦爻之上,各自破土而出一条条血色的锁链。八条囚龙索,极其暴戾的杀意,夹杂着噬灵之力,化成了红色巨龙之形。 迅雷之势,便朝着中央剧烈冲击而去。 “!” 此刻,老怪物终是面色一变,察觉了不妙。 仙魔相融到了如此地步,更是将修至了极高境界的囚龙索融入到九宫八卦阵中,四象八卦、虚实变化,却又不缺魔道最残戾的杀伐之气。秦川自创的这式术法,放在强者云集的中原之中,已是足以傲视群英了。 “吼……” 犹如吞天食地,八条囚龙索,呼啸而来。 老怪物元神化身眉目一紧,施展完炫龙杀的神兵龙脊骤然消失,却是双手结起印结。九宫之中,已经无路可退,唯有硬接这八道可怕的冲击。 “乾坤无间,天地唯我!” 一句咒诀,不过,却是自秦川的口中发出。 霎时一式无间咒,魔神咆哮,狂风四起。那炫龙杀的余威,在无间咒的侵袭之下,终于彻底地散去。而秦川,俨然已是虚弱无比,瘫软了下来。 所有的真元,已是全部枯竭! “?!” 而此刻的老怪物,已然顾不上秦川了,手中术法还未施展出来,便见虚空之中一头白虎巨兽扑跃而出,一身洁白的毛皮,携带着可怕的天罚之力,雷鸣电光轰鸣四闪。竟是如同早已蓄谋好的一般,撕咬到他的身躯之上。 “嗤嗤!” 顷刻间,那白虎巨兽猛然化成奇妙的异光,结在了老怪物的脚下,汇成一个诡异的图形。犹如一个封印,却是将老怪物的元神牢牢禁锢在了原地。 化为条条猛龙的囚龙索,紧驱而至。 “轰……” “轰!” “你们都得死!” 一声暴怒的喝骂,自老怪物的口中发出。终于不再是之前邪魅的笑容,此刻已是彻底地被激怒,苍老褶皱的面皮上,几近狰狞。 空气之中,残余着囚龙索的邪煞之气,九宫八卦与白虎封印,也是逐渐地消散下去。只剩老怪物残留的几缕元神之力,飘荡在夜空之中。 在秦川奋尽全力的一击之下,他本该能够勉强逃脱,但再加上白虎这致命的一次合击,毫无疑问,他的元神,已算是基本被毁了。 元神,毁了! “啊……” 一声咆哮嘶吼,老怪物满目血色,紧盯着因为虚弱暂时伏跪在地上的秦川。不管是不是要夺舍,今日,他都必须报了这仇。 必须,诛杀了秦川! “咻!” 高空之上,虚无黑镜一阵异动,颤动不止。 一抹残戾的杀意,自老怪物的眸中,毫无保留地激射而出。 “垂死之际,还敢如此妄言!” 忽而,叶秋奇骤身一闪,只见一股血气自他的胸膛扩散而出,弥漫至整片竹林。奇异的白光,从那玄天玉简之中闪耀而开,在他与老怪物的周围,结出了一层层奇妙的光幕。其内的魔道之气,竟是迅速地消融。 片刻之间,除了那虚无黑镜散出的诡异黑气,所有的魔道真元、所有的邪煞之气,竟然一丝不留,生生被化解而去。 叶秋奇的面色,一下变得苍白起来。 然而,却是一笑。 绝不能,让他谋害秦川的计划得逞! “咻!” 然而眨眼之间,只见虚无黑镜之上掠过一抹异光,连同着老怪物失去了双臂的身躯,一下变得虚幻起来,仅仅一瞬,便是彻底消失了踪迹。 叶秋奇不惜耗费血脉结出的封印,除了化解掉老怪物的魔道真元,居然对那虚无之力没有半分作用。还是,让他逃了出去。 “!” 顿时,叶秋奇面色大变。 迅速一个回身,只见得老怪物已然骤至秦川的身前,一股诡异的黑气凝出,犹如利箭一般,直向着秦川的心脏而去。 那虚无圣物,依然悬在他的上空,散着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奇妙力量。 上古之物! “秦川!” 叶秋奇惊呼了一声,却早已来不及反应。 此时秦川的情况他比谁都清楚,方才为了救下自己的性命,不惜动用了九曜琉璃盏中的真元;而那直接将老怪物元神毁去的术法,更是耗费了所有的精力和真元。眼下,又面临着老怪物最终的一击,秦川,危险了。 难道,就这般,结束了么? 夜。 依旧漫长,甚至无期。 “……” 半月抿了抿唇,在陆空的搀扶下,凝视着秦川。 他心有几分不甘,此时的状况,只需再有一击,便能彻底将老怪物除去。可是他本就没有修为,破魔令被取走,他便如一个废人一般。 至于白虎,早在秦川未来之前,便在交锋之中几乎耗尽了真元。 方才那式白虎封印,已是最后的一击了。 若是秦川此时被老怪物诛杀夺舍,那,他们一行人,也将难逃一劫。策划了如此之久,最终,却还是高估了自己么? 高估了,秦川么? “哼。” 风声不断,忽而,却听得秦川一声冷笑。 迎面看着老怪物冲向自己,那携带着噬魂夺魄之力的诡异黑气,也源源不断地朝着自己的心脏呼啸而来。秦川,却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 突然,叶秋奇眉目一凝。 只见得一支短兵出现在秦川的手中……不,确切来说,是一支断了半截的剑兵。一把,曾经凌云阁的三人,谁都无法忘记的剑兵。 镇山河。 第28章 如梦 “咻!” 顷刻间,虚无之上,再度掠过一抹异光。 然而,那半截镇山河,却是依旧被秦川牢牢地握住,离奇地,在虚无之力的奇妙力量影响下,并未如之前的龙脊、破魔令一般诡异地消失。 “?” 场中众人,皆是面色一疑。 无人瞧见,此刻秦川握着镇山河的手腕上,正缠着一条黑色的石坠,散发着与那上空虚无黑镜同源的诡异气息。霎时,剑锋一扬,秦川昂起头来,直视着满目狰狞的老怪物。一如自己永不屈服的本心。 永远,也不向命运屈服。 “嗤……” 一切只在眨眼之间。 从老怪物祭出虚无黑镜开始,其实到现在只过了几息的时间,然而其中变故徒生,生死之间已不知走了几遭。竟觉得,如此漫长。 一声轻微的声响,却那般清晰。 点点猩红,片刻之间,又如大雨滂沱一般,鲜红的血液自老怪物心脏之上喷洒而出,溅在秦川的脸颊之上,侵入了,同样血色淋漓的眸中。 那股利箭一般的黑气,在离秦川胸膛只有半寸之时,也伴随着这声嗤响,瞬间消散了踪迹,匿入虚空之中。连带着老怪物的性命,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天地之间。纵横中原数百年的暗黑门主,就这般,死了。 死了。 “扑通!” 满脸不甘之色,往后倾倒下去,再也无法起来。 老怪物残败的身躯,在失去元神之后,已是变得苍老无比,一头白发染上殷红的鲜血,无力地倒在血泊之中。桀骜不驯的一生,在此地,终于被终结。一切的罪恶,似乎,也在这一刻,流入了天道的流转之中。 仿佛,也变得不那般重要了。 或许,老怪物并不是老怪物,并不是他自己。 或许,也还有下一个老怪物。 天道有常,周而不殆。 或许,这便是天道之命。命者,数也。 秦川缓缓站立起来,望着那死去的老怪物,心中,却不知为何产生了一些奇怪的感悟。不知,天命,对自己而言,究竟是何物? 前世,自己在他的培养下,成了名震天下的人物; 而这一世,他却在自己的手中,成了亡魂。 这,也是天道么? 所谓命数,又是如何呢? …… “咻!” 忽而,场中众人面色一变。 那虚无黑镜失去维续,正欲坠落下来之时,只见空间一阵诡异的扭曲,竟是撕裂了数寸空间,那虚无圣物,一下落入了其中。 “!” 秦川顿时回过神来,浮起几分骇然。 与叶秋奇对视了一眼,皆是不明所以,但相同的,正是一脸的不解之色。毫无疑问,此刻有人取走了那件圣物。而且,竟是场中的众人都无法理解的存在,那股一纵即逝的气息,远远超出了众人的认知。 有人,取走了虚无! 是明王宗主么? 秦川面色一变。那股气息,绝不是明王宗的宗主! “铛!” 霎时,叶秋奇心念一动,祭出了残月。然而,也不是防备那股离奇出现、取走虚无后又离奇消失的气息,而是…… “咻!” 只见从那空间裂缝之中,猛然落出两物。 一件,是秦川的龙脊;而另一件,正是半月的破魔令。 紧接着竹林四周身影闪现,攒动不止,一股股明显的魔道气息弥漫而出,针对的目标,正是秦川与叶秋奇二人。而那破魔令瞬间飞入半月的手中,又腾空而起,黑气大肆而开,将老怪物残留的几缕元神之力逐一焚毁之后,锋芒转而指向了秦川。虚空之中,更传来一声猛虎啸鸣。 半月眉目一凝,一股杀意闪现而出。 他此番的目的,本就不只是老怪物而已! 经过一番激战,秦川与叶秋奇二人皆已是羸弱不堪,想要为日后的暗黑门除去心腹大患,此刻,却正是千载难逢的最佳时机。 “哼。” 陆空邪笑一声,转身瞧了秦川一眼。 不过忽然之间,笑容戛然而止。只见那上空坠下的龙脊瞬间消失,却并没有回到秦川的手中,而秦川与叶秋奇的身形,皆是离奇地一阵变幻,随即生生消失。就如同融入了这无量天域一般,难觅丝毫踪迹。 “哈哈……” 倏尔,半月笑了起来。 “殿下,是明王宗主搞的鬼?” 陆空面色不解,不过挥了挥手,那周围潜伏的股股气息,却是散了下去。心中,又是浮起一阵不甘,又让秦川给跑了。 半月没有回答。 “呼……” 白虎长舒了一口气,却是朝着山巅遥望了一眼: “若不想死,趁早离去。” …… 天际清明。 白云朵朵,晴空万里,正是清晨十分。 流水潺潺,自一侧山涧倾流而下,水花飞溅,雾气腾腾,引起了一道道美妙的虹光。一块碑铭,静静地立着,上面两个大字格外醒目: 相思。 “咻!” 突然,那碑铭之前,一道异光闪现,随之却是出现两个人。秦川一身猩红,手中握着龙脊;而叶秋奇也是差不了许多,面色更显得有些苍白。 皆是气喘吁吁。 “这是……” 叶秋奇环视了一周,一时不解。方才,他分明感觉到一股奇妙的力量,带着自己穿梭了一条空间通道,而且与进去的时候不同,这一回十分的安全。当然,自也不会认为以秦川的实力,能习得这般神通。 “呼……” 秦川叹了一声,“是明王宗宗主,她没有食言。” “明王宗?” “此处就是明王宗。” 秦川解释道。叶秋奇一直昏迷不醒,醒来又莫名与老怪物激战了一番,这其间的详情他并不清楚。不过,眼下脱了险,便慢慢与他解释吧。 随即,不觉望了那碑铭一眼。 却是,摇了摇头。 …… 数日后。 暗黑门的此次内乱,外界无从得知,甚至无人知晓,曾经名极一时的暗黑门主老怪物,已经这般被人诛杀。依旧,如以往一般。 平静之下,暗云涌动。 无量天域。 一个道人,飘然而至,落在一片废墟之间。 无尘子数日前收到秦川的消息,思前想后,方才决定重返这无量天走一遭。然而此刻,秦川未见着,却见得满地破败,一片狼藉。显然,经过了一场浩大的生死交锋,而且,层次还不低。 竟然,还残留有老怪物的气息。 “破魔令、白虎……还有玄天玉简。” 无尘子凝着双目,感受着周围的气息,面色越来越沉。 不觉之间,睁开眼来,朝着那山巅遥望了一眼。是无量天遭了大劫?还是,自己那弟子与无量天甚至是暗黑门,生死交锋了一场? 她,还在吗? “!” 忽而,无尘子面色一变。 双眸紧盯在土壤中的某处,一具已然化成灰烬的骸骨,残余的片片破布,风中飘飘荡荡。那个家伙,居然,在这无量天,死了么? “?” 紧接着,无尘子又是双眉一蹙,猛然昂起头来。 只见得前方虚空之中,一尊明王之像隐现而出,极其震怒的杀意,宛若铺天盖地而来。那是无比真切的杀伐之气,还有,对自己的怨恨。如同一个梦境一般,却又实实在在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无尘子微微一怔。 忽而,却是淡淡地笑了起来。 …… 正月新春。 冬日山巅的积雪,已经尽数消融。 暖日初升,紫气东来。天地之间,笼罩在美妙的朝霞晨辉之中,又洒在秦川洁白的道服之上,一股纯正的道法之气,清新淡然。 “看来,还是触不到那层壁障。” 秦川睁开眼来,颇为遗憾地叹了一声。 此时的自己,应该是在幽州往南的山脉之中,往西不远便是常州境,便能回到青冥山。不过,反正眼下无事,倒也不用那般着急。 本来叶秋奇与自己一路而来,但他似乎在那场交锋之中有了些许感悟,居然有了突破九转阴阳的迹象。这不,前几日便与自己分别,返回落雁峰找静虚子解答疑问准备突破去了。那家伙,居然一番生死,得了这般造化。 这也便是,秦川此时尝试突破的原因。 说起来,与叶秋奇在一起,还有不免有些争强好胜啊。 “呵……” 秦川心中一哂,站立了起来。 忽而,目光不经意一瞥,竟是见得一处人间胜境。目光所及之处,那山麓之间,绿叶焕发,花香四溢,一片深山云湖宛若蒸发一般,茫茫水雾与天际白云融为一体。云鹤灵猴、莲叶青竹,居然,还有一座竹屋,远避喧嚣。 “莫不是偶遇世外高人?” 微微一怔,秦川面色一喜。 就算不是世外高人,也定是得道之士,这般境界,秦川可是喜欢得紧。想着,心中一动,此刻得此奇遇,自要去拜访一番。 春风洋洋,惬意十分。 秦川一步步踏着青石,手中把玩着那截镇山河,拨开茂密的枝叶,向着那竹屋探索而去。清晨薄薄的山雾弥漫而起,竟是如同梦境一般。 “哐当!” 突然,一声响动,犹如传遍了整片宁静的山脉。 却,没有驱散那山雾。 秦川呆滞在原地,手中的镇山河坠落在青石之上,却未顾得上捡起。一对双眸,渐渐浮上几分柔和之色,静静地望着那竹屋之前,那道白色的身影。她的手中,握着镇山河的另一截,在指尖,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周围淡淡的山雾,不知不觉,竟像那云梦泽上,浩瀚的烟波。 那般的,美妙。 第01章 断剑 两年前。 幽州以南,遍地蛊虫毒瘴,荒无人烟。 是为南疆。 自从中原传出暗黑门深入南疆寻找灵脉之后,无数修真之人,纷纷踏入了这天下间最恐怖的禁地。一向沉寂在危险与死亡中的十万大山,竟不知何时变得热闹了起来。然而,带来的,却是更多的危险,与死亡。 数日之前,正邪两道已然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交锋,各有伤亡。然而突然之间暗黑门无故退去,致使正道中人不顾艰险,更加深入南疆之地。 短短几日的时间,光是遭遇这妖兽之祸、天灾之险,已是令得正道各门损失惨重,不得已,各门只好结成队伍,继续探寻暗黑门的阴谋。 但,死亡,仍在继续。 据传,暗黑门此番得了灵脉的消息,暗黑门主亲自带领教众前来寻找。而若是被其寻得,魔教将实力大涨,中原大地,则将会再度陷入浩劫之中。这也便是,正道各门,如此不畏艰险也要阻止暗黑门的缘故。 “唳!” 一种不知名的尖锐鸟鸣,传遍了整片丛林。 此处山头,离幽州的阴山城已去了千里之远,正是最危险的南疆腹地。各种野兽嘶嚎,虫鸣不断,更有诡异的声响不时传出。 无处不透着诡秘,与危险。 然而此刻崖边某处巨石之上,一个道服女子负手而立,遥望着延绵不绝的十万大山,怔怔出神。一袭白衣,随着风,不断飘摇。 却不知,在寻找着什么。 或是,等待着什么。 …… 一对凤羽仙剑,剑锋插立岩石之中,其上,竟还残留着点点鲜血。 柳沉烟颇为闲逸地靠在一株松木上,周围不少各门弟子窃窃私语着什么,她倒也没有听在耳里,只是静静注视着不远处的那道白影。 几分孤寂,几分清冷。 上官瑶。 忽而,收回目光来,却是颇为鄙夷地瞥了身旁的薛浩一眼。那家伙也是目不转睛地朝着上官瑶看,而且那目光,让任何人见了都会觉得不爽。 “莫要看穿了眼。” 柳沉烟似有讥讽地笑叱了一声。 “……” 闻言,薛浩一下回过身来,横了柳沉烟一眼,却是没有言语。 半月前,柳沉烟正式被立为玉剑宗下任宗主之事已经传遍了整个中原,与以往“打”出来的威名不同,这一回,是真正的地位不凡了。 而薛浩虽然在儒园中也算拔尖之辈,小有声名,但在他上面不知还有多少师兄叔伯排着,那门主之位,更不知要过多少年才能轮得到他。如此,尽管以前与柳沉烟有些不合,但眼下状况,也不太好继续逞口舌之利了。 “哼。” 柳沉烟冷哼了一声。 随即似乎想起了什么,扬了扬眉,却是问薛浩道: “那林子萱这回怎么没来?” “她是奕剑阁的人,奕剑阁一向在暗中行事,我又如何知晓?” 薛浩颇有不悦地反问了一句。提及林子萱,仿佛更加触动了他方才的痛处,别人不说,这奕剑阁的林子萱,就是如今儒园的重点培养之人。 “那你可知她那青鳞剑,从何而来?” “不知。” “一问三不知!” 柳沉烟哼了一声,也懒得问下去了。 如果自己没记错,当初在九归山,是叶秋奇亲手扔掉了夺得的青鳞剑。说不得,便是林子萱在九归山捡到的……这等宝贝,居然还能捡。 不过…… “你门中前辈不将其封印,反而放任她用那魔道之物。” 柳沉烟瞥了薛浩一眼,一向不拘一格的她自也没有考虑话中的不敬之意,反倒颇有指责。说罢,眉间浮起几分忧虑,却是自语道: “依我看,迟早要出事。” “我能管得了?” 薛浩颇不耐烦了反驳了一声,忽而,似是察觉了什么,猛然昂起头来。一股,和曾经让他很不爽的秦川一般的气息,正在疾速而来。 顿时,所有弟子皆是察觉了,纷纷注目。 柳沉烟昂头望了一眼,却是一笑。 只见一道白光迅疾而至,飘然落下。一袭素白的道服,模样也是俊俏得紧,飘逸出尘之中不失几分贵气,气宇轩昂。却正是伏羲门的叶秋奇,手中握着一件被布帛包裹着的物事,御剑飞行而来。 “柳沉烟?” 叶秋奇方一落下,第一眼便认出了柳沉烟,也未顾得上与别的同道弟子打招呼,当即对柳沉烟嬉笑道,“上次九归山一别,可有半年了啊。” “哼。” 柳沉烟轻笑了一声。 与叶秋奇相识,自是因为秦川。当初在云湖城九归山,正是他与叶秋奇二人,不顾正邪之别,与秦川并肩战斗。只是后来…… 往事,也不用再提。 “伏羲门?” 此时,薛浩上下审视了叶秋奇一眼,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声。 “这位是?” 随即,叶秋奇也扬起眉来,打量了这趾高气昂的儒生一眼。仅仅一眼的感觉,便将此人划入了平庸之辈一列,更不值得结交。 “儒园的薛浩。” 柳沉烟答了一句,也未在此问题上多纠缠,看了叶秋奇一眼,又问道:“你这是来作甚?莫不是一个人当援兵来了?” “我来跑腿的。” 叶秋奇讪讪应了一句,却是瞥了不远处的上官瑶一眼。 随即,对着柳沉烟摆手示意了一下,便朝着上官瑶走去。周围的各门弟子,看着这陌生的伏羲门人,都是一知半解,记忆中也没有见过伏羲门有这样一个弟子。只看着他朝着一向不合群的上官瑶走去,倒是生出了几分羡慕之意。 上官瑶,可是从来不与他们说话的。 一轮烈日,尽情烘烤着。 没有半点风,整个南疆,有的,只是让人极其不适的淡淡腥气。 “这剑,师父重新接好了。” 叶秋奇淡淡道了一句,只是将手中那件物事掷到了上官瑶的手中。他当然知晓,那布帛中包裹的是什么,是谁都不愿提及的人。 不愿提及的往事。 也不知,那家伙如今到底是死是活…… 上官瑶接过物事,回过身来,勉强对叶秋奇递去了一个稍有舒缓的神色。随即,依旧看着延绵不绝的群山,只轻声道了一句: “它不会再断了。” …… “沉烟师姐,咱们得待命到什么时候啊?” 那众弟子歇息的地方,一个天阁弟子对着柳沉烟唤了一声。像是在这地方待久了,也没有任何动作,显得愈加的不耐烦。 从昨日夜晚开始,他们便被联盟的前辈遣到了此处候命,眼下已经快要整整一日,也没有收到任何后续的指令。尽管知晓暗黑门部众在往南疆深处不断地前进,但他们却不能有任何的举动,简直就像是一种煎熬。 年轻气盛,众人均是这般。 “如今敌情不明,老实等候命令便可。” 柳沉烟收回注视着伏羲门二人的目光,回过神来对那弟子叱了一声。要说不耐烦,一向性情直率的她,比任何人都不耐烦。 不过,经历了这许多,她却有些明白了。 以前的小打小闹,曾让她觉得魔教不过如此。然而之前的那一场交锋,却让她真正明白了,修真之间的杀伐,究竟有多么的可怕。 生死,就只在一念之间。 那无数已经成为冰冷尸体的同道弟子且不说,据她知晓,若非伏羲门的静虚子前辈及时赶到,上官瑶就差点死在了朱雀的手中。自己,也因为大意轻敌,吃了不少的苦头。原来,真正的杀伐,不是她曾经经历的那些。 她,开始学会了享受这短暂的安宁。 “轰!” 突然,山下一声轰鸣,响彻了山林。 一股修真之人独有的真元气息,如同涟漪一般扩散而开,躁动不安。很明显,山下正有一场激烈的交锋,在这种时节,可能性只有一种。 正道弟子,与暗黑门打上了! “咻!” 瞬息之间,叶秋奇已是疾至柳沉烟的身旁,面色略有阴沉。 薛浩猛然立起身来,那不远处巨石之上的上官瑶,也是回过身来,朝着人群注目。所有人,都察觉到了。那交锋之处,正道气息渐显微弱,而其对手,数量虽不多,但每一个,均有着极其强盛的魔道修为。 “原地待命!” 柳沉烟面色一沉,对着其余众弟子嘱咐道。随后,瞥向了自己身旁的几个各门精锐,那岩石之中的凤羽双剑一下跃至她的手中: “我们去看看。” …… 林中,尽显幽暗。 “轰……” 一式慈悲咒,佛音渺渺,虚空之中,只见得一只掌印忽驰而出,金光大盛。紧接着与前方冲击而来的血蚀黑气剧烈相撞,轰鸣不止。 原本崭新的袈裟,片刻之间已是遍染污秽。 “……” 一个颇显稚嫩的伏羲弟子,紧紧咬着牙关,看着前方那道坚韧的身躯,不由心中一痛。他的左臂之上,已然鲜红一片,血液淋漓,若非有这梵音寺的年轻僧人相救,恐怕他早已丧命在了暗黑门的手中。 此人,正是落雁峰上的唐思贤。 “师兄,你莫要管我,先走吧。” 忽而,唐思贤坚定地道了一句,几分不畏生死撤出了梵音寺僧人身后的护卫范围,一把法剑,再度汇聚起浓郁的道法真元,铛铛作响。 此时的敌人,太强大了! 闻言,只见前方的年轻僧人稍稍回过头来,却是无比坚毅地道了一句,几分义无反顾的神色,让唐思贤心中一怔: “施主莫要多言,有我本空在,便有你在。” 第02章 千斤坠 “多谢师兄。” 唐思贤怔了半晌,终于道了一声。 突然,眉目一扬,浑身上下的真元竟是一下沸腾而起,眨眼之间,染上了一层祥瑞的紫色,真元气息,一下增强了数倍不止。 紫气东来! “御风行!” 霎时,骤身而起,居然毫不畏惧地朝着前方的暗黑门人冲击而去。手中的剑兵,白光纷起,凝聚着极其浓郁的真元,颤鸣不止。与此同时,前方一条恶龙呼啸而出,黑气席卷,震怒的咆哮,如冲天际。 炫龙杀! “轰!” “轰……” 然而瞬息之间,在那剧烈的轰鸣声中,唐思贤的动作却是戛然而止,所有的真元,也在剑兵之上一下溃散。只,呆呆地直视着自己的前方。 一道洁白的背影,屹立在真元溯起的狂风之中,衣袂飘飘。那汹涌而来的炫龙杀之势,被一面六爻阵生生阻隔而开,产生了猛烈的冲击,狂躁的真元,丝毫不得前进,转而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席卷了数丈之远。 尘土飞扬! “上官师姐!” 唐思贤唤了一声,痴痴地笑了起来。 然而,上官瑶也未理会他,几乎同一时间,数道身影疾驰而来,各种法器漫天飞跃,将那几个暗黑门人的攻击一一反震而开。 “阿弥陀佛。” 随即,本空双掌合十,行了禅礼。 来人中,除了另一个伏羲门人,他全都认识。而且,竟是当初那云梦泽之行几个幸存之人,伏羲门上官瑶、玉剑宗柳沉烟、还有那儒园的薛浩。除了,他舍生取义去往西天极乐的普贤师父,和,那如今生死不知的秦川。 “多谢师兄出手相助。” 迎着本空善意的目光,叶秋奇也微微笑了笑,致以感激之意。随后,却是走到唐思贤的跟前,几分不悦地悄声叱道: “你还未出师,怎也跟着来这南疆了?” “……我悄悄跟来的。” 唐思贤抿了抿唇,垂着头低语道。 似也知晓了自己的错误,不敢抬头看向叶秋奇。若非梵音寺的本空偶然遇见出手救了他,恐怕将来都不会有人知晓他丧命在了此处。 “找死!” 叶秋奇怒叱了一声,但此刻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舒了口气,转而向着那几个暗黑门人瞧去。此刻的正道几个年轻弟子,分散而开,将那几人围在中央。但每一个人,无不是一脸的凝重之色。 这回,危险了! “邓元伯的情报,可是不准啊。” 只听其中一人道,环视了一眼,没有半分改色。却是一个衣衫佝偻的老者,鹰眼钩鼻,模样吓人之极。此人,正是暗黑门枯木旗旗主。 “老头,你是怕了?” 而另一个衣着锦衣华服的女子也左右望了一眼,几分讥讽地笑道。这女子倒是雍容华贵得紧,看不出半点的邪魔之气,反而如那俗世门第中的贵妇人一般。但众人却是知晓,她,乃是暗黑门五行旗中的弱水旗主。 暗黑门两大人物,居然同时出现了! “有何好怕?一并杀了便可!” 老头一声厉叱,随即周围两三个喽啰刀兵骤起,杀意涌现。 “……” 顿时,柳沉烟一行众人皆是眉目一凝,各自真元迅速运转而出。虽然只是一句看似轻松的话语,但却没有人会怀疑那句话的份量。两个如此高深的魔头,再加上几个修为皆是不低的暗黑教众,稍有不慎,他们都可能丧命于此。 一并杀了,不是大话。 “铛……” 双剑合鸣,柳沉烟疾退数尺,真元大盛。 叶秋奇与上官瑶也是道法真元尽情施展而出,玄青之色的光芒,照亮了整片林间。本空念咒禅语,佛音浩瀚;而薛浩那把雨夜飞花扇,也在上空旋转不止。至于唐思贤,他与这些魔教魔头,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看来皆是各门不凡之辈,那今日,便尽丧于此吧!” 顷刻间,枯木旗主大喝一声,一支木杖杵立泥地之中。紧接着便见漆黑浓郁的魔道真元,宛若决提之水一般汹涌而出,遮天蔽日。 一股元神之力,昭示绝对的压制。 不论资历经验,还是实力修为,区区几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之辈,在他这般身经百战的魔头手中,结局只有一个,死! “轰……” 突然之间,骤变徒生。 只觉一股异常强盛的气息一纵而逝,枯木、弱水两大旗主同时面色大变,惴惴不安。而正道的几个年轻弟子,虽无法感知得到那股气息,但也因为此刻的风云剧变,惊得呆滞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眨眼间,只见暗黑门人所立之处的上空,一阵金光闪现,极其恐怖的元神之力,汇成了一个“卍”字佛印,就这般倾压而下。 势若千钧,直直坠落而来。 “千斤坠……不……” 本空面容凝滞,喃喃自语着,竟是看不出这式佛法的来历。 “轰……” 一声巨响,不待所有人反应,那巨大的“卍”字金印已然猛压而来,迅若流星,势如长虹,纵是天崩地裂之景,恐怕也不过如此。 顿时,尘土飞扬,枝颤叶落。 整片林间,飞沙走石,被笼罩在了一片朦胧之中。狂风溯起,卷着片片残叶不住地飞窜飘落,大地,如同地震一般,摇摇晃晃。 空气之中,竟是飘起了浓浓的血气。 腥气扑鼻! 正道众人在这般变故之下,只能堪堪稳住身躯,却无一不是陷入了深深的震惊之中。无法想象,在那坠落下方的暗黑门人,将承受着何等可怕的冲击,莫说尸骨无存,恐怕三魂七魄,也得因此灰飞烟灭。 恐怖如斯! “呼……” 冷风拂过,汗毛竖起,感受到的只有彻骨的寒意。 待得一切平息之后,只见得那“卍”字金印缓缓消失,坠落之处,大地被轧出了一片深凹之地,草木无存。几件残破的衣物裹着血肉模糊的身躯,如同纸片一般糊在那泥地之中,空气之中,还飘着片片血雨。 枯木、弱水两大旗主,神色惊骇地立在原地,如同受了一次洗礼一般,原本浑身极度邪煞的气息,没有丝毫存留,竟如同恢复了凡人之躯。 若非元神护体,恐怕他们的下场,也与那些教众没有二般。 “走!” 顿时,那枯木老者回过神来,竟是顾不上正道的几个年轻弟子,喝了一声,便是与弱水旗主二人逃命一般地远遁而去。 “……” 而柳沉烟众人,也呆立原地,顾不上离去的二人。 谁都没有想到,一向慈悲为怀的佛家释门,竟也有如此杀伐之威的术法。佛忿怒之相,为教化难调之众生,竟也有比魔还要残戾的时候! 不错,残戾! “小师父,这是……你梵音寺的术法?” 叶秋奇紧盯着一片狼藉的深坑之中,哽咽了一下,对着身旁的本空问道。他从未有如此刻这般震惊过,不觉移了移目光,发现就连上官瑶这般一向性情淡漠之人,也因为此时的景象惊骇不已,与在场的每一个人,一般。 “……” 本空摇了摇头,却无言语。 柳沉烟本有许多疑问,也有很多感慨,但最终也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本来不幸遇上暗黑门的两大魔头,预计将会有一场生死之战,然而谁能想到,短短一息之间,便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是谁,救了他们? “笃…笃……” 忽而,在那丛林深处,禅杖杵地的身影接连传来,令得众人心中一惊。片刻之间,只见林中阴暗之中,缓缓行出一个白眉老僧。 一袭黄色的袈裟,显得有些陈旧,但在如此幽谧的林间,却如带着几分光明,一步步朝着众人走来。右手之中,是一根漆黑之色的禅杖,与佛门之气大相径庭,显得极其古怪。一身深不可测的气息,竟是无人看得透。 “……” 众人依旧没有言语,只这般静静地看着。 只见那老僧一步一步走到那方才砸出的深坑一侧,朝着下方几具不成形的血躯看了一眼,双手合十,终是眉目一舒,道了一声禅语。 此时薛浩就在老僧的身旁,却是动也不敢动。 仿佛还陷在方才惨绝人寰的一幕之中,尽管,对方杀的是罪孽深重的暗黑门人,但……但那般恐怖残戾的景象,他何曾经历过?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未曾见过! “这位小施主,请问断魂林在何处?” 忽而,那黄袍老僧回过身来,竟是淡淡一笑,向着薛浩出声问道。憨态可掬的笑容,却令人始终也无法和方才的一幕结合在一起。 “往……往西南再走百里,应该……应该便到。” 薛浩颤颤巍巍地应着。 南疆人迹罕至,有名字的地方也不多,来之前各门已将南疆的地理情况传予各个弟子。故此,那叫做“断魂林”的地方,倒也不算陌生。 “多谢。” 随即,老僧行了一礼,又杵着禅杖,往西南而去。 风,有些萧瑟。 良久。 薛浩终于回过神来,几分僵硬地行了几步,在这依旧弥漫着腥风血雨的空气之中,早已不复一贯趾高气昂的态势。看了本空一眼,问道: “本空,这位前辈,你可认识?” 闻言,众人皆是向本空投去了疑问的目光。这等修为的僧人,据他们浅薄的见识,恐怕至少已是掌门之列的那般地位了。此番往着南疆深处的断魂林去,难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大事了么? 沉默了许久,本空缓缓昂起头来: “这位前辈,我未曾见过……” “!” 顿时,众人面容一怔,纷纷,朝着那老僧离去的方向望去。 第03章 遭遇 黄昏。 归鸟长嘶,打破了沉寂。 夕阳挥洒在某处山崖之上,一袭赤红如焰的衣裙,被染上了妖异的光辉。一个女子,静静注视着山下那条幽谧的小径,久久不动。 此人,正是暗黑门南天朱雀圣使。 忽而,只见她眉目一动,一股杀意凝出。 那身侧的密林之中,似有人影攒动,在这南疆之境,毫无疑问,非友即敌。而且,能够潜至如此近的距离才被发现,对方的实力,甚至还在自己之上。朱雀神色一紧,然而紧接着,却是微微一怔,唤了一声: “青龙大哥?” “是我。” 随即,一声轻笑,自那林中,一个男子缓步行出。 暗黑门自三十年前正邪大战之后便已四分五裂,四大圣使中青龙、白虎皆已离教;而玄武遭人暗算落入了正道的围攻,死战三日最终陨落敌手。如今,唯独只剩下一个朱雀,尚还留在教中。 没想到,此刻,青龙却是出现了。 朱雀轻舒了一口气,似有几分喜意,不过很快想起了什么,便上下打量了青龙一眼,颇有几分忧虑地问道: “有人说上次忘情峡中你被圣子殿缚了元神,是否属实?” “……” 闻言,青龙略一动眉,却是迟滞了一息。 倏尔,摇了摇头,笑道:“凭他半月,还没有这般能力。” 朱雀点了点头。 据她所知,圣子殿的半月在数年前不知何故失了一身修为,早已如个废人一般;而青龙实力首屈一指,就算落了下风,也绝不可能会被人缚了元神。青龙行踪一向诡秘,那传言,多半便是寻不得他的下落而讹传出来的。 “你能来,朱雀感激不尽。” 想着,朱雀低语了一声,眉间却是依旧凝重。 如今中原正道不知何故跟着深入这南疆,穷追不舍,突如其来的迅猛之势,令得暗黑门岌岌可危。青龙能来相助,无疑是不幸中的万幸。 “现在情况如何?” 青龙又摇了摇头,转而问道。 “义父当年在京州城外与一个神秘人交过手,结果受了重伤,十年不愈,只能来这南疆寻一味唤作‘魂烬草’的药材。但不知为何,消息败露,引来了正道联盟的死死追杀。此事我查到现在,一直没有结果。” “老家伙现在何处?” “断魂林。” 朱雀应道,不由又瞥了那山下小径一眼,“但此事似乎又被正道所知,眼下无数正道中人都在往断魂林赶去。我怀疑,我教中出了奸细。” “呼……” 青龙长叹了一声,看了朱雀一眼,又朝着山下望去。 他自然也早已知晓,那里正有不少各门的年轻弟子,向着断魂林的方向疾驰而去。看朱雀此刻的打算,许是想对那些个正道弟子出手。 “我去断魂林看看。” 良久,青龙道了一声,便顾自离去。 夕阳,不知何时已经落入了深山。黑暗的夜幕,悄然掩盖了天际。 忽而,青龙脚步一停,似有几分不忍,滞了片刻,却是对着朱雀叮嘱了一句。随后,头也不回消失在了暗夜之中,再也寻不得丝毫踪影。 “你……小心一些。” …… 夜。 深山密林,竟是伸手不见五指。 数十名中原各门的年轻弟子,分作几列成相互策应之势,在林中不断往西南方向前行。唐思贤紧紧跟在上官瑶的身后,一开始还有几分谨慎地留意着四周变故,但在师姐如此安全的庇护下,竟感觉不到半分的危机之感。 渐渐地,倒也放松了警惕。 望着前方那道白影,不由间,有些怔怔出神。 “唳!” 突然,一只凶鸟不知何处飞来,尖牙利齿,竟是直直朝着他冲击而来。霎时,唐思贤四肢一软,只见得就在自己的面门之前,那凶恶之相,几乎胆颤心惊。 这南疆的妖兽,绝非中原的寻常野兽能比! “铛……” 电光火石之间,又见一道银光划过,剑鸣之声破空而起。唐思贤只觉眼花缭乱,凌厉的道法真元之气,在他眼前漫天而起。 短短一息。 那不知名的凶鸟猛然坠地不起,生机全无。 “我真想把你丢在那山上。” 随即,那银光匿去,便见叶秋奇一下出现在唐思贤的身旁,却是愤愤地骂了一声。前方的上官瑶此刻也回过了身来,手中凝出一把仙剑破苍穹,青光大盛,不过见得叶秋奇出手后,倒只是静静地立在原地。 也是一般,面色冰冷地看着唐思贤。 “叶师兄,我知错了。” 随即,唐思贤惭愧地低下头,认错道。此刻他也明白了,这南疆,不是他能来的,甚至这整个中原,都不是此刻的他能够踏足的。 “咻!” 紧接着,几道身影疾至,落在众人身旁。 “怎么了?” 柳沉烟环视了一眼,出声问道。待得瞧见那地上死去的凶鸟后,倒也不用人回答她了。不必说,又是这伏羲门还未出师的弟子弄出的麻烦事。 “我说,伏羲门怎地什么弟子都派来?” 薛浩讥讽道,冷目看了唐思贤一眼,“我早说了,带上他迟早会害了我们。之前那事,若不是有个前辈出手,恐怕我们……” 说着,忽而见得柳沉烟愈显阴沉的目光,倒也不再继续说下去了。薛浩哼了一声,不觉间,注意到了上官瑶左手中的那件物品。看上去许是一把剑兵法器,可是,上官瑶的右手上,不就是她的破苍穹么? 不知不觉,薛浩竟是对那布帛中包裹的东西产生了兴趣。 此时,柳沉烟横了薛浩一眼,转而冷眸看向唐思贤,叱道: “回去自行向你门中长辈请罪!” “是。” 唐思贤垂着头,轻声应道。 幽谧的林中,不知何时飘起了薄薄的山雾,显得几分迷离。从未间断过的虫鸣之声,也随着消匿而去,一股诡异的气息,肆意弥漫而开。 唐思贤昂起头来,却是面色一变。 只见此刻的众多各门师兄师姐,均是面色古怪地环视着四周,一股股意念灵力,不断地窥察着那怪异的山雾,各种法器,光芒大闪。 “幻术……” 上官瑶咬着双唇,沉声道。 …… “敌袭!” 突然,耳边传来柳沉烟的一声惊呼。 上官瑶神色一紧,但此刻那原本白茫茫的山雾,已然瞬间浓郁起来,与漆黑的夜色融合在一起,再也看不清周围的事物。 一层妖异的血色,染上了天际。 “无极剑意!” 瞬息之间,上官瑶一手结成道印。那手中的破苍穹一下分作六把,疾速旋转而开,在她身躯四周结成了六爻离合阵。无极道法七星拱瑞境巅峰的神识灵念,顿时扩散而开,浸过被雾气笼罩的山林,不断搜寻着。 然而,却也不是搜寻几个消失的同伴的气息,而是探查着,那幻术施展的来源。片刻之间,一股熟悉的气息,落入了她的感官之中。 “朱雀……” 初入南疆的那一战,自己所遭遇的对手,就是这暗黑门的朱雀圣使。无论如何,上官瑶也绝不可能认错。 顿时,眉目一凝,身形骤闪。 “铛!” 一声剑鸣,忽而划破夜空,响彻了整片朦朦胧胧的山林。 “嘭!” “咻!” “轰!” 短短数息之间,数股剧烈的真元交锋,激起不断的轰鸣,在这林间各处爆裂而开。无比纯正的道法清心之气,与浑浊邪煞的魔道,似如天敌一般,竟是同时在这林中各处激烈的碰撞。茫茫的浓雾,阻隔了一切感官。 竟不知发生了什么。 众家弟子,包括不擅幻术的叶秋奇在内,皆是只能不断驱逐着那雾气的侵体。此刻在与神秘的敌人交锋的,竟只有一个上官瑶! “是你?!” 一声惊疑,只觉那敌人似乎也认得上官瑶。 上官瑶没有言语,一袭白衣,没有染上半点尘埃。 那组成六爻离合阵的六把剑影,此刻在她的身躯四周不断地旋转,携着青光宛若结成了一道光幕,将那雾气中的幻术真元尽数阻隔在外。虽然瞧不清,但每一分一毫的变动,却全都落入了知觉之中。 “哼哼。” 紧接着,又听得那浓雾之中传来一声邪笑。 “……” 随即,上官瑶面色一沉。 顷刻间,原本浓郁无比的雾气,眨眼不到竟是彻底地消散而去。周围,一切景物都没有变化,唯独,与自己同行的那些人,却是全都没了踪影。 “还是中了幻术么?” 心中一疑,六爻阵中一道剑影分出,飞至手中紧紧握住。 上官瑶谨慎地观察着四周。叶秋奇、柳沉烟等人皆是不凡,凭朱雀的实力,不太可能一下将他们解决;而除了他们,那实力稍微差些的弟子,也没有发现半点踪迹,若是有过厮杀,也绝不会不留下痕迹。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自己中了朱雀的幻术。 想着,上官瑶不由咬了咬牙。 比起朱雀,自己的修为差了太多,别的不说,对方,可是修出了元神之人。尽管百般防备,到头来,依然不免陷入了幻境之中。 “上一次静虚子救了你,这一次便没有那般好运了。” 忽而,一句邪魅的笑语传来。 前方现出一道红色的身影,朱雀竟是这般站在上官瑶的身前,上下审视了上官瑶一眼,最终,目光落在那被一层布帛包裹住的法剑之上。 前番交锋不论如何劣势,上官瑶都不曾使用那把剑兵。 不觉之间,朱雀也是对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第04章 心剑 一声孤鸟长鸣,又戛然而止。 十万大山之中,更显得死一般的沉寂。 一轮寒月悬挂天边,挥洒着凄冷的月光,然而却穿不透层层叶障,密林之下,依然是一片漆黑。草木翕动,透着异常诡秘的气息。 上官瑶没有言语。 掠过一阵青光,那破苍穹已是紧紧执于手中,目不斜视,牢牢盯着前方的朱雀。前一次偶然的交手,自己已经知晓了对方拥有着怎样的实力,用别人的话说,如此巨大的修为差距,自己几乎没有半点胜算。 但,眼下又能如何呢? 能够纠缠住她,让叶秋奇一众人得以逃生,便足够了。 “铛!” 霎时间,上官瑶骤身而起,真元大盛。那空中悬立的剑影不知何时已然化成了七把,此刻形成北斗之阵,随着身形的移动,也是剑锋直指,空气中不断游弋穿插,纷纷朝着前方的朱雀破空而去。 道道剑影,迅若流星。 “不自量力!” 见状,朱雀只不屑地讥笑了一声。 顿时,只见她身形一动,竟是悬空踏立。轻袖一扬,猛然自那虚空之中,飞出数条红绫,轻柔之中竟带着极其强劲之气。更隐隐有着灼热之感,南天离火之威,宛若铺天盖地而来,直向着上官瑶逼压过去。 “……” 上官瑶面色一紧,不得已剑锋急转。 本来打算凝蓄天地灵气施展炎龙破的破苍穹,在那南天离火之下竟是忽而显得黯淡起来。随着上官瑶心念一动,转而浮上了几分蔚蓝之色。 紧接着,破苍穹脱手而出,悬立半空。 漫天寒气,席卷而来。 “寒冰咒!” 上官瑶双手结印,一对秀眉紧蹙,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只见那空气之中,尽管寒气不断渗透而来,但灼热之感却是几乎没有丝毫的退散;那几条红绫更是没有受到丝毫阻碍,反而随着朱雀的真元盛起,凝聚起更加猛烈的力量。宛若一支支离弦之箭,破空直穿而来。 “铛!铛!铛……” 顷刻间,接连不断的碰撞之声,响彻山林。 数条汇聚着浓郁真元的红绫,不避锋芒地与上官瑶的七把剑影正面相撞,在北斗之阵的奇妙合力下,竟然能够势均力敌。 “咻!” 然而突然之间,一条红绫跃空飞起,竟是缠上空中悬立的那把破苍穹。瞬即,一股赤红如焰的真元席卷而开,眨眼之间,那空中的七把剑影,一下变得虚无起来,纷纷如若逃窜一般,飞回了破苍穹上。 原本施展而开的北斗大阵,猛然消散虚无。 只余一把破苍穹颤动不止,被朱雀那红绫牢牢束缚住,彻底脱离了掌控。一向以人剑合一之势与人交锋的伏羲弟子,此刻失去了剑! “不好!” 上官瑶心中一紧,愈感不妙。 朱雀身为暗黑门四大圣使之一,恐怕与静虚子都有过不少交锋,一式北斗七星阵,她又如何瞧不出来?唯有伏羲八卦阵,或许方能与之一战。 可是…… 方才七星拱瑞境的修为,又如何悟得八卦阵? “此刻,便让我看看,你所藏的是何神兵利器!” 朱雀冷笑一声,目光依旧盯在上官瑶的左手上。即使这般激烈的交锋,至始至终,上官瑶竟是没有半分动用那把剑兵的打算。 不由,更让朱雀心生好奇。 “嗯?” 忽而,朱雀心中一疑,察觉几分变化。 还未彻底瞧清,瞬息之间,她的脚下一股天地灵气已然凝蓄至了极其浓郁的程度。霎时,极度冰寒的气息猛然袭来,一层强韧无比的冰霜,竟是源源自脚下蔓延上她的身躯,行动,也逐渐被牢牢地限制。 原来,那式寒冰咒,竟是蓄谋在此! 朱雀冷哼了一声,嘴角一扬,更显妖媚无比。 “咻!” 此刻,上官瑶已是御风行骤现至了朱雀的身后,一式空冥印蓄势而出。神兵利器么?并不是。但,剑在心中,便是天下间最强的神兵利器! “轰……” 真元溯起,狂风大作。 猛烈的真元猛然自掌中呼啸而出,漫天尘土飞扬,黑夜之中更显朦胧。一式空冥印,如此近距离,如此不偏不倚,轰击在朱雀的后脊之上。 “不对!” 倏尔,上官瑶面色一变,更显凝重。 只见在那空冥印轰出之前,朱雀的身影已是变得虚幻起来,一股元神之力,顷刻间消弭,匿入了虚空之中。整个身形,生生消失不见。 元神化身! “咻!” 眨眼之间,真正的朱雀在那上空再度现出身形,那条缠绕着破苍穹的红绫一下被其甩开,破苍穹,牢牢**在一株主干之上,发出一声颤鸣。而原本的红绫一阵变幻,竟是化成了囚龙索,将破苍穹牢牢封印住。 夜风拂过,寒意徒生。 “出剑吧。” 朱雀冷冷道了一声,正一点点消磨着她的耐心。 漫天的尘埃,落叶飘飞。方才的一式空冥印,不知何时将那层层茂密的枝叶拨开了些许,皎洁的月光,悄悄地倾洒了下来。 一袭白衣,随风而起。 “剑,在心中。” “?” 闻言,朱雀面色一疑,不明所以。 太虚剑道,是为伏羲门无极道法之外的基本。人剑合一、万剑归宗以及无我无剑之境,大多数弟子,皆只领悟了人剑合一。而上官瑶修习的无极剑意,正是万剑归宗的造化之境,何为“无我无剑”,她却也未曾悟通。 剑,在心中。 心中的剑,又是何剑呢? 上官瑶淡淡一笑。 这个笑容,让朱雀没来由地心中一惊。她竟也不知道,看上去性情冷漠的上官瑶,为何会有这般的笑。莫非,终于打算动用那把剑兵了? “装神弄鬼!” 一句冷叱,朱雀身形一动。 既然对方不主动出剑,那便自己去看看那布帛下包裹的,究竟为何。自己更不会认为,元神、甚至元灵都还未曾修出的区区伏羲门弟子,会有让自己忌惮的实力。 “铛!” “无极剑意!” “……” “什么?” 突然,朱雀面色一变,没来由地惊了一下。疾行的身躯猛然停止下来,不为其他,此刻她的身前,居然现出了一把青光大闪的剑兵,正是那破苍穹。可是,并非真真切切的实体,也与寻常真元幻化之物截然不同。 这是什么? “咻!” 霎时,朱雀急撤数步,双眉紧蹙。 然而却见上官瑶手中那布帛包裹之物没有丝毫变动,甚至,没有产生半点修为气息。这一切变故,不是那东西引起的?! 那究竟是什么? “铛!” 紧接着,又见上官瑶双眸微闭,似乎念咒着什么。朱雀面色又是一变,她的身躯后方,居然又现出两把剑兵,与之前那破苍穹一般,透着极其诡异玄妙的气息。这回的两把,与破苍穹有几分相似,又有些许不同。 但,绝对同源而出。 “轰……” 整片山林,突然陷入了剧烈的轰鸣声中。 真元交锋,引得南疆大地颤颤不安,一轮寒月,尽情挥洒。 …… “发生什么了?” 浓雾之中,叶秋奇神色一紧,产生了几分不安之感。 突然,身形一转,落入了一片空地之中。却见原本的各门弟子,均已脱了险,此刻聚在一处,却似乎根本想不出丝毫的应对之法。 此时的敌人,太强了。 “上官瑶呢?” 见得叶秋奇的到来,柳沉烟眉目微蹙,问道。 闻言,叶秋奇摇了摇头。 从一开始,他便寻不到上官瑶的踪迹了。不过,此刻周围那浓郁的雾气中传来的,却无疑有上官瑶的气息。这,也正是他心中的不安之处。 “咻!” 众人沉默不语之时,忽而一道金光飞来。 “师祖!” 那角落坐禅的本空猛然目光一亮,认出了此刻的来人,当即站立起来,极其恭敬地行了礼。顿时,众人面色一惊,此刻出现的老僧,竟是梵音寺的掌门方丈、中原之中声名赫赫的大师,了音禅师? “众位小友,辛苦了。” 了音问候了一声,面色却也有些难看。 从周围的雾气之中,很明显他已知晓了这些年轻后辈遭遇的是何敌人。所幸无人伤亡,倒也不知,是谁与那朱雀纠缠了如此之久。 想着,也不迟疑,双掌合十,一股金光源源散出。 顷刻间,那周围红色的雾气一瞬间消散全无,整片山林也瞬间恢复了清明。然而,猛地一下,所有人皆是面色大变,陷入骇然。 就在这空地之中,众人的前方。 只见上官瑶一袭白衣,不染半点尘埃。她的一只手中,竟是执着一把极其古怪的剑兵,根本说不出是虚是实,只能感觉到,一股异常强盛的气息。而叶秋奇也是心中一沉,虽然识得这剑,但也是如众人一般的感觉。 那把剑…… 天命! “心剑?” 忽而,了音禅师微微一惊,也是紧紧盯着上官瑶手中那把剑兵。 一个在场所有的年轻后辈、甚至中原中绝大多数名士高人,或许都未曾听闻过的名字。心剑,正是伏羲门千年不遇的太虚剑道极高层次。 这个如此年轻的弟子,竟是悟得了?! “……” 了音长舒了一口气,随即也如众人一般,朝着上官瑶的对面望去。 心中,只有一个疑问,一个尽管已经是眼睁睁的事实的一个疑问:伏羲门新秀弟子上官瑶,竟是败了暗黑门名声赫赫的朱雀么? 是的,败了! …… 万里无云。 南疆之地,竟也有这般难得的大好光景。 此时已经去了一月,在那中原各门聚集的山头之上,众人已是打算收拾行装,离开这险恶的南疆。只有极少数人知晓的断魂林之变,暗黑门主身受重伤,所有的魔教之人已然尽数退去。 勉强,算是正道大获全胜。 某处树下。 上官瑶望了叶秋奇一眼,沉默了许久。 她的心中,还一直回荡着叶秋奇方才的言语,久久不散。忽而,抿了抿唇,却无只言片语,顾自返回那座茅屋,收拾行装。 “有人说,他去了西疆。” …… “轰……” 众门弟子的欢声笑语,忽然被一声轰鸣打断。 只见原本似乎准备去献殷勤的儒园薛浩,被一阵真元冲击而出,极其狼狈地跌在众人的眼前。那屋中,上官瑶缓步行出,冷目望着薛浩,眸中,竟是,透着几分极其凌厉的杀意。对,就是明显的杀意。 此时上官瑶的手中,那布帛被揭开了些许,显然被人动过。一时间,众人皆是不安地远远望着,竟是没有人敢出来说上一言一语。 “呼……” 叶秋奇叹了一声。 显然,是那薛浩在上官瑶被自己叫出来的那一段时间,擅自动了上官瑶的东西。动了,那连自己也不敢随便提及的镇山河。 “你……” 薛浩猛然站立起来,几分恼羞成怒。 然而话未出口,忽然肩上被一股力量压住,如何也动弹不得。回过头来,却见叶秋奇牢牢摁住他,嘴中轻声说道: “你不是她的对手,收敛些吧。” 说罢,叶秋奇朝着上官瑶望了一眼。 随即,上官瑶面无神情,在众人又忌惮又仰慕的神色中,缓步回了屋中,只余众人四目相觑。那布帛下,从未有人知晓到底是何物。 此后,也未曾再离开上官瑶过。 寸步不离。 第01章 失踪 落雁峰。 一轮圆月挂在天边,如同触手可及。 天地之间,一片腥风血雨。 论剑台。 四把插在岩石中的巨剑,染上了血红之色,更有片片焦灼的痕迹。耳畔,风声四起,枯木残叶,静静地燃烧着,摇曳不止。 “掌门真人败在我秦川的手下,有何感想?” 一句冰冷邪魅的话语,缓缓道出。 秦川一袭素白的道服,早已在漫天血雨之中染得通红,是仙是魔,早已无法分清。此刻,静立在玉虚子的身前,面色,几分狰狞,却也有几分凄苦。空气之中,不觉有点点雪花飘落,寒气,自手中的剑兵源源散出。 凝霜! “哼哼。” 玉虚子笑了两声,牵动了肺腑,引得连连咳嗽。 此刻堂堂的伏羲门现任掌教玉虚子,尽显狼狈虚弱之相,满头白发,憔悴无比。他的胸膛之上,一只手掌生生自身后穿过他的身躯,血液淋漓。 那是秦川的手掌! 心魔化身的手! 冷风拂起,吹散空气中的血雾,飘了很远。 一把仙剑真武,被由上至下,深深从后脑插入玉虚子的躯体之中。双手,连带着一身青衣道袍,被一条黑色的锁链紧紧束缚住,勒出道道血痕,触目惊心。而锁链的另一头,被秦川的元神化身紧紧抓住。 “我败了吗?” 玉虚子又道,此时,已没有半分的反抗之力。 今日,他注定陨落于此。 “不然呢?” 秦川继续反问道,看着自己亲手制造出的如此残戾的景象,心中却是一片平静。玉虚子败了,整个伏羲门都败了,败在了自己的手上。 尽管,曾经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但,是被他们中最差劲的,最饱受欺凌的一员。 自己狠狠扇了他们一个耳光。 “那,你胜了么?” 玉虚子竭力昂起头来,对着秦川一笑。这个笑容,仍是与曾经的那般,带着讥讽、带着鄙夷、带着不屑一顾的嫌弃与蔑视。秦川受够了,早已受够了这般的眼神,如今亲手覆灭了伏羲门,覆灭了一切。 却,得到了还是那个笑容么? “难道不是我胜了么?!” 顷刻间,秦川一声震怒的咆哮,歇斯底里的嘶嚎。 手中凝霜,掠过一抹寒光,浓烈的杀意,充斥了落雁峰的整个山巅。风云变色,如同地狱而来的死亡气息,顿时笼罩在了整个天地之间。 短短一息。 血溅,人亡。 沉寂。 秦川眸中的血色,随着冷风愈加的凛冽,终于渐渐恢复了清明。竟是流过一抹哀伤,一抹惘然,从始至终,都是自己错了么? 自己,还是败了么? …… “呼…呼……” 猛然坐立起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皎洁的月色,铺落在秦川的道服之上,却不知何时,早已被汗所浸透。清凉的晚风轻拂而起,竟是觉得冰冷彻骨,寒意,直袭灵魂深处。 这是梦? 不是! 秦川缓缓盘坐起来,脑中一阵迷茫。这是自己前世的记忆,是自己带领暗黑门在攻破了伏羲门后,亲手诛杀玉虚子的那一幕。紧随而至的,便是自己遇到紫涵,最终,失手杀了紫涵。那时的月色,如血般的红。 幸好,自己及时醒了过来。 “呼……” 努力抚平气息,却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怎么了?” 忽而,一声轻柔的话语传来。一侧的竹屋之中,灯火明亮,上官瑶立在那敞开的门边,披着单薄的裙裳,几分关切地问道。 漫天星光,璀璨无比。 秦川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这些事,只能埋藏在自己的心中,谁也不能告诉。尽管如这般的痛苦,但自己也不想将这份痛苦带给任何人。那是自己的前世,是自己独自犯下的罪孽,只能独自来承受。而且,自己一个人承受,便够了。 见状,上官瑶抿了抿唇,却是说道: “到屋里来吧。” 闻言,秦川淡淡笑了笑,却依然只是摇头。 仰望苍穹,不觉之间,心中又是浮起了几分凄苦之意。 …… 云海茫茫。 伏羲山的月色,堪称天下之最。 落雁峰巅,如临仙境一般,虽是深夜时分,却在毫无阻隔的月光之下,宛如白昼。只有脚下浮云,时卷时舒,静静地流淌。 整个落雁峰,一片静谧。 “掌门真人此番出关,道行突飞猛进,长风甘拜下风。” 静虚子立在那山崖之侧,望了前方玉虚子的背影一眼,竟是感觉到了几分深不可测的气息。元婴期巅峰的层次,他倒是知之甚少了。 玉虚子仍是遥望云海,没有言语。 “既然掌门真人出关,那门中事务……” “你继续替我打理吧。长风,我记得你尚还在襁褓之时,便被静虚师伯带上山来了吧?那时,静虚师伯可没少被你气坏了胡子。” “呃……掌门真人挂心了。” 静虚子应道,却不知,玉虚子何出此言。 良久。 玉虚子依旧没有回过身来,只俯视着整片伏羲山脉,那般的安宁,那般的美好。这里,便是他的一切,曾经、现在、还有将来。 “师伯仙逝以后,静虚一脉,辛苦你了。那件事,是师门的疏忽,那般结果,也是我一人的过错。但我如此做,你能否理解?” “长风知晓。但那件事,我早已忘记。” “如此便好。” “长风告退。” 谷长风道了一声,退了两步,便准备离去。不过忽而想起什么,却又回过身来,第一次,在玉虚子的眼前,做出这般低下的态势:“凌云阁上官瑶的事,是我疏于教导。但眼下我门中无人,若是将她逐去,我怕……” 说着,谷长风眉目一紧,继续道,“况且瑶儿本性并不愿与师门为敌,那般决策恐是一时心热。故此,长风愿向掌门真人求个情。” “呼……” 随即,玉虚子长叹了一声。 上官瑶乃是伏羲门极其杰出的弟子,他当然知晓,谷长风的忧虑,他更比谁都清楚。如今的伏羲门,虽然表面风光,但门中能够跻身中原巅峰的年轻后辈,已是屈指可数。若是照此下去,正道顶梁柱的称号将不复存在。 近年来那玉剑宗的柳沉烟、梵音寺的本空、还有儒园以及各门的佼佼之辈,声名逐渐盛起。而伏羲门,本来还有一个,可惜…… 若将上官瑶也除了名,那伏羲门,危矣。 “便作顶撞长辈之罪,从轻处罚,将她召回山来吧。” “多谢掌门师叔。” 深夜。 云海漫漫,伴随着月光,显得更加的迷离。 “等等。” 忽而,玉虚子叫停了谷长风,不知何时,眉间竟是浮上了几分凝重。看向茫茫夜景的目光,终于回了过来,转身看着谷长风: “另一件事,有眉目了。” “……” 谷长风微微一怔,却也瞬间沉了下来。 自从上古圣地涿鹿归来以后,他便茶饭不安,与玉虚子几番钻研查询,勉强有了一些确切的消息,但却更加地感到不安。不是其他,正是冥教暗中搜集上古八大圣物之事。此事,仅仅听闻,就已觉骇然。 细想之下,更是可怕! “我安插在暗黑门中的弟子,前日给了我情报。” 玉虚子唇角一动,缓缓说道: “星宿劫,在青冥山上。” …… 青冥山。 一个健壮的男子,缓缓踏上山门前的小径。 忽而,几道身影在他身旁现出,紧紧包围了住。然而斥责盘问的话语还未说出,为首的圣巫教卫忽然一怔,紧接着唤道: “罗狼大人!” “教主呢?” 此时来人,正是圣巫教巫卫头领罗狼。见得青冥山分坛守卫如此森严,他倒也没有计较众人的不礼,反问笑了一笑,随即问道。 “教主……教主不在……” 然而那教卫支吾了半晌,却是如此应道。想了想,又昂起头来看了看罗狼,几分不解地问道,“罗狼大人为何从西疆赶来中原?” “呼……” 闻言,罗狼有些忿然地舒了口气。 本来还想阿罗叶为何会突然将他从西疆不远万里召来,眼下来看,他似乎明白了几分。他与千蝶使桑娜打了数十年的交道,此刻却并未察觉到山上有桑娜的气息,而此刻眼前的教卫又说教主不在山上。 如此,这青冥山,恐怕是需要由他来坐镇了。 想着,罗狼面色一沉: “说说,怎么回事?” “尊主大人三个月前与一个叫‘叶秋奇’的中原男子离山,至今未归,我中原各处的探子也查不到丝毫的讯息。然后教主就……就……” “秦川大人失踪了?!?” 罗狼略微一惊,反问了一声。 “是。” 那教卫应道,“查了三个月,一点消息也没有,教主就带着桑娜大人前去寻找了。此时的青冥山,是由沙昂副头领坐镇。” “让沙昂来见我。” 定了定神,罗狼命令了一声。 却也没有心情与这些往日西疆的弟兄叙旧了,心中一沉,踏着步子朝着山顶神殿快步走去。阿罗叶知晓沙昂有勇无谋,这才将自己从西疆召来,而她堂堂一教之主,竟然还带着桑娜远涉那并不熟悉的中原之地。 若是有变,该如何是好? 而且,自己心中最佩服的秦川大人,为何会失踪了呢? 忽然之间,罗狼心中浮起几分不详的预感。 可莫要出什么事…… 第02章 梦醒 阳春三月。 秦川不知这座山峰唤作何名,也不想去计较。 只知,这里的花香和流水,总让自己流连忘返。那和煦的暖日,透着朵朵白云,竹叶常青,似乎世间的一切闲逸和舒适,尽在于此。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人儿。 十指紧扣,掌心相贴,一个上古流传下来的情结,连接着秦川和上官瑶。纯正的道法真元,通过二人的掌心之处,各自流转到对方的脉络之中,又在丹田里不断地凝聚。一阵淡淡的青光,笼罩在二人身躯周围。 如此美妙。 不知日出日落,不问沧海桑田。 很久很久。 清晨的霞辉,尽情地挥洒着。三两云鹤戏水,人间仙境。 “没戏。” 良久,秦川缓缓睁开眼来,笑了一笑,摇了摇头。不过,面容之中,却无半点失望之色,能否突破九转阴阳,似乎早已变得不重要了。 自己的丹田之中,通过情结手印传来的上官瑶的真元,在那灵核四周不断地汇聚,但最终仍然只能溃散而去,被自行转化融入了血晶之中。反而是上官瑶得到自己真元的益补,修为愈加的强盛,堪称一日千里。 如今的她,已是修成了元神。 无极道法九转阴阳之境,短短数月,竟是巩固到了如此地步。 “呼……” 随即,上官瑶也睁开了眼来,却是轻轻舒了口气。 不过,二人贴合在一起的手掌,仍是没有放开。一个上古流传下来的情结之印,曾经无数次不得已松了开。而这一回,谁也舍不得了。 “我本不善于修习道法,想要突破,怕是得等个三五年了。” 秦川举着手,淡淡说道。 其实相比于道法,自己的魔道修为早就已经有了突破的迹象,可是自己不愿历那绝情之劫,故才坚持至今。自从在这不知名的山上偶遇了上官瑶,上官瑶得知自己的状况后,方才坚持与自己练习这真元双修之法。 结果,秦川自己没什么进步,反倒是上官瑶道行愈加的精进。 不过,这些对于秦川来说也不重要了。 “会有办法的。” 直视着秦川的目光,上官瑶脸上忽而微微一红,终于解去了掌中印结,收回了双手,静静地抱在腹前。不过,却也没有回避。 自从离开青冥山后,上官瑶便寻到了这处世外桃源,她也未曾想到,会在这山上偶遇秦川。三月来,秦川没有说离去,而上官瑶也未曾提及那青冥山的事,二人就这般隐居在此,对外界之事充耳不闻。 整整三月。 说起这双修之法,其实倒也不算是真正的“双修”,只是那秦川不知从何处习来的“情结之印”中的奥妙,二人无意中,发现了这般效果。 只是…… 不知为何,上官瑶仍然有些羞怯,又有些欣喜。 她道不明白。 “……” 秦川也未言语,只静静地看着上官瑶,听着耳畔潺潺的流水声。忽然之间,一阵失神,却是不由想起了昨夜的梦境,那个,真实的噩梦。 尽管只是过去的回忆。 可是,秦川总觉得,这个时候莫名忆起自己亲手诛杀玉虚子的往事,似乎预示着什么,而且,又在自己与上官瑶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上官瑶对玉虚子出手之时暂时没有被降罪,但以玉虚子的心性,不可能没有作为。 以伏羲门以往的作为,不可能如若未闻。 紫涵父亲的事,自己可还没有忘记呢。更何况,三月以来不问外界之事,谁也不知,此时的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川忽然想出去看一看。 “怎么了?” 见得秦川忧虑之色,上官瑶忽而柔声问道。 闻言,秦川浅笑着,依旧摇了摇头。或许,就这般与上官瑶隐居在此,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若不是,还有些许执念未曾解去的话。 “你……” 上官瑶抿了抿唇,看着秦川的双眸,最终,却还是道了出来,“你若是想回去,便去吧,我不怪你。再如何说,她是你的妻子。” “……” 秦川微微一怔。 紧接着,双眉一蹙,露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惆怅之色。是啊,自己离开青冥山已经三月有余,阿罗,是还在等着自己,还是已经下山来寻自己了呢?若是前者还好,假如她独自下山涉入这险恶的中原,该如何是好? 正是因为一直有着这些顾虑,三月以来,虽然与上官瑶携手过着世外仙侣一般的生活,却,再也回不到云梦泽时的那般心境了。 梦,终该要醒的。 “我……我收到了师门的诏令,要我回落雁峰。” 忽而,上官瑶又抿了抿唇,直视着秦川的目光,说道。 暖日辉霞,风光依旧。 一只灵猴从那树枝攀上屋顶,又跳至这静默的二人身前,左右端详了几眼,挠了挠腮,发出几声怪异的声音,最终顾自跃回了林中。 清风,悄悄拂起。 “你若想回去,便去吧。” 秦川站立起来,说道,“师父不会害你,但你也要万事留心,莫要被人谋害,若你有变,纵是翻天覆地……你去吧,梦虽好,却终究是梦。” “……” 上官瑶沉默,缓缓低下了头。 “呵……” 忽而,秦川轻声一笑。微风拂起衣角,飘飘荡荡。 “这般梦境,终有一日,我会将它真真实实地还你。” …… 中州西南,三州交界之地。 此时已经过去了五日,从幽州那不知名的山川归来,秦川便来到了此处。倒不是不急着回青冥山,而是几日来,总有些忧心忡忡。 但忧心什么,却又想不出来。 故此五日以来,大多是在这山间徒步缓行,离青冥山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呼……” 一座山岗之上,秦川轻舒了一口气,不由朝着北方望去。上官瑶收到师门诏令,应该是日夜兼程,此刻想必已经回到落雁峰了吧。秦川心里明白,上官家供奉道门已有百年,尽管前番冲突,但上官瑶的心中,始终是挂念着师门的。 让她回去,有着伏羲门的庇护也好。 秦川想着。 近些年魔教愈加的不安分,自己更加清楚,暗杀谋害之事他们不会少做。上官瑶有着对魔道极其威胁的实力,很可能就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而伏羲山上有谷长风在,想必玉虚子也不会拿上官瑶如何,更何况伏羲门的近况秦川也了解不少,除去上官瑶对于他们来说,只会有害而无益。而且,此刻叶秋奇也还在山上,若是那小子敢对上官瑶出手…… “哼。” 秦川忽而轻笑了一声,又长叹了一声。 眼下,还是赶紧回青冥山。 收拾了情绪,秦川昂起头来,俯视着山下的风光。只见一片田野之间,坐落着一座小村庄,静谧安详,不由之间,让秦川会心一笑。 “嗯?” 突然,秦川眉目一凝。 那村庄之中,竟有一座道堂,而且透着几分不寻常的气息。 “这穷乡僻壤,居然也会有伏羲门的信徒?” 秦川心中一阵不解。那道堂之中,分明传来一阵道法修为的气息,若是寻常的道家庙堂,不可能会让自己有这种感觉。如此,那毫无疑问,那里,住着修真之人,而且,绝对与伏羲门有着莫大的渊源。 想着,秦川暂且放下了返回青冥山的打算,朝着那山下缓步行去。 茫茫天际,朵朵白云。 春耕方过,空气之中,留有清新的泥土之气。那一片青绿的稻田,流水潺潺,春鸟高歌,牧笛悠扬,天地之间,唯有宁静祥和。 淡淡的香火,飘了很远。 “宁思堂。” 秦川立在村中那道堂之前,昂头仰望着上方的牌匾,轻声道了出来。 随即,稍稍正了道服的衣襟,拾起步子,踏入了那堂中。算起来,自己也是自小就入了道门,别的不说,幼时住宿的那破庙,就是供奉的道祖老君。虽然对伏羲门多有鄙夷,但是对这道教先师,尚也还有尊崇的。 然而正欲躬身致礼之时,秦川却是微微一惊。 “嗯?” 只见那神坛之上,供奉的既不是三清道祖,也不是道家哪个神位,在秦川的记忆中,也未曾听闻过这般一位道家供奉的神灵。 却是一个衣着伏羲样式的男子,以乡土的雕筑手艺,也算不得栩栩如生,甚至只是模糊一个人形。只是,那伏羲门的道袍,秦川绝不可能认错。 “难道,是供奉的哪位伏羲门先人?” 秦川心中一疑,不明所以。 忽而,那后堂传来一声轻响,旋即一个中年的道士缓步行了出来。见得秦川,那人微微一惊,上下打量了一眼,只盯着秦川道服上的朵朵红枫,似有几分困惑不解。不过,倒也没有如当初柳沉烟谓之“妖道”的那般质疑。 似乎,只是感觉奇怪而已。 “在下游历道人,见得此处道堂,方来看上一看。” 秦川行了一礼,随意解释道。 同时,也散出一股灵识,对着这道士窥察了一遍。却发现,对方丹田之中有着淡淡真元的流转,但还未修成太极,也便是说,此人还只是无极道法的入门层次。想来也是,如此资质平庸的人,能修得如此,已是不错了。 没准,便是得了高人的指点。 而这道堂,极有可能正是供奉那位伏羲高人的。 那么,究竟是谁呢? 第03章 梨园 “道友有礼。” 那道士回了一礼,似乎也发现了秦川的不凡,不敢有何怠慢。 秦川微微笑了一笑。 这等道士,多半便是出自这村中的村民,生性淳朴,更不可能经历过那修真的杀伐。而这般,自己便也不用顾虑许多。 随即,昂起头来,看着那尊雕像,摇了摇头。 “在下眼拙,这尊神灵看了许久,也未看出是何方仙尊。” “不是的。” 那道士解释道,“这宁思堂供奉的并非道家仙尊,阁下看不出实属正常。不过,这么多年,您还是第一个到访此处的道友。” “哦?” 秦川面色一疑,“不知道兄可否细说?” “这得说到许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们这穷乡僻壤,本也没有这般讲究,也不信奉什么,但在那年,发生了一场灾祸。唉……” 说着,那道士神色一苦,叹了口气。 “如何?” “二十年多前这里发了山洪泥流,一次夜里,大水混着泥石,袭到了村中,死伤无数。不过幸于有位仙长出现,救了大家,最终才没有导致毁灭,留得了如今的村子。这不,这宁思堂,便是纪念那位仙长的。” “呼……” 闻言,秦川长舒了一声,不由朝着那尊石像望了一眼。 修真之人,本该如此济世之怀。那仙长,的确值得自己尊敬。 不过…… “不知那仙长唤何名讳?” 秦川问道。既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那救了大家的伏羲门仙长,如今定然也尚在人世。伏羲门的人自己基本上都知晓,那么,是谁呢? 闻言,那道士忽而一笑: “您倒是今日第二个来问的人了。” “?” 顿时,秦川微微一怔,“第二个?” “是啊,早些的时候,来了一个红衣裳的姑娘,也曾如此问过。不过与您不同,那位姑娘倒并非我道家之人,还带着一个随从。” “红衣裳?” 秦川心中一疑,莫名产生一些奇怪的感觉。 脑海中,那一袭赤红如血的长裙,一阵阵地闪过。伏羲门人、二十年前、自己不认识的前辈、红衣女子、还有这道堂中摇摇曳曳的烛火…… 难道…… “那救了村子的那位仙长,唤何名讳?” 秦川继续问道,不觉之间,嗓音已是有了些许低沉。 “仙长原本住在西面的山上,因为那夜的变故才下山来的,之后不久便又不知所踪了,唤何名讳我们倒也不清楚。不过,好像是姓慕。” 慕…… 紫涵! 猛然间,秦川面色一变,一切都印证了自己心中猜测。那位仙长,就是紫涵的父亲,而先前来过这里的女子,极有可能便是慕紫涵。虽然这道士说对方带了一个随从,但紫涵既然入了暗黑门,带上一个随从也不是没有可能。 凭半月的心计,更有可能便是监视慕紫涵的。 “那女子去了何处?” 秦川冷声一问,面色愈加的难看。 “这……这我倒是不知了。” 随即,那道士略有惊恐地应道。似乎弄不明白,原本还谦逊有礼的秦川,为何突然之间就变得如此可怕,那股气势,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见状,秦川也觉不妥,急忙竭力沉下气来,又问: “那您说的仙长所居那座山,在何处?” “就在最近的西面,以前栽了许多梨树,但是那次山洪以后就已经被毁了。不过现在依然被唤作梨园,若是不好找,随便找个人问问便知。” “梨园……” 闻言,秦川低语了一声。 困扰自己多年的地方,似乎,终于找到了答案。 “多谢了,告辞。” 随即,也不再管这中年道士,对着那神龛上的雕像极其恭敬地行了一礼,便急匆匆地出了门去。一切的谜团,终于要到了明了的时候。 曾经的梨园之变。 让紫涵一个伏羲弟子变得如此地痛恨伏羲门,更导致了今日的结果。 那里,终于被自己找到了! “……” 出了宁思堂,秦川却也没有立即往那西面而去。 宁静的村庄,炊烟寥寥,那树下的老人、孩童,如此的质朴。环视了一周,秦川已然确定了,这不是如上次那般的被人设下的幻境。 这一次,是真的。 “咻!” 顷刻间,也不顾周围村民讶然的目光,秦川猛然纵身一跃,化作一道疾光,朝着那梨园所在之处,御剑飞去。 …… “啊……” 一声鸦鸣不知何处传来,无比凄厉。 漫天的梨花,似如那隆冬飘雪,白茫茫的一片。 风,习习吹来。尽管拥有着不低道行,早已不知严寒,但此刻,秦川竟是觉得一些彻骨的凉意。道服的衣角,迎着风徐徐而起。 “铛……” 一声颤鸣,龙脊出现在了手中。 那山巅一块巨石塌下,就这般落于梨园中央,使得周围不少树干倾斜而下,泥地之中,一条巨大的裂缝,触目惊心。不过,那岩石之上,长满了苔藓,土壤洒落,青草萋萋,看上去,的确已有了一些年头。 想必,是当年那山洪所致。 然而让秦川面色阴沉的,却是这梨园之中,留下的另一些痕迹。 一侧的林木,被齐刷刷地截去了一半,此刻裸露的树干年轮上,长出了不少新枝,更有杂草丛生,一片狼藉;而另一侧,陈年旧土,被泥水冲得光滑,却是寸草不生,就这般在梨园之中,辟出了一条真空地带。 若非修真间的打斗,绝不可能导致如此。 除此之外,如这般惨败的景象,处处皆有。依稀还能感觉得到,曾经发生在这里的一场杀伐争斗,该有多么的惨烈。 那时,年幼的紫涵便是在这里,逃得了性命么? 一向自诩正道的伏羲门,竟也有如此残戾的时候。 如此的,道貌岸然。 风,再起。 那几株残存的梨树上,吹散了梨花,随风飘了很远。 “此刻年月已久,却是看不出什么信息来了。” 秦川叹了一声,颇有几分失望。 这梨园已被那山洪毁得不成样子,而那修真斗法的痕迹,也随着时间久远,渐渐被掩盖,深埋在了泥土之中。唯独能够知晓的便是,曾经,这里确实有一场声势浩大的交锋,不是寻常的修真弟子能够做得到的。 除了,那些所谓的“高人”。 不过,在这般生死的冲突之下,年幼的紫涵又是如何留得性命的呢? 想着,秦川继续执着龙脊,围绕着中央的坠落而下的巨石,企图再探得一些讯息。脚下,青草杂乱,却不知,它们曾经染上了多少鲜血。 “这是……” 忽而,秦川面色一变。 只见那巨石的后方,一座木屋恰被压倒了大半,门梁裂毁,倒是留得一座台阶,以及半扇门框,徒立在那巨石之前,凄凉无比。 然而此刻,那台阶之上,居然…… “……” 秦川面色一沉,鼻间不断飘荡着淡淡的香火味,一对双眸,紧盯在台阶上正烧了一半的白烛之上,几个刚刚摘下的新鲜供果,孤零零地散落着。 “紫涵?” 心中一疑,猛然朝着四周环顾。 “紫涵!” …… 黄昏。 绵绵的春雨,悄然洒下。 天地之间,雨雾朦朦。之前的那座村庄,陷入了昏暗之中。 田间的小径上,秦川一言不发地行走着,雨点不断地飘下,在他的身躯周围打出了一层水雾。四周没有一个人影,显得无比的孤寂。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他一人。 方才那梨园之中,分明有人祭拜过,而既然慕紫涵曾经来过宁思堂,那去梨园祭拜的,极有可能便是她。此时寻觅无果,秦川便决定返回那宁思堂中,尽可能再询问一些有用的消息。 雨声不断,却又仿佛寂寥无声。 秦川一步步行着,脚步,却是不由越来越慢。 终于,停了下来。 “不对。” 猛然间,秦川双眉一蹙,自语道。 在这雨雾之中,自己分明闻到了血腥的气味,尽管被雨冲散了许多,但自己两世不断地经历那般杀伐,再如何隐蔽,也绝对能闻得出来。 出事了! 霎时,秦川一式凭虚御风,生生消失在了原地。 春雷滚滚,天际一片黑暗。 此时的秦川,几分颓丧地站在宁思堂前,沉默无语。周围,尸横遍野,雨水冲刷着遍地的鲜血,殷红一片。全村的人,不论老少妇孺,尽数被残忍的杀害,无一存活。一条丧家之犬,不住地吠着,却如一曲哀歌。 几个时辰前还生机一片的山野村落,此刻…… 竟是成了人间地狱! “怎么会这样?” 秦川神色一痛,却有一阵怒火,不断冲击着丹田中的血晶。 眼前,那宁思堂的牌匾,被真元剑气砍成了两半,一半斜挂在屋顶,而另一半坠落在地,在满地的血水之中,渐渐沉寂了下去。 顿时,秦川耳目一动,朝着村外一侧疾行而去。 不论是谁,在自己眼前制造了如此惨案,自己,必要他以命偿之! “咻!” “咻! 很快,秦川便已疾速穿梭在山林之间,不顾泥泞荆棘,紧抓着空气中残留的真元气息,龙脊祭出,杀意盛起,不断地追踪而去。 最终,眉目一凝,落在了林间。 脚下,一片血痕,渐渐融在雨水之中。 忽而,却见秦川缓缓蹲下身来,一手探出,竟是有几分微微的颤抖。直到触碰到那血水之中,面色突然一阵大变,骇然失色。 一对双眸,血色浮出。 第04章 天穹 “阿罗……” 一声略有嘶哑的呼唤,从秦川的口中发出。 顷刻间,脚步不断加快,几乎冲刺一般朝着前方那片林中空地奔去。这一刻,什么梨园、什么凶手,一切,暂且全都抛在了脑后。 阿罗叶,出事了! 绵绵细雨,依旧淅沥沥地下着。 一袭枫红色的长裙,被雨浸透,娇弱的身躯,几乎已经失去了全部的生机,就这般躺在泥水之中,躺在,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之中。天际,不断传来一声声闷雷,响彻了云霄。她,看上去却是那般的安详。 如同,只是睡着了一般。 “扑通!” 猛然间,秦川一下跪立在地,再也顾不得许多。 抱起阿罗叶的身躯,那般的冰凉,再也感受不到一丝的温暖。秦川的脑中,突然一片空白,一阵撕心裂肺的绞痛之感,瞬间袭至了全身。 更有一股暴戾,渐渐浮上眸中。 良久。 秦川的心中已是思绪繁杂,却早已不想计较许多,双臂不住颤抖,将阿罗叶抱了起来。此时方才昂起头,瞧了前方一眼。 却见一座冰柱,屹立在这空地中的另一侧,寒气袭人,那冰霜四周,还浮现着落雁峰的伏羲卦爻,凌厉的真元之气,不断地往那冰柱内侵袭。透过冰霜,只见一个女子满脸痛苦之色,竭力抵抗着寒气的侵袭。 但仍是奄奄一息,性命堪忧。 这俨然是伏羲门一个杀气极盛的封印禁制。 桑娜。 “轰!” 随着秦川心念一动,那冰霜终于一下溃散而去,化为了虚无。随即桑娜一下跌倒在地,竭力地调整内息,紧接着,急忙朝着秦川看了过来。 紧盯着,秦川怀中的阿罗叶。 “尊……尊主大人。” “先回青冥山!” 秦川冷道了一声,面色,从未有过这般沉重。此时,不是去询问凶手的时候,自己明显感觉到,阿罗叶的性命,已经走向了死亡的边缘。 自己的妻子,即将离自己而去了。 妻子…… …… 夜。 这已不知是第几个夜晚了。 罗狼站立在青冥山北面的断崖之上,遥望着苍茫的夜空。他的眉头一直未曾舒缓过,总隐隐有着感觉,即将发生一件大事。 他不知道。 “沙昂,派出去的第四批教卫,可有回来?” “还没。” 罗狼的身后,沙昂抿了唇,轻声应道。从罗狼的神色来看,他似乎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寻常,但他生性有勇无谋,也只能通过罗狼的神色来猜测,“教主身旁有桑娜大人在,应该不会出事的吧?” “是桑娜听教主的,还是教主听桑娜的?” “那肯定是桑娜听教主的……不过,桑娜应该会保护好教主的。” “应该?” 闻言,罗狼一句厉声,“若是……” 说着,罗狼却是没有再说下去。若是阿罗叶出了变故,那以他对尊主秦川的了解,不知圣巫教、还有这天下,又将如何天翻地覆。 只但愿,一切安好。 “罗狼大人,尊主回来了!” 突然,一个教卫急匆匆地跑来,如此禀报道。 …… 这一夜,青冥山上下,全都陷入了不安之中。 所有的西疆族人彻夜难眠,无数教卫守在那教主寝居之外,惴惴不安。众人只远远地看着,秦川立在那栅栏之上,静静地仰望着夜空。 久久不动。 罗狼、桑娜、沙昂以及圣巫教中所有不论地位高低的人,此刻全都侍立在一旁,没有人敢有一言一语。那寝宫中,一盏烛火,稍稍驱散了几分黑暗,但依旧显得那般的微弱,仿佛一阵微风,便能彻底将其熄灭。 熄灭…… “……” 罗狼几分责怪地看了身旁的桑娜一眼,而桑娜却没有再反驳,只这般承受着责难,摇了摇头。沙昂紧盯着屋中,眸中厉光不断。 他倒是想快些知晓,是何人害了教主。 “吱呀……” 忽而,门扉被轻轻拉开,打破了此时的沉寂。 一个白袍的老妪从那屋中行出,看着外面如此众多的西疆族人,还有一言不发的秦川,神色之中,闪过了几分惆怅与凄苦。 “如何?” 秦川问道,语气竟没有丝毫异常。 “呼……” 随即,那老妪长叹了一声,却是摇了摇头。 “轰!” 突然,一股狂躁的真元自秦川身躯中涌出,竟是杀意凛冽,将那老妪苍老的身躯生生托了起来,悬立在半空,在无数圣巫教众的眼前。 “尊主且慢!” 见状,罗狼急忙行将上去,制止了秦川的举动。 “巫医大人对中原之术不甚了解,而教主又是被中原术法所伤,这不能怪巫医大人。况且眼下教主性命危急,可不是责罚族人的时候啊!” “你说的对……” 闻言,秦川哽咽了一声。 阿罗叶是被最上乘的伏羲道法所伤,让一个西疆来的巫医救治,就算医术再高,恐怕也无能为力。奈何自己对医术不精,眼看着阿罗叶的气息逐渐消弭,竟是没有半点办法。最重要的,自己比谁都知晓…… 这种程度的伤势,几乎回天乏力。 终将只有一死…… 不! 突然,秦川一下将那白袍老妪放了下来,却是抛下了众人,猛然朝着山巅疾行而去。一股极强的修为气息,同时大放而开,浓烈的黑气,扑腾而起。 “?” 一时间,众人疑惑不解。 罗狼与桑娜对视了一眼,最终也跟着跑去,担心再发生什么变故。 “你们守住教主,我去看看。” …… 夜,显得有些深邃。 云层之上,星月璀璨,倾洒在青冥山的山巅。 罗狼一路紧跟着秦川而来,此刻却是忽然停下了脚步,立在一处岩石之上,几分惊讶着仰望着。不是他不想跟去,而是,他无法再往前一步。 月光之下,一袭道袍,飘扬而起。 片片鲜艳的红枫,染上了月色,仿佛融为了一体。 而空气之中,一股狂躁不安的真元猛烈地流动着,已分不清是仙还是魔,只能感觉到,整片空间,如同被撕裂了一般,所有进入其中的生灵,皆会被无情地绞杀。在这可怕的气势威压之下,罗狼几乎已经双腿瘫软。 “尊主要做什么?” 看着山巅之上的秦川,罗狼一对双眉紧紧地蹙着。 “铛……” 霎时,只听得一声剑鸣,龙脊,出现在了秦川的手中。 罗狼眉目一凝,紧接着便见那龙脊之上,居然汇聚起了极其强烈的光芒,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还在不断地加强着,闪烁无比。 宛若,与那日月争辉! “什么?” 突然之间,罗狼面色大变。此时,他已能明显地察觉得到,秦川在将一身所有的真元注入那龙脊中后,又开始将他自己的元灵化为灵力,继续朝着龙脊之中压缩汇聚。空气,已经开始剧烈地颤抖,草木,无存! 整个青冥山,已然被照得一片通明。 星月黯淡无光,天地只在那龙脊散出的强光之下,宛如白昼。 罗狼的一对双眸,已经深陷到脸颊之中,全部身心,陷入了无比的震惊。他更不明白,秦川此番作为,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 忽而,终于见得,秦川缓缓举起了龙脊,白衣飘飘。 却是,直指苍穹! “轰!” 顷刻间,一股如同毁天灭地一般的气势,猛然在这青冥山巅爆裂而开。狂风骤起,仅一瞬间,便朝着四面扩散而开。那青冥山周围的一些险峰,因为此番变故震颤不安,飞沙落石,眼见一座不知名的山峰,生生坍塌下来。 “轰……” 接连不断的轰鸣之声,在这山脉之间,在这整个常州的大地上,不断地激昂而起,如同那末日浩劫,天崩地裂之时! “咻!” 眨眼之间,只见秦川手中直指天穹的龙脊之上,原本汇聚的所有力量,一下化为一股白光,夹杂着龙威啸鸣,直冲天际云霄。 风云变色。 刹那间,狂雷天啸,轰鸣不止。 天地不宁! …… “嘭!” 玉剑峰上,那祖师祠堂的门,一下被冲破。 柳沉烟再也不顾一切地抛下了禁忌,抛下了自己正身处的罪罚,冲破了一切的阻碍,跑到了外面的天地。那一声惊动,正是从青冥山上传来的。 然而,刚一冲出来,却是完全怔了住。 她一袭粉色的衣裙,凛冽的狂风之中,不住地摇曳,整个身形,竟也突然之间变得颤颤巍巍。几乎就在这玉剑峰的上空,风云大变,只见得一股可怕的气势从那青冥山巅爆发而出,直冲天际。 天雷滚滚,狂风大作。 就在咫尺之前! 此刻玉剑峰高处的不少建筑,也因此番变故纷纷倒坍,林木倾斜,在这接连不断的狂风中摇摆不定,仿佛,随时都会被卷入那万丈高空。 星月,早已黯淡无光。 “师父……” 忽而,柳沉烟唤了一声,只看着不远处的青冥山,无法言语。 那狂风之中,玉剑仙一袭白衣飘荡不止,却依然屹立在某处高台之上,也如柳沉烟一般,紧紧盯着青冥山的山巅,双眉紧蹙。 玉剑峰上,众弟子一阵骚动。 却是充耳不闻。 她自然看得出这一阵变故,是那青冥山上的秦川所为。可是秦川如此惊天动地之势,不惜耗费真元灵力,造成了这般大的轰动。 却是为何呢? 他,想做什么? 第05章 惊动 京州,儒园。 夜空之下,一座高塔笼罩在黑暗之中。 此刻塔中隐隐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从后半夜开始,这奕剑阁的总部就陷入了慌乱之中。一切,都是因为数息之前从西面传来的异象。 那里,似乎是青冥山。 “到底发生了何事?” 阴暗的塔内甬道之中,林子萱快步行着,直向着塔顶而去。仍是那一对极具威严的丹凤眼,只不过这一刻,亦是浮起了极不寻常的忧虑之色。她的后方,一个奕剑阁的年轻弟子紧紧跟随着,却几乎快要跟不上她的脚步。 奕剑阁作为中原最强大的情报组织,自然有着不寻常的手段。就在方才,分明感知到了常州境内,爆发出一股极不寻常的气息。 天象异变,雷云翻滚。 更有一股修真之人能够明显感受到的真元波动,传遍了整个中原大地。 毫无疑问,必是人为! “目前情况暂时不明,但已确定,是从巫山上传来的。” 那年轻弟子回应道,然而话刚出口,却见前方的林子萱忽然停了下来,神色莫名一顿。见状,这名弟子急忙也停下了脚步,却有些不明所以。 随即,只见林子萱皱了皱眉: “又是那家伙!” …… 落雁峰。 望海崖,风光依旧。 玉虚子静立崖边,负着双手,一袭青袍迎风而起。 西面,隐约见得一道白光直冲天际,引得风云变色,天雷滚滚。这般变故常人自是肉眼无法看见,但如玉虚子这般修为,却是清晰地落入了眼中。 夜空之下,几近通明。 此番,绝非普通的天地异象! 良久。 玉虚子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舒了出来。 …… 逍遥谷。 长亭晚风,本该是一片安宁。 然而突然之间,一支画笔忽从一人手中掉落而下,墨染江山,一副千里江山图,就这般成了一副败笔。一道墨痕,生生将那大好河山划成了两半。 竟有些触目惊心! 萧如白神情一怔,不由昂起头来,朝着西面望去。 亭中的另一侧,一个苍髯白须的长者,此刻也朝着那个方向望了一眼,仅仅一眼,便又收回了目光,转而落在萧如白的身上。 “逍遥者,非逍遥也。” …… 天心崖。 一面鬼斧神工的峭壁,极天下之危。 然而在那峭壁之上,竟有洞窟千百余,窟内殿堂无数,皆由玄武岩构筑,漆黑之色透在昏暗的月光下,更显几分阴森诡异的气息。 “你也察觉了?” 某处殿中,一个红衣男子随意仰卧椅上,轻声问道。 其下,一个女子面容俊冷,倒也没有半分礼敬之色,反而神色冰冷,紧盯着上方的红衣男子。此人,正是冥教揽月护法,闻人醉。 “是你做的?” “我一直在天心殿,寸步未离。” 闻言,红衣男子展开手来,如此回应道。 随即,闻人醉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不过那红衣男子忽而笑了一笑,又叫住了闻人醉,别有意味地出言问道: “我听说,逍遥谷的人在找你麻烦?” “与你无关。” 闻人醉冷冷道了一声,再无留步。 …… 梵音寺、北炎阁等天机四阁、各大宗门世家,几乎这在一夜,全都被惊动,无一例外。只知,这一夜,青冥山发生了大事。 惊天动地的大事! 不过,详情如何,倒是无人知晓。 然而此刻,造成这一轰动的秦川,却是在耗尽了所有的真元灵力之后,彻底地瘫软下来,一支龙脊深深嵌在泥土之中,屈膝跪地。一对眼眸,在夜空之下显得深邃无比,竟也无人知晓,他到底为何如此。 “呼……” 长长舒了一口气,平整了气息。 秦川终于立起了身来,瞥了下方的罗狼一眼。随即,只见罗狼怯畏了一下,最终还是迎将上来,扶住了秦川虚弱的身躯。 “尊主……” “我不管你用何办法,定要教主撑过这一夜。” 秦川打断道,一对厉眉,紧盯着罗狼,竟是下出了这般一个死命令。 “属下领命!” 随即,罗狼重重点了点头。他虽然不知秦川此番作为是何缘由,但此刻也知晓了,秦川定然有救回阿罗叶性命的办法。 他坚信不疑。 天际,雷云散去,星月之辉再度倾洒了下来。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夜,竟是如此的宁静。窗外的溪水,静静地流淌着,醉人的花香,似乎也从来没有改变过。月光悄悄攀上窗台,透下清晰的影子,宛若一副画卷。 如此美妙。 经过半个时辰的调息,秦川此刻也恢复了一些真元,尽管,脸色还是那般的苍白。不过从一开始,从那中州西南边界归来之后,他的脸色就从未好过,眉头紧皱,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凄苦。 “会好的。” 秦川紧紧握着阿罗叶冰凉的手掌,淡淡说道。 不知是何残戾的手段,此刻的阿罗叶,全身经脉俱毁,五脏六腑全都受到了致命的重创,再加上失血过多。若是自己晚到一些,恐怕早已丢了性命。 恐怕,没有人会知道,她死在了那里。 秦川不明白阿罗叶为何会出现在那里,更不知究竟是谁下的杀手。当然,桑娜定然知晓凶手是谁,只不过,秦川并未来得及询问,此刻也不是询问的时候。一切,先将阿罗叶救过来再说。 不论谁下的手,自己,必要他偿还。 千倍百倍! 秦川咬了咬牙,但见得阿罗叶憔悴的面容后,又瞬间软了下来。一只颤抖的手掌,缓缓抚上了阿罗叶脸颊,拨开她散乱的秀发。 “你总是不听我的话,总是骗我……” 说着,面色一苦,“让你莫要习那毒修之术,你未曾听过;让你回仙云岭,你也未曾听过;前番让你莫要离开青冥山,你还是如此不顾一切下山来寻我。我知晓,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我。可是……” “早知,便不准你来这中原了……” “……” 夜色,愈浓。 …… 黎明。 天地之间,尚还有些昏暗。 青冥山上,依旧处于一阵凄冷之中。昨夜阿罗叶被施下了续命的蛊术,勉强撑过了一夜,但任谁都知晓,若是今日还得不到救治…… 只有一死! 罗狼守在那寝居之外,彻夜未眠。 得了秦川的命令,如今青冥山上的大多数教卫,皆已被派至了四面八方,只要有人靠近青冥山,不论正道邪魔,一律就地格杀。然而尽管命令才发出去数个时辰,竟是已经诛杀了前来探查情况的各门斥候十余人。 而且,还在不断地增加。 如今中原所有人的目光,恐怕全都再度聚集到了青冥山上。 当然,目前为止,仍然无人知晓,青冥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那些人,定然不会如此轻易地善罢甘休。 “……” 眉间拂过一抹忧虑,罗狼不由又朝着那紧闭的房门望了一眼。 从昨夜起,秦川就一直呆在寝居之中,滴水未进,也从未踏出过屋门半步。阿罗叶此刻情况如何,圣巫教中,也没有一个人知晓。 “?” 突然,罗狼神色一紧。 眨眼之间,还未待他反应,就在眼前,一个白发道人飘然而至。顿时,罗狼面色大变,眼下青冥山如此森严的守卫,纵是他们的尊主秦川,恐怕都没有十分把握可以突破进来。那眼前这道人,是如何潜入到此处的? “你是何……” 罗狼大叱一声,然而话说一半,紧盯着那道人的目光忽而微微一怔。这个道人,他似乎见过,曾经在西疆之时,与秦川一同在九黎神殿出现过。 无尘子! “吱呀……” 紧接着,只听得身后的房门终于被轻轻拉开,又缓缓地关上。秦川一脸惆怅之色行了出来,目光没有看向罗狼,而是落在了无尘子的身上。 眸中,忽而闪过了几分希望。 “师父……” “你弄得整个中原如此轰动,又是为何?” 无尘子问道,语气一如既往地随意淡然。只不过,见得秦川此刻不佳的面色,心中也是不由一疑,更有几分不忍之色。 “你留给我的那传音符,上次在忘情峡用了,只有如此了。” 秦川答道。 此言落入罗狼的耳中,却让罗狼一阵讶然。原来,昨夜秦川不惜耗费所有真元灵力弄出的那般惊动,竟然只是为了将无尘子召来? 不! 绝不止这般简单! 罗狼心中一凝,继续看着这非凡的师徒二人。只见听得秦川言语后,无尘子面色似有几分忿怒,白了秦川一眼,却是轻声叱道: “你将我引往无量天,我先不与你算。你先说说,我珍藏在鹤鸣峰的那坛紫府仙酿是如何一回事?还有那魂烬草,可是你取走了?” “……” 闻言,秦川微微一怔。 紧接着,却是几分凄苦地笑了一笑: “师父,弟子眼下无心与您说这些事。” 秦川心情沉重地长叹了一声,眉间流露出了十分的哀伤之色。回过身去,将那寝居的门再度推开,却是对着无尘子招了招手,示意无尘子进去。 见状,无尘子眉目一凝,朝着屋内看了过去。 猛然间,也是面色大变。 第06章 九花 悠悠白云,飘荡在青冥山的上空。 尽管如此大好的风光,但圣巫教中,却无一人高兴得起来。青冥山四周不断潜伏而来的各门探子且不说,阿罗叶至今生死未卜,便如一座泰山,压在了众人的心中。若是教主身亡,那,该如何是好? “经脉俱毁,内腑损伤过半。” 教主寝居之中,无尘子看了昏迷在榻上的阿罗叶一眼,很快便将阿罗叶的伤势瞧了个透彻。不过紧接着,却是摇了摇头: “已经无药可治。” “……” 顿时,罗狼心中一惊,沉默无语。 “您既然来了,就一定有办法。” 秦川咬了咬牙,看向无尘子的目光中,却并非是如此肯定。而是,带着无比殷切的恳求。自己一生……不,两世为人,都未曾这般恳求过他人。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将阿罗叶救回来。 一定! “呼……” 闻言,无尘子长叹了一声。一手压下秦川的肩膀,使其坐回了椅上,随后走至了阿罗叶的身旁,另一手探上了阿罗叶的手腕,察切着脉搏。 忽而,面色微微一变。 将阿罗叶伤成这般的,竟是伏羲道法!无尘子心中一沉,竟有几分惊骇,不过,却也镇定自若地将此番发现藏在了心底。瞥了一旁的秦川一眼,心中不由又长叹了一声。他不仅看出了是道法所伤,更看出了…… 自己的徒儿,注定道途坎坷。 心下摇了摇头,无尘子继续定了定神。 将阿罗叶的状况探查清楚后,瞬即散出一股元神之力,缓缓地蔓至阿罗叶几近损毁的经脉之中,不断温润着躯体,尽力修复一些是一些。 良久。 “师父,怎么样了?” 看着无尘子愁眉不展,秦川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声。 “如此严重的伤势,能够撑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了。想必,你们是用了蛊术为其续命的吧?可惜,如此伤势,通常来说,已经是死了。” “师父……” “你先莫急!” 无尘子打断道,不由又望了榻上的阿罗叶一眼,“想要救治,已是不成了。不过我百般思索,倒是有一办法,若能使用元神锻体的方法,同理而行,使精元重生,辅以灵丹药材,或许,可以重铸如此创伤的身躯。” “那……” “此法需得再研究得详细一些。我先问你些事。” 说着,无尘子望了罗狼一眼,显然,有些私密事要询问秦川。 随即,罗狼躬身行了礼,缓步退到屋外侍候。听得阿罗叶有救,他自是激动万分,圣巫教的未来,一切,只有看这师徒二人了。 秦川,也绝不会让他的结发之妻就这般离去! …… 暖日初升,屋内,也带来了几分暖意。 “你可知晓,行此杀手的,是何人?” 无尘子沉声问道,缓缓地坐到了秦川的对面,一手拾起桌上的茶盏,却并未饮下。只这般,静待着秦川的回答。 闻言,秦川摇了摇头。 “弟子心中无比迫切地想知道。但是,阿罗一日无救,弟子便不能被仇恨蔽了双目。一切,待救回了阿罗之后再说。” “你能如此想,最好不过了。” “但不论是谁,我定然不会放过他,翻天覆地,也在所不惜。” 秦川咬着牙,眸中一股杀意一闪而过。昨夜自己亲手造出的那番轰动,尽管的确是不得已而为,但内心之中,却也是想要借此让全天下知晓,自己心中无比震怒的怒意。那,将是自己无休无止的报复。 杀人者,必被杀之! 不论何人,不论身处何处,自己,必亲手屠戮之! “呼……” 无尘子舒了口气,终于握起茶杯,饮了一口。 “咚咚!” 忽而,门外传来了叩门声,不待秦川同意,门外之人却是擅自推开门行进了半步。想必,又是有何紧急的状况。只见桑娜行将进来,躬身禀报道: “尊主,萧如白来了。” “萧如白?” 秦川微微一怔。 萧如白曾经与青冥山共度了一场生死之劫,自也算是圣巫教的自己人,他能穿过外面森严的守卫上了山来,倒也不奇怪。而且在此时节,想必也是看到了昨夜青冥山的那般惊动,连夜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很快,桑娜的身后,一个气质非凡的素衣男子行了进来,颇有惋惜地看了秦川一眼。圣巫教当他是自己人,阿罗叶的事情,他自也是知晓了。 “她怎么样?” 对着谋过面的无尘子行了一礼,便问秦川道。 闻言,秦川摇了摇头。 无尘子叹了一声,上次医治秦川之时,也知晓这叫做萧如白的逍遥谷弟子对医道颇有精通。见得秦川难以开口,便将详情一一说了一遍。 那方才思考出的救治之法,也一并告知了萧如白。 “重生精元,以元神再铸躯体?” 听得无尘子的述说,萧如白神色一怔,“我倒是知晓一味灵药,对躯体活血生元极其有效。若能寻得那味丹药,前辈此法,可行。” 闻言,秦川神色一亮。 然而,又听萧如白继续道: “不过,那味丹药失传已久,据说药引也多有灭绝,恐怕世间难寻。我看,我再回逍遥谷,向谷中前辈详细问询一番。” “唤作何药?” “九花玉露丹。” “!” 突然,秦川面色微微一变,却也说不出是惊喜还是讶然。九花玉露丹,自己在数年之前就炼制过三枚了。一枚随着济云观的明长老入了土;而另外的两枚自己未曾有机会服用,倒是分别给了上官瑶和慕紫涵。 眼下,竟然阿罗叶也需要以此药救命了么? ……这,却也是造化弄人么? “萧兄不用去了。” 猛然间,秦川一下立起了身来,阻止了萧如白的举动,“你与师父这就开始救治阿罗,那九花玉露丹,三日内,我必寻来。” “你有办法?” 萧如白疑问道。 秦川苦笑了一声,却是没有言语。当初留下的两枚九花玉露丹,分别给了对自己最重要的两个女子,而此刻,为了自己的妻子,同样还是需要一枚。 心中的滋味,无法言语。 当然,之前的那枚进了棺材,自己定然也不可能为此去掘了明长老的墓。药虽没有,但丹方自己却依然铭记于心;而药材虽说许多都已灭绝,但定然也还会有人珍藏得有。自己游历这些年,基本上也知晓了何人私藏。 如此,那便…… “罗狼、桑娜听令!” 拂起衣袖,秦川一下拉开了房门: “巫卫头领罗狼,命你即刻返回西疆,将所需的几味药材取来青冥山,限你三日往返;千蝶使桑娜,传令各地影卫,搜集一切关于‘南疆鹤望兰’的信息,就是何年何月绝于何地,今日之内,都必须给我报上来!” “罗狼领命!” “桑娜领命!” …… 黄昏。 风徐徐吹着,有些凉意。 那寝居往西不远,便是一座山崖,迎面,辽阔的中原大地尽入眼中。身后,则是秦川亲自命名的那座洞府,其上,还刻有几个大字: 离恨天。 “放心,阿罗会没事的。” 听得身后传来的言语,秦川稍稍回过了神来,目光终于从那晚霞遍染之处移了开。此刻的萧如白,看上去也是有些虚弱,气息多少有些起伏。想来他与无尘子二人施术救治阿罗叶,也绝非轻而易举之事。 “多谢。” 秦川淡淡道了一句。 萧如白曾为圣巫教付出了许多,如今得到消息第一时间便赶来了青冥山。这份恩情,却不知何时才能偿还于他。 不过,一句由衷的感谢,或许也足够了。 “我这点医术能做什么的,也就是为无尘子前辈磨磨药打打下手,一切,还得需要元神之力。”萧如白淡笑了一声,倏尔,又正色道: “我这回来,其实不只是为了此事。” “?” 秦川回过身来,似有不解。 “我探得了关于慕紫涵的一些消息。” “……” 闻言,秦川忽然一怔。那夕阳落处,霞辉尽染,却如血红的一幕,笼罩在天地之间,一片苍茫。一轮残月,已然悬挂在天际,无比孤独。 许久。 秦川摇了摇头,却是朝着那寝居望了一眼: “以后再说。” “……” 闻言,萧如白微微一怔。 最终,却只是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 “尊主大人。” 夜幕之中,桑娜躬身立于秦川的身前,禀报道,“南疆鹤望兰百年前便已灭绝,不再生长。不过影卫探得,幽州南风阁曾尝试培养了一株,最终仍未存活,只留有一瓶花露,至今珍藏在阁中。” “知道了。” 秦川应道。一支龙脊,不知何时便已悬空而起,等待着秦川御剑而飞,看上去,似是打算离开青冥山。看了桑娜一眼,秦川定了定神。 自己要的,正是花露。 九花玉露丹所需的九种花露,其中两种寻常可得,并不稀奇;另外的四种,西疆蚩尤冢和常州鹤鸣峰上,皆已寻到;而还有两种,经过这些年无意的听闻,分别藏在修真宗派苍云门,和中州的王家。 最后的鹤望兰,此刻也知晓了下落。 那,不管是借是抢,秦川也再顾不得许多。三日之内,自己也定要集齐了这九花,将那救命的九花玉露丹,炼制出来。 眸中,闪过一股凌厉。 “此事过后,我希望你能将那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道出来。” 对着桑娜一句沉声,秦川终是跃上了龙脊,真元运转而出。得到桑娜的回答后,心念一动,瞬即化作疾光,飞逝而去。 目标,苍云门。 第07章 夺宝 翌日。 京州,奕剑阁。 守卫一如既往的森严,这奕剑阁的气氛,也与儒园别的地方截然不同,没有外园的那般书香之气,也没有夫子殿的宏伟气派之感。 有的,只是肃杀。 此刻,一个奕剑阁弟子从那门屋迅速穿过,脚步急促地直向着厅堂疾奔而去,迈过那门槛之时,几乎是绊倒一般跌进了堂中。 “先生,大事不好!” 顿时,屋中几个长者面色一变,本来在商议着什么,也因这弟子的出现止了下来。但眼下时节,也非责怪对方莽撞的时候,纷纷转过目光来,盯在那弟子的身上。此刻,其中一席,林子萱也是双眉一蹙,暗感不妙。 “何事?” “苍……苍云门昨夜遭了大变!” “你且细细说来。” 闻言,那姓杨的奕剑阁执事皱了皱眉,示意那弟子起来说话。 苍云门位于中州西面,算是中原之中不大不小的一个宗门,而且最主要的,却是那苍云门,实际上正是这儒园的一个附属宗门。 昨夜,居然出事了? “就在昨夜,一人闯入苍云门,且不听劝阻,伤了弟子长老无数,最终还劫了苍云门的藏宝阁。不过……不过奇怪的是,对方只抢走了一株药材。” “药材?” 杨执事面色一疑,又问,“可查明白了,是何人所为?” 随即,那弟子稍稍昂起头来,竟是带着几分恐畏之色,忌惮不已: “秦川。” “!” 霎时,那席中的林子萱神情一滞,瞬间沉了下来。 他,又想做什么? …… 朝阳初升,大好风光。 几乎就在奕剑阁得知那番情报之时,在中州南部的一座城池之中,修真世家王家的大门之外,也出现了一个来意不善之人。 秦川。 大门外的台阶之上,王家众人真元大盛,牢牢觑视着秦川。而一个中年的男子负手立于门前,面色极度的阴沉,正是王家的家主。 空气,似如凝滞一般。 “我王家与巫山素无瓜葛,你来此,想如何?” 王家主冷冷问道,竟也有几分畏惧之色。 面前何人,任何一个见过世面的修真之人都能知晓。曾经的巫山一战,秦川的名字再一次留在了各门各家的名簿上,而且,不再是以前仅仅一个通缉要犯的名字,而是,已然成了整个中原最危险的人物之一。 拥有着能够击伤伏羲掌门玉虚子的实力,身后,又有着一个实力凌驾于各门高人之上的师尊,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庞大且神秘的圣巫教。 秦川! “沥血花。” 一个名字,从秦川的口中缓缓道来。秦川此刻直视着这王家的家主,迎面承接着无数杀意隐现的真元,却是面无改色,平静如常。 秦川继续道:“我来此,是想借贵门沥血花一用,事成之后自会偿还。若家主拱手相赠,便是我圣巫教欠下的一个恩情。” “若我说不呢?” “铛!” 王家家主话音刚落,便听一声颤鸣,神兵龙脊,赫然现在了秦川的手中。若是说不,那即便屠了整个王家,也必要得到沥血花。 曾经,阿罗叶愿为了自己,让天下陪葬在尸毒之下。 那自己,又为何不可? 冰冷的神色,杀意悄悄浮上了秦川的眉间。 “沥血花乃我先代家主传下,世间仅此一株,又岂是你一句话便能拱手让人的?想取沥血花,唯有从我尸体之上踏过去!” 王家家主厉声一叱,居然毫不妥协。 “轰!” 顷刻间,秦川心魔血晶之中,魔道真元猛然爆发出来,漆黑如焰,竟是如同染透了天色一般,风云变色,一股极度阴郁的邪魔之气,几乎笼罩了整座王家府邸。一阵狂风拂起,阳春三月,竟是宛若深秋。 一片萧瑟。 “既如此,怨不得我了。” 秦川冷冷说道,眨眼间一式凭虚御风,竟是冲破阻碍,闯入了王府之中。剑光闪过,杀意纷起,所过之处,只留下一具具尸体,腥风血雨。 并非自己愿意如此。 而是……自己没有时间耗下去了。 阿罗叶,更等不了。 …… 又过了一日。 苍云门和王家发生的惨变,一日之内,便是传遍了整个中原。苍云门宗址被毁,门中弟子伤了数人;而王家,包括家主在内,族中高手尽数身亡。 惨绝人寰! 如此来看,众家皆在纷纷猜测,秦川,定然是在抢夺什么。 那苍云门实力本就不济,反抗定然也不会太过强劲,故此秦川为了夺宝离去只伤了几个弟子;而王家作为一大世家,底蕴深厚,想必以死抵抗,方才造成了如此凄惨的一幕。此后,中原,恐怕不会再有王家了。 既然如此,那秦川究竟想要什么呢? 夜。 幽州,南风阁。 一轮残月悬在天际,阴风阵阵,显得深邃无比。 此刻阁中长老皆聚集在厅堂之中,个个面色沉重,不言不语。那主位之上,一个年有三旬的英俊男子,愁眉不展,正是南风阁主。 当年,秦川曾已西疆临玉的身份随柳沉烟一起到访过他这南风阁,以他健谈豪爽的脾性,还与秦川聊过几句。却谁能想到,那时的秦川会变成今日的圣巫教尊主,如此强劲的实力,和如此可怕的身份。 而且,根据情报,秦川正在往幽州疾行而来。 “阁主,你说那秦川的目标,是不是我们?” “……” 闻言,南风阁主瞥了那出言询问的长老一眼,却无言语。 或者说,根本没有必要回答这个问题。虽不知秦川想要的是什么,但这幽州本就贫瘠,修真宗门屈指可数,更不可能会拥有能让秦川看得起的东西。唯一可能的地方,除了南风阁,又还会有什么别的地方可去? “是又如何?” 随即,又一个长老叱道,“区区一个秦川,却以为我南风阁是苍云门那种小门小派么?他若敢来,必要他有来无回!” “不可。” 又一人反驳道,“一个秦川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后的无尘子和圣巫教。况且数日前巫山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切需得从长计议。” “黄老头,你莫不是越活越回去了?怕了一个秦川?” “你再大呼小叫一句!” “……” “别吵了!” 突然,南风阁主一下站立起来,神色一沉,各自瞥了那两个长老一眼。紧接着,依旧没有言语,却似乎,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 秦川和圣巫教、甚至是无尘子,都不可怕。 可怕的,是将来…… 寒月高悬,一阵不知名的鸟兽嘶鸣,短暂地划破了长空。 冷风拂过。 南风阁前,忽然出现了一道白影,迎风而起的素白道服之上,片片红枫格外的扎眼。然而,一切的焦点,却是在手中的那把剑兵之上。淡淡的道法青光,却弥漫着阴郁浑浊的魔道邪煞之气,缓缓地逼入南风阁中。 龙脊! “临玉老弟,你还真到我南风阁来了。” 那台阶之上,南风阁主缓缓行了出来,却是浅笑着,对着秦川笑道。不过他身后的两个长老,面怀敌意,目光至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秦川。 此二人皆是修成元神之人,依常理来看,秦川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他们的对手。就算不依常理,秦川想要取胜并且安然离去,也是绝无可能。 “……” 秦川扫视了一眼,自也是明白此刻的局势。不过这南风阁主没有立即着人动手,那么便还有周转的余地。自己,也并不想与人拼个你死我活。 因为怕。 不是怕他二人,而是怕阿罗叶等不了。 “我要鹤望兰,花露。” 秦川淡淡地说道,也不与对方废话,直接说明了来意。 “呼……” 随即,那南风阁主眉目一沉,又稍稍一舒。虽不知秦川如何知晓这鹤望兰的情报,但身为南风阁的阁主,自也是精明之人,只听他问道: “老弟可是用来救人?但这花露年月已久,怕是不够老弟用的。若是需要帮忙,你大可直说,老哥我自会尽些薄力。” “不用,我就要鹤望兰花露。” 秦川继续冷冷地道。南风阁主的话是真是假不论,但为了避免对方拖延,自己没有时间与他们耗,若是不成…… “将鹤望兰花露取来!” 忽而,只听南风阁主对着身旁那姓黄的长老命令道。 只见他面色也有几分阴沉,双目凝视着秦川,却不是忌惮,也不是表面说的那般称兄道弟的热心肠。仿佛,是一个赌注。 “阁主……” “去取!” “……” 得了南风阁主一叱,黄长老愤愤地咬了咬牙,却也无能为力。冷目横了秦川一眼,甩了甩了长袖,转身回了阁中。 那南疆鹤望兰的花露,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大用,除了留来珍藏之外,根本没有别的功效。但若是这般,随便一个人来要便拱手让人,岂不是说明南风阁对秦川屈服了?换作任何一个宗门来说,这都是一种耻辱! 可是,阁主究竟在想什么? 此刻,在那阁门之外,秦川扬起眉来,几分诧异地看了南风阁主一眼。与那黄长老不同,自己,却似乎看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无非,就是想换自己的人情而已。 除此之外,若是真与自己交锋起来,这南风阁必然也是一片腥风血雨。就算阻止了自己夺宝的举动,对他来说,却也依然是有害无益。 “阁主大恩,秦川记住了。” 秦川拱起手来,对着南风阁主行了一礼。 不管对方怀着怎样的心思,但,恩怨分明,便是自己。 第08章 陶丹青 阴山以北。 夜,更显深邃。 自南风阁出来,秦川也未多做停歇,连夜朝着青冥山迅速返归。此时已是离开后的第二夜了,必须在明日之前回到青冥山,并且将那九花玉露丹炼制出来,否则,阿罗叶即将性命不保。 而且…… 冷风习习,凄凉哀怨的声声鸦鸣,打破了沉寂。 秦川忽而停在某处山头,面色略显阴沉。 苍云门与王家两案,想必很快便已传遍了中原,自己的行踪,也定然落入了他们的监控之中,再加上数日前青冥山的异象,人人惊疑。 自己想要回青冥山,没有那般容易。 “……” 倏尔,秦川双眉一蹙。 空气之中,不知何时弥漫起了些许诡异的气息,除此之外,正是浓浓的杀意,不知从何时开始,便已牢牢锁定了自己。 猛然间,秦川回过身来。 …… “秦川,这一回,你可认罪?” 林子萱冷冷问道,厉眉之中,却也有些别样的情绪。 当年传闻不少宗门长老被秦川刺杀一案,柳沉烟曾与她争辩过,但年月已久导致证据不足,无法再为秦川洗刷罪名。不过经过了上次与秦川的合作,她却也选择了相信柳沉烟,相信当年是有人蓄谋陷害于秦川。 可是,眼下的事,却容不得质疑。 秦川袭击了苍云门与王家,已是铁铮铮的事实。 她,却愈加的看不透秦川了。 “认!但你奈何我不得。” 秦川冷冷答道,一支龙脊,在林子萱现身之时,便已同时出现在了手中,光芒大盛。是非对错,自己明白,夺了他人的宝贝,便是罪,不容置疑。但认罪归认罪,眼下阿罗叶性命堪忧,天下谁都不能阻止自己。 任谁,都不行! “你……” 闻言,林子萱嗔了一声,愤愤咬了咬牙。 此时的她,的确已不是秦川的对手。她却也没想到,秦川会这般干脆利落地全部认了下来,那,秦川不惜再次落入天下人仇视的目光中。 究竟,想做什么? “你今日休想逃过我的手掌心!” 突然,一阵低沉的话语传来,却是怒声一叱。 有高手! 顷刻间,秦川真元迅速运转,紫青之色光芒大盛,做着防备之态。随即眉目一动,一股元灵瞬间扩散至四周,最终,落在了林子萱的身后。 却见一个老年长者,衣着华贵的儒袍,全身散着一股高深莫测的修为气息,此人,正是前番被秦川毁了身躯的陶丹青;而陶丹青的身旁,站立着一个年轻的男子,昨日还曾见过,是那王家的少家主。 “这么快,便将身躯凝炼出来了么?” 秦川冷笑了一声,直接略去了那王少家主,直视着陶丹青。 那时在青冥山下,自己初次开启了心魔幻灭之祭,出其不意生生击杀了陶丹青,致使对方肉身湮灭,只留了一缕元神逃窜而去。想不到,前后半年不到,对方竟是已经将肉躯重新凝炼了出来。 想着,秦川心中一沉。 这一回,再想击败他,却没有那般容易了。 “竖子!” 陶丹青厉声一喝,显然对秦川怨恨颇深,不过口中却是说道,“你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前后并罚,今日我替天行道,定要你命丧于此!” “苍云门是你儒园附属,你儒园找我来寻仇意料之中。不过王家人也在此,想必你定也收了王家的好处。哼!什么替天行道,她说的我信,从你等老家伙口中道出来,却也不怕笑话!” 秦川讥笑了一声,不经意瞥了陶丹青身旁那男子一眼。 这王家的顽固远超自己的想象,竟是以全家性命死守着那并无多大用处的沥血花,是尽孝还是迂腐,无人得知。不过没想到,此刻竟是请了儒园来为其出这个头。而且,还是与自己有着旧仇的陶丹青。 “我儒园声誉,岂容……” 听得秦川这颇有意味的一句,林子萱面色难看,正欲叱责一声。 然而话未说完,一旁的陶丹青已是恼羞成怒,强盛的真元眨眼间迅速运转而出,身形一闪,已是结印成掌,朝着秦川攻击而去。 “咻!” “凭虚御风!” 霎时,秦川咒诀念起,闪避而开。 紧接着剑锋一扬,魔道黑气肆掠而出,汇在龙脊之上。衣袂飘飘,随着真元运转溯流而起,瞬即一式炫龙杀,杀意凛冽,咆哮而出。 “吼!” “天演四象,地化九宫!” 与此同时,道印结起,伏羲卦爻闪耀而出,蕴含无上空间之妙的九宫八卦阵瞬间结在了自己的身旁。此刻时间紧急,根本没有时间与陶丹青纠缠,而对方实力的确强盛,想要速战速决,恐怕已是不成了。 秦川眉目一沉,杀意隐现。 “轰!” 眨眼之间,那炫龙杀冲击之处,被陶丹青尽数阻截而下。 尘土飞扬,枝叶飘飞。 虚空之中,只见秦川剑锋扬起,龙脊之上汇聚了极其可怕的魔道真元,短短一息之间,竟是借着九宫之妙,彻底消失了踪影。 “铛……” 只余一声颤鸣,经久不绝。 “咻!”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却见九宫卦爻一阵奇异的闪烁,秦川出现在某处宫位之上,诡异的步伐,龙脊之上逼出一股可怕的威势。竟是已然调整好了角度,正于陶丹青视角盲区之内,直向着对方冲击而去。 十步一杀! 月色,更冷。 “铛!” 又一声激烈的剑兵相接之声,传遍了幽谧的山林。 秦川的十步一杀之势,生生止了住,脚步骤停,龙脊与青鳞,激烈地碰撞在一起,激起一阵火花四闪。原本漫天的杀意,竟也因此黯去了几分。 “……” 林子萱。 秦川迎面咫尺之前,只见得林子萱紧咬着双唇,奋尽真元阻下了秦川的这一击。她那袖中露出的半截玉藕般的手臂,紧紧地握着那把青鳞剑,然而此刻也是青筋暴露,可想而知正承受着如何可怕的力道。 不过,她竟是接下来了…… ……接下来了么? 一滴殷红的血滴落下来,融入了青鳞剑中。 “咻!” 忽而,只见秦川急撤数步,转为防守之势。一手微举结了一个古怪的印结,顿时身旁一股黑气散出,凝成了心魔化身。 一左一右,继续觑视着陶丹青与林子萱。 “子萱,传令奕剑阁,布下天罗地网,防止秦川逃离。” 随即,陶丹青冷目望了秦川一眼,便对林子萱指示道。只见他眉目一动,也在秦川的身后凝出了一道元神化身,一前一后包围着秦川。 看样子,早已对秦川下了杀心。 “……是。” 林子萱应了一声,悄悄抹去嘴角的血迹。 却是昂起头来,别有意味地看了秦川一眼。她自然瞧得出来,方才秦川留了手。凭秦川当初对阵玉虚子展示出来的修为,又是魔道最上乘的杀伐之术十步一杀,若是真正全力的一击,又岂是她能接得下的。 他,又为何呢? 风起,又传来几声凄厉的鸦鸣。 “!” 忽而,林子萱还未来得及有何动作,只见得一条囚龙索破土而出,仿佛蓄谋了许久,瞬息之间便是将陶丹青束缚在了原地。 同时,秦川本体身形一闪,竟是逃遁而去。 “想走?!” 顿时,陶丹青厉声一喝,元神化身猛然疾飞而起,骤现至秦川离去的方向之上,生生阻在秦川的前方。同时本体也未曾松懈,元神之力瞬间散出,短短一息不到,便已将秦川凝出的囚龙索彻底化解而去。 “天魔幻影阵!” 瞬即,秦川却也未与之纠缠。 双手迅速结印,龙脊悬空而起,带出奇妙的魔道真元运转不止,半息之间便继续插落而下,溯起一阵微风。却见那龙脊剑兵,连带着秦川的身躯,竟是眼睁睁消失不见,藏匿在了天魔幻影阵中。 “雕虫小技!” 陶丹青冷笑一声,不过话才出口,脸上却是微微变色。 “轰!” 迎面之前,秦川心魔化身已然凝蓄出了十步一杀,迅猛的杀意犹如遮天蔽日一般,仅仅咫尺的距离,猛然朝着陶丹青攻击而来。 魔道善诡。 以往经验得知,秦川更是如此! “哼。” 只听陶丹青冷哼一声,虽有些许惊骇,但却没有过多的改色。本体一式身法疾退,却是悬空数尺,而他的元神化身,趁着间隙猛然骤现至十步一杀的前方,一掌伸出,金光大盛,眨眼不到便结出了一道坚韧的真元屏障。 “上次大意之下败给了你,这一次,却以为还那般容易么?” 半空中,陶丹青冷冷说道,双手扬起,似是施展某种强大的阵法。眸中,怨恨之色更深。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仇,今日,他都必定要将秦川诛杀在此地。 一雪前耻! “咻!” 顷刻间,只听得虚空之中,似乎传来几分莫名的响动。 那疾飞而去的秦川,猛然面色一变,最终转为骇然。只见自己的前方,突然现出一卷真元与元神相融凝出之物,犹如一卷画布,透着极其高深的气息。眨眼之间,那画卷一下飞出,就这般被一股无形之力拉开。 “咻咻!” 霎时,那画布的一头,猛然飞驰而出,拉出一块不知究竟有多长的画卷,生生将这一处空间围成了一个圆,水泄不通,竟连天地灵气也难以渗透进来。 秦川心中一疑。 这,是何诡异的阵法? “看你还能逃到何处去?!” 第09章 归山 “不好!” 猛然间,秦川面色一变。 这以那虚无画卷为结界布下的阵法,竟是与九宫八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暗含天道之力的领域阵法。也便是说,此处画卷包围之内的空间,其内的真元运转、灵气流动甚至是神识意念,都完完全全落入了陶丹青的掌控之中。 而且,不同于自己掌控下的九宫八卦阵。 那,是完完全全建立在陶丹青强盛的元神之下的禁制。 自己,根本寻不得破解之法! “死吧。” 半空之中,陶丹青一脸怨恨之色,极度冰冷地说道。 “轰!” 顿时,秦川所立的两侧脚下,土壤岩石破裂而开,竟是一下突兀而起,形成包夹之势,一左一右朝着秦川疯狂地逼压而来。 如此千钧之势,粉身碎骨,怕是都算轻伤! “……” 秦川咬着牙,双眉紧紧凝在一起。瞬即,眉间一朵红色印记闪烁一番,但很快便又黯淡下去。危急之时,自己第一想到的居然是施展阿罗叶设下的百劫巫蛊阵,可是,此刻阿罗性命不保,又如何施展得出来? “轰隆隆……” 山石崩裂之声,噪杂一片,整耳欲聋。 在这被他人掌控的空间之内,经脉如同堵塞一般,真元的运转迟钝不堪,更莫说及时施展术法了。秦川心中一沉,阴郁到了极点。 此刻林子萱面色一紧,终是垂下了头来。 却是,不敢再看。 “咔咔……” 忽而,那变故之处,又传来几声声响,却分辨不清,是岩石碎裂,还是秦川的骨骼碎裂。林子萱猛然昂起头来,骇然失色。 却见秦川一对双臂伸展开来,死死抵住那两侧的岩石逼压,一时地动山摇,土壤沙石扑腾而起,夜色之下显得更加的迷离。然而如此也只是垂死挣扎,没有真元的维续,仅凭肉躯,又如何承受得起这般千钧之力? “……” 林子萱张开口来,却无法说些什么。 不过…… 突然,陶丹青眸中厉色一闪,元神化身似有异动。那前方秦川心魔化身的十步一杀也被彻底化去了原本迅猛的攻势,正欲回身返回本体。 骤然。 “这才是你的本体吧!” 只听陶丹青元神化身厉喝一声,那伸出的掌中,猛然爆发出一股真元气劲,杀意纵横,撕裂着空气,狂风一般呼啸而出,遮天蔽日。 “轰!” “嘭……嘭!” 霎时,只见得秦川的“心魔化身”生生承受了这一击,被如此强烈的冲击、如此近在咫尺的距离,一下击飞数丈,在那泥地之中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而后刚一稳住身躯,又因后劲不止再度跌飞数步。 星月黯淡,冷风习习。 与此同时,那两侧山岩逼压之下的“秦川”,却是忽而消失了踪影,化为黑气散入了虚空之中。这,正是秦川的心魔化身。 “噗……” 一抹鲜血,自秦川的口中喷出,殷红一片。 缓缓地,从那地上站立起来,一身道服污秽不堪,满是尘土与草渍。方才那式天魔幻影阵,自己借机与心魔化身交换了位置,不曾想,竟也被陶丹青识破了去。与自己交手过的人不少,但能迅速看破自己计谋的,陶丹青却是一个。 “哼。” 忽而,秦川冷笑了一声,扫视了在场的三人。 却如居高临下一般,俯视着众人。随即,林子萱咬了咬牙,再度祭出手中的青鳞;而那王家少主面色忌惮,不觉稍稍后退了几步。 “你的命还真大。” 陶丹青面色一沉,冷冷说道。 元神化身的那一击,几乎完全攻击在了秦川的身上,换做旁人恐怕已经死得不能再死,而秦川此刻居然还能站起来说话。 想着,一抹更加凌厉的杀意,浮上陶丹青的眉梢。 “我的命,大到超乎你的想象。” 忽而,又见秦川颇有讥讽地笑了几声,紧接着,在陶丹青众人突然惊骇起来的目光中,身躯竟是一下变得虚无起来,缓缓地,居然生生消散。 就连本体,也忽然消失了踪影。 “元神?!” 陶丹青面色大变,直盯着秦川消失之处。 秦川习得心魔化身,可以一分为二,拥有两道身躯。可是方才明明其心魔化身已经不得已散去,本体又如何能够离奇消失?这处空间已经完全落入掌控之中,若是逃遁之术,根本不可能不被察觉。 那么…… 难道秦川已经修出了元神?! “……” 陶丹青心中愈加的阴沉,一对拳头,不知何时紧紧攥在了一起。 夜,更深。 …… 又一日。 青冥山。黄昏。 草木翕动,透着说不出的危险。自从青冥山发生那场天象异变之后,中原之中不断有人前来探查,厮杀争斗,亦发生了不下百起。 时过三日,这股令人窒息的气氛,依旧不减。 正道中人担心圣巫教的阻扰,而圣巫教,担心教主阿罗叶之事败露。此刻的林间,静得出奇,只有不知名的毒虫嘶鸣。各处不见半点人影,却有各不相同的修为气息,来回不断地窥视着。 就像一点火苗,随时都可能燃烧起来。 “沙沙……” 忽而,一个女子,踏上林间小径上的松叶,发出了别的声响。 不似旁的宗门斥候一般谨慎地摸索前进,而是快步朝着青冥山疾行,脚步更似有几分急促。昏暗的天色下,粉色的群裳,宛若一抹靓影。 “轰……” “铛!” 突然之间,一阵剧烈的轰鸣响彻了林间。其中又有一声剑鸣,彻底打破了傍晚的宁静,尖锐的声响,不禁让人心生寒意。 只见一对凤羽双剑被那女子横在胸前,而其前方,一个壮硕的男子手持一把巨斧,生生劈下。可怕的力道,直令得那女子双脚生软,身躯不断地倾斜而下,娇俏的容颜,也不由凝重不已,面色低沉。 “咻!” 顷刻间,女子迅速化解了那斧下的蛮力,疾退数步。 “是你?” 紧接着,那断山斧稍稍垂下,沙昂目光一凝,却是认出了眼前的女子。曾经青冥山一战中,不知为何倒戈帮了他们一把的玉剑宗柳沉烟。 似乎,与尊主秦川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我要上青冥山。” 柳沉烟冷声说道,并未与沙昂多言。 不过,沙昂抿了抿唇,思量了半晌,却是回道: “尊主严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青冥山。我虽不知你与尊主是何关系,但我沙昂只知遵守命令,你若再往前,我便不留情了。” “……” 闻言,柳沉烟咬了咬牙,“让秦川来见我。” “让尊主见你?” 随即,沙昂反声一叱,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他虽弄不明白,但私底下便听桑娜说过,如今教主性命危急,就连之前一再叮嘱探查的慕紫涵的消息,此时都暂且置之不顾,区区一个关系不明不白的柳沉烟,秦川如何会见? 更何况,秦川离去已有三日,至今未归。 也不知,此刻情况究竟如何了。 “铛……” 听得沙昂如此一笑,柳沉烟面色一紧,却是剑锋一转,企图强攻上去。她本就是背着玉剑仙私自下了玉剑峰来,又如何因为沙昂一句话便止步? “那我就不留情了!” 见状,沙昂大喝一声,便欲骤身而起。 一把不知究竟有多重的断山斧,在他的手中,竟如玩物一般,信手拈来。他自知本性有勇无谋,但谨遵教中严令,却也不会出错。 谁想上山,便就地杀谁! “住手!” 突然,一声厉叱传来,沙昂脚步一滞,倒是停了下来。 却见那茂密的丛林之间,罗狼背着一个包袱,风尘仆仆而来。秦川给了他三日的期限往返西疆取药材,本来七八日的路程强行缩短至三日,不曾想他竟是完成了。或许,他也知晓,这一回,乃是为了教主的性命。 “斧头放下!” 只见罗狼面有几分虚弱之色,落在了沙昂的身旁,先是止去了沙昂的举动,方才对着前方的柳沉烟注目了几眼。 虽然他未曾见过柳沉烟,但青冥山上已经人尽皆知。 曾经柳沉烟不惧艰险前来青冥山传达敌情,那最终的生死之际又亲手救下了尊主秦川,其后会受何责罚可想而知。算起来,她对圣巫教也有一番恩情,尽管众人不明她与秦川究竟是何关系,但此刻也绝不能对她出手。 更何况,若被秦川知晓,后果就不妙了。 “你是柳沉烟?” 罗狼横了沙昂一眼,斥责对方差点惹了祸事。随即,颇有礼敬地对着柳沉烟行了一礼,出言询问道。 “你认识我?” 柳沉烟眉目一凝,反问道。 “在下圣巫教巫卫头领,罗狼。” 罗狼继续回礼道,“不过,眼下我青冥山尘埃未定,尊主又外出未归,您此番来得也不是时候。青冥山上,怕是无人能招呼您。” “他去了何处?” “不知。但应该很快近日便回,我看不如……” “明日我还会来。” 不待罗狼说完,柳沉烟又冷冷回道,不觉遥望了一眼青冥山,便匿去双剑,原路朝着玉剑峰返回。一道靓影,渐渐消失在幽谧的林间。 夜色降临。 “唉……” 某处树梢,一道白影,静静注视着柳沉烟的背影。 却是,轻轻叹了口气。 第10章 楼 “你可知你差点闯了大祸。” 直到看着柳沉烟彻底离去,罗狼方才回过身来,叱了沙昂一声。 “……我未说,你怎知晓她就是柳沉烟的?” 沙昂抓了抓脑袋,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罗狼。对于罗狼来说,柳沉烟此人只知其名而未见其面,他倒不知罗狼是如何猜出来的。而且,对于罗狼说的惹了大祸,他更想不出来是何祸事。 秦川的命令,不就是不论何人,一律诛杀么? “我早就见得她从玉剑峰来,而且与别的门派探子行为不同,自然就猜出来了。你呀,行事多动脑,若是伤了她……” 说着,罗狼却是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时过数年,他似乎也弄明白了,当初的秦川与阿罗叶,绝不是他看到以及他认为的那般恩爱夫妻,否则也不会有那情蛊之事;甚至,“夫妻”两字,对于秦川与阿罗叶的意义,也绝不是寻常的那般。 上官瑶、柳沉烟以及慕紫涵几个女子的事迹,他也听闻了些许,如今,绝不会认为,秦川只会为了阿罗叶,展现出此刻这般忿怒之态。 绝不止! “……” 忽而,罗狼眉目一凝,似乎察觉了什么。 沙昂面色一动,手中断山斧再度举起,然而很快,却是又垂了下来。 只见一道身影迅疾而至,落在了二人的身前,红枫道袍不再崭新,棱角分明的脸庞,也不知何时浮上了几分憔悴。却正是圣巫教的尊主,秦川。 “秦川大人!” 顿时,罗狼二人急忙行礼道。 秦川各自瞥了他们一眼,却又不觉朝着玉剑峰的方向望了望,没有言语。最终,叹了一声,也不理会这二人,顾自朝着青冥山而去。 “回山。” …… 夜。 整个青冥山,显得极其静谧。 那寝宫之中,阿罗叶躺在榻上,一头青丝尽情地洒落,枫红色的长裙,铺在映着如血枫叶的褥间,晚霞一般的鲜红。静静地,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只有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气息,悄悄地在体内流转着。 已经很久很久。 几个圣巫教的女巫医侍奉在榻前,似乎念着巫蛊咒诀,整个寝居之中,只有一股浓浓的药香,还有,让人感到窒息的沉寂。 一座屏风立在屋中,纹绣着,一副秋巡图。 此刻屏风之外,无尘子盘坐椅上暂且调整内息。三日以来,他不断用元神之力维续着阿罗叶的生机,尽管修为深厚,此刻却也尽显虚弱之态。 对面,萧如白倒是颇有几分闲情逸致。 只静静凝视着屏风上的那副秋巡图,他不知,这正是当初在西疆阿罗叶与秦川一同南巡秋收庆典时的场景。画上,欢声笑语,载歌载舞。 而画外,却显得有些凄凉。 “呼……” 良久,萧如白回过神来,不觉朝着窗外瞧去。 一片皎白。 离恨天外,罗狼与沙昂静静地侍立着,只感到那山洞之内似有灼热传来,茫茫天际,也不断有一股让他们感到神清气明的气息源源涌现,纷纷灌入那离恨天中,正是天地灵气。而此刻的秦川,正是在炼制九花玉露丹。 “罗狼大人,这就是中原的炼丹之术么?” 沙昂稍稍撇过头来,问罗狼道。 罗狼摇了摇头,没有言语。秦川在西疆时未曾炼过丹,而他初到中原,更不可能见识过。不过,此刻这奇秒的感觉,却也让他暗自称奇。 或许,教主真的有救…… 不,秦川在,一定有救! “你先去通知道长和萧先生,尊主已经回来了。” 想着,罗狼心中一动,转而对沙昂嘱咐道。秦川归来后还未踏入山门,第一时间便先来此处炼丹,而罗狼,自是要将一切先安排好。 “好!” 沙昂应道一声,便匆匆离去。 天际,一轮明月,不知何时变得敞亮了起来。 深夜。 “吱呀……” 忽而一声轻响打断了萧如白的沉思,只见屋门被轻轻推开,竟是秦川不知何时行了进来,将一瓶丹药置在了桌上。尽管一脸疲惫之色,却没有半分的怨言,这是萧如白第一次见到,秦川脸上如此的忧色。 上一次青冥山告急,都未曾如此。 “回来了。” “嗯。” 听得无尘子招呼,秦川淡淡应了一声,“九花玉露丹在此,还请师父定要将阿罗的性命挽救回来,弟子感激不尽。” “呼……” 闻言,无尘子长叹了一声,拾起了桌上的丹药。 端详了一眼,最终又注目在秦川的身上。他虽不甚明了,但也能看出这丹药来历不凡,又听萧如白所说,这九花玉露丹所取药引多已灭绝。不必想,秦川这三日的作为,身为师尊的他,自也猜了个明白。 可是…… “你们且先出去吧。” 过了半晌,无尘子看着秦川二人道,又招呼来了一个老巫医,将丹药交到对方手中,示意给阿罗叶服下。随后,便盘膝坐在了屋中。 一股元神之力,缓缓又流转到了整个寝宫内。 “没事的。” 萧如白拍了拍秦川的肩膀,拉着秦川一同行了出去。不过正行至门边,却见沙昂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张着嘴正欲呼喊什么,最终却是面色略显疑惑地看着秦川,得了萧如白怒眉一横,便不敢叫嚷出来了。 不是让自己来通知他们么? 怎地尊主这么快便赶先自己到了…… …… 夜,更显深沉。 明月高悬着,但月光所及之处,却仍是一片黑暗。 青冥山,就屹立在这黑暗之中。 此刻寝宫之外的教卫皆被秦川遣走,只有秦川与萧如白就这般坐在那吊脚楼的栅栏之上。夜风,悄悄吹着,吹散了醉人的花香。 “这三日,伏羲门可有人来?” 忽而,秦川如此问道。 “你想问那二人吧?没有,各门各派都有探子不断潜入青冥山,但唯独伏羲门,未曾派来一兵一卒。我也困惑了许久。” “……” 闻言,秦川却无言语。 伏羲门来不来人且不说,叶秋奇和上官瑶一旦知晓青冥山有变,没有可能会不来;可是那日的惊动,整个中原修真一界基本无人不知,也便是说,极有可能是他二人被师门蒙蔽,或许是静虚子善意的隐瞒…… 也或许,是有意的欺骗。 倏尔,秦川眉目一蹙,一阵痛意直袭眉梢。 身后的寝宫,不断充斥着无尘子强盛的元神之力,正以某种玄妙的规则,顺从着指引来回运转。月色之下,竟是散出的微妙的光芒。 秦川知晓,这是元神锻体的秘法。 此刻,正是救回阿罗叶性命的关键时刻。 “九花玉露丹乃是我逍遥谷秘制的灵丹,活血生元之效天下间首屈一指。除此之外,还有固神凝体的奇效,有了这药,再有无尘子前辈亲自操控元神重炼经脉内腑。放心吧,会没事的。” 见得秦川忧色,萧如白又安慰道。 “劳心了。” 秦川苦笑了一声,“萧兄也去歇息吧,我在此等候便好。” …… 流水潺潺。 后山那条溪涧,紧靠着这座吊脚楼,流淌而下,从未停过。天的另一边,渐渐浮上了一层云翳,像是雨夜的前夕,又像是黎明将至。 秦川已然分不清了。 萧如白离去后,这片幽谧的林间,便只剩秦川独自一人。月光透下斜影,扑朔迷离,天地之间,便犹如只剩下秦川,还有,这座楼。 空楼。 这座楼对自己本没有什么意义,可是此刻似乎,又有了什么意义。秦川靠在窗台下,不觉想起,曾经在西疆的那个雨夜。那时,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愿进到那屋中,曾经的自己,也如现在的自己,不知自己心之所想。 过去的自己。 可是,此刻,自己竟也有些不愿进那屋中。 害怕。 那,害怕什么? “笃笃……” 忽而,那屋中再度传来巫医们忙碌的脚步声。不,从一开始,这急促的声音便没有停止过,一直,就回荡在秦川的耳畔。 仿佛一个噩梦。 秦川回过神来,却是一笑。那时,自己还是进了身后的屋中。 倏尔,神色却又沉了下来。 若是阿罗叶有了什么不测,自己该何去何处?怒火攻心,一念成魔?可是,那般又有何用呢?若不是因为自己,阿罗叶又如何会到这中原来?又如何会有今日这般因果?若是,自己没有一开始便不准她到中原来…… 若是,自己从未去过西疆…… 短短的一息之间,秦川思考了许多许多。似乎,明白了许多许多,又似乎,陷入了更深的困惑与不解之中,失去了许多许多。 一梦初醒,恍若隔世。 …… 突然之间,只见秦川立起了身来,直直看着前方,不言不语。 却见柳沉烟不知何时避开了青冥山森严的守卫,竟是潜入进来,更到了这座楼前。然而,此刻神色却是几分茫然,直盯着秦川身后的窗台。 她,似乎看出了什么。 然而真正看到的,却是秦川的内心。 流水依旧潺潺,却如一曲哀歌。 秦川静静地立着,道服的一角,荡着风微微起舞。神色透着十分的凄苦,更因连日的不眠不休,显得从未有过的虚弱之色。一对泛着黑圈的眼眸之中,清澈的瞳孔,正映着柳沉烟同样憔悴的容颜。 四目相对,却是无言。 “……” 第11章 血债 早就应该猜到,柳沉烟如何会轻易离去? 秦川沉默着,就这般直面着柳沉烟,却也没有因为对方不顾劝阻贸然闯入青冥山而有何责怒。很显然,任何一个人上了青冥山,都能看出发生了什么。 “她,如何了?” 柳沉烟轻声问道,不觉有些哽咽。 如今青冥山下森严到宛若铜墙铁壁一般的戒备,还有这山上众人极度压抑的气氛,以及面前那教主寝居中不断传出的元神之力,一股,在生与死之间挣扎游离的气息。毫无疑问,圣巫教之主阿罗叶,遭了意外。 甚至,走在了死亡的边缘。 忽而,柳沉烟心中一痛,却,是在为秦川而痛。 “你回去吧,我无暇顾你。” 良久,秦川淡淡地道。尽管竭力不让自己心中的痛苦展现出来,但如此憔悴与疲惫之色,却根本也无法掩饰。他的脸上,从未有过这般神色。 不,有过。 是在那前世性命将陨的那一刻。 “我本想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此刻知道了?” 秦川反问了一声,不觉语气有些冰冷。上一次已然险些让她成了众矢之的,与自己一般成为中原大敌,这一次,万不能再让她卷进来了。 “我……” 柳沉烟正欲应道,忽而眉目一扬。眨眼之间,只见罗狼与桑娜二人,同时出现在这寝宫之外,瞬即不少教卫纷纷出现,几分仓皇失措地将这不知何时闯入青冥山的“刺客”牢牢包围了起来。 “嗯?” 紧接着,待得看清了柳沉烟面目,罗狼却是微微一疑。 想不到,之前柳沉烟故意离去,竟是掩人耳目之计,反而趁着罗狼沙昂二人不备,一路跟随着绕过层层守卫,潜入到了青冥山上来。 这个女子,不简单。 罗狼心中一凝,不过知晓了来人是谁,也与桑娜一般,并未出言斥责,而是转而看向了秦川。他们当然不知该如何处理眼下之事。 “下去吧。” 随即,秦川对一众教卫说道,又看向了柳沉烟: “你回玉剑峰去,以后别再到这青冥山上来。” “我既来了,又怎能轻易离去?” 然而,却见柳沉烟倔强地抿着唇,如此应道。她自然也看出了,今日是决定阿罗叶生与死的关键时刻,而阿罗叶的一生一死,都将会给秦川造成极大的改变。因果造化,如此改变是是福是祸,无人得知。 但她,定不能坐视不管。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 东边那层云翳缓缓散开,透出了几分光明,而原本那轮明月悬在天空的另一侧,显得愈加的黯淡起来。因为光明,而显得黯淡。 原来,是黎明将至。 晨风徐徐吹着,掠过青冥山的每一寸角落,冷暖不知。 罗狼与桑娜二人,依旧戒备着前方的柳沉烟,做着圣巫教卫应尽的指责。不过,却同时也在观察着秦川的反应,不敢有一丝妄动。 宁静。 秦川依旧凝视着柳沉烟,沉默不语。 微风拂起发梢,露出愈显疲惫的神色,那被风扬起的道服一角,甚至还沾着污渍,血迹斑斑。数日以来不眠不休,更不知经历了多少争斗杀伐,然而最重要的,却是心中的凄苦与劳累。 此刻,已是心力交瘁。 面对着柳沉烟倔强的神情,不知言语。 “吱呀……” 忽而,身后的屋门被缓缓拉开,令得场中众人皆是一怔。 顿时,秦川再也顾不得柳沉烟了,迅速回过身来,迎向出门来的无尘子,神色之中似有焦急,又似有隐隐的忧虑。然而,却仍是没有言语。 “呼……” 无尘子轻舒了一口气。 紧接着,微微一笑。 顷刻间,秦川整个身躯滞了住,神情定格了许久,最终方才舒缓下来,百感交集,欣喜、庆幸、哀怨、伤感,却早已没有力气说出一言一语。 “扑通!” 突然,在众人眼下,竟是一下倾倒下去。 …… 秦川忽然觉得很累。 一片混沌之中,如此艰难地前行着,不知终点何方。 光明与黑暗,便作混沌。秦川不知自己的终点是光明还是黑暗,也不知在这光明与黑暗之中,自己还要前行多久。 或许,光明就是黑暗,黑暗就是光明。 早已不重要了。 是的,亦如仙与魔,对自己来说,早就是一体了。 混沌之中,秦川缓缓睁开了眼来。 此刻的自己,正躺在那熟悉的屋中,一张舒适地长椅上。窗外明媚的阳光,尽情倾洒进来,显得一片迷离,几分美妙。阿罗叶依旧躺在中央的床榻上,像是正在甜蜜的午睡。秦川竟有些分不清,这里是仙云岭,还是青冥山。 仿佛曾经一个闲逸的早午。 每一个。 秦川站了起来,几乎没有得到恢复完全的疲惫之感,却浑然不知。缓缓走到了那床榻之前,坐下,一手握住了阿罗叶的柔荑。 此刻的阿罗叶,已经渐渐有了微弱的呼吸,心跳的律动,通过腕间的脉搏真真切切地传入了秦川的知觉中。淡淡的温暖,一下袭入了心头。 “哼……” 秦川忽而会心一笑,虽然仍有一些凄苦。 一番查探,阿罗叶躯体内的状况已然全都知晓于心。经脉内腑,在无尘子元神之力下,已经得到了修补,又因九花玉露丹活血生元的奇效,正在不断地愈合,尽管有些缓慢,但至少,她的性命,挽救回来了。 自己的妻子,回来了。 “你可让我煞费了苦心。” 秦川轻轻叱了一声,却是极其温柔地抚上阿罗叶的脸颊。 “你可知,整个圣巫教因为你,如何的慌乱。你若是去了,却是想把这些人都交给我么?我哪有这闲工夫?你若是去了……” “……” 阿罗叶静静地躺着,一对睫毛,月牙儿般的美。 却是回答不了秦川了。 此刻她虽脱离了危险,但原本几乎完全伤损的经脉内腑,要彻底愈合恐怕也需数月的时间。至于什么时候能够苏醒过来,谁也说不清。 “我一去数月,你不得已下山寻我,是我不该。” 秦川说道,缓缓取出星宿劫,挂在了阿罗叶的颈间,“但他人害了你,我也决不允许。你放心,我这便替你报了此仇!” 说罢,秦川探过头去,在阿罗叶的额间浅浅一吻。 待得昂起头来,眸中却是换了一种神色,漆黑的瞳中,不知何时浮起了一抹厉色,更因心魔的异动,掠起一阵淡淡的红光。 那是怒火。 “等我!” …… “尊主!” 屋外,见得秦川匆匆出来,罗狼急忙行了一礼。 从秦川因为劳累昏倒过去,此刻方才过了两个时辰,想不到这么快便醒了过来。昨日无尘子已经将阿罗叶的状况告知了圣巫教众人,众人无不是松了口气。但内心之中,却又浮起了一抹期待。 罗狼也不例外。 此刻见得秦川厉光闪现的神情,罗狼更是心中一凝。 复仇的时候,到了! “让桑娜来见我。” 秦川冷冷说道,也不与罗狼多言,顾自朝着无尘子的居处快步行去。昨夜自己突然昏迷过去,阿罗叶的状况,自要向无尘子询问清楚。 青冥山上,虽然阿罗叶已经脱离了危险,但仍然笼罩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因为那山下,各门各派的斥候探子,已是越来越多了。 在众人恭敬的目光中,秦川来到了无尘子的居处。 相比于秦川的忙碌与疲惫,这几日无尘子却也差不了许多。元神力量的损耗不同于真元,恢复极其之慢,如果损耗过多,更会对修为造成极大的影响。这也便是道行高深之人大多深居简出、不问尘世的原因。 不是喜欢与人无争,而是他们早已与这天道在抗争。 不过,如无尘子这般修为,似乎并未受到多大的影响。此刻,只见无尘子恢复了一贯闲逸的姿态,在那屋顶摆了茶盏,倒上了两杯清茶。 似乎早就知晓秦川会来。 “师父……” 秦川跃上屋顶,在无尘子身旁坐了下来。 “我视你为衣钵传承的弟子,而阿罗是你爱妻,如今渡此大劫,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故此,你不用谢我。” 无尘子率先言道。 此话虽是肺腑之言,但其中还有一个原因,他却是没有道出来。 “那……此刻阿罗如何?” “你自可放心。她全身伤势都已疗好,正在迅速修复,至于何时能够醒来,便看她意志力多强了。不过,最多半月,也能恢复如初。” 无尘子答道,并未在此话题上多言。秦川也是修真之人,定然也能看出阿罗叶身躯内的状况,此番来问,也不过是让心中的石头落下而已。 此刻,还有更严峻的问题。 凝视了秦川一眼,无尘子忽而问道: “此后,你该如何打算?” “血债,血偿。” 秦川冷声应道,不觉之间,透过茫茫白云,看向了远方的中原大地。偌大一个中原,竟然没有半寸自己的容身之所,从济云观开始……不,从自己出生开始,便不断被人算计、被人谋害,如今,竟是伤害了自己身边之人。 自己,绝不能容忍! 血债,必须要用血来偿还! “唉……” 见得秦川此状,无尘子长叹了一声,也不知是惆怅还是感叹。只见他回过头去,将那被清茶一饮而下: “你要如何,我不过问,但我却也不会帮你。” “弟子明白。” 秦川应道,眉目一凝,深吸了一口气。 第12章 复仇 午后的骄阳,显得有些慵懒。 然而在这青冥山下,却依然是笼罩在那诡秘的气氛之中。枝繁叶茂,草木成兵,迷离之感,暗影丛生,透着无处不在的危险。 “……” 自幽州连夜赶来,林子萱也到了这青冥山下。 此刻的她,立在茂林之上,衣袂飘飘,却是紧紧凝视着直入云巅的青冥山顶。她的臂膀之上,正浸着淡淡的血迹,阳光之下显得几分妖异的红。这是半个时辰前遭遇圣巫教卫激斗后留下的伤势。 一轮红日,泛着朦胧的云翳。 她本想尝试突破层层森严的守卫潜入那青冥山去,不曾想,这不断出没的许多戒备森严的圣巫教卫,竟是如此的强劲。 那不是实力上的,而是意志上的。 “青冥山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林子萱默念道,不觉,又朝着如临苍穹的青冥山巅遥望了一眼。 心中,忽然产生一个预感。 …… 山巅,风有些凉。 秦川负手而立,在那山崖之前,只听着身后桑娜一字一句地讲述那日发生之事,面无神情。只是,心魔血晶之中,愈加压抑不住的暴动。 良久,眉目一沉: “玉虚子。” …… “咚……” 一声冗长的钟声,忽而传遍青冥山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圣巫教中,用来召集所有教众的信号,曾经在仙云岭,钟声一响,西疆三苗八十二部族便会四面八方而来,共集巫神脚下。当然,青冥山不是仙云岭,中原也并非西疆,更召不来西疆的八十二部族。 秦川如此做,显然昭示着什么。 向天下人,宣示着什么。 艳阳高照,暖日生寒。 短短一段时间之内,青冥山上的所有西疆族民,纷纷聚集到了那神殿之外。而罗狼桑娜一众地位身份之人,衣着正装,缓缓踏上石阶,步入了大殿之中。殿前,一尊巫神石像,坐西朝东,远远遥望着中原大地。 此刻,青冥山四周,无数外出的圣巫教卫,亦是神情凝重。那潜伏中的中原的众人,更不明所以地纷纷朝着青冥山顾视。 不知发生什么。 但任谁都知晓,一场翻天覆地的变故,正在发生着。 “教主阿罗叶昏迷不醒,由尊主秦川大人代主持今日议事。诸族教使众部统领及西疆万民中原信子,跪拜致礼。” 罗狼立在那殿中,大声唱道。 随即,在众人礼拜之下,秦川从那门外快步行来,坐到了主位之上。其实早在很久以前秦川在圣巫教中的地位已与教主无异了,这番只是一个程序,而所谓“议事”,其实也只是众人在等待秦川的一个命令而已。 复仇的命令。 那圣巫教客卿偏席之上,无尘子未出席,却是萧如白一人独坐。此刻面有低沉,他知晓之前秦川找桑娜作甚,却不知,答案是什么。 复仇的目标,是谁。 “教主险些遇害一事,由千蝶使桑娜禀报,已彻底查清。我圣巫教远渡中原传教,施善有为,恶事未举,教主却遭此暗算,人心不古……” 秦川环视了一眼,直截了当地下了命令: “各部各族听令,不日进攻伏羲门落雁峰,为阿罗讨个公道!” “巫卫领命!” “千蝶族领命!” “枫木族领命!” “……” 一时间,殿中众人激奋而起,眸中怒火从生,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得到了发泄的目标。却没想到,竟是一向自诩正道正统的伏羲门所为。 此刻,萧如白面色一沉,不由望了秦川一眼。 出身伏羲门的秦川,如今却是反而向他的师门出手了么?如此逆天而行的不忠不孝之举,他是有了何等的伤痛,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造化弄人啊……” 萧如白心中一叹,却也寻不出丝毫反驳的理由。 先前阿罗叶性命危急到了何种地步,他比谁都清楚,一个心中最重要的人遭了如此意外,若换作自己,想必也与秦川一般吧。 “……” 迎着萧如白的这个目光,秦川咬了咬牙,却无言语。 其实从发现阿罗叶是被道法所伤,自己便有这般猜测了,但本着仍念旧恩,再加上阿罗叶性命堪忧,方才没有去想。然而待得从桑娜口中听得玉虚子亲手将阿罗叶伤成这般之时,心中,怕是有百般滋味。 无尘子说不会帮自己,怕也是这般意思。 他老人家,也始终做不到对曾经的师门出手。他早就看出是何人所为了。 “三日后,出发!” 片刻,秦川再度整理思绪,眸中厉光一闪,向众人发出了指令。早已说过,不论是谁,害了自己心念之人,便要他血债血偿! “等等!” 突然,一声娇叱传来,使得殿中众人一怔。 只见柳沉烟从那殿外匆匆跑来,眸中荧光闪闪,神情却是极度低沉地直视着秦川。她能明白,秦川心中的痛楚她都能明白,可是…… “你不能打落雁峰!” 柳沉烟叱道,不顾周围众人怒视的目光。 圣巫教是否是伏羲门的对手且不说,秦川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便已然会将他再度置于众矢之的,冒天下之大不韪,成为千古罪人。 成为,魔。 这是柳沉烟最不愿看到的。 所以,尽管只有这一个理由,她也必须阻止! 秦川默立着,也同样直视着柳沉烟。从对方的目光中,也一样能够看得透她的内心。她与自己一样,在黑暗与光明中,不断地挣扎。 最终,沦陷…… 是沦陷么? 忽而,秦川厉眉一动,竟是十分绝情地反叱道: “任谁也阻止不了我!” “那是你曾经的师门!就算你什么也不顾,难道你忘了,上官……” “拿下她!” 不待柳沉烟说完,秦川咬着牙又怒叱了一声。话音刚落,那柳沉烟所立的脚下,一阵异光闪现,当即现出一个半球状的壁障,牢牢将其禁锢在了其中。桑娜一式镜花水月,将柳沉烟生生隔绝在了这座大殿之外。 那个名字还未说完,便生生止了下去。 透过那镜面之上,秦川看着自己暴戾的面容,忽而又低沉了下来,眸中流过一抹哀伤。良久,不再理会,缓缓出了殿去。 “把她囚禁起来。” …… “她说的没错。” 离恨天山崖前,萧如白望着秦川落寞的背影,轻声道。 玉虚子险些害阿罗叶丢了性命,说到底也只是玉虚子一人所为。虽说玉虚子正是伏羲门之主,但秦川为此迁怒整个伏羲门,却也有些欠考虑。别的不说,秦川却是想与昔日的故友,刀剑相向、以死相争么? 萧如白如此肯定,秦川做不到! “……” 望着茫茫云海,秦川没有言语。 这些,自己又何尝不知?但谁害了阿罗叶,自己便一定要找谁报仇,换作别人也是一样。更何况,伏羲门曾经也是令得慕紫涵变成这般的罪魁祸首。 那梨园的惨变,数日之前,自己还切身感受了一番。 新仇旧怨,自己不得不如此。 “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 良久,秦川淡淡地道,终于回过身来看了萧如白一眼,“此事关系重大,又是我秦川自己的私人恩怨,你莫要参与了。” 闻言,萧如白沉默。 若是不久前的青冥山防御战,他参与还有理由可言,而如今进举落雁峰,以他逍遥谷弟子的身份,的确会引起动乱。可是,伏羲门作为中原底蕴极深地位又极高的一个宗门,圣巫教从西疆远涉而来,又如何是对手? 更有可能引得中原众门参与进来,到时候又是一场旷世大战。 “你……” 萧如白抿了抿唇,面有担忧。 不过话未出口,忽而罗狼出现在一旁,向着秦川行了礼,便道: “尊主,消息已经传到西疆,各族人马三日后必到。” “不用太多人,精锐即可。” 听得通报,秦川点了点头,又叮嘱了一声。 随即,心中一沉,却是想起了前世带领暗黑门进攻伏羲门的场景。落雁峰的一草一木,自己比谁都熟悉,想要攻上山去对他人来说或许极难,但对于自己,却是易如反掌。萧如白的担忧虽有道理,但尚还不是最大的问题。 自己唯一担心的是…… “尊主放心。” 罗狼又应了一句,随后叹道:“若是巫神陵那些人愿意来就好了……对了,大人,那玉剑宗的柳沉烟怎么办?” 闻言,秦川长叹了一声: “将她送回玉剑峰。” “明白。” “三日后在青冥山集合,直取落雁峰。” 秦川眉目一凝,向罗狼发出了最后的指令。拍了拍萧如白的肩膀,便顾自朝着无尘子的居处行去,在此之前,自己还有事要处理呢。 “明日我要出去一趟,护好我青冥山。” …… 落雁峰。 夜色苍茫,仍如人间仙境。 叶秋奇盘坐凌云阁顶,手结道印,一股奇妙的气息,不断在他身躯周围流转,清心静气,更暗合无上大道,融合着强盛的天道之力。 元神。 数日前西面传来的天地异象,曾让他有些莫名的感觉,不过得了师父静虚子的解释,倒也释怀了去。而后突破大道,成功修成了元神。 如此年纪就有这般造化,百年难遇。 不过可惜,在他之前,已有一人先他一段时日达到了九转阴阳之境。 “真是妖孽。” 叶秋奇睁开眼来,莫名自叹了一声。随后突然眉目一凝,便见得一人缓步踏上阁楼,一袭白衣,月色之下几分清冷,又有几分出尘。 上官瑶。 第13章 苦难 “小妍从京州回来了。” 上官瑶一贯的冷目瞥了叶秋奇一眼,却没有如往日那般,此刻,颇有几分凝重,口中说道,“她说,青冥山发生了大事。” 闻言,叶秋奇一怔,当即站立了起来。 “师父不是说,那是有人突破造成的天象么?” 叶秋奇反问道。 当时心中想着,秦川与他们二人资质相当,想必也是在那夜突破了九转阴阳之境。也正是这般解释了他会产生莫名感觉的原因,他还以此戏谑过,秦川那小子,就连修为突破也要造成这般的轰动。 不过此刻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什么大事?” “不知。无人知晓。” 上官瑶摇了摇头,颇有无奈地应道。 能让远在通州伏羲山都能感知得到的真元波动,想必定然也是惊动了整个中原。可是,如今过去了数日,竟然还无人知晓详情。 如此隐秘,必有大事发生。 “……” 叶秋奇默然,长舒了口气,若有所思。忽而,昂起头来,正见得上官瑶几分凝重的神色,便抿了抿唇,轻声问道: “你想下山去?” …… 青冥山。 夜,显得有些静谧。 秦川与昏迷之中的阿罗叶待了许久,随后便去了自己师尊的住处。无尘子说不过问自己的决定,但也不会帮助自己攻打曾经的师门,这份心情,秦川十分理解。不过,眼下,却依然还有他事相求。 “师父,我向曾经的师门出手,你可会怪我?” 秦川拾起凉了很久的茶,饮了下去,心中滋味,却唯有甘苦。 闻言,无尘子长叹一声: “百年前,我也与你一般,早已脱离了师门。但你此刻心中滋味,便如我心中滋味,世间所有恩怨情仇,不是说割断便能割得断的。”看了秦川一眼,无尘子继续道,“我不过问于你,并非因为我不再是伏羲门人。” “那是为何?” “我有一位佛门故人,他说人生苦难,万般皆为劫。历苦难,方知苦难;历尽苦难,方得人生真义。我便希望,你能渡过此劫。” “苦难……” 秦川默念道,却似乎不明其义。 此刻的自己,仅仅只是想以玉虚子的血,来弥补阿罗叶的伤痛而已。 复仇……不,或许,是弥补自己的不该,补偿自己让阿罗叶遭遇这般生死劫难的错误;也或许,就是让自己的心魔,得到爆发的理由。 但,又有何妨? 苦难真义,自己并不想去明白。 谁动了我的爱人,我便杀谁。仅此而已! “你深夜来此,可是有事让我去做?” 良久,无尘子也将那杯凉茶饮下,看向自己亲传的弟子。秦川与当年的他极为相似,此刻秦川在想什么,他又何尝不知?当年,他的师兄玉虚子在他的剑下,一如,此刻秦川心中人,在秦川的剑下。 都未曾忍心出手。 “恳求师父将凌云阁中的上官瑶和叶秋奇二人引下山来,三日之后,我不想带着杀伐与凶意,站在他们眼前。不敢……” 不敢。 …… 翌日。 天色阴沉,雷云涌动。 在青冥山众人紧密筹备之时,秦川却是再一次与阿罗叶告别,孤身一人前往了幽州。山下的中原各门探子,似乎也有了相继退去的迹象。 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各家敏锐的嗅觉,都能察觉到中原即将又有大事发生。也在紧密地观察着各方的动静,预测下一步的行为。 中原,再度笼罩在阴郁的气氛下。 这一次,不是魔,而是巫。 幽州。 群山屹立,险境繁杂。一座不知名的山谷,阴暗的天色下,更是宛若幽冥一般,某处幽深之地,碑林墓穴,遍布了整片谷地。一股阴森的气息,夹杂着摄魂夺魄的幽怨阴气,直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冷风习习,带来点点湿润。 某座残缺的墓碑之前,一个紫衣少年负手而立。 鬼幽。 此刻的他,冰肌玉颜,容颜与数年前竟是没有丝毫差别,白皙的脸上两片红唇,显得极其妖异。一头黑发,溯在冷风中,面无神情。 “二十年了,该告诉我了。” 只听鬼幽冷冷地道了一句。 顷刻间,那墓碑之上,忽然闪耀起一阵强光,但却离奇地丝毫没有一分光明之感,怨气大起,阴风阵阵。眨眼之间,这山谷之内光影一阵变幻,竟是变成了一座阴森诡异的大殿,是虚是实,却也无法分辨得清。 森罗大殿! 此般场景,唯有鬼怪传说中的阴曹地府方能形容。 那大殿之中,满是血迹斑斑的刑具,火光四闪,更有嘶嚎哀怨之声不绝于耳,透着世间最无情、最残忍的气氛,死气愈浓。 紧接着,只见鬼幽的前方,凭空出现一个女子。 白衣素颜,便如早已死去了一般,然而却是活生生地站在鬼幽的面前。根本感觉不出,那是在这幻术之下生出的幻影,还是在鬼术之下显形的魂魄。她一脸愁容,与鬼幽几分相似的轻眉,紧蹙在一起。 风,又起。 大殿之中,却是回荡起树叶婆娑的沙沙声。 那周围燃起的几团烈焰,熊熊燃烧,也有接连不断的嗤响,与那风声交融在一起。似虚似实,如真如假,没有人能分辨得清。 很久很久。 那白衣女子的身影,缓缓消散而去。 只见鬼幽双眸微闭,面色透着说不出的凄苦,那不是躯体上的伤痛,也非灵魂上的哀愁,而是,来自于内心之中。 “……” 哽咽了一番,鬼幽方才睁开眼来。 忽而,身后一道身影疾至,素白的道服飘然而起。同时这座大殿的幻影也骤然散去,原本浓郁的鬼气也在一瞬间彻底消散于虚无,无影无踪。 风吹着树叶,落在墓碑之间。 “你来了。” 鬼幽淡淡道,也没有回过头去,他自然知晓,来的是谁。 “想找你还真是容易。” 秦川轻声说道。方才这般异象,自然也察觉了,不过自己对鬼术知之甚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唯一感觉到,是鬼幽此刻的气息。 十分阴沉。 “我自然知晓你要来找我。” 鬼幽应道,终于回过身来看了秦川一眼。随即一手扬起,那虚空之中,骤然现出一个灯盏,流光溢彩,光芒大盛,一下飞至秦川的手中。 “哼。” 秦川轻声一笑。 那日遭遇陶丹青之前,秦川遇到的人正是鬼幽。也正是让鬼幽借助九曜琉璃盏中秦川的真元,用鬼术元魂化形变成了秦川的另一个化身,方才瞒过了陶丹青的眼睛,最终得以成功离去。不然,秦川哪里有第三道化身? 元神,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修成。 “此次找你,还有一事。” 忽而,秦川将那九曜琉璃盏收回,又道。自己不日将有一场大战,必须拿回九曜琉璃盏,不过,这也并非自己来此的主要原因。 不待鬼幽言语,秦川面色一沉,说道: “攻打落雁峰。” “谷长风交给我,我就去。” 然而意外的是,鬼幽竟然没有丝毫犹豫,甚至还道出这般条件。 秦川微微一怔。 …… 落雁峰,晴空大好。 此时已是第三日,叶秋奇倚在某处亭间,有些愁眉不展。 本打算向师父静虚子知会一声,便与上官瑶一起到青冥山去看一看,谁曾想昨日找了整整一日,竟是没有见得静虚子的半点人影。 “师父到哪儿去了呢?” 叶秋奇自叹道,总感觉这几日气氛有些反常。 若非自己以师命压着,不让上官瑶私自下山,恐怕此刻的上官瑶已经到了常州了。不过要是还找不着静虚子,上官瑶定然不会再顾及许多。本来上官瑶就背着师门的责罚,要是再来这一回,可如何是好? 那家伙,真不让人消停。 叶秋奇心中愤愤道,不由朝着西面望了一眼。 忽而,便见那坤七院的林傲从纯阳宫内出来,朝着山顶快步行去。此时的他相比当初已然少了几分锐气,尽管仍然目中无人,但也没有曾经的那般锐气大盛了。不由之间,叶秋奇想起往事,淡淡一笑。 “不对,这小子去纯阳宫作甚?” 眉目一凝,叶秋奇感到几分诧异。 如今的林傲也因颇为优异的资质得了师门看重,尤其跟传言中的未来掌门穆痕走得很近,进出落雁峰的各处要地也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他来纯阳宫作甚? 纯阳宫,算是落雁峰上最清净的地方,乃是一些前辈的寝居。后来那些前辈们仙逝之后也无人居住,只留了一些仆人看守。而且纯阳宫又位于落雁峰上十分偏僻的地方,自己上山数年都未曾来过几次。 看林傲匆匆的模样,来这办什么事? 想着,叶秋奇纵身一跃,自那雕栏上跳了下来,便缓步朝着纯阳宫行去。反正寻不得静虚子,不如看看林傲那小子在弄些什么事情。 还有那穆痕,叶秋奇也是觉得不太喜欢,虽说有着门派大师兄的派头,但私底下也无人知晓他是什么样。似乎,整日侍奉着掌门真人,也变得古里古怪的,反而没有了半点修道之人该有的洒脱之气。 “咚咚……” 随即,叶秋奇叩响宫门。 却是一个年迈的老人行将出来,不似别的前辈那般老态龙钟,反而显得有些虚弱,一身灰袍看上去也陈旧无比。 叶秋奇一眼便看出来,这正是看守纯阳宫的老仆。 “老前辈,打扰了。” 第14章 旧事 那老仆上下端量了叶秋奇一眼,却也没有什么别的神色,没有倨傲,也没有卑微。想来也是,如此年纪,何需忌惮或是巴结于谁,更何况,这纯阳宫以往住过的前辈,哪一个声名会下于叶秋奇区区一个年轻弟子? “你是凌云阁弟子?” 老仆行了礼,便是如此问道。 闻言,叶秋奇略有惊疑,不知这老仆如何看出自己是静虚门下。 不过,对方如此年迈,修为不精但阅历自是不浅,能看出自己的身份也不奇怪,如此,叶秋奇便也没有纠结,应道: “是。” “小师兄来此所为何事?” “不敢。” 闻得老仆颇有礼敬之言,叶秋奇急忙回了一礼,又道,“我见方才有一师兄弟来此,而我也未曾到访过纯阳宫,故此来看上一看。” “纯阳宫荒废已久,你回去吧。” 老仆摆手道,却是拒绝接纳叶秋奇。 当然,如此自在叶秋奇意料之中,他也并未打算进这纯阳宫,心中一动,便作势继续问道,“那方才的师兄来此所为何事呢?” “奉了掌门之命,来查些旧事。” “旧事?” 叶秋奇心中一疑。 玉虚真人乃伏羲门之主,掌教时间已过百年,有何旧事会是他不知晓的?弄不好,林傲便是来替穆痕查的。看来穆痕这小子,也把自己当未来的掌门了。叶秋奇心中谑道,当然,这是人之常情,他却也并未在意。 只是这旧事,是何事呢? 随后,叶秋奇又与那老仆叨了几句,却得不到丝毫有用的回答,无奈之下只有离去。不过内心之中,却仍是疑惑重重。 …… 凌云阁。 晚霞尽染,世间最美不过如此。 不过在这渐渐降临的暮色之中,叶秋奇却是没有功夫驻足观赏。缓缓推开凌云阁的门踏了进去,眉头紧锁,不知想些什么。 这整整一日,他暗中跟随林傲,几乎走遍了落雁峰上的每一处私密之地。藏经阁、后山、甚至是寂灭天,也在林傲离去后,悄悄探得一些消息。当然,林傲在查什么仍是不知,但却发现了一些别的信息。 关于,无尘子。 “秦川那师尊,竟有如此大的来头。” 叶秋奇心中叹道。 林傲在查什么自己并未探得,不过跟随前往藏经阁中,却是看到一本记载伏羲门历史的书籍,便发现了一些被人有意掩盖的蛛丝马迹。 当年玉虚真人有一个师弟,名为“玉衡子”,天资卓越,后来不知何故被伏羲门除名,成了宗门叛逆。如此本该结束,可是二十年前,这玉衡子又不知何故带着鬼谷魂殇,二人大闹了落雁峰,最终,还从寂灭天带走了一人。 玉衡子,后来便更名为无尘子。 这段记载只有只言片语,而如今门中年长之辈也对之只字不提,故此年轻弟子之中无人得知。若非此番,叶秋奇也定然不会知晓。 可是,被从寂灭天带走之人,会是谁呢? 叶秋奇心中一凝,不得解答。 从今日的查探来看,林傲在查的也定是这件事情。曾经已故前辈居住的纯阳宫、藏经阁、寂灭天、甚至还去了静虚一脉的祖师祠堂…… 难道,还与静虚一脉有关? 想着,叶秋奇长舒了一口气,终于不再去想。 “上官瑶?” 昂起头来唤了一声,正欲说明今日寻不得静虚子之事,顺便将今日见闻给上官瑶叙述一番。然而突然之间,叶秋奇眉目一凝,察觉了几分异常。 只见此时阁中空空荡荡,那上官瑶的房门敞开,屋内却无人影,空气之中,居然还残留有真元流转过的痕迹,明显经过了一番打斗。 而且,那股气息…… “鬼术?!” 猛然间,叶秋奇面色一变,元神之力瞬间扩散而出。 事发时间就在半柱香之前,一个施展鬼术的神秘人闯入了凌云阁,如此光天化日,竟然有人潜入了落雁峰,并且明目张胆地袭击了伏羲弟子。叶秋奇双眉一蹙,便察觉上官瑶给自己留下了信息,已经追杀出去了。 “何人如此大胆?” 顿时,叶秋奇心道一声,也来不及思考许多,顺着上官瑶留下的痕迹,一路朝着落雁峰下追踪而去。 夜色,悄悄来临。 …… “尊主大人!” 青冥山,秦川方才御剑而归,便见罗狼迎将上来。 此时,已是三日的最后一日,圣巫教中精挑细选而出的百名精锐,已然整装待发,静候着天明之时。等待着,复仇之日。 “仙云岭的人可来了?” 匿去龙脊,秦川问罗狼道。 “晌午便到了,均是各族挑选出的强者。” 罗狼应道,随即昂起头来,眸中不知是何神色,抿了抿唇,还是对秦川道了出来,“巫神陵中,也来了一名祭司,此刻在巫神殿。” “?” 闻言,秦川眉目一凝。 巫神祭司,乃是西疆圣巫教中最神秘的存在,至今守护巫神陵,千百年来,也未遭丝毫伤害。原因便是,那里的祭司,每一个均有着极其可怕的实力。秦川虽未曾领教过,但依阿罗叶所说,就是无尘子,也妄想闯入巫神陵半步。 恐怖如斯! 不过,这些祭司们,从来不参与教中事务和派系斗争,就是曾经阿罗叶的那次西疆政变,巫神陵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出面干涉。 这一回,怎么来了呢? “知道了。” 秦川应了一声,又叮嘱了几句明日的要事。 随即,心怀不解,便朝着青冥山中央的巫神殿行去。自己对这巫神陵知之甚少,无法确定,来人是真心帮忙,还是另有他图。 夜,已深。 神殿之中,另有一座祭堂,此刻烛火点点,略显阴森。 只见一个红色长袍的男子,伏跪在一尊神像之前,久久不动。口中不断念着祭辞,更有高深莫测的蛊术气息充斥着整间堂内。如此虔诚的姿态,倒完全做不得假,宗教信奉,秦川也没有因此去怀疑。 只负手立在门外远远地看着。 良久。 “阁下贵为我教尊主,却为何不拜?” 那祭司立起身来,躬身叩拜的同时,却是对着后方的秦川质疑道。显然,早就发现了秦川的出现,甚至,已对秦川窥察过了无数遍。 “我秦川只拜于我有恩之人。” 如此窥察,秦川倒也不以为意,应道,“时至今日为止,巫神大人尚未施恩于我,故此,我秦川只敬,而不拜。” 闻言,那祭司笑了几声。 回过身来,上下打量了秦川一眼,终是行了一礼。 “萨木。” “秦川。” 秦川回了一礼,终于也看清了对方的真面目。这名为“萨木”的祭司,却是一个眉清目秀的西疆男子,浑身罩在那宽大的袍子下面,显得几分神秘。因为修习的是蛊术,所以秦川倒也无法窥测出对方究竟有何实力。 但,那股气息,显然比自己见识过的大多数人都要危险。 “祭司大人远从西疆而来,所为何事?” “奉了巫神之命,前来公办。” “哼。” 闻言,秦川冷笑了一声,自是不信什么神灵派遣,看了眼前的萨木一眼,便又问道,“你巫神陵不是不问教务么?此番如何又来插手?” “阿罗叶与楼夏,皆为我巫神子民,因利欲而争,乃是我族苦难。而中原外人残我西疆族子,却为凶恶。巫神大人,自要铲除凶恶。” 一番言语,虽然废话连篇,但秦川却是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 秦川凝着神,再度端详了这慈眉善目的巫神祭司一眼,终是打消了心中的顾虑。眼下征伐伏羲门,正是需要强手相助之时,不管如何,只要巫神陵愿意派人出面,自己自是没有理由拒绝。 加上这高深莫测的萨木,就更加胸有成竹了。 “既如此,事后秦川自必礼拜巫神大人。” 颇有意味地道了一句,秦川便也不再多留,返身出了祭堂。 堂中,萨木依旧噙着淡淡的笑容,目送着秦川离去。随后,又是那一脸虔诚之色,整了整长袍,继续伏跪在神像之前,参拜祭礼。 夜色,一片黑暗。 …… 京州。 儒园,奕剑阁。 几个长者坐在一间大堂之中,静默无语。一杯杯原本热气腾腾的茶水,也慢慢变得冰凉起来。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扉倾泻而下。 一片迷离。 “门主闭门静修,莫要叨扰他。” 良久,陶丹青方才出言说道,双眉微微蹙在一起。 “根据情报,日前有大批实力高强的西疆人踏入我中原之地,而巫山的戒备也从未有一丝松懈,宛若铜墙铁壁一般。” 那杨执事叹道,“巫教,到底在密谋着什么?” “我从常州回来之时,听闻有人见得玉剑仙那亲传弟子从巫山下来,被送回了宗门。我已派了子萱上玉剑峰,质问他们来由。” “哦?” “说的可是上次那姓柳的丫头?” “其子顽不可教,怕是不愿将巫山阴谋告知天下。” 杨执事叹道,想起当初柳沉烟不顾师命临阵倒戈的场景,若是儒园弟子,恐怕如今早已声名俱裂了,“而且又有玉剑仙的庇护,无可奈何啊。” “那便看她玉剑仙如何抉择了。” 陶丹青眉目一沉,冷声应道。 忽而神色一转,似是想起了什么,面色瞬间变得更加的阴沉。只见他回过头来,神情颇有忧虑地对着奕剑阁众人叮嘱道: “密切关注魔教动向,近日定有大事发生。” 第15章 远征 东边,泛起了点点微光。 落雁峰北面的群山之间,月光洒下,一片皎白。此处远离中原喧嚣,就是伏羲门人也鲜少踏足,只因这里坐落着中原鼎鼎有名的一处洞府。 寂灭天。 不过对于谷长风来说,这里却似有着别的意义。 月色云海,一片迷离。 寂灭天洞口崎岖而下,便见一处断崖,巍峨群山尽入眼底。而在那崖边,却是立有一块无名的石碑,朴实无华,看上去,更像是一块墓碑。 此刻,一人独自吊唁。 谷长风。 夜风拂起,吹得他衣袂起舞,额间的那缕白发,在月光之下更是显眼,竟然,生出了几分凄凉之意。久久不动,从他的目光之中,却也瞧不出是凝视着那无名墓碑,还是遥望着云海漫漫的苍茫天际。 很久很久。 夜色,渐渐散去。 黎明将至。 与此同时,青冥山上一声房门被轻轻拉开的声响,打破了沉寂。峰顶那面印着圣巫标识的旗帜,在渐渐拂起的晨风中,愈加的烁烁不止。 秦川面色凝重,环视了屋外静候的众人。 “出发!” …… “报!” 天色刚明,一声急促的呼声传遍了奕剑阁。 一个弟子匆匆破门而入,也顾不得堂中众位长老先生的怒责之色,当即禀报道:“林师姐传来消息,巫山近日的异常已经查清。” 闻言,那主位之上的陶丹青面色一沉: “细细道来。” “具体详情玉剑宗不愿多透露,但只说了一个确切的消息。” 那弟子屈膝跪地,手中呈上一份刚刚由常州日夜兼程传来的密信,口中继续道,“巫教之主阿罗叶,不知被何人重伤,几近殒命。” 此言一出,顿时堂中众人皆是骇然失色。 圣巫教主险些被人击杀,眼下生死不明,如此正好解释了为何巫山会发生这么多事情,更解释了,为何秦川要不顾一切从他人手中抢夺药材。一切,都是为了救治阿罗叶的性命,弄不好,中原又将迎来一场浩劫。 这一次,不再是魔道。 而是圣巫教…… 不,应该说,是早已被立为中原危险人物之一的秦川! 可是,究竟是何人击伤了圣巫教主阿罗叶呢? 陶丹青面色一疑,陷入了沉思。 然而不待细细思琢,片刻之间,又听得门外一声通报之声,又一名弟子急匆匆跑进堂来,手中同样呈着一份最新的情报: “报!巫山大量人马突然朝着通州疾行而去!” “!” 闻言,陶丹青猛然站立起来,不觉之间面色更加的阴沉。只见他咬了咬下唇,一脸凝重之色,口中只淡淡道出了一个名字: “伏羲门。” …… 暗云涌动,天色一片阴沉。 圣巫教突然行动的消息,还未传至中原各门,却已在常州境内引发了不小的惊动。中原三千修真宗门,常州虽然贫瘠,但坐落的宗门教派却也不少。这一日未及正午,各门各派已然陷入了震怖与惊疑之中。 从巫山一路往通州的方向,势如破竹! 那圣巫教的人,竟是马不停蹄,直向着伏羲山的方向疾奔而去。也丝毫不顾修真之间的盟约,肆无忌惮地穿过任何一个宗门的辖区范围。 如此,谁人不惧? 上一次巫山大战无尘子的余威尚在,小门小派根本不敢出面阻拦;而稍有实力一些的,待得探明巫山一众来人的情况后,也不敢再有一言一语。 竟有强者数百余人! 那一个个西疆强者,光从气息上看,便已不容小觑,放在各门各派,也是中流砥柱一般的存在,更莫说让中原人谈之色变的神秘蛊术了。 而且,这一次,来势汹汹。 此般架势,让人不禁猜测,究竟何人得罪了巫教? “阁主,那西疆一众即将入我镜湖之畔,如何处置?” 此刻西水阁中,众长老面面相觑,不知言语。一个白发的长者按捺不住,终是深吸了一口气,透过那纱帘向着里面之人询问道。 圣巫教此刻的行为,简直便是向天下人宣战。 “领头的,可是那叫秦川的小子?” 随即,那纱帘之内,传来一声问询。 却是一句女声,娇柔之中不失霸气。透着朦胧的纱帘,只见得似乎是一曼妙的女子,正慵懒地卧在其内一张长椅之上。堂下,众长老也以女子居多,不过,那方才出言询问的白发老人虽是男性,但地位似乎并不低。 此处,正是天阁之一的西水阁。 “正是。” 老者应道,也略有迟疑。 若圣巫教仅仅只是西疆传来的圣巫教,那西水阁自是不必忌惮,更不用来请示一阁之主,甚至在那次巫山大战中,圣巫教早已被驱离了中原。让中原人忌惮的,正是那阿罗叶的夫君,身兼仙魔两道的伏羲叛门弟子秦川。 他的背后,是一个几乎站在修真之巅的人。 无尘子。 那,是中原修真界每一个上了年纪之人,都无法忘记的名字。 “拦下他!” 忽而,那帘内的女子叱了一声,“把他‘请’过来,我倒想看看,这个把中原闹得天翻地覆的秦川,究竟长的什么模样。” “明白。” 闻言,老者躬身应道,自也知晓“请”是何意。 随即,那帘中的女子一下站立起来,却根本没有半分恭请之意,反而语气冰冷,透着纱帘,都能明显感觉到传过来一股凌厉的杀意: “我西水阁,可不是小门小派!” …… “咻!” 幽谧的林间,一道道身影穿梭而过。 空气之中,泛有淡淡的湿润之气,倒不是天气阴沉所致,而是那不远之处,正坐落着一片湖泽,在这晚春之际,湖波浩瀚。 这里,是西水阁的驻地。 “咻!” 忽而,队伍最前方的秦川猛然停了下来,立在某处树梢。随后巫卫罗狼紧驱而至,落在了秦川的身旁,却是不明白为何如此。 “尊主,何事?” “通知众人,疾速前进。” 秦川神色略沉,如此叮嘱道。 此处镜湖之畔,不再是前面那些宗门的领地了,作为天阁之一的西水阁有何实力,自己自然清楚,西水阁的那个女人,尽管没有北炎阁老家伙的那般年纪与资历,但其修为却是深不可测,曾被暗黑门立为一个威胁。 虽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出面阻拦,但为了不耽搁行程,秦川自也不愿意在此纠缠。唯一的目的,便是在中原各门形成联盟之前,攻下伏羲山。 攻下伏羲山…… “咻!” 顿时,秦川心念一动,神兵龙脊应声而出,迅速御在脚下,越过了繁密的树梢,紧贴着丛林之上,疾速飞行。 身后一众,也紧跟着加快了速度。 天色朦朦,雨点即至。 层层茂密的丛林之间,更显得昏暗十分。 突然,秦川眉目一凝,散出的灵识迅速收拢,直盯着前方不远之处。只见一个白发的老者忽然出现,正立在自己一行人的前方。那人长袖下的一手缓缓举起,作势阻在众人前行的道路之上,口中似乎说着什么。 “诸位远道而来,我西水阁当尽地主之谊……” “闪开!” “……阁主在湖中静候诸位,还望诸位赏脸,到我西水阁……” “铛!” 忽而,白发老者眉目一凝,话语声也戛然而止。只听得一声剑兵破空之响,颤颤之音几乎撕裂了空间,一股极盛的杀意,竟是呼啸而出。 秦川,竟然一言不发便出手了! 顷刻间,老者急忙结起防御之术,大惊失色。只见秦川脚下龙脊瞬即飞至手中,光芒大盛,又从始至终也未曾减缓过半点速度。 如此急冲之势,已然近在咫尺之前。 “轰!” 一声轰鸣,响彻整片山林。 “咻!” 眨眼之间,又见龙脊飞回了秦川的脚下,继续御剑朝着北面疾行而去。瞬即那身后的圣巫教卫,也越过茂密的树林,紧随着在秦川的后方。 而西水阁的长老,早已坠入林中,生死不明。 他不知,此刻,已无人能够阻下秦川了。 任何人也不行! …… 黄昏。 通州之境,远离了伏羲山脉。 叶秋奇从落雁峰上紧追而下,此时几乎已经踏入了中州的地界。一片荒原,杂草丛生,不过在那愈显迷离的暮色之中,终于寻得了一道身影。 白衣飘飘,却正是上官瑶。 “呼……” 叶秋奇轻舒了一口气,颇有几分无奈。 落雁峰上出现了刺客,上官瑶第一时间追踪而去倒也没错,却哪里想到会追了这么远。而自己发现后,本该第一时间向师门禀告,但为了上官瑶的安全,也不得已一路跟了上来。 若是被秦川知晓自己不顾上官瑶,那家伙不得生吞了自己…… “我觉得,先向师门禀告比较好。” 向前行了几步,叶秋奇像是自言自语地道。不过,此话当然是对身旁的上官瑶说的。也不知是何原因,竟让她不知疲累地追了一天一夜。 “……” 上官瑶瞥了叶秋奇一眼,却也没有言语。 眉目一凝,又继续朝着南面望去,显然,是想继续追踪下去。 “哎,我说……” 叶秋奇一阵无奈,然而正欲说什么,话语却是戛然而止。一股元神之力凝出,竟是在这荒凉的空间之内,察觉了几分异常的气息。 仙魔相融! 竟是道法与魔道相融的气息! 天下间,除了曾经潜入落雁峰的暗黑门底细齐云天之外,他知晓的同时精通仙魔两道之人,只有一个。而且,这绝不是简单的仙魔同修! 秦川! 叶秋奇面色一变,心也不由沉了下来。 第16章 道 “无极剑意!” 一股凌厉的道法气息,弥漫在潺潺的流水声中。 此时,已过了一夜。 中州境内的某条溪流之上,水雾透着凌晨的霞光,本该闲逸的气氛,却是被铺天盖地而来的杀意掩盖,轻轻拂起的晨风,也觉得寒气袭人。 那清澈见底的溪流之上,此刻竟有一个黑衣人就这般站立在水面,一身漆黑的长袍之外还弥漫着浓浓的黑气,阴森异常。不过因为四周不断溢出的道法清新之气,却也有了几分弱势,不断消弭下去。 他的脚下四周,八方之位上,各插立一把剑兵。 并非实质,而是真元凝出的玄剑,但又如同实质一般,逼得溪中流水波纹不断,更有一股极其玄妙的大道之力融于其中,强盛异常。 元神。 “以心为剑,无剑无我,是为无极剑意大乘。” 只听黑衣人淡淡说道,看了脚下插立的八把玄剑一眼,随后迎面看向了前方之人,不见真容的漆黑斗篷之下,传出一句赞叹: “不错。” 前方,一袭白衣,不沾片雨。 上官瑶紧紧凝视着这黑衣人,对方那一身玄阴的气息,分明便是鬼术。而那一路留下的仙魔相融之气,却又让她有些不明所以。 此刻,竟是一眼看出了自己的底细。 这个人,究竟是何来路? 上官瑶紧咬着双唇,手中那把未出鞘的镇山河,也握得愈加的紧。 这黑衣人不断往南逃窜,在自己每每打算放弃之时,又留下一些让自己密切关系的线索,甚至还留下了这把本该在秦川身上的镇山河。其意图,明显就是引自己不断追来,但如此众多与秦川有关的线索,却又让自己不得不来。 此刻,终于瞧见了对方。 却又陷入了更深的疑惑之中,对方,究竟是谁? “铛!” 忽而,上官瑶眉目一凝,终于决定出手。 只见那插立水中的八把玄剑颤颤不止,竟是各自显现出八个伏羲卦爻,恰好组成了伏羲八卦阵,将黑衣人牢牢困在了中央。 一阵狂风,呼啸而起。 顷刻间,在那光芒纷起之中,只听黑衣人一声惊疑。 “咻!” 眨眼不到,那上空之中,猛然现出一道身影,一把残月剑上,早已凝聚着可怕的真元,杀意大盛,一抹银白之光,闪烁而出。 如此攻势,怕是蓄谋已久。 “铛!” “轰……” 霎时,狂风凛冽,一声巨大的轰鸣在这溪流中央爆开。水浪滔天,宛若狂风骤雨一般,原本尚有昏暗的天色,也因此生生亮了数倍。 “咻!” 紧接着,又从那水浪滔天之中,一道白影飞跃而出,立在上官瑶的身旁。 叶秋奇急促地吐纳着,直盯着还未彻底散去的漫天水花,久久不言。方才的那一式,几乎耗尽了他的所有真元,便是意图一击击败这黑衣人。连日来不断地追踪,早已让他苦不堪言、恼怒无比。 这回,该解决了吧…… “嗯?” 突然之间,叶秋奇面色一变,元神散出,顿时大惊失色。 不待只言片语,死咬牙关,竭力施展一式身法,生生撤出了数步;而上官瑶自也察觉了此番变故,不过,却并未如叶秋奇一般闪躲。 只见上官瑶双眉一蹙,整个身躯竟是生生溃散而去。 “化身?!” 叶秋奇一时讶然,有些不合时宜的无奈之感。 修成元神乃是第一步,想要凝聚化身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而上官瑶,又是何时炼出了化身了?简直比妖孽还妖孽! “嘭!” 几乎与此同时,二人原本所立之处,一个紫色的骷髅头轰然现出,阴森邪笑,竟是他们无比熟悉的鬼术术法,谁也忘记不了。 这黑衣人,真是鬼谷之人么? “不对……” 忽而,叶秋奇心中一凝,紧接着却是感到有些不解了。 仅仅一瞬间,那紫色骷髅自行散去,阴森鬼气也同时消弭,反而散出了纯正的道法气息。并且,没有丝毫的凌厉之感,感觉像是…… ……像只是跟他们开了个玩笑一般。 “你是何人?” 叶秋奇大喝一声,与同时现出真身的上官瑶一起,直盯着随后现出身形的黑衣人。此刻的黑衣人,也不再有那令人悚怖的阴气了,变得亲和无比,并且,叶秋奇与上官瑶二人已然察觉,那根本不是鬼术。 而是,用高深道法伪装出的效果。 这一切,到底是何缘由? …… 一阵清风拂过,天地之间,恢复了清明。 “与秦川偷喝我紫府仙酿的,可是你?” 那黑衣人轻笑道,缓缓揭下了斗篷。却见是一华发苍颜的老人,虽未着道服,但给人的感觉,却与那落雁峰上的伏羲高人一般无二。 “你是……无尘子前辈?” “正是。” 无尘子笑道,“那魂烬草虽被秦川许给了你,但你可得用百坛美酒来换,不日我便到你烟霞山庄去取,你可准备好咯。” “晚辈应该的。” 叶秋奇讪讪应道,却还是有些困惑不解。 随即,见得两个后辈的疑惑之色,却见无尘子长叹了一声: “是秦川那小子让我寻你二人的。” 闻言,上官瑶面色一紧: “敢问前辈,青冥山到底发生了何事?” “呼……” 无尘子又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最终,摇了摇头,对二人说道,“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们亲自到青冥山走一趟,便知。” …… 青冥山。 一处山亭之中,一曲箫音,如同天籁。 萧如白独坐亭中,把酒奏箫,却是显得有些孤寂。算起来,这个时辰,秦川带着圣巫教众人,已经到了落雁峰下了吧。 因为他是逍遥谷弟子,秦川故才坚持不让他参与进去。而且,在青冥山抵御“外敌”还好,要他攻上落雁峰对伏羲门出手,他也的确不忍。只是,凭着数百蛊术高手,以秦川的实力,能够撼动伏羲门么? 他不知。 但愿…… 不,他内心之中,根本就不愿看到眼下的这般。 叹了口气,萧如白昂起头来,看了看苍茫的天际。雨后清明,白云朵朵,明媚的阳光尽情洒下。然而,却是另一番光景。 圣巫教诸多高手尽数派遣而去,留下的人虽多,但实力不济。故此,得了秦川相托,萧如白才留在了青冥山,以防万一。但若是秦川一众一去不回,守下这青冥山,却又有何用呢? “呼……” 拾起酒杯,萧如白颇有惆怅了饮下了一口。 忽而,只见天际两道疾光划过,竟是朝着青冥山而来。萧如白眉目一凝,当即对那两股气息窥察了一番,探明了来者何人。 最终立起身来,却是准备迎接那二人。 不过,又更加怅然地叹了一声。 …… 道! 落雁峰山门前的那块巨石。 秦川曾数次瞻仰过这处圣迹,那遒劲的笔法、苍迈的气势,俱都感到熟悉无比。如此天来之笔,除了用天道相称,世间也无人看得透彻。 只不过,此刻秦川却是带着另一种心情。 道非道。 一袭红枫道袍,飘然起舞,神兵龙脊,寒芒闪现。 秦川的身后,罗狼神色凝重,却哪里有心情瞻仰圣迹。此刻其他的圣巫教卫已经被安排潜入了伏羲山的各个角落,只有他随着秦川来到这山门前。可是仅仅来到这巨石之前,他便感到了一股极其可怕的神识压力。 更莫说,那落雁峰周围处处可感的杀伐禁制了。 忽然之间,罗狼内心之中终于有了几分怯畏。 该如何,才能攻上山去? ……不,凭自己这区区数百人,能攻得上去么? “你怕了?” “属下……属下听从尊主号令!” 听得秦川冷声的质疑,罗狼略一迟疑,最终摇了摇头。在这如临天道的威慑之前,胆怯的确是有,但玉虚子先不仁,害了教主阿罗叶,所有的圣巫教众,便没有选择。便是怀着这份心情,他们才来到了伏羲山。 闻言,秦川没有言语。 缓缓地,举起剑来,直直指向那高入云端的落雁峰巅。 直指,天穹! …… “轰!” 一声巨响,殿前一座假山轰然爆裂而开,尘土纷飞。 叶秋奇持着残月,几分愤然地咬着牙,却更有困惑与无可奈何。迷离的夜色,笼罩着整座青冥山,直到那尘埃落尽,凌厉的真元方才缓缓散去。 就在方才,萧如白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道了出来,得知玉虚子亲手击伤了阿罗叶,并且差点让阿罗叶丢了性命。出了殿来,叶秋奇便压制不住心中的情绪,把那“无辜”的假山岩石,当做了发泄的目标。 为何? 玉虚掌门为何要向阿罗叶出手? 而秦川,真的带着人,去落雁峰向师门讨公道了么? “我觉得另有隐情。” 一旁,上官瑶也是神色惆怅地抿着唇,看着那被叶秋奇轰得四分五裂的假山泥岩,更有几分凄苦,透在清冷的脸颊上。 他将自己引下山来,便如因为这般么? “人亲眼看到的,还有什么隐情?!” 听得上官瑶言语,叶秋奇忽而破口大骂。秦川如何想的他不知,但换做他自己,以他的脾性,恐怕早就不顾一切打到无极殿去了。 上官瑶沉默。 随即,猛然凝起双眉,看向落雁峰的方向。 “我们必须赶回落雁峰。” “呼……” 闻言,叶秋奇舒了口气,依旧咬着牙,面色难看之极。此刻回山去,是要帮秦川攻打师门呢?还是帮着师门如同击杀阿罗叶一般,将秦川也铲除掉呢? “萧先生!” 突然,一个巫医匆匆跑来,朝着殿内疾行而去。 顿时,叶秋奇和上官瑶同时神情一滞,暂时放弃了赶回落雁峰的打算。只听那巫医几分急促又有几分欣喜地唤道: “教主醒了!” 三重劫 这本《大道独尊》定名之前,我曾为它想过几个名字,最贴切的是叫“三重劫”,后来又想了一个好听的,叫“仙尘劫”。不过最终都没有用成,主编定了一个适合无线销售的名字,成了现在的“大道独尊”。 实际上,这本书“大道”和“独”都有,却没有“尊”。 更严重的问题是,好像这本书根本就不是目前无线销售的套路文。 好吧,既然决定了走这条路,那作为创作者的我,也要做出适当的调整。我用了很套路的一个情节作为本书的开头,主角秦川转世重生,做第一件事“炼丹”的时候遭到了麻烦,然后解决麻烦,开始了后续的故事。 其实根本用不着重生,这与剧情的发展也没有十分重要的关系。 然后主角得到赏识,跟着静虚子上落雁峰修行,开始了修真之路,结束了第一卷《轮回少年》。 本书大剧情在第二卷《风起伏羲》才算真正的开始,师姐慕紫涵失踪,主角为了探寻究竟与同伴不惜深入冒险,其后接触了本书的反派之一暗黑门,并且心中埋下了贯彻后文的一个线索,或者说主角秦川一生的目标。 寻找慕紫涵。 随后第三卷《无极道会》,主角的修炼步入正轨,也没有过多的叙写,因为我想写的故事本来就不是修炼。秦川参加无极道会崭露头角,并且无意中打破了暗黑门的阴谋,最重要的,与女主上官瑶结了缘。 然后在第四卷《云梦天泽》中,秦川作为门派的优秀弟子,离开师门到云梦泽历练,认识了一些人,遇到了一些事。也在这里,揭开了本书的大世界,同时秦川与上官瑶结下盟约后,决定开始自己的路途。 这里,插入了特别卷《青梅》。 其实这里才算是整本书的开头,秦川小时候结缘上官瑶,并且被暗黑门老怪物种下心魔,走向自己坎坷的人生。而且在这一卷中,埋下了一个很大的伏笔,作为整个剧情的开头,以后也将至关重要。 从这里开始,本书就不再是套路文了。 我这么做的目的,就是结合了编辑的意见,希望有人能将我的书看下去,看到我悉心安排的故事,看到我作为一个创作者想要表达的东西。 目前来看,我并没有成功。 但我没有放弃,我想既然写了,就继续把它写完。 我曾经想要当一个导演或者编剧,那是我的梦想,但因为门槛太高我不得不放弃。所以有心的读者相信可以感觉得出来,我完全是在用影视的手法来展开本书的剧情,这与大多数的网文创作手法完全不同。 结果会怎么样,我不知道。 但我就这么做了。 《鸿儒之园》和《逃亡生涯》可以算是一段大剧情,讲述主角秦川为了慕紫涵不得已与中原正道为敌,包括自己的师门,在遭到接连不断的通缉的同时,也被暗黑门一直算计,有凄苦,却也有着憧憬。 这一段中,秦川重新唤回了慕紫涵,而自己或正或邪,已经觉得不重要了。可就是因为非正非邪,最终导致了无法避免的一战。这一战中,秦川收获了对自己而言无比重要的友情,却也丢失了刚刚寻回了慕紫涵。 还差点丢了命。 本来也应该丢了命。 《西疆风云》和《圣巫秘史》也可以算是一段大剧情。秦川身受封印,只有前往西疆寻找接触封印并且继续留下性命的方法,而在西疆,又遇到了另一个对自己无比重要的人,并且,得到了今后十分强大的倚仗。 圣巫教。 阴差阳错帮助阿罗叶一统圣巫教,并且与阿罗叶结成关系有些微妙的夫妻后,秦川还是决定返回中原。因为那里,才是属于他的地方。 接下来的《鬼谷迷踪》和《玄天玉简》是本书的支线剧情,分别讲述或是交待一些对剧情至关重要的人或事。从这里开始,本书的故事已与传统的网文截然不同了,多线索、多人物、多镜头,不再只围绕着一个主角。 或许,这已经不算是网文了。 当然,故事的展开,仍然还在主角秦川的身上。 《暗黑之门》中,作为本书一大反派的暗黑门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同时一场暗黑门引起的大战,让原本隐姓埋名的秦川无比高调地重返了中原。 再度,成为了众矢之的。 卷末圣巫教踏入中原,救了秦川,也让圣巫教成了中原大敌。下一卷《巫山夜雨》中,就是讲诉秦川带着圣巫教与中原正道甚至魔道对抗并且最终获得胜利的故事,同时伏笔多多,推动着本书整个大世界的发展。 这里插入了特别卷《异乡》,除了以非主角视角补充剧情之外,也着重写了几个人物,更重要的是,是埋下另一条重要的剧情线索。 《南柯一梦》是一个支线剧情,同样也是以主角视角补充大剧情。然后紧接着特别卷《南疆》,又是以非主角视角补充大剧情。 剧情补充差不多以后,展开了本书最重要的一大**。 “三重劫”,文中已有描述,是主角心魔修炼上的“命劫”“情劫”和“尘劫”。这一段剧情就是主角秦川的第二劫,绝情之劫。 本书写到现在,该出场的人也出场得差不多了,大世界的面貌也完全展露了出来,所以后续不会再有新地图,大剧情也将逐步展开。直到“第三重劫”,完全交待了我要交待的故事后,本书就算完本。 《剑指苍穹》中,讲诉阿罗叶遇害,秦川不惜一切拯救,并且最终决定向“始作俑者”的伏羲门报复,一场大战即将因此展开。 不过,本卷末尾阿罗叶苏醒,而对于她如何遇害之事本卷也并未描写,事实当真如此么?叶秋奇与上官瑶面临抉择进退两难,在阿罗叶苏醒之际,会如何选择?而叶秋奇查到的“旧事”,又是一个怎么样的故事? 新一卷《生死情劫》,即将展开。 ……如果,有人的话。 第01章 灾难 晚春将逝,渐渐迎来了夏日风光。 险峻深山,钟灵毓秀。 此处远离那尘世喧嚣,却也不知,位于中原的何方何地。骄阳明媚,青山白云,只听一曲高歌从那山间缓缓升起,飘入茫茫天际。 一座孤亭,万里寂色。 无尘子枕着双臂,卧在那山亭之上,望着浮云流逝,久久不语。 “人生皆苦;苦,亦不苦。” 一句感叹,忽而自亭下传出。只见得一个老僧在那亭中盘膝坐定,手中不断拨弄着佛珠,此人法号了绝,曾经是那梵音寺了音禅师的嫡系师兄。 只是曾经。 “嘿……” 随即,又听得一句莫名其妙的轻笑,对此言语不置可否。 魂殇极其随意地倚在那亭拦之上,不见举动,那一侧的酒坛却是一下飞出,朝着了绝而去。紧接着,又见了绝双目猛然睁开,身前凭空现出一个“卍”字佛印,金光闪闪。猛一瞬间,便将那酒坛反震而开。 “嘭!” 一声轻微的碰撞之响,魂殇将那飞来的酒坛紧紧抓了住。 却是昂起头来,对着亭上的无尘子说道: “可是想起了那次你我伏羲山之行?” “……” 许久,无尘子也没有应答。 不过魂殇也并未在意,说起来,他那弟子,此刻也是在伏羲山上呢。随后,又见他轻笑了几声,举起酒坛来,痛饮而下: “山中不问世,沧海任桑田。” …… 落雁峰。 天地之造化,山海之神奇。 自伏羲门开山立派以来,伏羲山脉主峰落雁峰,便成了中原的一大要地。千百年来,偏居一隅,任沧海桑田,也未有丝毫的变化。 傲视着,整个中原。 前山别院。 如往常的每一日,阳光带着几分慵懒地洒在青石地上,树影斑驳,透过算不得繁密的枝叶,便能瞧见山上的无极大殿。太极广场上,那几座丹鼎,永远都散着透人心脾的丹药之香,紫烟伴着白云,弥漫至每一寸角落。 宛若人间仙境。 某一院中,七八个新入门的弟子,正在修习操课。 “我门太虚剑道虽不似他门的剑法,不以剑兵制敌,但强身健体仍是修习剑道的基础。你若是剑都拿不稳,面对着敌人,又如何制胜?!” 程佳站在众弟子前方,悉心讲解着修习要领。 当然,这不是她的职责,只不过她与这艮三院的执事师姐关系颇好,而那师姐下山探亲未归,便由她来此暂为教导这些个入门不久的新丁。 不过,那些弟子却是因此有些无法适应。 “师姐,如今天下太平,又哪里来的敌人啊。” 一个弟子有些不悦地说道。本以为他们的教习师父严厉苛刻,却没想到,这外表看似亲切的师姐,教起他们来更加的“吃人不吐骨头”。 短短半个时辰,他们便已苦不堪言。 “太平?” 闻言,程佳冷笑了一声。 曾经,她也如这些“新丁”一样,以为上了山,便踏上了成仙得道之路。只要潜心修行,终有一日,便会成为修真界中的强者,光耀门楣。可是,后来她才知晓,一切都不是预想的那样的,绝对不是。 杀伐争端,才是修真一界不变的主题。 “少废话,继续操练两个时辰,否则不能休息!” 程佳叱了一声,看着这些稚嫩的师弟师妹,仿佛,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一阵山风拂过,带来几分清凉。 这伏羲山的宁静平和,的确容易让人误以为天下太平啊。程佳坐回一侧的假山之上,心中不觉感叹道,若非前几次深入中原大地的历练,她也定然不知,看似平静的光景之下,竟有如此的暗流涌动。 而在这风起云涌之中,她将何去何从? 所有的人们,又将何去何从? “嗯?” 突然之间,程佳眉目一沉。 方才那阵山风,竟有些古怪地并非褪去,随着时间越来越久,也变得愈加的凛冽,树叶沙沙作响,那广场中的众弟子,也愈加的站立不稳。 一股凌厉之气,暗含其中。 “!” 顷刻间,程佳猛然站立起来。 只见那一个个面色越来越难看的年轻弟子,身躯在不断溯起的狂风之中摇摇晃晃,手中的法剑,也接连断裂而开,化为碎片卷入了高空。 “哐!” 在最后一声断裂之响后,狂风终于缓缓褪去。 程佳瞬即一式身法,法剑祭出,真元大盛而开,将艮三院的弟子全都护在了身后。她紧咬着双唇,一对双眸牢牢地盯向前方。 有人,潜入落雁峰了么? “咻!” 一抹身影,飘然而至。 只见得一袭素白的道服,飘飘似仙,如云上来。而那道服之上,却有几处妖异的红,片片红枫,如同夕下殷红的晚霞,如同…… 血。 程佳呆呆地立在原地,只听得口中喃喃地念道: “秦川。” …… “轰!” 一时间,落雁峰各处,同时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 伏羲山的宁静,短短一瞬间,便被彻底地打破。接连不断的爆炸,火光四起,直冲云霄。不少宏伟的建筑,迅速变成了废墟,尘土纷飞,太平不在。那飘飘荡荡的祥瑞紫气,随着硝烟弥漫,天际之间,浑然一体。 霎时,一阵骚乱。 原本日常起居修习的伏羲弟子们,纷纷出了屋来,只看着眼前突然而来的惨象,震惊之余,更有深深的困惑不解。 这是…… 光天化日,有人攻上落雁峰了? “究竟怎么回事?!” 太极广场前的石阶之上,穆痕匆匆地向上攀沿而去,急促的脚步,沉稳之中又显得几分慌乱。短短数息之间,落雁峰各处异象从生,这绝不会是自然变化,毫无疑问,有大量敌人潜入了落雁峰,并且,已经开始了袭击。 是魔道,还是…… “对方能肆无忌惮地穿过我落雁峰外的结界禁制,并且此前也没听到任何消息,弄不好……师兄,眼下该如何?” 林傲紧跟在穆痕身后,咬着牙应道。 “掌门真人闭关未出,只能由我来组织御敌。” 穆痕脚步还有丝毫停滞,一边对林傲叮嘱道,“你立马派人通知各位前辈长老,命令所有伏羲门人全力应战,护我伏羲!” …… “扑通!” 落雁峰山门石阶之前,一个守卫弟子轰然倒地。 只见得殷红的血液,汩汩从他身下流出,染红了原本洁白的道袍。鲜血顺着那层层石阶,不断地往下流淌。艳阳之下,鲜艳无比。 随即,一下脚印,踩在那血滩之上。 罗狼面色冰冷,身后跟着几个黑衣教卫,踏过了那弟子的尸体。 尽管尊主秦川命令过避免任何人大开杀戒,但看着脚下那逐渐冰冷的身躯,他们却没有半分的怜悯。玉虚子残害了阿罗叶,便注定了伏羲门人的这个结果,不管有没有直接联系,只因对方是这伏羲门下之人。 佛门所说的因果,大概也便是这般。 “照计划行事。” 罗狼自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黄色药丸吞入了肚中,便将玉瓶递予身后的教卫。紧接着,眸中闪过杀意,朝着层层而上的石阶望去。 这,是令他熟悉无比的举动。 当年教主阿罗叶铲除盘瓠族叛逆,便是用的这一招数。 “杀!” …… 午后骄阳。 落雁峰各处,已然充斥了喊杀声。 自那一声鸣钟响过,伏羲门众弟子便与这不知如何潜入山来的黑衣人交锋在了一起。伏羲门大劫,不知不觉中,便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偏安一隅的落雁峰,此刻,也陷入了杀伐。 无休无止的,灾难。 硝烟,染上白云,缓缓扩散至了望海崖。 洞虚子一袭白袍,立在望海崖前,依旧如以往一般望着茫茫云海,只是,那般风景早已不再。耳畔,只有此起彼伏的争斗与杀声。 无穷无尽。 一声长叹。 “师父,眼下落雁峰大难,穆痕师兄请您出手!” 忽而洞虚一脉大弟子玄承,面容严峻地出现在洞虚子的身后,看着眼前那染上污秽与黑暗的云海,眉间也露出了几分不忍。 更有,怒意丛生。 “你先去吧,与众同门一起抵御外敌。” 闻言,洞虚子却未回过身来,只这般淡淡地与玄承道了一句。伏羲门现存的五脉之中,洞虚子年纪最长,早在几十年前,便决定不再参与这世事纷争,以往的任何一次行动,他都未曾参与,更未曾理会。 可是,这一次…… 这一日,终于还是来了么? 洞虚子昂起头来,却是再度长叹了一声。 待得玄承领命离去,这望海崖上,又只剩洞虚子独自一人。一身素白的长袍,没有伏羲卦爻纹印,却也没有沾染半点尘埃。 “阁下远道而来,请恕贫道招待不周。” 忽而,只见洞虚子终于回过了身来,如此轻道了一声。 话音刚落,竟是见得在他前方,一阵清风拂起淡淡尘烟,神出鬼没一般,竟是凝出一个人的身形。亦是黑袍覆体,神秘诡异,不过那斗篷倒是摘了下来,露出一张异族男子的脸孔,眉清目秀,语笑嫣然。 却是西疆圣巫教祭司,萨木。 “中原人,倒是礼貌得很。” 萨木笑道,面对着如此深不可测的洞虚子,竟也没有半分忌惮之色。 “正该如此。” 随即,洞虚子也笑了一笑。不过话语之间,也未见丝毫举动,那萨木脚下四处,竟是瞬间浮现出八个伏羲卦爻,青光大盛,道法之气强盛异常。 竟是大乘境的气息! 见状,萨木不慌不忙,却是会心一笑。 第02章 归来 清风徐徐。 “这一日,便整整二十年了呢。” 谷长风凝视着那块无名墓碑,一声苦笑。 原本经过驻颜的年轻之貌,此刻却显得无比的沧桑,额间的那缕白发,随着风不住地飘荡,如雪般的白。世人只知静虚子谷长风十七岁入世历练,诛邪斩魔千百余计,功成名就,如今已去二十余年,风采依旧。 却不知,他承受着怎样的苦难。 望着不远处的落雁峰,他不知心中是何情绪。 “?” 忽而,只见谷长风目光一凝,竟是感知到了无比的杀气。落雁峰上离这寂灭天最近的一处,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宛若山崩地裂。 “长师兄,师门出大事了!” 顿时,便见一个弟子从落雁峰御剑而来,刚一落地,便急匆匆地对着谷长风唤道。见状,谷长风心中一凝,浮起一阵可怕的预感。 “扑通!” 突然之间,那弟子一下倒地不起。 只见一股黑气从他七窍之中猛然窜出,眨眼之间,便已失去了全部生机,两眼空洞,不仅精元俱失,就连魂魄也在瞬息之间烟消云散。如此残戾的手段、如此阴邪的气息,更加让谷长风心中一沉。 “咻!” 仙剑吞吴,泛着红光,一下现于手中。 顷刻间,那黑气弥漫不止,虚空之中不断地凝聚,伴着阴风阵阵,怨气四起。这一回,黑气之下,渐渐显露出的,是一个紫衣少年。 鬼幽。 …… 风云变色。 伏羲山一贯的安宁,早已不再。 无极殿上,两道身影遥相觑视,各立在殿顶的两方。耳畔不断回响着喊杀之声,火光四起,杀意涌现,头顶艳阳,渐渐变得迷离起来。 “这一次攻山的,是圣巫教么?” 紫虚仙姑面色阴沉,直视着前方的西疆女子。 二人谋面也有数次了,自然早已认识,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圣巫教千蝶使桑娜。那么便是说,这一次攻上青冥山的,不再是以往的魔教,而是……不,是本该成为伏羲门骄傲的弟子,秦川? “为何扰我伏羲安宁?” 紫虚仙姑冷声叱问道,长袖风中不住起舞。 “哼。” 桑娜冷笑一声,没有言语。 紫虚仙姑秀眉一蹙,心中却不知浮起何种情绪,只望着眼下杀伐四起,伏羲道法与西疆蛊术无比凌厉的气息不断地厮杀,无休无止。 “逆子秦川,当真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 “秦川……你,回来了?” 艮三院中,程佳几分呆滞地看着前方之人,似有几分手足无措。 这个当年紫涵的师弟,总是让她只能望其项背,甚至生出了仰慕之心;然而造化弄人,不待她表达出自己的仰慕,却发生了如此天壤之别的变故。如今的秦川,虽然偏安于青冥山上,却从未在各门各派的名簿上抹下过名字。 早已为天下所不容。 这一次,他又为何回到落雁峰来了呢? “……” 秦川默然不语。唯有感叹,物是人非。 掌印相合。 突然之间,只见秦川神情一凝,双手组成了一个印结。顷刻间,竟是一股幽紫之色的雾气,猛然自掌印之中爆开。狂风溯起,掀起衣袂飘飘,却是带着剧毒的雾气轰然扩散而开,疯狂地朝着西面八方席卷。 “!” 顿时,程佳面色大变,更有几分不解地直视着秦川。 “扑通!” 接二连三,只见得原本那几个新弟子倒地不起,也不知是昏迷而去还是在这狂风毒雾之中丢了性命。那雾气,还不断地向着整个落雁峰扩散。 “铛……” 心中一紧,程佳立即祭出了法剑。 然而瞬息之间,被那毒雾所影响,却感四肢乏力,头脑模糊,整个身躯不觉瘫软了下去。朦胧之中,只听得秦川冷冷地说道: “凡反抗者,格杀勿论!” “秦川你……” 闻言,程佳困惑不解,难道,秦川要对师门出手么? 一股股黑烟,悄然漫入了天际,笼罩在伏羲山脉的上空。阳光,不知何时早已变得黯淡一片,冷风呼呼地吹着,一片萧瑟凄凉。 秦川静立着,只看着前方的程佳强撑着摇摇晃晃的身躯,带着十分的不解,直盯着自己。那抹神情,永远也忘记不了,那,早已深深刻在秦川的心中,前世之时,每一个倒在自己剑下的人,都是这般一模一样的神情。 他们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 可是,他们又如何能够明白呢? “铛!” 又是一声剑鸣。秦川回过神来,又见得程佳越来越迷离的眼神之中,闪出了一抹厉光。那把剑锋,已然指向了自己,一抹寒芒掠过。 结果,不都还是一样? “凡反抗者,格杀勿论。” 秦川又重复了一句,龙脊,缓缓凝聚在了手中。 “你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是你们逼我的!” 听得程佳的喃喃低语,秦川厉喝了一声,眸中终于闪过了一分残戾的杀意。顷刻间身形骤起,如风随动,手中龙脊光芒大盛,凝聚起了可怕的真元。这一刻,竟变得如此的冷血无情,谁挡杀谁,任何人也不例外。 自己的初心,本是偿还前世罪孽。 可命运总是如此不断地弄人,让自己一步步回归了堕落。 ……那是堕落么? 不知。但,那至少,是回归了自己。 “咻!” 秦川昂起头来,泛着血色的眸中,映着程佳惘然的神情。她没有一丝阻止秦川的举动……不,如此迅猛的攻势,她本就招架不住,更何况此时中了西疆蛊毒,若非意志坚强,早已如别的弟子一般昏倒过去。 那便…… 突然,秦川手中的龙脊赫然消失。 凭虚御风,身影疾动。眨眼之间,几乎用肉眼无法察觉的速度,秦川身躯骤现至了程佳的身后,一只手掌重重地击在了程佳的后脊之上。 “扑通!” 紧接着,程佳也在秦川的眼前倾倒下去。 又一阵冷风拂过。 原本消失的龙脊再度显现在了秦川的手中,面色冰冷,看了满地昏迷不起的伏羲门人一眼,转而朝着落雁峰上缓步而去。 自己,终是没有忍心下手。 …… “屏息闭气,莫让这毒雾入了肺腑!” 那山间小径直往太极广场的出口之前,苏小妍领着不少伏羲弟子,守着这处重要之地。幽暗的树林,不觉笼罩上了几分阴森之感。 苏小妍神色一紧。 尽管已经出言提醒,但身后还是有不少实力不济的弟子纷纷晕倒过去。她有着叶秋奇这般强大的庇护,平日灵丹仙药自是吃了不少,对毒物之类尚有些许免疫;而那别的弟子们,却没有这般的好运了。 来自西疆的神秘蛊毒,当初被阿罗叶用来不费吹灰之力便收服了整个盘瓠族,如此,又岂是仅靠屏息闭气便能避免得了的? 原本数十名弟子,此刻只有三两余人还能站着。 “这是?” 苏小妍双眉紧蹙,喃喃自语道。 与凌云阁一众门中精锐为伍,她自也不是寻常之辈,很快便察觉了这紫色的毒雾绝非中原所有,如此迷惑之效,显然…… 西疆! “轰……” 突然,身后不远处无极殿外传来一阵轰动,狂风肆起,真元凛冽。除了来自紫虚仙姑纯正的伏羲道法外,还有一股诡异的蛊术气息。 难道…… 苏小妍心中一怔,竟觉几分恍惚。 “笃…笃……” 前方幽谧的林间小径上,不断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茫茫的天际,染上了几分阴翳,阳光无比模糊地笼罩着,那如同通往幽冥地府的林间石径,不时阴风袭来,凉意愈甚。 一袭红枫道服,渐渐落入了苏小妍的眼中。 “……” “……” 相视无言。 苏小妍一时心中思绪万千,如何也想不到,此刻带人攻上落雁峰的,竟然会是秦川。被她当做亲密之人的师兄、姐姐上官瑶的挚爱、叶秋奇的知交、静虚子前辈的得意门生、甚至曾经是这伏羲门的大力培养的弟子…… 秦川,以今日这般态势回来了么? 是回来么? 手中剑兵缓缓垂下,苏小妍满目惘然,直直看向前方。 又一阵冷风拂过,夏日时分,却是吹落了几片树叶。在那漫天纷起的凌厉之气中,被卷入了万丈高空,飘零飞散。 “咻!” 突然,一道疾影掠过。 苏小妍顿时只觉脑中一黑,瞬间倒将下去。不过即将落地之时,却被一只手臂轻轻扶起,只见满场之中,只有一袭白衣飘飘而起。 白衣之上,却有几点殷红。 秦川没有言语。 一手托住苏小妍的身躯,屹立在满地昏迷不起的众弟子中央,眸中,没有怜悯,却也没有残戮。这些人,自己都曾认识,甚至还有一些能够依稀叫得出对方的名字。他们,一如曾经的自己,平平淡淡,普普通通。 自己,也曾想成为他们。 可是…… 秦川扬起眉来,朝着上方的无极殿望去。是玉虚子打破了自己的这般梦想,若没有导致紫涵入魔的那梨园之变,若他不向阿罗叶出手…… “你且好好休息。” 秦川轻柔地说道,将苏小妍安然地置于一旁的石椅之上。 瞬即,眉目再度沉了下来,龙脊现于手中,光芒大盛。至此,玉虚子都没有主动出现,既然对方不出来,那便自己去寻。 今日,必要做个了结! 第03章 紫虚 “秦川这一去,天下又该乱起来了。” 不知何处楼宇,巍立山巅,大好河山尽入眼底。不同于此刻那伏羲山的风起云涌,此处夏日风光正盛,一片惬意怡然。 两个男子的背影,负手立于楼顶。 一人似有笑意的轻叹,而另一人始终淡笑不言。 “圣巫教征讨伏羲门的消息,不是还没传出来么?” 随即,二人后方的一名绿衣男子不解道,此人正是陆空。圣巫教一众到达伏羲山应是早间的事,想要传遍中原也没有这般迅速,更何况,若是天下人知晓圣巫教对伏羲门出了手,此处又如何会有这般宁静风光? 早已天下大乱! 闻言,那衣着道袍的男子讥笑一声,却是反问道: “那不值一提的小宗小派自是不知,但如此大事,儒园会不曾察觉?梵音寺会猜测不出?甚至,那天心崖的君魔炎,会不知晓?” “……” 陆空抿了抿唇,却未反驳。 随后,那道袍男子定了定神,又有几分犹疑地自语道: “也不知,君魔炎是否会趁机对青冥山下手。” “不会!” 然而,另一旁的白衣男子却是直截了当地否定道:“冥教搜集上古圣物,虽意图不明,但绝不会贸然出手。如今天下人目光尽集落雁峰,都在瞧着秦川的结局。成,天下大变;败,亦天下大变。” “君魔炎,也在等着结果。” 白衣男子肯定地道了一句,随即,却是稍稍偏过头来,颇有几分意味地凝视着身旁之人,这个潜入落雁峰数十年的男子。 “我倒是好奇,圣子殿眼线遍布天下,我都未曾得到消息,而伏羲门又是如何得知,星宿劫藏在圣巫教中的?” “日后便知了。” 道袍男子一声邪笑,并未回答。 随后,身躯顿时变得虚幻起来,瞬息之间便彻底消失了踪影。原来,此刻的他并非本体,而是一道元神化身。 …… 太极广场。 一道身影,缓缓从那石径踏了上来。 秦川面无神情,只看着往日恢弘的无极大殿,在这四处纷起的硝烟之中,早已不复风华。殿顶的砖瓦因为激斗塌落遍地,散乱在广场之上。 八个炉鼎,死气沉沉。 “?” 忽而,那大殿上方正与桑娜交手的紫虚仙姑一眼便看到了秦川,然而正欲出言斥责,却因桑娜接踵而来的凌厉攻势止了下去,身形疾动,袖袍翩飞,道法真元大盛而起,不得不迎着桑娜招架而去。 她不明白,秦川为何如此。 “早在昔日孔陵之时,我秦川自离师门,早已算不得伏羲门人。” 只见秦川昂起头来,却不知对何人言语,或许,是对自己,又或许,是对这天下人宣示,“其后儒园乃至天下各宗各门对我穷追不舍,势要拿我秦川性命,伏羲门或一同追缉也好、或私下关照于我也罢,旧日师恩,永生不忘。” “青冥山上,玉虚真人审判于我,险些害我性命。但此为应罚之罪,秦川自知,也未曾有半分记恨,更未曾仇怨于伏羲一门。” “然数日之前,玉虚真人不念旧情,不顾所谓正道之义,不惜伏羲掌教、中原宗师之身份,对我妻阿罗叶施以毒手,使之经脉俱碎、五脏尽毁,险些与我阴阳两隔。我秦川若因心中旧情视若未闻,天理何容?!” “今日,便请玉虚子当面出来,还我一个公道!” “……” “咔擦!” 猛然之间,听得秦川言语,紫虚仙姑一个失神,面色大变。只听脚下砖瓦一声破裂之响,迎面遭受了桑娜重重一击,险些自那殿顶跌落下来。 玉虚掌门,当真做过这般事情? 紫虚仙姑堪堪稳住身躯,神情愈加阴沉,却是瞥向秦川所立的下方。一张凄苦的面容,落入她的眼中,不由让她心中一阵不忍。 这,便是让秦川攻上落雁峰的原因么? “否则……” 随后,又见秦川眸中闪出一抹杀意,龙脊之上,也适时闪过一阵厉光,在这漫天硝烟之下,显得愈加的冰冷: “否则,纵是覆灭伏羲一门,我也在所不惜!” “秦川!” 霎时,紫虚仙姑咬了咬牙,迎面而来的蛊术真元,正不断凝成幽蓝色的藤蔓,朝着她侵袭而来。只听她低唤了一声,真元元神流转不住,身形竟是落在了秦川的前方,而那已被藤蔓缠绕住的身躯,却是突然消失不见。 此时桑娜面色一凝,见得秦川眼色,却是没有追击。 “掌门真人闭关数月,此事定有蹊跷。” 紫虚仙姑凝视着秦川,说道,“你若这般攻上了落雁峰,屠戮我伏羲门人,那便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你可想清楚了?” “事已至此,无需再言。” 闻言,秦川反叱道,“不论事实如何,我圣巫教众人既然来了落雁峰,便一定要玉虚子当面出来说个明白!谁阻,杀谁!” 山风袭来,满是萧瑟。 良久。 这一回,紫虚仙姑没有再好言相劝,也没有以长辈身份厉叱于秦川。一支湛蓝色的长剑,缓缓凝在了她的手中,鲜少用剑的她,这一回,面对着本该成为伏羲门佼佼者的弟子秦川,也终于展露出了敌对之意。 “想要上山,便从我伏羲门人尸体上踏过。” 紫虚仙姑冷冷地道,眸中,却不知何时浮上了十分的愁绪。 造化,弄人…… “咻!” 眨眼之间,只见一阵疾光闪过,秦川骤身而起,剑锋一扬。一式御风行接上近身未名斩,便是毫不迟疑地朝着紫虚仙姑攻击而去。 “铛!” 顷刻间,刀兵相接,激起尖锐的声响。 紫虚仙姑不紧不慢,以雄厚的修为生生接下了秦川的未名斩,借势寻得一分机会,瞬息之间便已一式空冥印,直向着秦川不防之处轰击而出。 “轰……” “嗯?” 倏尔,紫虚仙姑双眉一蹙。 然而眉间浮上的情绪却非惊疑,而是深深的不解。秦川,竟然没有丝毫的防御,就这般任凭这式空冥印直直轰向他的身躯。以秦川的实力,绝不可能会察觉不到这式隐晦的攻击,但他选择生生承受了下来。 如此…… “秦川主动叛离师门,如今又转向师门出手,是为大罪。这一掌,便代由仙姑之手惩戒,罪罚之后,秦川便正式、彻底,不再是伏羲门人。” 尘埃落定,秦川稳立于狂风之中。 尽管气息受到了些许创击,但尚未伤及内腑,一身素白的道服,染上了点点灰尘,风光不再。却依然倔强地直视着紫虚仙姑,沉声说道。 “……” 紫虚仙姑凝着双目,没有言语。 忽而,秦川气势再起,这一回没有再近身攻击,而是凭虚御风闪现数尺,九曜琉璃盏闪烁而出,天地灵气源源而来。一时冰火两气纷纷扬扬,冰、炎两破伏羲道法,接连不断地继续朝着紫虚仙姑席卷而来。 “嘭!” “嘭!” “嗤嗤……” 眨眼之间,紫虚仙姑仙剑之上,雷光四起,嗤嗤作响。竟是层次极高的三清驭雷诀,辅以太虚剑道之义,完美融入了剑身之中。 “逍遥游!” “气镇山河!” “咻!” “轰……” 数息之间,二人已然交锋数个回合,然而也仅仅只是这数息,往昔能够重创于玉虚子的秦川,却是又一次生生承受了紫虚仙姑的一击。 只见一道剑光携带着天罚之力,雷光闪闪,一股融合着元神的猛烈气势,就这般生生穿过了秦川的身躯。原本凝于身前的伏羲太极图,也不知为何被秦川突然主动化去,一切防御,都在瞬息间化为乌有。 风,更加萧瑟。 “秦川自小沐浴道法,得伏羲师恩,问道修行,方有今日之成。这一剑,代仙姑之手,偿还授业之恩,此后,秦川与伏羲门,恩义两绝!” 此刻,秦川立在风中,已有几分颤颤巍巍。 脸色无比惨白,因为那可怕的天罚之力,如同灵魂受到震颤一般,尽管不见血迹,但身躯之内,已是气血翻涌,愈感不支。道袍之上,依稀几点焦灼的黑烬,在那雷电之中,已然被焚成了飞灰。 口中,这般淡淡地说道。 “……” 此时,紫虚仙姑依然凝视着秦川,心中,却是更加的沉。 原来,秦川的心中,也不愿如此。 毫无疑问,秦川此刻如此做的原因便是,为了彻底解去心结。裁去罪孽、解去恩泽,以此……更加义无反顾地来与曾经的师门争锋相对。 “呼……” 紫虚仙姑微微闭上了双眸,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舒了出来。 “紫气东来!” 随即,一声咒诀默念,紫虚仙姑身躯之外原本青色的道法真元,瞬间染上了祥瑞的紫色,真元大盛。他的这般抉择,除了让他了却心中顾虑之外,却毫无疑问,也让伏羲门人坚定了阻止秦川的决心。 恩义两绝! ……可是,当真能够绝得了么? “轰……” 突然,只见秦川单手结成一个古怪的印结,道法气息瞬间消弭下去。这一次,却是替代成了漆黑浑浊的魔道真元,一股邪煞之气,弥漫而开。 龙脊之上,黑气缠绕,嘶鸣不绝。 他,终于要动真格了么? 紫虚仙姑顿时心中一凝,一对双眉不觉扬了起来,剑上的雷光愈加闪烁不止,准备随时迎接着秦川可怕的魔道攻势。 ……只是谁能想到,会有今日这般呢? 世事无常。 第04章 初心 “轰……” 一阵魔道与道法剧烈碰撞的气息,以太极广场为中心,传遍了整个落雁峰。 不同于蛊术的诡秘,也不同于伏羲道法的玄正之气,这一阵轰动,方才宣示着极其震慑的威力。邪煞暴戾,天地因此而变色。 风起云涌。 圣巫教此次进攻落雁峰,虽然只来了百余人,但西疆那无从破解的幻蛊之术、以及不知何时早已弥漫了整个落雁峰的紫色毒雾,使得大多数伏羲弟子还未来得及进入战场便昏迷了过去。粗略一看,竟是实力相当。 此刻,只有为数不多的精英弟子,不断抵抗着西疆高手。但因为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也渐渐有了弱势,愈感不支。 而他们倚仗的诸多前辈,竟是一个也没有出现。 “!” 寂灭天。 谷长风忽而眉目一紧,从方才那股从太极广场传来的气息,不由让他心中一沉。这,让他感到无比的熟悉,分明,是…… “咻!” 不待思考,猛然之间,一个血色淋漓的六角芒星,便在谷长风的脚下轰然现出,红光大盛。阴邪的鬼气,疯狂地侵入他的经脉。 前方,鬼幽面色冰冷,阻住了他的去路。 谷长风双目一凝,看了鬼幽一眼。 …… “铛……” 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漫天沙尘之中,只听得一声剑鸣,颤颤不止。白衣飘然,紫虚仙姑猛然剑势回转,化去了紫气东来,但一式迅猛的鬼神斩,已然挥了出去。 神鬼咆哮,破天裂地。 “嘭!” “嘭!” “轰……” 只见飞沙走石之间,秦川的身躯连续跌落在地,被这伏羲最上乘的攻击法术击退了数丈之远,没有任何一丝的防御,就这般重重地摔在太极广场之上,一直不断跌飞,扑起尘土落叶更加纷纷扬扬,最终倒地不起。 原本强盛的魔道的气息,也在瞬息之间彻底消散而去。 “……” 紫虚仙姑立于原地,手执仙剑,沉默不语。 前两次秦川不做防御尚有原因,可是这一次,又为何将一身真元化去,生生承受了这一式鬼神斩呢?这般迅猛的攻击,换做旁人,恐怕早就丢了性命。整个中原,如此修为压制之下,怕都没有几人敢硬接鬼神斩。 他不是接不下,也不是避不了,而是…… 紫虚仙姑凝视着那朦朦胧胧的沙尘之处,眼见一道身影缓缓爬将起来,极其艰难地稳住身躯。尽管瞧不真切,却也根本不用去可以窥察。 此刻的秦川,恐怕已经受了极重的伤势。 虽然方才瞬息之间察觉不对之时,紫虚仙姑有意化去了几分攻势,但如此不做任何防御地硬接鬼神斩,换做谁来,都是非死即伤。 他,又是为何呢? “弟子秦川,此生本是为偿前世罪孽而来,本心初衷,尚不敢忘。奈何世事无常,如今重蹈覆辙,却也只怪这天道无情。这式鬼神斩,便当偿了前世之罪,生死由命,若死在了当下,秦川无怨。” “……若是未死,那便……” 漫天沙尘,缓缓散去。 秦川蹒跚着虚弱的身躯,一步步向前行来,口中似有低语,但谁也听不真切。或许,这番言语,也只是对着他自己说的。 一抹鲜红,洒在白色的道袍之上,与片片红枫染在了一起。 落在了紫虚仙姑的眼中。 “……” 紫虚仙姑没有言语,静静地看着秦川。 只见一滴滴殷红的血液,顺着秦川的脚步洒在了青石之上。秦川向前行出了几步,没有一丝敌意地立在了无极殿前,苍白的脸上,透着几分释然。随即,竟是见得他俯下身来,对着无极殿极其恭敬地跪拜下去。 很久很久。 一阵山风袭来,再度卷起尘土纷飞。 忽而,在那漫天的沙尘之中,秦川终于立起了身来,只不过,眸中之色,也终于浮起了凌厉之意。一股仙魔相融的紫色真元,大盛而开。 “!” 紫虚仙姑面色一变。 瞬息之间,只见秦川手印结起,整个身躯竟是一下消弭而去。原来,在方才那阵风中,便已借心魔化身掩人耳目,本体朝着山上去了么? “铛!” 顿时,紫虚仙姑咬了咬牙,真元再度盛起。 “镜花水月!” 与此同时,桑娜一句咒诀,也在紫虚仙姑的脚下施展了蛊术。一阵半球状的光幕闪烁而出,还未彻底凝成,便被紫虚仙姑一式逍遥游避开了禁锢的范围。数道难以察觉的虚影,紫虚仙姑依然被桑娜牢牢阻住去路。 “谁也阻止不了我圣巫教!” 桑娜一句沉声,直视着紫虚仙姑。 然而心中却有担忧。她虽不明秦川为何要承受伏羲门的这三式,但秦川做事自有原则。可是,眼下受了重伤,遇到玉虚子又该如何? …… 鸟兽惊飞,却感死寂沉沉。 太极广场往上,一条通向峰顶的幽深小径。 烟云缭绕,弥漫在山林之间,却不是以往的宁静祥和。凌厉的杀伐之气漫天而来,山下此起彼伏的喊杀之声飘入林间,将一切彻底打破。 令人窒息。 “玄长老,师父如何说?” 穆痕急匆匆朝着山顶跑去,正遇上下山来的玄长老,急忙出言问道。如今伏羲门面临大敌,身为掌教真人的玉虚子却始终未出面,若是照此下去,必将大势不妙。伏羲门千年基业,弄不好因此烟消云散。 “掌门师兄不在洞中。” 闻言,玄长老也是面色阴沉地说道。 他的一对白眉,更加紧紧地蹙在一起。 以往魔道进攻落雁峰之事也不在少数,无甚奇怪,但此次身为一门之主的玉虚子居然失了踪,纵是不知渡了多少次劫难的他,也不得不忧虑起来。 “那其他门派可有动作?” “敌人早间攻上山,此刻不过一两个时辰,同道各门怕是想来也来不及了。更何况,此前没有任何消息,恐怕此事都还无几人知晓。” 玄长老几分咬牙切齿地答道。 以前魔道攻山来势汹汹,都是提前知晓,而且落雁峰外结界禁制无数,等攻到落雁峰之时伏羲门已然做好了防备。可是这一次,几乎没有任何预兆,数百高手便已潜入了落雁峰,从各个角落突然发起袭击。 如此,换做谁都不可能预防得了。 这次伏羲门大劫,竟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么? “呼……” 闻言,穆痕忧心忡忡,长长叹了口气。 忽而,似是察觉了什么,连同玄长老一起稍稍转过了身来,直往着林间小径的下方瞧去。一道身影,缓缓落入了他们的眼中。 “秦川!” …… “……” 秦川昂起头来,朝阻在前方的二人瞧了一眼。 方才硬接紫虚仙姑的那式鬼神斩,除了元灵自行的守护心脉之外,没有运转半分真元,几乎便是以血肉之躯生生承受下来的。 此刻,气息虚浮,体内渗出的鲜血几乎染红了大半道袍,而经脉内腑,也受到了极大的震颤。若非平日便注重修炼肉躯基础,也服用过许多灵药奇材,再加上此时利用无尘子元神不断地修复,否则早已丢了性命。 若是紫虚仙姑方才未曾留情,后果还要更加严重。 这些,秦川都知晓。 但,自己没有选择! “玄长老,穆痕。” 秦川缓缓道出了前方二人的名字,语气不带丝毫感情。 这二人,前者是与五脉首座同期的师兄弟,而后者,是当今掌教真人的嫡传大弟子。当然,秦川并不忌惮这二人的地位,也不留恋曾经的师门情谊,只是,在窥察着对方各自的修为实力。 他们,不可能放任自己上山。 “逆子秦川,你带巫教众人攻上师门,是想作甚?!” 见得秦川,玄长老厉眉一竖,怒气冲冲地叱道。谁能想到,当初还得他亲口赞叹的优秀弟子秦川,如今竟是攻上落雁峰的罪魁祸首? “秦师弟,你的罪,可越来越大了。” 穆痕紧紧盯着秦川,也这般怒道了一声。尽管当年与秦川没有多少交情,但也知晓当初的秦川可谓是前途无量。 可眼下一错再错,恐怕已是无可救药。 猛烈的杀意,开始在林间缓缓升起。 “我已与伏羲门恩断义绝,谁阻我,我便杀谁!” 迎向二人的目光,秦川冷冷地道。龙脊至始至终也未离掌心,紫色的奇异真元,也如羽翼一般,环绕在身躯之外。同时,九曜琉璃盏中贮藏的无尘子的元神之力,也没有一刻迟缓地修复着全身的伤势。 最终的一战,还未开始。 但在此之前,还要先解决了眼前的麻烦。 “咻!” 顷刻间,秦川身形骤起,眼见迎面而来的穆痕,竟是祭出了仙剑真武,一把玄黑之色的长剑,与无尘子的镇岳一般,透着无穷的天道力量。 穆痕,竟是得了玉虚子的这般真传么? “轰……” 霎时,短兵相接,激起火花四闪,一声剧烈的轰鸣,传至这片山林的每一个角落,仙法魔道,如同水火不容,猛烈的碰撞交锋。 宛若山崩地裂! “铛……” 一声尖锐声响过后,只见秦川疾退数步,真元回转。 然而瞬息之间,玄长老凝息念咒,秦川周围四处,顿时凝出八个伏羲卦爻,青光大盛,玄妙的伏羲八卦阵,已然压制着秦川的真元运转。 随即,秦川眉目一紧。 一股灵念,传入了血晶之中。 “明王三重祭,同归!” 第05章 劣势 “乾坤无间,天地唯我!” “……无间咒!” “咔擦!” 猛然间,只见得玄长老凝出那几个卦爻宛若破裂一般,瞬息之间彻底散去。而在秦川原本所立之处,一股黑气似如山洪一般爆发出来,狂风四起,漫天尘土纷飞使得什么也看不真切,只疯狂地席卷开来。 凌冽风中,穆痕堪堪稳住身躯,掩住口鼻。 他的一对双目,只紧紧地盯着那黑气源生之处,面色愈加的难看。 谁能想到,能够将伏羲门无极道法修至八法运通巅峰层次的秦川,居然在魔道的造诣上,也有如此恐怖的程度。 人之一生,能够融会贯通其中一种便已实属不易,而秦川,竟是同时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修行之道,均修至了他人难以企及的地步。昔年还是伏羲门人的无尘子,他提出的辅修之路,竟有如此神效么? 如此,当年却又是谁错了呢? “……” 玄长老亦如穆痕一般,望着那犹如吞食天地的无间魔威,久久不语。今日这一幕,不禁让他回想起了往事,唏嘘不已。 “小心!” 忽然之间,玄长老神色一凝。 骤然,只见穆痕迅速一个回身,手执仙剑真武,而另一手却是微微扬起,结印成掌。他的前方,猛然现出秦川的身形,也是一掌伸出,杀意猛烈。 “空冥印!” “血蚀!” “轰……” 顷刻间,又一阵剧烈的轰鸣,自二人掌力相接之处,席卷开来。 衣袂飘飞,秦川面色冰冷之极。能够看出自己魔道真元的流动并且及时作出防备,想这穆痕也是不简单,至少,绝不容小觑。 想着,秦川意念迅速流转。 龙脊之上,传出一声龙鸣,颤颤不止。 “吼!” 霎时,三天已然化作猛龙之形的囚龙索破土而出,自穆痕脚下各处瞬间腾空而起,嘶吼啸鸣,撕裂着空间,疯狂地朝着穆痕冲击而去。 “竟有如此造化……” 此刻,那一旁的玄长老几乎感到不可思议。 魔道秘法囚龙索他自是见识过,甚至熟悉无比,可是如今晚年许久未曾下山入世,竟不知,囚龙索在这年轻后辈之中,有了这般诡异的变化。想着,急忙手结道印,全身贯注在那囚龙索上,伏羲八卦阵,凝蓄而出。 他已然看出,若是穆痕被那囚龙索击中,势必真元尽损。而若是穆痕也无法再战,那眼下伏羲山之势,就更加的危急。 “北斗镇魔决……” “师叔莫来,此为秦川化身!” 然而,只听穆痕高唤一声,似是阻止玄长老的举动。 “?!” “咻!” 顷刻间,方才那还未彻底散去的黑气之中,秦川的身影疾出,势若流星迅雷,一式迅杀之术已然疾至玄长老的身前。只不过,闻得穆痕这突然的一句,竟是有些困惑不已,心魔化身,他居然也能瞧得出来? 眨眼不到,玄长老猝不及回过神来。 “天玄冰!” “十步一杀!” “咔擦……” “……轰……轰!” 一道身影在这林间猛然被疾退了数丈之远,更卷起草木泥尘漫天纷飞。玄长老一式还未彻底凝成的防御之术被彻底击碎后,又在秦川十步一杀迅猛的攻势下,身躯不断跌飞,最终狠狠撞在一株树上,才堪堪稳了下来。 也因这算不得很及时的防御,方才没有受到致命的重创。 “……咳咳!” 连连咳嗽了几声,玄长老缓缓昂起头来,面色更加的阴沉。 他未曾想到,如此年轻的弟子秦川,不仅有着魔道的强盛修为,却也有魔道的残戾与诡计多端。大意之下,竟是中了秦川的诡计。 这,就是心魔之道么? 其子,当诛! …… “九宫,凝!” 而此刻的秦川,却没有时间来理会玄长老,剑锋扬起,迎向了穆痕的招招攻势。因为察觉了穆痕的不寻常,更加毫无保留地施展出了九宫八卦阵。 方才意欲给予玄长老致命一击暂时废去其战力,施展十步一杀之际,同时也散去了自己的心魔化身,让穆痕得以间隙。却也未曾想到,因为穆痕看出了心魔化身,导致自己的计划失败,仍然处于以一敌二的弱势。 心中,不由更加凝重。 虽不知穆痕是如何看出的,但想来能够成为指定的下一任掌教,必也有不凡之处。如此,秦川更加不能轻易小觑。 “咻!” “嘭!” “铿!” “……笃!” 剑光四起,空气之中,只有模糊的残影不断划过。猛然间,只见秦川脚步疾退,重重踩在一块青石之上,方才堪堪稳住了身躯。 冰火两气,肆虐在咫尺之前。 “吼!” 自穆痕的真武剑中,双龙破咆哮而出,早已席卷至秦川的面门之前。而一面紫色的伏羲太极图,光芒大盛,牢牢阻在其前方,丝毫也不得前进。不过那双龙破在源源不断的天地灵气下,威势不减,继续逼压而来。 “咔!” 秦川脚下的青石,轰然碎裂。 仙魔真元源源自丹田中运转而出,维续着混元诀,而秦川原本就未彻底修复的经脉内腑,此时更是气血翻滚,颤颤不安。 一抹鲜血,自嘴角溢出。 “哼……” 秦川忽而冷哼了一声,有些自嘲。 本来以为这二人中,玄长老修为更强,还以为率先废去玄长老才能化解以一敌二的弱势。然而谁曾想,这个穆痕,竟有如此可怕的实力。 “?” 倏尔,秦川耳目一动,继而咬了咬唇。 却是察觉到一旁的玄长老迅速调整了一番内息后,也将焦点落到了自己的身上,此刻空气之中躁动不安,道法真元,正在凝蓄而起。 “铛铛……” 只见此时的玄长老,不知何时也祭出了一把青色仙剑,暗含天道之力的道法真元,正在剑身之上不断地汇聚,激起颤鸣不绝。 鬼神斩! “轰!” 电光火石之间,随着秦川真元不断地凝聚,那伏羲太极图愈加强盛,终于将双龙破彻底化解而去。火光冰屑,一时漫天而起,冷暖不知。 狂风掠过。 那玄长老的鬼神斩也紧接而至。 “轰……” 一声更大的轰鸣,瞬即响彻了林间。也不知是雾气还是飞尘,随着这声轰鸣短暂地弥漫了整片山林,落叶飘洒,鸟兽惊飞。 “?” “!” 然而短短一息之后,只见这处空间之内,那烟尘散去之处,凭空多出了一只巨大的毒虫。却是一只比人还高的巨大毒蛛,毛刺翕动,泛着危险的暗绿之色。方才那式鬼神斩,竟是生生轰在了这毒虫身上。 竟然,丝毫无碍…… “所谓中原高手,仅此而已么?” 一句似有讥讽的话语,从某处树梢之上传来。 只见一个黑色长袍的男子立于其上,手中一支短笛方才放下,扫视了穆痕与玄长老一眼。其浑身上下深不可测的神秘蛊术气息,毫无疑问…… 罗狼。 “来人不简单。” 随后,玄长老方才看了一眼,便做出这般肯定的判断。 不过忽而目光一转,却见秦川早已不见了踪影,竟借着这毒虫出现带来的雾气逃遁了去。顿时,急忙与穆痕对视了一眼,忧虑更深。 不必想,秦川必是继续朝着山上去了。 “师叔,眼下交给你了!” 紧接着,穆痕招呼了一声,身形疾动,紧追而去。 看着穆痕离去的方向,罗狼却并未阻拦,目光只紧紧盯在玄长老的身上。方才言语,自然只是作势而已,能被他们的尊主秦川选为首要击杀的目标,说明这白袍老者,必有不下于世间绝大多数人的修为实力。 那另一个男子,只能留给秦川自己了。 罗狼冷目一凝。 一曲中原没有的笛音,缓缓回荡在林间,传至天际云端。 …… 天际茫茫。 谁能想到,远方的伏羲山,正在一场浩劫之中。 京州,儒园。 “丹青,此事你如何看?” 夫子殿偏殿之中,只有两个长者相对而坐。奕剑阁杨执事拾起茶盏,最终却也没有饮下肚去,叹了一声,又缓缓放了下去。 “巫教此番行动,明显便是针对伏羲门。” 陶丹青神色一沉,继续道,“但如此来势甚快,伏羲门未曾发来援救信号,想来也根本来不及。再加上一切只是猜测,还未彻底查清,如此,我儒园若是贸然派人前去,有违修真之间的盟约,于我不利。” “那该如何?” “伏羲门千年根基,岂会轻易损毁?更何况,你可是忘了,那落雁峰上,能够斩杀一切外敌的上古禁制?” “……那,我们就这般眼睁睁看着巫教作为?” “呼……” 闻言,陶丹青长长舒了口气,随即,眸中却是闪过一抹厉光: “巫山。” “……” 仅仅两个字,却瞬间让杨执事眉目一沉。秦川带领巫教百余高手连夜前往伏羲山,那毫无疑问,此刻的巫山,定然防守空缺。 甚至是不堪一击。 若是此刻进攻巫山,不仅伏羲门大劫立破,让中原无数宗门耿耿于怀的西疆巫教,也可一日之间彻底在中原大地上拔除。想着,杨执事当即立起身来,尽管此行有违正道,但巫教本为邪,能够铲除,便是功德: “该如何做?” “传令给玉剑峰上的子萱,让她查明巫山现况,速速来报!” 第06章 纯阳 盛夏未至,却宛若深秋。 冷风阵阵袭来,竟多出了几分萧瑟之感。 落雁峰的纯阳宫外,一座青铜古鼎,立在空荡荡的宫前广场之上,显得几分孤零。年代久远的宫墙,映着天边飘渺的阳光,微微泛黄。 通往山下的幽深小径,一道身影缓缓攀上。 “纯阳宫。” 秦川稍稍昂起头来,道出了此座建筑的名字。不过,目光只是穿过那片小广场,继续朝着那尽头之处直往论剑台的小径,默默凝视。 脚步没有停下。 此刻的秦川,左手轻抚在胸口之处,散出青色的微光,源源不绝的道法真元浸入躯体之中,尽可能地修复体内伤势和凝聚气息。而右手依旧执着龙脊,袖袍之下,自那手臂之上,不断有鲜红的血液溢流而下。 染红了整只手掌。 “轰!” 突然,一条火光通天的巨龙在秦川面前出现,咆哮而起。不知何时便已凝蓄而出,如同吞噬世间万物一般,在秦川的眼前直直冲击而来。 “炎龙破!” “无间!” “吼……” 一阵猛烈的冲击,掀起狂风万丈,天地俱寂。纯阳宫前,猛然爆发出一股可怕的气势,杀意凛冽,直震得枝颤叶落,那座古鼎铿铿作响。 许久,方才沉寂下来。 尘埃落定。 秦川脚步止了下来,却也未曾后退半步。仙魔相融的紫色真元,似如烟云霞雾,不断缠绕在身躯四周,手上的血液,也不知何时流到了龙脊之上。 却是不动如山。 前方,穆痕风中屹立,手执真武仙剑,牢牢阻住了秦川的去路。 “想入我伏羲禁地,唯有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如你所愿。” 秦川冷冷地说道。 空气,瞬息之间变得凝滞了起来。一片青色的落叶,飘扬在半空之中,不断被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所冲击着,竟是如同静止一般。那座青铜古鼎,在这凌厉的杀气之中,竟也不住地颤动起来,铿锵作响。 艳阳高照,却是寒意丛生。 “……” “……” 忽而,一声轻微的响动,令得二人同时目光一转,却是均朝着纯阳宫的宫门望去。只见门上那巨大的伏羲太极图缓缓分为两半,阴阳相立。 宫门,被缓缓拉开。 …… “吱呀……” 一声轻响,短暂地打破了玉剑峰上的宁静。 却见柳沉烟憔悴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忍之色,悄悄从房门之中行了出来。动作似有几分谨慎,凝神屏息,仿佛有意躲避着什么。 不过,方才踏出一步,却是忽然怔了住。 “你去何处?” 只见林子萱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不知何时便立在了门前,此刻紧紧地盯着柳沉烟。自从柳沉烟擅入青冥山被送回来后,玉剑仙更是给她下了禁令,不得离开房间半步,而此刻毫无疑问,她又想私自离开玉剑峰了。 “你怎地还没走?” 随后,柳沉烟面色一沉,反叱了一声。 这林子萱以奕剑阁弟子的身份上了玉剑峰,自然便是逼问自己关于青冥山的情报。而数日前自己在师门的压力下不得已透露了阿罗叶重伤的消息,本想可以让她离去,却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还赖在玉剑峰上。 本来以前与林子萱就没对路过,这一回就更加的不悦。 闻言,林子萱似乎并不以为意,想来柳沉烟从来也未曾给过她好脸色,眼下这种时节就更不可能了。轻哼了一声,林子萱又道: “秦川,去落雁峰了。” “!” 顿时,林子萱话音刚落,柳沉烟便是面色一沉,更加的阴郁。却不像是震惊和讶然,而是,一抹发自内心的忧心和自责。 似乎,她早就知晓了。 这一神色,自然也落在林子萱的眼中。 “还有青冥山上的无数高手,算起来应该一个时辰前便到了落雁峰。你之前一直不肯说,便是早就知晓他们要去攻打伏羲门了吧?” “那又如何?” 柳沉烟双目一凝,毫不忌惮地直视着林子萱。 “呼……” 随后,只见林子萱凝视了柳沉烟一眼,颇有遗憾地叹了口气。身为玉剑宗嫡传大弟子的柳沉烟,天资卓越,近年来也积累了不少功名成就,几乎可以说是当今修真一界风头最盛的年轻弟子,前途不可限量。 谁能知晓,竟为了一个秦川,不仅违逆师门,还因罪被天下正道所不容,若非玉剑仙庇佑,恐怕早已走在了各门各派通缉的锋芒麦尖。 前途尽毁! 一切,皆源于曾经云梦泽上老天开的一次玩笑。 不禁唏嘘…… “我要去青冥山,看你要不要一起?” 良久,林子萱斜了柳沉烟一眼,便是如此说道,“放心,你玉剑宗的禁令我管不着,只是那青冥山的守卫布置,你定然比我熟悉。” …… 青冥山。 早午的阳光倾泻而下,一片安静祥和。 教主阿罗叶的寝宫之中,一座画着秋日南巡图的屏风立在中央,将整间极其宽敞的西疆吊脚楼的内部隔成了两半。里面,几名白袍的巫医忙碌不已;而外面,来自几个中原的年轻之人静静守候,愁眉不展。 叶秋奇托着下巴,只静静观祥着那副秋巡图。 而上官瑶一言不发,看着萧如白与一名老妪言语。尽管未曾亲眼见到,但从此刻气氛,也知晓了数日前,阿罗叶究竟走到了何等危急的时刻。 性命将陨。 “让她莫要活动,服下这味药之后,一两个时辰便好了。” 萧如白将无尘子留下的最后几粒丹药递给了老巫医,看着那老妪重返屏风内之后,方才眉目一缓,最终长长舒了一口气。 花香,不时自屋外传来。 “近日盛传的苍云门与中州王家之变,的确是秦川所为。” 随后,萧如白看了上官瑶与叶秋奇一眼,也坐到了客席之上,“为了筹备炼制九花玉露丹的药材……我不知你二位如何看,但我想,不光是为了阿罗叶,为了在座的你我诸位,他秦川也会不惜如此。” “呼……” 叶秋奇回过神来,却是没有言语。 上官瑶亦是抿唇不语,只不过听得那味丹药的名字,心中不由微微一怔。九花玉露丹,那,也是曾经秦川用来救她性命的东西。 “她怎么样了?” 想着,上官瑶朝着屏风内看了一眼,轻声问道。 “经脉俱碎,五脏尽毁,若非恰巧知晓九花玉露丹的配方,还有无尘子前辈不惜耗费元神倾力施救,纵是九天神灵,怕也回天乏力。” “我想知晓的是,玉虚真人为何要下如此狠手?” 闻言,叶秋奇咬着牙,极其不解地问道。 玉虚子成名百年之久,宗师之名俗世凡人都能道出几分,当年对待叛门的秦川尚且先反复地谆谆教诲。可是为何对付阿罗叶之时,却是如此手段残戾,几乎不顾正道之义、仁慈之心?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故事? “这,只有等阿罗恢复再问了。” 萧如白叹了口气,摇头道。 他,又何尝愿意看到秦川杀上伏羲门? “咚咚!” 忽而,这寝宫的门被轻轻叩响,不由让众人心中一疑。此刻正是阿罗叶清醒之际,早就吩咐下人不许打扰,那此时敲门的会是何人呢? 萧如白面色一沉,缓缓行至门边,打开了房门。 …… “嘎吱……” 纯阳宫的宫门,忽而缓缓敞开。 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行出半步,直直看向宫前广场上的二人。他衰弱的面容上,没有嗔怒,也没有因这漫天的杀意而动容,更没有受到丝毫的惊吓。仿佛,只如寻常一般,正准备踏出宫门。 苍白的发须,迎着风不断起舞。 只看了一眼。 秦川与穆痕,皆是只对这纯阳宫的老仆看了一眼,便将目光放回了对手的身上。原本令得空气凝滞的气息,也没有丝毫的减弱。 如同,熟视无睹。 这纯阳宫虽然秦川鲜少踏足,但一番窥测,也看出了这老仆仅仅只是寻常之辈,甚至还未正式踏入修真的门槛;而穆痕身为指定的下一任掌教,对这落雁峰一草一木自是比谁都熟悉,这个老仆,他当然也知晓底细。 的确只是当年侍奉伏羲某些前辈的仆役。 “出手吧。” “挡我者死!” “铛!” 瞬息之间,秦川厉叱一声,剑锋毫不犹豫地扬起。只见一道剑光汇着凌厉的真元,猛然飞驰而出,同时一股气劲纷扬而起,灌入那古鼎之中。 霎时狂风骤起,尘土飞扬。 “混元诀!” 穆痕一手结印,化去了秦川使出的剑气,紧接着眉目一凝,不惊不惧地迎面看着飞撞而来的古鼎,袖袍下的一只手臂推举而出。顷刻间,一声沉闷的撞击声自那古鼎上扩散而开,引起空气剧烈地颤动不止,余音不绝。 “咚……” “……” 一式御风行,秦川早已借势疾至穆痕的身前,九宫卦爻闪烁而出,紫光大盛,以自己为中宫之位,俨然组成了九宫八卦之阵。 那青铜古鼎此刻方才落地,激起尘土纷飞。 一句冰冷的咒诀,缓缓自秦川口中传出,寒气肆虐而开。 “……” 那宫门前的灰衣老仆,此刻似乎终于有了几分惊骇之色,直盯着场中依然还在颤动的古鼎,如同瞠目结舌一般,更似乎忘记了远避锋芒。 呆呆地立着。 “万象天罚!” 第07章 穆痕 风云大变! 顷刻间,那古鼎之上再度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被直直抛入高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一炎一寒,伴随着秦川的气息大盛,源源汹涌而来。 穆痕面色顿时一沉。 这万象天罚阵,以奇特、甚至有点诡异的九宫八卦为基础,伏羲道法炎龙双破为攻势,再加上秦川雄厚的真元不断维续,虚实变幻,飘忽不定。最主要的,在这九宫之中,居然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完全落入了秦川的掌控之中。 如此精妙! “逍遥游!” 一式身法疾动,穆痕堪堪往后撤了数步。 只见前方一股凌厉的真元气劲,融合着灼热的天地灵气,宛若一条火龙一般忽驰咆哮,直向着他冲击而来。周围寒气四起,彻骨袭人。 狂风凛冽! 只在瞬息之间,那条火龙疾至身前,被穆痕堪堪避过之后,却是瞬间消散无形,只余空气灼热不减,火光闪现。穆痕脚步还未落定,几乎在那火龙消失的同时,身后一股冰霜凝聚,可怕的杀伐之意,蕴育而生。 悬浮半空之中的九宫卦爻,也同时一番奇异的闪烁。 冰龙破! “轰!” 眨眼不到,穆痕猝不及防,生生承受了这式冰龙破。紧接着无数冰龙火龙亦是紧驱而至,源源不断地冲击在穆痕的身躯之上。 冰花四溅,火光通天,已是模糊一片。 宛若一场杀伐的盛宴。 “元神。” 然而,此刻立于九宫之外的秦川,却是淡淡道了一句。 猛然昂起头来,只见方才被抛入高空的青铜鼎上,穆痕悬空而立,衣袖飘飞,两脚在那古鼎之上轻轻一踏,真武仙剑,直指苍穹。 “咻!” “咚……” 迎面看着冲击而来的古鼎,秦川不紧不慢,一手扬起,竟是生生阻下了如此迅猛的冲击之势。又一声沉闷的声响,扩散而开。 “明王三重祭,幻灭!” 紧接着,秦川迅速结起手印,念咒不止。 身躯之外的紫色真元,瞬息之间产生了诡异的变幻,变得漆黑浓郁,便如吞噬万物的黑暗混沌。眸中之色,渐渐染上了猩红,直凝视着上空的穆痕,那直指云霄的真武剑上,缓缓散发出的可怕天罚之力。 昏暗的天际,乌云蔽日,雷光四闪。 自己,仍然还是低估了穆痕。 “煌煌天威,风雷之怒!” 风雷怒! “轰……” 一股极度威压的天道之力,如从九天云霄降临人世,在那真武仙剑的指引之下,不断倾压而来。整个落雁峰,似如笼罩在了阴暗之中。 秦川手执龙脊,昂首而立。 狂风之中,不断飘扬的黑发之下,一对血眸微微扬起,映着昏暗的天色。只看到乌黑的雷云之下,电光闪闪,所及之处,如同生灵涂炭,天威神罚。这,便是伏羲无上道法,杀伐之气远超鬼神斩的…… 风雷怒! “咔擦……” “……咔……咔擦!” 这广场的青石地上,一阵阵破裂的声音骤然响起。 自三处角落,忽有几股黑气破土而出,随即如同洪流一般汹涌,直往天际冲击而去,眨眼不到,竟是纷纷化成了猛龙之形,咆哮震怒。 目标所指,正是上空的穆痕! 浑浊的魔道之气,霎时与那天道之力顽强地交锋在一起。 秦川傲然而立,毫无畏惧地直视天穹。 如同,与这天道相争! …… 落雁峰顶的白塔,在这昏暗的天色下。 显得摇摇欲坠。 一袭青衣道袍,在狂风中被吹拂而起,掀飞了数尺之高。那衣襟之上,一个八卦阴阳图,亦随风飘飘荡荡,起伏不定。却见苍白的发须,迎风而起,与这峰顶白塔,似若一色。混沌阴阳,白,便为阳。 而这漆黑的雷云,似要吞没了这抹最后的白。 “都是命数……” 一句清淡的言语,随风飘荡。 似如这眼前并非风起云涌,只与往日闲逸,云淡风轻。 …… “嗤啦!” 一道闪电,终于划破了这黑暗的天际。 纯阳宫外,那老仆面色苍白,映着咫尺之前的这一道闪电,更是没有半分颜色。他缓缓低下头来,只颤颤巍巍地看着眼前的二人,无法言语。 “轰隆隆……” 一声雷鸣,顿时响彻了天穹。 “咻!” 顷刻间,只见一道迅疾的电光,汇着嗤嗤作响的湛蓝之色,顺从着真武剑的指引,猛劈而下,直向着秦川忽驰而来。 天罚之力,宛若吞天食地! “乾坤无间,天地唯我!” 秦川巍然而立,一对血眸之中,也被眼前这道电光所充斥,越来越近。只听虚空之中一声震怒的咆哮,魔神隐现,一股可怕的气势以秦川为中心轰然爆开。那道闪电,因此变故不断地溃散,更引得空气颤颤不安。 雷鸣之声,不绝于耳。 短短一息,终是彻底消散下去。 然而这只是第一道! 那天际雷云之下,依旧电光闪现,照亮整个天空。狂风四起,第二道天雷,也在真武剑指引之下,不断地凝聚,随时都会再度劈落下来。 七十二道天罚,人神俱灭! 这,便是名震中原的伏羲道法,天雷怒! “咚……” 突然,那场中古鼎又一次发出低鸣。这一次,竟是直直腾跃而起,飞入高空。与此同时,秦川终于身形疾动,居然跃空数丈,借势脚踏古鼎,宛若惊鸿掠影,竟也以极其迅疾之势,朝着高空踏立的穆痕冲击而去。 龙脊之上,黑气汇聚。 十步一杀! 那三条囚龙索,亦是咆哮嘶鸣,卷起漫天黑气,如同飞沙走石,同时向着穆痕席卷过去。无间咒的魔神余威,尚留于空气中,余音不绝。 竟如一尊杀神! “铛……” 一声颤鸣,夹杂着剑兵激烈的碰撞,肆虐而开。 纯阳宫顶的砖瓦,早已被掀飞无数,年代久远的宫墙,不知何时裂开了一条明显的缝隙,仿佛随时都会坍塌下来。 只见上空剑光四起,激烈异常。 “轰!” 穆痕踏空而立,手中剑锋一扬,便是将一条袭来的囚龙索生生击溃。转眼迎向秦川的十步一杀,却也不惊不惧,一式空冥印,反推出去。 猛烈的气劲,势若山洪! “凭虚御风!” 秦川猛一收势,龙脊之上汇聚的魔道真元瞬间回溯至丹田之内,却是身形一闪,短暂地悬立在穆痕的身后。眨眼之间,那空冥印所及之处,一道天雷适时劈落下来,直直轰至下方的广场之上,尘土纷飞。 原本平整的青石,此刻已是宛若废墟。 漫天碎石泥屑、落叶青草,昏暗的天际下,只如末日浩劫。 “铿!” 突然,上空再度传来一声短兵相接的尖锐之声。 却见穆痕迅疾回过身来,真武剑势一扬,就这般生生朝着秦川挥砍而去。而秦川手执龙脊,也以强韧的剑兵生生接下了穆痕的这一剑,双手紧紧握着龙脊,横在胸前,不断化解着从穆痕身上传来的逼压之力。 这穆痕,竟有九转阴阳境巅峰的修为! 仅一交锋,秦川便从那源源压来的力道之上,彻底看透了穆痕的实力。这个境界,只以修为层次来看,竟与当年的静虚子相差无几了。 “……” 秦川轻咬牙关,丹田之中,真元大盛而出。 “轰!” 骤然,又一条囚龙索紧驱而至,这一回成功地缚到了穆痕的身躯之上。也明显感觉到,从真武剑上传来的气势,瞬间减弱了许多。 秦川眉目一凝,忽而却又大惊失色。 “雕虫小技!” 只听穆痕冷哼了一声,在他身躯上不断缚紧的囚龙索,竟是一下散开,如同与穆痕有着亲和之力一般,被一股力量指引,完全脱离了秦川的掌控。眨眼不到,便在凛冽的狂风之中,彻底地消散无形。 “?!” 秦川面色一变。 同时通过龙脊从那真武剑上,也传来一股异样的感觉。 “轰!” 霎时,秦川猝不及解去防御之势,身躯猛然向后疾飞,往下跌落。尽管有意闪避,但仍有一股强盛的气势,生生穿过了自己的身躯。 随即又是气血翻涌,起伏不定。 “嘭!” 短短一瞬间,秦川跌落在地,一个翻滚,再度支撑起身躯来。自己尚未修成元神,本就无法如旁人一般踏空悬立,再加上穆痕突然化去自己唯一倚仗的囚龙索,就更加的处于劣势。可是,为何…… “嗤啦!” 不待思考,天际一道落雷,已然紧驱而至。 秦川紧紧盯着上空的穆痕,眸中闪过几分古怪的神色。 “咻!” 眨眼之间,只见最后一条囚龙索却是放弃了追击穆痕,猛然朝着秦川所在之处回溯而来,一阵奇妙的变幻,竟是化作了秦川一模一样的身躯。本来以心魔化身化为囚龙索之形,意欲出其不意,谁曾想…… “嘭!” 一道化血咒,轰然现于秦川上方。 心魔化身悬在半空,两手维续着防御之术化血咒,血腥之气大盛而开,源源抵抗着落雷天罚之力的侵蚀。眨眼不到,整个化身,已然生生溃散而去。 “咻!” 一式凭虚御风,所幸秦川已然避开这次袭击。 却是,更加阴沉地看着穆痕。 对方能看破自己的化身,又能主动化去魔道秘术囚龙索,说不得,自己的大多数招数都在他的意料、甚至是掌控之中……< 第08章 古鼎 “咻!” 那座青铜古鼎,尚还悬在半空。 从方才被秦川施以真元腾飞而起开始,此刻竟是还未停止下来。二人交锋数个回合,才堪堪止去了腾飞之势,缓缓地往下坠落。 风起云涌,天地萧索。 一切,如此之快! “哼!” 秦川冷哼了一声,整了整衣襟,却是昂起头来,直视着上空的穆痕。当年一直困扰自己的谜团,今日,终于还是有了答案: “你,便是潜入落雁峰的暗黑门人。” 一句冷声,秦川握着龙脊,真元再度盛起。 当年无极道会之时,自己便与上官瑶察觉了伏羲门有奸细。可是自那之后,便再无丝毫线索,由于证据不足,也未曾与师门禀报。后来自己离开了伏羲门,就更没有机会去查,伏羲门的安危,也与自己再没有干系。 只不过,当年圣子殿意图陷害自己,曾派了一个会使伏羲道法之人伪装自己暗杀各门长老,此一案,至今都还未得澄清。 此刻来看,定是穆痕无疑了。 那时自己曾与穆痕有过接触,也便是方才短兵交锋之时,察觉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再加上对方对魔道如此谙熟于心,绝不可能是普通的伏羲门人。 谁能想到,堂堂伏羲掌教玉虚子的亲传大弟子…… 竟是魔教奸细?! “哈哈……” 一声大笑,混着天雷狂啸,雷云翻滚。 穆痕笑了几声,却看不出是承认了秦川的话语,还是感觉如此是个笑话。不过,他一对冷眸之中,一股残戾的杀意,却是尽显无疑。 “铛……” 真武剑上,掠过一抹寒光。 顷刻间,天际雷云更加翻滚不止,整个天空昏暗一片,却又被那不时闪动的电光照得一片敞亮。天雷狂啸,汇着山下此起彼伏的打斗之声…… 天地之间,只有一片肃杀之意! “咻!” 顿时,只见穆痕嘴角一扬,一抹邪魅之笑。 与此同时,身形一闪,竟是手执真武直指秦川而来。那天际原本四处闪动的电光,突然之间彻底消失不见,而真武剑上,已然汇聚着一股极其可怕的气势,毁天灭地之威,尽集剑身之上,直向秦川激越而来。 穆痕长剑直指,宛若流星。 “……” 那纯阳宫门之外,老仆张着嘴,久久不能言语。似是早已脚底发软,望了躲避,只看着穆痕这如同灭世的最终一击,从天而降。 狂风更加凛冽。 空气,更加紧紧地凝滞在一起。 天地无光! “铛!” 一声颤鸣,龙脊忽然从秦川手中落下,生生插入青石之中。 早已残缺的红枫道袍,在这般气势威压之下,猎猎作响。秦川面色阴郁,昂起头来,任风中发丝拍打着自己的脸颊,却只静静仰望着天穹。 眸中血色,缓缓黯去。 眼前,穆痕愈显狰狞的脸颊越来越近,还有那真武剑上汇聚的天罚之力,几乎不用怀疑,瞬息之间,便能让自己灰飞烟灭。 甚至,整个纯阳宫,也将不复存在。 不过…… 在此之前…… “?” 那直直往下冲击而来的穆痕,忽然之间神情一凝。却是不由偏过脸来,紧紧盯着身旁与自己一同坠下的青铜古鼎。那古鼎之中,正有一股气息不断交汇,是一种,让他发自内心深处,感到极度恐惧的气息。 修为的压制、还有真元自发的躁动不安。 心魔?! “哐!” 猛然间,只见秦川眉目一凝,双手结印。那青铜古鼎随之爆裂而开,生生炸飞,成了漫天的碎末。而原本古鼎之内的空间…… 一朵奇异的火莲,氤氲而生。 无明业火! “本是用来对付玉虚子的,看来,等不及了。” 秦川淡淡地说道。早在预料到穆痕难以对付之后,自己便将此隐藏下的无明业火放在了计划之中,而此刻知晓了穆痕的真正身份,就更加用不着留手。甚至,若是不用无明业火,自己必会丧命于对方手上。 如此,那便…… “!” 此刻的穆痕,看清那古鼎之中所藏之物后,顿时面色大变。疾冲之势也不得不停止下来,真武剑上可怕的天罚之力,随着意念的流转,早已消散无形。 秦川接不接得下风雷怒他不知。 但他知晓的是,若是被这无明业火击中,他必死! “你避不了的。” 下方,只听秦川带着几分讥讽地说道。 本以为这穆痕会用风雷怒与自己硬拼,结果对方为了保全性命,竟是放弃了能够击杀自己的机会,不愿两败俱伤。这般的对手,就更加入不得自己的眼,看来,这穆痕也只是半月手下不足为题的小丑。 “哼。” 秦川冷笑了一声,眸中杀意更加凌厉。 九曜琉璃盏悬在身旁,因为无尘子的元神之力,七彩光耀大盛而开。不过,面色也愈显苍白,这凭借外力施展的无明业火,还是反噬极大。 “疯子!” 此时,穆痕连连大骂。 然而,除了怒骂之外,却也没有别的方法。那黑色火莲早已在蓄谋之中,已然凝聚成形,此刻原本因为雷云散去变得通明的天际,又因这火莲的出现,笼罩上了一层阴翳,极度邪煞的魔气,疯狂弥漫而开。 最重要的,离他只有咫尺之距! “轰……” “……轰!” 一声宛若天崩地裂的轰鸣,在落雁峰上疯狂地爆开。尽管发生在万丈高空,但也震得整座山峰颤颤不止,摇摇晃晃。 纯阳宫的建筑,纷纷彻底倒坍下去,一片废墟。那广场之上的青石,短暂地离地而起,又狠狠地摔落下去,最终散在一地,破碎不堪。 一股似灼热又似严寒的气息,肆虐而起。 凄凉一片! “……嘭!” 眨眼之间,只见从那上空爆炸之处,一道身影直直坠下,狠狠地砸在地上,生机全无。一滩鲜血,渐渐浸开,染红了大地,殷红一片。 草木焦灼,满地狼藉。 “扑通!” 紧接着,一个踉跄,秦川猛然倒将下去。 不过也只是短短一瞬,又支撑着几近虚脱的身躯站立起来,却是一手紧紧地握着龙脊,拖着步子缓缓朝着穆痕的尸体行去。 “嗯?” 秦川忽而一疑。 整片荒凉的空间之中,竟然感受不到丝毫的元神气息。按说在那无明业火之下,虽不致于元神俱灭,但如陶丹青那般顶尖高手,尚且只能带着残留的元神远遁而去。而穆痕,竟是只有一具破败的身躯? 难道…… 穆痕的元神,至始至终就未曾出现过! “方才躲过万象天罚,也只是魔道秘法,而非元神。” 秦川心中一凝,不觉却又对这穆痕高估了几分。不过,眼下也不是纠缠这些的时候,只要无人阻拦自己,那便继续找出玉虚子。 这,才是此番的正事。 “咔!” 脚底一块青石碎裂,秦川看了那穆痕的尸体一眼,便转过了身来。九曜琉璃盏依旧悬空而起,不断补充着匮乏的丹田,而丹田之中,又不断运转出真元,尽可能恢复着全身的气息。 接下来,还有一战呢。 “!” 这一声碎裂的声响,却是让那废墟之前的老仆身躯震了一震。倒也庆幸,那纯阳宫彻底坍塌,竟是没有让他受到半分影响。 “……” 秦川冷目瞥了老仆一眼,没有理会。 昂起头来,只朝峰顶的白塔,凝视了一眼。 …… “西疆蛊术玄妙无穷,贫道甘拜下风。” 望海崖上,洞虚子整了整道袍,单掌成印,却是对着前方的西疆黑袍人行了一个道礼。手中一把剑兵,被他随意掷到了地上。 “哐当!” 一声清脆之响,传了很远。 方才那阵雷云过后,天际倒也恢复了几分清明。 眼前,只有云海漫漫。 “说笑了,至始至终,我却还碰你不得呢。” 随即,萨木笑道一声。黑袍覆体,但那斗篷下清晰的一张异域面孔,笑容却是这般的诚挚。二人交锋数个回合,尽管气势裂天破地,但却均没有半分的杀伐之意,只如寻常切磋一般,让人摸不清头路。 “呼……” 一阵风拂过。 忽有一片不知何处飞来的落叶,被风卷起,却是生生穿过了洞虚子的身躯。紧接着,又见洞虚子一手扬起,抓起了那片落叶。 “你碰不得我,我却也碰不得你啊。” “……” 萨木神色一凝,只盯着对方手中的那片落叶。 尽管如别的西疆人一般对这中原修真知之甚少,但洞虚子这般奇异的虚实变化,竟与他自己所修的蛊术同出一辙。二人只要无心斗个你死我活,想要分出胜负,难上加难。没准,待这落雁峰局势已定,都还未碰到对方一下。 “不,你根本无意与我相争。” 忽而,萨木昂起头来,却是如此说道。 他虽不知别人如何,但他知晓秦川。秦川也修习了这伏羲门的道法,虽然平日也是这般清静随和,可若发起狠来,这伏羲道法,也有毁天灭地之威。 绝不是洞虚子与他交锋的这般。 “你只想困我于此,而我也无心参与杀戮纷争……” 闻言,洞虚子笑了一笑,随即将手中那片落叶抛了出去,任其继续随着风,飘向苍茫的天际。他看了看望海崖上那座棋台:< 第09章 白塔 “混沌印!” 后山断崖之下,一股阴阳分立的气息,扩散而开。 只见一袭道袍飘飘而起,守静堂长老赵明诚单掌结印,凝出一黑一白两团光晕在身前不断来回旋转,道法玄妙的气息,源源大盛。 更有杀意,隐现其中。 一支墨绿仙剑执于手中,铛铛作响。 眨眼之间,一面狰狞的面孔,壮硕得有些夸张的身躯,却是沙昂手持断山巨斧,疾冲至赵明陈身前。紧接着一股犹如泰山压顶之力,势若千钧,却见那把断山巨斧,狠狠地砍在混沌印上,一时激起光芒大耀。 守静堂外原本幽谧的林间,狂风骤起。 “……” 赵明陈面色一紧,却也并无丝毫狼狈之色。 霎时,只见他一脚后撤了半步,那掌间的阴阳两团光晕更是愈加快速地旋转而起,竟是产生了一股巨大的吸力,拉扯而开。 “!” 沙昂面色忽而一变。 手中巨斧,居然被那巨大的吸力所牵引,任凭自己如何使力,竟是挪不动半分。手臂那青铜色的皮肤上,也渐渐浮起条条青筋,触目惊心。 “上次大意,莫以为奈何不得你。” 紧接着只听赵明诚颇有怨气地冷哼了一声。 不待反应,顿时那掌印骤变,阴阳两气瞬间消散无形。却是化为洪流一般的猛烈气劲,一式空冥印,直向着沙昂破空而去。 “嘭!” “咻咻咻……” 那把巨斧飞入高空,发出咧咧的破空之响,最终狠狠砍在石壁之上。 一时尘土纷飞,模糊见得沙昂被击倒数丈,在那泥地之中划出一条长长的痕迹,过得片刻,方才止了下来。尘土散去,却见他两只手臂挡在胸前,满是血液淋漓,但气息却是有增无减,扬起眉来几分蔑视地看着赵明诚。 竟有如此强悍的身躯! 赵明诚心中一紧,几乎感到难以置信。 这如同妖兽一般坚韧的骨骼躯体,根本不可能是常人所有。真不知,那西疆圣巫教,用了何等秘法,方才培养出如此一个妖孽! “呼……” 深吸了一口气,赵明诚手中仙剑不觉又握紧了几分。 不过,忽而眉目一瞥,朝着不远处寂灭天所在的那座山峰上望了一眼。 谷长风,在做什么? …… 耳畔的杀伐争斗之声,仿佛渐渐弱去。 谷长风只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紫衣少年,那山下的纷争,已然无心去理会了……并非不愿理会,而是因为眼前之人,极难对付。 “是你?” 一声淡淡的话语。 方才交手了数次,谷长风似乎也终于想了起来,当年在济云观遇到的那施展鬼术之人,正是眼前的紫衣少年。那时,二人各自仅以一道法阵相斗,却是不分高下,此番再见,不得不再对对方详细地窥探起来。 数年过去,模样竟没有半分变化。反倒是鬼术修为精进了数倍,阴气愈加的浓郁可怕。如此年纪轻轻,竟有这般深厚的鬼术修为…… ……不,他不是人! 谷长风面色微微一变,目光不由变得深邃起来。 “让你再看几遍,却又如何?” 鬼幽冷笑一声。 即便秦川没有在这个时节来这落雁峰,他独自一人,却也要来。昔日的恩怨情仇,如今二十年过去,也该好好了结一番了。 “今日,是要你偿命的。” 鬼幽冷冷地道。 话音刚落,一股猛烈的阴风以他为中心,猛然扩散而开。直掀得这断崖之上泥尘飞撒,生生辟出了一片裸露的岩石,光洁如新。那断崖边上的无名墓碑,也因此轰然断裂,飞出数丈,最后直直地坠下山崖。 谷长风终于面色一沉。 手中仙剑吞吴,顿时一阵火光扑腾而起。 …… “吱呀……” 一声门户被推开的声音,轻轻响起。 论剑台往南数里的山涧之侧,秦川缓缓踏入了一间木屋之中。 谁也不会想到,如此一座简陋的木屋,便是堂堂伏羲掌教真人玉虚子的起居之所。平日除了穆痕之外,根本无人踏足,也是玉虚子经常闭关修炼的其中一个场所。这些,秦川自然知晓,可是,此刻居然也空无一人。 简陋的屋中,只有几件陈旧的家居物事,显得无比空荡。 一副道祖出关图,静静地悬挂在壁上。 “?” 秦川心中一疑。 伏羲门人闭关无非就是山上的几座洞窟,然而方才寻了一遍也未见人,此刻来到这最后一处可能之地,也找不到玉虚子本人。 会去了何处呢? “嘭!” 房门狠狠撞上,秦川出了屋来。 闭目凝神,一股元灵扩散而开。最终,秦川再度睁开眼,却是带着几分惊疑地朝着峰顶望去,苍茫的天际,浮云遍野。 透过青葱的繁枝茂林,隐约可见。 一座白塔。 …… 落雁峰四处,一片狼藉。 从山门往上层层石阶之上,守山弟子相继死在路边,宛若一条血路。而其余各处,无数弟子纷纷倒地不起,还未来得及加入战斗便昏迷过去,尽管所幸没有丧命,但眼界所及之处,也如尸横遍野一般,直让人心底发凉。 硝烟弥漫,诡异的蛊术气息弥漫而来。 更有激斗之声,不时穿过层层密林,隐隐传至。 “发生了什么……” 几个年轻的弟子似乎方才外出游历归来,见得此番惨象,纷纷呆滞了下来。中原修真巨擘伏羲门的宗门落雁峰,被人攻陷了? “喂!喂!” 唐思贤紧紧扶住一个昏迷弟子的双肩,大声地唤道。 然而却没有人能够回应他,全都双目失神四肢瘫软地倒在地上,如同疲累至极点而晕阙过去一般。究竟是何等可怕的毒? “上官师姐……” 猛然间,唐思贤面色一变,当即立起身来四处环视。 上官瑶呢? …… 青冥山。 教主寝居之内,一片寂静。 上官瑶静坐一旁,两眼直视着坐在对面的柳沉烟、以及那远远立在一侧的林子萱。这种时节,却不知她二人来这青冥山作甚。 萧如白此刻暂时算是这青冥山的主人,不知各人与秦川究竟有何交情,故也不好随便怠慢。不过柳沉烟还好,传出的那些事情,想来不会对秦川不利;但林子萱则不同,她是奕剑阁的人,专做的事,便是套取各种情报。 如此,上官瑶不免专注着林子萱的举动。 良久。 “那什么毒,不会死人吧?” 叶秋奇忍不住这般沉寂,终于开口向萧如白问道。 方才萧如白所说,秦川为了对付伏羲门,竟是带着阿罗叶秘制的蚀心蛊去了落雁峰。西疆蛊毒众人早有领教,若是秦川真的屠尽了伏羲一门,那后果,便是不堪设想了。就是在座的各位,都不知该如何看待秦川。 “……” 闻言,萧如白摇了摇头。 “咳咳……此毒只有昏迷之效,三日之后,自会解除。” 突然,那屏风之内,传来几声咳嗽,却是阿罗叶出言回答了他。透过屏风,隐约见得一个巫医扶起了阿罗叶,端坐在榻上。 顿时,众人心中一缓。 看来,秦川并未真正入了魔道。 不过,尽管如此,那落雁峰上伤亡定然还是不可避免。此事不论结果如何,今后秦川与曾经的师门,恐怕就要彻底地决裂,水火不容了。 “……” 林子萱默默抿了抿唇,眉间几分不忍。 却是因为亲眼目睹了阿罗叶的伤势,真正,似乎感受到了秦川的心情。曾经九归山下她可是亲眼见得,秦川将那伤了慕紫涵的方家长老生生戮魂而死,残忍地使之消失于三界轮回。更莫说,如今几乎殒命的阿罗叶了。 那时秦川残戾的神色,她永远忘不掉。 “阿罗叶……” 倏尔,一句问话,在屋中传了开。 却不是性情急躁的叶秋奇所问,也不是始终心系秦川的上官瑶,而是来自于林子萱的口中。只听她迟滞了一下,语气颇有几分沉重: “你的伤……真是玉虚真人所致?” …… 伏羲山,空雾谷。 深潭。 那潭中墓穴,被洞顶倾泻而下的阳光,照得一片通明。周围幽深的潭水,反射出微妙的光辉,映在洞中四壁之上,微微晃动。 “安排好了?” 一个白衣青年,不知何时立在墓前,轻声问道。 然而整个洞穴之中,却只见他独自一人,空空荡荡,倒不知他是在与何人言语。随之,也未听见何人回答于他,只有流水之声,静若空灵。 “哼。” 随即,又听白衣人轻轻一笑。 “六鬼之中,便只有您鲜少出手。想不到此番仅仅显山露水,便给我圣教带来如此大的助力。我陀罗尼圣教,日后何愁大业不兴?” 白衣人笑脸吟吟,更带着几分邪魅之感。 不过忽然之间,似是听到了什么,笑容戛然而止,转而阴沉下来。 “我定会回禀老家伙,给你想要的报酬。” 白衣人冷冷说道,不觉一只拳头紧紧攥在一起。 紧接着,便听“扑通”一声,那一侧潭水惊起一圈圈波纹,荡漾而开,引得整个洞中光影攒动。水声不绝,渐渐地越来越远。 倏尔,白衣人脸上,再度恢复了笑意。 却是朝着中央那墓穴望了一眼,叹道:< 第10章 沧桑 天外天。 道教三十三天阙其一,超脱三界之外。 谓之:天外天。 据传伏羲门开山立派之初,先祖开辟天穹,得一世外之地,赋名“天外天”。其后仙逝之祖,皆葬于其中,而诸多洪荒至宝、神兵利器,亦是陪葬于此,数不胜数。若说世间传言中的第一宝地,非天外天莫属。 但,天外天在何处,无人得知。 亦如那神秘的鬼谷、世外净土之称的无量天域、以及佛门西天须弥山,众人更愿意相信,天外天,只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即便是知晓空间之妙的修真之人,也不问天外之天。 或许,那只是伏羲门人的崇信。 更或许,本就虚无。 …… 落雁峰顶。 一座白塔,阳光之下,更显庄严。 塔前,一袭青衣,迎风而起。玉虚子斑白的发须,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他负着双手,感受着山下源源不绝的杀伐纷乱,竟是不动声色。 几分淡然。 “该来的,总会来。” “看来玉虚真人早有预料啊。” 忽而一句笑语响起,打破了此时宁静的气氛。 却见玉虚子的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三人。尽管服饰各不相同,但却无一不是散发着极其高深的气息,比起玉虚子来,竟也是丝毫不弱。 一个幽青长衫的素面青年,眉正容清,轻托着下巴,噙着几分莫名的笑意;一个六七岁的幼年稚童,衣着白色短衫,手中一本古籍方才收回怀中;一个,是艳红长裙的女子,妖艳抚媚,眸中,透着无处不在的危险。 青龙!白虎!朱雀! 暗黑门四大圣使! 竟是三人同时出现在了落雁峰顶! 不觉一阵冷风袭过,带来几分彻骨的寒意。 “尔等可记得,历来丧命于我伏羲山的魔教圣使,一共有几位?” 一句似有笑意的话语,缓缓从玉虚子的口中道出。 却见玉虚子迎面看着三个实力与他不相上下之人,竟没有半点畏惧之感,甚至如同傲视众生,屹立在历经数这千年风雨的白塔之前。 倏尔,他还是笑了一声: “加上你等三人,便是一十六位。” “狂妄!” 骤然,一声娇叱自朱雀口中传出。 她可不认为,凭玉虚子的实力,能够同时对付他们三人。若是以一对一,她与青龙或许尚有劣势,但也不致于丢了性命,而白虎修行数百年,资历修为完全不下于玉虚子,胜负难料。更莫说,以一敌三了。 此言听在耳中,完全就是笑话! “……” 青龙哂笑了一番,却也夹杂着几分凝重。 朱雀资历太浅,不知轻重,尚还可以不以为意。但他可是亲身来攻过这落雁峰,实实在在的说,他也曾经差点丧命在这伏羲山中。 不过…… 白虎眉目一凝,朝着山下瞥了一眼: “这一回,可说不定!” “不知悔改。” 闻言,玉虚子只淡淡道了一声,苍白的发须,飘飘荡荡。 竟显得几分沧桑。 …… “咔擦!” 突然之间,晴朗的天空,竟是凭空闪过一阵霹雳。凌厉的电光,直从天际的一边,生生划到另一头,湛蓝之色,短暂地充斥了整个天地之间。 狂风,拂起。 顷刻间,三人同时面色一变。 只见那白塔半空之上,莫名一阵剧烈的颤动,如同撕裂了空间,露出一片混沌虚空。令人不禁颤栗的阴寒之感,瞬息之间传遍了整个落雁峰,席卷至整片伏羲山脉,更如同,疯狂地蔓延至中原大地的每一寸土地。 “咔擦!” 又一阵霹雳,只有闪电,而未闻雷鸣。 玉虚子衣袖飘飘,一身强盛无边的道法真元,融合着元神之力,大盛而开。他身后那座白塔,不知何时笼罩上奇异的光辉,耀眼无比。 狂风,更加凛冽。 朱雀屹立在这风中,已显得有些颤颤巍巍。 只见那显露出的混沌虚空,黑暗与光明,无休无止地纷争。犹如出现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一把巨剑,自那虚空之中缓缓拔出。 天威神罚?! 似乎,都已无法形容! 一把丈许来高的巨剑,非金非玉,非土非石,大巧不工,朴实无华。却是比世间任何一把神兵利器,都要让人感到发自灵魂深处的恐畏之感。刺眼的光芒,伴随着巨剑的缓缓出现,几乎笼罩了整个伏羲山巅。 “轰……” 瞬息之间,只见那巨剑一下插立下来,落在了白塔前方。 一时整个落雁峰,都随着摇摇晃晃,颤动不止。众生震慑,草木无存,只在这宛若毁天灭地的恐怖气势之中,彻底忘记了所有。 一股无形的力量,直冲云霄。 犹如冲破了天穹! “哈哈……” 地动山摇之中,白虎一脸狰狞之笑,只凝视着结印施法的玉虚子: “就是这股力量。” 就是这股力量! …… “轰……” 一阵犹如山洪巨浪的凛冽狂风,掠过落雁峰的每一个角落。 无极殿顶的砖瓦,几乎全都被掀飞起来,殿旁几株松木,在狂风席卷之中倾压而下,纷纷倒坍。太极广场,八个古鼎铿锵不绝,响个不停。 “!” 紫虚仙姑面色猛然大变。 一式身法避过桑娜纠缠不休的攻击,瞬即立在殿顶,眉目阴沉至极地朝着峰顶之处遥望而去。别的弟子、甚至这落雁峰上的大多数长老都不知,但她却是比谁都清楚。方才那一股气势,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 此刻,桑娜也是满脸骇然地立着,甚至忘了动。 那股气势,绝不是秦川发出来的,但也绝对是纯正的伏羲道法。虽不知是不是玉虚子所为,但这般可怕的攻势,放在每一个圣巫教人身上…… 都必然是尸骨无存! ……包括他们的尊主,秦川! 到底,发生了什么? “?” 转眼间,紫虚仙姑瞬即回过神来,面色极其古怪地看了桑娜一眼。心中却也比谁都知晓,此刻,没有人能够给她回答。 那,是落雁峰的上古禁制。 从开山立派之初,便被伏羲先祖所设,并且一直留存了下来。每每伏羲危难之时,便是最后的倚仗,历来丧命在此禁制之下的魔教妖人,数以万计。禁制一开,剑锋之下的所有外敌,都将无一生还。 ……可是,眼下如此多的巫教之众,掌门真人不用来惩戒。 却为何,是在那峰顶开启了禁制呢? …… “!” 心中一怔,耳畔被呼呼的风声完全掩盖。 秦川刚一从那木屋行出,便是脚步骤停,心中短短一瞬便阴沉了下来。一袭染上点点猩红的白色道服,风中荡了许久,方才静止下来。 一对双眉紧蹙。 那股气势…… 沉寂片刻,秦川猛然昂起头来。 “八荒鸿蒙阵!” …… 荒野郊外。 一座偏僻的村落,沐浴在骄阳之下。 然而,村中却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一股浓郁的腥气,夹杂着腐臭,扑鼻而来,连那原本明媚的阳光,也不由显得迷离了几分。 一块断裂的牌匾,躺在血迹斑斑的石阶上。 风,有些萧瑟。 只见一个白发道人站在门前,仰望了其上的半块牌匾一眼,最终又落到了地上的另一半之上。却是抚须长叹,沉默不语。 “宁思堂。” “老道,看出什么了?” 忽而,身后行来一个黑袍的中年男子,如此问道。 此人正是鬼谷谷主魂殇,而这白发道人,自是秦川的师尊,无尘子。闻言,无尘子摇了摇头,环视了满地无辜的村民尸体一眼,不禁唏嘘。即使隐世独居,但修道之人,自也不免还有仁慈之心、济世之怀。 如此作为,天理难容! “呼……” 随即,魂殇叹了口气,不做言语。 然而气才舒完,眉目却是迅速一凝。与此同时,无尘子似也察觉了变故,却是目光攒动,不断跟随着某种东西四处游移。 “咻!” 瞬息之间,无尘子眉目一动。 虚空之中凭空现出一条金索,如若游龙,竟是朝着空气之中不断闪躲的一股气息激越而去。短短数息,在这片片废墟之中,碰撞四起。 “咻!” “咻!” “……嘭!” 突然,那无色无形之物似乎撞到某种东西,一下止了下来。却见一阵金光闪烁,空气之中一个“卍”佛印显现而出,佛音渺渺。顷刻间,那金索游龙紧驱而至,一下死死缠住一个透明的物体,使其丝毫也动弹不得。 紧接着,一个僧人出现,对其凝视了一眼。 “阿弥陀佛。” “这是何物?” 随即,无尘子眉目一凝,却是有些诧异。 “哼,如此小把戏!” 只听魂殇轻笑了一声,扬起手来,一股黑气弥漫而出,浸至那金索缠绕之物上。眨眼之间,竟是现出一个面目奸邪的男子,身躯透着几分虚无缥缈之感,惨白的面容直带着不可思议之色,看着眼前的三个古怪之人。 一道一僧,还有一个黑衣人。 这世间,怎有如此可怕的修为之辈! “昔日有一窃贼,趁我不备来我鬼谷盗了一本典籍,其后胡乱修习了几天,便加入暗黑门,还得了一个什么什么鬼的称号。” 魂殇一脸笑意,几分无奈地看着那人:< 第11章 真相 “那日,我与桑娜去了一个地方,那里有一处唤作宁思堂。” “有人给我说了一个故事,一个……很老套的仙人济世的故事。或许,旁人只会觉得可笑,但我却是带着桑娜去了那处唤作梨园的地方,焚香祭拜。夫君时常与我说,他最仰慕的,便是能够抛却执念、一心向道之人。” “我不知那是什么意思,但只要夫君欢喜,我便愿意去做。” “呵呵……” “那日我去时,还是晴空万里,待得焚香归来,却已阴雨绵绵。我只看见,血洒遍地,整个村庄已然尸横遍野,无一生还。” “还有,玉虚子……” “……” …… 那一日的天空,还是那般清澈。 宁思堂中,香火不绝,透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那道士倚在门边,看着渐渐消失在村外的那道背影。那一片片枫叶般的红,竟与早间来的女子一模一样,也不知,是不是来寻那女子的。 道士会心笑了一笑。 不觉,瞥了西面的高峰一眼。 这一刻开始,未曾察觉,天边已经浮上了几分阴翳。 缓缓回过头来,道士也未多想。这偏远之地本就远避尘世纷争,如同世外桃源一般过着平静的生活,就算偶尔闯入一两个外人,除了留下一些故事以外,也不会对此处的平静造成丝毫影响,从来也未曾有过。 他并未发现,此刻道堂中,不知何时变得有些诡异。 昏暗朦胧,点点烛火摇晃不止。 雨,开始下了起来。 伴随着春雷震震,越来越大。茫茫雨雾,笼罩在了田野之间,仿佛将这整个世外桃源般的小村庄吞没了进去,什么也看不真切。 “你是何人?” 玉虚子立在宁思堂前,脚下,踩着殷红的血水。 周围,一具具尸体散乱在雨中,触目惊心的鲜红之色,却仿佛如何也冲刷不去,映着天地一色的茫茫雨雾,渐渐染上了迷离。 他的面前,一个道士似若疯狂之态,衣冠不整,一对双手满是鲜血,本该孑然一身的道袍,已然沾满了污秽。空有狰狞的面孔,却无残戾之本色,两眼空洞地站在宁思堂前,直面着玉虚子。 “铛……” 一声剑鸣,天地寂静。 只有雨声潺潺,无休无止。随着玉虚子剑影闪动,那道士轰然倒地,不复狰狞之貌,嘴角,竟还挂着几分解脱的笑意。 “咔擦!” 那宁思堂的牌匾,也直直坠落下来。 水花飞溅,带着腥气扑鼻。 玉虚子面无改色,心如古井。手中真武缓缓垂下,一袭青衣,不沾一片风雨。却是在这雨中,静默而立,任白发随风飘离。 …… “你是说,玉虚真人屠了整个村庄?!” 林子萱面色阴沉到了极点,只透过那层屏风,紧紧凝视着里面的阿罗叶。她的神情之中,此刻只有彻彻底底的难以置信。 “我不知道。” 阿罗叶回应道。 那日发生的事,太过离奇,此刻只依稀记得,又依稀不记得。似乎那时她与玉虚子产生了冲突,结果打了起来。但其中详情,却又没有半分印象,甚至都不知晓,自己如何会有能与玉虚子抗衡的实力。 …… 大雨滂沱。 这一日的雨,已完全不像是春雨了。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阿罗叶几分凝滞地立在雨中,因这四周的惨象不由感到有些心底发凉。一对冷眸,直视着宁思堂外的玉虚子,那袖袍之下一支杀意凛冽的剑兵。 真武。 “……” 玉虚子回过头来,只看了阿罗叶一眼。 随即竟然丝毫不理会阿罗叶,目光仿佛锁定着什么一般,在这宛若人间地狱的村庄中四处游移,眸中之色,也逐渐变得越来越凌厉。 最终,却又猛然落到了阿罗叶的身上。 “教主,我二人不是他的对手。” 此刻,跟在阿罗叶身旁的桑娜轻声叮嘱道,语气不觉有些凝重。从玉虚子眸中她分明看到的,是极其可怕的杀意,仿佛势必要置阿罗叶于死地一般。就算当初青冥山上的恩怨,却也不致于眼下这般残戾的杀气啊。 桑娜心中一阵不解。 更有可怕的预感,猛然浮上心中。 然而阿罗叶对于桑娜的叮嘱宛若充耳未闻,一身气息,也在瞬息之间变得极度的冰冷,直迎着玉虚子投来的目光,毫不闪避。 “轰隆……” 天际一声闷雷,响彻云霄。 激战,一触即发! …… “嘭!” 突然,那在无尘子缚仙索禁锢之下的鬼怪之物,猛然爆裂而开,伴随着一声轰响,便化为尘烟,彻底消散了踪迹。 “此乃我鬼谷魂术。” 魂殇淡淡道了一句。 方才他们捉到的,也并非施术者本体,而只是一道残留的虚影而已。想来,这天下间能在他们三人的眼皮底下逃去的,暂时还未出现过。只是,既然这宁思堂出现了一个懂得鬼术秘法的人出现,那事实的真相…… 无尘子眉目一沉,转身望了魂殇一眼。 “那还用说,自是暗黑门捣的鬼。” 魂殇一声叹道,随即面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这魂术本属我鬼谷的一门幻术,但方才那人不识门道,窃走秘法偷偷地研习之后,竟抛却肉身只以魂魄修炼,结果便导致了这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 “你是说,此人失了肉身,只余魂魄而已?” “便是如此了。他这般另辟蹊径,没想到还得了大成,能够随意夺人躯壳控人灵智,后来入了魔教,便得了‘怨怒鬼’的称号。” “夺人灵智……” 闻言,无尘子一时陷入了沉思。 本以为是玉虚子依旧秉持正邪之别的观念,才对身为圣巫教主的阿罗叶出的手。这般,他才放任自己的弟子秦川去落雁峰讨回公道。可是此番来看,似乎一切都只是他人的圈套,都只是,在利用秦川。 不过…… 不过玉虚子差点击杀阿罗叶,却也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依秦川的脾性,他才不会管这么多。 “唉……” 良久,无尘子终是长叹了一声。 …… 雨,越来越大。 天地之间,只有朦胧的雾气,大雨滂沱,却又如寂寥无声。 草木残败,焚灼的土壤泛着黑烬,又很快被雨水冲刷而去。宁思堂一路而去,空气之中,完全被凌厉的杀气所充斥,震怒无比。 雨水,顺着仙剑真武,不断流下。 玉虚子一对厉眉竖起,浑身竟是颤栗不止,眸中残戾的神色,只让人心生凉意。他冷冷地看着因伤卧地不起的阿罗叶,没有半分的怜悯之情,眼前看到的,似乎依然是那满村的惨象,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此刻,阿罗叶的嘴角,竟是掠起讥讽的笑意。 “铛……” 真武剑上,一声剧烈的颤鸣。 玉虚子眉目阴沉到了极点,只见得桑娜抽身猛攻而来,似要保护她身后的阿罗叶。瞬即只是长袖一挥,便有一阵寒冰,将桑娜牢牢禁锢其中。 “无知!” 似乎听得,玉虚子冷哼了一声。 此刻的阿罗叶,不再只是阿罗叶。她的身躯,已然被他人所占据;而那夺了阿罗叶灵智的暗黑门怨怒鬼,正是方才屠了满村的罪魁祸首。 “轰隆……” 又一声闷雷,轰鸣而起。 如此,那便…… 都杀了吧! …… 落雁峰巅。 烈日当空,却是连连电闪雷鸣。 一把巨大的剑兵插立白塔之前,散出无穷无尽的天道气息,伏羲山脉的八个角落,也适时闪过异光,一股股气息同时与落雁峰巅遥相呼应,俨然形成了一个无比恐怖的结界禁制。 “哈哈……” 玉虚子几声蔑视众生的大笑,立在塔尖之上。 他一直在等的,便是这一刻了。 忽然,只见玉虚子转而沉下眉来,却是,竟浮上了几分惆怅。 击杀阿罗叶之事,他无悔!换作任何人被怨怒鬼附了身,他同样也不会手下留情。再者,据说阿罗叶身怀被冥教盯上的上古圣物星宿劫,当时贸然孤身深入中原,若被暗黑门的怨怒鬼掳去,后果依然不堪设想! 尽管不承认,但他的确也算是救了阿罗叶。 伏羲门,从来便未打过星宿劫的主意!他离开落雁峰前往宁思堂,之后也才知晓,俱都是暗黑门的阴谋,有意引他前去。 一切,便是为了让秦川攻上落雁峰! 然而…… 尽管早已知晓这一切都是暗黑门的阴谋,但他却无法避免,曾经的弟子秦川要反目成仇攻上落雁峰,却也是因为,他的的确确差点击杀了阿罗叶。 或许,这天道,就是这般的无情吧。 “我伏羲山圣地,绝不容外人踏足!” 顷刻间,玉虚子眉目再度一扬,直视着前方的青龙、白虎、朱雀三人,一股可怕的杀意,竟从那地上插立的巨剑之中,不断蔓延而出。 如此戾气,几乎远超魔道! 谁能想到,伏羲一门最后的封印禁制,竟然会是杀伐之气比世间所有魔道还要恐怖、暴戾的阵法。天地不仁,世间万物,皆如尘土。 八荒鸿蒙阵! “玉虚老道!你害我妻险些丢了性命,今日必要你百倍偿还!” 突然,一声带着暴怒之意的厉叱传来。 却见秦川来势汹汹,眸中血色,一身魔道真元大盛而开,宛若一尊杀神,以十步一杀之势,眨眼之间便已疾冲而来。 < 第12章 玄武 “轰……” 落雁峰巅,再度激起一声轰鸣。 秦川如此来势迅猛,使得暗黑门三圣使都不得不暂避锋芒,只见虚空之中如若蛟龙出海,破空而起之势惊天动地,更有一声隐隐约约的龙啸,却是一式十步一杀,直向着塔上的玉虚子席卷而去。 一时昏天暗地。 漆黑的魔道之气,瞬息之间笼罩了整个峰顶,极度邪煞的气息四处侵袭,狂风阵阵。就连白虎,此刻也不免微微动容。 这,正是明王三重祭。 幻灭! “咻!” 霎时,伴随着玉虚子袖袍一动,虚空之中,再度一把巨剑显现而出。这一回,却是迅若流星,剑锋直指秦川而来。 一阵剧烈的撞击,掀起一股凛冽的狂风,在这群山之巅,疯狂地扩散开来。只见那巨剑在秦川的冲击之下,自剑锋开始逐渐碎裂而开,又匿入虚空之中;而秦川原本一身强盛的气息,也便便变得疲弱了下来。 “轰……” 尘烟飞散,秦川最终止了下来。 一座丈许来高的白塔,映在秦川一对血眸之中。只昂着昂头,凝视着上方的玉虚子,对于同样位于身旁的三个暗黑门人熟视无睹。 朱雀怎地又回了暗黑门倒是不知,不过眼下圣巫教进攻落雁峰,暗黑门必然是要趁势有所举动的。不管是早已预谋,还是都是算计好的,秦川也不想去理会。此刻,只想从玉虚子这里,为阿罗叶讨回一个公道。 有何仇怨,本该都冲着自己来…… 为何,要对自己身边之人下手? 这,是秦川绝对无法容忍的! “铛……” 一声颤鸣,秦川的袖袍之下,一支龙脊再度汇起了凌厉的真元。一对冷眸,直视着上方的玉虚子,浑身气息,从未有过的冰冷。 浓郁的黑气,弥漫浸染。 此刻,已然没有了道法的气息,唯有,魔。 “……” 玉虚子看了看下方包括秦川在内的几人,没有言语。面上,只透着一股淡然,昂起头来,不觉仰望了一眼苍茫的天际,最终,缓缓闭上了双眸。 “轰隆!” 顷刻间,风云大变! 这落雁峰的上空,空间被生生撕裂,宛若那鸿蒙初开之相,混沌万法,恰好覆盖着这峰顶之处,一片黑暗,不见半点天日。那虚空之中,无穷无尽的可怕气息源源而来,直让人望而却步,胆颤心惊。 众生消沉,万物俱灭! 秦川心中一凝,浮起几分沉重。 这八荒鸿蒙阵自己不是没有见识过,可是这般可怕的气息,却绝不可能是玉虚子的实力所有!难道说…… 他已突破了大乘?! “!” 此刻,青龙、白虎、朱雀三人,皆是源源散出元神之力,牢牢护住心脉,只在这不可思议的变故之中,感到愈加的骇然。阵法尚未正式发起,便让他们感到如此巨大的心神压力,若是成功施展出来…… 这绝不是寻常的八荒鸿蒙阵! 猛然之间,秦川面色一变。 伏羲门禁制八荒鸿蒙阵虽然强悍无比,但如青龙白虎这般资历不凡、修为也高深无比之人,就算硬接不下却也能有机会逃走。可是眼下,那股虚空之中传来的威压之力,几乎令得每一个人挪不动半分脚步。 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震慑。 而且,整个落雁峰上都有外敌来犯,而玉虚子却只将诛杀的目标放在这峰顶之上。这,定也是他早已预谋许久的。 他知道,暗黑门会趁机来犯? “轰隆隆……” 一声轰鸣,划破了长空。 眨眼之间,只见得那混沌虚空之内,数以万计的巨大剑兵直直坠下,宛若流星剑雨,竟是势如破竹,朝着落雁峰的山巅插落下来。 “……” 秦川一时失神。 只看着那一把把锋利的剑兵,带着残戾的死亡气息,无情地坠落而下。数量之多,几乎足够将整个落雁峰夷为平地,但秦川知晓,那是何等可怕的气势幻化之物,目的,便是将自己与那暗黑门的三人,斩杀在落雁峰巅。 不留任何一条生路! “轰……” 顷刻间,接二连三的巨大剑影从天而降,猛烈地撞击在落雁峰顶,宛若末日浩劫一般,激起整个大地不断震动,地动山摇。 一直,持续了数息的时间。 短短的一瞬间,只觉一股凉意,掠过伏羲山脉的每一个角落。 彻骨之寒! …… 这一阵异象,惊动了整个落雁峰。 数以万计的巨型幻剑从天而降,生生落在落雁峰峰顶,如此可不会有人认为会是天地异象。毫无疑问,伏羲门的禁制,发动了! 玉虚真人,出手了! 一时间,各处交锋均短暂地停止了半刻。 无论伏羲门人还是圣巫教众,皆是朝着峰巅不断注目。无人知晓,那鲜少有人踏足的峰顶白塔,到底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便是纷纷往着峰顶而去。 唯独,一处例外。 “如此,你也不闻不问?” 望海崖,萨木坐于那棋台一侧,只往外界瞧了一眼,便将目光重新集中到了棋盘上。他昂起头来,看了洞虚子一眼,如此问道。 闻言,洞虚子举起棋盅: “芸芸众生、世间纷乱,便如这黑白棋子。” 说着,他拾出一粒白子,掷到了棋盘之上,“在我手中,它便有了安排;亦如,天道之下,你我、众生,皆早有命数。” …… 峰巅。 “咔擦!” 一块岩石生生碎裂,向着两侧倒坍下去,激起尘土飞扬。周围,草木焦灼,一片惨白,除了那白塔安然无恙,整个峰巅,已然满是狼藉。 秦川一手推开那压在自己一侧的巨石,身躯四周的八个伏羲卦爻渐显微弱,却也还融入在紫色的百劫巫蛊阵中,淡淡的光幕,仿佛随时都会消弱下去。一侧臂膀,鲜血汩汩而下,染红了素白的道服。 天边,居然艳阳高照。 片片沾血红枫,更显得鲜艳无比。 秦川气息起伏不定,额间花瓣印记也随之褪去,全身尚在微微的颤栗之中。若非九宫八卦融合了百劫巫蛊阵,恐怕自己早已丧命于此。 不…… 自己,本来是要丧命于此的。 “咳咳……” 一侧,青龙自那泥土中爬将起来,连连咳嗽不止,一滩滩污血,血迹斑斑。他一手护持之下的朱雀,倒是没有这般严重,但也是面色苍白。 显然,消耗了极大的元神和真元。 没死,已是万幸! “就是这股力量,就是这股力量!” 萧索的风中,忽而听得一声颇显稚嫩的话语,白虎亦是伤痕累累,只不过,面上却满是欣喜之色,几近狰狞。只见他昂起头来,朝着塔上望去: “天外天,就是在这白塔之中!” 天外天,就在这白塔之中! …… 骄阳,明媚。 秦川缓缓昂起头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抹鲜红的热流,从那白塔顶端,不断地流淌下来,阳光之下,竟是显得如此的刺眼。一红一白,如此鲜明的对照,不知何时,竟与此刻秦川的那袭道服,一模一样。 “三圣使皆在,怎能少了我玄武?” 只听一句邪魅的笑声,却见一支长剑不知何时生生贯穿了玉虚子的胸膛。 却是,真武。 方才正是这番变故,八荒鸿蒙阵被生生打断了去,否则,此刻秦川以及暗黑门三人,恐怕早已死得不能再死。然而仅仅些许威势,便让秦川众人伤成这般,若是完整地施展出来,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穆痕。” 方才昂起头来,秦川口中便是冷冷道了一声。 眨眼之间,玉虚子的身后,一股元神迅速汇聚,一下凝成化身,正是玉虚子的得意弟子,穆痕……不,如今,是暗黑门新一任玄武圣使。 “我万般算计,却是把你遗忘了。” 一抹鲜血自嘴角溢出,玉虚子面色淡然,竟是不嗔不怒。 方才他那一式八荒鸿蒙阵,本可将叛门弟子秦川、将魔教三个圣使、将一切的罪恶彻底斩去。却没想到,一个最大的罪恶,却是隐藏在他的身边。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穆痕会在这个时候倒戈相向。 甚至,一剑,便几乎取了他的性命。 “你让我混入暗黑一门,为你套取一切情报,却没想到,我本就是暗黑门人吧?玉虚子,你自以为谋深算,却没想到,一切都在半月的计划之中吧?” 穆痕一手持剑,生生从玉虚子体内拔了出来。 半月…… 听得这个名字,秦川心中一沉。 压根没有想到,今日会变成眼下的这般,穆痕一剑击中玉虚子要害,几乎使其失去了所有战力。而暗黑门不惜同时派出四大圣使,竟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天外天。天外天,却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眼下这般状况,自己,又该如何? 想着,秦川眉目再度一凝,朝着玉虚子望去。 “哈哈……” 突然,只听玉虚子莫名笑了两声。 那白塔之上,竟有几分超脱物外的气息,因为这两声畅笑,传出一股莫名之感。那身后的穆痕,以及在场暗黑门三人面色顿时一变。 只见玉虚子稍稍偏过头来,对着身后的穆痕问道: “天外天之事,是我道与你听的吧?” 第13章 奸细 青山绿水。 又不知何处远避尘嚣之地。 “历来暗黑一教均把伏羲门当做头等大敌,如今更是设计了这一出。我倒有些不理解,他们为何如此?你看君魔炎,就从不与三大门正面冲突。” “天外天。” 听得魂殇此问,了绝倒是直截了当的回答。 随即,无尘子叹了一声,却是详细解释道: “这故事却是说得有些远了。相传暗黑教源起之时,便率先挑战伏羲一门,结果教中半数高手陨落,诸多秘宝典籍,也被封印进了伏羲门的天外天中。如今暗黑一教想要兴起,寻到那些宝贝,自是最佳的捷径。” “如此虚幻之言,却也能信?” “但昔日那一战,却是真。” 无尘子应道。世间的传言,大都不是空穴来风,假中有真,无人道得明白。不过在那无量天知晓老怪物已死,便不由怀疑圣子殿的手段了。 那般心计之人,绝不会白费力气。 “那天外天,你可知在何处?” “呵……” 随即,无尘子浅笑一声,“这世间,无人知晓。” …… 落雁峰上。 “天外天之事,是我道与你听的吧?” 听得玉虚子这莫名的一句,穆痕面色骤然一变。天外天的下落,他自是不知,查遍整个伏羲门的典籍也根本无迹可寻。暗黑门知晓天外天,自是他传出去的消息;而他得知的消息,自然也是玉虚子透露给他的。 可是,此刻玉虚子这番言语…… “绝不可能!” 闻言,白虎怒叱一声,“仅凭你,如何使得出这般威力的八荒阵?!” “哼……” 玉虚子轻哼了一声,尽管气息虚弱无比,但却似乎根本没有半点颓败之意。依旧立在塔上,如同自言自语道,“昔日你说我杀心太重,无法修成大乘;可你却哪里知晓,我身为一门之主,又如何淡泊宁静?” “……原来,那时是我未能理解你的话。” “原来,这,才是大乘!” “轰……” 突然间,只见玉虚子眉目一凝,全身气息竟是焕然一新,极其玄妙的道法之气,夹杂着天道之力,以他为中心迅速扩散而开。 狂风凛冽,却不觉暴戾。 这股感觉…… 大乘! 秦川心中顿时一凝,此刻玉虚子身上的气息,竟然与自己的师尊无尘子一般无二,而且不同于无尘子的仙魔同修,此刻更加的纯正,阴阳两仪、四象八卦,所有伏羲道法的奇妙变化,通通都暗含其中。 居然,是如此正统的道法大乘! “嘭!” 眨眼之间,只见穆痕一下被反震而开,满脸的不可思议。看玉虚子这股气势,恐怕修至大乘已有数年光阴,可他日日侍奉,居然半点没有察觉。 隐藏如此之深! 那岂不是说…… “你却以为,我一直蒙在鼓里么?!” 随即,只见玉虚子厉眉一竖,朝着穆痕看了一眼,“从你上山开始,我门中长老便察觉你是魔教奸细,若非我执意留你,你早就被诛杀了。” “……” “我观你天赋异禀,想是可造之才。可你偏生执迷不悟,不舍得弃那邪魔外道,最令我想不到的,是你居然如此不念恩情,关键时刻暗算于我。既然你执意为魔,今日我便彻底将你铲除,只枉费了我白白苦心。” “咻!” 只听玉虚子话音刚落,那穆痕手执真武的元神化身,一下便被剑灵反噬,将整个元神吸纳了进去,却是生生囚禁在了真武仙剑之中。 虚空之中,只听穆痕几句嘶嚎,渐渐消弭。 “啊……” 如此逆转,让在场之人有些始料未及。 秦川冷冷地看着玉虚子,面色愈显阴沉。 本来还想着玉虚子身负重伤,自己是否狠下心来要他偿命,可是此番来看,却显得多余了。更没有预料到的是,本以为被暗黑门算计的玉虚子,竟然反过来算计了暗黑门一回。如此心计,更让秦川心寒。 若非穆痕突然暗算,恐怕今日连同自己在内,暗黑门三大圣使都要一齐丧命在这八荒鸿蒙阵下了…… 这,便是伏羲掌教真人,玉虚子! “铛……” 一声剑鸣,龙脊再度出现在秦川的手中。 “哼,不愧为玉虚子。” 忽而,一旁的白虎冷笑了一声,却是毫不忌惮地扬起眉来,盯在玉虚子胸前正在缓缓修复的伤口之处,“你受此一创,纵有大乘境的修为,又能如何?这八荒鸿蒙阵,莫不是还想施展第二次?” “闯我伏羲,杀无赦!” 玉虚子手执真武,只冷冷地道了一句。 “咻!” 顷刻间,身形一动,竟是朝着白虎众人攻击而来。尽管方才那穆痕刺中要害的一剑,让玉虚子状态不佳,甚至大乘还不如之前的十方乾坤之境;但眼下天外天的计划落空,也让暗黑门的三人有些无心应战了。 谁能想到,被他们用来监视伏羲门举动的穆痕,竟也被伏羲门同时利用来给暗黑门假情报。玉虚子的这份心计,怕也与半月无差了。 故此,匆匆交手数次,三人已有离去的打算。 “……” 秦川远远看着,心中却不知如何作想。 玉虚子以暗黑门的三人为目标,却一直没有对自己出手,甚至至始至终都未曾瞧过自己一眼。不管是何原因,秦川都难以容忍。 “魔由心生,心魔惑人。” “明王三重祭,幻灭!” 顷刻间,心魔大盛而开,真元强度瞬间提升数倍不止。秦川这些年虽然声名大噪,然而实际上却连元神都未修成,与诸多高人交手皆是靠着心魔秘法,但也正是如此,每每一战,几乎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只不过,此刻秦川已然顾不了许多。 诡异的燃魂之力,黝黑真元,如同世间最可怕的煞气。这般的条件,便是浑身每一处都如焚灼一般,意识,也走在心神俱失的边缘上。 “嘭!” 一式凭虚御风,拦下玉虚子的空冥印,秦川牢牢将其阻在前方。丝毫不顾周围争锋相对的暗黑门众人,只注视着玉虚子的一举一动: “宁思堂阿罗叶遇险之事,你认是不认?” “……” 玉虚子没有言语,甚至没有正眼看秦川。 此刻朱雀因为八荒鸿蒙阵受了伤,被那青龙搀扶着,有一招没一招地应对着玉虚子的攻击;而白虎在秦川动身之后,便消失了踪影,也不知是借机逃遁而去,还是潜藏了身形,伺机再反击于玉虚子。 忽而,玉虚子眉目一动,竟也丝毫没有理会秦川,迅疾返身,手中真武仙剑挥砍而出,眨眼之间,便已凝蓄出了一式鬼神斩。 “吼!” 虚空之中,宛若一声嘶嚎,充斥在秦川的耳畔。 却见那鬼神斩竟是朝着秦川后方攻击而去,而与此同时,秦川也早已察觉,咒诀默念,顷刻间一式无间咒,魔神咆哮而起,裂天破地。 “轰……” 一道虚影,刚一闪现出来,便生生灰飞烟灭。 竟是白虎的元神化身! 瞬即秦川眉目一凝,也不管玉虚子此番出手是出于什么目的,只知白虎想要暗算自己,那自己便也绝不留情。意念一动,双目便锁定在了玉虚子上空之处,那里,正有白虎的气息渐渐汇聚而出。 “炫龙杀!” “鬼神斩!” 顷刻间,秦川与玉虚子两道攻击,几乎同时发出。 “……” “……” 然而,短短一瞬,场中众人皆是一时凝滞了下来。按说白虎以元神攻击秦川为虚招、本体攻击玉虚子为实招,就算二人反应再如何快速,以白虎的修为,也定不会被完全接下,甚至还棋高一着。 确实,炫龙杀与鬼神斩,都未轰击到白虎的身上。 “轰!” “……嘭!” 只见不知何处发起的一式攻击,白虎被击个正着,本就娇小的幼童身躯一下跌飞,在那泥地之上划出长长一道痕迹,险些坠下山崖。 而鬼神斩与炫龙杀两股截然不同的气势,生生扑了个空,直向着天际咆哮而去,却最终消散于无形。只有,浮云遍野。 “!” 所有人面色一变。 那股气息,正是方才隐藏在八荒鸿蒙阵下、玄妙而又恐怖的气息,此刻就连玉虚子都才刚刚发觉。竟不知,何时有人相助于他? “走!” 青龙大惊失色,拉起朱雀便走。 此刻再次感受到那股气息,他似乎也终于明白了过来。之前的八荒鸿蒙阵,的确是玉虚子以大乘修为所施展的,但再如何强盛,也不会让他与白虎感到心神震慑。真正的原因,便是背后还有高人。 那般高人,不是他们认知之内的了。 “咻!” 顷刻间,那方才重伤倒地的白虎也急忙爬将起来,带着极其不可思议的神情望了玉虚子一眼,却是化成一道白光,迅速离去。 “铛……” 紧接着,秦川面色阴沉,拦在了玉虚子的前方。 此刻闲杂人等去了倒也正好,这玉虚子始终不肯直面自己,却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内心愧疚,但不管如何,自己也要问个明白。 绝不能白白让阿罗叶经历这一回生死。 假若其心当诛,那自己不惜一切,也必要玉虚子血债血偿! “此刻,该是你我算账的时候了。” 第14章 公道 一轮烈日,渐渐攀上了高空。 从圣巫教对落雁峰发起袭击,此刻不过只有数个时辰而已。 云层渐渐散去,峰巅之处,俯视着千里江山,尽管阳光尽情地挥洒着,但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冷风阵阵袭来,凉意彻骨。 玉虚子颇有失望地朝着白虎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最终转了回来,终于落在了秦川的身上。他的一袭青衣,迎风而起。 没有言语。 此刻的玉虚子,胸膛之上正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还在浸过衣襟汩汩而下。尽管有着大乘境的修为和元神,但方才穆痕那一剑直直从他心脏上穿过,再如何修复,也无法彻底阻止精元的迅速亏损。 否则,那暗黑门的三人,岂能走得如此从容? “阿罗叶险些丧命你手,你可认?” 秦川沉着眉,一脸怒容。 血色的双眸,只印着眼前这一道青色的身影。衣角一处,残破的道服不知何时被撕下一角,此刻迎着风,也如眸中那袭青衣一般,飘飘荡荡。 龙脊之上,已有纯粹的魔道真元悄然流转,一股暴戾,缓缓氤氲而生。 只等待着玉虚子的回答。 …… 青冥山。 教主寝宫之中,一片沉寂。 缓缓地,只见阿罗叶缓缓走出屏风,仍是那一件鲜红如血的红枫长裙,环视了屋中的众人一眼,面无神情。 她的脸色仍是有些苍白,见得屋中与秦川均有瓜葛的一众男男女女,却也没有半分动容,微微咳嗽了几声,却是顾自朝着门外行去。 “我要去落雁峰。” 阿罗叶只这般道了一句。 尽管这连日来昏迷不醒,但秦川与她说的话,她却全都听在耳里的,自然也知晓此刻的秦川已经到了那落雁峰上。不管是不是玉虚子有意杀她、秦川是不是真有把握为自己讨回公道,这些阿罗叶都暂且不想理会。 她只知晓,秦川此行,危险重重。 她要去秦川身旁。 “你不能去。” 忽而,却见一把镇山河,横在阿罗叶身前。 上官瑶不知何时走到了阿罗叶前方,牢牢阻住了阿罗叶的去路。她眸中神色一缓,话语虽然依旧冷漠,但语气却是鲜有的柔和: “你去了,也是累赘。” 说罢,上官瑶回身瞥了叶秋奇一眼,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去。 自然,是要疾速赶回落雁峰。 一直看着伏羲门的二人相继离去,林子萱沉默不语,看了看阿罗叶此刻的虚弱之态,又缓缓低下头来,眸中,闪过几分别样的神色。 “呼……” 青冥山某处隐蔽的角落中,一道身影静静地潜伏着。 竟是林子萱分出的元神化身,此刻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奇特的布帛,其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若是仔细查看,便知所述内容,居然正是此刻青冥山圣巫教的守备状况,极其详细,正是奕剑阁正规的情报。 忽而,只见林子萱在那布帛上窜动的手指,停了下来。 迟滞了半晌,却是将那布帛揉作一团,眨眼之间便是在她的掌中碎成了末。她咬了咬牙,竟然有些踟蹰不定,不知怎么办才好。 良久。 只见忽然之间,林子萱又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张同样的布帛,扬起纤纤玉指在这布帛上轻轻一划,便是显现出短短几个字: “青冥山森严,莫轻举妄动。” 紧接着,轻咬着下唇,默默念了几句咒诀,便见那布帛一下化为一只活生生的飞鸟,竟是脱手而出,朝着东面飞翔而去。 默然。 林子萱缓缓地解去了化身。 …… 寂灭天外。 阴风阵阵,怨气重重,宛若人间地狱。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道法之气愈加的浓郁,更因那南明火精锻造的仙剑吞吴之力,整片空间内的鬼气,已然迅速地溃散。 两道身影,再度现出。 山崖之上,谷长风一袭黑白相间的道袍,巍然而立,手中的吞吴,宛若烈日一般散着强烈的红光,灼热异常。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令人敬畏的凌厉之气,也正是这股杀意,让早年的静虚子便已名扬四海。 丧命在吞吴剑下的妖邪亡魂,数以万计! “胜负已出,我不想杀你。” 谷长风冷声道,额间白发,更显沧桑。 “哼哼……” 只见前方跪立在地的鬼幽莫名冷笑了几声。此刻的他早已不复风采,一袭紫衣残破不堪,那撑着上身的手臂,竟然只剩下半只!而断臂之上露出的,也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看上去污秽不堪的黑土。 鬼幽咳了两声,脸颊上,几点黑土脱落下来。 “你可还记得,曾经就在这寂灭天外,那块,三生石?” “?!” 听得鬼幽这莫名的一句,谷长风忽然眉目一怔。 “轰隆隆……” 突然,只听鬼幽凄厉地大笑起来,脚下岩石土壤颤颤不安,摇摇晃晃,眨眼之间,鬼幽跪立的后方,居然有一物正在缓缓地破土而出。 一具黑棺! “!” 谷长风面色一惊,手中吞吴,不觉更加握紧了几分。 之前的交锋中,已然知晓此刻对手只是鬼术锻造出的躯体,本质其实只是一道魂魄。然而此刻那黑棺中,却让他产生一阵莫名的恐慌之感,不是修为上的压制,也不是灵魂上的震慑,是一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咔咔!” 突然,那黑棺方才破出半截,却是猛然停了下来。 只见鬼幽似乎得到了什么讯息,扬起眉了看了谷长风一眼,仅仅片刻,连带着那破土露出半截的黑棺,一齐生生消失不见。 只留,满地诡异的黑土。 …… “北斗镇魔诀!” 晴空万里,却似有星辰闪耀。 无极殿往山顶靠近少许,紫虚仙姑一面想要去那峰顶看看发生了什么,一面又要应对桑娜接二连三的袭击,不得已,返身接了一式。 “轰……” 尘土纷飞,枝颤叶落。 “嗯?” 然而,待得尘埃落定,紫虚仙姑却是眉目一疑。只见接下她北斗镇魔诀的,却是一只巨大的毒蛛,仅仅半息,便也随着尘埃散落消失而去。 “逃了?” 紫虚仙姑心中一疑。 元神散出窥视一番,居然发现落雁峰各处的巫教众人,似乎同时得到了什么消息,已然相继退去,如来时一般,消失得快速无比。 顿时,心中一沉,朝着峰顶望去。 …… “认!” 玉虚子剑锋垂下,直面着秦川。 当时那般状况,暗黑门怨怒鬼附上一个普通道士的身,残忍屠杀了全村的无辜百姓。他,自是要杀!而后来怨怒鬼又附上了阿罗叶的身,不管阿罗叶是后果更为可怕的修真之士,还是寻常的普通凡人,他也一样要杀! 他做不到无尘子那般。 眼见那么多无辜之人惨死,他怒不可遏;那时雨水混着鲜血,在他脚下流淌而过,要他视若无睹拂袖而去,他如何也做不到! 更何况,那里,是宁思堂。 “她死了么?” 玉虚子继续冷冷地问道,不带丝毫感情。却不知,他为何这般问。 “死与不死,又与你何干?” 秦川沉下眉来,眸中那一点点清澈的倒影,终于在玉虚子承认之后,彻底地被血色所充斥。衣角上那块被撕下的布条,也终于彻底断裂而开,风中,被吹响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寻不得踪迹。 “今日,我便将它归还于你!” “轰……” “轰!” 顷刻间,落雁峰顶,再度被凌厉的两股气势所占据,邪煞的心魔之道、纯正的大乘道法,如同光明与黑暗的纷争,猛烈异常。 短短的沉寂,天地,又开始变色。 乌云覆顶,昏天暗地,前一刻还娇媚无比的初夏艳阳,眨眼之间便消匿了下去,狂风阵阵,再度席卷了整个伏羲山脉。 “铛……” 一声尖锐的颤鸣,夹杂了似有似无的龙啸之音。 响彻苍穹! “十步一杀!” “嘭!” “……嘭!” 眨眼不到,二人已然经过了一次生死交锋。玉虚子稳立原地,手中真武没有动过,此刻只看着前方因为一击未敌跪立在地的秦川。 只见秦川连连吐出几口污血,气息愈显虚弱,八个伏羲卦爻不断环绕在他的身旁,却是光芒越来越黯。之前本就受了不轻的伤,此刻若非及时使出九宫八卦阵,化解了玉虚子的攻势,恐怕他早已命丧黄泉。 “你本不该成为今日这般的。” 玉虚子淡淡说道,“奈何世事无常,却也怨不得谁。但你今日不惜后果来我落雁峰复仇,可有想过,你能全身而退么?” “?!” 话音刚落,忽而玉虚子眉目一沉。 却是他胸膛上原本那道伤口,似乎又一次受到了创击,鲜血猛然涌出一股,更加染红了本就殷红的道袍。这一击,他倒是未曾防备。 是太虚诀隐藏下的内劲。 “我既来了,自要你还个公道!” 秦川缓缓立起身来,冷冷地道。 顿时,九曜琉璃盏突然悬空而起,红光大盛。竟是被一股比秦川本身修为还要强盛的真元所激起,前所未有的气势大振,而且,不是仙法,而是魔道。眨眼之间,那股真元源源不断,竟是注入了秦川的丹田之中。 尽管数量不多,但气息,却是一下强盛了无数。 辅以心魔秘法明王幻灭之祭…… 直逼此刻的玉虚子! 第15章 胜败 “轰……” 一股无形的气息,猛然以秦川为中心,扩散而开。 那悬空而起的九曜琉璃盏,映在秦川如血般的眼眸中,显得更加的诡异。自从秦川发现九曜琉璃盏颐养真元的功效开始,便将自己的一部分真元贮藏在了其中,如今数年时间的颐养,却是终于,施展了出来。 其强盛程度,恐怖如斯! 宛若,刚刚解除了封印的山洪猛兽。 “……” 秦川忽而抿了抿唇,感到一些凄苦。 那时,在忘情峡中,自己与慕紫涵真元枯竭,便只能眼睁睁在金虚子的八卦寂灭阵下等死。自己,不愿再有那样的情形出现,故此,就是上一次青冥山大劫自己几近丧命之际,都未曾动用九曜琉璃盏中颐养的真元。 然而这一次,却是为了阿罗叶,自己的妻子…… 义无反顾了!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嚎,自秦川的身躯之中,爆发出一股恐怖的杀伐之意。不求仙、不问道,谁害我心念之人,我便杀谁! 这,便是自己此生的道了! “嘭!” “嘭!” 顷刻间,落雁峰巅划过道道瞬影,接连不断的十步一杀,直向着玉虚子逼压而去。一股寒意,瞬息之间,掠过了落雁峰的每一个角落。 “咻!” 玉虚子此刻面色带着几分凝重,施展逍遥游不断闪避。 秦川气息为何突然增长这么多他并不知情,可是他自己的状况,却是比谁都要了解。之前穆痕暗算的那一剑,几乎已经毁了他的命脉,若非拥有大乘境界的修为,他又如何能够撑到现在? 若是继续这般交战下去,势必两败俱伤! 他自然也瞧得出,秦川是在以死相争! “轰……” 龙脊毫不留情地挥砍而出,凭虚御风骤现数尺,秦川眸中之色,已变得越来越迷离。却是早已被心魔所占据,只有,源源不绝的杀伐。 只记得,必要玉虚子血债血偿。 “……” 突然,秦川面色微微一变,竟觉气血翻涌不止。 方才那从九曜琉璃盏中引出的魔道真元,传遍全身的每一寸经脉后,自是要向着丹田回溯。然而没想到的便是,被颐养后强度极高的魔道真元方一进入心魔血晶,那丹田另一侧的道法灵核,便是剧烈地异动起来。 原先的平衡,一下被打破。 那血晶与灵核间的通道,不受秦川掌控地,豁然大开。 魔道真元似如汹涌澎湃的浪潮,源源不绝地侵入灵核之中,引起道法真元也跟着一阵异动,窜入自己的全身经脉,竟是自行地运转着。 一股剧痛,袭上眉梢。 竟是突破的前兆! “轰!” “?” 霎时,玉虚子眉目一沉,看着脚下掠起的尘土,一滴鲜血滴下,落在灰尘之间,静若无声。前方的秦川,已然生生不见了踪影。 “咻!” 紧接着,眉目扬起,却是朝着上空望去。 只见此时的秦川,手持龙脊剑锋朝下,由上空直逼而来。一身浑浊的魔道之气,面上只有震怒,还有因那似乎具有反噬之力的魔道真元而带来的暴躁,邪煞不已,俨然一只眼中只有杀伐的上古凶兽。 玉虚子眉目一凝。 剑锋扬起,却是朝着秦川迎将上去。 “簌……” 眨眼不到,空气之中又凝出一条囚龙索,牢牢缚在玉虚子持着真武的右臂之上,一股股能够吞噬真元的诡异力量,同时传入玉虚子体中。 随即,玉虚子真武脱手而出,却是在那右臂之上凝起一团团真火,瞬息之间便将囚龙索焚得干干净净。抽出手来,转手便又将真武祭出,一式鬼神斩呼啸而起,大乘境的真元融合着元神之力,直朝秦川冲击而去。 “嘭!” 秦川意念一动,一个伏羲太极图,轰然现出。 这回却也不是之前的仙魔相融的紫色了,而是因为此刻灵核之中道法真元的转化,实实在在用魔道真元施展出来的。 一片诡异的黑。 “这一剑,是替阿罗讨回公道的!” 秦川厉叱了一声,太极图凝成的同时,手中龙脊也是直直向前伸出,以迅若流星的坠落之势,与玉虚子狠狠地碰撞在一起。 “轰……” “轰!” 一声剧烈的轰鸣,在这伏羲山脉的最高点,猛然爆发出来。只见得漫天尘土,那峰顶的白塔不知何故生生坍下半截,直直坠落山崖。 紧接着,天地之间,寂寥无声。 …… “我败了么?” “不然呢?” “那,你却胜了么?” “……” …… “轰……” 峰顶的那一声轰鸣,几乎传遍了整个落雁峰。 谷长风面色阴沉到了极点,匆匆来到论剑台,却才发现,此处已然聚集了不少门中高手,甚至紫虚仙姑也在其中,纷纷都朝着山顶注目。 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圣巫教众突然尽数撤去,而玉虚真人所在的落雁峰顶又被人设下了结界,根本入不得半步。此刻在这论剑台聚集的每一个人都能瞧出,以那峰顶为中心设下的空间结界,竟然绝非他们任何一个人能够破得去的。 那,又会是何高人呢? 伏羲门这一次大劫,竟有如此严重么? “……” 谷长风心中一紧,相比旁人,他却还有一个忧虑。 秦川,与那些人一同撤去了么? …… 伏羲山往南的丛林之中,罗狼与桑娜迅速穿梭着,直向着青冥山的方向迅速返回。眼下落雁峰的事情解决了,而青冥山却依然无人驻守,若是此刻有人来犯,圣巫一教就将彻底在中原除名了。 尊主秦川这式空城计,却不知有用与否? 怀着不少顾虑,罗狼不免忧心忡忡。更加害怕的是,假若秦川留在落雁峰没有归来,那阿罗叶醒来以后,又该是何后果? “唉……” 忽而,罗狼这声长叹还未来得及叹完,瞬即脚步一停,面有谨慎之色。而桑娜紧驱而至,也落在了林间一块巨石之上。 只见前方两道身影,从青冥山的方向疾速赶来,而这两人,正是伏羲门的弟子。叶秋奇和上官瑶,曾经在西疆也谋过面,到中原以后,自也知晓了他们与秦川的关系。可是,眼下这种时节…… 是敌是友? “咻!” 顷刻间,叶秋奇猛然落至罗狼跟前,倒也没有敌意,只看着罗狼与桑娜从落雁峰归来,心中感到奇怪,急忙迫切地问道: “秦川呢?” “还在山上。” “那你们怎先回来了?” “他传给我们消息,说有一个预料之外的高手,让我们先撤。” “?” 听得此言,叶秋奇与上官瑶同时面色一疑,纷纷朝着落雁峰望去。而一向清冷淡漠、鲜少有何神情的上官瑶,此刻面上也终于浮上了几分害怕。 似乎,她看到了什么后果。 她最不愿看到的事情,发生了。 …… 落雁峰巅的白塔,齐齐断下了一截,露出光滑的岩面。 冷风呼呼吹起,却似如时间静止。 二人所有的真元气势,似乎一瞬间全都消散了下去,鬼神也好、太极也罢,只见得两件染血的道袍,艳阳之下更加的鲜红。 一支龙脊,牢牢抵着玉虚子的胸膛。 只需再进半寸,便能生生刺穿玉虚子的命脉,让他本就残败不堪的身躯彻底灰飞烟灭,让其元神,也跟着魂飞魄散。 同时,一个掌印,也恰好对着秦川的命脉之处。 秦川在无极殿外接了紫虚仙姑三罚,纯阳宫外又与穆痕纠缠了一番;而玉虚子遭人暗算,本就是依靠大乘境的修为元神方才撑至现在。二人本就均受了极重的伤,如此死斗,最终却也是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这一掌一剑下去,却又能如何?” 不知何时,在这峰顶之上,竟是出现了一个白发仙人。 ……秦川不知,只觉得,自己恍惚之间,仿佛有人这般问自己,也问那玉虚子。看上去,似乎是之前纯阳宫的那个老仆,不过秦川倒也未曾留意。 此刻,只想起前世的那段记忆: 自己杀上落雁峰,亲手斩杀了玉虚子。 可是,自己胜了么? 没有。玉虚子也没有,这世间,没有哪个人胜了。全都败在了天道之下,败在了那无情的命运面前。命者,数也…… 一剑下去,又能如何? 这天道无情,人浮沉一世,却终有一死。浮又如何,沉又如何? “此剑下去,方安我心!” 秦川突然扬起眉来,丹田之中一股异动,龙脊再度汇着厉光,竟是直直向着玉虚子刺去。而与此同时,玉虚子那手掌之上,全部的真元气势瞬间恢复,如同,一切只是暂时停下了一般,此刻再度纷扬而起。 短短一息,再度一声轰鸣爆开。 那峰顶的白塔,终于在这一次劫难中,彻底地被拔地而起,生生摧毁成了漫天粉末。苍茫的天际,犹如染上了一抹奇妙的光辉。 “此掌下去,方得吾愿!” “轰……” …… 月下云海,如痴如醉。 伏羲山的美,曾让每一个人流连忘返。 “我伏羲掌教一职,虽掌我道门上下千万问道之人,然则离道最远的,却是我自己。”玉虚子淡淡地说道,“我却也想如那孤云野鹤,逍遥自在……只可惜,师命难违。这有些事,注定要有人做的。” “长风明白。” “你看这伏羲山的夜色,多美。” “……” 谷长风没有再回答,只看着眼界所及之处,大好的风光。< 第16章 生死 初夏。 午后的阳光,显得有些渺茫。 在这伏羲之巅,山风徐徐吹来,却只感觉几分凉意。 那座白塔,已然成了满地的碎石粉末,散乱地铺在落雁峰的峰顶。偶有一阵劲风吹来,便掀起雪白的飞灰散去,消逝在风中。 “咻!” 上官瑶和叶秋奇御剑疾飞而来,也顾不得师门禁令,直闯入这峰顶之上。然而,尽管此处大多均是伏羲门的长老前辈,却也无人出言斥责他们。 沉默。 静虚子一众几乎所有伏羲门高人,都立在这峰顶之上,然而却无人靠近原先白塔所在的位置,只远远地注目着,没有一人言语。那能够俯视着伏羲山全景的断崖边上,一道苍老的背影,负手而立,遥望着远方。 “……” 忽然之间,上官瑶心中一痛。 叶秋奇双眉紧紧地蹙着,鲜少露出愁容的脸上,也终于有了凄色。 只见中央一块碎裂的岩石之上,玉虚子浑身是血,静静地躺着。苍白的发须随风缓缓飘荡,面上,满是安详之色,早已没有了半点生机。 而一侧散落着一把剑兵,染满鲜血。 龙脊! 除此之外,空气之中,尚还残留着仙法与魔道剧烈交锋后的痕迹,飘散着,淡淡的血腥。毫无疑问,那是道法空冥印,将人生生轰成了飞灰。 死的另一人,是谁呢…… 上官瑶的脸色,渐渐变得愈加的惨白,浑身上下,竟是不由开始了微微的颤抖。原本清澈的眸中,浮上了迷惘,染上了迷离。 “不会的,不会的……” 她开始在心中呢喃。 尽管她知道,早已注定了这个结局。 …… 良久,那崖边的老者缓缓回过身来: “玉虚子与秦川,同归了!” “!” 顷刻间,场中的众人无不是突然一怔,久久不语。却似在意料之中,那玉虚子的尸体早已没有了生机,而元神也同时彻底消散,轮回到了三界之中;而那龙脊谁人不知,此刻空气中的腥气,也能猜出来自何人。 然而,却又在意料之外。 以秦川的实力,如何会是玉虚子的对手? 玉虚子数十年前便是十方乾坤境的巅峰境界,多年来整日静修,尽管毫无突破,但资历见识定然远非秦川可比。而且旁人或许不知,但这些伏羲门的前辈却是比谁都明白,此前的玉虚子,极有可能突破至了大乘。 以往玉虚子虽然静修,但也时常关注外事,但自上次青冥山归来之后,便是真正的将所有事务交给穆痕,彻底地闭关。 突破,定然势在必得。 如此,秦川又如何对付得了? “不知前辈名讳。” 静默了片刻,终是静虚子昂起头来,对着那灰衣道袍的老者注目了一眼,极为尊敬地问道。这个人,定是之前设下结界的那人。 深不可测! “济云道人。” 随即,那老者叹了一声,如此应道。 “?!” 此言一出,场中众人有的惊,有的疑。 大多数人,皆是从未听说过这个名讳,伏羲门内没有,别的修道宗门也未曾听闻过。包括上官瑶与叶秋奇在内,也只觉有些耳熟。 与那济云观倒是同名。 而静虚、紫虚一众年老之辈,却是眉目一沉,瞬间陷入了震惊之中。 “可是济云观的天枢子前辈?!” 玄长老惊呼出声,眸中又是惊讶又是欢喜,更多的,却是无比的尊崇。作为伏羲门中年级最长之人,此言一出,众人更是鸦雀无声。 四百年前,就连玉虚子和无尘子的师尊都尚还是幼年孩童之时,伏羲门便有一位前辈,唤作天枢子。此人原本道行不精,出师之后便被派到紫城伏羲道观中做执事,后来又做了观主。然而天枢子尽管道行不精,却离奇的长寿,无人知晓是何原因。待得玉虚子都已长大成人,他都还在任济云观主之职。 济云观便是因此得名,天枢子也易作了济云道人。 两百年间,济云观人才辈出,有人传言便是因为得了济云道人指点的原因。更有甚者,说有人目睹其仙逝之时,天象异变,整个人生生消失,却正是那传说中的得道升仙。当然,传言,无人知真假。 有人坚信,却也有人一笑哂之。 “呵,当年见你,你可还是个七岁孩童。” 望了玄长老一眼,只见得那济云道人哂笑一声。 “……” 一时间,众人默然无语。看着玉虚子惨死的遗体,却又不由困惑,既然济云道人出现解了伏羲门的危难,却为何,不阻止这般结果的发生呢? 谷长风面色一苦。 却明白,此时心中最苦的,是他身后的两个弟子。 “咻!” 突然,济云道人面色一凝,却仍是淡然之色。只见袖袍一挥,竟是一股纯正的道法真元忽驰而出,化作青光,朝着一侧席卷过去。 眨眼之间,虚空之中,一道身影被牢牢缚住,悬入高空。 却是罗狼! “铛!” 顷刻间,场中众人面色一变,诸多仙剑法器纷扬而起。只不过,片刻不到,竟是突然又消弭而去,不受控制地被压制了所有的杀意。 是那济云道人! 与此同时,罗狼也被平稳地放到了地上。 济云道人眉目一扬,地上那把龙脊便瞬间飞至了罗狼的手中。随即,罗狼接住龙脊,却是心下一沉。他本已与桑娜一同离去,但遇得叶秋奇二人匆匆归来,心中也有了一些预感。没想到独自回来,却看见了这般光景。 秦川死了。 罗狼心中有些思绪繁杂,不知言语。 过了许久,环视了一周,终是取出一瓶解药,掷到了济云道人的手中。此刻众人方才想起,那山下无数弟子,都还处于昏迷之中。 “咻!” 紧接着,在周围的目光中,罗狼消匿了身形。 伏羲门众人眼睁睁看着罗狼离去,却是极其不解地看向了济云道人。然而济云道人也不回答,将那解药又掷到静虚子的手中。 “此事先告一段落。” 看了看玉虚子的尸体,又长叹道: “待我伏羲门修整完毕,后事如何,你等再自行商议。” …… 短短一日,圣巫教攻打伏羲门之事便已传遍了中原。 但谁也未曾料到,仅仅数个时辰,这惊天动地的一战便已宣告结束。伏羲门通告天下,原伏羲掌教玉虚子因战仙逝,新任掌教尚在商议之中。 而与此同时,秦川死亡的消息,也传遍了中原。 曾经因为助纣为虐,成了圣子殿暗杀徐之谦的帮凶,叛出伏羲门,而成为中原大敌;而后暗杀多门长老,又在九归山一战击杀师门前辈金虚子,罪孽深重。西疆归来后,带着圣巫教席卷中原,再一次成为众矢之的。 秦川的名字,早已响彻了中原修真一界。 然而这一次,却是死了么? 的确是死了! 整个身躯,都在玉虚子以命相搏的空冥印下,灰飞烟灭,连带着元灵,都消失在了三界之中。或许,只有三魂七魄,往生轮回去了。 唯独,那一身的罪孽还在。 此刻的修真一界,各门各派勃然大怒。圣巫教能够在数个时辰大破伏羲门,毫无疑问自然也有瞬间击溃任何一个宗门的实力。儒园一声令下,中原正道各门,已然再度开始了联盟,意图彻底消灭圣巫教。 只待伏羲门休整完毕,随时展开进攻。 …… “……” 这诸多的局势,此刻阿罗叶已然无心去理会了。 青冥山。 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唯独,物是人非。 阿罗叶独自坐在离恨天外的山崖前,手中握着她与秦川的定情之物,那条石坠星宿劫,只静静地注视着。忽而,却是凄苦地一笑。 此时距离罗狼归来,已有七日。 用中原的习俗来讲,也便是,秦川死去的头七。 他如此千辛万苦救回自己的性命,却因为愤恨将他的性命搭了进去,如此又是何苦呢?阿罗叶知晓,是因为他觉得,对不起自己。 是因为他数月不归,才导致了自己遇险。 可是,自己从来便没有责怪过他,也知道,他身边这么多女子,自己并不是最重要的。甚至说,若不是自己当初骗他成婚,根本就不会有今日。 “我只希望,你心里有我,我便满足了。” 阿罗叶说着,却没有流泪。 她从来没有因为死人流过泪,没有因为母亲流过,也没有因为父亲流过,这一次,也不会。她本想不顾一切,杀上落雁峰,将那伏羲门彻底地覆灭了,但据罗狼早间的情报,这中原的众人,已经主动来了。 那么…… 自己曾说过,会让整个天下来给自己的夫君陪葬! …… “谁?!” 突然,阿罗叶一下站立起来,眸中闪过一股杀意。能够穿过青冥山外森严的戒备来到这里的,天下间屈指可数。 会是谁呢? 忽而,看清了眼前来人,阿罗叶面色终于一苦。 却是曾经帮助过她圣巫教的无尘子与魂殇。秦川无父无母,只有无尘子一个师父,而阿罗叶父母双亡,自也把无尘子当作长辈一般对待。此刻见得无尘子,似是终于找到诉苦的对象,眸中不觉有了些许湿润。 “呼……” 无尘子长叹了一声,唏嘘不已。 不过紧接着,听得无尘子的下一句,阿罗叶忽然目光一亮,急忙昂起头来。眸中几分不可思议,又有更多的欣喜,似是终于找到了希望。< 第01章 重生 黑暗。 没有光明,似乎也没有过去和未来。 唯有虚无。 此刻的秦川,便处于这般一个空间之内。仅存的一丝意识,也尚还处于迷惘之中,没有因为过失而懊悔,也没有因为希望而欣喜。也有些许的遗憾,不过也在愈加朦胧的意识之中,渐渐地归于释然。 就这般渐渐迷失。 这便是死去的世界么? 不是。 此刻秦川感到一阵熟悉的感觉,即使黑暗之中什么也无法看见,但依然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自己,并没有死去。 “这阵感觉,是……” …… “咳咳……” 阴暗的房间之中,传出一阵连连的咳嗽。 一个男子,极其挣扎地卧在榻上,昏暗的灯光下,只见得因为痛苦而带来的狰狞面目,手中一张丝绢,满是咳出的鲜血,殷红一片。 “玉虚子!” 男子恶狠狠地唤出一个名字。紧接着,又因难以承受的痛苦,引来愈加剧烈的咳嗽。一张年轻的面孔,显得无比的苍白。 房间中,一把深深嵌入地上的长剑,散着玄妙的青光,透出极其可怕的震慑之力。这,便是男子痛苦的根源。与此同时,这把剑的四周,各自摆放着一块诡异的赤玉,妖邪的红芒,与那青光不断交锋着,似在竭力地压制。 真武! “这元神烙印,我看怕是除不去了。” 房间中,另一个男子淡淡地道。一袭白衣,面无神情,没有因为榻上男子的痛苦之色有丝毫的动容。却正是暗黑门的圣子,半月。 “我早说玉虚子极难对付!” 闻言,那榻上男子叱道,随即竭力昂起头来,却是带着几分讥笑地看了半月一眼,“那时老家伙被除去之后,我便说过不能再待在落雁峰上,你却不信。哈哈,这一回,自诩英明的你,终于也被阴了一把了。” 半月不语。 那天外天之事,的确在他的意料之外。 谁能想到,暗黑门在落雁峰安插奸细之事,居然早就被玉虚子知晓;谁又能想到,那天外天的阴谋,居然也是玉虚子一手策划。 若非穆痕的那一手,恐怕暗黑门早已实力大减。 那可是三大圣使! “你说,秦川到底死了没有?” 良久,半月终于出声问道。被老怪物种下心魔秦川,一直是他的心腹大患,同时也是他极其看重之人。如今秦川的生死,是他最关注之事。 据传,落雁峰顶秦川与玉虚子同归于尽,元灵身躯一起灰飞烟灭。当时现场只留下一把龙脊,最后还归还给了圣巫教。 “哼。” 榻上男子冷声一哼,却道: “龙脊是有了下落,可是九曜琉璃盏呢?” “……” 半月微微一惊,面色顿时一沉。 阴暗的房间中,灯光显得极其微弱,透着十分诡异的气息。 过了片刻,半月依旧没有言语。却是缓缓站立起来,一言不发,只将那地上的真武拔起,又狠狠地再度插回地上。紧接着冷目瞥了榻上男子一眼,神情似怒似笑,仿佛因为方才对方的顶撞而有所不悦。 最终回过身来,出了屋去。 “啊……” 房间中,随即传来痛苦的嘶嚎。 …… 元神! 不知过了多久,秦川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清晰。 也终于知晓了自己的处境。 原来在落雁峰之时,因为那般变故,灵核和血晶之间的通道豁然大开,又因心境的变化,使自己突破了心魔绝情之境的壁障,同时也达到了道法九转阴阳的境界。那时,自己便已将元灵突破成了元神。 玉虚子的那式空冥印,击毁了自己的身躯,也击散了自己刚刚修出的元神。但是,却有一缕残存的元神之力,保留在了九曜琉璃盏中。 因为九曜琉璃盏的奇妙,自己的元神已然渐渐恢复。 此刻的自己,正是被容纳在九曜琉璃盏中。当然,身在何处,却是无法知晓了,此刻元神还不是那般稳固,也无法出去瞧上一瞧。 “只是,是谁带走了九曜琉璃盏呢?” 秦川心中有些疑惑不解。 那时落雁峰顶被不知何方高人设下了结界,如此高深的修为,自己肯定无尘子那般实力之人,都未必能都破解。也便是说,那时,只有自己、玉虚子、以及那不知何方人物的绝世高人,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在。 “那人看上去定是伏羲门不出世的高人前辈,不可能不救玉虚子而转过来救自己。甚至,那时他还放任自己与玉虚子同归于尽。” 若他想救下自己,何不一开始就制止? 但除了他,又还有何人呢? 带着种种疑惑,秦川再度陷入了沉睡之中。 元神的修复不是一朝一夕,虽不知九曜琉璃盏为何能够自行修复,但自己想要回归全盛时期,也定然还需不少时间。 唯有,静静地等待了。 …… 幽谷。 草木翕动,透着十分的危险。 此刻这不知位于中原何处的深谷之中,充斥着凌厉的杀气。远远便能感受得到,林中似有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剧烈地交锋着。 道法! 以及,鬼术! “咻!” 一阵黑影窜过,最终落于一处空地之上。却见一团黑雾,渐渐凝聚成形,一个紫衣少年,鬼幽,赫然出现在黑雾之中,眉目凝重。 此刻正面对着一个棘手的敌人。 “铛!” 顷刻间,在他的八方之位,骤然现出八把真元玄剑,凭空悬立在半空之中,透着极其玄妙的八卦之气,俨然组成了一个伏羲八卦阵。紧接着,一阵清风忽然掠过,在他的前方,现出了一道身影。 白衣胜雪,孤傲绝尘。 上官瑶。 “你想作甚?” 鬼幽问道,却也不知,为何上官瑶会对他如此穷追不舍。 以他的修为实力,虽然对上上官瑶的确不是那般容易,但若是认真起来,也定然不会如此落于下风,更不会被这般追踪了百里之远。 只是顾忌着,她与秦川的关系而已。 “告诉我,秦川的下落。” 上官瑶冷冷地应着,手中一把镇山河,铛铛作响。 当初在那无名山峰上,那悠闲并且难忘的岁月中,秦川曾将一切都与她诉说过,没有半分欺瞒,其中自然也包括鬼幽。上官瑶知道,当初鬼幽潜入落雁峰,便是知晓秦川并没有死,他有一种秘法,可以探知秦川的下落。 而这一回,上官瑶不惜艰辛、甚至不顾师门反对,千辛万苦找到了鬼幽,便是想知道,秦川到底是不是就这般弃她而去。 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 但自己,仍然不相信。 不相信,当初不离不弃的诺言,只是一个笑话…… “死了。” 随即,鬼幽有些不耐烦地应道。却是没想到,上官瑶千辛万苦寻找鬼谷、并且不顾危险与死亡深入了鬼谷之中,竟是为了探查秦川的下落。 “你若继续纠缠,我便不留情了。” 鬼幽看了上官瑶一眼,继续说道。 然而上官瑶并无言语,回答他的,却是一个锲而不舍的眼神。 只见周围那八把玄剑,猛然剑锋回转,竟是全都直直指向了中央的鬼幽,一股凌厉的杀伐之气,氤氲而生。这奇妙的阵法,居然比鬼幽见识过的任何一个伏羲高人的阵法都要诡秘,直让鬼幽叫苦不迭。 他擅长的幻术,也在阵法之下,丝毫不得施展。从交手至现在,居然一直被上官瑶牢牢地压制住,空有一身修为,却是无法发挥作用。 也便是说,真正交手起来,他还不一定敌得过上官瑶。 简直便如他的克星! “……” 鬼幽咬了咬牙,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他魂魄尚在,但不知被困于何处,天下间无人知晓。” …… 日复一日。 秦川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在这黑暗之中,度日如年。 除了疑惑何人带走自己之外,也想起了很多很多。那时自己不惜性命,只顾为阿罗叶报仇而与玉虚子同归于尽。此刻想起,却是觉得有些不该。 若是自己死了,上官瑶该如何? 若是自己死了,谁来寻找紫涵,带她脱离苦海? 甚至,自己还不知阿罗叶醒过来没有。 此刻,自己唯一想做的事,便是回那青冥山上,看一看劫后重生的阿罗叶,自己的妻子。若不是因为自己,她也不会来这险恶的中原。 她不该有今日这般处境的…… “咻!” 不知何年何月,一道光芒从那九曜琉璃盏中跃出,一片昏暗之中,渐渐凝成了一个人形。经过如此长的时间,秦川的元神终于修复好了! “呼……” 长舒了一口气,秦川以元神化身,再度回归了人世。 只见此刻所处的地方,却是一个狭小的山洞,并且那出口已被巨石所封。黑暗的空间内,只有九曜琉璃盏散发着淡淡的微光,勉强带来一些光明。灯盏的四周,竟还拜访着一串金色的佛珠,透着几分奇异的气息。 “原来修复我元神的,不仅仅是九曜琉璃盏。” 秦川看了那佛珠一眼,自言自语道。 自然也是发觉了,一直以来,竟是从那佛珠中散出的力量,透入了九曜琉璃盏,以此不断巩固着自己微弱的元神,日复一日。 会是谁呢? 秦川抿了抿唇,终于将目光放在了洞口那块巨石之上。< 第02章 梵音 冷风呼呼吹着,带来了彻骨之寒。 满地落叶。 青冥山上的巫神像,经过了一番浩劫,依然屹立在恢弘的大殿之前。冬日的阳光,显得十分的微弱,没有一分暖意,映在那面旗帜上。 殿中,阿罗叶虔诚地跪在蒲团上。 前方,一把龙脊卧在台上,位于巫神神位的下方,昭示着秦川在圣巫教中的地位。不过,阿罗叶并未给秦川安置牌位,只在龙脊一侧,放上了那条石坠星宿劫。两盏烛火,印着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洒在阿罗叶的身上。 从她苏醒过来开始,没有一日不是这般,祈祷着。 已有半年之久。 自从无尘子与魂殇前辈带来秦川还存活于世的消息后,她暂且放弃了覆灭天下为秦川陪葬的打算,只日日等待着,等待着秦川归来。这是她唯一的希望。据魂殇所说,秦川的魂魄并未消散,也便是说,秦川肯定还活着。 只是,就连魂殇那般修为的高人,也无法探知位于何处。 上一次是因为秦川远在西疆,而鬼幽实力也还不够,所以无法知晓。而这一回,却连鬼幽的师父,魂殇,都探不得半点消息。 不过,只要知道,他还在,便够了。 “愿巫神庇佑,弟子阿罗叶,愿以所有,换我夫君平安归来。” 阿罗叶祈祷道,深深地磕了个头。 忽而,待得阿罗叶昂起头来,竟是眼见那台上的龙脊凭空消失,一条星宿劫,随即掉落在地。顿时,阿罗叶微微一怔。 “……” 紧接着,面色大喜。 …… “轰!” 一声轰鸣,秦川身前的洞口被猛然破开。 刺眼的阳光,一下倾泻进来,照亮了整个山洞。只见秦川有些不适应地遮着双目,手执龙脊,缓缓从那洞中踏了出来。 冬日骄阳,大好风光! “呼……” 秦川放下手,深吸了一口空气,再次立于天地之间。 只见此处乃是一座算不得高耸的山峰,周围低矮的山岗上,矗立着不少洁白的高塔,恰好将这一处山洞围在中央。下方,座座宏伟的庙宇,沐浴着阳光,不断传来声声佛号,香火不绝,梵音渺渺。 “梵音寺?” 一句惊疑,秦川紧盯着下方的寺庙。 此处,竟然是中州的梵音寺。天下间三处圣地,通州伏羲山乃是其一,京州儒园其二,第三处,则是着名震天下的千年古寺,名曰梵音。 同时,也是修真一界的一大巨擘。 “?!” 猛然间,似是察觉了什么,秦川有些微微地吃惊。 周围那些白塔,居然隐隐组成一个奇异的阵法,将自己所处的这座山峰围在中央,天地灵气丝毫不得外泄,而外界浊气,居然也丝毫不得进来。这奇异的佛法气息,极其柔和,加之这般阵法,用来温养元神最适合不过。 而且,从外界,定然也探不得里面的丝毫气息。 竟像是保护自己的封印禁制! “这般法阵、封住的山洞、那串佛珠……” 难道,救下自己的,是梵音寺之人? 可是自己与梵音寺基本上没有打过交道,前世未曾,今生亦是如此。除了当年认识那梵音寺小僧了空之外,自己与梵音寺并没有什么交情。 他们为何救我? 秦川心中一疑。匿去龙脊,却是决定到那寺中瞧上一瞧。 …… 元神之妙,乃成化身。 当然,这化身之法虽然简单,但常人修成元神之后,还得思悟一番方能化成人形。不过秦川前世曾修出来过,自不再去研习化身之法。 此刻自己身躯已毁,只能以元神化身留存于世,若想再炼身躯,还得需要不少天材地宝,花费极大的功夫。这些,只能回去再做打算,而且,若想锻造一副最佳的身躯,还得请教请教自己的师尊无尘子。 故此,秦川倒也不急。 唯一的担忧便是,元神化形之后,乃是以前那般模样,无法易容;而自己此刻没有身躯,实力大减,若是遇上仇人,便有些不妙。 “不过,没有身躯,打不过倒也方便逃。” 秦川心中一哂,不再去想。 早午的阳光,十分明媚。 微风轻拂着,虽是冬日时光,却也并不觉寒冷。 梵音寺中的钟声,不断回荡在群山之间。今日似乎正是佛教的盛会之日,山间那条大道上,行人无数,寻常百姓也有,达官贵人也有,颇为热闹,均是不断向着山上寺庙前行。想必,便是这佛门信徒。 秦川徒步行走在人群之中,一袭素衣,显得有些迷离。 仍是那身红枫道袍,飘逸洒脱之中,又带着几分妖异,别具一格。当然,自己那件冰蚕丝道袍早已损毁,元神化身,自是虚幻之象。 周围普通凡人,自也看不出来。 “心有信仰,有时候,却也是好事。” 看着四周虔诚登山的众人,秦川心中忽而有些羡慕地叹道。 在他们的脸上,自己或许也能看到苦难,但真正洋溢在他们脸上的,却是无比的希冀。或许,为自己心中信仰献上些许香火,便能一世平安。 至少,心安了。 可是,自己的信仰,是什么呢? “呼……” 摇了摇头,秦川微微一哂,继续向着山上走去。 约莫登上半山之处,平整的山路,变成了层层而上的石阶。而在那石阶的尽头,便是一座宏伟的庙宇,金碧辉煌,庄严肃穆。 梵音寺。 不同于伏羲山的清静避世,也不同于儒园的只接纳文雅之士。这佛门大开,迎接着所有的平凡大众,每一个踏入庙宇之人,将没有尊卑贵贱之分,甚至都没有你我之分。佛门的眼中,众生平等,看上去,似乎真是这般。 “施主,请到那边领取香火。” 跟随人群进了庙宇,秦川自也不是来朝拜的,便离了人群,在这庙中漫步。随即,便有一个僧人行至秦川身前,如此说道。 没有修为,普通人。 秦川一眼看清了对方的底细,心中却又几分疑惑。 这寺中的所有僧人,居然都是平凡之人,寻不到半个修真之士。 “我找本空。” 秦川行了一礼,直接道明来意。倒不是真的来找本空,而是这梵音寺中,自己唯独认识本空而已。想必本空在这寺中地位不凡,眼前这僧人听了能够知晓知晓自己修真之人的身份,也免去了不必要的麻烦。 闻言,那僧人果然一怔。 “请稍候。” 随即,那僧人双掌合十行了一礼,便快步朝着庙宇深处跑去。 …… 佛音浩瀚,宛若不断洗涤着心灵。 秦川屹立在从未间断的禅钟与佛号之中,如同过了很久很久。 经历之前的那一次生死,自己似乎顿悟了许多,但细细想来,却似乎又并没有明白些什么。此刻在这佛音之中,不由缓缓地陷入了沉思。 仿佛,正在接受着洗礼。 一个道人,却在佛寺之中默然静立。 恍惚之间,却才只过了短短一息,秦川回过神来,便已见得一个年轻的僧人向着自己缓缓醒来,朴素的袈裟,眉目清秀,正是本空。 “施主有礼。” 本空行至秦川面前,行了一礼。 随即,秦川眉目一凝,注视了本空两眼。 他早已认得自己,而自己就算元神幻化成了别的模样,他也定然能够凭自己的气息而识破,更莫说自己并未伪装。如此,他为何不唤自己“道友”,亦或是直呼其名,却如同从不认识自己一般,称呼自己为“施主”? 秦川没有言语。 本空昂起头来,善意的一笑: “佛曰:众生平等。在本空的眼中,施主便是施主,与到我寺中的所有人一样,以前的施主一样,此刻的施主亦是一样,都一样。” “唤我秦川便可。” 秦川应道,“我尚未施于佛门,算不得施主。” “他人施我钱财、舍我信奉,乃为施;你不杀我害我,亦为施。师父说,天下人皆为施主,故此,施主不必在意。” “……” 秦川没有回答,又看了本空一眼。 看本空的架势,早就认出了自己,甚至早就知晓自己会到梵音寺来。不,将自己保护在那山洞中温养元神的,正是他们。 “我来归还此物。” 随即,秦川也不再多言,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串金色的佛珠,握在手中,递至了本空的面前。若没有这串佛珠和那佛门阵法,仅凭九曜琉璃盏,恐怕没有三五年,自己的元神都无法出来。如此是恩,秦川自然铭记。 不过,却也想知晓,是谁救了自己? “这是了音师祖之物,他已候你多时。” 见状,本空依然面无改色,双掌合十,如此道。 “了音?” 秦川心中一怔。 梵音寺的了音禅师,自己自然识得,天下间就没有人不知晓。不仅在修真界中声名赫赫,凡尘俗世之中,也被众人所仰慕尊崇。 当初众门进攻青冥山之时,他便亲自去过。只是后来听闻与慕紫涵交手受了重伤,从那之后隐居佛门,再没有外出过,而慕紫涵也再没有半点音讯。若非顾及梵音寺众僧的实力,自己当初还曾想过来此问询紫涵的下落。 而这一回,难道也与紫涵有关? 顿时,秦川心中一紧。 紧接着,本空似乎看出了秦川的心思,微微一笑:< 第03章 中原 天空如此洁净,出奇的晴朗。 虽是初冬时节,但这梵音寺地处中原腹地,气候温和,倒不如青冥山亦或是落雁峰的那般了。阳光尽情洒在庙宇之间,一片金光。 “我梵音寺为平凡大众大开方便之门,但因此也难免打扰众师兄长辈的静修,故此在这寺后还有一座小寺。但凡习我涅槃心经者,皆住在这小寺中。修真众同道中人所说的梵音寺,便是指的这座小寺了。” 后山那条小径上,本空对秦川解释道。 秦川倒是没有言语。 落雁峰虽然远避尘世,但当年的济云观也是如梵音寺这般布局,前观供信徒参拜,后观方才是修真之地。修真宗门若想立足,免不了与俗世打交道。 故此,秦川却并未在意。 行了几步,秦川忽然微微驻足,却是朝着一面山壁瞧去,面有微微的疑惑。只见一面光洁的石壁,百丈之高,堪称鬼斧神工。 而那石壁之前,立有一尊高十来丈的佛像,妙若天工,栩栩如生。而疑惑的是,这尊佛像并未背靠石壁俯视芸芸众生,反而面壁静思,古怪之极。那石壁之上,亦没有一字一画,阳光之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 秦川心中一疑,发现了佛像有被挪动过的痕迹。 “此为无字玉璧,相传我佛门师祖,便是在此参透了涅槃心法,悟得我佛门真义,最终方才开创了我梵音一门。” “这佛像……” “此佛像本是朝着山下的,但百年前被一师叔祖所挪。其谓:佛亦有过,故应面壁思之。此行有大不敬之意,但那师叔祖已经圆寂,便留了下来。” “佛亦有过……” 闻言,秦川默默念了一句,不再言语。 问世间,孰能无过呢? 摇了摇头,也不再理会,跟随着本空,一步步朝着山顶而去。 所谓高处不胜寒,来到这山顶,冷风四面袭来,已有十分的凉意。不过修真之人有驱热避寒的神通,秦川此刻更只是一道化身,自也不觉寒冷。只是北风萧瑟,难免有了几分清冷之意。 “师祖在前方亭中等候,施主自行前去吧。” 穿过座座庙堂,来到一座长亭前,本空止下脚步行了一礼,便对秦川如此说道。也不待秦川回答,便顾自退了下去。 随即,秦川顺着那条长亭,直往尽头望去。 只见一个白发老僧,抚琴弄弦,却没有弄出一丝声音,安静之极。然而在这亭中,秦川却也道不清倒是有声还是无声了,只看着那老僧的背影,莫名生出了几分敬畏之意,驻足半晌,也未前去叨扰。 似乎,真有琴音荡起。 梵音寺了音禅师。 若说天下间被众人所知的高手中,还有与暗黑门老怪物资历相差无几之辈,便非了音莫属了。其年龄不知几何,修为亦不知有多深厚,只知伏羲门玉虚子都算其晚辈,儒园山阴居士也对之礼敬有加。 乃是中原真正的宗师。 “你来了。” 良久,终是了音微微一顿,轻声道了一句。 “秦川见过了音前辈。” 秦川行了一礼。尽管心中还有因为上次了音参与围攻青冥山的芥蒂,但此时此刻,因其气场所摄,又因对方帮助自己温养元神的恩情,便也尊敬了几分。 礼罢,秦川又昂起头,双手奉上那条佛珠: “我来归还此物,多谢前辈。” “咻!” 随即,只见了音起身转过头来,那佛珠便一下飞窜而起,落至了他的掌间,静静地坠着。这无量金珠,正是了音的贴身法宝。 “我乃受人所托,你大可不必谢我。” “受人所托?” 秦川面色一变,双眉微微蹙了起来。 “是你一位故友,慕紫涵。” “……” 了音话音刚落,顿时秦川神情大变。如此说来,难道将收纳着自己元神的九曜琉璃盏从落雁峰带出来的,也是紫涵?据说紫涵重回中原之后离奇地实力大增,更有重创了音的传言,能有这般实力也不无可能。 可是…… 既然慕紫涵重创了了音,了音为何又会受其所托?而且据说了音重伤之后对那日之事只字不提,除了静养之外,梵音寺也没有对慕紫涵有丝毫的报复举动,甚至在了音的授意之下,只当那时的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那日之事,绝不是外界传言的那般! 绝不简单! 秦川心中一紧,终是昂起头来,凝视了了音一眼。 “慕施主要救你,仅此而已。” 迎着秦川的目光,了音双掌合十,淡淡地道。 他满是褶皱的脸上,静若古井,也看不出内心丝毫的波动。只噙着几分善意的笑容,至始至终都看着秦川,得不到任何别的信息。 “紫涵曾重创于你,你为何还要如此?” 秦川问道,不觉之中,没有再用敬称。 “人不谋我害我,便为施主;助人渡人,便是我佛门弟子应行之事。而且你莫要再问,这天道选择了你,你便只有一路走下去。” “她人在何处?” 心知了音不会告知自己,而此刻的自己也没有别的办法,秦川也不再追问,念着紫涵的下落,便转而如此问道。 “慕施主将你安置后,便已离去。” 了音双掌合十,又道,“但一个月前,中州王家集结各门欲图青冥山,暗黑门借机将之一打尽,无一生还,慕施主也是凶手其一。” 说罢,了音闭着双眼摇了摇头,满是怅然: “阿弥陀佛。” “……” 秦川沉默。 此刻的紫涵,却还是在暗黑门中助纣为虐么?王家欲图青冥山,明显便是想要报自己当初灭门之仇,紫涵如此于公于私却都是为了自己…… 哽咽了一番,秦川终是叹了口气,又问: “青冥山如何?” “落雁峰那件事后,中原各门联合攻打青冥山,但你师尊无尘子再度出面,加之西疆高手来了无数,强攻不下,只能作罢。而且伏羲门态度不明,儒园为首之众亦不好强行出头。此刻的青冥山,仍在圣巫教手中。” “那伏羲门如何?” 秦川抿了抿唇,问道。 尽管玉虚子是被穆痕所害,但亲手取其性命的却是自己,按理来说,伏羲门应该与自己不共戴天才对。可是这个“态度不明”,又是何意? 而且那时的那个老者,实力绝对在无尘子之上。 他,却也不出手么? “玉虚道友仙逝,便由静虚子接任掌教之位。不过让伏羲一门无意仇视青冥山的,却是济云道人,当初之事,已经真相大白。” 了音应道,看了秦川一眼,颇有无奈地叹了一声。 却是将暗黑门如何利用玉虚子迫害阿罗叶、以及暗黑门真正的目的,全都告诉了秦川。秦川虽然罪孽深重,但玉虚子的的确确也差点让阿罗叶命丧黄泉。其中的无奈,却又有谁人能够道得请? 至少秦川没有牵连伏羲门数千弟子,便已念足了旧情了。 唯有感叹: 造化弄人矣! 当今之世,暗黑门紧锣密鼓,设计了种种阴谋,一个接一个的正道宗门相继沦陷,暗黑门势力愈加强盛。而冥教时不时与暗黑门勾结,亦是制造出无数惊天惨案,八大圣物已取其三,其真正目的愈加明朗。 中原风起云涌,已无一寸太平之土! 听了音将这些自己不在时中原发生之事一件件道来,秦川面色不由越来越阴沉。却是明白,此刻该关心的不是紫涵,而是阿罗叶。 正道想谋青冥山、冥教为了星宿劫定然也在时时窥视着阿罗叶,还有暗黑门的半月从一开始便盯着自己,圣巫教自然也在他的监控之中。更何况,方才了音所言,阿罗叶为了泄愤,也对暗黑门多有打压。 此刻的圣巫教,已是中原亦正亦邪的存在。 如此,却更加的危险。 “多谢前辈。” 过了很久,秦川终是长舒一口气,对着了音行了一礼。 自己自然不能再在此地多加逗留,一来自己必须尽快锻炼出一副身躯,二来为了阿罗叶的安危,也必须尽快返回青冥山去。 “近日安阳有件喜事,你或许感兴趣。” 见得秦川转身离去,了音忽而说道。 闻言,秦川微微一怔。 “安阳?” …… 青冥山。 “教主,送往叶家的贺礼已经准备好了。” 桑娜缓缓踏入巫神殿中,在阿罗叶身后行了一礼。 安阳叶家在中原之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族中与儒园历来关系颇深,与其余各宗各门也有深厚的交情,而现如今的家主又是伏羲门杰出之辈。故此,两日后现任家主叶秋奇与同门师妹苏小妍的婚礼,乃是中原的一大盛事。 只不过,桑娜对于阿罗叶派人前去贺礼之事有些不理解。 圣巫教与中原各门本就积怨颇深,更是与伏羲门有着大仇,此一去,若是发起难来,后果不堪设想。桑娜也知晓,阿罗叶是因为秦川与叶秋奇的交情,方才派人去送些贺礼,可是如此作为,总有不妥之处。 “教主?” 忽而,桑娜微微一疑,又唤了一声。 却见阿罗叶仍旧跪在蒲团之上,望着祭台怔怔出神,也不知是否听到了桑娜的禀报。良久,却见阿罗叶一脸喜色,回过头来: “不必了,夫君自己去道贺才最好。”< 第05章 无悔 白云朵朵。 叶秋奇负手立着,久久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似是察觉了身后有人前来,终于轻舒了一口气,缓缓回过身来。却是嘴角一扬,轻轻一笑。 “这身行头,不错呀。” 柳沉烟打量了叶秋奇一眼,也是微微一笑。 三个月前,伏羲弟子叶秋奇正式出师,接任了叶家家主之位。自那以后,他也鲜少穿着往日的道服,而是改成了华贵的锦衣,平日虽然也多着素色,但近日大婚之喜,一袭红色的锦衣,显得气质大改。 竟觉几分滑稽。 “等你也披上嫁衣之时,便知其中趣味了。” 叶秋奇淡淡地回道,笑容不减。 不过很快,察觉了柳沉烟面色的细微变化,也知晓自己说错了话,于是转而变作正色,眉目一蹙,却是语气略有低沉地说道: “他来了。” “……” 闻言,柳沉烟神色一凝,不觉轻轻咬了咬唇。 根本不用去猜测,便知此刻叶秋奇所说的“他”指的是谁。从昨日那番遭遇起,她在心中便有猜疑,秦川与叶秋奇的交情自不必说,如此大事,若是秦川知晓了,没有可能不来。时过半年之久,若真未死,也该出现了。 只是,秦川不现身的原因,她却也猜得出来。 “我告诉你一个地方,必能遇得到他。” 良久,叶秋奇昂起头来,凝视着柳沉烟,说道。 …… 华灯初上。 夜幕还未彻底降下,烟霞山庄已是一片歌舞喧嚣。 叶家也是一俗世大户,自也难以避免地喜好排场,近日家主大婚,山庄内更是从各地请来了不少舞姬乐师,数日来歌舞宴会不断。而修真宗门平日鲜见此般热闹景象,自也津津有味,其乐融融。 当然,偌大的烟霞山庄,自也有清静之地。 暮光月色,彼此交融着。 山庄后园的一座偏僻小院,远离了喧闹,静静地沐浴在黄昏之中。冷风吹拂着,伴随着有律的波动,宛若一曲淡雅的乐音。 却是一个绝美的女子,月下舞剑。 孤独一人。 那袭白衣,洁净似雪,一直以来,便是秦川心中最柔软的净土。 秦川远远地看着,不敢散出一丝一毫的气息,害怕被她发现。今时今日,秦川的心中,终于对那时攻上伏羲山之事,有了几分懊悔。 这便是自己不敢露面的原因。 玉虚子之死,与自己有着莫大的干系,不管伏羲门的前辈高层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没有将自己列为通缉的对象,但不必想也能知晓,在每一个伏羲门人的心中,都是仇视自己的。毕竟,这是弑师之仇。 她,或许也不例外吧。 秦川暂时还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 但,自己的初心,仍然不会变! “你念我护我,我便用尽全部,还你一世平安。” 秦川默念道,不觉紧紧地咬了咬双唇。不过突然之间,双眉顿时凝了起来,猛然朝着一处瞥去,便瞬间彻底消失了身形。 “咻!” 紧接着,另一处,一道身影疾出,紧追而去。 …… 夜色渐浓。 柳沉烟一路跟随着秦川的脚步,没有丝毫懈怠。 “你跑什么呀!” 嘴中愤愤地念道,柳沉烟也是有些莫名其妙。 本来按着叶秋奇所说,她果然在上官瑶的居处之外,发现了本该与玉虚子同归于尽的秦川,心中难免有些欣喜。可是还未来得及上去说两句话,那家伙便不要命地往着远处逃奔,好像也怕自己发现他没有丧命一般。 何必呢? 柳沉烟抿了抿唇,颇感无奈。 要说秦川不敢面见伏羲门的人,她可以想得明白;眼下修真一界众门汇聚,身负罪孽的秦川不能大庭广众之下露面,她也能理解。 这或许也是叶秋奇明明猜到秦川行踪,却还让自己来的缘故。 可是眼下为何他连自己也不愿相见? “嗯?” 突然,柳沉烟面色一变,一下似乎明白了缘由。 只见前方的秦川猛然停了下来,却是在安阳城郊的一处山岗之上。月色愈加迷离,柳沉烟心中无法抹去的那道背影,却是越来越清晰。 一个纵身,柳沉烟瞬即也落到了秦川的身旁。 “你如何发现我的?” 只听秦川冷冷问道,却并非是问柳沉烟的。 此刻柳沉烟终于追上了秦川,却也来不及言语,只凝视着前方,面色略有阴沉。早有预料,叶秋奇大婚这般中原盛事,暗黑门定会插上一手。 果然。 二人前方,一个妖媚的女子似笑非笑地立着,却是暗黑门的朱雀。方才秦川察觉的异样,正是这朱雀的气息。至于柳沉烟,其实早就知晓了。 眼下时节,任何有害叶秋奇的,秦川都绝不会放过。 这也是穷追不舍来到这安阳城郊的原因。 “你果然没死。” 只见朱雀一脸魅色,直接忽视了身后的柳沉烟,直凝视了秦川一眼。但是紧接着,似乎又察觉了什么,双眉忽然一蹙: “化身?” 此刻的秦川,自是元神化身。 秦川没有理会朱雀的疑问,只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上上次见面,乃是在那无量天中,自己饶了她的性命;却没想到,她不仅没有悔改,反而再度成了半月的帮凶,这才有了上次在落雁峰上的又一次见面。 想着,秦川也瞬间明白了过来。 既然朱雀与半月走到了一起,那找到自己的,自然便是半月了。 那曾经的圣子殿殿主半月,也修习过心魔秘法,或许有着可以找到同为心魔宿子的自己的方法。以前自己在梵音寺的法阵禁制中,对方无法探寻,但此番自己复出,一切行踪,又一次落入了暗黑门的掌控之中。 如此,又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你暗黑门的阴谋,休想得逞!” 随即,柳沉烟叱了一声,一把凤羽双剑,已然现在了手中。 “此番半月派你潜入安阳,又想作甚?” 秦川也问了一句,眉目微微竖起。不管半月的目标是自己还是叶秋奇,自己都绝不会让其如愿,尤其,此刻还是叶秋奇的大婚之时。 寒月高悬。 北风呼啸,冬日的萧瑟,愈加明显。 “上次,你没有杀我……” 朱雀一直凝视着秦川,淡淡地说道,“你说该去何处,应由自己来决定,我与半月交易,便是找到了自己的路。这天下间的女子,便是只想找个如意郎君,我更是如此。我来此并非半月派遣,只是我自己来找你而已。” 闻言,柳沉烟一下撇过头来望了秦川一眼: “你艳福不浅呐。” “……” 听得柳沉烟的调侃,秦川并无言语。 这朱雀的言语,自然不能相信。魔道善诡,被朱雀言语魅惑之人更是多如猪狗,恐怕,被她以身相许的男子,早已尸骨如山。 “铛!” 顷刻间,龙脊忽现而出,执于手中。 “轰……” 然而还未有所举动,朱雀的身后,已是赫然现出一道身影,凤羽双剑合击而下,一股强盛的真元漫天而起,凌厉无比。却是柳沉烟不知何时早已凝出了元神化身,半年不见,修为如此神速的提升,让秦川不免微微一惊。 霎时,尘土纷扬,落叶翩飞。 只见一道祥瑞的金光,伴随着一声似有似无的凤鸣,生生闯过朱雀的身躯。只不过于此同时,虚空之中也有一股气息凭空漫出。 眨眼之间,竟是从朱雀的身上席卷而过,带着朱雀生生烟消云散,彻底消失在了虚空之中。那股气息,也是极其高深的魔道。 有人救走了朱雀! “……” 柳沉烟散去化身,眉目一凝,多出了几分忧虑。 …… 星月璀璨。 虽然冷风有些萧瑟,但如此星夜,却是极其难见。 想来叶家将婚期定在如此黄道吉日,也是下了不少的功夫。叶秋奇与苏小妍济云观相识,转眼数年过去,如今终于修成正果了。 安阳城外。 柳沉烟与秦川并肩行着,朝着城中缓步而去。 时不时偏过头来,悄悄注视秦川两眼,柳沉烟的脸上,始终挂着笑意。她不止无数次想过,就与秦川这般在月下漫步,此时,似乎终于满足了这个愿望。云梦泽、云湖城、南风阁、青冥山,往昔的一幕幕,浮现眼前。 她无悔了。 “你笑什么?” 秦川回过身来,莫名笑了一笑,问道。 “你管我笑什么!” 柳沉烟嗔了一声,却依然笑容不减。她望了秦川一眼,忽而想如曾经的那般挽上秦川的手臂,但最终还是放弃了打算,只彼此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 进一步、或者退一步,她都觉得不好。 “你说你身躯已毁?” “是啊,所以要尽快赶回青冥山,不然麻烦就大了。” 秦川回应道。 一路走来,他与柳沉烟说了不少事,包括梵音寺将自己护持在山洞之中的详情,甚至在柳沉烟的追问下,也说起了无量天中的遭遇。却唯独,对眼下无奈的状况,只字不提。自己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伏羲门。 如何面对,这天下。 而柳沉烟,却也默契地没有问一字一句。 “不过……” 忽而,秦川停下脚步,又补充道: “此刻那家伙成亲,如此大事,而咱们刚刚又发现了暗黑门的行踪。得把这事好好解决了,让那家伙安心入洞房。” 第06章 婚礼 “刚才救走朱雀的,是何人?” 听得秦川言语,柳沉烟也缓缓止住了笑容,正色道。 “如果所料不错,应该是青龙。” 秦川定了定神,缓缓应道。从方才那股气息来看,绝对是暗黑门圣使级别的人物,而其余三人中,玄武穆痕被禁锢了元神、白虎不太可能与朱雀共事,最有可能的,便是很早以前便与朱雀交情颇深的青龙了。 据自己所知,朱雀最信任的人,也便只有一个青龙。 “如今暗黑门至少两大圣使共聚安阳,定然在计划着不可告人的阴谋。不过眼下烟霞山庄强者无数,他们不一定敢贸然闯入。” 说着,秦川问道: “你可知最近的暗黑门巢穴位于何处?” “最近的,便是西面百里之外的断剑冢。” 柳沉烟沉思了片刻,却是瞥了秦川一眼,又道,“不过数月以前,被你青冥山上那娇妻给端了。此刻的断剑冢,恐怕已成一片废墟。” “……” 闻言,秦川微微一怔。 “你失踪以后,除了青冥山天下正道与圣巫教的那一战外,暗黑门也曾数次图谋不轨,甚至听说还去过西疆……不过你放心,你那娇妻也不是好对付的,听说西疆一役暗黑门损失惨重,圣巫教更是借机一举灭了暗黑门数股势力。” 柳沉烟白了秦川一眼,心中却不知是何滋味。 “呼……” 沉默了片刻,秦川方才轻舒了一口气。 西疆腹地,当初连自己的师尊无尘子都尚且小心翼翼,那巫神陵中的人,不是谁都能对付得了的。自己唯一担心的便是,阿罗叶与正道不合,又对暗黑门大举出手,如此亦正亦邪、两面受敌,形势十分的不妙。 秦川摇了摇头,暂且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理会了。 “那除了断剑冢,还有何处?” “另一处,怕是离安阳有些远了,不太可能。” 柳沉烟想了想,便如此应道。如今天下不太平,正邪两道交锋无数,故此作为玉剑宗下任宗主的她,自然对暗黑门的各处巢穴了如指掌。 “那只有去断剑冢探查一番了。” “你去?” 忽而,听得秦川这一句,柳沉烟颇有忧虑地看着秦川。 “我……” “算了吧,你一道元神,若是真遇上了,怕是又得死一次。” 柳沉烟白了秦川一眼,弱弱地说道。她自然知晓,此刻的秦川失去了作为修真基础的肉身,实力大减,若是真的遇上了青龙朱雀,不一定能够逃得出去。而且秦川本就是暗黑门的心腹大患,说不准对方就是为了秦川来的。 随即,秦川默然了半晌: “那……” “你欠我的够多了,不差这一次。” 紧接着,柳沉烟打断了秦川的话,也不再逗留,只留给秦川一个背影,头也不回地朝着一个方向迅速远去。 秦川双眉一紧,却是说不出话来。 “那叶秋奇的婚礼……” 秦川昂着头,对着那个方向唤出的话还未说完,便早已寻不见柳沉烟的身影。她还是如以前一样,那般雷厉风行。 …… 旭日东升,渐渐驱散了冬日阴寒。 烟霞山庄再度迎来的清晨的曙光,山庄门前层层洁白的石阶之上,映着美妙的光辉。花团锦幔,那两扇大门之上,贴着极其喜庆的“囍”字。 今日,正是叶家家主大婚。 蓝天白云,艳阳高照,几乎看不出冬日的迹象。 此刻,叶秋奇一身红色的华服,领着叶家诸多长老,甚至还有不少伏羲门的弟子,包括鲜少公开露面的上官瑶,却是静候在大门之前。只见天际一道霞光,云海漫漫,眨眼之间,大门之前,几个道人赫然出现。 静虚子。 如今的静虚子谷长风,接任了伏羲掌教之位,在往日的威名之上,又添了几分尊贵。没想到,今日叶秋奇的大婚,他竟是亲自来了。 通常来说,修真宗门一门之主这般尊贵之人,就算是门内弟子的喜事,也不一定会出面。然而此刻静虚子领着伏羲门几位长老出现在叶家大门前,无疑给了叶家诺大的面子。叶家的名声,可谓是如日中天。 “安阳叶家众长老,恭迎伏羲门静虚真人。” “弟子叶秋奇,恭迎师父。” 在场诸人一一行了礼,叶秋奇一脸正色,倒也有模有样。 随即,鲜少露笑的静虚子,对着自己的这个得意弟子笑了一笑。在众人的恭迎之下,由上官瑶亲切地领着,踏入了烟霞山庄的大门。 叶秋奇走在最后,咧了咧嘴。 不过,忽而朝着大门之外凝视了一眼,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明媚的阳光倾泻而下。 山庄大门的对面,秦川静静地立着,微微躬下的腰身,直待静虚子的背影消失在山庄中,方才昂了起来。叶秋奇的那一眼,其实并未瞧见自己。元神之妙,自也能随意隐匿,只要不是修为差得太多,都不会被察觉。 就如同一个透明的人,远远望着。 “弟子秦川,见过师父。” 秦川心中默念道。虽然经历过这般种种,但自己心中对静虚子的尊敬,也从未弱去。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如此,便是恩。 不过,既然静虚子也来了,那暗黑门的阴谋,或许便也不会轻易得手。 也不知柳沉烟探查得怎么样了。 秦川定了定神,陷入沉思。 叶秋奇与自己相交数年,已胜似手足之情;而苏小妍亦被自己当做妹妹一般看待,那苏家更对自己有恩。眼下叶秋奇与苏小妍的婚礼,纵是不余遗力,自己也绝不能让暗黑门从中破坏,绝不让其阴谋得逞。 绝不! “?” 忽而,秦川眉目一凝。 恰见一道背影又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却是一个略显奇怪的男子,背着一把古筝,在叶家管家阿德的带领下,缓缓进入了烟霞山庄。想来婚礼之上,叶家请些乐师演奏供人赏乐,倒也并不稀奇,只是…… “此人有鬼!” 仅仅一眼,凭着直觉,秦川便察觉了对方的怪异。 “不对,以我的修为,竟是探不出究竟。难道,此人的修为已经远远超过了我?那把琴……这中原之中,有何人是用音律杀人的高手呢?” 一时间,秦川心中闪过许多猜测,却都无果而终。 看来,还得潜入烟霞山庄。 …… 夜。 北风轻拂,但在如此喜庆之夜,倒不觉严寒。 烟霞山庄气势恢宏的前厅之外,一片颇为宽敞的院落,被布置成了婚礼的现场。红花喜幔,来自中原各处的宾客,共聚一处,热闹非凡。 叶秋奇父母双亡,长兄又因那般事故被叶家除了名,故此婚礼乃是由一位叶家的长辈和伏羲门一位长老主持。苏权一家在中原本就颇有声名,如今与叶家结姻,声势更是倍涨,整整一晚,苏权的脸上,始终挂着笑意。 “小小这孩子,越来越可爱了。” 远处一株树梢之上,传出秦川的一声感叹。 眼见那苏小小被上官瑶的母亲抱着,被各家之人逗着,十分受人喜欢。秦川轻轻笑了一笑,只可惜,此刻的自己,只能这般远远地看。 叶秋奇与苏小妍拜完了堂,敬了宾客酒,新娘苏小妍便与上官瑶去了后园。此刻婚礼的场中,只有新郎叶秋奇陪着无数宾客饮酒畅谈,观赏歌舞作兴。秦川看得到,那小子今日是多么高兴,不由,自己也高兴了起来。 只是,看不到叶秋奇脸上的一丝遗憾。 “你不要怪我。” 眉间忽而闪过一抹怅然之色,秦川自言自语道。 “他来不了,我不怪他。” “……” 突然,秦川心中一紧,却是听得身后传来如此一句淡淡的言语。缓缓回过头去,便见叶秋奇倚在树梢之上,他手中一壶酒,瞬即掷了过来。 秦川接过酒壶,没有言语。 月色有些凄冷。 沉默。 秦川看着叶秋奇,自然也知此刻的叶秋奇也是一道元神化身。他早就发现自己了,虽不知如何发现的,但自己与他的这般交情,换过来,自己也自认绝对能够找得到他。秦川的心中,忽然一股痛意袭上心头。 叶秋奇发现了自己,却装作不认识自己。 可想而知,自己亲手诛杀玉虚子之事,可能没有让伏羲门众弟子痛恨仇视,但必然让他们寒心。那,可是一门之主,每一个人的尊师。 自己念恩,可他人何尝不是如此? “谢了。” 秦川道了一句,将那壶中的酒一饮而尽。 叶秋奇笑了一笑,也将自己手中的另一壶酒饮了下去。随即昂起头来,直视着秦川:“我方才瞧见,从来不饮酒的上官瑶,也小小地酌了一杯。” “……你若是遇见他,告诉他一下。” 叶秋奇别有意味地说道,脸上微微泛着红晕,却任谁也瞧得出来,这一句并非酒话。秦川更是明白,明白那话中的含义。 “我会的。” “嗯。” 叶秋奇点了点头,转眼之间,眸中又恢复了醺醉之态: “秋奇今日大婚,多谢阁下赏脸。” “去吧。” 秦川一笑,摆了摆手,紧接着便见叶秋奇的身影又生生在这隐蔽的树梢之间消失无形。末了,却是一抹惆怅之色,瞬间浮上秦川的眉梢。 很久很久。 “呼……” 长长舒了一口气,秦川收拾情绪,再度注目在了下方人群之中。 却见,柳沉烟,终于出现了。 第07章 惊变 第七章 惊变 如今的柳沉烟,或许经过了青冥山的那般事故,已不如以前的那般健谈。只在人群之中独自穿过,不再与人攀谈,甚至还遭受着些许异样的眼光。那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她临阵倒戈的行为,始终无法让人原谅。 当然,也有性情随和者,远远与她打声招呼。 不过,当初秦川初识的那个被众人同时仰慕和敬畏着的玉剑宗大弟子,却是再也回不去了。依稀还记得,那时在云湖方家的情景…… “呼……” 秦川叹了口气,又是一抹惆怅。 只见柳沉烟行至叶秋奇面前,二人各自饮了一杯,似是说了一些什么。随即便见柳沉烟偏过头来,一眼便瞧见了隐藏下的秦川。 烟霞山庄,仍是热闹喧嚣。 “可查到什么?” 秦川倚在树上,轻声问道。 一旁,柳沉烟拢着裙摆,坐在一根横着的树枝上。此刻的她,亦是一道元神化身,本体未曾前来,这也是秦川颇有担忧的一问的原因。 “确有些怪异。” 柳沉烟应道,仍是注目在下方喜庆的繁华锦幔之上,眸中隐隐有些羡慕之色。只听她继续说道:“不过想着快赶不上叶秋奇这小子成亲的时辰,便分了化身赶回来……你呢?这烟霞山庄,可有何怪异之事发生?” “有。一个乐师。” 闻言,秦川凝了凝眉,应道。 自己潜入烟霞山庄,最主要的目的便是监视那有些奇怪的乐师。当然,此刻为了见证叶秋奇的婚礼方才来到了这前厅之外,但那些乐师歌姬歇息的后园,依然在自己的神识监视之中。有何风吹草动,都能立马知晓。 然而奇怪的是,一直未曾有何动静。 没有一丝真元的波动,甚至平静地让秦川怀疑自己的直觉。 “乐师?” 听得秦川的回答,柳沉烟反问了一句,随即又道,“我来时倒是听人说,婚礼开始前有一个想捣乱的乐师被人逐了出去。是你说的那个?” “被人逐了出去?” “说是京州程家派来的,好像被苏家拒过婚,如今又被叶家的家势压着,恼羞成怒之下,便想在这婚礼上捣乱。真是……” 柳沉烟一边说着,一边笑了起来。 “……” 秦川微微一怔,随即也笑了一笑。 这段往事自己还经历过,当初苏权让自己前来安阳送信,也便是因为这一个原因。不过那程家也真是,如此作为倒辱了斯文。要说来由,恐怕便是苏小妍魅力太大,将那程家的少主迷住了吧…… ……不对! 想着,秦川嘴角扬起的笑容缓缓止了下来。 假若被逐出山庄的那乐师就是程家派来捣乱的,那自己的直觉却是没错,只不过并非自己最大的担心。暗黑门青龙、朱雀两大圣使同时出现在安阳,绝不可能会是来游山玩水的,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眼下烟霞山庄群雄汇聚,更有静虚子亲自坐镇,以自己以往的见识来看,半月绝不会冒此大险。那,是自己的担心,选错了对象么? 此时此刻,有谁,处于最危险的境地呢? “!” 猛然间,秦川面色大变。 几乎不待丝毫反应的时间,原本还颇有闲逸地坐在秦川身旁的柳沉烟元神化身,一下溃散而去,空气之中,只残留有几缕淡淡的香风。 “遭了。” 秦川一对双眉瞬即紧紧蹙了起来。 他们的目标,是柳沉烟! …… 断剑冢。 满地废墟,焦灼的黑土,显得天际也有几分黑暗。 一轮残月,冷风呼呼吹着,尽是萧瑟。 “嗤……” 一声轻响,柳沉烟的腹前,一只柔弱无骨的纤手生生穿了出来,白皙的肌肤上,瞬间染满了殷红,触目惊心。鲜血,浸红了一身衣裙。 后面,随即现出一张妖媚的面容。 朱雀。 “化身?” 忽而,朱雀双眉一蹙,轻轻咬了咬唇。一只鲜血淋漓的手臂,缓缓抽了回来,然而仅仅一瞬,那手臂上的血渍却是一下消失,如同未曾出现一般。身前柳沉烟的身躯,也同时溃散而去,散出玄妙的元神气息。 “……” 朱雀沉默不语,缓缓回过身来。 却见柳沉烟安然无恙地立着,一只手掌轻轻抚着小腹,仿佛有些躯体上的痛意。这一回,不再是化身了,而是实实在在的本体。 方才遭受朱雀的一式偷袭,正是她及时施展秘法,交换了元神与本体,方才免了一死,但尽管如此,一击不备,也稍微受了一些内伤。 “哼,这式移形换影的秘法,倒是妙得很。” 朱雀淡淡地说道,一脸邪魅之色。 “原来,你们的目标,却是我么?” 柳沉烟紧咬着牙,松开抚在腹前的手,瞬即一对凤羽双剑现在了手中。 如此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以致于还未来得及与秦川诉说,便瞬间解了化身来化解朱雀的这一击偷袭。看来,她与秦川一开始的猜测,却都错了。暗黑门此番派出高手前来安阳的目的,竟然是柳沉烟自己。 她当然知晓是什么目的。 “他身边这么多女人,首先最好对付的,应该是你了。” 朱雀邪笑一声,尽管没有散出半分真元,但一身气息,足以令每一个修为不精的修真之士胆颤心惊。当然,柳沉烟自然不在其列。 “……” 柳沉烟凝视了朱雀一眼。 听朱雀这句话的意思,让柳沉烟有些困惑不解。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他们的目标之中,也有秦川。 “好好的玉剑峰你不待,偏要到这安阳城来……” “?!” 朱雀话说一半,柳沉烟终是面色大变,也终于确定的,此时此刻,对方的目标,的的确确是她自己……不,不是暗黑门的目的! “……人,我暗黑门已经带到,如何解决,便看你们了。” 朱雀说完,身形一阵虚幻,往后瞬移了数步。而紧接着,她原本所立的身后,一股可怕的气息氤氲而生,瞬即现出了一个人影。只见一个面容俊冷的女子,一袭红衣,端坐于虚空之中,身前,一把散着诡异气息的古琴。 无妄! 冥教揽月护法,闻人醉! “铮铮……” 顷刻间,满含冰冷杀意的琴音,弥漫至整座断剑冢中。本该亲近柔和的逍遥谷音律秘法,此刻无比凌厉地充斥着,铺天盖地而来。 冷血无情! …… “轰……” 一声惨烈的轰鸣,从临近那座高峰之上传来。 瞬即冷风呼起,杀意徒生。青冥山的一草一木,似是在这般变故之中,也变得颤栗起来,整个圣巫教,一下陷入了骚动之中。 “教主,玉剑峰外不知何时出现大量暗黑门人,已经开始进举玉剑宗。为首之人是暗黑门白虎,攻势猛烈,不出数个时辰,玉剑宗必灭!” 罗狼匆匆找到阿罗叶,急忙禀报方才的惊变。 此刻,阿罗叶正坐在离恨天外的崖前,方才那阵变动,她自也是察觉了。不过听得罗狼的禀报,却是面不改色,只冷冷地回问道: “她玉剑宗的宗主呢?” “看样子不在玉剑峰上。” “知道了。” 闻言,阿罗叶缓缓立起身来,也未理会一脸不解的罗狼,面上波纹不惊,只朝着青冥山中央那座神殿缓步而去。见状,罗狼皱了皱眉,玉剑峰的变故,必然牵动了青冥山,中原所说“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也是明白的。 只是,此刻的教主,又是如何作想呢? “吱呀……” 一声轻响,神殿中那祭堂的门,被缓缓推开。 略显阴暗的堂内,烛光点点,却只有一个人盘坐一张棋盘之前。自从落雁峰归来,圣巫教祭司萨木,莫名其妙地日日参研这中原棋道。 听得阿罗叶的脚步声,萨木止下了手中举动: “我以为你不会来见我。” “你来问罪的。” 阿罗叶淡淡应道。这巫神陵祭司一开始的来意,她从早便知晓。 “有人举报圣巫现任教主阿罗叶擅取尸毒禁术,按我教规,当罚万蛊噬心,乃教中第一重罪。我来中原,便是查这件事的。” “查清了?” “查清了。” 萨木淡淡应了一句,又举起手来,将一粒棋子落在了棋盘之上。二人言语虽平淡至极,但若是被其他教众听得,定然引起轩然大波。 堂中,几盏烛火,摇摇晃晃。 阿罗叶沉默了许久。 她身为圣巫教的教主,自然也是对巫神陵知晓得最多的人。萨木想要拿她,她没有一丝反抗的能力,也不会有任何反抗的想法。半年来,只是惦记着秦川下落还未明了,方才没来见这萨木。 不过,倒也不知,萨木为何不来找自己。 “眼下暗黑门进举玉剑峰,危在旦夕。” 良久,阿罗叶忽而如此说道。 “我巫神陵不参与教务,如何处理,那是身为教主的职责。在我还未将你带回西疆审判之前,你还是这圣巫教的教主。” 闻言,阿罗叶抿了抿唇: “你帮我对付白虎,事后我便跟你回去。” “为何?” 为何? 听得萨木这一句,阿罗叶心中忽而笑了一笑。她所想的,不是这中原正邪之别的道义,也不是青冥山与玉剑宗唇亡齿寒的局势,仅仅…… “若是他在这里,定会出手。我,只不过尽一个妻子应尽的义务而已。” 闻言,萨木举着棋子的手又静了下来。 却是没有言语。 第08章 闻人醉 夜。 中州少见的险恶深山。 据说这断剑冢本是中原一冶剑世家的铸剑之地,因一场天灾方才被遗弃。而后被暗黑门占据,直到圣巫教铲除了其中的暗黑门人,方才再度成为废墟。此刻,破败的建筑坍落其中,黑烬遍布,几近寸草不生。 暗夜之下,更显悚怖十分。 “咻!” 一道疾光,柳沉烟闪至一株被烧得只剩枝干的槐树后方,紧紧背靠着,面色阴沉无比,一手捂着胸口,气息更是愈加显得虚弱。 朱雀的那一记偷袭,虽然及时作出防备,未伤及命脉。但也是受了不轻的内伤,元神受损,本该勉强可以一战的实力,此刻已然丝毫不是对手。 更莫说,此刻面对的,是冥教之人了。 “……” 柳沉烟暗暗咬了咬牙。 紧接着短短的一刹那,眸中忽然闪过几分绝望之色。周围宛若空灵的琴音,变得越来越近,只如回荡在耳畔一般。心底,浮起一分恐惧。 额间一缕秀发,竟是在琴音之中,断落而下。 闻人醉! 如今中原之势愈加明了,冥教的两大顶尖高手,也逐渐被众人所知。除了那修习了儒园之尊天尊帝皇罡、却不明何故加入冥教的司空寂外,揽月护法闻人醉的实力,也是根本不逊于之,更容不得丝毫小觑。 此二人,几乎是整个修真界的噩梦! 传言这闻人醉本是逍遥谷弟子,曾在多年前儒园某次盛会上,代表逍遥谷抚琴奏乐,一曲天籁名震天下。不过,那时她还不叫闻人醉。 其后不知何故,只听闻某一个夜晚,暴戾的琴音充斥了整个儒园,而儒园上下数千人,亦在这琴音之中失心落魄,陷入了可怕的幻境之中。只见一个女子杀入夫子殿,明目张胆之下,取了山阴居士长子的性命。 这个女子,便是后来的闻人醉。 也是古今千百年来,唯一一个闯入夫子殿之人。 而那山阴居士的长子许氏,本该成为中原极富盛名之辈,却因此烟消云散,令人唏嘘不已。如今这段往事被人刨出,众人也方才知晓,那时的闻人醉,已然加入了冥教,成了让中原众人胆颤心惊的可怕之人。 一把无妄古琴之下,不知多少孤魂野鬼。 “铛……” 想着,柳沉烟眉目紧锁,一对凤羽仙剑,传出一声颤鸣。 她当然知晓,冥教为何从数年前开始,就对自己穷追不舍。也知,这一日终将会到来,决定自己的生死。既然如此,那便…… “轰!” 突然,柳沉烟还未来得及反应,只听一声轰鸣,身后那株破败的槐树生生碎裂而开,残枝碎屑被激得漫天而起,抛落整片废墟之中。 疾退数丈避开此番变故,柳沉烟猛然昂起头来。 只见闻人醉悬空三尺,一把漆黑的古琴竖立身旁,月色之下,一袭红衣飘飘而起。弦未动,虚空之中,宛若摄魂夺魄一般的琴音却是丝毫不减。她那本该倾城倾国的绝世容颜之上,没有半分情感,寒冷如冰。 那是一种怎样的恨啊。 无人知晓,当年她为何那般残戾地取走许氏的性命。据说那修为不凡的儒园钦定继承门主之位的许氏,生生魂飞魄散,不得轮回。 或许从那时起,她便成了今日这般。 这般憎恶着整个世界,不断地迷失、沦落…… 却浑然不觉。 “无法相信,这般的你,会是萧如白心念之人。” 柳沉烟莫名道了一句。她曾在青冥山待过一段时日,萧如白与玉剑宗也算有过些许接触,逍遥谷的其中事因,她自也知晓一些。 故此即使此般局面,也不免唏嘘了一声。 闻人醉没有言语。 回答柳沉烟的,只是指尖行云流水般的拨弄。霎时,弦动,一阵尖锐得有些失声的琴音,顷刻间穿破了虚空,竟是朝着柳沉烟而来。 柳沉烟面色一沉。 此刻,眼前仿佛已没有了天与地,也没有了断剑冢和凄凉的月色,只见得无数锋利的刀兵自虚空之中凝结而起,又如同千军万马,潮涌一般向着自己奔袭而来。残戾的杀意,遮天蔽日,宛若即将绞杀着自己的三魂七魄。 ……生生覆灭于三界之中! 就这般迎面而来。 这,便是闻人醉的实力么? “……” 此刻的柳沉烟有些呆滞,随风扬起的衣裙袖摆,多处都被绞成了碎片,又随着风,飘了很远很远。只有手中一对剑兵,微微颤抖着。 她终于知道了恐惧。 “轰……” 眨眼之间,只见因那夹杂着元神之力的琴音激起的一阵凛冽狂风,生生从柳沉烟的身躯之上席卷而过。顷刻间,天地俱寂,月色愈加的惨白。 短短一瞬,寂寥无声。 “咔擦!” 凤羽双剑,在柳沉烟的手中,生生断裂。紧接着整个剑身,随着这声断裂的声响,接连碎开,竟是化作尘烟,消散在了虚空之中。 一身真元气息,不复当初。 “扑通!” 顿时,柳沉烟一下跪倒在地,仅仅残存了一丝无比虚弱的气息。若非及时用那凤羽仙剑的剑灵护住自己的心脉和元神,恐怕后果还要更加严重。也因此,跟随她多年的那对贴身法剑,也彻底消失在了三界之中。 就这般毁了。 柳沉烟缓缓扬起眉来,几分倔强。 却见此刻的闻人醉,眸中没有半分怜悯之色,依旧是那般的冷血无情。抚在弦上的玉指,又一次轻轻弹动,无妄琴上,一股邪煞之气,暴涌而出。 琴音,再起。 “?” 突然,闻人醉和柳沉烟的双眉皆是微微一动。 只听虚空之中传来一声剑鸣,引得空气剧烈地颤动不止,那还未真正的扬起的琴音,也彻底被掩盖了下去。漫天的戾气,生生消散。 “铛……” …… “铛……” 断剑冢往西数十里,同样一声剑鸣划破了虚空。 秦川身影闪动,龙脊早已现于手中,那一声夹杂着上古龙威的啸鸣,穿透了整片山林。霎时众生震颤,鸟兽惊飞,彻底打破了夜的沉寂。 “幻象?” 忽而,秦川面色一变。 脚步生生之下,立在了一处树梢。 只见原本拦住自己去路的朱雀,身形忽然化为烟雾飘散而开,而周围本该是通往断剑冢的山林小路,也发生一阵幻化,竟是变成了一片桃林。暖日迷离,不再是沉沉黑夜,漫天的桃花,透着说不出的危险之意。 秦川心中一沉,缓缓回过了身来。 之前柳沉烟的元神化身突然消失,自己便猜到柳沉烟在断剑冢出了意外。事情发展至此,已经完全知晓暗黑门的目的正是柳沉烟了。 说不得,正是与冥教达成了什么交易。 只怪一开始自己二人太过在意叶秋奇的婚礼,以致于想错了方向,如此大意之下,方才让对方的目的得逞。早该想到的,半月再如何阴险狡诈,也不会对眼下高手云集的烟霞山庄出手,朱雀故意让自己发觉,正是如此原因。 “该死!” 秦川暗暗骂了一声。 对方能够猜到自己会不遗余力赶往断剑冢,才在此处拦下自己。如此这般,柳沉烟的处境,不必想就更加的危险了。 “你果然来了。” 随即,秦川的前方,一道身影骤现,正是朱雀。 “……” 秦川凝视了朱雀一眼,没有言语。此刻也不是与朱雀纠缠的时候。 想着,一手结成印结,试图利用元神之力破除眼下这般幻境。不过方才有所举动,便听得对面的朱雀摇了摇头,邪魅地笑道: “不必试了。你若是肉身还在,以我的幻术,定然困不住你。可惜你只是一道元神化身,便好好在这幻境之中,与我待在一起吧。” “哼。” 闻言,秦川有些愤愤地冷哼了一声。 的确如此。若是自己肉身还在,只要察觉了幻境,大可强自解去元神化身,回归了本体之中便可。奈何自己正是没有肉身,更不可能强行解去本就没有归属的元神。如此,恐怕只有生生被困在这幻境之中了。 不过…… 忽而,秦川冷笑一声,解开了手中的印结: “既然如此,杀了你,自会解除。” …… “咻!” 断剑冢中,悬空而立的闻人醉猛然疾退数丈。 却是端坐而起,将那无妄古琴横在身前,手指迅速拨弄,顷刻间一股真元劲气呼啸而出,与迎面而来的一道剑光轰然碰撞在一起。 “轰……” 顿时,一阵轰鸣,爆裂而开。 雄浑的气浪,以那碰撞之处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开。狂风骤起,掀起一阵尘沙碎石,在这断剑冢的废墟之中,生生开辟出了一片空地。 剑破虚空! 随即,一道身影飘然落在了柳沉烟的前方。一袭洁净无瑕的白衣,手中一把奇特的白玉仙剑轻垂而下,这片空间之内,清新之气,瞬间驱走了原本浑浊的邪煞气息。天地清明,不断吹拂而来的清风,早已不觉寒冷。 月光,变得皎洁了几分。 “剑破虚空,不愧为天下第一剑!” 闻人醉绛唇轻启,淡淡道了一句。尽管语气仍是那般冰冷,但话中的赞叹之意,却是溢于言表。毫无疑问,此刻来人,非同寻常。 当年名震天下的玉剑宗宗主,人人尊而谓之: 玉剑仙! 第09章 告白 “师父!” 柳沉烟竭力撑起身来,唤了一声。 看着前方的身影,眸中却有些莫名的意味。她本以为此刻来救下她的,是秦川,可是内心之中,又不希望秦川来此冒这般大的险。 然而最终,是玉剑仙。 “师父不是该在玉剑峰上么?” 猛然间,柳沉烟心中闪过十分不妙的念头。 从很早开始,自己便被师父玉剑仙限制在了玉剑峰上,不得外出。此前因为叶秋奇的婚礼,还曾与师父怄气,最终几分任性地勉强得了首肯,方才代表玉剑宗来到烟霞山庄参加婚礼。这件事,她本就有些懊悔。 再加上此间变故,就更是自责不已。 不必说,既然冥教与暗黑门同时出现,那两者之间定然达成了什么盟约。冥教的目标是自己;那暗黑门的目的,毫无疑问,是玉剑宗。 师门有危险! “师父……” 想着,柳沉烟一脸沮丧,又轻唤了一声。 “为师怎能眼看你陷入这般境地。” 闻言,玉剑仙缓缓回头过来,怜爱地看了柳沉烟一眼。 瞬即,也不多言,转而扬眉瞥向了前方的闻人醉。一股高深莫测的元神之力弥漫至柳沉烟四周,牢牢将其护在其中,手中一把玉剑,光芒大盛。 她早就预料到今日的局面。 可是,又能如何呢? 以前是因为青冥山的那件事,才以面壁思过为由将柳沉烟保护在玉剑峰上,但是随之而来的,便是冥教的可怕阴谋告白于天下。旁人或许不知,但作为柳沉烟的师父,她却是知晓,冥教盯上的一件圣物,正是在柳沉烟的身上。 做弟子的年轻任性。 而她做师父的,却又如何忍心呢? 故此,柳沉烟离开玉剑峰后,她便只有一直暗中跟随。即使知晓极有可能让玉剑宗陷于极其危险之地,也定要尽到做师父的职责。 而玉剑宗…… “阁下身为逍遥谷弟子,却如此自甘堕落,为虎作伥!” 玉剑仙剑锋一指,一股毫不逊色的气息大盛而开,迎向了前方的闻人醉,紧接着厉叱道:“真是辱了逍遥之名!” “我早已不是逍遥谷弟子。” 听得玉剑仙之言,鲜少开口的闻人醉,却是语气低沉地应了一声。 或许,是因为玉剑仙强大的气场,让她觉得彼此有了言语的资格;也或许,是因为二人同为女子,总有一些相似之处。 她一手抚上琴弦,缓缓说道: “这天道不仁,有负天下,早该不存于世。如此黑暗,宛若长夜无期,又何谈逍遥之名?人负我,天下负我,我便要覆了这天下!” “你错了。” 玉剑仙叱道,“这天道清浊,看的,是人!” “休要再言!” 闻言,闻人醉似有几分嗔怒,瞬即无妄之上,一股极度邪煞的气息,顿时扩散而开,铺天盖地一般,逼压着玉剑仙的真元之气。 正邪交锋。 “轰……” …… 幻境。 桃花纷飞,美轮美奂。 只不过,这桃林之中四处弥漫的,却是无比的虚幻,那般的不真实,即使在梦中,也不会有这般美景。此刻,更是有着凌厉的杀气。 “上次你不杀我,这一次,你也不会。” 朱雀迎面看着秦川,淡淡地道,竟是没有丝毫惧怕。 却不是因为秦川没有身躯实力大减的缘故,尽管确确实实,她知晓此刻的秦川想要再杀她并没有那般容易。但她坚信的,不是这个,而只是单纯地,坚信秦川依然会如无量天中的那般,不会对她动了杀心。 “那时没有杀你,是我犯下最愚蠢的错。” 闻言,秦川冷冷地道。 当时是出于怜悯也好、于心不忍也好,但自己留了朱雀性命,却是希望她不再为暗黑门做事。可是此番看来,是自己太过天真了。 ……天真得有些愚蠢。 这一次,莫说朱雀,若是柳沉烟真的有了什么意外,纵是亲自杀入暗黑门大殿将半月千刀万剐,自己也在所不辞。正如柳沉烟昨夜所说…… 自己欠她的,太多了。 “你以为我为半月做事,是为虎作伥么?” 朱雀依然面不改色,直面着秦川,问道。 “难道不是?” “不是。” 面对秦川的质问,朱雀忽而微微一笑,极其平静地答道。她看了秦川一眼,如水的清眸中,居然泛起了几分柔情,差点让秦川信以为真。不过,对于朱雀的媚术,秦川自是知晓,定了定神,又听朱雀继续道: “其实半月都不知道,此刻的我,早已没有了以前的修为。” 朱雀邪笑了一声,紧接着,眸中却又浮起几分怅然之色: “那日你放了我以后,我便将一身淫修邪术得来的修为自行废除了去。年幼之时,只记得老怪物的恩情,他要我做什么,我便毫不犹豫地做什么。修习这令我魔道之人都不耻的秘术,亦是如此。你以为我乐意么?” “……没有哪个女子想要如此,没有。我也想如凡世的女子一般,嫁个如意郎君,幸福美满地过完一生。可是,这天下间的男子,没有哪一个不怕我,我知晓,这全是我自作自受,但我依然怀着这般念想,从未变过。” “……从未变过。” “你可还记得血域堂的那对狗男女……不,那对夫妻。在我所魅惑过的男子中,他是唯一一个无法抵抗、却依然对妻子忠贞不渝的。” “……那时我很气愤,恨不得立马杀了他。因为我感觉自己被他深深践踏了尊严,那弱不禁风的尊严。我有些羡慕他们,真的。” “但我知道,我以为家破人亡、又被天下所不容的我,只有继续留在老怪物的身旁,偿还着我所以为的救命之恩。因为我无处可去,只能这般。或许,等哪一日在交锋中被人所杀,便能真正得到了解脱。” “……我以为这便是我的路。” “可是那一日,你说该走的路是由自己的心所决定的。我不该如此,老怪物死了,我便该,来追寻我曾经的念想,找回自己的路了。” 说着,朱雀看了秦川一眼。 她曾迷惘了半生,是眼前的男子点破了她,不仅留了她罪恶肮脏的性命,还为她指明了今后的道路。这个人,就是秦川。 她觉得,她已经找到今后的路了。 “……” 沉默着,一直听完了朱雀的这一番言语,秦川面色不知何时变得有些古怪,一支龙脊执在手中,其中的杀意却是缓缓散了下去,迟迟未动。心中有些阴晴不定,却不知,朱雀的这一番言语,究竟是真是假。 漫天的桃花,继续翩飞着。 迷离的暖意阳光,倾泻在素白的道服之上,流光溢彩。 “我找到半月,无非便是想知晓你的行踪而已。” 良久,朱雀依旧满目柔情地看着秦川,忽而,抿了抿唇,眉目微动,又道,“我知晓任何一个男子都会在意我的过去,你也不例外。所以那一身修为我已自行废去,并且托了青龙大哥,为了重新锻炼了一副身躯……” “停!” 突然,秦川叱了一声。 从朱雀的言语中,自然也听出了她的意思。秦川双目一凝,直视着朱雀,沉思了许久,方才语气一沉,继续问道: “你来安阳的目的,是我?” “是。” 朱雀应了一句,随即展开双臂,一身修为气息再也毫无保留,展示在了秦川的眼前,“我不过利用了半月而已,废除修为之事,他还被蒙在鼓里。” “……” 秦川心中一凝,一股神识迅速扩散而出。 果然,经过一番窥测,确实察觉朱雀的修为大大地减弱了许多。虽然元神还在,但真正的实力,早已不足以匹敌任何一个修出元神的真正高手。难怪之前她连柳沉烟的随意一击都无法招架,还得由青龙出手相助。 可是…… 秦川咬了咬牙,心情仍旧有些阴晴不定。 朱雀此番言语的真假且不说,她的过去自己在不在意也另说,此时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要自己如何立即接受得了?这朱雀圣使殷燃,自己前世便早已认识,但在认知之中,她不过是个心狠手辣的魔道人物而已。 如今也许真的转邪归了正,但为何要找上自己? 而且,此后,还不知要有什么麻烦…… “我知道如此太过突然,但从此以后,我便与你寸步不离。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的真心的。我说的都是认真的,秦川。” “既如此,你便该解去幻境,让我离去!” 随即,秦川昂起头来,正色了一声。 想到此刻柳沉烟的危险处境,更不该在此与朱雀纠缠。此间再如何麻烦,也不会有柳沉烟的性命紧要。想着,龙脊之上再度掠过了一抹真元。 “休想!” 然而,随即却听朱雀叱道: “我知道你身边女人很多,但我会一个个将之除去!你以为如此众多的知心红颜,你能全部守护得住么?虽然我朱雀选择了你,但自己也绝不会想要如柳沉烟那样,一直付出,永远得不到回报!” “……” 秦川眉目一沉。 却仿佛,被朱雀的这一句,刺痛了内心。自己也知道,若非为了自己,柳沉烟绝不会变成今日的这般。朱雀的话,并没有错。 ……不。 “你错了,你还不懂何为爱恋。” 忽而,秦川扬起眉来,对着朱雀淡淡道了一句。 第10章 桃林 片片桃花,终于不再飘落。 似乎这一句话,令得朱雀情绪有了些许细微的波动,更导致了此般幻境的变化。天际,凭空多出了几分阴郁,微风拂起。 有些泛凉。 她直视着秦川,感受到了秦川的决意。 “铛……” 龙脊剑锋扬起,掠过了一声颤鸣。一股淡淡的杀意,开始从秦川的身躯之中缓缓弥漫而出,满地的桃花,又在这真元溯起的狂风之中,飘满了整片桃林。秦川不再言语,也知晓以朱雀的性情,绝不会轻易屈服。 如此,只有一战! 此刻的秦川只是一道元神化身,没有身躯,也便没有储存真元的丹田。此般状态,想要击败作为暗黑门圣使的朱雀,可谓是难上加难。 不过,既然知晓朱雀也不复当初的实力,假若扬长避短,定也能一击破除这困住自己的幻境。而元神状态的长处…… “咻!” 顷刻间,秦川眉目一凝,顿时骤身而起。 一道瞬影,猛然朝着朱雀冲击而去。龙脊之上,玄妙的元神之力取代了以往的魔道黑气,却是比以往更加的迅疾、更加的凶戾。作为魔道上乘心魔之道的第一迅杀之术,正是在修成元神之后,方才是万夫莫敌。 十步一杀! “你休想出去!” 朱雀叱了一声,却是迎面招架这式十步一杀。 只见她紧咬着牙关,一只手掌幻影一般出现在了胸前,转眼间便结成了一个怪异的掌印。一股极度燥热的气息,猛然氤氲而生。 南天离火! 霎时虚空之中似有一声尖锐的凤唳,红光四起,强盛的真元源源不断地汇聚而出,更夹杂着她满心的怨怒,直向秦川席卷过去。 “轰……” “嗯?” 忽而,朱雀面色一疑。 却是见得那南天离火与秦川迅猛而来的身影即将碰撞之时,秦川竟是一下消失了踪迹,连带着原本暴戾的杀意,也瞬息之间化为虚无。只有虚空之中隐约可见的一只火凤之形,在这桃林之间贯穿过去。 片片桃花,漫天而起。 只在那灼热的空气中,慢慢燃烧殆尽,宛若一场火雨。 秦川呢? “?!” 猛然间,不待朱雀做出丝毫的反应,甚至那结在胸前的掌印都还未撤去,便见得她的身躯之外,八个伏羲卦爻闪现而出,各立八方之位,组成了一个九宫八卦阵。一阵玄妙的青光闪烁之后,便泛上了诡异幽黑之色。 这是秦川专属的九宫八卦阵! 不同于正统的伏羲八卦,除了那本该有的强大的禁制之力外,更融合着魔道的暴戾之气。此刻朱雀的一身真元,均被牢牢压制在身躯之内。 而秦川仍然没有现身。 “……” 朱雀神色一紧,不觉暗暗咬了咬牙。 她已然看出了秦川的企图。但凡元神化身,其本质仍然只是元神,虽然幻化为身躯但实质依旧无影无形,只要秦川不主动幻化身躯现出行来,以她的实力绝不可能窥测到一分一毫。如此,便如面对着一个隐形之敌。 完全处于被动! 只是,通常元神化身都会与本体一同对敌,有何危险都能瞬间溯回本体,从而得以保全。因为元神一旦受损,几乎比丢了性命还要严重。 而秦川如此冒险,却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了身躯。 为了一个柳沉烟,他竟然宁愿如此么?不,或许,他认定他完全能够吃定了自己……自己,不正是一直被他定得死死的么…… 朱雀咬着唇,有些恼怒,却更有些颓丧。 “铛!” 紧接着,猛然昂起头来,面色终是微微一变。 却见她的上空,一把龙脊自虚空凝出,悬空而起。一股元神之力源源不断地自剑身之中弥漫出来,宛若撕裂了空间,剧烈无比。眨眼不到,这幻境的上空,居然汇聚起了乌黑的雷云,遮天蔽日,徒留昏暗一片。 狂风肆起。 “轰隆隆……” 三清驭雷诀! 这伏羲门高层道法三清驭雷诀,居然被秦川施展了出来。尽管以元神施法威力更甚,可是他便不怕天罚噬体,落个五雷轰顶的下场么?! “嗤啦!” 不待朱雀多想,那上空的雷云之中,已然劈下一道电光,短暂地照亮了这个昏暗的天际。无数桃花混杂着方才被焚出的灰烬,伴随着狂风四处飘扬,这片朱雀结出的幻境,似乎都要被这可怕的天罚之力所毁。 “……” 朱雀不言不语,眸中浮起了几分怨恨。 可是,内心之中,似乎又如何也恨不起来。 “咻!” 眨眼之间,随着朱雀手印一结,这处空间周围,一股奇妙的气息不断向着她汇聚而去。光影变幻,那株株桃木和漫天的桃花,纷纷消散而去,恢复了本该的景象。月明星稀,斑驳的树影洒在深山密林间,一片皎白。 唯独,只有上空那处雷云,丝毫不减。 “轰隆隆……” 又一声轰鸣,朱雀面色更显难看。此刻本是凝结幻境的真元,也全都汇聚在了她的身躯之外,凝成一只似有似无的火凤,不断环绕着她。 看来,她是想以此抵挡三清驭雷诀…… “?” 忽而,那头火凤环绕了最后一圈后,居然彻底消散而去。 只见朱雀扫视了周围一眼,依旧看不到秦川的踪迹,最终昂起头来,遥望着那处涌动翻滚的雷云。却是,几分释然地苦笑了一声。 “罢了。” 朱雀缓缓闭上了双眸。 或许,在那无量天中,她本就该丧命于秦川的剑下,本就该解脱了。 此时虽然晚了一些,但她,没有遗憾。 …… “咻!” 突然,一阵离奇的变化,乌黑的雷云,以及那不断嗤响轰鸣的闪电,却也同时消散而去。周围八个伏羲卦爻瞬间消失,化为一股气息合为一体。 暴戾,不再。 朱雀缓缓睁开眼来,已见得秦川再次出现在了她的身前。 她莫名笑了起来。 “……” 秦川手执龙脊,凝视着朱雀,却是没有言语。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又停了手。虽然也知晓以朱雀的实力,不一定会在自己的三清驭雷诀下丧命,可是,她放弃了抵抗。她为什么放弃抵抗?秦川不知道,只知自己又一次,放弃了能够真正击杀朱雀的机会。 “呼……” 舒了口气,秦川忽而摇了摇头。 不再理会,转身便朝着断剑冢而去。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摆脱了困住自己的幻境,此刻柳沉烟的危险处境,也不容自己慢慢去想。 “你去了也救不了她。” 突然,朱雀冷冷道了一声,又补充道:“谁也救不了。” “……” 闻言,秦川稍稍停了一分,却也依旧不言不语。 朱雀话中的含义,自己能够猜得出来。自从知道柳沉烟被冥教盯上以后,自己便知道终将有此一劫,或许,若是自己参与进去,还会连自己也搭进性命。冥教的那个阴谋,纵是无尘子那般高人,都感到深深的恐惧。 但,自己没有选择! …… “轰!” 一声响彻天地的轰鸣,自断剑冢中爆发出来。 琴音不绝,更混杂着激烈的碰撞之声,狂风呼啸,飞沙走石。这一场二人之间的斗法,竟是比当初圣巫教围剿断剑冢的场景,还要轰动。 天空那轮明月,已然看不真切。 漫天的尘埃,缓缓散去,终于透下几分淡淡的月光。 扑朔迷离。 闻人醉依然端坐于半空之中,一袭红衣,没有染上一尘一土,鲜艳之色显得十分的扎眼。那把无妄古琴,横在她的膝上,极尽世间所有黑暗的颜色,印在红衣之上,仿佛昭示着死亡……还没有人能逃得过。 不过,此刻闻人醉的脸上,颇有几分严峻。 冰冷无比。 她的前方,一袭白衣悬立半空,飘飘而起,映着微弱的月光,却显得无比耀眼。那洁净的衣裙上,也没有沾上半分污秽,一尘不染。 玉剑仙。 闻人醉再度一手抚上琴弦,凝视了玉剑仙一眼。 这玉剑宗的宗主,在中原之中虽然并非伏羲门静虚子亦或是儒园陶丹青那般名声响亮,但任何一个深涉世事的人却是都明白,前二者,未必有这玉剑仙可怕的威慑力。玉剑宗千百年来来,她是唯一一人。 故此,才被冠以“玉剑仙”的名号。 玉剑仙的名讳姓氏,恐怕已没有几人知晓。相传其年轻之时,正是中原修真一界人才辈出的时候,而她,年纪轻轻,却已有不小的名声。 那时了音方才继任佛门掌教、玉虚子隐忍不出才华未现;就连暗黑门的老怪物,都还在奔走四方,为了魔道的“大业”苦心培养人才。然而,尚还弱冠之年的玉剑仙,便已统领了玉剑宗,名震中原大地。 一介女流之辈,如此作为,令人惊叹! 十余年前,暗黑门前任玄武圣使玄极,暗杀多位门派掌门,逍遥法外。正是玉剑仙统领群雄,一举将其绳之以法,正了中原正道之威。 如此人物,岂是谷、陶之辈可以比拟? 这些,闻人醉自然知晓! 不过…… 闻人醉扬起眉来,指尖轻弄,低沉的琴音,再度随着飘扬的红裙弥漫而起。她看着玉剑仙,莫名摇了摇头,却是冷冷说道: “你心有余虑,剑已非剑,终将难逃此劫。” 第11章 惊变 玉剑峰。 在一处高崖之上,设有一座祭坛。只不过并非祭祀天地神灵,也不是祭祀前辈先祖,而是供奉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巨剑。 它深深地插入四方台上,和伏羲门论剑台上那四把相比,并不是鬼斧神工的雕刻,却是真真切切的一把剑,嵌入岩石之中。其材质非金非石,乃是一种世间少有的纯白稀玉,洁净无瑕,就这般立于苍穹之下。 这也便是玉剑宗的由来。 谓之:祭剑台。 此刻,在这祭剑台上,却是立着一个男子。亦是一袭白衣,在萧索的风中摇摇曳曳,他俯视着下方的残垣断壁,面无神情。 半月。 此刻的玉剑峰,已在暗黑门突如其来的进举之下,彻底沦陷。不少弟子遵循着门中长老的命令,撤出了玉剑峰,只有少数几股弟子还在拼死抵抗,誓死守卫玉剑宗。然而,迎接她们的,也终将只有灭亡。 继不少门派陷落之后,一方巨鼎的玉剑宗,也遭到了如此下场。 “一件无心之物,奉它何用?” 半月瞥了身旁那把巨剑一眼,自言自语道。 自从半年以前,伏羲门遭了那般变故,同时暗黑门也愈加猖狂了起来。短短数月,中原修真一界大大小小十余个宗门,都在暗黑门的诡计阴谋亦或是强行攻取之下,灭的灭,降的降。如今,暗黑门的势力愈加强盛。 终于,将目标放在了玉剑宗的身上。 或许,过了这一日,兴盛千年的玉剑宗,即将名存实亡。 “为何,都不愿归我明王圣母门下呢?” 半月抿了抿唇,眉间浮上几分忧愁。 这十余个被覆灭的宗门中,只有两个在灭亡之际同意了归附暗黑门名下,其余的,全都以死相争,落得个惨烈的下场。眼下,看来玉剑宗也是这般。 不过,终会有明智的人。 凝了凝神,半月继续俯视着下方残忍的杀伐,眸中有些惆怅之意,但更多的,却是决绝。他相信,全天下,都将沐浴在明王圣母的光辉之下。 ……他心中的“无上之道”。 这些痛苦,比起来,便是不值一提了。 “嗯?” 忽而,半月眉目一凝,似乎感受到了几分奇怪的气息。几分仓皇之下,猛然朝着一侧青冥山的方向瞧了一眼,更有怒容微微泛起。 有人来了! …… “轰……” 断剑冢中,再度传出一声猛烈的轰鸣。 尘土泥沙、枯枝残叶、甚至原本坍落的门梁房木,纷纷跃空而起,宛若遮天蔽日,笼罩在整片废墟之中。两股截然不同的强盛气息,激烈地交锋在一起,在漫天萧瑟的琴音之中,如同山崩地裂一般爆炸开来。 地动山摇! 柳沉烟盘坐在碎石之中,目瞪口呆。 她的身躯周围,被玉剑仙的元神真元牢牢地守护住,没有受到丝毫伤害。玄妙的白光,仿佛凝作一条条丝绸,游龙一般不断环绕着她。 气息大盛! 只不过,在柳沉烟的心中,不知何时也变得阴郁了起来。 她知道,此刻的危险处境仍然没有得到丝毫的缓解。 在之前的数次交锋中,玉剑仙与闻人醉几乎势均力敌。那无妄魔琴下的逍遥音律,不仅能够完全防御玉剑宗的真元剑法,还能毫无防备地对侵蚀着每个人的心神灵识,只要稍有懈怠,必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玉剑仙成名多年,自然知晓如何迎敌。 只不过,随着时间慢慢流逝,柳沉烟也发觉了,她的师父慢慢落下了劣势。一方面,要分出心神来守护自己;而另一方面…… “也不知此刻的师门,到底怎么样了。” 柳沉烟心中一紧,师父的忧虑,自然也是她的忧虑。 暗黑门借此机会进犯玉剑峰之事,几乎不用去猜忌,更不用去怀疑。而没有了玉剑仙坐镇的玉剑峰,却又哪里敌得过高手云集的暗黑门? 看样子,形势愈加的不妙了! “铛……” 一声剑鸣,玉剑仙身形疾退,立在了柳沉烟的前方。 柳沉烟终于回过神来,只见得此时漫天阴霾已经渐渐散去,再度洒下了惨白的月光。玉剑仙的白衣之上,仍旧一尘不染,气息除了有些许倦怠之外,并未受到多少创击,仍旧强盛无比。 只不过…… 忽而,师徒二人皆是微微一怔。 玉剑仙缓缓侧目,却见她的一只衣角,忽然断裂而开。一片小小的白绸,随着风,飘飘而起,凄凉的月色中,不知飞向了何方。 这个细节,前方的闻人醉自也察觉到了。 可是,二人交战已有半个时辰,此刻方才堪堪伤了玉剑仙的一片衣角。如此下去,还不知将要有何变故。如今的闻人醉虽然已经恶名昭著,落了个“琴魔”之名,但与玉剑仙如此高人交手,却还是第一次。 她也有些倦怠了。 她从未想要与人争个高低,甚至对君魔炎的所谓“信念”也从未理会过。居身冥教,更多的,也不过只是寻个容身之所而已。 她有些不想打下去了。 忽而,只见她昂起头来,直视了玉剑仙一眼: “你此刻回玉剑峰,尚还来得及。” 闻言,玉剑仙眉目一凝,却也没有言语。 素闻冥教与暗黑门狼狈为奸,彼此利用,但二者关系仍是水火不容。此刻闻人醉如此言语,正是出卖暗黑门的举动,其卑劣之行由此可见一斑。只不过,冥教目的尚未达成,玉剑仙更不会以为闻人醉会随意让自己离去。 对方的目的,是柳沉烟! “师父……” 顿时,柳沉烟淡淡唤了一句,却是有了觉悟。 她知道,假如此刻让玉剑仙返回玉剑峰,没准能够挽回宗门大局。如此,以她一人性命换整个玉剑宗,她,也无怨无悔了。 然而,话未说完,却见玉剑仙扬起手来,阻止了柳沉烟接下去的话语。比起她这个年轻的弟子,她却是能够看得更远。 冥教居心叵测搜集上古八大圣物,其意图不明,但可想而知将是一个多么可怕的阴谋。若是柳沉烟被他们掳走,在那惊天阴谋之下,玉剑宗乃至整个中原修真,又哪里还会有将来?孰轻孰重,她自能分辨得清。 这,便是她的选择。 “……” 一片死寂。 深山密林之中,不断传来震怖的野兽嘶嚎,惴惴不安。 玉剑仙没有回答,闻人醉自也知晓了答案。她凝视着前方,良久,终是莫名叹了一声,随即,缓缓闭上了双眸。 顷刻间,玉剑仙面色一沉。 已然感知得到,这断剑冢中,正有一股可怕的邪煞气息,正在迅速地凝结而起。空间宛若被撕裂,剧烈地颤抖不止,空气之中不断生成的那股阴浊邪气,宛若穿透了血肉筋骨,直袭向灵魂深处。 一阵恐惧,氤氲而生。 来自那无妄之上的气息! 见得此状,柳沉烟一对双眸深陷入脸颊之中,震撼不已,甚至生出了几分绝望。尽管,她知道自己的师父此刻就在身旁,就在守护着她。 ……可是,那股气息,让她恐惧。 她,本来也拥有那样的力量,更深知,那力量的可怕! “轰!” 此时,玉剑仙临危不惧,顿时结掌成印,一股凌厉之气瞬间也爆涌而出,已是动用了全部的元神力量。她洁白的衣裙,溯着狂风,激扬而起。 “咻咻咻!” 眨眼之间,空气之中,竟是凝出了成千上万的白色剑兵,纷纷悬在空中,透着神秘而又同样可怕无比的气息。仿佛一个高深的阵法,又仿佛仅仅只是一式巅峰的术决,如同毁天灭地的杀意,疯狂地席卷而开。 高手对决,往往只在一招一式。 而谁都知晓,这,也许便是二人交锋的最后一击了。 “天剑星羽!” “惊弦九霄!” “轰……” 千里之外,只见得中州某处深山之中,一股暴戾的气息直冲九天苍穹,漫漫黑夜,仿佛都被这短暂的一幕照得天地通明。 惊天动地! …… “不好!” 断剑冢数里之外,一道黑影瞬间落了下来。 秦川神情一紧,顿时一阵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方才那阵惊动,自己自然也察觉了,甚至都能感觉到咫尺之前,一股可怕的气浪迎面袭来。 震颤心神! 究竟何等层次的交锋,才能造成这般恐怖的气势? ……柳沉烟,危险了! “咻!” 不待半分思考,秦川急忙骤身而起,比原本更加加快了速度,朝着断剑冢疾行而去。虽然方才那阵变故,定然也惊动了高手云集的烟霞山庄,甚至惊动整个中原。但既然是这等层次之人,等他们来了,又哪里还有机会? 此刻,唯一还有可能救回柳沉烟的,只有自己。 自己,纵是不顾一切,也定要她安然不恙! “咻!” “咻!” 几乎肉眼难见的几道瞬影,秦川再也顾不得许多,连续施展凭虚御风,穿梭在密林之间,短短数息,已是踏入了断剑冢的地界。 然而方才站定,便有些傻了眼。 只见以前断剑冢颇为宏伟的殿堂厅室,在之前的围剿之战中已然变成了满地废墟,而此时此刻,又在方才那惊天动地的变故之中,破败的梁木断壁,与满地刚刚被掀起的土壤混杂在一起,散落在废墟之间。 一切词语,都难以形容眼下的惨象。 秦川面色一变,顿时昂起头来,再也不顾地高声呼唤: “沉烟!” 第12章 遗言 “沉烟……” 秦川几分呆滞地立着,低唤了一声。 此时的柳沉烟,并没有受到多严重的伤害,可是落在秦川的眼中,却比真正发生了意外还要严重。秦川心中一痛,无法言语。 只见在那废墟之间,被生生辟出的一块平整之地,柳沉烟守在一个躺着的人跟前,久久不动,痛不能言。那一件白衣,早已被血浸透,鲜艳无比,殷红的血液,还在顺着坍落的石板,汩汩流淌下来。 触目惊心! 玉剑仙。 “……前辈。” 秦川眉目一动,却也有说不出的凄苦。自己自然能够看得出来,玉剑仙为了救下柳沉烟,此刻身受重伤,元神愈显微弱,奄奄一息。 痛。 自己能够感受到的,还有柳沉烟心中的痛。 玉剑仙如何来到此地,秦川并不知晓,可是她不顾玉剑宗的危难,不远千里前来守卫弟子的安危,仅是这份恩情,便让秦川敬佩万分。可是,究竟何人,能将一世威名的玉剑仙,重伤至此呢? 秦川咬了咬牙,不觉散出元神,迅速地窥视着。 月色,更显凄凉。 察觉到了秦川的到来,柳沉烟却也没有心思去理会了,她神色凄苦地看了秦川一眼,缓缓将玉剑仙扶起来,二人师徒情深,就这般坐立在废墟之中,不离不弃。漫天的尘埃早已散去,夜风呼呼地吹着,冰冷无情。 玉剑仙面色苍白,起伏的气息时有时无,恍惚之间,却似乎终于感受得到,她所经历的沧桑,不再是那副驻颜后年轻的模样。 或许,她本就是这样。 一丝皱纹,悄悄爬上她的眼角。 “你过来。” 玉剑仙也顺着柳沉烟的目光,看了秦川一眼。这个当初曾与她还有几分尴尬的少年,如今,似乎也经历了不小的成长。 至少,懂得了担当。 “是。” 闻言,秦川抿了抿唇,缓步走了过去。 玉剑仙卧在柳沉烟的怀中,打量了秦川一眼,迅速看出了此刻秦川略显虚无的元神状态。她曾也以为秦川死了,但柳沉烟坚信秦川还活着,她便也坚信了。只不过,此刻得知,才知晓秦川并不算是真正还活着。 然而,这般冒着残留的元神随时可能被摧毁的危险,秦川也不顾后果地来到了这断剑冢中,冒死来到了她弟子的身边…… 这与当初柳沉烟冒天下之不韪,却是一般的。 “当初我不让沉烟与你见面,是怕沉烟惹上是非,陷入不复之境。可我却也知道,这些,都是躲不了的……你一生坎坷,履历不凡,却正因如此,无法如常人那般,给不了沉烟想要的。我说的可对?” “是。” 秦川垂下了头。 “时至今日,我命将陨,无法再护佑沉烟左右。我知道,沉烟始终也只是一平凡女子,我不求你给她快活美满,只要你,许她一世平安。” 玉剑仙厉眉一动,直视着秦川: “……你可能做到?” “?” 忽而,秦川一下昂起头来,却不是因玉剑仙的言语而惊讶,反而,有些难以言喻的苦涩。玉剑仙这番言语,却是遗言么? “师父……” 柳沉烟轻唤了一声。 不过还未待柳沉烟言语,玉剑仙却是先打断了去,摇了摇头,最终一脸正色地凝视着柳沉烟:“我大限将至,师门,便交给你了。” 说罢,突然神色一凝。 与此同时,秦川也是面色微微一变,察觉到有人来了。 “铛……” 眨眼之间,只见一把玉白仙剑自虚空迅速凝出,一阵疾速的飞窜,便生生插在不远处的乱石之间。一声颤鸣,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咻!” 顿时,一道身影因那剑兵生生止下脚步,紧接着疾退数丈,落在了一处断壁之上。一袭青色的长衫,迎着风飘扬而起,俊朗的脸庞,透着几分神秘与高深莫测,更有一股极度危险之意。正是暗黑门青龙圣使,莫问。 “咻!” 随即,秦川一个骤身,龙脊现于手中,牢牢觑视着青龙。 不过,似乎也发现了,玉剑仙并非青龙所伤,甚至眼见此刻的青龙也有几分唏嘘之意。只见对方负手立于断壁之上,直看着奄奄一息的玉剑仙。他的面容上,除了有些惊讶之下,竟有也几分感怀。 ……那,伤了玉剑仙的,是谁呢? “!” 突然,秦川终于面色大变,急忙回过头来,见得玉剑仙目光并未看向青龙,甚至,至始至终也没有正脸瞧上青龙一眼。 她的目光…… “咔!” 一声岩石碎裂的轻响,悄然回荡在空旷的断剑冢中。 正前方不远的一处废墟之间,杂乱的石堆,忽然相继坍落,露出一个漆黑的窟窿。紧接着,便见一只纤细的手臂,从那石堆中伸了上来。白皙的肌肤,却被碎石割伤了多处,条条血痕不断渗出血液,鲜血淋漓。 眨眼之间,竟是一个女子从那废墟之间爬了起来。一袭红衣,早已被鲜血浸透,几乎变成了黝黑之色,一张倾城绝世的容颜,也不知何时变得有几分狰狞,眼角的那一抹血迹,却更显得残戾十分。 闻人醉! “……” 顷刻间,秦川心中一沉,终于知晓了玉剑仙之前的对手是何来头。居然正是那萧如白的昔年故友,如今冥教的揽月护法,闻人醉! “天剑星羽,果然名不虚传。” 只见闻人醉注视了柳沉烟怀里的玉剑仙,冷冷称赞了一声。 她的语气,依旧是那般的冰冷无情,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让人根本无法与那绝世的容颜联系在一起。此刻,不仅没有因为受了重伤而有丝毫的颓败之势,甚至反而气息大盛,一股邪煞与暴戾,悄然而生。 “轰!” 突然,只见虚空之中现出一把黑琴,瞬即猛然坠落,生生立在她的身前。一声闷响,激起漫天的尘土,仿佛遮天蔽日。 无妄! “!” 秦川和青龙的目光,同时一凝。 唯独,玉剑仙面色淡然,神情没有一丝波动,似乎早就知晓并没有真正击溃闻人醉。她之前虽然的确伤势严重,但也还达不到陨落的地步。原来她说的“大限将至”,却是指的即将迎来的最后一战么? …… “师父,你且好好休息。” 忽而,柳沉烟缓缓放开了怀里的玉剑仙,却是站了起来。 她的神情从未有过今日这般阴沉,只静静地注视着闻人醉,将玉剑仙护在自己的身后。她的那对凤羽仙剑早已被毁,此刻手无寸兵,就这般直视着闻人醉,但却没有丝毫畏惧,眸中,只有仇恨的怒火。 闻人醉没有言语。 一袭如血红衣,迎风而起。 “铮铮……” 突然,没有半分举动,那无妄的琴弦竟是自发颤动起来,略带沉闷的琴音,顿时弥漫至了整片空间,一股恐怖的气息,氤氲而生。 这正是那上古八大圣物的气息! 秦川心中一紧。 自己曾在自己的星宿劫、鬼谷那件疚疯黑幡、甚至曾经老怪物的那面虚无古镜,都有过这般的感受。那毁天灭地一般可怕的气息,极尽世间所有的邪煞与暴戾,纵是魔道最上乘的心魔之道,也难以企及其半分。 “嘶嘶……” 霎时,空气之中,宛若被撕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股恐惧之感,莫名自灵魂深处悄然而生,颤栗不安。秦川不觉咬了咬牙,却是没有丝毫办法,甚至,只能继续觑视着另一侧的青龙。 若是青龙突然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轰……” 想着,元神真元大放而开,直逼向青龙,压制着对方的一切举动。而另一旁的闻人醉,也许只能留给柳沉烟师徒二人来对付了。 也许…… “砰砰!” 突然,身后传来几声怪异的声响。 却见柳沉烟的身躯周围,空气竟然如同沸腾一般,不断地爆裂。竟是借着那无妄古琴的气息,似乎源源凝聚着什么。柳沉烟面色阴沉到了极点,风中衣袂飘飘,面上似乎还透着几分痛苦之色,眉头紧蹙。 依然静立着。 “这股气息……” 然而秦川心中却是莫名一惊,不觉有些骇然。 狂风肆起,自柳沉烟的身上,不知何时也有一股气息大盛而起,居然与那无妄古琴有不相上下之势,同样的邪煞无比,根本不是玉剑宗的修为所有。 难道…… “铛……” 同时两声剑鸣,响彻了苍穹。 眨眼之间,在那空间撕裂的激烈声响到达顶峰之后,柳沉烟的两只手中,同时现出了一把剑兵。漆黑无比,亦不知是何材质,朴实无华,却篆刻着无人看得懂的怪异符文,只有一股极度震慑心神的力量,源源散出。 “轰……” 随即,柳沉烟周围的气势终于凝聚到了极点,转而一下爆发而出,朝着四面八方疯狂地席卷而开,竟是驱散了漫天的阴霾。 苍穹之上,竟露出繁星点点。 那,是与无妄、与所有的上古圣物同源的气息。 “!” 秦川与青龙同时面色一变,冥教千方百计擒杀玉剑宗弟子柳沉烟的原因,也终于真相大白。柳沉烟,果然拥有其一。 天地变色! 狂风之中,闻人醉散乱的黑发飘飘扬扬。 却是,直视着柳沉烟手中的两把剑兵,冷冷自语道: “裂天破地。” 第13章 惨烈 帝恨、无妄、虚无、星宿劫、悲怒、疚疯、执念障、裂天破地。 是为上古洪荒遗留的八件圣物。 人无知,便奉之为圣。可是在秦川看来,这八件魔物与“圣”根本没有半分关联,那宛若吞噬星空的无尽黑暗之色,以及那极尽世间所有罪恶的邪煞之气,纵是传说中的忿怒明王,都没有这般可怕的威慑。 再加上如今的冥教对之趋之若鹜,一起起惊天惨案…… 圣物?怕是邪物还差不多! 秦川觑视着青龙的同时,也不忘窥视着柳沉烟手中的那两把黑色长剑。大巧不工,宛若天成,无人能看出明白,究竟是如何锻造出来的。 八件邪物之中,星宿劫石链归自己所有;闻人醉的无妄琴、魂殇的疚疯幡、老怪物的虚无镜,自己也都亲眼目睹过了;而帝恨在冥教君魔炎的手中,那魔笔执念障又被司空寂所夺…… 此时看来,便只有那“悲怒”,还尚未出现了。 ……裂天破地。 此刻柳沉烟手中那一对邪气大盛的剑兵,其一铭古篆字“罪”,谓之裂天;其一铭“罚”,谓之破地。天罪地罚,万物无生…… 便是,裂天破地么?! …… “沉烟……” 玉剑仙缓缓撑起虚弱的身躯来,直望着前方自己弟子的背影。 满是无奈。 隐藏在柳沉烟血脉中多年的秘密,今时今日,终于大白于天下了。在那无妄魔琴的邪气影响之下,柳沉烟终于还是彻底将裂天破地祭了出来。 却是为了护她这个师父的周全…… 冷风继续呼啸着,格外的寒冷。 柳沉烟沉默不言,任额角的发丝随风肆意荡起,一对双眸不知何时泛上了些许血丝,几分忿怒,又有几分苦意。自被责令闭门静修以来,她再也没有如以往那般活跃在各处正邪交锋之地,再也没有与人纷争过了。 可是这下山的第一次争斗,却是为了保护她的恩师。 眼前的冥教女子,几乎取了她师父的性命,早已让她怒不可遏。纵是邪物又如何?裂天破地又如何?她早已不想去去计较了。 不想去计较。 “嗤嗤……” 空气之中,两股气息猛烈地碰撞在一起,发出激烈的声响。 闻人醉面无神情,目光已然从玉剑仙的身上离开,转而专注在了裂天破地之上。没有丝毫忌惮、更没有激起半分的情绪波动,似乎,只知她此行的目的,便正是这裂天破地而已。甚至,都不是她自己想取。 而是君魔炎想取而已。 “哼。” 忽而,闻人醉冷哼了一声,瞬即漫天魔音,弥漫而开。 “不好。” 然而,此刻秦川的心中,忽然浮上一些不好的预感。分明感受得出,闻人醉没有丝毫忌惮柳沉烟的意思,更仿佛是志在必得。 自己也能察觉得到,虽然柳沉烟身具如此可怕的力量,她却似乎根本不懂得如何去使用。就如自己拥有着星宿劫、却连其中那道神秘的枷锁也打不开一般,面对着完美施展无妄魔威的闻人醉,根本没有胜算! “铮铮……” 琴音泛起,此刻就连并非目标所指的秦川,也觉得心神震颤,惶惶不安。更何况自己还修习了心魔之道,都难以抵御其半分噬心之力。 这八大邪物,究竟有多可怕?! ……柳沉烟,绝不会是对手! “铛!” 顷刻间,不待多想,秦川手执龙脊,一声颤鸣,顿时明王三重祭赫然开启,漆黑的魔道真元大盛而开,抵抗着琴音的侵蚀。 同时,也更加逼视着前方的青龙。 “……” 青龙凝视了秦川一眼,意外地却无举动。 没有如预料中的那般,他从一开始并没有蠢蠢欲动,似乎没有打算对性命堪忧的玉剑仙出手,也没有打算趁机夺走裂天破地。或许,暗黑门的目的,本就是远在常州的玉剑宗而已,同谋的冥教是否得手,与他们没有丝毫干系。 要说他反而对闻人醉出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缓缓地,青龙往后退了两步。 秦川面色一凝,咬了咬牙,却终于不再打算继续逼视青龙。此刻最紧要的,是防止闻人醉对柳沉烟痛下杀手,那般,后果就不妙了。 …… 夜色,更显阴沉。 残垣断壁,映着渺茫的月光,扑朔迷离。 “轰!” 突然,秦川方一转身,面色顿时呆滞下来。 只见瞬息之间,闻人醉面色一变,在她的身前,竟是一股元神之力源源弥漫而出,眨眼不到便凝成了玉剑仙的身躯。元神化身一手死死按住闻人醉的肩膀,而另一手轻轻一扬,那之前飞窜而出的玉剑,便瞬间飞回至了手中。 她想作甚? 秦川与青龙的心中,都是同时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而与青龙不同的是,秦川似乎预料到了,接下来将会是何后果。却终于明白,方才玉剑仙对自己的谆谆叮嘱,真的,是遗言…… “师父!” 柳沉烟神色大变,满是血丝的眸中,浮起了几分惊恐。 手中的裂天破地缓缓垂下,原本漫天的邪煞之气,也随之迅速地消无。只呆呆地看着前方,单薄的身影,更显得落寞与凄苦。 “你……” 闻人醉冰冷的面色,此刻也终于变得阴沉起来,不防之下,竟是被本该难以行动的玉剑仙以一式诡异的术法禁锢了住,那死死按在她肩上的手掌,如同传来一股强大的力量,势若千钧,压得她丝毫也无法动弹。 滴血的红唇之上,发出略带惊骇的声音。 “铛!” 适时,玉剑仙手中剑兵,一抹寒芒掠过,义无反顾。 “咻咻咻!” 眨眼之间,玉剑仙残余的所有元神与真元,再度不遗余力地大盛而开,却是在四面八方,凝出成千上万的剑兵。密密麻麻,遮天蔽日一般,覆盖了断剑冢这整片空间。而每一把剑剑锋所指,正是中央的闻人醉。 ……还有,玉剑仙自己。 “!” 在场所有人满目骇然。如此可怕的杀伐之阵,莫说本就奄奄一息的玉剑仙,恐怕连闻人醉,也必落得个元神俱灭的下场! 这是搏命的一击! 变故来得如此之快,就连闻人醉如此高手身在其中都难以防备,更莫说作为旁观者的其他人了,几乎还未来得及反应,那成千上万的剑兵,便早已铺天盖地地展开。凌厉的杀意,使得整个断剑冢,如同窒息! 风停。 云散。 天地之间,似乎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师父!” 柳沉烟再度一声高唤,瞬即朝着前方奔跑过去。 她自然也看出了,此时的玉剑仙,是想以最后残存的力量,来与闻人醉同归于尽。而这般不顾一切的后果,正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危。 “凭虚御风!” 然而,秦川一个骤身,急忙闪现至柳沉烟的身旁,牢牢按住了她。 那中央之处的危险,自不必说。 心中更加明白,玉剑仙已经做出了决定。而且,只有如此,才能真正确保柳沉烟的安危,否则,她们师徒二人,或许都难逃此劫。秦川想起方才玉剑仙叮嘱的每一字每一句,默默在心中点了点头,许下了终生的承诺。 紧紧抱住柳沉烟,一脸苦涩地看着前方。 “铛铛铛……” 顷刻间,接二连三尖锐的剑鸣之声不断响起,划破虚空,传遍这片深山的每一个角落。成千上万的剑兵,同一时间,朝着中央破空而去。 “轰!” 一声轰鸣,爆炸而开! 秦川从未有过此时此刻的这般无力之感,眼睁睁看着可敬的前辈,为了拯救她的弟子生生与人同归。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此刻的自己,因为失去了身躯,只是一道颇显虚无的元神化身,本就没有多少实力;然而就算是巅峰时期,也根本没有丝毫办法阻止如此可怕的杀伐之阵,根本没有办法,阻止玉剑仙舍身犯险。 而柳沉烟,又何尝不是如此? 秦川的心中有些苦意。 却是想到,假若自己是柳沉烟,而那与人同归的,是自己心念之人,却又该如何?或许,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强,甚至最强。 对! 自己,必须还要多加修行,阻止如今日这般惨烈的一幕。 一定! …… 一片萧索。 本就是废墟的断剑冢,此刻更加破败。 柳沉烟心如死灰,也不再理会闻人醉的死活,只返过身去,颤颤巍巍地扶起玉剑仙早已失去生机的身躯,深埋着头,痛不可言。 玉剑仙的元神,已经彻底地消散了。 而本就是靠着元神苦撑的性命,自也随之烟消云散。 一代宗师,就这般,成了历史。 令人唏嘘不已! 空气之中,也再没有了闻人醉的气息,也不知是逃得了性命,还是也与玉剑仙一起同归于尽,往生了轮回。不过对于秦川来说,此刻却还有一个不得不解决的紧要麻烦……仍然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青龙。 秦川手执龙脊,紧紧觑视着对方。 “呼……” 忽而,却听青龙长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 “如此惨烈……悲哉!” “你是否,也想惨烈一回么?” 秦川冷冷地问道。之前的一幕,让自己无比痛心。假若青龙趁火打劫,或许自己也不介意与他来一次同归,相信,对方也知晓自己有那般能力。 “唉!” 然而,青龙又叹了一声,却是缓缓消匿了身形,彻底离去。 第14章 归来 翌日。 安阳,烟霞山庄。 尽管昨夜是这叶家家主大喜之日,但这婚礼的第一天,山庄上下却是沉浸在一股阴郁的气氛之中。一切,只因昨夜的那一次惊变。 断剑冢中,发生了可怕的一幕。 清晨,叶秋奇端坐在山庄待客的大厅之中,当然,与修真一界无关的人员已经妥善地安排了,包括昨夜新娘的苏小妍,也被他苦心相劝,没有参与今日的会议。故此偌大一个堂中,只有区区少数几人。 “断剑冢中,经历了一次激烈的交锋。从留下的痕迹来看,确认有玉剑宗修为,以及少许魔道气息。更可疑的,是那废墟之中,有一股少见的修为气息,像是逍遥谷所有,同时又有一种可怕的邪煞之气。” 一个昨夜叶家赶去断剑冢查探的长老缓缓说道,最终定了定神,看了看堂中的各位,“如果所料不错,是冥教的琴魔,闻人醉。” “现场可有他人?” 上官瑶问道,作为静虚子钦定的伏羲门代表,她自也在这厅堂之中。 “没有。” 儒园一个弟子回道,“昨夜我们赶去之时,断剑冢中已然空无一人。但诸位一定无法想象,那里究竟经历了多么惊天动地的一次交锋。” 一边说着,这名弟子的脸上,还有几分震怖之色。 “呼……” 闻言,主位之上的叶秋奇长长舒了口气。 方才听得玉剑宗之名,他在心中便隐约有些猜测,更是忧虑不已。昨夜柳沉烟突然在婚礼之上失踪,说不得,便是与断剑冢之变有关联。 可莫要出了意外啊! “家主!” 突然,一个叶家的家仆从门外匆匆跑来,也顾不得眼下局势,只躬身行礼,便急忙通传道:“奕剑阁林子萱前来,说有要事通报。” “请她进来。” 叶秋奇回了一句。 忽而,心中有些莫名的唏嘘。本来出于礼节,也勉强算有几分交情,他本也给林子萱递去了婚礼的请帖,可是对方婉拒,并没有出席。谁能想到,结果她还是不得不来了……只不过,是在发生了这等变故之后。 随即,林子萱仍是那袭青衣,雷厉风行地走进了堂中。 对于同辈而出的叶秋奇也没有过多礼节,刚一进来,便对方才那儒园弟子命令道:“将断剑冢一切情报整理,即刻传往师门。” 说罢,她方才看了叶秋奇一眼,又环视了堂中的众人。 终于,一句令在场所有人惊骇的话语,从她口中缓缓道出: “最新情报,昨夜,暗黑门进犯玉剑宗!” …… 寒冬越来越近。 中原西隅的常州大地上,更是一片严寒。 临近西疆的大山之间,笼罩着冬日特有的气氛,北风凛冽,万木荒凉,与中原腹地不同,这里的气候,已是愈加的寒冷。 这一日,似乎已经冷到了极点。 曾经恢弘的玉剑峰上,此时已是残垣断壁,山上的建筑毁之过半,满地青石之上的血迹都还未来得及清洗,尽是一片破败的景象。不过幸运的是,在暗黑门突如其来的袭击之下,玉剑宗挺过了这一劫。 外出避难的弟子们纷纷归来,重建宗门,勉强也有几分铮铮向荣之貌。 唯独,众人脸上的那一份凄凉,挥之不去。 那正在清理的宗门大殿之前,一个修为颇显高深的女子,许是这玉剑宗的长老,正与几名弟子商议。冷风之中,几人发丝散乱,直让人心生恻隐。 “若不是圣巫教……唉!” 长老说着,却自行打断了去,谁能想到,出手相助她们渡过劫难的,竟会是被中原正道所不容的圣巫教呢?更何况,曾经多次围攻青冥山的行动中,她玉剑宗也都在其列,多次对自己的这个邻居出手。 若是那个秦川还在,她也想得明白来由。可是如今中原盛传秦川已死,传言中心狠手辣的圣巫教主阿罗叶,又如何出手相助呢? 想着,这名长老竟有些自责。 “潇潇,你代我玉剑宗,到青冥山上道个谢吧。” 她忽而对其中一个年纪颇小的弟子说道。前一夜的变故太过突然,那些个西疆人退了魔教之后便匆匆离去,也还未来得及道谢。如今过去了两日,也未等得宗主归来,她想着,是时候去青冥山上表达一下谢意了。 ……如果,阿罗叶愿意接纳她们的话。 “啊?” 不过,那名为“潇潇”的女子随即道了一声,似有几分不愿,也不知是心中愧疚,还是觉得那青冥山如同龙潭虎穴,只听她说道: “要不等柳师姐来了让她去吧,我不敢去。” “胡闹……” 闻言,长老正欲叱责一声,忽然之间,却是止了下来,转身朝着一处瞧去。众弟子见状,也纷纷朝着天空那个方向注目。 天际,有些苍茫。 竟是不知何时开始,缓缓飘下了雪花。 一点,一点,飘落而下,却是如此的凄美。 只见两道身影从远处御剑疾飞而来,正是她们的下一任宗主柳沉烟,还有……还有一个,竟是秦川!不对,突然之间,所有人面色一沉,却是终于看清了,此时面色凄苦的柳沉烟怀中,还抱着一个冰冷的身躯。 一袭白衣,早已被血染透,殷红无比。 与这漫天飘起的白色雪花,宛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这样,映在每一个玉剑宗弟子的眼中,更加深深地,刺入她们每一个人的心中。那是她们的师父,玉剑宗的宗主,玉剑仙。 玉剑仙…… 如此,陨落了么? …… 大雪。 半个时辰不到,便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青冥山屹立在群山之间,与另一侧的玉剑峰遥相呼应。却都被白雪覆盖,孤零零地俯视着众生,天地之间,宛若一瞥惊鸿掠影。 “对不起,我圣巫教暂时不待客。” 罗狼身披蓑衣,在山门之前,婉拒了一个名为“李潇潇”的玉剑宗弟子的拜访。他自然知道对方的来意是什么,对于玉剑宗近日的遭遇,在他的心中,也有几分同情。只是,眼下的青冥山,的确容不得任何一个“外人”进入。 甚至,包括了秦川。 “转告你们宗主,玉剑宗的心意我们领了,但此时的确不能待客。” 罗狼重复了一句,看着眼前这个应该只有十七八岁的姑娘,冒着大雪立在寒风之中,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而且,从对方的神情中,他竟瞧出了一份说不出的苦意。尤其,是自己在提到对方宗主的时候。 不过,罗狼却也没有多想。 只看着李潇潇返回玉剑峰的背影,不由长叹了一声。 随即,缓步回了青冥山上。 …… 巫神殿。 罗狼推开殿门,缓缓脱下了满覆白雪的蓑衣,却是在殿中众多西疆祭司的目光之中,往前行出了几步,伏跪在殿中的巫神神像下。 他、桑娜、沙昂,还有一众阿罗叶的亲信之人,均是如此。 而最前方,阿罗叶一身单薄的群裳,屈膝跪立,闭目不言。 “圣巫教主阿罗叶,擅习尸毒禁术,为我教中第一重罪。不日随我返回巫神陵,接受巫神审判,如何判决,留待他日决定。” 巫神像下,萨木一身黑袍,冰冷无情地看着殿中的其余人。末了,他又扫视殿中的罗狼一众,继续宣道:“巫卫首领罗狼、副首领沙昂、千蝶使桑娜、以及相干一众,知之不报,视为同罪,一并带回西疆处理。” 言罢,阿罗叶众人伏跪叩首,没有辩解。 或许,阿罗叶早就知晓今日结果,甚至,让她主动认罪,本就是与萨木的一场交易而已。至少,她若想逃,萨木未必留得住她。 想着,阿罗叶深吸了一口气,忽而又淡淡一笑。 她无憾。 “祭司大人!” 突然,在一旁随同宣判的一名为首的青冥山祭司,忍不住唤了一声,几分怜惜地看了殿下伏跪的几人一眼,咬了咬牙,终是说道: “教主虽习了禁术,但从未施展过,希望祭司大人们从轻发落。而罗狼统领和桑娜大人,若是都随您回了西疆,那我青冥山,该怎么办啊?” “……” 闻言,萨木冰冷的目光扫视了那人一眼。 他自也知晓,阿罗叶手段英明,如今的圣巫教中几乎都是她的亲信,全都誓死追随于她。否则,也不会随之远赴这是非之地的中原了。只不过,萨木凝视了那祭司一眼,并无言语,却让那祭司生生闭上了嘴。 紧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去。 “教主……” 待得萨木走后,罗狼缓缓站立起来,不由轻唤了一声。 “你真要随他返回西疆?” 桑娜也问了一声,不明白阿罗叶为何做出如此决定。据她知晓,若是阿罗叶不想回去,除非巫神陵的祭司全部出动,否则萨木根本没有丝毫办法。那可怕尸毒禁术且不说,单是阿罗叶依靠的秦川身后,便有一个深不可测的无尘子。 在西疆无尘子或许无能为力,但在中原,便说不定了。 那一日与无尘子一同前来的黑衣人,可是让圣巫教上下,都深深地震颤了一番。鬼谷魂殇,如这等之人,无尘子未必只结识一个。 可是,阿罗叶为何放弃抵抗呢? “不用说了。” 阿罗叶立起身来,看不出是何神情。她也未与众人多言,只缓缓地取了一把纸伞,冒着外面鹅毛般的大雪,离了殿去: “我自有分寸。” 第15章 雪夜 夜空下的玉剑峰。 白雪皑皑,竟没有觉得黑暗,染着一层奇妙的光辉。 静。 整个玉剑峰,仿佛没有半点声响,静得有些出奇。玉剑仙陨落的消息,自已传到了每一个玉剑宗弟子的耳中,使得玉剑宗上下,缄默无言。她们原本因为师门险些沦陷的万分委屈,已没有人可以倾诉了。 唯有苦楚。 大雪不知何时止了下来,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 祭剑台上,两道身影静静立着。 假若有人瞧见,定会骇然失色,甚至是胆颤心惊。也或许,这天地之间,本就没有这二人去不得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更不会被人所知。 君魔炎和司空寂。 如此明目张胆,竟是出现在了玉剑峰上! “青龙目睹闻人醉遇险,坐视不管也在预料之中。不过以半月的心计,我料他早已打好了如意算盘,纵是有那西疆奇人,他也没有理由攻不下这玉剑峰……早该想到,他的目的,应该就是玉剑仙一人而已。” 君魔炎自言自语道,竟有几分自嘲。 此番暗黑门与冥教密谋,一方夺取裂天破地,而另一方趁机攻下玉剑宗,表面上看似各取所需。而实际上,竟是冥教被暗黑门利用了一回。 细细想来,其实半月何需覆灭整个玉剑宗? “哼。” 随即,一旁的司空寂却是笑了一声,冷眼看了看君魔炎: “你却也承认,你被他利用了一回?” “半月……” 君魔炎不嗔不怒,默默念叨了一遍,很快又哂笑了一下,“不过没有了玉剑仙,想要再取这裂天破地,却是容易得多了。” 闻言,司空寂倒也无言语。 眉目一凝,朝着下方的玉剑宗望去。顷刻间,一股冰冷的邪煞之气缓缓弥漫而出,他的儒袍一角,忽然溯风而起,摇摆不止。 杀气! “不。” 不过,君魔炎忽而摇了摇头,却阻止了司空寂的举动: “此时不宜。眼下的要事,是将无妄取回来。” “……” 听得君魔炎这一句,司空寂似有微微一怔,竟有些看不明白这君魔炎。他飘扬的衣袍缓缓平静下来,却是斜了君魔炎一眼: “你能找得到她么?” 这个“她”,自是指的闻人醉。 在冥教之中,这几人自有特别的联系方式,可是自那断剑冢之变后,闻人醉便彻底失了踪。而且,他们谁都知晓,闻人醉绝不可能就这般陨落。那么,闻人醉的死活,在君魔炎的眼中,自然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无妄! “哼。” 忽而,司空寂莫名嘲笑了一声,却是想明白了。 君魔炎将裂天破地暂且搁下,转而千方百计找到闻人醉。背后的原因,不是怕闻人醉暴露冥教的秘密,也不是怕无妄比裂天破地重要。 而是…… 怕她将无妄带回逍遥谷! …… 长夜漫漫。 秦川卧在雪地之中,望着峰顶祭剑台上那把玉剑,苦苦思索。 除了因为玉剑仙陨落之事而悲怆之外,却是想到了另一些事情。本来与自己无关,可是仔细思考之下,却又似乎与自己紧密相连: 闻人醉。 在秦川的心中,似乎,与慕紫涵一般无二。 “那时的闻人醉固然可恨,她隐藏下的苦楚或者悲凉,亦无人得知。可是,紫涵不也是这般么?若那时杀人不是闻人醉,而是紫涵……自己,却还能恨得起来么?自己,却究竟该不该恨呢?” 秦川沉思着,苦恼不已。 曾经萧如白坚信,闻人醉堕入魔道,必有她的苦衷。但仅仅因为这苦衷,便让柳沉烟经历了丧师之痛,让这玉剑宗上下,险些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到底是对是错? 而,紫涵呢? 还是,从一开始,自己便错了呢? “呼……” 秦川长长叹了口气,仰起身来,却丝毫也冲不散心中的阴郁。一株凋零的桂树之下,冷风呼呼吹着,那一旁的丹鼎,早已渐渐变得冰凉。 夜空,无比渺茫。 “秦……秦道长,师叔让我给你送些点心。” 忽而,玉剑宗弟子李潇潇不知何时来到了秦川的身后,端着一盘点心水果,还有一盏热茶,默默地放在了雪地之中。她年纪颇小,难辨是非,故此对中原恶名盛传的秦川尚也还有忌惮之色,仿佛不敢靠近半分。 不过,看了一旁那丹鼎一眼,她又有些不忍。 这秦川与柳沉烟来到玉剑峰之后,并没有立即回去,反而为了众弟子难愈的伤势,不惜耗费心力炼制了大量的丹药。如今深夜时分,方才得了歇息。 她有些明白当初柳师姐的举动了。 “好。多谢。” 秦川淡淡应了一句,也不客气,顾自倒上一杯热茶,便痛饮了下去。一股暖意,渐渐流入身体之中,方才驱走了几分雪夜中的寒冷。 ……虽是一道元神,秦川却真切地觉得冷。 “道长……” 随即,李潇潇抿了抿唇,似乎在秦川平淡的语气中,不再如之前那般畏惧。踟蹰了半晌,终于还是开口说了出来: “柳师姐一直闭门不出,只与师父待在一起,也不见我们。师叔师伯们担心她的身体,但又进不去门,所以我想……我想你能不能去看一看?” “知道了。” 秦川仍然淡淡地应了一句,仿佛没有丝毫意外。 在自己的认识之中,柳沉烟乃是最有性情的人。据自己所知,她自小被玉剑仙带上山来修行,与玉剑仙感情极深,虽是她的师父,但二人情谊已与母女几乎没有差别。如今玉剑仙为了她而陨落,她如何能够好过得了? 从玉剑仙出了意外开始,她便没有看上自己一眼。 这也是秦川跟上玉剑峰的原因,正是担心柳沉烟陷入心劫。 长叹了一声,秦川缓缓立起身来,给李潇潇递去一个安慰的神情,便向着对手所指的地方走去。 雪,又缓缓飘了起来。 …… 玉剑峰某处,有一座洞府。 据玉剑宗弟子所说,这便是柳沉烟与师父玉剑仙时常论道授业的地方,亦是一处天然造化之地,中原鲜见的极其玄妙的修炼之所。 秦川行至洞外,被洞口的石门阻住了去路。 “沉烟。” 一声轻唤,秦川静静地立着,没有别的言语。记得自己从那次青冥山大劫之中,便没有与她在一起过了,更没有这般唤过她的名字。即便她到了青冥山上,自己也再没有好好地与她说过一次话。 仅仅一句,秦川便再没有出声。 或许,此刻自己只能静静地候着。茫茫的大雪,很快便覆在了秦川的肩上,掩去了道服上原本的红枫,变成一片素色。 “轰隆……” 突然,洞口传出一声响动,那紧密的石门,终于缓缓打开。 秦川一眼便看清了洞中的景象,却是,心中更加的苦。只见洞中一座天然的玉榻,散出透人心脾的凉爽,而玉榻之上,玉剑仙一袭换过后的白衣,静静地躺着,再也醒不过来。安详,静谧,如同天地间最圣洁的景象。 柳沉烟额间的发丝有些散乱,坐在玉榻前的石地上,神情迷惘。她依旧没有看秦川,低垂着头,往日一贯的神采奕奕,已经荡然无存。 “沉烟……” 秦川心中不忍,不由又低唤了一声。 听得这柔软的一句,柳沉烟终于昂起头来,凄苦地看了秦川一眼。她的眸中,泛上的血丝一直未曾褪去,更是多出了几分憔悴,心灰意冷。 见到秦川,方才终于有了点光。 “外面怎么样了?” 柳沉烟轻声问道。这一句,才让秦川的心定了下来。 原来柳沉烟并没有沉沦,而是因为这丧师之痛,让她感到深深的自责与愧疚,将自己紧闭在洞中,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惩罚。她的心中也比谁都明白,此刻的玉剑宗、此刻的中原,都容不得她沉沦下去。 这,也是玉剑仙的遗愿。 “她们都还好,伤势也处理完了。” 秦川回道,“不过想必要不了多久,各门都会有人前来。你如此不是办法,玉剑仙前辈的葬礼、还有这玉剑宗的未来,都在等着你决定。” “我知道。” 柳沉烟哽咽了一声,仿佛自言自语: “那时师父不让我下山,我死活不肯;曾经师父也多次将我关了禁闭,让我闭门静修。可是……可是如今,再也没人关我紧闭了。” “……” 秦川沉默。 这一刻,自己忽而想前去轻轻抱住柳沉烟,给她依偎。可是,奈何自己如何也下不出决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坐在冰冷的地上苦笑。 那份苦…… 良久。 柳沉烟收拾了情绪,也没有如每个人担心的那般,反而振作了起来。她本就是这样一个女子,敢爱敢恨,让敌人胆寒,同时也让自己人心安。这才是秦川认识的玉剑宗弟子柳沉烟,她并没有因此而沉沦。 “你回青冥山去吧。” 缓缓站立起来,柳沉烟行出两步,对着秦川说道。 她知道,秦川还是挂念着阿罗叶的,不管怎么说,她始终是他的妻子。至于师父玉剑仙给秦川的嘱托,只当……那是一个梦吧。 就如不久前那次,彼此在月下同行…… 浮云若梦。 第16章 棋弈 “你回青冥山去吧。” 听得这一句,秦川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你……” “我没事。” 随即,柳沉烟正了正色,肯定地答道,“我即刻便将师父陨落的消息传至中原各门,定要将师父的葬礼办得风风光光。还有我定会继承师父的遗志,继任玉剑宗主之位,再也不会让师门遭受如今的悲惨。” “好。” 秦川默默道了一声。 不再言语,转过身来,颇有怅然地离去。 看着秦川的背影,柳沉烟心中却又是一苦,眸中几欲有泪滚落下来。她心中的苦楚,又岂是一言两语能够抚平得去的? 她只是,不想让更多的人担心而已。 尤其,是秦川。 “?” 突然,柳沉烟神情一怔。 只见秦川猛然转过身来,却是快步行至她的身前,一对有力的臂膀,顷刻间将她牢牢地拥在了怀中。恍惚之间,一滴热泪终于从柳沉烟的眼角划了下来,她紧紧地靠在秦川的肩上,一股暖意,缓缓浮上了她的心间。 二人都没有言语。 就这般,映着洞口倾泻进来的雪光,拥抱着,很久很久。 刹那千年。 …… 青冥山。 阴暗的祭堂之中,几点烛光,显得无比微弱。 外面大雪纷飞,北风不断地呼啸着,打破了本该具有的沉寂。那庄严肃穆、看上去还有几分凶恶威严的巫神像,在烛火摇曳中,透下一些阴影。 “待这雪停,便回仙云岭。” 萨木端坐在神像下方,闭着双眸,平静地道。 前方,照例每晚来此参拜的阿罗叶,昂起身来,却也没有言语。 她没有想要反抗,如今她孤身一人,在仙云岭与在青冥山,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分别。当然,她也知道那般重罪,判个死刑也是算轻的了,但她同样也没有懊悔。唯独挂念的,便是秦川为何还不归来? 假若那日龙脊消失,代表的是秦川重新得了自由。那细算起来,如今过了这些时日,纵是远在万里之外,也该回来了啊。 难道,他不会来了么? 阿罗叶的心中,莫名有些心灰意冷。 这,或许也是她不想反抗萨木问罪的原因之一。 “他回来了。” 忽而,萨木一句淡淡的话语,让阿罗叶微微一怔。 然而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吱呀”一声,这祭堂的门被缓缓推开。随即一道阿罗叶无比熟悉的身影,便在她毫无防备之下,踏入了其中。 秦川。 “我回来了。” 看着跪在蒲团上的阿罗叶,秦川微微一笑。 顿时,阿罗叶急忙立起身来,也顾不得眼下的场所,一头便钻入了秦川的怀中,紧紧地拥抱着。秦川心中一暖,也举起手来,拥着阿罗叶娇弱的身躯,舍不得放开。终于明白,此时此刻,便是自己一直以来所追求的…… 家的感觉。 “好了。” 良久,秦川在阿罗叶耳边轻道了一声,方才不舍地分了开。却是凝视着祭堂中的另一人,高深得有些让秦川探不得底的巫神陵祭司,萨木。 上一次攻打落雁峰,萨木是与洞虚子交手。那时他们是如何交锋的秦川并不知情,可是从结果来看,萨木也的的确确拖住了洞虚子,没有让那等实力之人对圣巫教的举动的造成阻碍。他的实力,可想而知。 也正是这等神秘的人在青冥山上,才让秦川感觉不安。 不过…… 看了萨木一眼,秦川也未言语,轻轻抚开阿罗叶,便是行出两步,正立于巫神像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行了参拜之礼。 见状,萨木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秦川此举,却正是应了当初的诺言。 “我们回去吧。” 这时,阿罗叶也颇有疑虑地看了看萨木,紧接着却是挽起秦川的手臂,不做言语,便朝着祭堂之外走去,返回他们的那处寝居。 她迫切想知道秦川的状况。 …… 一夜无眠。 秦川此刻本就只是元神,不知躯体疲累,自也用不着睡眠歇息。只看着阿罗叶卧在自己怀中静静沉眠,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温暖。 鼻间嗅着熟悉的幽香。 窗外天明,大雪也彻底止了去。 一抹冬日骄阳悄悄爬上窗台,洒在散落在地的衣裙之上,颇有几分明媚,映出一片美妙的光辉。秦川淡淡一笑,扯了扯被褥,掩住阿罗叶雪白的肌肤,又稍稍裹紧了些,防止寒气进入。随即长舒一口气,下了榻来。 昨夜自己已将此刻的状况告知了阿罗叶,但也让她用不着忧心。待得将自己的师父无尘子请来,花上一些时间,自能迅速恢复。 灵丹妙药、天材地宝,自己哪一样都不缺;以无尘子的元神之力,想要为自己重新锻造一副身躯,也不如旁人那般要用个一年半载,更何况,此刻自己也修出了元神。这么一想,自己的此番遭遇,倒还成了幸事了…… 出了门来,秦川便去找到了罗狼。 “大人,你……你何时回来的?!” 方才见到秦川,罗狼面色大惊,倒也不知他惊个什么。 当然,秦川自也不太理会。 “昨夜。阿罗已经知晓了。你且去将我师父留下的道符取来……对了,还有萧如白留下的那支传音笛,我有事通知他。” 说着,秦川心中忽而多了几分忧虑。 也不再与罗狼多言,朝着离恨天外那座山崖行去,在那里等候。 闻人醉的事,虽然多有遗憾,但那始终也是萧如白心中的一抹执念,一如自己。而自己与萧如白交情颇深,当初更应承了他打探闻人醉的消息,如今有了下落,自然要通知于他。只是,这对柳沉烟来说,却有些残忍。 弑师之仇,柳沉烟定是恨闻人醉的。 ……但自己,不得不如此。 “大人。” 过了片刻,身后传来的罗狼的声音,将那留有无尘子元神印记的符咒、和萧如白留给秦川的传音笛递了上来。这些,都是修真之人彼此联络的事物。 “嗯。” 秦川应了一声,接了过去。 见状,罗狼心中一疑,隐晦地瞧了秦川一眼。 看秦川的态势,似乎对圣巫教眼下的状况并不知情,想来教主阿罗叶也定然不会知会于他。可是,难道阿罗叶真要回西疆去接受审判么?别说青冥山怎么办,阿罗叶此行多半有去无回,怕是整个圣巫教,都要群龙无首! 不行! 罗狼心中一凝,终是忍不住唤道: “大人……” “何事?” 秦川回过身来,沉声问道。 罗狼咬了咬牙,不敢抬起头来看向秦川,只带有几分畏惧,却再也不顾圣巫教的教规,仰声对着秦川回答道: “萨木要抓教主回西疆!” “?!” 闻言,秦川猛然面色一沉,眸中一股血气泛起。 …… 遍地白雪,阳光更显娇媚。 圣巫教神祠偏殿的那座祭堂,十分难得地敞开了大门,原本阴暗的堂内,也被阳光照得一片通明,威严的神像,静静地沐浴在艳阳之中。 少了几分原有的阴暗之感。 却见萨木端坐于堂中,身前摆放着一座棋盘,黑白棋子嵌入其中,宛若指点江山。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萨木一个西疆人,却对中原的棋道如此喜爱。似乎从落雁峰之行归来以后,他便没有一日不是这般。 有几分怪异。 忽而,一道身影立于门前,挡住了阳光。 萨木一袭长袍,再度被覆盖在了阴影之下,不过,他也没有在意。 “咻!” 紧接着,只见萨木昂起头来,一粒白子便疾飞而起,朝着门外之人窜去。随即,门外之人一手轻举,便将那白子牢牢抓在了手中。 来人,正是秦川。 “你看,此局当如何破解?” 萨木问道。 “……” 闻言,秦川面色微微一变,却不知萨木此举为何。明明自己来意不善,谁都能感受得到,可对方却偏偏熟视无睹,反而有兴致想与自己对弈。 想着,秦川朝那棋盘之上瞧了一眼。 只见黑白两方原本势均力敌,而黑子一招险棋,却是让白子尽数落入危险之境,一步之下,满盘皆输。此局乃是棋弈之中一个著名的残局,破解之法,秦川自也知晓。而且,自己绝不相信,此时的萨木,会不知如何破。 仅仅只需一步,以一粒白子,牺牲少数便能挽救多数,将白子一方所处的劣势彻底翻转。而那粒白子,此刻正在自己的手中。 秦川凝视了萨木一眼。 很显然,对方此举,意有所指。 他,想让阿罗叶牺牲,以一人之性命,拯救天下安危,将隐患彻底扼杀在萌芽之中。那黑子,便是可怕的尸毒禁术;白子一方即将面临的败局,便是这天下即将面临的浩劫;而自己手中的白子,便是阿罗叶。 “哼。” 忽而,秦川冷笑了一声。 “如何?” 萨木问了一句,直视着秦川。 “铛……” 霎时,一声剑鸣响彻了整座祭堂,传至了青冥山的每一个角落。 只见龙脊赫然出现在秦川的手中,横空一挥,一股剑气激射而出,眨眼之间便将萨木身前的那座棋盘劈成了两半,黑子白子,全都散落在地。胜与败,也眨眼之间荡然无存,没有黑白,也再没有尸毒与天下苍生。 只有,一粒白子,还紧紧握在秦川的手中: 阿罗叶。 “如此简单而已。” 秦川看着萨木,淡淡地道。 萨木心如止水,面临这般突然的变故也没有丝毫举动,只看着满地的棋子,还有神情毅然的秦川。念想间,似有所思,沉默不言。 “……” 第01章 无妄 天心崖。 九星连珠,天地异象。 一轮残月,染着悚怖之色,映得天地之间一片血红。如同沾了血迹一般的石壁,杂乱无序的座座石窟之内,透出无比深邃的黑暗。 其中最大的一座石窟,建有一座大殿。 谓之:冥炎殿。 空旷的殿中,没有摆放任何物事,只有正中一张石椅,黑暗与光明交织,宛若宇宙之内,只有这一把昭示着绝对的椅子。圣教明王心经所著,宇宙有阴阳,阴阳之外,乃有超然之物,谓之“陀罗尼”。 此刻,椅上卧着一人,黑暗之中看不清面貌。但中原天下,能坐于此位的,却也唯有一人。正是冥教教主,君魔炎。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他看着殿外,淡淡说了一句。 红色的月光,从殿外照射进来。只见一道身影缓缓踏入,一身衣裙,也不知是原本就是血红之色、还是被这月光映射所致。 带着无比妖异悚怖之感。 闻人醉。 “我听说这一次的任务,你失败了。” 君魔炎继续说道,一手托着下巴,月色之下,终于显露出了几分面容。棱角分明的脸庞,面有淡笑,却是被映得通红,莫名觉得无比的狰狞。 “我非你魔教信徒,你莫要弄错了。” 终于,闻人醉昂起头来,冷冷道了一句。 没有教徒对教主的崇拜、没有下属对上级的敬畏、更没有因为对手的实力有半分的忌惮。外人无从得知,冥教逐日、揽月两大护法,出自儒园的司空寂、出自逍遥谷的闻人醉,与冥教、与君魔炎究竟是何关系。 或许,他们自己,也弄不明白了。 “对,你不是。” 闻言,君魔炎笑了一声,亦没有半分嗔怒。 他立起身来,上下打量了闻人醉一眼:“不过,你本来有能力与我说这般言语,甚至,你是教主,我是下属……但现在,你没有了。” “……” 闻人醉没有言语,只是面色越来越沉。 “你憎恶这天下、憎恶这世间的所有人。你本想将之毁灭,但你失败了,也不再有毁灭它的能力。等待你的,只有你自己的毁灭。” 君魔炎说着,继续凝视着闻人醉。 “哐当!” 突然,一把长剑从他手中掷出,落到了闻人醉的跟前。 剑长三尺,宽近四寸,通体漆黑无比,朴实无华,却散发着一股十分邪戾的气息,与无妄魔琴、与所有的上古圣物一般。竟是帝恨!身居上古八大圣物之首的帝恨,竟被君魔炎这般随意地掷到了闻人醉的跟前。 “……自裁吧!” “……” 闻人醉沉默。 她咬了咬唇,看了地上的帝恨一眼。 不必想,君魔炎已然看出了此刻的她实力大损。在断剑冢与玉剑仙的交锋之中,她几近陨落,能逃得命来,已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闻人醉眉目一凝,一抹异光闪过,无妄魔琴也随之出现,被她一手扶着,静静地立在一旁。方一出现,那地上的帝恨,莫名颤动了一番。 二者本是同源。 这无妄,正是当初君魔炎给她的。如今,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咻!” 骤时,在闻人醉的催动下,无妄悬空而起,一下朝着君魔炎飞窜过去。沉重的琴身,猛然又被君魔炎一手接住,抓着一头,随即另一头轰然坠落,生生立在了他的身旁。一声沉闷的碰撞声,响彻整座大殿。 君魔炎面无神情。 只见闻人醉将那地上的帝恨拾起,随后二人对视了一眼。 月光依旧,从殿外照射进来。 九星连珠的罕见天象,令得今夜的夜空璀璨无比,只不过在那血红的月色之下,莫名染上了几分悚怖,让人感到灵魂深处极度的不安。 闻人醉手执帝恨,许久未动。 君魔炎凝神注视着,亦许久不曾言语。 “轰……” 突然,那君魔炎手中无妄猛然一阵变幻,一股强盛的气息轰然爆出,眨眼不到,竟是化成了闻人醉的身形。元神化身!原来这无妄魔琴,根本就是闻人醉元神幻化而来,只为趁势给君魔炎致命一击! 瞬息之间,已见得闻人醉化身一掌结印,猛然朝着君魔炎退将出去。 然而君魔炎处变不惊,甚至动也没有动一下。只见得闻人醉一只手掌方一推出,竟是生生穿过了君魔炎的身体,就连那宛若山洪爆发一般的气劲,也凭空透过君魔炎,没有对他造成半分伤害。 诡异如斯! 那前方的闻人醉面色大变。 难道,方才君魔炎狂妄的言语,并不只是瞧出她实力大损,而是……在这九星连珠之夜,君魔炎完成了修为上的大突破么?! “吼!” 不待任何反应,闻人醉手中的帝恨,亦是猛然一阵幻化,如同虚无之中的一头洪荒猛兽、甚至是那传说中的魔神修罗。一声惨烈的咆哮,便是转而迅速透过闻人醉的身躯,呼啸而起,疯狂地冲击而过。 殿中,一片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月色再度倾泻进来,方才带来了几分清明。 却见君魔炎依旧立在石椅之前,面色阴沉地扫视着大殿四周。他原本看上去尚还算得上俊雅的面容上,终于浮起了可怕的狰狞之色。 闻人醉,逃了! …… “那无妄琴啊……这么说吧,一根琴弦,便抵得上你西疆百名高手合成的幻音蛊阵。那时楼夏曾派了四个人用蛊笛幻音阵来对付我,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逃脱出去。你想想,那无妄琴究竟有多厉害?” “……所以,你莫小瞧了这八大邪物。” 青冥山离恨天外的断崖之上,秦川与阿罗叶依偎在崖前,看着山下一望无际的雪景。一边说着,秦川似是想起什么,又有几分莫名惆怅地说道: “不过这无妄琴,你怕是没有机会见到了。” “……” 对于秦川的这最后一句,阿罗叶似乎没有多少在意,只静静凝视着手中的星宿劫。想不到这条看似普通的石坠,竟有如此大的来头。 这几日闲暇,秦川思来想去,便还是决定将八大邪物以及冥教的阴谋告知给阿罗叶。让她知晓星宿劫的份量也好,否则她小瞧了这中原,不知又会做出什么事来。当初她私自离开青冥山,落入他人陷阱…… 秦川不想那样的事情再发生了! “那这链子还是放在你身上吧,若是被人劫去便不好了。” 想着,阿罗叶将星宿劫挂在了秦川脖颈上,又亲昵地拉起秦川的衣襟,让那石链藏入怀中。末了,方才替秦川整理好衣襟,又依偎了上去。 秦川一手环上她的肩膀,温柔地揽着。 眼前,千里冰封,群山被覆于白雪之下,一片苍茫。 耳畔,传来玉剑峰上的隐隐约约的钟声。今日,应该便是玉剑仙的葬礼之日了,柳沉烟接任了玉剑宗宗主之位,此刻传告中原,各门各派已经派了人来,告祭曾经声名赫赫的一代宗师,玉剑仙。 “前辈的仇,秦川怕是无能为力。但您的嘱托,秦川定然不惜一切,也会尽力做到,在所不辞,必让沉烟一世平安。” 心中默念道,秦川默哀了数息。 因为自己的身份,无法亲自到近在咫尺的玉剑峰上悼念,秦川多少有些自责。不过阿罗叶知晓秦川的心思,倒也不怕旁人冷眼,已经派了人前去祭拜。 “夫君,那日你是如何说服萨木的?” 忽而,阿罗叶昂起头来,问了秦川一句。 如今过去数日,萨木已经离开青冥山返回了西疆,再也没有提问罪阿罗叶之事。没有人知晓原因,只有些许闲言碎语,说那日尊主秦川与萨木下了一盘棋,之后大雪都还未彻底消融,萨木便悄然返回了西疆。 这成了众人私下津津乐道的话题。 不过,其中原因,却连秦川都有些弄不明白。 听得阿罗叶这一问,秦川也昂起头来,仰望着苍穹。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方才如同自言自语一般,说了一句阿罗叶听不懂的话: “我说,那棋盘的规则,是可以打破的……” “……” 闻言,阿罗叶微微一怔。 沉思良久,仍是没有弄懂,不过却也懒得再问了。她稍稍正起身子,朝着远方注目了一眼,随即又如前几日一般,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看来,今日,也不会来了。” 秦川与阿罗叶来此,除了赏景之外,更主要的原因,却也是等待无尘子的到来。如今中原之势变幻不定,秦川一道元神隐患重重,必须尽早炼出身躯。可是自从给无尘子传去消息,如今已过数日,仍然不见踪影。 “许是什么事耽搁了吧。” 秦川自我安慰了一句,将阿罗叶往自己怀中靠了靠。 见得秦川颇有惆怅的模样,阿罗叶突然凑过脸来,在秦川耳旁窃窃私语了一句,随即面色微红,露出少女般娇羞的模样。 秦川心中一哂,拦腰将阿罗叶抱了起来。 不过刚一回身,二人同时一惊: “?!” 只见一个宛若孤傲绝尘的仙女一般的女子,不知何时竟是站在了二人的身后,以秦川的元神和整个圣巫教的守卫防备,竟是都没有一个人发现。若是是来刺杀的,此刻哪里还留有他二人的性命?! ……不过,秦川倒也并不担心这般结果。 因为,来人,是那明王宗的宗主: 南柯! 第02章 南柯 “南柯宗主?!” 秦川急忙将阿罗叶放了下来,迎着对方一贯冰冷的面容,却仍是礼貌地笑了一笑。见得秦川的举动,阿罗叶虽不明所以,但也是对着南柯行了一礼。 她虽不知对方来路,但仅凭那股气息,便不敢放肆了。 这个人,绝对非同寻常! ……甚至,比秦川的师尊无尘子,还要深不可测! “你师父有事耽搁,来不了。” 南柯看了秦川一眼,又撇了撇一旁与中原女子面貌颇有差异的西疆姑娘。不过倒也没有别的神色,随即凝视着秦川,便是冷声问道: “你有何事?” “请宗主到殿内细说。” 闻言,秦川也不忙着说明原因,给阿罗叶递了个眼色,便将南柯请到了青冥山待客的大殿之中。却是以圣巫教最高的礼节,来招待这位或许是自己师母的女子……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对方是个真正的世外高人。 无尘子曾说过,这天下间真正站在修真之巅的,只有三位: 一位,是那逍遥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谷主,号“子隐先生”;一位,便是传言中得道升仙的伏羲门济云观观主,济云道人。 而最后的一位,便是这明王宗的宗主,南柯。 济云道人秦川见识过了,自不必说;而那逍遥谷至今仍无人知晓位于何处,乃是中原最为神秘的存在;至于明王宗的宗主南柯…… 明王宗脱离自魔教暗黑门,当年那一战后,中原正道对暗黑门余孽的态度几乎是赶尽杀绝,致使暗黑门一度销声匿迹。却唯独,对这明王宗放任不管。难道仅仅因为明王宗口头一句“中立”,中原正道便止戈了么? 毫无疑问,绝无可能! 背后的原因,自是因为这南柯宗主! …… 雪后明媚的骄阳,普照着大地。 圣巫教大殿中的仆人,都被秦川遣了走,阿罗叶在为南柯斟了茶后,也得秦川眼色退了出去。这等世外高人,自是喜欢清静,秦川当然知晓。 看着南柯宗主唇齿轻启,将那西疆特产的清茶抿了一口,举止优雅地端坐于桌前。秦川不免心生感叹,世间竟有如此超脱于世的女子,直让人以为是天女下凡。当初那仅仅一副画,便曾让自己和叶秋奇感叹了半天。 真不知自己那师父,如何有这般福气…… 不过,若说这般气质,自己心中的上官瑶,仿佛也差不了许多。 “呃……师娘?” 秦川心中也不多想,待得对方放下茶盏,便默默道了一句。 然而话刚出口,便见南柯眉目一沉,冷冷地凝视了秦川一眼,倒也看不出是否嗔怒,反正女子的心思,秦川一向也没有猜对过。 “你若要这般算,需得唤我师祖!” 南柯冷冷道了一句,随即,心中一怔,感到一些莫名其妙。 若是旁人与她这般轻薄的言语,恐怕早就被轰杀至渣,唯独对这秦川,她却莫名有些亲近之感。也不知是当初在无量天中秦川与她的那一番言语,还是因为秦川是无尘子的弟子的缘故。 ……反正来都来了,却也懒得管了。 “……” 秦川一时语塞,也怕对方真正发了怒,随即不敢再多言。 无尘子仙魔双修的造化,正是得了南柯的指点,这个秦川多少知晓一些;那九宫八卦,更是在无量天中参悟而来,故此南柯的这一句,倒也没错。 “那个……我师父遭遇了什么变故?” 想着,秦川正了正色,问道。 闻言,南柯又一次凝视了秦川一眼,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那鬼谷的魂殇遭了意外,他忙着救人性命。你用元神符咒唤他时,他正在无量天中向我讨药,分不开身,便求我过来。” “……” 听完,秦川心中一凝,也不再管南柯的语气了,急忙反问道: “可是被冥教夺了疚疯?” “……不错。” 南柯应了一句,对于秦川知晓八大圣物也并不奇怪,无尘子的这个弟子见识履历都不凡,告知于他或许也有他用。她对着秦川上下扫视了一番,也不知如何发现的星宿劫,随即面有肃色地对秦川叮嘱道: “你这星宿劫,可得小心,莫让人夺走。” “嗯。” 秦川抚着胸前,颇有凝重地应了一声。 这星宿劫乃是自己从西疆蚩尤冢得来,虽然与闻人醉或是柳沉烟不同,并未与之血脉相连,被人取走也不会丢了性命。可是那冥教的阴谋太过可怕,若是让君魔炎阴谋得逞,下场也定然不会好过。 这一点,秦川早已心知肚明。 ……不过,这上古的八大圣物似乎有十分强大、甚至可怕的力量,秦川却有些犹疑不定,自己该不该将其中的力量激发出来? “你可是想炼制身躯?” 正想着,还未来得及告知对方自己的目的,便被南柯一句话道了出来。秦川回过神来,淡淡点了点头,对方一眼瞧出,自也并不奇怪。 “菩提木、琉璃心、还有化玉玄晶以及相干药材,可有备好?” “呃……自然准备齐全。” 秦川颇有赧然地应了一声。 看南柯宗主的语气,好像是随随便便就能为自己炼制一副身躯,并且如同只是举手之劳一般,完全不用自己操心……但光是炼制身躯的话,自己却又不用苦等师父无尘子来了,以自己前世经验,一个人便能搞得定。 “炼制身躯秦川尚有把握,但是我想将九曜琉璃盏融入元神身躯,无奈经验欠缺,所以想着有前辈指点几分……是这样的。” 秦川解释道。 “九曜琉璃盏?” 闻言,南柯面色一疑,略有沉思,不过很快又道,“将法器融入己身,需以异火为辅。九曜琉璃盏性阴,依我来看,南明火精最佳。” “南明火精?” “当年极北之地发现一生长最盛的南明火精,不过后来被伏羲门的谷长风所得,最后炼出了一把吞吴。此物极其难寻……” 南柯一边说着,看到秦川愈显难看的颜色,心中莫名一笑,“但你似乎运气不错,我来时正好发现一处宝地,其中恰恰氤氲了一粒南明火精。不远,就在你青冥山往北百里,往返只需一日,至今应该也还未有人寻到。” “……哦。” 秦川有些哑然地应道,方才心中可谓是大起大落。 关于静虚子的吞吴自己自然也知晓,但自己总不能去抢吧?抢不抢得到还另说,那般违心背道之事自己根本就做不出来。 幸好,幸好…… 想着,秦川终是立起身来,对南柯宗主行了谢礼: “那还烦前辈在此次静候一日,我去将那火精取来。” …… 炼制身躯之事有了眉目,秦川自然刻不容缓,当即收拾行装,便打算按南柯的指示,去那深山之中寻找南明火精。 夜。 秦川得了消息,正午出行,本来只打算独自前来,但拗不过阿罗叶,便也将她一起带了来。反正依南柯宗主所说,那处位于深山,荒无人烟,一直以来也没有被人发现。如此,也便不会有争斗,取它易如反掌。 ……便当带着阿罗叶的一次游山玩水吧。 雪地之中,月光更明。 一团篝火熊熊燃烧,夫妻二人依偎而坐,没有感到半分寒冷。那火焰上方一只野兔被烤得油光铮亮,早已让阿罗叶看得垂涎三尺…… “我跟你说,这活儿可有讲究,火候的把握可是门学问,要是带有些调料就更好了。当年与叶秋奇入伏羲山历练的时候,没少……” 秦川一边说着,忽而却是止了下去。 当年…… 见状,阿罗叶一时沉默,自也知晓秦川为何突然抑郁起来。她往秦川怀中靠了靠,便是转移话题,想借此驱散秦川心中的阴郁: “可还记得那次我与你去苏家做客?你不在的时候,有一回我路过京州,又悄悄去拜访了一次。小小如今越长越水灵,又聪慧无比,你给她的那些书她都能倒背如流了,也不知将来谁有福气娶了她。” “……” 秦川白了阿罗叶一眼。 “诶。” 忽而,阿罗叶又一次凑到了秦川的耳旁,此时远在深山之中,自也不再怕被人听见,小鸟依人一般依偎着,无法想象她会是圣巫教的教主。 只听她问道: “早间我与你说的事,你可有放在心里?” “呃……” 闻言,秦川有些哑然。阿罗叶为何说那苏小小,原因自己当然知道。因为早间她在自己耳边窃窃私语的,正是说她想要生孩子了…… 按说二人成婚数年,换成普通凡人早已是儿女满堂了。只不过秦川乃是修道之人,自有办法防止受孕,故此二人鸾凤至今也未得成果。不是秦川不想安心做一个丈夫,而是眼下的状况,根本让自己无法安下心来。 虽然自己心中还有她人,但阿罗叶始终是自己的妻子,而自己又即将而立之年,生儿育女也属人之常情。只是…… 别的不说,如今中原未定,祸乱四方。 若是与阿罗叶生了子女,却遭歹人劫持,那便是祸非福了。 “……你怎不说话?” 看着秦川的神情,阿罗叶似乎有了几分嗔怒。不过,此言一出,却见秦川依旧没有言语。阿罗叶神情一怔,终于也发现了不对劲。 此时秦川凝着双目,元神之力早已扩散而出。 周围有变! 第03章 逍遥谷 雪中明月。 即便在深山之中,也没有平常那般的阴暗之感。 从方才察觉异变,秦川便带着阿罗叶离开了那处,此刻往东行了百步,两脚踏在雪地之间,直发出沙沙的声响,显得有些诡秘。 不断警惕着四周。 龙脊现于手中,秦川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之前察觉的那股气息,并不像是危险的感觉,反而十分的随和,只是,在秦川的认知之外。他从来也没有感受过这样一种气息,如同凭空就出现在他的感官之中,虽然没有半分压迫之感,但也仍然使自己极度的不安。 也或许,是对未知的恐惧。 “相公,你快来看!” 突然,阿罗叶的一句惊唤传至秦川的耳中。 秦川猛然回过身来,却见自己身后不远,阿罗叶正有些呆滞地朝着林中某处望去。不是震惊、也不是悚怖,反而,带有几分欣喜。 “?” 心中一疑,秦川也快步行了过去。 然而方一站定,便也如阿罗叶一眼,生生凝滞了下来。 自己一直在阿罗叶的身前探路,竟是没有先她发现。此刻二人的正对面,却是一副世间少有的美景,如诗如画,美不胜收。 月光皎洁,穿过清幽的林间小径,不知何时有了一条清溪,流水潺潺,映着月光,如梦如幻一般,直逶迤流向那看不见的远方。仿佛是一片幽谷,极尽世间所有的优雅与静谧,如此美妙,如此如痴如醉。 真的,就如一幅画卷。 然而那潺潺水声,波光粼粼,却又是那般的真切。 ……是了,这正是让秦川恐惧的感觉。 顷刻间,秦川面色一沉,直凝视着眼前的美景,元神之力来回窥测了不下百遍。绝不相信,这以险恶著称的常州深山之中,会有如此一处人间仙境。 其中必有端倪! “小心一些,眼见未必为实。” 想着,秦川握住了阿罗叶的手臂,轻声叮嘱道。 紧接着,秦川心中一凝,却是一掌扬起,地上一粒石子便瞬即飞入手中,随后朝着眼前抛掷出去。片刻之间,二人顿时微微一惊。 “嘭!” 只见那石子飞在半空,猛然似被什么阻住一般,发出一声碎裂的声响,便是因为秦川强劲的力道,化成了石灰四处飘洒。而那碎末尘烟散开之后,也丝毫未朝着前方飘去,却是粘在了一面透明的壁障之上。 如同染上了几分灰尘。 ……就仿佛,只是秦川掷出一枚石子,碰撞在一面石壁之上一般。 果真只是一副画! “怎么会这样?” 阿罗叶一脸惊骇,转过头来十分不解地看着秦川。若说幻术,她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幻术高手了,这般真切的“幻境”,她却是一点也理解不了。 “……” 秦川也看了阿罗叶一眼,却是没有言语。 手中的龙脊,不觉又紧了几分,二人对视的目光,同时闪过几分异色。霎时,只见秦川身形骤转,龙脊之上真元猛烈异常,生生挥砍出去。 “铛……” …… “铛!” 一声激昂的响声,从玉剑峰上的祠堂传出。 柳沉烟手中一把刚刚离鞘的法剑,猛然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逼回鞘中,激起一声尖锐的破鞘之音,并且再也抽拔不出来。 月光透入祠堂中,更显白皙。 两盏白烛,散着扑朔迷离的光芒,落在柳沉烟的眸中。 “前辈从何而来?” 柳沉烟面色略显阴沉,只盯着那玉剑仙灵位之前的女子背影,阴晴不定。此刻先师葬礼,玉剑宗守备森严,更有不少修真一界前来吊唁的各家高人坐镇,却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这祠堂中来。 那一股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的气息,早已料定来人不凡。 故此,不得不定下心来,如此问了一句。 “无量天。” 随即,只听那前方的女子淡淡道了一句,便转过了身来。方一见得对方的真面目,柳沉烟顿时微微一惊,有些无法言语。 如此倾城绝世而又孤傲绝尘的容颜,连她都发自心底深处的自愧不如、望而却步,再加上那几乎碾压自己认知之中所有的世外高人的修为气息,更让柳沉烟不得不怀疑,中原之中,何时有了这样一个人物。 无量天的南柯宗主,她自是不知。 “前辈深夜来到家师灵前,所为何事?” 柳沉烟咬了咬唇,再度镇定下来,出言问道。只不过,这一回,少了几分怒气,转而多出了些许礼敬。毕竟,对方实力如此。 “昔日修真的旧人,多少有些交情。” 南柯应道,又回过身去,似有遗憾地看了那灵位一眼。 不管是对立也好、交情也好,当年修真一界的老人,暗黑门老怪物、伏羲门玉虚子诸如此般,已然相继陨落,多少,也有几分唏嘘。 “……” 听得对方这一句,柳沉烟只带有几分怪异的神色,不知言语。忽而,神色一惊,瞬息之间,只见前方之人单手一扬,自己身旁的虚空之中,裂天破地一对剑兵,竟是一下飞跃而出,生生落入了对方的手中。 “?!” 柳沉烟骇然失色。 这裂天破地存在于自己的血脉之中,自己尚且不能完全驾驭。而眼前的奇怪女子,竟是能够主动唤出,如同玩弄于鼓掌之间。 她究竟是何高人?! “这便是裂天破地么?” 南柯将那一对剑兵握在手中,注视了两眼。随即只见她纤手一弄,手指在那剑兵之上轻轻划过。不待柳沉烟言语,便已掷回了柳沉烟的手中。 “我授你一法,或许能助你掌控这魔物。” “?!” 听得对方这一句,柳沉烟再度骇然不止。 却是紧握裂天破地的两掌之间,一股似乎带有什么信息的灵识源源传入她的心中,虽然不时弄不透彻,但显然也发现了,正是掌控这裂天破地可怕力量的方法。可是……柳沉烟扬起眉来看了南柯一眼,似有不解。 这女子从何而来?却又为何教她此法? 莫非,便真的只是师父玉剑仙昔日的故人? 柳沉烟抿了抿唇,神色无比怪异地看着南柯。今日的见闻,已是超出她的认识之外了,让她一时有些难以消化下去。 “前辈……” “授你此法的,是逍遥谷。” 不待柳沉烟说完,南柯便又道了一句。 “逍遥谷?” 闻言,柳沉烟低头沉思,仍然不解。然而方一昂起头来,却是见得祠堂之中再度空无一人,那神秘女子的身影,早已无影无踪。 只有两盏烛火,摇曳不止。 …… 雪夜通明。 一袭白衣,映在雪地之中,月光之下。 却见一缕丝发,缓缓飘落下来,龙脊剑,堪堪静止在脖颈之间。若非秦川及时止住了剑势,恐怕落下来的,便不是那一缕丝发了。 “萧兄?” 秦川一声惊疑。方才出现在自己身后之人,正是萧如白。 “呃……是我。” 萧如白咽了一口唾沫,迟滞了片刻,方才应道。他一只举起的手,本来是想拍上秦川的肩膀的,此刻在龙脊的威势下,却显得有些尴尬。尽管修为不低,但之前秦川突如其来的这一剑,也是让他受了不小的惊吓。 再迟一些,可就是人头落地了…… “你怎在此?” 见状,秦川悠悠道了一声,急忙将龙脊匿去。 此刻阿罗叶也是一脸的尴尬,谁能想到,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会遇见萧如白呢。在秦川的好友之中,便只有这个萧如白她最熟悉了,故也不用过多的礼节,见得萧如白长舒了口气,她也终于松下了心来。 若是秦川真把萧如白给砍了,那就麻烦了…… “呼……” 只见萧如白心有余悸地长舒了一声,方才放下了举起的那只手。随即笑了一笑,当然也不会在意,他看着秦川,却是应道: “我从谷中出来,便在这里啊。” “谷中?” 闻言,秦川心中一惊,顺着萧如白的目光,却是看见对方正瞧着方才那一副宛若幻境的壁画。恍惚之间,秦川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 “这里便是逍遥谷?!” “?” 顿时,阿罗叶也是露出了几分惊讶的神色。 秦川与她说过,逍遥谷乃是这中原最神秘的地方,迄今为止也无人知晓位于何处。今夜自己夫妻二人误打误撞,却是发现了逍遥谷的地址么? ……却是,那一副壁画? “莫再看了。” 见得秦川目不转睛地盯着壁画,萧如白笑了一声,“此乃我谷主所设,为的便是让我逍遥谷远避尘世纷争,同时也不许外传于他人。你若能看得明白了,那恐怕也到了纵横四海、逍遥天下的境界了。” “……” 秦川回过神来,也不再审视。 难怪,之前会有那股让自己感到未知的气息,此刻知晓乃是逍遥谷重地,那便也不用去纠结了。而自己,也并不想去那逍遥谷中。定下心来,秦川似也想起了一些事情,神色微沉,便是看着萧如白,问道: “我传给你的信,可收到了?” “嗯。” 随即,萧如白也是止住笑容,点了点头: “我此番出谷,便是为此事而来。近日有人在晋州发现她的踪迹,你传信予我的同时,儒园的徐兄也给了我消息。此行,便是去晋州。” 第04章 妖莲 “……” 默默看着二人,阿罗叶没有言语。 关于萧如白事,她也知晓几分,虽然眼下二人并未道明那个“她”指的是谁,但阿罗叶自然也清楚。萧如白此去晋州,为的是闻人醉。 之所以沉默,却是因为她知晓秦川的心性,极有可能抛下眼前之事去帮衬萧如白,毕竟,闻人醉的处境,秦川也与她道过几分。萧如白帮助过圣巫教,她与之也算交情颇深,本来让秦川去也无妨,可是…… 如今秦川自己的处境,都有些不妙。 若是去了,再遇到危险,那该如何是好? 一时间,阿罗叶有些踟蹰。 萧如白说完,不由颇有惆怅地叹了口气,想必那闻人醉此刻的处境,定是让他忧心不已。不过仅仅片刻,他便收拾了情绪,望了秦川一眼: “你此番劫后重生,状态可是有些不好啊。” “呼……” 闻言,秦川耸了耸肩。不必想,自己的状态自是被萧如白探了明白。 “我出谷时,谷主说这中原大劫将至。其他的事你便莫想了,好好将你的身躯炼出来,这风起云涌之际,也好有立足之本。晋州,我一人去便好,更何况,她与玉剑仙前辈的事,这中原除了我,他人已不好再插手了。” “……” 秦川还未言语,便因萧如白这一句吞回了肚中。 的确,闻人醉与柳沉烟有着大仇,而自己假若帮萧如白去救那闻人醉,却有些难以面对柳沉烟了。看来,只有萧如白自己去解决了。 “有何麻烦,尽管知会我。” 良久,秦川方才对萧如白道了一句。 随即,萧如白笑了笑,看了一眼天色,便颇有疑惑地看着秦川夫妻二人,问道:“你们到这荒野深山中来作甚?游山玩水?” “若是如此便好了。” 秦川自嘲了一句,“我来这山中,是寻找南明火精。” “南明火精?” “对了,既然逍遥谷在此,那想必萧兄定然时常出没此地。平日可有发现这附近有刚烈之气浓郁的地方,亦或是古怪之地?” 想着,秦川忽而问道。 那南柯宗主虽然指明了南明火精藏于这深山之中,但也是偶然感知到,其确切位置却是不明。秦川与阿罗叶正午从青冥山出发,傍晚便到了此地,可是寻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半点下落,因此苦恼不已。 此刻遇到萧如白,没准可以探得几分信息。 “嗯……” 听得秦川此问,萧如白沉思了半晌,很快神色一凝,便道: “由此往西不远,应该有一处洞窟。我有一次出入谷中,偶然闻得那处有古怪的气息漫出,待我闻声而去,却是如何也找不到那洞窟了。” “竟有如此离奇之事?” “也便只有那次。后来我又去过,那洞窟依然没有变化,我进去查探,也未发现半分怪异之处。不知,是否你要寻的地方?” “瞧一瞧便知道了。” 秦川定了定神,与阿罗叶对视了一眼。 虚实之像,假若不是如这逍遥谷或是那鬼谷一般的神通造化,那便是幻术无疑。而自己身边就有一个幻术高手,自也用不着忌惮。 阿罗叶点了点头。 随后,秦川又与萧如白随意说了几句,夜色愈深,萧如白心有他念,便也不再多逗留,辞了秦川夫妻二人,便连夜往东而去。 而秦川二人,也立即前往那处洞窟。 …… 一处山麓之间,怪石嶙峋。 陡峭的山体将月光遮掩了去,这石林之中,也变得幽暗了几分。阴冷的山风不时掠起,彻骨之寒,让本就不擅御寒的阿罗叶叫苦不迭。 南明火精性刚烈,但却萌生在阴冷之地,曾经被静虚子谷长风炼成仙剑吞吴的天下间最旺盛的南明火精,便是在那极北冰川之地寻得。感受到这般境况,秦川心中不免有些悸动,拉着阿罗叶的手,不断探寻着。 自己感觉得到,那火精就在眼前。 并未刻意寻找,行得几步,一座黑暗幽深的洞窟,便出现在了秦川二人的身前。那仿佛穿透了灵魂一般的寒意,从洞中迎面袭来,只有黑暗,通往山体中的深处,更如同,直通向那传说中的幽冥地府。 “蛊术?” 猛然间,阿罗叶面色一变,自语了一声。 “?!” 闻言,秦川也是微微一惊,转眼看了看阿罗叶。 却见原本因为严寒还微微有些蜷缩的阿罗叶,此刻忽然变得自然了起来,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气息变得有些凝重,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这洞窟之中,曾被人施以我西疆极其高明的幻蛊,想必当初萧如白探不得究竟的缘故,正在于此,除了我西疆几位高人,罗狼他们都未必瞧得出。” 阿罗叶解释道,随即面色一沉: “只是,这中原之地,为何会有蛊术的气息呢?” “……看一看便知。” 秦川略一沉思,便打定了主意,“此刻幻术早已解去了吧?” “嗯。” 阿罗叶点了点头。 幻术失去术主的维续,随着时间流逝,自然会渐渐散去,西疆幻蛊自也不会例外。这,也便是萧如白后来又瞧得见这洞窟的缘故了。 “走。” 道了一句,秦川揽住阿罗叶的身躯,一步步向洞中行去。此刻九曜琉璃盏悬空而起,立在二人的上空,竭力汇聚着稀薄的火属性灵气,散出温暖的红光,驱散寒气的同时,也勉强将洞中照亮了几分。 这洞窟却也不深,行了百来步,便到了洞底深处。 乃是一个天然的洞穴,几乎没有被人踏足。脚下满是土壤,那两壁的岩石,也长满了各种喜阴的植物,颇为茂盛,也更显得幽谧。 而洞穴的底部,杂草之间,生长着一株怪异的植物。像是一朵红莲,只不过要大了数倍,片片偌大的莲叶,将青草覆于其下,唯独,本该长有莲花的顶端,却是只伸出了半截断茎,年月已久,依然没有再长出花来。 看样子,很早便被人摘走了。 或许,与萧如白记忆中的那次变故有关也说不定。 “……” 阿罗叶紧紧盯着那株植物,怔怔出神。 昏暗之中,秦川却也没有注意到阿罗叶的神情,只闭目凝神了半晌,随即便是睁开眼来,屈身从那土壤之间,拾起了几粒散落的莲子。 “看来取走莲花的人并不知晓,这莲子之中,正是南明火精的蕴育之处。幸好没有被人捷足先登,否则就不好玩了。” 说着,秦川心中有些庆幸。 不过待得回过神来,却终于注意到了阿罗叶的神情。顺着阿罗叶的目光,也盯在了那株怪异的植物之上,凝神思索。秦川本就不擅于这些,想了许久也未想出这植物唤作何名,随即偏过头来,问道: “可有何怪异之处?” “中原如何唤它我不知,但在西疆,此物名为血妖莲。” “血妖莲?” 秦川微微一怔。 光听这个名字,就已经觉得是不祥之物。本来自己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南明火精,并未在意其他,可是此番听阿罗叶说来,也不由慎重了许多。 “夫君,你可记得塔纳罗?” 忽而,阿罗叶回过头来,双眉紧蹙地看着秦川,“当年在西疆,塔纳罗曾经秘密研究一种禁术,其中便是要取这血妖莲的莲花为引。后来被人发现,才没有再继续研究,他的一对双腿,便是因此受的刑罚。” “塔纳罗……” 闻言,秦川默念了一句。 这个名字,自己如何能不记得。 当年西疆的风云岁月,自己可是亲身经历过。盘瓠使塔纳罗勾结韩家图谋西疆,被阿罗叶重振的圣巫教击溃,而后逃入了中原。 说起来,这还是极大的一个隐患。 “那洞外的幻蛊,也是塔纳罗所为?” 想着,秦川沉声问道。 “除了他,想不出还有何人。” 阿罗叶应道,眉间也浮上了十分的忧虑,“当年为了顾全大局,我没有派人追杀于他,让他逃入了中原。入了青冥山后,我也让人四处查探,可仍然没有他的半分消息。如今数年过去,看来,他已经按捺不住了。” “……” 秦川沉默不言。 塔纳罗的野心,定然不会随着时间消逝。而倘若让他得逞,最危险的,毫无疑问便是圣巫教和阿罗叶。更何况,他的野心,可不止是西疆…… “那所谓的禁术……” “不亚于尸毒!” 迎着秦川的目光,阿罗叶沉声应道。 二人静默。 九曜琉璃盏悬浮半空,淡淡的红光闪耀着,有种说不出的诡秘之感。这洞穴之中,寒意更甚,直袭向心底深处,久久不散。 “呼……” 良久,秦川长舒了一声,却是瞬间扫去了心中的阴翳。 这些年,自己经历过的劫难可还少么?区区一个塔纳罗,又如何去怕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再说,仅仅只是发现了一朵血妖莲,那毁天灭地的禁术都还未完成,何惧之有? “走吧。” 秦川温柔地拉起阿罗叶的手,“回去让罗狼加紧探查,将塔纳罗的阴谋扼杀在萌芽之中。他一个塔纳罗,还能危险得过当初的三千正道合围么?” “嗯!” 阿罗叶点了点头。 任由秦川拉着手,却是浮起一阵至始至终从未减弱过的安全感。 第05章 天劫 翌日。 一场大雪,常州大地的气候稍有暖和。 千山覆雪,天地苍茫。 玉剑仙的葬礼,就连梵音寺了音、伏羲门静虚子一辈都亲自前来,中原之中,几乎每一个声名显赫之人,都来吊唁了一番。作为如今叶家家主的叶秋奇,自然也带着苏小妍和叶家长老,不远千里前来祭拜。 不过,葬礼结束,却是即将离去了。 今时不同往日,叶秋奇身份不同,也不能再如以往那般随心所欲了。他也柳沉烟交情颇深,本想多留几日,但叶家事务,实在容不得他松懈。 “你叶秋奇,如今也是不同了。” 山亭之中,柳沉烟看着愈显成熟的叶秋奇,不由感叹道。 当年潇洒倜傥的叶秋奇,可以不顾师门重任,与人酒醉十日不返;如今,却也不得不因为族中重任,变得稳重起来。而柳沉烟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这玉剑宗千年基业,就这般落在她的肩上,再也无法如以前那般任性了。 至少,她再也不能随意踏入近在咫尺的青冥山了。 不禁有些唏嘘。 不过,此话当中倒也有些戏谑之意。盖因昨日叶秋奇大施手笔,为玉剑宗捐赠银钱千万用以重建宗门,此举令得旁人惊叹不已,不得不感叹叶家可怕的财力和叶秋奇一掷千金的真性情。 “还不是希望你柳宗主多加关照。” 叶秋奇笑了一声。尽管在这悲伤之际,他却也希望,他的一句玩笑话,可以让经历了丧师之痛的柳沉烟,能够看开一些。 这便是他的为人之道。 微风拂起,吹散了思绪。 叶秋奇饮下那杯送行酒,不觉昂起头来,遥望着另一侧的青冥山。他的一件披风,迎着风飘扬而起,却不再潇洒,只有说不出的落寞。 “他在山上的吧?” “许是在的。” “呼……” 叶秋奇叹了一声,“如今中原还未得知,尚还平静。不日他劫后重生的消息传了出来,可不知又会引起如何的轩然大波。” 闻言,柳沉烟定了定神: “有的人眼中,他却是一直都还在。” …… 青冥山。 由于玉剑峰近日的状况,圣巫教不得不加紧了一些守备。尽管阿罗叶帮助玉剑宗渡过劫难的义举得了一些人的赞叹,但中原三千宗门,却也还是有依旧敌视西疆异族的人在。故此,一切不得不谨慎一些。 当然,眼下玉剑宗的葬礼,也暂时无人想生出是非来了。 平静如水。 早午时分,艳阳之下,一面旗帜迎风摇摆。 秦川与阿罗叶带着南明火精返回了青冥山,便紧密筹备着炼制身躯的事宜了。眼下时局动荡,又得萧如白叮嘱的那一句,秦川不得不如此。 离恨天。 洞中,无数烛火宛若繁星,倒也不觉昏暗了。 南柯宗主一袭白衣,负手而立。他的前方,秦川元神化身盘膝而坐,周围的地上,奇异的光芒闪耀着,形若古怪的符文,组成一个法阵,将秦川的元神紧紧容纳其中。天地灵气,源源而来,占据着离恨天的每一个角落。 尽管也有九曜琉璃盏的功效,但秦川知道,更多的,还是自己这个“师娘”的帮衬。真无法想象,那是如何出神入化的修为。 “开始吧。” 一如既往的淡漠语气,从南柯的口中传出。 随即,只见秦川手印解去,整个化身的身躯一下消散全无,转为无影无形的元神,均匀地充斥在法阵之中。那地上的符文,一时大盛而起,光芒激耀,宛若刺眼的光辉,更令得整个离恨天中通明无比。 “咻!” 突然,一块奇异的琉璃玉飞跃而起。 琉璃心! 紧接着,那阵法之中,秦川所有的元神,竟是一瞬间全都注入了这小小一块玉中,悬空而起,宛如璀璨星辰。仙魔两道剧烈的交锋,引得琉璃心在这法阵之中飞窜不止,仿佛随时都会爆裂开来,人神俱灭。 不过,缓缓地,俱都被秦川竭力压制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平静地悬在法阵之中,流光溢彩,美妙如斯。 “哼。” 此刻,南柯盯着那琉璃心,冷哼了一声。却不知,或许,这等俯视众生的世外高人,就连称赞人也是这般淡漠的吧…… “咻!” 念想之间,见那琉璃心又一次疾飞,却是窜入了其下的一方菩提木中。那温润如玉的奇特木材,恰好有一人大小,经过粗略的雕琢,大致也与秦川原本的身材相差无几。当然,距离真正的“化形”,还远了许多。 菩提木,号称举世稀有的天材地宝,正是用以重造躯体最佳、也是最上等的材料。此时这琉璃心与菩提木,本是无尘子当初打算以防后患所备,后来收了秦川为徒,便早早转送给了秦川,今日方才有了用处。 想到此处,南柯轻舒了口气。 可想而知,无尘子对于这个弟子,有多么的看重。 “看来你对此间事宜,还颇有研究。” 她淡淡道了一句,看不出是何神情。 重铸身躯之法,上古有之。但如今修真一界,真正知晓其法的,也都是道得出名字的高人之辈,看秦川的模样,似乎早已驾轻就熟。虽不知是不是无尘子与他说的,但此时的南柯,倒也省了几分口舌。 “请前辈帮我炼化九曜琉璃盏吧。” 虚空之中,传来秦川的一句声音。此刻紧要关头,也不敢再用“师娘”来调侃了,而是直接称呼了一句“前辈”。 南柯点了点头。 顿时,九曜琉璃盏也一下飞至了法阵之中。 只见南柯眉目一扬,几粒蕴含南明火精的莲子,猛然破裂而开。顷刻间,一股极度灼热的气息,大肆而开,离恨天中,空气似若焚灼,嗤嗤作响。在南柯那毫不费力的驱动之下,那股气息,全都汇聚到了九曜琉璃盏上。 “轰……” 一声炸裂的轰鸣之声,从离恨天中传出。 青冥山下,不少驻防的圣巫教众,纷纷昂起头来,注视着青冥山顶。那原本覆盖的白雪,竟是迅速地消融,露出了青葱的山巅。 风云剧变。 转眼之间还晴朗的天空,一下便汇聚起了漆黑乌云,雷光闪闪。 而且,仅仅就只是覆盖着青冥山的山巅,周围,依旧是晴空万里,甚至一侧不远的玉剑峰上,都还倾洒着骄阳日光,明媚似夏。而整个青冥山,忽然就变得阴暗起来,仿佛夏日突如其来的雷雨天,怪异无比。 西疆人不知,但中原修真之士却是清楚无比: 天劫! …… “轰隆隆……” 一道厉雷劈下,轰鸣之声,如同传遍整个常州大地。 玉剑峰山腰之上,正在下山途中的伏羲门人,皆是突然一惊。静虚子面色微变,猛然发现了异变来源,朝着青冥山凝视而去。 除了那天劫引来的雷云,他还能感知得到,吞吴仙剑正在隐隐的颤动,嘶鸣不绝。除了南明火精引来的真元共鸣,根本没有别的解释!近在咫尺的青冥山山巅,雷云涌动,昏天暗地,如同末日浩劫。 “掌门真人,这是?” 几个弟子骇然失色,不由问道。 上官瑶紧紧咬着双唇,也如所有人一般,凝视着青冥山巅。 用修真之人的感知能力,她和所有人一样,无法得知那里发生了什么。但是如果凭着直觉,她却是清晰地感觉得到,秦川,就在那里! 直觉…… 短短数息之间,玉剑峰上还未离去的各门修真之人,都因这一剧变而陷入了惊动之中。如此天劫异象,发生在了青冥山上,意味着什么,无人得知。但每一个人都能猜到,要么,是异宝现世;要么,是有人突破了大境界。 秦川? ……可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阿罗叶? ……她并非中原修真,没有听说西疆蛊术也有这般异象。 怀着各种猜测,不少人蠢蠢欲动,想要闯入那青冥山上看个究竟,但是紧接着,又是一股如临神威天境的可怕神识,从中传了出来。 那股可怕的威压之力,没有人再敢贸然靠近。 曾经无尘子现身青冥山的那一次,就已经让中原修真之人自愧自己的认知见识了,可是这一次的异变,更让他们恐畏。尽管,方才那股气息的的确确是一种警告,可是,他们仍然望而却步,生不出丝毫的怨怒。 唯有惊恐而已。 难道,是本就如临巅峰的无尘子,突破了么? “……” 迎着几个弟子的疑问,静虚子沉默不言。 他自也不知道,那青冥山究竟发生了什么。随即,只见他一手掐指似乎算着什么,可是末了,又颇有失望了叹了一声。 “不必理会。” 静虚子忽而淡淡道了一句。 当然,这一句言语,自也不能打消弟子们的好奇之心,众人依旧驻足朝着青冥山遥望,看着那不断劈落而下的雷电,如此天罚之力,令他们满目惊骇。静虚子摇了摇头,终是唤了沉思之中的上官瑶一句: “瑶儿,你替为师往云梦泽去一趟。” “是。” 闻言,上官瑶回过神来,点头应了一声。 “若能寻得到济云师叔祖,便替我转告于他老人家。那次他予我的教诲,我尚有不解之处,还望他能够指明。” 第06章 天罚 “嘭!” 九曜琉璃盏,在南明火精的焚灼之下,顷刻间灰飞烟灭,化为无形。当然,在南柯巧妙的元神掌控之中,自不是真正的消失。 那奇特的琉璃,化成了几乎肉眼难以察觉的粉末,却是均匀地洒落在菩提木上。此刻秦川自也知晓如何,琉璃心中,元神之力不断浸入菩提木的同时,也在迅速地融合着九曜琉璃,三者,缓缓地合为一体。 这便是元神锻体之术。 相传上古之世,女娲以天地灵气培土造人,方得今世。后人修得元神之妙,便仿其行之,悟得这锻体之法,流传到了今时今日。 不过…… 育人乃天道,融父精母血而成婴,长而成人。如此逆天道而行,便会引来天雷罚怒,谓之天劫。历来在这天劫之下人神俱灭的,亦不在少数。 “你可想好了如何应对这天劫?” 良久,南柯问道。 离恨天外雷云滚滚的天象,她自是察觉到了,如此威怒的天罚,她也是从未见过。但凡天劫,以八道天雷为一罚,寻常天劫也不过一两罚,最多的,她也只见过三十二道天雷。而这一次,明显远远超之。 如她这等境界,得窥天道之一二,从那翻滚的雷云之中,她已然感知到一股极其可怕的力量。秦川的此劫,恐怕还那么容易。 想必,也与融合九曜琉璃盏有关。 “嗤啦!” 还未待得秦川回答,青冥山的山巅,那乌黑的雷云之中,已见一道厉雷劈落而下,风驰电掣,一道疾光,几乎照亮了整个昏暗的青冥山。天地之间,只有那一股天罚之力,令得人人颤栗不止,胆颤心惊。 “轰隆隆……” 伴随着一声来自天际的闷响,仿佛震颤了整个中原大地。 而离恨天中,只见那道厉雷,仿佛视山洞顶部的岩壁如无物,就这般生生穿透下来,狠狠地劈落在那法阵之上,火花四闪。 一时间,菩提木周围维续法阵的那一圈符文,闪烁不止,原本闪耀的刺眼光芒,短短一瞬间,便是黯淡了无数。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南柯依然负手而立,没有半分改色,却是昂起头来,注视着上方洞顶。 “噼啪!” 霎时,第二道天雷紧驱而至。 “我看这一回,你又该如何?” 南柯淡淡地说道,竟有几分看热闹的架势,转眼看了法阵一眼。 她自是知晓,此刻的秦川已有几分措手不及。在锻体之时,元神正在与那菩提木融合,完成“化形”的阶段,而相比于旁人,秦川还要分出一部分来炼化那九曜琉璃盏。如此,更是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应对天劫了。 “……” 虚空之中,秦川闭口不言。 不是没有话说,而是根本没有心思来回答南柯的话了。这天劫自己曾也应对过一次,可是那时哪里有今日这般的可怕? 早已出乎自己的预料了! “咻!” 突然,龙脊自虚空激越而出,掠过一声颤鸣,生生插立在法阵之中。 虽然此次渡劫,本就是打算靠着南柯宗主的帮衬,但秦川自也不想让自己的这个“师娘”看了笑话。冥思之间,便是迅速想到了暂时的应对之法。自己的这神兵龙脊,可也是从那天劫之中渡劫而来! “轰……” 一式气镇山河,掠起一阵气浪,扩散而开。 眨眼之间,用以护持元神保证锻体的法阵之外,道法气息猛烈异常,赫然现出八个伏羲卦爻,组成了九宫之阵。阵中有阵,井然有序。 “嘭!” 随即,那道天雷劈落而至。 只见伏羲卦爻光芒大盛,结成的那道光幕,也是瞬息之间闪烁不止。亦如方才一般,天雷与那法阵碰撞之处,火花四闪,只不过,那可怕的天罚之力,却是被九宫八卦生生转移到了四面八方,一溃而散。 汹涌的真元,化为狂风,猛然冲击而开。 “铛……” 中央插立的龙脊,同时颤动不止,嘶鸣不绝。 另一边,南柯宗主一身衣裙,连同着一头青丝,在风中飘扬而起,许久方才平静下来。在这譬比世间任何一门杀伐之术的气劲冲击之下,竟是安然无恙,尽管被一分四散但却依然暗含天罚之力的狂风,竟没有给她丝毫压力。 “哼。” 南柯再度轻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 “嗤啦!” “轰隆隆……” 天雷狂啸,乌云笼罩下的青冥山,伴随着狂风,时明时暗,每一道天雷落下,便是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响彻苍穹。 圣巫教的教众,在这可怕的天象之下,无不是颤颤巍巍。他们只知今日尊主渡劫,却没有想到会有如此可怕的威势,惊天动地也难以形容。仿佛已不再有什么重要之事,人人都向着那山巅遥望,惊叹不止。 “这是第八道雷了。” 一处山亭之中,桑娜凝视着离恨天上的天际,淡淡说道。 罗狼没有言语,只是悄悄看了看一旁静坐的阿罗叶。 原本阿罗叶是打算如以往秦川每一次闭关一般,在那离恨天外静候,可是眼见这般天威神罚,再加上罗狼一众的劝阻,也不得不远远避到这山腰上来。如此却都还能清晰地见得,那离恨天外的岩石碎裂,草木焚灼。 恐怖如斯! 更莫说,这天劫所指的秦川了! “……” 阿罗叶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心中忧虑不已。 不过,在那第八道天雷劈下之后,却见头顶的雷云缓缓散去,露出了晴朗的天际。午后艳阳,映着巍峨群山覆盖的白雪,一片清明。 终于,结束了么? …… 离恨天。 空旷的洞中,那伏羲卦爻早已散去,原本法阵上的光芒,也是黯淡得几乎没有了半点光芒。整个洞府,显得有些昏暗。 洞中岩壁,满是漆黑的灰烬。 “铛……” 只听那法阵之中的龙脊发出最后一声微弱的颤鸣,终于彻底失去了维续,转眼间匿入了虚空。虚空之中,随即传来秦川一句疲软的叹气,接下这七道天雷,已然耗费了他仅剩无几的力量,气息愈显虚弱不堪。 再这般下去,定会对元神锻体造成影响了。 “你以为,却就这般结束了么?” 忽而,南柯又淡淡地道了一句,似有冷笑。 “?” 顿时,秦川一阵愕然,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自己当然也察觉了,这天劫带来的雷云虽然暂时退散了去,但方才那第八道天雷之中,分明还尚有余力。也便是说,极有可能一段时间之后,又会迎来天劫的第二罚。 而自己这师娘,却还真是打算看热闹么…… “如我所料不错,就算得我帮衬,你此番状态距离化形锻成血肉之躯,至少需要七七四十九日。而在这四十九日里,你应该需要渡历八罚六十四道天雷。方才接下了八道,便是还剩下五十六道。” 南柯说道,帮秦川细数了出来。 不过,一边说着,眸中也是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六十四道天劫,莫说秦川了,就是秦川的师尊无尘子,都还得掂量掂量。 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 这名为秦川的小子,却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力量?! “师娘……便莫要取笑我了……” 终于,秦川无奈地恳求了一声,再也没有逞强的能力了。自己耐着性子,返回这青冥山传信给师尊无尘子,不就是想有前辈帮衬自己么?方才那第一罚,便耗费了自己九牛二虎之力,这第二罚,恐怕无能为力了。 一切,只能靠南柯了! “呼……” 随即,南柯轻舒了口气,也没有在意秦川口中的称谓了,“你与无尘子一般,机智有余,却仍还陷于这天道之中,悟不得突破之口。” “?” “你方才用九宫阵将天雷融散,方法固然可行,但却并非长久之道。莫说你的力量所剩无几,纵是给你无穷无尽,也休想与这天罚抗衡。” “请师娘赐教!” “天道之所以长存,无非一句而已:此消彼长。若是你方才将均匀分散的天雷相互攻击,彼此相消,莫说区区六十四道天雷,六百四十道、六万四千道,却又如何?皆在九宫之下消亡,返归于天道之中而已。” “……” 闻言,秦川一时沉默,却是陷入冥思。 听此一席话,仿佛自己修炼了千年万年一般,竟突然寻得了光明,寻得了突破之口。这便是天道,便是凌驾于世间万物之上的法则么? ! 秦川心中大悟,更是对自己这个师娘敬仰不已。 传授了自己的师尊无尘子魔道之术、还有那无量天中的九宫之阵、那虚无缥缈的大明王尊像、更有此刻对抗天罚的独特秘术…… 这个南柯,究竟是什么人?! 莫不是九天神灵?亦或是上古大贤遗世? ……这一切,都在秦川的认知之外了。 “哼。” 良久,似乎看得秦川有所顿悟,南柯又一次冷哼了一声,扬了扬眉,瞥了法阵中的菩提木一眼:“莫打算了,方才那一劫,你已耗费所有的能力。机不再失,失不再来,这后面的五十六道,你已经无能为力了。” 说着,南柯又在心中叹了一声。 退出几步,用一块巨石将这洞门紧闭,缓缓退了出去。 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有为一个小辈护法的一日…… 第07章 新生 一月过去。 青冥山那一日的变故,传遍了整个中原。 众人无奈离去,却也在心中留下了无比的震撼和疑问。然而,那时天象散去之后,却并没有就此停止下来,甚至还愈演愈烈。 一月以来,每隔六七日,就会再一次出现那般雷云涌动的天气,仅仅笼罩在青冥山的山巅。每一次,劈完了八道天雷,乌云便又会彻底散去,如来时一般突然。久而久之,青冥山的圣巫教众人,却也习以为常了。 玉剑仙陨落之后,暗黑门短暂地沉寂了下去,而冥教也如以往一般,阴谋不止,但始终未有什么大动作。中原局势,略显平静。 当然,谁都知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安宁而已。 其后不久,天阁四阁向中原各门发出通告,将打破十年一会的旧例,于腊月月初在九归山举行集会。也无人知晓,这个成立不久但却实力强盛的宗门联盟,这一回,又将给中原带来怎样的变化。 这一日,阿罗叶也收到了南风阁送来的信函。 四阁之中,东雷阁与青冥山远距万里之遥,并无什么交集;而北炎阁因为那次秦川替鬼幽拦截追缉弟子之事,尚有恩怨;西水阁一位长老更是无缘无故便被秦川一击殒命,素有大仇。可以说,圣巫教与四阁乃是仇视的关系。 虽然也知晓那一次秦川向南风阁主讨药,有了些许交情。可是眼下南风阁正式书面邀请秦川和圣巫教参与九归山的四阁集会,目的何在? 阿罗叶有些犹疑不定。 “中原与我圣巫教前有余怨,更多次围剿青冥山,不放过任何一个驱逐我等的机会。依我看,南风阁此举,背后定有阴谋。” 桑娜如此说道。 不过罗狼却是有不同的看法: “天阁盛会邀请了各门各派,甚至也有中立的宗门散修,不太可能是针对我圣巫教。”罗狼说道,“而且我们多次狙击暗黑门,与他们也算同道而谋,或许这一次,他们是想拉拢我教,共同应对魔教大敌。” “……” 听了二人言语,阿罗叶却是不做回答。 摇了摇头,不觉昂首仰望青冥山巅,神色之中略有惆怅。 却不知,她的夫君,秦川,会如何决断呢? 如今过了整整一月,也该出来了吧。 …… 夜。 又一次雷云,狂啸不止。 黑暗的天际,被一道道电光划破,如同撕裂苍穹一般,带来无穷无尽的对天道的恐畏之感。狂风之中,青冥山隐隐摇晃不安。 这是第八次了。 山巅,一道红色的光芒直指天穹,从那一日开始,南柯宗主离去后,便有如此景象了。只见一座古鼎,以那束光连接着青冥山,直通向离恨天中。而古鼎之上,又分出了八条光束,分别连接着离恨天的八方之位。 至始至终,都没有丝毫的减弱。 九宫阵! 当然,西疆人并不知晓。只是却能瞧得见,每一次天雷落下,都被那古怪的法阵完全阻隔了去,应该便是南柯宗主留下护持秦川的。 细细算来,从那一日开始,已经四十九天了。 “嗤啦!” 一道天雷,猛然劈落而下,震颤众生。 “轰隆隆……” 紧接着,在一阵轰鸣之中,只见那天雷生生劈在离恨天上空的古鼎之上。骤然,八道光束红光大盛,更交织着嗤嗤作响的湛蓝雷光,令人望而生畏。那八条光束之间,仿佛现出了一道透明的光幕,奇妙无比。 这般景象,与前几次同出一辙。 那红色光束上携带天罚之力的雷光,顺着光幕均匀地散开,便是相互交织在一起,更引得空气嗤嗤作响,轰鸣不止。 却是,没有半分穿过那道光幕。 其下包括离恨天在内的山体,被光芒映得通明,却没有受到半分影响。那中央连接着离恨天的另一道光束,光芒柔和无比,丝毫不为之所动。 平静异常。 短短一瞬,如此可怕的天罚,竟是被彻底地化解。 “轰!” “轰!” “轰……” 接二连三,一连八道天雷,不断从苍穹劈落而下。此起彼伏的雷声轰鸣,响彻青冥山的每一个角落,如此不安之夜,任谁也难以入眠。不过,青冥山的众人也不再感到奇怪了,八道天雷过后,一切自会归于平静。 “应该快结束了吧。” 玉剑峰上,柳沉烟独自立于祭剑台上,淡淡自语道。 她自是在数着这一道道天雷,只是不知,为何而数。那日玉剑峰上众多修真之人纷纷猜测不已,但她却是大致推算得到,究竟是何原因引起的天劫。元神锻体她没见过,但自然也知晓其中规则。 只是没料到,竟会有此刻的六十四道天雷之多。 “渡个劫也这般不让人安生。” 柳沉烟愤愤地道,但心中,却是有些淡淡的忧虑。她知道秦川有高人相助,自会化险为夷,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挂念着。 挂念着…… 果然,数息之间,雷云散去,星月朗朗。 只不过,这一次,似乎还能听到离恨天传来一声略显怪异的声响,与以往有些不同。无人知晓,离恨天门口的巨石,已被轰然破开。 “!” 辗转难眠的阿罗叶,突然因为这一声惊醒过来。 忽而,她眸中一亮,却是披了一件衣裳,匆匆下榻出了门去。 …… 寒风凛冽。 冬日里的青冥山,屹立在寂寥的夜空之下。 离恨天中,那原本只是粗略雕琢成人形的菩提木,此刻竟已是有血有肉,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其容貌,正与秦川一般无二。 这,便是重生后的秦川。 “呼……” 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秦川坐起身来,活动着四肢。 只见自己白嫩的皮肤,如同新生婴儿一般,骨骼脉络之间,也感觉有用不尽的力量,更主要的,是融合了九曜琉璃盏之后,自己的身躯,已然具备了主动引纳天地灵气的功效。此刻暗夜之中,却觉空气清新,神清气爽。 果真是妙! “看来免不了又要被阿罗叶嘲笑一番了。” 摸了摸白皙的手臂,秦川似是想起什么,不由轻笑了一声。 不过也不容迟疑,当即盘坐起身来,察切着自己此刻的状态。丹田之中,灵核血晶流转正常,已有淡淡的真元在灵气的汇聚下,炼化成形。 以往虽然有着九曜琉璃盏的助力,但若想随时随地凝炼真元,却也得分出心思来,做不少的功课。而此刻,几乎不用自己去理会,丹田之中便有真元不断地凝聚出来,不断流转到全身脉络,强化着每一寸筋骨。 而且,与人交锋之时,更有源源不绝的力量。 “有得必有失,虽然少了以往九曜琉璃盏驻存的真元以备不时之需,颇为遗憾。但如今的丹田,宛若海纳百川,也非往日可比。” 秦川自言自语道,并未患得患失。 这九曜琉璃盏融入己身,自己计划已久,如今真正如愿以偿,自是有说不出的欣喜。整个身躯焕然一新,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化,这份感觉,却不是谁都能体会得到的。这绝非修为上的突破所能比拟。 “咻!” 念想之间,一座古鼎不知从何处坠落下来,落在了秦川的前方。 回过神来,秦川颇为感激地向那古鼎注目了一眼,自也知晓这是南柯宗主留下给自己护法的法器。若不是如此,自己早就在天雷之下灰飞烟灭了。 “本来是打算让师父来的,但你既是师娘,那秦川便不必言谢了。” 秦川悠悠说道。 随即,便见那古鼎似乎得到了宿主指引,一下消散无形,匿入了虚空。这离恨天外红色光束结成的法阵,也随着解除了去。 这时,阿罗叶身披长袍,走了进来。 秦川微微一笑。 不过,却见阿罗叶紧紧盯着自己,面色古怪。顿时,秦川也才想起此刻的自己身无寸衣,正赤着身子,急忙脸色一红,掩住了“要害”之处。 见状,阿罗叶白了一眼: “躲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 不觉之间,阿罗叶也是俏脸一红,但也并非遮掩,快步走到秦川的身边,也跟着坐了下来。只见她颇为好奇地抚弄着秦川的肌肤,似是感叹这中原修真之术的奇妙。谁能想到,一截没有生命的木头,竟是可以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然而,被这般抚弄,秦川自是气息越来越重,心中渐渐浮起了一抹旖念。猛然间,急忙按住阿罗叶越来越不安分的手,轻声叱道: “快去给我找身衣裳。” “不急!” 阿罗叶邪魅的笑道。 忽而,阿罗叶一个用力,便是以一个十分不雅、但在夫妻之间却又极为亲密的姿势,将秦川骑在了身下。只听她“嘤咛”一声,窃声道: “你以前那元神化身一点也不好用,却是现在实在些。” “嗯……” 秦川哼了一声,也因阿罗叶这一句话彻底点燃了腹中的火苗。昏暗的洞中,指尖轻柔地缓缓褪下阿罗叶的群裳,极其怜爱地轻抚着这幅曾经无数次让自己癫狂的诱人娇躯。不知不觉,秦川也有些迷离了。 外面的天色,愈加的深沉。 寒冬之岁,天空中缓缓飘下了一粒粒雪花。 古人云:风花雪月。 却是如此美妙的良辰美景,只有淡淡的温暖。 第08章 出行 雪后天晴。 离恨天中,映入了清晨的第一抹曙光。 是那么的明媚,尽管夹杂着丝丝冰冷的北风,但在秦川的知觉中,却如同贯侧心扉的暖意。想起昨夜那番疯狂,秦川不觉轻笑了一声。 很快,阿罗叶一袭正装,取来了重新缝制的那件红枫道袍。其实这也算不得有多正式的衣裳,至少在圣巫教中,显得无比的另类。只不过,一直以来,秦川便是这一身红枫道袍,渐渐地倒成了一个标志。 “穿得如此正式,是要作甚?” 展着双臂,任阿罗叶替自己整理着装,秦川问道。 闻言,阿罗叶顿了一顿,脸色莫名一红。本来此事昨夜便要说的……随即,却是理了理秦川的衣襟,将那星宿劫藏进了怀中,方才说道: “我已传令教中,此刻所有人都在等你了。” “何事?” “一件大事,需要你拿主意。” 听完,秦川定了定神,也不再问了。与阿罗叶并肩走出了山洞,昂头仰望了一眼苍茫的天际,随即徒步向着山下的巫神大殿行去。 前番秦川归来的消息虽然已经传到了每一个圣巫教众的耳中,但因为忙着重铸身躯,也尚未正式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此时,一路在圣巫教众人的参拜致礼之下,与阿罗叶并肩而行,再一次踏入了圣巫教最尊贵的那个位置上。 秦川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成为一方霸主之类的存在。 曾经前世自己就算在暗黑门中地位颇高,但也从未如眼下这般,与阿罗叶一起,统领着偌大一个宗门教派,极天下之尊。 当然,秦川也未曾后悔。 至少,这圣巫教、这青冥山、这不少自己还道不出名字的西疆众人,都是自己身后的无比强大的依靠,曾经如此,将来,也依然是。 这里,俨然成了家。 …… “九归山天阁大会,不是十年一次么?” 听得罗狼的禀报,殿上端坐的秦川出言问道。 数年前,自己还未去西疆之前,在九归山的那一次,不就是天阁大会么?这天阁大会,举行的次数尚还不足两掌之数,却是就打破旧例了么? 秦川眉目一凝。 话虽如此,自己却似乎也能想得明白。 这天阁成立之初,乃是气吞天下的大抱负的,可惜暗黑门一崛起,弄得如今中原动荡不安,本来就一分为四的天阁,就愈加显得弱势。此刻破例召开四阁大会,更邀请天下各门英豪,没准,便是有何大变动。 而如今中原之势,任何变动,必然都会引来局势大变。 ……可是,这与来自西疆又偏安一隅的圣巫教,有何关系呢? “半个月前,南风阁阁主送来了请帖。” 随即,秦川身旁的阿罗叶肃声道了一句,“虽是个人名义,但其字里行间,却是希望我圣巫教,也与你前去见证那四阁大会。” “南风阁主?” 闻言,秦川微微一怔。 上次九花玉露丹那件事,自己算是欠了他一个人情,自不会忘。可是明知自己的身份,他却邀请自己去九归山,是何目的?而且,自己与他算有交情便罢了,可他还顺带邀请了圣巫教,背后又是有何打算? “你如何看?” 阿罗叶问道,殿下众人,也在等待着秦川的回答。 “大会举行于何时?” “三日后。此刻从常州前往,也还来得及。” “呼……” 秦川舒了口气,目光一凝,“我秦川曾受人之恩,就算他要谋害于我,我自也要去。只不过,却不知你心里是如何打算的了?” “我西疆圣巫教入主中原以来,与中原各门势如水火。但随着魔教肆掠,我西疆众人也略有作用,近来与他们的关系也颇有缓和。若是他们真心想接纳我,我自不会拒绝,想来,我西疆众人,也不想始终待在这青冥山上。” 阿罗叶说着,又看了秦川一眼: “而且既然你决定要去,那我便定是要与你同往的了。” “……” 听得阿罗叶这一句,秦川凝了凝神,最终却也同意了下来。四阁大会自己也知晓,他们也不太可能,会在那各方势力齐聚的大会上针对某一方。 故此,应该没有危险。 而且,自落雁峰之事后,自己也是时候正式重归了。 “你们如何看待?” 得了秦川首肯,阿罗叶转而看向了殿中的众人,问道。 西疆的一众长老护法,略微思考了片刻,倒也没有反对的。尽管也有心怀忧患者,但如此难得地真正融入中原的机会,他们自也不想错过。如今的圣巫教虽然在青冥山有了分舵,但距离真正的入主中原,却还差了很远。 毕竟,一开始,他们也是怀着志向,跟随阿罗叶踏入这中原大地的。 “既然如此……” 见状,阿罗叶站立起来,发出了最后的通告: “千蝶使桑娜,即刻安排起行,你与我二人同往;教中事务,暂由巫卫统领罗狼代理,代理之时,罗狼之令,便是我教主之令!” …… 千山覆雪。 从常州那巍峨的深山出来,便见一片平原。 亦是千里冰封。这常州比不得中州富饶,城镇村庄散落于平原之上,苍茫天际,一片寂寥。不过,如此,却也是一副美妙的雪景。 阿罗叶在这一带平民之中,声望颇高,各村各镇,也多有信仰圣巫教之人。故此为了避免麻烦,秦川一行三人,便也只能避开村落人家,在雪原之中穿梭而过。此刻正午时分,在一处小树林之中停步歇息。 九归山算不得远,秦川御剑而飞三日都够往返。只是为了顾上阿罗叶二人,又恰逢如此雪天,便也只能走走停停了。 ……反正也不是真想去参加那四阁大会。 时有少许雪花飘落,飞鸟长鸣。 秦川虽不会作诗,但也是突然地诗意大起。看了桑娜一眼,想起了许久未见的才华横溢的儒园河东先生,徐之谦。 “这四阁大会虽然隆重,但各门自也不会派大人物出席。我想那儒园会派来的人,多半也便是徐之谦了。” 替阿罗叶拂去衣上落雪,秦川莫名道了一句。 随即,阿罗叶也瞥了一旁静立的桑娜一眼: “我听沙昂说,上次玉剑宗丧礼时,你又将前来玉剑峰吊唁的徐之谦掳到了青冥山上,可有此事?” “是他自己要来的。” 闻言,桑娜冷道了一句,却是背过了身去。 不过,忽然之间,她目光一凝,朝着不远处遥望了一眼。此刻,本打算继续说着什么的秦川二人,也是微微一怔,同时朝着那处瞧去。 只见半空之中,两道身影飘然落下,前方是柳沉烟,一袭颇显端庄的群裳,秀发轻束,黛眉淡抹,大改以往豪放不羁的气质;而后面紧随的年轻姑娘李潇潇,活力无穷,反倒是与从前的柳沉烟气质颇符。 恍惚之间,直以为是以前的玉剑仙与柳沉烟。 她二人,应该,也是去那九归山的吧。 “……” 见得秦川三人,柳沉烟凝了凝眉,似有几分别样的情绪。 仿佛,是没有想到会在此遇上秦川。 “沉烟。” 秦川轻轻唤了一句,尽管阿罗叶在身旁,也没有过多的忌讳。自己答应了玉剑仙要给柳沉烟一世平安,此生承诺,自不会因何缘故而反悔。 方才自己虽说各门各派的宗主之类不会亲自前去九归山,但柳沉烟乃是年轻后辈,又初任玉剑宗宗主之位,此番亲自出席,于情于理也是应该的。玉剑仙的一世威名,自不会在她这个亲传弟子的手里,就此淡去。 见状,阿罗叶迎着柳沉烟的目光,淡淡一笑。 对于柳沉烟,她心中也不知该如何了。她虽是圣巫教的教主,但至今也仍是少女心性,对于另一个上官瑶因为不熟,自还能抱着敌视的态度。 可是柳沉烟…… 对方为了秦川陷入那般境地,同时也间接帮了整个圣巫教。眼下玉剑宗又遭那般变故,在阿罗叶的心中,都感到微微的心疼。 故此,唯有淡淡一笑。 便,当是两个宗门领袖之间的礼节吧。 不过,此时的柳沉烟,面色却是有些阴沉。 “你要去九归山?” 只听她冷冷地问道,也不知为何会产生这般怪异的情绪,让身后的李潇潇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人家如此善意地打招呼,而自己这个宗主却似乎有些不领情,更仿佛还带着几分怒意地质问秦川。 另一旁的桑娜,面色已是微微有些阴沉了。 “嗯?” 这些,秦川自也没有在意,依旧看着柳沉烟。 不过,接下来柳沉烟的一句话,却是让秦川一时沉默了下来,就连阿罗叶也微微一怔,直有些苦意地看着柳沉烟,心中叹了一声。 柳沉烟叱道: “你身负各门的诸多仇怨,去那九归山,却不是找死么?!” “……” 时至今日,她心中最关切的,却依然还是自己的安危。 秦川沉默不言,虽有诸多的解释,却是不想在柳沉烟的面前说道了。而且那九归山下的云湖城,还正是自己与柳沉烟的初遇之地。那时,她还没有背负如此沉重的师门重任,而自己,也还没有走到被天下所不容的地步。 那时…… “夫君行事,自有他的打算。” 良久,阿罗叶立起身来,走到柳沉烟的身前,“我不知那里有多大的危险,但我能做的,便是时刻守候在他身边。对吗,沉烟?” 柳沉烟微微一怔。 却是终于将落在秦川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看向了阿罗叶。 第09章 云湖 夜。 一座破庙,燃起了一团篝火。 空旷的雪原之中,宛若一盏明灯,驱散了无穷无尽的黑暗。 秦川一众和玉剑宗的柳沉烟师姐妹二人同行,经过一日的奔波,此时已经到了中州境内,明日起行,大概正午便能到九归山。 庙中,被火光照得通明。 桑娜一向行踪诡秘,不知去了何处,而秦川碍于同行的都是女子,夜中同处多有不便,遂独自在庙外的一处山岗歇息。烛光之中,阿罗叶透过庙门远远地看着寂寥夜空之下的那道身影,竟觉几分凄凉,不由怔怔出神。 秦川独自盘坐,静静地,仰望着不见繁星的夜空,宛若一尊雕像。 那身旁插立的一支龙脊,也显得无比的落寞。 夜里的风不住吹拂着,越来越冷。 阿罗叶拢着腿,不由又向那团篝火靠近了几分。另一侧,柳沉烟替熟睡中的李潇潇盖上风衣,随后看了看阿罗叶,便过来坐在了一身旁。 她也朝庙外望了一眼。 “有时候,我却也很羡慕你。” 忽而,柳沉烟淡淡地说道,话语之中,透着莫名的惆怅。 “?” “至少,在这些女子之中,你得到了他的人。” 柳沉烟继续说道,随即苦笑了一声,“我不知他在西疆时有怎样的故事,但我只知,他宠你得紧……不,他对每个人都是这般,只是有所不同罢了。在他的心里,已经把你当做了他的一部分,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阿罗叶看着柳沉烟,没有言语。 她又瞥了一眼庙外,那看上去无比孤独的身影,不觉中,产生一些别样的情绪。她不知,此刻柳沉烟到底想对她说什么。 忽而,柳沉烟笑了一笑: “昨夜,我去过离恨天。” “……” 闻言,阿罗叶一时哑然。昨夜离恨天的光景,她如何会不知,本想半夜三更也不会有人闯上山去,他与秦川自是没有遮掩。如此,岂不是…… 说着,柳沉烟也是脸色一红。 昨夜天雷彻底散去的迹象,她自然也是察觉了,本来心中挂念,便打算悄悄去瞧一瞧,可谁曾想,竟遇到秦川与阿罗叶在那离恨天中翻云覆雨。最终,原本也没打算现身的她,更是只有带着几分黯然的离去。 “我夫妻天伦,有何不妥?!” 随即,阿罗叶一时羞涩,忙嗔怒了一声。 “并无不妥。” 然而,却听柳沉烟淡淡地道,也没有因为阿罗叶的嗔怒有所动容,心静如水,只悄然地透过破败的庙檐,注视着远方那道孤寂的身影: “但你可知,他的心中,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人么?” …… 大雪纷扬。 秦川一众抵达云湖城之时,天空正飘着鹅毛大雪。寒冬腊月,整个云湖城被覆于白雪之中,街道上空无一人。不过,却并未显得冷清。 九归山的盛会还未举行,远从中原各地而来的修真之士,自是暂住在这云湖城中。此时城中各处酒楼茶肆均有人停歇小憩,观赏着这颇为难得的丰年瑞雪,饮茶评诗,也显得颇为热闹。 秦川带着几个女子,来到了一处酒楼前。 一个怪异道袍的男子,带着四个皆有美貌姿色的女子出现,自是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当然,其中以平凡大众居多,自然不认识秦川。 也有几个修真宗门的弟子,但因为被派来这九归山的鲜有各门高人,而且想必都是借着此举让门下弟子出门历练。故此,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弟子们,倒也不识得此刻身份皆是非同小可的秦川众人了。 秦川且不说,圣巫教教主和千蝶使、还有新任的玉剑宗宗主,这等阵势,任谁知晓了来头,恐怕都不免引起一番轰动。 “你此番可是太过张扬了?” 柳沉烟行在秦川身后,轻声问道。 不由想起那时的秦川,也是毫不顾忌大摇大摆地走进云湖城,结果引来不少歹人暗中惦记,要不是秦川果真有些本事,还不被人给算计了? 不过,听得此言,秦川却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我来此,本就是告诉他们,我秦川回来了。” “……” 闻言,柳沉烟没有再言。 随后,在酒楼掌柜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了一间雅阁,小作歇息。桑娜本就是来暗中保护阿罗叶的,在与阿罗叶耳语了几句后,便又不知隐匿在了何处;而李潇潇初来云湖城,也在柳沉烟的许可下,到城中游玩去了。 阁中,只剩下了三人。 阿罗叶与柳沉烟虽然因为种种缘故彼此并不敌视,但在秦川面前,也没有什么话可说。至于秦川,更是不知找什么话茬儿。 整个阁中,显得有些沉闷。 如今的秦川自是出手不凡,那掌柜的也给众人找了一处好位置。在这雅阁之中,正好能够瞧得整个云湖城的雪景,一条直通城外的街道,雪中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喧嚣,却也是一番别样的美景。 如此,倒成了秦川打发闲闷的目标。 “……” 悄悄瞥了桌前各自品茶的二人一眼,秦川摇了摇头,注目到了窗外。 只见一道孤零零的身影从城外缓步行来,走在大雪之中,也未见撑伞,就这般冒雪徒步行着。走得近了,方才发现是一个黄袍老僧,手中似乎柱着一根禅杖,随着步子的踏进,发出一声声杖杵的声响。 “笃…笃……” “?” 很快,老僧走得越来越近,秦川也看得愈加真切。然而,秦川的心中却是猛然一惊,眉目一凝,察觉了这个老僧的不凡之处。 修真之人! 而且,极其的高深莫测! 他那手中的禅杖,不像是梵音寺僧人所有,而且,竟是通体漆黑,没有半点雕琢珠缀,只散出一股十分诡异的气息。这股气息…… “!” 猛然间,秦川还未来得及多想,便是那老僧眉目一扬,正远远地与自己四目相对。一股可怕的震慑力,瞬间袭入心间。乃是梵音寺修为,确切无疑,然而就是那梵音寺的掌教了音禅师,都未曾给自己这般威压。 梵音寺,还有了音之上的人么?! 突然,秦川想起梵音寺中那座面壁的佛像,以及本空曾与自己说的那梵音寺已故前辈。此时看来,背后的隐情,绝不止这般简单! “?!” 恍惚之间,秦川再度回过神来,却见那僧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沉烟,你可知梵音寺有哪些已故的高人前辈?” 忽而,秦川转过身来,向柳沉烟问道。 “梵音寺?” 闻言,柳沉烟怔了一怔,不知秦川为何突然此问,不过,想了片刻,倒也回答了出来,“师父曾与我说过,当今梵音寺的了音禅师,以前有一个师弟。因为对佛宗不敬,被责令面壁百年,最终郁郁而终。” “面壁?” 阿罗叶反问道。她倒是不能理解,佛门慈悲,而若是圣巫教中有人责问神灵先祖,那可不就是面壁思过这般简单了。 没有理会阿罗叶,柳沉烟继续说道: “据说他年轻之时,成就已是不凡。但有一次,他尚在俗世的爹娘被人杀害,全家惨遭魔教灭门,那时他求梵音寺出手,但被拒绝,结果一人独闯魔窟,彻底覆灭了魔教的一处据点。如此本该功成名就,但结果却又被梵音寺以犯戒之罪,囚禁数年,之后便无任何消息。据说,最后郁郁而终。” 柳沉烟说着,有些唏嘘不已。 不过倒是令阿罗叶有些愤慨,直抱不平。如此一代英豪,谁能想到,竟是落了个如此下场。真不知,那所谓佛门,到底有何好? “呼……” 然而,听完这一切,秦川却是长叹了一声,并无言语。 佛门真义,自己不敢妄自评说。虽也唏嘘,但只在心中。自己唯一疑虑的,是方才那僧人的真正身份。他手中的那根禅杖,如果所料不错…… 分明,是那八大邪物中的一件。 悲怒! …… 夜。 雪已止去,静谧祥和。 秦川想着阿罗叶难得到中原腹地来,便着掌柜送来了一桌酒菜,众人就这般互相围坐,品着那些美味佳肴。尽管气氛略有尴尬,但也颇为和谐。 席间,只听李潇潇喋喋不休地与柳沉烟说着今日的奇趣见闻,自幼生活在玉剑峰的她,看样子也长了不少见识。然而,殊不知,她今日所经历的一切,却也是曾经的柳沉烟,在玉剑仙面前洋洋自得的夸赞。 岁月无情。 “这满桌菜肴,却还堵不住你的嘴!” 见得柳沉烟颇有惆怅的神色,秦川笑道一声,止去了李潇潇的话语。 要说这李潇潇,确实与当年的柳沉烟有几分相似。柳沉烟如今身负师门重任,想必,也知晓了目光长远,打算将这李潇潇培养起来。 “师姐,今日我遇见一个自称方宇轩的人,他向我问起你呢。” “方家人?” “嗯。师姐认识?” “算是。” 柳沉烟应着,不觉看了秦川一眼。她与秦川初识,便是去参加了那方宇轩的生日宴会,那时,秦川为了隐藏身份,还是借叶秋奇的名字示人,结果叶秋奇真的来了,还引起了不小的误会。这些事情,她又如何会不记得? 不过,见得此刻的秦川只顾得与阿罗叶夹菜张罗,柳沉烟心中愤然,横了一眼,随即偏过了脸去。瞬息之间,却又神色一紧。 “铛……” 一声剑鸣,一把剑兵率先自李潇潇的鞘中现出,不过,紧接着却被柳沉烟一手按了下去。秦川与阿罗叶同时也停下了手中举动,面色微沉。 只见一股黑雾自窗外飘了进来,竟是出现在这雅阁之中。 诡异如斯! 第10章 沥血箫 月下雪明。 远方的九归山,覆白的山巅,月色下依稀可见。城池一畔的云湖,水平如镜,清澈透明,整个云湖城,笼罩在一片静谧安详之中。 然而,却也有阴暗之地。 不知何处亭间,林立的诡异幡幔,遮掩了月色,透不下半分光明。只见一个男子负手而立,黑暗之中显得十分诡秘,更透着无所不在的危险。却无人得知,向来鲜少出现的冥教教主君魔炎,如何会出现在了这云湖城中。 他的嘴角,噙着淡淡的邪笑。 “此次行动失败,非我的原因。你派那司空寂来插手,却是信不过我么?若不是他,又如何会给你来此质问我的机会。” 身后,一个黑衣人冷冷说道。 “哼。” 闻言,君魔炎并未动容,轻哼了一声,便是说道: “我只想知道,闻人醉逃到了何处。” “仍在晋州。” 黑衣人凝了凝神,还是回答了出来,不过紧接着,似有几分不甘,又扬起眉来,仿佛讨价还价道:“你应承过,揽月护法之位……” “你且先解决了鬼谷的后患。” 然而不待黑衣人说完,君魔炎便是打断了道。 忽而,一手扬起,他的手中,竟是现出了那原本归魂殇所有的疚疯黑幡,仅仅现出片刻,便迅速隐匿了去。回头瞧了身后的黑衣人一眼,嘴角的笑容,竟是显得愈加的邪魅,似有几分讥讽之意,愈加的令人胆颤心惊。 夜,更深。 …… “鬼幽?” 雅阁之中,秦川颇有几分惊讶地道了一声。 只见那从窗外飘进来的黑雾,迅速凝成了人形,仍是那熟悉的不见面目的黑袍人,鬼谷秘术所炼化的元魂。也便是,鬼幽的化身。 他如何也来了云湖城? “退下。” 柳沉烟轻声对身旁的李潇潇唤道,见得李潇潇颇有畏惧地缩了缩身躯,方才转过脸来,正视了这神出鬼没的鬼术元魂一眼。鬼幽她自然识得,只不过与萧如白不同的是,尽管知晓鬼幽与秦川有不浅的交情,但…… 恐怕,世间没有人会与这鬼魅一般的人生出亲近之意来! 故此,只静静地看着,没有言语。 阿罗叶亦是如此。 “你是为九归山之事而来?” 鬼幽环视了一眼,对于几人对他的态度,也没有丝毫的在意。随即只凝视着秦川,也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只听他如此问道。 “不然呢?” 秦川摊了摊手,反问道。 眼前这家伙,与自己从一开始的生死相争,变成现在的过命交情,其中曲折倒也说不清楚了。不过自己可从未怕过鬼幽,如今更没有必要去怕。如此,也只当与叶秋奇、萧如白言语时的那般,来与鬼幽交谈了。 “……那便好。” 随即,一句低沉的话语自黑袍中缓缓道出。 听得这句不明不白的话,秦川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未来得及问,便见鬼幽的手中,一支长箫轻轻掷出,被秦川一手接住。 “?!” 紧接着,阁中众人皆是微微一怔。 秦川望着手中的萧,似有沉思。只见那是一支白玉长箫,半透明的玉质,没有半分瑕疵,唯独内层之处隐有鲜艳的红色,如血一般触目惊心。这,是取南疆神木历时三年所造的名箫,中原之中,称其为:沥血箫。 却,正是逍遥谷的萧如白所有! 如何会在鬼幽的身上? “我在方家偶然寻得,想你定然认识。” “方家?” 听得鬼幽这一句,秦川神色一疑。不过鬼幽似乎也不知情,摇了摇头,便见他又生生消匿了踪迹,来去无踪。秦川却也没有心思去理会了。 只凝着双目,静静沉思。 云湖方家。 当年与自己也算有些过往。那方家家主方衡在九归山之时,被自己一击险些毙命,想必对方定然还记恨于心。不过,最让自己莫名忧虑的,是那方家不明不白的背景。曾经,那欲害慕紫涵、结果被自己戮魂而死的方家三长老。 那诡异的修为! 如果自己所料不错,方家背后必然与冥教有勾结。而如今萧如白的沥血箫出现在了方家,可是,他遭了什么意外了么? “夫君,萧如白怎么了?” 见状,阿罗叶颇有担忧地问道。 之前他们夫妻二人还见过萧如白,知晓萧如白出谷寻找闻人醉,当然,此刻柳沉烟在场,自也不好详细说明。不过闻人醉正遭冥教千方百计地追杀,而萧如白也在找回曾经的同门闻人醉……莫不是? “你传信给桑娜,让她注意方家的动向。” 秦川沉声说了一句,将沥血箫收入了怀中。 与柳沉烟随意招呼了一句,便带着阿罗叶回过了歇息的客房之中,带着满腔的疑惑与忧虑,无从得解,只能静候明日了九归山大会了。 萧如白遭了什么意外? 方家,到底与冥教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还有,鬼幽,又如何出现在云湖城? …… 翌日。 九归山。 一夜安宁,迎来的,便是冬日里难得的晴朗天气。明媚的骄阳,映在群山之间的皑皑白雪之上,直让人以为这天下太平,中原长安。 江山如此多娇! 九归山某高处,本也有不少宫殿建筑,但除了这九归山大会之日,倒也不对外人开放。而今日一早,来自各门各派的使者来人,纷纷递上请帖,被迎入了中央那座大殿之中,即将开始的,便是四阁尚未告人的宣告。 宫门之前,只见两个男子聚首畅言。 却是作为九归山主人之一的东雷阁许天扬,和那代表方家来此的方家少主方宇轩。方、许两家交往颇深,二人年轻之辈难得见面,故也欣喜十分。 “可还记得当年我们被暗黑门围攻在此,奕剑阁那林子萱为救伤残的道友,不慎被打下山崖,结果因祸得福,偶得一把青鳞剑。后来谁知她竟不以为魔,反而以魔制魔,本是一把邪剑,却让他名震了中原。” 方宇轩回忆着往事,感怀不已。 这方宇轩虽是方家长子,但作风倒与背地里的方家有些不同,也算有着一身正气,当年也得了秦川一些私底下的赞扬。 闻言,许天扬笑笑,没有言语。 不过,忽然,一句高声传来,引得他二人急忙回头。 “原来那青鳞剑竟是被林子萱捡来的……” 柳沉烟一袭正式的宫装长裙,带着李潇潇踏上台阶。她明明记得青鳞是被叶秋奇随手丢弃,怎想后来竟是被林子萱捡了去…… 其中故事,还真是……有些好笑。 “多年不见了,柳师姐。” 见得柳沉烟,方宇轩顿时迎将上来,看着当年就让他心中敬佩的柳沉烟,如今更是不同从前,“……哦不,方家宇轩,见过柳宗主。” “得了!” 闻言,柳沉烟叱了一声,却是注目到许天扬的身上。 这东雷阁的少阁主,自是随着他父亲到这九归山来议会的。多年不见,本就有几分成熟的他,如今更是稳重了许多,想来不久后东雷阁阁主的位置,也是他的了。不过,此刻的他,却是没有来得及立即理会柳沉烟。 只带着几分异色地看着柳沉烟的身后。 “剑无正邪,魔,只在人心而已。” 一声话语,只见秦川携着阿罗叶,随着也缓缓踏上了台阶,出现在这宫门之前。顷刻间,方宇轩原本的笑容,也是戛然而止。 秦川,他当然认识。 天下间,或许就没有不认识的! 可是,盛传秦川不是在那落雁峰上,与伏羲门玉虚真人同归于尽了么?眼下,如何又会与圣巫教主阿罗叶一同出现在这九归山?这等被天下所不容的人,秦川、阿罗叶,一来就来了俩,他们,也是来参与盛会的? “……” 方宇轩定了定神,心中却是没有半分言语。 “你……你,你来此作甚?” 许天扬支吾了半天,方才问出了这一句来。 秦川为何死而复生,他也来不及疑惑了。只知秦川与包括他东雷阁在内的天下正道,始终都位于敌对的位置上,如此明目张胆出现,却是想做什么?然而,他更知道的是,如今的他,早已与秦川不在一个层次之上。 与大多人一样,只有恐畏! 如此一问,却也只是因为他是这九归山主人之一。 一时间,进出宫门的不少人,也是纷纷朝着这一处注目。却是有些寂静,认识秦川的,心中大骇不已;而不认识的,也因此刻气氛寒意徒生。 一轮红日,普照大地。 “秦兄弟!你可算是赏脸来了!” 忽而,一声呼喊传来,只见南风阁的阁主从那宫门跑将出来,走到秦川的面前,看上去仿佛相交熟络一般,对着秦川欢欣地一笑。 “我秦川恩怨分明,欠了你人情,自会来还。” 秦川回了一个笑容,淡淡地道,也丝毫不顾周围围观的众人,毫不顾忌地大声道出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知道,这天下各门,依然惦记着青冥山,甚至自己不在之时,还多次联合围攻过青冥山,算计过阿罗叶。 而自己来此最主要的目的,其实,正在于此。 告诉他们,我秦川,回来了! “进殿中说话。” 南风阁主对着秦川与阿罗叶,还有一旁的玉剑宗宗主柳沉烟分别行了礼,至始至终也未瞧上许天扬与方宇轩一眼,便领着众人踏入了殿中。 “……” 只留许天扬与方宇轩对视了一眼,满是无言。 心中不免有些惆怅。虽同为当初的中原修真年轻一辈,但此时此刻,他们与秦川、与柳沉烟,却早已不是一般的地位了。 第11章 天阁 天阁创立不过百年。 相传那时正是魔教肆虐之时,一位高人创下天阁,并交予其四名弟子掌管,后来,便形成了如今的四阁。四阁现今的阁主,不过传了两代,甚至那资历最老的北炎阁阁主,都还是当初创立之日的见证人之一。 天阁的成立,对暗黑门当初的没落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但也仅限于此,在儒道释三家有着千年根基的宗门面前,仍是显得有些稚嫩。 百年以来,四阁略有建树,然而却丝毫也撼动不得三大宗门的地位。甚至,还比不得有着玉剑仙坐镇的玉剑宗。 当年抱负,似已荡然无存。 而这一次,四阁再聚,并且隐隐有着何等震惊的举动,又仍然是在这中原动乱之时。中原天下,尽管各门表面对这九归山大会并未看重,但也派了各自门中的精英之辈前来,见证四阁的这一次变动。 此刻,大殿之中,座无虚席。 那殿中两侧立了席位无数,伏羲门、儒园、梵音寺、各大宗门世家,均有人位列其中,并且尊卑地位分明。左右两侧,乃奉三大宗门,其下依次排开,到了最末,甚至还有不少不知名的宗门来使,静静站立。 俨然一个中原修真的实力排序。 不过,左侧上席奉着儒园、梵音寺,而那右侧除了伏羲门外,却是空出了一个位置,让人不禁生疑。看上去像是四阁特意留出来的位置,可是,当今天下,又有哪一门,可以与儒道释三家并列齐驱呢? 众人不解。 此刻大会即将开始,殿中正位之上,列了四席,并无主次之分。 其一晋州东雷阁阁主许赫,相比数年前年老了许多,有些衰弱之貌,想来近几年许家少主以家父病弱之名接手诸事,并非虚言;其二通州北炎阁老阁主,貌若古稀之年,实则起码也有百余岁的高龄,仍是老态龙钟,神采奕奕。 其三,便是常州西水阁阁主,人称“幽姬”,不知年岁几何,甚至都无几人见过真面目,其白纱掩面,是个传言中的厉害人物。 而最后一位,便是幽州南风阁阁主,慕容千阳。 与其余三位阁主相比,这南风阁的慕容千阳,在中原之中倒是人缘颇好,殿中近一半来宾皆是受其相邀而来。为人随和,从不与人争执,风度翩翩,迄今为止都未见其与人交过手,其真正的修为实力,算是中原的一大谜团。 当然,此刻的慕容千阳,片刻之前出了殿去。 大会还未开始,殿中的众人相互私语,显得有些吵闹。而更多的人,则是朝着殿外注目,不知方才的慕容千阳出去却是为何。 看样子,还像是亲自去迎接何人。 清晨的阳光,从殿外倾泻进来,无比耀眼。 渐渐地,忽而殿中安静了下来,再无一人言语。一个个似乎相继都察觉了什么异常,皆是朝着那殿外瞧去。一股所有人本该觉得陌生、但如今不得不熟悉起来的气息,缓缓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知觉之中。 蛊! “请二位上座!” 随即,只见慕容千阳踏入殿来,却是对着身后躬身请礼,面带笑容。方才接待三大宗门来使时,或许因为来人身份地位不高,他都未显得有这般的恭敬。而此刻,竟是屈身礼敬,视若上宾。 众人一怔。 紧随慕容千阳入殿的,乃是一男一女。男的一袭妖异道袍,片片红枫深刺众人眼底,如同挥之不去;而女的衣着鲜红,明媚如血,尽管姿态优雅,却早已将众人心中无比的忌惮与恐惧,纷纷勾了出来。 秦川与阿罗叶。 ……竟是秦川与阿罗叶! “……” 众人一时哑然,惊的惊,惧的惧。秦川之名,自数年前开始便被各门立入危险人物的名单,上一次的落雁峰之变,更是令无数人沉默胆寒;而圣巫教主阿罗叶,统领西疆异教,早已被划为与君魔炎同等的可怕人物。 这二人,如何也来了九归山?! 而且,传言中那秦川,不是在落雁峰上与玉虚子同归了么?! 顷刻间,殿中的所有人,无不是向着秦川二人注目,对跟在最后的新任玉剑宗宗主柳沉烟,都自动忽略了去。那主位上的三人,更是连带着凝视了慕容千阳一眼,弄不明白慕容千阳将这二人请来,是何目的。 那幽姬白纱下的面容,似乎微微一动。 “不错,我没有死。” 忽而,看了众人神态,秦川微微一哂,自道了一句。 不管自己与玉虚子同归的传言传得有多么夸张,但毫无疑问,在如今的中原人眼中,自己已然成了一个最危险的存在。毕竟,玉虚子可是百年来宗师一般的人物,结果,在与自己的交锋中,陨落仙逝。 此番自己再度出现,他们再想打圣巫教的主意,可就得掂量掂量了。而且,在随之而来的无数气息窥察之下,相信他们也知晓了…… 自己,修出了元神! “我圣巫教受邀来此,并无他意。” 阿罗叶立在秦川身旁,直视着众人,“以往嫌隙,我与夫君尚可既往不咎,只是不知,在场的众位,可还打算将我二人击毙于此?” “哈哈……” 听得此言,慕容千阳哂笑了一声,却是做起了和事佬,“如今中原动乱,魔教肆虐,只要教主阁下与我等同心协力,斩妖除魔,自便是同道之友。我中原大地包容百川,自然,也能与你西疆来客和平共处。” “……” 闻言,殿下众人没有言语。 倒是默认了慕容千阳的此番态度。的确,如今暗黑门不断地大举进犯各大宗门,而冥教野心阴谋也渐渐浮出水面,中原大敌,非魔教莫属。而只要圣巫教有心对付魔道,眼下这一时节,倒也算得上是同道之人。 毕竟,阿罗叶多次狙击暗黑门之事,也是事实。 “那便请教主二人,还有柳宗主入座吧。” “多谢。” 秦川想着慕容千阳还了礼,又望了柳沉烟一眼,方才领着阿罗叶,坐在了那右侧的上席之上。中原正道围攻数次都攻不下,圣巫教的确当得起这个位置。 随后,大会由慕容千阳主持,拉开了帷幕。 当然,秦川对这四阁的会议本也无多少兴趣,会议开始之前,那慕容千阳吹嘘四阁功绩的话语,也懒得去听了。眉目一动,便是观察起了殿中的众人。大多数还未真正混得名声的各门弟子,倒真的是在听慕容千阳言语。 但也有例外。 此刻梵音寺与儒园派来的人,秦川并不认识,而自己的身旁,却是那见过几面的伏羲门弟子,唐思贤。见得对方由始至终就一直冷视着自己,秦川也没有多少动容,似还想起,这个小子,当年在落雁峰上被自己捉弄过一次。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秦川心里也明白。 而其余人中,除了一些与自己有仇的宗门来使外,最有敌意的一股目光,便是主位之上的那西水阁阁主了。 “当初,你可是二话不说就击毙了人家一个长老?” 随即,得了阿罗叶在耳边的一句提醒,秦川才想起了,是在自己带着西疆众高手穿过镜湖之时的事情。那时自己火气正旺,莫说一个长老,就是她幽姬亲自来了,自己也不会停下半步。不过…… 都说女人记仇,此话却是没错。 秦川摇了摇头。 短短数息之间,就把整个中原对待自己以及圣巫教的态度,通通了明于心。这,也正是自己前来九归山的一个目的。 “我天阁成立至今,虽据守中原四方要地,但彼此相连甚疏,也因此多次让魔道寻得了可趁之机,害我中原苍生。奈何先祖良苦用心,却不得发挥作用。故此,我四阁多番商议,才有了今日的决断。” 听着慕容千阳的言语,秦川终于心中一凝。 此次大会的重点,终于要说出来了。 殿中众人此刻无不是注目着慕容千阳,等待他接下来的言语。想来也是,天阁分散中原四地,本也算是英明之举,只要各自壮大起来,随时可能颠覆儒道释三足鼎立的局面。只可惜,他们过于高估了自己。 如今天下宗门林立,一些规模不算大的,都有几百年的历史。而区区一个新生的四阁,又如何在短时间内招揽到大量的弟子? 天阁的失败,便在于此。 只是不知,四阁此番打算用何等决策,来改变这般局面? 说着,慕容千阳回头望了其余三阁阁主一眼,得了对方一一点头后,终于回过了身来,面对着中原天下,高声道了出来: “我四阁决意,自今日起,四阁合一。” “今后,将不再有东雷、南风、西水、北炎四阁,取而代之的,唯有我天阁一阁!” “今日起,我天阁总阁,便立于此九归山上,原四阁划为部署,皆由九归山统一指挥。至于新阁主之位,待我等商议,日后会亲自传达至各门。改天道之浑浊,立天道之清明,替天而行道,乃我天阁!” “在座诸位,便是我天阁新立的见证人!” 第12章 惨变 四阁合一? 听得慕容千阳的通告,秦川心中微微一凝。 原来的四阁势力本已是不凡,如今合为一体,只要彼此排除间隙,毫无疑问,片刻之间就已经有了能与儒道释三家抗衡的能力。不管其是否野心勃勃,但在如今魔道大敌当前的局势,的确也是一个英明的决策。 中原,要变天了! 不过,此次召来中原众门,便只是通告这一件事么? “……” 此刻的殿中显得有些沉寂,各门来使都在迅速消化着这一内容,并且打算着如何将这一有些惊动的消息传至师门。方才秦川与阿罗叶现身带来的骚动,似乎都没有这一消息令人动容了。 修真之间的勾心斗角,可见一斑。 良久。 说完这一决策,慕容千阳返回了座位之上,却是东雷阁的许赫站立了出来。看他面色略有阴沉,却似乎,正应了秦川心中所想。 若只是四阁合一这一件事,大可直接传信各门,何必要召集中原几乎所有的修真人士?再加之方才慕容千阳当和事佬的言语,没准,四阁真的得到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诸位,其实将各位同道中人不远千里请来,却是为了另一件事。” 许赫略有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声。恍惚之间,秦川竟是察觉到了,此刻的东雷阁阁主,居然没有了半点修为,原来的一身功力,竟是荡然无存! “我中原晋州界内,发生了大事。” 只听许赫继续说道:“其实此事早已发生,只叹察觉得太晚。我晋州的天心崖是何去处,想必在座各位都心知肚明。在制衡冥教发展的交锋中,我晋州界内的各宗各门也始终在第一线,伤亡损失,一直都是最惨重的。” “那又如何?” 闻言,一些同样遭到劫难的宗门弟子反问道。 许赫所言虽然也没错,当年那云梦泽探查行动中,他许家的少主许天扬,就差点跟秦川在内的诸多弟子丧命在大泽之中了。此事秦川尚还记忆犹新。不过,这点伤亡,却又哪里比得过有些彻底被覆灭的宗门? 得了质疑,许赫倒也没有反对,只继续道: “实话实说,包括我东雷阁在内,晋州大大小小的宗门世家几乎都被冥教蛊惑要挟过,有些以死相争,而也有些扛不住压力,终入魔道的也不在少数。我许家虽算不得正气凛然,但也有人之傲骨……” 说着,许赫忽然神色一苦,展开了双臂,“但谁曾想,我与冥教一战之后,渐渐功力尽失,沦为废人。今日,也不怕被诸位所知。” “!” 霎时,殿中众人一阵震惊。 此时许赫彻底放开了伪装,秦川也一眼瞧了明白,他并没有说谎。周围众人,得见此番惨象,也一时惊讶不已,堂堂一阁之主的许赫,居然成了废人。 修真之士失了修为,却也废人有何区别?! “是冥教所为?” 一旁的梵音寺高僧念了一句慈悲,方才沉声问道。众人也是纷纷注目着许赫,想要一闻究竟,听许赫之言,竟似乎是不知不觉中失去的修为。 ……天下间,还有如此离奇之事? “我本是中了一种毒,但及时得解,可是后来我才想通,那根本便不是毒。日复一日,我修为寸步不进,反而日益衰减,待我察觉之时,早已为时过晚。我想,我晋州各家的主事之人,怕都中了这种怪毒。” “许阁主可能详细描述?” “若要真说个明白,更像是……” 许赫应着,忽而脸色一沉,却是瞥了阿罗叶一眼: “……蛊!” “哗!” 此言一出,一时殿中哗然大变。众人纷纷转目看向了阿罗叶,有忿怒,也有惊恐。蛊是什么,他们也都渐渐谙熟于心,这来自西疆的神秘术法,的确是让中原任何一个人都束手无策的可怕东西。 难道,是圣巫教所为? “你若拿得出证据,我圣巫教任你处置!” 此时,阿罗叶怒叱了一声,稳稳地端坐着。 只不过,神色之中,一股淡淡的忧虑,被秦川捕捉到了眼中。见状,秦川握住了阿罗叶的手,定了定心神,扬眉直视着殿上的许赫。 不管是不是阿罗叶所为,谁也动不得她半根毫发! “呼……” 不过,许赫倒也只是长叹了一声,“若真是你圣巫教所为,我早已集四阁之力,不惜代价也攻上你青冥山去了……那东西除了有蛊术的怪异之外,更多的,还是魔道的气息。毕竟,那是冥教所有,这个我自认不会识错!” “……” 随即,秦川抿了抿唇,不觉与阿罗叶对视了一眼。 …… 早午的阳光,雪下越来越明。 只是,这九归山的殿中,仍是觉得有些阴暗。 许赫的一句话,打消了众人对阿罗叶的怀疑,但却让众人陷入了更深的恐慌之中。甚至一些来自晋州的宗门弟子,已经开始不断地探查各自身躯以及元灵的状况,生怕被冥教那可怕的蛊毒附着了心神。 殿中,有些沉寂。 “这一变故只字片语难以道得明白,故此我才借此机会召来各门各派的诸位,想让你等商量计策也好,防患于未然也好。总之,定不能让魔道阴谋得逞,我许赫一人的教训,便是天下正道中人的教训。” 许赫颇有惆怅地说着。 原本一个作为一方霸主的人物,却是就这般完了。 多少有些唏嘘! “此事在下定会禀告师门。” “依在下浅见,当务之急,便是联合各门前往天心崖查个明白。” “许阁主之事,令在下惋惜。若有需要帮衬的地方,请只管道来。” “是啊……” 一时间,殿中众人纷纷言语,不过人多口杂,倒也说不出好对策来。秦川静坐不语,只看着那殿上的四人,他们既然请来了天下各门,必然心中早有想法。没准,便是因为那难解的像是蛊的怪毒,方才邀请的圣巫教。 慕容千阳虽然善交,但也绝不会是寻常之辈。 “不好了!” 突然,秦川正想着,还未来得及反应,甚至也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只见一个四阁的弟子从门外匆匆跑来,什么也不顾,便是大声呼道: “方家出事了!” “!” 每一个人,皆是面色大变! …… “呼…呼……” 方宇轩气喘如牛,神色呆滞地立在方家大门前。 从九归山一路疾行而来,听得家中出事,他早已面色惨白,然而此番亲眼见得家中的惨状,更是心如死灰,宛若彻底失了神。 光天化日,在这云湖城中…… 方家,满门遭屠! 只见那庭院廊间,尸横遍野,却唯独不见半点鲜血。阴森悚怖的黑气弥漫四处,伴随着似有似无的哀怨嘶嚎,简直如同一幕人间地狱。天际洒下明媚的阳光,居然也显得那般的阴暗,那般的,令每一个人心寒。 胆颤心惊! 那满地的死尸,多是方家豢养的修真之士,而家里的奴仆杂役,虽然并没有受到伤害,但眼见这般惨剧,也早已失了心神,宛如行尸走肉。 ……纷纷被吓破了胆。 若是安抚不当,恐怕也与死了没有多少区别。 今后,中原将不会再有方家了! “爹!” 方宇轩长唤了一声,声泪俱下。若不是被随后赶来的修真之人死死拉住,恐怕踏入那院中,也得被还未散去的怨气侵蚀心神而死。不少人围在这方家四周,俱都不敢往前踏出半步,只知心神俱凉,一片寒意。 比那融雪的带来的寒意,更寒! “这是……” 然而,一些颇有见识之人,看着那慢慢散去的黑雾,却是怔怔出神,神色之中忽起忽落,直想到这世间那最令人可怕的存在。 鬼术! …… 九归山。 四阁的会议,不得已宣告停止。 谁都没有想到,在这个时节,九归山下云湖城中的方家,竟然遭遇了惨变。各门各派都在不断地下山赶往云湖城,想要一看究竟。 然而很快,更确切的消息,也从山下传了上来。 方家,满门覆灭! “真是鬼术?!” 秦川面色沉得有些可怕,直看着带来这个消息的柳沉烟。 “潇潇亲自去看来了。” 柳沉烟蹙着眉,也有些难以消化这个消息,但她却确信,李潇潇不可能会认错,“你可忘了,就在昨日,潇潇还亲眼见过鬼幽呢。” “……” 闻言,秦川咬了咬唇,再无言语。 这方家的死活倒与自己没有干系,细算起来,对方都还算与自己有仇,更莫说,当初自己发现的方家不明不白的背景了。可是,鬼幽为何要去屠了方家呢?据自己所知,鬼幽并不是嗜杀之人,一向也不与人旁人交际。 与人无恩,同时也与人无仇。 那他为何出手屠了方家? “此事有蹊跷……你打算如何?” 许久,秦川方才问道。这九归山上的各门之人也已相继离去,冥教异变,而此刻又遭遇如此变故,自己等人也得好生打算打算了。 “回玉剑峰。” 柳沉烟应道。此刻她身份不凡,自也不能如以往那般随心所欲了。 “嗯。那我……” 秦川正说着,忽而被身旁的阿罗叶扯了扯衣角,打断了去。一句悄声的话语缓缓传入自己的耳中,只听阿罗叶悄悄地说道: “桑娜有消息。” 第13章 方衡 积雪消融,犹如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寒意。 秦川只远远看着山下的云湖城,许久未动。尽管未曾细致地分出元神进行探查,但那方家府邸之内传来的气息,也不禁让自己心生寒意。 明媚骄阳,却是感觉不到半点温暖。 “是何缘由,让鬼幽如此震怒……” 秦川默默低语着,眉头不由缓缓蹙在了一起。 与鬼幽打过了不少交道,也在师尊无尘子那处知晓了一些鬼谷的奥秘,秦川对于鬼术也算是熟络了。可即便如此,自己也从未亲身感受过如此可怕的鬼术气息,暴怒、凶戾,同时也有宛若吞噬一切的阴森与怨怒。 血海深仇! 此刻秦川唯有用这一个词语来形容。 自己记忆中的鬼幽,尽管气息阴邪,但也从未有过如此浓重的杀气。除了那方家与他有着血海深仇之外,秦川想不出他为何会如此。 “咻!” 突然,一道疾影闪过,秦川终是回过了神来。 九归山一处巨石之上,只见得两道背影并肩而立,却是秦川与阿罗叶二人各有心事地凝视着远方,直到闻得这一异动,方才回过身来。 “教主。” 一声略带低沉的话语传来,却是桑娜出现在了二人的身后。此刻,她亦如秦川与阿罗叶这般忧虑的神情,停顿了一息,方才禀告道: “塔纳罗有消息了。” “……” 闻言,阿罗叶神色一紧,与秦川对视了一眼。 “罗狼传来的消息,在晋州云梦泽附近发现了塔纳罗活动的痕迹。根据影卫传来的情报,塔纳罗正在与冥教勾结,似乎打算东山再起。” “如此倒是无虞了。” 忽而,却是秦川定了定神,镇静道。 之前四阁大会上听闻东雷阁许赫的遭遇,再加上前番又在逍遥谷外偶然查到的线索,自己与阿罗叶便有猜测,在晋州活动的,正是叛逃西疆的塔纳罗。本来还在想对方是否会与冥教勾结,但眼下的情报,却是肯定无疑了。 塔纳罗,与君魔炎勾结在了一起! 不过…… 这一情报,与眼下方家的变故,又是否有什么关联呢? “……” 沉默良久,桑娜忽然悄悄昂起头来,各自瞥了秦川与阿罗叶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询问道:“教主可是关心方家之事?” “你知晓什么?”秦川问道。 “方家如此大变,属下自然也知晓。方才属下见得,鬼谷的鬼幽被一人追杀往南而去,属下念着鬼幽曾相助于我圣巫教,本想前去相助,可是那追杀之人实力太强,属下只有匆匆赶来禀报。” “太强?” 闻言,秦川不禁反问了一声。 竟比鬼幽还强? 鬼幽究竟有何实力,自己倒是还未曾探得底细,但半年前落雁峰之事,鬼幽独自一人困住当今的伏羲掌门静虚子谷长风,此事毋庸置疑。这等实力,放在中原之中,也算是顶尖的了。而名不见经传的方家,居然有如此之人? 或者,是其他何人呢? “你即刻返回青冥山,与罗狼商议缉拿叛逆塔纳罗之事。我与尊主前去相助鬼幽,若是有变,我们便直接去晋州,等你们汇合。” 阿罗叶沉思了半晌,便对桑娜下了命令。 与秦川对视了一眼,得了秦川的首肯之后,二人也不再与桑娜多言,即刻动身往南而去。两道瞬影,比桑娜来时更加的无影无踪。 …… 九归山之侧,有湖泊万顷。 春夏时节,常有湖浪烟波,延绵数百里,宛若云海浩瀚,故名云湖。云湖之畔,九归山以南,乃有良田林木,数之不尽,素有中原明珠之称。 不过在这隆冬时节,倒也空无一人。 依旧倾洒而下的阳光,伴随着云湖之上吹来的冷风,冰凉彻骨。 “轰!” 一处幽谧的树林中,忽然传出一声轰鸣,顺着水平如镜的云湖,仿佛传了很远。一股修真之人能够明显感知得到的邪煞之气,顿时宛若山洪巨浪,四散席卷而开,直涌向四面八方,寒意袭人。 只见秦川骤然而现,接下前方黑衣男子的一击,修为相差无几之下,居然也被生生击退了数丈,一支龙脊划空数尺,方才堪堪稳住了身躯。 “铛……” 龙脊剑鸣之声,竟是颤颤不止。 秦川面色顿时一变,同时却听身旁一侧传来一声轻响。只见金光大盛,一个佛门“卍”字印闪现而出,同样能够离奇化解自己真元之力的黑气,却是被那金色佛印生生阻截而去,瞬息之间便被彻底化解,散为虚无。 梵音寺大涅槃心经! 此刻帮助鬼幽解去这一次危急的,却也有梵音寺的僧人么?! 一眼认出这另一股修为的来头,秦川心中不由一沉,却暂时也顾不得多想,急忙朝着身后望去。若非自己来得及时,鬼幽怕是难逃此劫了。 “咳咳……” 顷刻间,便听得鬼幽连连咳嗽了数声。 此刻的他,已不是鬼术元魂的状态了,甚至以秦川的感知来看,他最擅长的六道元魂,都被已然尽数击溃。只剩或许算是他躯壳的那道少年身躯,一袭紫衣残破不堪,本就白皙如霜的面色,更是惨白无比。 “……” 鬼幽只看了秦川一眼,也未道谢,更未来得及顾视那前方虎视眈眈的黑衣男子,面带几分疑惑,朝着另一侧紧紧瞧去。 秦川亦是如此。 “阿弥陀佛。” 只听一声略带苍老的禅语,一个黄袍老僧,缓缓出现在了林中,立在秦川与鬼幽的身旁。见状,秦川心中一惊,当即想起了昨日之事。 那个古怪的僧人! “老秃驴!少管闲事!” 紧接着,那前方的黑衣男子厉喝了一声,方才将众人的目光集中过去。秦川瞥了一眼,果然,正如自己心中的猜测,是那方家的家主。 方衡。 方才桑娜便说,追杀鬼幽之人,实力极强。而刚刚屠了方家满门的,看样子必是鬼幽无疑,故此,此刻追杀鬼幽的,非方家莫属。当然,表面上的方家,修为最高的自是家主方衡,但在秦川的心中,却绝不是这般作想。 而是…… “方家主这是打算彻底抛弃方家,为君魔炎效力了么?” 秦川忽而冷笑了一声。 怪不得方才自己的一式化血咒,作为魔道之中极其高深的防御之法,会险些被一击而散。若非融合了道法,恐怕更是不堪一击。 当年,自己便曾经领教过了。 这冥教秘密研究用来对付暗黑门的修炼之法,对魔道的压制极其可怕。鬼术虽算不得魔道,但与魔道阴邪也有共同之处,想来正是如此,鬼幽方才会被重伤至此。而那大涅槃心经,便是轻而易举将之化解了去。 这门术法,倒是怪异得紧。 秦川心中忽然闪过一些莫名的想法。 “是你?” 听得秦川这一句讥讽,方衡终是从那老僧身上收回目光,瞧了秦川一眼。然而方一瞧清,便是随之怒容满面。本以为截住他的这另一个年轻人不值一提,却不曾想,竟会是当初有着一剑之仇的秦川。 当初九归山上险些一击毙命,此仇他还牢记于心。 “哼。” 忽然,方衡冷笑了一声,邪气凛然,不再有身为正道宗主的气派。想来方家被屠,他又公然露出了这一身邪道修为,怕是已经决心加入冥教了。 方衡嘴角一凛,露出一抹残戾的邪笑,各自望了眼前的三人一眼。一个与之有着杀生之仇;而另一个片刻之前,方才屠灭了他整个方家;至于那半路出手与他作对的梵音寺僧人,一并杀了,却又如何? “既然如此,你三人便受死吧!” “大师小心!” 突然,方衡话音刚落,却听鬼幽难得地惊呼了一声,眸中有些莫名的惊恐。不过,落在秦川的眼中,却是觉得有些怪异。 鬼幽认识这个僧人? “善哉!” 不待言语,黄袍老僧单掌成印,又道了一声禅语。神不知鬼不觉,居然以任何人都无法察觉的轨迹,猛然骤现至鬼幽的身后,另一掌轻轻触在鬼幽的身后,竟是凭空将鬼幽生生从这片空间转移了出去。 空间秘术。 竟然是空间秘术! 秦川微微一惊。 空间秘术,除了各家些许秘法可以触碰得些许奥妙外,唯有如无尘子那般大乘境界之人,方能真正施展得出。这是自己的师尊,亲口所说。 难道,这老僧竟也有那般修为?! “小友,小心了。” 忽然,一句淡淡的话语自老僧口中发出,打断了秦川不合时宜的思索。瞬即,也来不及思考这前辈是否认识自己了,秦川眉目一扬,直往方衡望去。只见此刻的方衡,一道血印虚空划出,浑身的气息,已然大盛而开。 其中,竟有…… “!” 猛然间,秦川终于大骇。 “咻!” 一式凭虚御风,几乎什么也顾不上,眨眼之间生生消失在了原地。紧接着那方衡身躯周围一股紫气漫出,淡淡的彩蝶渐渐形成,四处翩飞。 只不过还未真正凝聚成形,便是戛然而止。 这是阿罗叶的独门蛊术。 然而在这般境况,秦川已经察觉了方衡的怪异,却哪里还敢让阿罗叶靠近方衡。凭虚御风施展到了极致,短短一瞬,便手拉着阿罗叶,重新出现在了消失的原地。气息起伏不止,直有些忌惮地看着方衡的手中。 一把剑兵,正在逐渐凝成。 第14章 帝恨 帝恨! 上古八大圣器之首! 传言中为冥教教主君魔炎所得,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上古之秘。这煞气不亚于邪剑凝霜的帝恨,终于,出现在了秦川的眼前。 “轰……” 一阵狂风掠过,风中,方衡的面目愈显狰狞。 云湖方家,果然与冥教有勾结,甚至,这把名列圣物之首的帝恨,也被君魔炎交至了方衡的手中。方家被灭,看来,这家主方衡,也打算在报了家仇之后,彻头彻尾地公然助纣为虐,与天下正道为敌了。 秦川松开阿罗叶的手,眉目更显凝重。 “咻!” 眨眼之间,那方衡根本不与众人言语,气息狂妄至极,手中帝恨扬手一挥,竟是一道血色的剑光,朝着秦川忽驰而来。 浓烈的杀意,疯狂地席卷开来。 如此一个轻微的举动,却借着那帝恨之威,如同吞天蔽日,虚空之中杀气凛冽,隐约见得一道妖异的血光,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已是疾至秦川的身前。一袭红枫道袍,曳曳不止,迎着可怕气息的面容,几近扭曲。 “!” 秦川大骇。 丝毫没有料到,帝恨会有如此神威! “夫君小心!” “轰!” 阿罗叶一句惊呼甚至还未来得及出口,便见秦川猝不及防,身躯骤然往后疾退数丈,卷起漫天雪花飞尘,朦胧一片,昏天暗地。 彻骨寒意,油然而生。 “铛……” 紧接着,只听一声颤颤不止的剑鸣,逐渐微弱下去。烟尘消散,只见得秦川一脚跨地,堪堪稳住了身躯。天地灵气浓烈异常,融合了九曜琉璃盏的身躯,源源不断地引来水属性灵气,结成牢固无比的冰霜。 然而,却也在余威不减的力量之中,咔咔碎裂。 天玄冰! 若非这式无比玄正的道法,恐怕在那帝恨之威下,秦川已是粉身碎骨,人神俱灭。难以料想,一把上古流传的圣剑,竟有如此可怕。 “轰……” 倏尔,秦川身躯之外的冰霜一下溃散,却也随之疾退数步,不敢靠近。 双眉,紧紧蹙在一起。 自己已知的八大圣物之中,似乎每一件都各有神通。怀中的星宿劫倒是还未曾知晓,但那虚无镜,乃有宇宙空间之妙;无妄琴,通噬心迷神之效;疚疯幡,想必在鬼谷的手中,也是有着摄魂夺魄的可怕威力。 如此推算,这帝恨,说不得便是杀伐之器。 ……难怪会有如此恐怖的杀气,诛神斩佛,怕都不在话下。 “可有大碍?” 随即,跟随着秦川,阿罗叶也是一个骤身退到了秦川的身旁,极其关切地问道。最终得了秦川的摇头示意,方才无比忌惮地,朝着方衡瞧去。 北风呼啸。 此刻,秦川与阿罗叶离了方衡已经有数丈之远,处于相对安全的距离。鬼幽不知被那黄袍老僧送至了何处,而老僧,则依旧立于方衡数步之前,没有挪动半分脚步,单掌成印,宛若不动之身,凝视着前方的方衡。 “阿弥陀佛。” 老僧道了一声禅语,淡淡说道,“鬼幽屠了施主家门,乃为大错。然世事皆由因果,众生难调,施主种下苦因,自当亲偿苦果。” “老秃驴,岂容你来**!” 听得老僧之言,方衡怒叱一声,“不管你是何来头,今日待先杀了你二人,鬼谷的余孽,我必也将之千刀万剐,让他尝尝苦果。” “错矣。” 忽然,老僧淡淡道了一句。 顷刻间狂风大作,林间落雪骤然漫天飘飞,令得身后的秦川面容不由一怔。只见得老僧胸前的一串佛珠,忽然有一粒碎裂而开,而随之爆出的,竟是残戾无比的杀意。佛门本慈悲,却哪里想到,竟也有这般暴戾之时。 那股杀气,纵是魔道也犹之不及! 风,不止。 只听黄袍老僧语气极其平淡地说道: “施主,贫僧并非规劝你回头是岸。昔日我生父乳母遭人残害,往事唏嘘,使我深知佛门真义,众生平等,经苦难,方知苦难。施主不知人生之苦难,故贫僧愿以我佛忿怒之相,施于施主苦难之义。” “我佛慈悲!” “嘭!” 老僧一句禅语念完,突然方才那佛珠腾起爆开之处,一股黑气源源不断自虚空汹涌而出,眨眼之间,一根黑色的禅杖,赫然现出。 “这是……” 顿时,秦川双目一凝。 ……悲怒。 如果所料不错,这根禅杖,必是那最后一件出现的上古圣器。 悲怒! “嗯?” 忽而,方衡双目一凝,虽不知他是否知晓八大圣物之秘,但眼见与他那手中帝恨同源而出的气息,也免不得微微惊了一惊。 似乎,终于才察觉了这老僧的不寻常之处。 “嘭!” 眨眼之间,老僧以杖杵地,再度一阵狂风扩散开来。浑身气息,也不知是否在那悲怒的影响之下,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再也没有佛门该有的慈善,反而如若凶神恶煞一般,苍白的须眉迎风而起,满目狰狞。 “鬼谷的魂殇先生乃贫僧挚友,数月前遭你魔教围攻,丧命你手。正邪道义我早已不顾,但你如此作为,却是丝毫不得饶恕!” “……” 听得老僧这一句,秦川猛然一怔。 鬼幽惨绝人寰地覆灭方家,是因为,鬼谷的魂殇前辈……死了? “轰……” 不待秦川思考,瞬息之间,便已见得黄袍老僧那另一手结印而起,依然不动如山,只是那掌印之间,金光大盛,与悲怒之上散出的黑气源源交融在一起。他的身躯上空,一道似有似无的佛身金象,渐渐变得扭曲起来。 杀意大肆! “六道循环,往复轮回!” “咻!” 随着老僧口念咒诀,那掌印之中,忽有金、黑两色交融的一道佛光激射而出,势若流星,力比千钧,以迅雷之势猛然破空而出,直向前方的方衡而去。 空气,咧咧作响。 六道轮回决! 乃为梵音寺中一式无上真法,惩戒之力几乎与伏羲门的风雷怒相当,千百年来令得魔道中人闻风丧胆。此刻,居然完美融入了那悲怒无穷无尽的邪煞之气,戾气丛生,残戾的杀意,直令得风云变色,天地黯然。 “轰!” 紧随而来,已见得方衡所在之处,刺眼的光芒闪耀而起,扬尘飞雪,早已什么都看不真切。激烈的碰撞之声,在这片幽寂的林间,传了很远。 一股凉气,不觉被吸入秦川的口中。 而身旁不通中原修真的阿罗叶,面容更是有些滞然。 这第一击,以方衡的实力,勉强算是接了下来。秦川凝视着那朦胧之处,元神尽数散开,没有丝毫松懈。不过,自己却也知晓…… “咻!” “咻…咻!” 顷刻间,黄袍老僧的掌印之中,后面的五次攻击也紧随着激射了出来。与方才那一幕同出一辙,唯独不同的,便是其中的冲击之力,一次比一次强,一次比一次更加的残忍暴戾。佛门本慈悲,因何生悲怒?! 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恶鬼道、地狱道。 循环往复,业力无穷。 六道轮回! …… “大师,方才您说魂殇前辈,是如何一回事?” 万籁俱寂,一片凄凉。 那最后一声轰鸣过后,漫天的飞雪缓缓沉落下来,均匀地扑散在林间。方衡原本所立之处,只残留几片破损的衣物,覆着白雪,尽是狼藉。 想是灰飞烟灭了吧。 秦川静静地看着,终于哽咽了一下,出言问道。 “死了。” 黄袍老僧淡淡地应道,似乎没有勾起半分情绪。或许,他本是修佛之人,无所谓生死;又或许,如这般的年纪,这般的别离,早已渐渐习惯。 谁人无死? 只是,魂殇丧命在冥教的手中,多少有些不甘。 当然,此刻,心中的那点不甘,也许已经随着方衡的灰飞烟灭,也一并烟消云散了。老僧转过头来,看了看秦川,却见在方才那极尽世间所有罪恶的恐怖气息之下,秦川竟是没有半分动容,没有惧怕,心如止水。 “你便是无尘道长的弟子,秦川?” “是。” 秦川点了点头。既然这老僧此番是为魂殇报仇,而自己的师尊与魂殇乃是至交,那对方知晓自己,倒也没有多少奇怪了。 只是,对方究竟是谁呢? 闻言,老僧淡淡笑了一笑,方才那一身可怕的气息,早已荡然无存。此刻,似乎又回到了慈眉善目的梵音寺僧人,他脸上的笑容,与当初秦川看到的那了音禅师一般无二。善与恶,竟是这般融合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 只不过,忽然之间,老僧的笑容戛然而止。 秦川也是眉目一凝,浮上了几分惊骇,方才自己心中的疑惑,竟是得到了回答。从前方方衡原本所在的地方,一句冰冷的话语缓缓传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当年梵音寺的了绝。” 虚空之中,一道身影缓缓现出,方衡一袭破损不堪的黑衣,双手执剑,牢牢地插立在雪地之中,却是气息有增无减,在方才的六道轮回决下,除了衣物破损,竟是安好无恙。手中那把剑兵,没有半点光芒,但却极度瘆人。 直击灵魂深处的可怕气息! 细细窥探,方才黄袍老僧的六道轮回决,居然被剑中似乎为剑灵的东西,彻底抵消了去。邪煞之气有所减弱,但,依然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帝恨! 第15章 星移 “可惜……” 方衡冷笑一声,缓缓昂起头来。 此刻的他,一身黑色的锦袍,已然破烂不堪,胸前的衣襟生生碎裂,心脏之处一片露出的皮肤之上,竟是诡异无比。 令得秦川微微一惊。 细细凝视之下,竟是隐约发现,这方衡的躯体明显经过特殊的改造,绝非寻常的血肉之躯。最明显之处,便是此刻露出的那一片似乎经过缝补的皮肤,根本不是他原本所有。而且,居然就落在了人之命脉的心脏之处。 那股气息…… 忽而,秦川眉目一紧,浮起几分惊恐之色。 轩辕氏! 那植入方衡身躯的,正是轩辕一族的气息。 难道,这方家诡异的对魔道的压制之力,便是从那植入的轩辕族血肉而来?冥教秘密研究的禁术,竟也是以轩辕氏血脉之力为源?! “原来当年公孙先生神秘失踪,却是被你冥教残忍戮杀,取其血肉而成此邪恶之术。如此惨无人道……阿弥陀佛!” 见状,了绝神色几分不忍,双掌合十默念了一声。 那段往事,想来如他这等年纪之人,定是了然于心。传言中的公孙先生,乃是叶秋奇之前的一位轩辕氏传人,相关事迹,叶秋奇也曾与秦川说过几分。只是谁也猜不到的,便是公孙先生失踪的原因,竟是这般。 谁都以为他是被一向敌视玄天玉简的暗黑门暗杀,却怎能想到,背后真正的凶手,竟是如何也想不到有何关联的君魔炎。 而且,竟做了这般惨无人道的事! “铛!” 一声激昂的剑鸣,龙脊赫然再度现于秦川的手中。 牢牢直视着方衡,却是一股怒意浮上了眉梢。自己与叶秋奇乃是知交,眼前这方衡与叶秋奇有着如此大仇,自己,又岂能坐视不管。 “哈哈!” 突然,方衡放声大笑,狂妄之极。 “公孙老贼自是被我教教主亲手所戮,这可怕的力量,又岂能落入暗黑门之手?!”他一手触着心脏,面目狰狞,“教主赐我圣剑帝恨,不日我便荣登冥教揽月护法之位,尔等蝼蚁之辈,顾自颤栗吧!” 话音刚落,包括那老僧了绝,秦川众人皆是猛然惊骇。 只见方才抵御了了绝六道轮回决的帝恨,本来气息减弱,可是突然之间,又再度大盛起来,不仅如此,更是离奇强了数倍。 “轰……” 一股邪戾的狂风,呼啸而开。 “混沌太虚,无极化元!” 顷刻间,秦川急忙携着阿罗叶,退了数步。咒诀念起,同时阿罗叶额间印记也是红光大盛,二人极其默契地,将混元诀与百劫巫蛊阵完美融合在一起。一道强韧的光幕,泛着伏羲太极图,牢牢笼罩在二人身躯之外。 竟也是颤颤不安,随时都有碎裂的趋势。 那诡异的帝恨剑,竟然有如此可怕的威势。隐隐中,仿佛吸收了那方才了绝的六道轮回诀,转为本身的力量,吞天食地犹之不及! “无量真言!” 一旁,了绝禅杖杵地,双手结印。 再度借着悲怒之威,一式大涅槃心经中的无上真法,倒是完全将方衡的这一次爆发抵御了下来。不过,也是忧心忡忡,再度淡然之色。 “秦川小友,这帝恨,似能吞噬杀伐之气,加之那轩辕血脉之力,一时难以攻破,更有性命之危。可得小心了,如若不敌……” 了绝回头看了秦川一眼: “如若不敌,速速离去!” “……” 闻言,秦川心中一凝。自己心中的猜测,或许还有偏差,但是此刻就连了绝这般资历之人,也察觉了眼下的危险,断定了方衡的实力。 又该如何? “夫君……” 阿罗叶望了秦川一眼,淡淡地唤了一声。 “桀桀!” 然而,不待众人过多言语,便听那方衡桀桀笑了几声,奸邪凶戾之意毫无遗留,似是早已有了将秦川众人戮杀在此的把握。手中帝恨轻扬而起,一股可怕的气息源源凝聚而起,引得天地变色,这片树林更显颤动不安。 恐怖的杀气! 没有无明业火那般明显的暴戾之意,却能够直击灵魂深处的震颤之威,只让人感受到不可避免的死亡。唯有死亡,而已。 了绝眉目一紧。 尽管一直强自镇定,却也有些镇定不下来了。 到头来,还是低估了,低估了那作为上古圣器之首的帝恨。 “阿罗,可还记得那次我们蚩尤冢之行?” 忽而,秦川淡淡问了一句。额间发丝,在这狂风之中溯飞而起,轻轻飘扬。原本如旁人一般带着惊骇的面色,竟是一瞬间平静了下来,心中,竟也是无比的镇定。恍惚之间,似是想起了什么,想通了什么。 “?” 听得秦川这一问,阿罗叶不解。 “轰!” 然而也不待追问了,瞬息之间,那方衡剑上凝聚的气势已然到了极点。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空气随之如若撕裂,剧烈地颤抖不止。 一股黑气席卷,自那帝恨之上破空而出。无人道得清那是一种怎样的形状,仿佛,是栩栩如生的一头洪荒凶兽,又仿佛,正是那传说中的上古魔神之像。又或者,它只是一股变幻不定、甚至本就虚无的黑气而已。 刹那间,呼啸而来! 遮天蔽日,噬尽众生万物! “轰……” “夫君!” 阿罗叶惊呼了一声,面上竟是骇然失色。 却是因为秦川与她紧握的手掌,忽然脱离了开。秦川,竟是在这一瞬间,抽身而上,迎着眼前的帝恨之威,没有半分的恐畏之意。 他想接下这可怕的一击么? 可能么?! …… 风中,只见一道白色的掠影,如云般淡雅。又有几片鲜红的枫叶,似在随风飘扬,恍惚之间,甚至还感觉到一习清风,清新随和。 凭虚御风! “铛!” 一声剑鸣,仅仅一声剑鸣。 秦川手中的龙脊猛然一挥,带着几分潇洒,几分的云淡风轻。 霎时,那帝恨之上原本铺天盖地而来的邪煞之气,那虚无变幻的黑色真元,连带着凶戾残暴的无穷无尽的杀意,竟是一瞬间消散全无……不,根本寻不得半分消散的过程,就只是这般,生生地离奇尽数消失。 诡异如斯! 空气,再度变得清明。 “!” 猛然,阿罗叶心中一怔。 这一幕,似乎她也曾见过。就如方才秦川所提醒的,在那蚩尤冢中,正是秦川初得星宿劫之时,那头虚幻的犬头虎身、狮爪牛尾的守护异兽。那时,秦川所有的攻击,也是被如眼前这般的离奇化解。 不留半点踪迹。 这世间,有消必有长,此为天道。 但凡抵御化解之术,也并非将攻来的力量抹除,而是将之转为另一种形态流逝于空气之中。实际上,依然也存在于这三界六道。 可是眼前一幕,那原本恐怖的气势,竟寻不得半点去处。 真正的,生生消失! “什么?!” 顿时,方衡大惊一声,显然也察觉了其中变故。 当然,此刻连老僧了绝都有些不明所以,满目愕然之中,而他区区一个只是得了君魔炎扶持的世家家主,更不可能知晓其中奥秘。疑惑不得解,自是恼羞成怒,随即暴喝了一声,便是提着帝恨剑,迎面朝着秦川而来。 “找死!” 方衡闷哼一声,帝恨之上,迅速凝起了杀气。 只不过,秦川依然不惊不惧,甚至脚步没有丝毫后退,转眼之间,便已是来到了方衡的身前。似如白驹过隙,时间,仿佛静止了下来。 秦川轻蔑地一笑。 “?!” 所有人,皆是面目大惊。 却见秦川的一只手掌,竟是牢牢握着了帝恨的剑锋。指尖,缠绕着一条黑色的石链,一块诡异的黑石,静静地悬挂着,静静的。 星宿劫。 “轰!” 一声响彻天地的轰鸣,仿佛,本该是方才方衡加之秦川众人身上的攻击,经过了一番周折,终于彻底地爆发了出来。 天地黯然,日月无光! 狂风凛冽,这林间的落雪,早已在数番轰动之中彻底地消散了去。只留周围孤枝颤颤,尘土纷飞。阿罗叶一手掩着灰尘,秀发飘飞,却是紧紧凝视着前方,企图窥探秦川的身影。心中,愈加的忧虑不安。 “斗转星移,乾坤交变。” 一旁,了绝巍然而立,却是淡淡自语了一声: “原来,这便是星宿劫之妙!” “嘭!” 紧接着,朦胧之中,一声倒地的声响,重重地摔打在地上。尘土渐渐散去,却见秦川手中紧紧抓着帝恨的剑锋,指尖缠绕的星宿劫,依然气息内敛,静静地悬着。而那帝恨剑柄之处,已然再无方衡的身影。 前方,一副奄奄一息的残败身躯,卧地不起。 方才那帝恨剑上爆出的恐怖气势,不仅被秦川尽数阻拦,甚至借着星宿劫,生生被转移了方向,反而朝着方衡冲击过去。 如此,才造成了这般结局。 “看来,得细细参悟这星宿劫的奥秘了。” 秦川心中默默地想道。 当初在无量天中,自己也是以这星宿劫破了老怪物的虚无镜;此番,又一次诡异地化解了帝恨剑带来的攻势。而且,这些居然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中。 想着,秦川的心中,更是多了几分莫名的恐惧。 这每一件都暗含可怕力量的上古圣器,若是全都被君魔炎夺取了去,那该带来怎样惊天动地的变故?洪荒再现?末日浩劫? ……丝毫不敢去想! 第16章 君魔炎 满目萧索。 秦川静静立着,飘扬的衣角,方才静止下来。 前方,方衡扑倒在泥地之中,气息几近全无,俨然已至生命的边缘。他竭力昂起头来,却再无半分撑起身躯来的力气,只一张形如枯槁的面容,带着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直直地盯着面前的秦川。 “怎么可能……” 他呢喃道,似乎难以置信这般的结局。 任谁也无法想到,本该一面倒的局势,居然被秦川一举轻易地颠覆了过来。那似乎蕴含着可怕力量的石坠,却到底是何物?! 冷风,愈加的刺骨。 “想你都不明手中帝恨为何物,更不可能知晓别的秘密了。” 秦川冷冷地道。 看这方衡,眼见悲怒与星宿劫,都未曾有何改色,必是根本不知上古圣物的秘密。虽然拿了一把帝恨,却似乎根本就不知其有多大的份量。以为得了君魔炎的恩赐,却不曾想,一切,都是被那君魔炎所利用了。 真是悲哀。 秦川摇了摇头。 右手龙脊匿入虚空,反手便将帝恨正握在了手中。瞬即,一股莫名让自己气血涌动兴奋异常、却又感到无比恐惧的力量,浮上了心间。 如此可怕! “阿弥陀佛!” 了绝道了一声禅语,双掌合十。却是盘膝而坐,也不必对那本就性命将陨的方衡补上最后一击了,眉目一改慈悲之色,口中念起了佛门往生咒。那方才碎裂的佛珠,又缓缓结合在一起,随着咒诀,静静地相融。 这一裂一合之间,殊不知,经历了怎样的杀伐。 “哼。” 秦川心中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倒是不理解这名为了绝的僧人,如此作为,却又有何意义。耳畔不断传来声声佛语,秦川也不再理会,看了了绝一眼,便再度面向了前方。此刻的方衡,在发出那最后一声哀怨后,已然在佛音渺渺之中,了断了性命。 只是…… “?!” 突然,秦川紧了紧手中的帝恨,却是眉目一扬。 只见从那云湖城的方向,数道身影疾驰而至,方一见得此间景象,便是猛然止下脚步,远远地,面带疑惑与恐畏地觑视着秦川一行三人。 南风阁主慕容千阳、西水阁主幽姬,还有柳沉烟,以及东雷阁的许天扬携着方家遗子方宇轩。想是从那方家一路循迹而来,不料,却正见秦川手执剑兵,显然刚刚才击杀了方家家主的景象。 “爹!” 顿时,方宇轩大呼一声。 然而方才踏出一步,便被身旁的许天扬死死拉住。那一行人,皆是紧紧凝视着秦川,以及秦川手中那把令人望而生畏的黑色剑兵。 帝恨。 “你……” “咻!” 柳沉烟咬牙看着秦川,不过化为出口,猛然这空气之中,一股气息赫然凝聚而起,阴邪残戾,却是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了方衡的身旁。 场中,众人皆是一惊。 只见那出现之人,是一个素衣的男子,与慕容千阳一般年纪。诡异的是,他此刻的身躯,气息竟然时而虚浮时而沉稳,不似元神化身,不像幻术化影,却也根本不可能是真身本体。天下间,都未见过这般诡异的变化。 来者何人?! “君魔炎。” 随后,是慕容千阳的一句沉声,解答了众人的疑惑。 “轰!” 此言一出,除了那老僧了绝依然静坐念禅以外,场中众人皆是各有举动。幽姬不见动作,身躯之外却已有水雾腾起,整个人生生消失在了空气之中,杀意纷起;而慕容千阳一手结印,雄浑的真元骤时弥漫而出,光芒大盛。 柳沉烟面色凝重,直接将裂天破地祭了出来。一股狂风掠过,经过玉剑宗修为压制并融合的煞气,漫天而起,将许天扬与方宇轩护在了身后。 “灵虚剑势!” “铛……” 秦川心念一动,在阿罗叶的上空,龙脊赫然现出,随即插立而下,道法真元瞬间运转而出,浓烈异常,将阿罗叶牢牢护御在剑势之中。 紧接着,右手缠绕着星宿劫,紧紧握着帝恨,稳立原地,九宫八卦蓄势而出环绕在身旁。双眸,仔细地打量着这传言中的冥教教主。 君魔炎。 君魔炎乃是其陀罗尼教的名号,其真实名讳,世间无人得知。此人行踪诡秘,在任暗黑门冥炎殿主之时,也鲜少露面,不论是对中原众人、还是对暗黑门的教众,皆是如此。秦川前世追随老怪物之时,都未有机会与其谋面。 当年正邪大战,暗黑门损失惨重,随后不久冥炎殿脱离暗黑门自立教派,便是这君魔炎主导而生。取“冥炎”之名,谓之冥教。 君魔炎的实力,当初的老怪物都闭口不谈。其自立冥教之后,就连司空寂、闻人醉那般实力的高手,都甘愿屈尊侍之。可想而知,如今的君魔炎,究竟有何等可怕的修为。中原上下,无不是人人谈而自危。 再加上上古圣物之事,君魔炎,已然是全天下最危险的人物了。 并且,没有之一! “呵……” 忽而,君魔炎淡笑了一声。 却见他瞥了下方的方衡尸体一眼,轻蔑地说道:“自从真正的轩辕氏传人问世,你便早就没有用了。不过这最后一次任务,倒令我颇为满意。” “!” 说罢,突然秦川面色一惊。 那君魔炎眉目扬起,与此同时,本在秦川手中牢牢紧握的帝恨,竟是一下脱手而出,飞到了君魔炎的手中。一抹邪笑,帝恨便在君魔炎的驱使之下,猛然向下插去,仅一瞬间,方衡的整个尸体,骤然灰飞烟灭。 荡然无存! “爹!” 随即,方宇轩再度大喊了一声,不顾一切往前冲出。 瞬息之间,在他前面的柳沉烟也顾不得言语了,怒骂了一声,咒诀一念,便是凭空飘出一条玉带,将方宇轩死死地束缚了住。 莫说方宇轩了,就是在场所有人群起攻之,都没有把握击败君魔炎。 方宇轩如此作为,无疑是送死! “方衡得我扶持,做了这方家的家主,一直暗中为我冥教效力。为了掩人耳目,谁知,竟培养出了如此正派的儿子……哼!” 君魔炎无比讥讽地笑了一声。 以他的身份和实力,自然看都不会看方宇轩一眼,自语完这一句,便是扫视了周围一遍。秦川手中的星宿劫、了绝身旁插立的悲怒、以及柳沉烟手中的一对裂天破地,均被其短暂地注目了一眼。 最终,看向了他手中的帝恨。 “四大圣器聚首,倒还是第一次。” “你想如何?” 秦川冷冷地问了一声。 手中剑兵被夺,秦川也未有过多在意,这帝恨也本就不是自己的。一股灵念传入血晶之中,随时防备着君魔炎的突然袭击。 不过,秦川看得出来,君魔炎此番现身,别有目的。 果然。 在众人的觑视下,君魔炎带着几分轻蔑、又有几分淡然地笑道:“我参宇宙之大变化,修成了无极化身,以你们的实力,尚还奈何我不得。” “当然,我此刻一道化身,也奈何不得你们。” 环视了一眼,君魔炎转而看向了秦川,别有意味地继续道,“我降临至此,不过想取回帝恨而已,并无他意。云梦泽上,还有无妄等着我去取……如果尔等有意,也大可前来,本尊随时恭候。” “……” 闻言,众人皆是一怔。 只看着君魔炎缓缓消失在空气之中,无能为力的同时,也各自思量着,君魔炎这般挑衅的言语,究竟带着什么样的目的。 秦川抿了抿唇,默默昂起了头来。 “云梦泽。” …… 云湖方家灭门之事,短短数日,传遍了整个中原。 凶手何人,众说纷纭,尚也没有定论,虽有秦川亲手击杀方衡的事实,但也只有寥寥几人见得而已。那日以后,方家遗子方宇轩被接去了东雷阁许家,至始至终未提家门复仇之事,中原人以为,此事即将不了了之。 然而很快,便从四阁中传出些许言论: 说那方家与冥教勾结,惨被灭门,也是咎由自取。 不久,安阳叶家发出通告,披露当年轩辕氏被冥教迫害之秘,虽未明言与方家有关,但种种迹象,全都指向暗中为冥教效力的方家。 总之,方家便算是彻底消失了。 那日前去缉凶,想必定然知晓实情的四阁与玉剑宗高层,没有谁出面言语,一切传言,也只流传在坊间。此事,只成了茶余饭后的闲谈。 当然,随后的消息,却是真真切切。 九归山与玉剑峰,几乎同时向天下发出了通告: 冥教在云梦泽有大举动! 玉剑宗玉剑仙之死,让冥教的揽月护法闻人醉也遭了重创。有言说冥教卸磨杀驴,准备除去闻人醉,也多有铁铮铮的事实,见闻琴魔遭人围剿之事。想必,此番在云梦泽,便是冥教大张旗鼓展开内斗的时机。 故此,中原众门相继往晋州派遣了弟子。 再加上四阁大会上东雷阁披露的冥教阴谋,眼下的晋州,俨然成了整个中原的焦点。群雄并起,暗流涌动,势必狂风暴雨。 风云剧变! 第17章 琴魔 夜。 寒冬将逝。 地处中原之东的晋州,也最早迎来了春日的气候。 大泽浩瀚,烟波茫茫,月色之下,那湖中荡漾的月影,不知何时变得有些迷离。湖畔,一座城镇笼罩在夜色之中,静谧,安详。 “你放心,我明日便让我爹去你家提亲。” 某处偏僻的亭间,却是一对夜间私会的男女,正在甜言蜜语。 只听那男的信誓旦旦地承诺道,揽着女子的细腰,不知这迷离的月色下,他所瞧不见的地方。听得男子之言,那女子美美笑了起来,几分羞涩,却也顾着矜持,转而反问眼前心仪的男子道: “你可应承,今后只对我一人好?” “那是当然,如若我做不到,便遭天打雷……” “呸!” 女子忽然掩住男子的嘴,将对方接下来的毒誓打断了去。或许她知,也或许不知,纵是谎言又如何,此时此刻,便是山盟海誓。 二人相拥着,仿佛是0永恒。 “咦,你可听见有琴音?”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从男子的怀中坐起,侧目聆听了半晌,忽然问道。随即,那男子也端正了起来,环视了一周,眉间有些不悦。 的确,月下琴音漫起。 只不过,这曲弦音,却是哀怨无比,哀怨之中,更有发自灵魂深处的愤恨,由恨而生,便是一股令人感到颤栗的戾气。两个普通常人,很快便在这琴音之中惴惴不安,本是私密缠绵之时,却成了一种可怕的折磨。 当然,也还未到修真间的地步。 “喂!要弹到别处去弹!” 顿时,男子站立起来,喝了一声。不过,环视了那一周,却也没有发现这琴音到底是从何处而来,恍惚之间,竟是一股凉意袭上了心间。 缓缓地,女子也站了起来。 冷风拂过,吹起湖面一层层涟漪,月影攒动。 “不怕……” 男子握起身旁女子的手,却不知,此刻的他,也是颤抖不已。猛然回过头来,只见得一个红衣的女子,如鬼魅一般端坐在半空之中,衣袂飘飘,一把黑色的古筝悬浮在身前。普通凡人,却哪里见过这般景象?! “啊!” 两人相继大叫一声,嗓音几近嘶哑。 这一声,似乎将那原本入神中的悬空女子也惊醒了过来,琴音戛然而止。月色下,那红衣女子白皙的脸庞仿佛透出了血,闪过一抹残戾。 直紧紧地盯着站立不稳的男子。 “……” “你可应承,此生唯我一人?” “山无棱,天地合,不敢负伊人!” 耳畔,似乎回响起那熟悉的诺言。诺言?谎言?曾经的海誓山盟,不过是一句笑谈。这天道轮回,又岂有山无棱角、天地倒合之时?! ……既没有,那便我来毁了这天道! “轰!” 一股猛烈的气势,惊天动地一般从这处亭间爆发出来,引得湖波翻涌,一阵巨浪直往遥远的天边奔涌而去。月色,不由变得更加的黯淡。 血色尽染。 闻人醉扶着无妄琴,屹立在冷风之中。 脚下,那两具尸体已然变得冰冷,正如一直以来她的内心。此刻,湖畔城镇中渐渐亮起的灯火,映入了她赤红的眼眸中。记忆中,那座森严的夫子殿,似乎也曾如这般,将所有的矛头,指向本该是受害者的她。 一个被负的女子。 “毁灭吧……” 闻人醉淡淡地自语了一句,乌黑的秀发风中摇曳不止,却是,转过了头来,没有半分表情,直直凝视着不远处的那座城镇。 琴音,再度悄悄漫起。 毁灭吧! …… 正月十五。 一座黑塔,仿佛直入云巅。 熙攘的人群中,秦川稍稍昂起头来,对着那黑塔注视了一眼。那里,自是东雷阁所在之处,虽然四阁合为了一体,但许家,自也还在此处。 “上次来,可有很久了呢。” 秦川淡淡自语了一声,不禁有些感怀。 “夫君,我们真要去那许家?” 身旁,阿罗叶带着几分疑虑地问道。她所担心的,自是许家会对秦川不利。不管背后原因如何,亲手击杀方衡的,也是秦川无疑。这许家与以前的方家交好,更何况方宇轩正是暂居在这东雷阁中,此行前去,怕有隐患。 当然,阿罗叶也知晓,这是秦川不得已而为之。 自从在云湖遭遇那便变故,自己二人便一路赶来了晋州。塔纳罗暂且可以不顾,但秦川心中担心萧如白,无不是日日在寻找。 然而这半月以来,各门各派遣来晋州的弟子倒是见了不少,唯独,就是没有萧如白的消息。不仅如此,就是那正在遭到冥教搜查剿杀的闻人醉,也丝毫寻不得踪迹。圣巫教不少人都派了出去,依然一直没有结果。 想来秦川正是思量着许家在这晋州根深蒂固,消息也会灵通一些。故才不顾之前的嫌隙,贸然亲自前往东雷阁打听一番。 能有一些情报也是好的。 “嗯。” 闻言,秦川偏过头来,微微一笑,却是没有将心中烦躁和不安的情绪发泄在阿罗叶身上。一手揽上阿罗叶的肩膀,轻轻地说道: “正好带你尝尝这晋州的海鲜水产,你在西疆定然没有吃过。” “……” 阿罗叶没有言语,只默默地点了点头。 “还有这云梦泽的风光,也是美极。我看这几日天气正好,若能借得轻舟半倾,你我春日游湖,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行,你说了算。” 阿罗叶白了秦川一眼,心中,却是忽有几分不适。 她知道,云梦泽在秦川的心中,有着另一种意义。秦川不说,她也从来不提,虽然她不是中原人,但中原说的夫唱妇随,她却是渐渐学会了。 春光大好。 秦川与阿罗叶一路穿过长长的街道,来到了东雷阁的门前。 “何人?” 正巧,遇得一个壮硕的男子正从阁中出来,随之听其喝问了一声。正是那许天扬的叔父,许威,当初在九归山上,也与秦川有“一面之缘”,中原之中,算不得什么人物,但在东雷阁乃至晋州,倒是有着几分地位。 “是你?” 很快,许威也认出了此刻来人,眉间浮上几分不悦。 秦川此人一向与中原不合,当初九归山上也算与他有过一战,更何况,不久前的方家事变,方衡之死与秦川有着直接联系,二人之间无疑有仇。 当然,秦川与圣巫教受南风阁慕容千阳邀请,名正言顺参与四阁大会之事,天下间也人人知晓。故此,此刻的许威,也不太好发作。 “来我东雷阁作甚?” 许威厉问道,没有半点好脸色。 “此为我圣巫教拜帖,前来拜访东雷阁。” 见得许威如此喜形于色,秦川也懒得说什么好话,取出早已备好的拜帖,便是向前踏出,作势踏入东雷阁中。 “大胆……” 顿时,许威大喝一声。 然而话音都还未落,只见一旁早已满是不悦之色的阿罗叶怒容一凛,便是万千彩蝶浮现而出,纷纷环绕在许威的身躯四周。紫色大肆弥漫而出,眨眼之间,便已是见不得许威的身体,尽数被漫入了蛊毒之中。 不消片刻,他定会尸骨无存! “你是何东西,让许赫出来说话!” 阿罗叶怒叱了一声,作为圣巫教主的威严之气,强盛之极。 “哼。” 随即,秦川冷哼了一声,也丝毫不阻止阿罗叶。自己妻子的脾气自己自然知晓,她的气场更是比自己还强,此刻有自己护在身旁,还不更是肆无忌惮,天下间皆无畏惧。这般,先礼后兵,倒也是自己一贯的作风。 外人看来,夫妻二人一唱一和,居然没把东雷阁放在眼里。 “教主阁下,手下留情!” 很快,那阁中的许天扬果然急匆匆赶了出来,惊呼道。 看清了来访的二人,心中不由起伏不定,哪里还敢有半分得罪。纵是不把东雷阁放眼里又如何,对方圣巫教,是的的确确有那般的实力。更何况,如今阁主许赫修为尽失,东雷阁在四阁之中,怕都没有多大的地位了。 “秦兄,许某不知您与教主大驾光临,有所怠慢,还望恕罪!” 见得阿罗叶丝毫不为所动,许天扬急忙转向了秦川,怕他叔父许威真的尸骨无存,不由攀起了当年的交情,唯唯诺诺道。 “哪里。” 随即,秦川故作客套地回道一句。 习惯性地行了一个道礼,方才示意阿罗叶解去蛊术,将那许威从蛊术的折磨中放了出来。这个许威的作风,也的确让自己十分的不悦。 “对我圣巫教不敬,便是这般下场。” 末了,阿罗叶还冷冷道了一句。虽然威胁之意溢于言表,但话中表面的意思,却是讲明了是那许威先不敬,方才遭到自己的惩罚。 东雷阁,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叔父,你身体不适,这里便交我处理吧。” 许天扬扶起气息疲弱的许威,以少阁主的语气说道一声,没有丝毫问罪之意,转而笑脸迎向了秦川二人。比起许威来,他却是明事理得多了。 “哼!” 随后,许威闷哼了一声,强撑着身躯,甩袖而去。 第18章 惨案 东雷阁。 夜幕将至,灯火齐明。 这东雷阁当初秦川下山历练之时来过,倒也不算陌生。唯独不同的是,如今自己的地位,已与当年初出茅庐的伏羲弟子截然不同了。 依然是那间待客的大厅之内,仆人侍从已被尽数遣走,只有许天扬代表着东雷阁,与秦川、阿罗叶二人共进晚膳,一切,皆是最高的礼节。 “当年,在这厅中一齐吃过饭,后来又在云梦泽逃过一劫的,如今都已是各门各派的顶梁柱了……呵,真是世事难料。” 触景生情,秦川如此淡淡道了一句。 算起来,自己也是在这厅中与这些人结识的。柳沉烟,成了如今的玉剑宗宗主;许天扬,在其父遭了变故后,操起了东雷阁的大事;本空,想必在不久了音禅师隐世、又或者圆寂后,也会成为梵音寺的一大人物。 只有那个薛浩,这些年倒是默默无闻了。 “是啊。” 听得秦川这一句,许天扬似乎也恍惚间觉得亲近了几分,也叹了一声,“前段时日,伏羲门的上官师妹也曾来过……” 忽然之间,许天扬猛然回过神来,察觉自己说错了话,悄悄斜眼看了看阿罗叶,又觉得被一股凌厉的眼神牢牢直视着。随即,又轻轻叹了一声,转回看向了秦川,迎着秦川几分紧张的神色,继续说道: “上官瑶因师门事务来访过。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听得秦兄感怀,方才如此作叹,上官瑶侍奉静虚真人左右,如今地位也是不同了。” “她来过?” 闻言,秦川没有顾及阿罗叶,问道:“所为何事?” “这倒不知。” 许天扬回道,“只向我打听这晋州地貌,得了消息便告辞而去。伏羲门的事情,我东雷阁也不好多问,但依我来看,并非危险之事。” “呼……” 秦川长舒了一口气,没有再问。 伏羲门派遣弟子中原四处游历,也是常有并且十分寻常的事,上官瑶来访东雷阁也没有多少奇怪。更何况,眼下还有要事,萧如白至今下落不明,自己揣着那根沥血箫,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打探上官瑶的下落。 只要她安然无恙,一切便好。 “不知秦兄此番来访东雷阁,所为何事?” 酒过三巡,本就与秦川没有多少话的许天扬,也不再客套虚言,直接问起了秦川前来的目的。他可不会认为,秦川与阿罗叶,会是单纯来拜访的。 眼下,晋州可是多事之秋。 “你东雷阁常驻晋州,眼线探子遍布,想必消息也是比旁人灵通。我来此,便是向你打探一些情报,如果知晓,还望知而不言。” “自然。” 许天扬点了点头,“不知要何情报?” “萧如白,你可认识?” 秦川直接问道。自己要问的,也并非机密,想这许天扬比谁都明事理,定然也不会知而不答。没准,他还巴不得自己欠上他一个人情呢。 “此人略有耳闻。” 许天扬答道。 当初帮圣巫教护卫青冥山的,出自逍遥谷的弟子萧如白,谁人不知?不过,听得秦川如此相问,许天扬自也猜到了,秦川是想打探关于萧如白的消息。要说有什么人哪一日进出晋州之境,他东雷阁倒是比谁都清楚。 随即,许天扬沉思了半晌。 “秦兄说的萧如白,我未见其真容,也不太好辨识。不过几日前,云梦泽畔有一桩修真之人屠杀平民的命案,全镇人惨死,据说凶手便是一个白衣素面的年轻男子。那日我去现场看过,的确有逍遥谷的气息。” “?” 闻言,秦川眉目一沉。 见状,许天扬会错了意,急忙又道: “我并非说那男子便是萧如白,也未说他便是凶手。案情未定,一切只是流言。但其中的逍遥谷修为气息,我许天扬自认不会识错。” “事发之地在何处?” “龙泉镇。” 许天扬答道,“那处算不得远,事发之后便被我东雷阁封锁,所以外人难以得知。如果秦兄要往,明日我愿领你前去。” “不必了。” 随即,秦川摆了摆手。 东雷阁乃是这晋州的修真霸主,眼下龙泉镇出了这等惨绝人寰的命案,自是全部封锁,避免扰乱民生。不过,秦川可不会认为,他们能够连自己二人也锁在外面。自己此刻心中迫切,哪里还等得了明日? 想着,便欲告辞而去。 “且慢。” 忽然,却是许天扬唤了一句,只见他眉间透着几分难言之隐,最终抿了抿唇,还是对秦川道了出来:“秦兄,你且先见一个人。” “?” 秦川不解。 不过随之许天扬也不言语,只是摇了摇头。紧接着,自大厅之外,一个男子缓缓踏了进来,本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此刻却显得无比的憔悴,似是正经受着无比的磨难。不是旁人,却是那方家的遗子,方宇轩。 “哐……” 顿时,堂中一片沉寂。 阿罗叶紧紧盯着行进厅中的方宇轩,手中杯盏轻轻放了下来,却依然在这寂静的厅中,传出清晰的声响。一股杀气,随时准备爆出。 他来作甚? “秦兄、阿罗教主。” 只见方宇轩神色凄苦,见得秦川二人,倒也先行了一礼。 秦川看了方宇轩一眼,没有言语。自己与这方宇轩本就没有交情,更甚者,自己乃是他杀父仇人,此番见面,自是气氛凝滞。随即,秦川转而瞥向许天扬,似是责问他将方宇轩带到自己面前,是何目的? “秦兄放心。家父犯了大错,执迷不悟,因秦兄之手方才得以解脱轮回。宇轩此番冒昧前来,并无敌意。” 不待许天扬言语,便是方宇轩率先说道。 闻言,秦川定了定神: “与虎谋皮,自有恶果。” “宇轩深知。” 方宇轩又行了一礼,继续道,“今后中原也不会再有方家了,我明日便退出中原,做一云游散人了。今夜前来,便是为当初之事道歉。当年云梦泽数十正道弟子丧命一案,已经查明,正是家父暗中所为。” 听方宇轩说着,那边的许天扬也点了点头。 随着方家背后的事情渐渐水落石出,不少中原秘案,也都浮出了真相。当年秦川一行在云梦泽中遭遇游船事故,正是方衡借着与东雷阁许家的交情,暗中在游船上动了手脚,目的,正是替冥教解去后顾之忧。 可谁也没有想到,秦川一众逃过了一劫,而且,冥教秘密夺取破魔令的阴谋,还被暗黑门插了一手,一无所获。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陈年旧事,不用再提了。” 秦川淡淡道了一句,看着自己身前屈膝跪拜的方宇轩,不觉摇了摇头,“世事因果,皆难料。你决心退隐,或许,也算一幸事。” 说罢,秦川也不再理会了。 对阿罗叶使了一个眼色,二人便不再逗留。借着夜色,向着许天扬指明的龙泉镇而去。两道身影,缓缓消失在月色之中。 …… 一轮明月,朗照天穹。 云梦大泽的湖影之中,亦是那轮圆月,荡荡漾漾。如此元宵佳节,直让人以为,这中原天下太平无忧,无人知晓,月下的阴暗之处。 龙泉镇。 大泽之畔,鱼米之乡。这龙泉镇乃是晋州一处有名的胜地,多有曲赋诗云,甚至身为西疆人的阿罗叶都能随口吟出几句。不过,此时此刻,看着这充斥着死亡与哀怨的城镇,尸横遍野,却哪里还能与那诗中太平联系在一起。 “夫君……” 阿罗叶轻轻唤了一声,如她这般身份,见得眼下景象,都不由有些胆寒。 秦川抿着唇,没有言语。 只见茶楼酒肆、民居宅院之间,月色斑白,却是没有半点生机。没有血,亦没有半分残留的杀戾之气,唯有深深的怨恨与憎恶。每一具尸体,完好无缺,只是没有任何分别的,都是带着无比惊恐的神情,惨死四处。 一阵湖风吹来,冰寒彻骨。 “确为逍遥谷音律之术。” 秦川淡淡地说道。 这天下间,能这般杀人于无形的,只有音律与鬼谷的鬼术。但鬼术邪戾,造成的惨象绝不止如此。至少,元神探测之下,此间冤鬼幽魂,并未被吞噬。 看来许天扬的猜测不错。 “可是,萧如白为何屠戮这些人?” 阿罗叶不解道,“他没有理由如此啊。” 闻言,秦川沉默了半晌。忽而,缓缓闭上双眸,元神之力瞬即弥漫而出,笼罩了这整个龙泉镇,意图窥探当时惨案发生时的场景。 良久。 “那闻人醉呢?” “……” 秦川随之的这一句,让阿罗叶不由怔了怔神。萧如白没有理由,但同为逍遥谷出身的闻人醉,却是极有可能。“琴魔”之名,并非虚言,这数月之间,晋州各处发生类似的惨案,已不是一起两起了。 虽不知闻人醉为何喜好残杀无辜平民,但在玉剑仙那一战中,或许走火入魔了也说不定。修真之中但凡如此行恶之人,大都是心魔所致。 可是…… “那许天扬说有白衣男子出没,又是为何?” 阿罗叶继续问道。 随即,秦川长舒了一口气,眉间忧虑不止: “或许,他已经找到闻人醉了。” 第19章 岛屿 “呼……” 一声颇有惆怅的长叹,从秦川的口中发出。 当年,自己为了慕紫涵,不惜大闹儒园,在孔陵与师门和天下正道决裂。那般是对是错,如今自己也不想去纠结了。 可是,眼下亲身经历这般有可能正是萧如白制造出来的惨象,自己却也有些不忍。要说萧如白为了慕紫涵,杀生成魔,屠杀了这龙泉镇的数百无辜之人,也并非没有可能。此刻自己心中最大的担忧,便是如此。 “但愿他不会。” 秦川心中想道。 “……” 阿罗叶悄悄看了秦川一眼,没有言语。 随即纵身一跃,飞上了一处高处。这龙泉镇三面环山,唯有东面正对着茫茫的云梦大泽,假若当时龙泉镇发生命案,那般恐怖的音律怨气,没有可能不被周围的修真之人察觉。如此,最有可能逃去的地方,正是这大泽之上。 想着,阿罗叶心中一凛,有了主意。 “夫君,可要去那湖上探查一番,或许会有踪迹。” 对着随后而来的秦川道了一句,阿罗叶凝视着月色下的浩瀚云泽,几座若隐若现的湖中岛屿,伴随着湖上夜雾,落入了眼帘之中。 “嗯。” 秦川应了一句,这也正是自己的打算。 不过突然之间,秦川眉目一动,察觉了有人前来,当即一手轻挥,隐晦的魔道真元弥漫而出,结成了天魔幻影阵,生生匿去身影。 阿罗叶眉目一紧。 随后,却见这龙泉镇中,几道身影闪现而出。 那几人皆是道服打扮,年纪都不大,也如秦川二人方才的举动一般,在这遍地死尸之中来回探查。也不像是有何目的,似乎只是单纯的抱着慈悲之怀,来这命案发生之处瞧上一瞧。隐隐中,还能听见几人的唏嘘。 “唐思贤?” 秦川心中一疑,一眼认出了其中一人。 这时出现的,正是几个伏羲门的年轻弟子。 此刻龙泉镇被东雷阁牢牢控制,自己有何手段就不说了,单凭阿罗叶的幻蛊之术,自然是来去自如,绝不可能被人发现。而唐思贤一个后起之辈,居然也能穿过那层层紧密的封锁线,看来,还当真有些本事。 “他们来作甚?” 身旁,阿罗叶悄声问道。 “不知。但与我们无关。” 秦川轻声回道。凭自己的经验,几个初出茅庐的伏羲门年轻弟子,还没有资格与这等命案搭上关系,想是好奇心作祟,才来瞧上一瞧的。 换作当年的自己,也正是如此。 “走了。” 过了许久,果然便见唐思贤一行人相继摇头叹气,作法在这镇中勉强驱去了几分怨气幽魂,便继续朝着龙泉镇外潜行出去。随即,秦川解去天魔幻影阵,也不再理会,朝着那茫茫大泽之中遥望了一眼。 但愿,萧如白在那里。 …… 暖日初升。 云梦大泽之上,浮起了浓浓的雾气。 延绵千里,直如云海漫漫,迎着初升的霞光,堪是一人间胜景。醉如云梦中,神游叹天泽。初春时节,正是这云梦泽最美的时候。 湖中,一座岛屿。 春枝嫩芽,已然渐渐萌生,山青水绿。 只见一座茅屋高立于岛屿山巅之上,清风徐徐,拂起屋前一缕轻柔的白衣,宛若惊鸿掠影。一个绝美的女子,远远遥望着云梦大泽,只见云雾茫茫,看不得半分风景。然而,女子的面容之上,却始终浮着淡淡的笑容。 思绪,飘了很远很远。 那时,也是在这云梦泽,脑海中那一句无法忘怀的誓言: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你若不离……可是,若是你先离了呢…… “?” 忽然,女子面色一凝,转而变成了一贯冰冷淡漠的神色,倒也没有丝毫动容,依旧负手而立。身后,已经察觉到有人前来。 “师姐,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唐思贤静静立在身后,虽见不得师姐的容颜,但能站在这一道背影身后,他似乎便也觉得无比的满足。眼前的师姐数月前领了师门命令,数月未归,他万般恳求方才得了首肯前来,此番得见,自是欣喜若常。 “你来做甚?” 随即,女子终于回过了身来,冷冷问道。 白衣胜雪,孤傲绝尘,却正是当今中原修真一界赫赫有名,令无数年轻佼佼之辈趋之若鹜、却又望而却步的,伏羲掌教静虚真人座下首徒,上官瑶。 “我……” 唐思贤看着上官瑶,一时语塞,没有答上来。 不过,随之上官瑶却也没有再问。其实唐思贤一行前来,静虚子早已与她说过,她数月以来寻找济云曾师祖的行踪未果,此刻多来一些人帮手,也是出于师门的任务考虑。只是,她独自一人惯了,有些不习惯。 然而…… 上官瑶眉目一凝,看着唐思贤与其身后两名弟子,却是一疑: “师门派你与天枢院共七名弟子前来,此刻,为何只来了你三人?” “师姐莫怪!” 闻言,唐思贤当即垂下了头,应道,“是这样的,我们方才来时,在路上遇见一些怪事,我便擅作主张,派了几名师弟前去查探。” “胡闹!” 紧接着,上官瑶怒声一叱。 师门的心思,自己如何不知,这几名弟子名为出任务,实际上也不过是下山历练而已,静虚子让他们来找自己,无非便是想让自己照看几分。可是,眼下晋州暗云涌动的形势,她又如何会不知? 几个初出茅庐的小子,随便见得一点怪异,便想亲自去瞧上一瞧。若是遇上魔教中人,岂不是无疑去送死?! “在何处?” 顿时,上官瑶冷声一问,面色多了几分不悦。 闻言,唐思贤震了一震,急忙更加垂下了头,支支吾吾地应道: “就在这岛中。” …… 清晨霞光,在茫茫雾气之下,也显得几分迷离。 幽谧的岛中山林,仍是显得有些阴暗。虫鸟嘶鸣,还有似乎从那岛屿下方传来的水流之声,一切都显得那般的诡秘,阴森异常。 “师兄,此人怪异无比,如何处置?” 林间,几个年轻的伏羲门弟子,分作四方,将中央一个红衣女子牢牢围住。其中一个略显稚嫩的弟子问道,倒也看不出他有忌惮之色。 或许,便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 听得师弟相问,其中一个年级颇大一些的,瞥了对方一眼,也没有回答。他凝视了中央的红衣女子一眼,最终目光集中到了女子手中扶立的黑色古筝之上,眉目之间,闪现出几分凝重之色。 或许资历深些,知晓了此间的可怕之处。 不可妄动。 风,拂起。 中央那女子面无神情,一手轻轻举着,靠在那黑色古筝之上。看似有千百斤重的琴,竟是被她这般轻易地扶着,散出一股诡异的气息。 一袭红衣,如血般殷红。 那些未见过世面的伏羲弟子,恐怕还不知,他们此刻围住的,正是人人谈之色变的昔日冥教揽月护法,闻人醉。而那把黑琴,就是上古八大圣物之一,让他们落雁峰上任何一个师父来了,都招架不了半息的可怕邪物。 无妄! “你是何人?” 一个弟子大声叱道,手中剑兵缓缓扬起。 闻人醉依旧没有作答,甚至,她漆黑的眸中,都仿佛没有瞧见这几个伏羲门人。只静静地立在,恍惚之间,竟仿佛觉得她正在唱歌。 唱一曲幽怨的哀歌。 此刻,只见得那年长些的弟子,面色越加难看,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比之周围的几个师弟,中原的各种传闻,他自然知晓得更多。 包括,琴魔! “管她是谁,先擒下再说!” “别……” 猛然间,见得一个弟子抽身向前,真元大放,那弟子急忙惊呼一声。然而话未出口,便见已经上前两步的年幼师弟,手中法剑一下脱手而出,转而被一股极度强盛的气势反震而开,生生掠过他的头颅,插立在一根树干之上。 “铛……” 一声颤抖不止的剑鸣之声,传了极远。 冰冷的寒意,转瞬之间浮上了每一个伏羲弟子的心中。那方才出手的弟子,更是无比呆滞地立在原地,冷汗不止,动也不敢动。 若是方才偏了半分,恐怕他已是人头落地。 “……” “谁?!” 突然,那年长弟子大呼一声。 只见方才插在树上的剑兵一旁,赫然现出了一个白衣男子。一手,紧紧地抓在那剑兵之上,血液开始缓缓地渗出。他们自是不知,那反震而开的剑偏离的那半分,正是这个男子所为。若非他的出现,他们早已命丧黄泉。 萧如白。 这白衣男子,正是逍遥谷的萧如白。 丝毫没有理会自己刚刚救下的这几个伏羲门人,萧如白面色苍白,只紧紧看着那场中的闻人醉,神色是喜是悲,竟是难以言语, 那一袭红衣。 却与他渐渐变得鲜红淋漓的手,映在了一起。 萧如白忽然轻轻一笑: “青婉。” 这一声呼唤,那般的轻柔,仿佛悄悄地传入了闻人醉的心中。她缓缓昂起头来,望着眼前的男子,冰冷无情的脸庞,忽而终于有了几分变化。 唇齿轻动,似有言语。 然而,却什么也听不见。 淡淡的弦音,不知何时,弥漫在了这片林间,却,不再怨怒。 不再,带着无穷无尽的恨。 第20章 绝情 一朵阴云,恰好遮住了阳光。 林间,更显得阴森异常,冷风习习,直袭心底深处。 萧如白的出现,令得几个伏羲弟子更加的不安。只看着这似有几分虚弱之色的白衣男子,丝毫没有理会他们,只与那红衣女子对视。 一股更加诡异的气息,缓缓溢出。 伏羲弟子们面面相觑,虽不知眼前这二人是何来路,更不知对方的修为底细到底有多深,难辨正与邪。不过,那黑色古筝,绝不像正道之物。两个古怪的人,俱都散出一阵浴血过后的残戾气息,杀意尚存。 “我去找唐师兄!” 忽而,一个弟子对其余人说道。 而剩下的弟子们,依旧分散而开,将萧如白二人围在中央。得了年长弟子的首肯,那弟子便疾退数步,欲往山顶疾行而去。 “!” 瞬息之间,闻人醉面色一变。 整个空气中,瞬间被一股极度冰冷的杀气所充斥,几个留下的伏羲弟子大惊失色,几乎胆颤心惊。与此同时,萧如白也是不由咬了咬牙。 她又失去控制了! “咻!” 突然,只见空气中又一股诡异的气息弥漫而出,眨眼不到,那闻人醉的杀意还未彻底爆发出来,几个伏羲门人便是相继倒地不起,并未丢了性命,而只是生生昏迷了过去。萧如白面色一疑,不过,心中却是舒了口气。 随即,只见两道身影飘然落下。 …… 良久。 暗云逝去,阳光透过树林倾泻而下。 唐思贤几人扶起那几个昏迷不醒的伏羲弟子,不断察切着脉搏,皆是眉头紧皱。中原之中,资历尚浅的他们并未见识过如此诡异的摄心之术,一时也难以让那几个昏迷的人醒过来,只能互相对视着,忧虑不止。 谁也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醒来。 随即,众人皆是将目光集中到了上官瑶的身上,企图从这位声名赫赫的师姐身上,得到一些确切的回答。 “呼……” 只见上官瑶轻舒了一口气,眉间却有别样的情绪。 “是西疆的蛊术。” 她答道,“从下蛊的手法来看,应该半个时辰便能醒来了。” “师姐,是圣巫教又一次对我伏羲门出手么?” 一个弟子问道。很显然,如今的圣巫教,已与伏羲门是生死仇敌了。当初玉虚掌门的死,便是圣巫教一手造成的。除此之外,伏羲门半数以上的弟子,无不是在那时的状况中,中蛊生生昏迷了数个时辰。 谁都不会忘。 “……” 对于这般言语,上官瑶没有回答。 回过身来看了那几个昏迷的弟子一眼,又转而负着手,透过层层密林,朝着云梦泽上凝视。白衣,溯着微风,轻轻地起伏。 此时那下蛊的手法,轻重得当,没有丝毫针对伏羲门的意思,甚至,那幻蛊之术的气息,还让她感到几分熟悉。 圣巫教主,阿罗叶! 她为何会来这云梦泽呢? 上官瑶不解。中原皆知,青冥山上的圣巫教主,从来不涉足中原腹地,唯一下山的那一次,还直接引起了圣巫教针对伏羲门的一场大战。如此,那此刻假若真是阿罗叶出现在了云梦泽,那么,则说明…… “师姐,这边!” 突然,一个弟子的高唤,打断了上官瑶的沉思。 听得这一句,上官瑶连同着几个弟子,便迅速跟着那出声之人,往某处行出了百步。随即,有一幕怪异的情景,出现在了他们的眼中。 只见一个年纪颇小的伏羲弟子,身躯表面凝着薄薄的霜雪,真元流动异常,虽没有受到丝毫的伤害,却因此被牢牢禁锢,保持着一个奔跑的姿势,定格在林中。而且,造成如此景象的,却正是他们伏羲门的术法。 无比纯正的寒冰咒! “……” 见得此般,上官瑶眉目瞬间一凝,完全印证了她方才心中猜测。 秦川,也来了! …… 湖浪拍打着光洁的岩石,溅出一朵朵美妙的水花。 一轮暖日已经升到了高空,天地之间,水天一色,只有无尽的光明。那湖岸的某处乱石之间,几人静静地坐着,一时却是难以言语。 萧如白接过秦川递来的沥血箫,终是苦笑了一声,算是答谢。 “状况如何?” 秦川轻声问道。不必刻意查看,都能看出此刻的萧如白正负着伤。 闻言,萧如白叹了一声: “那日我路过云湖,无意中找到了冥教的踪迹,便顺势打探了一番,企图得到师妹的消息。殊不知,查到了一番惊天阴谋,还被冥教察觉,最终造成了这般伤势。不过,倒也得到了师妹的消息,才一路追到这里来。” 说着,倒也不见他有懊悔之色。 当然,那所谓的惊天阴谋,如今,也已经告白于天下了。 “方家已经不存在了。” 秦川回应道。不觉微微昂起头来,看着那大泽之中,一艘垂钓轻舟,仿佛置之度外,闲淡宁和。眉间,不由渐渐浮起了几分惆怅之色。 “她怎么样?” 秦川转过了脸,看了看一旁的闻人醉,又问了一句。 此刻的闻人醉,却是端坐在一旁的岩石上,静得出奇。只似一个端庄典雅的女子,却哪里还有传言中令人畏惧的“琴魔”之态。她一对清眸之中,没有半点瑕疵,甚至,仿佛这一处湖岸,只有她独自一人而已。 仿佛没有秦川众人的存在。 迎着秦川的目光,坐在闻人醉身旁的阿罗叶也是摇了摇头,不解之状。方才她用西**特的医术对闻人醉探查了一番,也没有找到什么异常。 也许,闻人醉真的走火入魔了。 “这般,或许也好。” 萧如白淡淡地答道。 他目光无比柔和地看了闻人醉一眼,浅浅一笑,继续对秦川说道,“我在龙泉镇找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只要没有人触怒于她,就仿佛,回到了当初逍遥谷中安安静静的青婉师妹。只要……无人触怒于她……” “那她身负的罪孽,却又如何?” 秦川忽然问道,这一句,却仿佛,问得有些奇怪。 自己身上的罪孽,又该如何呢? 一直以来,自己做了许多错事,尽管不愿承认,尽管也有苦衷,但其实心底深处,却早已知晓那是错的。比如,自己也师门反目成仇之事。 还有更多。 可是,为何自己从来不认为自己错了呢? “无论如何,她却是我同门修行的师妹。” 萧如白笑了一笑,如此答道。如此的,义无反顾。秦川也笑了一笑,心中产生一些别样的意味。无论如何,对与错,却才是自己,秦川。 尽管闻人醉犯下的错无法原谅,但她,定然也有苦衷。 “她如何会变成今日这般的?” “当年,儒园千年寿诞的那一次中原大宴,你可有听闻?” 萧如白问了一句,长舒了一口气,对秦川与阿罗叶道起了当年的往事。其实闻人醉此人被中原所知,比琴魔之名还要早上很多很多。 便是那一次,逍遥谷派闻人醉前来儒园参与中原大宴,宴上奏了一曲高山流水,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受全天下文人才士景仰赞叹,名声大震。也正是这一件事,导致了后来冥教揽月护法的诞生,有了杀人不眨眼的琴魔。 当然,那时的闻人醉,还不叫闻人醉。 “师妹与我青梅竹马,从未出过谷。那时她独自一人去了儒园,数年未归,我才知道出事了。当时儒园的山阴居士有一个儿子,他与师妹两情相悦,二人甚至私定了终身。只要师妹欢喜,我自也衷心祝愿于她……” “只是……” 萧如白说着,不由有了几分苦意。 同时,此刻闻人醉的气息,也是变得有些阴郁,阴郁得可怕。 “我逍遥谷主当年的选择,其实是不得儒园认可的,迄今为止,儒园也依然以我逍遥谷为叛逆,只是表面尊崇而已。如此,那山阴居士便不同意师妹二人成婚,甚至,一个让人心寒的决定,导致了师妹骤生心魔。” 萧如白面色一沉: “他要他儿子暗中杀了师妹!” “?!” 闻言,秦川与阿罗叶皆是大惊。谁能想到,如此中原宗师身份的山阴居士,秉着门派之别,竟是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决定。 “山阴居士那儿子为人秉性如何我不知,但他真的那般做了。师妹得知后,悲痛交加,痛而生恨,最终导致了心魔暴乱,入了邪道。” “当年夫子殿的那一战,君魔炎为了拉拢师妹从中作祟,暗地里协助师妹屠杀儒园高手一百六十三名,卷入其中惨死的书生平民更是数以千计,儒园圣贤之地血流成河,惨绝人寰。事后,师妹便经蛊惑加入了冥教。” “此后,师妹便以闻人醉之名,示予世人。” “……” 秦川与阿罗叶相继沉默,许久未言。 阿罗叶不知逍遥谷主之事,不明白儒园为何如此,但此番听闻如此往事,却也不由唏嘘不已。天下女子,谁人经历此般,怕都是这般的结果。 “铮铮……” 一旁,不知是否听得萧如白言语的闻人醉,眸中之色一片暗红,情绪异常。空气之中,莫名拂起弦颤之音,嘶鸣不绝。 恨,深入骨髓! 第21章 尸迷 “过去了,都过去了。” 萧如白立起身来,蹲到了闻人醉的身前。 他轻轻托起她的手,极其温柔地抚着,仿佛试图抚平她心中的创伤。尽管他知道,这创伤或许永远也抹不去,或许…… “……” 闻人醉没有言语,但眸中血色,开始缓缓地淡去。 她不知是否听明白萧如白的话,只任由对方轻抚着她的手,十分的安静。秦川与阿罗叶对视了一眼,却是都叹了一口气。或许这般闻人醉如一个痴人一般的结局,对萧如白来说也算好,只是,这背后尚未解决的麻烦…… “!” 突然,闻人醉目光一凛,情绪再变。 “咻咻咻!” 眨眼之间,这湖岸之上,数十道身影骤然出现,却是将秦川众人团团围了起来。一眼看去,竟是各大名门正派的弟子,那许天扬也在其列。 看清秦川几人的面目后,这些来人皆是面色一变,不过却也并未因为忌惮而离去,反而相继真元大盛,牢牢相觑着。数十人皆是各门的精锐,甚至还有那儒园的薛浩,人数占着优势,对上秦川众人,倒也有一战之力。 “圣巫教?” 薛浩面色一疑,随之质问了一声。 “如何?” 见状,秦川率先站立起来,面无改色,冷冷地问道。 本以为是冥教前来追捕闻人醉的杀手,却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些个正道宗门的弟子。观其来意,更像是专门为了自己几人追踪而来的。 “秦兄,事出紧急,还望莫见怪。” 随即,那许天扬行出几步,对着秦川说道,“龙泉镇数百具百姓尸体离奇失踪,事关重大。你等方才去过龙泉镇,还望提供一些线索。” 说着,他还不忘在萧如白与闻人醉身上来回注目。很显然,此话是给秦川面子,否则他们早已对萧如白二人出了手。明眼人一看便知,造成龙泉镇惨案的,正是这出自逍遥谷的二人,尸体失踪,更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何必废话!” 紧接着,那薛浩也高声道,竟是直指阿罗叶: “素闻圣巫教有一炼尸秘术,龙泉镇尸体无故失踪,莫不是落入了圣巫教之手?!” “大胆!” 闻言,阿罗叶大怒。 不过,却得秦川一手阻拦了住。只见秦川面色一沉,对方如此肆意妄为,自己倒也不忙思考那龙泉镇尸体失踪的原因了。目光一扬,冷冷注视了薛浩一眼,也懒得辩解,一支龙脊,赫然出现在了手中: “薛浩,数年不见,你的气势却是涨了不少!” “龙泉镇一案,是我所为!” 忽而,萧如白也站立了起来,一股光幕出现在闻人醉的四周,似是替她阻断了视听,担心她心魔再度暴乱,屠戮众生。 一举将闻人醉的罪孽背负到了自己的身上,迎着众多正道中人,说道:“尔等若是缉凶,朝我来便可。但尸体失踪之事,可莫要胡言乱语。” 很显然,尸体失踪,他也不知。 这中原修真,平民发生的命案,或许可以遮掩过去,但如此数量的尸体离奇失踪,带来的影响却是无比震怖。谁知道,某人将那些尸体掳去,是想做什么?当年,便有暗黑门以一城僵尸,祸乱天下的前车之鉴。 如此大罪,谁都不敢背负! “是与不是,待败了你等,一切便知。” 薛浩怒叱了一声,随即对身旁的正道众人说道,“诸位道友,对面不过与我等同辈而出,我等群起而攻之,未必不是对手!” “杀!” 一声令下,气势爆涌。 几个年轻气盛的弟子,相继法器祭出、利剑出鞘,被薛浩一语蛊惑,便也不顾是非对错,猛然朝着秦川众人出了手。 “……” 秦川咬了咬牙,面色越来越沉。 龙脊之上,已然凝聚了无比浓郁的真元,杀意盛起。不过突然之间,空气之中一股清新淡然的道法之气,猛然掠过,只见得伏羲卦爻闪烁不止,似如一抹清风,瞬息之间,便是将那几个袭来的伏羲弟子,击退了数步。 众人大骇。 “铛……” 顷刻间,白衣飘飘,一个女子手持天命,牢牢立在了秦川的前方。冷峻的面容,却是觑视着同为正道而出的数十人,漠然而视。 上官瑶! “!” 秦川微微一惊,却是一时愕然,说不出话来。 此刻,阿罗叶即将爆发出来的蛊术气息,也是戛然而止。她带着几分怪异的目光,直看着前方这道白色的背影,心中,缓缓沉默了下来。 “若想对他出手,先过了我这一关。” 上官瑶冷冷地道。 那极其纯正、并且丝毫探不出修为何许的强盛真元,散出刺眼的光芒,凝聚成天命古剑,执于手中。道法之气,变得凌厉无比,任谁也不会怀疑,她真的会对同为正道的薛浩一行人出手。纵是全天下,她也义无反顾。 她会! 曾经,为了秦川,她甚至不惜与玉虚子交手。 “……” 阿罗叶静静地看着上官瑶,想起了当年青冥山的那一战。那时的秦川,为何伤势未愈,便不顾一切想要去找到上官瑶。 她有些明白了。 默默地看了秦川一眼,阿罗叶心中有些苦意。 此刻,终于也知晓了,柳沉烟与她说的,秦川心中更加重要的人,究竟是谁了。她也能为了秦川做到与全天下为敌,可是…… 她做不到如此义无反顾! “上官瑶,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见得上官瑶如此,一个梵音寺的僧人面色阴沉,叱了一声。不过,迎着上官瑶这般凌厉的气势,却是也没敢往前踏出一步。所有人,皆是如此。他们的对面,可是数年前,仅以新出弟子的身份,就击败了暗黑门朱雀的人。 往后的各种战绩,更是他们难以企及。 若是再加上她,他们此番想要在秦川与萧如白的手中取胜,更是难上加难。更何况,谁知道这附近还有没有别的伏羲门人。 “……” 闻言,上官瑶闭口不答。 剑上的气势,却也没有丝毫的减弱。 茫茫大泽,水天一色。远处湖上的一声声渔翁高歌,隐隐传来,只不过,却没有任何人听在耳里。耳畔,只有浪打岩石,徐徐风声。 一股凉意。 …… “走!” 觑视了许久,薛浩终于咬了咬牙,率先离去。 走了一人,剩下的,也都没有再留的心思,一个个相继退去,带着不解的目光,审视了上官瑶一眼。没人明白,为何她还要如此。 涛声依旧。 上官瑶手中的剑,缓缓散了去。 她回过身来,各自看了一眼,竟是也没有半分别的神情。最终,目光落在秦川的身上,与秦川一个对视,却无半分柔情。 只若陌生人一般。 不过,却又绝不止陌生人那般简单。 “咻!” 最后,上官瑶也不与众人言语,一个纵身,却是御剑而去。只留秦川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怔怔出神,时而抿唇自恨,时而又露凄苦之色。时至今日,她还是没有想好如何与自己面对……不,是自己还没想好如何面对她。 ……她,一直在等。 “呼……” 良久,秦川长舒一口气,竟是几分瘫软地坐了下来。 阿罗叶缓缓走了过来,静静地坐在秦川的身旁,却也没有一言一语,只轻轻地揉捏着秦川的肩膀,替秦川缓解几分疲惫之意。 她也根本不知说什么。 很久很久。 “方才他们说的事,你如何看?” 秦川似乎费了好大的力气,方才调整好了心中的情绪,回过神来,便是对萧如白如此问道。自然,问的是那龙泉镇数百具尸体失踪之事。 萧如白摇了摇头。 “昨夜,我与阿罗才去看了一回。仅仅一夜之间,竟然就被人尽数掳走。这背后,定然有着天大的阴谋,不可不防。” “可是,会是何人呢?” 萧如白问道。此刻的他,只陪伴在闻人醉的跟前,似乎对这天下之事,早已没有了半分兴趣,早已,没有半分心思去理会了。 “呼……” 闻言,秦川又叹了口气,见得萧如白如此,也不再追问。 自己,也想不出会是何人所为。 暗黑门当年的炼尸之术,早就已经失传,更何况这晋州乃是冥教的地界,暗黑门从未在此设立过据点,鞭长莫及;而冥教,似乎也未传出有类似的禁术,而且眼下追踪闻人醉的冥教杀手时有遇得,怕也没有多余的心思。 若不是已知之外的,那么…… “阿罗。” 忽然,秦川转过身来,与阿罗叶对视了一眼。 果然,阿罗叶的眸中,也浮上了一分忧虑之色。毫无疑问,二人的猜测,都集中向了同一个人。这,也是他们来晋州的目的之一: 塔纳罗! “萧兄,此地已经暴露,你且带她先去找个安全的地方。” 秦川站立起来,对着萧如白说道,“我与阿罗去那龙泉镇再探查一番,此间保持联系,若有冥教杀手寻来,记得告知于我。” “好。” 萧如白应了一声。 他自是知晓,秦川与阿罗叶一同来这晋州,乃是有着正事,只是因为关系于他,方才将正事耽搁了下来。此番,似乎找到了与那事有关的线索,他自是不愿再让他们担心。秦川能来,他已是感激万分了。 “嗯。” 秦川点了点头,带着阿罗叶,便也是御剑而去。 第22章 屠戮 缓缓入夜。 龙泉镇以一口山间清泉为名,自也是地处深山偏僻之地,除了那临近大泽之畔的码头,几乎与外界隔绝。眼下发生了这等惨案,又被东雷阁严密控制,外界很少人知道。但也奇怪,为何其中数百具尸体会离奇失踪。 原本还勉强算得上繁荣的小镇,此刻笼罩在月夜之中,显得无比的诡秘。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伴随着阵阵阴风,令人望而却步。 与秦川二人之前来探查的时候不同,此时在那镇中,东雷阁的侍卫随处可见,似是担心歹人再度卷土重来,图谋不轨。 如此,想要再秘密潜入,难度无疑大上了不少。 “对面如此三步一岗,若是施展大规模的幻术,反而会因为气势过强,引来周围更多的人。如此,怕是得不偿失。” 阿罗叶沉声道。 “不必。” 然而,秦川却是有不同的意见。树下阴影之中,秦川看了身旁的阿罗叶一眼,又注目在那空荡荡的镇中,定了定神,继续说道: “尸体已被尽数挪走,我们再潜入其中,也查不出什么来了。设想一下,某人在东雷阁眼皮底下作了案,若想那批尸体真正得手,定然要防备东雷阁接下来的一切搜查行动。如此,他们也定然在暗中监视着东雷阁。” “你是说,此刻这龙泉镇外,也有他人暗中潜伏?” “不错。” 秦川答道,“不过,对方定然不会轻易现身。” 迎着秦川的目光,阿罗叶凝了凝神,很快便意会了秦川的打算。随即点了点头,月色之下,竟是蝶舞翩翩,生生在这树下消失了踪迹。 见状,秦川嘴角一扬。 …… 一轮残月,映在湖中。 冰凉的湖风,从云梦泽上不断吹来,彻骨之寒。 几个东雷阁的弟子,在一团篝火旁围坐取暖。虽然初春已至,但这深夜之中,亦是寒冷如冬,更何况,这龙泉镇今日发生的种种惊骇之闻。 ……让寒意更甚。 “什么人?!” 突然,一个领头的弟子大喝一声,众人纷纷立起,只见一团阴影掠过镇中屋顶,直往一侧深山穿梭而去。见状,几个弟子二话不说,便是抄起各自的兵器,紧紧追踪过去。毫无疑问,有人在监视他们。 “咻咻!” 月下,几道疾影,一闪而过。 “嗯?” 忽而,一处阴影之下,传来一个人的疑惑之声。 乃是一个中原打扮的男子,不过此刻却是以西疆秘传的蛊术隐蔽着身形。看着那不知何人暴露行踪被东雷阁一路追杀而去,他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不解。难道,除了他之外,居然还有人在这龙泉镇中潜伏? “!” 然而不待细想,此人面目顿时一变。 “可算找到你了。” 一句娇声邪笑,从他身后传来。男子猛然转身,便见一股奇特的紫雾顷刻间弥漫而出,成千上万的细小蝴蝶,纷纷凝聚,诡异如斯。 瞬即,一道人影,缓缓现出。 阿罗叶! “找死!” 霎时,男子厉喝一声,显然是经过严格培养的杀手,手法之快令人骇然。凌厉的气势,眨眼之间凝聚而出,纵身一跃便朝阿罗叶冲击过来。 明显,想要杀人灭口! 而且,修习着西疆蛊术,居然不认识阿罗叶。 “轰!” 一声轰鸣,在这林中暴起,树影颤颤。只见得阿罗叶的身前一股白光掠过,空气之中,更有一声龙啸隐约泛起,震颤不安。一阵狂风呼啸而过,排山倒海一般的可怕气势,竟是将那男子生生逼退了数丈。 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之上! “簌……” 紧接着,那男子还未站稳,身旁的虚空之中,已然现出一条游龙之状的漆黑之气,早已静静等待。瞬息之间,将男子牢牢束缚了住。 “哼。” 一声冷哼,凉意愈甚。 秦川手持龙脊,赫然出现在阿罗叶的前方,盯着那男子瞧了一眼,却也没有再动杀意。身后,阿罗叶轻蔑地笑了一声,身躯猛然又化成万千彩蝶,伴随着朦胧的紫雾,片刻之间,这处林间,早已空无一物。 “咻!” 几乎眨眼的时间,几个东雷阁弟子紧驱而至。 不过,却只能相互对视,窥察着这片空间每一丝残留的气息,最终什么信息也得不到。滞留了半晌,只能带着疑惑,无奈离去。 …… 月色皎白。 秦川与阿罗叶,擒住那行踪诡异的男子,来到了一处山顶。 一条囚龙索,如若活物一般,形如一条凶猛的恶龙,死死地缠住那男子,每挣扎一次,便束缚得越紧。最终,只见得那男子在地上不住地抽搐翻滚,痛苦异常。以他的实力,若不是秦川特意留手,恐怕早就命丧黄泉。 这般严刑拷问的手段,秦川的记忆深处,早就谙熟了。 “说吧,受谁指使?” 秦川冷冷地道,手中龙脊,时刻汇聚着浓浓的杀气,只需瞬间,便能诛杀眼前的男子。一旁,阿罗叶亦是神色阴沉,对方身上的蛊术气息,自是早已察觉到了。一个中原人,却懂得西疆蛊术,说明什么? 若是旁人,或许还会以为对方是圣巫教徒。 可是,阿罗叶便是这圣巫教之主,教中的情况,又如何会不知? “要杀便杀,何必……何必废话!” 地上,那男子翻滚了几下,因为痛意话语都显得几分不正常。不过,却也强撑着,仿佛态度十分坚决,直直盯着秦川叱道。 “杀你自是容易。” 秦川冷哼了一声,面色已有不耐烦之色。 不过,阿罗叶眸中忽然神色一动,却是邪笑了一声,一手制止了秦川的举动,另一手微微举起,一股可怕的蛊术气息,缓缓凝聚而出。 她问道: “教你蛊术的人,可与你说过我圣巫教的最高刑罚,噬魂蛊?” “……” 听得这一句,那男子果然表情骤变,大惊失色。秦川眸中一疑,却也没有过多在意,虽然这噬魂蛊自己不知,但也能猜到,便是类似暗黑门中的戮魂钉一类的刑罚之术。总之,便是让人生死不能、痛不欲生的手段。 果然,那男子颤栗了一番,眸中惊骇不止: “你……你是阿罗叶?!” “如此,你的主子,是塔纳罗了。” 阿罗叶冷冷地回道,显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来历。 那时,圣巫教叛徒盘瓠使塔纳罗,带着亲信逃至中原,如今已有数年之久。若想卷土重来,凭他那些人手自是不够的,培养手下也属必然。 这个男子,正是其一。 “那些尸体,是塔纳罗带走的?” 秦川问道。尽管早有猜测,但此刻落实,却也仍是不免感到有些惊骇。他夺走那么多尸体,到底暗中在预谋着什么? “是又如何?” 随即,那男子不惧反笑,竟有些狂妄至极。 他哼了一声,瞥了秦川与阿罗叶一眼,大笑道:“塔纳罗大人早已与君魔炎教主达成盟约,中原天下,唾手可得。只可笑你二人,深陷困境还不自知,若是识相,便趁早将圣巫教主之位拱手相让,或许还能留得一命。” “狂妄!” 闻言,阿罗叶顿时怒叱一声。 不过瞬息之间,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 “阿罗。” 只听秦川轻道了一声,默默拉起阿罗叶的手,缓缓回过了身来。阿罗叶心中一惊,猛然昂起头来,骤时很快一沉,面色凝重。 只见前方,不知何时现出了一道人影,一袭儒袍长衫,眉正色空,仿佛一个儒园的教书先生。然而,其浑身上下,却无半分浩然正气,虽是实实在在的儒园修为无疑,但却比魔道更加的让人心生畏惧。 手中一支黑笔,邪气凛然。 司空寂! “又见面了。” 只听司空寂淡淡地说道,没有正视阿罗叶,而是一直盯在秦川的身上。凭他的实力,自能一眼瞧出,此刻真正能与他交手的,只有秦川。 算起来,他与秦川谋面已有不少次了,不过第一次,也正是在这云梦泽上。犹记得,那时的秦川,还只是如蝼蚁一般的存在。 如今,居然也有了与他一战的实力。 “塔纳罗,果然与你冥教勾结了么?” 秦川踏出两步,将阿罗叶护在身后相对安全的位置,亦是直视着司空寂,语气平淡地道。心中,有些凝重,全然注视在那黑色的笔上。 之前听叶秋奇说,八大圣物中的一件,被这司空寂夺走。此时来看,那支气息邪煞、与无妄帝恨之物同出一辙的黑笔,正是…… 执念障! “不错。” 司空寂答道,语气竟也不嗔不恶,仿佛与秦川平和交谈一般: “塔纳罗如今是我冥教上宾。如此,你身后那喽啰,定不能在我眼前被你击杀了。否则,人会说的冥教,没有规矩礼数。” “是么?” 秦川冷笑一声。 突然之间,手中龙脊轻扬而起,一股凝聚已久的可怕杀气,骤时呼啸而出。伴随着一声龙威怒鸣,黑气席卷,奔涌如潮,宛若山洪巨浪一般,生生朝着身后破空而去。顷刻间,月色黯淡,天地无光。 大泽上吹来的冷风,寒冷依旧。 直到那股杀气散去,这座山巅,除了秦川阿罗叶,与那司空寂,已然再无旁人。那原本被囚龙索禁锢的男子,早已尸骨无存,灰飞烟灭。 一股死气,氤氲而生。 第23章 执念障 “哼哼。” 一声淡笑,不知是何意味。 司空寂又笑了几声,眼看着秦川在他眼前生生将那塔纳罗的手下屠戮,竟是没有半分怒容。他数息之前的威胁也好,恐吓也好,秦川竟是半分也没有听在耳里。甚至,这般骤然出手,便正是做给他看的。 秦川正视着司空寂,不言不语。 的确,自己本没有打算将那喽啰击杀,而且,就算有这般打算,也根本用不着如此残戾的手段。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就是做给司空寂看的! “怪不得半月千方百计将你招揽,都是无果而终。” 司空寂说道,“这天下间,想来也无人能够掌控得了你。既如此,我也不必考虑君魔炎的打算了,这星宿劫,只有强行夺取了。” “……” 听得这一句,秦川略微定了定神。 看来,君魔炎故意向自己透露云梦泽追缉闻人醉的行动,绝不只是单纯的挑衅而已。以他那等身份之人,自不会做无功之举,甚至,故意将中原全天下的目光集中到这晋州,也是必有别的意图。 不过…… 秦川轻笑一声: “能这般受君魔炎看中,却是我的荣幸了?” “不。” 闻言,司空寂又是笑了一声,道,“他瞧人一向不准。否则,今日他也不会亲自出马,来这云梦泽上清理门户了。” “什么?!” 突然,秦川和阿罗叶皆是一惊。 与此同时,几乎是那司空寂话音刚落,便听得云梦泽中某处岛屿之上,漫天的音律徐徐传来。却是琴箫合鸣,不是寻常的即兴演奏,而是夹杂着可怕的杀伐之气,颤颤不止,明显正在进行激烈的交锋。 大泽之上,水波荡漾,涌动不止。 宛若浪潮将起! 秦川神色一凝,不由暗暗咬了咬牙,心中瞬间浮上了一抹忧虑。司空寂话中的“清理门户”,不必想,自知要清理的是谁: 闻人醉。 …… 下弦之月。 嘶鸣不绝的琴音,如同一股无形之物,携着无比暴戾的气息,形成一阵撕裂空间的狂风,自那无妄琴上,潮涌一般爆发出来。 空灵的萧音,伴随左右,回荡在寂寥的夜空。 只见得那山崖之上,初萌的青草曳曳不止,满地的碎石,仿佛要在这狂风之中,被疯狂地卷入万丈高空。 一阵波纹,迅速在云梦泽上荡开。 君魔炎一袭红衣,风中稳稳而立,衣角溯风而起,血一般的扎眼。他的手中,那把帝恨剑,也如染上了血色,寒光闪烁,杀意凛凛。在这琴箫和鸣的合围之势下,不仅没有丝毫的颓败之态,反而气息一反如常的强盛。 宛若吞噬世间万物的黑洞! “我师兄妹二人已无意中原之争,你却还要赶尽杀绝么?” 萧如白静静地立着,握着沥血箫的手,竟在不觉地颤抖。他从来没有如今日这般的惧怕,然而,惧怕什么,他却道不出来。 只觉,发自心底深处的害怕。 “……” 萧如白的身旁,闻人醉琴前端坐,亦是那般的面无神情,似还处于走火入魔的惘然之中。只不过,此番面对着君魔炎,却是有了几分杀气。 若不是身旁有萧如白,正如曾经的琴魔。 冷血、无情。 “我君魔炎拿出去的东西,自是要取回来的。” 迎着萧如白的质问,君魔炎语气平淡地说道。当年若不是冥教暗中相助,仅凭那时的闻人醉,决然不会全身而退。如今,闻人醉的无妄琴、闻人醉的一身修为、甚至,闻人醉的性命,都是他君魔炎赐予的。 没有君魔炎,便没有琴魔; 可是没有君魔炎,又哪会有令萧如白害怕的今日? “包括性命么?” 萧如白冷冷问道,声音已有了几分颤抖。 “她,本该在我面前自刎的。” 君魔炎答道,视线略微转移,注目到了闻人醉的身上。此时的他,有些怒意,却不是因为闻人醉的忤逆,而是因为,她背离了她一贯的道。 “这本是她的选择。” 良久,君魔炎又补充了这一句。 …… “轰……” 明眼可见,云梦泽上一股可怕的气势,轰然爆开。 那一座孤零零的岛屿,已然被笼罩在夜幕之中,只觉一股灼热的气浪,席卷着翻滚而起的湖水,月下竟没有半分光明,唯有黑暗而已。 仿佛就在咫尺之前。 “铛……” 秦川手中的龙脊,掠起一声颤鸣。 早就料到冥教会派人来追杀闻人醉,却没想到,竟是君魔炎亲自来了。而此刻的闻人醉几乎没有理智,萧如白又重伤未愈…… 糟糕了! “咻!” 突然,秦川正欲有所举动,却是一道瞬影疾逝,司空寂身影攒动闪现至秦川的身前,一式凌厉的儒园掌法,已然轰击出来。 “混元诀!” 一手结印,秦川猝不防后退了数尺。 另一手携着阿罗叶,面对着如此高手的司空寂,却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理会萧如白。眼见那刚刚结出的混元诀,瞬间便被司空寂生生击溃,甚至所有撤退的路,皆被对方牢牢掌控。一支执念障,散着无穷无尽的邪煞气息。 对方的修为,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当初在那玉剑峰下,自己仗着龙脊之威,都才堪堪击碎了司空寂的一件法器。而如今得了圣物执念障,对方实力进步更是一日千里。 也便是…… 此刻的秦川,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敌得过司空寂了。 “夫君……” 身旁,阿罗叶低唤了一声。 不过秦川却也没有应答,只紧了紧手中阿罗叶的柔荑,瞬即一下放开,竟是不避锋芒,反而一式凭虚御风骤现至司空寂的身旁,九宫八卦顷刻间大散而开,一股灵念传入血晶之中,明王三重祭同时开启。 “万象天罚!” 这一击,几乎是秦川施尽全力的状态了。如今修出了元神,神识感官也更加的敏锐,早已察觉了司空寂真正的实力。 再也不是以往对阵的那些个对手! “轰!” 一声轰鸣,紧随那湖上传来的音律,轰然爆开。 只见得秦川一手结印,一手龙脊,周围九宫卦爻闪烁异常,光芒大盛。天地灵气源源而来,凝作一冰一炎两条咆哮的巨龙,骤时呼啸席卷,在九宫阵中顺着秦川的指引,源源不断地朝着司空寂冲击而去。 幻灭之下漆黑如无物的真元,直如扑腾的翅羽。 “咻!” 然而这般境况,那司空寂居然也是不惊不惧,不知以何秘术,腾空数丈,竟是生生逃脱了九宫阵的束缚,踏空立于秦川上空。 一支黑笔,有序地挥了一挥。 “嘭!” 霎时,秦川只觉一股可怕的无形力道,自上空逼压而来,势如泰山压顶,压迫着自己的每一寸筋骨心脉,任凭如何抵抗也移动不得。 竟有如此之强! “喝!” 紧接着,只听秦川大喝一声,眸中异光一闪。 当初渡劫之时,在自己那便宜师娘,明王宗南柯宗主的指导之下,曾悟得一番天道。天道循环,此消彼长,只无非归返而已。 “咻!” 顷刻间,秦川眉目一扬,幻灭燃魂之后的魔道真元,瞬即透过血晶与灵核之间的那条通道,全然灌入灵核之中,迅速变化。眨眼不到,道法气息大盛,那浮空而起的伏羲卦爻,相继腾空而起,结在秦川的上方。 中宫之处,直迎向执念障的笔锋! “九宫,散!” 一句咒诀,秦川一对双眉紧蹙,却依然承受着无穷的压力。 只不过,那股堪比千钧的力道,方一接触九宫阵结成的白色光幕,便是疯狂地四散而开,被引入八方位上。一时间,八个卦爻颤颤不止,光芒更是刺眼无比地大盛而开。这一方空间,几乎宛若白昼。 此刻,秦川眉目方才稍稍舒缓。 “还没结束呢。” 忽而,秦川嘴角一扬,竟有几分庆幸的得意之色。那股执念障带来的压力,虽然分散八方,但也并未消失,依然不断逼压而来。 如此…… “轰轰!” 接连不断的暴鸣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只见上空的八卦卦爻,竟是疯狂地旋转起来,这一转,便携带着那分散八方的力道,迅速地在空气之中相互抵消,整片空间,只有嗤嗤的声响。 短短片刻,终是彻底消融于空气之中。 秦川,生生接下了这一击! “哼,这般化解之法,倒是巧妙得很!” 上空,传来司空寂一声赞叹。只是,秦川哪有心思理会对方话中的含义,瞬息之间,只见得司空寂再一次生生消失了踪迹。 秦川面色一变。 这般变化,简直让人难以捉摸。也并非有何等的玄妙,只是自己修为差得对方太多,元神上的交锋,几乎从始至终便被牢牢压制。 没有半分反抗之力! “不好!” 突然,秦川本就凝重的神色,终于转变成了惊骇。 耳畔,莫名拂过一阵凉风。 莫说修出了元神,纵然只是元婴期的境界,修道之人,早已对这严寒苦痛之感有所免疫,秦川自然也是如此。可是眼下这般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冷风,毫无疑问,那是来自潜意识中对危险的预知。 大劫将至! 自己的身后! 刹那间,秦川猛然一个转身,可是在对方如此修为压制之下,却哪里还来得及?迎面之前,一直如同针芒的笔锋,早已破空而来。 “嘭!” “?!” 第24章 殉情 “嗤……” 血溅数尺! 所有的琴律箫音,早已不知何时散了下去。 只有这一声孤零零的声响,回荡在寂寥的夜空,伴随着刺眼的鲜红,仿佛将那月色也染上了几分。鲜血四溅,却仿佛无比的冰凉。 “……” 风中,闻人醉的身影显得有些飘摇。 她绝美的容颜上,也溅上了几点殷红,浓浓的腥气,仿佛终于将她从那失神的惘然之中唤醒过来。她曾无数次迷失,甚至分不清自我,可是这一次,她真正醒了过来。不再迷茫的清眸之中,映着一个人的影子。 一对双肩,竟被抓得有些生疼。 她的前方,一袭白衣洁净无瑕,如同最初的归宿。 萧如白死死地握着她的双肩,本该俊俏的脸颊,露出了几分痛苦的狰狞,满头发丝,显得无比的凌乱。他的嘴角,溢出了一抹鲜血。 只见得那帝恨剑,生生穿过了萧如白的胸膛,剑锋之处不见半点污秽,却是直直地指向闻人醉的心脏。前后,仅仅只剩半寸的距离。 这一剑,本该刺入她的心脏的。 “……” 闻人醉的喘息声,变得越来越沉重,仿佛即将又一次迷失。 然而,就在这一刻,她看见了一抹会心的笑容。萧如白昂起头来,对着她微微一笑,再也没有痛苦,如同回到了曾经逍遥谷的岁月。 短短一瞬。 却又似乎很久很久。 “扑通!” 猛然,萧如白的整个身躯,生生倾倒下去。一对渐渐冰凉的双手,一直顺着闻人醉的胳膊,滑到了她的手中,紧紧地握在一起。最后,又因为生机愈加的颓弱,随着一声淡淡的呼唤,两对紧握的手掌,生生分了开。 全都,落在了闻人醉的眼眸之中。 “青婉……” “轰!” 顷刻间,一股可怕的气势,自闻人醉的身躯之内疯狂地爆发出来。无妄琴,骤时悬空而起,浮在他的前方,每一根琴弦,不住地颤栗起来。 直指,那手执帝恨的君魔炎。 风,依然不住地吹着,让本就散乱的发梢更加散乱。 仿佛,寒冷到了极点。 …… 一片沉寂。 那轮残缺的月亮,笼罩上了一层阴翳。 秦川屹立在冷风之中,有些凝滞。只看着自己咫尺之前,那原本袭向自己的执念障,几乎直取性命的一击,被生生阻截了下来。 不免有些骇然。 迎面见得,那是一道古怪的身躯……或者,说是尸体还要更贴切一些。其将腐未腐的肌肤,泛着一层妖异的淡绿色,透着十分古怪的气息。让秦川能够极其明显地察觉到,这道躯体的坚韧程度,相当的可怕。 别的不说,此刻,已然生生接下了司空寂的一击。 而且,安然无恙! “……” 秦川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自己的面门之前,正是那尸体的脸庞。却是无比苍老,甚至眼角还长着眼翳,藏在深深的皱纹之间。没有神智,只如同行尸走肉。 这个人,秦川一点也不陌生,甚至难以忘记。 正是当初西疆的枫木族长老,楼夏! “呼……” 随即,身后传来阿罗叶长长舒了一口气的声音。显然,这一击,正是她替秦川挡下的。那当年被秦川击杀的楼夏,剩下的尸体正是被她藏了起来,其后窥得尸毒禁术的奥秘,便瞒着秦川,炼成了这一具毒尸。 尽管秦川千叮咛万嘱咐,不允许碰那尸毒禁术。 可是,她仍然瞒了下来。因为她知晓,这一日,总会来的。 也便是,此时此刻! “咻!” 顿时,司空寂见得一击未成,当即疾退了数步,直有些古怪地,看着眼前这一具强韧得有些可怕的尸体。眸中,莫名有些忌惮之色。 “铛……” 秦川也是退回了阿罗叶的身边,手中龙脊传出一声颤鸣,迅速调整内息,准备迎接司空寂接下来的攻势。此刻,自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质问阿罗叶关于楼夏尸体的事。 眼前麻烦不说,还有萧如白那边,心中也是挂念得紧。 “这是……” 只听司空寂一声疑惑,瞬即将目光从毒尸转移到了阿罗叶的身上。 那轮残月,已经尽数被掩盖在暗云之下。 “今日,你不会得逞。” 阿罗叶淡淡道了一句。却让秦川有些困惑,她为何会有这般十足的把握。这些日子自己到处查探消息,倒也不知阿罗叶做了些什么。 看样子,她是做了一些大事。 “……” 听得阿罗叶之言,司空寂本欲大笑一声说些什么,可是忽然之间,笑容便是戛然而止。仿佛收到了什么消息,转瞬之间,便猛然凝视了阿罗叶一眼。带着几分怒容,却又有着十足的不可思议。 云梦泽那边的骚动,似乎也适时静止了下去。 “哼。” 终于,司空寂还是笑了一声。 不过,在各自扫视了秦川二人一眼后,竟是二话不说,化作一道疾光,便是朝着东面疾飞而去。眨眼不到,彻底消失了踪影。 “……” 秦川看了阿罗叶一眼,却是沉默。 …… 深夜。 浪涛依旧,云梦泽回归了该有了平静。 秦川携着阿罗叶御剑而来,落在了这岛屿高处的山崖之上。仅仅片刻,二人便是相继呆滞了下来,心中皆是一沉,沉默无言。 只见那断崖之上,闻人醉一袭红衣铺落而开,静静地躺着,她的那把无妄琴,也不知去了何处。只有越来越微弱的气息,直至彻底地消失,月光映在她的脸颊上,看上去,竟然显得无比的安详。 一侧,萧如白扑倒在地,满身是血。 那遍地的鲜红,反射着惨白的月光,直让秦川感觉无比的刺眼。 “……” 秦川屏着呼吸,心中情绪十分的复杂,许久也没有言语。直待那月光再度被覆于云上,方才回过了神来,朝着另一侧瞥去。 那里,上官瑶在秦川之前,已经赶了过来。 不过,似乎,也迟了。 上官瑶看着已经死去的闻人醉,以及不知生死的萧如白。虽然没有多少情感,但转眼见得秦川此刻如此的低落,却也不由皱了皱眉。 有些苦意。 “我来时,已经晚了。” 上官瑶看着秦川,将之前所见一一道了出来,“只远远看见君魔炎欲取萧如白的性命,但不知为何突然收了手,夺了无妄,便消失了踪影。” 闻言,秦川依旧沉默。 似乎,自己早就料到了这般结果。 只是,不愿去接受而已。 此刻亲眼看见萧如白落得这般下场,心中方才会如此的失落。犹记得那时与萧如白在京州的初遇,那是多么和气洒脱的一个人,曾让自己羡慕。可谁知这天道无情,最终,他还是因为心中的执念,得了今日这般的结果。 是喜?还是悲? 秦川无法言喻。 只是,心中不由想起了自己的执念,慕紫涵。 …… 晚风,越来越冷。 在秦川众人的注视下,萧如白忽然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不过,任谁都能感受得到,此时的他,不过强撑着生命的最后一刻而已。且不说其他,就算得到及时的医治,也非得洞虚子那般的高人施救才行。 “你且莫动……” 秦川唤了一声,只是,却莫名没有唤出声来。 只看着萧如白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在那地上艰难地攀爬着,一点一点向着闻人醉而去。最终,他握住了她的手,又无比艰难地,将她抱在了怀中。做完这一切,萧如白似才满足,终是无比虚弱地,看向了秦川。 秦川不语。 萧如白却是凄苦地笑了笑: “其实,我早已料到今日这般结局。” 他轻声说着,却不是语气轻微,而是早已没有过多的力气来说话了,“就在方才,我心中还非常的害怕。可此时此刻,我却突然不怕了。” “先莫说这些。” 秦川咬了咬牙,心中有了一些苦意,“你固好元神,随我回青冥山上,我与阿罗定会让你重获新生的。至于她……” 不待秦川说完,萧如白却是摇了摇头: “她一生罪孽,我无法替她辩解,那便,只有替她承受下来。” 看了看怀中无比安静的闻人醉,萧如白又是笑了一笑,“昔日逍遥谷中,我与她青梅竹马,虽然年幼,却彼此也有生死盟约。后来她出谷遭遇的那些变故,也是我的责任,若当初我随她一起出谷,也不会有如今的琴魔了。” “……琴魔。” 萧如白神色一苦,又引得气血翻涌,不住连连咳嗽。 随即,他制止了秦川前去替他疗伤的举动,摆了摆手,稳了一口气血,又继续道:“我想,不如今日这般结果,才是最好的。” “你……” “秦兄!” 突然,萧如白打断秦川的话,抱着闻人醉,端坐了起来: “我师妹犯了无数罪孽,血债累累,今日一死,怕也无法偿还得了。尤其是玉剑仙前辈之事,让我深愧无颜,心中不安。若是你日后遇得柳沉烟,便替我向她致以歉疚,不求得原谅,只求我心中稍稍安稳。” 听得此言,在场众人皆是面色一紧。 这萧如白此刻言语,怎像是临终遗言? “如白,这些事本与你无关,你此刻救命要紧!” 秦川急忙唤道一声,心中,竟是料到了萧如白接下来的举动。可惜的是,对于秦川这一句,萧如白如若未闻,只淡淡地笑了笑。 他紧了紧怀中的女子,看向众人: “如果可以的话,萧某只想让你们知道一番,我师妹原来的名字,不是闻人醉,她叫沐青婉。” 说完,萧如白不知何处来的力气,突然一下紧紧拥着怀中故人,脸上竟是莫名地畅笑起来,纵身一跃,双双落下了山崖。 暗云散去,天地清明。 一轮明月,再度洒下了美妙的光辉。 第01章 天心崖 中原天下,自古正邪不两立。 修真之始,空冥氏悟天道之纲,开创修真盛世。后世流传,乃成儒道释三家正统,开枝散叶,百花争鸣,终成当今修真千百宗派。 陀罗尼教,本为佛门一宗,尊明王而亲众生,后自成一派,别于修真正统,谓之陀罗尼。上古之时,陀罗尼尚为光明之宗,信徒遍中原,与儒道释三家位列齐驱,极宗教之盛,可谓之上古第一大教。 往昔之事,覆于旧土,已无人得窥。 只知后来儒园兴盛,以礼教仁义之德信于世人。而陀罗尼“唯心唯我”之教义,大有颠覆之嫌,遂被世人所弃,渐渐沦为不教之流。 陀罗尼,自此没落。 正邪之别,亦由此而来。 陀罗尼教的后身,便是暗黑门。暗黑门数千年来兴教不当,反而落以罪名无数,而后渐渐被以“魔教”相称,彻底沦为了邪道。 正邪之争,便是由此延续了千百年。 直至如今。 当今天下,暗黑门衰而再兴,已成为了中原正道眼中的第一大敌。不过,在此之外,却还有脱离于暗黑门的悚畏邪教,彻头彻尾的邪恶之宗,冥教。与暗黑门不同的是,冥教隐藏下的阴谋与目的,天下间无人得知。 正是如此,方才觉得比那暗黑门还要可怕几分。 而且冥教之中,虽然没有暗黑门四圣使五行旗那般、在中原被人所知的众多高手,但其中的主要人物,却是比任何一个还要危险。 前冥炎殿殿主君魔炎,乃是巅峰的存在; 而其下两位护法,也是有着让无数人仰望的实力。 逐日护法司空寂,出身儒园,修习天尊帝皇罡,本是可以接任儒园门主职位之辈,其有多强的实力,可想而知;揽月护法闻人醉,据说出自中原之中最神秘的逍遥谷,而逍遥谷中的人物,哪一个不是让中原人难以企及? 故此,冥教的天心崖,成了中原无人敢踏足的地界。 只是提起天心崖之名,便已能让无数人胆颤心惊。可谓之: 中原禁地! 然而,这一“传统”,此时此刻,竟被生生打破! …… “你可听说,数日之前,天心崖被人攻了进去?” 酒楼之中的某处角落,不知何门何派的几个弟子围坐在一起,稍作小憩,闲暇之余,便是其中的一人,道起了眼下中原最瞩目的大事。 圣巫教,攻入了天心崖! “如何会不知?” 另一人回道,似是提起了兴致,扫视了空旷的酒楼大厅,见得并没有闲杂人等,便津津有味地与几个师兄弟畅聊起来。 也便是数日之前的事。 天心崖作为冥教的总舵所在地,虽为中原天下所知,但数十年来,却也没有任何一个门派之人敢擅入其中。前几日,盛传包括君魔炎在内的冥教多名高手在云梦泽上内斗,其势惊天动地,惊天下之大骇。 然而,这一战突然止去,正是因为天心崖被人攻入。 冥教的老巢,险些不保! “那日我正执行长老交给我的探查任务,结果该查的没查到,却是遇得圣巫教大肆进攻天心崖。那一战,冥教没有顶尖高手坐镇,堪是被杀得血流成河,惨不忍睹。得此机会,我也趁乱混入了天心崖,得了不少的有用情报。” “嘿,这事,怕够你吹嘘了几年了!” “你还别说,那天心崖内,千百洞窟曲折变幻,凶险之处更是难以数清。我摸了数个时辰,差点就陷入其中,再也出不来了。” “那这么说,也是因此,圣巫教才撤出来的?” “听说就是这般。” 那亲身经历天心崖一战的弟子,点了点头道。从他面色看来,这一切都不像是撒谎,而且,说起圣巫教,此刻的他,却是有了几分崇拜之色。 至少,那名负重望的儒道释三家,迄今为止,都没有听说过这般的举动。偌大的一个中原,千百名门正派,竟是被西疆外来的圣巫教第一个攻进了天心崖。尽管并未将冥教一举铲除,但单凭此事,就不得不令人敬仰。 巫教邪道之名,已然无人再提! “这中原禁地之名,今后,怕是被圣巫教一举破除了。” “我看不然。” 不过,另一个人倒是有了不同的意见:“那时天心崖防守空缺,能被人攻入也没有多奇怪,而且,那圣巫教可是有着攻上落雁峰的实力。” “话虽如此,但换作旁人,即使知晓内防空缺,又有谁敢如此呢?” 那人继续反驳道,看样子,亲身经历的天心崖那一战,已经让他对圣巫教有了全新的认识。至少,不再是传言中的外来邪教。 至少,他们攻了天心崖,便是中原同道。 “这中原,又得变天了。” 几人又随意说了几句,听得门外有人进来,便缓缓止去了话语。 不过,忽然之间,几个弟子的目光,却是一下被门外走进的几个人吸引了过去。他们乃是修真之人,虽然实力不济,但自也能够察觉什么异常。 只见一个姿色妖娆的女子,露脐短衫,紫发长靴,领着三两个同样衣着与中原民风截然不同的随从,不顾周围异样的目光,只径直朝着酒楼上方行去。他们的这般打扮,在晋州或许少有,但在常州西域,却是随处可见。 西疆人! “那是……” 见状,这边角落的一个弟子,双眸凝视,对着那朝楼上行去的女子背影看了许久,最终,颇有惊骇地道出了一个名字: “圣巫教的千蝶使!” …… 临江府。 作为晋州府城,自是中原东隅最为繁华的城市。 其东临云梦大泽,北接东雷阁,连接着晋州的水路枢纽,四面皆是中原最富饶的良田林木,鱼米之乡。中原之盛,一看京州,二,便是这临江府。 当然,那是在俗世之中的地位。 修真一界,临江府最重要的作用,便是牢牢监视着大泽彼岸的一大邪教发源之地,冥教的总舵,天心崖。正是因为如此,四阁之一的东雷阁,方才建在了临江府外,数十年来,一直是制衡冥教发展的中流砥柱。 如今,冥教大变,终于将天下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里。 此时此刻的临江府,不知驻扎着多少来自五湖四海的各大名门正派、修真之士。此值正月新年,本就繁荣的临江府,更是热闹非凡。 越王楼。 临江府中心最大的酒楼。 秦川立在那阁楼之上,遥望着远方茫茫的大泽,久久不语。 身后,阿罗叶静坐案前,亦是处于沉默之中。圣巫教攻打天心崖之事,早已传遍了中原,自然也传到了秦川的耳里。不过,此时沉默,却不是因为瞒着秦川做下这等决策的原因,而是…… “桑娜来了!” 突然,阿罗叶一下站立起来,唤了一声。 闻言,秦川才回过身来。只见他的眉间浮着几分忧虑之色,阿罗叶如何决策自己并未怪罪,此时此刻,只是担心那攻入天心崖的教众们。 当时,君魔炎和司空寂,可是不顾一切赶回去的。 若是遭了意外…… “教主!” 随即,果然便见桑娜领着几个巫卫行进了阁中。 “人都撤出来了?” 秦川问道。见得桑娜无恙,心中似乎也终于松了口气。如今中原大变,阿罗叶远赴中原,若是圣巫教有了大碍,无疑是极其重大的打击。 自己心有他念,不一定时刻顾得上阿罗叶,如此,能够保障自己妻子安全的,就只剩这些个西疆教众了。更何况,如今的自己,也正是靠着圣巫教的倚仗,方能立足于中原。否则,或许,自己还一直在逃亡之中呢。 算起来,这些人,也能算是自己的家人了。 “托尊主惦记,全部安然无恙。” 听得秦川相问,桑娜行了一礼,回禀道,“当时收到教主的急令,我与罗狼便率人撤了出来。若是晚一步,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秦川点了点头。 那夜询问阿罗叶君魔炎无故迅速离去的缘故,得知圣巫教正在攻打天心崖后,自己便急忙让阿罗叶命令他们撤出。此时来看,终于还在君魔炎等人返回天心崖之前,成功传出了命令,及时地保住了大家。 “日后这等事,切记谨慎再谨慎。” 随后,秦川瞥了阿罗叶一眼,如此叮嘱道。 儒道释三大门不敢贸然进举天心崖,可不是他们忌惮。就连中原正道三千宗门联盟,都不敢随意闯入的地方,阿罗叶如此打算,的确莽撞了些。 希望,这是一次教训。 ……不过,结果安全就好。 “其实……” 听得秦川这一句似乎对阿罗叶有些许责怒的言语,桑娜抿了抿唇,最终垂头说道,“其实教主派我们去天心崖,乃是探查塔纳罗的行踪。突然改变计划,贸然进攻天心崖的原因,是因为尊主在云梦泽处于劣势的缘故。” “……” 闻言,秦川微微一怔。 早该想到,阿罗叶乃是精明之人,应该也不会如此贸然的。却没想到,她不惜冒着部下尽亡的安危,是为了在司空寂手下救出自己。 秦川看着阿罗叶,依旧沉默不言。 “呼……” 良久,长叹了一口气,转而看向了桑娜,问道: “那你们可有查到什么?” 第02章 阴谋 天心崖。 云梦大泽方圆千里,直比那浩瀚汪洋。 大泽再往东,已是中原偏远之地了,人迹罕至,也没有多少当地居民。至于再往东去的茫茫大海,就更是中原未知之地,百姓流传之中,恐怕也只有传说中鬼怪离奇的故事了。 不过在大泽东岸,却是有一处有名的地方。 据说那大泽彼岸,并不如这一边的平坦富饶,而是一片巍峨深山,虽不如西疆南疆那般的险恶,但隔着一片大泽,远离中原腹地,自也算是偏僻。故此,少人居住,也在情理之中。而且,这里,还横着一座断崖。 其高如天壁,仿佛直入云霄,就横在大泽的东岸,阻隔了一切通行的道路。前方,万顷湖水;而后方,则是十万大山。 古老传言之中,这里便是天地的尽头。 直至如今。 断崖的某一段,自远古开始,便有许许多多天然的洞窟,大大小小,成千上万,远远看去,就好比一个密密麻麻的蜂窝。而那洞窟通往石壁之内,更是不知千折百绕,或彼此相通,或死路尽头,直如幽冥地府。 其中暗藏的危险,更是不得而知。 数十年前,冥教脱离暗黑门自立,这里,就变成了更加悚怖的地方: 天心崖! …… 乌云遮掩着天际,无数洞窟,看上去更加的幽暗。 此刻最大的那座洞窟之中,那座坐东朝西的黑石大殿,显得有些旷荡,没有半个值岗的冥教守卫,空无一人。周围不少洞窟,也似有水流缓缓淌出来,顺着石壁,一滴一滴地落下,仿佛渐渐沾满了整面石壁。 待得乌云散去,阳光倾洒下来。 竟是鲜红一片! 从那大大小小洞窟之中流淌而出的,竟然,是血! 那成百上千的洞窟,在阳光之下,更是透着无尽的黑暗与深邃,无比阴冷的气息,似乎不断逼压出来,感受不到半分温暖的湖风。 黑。 昏暗的洞中,不知绕了许久,方才见得一盏烛光,摇摇晃晃,勉强带来几分光明。一个男子负着双手,黑暗之中,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只隐约见得那一袭修长的长背影,竟也透着与外面石壁一模一样的颜色。 血红无比。 他的前方,已然是这一条甬道的尽头。正对面,只见得一个十分古怪的雕刻壁画,像是一个人,又像是一头张着大嘴的上古巨兽。 无比凶猛,直让人望而却步。 在那壁刻的左右两侧,正是分开立着的两盏灯,石壁的下方,更是有着一条并没有通道的台阶,抵在那石壁的下方。如此来看,此处又倒像是一座洞门,通往一个神秘的地方。只是,那的的确确是一面石壁。 男子始终背立着,凝视着那副壁画。 久久不动。 “教主,殒命的教众,已大多清理干净了。” 不多时,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黑衣的侍卫,屈膝禀告道。烛火之下,虽是一身黑衣,但竟然也仿佛觉得是血红一片,悚人之极。 “嗯。” 红衣男子应了一声,根本看不出是何神情。 “司空大人来报,说那边的计划似乎失败了。” 侍卫随即又道,“说是很奇怪地遭到了儒园与梵音寺的阻扰。中原正道一向鲜少知道我冥教的情报,所以司空大人怀疑,是暗黑门捣的鬼。” “半月为人如此,不必多怪。” 男子回道,似乎也没有多少触怒,语气平淡之极。 随后,那侍卫缓缓退了下去,消失在黑暗之中。只不过,前后片刻之间,在这甬道的尽头,竟是又出现了一个人,不,是从早便潜伏在此。 黑暗之中,他的面容缓缓浮现出来。 一袭黑袍,几乎遮蔽了所有的身躯,唯独他那与中原人不同的脸部轮廓,昭示着他的身份。布满皱纹的脸颊上,原本乌黑的须发,已然变得苍白一片,寄人篱下的生活,也让他早已失去了当初的威严之气。 正是前圣巫教盘瓠使,塔纳罗。 “失败了?” 塔纳罗如此问道,这般结果,却是他比眼前的男子率先沉下了面容。 “不错。” “那这万蛊噬心阵……” “哼,我这天心崖上,不是正好有百来具新鲜的尸体么?” “……” 闻言,塔纳罗忽然一怔,黑袍下的身躯更是没来由地颤了一颤。他没有立即做出回答,只是缓缓昂起头来,看了眼前的男子一眼。 似乎,终于明白了对方的可怕…… 君魔炎! …… 云淡风轻。 临江府,越王楼。 “在那天心崖,果然找到了塔纳罗的踪迹?” 阿罗叶静坐案前,听得桑娜的叙述后,似乎并没有过多的震惊。不过却也不由陷入沉思,虽然早有猜测,但这般的结果,无疑是最可怕的。 君魔炎与塔纳罗勾结,谁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是。” 桑娜点了点头,继续解释道,“虽然未见本人,但我们在许多处,都发现了塔纳罗活动的踪迹。他是我西疆人,生活规律自然与中原人不同,更何况……更何况属下当初与他相斗多年,对他的了解,自不会错。” “那还有别的发现么?” 随即,是秦川如此问了一句。 塔纳罗与君魔炎勾结,自九归山大会之时,自己与阿罗叶便已经有预料了,此番桑娜回报,也不过是得到了确认而已。 自己想要知道的,是他们背后的阴谋。 “那时我与罗狼率数百巫卫杀入天心崖,似乎他们并没有料到会有人胆敢擅入,而且没有高手坐镇,所以一路溃败,并没有形成多大的抵抗。” 桑娜说道,“但有一件例外的事是,他们似乎一直死守着某处出口,拼死也不让我们攻打进去,最后收到教主急令,我们也只有撤了出来。还有,负责断后的罗狼刚才传给我情报,说看到他们正在清理阵亡部下的尸体。” “清理尸体?” “对。他们将那些尸体转移到了某个地方,也不见收殓,总之奇怪得很。罗狼不敢深入其中探查,所以只能知晓这么多。” “……” 听得这些,秦川抿了抿唇,苦思不已。 陀罗尼的教义传统,自己是知晓的,但凡教众身亡,该以火速收殓火葬,通大光明之境,往生轮回。虽然冥教自立,但也是以着陀罗尼的教义收揽教众,就算君魔炎如何的狠毒,值此用人之际,也不该亵渎教众遗体的。 除非,他“大业”将成,野心暴露了出来; 或者,是背后迫在眉睫的阴谋,令他不得不如此手段。 ……那,是何阴谋呢? “你且叫罗狼回来吧,邪教巢窟不可久留。” 同样许久也思索未果,阿罗叶叹了口气,随即对桑娜嘱咐了这一句。虽然罗狼擅于潜伏,但她也不想让如此得力的部下冒任何风险。 “是。” 桑娜应了一声。 说完,便是辞礼退去,不过,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立马俯下身来,略有不解之色,向着秦川二人禀告道: “对了,属下在天心崖中,发现一处奇怪的地方。” “如何奇怪?” “天心崖数百洞窟内部千折百绕,我们也险些在其中迷了路。撤退之时,属下误入一处死路,便发现了其中的怪异之处。” 桑娜说道,不由也抿了抿唇,百思不解: “那甬道的尽头,刻着一副壁画。在我西疆教史旧址中,属下曾见过与那差不多的图案,如果猜测无误,正是我西疆苗蛮遗民的先祖,蚩尤。奇怪得很,中原之地为何会有如此画像。属下想不出缘由,本想细细端详,或者拓印一副留给教主参研,但当时情况紧急,便也不敢久留,火速撤了出来。” “蚩尤?!” 这一声,几乎是秦川与阿罗叶同时惊疑出来的。 传说中上古时代的蚩尤氏,乃是苗蛮族的首领。后来苗蛮败退撤入西疆,形成了如今的西疆三苗部族,蚩尤,便被奉为了祖先。 这些,算半个西疆人的秦川,自是知晓的。 不过,在中原之中,以败了蚩尤的炎黄为正统,那蚩尤,倒是传说中魔神的形象了。陀罗尼堕入邪道之后,正是以蚩尤之怒为源,结合魔道修真之法,方才开创出了一式极魔道之邪、震怒众生的咒法,无间咒。 施咒之时,那若隐若现的魔神之像,正是蚩尤。 上古传说,不一定是虚言! 秦川忽然想起,当初在西疆蚩尤冢中发现的星宿劫,与之同源的其余七大圣物,正是散落在中原大地。如今天心崖中,又发现了蚩尤之像,再结合君魔炎千方百计搜集八大圣物之事…… 弄不好,那君魔炎可怕的阴谋,便是与蚩尤有关。 与,那传说中毁天灭地的上古魔神有关! “呼……” 沉默了许久,秦川终是长长舒了一口气,眉间阴郁久久不散。 阿罗叶与秦川对视了一眼,随即对桑娜下令道: “此事莫要外传。眼下时分,最要紧的是缉捕叛逆塔纳罗之事,传令我圣巫教此刻在晋州的所有教众,整装集结,时刻待命!” “是!” 一声回令,桑娜带着任务,出了门去。 今日闻此惊天一幕,秦川与阿罗叶皆是心事重重,夫妻二人相视了许久,却依然没有答案。只能彼此相依,应对着今后一切的劫难与变故。 本想商议些什么,忽然那被桑娜关上的房门,又被轻轻推了开。 “吱呀……” 第03章 参松 “嘭!” 骤然,那门方才半敞,便是被猛然推开。 只见得桑娜冲将进来,一脸紧张之色,然而却是见得,阁内除了秦川二人之外并无他人。一时间,原本的紧张,一下又转为了疑惑。 秦川眉目一凝。 忽然之间,便是将目光转向了另一侧。 那案前窗台,阳光明媚,远方茫茫的云梦大泽一览无遗。只觉一抹怪异的清风袭过,拂起窗前纱帘晃晃荡荡,却不知,这风,是从大泽之上吹来,还是从这越王楼的雅阁之中,吹拂出去。 阳光,显得有些刺眼。 那窗前的椅上,不知何时竟是出现了一个人。 好快的身法! 秦川的心中,猛然发出这般的惊讶。阿罗叶众人或许不知,但自己修出了元神,洞息宇宙变化,一切细微的变动,自然都能察觉于心。 此人,正是方才房门轻启的那一瞬间进来的。 然而,自己也只不过是刚好能够察觉出来而已,甚至都来不及做出反应。若是来者不善,是来取自己人性命的,那该如何是好。 “慕容千阳?” 忽而,看清了来人,秦川惊疑了一声。 此刻那窗前坐立的,正是南风阁主慕容千阳。此刻的他,刚好倒上一盏热茶,轻轻地握在手中,嘴角,亦是噙着一贯的浅笑。当然,他一定也瞧见了,秦川的那支龙脊,正悬空而立,直直地指向他的头颅之处。 凌厉的真元,随着清风不断地流转。 前后,不过半寸的距离! “千阳不请自来,还望莫怪。” 慕容千阳一声请罪道,轻描淡写的笑容中,倒是看不出别的情绪。 不过,纵是南风阁如此变幻莫测的身法,竟也被眼前的秦川丝毫不移地捕捉了去。那同样不知何时出现的龙脊,随时都能取了他的性命。 “哼。” 随即,秦川笑了一声。 眉目轻动之间,便把那蓄着可怕杀意的龙脊隐匿了去。同时转头对着桑娜示意了一番,让她退去。这慕容千阳,倒不是来者不善。 “呼……” 紧接着,明显听到慕容千阳轻舒了一口气。 “南风阁的罡风疾影步,倒是名不虚传啊。” 秦川笑了一声,与慕容千阳这般随性之人,倒也不必过多虚礼,对阿罗叶使了一个眼色,便到那案前慕容千阳的对面坐了下去。 “若非如此,这越王楼外的九宫八卦阵,千阳怕是进不来啊。” 慕容千阳回道,笑容可掬。 很显然,外面布下防止外人探听的隐秘阵法,已经被他感知到了。秦川定睛朝着慕容千阳凝视了一眼,心中不由叹道: 这个慕容千阳,果然不简单! 当然,这些自是不能随口道出来。秦川又笑了一笑,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不平凡之人自有不平凡之举。故此,便直接问道: “兄台来此,不会是贪一杯茶水吧?” “那当然不是。” 慕容千阳哂笑一声,但是很快,便迅速正了正色: “我天阁如今由程老阁主主事,千阳呢,便负责跑跑腿。眼下晋州风云,所以来到了这临江府,能为天下大计帮帮手,也是好的。不过,天下正道齐聚参松观、共议诛魔大计之事,我料无人通知秦兄,便来顺道邀请一番。” “参松观?” 闻言,秦川神色一凝。 这慕容千阳话中之意,自己当然能够听出来。中原正道虽然暂时接纳了圣巫教,但内地里仍是耻于与之为伍的。唯独,慕容千阳是个例外。 从九归山那一次,便能瞧得出来。 他的主张,正是借圣巫教之力,对付那极有可能与西疆某股势力勾结的冥教。不管怎么说,暗中迫害了晋州多位正道中人的奇毒,无人得解。 唯一的可能,只有阿罗叶。 “怎么了?” 见得秦川略有阴郁的神色,阿罗叶关切地问了一声。 见状,慕容千阳也是别有意味地凝视了秦川一眼。阿罗叶乃是中原外人,自是不知,可他心中当然清楚,那参松观,正是伏羲门的地盘。 与通州紫城的济云观相同,这参松观,正是伏羲门在晋州的一处分观。此番正道联盟将议事之地定在了参松观,自然便是以伏羲门为主。而秦川与伏羲门的诸多恩怨,又如何……或是,又怎敢去那参松观? “……” 秦川的心中,莫名迟疑了半晌。 良久,没有顾上回答阿罗叶,转而问那慕容千阳道: “落雁峰派来主事的,是谁?” “紫虚仙姑与玉剑仙乃是挚交,玉剑仙故后,仙姑曾决意三年不出;洞虚子不问世事多年,定然也不会下山;唯一主事的……” 说着,慕容千阳忽然笑了笑,“倒也奇怪,这回的中原大事,儒道释三家之主均未亲自前来,静虚真人只派了座下首徒上官瑶来处理此事。” “……” 秦川面容一怔。 他心中的顾虑,旁人自是不会理会。 慕容千阳说完了前来的目的,随后一直正视着秦川,期待着秦川的答案。他的心里很清楚,没有圣巫教,中原正道想要败冥教,极难。 而且,前番圣巫教大破天心崖的举动,正是他们融入中原的大好机会。眼下士气正盛,若能助天下正道灭了这个心腹大患,青冥山的处境,定然不会如以往那般。这些,倒也是他作为秦川私交的一点好心。 “既是南风阁主相邀,我圣巫教自当前往。” 与秦川对视了一眼,这一句,却是阿罗叶回答的。 言语之中,并没有用秦川的名义,而是以圣巫教教主之名,答应了参与参松观的议事。秦川的内心,她做妻子的,却又如何不懂呢? “那好!”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慕容千阳大悦。 当即站立起来,却也不再多留,直接说道:“议事之期,被定在三日之后。至于地点,秦川本是伏羲门人,想必便不用我多说了吧?” “哼。” 秦川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看着慕容千阳再度无影无踪地消失了身影,秦川竟忽然感到几分疲累,昂起头来,不觉朝着窗外浩瀚的烟波瞧去,有些出神。 醉如云梦中,神游叹天泽! …… 晴空万里。 这晋州的气候,果真比那中原腹地早上许多。 方才正月时节,那云梦泽上苍茫的天穹,竟是如同春夏时分那般的纯净。一片蔚蓝,几朵白云浮在天边,随着风,静静地流淌。 ……不知是那水映着天,还是天映着水。 美妙如斯! 大泽之畔,稍稍远离了那喧嚣的临江府,山水之间,便有一座清幽的道观,松柏成荫,蓝天白云。据说曾有一位高人在此参松得道,便谓之: 参松观。 同时,也是修真大派伏羲门在这中原南隅的要地。 是日。 参松观临山而下,正是云梦大泽。此处常年水波不兴,风平浪静,倒是一个垂钓的好去处。只见一座凉亭近水而建,融道法天然之规,宁静祥和。此刻,正有一个年轻的道人闲坐其中,孤钓泽鱼。 却是秦川。 “呼……” 不知静坐了许久,秦川终是叹了一声。 只看着那没有丝毫动静的湖面,久久不语。参松观的议会还有一日,该与阿罗叶交待的,自己也大都交待完了,反倒,得了几分闲暇。 而自己,并没有打算去。 至于为何?或许,自己的心中,也没有想明白。 若是早想明白了,身后便是参松观,自己随时都能踏入其中,也不会像此时这般烦闷……不,若是早想明白了,又哪里还会有今日? “你这钩上无饵,怎能钓得上鱼儿?” 忽然,耳畔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秦川随即一动,转眼看去,便见自己的身边不知何时来了一个老翁。粗布灰衣,面衰色老,看上去也平凡之极,与自己不同,他看上去倒更像是来垂钓的。见得此般,秦川也未变色,笑了一笑,便道: “我无心垂钓,有没有饵,又有何所谓!” 那水下的鱼钩上,的确没有饵。 一来,秦川本就是来此散心的,弄得一根鱼竿已是不错,哪里还有闲功夫去弄鱼饵?二来,若是自己想吃鱼,又哪里用得着辛苦垂钓? 钓鱼本身,钓的便不是鱼。 “那倒是。” 闻言,那老翁自语了一声,也不知明不明白秦川话中之意。 他极其笨重地挪了挪身子,毫不介意地坐在了秦川的身边,也取出一根长长的钓竿,慢慢地钩上鱼饵,最终抛下湖去。做完了这些,又有些粗重地喘了几口气,方才转脸看了秦川一眼,说道: “很久以前,我也见过一个如你一般的人。” “老先生是说无心垂钓呢,还是无饵垂钓呢?” 随即,秦川如此颇有兴致地问了一声。 “既无心,也无饵。” 老翁答道,“那时是在江中垂钓,我见他钓了整整三日,从日出到日落,又从日落到日出,没有半刻停歇。最终垂钓无果,他便道这江中无鱼。然后我便说他,我说你心中无鱼,又如何能钓得上鱼儿来呢?” “呵。” 忽而,听得如此,秦川哂笑了起来。 这老翁话中言语虽不知真假,但其含义,倒像是来指责自己的。不过,对方的这番话,也的的确确有几分理。心中无鱼,自然也就无鱼了。 随即,秦川愈加有了兴致,又问: “那人后来如何?” 第04章 梦醒 “那人来了这云梦泽,后来啊,又去了那天心崖。” “!” 听得老翁这看似随意的一句,秦川忽然一怔。 天心崖的地位,绝非寻常。修真一界中,自冥教占其为窟后,几乎无人再敢踏足;而修真间的传言,自也难免传入俗世,成为诸多耸人听闻的骇事,俗世凡人,自然也更是不敢接近。中原禁地,岂非浪得虚名! 而老翁所说之事,是在其前,还是其后呢? 若是其前,说不得,那去了天心崖之人,便正是君魔炎! 而若是其后,这老翁话中之人,也绝非寻常之辈。至少,绝不会是俗世之中的凡人,甚至,在修真一界中,也必有非同寻常的实力! ……会是谁呢? 想着,秦川的面色不知何时竟变得阴沉起来,再一次上下打量了眼前的老翁一眼,仍然无果之后,便又略微沉着声,继续问道: “敢问老先生,你所说之事,发生在何年?” “不太记得啦!” 随后,只见老翁仰着头,靠在那亭柱之上,面对着秦川如同审视一般的目光,也没有丝毫动容,熟视无睹。片刻之后,他又抬起鱼竿来,换了饵,十分熟练地再度将之抛入湖中。做完这一切,方才又道: “那时天心崖已经很少有人去了,他送了我他的那根钓竿,便独自一人划着舟,去了那茫茫大泽之中。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喏,这根钓竿,便是那时他给我的。后来,听说他闯了一番功名,隐世而去。” “……” 闻言,秦川心中一凝,陷入沉思。 听老翁之意,那人已经不是常人能比了。纵是太平盛世,敢只身一人前往天心崖,并且还闯出了一番所谓功名,自也不是俗世中人。 定然,是一位修真高手! “不知那位高人名讳?” 秦川问道,却不知如何会对此事产生了兴趣。 “他本是在那北方的伏羲山中修行的,门中道号唤作玉衡子。不过后来不知伏羲门中发生了何事,再加上隐居避世,如今已经很少人知道了。” “玉衡子?” 秦川面色一疑。 这玉衡子,自己两世身为伏羲内门之人,却居然从未听闻过。而且,眼前这看似平凡的一个垂钓老翁,居然会知道伏羲内门之事? 骤然,秦川元神散开,眨眼之间,已对老翁窥察了不下百遍。但结果,却依然没有任何异常的发现,对方的丹田经脉之中,没有丝毫真元修为的迹象,甚至,就真真切切是一个性命将陨的古稀老翁。 是个凡人! 纵是如自己的师娘南柯宗主那般的境界,凭此刻的自己,都勉强还能窥出几分端倪。秦川绝不会认为,还有人能够及得过她! 的的确确,就是一个普通老翁。 “……” 忽然,秦川猛然一怔。 只见得眼前,那老翁迎着秦川的元神窥视,也不知察觉与否,本来满是沧桑与衰弱的目光,莫名一下变得迥异起来,直凝视着秦川: “他年轻之时,道法修为已是不凡,但天外有天,他,也遇到了瓶颈。于是他便想,诸天万道,皆循天道之规,若能将百家修习法门融会贯通,合而为一,是否便能得窥天道,成无上之尊……” 老翁迟滞了片刻,却依然不顾此刻秦川心中的波澜,转过头去,望着茫茫烟波,水天一色,又继续如同自言自语道: “他自视不凡,当然对那小门小道自也瞧不入眼。可是当时儒道释三家各持门户之见,他若偷习他派法门,必会引起师门之争。他不愿给师门带来麻烦,终将目光看向了天下人争相恐畏的……魔道。” “……私习魔道,自不会让他门他派来找伏羲门的麻烦,可是在他伏羲门中,却是必然要沦为叛逆孽徒。因为这般,他一度苦恼不已。” “也正是如此,他才在那江中足足钓了三日的鱼!” 老翁终于说完,再度转脸看向了秦川,眸中,总有一股别样的意味。 “……” 听得这一切,本来还怀疑话中真假的秦川,竟是全然相信了起来。因为,这老翁话中之人,怎么看怎么像自己的师尊,无尘子。 师尊的往事,他从来不向自己提起,对于如何修得的魔道,也一直对自己搪塞过去。同时因为修习了魔道,在伏羲门内也被除名,一切典籍事记,也根本查不出分毫。难道,真是如此刻的老翁所说一般么? 无尘子一身魔道修为,是在天心崖所得? “你在想,他去那天心崖,便是了却他的心愿的么?” 随即,老翁又如此问道。 “是,却也不是。” 不待秦川回答,老翁又顾自说着,“天心崖何许地也?他独闯魔窟,自是下场惨烈,险些殒命其中。所幸的是,天,从来都无绝人之路!” “其后如何?” 秦川定了定神,问道。 “其后,听说恰逢冥教创立之初,明王宗拜访天心崖,结果,他便被那明王宗的宗主南柯带回了无量天。机缘巧合,便习得了陀罗尼大道,一举突破了大乘之境。听说,还得了一番姻缘,真是羡煞旁人也!” “……” 秦川讶然。 没想到,自己的师尊,竟有这般的往事。 无尘子的魔道修为,自是南柯宗主所授的了。想来无尘子不愿供奉陀罗尼明王圣母,一心想要重返中原,方才有了后来的那般事。 不过,师父师娘的情劫,如今倒也很好地解了去。 秦川心中一哂。 “我与你说这往事,倒也别无他意。” 随后,那老翁看了看秦川,笑了一笑,“我见你垂头丧气,无心垂钓,辱了我临渔之兴,方才说道一番。你看那玉衡子抛却顾虑,一往无前,结果功名姻缘尽获;而若是继续数落江中无鱼,恐怕终将庸碌无为矣。” “心中无鱼,纵是垂渔千日百日,也只是徒自妄然!” “……” 听得这番言语,秦川忽然沉默了下来,低头不语。 却是似有所思。 自己在这湖畔亭间独自烦闷,却又能如何呢?如自己的师尊那般,抛却心头顾虑,勇往直前,纵是结果不尽人意,却总比独闭哀思的好。 至少,自己做出了选择。 “老先生……” 突然,秦川猛地昂起头来,似乎终于顿悟。 不过,刚一抬头,原本就坐在自己身边的老翁,竟是离奇地消失了踪影。连同那根钓竿,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般,平静的湖面,只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没有荡起半分涟漪。只见得自己的鱼竿,忽然颤了一颤。 “!” 秦川心中大惊。 方才那老翁,将几近无人知晓的修真之秘,如数家珍一般道出来,却,到底是何方人物?!他此番出现,却又是对自己昭示了什么?! “……” 秦川双目凝神,久久不语。 过了片刻,方才立起身来,遥望着茫茫大泽,只见明媚的骄阳照着湖面,竟觉几分刺眼。方才的见闻,在秦川的心中,竟是如同一个梦境一般。 如梦初醒。 …… 越王楼。 傍晚时分,秦川回到了阁中,依然有些恍惚。 “尊主!” 听得这一唤,秦川似乎才回过神来。抬眼一看,方才发现此刻的阁楼之中,桑娜正在向阿罗叶禀告着什么,见得自己进来,她才唤的这一声。 “你回来了。” 阿罗叶浅浅一笑,立起身来为秦川斟了一杯热茶。 “嗯。” 秦川点了点头,在那案前坐下,一杯热茶饮入肚中,最终强自定了定神,才恢复了常态。一抬眼,见得那案上,此刻摆放着一封正式的信函,封上印着安阳叶家的徽记,倒是尚未拆开,正等自己回来。 随即,秦川昂头问道: “叶秋奇送来的?” “嗯。” 阿罗叶点头,“他亲自来的,但你没在。” “他也来了?” 秦川疑惑了一声,心中一喜,便拾起信函拆了开,随意瞥了一眼,倒也没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和慕容千阳一样,邀请我们去参松观的。” “他说这是书面的,免得去了旁人说闲话,以他叶家书面邀请,旁人也不敢质疑我圣巫教的举止了。我回应了他,他才离去的。” 阿罗叶回道,看来也知晓了叶秋奇的来意。不过,她抿了抿唇,随即却又沉声道,“他还给了我一些来时刚查到的一些情报,说正在赶来的一些门派弟子中途遭到蛊术暗杀,而且尸体都被移往同一个地方。” “塔纳罗?” “嗯。目的地暂时还未查清,我让桑娜来,也正是为了此事。” “叶家提供的线索,属下立即传给罗狼。属下告退。” 得了阿罗叶的眼神,桑娜行了礼,退了出去。 随后,秦川长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这几日,并不能闲暇下来。塔纳罗如此大肆寻找尸体,定是为了一个阴谋,而这个阴谋,似乎终于要渐渐浮出水面了。 而自己,也该有所动作。 “明日去参松观,派遣桑娜在明,罗狼在暗,注意安全。” 想着,秦川对阿罗叶叮嘱道。 “你还是决定不去么?” “……我另有打算。” 听得阿罗叶这一问,秦川怔了怔,终是将目光移往窗外,应了一声。见状,阿罗叶抿了抿唇,默默看了秦川一眼,终于也轻声应了一句: “好。” 第05章 坚决 夜。 临江府笼罩在月色之中,显得有些安宁。 越王楼上,还有一盏灯亮着,与天空稀疏的星辰呼应,更显几分孤独。 屋中,阿罗叶卧在榻上,均匀地呼吸着,似乎已经进入了沉睡。而窗前的椅上,秦川还在盘膝作课,宁静之中,又似乎隐藏着一些躁动。 与平时有些不同。 “呼……” 良久,秦川呼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来。 他的眸中,透着几分踟蹰,更有多少凄苦之意。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站立了起来,轻轻地,走到榻前,却并未与平时一般宽衣入睡,与自己的妻子同榻而眠。动作十分轻微,替阿罗叶盖上被褥,秦川又舒了一口气。 “我……我去去便回。” 秦川淡淡说道,话中,似乎改过了口。 随后,只见得越王楼这最后一盏明灯,也随之黯去。一道模糊的黑影,从阁楼之中跃出,化作疾光,朝着临江府外飞行而去。 屋中。 本该熟睡的阿罗叶,忽然睁开了眼。 眉间一蹙,掠过几分苦意,而后,却是又重新闭上了双眸。 …… 夜,有些诡秘。 秦川疾行而来,却是潜入了参松观中。 不需猜测寻觅,仅凭直觉,便找到了观中一处清幽的林间小院。秦川潜藏在那树林之中,透过夜幕,只见得院里屋中的一道人影,秉着烛光,不知还在修习作课,还是处理着眼下晋州纷杂的事,直到如此之晚。 上官瑶。 秦川忽然一笑,只是远远看到那道身影,似乎便觉得心中悦然。 “我心中有你,便决意来寻你,不论伏羲门如何敌视于我,今后又将有何劫难考验,都无法改变我心中执念。心中有渔,终将得鱼。” 心中一念,秦川竟是前所未有的坚毅。 今日早间的那番遭遇,已然破去了自己的心结,让自己顿悟。本不该因为自己与伏羲门的恩怨,而对上官瑶避而不见;曾几何时,也是在这云梦泽畔,那句海枯石烂的誓言,自己,可是从来也未敢忘过。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咻!” 突然,秦川正欲从那树上跃了下来,光明正大地去找上官瑶,然而还未有所举动,只见得屋中的上官瑶一下破门而出,道法真元蓄势而起。 黑暗的天际,骤时掠过一抹光明。 一支真元凝作的光剑一掠而过,飞入一侧山林之中,随即便似乎有一道黑影落了下来,同时响起一声闷哼,又见另一道黑影拼命地朝着远方疾去。顷刻间,上官瑶眉目一凝,似也没有察觉秦川,直往那黑影紧追而去。 “?!” 秦川面色一变。 朝那落下的东西瞧了一眼,竟是某个门派的长老,已然成了一具死尸。看样子,是那携尸夜行之人路径此处,恰被上官瑶逮了个正着。 眼下时节,四处觅尸之人…… “不好!” 猛然,秦川咬了咬牙,也顾不得地上的尸体,瞬即紧随着上官瑶的脚步,也朝着那黑衣人潜逃的方向紧紧追去。 夜,更加的诡秘。 …… 临江府百里之外,一处山麓之中。 “铛……” 一声剑鸣,划破了寂寥的夜空,颤颤不止。 瞬即激起林中鸟兽惊飞,树影攒动,皎白的月色倾泻下来,映在幽深的密林之中,直透着无比的惊悚之意,以及,无处不在的危险。 上官瑶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前方的黑衣人,率先停了下来。 却不是因为上官瑶的此番阻截而停下来的,似乎,对方的目的,本就是将上官瑶从参松观引诱出来。原来,却又是一个阴谋。 “……” 上官瑶眉目一紧,直接祭出了天命古剑。 “你可是在查,最近以来各处尸体的去向?” 一句阴沉的嗓音,自黑衣人的口中传出。只见那人缓缓转过身来,竟是主动摘下了头蓬,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容,异于中原面目的老人面孔。上官瑶不认识,但若是秦川与阿罗叶前来,定是能够一眼瞧出。 此人,正是塔纳罗。 “……” 上官瑶,仍是没有言语,只静静地凝视着对方。 此时才想到,纵是对方急切需要大量的死尸,搬运途中,也定会选择绕过参松观,避开中原众高手的目光。此时来看,对方,是故意引她前来的。 不过,既然来了,却又如何能走? “我不是你的对手,我也非中原人士,所以,不会管你中原道义。” 塔纳罗继续说道,嘴角掠起了一抹邪魅的笑容。 说罢,他的身旁,一阵光影若现,产生着十分玄妙的变化,眨眼之间,竟是生生凝出了一个人形……不,那就是一个人,此刻以某种奇特的方式,由塔纳罗的引导,方才现身在了此处。 司空寂! 上官瑶面色一沉,此刻来人,她自然识得。 甚至,并不陌生! “将她拿下,我不要活的。” 随即,塔纳罗邪笑道,似是对身旁的司空寂发号司令一般。 然而,紧接着那司空寂眉目一斜,竟是用十分可怕的目光盯着塔纳罗,散出十分明显的杀气。很显然,他对塔纳罗的这般口气,十分的不悦。纵是君魔炎本人,怕都从未这样与他言语过,何况区区一个塔纳罗? 只是,眼下要事,却不容内斗。 “事成之后,君魔炎会杀你的,静候佳音。” 司空寂冷冷说道,竟是毫不避讳地如此恐吓道,落在任何一个人的耳中,都不像是单纯的恐吓。没有人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假。 不过,塔纳罗只是笑了笑。 带着一种别样的目光瞧了上官瑶一眼,便不与司空寂废话,化作一道黑影,又不知朝着何处而去,只将上官瑶留给了司空寂应付。 “……” 此刻,上官瑶再度神情一紧。 然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塔纳罗离去,眼下急需应对的,是司空寂。她当然知晓,司空寂有何可怕的实力,传闻之中,实力不压于夫子殿的山阴居士。 至于他为何堕入魔道,无人得知! “哼。” 随后,司空寂笑了一声,将目光转到了上官瑶的身上。 这个伏羲门的女弟子,他当初也是在这云梦泽见过一面了。但也没有料到,连同秦川在内,在他手下逃得一命的这俩人,如今竟会成长为这般。假以时日,定也会成为超越他的存在,包括他,没有人会怀疑。 不过,世事当真是如此难料。 今日,又给了他一次机会,而这一次,不会允许失手了。 也并非司空寂本性嗜杀,只是,曾经那两人的这一劫,恰巧由自己亲手施下的而已。想着,司空寂又莫名笑了一笑,却道: “君魔炎听信西疆异人之言,要施万蛊噬心阵祸乱众生,但此阵需尸体千百之数,并且要以一天生阴脉、并且修为高深的女子性命为引,百般思量,最终便选上了你。告知你这些,便只让你死个明白……” “谁允许你定她生死了?!” 突然,一股狂风携着恐怖的魔道黑气,爆涌而出。 司空寂骤时面色一变,生生被逼退了数步。猛然之间,脚步一定,便顺着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来源紧盯而去。倏尔,却又轻声蔑笑。 “?!” 此时此刻,上官瑶也是略有惊讶,不知情绪如何。 风,缓缓停下。 在她的前方,赫然现出了一道身影,月色之下,白色的道服溯风而起,血红的枫叶,更显得无比的妖异。却是秦川手执龙脊,仙魔两道真元大盛而开,形如一件扑腾的羽衣,又如熊熊烈焰,怒放而开。 ……谁,允许你定她生死了! “如此倒好,当年遗憾,今日可以一并了结了。” 见得秦川突然出现,那司空寂定了定神,不怒反笑,冷眸扫视了秦川与上官瑶一周。当年如同蝼蚁一般的二人,此刻,在他眼中竟也仍然是蝼蚁。 一支黑色的墨笔,浮现在他的手中,邪气凛然。 执念障! 迎着司空寂源源涌来的杀气,秦川忽然一笑。 竟是没有立即理会对方,身躯明显顿了一顿,随后缓缓转过身来,直视着上官瑶清冷的容颜。那一袭白衣,始终是自己心中最纯洁的地方。 “我不会再逃了。” 秦川坚定地说道。 闻言,上官瑶不知是何情绪,久久也未言语,甚至不适时宜地忘却了眼下棘手的麻烦。她也没有瞧向了那司空寂,只看着秦川坚毅的神情,那与当初立下誓言之时一样义无反顾的眼眸。她,忽然也坚定了起来。 “嗯。” 上官瑶淡淡地应了一声。 随即,一抹会心的笑容,浮上秦川的嘴角。 “轰……” 顷刻间,秦川猛然转过身来,周身真元毫无保留地大盛而开,紫色的伏羲卦爻闪现而出,迅速结成了九宫八卦阵,凌厉之气,汹涌而来。 “当年你险些害她丢了性命,此仇,该报了!” “那便来吧!” 司空寂大喝一声,面色终于也变得暴戾了起来。 阴暗的山麓之中,忽然爆发出一声剧烈的碰撞,轰鸣不止,短暂地将整个天地之间照得一片通明。夜色凄清,随着这一声轰鸣渐渐地弱去,透着十足杀意的气息,分别在这天际下氤氲而出,惊天动地之势。 夜空下,秦川踏空而立。 风,拂起发梢。 只见月光之下,他的面容,竟是前所未有的坚决。 第06章 司空寂 暗云掩月。 冷风习习,凉了一方天地。 深山密林之上,虚空之中,秦川一袭红枫道袍,直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方才那惊天动地的碰撞之中,竟是一尘未染,不受丝毫影响。 手中一支龙脊,寒芒闪现。 迎面,便是同样踏空而立的司空寂,只见他依旧噙着莫名之笑,亦是那般的轻蔑之容。只不过,倏尔,他眉目一蹙,瞬即一片不知何时被撕裂的衣角,终于彻底破开,随着风,飘了很远很远。 顿时,司空寂眉目一转。 他的身后,一袭白衣胜雪,仍是随着风不住摇摆。 上官瑶一身道法真元大盛而开,随着紫气东来的施展,玄青色的真元渐渐染上了祥瑞的紫色,与秦川浑浊邪戾的魔道气息,一前一后将司空寂牢牢觑视在了中央。那闪着刺眼白光的天命古剑,几乎照亮的天空。 暗云涌动。 渐渐,透下了几分惨白的月光。 “我修行百年,倒是第一次瞧见如此天赋惊人之辈!” 司空寂淡淡地说道,却是称赞起了秦川二人,“当年孤岛那一战,却是没有料到,如今,居然又一次在这云梦泽上演。” “你后悔,当初没能杀我二人么?” 秦川镇定如常,冷冷地问道。 另一侧,上官瑶没有丝毫松懈,剑上凝蓄的气势,瞬息之间,便能配合着秦川,发起一次致命的攻击。与曾经的每一次,一样。 这,便是从未消失的默契。 “后悔?” 闻言,司空寂再度莫名笑了起来。 这冥教之中助纣为虐的逐日护法,除了可怕的修为令人忌惮之外,却也是中原最神秘的人之一。没有人知晓,明明可以接任儒园门主之位、成为一代宗师的他,为何会突然叛离,与那君魔炎同流合污,彻底堕入了邪道。 而且加入冥教之后,也不如闻人醉那般嗜杀成性,反而鲜少露面于中原,只屡屡协助着君魔炎,完成那骇人听闻的可怕阴谋。 或许,只有他自己知晓。 “我司空寂一生中,便从不知晓后悔是何义!若说后悔,你且先问那夫子殿的许家匹夫,他后不后悔;问这虚有其表的中原正道,他们后不后悔!” 一番狂言,司空寂终是怒容满现,面上浮起了残戾之色: “……当年我视你如蝼蚁,今日,仍然只是蝼蚁!” “铛!” 一声剑鸣,再度划破长空。 随着司空寂这最后一声嘶吼,几股气息再度爆发起来。暗夜之中,月色迷离,也丝毫都看不真切,只见得秦川的身影稍纵即逝,虚空中那一声似有似无的龙啸嘶鸣,随着司空寂所立的八方之外,光影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伏羲八卦之爻,闪着诡异的黑芒,若隐若现,在那似乎被分离而开的八处空间之内,产生着奇妙的变化。中央,气息更如凝滞一般。 九宫之阵! 适时,这一片山麓之间,忽冷忽热,寒似隆冬、炎若盛夏,却是冰火两属性灵气,愈加的浓郁起来。冰蓝火光浮现而出,几欲凝做了实体。 毫无疑问,这是一式杀伐之阵的前奏。 万象天罚! “哼。” 很快,那中央的司空寂传出了一声冷笑。秦川自创的万象天罚阵,以化身分离之术、融天魔幻影虚实之变、以及九宫移转之妙,合为如此变幻莫测而又杀意无边的阵法,寻常人来,恐怕只有束手无策地在阵中等死。 只不过,他司空寂,却又是寻常人么? “破!” 顷刻间,只听司空寂喝了一声,一直黑色墨笔在他手中旋转不止,儒园特有的无比沉稳的真元,瞬即泛着金光,迅速地弥漫而开。 秦川这万象天罚的虚实变化,以他修行百年的修为,早就已经看了个透彻。然而,他却根本不以巧破巧,反而欲以一式震慑之术,强行将整个九宫八卦连同秦川的虚实化身,一起反震而开,以暴制暴。 他,确有那般的实力! “铛……” 突然,这深山密林的上空,却是几声颤鸣同时传出。 司空寂的面色,骤然微微一变。 “无极剑意!” 只见得秦川的九宫八卦之外,又是一个无比强盛的阵法凝结而出。八把真元凝成的剑兵,闪着各异的光芒,各自融入八卦之气,悬在九宫之外。却是极其正统的伏羲八卦阵,堪称这天下间,压制之力最强的阵法。 “凝!” 随即,上官瑶一手结印,眸中,闪过了一抹厉光。 “轰……” 眨眼不到,那八把剑兵之上,骤然闪出一道微光,透着若隐若现的八卦卦爻图案,并且越来越大,以破空不及之势,朝着中央一同冲击而来。 一声轰鸣,司空寂结出的术法,被生生压制了回去。 天地寂静。 只隐约见得,空气之中,隐现出了偌大一个伏羲太极图。 “吼!” 紧接着,万象天罚之威,也随之爆发了出来。九宫之内,犹如两条各自携带着寒霜烈火的巨龙,嘶吼咆哮,以一个难以捉摸的轨迹,源源不断地朝着阵中的司空寂冲击而去。嘶鸣不断,一时间,宛若山崩地裂。 火光冰芒,几乎将这山麓照得一片通明。 “魔由心生,心魔惑人!” “明王三重祭,天启!” “明王三重祭,同归!” 一片朦胧之中,似乎听得秦川几句念咒,一股阴森浓郁的黑气,同时也在这九宫阵中疯狂地扩散而开。一道瞬影,杀气冲天。 当初自创这万象天罚之时,秦川还未修出元神,只以本体和心魔化身同时施展冰龙两破,造成这般冰火两重天的威势。而如今,元神大成,自是威力更甚。最主要的,是这魔道上乘心魔之道,所具有的最大优势: 双化身! “十步一杀!” 眨眼之间,黑气之中,秦川龙脊之上,已然汇聚起了吞天噬地的杀意。如今的万象天罚,完全可以由心魔、元神两道化身施展。 而这十步一杀,才是真正的致命一击! 一击,毙命! …… 月色之中,浩瀚的云梦泽,荡起了层层涟漪。 平静不再。 甚至那靠近西岸的一侧湖水,莫名被掀起了浪花,一层接一层,直往大泽深处不断地汹涌而去,巨浪滚滚,声势滔天。 一切,只因此处山麓的一次剧变。 “轰!” 随着这最后一声爆裂的轰鸣,山中的层层草木枝叶,如同将被拔地而起,朝着四面不断倾斜,呼呼作响。狂风大作,以此处为中心,形成一股忽冷忽热的浪潮,疯狂地向着四面八方呼啸而开。 天地暗淡,日月无光。 昏暗的天际,早已被阴翳所笼罩,什么也瞧不真切。 仿佛过了很久。 漫天的阴霾,渐渐被风拂散,月光,也适时从云层上透了下来,惨白一片。秦川与上官瑶分别立于空中两侧,直凝视着中央。 各自的眼神中,却有了几分惊骇。 虚空中,传出一声冗长的喘息声,带来一股莫名的寒意。 那司空寂,竟是赫然立在冷风之中,周围各种结成阵法的真元已然散去,而他,却是没有受到半分伤害,一袭长袍,竟有几分风华。 手中的那支执念障,被他轻轻地握着,仿佛散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牢牢地护于其中。如世间所有魔道之气一般的浑浊,少了几分暴戾,但却多了十足的沉稳。融入了儒园的真元,竟像是天下间最牢固的铜墙铁壁。 这执念障的能力,却是体现在防御上么? “……” 秦川心中一沉,眉间浮起了一抹凝重。 “哈哈!” 司空寂放声大笑,“我说过,你等,仍是蝼蚁!” “不好!” 话音刚落,秦川顿时面色大变。分明感知得到,自己与上官瑶的脚下,一股空间之力竟不知何时就开始凝聚起来,强大得可怕的撕扯之力,如同翻天覆地一般,更隐藏着无比强盛的真元,已然开始了运转。 曾经在那孤岛之中,对方也是以这诡异的术法,用那如同洪流一般的真元,将自己压制得没有丝毫反抗之力。此刻,竟再度上演。 “小心!” 猛然,秦川朝着上官瑶叮嘱了一声。 片刻不到,一切果然如秦川的料想,脚底之处,忽然涌出了海量的真元,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疯狂地旋转着,似如吞噬世间万物。 而那深处,则是恐怖的空间裂缝! “……” 此刻,上官瑶终于也骇然了起来,面色凝重。 秦川感知得到的,她自然也感知到了。世人皆知,冥教的司空寂修为高深,几乎可以盖过各大名门正派乃至暗黑门的诸多高人,可谁能想到,竟是可怕到了如此地步。再加之那上古邪物执念障,几乎成了不可战胜的存在。 多年来天资修为上的优异,此时无疑遭到了挫败。 “?” 突然,秦川与上官瑶,却皆是双眉一蹙。 一股奇特的白光,忽然分别将他们二人笼罩了起来,一阵离奇的变化,竟是将他们生生转移了位置,并肩立在一起,远离了那可怕的洪流。 司空寂似也察觉此变,术法同时戛然而止: “嗯?” 只见秦川与上官瑶的前方,一袭华服随风摇摆,愈显沉稳的面容,映在月光下,却是他们无比熟悉之人。此刻出现的男子似也没有当年那般的闲淡之色,直凝视着前方的司空寂,口中,终于道出了一句话: “当年在济云观的第一次,你二人可也是这般不带我玩?” 第07章 初心 冷风拍打着残枝败叶,呼呼作响。 秦川看着自己二人前方的那道背影,忽而,淡笑了一声。 “哼。” 上官瑶面上的凝重之色倒是并未缓解多少,只是如此冷哼了一声。此刻前方的来人,她自是不必刻意便能认了出来。当年在济云观遭遇鬼魅人的那一次,也正如眼下这般,这小子,就这般适时地出现。 不过,来得却是及时。 果然,前方的男子稍稍转过了脸来,浅笑一声。 正是叶秋奇。 “铛……” 也仅仅是这一笑,叶秋奇便迅速回过了头去,残月出鞘,反手执剑,另一手结成了一个古怪的印结,眉间亦是浮着几分凝重。 他自也知晓,眼前的司空寂,非比寻常。 “安阳叶家?” 随即,前方的司空寂,冷声问了一句。 毫无疑问,本来塔纳罗设计引诱上官瑶出现,目的便是擒杀上官瑶。而一个不知究竟蕴藏着多少实力的秦川,就已经让他心中察觉几分难以对付了,此刻再多了一个身怀上古轩辕氏血脉之力的叶秋奇,难度更是大了许多。 此时的任务,变得愈加的棘手。 “不。” 然而,听得这一句,叶秋奇却是笑了一声: “此刻与你交手的,是我伏羲门静虚一脉昔日的三同门。” “那又如何?” 闻言,司空寂又冷问了一声。 不过,听得叶秋奇那番言语,秦川的心中,却是想起了当初师门空雾谷历练的那番往事。不论如何劫难重重,那暗黑门的杀手,还是观星洞中生死之间的磨难,只要自己三人同心协力,便是所向披靡,无所不敌。 算起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般团聚过了。 “呵……” 秦川双眉一舒,竟是会心地笑了一笑。 “咻!” 刹那之间,无比默契的,一黑一白一紫,三道疾光极其默契地同时掠过,凌厉的真元瞬间运转而起。不需言语,竟是如此不谋而合。 九宫卦爻,瞬息之间便从秦川的身躯之中一掠而出,朝着九宫之位猛然扩散而开,同一时间,秦川的身影也是骤然消失,隐匿在了九宫之中,一时难以窥出究竟。整片空间,犹如被分离九方,每一方,皆是杀意凛冽。 而那叶秋奇也是凭空消失了踪迹,并且绝非空间隐匿之术,而是他的速度,已经令人难以察觉,纵是元神窥测,也跟不上他移动的速度。 倒是上官瑶依然踏空而立,只后撤了数步,便两手结印而起,道法真元弥漫而开,充斥着这空间的每一寸角落,尽数落入了掌控之中。 空气之中,道家符篆若隐若现。 玄妙如斯。 “九转归一!” 顷刻间,一句咒诀,自上官瑶的口中念出。 顿时,原本秦川结出的九宫八卦阵,竟是在这漫天的道法真元之中,产生了奇异的变化。秦川心中不由一怔,但也不断驱使着真元,顺从着上官瑶的指引,让自己的这九宫八卦,交给上官瑶来独自掌控。 谁能料到,没有研习、甚至都未曾见过几次九宫阵的上官瑶,居然有如此天赋,不仅将九宫八卦之妙融会贯通,还借之…… 开创了一个新境界! “轰!” 眨眼不到,这空间之内,九宫迅速移转,本该闪现不止的卦爻图案,已然光芒大盛,将中宫之位从秦川的身上,生生转移向了司空寂。 堪称斗转星移! “……” 此刻,只见那司空寂面容变得严峻了起来,直凝视着不远方的上官瑶,显然看出了方才的一番变化。击破三人的攻击,主要正是这上官瑶。 眨眼之间,骤变徒生。 随着司空寂眉目一凝,似乎施展了某种秘术。 上官瑶踏空而立的身躯,猛然颤了一颤。却又是方才那般诡异之术,先是一股真元爆发,产生一阵波动,防止再如方才一般被叶秋奇空间移转之术所救,而后一股强大的涡流,开始在上官瑶的下方不断撕扯。 “哼。” 一声冷哼,司空寂的眸中,杀意闪现。 然而,此时的上官瑶,依然不为所动。尽管面色因为临近劫难而泛白,但仍然十指紧扣,似乎并未放弃手中阵法的凝结。 因为她知晓,此刻她并非孤身一人。 并不! “咻!” 果然,此时此时,秦川心中一沉,一股灵念传出,这空间四处的九宫卦爻再度闪现一番,如同视那司空寂爆发出来令人站立不稳的真元波动如无物一般,竟是生生将上官瑶的身躯,由坤地之位,转移到了乾天之位。 正是九宫移转之妙! “!” 司空寂的神色,终于彻底一沉。 “轰!” 眨眼之间,上官瑶似乎终于完成了九转归一阵的凝蓄,只见那再度落入她掌控的伏羲卦爻,猛然朝着中宫之位逼压而来。一股势如破竹的可怕力量,同一时间,便是分列八卦之位,压制着司空寂的一举一动。 看上去,却像是正统的伏羲八卦阵。 不过…… “嗯?!” 霎时,司空寂面色大变,竟有些猝不及防。 伏羲八卦阵的压制之力,无非便是来自那八卦之中,虽然强悍的力量堪称天下无双。但以他的实力,自也能够使得反抗之法。 然而,此时此刻…… 他所处的中宫之位,就在他自己的身躯之中,一股力量,也随着八卦位上的压制之力爆发,同时异动了起来。却是呼应着那八股可怕力量,分作八股,相向而行。无极之道,一生二,二生三,终成八卦。 而八卦化三,三化二,终而归一。 这般天道规则,竟也被区区一个上官瑶悟了出来么?! “……” 司空寂的面色,显得愈加的难堪。尽管知晓处境危险,却是使不出半分力量,全都被那九转归一阵生生压制在了体内……不! ……自己体内的真元,也被同时向着体外逼压。 如此诡异! “铛!” 一声颤鸣,终于打破了沉寂。 司空寂猛然昂头,只见那一直未现的叶秋奇,终于现出了身形。却竟是自上空而来,强烈的白光,杀意猛烈,直无情地冲击而下。 这三人,如此天衣无缝的默契…… “结束了。” 一句轻声,自叶秋奇的口中发了出来。 他知晓,司空寂本不会在自己几个修行不过十年的年轻人手中,落了败。他自己,也未曾想过,能够像此刻这般,败了如此一个可怕的对手。 只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他们一行三人,只要一起同心协力,便从未败过。或许,他们的对手当真可怕得无边,或许,仅从实力来看,他们如论如何也不会取胜。但,只要同在一起,他们便坚信,无所不敌。 人说信仰的力量,或许便是如此。 ……他们共同信仰的,便是那一份不变的初心。 初心不泯! …… “结束了。” 叶秋奇淡淡说着,嘴角,浮起了一分笑容。 衷心喜悦的,不是此刻取得胜利;而是,这久违的重逢。仿佛,就像他们初遇的那一次,一起在雨中,任雨打湿了脸颊,却开怀畅笑。 败的是谁,已不重要了。 “嗯?” 忽而,叶秋奇微微一怔,暗感不妙。 此刻的他,犹如一道流星,带着无穷的杀意,直直地冲向下方的司空寂。而那司空寂,竟是没有半分畏惧之色,反而镇定如常。一支黑色的墨笔,也同时朝着叶秋奇自下而上冲击而来,笔锋,疯狂地穿梭着空间。 携带起一层诡异的光幕。 却是如同一幕纱帐,将司空寂整个身躯,笼罩在了其中。除了那笔锋凝聚的杀气之外,更可怕的,正是这牢不可破的防御之力。 “不好!” 秦川心中急忙暗道一声。 叶秋奇定然不知这执念障的能力,强行冲击,定也于事无补……只是,纵是告诉了他,却又如何?想着,秦川心中更是一沉。 那该如何呢? 倏尔,秦川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微微举起手中,按了按怀中。 一股灵念,同时传向了叶秋奇。 “铿!” 瞬息之间,那一上一下两股可怕的杀伐之气,终于剧烈的撞击在了一起。一声尖锐之响,传遍整片山林,惊起鸟兽嘶鸣,惴惴不安。 只见叶秋奇一把残月,恰好抵在那执念障笔锋之处,更胜一筹的杀伐之气,倒是将执念障带来的冲击完全化解了去。可是,抵着那执念障,却再也进不得丝毫,本该劈山断海的可怕力量,竟生生被尽数阻拦。 “哼。” 下方,传来司空寂轻蔑的一哼。 不过,他的面色很快又是一变,却是见得,叶秋奇再度消失了踪影。 司空寂猛然低头,迎面而来,却是见得秦川迅若疾风,龙脊之上真元涌动异常,铛铛作响,却是一式十步一杀,早已来到了他咫尺之前。 隔着那层执念障带来的透明的真元帷幕,秦川触动心魔施展十步一杀时略显几分残戾的脸上,竟也带有了几分轻蔑。 轻蔑! 只因,那条黑色的石坠,也缠在了指尖。 显得十分的沉寂,气息内敛毫不外放,只有一股难以道明的感觉,正连接在龙脊剑兵之上。秦川不知这星宿劫蕴藏着什么奥秘,但用来对付同源的几件上古邪器,却是总有着出奇的效果。 或许,此后,自己该专心来参研参研。 当然,此时此刻,眼下最重要的,还是…… 寒风凛冽,秦川手中的龙脊轻轻一扬,心魔之道最可怕的杀气,瞬间从剑中爆涌而出,阴森邪戾的气息,骤时充斥了每一片角落。 虚空之间,只听一声剑鸣: “铛!” 第08章 跟踪 “嗤——” 一道剑光,伴随着一声破裂之响。 司空寂身前那如纱帐一般的光幕,被秦川手中龙脊,生生破开了一道裂痕。瞬息之间,如若决堤之势,那执念障带出的真元屏障,随着这一次破裂,竟是全都消散而去。一支墨笔,失去了支撑,猛然直直坠下。 “轰!” 眨眼不到,上官瑶九转归一阵强悍的压制之力,也瞬间接踵而至。玄青色带着祥瑞之紫的道法真元,疯狂地涌入了司空寂的身躯四周。 再一次,将他牢牢禁锢了住。 “咻!” 一道瞬影,只见得叶秋奇整个身躯,仿佛化作了一缕白芒,片刻之间,便从那司空寂的身上穿梭而过,迅若流星,难觅半分踪迹。 寒意,徒生。 白光尽处,叶秋奇仍是反手执剑,踏空而立。 一袭素色的华衣,溯着风曳曳不止,他手中的残月,倒是不见半分血光,只在那惨白的月色之下,闪烁着光芒,直让人心底发凉。 “……” 此刻的司空寂,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却因此不知是否致命的一击,失去了所有真元的维续,在那半空滞了片刻,最终也直直坠落下去。眼下对阵的三人中,任意一人都绝不可能是他的对手,甚至的确如蝼蚁一般。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是真真败了。 如此,让他心有不甘。 然而,不可思议的,还是秦川手中那条石坠…… 星宿劫! “呼呼……” 司空寂坠空而下的身影,风中发出了呼呼的声响。夜空之下,竟显得有几分凄凉。本该声名冠绝之辈,谁能料到,最终会得这般下场。 直叹这天道无情! …… “呼……” 秦川舒了一口气,却是显得几分虚弱。 方才那奋尽全力的一式十步一杀,几乎耗尽了自己所有的真元。可想而知,若非有星宿劫破了对方的防御,今日,自己三人也绝对难以获胜。 一声长嘘,面色竟有些苍白。 天边,不知何时已是露出了几分光明,破晓将至。 云梦泽,重返了平静之中。 此刻的上官瑶,亦是立于空中,看了那坠落下去的司空寂一眼,却也没有来得及理会对方的死活,只昂起头来,凝视着秦川手中的那条石坠。 似有忧患。 不过,倒也没有言语。 “铛!” 一声尖锐的剑鸣,叶秋奇的残月回到了鞘中。只见他回过身来,与曾经每一次的一般,得意地对秦川笑了一声。随即,便是昂首遥望,看着那上空将要落下来的执念障。与秦川不同,这执念障,他倒是更早就见过了。 “当初涿鹿那位前辈,便是因为这东西被司空寂所杀。” 叶秋奇淡淡地说道,面容也是不由沉了一沉。 随即,也不再多言,举起一只手来,便是欲将那执念障接入手中。这上古邪物,不论如何处置,也绝对不能交返冥教的手中。 “咻!” 突然之间,异变再生。 秦川、上官瑶以及叶秋奇同时一怔。只见得那执念障即将落入叶秋奇之手一息之前,一道瞬影一闪而过,便连带着执念障也消失了踪影。 毫无疑问,有人将之劫走了! “!” 猛然间,秦川同时想起,当初在无量天中,老怪物陨落之时,虚无镜也同样被这般神出鬼没的方式劫了去。当初还怀疑会是何人…… 此刻! “不好!” 叶秋奇一句沉声,瞬间将秦川与上官瑶二人的目光也集中了过去。只见那下坠至半空的司空寂,身躯之外骤然浮现出一股黑雾,片刻之间,便将司空寂整个人匿入了虚空。同时,一个人影正在缓缓地浮现。 顿时,秦川一手伸出,制止了叶秋奇即将出手的举动。 只因,此刻出现之人…… 正是君魔炎。 秦川沉着双目,眉头紧紧蹙在一起,只看着那司空寂消失的地方,一个红衣男子现出身影。叶秋奇与上官瑶,亦是瞬间凝重起来。 他们未曾见识过君魔炎。 然而,此时此刻,却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可怕。 ……更加的,难以对付! “我早便说过,此番选中上官瑶,必会让计划失败。不过如此也好,这星宿劫的奥秘,倒也让我知晓得差不多了。你是否也一样呢,秦川?” 君魔炎一声邪笑,说着奇怪的话语。 闻言,秦川心中更加的沉了下来。若是对付此时出手,无疑,又将会迎来一次生死交锋。星宿劫、乃至自己的性命,倒也不重要,自己怕的,便是连累了身边的二人;更何况,对付的目的,还有一个,正是上官瑶。 唯今之计,只有速速脱身! “秋奇……” 想着,秦川不由对身旁的叶秋奇唤了一声。 然而还未待得秦川与叶秋奇商议脱身之策,便听君魔炎莫名笑了一声,竟丝毫也没有打算出手,反而化作黑气匿走,只留下一句话: “下次,便是取星宿劫之时了。” “……” 眼看着如此一个修为高深得可怕的对手离去,上官瑶与叶秋奇心中竟不知是何情绪,不知是可惜还是庆幸。只见得东边的曙光越来越明,可以预想得知,一轮红日,即将呼之欲出,驱走这笼罩天地的黑暗。 叶秋奇抿了抿唇,问道: “他是何人?” “君魔炎。” 随即,秦川只应出了这一个名字。 听得当今尤其在这晋州最让人恐惧的冥教教主之名,叶秋奇与上官瑶一时沉默了下来。上官瑶更是不断注视着秦川手中的石坠,心中难安。 君魔炎口中的“下一次”,却是何时呢? “这便是星宿劫?” 留意到上官瑶的目光,叶秋奇也转向了秦川,直接出口问道。 他当初告知秦川八大圣物之事时,秦川也未提起星宿劫,当然,他一开始也并不知晓此物,只是见得方才秦川击破执念障之威,方才有所顾虑。而真正听到君魔炎道出星宿劫之名时,他才知晓,原来星宿劫正在秦川的身上。 是福?是祸? 恐怕也无人能道得清楚! “嗯。” 秦川应了一句,话语也是难有的阴沉。 此刻黎明将至,不管三人此番的遭遇是胜了还是败了,倒也勉强算是解决了眼下的麻烦。叶秋奇看了一眼东方,面色终是恢复了常态: “需得速速回去了,我悄悄出来,小妍可还不知呢。” “……” 闻言,秦川眉头一缓,却是白了叶秋奇一眼。 “她死活要来,我便也带她来了。我昨日给你送去信函,料你夜里定然会来参松观,便早就在等你了。不过没料到……没料到你却居然不是来找我的。随后观中有了变故,我便一路跟着你们,来到了这里。” 叶秋奇说着,适时还悄悄瞥了上官瑶一眼,又正了正色,道,“若非如此,今夜的麻烦,还不知你二人能否应付得过来呢。” “……你且先顾好小妍的安危!” 听得叶秋奇的话,上官瑶倒也没有介意。 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即眉目一凝,迎向叶秋奇,用一贯的语气问道: “你从中州带来的消息,很是令人生疑,但我思量许久,也猜不出他们意欲何为。你说近日便能有结果,可是如何?” 听得如此,秦川也看向了叶秋奇。 叶秋奇的情报自己也知晓,但他倒是没与自己说结果将出之事。那中原修真之人数百尸体的走向,说不得便是塔纳罗阴谋的目的,自己也是关系得紧。掂量出其中份量,秦川也不由凝着心神,等着叶秋奇的回答。 “嘿嘿。” 随后,叶秋奇奸笑了一声,眼珠一转,却是回道: “你二人可有想到,开始之时,我便分出化身,一路跟踪那西疆男子往云梦泽而去了。我料天明之前,必有结果。” “你倒狡猾得紧。” 闻言,秦川也笑了一声。 叶秋奇说的人,自是塔纳罗了。当时自己也想过暗中跟随,但明面面对着司空寂,若是施展化身,也难免被对方察觉,故才放弃。 没想到,倒让叶秋奇钻了空子。 “你们且等等。” 得意地挑了挑眉,叶秋奇也不再多言,当即结印凝神,与他那远去的元神化身建立意识连接。结果如何,很快便能知晓。 “?!” 然而瞬息之间,叶秋奇忽然面色大变。 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和骇然之色,丝毫不遗地落在他的脸上。 …… 茫茫大泽。 一座不知名的孤岛,在淡淡的晨曦之中,还显得有些昏暗。 叶秋奇元神化身潜伏在岛外的湖水之中,尽管隐匿了身形,但面容之中可怕到了极点的神色,却是令得他睁圆了嘴,久久不动。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见得,眼前,一副骇人听闻的景象。 纵是传说之中,恐怕也没有人见过如此惊悚的一幕。 此处小岛,不知什么时候被修筑成了上下三层,四周岗哨林立,满是冥教之中修为极度高深的护卫,森严之状,远远超过天下间任何一处禁地。而此时此刻,那些守卫的面容,也是惊恐无疑,竟无一人敢往下观望。 上下三层,各筑一个巨大的池子。 由上往下,三个池子大小也不尽相同。下面的最大,几乎占了小岛一半的面积;中间次之;而最上面的那一个,仅仅只能融得一人沐浴。 ……若是用来沐浴,倒也好了。 这三个池子之中,盛放的,竟是成百上千的尸体! 化尸池! 第09章 化尸 浓烈的尸臭,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 然而在那呈阶梯状的上下三个化尸池外,却是盘膝坐着几个服装怪异的男子,做着奇怪的举动,口中皆是念念有词。中原之中,叶秋奇从未见过这般离奇之状,但其中传来的一股气息,却是绝不会弄错: 蛊术! 这些个怪异男子,正是西疆人。 他们,此时此刻,正在以这些尸体为引,凝蓄一个可怕的法阵。近日来冥教四处制造搜集死尸,却正是为了这个不可告人的阴谋么? 叶秋奇大惊。 却是,几分不忍地往那池中瞧了一眼。 只见得下方那个最大的池子,此刻已经盛满了绿色的不知名液体,伴随着腐臭,一个个气泡还在液体中不住地扑腾。而液体之中浸入的,那成百上千各地百姓的尸体,俨然溶化殆尽,只留隐约可见的尸骨。 其上,另一个略小的池子中,同样也是这般,只不过,其中却是近日来遭到暗杀的各门修真高手的遗体,竟遭到了如此的玷污。 绿色的恶心液体,缓缓地流入下方池中。 不仅令叶秋奇不忍直视,纵是那岛屿外岗哨上的冥教护卫,也纷纷侧过了脸去,掩着口鼻,露出极其难受的神情。这,不止是感官上的冲击。 ……更是灵魂上的折磨! “……” 叶秋奇强忍着翻滚的肠胃,最终,朝最上方望了过去。 只见那只能容得一人的池子中,似乎一具尸体方才被投入其中不久,那一件鲜红的长裙,铺落在绿色液体之上,渐渐被浸上的妖异的颜色。她略显柔弱的遗躯,正在缓缓地消融着……却是,一个女子么? ……那池中,本该,是上官瑶么? 叶秋奇心中一沉,缓缓地,面容之上,完全被震惊所替代。 那具女子的尸体,尚还隐约可见的面容,淡淡的妆染,尽管即将不复存在,却依然看上去那般的雍容,那般的平静,可想而知,她生前是何等风华绝代的佳人。而且,其蕴含高深之气的尸骨,更昭示着她并非一个普通的凡人。 甚至,生前的修为也绝非大多数修真之人可比。 竟是…… 闻人醉! …… 一轮红日,自云梦泽上冉冉升起。 天地清明。 临江府外,参松观。 此时的参松观,观门大开,自山脚一路往上,来自中原各地的名门正派之士,相互集结,朝着山顶的参松观攀登而去。路上,一些早已熟络的各门中人,有说有笑,尽管大劫当前,却似乎没有那般凝滞的气氛。 圣巫教,自也在其中。 今日一早,阿罗叶便率着桑娜以及数名忠心巫卫,来了这参松观。因为与各门各派尚有前隙,倒只是在众人的注目之中,独行而上。 除此之外…… 阿罗叶此刻的心中,却也没心思理会旁人。 盖因昨夜秦川离去,此刻也未曾归来。她的心中,隐隐产生了一些不详的预感,秦川去做什么,她早已不愿去猜忌,数年来的相处,她也早已不如一开始那般时刻粘着自己的夫君了。可是,这一次…… 心中的难安,越来越甚。 天际,缓缓地,那轮烈日升入了高空。 却是已经到了正午。 此刻,中原各门来者,被参松观的道童接待在那三清殿外,可是,候了这许久时间,竟也未见得理事之人前来,怪异之极。 众人皆知,眼下议会,是由那伏羲门静虚子首徒上官瑶主事。难道,是那近年来声名愈盛的上官瑶,先摆起了架子么? 随着时间流逝,场中,众人渐渐不满起来。 终于,一个声音自人群中呐喊出来: “我韩家不远万里从常州来这大泽之畔,却是来等你一个伏羲后辈的么?!” 广场中一张座椅上,只见得一个华服老者,不理会身旁道童的劝解,率先高声大呼起来。不是旁人,却正是许久不见的韩家家主,韩天琼。 随即,人群中,也相继发出了不满之声。 场面似有失控之势。 “我看那参松观的观主焦头烂额,想也不知上官瑶去了何处。” 人群一角,侍立在阿罗叶身后的桑娜道了一声。 闻言,阿罗叶抿了抿唇,倒是并无言语。方才得知上官瑶不在观中,她心中的不详之感便愈加的浓烈,竟不由令得后脊发凉。渐渐地,因为这般情绪,又听得韩天琼的大肆狂言,骤而转为了一脸怒色: “这老不死的,越来越放肆了!” “韩家后继无人,这老头,脾气好得了才怪。” 忽而,耳畔传来一语,正应了阿罗叶的这一句怒叱。 只见玉剑宗宗主柳沉烟款款而来,却是毫不介意地走到阿罗叶的身前。她与阿罗叶本是邻居,倒是早已熟悉了,只是没想到,此番晋州大事,她会这般亲自前来。道完这一声,柳沉烟忽又怔了一怔,问道: “他怎没有与你前来?” “我若知晓,便不会在此处等了。” 阿罗叶一句沉声,“而且,那叶秋奇,似乎此刻也不见了踪影。” “!” 听得阿罗叶这一句,柳沉烟猛然朝着叶家所在之处瞧去,果然不见叶秋奇。瞬即,她面色一变,内心深处,很快浮起一阵不详之感。 那三人同时不见,昭示着什么…… “咻!” 突然,众人正争吵不休时,一阵猩风掠过,却是一道身影忽然出现,立在那三清殿上。只见黑发白衣,随风扬起,那一件令中原正道众人都难以忘记的红枫道袍,此刻染着点点血污,就这般出现在众人眼中。 一支龙脊,亦是血迹斑斑,闪着寒芒。 秦川! “哗——” 顷刻间,场中顿时哗然大变。 一个个来自各门各派的精英之辈,纷纷相继站立而起,直带几分惊恐地昂首翘望,凝视着三清殿上的秦川。更有甚者,已然真元大放。 满是敌意的目光。 虽不知此刻秦川来意为何,但眼见这般满目血痕,风中腥气扑鼻,任谁也不会以为,秦川是怀着善意而来。只见得此时此刻,秦川眼中似乎因为长时间的杀伐,布满了血丝,怕人之极。直以为是那心魔爆发,走火入魔。 “夫君……” 角落,阿罗叶淡淡唤了一声,竟是有些呆滞。 ……不,分明,是害怕。 “……” 而另一旁的柳沉烟,却是眉目瞬间沉了下来。她能感受得到,此刻的秦川,是极其清醒的,甚至,就是怀着一个目的,方才来到了此处。 那,是何目的呢? …… 云层,渐渐掩盖了天际。 一片阴影,缓缓笼罩在了三清殿外的广场之上。 “秦川,你找死么?!” 终于,是那与秦川有着深仇大恨的韩家家主韩天琼怒叱了一声。这一句,方才彻底打破了瞬息之前的沉寂,场中,开始喧闹起来。 “轰……” 然而话音刚落,只见得一道瞬影分明从秦川所立之处闪现而出,竟是以心魔化身迅速地发起奔袭,眨眼不到,便是冲击过来,将那端坐椅上的韩天琼生生击退了数丈之远,冲开拥挤的人群,狠狠地摔在那院墙之上。 “噗……” 紧接着,一抹殷红,便是自韩天琼的口中喷出。 如此突如其来的变化,甚至秦川本体就在那殿上从未动过,末了,众人还连那心魔化身的踪迹都未曾寻得。结果,便是一人惨遭了殃。 “!” 所有人,面色大变。 “还敢如此狂妄!昔日恩怨情仇,我师尊早已看破,方才未寻仇于你。你韩天琼却是以为,我师徒二人,可怕了你不成?” 秦川一句狂言,传遍了这参松观。 提起无尘子之名,居然,却无一人敢出面反驳。 场面,再度凝滞。 “……” 三清殿顶,秦川环视了众人一周,最后方才愤愤地怒视了韩天琼一眼。自己当然也并未下了杀手,只是实在见不得对方那狂妄的模样。 记得师尊无尘子曾与自己说过,当年无量天出了些变故,自己那南柯师娘遭了大劫,性命堪忧,故此无尘子方才不远万里、不顾艰辛前往西疆寻药。结果无奈逃离西疆,颓丧之下,想着返回无量天看南柯最后一眼。 不料回至岳阳,便因故被这韩天琼设计刁难,最终误了最后的期限。无尘子以为南柯身故,方才心灰意冷,决心游历中原,四海为家。 再也,没有回过无量天。 当然,事实是秦川那南柯师娘并没有死,反而渡了大劫,突破了境界。她以为无尘子弃她而去,心生怨恨,方才有后来的那些事,直至秦川去无量天的那一次,这些陈年恩怨,方才彻底冰释前嫌。 ……这些且是后话了。 秦川只知,若是师尊无尘子不想放过韩天琼,这老头又岂能活得到今日?此时此刻,便当给他一个教训,替师尊出一口恶气。 而另一个不杀他的原因…… “我无意与尔等相争,若再咄咄相逼,便别怪秦川无情!” 一声厉叱,秦川扬起了眉,却很快又沉了下来,“你等关切的天下大计,如今危在旦夕,临江府中,生死存亡,若是你等……” “废话少说!” 不待秦川说完,又是被人打断了去。 只见一个往日与秦川、与圣巫教有恩怨的某宗门长老,突然站了出来,直指着殿上的秦川,怒声骂道,“这天下最大的祸害,非你莫属!今日你既胆敢出现在此,我等便群起而攻之,先将你这中原大逆铲除了去!” 第10章 万蛊噬心 那长老一声蛊惑,霎时场中不少热血之士,竟也真真动起了怒气。一来秦川以往罪孽不假,二来此刻秦川一身行头,却也真似来者不善。 一时间,各种真元瞬间暴起。 杀意徒增。 “放肆!” 骤然,殿下的阿罗叶怒叱一声。 然而还不待圣巫教众出手护主,竟似乎听得同样一句“放肆”,与阿罗叶异口同声而出。顷刻间,只觉一股异常强盛的道法真元,不知从何处弥漫而出,那三清殿中仿佛一阵气势爆发出来,生生震得众人后退数尺。 “轰……” 那方才率先站出的长老,白发起伏,面色更显难堪。 ……却也牢牢被震慑了住。 是伏羲道法! 这股爆出的道法气息,正是无比纯正的伏羲道法。人人都能猜测得出,那落雁峰上,能够有如此强盛修为之辈,也不过屈指可数。 伏羲门,却是为秦川强出头么?! “众位敌我不分,且别怪上官瑶不讲情面!” 一声厉责传来,只见白衣飘飘,虚空之中,上官瑶紧随着的秦川出现,也现身在了这三清殿外。此刻的她,面容冷峻,牢牢觑视着同为正道的诸多或前辈或道友,竟也显露出了微微的杀意。 她的一袭白衣,也如秦川那般,不知在何处染上了点点血污,落在洁白的衣裙上,更是刺眼无比。更是,昭明她此刻话中之义。 上官瑶,真的会不讲情面! “上官瑶,前番云梦泽上,我等看伏羲门之面,已不与你计较。此时此刻,面对我中原诸多同道中人,你也要庇护着秦川么?!” 随即,场上许天扬站了出来,直面着上官瑶。 他本与秦川也无甚恩怨,但上官瑶三番五次如此护着秦川,却也让他对上官瑶本人产生了不满之意。堂堂伏羲门静虚真人座下弟子,竟不惜身份、甚至甘愿与中原同道作对,也要庇护着有魔道之嫌的秦川。 ……成何体统?! “许天扬……” 闻言,上官瑶一句冷声,面色竟是变得阴沉起来。 却不是因为许天扬的斥责而阴沉,神色之中,带有一股莫名的意味。不知是悲哀,还是同情这许天扬,咬了咬牙,也终难以道出口来。 “哼。” 此刻,殿顶的秦川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什么正义之道,只知固守陈规、勾心斗角而已。许天扬,你可知你赶来参松观的同时,你那东雷阁发生了什么吗?!” “?!” 听得秦川此言,许天扬面容一怔。 场中之人,也是相继露出了疑惑之色。东雷阁就在百里之外,与这参松观只隔了一座临江府城。就算许天扬提前赶来议会,最多也便是黎明时分自东雷阁出发。这短短半日不到,东雷阁,会发生了什么? “冥教惊天阴谋已暗中达成,此刻东雷阁已毒尸遍地,形如地府。不消数个时辰,毒疫便能传至这临江府,到时便是尔等所说的……” 扫视了众人一眼,秦川又哼了一声,继续说道: “生灵涂炭!” “!” …… 天色黯淡。 本来大好晴天,忽然变得阴沉起来。 “万蛊噬心阵!” 参松观一座偏厅之中,听得秦川将那东雷阁的景象描述出来后,终是蹙着双眉,对厅中的众人道出了这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名字。 “……万蛊噬心阵,我只在巫典之中见过,本是我西疆前人以尸毒为源,研制出的一种类似瘟疫之术,刚一研出,便被彻底封存,列为了禁术。没想到,塔纳罗一直以来钻研的,便是这涂炭生灵的万蛊噬心阵。” “……” 此言一出,却是满座沉默。 此刻的厅中,倒也没有几人。除了秦川、上官瑶与阿罗叶外,便只有分别代表梵音寺、儒园与四阁的几个主事之人。 别的正道人士,听得方才秦川与上官瑶传达之事,包括柳沉烟在内,已经火速赶往了东雷阁,势必在毒疫蔓延之前将其阻止……如果,能够阻止的话。如此,留在参松观的,便是主要之人,以及精通蛊术的圣巫教人了。 一面试图阻止那可怕的万蛊噬心阵蔓延至临江府;一面,则商议着如何将其彻底根除,将冥教这惊世骇俗的可怕阴谋,扼杀在摇篮之中。 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那慕容千阳沉默了片刻,终是抿了抿唇,问道: “可有破解之法?” “欲将之破除,倒也简单。” 闻言,阿罗叶与秦川对视了一眼,后而回答慕容千阳道,“万蛊噬心阵成需要七七四十九日,在此期间,毁掉化尸池,便能破去。” “……” 听得如此简单的办法,众人却依旧继续沉默。 简单的确是简单,可是如今塔纳罗与冥教勾结,甚至可以说是这万蛊噬心阵基本便是冥教所为。如此一番,君魔炎又如何会让人轻易破去? 冥教脱离于暗黑门,在中原之中却一直是比暗黑门更加神秘与可怕的存在。时至今日,中原众人连冥教各地分舵都难以招架,一个琴魔便弄得天下哀怨,司空寂直如巅峰,君魔炎,更是无人知晓有何可怕的实力。 ……难! 难如登天! “破不了也必须去破!” 突然,秦川狠狠拍了拍案桌,起身站立了起来。 这天下苍生,自己倒不如在座的其他人那般关切。可是,自己心中最惦记的便是,此刻,叶秋奇还在那云梦泽上呢。 “塔纳罗,我必亲手擒之。” 随即,阿罗叶似也打定了主意,随秦川站立了起来。 “不。” 忽然,却是一个声音反驳了阿罗叶。只见上官瑶也站立起来,竟也没有考虑秦川的想法,直视着阿罗叶,“你精通蛊毒之术,只有你能遏制万蛊噬心阵毒疫的蔓延,东雷阁、以及这临江府数万苍生,需得你去救。” “……” 闻言,阿罗叶也静静地直视着上官瑶,却没有言语。 二人本无交集,却因为秦川,有了这般难以言喻的对立关系。一个是对秦川而言无比重要的人,而另一个,是秦川结发的妻子。 如此一个对视,竟令得场面有些凝滞。 良久,阿罗叶终于面无神情,转头看向了秦川。 “你去吧,塔纳罗交给我。” 秦川道了一声,语气一时稍稍沉了下来。自己,认可了上官瑶的建议,是为了那临江府数万无辜的平民百姓么?是,又似乎不是。内心深处,似乎更多的原因,是因为此番前去危险重重,自己不想让阿罗叶陷入险境。 ……那,为何上官瑶却可以呢? 自己,却不怕上官瑶也陷入险境么? 秦川说不明白。 一直看着秦川,眸中倒映着她自己的面容,终于,阿罗叶点了点头,同意了下来。却因为她心中知晓,以她的实力,只会给秦川带来麻烦。 “嗯。” 阿罗叶抿了抿唇,莫名缓缓舒了口气。 “如此,我也与秦兄你二人同行。” 随即,慕容千阳也站了起来,准备起行。他回身看了儒园的一位先生和那梵音寺僧人,拱了拱手,说道,“事不宜迟,二位道友也即刻前往东雷阁吧。冥教定不会让我正道如意,你等也切莫小心为上。” “好!” 一切商议完毕,众人当即出了偏厅。 只见之前的烈日骄阳,已然被掩于云层之下,天地阴沉。云梦泽上吹来的冷风,呼呼而起,竟是有些彻骨的凉意。 更不知,何时光明才至。 …… 夜幕黄昏。 天地之间,仿佛染上了一片凄凉的血色。 临江府往北,一条林间的道上,暮色之下,一个僧人笔直而立,缓缓地躬下身来。一句怆然的禅语,最终从他嘴里念出,只若一声悲鸣: “善哉……” 本空慢慢闭上了双眸,满是苦色。 他的身前,已然躺着一个凡人男子。本应是这村间的樵夫,此时此刻,已没有多少生机,垂死在路边。不止如此,那男子外露的皮肤之上,还长出了令人作呕的肿疱,泛着妖异的绿色,早已同个怪物一般。 这,正是万蛊噬心阵的毒疫。 如同瘟疫一般,难以寻觅传播的踪迹,就这般令人痛不欲生。 那看上去极度恶心又十分古怪的绿色毒翳,长在皮肤之上,蚀人心智,夺人躯体,明明早该死去,却又令人依然挣扎着忍受这份痛楚。 “阿弥陀佛!” 本空神色不忍,终又睁开了眼来。 他缓缓蹲下身去,拾起僧衣的袖子,似乎想要尝试替那樵夫祛除毒疫,化解对方生不如死的痛苦。佛门慈悲,眼见这般凄惨一幕,他又如何忍得下心去?只恨,佛门释祖没有教他弟子们驱人苦难之术。 没有,教他空闻隐忍之心…… “啊!” 突然,那躺在地上挣扎的男子,猛然一下站立起来,竟是对着本空露出的手臂撕咬下去,如同野兽一般,却哪里还有半分人性? “咻!” 一道瞬影,本空瞬间退了数尺。 他乃修真之人,又如何会让对方得逞,猝不防退避而开,只看着对面的人宛若没有理智的野兽一般,疯狂地朝着自己扑咬而来,怪异的皮肤、狰狞的面孔、腥臭的垂涎,却哪里,还有半分人本该有的人样?! 本空结印成掌,真元汇起。 然而,最终,却还是没能狠下心来。 “铛!” 忽而,一声剑鸣破空而起,那樵夫骤然被生生击退,倒在树下,彻底失去了最后的生机,成了一具死尸。却似乎,痛苦不再,往生了轮回。 “本空师父既有慈悲之心,何不做慈悲之事?” 一道身影,落在本空的前方。 柳沉烟看着那树下终于解脱而去的樵夫,淡淡的话语之间,却是秀眉一蹙,心中,更是与此刻的本空一般,痛不堪言。 “阿弥陀佛……” 第11章 苍生 昏黄的暮光,越来越暗。 “轰隆隆……” 临江府外,东雷阁那矗立百年的黑塔,不知何故竟是缓缓地坍塌下去。却不知,是昭示了一代宗门的没落,还是中原天下即将迎来的浩劫。 尘埃纷起,东雷阁,更如同笼罩在了黑暗之中。 然而这这般凄凉之景下,东雷阁,也并未得到凄凉后的安宁。反而,杀声一片,充满着无尽的杀戮与哀怨。东雷阁上千门徒仆役,已然尽数受毒疫所染,成了只知疯狂攻击他人的行尸走肉,丧尽人知。 为了不让毒疫传播,众门修真之人,也只有狠下杀手,将这些个丧尸彻底铲除。至少,绝不能让它们进入到临江府城之内。 “咻!” 随着一声暴喝,薛浩手中的雨夜飞花扇猛然飞出,随即便见一个张牙舞爪的丧尸倒将下去,真正成了一具死尸。 末了,只见薛浩深吸了一口气。 周围同样奋战的各门弟子,也都似有疲惫之色。 这个失去了理智的“半活人”,虽然行为举止笨重,对他们修真之人来说,倒是不难对付。可是再如何说,对方却曾经是这中原同道之友、或者是无辜的俗世平民,虽被噬去了心智,可也还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这让他们如何狠心下手? 干净利落地将面前一具丧尸的头颅生生割下,薛浩也顾不得对方生前是东雷阁的何等人物,只有些厌恶地掩了掩口鼻。 眸中,闪过一些不同于旁人的神色。 …… 一座祠堂。 将夜未夜,点点烛火,竟显得有些阴森。 堂中,供奉着东雷阁许家历代先祖的牌位,映着白烛,愈加显得迷离。下方的一张长椅之上,许氏家主许赫半坐半卧,气息虚浮。 他的脸上,也早已浮现出幽绿色的肿疱,本就因为病弱而显露出的皱纹,隐藏在肿疱之下,显得有些骇人。他有些微微的颤抖,随着时间流逝,便颤抖得愈加厉害,分明,是在强压着心神上那股可怕的侵蚀之力。 东雷阁的现状,他早已明了。 不需多少时间,他,也将成为那丧尸中的一员。 “吱呀……” 祠堂的大门,忽然被缓缓推开。两道身影,慢慢踏入了堂中,拉出长长的影子,一直拖到许家先祖的牌位之上,黑暗一片。 “父亲……” 许天扬顿时泣不成声,跪立在地。 他的身旁,是那西水阁的幽姬,黑纱掩面,却也瞧得出此刻她的不忍之容。谁能料到,多年来与冥教抗争的东雷阁,竟落得了今日下场。 外面,依然是杀声不断。 “我们不知如何压制那毒疫,便只有选择根除。今日之后,中原之中也不会再有东雷阁。你,可还有什么想说?” 一句沉声,自幽姬黑纱之下传出。 “父亲……” 随即,跪立的许天扬又是一声长泣。 中原各门对他东雷阁的门徒仆役选择残杀,却也是得了他的许可的。他心里知晓,若非如此,这中原天下恐怕必将沦陷,也更不会再有他东雷阁。甚至,在这里阻止丧尸外逃也只是暂且之计,一切,还得靠圣巫教。 “此为我许家劫难,在劫难逃。” 许赫仰着头,没有理会许天扬的啜泣,只对幽姬道,“许某遗愿,便希望西水阁主助我一臂之力,使我得解脱,不为邪教所用。” “父亲,不可……” “闭嘴!” 许天扬还未说完,许赫随即厉声一叱,颇有深义地凝视了膝下他唯一的子嗣一眼,眉间浮上一抹怅然,终是再度转向了幽姬: “动手吧。再晚些,冥教的杀手便要来了。剩下的,便交给你们了。” 说完,许赫带着几分淡笑,闭上了双眼。 “哈哈!” 一声畅笑,忽然从东雷阁的后园传来,回荡在茫茫的夜空。片刻之后,又戛然而止,只留一轮残月,缓缓地,出现在了天际。 暗夜,将至。 …… 西边晚霞,赤红如血。 那抹夕阳,也终于彻底地湮没在了群山之下。 临江府北门之外,阿罗叶静静而立,一袭红衣在风中不住摇摆,映着将逝的霞光,只觉几分凄美。迎面而来,穿过那算不得幽谧的丛林,隐约感受到一股可怕的无形气息,不断地弥漫而来,令人不禁颤栗。 阿罗叶面无神情。 她的身后,桑娜、罗狼以及一众圣物教卫屈膝跪立,而再往后,便是紧闭的临江府北大门。他们,却是站在了本该为仇敌的中原人前面。 他们,却是为天下苍生而战! 原本,阿罗叶从未想过如此。 甚至,她只想过毁灭这天下苍生。可是此时此刻,迎着这般全天下的浩劫,她才知晓,她的心中,也只有这般唯一的一个选择。 她的夫君,或许也是如此。 阿罗叶终于明白,为何受着中原众人唾弃的秦川,无论如何也不愿留在远避纷乱的西疆,无论如何,也要回到属于他的这个中原来。 尽管不愿承认,但他,依然是心系这天下的。 ……这,正是修真之真! “远赴中原的西疆子民们,听我号令!” ……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从云梦泽上爆发而出。 顷刻间,在这晋州大地,所有人无不是争相注目。只见得一道红色的光柱,突然从云梦泽中升起,直冲九天云霄,冲破了苍穹。 已然入了夜的天际,短暂地被照得通明,却是血一般的颜色,带着无比邪戾的气息。一时风起云涌,环绕着那根红色光柱,雷鸣滚滚,云梦泽亦是波澜汹涌而起,巨浪滔天。血光稍纵即逝,却留片片红云,浮在天际。 浮在那,西边云梦泽的天空之中。 如此天地异象…… 万蛊噬心阵! “嗤啦……” 突然,浪花滚滚的湖水之中,一道白影破水而出,直飞入天空之中。霎时激起水花四溅,在那一侧激烁而起的红光之下,如同染血一般。 叶秋奇一袭华服,也已是血迹斑斑,那湖水中漂流的无数冥教杀手的尸体,显然昭示着方才经历了多么惨烈的激斗。水花渐起,还未落于湖中,顿时又是数道黑影自水中飞驰而出,冲向上方的叶秋奇。 整片水波,早已没有半分平静。 “铛!” 剑光四起,残月嘶鸣不绝。 几乎肉眼难以察清的道道瞬影,在这湖面不断地碰撞交锋,响声不断,光芒不减。每一次交锋,皆是生死之间的对阵,冷血无情。 同时,也有尸体不断地坠入湖中,四处漂浮。 叶秋奇,已经战了整整一天。 “咻!” 又激烈地交锋了数个回合,叶秋奇终是转攻为守,一式身法疾动,平稳地立在了湖面之上。反手执剑,另一手结着道印,时刻凝蓄攻势迅猛的术法,叶秋奇无比谨慎地觑视着四周,疲惫至此,却哪里敢有半分懈怠。 周围,仅存的三个杀手,也停了下来。 这些个冥教培养的杀手,个个出手狠戾,修为也是高深之极。也便只有身怀轩辕氏血脉之力的叶秋奇,方能死死支撑到此刻了。 换作旁人,纵是修为再如何高,恐怕经历这般轮番的战斗,累也要累得个半死。此时此刻,叶秋奇也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 “你若再不来,怕只有来给我收尸了。” 心中暗道一声,叶秋奇迅速回了一口内息。 从一开始的百来名冥教杀手,交战至此刻,只剩下了三人。如此战绩,换作谁都足够吹嘘个百十年,如此功名,也是谁都能做得到。但是,叶秋奇心中也知晓,越到最后,除了自己不支之外,对手的实力,也越强了。 而且,除此之外,还有…… 想着,叶秋奇稍稍侧目,往那另一侧瞧了一眼。 那岛屿上的三个化尸池,莫名漫起了血红色的雾气,方才那阵直冲天际的红光,便正是从这里爆发出的。此时此刻,池中的尸体似乎将要溶化殆尽了,由上而下,那令人作呕的化尸之液,正缓缓地流淌下来。 悚人之极,诡异如斯! 纵是解决了眼前剩余的三个杀手,那里,却还有十分棘手的麻烦呢。有着圣巫教圣使实力的塔纳罗,和十来个来自西疆的神秘高手。 而且,谁知道这万蛊噬心阵,还有何等可怕的能力?! “嗤……” 叶秋奇举起手来,咬破了手指。 随即横空一挥,一股奇异的力量顿时注入他的全身,原本有些黯淡的真元之光,也随之亮了起来。但比起全盛时期,无疑差了太多太多。 “来吧,也不差你三个了。” 一声轻蔑的冷哼,叶秋奇有意扫视地湖面四处漂流的尸体。 秦川,应该也快来了。 ……他一定回来! “轰!” 刹那间,三个黑衣杀手对视一眼,各自结印而起,骤然这湖水再度汹涌而起,如同一声剧烈的爆炸,湖水被掀飞数丈之高,倾盆而下。 “九幽汲魂阵!” 一声令下,三个杀手身影骤然消失。 只见得湖水泼落,叶秋奇脚下的湖面,忽然闪现出无数怪异的陀罗尼符文,红光大耀,三条红色的虚无锁链不知何处交叉而来,呈一个三角之状,将叶秋奇牢牢禁锢在了中央。一股噬魂之力,氤氲而生。 锁链的另一头,仿佛无穷无尽。 第12章 黑白 “哼。” 叶秋奇忽然哼了一声,竟是缓缓闭上了双眸。 竟是,有几分轻蔑。 是这所谓的九幽汲魂阵,在他玄天玉简之力的面前,没有半分威胁么?或许并不是,此时此刻,叶秋奇甚至没有生出半分反抗之心。 因为他察觉到,秦川来了。 ……便够了! “轰!” 突然,叶秋奇的前方,湖水之下忽然一股暗流剧烈地涌动起来,瞬息之间,竟是携带着湖水,宛若一条水龙一般,直冲天际。却是一式十步一杀,极其精准地找到那冥教杀手的藏匿之处,一举轰击致命! 秦川的身影,扶摇而上。 只隐约见得龙脊剑锋之处,那杀手生生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扑通!” 紧接着,另一侧略微上空之处,骤现冥教杀手的身形,却是早已断了气息,变成一具尸体直直地坠入湖中。 上官瑶,随之缓缓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最后一个地方,莫名一阵龙卷风呼啸而起,疯狂地撕扯着空间,将藏匿其中的冥教杀手逼出了身形,随之又凌厉之势不减,居然生生将一个活人绞杀至死,变成一团惨不忍睹的模糊血肉。 最后随着那阵龙卷风,钻入了湖底深处。 只有咕噜不断的溯水之声,回荡在这云梦大泽之上。 那三条结成九幽汲魂阵的血红色虚无锁链,自是早已黯淡而去,还未结成,便因结阵之人人神俱灭,彻底地消失在虚空之中。 “叶家主可有大碍?” 随后,龙卷风匿去之处,慕容千阳也现出了身形。 此刻,秦川也落了下来,与众人一起踏立在这湖面之上。看见叶秋奇,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又见得叶秋奇闭目等候,随即笑了一声。 “嘿嘿!” 果然,叶秋奇强颜嬉笑一声,对秦川二人倒无过多礼节,只回了慕容千阳一礼,笑道,“慕容阁主既然来了,如何还会有大碍?” “不过……” 说完,叶秋奇面色又一沉。 秦川、上官瑶、以及慕容千阳,随即也侧目过去,朝着那一座红光笼罩下的湖中小岛瞧去。各自的神情,也如叶秋奇一般,浮上了几分凝重。 暗夜之下,湖水透出的颜色,显得幽深无比。 直若那幽冥地狱! …… 天心崖。 清脆的滴水声,不住回荡在空旷的殿中。 只有昏暗的烛光,映着殿外渺茫的月色,一片深邃的黑暗。直让人难以分辨的清,那滴滴落下的,是水,还是血。 司空寂坐在殿中的石椅上,面容一片惨白。在之前与秦川三人的交锋中,他受了极重的伤势,经脉俱毁,五脏残损,若非君魔炎及时将他救了下来,恐怕早已没有半分气力,来应对叶秋奇那可怕的血脉之力。 结局,也许只有一死。 他垂在椅上的一只手臂,不住颤抖,竟有几分不安。 “嗒嗒……” 沉重的脚步声,适时在殿中响起。 司空寂顿了一顿,终是将不住端详手中那支墨笔的目光移了开,扬起眉来,便朝着殿外望去。一道长长的黑影,缓缓行了进来。 越拉越长。 “嘭!” 顷刻间,大殿上方一根悬立的石柱,猛然坠落下来,正好砸在前方来人行进的道路上。漫天飞落的石屑,卷起尘土飞扬,再度扑腾而开,让这本就昏暗的大殿,更显得诡秘十分。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氛。 “你,却是想如对闻人醉那般,来对我么?” 一句冷声,从司空寂的口中发出。 隐隐中,更蕴藏着无比凌厉的杀意。 “你与她不同。” 尘埃缓缓落下,终于彻底露出了昏暗之中来人的面目。一件陀罗尼样式的红色长袍,本是陀罗尼教中最为圣洁的存在,此时此刻,却只有一股邪戾之气。君魔炎停下了脚步,面容之间,倒无半分暴戾之色。 “与你相斗,只会两败俱伤。” 君魔炎淡淡说道,“可还记得当年你我初遇,你犯下弑师之罪,遭到儒园乃至全天下的通缉。你本无罪,却,被这天下推入了深渊。” “你错了。是我,选择了这深渊。” “也是。” 随即,君魔炎应了一声,“若非如此,当年,我也不会带着冥炎殿,背叛了老怪物,而自立冥教,来与你共谋这所谓‘深渊’。” “你却是说,是我蛊惑了你?” “不,我只是在说,当初,是我,跟随你踏入了这深渊。” “……” 司空寂不语。 他端坐椅上,泰然地坐在天心崖本是属于君魔炎的座上,上下端详着站在殿中与他直视的君魔炎。像是,在互相揣测对方的内心。 没有人会想到,当年冥炎殿脱离暗黑门自立冥教,会是受了司空寂的指引。也便是说,这惊天下之大闻的邪恶教派,其背后真正的主人,却是这出自儒园、与当今儒园门主山阴居士同门的一代高人,司空寂。 与光明相立,谓之黑暗,是为冥; 与正相悖,是为邪。 “今日,我只来带给你最后一次选择。” 迎着司空寂的审视,君魔炎面容平静,忽而扬起手来,将不知何物抛至了司空寂的手中。他转负着双手,随即说道: “那白色的药丸,食之长眠三日,无痛无苦,三日之后,便人神俱灭,三魂七魄往生于三界轮回之中;而黑色的药丸,将令你伤势尽愈,并且功力大增,但同样也是三日之后,你便魂飞魄散,世间,再无你司空寂。” 说罢,君魔炎一个凝视,却也不再多言。 缓缓地,瞥了那方才被司空寂生生用功力震碎的石柱一眼,面无神情,转身继续负着双手,一步一步,走出了大殿。 月光,更显深邃。 殿中,司空寂沉默着,只看着手中那一黑一白的两粒药丸。 “我,不需要轮回。” 忽而,一句淡淡的自语,从司空寂的口中传出。只见他手中那粒白色丹药,顿时腾飞而起,生生化作飞烟碎末,逐渐飘散而去。 大殿之中,唯有黑暗! …… 一轮残月,倒映着云梦泽中,随波荡漾。 寒风不止。 化尸池中,直若天下间最污秽之物,尽集于此,浊绿的恶心液体,不断有气泡冒出,破裂之后,又化作血红的雾气,飘入空气之中。仿佛便是汇成了那道红色的光柱,直冲往云层之巅,九霄之外。 天地为之惊变! 秦川立在风中,眉间怒容,又有几分别样的凄色。 那最上方的化尸池,一件红衣已被浸透,再无半分尸骨残骸。当初萧如白抱着闻人醉……不,抱着沐青婉跳了悬崖,双双殉情。 ……本以为是最好的结果。 却没想到,最终残骸,却是被用来施如此邪恶之术。 “塔纳罗,你今日必死!” 秦川怒道一声,狠狠地朝着前方一瞥。 此刻,塔纳罗立在那孤岛之上,却也是一脸怒容地仰视着上空的秦川数人。他的身后,数名西疆带来的跟随者,依然在结印念咒,似是继续维续着这万蛊噬心阵。四方哨岗上的冥教护卫,也早已被解决了干净。 然而,他竟如此有恃无恐。 “秦川,昔日恩怨,我也早该与你了结了!” “塔纳罗!” 猛然,秦川厉叱一声,“当初放你逃去,本可免你一死。但你不知悔悟,勾结了君魔炎,行此逆天骇闻。你即将迎来的,是整个中原的罚怒!” 说罢,秦川的身后,数股气息爆涌而出。 上官瑶、叶秋奇、慕容千阳,皆是各自运起了真元,凌厉之势大盛而起。如今,早已不再是西疆内部的纷争了,塔纳罗施万蛊噬心阵,勾结冥教欲谋祸害天下苍生,这,已然变成了全天下的事情。 浩劫将至,谁能无忧? 塔纳罗,早已是与这全天下为敌! “哈哈!” 霎时,塔纳罗放声狂笑,竟是肆无忌惮。 “可笑,你等无知之辈,死期将至还不自知。既然如此,我便让你等,先行尝试尝试,我万蛊噬心的厉害!” “轰……” 说罢,那化尸池上汇聚的血雾,猛然爆发而开。 一股淡淡的红色气雾,伴随着西疆巫术的念咒之声,一时弥漫而起,扩散至了这孤岛十里范围之内,不断地浸入湖水之中。 顷刻间,剧变徒生。 只见原本被叶秋奇斩杀落入湖中的冥教杀手尸体,宛若惊起一般,竟是突然活了过来。如同外面染上了毒疫的那些人,模样奇特,行为古怪。却是相继从水中跃出,携带极度凶狠残戾的气息,直冲上空的众人而来。 杀意大盛! 甚至,经这万蛊噬心阵的祸乱,修为实力离奇地强盛了许多。不畏刀剑与生死,只如没有灵智的行尸走肉,疯狂地发起了攻击。 “铛……” 一声剑鸣,划破长空。 如此惊变,自然也没有吓到秦川众人。随着秦川真元骤起,众人也相继结印施咒,杀气纷起,与这些“死而复生”的杀手交锋在了一起。 云梦泽上,激烈的厮杀,再度展现。 “九宫,凝!” 骤然,秦川眉目一沉,九宫卦爻闪现而出。 对待这些本就是冥教杀手的丧尸,自然用不着留情。甚至,以自己这边此刻的阵容,只要君魔炎不出面,实际上斩杀塔纳罗、破除万蛊噬心阵,也不过只需要一些不长的时间而已。唯一担心的是…… 不由,秦川心中一沉。 君魔炎,会来这里,还是那另一边呢? 第13章 毒尸 风,不知何时止了下来。 临江府内已然灯火俱灭,尽处暗夜之中。这场天下浩劫,自不避免为平民百姓带来了影响,儒园一番通告之后,已是无人再敢外出。 城外,暗影丛生。 此时,却是有怪异的光芒闪烁不止,几分悚怖。 圣巫教卫层层排开,屈膝伏地,形成了一个扇状之阵,而在那中心之处,阿罗叶念念有词,面朝着万蛊噬心毒疫来源之处,展臂高歌。这,是绝大多数西疆人都未曾见过的阵法,源自巫典之中破解万蛊噬心的唯一方法。 天下存亡,却是系在了阿罗叶一个人的身上。 一个,本被中原唾弃的西疆人身上! “罗狼……” 法阵之外,桑娜亦是伏地叩首,只不过,却不得不抽出空来,警惕着周围的环境。双眉蹙了一蹙,忍不住对身旁同样跪立的罗狼道: “你可察觉,周围气氛不对?” “嗯。” 罗狼一个叩拜,随即昂起头来,如此应了一声。 只见城外密林之中,夜雾弥漫,虽然并没有过多奇怪之处,但仅凭他们混迹如此年月的敏锐感官来看,却是暗藏着不少可怕的危险。 夜,太过安静了。 “以之前的情报来看,天心崖一役后,至少还剩数百邪教之众,除去云梦泽以及天心崖留守的护卫,至少,冥教会派出百名杀手,来此干扰教主施阵。假若预料不错……我这边传令诸卫,搜查周遭隐患!” 罗狼说道,不由面色一紧。 然而,忽而桑娜一手拉住了他,面色却是更沉: “不。我是说,君魔炎。” “……” 闻言,罗狼迅速一怔,后脊莫名凉了一凉。 此刻,上空之处,阿罗叶渐渐漂浮起来,一袭红色长裙,月下迎风不止。五彩绚烂的光芒,一时大耀而起,闪烁开来。只觉一股诡异的气息,似如蛊术特有的无形毒雾一般,竟是从四面八方被吸纳而来,融入阵法之中。 分明见得,上空的阿罗叶,身躯颤了一颤。 “轰!” 顷刻间,那股从东雷阁方向而来的无形毒气,开始疯狂地涌入法阵之中,随着五彩光芒不断地变幻,竟是源源纳入了阿罗叶的身躯之中。 隐约见得,阿罗叶面色肌肤,已然生生变了颜色。 额间的红色印记之下,粗汗滚滚,一阵绿一阵紫,模样骇人之极。 “教主,是在用她自己的身躯,来吸收这万蛊噬心的尸毒么?!” 桑娜大惊失色,显然察觉了其中的详情。圣巫教禁忌机密的万蛊噬心阵她未必知晓,可是身为教中重要人物,尸毒,她却是知晓几分的。 “!” 一抹震惊之色,瞬间浮上桑娜的脸上。 “小心!” 突然,身旁的罗狼大呼一声,似乎察觉了另一些惊变,再也顾不得许多,当即站立起来,朝着周围的教卫大声号令: “保护教主!” “咔!” 刹那之间,上空之处,一声碎裂之响,猛然传了出来。 只见一阵奇异的变故,阿罗叶咫尺之前忽然凝出一道金光闪闪的真元屏障,刚才凝出不过半息时间,就生生被击碎而开,消散为虚无。一道身影,赫然出现护卫在阿罗叶的前方,竟然是那奕剑阁的林子萱。 瞬即,奋进全力结出的防御之术被击破,林子萱也受了不小的内创,嘴角一抹鲜红溢出,便是直直坠落下来,堪堪立稳身躯。 而那金光黯去之处,也是一道身影虚空而现。 君魔炎! 果然,正中秦川心中忧虑,君魔炎选择来了此处。 “铛……” 紧接着,又听得一声剑兵颤鸣,那君魔炎手中帝恨一扬,却是朝着身后猛然一挥。眨眼不到,他的身后,又是一道隐匿的身躯赫然被击出,却是意图自后攻击于她以保护阿罗叶之人,不是旁人,正是柳沉烟。 “嘭!” 顿时,柳沉烟猝不及防,执剑格挡,却也因此突如其来的一击,身躯被击飞数丈,直直坠在泥地之中,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铿!” 柳沉烟手中裂天破地插立泥土之中,终于稳了下来。 却是,神情极度凝重地朝着上空一瞥。早已料到冥教可能派人来此干扰阿罗叶施阵,故此她才叫了林子萱一起,企图来此保证阿罗叶的安危。可是看来,若是晚来一步,恐怕身系着天下安危的阿罗叶,已被生生击杀了。 ……君魔炎的实力,太过恐怖! “咻!” 此时,似乎法阵已经完毕,阿罗叶缓缓坠落下来,立在了圣巫教众的层层守卫之中。只见她并没有来得及理会眼下状况,只微微举起了一只手。 骤然,在她的身旁,虚空莫名一阵闪现,竟是送出一个不知是尸体还是傀儡的怪异之物。阿罗叶继续念着咒,随即面容上时紫时绿的骇人颜色,方才缓缓褪去,与此同时,那现出之物,也随着发生变化。 众人一番凝视,终于看清。 阿罗叶召唤出来的,正是当年的西疆枫木长老楼夏,看样子,早已被炼成了一具毒尸。此时的阿罗叶,原来并非吸收那万蛊噬心的毒,而是以此为引,将那尸毒转移至楼夏毒尸的身躯之中。 极其迅速地,楼夏因为死去满是皱纹的苍白面容上,莫名浮起阵阵妖异的绿色,正如所有中了万蛊噬心毒疫之人一般。 其蕴含的诡异力量,顷刻间增长了无数倍! “呼……” 终于,待得阿罗叶面色恢复如初,方才重重地喘息了几声。 末了,眉目一扬,直视着上空的君魔炎。 眸中厉光闪现。 …… “哼,塔纳罗一番周折,结果,倒是给人做了嫁衣。” 夜空之下,只听君魔炎一声轻笑。勾结塔纳罗费尽心思施下的万蛊噬心阵,如此轻易被人破解,却竟然,没有丝毫的怒意。 他凝视了阿罗叶一眼: “看来,星宿劫是在秦川的身上了。不过……” 君魔炎说着,亦没有失望之色,转而朝着下方的柳沉烟望去,“裂天破地自己来了,倒也不算白来,免了我再去搜寻。” “……” 闻言,柳沉烟面色一沉。 林子萱远远望了柳沉烟一眼,手中青鳞,适时闪过一抹杀意。 毫无疑问,君魔炎来此的意图,便是那一贯搜集八大圣物的阴谋,星宿劫、以及裂天破地。如此,林子萱自不会让其得逞。而且从对方的话中,似乎本是来此确认星宿劫下落的,如此一说,那另一边的秦川…… “圣巫教众听令!” 此时此刻,阿罗叶面色从未有过的阴沉。 自从一统西疆之后,她便没有这般触怒过了,潜心隐忍,一心做秦川想要看到的当初那西疆少女。可是这一次,便如,斩杀楼夏的那时。 一句冷血无情的号令,骤然发出: “杀!” …… “轰!” 一声轰鸣,自云梦泽上爆发而出。 随着上官瑶伏羲八卦阵凝结而成,一股凌厉的道法真元,如同天罚之威,猛然自苍穹之上镇压而下。顿时,周围正与叶秋奇、慕容千阳厮杀的无数杀手毒尸,短暂地如同失去了支撑,纷纷直直落下,坠入湖中。 八把真元玄剑,暗夜之下,璀璨光明。 四溅的水花,波光粼粼,若非时候不宜,直感觉有几分美妙。 “!” 塔纳罗面色一沉,似未想到,伏羲八卦阵竟有这般的威势。 然而如此一个不经意的恍惚,便被秦川牢牢把握了机会,一式凭虚御风,身影骤现,龙脊凝蓄着可怕的魔道真元,杀意猛烈。 已然,直抵塔纳罗的胸前。 “如此闹剧,该结束了。” 秦川冷哼一声,早就知晓,区区一个塔纳罗,根本不会有多大的能耐。他之所以能有这般威胁,也不过仰仗了身后的君魔炎而已。 结束了吧。 “铛!” 突然,场中众人,面色纷纷一变。 秦川面色瞬间沉了下来,只觉手中的龙脊忽然被何物生生阻挡了一般,直抵在塔纳罗的心脏之处,却半寸也不得前进。只有一声剧烈的颤鸣,甚至震得自己手臂发软。却是,虚空之中,现出了一只手掌。 牢牢地,握住了龙脊! “咻!” 眨眼之间,秦川身形疾退,再度与身后众人立在了空中。 那被牢牢握住的龙脊,也随着秦川的灵念运转,忽然消失了踪迹,一番虚空变化,便又出现在了自己的手中,紧紧地握住。 一阵巨浪卷起。 狂风呼啸。 随着那只手掌的出现,缓缓地,虚空之中,一个人的身形迅速站立了出来。一袭深色的儒袍,直若暗夜幽冥,浓眉正脸,却浮现出残戾得令人生畏的神色,竟是,那不久前被击败的冥教逐日护法,司空寂。 他! 不仅没有受创,如何,修为竟是莫名强了数倍不止?! “秦川……” 身后的叶秋奇,面容十分凝重,不禁朝着前方的秦川低唤了一声。他自也无法想明白,为何只差一击就人神俱灭的司空寂,又如重获新生了一般? 此时,已比那君魔炎还要可怕! “轰隆隆!” 湖中巨浪,再度翻滚不止,那被上官瑶伏羲八卦阵短暂镇压的无数杀手毒尸,此时也重新冲了出来,短暂地停滞,凝蓄着又一轮的攻击。 气氛,有些沉重。 “你们先解决了塔纳罗,他,先由我来对付。” 秦川一句沉声,目光,始终未离那司空寂。 “哼哼。” 一声冷笑,忽然从司空寂口中传来。 莫名的凉意,直袭灵魂深处。 第14章 邪器 “……” 上官瑶忽有沉默,咬唇不语。 谁都知晓,仅凭秦川一人,根本难以招架得住司空寂。可是他们几人来此的目的,本就是破那万蛊噬心阵,若是被司空寂拖住,又该如何是好? 这天下存亡,便在他们几人了。 “我不会有事的。替我亲手杀了塔纳罗。” 秦川淡淡说道,紧了紧手中的龙脊。 “咻!” 话音刚落,叶秋奇众人也并无他法,顿时各自身影闪现,继续与塔纳罗和那百余冥教杀手毒尸交锋在了一起。唯今之计,也唯有他们加紧速度,将塔纳罗和万蛊噬心阵解决了去,再来应对这最后的麻烦了。 司空寂! 冷风习习,天地如同死一般的沉寂。 “我不明白,被这中原天下所敌视的你,却为何还要与他们为伍。你若一心为魔,必会成为超越君魔炎、超越半月的存在。” 司空寂看着秦川,莫名问道: “为何?” “因为,那般事,我已做过一次了。” 秦川应道。 不管这司空寂听不听得明白,但自己的前世,的确一心成了一次魔。可那般的结果,除了一时的畅快,却又有何意义呢?师门,没了;心中念怀的紫涵,也死在了自己的剑下;自己的初心,也早已烟消云散。 超越?成了巅峰,又有何用? “如此,那便瞧瞧,你与我各自坚持的,孰对孰错。” 司空寂淡淡地道。 说罢,司空寂突然眉目一扬,霎时风云剧变,他所立的上空,犹如撕开了一道空间裂缝,一个古怪之物,缓缓出现。却是秦川早已见过的邪物之一,当初为老怪物所有、而后 又被冥教劫去的上古邪镜! 虚无! “!” 顷刻间,秦川面色大变,心中一沉。 却是,眼前一黑。 …… 黑暗,仿佛,永无止境。 然而事实上,却也只有短短的一瞬而已。 仅仅失神半刻的时间,秦川已察觉,自己被一种空间秘术生生转移到了另一处对方。这种感觉,与当年无尘子带自己穿梭于鹤鸣峰是一般的。 区别是,司空寂,是用了那虚无镜的能力。 “……” 秦川面色一疑,迅速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依然是茫茫大泽,暗夜之中,仿佛更加看不到尽头。若非幻境,那便仍然是在云梦泽中,只是离了方才的孤岛颇远而已。而且秦川确定,此地并非幻境。倒不是施以元神察觉了出来,而是,方才司空寂的那番言语。 他,想与自己单独对决! “今日结局,你我二人,必有一死。” 前方,司空寂早已踏立虚空之中,对着秦川冷声一句。 云梦泽方圆近千里,浩瀚如汪洋,只要司空寂稍加手段,上官瑶一等人想要寻得此处,可谓是难上加难,想要前来支援秦川,更是绝无可能。而以司空寂这般实力,若不放秦川离去,秦川,也唯有以死一战而已。 “哼。” 瞬息之间,秦川理清了当下局势,随即冷哼了一声。 面无改色! “魔由心生,心魔惑人!” “明王三重祭,天启!” “明王三重祭,同归!” “明王三重祭,幻灭!” “以宫为眼,卦结九宫。九宫八卦,凝!” 眨眼之间,秦川数道咒诀相继念出,一直以来自己依靠的术法全都施展到了极致,漆黑的魔道真元、玄妙的九宫八卦阵,伴随着天地灵气的源源而来,全都大盛而开,尽数环绕在身躯四周,气息强盛如斯。 接下来,便是一场死战! “凭虚御风!” 霎时,秦川自也不再多言,心念一动,身形便是骤然消失,只余空气之中,无比凌厉的杀气大放而开,彻底放开了一直以来对心魔的压制。 一汪平静的湖水,瞬间波澜壮阔。 “轰!” 只见司空寂结掌成印,迎着变幻不定的虚空,忽然猛推而开。 掌印真元爆涌之处,秦川一道身影当即被震了出来,不过与此同时也是杀意一纵而逝,被逼出的整个身形,居然一下溃散而去。 却是心魔化身。 “铛!” 紧接着,一声龙脊颤鸣,伴随着似有似无的龙啸之音,赫然出现在司空寂身躯的另一侧。秦川的本体,已然脚踏十步,剑意杀气凝聚到了极点,一式十步一杀,堪堪袭至了咫尺之前。前后,不过眨眼的时间。 剑光,一闪而过。 “嗯?” 忽然,秦川一声惊疑,骇然失色。 却是手中的龙脊,忽然彻底消失了踪迹,这一回,不受自己意念控制,而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生生压制回了虚无空间之内。 这…… 是那虚无镜的能力! “咻!” 随即,秦川自也不容迟疑,身法再动,疾退了数丈。 这番离奇的变故,自己倒也见怪不怪了。当初在无量天中,便早已被手持虚无的老怪物来了几回,这般的下场,便是自己短时间内再也不能使用龙脊了……想不到,眼前这司空寂,竟也知晓驱动那邪镜虚无之法! “天道本虚,万物本无。” 司空寂莫名念道一声,“这,便是虚无……” “……嗯?” 然而他一句话还未说完,面色却是忽然怔了一怔。 猛然朝下望去,竟是见得湖面之上,秦川不知何时分出的元神化身,早已结好了道印,暗含天道之规的上乘伏羲道法,已然施展而出。 “吼!” 顷刻间,湖波汹涌,浪高数丈,竟是形成一条水龙,直直朝着上方的司空寂咆哮而来。与此同时,天地灵气活跃无比,寒气纷涌,那条水龙,亦随着迅速地结为实体,冰霜凝固,一股可怕的冲击力,径直而上。 若说对真元的精妙控制、以及稍纵即逝的战机把握…… 天下间,恐怕已无人能及得过秦川了! “喝!” 司空寂暴喝一声,手中随即现出一支墨笔。 只见得在他指尖旋了几圈,顿时笔锋朝下,一道圆形的真元帷幕,便迅速地扩散而开,泛着虚浮的黑气,却如同一道坚韧的铜墙铁壁。 执念障的能力: 防御! “嘭!” 刹那间,秦川以寒冰咒结成的冰龙,咆哮不止,猛烈地撞击在司空寂结出的真元帷幕之上。短短片刻,便听得冰霜碎裂之声此起彼伏,一条巨大的冰龙,竟是迅速地破碎而开,漫天冰屑,直如隆冬之学,寒意凛凛。 碎裂的冰块,相继坠入大泽之中,又激起水浪滔天。 惊天动地! 而上空的司空寂,镇定自若,安然无恙。 “执念不消,魔障不止。” 司空寂往下瞧了一眼,蔑笑一声,便是转向前方空中踏立的秦川本体,又不知是有意解说、还是自炫自耀地,莫名对秦川道了一句: “是为执念障。” “呼……” 此时,秦川踏空而立,却已是有些气喘吁吁。 自己一连三式猛烈的攻击,皆被眼前的司空寂不费吹灰之力地破解,丹田内的真元,尽管远超于常人,却也是损耗了过半。而反观司空寂,竟如同轻描淡写一般,至始至终,甚至都未曾挪动半分位置。 ……他的实力,竟突然有如此之强? 不! 或许,得归功于他手中的那两件上古圣器! “我不知你究竟有何等实力,但若想我死,可没那么容易!” 秦川冷道一声,不由,再次想起了怀中的星宿劫。 ……那条,在西疆蚩尤冢中所得的古怪石坠。 那时寻得之初,自己便从中获益,魔道修为离奇大进;其后,自己以为不再有别的奥秘,便只当纪念之物留存,甚至还留给了阿罗叶当做定情之物;而再后来,经历诸多变故,许多次,都是这星宿劫从劫难中救了自己。 然而其中真正的奥秘,还是一无所知。 曾也探索多次,但一直无果而终;不久之前,自己也下定决心想寻得契机、细细参研其中的奥秘,但无奈诸事繁多,一直耽误了下来。 而这一次,不能再等了! …… 水浪汹涌。 冷风,不断侵袭而来。 “铛!” 秦川意念一动,尝试了一番,果然将自己多年不用的镇山河祭了出来。也顾不得思考是不是上官瑶又一次接上的了,只紧紧执于手中。 一对冷眸,直视前方。 自己龙脊被禁,也只有以此为倚仗了。 “哼。” 见得如此,司空寂冷笑了一声,却不知是不是在嘲笑这拙劣的兵器。 只见他双臂一扬,忽然左右两方虚空之中莫名异动,再度出现了两道空间裂痕,仿佛通往黑暗的无尽虚空。眨眼之间,便是两件法器从中现了出来。俱是带着无比邪煞的漆黑之色,直透着无穷无尽的诡秘气息。 却是一把琴、一面幡。 “心无妄念,身无灾劫。是为无妄;” “不疚不疯,永堕轮回。是为疚疯。” 同样两句莫名的话语,同时出自司空寂的口中。他只凝视着秦川,既不发起任何攻击,也不与秦川口舌相争,只,顾自说着莫名的言语。 其意何为? “!” 然而,此刻的秦川却是大惊。 之前鬼谷魂殇前辈的疚疯幡被冥教所夺;闻人醉的无妄琴,也落入了君魔炎的手中,再加上虚无与执念障,四件上古邪器,此刻竟然同时出现在了此处。而且,居然,每一件,都完全被司空寂所牢牢掌控。 他,究竟是何来路?! “还有……” 不理会秦川的惊讶之色,司空寂继续一手高举,直指茫茫夜空。一声宛若空间碎裂的声响,顿时回荡在云梦泽上,惊起波涛汹涌。 狂啸不止。 “轰隆隆!” 第15章 结局 如破苍穹! 狂风不止,天地宛若变色。 只见司空寂独臂高举,那上空之处,赫然撕开一道裂缝,乌云伴随着雷电,尽是黑暗之色。一股暴戾而又邪煞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 帝恨! 竟是那帝恨邪剑,撕裂苍穹而来。 “帝恨苍穹,唯我独尊!” 司空寂高声一句,将那邪剑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霎时,无妄疚疯虚无执念障俱是随着帝恨的出现,同时掠起一阵异光,如同吞噬光明与暗黑无穷无尽的邪煞之气,在这云梦泽上源源而生。却是俱都汇聚到了司空寂手中的帝恨剑上,如同合而为一。 空间,剧烈地颤抖着。 耀眼的光芒,仿佛穿梭于虚无空间之内,诡异十分。 却又,如同一片黑暗。 那剑上无比可怕的力量,无人知晓从何而来。是那遥远的上古洪荒?还是难以寻觅的混沌虚空?还是,鸿蒙之初天道之源的力量?! “……” 秦川的面容,惨白到了极致。 迎面之前,那瞬间便要席卷自己整个身躯的杀意,仿佛,噬尽了所有看得见的光明。这一刻,秦川终于感受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绝望。 绝望…… …… 不断坠。 耳畔,只有呼呼的风声。 秦川此刻的那件红枫道袍,直如浴火而来,染上点点焦灼的灰烬。坠的途中,衣角的条条裂痕,似乎都还在缓缓地燃烧。悄悄地,燃尽之后,化为漆黑的焦烬,随着风,逐渐地散为尘埃,消弭而去。 原本幻灭之燃魂而得漆黑得几近透明的真元,也如烧尽了最后的生机,慢慢地,消散,如同蜕落的翅羽,融入了虚空。 司空寂的那一剑,秦川接了来。 ……却,并未接住。 那可怕的力量,天地之间,怕也无人招架得。 若非融炼了九曜琉璃盏的元神之躯,强韧程度异于常人,恐怕秦川也早已在帝恨那一剑,人神俱灭,魂飞魄散而死。 “扑通!” 水花四溅,秦川生生坠入了湖中。 颈间那条石坠,从秦川的怀中露了出来,水中,如同浮在他的眼前。一块菱状的黑石,无雕无琢,却分明可见的映着些许怪异图案。如那璀璨星辰,耀眼夺目;却又仿佛混沌虚空,透着无穷无尽的深邃与神秘。 这,便是星宿劫。 便是这么一块黑石,自己神识灵念窥探不得,多次血祭熔炼也无果而终,费尽心思想尽各种方法,也如何都悟不透其中奥秘。 “呼……” 秦川无奈地轻舒了一声。 透过数丈之深的湖水,已然察觉到,司空寂的又一次攻击已经凝蓄了出来。难道,自己,今日便要在这里结束这本就不应存在的此生么? 前世…… 今生…… “咕噜噜……” 大泽深处,秦川的身体终于不再坠,缓缓地停止了来。身躯外渐渐消弭的黑色真元,焚烧着湖水,直源源不断地冒着气泡。 明王幻灭之祭,以心火焚三魂七魄而融真元,此般代价极大的禁秘之术,看来,却也拯救不得自己了。秦川心中莫名有些释然,只看着那星宿劫忽而落入气泡之中,忽而又随着自己的身躯,再度浸入水里。 如此不断。 还有,自己逐渐消弭的真元…… “?!” 突然,秦川目光一凝。 …… “轰!” 天地无光,只有无边的黑暗。 只见不知云梦泽何处,一道湛蓝的光芒,突然冲破了天际。短短的一瞬,直若星光无垠,洒的,似有璀璨的光芒,照得天地通明。 黑暗尽散。 一股无穷的力量,直达云霄! 这比之前万蛊噬心阵还要惊天动地的剧变,几乎被每一个身在晋州的修真之士瞧得明明白白。却也无人知晓,究竟是何变故,才能造成如此轰动;那来源之处,也不是万蛊噬心阵所在的孤岛,甚至…… 无人瞧清,究竟从何而来。 “嘭……” 临江府外,那具楼夏尸体炼成的毒尸,在帝恨剑的连番轰击之,终于彻底爆裂而开,再如何强韧的躯体,也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咻!” 继续带着可怕的威势,帝恨剑直直破空而去。 直指,阿罗叶。 “……” 此时此刻,阿罗叶孤立无援地立着,眸中,只映着如同能够刺穿一切的帝恨剑锋,那残戾的杀意无比恐怖的力量,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忽然,整支剑,竟是离阿罗叶不到半寸的距离之内,生生消散了踪影。带着本可噬尽阿罗叶一切生命的可怕气息,一起彻底地无影无踪。 帝恨,居然离奇地消失了?! “?” 君魔炎,也是面色微微一变。 …… 一抹微茫的曙光,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持续了整个夜晚的黑暗,终于稍稍被驱散了几分。不断吹来的湖风,也不再那般寒冷,仿佛携带着那一方天地的温暖,徐徐而来。 黎明将至。 只有,临江府外,尸横遍野。 此刻,一滴冷汗,终于从阿罗叶的后脊滴落来。 她凝滞了许久,似乎还处于方才死亡边缘的沉默之中。只看着,原本占尽优势的君魔炎,随着帝恨的消失也怪异地隐匿了去。四周,硝烟弥漫,圣巫教以及各门各派牺牲的弟子们的尸体,血流成河。 满目凄凉。 “……” 阿罗叶没有言语。 一侧,险些丧命于君魔炎手的柳沉烟,也不顾胸前还在汩汩流血的伤痕,由林子萱缓缓扶起身来。亦是,沉默着,哑口无言。 所有人,皆是默然。 全都立在越来越明的晨曦之中,朝着云梦泽上,侧目遥望。 方才那惊天动地一幕后黯去的强光,早已不再,不过却似乎留了湛蓝的星光,在微薄的晨曦之,如同洒在茫茫大泽之上。 洒在天地之间。 竟觉,十分的美妙。 …… 暖日初升。 娇媚的艳阳,终于彻底覆盖了天地,一片光明。 微风吹着湖波荡漾,反射着耀眼的阳光,平静之中,还有淡淡的温暖。一切的暴戾与杀伐邪恶与纷争,都随着暖风,消失而去。 云梦泽。 似乎,从来便是这般的静谧。 此刻,那座孤岛,在上官瑶的封印,凝成了一座永固的冰山,随着伏羲道法的源源运转,缓缓地沉入了大泽深处。从今往后,没有人会知晓,曾经,在这里,有一次几乎令得中原天沦陷的惊天阴谋。 恐惧,也在此,被尘封去。 “呼……” 见得上官瑶终于结束了阵法的施展,叶秋奇长长舒了一口气。 此刻的他,还有一旁的慕容千阳,俱是满脸疲惫之色。一夜死战,对阵不断死而又活的残戾毒尸,换做旁人,怕是早就精疲力竭而死。 所幸,他们成功了。 而上官瑶,刚刚结术施展了封印孤岛的这个伏羲大阵,脸上的倦色,更是比叶秋奇等人还要深。她那一袭白衣,早已满是污秽,不知何时有些散乱的发丝,风中更显得有些凌乱,直让人心生不忍。 然而,她眸中的凝重之色,却是还未松懈。 她,在等着什么。 “咻!” 突然,一道身影从远方御剑而来,缓缓落在此处。与叶秋奇等人一般,踏立在这湖面之上,随着湖波荡漾,却是纹丝不动。 秦川。 “你没事吧?” 顿时,叶秋奇急忙问候一声。 随即,瞧秦川注视了几眼,神色却是微微一疑。 只见得此刻的秦川,丹田之中真元涌动异常,一夜之间,修为竟是突飞猛进,远超了从前。只是,此时的秦川,竟没有半分得胜之后的喜悦之感,反而颇有几分怅然之色,眸中,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经历了什么? 修为一夜之间,为何会突破了如此大的跨越? 那司空寂,是败了么? “呼……” 良久,秦川长舒了一口气,终是对着前方面容紧张的上官瑶淡淡笑了一笑,转过身来,看了看一侧悬浮的塔纳罗尸体,对叶秋奇应道: “没事了。” “那便好。” 稍稍顿了顿,叶秋奇也不再去猜疑,没有问秦川之前的遭遇,只运起真元将那被击毙的塔纳罗抬高了数尺,对秦川说道: “本想将他一起封印于大泽深处,但想到你圣巫教要处置他,便留来一具尸体。也便是,应你之前的嘱托吧。” “嗯。” 秦川点了点头。 眼万蛊噬心阵已被破去,司空寂的麻烦也已经解决,可是秦川的神色中,仍然还有些担忧之色。心中挂怀的,自然是另一边的阿罗叶。 “临江府传来消息,尸人毒疫已经全部解决了。” 这时,慕容千阳出声说道,“由圣巫教主阿罗叶亲自带领,冥教的天心崖也已被我中原正道彻底攻破。冥教,已经算是灭了。” “……” 闻言,秦川心中一怔。 却没想到,一夜之间,中原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当然,方才的担忧,也释怀而去了。 只是,秦川的心中,却仍然觉得,这一切并未结束。尽管说出半分缘由,但昨夜自己的遭遇,那暗藏惊天秘密的上古邪器自己怀中的星宿劫,一切,都还在。至少,君魔炎,的的确确也还没有死。 最后…… 便是,这人心之恶,永远也不会灭! 第16章 空寂 云梦泽之变,已经过去三日。 不知为何,尽管大劫已去,近日以来,秦川却总有几分恍惚。 那仿佛是在一片苍茫的天地之间,有璀璨的星光,也有浩瀚的烟波,如此美妙。一个罪孽深重之人,蜕去了一身枷锁,仿佛伏跪着。 如此虔诚。 “善恶对错,先生如何判之于我?” “善恶,本在人心。” “那,人心,却是善?还是恶?” “人心本无善恶。曾几何时,他人施恶于你,你却不知,他人亦有善施于他人;你决心以恶向恶,本也为善,却又不知,你施善于他人,亦有恶再施于他人。善恶循环,终成因果,然,善恶无止也。” “若以善向恶,岂非任恶猖獗?” “善恶终有报。你因被施于恶,心愤难平,总以善恶计较,其实才是大恶。你可明白,无善无恶,自在人心,这才是我逍遥之义。” “如此,却是弟子错了么?” “是。你,选择了深渊。” 深渊…… …… 微暖湖风,直让人忘记了寒冷。 秦川记得萧如白与闻人醉殉情的那座岛中悬崖,这一日,不知为何,突然想来瞧瞧。或许,来缅怀那被命运无情捉弄的人们。 仿佛,便是自己。 不巧,此时此刻,居然在那崖上偶遇了一人。 却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岁老、然而色却不衰,一袭白衣,神采奕奕,若不是并非穿着道袍,直让秦川错以为是自己的师尊无尘子。他独坐崖边,注视着茫茫的云梦大泽,尽显一副隐世高人的模样。 此人,秦川认识。 ……甚至,才刚刚见过不久。 见得此状,秦川面色微微怔了一怔: “先生前番救命之恩,秦川谢过。” 当即行了一礼,秦川却是无比尊敬地躬下身,不敢有丝毫怠慢。 那日,若非这位老先生出现,恐怕自己不是死在司空寂的手中,便是被星宿劫突然爆发出来的可怕力量反噬而死了。自己修为突飞猛进,正是那时将幻灭之祭下的真元注入了星宿劫中,造成了极大的变故。 险些,与那司空寂真正地同归了。 所幸的是…… 想到如此,秦川的心中都还有些后怕。这也是,近日来自己神情恍惚的原因之一,那股力量,远远比心魔的反噬还要可怕! “那星宿劫的力量,可压制下来了?” 老者看着秦川,只淡淡地问道。 “承蒙先生相助,已然无恙了。” 秦川应道,随即又有些冒昧地问道,“敢问先生名讳?” “子隐。” “?!” 闻言,秦川突然大惊失色。 自号“子隐先生”的,却不是那逍遥谷的谷主么? ……难怪,他会出现在这萧如白陨落之地。 传言之中,子隐先生本是数百年前的儒园大贤,功盖天地,乃是当真无愧的修真第一人,儒园兴盛的一大原因,便是因为有他。而得了如此成就之后,他却突然自废了修为,干脆利落地抛却一切功名,离开了儒园,隐世而居。 后来,便有了逍遥谷。 据说这子隐先生自废了儒家修为,却又自创出一套修习法门,其内容世人不知,但从外出逍遥谷弟子普遍的强盛实力来看,可想而知…… 那套逍遥谷修习心法,究竟有多高深! 萧如白,便是其一。 那后来被中原人人畏惧的“琴魔”,更是如此。 “秦川再拜!” 迟滞了许久,秦川终是又无比恭敬地行了一礼,一时仿佛无言以对,只能由衷表达心中敬仰之意,“若非先生出手,恐怕秦川早已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先生救命之恩,秦川无以为报。” “我救了你,却也救了司空寂。” “?” “当年,司空寂与如今的山阴居士,乃是同门师兄弟。司空寂为长,其又天赋异禀,本是钦定的门主继承之人。一切变故……” 老者叹了一声,颇有唏嘘之意,又继续道: “他二人的师父,算是儒园历来成就颇高的门主,可惜后来,因为与魔道抗争多年,难免染了魔障。一次危机之中,儒园商议的结果,是由司空寂亲自将之击毙,化解天下安危。那时,司空寂万般不愿之下,终是应了下来。” “那,他便成了这天下的罪人?” 听着,秦川心中一沉,轻声问道。 “其时,儒园门主堕魔之事,外人并不知晓,儒园也不可能随意外传。司空寂犯下此等叛逆的弑师之罪,却是由他的师弟,山阴居士,集聚天下英杰,共剿于之。司空寂不愿与正道相争,东躲西逃,结果,也染上了魔障。” 说完,老者别有意味地瞧了秦川一眼。 秦川不语。 老者又继续说道:“其实,这一切,起因不过是儒园毫无意义的颜面而已。唉……那时,司空寂曾来我逍遥谷求我收留,但我并未同意。他无奈离去,却无意中知晓了一个上古之秘,心中,萌生了一个念头。” “是八大邪器?” “不错。” 老者应着,眸中也多了几分沉色,“造化弄人!一念之差,本来不惜违背道义犯下弑师之罪,而以此守卫天下苍生的他,却走上了另一条路,选择了一条深渊。儒之仁爱,在他的身上,俨然变成了一个笑话。” “……” 秦川沉默。 忽而瞥了瞥自己的前胸,那个上古之秘,此时,自己也知晓了…… 摇了摇头,秦川随即问道: “不知先生救下司空寂后,他去了何处?” “去与君魔炎了结去了。” “君魔炎?” 闻言,秦川心中又是一沉。原来,盛极一时的冥教,却是因为两大高手的内斗,被阿罗叶抓住机会,被生生攻破了天心崖,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流之中。想着,秦川双眉忽然一蹙,“那,此时此刻,那二人结果如何了?” “那二人如何我不知。” 老者抚了抚白须,“但我知晓,那日,司空寂已经服下了三日绝魂丹。” “!” 突然,秦川面色一变。 最终,却只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之中。 …… 一月以后。 云梦之变结束,冥教灭亡。 祸乱中原数十年的一大邪教,终于在天下正道的合力围剿之中,连同总舵天心崖在内,各地魔窟尽数彻彻底底地陷落,大好河山,终于回归了安宁之中。此战中居功至伟的圣巫教,也终于被中原正道所认可。 以一己之力,致使临江府避免了一场生死浩劫。 阿罗叶在中原之中的威望,也一日千里,再也不是以往外来巫教的教主了。如今的她,在中原之中,也有了不低的一席之地。 至于秦川…… 这些外人的目光,秦川自也从未放在心中。 那些过往恩怨,所谓的“罪孽”,是自己所为的也好,他人嫁祸的也好,秦川从未解释过半分。所谓的拯救天下苍生,自己也从未真正地去想过,只要自己身边的人安好,便觉得,一切都满足了。 亲眼目睹了近一月以来中原正道对冥教余孽的杀戮,秦川忽然觉得愈加的厌倦。还有,得知了那司空寂昔年的往事…… 秦川,倦了。 不管杀戮还是纷争,全都倦了。 …… 参松观。 临山而下,一片青葱。 秦川一直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小径之中,静静地立在原地,没有言语。只有嘴角始终噙着的淡淡笑意,自己,很少这般闲逸过了。 就这般,目送她回落雁峰吧。 “人都走了,还看什么。” 忽而,一只熟悉的手臂拍上了秦川的肩膀,传来一句笑声。 “她从未走过。” 秦川轻声应道,不觉轻触了自己的胸口。末了,回过身来,对着叶秋奇笑了一笑,也不多言,便就地在这山顶青石之上,躺了下来。 叶秋奇也盘膝坐下。 远方。 晴空万里,天地苍茫。 “可还记得济云观的时候,我们也是这般无聊地看云。” “我只记得你我切磋的时候,你老在那竹林里蹦跶,仗着步法比我快,便老是用来青竹来打我,来来去去又只会一招太虚诀,烦得要死。” “那今日来一盘?” “不来!” 叶秋奇忽然反声道,笑了一笑,却又凝视着秦川,“我看你修为突飞猛进,却有些不开心。你在那云梦泽上,可曾遭遇了什么?” “呼……” 闻言,秦川长叹了一声,“改日与你说。” “好。” 叶秋奇淡淡应着,却并未追问。 时光仿佛回到了很早很早以前,二人就这般闲逸地卧着,看着天边的云卷云舒,彼此没有一言一语,却始终明白对方的心声。 就只差,一壶酒。 “不与你浪费光阴了。” 过了很久,秦川突然坐立起来,似是想起什么,又猛然站起身来,对着一旁假寐的叶秋奇说道,“我与阿罗说好了今日游湖,差一些给忘了!” “哈哈!” 叶秋奇大笑两声,扬起手来,摆了一摆: “去吧。” …… 秦川走后,叶秋奇依然独卧了许久。 直至日暮时分,方才拍了拍衣裳,打算起身离去。如今晋州大事已定,各门相继返回了各自的师门,上官瑶今日一早也带着伏羲弟子返回了落雁峰。若不是秦川还留在这里,叶秋奇也早已返回安阳了。 此刻,却是时候了。 追忆虽好,但应把握的,还是当下。 “呼……” 叶秋奇长长舒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中州大地。 “咻!” 突然之间,只见得渐渐昏暗的天色之下,一道疾光不知从何处飞跃出来,破空而起,散作几股微光朝着中原四方飞落。虽然隔了万里之遥,未必能够瞧得真切,但只要刻意窥察,也能看得个清清楚楚。 那个方向,来自京州。 “!” 顷刻间,叶秋奇眉目一沉,无比凝重起来。 那是,儒园的…… 长空令! 第01章 心声 深夜。 满城灯灭,透着无比诡秘的气息。 即使是中原最繁华的京州城,此时此刻,也彻底陷入了夜的沉寂之中。儒园夫子殿外的两盏长明灯,月色之下,有些微微的泛黄。 风,不断吹拂着。 恍惚之间,竟有几分萧索。 “轰!” 突然,一股可怕的气息,猛然爆开。 无比残戾的杀意,片刻之间,竟是笼罩了整座儒园。无数熟睡中的儒园弟子,也顿时被吓破胆来,从床榻上惊醒。一时鸡鸣犬吠,传遍了整座京州城,原本静谧安详的夜晚,终于被彻底地打破,尽是喧哗。 满城大乱! 月色,更冷。 寒风不断,那两盏灯火,忽地灭了下来。 只余一片黑暗,留存于天地之间。 陶丹青匆匆从那殿中跑将出来,一袭儒袍似乎还是刚刚披上,亲临如此突如其来的剧变,又岂有安宁之夜可享? 殿门轻启。 霎时陶丹青面色瞬间大变,尽是骇然。 只见得虚空之中,一袭迎风摇曳的红衣,如血一般,染遍了整片月色。一个面容冷峻的女子,神色无情,眉间只有一股极其可怕的杀意,俯视着整座儒园、整座京州城、甚至,整个天下。 她如挑衅一般的目光,直直盯着刚出殿来的陶丹青。 手中,一把利剑,闪出一抹寒光。适时初春之夜,竟有雪花飘落,随着那剑上不断溢出的残戾气息,直把整片天地变得如同隆冬一般。 邪剑…… 凝霜! …… 云梦泽。 晌午时分,春光大好。 一叶轻舟,漂泊在大泽之上,烟波漫漫,映着春日阳光,带来的,只有一阵温暖之意。就这般随波游着,仿佛朝着天边而去。 忘却了烦恼。 “这蟹,却是东雷阁做的最香,可惜了……” 船头之上,秦川浅酌一杯美酒,忽而淡淡地笑道。对面,阿罗叶也是满怀春意,一边看着秦川,一边默默地吮着刚刚吃过蟹的手指。 娇俏之颜,无比动人。 初到晋州之时,秦川便说带阿罗叶游湖赏景、顺便尝尝这大泽之畔特产的海鲜美味,只因后来事故丛生,方才一直未得如愿。如今冥教大破,圣巫教的地位也得以提升,不再有后顾之忧,倒才真正有了游湖的机会。 罗狼、桑娜一众,也早已被遣回了落雁峰,只有阿罗叶还一直留在云梦泽。这也便是一个月以来,秦川没有离开晋州的原因。 “你不是喜欢钓鱼么,我本打算时间还早,去找个地方钓钓鱼顺便野炊,但是此刻来看,怕是时间不够了。” 阿罗叶说着,却似有幽怨之意。 随即,秦川略有愧色,干咳一声,回道: “遇到叶秋奇那小子,耽搁了一些时间,我心里是记着的。” “她要回去了,你去送她,我不在意的。” 忽而,阿罗叶却是如此道了一句。 闻言,秦川面色略有古怪,稍稍扬起眉来,悄悄瞥了阿罗叶一眼。却见此刻的阿罗叶只顾自擦着手,面怀淡笑,并未有所怒容。 秦川的心中,忽有几分莫名之意。 暖风吹来,一股清新之气。 阿罗叶擦完了手指,随即昂起头来,也没有别的神情,只是问秦川道:“其实那日你说去垂钓,也是去参松观找她吧?” “……” 秦川沉默了片刻。 阿罗叶说的“她”,自己当然知道是谁。要说那日外出垂钓,本意还真不是去找上官瑶的,但后来也的确改了想法,夜里悄悄来了参松观。如此,对于阿罗叶的猜测,秦川倒也不想去反驳了。 只是不知,阿罗叶此番是何意? “今日我夫妻游湖,便不说别的事了。” 秦川笑了笑,说道。 然而,阿罗叶也是笑了一笑,却是摇头: “我知道,当初我骗你与我成婚,你却是不乐意的,尽管后来我们好了,但我依然知晓,你的心中,是有别人的。不久前柳沉烟曾与我说,你心中还有个最重要的人,如今我才知晓,那个人,便是上官瑶。” “……” 秦川依旧不语。 只默默再度拾起酒盏,轻轻抿了一口。 “当初我以为那个人是慕紫涵,但是原来我猜错了。” 阿罗叶继续说着,依旧不动声色,只浅浅地笑着。竟是没有怒容,在秦川的面前,她鲜少有这般平静的时候。她看着秦川,说道: “我不知你的往事,但我们夫妻多年,我却也懂你了。” “嗯。” 秦川淡淡应着,也看着眼前的人,自己的妻子。 “对于慕紫涵,其实你心中更多的是遗憾,你从未放弃过将她拉离苦海,或许,更多的只是想弥补于她;而柳沉烟,你与她更多的,应该只是友谊,只是她不那般看,渐渐地,你对她便也有了超出友谊的情感了。” 阿罗叶浅笑着,竟是缓缓道出秦川的心思。 她也不知是否猜得正确,但凭着直觉,还有,便是秦川是她最亲密的人,她的夫君。从她为秦川解去诛仙令的封印之时,他们,就是一体了。 她笑了一声,这一回,终于有了几分苦意: “你真正喜欢、并且从一而终的,是上官瑶吧?” “……” 秦川抿着唇,许久也没有言语。 或许,自己的心中,都从未细细理清过这些感情之事,却没想到,阿罗叶此时的一番言语,却正中了自己的内心。也或许,从自己渐渐把她当做自己的妻子之时,自己的内心,就再也没有遮掩地袒露在了她的眼前。 这,才是夫妻。 秦川放下了手中的杯盏,却是握起了阿罗叶的手。 如这春风一般的暖。 “那时,便也是在这云梦泽上,我与她许下了诺言,此生不离不弃,海枯石烂;还有,曾经在伏羲山中,共度生死,一往而情深;还有,很久很久以前,那京州的破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有……” 说着,秦川的思绪,仿佛也随着话语,飘到了那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些时候,也有很多的烦恼、顾虑,却都,在两个人时光中,如若无存。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秦川会心一笑,回过神来,仅仅握着阿罗叶的手: “这些我从未与听人说过。阿罗,我不欺瞒于你,只因,你是我结发之妻。” “嗯。” 阿罗叶应着,只任秦川握住双手。 虽然也有气愤、也有不甘,但她也早已不是那时任性得对心爱之人施情蛊的西疆姑娘。此时此刻,只要听得秦川这一句话,她便觉得,无怨无悔了。 这,才是真正的情蛊! …… 一叶扁舟。 醉如云梦中,神游叹天泽。 “在中原这些年月,我想回仙云岭了。” 阿罗叶卧在秦川的怀中,随着风,随着摇摇曳曳的小舟,却是紧靠着身后的温暖,没有丝毫害怕。忽而,昂起头来,她对秦川如此说道。 “怎么了?” 秦川问道。 “倦了。” 阿罗叶回答,“这些个无休止的纷争,没有尽头。而且,细细算来,我已离开西疆好些年来,若再不回去,西疆子民们,怕要忘了我了。” “呵……” 闻言,秦川淡淡一笑。 也的确如此,阿罗叶作为西疆圣巫教的教主,带着部下远赴中原开疆扩土,一去这么些年,也的确应该回去了。不管如何说,那里,对于阿罗叶来说,却才是真正的家。一如,中原对于秦川自己。 “那,回青冥山以后,若是中原无事,我便陪你回去。” “不了。” 听得秦川这句,阿罗叶面有喜色,然而,却还是摇了摇头。 “为何?” “冥教虽灭,但那君魔炎下落不明,定然还觊觎着星宿劫。而且暗黑门依然还在,我不想,他们也随着你到我西疆去,扰我安宁。” “?” 秦川面色一疑。 听此话的表面意思,倒像是阿罗叶嫌弃自己,知晓自己势必会为西疆引去中原纷乱。不过,秦川自不会认为阿罗叶寓意如此。 背后,定有原因。 暮色,映着阿罗叶的面容。她无比幸福地卧在秦川的怀中,一直看着秦川的双眸,似有几分别有意味的笑意,直看得秦川有了一些不自在。 “怎么?” 秦川不禁问道。 “我怀孕了。” “……” 顷刻间,秦川的面容一下滞了下来。阿罗叶的这一句,似乎没有听清,却又似乎,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自己的心中。滞了许久,秦川方才强自镇定,猛然伸出手来,探在阿罗叶的脉搏之上,细细察切。 一直,过了很久很久。 这一回,不再是上次那般有意图的欺瞒了,从阿罗叶的脉象之中,秦川能够清楚地感受得到,一个微弱的生命,正在她的腹中萌生。 那,是自己的子嗣。 片刻之间,秦川猛然将阿罗叶拥入怀中,久久也难以言语。 心中,竟不知是想放声大哭、还是放声大笑。自己两世为人,经历的杀伐也好、太平也好,都远非旁人可比,却如何能想到,这一刻,自己居然成了父亲。成了,一个再也不能抛却顾虑、而与人以死相搏的人。 因为,自己,有了绝不可能抛弃的顾虑。 忽而,秦川又笑了起来。 只紧紧地贴着阿罗叶的秀发,贪婪地嗅着清香,喃喃自语: “我当爹了……” 第02章 长空 一倾碧波。 湖光倒影,相依相偎。 那轻舟之上,仿佛如此美妙的一副画卷。 “何时?” 过了许久,秦川终于正起了身来,看着阿罗叶的小腹,满面悦容。从方才的脉象来看,阿罗叶怀孕竟是有着不少时日了。 若是早些知晓,当初定然不会让她冒险了。 如果在那临江府外,她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岂不是要抱憾终身? 闻言,阿罗叶笑了笑: “就是你重铸身躯完成的那一夜。” 那疯狂的一夜,秦川融合九曜琉璃盏铸成了新的身躯,又得了南柯相助的那番天道领悟,大喜之下,也未顾得上许多了。想不到,竟是在那一夜,自己与阿罗叶便有了婚姻的结晶,珠胎暗结,让秦川今日成了父亲…… 想到那夜被柳沉烟尽数瞧在眼里,阿罗叶也不由脸红了一红。 “我想回西疆,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如此。” 随后,阿罗叶也正了正色,看着秦川,说道。 “对,此事定不可让他人知晓。” 秦川面色沉了一沉,严肃地叮嘱道。自己仇家太多,同时又被无数奸邪势力紧紧盯着,若是被他们知晓阿罗叶怀了孕,那便是十分严重的后果了。 如今中原虽然冥教已灭,但暗黑门依然还在,依然是纷乱不断。阿罗叶若继续待在中原,难免波及其中,也只有西疆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了。一来,西疆远离中原,二来,即使还是被波及,也有一个巫神陵在那儿。 只有在西疆,才能确保阿罗叶无虞。 “我们明日便回常州,你带罗狼桑娜一众高手回仙云岭,至于青冥山,便暂且由我来照看,还有师父在,不会有大碍的。” “嗯。” “待中原平定,我定会去西疆,与你……还有我们的孩儿相见的。” “我定会等你。” …… 夕阳西下。 临江府沐浴在暮色之中,显得那般的安宁。 百姓们一如既往地生活劳作,早出晚归,值此夜幕时分,大有歌舞升平之貌,直让人以为忘记了不久前的那一场浩劫。 但,太平,确是天下人共享的。 秦川与阿罗叶牵着手,相互耳语着,从那城门之外缓缓走来,若非服装样貌与常人相异,便如同平平凡凡的一对恩爱夫妻。不过,他们彼此也知晓,这般平静而祥和的日子,是极其短暂的,甚至,独有此时。 灯火渐明。 停止了与阿罗叶的低语,秦川忽而昂起头来。 只见得那南风阁的慕容千阳正迎面走来,虽是一贯的笑容,但隐藏之中,却有能够让秦川察觉得到的忧虑之色。随即,秦川止下了脚步。 “秦兄。” 慕容千阳拱起手,行了一礼。 不像是城中偶遇,而是他正有意而来。 “千阳兄也尚留在临江府么,莫不是也如秦川一般,留念这云梦泽的大好风光,舍不得回去了?” 秦川淡笑一声。 牵着阿罗叶的手莫名动了一动,却是没有松开。 “我倒宁愿如此。” 慕容千阳叹了一声,眉间终于浮上了虑色,欲言又止。 “你先回去,我很快便来。” 不待慕容千阳开口,秦川心中一凝,便率先转头对阿罗叶道了一句。随后见得阿罗叶点了点头,独自返回越王楼后,方才正视着慕容千阳: “何事?” “我知秦川今日与爱妻游湖,定也没有察觉。” 慕容千阳面色一沉,道,“今日晌午,儒园发出了长空令。晚些时分,奕剑阁弟子已经不远千里,朝各门各派送去了邀请函。” “长空令?!” 秦川顿时一惊。 …… 长空令下,妖孽无生! 这,便是儒园的长空令。 ……不,应该说,是全天下的危难信号。 长空令的起始,怕已无人能够道得请,只知这天下修真奠定之初,便有了这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号令群雄、莫敢不从的长空令。 据说那是很久以前一次空前的劫难,中原正道在陀罗尼教的威胁下,已然到了存亡之际。当时中原正道各自为营,难成气候,便是儒园摒弃门户之见,集合了天下英豪,一举破除了邪道带来的危机,剿灭了陀罗尼教。 中原正道三千宗门合力,使天下重归了太平。 那一次号召之举,便谓之长空令。 也正是那一次,方才奠定了如今的修真格局。后来,因此次义举的影响,天下正道便默认了儒园的地位,默认了,这长空令。 长空令下,群雄纷聚! 宵小胆寒,奸邪俱灭! 当然,儒园也知晓,中原正道认可的是那长空令下、天下人齐心协力共抗妖邪的精神,而非承认儒园的领导之位。故此,千百年来,长空令也只发出过寥寥数次,最近的一回,便是三十余年前,正道联盟对抗暗黑门的那一次。 结果,长空破浪,大败暗黑门! 如此,更加奠定了长空令在每一个中原修真之士眼中,无比崇高的精神象征。同时,也是天下存亡浩劫到了不得不防之时的象征。 “这一次,又为何而发?” 秦川沉默了半晌,终是蹙着双眉,问道。 “昨夜,夫子殿遭暗黑门人侵入,明目张胆。然而对方不杀一人,却只对儒园、对我们整个中原正道,发出了最终的挑战。” “何人?” “你认识,月影。” “……” 秦川猛然昂起头来,却是,皱眉不语。 如今冥教之患算是解决了去,但失去了内部制衡的暗黑门,自是更加猖獗了起来。想不到,他们竟是大张旗鼓地决心与中原正道展开了决战。那如今真正的暗黑门之主,半月,却是打算一战定生死了么? 而紫涵,仍要继续执迷不悟么…… “儒园怎么说?” “三月初三,三千宗门齐聚夫子殿,共商对抗暗黑门之大计。如今暗黑门卷土重来,声势更甚从前,已然到了我中原正道存亡之际了。” “你来找我,意欲为何?” 听得慕容千阳之言,秦川继续问了一声。 这中原不少宗门之中,倒也只有他南风阁,没有将自己看成邪魔之道了。秦川心中有些不明,这慕容千阳,为何如此断定自己会关系这天下之事?按理说,此刻来找自己的,更应该是那半月才对。 他,为何这般重视自己? “天下大劫,你却以为,你能逃得去么?” 随即,慕容千阳终于少了几分一贯的亲近之容,别有意味地问了秦川一句。他本与秦川不熟,但他看人的眼光却是从未错过。 这天下安危,紧紧系在秦川的身上。 亦如之前的云梦泽之疫,谁能想到,最终拯救了中原的,却是本被他们视为异端的圣巫教、还有早就被正道所不容的秦川? 慕容千阳断定…… 秦川,逃不去! “……” 闻言,秦川并未回答,只不断凝视着慕容千阳。 二人默然了片刻,慕容千阳又道: “你夫妻二人,若想在这中原立足,必要卷入其中。就算你们可以远避至西疆,但这中原之中,也定还有你心念之人,可对?我知儒园脾性,长空令定未发至你青冥山,如此,我才亲自知会于你。” 慕容千阳问道,“……你,可能不闻不问?” “……” 秦川继续沉默。 暮色越来越暗,街道上通明的灯火,逐渐取代了夕阳。 这临江府城,渐渐被笼罩在了夜幕之中,灯火之下,却也开始热闹了起来,不远处的街市,叫卖喧嚣,却是真正的歌舞升平。适时,一对夫妇共同牵着一个幼儿,从秦川身旁走过,一起欢欣地走向繁华之中。 如此一副美景。 一直目送着那一家三口渐渐走远,秦川的目光,也终于渐渐柔和了下来。末了,秦川不禁定了定神,转向慕容千阳,应道: “三月初三,我自会出现。” …… 玉剑峰。 二月的最后一日,晴空万里。 自得了安阳叶家的重金资助后,玉剑宗迅速完成了宗门重建。青山之中,殿堂林立,就连各处清幽之地,也有无数青石小径连接,不失气派之感。整个玉剑峰,竟是比柳沉烟就任之前,还要更加的繁荣。 隔山相望,与另一侧的青冥山,遥相呼应着。 此刻,在山间一处凉亭之中,沏茶作案,身为玉剑宗主的柳沉烟正与人言语商议。而谈话的对方,正是圣巫教千蝶使,桑娜。 这,倒也是玉剑宗与圣巫教的第一次宗门正式沟通。 只不过,这一次商议的内容,似乎并不乐观。 “这,便是长空令么……” 听得柳沉烟细细述说了长空令的伊始、以及此次儒园发令的内容,桑娜不由皱了皱眉,稍稍垂头沉思,却尽是忧虑之色。 这,也正是柳沉烟邀她前来的原因。 不过…… 桑娜随后昂起头来,向柳沉烟询问道: “不知柳宗主这般知会于我,是想说什么?我圣巫教既被儒园排除在宗门之外,那这天下纷乱之事,又与我圣巫教有何关系?” “我只想问问,你们教主二人,可知晓么?” 闻言,桑娜略一思索,想到柳沉烟与尊主秦川、还有他们圣巫教的关系,倒也并未对柳沉烟隐瞒,叹了一声,便应道: “教主与尊主数日前已经从临江府起行,想必今日应该能到青冥山。不过据我与教主的日常通信,他们似乎并不知道此次长空令之事。更怪异的是,尊主带着教主一路游山玩水,似乎本来也并未打算即刻归来。” “……” 听得如此,柳沉烟不禁皱了皱眉。 似有所思。 第03章 送别 暮色降临。 夕阳西下,正是归处。 秦川与阿罗叶从晋州大泽之畔一路游山玩水而来,此刻终于回到了青冥山。巫卫罗狼亲自下山迎接,在众多圣巫教众的跟随簇拥之下,二人倒也各自恢复了正色,不再如寻常亲密夫妻一般,稍稍收敛了一些。 只不过,面上的依恋之色,倒也依然能够瞧得出来。 这近十日的时间,秦川带着阿罗叶,从未进入到尘世喧嚣,一直在各处名山大川游览观光,对于外界之事充耳不闻,形如隐世一般。 可谓二人难得的一段光阴。 除此之外,秦川当然也还有自己私下的考虑。 “桑娜人呢?” 缓步走上青冥山,秦川似乎察觉了什么,对身后的罗狼问道。 闻言,罗狼倒也没有别的神色,想来这青冥山上也并非出了什么事情,秦川此番相问,也不过看见桑娜未出面而已。按说教主阿罗叶返回青冥山驻地,以桑娜在这圣巫教中的地位,也该与罗狼一道出来迎接才是。 同时也对面露疑惑的阿罗叶行了礼,罗狼便回道: “今日一早,接到玉剑宗邀请,桑娜便上玉剑峰前去赴会了。看这般时候,兴许很快便会回来了。” “柳沉烟?” 秦川微微一疑。 玉剑宗的邀请,自然便是宗主柳沉烟的邀请。只是,以秦川自己对柳沉烟的了解,她请桑娜赴会可不会是日常会晤,那,却又是为了什么事情? “所为何事?” “属下暂且也不知,只有等她回来了。” “知晓了。” 秦川应道一声,也不再询问。 一旁听得二人言语的阿罗叶,也未有什么表态。秦川是她的夫君,自然便也是这圣巫教之主,有何事情,秦川自己拿捏便是。示意罗狼一众教卫退去,阿罗叶便不再理会这些,与秦川并肩往寝居走去。 似乎,一时还未从前几日的闲逸中走出来。 “你打算何日起行?” 一边走着,秦川忽而问了一声。 然而不待阿罗叶回答,秦川似是想起了什么,便又继续道,“我记得月中便是巫神祭,算上筹备需要的时间,倒是变得有些紧了。” “是呢。若能赶回去,自是最好。” “嗯……” 随即,秦川抿了抿唇,不觉昂起头来观了一眼天象,落在阿罗叶的眼里,却不知在神叨叨的算着什么。末了,秦川看了阿罗叶一眼: “我看,明日吧。” “明日?” “明日出行,吉利一些。” 面对阿罗叶的不解,秦川如此解释了一句。 若以中原卦解之术来看,倒也的确如此,不过在秦川的心中,主要却还是有别的打算。如今长空令下,中原纷乱,阿罗叶越早离去越好;自己来时远离喧嚣之处,便是不想让阿罗叶知晓眼下时事,让她只享安宁。 曾经,她骗了自己无数次; 而自己…… 不得不骗她这一次了。 此刻,阿罗叶颇有不解之色地瞧了秦川许久,似是不明一向对这占卜吉凶之事从不置信的秦川,这一回为何变得这般谨慎过头了。 但很快想到了什么,见得秦川正看着自己的小腹,面上露出鲜少有过的柔和之色。阿罗叶倏尔笑了一笑,点头应道: “好!” …… 夜。 那条溪涧之畔,还亮着灯光。 这与仙云岭上布置结构完全无异的吊脚竹楼,不知承载了秦川多少的记忆,犹记得,那时,还是自己与阿罗叶大婚的新房…… “……” 秦川淡淡笑了笑。 月光洒在屋外的雕栏之上,伴随着花香流水,美妙如斯。 经历了一整日奔波的阿罗叶,此刻已经入了睡,只有秦川独自倚在屋外,像是等待着什么。却似乎,又在这等待之中,不禁想起了当年在西疆的那段岁月,想起了以往的点点滴滴,渐渐地,仿佛入了神。 时而,又眉目轻蹙,面露忧色。 “尊主……” “她入睡了。” 忽而,那从玉剑峰归来的桑娜,果然来了这里。而不待桑娜先开口,秦川便如此回了一声,一对双眸,直紧紧地盯着桑娜,一直凝视着。 仿佛窥透了一个人的心。 “属下……属下有事来禀报!” 很快,在秦川的凝视中,桑娜竟是不觉冒起了冷汗,急忙垂下来头来,略有颤巍地说道。她不知,究竟又是何事,令得秦川如此待她。 “我知道。” 秦川冷冷道了一句。 往身后屋中瞧了一眼,确认阿罗叶的确睡熟之后,方才回过头来继续凝视着桑娜,一语便道破了桑娜前来此处的目的: “是长空令吧?” “……是。” 桑娜依然垂着头,“玉剑宗宗主邀属下前去,便是告知了此事。属下思量,如此惊天大事,必须要向教主……与尊主大人禀告一番。” “不必了。” 秦川忽而说道。 其实自己早就猜出来了,更知道桑娜知晓长空令之事后,定然会前来向阿罗叶禀报,故此,才在这屋外等候着她。方才一番元神之力的窥视与胁迫,却是想瞧一瞧,这个跟随阿罗叶已久的桑娜,还遵不遵从自己的命令。 如此来看,她还是怕自己的。 “属下不明。” 听得秦川如此,桑娜终是昂起了头来,不解地问道。 “明日,你与罗狼护送阿罗回仙云岭,留沙昂在青冥山便可。并且,若是阿罗在西疆出了意味,有何后果,我想你应该明白。” “教主要回西疆?!” “远赴中原多年,难道你不想回西疆么?” 秦川轻轻一叱,又凝视了桑娜一眼。 随即,桑娜又一次垂下了头,似乎不敢与秦川对视。不过,似乎一下想明白了什么,终于慢慢地抬起头,试探地问道: “尊主的意思是,不让教主知晓一切关于中原的事?” “你明白就好。” 秦川应了一声,舒了口气,又道,“原因为何,你日后便知。总之一年之内不得让阿罗有丝毫忧心,否则我拿你是问。退下吧。” “是。” 得令,桑娜缓缓退了下去。 尽管不敢细问,但她的心中,却还是多少有些困惑。 到底,是何原因呢? …… 翌日。 依旧是晴空万里,春光无垠。 常州西隅的巍峨深山,覆盖在阳光之下,一片光明。秦川立在西面一座断崖之上,远远地望着那一条山间往西行进的队伍,负手不语。 如此,便是送别。 打理好一切,今日正午时分,阿罗叶便带着桑娜以及数百亲卫返回西疆,为了腹中的胎儿,不得不留下秦川独自守在青冥山。原本秦川打算让罗狼也一道前往,但阿罗叶万般不愿,才留了下来,成为秦川的助手。 “上次尊主不在之时,中原曾远征我西疆,惨败而回。天下人都看在眼里,定然无人敢擅入西疆的。尊主大可无后顾之忧。” 秦川的身后,罗狼将目光收了回来,说道。 “巫神陵祭司的手段,我自有领教。” 秦川回道,“我担心的是……罢了,我之前吩咐你办的事情,速速去办妥。三月初三,京州必有大事发生,早早预备为好。” “是。” 罗狼领了命,只知按秦川的吩咐去办即可,自也从未质疑。只不过,这一回,他倒是对另一些事情理不明白了,他问道: “教主心怀大业,方才带领我等远赴中原,可为何刚刚创下一番功绩,教主却突然想要回去了呢?属下有些弄不明白。” “你想知道?” “属下……” 听得秦川这一句,罗狼忽有几分踟蹰了。似乎以为触碰了禁忌,一时有些难以收口,只支支吾吾了片刻,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呼……” 随即,秦川长舒了一口气。 想来罗狼并非外人,他也早晚会知晓,秦川也不必对他隐瞒了。回过身来,面容难以道明是喜还是忧,只淡淡道了一句: “阿罗有了身孕。” “……” 闻言,罗狼一下迟滞了许久。 圣巫教的教主有了身孕,可谓是西疆的头等大事了。西疆虽没有子承父业的传统,但教主阿罗叶的子嗣,只要生的是女儿,并且培养得当,将来也必是教主之位的第一人选。原来,是他们圣巫教,有了将来的继承人了么? “恭喜尊主!” 顿时,罗狼当即行礼贺道,欣喜不已。 然而,听得道贺,秦川却没有丝毫的喜色,又叹了一声,愈显忧虑: “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 圣巫教西行的队伍,缓缓消失在了群山之间。一直目送他们的秦川,也终于回过了身来,却是有些疲倦地坐在了崖上。 罗狼已经领命返回了青冥山,此时此刻,只留秦川一人。 “你来都来了,为何不送一送她?” 突然,秦川莫名道了一声。 说罢,竟是一道身影赫然出现在一旁。不是别人,却正是柳沉烟。其实从一开始在此与阿罗叶道别之时,秦川就已然察觉柳沉烟潜伏在此处了。玉剑峰青冥山相邻不过数里,有何变动,她又如何会不知? 只是有人在时,不好点破而已。 “你瞒着中原将她送回西疆,我又如何好出来送她?” 听得秦川这一句,柳沉烟便反问道,一直盯着秦川。 方才秦川与罗狼的言语,她自是也听在了耳里。不管私心是何滋味,但阿罗叶不能再留在中原的原因,她却也心知肚明。 阿罗叶怀孕之事,绝不可外传! 第04章 旧事 “可有何感想?” 凉风习习,吹乱了柳沉烟的秀发。 她屹立在崖上,看着前方盘坐的秦川,面上,说不出是何神色,只如此莫名地问道。她忽而觉得,自己本不该听到方才的话的。 “什么感想?” “有朝一日,你也当爹了。” “……” 秦川一时语塞,颇有无语。拂了拂袖,从那地上站立起来,随后瞧了柳沉烟一眼,忽也有了几分怪异的滋味。阿罗叶说的没错,原本自己对柳沉烟乃是以友待之,但她数次那番心意,自己却也缓缓有些别的情感了。 至少,当年她在青冥山上,众目睽睽之下,为自己挡的那一剑…… 如今还记忆犹新! 倏尔,秦川淡淡笑了一声: “那我一个快要当爹的人了,你还来找我作甚?” “谁…谁来找你了?!” 闻言,柳沉烟嗔道,“我看你青冥山今日举止怪异,怕你又有为祸中原之举,方才跟踪过来瞧个明白……你以为,谁稀得找你了?” “那可瞧明白了?” “……” 听得秦川这又一问,柳沉烟忽然落寞了下来,满头青丝,风中更显凌乱。她如何知晓,秦川不惜欺瞒、千方百计设计的这一切,却只是为了让他的妻子能够好好回西疆那安乐之地,好好地产下他们婚姻的结晶。 “瞧明白了。” 她淡淡地回道。 如此,秦川随即也沉默了下来,不再言语。 …… 三月春光,在这中原西隅,仍然还有几分冷。 秦川与柳沉烟一直对视着,彼此许久都没有说话。秦川不知说些什么,而柳沉烟,她不知自己还应不应该继续与秦川如此纠缠不清。 以前,她义无反顾。 而现在,却是不同了。 “那三日后的盟会,你去是不去?” 过了许久,还是柳沉烟这一问打破了沉默。她与秦川,从一开始,直至如今,也从未有过什么甜言蜜语,以后定然也不会有。既然如此,那便只有说道这些正经之事了,眼下,还确实有些不得不严肃的事情。 “去。” 秦川回道,“但儒园没有算我,我自不会大张旗鼓地去。” “你想如何?” “我……” 说着,秦川突然耳目一动,似乎察觉了什么。那不远处的一座山峰之上,传出了一股只有自己辨识得了的元神信息,正在召唤自己。 随即,秦川改口道: “你先与我去个地方。” …… 鹤鸣峰。 方才秦川察觉的那股气息,正是无尘子所发。 师徒之间的秘事,外人自然不知。秦川得了传唤,得知自己的师尊无尘子恰巧就在这鹤鸣峰上,便带着柳沉烟,立即御剑飞来。 “师父!” 踏入那座小院,便见无尘子端坐石桌前,秦川行了师礼。 柳沉烟也见过无尘子,自也不算陌生,行了晚辈礼,便也与秦川一道坐了下来。与如此世外高人同座,如她一般脾性,也不免多了几分拘谨。 当然,秦川自是随意得很。 “师父,许久不见,你又何处逍遥去了?” 秦川如此笑道。 自己上一次见无尘子,还是率圣巫教众攻打落雁峰之时了。自那之后,也再没有见过面,甚至那次请无尘子为自己凝炼身躯之时,他老人家还是让南柯师娘来的。想到这里,秦川忽然沉下了心来,颇有凝重地问道: “对了,师父,魂殇前辈的事……” “故人不再了。” 无尘子长叹了一声,颇有惆怅,“那日他遇了险,法宝被人夺去,身负重伤。本可留得命来,却不巧被方家那人得见,对方使得一门怪异之术,堪比轩辕族血脉之力。结果便丢了性命,轮回三界之中了。” “夺宝之人是君魔炎?” “是君魔炎还是司空寂,倒也无人知晓了。不过后面的事,想必你也已经得知,其人本无杀生之念,不曾想爪牙为了邀功,竟是下了杀手。” 无尘子无奈地说道。 所谓“爪牙”,自然指的是那方家家主方衡。想来冥教知晓魂殇与多位修真高人的交情,只敢夺宝而未必敢杀人,结果谁也没想到,被方衡捡了个邀功的机会。难怪,那日君魔炎也对那方衡施以杀手了。 想着,秦川不由叹道: “原来,鬼幽是因为这般才灭了方家满门。” “那日我与了绝和尚赶到之时,魂殇已然性命堪忧,重伤难治。我带他去了无量天,企图尝试挽救一番,结果还是回天乏力。你那时传信于我,我便是正在为其续命疗伤,不得已,只能让南柯过来。” “弟子知晓。” 秦川点头应了一声。 一旁,听着眼前师徒二人言语,柳沉烟只有闭口不言。 只得知原来秦川平日都是与这些个旁人百年难得一见的高人处在一起,也难怪他的修为比起同辈的年轻人来,早已不在一个层次了。 “咦,秦川。” 突然,似乎一下想起了什么,柳沉烟终于岔了一句,“我听说那个鬼幽是被了绝大师用空间之术救了下来,那后来他去了何处?” “问得好!” 闻言,无尘子便应了一声。 随即说道:“魂殇这个徒儿,修为上天赋异禀,但修行上却是心魔重重。了绝和尚救下他后,他又一次不知所踪,我近日便是在四处寻找他。今日来到鹤鸣峰,恰巧见你在此,便唤你过来师徒见上一面。” “只要他不去找君魔炎寻仇,应该便没事吧。” 秦川也颇有忧虑地应了一句。 说起来,自己也正好有疑惑想找师尊讲解,不想今日正好遇得。随即,秦川正一正色,便道,“对了,徒儿前番在云梦泽贸然开启了星宿劫,又有幸遇得子隐先生,如今修行上有些困惑,还望师父讲解一番。” “你遇见了子隐先生?!” 闻言,无尘子和柳沉烟皆是一惊。 子隐先生何许人也,那可是连无尘子都要仰视的存在。就连无尘子生平也未见过其真容,怎地就连这般的奇遇,居然都让秦川给遇见了。 一时,柳沉烟有些愤愤地瞥了秦川一眼。 神色之中,却分明是有些羡慕。 “是啊。” 秦川应道,“若非子隐先生出手,恐怕我已被星宿劫中可怕的力量反噬而死了。那日我独自与司空寂交手,结果就是被子隐先生阻止了下来,同时救了我二人。外人传是我击败了司空寂,其实我哪有那般能力。” 听着,柳沉烟也不由定了定神。 那云梦泽之变的真相,此时此刻,她才从秦川的口中得知。 “原来那二人相斗,是拜子隐先生所赐……” 随即,无尘子用秦川和柳沉烟均未听清的声音默默自语了一句,很快便转而笑看着秦川,笑道,“当年在西疆你问我济云观主之事,我以你资历尚浅而未曾告知于你,今日,倒也可以说给你听一听了。” “哦?” 秦川、柳沉烟二人皆是微微侧耳。 “当今天下,公认的集修为之大成者有三。其一伏羲门济云道人,其二明王宗宗主南柯,其三便是逍遥谷子隐先生。” “原来当初师父与我说的,却并非传言啊。” 柳沉烟叹了一声,看来求知者也并非秦川一人而已。不过说罢,柳沉烟却是微有困惑,“既然这些前辈高人尚在,且大都为我正道之士,那为何他们不出面与魔道相争,还我中原一个太平天下呢?” 闻言,秦川也没有言语。 只看着无尘子,等待着同为高人的无尘子回答。 “他人我不知,但南柯视苍生为浮云、观正邪如草芥,那等视野,我倒也不理解了。据说便是得窥天道,超脱了这三界众生。” 无尘子低声应道,但在他的眼中,却似有不同的理解。 只听他蔑笑一声,却是说道: “依我看来,这等天道,不窥也罢!” “……” 秦川和柳沉烟,皆是沉默无语。 秦川知道自己的师尊,这些年虽然以隐世为名,但无不是时刻关注的中原动向,但凡惊天动地的大事,皆会寻得他的身影出现。曾经南疆的那一次,便是他与了绝、魂殇,在断魂林一同死战暗黑门老怪物。 这才导致了后来一代老魔头的陨落。 不过…… 在秦川的心中,却是想瞧上一瞧,那所谓“天道”,到底是什么。 “师父,这修为不进则退,我等奋力修行,也终有得窥天道之时。徒儿只想早日修为大成,也去看看南柯师娘他们眼中的天道。” “我当年也是这般作想。” 听得秦川的话,无尘子笑了一笑。虽然一旁的柳沉烟未言语,但他也能够瞧得出,年轻之辈,没有哪一个不是充满了好奇与探索。 随后,他叹了一声,看了柳沉烟一眼,又看了秦川,说道: “你修行上的困惑,我稍候再与你讲解。我今日召你来,却是有些别的正事。既然玉剑宗主也与你来了,我便一道与你们细说一番。” “前辈请说。” 柳沉烟心中一沉,对无尘子点头致了一礼。 紧接着,与秦川一同凝着神,准备从无尘子口中听那所谓的“正事”。眼下时节,纷乱四起,又从此刻无尘子眸中的忧虑之色来看,任谁都能猜到,那件“正事”,究竟与什么有关了。 ……长空令! 第05章 突破 入夜。 青冥山一如既往的戒备森严。 如今阿罗叶回了西疆,秦川便算是这青冥山唯一的主人了。夜幕一至,众人只见得秦川从西面归来,也未与他们招呼,只顾自朝着后山而去。那里,便是秦川闭关修行时常起居的场所,离恨天。 “发生何事了?” 一些巫卫私底议论道,似乎感觉几分不对劲。 他们的这个尊主,虽然也算不得亲民和善,但胜在威望颇高,平日对众人虽无笑脸,但也从未如今日这般冷漠过。 莫不是,发生了什么? “我去瞧瞧。” 随即,一旁正与人谈笑的巫卫副头领沙昂,撇下了众人,却是向着秦川跟了过去。以他的地位,倒也可以去叨扰他们的尊主。 一轮残月,挂在青冥山巅。 此刻的秦川,在山间一处亭间停了下来。 自然是察觉了身后跟随而来的沙昂。对于这沙昂,秦川倒是并不熟悉,不如对罗狼、桑娜那般知根知底。只知是在自己离开西疆以后,被阿罗叶亲手扶植起来的亲信,他生性迟钝鲁莽,但胜在忠心耿耿。 不过,也只是对阿罗叶忠心耿耿。 “尊主。” 见得秦川停了下来,沙昂立即躬身行了礼,问候一声。 “何事?” 秦川依然冷冷地问。 “属下见得尊主面有忧色,又不与我众巫卫说道,便想前来问上一问。如今教主西归,属下们也想替尊主排忧解难。” “无事。我修行略有困扰而已。” 秦川答了一句,上下端详了沙昂一眼,又道,“我今夜离恨天闭关,你等不用来打扰了,顺便通知众卫,加强戒备。” “是。” “哦,对了,阿罗授你的巫蛊炼体之术,可莫忘了勤加练习。” “……是。” 听得秦川补充的这一句,沙昂略一迟疑,紧接着又忙点了点头。最后在秦川的注视下,缓步下了山去。 亭间,秦川负手而立。 直看着沙昂的身影消失在小径中,面上之色,微微凝了起来。 …… 离恨天。 皎白的月色,悄悄地映入洞中。 秦川盘膝而坐,却是静气凝神,早已进入了天人合一的修炼状态之中。近来事故连连,从方家惨案到云梦泽惊变,自己已经许久未曾好好修炼了。不日定然又会有一场惊天浩劫,不得不好好静下心来调整一番。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星宿劫。 当时在云梦泽上,自己贸然将幻灭之祭下的真元注入星宿劫中,成功激发了其内蕴含的力量。结果,导致了被动的修为大幅度提升。 但凡修真法门,皆讲究循序渐进,秦川所修习的其一道法更是如此。若在自身非自发的情况下而得的海量修为,不加以引导稳固,不仅不会让修行者的实力得到提升,甚至会引发走火入魔的情况。 福祸相依,说的便是如此。 “呼……” 过了许久,秦川终于回过神来,长长舒了口气。 “想不到这一次带来的修为提升,竟是超越了前世的巅峰。怪不得以我的认知,竟无法将那海量的真元稳固下来。” 一声自语,秦川不由惊叹不已。 心魔之三重劫,绝命、绝情与绝尘。前世之时,自己便修到了绝情境巅峰,在弥留之际,突破了绝尘,方才悟得了心魔化身之法,重生到了今世。而历经多年,自己又终于在这一次偶然之中,回归了当初的状态。 ……甚至更甚与之! 若非自己今世还同时习了仙魔双修之法,恐怕一举突破至绝尘之境,都是有极大的可能的。如此超越了曾经,难怪秦川无法将其稳固下来。 这也正是今日秦川向无尘子请教之事。 “却不知,这般魔道修为的大幅提升,对道法有何影响?” 忽而,秦川想起了什么,又再度凝神入定,将灵念从心魔血晶转移到了道法灵核之内。只见此刻丹田上部的灵核,已然凝聚成了一个球状,无比强盛的真元穿梭其中,乾坤分立,九转归一,气息稳固异常。 这是…… 十方乾坤境! 猛然,秦川面色大变,却不知是喜是忧。 魔道修为的提升,居然同时让自己在道法上突破了常人难以企及的一个大境界:伏羲门无极道法,元婴期的巅峰,十方乾坤之境! 从九转阴阳境突破至十方乾坤境,需要令人叹为观止的海量真元。据说,当年伏羲掌教玉虚子,在这个阶段花费了五十年的光阴,静虚子花了三十年,纵是伏羲门千百年来,达到这般修炼速度的,也不过屈指可数。 ……难怪! 那星宿劫带来的魔道提升,有大部分都用来填充了道法灵核,这般,难怪本可一举突破心魔绝尘境的秦川,此刻停留在了绝情巅峰。 竟有如此恐怖! 想着,秦川额间不由滴下了一滴冷汗。 当时激发了星宿劫之际,得到了如此海量的修为真元,自己居然没有因此而爆体身亡……不,若非子隐先生的出现,自己已经灰飞烟灭了。 “呼……” 顿时,秦川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拭去额间汗渍,倏尔,秦川又淡淡地笑了起来。 不论过程如何,结果,自己却是成功地激活了星宿劫,不仅将其为己所用,还因此修为大进,道法魔道皆达到了常人眼中的巅峰状态。 下一步,便是…… 突破大乘! “这东西……” 缓缓地,秦川将怀中的星宿劫石坠取了出来,放在眼前静静地端详。自言自语了一半,却未说出口来,只蹙眉沉思,许久不言。 正如方才所说,福祸相依。 谁能知晓,如此,到底是吉,还是凶? …… 夜,越深。 不知何时,秦川已经结束了修炼,但依然盘坐在离恨天中。 手中原本端详的星宿劫,此刻也变成了另一件物品。是一块稀有的半透明白玉,而玉中,却又嵌着些许赤红如血的砂玉,构成了一个字: 慕。 “……” 突然,秦川耳目一动,猛然将玉佩收入了怀中。 当然,面上倒也没有别的神情,只看着另一道身影渐渐在这洞府之中凝成。却是那柳沉烟,换下了继任宗主之位后平日衣着的正式宫装,一袭粉色的裙裳便衣,深夜出现在了这青冥山上。 这,自是计划之中。 “嘿,我倒是许久未见你穿这套衣裳了。” 秦川淡笑一声,双眸注视在柳沉烟的身上。的确,在自己以往的印象中,柳沉烟便是这一副英姿飒爽、却又不失妩媚娇人的姿态。 “啐!” 闻言,柳沉烟啐了一声。 她看了盘膝而坐的秦川一眼,又抱怨道:“你这青冥山里外十八层戒备,堪个水泄不通,却是怕谁来偷了你那娇妻么?” “……” 秦川哑然,想着以前便是喜欢这般与她争执,随即又反叱了一句,“再如何水泄不通,你却还不是来了?防什么贼也防不住你!” “你那娇妻不在,我还不能来么?” “……” 终于,秦川彻底无语。 青冥山的戒备,确是自己嘱咐下去才加强的,还不是为了今夜之事。而且,以柳沉烟的能力,哪里能够拦得住她?可是对方一两句话都不离阿罗叶,总让自己哑口无言,却不知她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想了想,秦川也懒得再与她争,还是正事要紧。 秦川立起身来,问道: “你那边查的事,查得如何了?” “早间无尘子前辈的猜测,果然不错。” 闻言,柳沉烟也正了正色,严肃地说道。早间无尘子唤秦川前去一谈,便是察觉了这常州深山之内,隐藏有不少暗黑门人,他想着对方也许是对秦川有利所图,方才对秦川提醒了一番。柳沉烟顺此追查,果然无误。 她继续道: “林子萱透露给我消息,说此次暗黑门纠集了大量高手,已经达到了曾经的巅峰之态。四大圣使齐聚;锐金旗罗刹、烈火旗邓元伯、枯木旗噬心老祖、弱水旗素衣夫人,五行旗只缺了一旗;除此之外,六鬼也全都部于麾下。” “对方意欲何为?” “暂无明显举动。奕剑阁初步探得,暗黑门人分散于中原各处,又彼此联系紧密。他们猜测,对方极有可能在长空令盟会之前,监视各大宗门。” “如此看来,是没错了。” 秦川应了一声。 这般说来,自己的师尊无尘子察觉的那股人,便是来这深山之中监视圣巫教与玉剑宗的了。以半月的心计,如此也在常理之中。 只是,他居然胆子愈加大了起来。 “那你可又查得什么?” 随即,柳沉烟上下看了秦川一眼,这般问道。 “我青冥山上有一个叫沙昂的,乃是阿罗的亲信,平日木讷愚钝,也与我从未说过多少言语。但今日突然来与我攀谈,说要替我排忧解难,我心觉怪异,便试探地问他一些事情,结果果然暴露了出来。” 说着,秦川嘴角一扬,浮过一抹邪魅的笑容。 之前自己嘱咐沙昂好好修习巫蛊炼体之术,其实那术法何需练习。阿罗叶曾说过,当初便是以一道巫蛊将沙昂的身躯改造,方才成就了天生蛮力。 既是改造之法,一朝一夕便成,又何需勤加练习? 对方连这个都不知,显然,要么是做贼心虚,要么…… 那个沙昂,是假的! 第06章 沙昂 夜里的青冥山,显得无比沉寂。 听得秦川将这青冥山的异状一一道来,柳沉烟的面色不由沉了下来。那沙昂她也略有耳闻,乃是圣巫教中的核心人物之一。而若是那沙昂出了问题,那岂不是说,此刻的秦川,正处于他人的监视…… 甚至是危险之中? “你怀疑,那个叫沙昂的,叛变了?” “不。” 闻言,秦川心中一沉,却是答道,“阿罗从西疆带来的人,不太可能会被暗黑门所蛊惑,如此,怕是被人给利用了。” “利用?” 随即,柳沉烟反问一声,略有思索。 既是阿罗叶亲手培养的亲信,倒也的确不太可能被暗黑门一言一语所蛊惑。不过暗黑门若想控制于人,却也不一定非要用言语诱惑,那邪门秘术中,能够控制他人心智举止的法门,也是五花八门,随手可用。 ……忽而,柳沉烟面色微微一变。 “可还记得那次阿罗叶遭了暗黑门的利用?” 柳沉烟沉声一问,似是想起什么重要的线索。结合眼下暗黑门的部署,那难得出现的暗黑门六鬼,她一下便想起了当初的一个人。 “怨怒鬼!” 柳沉烟说道。 “……” 闻言,秦川面色瞬间一变,浮上几分可怕的狰狞之色。 怨怒鬼,暗黑门六鬼其一。 据说本是修真一界一个不知名的盗窃之徒,早年偶然误入鬼谷,盗了鬼谷修行秘术,其私自钻研之下,背离了鬼术修习之道,却修得不人不鬼,成了一具怨怒之魂。因其精于夺舍秘术,便被当年的老怪物收纳,编入了六鬼。 多年来,行凶无数,罪孽滔天。 当初阿罗叶被玉虚子击杀一案,背后真相被披露了出来,秦川也才知晓,原来一切便是这怨怒鬼暗中作祟,利用了阿罗叶。 甚至,更利用了自己。 若非此案,阿罗叶定不会经历那般生死之劫,而秦川,也不会与伏羲门撕破脸皮,主导了那一次如今仍有抱憾的落雁峰征讨之举。 顿时,秦川轻咬唇齿,眸中闪过了残戾的杀意。 “他既然再敢出现,这一次,便永远做鬼去吧!” …… 青冥山,大殿之外。 那威严的巫神石像,屹立在广场中央,背靠西疆大地,遥望着辽阔的中原。月色之下,一道漆黑的倒影,直直映入身后的九黎大殿之中。 神像下,几个值守的巫卫正在闲聊。 明日乃有尊主秦川吩咐的大计,罗狼也未敢怠慢,故此眼下也在人群之中,与那同为西疆族民的巫卫们聊些家乡之事。 聊以打发闲暇时光。 “明日有大事要做,却不知尊主要闭关到何时?” 沙昂靠在神像下的石栏之上,仿佛自言自语道。平日难得言语的他,今日居然也与一众巫卫侃侃而谈,倒是让不少人感到稀奇。 “尊主自有分寸,何需你来多事。” 罗狼微微叱道,倒也没有真正的发怒。毕竟,在那家乡,大家都是侍奉同一个祖先,对于沙昂突然的转变,他也没有过多怀疑。 “我自不想多事。” 沙昂嘟囔道,“但明日之行你总以机密为由只字不说,我又怎知计划为何,怎知尊主闭关会不会影响了明日的计划。” “你只管遵守教令便是。” “是了。” 又嘟囔了一句,沙昂微微仰起头来看了看青冥山山巅,忽然主动提道,“要不我上去瞧一瞧,大计前夕,也得护好尊主安危才是。” “去吧。” 罗狼道了一声,随即看着沙昂离去的身影,不觉笑道: “你若早这般开窍,便不会总被教主骂了。” “哈哈……” 别的一众巫卫,随后也敞声笑了起来。 …… 山间小径。 沙昂一路缓步上山,手中断山巨斧,竟不显得丝毫沉重。 当年,来自西疆偏远部族的这个小子,还是那般的弱不禁风,不知受了多少旁人的嘲笑。一次受尽欺凌之下,他终于爆发了性子,以羸弱不堪的拳头,竟生生打死了一个欺辱于他的族人。其后,便被送至仙云岭,接受刑罚。 族人相残,乃判百蛊噬体之刑。 然而,也是这一次,让他的命运就此而改变。 当时,教主阿罗叶亲自施了刑罚,却在刑罚之后,又不惜资源生生将他的性命挽救了回来。还以巫典之中的锻体之术,为他锻出了一副蛮力无穷、并且强韧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的身躯,再也不会受人欺凌。 不止如此,还破格将他纳入九黎神殿的近卫,巫卫组织之中。 一年不到,便功绩满满,被升为了巫卫副头领。整个西疆,除了罗狼以及各族长老圣使还有巫神陵,已是享有无比崇高的地位。 更是,教主的亲信之一。 “哼。” 忽而,沙昂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邪笑,几分莫名的意味。 仿佛,是第一次得到这副身躯,发出的那般满足与骄傲之笑。又仿佛,是一种得来不费功夫的戏谑之笑。总之,有着几分怪异。 “嗯?” 突然,沙昂面色一变,瞬即昂起头来。 只见得他的前方,竟是秦川不知何时现出了身形。就站在他的前方,双眸凌厉地直视着他,当然,这也是秦川一贯的神色。 “尊主。” “你不值守岗位,来此作甚?” “属下想到明日有大计施行,打算去离恨天看一看尊主的情况。虽然未必会有歹人潜入,但如今教主西归,尊主的安危,属下们也不得不顾。” 沙昂躬身回道,倒是句句在理。 “嗯。” 闻言,秦川竟也没有别的神情。 随即,垂着头的沙昂又莫名笑了一笑,终又正了神色,昂起头来,与秦川平等直视着。只见他的眸中似乎有些斟酌之意,却不知是在打算着什么,以二人站位来看,倒是有极大的机会对眼前的秦川出手一击毙命。 当然,秦川是主,沙昂是仆。 这般违逆之事,不会发生在这青冥山上。 “早间我遇得你,倒是有一事忘了。” 秦川看着沙昂,瞥了瞥对方手中的断山巨斧,又直视着对方的双眸,却是面色平静,说道,“阿罗之前交待,巫蛊锻体术需要的药丸,托我转交给你。你可莫要忘了服用,否则体格逆转,便永无恢复之时了。” 说罢,秦川一掌递出了一礼黑色的药丸。 一对凌厉的双眸,仍然直直地盯在沙昂的身上。 沉默。 猛然间,沙昂的神色,似有微微的迟钝。竟也盯着秦川的双眸,滞了半刻的时间,终于,才缓缓地,伸出手来,作势接下那粒药丸。 “……多谢尊主。” 沙昂应道。 一手伸出,接下来却是没有了动作。 二人四目相对,各自透着古怪的神情。却是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氛,缓缓侵入了整片林间,冷风适时拂起,吹得一林松木沙沙作响。 “咔!” 猛然之间,只见沙昂身形疾动,竟是以手中的断山斧,生生向秦川毫不留情地劈砍而来,直刮得狂风呼呼而起。然而巨斧落处,却是被一个凭空凝出的太极图,生生阻截了住,如举千钧,巨斧再也丝毫不得进。 一声闷响,传遍松林。 此刻,秦川的双眸,终于闪出了一抹杀意。 “?” 沙昂面色大变,得知行为早已败露,顷刻间猛收身形,竟是转身便跑。不,此刻,应该说是那夺了沙昂身躯的,暗黑门怨怒鬼。 若是秦川不知情,也许还真能一举将秦川击毙,就算不能毙命,也必会让秦川大受重伤。然而秦川已经知晓,凭怨怒鬼本就不能与人正面相斗的实力,早已无法与秦川抗衡,眼下之计,唯有迅速出逃。 “哪里去?!” “铛!” 眨眼之间,一句娇声厉叱,伴随着剑兵破空之响,柳沉烟赫然出现在沙昂逃去的方向之上,裂天破地闪着真元厉光,猛然闪现而出。 “找死!” 瞬即,怨怒鬼闷哼一声,却是丝毫不避锋芒。 “轰……” 只听一声巨响,一阵激烈的碰撞,竟是见得柳沉烟被一把断山巨斧生生逼退数尺,直震得双手发麻。谁能想到,以血肉之躯,居然能够与蕴含的裂天破地圣器之威的真元之术所抗衡? 那巫典之妙,简直恐怖! “咻!” 柳沉烟一击不防,却是被怨怒鬼抓住了机会,一副壮硕的身躯,猛然跃上树梢,欲朝远方逃奔而去。 此刻,秦川冷笑了一声。 却哪里,会让这怨怒鬼毫发无损地逃将出去? “什么?” 霎时,怨怒鬼再度大惊。只见一条几乎化为了游龙之状的囚龙索,似是早已蓄谋好了一般,在他逃去的方向之上,一下自虚空飞驰而出,恰好死死缠住了他。沙昂被夺舍的身躯,因为失力,猛然坠落了下来。 “嘭!” 一声巨响,扑起尘埃弥漫。 深山之中,亦是鸟兽惊飞,彻底打破了夜的宁静。 “……” 秦川立于原地,看了柳沉烟一眼,得知她并未受伤之后,便继续凝视着那惊动之地。然而紧接着,便是双目凝神,抬头看向了远方的深山之中,同时元神扩散而出,跟随着一条无形的轨迹,不断窥察下去。 显然,真正的怨怒鬼,已经放弃了沙昂的身躯。 不过,这其实才是秦川真正的目的。 “跟上他。” 秦川说道,末了,又沉声一句: “我青冥山,岂是你半月肆意妄为之地?!” 第07章 诡计 一丛灌木之间,流出了一抹鲜红。 月色更冷。 沙昂缓缓从那荆棘之中爬起,浑身血污,却竟是没受半点致命的伤势。只见他揉了揉脑袋,似是如梦初醒,几分茫然地看着四周。 不明所以。 他不知,方才若不是秦川出手,让那怨怒鬼为了逃命不得不放弃他的身躯,恐怕世间也将不再会有他沙昂了。那夺舍之术解去,怨怒鬼的魂魄离开了他的躯壳,属于沙昂自己的灵识,方才缓缓回到了身躯之中。 “怎么回事?” 沙昂莫名嘟囔一声。 说罢,突然几道身影疾至,却是罗狼带着巫卫赶将了过来。只见得四下狼藉的景象,和血迹斑斑的沙昂,却不见半分尊主秦川的身影。 “沙昂!尊主大人呢?” 瞬即,罗狼厉问一声,也顾不得沙昂的伤势了。 “尊主大人……你们不是去送教主回西疆了么?” “?” 听得沙昂这莫名其妙的一句,罗狼面色微微一变,更是不明所以。然而眼下情况,也容不得理会了,深知这沙昂勇猛有余而智谋不足,更是懒得与对方过多言语。昂起头来,只朝着远方深山望去,企图瞧出什么。 很快,一个负责追踪的巫卫禀报道: “头领,尊主似乎往北去了,是否驰援?” “……” 闻言,罗狼忽而迟滞了半晌。 今夜异常,尤其是沙昂的变化,仿佛也让他察觉到了什么。他看了坐在地上依旧眼神迷茫的沙昂一眼,终是叹了口气,又朝着北方夜色笼罩下的深山遥望了过去,随即转身对众巫卫传令道: “尊主明令,所有巫卫严格值守,不得擅动。但凡有丝毫异常,不论敌我,一律就地格杀。至于尊主那边,尊主自有分寸!” …… “该死!” 虚空之中,听得一声愤愤的闷哼。 青冥山北部某处幽谷之中,只见得空间一阵莫名一动,一道似有似无的光幕闪现一番,又彻底隐秘下去。草木翕动,月夜昏沉。 外人不知,这正是暗黑门有名的天魔幻影阵。 “咻!” 一道诡异的黑影窜过,便在一株银衫树下,渐渐凝成了一个人形。或者,说成是鬼也亦无不可。其人蓬头垢面,似乎从皮肤上长出来的破烂衣裳,总有几分污秽之感,整个人,没有半分生气,更显得虚无缥缈。 正是怨怒鬼。 “我早便说,那姓秦的小子深知我魔道之秘,你想潜入他青冥山上,简直便是自寻死路。如此倒也好,挫挫你那目中无人的锐气。” 树下,一个黑衣老者说教道。 其人面衰色老,可谓是真正的将死之人,颤巍的身躯,仿佛随时都会倒将下去。而此时此刻,他却依然杵在那银衫树下,仿佛始终留着那口气,浑身上下只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之气。 还有,便是无比邪煞之感。 他的身旁,还有一个锦衣华服的雍容妇人,冷笑不语。此二人,正是暗黑门两大旗主,枯木旗噬心老祖、弱水旗素衣夫人。 “老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死了。” 听得噬心老祖的说教,怨怒鬼冷哼一声,眸中闪过几分怨恨之色。随即他环顾了四周,似是在寻找什么,末了,便问道: “上头不是说,欲色鬼也来了么?” “你何处来的消息?” 那噬心老祖问道,看样子并不知情。 “哼,我可与你们五行旗不同。半月要我六鬼做事,乃是求于我六鬼;你五行旗的行动,倒是依照教令行事,他半月又如何会与你们说。嘿嘿,我看这欲色鬼一向不爱与男人待在一块,想着许是去那玉剑峰上了。” 怨怒鬼说着,顾自邪笑了一声。 而他说的后半句,在场的其余二人自是没心思理会。只见那素衣夫人听得前半句后面色颇有几分不悦,冷眸看了怨怒鬼几眼,便道: “半月废了老家伙自立为主,本于教规不符。五行旗听命于他,也不过是权宜之策。眼下之计,成,则一切皆成;若不成……” 素衣夫人眸中闪出一抹杀意: “他半月,怕也死无葬身之地!” “……” 一旁,噬心老祖也冷笑无语,但很显然,此刻他枯木旗,也正是这般打算。甚至,罗刹的锐金旗与邓元伯的烈火旗,也都是这般。 半月此举,乃是孤注一掷。 “那倒与我无关!” 闻言,怨怒鬼笑了几声,此时他已经脱离了秦川与柳沉烟的追捕,此刻更藏匿于天魔幻影阵中,看样子也是放松了下来。身形忽然消匿于虚空,眨眼之间又出现在那树梢之上,颇有闲逸地朝着青冥山瞥去。 他仿佛自语道: “不过此番一行,倒是见了不少宝贝!” “那,你是瞧上了龙脊?还是那裂天破地?” 忽然,另一个人的声音,出现在了这天魔幻影阵中。众人面色微微一变,却见一个他们熟悉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眼前。 烈火旗,邓元伯。 ……他如何也来了? “你烈火旗不是在落雁峰监视伏羲门一举一动么?来此作甚?” 树上的怨怒鬼问道。 “紧急教令,由我来传达。” 邓元伯冷冷回道。一袭火红色的圣教长袍,透着邪戾浑浊的魔道气息,除此之外,便是还有些许虚幻之感,看起来应该是一道元神化身。 “教令自有焚天卫传达,你烈火旗主,可是越位了?” “怎么?你却是不信?” “嗯?” 怨怒鬼哼了一声,在高处直直俯视着邓元伯。另外噬心老祖和素衣夫人,皆是不住地上下打量,势要窥出几分究竟。五行旗主虽然鲜少相聚,彼此也并非熟络,但作为教中同等地位之人,自有别的识别之法。 可是,一番窥察之下,却也并未察觉什么异常。 虽然对其气息感到有些虚浮,但对方也只是一道元神化身,这般感觉也属正常。更何况,若是旁人,也不太可能会找得到此处来。 “哼。” 倏尔,邓元伯冷哼了一声。 猛然间,只见他一手扬起,上方虚空之中,竟是一人直直坠落下来,狠狠地砸在泥地之中。众人相继望去,却见那摔下之人,乃是一个白衣的娟秀男子,透着无比的阴气,此刻仿佛受了极其严重的伤。 却正是方才所说的欲色鬼! “我以为六鬼乃是如何高深之辈,谁料不过如此不耻之徒。若非我恰巧路过得见,这所谓的欲色鬼,怕是早已断命于玉剑宗剑下!” “!” 听得邓元伯此言,众人皆是面色一变。 怨怒鬼继续凝视了下方奄奄一息的欲色鬼一眼,也变得凝重了起来。就在片刻之前,他还亲自接了玉剑宗主柳沉烟的一剑,此番看来,并没有错。那欲色鬼,正是被柳沉烟的裂天破地所伤,险些断了命脉。 “死了便死了,救他作甚。” 随即,怨怒鬼闷哼了一声,经此变故,倒是没有继续怀疑邓元伯的身份了,转而问道,“半月让你来,是何目的?” 闻言,邓元伯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隐晦的笑意。 他道: “计划有变。” “计划有变?” 听得短短四字,噬心老祖和素衣夫人一阵不解。仅仅四字,这一回的教令又是何意?既然计划有变,那变在何处?若是计划变了,那新的计划又是如何?半月这模棱两可的话语,让他们不由怀疑起来。 那树上的怨怒鬼皱了皱眉,思索了一番。 “可是夫子殿又临阵改了主意?我早说这般……” “轰!” 突然,怨怒鬼一句话尚未说完,那本躺在地上性命将逝的欲色鬼,竟是一下活跃起来,一道白光激越而出,正中邓元伯胸前。 临此大变,邓元伯猝不及防,连连退了数步,忽然之间,竟是脚踏道法七星之位,堪堪稳下了身躯。随即迅速一式清心诀,勉强将那入了胸间的白色怪物祛除了出来。一对双眸,直紧紧地盯着欲色鬼。 此刻,场中众人,皆是大惊。 …… 寒月,更显迷离。 “你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打算用计套我圣教之秘;却没想到,我也以一招将计就计,再将它还到了你的身上么?” 欲色鬼悬空而立,直面着邓元伯,邪魅地笑道。 “秦川?” “咻……” 言语之间,在受了那轻微的一创后,邓元伯周身之外,忽然弥漫起了一层诡异的黑雾,眨眼不到,便是彻底匿入了虚空。却是,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一袭红枫道袍,手中的龙脊,也适时祭了出来,寒芒闪现。 正是秦川! “……” 此刻,已经现出原形的秦川,只咬着唇,眉目凝重。 这欲色鬼,的确是被自己与柳沉烟察觉,并将其击败。本想借此完成这项惑敌之策,却不曾想,对方居然也暗怀鬼胎,将计就计阴了自己一把。 一次不防,居然落了下风。 此刻处境,却是不再预料之中了…… “铛!” 突然,一声尖锐的剑鸣划破长空,这银杉树周围的光影,竟是在一道剑光的劈划之下,如同镜碎一般,彻底消散而去。以诡异和难以破解闻名天下的天魔幻影阵,此时此刻,居然,被人强行破解了开! 乌云散去,露出苍茫的月色。 风中,只见柳沉烟手执裂天破地,赫然立在了这阵法之外。 第08章 复仇 “区区天魔幻影阵,当真以为天下无敌了么?!” 柳沉烟一句冷叱,直直盯着场中的暗黑门人。随即看了秦川一眼,很显然,秦川方才的计策早已被识破,唯今之计,他们怕也只有苦战一番了。 “咻!” 见得柳沉烟出现,噬心老祖与那素衣夫人同时身形一闪,竟是放弃了原本打算对秦川出手的举动,将柳沉烟也放在了觑视的方位之上。那怨怒、欲色二鬼,也是同时从高处落了下来,再无半分轻松之色。 对于柳沉烟,他们自是没有对秦川那般的重视,但此时此刻,柳沉烟手中那一对黑色的剑兵,却让他们不得不谨慎、甚至是忌惮起来。 ……裂天破地! 尽管这裂天破地的可怕之处他们未必知晓,但那帝恨、无妄、甚至是当初老怪物的虚无,他们可是清楚无比。 天下间,恐怕任谁都无法小觑! “……” 此时,秦川忽而嘴角一扬。 本来自己设计这般计策的原因,不过也只是想套一套半月的阴谋而已,既然被人看破,那也便就被看破了去。如今自己心魔大成,达到了绝情之境的巅峰,正好想要体验一番当初前世时的巅峰之态。 再加上柳沉烟相助…… 何惧之有?! 顷刻间,秦川手印一结,魔道黑气顿时扑腾而出,大盛而开。冷眸一视,短短数息,便将场中的四个暗黑门人牢牢锁定在了视线之中。 那怨怒鬼以夺舍之术闻名,若与人正面交锋,根本不足为惧;而欲色鬼先前已经受了重创,已然难以成何气候,只需提防其背后暗下杀手便可;如此,眼下最强劲的对手,便属成名已久的那噬心老祖和素衣夫人了。 这二人,在暗黑门中资历堪比老怪物和那不知多少岁数的白虎,其修为实力,也是中原之中数一数二的存在,其心计之深,更是不可不防。 不过…… “咻!” 霎时,只见秦川身形骤然消失,正是闻名已久的独门身法凭虚御风。而眨眼之间,不以实力最弱的欲色鬼为目标,也不先手压制那威胁最大的噬心、素衣二人,竟是赫然现身在怨怒鬼的身后,杀意凝蓄到了极致。 龙脊之上,颤颤之音嘶鸣不止。 “!” 怨怒鬼顿时大骇,猛不防结印施术,方才堪堪避开了秦川这突如其来的一式十步一杀。短短片刻之间,没有半分迟滞,又见秦川猛攻了过来。 杀意之猛,惊天动地犹之不及。 只见此刻的秦川,几乎已经放弃了一切的防守和谨慎,如同不要命一般,只以怨怒鬼为目标,招招残戾,式式凶狠,可怕的心魔邪煞之气,几乎笼罩了这整片月下密林。一阵冷风,直带来令人窒息的气氛。 仅仅数息,怨怒鬼已然性命堪忧! 随时,都有可能被秦川当场斩于龙脊之下! “如此下场,皆是你自找的。” 秦川的心中,一句默默的自语,面上之色,冰冷到了极致。丹田之中,那邪戾的黑色真元不断漫出,侵入身躯内的每一寸经脉。 却,均被秦川牢牢掌控在意识之中。 此刻,正如当初攻上落雁峰的心态一般无二。所有的真元,皆在情绪的指引之下,将心魔的杀意发挥到了极致,唯有一念而已: 复仇! “轰……” 再一剑,怨怒鬼迎着秦川不断而来的迅猛攻势,已经完完全全落到了下风,再也无处可逃,更是没有半分的招架之力。 更要命的是,前后,不过才眨眼的时间而已。 “找死!” 顿时,一旁的噬心老祖面色一沉,浮上了几分怒意。秦川如此肆无忌惮的姿态,显然是未把他二人放在眼里,看样子,似乎更是想在他的眼前,将怨怒鬼生生击杀。如此,如他身份之人,又如何不怒? 然而这一句话方才道出,都还未来得及举动,一股暴戾的气息,突然朝着他二人逼压而来。素衣夫人连退数尺,忙直直地盯向前方。 只见柳沉烟一对裂天破地,本该泛着的诡异黑气,却短暂地被一股祥瑞之光牢牢压制着,附着在剑身之上。如同古怪的符文,竟是完美地将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融合在一起,强盛的真元,恐怖如斯。 “?” 噬心老祖眉目一沉,转成了凝重之色。 此刻,却哪里还有心思去理会怨怒鬼。看柳沉烟的这般架势,却是打算以一己之力来对付他二人,让秦川成功将怨怒鬼斩于剑下。 “玉剑宗,领教二位阁下高招!” 柳沉烟一句厉声,竟没有半分忌惮,气势不减。 此刻的她,一手裂天,一手破地,确有这般的实力! “既然我圣教大计已被你等识破,那也无需再隐藏了。我便看看,那君魔炎千方百计想要据为己有的上古圣器,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五行血咒,枯木咒!” 骤然,噬心老祖手杖一横,一句咒诀缓缓念起。那虚空之中,一股毫无生气的诡异气息不断源源而出,竟是无形的侵蚀之力,朝着四面八方弥漫而开。那另一旁的素衣夫人,也是咒术施展,杀意席卷而出。 大地之下,隐有暗流汹涌,晃晃不止。 亦是五行血咒之一,弱水咒。 一场激战,一触即发! …… “嘭!” 暗云涌动,星月无光。 一声轰鸣,自深山之中传开,而后尘埃漫天,竟是见得密林之中,层层松木相继倾倒而下,势如山崩地裂,天地之间只剩一片朦胧。 掠过的,只有一阵寒意。 秦川立在一处树巅,手执龙脊,冷冷地看着下方刚刚才被自己开辟出的一条真空地带,那一片狼藉的土壤草木混杂之处,早已是生机全无。今日,自己唯一的目的,便是要将那曾经害了阿罗叶的怨怒鬼,永不超生。 “……” 不过,环视了一眼,秦川并未寻到怨怒鬼的踪迹。 与鬼幽一般,修习鬼术之人,都是魂魄强韧,至于肉身则已经是可有可无。这怨怒鬼本也没有身躯,这般凌厉攻势,其实也难以奏效。 秦川眉目微蹙,元神之力大散而开。 霎时,未执剑刃的那一只手掌迅疾一扬,虚空之中一乾一坤两个伏羲卦爻莫名闪现一番,一个,现于秦川所立之处,而另一个,则在两眼注目的某一处树梢之上。形似九宫八卦之阵,却又似乎有着一些不同之处。 却正是,星宿劫蕴含天道之妙: 斗转星移! “咻!” 顷刻间,只见得乾字位上秦川的身形赫然消失,却是同时出现在那坤字位。而那原本空无一物的坤位树梢之上,竟也被逼出了一道身形。 “什么?!” 怨怒鬼大惊失色。 秦川能够利用元神探出他的踪迹,倒也并不奇怪;可是这般凭空将他转移了空间,便是无比的骇然了。若说这处空间被施下九宫八卦阵,落入了秦川的控制之下,倒也情有可原,可是眼下的这般…… 难道秦川参悟了空间秘法?! 怨怒鬼被逼现在秦川原本站立的乾字位上,本就因为招架不及而仓皇失措的面容,已然惊惧得有些狰狞,惨白无比。 此时此刻,更是处在了死亡边际。 “铛!” 一声剑兵颤鸣,一把镇山河,随即出现在了怨怒鬼的上空。 道法真元疾速流转,躁动的空气,早已被凌厉的天地灵气所充斥,不断闪着雷光。这三清驭雷诀,秦川早已蓄势完毕,正是以斗转星移之术,方才让人猝不及防。而且,没有了九宫八卦的限制,更是灵活无比。 “今日,你绝不可能逃得出去!” 一句沉声,秦川眸中闪过一抹残戾之色。 说罢,道印一结,顷刻间与镇山河建立了真元连接。一道光芒,瞬即从那镇山河上激越出来,直冲天际。翻滚的雷云,愈加躁动。 轰鸣不止。 眨眼不到,可怕的天罚之力,已然被接引而下。 “!” 忽而,秦川目光一转,又是一抹厉色。 只见自己咫尺之间,那方才消失了踪迹的欲色鬼,猛然现身于自己的身侧,正以一式凌厉的攻击,朝着自己凶猛地穿刺而来。 直欲取自己的要害! “不自量力。” 秦川只冷哼了一声,竟是,丝毫没有理会那欲色鬼。 “轰隆隆……” 一声雷鸣,终于彻底打破了死寂。天际短暂地一片通明,焚尽万物众生的天罚之雷,滚滚而下,一把镇山河,汇聚了刺眼的光芒。 宛若白昼! “咔擦!” 骤然,几乎已经攻击到秦川身上的欲色鬼面容一怔,结印成掌的手,再也进不得分毫。只听一声清脆之响,他的手骨,竟是生生断裂了去。眨眼之间,一抹痛苦的狰狞之色,猛然袭上欲色鬼的眉梢。 同时,更有无比的恐惧。 只见虚空之中,缓缓现出了秦川的另一道身影,却是元神化身,早已将欲色鬼的手臂牢牢抓住,强劲的力道,几乎缚住了魂魄。 而更可怕的是…… “双……双化身……” 欲色鬼的口中,只有几句喃喃之语。 他似乎才知晓,面对着秦川,就算他未曾受创,也绝对不会是对手。忽然之间,竟有了几分悔意,根本,不该来理会怨怒鬼的死活。 身后,越来越凉。 秦川的心魔化身,如同鬼魅一般,静静地悬空立在欲色鬼的身后,即便知晓如此,被元神化身牢牢抓住命脉的他,也根本动弹不得,更莫说做出任何应对之策了。短短数息,听得那句如同索命一般的言语…… “噬灵。” 第09章 杀戮 六鬼使。 暗黑门中,本没有这般称谓。 据说百十年前,暗黑门主为了所谓“大计”,破格收纳了六个奇人异士。其六人各有异于常人的实力,且多为奸邪之辈,神出鬼没,为暗黑门行了无数罪孽之举,案案惨绝人寰,惊天下之大骇。 时日久之,便谓其:六鬼使。 无常、婆罗、欲色、杀生、怨怒、疾行。 无常、婆罗二鬼,当初暗黑门复出之时,稍有出没,更与秦川有过交锋;怨怒鬼亲手策划了宁思堂惨案,致使圣巫教与伏羲门的一场大战。 而欲色鬼…… “居然知晓如此秘术……难怪半月如此看重于你。” 欲色鬼淡淡地说道,居然有了觉悟。 此时秦川这道噬灵之术,乃是暗黑圣教一道刑罚之术。轻者,噬尽魔道之修为,毁尽魔道之功力;重者,**化血,销魂夺魄,彻底消亡于三界轮回。而欲色鬼与怨怒鬼不同,他有血肉之躯,修习的,更是魔道血修之法。 …… 雷光闪过,天地之间,再度笼罩了一片黑暗。 不见光明。 “咔擦!” 倏尔,雷光又起,带来短暂的光明。 只见得此时的秦川面无神情,三道身躯,皆是浮现着冰冷的神色。那元神和心魔两道化身随着耀眼的雷光烁起,开始缓缓地散了去。 而一侧咫尺之间,欲色鬼原本的身躯,已然成了一面枯萎的人皮,血肉尽数化为了精元,随着噬灵之术气息的淡去,彻底消融在了天地之间。连同三魂和七魄,成了秦川心魔修炼之道的源引,真正的消失无形。 “……” 那镇山河镇压之下的怨怒鬼,早已骇然失色。 “道法三清,天罚为雷!” “三清驭雷诀!” “嗤啦……” 一道厉雷,惊天动地,划破苍穹而来。全都汇在那镇山河上,遵循着道法规则,又源源而下,惩戒着剑下被另一道囚龙索牢牢禁锢的怨怒鬼。 天罚神怒! 万物无存! “轰隆隆……” 过得片刻,雷声方至。 却是惊得整个常州大地,摇晃不止,震颤不安。 …… 轰动平息,余波尽处。 秦川依旧立在那处树梢,周身原本漆黑浓郁的魔道黑气已经逐渐散去,恢复了清澈的黑眸。面色平静,心如古井,竟没有半分心魔的躁动。 就如同,方才的杀戮,根本不存在一般。 当年,在宁思堂外,怨怒鬼夺舍阿罗叶,强行与玉虚子对阵,致使玉虚子出手险些害了阿罗叶性命。而后,更是让自己一怒之下杀上落雁峰,与自己的师门反目成仇,罪孽深重,如今都无颜面对昔日同门。 虽然无悔,却也多有抱憾。 而此刻,在自己三清驭雷诀那天罚之怒下,怨怒鬼终于魂飞魄散,消亡于三界轮回。虽偿不得当年罪孽,却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因果循环,正该如此。 “呼……” 冷风拂过,秦川稍稍舒了口气。 虽然方才的那阵雷云早已散去,但这深山,却也仍然处于激烈之中。在那另一侧,柳沉烟还在以一己之力,与那五行旗二人交手。 难分高下。 秦川厉眉一动,随后骤身而起。 夜色已深。 深山密林之中,冷风不断,从座座山巅掠过,直以为是那深秋时节。月色黯淡,一片昏暗之中,时不时传出几声激昂之响,又时不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只有两股正邪分明的气息,不断浸透整片天地,令人窒息。 彻骨之寒。 而且那其中一股气息,除了有玉剑宗脱离自道家自成一派的浩然之气外,还隐隐压抑着一股可怕的邪煞阴森之感,诡异如斯。 毫无疑问,正是柳沉烟的裂天破地。 “……” 此时的柳沉烟,踏立虚空之中,面色凝重。 她的前方,噬心老祖枯槁的面容看不出神情,一支手杖,也诡异地悬浮在半空,弥漫着黑气,缭绕不止。前番交手数个回合,双方皆是只做试探,柳沉烟担忧对面的实力,而对面也忌惮柳沉烟手中的裂天破地。 眼下,倒也未开始真正的死斗。 “?” 忽而,柳沉烟秀眉一蹙,紧了紧手中的剑兵。 眨眼之间,只觉一股气息迎面汹涌而来,竟是化作奔涌浪潮,如同那洪荒恶水,短短数息,便生生漫过她的身躯,仿佛直透了灵魂一般。 柳沉烟依然屹立原地,处变不惊。 果然,恶水漫过之后,除了已被她元神成功抵御的灵念侵蚀之外,倒也并未造成任何伤害。这,正是弱水旗素衣的幻象之术。 她一直未与噬心老祖真正交手,便正是因为这般原因。 若是对手只有一人,柳沉烟尚且可以全力敌之,直接将裂天破地的威势发挥出来。可是此时还有这素衣夫人,一式幻术弱水三千,牢牢限制自己的元神,稍不留神,便会被噬尽神念而元神大损,不得不防。 自己不如秦川那般深知旁门左道,便也只有小心谨慎了。 “不对!” 然而突然之间,柳沉烟面容顿时一变,浮上几分惊骇。 这一回,对面不再是惑敌了! 猛然散出元神,只见前方那噬心老祖,不知何时变得有些虚浮了起来,却是早已变成了一道元神化身。那,其本体,却是去了何处? “轰!” 霎时,柳沉烟咫尺之前,空间被一股无形之力瞬间撕裂,竟是露出浑浊凶恶的水浪,一下从中奔涌而出。而且,这一回,不再是幻术,而是,真正的洪荒恶水。那其中暴戾的气息,暗含的恐怖杀意,绝不会有假! “江海凝光!” 柳沉烟蹙着双眉,急忙结印施术。 迎着那恶水之中隐现的素衣夫人狰狞的面容,念咒之下,柳沉烟的身躯四周,赫然有数副画卷凭空而现,起伏不止,如同江海瀚波。 不过瞬息之间,便很快顺从着柳沉烟的意念指引,一幅幅画卷,顷刻间环绕在她的身躯之外。那真元凝成的画纸帷幕,融合了元神之力,如同一道坚韧的壁障一般,牢牢将柳沉烟护在了中央。 洪荒恶水,全然阻截在外! 柳沉烟的面色,不由愈加阴沉。 这弱水旗素衣时不时的攻击,早就在她的留意之中,这般轻易接下,也并没有多少庆幸;反倒是因为这般分心,松懈了对噬心老祖的监视,此刻更是让他逃离了自己的视线,毫无疑问,他才是最大的威胁。 到底,隐匿到了何处?! “?” 柳沉烟心中一沉,决定将所有元神散开,势必寻得噬心踪迹。然而如此举动刚完,却是立即大惊失色,终于浮上了几分恐惧之色。 盖因那噬心老祖,已然主动现了身。 就在她的身前,没有了元神的御体,几乎只要对方稍稍出手,便能将她生生击毙。柳沉烟面色阴沉到了极点,正面交锋,据着裂天破地之威,她本不忌惮这声名成就的二人。唯独,便是担心对面的城府心计。 最后,却果然还是着了道。 “……” 柳沉烟迎面看着那张衰老得不成人形的面容,哑口无言。 周围江海凝光咒凝出的帷幕都还未散去,谁又能想到,这噬心老祖会选择藏匿在她的守护阵中。如此近的距离,谁又能想得到招架之法?! “裂天破地,却又如何?” 只听噬心老祖桀桀笑道,满是轻蔑之色。 他的一只手掌,早已轻推而出,强盛的杀气,疯狂地凝蓄着。 而柳沉烟,片刻之前方才四散而出寻找对方踪迹的元神,根本来不及收将回来。也便是说,此时此刻,她就这般毫无防备地在敌人的掌下。 “轰!” “轰……” 一声更大的轰鸣,响彻了整片深山,就连远处的玉剑峰、青冥山两座高峰,竟然都因此摇晃不止。柳沉烟之前祭出的江汉凝光咒,所有真元凝成的画卷之形,顷刻间全都爆炸而开,四分五裂,最终灰飞烟灭而去。 数道人影,自那爆炸之处,疾飞出来。 漫天的尘埃,枝叶被卷成了碎片,四处飞散。月色在云层的遮蔽下,只洒下了少许惨白的月光,伴随着冷风,更显一片凄凉。 风中。 柳沉烟,安然无恙! 她猛然回过神来,却见此刻的自己,居然被秦川紧紧地揽在怀中。而秦川踏空而立,龙脊已经匿去,另一手结成掌印,还未还得及收回。 空冥印! 方才那次碰撞,正是二人掌力相拼。 居然,有如此惊天动地之势! 她用江海凝光咒凝出的真元帷幕,也被彻底击碎,除此之外,那始终藏匿于虚空的素衣夫人,也不得不现出身形施展防御之术,以此来避免这可怕冲击的波及。年不过而立的秦川,居然有了能与噬心老祖正面抗衡的实力? 如此可怕! “看来,我二人,也占不得丝毫便宜了。” 对面,噬心老祖与素衣夫人并肩而立,悬在半空。只见他面色阴晴不定,百年之前便有凶名的他,居然此番与一个后起之辈打成了平手。 难怪,半月会用如此阵容,来监视区区一个秦川了。 当然,结局,还是暴露了出来。 “你却还想一战么?” 闻言,秦川面无神情,只仰声冷冷地如此问道。 第10章 解毒 “你,却还想一战么?” 冷风习习。 只听得这一句冰冷的话语。话中没有丝毫的忌惮,但却也没有挑衅之意,秦川只扬着龙脊,一手揽住柳沉烟,这般踏空而立。 秦川此刻的实力,不必畏惧眼前的二人。 枯木旗噬心老祖成名多年,虽不如六鬼那般恶名昭著,但流传之中,也基本鲜有败绩;而素衣夫人虽然成名晚些,但其一门弱水幻象之术,千变万化,教人防不胜防,难占上风。如此,秦川其实也难占得便宜。 若此一战,恐怕那长空令未始,中原之势,便已混乱一片了。 对暗黑门而言,绝计不愿看到这般结果。 “哼。” 果然,那噬心老祖冷哼了一声,放弃了争强好胜的打算。他们本计划监视青冥山,如今阴谋败露,自也没有必要继续争执下去。 随即,只见他单手一扬,身前虚空之中,一道类似天罚之门的禁制之术,缓缓凝结而成。似如一道空间通道,诡秘异常,只见噬心、素衣二人,相继从那门中消失了踪影,彻底不见,不知传向了何处。 万里深山,再度回归了平静。 只,剩下一片狼藉,寒意四起。 “呼……” 终于,秦川松了口气,却是眉目微蹙,放开了柳沉烟,一手轻轻触在自己的胸膛。其实,若是对方纠缠,他未必能有信心招架得住。 “你怎么了?” 见状,柳沉烟忙问了一声。 “之前遭了欲色鬼一击偷袭,不知是何法门,虽被我祛除了绝大部分,但此刻仍觉丹田燥热,气血隐隐翻涌,怪异无比。” “?” 听得秦川描述,柳沉烟面色一变。 早就听闻那暗黑门六鬼能够杀人于无形,种种诡秘之术,中原人难解其十之一二。不曾想,此刻六鬼中其二虽已被秦川诛杀,却还能带来如此后遗之症。此时此刻,却又该如何是好? “奇怪了。” 忽而,秦川又不解道,“既中此怪术,为何我真元运转皆无异常,丹田之中除了燥热之感,却也没有别的不对之处?” “先前你确定你尽数祛除了?” “区区偷袭,自害不了我。” 听得柳沉烟相问,秦川答道,“就是不知,那毒素尽管已被祛除,为何却还能带来如此怪异之感……” “我明白了。” 突然,柳沉烟白了秦川一眼,却是莫名转过身去。 只听她解释道:“欲色鬼是何德行不必我说,按他习惯,必然在那毒素之中加了媚药。你不知详情,只把毒素祛除,却忘了那媚药,这也便是为何你会有此刻感觉的原因了。可笑,你居然也被人下了药……” “……” 闻言,秦川一时哑然。 与朱雀相反,那欲色鬼,正是对付女流之辈有一套,污秽行径,世人皆知。他在那毒素之中添加媚药,想必只是习惯,也不会是针对自己。 可恰恰,自己居然着了道…… 随即,秦川尴尬地干咳了几声,得此提醒,一番查探之下,自己此刻的状态,还真是中了媚药的后果。末了,便默默对柳沉烟说道: “我回青冥山了。” “算了,随我去玉剑峰吧。” “嗯?” 听得柳沉烟这突然的一句,秦川莫名问了一声。 只见那柳沉烟转过了身来,刚一说罢,似乎也察觉了话中的歧义,顿时脸一红,当即又转身过去,语气有些粗重,却是觉得尴尬极了。 “你别乱想!” 她解释道,“那欲色鬼的药,又岂是寻常。你那青冥山上都是西疆族人,怎懂我中原医理,莫要媚毒不得解,闹了笑话。” “呃……” 秦川又干咳了一声。 原来柳沉烟叫自己去玉剑峰的原因,果真是为自己解毒,只不过不是自己想的那般解毒而已。悄悄瞥了前方背对自己的柳沉烟一眼,那月下的一抹靓影,几分美丽,却又有几分凄冷。终于,秦川叹了口气。 “好。” …… 玉剑峰。 后山清幽之地,有一处温泉。 此刻秦川泡在那泉中,之前腹中的异样已经消退了去,正是用这玉剑宗的独门解药,沐浴之后,方才彻底解去了那欲色鬼的媚毒。细细想来,若是秦川自己回青冥山想办法,还未必能如此顺利地解去。 “呼……” 秦川舒了口气,靠在泉中石上,倒有些惬意。 后半夜,月光愈加皎洁起来。 此处林间,竹影泉泠,竟是一处难得的美景。玉剑峰秦川熟悉,可是这般在此享受闲逸,却是第一回,而且,自己恐怕是第一个来此沐浴的男子。 真不知柳沉烟到底是如何作想。 不知过了多久,秦川披着道袍,从那水中出来,一时不知去往何处,便就地在那泉边坐了下来。也未修习作课,只欣赏着眼下的美景。 片刻,一个晚装女子也出现在了泉边。 正是柳沉烟。 “那暗黑门的阴谋,先前套取失败,不过却也得了几分情报。其言夫子殿临阵倒戈,却是说明,儒园极有可能存在暗黑门奸细。” 这一句,是秦川率先说的。 只因察觉柳沉烟前来,又是如此深夜,而自己更是衣衫不整。若是胡言乱语,秦川担心发生尴尬,便不待柳沉烟开口,率先提起了正事。 自己的猜测,也并不无道理。 闻言,柳沉烟面色一正,倒也没有忌讳,在秦川的身旁坐了下来。 “你怀疑谁?” “儒园秘事我知晓得不多。但我却想起了一个人,当年我们在云梦泽,那薛浩曾被暗黑门掳去,后来未经营救便逃了出来,说不得有什么难以道明的原因。不过薛浩人微言轻,纵是在儒园也未得多少看重……” 说着,秦川似又反驳了自己,“却不知,是不是我多疑了。” “儒园根系庞大,暗黑门若安插奸细,必选在至关重要的位置。” 柳沉烟应道,“不过,这薛浩虽没多少地位,但也不得不防。近年来,他的脾性也是变了不少,他当年如何,我想你应该还记得。” “当然记得。” 秦川笑了笑。 当年云梦泽历练的那一次,薛浩当着东雷阁少阁主的面,差点与柳沉烟打起架来。那时的狂妄之态,可是没少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想着,秦川看着柳沉烟,笑道: “那时你还提醒我多加小心,那小子可不好打发呢。” “你倒记得清楚。” 闻言,柳沉烟啐了一声,也侧过脸,看着秦川。 如此四目相对,整个气氛顿时又变得凝滞了起来。秦川的一身道袍并未穿整齐,衣襟之下,部分胸膛还裸露在外。而柳沉烟早已换下了白日着装,此刻抹胸长裙,少了几分英姿,却多了几分温婉,几分感性。 忽然之间,秦川方才消去的旖念的丹田,又隐隐燥热起来。 有些迷离。 …… “那你可又记得,我说过非你不嫁?” 柳沉烟继续看着秦川的双眸,没有一分躲闪。两者之间,似乎还隔着一些距离,可是,此时此刻,又觉得似乎已经靠在了一起。 可还记得,非你不嫁? 秦川的耳畔,只回荡着这轻轻的一问,许久不散。 当年的种种,一下涌入了心间。从云梦泽、到九归山、阴山城、再到后来的青冥山大难,似乎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再也无法忘记了。这个扬言着要独占自己的女子,一直以来,却在不断为了自己而付出。 ……并且,从来没有回报。 “沉烟,你这是何必呢?” 秦川神色一苦,忽然有些怅然起来。 今日之前,自己都还不知道,而此刻如此细细算来,竟是发觉,自己欠她的,已经太多太多了。多到,或许再来一世,也无法偿还得清。 她,却又何苦呢? “我只问你,可还记得?” 闻言,柳沉烟依然不依不饶,直直地看着秦川。看架势似要朝秦川扑将过来,而实际上,却仍然还是与秦川保持着一个距离。 一个微妙的距离。 很久很久。 仅仅一个简单的回答,却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才从秦川的口中道出。 “记得!” “唔……” 突然,这句回答刚刚道出,柳沉烟便是终于扑在了秦川的怀中,双唇,紧紧地印在秦川的唇上。秦川目光一怔,却是凝滞了下来,鼻间,满是醉人的发香。那二人间始终存在的距离,终于在这一吻中,彻底无存。 只有,无尽的温暖。 秦川越来越迷醉,双手颤抖着,缓缓攀上了柳沉烟的腰肢。 唇间的香甜、怀里的温暖、还有如何也嗅不完的清香。秦川不知这般是对是错,只想在这一刻,抚慰她心中孤寂已久的幽怨与凄苦。 不是偿还。 是给予她,或许早就应该得到的一切。 月色,越来越美。 清幽的竹林,在晚风的轻拂下,不断发出沙沙的声响;那一侧的清泉,也在顺着溪流,潺潺而下;扑腾的热气,弥漫了整个空间,仿佛让难得的那一份温暖,永远留存。 这一吻,仿佛海枯石烂。 仿佛地久天长。 秦川一侧肩上,道服已被褪下了一半,顺着樱唇,顺着脸颊,秦川吻向了怀中女子更私密的地方。她散乱的秀发,早已凌乱了所有的理智。 打破了一直以来的禁忌。 第11章 疯狂 夜,很长很长。 那一缕火苗的窜起,便彻底燃尽了人的理智。 秦川心中有挚爱上官瑶,身边又有妻子阿罗叶,可是在那般时候,却都短暂地抛诸了脑后,在这玉剑峰上,与柳沉烟有了一夜之情。 而且,是那么疯狂。 直至此时此刻,秦川甚至都记不清昨夜发生了什么。 暖日初升。 玉剑峰山腰上的木屋中,秦川看着道服衣襟之上片片被撕碎的裂缝,还有肌肤上隐隐显现的被抓挠后的血痕,满屋狼藉,以及此刻除了自己以外再无旁人的床榻。默然沉思,除了一些迷醉后的恍惚之外,别无他念。 昨夜发生了什么,自己当然清楚! 不知在何等心境之下,自己,与柳沉烟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 “呼……” 良久,秦川坐起身来,长长舒了口气。 只看着榻前整齐摆放的一件崭新的男子衣物,却不知那柳沉烟去了何处。秦川想起每次与自己行房之后的阿罗叶,却与柳沉烟有些不同。 当然不同! 阿罗叶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而柳沉烟……或许她比秦川自己更加清楚,昨夜的那番事,有着千千万万的不该。且不论秦川秉性如何,放在世人的眼光之中,昨夜,便是她主动去“勾引”秦川的。 这些,秦川又如何不知。 只是秦川一生率性而为,敢做自会敢当,既与柳沉烟突破了关系,那便大胆地认了便是。前世那般类似的遗憾,秦川已不想去尝试了。 想着,便是下了床来。 “想不到你柳沉烟,还有这般害羞的时候。” 秦川自言自语着,也未过多考虑,换上那件新衣,便打算上山找柳沉烟说个明白。只是看得换下的破烂衣裳,以及身体隐隐的酸痛…… 莫名笑了一笑。 想不到,这柳沉烟更会是如此的疯狂…… …… 山路崎岖而上,便到了玉剑宗的宗门。 此时方才清早时分,秦川一来到宗门之外,便见几个玉剑宗弟子早早地候在了门前。其中一个颇为俊俏的花季姑娘,正是秦川认识的李潇潇。 “秦道长止步!” 一见得秦川,那李潇潇突然喝了一声。 “?” 秦川一时不解。 心中只道:昨日,不还是你为我送的解毒丹药么? “玉剑宗不接待男宾,还请道长遵守规矩。” 那李潇潇继续冷言道。昨夜发生之事她定然不知,想来柳沉烟定不会与任何人说道,只是若是柳沉烟的命令,这小妮子倒也很可能依令对秦川如此冰冷。按说,她与秦川,已经不算陌生了,当初还一起同行去过九归山。 那,为何突然如此转变? 见得对方态度,秦川心中颇有疑惑,但也并未发作,只顺势躬身行了拜礼,随后昂起头来,对那李潇潇说道: “秦川求见贵门柳宗主,烦请通传。” “宗主说了,不见客。” “为何?” “宗主说了,不见任何男宾,尤其……” 那李潇潇说着,忽然有些迟顿,像是对秦川的忌惮,但最终仍是不得不说了出来,“……尤其是秦道长。况且长空令下,三月三之期便在明日,宗主自要做些准备。也烦请道长莫要叨扰,天下大事为重,自行回去准备去吧。” “这些话,是柳沉烟教你说的?” 闻言,秦川也不再作势,凝着眉,直呼起了柳沉烟的名字。 此时似乎方才察觉,原来昨夜之事已然是柳沉烟计划好的,否则,也不会半夜三更,把自己赶到那山腰上当年曾经住过的木屋中去。 那,她为何如此呢? 是因为昨夜之事而懊悔?还是羞耻心作祟? 又或者,是她早已计划好了这般,以了她心中最后的愿望、却了她心中最后的念想?那么从此以后,便与自己天涯陌路,再无瓜葛? “是。” 那李潇潇神色稍有躲闪,如此应道。 “秦川告辞!” 顿时,秦川冷道一声,当即转身而去。 只不过行得两步,却是突然回过身来,看着那层层林立的殿宇,却是如何也找不到想要瞧见的那道身影。最终,坚定地道了一句话。 朝阳曙光,纷沓而来。 直到再也寻不得秦川离去的背影,那玉剑宗宗门之外,才缓缓出现了柳沉烟的身影。此刻的她,盘起了发髻,略施粉黛的容颜上,也看不出分毫的情绪。只有这般风华绝代,耳畔,悄悄回荡着方才秦川留下的言语: “告诉她,我秦川一生行过许多对事错事,但无论对与错,都没有任何一件,是秦川后悔过的!” …… 长空令下。 中原豪杰,齐聚京州。 从那玉剑峰归来,秦川匆匆回了一趟青冥山,便一路御剑疾飞,本该有一个昼夜的路途,然而短短半日之间,就已经来到了京州城。 他的心中,多少有些烦闷。 柳沉烟这般选择不见他,他自也尊重柳沉烟的选择,甚至将昨夜之事选择性忘记也不无不可,这,也便是秦川告辞而去的原因。可是,经历了那般,又有谁能够轻易忘得了呢?至少,自己绝不会轻易罢休! ……柳沉烟,已是自己的人了。 然而,恰恰柳沉烟不这般认为,这也便是秦川烦闷的根源。 不过,却又怪得了谁呢? 一切,只不过是秦川自作自受而已。 时值晌午。 秦川就这般在京州城的街道上随意逛着,罗狼一众也被自己安排了出去,暂时并没有什么事情。自己匆匆赶来,倒是落得有些闲了。 “嗯?” 忽而,秦川目光一凝,旋即淡淡一笑。 却见自己不知何时逛到了那苏家的府邸之外,而此时此刻,又正见得叶秋奇从那府中出来。苏家乃是他叶家姻亲,他会来此倒也不奇怪。想来也是,借着中原盟会的机会,他顺道来拜访拜访他的岳父大人,倒是正好。 不过,并未见得苏小妍。 “诶?我还以为,你这回不会来了。” 叶秋奇正好也见得秦川,立即兴冲冲跑将过来,毫不客气地与秦川搂抱一番,亲密之极。末了,方才上下打量了秦川一眼,贼兮兮地悄声道: “你这模样,昨夜是被榨干了?” “……” 猛然,秦川面容一黑,直不想与这叶秋奇再说半句话。 昨夜被撕碎的道袍,已经换了一件新的;而肌肤上的血痕,秦川也早已施术驱散了去;却唯独,这道家最为讲究的精气神,如何也掩饰不了。要说昨夜那番疯狂,的确是夸张了些,叶秋奇这般形容倒是十分贴切。 ……但明目张胆地问,却也有些难听了吧? 秦川白了叶秋奇一眼,没有回答。 而叶秋奇也从来没有让秦川回答过,只继续贼兮兮地说道: “看不出,西疆的姑娘……” “阿罗回西疆去了。” 然而不待叶秋奇说完,秦川便是打断了他。阿罗叶回西疆的事,倒也没有必要对叶秋奇隐瞒,故此,秦川也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回西疆了?” 闻言,叶秋奇神色一疑,表情愈加古怪。 “你怎一个人来了?小妍呢?怎不与你一起?” 仍然不待叶秋奇继续开口,秦川便率先问起了别的事情。只不过悄悄摸了摸自家的脸颊,感受着自己的气息,却是有些猜测和忧虑。难道,自己看上去真有叶秋奇说的这般明显?那柳沉烟,也太什么了吧…… 秦川想什么,叶秋奇自是不知,只顺着问题答道: “来不了。” “来不了?” “嘿嘿。” 随即,叶秋奇痴笑两声,对秦川道,“她有了身孕。” “!” 猛然间,秦川再度一怔,转脸看着叶秋奇,很快却也是由衷地笑了起来。 自己与叶秋奇相交数年,几乎也便是看着他与苏小妍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叶秋奇与自己乃有手足之谊,而苏小妍一直被自己当做妹妹看待,那苏家当年更是于自己有恩。如今,二人喜得贵子,自己又如何能不高兴? 难怪,这小子今日看上去可是兴奋得紧! 秦川轻舒一声,随即搂上了叶秋奇的肩膀,也未言语,只这般会心地笑着。不觉想起远去西疆的阿罗叶,更是能够体会叶秋奇的心情。 ……当然,此事暂时还不打算对叶秋奇说。 “今日你我难得偶遇,便好好地喝上几杯?” “好!不醉不休!” 秦川应着叶秋奇,在他面前,便一直都是这般爽快。 “可还记得当初我与你偷了无尘子前辈的紫府仙酿?” “废话,到头来,师父找的还不是我。” “……” “哦对了,先前你既然说阿罗回了西疆,那到底是谁把你榨干的?我想想,难道,是一旁玉剑峰上的柳沉烟?” “……” 秦川无语。 本以为岔开了话题,叶秋奇便不会再提此事,谁想居然还是如此喋喋不休。虽然,他的确猜对了,但秦川也相信叶秋奇一向都是有口无心。 正如当年那般。 秦川笑了一笑,仍旧选择不回答。 二人只如当年初遇不久后的那段时光,相邀着往某处酒楼行去。不知不觉,竟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直叹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中原一切都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却唯独,二人彼此的情谊,未曾有过任何动摇。 初心不泯! 第12章 夜游 华灯初上。 苏家府邸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当然,倒不是正在办何喜宴,也未见得有宾客前来。落在外人的眼中,只认为是这苏家的家主遇着了什么高兴之事,自家庆贺而已。 一对大红灯笼,挂在那府门之外。 忽而,远远见得,一人正徒步朝着此处缓缓行来。 上官瑶。 此刻夜幕已至,再加之近日以来儒园传出的各种古怪气氛,京州城已不如往日那般的喧嚣了。苏家大宅前的街道上,除了依稀奔走的几个行人,便只有上官瑶一道孤寂的身影,独自缓缓地行走着。 一袭白衣,仿佛融入了暗夜之中。 明日便是儒园发起的中原盟会,各门各派都领了弟子前来,上官瑶自也是因为这般原因才来到京州的。来苏家,便是看那苏小小。 不过,也不知是何原因,让她突然有了如此兴致。 “呼……” 上官瑶昂起头来,正见得那两个大红灯笼。 稍稍怔了片刻,随即想起了什么,便是浅浅地笑了一笑。 “吱呀……” 也未着下人通传,自行缓缓推开府门,上官瑶脚步轻拾,踏入了大院之中。一眼望去,倏尔,她清冷的面容一滞,却是呆了下来。 只见得对面大堂之中,一大一小两个人儿,正好也迎面而来。秦川一手拉着苏小小,刚好跨过了门槛,也正与上官瑶四目相对。 白驹过隙。 却又如千年万年。 秦川淡淡地笑了一笑,仿佛再也没有忧愁。 “瑶瑶姐姐!” 顿时,苏小小也一眼瞧到了上官瑶,娇唤一声,一只小手继续拉着秦川,却是朝着门口小跑过来。秦川任由小小拉着,也与上官瑶越来越近。 “可有好好修行?” 上官瑶蹲下身来,极其怜爱地抚着苏小小的脸蛋。 “有。方才秦川哥哥还教了我清心诀。” “嗯。” 淡淡应道,顺着苏小小的手指,上官瑶再度朝着秦川望去。她一贯清冷的容颜,仿佛终于在这一眼顾盼中缓解了几分,浮上了暖暖的红云。这般的面容,只有在当年的云梦泽上,秦川才有幸瞧见过。 那时悠闲的时光。 “我本与叶秋奇在城中酒楼,但他突有急事处理,便匆匆离了去。我想着许久未来看小小,方才贸然叨扰了苏伯父。” 秦川说道,又痴痴地笑了笑。 “嗯。” 上官瑶依然淡淡地应着,立起了身来。 “秦川哥哥和瑶瑶姐姐都来了,可以陪小小一起玩咯!” 忽而,不理会两个大人之间故作平静的言语,苏小小一下分别拉起秦川与上官瑶的手,无比欣喜地朝着街上奔去,从未有过的开心。 烟花遍地。 适时京州城中的灯火相继亮了起来,繁华仍旧。 却是璀璨夺目。 …… 满城喧嚣。 今夜不知是京州的哪户人家大婚之喜,入夜以后便礼乐不断,而且似乎还是一显赫人家,鞭炮长鸣,烟花漫天,直把沉寂了许久的京州城,再度带回了往日的喧嚣。如此最近的一次,恐怕已是数月前的元宵了。 夜市上,秦川牵着苏小小、苏小小牵着上官瑶,两大一小三个人,漫步在街道之中。只看那苏小小,娇俏的小脸上,始终洋溢地幸福的欢笑。 或许,也正如另外的两人。 “……” 秦川心中一哂,嘴角微微地扬了起来。 忽然觉得,自己与上官瑶,从那时云梦泽一别后,就再也没有这般亲密过了。尽管,此时此刻,与她之间,还隔着一个苏小小。 秦川昂起头来,看了看天际灿烂的烟花。 却见得上官瑶也正是如此,秦川与她再度对视,却是从彼此的目光之中,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曾经那一次未履行的约定。 ……京州,元宵灯会。 那时,幼年的上官瑶没有来,而同样幼年的秦川,也迟到了。如今时隔二十余年,却似乎在这一刻,一同履行了当初的约定。秦川没有言语,默默地看着上官瑶;而上官瑶也没有说话,也只是淡淡地看着秦川。 直到中间的苏小小,颇有疑惑地来回瞧着二人。 秦川与上官瑶,方才一同笑了一笑。 那时。 青梅竹马。 “那时正是师父来带我上落雁峰,母亲不让我出来。想想,便与如今的小小一般年纪。我想那时若是大胆违逆了母亲,或许……” 上官瑶淡淡说着,瞧了秦川一眼。 “又如何回得去呢。” 随即,秦川笑笑,如此接了一句。 只不过,在回答这一句之前,略有几分失神。隐晦地露出一抹疑虑之色,紧接着却也没有表现出来,继续与上官瑶追忆着往昔。 就连上官瑶也未曾察觉,秦川已然分出了一道化身,朝着方才他偶然发现的古怪气息追踪而去。这,也正是秦川方才失神的原因。 也或许,上官瑶早已知晓。 只是,不愿去打破此刻难得的安宁。 …… 夜深。 游玩了整整一夜,此刻秦川众人,来到了一处亭间小憩。 年幼的苏小小似乎已经熟睡,正被秦川抱在怀中,而这般,秦川与上官瑶,似乎才终于得了能够真正交谈的机会。 方才,是谈以前。 而此刻,谈,眼下。 “前番从云梦泽回去后,都还未到达落雁峰,师父便传来了长空令的消息。我们火速赶回师门休整一番,又马不停蹄地赶来这京州。这天下,堪是越来越乱了,却不知,究竟要到何时,才能得真正的太平。” 上官瑶说道。 只仰头望月,透着满目的惆怅。 见状,秦川默然了片刻,最终只有问道: “师……师父也来了?” “嗯。只不过,暂时还未现身。” 上官瑶应道,随即却是转过身来,颇有虑色地看着秦川,“你既然来了京州,那你明日的打算,是去那夫子殿么?” “慕容千阳说,我躲不掉。” 秦川淡淡应着,似乎,一切都被慕容千阳说中了。 “你本该躲得掉的。” “是。但如今,已经不想再躲了。” “可是明日夫子殿中,定有中原各门来使无数,也必会有你昔日仇家。那始终没有罢休的苍云门与王家遗子且不说,还有,我伏羲门……” 忽而,上官瑶抿了抿唇,竟有几分苦意。 本来秦川决定不再躲避,决定同中原正道一起,来对抗暗黑门的攻势,这一切本是好事。可是在上官瑶的心中,却似乎又不愿意如此。或许,她更希望,秦川与阿罗叶一同回到西疆去,彻底远离这永无休止的纷争。 ……若是,不得已的话。 ……若是,她能真正舍得下秦川。 “呼……” 闻言,秦川长长叹了口气。 却是不经意瞧了怀中熟睡的苏小小一眼,默默紧了紧抱住她的一对臂膀。本来,自己是可以选择逃避,但此刻,已经不能再逃了。 已经没有了退路。 倏尔,秦川浅笑一声: “那苍云门、甚至当年对我纠缠不休的诸多宗族,全都不过倚仗儒园而已,眼下时节,我想儒园也分得明白轻重。就算,就算他们还是要拿我,至少叶家、还有玉剑宗、或许也还有师父,我坚信都会站在我这边的。” “……” 上官瑶沉默不语。 秦川说的,确有几分道理。不过…… 她忽而昂起头来,神色有些柔和地看着秦川,却是说道: “若非不得已,便莫让叶秋奇卷进来吧。” “?” 听得这一句,秦川微微一怔。 但很快也反应了过来。苏小妍有了身孕之事,上官瑶定然早已知晓,她想让叶秋奇平安,却正是想要苏小妍平安,想要她腹中的胎儿平安。 她心有挂念,方才与秦川这般直言。 然而…… 秦川心中忽然更有了几分惆怅。 想起远在西疆的阿罗叶,正是因为自己的担忧,才让她远离了纷乱的中原。而自己,必须在这纷乱之地,无比坚强地站着,确保自己心中担忧的事情,永远也不要发生。那,如此,谁又能给自己平安呢? 一声苦笑,秦川回过了神来。 “我明白。” 秦川应了一声,随后凝视着上官瑶,看着她的眼眸。 很久很久。 终于,秦川原本想说的话,却还是没有说出口来。本来想告诉她阿罗叶之事,但话至嘴边,终于还是因为心中的不忍,而改了口: “等有朝一日,这天下太平……” “我愿意等!” …… 京州城南郊,三百里外。 此处正是靠近孔陵的那一座繁华村镇之中,数年时间,其中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不知因何缘故,迁走了不少居民,倒是有些落败了下来。 月色之下,更显荒凉。 秦川一道心魔化身,暗夜之中,立在某阁楼之上。 从方才察觉异常开始,秦川便早就以这一道化身四处搜寻,企图探明感受到的那股气息。不是其他,却正是鬼术之气。之前听无尘子说鬼幽下落不明,偶然闻得,秦川方才锲而不舍地紧紧跟随,追到了此地。 之前无意感受到的气息,倒也并不太敢确定就是鬼术。只不过自己行走中原多年,一些对异常的预感,却还是有的。 正值眼下这种时节,任何事也不得大意。 “……” 秦川深吸了一口气,环顾着四周。 可是,为何寻不得踪迹了呢? 第13章 盟会 长空令下,群雄聚首! 是日。 烈日骄阳,儒园之门大敞而开,穿过庄严肃穆的诸子群像,便屹立着一座历经千年风雨的夫子大殿。昔年夫子开创儒道,广收门徒,传礼教仁义遍天下,中原因此而太平,步入繁荣盛况,永世长安。 然宵小邪逆之徒,欲破长安之世,屡屡魔障频生,使中原陷入动乱之中。儒园、乃至全天下惶惶不安,遂集天下英杰,齐聚一堂。 一道长空令,斩妖诛邪! 长空破浪! 而今日,群魔纷乱,又迎来了一道新的长空令。 午时未到,来自中原四方五湖四海的各大名门正派,却是早已来到了儒园之中。此时此刻,也不再如以往的每一次中原盟会,各门高人前辈、游方散人、甚至诸多传言不再问世的隐居之士,尽数前来,共襄盛举。 每每现身,皆引得人群噪杂,私议纷纷。 “阿弥陀佛!” 一声禅语传至,只见大门之外,一名老僧领着不少梵音寺高手,缓步踏入了园中。其苍髯白须,神采奕奕,却正是德高望重的了音禅师。 瞬间,人群之中,众人争相仰望,尊崇不已。 只看着儒园同样声名齐备的贤士先生,也以晚辈自居,恭恭敬敬地将了音禅师率先领入大殿之中。其余僧众,亦是光彩夺人,被带到专设的歇候之所,只看得不少名望实力略有欠缺的宗门弟子,面露羡慕之色。 当然,眼下时节,也非争名夺利之时。 众人心中一暖,却只知,既然如此众多高人前辈皆已到来,那这一回的长空令,定然也如以往的每一次一般,长空破浪,所向披靡。 “天阁与玉剑宗的人也来了!” 忽而,人群之中又有一声高唤,再度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迎面望去,只见得原北炎阁、如今四阁合一的天阁阁主,人称天荒子,率先缓步行来;玉剑宗主柳沉烟一袭雍容宫装、此刻以晚辈自居,退于其后,与身旁的慕容千阳偶有私语;另一侧,还有幽姬黑纱蒙面,紧紧跟随。 身后,亦是身俱功名的不少弟子,放在中原各地,都颇有威名之人,相继跟着各自宗门领导人的脚步,在众人的目光中,一步步走来。 “唉,可惜了那东雷阁了。” “柳宗主继任以来,似乎与天阁关系匪浅呐。据说前番东雷阁沦陷之后,便是她与南风阁主,联手击杀了冥教的一个大人物。” “她的威名,怕是堪比当年她师尊玉剑仙了。” “那冥教的人物再大,却也不及司空寂君魔炎半分。我看晋州之乱,功劳最大的,应属西疆来的圣巫教。还有……那人。” “也不知,那圣巫教主,此番会不会来。” “……” 同样看着儒园先生恭敬地将天荒子、柳沉烟众人迎入殿中,旁观众人各自议论纷纷。然而还未论出结果,人群中,另一番波澜又起。 “陶丹青代我儒园门主,恭迎伏羲门静虚真人!” 一声意念传音,那夫子殿中,陶丹青竟是迎将出来,朝着大门外拱起了手。原来是修真三大巨擘之一的伏羲门也来了人。据说伏羲门收到长空令后,当即率领门中弟子赶来,就连一向不问世的洞虚子,也亲自遣了座下真传。 顿时,众人迎目望去,却是惊为天人。 素闻道家讲究养生之术,更有驻颜秘术闻名于世。 只见此刻亲领众门人踏入儒园的静虚子谷长风、一侧的紫虚仙姑、洞虚子门徒玄承、还有赵明诚一众长老、以及近年来风头正盛的上官瑶等几名年轻弟子,个个颜貌惊人、气质洒脱,一时成为了众人眼中的焦点。 一股道家特有的清新之气,弥漫了整座儒园。 “长风拜谢。” 随即,那领着众人的静虚子,单掌回了个礼。 静虚子继任掌教之位时日尚短,比起儒园的山阴居士、梵音寺的了音禅师二人,还算是晚辈。故此,自也不能失了礼数,回了礼后,便也不卑不亢地带着伏羲门人,在陶丹青的迎接下,朝着夫子殿行去。 那被中原众多年轻男子惦记的上官瑶,此刻也紧紧跟在静虚子身后,位置却是与玄承同列,比那赵明诚诸位成名多年的长老还要靠前。 可想而知,其如今在伏羲门中的地位。 众人不禁唏嘘不已: “唉,谁若是能得上官瑶的青睐,真是三生有幸啊。” “我看,中原之中,能比肩她的年轻男子,怕是难寻了。” “我倒是听说,上官瑶一直对一个人念念不忘。” 众人私语,其中一人无奈说道,“那人当年也是伏羲门下,不过后来叛门而出,成了中原天下众矢之的。想必,你们也猜到了,正是……” 说着,此人话语戛然而止。 不止是他,此刻,整个儒园之中,三千宗门数千修真之士,皆是同一瞬间凝滞了下来。一股略有阴沉的气息,眨眼之间,竟是笼罩了整个儒园。那方才踏上台阶向着夫子殿行得几步的静虚子,一下停了下来。 略有几分迟顿。 晴朗天际,适时云层蔽日。 凉风习习。 “青冥山秦川,听闻长空令下,不请自来。” 这一句,从门外传来,似乎回荡在夫子殿的上空,久久不散。就仿佛当年在孔陵之中,其人肆言叛出伏羲一门,与天下为敌时的那一句一般。 秦川,不请自来! 一袭于礼教不合的道袍,刺眼的如血红枫,仿佛昭示着其人所经历的世间种种,淋漓尽致。就这般,秦川手无存兵,却依然引来无比凝滞的气息,宛若杀伐尽现,赫然出现在中原众人的视线之中。 风,更有些冷。 静虚子身后,上官瑶率先回过身来,倒也并无惊讶,唯独眉间透着几分忧虑之色。随即伏羲门众人也相继回头,却皆是皱眉不语。 只有,静虚子,依然静立。 “阿弥陀佛!” 再度一声禅语,原本在殿中歇息的了音禅师,也踏出了殿来,见得秦川,眉间神色平静,也仅仅只道了这一句禅语。 柳沉烟与慕容千阳并肩而立,也是看着众人目光之中的秦川,瞧不出丝毫情绪,如同冷眼旁观,又如同,等待着秦川出现带来的变化。 ……又或者,是期待。 因为,此处,乃是儒园。 此刻,那陶丹青面色一沉,也顾不得片刻之前还与伏羲门众人的闲语,负着双手猛然转过身来,牢牢凝视着殿下的突然闯入之人: 秦川! “秦川,你身份不清不白,如此擅自闯我夫子殿,是想如何?” 是想如何? 几乎所有人,皆是与陶丹青无异的这般想法。秦川他们自然知晓,甚至是无比的熟悉。当年本为伏羲弟子的秦川叛出师门,相助于暗黑门杀手月影,险些击杀了河东先生徐之谦,其后又传出身负心魔之秘,惊世骇俗。 正道中的弟子染指魔道,本就是天大之罪。当年伏羲门的玉衡子、如今的无尘子,便是一个先例。秦川身怀魔道此罪,不可谓不大。 其后,还牵连西疆异教踏入中原,为祸一方。 ……据守青冥山的圣巫教。 尽管后来,也便是不久前,覆灭冥教之功圣巫教首当其冲,获得了一些人的认可,但中原正统之嫌,自不会一下弃之不顾。更何况,圣巫教是圣巫教,与魔道本也无甚关联;而秦川,却是真真实实的身负魔道之力。 ……那可怕的心魔! 如此,便是不干不净,不清不白! 长空令,又与他何干?! “哼。” 迎着所有人的质问,只有一句冷哼,从秦川的口中传了出来。 仿佛是不屑,秦川本就不愿与这中原道貌岸然的宗族门派为伍;又仿佛,是一种轻蔑,站在魔道的角度上,对眼下正道众人的行为感到轻蔑。 若非…… 秦川本也不想来此。 “可笑三千宗门,竟被区区一个半月玩弄于鼓掌。” 秦川淡淡地道,看着冷眼凝视着自己的众人、甚至还有一些几乎按捺不住想要对自己出手的人,冷笑一声。浑身上下,倒也没有半分凌厉之气散出,看着此刻他们还想着排挤自己,更是觉得十分的可笑。 可笑! “?” 听得秦川这一句,陶丹青面色忽然微微一变。 静虚子谷长风,终于猛然转过身来,不管周围突如其来的变化,只静静地看着曾经被自己无比看中的弟子,心中,竟也没有丝毫懊悔。 他,并没有看错。 一直。 “轰!” 一声轰鸣,从那夫子殿中爆出,惊动了整个儒园。 只见得一道身躯,从那殿中被猛然击飞出来,跟着一把巨斧,牢牢地劈在其胸膛之间,胸骨俱裂。一个西疆壮汉,竟不知何时隐匿在了殿中。 “扑通!” 紧接着,那被击飞之人轰然倒在众人眼前。 竟是,奕剑阁的杨执事,众目睽睽之下,被沙昂生生斩于斧下! “!” 霎时间,隐藏在暗处护卫今日盟会安全的林子萱,一下现出身来,满脸震惊,更是咬牙切齿地恨了秦川一眼。不过还未神色未定,便又是突然转变,急忙环视了四周一眼,再也顾不得怨恨,甚至,生生呆滞了下来。 “扑通……” 周围殿宇楼阁之上,十来个黑衣人竟不知何时潜入,又不知何时被剿杀,相继坠落下来,生机全无,成了满地的尸骨。 如此,眼睁睁发生在中原正道中人的眼中! 第14章 对峙 夫子殿外。 一时哗然大变,轰动四起! 谁能想到,如此中原盟会之际,各门高手齐聚一堂,竟也能让那暗黑门寻得可乘之机,安排了如此众多的眼线,监视着所有一举一动。 那原本屋顶之上隐匿身形、后被生生诛杀跌落下来的十来名黑衣人,此刻俨然成了死尸,横七竖八躺在儒园之中。无人敢想象,若不是这些个探子此刻被人铲除了去,那今日的中原正道大计,岂不是全都被魔道窃听了?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不过,将之铲除的,却是谁呢? “你看!” 突然,一声惊呼从人群中传出。众人随即顺其所指,注目而去,短短瞬息之间,更是惊骇四起,一股股倒吸冷气的声音,回荡园中。 却是见得,那方才被从夫子殿中击飞出来的杨执事,身躯之外一股黑气缓缓漫出,容颜也迅速发生着变化。然而,却哪里还是众人认识的杨执事,只见其一袭黑衣,还有那胸襟之上的暗黑门血蝠标识,触目惊心。 此刻,俨然被沙昂突杀致死,成了一具尸体。 ……暗黑门人! “!” 所有人,全都陷入了震惊之中。 儒园之中奕剑阁首席执事先生,如此地位高低之人,居然也被那暗黑门的半月所利用,暗中抽换成了魔道中人了么? 不必想,真正的杨执事,恐怕早已被暗杀! “哗!” 顷刻间,人群之中再度哗变。 竟是纷纷面露惊疑之色,审视着各自身边之人,似是担心以往自己熟悉任何一个人,都成了暗黑门的傀儡。更有甚者,就连大殿之上的了音、陶丹青等人,都未曾放过。谁知道,那暗黑门没有比这更可怕的实力? 一股恐慌的气氛,瞬间笼罩了整座儒园。 ……真是可笑! 那半月还未动手,正邪之间的交锋还未真正开始,却由半月小施一计,便让堂堂中原正道恐慌至此。若是那些探子未被察觉,又该如何? 简直是贻笑大方! “哼。” 见得此状,秦川不禁冷哼了一声,嘴角一抹蔑笑。 “咻!” 突然,从方才那数十名魔教探子坠落的上方,亦是十来道身影瞬间现出,随之闪至秦川的身旁。不是旁人,却正是罗狼一众巫卫。 “尊主!目标全部解决!” 不顾周围众多的各门各派之人,罗狼率身后众人屈膝跪礼,连同那之前从夫子殿中冲杀出来的沙昂,一起奉于秦川身前。言语之中,似乎那方才的暗黑门数十名探子,却正是被他们所杀,听秦川之令所杀。 一时,场中所有人的目光,又再度集中在了秦川的身上。 却是,惊得有些无话可说! 暗黑门的探子,潜入了儒园之中,而这些个圣巫教之人,又如何不是秘密潜入了进来?他们,也与那暗黑门一般,同样的深不可测。 同样的,危险! 而且,秦川助中原正道破了暗黑门阴谋,又是何目的? “秦川……” 此刻,陶丹青怒咬着牙,叱了一声,却又无话可说。所有人,皆是闭着嘴看着场中,今日的变故,中原正道,早已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那暗黑门的阴谋,暂且不说。 秦川帮他们一举破除了暗黑门监听中原盟会的阴谋,乃是他们亲眼所见,无可辩解。如此来看,秦川的来意,却也本是好的。 可是,此时秦川的手段,又让他们更加忌惮。 那些圣巫教的巫卫,能够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儒园,潜入每一个人忽视的地方。如此,自然够突然袭杀于暗黑门,却同样,能取他们的性命如取探囊之物一般。此刻拥有着圣物教的秦川,已远比当年可怕。 如今,秦川不请自来。 那他们对秦川,是驱,却还是留? …… “暗黑门有何手段,我秦川比在场的众位都要清楚。我不想与你们为伍,却也不想任由半月肆意妄为。今日,是敌是友,你们且自商量!” 一句高声,秦川负手而立。 紧紧地看着周围的正道众人,面容平静至极。 前几日自己给罗狼的任务,正是潜入儒园之中,暗中搜查暗黑门安排的密探。前世自己就身在暗黑门,如今对那半月也略有了解,果不其然,在今日上演了这么一出。当然,一切,还得归功于阿罗叶培养的巫卫。 影卫。 正是罗狼统领的巫卫中的一支,擅长潜入与暗杀,乃传承阿罗叶巫典幻术之妙,莫说这些中原正道之人了,就是秦川自己,也未必查得真切。 眼下,便看对方如何打算了。 “……” 秦川眉目一扬,朝着夫子殿上直视而去,只不过忽而,稍稍滞了下来。 却正与静虚子四目相对,昔日的师徒,竟在这般场面下再度重逢。只见静虚子气定神闲,只紧紧看着秦川,看不出丝毫表情。 最终,却是秦川避开了目光。 对于静虚子,自己却是有些歉疚的。 当年自己叛出师门后,伏羲门数次打算对自己下了诛杀令,都是被静虚子劝阻了下来,一心只盼自己重回正道。结果,还是令他失望了。忘情峡之故,金虚子自爆而亡;落雁峰上,玉虚子,也在与自己的对决中,仙逝陨落。 五脉中的二子,都是直接因为自己而死。 原来,似乎,是自己欠伏羲门的么? ……是了,从悔不该当初的前世,便已经欠下了。 “秦川!” 突然,迎着秦川的目光,陶丹青终是怒声一喝,叱责道,“你擅闯儒园已是大罪,没想到更是遣了杀手潜入进来……” 此言一出,场面再变。 话还未说完,上官瑶、柳沉烟、以及那原本就希望秦川来的慕容千阳,面色已经是瞬间一沉。看陶丹青这般模样,却还是拉不下儒园的脸来,打算继续问罪于秦川么?到底是颜面重要?还是这天下存亡重要? 这回,完了…… “……该当何罪?!” “轰!” 刹那间,骤变,再生。 陶丹青一声怒叱刚刚脱口而出,一声真元爆涌造成的轰鸣之声,只见静虚子一手扬起,堪堪挡在了陶丹青的身前,将其生生逼退了数步。 静虚子,居然,出手了?! 今日夫子殿外一次又一次的哗变,早已不是什么稀奇事了,各门各派的所有弟子们,无不是凝神注视着大殿之下,尊为伏羲门掌教真人的静虚子,居然在这般时节,对儒园地位尊卑仅次于山阴居士的的陶丹青,出了手! ……在这夫子殿外! 尽管只是一个轻微的举动,只是因为劝阻杀意隐现的陶丹青,而稍稍显露了真元,但如此极其不敬的行为,却毫无疑问是在蔑视儒园。 更甚者,是在挑战儒园! 在如此紧要时节,更是雪上加霜。 “?” 霎时,那被逼退了数步的陶丹青面色一紫,真真动了怒气,一对厉眉直直凝视着静虚子。儒园之中,更有数股隐晦的气息,莫名异动起来。 儒园中的气氛,瞬间显得无比诡异。 “铛……” 一声剑鸣,率先打破死寂。 竟是上官瑶第一个祭出了剑兵,面色冰冷地侍立在静虚子的身旁。与赵明诚一众别的长老不同,她可不顾什么正道之盟,谁欲对静虚子乃至每一个伏羲门人出手,她便与谁为敌。这些,她认为远比什么道义更加重要。 ……更何况,此时更与秦川有关。 “瑶儿不可!” 随即,面色依旧泰然的紫虚仙姑稍稍按住了上官瑶的肩膀,她虽也不明静虚子为何突然如此,但,眼下场面,绝不可贸然动手。 放在平时,儒园与伏羲门,都无论如何也不能掀起纷争,更莫说当下正值暗黑门崛起之时、长空令发下之际。若是中原正道内斗,从中得益的,毫无疑问便是暗黑门。那般,天下浩劫,就真的是接踵而来了。 只是,长风这般举动,却是为何呢? 紫虚仙姑眉目一蹙,不由侧目瞥了殿下众人目光中的秦川一眼。 “轰隆隆……” 晴朗天际,莫名一阵霹雳。 风云剧变! 瞬息之间,只见得秦川面容不知何时变得阴沉起来,扬起的一支手臂上,早已为中原各门深深忌惮的神兵龙脊,缓缓在一股股诡异邪煞的魔道黑气中,凝聚成形。仿佛正呼应了方才的那一声闷雷,响彻每个人的心底。 彻骨之寒! “这,便是你儒园的选择?” 秦川冷声叱问道。仅仅一句,便令得在场各门弟子,纷纷忌惮着四周,每一个隐蔽的角落,担心那神秘莫测的圣巫教卫再度袭杀出来。 若真如此…… 不待暗黑门大敌袭来,中原正道,怕已是生灵涂炭! “小川,把剑放下!” 忽而,一句淡淡的轻叱,从静虚子的口中传了出来。 没有理会因他的不礼举动造成的儒园各高手异动,甚至没有瞥向身后的陶丹青一眼,静虚子只平静地看着殿下的秦川,看着他昔日的弟子。他似乎理解了当年秦川的苦衷了……不,或许,很早以前,他便理解。 所以,他的目光,是那般柔和。 如曾经落雁峰上言传身教时的那般,平静中,带着嘉许。 “呼……” 一旁,了音禅师双掌合一,亦是看着下方杀意涌现的秦川,一贯慈悲的目光中,又带着几分不忍,带着几分别样的怜悯之色: “阿弥陀佛!” 第15章 战书 “……” 秦川默然静立,许久未动。 天际浮云,适时掩盖了日光,透下一层阴翳,笼罩在整个夫子殿四周。午间的风从儒园内的园林之中袭来,不觉显得有些凉。 拂起秦川的发梢,飘摇不止。 静! 秦川原本凌厉的目光稍稍一缓,从之前怒视着陶丹青,转而缓缓看向了静虚子。这个,当年将自己从济云观带到落雁峰,给了自己此生证道的希望,同时也传授了自己修为道法、还有为人处世之道的亲传师父。 眸中厉色,终于彻底散去。 其实秦川本也不打算在此与儒园争锋相对,对方不接纳自己,那自己离去便是。真正让秦川动了杀戮的念头的,却正是方才儒园的举动。 那陶丹青、以及数股针对着静虚子的气息。 什么正邪道义、天下苍生,自己从来便没有理会过,来这夫子殿,也不过是想要得到真正的安宁。一直以来,只知,谁动了自己心念之人,自己便百倍还于谁。只不过,本以为自己能与静虚子断了师徒情谊…… 此刻再度重逢,却才知晓。 ……哪里是轻易断得了的? “咻!” 良久,一股黑气再度从龙脊之上漫出,转眼秦川手中的剑兵便消失了踪迹。与此同时,那蔽日浮云,也悄悄退散了去。 夫子殿外,一片清明。 “丹青,退下。” 突然,一声略带苍老的传唤,从夫子殿中传了出来。 只见一个灰色儒袍的白发长者,缓缓从那殿中行将出来,比起数年前,竟突然显得衰老了几分,华发皆尽斑白,眉间皱纹尽现,以往挺直的腰身,也不知何时佝偻了下来。再也没有,昔日的傲然之色。 却正是,山阴居士。 发起这一次长空令之人,终于,出面了。 “我儒园门生不礼之举,还望静虚真人莫要见怪。” 山阴居士抱拳行礼,却是率先向静虚子请了罪,那儒园各处隐晦的气息,方才适时退去。如此谦逊之貌,比起陶丹青来,倒是极有大家之范。 他看了秦川一眼,又对所有人道: “如今邪魔猖獗,天下危急,我许某人不得已发下长空令,将天下英豪共聚于我夫子大殿,共商诸魔大计。众位赏脸能来,许某感激不尽。今日风波,比起我中原道义存亡而言,微不足道。也请,诸位就此罢休吧。” “门主……” 闻言,那陶丹青似还有所抱怨,只不过得了山阴居士冷眼一视,方才闭口不言,退了下去。只不过,依然咬牙凝视了秦川一眼。 或许,当年青冥山下秦川毁他身躯之事,他还耿耿于怀。 当然,陶丹青如何作想,山阴居士自也不去理会,对着殿下的众多英雄豪杰抱拳一礼,最后,双眉微微一蹙,看向了秦川: “你既有心向道,我中原天下,自也容得下你。” “……” 听得此句,秦川依然静立,直视着对方。 却不知想着什么。 这山阴居士自己并不是很熟悉,前世未曾谋面,今生也只是在那一次中原正道合谋围攻青冥山的那一次见过而已。那时,他不知为何欲擒拿自己,中途却遭了意外,有人横空出手,施展一式无明业火,重伤于他。 出手何人,当然最清楚不过。 此刻山阴居士略有衰弱的模样,看来,那时与老怪物的交手,让他吃了极大的亏。毕竟,那可是,由老怪物亲手施展的真正的无明业火。 ……心魔之中,最可怕的杀戮! “容不容得下,我秦川无谓。” 随即,秦川冷声回道,环视了一周,“过往恩怨,难以消解,若非半月欲图天下,扰我安宁,我也决计不会与你们共处一处。你们欲破暗黑门,我也不甘沦为半月掌下玩物,有此同心,我方才来到此处。” “如此,便是同道。” 山阴居士回答一句,竟有了向秦川示好之意。 殿中,众门弟子议论纷纷,听了此番秦川的话语,又有儒园宗师山阴居士从旁的劝解,他们似也渐渐打消了心底的敌对之意。 毕竟,暗黑门此番有何可怕的实力,还未可知。 能有任何一方的援助,也是好的。 ……更何况,圣巫教所拥有的实力,天下人有目共睹;而秦川本身对魔道的了解,知己知彼,也远非中原正道任何一个人可比。 眼下,确也算是同道。 …… 良久。 “那,便请青冥山圣巫教、以及各宗各门修真道友入殿,共商大计!” 山阴居士的目光从秦川的身上移开,转向了在场的所有人,高声一句,随即与静虚子和了音禅师各自行了礼,便与二人同行,领着身后的众人,踏入了夫子殿中。 上官瑶抿唇看了秦川一眼,也紧跟静虚子而去。 天机四阁、各大宗门、五州望族世家、以及诸多颇有名望的游方散人,纷纷跟随着,向着夫子大殿缓步行入。偌大的殿堂,几乎被各门代表之人占满,座无虚席。殿外,亦留有各派弟子,踮足仰望,共襄盛举。 “你一人随我便可。” 秦川对身旁的罗狼道了一声,也踏上了台阶。 原本打算去与柳沉烟同行,但她似乎感觉到自己的举动,竟加快了步子,快步行去。如此,秦川便也只有作罢,闭口不言。 今日,确有更紧要的正事。 不过…… 忽而,秦川心中一定,不由四处环视了一周。 叶秋奇,为何不见了人影? …… “咚……” 一声钟鼎长鸣,从儒园之中传来。 整座京州城,都回荡在了这浩荡的钟声之中。街道上,不少行人驻足观望,却是不知,并非祭祀之时的今日,为何会有这般钟鸣。 结合近日来儒园的异象,平民大众,却似乎都知晓了。 中原,将有大变! “咚……” 数声钟鸣,直回荡了很久很久,方才散去。 此刻的夫子殿中,安排了无数坐席,人数众多,也未按以往的两侧排开了,整座殿中,已然有序排满了席位。 当然,自也有尊卑之别。 那靠前方的,各安排于儒园、伏羲门、梵音寺;其次乃天阁以及几位隐世少出的散人前辈高士;玉剑宗一等宗门、各州名门望族紧随其后;再次便是儒园旁系或是儒园扶持的宗门世家;最后,便是道得出名字的一些宗派了。 中原尽管三千宗门,能入这夫子殿的,却不过寥寥。 而秦川,则被安排在了名门望族一列,与叶家同等。在儒园的眼中,对待秦川代表的圣巫一教,似乎并不如天阁那般的看重。 当初在九归山上,秦川与阿罗叶,可是被安排与三大教派同列。 ……当然,对于这般排序,秦川本也不在乎了。 原本被安排与玉剑宗相邻,结果柳沉烟私自调了位置,便只留秦川幽幽地带着罗狼独自而席,看着另一侧的叶家坐席,不禁有些忧虑之色。 “那小子,会去了何处呢?” 秦川抿着唇,暗暗思索。 此刻满座皆无虚席,唯独就是叶家家主之位落空,只有偏席之上两名叶家长老代为议会。如此倒也奇怪,不管是此间事关长空令盟会的重要性,还是叶秋奇那小子喜欢热闹的脾性,都不应该会缺席才对。 记得昨日在酒楼之中,刚刚倒上一杯好酒,叶秋奇便收得密令,不得已辞了秦川独自离去。看这样子,许是外出还未归来。 却,发生了何事呢? 不待秦川细想,今日的盟会,却已经开始了。 “众位皆我中原正道中流砥柱,今日共聚一堂,乃我中原幸事。” “时纷乱四起,魔道猖獗,便不与众位虚言了。” “十余日前,子时之夜,就在此地,我夫子殿遭魔教妖人侵入,正是昔日惊骇四方的圣子殿顶尖杀手,月影。其不杀不戮,仅惊扰我京州安宁,致使百姓彻夜无眠。其言暗黑门强势复出,群魔乱舞,欲与我中原正道决一死战!” “……哗!” 陶丹青这一句方才道出,满座皆惊。 暗黑门与中原正道恩怨已久,纷争千年有起有落。但也从来没有哪一次,如此明目张胆地扰乱民生,并且肆意闯入夫子殿,放下这般狂言。 决一死战? 如此,岂不是**裸的战书! 挑衅! “……” 闻言,其中一席,秦川不禁陷入了深思。 长空令乃中原正道存亡之关系所在,儒园定不敢轻易发令,想来此番陶丹青的通报,也定不敢作假虚言,而且,更是做不得假。 慕紫涵,代表暗黑门,下了战书! 且不论紫涵是被蛊惑利用还是心魔所致,背后,定然都是半月的主意,如今老怪物身亡,整个暗黑门,早已牢牢处于半月的掌控之中。他,的确有那般能力,将原本四分五裂的暗黑门,再度重新集结起来。 ……集结起来,向天下正道发起挑战! 只不过…… 暗黑门的实力,秦川自己也知晓,就算是全盛时期,也不能与真正联盟起来的正道正面抗衡。这,也便是老怪物数年来不断培养心腹的原因。 至少,老怪物都未曾敢发下这般狂言。 半月,又为何如此自信? 毫无疑问,这,必将是一场惊天阴谋! “……” 秦川不禁想起之前探得的暗黑门可能在正道之中培养傀儡之事,联系起那在落雁峰上隐藏数十年、甚至险些成了伏羲掌教继承人的穆痕,可想而知,方才杀掉的一个奕剑阁执事,远远不够满足半月的城府心计。 如此,大势危矣! 第16章 城府 黑暗。 尽管外面晴空万里,但一处位于中原偏僻之地的不知名大殿,却是仿佛笼罩在阴暗之中。大殿之内,尽是黑暗,不见半分光明。 隐约见得,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眸,透着无穷无尽的痛苦。 “铛……” 忽而,一声剧烈的颤鸣,嘶嘶不绝。 却见一把奇特的剑兵,瞬间亮起光来,血一般的鲜红,显得无比诡异。而其剑身,乃是漆黑之色的稀有玄武岩,宛若游龙之状,浑然天成。此刻剑兵颤颤不止,仿佛正处于某种挣扎之中,竟不断有道法气息猛溢出来。 ……竟是,真武! 竟是那曾经伏羲掌教玉虚子所持的真武仙剑! “哈哈……” 血光亮起,已然见得,在这殿中,坐着一个男子,那因为痛苦而显得扭曲的面孔,此刻正桀桀发笑,一股可怕的戾色,透于其中。 穆痕! 正是,在落雁峰隐藏多年的伏羲门人,穆痕。 “哈哈,老家伙,这元神烙印,还不是被我取出来了?!” 只听穆痕一声怒骂,仿佛承受多年的痛苦终于被尽数驱尽,一时本就狰狞的面容,更加变得无比的扭曲。他满是血丝的眼眸,显露出十分可怕的怨恨之色,却仍是当年的那一袭道袍,却仿佛带着几分讥讽之意。 “哐当!” 顿时,那仙剑真武光芒黯去,猛然从空中坠落下来,敲击在空旷的殿中,发出清脆的声响。一直,回荡许久许久,久久不散。 早在玉虚子收其为徒之时,便有料到反叛之日,故此早早就为其设下了元神烙印。直待玉虚子身故,元神烙印方才发动,由那真武剑为引,不断反噬穆痕经脉修为,但凡中此元神烙印者,几乎都以惨死作为下场。 却没有人料到,此时此刻,那元神烙印,竟被穆痕取了出来。 除了给予其很长时日的无穷无尽的痛苦之外,却似乎并未起到任何作用。玉虚子千算万算,却似乎,终于还是小瞧的魔道的实力。 “却是要恭喜你了?” 突然,一道身影缓缓从殿后行出,昏暗的殿中,亦瞧不清面容,只隐约听得几分邪魅之笑,见其静静地瞧着殿上的穆痕。 “我本不该受此折磨,却何喜之有?” 穆痕一手将那真武纳入手中,便冷声反问身后之人道。 倒也的确如此,若非眼前之人当初设计的那一出,他又岂会在玉虚子面前彻底暴露出来?他虽不知这元神烙印究竟何时设下,但若不是改了主意,而与眼前这人为伍,说不得,他也许永远也不会暴露了身份。 闻言,身后之人轻声一笑: “我要恭喜的是,你正式成了我暗黑圣教玄武圣使。” “……” 听得此句,穆痕眉目微微一凝,却也看不出是何神态。 是喜是忧,似乎也道不出来。当年老怪物许诺于他的,与眼前之人却是一般无二,可偏偏,他就临时改变了主意,背叛了老怪物。 至于为何,怕除了他,也无人得知。 “我听说,你在儒园的安排,全都被那小子打乱了?” 对于方才的贺喜,穆痕没有丝毫表态,只沉着脸,问起了如今暗黑门的大计。所说之事,自是片刻之前秦川率人诛杀了暗黑门的探子之事。 “此报炎天卫方才传于我手,你消息倒是灵通。” 暗中之人回道一声,却也没有丝毫怀疑与怒意,又道,“不过,他如此作为,也早在我意料之中,不足为奇。” “你的一举一动,不止是我,五行旗主乃至所有教众,都在紧紧注视着。你莫不是真的以为,我圣教已经牢牢处于你掌控之中了?” “我知。” “我且问你,那另一边,你派了谁去?” “哼。” 忽而,昏暗之中,传来一声悚人的邪笑。 只见暗中的那人,缓缓向前行出了几步,模模糊糊之中,却是看清了其人面容。一袭白衫,正是半月。他嘴角一扬,只道出了一个名字: “月影。” …… 早春艳阳高照。 夫子殿中。 经过了方才的一番骇然,待得消化了暗黑门向天下正道亲下战书的事实后,殿中来自各大名门正派的众人,相继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静得出奇。 他们不清楚如今衰而复兴的暗黑门究竟崛起到了何等程度,但能这般肆无忌惮地向天下人发起挑衅的行为,却无疑让每一个人都感到了几分恐慌。若非真正有着可以一举覆灭中原正道的实力,暗黑门也决计不敢如此。 这一回,怕是真正的中原浩劫了。 “当然,魔教顾自妄言,本也不可尽信。” 随后,高立殿上的陶丹青面色一沉,又道,“但我儒园随之暗中查探,却也发现了魔教许多诡异的行为,大反常态。” “众所周知,上次长空令后,魔教四分五裂,除了不久前被我中原正道覆灭的冥教之外,还有五行旗哄散、四使不合、六鬼离走,大多数魔教妖人,已成一盘散沙。经我等数十年打压制衡,早已不成气候。” “然此次密查得知,青龙朱雀归教、五行旗暗中秘密集结、还有多处也时有六鬼出没迹象,极其像是有人统一筹划调遣,密谋着一场惊天举动。” 细细说着,陶丹青终是说出了最终的猜测: “我儒园怀疑,暗黑门的老怪物,再次一统了暗黑魔教!” “你错了!” 突然,一句高声,竟是反驳了陶丹青。 顿时,殿中众人纷纷循声注目望去,却是发现出此反驳之言者,竟是一直默默静听的秦川。难道,他在质疑儒园此番对危机的预知? 还是,本就不清白的他,原本就有着别的打算? “哼。” 迎着众人质疑的目光,秦川轻哼一声,缓缓立起身来。 老怪物在无量天被半月一众围攻而陨落之事,看来中原正道尚还无人得知。甚至早些时日,半月都还是以着老怪物的名义,向中原各地的暗黑门教众发号施令。如此重要的情报都不知,中原正道,怕是危矣。 如此,那半月的心计,更是可见一斑。 “那老怪物,数年前,就已经死了!” “……” “什么?!” “怎么可能?” “那暗黑门,却又是由何人统领?” “……” 秦川一句让人震惊的话语,再度让这夫子大殿,陷入了喧闹之中。无数人议论纷纷,不停消化着这个惊悚的消息;也有不少人面色凝重,对当下中原的局势忧心不已;更有甚者,甚至怀疑起了秦川此番前来的用意。 莫不是,秦川就是暗黑门派来迷惑众人的? 那老怪物活了几百年,与中原正道相争已久,谁人不知,甚至两次长空令讨伐的对象,都是他一个人。如此,又岂会,一朝一夕丧了命? 而秦川本就不清白,如今更是无缘无故关系起了天下大计,长空令下,不请自来。如此时节,更是一语反驳了儒园的猜测。 究竟,用意为何? …… “当初暗黑门内乱,老怪物早已被圣子殿半月以及白虎设计,联手之下击杀而亡。如今统领着暗黑门的,正是那半月!” 秦川淡淡说道。 迎着众人质疑的目光,也未有丝毫退避。 暗黑门野心勃勃,欲破天下长安,扰乱自己一心想要安宁的生活。此番时节,自己也无欲再与中原各门纠缠恩怨,就算不同心协力,也甘愿向他们吐露自己知晓的关于暗黑门的一切。却没想到,他们,还是怀疑于自己。 “如何信你?” “对,你一家之言,如何作数?” “若是迷惑于我中原正道,岂不是遭了魔教阴谋,让天下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涂炭生灵?” “……” 秦川面色一沉,终于有了几分不悦。 “报!” 突然,却是一声急报,再度打破了殿中的僵持。 只见声音刚落,奕剑阁林子萱急匆匆地踏入殿中,也顾不得眼下局面,当下便对殿中坐于主位的三大教派掌门之人禀报道: “我奕剑阁弟子,传来遗报!” “速速道来!” 闻言,山阴居士面色一紧,急忙唤道。 奕剑阁乃是儒园专职情报缉拿的要部,每一条情报,都可谓是无比的至关重要。而此番听林子萱之言,竟还是奕剑阁弟子以死换来的遗报,眼下时节,有何重要,可想而知。随即,只见林子萱面有苦色,报道: “我奕剑阁紧日探得魔教异状,一番推测,想那魔教正在密切监视着我正道所有举动。甚至此时此刻,这夫子殿,都在其窥视之中。” 此言一出,堂中哗然。 不过,紧接着林子萱又道:“但我正道中人集聚于此,对方还不敢靠近,无法监听。只是,我奕剑阁已故弟子,前日冒着危险跟踪魔教妖人,潜入魔窟,结果遭了毒手。一封情报,被冒死传来了奕剑阁。” 林子萱一句话,登时令得满堂皆惊。 却,正应了方才秦川之言: “此刻的暗黑门,真正的幕后之人,是前圣子殿半月!” “!” 一时,殿中众人相互对视着,却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方才质疑于秦川的目光,也早已各自收了回去,再也顾不得去猜忌秦川。 “咻!” 突然,变故又起。 一声急切的真元流动之音,令得殿中所有人争相朝着殿外瞧去。 第17章 落日峡 “嘭!” 那真元疾光自天际而来,瞬息之间消弭而去。 只听得一声惨烈的碰撞,似有一人生生摔落在夫子大殿之外。众人急忙相继行出殿来,见得眼下景象,却都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却是见得,一个年轻的男子,浑身血迹斑斑,像是受了极其严重的伤,拼了性命才赶将过来。猛然之间,出得殿来的两个叶家长老,登时面色大变,急忙迎了上去。因为,那男子此刻所着服饰,正是叶家人。 “?!” 此刻,秦川亦是眉目一沉,有些阴郁。 那受伤的叶家男子,自己也曾有数次谋面,正是叶秋奇同族宗弟,名为叶蒙,在叶秋奇接任家主之后,一直是其得力助手。 此番,他出了事…… 岂不是说,叶秋奇也出了事?! “怎么办?” 随即,不知何时走到了秦川身边的柳沉烟,也顾不得二人的私事了,满脸阴沉地问道一声。此刻那重伤赶来的叶蒙,她自然也认识。 “……” 闻言,秦川沉默不语。 回了柳沉烟一个神色,便不由转过目去,与那另一侧同样满是忧虑之色的上官瑶对视了一眼。不管是三人昔日的情谊,还是如今苏小妍怀有身孕的现状,他们都绝不能允许叶秋奇出现任何意外,哪怕,是一根毫发。 随即,只听那叶蒙强忍着剧痛,颤颤说道: “落……落日峡,出事了!” …… 落日峡。 一轮夕阳,挂在茫茫的天边。 那一侧瀑布飞涧,流水三千,仿佛染上了鲜艳的霞光。 叶秋奇一袭白衣,立在暮色黄昏之中,迎风而起。他此刻依旧噙着一贯浅浅的笑容,唯独面色早已不知何时微微泛白,显得几分虚弱。正如那一次云梦泽独战数百冥教杀手时一般,那样的轻松,却又那样的不轻松。 手中一把残月,鲜血淋漓。 周围,尸横遍野,有暗黑门人,也有他叶家的修士。 “!” 骤然,叶秋奇眉目一凝,手中残月隐有颤动。然而还未来得及反应,此处空间已然是杀意大盛,狂风骤起,那一侧流水,竟宛若止流。 “轰!” 一声剧烈的轰鸣,猛然爆开。 只见掀起一层巨浪,飞沙走石,卷起漫天尘土落叶,疯狂地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峡中林木瞬间被倾压而下,几乎彻底被拔地而起,大地震颤不安,鸟兽嘶鸣。一股极度邪煞暴戾的气息,轰然充斥在天地之间。 遮天蔽日,竟是丝毫也瞧不真切。 天昏地暗! 短短片刻,那可怕气势造成的气浪,彻底地拂散而去,尘埃飘落,原本被迫止流的瀑布水涧,也终于倾流下来,水花飞溅。 “……” 此处空间,竟是现出了另一人的身影。 虚空之中,一袭蓝衫迎风飘冉,猎猎作响,却是许久未曾露面于中原的暗黑门青龙,负手而立,无比淡然的神色,默默注视着下方。 此刻,原本叶秋奇所立之处,竟因方才恐怖的冲击,形成了一个无比巨大的泥坑,硝烟弥漫,触目惊心。而泥坑的深处,叶秋奇一副身躯生机全无,白衣染满了泥污,满头黑发散乱地躺在其中。 一支残月,半插于土壤,再无半分光芒。 ……却是,死了? “铛铛……” 突然,残月忽地颤颤不止,铛铛作响。 只见叶秋奇的身躯之上,那方才闪现一番、如同古怪封印一般的黑色诡异锁链,一瞬间黯去以后,叶秋奇的身躯,却是发生奇异的变化。 原本苍白的面容,渐渐浮上一阵血红,随之又缓缓散去,如同沸腾的鲜血,不住流向身躯的每一个地方一样。片刻不到,叶秋奇身躯微微一动,竟是伸出手来,抹去脸上污渍,顽强地从那泥坑之中站立起来。 一声破空之响,残月再度飞回了手中。 “……” 随即,青龙面色微微一凝,没有言语。 如此异象,却已是第三次了。 也便是说,若非如此异状发生,在这落日峡中,叶秋奇已经死了至少不下三回了。可偏偏,每一回,都这般离奇地从死亡中重生。 诡异如斯。 当然,青龙自也知晓,一切原因,是那…… ……传承自上古的血脉之力,黄天之帝,名轩辕! “轩辕氏玄天玉简,果然名不虚传。” 青龙淡淡说道,言语之中,似也无半分怨怒,更没有因为对手如此纠缠不休而产生的半分厌烦之意。仿佛,就如同寻常的切磋一般。他看着那缓缓从泥坑之中爬起的叶秋奇,不由微微一哂,竟有几分喜意。 “哼……” 叶秋奇淡笑一声,稍稍舒展了一番筋骨。 扬起眉来,凝视着上空的青龙。突然,一手微微伸出,虚空一探,眨眼之间,手中竟是出现了数条漫着黑气的锁链,被紧紧地抓着。 “哐哐……” 霎时,那凝作实体的锁链哐哐作响,携带着无比邪煞的气息,黑雾更加肆意地弥漫而出。紧接着,随着叶秋奇的力道,不断被从虚空之中牵扯出来,宛若一个凌厉的封印禁制,被一牵而动,彻底破解而开。 “咻!” 同时,叶秋奇心念一动,道法大盛而出。 一股股金光,顺着被牵出的伸向四方的锁链,不住缠绕着激射而去。正是道法缚仙之索,被叶秋奇融入了血脉之力,瞬间施展出来。 “嘭…嘭……” 接连四声爆鸣,自虚空传出。 只见四个人影,被缚仙索逐一击破,从原本隐匿的虚空,生生一击毙命,轰然倒落,成了一具具尸体。那黑色的锁链,也终于彻底消散,再无半分踪迹。这困扰叶秋奇交战失利了三次的禁制,终于被打破了去。 九幽锁魂阵! “呼!” 倏尔,叶秋奇心中轻舒一声,却是凝重了起来。 正是昨日接到密令,他才来到了这落日峡。原本是自己派出暗中查探暗黑门踪迹的叶家子弟,却反而遭到了暗黑门的突然围攻。 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想到,结果居然成了叶家独自与暗黑门的交锋,交战了整整一日,因为那诡异无比的九幽锁魂阵,损失无比惨重。而本就不擅阵法禁制的叶秋奇,堪堪用了三条“性命”,方才在此刻解决了这个麻烦。 若是他二人在,便好了…… 叶秋奇双眉轻蹙,更是有了别的不详之感: 古怪。 正邪交锋,双方各自安插眼线,秘密探取对方行踪目的,这本无多少奇怪,双方也都各自谙熟于心,甚至乃是双方策略上的比拼。可是,此番暗黑门不惜人力,在这落日峡大举对他叶家单独出手,其义难明。 莫不是,这落日峡,有何重要之义? …… 冷风拂过。 不知不觉,暮光黯去,夜色更浓。 “……” 叶秋奇与青龙一上一下紧紧对峙,许久,却是谁也没有率先出手。尽管此刻这落日峡中,暗黑门人似乎已经退了去,但叶秋奇猜测,其中定然还有大量人马潜伏;而若是自己与青龙以死相拼,恐怕结果定然不妙。 却不知,那青龙,为何也不出手? “呼……” 一声轻舒,从青龙的口中传了出来。 只见他面容之上,竟有几分莫名的惆怅。落在叶秋奇的眼中,更加弄不明白对方为何会有如此神色。竟有……几分,无奈。 “?” 忽然,叶秋奇神情一滞。 却是瞬间察觉到了,身后一股无比可怕的气息。那是潜意识中,一种无法匹敌、甚至超出了认知而又碾压一切的存在,内心深处,竟是一股恐惧之感,瞬间弥漫至了每一寸心神。 就连那眼见的青龙,面色也怪异地沉了几分。 “!” 叶秋奇眉目一凝,再也无法轻松起来。 只觉此时此刻,自己竟仿佛丝毫也不得动弹,却也不知是内心深处的无比恐怖所致,还是那超出自己认知的东西,禁锢了自己。 “铛!” 一声剑鸣,寒光掠过。 空气之中,一阵十分冰冷的气息,不断弥漫而出,早春之月,竟是仿佛落起了霜雪,伴随着无比的邪煞暴戾,瞬息之间充斥了每一寸空间。 ……莫不是,凝霜?! “杀!” 突然,一声高昂的呐喊,在这落日峡中惊起。 叶秋奇立在原地,只察觉到身后有一群正道之上杀入了落日峡中,同时那林中四处,预料中的暗黑门人,也相继杀出,彼此厮杀在一起。一时鸟兽惊飞,漫山遍野的凌厉杀气,同时伴随着激奋与哀嚎,无休无止。 援兵,来了。 可是…… “果真,如此么?” 叶秋奇凝神自语道。手中的残月,随着他被压制的真元竭力运转,不断地微微颤栗,最终,却也没能打破这股压制,空有其音。 ……月影。 身后,定是月影! “轰……” 顷刻间,一阵激烈的真元相撞,在叶秋奇的身后猛然爆出,其声势之大,甚至盖过了周围的一片喊杀之声。顿时叶秋奇所中禁锢之术,也瞬间被破解而开,得了自由,猛然从那坑中跃起,重整姿态,踏立虚空之中。 “……” 然而短短一瞬,叶秋奇却是默然了下来。 正前方,一袭红衣空中迎风飘扬,鲜艳如血。那方才漫天而起的寒气,正是源自她手中的那把剑兵,曾被誉为魔道第一杀器的剑兵。 ……邪剑凝霜! 正中叶秋奇的猜测,来人,是月影。 而,此刻阻在叶秋奇前方之人,却是…… 第18章 决策 秦川。 夕霞染尽,一片迷离。 叶秋奇踏立空中,一身满是血迹与污泥的白衣,也丝毫无暇去顾,只沉默着,注视此时出现的秦川。他能感觉得到,此刻秦川的心情,极其复杂。 “紫涵。” 一声淡淡的呼唤。 仿佛一句积压许久的哀叹,重重地从口中舒了出来。 时隔多年,秦川终于与眼前的女子再一次见了面。可是,此情此景,居然,除了这一声有了些许陌生的呼唤外,已是相视无言。 “……” 前方,月影依旧面无神情。 方才那一掌,本可彻底击碎叶秋奇的防御,一击击溃轩辕氏玄天玉简的不死之身,但结果,正是被秦川的突然出现,生生扭转了局面。不知从何时起,秦川竟已有了这般的能力,却,再也不是当初羸弱的小川了。 “呼……” 一声轻舒,不觉自月影的口中传了出来。 手中的凝霜邪剑,也适时一番颤动,掠过一抹寒芒。 空气之中,寒气依旧不减,不同于伏羲道法寒冰咒所引来的天地灵气,乃是蕴含了残戾杀意与世间最凶暴的戾气,直袭灵魂深处。 淡淡的雪花,飘落。 再这般春日的夕阳残辉之下,无比诡异。 周围,无数正道弟子与暗黑门人的厮杀之声,无休无止。 “!” 忽而,秦川眉目一扬,朝着另一面瞥去。 只见得暗黑门青龙使莫问,一式杀招凌厉而来,当年视秦川之辈如蝼蚁的他,如今竟也站在了同等层次之上,谨慎地寻找稍纵即逝的杀机。 当然,秦川却也没有理会。 “嘭!” 一声剧烈的碰撞,在这此起彼伏的纷乱杀伐之中,倒也惊不起几分波澜。只不过那虚空之中忽然闪现的巨大伏羲太极图,却也引得不少下方正在与敌交锋的两派弟子,纷纷短暂地停止各自的念咒,纷纷注目。 只见一把奇特的宽刃巨剑赫然自虚空凝聚而出,又迅速地一分为八,化作八把剑兵,分以八卦之位,猛然扩散而开,迅若惊雷。 而那八剑飞离之间,便是拉出了一道玄妙的真元帷幕,青光大盛,伏羲太极阴阳,辅以八卦卦爻,竟是一个用以防御的伏羲八卦阵! 牢牢,护在秦川的一侧。 随着那一声轰鸣,青龙的攻势,赫然被尽数化解。 “铛!” 眨眼之间,八件迅速聚合,又凝成了一把似虚似实的大剑,天下间无人不识,正是伏羲一门太虚剑道之始所源,谓之天命! 而此刻,被虚空中现出的一人,紧握于手中。 上官瑶! 一袭白衣,沾上渐有弱去的飞雪,又映着西面昏黄的夕霞,随风飘扬。空中,与秦川、叶秋奇二人,再度各处三才之位,形成坚不可摧的阵容。 昔日静虚一脉三弟子,再度聚集。 “……” 此刻青龙的面色,不由微微一凝。 下方无数正道中人的出现,无疑宣告了这一次暗黑门行动的失败,甚至,明显感觉到正在驰援而来的几股难以对付的气息,更有可能在此彻底将他暗黑门一举歼灭。作为此刻在场的地位最高之人,他必须做出抉择。 尽管,他并不想要这个地位。 眉目微扬,青龙看了秦川一眼,又看到了秦川眸中的慕紫涵。 不止是秦川,此刻秦川身旁的二人,也拥有着可怕的天资,从当年不少强人不屑一顾的年轻后辈,成长为了今日令他都无法小觑的存在。 终于,一声号令,发了出来: “撤!” …… 夜。 似乎无比的漫长。 落日峡中,堆积着难以计数的尸体,平日被魔道妖孽相称的暗黑门人,此刻被梵音寺的僧众祛除了戾气,化作一具具亡灵,游荡在山野之间。而正道牺牲的弟子们,被集中起来,各自安祭,却也还未来得及下葬。 血流遍野,染红了那一侧的清涧,染红了,凄凉的月光。 沉寂。 对于修真之人来说,这般生与死之间的游离,早便习以为常。傍晚那场恶战,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短暂的修整,也短暂地带来了几分安宁。 “……” 叶秋奇看着那不远处的景象,不禁叹了一声。 只见在那被收容的正道弟子尸体一侧,几个不知何门何派的弟子,聚在一起,却是偶有笑谈,不见哀伤。或吹嘘之前那一战的如何勇猛,或谈论暗黑门的手段又有如何的残戾。却唯独,未将心中的那一份伤怀,显露出来。 身边,可是数个时辰前还志向满满的同门师兄弟啊…… “可有大恙?” 见得叶秋奇已从调息中醒来,秦川关切地问了一声。 “嘿嘿,都说猫有九条命,我叶秋奇,至少也有十条吧。” 叶秋奇笑道,但他的脸上,分明是十分的虚弱之色。以一己之力独战暗黑门包括青龙在内的诸多魔道高手,此事,已够他叶家声名跃上无数了。 正邪之战,也由叶家这里,正式拉开了序幕。 “呵。” 秦川笑笑,没有言语。 “你且自己疯吧。” 上官瑶白了叶秋奇一眼,却道,“暗黑门行为怪异,此番败退而去,师长们唯恐有诈,已相继派出弟子前往落日峡深处查探。也因为这般,我等这数千名各门的弟子方才在此扎营候命。今夜,恐怕还将有场恶战。” “嘿嘿。” 叶秋奇畅笑一声,靠上身后的树干,外表的面容竟是那般轻松: “来之即战呗,又能如何?若不在此刻大显功名,他日,又如何对小妍腹中的孩儿吹嘘?哈哈……” “哼。” 闻言,秦川轻笑了一声,心中,却忽然感到几分苦楚。 莫名的一疼。 上官瑶又白了叶秋奇一眼,转过了身去,却是没有言语。 忽而,便见得远处奕剑阁的弟子似乎已经探查归来,急匆匆地朝着三大宗门掌门所处的主账之中行去。这一举动,也同时引得秦川与叶秋奇注目。很显然,正道宗门这一回的深入探查,已经有结果了。 很快,战局便会迎来新的变化。 “尊主。” 随即,一道人影出现在秦川的身后,正是罗狼。 尽管正道联盟有布局,但秦川之前依然单独派了罗狼深入落日峡,就算不为了如今的长空令,也不得不如此。因为,慕紫涵也在其中。 “如何?” 秦川冷声问道。 上官瑶与叶秋奇,此时也闻声转过目来,颇有凝重地听着罗狼的回报。随即,罗狼行了礼,便缓缓道起了此番查探的结果: “落日峡深处有一深谷,四面皆有高山恶水,终年不见阳光,乃是一处极其隐蔽之所。据查,其中确有大量暗黑门人驻扎,奕剑阁也查到,他们疑为暗黑门总舵所在之地。至于圣子殿月影……未有结果。” “……” “难怪暗黑门要对我叶家行此杀手!” 听得罗狼回禀,叶秋奇面色一沉,不由惊声道。 不久前,中原正道派出的探子无数,暗黑门自然也知,却唯独只对他叶家大肆屠杀,不放一兵一卒。原来,这里,便是暗黑门的驻地么? 千百年来,一直藏于疑云之下的暗黑门总舵! ……竟在,这落日峡中?! “咻!” 不待秦川做出反应,片刻之间,伏羲门洞虚一脉弟子玄承、以及叶家那早间拼死报信的叶蒙、还有沙昂,这三个被派于主账外等候传令的三人,皆是同时出现在了秦川等人的身边。显然,主账之中,终于传出了动向。 “上官师侄,掌门真人传唤于你。” 方一过来,玄承便对上官瑶道。看了秦川一眼,倒也并无别的神色,他是洞虚子座下的亲传弟子,想来也不如旁人一般,对玉虚子之事耿耿于怀。 叶蒙倒是与秦川无隙,致了一礼,也同样对叶秋奇这般言语。 “你们去吧。” 随即,秦川轻声说道。 自己当然知晓,命令传出,各门自要各自做出筹备,不过计划如何,倒是还不知了。待得叶秋奇与上官瑶离去后,秦川看向了沙昂: “他们准备如何?” “奕剑阁查出这落日峡深处正是暗黑门总舵,那三人一番商议,山阴老头坚持决策,决定趁胜追击,夜里突袭进谷,大破暗黑门。” “……” 听得沙昂言语,秦川与罗狼对视了一眼,随之倒也并无言语。 这般决策,倒也并无错。 战机稍纵即逝,暗黑门显然知晓总舵败露,必会迅速转移,而今夜,也正是中原正道一举大败暗黑魔道的唯一机会。当然,没有什么是完美的,此番略有贸然的决策,也极有可能是被暗黑门所惑,导致落了败局。 毕竟,谁也不知,如此又是不是半月的阴谋。 秦川也不知。 前世自己虽然入了暗黑门,但也从来不知暗黑门的总舵在何处。或者说,暗黑门自陀罗尼教演化而来,便从来便没有一处真正的驻地。 “呼……” 沉思了半晌,秦川终是长舒了一口气。 但凡想要取胜,自是要冒一番险的。更何况此刻长空令的决策者并非自己,他们虽然容纳了自己,但必然也不会听从自己的建议。 如此,那便…… “就依他们的吧……” 突然,秦川话音未落,神色却是猛然一变,眸中,一股异样,瞬间取代了之前的镇静。似乎,就在这一瞬间,收到了什么异常的信息。 “!” 第19章 奸细 深夜,很快被打破了寂静。 各门各派的人,各自被聚在了一起,夜中,也不太听得清是在喧扬什么,只有一股战火将临的气氛,染遍了林中的一草一木。 那条瀑布,水声浩荡。 “咻!” 林中,一道黑影一逝而过,没有任何人察觉。 当然,正道联盟最强大的阵容便在此地,暗黑门还不敢如此狂妄地遣人来监视。如此,那便毫无疑问,此刻远离众人而去的,是正道中人。 “谁?!” 突然,人影疾停,立在一处树梢。 月光迷离,却也见得是一袭素色道服,几片如血的红枫极其刺眼。 秦川。 “你打算如何?” 秦川的前方,一个青衣女子,面容极其平淡,但平淡之中,又有着一股冰冷之意,直直地看着秦川。林子萱收到奕剑阁命令,在此截留可能是暗黑门奸细的正道弟子外出传信,却如何也没想到,遇到的,竟是秦川。 她有些难以道明的情绪。 曾经,她数次怀疑于秦川,这一次开始时也不例外,但每一次,秦川都完全不是她怀疑的那般。秦川是个好人,她甚至已经坚信不疑了。 可这回,又是为何? “你打算拦我?” 秦川问道。眼中看见的,是那把本为魔道邪物,却在对方手中诛魔斩邪的青鳞剑。自己与林子萱倒也没有多深的感情,不过…… 有些认同她。 如此,此刻倒也并无怒色。 “如果你打算去谷中报信,我就拦你,甚至杀你。” “你杀得了我么?” “诛杀邪魔,是我的使命;为诛杀邪魔而被杀,也是我的使命。” 林子萱答道,不觉中,已是运起了真元。上古妖兽青鳞的长啸之音,缓缓颤颤而起,一股杀意,弥漫在了林中。那般的,义无反顾。 “哼。” 倏尔,秦川浅笑了一声。 “?” “我出谷自有他事。你儒园这般布局,换在平时倒也精明,可唯独却小瞧了半月,如此浅显的计谋,他早就不屑于之,你儒园想得到的,他又如何想不到?我看除了我,你也截不到其他人了。” “截不到又如何?这本就是我的任务。” “呼……” 见得林子萱如此倔强,秦川也懒得与他多言,将对面源源侵袭而来的杀意稍稍化解了少许,便是问道:“我且问你,可见着薛浩的踪迹?” “薛浩?” 随即,林子萱面色一变,“你怀疑我儒园中人?” “正是。” 闻言,秦川毫不避讳地答道。 正是如此。不久前自己分出的元神化身,一直顺着线索秘密搜寻,但该查的未查到,却是发现了行踪诡异的薛浩。早前就曾怀疑薛浩叛变,在此番时节,那家伙不在落日峡中,显然正中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而且,薛浩之上,似乎还有地位更高的人。 这让秦川不由想起在青冥山外得到的情报,儒园中有一个身份特殊之人,落入了暗黑门的掌控之中。甚至,可以决定今夜正道的生死存亡。 “你不打算攻入山谷?” 思考片刻,林子萱再次选择了信任,便转而如此问道。 “若你们的计划成功,那深谷中暗黑门无处可逃,凭你们也足够将之一举歼灭。可你们想过,若是外面又发生了变故呢?” “……” “理智一些,山阴居士一等前辈的判断,未必正确。” 秦川又说了一句,也顾不得多与林子萱解释,更不理会对方的阻拦,一个纵身便与林子萱擦肩而过,却是朝着京州城的方向继续疾去。 “……” 只留,林子萱咬了咬牙。 她,还是选择违逆了奕剑阁的指示,继续相信秦川。 忽然,她猛然转过身来,看着疾去了数步的秦川,欲言又止,最终,只化成了一句带着无比信任与期盼的叮嘱: “你一定得回来!” …… “杀!” 一声长号,仿佛撕裂了苍穹。 这中原腹地,落日峡深处不知名的山谷之中,夜的安宁,终于随着这一声咆哮的惊起,被彻底地打破。也终将,惊颤整个中原大地。 各门弟子,自持正道的修真之士,在各自宗门领导之下,源源不断地涌入那狭窄的山麓之中,杀声遍野,声势惊天。人们各自怀着仇恨、正义、亦或是对功名的追求,以性命为代价,发出了内心深处最后的嘶嚎。 成败,在此一举! ……终将翻天覆地,亦或是,朽木枯骨。 上官瑶在这人潮之中,依旧孤傲绝尘,白衣胜雪,一尘不染。却是立在那人群一方,寻找着心中那个人的身影,几分挂念,几分担忧。 似乎没有留意到,战火燎原的气息。 月,一片惨白。 …… 京州,城郊。 灯火俱灭,此处距离落日峡不远,空气之中,都隐隐闻得躁动的气息。那一处树林,初生的新叶随着夜风不住地摇曳,似欲飘零。 借着月色,却是儒园弟子薛浩,出现在了林间。 “哼。” 忽而,只听薛浩似有轻蔑地笑了一声,带着几分疑问,又带着几分不耻,只率先道了一句,“我没想到,居然是你。” “哼,我却从早便知道你了。” 薛浩的前方,一道漆黑的背影,似是覆了黑袍,也瞧不出是何人,只是从这话语听出,乃是几分苍老的声音,甚至还有些似曾相识。他背对着薛浩,没有转过身来,不过,薛浩倒似乎一眼瞧出了他。 “?” 听得对方此言,薛浩微微一惊,似乎突然有了几分惧怕。 “早在当年你在云梦泽遇难之时,我便知晓了。你觉得莫非是我,你还能从半月的手中逃出来,回到儒园中救得一条命来么?” “!” 顿时,薛浩面色终是大变。 “原来当初离间于我,竟是为了今日么?!” 猛然间,薛浩心中一沉,身躯竟有几分颤抖,浮上无比的恐惧之色,一对瞳孔没来由地一颤,便嘶声道:“你们好深的心计!” “废话少说,要你办的事,可办妥了?” 黑衣老者怒声一叱,似是对这薛浩无比的不屑,只如上司对待下属一般,显得有些不耐烦。 “如今天心崖本就被儒园掌管,进出又有何难,早便办妥了。本来还想早些赶回落日峡,以免遭到怀疑,但既然是你,我看也不必了。” “是不必了。” 黑衣老者笑道一声。 然而话语之中,却还有一种莫名的意味,令人生寒。 猛然间,薛浩面色再度大变,丝毫也不顾,竟是逃也一般地远离此刻这黑衣老者。几乎同一时间,一股暴戾的魔道之气,瞬间朝他席卷而来。薛浩当然看了出来,对方这句话的意义,正是兔死狗烹,要置他于死地。 “该死!” 一声沉吟,薛浩狼狈出逃,再无半分以往光彩。 可惜以他的实力,又如何逃得出身后之人的手掌,瞬息之间,那魔道邪术发出的噬灵化血的可怕吞噬之力,已然袭入了他的全身经脉。 终于,薛浩面如死灰。 …… 暗若幽冥。 秦川就站立在这隐蔽之处,眼见了方才发生的一切。 那薛浩临死之际误打误撞朝着自己冲来,然而奔逃不及遭了大殃,生死一线之间,竟是朝着自己发出了生命中最后一声卑微的呼喊: “救我……” “轰!” 霎时,一声爆鸣,薛浩的整个身躯,竟也化成了飞灰。 人神俱灭! 就在秦川的咫尺之前。 秦川面色一沉,浮上了无比的阴暗。自己察觉此变,一路自落日峡赶来,果然便印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测,薛浩、以及儒园中一个身份特殊之人,早已被暗黑门暗中所掌控。甚至,还亲眼目睹了这一番屠杀。 对薛浩,秦川自然没有丝毫情感。 可是,那另一人如此残戾的手段,仿佛也勾起了自己心魔的躁动。 “……” 秦川眉目一扬,那黑衣老者显然也同时察觉了秦川,几乎在屠杀了薛浩的同时,便是一式功力无比深厚的魔道血蚀之术,朝着自己攻来。 ……不对! 突然,秦川微微一惊。 眼前那血蚀之术中,分明融合着比自己更加高深的噬灵之气,修真一界中绝大多数防御,恐怕都是徒然。暗黑门中能有如此修为的,已是屈指可数,可是除了自己知晓的青龙白虎一众之外,却又会是何人呢? ……而且,对方所修习的,似乎…… “咻!” 不待丝毫细想,秦川果断放弃了咒诀的凝蓄,改以身法避离,欲图闪开此次突然袭来的攻击。仅仅短短的迟疑,居然险些遭了大变。 “嗯?” 眨眼间,变故又生。 秦川猛然止去原本的打算,却因突然之间,自己的身前居然凝出了一道古怪的屏障,黑雾扑腾,诡异如斯,分明是自己无比熟悉的一种修真法门。本以为无坚不摧的攻击,居然被这黑雾凝成的屏障生生截了下来。 “轰!” 一声轻响,所有的黑气,一瞬间溃散。 “?” 秦川顿时回过神来,前方的黑衣人,自是早已远遁而去。 而自己的道服之上,也不慎被从方才那诡异的黑雾中溅出的黑泥,染上了几分污秽。当年,自己似乎也见识过这般诡异的黑色泥土。 “……” 秦川轻舒一声,手指浸上些许黑泥,静静沉思: 这是…… 第20章 阴灵 “鬼术!” 秦川心中一凛,顿时四面环视。 果然,瞬息之间,那方才消失的黑雾,又再度在秦川的身前缓缓凝起,化作了一个人形,鬼术秘传的元魂之术,正是鬼幽。 方才一劫,显然是他替秦川截下了。 “你终于还是出现了。” 秦川淡淡道了一句。 魂殇死后,这鬼幽便是鬼谷的唯一传人,天下间唯一懂得鬼术之人了。自己与他虽然相交如水,但也一直心念他的下落。当初方家一变后,他便不知所踪,无尘子也是四处寻找他,此番再见,心中也稍稍安了几分。 ……最怕的,便是他去找君魔炎寻仇。 “我与你道不同,自是少有谋面。” 鬼幽回道,阴沉的声音从那黑雾下缓缓传出。此刻他只以元魂出现,想来本体也并非在这周围,就是不知,最近在忙于何事。 随即,秦川心一沉,便问道: “你还对魂殇前辈之事耿耿于怀?” “师仇为大,我自不能遗忘。不过我去了天心崖,那里已被儒园接管,未见君魔炎,冥教物事也多被移走。此番来,是为了他事。” “略有耳闻。” 秦川回道,舒了口气。 从方才薛浩的言语来看,暗黑门暗中遣他去过一次天心崖,目的似乎是从那天心崖中取走了什么东西。不过冥教本是从暗黑门脱离而出,半月想要取回何物,也在情理之中,对于此事,秦川也未有过多在意。 放在当年,或许薛浩还算有些许本事,但如今,半月怕也只有派给他到儒园接管下的天心崖取物这般跑腿之事了。 “你不在青冥山……” 倏尔,鬼幽看了秦川一眼,又朝着落日峡的方向微微注目,“是为了眼下正邪争斗之事?” “不错。” “哼,我倒从未想到你会这般。” 鬼幽似有意味地笑了一声,“如果你在查儒园,也许可以去孔陵一次。” “孔陵?” “可还记得当年孔陵镇压的那个阴灵?” “……” 闻言,秦川不由一怔。 当初,自己便是在孔陵之中叛出师门,那件事,自是记忆犹新。当年儒园请了金虚子与赵明诚,目的便是孔陵闹鬼引起人怨,方才托于道家伏羲门镇压其中凶怨的阴灵。暗黑门,也是在此设计于自己,设下种种阴谋。 那时,便是被鬼幽利用其中的阴灵,使自己顺利出逃。 当然,尽管也是鬼幽的阴谋,但当年自己与鬼幽的误会,如今自也无需再提。只不过,孔陵阴灵之事,自己却还是的的确确知晓的。 说来倒也奇怪。 孔陵乃是儒园历代先人安葬之处,其人生前无不是圣贤之辈,为何会出现这般怨怒的阴灵,自己也一直未得其解。 难道,会与眼下之事有关? “如何?” 想着,秦川不由问道。 “你去了便知。” 然而鬼幽也并不多言,说完这一句,便散了元魂,彻底消匿而去。只留秦川立于原地,似有几分踟蹰,思考鬼幽这般言语的含义。 “还是去瞧上一瞧。” 秦川心中一定,颇有忧虑地往落日峡瞥了一眼。 终于,向着京州城御剑飞去。 …… 黎明将至。 孔陵。南面的夜空,隐有几分戾色。 落日峡中的激斗,此刻已不知是何局面,中原正道倾巢出动,与暗黑魔道决一死战,恐怕,将会是天下间最令人胆颤心惊的杀伐。 此后,不管成败如何,怕也成了一处葬魂之地。 尽管心怀不安,秦川依然来到了孔陵。 此处早已不陌生,四处坛坊,遍野碑林,刻着天下间为人称道的书法笔迹,青山绿叶,幽静和谐,就算不是儒家圣地,也是一处世间难得的游览胜景。眼下时节,游人不见,守卫更是稀少,不由显得愈加的安宁。 除此之外,更有儒园先人留下的不少禁制,肃穆森严,寻常魔道中人,怕都没有几个敢来此放肆。 一路缓行,秦川来到了中央的天坛之上。 几座高耸的石柱,透着月光洒下长长的影子,遥想当年还在这石柱之上与人生死交锋过,秦川不禁又舒了几口气。 当然,此刻乃是为正事而来。 “元神散,幽冥开!” 随即,朝那中央石碑行了礼后,秦川便闭目凝神,口念咒诀。紧接着,便如入定一般,留下一副身躯,而整个元神,则完全脱离了出来。 此为游离三界之法。 人死而返灵,归于阴界,谓之阴灵。这般以元神为引,开启阴界之法,倒也非道家独有,只是对元神层次要求极高,纵是无尘子那般修为,也不过仅仅只能持续半柱香的时间。秦川不惜如此,只想一探真相。 ……那儒园中的奸细,究竟是谁? “……” 很快,秦川元神方才出窍,便见得那墓碑之上,有一人盘膝静坐,望着南面落日峡的方向,似有忧虑之色。这,便是离窍后才能瞧见的阴灵。 却是一个长者。 看上去,比起山阴居士年轻许多,正是其陨落时的年纪。亦是一袭略显陈旧的儒袍,颇有宗师之范,当然,躯壳已朽,不能瞧得其生前的面目了,也不知是儒园已逝的何等人物。一边想着,秦川便拾步缓缓行去。 “何人?” 那阴灵察觉到了秦川,轻声问道。 “晚辈秦川,冒昧拜访。” 秦川报出姓名,随之行了礼。死者为大,更何况,在这孔陵之中安葬的,无一不是往昔贤人,行这一礼,却也是诚心而为。 “你能穿梭阴阳两界来见到我,也是不凡了。” 阴灵瞧了秦川一眼,当然也不可能听过秦川之名,受了这一礼,便问道,“但你不惜耗费元神,来此与我谋面,乃是为何?” “晚辈想知道,当年孔陵怨气弥漫,可是前辈所引起?” 秦川昂起头来,略有几分冒昧地询问道。 当然,自己也不必惧怕区区一具阴灵,虽不能如修习鬼术的鬼幽那般,将阴灵魂魄玩弄于鼓掌之间,但想要抹除对方,也不过举手投足之间。本以为会引起对方怨怒再起,却没想到,那阴灵只淡淡地回了一句: “是我。” “?” 秦川不解。 “我看你年纪,又察你修为并非儒术,想必也不知当年之事。” “前辈可否一说?” 秦川继续追问道,眉间没来由地颤了一颤。 “我本已死,那些事也该随着我躯壳一同入了土。不过你既穿梭阴阳两界而来,想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便告诉你吧。” 阴灵面色一苦,却又有几分释然,说道: “我被魔道所害,儒园后人也无一知晓,导致死后无墓无穴,阴灵也无处可归,只能寄留于这孔陵之中。早年心有怨愤,便时有暴动,想着儒园后人能够察觉,为我昭雪沉冤。无奈其人仍不罢休,多年来时时镇压于我,虽是阴灵一具,却也早已不堪重负。唯有,不再纠结往事,做一个孤魂野鬼吧。” “……” 听得阴灵诉说,秦川抿了抿唇,有些不忍。 正道中人被魔道暗杀之事多有见识,更何况是这正道名义上的领导的儒园。只是,暗杀之后,对其阴灵亡魂仍不罢休的,却是极其鲜见了。 若非仇怨极深…… 恐怕,便是另有所图了。 想着,秦川又再行一礼,对阴灵说道: “那前辈为何不想法子,托告于儒园后人,以得正名?” “你以为,我甘愿在此?” 此言一出,那阴灵似乎突然动了几分怒气,但是很快,也不知是摄于秦川实力还是其他,又转而消寂了下去,只唉声叹气道: “我是被他囚禁于这孔陵!” “……” 秦川沉默。 “想要托告他人,也得其人有通于元神的本事,我儒园不似伏羲门精于此道,门中通阴阳者寥寥无几。更何况,托告出去,又能如何?唉……罢了,多年过去,我早已释怀。不过借着此番机会,我倒有事托付于你。” “前辈请说。” “你可知晓司空寂?” “?” 忽而,秦川又是眉目一凝。 本来知晓了真相后,对鬼幽让自己来孔陵有些莫名其妙,这与儒园奸细之事又有何干?但听得对方提起司空寂,又不由凝住了神。 只听阴灵说道: “我与他本是同门师兄弟,心性本领一直以来也相差无几,但我长于他,便得了师长们的照顾。当年师父不慎堕了魔道,门中长辈要他弑师除魔,使他不得已成为天下极恶之人;而我,则继承了儒园的一切荣耀,甚至,还为了所谓道义,四处追杀于他。此事,乃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抱憾!” 说着,阴灵身上只传出一股十分的苦意: “那时我已经掌握了儒园,即使拿下了他,又忍心对他如何呢?纵是将所得的一切让予他,我也无怨无悔。但他不知,只以为我要杀他以保声名,四处奔逃。终于,在我决定亲自寻他之时,却无奈遭人暗杀,被囚在了此地。” “……作孽啊!” “……” 听得阴灵一番苦语,秦川的面色,却是变得越来越奇怪。这回对方说的事,却是自己早已知晓的了,只不过…… 此时此刻,并未因为那番故事而感怀; 也并非因为对方的遭遇而惋惜; 更没有丝毫的心情,因为他与司空寂的一番孽缘而唏嘘长叹。 而是…… 秦川的神色猛然大变,身躯,竟是忽然之间莫名其妙地变得一阵冰凉,直接出言打断了阴灵的诉说,带着无比惊骇的神情,却是问道: “你是山阴居士?!” 第01章 陨灭 黎明。 春日将升未升,天际似有些许乌云。 落日峡深处,四面环山,林危水恶,如此黎明时分,笼罩在死一般的沉寂之中。薄薄的山雾,不住地弥漫,除了,东面那即将升起的曙光。 ……尽是昏暗。 一片新叶,被莫名袭来的厉风吹落。 缓缓飘零。 却见秦川从谷外疾奔而来,沉重的喘息,成了这一片死寂中唯一的声音。他已经累到了极致,用凭虚御风这般真元耗费极大的身法来赶路,他的丹田早已几近枯竭。可与这身躯的疲劳相比,心中,却是更加的苦累。 无比的焦急。 渐渐地,秦川停了下来。 一声凄厉的孤鸟长鸣,适时打破了沉寂,却带来无比的不安。 秦川瞧见,迎面之前,从那谷中盆地,一个颤巍的身影,踉跄着,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朝着自己走来。仿佛,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梦境。 微弱的光芒,扑朔迷离。 可,又是那般的真切。 她往日的风华,早已在临近死亡的挣扎中,消失殆尽。一身衣裙,被鲜血染尽,不留半分光洁,神色透着无尽的凄苦,原本手中的那对裂天破地,也早已不知去了何处。所有的倚仗,仿佛都在此刻,全都失去了。 在看到秦川的那一瞬间,眸中,似乎有泪滑落。 “沉烟……” 秦川唤了一声,嗓音有些嘶哑,一双脚步,如同深深陷入了泥沼,竟丝毫也挪动不得。尽管,早已料到了;尽管,自己便是在竭力地挽救…… ……如此结果! 可,一时竟是难以接受过来。 “嘭!” 猛然,柳沉烟神智尽失,坠落一般地倒将下去。秦川一个疾步,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肩上,无比真切地感受得到,她心中的那一份苦意。 耳畔,传来她轻轻的呢喃。 如此的,痛心! “我还是……没能救回他……” “……” 这一瞬间,秦川的脑中一片空白,难以言语。 透过柳沉烟的肩头,只见得那谷中的盆地之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硝烟过后的荒凉,随着黎明的将至,仿佛永远地消寂下去。一声声凄厉的嘶鸣,不住回荡在耳畔,晨风呼呼地吹着,透彻心扉的冰凉。 不再如前番的战场,此刻,满地尸体,竟全都是中原正道各门各派的弟子门生,如同碾压一切的杀戮,在魔道面前,尽数消亡。 烈火后的余烬,嗤嗤作响。 竟,宛若一曲哀歌。 ……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川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此刻所见的景象,只觉怀中柳沉烟的发梢,风中不住拍打着自己的脸颊,却是,钻心刺骨般的疼。 一眼,瞧见了最不想瞧见的一幕。 “……” 秦川咬着双唇,缓缓浸出了一抹殷红。一对双眸缓缓闭去,却是如何也无法驱散绞心的痛苦,手中的拳头,直捏得咯咯作响。 那满地尸体的中央,一个熟悉的人,静静地卧着。 叶秋奇原本的满头黑发,此刻竟彻底地褪尽,变成凄惨的白色,散落在泥土之中,染上了污秽。他闭着双眸,惨白的容颜上,似还挂着往日狡黠的笑容,看上去,是那般的安详。却,又那般的无助,那般的忧愁。 秦川总觉得他会突然从那土中跳起,如曾经的每一次一般,对自己吹嘘着他如何的天下无敌。可是,等了许久,依然没有想的这般。 他,再也跳不起来了。 所有的生机,都真正的、彻底的,陨灭。 死了。 …… 一轮骄阳,升上了天穹。 天地笼罩在明媚之中,可依然,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谁能想到,当今天下正道之首、极修真之尊的儒园山阴居士,竟在数十年前就成了暗黑门的傀儡。一道长空令,诱使中原正道成百上千的有志之士,全都葬送在了这落日峡中。所有的仁慈雄心,全都化成了一声悲叹。 长空破浪,成了马革裹尸。 ……满地的枯骨! 秦川暂时还没有时间追究这落日峡中发生了什么,一旁尸骨未寒的叶秋奇且不说,单是救回柳沉烟的性命,便已容不得自己分心。 一座山崖之上,秦川紧紧扣着怀中女子的脉搏,体内本已算不得富裕的真元,全都毫无保留地注入对方的经脉之中。除了心力交瘁,柳沉烟还受了极其严重的伤势,与命脉相连的裂天破地,已不知被何人强行夺取了去。 性命堪忧! 朝阳霞辉,尽情洒在二人的身躯之上,很久很久。 直到那烈日当空,秦川方才抽出手来,拭去额间滚滚的汗水,将柳沉烟轻轻地安置在一旁。所幸,那出手之人,似乎并无意取走性命。 柳沉烟,算是救回来了。 “呼……” 看着陷入沉睡的柳沉烟,秦川不禁松了口气。不待迟疑,便随之转过身来,看着那另一侧巨石之上的叶秋奇,眉间掠过一抹苦色。 他死了。 从来不会让自己担忧的叶秋奇,此刻,真的死了。 遥想当年,自己与他在济云观的初遇、在伏羲山中的共度生死、还有在落雁峰上一同生活的点点滴滴。这个眼比自己高、心比自己宽、从来不会给人哀愁的小子,怎地这一回,就这般忍心地撒手而去了呢? 为了虚无缥缈的道义? 还是为了身后无数的亲人好友? 可是,为何不为了他那家中的妻儿,留下来呢? 秦川苦不堪言。自己为了阿罗叶腹中的孩儿,留在了这中原;可叶秋奇,却为了这同一件事情,将他与苏小妍的骨肉,抛弃在了人世。 “我也有了孩儿,你却还不知道呢!” “你这般去了,倒是好向人吹嘘了;可是,你要我如何与小妍交待呢?” “滚蛋吧你……” “……” …… 很久很久。 从日出到日落,秦川一句话也没说。 一直看着叶秋奇愈渐冰凉的尸体,静静地发呆。看着那无比安详的容颜,竟还能看到曾经的嬉皮笑脸,没有那一刻正经的胡言乱语。 再也,听不到了。 “秦川……” 忽而,一侧的柳沉烟,终于从沉睡中清醒了过来。发出的第一声,竟也是如此凄苦的哀鸣。她能真切感受得到,此刻秦川心中的苦。 “你……咳,你醒了。” 秦川淡淡回了一句,不觉嗓音有些哽咽。 “都怪我,我没能救回他……” 柳沉烟说着,竟是在秦川面前抽泣了起来。秦川从未看过她这般的姿态,就是那一次玉剑仙陨落,她也没有流下一滴泪水。 可是这一刻,却如何也忍不住了。 “他如何去的?” 秦川立起身来,语气有些嘶哑地问道。 随即,柳沉烟咬了咬唇,眸中苦色一闪而过: “昨夜我们中了埋伏,半月以破魔令为祭,施下了一种从没有人见过的杀伐大阵。而山阴居士不知为何临阵倒戈,将我们正道数千门人困于大阵之中。所有实力不济的弟子们,全都,当初就这般死了……” “……” “各门的高人前辈,不惜耗费元神,打算破除山阴居士的囚笼,而这般,需要一人能够应对那破魔令可怕的杀戮。结果,结果,他站了出来……” “……” “静虚真人与了音禅师合力,联手压制了山阴居士。但魔阵未破,他便说他能独自应付,让我们率先撤退出谷,他一人断后。” “那你为何又要回去?” “我如何会不知,他这般言语,已是抱了必死之心。” “……” 秦川默然。 叶秋奇是何脾性,自己又如何会不知? 莫说旁人,纵是自己,有时都会被他这般云淡风轻的话语所惑,加之身负轩辕氏血脉之力,天下人如何会不信任于他?奈何谁又能知晓,他已是决定用他自己一人的性命,来换这天下人的性命? 纵然他有十条命,又如何会够呢? 他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自以为是…… “那,上官瑶呢?” 沉默了许久,秦川一番哽咽,又问起了心中另一个念怀之人。按说她应该也与柳沉烟一般,甚至比柳沉烟还要了解叶秋奇。 可,为何不见了她的踪影? “上官瑶本与叶秋奇一同对抗破魔阵,但她远没有玄天玉简那般的韧性。在我们撤出之前,她就已力竭昏迷,此刻想必被静虚子带回了落雁峰。” “呼……” 闻言,秦川长叹了一声。 终是,将目光投向了那已没有半分生命的叶秋奇。 此时,柳沉烟撑着虚弱的身躯,缓缓站立起来。她看到的,是秦川无比平淡的面容,平淡得看不出丝毫的心境。她面色一苦,却是悲愤交加,若是她实力再强盛一些,也不至于被人夺了兵器,导致险些丢失性命。 更不至于,让叶秋奇落得这般下场。 “他,还能救回性命么?” 忽而,柳沉烟轻声问道。 但是话语一出,便是有些后悔。修真之人的确不会那般容易死,但一旦命脉枯竭,真正宣告了死亡,那便如何也不可能起死回生了。 她这般问,无疑触动了秦川心中的痛处。 然而,忽然之间,只见秦川眉目一凝,双拳紧握,却是转过身来直视着柳沉烟。仿佛,此刻并非对柳沉烟一人言语,而是对无情的天道,发出不屈的呐喊;以这永不屈服的灵魂,发出了来自心底的承诺: “我,一定会救活他!” 第02章 暗黑 荒山野岭。 夕阳的余晖,洒在山崖之上。 经过许久的调息,柳沉烟原本的虚弱之色褪去了许多,加上秦川不惜耗费元神真元的治疗,她原本的伤势竟也好了七七八八,在逐一回复。 此刻,静坐在秦川身旁,一言未发。 “怎么了?” 良久,见得盘膝而坐的秦川终于睁开眼来,柳沉烟急切地问道。虽不知秦川与他师尊无尘子是如何用元神来联系,但看秦川此时的面色,似乎并没有联系到无尘子。也便是说,唯一能救叶秋奇的希望,此刻也没有了。 “我另想他法。” 秦川抿着唇,如此回道。 的确,自己已经数次向无尘子发去信息,却始终得不到半分回应。一想到身旁叶秋奇尸骨未寒,秦川的心中,不由更加沉了下去。 “我们将他带去落雁峰,也许洞虚前辈会有办法。” 柳沉烟说道,一手握上了秦川的手掌。 尽管秦川没有表现出来,但她如何瞧不出,此刻秦川的心中是如何的焦急。她无法为之做什么,唯有这般给予少许无用的安慰。 “不必了。” 然而,秦川一下立起身来,却是看着柳沉烟: “你且先回玉剑峰,莫要将叶秋奇之事宣扬出去,免得其余人担忧。顺便去青冥山,告知罗狼我的下落。剩下的,我独自想办法。” “你要去哪儿?” 随即,柳沉烟急忙问道。 只是话才问出,便沉默了下来。秦川要做什么,她不知道,可是她知道自己根本什么忙也帮不上,何不如,让秦川自己放手去做。 “……知道了,你且小心。” 柳沉烟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反对。 只是,心底深处,忽而浮上一抹担忧。并非担忧叶秋奇,而是,害怕秦川会做出什么举动。曾经那一次云梦泽的经历,她比谁都明白,尽管秦川从来不会说,也不会表现出来,但假若遇上如昨夜一般的事…… ……他也会做出与叶秋奇一样的选择! “嗯。” 秦川应了一句,莫名舒了口气。 突然,柳沉烟又昂起头来,直视着他。似有千叮咛万嘱咐,但最终,只化成了一句话,仿佛是对曾经他在玉剑宗外的那一句许诺,而做出的回应: “我柳沉烟,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与秦川一般,柳沉烟,也从来未曾后悔! …… 中原某地。 晴空万里,又是一片大好风光。 深山之中,两峰一涧,风声与水声相融,和谐自然。周围松林茂盛,灵猴攀岩、白鹤戏水,山涧之下,一块碑铭,沐浴着温暖的阳光。 上书古篆二字: 相思。 “嘿,你小子可还记得此地?” 碑前,秦川揽着叶秋奇,如往常一般的语气,如此笑问道……尽管,叶秋奇已不会再回应于他。连夜不惜劳累的奔行,秦川带着叶秋奇,已然来到了曾经的这条相思涧,为叶秋奇,找到了这可能是最后一个救命的办法: 无量天! …… 白骨。 一个裸露的头骨,嵌在黄沙之中。 干燥的冷风不住袭来,转眼望去,周围竟是一望无垠的黄沙,天地荒凉,草木无存。唯有一座诡异的宫殿,不知何年建在沙漠之中。 陀罗尼宫。 “这,就是你从天心崖带来的圣教之物?” 殿上,半月一句冷语,回荡在整座阴暗的大殿之中。 如今,暗黑门大振,昔年的圣子,已经接任了暗黑门主之位。那是一个无比尊贵、却又让中原万民无比恐惧的位置,一张呈漆黑之色的奇岩石椅之上,不知坐过了多少位恐怖的人物,每一个,无不是沾满了血腥。 ……与罪恶。 不过,半月似乎想改变它。 大殿之外,沙漠上刺眼的阳光稍稍照进来少许,却总感觉有那么几分不适。殿中壁上,不再是触目惊心的血蝠,而成了慈悲的明王圣母像。 殿中,此刻不少人侍立。 台阶下,各立四椅,分别为东天青龙圣使莫问、西天白虎圣使雷雷、北天玄武圣使穆痕、与南天朱雀圣使殷燃;其下五行旗列于左,锐金旗主罗刹、烈火旗主邓元伯、枯木旗主噬心老祖、弱水旗主素衣夫人、和厚土旗未曾露过面的黑衣老者;右,则为无常鬼、婆罗鬼、杀生鬼、疾行鬼。 更次之,位有暗黑门尊使数余、五行旗教使百十之众、还有收归的正邪两派附属宗门来使近百人。堪称群魔乱舞,共聚一堂。 这般的阵容,若是任何一个中原的正道中人得见,怕都早已当场肝胆俱裂而亡。而如今,竟全都处在了半月的麾下,听从号令。 极魔道之尊! “属下听闻,君魔炎叛教自立,便是为此。如此所料,其必然蕴藏了惊天之秘,属下收来,一防冥教再起,二,也许能为我圣教所用。” 半月语出,那厚土旗的老者随之踏出半步,如此回道。 一眼看去,此人竟是与那山阴居士模样一般,任谁也分不出端倪。正是因为天生容貌如此,早年才被半月安排设计暗杀了真正的山阴居士,并取而代之。如此天然的伪装,最终彻底欺瞒了中原正道,设计了那出长空令。 中原正道大败,暗黑门强势崛起! 他,也终于卸下了伪装,做回了暗黑门的厚土旗主,玄冥。 “……” 闻言,半月眉一凝,倒也没有立即作答。 只见此时的大殿中央,摆放着几件诡异的器物。皆呈奇特的玄黑之色,魔气异常,甚至压过了在场众多修魔之人的气息。却正是帝恨剑、虚无镜、无妄琴、疚疯幡、执念障笔,还有,一对双兵,裂天破地。 除了秦川的星宿劫、和了绝的悲怒,近年来被冥教君魔炎网罗而来的上古八大圣物之六,竟是全都呈在了这陀罗尼大殿之中。 “此非我圣教之物!” 良久,半月终于一句高声,不再瞧那几件圣器。 却听他道: “我半月重振暗黑一门,复兴蛮荒圣迹,归于陀罗尼,乃是欲中兴圣教,驱魔除障,使重归光明,取无上之大道。君魔炎叛教自立,堕落冥炎,已非陀罗尼之信。而此邪物为戾,当就此封存,永葬蛮荒。” “……”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一片默然。 半月的这番演说,他们倒是闻所未闻。暗黑门自陀罗尼演变而来,早已成了彻底的邪教,甚至,他们,本就是为了这里的“魔”而来。 而几件蕴藏可怕力量的上古圣器,人人无不是眼红心动,若不是如今的暗黑门确实重整了纲常,恐怕彼此早就为了争夺而血流成河。 哪里,还容得半月这般处置? “不可!” 突然,又有一人踏出,明言反对了半月的决定。 却是一袭素色的伏羲道袍,在这陀罗尼殿中,显得无比的扎眼,更有着莫名的讽刺意味。正是穆痕,在完成了潜伏的任务后,如今的他,也正式成了这暗黑门四大圣使之一。不过,他似乎对那道袍有着别样的兴趣。 ……是的,就是讽刺! “门主殿下欲求陀罗尼盛世,其心可昭,属下也愿鞍前马后。然如今外道未定,中原三千宗门实力尚存,将来,也必还有数战。” 说着,穆痕嘴角一扬,看了那殿中圣器一眼: “属下以为,此物尚可暂且留下,以备不时之需。” “你认为,我需要此物相助?” 听得穆痕之谏,半月冷声一疑,倒也看不出是否生怒。 旁人或许还可,但这个穆痕,却是个例外。他本是从老怪物那里策反而来,曾经又潜伏在玉虚子身边,行着所谓的“正道”之举,其心之暗,无人得知。更何况,与殿下众人暂时的臣服不同,穆痕,就从未臣服过。 他,从来不在半月的掌控之中。 “是。” 随即,穆痕点头应道,没有丝毫避让。 “?” 半月眉目一扬,直直盯着穆痕。很快,便又听穆痕别有意味地道: “殿下可忘了,此刻我们的手中,还有一个麻烦?” “……” 闻言,半月终于没有再言,却是坐下身来,不知犹疑着什么。穆痕口中的麻烦,他当然知晓是什么,这天下间,除了中原不可能臣服于他的三千宗门,还有一个,是他不得不应对的。那,依然让他无法掌控的…… 心魔! “……” 穆痕此言一出,殿中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往日里嚣张跋扈的群魔,皆是闭口不言,仿佛想起了一个难以对付的人。一时间,竟是没有人附和半月的决定,反而默认了穆痕的这番建议。 心魔的可怕,他们比谁都清楚。 上一任的暗黑门主,老怪物,便是凭着上乘的心魔之道,方才让整个暗黑门甘于麾下……不,或者说,每一任的暗黑门主,皆是如此。如果真的遇到了那般麻烦,说不得,他们还真的需要君魔炎留下的这些东西。 ……说来,如今半月一统了群魔,倒还真是个例外。 “哼。” 忽而,殿中隐隐传出一声不知意味的轻哼。 那一处椅上姿态妖娆的朱雀,笑了这一声,倒也并无言语。只不过,看着那殿中陈列的上古圣器,不觉与所有人一样,想起了那个人: 秦川。 第03章 家宴 “元神俱灭,精元尽失。无救。” 无救! 寥寥的几句诊断,宛若一声惊雷,灌入秦川的耳中。恍惚之间,秦川竟有几分失神,呆呆地立于原地,许久也未曾言语。 自己不惜一切,将叶秋奇带来了无量天,让这几乎是世间修为最高、见识最广的人来看。可,结果,却还是无力回天么?自己,难道就这般眼睁睁地看着,最好的知己,就这般了绝人世,彻底撒手而去么? “……” 顿时,秦川只觉一阵瘫软,险些跌倒下去。 此刻的叶秋奇,元神早已烟消云散,留下的一副身躯,也早已损尽了气血精元。若非同样经过了锻体,恐怕,他连这一副身躯都不会留下。 可想而知,半月预谋之下本可以歼尽所有正道中人的破魔大阵,又岂是区区一个拥有了轩辕氏血脉的叶秋奇能够抵挡得了的?也许,在他下了决心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他此刻的结局。 ……人神俱灭! 这些,秦川都明白。 可是,又如何能够甘心?! “我师父呢?” 良久,秦川撑起身来,看着前方的南柯宗主,冷冷地问道。因为此刻心中悲痛的情绪,竟也丝毫没有顾得礼数,有些怒意浮上眉梢。 闻言,南柯叹了一声: “无尘子近日在外游历,无暇顾及中原之变。” “可他却连我这个弟子,也不管了吗?” “你不明白,有些事,比这中原所谓正邪之间的纷乱还要重要!他并非不管你,相反,他对这天下的大势,远比对你还要关心。” “能有何事,比这天下人的死活重要?!” 秦川怒叱一声,不觉之间,竟未曾发觉自己动了如此大的怒气。 昔日一道长空令,中原风云剧变,天下朝夕存亡。阿罗回了西疆,自己本以为,师尊无尘子会是自己唯一的依靠,以为在危急之时,他总会像以前一般及时的出现。却未曾料到,直到叶秋奇死了,他也没有露过一面。 甚至自己数番联系于他,也未得丝毫回应。 即使心中知晓不该怪罪于师尊,但,总有无比的绞痛,压抑在心间。 “唉……” 过了许久,南柯终是再度长叹了一声,却也对此刻无尘子的行踪只字不提。只如长辈一般探出手,抚上秦川的肩头,聊以安慰。 秦川没有避让。 唯有苦着脸,看着那石榻上安安静静的叶秋奇。 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 无量天。 浮云飞鸟,沧海碧波。 秦川独自坐在某处山巅,看着眼前的虚无之景,怔怔出神。 他想到的,是安阳城落霞山庄中盼夫归来的苏小妍。当初阿罗叶远归西疆之时,秦川心中想到的,是假若自己在中原出了意外,该如何面对她? 却没想到,害怕的,还是来了。 唯一的不同,便是自己将要面对的,是苏小妍。 待自己带着叶秋奇的尸骨回家,那时,该如何面对小妍?当初年少时一起许下同生共死的誓言,此刻,又该与谁去诉说。 秦川突然有些后悔。 这是这一世中,唯一一件感到懊悔之事: 若是那夜没有因为好奇赶去了孔陵,是不是,就可以换回叶秋奇的性命?若是可以回到过去重新选择,自己,绝不会有半分迟疑! 可,如何回去呢? “……” 秦川面色一苦,绞心的疼。 “他或许还有救。” “!” 突然,身后传来南柯宗主淡淡的话语,秦川猛然眸中一亮,顿时跃起身来。却见南柯负手而立,竟不知何时就立在了自己的身后,面上也无丝毫的悦容,不知是因为此刻秦川的怅然而感染,还有另有担忧。 似乎,她原本并不想告知秦川。 “刀山火海,我也要将他救回来!” 秦川坚定道,一对拳头,紧紧地拽着。 …… “他的这幅身躯,凝炼之时,精妙不亚于当初的你。故此骨骼脉络之间,尚有元神感应存留,这也便是躯壳未曾腐朽的缘故。若能寻到另一件蕴藏元神的东西,或许便能将元神激发出来,重塑于他,使之得以重生” 殿中,南柯看着叶秋奇的遗躯,对身旁的秦川说道。 “何物?” “血。” “?” 见得秦川不解之色,南柯忽然莫名摇了摇头。仿佛,是经过无比慎重的思量过来,才决定将这个发现告知于秦川的。 此时的叶秋奇,固然气血尽失。 可那是上古轩辕氏的血脉,又有谁,会舍得任其白白消弭? “半月,抽走了他的血脉!” 沉思良久,终于,南柯无比凝重地告诉了秦川这个消息。随后,她看着秦川面容上阴晴不定的变化,心中,却又莫名叹了口气。 ……她猜到了,秦川的打算。 “我知道了。” 秦川道了一声,这一瞬间,语气竟是如此的平淡。 南柯宗主如何知晓半月取走了叶秋奇的血脉,秦川并不知晓,但也不必去猜测,顺此一想,自然也能知晓是这般结果。玄天玉简自古以来便被定为魔道天敌,即使半月不一定如君魔炎一般加之利用,但也绝不会置之不顾。 当然,秦川肯定,半月也绝不会将其销毁。 因为,他在等自己。 “呼……” 一声轻舒,秦川莫名笑了一笑。看了榻上无比安详的叶秋奇的一眼,随后将目光,投向了殿外苍茫的天际。那,一朵朵的浮云。 这时,心中下了一个无比重要的决定。 …… 京州城。 落日峡中原正道遭遇惨变,数日之间,已经传遍了整个修真一界,就连俗世之间,也有些许类似的谣言,有些惶惶不安的气氛。 是日。 儒园门户紧闭,往日学府也尽数关闭,不知在闭门修整什么。 城中的其余名门世家,也鲜有外出,更传不出丝毫的消息,如同一夜之间陷入了沉寂一般。如此,致使城中居民,隐有一些不详的谣传。 略有知情者,更是惶恐。 一想便知,若是那日的交战正道宗门大获全胜,恐怕早已弄得城中沸沸扬扬,歌舞升平数日不绝。反倒是这般,谁都能猜出个端倪。 苏府。 自从叶秋奇领着叶家来京州参加盟会,苏小妍便忍不住冷清,怀着身孕回到了娘家小住。一来有了身孕,亲自来给家里报报喜;二来,这京州消息灵通,也好顺道打听打听夫君叶秋奇的事迹,如此,才能心安。 此刻,苏小妍便从街道之上,缓缓走回府邸。 她怀孕时间也不长,又是修真之士,自还没有那般孱弱。如今没有叶秋奇管嘴,更是几分肆意,趁着闲适的午后,出来逛了回街。 不过,这一日下来,却似乎有些愁绪。 总能听到一些谣言,带给她十分不安的感觉。 “哎?秦川?!” 突然,苏小妍稍一昂头,竟是见得许久不见的秦川,此刻伫立在苏府大门之外,仿佛踟蹰着是否要进门叨扰。随即,苏小妍开怀一笑,只以为是秦川害羞犹豫是否敲门,便是打上一声招呼,向着秦川迎了上去。 “……小妍!” 见状,秦川稍一怔神,随之微微笑了一笑。 “你怎来了?快,快到家里坐!” 苏小妍顿时笑逐颜开,急忙推开了府门,将秦川领进府中。她与秦川本是熟识,她苏家更与秦川一家关系不浅,此时自是欢喜得紧。 进得门去,当即高声唤起苏父长辈二人。 “……” 然而,她瞧不见的是,身后看着她的秦川,眉间莫名浮上几分苦楚。 …… 夜。 苏府家宴。 “秦小侄方才去了半月不到,小小这孩子便是总日念叨。说来你与阿罗也许久未一同来家中做客了,下回可记得将阿罗也一起带来。” 席间苏权满面悦容,不住地与秦川对酒。 上一次京州盟会,秦川虽也来了苏府,但未遇得苏权在家,只与上官瑶带着苏小小游玩了一回。这一次难得遇见秦川,苏家一家人也是欢喜得紧,也不知从何时起,便把秦川一家,当做了一家人。 如此,秦川自也是欢喜。 回敬了一杯酒,秦川便道,也无隐瞒: “阿罗去了西疆养胎。这次来,是听说小妍在家,特来看看。” “哦?” 随即,席中众人皆是微微一惊,苏权随之立起身来,又与秦川对饮了一杯,“那要恭喜秦小侄了,待阿罗归来,定要带来我府中一聚。” “应该的。” 秦川笑笑,“除此之外,便是与小妍说说叶秋奇那小子的近况。” “他怎么了?” 听得秦川此言,苏小妍忽然面色一紧,直看着秦川。今日听得的一些谣言,虽然有些空穴来风,没有半分凭据,但无风不起浪,她也不得不开始担心起叶秋奇来。也顾不得方才秦川带来的喜讯,只等着秦川的回答。 “他……” 秦川抿了抿唇,心叹一声,却是又饮了一杯: “近来中原变化,想必你们也知晓。他在忙其他事情,我前番恰巧遇得他,他便托我来与你知会一声。待他忙完了事情,便立马来与你妻儿团聚,最迟在诞下麟儿之前,他必会完好无缺地回家。” “真的么?” “我秦川何时骗过小妍你?” 秦川再度笑了一笑,却不知,心中,已是满腔苦水。 “一定!” 秦川如此承诺道。 第04章 抉择 转眼又过数日。 苍云之下,却是一座险峰,坐落巍峨山脉之中,直指云霄。 落雁峰! 那夜拜访苏家,秦川并未多留,只叮嘱苏小妍安心养胎、莫要管那外面流言蜚语,也未曾留宿,便一路来了这通州之北的伏羲山。 “呼……” 伫立山门之前,秦川忽而舒了一口气。 一侧,正是那闻名天下的伏羲道家古迹,一块天然巨岩,上书一个鬼斧神工的“道”字。秦川曾数次瞻仰这个雄浑苍劲的古书,却一次比一次迷茫。世人大多碌碌无为,亦有才识者寻仙问道,千百年来孜孜不倦。 却究竟,什么是道? ……是这天道无情的轮回? ……还是脚下布满艰辛与劫难的路途? 秦川已经弄不明白了。 只想起,最近的一次,是自己与叶秋奇、还有上官瑶,风华正茂之时,在静虚子的带领之下,登山来此,在这古迹之下指点江山。 不知不觉,竟多少年过去了。 自己,辗转多年,又回到了这里。 秦川没有多想,拾起脚步,看了脚下那一步步如同直达云霄的石阶,缓缓踏了上去。周围,云缭霞绕,青烟冉冉,仿佛真的忘记了忧愁。 真的,能忘记么? …… 穿过前山别院,不觉此刻的院中多少有些冷清,途中也有遇得几名弟子,却都是后来的新晋门生,竟没有一人识得秦川了。倒是不少人悄悄指着秦川这一袭怪异的道袍,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而私下评头论足。 再过那山前小径,登上了太极广场。 几座鼎炉,依然飘着如梦如幻的青烟,丹香浸鼻。 一切,都没有变化。那正中的无极大殿,仿佛历经了几千年的风雨,还依然落在这群山之巅,遥瞰着远方的中原大地,辞旧迎新。 秦川莫名笑了一笑。 “弟子秦川,重回师门!” 一声高唤,秦川昂首正眉,打破了这道家仙境的安宁。 瞬息之间,便有一道疾光落在秦川身前,待得光芒黯去,却见一名年轻的道士出现在了秦川眼中。也并不陌生,正是那唐思贤。 “你来作甚?” 见得秦川,唐思贤面色顿时一变,沉声如此喝问。 当年秦川率领圣巫教大破伏羲门,虽未过多伤及众伏羲门人,但无疑是对他们骄傲尊严的践踏;而那一战中,原本的掌教真人玉虚子也因秦川而陨落仙逝,每一个伏羲门弟子,无不是打心里憎恨于眼前的秦川的。 然师门长辈似乎并无意缉杀罪人,众弟子们唯有怀恨于心。再加之前番夫子殿外正道联盟容纳了他,所有伏羲门人,更是只有无奈作罢。 但那只是顾及了中原大势。 此时此刻秦川再闯落雁峰,毫无疑问,已再度激起了他们心中的怒意。 “你莫不是以为,我伏羲门当真还能容得下你?!” 唐思贤再一声责问。片刻不到,这太极广场之上,已然汇聚了不少昔日的伏羲长老同门,皆是做防备之姿,牢牢地觑视着秦川。 在他们眼中,秦川,就是罪人! “往昔恩怨,他日再论。” 迎着众人的目光,秦川依旧面色平静,没有显露半分真元,也没有丝毫忏悔之色,只继续道,“我今日来此,只想见见上官瑶。” 闻言,唐思贤眸中一怒: “上官师姐……” “瑶儿不在。” 然而唐思贤一语未出,却是顶峰之上传来一句打断了他。众人转目望去,只见那无极殿后的山崖之上,静虚子不知何时出现,已然瞧清了广场上发生的一切。他轻叹一声,也未安遣众弟子,只对秦川淡淡道了一句: “你过来吧。” …… “她去了何处?” 凌云阁上,秦川与静虚子盘膝对坐。时隔多年,这一对师徒终于再一次面对面地坐在了一起。却不再是当年的讲经传道,唯有,几分唏嘘。 秦川没有多礼,第一句便如此问道。 “落日峡归来,瑶儿便决心闭了关。” 静虚子长叹一声,答道,“眼见生灵涂炭,她自恨修为不济,在寂灭天中苦思数日,便决心参悟无上之道。此刻寂灭天洞府紧闭,她又遇修为瓶颈,我看短时间内,她也不会出来,直到大道得证,心惑得解。” “……” 闻言,秦川没有言语。 上官瑶道法上的修行一直强于自己与叶秋奇,早已知晓,不久前她便已是无极道法元婴期巅峰之境,只待机缘,便可突破至大乘。 当然,何时能够参悟,无人得知。 秦川的师尊无尘子,当年突破这道门槛,炼虚合道,便足足花费了数十年的光阴。上官瑶不像秦川一般仙魔双修、融会心魔之道,也没有叶秋奇那传承至上古的血脉之力,她想有所突破,也唯有苦苦地参悟无极道法。 可是,这般,又是何苦? “如今中原纷乱,群魔四起,一场浩劫即将到来。瑶儿生性倔强,我做师父的,便只有任着她。待她突破归来,这漫漫长夜,也有曙光了。” 静虚子继续说道,似乎并无多少担忧。 上官瑶的天资,几乎无人否定,自从静虚子突破大乘以来,便断定自己的这个弟子,终将也达到那个境界。甚至…… 将会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人! 那寂灭天是伏羲门囚禁邪魔之辈的场所,但实际上也是伏羲山中一处隐藏了无数秘密的地方,因为戾气极重,方才被用来禁锢邪魔。此番上官瑶闭关之行,虽然劫难重重,但假若参悟得归,必将有所大成。 静虚子坚信不疑。 因为,这天下,终将是这年轻一辈的! “呼……弟子明白了。” 良久,秦川舒了一声,终不再多言。 只剩些许惋惜,自己本想来这落雁峰与上官瑶见上一面,结果却并未如愿以偿。如若将来……不,即使天诛地灭,自己,也必履行当初誓言! …… “你将来有何打算?” 静虚子问道。 “那夜弟子不在落日峡,去时已晚,不知当下何等局面?” 秦川没有回答,却是问起了当日之事。 “山阴居士临阵倒戈,中原正道陷入重围,损失惨重。那日在场的各门弟子,伤亡过半,而逃出谷来的,也多有负伤,中原形势堪危至此。如今儒园一蹶不振,各门各派也都在观望之中,等待一个人出来主持大局。” “何人胜任?” “眼下暗黑门势力大振,愈渐猖獗,如有示弱,必会涂炭苍生,中原浩劫。了音禅师日有衰微,看来,只有我伏羲门,来当此一任了。” 静虚子平静地答道。 如此危难之时,并未推脱,也未有丝毫的谦逊虚言,而是直截了当地接下此任。倒也不负他当年的威名,震慑群雄的静虚子谷长风。 秦川点了点头。 师徒二人又叙了片刻,待得秦川将欲辞去,静虚子忽然叫住了秦川,立起身来,未提今日的冲突,却是有些肃色地问了秦川一句: “我且问你,秋奇是否有碍?” “……” 秦川一时默然。 “他虽出师而立,但生性如何,为师岂会不知?” “他受了伤。” 踟蹰片刻,秦川终是肯定地回道,没有透露半点口风:“但请师父宽心,纵使历经万难,弟子也必会将他安好无恙地带回来。” 一定! …… 从凌云阁出来,秦川忽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长舒了一口气,转身跪行了大礼,三拜辞行。随后遥瞰了一眼中原大地,却是御剑而起,头也不回地朝着中原腹地疾飞而去。 云海漫漫,不知浮沉。 直到夕阳渐逝,又回归罪恶的暗夜之中。 其间秦川向青冥山发去了信息,告知罗狼,自己将有要事独自处理。随之心态大变,竟是彻底解开了心魔,手执龙脊,邪气大盛。 赫然,立于一处山头。 此处,乃是中原某处不知名的深山。 这里本是暗黑门的一处魔窟,与那普通的驻地不同,其中魔道高手云集,曾经还数次作为当年老怪物的临时居所。即使早就被中原正道所知,但近百年来,也从未有人敢贸然杀入其中,乃是名副其实的一处中原禁地。 夜色昏沉。 此时此刻,驻留此地的暗黑门人,一面兴致昂扬地静候着从那远方陀罗尼宫传来的指令,一面,也因枯燥的等候,显得有些懈怠。 可是…… 突然之间,所有人,皆被从那一侧山顶传来的可怕气息,所深深震慑。 极魔令! 并且,是魔道上乘、心魔之道一个无比高深的层次,甚至动用了元神所发出的一道极魔令。纵是在场修魔之人,也无不是心神震颤。 并且…… 自从半月统领暗黑门,这道原本是暗黑门人之间用以召集教众所用的极魔令,便早已被彻底废除。也便是说,这道极魔令,早已不是它当初所蕴含的意义。那其中携带的无比暴戾的杀意,显然,此刻是一种深深的挑衅。 ……从那山巅,疯狂地扩散开来。 “轰……” 霎时,整座山谷,一瞬间混乱起来。 不少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见得身旁原本活生生的人,俨然变成了死尸;而他自己,也在不知何时在这同一瞬间,处在了死亡的边缘。 邪煞的黑气,如若浪潮,袭涌四处。 一场魔与魔之间的杀戮,赫然在这魔窟之中…… 惊起! 第05章 杀戮 黑夜黄沙。 陀罗尼宫,一间石室中,灯火昏暗。 半月坐于案前,眸中不时闪过几分异色。那身前的案上,正陈列着暗黑门收纳的六件上古圣器,仿佛也在此时此刻,掠过了几分异光。 “铛……” 忽而,半月握起帝恨,一声颤鸣随之响起。 很快,又缓缓弱去。 “可,瞧出了什么秘密?” 一句阴沉的问语,回荡在石室中。另一侧,穆痕脸色古怪,悄悄地注视着半月,当然,此刻依然侍立在一旁,不敢做出任何有逾越的举动。只是,他看着那圣器的目光之中,也不时露出别样的神色,有些莫名的狂热之感。 “……” 半月闻声昂起头来,直视着穆痕。 “君魔炎与司空寂内斗,二人皆已同归而亡。这世上,再没有君魔炎,今后将有的,只有你半月。” “那你穆痕,是否是下一个君魔炎呢?” 听得穆痕古怪的言语,半月目光一凛,凝视了穆痕几眼。 随即,将那手中的帝恨放下,端正地坐回了椅上。只是在松开的那一瞬间,半月的心中,忽然出现了几分莫名的失落之感。 ……一股,莫名的空虚。 他开始明白,这几件东西,将注定会是不祥之物! “他,何时会来?” 良久,也未继续方才的那个话题,半月转而正视着穆痕,如此问道。此刻这间石室之中,那一侧的书架之上,还摆放着一个奇特的玉盒。在这尽是魔煞阴戾的陀罗尼宫中,竟然散发着无比特别的气息,无比的纯正、清涟。 那玉盒中所盛之物,必然不凡! 闻言,穆痕邪魅一笑,不觉轻哼了一声,浑身邪气凛然: “应该,快了。” …… 是夜。 陀罗尼宫显得有些安宁,与世无争。 而在中原的那另一处魔窟,此刻却已是杀伐尽现,宛若人间地狱。秦川彻底解开了心魔的束缚,在这一夜中,竟如一个冷血无情的恶魔。 所有反抗之人,皆屠杀殆尽! 而没有反抗之人,也丝毫的没有好下场。 短短数个时辰,整座山谷之中,那座暗黑大殿便如同被血洗一般,漆黑邪煞的真元之气,宛若遮天蔽日,彻底笼罩了这一处本该是魔窟的地方。仿佛这一刻,秦川心中的怨恨、悲愤、还有痛苦,全都尽数发泄了出来。 发泄在了,这些半月的爪牙身上。 一时间,整个魔窟中的暗黑门人,杀也不是,逃也不是,直在秦川的一支龙脊之下,相继变成了亡魂,变成莫名其妙丢了性命的孤魂野鬼。 他们甚至都闹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想做什么?!” 突然,作为这魔窟之主的罗刹跃上殿顶,直咬牙切齿地,看着人群之中如同奏着死亡之舞的秦川,心中,却也是弄不清缘由,又惊又疑。 ……尽管,他早知道秦川会来。 自从半月发下那道指令,他便知道秦川会不请自来。 可如何也料不到,秦川会如此一言不发地对他锐金旗教众大肆杀戮,不留半点生机。按照半月的指示,秦川,不是应该来谈判的么? “找死!” 顿时,罗刹怨恨交加,再也顾不得许多,迎面朝着秦川杀去。 若是再让秦川如此大肆屠戮,恐怕今后,世间哪里还会有他锐金旗? “明王三重祭!” 见得罗刹出现,秦川气息大变,瞬间开启秘法提升了修为,却是完全放弃了对锐金旗教众的屠杀,反而迎面朝着罗刹攻去。此刻,那些个教众早已被秦川杀得迷失了方向,见得秦川突然收手,哪里还理会,竟是全都落荒而去。 惨烈的屠杀,终于演变成了强者的交锋。 “秦川,你该死!” 与秦川争锋相对,罗刹愤愤地叱了一声。 他与秦川成为敌人却是最早的了,当年在伏羲山中,就曾有过一次碾压性的交手。谁能想到,当初的秦川,竟成长成了今日令他都忌惮的存在? 甚至,半月都还不敢明面激怒于他! “我的生死,轮不到他人决定!” 秦川反叱一声,根本不与对方废话,反手一式炫龙杀,便逼得对方连连后退。这罗刹当年险些害自己与上官瑶在伏羲山中丢了性命,后来又数次阻挠于自己,就算不是为了眼下之事,也早就应该斩杀于他了。 一边想着,秦川杀意更甚。 不待那罗刹反应,便是一式迅猛的十步一杀,冲将过去。 “轰!” 一股强烈的真元,宛若撕裂了空气,在这山谷上空,引起一声剧烈的爆鸣。天际暗云笼罩,尘土漫天,浓郁的黑气,仿佛吞噬虚空。 然而一剑下去,却未起波澜。 只见罗刹的整个身躯,在十步一杀的猛烈攻势下,竟然一瞬间溃散而去,竟是以元神化身,迷惑了秦川的这式杀招,彻底化解而去。 “桀桀!” 虚空之中,传来罗刹的一声邪笑。 “……什么?!” 然而笑声未止,罗刹便是面色大变。 此时此刻,在秦川所立的身后,又出现了秦川的另一道身躯,正是元神化身无疑。其面容阴沉,一手轻举,掌间蕴含可怕噬灵之力的魔道真元源源涌出,正前方赫然将一人拉扯而出,使之眨眼之间化为了一具枯骨。 疾行鬼! 暗黑门六鬼之中,擅于隐匿暗杀的疾行鬼! ……可笑! 本该是罗刹二人联手一击,在暗中一举置秦川于死地的诡计,不仅被秦川生生识破,居然还如此毫不费劲地,反手截杀了其中一人。 六鬼之中,继欲色鬼、怨怒鬼在青冥山被斩杀之后,这又一名疾行鬼,还没真正露出面来,便已被秦川生生地诛杀于龙脊之下! 而罗刹,自也是性命危矣! “簌……” 几乎是疾行鬼化为枯骨的瞬间,一条囚龙索自虚空飞驰而出,眨眼不到便牢牢缚在了罗刹的身上。黑气缠绕,早已不是寻常的锁链之状,而是如同一条凶猛的恶龙,扼住罗刹的每一处命脉,使之丝毫也不敢动弹。 霎时,原本秦川的身躯,与那元神化身一同溃散而去。 那囚龙索的另一头,真正的秦川,方才现出了身来。 原来,那之前屠戮众人的秦川,却也是一道化身么?心魔化身虚实之变,又有何人能够分辨得清?三具化身的变化,世间又有何人能招架? 秦川,竟有如此可怕! …… 漫天的杀意,终于随着杀戮的终止,渐渐散去。 璀璨星空! 秦川手执龙脊,踏立虚空之中。而前方,那罗刹也被囚龙索死死困住,丝毫也动弹不得,仿佛案上刀俎,直等待着秦川这个死神的宣判。 “这般阴谋设计,以为我瞧不出么?” 一句冷语,面色更加的残戾。 前世之时,秦川便在暗黑门中坐着比罗刹还要尊贵的地位,老怪物懂得的阴谋诡计,自己也学了个七七八八。方才区区一道诡诈之计,自己又如何看不出?此番心魔杀戮也已经释放尽了,倒是不急着将罗刹斩杀。 只见罗刹面色扭曲狰狞,却几分有恃无恐地怒视着秦川: “秦川,你敢杀我?” “为何不敢?” “你若杀我,必让叶秋奇永世无生!” “……咔擦!” 顷刻间,罗刹一语方出,秦川便是面色一沉。同时那囚龙索一番异动,随之竟听得罗刹四处骨骼生生碎裂,发出一声声凄惨的嘶嚎。 秦川,有何不敢? “够了。” 突然,此处山谷,又有一人忽现。却是青龙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秦川的身后,冷眸注视着方才发生的一切。见得秦川的确敢斩杀了罗刹,终于也不得不露出面来,今日之变,他能猜出许多,却也无法任其发展下去。 这,是他的任务。 “你终于出现了。” 随即,秦川侧过身来,对青龙淡淡说道。 “久等。” 青龙回道一声,看着罗刹愈加扭曲的面容,不由也微微皱了皱眉。然而将欲开口,却不知,如何才能打消此刻秦川心中的杀意。 “你……” “带我去见半月。” 秦川冷声道,倒是对青龙说明了今日的来意。 “你擒着他,怕半月不会愿意见你。” “是么?” 闻言,秦川仍旧一句冷声。话音刚落,眸中一股厉色闪出,那囚龙索化成的黑色猛龙,竟是突然一声咆哮,威怒之色大盛,眨眼之间,罗刹的整个身躯被生生吞噬。待得黑龙散去,却哪里还能见得罗刹的半点踪影。 此番境况,罗刹,却还是被秦川生生诛杀! 秦川回过身来,面无神情: “此刻,半月可还愿意见我?” “……” 青龙默然,威名如他,后脊却也不觉滑落了一滴冷汗。 他似乎今日才明白,心魔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它是不是魔道修习中所谓的“上乘”,也不在于它究竟能有多强的修为,更不是因魔所惑。而是,修了心魔之人,那份果敢的杀伐与决断,还有,那可怕的心志。 “你今日这般杀戮之举,屠尽我圣教信徒,又亲手斩杀罗刹、疾行鬼二人,却是想告诉半月,你并非他可以掌控的么?” 过了许久,青龙一句话,似乎道破了秦川的用意。 秦川没有回答,只是问道: “去哪儿?” “哼……” 青龙忽而笑了一笑,竟也不知是何意味。只不过接下来的回答,倒是让秦川不由微微怔了一怔,一个,他似乎并不怎么熟悉的名字: “蛮荒。” 第06章 蛮荒 蛮荒。︽頂點小說, 地处中原之西北,地如其名。 传说上古陀罗尼游历至此,眼见烈日灼土,遍地焦烬,心生悲悯之意,乃静坐足足七七四十九年。天感其诚,遂逐日去万里,落雨十载,才使这熔炉一般的土地恢复了生机。虽仍是黄沙遍野,却已改善了太多。 此后,才成了人可踏足的地界。 当然,传说便是传说。蛮荒沙漠自洪荒便有,因不宜居住,方才鲜少有人踏足。不过,这也说明了,此处,正是陀罗尼教的发源之地。 据说沙漠深处,有一宫殿,谓之陀罗尼宫。 数千年前,正是上古大教陀罗尼的所在之地。但随着陀罗尼教的没落,便逐渐被覆于黄沙之下,再无人寻得,陀罗尼宫,也成了一个传说。 这些记载,秦川也曾看到。 只是没有想到,居然,真实的存在。 烈日灼灼。 茫茫大漠之中,拉出了两条长长的脚印。 却是秦川与青龙并肩而行,朝着那大漠深处缓缓行去。这蛮荒沙漠上风沙极大,更时有沙暴出没,十分不利于修真之人飞行,想必,这也是千百年来陀罗尼宫无人寻得的缘故。没有人,会甘愿冒着这般的危险前行。 一路上,也偶有一些民居坐落,但基本全都沦为了废墟。 上古之世,据说这沙漠之中,也是有人居住的。不过时值中原儒教兴起,民生渐有富裕,这蛮荒的原著居民,便大都逐渐迁入中原去了。 如此,陀罗尼之衰,可见一斑。 “他半月,却是想天下人,到这大漠中来过活么?” 行着,秦川不禁轻嘘一声,似有嘲笑。 当年与半月初遇之时,对方的那番大道远志,自己是依稀记得的。其言:秩序之下,无争无斗,无杀无伐;人人少而有得,多而有舍;有上下而无尊卑,有强弱而无贵贱。以此道替天道,方为无上之道,大道长存。 秦川,竟也有几分向往。 可是,秦川却也知道,这天道的运转,自有天道的规则。 半月以陀罗尼为本,欲除天下之“外道”,使独道而行,建立所谓“大道”。却不曾想到,这般的结果,只会引来更多的纷乱,无休无止。 无穷无尽! 心有大道,则大道存之; 心无大道,纵使天下一道,却也无可所依。 至少,习惯了五彩缤纷的中原,又有谁,会愿意回到这蛮荒中来生活呢?中原有更美的、更好的、更强的,人们,便都一一走向中原。 ……这,便是道。 ……这,便是规则。 而半月想要以一教之规,来定天下人的道,无疑便是一个笑话! “哼。” 青龙淡淡笑了一声。 他摘下厚厚的斗篷,深吸一口干燥的空气,环视了一周茫茫的千里黄沙,却如同面对的是千山漫海,竟有几分心旷神怡。他元神被人所缚,不得自由,却在此刻难得地呼吸了一口空气,尽管,是在这寸草不生的大漠之中。 ……却有什么,比这更舒适的呢? “那你到这大漠中来,却是为何?” “……” 闻言,秦川没有再言语,只把斗篷,稍稍拉下来了些。 转眼之间,原本晴朗的天际,一下又挂起了大风,黄沙漫起,不断地袭来。直如遮天蔽日,将这朗朗白昼,笼罩得如同黑夜一般。 砂砾吹打在外套上,竟有几分生疼。 “你应该知道,进了这片大漠,你便不可能再出来了。” 青龙的话语,通过元神传音,清晰地落在了秦川的耳中。不过,这些,秦川又如何不知。半月一直视自己为心腹大患,此番为了叶秋奇深入大漠,是生是死尚不可知,就算是最好的结果,也必会被半月终生囚禁在蛮荒之中。 秦川,早便做好了如此打算。 这,便是在无量天中,做出的那个决定。 “朱雀在陀罗尼宫策应,如果你打算鱼死网破,她会相助于你。半月身边虽然高手云集,凭你一人不可能为敌;但假若事发突然……” “让她回去吧。” 忽而,听得青龙这突然的一句,秦川摇了摇头。 “?” 青龙一语被打断,不觉面有疑惑之色。 暗黑门中他与朱雀关系最好,朱雀与秦川的那些事,他自然也知晓。之所以在这荒无人烟的大漠之中与秦川说道这些,除了与朱雀的交情之外,却也因为,他本就不愿与半月为谋,或者说,早便受够了这般禁锢。 他、朱雀、秦川,三人,足以翻覆整个陀罗尼宫。 即使元神被毁、烟消云散,在这弥留之际,能有这般畅快,青龙的心中,却早已有十足的期待了。甚至,他已是无怨无悔。 ……可是,为何秦川会拒绝? “你可想过,半月为何选择派你来接我?” 随即,秦川莫名问了一声。 二人的脚步未有丝毫迟缓,冒着风沙,依旧在这沙漠中踏出一个一个的脚印。只不过与方才不同的,是那些脚印,很快便消失于了风沙之中。 “?” 青龙仍是不解。 “你可又想过,昨夜山谷中的,为何又独独是那二人?” 秦川继续问道,这一回,稍稍停下了脚步,却是自行回答了自己的问话,“因为,六鬼乃是昔年老怪物旧部,即使臣服,也难以掌控;而罗刹生性狡诈,难防有不轨之心。现在,你可知是为何了?” 一语问罢,秦川也不再管青龙,拾步继续行去。 “……” 青龙略有几分凝滞地立在原地,面色,竟变得越来越难堪。 …… 行得半日,天地尽头,果然一座宫殿,缓缓浮出。 陀罗尼宫。 世人传言,就连在暗黑门中也是这般认为,说这陀罗尼宫,早已随着圣教的没落,也一同被覆在了黄沙之下,彻底消亡于历史长河之中。 若非亲眼见得,秦川都还坚信不疑。 只见茫茫大漠之间,一座黑岩构筑的宫殿群,如同拔地而起,鬼斧神工。庄严肃穆,而又悚畏肃杀,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竟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宫殿群中不时传来声声歌号,仿佛上古陀罗尼兴盛的那一幕,还依稀眼前。 宫殿之外,一层天然的流沙,缓缓而动,流沙嵌着具具白骨,散乱在外围。仅有一座吊桥,自宫门之外,连接着外面辽阔的大漠。 “到了。” 青龙彻底抛下斗篷,对秦川淡淡地说道。 秦川没有言语。 昂首望去,倒是果真见得某座宫殿上方,有一人翘首顾盼。原本曼妙的身躯,也掩在了纱蓬之下,落在艳阳之中,却正是朱雀。 “走吧。” 秦川没有理会,率先踏着步子,走上了吊桥。 没有丝毫的阻碍,秦川竟一步步,安然无恙地走到了陀罗尼宫的宫门之外。身后,青龙没有跟上来,但也消失了踪影,不知去了何处。 只有那宫门外,一个男子,静静候着他。 半月。 如今的半月,虽然地位早已不同,但仍是当初的那一身装扮。白衣素服,眉目清秀,直像中原之中哪一家门下安静文雅的公子少主。丝毫也瞧不出,更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以为,他是震怖中原的这暗黑门一教之主。 “许久不见了。” 迎着秦川,半月淡淡的一声招呼,仿佛许久不见的朋友。 闻得这一声,秦川止住了脚步,缓缓摘下了斗篷,抛入那流沙之中。额间黑发瞬即迎风而起,露出眉下一对漆黑的双眸,看着半月: “当初,我若知道你便是半月……” “你会杀了我?” “……” 秦川继续看着他,没有言语,但却用无比淡然的眼神回答了他。 “但换作是我,我不会杀你。” 半月说道。 当年在常州之西小村庄中的偶遇,秦川不知半月是半月,而半月亦不知秦川是秦川,故此才有了那一番“大道”的论述。多年后,彼此知晓了真相,但半月亦未曾因为当初的举止而后悔,他,的确就是那个救了全村的人。 “你可知,一直以来,我有多矛盾?” 半月看着秦川,说道,“我无时无刻不想除去你,因为你拥有心魔;但又无时无刻不想与你分享我的宏愿,想与你携手共创无上之道。” “那只是你的一个梦而已。” 秦川回道。 若是其他的途径,自己未必不赞同半月的所谓“宏愿”。但一统修真、合天下为一道,这般残酷而罪恶的过程,自己并无法去接受。 世界之所以美,是因为那里有很多。 有很多…… “时至今日,你却依然不愿助我?” 半月又问,这一回,眉间已有几分不悦。 “哼。” 秦川一声淡笑。 忽而,一手扬起,龙脊赫然出现在了手中。瞬息之间,隐约见得那远处宫殿之上的女子似有异动,传来一股莫名的气息。然而,下一瞬间,却见秦川随手一抛,龙脊腾飞而起,却是坠落而下,插立在了桥头。 没有半分的杀意。 甚至,秦川根本就没有打算出手。 “你知我本性,也知我来意,其余的话,便不必多说。把我要的,从你的手中送回去,接下来,你要我付出如何代价,我也一并交易与你。” “你不后悔?” “只悔当初未曾杀你!” “好。” 第08章 传教 中原大势,风起云涌。 自静虚子汇集群雄、共同抵抗暗黑门以来,魔道猖獗之势,终于得到了有力的打压。短短一月,暗黑门阵线紧缩,中原各地趁乱而出的邪魔外道,也被以风卷残云之势,尽数被斩杀覆灭,歼除殆尽。 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对决。 蛮荒地处西北;而此刻中原正道赖以为最后堡垒的伏羲山,位于中原之北,两者之间,仅仅隔着一州之境,以昆仑山为最后的天然屏障。 昆仑山主峰之下,已是亡陵墓冢,数不胜数。 最激烈的交锋,便在于此! 当然,除了这处主战场,中原腹地,也时有交锋。 正道各门各派弟子,除了驻守各自宗门之外,也要时刻防备着暗黑门的突然袭击。魔道善诡,半月更是城府阴谋之深,即便昆仑山不得进退,也依然迅速蚕食着中原实力不济的宗门教派,血流遍野,尸橫满山。 总之,这一场正邪交锋,几乎席卷了整片中原大地。 仿佛,无休无止! …… 是日。 得以奕剑阁密报,称暗黑门欲取中州,对安阳以西的数个宗门同时发起突袭,矛头直指梵音寺。而梵音寺倘若陷落,中原腹地,将岌岌可危。 安阳叶家受静虚子之托,连夜驻守于此,防备暗黑门的突袭。 龙虎山。 其以龙盘虎踞之势卧于中州,故得此名,也是中原之腹的一大要地,进可入晋州大泽、取京州命脉,退可据常州山脉、万夫莫开。正因为如此,方才不得不受静虚子重视,将一大部分实力,从昆仑山转移至此。 甚至,还有援兵不断而来。 龙虎山东面一处高地,正是修真宗门龙虎门所在之处,当然,在如今中原大势之下,其也不得不放弃门户之见,让以叶家为首的各家势力驻扎在此。乃至于,那龙虎门的门主,都不得不以叶家家主为首是瞻,以保宗门。 叶秋奇。 此刻日暮时分,龙虎门外一侧山崖,尽览中原风光。 却是见得,叶秋奇独坐那崖上,怔怔出神。从那一次归来以后,他便不再如以前那般喜爱热闹了,偶得闲暇,便是这般独自静坐,许久许久。 风拂起他的袖袍,不住摇曳。 “呼!” 一声短叹,叶秋奇的眸中,有些愁绪。 那山崖的下方,透过层层白云,隐约可见的安阳城。此刻那城中的落霞山庄,他的妻子苏小妍身怀六甲,而他,却只能再此怅然独叹,不得归家。 ……他并无抱怨。 唯独,只有几分自责。 “想不到,你何时也有了这份兴致?” 忽而,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颇为熟悉,更是如以往的他一般的口气。叶秋奇随之回头瞧去,看到的,是玉剑宗宗主柳沉烟款步而来。 叶秋奇笑了一笑。 却,竟是没有往常的笑谈。 “你没猜到,给你的援兵便是我吧?” 柳沉烟又道了一声,走到叶秋奇的身旁,拢起长裙,坐了下去。见得叶秋奇依旧只是笑笑,她也不再言语,竟也一同遥瞰着晚霞风光。 有些美。 美得,有些心痛。 “可有他的消息?” 过了片刻,叶秋奇突然问道。 柳沉烟摇头。 二人说的,自是秦川。叶秋奇醒来之时,乃是身在相思涧外,时值静虚子信令发出,他也未来得及想许多,匆匆回家瞧了一眼,便当即去了落雁峰。其间与柳沉烟谈过一次,才知是秦川救回了他,但秦川,却是不见了踪影。 “那日他带走我时,可有说过什么?” “他只说,定会想法救你。我也不知,他是如何救的你。” 柳沉烟回答道。 当时秦川一去不返,再也没有出现过。她去过青冥山,但罗狼也对秦川的下落丝毫不知,如今圣巫教不得已听从了静虚子的号令,共抗魔教,也根本没有得到秦川的示意。甚至,罗狼都还不敢把这个消息传去西疆: 怀胎六甲的阿罗叶,可绝不能听到这个噩耗。 ……秦川,消失了。 “你说,他会不会去了西疆?” 良久,柳沉烟问叶秋奇道。当年,秦川第一次失踪,便是去了西疆,但显然,柳沉烟自己都知晓这不太可能。 “不会。” 却是叶秋奇果断否决了她。 他知道,眼下这般中原纷乱,秦川绝不会抛下他们,而回到西**享安宁。更莫说,秦川正是为了给妻儿安宁,才留在中原卷入这般纷乱的。 ……阿罗叶怀孕之事,他也从苏小妍的口中知晓了。 “……” 柳沉烟沉默。 她不愿往最坏的结果去想,可偏偏眼下的这般局势,又让她不得不心怀如此的担忧。除了落入半月的手中,秦川,绝不会眼看着中原陷落…… 叶秋奇定了定神,忽而问道: “我昨夜想起我昏迷时做的梦,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 “我看到了,大漠……” …… 陀罗尼宫。 一处高台之上,也有一人独自静坐,遥望着远方的中原大地。 但能看到的,仅仅只是遍地黄沙,还有散在四处陷入黄沙中的森森白骨。秦川靠在身后的黑岩上,不觉昂起头来,看着苍茫的天际。 那般遥远。 又是一声长叹。 “可想到那中原去?” 倏尔,一句轻声的问话,传至了耳边。 秦川并未回过头来,但自也知晓来人是谁。自己在这陀罗尼宫中被禁锢了半年之久,没有别人来看过自己。没有人可能会来,而能来的,也或因为自己、或因为半月而不敢来。除了半月本人,不会再有别人。 “你会让我去么?” 一声冷笑,秦川反问了一声。 此刻,胸前衣襟之下,隐见一个黑色的印记,正是半月留下的封印。除非半月允许,否则,秦川的活动范围,就仅限陀罗尼宫方圆百里之内。 除此之外…… 秦川的丹田之中,心魔血晶牢牢地被一层血色所缚,根本运不出半分真元,因为血晶与灵核的连接,就连伏羲道法,也丝毫不得使用。也便是说,此刻的秦川,除了拥有修真之人简单的御物本领之外,几乎与凡人没有区别。 “待我开创了陀罗尼盛世,终会给你自由。” 半月回道,一句高声,在这大漠之上回荡了许久。 他不杀秦川,便是要让秦川看着,他会一步一步,将当初他描述的那“无上之道”,真正变成现实。他,要用行动,来反驳秦川的质疑。 “哼。” 秦川笑了一声,“你一统了修真,又能如何?” “到那时,天下一教,不再有儒道释、不再有三教九流之别,天下人皆我陀罗尼信徒,天下人,皆由我明王圣母指引。如何不能?” “那你又如何让天下人,来信你陀罗尼?” “……” 听得秦川的又一次质疑,半月忽然面色一沉。 他当然知道,传教,远比扬教困难得多。眼下与中原正道的交手,也仅仅只是扬教的第一步而已。不过,这第一步成了,又有何困难的呢? 很快,半月面色一舒,回归了平静。 看着秦川,莫名一笑: “很快,我便会寻到方法了。” …… “咚……” 一间石室之内,一声沉闷的声响,仿佛什么重物落地一般,扬起扑腾的满室尘土,直过了很久很久,方才彻底消寂下去。 昏暗的灯光,几分迷离。 却是见得,一块无比巨大的漆黑岩石,落在这间略有宽敞的石室之中。巨岩之上,有着一副古老的浮雕,整个看去,像是一道紧闭的门,而那门上,则是一副古怪的壁画,像是一个人,又像是一头张着大嘴的上古巨兽。 看不出是什么,想来也没有任何人见过。 “将这石壁千里迢迢从天心崖搬来,可费了不少的事儿。” 阴暗之中,隐见一人身影,随即传来穆痕阴沉的嗓音。 眼前这块巨岩,正是从远在万里之外的天心崖迁移而来,不仅工程浩大,更是神不知鬼不觉,莫说正道中人,就是这陀罗尼宫,也无一人知晓。 半月,想做什么? “……” 半月没有言语,也没有看穆痕一眼。 整个秘密的石室之中,就只有他与穆痕二人。除此之外,便是石室中陈列的那一件件上古圣器。此时,加上秦川的星宿劫,已是集齐了七件。 帝恨、虚无、无妄、星宿劫、疚疯、执念障、裂天破地…… 剩下的,就只有了绝手中的那把禅杖: 悲怒! “不到一年,你便参悟了其中隐藏的秘密,若是君魔炎泉下有知……” 穆痕继续说着,暗影之下,一对双眸掠过一抹异光,稍纵即逝。他的嘴角一扬,卑躬于半月的身后,发出一声悚怖的邪笑。 然而,对于穆痕的这一句,半月依然毫不动容。 虽然防备着穆痕,但也完全不需忌惮。如今的穆痕虽然位列四大圣使中的玄武圣使,但其实力,却也还远远达不到圣使的层次,甚至,比起最弱的朱雀,都还有所不如。而且,他也不像五行旗主那般,各自统领着千万教众。 若说最不足为惧的,反而正是他。 “你操办了此事,也是唯一知道此事的人。” 半月莫名道了一句,话语之中,却是十足的威胁意味,危险之极。 说完,便不再理会。 他的一对眼眸之中,居然闪过几分狂热,几分,邪戾的光芒。 第09章 天下 秋风萧瑟。 如往日一般,秦川倚坐在陀罗尼宫的某处屋顶。 半年以来,秦川日日不是如此。当然,这与当年落雁峰上的苦修,还差得很远,秦川也并不感觉多少苦闷,唯独,只有一些孤寂。 除了半月,没有一人来与他说过话。 本以为在这陀罗尼宫中,可以见到堕魔的慕紫涵,但这半年以来,竟也从未察觉到半分她的气息。似乎秦川也渐渐发现,紫涵与半月的关系,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他们绝非蛊惑与被蛊惑,而像是,彼此利用。 细细数来,也并非半月的每一次行动,月影都到场;反而是那最骇人听闻、对半月来说最重要而又最困难的种种事件中,才有月影的出现: 沧月宗灭门一案、巫山大战、落日峡之变…… 月影,是半月手中最可怕的利器。 ……甚至,足以威胁到了他半月自己的性命。 可,慕紫涵为何要这般做呢? 秦川不明白。若说那最先紫涵入魔的缘故,自己早已经找到了根源,并且紫涵也答应过自己,不会再与半月为谋,彻底脱离圣子殿。 而后来,便是那一次忘情峡之后,紫涵,又踏上了这条路。 那时,金虚子元神自爆,企图一并诛杀了自己和紫涵、还有那半月,结果半月魂魄得以逃脱,自己也被无尘子救下了性命。唯独,慕紫涵不知所踪。自西疆归来以后,便已是听得月影再度回归暗黑门的消息了。 她,在那生死之劫后,究竟经历了什么? …… 过了许久。 秦川侧目而下,见得那陀罗尼殿外天坛之上,不知何时来了一些人。一眼瞧去,许是一些俗世贵族之家,不远千里来这大漠深处顶礼朝拜的。 陀罗尼圣言,再度高歌而起。 算起来,这已是秦川眼见的第六次了。 千年大教陀罗尼,在半月的引领下复兴崛起,加之原本邻近的中原宗派归附的归附、灭亡的灭亡,平民大众之中,陀罗尼,成了唯一可以依靠的信仰。如此,倒似乎还真有了半月所言,理想中所谓“陀罗尼盛世”的雏形。 不过,秦川却是知晓。 对于平民百姓而言,谁给予他们安宁,他们便供奉于谁。秦川相信,有了此刻的第六次,也定会还有第六十次、六百次、六千次…… 但倘若陀罗尼再衰,他们,便又会寻找下一个依附。 这,绝不是信仰! “哼。” 秦川莫名笑了一声,只觉得,半月想得太简单了。 再度昂首望去,又见得,那大漠之中,一道孤影正往陀罗尼宫缓缓行来。一袭红纱,裹住了全身以防沙尘,不过,却也遮掩不住其曼妙的身躯。 朱雀。 自秦川来此之后,半月便发起了对中原的全面扩张,也包括朱雀,大多数暗黑门的高手皆被派了出去,五行旗教众一个不留,除了平日负责情报通传的炎天卫,几乎没有瞧见任何一人往返在这大漠之中。 这回,朱雀倒是回来了。 “……” 秦川眉目一凝,恰与远方的朱雀遥相对视了一眼。随后,朱雀再度掩面,顶着风沙,一步步继续向着宫中行来。 “呼……” 一声轻叹,不再理会。 …… “昆仑山依然僵持不下。倒也未曾猜到,昔日的静虚子论起谋略来,竟也不输旁人。以三大宗门主力盘踞符阳、翼望二峰,使我五行旗丝毫不得进;更有小遥峰上诸多强手组成的队伍,如夺命尖牙,深嵌我大部驻扎之地。” “……堪是绝妙之策。” 半月立在秦川身旁,看了并未理会的秦川一眼,也未丝毫动容。 这中原大势如今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他日日都来与秦川述说。倒也不知,他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思了。只听他继续说道: “中州腹地,倒是有胜有败。我一发奇招,使静虚子不得不从昆仑分出部分主力,来安阳与我生死对决,中州如若不保,他便必败无疑了。不过,在晋州,天阁以大泽为据,竟是歼灭我数千之众,小瞧了那天荒子。” 说着,半月又如若自语,“……不,天荒子乃迂腐之辈,岂通造化?我料,定是那慕容千阳。此人,定是将来我圣教之一大患!” “哼。” 听得如此,秦川终是不禁轻笑了一声。 将目光从那天地交接的黄沙之处,撤了回来,回头看着半月:“你部下虽多,但不以昆仑激烈相争,却眼及中原东隅之处,是否舍近求远?” “心怀天下者,素无远近之分!” 闻言,半月一句高声,颇有几分狂妄之色。 但随之秦川却是心中一沉。不可否认,半月,确有这般的能力。 当然,古今成败之判,绝不是看这过程,而是,只论那一个结果。今日评判半月,却也有些为时过早。心中又笑一声,秦川颇有戏谑地问道: “那,你怎不将眼光,看到那西疆去?” “西疆……” 听得秦川这一句,半月面色微微一凝。 乾坤所照,便是天下,西疆,当然也是天下的一部分。不过自古以来,西疆一向与中原隔绝,自给自足,中原人惧于西疆,而西疆百姓,也不会平白无故到中原来。此时此刻的半月,确也暂时没有将西疆怀于心中。 ……当然,早晚而已。 倏尔,半月笑了一声,回道: “常州之境,倒确实落入我掌控之中,但唯独青冥、玉剑二峰彼此相依,久攻不下。如此尚有后忧,我又岂会贸然步入险恶西疆?” “是么?” “我倒不知,没有你在,阿罗叶竟也有如此手段。” “哼。” 秦川哼了一声。 心中,却是忽然有些凝重。看半月此番言语,想必阿罗叶回西疆之事,仍还不被人所知,罗狼虽支持大局,却也还是以着阿罗叶的名义行事。众人只以为,如今的青冥山,仍是阿罗叶一手掌控。 想到这里,秦川终于稍有几分心安。 然而,这一日听半月讲述下来,秦川也知晓了,眼下的中原大势,堪是极其的不妙。对中原正道而言,稍有一步不慎,便必是全盘皆输。 一眼望去: 晋州云梦泽虽大获全胜,但对中原之势毫无半分影响;青冥山、玉剑峰虽久攻不下,但四面受敌,终也有难支之时;昆仑始终僵持,暗黑门不得前进,但同样正道也难有作为,反倒是分出了主力支援安阳,实力必然衰减。 若是安阳一败,恐怕,战局将被彻底颠覆! 安阳陷落,中州覆亡。北可合围于伏羲山,使昆仑屏障彻底崩溃,直指落雁峰;东可进晋州,摧枯拉朽;而西面的青冥、玉剑二峰,更是朝夕立取。 大势将去! ……半月的心计谋略,不可谓不高! “不过,仅仅安阳一计,却还不够。” 忽而,听得半月这又一句,秦川心中不由变得更加沉重。 半月满是笑容,直让人难以琢磨其心计之深:“中原三千宗门能汇集强者深入小遥峰,我圣教,自也有手段,强行拔去这粒尖牙!” “……” 终于,秦川不再言语。 …… “吱呀!” 一声轻响,秦川的房门被轻轻推开。 清晨的第一抹艳阳,就这般直直地射入屋内,映在秦川的脸颊上,直有几分焦灼。这般沙漠中炎热而干燥的气候,秦川仍是没有适应下来。 打开房门,却是第一次,看到除了半月以外的人。 朱雀。 “呼……” 秦川轻舒了一口气,却也并未拒绝,转身回了屋中。 随后,朱雀也走了进去。 “谷长风派到安阳驻守的,是叶秋奇。” 这是朱雀踏进屋中的第一句话。她也不知为何回到陀罗尼宫后,便想来与秦川告知这个消息。她知道,秦川就是为了叶秋奇而甘愿来到这里接受囚禁,而半年以来,也定然没有人告诉他关于叶秋奇的生死。 她想让秦川不再忧心。 “……” 闻言,秦川微微一怔。 心中,却仿佛一块悬了很久的巨石,终于落了下来。自己并不会怀疑当初南柯的决断,也不会猜忌半月或者青龙是否会言而无信。 只是,听到这个消息,才真正的安了心。 ……叶秋奇,救回来了。 “同时到安阳支援的,还有玉剑宗的柳沉烟。常州西隅,如今应该只有阿罗叶仍在据守,不过,我看半月的意思,似乎也并没有打算取下常州。” 朱雀继续说道。 这些,都是她从中原得来的消息,甚至她此刻回来,正是为了带给半月这些准确的情报。至于为何告诉秦川?或许因为,这些,都与秦川有关。 ……都是,秦川心中一直放不下的执念。 “……” 随即,秦川昂起头来,看着朱雀。 却不知是一种怎样的情感。自己与朱雀本就无几分关系,当年的那件事,也全都是朱雀一厢情愿而已。可是在这陀罗尼宫中,自己无依无靠,却如何也想不到,会是朱雀来带给自己这些消息。 她,又是为了什么? “可有上官瑶的消息?” 良久,秦川出言问道,竟也没有丝毫顾及朱雀的感受。 自己对她并没有感觉,更没有许下任何的承诺。她虽然为自己带来了这些消息,却也的确是半月的其中一名爪牙。如此,那便不用顾虑了。 就当,是利用她罢…… 第10章 昆仑 “传闻正在闭关,一直未曾出现。” 听得秦川相问,朱雀也并未多想,直接将自己知晓的说了出来。 如此,秦川依旧没有多言。 上官瑶闭关之事,自己在来这陀罗尼宫之前便已知晓了,依静虚子之言,此番闭关就是花上三五年也不足为奇。如此倒也好,外面杀伐纷乱,秦川也不必为了她的安危而担忧,可以打消了一份顾虑。 唯独,只怕…… 怕她出关之时,外面已是另一番世界了。 “半月打算攻取小遥峰?” 良久,秦川又问起了昨日半月所说之事。 此事,恐怕比安阳的存亡都要重要。中原正道无数顶尖高手都聚集于此,若起纷争,则将会是决定性的一战,对于双方,都至关重要。 尽管秦川无能为力,但,却如何能不挂怀? “是有这般打算。” 闻言,朱雀应道,但随之面色浮起几分诧异,“可眼下青龙与我在中州、白虎在云梦泽打理残局、众多尊使以及五行旗也都分散在中原四处,我如何也想不明白,他从何处汇集人马,去攻打高手云集的小遥峰……” 猛然之间,朱雀面色一变,竟有了几分惊骇之色: “除非……” “!” 同一瞬间,秦川一对瞳孔也是莫名扩大了起来。只明显察觉得到,一股似熟悉又似陌生、仿佛烙印心中多年的气息,在这陀罗尼宫中一逝而过。 是她! …… 昆仑。 屹立中原西北一隅,巍峨群山,方圆八百里,高八千丈有余。徒步难登,纵是对于修真之人来说,也是难以逾越的极高之地。 其主峰昆仑高耸入云,难见其踪,相传乃是天地之柱,自古以来无人得越。余之符阳、翼望二峰,也是远比中原任何一峰都要险峻的存在,两者齐驱而立,相互照应,屹立于四周诸如小遥峰、玉虚峰之类的群山之间。 终年白雪皑皑,浮云饶足。 堪称中原大地上最险要的地界。 这也便是,正邪两道,为何在此相争许久不下,却也丝毫不得放弃的缘故。自古有云:得昆仑天柱者,可得天下! 是日。 小遥峰。 深秋时节,在这昆仑高地,也比其他地方率先领会到了严寒。 当然,修真之人,自已辟谷御寒,不受气候所扰了。在此峰上据守的各门修真高人,除了时常有组织地对险峰之下的暗黑门人施以打压之外,平日便是借着闲隙,一览中原难得的风光,竟也有些流连忘返。 借着小遥峰之险,即便深入暗黑门掌控之地,也丝毫不惧,宵小奸邪尽可轻易斩杀于峰下,若非时候不宜,只觉无比的畅快怡然。 也正因为如此,才成了半月的眼中钉。 一处松亭,两个道人相对而席。一个,是当今伏羲门掌教真人,静虚子;而另一个,是守静堂的长老,守静道人,俗家姓名便是赵明诚。 “掌门真人孤身来此,却是有些贸然了。” 赵明诚略有忧虑,如此道了一声。 尽管他当年与谷长风略有冲突、其后年月中也多有不合,但谷长风如今接任掌教,眼下又是特殊时节,他也自是大彻大悟之人,明白事理。 此番明言指出,也是眼观大局为重。 “半月想截杀于我,也非一朝一夕之事。” 静虚子回道,也无多少介意。他自然也知晓,从伏羲山远道而来,深入敌境,极有可能遭到暗黑门的截杀。但如此修为之人,当然也不可能轻易对付,即便杀之也必自损,半月知晓这般,更是没有理由贸然出手。 反倒是,静虚子此番前来,有恃无恐。 “唉……” 随即,赵明诚叹了一声,却问,“掌门真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小遥峰乃我正道所据一处要地,我乃如今主事之人,自当时时查看,掌握瞬息变化。你与众门弟子坚守此地,责任重大,便辛苦一些了。” “你且宽心,我等皆已立誓,与这小遥峰共存亡!” 赵明诚回道,如此平淡。 短短几句,却仿佛生离死别一般。虽然言语轻松,但谁又能知晓,明日,他们还能否如此刻这般,在这松林亭间把酒闲叙? 谁,都无法断定。 此刻的小遥峰,皆由赵明诚一类各宗各门的长老据守,剩下的,也是诸如梵音寺本空那般年轻弟子中的佼佼之辈。这般的阵容,称之天下无敌也并无过。但谁又敢说,暗黑门数不出这般的阵容呢? 即便小遥峰坚守下来,那,别的地方呢? 不知不觉,竟已发现,天下之危,危到了如此地步! “明诚……” 忽而,静虚子面色一凛,竟是唤起了赵明诚的俗家名讳,他轻咬下颌,沉声说道,“不瞒你说,我昨日,忽有几分不详之感。” “……” 闻言,离奇的是,赵明诚面色之上,也渐渐浮起了几分不安: “其实,我昨夜也为小遥峰卜了一卦。” “……如何?” “大凶!” …… “哐!” 一声激烈之响,从陀罗尼宫传出,回荡大漠之上。 “哦?你终于来找我了?” 半月略一昂头,屋外倾泻进来的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他没有看那扇被生生推倒的门,也没有发怒,而是,别有几分意味地笑看着门外闯入之人。 秦川。 他笑得那般诡异,那般让人琢磨不清。 仿佛,这天下间的每一件事,都在他牢牢的掌握之中。 门外,秦川面色一沉,行了两步,踏入屋中。此刻的他,没有半月这般处变不惊的一贯微笑,甚至一对双眉微微蹙在一起,并未因为身处他人屋檐之下而有半分卑躬屈膝,反而几分不悦、甚至忿怒地直视着半月。 只有一句问责: “你派去攻打小遥峰的,是何人?” “何必明知故问!” 然而,半月笑容一止,却是当即反问了一句。 他早已知晓秦川为何来找他,甚至,仿佛他就是在等着秦川前来。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太了解秦川了,比了解他自己,还要了解。 闻言,秦川咬了咬唇,眸中一股寒光。 就在方才,自己分明察觉到的气息,正是慕紫涵。即便多年未见,但那股熟悉的气息,自己从来便没有忘记过。只可惜方才察觉,便已为时过晚,还不待追去,对方便是早已离开了大漠,朝着中原某个地方迅速而去了。 秦川紧闭双眸,又缓缓睁开: “慕紫涵。” “你还不明白么?她早已不是慕紫涵了。” 半月忽道一声,上下审视着秦川。许久,眸中不觉闪过怪异的神色,仿佛,还有几分忌惮。他叹了一声,继续说道: “当年忘情峡后,她带着凝霜主动来找我,我本想杀她,可是你如何猜到,倾尽我暗黑一门,却早已寻不到能与她抗衡之人了。你以为她是在为我行事么?我告诉你,我惧怕于她,比曾经的惧怕于你,更甚!” “……” 秦川一怔。 半月此番言语不知真假,但似乎也的确印证了自己前番所想。半月与月影……不,与慕紫涵,绝非众人眼见的上下属关系! 至少,这半年以来,半月便从未提过她,甚至无数次无比重要的举动,也未曾派遣她出马。而她,除了今日,更从未在这陀罗尼宫中出现过。除此之外,最明确的一点,她至少绝不如旁人那般,是这陀罗尼的教徒。 ……如此,正说明了,她不算是这暗黑门人。 可,那她与半月,又究竟是何关系呢? 想着,秦川问道: “她找你作甚?” “找我作甚?” 随即,半月莫名一笑,似乎也有难解的困惑,“她说,我要做的,便是她要做的。你可能想象,她,也想要这天下?!” “……” 秦川又是一怔。 时至今日,自己似乎已经陷入了更深的迷惑之中。 若是半月说的都是真话,那慕紫涵,便是也想屠戮天下正道,让这中原天翻地覆?!究竟,她是受了怎样的蛊惑?还是,有着何等天大的怨仇?她,还是当年那个将自己从寒冷、饥饿、与无穷无尽的孤独中拉回来的紫涵吗? 还是,前世那个一尘不染、清涟如雪的紫涵师姐吗? 秦川,早已分辨不清了。 …… “你让她去小遥峰,便是这个目的?” 许久,秦川眉目再度一凝,质问半月道。 纵使修为再高,想要在易守难攻的小遥峰,一举击败众多正道高手,攻下小遥峰,也是一个无比困难的举动。半月让慕紫涵独自前去,究竟是稳操胜券?还是,打算就此消灭他心中一个无比巨大的隐患? ……谁也无法说明白。 然而,迎着秦川的质问,半月却是一声冷笑: “我与你说,是她主动请缨,你可会信?” “……” 秦川又是一阵沉默。明知半月的话不可尽信,可自己却不得不选择相信于他。因为,这一切,都与自己心中那个深藏的执念有关。 甚至,这一世,便是为此而来。 “我要去小遥峰!” 突然,秦川直面着半月,竟是提出了如此要求。 “你觉得,我会让你去?” “你会!” 随即,便是秦川一句无比肯定的回答。就算,这是半月设计的一个陷阱,秦川,也不得不选择往里跳了。秦川,没有别的选择。 终于,半月眉一蹙,眼一眯: “依你!” 第11章 小遥峰 中原的战火,愈演愈烈。 自安阳之变,一发而全动,中原各处的正道人士,相继往中州赶来,而暗黑门似乎也极其重视此番行动,对于正道援兵的阻挠,也是一次比一次猛烈。短短数日之间,各种杀伐争端、暗杀突袭,几乎在中原五州同时上演。 狂风不息,雷雨不宁! 就连远在中原西隅的圣巫教,也不得不打算开往中州。然又数次遭到突杀,几日不到,竟在深山之中与敌交锋十余次,仅仅前进了不到百里。 晋州,天阁近万弟子,更是始终被困于云梦大泽之中。 一片腥风血雨! 反而,本该是战场中心的昆仑山,一时陷入了沉寂。 风,有些冷。 符阳、翼望两座山巅的积雪,随着深秋的到来,仿佛愈加的厚。透过层层茂叶,程佳不住放眼望去,眉间的阴郁,一直未曾消散。 终于,长叹了一声。 “唐师弟,你且莫要走远,当心遭了埋伏!” 她忽而唤了一声,随后警惕地环视四周。 这正是当年那个被师兄责骂、一边哭着在河岸洗衣裳的伏羲女弟子,经历了这些年的磨练,她也早已不是当年颇有孱弱的她。虽也还比不上门中天资妖孽之辈,但经过多年的苦修,如今也完全足以独当一面了。 此刻,有幸成了小遥峰上的一员。 “师姐,你说近日来魔教为何不堪抵抗,似有败象了?” 闻得此声,一个颇为年轻的弟子放弃了深入搜查的打算,回身反问道。正是后来居上的伏羲弟子,门中传言,得了上官瑶指导的唐思贤。 “掌门真人虽答应允你前来,但你实力其实尚有欠缺。纵使魔教有了败象,长老们没有命令,你也休要胡来,小心谨慎为好。” “是,师姐。” “况且这成与败,又岂是表面看得出来的。” “明白了。” 唐思贤悠悠应了一声,退到了程佳的身后。 心中,却是有些微微的不服。 他觉得,这程师姐多少有些太过谨慎了,若是换成上官师姐来,又何惧这些无处不在的暗黑门人,恐怕天命古剑下,已是将方才扫荡的魔教驻地彻底在这昆仑山中铲除了去,哪里还需此刻这般小心翼翼地撤回小遥峰。 ……尽管,这是他们一直以来做的事。 不过他似乎却忘了,程佳、甚至在场威名不小的一些长老,哪一个能有上官瑶那般的魄力。有时候,实力,未必比魄力来得重要。 唐思贤想起师姐的教诲。 只是,如今的上官师姐,去了何处呢? “……” 看了唐思贤一眼,程佳不理会对方心中的小心思,昂起头来,却又不觉透过层层密叶,朝着西面的某一个地方瞧去。 方才恍惚之间,她总觉得…… 看到了什么。 …… 程佳未曾瞧见的地方,的确有一个人。 黄昏将近,风,已是有些凛冽了。 一处树梢,秦川面无神情,迎风而立。冷风不时扬起他的发梢,更不住袭着本就单薄的道袍。衣襟之下,若隐若现的那个黑色古怪印记,此刻仿佛黯淡了许多,深深地印入肌肤之中。比起初见之时,消匿了太多诡异的气息。 只如一个普通的纹印了。 身躯之外,元神与真元之气,时有时无,弥漫而开。 竟是,无比的阴邪。 …… “戒备!” 林中,忽然惊起一人的高呼。 霎时鸟兽惊飞,树影颤颤。十来个来自各门各派的修真之人相互依靠,在这林中团在一起,各家法门修习的真元之气,也同时大盛而开。 “这是?!” 为首一个中年僧人,莫名一句惊骇之声。 只见四周,落叶翩飞,却是夹杂了淡淡的飞雪,寒气凌人。即便这昆仑山的冬季远比外面来得早,但如此深秋八月,也完全不可能迎来这般飘雪。更莫说,此刻这漫天的寒气之中,更蕴含着无比凌人的杀气。 “咻!” 眨眼之间,一抹黑影,从这周围林间一闪而过。 又惊起几声鸟鸣,在这空旷的山林之中,一直回荡了许久许久。 “……” 众人相继沉默,没有一人言语。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氛,不时弥漫开来,却仿佛那林间四溢的寒气,已然浸入了每一个人心中。 许久。 “走了?” 程佳率先一声自疑,却因,方才的霜雪,已经彻底散去。 紧接着,那为首僧人面色大变,更有几分庆幸之意。当即唤起在场的每一个人,火速朝着小遥峰而去,再也不敢在此逗留半刻。 “速回小遥峰,向赵长老禀告!” …… 众人离去,林中,更显空寂。 却是见得,不知何时,秦川居然独自立在这空旷林间,一手微微举起,面色阴晴不定。那手掌之中,竟是落着一粒方才的雪,还未化去。 “紫涵。” 忽而,一声淡淡的话语。 秦川咬了咬唇。 身后,一袭红衣,无比的醒目。一个女子,面无半分神情,只冷冷地看着秦川,她手中一把剑兵,不断弥漫出瘆人的寒气,方才止去的落雪,竟又开始飘了起来,比之前更加肆虐。秦川知道,身后,正是紫涵。 正是,自己此生轮回所为之人。 “为何阻止我?” 一句冷问,从慕紫涵的口中发出,没有感情。 “不。是你,阻止了你自己。” 秦川不忍回过身去,只这般轻声回了一句。 方才,正是察觉了慕紫涵的气息、那凝霜剑可怕的杀意,自己才迅速赶了过来。然而还未现身,她便收回了本意,放弃了对那一群人的杀戮。 并非自己阻止了他。 ……但,或许,也的确是自己阻止了她。 “你为何要如此?” “……” 慕紫涵没有回答,依旧冷冷地看着秦川。仿佛,她根本就不认识秦川,不认识眼前这个曾经年幼时与她相依为命的人,她不记得当初的承诺,也不记得甘愿为秦川做过的一切,甚至,就连她自己是谁,也遗忘了。 她手中剑兵一动: “半月让你来的?” “不,是我自己选择来的。” “为何?” “你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秦川终于回过身来,眼神没有闪躲,没有因为对方冰冷的目光而退避半分,亦没有因为对方可怕的杀意而有半分畏惧,紧紧地,凝视着她。 你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 夜。 小遥峰。 峰顶之上,临时建起了一些简陋的居所,在这四季严寒的昆仑山巅,虽比不得多少风雪,但却是无比重要的议会之地。 此刻,程佳就候在屋外,等待从内发出的指令。 她知道,出大事了。 之前在山下林中遇得的那股气息,任何一个颇有见识的修真之人,都能分明地感受出来,甚至,连带着灵魂深处无比的恐惧,一同侵入心神: 邪剑,凝霜! 暗黑门的月影,自当年圣子殿开始,便是各家名册之中最为危险的人物。沧月宗灭门一案后,更是到了令人闻而色变的地步。以一己之力,覆灭一个排序仅次于天阁的宗门,这般可怕的能力,千百年人,也是从未听闻。 但,月影,做到了。 身为暗黑门人的月影,有了那样的能力! 此消息一出,世人无不震惊,月影,也成了最恐怖、同时也是最神秘的人。没有人知道,她,从何处得来的那般耸人听闻的可怕修为。 也没有人知道,她,何时会出现; 更没有人知道,一旦她出现,又会带来怎样惊天动地的骇闻! “……” 程佳的心中,一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甚。 突然,随着这阵不安到了极致,小遥峰上,一股寒气,同时大肆而出。晴朗月空,片刻之间,竟演变成了狂风暴雪,大肆侵虐。 雪中,一个人影,缓缓出现。 宛若昭示着死亡的暗影,在这小遥峰上,从虚空走出。 “何人?!” 瞬息之间,一个守备的儒园弟子大喝一声,惊疑地朝着风雪之中瞧去。然而话音刚落,便见他的整个身躯,一下失去平衡飞入空中。似被一阵诡异的真元所束缚,在那雪中不住挣扎,竟连一句话也喊不出来。 “咻!” 一阵光芒闪过。 没有人说得清那是什么颜色。不知是夜下的黑,还是雪中的白,只见眨眼之间,随着那股光芒的掠过,原本那儒园弟子,生生消匿了踪迹。 “……” 空气之中,只有轻柔的雪飘过。 该儒园弟子所有的气息,身体、元神、甚至是魂魄,就这般眼睁睁在众人注目之下,彻底消亡于三界之中。再也,不留半点踪迹。 只如,从未来过这世间! “!” 所有人,一瞬间大骇,各自面容上,已做不出任何的表情。 没有人知道,那是来自何门何派的诡异修为; 也没有人知道,行此杀手的究竟是不是飘渺传说中的鬼怪神灵; 更没有人知道,世间,竟有如此惊悚的一幕! “哗!” 小遥峰上,瞬间传出一阵骚动。众弟子或慌乱失神,或惊恐而逃,竟没有一人记得该做出任何防范的举措。在这世间最令人畏惧的死亡面前,一个个,仿佛都忘记了不久前立下的同存亡之誓,忘记了,本该有的行为举止。 只有,程佳呆立着,看着那风雪之中逐渐清晰的面容。 发出,一句呢喃: “紫涵……” 第12章 风雷 “紫涵……” 程佳呆立着,不知言语。 只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庞,缓缓浮现在自己的眼前。 当年,慕紫涵自济云观被选入落雁峰,在前山别院,她们二人彼此相依,却是最好的姐妹。然而,一次空雾谷之行,慕紫涵失踪,她们便再也没有谋面过。也因此,程佳才会认识秦川,才会,目睹了后来的种种。 直到,慕紫涵,变成了人人悚畏的月影。 她本以为,这一生,将不会再与慕紫涵见面了。可是,此时此刻,却是在这般的状况下,二人,各自站在不同的阵营,刀兵相见。 “轰!” 顷刻间,暴戾的杀意,在这小遥峰上爆涌而出。 几个正道弟子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杀将上去,却无一不是被那恐怖的寒气所生生逼退,死的死,伤的伤,遍地狼藉。 程佳也不例外。只觉一股震慑心神的煞气,还未与那一旁的弟子般迎上去,她的整个身躯,竟已是被震退了数步,险些跌倒。只不过,忽有一股柔劲阻在她的后脊,却是各宗门的长老,不得已尽数出了屋来。 “慕紫涵?” 一句惊疑,赵明诚稳住自己弟子的身躯,不由面色一沉。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那日占得的大凶之兆,究竟是为何了。暗黑门的半月,果然将目光放在了这小遥峰,打算,强行攻下了。 “……” 漫天寒气,稍稍止了下来。 慕紫涵冷目一扫,面对着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强手阵容,却并无半分改色。原本娟秀的双眉,微微竖起,却是没有半分的情感。 ……只如同,一件冷血的杀人利器! “众弟子听令,结八荒玄火阵!” 猛然,赵明诚一句高呼,迅速调遣各门各派的弟子,以最强之态,迎接慕紫涵的可怕攻势。他的心中,莫名动了一动,更加沉了下去。 当年在青冥山中,他曾见过对方一次。 那时,亦是包括他在内的各宗门强手,意图潜入青冥山探查情况,结果竟被慕紫涵一人尽数截杀,一个不留,手段之残戾,让他此刻想起仍还胆颤心惊。那时若非秦川不巧出现,恐怕,他也早已成了凝霜剑下之魂。 这两个弟子的孽缘…… “唉!” 赵明诚的心中,又莫名长叹了一声。 当年空雾谷的一案,他自然知情,乃至于当初的梨园之变,他也早已知晓。如今,除了震怖慕紫涵的实力外,却也心有不少恻隐与怜惜。 慕紫涵的身世,太过凄惨。 然而,却有一人始终对她初心不泯,不惜放弃一切,也必与之携手同生。当年在孔陵之中,秦川一番背誓,如今也仿佛历历在目。 直叹: 造化,弄人啊! …… “今夜,你打算以一己之力,覆我小遥峰么?” 元神窥探了一周,在察觉并无其他援手后,赵明诚冷目一视,问道。此时此刻,各宗门长老弟子,已经各自站位,八荒玄火阵凝蓄而出。 淡淡的火气,带来几分灼热。 仿佛,正不断吞噬着凝霜邪剑带来的逼人寒气。 “……” 雪中,慕紫涵没有言语。 只见她微微闭目,短短一瞬,便又猛然睁开。 霎时间,恐怖的魔道之气,杀意纷腾,疯狂地暴涌出来。与此同时,空气之中另一股截然相反的气息,亦是瞬间汹涌而起,火光通天,直若一条炎龙,咆哮腾飞,汹涌而来。 惊天动地! 这八荒玄火阵,正是逍遥谷的子隐先生,为各门各派的弟子临阵钻研而来。蕴含八荒真火之气,吞天噬地,乃有通天之威。 各宗门弟子半年来不断操练,虽还算不得熟悉,但已是威力不小。在如今的中原正邪纷乱之中,大放光彩,几乎已是对抗暗黑门的强大助力。 “吼!” 一声呼啸,两股气息猛烈交锋。 只见在这八荒玄火阵中,慕紫涵迎着诸多强手不断的攻击,竟是没有半分仓惶,甚至游刃有余,将八荒真火之气,尽数压制于剑下。 一把凝霜剑下。 ……暴雪纷飞! “铛!” 一声剑鸣,划破长空。 眨眼之间,竟见赵明诚以元神之力,分化阴阳之身,一式逍遥游,赫然出现在慕紫涵不防之处。手中一支长剑高指苍穹,口中念念有词。 可怕的天罚之力,纷沓而来。 “天之道,化为狂风,化为厉雷,煌煌天威怒于万物!” 风雷怒! 伏羲道法,三清驭雷诀,最终之奥义。 “轰隆隆……” 顿时,一声厉雷,宛若撕裂了苍穹,震颤了整座昆仑山脉。临近的符阳、翼望二峰,被笼罩在黑云之下,又在霹雳而下的电光之中,只宛如白昼,一片惨白。远方的昆仑天柱,仿佛在这黑夜之中,颤颤不止,晃晃而动。 狂风,卷起漫天的飞雪,更加肆虐! “嗤啦!” 只见一道天雷,顺着剑锋所指,顺势劈下。湛蓝的雷光,映在慕紫涵白皙的脸颊之上,却更是那般的惨白,几乎没有半分颜色。 天罚之下,无人不惧,无人不寒! “轰……” 然而瞬息之间,又一声咆哮,仿佛盖过了煌煌天雷。 一股极度邪煞的气息,瞬间在慕紫涵的身旁爆涌而起,更掀得暴雪纷飞,在这小遥峰中,竟是短暂地开辟了出了一团真空地带。 岩上泥土草木,竟也都飞扬而起。 那一道天雷,如同被这魔威所摄,竟在溯起的恐怖真元劲风之中,缓缓地消散虚无。片刻之前还被照得通明的小遥峰,瞬间黑暗下来。 “乾坤无间,天地唯我!” 只见脚底裸露的岩石之上,一道身影,瞬间闪现而出。一手结印,另一手,奇特的脊状之兵,掠起嘶鸣不绝的龙啸,隐隐颤动。却是那一袭红枫道袍,在真元溯起的狂风之中,尽情地飘扬而起,猎猎作响。 ……无间咒! “秦川?!” 骤然,赵明诚止去风雷怒的念咒,整个身躯瞬间一阵虚无变化,便是闪至数丈之外的虚空之中。踏空而立,面容怪异地看着出现之人。 “……” 此时的程佳,也是因为这无间咒带来的恐怖震慑,身形疾退不止,手中一支剑兵,直在那脚底岩石之上,铿锵作响,划出长长的一道痕迹。 她看到了来人的面目,看到了秦川。 却只有,一阵沉默。 …… “轰隆隆……” 天际雷云,此刻方才缓缓散去,传出最后一声轰鸣。 数股不同的气息,卷起冷风,使得秦川额间一缕黑发,曳曳不止。片刻之后,在那劲风平息之后,又被彻底地扬起,露出眉下一对黑眸。 染了,些许血色。 此刻丹田之中,血晶之外原本的红色封印,不知何时散去,只留如同网状的结构,仍然牢牢附着其上。身躯之外,明王三重祭下诡异的真元,不住扑腾而开,心魔大放,不断散发着无比邪煞阴戾的浓浓杀意。 秦川手执龙脊,却是站在了天下正道的对面。 与慕紫涵,站在了一起。 “那番夫子殿外的盟约,你可是又选择了背弃?” 冷风中,赵明诚的一声责问,率先打破了此刻的沉寂。他牢牢看着秦川,直有几分忿怒,又有些许难以置信,更有,心底深处淡淡的惋惜。 秦川,本已走上了正途。 可惜落日峡后,便消失在中原,无人得知下落。 此番,却是又一次站在了魔道一边,出现在了这小遥峰上。 “无需多言了。” 随即,秦川侧目看了身旁依旧冷面无情的慕紫涵一眼,淡淡地道,“赵长老知我心中难解执念,绝无法轻易割舍。如此,便请出剑吧。” “铛!” 闻言,赵明诚亦不多言,手中剑兵一扬。 两团气焰,化作一红一蓝,不住围绕在他的身躯周围。空气之中,冰、火灵气源源而来,暗含着道家杀伐之意,开始氤氲而生。 凌厉的气息,再度盛起。 方才一番交锋,小遥峰上驻守的诸多长老弟子,竟是早已死的死,伤的伤,再无半分抵抗之力。这原本可以趁势一击的风雷怒,眼下也被秦川破解了去。似才发觉,仅凭慕紫涵一人,居然确有攻下小遥峰的实力。 而赵明诚,已是决定了拼死一战。 没想到当初立下与小遥峰共存亡之誓,居然,实现了…… “……” 眼见这般,秦川龙脊一动,却是久久未有动作。 心中,不时闪过几分苦意。 不知从何时开始,秦川,早已不能如当年在孔陵时的那般了,此时此刻,要自己再对眼前众人出手,却是,如何也下不了决定。 是因为,已有太多的挂念了么? ……此生虽为紫涵而来,不知不觉,却已拥有了更多! “看来,我来晚了。” 一句淡言,不知何时传来,令得所有人微微一怔。 忽而,只见虚空之中,一道身影缓缓出现。乃是一袭白袍,如那云淡风轻,苍髯白须,直透着人间最饱经风雨的沧桑,却,又有一股极其高深之意,竟令得小遥峰上空气如若凝滞一般……逍遥谷,子隐先生! ……他,居然来了?! 秦川神色一惊,本就踟蹰不定的举动,更加迟滞了下来。手中一把龙脊,紧紧地握着,竟不知从何时起,满是汗水渍渍。 “逍遥谷……么?” 然而,只听身后的慕紫涵,轻轻自语一声。 第13章 坠崖 “!” 秦川顿时一惊。 只见慕紫涵双眸再闭,弯弯的睫毛,化作一瞬。再度睁开之时,已是更加凌厉的杀意激越而出。狂风再起,霜雪,再度飞扬。 她,打算对子隐先生出手么?! “咻!” 眨眼不到,一道瞬影,已是从秦川的身侧一闪而过。 “轰……” 一声猛烈的轰鸣,在这小遥峰上爆开。慕紫涵身法诡异,却是竟也不避丝毫锋芒,径直朝着空中的子隐先生猛攻而去。一道道强悍的真元帷幕,相继被生生破开,魔道特有的黑气,如同大雾磅礴,疯狂弥漫而起。 伴随着飞雪,迷离了整片月色! “?” 然而,凝霜剑锋所指之处,子隐先生的身影竟是凭空消失,不仅数道咒诀一一化解了慕紫涵的攻势,待要交锋之时,居然彻底闪避了开。 ……如此游刃有余! 在场所有人,不由看呆了眼。 “咻!” “铛!” 紧接着,剑鸣之声再起,并且嘶鸣不绝,剑影寒光,在这风雪之中,直丝毫也瞧不真切。没人知晓,慕紫涵与子隐先生,究竟施展的何等招式。 这般顶级的对决,天下,又有几人见过?! “……” 秦川凝神直视,面色愈加的难堪。 自己分明察觉得到,慕紫涵虽攻势迅猛,似有无坚不摧之意,但每每出招,都被子隐先生牢牢压制,再猛烈的攻势,也丝毫不得施展的余地。反倒是子隐先生奇妙的身法,游离不定,至始至终也未曾被慕紫涵攻得半分。 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如此可见一斑! 据无尘子之言,这逍遥谷主,修为可是与南柯、甚至济云道人相媲之人,别的秦川不知,但那南柯师娘究竟有何神通,自己可是明白得很。 如此下去,慕紫涵必败! “天演四象,地化九宫!” 念想之间,秦川手中龙脊匿去,两掌结印,九宫八卦凝蓄而出。 “轰!” 霎时,一股道法之气,爆涌而出,似有虚无的八卦卦爻,以秦川为中心,四散而去,这小遥峰山巅之上的飞雪尘埃,一时如同被驱散了许多。得此助益,慕紫涵杀意更加猛烈,一次次剑鸣,只如撕裂了虚空,隐隐作响。 “……” 然而,忽然之间,秦川神情一怔。 此时的慕紫涵,也突然停止了攻势,缓缓落在了秦川后方的半空之中。只因,这九宫八卦方才凝出片刻,子隐先生,居然彻底消匿了踪迹。 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秦川的心中,迅速生出一阵不详的预感。 “呼……” 小遥峰上,一片宁静。赵明诚一众人,亦是面有不解地看着场中,只见得一阵清风拂过,不知何处带来一片落叶,风中不住地回旋。 缓缓,零落。 “?!” 骤然,秦川面色大惊。 自己前方的半空之中,子隐先生的身形骤然而现,惊鸿掠影。与此同时,仿佛听得虚空之中一阵阵碎裂之响,九宫八卦之下,将这空间分化的无形壁障,似乎只在一瞬间,尽数破裂而去。短短数息,秦川的九宫八卦阵,竟被轻易破解。 彻底,宛如破镜四碎而开! “……咔擦!” “咻!” 只见子隐先生面色淡然,一只手臂虚空一划。一道耀眼的白光,瞬即闪烁而起,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便如坠落流星,直直向着慕紫涵而来。 似如,即将终结一切。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也没有噬尽万物的杀意,只如寻常的一道光,向着慕紫涵破空而来。却,让人感到,一切,都将结束了。 结束…… “都该结束了……” “还没完呢!” 突然,秦川大喝一声,额间青筋毕现,竭力将所有灵识都汇入丹田之中。元神之力源源涌出,一式耗尽所有的术法,正在迅速凝结。 “混沌太虚,无极化元!” 只见一个巨大的伏羲太极图,本该玄青之色的图案,却是浮上了诡异无比的漆黑之色。道法清新之气与魔道浑浊之气,完美交融,瞬息之间在慕紫涵的前方凝聚出来。正好,将欲把子隐先生的这终结一式,生生阻截而住。 扑腾的黑气,直如遮掩了月色。 极尽世间最邪煞、却又最纯正的气息,汇着此刻秦川无比的决心,组成了一道世间最强韧的防御屏障,一空不留,将慕紫涵牢牢护在其后。 混元诀! “啊……” 一声竭力的嘶嚎,秦川的眸中,血光毕现,却又在眨眼之间褪去。丹田之中,所有的真元,竟在源源不断地被抽离出来,注入那道混元诀中。 迎着,那道飘渺的星光。 “……” 突然,变故又生。 秦川瞳孔一阵深深的凹陷,却是丹田中血晶之外,那层红色的封印,正在迅速地恢复,疯狂地填补着每一个缺漏的网格。原本竭力抽离而出的真元,此刻,竟在那封印影响之下,潮涌一般地回溯而来。 所有的真元气息,正在迅速地消失。 “嘭!” 伏羲太极图,还未来得及抵御,便顷刻间彻底溃散,融入了虚空之中。 “咻!” 只一声轻微之响,流星一般的那道白光,没有受到丝毫阻碍,径直袭到了慕紫涵的身上。一袭红衣,眨眼间被白光所覆,再也瞧不清真容。 凄冷的月色下。 犹见一道单薄的身影,缓缓抛下,朝着崖下坠落。 小遥峰,风停,雪止。所有的尘埃,皆被吹拂而去,露出清明的朗朗夜空,一轮明月,白云冉冉,却是多么凄美的一夜。 此时的秦川,并没有注意这般月色。 只纵身跃起,紧紧抓住那只略有冰冷的手,随着慕紫涵,一同朝着崖下坠去。仿佛记得,多年前的一次,也是与此刻一般。 ……那是,前世了。 只不过,拉着自己的,是自己此刻拉着的人儿。 …… “……” 程佳自废墟中爬起,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隐隐一疼。 回望四周,小遥峰上原本的房屋,早已尽数被毁,诸家弟子死伤无数,卧在残垣断壁之间。赵明诚立于崖上,看着凄凉月色,不知言语。 小遥峰,守下来了。 可是,赵明诚的心中,却仿佛失去了什么。 他方才,看到了世间最真善的一幕,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能做到初心不泯。可是这天道,却为何总是这般无情呢? 是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那,才是道么? “先生,当下该如何?” 良久,赵明诚终是回过了神来,看着眼前的子隐先生,躬身询问道。子隐先生击败了暗黑门慕紫涵,保住了小遥峰,已是事实。不过,虽不知秦川为何突然修为尽失,但二人此番坠下崖去,却未必会双双陨落。 他不知,今后,该如何。 “呼……” 一声长叹,似有唏嘘。 子隐先生回过身来,环视一周,隐有不忍。他往前一步,看向那深不见底的山崖下方,对赵明诚及一些还能站立的长老弟子说道: “必要寻到秦川。” “那,若是寻得,是杀,还是……” “交给长风吧。” “是。” …… 漫漫长夜。 秦川不知过了多久,醒来之时,乃是卧于一处泥坑。 经脉之中,已没有半分真元的痕迹,元神倒是安然无恙,但失去了基础的真元,也难有作为。所幸,自己这一副身躯强悍异常,此番坠崖,倒也并未造成严重的伤势。不过,这些,皆不是秦川醒来第一件关注之事。 清醒之际,第一个感觉,便是手中还紧紧地握住一只柔荑。 传来了,淡淡的温暖。 “……” 秦川侧过身来,见得,慕紫涵也一样昏迷在新鲜的土壤之间。这个草地上的大坑,正是自己二人坠落而下所造成的,所幸,不是坚固的岩石。 卧在其中,竟有几分莫名的舒适。 “呼!” 一声轻舒,秦川悬着的心,终于安了下来。 却因慕紫涵手中的那一支断剑。传承了千年之久的魔道第一杀器,邪剑凝霜,竟是在此刻断作了两截,剑柄之上,握在了慕紫涵的手中,而那剑锋,想是遗在了小遥峰上,或被人拾得,或埋于今后的陈年旧土之中。 不同于道家取天材地宝锻造的剑兵,凝霜乃是天然而成。 此剑,算是被彻底毁了。 ……毁了也好! 秦川看着慕紫涵,一声浅笑。正是因为用这凝霜,抵御了子隐先生的那终结一击,慕紫涵方才未被击散元神、重毁躯壳,才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 邪剑凝霜,消亡之际,没想到却是做了一件幸事。 “……” 不过,忽而,秦川又沉寂了下来。 若不是半月给自己施下的那般封印,因为过度抽离了真元,而再一次触发了禁锢之效,使自己突然修为尽失,不然,也不会让紫涵受到这般一创。虽也未伤及何处,只是因为神智暂失而昏迷了过去,但看着紫涵面容如此虚弱的一幕,秦川的心中,也不由微微一疼。 还有…… 秦川忽而垂下目来,透过残破的道袍,胸前的那个印记。 此刻,开始不断地闪着诡异黑芒,伴随着一股痛意不住地侵入心神。因为那一举,连这囚印也被触发了起来,不得不必须返回蛮荒了。 “紫涵。” 随即,秦川站立起来,淡淡地唤了一声。 却是双手揽起慕紫涵的身躯,紧紧拥住,在这林间缓步前行。 第14章 凯旋 蛮荒。 陀罗尼殿。 “殿下,小遥峰,失败了。” 陆空低垂着头,向着殿上之人禀告道。阳光从殿外倾泻进来少许,拉出他一条长长的影子,一直融入殿内深处的黑暗之中。 除了他,殿下只有穆痕一人。 “看来,那些个老家伙,忍耐不住了。” 半月一句应答,回荡在空荡荡的殿中。 殿上那张石椅,被完全覆盖在黑暗之中,尽管殿外阳光明媚,但似乎仅仅只延伸到石阶之下,便再也不得前进半分。一眼望去,似乎只见得,半月一对深邃的眼眸,带着几分诡异的笑意,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却似乎,这般结果,他早已料到。 “中原亦有炎天卫前来。” 随后,陆空依旧俯首站立,传达着中原而来的情报。 “如何?” “白虎圣使于云梦泽斩杀天荒子,如今天阁惶惶不安,本有败退之势,但因慕容千阳,又迅速恢复了攻势。此刻,仍在晋州僵持不下。” “中州呢?” “龙虎山久攻不下,五行旗众损失过半,依然入不得安阳。” 陆空回答着,在这幽暗的殿中,忽然感到了几分冷意。 “哐!” 话音刚落,顿时只见半月站将起来,终于见得其暗影下的面容。却是无比的残戾,再也没有以往的处变不惊。如此,使得陆空更加的头骨发寒。他从未见过,半月一贯浅笑安然的脸上,露出过这般让人颤栗的神情。 一声厉叱,随之传来: “若再久攻不下,让青龙提头来见我!” “……是。” 陆空身躯一震,低沉地应了一声,旋即缓缓退去。不知为何,这一次再见侍奉多年的半月,他居然感到了如此的陌生,犹如,彻底变了一个人。 他,竟不敢在这殿中久待。 “哼。” 良久,穆痕一声邪笑,从那暗影中行了出来,却对半月说道: “殿下手中本有一击必胜之法宝,却为何不用?” “我半月,岂容你来教我?!” 紧接着,便是半月的又一声厉叱。他当然知道,穆痕口中的“法宝”是什么,却更加知道,眼前这个穆痕,早已心怀不轨之心。 倏尔,半月面色一缓,坐了回去。 “当年,你背叛老家伙转而臣服于我,这玄武圣使的宝座,可绝不会你仅仅想要的吧?” “殿下说笑了,我对门主之位,绝无半分兴趣!” 穆痕淡淡一笑,竟有几分诚挚。 不过,此情此景,他居然如此毫不避讳地,将半月话中未说的剩下一部分指明了出来。如此明目张胆,在半月的面前,说道那暗黑门主之位。如今半月的位置,并非他想要的,那他真正想要的,却又究竟是什么呢? 半月冷冷一笑,却没有再言。 只,那迥异的眸中,再度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 分明,是一种无比的狂热。 …… 昆仑。 清晨的阳光,给这片茂密的山林,带来了几分和煦。 秦川抱着慕紫涵,踏在青石绿草之间,伴随着潺潺流水之音,仿佛一同走过了始终未曾同行的道路,那一段,久违的路途。 慕紫涵依然没有醒来。 “很快,我便带你回家。” 秦川看着怀中伊人的容颜,暖暖一笑。 只不过,略显苍白的脸上,却是分明透着难以承受的苦楚。胸前那个印记,已经完全浮上了诡异的黑芒,一股股剧痛,不断侵入心神之中。秦川知道,若是自己再不返回蛮荒,很快,便会心神交瘁而死了。 很快,便能回家…… 一边行着,秦川的元神,也在不断地窥探着四周。所幸还有元神可以依靠,否则,这一夜而来,他们早已被林中不断搜寻的正道中人发现了。 他们整夜的搜寻,竟依然还未放弃。 ……不。 忽而,秦川脚步一滞。自己,还是被找到了。 此时前方那林间小径之上,出现了一个道人。赵明诚手执仙剑,却已赫然立在了秦川二人的前方,淡淡的真元之气,已然开始弥漫。 “却还是不放过我么……” 秦川一声淡淡自语,一手扶住慕紫涵,另一手,将龙脊祭了出来。只是,如今早已没有半分真元可供驱使,这般姿态,根本不足与赵明诚为敌。 ……只,代表了秦川的倔强与不屈! “……” 赵明诚神情一滞,却是,没有言语。 朝阳霞辉,透过那层层茂密的枝叶,却顽强不屈地倾泻了下来,照亮了整片昏暗的丛林。片片常绿的树叶,流光溢彩,无比美妙。 直,让人迷醉。 他只看着,秦川背着慕紫涵,一步步向他走来。 “笃。” “笃。” “……” 直至,擦肩而过。 赵明诚始终没有动作,原本弥漫的真元,也不知何时尽数敛入了剑中。他能明显地察觉得到,秦川丹田被彻底地封印,驱使不出半分修为;甚至,擦肩而过之时,他还瞧见了,秦川残破衣襟之下,那个古怪的印记。 他依旧呆呆地站立着,手中剑兵,缓缓垂了下来。 心中,如何也下不了决定。 当年,落雁峰上这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弟子,曾以真正的性情与实力,博得了他的肯定。而此番,他才发现,能让他肯定的,不止如此。 ……还有,那坚定不移的道途。 不知不觉,身后,秦川已经开始渐渐走远。 “此去何处?” 忽而,赵明诚回过身来,唤停了远方的秦川,如此问道。 闻言,秦川微微停下了半晌,紧了紧那对揽在自己脖间的慕紫涵的手臂,身旁悬立的龙脊,缓缓随着一阵光芒,也彻底地匿去。 秦川面色愈加惨白,继续了前行。 “大漠。” …… 小遥峰,浮云飘冉,云鹤齐飞。 那辽阔的深山丛林之中,朝霞之下,显得无比的静谧安详。 “唳!” 一对飞鸟,忽而惊飞而起,彼此携游,却是向着更高更广的天际飞去。只见得苍穹之上,一抹明媚的骄阳,透过云层,纷沓而来。 如此的,美。 此时的秦川,卧在一块青石之上,双眸紧闭,面色无比惨白。似乎还伴随着阵阵的颤栗,神智不清之中,却还依然紧紧握着那只手掌,一刻也不敢松开。一个红衣女子,静静地站在他的身旁,落寞的背影,看不清面容。 只静静,看着秦川。 她忽而探出手来,缓缓伸向秦川的脸颊,似要抚去秦川的苦楚。然而在即将触碰的那一瞬,却,止了下来,孤零零地悬在空中。 许久许久。 …… 龙虎山。 依旧在那山崖之上。 叶秋奇仗剑而立,遥望着中原大地,衣袂飘飘,似有气吞日月之雄风。数月以来,一把残月剑下,不知沾染了多少宵小奸邪的鲜血。 远方,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中州持续以来的正邪激战,终于这黎明到来之际,彻底宣告了落幕。中州之危,在此刻彻底烟消云散,中原大地,再度迎来了乾坤浩气,朗朗清明。这一月有余的生死交锋,终于,以中原正道的大获全胜,告终。 邪不胜正,浩气长存! “无他,来之即战,仅此而已!” 此一句,便是当初誓师之时,叶秋奇站在天下英豪面前,发出的一句豪言。不施半分谋略诡计,不凭援兵一人一卒,死战一月,血染长空。 叶秋奇面对暗黑门五行旗持续猛攻,没有使用任何一次谋略,仅据龙虎山之险,死守足足一月,每每与敌交锋之时,皆是迎在众人前方,奋勇杀敌,长空破浪。终以厉兵秣马,反攻于暗黑门,使之落荒而逃,不战而胜。 带领中原正道,赢得了此番彻底的胜利。 他的威名,如今早已传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旁人见得,却总瞧见他眉间不散的愁绪,今日大捷之时,居然也如往常一般,立在那山崖之上,只看着浮云遍野,暗自怅然。 忽而,一个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家主。” 却是叶家叶蒙的声音。听得如此,叶秋奇终于回过身来,瞥了一眼另一侧振奋欢呼的众人,也只淡淡一笑,转而看着叶蒙,询问来由。 “何事?” “落霞山庄传来消息,家母于昨日夜中,诞下了麟子。” “……” 闻言,叶秋奇顿时一怔,许久也未说出话来。 “恭喜家主!贺喜家主!” 叶蒙舒眉一笑,却是无比的欢喜。如今大获全胜,叶秋奇声名大震,叶家又有了子嗣传承,如何不是一件大喜之事?!之前统领正道坚守龙虎山,即使安阳近在眼前,叶秋奇也未曾下山一看,此番,却是终于等来了机会。 ……双喜临门! 随即,叶秋奇缓缓从呆滞中回过神来,眉间笼罩许久的阴翳,仿佛一瞬间被彻底冲散了开,当下双眉一舒,眉开眼笑。 “随我速回山庄……” “叶家主!” 突然,叶秋奇方才说罢,却见一人匆匆而来,落在二人身旁。倒也奇怪,本该在小遥峰据守的伏羲门弟子程佳,如何会来了这龙虎山? 莫非,又有何紧急状况? 叶秋奇面色一凝,转目看向了程佳,这个,当年的同门。 见状,程佳也不多礼,她本也与叶秋奇认识,在这般时节,也不必说道客套之言。随之面色也迅速一正,对叶秋奇说道: “师父着我来给你带一个消息。” “关于何事?” 程佳神情微微一凝,似有些不明所以,只答道两字: “大漠。” 第15章 大漠 西疆。 仙云岭上,大雪纷飞。 初冬的第一场大雪,就这般覆盖了整片西疆大地。素装银裹,千里梨花,却似乎并不觉那般的冷,反而,让人想要温暖地睡去。 山间溪畔,一座吊脚楼,静谧安详。 屋中,阿罗叶卧于床榻之上,略有几分虚弱之色,床头一名巫医老妪小心翼翼地为她拭去额间汗渍,无比悉心地照料着。同时那另一侧安放的摇篮中,一个婴儿的啼哭,不断回荡在仙云岭上,飘向西疆茫茫的天空。 仿佛,直飘往遥远的中原去。 凌晨时分,圣巫教主阿罗叶,为秦川生下了一个女儿。 “教主若感疲累,便安心睡去吧,无碍。” 巫医看着卧在榻上面容平静的阿罗叶,不由叮嘱了一声。由于阿罗叶体质特殊,此番分娩遇上些许麻烦,她看得出,阿罗叶已经很累了。 所幸,虽有麻烦,却平安地渡了过来。 可是,阿罗叶却似乎并不愿安歇。 直到,一声传唤至屋外传来,她平静的面容,方才掠起几分波澜。她便是一直在等着,每月这般时候,从中原青冥山上传来的消息。 “教主。” 门外,是桑娜的声音。 “说吧。” “罗狼传来消息,日前安阳一役,叶家大获全胜,中原局势大有逆转。我青冥山教众在尊主领导之下,奋勇杀敌,时至今日依然未失一土。” 听得如此,阿罗叶又缓缓回归平静之中。 又是平安! 这近十个月以来,罗狼每次传来的情报,都是一切平安,青冥山无恙,秦川也没有遇到丝毫麻烦。仿佛,在秦川的领导之下,圣巫教便是总能逢凶化吉,万事平安。阿罗叶也希望是这般,可内心深处,却觉得并非如此。 因为,她是秦川的妻子。 “桑娜。” 良久,阿罗叶拖着虚弱的声音,对着门外唤道。 “教主请吩咐。” “代我去一次中原,为尊主报喜,说我母女平安,只盼他归来。你即刻出发,归来之后,将你在中原所见,一一如实地禀报于我。” …… 风云涌动,变幻不止。 自龙虎山正道宗门抗击魔教大获全胜以来,中原的危急之势,得到了极大的改观。此次振奋人心的胜利,使得中原正道重拾信心,披荆斩棘,在一次次艰苦的杀伐争斗之中,困难而又坚强地挺了过来,浩气长存。 自龙虎山告捷短短一月以来,战功不菲。 东面慕容千阳一呼百应,重整天阁雄风,将晋州大地尽数收复了回来;常州二峰唇齿相依,久拖暗黑门战力,为中州之战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而北面,小遥峰再起数战,以符阳、翼望二峰为倚仗,奇兵天降,大破于暗黑门,使得暗黑门人连退百里,几乎将要放弃了昆仑山要地。各处捷报,不断地传往落雁峰,天下大势,终将迎来最终胜利的一战。 ……指日可待! 当然,对暗黑门来说,如此的连连败退,无疑是重大的打击。 蛮荒之地,陀罗尼宫中,日日皆有残酷的刑罚在上演,惨败归来的人,一一被斩杀,血染大漠。而新的阴谋,也在开始蓄谋筹备之中。 暗影渐生。 不过,却有一人,对此充耳不闻。 是日。 冬季的到来,使得大漠上的气候,更加的凶恶。猛烈的风沙,连日不断,侵袭着这座大漠中的宫殿,仿佛随时,将会将其再度覆于黄沙。 再度沉于历史。 此刻秦川如往日一般,在屋中的榻上沉眠。一对双眸,微微地闭着,却不知是否陷入了熟睡,只隐约见得,面容不住透着几分凄苦之色。其实,秦川早已清醒,甚至无比的明白,自己已被从昆仑带回了这大漠之中。 可是,慕紫涵又消失了。 那时自己因为囚印的爆发,彻底陷入了昏迷,性命将陨。不知是谁,将自己带了回来,也因此挽回了性命。当然,秦川心中自然猜到。 ……是慕紫涵把自己带了回来。 但,她又走了。 如曾经的每一次,也是在自己不知情中,悄悄地离开了自己,再也寻不到半分踪迹。甚至,包括半月,天下间,也无人知晓她究竟藏在何方。 “呼……” 一口热气呼出,在屋中渐渐消散。 秦川困惑、惆怅、不甘,故此才在这段时间以来,使自己宛若长眠,日日昏沉。不知,自己该有如何的打算,甚至不由有了深深的质疑。 ……自己这一生,却究竟回来干嘛? “咚咚!” 忽而,门外传来叩门声。 不待秦川应答,门外之人却也自行推门走了进来,是朱雀。她一眼瞧见秦川安睡于榻上,也没有打算叫醒秦川,甚至她心里明白,秦川一直便是清醒的。只见她眉间一动,立在屋中,直言不讳地对秦川说道: “半月要杀青龙。” “……” 秦川没有言语,依旧昏睡。 “不论你知不知情,青龙正是因为被半月缚了元神,方才不得不为虎作伥。龙虎山一败,他此刻正往蛮荒而来,接受半月的刑罚。” “与我何干?” 终于,秦川闭着双眸,反问了这一句。 “他打算鱼死网破,我亦不愿再为半月麾下。是时,我与他二人将寻机诛杀半月,大闹陀罗尼宫。到时候,你是趁乱逃出去也好,是与我二人联手也好,便由你自行选择了。我只希望,你莫要继续在此被囚,永世沉沦。” “哼。” 听得朱雀的劝说,秦川却是冷笑了一声: “不自量力。” “即便死在此地,却也无怨无悔了。” 朱雀迎着秦川的质疑,如此淡淡的应道,她继续看了秦川几眼,说出了当年秦川说与她的那一句话,便也不再多言,退出了门去。 她道:“你说自己的路该由自己选择,此刻,我选择了。” “……” 秦川不语。 忽而坐起身来,朝着门外顾视了几眼,但随之又卧了回去。 半月有何手段,自己比谁都了解,若是凭着元神被缚的青龙、与修为早已大不如前的朱雀,二人即便联手也绝不可创于半月。方才一句“不自量力”,却也是由衷之言,他二人,绝不可能会是半月的对手。 再说,此时此刻,自己拿什么与半月斗? …… 玉剑峰。 与一些宗门如今的残垣断壁不同,玉剑峰上的每一处宫殿楼台,几乎没有受到丝毫的伤痕。与暗黑门交战至今,玉剑宗、圣巫教唇齿相依,竟是没让暗黑门踏入两峰方圆百里半步,常州大地上,坚守着这最后一处净土。 不过…… 李潇潇站在初冬的寒风之中,只感觉无比的冷。 看着那一具具从山下、或者从中原各地运来的同门师姐妹的遗体,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当年憧憬的修真问道,竟也是这般的残酷。 不知不觉中,如她当年的柳师姐,已经开始成长了。 或许,这天道的运转,便是这般。 ……冷血、无情! “嗯?” 忽而,李潇潇眉目一凝,却见得缓行上山的众弟子中,出现了一个男子,正在迅速疾来。她认得,那是安阳叶家的叶蒙,也到访过她玉剑宗。 很快,叶蒙疾步而来,到了山门之外。 李潇潇迎将上去,以为是有急令传达,急忙问道: “叶道友不远前来,所为何事?” “我家主子可在贵宗?” 那叶蒙匆匆而来,竟也丝毫顾不得客套话,当下便问起了叶秋奇的行踪,看样子,还有几分急切。从安阳来此,可是千里之遥,看他此番气喘吁吁的状态,似乎还没有半分的停歇。究竟,发生了何事? 叶蒙喘了口气,又道: “伏羲山静虚真人有急令传来,但家主事前便不知何故来了玉剑峰,叶蒙不得已,方才这般贸然。若果真如此,还请李师妹速速通传。” “叶家主?” 闻言,李潇潇面色一疑,却是回道: “叶家主日前的确来了我玉剑宗,但匆匆寻了我们宗主,二人便下了山去,一直未曾归来。我还以为,我们宗主去了你们落霞山庄呢?” “什么?!” 顿时,叶蒙大惊,只觉一股莫名冷意,袭上后脊。 …… 蛮荒大漠。 冬季的阳光已没有那般刺眼,在这大漠的入口之处,只见得满目黄沙,无边无际,时有漆黑恐怖的沙暴侵袭而过,直让人望而却步。 沙中一具白骨,发出碎裂的声音。 却见,那李潇潇与叶蒙寻找的二人,此刻居然站在了这大漠之外。叶秋奇一袭白衣,在这风中猎猎作响,另一旁柳沉烟也微微掩目,防止那风沙侵入口鼻。千百年来无人踏入的蛮荒,他们,却是不得不打算踏进去了。 “你家中娇妻方才诞下麟子,不打算先去瞧瞧?” 柳沉烟看着大漠深处,不由侧身问了一句。她忽然产生一种错觉,这大漠,竟有一种让她感到有来无回的恐惧,心底有些担忧。 “……” 叶秋奇没有回答。 “可那陀罗尼宫只存于传说之中,无路可引,我们二人,又该如何寻到?” “纵是寻遍每一寸角落,也必要寻到!” 随即,叶秋奇一句肯定的回答,不觉攥起了拳头。 然而瞬息之间,他的目光一凝,却是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仿佛正在朝着他二人前来。没有敌意,反而,便是专门为了他二人出现。 ……魔道。 第16章 囚印 沙暴过后,大漠迎来了新一轮的平静。 陀罗尼宫,处在一阵安宁之中。秦川再一次坐在那处屋顶之上,仿佛,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若非,没有山、,没有水…… 暖暖的阳光,让人产生一些睡意。 一只秃鹫,天际不住回旋。 而此时,秦川却总能感到,一阵古怪的感觉。这静谧祥和之下,隐隐有一些莫名的躁动不安,可是任秦川如何窥探,却一丝端倪也查不出来。这股感觉,是从近日起才开始有的,却不是,是否真真切切地存在着。 ……还是,来自心中的不安。 昂首眺望,远远见得,大漠之上,一道孤影缓缓行来,留下一道长长的脚印,延伸至遥不可及的远方。宫门之外,还有一人静静等候。 “哼。” 秦川莫名轻哼了一声,面容平淡。 好戏,即将开场了么? …… 地底石室。 没有任何人知晓,在这陀罗尼宫的地下,竟不知何时建了一间无比广阔的洞穴。幽冥之中,只有一条长长的石阶,连接着地上的世界。 “还差一件悲怒,便无法启动这大阵么?” 半月一句低语,在石室中不住回荡,直透着寒意,冰冷彻骨。 黑暗之中,还有些许血红的邪光不断溢出,隐隐见得,半月的前方,竟是七件上古圣器悬于半空,映着红光,更显得暴戾异常。而那红光,却是从前方那面石壁上而来,宛若石门的岩壁之上,一副诡异的图案。 阴森、邪戾…… “纵是真能破解了其中之秘,控制了天下人。可在此之前,还有一个巨大的麻烦,落雁峰汇集之下的三千宗门,可未曾解决呢。” 此刻,一声话语传来。 循声望去,却是见得穆痕正从那石阶上,往下走来。 闻言,半月面色一沉,印着血红邪光,更加显得恐怖狰狞: “那便,一道解决了。” “桀桀。” 穆痕邪笑一声。也未继续追问,脚步也停了下来,立在石阶顶上,不敢再往下行出一步。他看着半月的背影,面色一如既往的淡然: “青龙来了。” “由他去吧。” 半月随意应了一声,目光,一直注目在石壁上那个诡异的图案之上。 心中,波澜汹涌! …… “终于来了么。” 大殿顶上,秦川只看着青龙一步步踏入陀罗尼宫中,从两侧排列的暗黑门教众中间径直行来,最终于陀罗尼大殿的石阶之下,停了下来。 他跪了下去。 在明王圣母像前,青龙无比虔诚地跪了下去。 “……” 秦川眉目一凝,只冷眼旁观着。 随后,只见得穆痕自大殿中行出,一袭素白的道袍,缓缓自黑暗中出现,落在颇有明媚的大漠艳阳之下。似乎不知从何时起,这穆痕便成了半月身旁最亲近之人,就连当初从圣子殿跟随半月至今的陆空,也遭到了疏远。 秦川不知发生了什么。 却也不想去知晓。 “临刑之前,可还有何想说?” “……” 闻得穆痕的审判,青龙没有回答,只俯下身去,对着明王圣母像伏身一拜。圣火昭昭,圣光耀耀,却似乎在此刻照耀到了他的身上,身沐其泽。许久许久,青龙终于正起了身来,烈日之下,屈膝跪地,一对双臂伸展而开。 双眸,随之缓缓闭了上去。 ……他,打算就这般接受半月的刑罚么? 秦川面色一疑,似有几分不明所以。所谓刑罚,究竟是何下场,自己当然清楚,却也知晓,以青龙脾性,绝不可能接受这般极刑。 所谓鱼死网破,从何而来? “轰!” 突然,陀罗尼宫门之外,一声无比浩大的惊动,爆鸣而起。 有人,攻了进来! “?!” 秦川顿时面色大惊,面容几乎变得有些扭曲。自己分明感觉得到,那此刻攻入的两股气息,是无比的熟悉,在曾经漫长的岁月中,无数次为了自己而这般暴怒而起。一直以来自己心中的不安,原来,便是如此么? “何人?!” 此刻,那下方的穆痕也是大惊失色,似乎也根本没有料到会有人攻入陀罗尼宫来,完全出乎了他、甚至是一向运筹帷幄的半月的预料。 “咻!” 眨眼之间,他也顾不得青龙了,纵身而起,便是向着宫门之外疾去。短短一息之间,整个陀罗尼宫,迅速陷入了骚乱之中。 杀声四起,戾气冲天! 无数守卫的暗黑门人相继涌出,纷纷汇往宫门之外,一场生死交锋,死亡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本该神圣肃穆的宫殿。驻守此地的暗黑门高手,也不得不一一现身,一时群魔乱舞,杀意纷起,势如惊天动地。 全都,因为那宫门外突然猛攻而入的二人。 “……” 无人瞧见,此时此刻,青龙紧闭眼眸的面容下,微微地一笑。 “轰!” 又一声轰响,从半月寝宫的方向传来,伴随着灼热的火气,在这沙漠之中更显得暴戾异常,迅速扩散开来。这股气息,秦川同样熟悉: 南天离火! ……原来,便是如此么。 “哈哈哈!” 那下方原本跪立的青龙,突然腾空跃起,数声畅快的大笑。只见一道奇异的光芒自半月寝宫之内迅速飞来,一下注入青龙的身躯之中,元神之力瞬间在这整片大漠之中一逝而过,青龙的气息,瞬间大变。 他,重获了自由! 寄人篱下数年的屈苦,在此刻,彻底地烟消云散! …… 陀罗尼宫,一阵大乱。 真元激烈交锋所引起的狂风,不住呼啸而起。秦川立于风中,却是注目着宫门外的方向,忽而喜悦,忽而,又陷入凄苦的挣扎之中。 ……叶秋奇与柳沉烟,本不该来此。 “你如何还不走?!” 忽然,一道身影瞬间出现在秦川的身前。却是朱雀一袭早已染满了鲜血的轻纱,气息起伏,眸色几分不解地看着秦川。除此之外,更有几分急切。此刻青龙已经趁乱遁去,趁着半月还未出现,这是最后离去的机会了。 “……” 然而,秦川静默,却未回答。 “走……” 猛然,朱雀一手死死抓住秦川的胳膊,似欲强行将秦川带离陀罗尼宫。但也因此举动,道破扯破,露出了胸前那个黑色囚印。 秦川,不能离开这里。 “走!我定想办法,为你将之除去!” “你不明白!” 紧接着,听得朱雀这一句,秦川竟也没有丝毫离去的打算,一下甩开了朱雀的手,随之却是抿了抿唇,苦涩不言。是慕紫涵将他带回了这里,他相信,她终有一日会再来见自己,而且,只有留在陀罗尼宫中,才能有更多的机会再与她同行。 这,才是秦川并不愿离去的真正原因。 “……” 朱雀扬起的手掌,凝滞在了空中。 她静静地看着秦川,任周围杀意横行,却也不扰她半分平静。 或许在这一刻,或许在当初她施下的桃花幻境之中,也或许,从早在无量天的那一次开始,她,便已经开始明白秦川了。 “你若不走,那宫外的二人,该如何?” “让他们回去吧。” 秦川神色怅然,偏过了头来,竟不敢瞧向宫门的方向。 “半月下了密令,恐怕中原将有大劫。月影收到密令,已经秘密往伏羲山去了!你在这里等她,她是不会来见你的……” “……” 瞬息之间,秦川面容一滞。 …… “大胆朱雀,你是想要叛教么?!” 突然,一道身影迅速出现拦在了秦川与朱雀身前,却是半月的侍从陆空,眼见这般动乱之景,不由面色一怒,凌厉杀意顷刻间扩散开来。 “咻!” “……轰!” 只不过仅仅片刻,不知何处袭来一道厉光,伴随着恐怖的修为气息,生生撞击到陆空的身躯之上。那陆空猝不及防,猛然在这宫殿盯上被疾退了数丈,直掀起宫顶岩石飞窜,漫天碎裂而开,尘土纷飞,宛若遮天蔽日。 青龙! 竟是本该遁去的青龙,再度出现了。 “半月的禁制大阵已经启动,没有时间了。” 青龙冷道一声,没有回过身来,而是紧紧凝视着被击退而去的陆空。眨眼之间,漫天尘埃之中,一股杀气迎面逼来,猛如破竹之势。 随即青龙也顾不得言语,纵身而起,便是与随之杀来的陆空纠缠在了一起。陆空最为半月原本最亲近之人,修了类似不死之身的秘法,修为也是大进,竟也有了能与青龙匹敌的实力。两者相斗,竟然短时间内难分高下。 狂风,不断掠起。 “你却还不打算走么?” 看了与陆空交手的青龙一眼,朱雀回过头来,问秦川道。 然而,此刻却见秦川面色忽然一阵狰狞,却是因为绞痛而有些扭曲。胸前那个囚印,竟已开始闪烁黑光,不住侵蚀着秦川的每一寸心神。 “……半月,并不打算放我走。” 秦川咬牙说道。 就在方才,自己被设下的那个囚印,突然爆发了力量,即便身在陀罗尼宫中,也承受着难以忍受的剧痛。显然,此刻发生的一切,半月已经知晓了。 青龙方才所说的禁制大阵,也并非虚言。 “带上宫外二人一起走,半月不会杀我……” “不。” 忽而,秦川的耳旁,响起了朱雀一句淡淡的言语。恍惚之间,竟觉她有几分释然之意,朱雀,似乎在这一刻,做出了某种决定。 第17章 沙葬 “我说过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的真心的。” 秦川一时凝滞,只听得,耳畔传来这句淡淡的言语。 在这般杀意肆虐的境况中,朱雀浅浅一笑,竟是忽然拥入了秦川的怀中,脸颊微微贴上秦川的胸膛。她听得秦川无比平静的心跳声,那般的心如止水,仿佛便从来没有此刻的安宁。安宁得,让她不觉中沉醉。 ……只想这短短一瞬,恍若千年。 秦川没有举动。 只看着朱雀,这个名为殷燃的女子,褪去了那一身让人悚畏的外表,却似乎,有着另一种美。一种,似如世间任何一个寻常女子般的美。 美得,竟有几分心碎。 “当初你说我不懂的,此刻,我似乎懂了。” 再一句低语,缓缓传入秦川的心中。 朱雀再一笑,莞尔嫣然。趁着秦川短暂的失神,忽然在那不该触碰的地方,浅浅一吻。秦川分明感觉得到,她的这一个笑容,竟是那般的由衷。 那般的,怀着无比的幸福。 ……浅浅一吻。 吻在了,秦川衣襟下的那个黑色囚印之上。 “咻!” 霎时间,朱雀的所有元神、所有精元、一生所有的心血,全都迅速倾注到了那个封印秦川的囚印之中。禁锢了秦川自由的那个囚印,在这一瞬间,迅速地消解,迅速地,随着朱雀倾注的一切,融入了虚空之中。 烟消云散! 连同着她的三魂七魄,怀着笑意,殒去…… “……” 秦川整个人,亦在这一瞬间,彻底地凝滞。怀中的女子,身躯渐渐化为漫天的碎末,随着她所有的生命与灵识,伴着风,全都逝去。 再无,寻不得半分踪迹。 这个身世凄惨的女子,这个于世俗所弃、为天下所怖的女子,这个,一心只想如寻常女子一般、嫁如意郎君、许一世安宁的女子,在此刻,为了她心中以为的爱人,奉献了她所有的一切。她,名为殷燃。 可她,却从未在秦川的心中。 至始至终,也未曾在过…… 漫天的黄沙,纷飞而起,将朱雀化作的一切,全都融入了空气之中。随风远去,消失在茫茫天地之间,宛若一曲挽歌,许久,不散。 “……” 秦川扬起手来,接住了一粒黄沙。 却只能,缓缓地闭上双眸,感受着,这随风而来的哀伤。 …… “轰!” 一声如破苍穹的轰鸣,响彻了这片大漠。 仿佛以陀罗尼宫为中心,铺天盖地的黄沙,夹杂着悚怖邪戾的杀意,疯狂地扩散开来。宛如一场末日之临,在这蛮荒深处,地动山摇。 黄沙漫漫,遮天蔽日! 只如同,一次毁天灭地的灾难! 陀罗尼宫自上古便设下的杀伐大阵,在这一瞬间,彻底被启动,如同吞天食地的恐怖魔道之气,犹如潮涌一般,疯狂地爆涌出来。方圆百里之内,非习魔道御法之人,皆尽肝胆俱裂而亡,风沙之中,化为具具白骨。 原来,那黄沙枯骨,便是由此而来! 只见狂风肆起,黄沙漫天,已绝非一次沙暴足以比拟。原本激烈的杀伐,也在瞬息之间停止,所有人,唯有四处奔逃,以求自保。 甚至,非魔道之人,自保堪忧! 满地的沙尘,尽数被掀飞而起,散落天穹。整个陀罗尼宫,都似如被黄沙所覆,让人不由怀疑,当年陀罗尼的覆灭,正是被由此埋葬。 灾难,怕都难以形容! 远远见得,昏天暗地的沙尘之中,四道身影,奋力地逃将出来。 尽显,对死亡的无比畏惧! …… 数日后。 蛮荒边缘地带的戈壁之上,一座绿洲。 此处不同于真正的蛮荒深处,已是有人居住了,在这绿洲之中,坐落着一个村庄,来往的驼队商人,便是在这绿洲外的茶肆中歇息小憩。 不过,此刻席间有几个并非商人,也并非这里的村民。 “这么说来,我还得感激你,将我们从半月的封印大阵中救了出来?” 叶秋奇结果柳沉烟递上的一杯茶水一饮而尽,旋即面容平静地向对面坐立的男子说道。不是他人,却正是那日在大漠外遇见的青龙。 “哼。” 青龙笑了一声。 如此中原正邪两道势不两立的人物,在这小小一座茶肆之中同席而坐,却是从未出现过的景象。过往的平民百姓更是无从知晓,这对立的两方人物,竟都是中原之中数一数二的强者,或恶名昭著,或威名四方。 “我青龙,从不欠下人情。” 一声笑语,青龙也自行倒上茶水,浅酌了一口。 他与叶秋奇,却已是无比的熟络了。龙虎山一役,便是他二人各自统领正邪双方,死战数月;当年的西疆一事,更是曾经并肩而战过。 只是未曾想到,如今,居然有了第二次。 “哈哈!” 闻言,叶秋奇畅笑一声。 事情的始末,他也俱都知晓了,此刻不仅不与青龙仇敌相见,反而愈加钦佩起了青龙的品性。得此相交,对叶秋奇来说,却是一大快事。 “……” 当然,对于二人的言语,一旁的柳沉烟并无多大兴趣。 此刻,她只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陶器杯盏,眼神,却是朝着远方注目,看着,那个此刻似乎正在独闭哀思的人。 秦川。 只见得一侧沙丘之上,秦川负手而立,看着那茫茫的大漠深处,怔怔出神。似有一份淡淡的哀思,化成了心中不会抹去的记忆。 那漫天飘零的黄沙,应该,也消寂了吧。 …… “你既夺回了元神,将来有何打算?” 蛮荒大漠的出口,四道身影迎风而立,在夕阳的斜晖之下,拉出了长长的影子。远方的一轮红日,正在缓缓没入大地,暗夜降临。 “这尘世喧嚣,我却已厌了。” 闻得叶秋奇相问,青龙一句淡语,云淡风轻: “许多年前与你正道的那一战,我早便脱离了暗黑门,潇洒快活,无奈后事崎岖,方才不得已做了半月的爪牙。如今,重获自由,自不再理会世事。哈哈,若是将来有何我瞧得上的宝物,或许,你还能瞧得见我吧。” “后会有期!” “不了,我不想再遇见你。” 青龙笑了一声,转而面有沉色,看了秦川一眼,终化作一声唏嘘。随即,他亦不再多言,向着脚下另一侧的中原大地,匿身而去。 从九归山那一次开始,他重新卷入纷乱,没想到已是数年过去了。 ……或许,当年,便不该出来。 “你任他离去,便不怕后患无穷?” 良久,待得再也寻不着青龙踪迹,柳沉烟终是瞧了叶秋奇一眼,问道。不过,叶秋奇还未回答,却是秦川回了柳沉烟一句,率先踏着步子,向本该属于自己的那一方土地,缓缓行去。那里,便是中原。 “他领悟了逍遥之义,不会再回来了。” “你怎知晓?” 随即,闻声反问,柳沉烟也跟着秦川的步子,走了上去。 三人成行,渐渐踏过黄沙,走向了另一番世界。 …… 寒冬久至。 天空,却居然一片晴朗,漫天白云。 秦川知道,将要下雪了。 “你修为既被尽数封印,何不尽快回青冥山?我常州大地上虽然正道强手不多,但也并非半月眼着之地,至少,可保证你的安危。” 柳沉烟与秦川并肩行着,不由忧心道。 此刻叶秋奇因为急令,不得不率先返回安阳去了。而柳沉烟则因师门安危,也不得不尽快赶回玉剑峰。本欲让秦川与她一同回常州去,可秦川却执意要往伏羲山,此般修为无法尽用,以及眼下中原的动乱,让她如何安心。 虽然那个囚印,因朱雀用元神性命相消,已经彻底散去,但秦川丹田中的那个封印,可还在呢。若是遇上强敌,可该如何是好? “我秦川命大,你不必挂怀于我。” 秦川淡淡地回道。 知晓了慕紫涵正在秘密前往伏羲山,自己岂能放心?即使性命安危不得保障却又如何?秦川隐隐有些预感,这一次,必将揭晓一切真相! 倏尔,秦川叹了一声。 回过身来,看着柳沉烟,不由略有苦意地微微抿了抿唇。 换做当年年轻之时,柳沉烟定会不惜一切陪自己前去伏羲山,可如今,却是不同了。她明白了肩上的重任,再也,不能如当年那般率性而为了。一如秦川自己,在那小遥峰上,再也不能如当年那般,对天下正道出手了。 这,便是成长么? “嘿嘿。” 忽而,秦川双眉一缓,浅浅一笑: “……那日你说的那般话,可都作数?” “若你一世安然无恙,不会突然离我而去,便都作数。” 柳沉烟闻声停下了脚步,紧紧地看着秦川,看着秦川的那一对双眸。这是她一生的诺言,甚至从当年的云梦泽孤岛之上,便已在心中立下了。 秦川,将是她一生中唯一的男子。 即便,她得不到秦川的任何许诺,名分也好、秦川的人也好、甚至是秦川的心也好,只要秦川一世长安,她都无怨无悔了。 那玉剑峰上的一夜,她将永远也不会忘怀。 “我一定会回来。” 秦川再度一笑,却是把柳沉烟揽入了怀中,紧紧相拥。 第18章 局势 青冥山。 “罗狼,这一切,你该如何解释?” 神殿之中,桑娜立在那上方尊位一侧,厉声质问下方的罗狼。此番她领阿罗叶之命而来,这般居于高位,却也是以阿罗叶的名义,质问下属。 依据罗狼传往西疆的消息,中原常州皆尽沦陷,落入暗黑门半月之手,唯有青冥、玉剑二峰尚在,由圣巫教与玉剑宗牢牢据守。可是此番桑娜自西疆而来,却未遇到半个魔教之人,甚至,青冥山外,一个人影也未瞧见。 何来的围城之危? 如此反倒是件幸事,便也罢了;可教主阿罗叶万般惦记的尊主秦川,却哪里在这青冥山上,外面更是谣传,秦川早已失踪了半年之久。 罗狼如此传报,岂不是欺上犯下?! 该,如何解释? “这个……” 下方,罗狼垂头站立,却是一时答不上来。 青冥山外原本重重包围的暗黑门人,为何近日来无故撤去,他又何从知晓?而尊主秦川,他擅作主张往西疆报了平安,却何不是为了教主着想? 奈何,眼下,怕是一切都白做了。 “我青冥山遭围困之事,也不需我过多解释,你随意打听便知;而尊主其实落日峡事后便已失踪,我若将消息传至西疆,岂不是违背了当初尊主之意?教主如若听闻了这个消息,会有何后果,我想你应该明白。” “……” 听得罗狼的解释,桑娜抿了抿唇,却是不语。 阿罗叶怀孕之事,她在回到西疆后便已知晓,也明白了阿罗叶为何要突然回西疆。照罗狼这般说来,却是没错,绝不能让阿罗叶知道这个消息。 可是…… “教主数日前已经生下了一女,我料待得休养一番,她定也会赶到这青冥山来。到那时,我看你又该如何欺瞒。” 桑娜沉声道了一句,却也尽是忧虑之色。 “能如何?” 闻言,罗狼反问了一声,不由咬了咬牙,“暗黑门退去后,我已将教中所有人派出探查尊主下落,纵是放弃青冥山,也定要寻回尊主。” …… 蛮荒。 陀罗尼宫。 寒冬之际,风沙愈加的肆虐,日午时分,整座宫殿,却犹如笼罩在黑夜一般。那宫墙外的流沙之中,更不知何时多了具具新鲜的白骨。 俱都,葬生于大漠。 地底石室。 从一月以前,半月便日日待在这石室之中,后来也从未去看过秦川,直至那日叶秋奇、柳沉烟闯入宫中,大肆杀伐,他也没有离开石室半步。只依然待在其中,反而略有冒然地开启了禁制大阵,使得教中修为不济者,死伤无数。 如今的暗黑门,除了精英尚在,实力已有大减。 不过,半月早已不在乎了。 “哈哈!” 一声大笑,自他口中传出,只见得他的一对双眸之中,尽是血色。却也不知,是映了那身前不断闪烁的红光,还是,整月不眠而带来的血丝。 ……更或者,是那眸中原本的颜色。 帝恨、虚无、星宿劫、无妄、疚疯、执念障、裂天破地。 一件件暗含神秘恐怖力量的上古圣器,在那石壁前的半空中不住回旋,伴随着阵阵红光,愈显邪戾。如今半月的心血,却是,尽数倾注在了其中。 而他,将依此…… 翻天覆地! …… 天边白云,显得愈加的沉。 夕阳自云后穿透过来,将西面的天空,照得一片通明。 然而阳光未及之处,却是一片阴冷,彻骨的寒风不住呼啸,直昭示着冬至的到来。这一日,尽管晴空万里,却似乎,已经冷到了极致。 伏羲山中,暗影丛生。 “呼……” 一口浊气呼出,秦川自凝神之中睁开眼来。 此刻在一林中青岩之上,秦川盘膝而坐,浓郁的天地灵气纷沓而来,缓缓注入他的全身脉络之中,蕴藏于骨骼血液。唯独,丝毫也不往丹田流注,在各处筋骨脉络之中运行了片刻,便大多流窜于空气,消散虚无。 一番功课,却不及往常的万分之一。 如此艰苦修炼而来的真元,仅仅足够秦川赶路飞行。 “落雁峰。” 昂起头来,目光透过层层茂密的枝叶,隐约见得远处高耸入云的落雁峰,秦川口中喃喃自语了一句,终于解去了手中的印结。 自出蛮荒,越过昆仑,连行了四五日,秦川终于来到了伏羲山。这还得亏于当初用九曜琉璃盏凝造身躯,除了丹田之外,骨骼血液也稍有驻存真元的功效,否则,若是徒步而来,此刻恐怕还远在千里之外。 然而,秦川依然如此不知劳苦。 只为,赶到那落雁峰上,再次与慕紫涵相见。 “倒也奇怪,以往猖狂的暗黑门人,如何突然销声匿迹了。” 秦川心中一疑,略有几分困惑。 虽然自己一路而来,用了元神之力,尽量避开暗黑门的视线,可似乎,并未遇到太多的麻烦。甚至,那昆仑山中,暗黑门都离奇地撤离了大半。 “……这,也是半月的密令么?” 抿了抿唇,秦川依然惑不得解。 自己逃离陀罗尼宫,便是得了朱雀传达的消息,半月发出密令,天下将有浩劫。可是,这浩劫究竟是什么,至今也未曾猜得半分。 “罢了。” 倏尔,秦川立起身来,不再去想。 只不过还未动身,忽然察觉到一股异常强大的气息,自落雁峰上迅疾而来,似也同时察觉了自己,一下落到自己数尺之前,化为人形。 却见对面的树梢之上,白发飘冉,一袭素衣缓缓飘落,没有敌意,也察觉不出友善之意,就这般淡淡地看着秦川。其人轻叹了一声,随之又笑了一笑,面容平和地对与秦川四目相对,没有言语。 子隐先生! “……” 秦川心中一紧,亦是不言,与之遥遥对视。 自己与这子隐先生,当初在云梦泽,也曾有过一面之缘了。只不过在小遥峰上,又与之有过交锋,因为对方,才使得自己与慕紫涵双双坠崖。 ……他的实力,着实可怕! 只是,却不知,此刻对方是何意? “你可是欲往落雁峰?” 良久,终是子隐先生率先问道一句,依旧,淡淡地看着秦川。 “是。” “前番小遥峰上,我出手制于慕紫涵,你可是记恨于我?” 子隐先生依然还是淡淡地看着秦川,那眸中看不出丝毫神色的目光,直让秦川心中古怪不已。秦川不记得,自己在什么时候,也曾被这般审视过。 定了定神,秦川回道: “先生乃世外高人,得窥天道,弟子岂敢有不敬之意。” “若早知这天道……不窥也罢。” 然而,闻得秦川这一句,子隐先生却是如此叹道。他的面色之中,忽而掠过一抹怅然,稍纵即逝,随即便是继续直视着秦川,问了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若有朝一日,天道崩亡,你可愿救天下于水火?” “?” 闻言,秦川微微一怔,不明何意。 不过很快子隐先生便是又叹一声,摇了摇头。不再与秦川多言,似是身有要事,竟也丝毫不为难于秦川,纵身而起,便是朝着伏羲山外疾去。谁也不明白,早已隐居不问世的他,如今又为何在天下浩劫之时,力挽狂澜。 更无人明白,如他那等人窥得的天道,究竟是什么。 林中,秦川静默了片刻,猛然昂起头来,朝着子隐先生离去的方向高声一问: “先生,你可是知晓什么?” “……” 随后,只见得远去的子隐先生稍稍止下了片刻。似有何话想与秦川说,却欲言又止,负手静立,只留给秦川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仅仅片刻,再一摇头,彻底远去。 …… 落雁峰。 夕阳已经彻底没入大地,只留天边,一片红霞。 只见得无极殿外,太极广场之下不知何时汇集了不少各门各派的来使,却都只在殿外焦急等候,似有什么无比重要之事禀报。 可,却唯独不见静虚子。 如今静虚子北辰令出,率领着天下正道抗衡于魔道暗黑门,所有行动,皆由他一人最终决断。但在如此紧要之时,伏羲门却是传出静虚子不在落雁峰上的消息,众人不禁焦急,这仍在不断传来的各地战报,却是该如何处理? “众位道友稍安勿躁,掌门真人不会弃天下人不管的。” 殿前,几名长老不住平息着将有混乱的局面,一面派出弟子四处搜寻静虚子,一面,也迅速赶往望海崖上,请洞虚子前来主持大局。 如今的中原局势,可是丝毫也不得迟缓! “洞虚子来了!” 忽而,一道童高唱,果然便见洞虚子御剑而来。早便听得传侍弟子说明了眼下的状况,洞虚子刚一现身,也不多言,直接问起了眼下要事: “众道友不远赶来落雁峰,可是有何要事通传?” “洞虚真人可算来了!” “我天阁阁主遣在下前来通报静虚真人,晋州魔教锐金、烈火二旗,已与前夜尽数撤离了云梦泽,去意不明,阁主请静虚真人做决断。” “我奕剑阁探得,中州各地暗黑门驻地,皆已撤离一空” “幽州也是如此,原本危急之势,一夜无存!” “……” 听得众人一一的传报,内容却是尽都大致相同,原本势均力敌的魔教,一夜之间,离奇地撤退了去。洞虚子终是面色一沉,竟有几分难看之色。 大势,不妙了! 第19章 突袭 南疆。⊙頂頂點小說, 中原大地的燎原战火,却是未曾波及此处。 大雪过后的险恶山林,直有说不出的静谧,以及危险。崎岖的山路之上,忽见两道身影缓缓前行,深邃的气息,逼得本该凶恶的妖兽丝毫也不敢靠近。 却是许久未见的,无尘子、了绝。 “离上次来这南疆,可是有段日子了。” 了绝禅杖杵地,雪上留下一路长长的脚印,只听他如此笑道。 “嘿。” 无尘子也笑了一声,“若是魂殇老家伙还在,倒是齐了。昔年,你二人以紧要之事使我千里迢迢自西疆赶来,却只为了一株魂烬草。如此倒也罢,辛辛苦苦从暗黑门手中夺了来,结果,倒还没有派上用场。” “谁能想到,她当年大劫未死,还得来了一番造化。” “造化……” 闻言,无尘子一句淡淡自语,似苦似笑。 她,指的自是南柯。 当年,无尘子以为南柯已死,却因心中执念,也务必取得当初救命药材其一的魂烬草,甚至,不惜将秦川抛在西疆,也要不远万里来了这里。然而却是没想到,这一味药材,居然也是暗黑门那个老家伙想要得到的。 那时,中原正道误以为暗黑门寻找灵脉,亦是大举进入南疆。 ……如今想来,还真是天道弄人。 “当年断魂林那位施主,也已经陨落了吧?” 随即,想起往事,了绝再度问了一声。断魂林那一战,他们三人重创老怪物,无意之下,却也帮了中原正道一把。真是……颇有几分戏谑。 “不错。” “唉……若非那一次,我也不会得到这件不祥之物。” 想着,了绝短叹一声,将目光,看向了手中的那把禅杖,无禅之杖: 悲怒。 此时此刻,他与无尘子二人来这南疆,正是打算将这悲怒重新封存于南疆之中。本也不知其中重要,但因无尘子近年四处查探,窥得了几分上古圣器……不,邪器的秘密,最终方才不得已,出此下下之策。 “前方,应该便是你说的那个古洞了吧?” 无尘子昂首一视,望着巍峨深山,对身后的了绝说道。 适时一声孤鸟嘶鸣,打破了林间寂静。 二人同时察觉到,一股气息,诡异地出现在了周围。不,远从中原开始,这股气息便已不断跟随他们而来了,对方的目的,正是悲怒。 “看来,此般,还真是下策。” 了绝一句自语,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来了。” …… 中原。 夕阳尽逝,凛冽的寒风,开始不住侵袭。 寂灭天外。 静虚子负手立于山崖之上,目光从那脚下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下,缓缓抬起,注目到了远方的天际。只见光明渐逝,被无穷无尽的黑暗所取代。 谁能知晓,众人四处寻找的他,竟在此处? “我已候你多时了。” 忽而,静虚子一声淡淡的话语,却不知,对谁而言。 话音刚落,他的身后,虚空之中猛然漫出一股黑雾,阴邪的气息瞬间压过这伏羲山中清正的道家气氛,赫然出现在了静虚子的身旁。却是鬼术,那诡异的黑雾迅速一阵变化,眼睁睁化作了一个人形,一个,紫衣的少年。 鬼幽。 “今日,自我诞生之初已有足足三十年,正是,了结的时候了。” 鬼幽淡淡地说着,低沉的嗓音,直如穿透灵魂一般。他的容貌,倒是丝毫没有他话中所述的年纪,不过,数年以来,他却也没有过丝毫的变化。 有些诡异。 “呼……” 闻言,静虚子长舒了一口气,额间那缕刺眼的白发,直在风中曳曳不止。 这个时节的伏羲山,莫名笼罩在一股沉寂的气氛之中,西面的天空,没有星月,似还有着一些古怪的气息不住流窜,与原本的伏羲山,截然不同。静虚子的心中,不由有些不妙的预感,今夜,将有大事发生。 随后,他眸中一厉,竟是如此斥责道: “你选在这般时候来,却是不该!” …… “咻!” 似有流星,从天际长长划过,陨落而去。 落雁峰下,秦川不由停下了脚步,驻足朝着流星逝落的地方瞧去。那漆黑的苍穹之上,总透着几分隐隐的不安之感,有些邪煞之气。 如同,何物即将爆发的前奏。 “嗯?” 猛然之间,秦川神色一定,远远见得,西面的天穹之上,出现了两物。 其相隔百里之远,不知何时出现,各自悬浮在落雁峰西侧的高空。虽然未必瞧得真切,但那其中的气息,却是秦川无比熟悉的。一侧,是一面古朴的黑镜,稀薄的月光之下,也未见有光反射;而另一侧,是一块链状的黑石。 虚无! 星宿劫! “轰!” 瞬息之间,秦川还未反应,却早已是来不及了。 只听一声如临苍穹的轰鸣之响,宛若击破了空间,竟引得整座伏羲山脉隐隐震动,晃晃不安。而与此同时,虚无与星宿劫所立之面,赫然闪过一抹诡异的黑芒,迅速地朝着四面扩散,结成了一道大得有些恐怖的光幕。 斗转星移…… 偌大一道空间之术! “!” 秦川顿时大惊,一眼见得,便瞧出了此道光幕蕴含的奥秘。 “完了……” “咻!” 眨眼不到,那巨大的光幕之中,竟是无数杀意迅猛的暗黑门人,如若破镜而出,纷纷杀将出来,源源不断地涌入伏羲山中。昆仑那一道天然的屏障,此时此刻,早已变得荡然无存,暗黑门,生生攻入了这守备空虚的落雁峰。 杀戮将起! 天下浩劫! ……原来,半月的阴谋,便是如此! 秦川面色大变,神色在一瞬之间,便浮上了几分憎恶的狰狞。只不过也在短短的一瞬之间,便犹如定格,直凝视着上方那道光幕,静默无语。 一袭红衣,出现在了月下。 随风飘飘,似如染满了鲜血,手中那把剑,分明便是…… 帝恨! 慕紫涵。 “咻!” 顷刻间,秦川再也顾不得许多,纵身一跃,将身躯之内仅存的最后一些真元运转而起,奋力朝着落雁峰上疾行而去,义无反顾。 “紫涵,莫再错下去了……” …… “轰!” “轰……” “……” 接连不断的轰响,在落雁峰四处爆开。闻名天下的云下仙境伏羲山,在这一刻,彻底被暴戾邪煞的气息所充斥,火光四起,杀意大盛。 夜,彻底打破。 根本没有人料到,暗黑门居然会出现在落雁峰外,突然发起这般声势浩大的大肆袭击,许多弟子还未反应过来,便成了暗黑门的刀下亡魂。他们,究竟是怎么来到伏羲山的,是早已潜伏在了伏羲山中,还是,从天而降? ……正是从天而降! 半月参透了上古圣器之秘,以虚无空间之妙,加之星宿劫的斗转星移之威,生生开辟了足以供得千百人穿越的空间通道,连接在了落雁峰外。 无数暗黑门人,就这般,突然杀入! “犯我伏羲者,杀无赦!” 短短数息之间,伏羲门人迅速反应过来,持续许久的纷乱,也使他们早已适应了这乱世的生存法则,一呼百应之下,迅速结成了防御。 一场旷世杀伐,在这落雁峰上,上演! 杀声遍野,势如冲天! 然而,如今中原大乱,伏羲门弟子多有派往昆仑、中州等地,留守落雁峰的,也不足平日的十一,虽也有各门精锐驻留,但整体实力,远远及不过昆仑山的部署。而暗黑门,几乎是以倾全教之力,尽数杀入了落雁峰。 不到片刻,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只见得五行旗主、六鬼、以及暗黑门中数位恶名昭著的高手,在这落雁峰上,如入无人之地,残忍地屠杀着各门弟子,出手无比狠戾。 这落雁峰,他们有些人曾不下数次攻过。 却没有哪一次,有如今这般的畅快! “放弃前山别院,拉缩阵线,誓死守卫我伏羲门!” 山前小径之下,赵明诚手执剑兵,发出这般的指令。此刻的他,只看着无数暗黑门人如若潮涌一般攻入山门,却无能为力,愈显苍老的面容,直因愤怒而变得有着扭曲,更有,一阵绞心的痛意,袭上他的眉梢。 他甚至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为何,会突然迎来如此大劫?! “?!” 忽然之间,赵明诚面色一凝,很快便是有些大惊失色。 此刻只见得他的身前,顺着石阶层层而下,那入口之处,一副震怖的景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赫然立着一个男子,却是早已熟识的圣子殿陆空,其面容之上浮起狰狞的大笑,手中,一对漆黑的剑兵,昭示了无比可怕的力量。 裂天破地! 竟是,那上古邪器中的裂天破地! 而且,不止如此,陆空的身躯周围,还有一件诡异的法宝不住回旋,伴随着黑气肆意弥漫,散发出死亡的气息。是,一件黑幡: 疚疯! 两件蕴含了可怕力量的邪器,此刻,竟为他所用。 他用它们,正在疯狂屠戮着中原的正道弟子,只如一尊暴怒的杀神,接二连三地收割着一条条性命,无人能挡,无人能敌! “哈哈!” 愈加残戾的邪笑,不住传来: “伏羲门,毁灭吧!” 第20章 浩劫 “轰……” 深夜的伏羲山,随着这一声无比巨大的轰鸣,陷入了死寂。⊙頂點小說, 漫天的尘埃,从落雁峰上弥漫而起,仿佛冲向了天穹,蔓延到了整座山脉之中。然而其中的争斗杀伐之声,亦没有因此而停息,依旧的无休无止,邪煞的魔气,随着无数生命的消亡,随着那漫天尘埃,缓缓扩散。 黯淡了整片夜色。 一轮寒月,更显得无比的凄凉。 历经几千年风雨,几经覆灭与重建,数次修葺的无极大殿,却终于在这一夜,彻底地坍塌。仿佛带着伏羲门人无数辈人的信念,在暗黑门的刀兵之下…… ……覆亡。 只是,信念,真的便会这般崩塌么? 此时此刻,伏羲山门大破,更被生生攻到了太极广场之上,然而落雁峰四处,天下正道中人的抵抗依然没有停止,依然,展示出最后的不屈。 前山别院、望海崖、翠竹林、仙人指路…… 每一处道家圣迹,都已染满了鲜血,横满了弟子们的尸首。伏羲门、儒园、梵音寺、天阁、各大宗门、五州世家,在此刻,早已没有了门户之分,只共同依靠着心中那个信念,用最后的生命,反抗着魔道的屠杀。 北风呼号,直宛若,一曲哀歌。 …… 一袭白袍,风中曳曳不止。 洞虚子踏空而立,在那无极殿的废墟之上,面有几分沉色。 他的四周,竟是暗黑门五行旗除锐金旗外的四名旗主。邓元伯、玄冥、噬心老祖、素衣夫人,每一个皆有当今顶尖高手的实力,此刻,居然四人合力围攻于洞虚子一人。其招招致命,仿佛,看准了洞虚子正是这落雁峰的顶梁柱。 洞虚子若亡,伏羲将灭! “这是,天要亡我伏羲么?” 一声高叹,洞虚子面色之上,已是显得几分凄苦。 尽管在四人围攻之下,他尚且游刃有余,可是眼下这落雁峰,四目望去,早已变成了残垣断壁。前山别院中尚还年轻的弟子们,无一生还,平日这伏羲门的精锐,也已损失过半,还有各门各派的援手,大多倒在了血泊中。 昔日的伏羲五脉,玉虚、金虚二人皆已仙逝、眼下静虚子不知所踪,还有一个紫虚仙姑尚在昆仑之地驻守,只留下,仅仅洞虚一人。 况且,都还不知,伏羲现状,外面人知不知晓…… “你若潜心隐世,又何会陷入这般麻烦?” 噬心老祖戏谑一声。 几人身形移动,似要蓄谋着新一轮的进攻。虽这般言语,但每个人,皆是有些忌惮之意,交战至此,他们,居然还未伤得洞虚子半分。 “无知!” 随即,洞虚子喝骂一声,道法之气再度涌出。 此刻,他已下了决心,不得不肩负起大任了。方才便已瞧得,有暗黑门人杀向了寂灭天所在之地,若是洞中囚禁的妖魔凶恶被放出,那恐怕伏羲一门,便真的要亡了。在如何不愿,却也,不得不萌生出了杀意。 必须,尽快解决这四个麻烦! “咻!” 突然,一道疾影穿过暗黑门结下的壁障,生生出现在洞虚子的身旁。却是,那伏羲门的玄长老,身影刚至,便面有沉色地对洞虚子说道: “师兄,未寻得子隐先生的踪迹。” “唉!” 闻言,洞虚子长叹一声,更有愁绪: “如此看来,济云前辈,也不会现身了……” …… 南疆。 “你,不该来这南疆。” 山路之上,无尘子与了绝并肩而立,对着前方淡淡说道。 并没有,丝毫的惊讶之意。 甚至,迎着这般可怕的阵容,也没有半分忌惮。他二人前方,仅仅只立着一人,却是穆痕,然而虽表面实力比之二人微不足道,但,那两件邪物,却是昭示着无比恐怖的力量。此刻,穆痕手握一支笔,身侧悬空一把琴。 执念障! 无妄! 淡淡的邪戾之气,不住地弥漫而出,却是将对面一道一佛两股本该强盛的气息,生生逼压了下去。黑气,使得山林之中,愈显阴暗。 “你是说,我敌不过你二人?” 穆痕冷冷一笑,面目更显狰狞。 “呼……” 随即,只听得无尘子淡淡舒了一声,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 顿时,穆痕微微一惊,后脊不住流下一滴冷汗。 只见无尘子二人后方,凭空赫然现出一个女子,虚空踏立,衣袂飘飘,同样的魔道之气,却如临天穹,望而生畏。她身后的虚空之中,仿佛有一道虚影,若隐若现,却是一个白袍的凶面男子,竟是,陀罗尼明王之像。 明王宗主,南柯! “贫道等候多时了。” 紧接着,一声淡淡的话语,如从天际飘来。 穆痕的身后,一袭道袍,飘飘而来,轻轻地落在了雪地之上。仿佛有云烟霞绕,仙气漫漫,如云上来。此道人,却正是传说之人,济云道人。 “哼……” 见状,穆痕轻轻一哼,“如此,逍遥谷主,也该到了吧?” “不错。” 随着他话音一落,这山路一侧一株雪松之上,有一个苍髯白须的老者,也应声现出了行来。子隐先生倚着松木,面色平静,淡淡地看着穆痕。 看着,他手中那两件邪器。 南柯、济云、子隐,三位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隐世高人,此番,竟是一同出现在了这南疆之地。中原正邪之争,他们向来从不理会,天下苍生,于他们而言,也如眼下浮云。兴盛繁荣,亦或是生灵涂炭,他们都如视而不见。 然而,此刻,却是为了上古邪器,出现了! …… 寒风凛冽,夜色更深。 “呼!” “呼……” “呼!” 接连不断的重重喘息,从秦川的口中连连传了出来。顺着山前石阶,一路疾奔而来,第一次没有瞻仰那山门圣迹,只不顾疲累地奔上了落雁峰。 然而,眼见周遭一切,秦川,却是缓缓停了下来。 起伏的喘息,仿佛有一瞬间,凝滞。 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袭入了秦川的脑中,却似乎又依稀记起,前世的那一夜,自己也是亲眼瞧见了这般的一幕。自己,曾是这伏羲门的罪人,曾,也率领着无数暗黑门人,杀入了这座本该是如人间仙境一般的落雁峰。 ……是梦! 却,又如真真切切地发生过! 件件素洁的道袍,染上了鲜血,如同焦灼的烈焰,在这条石阶之上、松林之间、冷月之下,横七竖八地燃烧着。 所有人,几近没有一个活着。 那如临天穹的层层石阶,自上而下,殷红的血液不断流淌而来,从秦川的脚下,又继续往下方流淌,仿佛,流向中原的每一寸土地。 “不!” 秦川忽然一句自语。 造成这一切的,本该是自己,可是此时此刻,却变成了本因来阻止自己的慕紫涵。为何?为何会与那梦境截然相反?这一切的罪孽,不本应该是由自己来承担么?不能,绝不能,让紫涵承受自己曾经难以承受的结果! 不能! “……” 秦川猛然拾起脚步,便往山上奔去。 然而很快便察觉脚底丝毫也不得挪动,注目望去,便是见得,一个临死的伏羲弟子,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脚,把自己也当做了攻上山来的魔道之人。 他死死地拽住。 奋尽生命中的最后一口气息,也不让秦川踏出半步。 直至,他的生命走到尽头。 “紫涵!” 顿时,秦川竭力甩开了抓住自己的那具尸体,再也顾不得许多,没有真元,便用不知疲累的脚步,往着上山奔去,往着,自己不愿瞧见的结果…… 奔去! …… 寂灭天。 月下,谷长风的背影,显得愈加的清晰。 额间那缕飘飞的白发,与手中赤红如焰的吞吴仙剑,仿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分明是一股凌厉的杀意,片刻前从他的剑中一逝而过。 “……” 谷长风的眸中,流露出几分苦意。 他只看着,近在咫尺的落雁峰,眼睁睁陷入了一场浩劫之中。毁灭之火,烧遍了落雁峰上的一草一木,往日的圣迹,也都一一坍塌。那不知何时燃起的大火,从落雁峰开始,蔓延至整片伏羲山脉之中,遍野红光。 火气冲天! “咔擦!” 骤然,谷长风的身后,似乎传来一声碎裂之响。 只见得立于地上的鬼幽,那袭紫衣渐渐被火吞噬,而衣下的整个身躯,竟然离奇地破碎开来,随后,却是留下了满地污秽的黑色泥土。 这是为何? 难道鬼幽一直依靠这幅诡异的身躯而活,而又在此刻,生生在谷长风的剑下陨灭了吗?还有,他为何,总是千方百计来与谷长风死斗? ……那次,也是这般。 “这一剑,可出得畅快?” 忽而,谷长风本欲动身前往落雁峰的身躯,猛然一怔。耳畔,只传来这一声自虚空而来的质问。怀着恨意,如此厉声的一句质问。 握着吞吴的手,不由一紧。 “轰隆……” 霎时,只听得不断的响动,这寂灭天外的山体似乎不断地摇晃,脚底更是震颤不止。一具黑棺,突然在谷长风的眼前,缓缓地破土而出,伴随着鬼术特有诡异黑雾,彻底浮了上去。一声轻响,棺木忽然打开,迎在了谷长风的面前。 “……” 随即,谷长风面色一惊,再无举动。 第21章 孽债 寒风,更加的凛冽。n∈, “可认识,这棺中之人?” “我还未出世,便因这棺中之人成了一具鬼婴,足足三十年。正是在这山崖之下,我连同我的母亲,一同因为这棺中之人,粉身碎骨。” “你说,这般仇怨,我该与谁去寻?” 鬼幽的句句冷语,从虚空之中不断传来。 “……” 谷长风静静地立着,手中的吞吴,竟不知何时缓缓垂了下去。只听着鬼幽句句传来的话语,从他的耳中,渐渐,仿佛穿透了他的灵魂,直袭往心底被深深隐藏的地方。仿佛深藏多年的记忆,缓缓,尽数浮了上来。 风中,他额间的白发,更加凌乱。 伏羲一门静虚子,当年纵横中原叱咤群雄的谷长风,仿佛竟在这一刻,风华不再。他的眉间,浮上了几分憔悴,几分,难以言语的沧桑。 竟不知,何时…… 满头斑白! …… “掌门师伯,弟子心中执念已逝,这道,却又有何意义?” 谷长风立在山崖前,发出如此一句疑问。 数月以前,他本在这寂灭天外坠崖身亡。却不曾想,师门前辈们一番周折,却让他得以重生,在这本该亡故之地,看着崖上浮云遍野,怅然独思。 他不明白。 救回了他,又有何意义? 而他自己的道,又该,何去何从? “长风,我与你说个故事。” 身旁,玉虚子一声短叹,也与这个门中杰出的晚辈,一起遥望着苍茫的天际,想起了,他当年的故事。那时,也如这般的迷惘,不知何去何从。 “我玉虚一脉,本有两个传人。算起来,他也是你师叔。” 玉虚子想起往事,淡淡一笑: “他仅早我两日入门,我们一起修道、一起论天下风云、一起在这落雁峰上的每一个角落嬉戏游玩,我与他情同手足。但是后来,他一次下山历练,便再也没有回来。他犯下大错,被师父逐出师门,如今也不知下落。” “那,掌门真人可有去寻过他?” 听得玉虚子讲述,谷长风随即一问,心中也不由一紧。 “未曾。” “为何?” “因为尽管我与他情同手足,但除了他,我还拥有很多。洞虚师兄、金虚师弟、紫虚师妹、每一个同门修习的人们,还有,这伏羲门。” “长风明白了。” 闻言,谷长风应道一声,陷入了沉默。 他是这静虚一脉唯一的传人,他的肩上,还有许多重任。而且,除了那个已故的女子,这伏羲山上的每一个人,也依然爱着他,他,也爱这伏羲门。那不是他的一切,相反,这伏羲门,正是那“一切”中的一部分。 所谓执念,只不过,是坚持在困惑中而不愿出来。 “行千山,方为道。” 良久,玉虚子再道一声,“长风,你此刻明白,道的意义了吗?” “……” 谷长风没有回答,只看着崖下深渊,化为了一抹愁绪。 “所幸你修出了元神,洞虚师兄方才能以元神为引,重铸身躯,救回了你的性命。至于那个鬼谷的女子,你本不知她的底细,方才犯下错误,师门也不予追究了。如今她也坠崖而亡,此事,便让它翻过去吧,莫再怀于心中。” “是。” 谷长风依旧不多言语,只屈膝而跪,深深拜了下去。 心中最后一抹执念,也随着风,缓缓逝去,在那无人瞧见的地方,深深贮藏。 …… “那时她坠下山崖,已有了身孕?” 寂灭天外,静虚子紧紧凝视着身前那具开启的黑棺,面色愈加变得凄苦。在这阴邪鬼气漫天而来的气氛之下,竟忘了做出任何防备。 心中,一股剧烈的绞痛。 漫山遍野的火焰,燃烧着,月下,一切都化为了灰烬。 “你以为呢?!” 随即,鬼幽更显暴怒的沉声,毫无遗留地叱骂了出来。 只不过,这一回,不再只是回荡于虚空之中,而是在那黑棺之内,震颤着空气,一字一句地传到谷长风的耳中。此刻,只见得谷长风缓缓变得茫然的神色之中,那一对瞳孔,映出眼前的景象,那一具,悚怖的黑棺。 棺中,一具尸体,衣着伏羲样式的道袍。 ……却是,谷长风自己! “母亲自幼修习鬼术,身体孱弱,坠崖之后早已粉身碎骨。你倒不同,还留下了这一具躯壳,我本苦苦等着你来,可谁知,你竟在这落雁峰上重生而活,彻底遗忘了我母子二人。这般怨恨,我可是该与你来说?!” 再一句怒叱,迎着静虚子而去。 “……” 然而,静虚子却是没有言语,神色更苦。 手中的仙剑吞吴,随之脱手而出,直直地落下,插立在岩石之中。 当年,鬼幽的母亲本是鬼谷奇人魂殇游历所收的弟子,但因体质孱弱,渐有不支。她想效仿魂殇辅修道法固体之术,但因无门,便私自隐藏身份来了这落雁峰拜师修习。可谁知,她遇到了谷长风,不知不觉中,便与谷长风相恋。 心怀不轨,本已是大罪。 其后身份败露,伏羲门将她囚在了寂灭天中。随即魂殇为了门下弟子,大闹落雁峰,在这寂灭天外,惊起一场浩大的激战。 ……伏羲门与鬼谷恩怨,便是由此而来。 结果,因为不愿看到两方因此而大打出手,她与谷长风思量之下,便彼此紧紧相拥,二人双双跳下了山崖,以死,平息了这场争端。 “……” 可静虚子如何会想到,那时的她,居然已有了身孕。 又如何会想到,这腹中未出生的孩儿,便这般成了鬼婴,又在魂殇的传授之下,再度修习鬼术,以魂魄为生,成长为今日的鬼幽…… “当年,是我不该。” 良久,静虚子一句忏悔,不觉中,嗓音竟已有了几分嘶哑。 若是早知晓如此,他又如何会做出那般的决定?不仅丝毫也没有平息伏羲门与鬼谷的恩怨,更是,造成了如今这般的惨剧……数年前,伏羲门依然设法寻觅鬼谷,大肆出手;而此时此刻,那腹中的怨子,也来找他讨债了。 只恨,这天道弄人! …… “你一句不该,便完了么?!” 顷刻间,鬼幽再度大怒,那黑棺一下轰飞而散,鬼术之魂附于静虚子那一具将朽未朽的尸体之上,黑气大盛,朝着静虚子袭来。 他,要静虚子偿命! 让这个同时负了两个人的男子,悔不当初! “……” 静虚子依然静立,只看着,那诡异的黑雾宛若化作利刃,朝着他的喉间割来。恍惚之间,他竟想,不如就这般,偿还他当年犯下之错吧。 或许,他早就已经死了。 “轰!” 适时,一声轰鸣,自落雁峰上传来。 那伏羲门内仿佛无休无止的杀伐,依然还在继续。每一个留在山上的伏羲门人,还有天下心怀正义之士,还在以死相争,奋力守护着这也许是天下间最后一寸净土。最终,化为不屈的亡魂,化作了,漫山遍野殷红的血。 而未死之人,依然还在苦苦支撑,怀着心中那个信念。 ……他,还拥有更多。 “!” 静虚子恍然醒悟,眸中迷惘之色,瞬间消无。 “铛!” 猛然间,脚下插立的吞吴,如若被激活一般,发出一声颤鸣,眨眼间再度跃至了静虚子的手中。大乘境的道法真气,再一次弥漫开来,凌厉无比。 “往昔已逝,何必再去执着?!” 静虚子反声叱道,迎着鬼幽的攻势,反攻上去。自己就算偿还了孽债,却又有何意义?若是眼看伏羲门覆灭,岂不又是另一番罪孽? 道,从来不怀往昔,也从来不望将来。 只看当下! …… “轰隆隆……” 一声晴天霹雳,响彻了这片伏羲山脉,震颤了整个中原大地。 漆黑的夜色,仿佛在一瞬间,被悉数照得通明,一片惨白。只见得苍穹之上,不知何时雷云滚滚,却也绝非天象,乃是人为引导的可怕天罚之力。 狂风不息,天雷狂啸! 竟是一式前所未有之浩大的伏羲无上真法: 风雷怒! 以太极广场上的无极大殿为中心,草木松石、殿堂楼阁,尽数被呼啸不止的狂风拔地而起,掀入万尺高空,漆黑雷云之下,直被一股可怕的力量撕扯碎裂,漫天飘摇。无穷天道,在这一瞬间,仿佛只剩下暴戾的罚怒。 ……霹雳而下。 一直,持续了数息不止。 整座落雁峰,不断陷入光明与黑暗的交织之中,狂怒的雷声接踵而至,连续不断,不论正道魔道之人,皆被震得丝毫不敢妄动。 天罚之威! 碾压一切众生万物! “轰隆隆……” 直待最后一声雷鸣弱去,一切,方才彻底归于平息。 无人知晓,这一式惊天动地的风雷怒,究竟是何人施展,更不知是引天雷罚怒于何人。但这如临天道的煌煌之威,却令得人人无不是胆颤心惊,正道中人得此大振,反抗之势愈甚;而魔道中人,也无不是皆尽胆寒。 但,杀伐仍在继续。 并未因此一次异象,而有半刻的停息。 只见得雷云散去,苍茫天际,再度露出一轮圆月,惨白无光。寒风依旧呼号不止,吹在四处的枯枝败叶之间,吹在,遍地狼藉的废墟之上。 萧瑟、凄凉。 第22章 邪器 太极广场。 八方的青铜鼎炉,倾倒四处,一片狼藉。 只见周围原本宏伟肃穆的道家殿堂,尽数倒坍成了废墟,广场上的青石板,也大多碎裂损毁,露出新鲜的土壤,甚至满地焦灼,尽是黑烬。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 各门各派弟子的尸首,此刻遍地都是,其中也不乏有暗黑门人,但更多的,是被那方才的天雷所伤,彻底丢了性命。不必说,这太极广场之上,正是片刻之前那式风雷怒轰击的地方,只剩尸横遍野,触目惊心。 残留的黑烟,不住飘向夜空。 “……” 秦川立在这废墟之中,直有几分沉默。 凝神望去,见得遍地尸首之中,有两个特别之处。一边是被天雷轰击留下的尸身,白骨裸露,血肉横飞;另一边,甚至只留下了一团黑烬。 虽无法再看出是何人,但从气息,秦川依然分辨得出。 此时生生丧命于天雷怒下的,乃是前番落日峡害了无数天下人的厚土旗主玄冥,还有枯木旗成名多年的老魔噬心老祖。再从空气中残留的真元来看,还有素衣夫人和邓元伯,遭了致命之创,早已狼狈地逃遁而去。 “……是洞虚子么?” 秦川一句自语,不觉昂起头来,四下环望。 然而,洞虚子的身影未曾寻得,却是不由瞧见了那寂灭天的方向,似有声势浩大的争斗交锋,整个落雁峰,便只有那处,争斗最为激烈。 那里,是上官瑶闭关的地方…… “!” 忽然,秦川神情一滞,瞬间呆立了下来。 却是再也顾不得寂灭天,心中一沉,缓缓地转回了身来。 前方,一袭红衣、帝恨、还有那永远也无法忘怀的容颜。月色,映在那袭红衣之上,却如同,整片月色,都变得殷红起来。 血一般的殷红! 却不知,究竟,是谁染红了谁…… “紫涵。” 秦川一声呼唤,原本强硬的心,在这一瞬,迅速软了下来。 只见慕紫涵依然那般的面无神情,手中的帝恨,一股更加邪戾的气息不断传出,直冷冷地看着秦川。那对目光之中,瞧不出丝毫的情感,甚至,她眼前的男子,早已不在她的记忆之中。虽没有凝霜,空气,却更加的寒冷。 冷得,忘记了伤痛。 “紫……” “轰!” 秦川话未出口,突然之间,慕紫涵手中帝恨一扬,竟是毫不留情地向着秦川出手。一股黑气,瞬息之间呼啸而出,生生轰击到秦川的身上。 “嘭……” “嘭!” 眨眼间,秦川的整个身躯,没有丝毫防备之下,生生被击退数丈,直在那早已变成废墟的广场之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灰尘,再度漫起。 秦川倒在废墟之间,筋骨俱断,竟是再也爬不起来。 只紧紧地咬着牙,看着慕紫涵一步步,向着那落雁峰上继续行去。太极广场之上,穿过纯阳宫,走过论剑台,便到那座白塔,便到了,这伏羲山的顶峰。那处,是秦川记忆之中最不愿触及的地方…… “不要。” …… 寂灭天外。 “咻咻!” 一道真元凝作的金光,只犹如一条奇异的丝帛,在这空间中游窜不止,随着静虚子每一步奇妙无穷的身法,均在鬼幽的身躯四侧不断凝结而成。空气中道法与鬼术两股气息的碰撞,也是无比激烈,宛若撕裂了空间。 “轰……” “嘭!” 静虚子手执吞吴仙剑,寒风中衣袂飘飘。 他早已变得满头苍苍的白发,亦是随风而动,大乘境下玄妙无穷的道法真元,不断压制着每一次鬼幽的攻击,大有杀意纷扬之势。 只见得二人身躯游移不定,每每交锋,皆是惊天动地。 却是,两道一模一样的身躯。 唯独不同的,怕是只有那鬼幽附着的尸身之上,不断弥漫的无比浓郁的鬼术黑雾,以及,那与真正的静虚子截然不同的满头黑发了。 “轰!” 又一次交锋,静虚子似有败势,连连疾退,堪称稳住了身躯。 “?” 鬼幽一击得胜,本有戾色,然而瞬息之间,便又猛然大变。 只见得静虚子神色一定,那另一只手道印一结,随之鬼幽附着的静虚子尸身之外,密密麻麻的奇异金丝赫然而现,短短一瞬,便尽数牢牢地缚了上去,使鬼幽再也不得动弹。所有的鬼术气息,皆在这一瞬间,彻底消弭。 隐隐见得,八方之位,伏羲卦爻莫名闪现了一番。 竟是,不知何时设下的伏羲八卦阵! “呼!” 随即,一声尽是无奈的短叹,自静虚子口中发出。 那手中原本火光大盛、蕴含了无比凌厉的真元的仙剑吞吴,在一瞬间,也彻底地黯淡了去。随着这一声短叹,所有的杀意,荡然无存。 ……他怎忍心下得去手? “这式缚魂之术,本是你娘教给我的。” 静虚子淡淡地说道,心中,却不知是怎样的一种情绪。 “是她教你如何对付我的?!” 鬼幽一句嘶嚎,如同失去了理智,在那金丝束缚之下,竭力地挣扎,却又在挣扎之下愈加的动弹不得。他的生死,居然在此刻牢牢掌握在了静虚子的手中。 “不。” 静虚子再度一声短叹,“她教予我,是她怕有朝一日,她的魂魄因怨生恨,前来索我性命。只是未曾想到,最终来的,却是你。” “……” “你娘尚且放下了,你为何还放不下?” “休想……” “轰!” 突然之间,鬼幽一句怒叱还未彻底说出口,只见不知何处袭来一股暴戾的黑芒,眨眼不到,连同着静虚子未朽的尸身,彻彻底底地化成了灰烬。过往的恩怨,还未得到彻底的消解,便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毁得灰飞烟灭。 鬼幽的灵识,在这一瞬间,没有了。 连他未曾得到化解的怨恨,也一道,消弭在了三界之中。他本不该存在这世上的怨魂,如他出现时一般,突然地,都没有了…… “!” 顷刻间,静虚子面色一沉,竟是,浮起了几分可怕的目光。 无比的暴戾! …… “哈哈,你不忍杀,便由我来助你!” 一声邪魅的大笑,这寂灭天外,竟是出现了另外一人。却是陆空手执裂天破地,携带着疚疯黑幡,杀意猛烈地站在了静虚子的身前。 诡异的煞气,在他身旁不住地回旋。 如今借了上古圣器之威,他早已不是当年的陆空,方才无比随意的一击,便将束缚下的鬼幽生生地斩杀于裂天破地之下。如此可怕的力量,甚至面对着静虚子也再无半分忌惮,他卑微多年的灵魂,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大放。 “我道为何不见静虚子,原来,是躲到了此处。” “你该死。” 迎着陆空的狂笑,只有一句无比阴沉的话语,从静虚子口中发出。 “轰!” 眨眼不到,一股异常强盛的道法气息,赫然自静虚子体内爆涌而出,大乘境之下通灵天道之威的真元,直引得空气颤颤不止,如破苍穹。 外人只知静虚子修为不凡。 却无人料想得到,他的实力,竟还隐藏了如此之多! “不自量力。” 顿时,陆空依旧冷哼了一声,却丝毫没有畏惧之色。身形一动,那疚疯幡率先跃空而起,摄魂夺魄的诡异气息,一时蔓延而开;同时一对裂天破地铛铛作响,竟是在静虚子之前,主动发出了恐怖的攻势。 “铿……” 吞吴之上,一声剧烈的碰撞,激昂而起。 仅仅一次短兵交接,静虚子心中却是忽然一沉,连连疾退数步,不住平息体内翻涌的气血。眉目一凝,更是几分不可思议地看着陆空。 看着,那两件可怕的邪器。 不知何时,吞吴剑上蕴含南明火精的灼热红光,竟是稍稍黯去了几分。 “哈哈!” 见得此状,陆空狂妄之色更甚,眸中隐隐血光,不由显得更加的邪戾。谁能料到,世人敬畏、魔道恐惧的静虚子谷长风,此刻竟在他的剑下,支撑不过短短的一回合。那么,今日,便是到他陆空扬名之时了…… “杀了你谷长风,我陆空便能扬名立万了!” “轰!” 裂天破地之上,再一股浓郁的煞气激越而出,直向静虚子冲击而去。无人知晓,这毁天灭地一般的可怕力量,究竟是何来头? 但,却也无一人,敢与之正面相抗! “咻!” 静虚子身形一动,逍遥游竭力施展而出,避开那股袭来的力量。然而短短一瞬,所立的身后,疚疯幡也同时闪现而出,摄魂夺魄的阴邪之气,直往后脊不住侵袭而来。 “八荒归元!” 眨眼之间,只见静虚子面有几分狰狞,一手迅速结印,另一手吞吴横空奋力一挥。那暗含天道规则的道法真元与元神,瞬即发生玄妙的变化,竟引得周围空间逐渐扭曲,甚至疯狂地逆转。直如,生生劈开了一道裂缝! 昏天暗地,星月无光! 空间之术! “咔擦!” “……轰!” 霎时,那寂灭天一侧的某座山巅,竟是齐刷刷坍塌下来,落入山脉深谷,引起接连不断的轰隆之响。陆空的所有攻击,也在这一瞬间,尽数消无。 “咻!” 与此同时,静虚子身形再闪,已是立在了寂灭天紧闭的洞门之外。 竟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第23章 破虚 “休想踏入寂灭天半步!” 洞府之外,静虚子重整姿态,厉声一喝。 此时此刻,纵使敌人再如何强大,他却也无法再退一步了。这寂灭天中封印着什么,他比谁都要清楚,毁天灭地的洪荒妖兽、罪恶滔天的伏诛邪魔、还有伏羲门封存的邪器魔物,任何一样,都绝不能落入暗黑门的手中。 自古以来,为何伏羲门遭到魔教围攻次数最多、经受的劫难最大?除了那缥缈传言中的天外天,便是,这关系着天下存亡的寂灭天! 否则,伏羲将灭。 否则,天下将亡! 而静虚子,将要誓死守卫这里。只因,他是静虚子;他是这伏羲一门的掌教;他,从踏上了落雁峰的那一刻,便背负着这个使命。 更因,此时的寂灭天中,有他的徒儿…… “!” 然而,突然之间,静虚子却是面色大变。只见那陆空剑兵一扬,便觉一股可怕的力量牢牢抵在他的胸间,力比千钧,直压得丝毫也喘不过气来。 “圣物面前,终将,还是蝼蚁!” 随着陆空这一声戾笑,伴随着剧烈的响动…… 寂灭天,轰然大开! “轰!” 只听一声轰响,尘埃滚滚,静虚子的整个身躯,在那可怕的力量倾压之下,彻底地向后撞破那厚重的石门,连同塌落的巨石,飞入了洞中。整座山体,似都在隐隐晃动,无比深邃的洞中,带着黑暗,漫天的尘埃源源涌出。 伏羲山最后的坚守之地,在这一刻,破了。 破了! “哈哈哈!” 陆空再度大笑,面容已经彻底扭曲,无比的残戾。 他向前踏出了一步。 “轰!” 忽而,又是一阵恐怖的震颤,寂灭天洞顶的巨石又一次纷纷塌落下来,尘埃漫天,不同的却是,此刻那尘埃之中,似乎弥漫着一股奇妙的气息。与陆空手中的邪器截然不同,乃是道法之气,却又似乎,比道法更加的玄妙。 仿佛,凌驾于天道之上,一股沁透心脾的清心之气。 还有,依然震怖的罚怒之威! “……” 陆空的脚步,此刻,竟丝毫也挪不动半分。 只见得似有一道微妙的白光,白光之下,竟连那天际的北斗星辰,似都一瞬间清晰了几分。一道孤傲绝尘的白影,自尘埃之中,缓缓行出。 却,不着半点尘埃。 仿佛有奇异的光芒不断回荡在她的四周,尽管微妙得几乎无法瞧见,却竟是驱散了所有的黑暗,寂灭天中的每一石每一砾,全都看得真真切切。无比浓郁的天地灵气,自伏羲山的每一个角落游荡而来,尽数逶迤旋转。 天道之中,从未有人,可以做到这般程度。 即便是秦川的九曜琉璃盏,也从来没有如此汇聚过天地灵气。 可,上官瑶做到了。 此时此刻,只见得上官瑶面容一如既往的淡漠,从那洞中缓缓行出。她的气息,早已浑然大变,变得,几分彻悟,更加的,绝于尘世。 大乘? ……不,即便是大乘,也依然还在这天道规则之中。 从未有人见过,伏羲门千百年来,也从未有过这般气息之人。超出了天下人的认知,超脱了尘世的禁锢,甚至,超越了天道的规则。 从未有人知晓: 大乘之上,还有…… 破虚! …… 南疆。 “……” 济云道人、子隐先生、南柯宗主。 三个超脱于尘世的高人,短短的这一瞬间,皆是同时微微一怔。 仿佛都不经意朝着北方微微注目了片刻,那似乎是从伏羲山传来的一股的气息。他们一起察觉到了,有人,超脱了尘世的桎梏,领悟了天道的规则,突破到了,伏羲道法中更上一层,一个全新的境界。 ……破虚! “轰!” 眨眼之间,一阵刺眼的光芒在他三人中央赫然爆开,逼得短暂失神的三人纷纷退避数步。却是虚无镜,凭空出现在了虚空之中,散出诡异的黑芒。 镜光之下,穆痕同时显现出了身形,踏立空中。他手中的执念障,凝蓄着无比可怕的神秘力量,而无妄琴,也依然悬浮在他的身后,漫着诡秘的琴音。原本修为不济的他,此时此刻,竟倚着上古邪器,坚持到了现在。 ……竟还有着势均力敌之力! 他一声冷笑: “三位高人如此分神,可是小瞧我手中的圣器了?” 听得如此,三人皆是不得不回过了神来,子隐先生随之一句规劝: “无知后生,我劝你莫再执迷不悟,这邪物中隐藏的秘密,你可是真的知晓么?若再不知回头是岸,当心惹火烧身,更毁了这天下。” “哈哈!看来,你们还不知这力量的美妙。” 穆痕对着这般规劝仿佛嗤之以鼻,再笑了数声,目光依旧凝视着对面三人护佑之下的了绝大师,终是神情一戾,“既然如此,那便让你们瞧瞧,这上古圣器之中,究竟隐藏了什么样的力量!” “咻!” 话音刚落,又一件黑色之物,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星宿劫! “?!” 顿时,立于了绝身旁的无尘子面色大变,竟是眼睁睁看着虚空一阵无法琢磨的变化,诡异光芒闪耀不止,了绝,竟是生生被拉入了虚无空间之中。 “轰……” 再一阵轰鸣,在这南疆山路之上爆开。只见得手持悲怒的了绝,赫然被转移到了穆痕的下方,而穆痕面色残戾,手掌只往下方一阵吸取。霎时,了绝动弹不得,所有的生命和元神,皆被源源不断地抽离而出。 整个身躯,已然变得有些虚无缥缈。 没有痛苦,就这般,一点点消无于空气之中。 而此刻,只见得穆痕缓缓抬起的手掌之中,一把黑杖,同时在逐渐凝成,却正是,这上古八大邪器中的最后一件,悲怒。 “冥顽不灵!” 顷刻间,济云道人面色一沉,太极八卦阵瞬即凝结而出,但也仅仅只在短短的一瞬,便被无妄与执念障之力,彻底地压制了下去。同时子隐先生的终结一击也随着掌印冲击而出,但半途中,便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生生截了下来。 “铿……” 虚空之中,只回荡着这一声碰撞之音,久久不散。 竟是见得,穆痕的元神化身,手持裂天破地,赫然出现在了他的本体前方。无比强势的一击,黑气弥漫,将子隐先生的攻击彻底化解而去。 疚疯,不住旋转在他的周围。 “轰!” 紧接着,南柯宗主身后那一道明王虚影,也是双手成锤,直如陨石一般的两个充满毁天灭地的力量的巨拳,便这般生生砸在了穆痕化身之上。然而,这一击,竟然生生穿过了他的身躯,牢牢重击在南疆大地之上。 “轰隆隆……” 顿时地动山摇,直如天昏地暗。 然而,却对虚无镜下的穆痕,没有造成哪怕一丝伤害。 ……邪器之力,恐怖至此! “……” 随着方才如同地震一般的惊动缓缓弱去,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在一段宛如天外之音的颂禅声中,了绝的身躯,缓缓散入了虚空,他的最后一抹灵识,也在穆痕手中悲怒杖彻底凝成的那一刻,往生了释家信奉的西天极乐世界之中。 他的面容上,没有一丝痛苦。 唯一有的,可能只是最后一抹满是慈悲的苦意。 虚无、星宿劫、无妄、疚疯、执念障、悲怒、裂天破地。七件上古邪器,已然尽数掌握在了穆痕的手中,吞天蔽日的邪气,充斥着每一寸空间。 如同,无穷无尽的黑暗。 在眼前众人满是冰冷的目光之下,只见得穆痕依然面带邪笑,元神化身瞥了瞥手中的一对裂天破地,只淡淡地发出一声嘲笑: “看来,裂天破地在他人的手中,也并非能够裂天破地。” …… “铛!” 寂灭天外,天命古剑发出一声颤鸣,彻底消散于虚空。 随着贯穿在整个胸膛的真元玄剑散去,陆空失去了所有生机的躯壳,也化作了一团无色无影的灰烬,风中,缓缓地被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不死之声,终于,死了。 本以为凭着裂天破地,他便可以天下无敌,可他如何知晓,在破虚面前,他的一切野心抱负,都被碾压得干干净净。他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在上官瑶的剑下死去的。他临死之际都无法明白,什么,是破虚。 “……” 寒风彻骨,整个伏羲山,仿佛冷到了极致。 上官瑶立在这冷风之中,直看着不远处一片疮痍的落雁峰,还有眼下被大火焚灼的山脉丛林,原本的灼热之气,也在寒风中渐渐冰凉。 她明白,发生了什么。 ……师门,破了。 可她的心中,除了一抹悲悯之外,却并无别的情绪,神色依旧的淡漠,依旧的,看不出半分神色。废墟,可以再建;原本的伏羲门灭了,又会在后人的手中,诞生出新的伏羲门;可若是人都没了,那,便什么也没有了。 “师父,你说剑在心中,可剑,究竟是什么?” 上官瑶负手而立,问身后的静虚子道。 她感觉到了落雁峰上的那一股气息。此时伏羲山中的正邪纷争基本已经平息,唯有论剑台一处,还在做着最后的了结。 ……希望,那是了结。 听得上官瑶这一问,静虚子怅然地摇了摇头,只看着这瞧不见也摸不着的虚空之中,那里,消亡了太多太多,一切,都早已逝去。 他,早已无法回答。 第24章 如归 月色凄冷。○ 一轮巨大的圆月悬在半空,似乎染上了一层血色,天地之间,只有一片妖异的红。落雁峰上,四处俱是残垣断壁,早已不复昔日风华。 直如一个梦境! “咻” 一道疾光飞来,叶秋奇迅速落在了一片废墟的太极广场之上,片刻不到,已是生生呆滞了下来。若非收到他叶家驻守落雁峰的人传去消息,他才急匆匆地赶来,可是,见到的,却是如此一副景象。他,还是来晚了。 他何时见过,伏羲门有如此凄凉之景? “你来了。” 见得叶秋奇,一侧也是方才赶来的柳沉烟,嗓音低沉地打了一声招呼。她的身旁,还有一同前来的罗狼,也是一般的咬唇不语。 正是受了罗狼之托,她才决定带罗狼来伏羲山寻找秦川。 可若是知晓如此,那时,她是绝计不会让秦川前来的。眼下伏羲门除了外出的弟子免于一难,已然几近覆灭,而秦川,也瞧不见丝毫踪影。 究竟,发生了什么? “呼……” 叶秋奇一声长叹,目光不觉朝着落雁峰上瞧去: “跟我来!” …… 论剑台。 这个在秦川内心深处的记忆之中,亲手屠杀玉虚子的地方,此刻,也依然是那般的场景。一个全身被缚的长者,束手就擒地在另一人的剑下,等待着命运的宣判。只不过,被缚之人,变成了洞虚子;而执剑之人,是慕紫涵。 冷风,不知何时止下了。 但,寒意依旧。 “昔年在梨园之中,我与玉虚、金虚二位师弟,亲自诛杀修魔叛门的弟子。那个人,是你的父亲。此事天地为证,今日,我亦无从辩解。” “你可后悔?” “未曾。” 洞虚子泰然自若,心如古井。甚至在慕紫涵的攻势之下,他便未曾做出过多的抵抗,或许,今时今日,他从早便已预料到了。 但,他不后悔。 “是非对错,只留待后人评价。但自那件事后,我便潜心思索,隐居三十余年,仍苦不得解。我以门规正道杀于魔逆,未错;而你以杀父之仇再杀于我,也未有错。如此,若杀我能解你心中之恨,我亦无怨。” “此段恩怨,我已诉告于梵音寺了音大师,心惑早已得解。” 慕紫涵淡淡地说道,仿佛在这一瞬间,她自入魔以来便冷血无情的眸中,终于露出了几分情感。只不过,手中帝恨,依然长指于洞虚子喉间。 依然,锁着洞虚子的命脉。 她道: “我依然要杀你,为了另一件事。” “若杀我能解你另一惑,我仍然无悔。” 洞虚子依旧淡然笑道。在这论剑台上,以论剑之名,似乎,在他一生的道途之中,终于领悟了最终的大道。尽管,即将复出的代价,是他的性命。 “铛……” 一声剑鸣,划破了长空。 回荡在这落雁峰顶,宛若许久不散。 慕紫涵手中帝恨扬了起来,变回了冷血无情的模样。只看着,洞虚子那件白袍,带着如归般的淡然,在她的眼前缓缓倾倒。这位名传千古的宗师人物,在这一刻,在帝恨剑下,走完了他的一声,如此的,无怨无悔。 “嘭!” 洞虚子,倒了下去。鲜血,再度染红了血色。 然而,慕紫涵的神色,却也在这一瞬间,浮起了几分别样的情绪。却是在洞虚子倒下后,另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秦川。 “……” 此刻,秦川立在那论剑台下,亲眼瞧见了这一幕。 “紫涵……” 又一声淡淡的呼唤,秦川的心中,竟是无比的绞痛。他最不愿瞧见的一幕,已然,眼睁睁发生在了他的眼前。一如前世之时的他自己,在罪孽这条路上,走得越来越远,而终将,会使得脆弱不堪的心中,越来越苦。 他,不愿看到慕紫涵的苦。 也不愿看到,这滔天的罪孽,重蹈覆辙。 “回头吧。” “……” 仅仅一眼。秦川无法知晓,慕紫涵的这一个眼神之中,包含了许多复杂的情感,可就在这一眼下,慕紫涵再度转身离去,丝毫也不愿看到秦川。 一袭红衣,月下迅速升起,远离而去。 “紫涵!” 猛然,秦川一句高呼,却是再也不想错过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的机会,所有的灵念,加之元神之力,全都灌注到了丹田之中。只看着落雁峰顶,慕紫涵离去的方向,死死地咬住双唇。一抹鲜红,瞬间溢了出来。 不久之前,自己曾说带她回家; 当年,自己曾许下承诺,定带她脱离苦海; 那时弥留之际,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乃是最终的夙愿。 ……那么,就在这一刻,彻彻底底地做出一个了结吧! “啊!” 一声竭力的嘶嚎,自秦川的口中发出。那丹田之中,血晶灵核剧烈地颤抖不止,仙魔两道相融的真元,宛若起伏的浪潮,不住冲击着外层的封印。一条条青筋,赫然显露在秦川的额头之上,唇角的鲜血,更加的浓。 突破吧,突破吧…… “轰!” 终于在秦川耗费了所有的气力之后,竟是凭着无比强大的意志,将半月施下的那个封印彻底破除了去。心魔绝情巅峰之境的真元,疯狂涌出。 一股邪煞中带着玄妙的气息,轰然扩散开来。 同一瞬间,海量涌出的真元,顺从着秦川的指引,虚空之中九宫卦爻闪烁不止,光影攒动,直若扭曲了月色。却是,迅速地吞噬着空间,牢牢阻隔了慕紫涵离去的道路。在落雁峰的山巅,将二人禁锢在了九宫之内。 虚空飘渺,竟仿佛,一个似曾相识的梦境。 月色朦胧,染血一般,吹来无比的腥气。 旧梦。 …… “紫涵,你错了。” 秦川手执龙脊,伫立在慕紫涵的身前。 经历了诸多种种,这一刻,秦川不打算再能唤醒当初的紫涵。甚至,就在片刻之前,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或许,这才是当初的归途。 “出招吧。” 慕紫涵回过身来,只淡淡地道了这一句。 她似乎已变得早已不认识秦川了。 也或许,此刻在她的眼中,已经看到了当年京州城中初遇的小川,可是,她的内心之中,也早已知晓,她已经无法回头了。一如当初的秦川,面对着遍地哀歌的落雁峰,已经走到了罪孽的深渊,宁愿,选择了遗忘。 ……遗忘心中的人儿。 唯有,出招! 也许,是秦川杀了她,结束了她的罪孽; 也许,是她杀了秦川,却依然,结束了她的罪孽。 “轰!” 瞬息之间,一股暴戾的杀意漫天而起,从这落雁峰上最后一处战场,扩散到了伏羲山的每一个角落。生与死的交锋,在这旧梦之地,再度上演。 “铿!” “咻!” “嘭!” 秦川不知慕紫涵何处习来这般诡异的法门,但随着一次次的交锋,在属于自己的九宫领域之中,却也渐渐摸清了慕紫涵的套路。也或许,是因为这天下之间,只有他自己,只有当年的小川,才是最了解慕紫涵的人。 ……那么,是不是,慕紫涵也了解秦川呢? “铛……” 龙脊与帝恨剧烈相撞,直激出一声惊天的颤鸣。 忽然之间,九宫之内,秦川一道化身忽现而出,趁着慕紫涵败退调息之际,竟是成功牢牢握住了对方的脉门,一手,紧紧扣在了手腕之上。 短暂的失神,秦川并未来得及思考许多。 “咻!” 只竭力运出真元,随之慕紫涵手中帝恨,被直直抛飞而出,天际划过一条弧线,彻底脱离了慕紫涵的手掌。一式凭虚御风,秦川自后死死抱住了慕紫涵,依旧死死地扣在对方的脉门之上,奋尽所有的力量,如何也不放开。 “轰!” 这一瞬,九宫八卦阵,彻底溃散。 只有那凄冷的月色,黯去了所有的血红,映在二人的身上,在这落雁峰巅抛出一道长长的倒影。却仿佛,二人真正紧紧地拥在了一起。 那抛飞而出的帝恨,仿佛,便是慕紫涵身负的罪孽。 此刻,已经远远离开了她。 ……尽管知晓绝不可能如此,但,此刻秦川只这般认为了。 雪花,缓缓飘了下来,这早已冷到了极致的伏羲山脉,终于,在这一刻,落起了漫天的白雪。月色依然,白雪翩飞,竟是与秦川记忆中的那一幕,一模一样。可笑,这天道无情,竟连这般境况,也要直触秦川心中的痛楚。 “铛!” 一支龙脊,随着高举的手臂,高高扬起。秦川的面上,居然也浮上了一抹如归般的笑容;而慕紫涵,却是怔住了,直若,一抹惊恐。 秦川,想…… “嗤……” 依然只有这一声,天地寂寥,万籁俱静。 慕紫涵的身形缓缓地倾倒,一袭本就鲜艳的红衣,渐渐被血染透,更加的鲜红,更加地触动秦川心中的痛楚。这一刻,笑了,泛起浅浅的酒窝。 依然是那般的美。 “紫涵……” 秦川神情凝滞,嗓音沙哑,眼眸之中,渐渐被空洞所替代。就在方才,手中龙脊本可以一同贯穿二人的身躯,了结二人本不应该的这一世。可,就在贯穿了慕紫涵心脏的那一刻,她,却不知何处来的力量,彻底推开了秦川。 依然,与那时一般的结果。 秦川,杀了慕紫涵! 又一次…… 这天道无情,辗转二人两世,却还是要安排这般的结局么?命者,数也,天下间,却无论何人、无论许久、无论如何挣扎,却也逃不过么? 这,就是天道! 这,就是凌驾于所有道之上的,无情天道! 一抹伤痛,转瞬之间袭入了秦川的心中,万念俱灰。 却是比那一次,更加的痛。 心魔的第三阶,尘劫,在这一刻,在这般一模一样的境况之下,在秦川的万念俱灰之中,降临了。秦川始终不愿突破的绝尘之劫,还是突破了。 转瞬之间,一股极寒之气从秦川的丹田之中暴涌而出,流遍了全身的每一寸经脉,又彻底地爆发出来,笼罩在整个落雁峰顶,阴邪中带着无比暴戾的气息,疯狂地席卷而开。那萧索的月色,不知何时,更加黯淡了几分。 “啊……” 却只有秦川一句痛彻心扉的嘶嚎,传至每一个人的心中。 回荡在,凄凉的天地之间。 又,无比卑微地,消匿于天道轮回之中。 第01章 厮守 第一章 厮守 混沌。☆→, 道说:混沌生阴阳,终成大千世界。 而阴阳交融,返于混沌之中,却又是怎样的一方天地? 佛说因果循坏,善恶终有根源。可谁又说得明白,这一日伏羲门的覆亡,是何时种下的因、如何得到的果?哪里,又是这一切的根源? 不过造化而已。 …… 大雪纷飞。 伏羲山一战,在这雪中,彻底落幕。 留守落雁峰的伏羲门人、以及中原各宗门来者,几乎尽数丧命,混杂着同样不少的暗黑门人,尸体横遍了整个落雁峰,硝烟弥漫,血染长空。为数不多的生还者,直有几分茫然地立在废墟之间,徒然悲叹。 只看着,大雪将这一切,覆于苍茫之中。 归于,天道无情的运转。 论剑台上,洞虚子怀着淡然,陨落仙逝。而在他的身旁,数人止步伫立,却是看着那峰顶的一幕,久久不语。 上官瑶、叶秋奇、柳沉烟、还有带着阿罗叶命令前来的罗狼。 均是,沉默着。 沉默着…… 雪中,迷离的月下,秦川抱着慕紫涵渐渐冰凉的躯体,眼神空洞,如曾经的那一次迷失,彻彻底底地陷入了沉沦。他们知道,一直以来,秦川心中最难割舍的执念,便是这个自济云观分别以来就再也未曾同行过的慕紫涵。 若非慕紫涵,秦川不会上落雁峰; 若非慕紫涵,秦川不会在那云梦泽与上官瑶分别; 若非慕紫涵,秦川不会在孔陵之中,与师门了断、与天下为敌; 若非慕紫涵,秦川不会变成如今的这般。她死了;而他,则陷入了那万劫不复之地,了断尘缘,连心中的其他执念,也一同烟消云散。 万念俱灰。 也许,这才是天下间莫大的悲哀。 也许,这才是天下间最大的劫难。 天道之劫! …… 宛若一个梦。 依旧这般的大雪纷飞,连寒冷也不自知。 京州城南的废弃旧宅之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正费力地抱起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无比艰难地将其抱入了屋内。她本想松开片刻,去将那寒风呼啸下的门关紧,却因怀中男孩的声声呢喃,放弃了如此打算。 破旧的门扉,直被风吹得嘎吱作响。 “紫涵姐姐。” 男孩一直处于迷糊之中,通红的脸颊,在雪月之中,仍是那般的滚烫。小川自从经历了那夜的大劫之后,便染了大病,久治不愈。 他以为,这是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了。 “小川,姐姐在,姐姐不走。” 被唤作“紫涵”的女子紧紧地拥着小川,却越加的发觉,小川的身体已是越来越烫。她还不知道,生病发烧可以烫到这般的程度。 ……这,真的是发烧么? 然而,在紫涵抱紧了小川之后,小川却是一阵无力的推搡,企图把紫涵退离自己的身边。尽管他也有几分不舍,但他知道,他就快要死了。他本是一个逃难的乞儿,或许,他本就该在北原的瘟疫之中,结束了他的生命。 遇到紫涵,他已经满足了。 唯一的遗憾,或许就是未曾想起城隍庙的那个约定。 “姐姐,你走吧,莫要管我了。” “胡说!姐姐既然将你捡了回来,又如何会弃你不顾。” 紫涵啐了一声,说着,却是才发现,小川已经在她的怀中沉睡了过去。紫涵笑了笑,却又在一瞬间后,浮起了几分担忧的神色。 她知道,这样下去,也许小川真的会死。 想着,缓缓地,她将小川放在了草堆之上,轻轻地出了屋。关上房门,迎面呼号的寒风不住袭来,打在她的脸上,却也阻不住她的脚步。 雪中,留下一排脚印。 又被大雪所覆。 …… 伏羲山的大雪,三日未止。 因为这般险恶的天气,落雁峰的残局都还未收拾完毕,不少得知消息归来的外出弟子,只能看着那纷纷的大雪,将一切覆于雪下。 直若,一场葬礼。 藏经阁。 整座阁楼,被大火焚尽了一半,砖瓦横飞,阁中的书册典籍,也撒满了遍地,无人收拾。上官瑶就立在这阁楼之中,一侧露天的门梁砖木,却堪堪为她避了风雪。只见得一袭白衣,风中不住地飘摇,仿佛带走了思绪。 自慕紫涵死后,秦川,已经沉沦三日了。 就在那落雁峰巅,他紧紧地抱住慕紫涵的尸身,不让其沾染到一片风雪。而他整个人,几乎已被白雪所覆,直如一座雕塑,久久不动。 除此之外,狂暴残戾的心魔之气,也一直笼罩整座山巅。 三日以来,尚无一人敢靠近! “师姐!” 忽而,一声呼唤,打断了上官瑶的沉思。却是唐思贤从那雪中行来,走到了上官瑶的身前,只听他颇有一些怒意,更是有些无可奈何: “那秦川突然下山来,霸占了纯阳宫。我道家圣地,岂容他人玷污,如此,我们几个守山弟子便想去驱他出来,结果全都被他所杀。掌教真人此刻闭在凌云阁中,我们不敢叨扰,所以想请师姐为我们主持公道……” “住嘴!” 上官瑶一声喝斥,打断了唐思贤。 对于唐思贤此刻涨得通红的脸,上官瑶一眼也没有瞧,只依然注目在那满地散乱的典籍之间。默然了片刻,方才平淡地说道: “你先去禀报师父,我稍候便来。” “是。” 唐思贤应道,刚得师姐喝斥,也不敢再待,迅速出了阁去。 然而,随即上官瑶却是忽然躬下了身,拾起一本陈旧的书册。也并非是何道家典籍,仅仅只是济云观的一些记载名录,被风撕开了几页。 恰好露出了,徐道士的名讳。 …… 大雪过后,京州迎来了晴朗的天气。 城郊小道。 “紫涵姐姐,你真要去那通州修道呀?” 小川被紫涵一手拉着,走在林荫之上。他的大病,在立春的那一天便已经彻底痊愈了,开春时节,大病初愈,却是听到了紫涵的这个消息。 “嗯。” 紫涵应道,回身来看了小川几眼: “那时我外出为你求医,求了许多人他们都不愿冒雪出诊,只有城北的徐天师看我们可怜,方才应了下来。你的病,便是他给瞧好的。此番我带你去见天师,你可要礼貌一些,若能求他带你与我前去,那便最好不过了。” “哦。” 小川颇为乖巧地应道,不再言语。 行了许久,已经见得那城北竹林的一处亭间,已经有一个老道士在候着。小川本以为这些个天师之流,都是干着骗人的勾当,与他乞讨无异。 不过这一回,既然对方瞧好了自己的病,又有紫涵的叮嘱,他也不敢放肆,只被紫涵领着,一起走到那徐天师面前,跪地扣了三拜大礼。 尽管如此,小川还是不太喜欢这个徐天师。 “什么?!” 只听得到了紫涵的恳求之后,那徐老道嗓音尖锐地叱了一声,随之大大咧咧地骂道,“你当我济云观是那梵音寺的善堂呢?我带你去修行,乃是看你根骨不错德行尚佳,可是带他去,这一天天吃的用的,谁来负担?!” “我还不愿去呢。” 此时,小川独自坐在竹林中的青石上,远远看着徐老道叱骂自己的紫涵姐姐,便不禁嘟囔了一句。当然,也不敢让他们听到,只在心中十分的不悦。 不知为何,小川的心中,便对那一身道服十分的不喜欢。 还有,那股让他不舒服的气息。 此时的他,还说不出、也不明白那是什么。 一直过了很久。 小川一直静坐在林间,看风吹着竹叶,沙沙作响,还伴随着潺潺的流水之声,他喜欢极了。相比于紫涵说的修道,他觉得,这般闲逸的生活,才是他最想要的。之前远远听得他们说的那什么济云观伏羲门,小川也曾在以前听说过,每一个流传的人,无不是心生向往。当然,小川依然觉得,那是个骗人的勾当。 ……就像现在的徐老道。 “那便如此说定了!带那小子去可以,住的便不算了,但其间在济云观吃的用的,我都只给你一个人的份,他是死是活,你自己想办法。” 徐老道的又一声尖锐叫骂,传到了小川的耳中。 小川昂起头来。 只见得紫涵立在原地连连鞠躬道谢,而那徐老道在约定了出发时日之后,便一边继续叫骂着,持着算命解卦的骗人幌子,大摇大摆地去了。 “姐姐,我们为什么要去修道?” 夕阳时分,小川依旧让紫涵牵着,一齐向着他们的小屋行去。 “因为,我爹以前便是修道的,后来,不知为何死了。” 紫涵淡淡地回道,仿佛想起了难过的往事,心情直有一些低落。当然,她还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她原本拥有的一切,便全都没有了。她只想着,也要走父亲曾经走过的那一条路,兴许,能够知道当年的事情。 而修道之门,最著名的,便是这伏羲门。 “紫涵姐姐……” 见得紫涵忽有怅然之状,小川也懂事地不再细问,只仍由紫涵紧紧地拉着,感受那掌间不断传来的温暖,传到了,他原本冰凉的心中。 “姐姐,我知道,你带我去通州,要吃很大的苦。待我长大了,我定会报答于你,今生今世,只要我有能力,便不会再让你吃任何一点苦。” 小川忽然说道。 闻言,紫涵稍稍停了下来,看着小川此刻如此坚定的神色。 随即,浅浅笑了一笑。 如此甜美! 第02章 相依 第二章 相依 纷乱下的中原,似有一些压抑的气氛。◇↓, 通州,紫城。 大雪将消,紫城之中稍稍恢复了几分生气,街上也渐有行人来往了,只远远见得,不远方巍峨险峻的伏羲山脉,似还覆在厚厚的白雪之中。 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不久前的夜里,分明听得到那伏羲山中传来无比的惊动,似还起了大火,若非及时下起了雪,险些都蔓延到了这山脉之外。中原的动乱,时至今日,已经传到天下间每一个人的耳中了。 他们只盼着,迎来动乱平息的那一天。 也有人坚信不疑着,天道有常,那一天,终将会到来的。 雪后的街道,缓缓出现了一个男子。不少人注目而去,只见得这名男子气质非凡,不似这通州人士,甚至也绝不是济云观中不远前来的弟子。 像是,从中州来的贵人。 他们当然不知,他们正在品头论足的,正是安阳叶家的家主: 叶秋奇。 “想想,倒也有许多年未来了。” 看着紫城中有些熟悉而有些又不熟悉的景象,叶秋奇一声淡笑,自语了一声。曾经,他的一生……不,他们的一生,便是在这小小的紫城中开始的。 ……从这里,开始了他们各自波澜壮阔的人生。 这一天,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 艳阳高照,无限春光。 这是紫涵带着小川来到紫城的第二个月了。 太平盛世,人们总是无比忙碌的。不知从何时起,紫城中的人们,发现了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姑娘,年纪不大,似是在那城外济云观中修行。每逢闲暇,便总见得,那个姑娘也在这城中忙碌,帮人做杂活换些碎银。 倒也奇怪,那济云观中衣食无忧,她这般又是为何? 而她不知道的是,每每她出观忙活,便总有一个瘦小的身影悄悄跟着她,她做什么,他便在远处瞧着。看着那道背影,他的心中,就愈加的坚定。 ……可是,此时的他,根本做不了什么。 “放开紫涵师姐!” 这一日,因为见得紫涵在城中受了欺辱,小川便再也忍不住,也不理会事后是否要被责骂,却是冲将上去,死死地咬住那霸道雇主的手腕。 鲜血,就这般淋漓地淌了下来。 触目惊心! 人们不知哪里来的这个小疯子,但围观的人却是越来越多。唯有紫涵手足无措地站在人群之中,无比焦急地朝着小川呼喊: “小川,快住手!” “找死!” 此刻,那被咬住的汉子勃然大怒,虽被咬出了血,但区区一个弱小孩童又岂是他的对手。只见他大臂一挥,竟是将小川生生甩开了很远,直跌倒在摊位之上,几乎摔了个半死。如此还不罢休,抄起袖子,他便是冲将上去。 此人乃是紫城中难缠的恶霸,岂会受此屈辱? “……” 然而,短短的一瞬间,竟是见得,他忽然止下了脚步。 汉子的眼中,不知为何,居然一瞬间浮起了几分惊恐。他只看着从地上爬起的孩童,小川削瘦的脸上,那一对瞳孔之中,竟露出了无比可怕的目光。 堂堂七尺汉子,却被这般深深地震慑! “你该死!” 只有一句无比阴沉的话语,从小川的口中传出,人群喧闹,倒也听不真切。可是此刻,在小川的身体之中,却是一股诡异的气息,从丹田传到了他身体的每一个地方。凶恶邪戾的目光,直若将把眼前的汉子生吞活剥。 小川的心中,只有这一阵连他自己都感到可怕的念头。 ……心魔! “你个小灾星,我说如何寻不见你,竟是溜出观来了!” 忽而,一声尖锐的叫骂,在人群之中升起。不知何时那徐老道竟也出现在了此处,只见他在小川的身后一下将小川拎了起来,随即破口大骂。 原来,这小疯子也是济云观的么? 众人一时大惑,那汉子也回过神来,不理会方才一瞬间的错觉,只看着此刻被徐老道拎住的小川,虽也依然怒气冲冲,但显然没有方才那般放肆了。莫说在这紫城,就是放在中原之中,不论是何人物,都要给上济云观几分面子。 想着,他也不再与小川计较,只转眼看着徐老道: “老徐,你瞧我这手,便是被你济云观的人咬的,你可是要赔些药钱?” “你跟我讨药钱?!” 闻言,徐老道再度一声叫骂,与此同时,依然紧紧地拽着小川。无人知晓,此刻正有一股亲和之力传入小川的身躯之中,如同竭力压制着什么。 方才那股古怪的感觉,竟是突然消失了…… 小川的心中,只有这般疑惑不解。 “师父,药钱弟子来赔便是。对不起,对不起……” 此刻,原本手足无措的紫涵终是慌忙站了出来,无比怜惜地看着方才摔得半死的小川,一面向徐老道求情,一面又对那汉子连连赔不是。 这一日的纠纷,方才如此平息下去。 …… 济云观。 叶秋奇的到来,惊动了观中所有人。 如今的代观主、以及所有的长老,几乎尽数前来迎接。一面,叶秋奇是这济云观出去的伏羲门佼佼弟子,一面,又是安阳叶家无比尊贵的家主。 不过,对于这些,叶秋奇也只是一笑而过。 匆匆与众人照过面,连那当初与苏小妍定情的地方也未去怀旧,便独自来到了当年秦川的屋中。并非是他想来此,而是如今秦川陷入沉沦,迷失了自我,直若行之将死,他们众人,不得不四处寻找能够唤醒秦川的办法。 昔日相识至今的知交,他岂忍心看着秦川这样下去? 而若要解去秦川的心结,或许,得先知晓秦川与慕紫涵的过去。 “吱呀……” 多年紧闭的屋门被缓缓推开,叶秋奇走了进去,一切,没有多少改变。墙上的字画、案上的书籍、甚至当年叶秋奇时常躺卧的椅子,都没有丝毫挪动。 只是,他不知,那时他踏入此屋之前发生的事情。 “嗯?” 忽然,叶秋奇眉目一凝,缓缓掀开了那墙上的字画。随即短短的一瞬间,眸中便是浮起了一抹震惊之色,久久也说不出话来。 只见得,那字画掩盖之下,墙壁之上,竟是一排排触目惊心的指痕,墙泥被生生抠下,甚至还嵌有些许血色。有的颇为久远,指印尚小,像是幼年时候留下的;而有的明显只发生在数年之前,兴许,还是在认识了叶秋奇之后。 这是…… 原来,秦川身怀心魔之种,修习道法之时,时常心魔错乱,痛苦不堪。那些指痕,便是在挣扎痛楚之时,手抓墙壁所留下的。 “呼……” 一声长舒缓缓自叶秋奇口中发出。 他分明感受到了,那时秦川所承受的莫大痛苦。 …… 墙上那副道祖出关图,是前人留下的。 对于这些,小川并没有半分的兴趣,不过也无人知晓,他是从何处翻来、又如何想到挂在床头的墙壁上的。紫涵忙于修行,也从未问过。 “师姐,我可不可以不要修道了?” 小川坐在床上,问着眼前的紫涵道。 如今距离来这济云观,已经过去了三年。当初的那件事后,他们的事情得到了观中长老的注意,明长老得知后,担心再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便不再克扣小川的口粮,反而对紫涵愈加的照顾,比那徐老道还要看重于紫涵。 如此,紫涵倒也能够一心放在了修行之上,成果显著。 济云观,也把她当做了重点培养的对象。 可是,这个时候,小川却是想放弃了修行。他本来就无多少兴趣,在这观中也无人瞧得起他,更是因为当年那件事有些怕他。他简直无聊得紧。 而且,最主要的…… “怎么了?” 方才还在说着落雁峰内门的事情,听得小川突然的这一句,紫涵微微一怔,便是问起了来由。她原本还想着,将小川也带上落雁峰。 “我听你的嘱咐,夜夜都将长老传授的心法温习一遍,一点也没有偷懒。可是每每到夜中,我便头疼得难受。师姐,我有些受不了了。” 小川委屈地回答道。 “莫不是那时的病又犯了?” 闻言,紫涵心中一紧,急忙一手探上小川的额头。不过此刻的她,又如何懂得医道,只察觉并非发烧,便抿了抿唇,忧虑地道: “明日我带你去城中找大夫瞧瞧,莫要担心了。” “哦。” “你若不好好修行,待师姐去了落雁峰,你岂不是要一个人留在这里?所以听师姐的,好好功课,与师姐一同前去,才有人照顾你。” “嗯。我一定听师姐的。” 小川又应了一句,可神色之中,依然还有几分惧怕。 ……就是惧怕! 那夜里无比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三年,若非因为紫涵的叮嘱,他早便放弃了。想着,小川忽而想起了当初为自己治好病的徐老道,虽然此刻依然对那老骗子不喜,但在痛苦的折磨面前,小川,已是顾不得许多了。 “师姐!” 他忽然叫住了紫涵,却听他道: “能不能,再让徐师父来为我瞧病?” 闻言,紫涵微微一怔,显然,对于徐天师,尽管心中尊重,但她也依然如小川一般,是害怕与那疯疯癫癫的老道士打交道的。 不过…… “好。为了小川,师姐再去求求徐师父。” 第03章 先知 第三章 先知 济云观往北数里。…≦頂點小說, 伏羲山脉边缘的某座山脚下,落着一座孤坟。 “这里,便是徐道士的墓了。” 在一名长老的亲自带领之下,叶秋奇来到这处坟前。那徐老道他当年也曾有耳闻,乃是济云观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道士,挂着伏羲门弟子的身份,时常外出游历以算命解卦赚钱,为人刁钻,以一身臭脾气在这紫城之中闻名。 当然,那所谓的算命解卦,是否骗人的勾当,倒不得而知了。 不过在叶秋奇进济云观修行的两年之前,此人便已寿满仙逝,依照遗嘱被葬在了此地。在紫城之中,还留下了不少笑谈,算个风云人物。 一眼望去,这墓冢临山而建,却是风水极佳。 “诶?” 忽而,叶秋奇微微一疑,却道,“这山脚一处乃伏羲山灵脉之根,师门历来不允许建造陵冢,那徐道士,是如何得到许可葬在此地的?” “这……我倒是不知了。” 那长老听言,也微有不解,“不过传闻那时老观主曾来过,亲自瞧着下的葬,我们无人敢反对,落雁峰上也从来没有人下来责问过。” “……” 随即,叶秋奇凝了凝神,朝着那墓中瞧去。 然而,紧接着,便又是微微骇然: 竟是,一座空墓! …… 伏羲修道之门,在葬礼之上,一向从简。 徐老道仙逝的消息,都还未传遍紫城,便在这山脚之下入葬了。是日,正值清明,暮雨霏霏,天空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什么也看不真切。 隐约只见得,两人在那墓前吊唁。 “也许不是徐师父,我们还在那京州城中乞讨。” 紫涵立在墓前,淡淡自语道。如今的她,早已出落得成熟大方,因为修行精湛,又品德兼优,在这紫城中已然小有名气,听闻落雁峰上的高人们,也都知晓了她的名字。不过比起她来,小川倒是没有过多的变化。 虽也长至了当年紫涵那般的年纪,如今更是与紫涵一般身高,但依然沉默寡言,性情孤僻。此刻跪在墓前,再一次,对徐老道拜了三拜。 他也仍然对这老道士不喜。 但他也明白,这徐老道于他有恩,这三拜,乃是理所应当的。 恩怨分明。 或许从这时起,小川便已经知晓了。 “回去吧。” 随着紫涵一声低语,朦胧细雨中,二人又一同撑着伞,缓缓回了济云观。这一场景,仿佛与那年京州城郊的林间小道上,一模一样。 ……从未变过! 二人走后,雨幕之中,又出现了另外二人。 “你将他带上这条路,可又是你说的天道?” 细雨纷纷,只见济云道人负手立在孤坟外的某处山岗上。 迎面望去,雨幕中伏羲山巍峨的山脉,灵气纷涌,似如百川交汇,却仿佛都汇在了眼前的一个点上。而那座孤坟,便恰好立在此处,将灵脉生生阻隔,使之丝毫也不得外泄。相比之前,此刻的伏羲山,就如同一个温润的摇篮。 势必,培育出无数惊才绝艳的佼佼之辈。 旷古烁今! “不知。” 良久,方才有一声短叹,回答了济云道人。 却见得,济云道人的身旁,一道巍然的背影,与他齐肩并立。依然望着那巍峨群山,只不过不同的是,他还看到了群山之上,那苍茫的天穹。 片刻之后,又宛若自语: “我悟得了这天道的规则,便看到了更远一些的事情。天道如何安排我无从知晓,但在这规则之下,我便必须安排其他人,以应这天道。” “未来?我尚且还无法看到。” “你终将会看到的。” …… “慕紫涵乃是十四岁时被徐道士带入我观中的,后来又得了已故的明长老提拔,赢了进修大选,同年重阳上了落雁峰修行。只不过……唉!谁又能想到,本该成为我伏羲一门杰出之辈的她,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情。” “那秦川呢?” 济云观驻存档案的库房之中,叶秋奇与一名执事长老促膝长谈。桌上那两杯茶,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无比冰凉,谁也没有抿上一口。 “秦川的事情,倒是颇为有趣。” 听得叶秋奇再问,那长老忽而笑了一声,但很快,也被一抹怅然所取代: “他是随慕紫涵一同进入观中的。早些时候,由于徐道士的刁钻,他对这个孩子似乎十分的不喜,一直以‘小灾星’相称,同时还从库房克扣了本该配发给秦川的口粮和物事……至于是否据为己有,倒是无据可查。” “不过即便这般,那小灾星也过得衣食无忧,只因他那紫涵师姐,一面刻苦修行的同时,还要为他筹备衣食。此事我观中都是后来才得知。” “那件事后,秦川也依然性格孤僻,更时有为了她师姐与人斗殴的事件发生,屡教不改,因为要留着慕紫涵这个天才,长老们也都拿他没有办法。但让人讶然的却是,自从慕紫涵上山之后,秦川,便一夜之前如同变了一个人。” “真的只在一夜之间,此事明长老生前还曾与我探讨过数次。” 那长老细细说着,时至今日,面色之上都依然还有几分不可思议。 ……无法想象! 那一夜过后的秦川,当众炼丹震惊整个济云观、数月不到突破炼气还神、得静虚子赏识入门修行、无极道会声名展露、云梦泽抗争魔道正伏羲之名……这些,却都是叶秋奇知晓的了,甚至,直到后来,直到如今…… 所有人都以为,秦川是因为慕紫涵的离去,而开始发愤图强。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么? …… 夜。 方才经历过盛会的济云观,显得无比的静谧。 一年一度的落雁峰进修大选,刚刚落下帷幕,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胜者沾沾自喜,憧憬着落雁峰上的一切;而失利者,也悬梁刺股,仍不放弃。 几盏灯火长明,一派峥嵘之貌。 屋中。 “小川,师姐明日便随师兄们上落雁峰修行了。你且暂时留在观中,可要刻苦修炼,莫要偷懒,来年师姐在那落雁峰上等你。” 紫涵在屋中最后一次为小川收拾着屋子,此番言语说出,心中竟也有难以言喻的伤感。若非心有执念,她又如何舍得离开这个相依为命的弟弟。 ……或许,他们的情感,早已不是姐弟了。 京州城隍庙中,她将他捡了回来;同甘共苦,直到来了这济云观中,已经有了数年的光景。如今的紫涵出落大方,身后不乏苦苦追求的优秀男子,但每每与他们在一起,她便总能想到,每一次小川为她与人斗殴的场景。 她时常想起,那时京州城外,年幼的小川,发出的那句誓言: 今生,今世。 而她,也从来没有当过假。 “我知道了。” 小川坐在床上,紧紧地靠着身后那副道祖出关图,回答这一句时,却是隐隐咬着牙关,纵有再大的痛楚,他也绝不会让紫涵瞧见。 从他长大以后,便再也没有发过“病”了。 ……至少,他没有让紫涵知道。 “小川,这是师姐求来的静气丹,对你修行有益,你以后莫再贪玩,记得好好修行,来日才有机会上落雁峰与师姐相聚;我留下的这些银两,你可要省着点用,若是有何困难,便去求求明长老,莫要嘴硬;还有……” “师姐!你且去吧,莫要担心我。” 小川打断了紫涵的话,又一次,咬了咬双唇。 “……” 这一回,紫涵没有再言语。 她似乎才发现,当年她走到哪里都跟随着她的小川,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良久,她莞尔一笑,留给了小川一个笑容,起身推开房门,消失在了月色之中。若是她能知晓,这,将是她一生中给小川的最后一个笑容。 ……或许,她还会再拉开那扇门么? “师姐,等着我……” 待得紫涵离去,一声低语,自小川的口中发出。 然而,只见此刻的他,大汗淋漓自额间滚了下来,十指紧抓着墙壁,指甲直嵌入了墙泥。他不知,因为心中的情绪,又一次触动了心魔。 无比的痛楚,传遍了全身。 挣扎着,扭曲着,却,没有发出哪怕一声哀嚎。 “吱呀!” 忽而,门又被不知何人推了开。 小川猛一昂头,满是粗汗的发梢覆盖下的眼眸,一眼瞧见了进门来的男子。却是一袭薄薄的轻纱白衫,飘逸出尘,直透着随和轻淡的气息,只静静地看着榻上痛苦的小川。这一瞬间,小川的脑中,竟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啊……” 终于,一声嘶嚎,从他的口中爆发出来。 却是一股头痛欲裂的感觉,霎时袭入了他的脑中。曾经似乎早已忘记的一幕幕,仿佛缓缓浮现出来,却又,看得并非那般清晰。 与丹田传来的痛意,一起折磨着他。 如同,无休无止! “嘭!” 终于,小川两眼一黑,彻底倒在了榻上,昏迷不醒。 “呼……” 这时,男子方才一声长叹,缓缓地走到了床前,口中莫名说道,“我便先让你瞧瞧,若不改变你的宿命,那般的结果,你是否愿意接受。” 说着,只见昏迷中的小川,渐渐脱离了痛苦的侵扰,陷入了沉睡。又随着沉睡过去,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面容时而畅快、时而悲苦、时而狰狞、时而凄怆,最终,却又再一次陷入了无穷无尽的痛楚之中。 任凭如何挣扎,也丝毫摆脱不得! 苍穹之上,紫微星异芒闪烁,掠过一抹红光。七星连珠,天地异象,又随着男子的离去,彻底归于平静。只留,小川卧在榻上,大汗淋漓。 仿佛,一夜之间,经历了多么波澜壮阔的一生! 第04章 宿命 第四章 宿命 纯阳宫。 积雪消融,落雁峰逐渐恢复了几分生机。 然而在这纯阳宫附近,依然被一股可怕的心魔之气所深深笼罩着。秦川带着慕紫涵闯入纯阳宫,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一月。 一月以来,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甚至没有见过任何人一面,只如一切开始时的那般,将慕紫涵紧紧地拥在怀中。似乎,企图用自己早已如同死灰一般的心,去温暖慕紫涵愈加冰凉的身躯。就这般,久久不动。 开始时,时常有伏羲弟子打算将之驱出这个道家圣地,但还未踏入宫中半步,便被心魔之气噬尽气血精元而死,惨绝人寰。 至此,再无一人敢靠近。 而掌教真人静虚子对此也不闻不问,只一心放在师门的重建之中,还有,那中原更加风起云涌的动乱之势。秦川霸占此宫,便已是被默认了。 “……” 程佳在那伏羲山一劫中逃得了命来,如今早已是看淡了生死。可是,此时此刻,她远远驻足于纯阳宫外,却是瞧着紧闭的宫门,久久不语。 她开始知道,生与死,不再是人生中最大的劫难了。 而是,哀,莫大于心死! 她依稀记得,当年空雾谷历练之前,慕紫涵便是来了一趟这纯阳宫,之后一去,便已是另一方天地了。谁曾想,此刻,似乎,她也回到了这里。 尽管,已是一具尸身。 …… 清风徐徐。 这是紫涵来到落雁峰的第二个月。 如果后来的上官瑶早一年上山,也许,她二人便是不相伯仲的两位伏羲门优秀弟子。短短一月,紫涵便得伏羲真传,道法修行一日千里。 在这落雁峰上,她也逐渐熟络了起来。 而这一日,她来到了这纯阳宫外。 心怀父亲的执念,关于伏羲门的种种秘辛,或多或少传入了她的耳中。她知道,这纯阳宫,本是一位伏羲高人的居所,后来那位高人叛门而出,不知下落,纯阳宫方才荒废了下来。她想,这或许与她的父亲有关。 “弟子慕紫涵,冒昧打扰。” 轻轻叩响宫门,紫涵无比礼貌地高声问道。 随后前来开门的,是一个老仆,苍髯白须,直有几分虚弱之色。老仆没有多礼,亦没有驱逐紫涵,只回身将紫涵迎入了宫中。 未曾想到,他竟这般直接问起了紫涵的来意: “你想知道什么?” “弟子……” 这一问,倒是令紫涵微微一怔,思量半晌,还是回道,“弟子见此纯阳宫荒废已久,心生好奇,所以冒昧前来瞧上一瞧,并……并无他意。”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 然而,那老仆却是忽然说了这一句。 只见他缓缓回过身来,原本慵散的目光,竟一瞬间闪过了那么几分迥异。他直直地看着紫涵,却如彻彻底底看透了紫涵一般,让紫涵一时不知所措。 他叹了一声: “你本性善良,纵是知晓了,也终会释然,走上大彻大悟之道。不过,知晓了过去之事,其实本无用处;而将来之事,你,可还想知晓么?” “……” “天道周行之事,我暂时无法与你说,将来你自会明白。” 不待紫涵反应过来,老仆又仿佛自语了一声,回过身去,恢复了原本的慵散之态,只背对着紫涵摆了摆手,这回,倒像是驱逐紫涵了: “你且去吧。” “……” 紫涵立在原地,直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弄得几分莫名其妙。 她凝了凝神,已见得老仆的身影消失在了纯阳宫中,出于伏羲门规,也不敢过多冒犯,只带着心中的疑惑与不解,返身走了出去。 高耸入云的落雁峰,秋高气爽。 远处枫林如火,宛若淋漓的鲜血,染在紫涵的眸中。 …… 忘情峡。 自那一次惊动中原的剧变,这一处,似乎已被中原遗忘。 荒山野岭,草木杂乱,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赫然凹陷在山麓之间。原本自云湖而来的那条溪涧,似乎也不知从何时起,彻底地断了流。 无人知晓,昔年梨园的那一段恩怨,便是在此了结的。 是因为金虚子之死? 还是那一次元神自爆的天道之威? ……或许,都不是! “我之命,天之命,天命如我;” “大道一如我,天道如一!” 此刻,只见得一人在那山间,唱着伏羲门的天命歌,花间一壶酒,百里无人烟,却是那般的潇洒淡泊。其人独立荒野之中,傲然仰视着苍穹,一声高呼,思绪随着微风,一直飘了很远很远。却不知,是激昂,还是悲叹? 只见得,缓缓地,消失在虚无之中。 …… 虚无。 从来没有人知晓,虚无空间究竟是怎样的。 据传伏羲道法大乘之上,便能领悟这虚无空间的规则,扶摇而上九万里,或巡游四海八百回,都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当然,只是谣传。自古以来,摆在明面上的大乘境之高人,便已屈指可数,甚至还只存于传说之中。 至少,这个境界,无尘子都还未曾达到。 而且,虽也略通几分空间之术,但假若长留于虚无空间之内,纵是再强悍的身躯,也会被彻底撕裂,绞碎所有的元神躯壳而亡。 ……可是,紫涵做到了。 在那忘情峡的劫难之中,她并没有死,而是,活了下来。 “……” 紫涵无法说清自己此刻的状态,似乎,她仅仅只是一抹留存世间的意识。可是,从来未曾听过,死后意识可以长留于世;而且,这里,也并非人世。 仿佛,这里,便是混沌。 “知晓了前事,是何感觉?” 虚无之中,仿佛有一个人在问紫涵。前事,便是过去之事。 “伏羲门诛杀我父,于规则而言,本没有错;而我杀于金虚子,亦没有错。如此杀来杀去,我却是倦了。我还看到,小川因我走上了歧途,对他而言,也并无错,可是,在我的眼中,却是觉得他错了。对错,我早已分辨不清。” “你彻悟了一半。” “那另一半呢?” “一半是过去,而另一半,是将来。你可想知晓将来?” “想。” 紫涵无比坚定地答道。她不知,此刻的小川下落何处;也不知,她能与再与小川见面,回到当初;更不知,小川的歧途,终点又在何处? 所以,她想知道。 “他不会死,并且,在将来的岁月中,他还将渡历更多的劫难。” “人为何要渡劫?” “因为,这,便是道;便是,宿命。” “……” 那抹声音缓缓消失,随之紫涵也逐渐陷入了沉睡。她也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将来,如同现实一般的将来。与小川不同的是,她在梦中看到了天下的覆亡,将她的一切,所有人的一切,都覆灭在了宛若洪荒的世界之中。 而她,绝不能容忍那样的结局。 正如许久之前的预言,她是一个本性善良的人,一番大彻大悟之后,似乎,也明白了她的道,明白了,属于她自己的宿命。 大梦初醒,恍如隔世! 那个声音,又开始回荡在紫涵的耳畔: “那另一半,你领悟了么?” “我明白了。” “秦川,是这天道选中之人,早已决定了他的宿命。而这宿命的钥匙,便是掌握在你的手中。你看到了灭世之景,应该,也看到了那把钥匙。” “我该如何做?” “打开,他心魔的第三重劫!” 这最后一句,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紫涵的心中。 她忽而一声淡笑,领悟了这天道之规,她似乎也得到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可是,同时她也瞧见了,并且,依然无比地憎恶着,这无情的天道…… 果真,造化弄人! …… 南疆。 那一夜的南疆,仿佛被吞噬在了黑暗之中。 “哈哈哈!” 穆痕无比残戾的狂笑之声,回荡在整片夜空之下,随着最后一把帝恨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似乎,他,已不再是穆痕,甚至,已不再是任何一个人。 帝恨苍穹,唯我独尊:帝恨; 天道本虚,乾坤本无:虚无; 星辰之灭,鸿蒙之劫;星宿劫; 心无妄念,身无灾劫:无妄; 生之所悲,亡之所怒:悲怒; 不疚不疯,永堕轮回:疚疯; 执念不消,魔障不止:执念障; 天罪地罚,万物无生:裂天破地! 所有的八件邪器,皆尽落入了他的掌控。那上古设下的封印,仿佛也在这一刻,被彻底地打破。风起云涌,众生颤栗,整个天下,即将陷入前所未有的灾难之中。而打破他的人,也必将在这灾难之中,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可笑的是,其人竟还尚不自知。 “完了……” 无尘子立在那恐怖魔气带来的狂风之中,眼看着发生的一切,甚至都未来得及吊唁刚刚死去的故友。直想起前番查到的真相,满目绝望之色: 末日,将至。 一场真正毁天灭地的浩劫,来了! “……” 济云道人、子隐先生、南柯宗主,三人各立一方,也皆是露出了一抹愁容,他们,再也无法阻止穆痕了。只能看着,造化,随之而来。 一如某位高人曾经对他们各自的言语: 天道,无人可违! “原来,却是我们错了。” 第01章 沉沦 第一章 沉沦 立春。≥, 落雁峰一战,已过数月。 伏羲一门几近覆灭,中原正道亦是损失惨重,犹如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此一败,牵动全局,中原除了少数地域仍在掌控之中,其余则尽数沦陷,落入暗黑门之手。昆仑山全域,数日之前,也被暗黑门彻底攻下。 中原大势,亡矣! 然而,在这危难之际,一件离奇之事,发生了。 原本昆仑山长驱直下,中原大地在暗黑门觊觎之下,已然唾手可得。可偏偏一夜之间,其所有的攻势,竟是忽然地止了下来。 所有暗黑门人,皆是原地待命。 仿佛,是在留给中原正道喘息的机会。 ……却,又绝无那般的可能。 有人猜测,是那蛮荒腹地的魔教总舵起了内乱,但又因无法寻得陀罗尼宫,而得不到有力的证明。不过,借此难得的机会,中原正道亦是各自紧张地重振旗鼓,养精蓄锐,意图从那魔教的手中,将天下夺回。 重整纲常! 又一场风云剧变,正在悄悄地凝蓄着…… …… 落雁峰。 远处的群峰,尚还留有积雪,在阳光之下,显得格外静谧。 自山门古迹往上,一路残垣断壁,多处损毁,只宛如废墟。数月以来,经过伏羲门人的简易修葺,倒也多多少少,掩去了往日的凄凉萧索。 此刻,正有一人疾步上山。 “柳宗主不远前来,伏羲门有失远……” 一个山门道童迎面上去,然而一番客套之言还未说完,那上山的女子便始终未瞧他一眼,直急匆匆地朝着山上而去。此番时节,加上来人身份也不菲,也的确不需往日那般的礼节,只不过,这道童多少有些尴尬。 只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由一凛。 莫非,中原又有大事发生? “嘭!” 一声巨响,凌云阁中,似有门被重重推开的声音传出。在这空旷的群山之间,不断回荡,仿佛,更飘向了无比辽阔的天际,很远很远。 阁中,叶秋奇正在案前翻阅一本古书。 “带我去纯阳宫!” 柳沉烟方一踏进屋来,便是对着叶秋奇一句叫嚷。眼下中原陷入短暂的沉寂之中,她刚一处理完师门事宜,便是匆匆来了这落雁峰。不料,在那太极广场之上,便是被伏羲门弟子死死拦住,任凭如何说也不许她上山半步。 纯阳宫,如今似乎已成了伏羲门的禁地。 “呼……” 一声长叹,叶秋奇将那书籍缓缓放下,方才转眼看向了柳沉烟: “此刻纯阳宫被魔气所摄,方圆数里皆被立为禁地,但凡踏入者,无一生还,纵是我也不敢擅自入内。师兄们拦下你,是为了你好。” “那你便泰然在此逍遥?” 听得叶秋奇淡淡的一句,柳沉烟似乎生出了几分怒意。 “我叶家之事尚且置之不理,你何时见我逍遥?!” “……” 这也是颇有怒意的一句反叱,令得柳沉烟沉默了下来。她如何不知,为了将秦川从迷失中唤回,叶秋奇甚至数月没有回落霞山庄,日日奔波在中原各处,企图寻找能够唤醒秦川的办法。若说焦急,恐怕,无人及得上他。 短暂的默然。 柳沉烟甩了甩袖,尽力平下心来,坐在了屋中一处。 “我听说你去查了他与慕紫涵的往事,可有何结果?” “查是查明白了。” 闻言,叶秋奇依旧淡淡地回了一句,随即,却又是一声唏嘘,直有无比怅然地又宛若自语道:“只是,假若我遇到他那般事,恐怕……” “那就这般不管了么?” “前提是,他得愿意出来。” 叶秋奇又反声一句,缓缓地,面色一苦,终是抛下了手中的书,立起了身来。他看着柳沉烟,心中一软,便率先踏出了房门。 “罢了,我带你去纯阳宫瞧瞧。” …… 出了门来,二人折过太极广场,转到了落雁峰的上层。 落雁峰的上层,相比之保留较为完整,那时的激烈交锋,也并未过多的波及此处。不少道家古朴的宫殿依然伫立林间,山清水秀,云鹤戏水,竟丝毫也察觉不到乃是经过了一番浩劫。直若,一派秀丽的道家仙境。 唯有,一处例外。 纯阳宫。 这本是供奉道家纯阳子的一座宫殿,不知何时开始无人居住,便显得有些落败起来。此刻,更是黑气弥漫,透着与周围截然不同的气息。 远远见得,那宫殿的上方,一道红光宛若冲破了苍穹,引得黑云漫漫,恰好覆盖了纯阳宫方圆数里的范围,不见天日。邪煞阴戾的魔道之气,自其中源源不断地扩散开来,莫说鸟兽之类,纵是伏羲门的修真高人也不敢踏入半步。 也便因此,伏羲门不得不将此立为禁地了。 “你若想强行进入,我劝你莫打算了。” 那山间小径的出口之处,叶秋奇驻足静立,对身旁的柳沉烟说道,“那日我曾尝试过,但这般摄魂夺魄的可怕魔气,绝非人力可以抵御。而且,这是他无意识中设下的防御,纵是把你诛杀于阵中,他也不会知晓。” “若是他知晓呢?” “难说。也许,他真的谁也不认识了。” “……” 柳沉烟又一次默然。 听得叶秋奇如此说,她也彻底放弃了原本的打算。伏羲门中,静虚子乃是大乘境之人,尚且无可奈何;而叶秋奇身怀轩辕氏血脉的实力,她心里更是清楚。他们都无法进入,自己,看来也不可能去到那纯阳宫中了。 难道,就这般眼睁睁的看着么? 不…… 若是秦川死了,或许还只能无奈地缅怀;可秦川并没有死,甚至还在这般劫难中突破了全新的境界,她,他们,绝不能看着秦川沉沦。 ……值得秦川守护的,不止一个慕紫涵! “难道,就无人能够突破进去么?” 柳沉烟一脸苦意地咬了咬牙,仍不罢休地问道。 闻言,叶秋奇亦是抿唇不语,沉默了片刻,方才面色平静地回道: “有。” “谁?” “上官瑶。” …… 望海崖。 一袭白衣,崖间飘飘不止。 上官瑶就在这崖上负手而立,看着脚下时卷时舒的漫漫白云,久久不语。数月以来,她无不是日日在这望海崖上静默,直待上许久许久。 倏尔,只见她眉目一凝。 察觉到,身后,来了一个人。 “你为何不进纯阳宫?” 柳沉烟方一出现,便是这般直面着上官瑶,不解地问道。她知道,在那寂灭天中,上官瑶彻悟了伏羲之道,突破了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无上境界,破虚。这天下间,或许,便只有她一个人,能够破除秦川心魔设下的魔障。 可,她为何不去? “进去了,却又能如何?” 上官瑶冷冷地反问道。依然看着云海,眉间掠过一抹愁绪。 “若不进去,难道,等他自己出来么?” “他会出来的。” “可,等得到那个时候么?” “……” 闻言,上官瑶短暂的沉默。她与秦川自幼相识,无比的了解秦川。她坚信,秦川定能想明白,也定能大彻大悟,与她一起领悟那最终的道。 只是,何时,她也不知道。 也许,就在下一刻;也许,将会是永远。 “这天下风起云涌,他不会一个人独享安宁的……如果,那是安宁的话。很快,他便会走出来,与你、与我、与每一个人再度并肩而战!” “……” 柳沉烟咬了咬牙,不明白上官瑶这番莫名其妙的言论。 从一开始,她便与上官瑶不对头,彼此也从未主动并肩而行过。若非因为秦川,她也绝计不会来找上官瑶。想着,柳沉烟叹了口气,便欲离开。 突然,一名伏羲弟子匆匆出现在了二人的身后。 “师姐!” 却是唐思贤火急燎燎地赶来,见得玉剑宗主柳沉烟,也只是匆匆递了个礼貌的神色,还未来得及行礼,便转而对上官瑶惊呼道: “师姐不好了,有人闯入了山门!” …… 落雁峰前山。 那条直直的山前石径上,一片通幽。 “何人擅闯……” “……轰!” 一个守山弟子的喝问还未来得及说出,便见他的身躯四周莫名爆开一团紫雾,诡异的气息弥漫开来,片刻之间,话语就戛然而止。一条紫色的藤蔓自他脚下蔓延而上,迅速长成,牢牢禁锢了他的整个身躯。 该名弟子,瞬间陷入了沉睡。 放眼望去,整条石径之上,竟然皆是这般的场景。 无数伏羲弟子,都是被那藤蔓缚住,陷入无穷无尽的昏睡之中。而且面容之上,无不是扭曲的痛苦之色,仿佛陷入了无比可怕的幻境之中。 当然,这般离奇之术也未曾伤及他们任何一个地方,只袭入了他们的心神。但若照此下去,怕也有因为难以承受痛苦而生生死去的可能。 ……竟有如此诡异的幻术! 只见得,石径之上,一个女子缓缓地踏上石阶,一步一步,朝着山顶行去。她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初生不久的婴儿,没有发出一声啼哭。 至始至终,都未见她又丝毫举动。 却如入无人之境,泰然自若地踏入了落雁峰的大门。 相比于秦川,这个女子的名讳虽也被天下人所知,但,却并无多少人见过其真面目。伏羲弟子落得如此下场,只因不识眼下之人,正是…… 圣巫教主,阿罗叶! 第02章 迷失 “住手!” 一声呵斥传来。←頂點小說, 原本打算一拥而上的伏羲门众弟子,瞬即纷纷退后开来,听得掌教真人的这一句话,也仿佛如释重负一般,一一退到了静虚子的身后。 “是你?” 随即,石阶之上,静虚子瞧清了来人,却是淡淡地问了一声。 他当然知晓,此刻闯入伏羲门的,是他的得意弟子秦川的妻子。尽管对方是西疆异教的一教之主,可,在静虚子的眼中,她就是秦川的妻子。 ……而已。 “我想见见孩子的父亲。” 阿罗叶昂起头来,对着静虚子说道。 此时静虚子似才发现,阿罗叶的怀中,正抱着一个初生的婴儿。只见幼小的她躲在母亲的怀中,似有几分惧怕地瞧着前方杀意隐现的众人,却又似乎,忍不住探出脑袋来,看看这个对她而言无比陌生的世界。 竟,不哭也不闹。 ……像极了秦川。 “呼……” 似有一声长叹,缓缓自静虚子的口中呼出。他似有怅然的目光,回到阿罗叶的身上,也没有过多言语,转身将阿罗叶迎入了山门。 显然,阿罗叶,已经知晓了一切。 …… 纯阳宫外。 静虚子、紫虚仙姑、赵明诚等一众伏羲门内现存的高人们,全都集中在了此处。当然,其中一层含义,是因为此刻来访落雁峰之人,地位不凡: 西疆圣巫教主阿罗叶。 ……若是以实力来评判,她的地位,与静虚子乃是一般的。 故此,此番也算是一次浩大之举。 然而,此时此刻,众人集中在这纯阳宫外,其中意义却绝不止如此。他们每一位,皆是彻悟了大道之人,当然明白,那宫中陷入沉沦的弟子所遭受了怎样的劫难,他们为此也心有悲苦。实际上,留秦川在纯阳宫中,乃是得了他们的默认。 至少,这是一份迟来的庇佑。 无人知晓,若是将秦川逐出这落雁峰,又会发生什么…… “秦川就在纯阳宫内。” 阿罗叶身旁,静虚子远远指着那林间的宫殿,淡淡说道,“不过,无人得以踏入其中。想要见他,恐怕,唯有在此宫外等候。” “……” 闻言,阿罗叶没有言语。 只见她面无神情,竟也没有听从静虚子的劝阻,抱着怀中孩儿,便是往前踏出了一步。瞬息之间,狂暴邪煞的心魔之气,疯狂地涌来,掀起狂风,吹起她的满头秀发,还有那一袭枫红的长裙,风中飘扬不止。 “咻!” 忽而,阿罗叶眉间的巫印,顿时闪烁开来。 一股红光,似如雾霞一般弥漫开来,似在抵抗着魔气的侵蚀,竭力地朝着纯阳宫内倾压。蛊术与魔道的两股气息,猛然爆发开来。 却是,昏天暗地! “吼!” 虚空之中,适时宛若掠过了一声可怕的啸鸣。 眨眼之间,原本尚有强势的红光,短短的一瞬,竟是全部黯淡下来。所有的蛊术气息,瞬即尽数溃散,在这恐怖的魔气侵蚀之下,荡然无存! 风中,阿罗叶的身形,愈显颤巍。 “不好!” 静虚子猛道一声,显然瞧出了端倪。 “轰!” 然而还未有举动,只听一声轰响,不知何处一道银白之光激越而来,取代那蛊术气息与漫天魔气剧烈地交锋,玄天玉简奇妙的侵蚀之力,一点点将其中的狂暴邪戾缓缓地化解。但也仅仅只有眨眼的时间,稍纵即逝。 一阵柔和劲风,借机将阿罗叶卷了出来,稳稳落在数尺之后。 及时,将阿罗叶带了出来。 “莫要妄动!” 一句劝阻,却是叶秋奇、上官瑶、还有柳沉烟三人赶了过来。若非他们及时出现,恐怕,阿罗叶连同她与秦川的孩儿,早已丢了性命。 ……被秦川害了性命。 “呼!” 随后,只听上官瑶无比惆怅地叹了一声。她看着阿罗叶怀中婴儿,又看着阿罗叶满是凄苦之色的面容,终于心中一软,道了一声: “我进去与他说,愿不愿出来见你们,便不知了。” “铛!” 说罢,上官瑶亦不多言,只见她迅速回过身去,一手扬起,顿时衣袂飘飘,破虚境无比玄妙的真元漫天而起,在前方凝出了一把天命,破空而过。随即,眨眼不到,原本遮天蔽日的恐怖魔气,竟如被生生撕开了一道缺口。 尽管依旧狂暴地躁动着,但却在上官瑶道法之气的压制之下,再也进不得半分。随着上官瑶一步步往前,竟是生生突破出了一条通道。 一步一步,如入无人之境。 适时,只见天日黯淡,因此造成一副诡异的天象。 随着上官瑶一步步的踏入,那魔气又由后覆压开来,彻底将上官瑶的身影没在了黑气之中。一切,仿佛又恢复了之前的景象。 “……” 众人哑口无言。 却无不是心生惊叹:这,便是破虚么? …… 纯阳宫。 黑云笼罩,几乎不见半点光明。 唯有那数月之前的白雪,还依然覆盖在宫殿砖瓦之上,落在无比萧瑟的庭院之间。隔绝了一切,这里,竟比之当初没有发生任何一点变化。 隐隐的战火硝烟,仍在肆意弥漫着。 雪中,只见得秦川紧紧地拥着慕紫涵,一起坐在那雪地之上。他靠着慕紫涵的肩,双臂死命地环着慕紫涵的腰身,仿佛要将慕紫涵融入他的身躯一般。那一日殷红的血,染在他们二人的身上,那般的鲜艳,那般的刺眼。 他许久没有动过了。 须发散乱,双目无光,仿佛原本心中拥有的一切,都随着慕紫涵的死,彻底地变成了灰烬。只如,他,也随着慕紫涵,一起死去了。 死去了…… “她已经死了。” 一句淡淡的话语,传到了纯阳宫中。 上官瑶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无比的绞痛,甚至痛过了此时的秦川。慕紫涵已经死了,在秦川的剑下,所有的意识,都怀着释然灰飞烟灭。 就仿佛,是上官瑶自己杀了秦川。 ……那般的痛。 秦川没有回答,甚至,他仿佛根本就未曾听到上官瑶的声音。 他的世界,早已随着慕紫涵的死,完全地崩塌。他这一生历尽苦难、走遍了无数的坎坷、承受了许多无比的伤痛,一切,却本都是为了慕紫涵。可结果,慕紫涵死了,死在了他自己的剑下。又一次,痛上加痛。 如此,他这一世,又何苦而来? 纵是再来一世,再来千世万世,也都是这般的结果。 天道有常,周行不殆。根本没有所谓的重新来过,一切,都在这轮回之中,不得反覆。这天道,秦川在这心灰意冷之际,终于领悟到了。 可是,领悟了,却又如何?! 他累了。 只想,这般永恒地拥着慕紫涵,永世长眠,其余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或许,这才是他唯一能够得到的结果,唯一一个,能够让他心安的结果。 这一世,便不应该来! 不该! “除了她,你便不再拥有其他了么?” 上官瑶继续问道。可她不知的是,若不是为了慕紫涵而来,再多的一切,秦川也不会拥有。她不明白,天下间最大的悲哀,莫大于心死。 心死了,便,什么也没有了。 什么,也不重要了。 “……” 秦川依旧充耳未闻。 “或许,那时在云梦泽上,你与我的盟誓,你已不记得了;或许,在那晋州的参松观中,你不顾往昔仇怨誓与天下苍生共存亡的承诺,你也不记得了;可是,你还记得么,阿罗叶的腹中,还有你的一个孩儿,你的亲生骨肉!” 说着,上官瑶怅然一笑,几分凄苦: “现在,她带你们的孩儿来了,是一个女儿,很可爱,比小小还要聪慧……你还记得小小么?你想看着,她们也与你一同灭亡么?” “……秦川?!” “……” 上官瑶的一声声叱责,在这纯阳宫中不住回荡。然而,秦川依旧只紧紧地抱着慕紫涵,仿佛,所有的事情,他都不想再去理会。 宁愿,就这般迷失…… 这般,灭亡! “……” 上官瑶没有再言。 只怀着更加的凄苦,同时又还有无比的希冀,缓缓地退出了纯阳宫。她只等着,秦川能够明白,能够彻悟,能够,将一切都记起…… 再度,踏上属于他的道途! …… “咻!” 一道玄青之光,再度亮起,短暂驱散了纯阳宫的黑暗。 宫外静候的众人,顿时注目而去,终于见得上官瑶走了出来。不过,也只见得她独自一人。秦川,依然还在宫中;魔气,仍在肆意弥漫。 “……” 迎着众人,上官瑶缓缓闭上了双眸,摇了摇头。 相比于众人,她明白,没有人可以唤醒秦川,唯有等待着他自己彻悟。纵使,将秦川从那黑暗中带了回来,若是解不去他的心结,却又有何用?上官瑶一开始就明白,所以,若非阿罗叶前来,她从未打算踏入那纯阳宫中。 “他还是不愿出来么?” 叶秋奇咬着牙,问道。可很显然,结果早已确定了。 “我便不信!” 忽而,阿罗叶似乎有了几分怒色,竟是再一次不顾劝阻,抱着女儿往前踏了出去。邪戾的黑气再度倾压而来,一瞬间向她席卷咆哮。 宛若,将把她生生吞噬! 而这一次,她,竟然不做任何的防备…… “!” 众人,顿时大惊失色。 第03章 希望 “轰!” 黑暗的魔气似若狂风,一掠而起。▲∴, 阿罗叶一袭长裙,再度飘扬起来,却只见得,她的一片衣角,在魔气的侵蚀之下,竟瞬间焚灼起来,闪过一阵火光,便是化成了黑烬。 继续在这漫天的魔气之中,飘飞了很远。 “……” 霎时间,阿罗叶紧咬着牙,明显已被那狂戾的魔气蚀入了躯体,忍受着无比的痛苦。然而,她没有停下脚步,只抱着怀中的婴儿,继续朝着那纯阳宫中而去。她便想看看,秦川,是否真的忘记了一切,是否,真正死了心。 “哇……” 一声婴儿的啼哭,瞬间传至了落雁峰的每一个角落。 这般可怕的魔气,几乎天下间每一个道行高深的修真之人尚且招架不住,更莫说区区一个婴儿了。只见得杀意纷陈的黑气,彻底笼罩了母女二人。 凄厉的啼哭,传入阿罗叶的心中。 竟是那般的痛。 可,她的面容之上,却是那般的坚定,那般的,视死如归。 阿罗叶从西疆赶到中原,得知了这个消息,心中已是无比的绞痛欲碎。她为了秦川,为了她的夫君,本可以什么也不顾;可如今,秦川这般陷入了沉沦,这般与死无异。那,她,却还有什么可以顾及的呢? 既然他不愿醒来…… 那,便带着孩儿,与他一起步入毁灭吧! “妙儿,娘亲这便带你去见爹爹……” 一句淡淡的话语,怀着无比的凄怆,从那漫天的黑暗之中,传了出来。众人只见得,恐怖的心魔之气,早已彻底没过了母女二人的身躯。 彻底地,步入了黑暗之中。 步入了,死亡…… 婴儿的一声声啼哭,传至纯阳宫外,传到每一个人的耳里。 “不要!” 柳沉烟一声惊呼,却是早已看不过去,动起身来,似要将阿罗叶母女二人从那魔气中拉回来。然而,忽然,却是一只手臂阻在了她的身前。是上官瑶,上官瑶面无神情,死咬着双唇,竟是如此狠心地阻止了柳沉烟。 风中,一袭白衣飘扬而起,亦是那般的凄苦。 “你要看着她二人这般赴死么?!” 柳沉烟厉喝一声,有些怒意地直视着上官瑶。 随即,上官瑶只是摇了摇头,不觉之间,双眸瞥向了那纯阳宫中。她,似乎察觉了什么,她相信,秦川,绝不会将一切都忘记的。 ……绝不会! 他,只是暂时解不开心结,走不出心中的黑暗。 但,他不会忘记的! …… “轰!” 突然,那纯阳宫上方的红光,一瞬间爆发起来,血红之色愈甚,犹如冲破了苍穹,将这伏羲山的上空,照得一片辉耀。 却是,染得鲜红无比! 只见得原本笼罩纯阳宫方圆数里的心魔之气,亦是一瞬间随着那股红光的爆发,源源汇聚,跟随着冲上云霄,将那覆盖上空的漆黑乌云彻底冲散。所有的狂暴邪戾之气,短短片刻之间,竟全都消匿而去,恢复了清明。 午后阳光,缓缓自云层洒下。 驱散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伴随着清风徐徐,消失得无影无踪。 “……” 妙儿的哭声,缓缓止了下来。阿罗叶如释重负,紧了紧怀中的妙儿,稍稍昂起头来。此处,所有人的目光,皆是瞧向了那纯阳宫的宫门。 秦川,怀着不舍,将慕紫涵放在雪中。 身躯竟是那般的僵硬,缓缓地,从宫中走了出来。 “呼……” 似乎听得,这一瞬间,所有人无不是长长地舒了口气。 只远远见得,秦川一步步走到阿罗叶的身前,接过妙儿,抱在了他的怀中。只是,他的脸上,依旧面无神色,仿佛,自慕紫涵死后,便永远定格了这一个透着凄苦的神情。尽管,他的怀中抱着的,是她与阿罗叶生下的女儿。 他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言语。 “……” 此刻,妙儿在秦川的怀中,早已止去了啼哭。只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无比颓废的男子,有些陌生,却,又与她有着无比亲密的血脉之连。 尽管一个初生的婴儿,却似乎,感受到了秦川心中的苦意。 …… 远方山间的皑皑白雪,仍未消融。 秦川抱着妙儿,一步步走到了众人的眼前。 上官瑶、叶秋奇、柳沉烟、昔日的尊师静虚子、还有一众当年伏羲门中的师长们,一个个,映在秦川的眸中,都是那般的熟悉。可似乎,如今,却早已激不起秦川心中的半分波澜了。甚至,还有身旁的阿罗叶。 若不是害怕伤了怀中妙儿的性命,或许,秦川根本不会放下慕紫涵。手中,不会放下;心中,也未曾放下过。 ……谁能料到,是一个婴儿,打开了他紧闭的心门。 众人却也相信,能够打开这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千次万次,直至,彻底将秦川从迷失中唤醒回来为止。 “昔日师父教诲,周易卦解谓之,命者,数也。” “……我却是不信。” 秦川淡淡地说道,却不知对谁而言,只双眸无光地看着眼前的千里江山,神情似苦非苦,似笑非笑,直透着世间最无奈的迷茫: “如今,我一生坎坷,走过万里河山,历经百难千劫,本以能够修得正道。可结果,这结局,我依然没能改变,在这宿命的轮回之中,又一次体会了苦难,体会了天道的无情。道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我,终是信了。” 说完,秦川无比怅然地摇了摇头,随即一手抚上了妙儿的额间,玄妙的道法之气源源涌出,祛除了妙儿方才受到的惊吓。 终是,将妙儿递回了阿罗叶的怀中。 却,又缓缓往那纯阳宫中行去。 ……他的心结,仍未解开。 众人心中一苦,只能看着秦川又返回了心中的黑暗之处,无可奈何。那妙儿也开始了啼哭,哭声回荡在空旷的天际,直显得无比的凄凉。 “你可认为,你便是刍狗了?” 突然,一声质问自虚空传来,引得众人顿时一惊。 只见得虚空似有一阵奇妙的变化,一道异光掠过,便是无尘子凭空出现在了纯阳宫外。他看着秦川离去的背影,只有这一声轻蔑的质问。秦川绝不是任天道摆弄的刍狗,他能与心魔相争,突破这古今未有的境界。 却,为何在此刻认了命? “……” 前方,秦川的脚步止了下来,不动不语。 只听无尘子继续说道: “昔日我以南柯身故,也曾与你一般,自欺欺人,终日迷失于混沌之中。可结果呢?你终日抱着她一具冰凉的尸身,却能唤她回来么?” “你是说,她还有救?” 秦川一句冰冷中带着惊喜的话语,显露出了他心中的悸动。 “不错。我正是为此而来。” 无尘子负手而立,面容镇定地答了这一句。 可是落在上官瑶的耳中,却是心有微微的一疑。那日慕紫涵在完全解开防备之下,被秦川一剑毙命,元神灵识俱灭、三魂七魄俱往归于三界之中。如此,大罗神仙也救不回她的性命。可,无尘子为何突然这般肯定之言? 难道,果真有办法?! …… 慕紫涵死了。 只留下一具尚未腐朽的躯体。 自然,秦川亦绝不会让其腐朽。而无尘子此番带来的救命之法,便是欲以这一具遗留之躯,唤回三魂七魄,重修元神,已达重生之效。 其言:只需两味灵丹。 一味谓之“归返”。乃取世间八种稀有的天材地宝,各藏于中原名山大川,需历千险万难取之,炼而为丹,可唤醒归于轮回的三魂七魄; 而另一味,谓之“迷途”。 比之上一味“归返”,这“迷途”之材却是更加的困难、更加的虚无缥缈。乃是取无根之水、无源之火,水火交融,而成灵丹。欲使慕紫涵死而复生,便唯有用这古今未见的丹药,使魂魄归于躯壳,得以重修灵识。 怀着这般渺茫的希望,秦川依然上路了。 落雁峰上。 静虚子身前,秦川深深行了跪拜之礼,将慕紫涵留在了纯阳宫中,拜托于伏羲门代为照看。末了,便转身而去,前往世间寻求灵丹了。 龙脊,赫然现出,浮空而起。 尽管此刻为秦川送行之人颇多,但秦川亦是那般的面无神情,直如视而不见。将欲起身,身后,却是突然一句婴儿的啼哭,使他滞了下来。 终于,一句带着微微不忍的话语,传入了阿罗叶的耳中: “照顾好妙儿。” 说罢,秦川便御剑而起,化作一道疾光,朝着中原大地远去。 “……” 阿罗叶抿唇不语,俱是凄苦之色,紧紧抱住妙儿,却如何也止不住妙儿的啼哭。她看着苍茫的天际,那一道疾光逝过的方向,只希望着,秦川能够寻到那所谓的灵丹,能够,解去他的心结,重新回到他们母女身边。 可是…… “前辈,你说的这般办法,果真有效么?” 上官瑶风中静立,亦是看着远方,却淡淡地问一侧的无尘子道。 “有。” 无尘子回答。他也看着秦川离去的方向,却是切身地感受到了此刻秦川心中的无比希望。此刻他这个弟子所历的劫难,竟与当年的他,如出一辙。 “能不能救回慕紫涵我不知,但,能将秦川救回来。” 第04章 归返 中原。+◆, 云湖之畔,九归山。 作为天阁曾经的驻地,在那中原浩劫之初,便被暗黑门彻底攻下。当然,如今天阁转战晋州,盘踞云梦大泽,声势不下于当初,也能猜到,当初放弃九归山,乃是为大局所考虑。不过,九归山,确已成了暗黑门的一处驻地。 甚至,是插入中州最重要的据点。 夜。 曾经天阁的宗址之内,满是驻扎着待命的暗黑门人。 数月以前,辗转于蛮荒中原两地之间传达命令的炎天卫,离奇消失了踪影,使得中原各地的暗黑门人,陷入了死寂之中,再无举动。 他们,亦不知发生了什么。 “素衣夫人这一去,可是不来了么?” 一个教众不解地问道。此刻他弱水旗临时的议事厅中,早已没有往日那般的热闹,不少尊使先后都去了蛮荒查探情况,一直未归。数日前旗主素衣夫人按捺不住,也决定去陀罗尼宫质问于半月,可结果,依然没有回来。 不知不觉,一众暗黑门人,不由感到了几分恐慌。 此般情况,放在中原各地,皆是如此。 “说不得,是那穆痕谋反,此刻蛮荒正乱呢。” 暗影之中,传来一声回答。是六鬼之中的杀生鬼,他早便有这般猜测,只是因为眼下九归山形势不妙,方才没有随素衣夫人返回蛮荒。 不论是穆痕还是半月…… 他们所有人,可一直都未曾安分过呢。 “前几日传来消息,说那烈火旗的邓元伯,借着教中纷乱,放弃了烈火旗的大权,退教归隐了。如今教中大势正好,却是闹不明白,为何人人都背弃了圣教。青龙、朱雀、邓元伯,再照此下去,怕是我圣教将无人了。” “说不得,人家想效仿君魔炎自立门户呢?” “罢了,大不了,咱也据这九归山,自立门户得了。反正几个月来,那蛮荒都没有一个人来传令,怕是早就放弃了咱们。”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终是被同样一声阴暗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去。却见众人眼前,一人缓缓现出,仿佛从地上冒出来一般,冷声说道: “有情况!” …… 云湖城。 某处民居庄园之中。 “先生,请下令吧!” 堂中,林子萱立在陶丹青的身前,请求道: “九归山的情况我奕剑阁已经查清,魔教妖人似处于混乱之中。若我正道乘此机会,定能一举攻下九归山,夺回我中原沦陷之土!” 闻言,陶丹青似不为所动。 手中一杯茶盏,不住地拨弄着,眉间却是仍然有些虑色。他与暗黑门打交道的时间,怕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十倍百倍,暗黑门的阴谋,他早谙熟于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今中原正道尚存之人,可不足当初的一半了。 ……绝不能冒此风险! “先生……” 林子萱再次请求道,依然没有放弃。 眼下这云湖城中,虽表面平静,但暗地里,已数次派遣,潜伏了不少的正道中人。儒园数千之众,还有梵音寺的后援,何愁突袭不成? 想着,林子萱却是觉得这些个前辈有些谨慎了。 机不再失,失不再来啊! “那九归山的地况我们尚且不熟,若是遭了埋伏,又该如何?” 见得林子萱依旧不依不饶,陶丹青不由质问道。他也是为了大局考虑,如今纷乱稍有平息,各门各派都在养精蓄锐,而他们若是大动干戈,怕是惊动全局,让中原各家都得不到喘息了。如此,岂不是得不偿失? 就算攻下了九归山,也未必有用。 ……更何况,还未必攻得下。 然而,林子萱仍然坚持己见: “晋州的慕容千阳已经派来使者,为我们带来了九归山的情报。天阁尚且认为此举可行,先生若是继续固执,怕是有些不好了。” 说着,不由之间,林子萱稍有触犯了长辈。 随即,陶丹青面色一怒,起身站了起来,却是不耐烦地叱道: “那依你便是!若是遭了不测,你便准备领刑吧!” “是!” 林子萱咬了咬牙,领了命,也不再多留,迅速离去,消失在了暗夜之中。这一夜,静得有些可怕,殊不知,一场惊动,正在蓄谋之中。 夜色更浓。 …… “杀!” 一声嘶嚎,彻底打破了九归山的静谧。 顿时各种真元漫山而起,杀意腾腾,却是九归山下早已潜伏的儒园弟子,以及同道的各门中人,群起而攻之,发起了对九归山的总攻。 寒月高悬。 正道中人势如破竹,眨眼之间便是攻到了九归山上。 然而,此刻,为首的林子萱,却是渐渐放缓了脚步,面色浮起几分困惑。 为何,竟没有遇到丝毫的抵抗? “林师姐!” 突然一声叫唤,只见得一个原本先锋探路的弟子,匆匆由山上跑下,面色古怪地来到林子萱身前:“师姐,九归山,已经……已经破了!” “?!” 林子萱面色一惊。 当即不再犹豫,纵身而起,以最快的速度飞到了九归山上。只见尸横遍野,原本驻扎在此的暗黑门弱水旗,竟被诛杀殆尽,一个不留。那尸体之间,往日让他们头疼不已的暗黑门杀生、无常二鬼,亦是早已变成了死尸。 他们还未攻上来,这九归山,却已不知被何人攻下了…… “……” 林子萱一时讶然,直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此残戾的手段,不像是正道中人所为,而且,也从未听说过有别的宗门在这九归山附近驻扎。那,却又是什么人出的手呢? 一股残留的气息,回荡在空气之中。 看样子,出手之人,修为层次极其之高,甚至超过了林子萱的认知之内。更有可能,这眼下凄凉的一幕,乃是出自一人之手。也便是说…… 某人以一己之力,大破九归山! “师姐!” 忽然,又是一声传唤。 林子萱顺着那弟子的所指之处望去,却是见得,一侧的另一峰上,一道身影,月下驻足山巅之处。风中白衣飘飘,衣上鲜红的枫叶,不时映着月光,显得更加的鲜红。瞬息之间,林子萱的面上,掠过一抹无比的惊骇。 更是,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他,不是在那落雁峰纯阳宫中么?! …… 九归山大破的消息,一夜之间,传往中原各地。 原本中原短暂的安宁,似也因为此举,再度变得风云涌动。只传言,是秦川在落雁峰上突破了全新的境界,后以一己之力,诛杀了九归山所有魔教妖人。如今的暗黑门,虽掌控着大半个中原,实力,却早已大不如前: 暗黑门四使,尚存玄武白虎; 早年恶名昭著的五行旗五位旗主,尽数陨落; 就连惊世骇俗的六鬼,也在秦川的剑下,仅存婆罗鬼一人! ……秦川的名号,一时再度传遍中原。 名扬四海! 外人不知详情,只以为当初的落雁峰一战,是秦川不惜斩断孽缘,亲手诛杀了当年冒天下之不韪也要庇护的月影,故才解去了伏羲门的那次大劫。 而这一次,又大破九归山。 已没有人,再去怀疑秦川的清白了,甚至,隐隐之中,居然也有人把秦川当做了如今中原正道的救星。果真是造化弄人,直有几分戏谑! …… 晋州。 慕容千阳端坐案前,听着下方弟子的传报。 “据传,秦川大破九归山后,又先后辗转各地,覆灭暗黑门六处据点,大展我中原正道雄风。伏羲门静虚子传来密报,请我天阁紧密筹划,于近日从云梦泽出发,前往星月沼与白虎之部决一死战,收复晋州全境。” “明白了。” 闻言,慕容千阳居然只如此淡淡地应了一句。 他收回神来,又瞥了瞥手中那不知何人传来的书信,片刻之间,掌间凝出一团火焰,将那信纸焚个干净。末了,遣走堂下弟子,却是沉思不言。 此时,他明白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看来,那最后一个药引,便是在白虎的手中了。” 慕容千阳淡淡自语道。 原来,无尘子给秦川的救命药方之中,大部分药引,都藏在暗黑门据守的名山洞府之中。也难怪,秦川会如此不择手段,对暗黑门大肆出手了。 呵! 若是中原众人知晓详情,真不知,又会如何…… 慕容千阳摇了摇头。他当然也不清楚,那所谓的药方究竟能不能救回慕紫涵的性命,不过,他却也明白了,那药方,可以救回秦川。他相信,在一次又一次的并肩而战中,秦川,定能在迷失之中,寻回他自己。 走向,本该属于他的道! 若不是因为慕紫涵,当年的秦川,从这云梦泽归来以后,便早该如上官瑶、如叶秋奇、如每一个心怀正道的年轻人一般,名扬天下了。 这一次次的曲折,似乎,也并没有改变什么。 唯一改变的,或许便是…… 让秦川,变得更强! “这‘归返’的最后一味药引寻得,你,也该归返了吧。” 慕容千阳又淡淡自语道,不由会心笑了一笑。 只是…… 忽而,慕容千阳又蹙了蹙眉,那另外的一味“迷途”,却不知是何含义了?无根之水、无源之火,这两样东西他连听都未曾听过。若是寻不到这两样东西,救不回慕紫涵,那,秦川又会如何呢? ……罢了。 至少,先炼出一味归返。 第05章 长生 云梦泽往南百里,水陆交接之处。『, 谓之:星月沼。 沼中芦苇遍处,更是难知深浅,亦有不少悬浮起来的水草,仿佛托起了土壤,生出片片茂密的丛林,其中凶禽猛兽数不胜数,凶险不下于南疆。 亦是人迹罕至之地。 自落雁峰下来,秦川周转数月,终于,来到了这最后一个地方。 当然,也非是要来这星月沼,而是,此时此刻,暗黑门白虎圣使雷雷,正在这沼中。那“归返丹”所需的八味药材,秦川已经寻得了七味,这最后一味,正是那白虎所驭的洪荒白虎,其体内所藏的白虎心。 白虎的行踪,也不难打听。 中原正邪纷乱以来,白虎便了领半月之命,率数千暗黑教众与天阁相争于晋州,各有胜败,最终于蛮荒断了联系,方才躲到了这星月沼中。 这,也正是秦川来此的原因。 朝霞尽染。 只见秦川踏空而立,手执龙脊,一袭红枫道袍,晨风中猎猎作响。 而他的前方,一眼望去,竟见沼泽之上,无数修真之人的法器色彩纷呈,不断地疾跃穿梭,正邪两道截然不同的气息,杀意猛烈,在这百里芦苇之上,各自激烈地交锋着。竟不知何时,一场死战,在这星月沼中上演。 惊天地、泣鬼神! 不时巨浪滔天,掀起水花四溅,更夹杂着沼中淤泥,漫天纷飞,直若遮天蔽日一般。朝阳升起,冷风习习,竟是,吹过了一阵无比的血腥! “!” 秦川眉目一凝,手中龙脊微微颤动。 却是,掠过了一抹莫名的情绪。 …… 东边朝霞,映在水中,一片鲜红。 微微涟漪,更掀起一股腥气。只见水波之处,一只凶恶的白虎巨兽,雪白的皮毛,也若染了血一般。背脊之上,却是白虎凝神静坐,十指交叉枕在颌下,凝视着前方之人。一副幼童之貌,年纪似乎比之以前更加的幼小。 然而,一股极魔之气,从他身上不断漫出,纵使周围巨浪滚滚,却仿佛丝毫也撼动不得他脚下静波。只见一层涟漪,荡漾而开。 “就凭你,想彻底击败于我?” 白虎稚嫩的嗓音,颇有轻蔑地质疑道。 周围杀声四起,天阁众人与暗黑门教众正处于死战之中,各有胜负。不过,任谁也明白,若击不败白虎,天阁之众,终也会迎来败退之时。 一切,便看慕容千阳的了。 白虎的前方,虚空之中,慕容千阳凭风而立,面容不惊。 只,一样凝视着对面的白虎。 暗黑门西天白虎圣使雷雷,其何时现于中原,怕已无人能够道得清。只知中原几经沧桑,似乎都有他的身影出没,若撇去他那一副外貌,恐怕早已老得不知成了什么样子。可偏偏,越活越年轻,甚至成了如今一副婴儿之貌。 ……犹如返老还童。 而他真正的实力,天下间,也无几人知晓。 虽位列暗黑门的圣使,但其入教的时间,怕比那当初的老怪物还要长。故此,一直以来,也从未有人仅仅只把他当做暗黑门的一个圣使人物。 他携带的危险,甚于天下间任何一人! “哼。” 然而,此刻,慕容千阳只是淡淡哼了一声。 “?!” 顷刻间,白虎面色亦是同时一变,只感觉,一股异常可怕的气息,瞬息之间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一股杀意,也同时朝着他冲击而来。 “轰!” 霎时,一股巨浪腾空而起,直冲云霄。 沼中污水漫天飞溅,激起一股浓浓的雾气,还夹杂着恐怖的邪煞之意,肆意弥漫而开。就这般,在白虎原本所立的地方,彻底爆发开来。 “哗啦……” 水花瞬即飞溅而下,朝阳晨曦之中,光芒闪闪。 却是见得,一道凭空踏立的身影,逐渐在消散的水雾中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秦川,面色冰冷,握着杀意凛冽的龙脊,出现在了白虎的身后。 “……” 不过,那白虎的身影,在此之前,便已彻底消匿了去。 “风卷残云!” 顿时,慕容千阳结掌成印,配合着秦川,迅速一道法决凝蓄而出。只见狂风掠起,那泥沼之中,迅速形成了一个漩涡,眨眼不到,狂风卷起水草泥浆,竟是化作一股可怕的风暴,迅速在这沼中四处侵袭开来。 风云剧变,直宛若天地无光。 那风暴却是在这沼中迅速席卷开来,仿佛追踪着什么目标,不断地卷起、落下,片刻不到,方圆范围之内,已是一片狼藉。 “……” 秦川依旧面无神情,甚至都未曾看慕容千阳一眼。 只一凝神,又一股巨浪,瞬间破水而出,天地灵气源源而来,竟是迅速将那被卷起的水浪化成了一条冰龙。一声惊天咆哮,冰花四溅落入水中,又激起浪花滚滚,寒气肆起,冰龙亦是朝着风暴追逐的那个方向,冲击而去。 这般激烈的斗法,直搅得星月沼不得安宁。 “吼!” 霎时间,在这沼中某处,一声虎啸惊天而起。 风暴与冰龙即将交汇之处,赫然现出了白虎的身影,胯下那头洪荒巨兽一声仰天长啸,片刻之间,便见风暴与冰龙瞬间溃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东边朝阳,早已黯淡无光!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 雷雷现出身来,迅速瞥了一眼慕容千阳,最终目光落在了秦川的身上。 “铛!” 然而,似乎秦川并不给他言语的机会,龙脊虚空划过,一股黑气瞬间凝出,化成了锋利的锐芒,已是朝着雷雷破空而去。如此冰冷的神情、如此残戾的杀意,瞬息之间,只令得白虎微微一怔,竟一下浮出了几分惊骇之容。 心魔,绝尘之境! 此生,他居然见识到了那传说当中的境界么?! “嘭!” 眨眼之间,雷雷也不由迟疑,展臂而开,那黑气冲击的前端,天罚之门瞬间凝聚而出,一声激烈的碰撞之响,便是将秦川袭来的心魔之气吞没而入。 生生化解! “咔擦!” 紧接着,却又仿佛听得一声碎裂之响。竟是见得,秦川的身形接踵而至,龙脊横空一扬,这道蕴含空间之秘的天罚之门,居然在龙脊剑下,生生被斩裂而开。化成了漫天的黑气,短短片刻,竟还未来得及融入空气之中。 而秦川,已是穿过黑气而来,剑上杀意爆涌。 十步一杀! “轰!” 再度一声爆鸣,似如冲破了苍穹,吞没了日月。水花再度飞扬而起,整片空间之中朦胧一片,除了感受到无比暴戾的杀意,便丝毫也瞧不真切。 “咻!” 却是见得,秦川的身形,瞬间急撤而回。 一阵莫名的攻击,仿佛伴随着一声震破肝胆的虎啸,携带着狂风,直往秦川侵袭而来。短短的一瞬,掀起秦川一袭道服,不住飘扬而起。 曳曳不止! 白虎真正的实力,终于,显露出来了。 “你虽得了这般造化,但想杀我,未免也太过自信了!” 水花落下,原地,缓缓现出了白虎的身影。此刻,他竟肆意大笑了起来,直看着秦川,仿佛一分忌惮也没有,更激起了他无尽的斗志。 胯下巨兽,亦是神采奕奕,不怒而威。 似乎,交锋,才真正开始! …… “滴答!” 一滴鲜血,自秦川指尖滑下,落入沼中。 此刻的秦川,静静地踏立空中,却是,没有再迅速地发起进攻。他已察觉清楚,方才白虎那式攻击,乃是由声音波动着空间而来,直穿肺腑。 不同于寻常对心神的冲击,而是,专攻人之经脉内脏。 ……甚至,可以直袭丹田! 如此,更令人防不胜防。 “我却不明白,你有这等实力,却为何,还要为半月奔波四方?” 慕容千阳飞至秦川的身旁,不由对着白虎疑问道。 暗黑门中,几乎每一个高手,皆被中原所知,然而,此刻慕容千阳却才知晓,白虎的实力,早已远远凌驾于其他的暗黑门人。甚至,当年那老怪物,也还对他礼敬有加。却不知,他为何会甘于半月尊下,听从一个稚子的号令? “哼。” 雷雷冷笑了一声,眸中仿佛闪过几分彻悟。 他用无比稚嫩的嗓音,对着慕容千阳说道:“我修行数百年,却不似你们百般追求这名利与权力,你们,又如何会知晓,究竟,何为道。” “那你的道,却是什么?” “唯长生而已!” “哈哈!” 闻言,慕容千阳顿时一笑,“你却活得还不够长么?” “正是因为我活得长。” 雷雷也是笑了一声。这星月沼上,短暂地陷入了几分安宁,他难得与人说话,今日,却是不知为何来了兴致,笑看着眼前的二人,说道: “我见过了当年的老怪物,从开始的野心满满,到如今的一具朽木枯骨;也见过了半月从当初的宏图壮志,到如今的为魔所惑、迷失了自我。长生,却又有何用?若心有所怀,便也不过被这天道所改,丧失了本初之性。” “那你,又为何求长生?” “非我求长生,而是我心无所怀,方得长生。” 雷雷一声邪笑,眸中掠过一抹残戾之色,“我从不追求什么,便只想这乱世无穷尽,使我翻云覆雨,唯图畅快,终得我永世长生!” “哈哈!” 更加肆意的狂笑,不住回荡在星月沼上。 听得如此扭曲的言论,慕容千阳面色瞬间一沉,真元再度涌动而起: “那,你今日必死!” 第06章 白虎 “铛!” 一声剑鸣,颤颤而起。 慕容千阳话音刚落,却是秦川率先有了举动。 顷刻间杀意再起,短暂的宁静,再度被彻底打破。秦川纵身而上,凭虚御风身法神出鬼没,龙脊之上,更是汇聚起了浓郁的真元,气息大盛。却是,完全放弃了雷雷,而是专以其胯下白虎为目标,发起一次次的突杀。 方才二人言语之际,秦川已然瞧出了对方的端倪。 如今自己突破了心魔绝尘之境,重返前世临终之际达到的巅峰实力,纵使交战经验远不敌对方,但以修为来看,却早已能够牢牢地压制。 而白虎此刻仰仗的,正是所驭的那头洪荒猛兽。 洪荒时代,万物皆为戾。此刻那白虎巨兽正是洪荒时代所遗留,正是散发的那一身戾气,方才让秦川颇感棘手。更甚者,其每一声嘶吼所发出的声波,皆能穿透心神防御,直接冲击经脉肺腑,杀人无无形之中。 洞察了这一切,秦川自不待迟疑。 ……更何况,自己的来意,不正是那头白虎么? “轰!” 紧接着,一侧的慕容千阳也杀意暴起,掌印相结,顿时又一阵风暴席卷而开,竟是以他为中心,掀起漫天淤泥泽水,四面飞溅扩散,惊天动地。 他,自也瞧出了秦川的用意。 故此,与秦川相反,他却是以雷雷为目标,施展出浑身解数,死死相斗,意图配合秦川先将那头棘手的白虎猛兽解决了去。 眨眼之间,一场声势浩大的交锋,在这星月沼中上演。 一声声虎啸嘶嚎,直冲云霄。 整个星月沼,也如被搅得天翻地覆,动荡不安。东面那抹朝阳,仿佛静止在了天地交接之处,黯淡的晨曦,直如将欲陨灭而去。 天昏地暗! “吼!” 突然,再一声虎啸,激起满泽泥沼,似若惊飞而起。 似乎雷雷也瞧出了二人的用意,不再分别与二人纠缠,一式虚招晃过秦川,便是驭着白虎,赫然惊现在慕容千阳前方,一声惊天的咆哮。 空间,宛若在这声波之下,颤颤不安。 扭曲、震颤、甚至激起了一阵狂风,直往慕容千阳冲击而去。 “吼……” “!” 霎时,慕容千阳猝不及防,生生立在了声波轰击之处,一袭长衫溯风而起,猎猎作响,几欲被撕裂一般。声波颤动着空间,穿透他一切的防御,直袭往全身每一处的经脉骨骼,翻涌着丹田,整个身躯,宛如将被震作飞灰。 恐怖如斯! “……” 慕容千阳双眉一蹙,耳畔似若无声。 然而,他手中正在凝结的法印,却是未曾止下。颤颤欲裂的经脉之中,真元依然还在剧烈涌动,顺从着指引不断运转,凝蓄着某一式杀气极盛的术法。 他,也不想止下了。 似有一声淡淡的轻叹,从他心中发出。 “咻!” 忽而,果然没有让慕容千阳失望,秦川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一只手掌,抵在他的后脊,稳住了他的身躯。同时空间也发生一阵奇妙的变动,九宫卦爻隐隐闪现而出,原本因为声波而震颤的空间,也一瞬间凝滞下来。 自秦川突破了绝尘,这九宫八卦,更是得心应手。 “轰!” 顷刻间,一股狂风,猛然自慕容千阳掌印之中爆发而出,宛若吞天噬地的可怕风暴,迎着白虎的咆哮,南风阁杀意最盛的一式攻击,反攻而去。 这一瞬,双方所立中央的那一方空间,几乎彻底地崩裂。 原本白虎所发出的声波,在风暴的席卷之下,发生了剧烈的扭转,就在原地彻底地爆发开来。此刻星月沼中,所有的草木、鱼虾生灵、淤泥沼水,全都被彻底地掀开,向着四面席卷而去,直直扩散了数里之远。 以此处为中心,竟是全都荡然无存。 那脚下造成的深坑,几乎见得星月沼下方的裸露岩石,一片真空地带,就在这般声势惊天的轰击之下,赫然形成! “吼!” 白虎巨兽的咆哮,顿时化作了低鸣。 只如面临了天敌一般,微微地耷拉着脑袋,佝下了身躯。 雷雷面色一沉,转眼之间,却已见得,秦川化作两道化身,各自汇聚着冰、火两属性灵气,犹如破空之势,携带着无比凌厉的杀意,朝着他冲击而来。如此眨眼间的变化,更是说明,秦川对真元的掌控,远远超越了从前。 “天罚!” 顿时,雷雷一咬牙,幼小的身躯腾空而起,展臂而开。 亦是无比强盛的真元,从他身躯之内源源涌出,暗含空间之妙,却是在前方左右两侧,各自凝出了一道天罚之门,用以分别抵御秦川化身的攻击。 这一式魔道秘术,号称天下间最强的防御之法。 谓之:天罚! “咻!” 然而,瞬息之间,却见秦川心魔、元神两道化身瞬间消散,其本意,竟然并非如此。骤然,雷雷面色大变,却,察觉得早已为时过晚。 一个伏羲卦爻,隐隐现于他的脚下。 此刻,雷雷方才明白,九宫八卦之下,突破了绝尘之境的秦川,这一整片空间,都已完全掌控在了秦川的手中。这,便是天道之妙。 便是,天道之威! “轰……” 一声轰鸣,彻底爆开,在刚刚平静的泥沼之下,又激出了一阵惊动。 只见秦川赫然出现在白虎的下方,双手死死地握着龙脊,汇聚了无比凌厉的杀意,直直地朝着再下方的白虎猛兽,奋尽所有的力量,**而下。眨眼之间,已见得秦川跨在那白虎身后,龙脊,生生刺穿了白虎的脑袋。 “吼……” 一声微弱的低鸣,在雷雷的眼下,那头白虎,彻底断了气息。 殷红的血液,不断流溢而出,随着水中的波浪,不住荡漾而开,染红了整片沼泽。一头洪荒猛兽,就这般,被秦川斩于了剑下。 “你……” 雷雷面色一怒,气息更是瞬间阴沉了数倍。 他如何会料到,秦川竟借慕容千阳御风之术对声波的压制,在白虎悚畏的瞬间,利用空间之术,出其不意生生将其斩杀。这头他豢养了数百年、有着不下于任何一个修真之人的猛兽,今日,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人彻底地诛杀。 ……被,秦川所杀! 只是,他也没有料到,秦川的目标,绝不止那头白虎! “?!” 突然,雷雷暴怒的面容上,再一次大骇。短暂的失神,却没有料到,方才秦川的两道化身,其实根本便没有消散,而只是隐匿在了空间之中。 此刻,重新出现! 漫天的灼热的与严寒,两股气息彼此交织,如同凭空而现。 雷雷猛一转头,一对双眸之中,完全被一红一蓝两阵冰火之光所充斥,原本的暴怒,瞬间被几近绝望的惊骇所替代,而这般神色甚至还未彻底显露出来,他的整个身躯,便彻底没入了漫天的杀意之中,被冰火不断地侵袭。 九宫之中,秦川两道化身离奇穿过那天罚之门,以气为剑施展的冰火两破,却是比纯正的双龙破更加威势迅猛,生生轰击在雷雷身上。 “轰!” “……轰!” 剧烈的爆鸣,引起灼热的水汽,不住在这星月沼中弥漫而开。 秦川从那白虎猛兽尸体之上起身,缓缓浮入了半空,面色冰冷地瞧着那水汽之中坠落下来的尸体。暗黑门白虎圣使,此刻,已经人神俱灭了。 “你终究未曾明白,什么是道……” 秦川淡淡地道: “心无所求,却又有何意义?” …… 东边那轮朝日,终究还是升起来了。 美妙的霞辉,映在平静的沼泽之中,洒在一片片芦苇丛上。却见水中,飘着一具具尸体,鲜红一片,空气之中,也不住弥漫着血腥之气。 星月沼一战,已经接近尾声。 让天阁死战了近一年的暗黑门白虎部众,终于在今日,被彻底地攻破,在秦川的相助下,被攻破。整片战场,依稀还有几处在激斗,但白虎圣使已死,那些个暗黑门人也早已没有了斗志,都只是在负隅顽抗,或者逃命而奔。 这一战,又以正道的胜利,而落下了帷幕。 不过,此刻的秦川,却是在那沼中,剖开了白虎猛兽的尸体,取出了白虎心。他的双手、甚至衣襟之上,染满了鲜血,却在朝阳的映照之下,显得更加的鲜红。他的面上,是如此的冰冷无情,如此地静若古井。 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毫无相干。 “你又欠下我一个人情。” 慕容千阳在一侧静静地看着秦川,忽而,如此笑道了一句。 闻言,秦川并无言语。 自己当然知道,慕容千阳所说的人情是什么。若没有他的相助,没有那御风之术对声波的压制,自己绝不会这般容易斩杀了白虎。那洪荒之首极具灵性,纵使没有雷雷的驾驭,其本身的实力,也足以媲美一个修真高人。 而且,自己斩杀白虎,本就是打算借慕容千阳之力。 不过…… “我不会还。” 秦川冷声应道,也丝毫不与慕容千阳多言,收下白虎心,御剑而起,便是朝着伏羲山而去。眼下八味药材已齐,轮到炼制那归返丹了。 然而,慕容千阳仍旧笑了一声: “你已经还了。” “……” 秦川微微一顿,却仍旧没有言语。迟滞了这短短片刻,也没有回过身来,便继续御着龙脊,以最快的速度向着伏羲门返回。 第07章 心魔 天下大势,风云再变。 自九归山大破,得到了休养的中原正道,再一次发起了对暗黑门的反攻。可是,这一次,却每每告捷,几乎没有遭到任何有力的抵抗。一月之间,便已收复了中原大部分地区,如今算起来,只有昆仑山最后一处险要之地了。 收复昆仑,则长剑直指蛮荒! 然而,此番局势,却也有人嗅出了几分别的意味。 诡异之中,往往带着危险。 暗黑门如此连连败退,绝不正常。以往每一次正邪交锋,都没有哪一次如现在这般,一夜之间,便兵败如山倒,甚至根本没有有力的抵抗。 如此…… 其中,必有阴谋! 正是怀着这般的猜测,中原正道的又一次盟会,在静虚子的呼吁之下,于这重新修建的无极大殿中,再一次展开,群英汇集,共商天下大计。 “古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大殿之中,听得静虚子的论述,远道而来的了音禅师率先说道,“此局,或许我等需先深入蛮荒,潜入暗黑门总舵,将魔道之况探查清楚。” 此言一出,不少人附议。 如今丧失了斗志的暗黑门,仅据昆仑山一处,即便将之攻下来,也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因为谁也不知,暗黑门会何时长驱直下、甚至还会不会长驱直下。何不如,趁此喘息的间隙,到那蛮荒之中探明暗黑门的情况,知己知彼。 如此,方才是长远之计。 了音不愧一代宗师,一语便道破了其中的玄机。 不过…… 蛮荒深处,历来无人前往,对中原众人来说,更是宛若一个谜团。而那传说中的陀罗尼宫,就更加的虚无缥缈,甚至此刻都还有人否认它的存在。 此一去,危险重重且先不论。 谁能知晓,究竟能不能寻到那陀罗尼宫? “我亦是这般打算。” 众人一番议论,终是静虚子站立起来,“我欲各门凑出精锐弟子数人,结成队伍,为我正道先锋,一齐前往蛮荒之地,寻找魔教总舵。” “静虚真人。” 说罢,席间代表儒园的林子萱,却是疑道,“可知陀罗尼宫在何处?” “我知道。” 随即,却是席下一个声音回答了他。 此刻,叶秋奇与柳沉烟对视了一眼,他们二人,皆去过陀罗尼宫。虽然是在青龙的引路之下,曲曲折折,方才在那大漠之中找到了陀罗尼宫,真正的路线图,他也不曾真正了解。但若是凭着记忆,他有把握寻得到。 柳沉烟点了点头,亦是如叶秋奇一般的想法。 “既然如此,我便代我儒园,与你们去一次蛮荒。” 林子萱回身看着叶秋奇,也未经过思量,便这般应了下来。 随即,众门一一推选,伏羲门上官瑶、叶家叶秋奇、玉剑宗柳沉烟、奕剑阁林子萱、梵音寺本空,五人各自代表宗门,参与了这次行动。 五人皆是当下中原声名大盛的年轻佼佼之辈,一起结伴同行,探索那神秘的蛮荒之地,成功的可能性无疑大上了许多。静虚子一番思量,也未反对,只看了在座的各门来使一眼,最终将目光方才了天阁慕容千阳的身上。 “慕容阁主可否与众弟子同行?” 静虚子如此问道。 他明白,年轻之辈强于气盛,却也弱于气盛,若无资历深厚之辈一旁指引,恐怕难免遭到意外。环视殿下了众人这一眼,他选择了慕容千阳。 昔日的南风阁主,如今天阁因为战乱而尚未加冕的真正领导人,慕容千阳可谓是近年来崛起的一大人物。其脾性温和,年纪比之年轻之辈也并不算长,虽与人和善,却也持有主见,更是有着与白虎抗争数月、最终大获全胜的能力。 选他与众人前往,乃是最佳的选择。 闻言,慕容千阳立起身来: “如今晋州大定,天下也鲜有乱事,我阁中留幽姬一人照看便可,蛮荒之行,千阳愿往。不过,千阳认为,我们,还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何人?” 慕容千阳话语一出,众人皆是一疑。 随即慕容千阳淡淡一笑,想起前几日星月沼的情形。若是早些接到静虚子的邀约,说不得他还能与那人一起前来这落雁峰。 想着,他缓缓道出了一个众人无比熟识的名字: “秦川。” “……” 听得这个名字,众人皆是一怔。 这才察觉,近来因大破暗黑门而声名大噪的秦川,居然未曾出席,甚至连圣巫教都未曾派遣人来。他们不知背后实情,却只以为,如今的秦川果真改邪归正,此番慕容千阳的提议,秦川倒的的确确是最佳的人选。 毕竟比起对魔道的了解,无人及得过秦川。 “是啊,若是秦川愿去,定能寻得到陀罗尼宫。” “千阳兄所说不错!” “听闻有人见得数日前他来了落雁峰,敢问静虚真人,此番盟会,为何不邀他一同共商大计?莫不是伏羲门,如今还容他不得?” “……” 一时间,殿内开始议论纷纷。 见状,只见静虚子微微咬了咬唇,却是静默不言。随之,便见得上官瑶站了出来,眉间掠过一抹稍纵即逝的虑色,只对众人道: “秦川忙于他事,蛮荒之行,我等前去便可。” “如此……也罢。” 闻言,慕容千阳点了点头,不再询问。 他亦知晓,上官瑶所说的那“他事”究竟指的是何事。算起来,这几日,那归返丹想必也炼制出来了,那么,下一步…… 秦川,必是去寻那更加飘渺的“迷途丹”。 这么说来,他那心结,看来还是未曾解开啊…… …… 纯阳宫。 青烟缭绕,丹香浸鼻。 这一日无极殿那边的议事,已经落下了帷幕。中原正道决议,上官瑶、叶秋奇、柳沉烟、林子萱、本空、以及慕容千阳六人,不日结伴前往蛮荒,探寻暗黑门销声匿迹的真相,为中原正道最终的胜利冒这番危险。 而对于这些,此刻纯阳宫中的秦川,从未有半分心思去理会。 甚至,连他此刻在青冥山的亲生女儿,都未曾有时间去想…… “看来,此法无错!” 宫中一张石榻之前,无尘子看着榻上如若沉睡一般的慕紫涵,不由淡淡笑了几声,却因,慕紫涵因为人神俱灭而渐渐消弭的气血精元,似乎又慢慢恢复了起来,身躯不再僵硬,甚至气色大改。若非没有心跳,真的便只如睡去一般。 他说与秦川的这个救命之法,似乎果真有效。 只听他叹道: “此丹原名生生不死丹,只因其有起死回生之效,方才易名‘归返丹’。起初为师尚还抱有怀疑,但此番来看,世间果真有这般大造化啊!“ “……” 闻言,秦川倒也依旧未曾言语。 只是,冰封了许久的脸色,终于在见得慕紫涵面上气色好上许多之后,露出了几分欣慰的笑容。这是他数月以来,第一次微笑。 ……甚至,这是第一个除了冷漠哀伤之外的神情。 “不过……” 然而,说完这些,无尘子便又皱了皱眉: “躯壳虽然有了生机,但魂魄尽失,也依然无法救回命来。你应该听过,我修真之士曾经培育过没有灵智的活物,此刻,她便类似那般。” “弟子明白。” 秦川抿了抿唇,神色恢复如常。 他当然明白,此时的慕紫涵,根本算不得一个活人,仅仅只是一具真正不会腐朽的躯体而已。而想要真正救回她,只有将其消散于三界之中的三魂七魄唤回,融入这幅身躯之中,重铸元神,方才能变成曾经的慕紫涵。 这一切,便指望后面的那味灵丹了。 “师父,那迷途丹所需无根之水、无源之火,却又从何处取?” “呼……” 听得秦川相问,无尘子颇有无奈地摇了摇头,却答道: “此二物,天下无人见过,我亦只是传闻听得。无根之水,位于昆仑天柱之巅;而无源之火,位于蛮荒极炎之地。这两个地方,皆是人力所无法踏足,纵是如你一般的修真之人,想要逾越,也得冒上千难万劫。” “弟子一路坎坷,却还怕多上这几劫么?” 秦川反问道,心中定了定神。 别的不说,自己取那归返丹的八味药材,便已历了不少劫难与危险了,如今还不是成功炼了出来?事到如今,便只差这最后一步,却如何会放弃? 旋即,秦川看了榻上的慕紫涵一眼,转身便走。 他,一刻也不想等了! “如若没有意外,你取回那无根之水与无源之火,使水火相融,便能唤回她三魂七魄。如此,那你今后,救回了她的性命,可又有何打算?” “……” 听得这一句,秦川稍稍停下了脚步。 “以后再说。” 他回道。 “眼下昆仑山尽被暗黑门所掌控,除了冒那天柱之险,必须还得面临其余的麻烦;而那蛮荒,更是陀罗尼宫所在之地,你一旦深入,便随时可能陷入重围。你可想好了,凭你一人,当真可以独自完成你的心愿?” 无尘子继续问道,看着秦川的背影。 这一刻,他似乎才真正发现,他的这个弟子,比当年的他,还要肩负了更多。或许,一切,便真如南柯所说的那般吧,这宿命…… 这第二问,秦川却没有半分迟疑,头也不回地离去。 只听一声冷笑,竟仿佛来自他心底深处,那无比可怕的心魔: “谁阻,杀谁!” 第08章 天柱 昆仑。 谷雨将毕,却依旧白雪皑皑。 那高耸入云的符阳、翼望二峰,峰巅之处,伴随着浮云蔽日,却是彻彻底底的一片雪白。而群山之间,融雪化水,不断传来潺潺的流水之声。 尽显安宁。 然而,安宁之中,却也混杂着几分诡秘。 不时飞鸟长鸣,几分静若空灵,却又有几分草木翕翕。 自伏羲山一战,暗黑门彻底攻陷了昆仑,如今昆仑全境,便都完全被掌控在暗黑门的手中。殊不知,这群山之间,各处幽深谷壑,均有暗黑门人出没,失去了与蛮荒的联系,一边防备着正道的袭击,一边,又有着莫名的躁动。 魔道,从来便不安宁。 不过,此时此刻,这几名五行旗教众,却是不得不安静下来。 林间,几分昏暗。 只见得几个黑衣人,倚在林中险要之地,各自魔道修为散发出的邪煞之气,尽数被牢牢压制着。他们,面容之上更是带着无比的踟蹰。 甚至,是恐惧。 透过幽暗的丛林,他们的前方,一袭红枫道袍,冰冷无情的面容,正朝着他们走来,并一步步向着暗黑门重兵把守的昆仑天柱行去。他,当然也发现了眼前的几个暗黑门人,却也不惊不惧,一只龙脊赫然出现在了手中。 “唳!” 又一阵惊动,不知名的飞鸟再度打破了宁静。 一股杀气,竟不知何时弥漫开来,阴暗的丛林,更是一股寒意氤氲而生。 顷刻间,这几个暗黑门人面色大变,竟是再也顾不得上头指派把守昆仑的要令,纷纷四散而开,彻底消失在了前方那名男子的视线之中。 他们,可不敢惹这个人。 甚至,天下间,便从来没有几个人敢…… 秦川! …… “他来昆仑作甚?” 一处隐秘的营地之中,几个暗黑门尊使不时低语。 “你没听说么?九归山已经被他独自一人攻破,又一次斩杀了杀生、无常二鬼;我中原大部分驻地失守,几乎全都与他有着干系。” “……” “你是说他将欲再破昆仑?” “可是,瞧着不像啊。从今日一早,他从伏羲山而来,硬生生穿过了我们大部分营地,却都没有出手。驻守教众们不敢激怒他,便也只有眼睁睁看着他往天柱而去。若如你所说,他为何不在这昆仑大肆屠杀,而我们又有谁能挡得了他?” “……这,倒是猜不透了。” “唉!如今蛮荒没有丝毫讯息,咱们辛辛苦苦打下的中原江山,看样子,又要尽数归还那些个‘名门正派’之手了。” “诶,你曾在玄武使手下做过事,可有一些内幕?” “你怀疑……我倒觉得玄武并无谋乱之心。不过,我刚刚收到一些风声,说那伏羲山上的众人,打算突入蛮荒,看样子,要到决战的时刻了。” “那又有何用?鬼知道现在蛮荒是什么样子,继老八前往蛮荒询问之后,咱们已经有十余个人没有回来了。如今不管局势如何,都得等那陀罗尼宫下了令,可是,眼下时节,你还敢去蛮荒么?反正我不想继老八的后尘。” “不止!我听说,就连素衣夫人,去了都未曾回来。我圣教上一代的人物,此刻怕已是没留下几个了。早该知道,如邓元伯那般归隐多好。” “唉……” “莫说那些了,眼下,这秦川怎么办?“ “……” “既然都不想死,那就由他去吧!” 一声短叹,这处幽谷之中,再度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谁又能料到,这一夜之间,原本还势头大盛的暗黑门,竟一下跌落到了这般地步! …… 午后骄阳,不觉有些明媚。 昆仑天柱之下,一片将消未消的雪原,无比敞亮。 秦川自伏羲山而来,一路无阻,便到了这天柱之下。当然,以秦川的感知,自能知晓这昆仑山脉之中,尽是暗黑门的爪牙,但至于对方为何不发难,倒是无从知晓了,也并不想去知晓……反正,谁阻,便杀谁! 冷风习习。 昂首注目,这一瞬间,秦川竟显得那般的渺小。 只见得眼帘之中,一座孤立的高峰,陡峭而上,险峻的岩石,长着形状各异的松木,危险重重。而到了高处,更是如若峭壁,径直而上,直指云霄。 透过茫茫白云,也依然见不得顶。 其言不假,谓之: 天柱! 相传修真之祖空冥子,寿四百八十年而终。其临终之际,便是来了这天柱之下,昂首问天,却仍不得其道。只谓之天道冥冥,众生皆小,万物皆微。空冥子于此坐化,结果虹化飞升,入造化之境,成了万古不朽的传说。 不过,却留了其所谓“修真”之道,传于后人。终致如今真已不真,杀伐乱世,无穷无尽也。无人知晓,也无人说得明白,天下人,却该敬他? ……还是恨他? “哼。” 想起这般故事,秦川不禁冷哼了一声。 却也,道不出是何情绪。 此刻,秦川也无意去深究谁大谁小、孰对孰错,只知,自己的来意,便是登上那昆仑天柱之巅,取回自己想要的那味灵药,无根之水。 谁挡,杀谁。 纵是这自古以来无人逾越的天柱,也不例外! “咻!” 骤然,秦川真元念起,龙脊凭空而现,继而御剑而起,化作一道疾光,直往那天下间最高的巅峰而去。越过天柱之下层层险恶的松林,便是冲天而起,只如他一贯以来与这天道相争的不屈精神,顽强地,扶摇而上。 继续,与这天道,不断地抗争! 永不屈服! …… “咻!” “……咻!” 耳畔的风声,不觉愈加的猛烈。 彻骨之寒,宛若那天道的罚怒之威,源源不断地侵入秦川的身躯之内,袭入秦川的心神之中。经脉丹田,卷过每一寸角落,原本贮藏的真元,因此正在不断地溃散,更是导致了秦川做出的每一层防御,也在不断地消失。 血液,宛若逐渐凝固一般。 仿佛,也没有了空气,没有了一切生灵。 号称天柱的昆仑之巅,原来,并不是支撑着这一方天地,而是压着所有的万物众生,将天底下的一切,都限制在那个所谓的“规则”之内。 那,便是…… 天道! “啊!” 忍着所有的剧痛,一声不屈的嘶嚎,自秦川口中长啸而出。 自轮回之际、自被种下心魔之初、甚至从当年年幼之时从北原逃难开始,秦川,便一直在与这天道相争,在这宿命之下,不断地反抗。 天道是什么? 不过是那一个规则。 原本,因为慕紫涵之死,秦川以为这一切的轮回,都早已在宿命的安排之中,无人,能够避免,也无人能够反抗。可此刻,同样也是因为慕紫涵,秦川,再一次选择了抗争,再一次,无论如何也不向这命运屈服。 ……可,人,真的能够胜天么? “咔擦!” 突然,一声碎裂之响,从龙脊之上传出。 却如同秦川方才的那一声嘶嚎,在这云霄之上、天穹之下,引不起丝毫的动静。宛如滴水入海,迅速地消散而去,再也寻不得半分踪迹。 所有的真元,在这一瞬间,终于彻底消弭。 秦川所御的神兵龙脊,也在方才那一声碎裂之后,彻底地化成了碎片,又被恐怖的天罚之力,绞成了漫天的粉末,不断飘落而下。在这无情的天道面前,秦川终于未能战胜,失去了所有的维续,身躯,迅速地下坠。 就这般放弃了么? 就这般,向宿命屈服了么? ……绝不! “铛!” 突然,又一声颤鸣,激昂而起。 却见得秦川祭出了镇山河,两手奋力将之插在了陡壁上的岩石之中,将自己的整个身躯挂了起来。这一瞬,整个天柱,仿佛隐隐晃动。 惊天动地! 天际的浮云,早已远远沉在了秦川的脚下。 那轮明日,显得那般的耀眼,却在凛冽的寒风之下,没有半分暖意。只见秦川缓缓攀在了峭壁之上,竟是,决定就此攀爬上去。 哪怕,只剩最后一丝力量…… 也绝不屈服! …… 昆仑之巅,谓之天柱。 然而一切只是传说而已,天柱之巅,依然也还在天穹之下。 这里,仿佛便是天下的最巅峰,触手可及日月,放眼可观沧海;山泽万物,似乎全都在脚下;芸芸众生,似乎也全部都在鼓掌之中。 只是,这里,从未有人来过。 “铛!” 突然,一声惊响。 只见得那峰巅之下,探出一只手来,一把非金非石的剑兵,牢牢插在了岩石之中。一块碎石,因此被颤动,忽而滚落下去,传来一声一声的响动,许久也未曾消弭下去。紧接着,秦川,慢慢爬上了这天柱之巅。 成了,踏足这里的第一人! “呼……” 接连不断的喘息,从秦川的口中发出。他歇息了半晌,方才立起身来,俯视着这从未有人俯视过的风景。中原大地,仿佛,都在眼下。 “可,无根之水呢?” 秦川心中一疑,对这般风景并无兴趣。 却见这天柱之巅无一草一木,甚至什么也没有,只有裸露的岩石,仅仅只够得一人站立。人世间所有的一切,在这里,仿佛都化成了虚无。 “嗯?” 忽而,秦川一惊。 就在脚下数步之前,空中,竟长有一朵莲花。 第09章 蓬莱 “无根莲?” 一声惊呼,从秦川的口中发出。 他从未见过这么美的七彩莲花,甚至就这般无土无水、凭空生长的莲花,天下间也从未有人真正见识过。但,无人见过,却并不代表不存在。 秦川也只是以前在伏羲门的古书典籍中得知,这奇妙的天地造化之物,据说正是空冥子虹化飞升,遗留的肉身躯壳,化作的这呈七彩之色的莲花。而它的名字,正是谓之无根莲。这,是否与自己寻求的无根之水有关联呢? 阳光之下,一朵无根之莲,美轮美奂。 只见得花叶之上,一滴花露,正闪耀着炫彩夺目的光芒。 如梦如幻。 “无根之水!” 秦川顿时大喜若望。原来,所谓的无根之水,便是这无根莲的花露么?师尊无尘子听闻的那番传言,并没有假!而自己此行,也并没有失望! 一抹难得的笑容,再度浮上秦川的嘴角。 然而刚踏出一步,似才想起在这天柱之巅,一脚落空,猛然间,秦川整个身躯生生坠落下去,体内的真元,竟是半分也运转不出来。 就这般,直直坠落! “……” 秦川的所有意识,也在这一瞬,陷入了昏迷。 …… 不知过了多久。 秦川逐渐恢复了意识,却不知身在何处。 只见得乃是一间屋中,自己正躺在一张榻上,屋中一壶热茶,还散着朦胧的热气。而体内,所有的真元早已恢复如常,神智也无比的清醒。忽然之间,秦川察觉到,这地方的天地灵气,竟是前所未有的浓郁。 莫说伏羲门这般的天然灵脉了,就是自己仰仗着九曜琉璃盏,奋尽力气主动汇聚而来的灵气,都从未有这般充裕过。甚至,还远远不如。 “这是何处?” 秦川心中一疑。 只记得自己从那天柱之巅跌下,本以为会粉身碎骨,却不曾想,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伤势,还落到了如此一个神奇的地方。 ……莫不是,死后的世界? “吱呀!” 推开房门,一股无比的清新之气,迎面而来。 却见一派大好风光。灵山毓秀,流水潺潺,白鹤齐飞于浩瀚天穹,灵猿嬉戏在松柏林间,两相比较,远远比那不得不沾染了世俗之气的落雁峰,还要更加的仙气出尘。淡淡云霞,弥漫在山间,没有一丝的浑浊之气。 直若传说之中,真正的仙家圣境。 出得门来,便有一条竹林小路直通山腰。而远远见得,那山腰之上,正立着一座大殿,算不得奢贵,也算不得恢弘,却让人不由肃然起敬。 秦川心中不解,便朝着山上而去。 行得许久,便到了大殿之外。 只见殿中正有一个小童正在焚香祭拜,十五六岁的模样,通过衣着却也瞧不出信奉何宗何派。而且,秦川一番窥察,也察觉这小童身上并无半点修为气息,仅仅只是一个普通凡人。那小童,正在无比虔诚地跪礼。 想着,秦川仰目而上。 却见小童跪拜的,并非道祖三清、也非释祖牟尼、更不是尘世中任何一家的贤者先尊或是开山祖师。甚至,那神龛之上,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 秦川微微一惊,不由失神了半晌。 “咦,你醒了?” 忽而,听得小童之言,回过神来,才看到小童已经出了殿来。 “嗯。” 秦川应了一声,滞了半晌,目光方才从那神龛之上移开,转而注目到小童身上,又一次元神意念窥察了许久。终不得果,方才问道: “可是令尊师救了我?” “没有!” 然而,那小童却是一口否认,“师父常年不在山上,是我在那清莲池中喂鱼之时发现了你,方才将你带了回来。倒也奇怪,你好生生一个人,怎会从天而降,落在了清莲池中。还险些惊到了我那鱼儿,莽撞得很。” “……” 秦川哑然。 自己原本还以为是这山上的那位高人救下了自己,此刻听这小童之言,竟还觉得几分滑稽。难道,自己从那天柱之巅坠下,落到了此地? 或许,这里正是昆仑山某处不知名的山峰吧…… “在下失礼了。” 想着,秦川行了礼,见那小童颇有嗔怒的模样,心中却是多了些莫名的意味。却也不曾去想,自己从慕紫涵身故以来心中的阴翳,何时离奇地散了去。在这小童面前,竟仿佛恢复了本初的自己。那个,当年淡泊宁静的秦川。 ……或许,是因为这山上奇妙的气氛。 “小兄可否告知,此为昆仑何处?” “这里是蓬莱。” “蓬莱?” 闻言,秦川又是一疑。记忆之中,似乎并未听过这个名字。不过想来昆仑山千峰万岭,自己也未必全都知晓,如此,倒也没有去在意了。 “……小兄方才说清莲池?” 忽而,秦川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又如此问道。 “清莲池?怎么了?” “可是长有无根……就是七彩之色的妙莲?” 说着,秦川心中一紧,终于是想起了自己前来的正事。自己从那长着无根莲的天柱之巅坠落,又莫名其妙落入了名为“清莲池”的池中。或许,这其中便有着什么联系。天地造化,说不得,那池中,便开得有无根莲。 听得秦川相问,小童丝毫不以为意: “我那池中全都是七彩妙莲,有什么奇怪?” “……” “不过你问这个作甚?” “在下需要那莲花的花露,不知小兄可否赠与我一些?” 秦川急忙回答着,也顾不得去惊讶这造化之奇了。唯独,心中也依然不曾想到,自己从伏羲山杀将过来,怎地到了此处,便成了恳求? “你要便拿去呗,又不是甚贵重玩意儿。” 小童回答着,口气轻松之极,甚至都未打算询问他那神秘的师父之意,就这般口口许诺给了秦川。不过,随后却听他又道: “但此时师父交予我的功课尚未完成,不能领你去了。你且自己去吧,就在山顶,若是不识路,寻一个山上的师兄问一问便可。” “无妨。” 秦川又行了谢礼,迫不及待地告辞而去。 …… 逶迤山路,穿梭竹林之间。 秦川原本脚步疾行,急切地想要到那山顶清莲池去,可在这山上走着走着,竟是不知不觉中放缓了脚步,不禁观赏起这般绝尘脱俗的仙家圣境,不由在这周围沁人心脾的奇妙气氛中,显得有些讶异,有些迷醉。 从来都不知,世间竟有如此地方。 放眼望去,只见浮云遍野,时卷时舒如若汪洋浪潮,而且也未见有别的山峰,想起那伏羲山闻名的望海崖,此时比起来,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了。 如此也说明,这蓬莱山,在昆仑之地绝对是一高峰。 ……可是,除了昆仑天柱与那符阳、翼望二峰,哪里还有更高的呢? “莫不是独辟空间而来?” 秦川想着,忽而又摇了摇头。 一如那传言中的道家天外天、佛门须弥境,都只存于传说之中。据传乃是上古圣人施展大神通,效仿盘古开辟天地而得,虚无缥缈。 ……绝不信,当今之世真有那般之人! 或许,只是自己见识浅薄而已。这大千世界,也并非每一处,都被世人所知,譬如那蛮荒的陀罗尼宫,若非暗黑门崛起,恐怕,也还无人知晓。 “呼!” 倏尔,秦川舒了口气。 乃见这竹林小径的尽头,分出了几条岔路,也不知通往何处了。自己要去的是那山顶清莲池,可小童因为身有他事而无法为自己引路,便只有独自前来。看样子,不得不依照小童的指引,在周围找个人来问上一问了。 想着,秦川驻足观望,却果然瞧见了两人。 “请问清莲池何处走?” “……” 高唤一声,却无人回答秦川,似乎并未听见他的声音。 秦川心中一疑,随即往那处行了过去。却见得在那竹林中的凉亭之间,正有二人在对弈,乃是两名苍髯老者,一人衣黑袍,一人衣白袍。 “请问……” 行至亭中,秦川张口便问,然而话未说完,却不由止了下来。 那一黑一白两个老者,至始至终都未曾瞧上秦川一眼,甚至根本就未曾察觉秦川的出现一般,只各自一心一意,专注在那棋盘之中。棋盘之上,黑、白两种棋子,正如他们各自代表的颜色,仿佛,正在展开一场角逐。 秦川静静地,看着二人。 如此细看之下,却是察觉,这二人对弈杂乱无章,完全不在自己已知的规则之内,甚至根本无关胜负,只漫无目的地落下一粒又一粒的棋子。 不过,倒也全都落在了棋盘之内。 仿佛,唯一的规则,便是这个经纬分明的棋盘。 殊不知,在那棋盘之外的,也只有这两个下棋人。当然,秦川作为观棋之人,倒也身在棋盘之外,可他全部的心神,却都集中在了那棋盘之上。 ……却,依然还在棋局中。 “今日便如此吧,明日再来。” 许久,终于听得那黑衣老者道了一句,似乎打算暂停今日的棋局。 “我意如此,甚好。” 白衣人应道,也如这般没有了继续对弈的兴趣。看上去,他二人似乎一直以来,便在这般毫无规则地对弈着,直至苍髯白须,岁月将老。 随即,秦川忍不住开口问道: “二位老先生,如此对弈,可会有结束的一日么?” 第10章 棋局 “何为结束?” 听得秦川相问,那黑衣老反声问道。 似乎,这时他才发现秦川的到来,却又似乎,他从一早便知晓秦川在一旁观棋了。这下棋者、观棋者、棋盘、棋子,仿佛构成了一种莫名的关系。 何为结束? “小友,你瞧那棋盘之上,有经纬,便有黑白。一心除经纬、去黑白,固然是好,可纵观古今,却有谁人做到前后一心,无非时时变化而已。况且,谁又曾说得明白,是那黑子胜为结束,还是白子胜为结束?” 不待秦川回答,那白衣老便如此说道。 “……” 秦川不语。 “不论黑子胜,亦或是白子胜,也无非重来一局。继而也无论胜者再胜,亦或败者反败为胜,这亘古不变的,唯有那棋盘而已啊!” “……” 秦川依旧沉默不语。 从这二人话中,秦川却是听出了一些别的意味。天地如棋盘,众生如棋子,无论谁胜谁败,也无非皆在这棋盘之中,谁也跳不出来。天道轮回,亡而再生,生而再亡,无穷无尽也。而永恒的,或许只有这下棋者而已。 ……谓之:天道。 倏尔,一阵不安的情绪浮上秦川心中,随之咬牙问道: “那二位为何如此不知疲倦地对弈?” “棋盘就在那儿,我二人不下,自有另外二人来下。这黑白轮回,在经纬交错的棋盘之上,早已成了定局。一如春去秋来,永远,也不会停止。” “……” 秦川再次沉默。 此一句,放在尘世之中,也早已成了定理。 自古正邪交锋,无休无止,从来便没有哪一次彻底击溃了对方,反而胜负有常,仿佛一个无尽的轮回。而当下暗黑门肆虐,伏羲门不振臂高呼,自有第二个伏羲门号令所指;他秦川不想去理会,也自有第二个秦川会诞生。 终将,会有一个人,去推动这无尽的轮回。 终将,会去推动这天道。 ……正如,眼前的那个棋盘。 “你可是问清莲池?” 过得许久,看秦川一直沉默不语,那两名老者似乎也将欲离去,便问起了秦川前来的正事。为秦川指了路,便一路高歌,身影不知消失在了何处。 “我,不会做那棋子!” 一声低语,从秦川的口中发出。 看着眼前那座棋盘,仿佛,是他心底的最后一份倔强。 …… 离了那座凉亭,顺着所指之路上山,秦川果然便见一片莲池。 却是在这蓬莱之巅,如同到了苍穹之上。风,不再;雨,未来,一切都平静得没有哪怕一丝波澜,仿佛世间最清净的一寸净土。那池中,水面没有半分涟漪,满池的鱼儿,无忧无虑地畅游着,承天地之精华,极具灵性。 而这池中水面上数寸的距离,便是成片成片的七彩妙莲,离水而活,悬浮在半空之中。微妙的阳光之下,美轮美奂,精妙绝伦。 ……全都是无根莲! “!” 秦川一时讶然。 原以为在那天柱之巅瞧见了传说中的一株无根莲,便已是得了大造化,可谁曾想,在此池中,竟是满满盛开着,眼前,尽是美妙的七彩虹光。 天地之造化,极尽于此。 秦川更是难以想明白,此处究竟是否真实地存在着,甚至不由怀疑自己处在了梦境之中。可是,任自己如此窥测,却也瞧不出丝毫端倪,那个山前小童、以及之前遇得的黑白两位老者,也如何都察觉不到对方有修为的存在。 一切,都超出了秦川的认知。 当然,对于这般奇遇,秦川也未过多地去想,眼前最要紧之事,是取得那七彩妙莲的花露,无根之水。而此时此刻,已经近在眼前了。 “紫涵,我马上便能带你回来了。” 低语一声,秦川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取出一个玉瓶,从那花瓣之上,取下了满满的一瓶花露,秦川也无意在此逗留,欣赏难得的美景了。将玉瓶藏入怀中,便是转身离去。 此刻他的心中,慕紫涵还是他的唯一。 …… 取得了无根之水,秦川根本没有打算在这山上停留,甚至一切都未曾放在心中,只打算着继续前往蛮荒,寻找那另一样无源之火。下得山来,在殿中寻了那小童,便在对方的引领之下,来到了山门之外。 只见迎面一座断崖,茫茫烟雾,看不清对面的一切。 “你穿过这片雾,到那对面的崖上,应该便是昆仑了。我瞧你颇有道行,便不需我送你了,但你且记得,莫要说你来过蓬莱。” 临行前,那小童对秦川叮嘱道。 “如何?” “师父有令,我蓬莱山不得接待外人,我破例将你带进来,还许了你一些妙莲花露。若是这些被师父知晓,怕是要责罚我了。” “明白了,多谢。” 闻言,秦川行了礼,也不再多言。 前番攀登天柱之时,跟随自己多年的神兵龙脊,已然在天罚之下彻底损毁,所幸倒还有一把镇山河,可以御剑而飞。祭出镇山河,秦川便纵身而起,化作一道疾光,向着那迷雾之外穿梭而去。不久,便消失在了迷雾之中。 “呼……” 然而,待得秦川离去,却听那小童叹了口气。 “且让你贪玩,疏忽了山门禁制,让人闯进来了吧?” 随即,只听一声略有斥责的骂声,却是那一黑一白两个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小童的身后。他们皆是看着雾茫之处,有些讶异的神色。 “师兄可莫要告予师父听,我下次不敢了。” 小童委屈地应着,说完,倒也同样有些奇怪的表情,口里嘟囔道,“倒也奇怪,这个人从天而降,怎会落到我蓬莱的清莲池中……” “咻!” 末了,只见小童展臂而开。 竟是一股如临天道的修为气息自他体内弥漫而出,远远超出了方才还在此的秦川,甚至比秦川认知之内的南柯、济云那一类天外高人还要强盛。霎时风云变幻,眼前的迷雾更加浓郁,眨眼之间,便将整座仙山,漫在了雾中。 如此,彻底地消失了踪迹。 与此同时,秦川立在昆仑的某座断崖之上,回身看着眼前茫茫的云雾,亦是再也寻不得蓬莱的踪迹了。仿佛,那个地方,根本便不存在一般。 唯有,那瓶玉露,无比真实地藏在怀中。 “……” 秦川早已弄不清,这,究竟是不是梦了。 …… 蛮荒。 茫茫大漠,一轮落日,无比的凄凉。 原本平整如滑的黄沙之上,出现了一些长长的脚印。时隔数日,从落雁峰上出行的正道众人,已经深入了这大漠的腹地,四处搜寻着。 上官瑶、柳沉烟、以及林子萱三名女子,在这燥热的天气之中,似乎有些十分的不适应,直显得有些疲惫。女子爱美,而在这大漠之中,莫说沐浴了,就是用来擦擦汗渍的水都没有,数日下来,已是有些明显的倦怠。 谁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寻到那陀罗尼宫。 之前叶秋奇二人来,是有青龙引路,倒未遇到麻烦,可如今,就这般凭着记忆搜寻着,谁也不能确定,究竟能不能找到那个地方。 叶秋奇执剑走在前方,不时双眉微蹙。 行了这几日,他们发现,这大漠之中,不时会有暗黑门人的尸体,皆是被噬尽了修为而死,有些被黄沙所覆,而有些曝尸荒野,被那秃鹫啄食,惨不忍睹。此时,叶秋奇眼尖,又瞧得了一具卧在黄沙之上的尸体。 “阿弥陀佛。” 随行的本空道了一句禅语,引来了众人的注意。 “千阳兄,这具尸体,你却发现了什么?” 忽而,叶秋奇神色一疑,紧盯那尸体之上,对慕容千阳问道。 天阁的慕容千阳与他们同行,因为擅于御风之术,数日来也因此使他们免受了不少风沙的侵袭。此行叶秋奇虽是领头,但他也知晓,这个慕容千阳,比起他们经验都充足得多。故方才察觉异状,便询问起了对方。 闻言,慕容千阳也是一疑。 只见那尸体一半覆于黄沙,一半被秃鹫啄食得早已看不清面目了。不过修真之人识人自也不必只瞧面目,凭着气息,一番窥察之下,慕容千阳突然面色一惊: “素衣夫人?!” “!”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抹惊骇。 素衣夫人在暗黑门中的地位,可谓不低,可为何,也死在了这大漠之中。继那前面无数的暗黑门炎天卫尸体之后,他们又一次有了新的发现。 一个,无比震惊的发现! 那陀罗尼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莫不是魔教果真发生了内乱?” 林子萱一句反问。素衣夫人修为高深,在那洞虚子的风雷怒下都未曾陨落,可此时却死在了蛮荒。而若是被正道中人所杀,怕早已传遍了中原。 可此时…… “未必。” 忽而,上官瑶淡淡道了一句。 只见她昂首伫立,却是朝着素衣夫人尸体的上空瞧去。那里,正有一股诡异的气息,在不断吸噬着素衣夫人体内残留的真元,并且正以着某种特殊的途径,又不断地向着大漠中的某一个地方传输,惊悚至极。 或许,这素衣夫人便是从那个地方逃奔出来,结果抵抗不得,被生生噬尽修为,丧命在了此处。而那个地方,说不得,便是…… “!” 听得上官瑶的提醒,众人也猛然察觉了这般微妙的变化。 一时间,皆是面色大变: 陀罗尼宫! 第11章 水火 陀罗尼宫。 地底石室,一声声戾笑不断传来。 依旧是那一袭白衣,不过此刻的半月,早已是如若疯狂,披头散发,眸中映着无比血红的光,更有血丝显露无疑,深陷在他的一对瞳孔之中。 ……成功了。 很快就要成功了! 石室中,半月更加猖戾地笑着,仿佛早已忘却了一切。 只记得,当年望风亭中,全家惨死;只记得,当年那一段凄惨的岁月,见惯了这世态的炎凉;只记得,当年在老怪物培植之后的一次次打压,那般的残酷,那般的残忍。他只觉得,这个世道,不应该便是这样。 尊卑、贵贱、强弱,人不应该有这样的区别。 这样的世道,将要由他来一手改变,一手创造那无上之道。 可是,他迷失了。 在不知不觉中,被那上古的八大邪器,迷失了他的初心。他愈加的相信,这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将会帮助他创造一切,创造那无上之道。 他忘记了,他在中原的那些部署,早已被正道宗门彻底攻破;他忘记了,眼前的这些东西,强大的同时,也会给中原带来毁灭;他忘记了,他要追寻的无上之道,绝对不应该是在毁灭后重生,绝对,不应该是这样。 可这一切,都在半月的狂笑之中…… 逐渐地,消失。 …… 漫天乌云,黑压压的一片,覆在陀罗尼宫的上空。 本是如此神圣的一个地方,陀罗尼明王圣母的光耀之地,却在此时,宛若一个人间地狱。信徒们的尸体,横遍了宫中的每一寸角落,带着无比惊恐的神情,随着体内修为的逐渐消失,一个个相继丢失了性命,化成了亡魂。 隐隐一股红光,自宫中某处,直冲天穹。 飘荡在每一具尸体身上,将那修真之人的一切,尽数地吞噬,化为一股诡异的气息,源源集中到那红光之下。仿佛一股可怕的力量,正氤氲而生。 眼前,一片萧索。 满是凄凉! 秦川立在某处宫殿上方,看着眼前的一切,却是冰冷无情。 他知道,半月触发了那上古八大邪器的最终禁制,在将要带来一场末日浩劫的同时,先在这陀罗尼宫中,上演了世间最凄惨的一幕。 可,又与他何干? 一阵风拂过,吹起了秦川的发梢。 却见眨眼之间,秦川彻底消失了踪影,不理会眼前的一幕,只向着蛮荒的更深处,那传说中的灼炎之地,继续去追寻他需要的无源之火。 继续,却追寻他即将破碎的梦。 …… 陀罗尼宫以西。 依旧是一片茫茫的荒漠,草木无存。 然而,比之东面的沙漠,此处草木无存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愈加灼热的空气。这里,脚下的黄沙,是无比的滚烫;空气中,感受不到半分湿气,只有无尽的炙热;也没有半点风,甚至,那天空烈日,比之也早已不值一提。 上古传说,陀罗尼踏足蛮荒,眼见黄沙万里,万物无存,乃诚心祈祷,使蛮荒大漠恢复了几分生机。而所有的炙热,便是被驱逐到了此处。 这里,乃是真正的人间禁地。 不过,这一日,却迎来了它自古以来的第一个访客。 “……” 秦川方一踏足此地,便感觉如同处在火焰之中,若非以真元相制,怕是早已燃烧起来。如此,不由咬了咬牙,眉头一皱。此处根本没有水灵气的存在,若这般仅以有限的真元与那火灵气抗衡,怕也终有枯竭之时。 其中艰险,比起之前的天柱,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地之间,只见得充斥了热气,仿佛扭曲了空间,产生几分飘渺之意。却又见得,秦川强忍着焚体的灼烧,一步一步,向着更深处前行。 额间汗水,滚滚而下。 却又在瞬息之间,化成了热汽,继而消散虚无。 不时扬起的衣角,片刻之间,便被焚成了黑烬,裸露出来的皮肤之上,亦是一片通红,直若滴出了血来。丹田之中,真元正在迅速地枯竭。 “我便不信,这里,会比得过那天柱!” 秦川一句沉声,又将元神散了出来,继续抵御着火气的侵蚀。尽管如此,不知不觉中,眼角竟已是滴下了一滴血来,划过脸颊,落在衣襟之上。 那片红枫,更加鲜艳。 不知又艰难地前行了多久,周围,已经满是红光。 空气之中,不时凭空燃起一团团火焰,这一回,已是彻底焚尽了秦川的一只衣袖,焦灼的黑烬之下,露出鲜红的血肉,鲜血淋漓。 “哈哈。” 然而,却听得秦川轻笑一声。 这,便是无源之火! 世间万物,唯有火种,方才有火源。纵是修真之人修得一手纵火之术,也仅仅只是借火属性灵气,燃烧真元而得。而此时此刻,这灼炎之地的深处,浓郁到了极致的火属性灵气,已然自行化成了火焰,成了真正的无源之火。 秦川历尽艰辛,终于,寻到了。 寻到了! …… 夜空,流星逝过。 大漠深处,遍地的黄沙,在星月之下,显得有些静谧。 不时风沙袭过,竟是有些彻骨之寒,与白日的燥热截然相反。一座绿洲,镶嵌在茫茫的沙漠之中,倒也不知是否有人居住,月夜下,显得几分孤独。 “咻!” 突然,只见一道疾光坠落而来。 “嘭”的一声,似乎有一人生生落在绿洲之上,倒地许久也未曾起来。月色朦胧,却是见得,落下之人正是秦川。此刻的他,浑身上下多处焚毁,一只手臂也是因为灼烧而浸满了鲜血,气喘吁吁,动也不动地卧在草地之上。 一侧清澈的湖中,映着皎月。 风沙,不知何时止了下来,绿洲之中,更显寂静。 在那灼炎之地,秦川几乎耗尽了真元,元神也因此衰弱不堪,取得了无源之火后,便逃一般地疾飞出来。到了这处绿洲,终于彻底坠落了下来。 可是,尽管如此疲惫,他的心中,却是无比的兴奋。 无根之水、无源之火,自己都已取得了。 很快,自己便能实现诺言,将慕紫涵从死亡中带回来了。 “呼……” 倏尔,仅仅休息了半晌,秦川猛然坐立起来,早已按捺不住,只待将那水火相融,炼成那味迷途丹。再如何疲累,却又有何关系? 想着,秦川当即盘膝而坐,凝神冥思。原本消弭的真元,又再度活跃起来,顺着心神所指,不断地运转着。只见他的前方,空间宛若一番颤动,利用突破绝尘悟得的天道之规,竟生生开辟出了一方小小的空间。 虽比不得传说中的大神通,但在这世间,怕已无几人达到这般境界了。 “嘭!” 骤然,那空间之中无比浓郁的火属性灵气,赫然爆裂而开,生出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短短一瞬,这绿洲之中,仿佛被照得一片通明。 火不同于水,可无法用容器盛放,秦川百般思索,方才想到利用空间之术将其驻存的方法。只见那方被自己禁锢的空间之内,躁动不安的火属性灵气,彼此碰撞交锋,激出一团又一团的火焰,燃烧之声,嘶嘶不绝。 “水火相融……” 一边念着,秦川自怀中取出了那个玉瓶,笑意愈甚。 但在短短的一瞬间,秦川的神情,忽然定格了下来。虽是嘴角微扬的那一个笑容,可是,浑身的气息,竟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阴沉下来。 一股魔气,迸发而出。 ……那瓶中,已经空了! 在那灼炎之地,早已在灼热的空气之中,被生生蒸发而去,化成了虚无。自己辛辛苦苦攀那天柱,历经艰辛取来的无根之水,就这般,没了。 没了…… “嘭!” 突然,又是见得,那一方空间之内的火苗,在猛烈的燃烧一番后,也彻底地消弭而去。在这周围其余属性的灵气影响之下,也再无法保持原本的浓郁,眨眼之间,秦川同样忍受着剧痛与艰辛取来的无源之火,也这般,没了。 都没了! “轰!” 顷刻间,心魔之气猛然自秦川体内爆发而出,直冲天际。 一时星月黯淡,尽在这般同时充满着暴怒与绝望的可怕之气中,彻底地消弭下去。一抹心灰意冷的情绪,再度浮上了秦川的心间。 “啊……” 发出最后一声不屈的嘶嚎,秦川随之倒在了草地之上。 是昏迷过去了吗? 不。 或许,只是宁愿就这般,长睡不醒…… …… “嗤嗤!” 是一声水汽迸发的声音,将秦川唤醒了回来。 东边一轮红日,已经缓缓升起,黎明初生的骄阳,尽情洒在黄沙之上,一片美妙。这蛮荒的气温,也渐渐由寒而暖,向着灼热攀升而去。 “嗤嗤!” 又是一句声响。 秦川睁开眼来,侧目而去,见得一个五六岁的小童。只见那小童不知何时在一旁燃起了一团篝火,而小童则手捧一捧清水,洒在了火中。随即,那火势稍一弱去,短短一瞬,又熊熊燃烧起来,水与火,都化为了虚无。 见得如此,小童又返身去那湖边,继续捧来一捧水。 就这般,来回七八遍,也未曾停下,只乐此不彼地继续捧水洒在火中。秦川的耳畔,便只有小童忙碌的脚步,和那不时爆起的水汽之声。 而至始至终,小童也未瞧秦川一眼。 如此,秦川不禁喝问道: “你可是个痴儿?” 第12章 恐惧 “你如何唤我痴儿?!” 听得如此,那小童忽然转过身来,朝着秦川喝了一声。 仿佛此刻他才发现,他的身旁竟躺着一个人。只见得秦川坐立起来,眼角不知为何流下了一滴血,挂在脸颊上始终未曾来得及拭去,仿佛一滴痛彻心扉的泪水,就这般滑落而下。瞧清了秦川的面目,那小童似有了几分惧怕。 “你……你是何人?” 小童问道,不觉往后退了两步。 秦川没有回答他,只看着那被水所浇,稍稍弱去几分的火焰又扑腾起来,心中也未多想,只颇有严肃地转而看着小童,说道: “你如此杯水车薪,何时才能浇灭它?” “谁便说我想浇灭它了?” “那你又想作甚?” “这水乃极阴之物,火为极阳之物,师父说阴阳对立,故水火相克。可我便想瞧瞧,让这一阴一阳两物相融,可会有什么结果。” “痴儿!你既知晓水火相克……” 秦川骂了一句,然而说着说着,却是眉目一蹙,顿了下来。 只见得那小童忽然诡异地笑了一笑,整个身躯竟是一下变得虚幻起来,一股莫名的气息,显得无比的高深莫测,直静静地看着秦川。秦川似才猛然想起,这大漠之中人迹罕至,如何会有这般年幼的一个小童出现? 而且,恰好在自己的眼前做那般莫名之事? 水火相融…… “看来,你却也是知晓的啊。” 一句与年纪截然不符的声音,从那小童口中发出,“水火相融,则为虚无,你苦苦寻求两物相融,欲逆天而行,可不是走上了那迷途?” “迷途……” 秦川一句呢喃,面色越来越难看。 原来,所谓的“迷途”,便正在于此么? 自己求那“归返”,过程虽也无比艰辛,但终有达成之时,知归而返;而这“迷途”,任自己如何探求,也终会无果,最终,只会迷了道途。 最终,迷失了自己…… “你究竟是谁?!” 骤然,秦川厉喝一声,手中拳头,不觉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联系起前番的天柱、蓬莱之行,这一直以来的奇遇见闻,也绝非偶然,背后,必有他人操控。仿佛有一个人,一直不断地消融自己心中的执念,不断地化解心中那一个心结。他,想让自己放弃了慕紫涵,放弃了一生的夙愿。 这个人,此时此刻,就在眼前! “轰!” 顷刻间,镇山河赫然现在手中,秦川一式猛攻过去。 却是见得,所有的攻击,竟生生穿过了那小童虚幻的身体,周围因这般攻击飞沙走石,却丝毫未伤及小童半分,始终安然无恙。 随即那小童又道: “你可知,慕紫涵为何甘愿为你而亡吗?” “……” 闻言,秦川死咬着牙,仿佛方才这一击过去,只觉一阵脱力,心神不振,再也生不出暴怒之意来。自己当然知晓,只有亲手杀了紫涵,自己才能突破至这般境界。可是,若早知晓如此,自己宁愿不要这一身的修为。 若早知晓如此,自己宁愿一生一世,做一个平凡之人。 当年,又为何去求那一番“仙缘”…… “?” 忽而,仿佛想到什么,秦川猛然昂头。 果然便见,那小童的身躯一下散为满地黄沙,而原本所在之处,却是出现了一个白衣男子,飘逸出尘,直若仙人。此刻,亦是那般的目光,瞧着秦川。 正是,那时破庙中的人! “天道有常,周行不殆。” 随之,只听一句淡淡的话语,从白衣男子口中发出,却又犹如天际传来,一字一句地刻入秦川的心中。却,让秦川的心,更加无比的绞痛: “慕紫涵不死,自有他人会死。她为你而甘愿选择了宿命,可你,若是选择不依她的心愿而背弃了你的宿命,这天道,也依然会选择第二个你。” “……年轻人,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啊!” 很多事,等着你去做…… 男子的声音,不住回荡在秦川的耳畔。却见得他的身躯,也随着一阵奇妙的雾气而缓缓消弭,只留有这一句期盼,在秦川的耳畔,久久不散。 “……” 秦川依然死死咬着牙,手中镇山河,握得更紧。 一股心魔之力瞬间扩散至全身经脉,仿佛将欲彻底地爆发出来,可却被秦川死死地压制着,额头青筋暴露,心中那一抹阴翳,似乎也在这般的挣扎之中,一点点消散而去。一滴鲜血,再度从秦川的眼角溢出,滚落而下。 宛若,一滴泪。 自己选择的与天道相争,果然,是迷途么? 紫涵不惜性命为自己打开了心魔禁锢,突破了绝尘之境,领悟了这最终的天道,却,也是希望自己在这天道之中,走出属于自己的道么? 秦川,不仅仅只有紫涵一人。 他还拥有的,而是…… 这天下! …… 黄沙滚滚,遮天蔽日! 一阵无比巨大的沙暴,飞沙走石,宛若席卷世间万物于毁灭之中,在这大漠之上,疯狂地暴动起来。陀罗尼宫外的禁制,宛若一场沙葬,再度上演。 “铛!” 忽而,只见漫天黄沙之中,凝出一把古剑。 瞬息之间,八个玄青色的伏羲卦爻,昏暗之中大耀而起,却是从那沙幕之中激越出来,将整个沙暴卷起的沙尘,牢牢凝结在了伏羲八卦阵中。与此同时,一声佛音渺渺,宛若禅钟震响,祥瑞金光,也从缝隙之中,源源闪耀出来。 “轰……” 紧接着,又见那沙暴之中,一股反向的狂风肆虐而起,在同时两股道法、佛法的气息相辅之下,凛冽异常,不断冲击着沙暴的侵袭。 “哗!” 短短片刻,漫天黄沙仿佛一瞬间失去了维续,风停沙落,漫天抛洒,只有一阵朦胧。烟尘弥漫,不住地向着四面八方而去,宛若覆盖了整个蛮荒。 这场恐怖的沙葬,就这般,被生生压制了下来。 只见一道疾光从那茫茫沙尘之中飞跃而出,落在了一座桥头。随之来自各门皆是无比强盛的气息,也一一落在了一旁。叶秋奇、上官瑶、柳沉烟、林子萱、本空、慕容千阳,历经艰辛,此刻,终于来到了陀罗尼宫外。 漫天的沙尘逐渐散去,露出了娇媚的阳光。 只是,依旧那般的燥热。 “……” 迎着前方那座吊桥望去,叶秋奇的神情,突然凝滞了下来。一旁的众人,也是同一瞬间,浮起了几分带有恐惧的讶然之色,无法言语。 他们依据那诡异气息的线索,寻到了陀罗尼宫。 可…… 昏天暗地! 眼前那座宫殿的上空,朵朵漆黑的乌云牢牢覆盖着,时有凌厉的电光闪过,散出无比不安的气息。整片天穹之下,竟比那沙暴之中还要黑暗。 一股红光,从某处蔓延而出,直达天际。 那阵似乎可以吞噬修为、乃至于吞噬修真之人所有生命精华的诡异气息,弥漫在每一寸角落,甚至不断往着蛮荒大漠的每一个地方延伸。空气之中,一股冰寒彻骨的死亡之气,带着阵阵腐臭与血腥,传入每个人感官之中。 ……是那般的清晰! “小心。” 随即,叶秋奇叮嘱了一声,却是率先执剑踏上了桥头。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朝着陀罗尼宫缓步行去。天地之间,竟没有一丝风,阳光也是那般的灼热,可,却让每一个人无不是感到彻骨之寒。 没有遭到丝毫阻碍,一路行至宫中,却见得,满地的尸体,在那几分微弱的诡异红光之下,一点点地失去生命的所有精华。而且,不是旁人,却正是这陀罗尼宫中的暗黑门教众,其中,更是不乏许多恶名昭著的人物。 比起来,之前遇得的那素衣夫人,都算不得什么了…… 烈日之下,腐尸蛆臭、怨气幽魂,却又在黑云覆盖下的无比阴暗之中,直如一座惨不忍睹的人间地狱……或许,比起来,那地狱都不如了! “难道,果真如传言那般,魔教内乱?” 林子萱掩着口鼻,顾不得手中青鳞铛铛作响,出言疑道。 “恐怕不是。” 叶秋奇否决了她,不由,侧目看向了上官瑶。 如此,众人皆是不约而同向着上官瑶看去。只见得一袭白衣胜雪,立在这昏暗之中,上官瑶驻足而立,昂头看着那天际红光落处,眉目阴晴不定。可是,众人分明都察觉到了,如上官瑶这般的修为,此刻竟也有了几分恐惧。 一股,对未知的无比恐惧! “怎么了?” 见状,叶秋奇轻声问道。那股恐惧,似乎也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身上。 上官瑶静默不语。 而此刻,柳沉烟忽而面色一变,仿佛,从那红光之中感受到了什么气息。她与同行的其他人不同,她真真切切地感受过那股气息,曾经,还拥有过那其中的可怕力量……裂天破地,那流传自上古神秘而恐怖的邪器! 而且,这一次,远远强过的以往的每一次! “我此刻忽然觉得,我们不该来这蛮荒……” 柳沉烟淡淡说道,那股恐惧之感,似乎在一瞬间,变得更加的猛烈。她转而看了上官瑶一眼,只听上官瑶似乎叹了一声,短短一句话语: “大劫,将至。” 第13章 天道 地底石室。 原本的昏暗,此刻已完全被那红光所充斥。 血一般的鲜红。 半月的前方,那八件上古邪器,数月以来,在这诡异红光的炼化之下,竟是逐渐地消融而去,此刻,仅仅只剩下了虚影,并且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失。在不知何处源源而来的修为气息之下,缓缓地注入那面古怪的石壁之中。 以众多暗黑门人的生命,成了开启这个上古禁制的源引。 半月面无神情,没有一丝怜悯。 甚至,他早已不是原来的他自己,只在这神秘力量的蛊惑之下,彻底地迷失。他以为怀着最初的那个抱负,殊不知,早已是反其道而行。 “很快,很快就完成了。” 看着那面符文不断变化的石壁,半月戾声一笑。 只见得那壁上的浮雕,也早已被红光所笼罩,不断显现出怪异的图案,似是世间无人识得的文字。一眼望去,仿佛那扇仅仅只是图案的门,正在无比诡异地敞开,一股可怕的气息,犹如凝蓄忍耐了千万年之久,此时此刻…… 如若,呼之欲出! “咚!” 突然,石室门前的巨石升起,一个身影,缓缓出现在了半月的身后。 如今的陀罗尼宫,每一个人皆被半月残忍地屠杀,成了开启这个上古禁制的祭品,却唯有一人例外。此时此刻,进得门来的,正是穆痕。 或许,他也不知,半月为何留他到了如今。 “可是有人闯了进来?” 听得穆痕的出现,半月冷声一问,却也依然没有回过身来。 “是。” 穆痕答道。他静静地立在半月的身后,看不出丝毫神情,甚至在这满是红光的石室之中,也显得无比的阴暗。言语之间,更有一些阴邪之意。 “咻!” 随即,半月一手轻挥。只见得那悬空而起渐渐消弭的帝恨剑,赫然又恢复了原状,随着半月的举动,一下朝着穆痕飞去。同一时间,其余的七件邪器,也忽然地彻底散去,虚影也未曾留下,全都化为诡异的力量注入了石壁之中。 “解决他们!” 穆痕一手接过帝恨,只听得半月这句冰冷的话语。 原来,半月唯独留下穆痕性命,除了穆痕知晓这般大计之外,也是预料到了有今日状况的发生么?不过…… “你是命令我?还是求我?” 穆痕一句邪笑,竟是如此问道。 “我给你这般力量,自是命令于你。” “不,你还不明白。是我,赐予了你这般力量。” 听得半月的冷语,穆痕依然是那般的戾笑。那帝恨剑在他的手中,仿佛早已与他融为了一体,一股呼之欲出的力量,只被他牢牢掌握于手中。 是他,给了半月力量。 “是么?” 闻言,半月终于回过了身来。只见得他原本颇为英俊的面容,此刻早已变得一片憔悴,两眼凹陷,布满了血丝,一头散发披在肩上,仿佛早已不似一个活生生的人了。一对血眸中,直有一股残戾之色,紧盯着穆痕。 “正是。” 穆痕又回答道,似乎这一刻,对半月没有丝毫惧怕。 “咻!” 突然之间,只听得穆痕话音刚落,那手中帝恨竟是猛然颤颤不止,宛若一股无比诡异的力量,源源不断地吞噬着他体内的一切,修为元神、气血精元,全都在那股气息之下,迅速地转化成另一股气息,疯狂地注入石壁之中。 短短一瞬,整间石室红光大盛,如血般鲜红欲滴。 穆痕的面容,定格在那个邪笑之上,还未来得及做出惊骇的神情,便彻彻底底被吸噬成了一具干尸,轰然倒地。那帝恨,也终于散去,融入了石壁。 那扇神秘的“门”,仿佛将欲开启。 “这,是你选择的。” 看着穆痕的尸体,半月面无神情地说道。 说罢,也不再理会,更不去管那闯入陀罗尼宫的众人,只转身看着那面被红光笼罩的石壁浮雕,邪笑愈甚。或许,开启了这扇门,那闯入宫中之人,对他而言早便不足为惧,这天下自恃正道的那千百宗门,也早便不足为惧。 他,半月,成功了! “嗤……” 突然,半月面色一滞,一抹猩红的热流,从他胸前喷涌出来。 他扬起的手臂,距那石壁上红光闪闪的浮雕,仅仅不住半寸的距离。可就在此时,一把剑锋,却是从后方生生贯穿了他的胸膛,鲜血淋漓。 竟是,帝恨! 半月面容大变,直有满目的难以置信。 距离他以为的成功,本来只剩下这最后的一步了,只待打开这个上古的封印,他便能够取得那最强的力量,他便可以以此完成他的抱负。使天下一道,大道长存,无争无斗,无杀无伐;以此道替天道,方为无上之道…… 可是,在这最后的关头,他,失败了。 “你……” “我说过了,这世间,本便没有什么所谓的道,唯有力量,才是亘古不变的衡定准则。你本可以拥有那般的力量,只可惜,你太执迷于你那大道了。” 一句冷语,缓缓传至半月的耳中。 只见得那本来化为干尸倒地的穆痕,此刻居然又活生生站立了起来,毫无半分生机的躯体,却诡异地被注入了这般神识,仿佛,这才是原本的他自己。 那把帝恨,也赫然被他执于手中。 “……” 此刻,半月一对瞳孔更加的凹陷,无比惊骇的神色之中,也夹杂着无法摆脱的绝望。他的生命,正在那帝恨的吞噬之下,逐渐地消失。所有的理想与抱负,随着生命的消弭,逐渐地化为了虚无,彻底地烟消云散。 这一次意外,让他全盘皆输。 他忽有几分不甘。 “你究竟是谁?” “到了今日,你却还未猜到我究竟是谁么?” 闻言,穆痕冷笑一声,邪气凛然。他从一开始布下的局,也终于在此时,走到了最后一步。谁能想到,世间,究竟有几个君魔炎? 半月顿时一怔,终于,彻底浮上了绝望之色: “你是……君魔炎?” “哈哈!可笑你半月,一直便以为,我只想谋图区区一个陀罗尼么?” 穆痕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冰寒刺骨。 他并不是君魔炎,可也是君魔炎。君魔炎早在与司空寂的最终对决之中,陨落消亡,只留下那个冥教蓄谋多年的阴谋,结果知晓这一切的,就只剩他穆痕。谁能想到,当年被暗黑门老怪物安插在落雁峰上的间谍…… 实际上,真正却是君魔炎的人! “你半月、老家伙、还有君魔炎,最终,还不是被我玩弄于鼓掌?!” 穆痕再度狂戾地笑了起来,看着那面等待被开启的石壁,那红光闪现的浮雕符文,眸中的狂热,终于显露无疑,再也不需隐藏地放肆开来。 缓缓抽出帝恨,性命将陨的半月,缓缓倾倒在地。 “……” 此刻半月的神色,终于恢复了几分清醒。 那映着血光的眸中,逐渐变回了原本的漆黑,只不过,那早已布满的血丝,却是无法祛除得去了。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似乎,他逐渐脱离了那可怕力量的蛊惑,找回了他自己。可是,事到如今,却还有何用呢? 原来,却是我错了么? 半月如此问自己。 任凭如何的秩序之下,人都终会被**所蒙蔽,一如今日之前的自己、一如始终渴望力量的君魔炎。自己那所谓的大道,根本便不存在。 ……只有,天道。 天道周行,没有是非对错、没有正邪黑白,有上下便有尊卑、有强弱便有贵贱;人有悲惨、亦有风光,有欣喜若狂、亦有哀思陨灭;人人各自都有属于自己的道,然而万般大道皆如一,也不过在这天道无尽的轮回之中。 ……这,才是无上之道。 原来,是我错了。 半月心中一句低语,似乎,在这最后一刻,方才领悟了道的真义。 当初秦川与他的言语,却是没有错。只有在这般天道的轮回之中,才能无尽永恒,才能有这般多姿多彩的世界。所谓秩序,根本便是虚无。 “哼。” 一声淡笑,临终之际,半月看着穆痕的背影。 却是,早已没有了遗憾。 他知道,这天道有常,一切皆有定数。终将,也会有人来让穆痕彻悟这番天道的;终将,他自己一步踏错而制造出的这般末世,会有人来结束。 而且,很快,便来了。 …… “桀桀。” 穆痕邪戾的笑声,回荡在这间石室之中。 他踏过半月的尸体,将手中那把帝恨举起,直直地向着那石壁插去。只见一阵奇异的变化,一把凝实的剑兵,竟是就这般诡异地没入了石壁之中。 “君魔炎,你没想到吧,你的遗愿,竟是我来替你完成!” 面容之上,一抹极度的兴奋之色,穆痕迫不及待地将手掌触在那浮雕的图案上,稍稍用力,融入了血一般的红光之中。下一瞬间,他便能拥有世间最强的实力了,他将传承源自上古的可怕力量,天下间,再也无所匹敌。 他将,成为这天下的巅峰! “?!” 然而突然之间,一抹极度的惊骇,转眼便取代了他方才的兴奋之色,只觉一股恐怖而又强大的力量,源源不绝地涌入他的身躯之中。 侵占他的躯体、掠夺他的神识、吞噬他的灵智! “君魔炎,你骗我!” 生命中的最后一声嘶嚎,从穆痕的口中呐喊而出。转瞬之间,原本属于他的一切,早已被摧毁得灰飞烟灭,只剩最后一句不甘的惊呼。 冲破了所有。 “不!” 第14章 毁灭 “轰!” 一声猛烈的轰鸣,石破天惊。 这陀罗尼宫地底深处,顷刻间一股无比恐怖的力量破土而出,直冲苍穹。那天际乌云,短短一瞬,竟是被彻底冲破开来,空旷的茫茫天际,竟是也不见半分光明。黄沙泥岩、砖瓦梁木,彻底被陷入高空,铺天盖地而来。 整座陀罗尼宫,俨然成了废墟! 远远见得,那黑暗之下,一个九尺巨人仰天而立,一声惊天咆哮,震颤万物众生。一股邪煞之气,疯狂地席卷开来,充斥了天地之间的每一个角落。 天地为之惊颤! 鬼神为之悲泣! 日月为之无光! 谁人料到,上古神话中的魔神蚩尤,此刻,成了现实! 传说上古之世,邪魔为患,时值蚩尤作乱,涂炭中原。炎黄二帝大战蚩尤于涿鹿,此一战惊天地泣鬼神,终以斩杀蚩尤而大获全胜,使天下回归太平。然蚩尤身死,魔孽尚存,蚩尤化为八件邪器,散落中原,流传至当今后世。 帝恨、虚无、星宿劫、无妄、悲怒、疚疯、执念障、裂天破地。 每一件,皆含可怕之力。 世人无知,合八物而为一,终致上古封印破除,魔神蚩尤重现天下。怀着那般的怨恨,魔神死而复活,卷土重来,终将让这天下重归纷乱之中。 天道不存,众生将灭。 一场末世浩劫,就这般,降临了。 …… “大劫,将至。” 上官瑶淡淡的一句言语,却怀着无比的绝望。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叶秋奇一行众人,纷纷朝着那破空而起之处注目瞧去,已是猛然见得,那废墟之间,一个九尺巨人,浑身弥漫着极度阴邪的黑气,化为世间最暴戾的存在,就这般惊世而出。 “……” 一时间,众人皆是哑口无言。 无人知晓,那究竟是怎样一个怪物,甚至已不知究竟是不是人。只知,那毁天灭地的气息,终将,覆亡天下间的一切,毁灭所有。 暴怒的目光,碾压着众生。 “不论是何怪物,今日定要在此诛灭于它!” 片刻之间,是那资历颇深的慕容千阳率先回过神来,早已顾不得许多,骤身而起,便是真元运转蓄出一阵风暴,朝着那怪物所在之处呼啸而去。他只知,绝不能让这怪物踏出蛮荒一步,绝不能,让它踏入中原。 它的可怕,早已远远超过了暗黑门。 远远超过了世间曾经的每一次争斗,这,已不是道义和利益之争了。 而是…… 生死,与存亡! “轰!” 眨眼之间,那九尺巨人一眼看到了众人,却是更加的暴怒,也不躲避,竟是张口吐出一股更加暴戾的魔气,瞬间化为又一阵暴风,朝着慕容千阳的攻击反冲而来。废墟间的残垣断壁,卷着黄沙,再度漫天席卷而来。 遮天蔽日! 慕容千阳那般御风之术,早已显得脆弱不堪。 短短一瞬,便在这般反攻之下彻底溃散而去,然而那魔气风暴依然攻势不减,只继续向着慕容千阳冲击过去,宛若粉碎一切的可怕力量。 “嘭……” 顿时,慕容千阳生生受了一创,整个身躯猛然往后跌飞出去,所有的防御,也在这一瞬间尽数被击破,没有哪怕一分有力的抵抗。仿佛在这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一切阻挡,都早已变得毫无意义。 皆是,徒然…… “咚!” 绝望之际,一声禅钟震响,金光大盛。 只见本空适时出现在了慕容千阳的身后,一掌牢牢稳住了慕容千阳的身躯,另一掌五指并合,眉头紧蹙,迅速念起了无量真言咒。 一座佛像金身的虚影,仅仅闪现了眨眼不到的时间,很快便在那黑气弥漫的风暴席卷之下,也彻底地溃散而去。本空与慕容千阳二人,就这般生生立在风暴之中,硬生生承受了这般一次险些要了性命的冲击。 “轰!” 凛冽狂风,肆意席卷而去。 那大漠深处,仿佛惊起了沙尘滚滚,不知去了多远。 “呼…呼……” 一声声重重的喘息,从他二人口中接连不断地呼出,却是早已身负重伤。似乎此刻他们才真正明白,眼前的这个怪物,绝不是以他们的能力,便能诛灭得了的。 那毁灭一切的力量,他们,无能为力。 始终未散的恐惧,此刻,更加袭入了他们的心中…… “隆隆……” 这瞬息之间的变故,似乎才让众人彻底地反应过来。随即,只感觉大地隐隐颤动不止,以那不远处九尺巨人脚下为中心,竟如同天崩地裂一般,一股更加暴戾的气息,从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无比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心中。 “铛铛!” “……咔擦!” 突然,一旁的林子萱,只见得手中青鳞剧烈地颤抖不止,刚一反应过来,那把青鳞剑,竟是这般铺天盖地的可怕气息之中,断裂了去。 这,是一种怎样的恐惧?! “……” 柳沉烟呆呆地立在原地,昏天暗地之中,仿佛早已绝望到了极点。 上官瑶蹙着眉,白衣飘飘,却也早已不复曾经的风华。她见过了太多可怕的敌人,但都从未如此消极过;此刻的她,更是登上了那道法巅峰的破虚境界,可是在眼前着昭示着毁灭与死亡的敌人面前,他第一次,畏惧了。 天下间,没有一个人,不畏惧…… “咻!” 突然,上官瑶面容一怔,却见得一道瞬影,闪至了九尺巨人的身后。 “这次,可玩大了!” 叶秋奇一声看似轻松的话语,身躯之中的轩辕氏血脉之力,漫天激扬而起,仿佛终给这片天地带来了几分清明。空气之中,两股气息猛烈地交锋着,颤鸣不止,却在叶秋奇的汇聚之下,全然集中到了手中的那把残月之中。 他,是轩辕氏的传人! 是,眼前这个可怕魔神的天敌! “去死吧!” 一声暴喝,叶秋奇身法诡异,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怪物身后,残月破鞘而出,天地之间,宛若闪过一抹皎洁的银光,似如月色抛洒。 “吼!” 紧接着,一声暴怒的嘶吼。 只见那九尺巨人猛一转身,似乎一见得叶秋奇,身躯中的血液更是疯狂地沸腾起来,一股更加邪煞、更加狂暴的气息,疯狂地直冲天穹。 “……嘭!” 骤然,电光火石之间,竟是见得叶秋奇生生受了那怪物一击,胸膛在那巨大的拳头之下,宛若碎裂而开,鲜血自口中喷洒而出,无力地抛飞出去。如此还不算,一股灼灼的烈火,凭空而起,如若浪潮汹涌,继续朝着叶秋奇冲去。 “咔嚓!” 那把残月,被怪物握在手中,竟是被生生折作了两截。 “吼!” 又是一声咆哮,直冲天际。漫天的乌云,早已彻底散去,露出的天穹之上,竟也没有一分光明,夏日白昼,竟是犹如变成了黑夜。 ……漫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的黑夜! “不好。” 此时,上官瑶心中暗道一声不妙,终是踏空而起,心念迅速一动,欲结伏羲八卦阵,将那叶秋奇拯救回来。破虚之下,一股暗含天道的空间之力,迅速在上官瑶的意念之下氤氲而生,玄青之色的光芒,逐渐开始大盛起来。 她知道,即便敌人不可战胜,即便迎接她的,终将是毁灭。但,这天道轮回,总有些事,注定要她来做。或许,这,便是宿命。 与秦川一样,她,也逃不过。 ……谁都逃不过! “轰!” 然而,上官瑶刚一腾空而起,却见下方黄沙碎石被一股力量席卷而起,化为可怕的冲击,已然朝着她袭来。铺天盖地,转瞬之间湮没了她的身躯。 “嘭……” 霎时,沙尘抛落,只剩一片朦胧。 “……” 柳沉烟立在这弥漫的沙尘之中,早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与林子萱一般,还未加入交锋,便已失去了一切的本有的能力,浑身修为,被那漫天的魔气牢牢压制在身体之中。还有,心神已在这恐惧之中,逐渐坠落…… 再也,看不到一分希望。 只看着那模糊的漫天黄沙中,上官瑶那一袭白衣,也在缓缓地坠落。她不知何为天道,但她只知,今日,他们将要被埋葬在这蛮荒大漠之中。 中原,也即将走向覆灭…… 所有的一切,就这般,结束了吗? “不。” 一声淡淡的话语,从上官瑶的口中道出。她忽而笑了一笑,她知道,他终将会彻悟、终将会回来的,一只有力的手,此时此刻,紧紧地握着她。 传来,久违的温暖。 黄沙漫漫,那袭坠落的白影,忽被一只手掌紧紧抓住,一下在这沙尘之中稳住了身形。尘埃落定,却是见得,那虚空之中,两道身影并肩而立,不知从何时起放开的两只手,此刻此刻,再一次,紧紧地彼此握在了一起。 仿佛,再也不会分开了。 “嘭!” 一个巨大的伏羲太极图,泛着紫青之色,赫然出现在叶秋奇的前方,牢牢将那接踵而来的烈焰全然阻隔了开来,丝毫近不得叶秋奇半分。 同时一股力量,也轻轻地托住了他的身躯。 “?” 叶秋奇微微一怔,只见得眼帘之中,出现了那道希望已久的身影。一袭红枫道袍,在这昏暗的天穹之下,飘飘摇摇,曳曳不止。 那张熟悉的面容,依然是那般的坚毅。 “嘿。” 他,也笑了一笑。 第15章 魔神 秦川。 众人一直希望的秦川,出现了! “阿弥陀佛。” 本空双掌合十,一声禅语,似乎在这一瞬间,将众人内心中的恐惧离奇地驱散了几分。他当然知晓,驱散恐惧的,并非他的这一句禅语。 慕容千阳嘴角一扬。 此刻的他,虽然早已伤致不得动弹,可就在这一瞬间,他却看到了希望。他知道,秦川终有一日,会解开心结,以全新的姿态回到他们身边。他早已看出,秦川不会抛下一切,终将,会选择属于他自己的宿命。 那,才是属于他的道。 就在,此时此刻。 “哼。” 看着天际的那道身影,柳沉烟也笑了一笑。 她忽然明白了,原本让他们恐惧的,并且是眼前即将降临的毁灭;而真正让人恐惧的,是在这毁灭降临之前,他们心中共同的那份无助。 而此刻,那份无助,随着秦川的出现,没有了。 他们,也不再恐惧了。 …… 空中,两只手掌,紧紧相扣。 这曾经是秦川与上官瑶之间的那个“情结”,此时,在这般境况之中,终于,又一次紧紧地结在了一起。十指相扣,掌心相贴。 “轰!” 顷刻间,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分别从二人身上爆发而出。 一清一浊、一抑一扬,却是道法与魔道,分别昭示天下间两个极端的两股气息,分别从秦川与上官瑶的身上弥漫而出,在二人掌间的那个情结之下,却是完美地相融在一起,宛若一朵美丽的黑白妙莲,迅速地生长而开。 心魔绝尘之境! 伏羲破虚之道! 两股几乎作为天下间最强的修为气息,此时此刻,尽数汇聚到了那个情结之中,在二人无比默契的共同运转之下,源源氤氲而生。 那,会是何等强盛的力量?! “……” 秦川没有言语,只扣着上官瑶的五指。 一对清眸,凝视着前方的那个怪物,那个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灭亡的怪物。秦川不想看到这个世界灭亡,不想看到自己心怀的一切,都消散为虚无。 ……不错,自己拥有的,不止是慕紫涵。 还有此刻紧紧握住的这个人儿、还有周围对自己无比殷切的大家、还有身后的整个天下,这个,自己一直以来的归宿。如此看来,自己一心只想着紫涵,却果真是一个迷途,一个,终将会迷失了所有的迷途。 原来,这,便是自己该做的事。 也是,自己想做的事。 天道轮回,尽管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宿命,但自己,又何必管这天道宿命是如何去安排? 只做自己,便可! …… “咻!” 顷刻间,秦川与上官瑶的掌印忽然分开,只见得秦川身形骤闪,却是消失在了虚空。与此同时,上官瑶眉目一凝,无比强盛的气息终于大盛而开。 八个伏羲卦爻,凭空出现在魔神蚩尤的周围。 却是九宫八卦赫然凝结而出,在秦川与上官瑶的共同凝蓄之下,同时蕴含了仙魔两道之气。空间顿时凝结,化为九宫,将那怪物牢牢禁锢于中宫之位,伏羲道法禁制之力,亦在上官瑶的驱使之下,不断压制着弥漫的魔气。 短短一瞬,竟是占据了上风。 众人不知,却是因为,这魔神身上无比可怕的邪煞之气,压制了他们所有的修为,任凭道行如何高深,也根本丝毫也不得施展。 然而秦川与上官瑶方才的那般仙魔相融,却是因为秦川高深的心魔之气,使得上官瑶破虚道法不被压制的同时,又携带了魔道的杀伐之意。如此,便如同穿透了一切阻碍,生生逼向了原本势头大盛的九尺巨人。 “咻!” 黑气退散,一股玄妙之光,尽情抛下。 直宛若星辰皎月,在这昏天暗地之中,带来无尽的光明。 “……” 随即,分别一股似灼热又似严寒的气息,在那九宫之外的分列三侧,源源自虚空不断地生出,同样邪煞无比的气息,却是杀意腾腾。 只见秦川与他元神、心魔两道化身,赫然出现在了九尺巨人的周围,各自一手手掌轻举,一朵黑色的火莲,蕴含恐怖的杀意,在那掌中氤氲而出,并且迅速地扩大,黑色火焰熊熊燃起,亦是透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 这是…… 这一瞬间,众人骇然大惊。 他们当然识得,这黑色的火莲究竟为何物。 从那孔陵之中,月夜黑莲,震惊了整个中原;后来又在青冥山下,群雄纷起之时,掀起一场惊天大变;还有,在那落雁峰巅,白塔之上…… ……无明业火! “业海罪覆,无名怒火。” 风止,沙停。 天地之间,陷入短暂的安宁之中。 只有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随着那黑莲的怒放而开,充斥了这片空间的每一寸角落。冰凉中带着炙热,炙热中带着严寒,沸腾了空气…… ……冰封了时间。 秦川面无神情,三道化身各自踏空而立,掌中凝蓄着无明业火,冰冷的面容,却又似乎带着无比的坚毅与决绝。最终,在那三朵黑色火莲盛放到了极致后,一同高举而起,穿过九宫八卦阵,生生推入了中宫之位。 顷刻间,所有的宁静,彻底破碎! “轰!” “……轰!” 一场比之之前的沙葬更加猛烈的惊动,在这蛮荒之中惊爆而起。狂风凛冽,飞沙走石,灼热的气浪疯狂地四面八方席卷而开,声势浩大,惊天动地。 仿佛寂寥无声。 然而气浪掠过,却是犹如冰封万里,尽是彻骨之寒。 漫天沙尘遮蔽了视线,什么也无法瞧清。不过短短的一瞬间,众人面色却皆是更加的凝重,丝毫也无法高兴起来。分明可以察觉得到,那三朵火莲爆炸之处,依然的稳如泰山,甚至是一股可怕的力量,将这无明业火震散了去。 连同九宫八卦阵,也在一瞬间,彻彻底底地溃散而开。 “吼!” 只听九尺巨人一声仰天咆哮,如破苍穹。 这上古魔神所拥有的力量,又岂是无名业火能够比拟。一声嘶嚎,爆发出恐怖的邪煞之气,宛若那魔道秘法无间咒,便将所有的攻势化解了去。 秦川众人短暂的优势,就这般…… 荡然无存! “天之道,化为狂风,化为厉雷,煌煌天威怒于万物!” 朦胧之中,紧接着又听得一句古老的伏羲念咒,似有一支长剑铛铛作响,直指天穹。白衣掠起,风雷狂怒,却是上官瑶,念起了风雷怒。 沙尘之中,一道孤影似若起舞。 “嗤嗤!” 苍穹之上,漆黑雷云倾压而来,电光闪闪,方才那一阵气浪方过,又一阵凛冽的狂风随之呼啸而起,又再度掀起了沙尘漫漫,昏天暗地。破虚之道的无上道法,顺着上官瑶长剑所指,瞬间取代了片刻之前的邪煞魔气。 天罚之威,煌煌而来。 “轰隆隆!” 雷光掠过,嘶鸣不止,更惊起一声轰鸣,颤颤不安。 只见得一道道天雷在上官瑶的指引之下,接连不断地劈落下来,击打在九尺巨人的身上。霎时火花四闪,一阵阵焦灼的烧臭,四下弥漫开来。 然而在那天罚之下,却见九尺巨人并未受到丝毫的重创,反而因为这般吃痛而变得更加的暴怒。依然是那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片刻之间,竟是将天穹之上的雷云生生震散了去,撕裂空间一般的声波,引得大地震颤不止。 蛮荒大地,早已是一片疮痍! …… “不好。” 尘埃漫天,眼看着这一切,柳沉烟忽然惊道了一声。 她分明感觉到了,从那九尺巨人的身上,突然一股绞碎世间万物的可怕力量,正在朦胧的沙尘之中,无比迅速地朝着上官瑶猛袭而去。 一咬牙,她却早已无能为力。 与一旁的林子萱众人一般,他们的修为,在这般浩大的交锋之中,早已不值一提了。这哪里还是修真之间的争斗,现如今,只有看着那昔年伏羲门静虚一脉的三人,将一切的希望,都付诸在他们身上了。 可是…… “……” 风中,上官瑶稳立原地,竟是无比镇定地迎着那股袭来的恐怖力量。 她,从不畏惧! “轰……” 眨眼之间,一道身影在她面前从天而降,却是叶秋奇两手紧握吞日月仗于身前,出现在了上官瑶的前方。一阵道法真元迅速运转,融合着他那可比天威的血脉之力,危急之时施展出了一式灵虚剑势,吞日月赫然插立在了脚下。 他没有秦川与上官瑶那般站立天下巅峰的修为。 可,他有压制眼前这个魔物的能力。 这,亦是他的宿命。 ……上古血脉之力,名轩辕! “灵虚剑势!” 叶秋奇暴喝一声,双眸朝前方一个怒视,自那吞日月中,一股气息瞬间弥漫而出,将他与身后的上官瑶牢牢护在了剑势之中。 骤然狂风溯起,吹落了他的发髻,满头黑发就这般肆意飘散起来。一抹猩红的热流,顿时从他嘴角溢出,流过了苍白的脸颊。然而他就这般牢牢地伫立着,用他号称不死之身的血脉之力,替上官瑶彻底御下了这一次轰击。 “吼!” 迎着叶秋奇这般蔑视的目光,魔神蚩尤再度勃然大怒。 只见得在那风中,生生承受了这般可怕冲击的叶秋奇,已然显得几分憔悴,散发飘飞,双手仗剑而立,却是,面带几分笑意地直直凝视着。 嘴角,掠起了一抹笑。 第16章 结束 风起。 黄沙漫天,纷纷扬扬。 “铛!” 一声尖锐的剑鸣,在这空间之中掠过。随着叶秋奇那一抹笑容,只见得秦川三道化身合而为一,赫然出现在了九尺巨人身后,前后恰有十步距离。一把镇山河,牢牢握在他的手中,剑锋扬起,早已蓄势起无比凌厉的杀意。 与此同时,叶秋奇的身后,上官瑶跃空三尺,那把许久未曾见过的破苍穹,也出现在了她的手中。冰火两气,不断源源而来,汇聚在她的周围。 化作一红一蓝两团气焰,不住地环绕着。 伴随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天地灵气,周身道法真元,亦是早已汇聚在了剑锋之上,铛铛作响,嘶鸣不止。同样一股杀意,氤氲而生。 “十步一杀!” “双龙破!” “……轰!” 顷刻间,凝蓄到了极致的真元,自上官瑶破苍穹之上呼啸而出,眨眼之间,竟是犹如化作了活生生的两条猛龙,一冰一火,彼此相互缠绕,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宛若撕裂了空间,疯狂地席卷而去。 烟尘弥漫,光芒大盛,声势惊天! 朦胧之中,也听得一声尖锐的颤鸣,狂暴的魔道黑气爆涌而出,化为一股吞噬世间万物的可怕杀气,在这冰霜与火光之中,肆虐而开。 宛若,吞没了一切! “轰!” 又一次惊天动地的爆鸣,在这陀罗尼废墟之上轰然爆开。随着再一声冲天的恐怖咆哮,大地颤颤不止,竟是以那九尺巨人为中心,疯狂地掀起地上所有的黄沙泥岩,向着四面八方不住抛飞,直向着大漠的边缘扩散而去。 天地为之惊颤,黯淡无光! 短短的一瞬,仿佛整个天地之间,彻底陷入了死寂之中。 以这废墟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内,已然一片狼藉,遍地黄沙覆盖,原本陀罗尼宫的残垣断壁,也早已成了碎石粉末,散落在每一个角落。 再无,半寸净土! …… 硝烟弥漫,飘飞在昏暗的天际。 那魔神蚩尤立在一片平整的黄沙岩石之间,以他为中心,放眼整片废墟之上,竟再也寻不得一个活物,俨然,这般残戾地开辟出了一片真空地带。 “吼!” 一声仰天咆哮,吞天噬地。 忍耐了千万年,今日方得重生,岂想就这般遭到几人的顽强阻碍。这一次,他早已暴怒到了极点,势要从此处开始,再一次,将这天下覆灭。他是上古时代的魔神,因为怀着仇恨而来,这天下间,无人会是他的对手…… “?” 忽而,魔神蚩尤似有微微的迟滞。 “伏诛吧,妖孽。” 一声淡淡的言语,竟是见得,这九尺巨人的身后,一袭白衣迎风而起。上官瑶从天而降,面容一贯的淡漠,缓缓地落在了黄沙之上。 “咔!” 随即,另一侧,废墟之中一块岩石赫然断裂,竟是从下缓缓爬上来一个男子。叶秋奇满头散发,却是在方才那恐怖的侵袭之中,生生顽强地坚持了过来。只见他满脸虚弱的面容,却依旧是那般的云淡风轻,不知喜怒。 “今日玩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天道不存,众生将灭。妖孽,今日,便再让你覆亡一次。” 秦川一句冰冷的话语也随之传来。 只见九宫八卦在最后一侧闪烁一番,赫然将方才隔离的一方空间显现了出来。秦川就这般凭空而现,神情如此的平静,直视着三人中央的魔神。 或许,在今日之前,秦川还未曾明白。 但此刻,他早已回到了如当初那般的坚信。只要当年凌云阁的自己三人走在一起,天下间,便无所畏惧;再如何可怕的敌人,也终将,会斩于剑下。 ……谁,都不曾例外! “铛……” 突然之间,接连不断的颤鸣之声,在那九尺巨人的上空激昂而起。三把同源而出的剑兵,时隔多年,第一次,这般齐聚在了一起。三股截然不同却又无比强盛的气息,不断地迅速汇聚起来,一如始终不变的默契,彼此交融。 极魔道之巅峰,镇山河! 破虚道法极上乘之境,破苍穹! 源自上古轩辕氏的血脉之力,吞日月! 当年一分为三的伏羲古剑,此时此刻,在三人的意念驱使之下,迅速地,再度合为了一体。心吞日月,气镇山河;苍穹立破,独领乾坤。 谓之:天命! “铛!” 片刻之间,上官瑶心剑化为的八把真元玄剑,生生出现并插立在了九尺巨人的八方,暗含九宫之妙,蕴含着伏羲八卦之气,牢牢结成了一个空前浩大的伏羲八卦阵。将,那毁天灭地的魔神蚩尤,死死禁锢在了中央。 “吼吼!” 同时,成百上千的囚龙索,破土而出,融合了轩辕氏的血脉之力,化为一条条雪白的蛟龙,八卦之中,更是将魔神蚩尤死死地缠绕住。 一声声龙啸,此起彼伏,如破苍穹。 那把天命古剑,也在此刻,彻底凝成! “咻!” 一抹清风掠过,只见得,秦川骤现至魔神上空,将那天命,紧紧握在了两手之间。融合了三股气息的最强一击,此刻,牢牢把握在了秦川的手中。 诛邪斩魔,救天下苍生于濒危! “吼……” 那魔神蚩尤此刻动弹不得,却是昂首仰天一声奋尽力量的咆哮,瞬即狂风大作,杀意惊天,疯狂地向着秦川呼啸而去。空间颤颤不止,宛若撕裂了空气,穿透了空间,袭入秦川身躯的每一寸地方,欲将一切都彻底绞碎。 然而眨眼不到,秦川的身躯周围,一股白光升腾而起,却是叶秋奇的血脉之力,犹如化成了一层牢不可破的防御,替秦川完全解决了后顾之忧。 “铛!” 秦川双手执剑,苍穹之上,宛若傲视众生。 就这般,迅若流星,手握那决定生死存亡的一剑,径直而下。 石破天惊! …… “……” 似乎,这一刻,秦川有几分失神。 犹记得,自己数次叛于中原,成了众人口中的邪魔之辈。 可是,自己经历过了那么多艰苦的岁月,贫穷、饥寒、落魄、失意、甚至是心灰意冷,却似乎,一直都未曾狠下心来,站在这天下苍生的对立面。此时此刻,更是毅然决然,握起了这把天命,欲将天下苍生从毁灭之际拯救回来。 是自己本性如此么? 这一瞬间,仿佛前世的那些记忆,都变得有些模糊了。 一切,都仿佛像一个梦。 自己,果真有过那般的前世么?秦川似乎已经说不明白了,唯独,只十分的清楚,自己,历经了千劫百难,终于,寻到了自己最后的道。 顺天道而为,便是大道。 便是,自己的道! …… “轰……” 一把天命,生生刺穿了魔神蚩尤的头颅。 漫天的邪煞之气,顷刻间犹如浪潮奔涌,竟是源源不断地疯狂溯回魔神的身躯之内,在那天命之上三股极强之气的绞杀之下,一点点地消散虚无。如它出现时一般,神秘而又迅速地消失在了天地之间,再也寻不得踪迹。 就连那声咆哮,似乎都未曾出现过一般。 苍穹之上,那一抹抹的阴翳,似乎也随着这般变化,一点点地褪去。无比的光明洒下,落在一望无垠的黄沙之上,竟是一层美妙的光辉。 天道清明,或许,便是如此。 “……” 秦川手执天命,落在黄沙之中,没有言语。 只看着方才剑下的九尺巨人,铜铁一般的身躯缓缓消融而去,却是恢复成了原本穆痕的尸体。紧接着,又在风起之后,那尸体也化成黄沙,随着风,彻底地散去。只留下一根不显眼的黑色牛角骨,藏在了黄沙之中,尘封于旧土。 天道,仿佛从这里开始,又进入了下一个轮回。 但,对于秦川来说…… “结束了。” …… 茫茫大漠。 一行身影,落日之下,缓缓东归。 慕容千阳与本空相互搀扶着,与那似乎与众人不多言语的林子萱一般,静静地在这戈壁上缓步行着。而叶秋奇倒是本性不改,尽管面色虚弱,也依然与柳沉烟并肩而行,胡言八道着一些闲话,时有嬉笑,回荡在这沙漠的上空。 仿佛,久久不散。 却唯独,没有一个人,提起今日之事。 一边聊着,叶秋奇与柳沉烟皆是不约而同抬起了目光,看着那走在前方,牵着手安静同行的秦川与上官瑶,恍惚之间,竟皆是有些羡慕。 “哼。” 柳沉烟哼了一声,却又是真切地在笑,有些由衷的欣喜。 “嘿!你二人这般脚步匆匆,可是忙着去洞房?” 而叶秋奇自是口无遮拦,张起口来便是对着秦川高声一唤。只不过,在他的心底深处,倒还希望二人真是去洞房了。尽管嘴上不说,但他知道,那落雁峰上纯阳宫中,秦川的心结,未必真的解去了。 闻言,前方二人脚步皆是一顿。 片刻,秦川回过身来,并未因为叶秋奇的调笑而恼怒,也未有丝毫羞涩的表情,更是依旧紧握着上官瑶的手心。只,淡淡地回答道: “我且应该先去青冥山,看看阿罗和妙儿。” “……” 叶秋奇一怔,不过很快,随之便是会心笑了起来。 他知道,秦川此刻心中挂念起了他那出世不久的女儿,却是证明,秦川的心中,那因为慕紫涵之死而产生的心结,已经彻底地解去了。 “那迷途丹,你炼出来了?” “呵!” 听得叶秋奇这又一问,秦川只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回过身去,继续与上官瑶并肩而行,在这沙漠之上踏出一个一个的脚印,只留给了众人一个背影。他,早便已经释怀了。 根本,便没有迷途丹。 终章 轮回 七年。 自上一次纷乱,已经过去了七年。 似乎没有人再记得那一场正邪之战的细节,人们也不愿去忆起苦难,不过,却又有一些故事,就这般永久流传。正如这周行不殆的…… 天道。 七年来,邪道衰靡,中原天下重整纲常,盛世长安。 鲜少人知道,那一次蛮荒之行,究竟有一个怎样的故事。只知,那一次后,中原便迅速恢复了太平,收复最后的昆仑之地,暗黑门也彻底销声匿迹,如同消失在了人间。更无几人知晓,那场浩劫,初起之时,便被扼杀在了萌芽之中。 只有,一些传说,就这般传播开来…… 三月。 安阳城,沐浴在晨曦之中。 今日叶家似乎又有喜事,烟霞山庄大门之外,车马如流,停得满满都是。街边一间茶肆,此刻也坐满了中原各地的来人,三教九流皆有。 只见其中,有个老道士起了兴致,与众人高声畅聊。 其一手持幡,上有“解卦算命”四字。 “你们不知,当初在那蛮荒深处,有一妖魔重生现世。那时,可真是惊天动地,朗朗白昼,就这般变成了黑夜,伸手不见五指。谁都无法想象,若是让那妖魔到了中原来,不知会是如何结果,恐怕是天崩地裂,生灵涂炭。” “……你们可知后来如何?” “不是!那时中原派去的人,哪里打得过那妖魔。后来是青冥山的秦川,与妖魔打了三天三夜,用一把天命剑,生生将之斩于剑下。” “嘿,我张天师上下知天地、前后知古今,如何不晓?” “就算……就算那天命剑是上官瑶的,可是,可是旁人借来用一用又有何不可?你没听说,那两人早年在落雁峰上,就早已关系不菲了么?” “……我,我师兄与我说的,我如何知晓?!” 在众人的质问之下,老道士面色越来越红,终是无法再瞎编下去,又将方才的“无所不知”变成了“道听途说”了。众人一阵嘘声,只当这老道士是在讲故事,也没有人真正去理会他。不过,其间倒有一人听得津津有味。 却是一个七岁大的小姑娘。 生得娇俏得紧,直让人忍不住怜爱,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只听小姑娘问道:“我娘让我问你,那两个人可真是在落雁峰上就好上的?” “……” 随即,众人一疑,皆是不明小姑娘关系这个事作甚。 不过还未待得那老道士回答,不知何处来了一个男子,却是牵起那小姑娘的手,转身离开了这间茶肆。众人注目望去,却是瞧得,似乎一对夫妇,一同牵着那姑娘,向着烟霞山庄而去了。也无人瞧得,那个男子的真面目。 …… “妙儿,你方才在那茶肆中作甚?” 街上,一对夫妇牵着小女儿,那一侧的男子问道。 随之,那唤作“妙儿”的小姑娘,看了看另一侧的娘亲,又吐了吐舌头,却是不作答。男子也没有再问,一家三口,就这般向着叶家而去。 温馨和谐,直有些羡煞旁人。 忽而,又听得妙儿娇声问道: “爹爹,娘说叶家哥哥今日添了个妹妹,那你们何时也给我添个弟弟,不然他又要在我面前说了。妙儿不想输给他,妙儿也想要个弟弟。” “……” 听得此言,夫妇二人皆是一怔。 彼此对视了一眼,却是相继一笑,依然没有作答。 …… 夜。 烟霞山庄喜宴结束,宾客散去。 不过此刻在那席间,倒还有二人把酒夜谈。一个,是现如今声名赫赫的叶家家主,叶秋奇;而另一个,正是当下各种传闻中的主角,秦川。 “你一去西疆便去了七年,怎地想到回来了?” 叶秋奇饮下一杯酒,问对面的秦川道。 秦川一笑,也没有回答。这中原乃是自己的归宿,自然会回来。不过本打算是在妙儿接受完巫典的传承之后,此番提早归来,倒是因为叶秋奇的喜事。 今日,苏小妍又为叶秋奇诞下了一女。 “呵。” 秦川轻笑一声,倏尔面色一正,却是抿唇问道: “她怎么样?” “她一直在一个地方等你,但什么地方,她倒没与我说。” “……” 秦川不语,陷入了沉思。 …… 春暖花开,幽州腹地,一处世外桃源。 这里本是一片荒山,但自从七年前,似乎有一位高人降临,隐居在了此地。从此以后,便是翠竹松林、花香百里。偶有人有幸见得那位高人,惊为天仙,留下了些许诗赋曲辞流传于世,世人皆以为,这桃源之中,乃住着一个仙子。 出没花间兮,宜嗔宜喜;徘徊池上兮,若飞若扬。 遂七年来,不断有高雅之士不远前来,不惜冒山林之险,也欲求见得仙子一面。不过,从来都是失望而归,没有一个人,找到那世外桃源的入口。 此处,在民间,已然成了一个传说。 成了,众多文人雅士心中的一个梦…… 一曲琴音,悠悠扬扬。 今日,这世外桃源,却是迎来了第一个访客,或许,也会是唯一一位。 秦川立在这松林之间,花香扑鼻,流水潺潺于耳,却是那般的熟悉。这里,正是当年自己从无量天回来后,与上官瑶邂逅的地方。 并且,一同,经过了一段安宁的岁月。 透过茂密的竹林,已见得那座流水之畔的木屋,雅致出尘,那屋前,也正有佳人拨指弄弦,一袭白衣胜雪,恰似天下间最动人的身影,宛若翩翩起舞。琴音渐止,那白衣仙子也透过竹林,与秦川四目相对,遥相而视。 “……” 秦川忽而浅浅笑了起来。 那仙子,也是唇角微扬,一抹莞尔之笑,倾国倾城。 …… 云梦泽。 一叶轻舟,随波荡漾。 柳沉烟拢裙坐在船头,直看着对面之人,有些傻傻地发笑。 叶家喜宴之后,她知晓秦川回了中原,便日日在那青冥山上等候,反正离她玉剑峰也不过咫尺之遥,也不顾嫌隙,一得空便与阿罗叶在一起,时日久来,二人关系倒是无比的好。只是,谁知秦川一去,竟是半年才回来。 如今深秋八月,方才拉着秦川来了这云梦泽泛舟。 想到这里,柳沉烟佯装一怒,对着前面的秦川喝道: “恐怕若不是上官瑶收到师门传唤,你还舍不得离开那地方吧?你可知,就连妙儿都说你这作爹的没有良心,弃她于不顾。” “……” 秦川哑然,不敢作答。 随即,柳沉烟也不继续发难,倏尔有些怅然: “你们有静虚前辈这个师父在,那师门之事自可放下不理。有时我倒有些羡慕上官瑶,寻一桃源隐居,再不问世事,潇洒自若,何不快哉!” “你此刻不挺快活的么?” “我倒希望如此,待潇潇成长起来,我便能把师门重任交给她了。这天下太平得有些无聊透顶,日日待在那玉剑峰上,闷得慌。” “那游完湖,又去哪儿?” “上次你与阿罗从云梦泽出发,一路游山玩水回到青冥山。我不求你能如待上官瑶那般的待我,我也不如阿罗那般有个妙儿拴住你,这次,我只想你也带我如那一次一样,与我游山玩水,最后回常州。” “……” 秦川一时沉默,终于,出言问道: “你便只有这般要求?” 闻言,柳沉烟邪魅一笑,紧盯着秦川: “若是,我也能有个妙儿,那便更好了。” “……” …… 寒冬,大雪纷扬。 纯阳宫中,不知何时起,安置了一具冰棺。只见那似若透明的棺中,静静地卧着一个女子,娴静安然,只可惜,已经永远地陷入了沉眠。 慕紫涵。 每年的这般时候,皆会有一个人,来到这冰棺面前,看着其中沉睡的女子,许久许久。有时,这般一待,就是待上一整日,不食不眠,也不言语,就只是静静地立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又仿佛,深知永远也无法等到。 但,依然就这般等着。 宫外飘扬的大雪,总会将他的思绪,带到那很久很久以前。 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 京州城郊。 当年秦川暂居的那座破庙,很久以前便被苏家修葺,重新盖了一座恢弘的伏羲道观。一侧,是一望无垠的田野,骄阳之下,直有无限的美。 那时的秦川,定然未曾想过,这里,会有这样的一天。 晴空万里。 此刻在那田野之间,有一个牧牛的小童,坐在谷堆之下,听着一个老道士的胡言乱语,当然,年幼如他,自也不敢对一个大人无礼,只垂着脑袋,毫无兴趣地聆听着。他或许也不知,这老道是哪里来的一个疯子。 “你可想要仙缘?” 老道士神秘地问道。 “不想。娘说别人给的东西,不能乱要。” 小童坚决地回答道,他的心中,只关心他的牛。 “那这个你想要吧?” 随即,老道士自怀中摸出一个东西递到小童的面前。小童定睛望去,却见在那老道掌中,正有一个奇怪的东西,拇指大小,说不出是金是石,浑身漆黑,像是一根牛角。不过,世间自然也不会有如此小的牛,更不会有如此小的角。 这一瞬间,向来与牛打交道的小童,忽然生出了几分兴趣。 “嘿嘿。” 老道士忽然笑了笑,无比的神秘: “这,就是仙缘。” …… 后记 结束了。 时隔一年,这本大道终于写完了。 记得大概去年比现在略微早一些的时候,我正在编辑剑痕的指导下,完成了这本书的构思。那时我像一个刚刚入门的学生,在剑大的指导下研究了很多,也学会了很多。经过这一年的磨练,似乎我也渐渐掌握了很多。 我称之为“磨练”。 的确,现在回头去看,这本书有很多的缺点,最显而易见的就是它的成绩并不好。虽说成绩并不代表一切,但依然能看出很多的问题。 我觉得是这样: 一开始,我牢记着剑大的指导,小说的确按着网文的走向在发展,尽管在写作上仍然还有一些不成熟,但剧情大体上勉强还能抓住读者;然后到了西疆卷,我没有考虑到剧情的转变太快,同时又过于地想要去写我自己想写的东西,从而忽略的读者的感受。我记得,我能从后台看到的唯一一个订阅读者,就是在这里弃文的。那时,我十分的沮丧,更是怀着十分的不理解。 但是现在,我似乎理解了。 后来,就像是孤独的煎熬,我几度想要放弃,但都坚持了下来。虽说在以龟速在更新着,但我做到了没有太监,忍着煎熬把这本书完本了。 这是“磨”。 然后是“练”。一次又一次的坚持中,我似乎也学会了更多,通过这本书似乎就能看到我自己的成长。但是,突然意外发生了。 因为成绩不好,在一百万字的时候,用网站的话说,我的书基本上被腰斩了。所幸的是,剑大给了我五十万字的空间来让我完本。于是,我不得已调整剧情,放弃了原本的一些想法,到现在,算是结束了这本书。 我想,我应该做到了初心不泯。 纵观全书,我一直在写“道”,在探讨这个问题。 我刻意弱化了传统修仙小说应有的元素,修炼、斗法、丹药、奇材,人、神、妖、鬼,我都很少去涉及,只反复地去描写人与人之间、人与天地之间、以及人与命运之间的纠缠不休。说起来,这本书虽为“仙侠”,但我觉得,其实“仙”的部分很少。而且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有没有把我想要表达的东西表达了出来,还有我说的故事读者是否喜欢,但不管成功与否,我还是这样写了。 这样,写完了。 我相信,经过这本书的磨练,我会更成熟,离成功也会越近。 或许,这只是一个开始。 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