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门艳骨》 上架感言 亲们,这部文要上架了,但跌宕起伏的剧情却是不多不少,在上架之后正式铺展开! 首个v章的剧情就很精彩,讲述大少爷情愿以身领受凤凤所受之苦,取过戒尺命人笞打自己掌心,以这样的方式与凤凤痛其所痛……之后的剧情更起伏,二人的情路更纠葛,权谋的味道更深重,而不可避免的人世盛衰的宿命感更为磅礴。 亲们跟进吧,雅正的调子、古风的措词,嘉楠写文以来首部民国宅斗文,心血之作、动情之作、虐心之作,好看的民国深宅生死爱恋! o(∩_∩)o ~~(未完待续) 题记 莲开的季节,她生于金陵…… ——题记(未完待续) 第一话 万家归来不看院—金陵万家 清末民初、将乱未乱。 沧古的金陵城正沉浸在淡淡朗朗的秋季。 这是一个极好的季节,不热不冷,清清雅雅的。无论你身处在何地,都委实可以窥探到那么一股子弥漫高远天幕间的滚滚诗意,并着熟果甜糯的香气一起温婉的缭绕在你的身畔,那感觉甚是微妙。 特别是在清晨的时候,当划破天地、驱散阴霾的第一米阳光淡淡的耀下来,这座“城在园中”的古老城池便被唤醒了。这个时候向着院子里边儿一坐,仰头时可以看到很高很高的,一大片自暝色转为曙色的晨曦陀醉的天幕。 这看天空的美好,是深宅大院儿里女人们的奢侈……只有在对着天幕凝眸静看的时候,内心深处那一点驱不散的闷窘感才会有须臾的压制,因为感染了苍穹宇宙博大的胸怀,让人觉的自己在这广袤的天幕之下不过渺小的形如蝼蚁,那些执着看重的东西在这一刻也便都什么也不在乎了! 当然,那般的想法也只有一瞬,只能有一瞬…… 此时金陵城中万家大院里,威严的老管家正单手负后、提气于喉,打着十二分精神的训导一批新入万家的下人。 万家老爷万佑烨常年在外奔波,忙着那生意场上的事情。距离上一次的离家,时今已经有将近一年了! 就在前不久,万老爷修了家书一封给正室太太,说自己就要回来了。 于是这万府上上下下便沸腾了! 正房太太杨姿娴亲自打理着,将万府各处屋舍、景点儿重又修整了一遍,之后又命人去买了这么十几个下人回来。 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副新生般的样子,似乎处处都充斥着新生的影子,似乎这古老的万家大院已然因老爷的回归而旧貌换新颜。 老管家逐条逐句的为这些新进的下人们讲万家的规矩,那目光一个个逐一扫过林立众人的面孔。他们都依礼低着头不敢抬起来,管家说什么也都口中应着、心中记着了! 就在这奴仆的队伍中,一个身着浅青色秀禾装、梳着垂鬓分肖髻的十八岁少女显得尤其惹人注目。 她也如这队列里其余人一样,把头低低的垂下去。她不敢多说话、不敢有稍稍的小动作,从她踏入这万家大院的那一刻便感到一股极阴森的气场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知道这委实是气场,是这古老的大院儿在无形间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她镇不住这大院儿的气场,故而她只能选择谨慎小心、缄默臣服。 可是,纵然她面颊低埋、气息祥宁,也依旧无法掩盖她那一张精致逼人的美丽面孔! 她正值极好的年景,又生就了雪铸的皮肤,细细的杨柳眉微微上挑,一双丹凤眼儿像是贮留了一湾清澈的水、顾盼间便是一段勾魂摄魄的别样风情!且她周身自有一脉天然不雕琢的气质,那是类似于宠辱不惊、智慧自成的气质,与这万家大院儿里下人们常见的卑躬屈膝、胆小怯懦是委实不相同的。 虽然她时今只有十八岁,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年景,一切都可以磨去、一切也都可以塑造。但是她与生俱来的那份别样却是想藏都藏不住,一如她难得的精致面貌一样。 冥冥中似乎这一切都在指向未来某一天,这个女孩子她注定会翻动起的万家大院儿里一页不同寻常的历史篇章…… 她站在那里便是一首精致的诗,安详静谧、充斥幻想,又不骄不躁、不浮夸也不媚俗。便是这识人甚多的老管家在见到她的第一面起,都免不得在心里头打了个不动声色的噤! 这样一个女孩儿,便说她是那皇城里边儿逃难出来的千金、落魄的皇家格格都是有人信的! 可她当真只是个普通乡野人家出身的孩子,她在乡下农家生长到这一十八岁的年景,从未接触过之外的繁华、以及那一份世道人心的复杂。 她没有名字,父母只唤她“凤凤”。而今天是她离开乡下的家、被父母送入到万家大院签了契约成了下人的第一天。 将自己的子女送入万家为奴,对于乡下的穷苦人来说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 万家衣食待遇之好、万家所给银钱之多,自是别处所大大不能比拟!平日即便是想签了卖身契,人家却也不常收人。故此,这些个签了契约进了万家大门儿的奴仆们,没谁觉的自己吃亏,反倒都觉的是得了个大便宜、大福报! 说起这万家庄园,自然又是这金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万家乃是这金陵城的霸主,可以说是掌控了整个金陵城的财富命脉。在其名下所属的商铺、粮田、股权等不计其数;又加之是几代积累而成的名门望族,财富无可估量、声威亦是赫赫! 万家是这金陵城的一个传奇;在远离京都的金陵,这万家便是当地的皇宫! 而这座深深深几许的大院,也一向都是令人既向往、又忍不住心生颤粟的地方…… 沧古的大院儿永远以一种威严的态度肃穆的立在金陵城最中心处,千百年来沐风栉雨,以其无言的肃穆与神秘的气场、还有那不容置疑与动摇的威严,就这样以一种亘古不变的姿态睥睨这座金陵城。那两道朱红色的大门儿、门前两只威风凛凛的雄狮、还有那高高一块儿昔时皇帝御赐的“万”字匾额,这一切的一切常人只消看上一眼便忍不住肃然起敬、心生一段莫名的颤粟了! 关于这万家的传说有极多,而对于这万家的向往与惧怕亦是大多金陵人怀有的心态。 …… “所讲礼仪、那些个注意事项,可都仔细记清楚了?”管家说话已经告一段落,时今微微一停、缓了口气问道。 这一队低首静听的下人们忙不迭应下:“记清楚了!” 那管家便点点头,接过一旁粗使丫鬟递来的茶水饮下一盏,便又继续讲起万家各处屋舍的分布,是以使他们明确哪院哪屋都对应着什么样的主子…… 万家大小院落房舍不计其数,更有家庙、祠堂自带其中,花园、小湖景景不同。自是处处雕镂清奇、布局讲究、威仪华美有如皇宫内院! 金陵有这样一种说道,即是“万家归来不看院”。 若是看过了万家的大院,那这人间一切院落便都再也难以入得了眼去了! 万家大院自是极大的,而这之中又分为了四大区域便于管制。四院相互连通,过道以花园填充;看似划分规整,实则又煞是相融! 分别为:青阳、朱明、白藏、玄英。 青阳、朱明、白藏、玄英是四季的雅称。这“青”、“朱”、“白”、“玄”是与四季相对应的四种颜色。划分出的四大区域在这四季相匹配之余,又溶入了五行与之呼应。且“东”、“南”、“西”、“北”建筑格局颇为讲究。 青阳院位于“东方”,代表着“春”,属“木”,乃是万家老爷万佑烨、与正房太太杨姿娴所居。 朱明院位于“南方”,代表着“夏”,属“火”,乃是万家大少爷万瑾煜(斜音“瑾瑜”,握瑾怀瑜)——也是这一代万老爷唯一的儿子所居所管辖。 白藏院位于“西方”,代表着“秋”,属“金”,乃是万老爷各房姨太太所居区域。 玄英院位于“北方”,代表着“冬”,属“水”,乃是管事下人、粗使下人、亦或者不曾分配到各个房中的下人在此居所。 这青阳院、朱明院、白藏院、玄英院又有各自不同的专属图腾坐镇驱邪,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上古四大神兽。 如是,整座万府在华美恢宏之余更添了这诸多讲究,外行来瞧只觉的威仪道不尽、富贵比天府!而内行的又不得不暗暗赞其风水格局对应极好、福禄寿喜四美占全的好筹头! …… 不一会子,这管家已将这万家大院儿逐一有了交代,这般的训话便也算是告一段落了。但在最后,老管家不忘沉声叮嘱:“记住,玄英院的西厢暗房决计不能去,那里关着一个疯子,自有专人打理起居,不是你们该多问的。”声音不高,却是一字一句极是斟酌,言出口便字字珠玑。 众人应下。 队列中的凤凤心中甫一波动,那双丹凤若兮的眸子里流转着一瞥精光! 玄英院的西厢暗房…… 她心照不宣,亦是谦卑姿态,却有忖度就此沉淀着落在了心坎儿里。 老管家负手踱步,已然按了方才那话头不提,将另一只手亦负在了身后,就此背着双手在队列间踱步转悠:“这大院儿自有严整无遗漏的许多规矩,容不得你们放肆。”于此一顿,声色与神色一辙的肃穆,“且这万家大院儿里的人,要记得自己眼睛瞎了、耳朵聋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专心管顾好自己该做的、明白自个儿的分内是什么!”言的不缓不急,沉沉冗冗、逼仄暗成,末尾那嗓子又陡地一凛,“若是丁点儿差错让上头主子们怪罪下来,仔细你们一个个的皮!”猝然站住了身子,目光迂回一圈儿,扬声甫地一落。 众人又是应下,这自不必说。 这座千年的古宅本就已经阴森可怖、威仪自成。此刻老管家这一番凛冽并着肃穆的训话,无异于在这之中又添一抹阴霾的味道。这样的味道俨如隔世的铁锈糜烂在染血的天风里,让人无法忽略其中渗透于血脉的诡异,以及……怨灵冤魂一般的肃杀! 凤凤敛眸,与众人一辙转身去往安置他们的厢房。 结束这场入了万家不能避免的训话,她整个人似乎有了个短暂的松弛。下意识抬眸,看向头顶被这四处高墙围拢出的一片天幕,凤凤心头顿然涌起无尽的压抑,只觉的分明是同一片天幕,可这深宅大院里的天、比之她乡下家园的天,似乎狭窄了许多。 即便她知道这是她的错觉…… 可同时,心底滋生出临行前一阵子阿爹阿娘唯恐未详尽的嘱托……凤凤整个人便浑然一凛!伤春悲秋般的情怀在这瞬间被止住,她颔首,面上那一瞬的动容骤然消失,整个人变得极是肃穆镇定,面色若水、眉目间沉淀了一段思量。 没有人看到,她垂于身侧、被袖管遮迷了一些的双手就此徐徐的握成了拳。 她不会忘记自己羊入虎口一般来到这座森然大宅的目的。她明白,自己的命运注定要与这座古老的府苑缠连、绑缚在一起! 从她一出生起,无可遁逃也不容置疑的宿命便如影随形,这一切的一切就已然成了注定……(未完待续) 第二话 本无心·凤凤朱明院送衣 凤凤怀着莫能言说的心情,跟着主事儿的妈妈回了自己的屋子。 其实这屋子也委实不能算作是自己的,因为她与许多个新来的女孩子同住于此。这气氛显得有些沉闷,谁都不主动开口说一句话,却又都有条不紊的安置好了自己的简单行李。 一时间也没什么事务分配下来,而按着礼数要见太太的日子定在了明天。凤凤隔过窗子向外瞧了一眼,明灿的阳光带的眼帘一片金色,似乎驱散了些许笼罩四处的阴霾。 她怀着心事一段,便默默然不动声色的出了屋子,而那姿态却做的很是自然,就这样顺着万家沧古的青石路出了这小院儿。 心中有一脉声色拿捏着她,她不会忘记自己来到万家的目的。可同时她又心头一紧,早先她已做了许多心理准备,可时今真正一接触这块儿完全陌生、又充斥着许多肃杀气息的土地,她的心中还是不免紧张。 但是她面上却很平静,是平静而机谨的,那不该是一个只有十八岁的女孩儿该有的表情,那表情太凝重、又稳妥持重的让人害怕…… 就这样,她举目见四下无人,那足步在出了小院儿的须臾便转了个弯,往这玄英院深处的西厢暗房走…… “那个女孩子,没事儿闲逛游什么,还不快过来!”冷不丁的一声,那是管事儿的妈妈不知从什么地方蓦地钻了出来。 凤凤因心虚之故陡然被吓了一跳!甫地转身,便见那老妈妈幽灵一般佝偻着身子冷冷看着她。 她心口跳动的厉害,但又委实不得抗拒这威严,便咬咬牙向老妈子走过去。 不过老妈妈倒是没有为难她,只压低了声音皱紧眉头:“这般胡乱的走,就不怕闯进了不该去的地方,被吃人的疯子给抓了去!”她的声音是干瘪而凛冽的,皱紧的眉头使她脸上的褶子愈显弥深,说话时无论是神情还是模样都委实像一只地狱的鬼。 凤凤心中一动,她面上却忙做了副吃惊的模样:“妈妈,奴才不是很清楚这路儿。走着走着,便也就给迷了……”语声渐渐的小下来,她说话间已凑近这老妈子几步,顺手往内揣里掏出了碎钱便向那老妈子递过去,“初来这万府,处处都生疏的很……还请,妈妈提携提携呢!”这是凤凤在家时父母便为她备下的,这深宅大院儿有着自己的小圈子,许多机变处恼不得都得管顾到。 那老妈子感知着手心一凉,便知是什么东西了。她没有诧异似凤凤这般因家境贫寒而被卖入万家的女人怎么会舍得碎钱,因为她在这万家不是一日两日了,也遇到过许多“聪明伶俐”的丫头。 果然这人都有一个贪婪的共性,便是一丁点儿小钱都能马上便转了脸儿!这妈妈一敛方才面上的森冷,可虽有缓和、肃穆仍在:“我在这儿可好心告你一句,别闲着,不日老爷就要回来了,看你们这闲闲散散的像个什么样子!” “妈妈说的委实是正理儿!”凤凤忙不迭点头笑着应下,旋即那闪动着熠熠光波的眸子便抬起来,声息敛低几分,“不知道这玄英院西厢暗房……” “那不是你该打听的!”冷不丁的一句,老妈子不加考虑便将她这未言完的话打断!面上才缓和的颜色就此重又冷得似冰,旋一顿声,看向凤凤的目光流转着一脉深意,“小姑娘,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最好心里有着杆秤。过于的好奇……当心把你害了死!”尾音一凛。 凤凤懊恼于自己的急迫,也在这同时她领教了万家对那暗房里“疯子”一事素来的看重……她心中有了个底儿,便敛了眸中的好奇,一笑应下、转了话锋:“妈妈告诫的是……且瞧着,奴才今儿新来,还不曾安排了差事,却不知道能帮着妈妈做些什么?”轻了语气。 这老妈子瞧着眼前的姑娘模样俏丽、尤其是那一双丹凤眼里光晕流转,心道着该是个灵秀人儿。不过这万家最不乏的就是灵秀人儿,往后能把自己作弄出个怎么样的结局,这一切看的还是自身的造化!她颔首沉目:“我老婆子这里哪有需要你帮助的?不过没差事你便不能自己找找?做奴才的这点儿机变都没有么!” 凤凤这边儿还在思量。 又见老妈妈转了身子:“跟着我过来!”这样招呼了一声。 这老妈子心下里思量着,新来的下人里头心思都不一,可急于在主子面前出风头、讨个眼熟好提拔的心思却该都是一至的。时今眼瞅着这小姑娘该是个剔透人儿,她便也顺势给她个台阶让她得个好处,日后没准儿就进了老爷亦或者少爷的房也未可知…… 凤凤却不知道这老妈子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心中稳了稳,便也跟上去。 那妈妈只将一沓叠好的衣服收整在木托盘里、即而送到了凤凤手里。 凤凤不明所以,只得就接过来托着。 老妈子颔首,目光中沉了一抹别样的味道:“这风头有些时候当出、有些时候委实不该。但新进的下人若是不能有命被主子调进房里成了大丫头,那便得在这玄英院里做粗使一辈子!”眼波一凛。 凤凤是个委实心思玲珑的人,瞧得出这老妈妈此刻其实是善意的。她便委实认真的将这话记在了心里,且也清楚的知道自己一进了万家的大门儿便意味着什么,这般的深宅大院儿自是得注意谨慎踏出每一步路,稍有差池便还不到了白头的时刻、命都得葬送在这里! “几位太太自是严厉的很,你这般的新人在她们那里不大容易得了好处。”老妈子启口继续,目光微凝,“但少爷那里便委实不一样了……” “少爷?”凤凤蹙眉,心念徐徐铺陈开来。 万老爷唯一的儿子便是这位大少爷万瑾煜,大少爷在这万家的地位自然是举足轻重的……日后万家的家主之位也自然是他的,故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心里重视着这位少爷。 “我老婆子看你也算是个灵秀的,便提点你到这里。”老妈妈转目,声色在沉淀的同时又是一厉,“但你也得给我记住了,做下人的便得有下人的本份,休要妄想着攀龙附凤做了主子!”最后一句话说的委实是直白了。 听得凤凤心中一紧又展,忙不迭又是一通告谢。 老妈子摆了摆手:“机会我是给你了,能不能离开这玄英院往二等丫头的位置上爬,看你自个儿的机变。”就此转身也不再多理会凤凤,“你且把这洗好的衣服,送到朱明院皓轩堂少爷那里!”且行着且这样补充了句。 闻言入耳,凤凤心中才一恍然,知道是这位老妈妈给了她一个机变,让她去给少爷送衣服。若是运气好能碰到少爷,在那里有个眼熟,日后少爷那里有需要人服侍、来这玄英院挑人的时候,便能将她记着、将她要出去! 这委实算是一个恩典…… 万家的水儿是极深的,下人们也是分着等级的。玄英院里头除了管事儿的住着单间儿、享着下丫头们的服侍之外,便是粗使的了。这粗使的下人自比不得主子们房里的下人地位高;尤其是那青阳院里老爷、太太身边的管事儿、大丫头们,更是连姨太太们都不得不给着几分面子! 所以下人也是有得争的,若是不想一辈子都窝在这深宅大院里给人家做牛做马的粗使、更还是想一日被主子给许个好人家做妾,那便得为自己搏上一把,为自己搏个前程出来! 可这前程委实不好搏,因为哪家主子房里就总需要新人?特别是时日久了那身边儿的人都是心腹,却又怎会时常换得?故而这一切还得凭靠时运。 方才那老妈子便是这里一个管事儿的婆子,她之所以愿意帮着凤凤制造个送衣服、在大少爷那里混眼熟的机会,说来也怪,她一瞧见这丫头便有了些欣赏,总觉的这么个灵秀人儿往后该会有个颇好的前程。对于亦想得权得富贵的老妈子们来说,她们亦需要机会,有些时候帮人就是帮己,若是她真能把这模样俏丽、眼波传神的丫头给提携着出去,往后她的收获便委实是不能预计的…… 综上这些,凤凤心里也有着数。对她本人而言,她也是决计不能一辈子都窝在这里的……因为她身上有着不能言说的秘密,她的身份越高便越是方便她达成自己的目的。 隔过一缕无形的天风,望那已然走远的婆子,凤凤眯了眯眼睛,旋即又颔首看了眼托着的衣服。她整顿了一下零散的心绪,抿唇颔首,也就此转身,不敢怠慢的一路出去。(未完待续) 第三话 初相见·是劫是缘尚难知 一缕缕秋风带着洒沓的气息在周身漫溯迂回,此刻却不能驱散心底那一脉燥乱的情绪。 凤凤染了浮躁,她托着这盛了衣服的木盘一路来到了朱明院,却委实不知道皓轩堂的方向怎么走! 万府这样大,又迂迂回回的很是兜转,便是分了四块儿区域,对这非府内老人儿来说也委实做不到轻车熟路!她方才可以找到这朱明院,是得益于这块儿区域特有的朱雀图腾。可大少爷处究竟又在哪一处,不曾有个人来为她指引便委实是令她糊涂! 就这样又往深里走了一阵,凤凤仍旧没个收获。她觉的自己这脑袋有点儿发懵,寻思着得找个人来问问才好……这时突然便觉的鼻尖一钝,原是一颗花生也不知道是开心果的朝着她鼻尖儿便砸了过来! 她下意识的抬手挡了下面门,倒是没有第二颗。恼不得的,凤凤转目要嗔,不想却在这目波流转的须臾,视线里含及了一位公子翩翩亭立的身影。 那公子此刻手里正掂着一把花生玩儿,看起来兴致委实是不错。凤凤的目光又跟着一亮,这才发现就在自个身侧、那花树扶疏的地方俨然便是皓轩堂! 委实是戏剧化的很了……凤凤下意识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心道自己方才一定是大太阳底下的撞见了鬼打墙,一路急急然的寻着找着就自动给障了目。 一声含着玩味的笑就此漫来,那公子笑着嗔道:“啧啧,便连个屋子都找不见。宋妈的眼光却不是越来越差了?”云淡风轻的口吻,目波微动,听来倒不是恶意。 凤凤甫地回神,意识到眼前这公子应该便是大少爷了!同时念起他话里那句“宋妈的眼光却不是越来越差了”,凤凤心里又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看来那玄英院里的下人们不乏有“机变”的,万家外招下人的事情不是常有,可往主子们面前推送下人应该是不乏。她意识甫至时,便也不敢再失礼,低了头便将身子跪了下去。 她委实是被惊了一跳,惊多于吓。这一下子肩膀便也跟着一颤抖。 听得头顶又是一声:“啧。瞧把你给吓的!” 感知着少爷迈了步子离她越来越近,凤凤心中忖度着该如何应对。这初次的见面,万家少爷留给她的第一映象多少觉的轻浮而浪荡,她在心里生了些抵触,面儿上却又不敢表现的深浓。 这时一只手便顺着她的下颚往上轻轻的一挑。顺着这个力道,凤凤抬头,这才瞧真切了万瑾煜的面容。 微微阳光打下的一层疏影里,这男子含笑浅浅、眉目濡染了浅色的金,秀气中点缀了英毅的五官在光影里多了柔和,却是眉峰刀裁、双目桃花、鼻梁挺拔、唇际含春……当真是担得起那“眉目如画”四个字!那是画里走出的公子、诗里化现的人! 哪个少女不爱美君郎?对那好人好物的欣赏、对美的追求,是这世上人间一件再自然而然不过的事情了!故而这一刻,就这样堪堪一眼不多的交集,凤凤胸腔里那颗心顺着萌动了一下,不由自主的起了无声的一句感叹,那是对这有着一副好皮囊的万家少爷由衷的欣赏!但是她的面目却何其镇定,这一张脸上没有纹丝异样的神色,波澜不惊、自然而然。 其实万瑾煜早在方才凤凤过了这回廊时就留心到了她,他念着这小姑娘是哪一处当差的?怎么自己眼生的很? 便是玄英院里粗使的下人他也心里多少有数,且这姑娘这一张俏丽的脸蛋儿如此惹眼、那双顾盼的眸子恰似两颗星辰一般尤其夺人,他怎么可能会没有映象呢?不过转念时依稀记得这阵子万家新买了一批下人进来,便心里有了数,道着又是那老妈子们为他这个少爷寻了“灭火”的姑娘。 毕竟万瑾煜已是一个二十有一的成年男人,他又还没娶少奶奶回来,有些时候也是有所需要的。身边儿人便不得不上心,时不时送些相貌秀丽的姑娘引着到他这皓轩堂来。不过万瑾煜也不是个饥不择食的,他的生活过得也并不放纵,故而那些个“机变人”动着的心思每每都落了空。 不过这一次他倒是对这没见过的丫头动了些玩心,他见过许多有着脸蛋儿的女人,不止是这金陵城里的,早年他在上海读书时也去过那暧昧缱绻的十里洋场、长街码头,名媛亦或舞女也都有涉猎,却似乎没有一个女人可以令他心中那根柔柔的弦儿拨动一二……可眼前这个冷不丁出现的姑娘却让他一瞬有了微惊的感觉,怎么说呢,她的美不同于他记忆中任何一张美丽的面孔,那是贮着一湾水、点着流灿辰星的软款明澈,波澜微微的,一倏便令人心中怡然! 就那么看着她托着衣服晕头转向的找不到个路,偏生就是忽略了要找的地方就在身侧。瑾煜更是觉的有意思的很,浮生无聊便起了玩心,才顺势掷了花生砸她鼻尖儿! “你在哪一处做事情啊,本少爷怎么从没见过你?”虽然心里明知道这个小妮子是进了万家的新人,但瑾煜持着这玩心一段的刻意逗弄她。 凤凤心中情绪渐渐平复,敛眸镇定:“奴才是新来的,少爷没见过是自然。”出口她又觉的后边儿这句话有些多了。 不过大少爷倒是没上心:“哦,哪天来的?”点了点头,似乎是有所了然。 感知着眼前这人周身上下一股子贵胄气息,凤凤抿了抿嘴唇:“今儿,今儿才来……” “叫什么名字?”瑾煜继续,目光又在她秀美的面孔间打量了一圈。微微的光影斑驳了慵懒的气息,可巧瞧见她抬眸,甫然的一下子,她这双桃花眼黑如点漆、朗似秋水,一眼看过去便让人顿感如沐春风! 自小到大似乎也有不少人问她的名字,凤凤已对这个问题回答的有些烦厌。不过她不能在这个时候烦厌。她颔首浅浅,依旧是无风雨也无晴的谦然和煦:“我没有名字,爹和娘都喊我‘凤凤’,说女孩子这样好养活。”旋即一顿,抬了抬敛住的眸子,“幼时家境尚可,爹爹请了先生为我授课,先生又为我取一小字,喊我‘胭脂’。”如此一通答复。 “哦,原来还读过书识得字。”瑾煜蹙眉寻味,他的心情委实是不错,“‘凤凤’,嗯……”又抬目看她,朗星目光里起了一亮,“三龙四凤五招财?”声音明朗,旋即哈哈笑起来。 这笑声、这反应让凤凤觉的尴尬,但人家是万府的少爷、她不过是个下人婢女,便是心里不受用也委实不敢有表露。凤凤下意识低下了头,将目光偏了一偏。 却觉的肩头一抹力道,即而她便被大少爷拉了起来。 “凤儿,来!” 还不及她反应过来,他便唤了她一声,旋即转身向一侧的厢房里走。 这位大少爷似乎与女孩子带着几分自然的熟稔,才堪堪打了照面儿便觉出其人可亲,倒似乎是故人重逢一般的光景了…… 凤凤心中微一浮动,他唤她“凤儿”,不是分开的两个字,那只有一个字眼、是带着微微的“儿话音”轻轻扫过去。声音和煦里透着亲切,那样自然而然,唤的她心里小猫抓挠,悸悸痒痒的! 恍惚中已见大少爷行出好些距离。凤凤不敢怠慢,唇兮微微一抿后,忙也托着盛衣服的木盘快步跟上去。(未完待续) 第四话 留映象·丫鬟顺势品画作 依着凤凤心里头的料想,这位大家族的少爷一定是在打理完所管辖事务之后便也无趣,可巧这时候她成了送入虎口的羔羊、刚好被他拿去解闷儿! 她不知道大少爷叫她跟过去是什么意思,但此时的凤凤思想尚是单纯的,并不曾往那些离弦走板儿、却又其实很可能发生的事情上面靠拢。 比如那位老妈子提点她来到少爷这里是为什么,比如少爷让她一个姑娘家跟着是要做什么…… 不过几步的路程,走起来步调也很是轻盈,凤凤跟着大少爷进了屋子。 在临着门边儿的时候,她心里才煞是后觉的有了个迟疑,不过很快便又没犹豫的跟进去。兴许这就是无形中一脉气场的拿捏,对这位先前从不曾见过的大少爷,也不知道怎么的,凤凤此刻没觉的有什么不轻松的地方。 步入正厅其中,她一双妙眸打量四处,见这厢房乃是东瓶西镜的格局,进深侧处安置了一架新颖的留声机,另一侧的红木小架子上摆着西洋流行的小钟、火柴、怀表等小玩意儿,彩绘牡丹的橱窗里放了翡翠白菜、檀木雕镂的帆船模型,而在那一道水墨色绘就着远山日出的屏风之下镇着蹲了狻猊的鎏金香炉……都是素净的颜色,入目并未觉的怎生糜金堆银的恶俗,浑浑然如一阵朗春的清风撩拨过面,道不尽的清丽雅致、干净又诗意的很! 不过,这屋里的东西初初一看只觉得素雅,可仔细瞧瞧便不难瞧出都是些珍玩贵物、其价不菲! 这万家府里的一切都是凤凤见所未见过的,甚至也有她闻所未闻过的。但她深谙内敛之道,即便心中惊叹,却也不敢表露。 “我做了一幅画,正想找个能说话的人来参详参详的,偏生一个都没有!”大少爷瑾煜行至几案处停步,那两旁雕镂着劲松丹鹤的长案上摆了象牙笔筒、白玉瑞狮子镇纸。他说话间把那镇纸往一旁移开,铺展了一张宣墨纸,“可巧有你这么个读过书的,过来帮我看看!”落言随心。 凤凤回神敛眸:“没有读过书,就不能说话了么?”她心中起了一道微波,忍不住便这样说了。 瑾煜勾唇笑叹,目光波及向她时浮了趣意:“能呐……怎么不能!”旋又一侧首,口吻便忽而有些玩世的味道了,“呵,都一个个跟你说不到一个点儿上,你问他们累不累,他们跟你说不饿!”尾音渐渐落的极轻,是他心里自己觉的说这些没什么意思。宅子里的人们除了精于算计便是卑躬屈膝,又有哪个不是无趣的很?便是现下,他也不过是瞧见了这么个精明的人儿,没报什么希望的逗弄她,是以令自己这委实憋闷的浮生添就些趣味罢了! 可是凤凤的长眸敛了一敛,她似乎可以明白大少爷的心境。 大少爷是出过金陵城、到上海读过书见过世面的。即便她不曾出过金陵这座园林之城、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她记忆深处始终都烙印着一个人、一段际遇…… 那便是在她尚且年幼的时候,那时家境尚可,阿爹便请了一位教书的先生来为这个独女授课。那先生不是司空见惯的长袍马褂、古板恪守,而是随性布衣、翻帽斜戴。 当时的她委实不解这么个奇装异服的人到底是打哪一处来。但是阿爹告诉她,这位先生是留洋归国的“新人”,见过好大的世面、懂得好多我们所不懂得的新鲜东西! 那先生笑起来温雅又卓尔,永远都是随性又亲切的模样。幼时的凤凤跟着他学了不少书本上有的、书本上没有的东西。 可是后来,那先生却离开了,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似乎是再一次漂洋过海了…… 至于那位先生日后有没有再回来,凤凤不知道。但凤凤心里明白的是,一个人如果不曾看到过外面的世界、不知道许多新鲜的事物,那么他的心会是闭塞的,是能够关得住的;可一旦感知了外面幅员广阔的世界、探索了许多新鲜阳光的事物,那再回到这教条沉闷的大宅子,则委实是呆不下去的!若是非得强迫着呆下去,整个人一定会非常烦闷且奈若何。 大少爷去过上海那传说中纸醉金迷、洋犯儿十足的大都市,又不得不回到金陵老宅等待着日后继承这家业,他那颗心又哪里能够真正的收的回来呢!身边又是这等的环境,却又谁能跟他有半点儿谈得来?所以无论这日子看起来过的多么富足幸福,其实他的内心是何其孤单寂寞…… 这边儿大少爷抬目便瞧见凤凤神色游.离,眉宇便微微一聚拢:“啧,你抱着个托盘做什么!放那儿。”抬了抬下巴。 “啊?”凤凤回神,下意识一噤声。 瑾煜摇了摇头:“看不见桌子么,放着就行了,一会子自有人来收拾!”旋即又嘱咐,“放了快过来。” 凤凤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神思动荡,忙收了心回来,照着少爷的吩咐如此做了,又将身过去。 碍于身份的疏离,凤凤并不敢当真与少爷肩并着肩,她刻意注重着这样的避讳,将身子立定在他偏下首处。 瑾煜已徐徐的将那一卷宣纸仔细铺展开,旋即侧目引凤凤来看。 那泠泠的眸光波及画纸的须臾,凤凤忽而愣了!这哪里有什么图画,根本就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 “少爷说的画,是在哪里?”她的心下动了一抹思量,边忖度着大少爷是不是纯粹只为将她打趣,边这样下意识的问了出来。 瑾煜不以为然,一副落拓不羁的姿态:“这不就是么!”顺口这样道。 凤凤微有一噤,眉心蹙起来:“可是,可这是一张白纸啊……”声息软软的泛了嗫嚅。 哪知大少爷顺手把一旁的墨盒拿起来,须臾对着宣纸一泼。 泠泠的声音昙然便起,凤凤下意识抬袖掩面避开那溅起的墨点子。 瑾煜目光向那纸上点了一点:“哝,这不就有了?”言行态度皆起了些疏狂的味道。 一旁的凤凤心里明白,这位大少爷眼下是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搅扰的心里烦躁,可巧她给赶上了,便也活该陪着他让他这般消遣!她心思玲珑,神思极快便做了兜转。 瑾煜余光扫了眼凤凤,心中一舒然。 其实万瑾煜虽然洒脱,却也不是个放荡的豪门贵公子。他委实是心里憋的烦闷!他不愿自己困在这沉闷的宅子里打理着父亲交托的古老基业,他渴望像鸟儿一样展翅飞翔、去拥抱天幕中那一轮金灿灿的太阳……这是这个时代必然会带动的风气,迎着这样的风气又会有无数年轻人带动起新的风气,似万瑾煜一般想法的年轻人不计其数,但都因了许多无形的束缚而总也不能遂愿。 迟迟不见身边人开口说话,瑾煜侧目,入目这不太熟悉的女孩子时心中莫名觉的可亲,他起了些大哥哥对妹妹般调侃的心思,就是想逗她玩玩:“快品评一下,本少爷这画做的如何?”声波含笑,听来却朗朗的。 这边儿凤凤不动声色的斟酌了有一阵子,见大少爷启口发问,她便蹙了蹙眉、旋即又展颜:“少爷这画……浑然天成、洒脱不羁,既有即兴奔放之落拓、又有‘道法自然’之玄妙,有如百花齐放、万马狂策,毫不拘泥、毫不刻板,自然而然、天人合一!”对着随便泼了墨汁上去的一张宣纸,她竟信口胡诌出这么一通饱赞之词!若是以文会友的茶楼会所,必定引得一番附庸风雅与真心礼赞!不过放在这样的场合,其中玩笑的味道很是显著。 他既然想玩儿,那她陪他玩儿就是!凤凤心里这么思量着。 果然,瑾煜整个人边听着凤凤那一通说辞,边就起了抹忍俊不禁!待她声息落定,他便再藏不住的哈哈大笑,沉闷心境顿也跟着就是一朗然!所有的烦闷在这冷不丁的玩趣中消解了不少,他似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被谁给逗弄的开怀过了。 这时有人临着门边儿请了声安,瑾煜笑意未敛、转目对那人点了点头。 那婆婆便进来,将已煲好的羹汤稳妥的放在了桌子上。瞧见一旁搁置在木盘子里的衣服,便也顺势收整了好。 凤凤才觉自个已经出来了一段时间,逗留太久委实也是不合适的,便收了收心,对着大少爷敛襟行了个礼,想着同那婆子一起出去。 瑾煜回目瞧见凤凤眉目间的神色,心中也会意了她的想法。他并不难为她,顺势叫住方才那婆子带她下去领赏钱。 凤凤双目一亮,没想到自己不过顺势玩趣了一番,大少爷便即兴给了打赏!可她抬目时已见少爷落座下去、目光看定在案头那墨迹凌乱的宣纸上。 这边婆子以眼神催促。凤凤也识得时宜,便未再留,转身跟着出了去。 瑾煜心中趣意尚存,他下意识抬目瞧了眼凤凤顺光而行的背影,溶溶的颜色波及过双目时心口也跟着微暖。旋即又颔首看看自己这所谓的画作,当是被她夸的“夺天工造化所有之神迹”了!心念甫至,又是一抹忍俊不禁,他心境一怡,含笑微微,浅抿唇畔轻轻摇了摇头。(未完待续) 第五话 初领教·一把妒火烧无辜 这边儿凤凤心里也是起伏不定的,不想自己送了这一趟衣服便可得了赏钱。 才领了那赏、出了屋子,她寻思着该沿着哪一条路回玄英院快些,冷不丁的一盆水便泼在了她的身上! 这可当真是煞是无端的一下子!凤凤整个人都没有准备,这身子却在这一瞬全全然被冷水泼了湿。她下意识灵灵一抬目,水蒙蒙的视线里只瞧见两个姑娘立在那太阳底下,皆是身姿玲珑、面若春桃,身上的衣服瞧起来也比一般的下人们好了许多,其中一个还拿着木盆、正是这个以水泼了她。 须臾恍惚,凤凤便明白了,看来这两个姑娘是这皓轩堂里大少爷的身边儿人,在万家属于一等的大丫头。 可这冷不丁的一盆水泼过来又是个什么意思? 凤凤纵是小门小户、家境不丰,可自小到大也没受过这等的闲气!很自然的,她又想发怒,但她克制了。这毕竟是在大少爷的地方,她堪堪入了万家没有一日呢,却又哪个是她得罪的起的? 正思量着,眼前那两个姑娘倒先了凤凤一步走过来,其中那个端了木盆的最先笑吟吟开口:“呦,这位新来的妹妹,方才不小心倒水呢,可巧便有不长眼的出来了……”那红白花交映般的面孔往凤凤面前凑了凑,即而又离开,蹙眉故作起来,“啧啧,看这衣服湿的,你不计较姐姐吧?”抬手拽了拽凤凤的衣领子。 那句“不长眼的东西”明显是指向了凤凤,而这姑娘说话更是字句含针带刺儿、神色语调不善的很!凤凤心里盘算着自己应该不曾在何时惹了她、也不曾与谁结了梁子。她心中有着愠怒,但还是克制住:“不碍事。”低首微微,发着黯涩的吐出这三个字。 这姑娘倒是没再急于回答她,这时那另一个姑娘却走过来。凤凤还以为这个也不知会怎样讥诮她呢,却不想这个倒是利落,含笑微微、却是无话,猛地抬手对着凤凤一把便把她给推了倒! 凤凤身子一痛,反应过自己是什么处境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重重的磕在了地上!骨骼并着皮肉钝钝的一疼,她下意识蹙眉微噤。 可这两个却不看她,那目光连扫都未扫一眼的,就此转身自顾自便走。但那娇软绵连的声音被刻意的提了高:“现今儿咱们万家大院的门槛儿,可是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往里钻呢!想勾引主子攀龙附凤的,也不看看自个儿是个什么货色!”话音讥诮又带着浓浓的蔑视,旋即两人便是一通泠淙娇笑。 这一瞬,凤凤抬目望着眼帘处含及着的这一处处沧古又肃穆的景致,她的心里覆了寒冰,又似乎被金针折磨般的大刺刺的难受!那纤纤的肩膀便一阵发颤,泪水不觉漫上了眼眶、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这都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她又做了什么惹得这些人不开心的事情?不过是一群仗势欺人的狗们!可她自己进了这万家的大院,自此后难道还能说是个人么…… 恍惚中肩头一暖,似是有谁扶住了她的肩膀将她虚扶一把。 凤凤心念一定、转目看去,见是方才带着自己领赏的老妈妈。 “姑娘快起来吧!”这妈妈一顿声,目光指向说笑着走远的两个女孩儿,“方才那两个是少爷身边儿伺候的,不是大丫鬟、却总拿自己当了半个主子,呵……见少爷才见了姑娘便赏了姑娘东西,她们心里嫉妒的很,故而找了姑娘的茬!” 这老妈妈的面色与声息一样的柔和,似乎是对凤凤的遭遇报以同情。但凤凤心里明白,她不是真正的同情,想来少爷身边儿伺候的那两个二等丫头平时对待她们这些老妈子、婆子的也没什么好脸色,这妈妈也是素日里受够了气,故而才在这个时候跟凤凤站在了一边儿的。 纯粹的同情和善意,在这深宅大院里永远都不要指望有!因为那逐渐凋朽的浮生与糜烂的岁月,早就泯灭了置身此地的人们那合该善良的自性、与所谓天然的良知和自然而然的善举! 凤凤心照不宣,极快的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还是向这妈妈道了声谢,就势起了身子。 “唉!”这妈妈嗔了目色暗暗的叹了口气,启口时对着凤凤不无感慨,“你是才来的,处处事事都还懂得不甚清楚。”眉心聚拢,面上的皱纹便一颤一颤的,一副苦口婆心的浮夸之态,“听我一句劝,凡事定要学会压制那脾气,你最好根本就忘了自己是个人……是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再是个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有七情六欲,不然吃亏的永远是自己!”落言时抬手拍了拍凤凤的手背。 其实不得不承认,纵然这老妈妈方才扶了凤凤,那是因她自己也常受少爷身边仗势欺人的丫鬟的气。可现在忍不住对她说了这些个告诫,则是心中莫名其妙氤氲开的一点柔和。 老妈妈瞧着眼前的姑娘,那一张精致的面盘、还有周身那种安静的如晨雾遮迷了秦淮河般的气质,倏然令她觉的看着可亲可喜,也不知道怎么的,跟着就唤起了她心底一脉真切的怜惜,口唇便不自主的多动了动、多说了这一席话。 凤凤并未插嘴接口,她只在一旁颔首垂眉安静的听着。 不要把自己当成是一个“人”…… 呵! 她心中染了百味,并着还有些自嘲,不过心念还是笃定的。凤凤颔首应了应这老妈妈。 那妈妈也意识到自己说的多了,于此低低一叹,转身去忙时最后又叹了句:“这万家大院儿里的人呐,呵,都有病!”这是不无宣泄脾气的一句话,到底她不同于那些个小丫头婢子,听这话就能明白她素日也是不买那些个人的账。 凤凤心中隐隐便有了揣摸,她能够感觉出来这些人们私下里各为门派的明争暗斗!若是要挑拨着他们相争猛烈、自生自灭……稍用用心便也是迟早的事情。而她若要立身,只怕日后便免不得要在这方面仔细着上些心了! 须臾的心念波及,凤凤下意识抬首看了看天,从宅子里望出去的天幕似乎比别处更显低垂,压迫般的感觉就此漫溯,作弄的她有点儿喘不过气。 “难道这就是我自己的命,往后我自己也会变得跟这宅子里勾心斗角、可憎可叹之人一般面貌了么?难道我这一辈子,都要就此埋葬在这活坟墓里再也不得挣脱了么!”无形的诘问落在心里,又在一阵秋风波及面目时陡地一下醒神! 凤凤打了个激灵,心念一定,生怕再出了什么凭空的岔子,忙不迭抬步急急的出了这皓轩堂。(未完待续) 第六话 巧路遇·万府太太悉登场 凤凤算着自己已经在大少爷这里耽搁了若许久,便不由加快了步子往回赶。她才来一天不到就经历了这些事,心里不得不算计着往后行事、说话更得处处都端着小心! 万家的大宅子里,这分出的四大区域相互连通,过道以花园填充;看似划分规整,实则又煞是相融。 在凤凤经过回玄英院必经的花园时,忽然听到一阵人声自前方慢慢波及过来。 她心一动,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什么都不懂便还是不要轻易打照面儿的好!抬目可巧见了身畔一处回廊,便下意识的行上回廊躲入转角处。 目光微凝,见是前边儿聘婷着行来两位太太着装打扮的人! 这决计是万老爷的姨太太们,只从那穿着打扮便能真切的看出来,这是无需质疑的。凤凤悄悄然的细看,见这二位太太一位已入不惑之龄、一个却瞧来不过二十多岁。年长的那个眉目间显出一抹成熟的丰韵,在她身上更添一股成熟女人专有的妩媚娇俏;而另一个年轻的却韶华泠泠、妆容艳丽,身姿婀娜、行步若风拂嫩柳。 虽各自有过人处,但都是一辙的精致眉目,脖颈、手腕皆带着珍珠璎珞、碧玉莹镯等物。 就这样不经意的,凤凤听到了这两个人闲闲然的对话。 “老爷在外有一年了,这眼见着就要回来了!”是年长的这个先开了口,旋即又勾唇讪笑,“呵,算来还真是不觉,这时间过得可是这般快……老爷走的那天,前一晚上可是才从我那怀月堂里出去的。”听来漫不经心的一落声,那眸波却于此一瞥,讪讪然的讥诮便自声腔里化了开,“可不像某些人呢,进了门儿没两日呢就让人给腻味了!啧啧。”轻声一呵,眉目笑意薄蔑,“竟天连日的独守空房!”落言又一扬,昭昭的贬损。 凤凤心中会意,知道这是女人们之间的争风吃醋。 一阵秋风过面时拂来一痕洒沓,撩拨的发丝与脖颈前的珍珠链子曳曳的摆动,为这两位着了旗袍、秀美贵气的夫人特地造势般的添了一怀别样的风情,秋风中显出一脉轻盈之态。 这边儿话音才落下,年轻的那个听着这话带刺儿,却也不是个吃素的!她妙眸浅动,云淡风轻的含笑“呵”了一声,扬唇反损道:“二太太真真儿是得老爷的心,都这么多年跟着老爷,就是那肚子里都没个动静呢!”这话回的很直白,你道我不得宠、我却道你日日伴君就是不能尽女人的天职!这却又是谁更狠、谁更可悲? 凤凤却没心思过度记挂她们间的斗嘴,她静心自这对话中探寻对自己有用的东西。方才那一声“二太太”,凤凤听的真切,敛眸徐徐,她恍然明白,原来那位年长的就是无锡小家碧玉出身的二太太欧阳绍毓…… 这万家一共四位太太,在进府的时候就听管家讲过了,且在未进府的时候府外也对万家有着些传闻的。 万家老爷的原配大太太十多年前就生病被送去静养,而三太太被老爷扶持着成了正室、众人皆唤“太太”。 眼前这两位太太一位是二太太,那么剩下这位年轻的便一定是四太太林璇妮了! 凤凤的眼睛倏地亮了一亮,念头甫至时,免不得多看了四太太几眼。 说起这位四太太,不止是凤凤,这金陵城上上下下的人又有哪个心中不识? 林璇妮跟了万老爷之前,原是秦淮那边儿新修的洋舞厅里一名舞女,因身姿婀娜、容颜俏丽,被万老爷看重,三年前进了这万家的门儿,成了第四房姨太太。 “林璇妮”这三个字,曾是惹得多少金陵男子魂牵梦萦的香艳字眼!生性风流的男子们,无论是纨绔子弟还是翩翩佳公子,在舞厅里瞧过她跳舞的便无有不被蛰伏的! 那精致的面盘、美好的装束,一支支热辣的洋舞自她身上扭动出来便带着光鲜的璀璨,却也说不出是哪里好,但就是无可挑剔、不能描摹,那是有如火热的骄阳一样冷不丁的就感染了心扉、带动了情绪,有如生就了天使面孔、又拥有着魔鬼魅惑的双面娇娃,无论是这人还是这舞,皆都引得众人欲罢不能、明知道这是一朵淬毒的罂粟也只恨不能同她相拥相眠亲吻着死去! 不过,这林璇妮后来进了万家大院儿,虽也轰动一时、惹无数人唏嘘感叹,却也再没人敢对她多动心思了……万家在金陵有如皇宫,万老爷那是有如帝王一般的存在!这样看来,美好的女人跟了最尊贵的男人,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配得上她的美好,似乎这是一件极顺理成章的事情。 即便舞厅的女王进了万家大门后,得宠也不过就是一阵子而已…… “呵。”这边二太太不屑的一句话牵回了神绪,见二太太敛眸讥诮,“说别人之前最好先掂量清楚自己,你肚子里便何曾有过一块儿肉!”落言甫定,银牙咬得“瑟瑟”的响。 听了这话,四太太却并没有合该的动气,而是“噗”地一声先笑了起来,那眸波转动、声色便啭啭的跟着有如莺歌浅绕,“我跟了老爷不过才三年,你呢你呢你呢……”说话间便停了步子,将身子凑向二太太、面孔也跟着贴过去,故意做出了这么副轻薄的面貌怄气她。 凤凤有点儿无奈,旁观者清,即便这两个女人争风吃醋再怎么觉的是顶大的事情,在她眼里依旧觉的何其不值当!不过转念想想,这宅门里的女人竟日连天,兴许也就指着这些过日子了吧…… 只见二太太果真动了气,但那面目只呈现出须臾的微愠,旋即她似是心中一动,即而刻意装出了呕吐的样子来。 凤凤瞧的不明所以。 这四太太一看,面上顿地一个失色,可见是吓了一跳,心道二太太这是怀孕了? 同时二太太便止住了自己那作践的模样,故意哈哈大笑起来:“瞧你那副样子,我不过是一时胸口闷,看把你吓的,吓死你了都!”旋即又是一阵笑,刻意的怄气人。 四太太得知自己被她给消遣了,一下子又气又恼! 二太太抬目瞪她,声色凛冽的很:“老爷都不在,你也不想想能怀上鬼么?真是好骗!” 这话一过耳时,冷不丁倒给四太太提了个无心的醒:“对啊。”她收了面上的气,眸波一动,“老爷都不在,你说你怀的是谁的种?你说!” 似玩似真的话令二太太一惊,顿感自己方才只顾着气这林璇妮而忘了留神,转目厉声喝斥她:“这话也忒难听,你个小浪蹄子敢这么消遣我!” “谁叫你先消遣我!”四太太紧压着语气反顶回去。 凤凤眼看着那两个人就要起了更深一步的冲突,谁知道那剑拔弩张、针锋相对似乎也就是头脑一热之后维系不了多久的事情!二太太最先把脸一转,摇头蹙了蹙眉:“行了,有这空子喝喝茶看看戏做点儿什么不好!”一叹后徐徐然道,“除了太太有个儿子,你跟我一样,谁不是不能下蛋的鸡!”尾音一落,发着些微微的狠,听得出她其中不无暗恨。 那四太太兴许也是觉的没意思,果真便也不再闹腾。 这两个人大抵是习惯了这种走着走着好生生就起了口角的事情,须臾的工夫平定情绪,转脸儿就又边走边贬损起了那位与老爷同住青阳院的正房太太。 路过凤凤藏身的回廊时,那不高不低的言声便借了风势一阵传送、被凤凤听的真切。 “瞧她那样子,不就是有个儿子么!若不是有那儿子,她能爬到正室的位子?切……” 大抵也就是这一唱一和的,须臾后不知道哪个又说了句:“前阵子她张罗着修缮万家,我看就是借着老爷回来、说是什么让老爷看着开心的由头中饱私囊!听她屋里人倒着,过不了几日还要让我们出银子分摊,门儿都没有!” 渐渐的又都说了些什么,凤凤便听不清了。她梳理着这万家大院里错综的关系。 万老爷只有大少爷瑾煜一个儿子,就是那位青阳院里的太太所出。 这位太太名唤杨姿娴,原本是老爷的第三房姨太太,但就因她为老爷生下了唯一的儿子,母凭子贵,所以在老爷原本的原配正妻大太太染病、送去静养后,老爷便把三太太扶为正室、掌后院事务。 因为现在的正房太太是三太太扶持上来的,并且中间还有一个二太太隔着,所以人们称呼现在的正房太太为“太太”,而不是“大太太”。 凤凤心有余悸,念起方才那两位太太一唱一和、舌尖并着牙关动的口舌之争,不由便心道着那位老妈妈说的没错,这万家大院里的人都有病! 一个个的,情绪来时不顾不管,那脸儿又变得比翻书还快,忒是可怕的打紧! 水土可以滋长出人的情识、培养成人的性子,也在同时磨灭了人的本性。这深深深几许的一座古老的宅子里,这里的女人、这里的人,似乎离疯子只有一步之遥……(未完待续) 第七话 幻又真·古宅一夜忽落泪 无边的夜色潮水一般袭涌而至,入夜之后这座宅子便被浸泡在一种煞是狰狞、煞是鬼戾的气氛里,似乎那天幕压的愈低、空气愈发沉闷,为隐匿在这古老的宅子四面八方空气里、漫无目的游.走的冤魂鬼灵们提供了愈发充足的活动空间,就此借着夜色最天然的庇护,肆无忌惮的索那冤亲债主的命、寻那宿世不化的仇…… 屋内燃着的油灯已经熄灭了,一片昏黑如水里,凤凤辗转不能寐。 兴许是这古宅气场的作弄、兴许是她自己内心深处的一抹亏空、又兴许是这样的夜色这样的境况惹得她起了游离的神思,她的所思所想开始变得不受控起来,脑海里总是出现这样一幕情景:那是在一处深深幽幽的宅院、暗无天日的地方、一个衣着华丽却形容枯槁的妇人……那妇人坐在那里,就那么垂着头、凌乱着发、孑然零零的坐着,似一个没了神识的疯子、又俨如一个受了蛊咒的僵尸! 她着了一件深蓝色的清装,衣服底子上有极精致的绣花、带着满头银与翡翠交织的珠翠。因为她低着头,故而看不到她面上的妆容、也看不得那眉目间的神色,只凭着感觉心觉她已然狼狈不堪、怨气戾气皆是深重。 在她的四周是一片如水般的昏沉乌黑,而那一抹璀璨的星光冲着她头顶一路照下来,把那单薄的身子、那精致又华贵的衣饰波及出粼粼的纹络。 这一明一暗、一华贵一落魄……在此重叠着多种多样复杂绵亘的景深! 周遭的空气似乎是静止的,时空恍惚是凝固的。诡异又狰狞的尖锐笑声倏然一下破空一般拔地便起! 这同时,彻骨黑暗里唯一一抹灿光波及中的妇人突然抬起头……惨白的一张脸、双眸中流出猩红的血! …… 脑中神绪陡地一嗡,凤凤“啊”的大叫一声!顿然幻象消失、从那虚空中的地狱重落回现实中的地狱。 随着思绪的渐渐清明,她顿感是自己把自己给吓到了。 正当凤凤下意识抬手抚着心口喘息不迭,身边一起睡着的姑娘被她那一下子给惊了醒。那姑娘也跟着陡地睁目,一见是凤凤似是惊了梦,顿然便又变得睡眼惺忪、不耐烦的转身嗔怪:“大半夜的不睡觉作死呢!”落言微微的,带着明显的不满情绪。 这一道喝斥的微声却让凤凤心里踏实了许多,她感知到自己身边有着一脉人气、而不全是鬼气。须臾平复,忙低低的道歉,却见那姑娘已经睡了着。 她心中一定,轻着声息重又把身子躺好。 在这古老苍寒的深宅大院的夜里,失眠委实是一种酷刑…… 聆着窗外一缕缕缪转夜风带起的萧音,凤凤心中愈发不安,幻似入耳的不是风声而是鬼哭!甫地一下她又被这想法吓住,头脑开始下意识起了不受控的幻想,幻想着窗外、院中、甚至就在她身边看不见的某个地方隐匿着一只只青面獠牙的鬼! 凤凤顿感呼吸加快,她委实不敢再纵容着自己的思绪任意飘摆,忙紧紧的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斩断这乱想胡思,即便看起来效果也并不是十分好。 在这处阴森古老的大宅子里,浸染着这一片陌生、寂寥、孤清、和漫溯周遭的无端恐惧的许多氛围,万家大宅里的第一夜,凤凤默默然不敢出声的抽噎徐徐、莫名落泪。(未完待续) 第八话 青阳院·拜会太太生意外 这一晚上凤凤睡的浑浑噩噩,她半梦半醒、魂兮离合,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真正的睡着,不确定自己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 在她那半梦半真的梦寐里,始终都逃不得那样一幅画面、那样一位衣着华贵却神容憔悴的隐在黑暗里、却被一抹光晕粼粼映照的女人! 并着她心底深处那一脉声音铿锵有力的陈词,他心通一般的,凤凤知道那个女人她在渴望,渴望着救赎与解脱,渴望着……报复! 欠命欠泪欠血欠一切的,定叫有朝一日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当那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漫着窗子潜入室内,这一整晚笼罩的阴霾与恐怖才就此被解救。凤凤是第一个醒来的,她却没有动,而是又在这微阳的沐浴下阖了阖眸子,细细的品味着潜于其中的希望的味道。 阳光中稀薄的温暖会为人带来希望,那希望不止一点,是无穷无尽的一脉源泉…… 同屋的姑娘们渐渐都醒了来,一番穿衣起床、洗漱梳头后,便在院子里一排排的站了好。 有管事儿的婆子领着这些新买来的下人们按惯例去见太太——即那位被老爷从三姨太的位置扶成正室的女人、大少爷万瑾煜的母亲。 一路上凤凤如身旁这些个姑娘们一样,皆是颔首默声低眉顺目。只管看着自己的鞋尖儿便是,一路跟着管事儿的妈妈穿过花园。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浑浑的也没记住这来时的路,只闻得领头的一声“到了”,队伍便止了住。 这是已然到了青阳院贤仪堂,是理事儿太太杨姿娴的住处。 凤凤抬头瞧了瞧,管事儿婆子正对着一个容貌清丽的丫鬟点头哈腰的赔笑说话,心中依稀猜度出那该是太太房里的大丫鬟。 果真,那丫鬟进屋里去禀报了。 凤凤忙又把头低下来。 太太知道今儿这些个进府的下人们会过来听自己训话,也没耽搁多久,她便迈着不缓不急的足步、在丫鬟的搀扶下袅袅的走出来。 下人们并不敢抬头,只凝神静静的听着太太懒懒儿扬声:“老爷经商办事儿一走便是一年,眼下可就要从上海回来了。”慵懒的声音里透着一抹不怒自威的霸气,撩拨的人那一颗心下意识就起了颤粟。太太缓缓一顿,声息比方才愈添了凛冽,“你们这些个新来的要格外注意,都给我打起精神,休要偷懒儿犯馋的给我丢人现眼!”这一句是昭著的威严了,口吻沉淀了一脉锐利。 众人早便闻得这位太太手段厉害,私心想着不厉害能从一个第三房的姨太太、一猛子的入了正室才有资格住的青阳院,且掌管大院儿里全部的事务?时今这才堪堪的头遭碰面,便以这般严厉的面目摆了出来,感知着那一脉无形的气场流转四处,立着的众人都只觉的自己那腿肚子在不断的打着颤抖了!却又不敢怠慢,齐刷刷的卑谦应下。 太太心中有了几分满意,她最喜欢看到的便是旁人慑于自己的威仪。身为万家正房太太的她,似乎总少了那么几分自信,因为她不是老爷的原配、出身也不显赫、又是从三姨太的位置上借助着有了儿子才扶正的,故而她心里一直凭添了一抹猜忌,总会下意识的威慑众人、以捍卫她时今绝对的权势。 感知着细碎的足步流转在队列间,不缓不急、稳稳当当。那是太太行步逐一的审视这一批下人。她的心境还算是悠然的,心情似乎也不错,就着一缕淡金色的秋日晨阳下意识的一侧目,就在这同时,却忽地一噤声! 这甫地一噤声传入了凤凤的耳廓,她惊了惊,因为似乎这倒吸了口气般的人正是那太太,且太太时今似乎是正停在她的身边…… 很自然的,凤凤下意识想抬头看,但心念一紧、又忙按捺住。因为她记得管家和家里阿爹阿娘的训导,不该看的、不该闻的,她不能看也不能闻,好奇心在这充斥着阴谋算计的深宅大院里是最要不得的致命砒霜! 可那危险的气息注定会笼罩在她的四周而不得远去,避之不及的宿命帏幕总会在最不经意的时候掀起来。即便凤凤无心去管顾,可这时一只带着长碧玉指套的手却缓缓的伸了过来。 凤凤敛眸,那欣长的指尖忽地勾住了凤凤的脸,凤凤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强制着挑起了下巴! 这力道带着跋扈与不容置疑,凤凤心头一紧,反抗无从、只好顺应着抬头……眼波一动,见是太太那一张脂粉鲜妍的面孔。 冷不丁的便与太太对视一处,凤凤心弦铮断、张口微惊。可同时,似乎就在这一瞬间的眼波流转,在太太凝重又谨慎的目光落在凤凤脸上的那一刻,太太眉目间的神色登地便由惊诧很快转为了恐惧,即而整个人似是被什么给吓着了般的惶惶然下意识倒退了一步! 这一幕来的毫无征兆,凤凤胸腔里那跃动的心忽如擂鼓!隔着微微淡淡的秋阳光影,甫瞧着太太看向她时那一道惊恐的眸色……这样的感觉令凤凤心中忐忑不安,自太太的目光中感知到似乎她看见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阴戾不祥的鬼! 凤凤不明所以,但紧张与害怕很快占据了她的心扉,惶然的乱绪潮水一般次第涌荡,她冷冷木木的杵在当地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俨如一尊泥塑的雕像! 这突发的一幕是众人谁都始料未及的,尚算清朗的晨曦空气倏地变得逼仄!经了这须臾的愣怔,一旁识眼色的婆子快步便过来,抬手对着凤凤就是一耳光:“作死的东西,何以敢冲撞了太太!”是从牙关里挤出的狠厉。 凤凤本就还懵着,这一巴掌打的她愈发的发懵!抬手下意识捂住了火辣辣的脸,心头一动,又下意识慌忙将身子跪下! 这时机变的丫鬟已经把太太扶了一扶。微风坦缓的撩拨过这彼时寂静若死的院子,太太那张贵美的面目蒙了一层逼仄的味道。在历经了短暂的平复之后,她那道目光再度落在了凤凤身上,眼底流转着一脉滋味莫名的深意。 凤凤跪在那里再度将头深深的垂下去,她不敢抬目去看,可凭直觉可以知道太太在看她、甚至这院内众人也都悄悄然的盯着她,这一刻她被数不清的目光波及,若是眼光可以杀人,那这一道道利剑般的目光一定早把她给刺得千疮百孔弹指即死了! 时今发生的这一切,凤凤委实不知道究竟起于何故,她不明白为什么太太看着她的面孔会露出惊吓,为什么太太看她就像是白日里瞧见了……鬼一样! 她的那颗心在胸口跳动的紧密,似乎再多一刻的压抑便能不受控的铮一下刺穿皮肉、一跃而出了! “你叫什么名字?” 却冷不丁的一下,就在这紧密压迫堆叠到一个至极点位的同时,在凤凤头顶上方传来了太太已然平复的声音,字句间怎么都觉的有一抹别样意味的沉淀。 太太的情绪似乎转变的过快,令凤凤心里愈发打鼓难奈。凤凤目光下意识流离,启口微微:“奴才,被爹爹妈妈唤做‘凤凤’。”她依旧不敢抬头,头埋的低低的,熠熠的双眼盯着太太湖蓝色的旗袍的底子、即而是尖尖的精致绣鞋尖。 这时她的下巴又是一疼,再一次被太太勾起来。 凤凤肩膀一颤。 “别怕,抬起头来我看看……”太太感知到了她此刻的惊惧,声息变得柔和,这样带着些哄慰的感觉,她徐徐然对凤凤吩咐。(未完待续) 第九话 福祸茫·太太选中身边人 这一道声色忽的自那冰冷的湖、蜕变为温温的暖阳春溪!似乎是细致入微的体贴关切。 顺应着这样的一脉温柔引领,凤凤慢慢的平复了自己那些燥乱的神绪,却也不敢放松警惕。她屏住呼吸,慢慢儿的抬起了头。 有稀薄的雾气为这视野打下一层浅淡的帘幕,隔过依稀的水汽,凤凤不得不直面着太太、敛眸认真的看向她。 能入得了这土皇帝一般的万家的大门成为太太,美貌与气韵自然是不必说的,此刻吸引了凤凤注意力的并不是这位太太那张俏丽的面孔,而是她眉目间沉淀的一脉神色。 那神色很复杂,似乎蕴含了许多许多莫名的味道,有百感交集、有心颤心惶、有激动愤慨、有若有所思……这丝丝缕缕的神绪交叠在一起,便汇聚的煞是复杂,反倒难梳理清楚这到底是一脉怎么的出心了! 凤凤的心跳在历经了短时间的平复之后已经剧烈,一下下紧密的就像是要跃出自己的胸口一样!她想避开太太那复杂又灼热的目光,可是牵制住她下颚的指尖容不得她有所动作,冰冷又锋利的指套只要她稍稍一动便会划出一道红痕,那青涩的疼痛令她既清醒又害怕。四肢百骸都起了虫蚁啃噬、小猫抓挠般的悸荡,这样不能欲知的恐惧令凤凤忽而萌生了想哭的欲望,作弄的她那泪水就要不顾不管的涌出眼眶了! 太太的目光一路梭巡在凤凤的脸上,那双眼睛半眯、目光微凝,像是在审视某件细腻的瓷器一般,似是不愿、也不敢遗漏掉任何一处细节。 凤凤的神绪已经僵滞了,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已由最初的心惊与怯怕变为了麻木无感。 迟钝中太太缓缓开口,声波带出一缕幽幽的诡异:“这么一张脸,真个是让我恨不得把你给千刀万剐……” 凤凤猛一哆嗦!凝滞的思绪就此一个回转,眼前的太太像在顷刻间化为了地狱的厉鬼,似乎那梭巡的目光每一丝每一缕的落下来都会在她的面颊上划出一道口子、似乎再进一步便会把她剥皮抽筋连着骨头咀嚼咽下! 恐惧无边的笼罩头顶,颤粟之余凤凤心道着,纵然自己有些颜色、面孔尚算俏丽,这是不假的,但是她自问还没有到因有些淑丽便得被千刀万剐的地步!难道这位太太的嫉妒心便是这样的强?即便这之中确实存着极多疑点,但这一时她就只能想到这么多。 心念甫至,凤凤在极度的胆怯之下反倒滋生出一脉胆气,她不再躲避,目光定住,启口徐徐:“奴才……这张脸生的让太太不悦,愿自毁容貌,只求太太留得一条命!”最初时低微如蚊蝇细语,最后半句陡地一扬,付诸了浓浓情绪在那字句间。 可是太太看着她却笑了,缓缓儿牵唇、皓齿如星,声波亦是微小的:“多难得的一张脸,做甚要毁去呢?”那素指徐徐的漫上去,以指肚缓缓的抚摸着凤凤这一张面孔,双眸里噙着的笑意幻似凝结成寒冬的霜露,口吻沉仄、咄咄的不知意味,“你得给我好好儿的保护好你这张脸。”语气并没有刻意的加重,只一沉淀便陡地带起无形的震慑! 周遭诡异的氛围幻似化为一只无形的大手,那只大手对着凤凤柔软鲜嫩的脖颈覆盖上去,一下下的在她纤细的喉管间收束,使她闷窘难耐、几近窒息! 心念兜转如瀑,半是忖度半是会意的,凤凤隐隐明白,太太不是嫉妒她年岁清浅、生得娇俏……之所以才一见她就变得这般异样,乃是另有不能知道的一段原因! …… 这世上诸事从来不能以一个既定的角度去出发、去忖度。一如眼下这事态的发展。 不知道是福还是祸端,太太非但没有为难凤凤,反倒转面对那管事儿的老妈子说,自此便将凤凤就留在她屋里伺候! 顿然的,那一排排林立的下人们便起了一脉嫉妒与艳羡,原本以为这不知道怎么冲撞了太太的小丫头一定会被折磨的很惨,却不想她竟就此一下子走运被太太看上、给从这一堆粗使的下人中一步登高留在了太太屋里! 那管事儿婆子也是一惊诧!不过惊诧归惊诧,主子们怎样做、要做什么,素来都是由不得他们这些个下人胡乱参详、有的没的好奇过问的! 之后的一切自有着一番安排,在所有人、包括凤凤自己的始料未及之下,她煞是莫名的便从玄英院的厢房、搬到了青阳院正房太太所居的贤仪堂。 可是,这看似何其难得的福运并没有让凤凤感到半点儿的欢喜。 留在玄英院未必是坏、而进了青阳院也未必就是福。但还有一点她更是清楚的,从一进了这万府、一出了家门或者说还并未出家门时就已然清楚了……她是一定会走出这玄英院去,一定得走出去! 她的足步远不能止步于此,她要做的、她所身负那恢恢紧密不得遁出的宿命,从来都不止于此…… 凤凤百感交集,太太反常的动作使她惶恐,但是她又不能拂逆太太、更不能拂逆自己。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委实也是一个好的开端,她的万府之行其实走的何其顺利,难道不是么? 收整了简单的行囊,在临行前的最后一刻,凤凤不由回身,隔过渐趋低迷的天色与缓缓聚拢的、似乎散发着玄青色的雾气,她向着玄英院长长的回廊甬道看了一眼。 那开端处有玄武图腾坐镇的甬道,是通向西厢暗房的地方。低垂的雾岚与迷迷的瘴气交叠成魔鬼的气泽,无形的恐怖与牵引的神秘一点一滴浸透骨髓。 凤凤心念次第沉淀,内心濯铅、慢慢凝重了心神。而那一张秀丽面孔在光影明灭的波及下,散发出一簇隐隐的凌厉,那是决计不同于素日低眉顺目、谦和婉约的小女儿乖憨又胆怯的神色! 她明白、她深知,就在这长长深深不知几许的甬道尽头,那一处似梦回、似隔绝尘世的不同于万府繁华*的另外一处景深之间,掩埋、贮藏着一个不可见光的地方;那里是万家大宅里头等禁事的源头,尘封的、罪孽糜烂的源头……(未完待续) 第十话 噩梦始·太太留人为折磨 凤凤来到了这青阳院的贤仪堂,才一安顿好了便去太太屋里伺候。 她并不敢有稍稍的怠慢,她摸不清这位太太叫自己留在她屋里伺候是因为什么,可她也是决计不敢去问这是因为什么的。 她知道,太太自然有着自己的道理,至于这出发点是什么则委实是不能明白、也不好多问的了! 但凤凤越来越觉的其中有着一脉意味别样的事态,千丝万缕的诡异流转四周,她却无法顺着其中任何一条将这局势梳理清楚。而周遭那攒动不歇的不祥气息却是昭著的。 太太此刻的心情似乎不错,但那张妆容精致的面孔间神色不冷也不热。这便让凤凤委实难以琢磨清楚她隐着一脉怎样的真意,不过小心一点儿总没有坏处。她隔着帘子行了个礼。 太太早便瞧见了她,此刻见她安静行礼,倒没有急于说话,只是抬手向她招招,示意她进来。 得了这示意,凤凤敛了一下软眸,碎步谦然的走进去。 此刻太太身边儿的大丫鬟叶棂姑娘正拈了茶壶,似要为其倒茶的样子。可巧着凤凤过来了,太太便侧目示意了叶棂一下,转而又侧目看了眼凤凤,这是说让凤凤倒茶的意思。 明白在心,凤凤也不敢怠慢,忙紧走几步上前,对叶棂颔了颔首,即而青葱指接过茶壶、以煞是好看的龙凤三点头之态满了那一盏茶。 这茶倒的挑不得错处,且那曼妙的玉指拈了茶壶、又灵灵的点满一盏茶时,这等活灵活现的姿态看在眼里亦煞是可喜,有若一只只蝴蝶在眼前翩舞曳转,道不尽的曼妙灵秀!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倒茶动作,却连一旁的叶棂看在眼里都忍不住暗暗称奇!心道着,老天到底是有多么偏爱这女子,赋予了她这样一副淑绝秀丽的好皮囊不说,还在这之中揉碎了一脉灵气隐隐的掺杂其中,更令这人看在眼里、瞧进心里便止不住悦眼悦心、可喜可怜、媚惑的紧! 这一切被太太看在眼里,她只是眼波徐徐的动了动,面上是无从悲喜的,故而很难知道她内心是怎样作想的。见那一盏茶倒了好,太太接过茶盏、将清茶凑于唇畔饮了一口。 一切本是安详静好瞧不出异样的,一切都有如浸染在一潭死寂的水……可事态的发展尤其猝不及防,冷不丁的一下,太太素指一倾、一盏茶猛地泼在凤凤的身上:“也不看看水是温是冷么!”原本安详且尚算和蔼的面目就在这昙然便换了情态,娴美如画的太太蜕变为罗刹鬼女,这也不过须臾的事情。 周遭空气顿时紧张,凤凤一震,委实不知太太的情绪为什么这样暴躁!本就是叶棂在倒茶,可巧她来了便唤她倒茶本就很突兀,她又哪里能知道茶水是凉是热?便是要怪罪,却又怎么能怪罪到她的头上来?纵是再愚钝的人也看得明白,分明的,太太这是刻意在寻她的错处找她的茬呢! 一脉情绪充斥心口、斑驳泪雾遮迷眼眶,凤凤口唇微动,但她转而又理性起来,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且只能愈发的触怒太太、加重她的所谓罪过……她心中惶惶然乱乱然,到底只能颔首沉默。 而太太显然没有就此算完的意思,她眼波一动,染着胭脂的红唇徐徐一个冷笑:“既然你这般毛手毛脚不知道规矩,那我今儿便好好的教教你!哝……”敛眸抬颈、对着地上那摊茶盏碎片微点了点,即而又抬眸看着凤凤,“跪上去!”启口一顿,声色夹杂一抹利色。 凤凤心惊,太太这是让她跪在那一地锋利的瓷片上啊!她没有马上有所动作,心念动荡,起了须臾的迟疑。 太太侧目,凛凛的眼波复一次波及上了凤凤的面目。凤凤下意识的一抬头,不期然就与这样的目光相互一碰撞……她那颗纤纤的心便跟着一颤抖! 太太的目光是冷寒的、是锐利的,不容置疑又威严自成,似乎她的容忍已经渐渐走向一个底线,似乎如果凤凤再有片刻的迟疑就会被片片凌迟、迎来灭顶之灾! 思绪的动荡只在须臾,凤凤重又敛了眸子,银牙犀齿对着红缯唇畔微微的咬了咬,她猛一横心、就此咬牙跪了。 即便有一层单薄的衣服料子隔着,可双膝一接触那瓷片锋利的边缘,还是甫一下就是嵌入肌肤、刺破皮肉样的疼!凤凤蹙眉,下意识一噤声。 她不知道为什么太太要刻意为难她一个小丫鬟,可眼下的情景更让她笃定了太太将她留在身边是祸而远非福……这样目的明显的报复,可她又不知道这样的报复究竟是出乎什么?是因她这张脸让太太看着就嫌厌、还是这张脸让太太想起了什么不愿意想到的人或者事情? 念及此,她心头甫地一顿,似乎冥冥中有着一脉牵引般的,她的思绪不由便顺着飘渺的虚空追溯到玄英院那一条经年被雾霾笼罩的冗长甬道、那深之又深处的西厢暗房……可于此又一敛眸,凤凤心中起了一抹无端。这两件事情又有着怎样的交集? 还是,太太已然看穿了她此遭进入万家的目的……念头甫至,凤凤猛地一定!下意识抬目才见太太正持了冷凝目光看着自己。她便又是一震,旋即脑中灵光一闪,忙将面目做了痛苦隐忍的情态出来,是以让太太觉的她只是在强自忍耐疼痛而已。 这刻意作弄出的面貌似乎是起了些作用,又兴许是太太当真不愿意看到凤凤这个令她无端憎恨的女人,似乎只要瞧着凤凤那张脸便会浑身上下全都不舒服!太太的心念紧了一紧,即而转过面目起了身子:“真是看见就碍眼!”又是一句,银牙咬得紧紧的,字句间浸透着一抹森冷,她不再看着凤凤,也不让凤凤起来,转身便自顾自进了内里安歇的小间。 身边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叶棂忙不迭也跟上去,这主仆两人走的都是决绝,谁都没有转目过多的看凤凤一眼,只在这周遭的空气中留下一股莫名的深意,那深意却不能得解……(未完待续) 第十一话 悲无奈·处子身陷枯骨手 很快的,周遭氛围便寂静的有如步入死阴之地,双膝间传来的丝丝疼痛已由极浅而变的弥深,再由这弥深变的重又归于稀薄。这是一个合该历经的过程,是很自然的肌体反应。 兴许是跪的久了、忍的时间长了,这血肉之躯便也将这疼痛变为了一种习惯。凤凤渐觉双膝发肿发胀,可疼痛感已经变的很是麻木,不刻意留心便已经察觉不到了。 来不及去看一看自己的伤势,凤凤胸腔里那怀心绪不曾有片刻的消停!才一入了青阳院便被给了个下马威,太太是在告诫她什么、试探她什么、还是单纯的只是为了折磨她?她不知道。 如果这下马威只是一时的倒也还好,大不了咬咬牙就忍过去了。可如果当真是太太有心如此的将她折磨,那凤凤委实不敢想像等待她的会是一种怎样的命运……她留在太太身边,便一定会被生生的玩弄死、折磨死! 可是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她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在这之前她必须留着自己这一条命、因为只有活着才可以做事情! 那么,就一定得想办法摆脱这困境,得从太太这里逃出去……但又能有什么样的办法? 呼啸的天风在屋外撩拨而起,迂回间带起一阵狰狞的萧音。可凤凤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份诡异与不祥,似乎在这深深沉沉的万家大院儿里这已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的神志渐渐变得有点儿迷瞪,不知道是跪的久了、身子乏了,还是她思绪太重故而起了驱不散的困倦,凤凤跪着跪着便迷迷糊糊的晕了过去,便是连瓷片刺痛膝盖都没能将她唤醒。 …… 黑暗中有一个物体向她缓缓靠近,凤凤想动却又似乎并不能动,似乎这整个身体一点儿也不能由她自己控制。 她委实急迫,但是她睁不开眼睛,身子似乎被什么给压住一般沉闷浑噩不能自己! 那恐惧开始无形的漫溯起来,巨大的恐惧来源于内心对身边事物不确定的揣摸。兴许是心念太重,终于,凤凤借着一抹念力的冲击猛地睁开了眼睛! 可是却让她失望了,因为她看到的依旧是一片漆黑,这睁开眼睛与不睁开眼睛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随着神智的渐渐落回,她很快又意识到自己此刻并不在太太的贤仪堂,这里地是硬凉硬凉的、身后似是扑了一层微扎的枯草,而就在这无边无形的黑暗之中,她猛地一下感知到了向她接近的是什么东西……那是一个人,那人正用一双干枯的大手上上下下摸遍了她的全身! 思绪陡地一扯,全凭本能,凤凤下意识扬了尖利的一嗓子:“谁!”与此同时身子挣扎着想要逃走,但被那枯峋的手铁一般一下子钳锢住! 凤凤心念骤紧! 而那邪灵般干涩又透着得逞奸笑味道的回应,就在这时低低的响起来:“放轻松,我是亲亲疼你的人儿……” 那声音有如一个古老的咒怨幽幽然波及而来,凤凤忽觉的那只大手在自己胸口游.离曳动的愈发欢快!她整个人被惶恐吞噬,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处在一个怎样的地步,难道这一切也都是太太的安排? 一到了这关键的时刻,凤凤反倒胆气压过了惧怕,声音并没有就此压低,依旧是尖尖利利的:“你在做什么?!”启口一抹锋利,予其说问倒更近乎于喝斥! 那人果真被这陡起的气场作弄的震了一震,禁锢着凤凤的手臂有了下意识的松弛。 凤凤借着这个机变猛地一挣,身旁“碰”地一声,她知道那个人已经被自己一把掠倒,也无暇管顾太多,腾然起身便在这黑暗里摸索着奔逃。 但何其不幸的,她再一次被抓回来,是被那枯瘦的爪子搂住后腰一个猛子的抱回去! “啊——”极下意识的一嘶,凤凤觉的自己身陷于鬼窝魔窟,等待她的不知道是怎样迷迷然不可逃的可怜宿命! 这个时候,对方何其淡泊、又含着调笑问道的声音为这空气更是濡染了一层鬼魅,邪气的直叫人忍不住颤粟:“小心肝儿,你跑什么……我在帮你盖被子啊,你一个人跪着跪着昏死过去,大秋天的身上衣服又单薄,真是个小可怜儿……” “你到底是谁!”凤凤扬声打断了这充满病态的话,那话字字句句只叫她一个劲儿的觉的恶心! 那人缠抱着她曼腰的手臂猛地一勒紧! “嗯……”猝不及防的力道收束使凤凤下意识一噤,她呼吸紧密、胸口压迫,无形且不能欲知的恐怖如蛇一样缠着她的咽喉与她的这一副身子,她整个人几乎窒息,却恨不得就此赶紧死去、只求速死! 那听来苍老又有点儿病态的声音停顿须臾,后又以愈发缠绵且玩味的调子再度徐徐然缪转起来:“啧,小美人儿问我是谁……我可是老爷房里的老管事之一呢,这万家府里年轻漂亮的姑娘哪个敢不由着我玩儿?”于此添了些锐利,口吻霍然变得正色,“小美人儿你便是老子今晚要定的新娘!”猛地一下子落了言,森森的寒气昭著在唇齿间。 “……”凤凤头脑一嗡、心中猛一个震掣!适才恍然后觉,自己是落入了万府某个资历深厚的糟老头子手里了! 她本是至为清白的处子之身,今夜若是就这么被一个老头子给不明不白的糟蹋了,她自此后这一辈子的贞洁便是彻底毁了!稍稍一想就令她恶心的紧! 可权且不说这个人自己万万得罪不起,纵是得罪的起,此刻这么一个不知道是在哪一处的偏阁里、门窗蒙了帘子、黑灯瞎火一丝光色都无的地方,无论她怎么反抗只怕也都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不过……心念甫至,她打了个激灵有了个主意,就不信自己还跑不过这么一个糟老头子?这主意暗运在心,凤凤没有再说话,不动声色的握紧了拳头,寻思着得找一个他疏于防备的契机,便一拳卯上去把他再次打倒、自己好趁机挣了这束缚逃跑!(未完待续) 第十二话 现转机·绝望之境救星来 凤凤倏然的沉默令那人起了一种错觉,以为是她甘心沉沦、放弃反抗了! 黑暗里他的语气便比方才的强势显得柔和了许多:“这样才乖,好好的……不要吵。”唇音徐徐,匡扶着凤凤腰身的双手微微有了松弛。 凤凤觉的自己的呼吸渐渐比方才顺畅,她不敢错失这样的契机,屏住呼吸凝了心神,默默然不动声色的将那袖管里的拳心握得又紧了紧,在又一次感知到腰身被触及时,横心狠念猛地转身一拳挥过去! “碰”的一声……这闷钝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尤其刺耳,那人喉管里传来一声闷哼。 凤凤心念波动,虽然她方才委实是使出了全力,可她毕竟只是一个一十八岁的小女孩儿,她却又真的能有多少力气?又或许那一拳并没有分外精准的打到该打的地方,这一拳的效果并不大。 可此时此刻凤凤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借着这一股脑的冲头热劲儿,转身探出了两只手、舒展十指,疯了般的黑灯瞎火里以指尖在那人脸上一通乱抓……但她被一把拨拉开、身子借着力道倒在地上的同时那手臂也很快就被按住。 “来人——”凤凤扬着嗓子一利,但口齿也被一把捂住! 这一刻凤凤当真是倍感无力!兴许是她的挣扎触怒了这黑暗里的魔鬼,又兴许是这个时候的挣扎反倒调动起了不合时宜的情.欲,那人这次什么都没多说,以实际行动代替了所有言词,加剧了在她身上攻陷的步伐,整个身子猛地覆盖上了凤凤柔软鲜活的少女香草般的身子,丁点儿不温柔的胡乱撕扯着她的衣服。 二人之间距离极近,凤凤虽然只能看清这老怪物一圈乌沉色的轮廓,却可以那样清楚的听到他粗重的呼吸与频繁的心跳! 她胡乱的抗拒,出乎本能的一抬手、向蛇一样缠绕他的脖颈,被他甩开后又以指甲下意识的抓挠他的脸颊、脖颈、胸脯……一切可以抓挠到的地方。 她不知道,原来这个糟老头的力气居然这么大,大到她根本就不能有半点儿反抗的效用!而她很快也意识到了自己此时的错误,欲.火中烧的人委实是经不得半点儿刺激的,凤凤指甲的凌乱抓挠不仅没能令他停住攻城掠地的决心、反倒在这种特定的情况下催涨了他的情火! 那一张胡子拉碴的老脸已经贴近了凤凤柔嫩的芙蓉面,凤凤下意识一阵干哕,“腾”地把脸转向一旁避开了这凌虐,于是那人便吻了一嘴茂密的头发。 听得他喉咙里闷吼一声,那是有如小兽爆发前最后的嘶鸣! 凤凤知道自己再一次触怒了这征服欲极强的老男人,果然她没有猜错,“撕拉”一声布帛撕裂,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变为了道道零散的碎布,外罩已经被他暴躁胡乱的全部撕开退去,只剩一件松垮危险的荷花褶皱的底衣! 这一瞬,内心所有的防线与所有的坚持眼看着就要分崩离析、彻底瓦解。那分外柔弱的一朵初夏的莲花儿就要被污泥染就了厚重的淤痕……一切看着就要走到一个不可挽回的地步,天地何其苍茫、月光何其哀凉,凤凤双目大睁、口唇悉张,那一颗脑子一副魂儿都眼看着彻底放空、失落了全部人的气血神韵、就此有如抽干一切的冰冷僵尸! 但这时,黑暗里猛地一声破门之音! 即而便有一束锃亮的光束星月齐辉般“刷”地跃入了视野涨满了眼帘…… 昏黑死阴的空间就此被光明充斥,是那紧闭的房门被一把推开! 突忽而至的异响与光照令那人吃了一惊! 凤凤跟着亦是一惊!她胡乱的抓起地上已经零散的外披,下意识便拥在怀抱里死死的抱住、即而将那惨白的脸蛋儿埋的低低的! 随即这空间又被进一步的点亮,光影如春潮,多少复苏了凤凤惊愣紧绷的神志,她不由悄悄的抬眸看了一眼,见自一侧门槛处迈进来一曼妙人影。 虽然灯影晃曳、距离不是很近,但那人影仍让凤凤心觉熟悉。恼不得敛了眸子细细忖想,凤凤是何其聪颖灵秀的人,须臾一下便认出了这来人正是白天见过的、太太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叶棂! 心念一动,凤凤下意识顺着光影看了眼身边那个欲要非礼自己的人,果真是个褶皱堆面、枯瘦的只剩一副干骨架子的老男人……方才那情景免不得在她脑海里浮现连篇,不由自主的,凤凤腹胃一抽、忙侧过脸面抬手紧紧捂住口鼻,方平复了做呕的冲动。 都这么老了却不懂得惜福养身,偏生色 欲 迷 心不动好念头!这间偏处的柴房不知道在她之前又被虏进了多少个年轻的姑娘、又有多少清白的身子就此黑灯瞎火被玷污?不敢去想,也想不得,只是,似这般的所为,真真也委实不怕造了孽业、违了天道么! 那人的注意力却已不在了凤凤身上。方才这暗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他到底是唬了一大跳的!但在看清楚了来人是谁之后,这老管事便又稳了心脉似乎不再害怕:“呦嗬,是叶棂姑娘啊!”话音里含着笑,带着一簇淡写轻描,之后语气陡又一转、依稀掺了抹讥诮,“这大半夜的,太太睡下了么?姑娘怎么得了空子来管我这老寡人的好事儿!”落言一仄,依稀带着点儿轻贱。 夜色动荡,月光里那叶棂却冷着一张面孔、甫地一挑黛眉:“你好大的胆子!”启口便是这一句喝斥,昭昭然厉厉然锋芒尽显。 “怎的?”这老管事也不是个吃素的,叶棂那神色、那话音儿把这老管事给带了怒。他轻哼一声,鼻息不屑,“我们都在青阳院里头做事情,也都是旧交了,即便是老爷身边儿这等小丫头粗使唤的又哪个不是我看上便乐呵!”刻意着重了“老爷”这两个字眼,最后那句陡地把声音高扬、中途没有打半点儿停顿。即而眼睑浅转、嗓音讥嘲,但又不得不掂量着语气不冷不热再道,“太太都没说什么,有你什么事儿!”他抬手对叶棂猛地一指、又很快向门边拂过去,“去去去,别在这里妨碍我老人家办事儿!”(未完待续) 第十三话 得救赎·逃出生天难真逃 凤凤的身子下意识瑟瑟发抖,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吓的还是冷的,整个人儿小猫一样缩成一团,有似一片被寒霜打蔫了的深秋霜叶。 这老管事儿的话音嘶哑又干利的很,听这语气就足以瞧出他的不善与他的执意。 但于半明半暗的光影中立着身子的叶棂,那神色依旧冷静镇定,以一脉冰漠的颜色压制住了周遭动荡的气场,那张清美的面孔在这夜光的波及下泛起徐徐的银辉,愈发不辨喜怒、却拿捏自若:“但是这个人不行。”她不急不火,是最初时那一脉平和又冷凝的声色不变,颔首一敛眸,“她对太太很重要。”不怒自威、不容置疑。 这一瞬凤凤觉的自己内外身心皆是那么的悲凉!她真切的意识到了这世界上、这深宅大院里女人的悲哀。此刻的她有如一件任人摆弄的物品,予舍予得、去与留生与死全都不由自己做主,全都得看他人的脸色遵循那人的意愿成事! 显然的,叶棂这话音才稳稳一落,那满面不屑的管事儿看着就起了一惊。他没有进一步动作,慢慢的聚拢了眉心,目光有了沉淀。 叶棂亦不再言语,就那么站着身子在那里瞧着他,淡淡又冷冷。 这一脉维系了须臾时间的对视过后,那老管事儿心里也有了个权衡,虽然他不知道被他虏来的这个女人对太太有什么用处,但他委实是不敢得罪太太的!且叶棂是太太身边的人,说什么做什么也都奉行着太太的命令、依顺着太太的心思,他相信叶棂不会编造理由帮助这个完全陌生的丫鬟。 念及此,老管事儿无声一叹,抬手提了已经解开的裤子重新系好腰带,起身便一路向外走。越过叶棂的时候没打招呼,出去后甩手将那门扇关的很重,明显带着情绪。 隐在游云之后的月亮重又钻出来,淡淡的月华在房门大开的一霎那扑进来,即而又很快便被阻隔在蒙了很厚一层油纸的房门之外。一脉穿堂风打着尖利的萧音在屋外胡旋,将这压抑的氛围作弄的愈发窘迫难安,仿佛那一片看不见的昏黑中藏匿着千百只张牙舞爪、青面獠牙的厉鬼…… 周遭很安静,当然只能听到这叫嚣个不停歇的大刺刺的风的诡笑般的嘶鸣。 以须臾的时间平复了心曲,凤凤心之所至,抬眸时蒙了雾气的眼波中充斥着一脉感激:“多谢姐姐救扶。”启口那声色柔柔的,似乎有呼之欲出的哽咽。 叶棂垂目,启口冷冷的:“穿好你的衣服。”未含过多情态。 经了这一句提点,凤凤适才猛地反应过来!心中一乱,忙又慌慌的颔首整理那凌乱的衣服。 叶棂冷凝的声色就在这时候顺夜风飘过来:“你不必谢我,我不过是为太太做事!”不重的一落声后,她转身便走。足颏冶冶,“吱呀”一声推开了那道闭紧的房门、其上挂着的帏幕已然萎落在地。 被阻隔的幽幽月色便重新波及而入,骤然的光亮让凤凤心里一乱、心弦骤紧! 抬眸时见叶棂临着门槛儿又将身定了定,旋即浅浅一回头:“穿好衣服,然后离开这里,回你该回的地方去。”淡声一句,似告诫、似吩咐,终归是不容置疑。旋即也不待凤凤应下,她重又回身,抬步不缓不急的出了门去。 叶棂就这样一路出去,没有将那房门重新掩好。于是两扇洞开的房门便在这拔地而起的夜风的作弄下来回摇摆、门轴转动的沉冗之音“咯吱咯吱”波及如潮。 凤凤的指尖起了一丝丝霜雾,规整衣襟的动作变得越来越缓慢,也不知道用了多久后终于将这衣服重新穿好。 她那双眸子里的水汽渐渐凝固,眼波失神、又似乎暗中发着一股言语不出的狠! 这衣服已经整弄了好,残破的外披不敌这劲冷的秋风,寒气打在身上便似乎要把她冻僵……她没有马上走,霍而呆滞了目光、机械的如同僵尸一般蛰伏在这半明半暗的诡异柴房,双手抱着膝盖缓缓的低头、一直低下去,将头埋进臂弯深处去。 她以这样的方式使自己平静,一任耳畔夜风诡戾、秋霜如潮,她却再也不觉的有什么可害怕的了。当真很奇怪。 再抬首时,面上濡染了一层微微的笃定,那张脸不知道是月色照的、还是情绪拿捏的倏然变的煞是苍白! 她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这个地方是修罗场、是地狱、是恶道……是一切一切非福泽善土的地方!处事一定要学会机变,断不可有丝毫的松懈与侥幸,不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是,有些事情、有些人,当真是她可以防范的么?就譬如时今这样猝不及防的事情,纵然她机谨一千一万又能如何?更多的只怕还得看那一个说烂了的“命”字! 这万家大宅简直就是地狱的化现,处处都埋藏着驱不散的危机!危险的气息满布虚空无处可逃,耐人寻味的不祥笼罩在明暗各处。 她不怕死,她真的是不怕死的,她只怕自己在死前不能完成阿爹阿娘的嘱托,她不能白白的就此死去! 微微夜光坦缓波及下,渐显出这一双通红的眼睛。 凤凤起身,迈出第一步时因为那双脚已经发僵而打了个踉跄。她很快的使自己平复下来,即而一步一步慢慢的向外走。 深夜中的万家大院更是沐浴在一片诡异与森寒里,加之又是深秋,这风正劲、天正冷,周遭气氛便起了千丝万缕的压抑,逼仄的人连呼吸都觉的困窘! 周围昏黑的颜色海潮一样吞没了凤凤显得何其娇小的身子,一步步的混混沌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这时忽然听到一阵沉闷的、有如鬼哭的声音自黑暗中不知何处传过来,又似有似无、兴许不过是风声…… 本已经神思渐麻的凤凤心里一惊!下意识颔首沉目,赫然看到眼前这地下成阵的昆草在月光的波及中、居然变成了一片猩红! 头脑一个猛子的惊蛰!凤凤心颤,那僵凉的身体就在这时起了最本能的反应,心跳怦然,她飞快的逃也似的奔跑起来!一路漫无目的、又似乎目的何其明确……她要逃走,要逃离这一片埋葬了天地的嗜骨昏黑,冲出这无边无际不可窥探的广袤囹圄! 无边无际、无边无际……(未完待续) 第十四话 再邂逅·前缘今始怎堪知 当天色亮起来的时候,太阳向这片大地投下的明灿光波驱散了笼罩各处的阴霾。 即便这座深宅大院依旧被浸泡在一脉绰约朦胧的浑噩氛围里,维系着最沧古的姿态不变;但因感知了暖阳清风的召唤、被晨露雾气浸染,也远比入夜时要显得温柔了许多。 经过半夜的心绪调整,凤凤已然使自己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她压制住自己的心脉不胡乱的转动,刻意去淡化昨晚上那一段不好的事情,沐浴后换了干净齐整的衣服,后继续来到太太的屋里伺候。 她膝盖上的肿伤自然没有消解,但兴许是疼的久了便习惯了,她竟觉的更多的还是麻木。 太太这里其实令她害怕,她本意是不愿过来的,但她现在是太太的人,她又不得不过来。太太本就不喜欢她,若她稍有半点儿的怠慢都会迎来更深的苦头! 不过就是这样作弄,凤凤自认为自己掌控的时间恰好,但她还是晚了太太一步。晨露沾衣、微风拂面,她颔首沉了面目谦谦的进来伺候,便看见叶棂正服侍着杨姿娴梳洗。 凤凤心中甫是一惊!她知道自己是怠慢了,急于弥补自己的过错,忙不迭近前来递毛巾。 叶棂没说什么的接过了,太太亦没言语。 可这氛围就是觉的有点儿压迫,凤凤便仔细的将手巾浸了水后拧干,边揣摸着当下这情况。 昨晚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既然叶棂出面及时的阻止了那老狗,便证明不是太太的授意……那么太太又对这件事儿知道多少呢?叶棂是她的心腹、她最贴己的人,自然事事都要告诉她的,那么太太她又对此事抱着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正暗暗的琢磨着,叶棂这边儿已经服侍着太太洗完了脸。 太太将那坐姿闲闲然的换了一换,转目瞧见凤凤的时候,含笑的眸子里便掺了一抹讪讪的讥:“呵,现在这一茬茬进府的新人倒是愈发长了本事。”姿态轻慢、声波里笑意嘲讽,“倒是学会了忤逆主子自作主张了!”落言就是一定,猝不及防,与方才的平和之态相比起来完全是判若两人。 凤凤心口一震!转而明白了她指得是昨晚上的事情。不过这倒是可笑了,若当真是指向昨晚,凤凤遇到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她都不知道么?叶棂是一定会告诉这主儿的,那么眼下这揣着明白装糊涂便一定是刻意为难了! 凤凤当真觉的很不可理喻,一位大家族里的掌院太太,却就这等的胸襟气魄?无论因着什么缘故,她这般的为难一个丫鬟、算计一个下人,看在眼里怎不幼稚可笑? 果然,凤凤没有猜错,太太停了一停,唇畔那讪讪的笑意渐渐收束,面目一冷、眸波寒凛:“昨晚没有我的命令,居然就敢擅自起来!” 说着话“啪”地拍了一把桌子,声息陡扬、言语愈厉,“谁准许你起来的!” 这般陡然而至的气场,其间为难找茬之意已是明显。一旁的叶棂不语不言,自顾自的扶着太太起了身子转步落座在菱花镜前梳妆,面上一派不关己事高高挂起的淡漠。 立在这边儿、双手僵僵抚着木盆边缘的凤凤心中有苦说不出!昨晚上她是晕了过去之后被人带走,还险些遭到强.暴……论及起来她委实是受伤害最直接也最深的,可这时候那伤害却成了兴师问罪的借口、刻意为难的理由? 不过转念她便又平复了,她知道有没有昨晚上的事情,太太都会找理由折磨她,将她留在身边兴许为得就是这折磨……但这到底是因何,她不能知道,归根究底说起来难道就是因她生就了这一张脸? 那么这样一张脸何以就给了太太这样深的触动?千丝万缕的,这里边儿又都隐藏着怎样的秘密、昭著着怎样的故事…… “少在这边儿碍眼,给我到屋子外边儿继续跪着去!”凛冽的一嗓子又扬过来,是菱花镜那边儿正梳妆的太太无疑。 凤凤猛一回神,转而又一下释然,还好太太只是让她再跪一跪,总比不明不白挨一通板子要好了太多!心绪泉涌,她不敢怠慢,其实也只恨不得赶紧出离了太太的视线是最好的!忙不迭顺应着这一道命令,面上做出惊惶的神色,怯怯的退了几步便转身往外走。 一道水晶帘隔绝了过道进深,凤凤行的步子极快,一个不小心便将那帘子弄出了“泠泠”的响。她心一慌,下意识低了头继续行步,可冷不丁的就与正迎面过来的一人不及防撞在了一起! 凤凤柔软的额头贴上了一处厚实的胸膛,心弦骤紧,她忘了许多时宜的下意识一抬目,猛地入眼了这一张如瑾似玉、精致雕琢的面孔……来人也起了微惊,正浅张了口唇投目看她。 这两道目光没征兆的便碰到了一处,一眼含及的距离,似乎晨光秋阳都跟着晃了一晃,为这两双眼底如出一辙的澄澈似琉璃。 “是你?”来人在目染了凤凤须臾后,甫一启口。即而又展颜微微的笑了笑,“你怎么在我母亲这里?”他正是这万府的大少爷万瑾煜,一大早的过来是向自己的母亲请安。 凤凤心房骤地泛了层层涟漪,她自然识得眼前这人是万府的大少爷,那天她送衣服的时候与他见过面的。但此刻是在太太这里,她不敢说话,冷不丁的与大少爷碰面更令她心有惶惶然,她眸波起了错乱,抬步急急然的继续往外走。 光影错落、心绪凄朦,无意间的又一错眸,那一瞬凤凤撞上大少爷的眼波,顿然的,心头的感觉十分异样……俨如一脉无声的细流抚过款动的心湖,那一双澄澈如琉璃、又闪烁着阳春气息的眼睛是她见过的最美的眼睛;在这森寒肃杀的宅门里,那兴许是唯一的希望与生机! 很没有道理的,这一道目光一下子就看进了凤凤心口里,柔柔的,像是一缕阳光灌溉进了蒙尘又腐朽的死阴之地。 二人这又一不期然的目光交错,大少爷心中亦起一恍! 眼前的女子有着一双灵动的眸子,那眸波流转如水,顾盼间带起的灵气与略略的凄迷远比她美丽的面孔更加引人神往……同时他又甚是觉的有趣,想不到前遭还是无心的一邂逅,今儿便在母亲的屋里又遇见了这姑娘,未尝不是两人之间一段缘份的离合。(未完待续) 第十五话 心牵引·少爷讨要俏丫鬟 太太这边儿已将面上的脂粉涂抹了均匀,识得是儿子过来了,便叫叶棂权且退至一旁去。侧目却堪堪的瞧见了瑾煜并着凤凤的那一幕! 微微的晨光中,两个人显得何其熟稔、那目光的交错瞧在旁人眼里怎么就觉的那样的自然而然? 自己的儿子跟一个丫鬟眉来眼去,还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当着自己的面儿!铮地便叫杨姿娴很不舒服。她接过叶棂递来的安神茶小口抿着,面目神色却悠闲不减。 是时大少爷见凤凤神色匆匆的出去,心中定了一定,才又转了身子继续进了屋、来到母亲面前笑着请安。 太太浅抬眉弯:“你认识她?”因是在跟自己的儿子说话,她的声音是柔和的。 瑾煜心念甫定,瞬间会意,即而颔首未敛微笑:“见过几次罢了。”简单回复,诚然也是实话。 太太便不再说话,握着茶盏的指尖下意识暗中使力,已经隐隐的有些泛白。 不过大少爷没有留意到母亲的反常,他是不明白这个中所以的。在母亲这里也素来都随便惯了,即而便很自然且亲切的在母亲身边坐下。 他选定的这个位置靠着窗子,无意的一侧目便刚好瞥见了跪在外面的凤凤。瑾煜眉峰微聚,心中一动,脑海里瞬间浮动起方才凤凤快步而去的一抹影像,便有了会意,明白她这是不知道怎么触怒了母亲、被母亲在屋外罚跪了! 母亲的性子,当儿子的一向摸得通透,那不一定真的就是犯了什么错,兴许只是赶上了她心里不快活的时候,便就成了承载怒气的宣泄工具。 很莫名的,瑾煜心中起了微微的悸动,有些怜惜这秋日晨曦里跪在外边儿的纤纤女子!可母亲处罚自己屋里的人,他也委实不好多说什么,辗转间却又偏生做不得收心,总忍不住隔过窗子偷瞄凤凤几眼。 身边这儿子明显心不在焉!太太瞧出了瑾煜的异样,很快便发现了是凤凤那小丫头引得他一个公子哥犯了神驰……眉心蹙起,面上并着心里都是不悦,她对身边的叶棂使了眼色。 叶棂会意,对太太颔了颔首,后转身撩了帘子出去,径直走到凤凤身边冷下了一张本也不热乎的脸:“跪的远些,省得碍了少爷的眼!”一句喝斥。 瑾煜冷不丁看见这副情景,心中也是一钝,意识到自己表现的有些不合时宜,便也识眼色的收回了落在凤凤身上的那道目光,对母亲温和一顾。 太太亦含笑点头,母子之间的亲昵在此刻显得尤其和谐自然。 凤凤经了叶棂这一喝斥,只得将身子又退至了墙根处,她隐在窗子底下,里边儿的人刚好瞧她不见。 却说这万家大少爷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平素里从不见他对母亲这里下人的事情过度上心的,可眼下那心思却时不时就是不自主的流转在凤凤身上!他趁着母亲低头饮茶的空子又是悄悄然一转目,这时已经看不见了凤凤,心中恼不得滑过一抹微微的怅然……被这一股子莫名情绪驱驰着,瑾煜心念一动,转脸见母亲正将茶盏放回到几上,他便趁着这机变同母亲闲聊起天儿:“妈,方才那小丫头看起来挺灵秀的,不知道她是犯了什么过错惹得您不开心了?”声息含着浅笑,他将氛围尽量轻松。 太太心中一动,唇畔微哂,目波没有抬起来看向儿子:“你哪里见着我不开心了?”抬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抚着茶盏,神色慢条斯理,“不过你却说错了,她可不是个灵秀的。”那双眼睛陡地一眯,声波也骤地凛利,“她笨的很!”沉沉一落。 瑾煜且瞧着母亲这般的神态、听着这样的口吻,这阴阳怪气儿的感觉令他了然了母亲心底下的不对付。也是那情绪还没有落下,瑾煜大着胆子的同时、话说的也很委婉小心:“她这么笨,留在这里碍母亲的眼委实是罪过!”落言一定,身子向太太那边儿稍稍探探,声色柔了几分、探寻浅浅,“母亲看……不如给了儿子,刚好儿子那里缺个研墨的人。” “呵。”太太闻着此话,却是勾唇笑了一笑,她早听出了儿子那话里头是在同自己打着什么哑谜。就这样转目徐徐、笑着回绝,“研墨自该你未来的少奶奶给你研墨,你若真缺了这么个人儿,便合该去娶个少奶奶回来,那才是正儿八经!”最后这一句,她目色沉淀、口吻也变得极贴己,这是顺着眼前话题转了话锋。 这大少爷见了这架势,心知道母亲是在委婉的提点自己娶妻子了!他心中便免不得抗拒。 万瑾煜是在上海读过书、也见过场面的人,思想与这些古板固守的大院女人自是不一样。他深谙没有感情的婚姻会是怎样的悲剧,既然有缘让他感知到了新生思潮的洗涤、文化的波及,他便不愿自己的身体里继续流淌那封建礼教的血液,他想冲破牢笼拥抱天地、去寻找自己理想中的爱情,去亲自谱写外国名著里那一段段缠绵悱恻的倾城之恋! 可是他的身份和地位都委实是特殊的,他知道随着自己日渐的成长,自己的父亲母亲迟早会物色一位与万家门当户对的少奶奶塞给他!对此他也一直都是抗拒的态度,在他们面前时不时有过提及,却总不见有什么真切的效用。这眼见着出外的父亲就要回来了,若是父亲不日后给他物色到了人选、万家聘礼一下过去,则又是件令他烦心的事情! 见母亲又一次提起了这茬事儿,瑾煜忙便闭了嘴。心中起了一脉反感,这反感作弄的他连方才那好兴致都很快就涣散了干净。 太太的眼波本是明了一明,眼见着儿子登时便换上了这么副面貌,她的心中也跟着蒙了黯淡。她心照不宣的转了面目,一时也是无奈并着慨叹,母子之间这氛围多少变得有些尴尬。 却说正在窗户底下跪着的凤凤无意中闻了方才那对话,心中的滋味是莫名的。她感念大少爷心里记挂着她这么个草芥般的丫鬟,同时又更加费解太太对她的刁难! 太太是不喜欢自己的,但又偏生不放开她、偏生就是要留下她……自己为什么就这么的招太太恨呢?起初太太要了她时她也只是猜测,时今虽然只有两天,但她已十分强烈的感觉到太太留下她的目的就是为了折磨!这同时却又总会留她一口气儿不让她死,这若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这般费神费心又掉架子的大动干戈?(未完待续) 第十六话 显征兆·因果轮回时辰到 秋季的阳光透着清冷,晨曦时风露又浓重,凤凤跪在那里一阵子后就觉的身子骨重又发了僵。内里这心念驱驰转动、又令她头脑混胀。 她颔首侧目,偷偷的动了动这乏力不堪的身子,这时忽见院子那边儿进来一老妈子,看其着装、又观那院子里撒洗的下人看向其的一道眼神,这老妈子像是管事儿的。 凤凤生怕被谁又挑了自己的错处,忙把身子又正了正、心口微惊。可这其实不必要,因为那老妈子并没有过多留意这窗户底下跪着的凤凤,甚至那眼神都不曾向院子里任何一个人看一下,只自顾自一路急急忙忙的跑进了太太屋子里去。 这般火急火燎的,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凤凤心念甫至,边在心底下不动声色的寻思着,边也就自然而然的留了个心。 这时果然听得屋子里珠帘一响、那老妈子喘着粗气向太太道了声安。这粗重的声息不及平复便进去面见太太,委实是失礼的,若没有急事、亦或者受到什么惊吓,她又怎会如此失礼呢? 显然里边儿的太太和大少爷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太太没有说话,只以眼神凛凛的示意那妈妈说下去。 须臾平复心绪,老妈子嗓音有些发干、愈显其中焦灼之态昭著且逼仄:“太太,咱们后院儿里的草地,一夜之间……变成了血红色!”中途一顿,即而嗓音骤地一落。 凤凤眸光一动。 内室里有须臾的沉默,显然这消息来的突兀且不祥,周遭的空气就此似乎凝滞成冰。 那老妈子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声音压低了低:“且有腥味儿,怕别是……别是什么不祥之兆啊!”中途又是一嗫嚅,尾音定定的落下去。 太太那心在这时又是一惊!感染了婆子的惊惧,在陡闻这“不祥之兆”四个字时整个人便是一激灵! 屋外那窗户根下头跪着的凤凤心里一动……这婆子眼下所回禀的事情,昨个晚上她是看见过的!且她也被那片颜色异样的草地给吓的不轻!不过回屋之后她将心绪渐渐平复,很快也就将这事儿给压住了,她以为要不便是自己看花了眼、要不便是灌溉的水出现了问题而使草木变了颜色,这在乡下也是有的,故而也就没怎么往心里搁着。 现下陡闻这老妈子把那当作一件大事儿似的回禀,她才觉的委实是有点儿意思。 似万家这般的大门大户,素来把风水、天兆看得重要,想必这好好儿的草坪却变了颜色,变成什么颜色不好偏生是红色……这宅子里冤屈的生灵枉死的厉鬼难道还少么?径天连日游荡其中不得一个解脱,时时化现、伺机做出古怪自也不足为奇!故而那腥红的草地委实够这些心里有鬼的人好生承受的了! “不祥之兆……”冷不丁的一丝念力浮涌在心,凤凤垂睑徐徐,无声的情丝动在了心里,她在心中暗暗辗转,当真是上天显出了征兆,当真是这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昭昭宿命的注定、是那好一场大戏帏幕的掀起么! 念头甫落,她头脑嗡鸣,与此同时心中有一个声音隐隐的、暗暗的鬼魅一般告诉她:“欠命的、欠泪的,迟早都得还。这一场冤亲债主的追讨,就要开始了……”这声音如此逼仄、如此的锋芒凛冽。不刻意张扬、又偏生虫蚁攀爬由浅至浓不容片刻的忽视! 这时,有了半晌沉仄的屋室内传来大少爷一脉稳稳的声色,他神容该是平静的,他是见过场面受过新兴教育的人,纵然他并没有不信命运、不信鬼神,可遇事之时多少也会多着几分考虑:“妈你先不要着急。”话音微扬,权且安慰母亲,“不知是不是水出了问题?”旋即一顿,“似这类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不一定就是什么天兆,事情没有发生前便不必多想!”尾音一落。 不同于太太的惶恐,大少爷似乎并没觉的那是一件怎样弥天大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儿子这稳稳的一席话定住了太太的心,须臾平复,太太觉的自己也不似方才那般的慌乱不安。不过心里笼着的一脉阴霾却不能够彻底消散。她向瑾煜点了点头,旋即又注视向那老妈子,口吻凛冽:“这件事有几个人知道?”威严自成。 那老妈子不敢耽搁片刻,忙哈腰点头急急然小声回道:“应该没有几个人知道,知道的也是咱们青阳院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声音渐渐落轻,话音似有探寻。 太太敛目,心中有了个数。旋即双目甫地一抬,面上威仪不减、声息咄咄的有些逼仄:“告诉这院儿里的人,谁都不许给我胡说八道!”那双眸子徐徐然半眯,话音在恰到好处的地方止住,一停后重又起来,一脉锐气付诸的浓重,“若是让我发现了,我剪了他的舌头!”最后一句更是铮然落下,震得那周遭空气都是一颤!唬得人下意识肩膀就是一抖动。 太太的气场素来强势,下人们大抵也都是习惯。这老妈子更加不敢怠慢的颔首记下,应了应声后径自出了去。 “等一下!” 才没行几步,太太喝停的声色就又在身后响起来。老妈子心中一定,倏然又回身:“太太还有什么吩咐?” 太太徐徐的凝目,一抹阳光投下的微影垂悬于她洁净的面额,为那里铺下淡淡的乌沉颜色,似乎呼应着内心深处一点无法化开的阴霾:“尽快把那染红的草地除了干净。”声息轻轻的,没有刻意着重,但仍旧不容置疑。 那老妈子听了这话心中一动,忙不迭再应下,即而便在太太目光的示意中将身退离。 屋内的氛围甫就显得有些凝重,这份凝重让瑾煜有些不适:“妈。”他侧目唤太太一句,牵唇笑了笑,想打破这莫名其妙的肃穆,“心事不要过于重,都是些徒然的烦恼,何苦为这些莫名的事情劳什子呢?”眉宇浅聚。 太太回了回神,转目瞧着儿子就觉的心中慰藉。即便她是天下最狠毒最残酷也最冷冽的女人,但在她至亲至爱的儿子面前她永远都有最柔软的一面……这是一种母子之间天然的情怀,天下母亲大抵也都是如此吧! 相视一眼中,太太徐徐将心绪松弛,蹙眉微微叹出口气:“但愿如你所说,一切都是庸人自扰吧!”旋即一定,“老爷就要回来了,断不要再起了什么幺蛾子才好。”心中忽而一抽,莫名其妙的微微的一下子,引得太太蹙了蹙眉,又很快便恢复如常。她似乎隐约的感知到了什么,又似乎那不过是庸人自扰。 大少爷应声,唇畔笑意未敛的摇摇头,旋即看定着自己的母亲:“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母亲不要太淘神!”他是真的心疼,同时有些无奈。 太太抿唇徐徐,即而点点头,与儿子相视一笑,权且压制住了心底莫名便深滋漫长的愁云惨雾,迫使着整个人趋于平静。(未完待续) 第十七话 惹怜惜·多情少爷倔丫鬟 这天色看着就至了晌午,周遭的温度开始不动声色的一点点滋长,那些蛰伏在地表深处的热浪在做了一个充分的积蓄之后,于这时一股脑的全部爆发了出来! 旁人兴许不大容易察觉到这来自地心的热,可跪着身子、以双膝与地面做着亲密接触的凤凤却体察的十分清楚!她记不得自己已经跪了多久,但诚然是很久了……昨晚上就被罚跪在瓷片上、后半夜又历经了那样恶心的一件事、现今又从一大早跪着到了晌午,她无论是身还是心,都大有些承受不住、分崩离析之感! 最初的时候她的思绪尚还是清醒的,可渐渐的太太屋里边儿也没了人说话,她自己的头脑也稍一转动就疼痛的很,她找不到分散自己注意力的法子,双膝间本已麻木的不适感一浪浪重又袭来她的身上。 眼见这个身子就起了晃荡,凤凤下意识以掌心撑着地面维系这跪姿。 这时大少爷自母亲的屋子里出来,眼波无意识的一转动,甫地瞧见了跪在窗根子底下的凤凤! 他心一惊,下意识向她走过去。 方才因与母亲聊着天儿,他便渐渐忘记了这里还跪着一个人,时今见那大太阳波及下的她面色土黄、唇兮枯槁,心中就是一软,着实起了不忍。 凤凤浑浑噩噩的觉的自己头顶笼了一道暗影,下意识一抬头,却撞上了大少爷瞧向她的这道揉杂了不忍、慈悲、和些微怜惜的目光。还不待她有所反应,大少爷已经一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心思甫至,凤凤很快便反应过来这大少爷是要把她拉起来。可她有了昨晚上的前车之鉴、心里了然着太太的脾气,又如何敢起来?她整个人在这个时候倒是铮地一精神!忙堪堪的往旁边一避,避开了大少爷的臂弯,但那身子到底乏力,眼见着便如一片云儿般的施施然倒了下去。 瑾煜探出的手臂落了个空,在当空里停了停,眼见着凤凤身子一跌便瘫软到了地上,他叹了口气,眉峰浅浅一聚拢。 这空荡里凤凤已经重又抬手撑着地面、把身子支了住,而那双腿已经乏木且肿胀的过度,她怎样努力都无法再维系方才的跪姿。 这边儿瑾煜也不管她,看着她折腾了良久都是无果,心中无奈之余对这模样不错的姑娘添了些玩心,便又凑到她身边儿几步,以神色止住她。 凤凤见大少爷向自己示意,只得权且停了那坚持。 是时有一息微风撩拨而过,将晌午时的燥闷感驱驰了些微。就着这拂来的一脉清凉,瑾煜探身凑近凤凤,随着距离的不断及近,他嗅到她身上飘转而来的一脉芬芳,心中不觉就起了一阵波动、即而觉的怡神且疏朗。他颔首,在她耳边低声喃喃:“放心吧,太太乏了,这才进去歇息没空管你的!”无论是姿态还是神色、并着那口吻,都显得尤其亲昵且自然。若是不知道的瞧见了这么副情境在眼睛里,决计是要起了误会、以为这是情人之间颇为暧昧的絮语。 但此刻凤凤已然身心俱疲,而大少爷任何的好心好意在她这里都成了叨扰和困惑。她只想着怎么样把这少爷给打发了去,自然不曾留意二人之间这一脉不合时宜的贴近。对于少爷的话,凤凤置若罔闻,将芙蓉面微微的向一旁侧侧,也不说话,干脆就这么把身子半趴半蜷在地上。 这不多时的交集,愈发让瑜煜心觉到凤凤的倔强,无论他怎样说、怎样劝,凤凤就是不起来!偏偏这是在母亲的地方,他又不好强自让这丫鬟起来。 半晌的纠葛,敛目瞧着那沐在光影里的一张含霜又隐着风流的桃花面,他那两道眉峰不觉便聚拢的愈发紧密。若不是怕惊了母亲惹了不必要的麻烦,他倒还真想就这么同这小丫鬟耗上了!倒是要看看他们两个人谁的耐性更好些、谁的坚持更持重些! 不过现在,他却也是半点儿都没了法子。虽然怜惜这年纪清浅的小丫鬟,可又不得不顾惜自己少爷的身份、合该的讲究。 又这么辗转须臾,他终是做了妥协,颇为无奈的沉了目色摇了摇头,起身吁出口气、抬步离开。 感知着身边儿这少爷已然走远,凤凤心中才缓了缓绷紧的弦,侧目时果然见那笔挺如青松、如玉树的身影渐行渐远往院门处走,就在这时,她的心头偏生又涌上了一层浅浅的黯然,似乎并没有合该的一份轻松,甚至有些失落…… 这情态令凤凤蹙了蹙眉,转而便觉的自己果然是任性了!明知道少爷留在这里、向着自己,其实是会在太太那里给自己造成更多的困惑,但同时她又渴望着有一个人可以在自己身边、可以向着自己……当这个内心一直渴望的人梦幻般的到来时,她诚惶诚恐;而当这个人他顺应着自己的心愿离开时,她又倍加失落、甚至委屈想哭。 呵! 念头起落,凤凤垂眸浅浅,纤长的睫毛合风如蝶翼曳动,将眼睑剪下一排斑驳的扶疏暗影。她在心中起了自嘲,道着果然是自己的欲望太多、果然是自己执拗且任性了……一时又忽而哀感自身如秋叶飘零、实觉前路难以寻探,便不由心有戚戚,在这萧索金秋依旧燥热的晌午,她渐有失心动意之态。 万瑾煜这边儿已然行至了院门口,可那心里头很作弄的,总觉母亲这里还有什么是自己牵心难耐、实不能放下的!心念微动,他清楚的明白那是什么,定住步子不由再度转身回瞧,刚好看到凤凤颔了花靥、垂首黯黯的一副情态。 无风却起了水汽的视野里,那纤纤柔柔的身影跪瘫在窗子底下,四处石青色的墙壁与威仪的图腾将这身形衬托的愈发羸弱不堪、俨如娇艳的芙蓉花就此被吞噬在厚重的污泥……这陡升起的、前所未有过的压迫感铮地便作弄的瑾煜喘不过气来! 只是,因为凤凤是垂了头的,故而他不曾瞧见她目波里积蓄的水润与柔款的企盼。而他这一回目时她刚好将头垂了下去,故而她也不曾知道他临别时的一刻回顾,不曾知道他含着深意的目光波及在自己的身上、坦缓漫溯与铺陈了良久良久……(未完待续) 第十八话 灵机动·寻了叶棂来帮扶 心起心动往往只在一个瞬间,这样的瞬间诚然是最不经意的、最察觉不到的一个瞬间……事后想起来的时候心中会有恍然,而当时却总难领略。 瑾煜来时的心情本是极好的,可自母亲这里回去时却像那心口濯了沉铅! 他待人素来宽厚,便是与最低等的下人在一起也给予尊重、以诚相待。太太这里对丫鬟的罚跪若是他不撞见便也罢了,可既然是让他给瞧了见,他那心里便再做不到了风平浪静……若是放在旁的人身上,他争取之后无果的话,兴许也就只是浅浅的叹息一声、并不会过度萦怀。毕竟他也是在这深宅大院里长大的,这里的规矩他是识得的,他也无权过问母亲的事,更无权更迭这规矩。 可说来委实怪异,当那长跪不起、神容枯槁的人是那唤作“凤凤”的新来的丫鬟,心里头免不得便起了更深一层记挂,这挂怀作弄的他有些失魂,甚至连迈出的步子都觉的沉重不堪、再难以行出半点儿了! 心念波动,瑾煜颔首沉了思绪,心念也就是跟着往下一沉淀,脑中就在这时起了一闪的灵光,他陡地下了决心,单手负后、转身继续往母亲的院子里走。 当真是情绪的作弄!他行离时只觉的足步沉重、半点儿都难以迈出,整个人被失了蛊术濯了沉铅般的只能定住;而这一路往回行却觉的身子轻盈的很,整个人内内外外全都填充了一脉清风、他乘风而行一般灵盈自在了! 就在院门口稍稍才进去一小段路,瑾煜眼波一动,神色微定后那面上便起了一笑。他瞧见了太太的大丫鬟叶棂正端了冰镇的果盘往屋里送,便有了主意。 这边儿叶棂感知到似乎有人在看她,心中微诧,下意识的转目去瞧,却见是大少爷正面色朗朗的向着她这边儿走来。 她心念一起,道着少爷方才不是才离开,怎的这现下又给折了回来?恼不得蹙眉浅浅,却也不多思量,忙也抬步迎着少爷处过去,赶在了少爷示意之前先向他欠了欠身子。 瑾煜将她告免,抬手自冰镇的果盘中取了一枚切好的雪梨送入了口中,果然是冰凉舒心、怡神醒脑的很:“母亲果然会享受,秋季萧条、晌午却热,便取了果盘冰镇了用!”他与这些个大丫鬟们素来都是熟稔,又是在母亲这里,玩心起来也就没了诸多讲究。 叶棂“啧”了一声,敛眸半肃的低了声色瞧定瑾煜:“我的大少爷,晌午的气候正灼人呢,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却不怕中暑!”眉心一展,就此喟他。 瑾煜故意做出一副诧异的表情:“怎么,本少爷来自己母亲这里你都要管着,岂不是过于小气?你且管得着?”一顿后重又含笑,声息带着些玩味,他顺势又拈了那果盘里一瓣橘子便往叶棂口里送,“这般伶牙俐齿的丫头,只顾着帮主子驱热,可不能让自己给中了暑气!” 叶棂见他胡闹起来,心中陡地一慌!这位万家的宝贝大少爷自是洒脱不羁,可这是在太太的地方、又怎么能由着他这般调笑?她心中隐起一急,忙躲开了这送往口中的橘瓣。 瑾煜知她在怕什么,却也不就此收住,依旧执意要往她口中送去。 叶棂委实是乱了!她边躲着边急急然蹙了眉心软着声色:“我的好少爷,你且快饶了奴才……这若是让太太给瞧了见,你是让奴才吃不了兜着走!” 诚然万府里的人都是被权势、欲望、以及贪婪蒙蔽了心智的,这无可厚非、谁也说不着谁什么,但难能可贵的是要学会把持一个“度!”若是让太太瞧见了丫鬟跟少爷走得近,免不得会认为这丫鬟起了攀上枝头变凤凰的心思,对于这类的心思,太太惩办的手段一向都是凌厉的!也怨不得叶棂会害怕。 瑾煜也不是刻意为难她,见叶棂真的起了怯怕、吓得花颜失色,便也权且停了手,却把她往旁边儿柳荫底下一拉,旋即颔首微微、声色低低:“好姐姐,让我饶了你却也不是不行。”口吻中含笑依旧,目光顺势往前边儿窗户底下跪着的凤凤身上一扫,“呐,我也知道你素得母亲器重,一些个琐碎之事你有权裁决,去免了那粗使丫鬟的跪,我便饶了你可好?”旋即又转脸儿看着叶棂。 叶棂心中一顿,知道少爷是为了凤凤的事情,心中却一恍惚。 瑾煜见她迟疑,故意抬手把她端着的果盘接了过来:“你若不答应,本少爷便要罚你;你若答应了,本少爷便也免了你的罚!”一定声色,勾唇凝目、一脉不羁,“啧,如此算来,若你帮了她、我便也饶了你,算是二人二罚相抵,倒是公平的紧呢!”旋即朗朗的笑起来。 叶棂当真是被这小祖宗搅扰的心力凌乱!但她始终充斥着一脉理性。须臾的平定之后,她重又夺回了瑾煜手里持着的果盘,以目光止住瑾煜的胡闹。 感知着气氛倏然正色,瑾煜也便静了心的看着她,听她要同自己说些什么。 丝丝秋风拂过面目,撩拨的发丝与衣袂徐徐然翩飞,犹如心口跌宕着的许多琐思。叶棂颔首,目光中有一脉沉淀,启口时声息带着劝慰:“奴婢知道大少爷心地善良,素来体恤我们这些下人。”她陡一抬目,语气压低、可声色却显得愈发沉了热切,“但有时候关心不仅不能救人、反倒会害人,少爷可明白?”尾音微一上挑,轻轻的如和风过树。 这字句间的弦外之音自然不消多提,瑾煜心中了然如明镜。他知道自己该顾及着一个时宜与身份的局限,也明白着母亲不喜欢看到自己同哪个人走的近、帮哪个人说了话做了事,无论这个人是下人还是主子,都是一样的。 他敛了面上的一丝玩世态度,向叶棂颔首点头,但朗星碎晶般的目光里,对这所求之事的态度却不见有半分的退让。 叶棂心中也是无奈,她深谙大少爷是一副什么样的性子,却又谁叫被她给碰上了呢?须臾定心,她叹了口气,也没再理会大少爷,转了身子端着果盘径自又行出去。(未完待续) 第十九话 惊睡起·女童晌午送药来 凤凤这身子骨越来越浑噩无力,整个人都绵软软的俨如要化了一阵风儿飞去! 这时闻得耳畔足音细碎,她已经来不及管顾许多,只下意识的一侧目,双眸便又亮了一亮,见是叶棂。 叶棂足步稳稳的向着凤凤走过来,也没有多说什么,径自颔了颔首、那双眸子合着阳光的华彩荡了一脉凛凛的光:“你这是做什么!”启口的一句话不冷不热,她叱责凤凤,声音不高不低,似乎是有意让里边儿的太太听、又似乎只是最平常的训话,“大中午的还跪在这里,明显是要让人觉的太太对下残酷么!”旋即一顿,“还不赶紧起来!”也就到了这里,这通话一说完后,叶棂便径自端着果盘进了屋去。 凤凤最先是一愣,没能解过叶棂话里的意思。旋即那思绪一荡,便甫地慧至心田,她顿知叶棂虽表面上看起来是对她嗔怪苛责,实则是借着这理由免了她的跪! 心念微荡,凤凤心中感激叶棂,这般的好她会实实的记着。旋即也不多犹豫,她知道这些个琐碎之事叶棂的命令足可以代表太太了!便撑着地面缓缓儿的起了身子。 双膝肿胀的厉害,跪着的时候不觉的,这一起来便觉的周身这骨头都跟着散了架一般! 凤凤蹙眉微微,抬臂舒展了一下这“咯吱咯吱”磨擦响动的筋骨,煞是无意的一回目,却见到院门口那道令她倍感亲昵的身姿侧影……大少爷万瑾煜正含笑向这边儿看过来。 虽然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但那双朗目里闪动着的温润光泽却倍感沐浴春风! 极快的一下子,凤凤心中便了然,也算是默契氤氲吧!她知道这一次是大少爷帮了自己,应该是大少爷帮了自己。 跟着就起了一脉说不出的动容拂过心口,她下意识的垂了垂首,再抬目时却已不见了大少爷的身影。知道他是见着自己没事之后,便也就离开了。 这又惹出了凤凤心里许多感怀,又不知道这千丝万缕的感怀是发于何处。心中波动,她抬起纤纤的指尖抚了抚胸口,旋即抿了抿唇畔,压制住浓墨般氤氲的心绪,单手扶着墙壁、向自己歇息的厢房里走去。 已是晌午的光景,但凤凤这个身子内内外外都乏的厉害,太累太乏了便也就不觉的饿。她打了盆水洗脸,擦净身上的尘垢和双膝的血痕,又换了身干净衣服便躺下来。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迷迷瞪瞪的睡了着,恍惚中听得有一阵敲门声不缓不急波及而来。睡梦里的凤凤反应就很迟钝,可冷不丁的一下一抹心念闪动,她打了个激灵便睁开眼睛蹦了起来! 意识回落的同时才惊觉自己睡的太熟,下意识揉了把惺忪的睡眼后,忙跑过去打开了门。 凤凤原本还忐忑着一颗心,但当那门轴一转、就此打开的同时,她又愣了一愣! 屋外一大片灿然的秋阳照进来,灿金色的视野里她见门口立着一个年纪比她还小些的丫鬟:“你是?”心思甫动,她轻轻问。 那丫鬟见她开了门,便向她颔首做了个礼,声色柔柔道:“可是凤凤姐姐么?少爷让奴才来给姐姐送东西。” “少爷……”凤凤虽然沉睡才醒,但这两个字眼在她心中一荡便起了熠熠华彩。她边揣摸着大少爷会好端端的给自己送什么东西?边对这小丫鬟点了点头。 小丫鬟见她点头,遂将一个煞是精致的小瓶子递给了凤凤。 凤凤敛眸,抬手接过却不解其意。但看着这小瓶子挺精巧的,入眼便是一阵可喜。她又恐自个与这小丫鬟耽搁的久了会惹了不必要的麻烦,便向她笑笑,目送她走远后,关了房门回身落座下来。 凤凤抬手将小瓶子上一层软塞掀开,凑于鼻息嗅嗅,一股幽幽的草木芬芳、夹杂着一脉清凉便波及而来。一倏然福至心灵,凤凤便明白了,这是大少爷给她送的消肿药! 这一刻凤凤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惊诧多一些、还是感动多一些? 她真的有点儿受宠若惊了,自己这么个名不见经传、入府没几日的小丫鬟居然可以得到大少爷的关切!虽然凤凤与他交集不多,但此刻那吉光片羽的交集浮现在眼帘,她愈发品味出少爷的好,发现这位少爷的心底该是善良且干净的。 万瑾煜的身上并没有那种贵族子弟的骄奢气息,至少目前凤凤还没有感知到这样的气息。他带给人的感觉是安然的,是那样的平易近人又和蔼可亲…… 这一倏然,凤凤心头动了一抹浅浅的绮思,她开始不自觉的幻想一些不切合实际的片段,幻想自己如果可以留在少爷房里做事、可以在少爷身边,每天看着他唇畔挂着的温和的笑、他那张被阳光濡染出浅浅金波的脸……心中便是一定,觉的那一定是世上人间一件至为美好的事情了! 但这不合时宜的念头也只起了一瞬间,凤凤转而便不得不重又回归到无可更迭的现实。她知道自己这命这辈子都注定是不能由自己的……自己又还能够有什么样的奢求呢?除了顺应命运的轨迹一直一直走下去,脆弱、渺小的人儿似乎便再没了转圜的余地! 她那双眼睛里流转的睛光徐徐然敛住,那眸色变得何其黯淡。握着小瓶子的指尖却起了涟漪,极是珍惜的将那小药瓶握紧,即而一点点贴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就此阖目默默然为那位心善的少爷祈福,这一瞬她觉的内心何其安详、又无端端的觉的何其心满意足!(未完待续) 第二十话 三请不到 是夜昏沉,这宅门里有迎来了最是似梦似醉、浑浑噩噩却又妩媚与诡异并存的时刻。 各处院里的灯烛开始次第的亮起来,在这沉黑死寂的视野中划出一道道星辉般的微彩。 太太单手支撑着额头、倚着雕花的几案,当听得那珠帘儿碎玉泠泠的一撞后,那有些慵懒的眸子适才亮了一亮,旋即换了个尚算庄重的姿势。 是她的贴身大丫鬟叶棂。 叶棂提着百褶纱灯缓步进来,将那灯笼搁置一旁,旋即向太太伏了伏身行了个礼,抬首时见她面上的神色甚是不好看。 太太看了一眼,心里便也有了个底儿,恼不得呵声轻笑,却还是顺口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尾音轻轻的。 叶棂叹了口气,也知道太太明白了会是这么个结果,她侧了侧目:“莫说办事儿了,各房连那堂里的正门儿都没让奴才进去……怎不气煞个人的!”于此那银牙轻轻咬起来,眉心徐徐颦蹙。 这事情说起来,原是今儿晌午过后太太吩咐了叶棂等太阳落一落时,便往那白藏院怀月堂二太太处、还有那倩芳堂四太太处各走一趟,让各个姨太太都出些银子。 这不前不久为迎接老爷回来,万家各处都修缮了么!太太便寻思着不能让自己一个人掏腰包不是么? 便想着几位太太都出些银子分摊,遂让叶棂亲自去收。 其实这么个结局也在太太的意料之中,但当她听叶棂说人家连正门都没让进去时,心里那火气便腾然一下蹿的剧烈! 叶棂可是她身边儿的心腹,那代表的是她这个青阳院里头住着的正房太太的脸! 早先说过,杨姿娴这个人她也是从姨太太的位置上被提拔上来的,且她当时是三太太、上头还有个二太太呢!本是因她有了老爷唯一的儿子,遂才自白藏院搬入了这代表着正室身份的青阳院。因不是老爷的结发原配,故而她心里头便一直有着这么一道结,长年累月的便练就了多疑的性子。她心里分外注重一个体面、比常人更要注重许多。若是谁人让她脸面上没了光彩,她心中会下意识的起了猜度,猜度谁又质疑她这个正室太太了! 故而,当她一听叶棂遭了这等对待,只觉的是她自个的脸被人给打了,心头顿就蹭蹭的冒起一股子火气! “这些个贱人,平素里人模人样装的可真是像,现下一动真格便一个个全都露出了狐狸尾巴!”脾气一起,她抬手猛地扣了一把几案。 叶棂见状,忙为太太倒了一盏茶水:“太太切莫为这等闲气而作践了身子,且饮茶润润喉咙。”顺势将茶盏递过。 太太抬手接过,凑于唇畔抿了一口,心念也定了几定:“呵。”抬目时那眸光凝定在不远一盏摇曳的烛台间,她忽而勾唇徐笑,声息口吻徐徐低低的、牵着一股韧力,“感情这是老爷要回来了,一个个的全都翘起了狐狸尾巴放不下了!”于此骤顿、眸波忽利,“且等着,明儿亲自去她们那堂里头走一遭,我就不信了……还整顿不得这风气、震慑不了这一个个吃闲饭的了!”言完把那茶盏猛地一置,重重的一声闷响,茶盏几乎是跌落到几面上的、盏内茶汤顿然迸溅的欢腾。 叶棂知道太太的心绪又一次起伏,值此劝阻也是无用,便行步往门边唤了外厅里值夜的凤凤进来收拾那茶汤。却不见了凤凤。 她心里一动,兴许是念及起了大少爷,叶棂便刻意为凤凤遮掩了这么一次,转而唤了另一个丫鬟进来收拾。 太太这边儿酥胸起伏的很,一时也觉这身子骨绵绵的没了气力,便在叶棂的服侍下沐浴后歇了。 。 次日一早,太太便起了身子洗漱整装,完备后端端正正的落坐在贤仪堂正厅内,手扶着太师椅的椅背,静静然等着二太太、四太太从白藏院那边儿过来。 她早早便又派了个妈子去请那二位,可就这么迎着穿堂的晨风且耐着性子、饮着红枣栗子羹的等了一阵子,就是不见那二位过来。 正当太太眉心忽蹙、有点儿坐不住的时候,叶棂眼尖,瞧见那被派去的老妈子哭丧着一张脸回来了,而只有她一个人。 叶棂心里便有了底儿,知道那边儿两位太太串通好了般的不买太太的账!颔首见太太正垂了眸子以手帕拂拭唇畔的粥渍,便轻轻的触了触她的肩膀。 太太便抬目,也瞧见了自己派去喊人的那老妈子、一瞧见这老妈子一个人回来便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老妈妈见太太抬目看她,加快了足下那步伐,及近后抬手委屈无限的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对着太太便一通诉苦:“太太呐,二太太和四太太她们不买老奴的账,老奴连连往着各房去请了三四遭,那二位就是不肯见一见老奴!”声色带着一股刻意的矫情。 太太且听着这话,兴许心里头早就有了这准备,倒也没再如同昨晚上一样气的过分:“呵。”她勾了唇畔讪讪的一笑,旋即将身子往前探探、目光骤地添了凛冽,声色亦是干冷如寒冰覆盖的湖,“再去给我‘请’。”咬牙切齿的狠戾,重音落在了“请”字上,旋即一抬目、嗓音骤扬,“你且告诉那二位,若是她们再不过来,我这个太太便亲自去请!”落定的尾声沉了一抹威仪,这一嗓子掷地有声,杨姿娴是真的动了气! 她可是青阳院里与老爷住在一处的太太,这万府后院儿的大事小情哪个不是由她管顾?时今倒好,这是觉的老爷回来了,那一个个的便都不把她这个太太放在眼里、连她的邀约都不能请来那二位主儿了么! 老妈子感知着太太此刻的气场逼仄,那身子下意识就是一阵颤粟!忙不迭机变的垂了头应下,旋即又急急然不敢怠慢的退着身子出了去。 这厢才走,太太那身子便是一阵瘫软,气的向太师椅后面便是一靠。 一旁叶棂见状,忙抬手为太太连连儿的抚着心口平下这急气不提。(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话 摔瓶震慑 凤凤出门往太太这边儿服侍,迎着干冷的晨风低了低首,将那娟秀的眉目深藏在肃杀的秋。 昨个她委实是困倦非常,在送走了那送药的小丫鬟之后不觉又迷瞪了一阵子,却不想一下子就睡过了头、耽搁了值夜的时辰!她此刻心中委实是忐忑的,因为她没个底儿,不知道太太又会借着这事儿怎么样的惩罚她。 可当凤凤莲步碎碎的行至太太屋外时,却意外感知到一股子不大与往昔相同的气场。她不敢贸然进去,隔着门帘儿下意识怯怯的瞧了一眼,委实没瞧见外厅里有什么人,但莫名就感知到一脉凝重的气氛。 她冥冥中的感应力委实是强烈,此刻虽然不能尽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能察觉到这空气委实是剑拔弩张。可她不得不进去伺候,定了步子平了平气后,便轻着脚步撩开帘子、驻足在外厅往里边儿瞧。 凤凤不动声色的暗暗探看,瞧见那里边儿主位上做了太太、太太身侧是叶棂立身伺候着、而在太太近前立着一道娟秀的人影。依稀是见过的,只觉的眼熟,凤凤稍一作想便昙然想起了这正是那四太太林璇妮! 方才太太是在正厅里候着另外两位太太,最后又放了狠话让那婆子再去请,却谁知道不买账的依旧是不买账,二太太推说身子骨不适还是没有过来;只有四太太年纪轻、资历浅,又不敢过分的不给太太面子,便跟着那老妈子一路过来。太太心里也是无趣,便让四太太同她重进了内室里说话。 此刻里边儿正说着话,静了心念倾耳一听,闻得正是这四太太在开言。 四太太声息软糯、莺歌浅绕般泠泠款款的道着:“太太也忒是不讲个情理!普通人家尚没有如此清算的分明,我们万家修缮个屋子却还从各房里头平摊……呵,万家差这点儿钱?”前边那话尚算是平和着调子歉然有度,语尽处却带了一股子不对味道的讥诮。 主位上的太太拿捏有度,面色倒没怎么变,只垂了下眼睑、平和着调子不缓不急:“万家的钱不能随便动,便是各房平摊也是合该的,难道这便不是你们的家、你们便不住了?”旋又一太眼睑,些微严肃流露。 “呦嗬。”四太太轻勾唇角起了一讪,那妙眸流转顾盼、唇际开合时清音袅袅的依旧如碎泉悦耳,“这话说的可就不中听的很,若是住个屋子都要清算着,那这各种的吃喝用度难道还要我们均摊不成?”转面颔首。 外厅里凤凤听了个一来二去,已然明白了这事态,知道是太太就那前阵子兴修万府一事向各房要银子分摊,而各房却都不愿意给。 论道起这个,四太太那话说的倒也符合情理,这么一听委实觉的是太太过于的小气! 太太敛眸,神色依旧不变,口吻平和如故:“妹妹这话说的不假,可若是老爷在,那自然是不算什么。但现今老爷并不在,修缮万府的银子本是从我这里自个出的,却不成要指着我一个人把这银子全搭上、你们便坐享其成么?”不紧不慢。 若当真如太太所说,那委实是情有可原。可四太太这边儿却自有一番说辞,四太太唇畔笑意未敛、转眸顾盼间只是不屑的紧:“可太太您修缮万府之前,可曾支会过二太太和我这边儿?现今事后倒来要银子,又哪里合着情理?”旋即敛了敛眸子。 太太这边儿亦敛目,心中微微一沉淀。正思量着,又见四太太急急然的接了口来继续。 四太太鼻息一呵道:“况且这好端端的修甚院子……谁知道太太您是自个出了银钱、还是动了万家的银钱?”媚眼儿一瞥,唇畔弧度不减,“我们给了您,您是自己装了腰包还是放回万家谁又知道!” “你放肆!”太太冷不丁的一嗓子扬起来,压住了四太太落言时那陡利的尾声。旋即心绪做了个平复,又抬目定定然的瞧向她,“你怎么能这样指摘我?”神色并着口气都是冷寒的。 这软软硬硬的四太太却都不吃,她的态度像是一早就抱定好了一般,亦敛目与太太对视一处、声波凛下:“挤兑不出老二就看着我好欺负!你怎么不问你那儿子要银钱啊!”这已经是昭著的不客气了。 “你!”太太被她气的周身一凛。 “我怎么了?”四太太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反倒将身子迎着太太凑了上去,神色轻浮、姿态玩味。 眼见着两个女人就要起了口舌争执,这气氛委实绷的发紧发死好不骇人!太太那边儿一时接不上了嘴,她一气之下那话便比不过伶俐的林璇妮,这一下咄咄的倒显得吃了亏。 四太太瞧见如此,扬了唇兮便又不知要怎样的妙语连珠。 这时冷不丁的“哗啦”一声响!是瓷器破碎在地上的声音。这声音来的委实突兀且不算小,一下子就震住了争执中的两个女人、也令在帘外躲着悄悄看的凤凤也身子一抖! 回目时见是叶棂摔了花瓶。 眼见那纷乱的场面就此凝住一般,叶棂缓缓的抬步向四太太那边儿走过去,面上神色清漠且寡味,她对着四太太伏了下身子,不冷不热的声色就此扬起来:“我们家太太一片好意,修缮万府一事乃是为了老爷回来高兴,大少爷孝顺父亲自是一早就将银钱给太太送了来,太太是知几位姨太太都是识大体之人故先垫上。”于此一顿,不紧不慢,“这府苑各处该修缮的已经修缮了好,眼看着老爷就要回来了,奴才心知道,二太太、四太太都不会不为老爷尽一份心,让老爷感知到这一片心意、得个欢喜的对吧!”口里的话依旧恭谦,但是面上冷然。 这叶棂委实不愧是太太身边的人,不仅这姿态拿捏的委实可观,一席话也说的软硬兼施、道理难拂。这话里的意思是修缮万府乃是为了向老爷尽心,分摊了银子便是大家合力的一份心意,若是不摊则是为了让老爷不开心、不愿叫老爷看着规整的院子图个欢喜! 太太闻着叶棂这话,心中委实欣赏,她便不再多言,只看这一边儿老四的反应。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四太太被堵在了这么个死角里,她又还能掰扯出怎样的道理?弄不好了便成了对老爷不忠、不尽心……须臾的平复之后,她虽心有不甘,却也只得是悻悻然的走了出去。 凤凤忙将身子立向一旁、颔首侧立。 四太太没对她上心,径自风风火火的出去。至门边时唤了跟她一并过来的丫鬟,就此回去。 方才里边儿的那一幕情景,凤凤不动声色的全都看在了眼里。这一遭她头次真正的知道了这个事实,即老爷、太太身边的大丫鬟,便是府里的姨太太都是不敢开罪的!方才叶棂敢砸花瓶以有意无意的震慑,恰恰正说明了这一点! 而同时,凤凤心中也委实佩服叶棂,她能在关键时刻拿出气魄为主子分忧,那不温不火的举动、那恰到好处的说辞,瞧在眼里委实漂亮精干的很,这等的机变和阵仗委实是不可多得的!心中叹服之余,凤凤也隐隐的记了住。 里边儿叶棂低声劝说太太别气坏了身子。同时谁也明白了那分摊银钱一事算是告了一个段落,这四太太回去之后必定会与二太太有个参详,但大抵是会合计着把该出的银钱让人送过来的。 如此,也不消再多提。(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话 老爷回府、新纳娇宠 今儿就是万家老爷回来的日子了,太太引着一众姨太太早便往府门那处等着。 朱明院皓轩堂里,万瑾煜正端身落座在几案之前煞是随心的等候。他没有这样早早便过去,不是因他不思念自外归来的父亲,而是因为他委实不愿与那些个姨太太们站在一起。 女人多的地方口角就多,让他同这府里一些容貌端丽的丫鬟们调侃一二他倒还是乐意的,可若要他同那些个姨太太们聚在一处则委实是忍受不得! 瑾煜念及此便有些无奈的摇摇头,颔首时目光无意间触及到了案上铺陈着未及收束的纸张,他便心思一动,不由对着空白的宣纸发呆,想到了当日自己胡乱泼了墨在这纸上、却被那唤作“凤凤”的丫鬟一通饱赞的情景! 虽然只是吉光片羽一般短暂的场景,可现今念起来依旧倍感美好,惹引的这位自从回了万家便再没有顺心随意过的少爷,一阵由衷又莫名的径自浅笑。 兴许是这日子过的委实无聊,兴许当真是他已经压制了太久太久,以至于整个人都是灌了铅般的沉闷,故而当那丫鬟有如一道雨后新虹般闯入他生命之后,稍稍一点儿的新颖感都能令他这般由衷礼赞、欢喜非常! 这时丫鬟清月对着门帘儿徐徐然的把身子伏了一伏,旋即那啭啭的音声便波及过耳廓而来:“少爷,老爷已经回来了!”泠泠然如清泉流淌。 瑾煜起先还被这丫鬟冷不丁的一声给打乱了绮思、故而起了些不悦,但转而就听到了“老爷”两字个,他整个人便是一激灵! “这么早?”下意识启口一呢喃,再不管了许多,忙收心起身便向外走。 清月眼瞧着少爷行的这般急,忙又转身追上去:“且等等,少爷你的外披还没穿呢!”在他身后急急的唤。 这清月乃是万瑾煜的大丫鬟,他的起居等细微处皆是由她并着一个唤作“流云”的丫鬟来照顾,自是许多的上心。 瑾煜方停步。 这时清月已经追了上来,将一件坠了玳瑁珠玉的外披往少爷肩头披了、又煞是干练的将褶皱整弄了好。 瑾煜瞧着她一双青葱玉指在阳光下翩舞的灵巧,入目煞是可喜,心中便生就了一段兴味,即兴启口调侃:“好妹妹,你这般为我上心的周全,就不怕赶明儿老爷、太太将你寻了人家嫁出去,你舍我不得?”他与府上一些个俏丽丫鬟们素来亲昵,兴致起来就也不曾拘泥。 这话听得清月那一张俏脸儿登然就红了!即便她已习惯了自家少爷的调侃,但女儿家心性闻了这话后免不得起了涟漪:“好了我的少爷,你且快快去寻老爷吧,有空子跟奴才俏舌!”且嗔且打趣的回了一句。 瑾煜也就不再多话,笑着摇摇头后一路出了青阳院、往正门处去迎父亲。 。 万家老爷万佑烨现年已经过了五十,但身体仍旧硬朗、且保养良好,整个人身材高大、英武矫健,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五十岁的样子。 他长年累月的为万家的生意而操劳,更是时不时便出外在生意场上奔波。这一次他时隔一年后从上海那边儿重又回了金陵的万家,他的归家无疑使得这宅院儿里头一众太太们心思跌宕、激动非常!而在这同时,自然也于无形间带动起新一轮的争权争宠、心机铺陈…… 正房太太杨姿娴为首,身后立着二太太欧阳绍毓和四太太林璇妮,又有着一众丫鬟、管事儿的簇拥陪护,一大早的便等待着归家的老爷。 到底不辜负这些个人们巴巴的企盼,远远儿便见老爷的洋车队列向这边儿过来。 老爷是回来了,但这情形似乎是不容乐观的…… 眼尖的四太太一下子就瞧了出,这一次老爷回来却不止是他一个人!在他身边儿还跟着另外一个身姿婀娜、着了雪白色洋装的曼妙女郎。 很快的,太太、二太太也都发现了这女郎的身影,因为隔着一段距离,故而她的具体眉目还看不清楚,但从那聘婷玲珑的身段儿、绰约的姿态便瞧出该是个不俗的女子。 万老爷就与她亲昵的挽着臂弯,面色比离家的那会子似乎愈发的红润了!二人就这么有说有笑的一路走过来。 这女郎是万老爷在上海新娶的第五房姨太太! 万佑烨这一年在上海经商,往来交际自是少不得,一来二去间也忘了是在宴席上、还是在酒吧亦或是洋场里,他结识了这位美貌知性的女子。 这女子是与四太太林璇妮差不多的年岁,甚至比四太太还小些,委身万老爷的时候本是双十年华,现今也不过二十添一。但她却不同于舞女出身的四太太,她有着一个委实高贵且场面的身份——上海教会学校授课先生的女儿。 万老爷是见过世面、撑得起场面的人,自然遇到过不少身份各异、貌美且韵味各有好处的女子,可这位五太太最先吸引他的并不是这一张立体秀美、无可挑剔的面盘,而是她周身散发着的那一股子知性的味道、与纯粹而干净的像水一样的气质! 这般的气质与这般的知性有如一股清风扑面而来,看似轻轻浅浅的,其实来势何其汹涌、内里积蓄着的深意又是几多!一下子就令这万老爷欲罢不能、对这女子的恋慕满满的占据了一整颗心! 他是真心爱上了这女子,是狂热的爱着、甚至是近乎于疯癫的对她迷恋!他迷恋她的气质、她的学识、她的脸庞、她的身段……她一切一切美好的地方。她带给他的感觉是那么的新颖,时而觉的似饮清茶、时而又觉有如品啜高雅的西洋红酒。 最先的时候,万老爷其实没打算带这位五太太回万家,他想将这位美人儿作为他在外边儿私藏的娇宠。因为他心里深深的知道,再好的女人、再纯洁无邪的琉璃花,一旦步入这座阴气沉沉的大宅子,那也得一下子就糟蹋的变了性质!可是他又委实舍不得同她的分离,半刻都舍不得,故而百般的辗转犹豫之下,还是将她给带了回来。(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话 同窗重聚、身份尴尬 那立在府门前看着丈夫并着个年轻女郎一路过来的太太,下意识握成了拳头的双手气的一个劲儿发抖! 她身边儿这二太太、四太太的心情也都好不到哪里去。 这也是人之常情,试想,眼见着自己心心念念的盼了若许久的丈夫终于回来,身边却又多了另外一个女人……这般的惊喜并着打击又有谁人能受得了? 对这深宅大院里的女人们来说,万老爷便是她们头顶处那一片天,径天连日心机手段的铺陈也都是因了这万老爷。不想老爷离家一年重又回还之际,却是在这之间有了新欢、将这老宅里的若干旧人给抛撇到了脑后去,却又叫她们那颗沉淀的心如何不起波澜、如何做到坦然从容面对这一切? 不过即便心里再怎么生气,那面上的和煦与镇定、端庄与自持还是得做到拿捏的十分好的!大家旺族的体面不能失却,且她们一个个的也都不想给老爷留下心胸狭窄、善醋善妒的坏映象! 就在诸太太们身边围着的那一圈下人中,凤凤也在。 虽然凤凤这般的下人是不敢公然抬头直视着主子的,但她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这时万老爷已经挽着佳人说说笑笑的上了台阶,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而愈发瞧清楚了他的面貌长相,果然是个气宇轩昂、伟岸高大又不失书香门第那一股子特有气质的男人,纵是知天命的年纪却一点儿也瞧不出老态,那眉目依旧透着一股未及全部退去的英俊,呼应着他年轻时该是个俊美的翩翩佳公子。 而一缕缕阳光波及下的剪影中,他身边儿方寸不离的年轻女子便显得姿容绝丽、举止不俗的很了! 那女子看起来不过比凤凤稍大些的样子,也就二十一、二岁的华年,且身上穿了一席雪白的洋装、领角袖口都缀着宽大的镂空蕾丝边儿。不知道是不是这衣服映衬的,她周身的气质干净而清纯的如同春溪,那是一种见所未见过的、与这宅子里头的女人们迥然不同的别样气韵! 这女子秀眉端丽不必多说,她还生就了弯弯的眼睛、笑容甜美,她那面盘更是让人觉的有如西方画本里高贵圣洁的安琪儿,被这样的笑容缓缓儿的波及过眼帘、顺着漫溯过心坎儿,便像是饮下了一盏最甘醇的牛奶,整个人都是完满非常的、且能从中品味出丝丝缕缕齿颊留香的清甜。 这一众人瞧见老爷一步步过来,纵心中对他身边儿新人有所芥蒂,却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了心绪、忙不迭的迎上去说话聊天儿,有的嘘寒问暖、有的诉说思念,一时这万府门前笑语欢声好不热闹的! 万老爷也与自己这诸位太太们一一拥抱、颔首微笑。 而他身边这位自上海带回来的新人很快便成为了另一处焦点,在老爷向众人介绍了她不出意料的身份之后,她便颔首微微、逐一向众人礼貌问好,唇畔那抹莞尔之态不曾敛去,举手投足颇为知性。 太太的性子泼辣爽厉惯了,虽然依旧维系着没有失却的体面,但看得出对这位五太太所持的态度是颇为不屑的!因对这个人不喜,故而她所有的礼貌与得体的微笑,在太太看来便都成了煞是不可爱的矫揉造作、拿捏装腔。 不过二太太、四太太则都是客客气气的,达成共识一般你一句我一句的直夸赞老爷这位新娶的姨太太! 万老爷心里头也很是高兴,嘱她们往后要好好儿的相处。 二太太颔首笑言:“往后大家便都是一家人,自然是得好好儿的相处、和睦齐心一处的过日子呢!” 一旁太太便淡淡的扫她一眼,唇畔起了一个不屑,笑意也成了微微的冷笑。 万老爷倒是没有过多留心在这处,他抬眼自迎接的人群里打量了一圈,即而下意识启口:“煜儿呢?”是在找他的儿子万瑾煜,他心心念念委实记挂着这个独子,素日里对这孩子更也是百般纵宠、爱如珍宝。 听见老爷问起了儿子,太太这边儿那僵僵的绷了许久的面目才显出一痕春风般的笑,目波也徐徐然和煦下来,颔一颔首、口吻柔软又搀着爱怜:“落不下,该是正往过赶呢!” 老爷闻言便投了目光去看太太,旋即对她点点头,不觉也是笑起来:“离家一年多,我委实是念着儿子!”声息里含着昭著的思念,天下父母大抵都是这一样的心思。旋即又对众人朗声,“那走,我们先进去吧!” 几位太太笑着颔首,这一簇人便又拥着老爷往府里头不缓不急的走。一时有说有笑,氛围倒是和睦又温暖的很。 进了万府没一段距离,大少爷万瑾煜便在这中途匆匆忙忙的赶过来,一眼瞧见了久久离家、今日归来的父亲,那心思便一门儿的都赴在了父亲身上,忙不迭加快步子行过去对父亲一笑做礼:“我来晚了,父亲莫要怨怪才好!”半含笑意的拱手连连赔罪。 万老爷亦在同时瞧见了儿子,心里头想念的紧,又哪有心思怪他?爱怜的抬手拍拍儿子的肩膀,旋即笑着摇头:“你呀,多大了都,怎么还这般毛躁?”旋一侧目,刻意带出些严肃的口吻,“且先宽宥你这一遭,以后可不许了!” 瑾煜知道父亲心里是不会怪他失迎的,忙不迭笑着应下。 这时秋风朗朗袭面,就着被晃荡出一道道浅影的阳光的波澜,一旁的五太太下意识转目看向这大少爷,她拧了那眸子须臾未语,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些不大确定的光晕。 瑾煜亦转目,早有机变的下人向他笑着介绍:“这位是五太太,是老爷自上海带回来的呢!” 就着这一声介绍,瑾煜刚好目光与五太太对视一处,二人目光波及的瞬间,五太太唇畔噙着的那缕笑容忽而僵住! 大少爷亦僵住,只觉那头脑一嗡、双目一刺!下意识不曾走心的一句氤氲,瑾煜脱口而出:“沈琳?” 这一声唤不高不低,稳稳的落在了耳朵里,众人陡地诧异! 喧嚣的氛围骤然就静默了,须臾沉寂后,万老爷最先颔首展颜顺势一问:“你们认识么?”方才儿子唤出的这两个字,正是五太太的闺名。而他还不曾向众人介绍她的名字。 这时五太太沈琳亦反应过来,忙笑着看向老爷、启口稳言:“当日在学校读书时,我与瑾煜是同学。” 老爷目光一定,旋即有所恍然,启口“哦”了一声,就此点了点头。 这氛围一时有些趋于尴尬,正这时冷不丁的一阵爆炸之声平地便起!伴着迸溅四处的火星,众人下意识一个激灵!惊惶中竟见有一挂点燃的鞭炮自屋檐上落下来,不偏不移的正落在老爷和五太太沈琳面前。 最顺势也最下意识的一下子,沈琳“啊”地一声惊叫!乱了红粉、惊了花颜,身子下意识躲到了老爷身后,被老爷抬臂揽着又向后退开一大步!(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话 插曲小奏、不欢而散 这等的情况委实是突发,在场这一众人瞧着谁都没反应过来,最先有着机变的是太太,忙命人拿水浇灭那正闹得肆意的鞭炮! 一盆冷水泼下去之后,嘈杂的崩裂声终是告一段落,这一来二去间众人也都有所反应。 随着心情的渐渐平复,大家不约而同的去看那万老爷、五太太的反应。只见老爷面色难看、皱眉不语;五太太倒是没有起了愠恼的神色,不过那一张花颜之上、眉目之间噙着的一抹慌乱还不曾退去。 一场横生的枝节到底算是平息下来,太太极快的定了定心念,转目对着一旁的管家横眉怒斥:“好端端的会有炮竹,愈发造次了是么!” 这太太的气场素来都是锋芒逼仄的厉害,一嗓子喝斥过去,管家忙不迭的跪下请罪,连连道着自己不知道原委! 其实明眼儿人也都能看出来这老管家委实是不知道的,他哪有那天大的胆子作死到老爷的面前、挂了炮竹给老爷和新姨太太添堵?眼前这事情也委实是宅院里头女人们之间的小伎俩,不是有谁来恶心太太、那就是有谁来恶心那新进门的五太太! 原本老爷回来是一桩喜事,可闹了这小小的不快后那溶溶的氛围就被破坏。 就着一缕缕微风撩拨过面的空子,二太太侧了侧首冷不丁就刺儿起来:“呵。”她眉目一敛、唇角徐勾,“只怕是有些人瞧见老爷纳了新姨太太,心有妒忌,故而得着机变忙叫管事儿的去准备,给新进门儿的妹妹设计了这么一出下马威呢!”这一席话她说的不缓不急,一副悠哉悠哉极顺心的模样,但这字里行间针对太太的味道谁都嗅得出来。 众人的思绪本来还发着僵,就此一下子被二太太引着往深里去想,渐渐便觉委实也是这么个道理! 二太太这一句话却把太太作弄的一慌!她忙不迭去看老爷的反应,却没瞧出那面上有什么情态。 老爷身侧的五太太若有所思,更多还是不明就里。 太太心里略略安定了些,知道老爷不会被二太太这几句话就挑拨的起了疑心,可她自己委实是被激怒了!心口憋着的那一股子气自是不打一处来,恼不得凑过去几步抬手怒指着二太太:“简直是血口喷人!”旋即也是一声轻笑,眼中精光凌厉、姿态绰约的很,“我看分明就是你,你自己妒忌那五太太又怕老爷看清你的丑恶嘴脸,所以算计我让我在老爷面前难看!” “你才是血口喷人!”二太太铮地敛住面上那讪讪却也温和的情态,亦在这瞬间就换上了凛冽的面目与太太针锋相对。 这太太心里那口气自是还未消散,二太太又素来与她不睦,前遭她让各房出银子修缮府苑一事这老二亦跟她公然抗衡……如此如此,诸多的不顺心不遂意之事齐齐的堆叠了来,就如一簇烈火一下子撩拨过去,太太那脾气腾地就起来!抬手便去揪二太太的头发。 二太太也不是个吃素的,几乎同时就反应了过来,抬手也向着太太的脖子招呼过来! 这些个女人们平素里看,一个个的都有着极好的修养、画一般高雅的趣味,可一旦斗起脾气耍起性子便是浑不顾及了许多! 眼见着两位太太厮打一处,在场立着的丫鬟下人、婆子妈妈们登时就乱了! 在一旁因对这帮女人们斗嘴而心生嫌厌、故而许久未言的大少爷见了这阵仗便忙过来拉架。 又有几个机变的大丫鬟、管事儿婆子们过来急急然的劝阻。 不过那位四太太却不动不言,神容未变、面含薄讪,乐得立着身子在一旁看这一出热闹。 一旁默不作声的凤凤心里起了思量,她寻思着眼前这事儿,很明显太太那话是对的。太太早先并不知道老爷娶了新太太,再者她最注重的就是自个的威严,怎么会容许在这等场合出了这等差池?而这鞭炮自己没长腿的跑过来、且还是点燃的,那么不是二太太就是四太太派人做的! 眼见着眼前这场面愈发的乱糟糟,倒也没持续太久,须臾后只听得万老爷一声喝斥:“成何体统!” 到底是万家的一家之主,这中气十足又威严自成的一声喝斥后,前遭还斗的争的没个定论的两人顿然就安静下来、那样的不约而同! 周遭的空气在这一刻隐隐显出绷紧之势,在场没一人敢说话、没一人不谨慎,胸腔里那颗心跳动的擂鼓般的厉害! 见眼前这两个人已经止了纷争,万老爷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那眉头已经皱得铁青、面色也难看的紧!归家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消散了去,即而带着这一股子昭著的不悦,转身径自往前走。 众人见了,忙跟了上去拥着老爷回了青阳院永泰堂的居所。 几位太太见老爷这般,也没谁敢挑着这个时候凑过来邀宠献媚,便权且各自带着各自的人回了屋子,默默然不欢而散。 凤凤跟着太太也进了青阳院,但太太瞧着老爷没有与她进一步叙叙旧、说说话的意思,便也只得回了贤仪堂处。 太太心里自是存着气焰一段的,她原本想着丈夫今儿回来了,怎么的也会最先来她这个正室的房里坐坐,同她说说话、讲讲这一年分别以来他在外边儿遇到的趣事,同时也问问她这家里边儿的情况。但眼下被二太太一搅合,全部都成了空! 不过二太太心里究竟是悔恨自己的莽撞而惹了老爷不悦、还是窃喜自个让太太出了丑,便不得而知了! 说道起这个,因凤凤心里对大少爷的映象不坏、且念着他前遭送药之恩,便不由的在他身上多上了几分心。临别时也不知道是她看错了还是心情使然,只瞧见万瑾煜原本儒朗明媚的面目间却浮了一层阴郁。 直瞧的凤凤心里一动,道着他应该不会只因了母亲与二太太的争执,就过度上心到阴了面孔的地步吧!这事儿至多只会让他无奈尔尔。那么他这面色为什么会濡染成了这个样子……她一时不解,又不便去问,便也只得一路辗转着心曲就此离开。(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话 深夜密会、凤凤巧撞(1) 论及这万家头等“说不得”的禁事,就在那玄英院! 玄英院西厢暗房里关着的“疯子”,一直于冥冥中牵动着凤凤的心,她其实一刻都不曾将这事情给放了下……只是这阵子她自己的处境委实不利,竟日连天说什么做什么都需要过分的小心,委实是不好从太太那里脱身的。 恰巧今天老爷回来了,众人的注意力全都一门心思的赴在了老爷那里、不在她身上。她便动了动心思,下了决心得着这个机变悄悄的往玄英院探寻。 夜色深浓如泼墨,习习晚风在耳畔撩拨肆意、夹着深秋一抹冷然的肃杀气息,为这森森的宅院愈发添得一抹诡戾! 白昼里还好,一入了夜这失了阳光庇护的万家大宅便俨然成了魔鬼的洞府、狰狞的魔窟,似乎无处不在潜藏着危险、隐匿着张牙舞爪的厉鬼冤魂。这风势更是不动声色的造了势,刻意一般作弄出种种古怪的嘶吼样、恸哭样的哀声搅扰的人乱了心脉…… 凤凤却沉淀了这诸多心绪,压制住隐隐的一股怯意,一步步小心的重又往那玄英院处走。 被浮云撩拨的时而清冽、时而昏沉的夜光底下,凤凤这一张姣好的面孔隐隐的显出一种透明的错觉。面上退了血色,那神情极是肃穆。 她要找到那个人,她必须找到…… 可是,这般诡异且肃杀的氛围到底是被破坏了掉,就这时她一双眼眸灵灵一转,冷不丁瞧见远处有人提着蒙蒙的灯笼过来。 凤凤那心陡地一惊!生怕被人发现自己在这里而惹到麻烦,忙下意识的躲避。转目可巧看到一旁闲置的厢房,她没有犹豫,闪身便进去。 厢房里盛了透窗而入的月色,故而这视野尚算是澄澈。凤凤屏住呼吸不敢有须臾的松弛,悄悄然瞧见那一点溶色的光影自窗前闪过去,心知道那人已经走了过去,这才松了一口气想着出去。 又这时忽然听到推门声! 她心一紧,忙又把身子往屏风后躲了。 才借着屏风藏好了这身子,隔过这风扇上一道斑驳的镂空痕迹,凤凤凝眸向外瞧去,夜波下映出的两道人影令她只觉熟悉,再一细看便甫一下心惊! 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万家的大少爷万瑾煜,和……老爷今儿才新带回来的五太太沈琳! 老爷的儿子和老爷的女人大晚上的秘会,这里边儿一下子就生了许多惹人遐想的地方……凤凤惊蛰之余又很快的回落了心绪,两人之间这等的秘会却被她撞见,她生怕自己被发现了惹上许多麻烦!慌得愈发屏息凝神不敢出半个声音。 瞧见那两个人煞是机谨的四下扫了一圈,并未发现此刻这里还有一个凤凤的存在。二人颔首平了平急促的呼吸,即而大少爷抬目正视着沈琳,声音不高不低的最先开了口:“为什么会嫁给我的父亲?”虽是问句,却带着一股略微的咄咄,有点儿偏于兴师问罪。 很自然的,五太太听出了其中的异样,这样的口吻令她不悦,她扬起头讪讪中带着微凛:“你凭什么质问我!”落音一定。 这句话把万瑾煜问得一下子懵住,微光幽幽里见他下意识张了张口,却好半天都不能吐出半个字眼儿来! 是啊,她说的对,他又凭什么质问她?他不是她的谁,她有着自己的自由,他却又能以何等的身份来质问她、他有什么权利? 眼见着瑾煜陷入了内心的纷乱,瞧见他面上的神色很快便带了些浅浅的中伤。这样的表情没能令沈琳心疼,反倒令她倏然就有了莫名的、说不出的快.感:“呵!”她勾动那染了殷色豆蔻的美丽的唇,讥诮一笑后转了转面目,颔首微微、声色依稀黯淡了些,“当初你不肯要我,把我当作礼物送给了你们万家的商业伙伴,时今你又在这里吃的什么等闲醋!”最后一句话时她甫地回目看着瑾煜,声息骤凛,一下子就落了定,带着咬牙切齿的恨与惊人的戾气! 看得屏风后的凤凤心里一定,蓦然惊觉居然这位五太太与万家的大少爷之间,两个人还有这么一段公案…… 沈琳这陡然渲染了情绪的一句厉喝,令万瑾煜心惊!他似不能马上反应过来,迟滞了一小会子后才重又启口、声息微微的:“你怎么会这么想?”一字一句,神情语气皆是那样不可置信。 这话蓦地令沈琳好笑,她那一声轻笑落在了心里,目光看定着万瑾煜、定定然反问:“那我应该怎么想?” 微微的光影如同涓涓溪流,辗转平铺在沈琳美丽精致的面目间,刚巧她此刻持着的是一脉单纯无辜的神色,这便又令人觉的这个女子绝可怜爱、心中隐隐为之疼痛。(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话 深夜密会、凤凤巧撞(2) 大少爷心中便是一哀,听她这样说,心知她对自己的误会已是颇深,虽然明知道事情到了眼下这等地步便已是无法挽回,但他还是颔首微微、辗转心绪间叹了口气:“小琳,你知道我的。”音波黯淡,不由按着以前的习惯亲昵的唤了她一声“小琳”。 看得屏风之后的凤凤忽而觉的百感交集、心情莫名。又登时便后觉,这一切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真是! 瑾煜抬目再一次瞧定沈琳,神色微苦、声息濡染着无奈,但俱是真挚的倾吐心曲:“我是万家唯一的传人,日后要接替父亲继承万家,我是不可能答应你永远留在上海的!”于此一顿,抿抿唇畔又道,“而那白家少爷对你痴心一片,我便引荐你们认识,又何来将你送给谁?”这一段话说的有些偏于语重心长了。 沈琳缓缓的颔首垂目,她的心中亦是纠葛的。当初在上海上学的时候,她与万瑾煜是同学,两人又是初恋的关系,这段爱情本来该是承载了所有的美好、最值得祝福的爱情,可却不得不因了这现实的诸多因素而匆匆结束,未免可惜。 眼下万瑾煜苦口婆心的这一番心曲的表露,沈琳其实也是明白的。她刚才之所以会那样说,兴许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头好过一些、为自己找到一个彼此再面时不那么尴尬的理由罢了! “我不知道娶我的万老爷是你的父亲,瑾煜。”须臾的辗转后,沈琳抬首,看着万瑾煜的目光里含了水润。她不忍再以坚冰的姿态面对他,毕竟两人之间曾那样浪漫且疯狂的爱恋过。 瞧着她主动示弱、且终于肯好着脾气听自己说话,瑾煜的心弦隐隐松弛,抬手扶住了沈琳的肩膀,目光再度看定她,启口一字一句、坚定且不容置疑:“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这宅门儿大院不适合你……相信我。”中途一顿声,又补了三个字。 沈琳陡闻了万瑾煜这样的话,起了须臾的愣怔,她眨了眨羽睫纤长的眸子,似是不能理解这个男人的苦心。 这便看得瑾煜又是一阵焦灼。 不想这个时候沈琳却笑起来,那一张本该纯净的花颜之上此刻流露出一脉复杂的情态,这情态带着贪婪、揉杂了欲望、更有些堕入风尘一般的烟火味道,是万瑾煜从来都不曾认识的、不曾在她身上体会过的味道……面对着眼前这一张分明熟悉、却又陌生的很的面孔,万瑾煜惶然有些不能自处。 沈琳却冷不丁一扬眉目,启口那话字字句句说的张扬且锋芒必露:“我就是看上你爸了又怎么样?我白跟了你爸这一场么!”声息落定时银牙碎齿细细一咬,娇美的眉眼间晃荡起一抹厉色,浮动着张扬的味道、流露着最令万瑾煜感到恶俗的气息,“想让我就这么走,门儿都没有!” 那最后一句话的声音铮然抬高,又发着狠带着逼仄的重重落下来。腾然一下,万瑾煜有了不能承受之重,他无法面对眼前这熟悉的人几年不见便改换了面貌的事实,心中一波动、蓦地就被激怒,扬手对着沈琳花样娇艳的面孔就要打下去! 沈琳一诧后抬目,直直的对着瑾煜甫一正色:“你没有资格打我!”定定的一句,牙关冷森。 瑾煜便又木住。 这一幕看的屏风后的凤凤心中一失惊,下意识抬手捂住了口唇不让自己发出声。可这动作过于急促,恼不得就碰上了屏风旁支撑之用的木头棱子,“哗啦啦”一声瑟瑟的响声在这静谧的氛围里陡显诡异! 凭空陡起的异声令前边儿那两个人心中陡惊,下意识齐刷刷的一转目光向凤凤这边儿看过来。 “什么人!”大少爷扬起嗓子厉声喝斥,下意识将花容失色的沈琳往身后护了一把,就要抬步走过来。 凤凤下意识放下了捂着口唇的手掌、下意识张大了嘴巴!豆大汗珠一颗颗自她额头滴落,周身也铮一下就密布了一层虚汗!她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下意识想要寻个地方再度把身子躲进去,仓惶间目光凌乱、举目环顾,却发现根本就没了丁点儿的退路,更别说避身之处!(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话 危险陡临、凤凤破局 “什么人,出来!”万瑾煜一颗心随着足步的前行而越来越沉淀,他虽然不知道此刻这屋子里躲着的人是谁、不知道那个人听到了他和沈琳多少对话又知道了多少秘密,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他也就不再无谓的害怕和遮掩。即便此刻他还委实不曾想到解决的办法。 屏风后的凤凤眼见着大少爷向自己这边儿一步步的过来,她那颗心“噗通噗通”狂跳的就快越出嗓子眼儿了! 这大晚上夜深深、月沉沉的,少爷跟父亲的姨太太躲在这么个僻静的厢房私会,便是这两个人当真是清清白白的半点儿事情都没有,可一说出去又有谁能不乱想乱说的? 这等子事情莫说他们自己不愿被人察觉,旁人便是连看也都是最好不要看到的!偏生就被凤凤给好巧不巧的看到,且还眼见着就要被大少爷发现,这真是…… 眼见着大少爷就过来了,凤凤面上的皮肤是一阵接连一阵的发烫!分明是在这深秋洒沓的夜色里,可整个人升温的有如炭火。她心知自己迟早是会被发现的,且毕竟这是大少爷,应该不至于会杀了她灭口吧……便也干脆把心一横,抬起濯了铅的足步慢慢的将身子移出了屏风。 大少爷原本还拿捏着步调稳稳的走,至此差不多也是走到了屏风之前。倏地一下看到那一道人影自屏风后缓缓的移出,这突兀的一下子作弄的他心口一震!旋即隔过微光凝目去看,却又陡地愣住! “是你?”他蹙了眉峰启口,一阵风样的声音,是发乎于下意识的呢喃,“凤儿?”又是一唤。 这时他身后隔了一段距离的沈琳便敛敛眸子,她自瑾煜此刻的神色里看到了一抹释然和一些惊诧,悬着的心便依稀是有了个底儿,额头沁出的热汗也随着心情的平复而渐渐凉下来。她瞧出了大少爷对眼前这姑娘的放心,故而她便也略略放了心。 万瑾煜跟凤凤在这个时候碰头,关键的是这里还有着一个五太太沈琳,故而怎么都是尴尬的! 一缕月色溶溶的铺陈在凤凤眉目间,显出她神色间的一抹仓惶、不过倒不如说是青涩的胆怯,被那夜色波及着、惝恍着,倒是可人怜爱的很。 看得大少爷心里一阵柔软,聚拢的眉峰徐徐又舒展。 凤凤下意识低下了头。 大少爷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那咄人的阵仗兴许是吓着了她,忙又平了平自己的心绪。他当真是一位温文卓绝的少爷,但是他也有着贵胄里浪荡风流的一面,对好人好物的欢喜总会使他不吝惜赞美。才又敛了一下辰目欲要问凤凤为何会在这里,只想不到,就此时又冷不丁的一下起了一场煞是突兀的事端! 原本安静寂寥的氛围被屋外一阵嘈杂之音打破,忽听得外边儿四太太的声音尖利又不失娇娜的传来:“就是这里,一定是进去了,快!” 声音才落,便是一阵嘈杂零散的脚步声行上了这厢房的台阶,暖色灯光将外头那冷然的肃杀秋夜作弄的如长蛇乱舞。 屋里的三人陡地一激灵!不约而同的全都意识到出了事情。 也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缘由,大少爷和五太太都没有将外边儿这群人与凤凤联想起来,他们没有对凤凤报之以怀疑。 “瑾煜……”沈琳下意识疾步向大少爷这边儿紧走过来,颦眉压低了声音急急然。 大少爷心中亦是绷紧的,这一时起了紊乱,竟然不知如何回应,竟然全无主意! 门外那浪浪的声潮眼见着就逼近,须臾的一下子,凤凤眸波一动、也顾不得许多所以然,抬手一下子牵住了沈琳的玉腕。抬目对上她惊惶的一双眼睛,凤凤蹙眉急急然低语:“快藏起来!”又向屏风处转目瞧瞧。 沈琳登地一下会意,瑾煜也在这须臾间醒了神。三人默契在心,也未多语,相互流盼了一眼后,便默默然干练行事…… 在四太太的授意之下,这厢房之外传来一阵比一阵猛烈的叩击门板之声。可里边儿久无人应,又黑乎乎昏昏然的似是并没有什么人。 可四太太勾了丹砂染就的唇畔无声哂笑:“这是那小贱人装蒜了,继续给我敲!还不开就撞开!”利利的嗓子不加避讳,锋芒凛冽的很。 她心知道大少爷和五太太就在里边儿……这四太太在精细的地方亦会留着些机敏的心思,白日里旁人闹腾的欢,她却冷眼默默然的瞧着那上海来的五太太,自大少爷与五太太对话时二人眉目间一闪即逝的一抹神色,她察觉出了这两个人的不同寻常! 待她欲要得着机变借题发挥的时候,冷不丁的又出了鞭炮的事情,这一下子就又把一些人的心给彻底打乱了、再顾不得研究这位五太太与大少爷之间的眉来眼去暗自示意。 可四太太却没有就此打住,她隐而不发的留了心盯着五太太,果然见五太太趁老爷去点账的空荡鬼鬼祟祟的出来。 她便退了丫鬟婢子不动声色的跟着她,方才看见她黑灯瞎火的跟少爷在这里碰头!待四太太她匆匆然带了人回转来时,却又没了踪迹,那八.九不离十的便也知道是进了这屋子里……此刻不开门是心虚呢! “还不开门么,给我砸开!”转目时四太太黛眉一挑、如许一声命令。 那家丁们便也不拂逆,出列了几个,憋一口气没怎么费劲儿的就“咚”一声砸了开!却所有人都铮一下愣住…… 眼前的景象那是何等样的春光无限、旖旎非常啊! 月色昏昏、夜波沉沉,大少爷是在里边儿,怀抱里也确实有一个女人。那女人温柔秀美、顾盼的水眸中噙着一抹微微的惊惶,被那双贮就着春溪与凉月的眸子徐徐一波及,便顿感甘霖袅袅的氤氲灌溉在心坎儿里……可这个秀美的女子却不是他们心心念念巴望着见到的五太太,而是凤凤! 虽然没有人认得凤凤,但也都知道这是一个丫鬟。 他们看到的景象便是这冷月暗夜中、厢房幽光里,大少爷与丫鬟抱在一起,衣衫微敞、发丝徐凌,二人正在相互为对方宽衣解带,眉目温存、眼底含情! 众人愣……(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话 逢场作戏、心有余香 这边儿微微的星光波及之下,映的凤凤与大少爷这两个人姿容纯然、干净且温润。 二人看起来正那么温柔若水、如胶似漆着,可就是这缱绻百般的氛围,却冷不丁就被这破门而入的人给打了破! 屋外的人木木然的愣怔住,屋里的两个人亦下意识将彼此拥抱的愈发紧密、似乎要就这么把对方揉杂进身体里! 凤凤的面色陡然一白,睁大了那一双煞是无辜的眼睛,旋即颔首把头埋进了瑾煜的臂弯,而瑾煜也下意识把臂弯甫一收紧。 须臾的沉默之后,大少爷眉心一展、厉声便扬了一嗓子怒叱:“这是做什么,一个个都疯了么!”于此勾唇一笑,目光透着森冷,“本少爷找个女人都不能了是么!”旋又甫地一侧首,目光定格在四太太那张被月色映的惨白的面孔上,“四姨太,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一句话问的四太太一时语塞,她万万没有想到映入眼帘的居然会是这么一副场景。整个人本是满满的底气,此刻忽而就打了蔫没了话! “怎么,还没看够么!”绷滞的氛围令人窒息,须臾的沉静之后,大少爷又是厉厉的一句。 四太太被激的甫一下回神,此刻纵然心有怀疑,可撞见了这副情景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未免在心中庆幸自己没有一激动就唤了老爷、太太一并来捉奸,不然一定就闹了大难看!她心中情绪辗转不定,却也不知道能再说什么,干脆什么都没有再说,转身对那一干人等打了个手势,即而悻悻然的离开了。 这短暂的时间里历经了至极的喧嚣、恐吓,与至极的心有余悸……随着四太太一干人的离去,周遭氛围登一下变得静谧。 凤凤缓缓的将芙蕖花般的面孔自瑾煜臂弯处移出来。 瑾煜侧首,似乎沉静在一场柔软梦寐尚未醒来一般,他十分沉醉此刻两个人相拥一起的暧昧姿态,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又似乎是刻意不愿打破这份虚假的温柔。 凤凤的心口亦是起了一脉柔柔的水波,她敛了一下眸子,即而又抬起来,隔过清冽的一湾月色对上了少爷那辰星般的眸,这身子就显得有点儿酥麻、有点儿发软。 于是两个人颇为默契的,依旧保持着这么个不合时宜的相拥相抱的姿态,直到四太太一行人走远了都依旧没有松弛下来。 藏身在斑驳屏风后的沈琳敛目瞧着前边儿的动向,这时确定那些人已经离开,便将身子重又现出来。 细微的足步声引得二人回神,不约而同的向着沈琳看过去,入目她的须臾,又不约而同的下意识将彼此放怀。 凤凤又一次下意识颔首,睫毛微垂、颔首浅浅,心中起了一脉异样,又说不清究竟这异样发于何处。 瑾煜侧目安抚了一下受惊不小的沈琳,即而再对着凤凤时就接过了前话:“方才谢谢你的帮助……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谦然道谢之后,聚拢眉峰徐徐又问。 凤凤抬眸,心中却是一慌!她要如何告诉大少爷自己其实也是怀了一段心事,是要去寻那玄英院巷子深处的西厢暗房?心念波及时,她扯了一个幌子:“奴才是奉了太太的命来打扫,可巧撞见了少爷跟五太太,一时害怕,就……就躲了起来。”语尽又抬眸浅浅,目光带着一抹青涩的忐忑。 这般神色又被瑾煜瞧在眼里、波及到了心坎儿里,涌了一脉实在深浓的爱怜之情。他颔首对凤凤再次就方才的事情道谢。 沈琳也已平复了动荡心境,对凤凤莞尔含笑、亲自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凤凤却只当这些不过举手之劳,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因为过一会子万一四太太有所反应便再度折回来呢? 这不得不顾虑的一层,三人都深以为然。可离开时又免不得一番机谨,合该是先由大少爷和凤凤一起走的,但又恐被太太察觉之后横生了枝节;便由凤凤先走,大少爷和沈琳再做谋划。 最终到底也全都平安无事的离了这厢房,就此不提。 。 中途出了这样的事情,凤凤是不好再往玄英院的方向走了。恐这之中再生就了无名的岔子,便加快了足下这步子。 因她沉静了心事一段,故而即便是浸染在这玄色的暗夜里、耳聆着阵阵的夜风嘶鸣,她的一颗心也都是安定的,都不曾察觉到害怕。 方才与大少爷为应急而不得不演的那一出戏、两个人相互拥抱在一起的姿态,就随着一路足步的荡逸而在凤凤脑海深处起的肆意。 她觉的自己起了神驰,觉的自己无法对方才那别样的暧昧与虚假的温柔忘怀的干净……即便她心里明白,这微微的悸动与含糊不清的向往,连同方才那栩栩生动的场景一样,都不过就是草叶上一碰就掉的露珠、是翠竹间一拂即干的雾气,镜花水月做不得真的! 陡然意识到……自己是对大少爷的别样关怀起了贪恋,还是对他这个人起了贪恋么? 凤凤猝地定住,这样的念头使她惊惶难安、心神不宁! 她暗暗的告诉自己,该收心了,自己不过就是在这万家森老的宅院里一个人太孤零,故而才起了这些不合时宜的绮思……一定是这样的,这不是自己的本意,不会是自己的本意。 又一阵风波及耳畔,带着一脉洒沓的冷凝,刚好就势梳理了纷杂的思绪。凤凤忽觉头痛欲裂、气息粗重,那单薄的身子沁出一层细密遍布的虚汗。 她抿抿唇畔,颔首敛了一下眸子,压制住不合时宜的心思、收整住飘摆久远的乱绪,就此使自己木讷的重又变成了一个行走天地、不得自由的木偶人。 就此之后,再度归于了平素里那般的无情,无态,也无识……(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话 深夜暗谋、机缘探听 凤凤一路怀了莫名的一股郁结,似是忧思满腹、又似乎是全无是处。 就这样一路回了青阳院,才要折步往自个那屋里去歇息的时候,一抬软眸、又瞧见贤仪堂太太处还亮着灯。 按理儿这天已经很晚了,太太权该是歇下了才对。此刻灯却亮着未熄,是有什么事情? 凤凤心念氤氲,道着难道是老爷来了这里?或者……是太太知道了方才大少爷的事情? 念及到大少爷万瑾煜时,她那心便陡地一紧!她知道自己不该过度上心这些、不该有好奇,可她就是难以放心的下,生怕大少爷会因那位貌美的五太太而惹上了什么事情。有不多时的停滞后,她抿抿嘴唇一路折步往太太的屋子里走。 凤凤尽力轻着自己的气息和足步,无声无息的进了内室、借着夜泊微微一道暗影而隐着身子立在帘幕之外。妙眸凝了丝光润,微探身向里边儿看,见太太果然端着身子做在贵妃椅上,而一侧正站着叶棂说话。 两个人的神色都偏于肃穆,只见太太带着珐琅指套的手指状似随心的摩擦着碧玉小盏,双眸沉敛、声息不高却透着一股子愤愤然的恨:“老爷新带回来的那个狐媚胚子,我看着她就讨厌!”目光一定,显得愈发森冷,“偏生你瞧瞧老二和老四那么副嘴脸,一见是老爷近来的新宠,一个个的都摆出了关爱不止的和煦面目,好像她们多贤淑多识大体似的……啧啧,这便比那新来的五姨太太更叫我看了恶心!”就着心口那一通脾气的翻涌,太太且说着话,不由抬手对着桌面儿狠狠的一声拍击。 凤凤敛目,心里明白太太这是起了妒心,在吃那五太太沈琳的醋、同时也一如既往的吃着二太太和四太太那一股子莫名的醋。 叶棂心照不宣,面上却像是感染了主子的心绪一般:“太太且莫为那些个不值当的人,再气坏了身子!”抬手为太太轻拍背脊,她心思玲珑,总能想主子所想、永远都无条件的同自己的主子站在一处,无论是对还是不对。 太太又叹了口气,侧了侧首、目色有些放空:“老爷才一回家就又给家里头添了狐狸精……我能不气么!”声音不像方才那样高,黯然里透着咬牙切齿般的无奈。 微光借着穿堂的风势起了恍惚,一下下的在两人的面庞上打下了稀疏的暗影,眉目间的神色就显得愈发沉仄:“太太真的无需为此事扰心呢!”叶棂几乎没有停顿,面上那淡淡然的神色也似乎没有大变,却是勾唇徐徐的一笑、双眸中展展的铺陈一脉清光,瞧的出是心中氤氲了什么主意。 感知到身边人这一刻的不同寻常,太太眨了一下眸子后侧目:“你有什么想法?”微语轻轻。 叶棂颔首,这主意像是一大早就打定了落在心里的:“按着惯例,那位新进门儿的五太太是要来给太太请安的。”沉睑幽幽,声波耐人寻味,“赶明儿一早她来给太太请安时,太太不妨给她一个下马威。”即便是算计人、铺陈心计的字句,被叶棂说出来都不带着过重的情态,这份浑然天成的伪装,当真是可怕的! 帘外的凤凤半听、半看唇形将这里边儿的对话又了然了个大概,心知道她们是要算计沈琳,下意识就又上了上心,继续屏了声息悄悄然静看。 太太的眼睛随着叶棂的提点而亮了一下,旋即蹙眉微微、声音略轻:“给她个下马威固然是一定要的……可是,人家才刚刚进门,我这又有什么由头?”不是放弃,而是探寻。 叶棂身为太太房里贴身伺候的大丫头,自然是主子的心腹,必定心思缜密玲珑,平素少不了出谋划策。这一时她体察着太太的心思,便又不紧不慢的上了这一条谋略:“太太且想着。”眸波一动,微微的华彩翩跹眼底,那心计的工于便呼之而出,“五太太她可是穿了一身洋装进来的,这般的打扮成何体统?在外边儿倒也没什么,可譬如我们这样的大家族,便是失却了许多仪态、怎么不该讲究呢!”落言一定。 太太闻言一敛眸,旋又蹙眉微微:“可是,她若是回击说‘不知者无罪’呢?”递了目光向叶棂看过去。 叶棂既然说了这话儿,便一定已经有了周全的谋划。她抿唇徐徐,旋即不缓不慢道:“那太太便按着古法,让她掷筊来决定宽不宽宥她。”一语点破,殷色的缯唇一道淡金,“若是她掷出圣筊,那算她命大,则免于处罚。若是掷不出……凭着太太罚跪罚抄书的倒也就是了,横竖就是为了给了她个下马威,如此倒是不必拘泥于罚了没有、怎样罚。” 太太转目微微,心中有了一脉定夺,就此徐徐的点了点头。 帘外凤凤也是心里一动…… 这些女人们当真是宅院里最可怕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冷不丁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她们给算计了去!倏然间凤凤又想到了方才四太太跟踪五太太一事,那时的四太太与白日里迎着五太太回来时、那一副笑意盈盈的和善模样委实不匹配的紧!就此便可看出,太太喜怒言于色,而那面上堆笑的也未必就不是口服蜜饯! 心念甫至,凤凤缓缓沉了思绪,念想着明儿一早五太太过来请安,自是免不得被这位主儿一通刁难! 按理儿这样的事情她委实不该管顾,她也没法管顾。可凤凤此刻却动了帮扶沈琳的心思…… 当然这不只是因为沈琳与大少爷之间的一段交情,凤凤这么做也是为了她自己。 太太不喜欢她、留她在身边就是为了刁难她。如果她不考虑一个自保的法子,真的怕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太太给一点点儿的折磨死! 而时今情势又可看出,太太对这位五太太也是不满意的。且这五太太才来到万家,她还没有被这深宅大院儿的土壤滋养过、浸泡过,她整个人尚能算是心思纯净。 那么,若是凤凤可以攀上五太太这么个枝子,博取五太太的好感……日后多多少少也是为自己留出了一条后路! 心念忖度,凤凤眸波微抬,下意识又向里边儿瞧了一眼。心忆起方才太太与叶棂之间的谋划,心中隐隐的有了一个可助沈琳脱困的主意。(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话 凤凤暗助、沈琳脱围(1) 次日凤凤在外间打理杂务,眼见着大丫鬟叶棂伺候着太太洗漱之后,五太太沈琳便不缓不急、时辰拿捏煞是妥帖的来依礼给太太请安。 沈琳眼下着了一袭滚绣着青花瓷的旗袍,头发梳理的柔顺、挽了简约的白玉兰花簪子,在丫鬟的伴随下一路施施然的进来。 凤凤因心中知道了太太的打算,故而此刻那上心的程度便多了许多。可她不好公然对五太太做提点,便先隐而不发、垂首进了室内将身子往一旁立了。 起初这氛围倒也没怎么不融洽,做姨太太的头遭进门儿来给正房请安是极对的一件事情。看得出来沈琳没觉的这一遭会有什么不稳妥,只谦然不怠慢的施了礼、欠了欠身子。 太太颔首让她起来,却没有让她一并坐下来同自己说话的意思。 这时五太太才有了些不对味儿,瞧出了太太对她的不喜。她心中一定,免不得提了提心,倒也不急于开口,只那么含笑微微、不失周成的立着身子。 太太抿了一口红豆羹,眸子未抬,慵懒的声音就此飘过来:“我记得妹妹进门儿的时候,可不是穿了这么套衣服的。”落言一顿,就这么提起了前事。 凤凤心中一定,便知道这场戏的帏幕便要就此拉开来了! 五太太沈琳也不是个不灵光的,一听太太提起了这么茬事情,她也在瞬间解意,忙又颔首牵动唇兮莞尔答道:“昨儿回来时,我是着了件玉白色洋装的。”她敛眸和煦,“太太记得这般清楚。” “呵。”太太闻言一勾唇,眸子这才凝了神光向沈琳瞧过去,眼波里覆了霜雪,不冷不热的调子紧接着就跟上来,“不是我记得清楚,是五姨太穿什么不好,偏生穿了那么件奇装异服……便不知道我们万家庄重的规矩?”于此将正在徐徐搅拌豆粥的小勺甫地一放,“叮”的一声清脆的响,“如此的伤风败俗,委实不正经!”落言陡厉。 沈琳心口一震!感知着太太这般昭著的不善,她一时也不好择了理由针锋相对,只眨眨眼睛面上做了无辜模样:“老爷,不曾告诉我这些。”声音依旧是和煦的。 太太便重又敛了敛双目,口吻里沉着的逼仄不减:“老爷没有告诉你,那是老爷对你的宽宥……但这些个礼仪你自个就不知道么!”中途一缓,即而又是骤一个凛冽。 一旁叶棂见太太已经用完了豆粥,便收整了一下几面后权且退出去。 凤凤自她手中接过碗筷,出了外厅给了侍膳的小丫鬟后,再一次折回来。 便看见微光中沈琳面色渐白、神情依旧得体的立在那里对太太赔笑:“我是不知道,日后我知道了,便一定不会再犯了!”颔首定声。 毕竟这事儿说起来,虽然明显是太太在挑毛病找茬,但如果不是五太太自己考虑不周那又怎么会落了这把柄在人家手里?这一遭倒是让她吃一堑长一智吧!凤凤默默然寻思着。 可是太太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她懒懒儿将身子向椅背后头靠靠,眯了眸子缓缓又道:“妹妹这般说,我这儿倒是不好再挑你的错处。可是只这一句‘不知道’,那该有的罚儿便逃过了么?”旋又一勾唇,神情薄讪,“若是人人事事都跟我说不知道,便是可以罔顾家规罔顾国法,那我还怎么治这个家!”最后一句带了训诫的口吻,嗓音透着锋芒。 这五太太沈琳只有二十一岁,又是上海那般开放、先进的魔都里头长大的,她读过大学见过世面儿,是教会先生家女儿的出身。如此,她周身上下从里至外,就没有半点儿的气场是跟这森冷深沉的万府大院儿所相合的!纵她心思颖睿、冷静自持颇为不俗,此刻嗅到了这一股子封建礼教的腐朽味道,却也不得不选择低头领受、莫能一辩。 这位正房太太的态度让沈琳作难,一时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往下接这席话。 这时太太不缓不急拿捏着姿态又启口道:“罢了,念在你不知道的份儿上,我便给你一次机会。”抬目微瞧她。 这装腔作势的姿态、这听来好像已然宽宥的话语,却没能让沈琳真正的安了那心!她下意识的觉的太太不会就此放过自己,她最是玲珑剔透心,当也解过了太太这一遭是打定了主意给她立威了! “哝。”果然,太太转目对叶棂示意,“取筊来。”(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话 凤凤暗助、沈琳脱围(2) 叶棂便点点头,按着昨晚上的筹谋,转身准备去取那筊。 这边儿侍立的凤凤识眼色的对叶棂一颔首,赶在她出外之前先回身去拿。 凤凤本就不算是一等的丫鬟,这些个跑腿儿的事情合该是她的分内,故而没有引起怎样的异样察觉,也就由着她去了。 不一会子之后,凤凤便又回了来,已将太太交代的东西取回。 太太也没接那筊,只示意凤凤将东西给五太太呈上去。 这正合凤凤的心意,她内心暗自松了口气、外表仍旧平常,照着吩咐做了。只是沈琳不解其意,顺势就接过来。 这边儿太太便对她道:“我却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你便掷筊吧!”声波和缓了些,“若是掷出圣筊,那是天垂怜你,便也就算了。”眼波浅抬,“若是不曾,那……”话音在这个地方恰到好处的收整住,弦外之音谁也明白。 沈琳心中了然。这一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委屈满腹,但这是太太的命令,人在屋檐下,她这个做姨太太的也不得不低头! 这便等于是一半对一半的几率,若是她掷不出圣筊,太太不定会怎样给她立威……可也只能拼上这一把了! 她颔首将那筊捧了起来,放于掌心处掂量着却又觉的似乎哪里不对。下意识抬目,向两旁看了一眼,太太的脸色自不必多说,是可以想见的;丫鬟叶棂是那一副一辙不变的冰漠;但当沈琳瞧见一旁凤凤的时候,却见凤凤也正以那一双流盼的眸波看着她,目光一碰时凤凤不动声色的向她点点头。 莫名的一下子,沈琳心领神会!她收了目光不再环顾,颔首将双手合了十,眼波微闭、内心虔诚的祷告,即而屏住呼吸提了心气将那筊往地上一掷……众人的目光在这一刻全都凝聚而去,定睛一看时,果然是圣筊! 沈琳面上下意识的起了一笑,她无意压制自己此刻的欢喜。但她的心里已然明白了,是凤凤前一天便在筊里灌了铅,故而怎么掷都是圣筊,自己才逃过一劫的! 委实就是如此,这个结果不出凤凤的意料,她颔首凝目,暗中松弛了握紧的拳心。 叶棂目光中有须臾的沉仄,即而也恢复如常。 而太太脸孔上也是一瞬的不悦,不过她擅于拿捏自己主母的风范,既然是她一早便说出的前话,此刻也只好作罢:“五太太日后还是恪守规矩的好,可不要把你那野惯了的性子带到万家来!”喝斥了沈琳几句,身上疲倦的很,懒得再管顾什么,就此让她回去。 沈琳定定身子,聪明的没有就太太方才那话回嘴。如是谦卑的行了礼后,回身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出去,却对凤凤不动声色的笑笑。 凤凤便知道她是解过了自己的好意,也是隐而不发。 待沈琳那边儿渐渐走远,凤凤下意识偷眼瞧了瞧主位上的太太,见她那张面孔间沉淀的颜色愈发难看。 凤凤心中隐有波动,她明白,今儿这事情就此算是告一段落。但往后那一条用一辈子才能走完的、何其漫长的漫漫长路,对五太太来说,一切不过才刚刚开始……(未完待续) 第三十话 母子探心、叶棂圆场 就在五太太走了没多久,大少爷随之也来向母亲请安。 其实万府并没有各房太太、少爷们每日必来向太太请安的规矩,但做母亲的一见儿子来了,面上便有了看得出的一怀开心。 太太亲昵的让儿子跟自己面对面坐下,目光里就方才沈琳一事的不悦在看到儿子的片刻便一扫而空!在叶棂为瑾煜斟了茶后,太太且看着他饮下,就此含着玩笑的调子开口浅问道:“大少爷怎么近日来,往为娘这里跑的这样勤?” 瑾煜面色未变,唇畔徐笑:“这不是思念母亲思念的紧呢!”颔首偏于些撒娇的味道。 凤凤在一侧不起眼的地方侍立着,心里知道大少爷一定是了然着万家的规矩,知道那新进门的沈琳今儿会来向太太请安,他怕太太为难沈琳,所以急忙过来看看。 这样的心思瞒不过凤凤,自然也是瞒不过太太的。这时听得太太冷笑一声,目光也不再停留于儿子身上,侧首时声息掺着些讪讪:“大少爷,你就没有什么是要跟你娘解释的么?”尾音微挑,带些冷漠。 万瑾煜一定,唇际那笑容就此僵住,即而缓缓的收束。这句话问的突兀,而令他在母亲面前觉的何其心虚的事情又太多,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复母亲才是妥帖的! 凤凤闻言亦定心,思绪氤氲,辗转间思量着太太是在说昨天晚上的事情?万府虽大却也不算大,有什么事情是可以真正守得住、再也传不出的?加之昨晚上的事情关乎的是大少爷和五太太,这两个人都是锋芒在身的人物,那么太太这里自然也是瞒不过的! 不过,因为凤凤不是这万家的老人儿,且主要矛头是针对沈琳和瑾煜,故而没谁留意到那个同大少爷抱在一起亲近的丫鬟是谁,四太太也没认出她是太太房里的。 原本和煦的氛围因了太太的一句话陡变沉默,瑾煜颔首思量,不知如何说起,便就不语。 越是这样的沉默越在潜移默化间勾起了太太一簇心火!她虽然极宠爱、极看重这个儿子,可她也受不得儿子的欺瞒、她的眼里是容不得半颗沙子的:“怎么。”太太冷声,长眉一挑,“是你自己说,还是为娘来问你?”这口吻比方才凛冽许多。 事已至此,大少爷心知是瞒不过了!见他又沉了一下目色,抿唇须臾后,叹了口气稳声道:“父亲回来,儿子心里高兴,昨晚上便没禁住多饮了几杯酒。那秋夜沉谧、天朗气清,睡意愈发寥寥,便出外在府里头且散步且抬头看星星。”于此微停,他自然不能同母亲说实话,扯了幌子言的稳妥,“刚好瞧见一个在扫洗闲置厢房的丫鬟,就跟她聊了一会子天儿,谁知道四姨娘她突然带着人冲进来……”于此抬目看着母亲,就此收声。 大少爷在昨晚上就已经打了腹稿,防的就是旁人的问话!这也是他与沈琳通过气儿的说辞,都明白决计不能提沈琳、也不能提那个同他在一起的丫鬟是谁。他都想好了,若是问起关于凤凤的事情,他就说那丫鬟是生面孔他不识得名字。反正大少爷素日里也常喜欢同丫鬟侍女们一起笑闹,那夜半与丫鬟看星星的事情也不会使大家觉的突兀。 太太并没有被儿子这话轻易就糊弄过去,转目时眼底冷然:“你找你的女人看你的星星月亮,老四为什么要冲进去针对你?”虽是问句又似喝斥。 大少爷知道母亲不是那般容易糊弄的,心念一顿:“这……儿子也不知道。”只得嗫嚅。 太太陡听了这话儿便愈是火了,见儿子对她这个母亲都要有所隐瞒不说实话,她那一股子气冲着头脑霍一下就蹿起来!抬手“啪”地一拍桌子,皱眉时声波尖利:“我怎么听说四太太是瞧见你去找了新进门儿的那个小贱人,所以才去捉.奸的!” 大少爷一震!眼见着母亲发了脾气,这字句听来直白又刺耳的很,令他心里煞是不适。 凤凤亦被这气场唬得一震,谁都听明白了这“新进门儿的那个小贱人”指得是五太太沈琳。 “儿子委实冤枉!”须臾的空子间,瑾煜抱定了决心不说实话,又摆出委屈姿态苦着声息向母亲解释,“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您是我的母亲,您最清楚了!我又怎么会做出觊觎我爸女人的事情呢!” 太太定了一定,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脾气过于急躁,又眼瞧着儿子摆了这么副柔软姿态,她心中便有点儿不落忍。 这时瑾煜转了目波向叶棂使了眼色。 叶棂眼见着母子两个起了硝烟,又对上大少爷投来的这一记求助的神色,她心中软款,旋即倒了盏茶送于太太面前:“太太且莫跟少爷生气,说了这一会子的话,饮盏茶水润润喉吧!” 闻了这一唤,太太回神,果真接过茶水饮了。 叶棂借着这个机会继续开口,声色柔软又贴着心坎儿:“太太,四姨太素是个什么样的性儿,您还不知道?”眉目微垂,“这次一定又是她无中生有。”眼睑复抬,“她不是并没有找见甚么,何以就不相信大少爷呢?” 到底是这跟随主子已久、小棉袄般的心腹丫头,叶棂总能在最恰当的时机做最妥帖的事。譬如眼下眼瞅着母子间起了冲突,她便做了及时雨的出来帮着打圆场。 这一席话不是没有效果,太太顺着叶棂声波的落定而慢慢儿平了平气。 剑拔弩张的氛围重又有了消散的势头,众人都安了安心。 凤凤心中一动,寻思着缓解这依旧尴尬的氛围,便悄悄然出了屋子、从外厅端了点心进来。 纵然凤凤自以为自己是最不起眼儿的那一个,可她并不知道从头到尾一直都有一道目光就那么不动声色的落在她的身上…… 是,万瑾煜这一次过来是牵心着沈琳不假,却也是分了心思念着凤凤。说来也怪,这年纪清浅的女子似乎与他有着一段前世宿缘一般,自打无意间同她有了照面儿、再到后来那一次撞见她被罚跪,她在瑾煜脑里心里的映象就潜移默化的加深,每每想起她就会觉的心情畅快,她的身上似乎总有着一段过人处牵引着他放不下,委实是奇怪的很了! 瞧着凤凤折了步子出去,瑾煜心中微有一悸,滋味莫名,很快压住。(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话 点心惹心、承恨承怒 没过一会子,又见凤凤端着糕点自外厅里进来。瑾煜心中就是一欢喜,知道她并不是就此离开。 凤凤敛住心绪,将点心轻轻然的放于了桌面上,后就安静的退到一旁。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很是顺势,同时又减弱了自己的存在感。 可即便如此,还是被在她身上过分留心的瑾煜给牵绊住。瑾煜正觉的氛围尴尬呢,凤凤机灵的上了点心,他便借机忙打破沉默:“这糕点看着诱人,母亲可让儿子尝尝?”先是看了凤凤一眼,即而就转向太太、声波淘巧。 这一会子的空荡,太太其实已经顺了气,又见儿子这般刻意讨巧的面貌神色,心里头更是丁点儿的脾气都没有了!她奈若何的叹口气:“吃吧,做甚磨这嘴皮子!” 这大少爷就朗声的笑笑,心知道母亲不再跟自己怄气,敛目时瞧着那点心样式精巧、颜色红白诱惑的很,便也起了一脉真心的惊奇,抬手拈了一枚过来。 太太平静下来后,免不得对着儿子苦口婆心一通嘱咐:“为娘是怕你吃亏!”抬手点点桌子,眉目微蹙,“时今你父亲回来了,情势比不得素日……若是有什么幺蛾子整出来,当心你父亲请了家法罚你!”一顿后这话且玩且肃,带着点儿吓唬孩子的味道。 瑾煜的心境已经舒展,为讨得母亲的欢欣,连声不迭的说着“是”。他点头阵阵:“母亲的苦心儿子都明白……嗯,这糕点很好吃。”又借势转移话题,“却似乎从没有在母亲这里吃过这般样式、口味的点心。母亲还对儿子藏着一手啊!”说话间又咬了一口点心,眉心一展。 其实他最先夸赞点心可口,有刻意为之、转移话题的心思;但现在认真的尝了一尝,倒是当真觉的这点心甜而不腻、软糯适度,口感极好了!免不得就又咬了几口,目视着点心的花样做的也是精巧、颜色素艳可喜,便成了真心赞美、只觉悦目赏心! “这孩子!”太太摇摇头,含笑落声,看着儿子的目光里满满的都是疼爱。 她在自己儿子面前所展露的情态,与在任何一个人面前所展露的情态都是不相同的,那双眸里含及着的脉脉温柔、真情真意的自然写照,似乎便连万家的老爷都不曾见到过!这大抵就是母亲的天性,一个女人无论是什么性子什么手段,一旦做了母亲便总能在不知觉间展露出柔软的一面。每个看似无坚不摧的人其实都有软肋,而太太杨姿娴谁都明白、无法掩饰的软肋就是她的儿子! 眼见着氛围趋于融洽,叶棂便作势笑着俏了句嘴打趣:“太太何曾会对少爷藏着一手?这实在是一个新来的丫头做的,故而少爷不识得也不足为怪。” “哦?”瑾煜闻言一恍惚,心中隐有思量。 凤凤下意识颔首,呼吸变得有点儿急促。她知道自己在太太这里最好的姿态就是“低到尘埃里”,此刻被人放着上了台面儿的提及,令她感到心虚又不安! 太太侧首:“你真的喜欢这点心?”心道着这点心该是对了儿子的口味,因为即便她不喜欢那做点心的人,但不得不承认这点心做的委实是不错的。 瑾煜收了思绪,向母亲微笑点头。 太太转目一吁声,不知道是不是心绪又起了变动,她姿态闲闲然:“就是你身边儿那位!”顺势一句。 瑾煜循话转头,一下子就看到了是凤凤!心中就是一喜,他方才就猜度着是不是凤凤做的,果然是她。 话音落时,意识到了这是在说自己,凤凤心中那一怀惊惶之感搅涌的更甚! 隔过微光打下的这一层稀薄的雾影,瑾煜佯作无心的瞧着眼前的姑娘,见她怯怯将那芙蓉般的面颊深深低下去,可侧面的剪影依旧呼之而出那一怀俏丽的颜色。这般的模样既秀美又可喜,加之阳光碎碎的晒在她纤柔曼妙的身上,一切瞧在眼里就更是何其惹了怜爱! 瑾煜极想走上前去、亦或者唤她过来同她说说话儿聊聊心事,但这是在母亲这里他又不敢过分轻浮,他知道母亲不喜欢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便只是含笑凝视。 即而这母子两个又说了一会子话,瞧着也没有什么事情,大少爷便起身辞了母亲径自回去。在路过凤凤身畔的时候,似是有一瞬的驻足。 但凤凤是低着头的,故而她也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待大少爷的足步声已经远去不闻,凤凤适才抬头,而周遭骤然安静的氛围令她心中的惶恐之感更是汹汹!她知道自己方才怕是又一次莫名就惹了太太的不快。 果然,太太起身,抬手搭着叶棂的小臂向凤凤这边儿过来。一步步及近时,目光也渐渐森冷:“倒是灵巧。”语音寡味,眉目一凛,“做得那一手的好点心,却是为了勾引男人讨男人欢心么!”之后这一句话骤扬,她似乎心火旺盛的很,脾气一下子被这由头点燃,恼不得抬手一把将凤凤拽过来,对着凤凤的手臂狠狠拧下去,力道一下比一下的狠! 太太此刻委实是在发泄心中的愤懑,这不止是凤凤有引诱儿子之嫌,其实她根本也就没把这当成一回事儿,主要的是宣泄心头对五太太的恨! 凤凤心里明白这一点,此刻她这么个素来得着嫌厌的人刚好成了替罪羊、受气包。 叶棂立在太太身后,眼里虽有柔柔的不忍,却也只是微微的一时而已,不语不言。 最最委屈的当然是凤凤!感知着白嫩手臂上这一下比一下强烈的痛,她想躲又不敢躲、想拂逆又拂逆不得……只得在面上竭力隐忍、强迫自己压制着情绪不做声息,就此忍泪吞声,合着那打碎了牙齿一般的血泪将这委屈通通咽回了腹肚里! 这是一种悲凉,这是一种宅门里最常见到的共性的悲凉!这种悲凉的可怕不在于它自身,而在于背后隐隐流露出的一种无可奈何、一种关乎宿命味道的实难解脱…… 腐朽一般,糜烂在这个时代、这一座古老森冷的深宅大院里。(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话 今时往昔却难同(1) 却说大少爷才一离了母亲这边儿,便沉了心思转步去了白藏院。 这时周遭的温度已经比晨时暖了太多,照在面上便有了一脉昏沉。但万瑾煜的心境却极是清明,他寻思着这个时候各房也该都起了身子,有些怕自己被谁瞧了见,故而便分外分外的留了心! 可这世间诸事就是这般赶巧的很,二太太欧阳绍毓正觉心里闷的很,此刻在院子里一株春桃树下立着看景儿,可巧那视线就隔过几竿横竹掩映的门洞,瞧见外边儿那过道口匆匆闪过的这一道身影。 登地一下!她心口跟着就是一紧,顺势悄悄的问了身边儿的丫鬟一句:“你看,你看……方才那行步匆匆的人儿可是大少爷?”下意识的反应,声息不确定,出口又甫一下后悔了! 不过那丫鬟方才并没有往那门外头留神儿,此刻听太太问自己,她秀眉一蹙也不确定:“奴才……没留意那外头有什么人啊,应该不是吧!”且嗫嚅且探身张望,这个时候又哪里望得见? 二太太也没再追问,只吩咐这丫鬟在院子里只管忙自己的就是,而她则不动声色的轻着足步一路出了院子。四下里审视一圈儿,果然瞧见前边儿不远那行的急急的人的背影,瞧着背影是个男子没差,又不是老爷,这清俊的一道身影可不就是大少爷么! 念头甫至,二太太就犯了一通嘀咕,心道着这位大少爷怎么会来姨太太所居的区域?她免不得起了诸多精细的心思,就此继续默默的跟了上去,不多久便眼看着大少爷进了五太太沈琳的怜雅堂。 看到这里,二太太那犯了嘀咕的心里头不免就愈发的奇怪了!思绪氤氲间只心道着,方才眼见这万家的少爷往姨太太住的院子里跑本就不合时宜,怎么紧接着又奔着那新来的老五房里去了? 须臾的恍神后,二太太这思绪就不得不顺着如此一遭事态继续思量下去,念起了昨个她的人打听到了老四跟踪大少爷的那一出……即而又联想到当天老爷回来时,大少爷跟五太太的对话,知道他们兴许是认识的。 那么眼下又见了这般的情况,二太太的面色忽而一阵白一阵青,眉心也徐徐然的聚拢一处,那一阵阵不同寻常的味道回旋而上,她在心中便隐隐的有了个琢磨。 隐而不发、心照不宣。 。 话分两头,沈琳才自太太那里回来、饮了温茶将心绪平复了一阵子,却实在还觉心有余悸!这又过了没一会子,丫鬟便进来报说大少爷来了。 这便惹得沈琳一诧后又一慌,诧的自然是大少爷会如此胆大、不加避讳的在才出了昨晚上四太太那事儿后,就无所顾忌的过来;慌的自然也是这一点。可人既然已经来了,她若不迎进来就委实不合时宜……偏生就这么将少爷迎进来,若是再生就了什么样的差池又如何是好? 正这般辗转着,不想万瑾煜已经步入了外厅,就在那一道水晶帘隔绝的地方负手在后、立住了步子:“呵,五太太怎么说也是主,这么怠慢我这位过来的客人,便不觉的失礼?”口吻含着一抹诙谐的味道。 屋子里丫鬟中有机灵的,并不怎么识得少爷与五太太之间的过往,此刻见状,便在沈琳耳畔笑吟吟微声劝慰:“五太太且莫见怪,咱们家这位大少爷行事一向是不羁惯了,又与诸多丫鬟婢子们相处的极是融洽,口上那话儿虽时有轻浮,可也不过是风流性子使然,心眼儿却是极好的呢!”(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话 今时往昔却难同(2) 闻了这一番说道,沈琳心知屋里的人没起什么疑心,也隐隐察觉出大少爷同这一房房的丫鬟们关系还不错,便也就安了心,即而面上假意做出了刻意的矜持、持着客套的笑容且踱步微微:“今儿却不知是刮了东南西北什么样的一阵风,少爷怎么来了蓬舍?”语尽颔首,已经行至了万瑾煜近前。 瑾煜收住面上一脉不羁的调笑,多少在心中也顾及着与五太太的避讳,没有急于进去,就这么隔着帘子配合道:“是我父亲让我过来问问太太住的可习惯,他今儿去忙生意的事情要晚些才回来。”一顿继续。 沈琳遂道:“习惯。”即而亲自把那隔绝的帘子掀起来,顺势将大少爷迎进了内间儿、又抬手退了侍立的众人。 下人们得了五太太的示意便颔首退出去,一时这氛围便很是寂静。 瑾煜敛目间瞧见沈琳本就生的精致的眉眼被镀了阳光的金,她这一张脸盘子上的五官本就立体,此刻被这光波粼粼的一濡染便愈添了生动。瞧在瑾煜眼中就委实多了吸引。 瑾煜这么看着,直觉这委实是一个赏心悦目的绝代佳人!但这心口起一波动,即而一想到这么位美人分明与自己年龄相当,青春容颜却偏生跟了自己父亲、且就此注定葬身深宅大院的无逆宿命,心中便又忍不住一阵慨叹,有惆怅氤氲了开! 沈琳察觉到瑾煜面上的怅惘,她直接隔过了这层神韵佯装看不到:“既然都没人了,又何妨悄声说些贴己话?”眉目微垂。 瑾煜被她引着回了神志,颔了颔首、握拳抵唇咳嗽了几声,就此平复了心绪:“方才你去我母亲那里,她可有为难你?”压低声息、含着肃穆与严整。 果然他的心里还是记挂着自己的……沈琳心里一动,即便她时今已经成了万老爷的姨太太,但她一想到与少爷之前那段青涩的感情、想到往后两个人注定得撂开手去的结局,心里偏就又是那么难以释怀。故而瑾煜对她的关心还是会令她感动的弥深、且被她所珍视。 “看来你委实了解你的母亲。”她偏了偏眸波,勾唇笑意黯然。 这一句话多少带着阴阳怪气儿,让瑾煜心里感到不适,但他隐隐怀愧,毕竟母亲的性子他了解、也明白母亲一定会为难这新进来的姨太太。 待他又要继续问时,沈琳已踱步缓缓的落座、示意瑾煜一并落座,之后也就把方才太太房里走的那一遭、发生的那些事情如实说了。 言完之后,她不忘展了双眉沉了眼波、认真的看定大少爷:“我委实该好好感谢那个丫鬟。是她提前偷听到了太太的打算,往那筊里灌了铅,我才可以这样顺利逃过了可以预见到的刁难。”她是认真的,她的心里就是这样作想的。 瑾煜一时不解:“哪个丫鬟?”抬目发问。 沈琳却也不知那救了自己的丫鬟的名字,亦不知该怎样描述她的面貌才能令瑾煜知道。心思微动,即而目光一灿:“就是当晚跟你抱在一起,救了我们的那一个!”落声肯定。 “是凤儿?”下意识的反应,瑾煜脱口而出。 沈琳点点头,把眼睑侧了侧、垂目尤自呢喃:“原来她叫凤儿啊……” 果然是凤儿……瑾煜瞧她一瞧,心中愈发笃定,没忍住下意识含笑:“她叫凤凤。”回答了沈琳的前话。 沈琳定神,敛目看着面前万瑾煜的模样,光影波及了他那如画的眉目,明明暗暗里窥见这一副神色有着兀自沉浸的陶然、还有那样暖如春风润如微雨的笑容……倏忽间的恍惚,这样的万瑾煜让沈琳觉的何其熟悉。 她心底隐生波动,侧首微微:“你对她,似乎很独特。”这个“她”指得是凤凤。 大少爷就此回神,须臾接口:“她确实很独特。”颔首浅浅,聚拢了眉峰不由己的且思且言,“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独特,总之……我也不知道!”中途微停,最后一落声,带着些洒沓的味道,朗朗含笑。 沈琳的面色沉了一沉,双眸浮睿:“方才你在想她对么?” 瑾煜点头:“嗯。” 他是没走心的顺嘴回复。被沈琳听的真切,她却不能不走心,神色未变、心念隐动,落了一道不知意味的感触:“我们在上海上学那会儿,你给我写情诗、后来念给我听的时候,就是方才那样的神情和笑容……如出一辙。”敛了一下面眸,再度定定的看着万瑾煜。 瑾煜猛一心震!陡地抬目看向她。而沈琳面上似乎没有什么别样情态,眉目间的神情都是淡淡的,可又似乎分明是蒙了许多弥深的、不能一眼看穿的味道。 其实沈琳方才的字句是柔款的,并不逼仄、也不深刻。可是因为说者有心、又偏生触及到的是听者的回忆,故而大少爷的好心绪一下子就被打了散,那停住在凤凤身上的思绪也陡地就被扯了回来! 气氛只是倏然间就归于了静谧,幽风穿堂、秋意浅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瑾煜回目低声:“你想的太多了。”只这么简单的一句,他有意淡化了情绪、也避开了不合时宜的思绪。 沈琳的回复与这前话显得那样不相匹配,在瑾煜一落声后,她眸色淡淡,神情无悲无喜,偏却承载着一脉积蓄的往昔气息:“只想不到,时今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却成了……成了这样尴尬的身份,呵!”临了又勾唇一哂,似嘲非嘲。 这便又甫一下触及到了瑾煜那颗敏感多情的心,他总觉的此刻这颗心被灌了水银一般一点一点往下沉,压抑的感觉令他渐渐觉的不适,终于堆叠到了一个难以承受的极致:“这又能怪谁呢?”抬目含蔑,云淡风轻反问一句,即而身子一起,就留下了最后这一句话,转身一步步出了内室、掀起帘子“哗啦”一下阔步出去。 沈琳唇畔微动,可是没有发出声息。在大少爷离开之后,她这一张沉了净水的面孔才开始一点一点软化下来,即而濡染了一脉与方才的清漠那般对立的柔软,那眉那眼流露出一湾哀怨,可这一切又都是她自己的心甘情愿,故此也说不得是哀怨。 但终究她的表情很异样,一时觉的愁上心头,丝丝缕缕、浅浅微微,别是一番滋味、但又始终不明滋味。 终到底,只是一个半点儿不温柔的“命”字,铸就了这“误人”两字是功名!(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话 片刻叙话、衾孤影独(1) 又是这喧喧噪躁了一天之后、玄青暗夜卷涌而至的时刻,被浸泡在阴森氛围里的万家大宅显得格外遗世独立,似乎是这浮华人间所有欲望与野心的凝集之地,又似乎那不过只是心底深处滋生出的一怀不靠谱的错觉罢了…… 青阳院贤仪堂这边儿,太太看着夜色昏沉,整个身子染了微微的乏力。她就要睡了,这时却有小丫鬟进来对叶棂颔了颔首,即而低声极快的说了句话。 灯影下叶棂面上一惊,即而又是一喜,顺手打发了那小丫鬟下去,又忙不迭的转身向太太这边儿走过来。 方才太太已从菱花镜反射的镜面里,瞧出了叶棂同这小丫鬟面上神态的流转。她便心里有数,知道是又有了什么事情,不过看其情态心中知道不会是坏事情:“怎么了?”边抬手去卸耳畔的猫眼石铛,边悠悠然顺势问。 叶棂便抬手为太太卸了另外一只耳铛,旋即垂眉敛眸莞尔浅声:“方才小丫头说,看见老爷往这边儿过来了!”落言又一喜。 太太果然身子一颤,旋即神色一惊喜!她的面上尚未擦去脂粉,此刻一听老爷正向她这堂中走,便又要把已经卸下的耳环戴上:“我还以为老爷有了新宠就忘了我这个旧人了!谁知道他果然是个不肯轻易负了心的!”此刻的杨姿娴心里满满都是欢喜,小声紧紧的对贴己人言着,字句与神色皆藏不住这喜悦。 “哪儿能呢!”叶棂一笑,看着太太终于又不是那一副古板肃穆的样子、换成了孩子般的欢快,她的心中也跟着一明媚,笑意嫣然又道,“有大少爷在,那是太太与老爷的结晶……足以牢牢儿拴住老爷的心!”中途停顿的当口,她俯下身子凑近太太的耳畔,低低然却着重的这样道了句定心丸。 这话儿当真是极受用的,太太微笑,眸波起了水样的温软。 一来二去的又过了不多时,果真听得那过道处起了稳稳一段足步声,即而便是值夜的小丫鬟颔首问安的声音。 太太心中会意,在叶棂忙不迭的搀扶下起了身子往门帘处走去,刚好就见老爷让人挑了帘子稳步进来。 于是太太就与老爷打了个照面儿,夫妻二人先一愣怔,即而相视一笑。尤其是太太,笑容酣美,在这久别的丈夫面前竟露出一段小女儿般腼腆情态。 万老爷看的心中柔软,又走几步过去,抬手握住太太的手牵着她回转身子、择了个地方坐下:“可用了膳?”家常话的调子,看起来心情不错,夫妻间俨有一股亲近又疏离的相敬如宾。 太太的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和恰到好处的神情。不过多少还是显得有些受宠若惊:“不知道老爷要过来,便也早早的用了膳,才用了完。”颔首答道。 老爷闻言便点点头,这杨姿娴虽然不是他的原配,此刻却是掌管着万家后院儿的大事小情、地位如同正室。他此次回来,便是走场面都也一定得在她这里呆上一阵子、好好说说话的:“我不在的这一阵子,这府里头可都还好?”颔首再问。 “好着呢!”太太展颜一笑,稳着声音答道。旋即又把声音一微扬,“哝,还新修缮了许多处屋舍、院落,老爷瞧着可觉的欢喜?” 万老爷心里是有底的,他点点头“嗯”了一声。 一侧叶棂不失时的浅笑开口:“这一切都赖于太太尽职尽责!”适时提点那么一两句话,以敦促这对夫妻之间感情的增进。 就循着这灵巧丫鬟的一段机变,太太摇头接口:“都是应该的。”又向老爷颔首、目光沉淀,“也是众姊妹们努力的成果。”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老爷也知道杨姿娴是在走过场的谦让,毕竟府苑的事务一直都是她在打理,将这万家后院儿整顿有条自然她功不可没:“辛苦你了!”他向她点点头,听来语重心长。 即便老爷似乎从进门儿到现在一直都在说这客气的场面话,但对于太太来说能得着老爷对自己说这些肯定的话、得着这一脉发于心的多多少少的真挚,她打心坎儿里也觉的很是满足。 敛眸浅叹,太太抿唇噙笑,螓首缓缓:“帮着老爷打理万家,做妻子的哪儿会觉的怎样辛苦!” 这话又说的何其周成,若是不知道的人仅看到这样的场面,一定会觉的这位太太她是一位温良贤惠、柔顺端然的难得贤妻! 论道起来,这位太太也就是脾气大了点儿、性子凛冽了些,其实她是极能干且持重的,这些都委实不可否认。 灯火摇曳,微光暖暖的铺陈在眼帘里,万老爷看着自己这位太太的时候,眼神中流露出的意态愈发的满意。旋即那目光顺势一波及,便瞧了瞧一侧立着的叶棂,旋即对她打了示意、让其来为自己捏肩膀。 叶棂得了老爷的目视,心中会意,便行步至了老爷身后,抬手为他力度适当的按摩肩膀。 叶棂的身上似乎带着一脉冷香,随着步调的曳动而一丝丝的漫过来,闯入鼻息撩拨的人有些神驰。月光并着灯影底下,见她这一双玉手真个如玉兰花般莹润洁白、悦目赏心。余光一扫,万老爷心中就是一阵叠醉:“啧,昔日娇花色未弛,今朝新颜折却难呐!”忽而冷不丁的一下,且叹且玩的这样一句。 叶棂一怔。 噙笑微微的太太也是一怔。 老爷这两句话里头的意思,那“昔日娇花”比喻的是时今容颜将衰未衰的太太杨姿娴;而那形成对比的“今朝新颜”,比喻的委实就是叶棂这一朵年岁清浅、娇嫩大好的新生鲜花儿了! 才甫地一下反应过来,这样的反应令二人实实在在跟着就是一激灵!(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话 片刻叙话、衾孤影独(2) 万老爷却没察觉出丝毫异样一般,此刻把头靠进了叶棂怀里,微微扬颈、阖目徐徐:“真舒服,这双小手可想死了我!”他是大家族的老爷、世家贵胄的少爷,自已知人事之后便自带了一抹风流,这与怎样的年纪无关。此刻他的风流心又冷不丁的泛起来,也对,这般人家的少爷、老爷,皆是这人中的龙凤,身份高贵、仪表俊美,若是不风流则倒显得木纳刻板、美中不足了! 这大少爷万瑾煜的性子看来可就是随了万佑烨,一阵的性子起来就浑不管顾了其它!此刻万老爷只管自个宣泄心情,全不理会面前的太太脸上那一层明显的不悦。 作弄的叶棂也是一阵阵心里发慌!纵然她机灵敏睿,此刻也浑不知道了该如何是好!她不明白万老爷怎么就打上了她的主意、又是何时将她就堪堪的给盯了上? 跟在太太身边儿这么久了,太太的脾气和行事她都是知道的!此遭老爷这几句轻薄的话若是背着太太倒没什么,兴许她还能得着机变投了脾气就顺势回两句,可此刻太太就在这里面对面的看着,那便可谓是实实在在的害了她! 叶棂心事沉淀的厉害,十指变得僵僵的。偷眼紧张的看了一眼,头脑一“嗡”,又急忙收回来! 太太什么都没有说,是一贯的不动声色。可那张面目间所持的情态不止是威严,还有一丝逼仄到可怕的森冷,那眼底的沉淀分明昭著着她心里思绪的暗暗忖动。 是的,就在这一刻,太太忽然感知到了身边这个得力之人的潜在威胁!她一向防这个盯那个,却唯独忘记了多留心自己这身边儿的人!她自然听出了些老爷的弦外之音,不过她杨姿娴也不是好欺负的,决计不会顺了老爷的意思把叶棂给让出去! 心中隐有了主意,太太重又扬了唇兮、干脆顺势装傻:“咱们的儿子瑾煜啊,眼看着也这么大了。”听来极不对题的一句,旋即她将身子微向前探探,敛眸浅嫣又道,“我寻思着,把叶棂给了瑾煜,让他收了房。”自然而然、顺势而出。 叶棂一愣,手指都僵停!一古脑的情态波及,她顿然心中千般滋味、情念百感交集! 正阖目养神儿的万老爷就此睁开眼睛,旋即又转目对身后的叶棂:“哎,怎么停了?”语气轻微。 叶棂又回神,忙继续按摩。 这个空荡里,二太太仔细的留了神观察叶棂的反应、还有老爷的反应。 微光里,叶棂把头低下去。 万老爷抬手扶了扶太阳穴,故意绕开这话题不再说这事情,只对太太又正色了口吻道:“明天我还得出去几日。” 太太甫一牵念:“才回家,便又要走?”眉目惊诧。 老爷点点头:“就是金陵本地的一些琐碎事,几日就回来。”一顿又补充。 太太心里清楚老爷经年累月的躬自忙碌着万家那一摊摊生意,她不好说什么,只得是应下,满心盼望着瑾煜那边儿能及早帮上他父亲的忙,就此也就是了! 动念间老爷起了身子。太太转眸看过去。 老爷便对她温言:“行,那你早点儿休息,我走了!”顺势落声。 这便又惹得太太口唇一个张弛、心中既惊诧又酸涩:“都这么晚了,老爷要去哪里?”眉心不由的蹙起来。 老爷敛目补充:“我去琳儿那里歇着了。” 太太心中一沉…… “琳儿”,果然是那个时今占尽了百般宠的新进门儿的五姨太! 她正在这边冷不丁一下子就打翻了醋坛子恨得、气得牙痒痒,万顷的私心杂念不打一处涌动的激烈呢!可她依旧改变不了残酷的事态,只得是眼睁睁的将万老爷送出去、看着自己的丈夫今夜再一次留恋着旁的女人的枕畔香! 这个中的滋味究竟是苦还是涩、是锥心绞痛还是可以淡然稀释、是怎样还是怎样……只有躬身体味过了才会明白!可归根结底,纵有千般积蓄万般体味,归落起来依旧是那千头万绪不能理清一个头绪,只道一句“无始无终、欲说还休”! 灯昏昏、景沉沉,一场际遇一段心事,这万府大院儿里有自己的轮回,今天的人们经历的一切,便是曾经老人们经历的一切,也不可避免的一定会是后人们经历的一切…… 一生复一生、一代复一代,世世代代、生生不息,延续而下的古老轮回永远都不会停止、永远也没有止尽!(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话 秘密浮水、暗夜起思 凤凤正在院子里值夜,昏昏灯影阑珊了静好的景致,心情倒是不缓不急很是和煦。 倏然的一下,她转眸无意识的一顾盼,看到万老爷这个时候从房里出来!凤凤便下意识将身侧了侧,半隐在明灭的光线里,不刻意做出声息。 可又不知道是触碰到了尘世间哪一段错综的缘,万老爷原本在好好儿的行着路呢,冷不丁的一下那心口就觉的隐隐异样……这感觉甚是微妙,令他揣摸不得、也梳理不清楚。 就着一痕月光坦缓的波及,老爷蓦然转目,那温中带着沉淀的目光一下子便落在了凤凤的身上! 就此不经意的被这一道目光波及,凤凤心中一震,下意识把身子于那斑驳的暗影间躲起来。 可即便她已经反应灵敏、行步极快了,还是没防就留得了一抹惊鸿般的影像被看进了眼帘深处。引得万老爷心中一定、脱口而出:“蕴珩?”旋即又见眼前视线委实是一片昏黑,除了错落的光影与稀疏的林木之外,旁的便再也难以寻到一物,这又牵惹的他心神恍惚、惶惶然只道自己方才是入了梦、花了眼? 陡听得老爷那一声唤之后,凤凤一愣!依稀听得了一个名字,又听不大清楚。颦眉细一忖度,又似乎品味出了是哪两个字。 可是她不知道这个名字,同时又依稀觉的是在哪里听过…… 万老爷茫然的看着四周,那虽上了年纪却依旧伟岸英挺的身子浸染在夜色里,因凤凤隐在暗处、他在明处,故而凤凤将他眉目间那贮着的一脉神色看得清楚。 只见老爷眉间被银白的月华波及的似乎覆了霜雪,眼底沉淀、良久后启口暗自喃喃:“是我眼花了,怎么可能呢!”这一道声色带了黯然,然后笑笑,单手负于身后、抬步没有回头的一路向前走去。 这一处幽光惝恍、暗影跌宕间,凤凤敛眸狐疑。 方才老爷该是瞥见了她的一抹剪影,可为什么他会脱口而出的唤了一个她并不知晓的名字?为什么对着她会喊出那个名字? 这般的夜色幽昏,又隔着这样远、她又是有心躲藏,老爷想必是看她不真切的。那么,许是他眼花了吧! 可即便是眼花了,又为什么会把她认错、把她堪堪的看成了另外一个人?却又在定神后不来找寻、反倒以为自己是生了幻觉、反倒说不可能? 这其中千丝万缕的关系,也不知怎的,凤凤陡一下就由眼前这事儿联想到了另外一件,联想到太太从第一次见她时就露出见鬼的表情、就失了态的样子……这两件事之间,又是不是有着什么不可说的关联呢? 那个被万老爷脱口而出的名字,同她凤凤这张脸有着什么关系、又同万老爷和太太有着什么关系呢? 。 就着一盏烛灯氤氲出的微微光影,明灭的格局里,太太有些愣神儿。 老爷已经走远了,站在这里向外望去也早已望不见了老爷的半点儿影像,但太太依旧杵在那里不动不言,有如生生的站成了一尊雕琢的塑像。 这般情态的太太,一定是陷入了弥深的心绪…… 身后的叶棂此刻那情绪当真是说不得的!老爷方才在她面前流露出的态度,令她陡就是既惊讶又莫名,当然这同时更多的是害怕!她了解太太,太太平素里最容不下的事情有二,大抵是不分孰轻孰重的,即是丫鬟引诱少爷、和女人勾引老爷! 这时一阵夜风缓缓儿穿堂,波及过额发、面靥时起了一道几不可察的涟漪。太太一敛眸,就此回神,无声的叹息一声后,往那已然没了老爷人影儿的前方最后看看,也是无趣,便转身重折回步子。 陡地一下,叶棂抬目见太太牵了神态回来,便将那身子就着在当地猛地跪下! 太太心口一震、目光薄诧:“你这是做什么?”出口时又甫而明白了这贴身大丫鬟的紧张,也预见到了她会有着一番怎样的表态。 诚然太太的猜度没有错,叶棂也认定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方才老爷……”哀哀的抬了眸子凝住神光看着太太,抿唇时言语一急、调子里掺了哽咽,“奴婢绝对没有想来分一杯羹的意思!”落言银牙一咬、声息笃定。 这话说的隐有起誓之感,太太心中明镜儿似的明白,须臾摇首,即而扶起叶棂:“我也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目光落定在她身上,口吻有如一个长辈劝慰晚辈,又一侧目蹙眉,“但为什么我说把你给了瑾煜,你便那样神色波动?”目露问询。 这话冷不丁一入耳,又惹得叶棂一番情绪翻涌!她倏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一时惊慌的厉害,便难以摸清太太这话里潜藏的意思,便又要下跪。 被太太止住:“你放心,你什么心思我明白。”太太沉目,声音里听不出怪罪,旋即却颔首浅浅、启口稳然,“我知道你喜欢我儿子。” 叶棂眼睑甫抬。 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但是你不必害怕。”她这一席话语重心长,目光凝着叶棂时心思也转动起来,“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自然得为你有个考虑。”中途一顿,抿唇错目了须臾才又道,“只要得着机变,我会让你跟了少爷。”因了中途那一顿,故而这话听来正色的很,她又转目重看向叶棂,蹙眉微微、声音变轻,“但现在还不可以,因为我还需要你。”颔首顿声。 叶棂娟秀的眉目间浮了一脉动容,她的面上做了感念神色、心中也真的是感念太太的。可在同时,恼不得又想着,这样的承诺委实不能算是承诺,现在太太需要她、所以不放她;等有一日太太不再需要她了,她帮着太太做了那么多、同时也知道了那么多,太太又会不会还能容得下她? 真个是这奈何此身注定如叶般飘零!辗转浮生、苟且贪安,无法窥得最终彼岸……(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话 见缝插针、设计暗起 叶棂的沉默让太太觉出异样,心念一沉、颔首低低:“想什么呢?” 闻言后叶棂甫一激灵,回神时忙不迭敛眸:“没有。”也在这时收整了飘忽的心思,定住了浮躁的心。 太太便也不曾过多怪罪她的失神,思绪一层层的往下沉,侧首时凝了眸子对着那一盏幽幽烛火只觉的心绪难平:“我现在恨的只是那五姨太,老爷都来我这里了还能被她勾了走!”这一句话落的咬牙切齿,已是一抹昭著的狠意流转在其中,“这口气我委实是咽不下的!”又是一补充,额头上有青筋跟着暴起来,在灯影下清晰可见。 太太她又如何能够不恨呢!这宅子里的女人们一辈子大抵也就这么交代了,满心的期盼便唯是自己丈夫的顾念。万老爷本就繁忙,太太为他兢业持家、好容易把他给盼了回来,却发现生性风流、虽老不改的他身边儿又多了一个女人……这已经是令府内一众太太们伤心断肠之事了!可更有甚者,万老爷已经到了自己正室这里,天色都那么晚了他却不留宿,依旧在过场似的一通问话后心里惦记着他的那位新宠、心心念念的始终不肯放下,无论多晚都起身去那新宠的房里。 这于太太来说,是多么大的嘲讽和侮辱啊!特别是这位太太她的性子素来生的刚强,于之常人能够察觉到一分的侮辱,她便能够察觉到三分、五分、甚至七分! 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即便强烈的耻辱和羞愧感将她吞噬埋没、让她不得安宁,但她心里到底也是不敢去恨老爷的,因为老爷是一家之主,老爷是她的天、是这府里所有人的天!所以又很自然的,她的恨意就转嫁在了那位新得宠爱的五太太身上去了,她恨毒了恨惨了那个人,恨不能扒她的皮抽她的筋以宣泄心头这口闷气呢! 微微光影合风晃荡,波及过面时就留下了一浪浪稀疏的暗影,人的眉目被这暗影洗刷的愈发阴霾。叶棂最是灵巧,素来善解主人的心意,此刻静下心来安慰太太:“凭着她怎样又如何,横竖太太才是这后院儿的当家人。”轻描淡写的一句,掺了微微的不屑。 可是太太却摇头:“可我为什么会成为当家人?”侧目看了叶棂一眼,即而目色有点儿混沌,那是因她陷入了一怀散乱的回忆。 这句话听来简单,其实大有深意。这一句话登然点醒了叶棂! 眼前这位太太之所以能被从三姨太扶持成了老爷的正室,是因她有大少爷、有老爷唯一的儿子!自古以来都是母凭子贵,若是她不曾有着这位少爷、亦或者若是老爷膝下有的不止大少爷这一个儿子,那么当年的三姨太会不会成为时今的万家太太,这一切当真就是未知中的未知了! 虽然老爷在三年前又有了四太太,但是这两年多三年以来,四太太承宠也有频繁的时候,却始终那肚子就是不见有动静,想必是不能生的……加之那人又是那么副没脑筋的鲁莽性子,久而久之太太对她便放了心。 可是现在老爷从上海带回来个年轻貌美的五太太,若是长期以往的去她那里、夜夜鸳鸯锦帐的,有一日五太太有了身孕呢? 当然,老爷对大少爷素来爱惜的很,自幼便多有栽培、引为希望,大少爷总有一天会继承老爷全部,这是无可置疑的。但凡事就怕生变,故而留些心眼儿、多些手段添得后路,也委实没有错处! 思绪且忖,叶棂敛了一下眸子又认真道:“老爷在上海也与五太太住了有一年,若是能生,只怕早便有了吧!”这话不无道理。 太太敛眸徐叹,声色低迷又谨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份顾虑也没有错处。毕竟一年的时间说长当真不长,便是三年的时间其实也都不算长……可能生就的变数太多,不得不时刻防备着,因势而定、一个个的处理! 叶棂那心念又动了动,她明白太太一向的机谨,可也明白太太这般的想法其实是给自己找了一个针对五太太的理由,归根结底还是心中憎恨五太太使然! 但凡事也需量力而行,不然只恐会生紊乱。叶棂思绪浮涌:“只是,时今五太太正得着老爷的眷顾,我们不大好做打算。”长睫无风自动,她心里当真这样想着,这是不得不顾念的事情。 这层顾虑太太又何以看不到?但是这位太太素来擅于见缝插针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机会,她在心里自然有了思量:“啧。”侧目一哂,低低的语气里牵了几分贴己,“好丫头,你却不记得?老爷明儿不是又要出去忙生意场上的事情么,几天后才回来呢!”微一定声。 叶棂心河一起涟漪。 便见那跳动的烛火在空气里突忽拔高、打了个“劈啪”的灯花儿结,旋即重又落下时这室内的光影就变的又暗一暗。 玄色并着淡溶的景深好似为那阴霾心事特意造势、做了一挥而就的呼应!太太侧身微微、踱步徐徐,面向那雕了缠枝的窗户纸,似是隔过这绰约的一层微阻审视外边儿的世界:“这之中不是刚好,成全了我们的机变……”那双眸子一点点眯起来,下意识平着抬起、架在胸前的双手也不经意的捏起来。 在万府里,想要一个人消失其实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关键的是该怎么做、要怎么做! 自是那眼波一动便能生就万顷的灵气,叶棂这位跟在太太身边多年的老人儿委实不是白得宠爱。她心思玲珑,触目太太这般的反应之后,脑海里神思一恍、基本没有多久的迟疑:“奴婢明白了。”垂眉敛目,即便是关乎着一个沾染血腥味道的阴谋,她面上的神色也依旧平静的纹丝波澜不起。 太太径自对着窗子隔窗观月,心中隐隐觉的也不知怎么的,似乎今晚这光线比起昨个,愈发的昏暗了些。 她心思浅动,回目将这疑惑诉于了叶棂。 叶棂浅一颔首,玉色的脖颈在夜光的波及下显出一抹泠泠的清辉,虽然寡淡却很秀美:“闻雷声而知雨将至……不早了,奴才且服侍着太太歇下吧!”顿言微沉目。 主仆两人心照不宣,计策已定,就此一夜算是暂安。(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话 惜别心计已万千 这万府一夜,有人欢喜有人忧。 新得宠爱的五太太那怜雅堂里,昨个自然是周公秦晋、云雨巫山只恨得是夜晚太短昼太长呐! 虽说万老爷身体不错、平素也甚知道那惜福养身。可是,他这一生却有一件事本是他的乐趣,是不论年岁、不管顾一切也都不得停止去探寻的。那便是对年轻女子的喜爱、和对这世界上各式各类各种面貌及品性的女子的探寻……他生就在宅门望族里,身上有着贵族子弟大抵都有的通病,便是这“风流”两个字。 女性世界于他来讲,那是一个全新且充斥着新生喜悦、别样空气的分外神秘而不可亵渎的世界,他珍视身边儿每一位遇到的女子、也从心里尊重其不一而足各不相同的品性面貌。这之中若是有投他所好、对他口味的,他更是抛下全部什么都不吝惜的赞美她、呵护她、与她热恋一场、与她狂热的奔赴云雨金盆的雨露德泽……他爱一个人便势如水火、更是片刻都不要这个人离开他的身边!而当有一日他对这个人没了兴趣、又发现了更加吸引他的女子,他亦会潇洒十分的决绝起身、不会回头。 不过即便是如此,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位万老爷还是有责任感的。他对真正的好姑娘会负责任,譬如他年轻的时候,那等面貌皮相是比现在俊美很多、且是于世间男子之中出挑的一眼便最先看到的! 万佑烨年轻的时候无论是姿颜、还是出身、还是才情,皆是云集一身、藏不住其凛冽锐利的锋芒。身边儿自然美女如云,他的情人极多、睡过的自也不在少数,但这之中一些本就放荡且其心不轨之辈,他也就是一夜雨露便就此不相问;而他娶回府中的这几位太太,却是与那些个女人大抵不同的。她们在跟他的时候都是好姑娘,故而他不会不对她们负责任,即便对她们的迷恋渐渐消失、爱情不再,他也依旧妥善的安置了她们的后半生。 前话,似乎扯得有些儿远了…… 此刻这怜雅堂暧昧的小室里,两个人也分不清是谁先醒来的。沈琳睁开眼睛便瞧见万老爷亦睁了眼,二人就那么躺着、隔着一米晨光的对视一眼,姿态慵懒、面靥含温,俨如最亲密的热恋中的情人不变。当然,如果抛开万老爷的年龄不看,则更显得妥帖一些。 因心里头知道老爷今儿还会离开,沈琳纵是身上犯懒,还是抬手轻轻戳了戳他的面颊催促:“天都大亮了,该快些儿的起来才好呢!”这个举动很是俏皮可爱,带着如朝阳般的生气。 万老爷便愈发的舍她不得了,抬手一把握住了她葱根样的素指,即而触及唇畔吻了一吻:“再等一会子,再让我抱你一会子。”深情如许,温柔的让人听了像灌了酒,说着就长臂一伸、将她揽住。 沈琳心念一动,却机灵的一翻身躲开了老爷的拥,即而顺势就坐了起来:“行了,若是温柔都用了尽,那老爷就没了想头、又如何念着妾身而殷殷巴望着归来?”旋即下榻,为老爷取了披风小袄。 这位五太太深得眷恋是有原因的,就在于她对男人这么极好的一松一紧、张弛拿捏! 无论生于何朝何代、无论落在何等样境地,若是不存三分女人心机,大抵都会惨淡收场、人生亦或者爱情也都走不长远的!纵是受了新兴思想点化、读过书见过场面的沈琳也深谙这一点,在她的骨子里还有封建与贪婪的因素残喘苟延、不得消退。 老爷心中像小猫挠儿一般的作弄,心道着她是对我如此爱恋、生怕我在外头有了新欢将她也抛撇下。她的唇畔香是那样惹我贪恋、她爱我之心又是那样令我沉醉,如此女子我也只有在她这温柔乡里沦陷,却又如何好这样快的就对她不起? 他整弄好了衣服便随着沈琳起身,压制住心头浮动的一脉火焰,只拥着她又在她耳垂嗅了一嗅:“如此,便请待我速速归来,与吾爱一会佳期、相逢于梦!” “哧!”沈琳一笑,旋又侧首刻意睥他,“这般不正经儿的模样若让大少爷瞧见了,岂不会觉自个这父亲为老不尊?”俏皮依旧。 适度的小玩笑增进了二人之间情爱的浓郁,如此调情更令万老爷记挂在心、难以割舍。便一把抱紧了她,沉声肃穆:“说什么都也是假的,你且好好儿等着我回来!” 沈琳自知他这遭是不会轻易忘了自己了,心绪一稳,在他面上啄了一吻。 …… 老爷整弄妥帖后自沈琳房里出来,外边儿是一派晨光大好。朝露氤氲间这衣裙就沁了微潮,倒是不多,但深恐再有耽搁便会浸湿了大片衣摆、很不舒服。 但沈琳还是不无周全的问了一句:“此刻,要告知其她诸位太太前来相送么?” 万老爷侧目:“不必,这次只有几日的光景而已,没必要惊动她们。”他不喜欢过度做作的分别和迎接,自是能避免也就避免了。 沈琳明白,心照不宣。 又行一阵,值此已出了怜雅堂、步上了出离白藏院的小道。老爷便就此止步,侧身看着沈琳道:“不用送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多了平添不舍,却又叫你我伤心挂心不是么?” 沈琳深以为然。但她此刻怀有的情绪可不止是对万老爷的爱心;那牵肠挂肚盼他早日回来,为的也是因了他不在时,自己置身大院儿里这一份浮萍般的无依…… “就全听老爷的吧!”她点头。 万老爷也知她心中的隐忧,但好在自己不过才离开几日,便也没有过度的担忧:“我不在时,要照顾好自己。”颔首沉声,“既然你跟煜儿是同学,若有紧急的事情便破一回例、不必过于避讳的让他帮助,也是无妨的。” 沈琳心中一动,那思绪刻意避开了万瑾煜不去触碰,因为每当念起这个就会令她觉的自己浑身都不自在、觉的这身份是何其的尴尬!却还是点了点头应下。 老爷又在沈琳额头落了一吻。 分别在即时,忽听一道女声自那身后不远的回廊处徐笑曼曼的传过来:“老爷和妹妹如此情深,真看得妾身都生了醋意!”(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话 话里有话、绵里藏针 二人微有一惊,下意识循声转目,见那不远一路足步莲莲、端庄温婉而来的人,原是怀月堂里的二太太! 怪只怪在二太太是一个人过来的,只将丫鬟打发了立在远处侯着,她只身自个老送老爷,并没有与倩芳堂里的四太太相互做伴。 老爷又要出门儿的消息各方是知道的,他昨就叫人去一一的支会了声。但是四太太却没来送他,太太那边儿亦没见什么动静。 万老爷心中倒不奇怪,因他了解自己每一位太太都占着什么性子,他知道四太太是气他纳了沈琳且没去看她,故而怄上了气;也知道正室太太心中记着他昨晚没留宿在贤仪堂,便就是不来送他。 他不会生气,因为他喜欢的就是这些女人们不一而足的性子,若是全都对他顺从的很、看不出自个的真脾性,却活着都还有什么意思?念及此,心中免不得一阵会心,只又觉的她们一个个着实可怜可爱、有趣的很。 不过万老爷奇怪的却是,怎么自己心心念念、宠爱之深的儿子也没有来呢?不过他余光一瞥身畔沈琳时便明白了,儿子是因曾与沈琳有着同窗之谊,故而避嫌、不曾前来。而且这个儿子与他一样,素来讨厌女人们聚在一起唇齿暗战,瑾煜定也料定会有太太们来送这个父亲,故而他也就借着避嫌之说不过来了! 老爷在心里头逐一梳理了一番,对这每个人的心思都有了个大体的忖度,便没再记挂。眼见着二太太行步绰约而来,他便冲她点一点头。 二太太亦点头微笑,旋即又向沈琳处看了看、算是打了招呼。 “果然还是绍毓记挂着我呢!”老爷顺口打趣,心中却思量着,这是老二摸清了太太的性子,知道太太是不会来送自己的,故而她便来了。若是太太来送,那她兴许就不会来了!多少年了,二太太总是这个样子,太太做什么她便偏生不会去做什么,两个人时刻唱着反调也就是了! “怎么能够不记挂着?”说话间二太太又行几步,近前时灵眸一凝,细心瞧见老爷衣襟上衣袂纽扣快要开了,便抬手重又将那扣子扣了住,再而仔细检查了一下其它,心中才放了心,“老爷才一回来便又要忙碌,多少注意着身子不能太累。只有老爷好了,才是我们府中一众人的福气呐!”抬眸凝目,说的恳切。 万老爷点头,心念又一波动,就势把身子让了让、目指沈琳后又看向二太太:“我知你素来是个温和而周成的,小琳不是金陵本地长大的、又才回了万府,难免有不习惯、不熟悉的地方。”他略顿,“我在时还可悉心教导,若不在时便委托你帮扶她些。”于此又缓了缓,“你们同在白藏院,走动起来、相互照拂起来最方便。” 二太太始终含着得体微笑,就此逐一的点头应了。又见老爷看向沈琳时面有不舍之象,她心里那醋劲儿这时候倒是没漫起来,只抬手夹着凑趣的轻轻搡他一把:“行了行了,妾身在这儿全都记下了,便是老爷不交代,五妹妹与我们也都是一家人,又岂有不帮扶的道理?”眉眼含笑,“且放宽了心吧!” 老爷亦觉自己不得再耽搁,就此没再停留,在二太太与五太太的陪同下,一起又送了一段路。 这之间的氛围委实是和睦,二位太太送走了老爷之后便结伴一起往回走。 此刻又比方才亮了许多,金灿灿的霞光冲破了晨曦的暗色云峦将光和热不收束的直洒下来,耀在面上能够清楚的感知到一脉温度。 二太太抬手整了一下耳畔被微风乱了的流苏,面上的笑容依旧是温和的:“五太太在这府里头,过的想必是不错的。”喜怒全无的声音。 沈琳敛眸一定,二太太这意味莫名、无从揣摸的冷不丁的一句话令她全不知该如何回复,即便明知道这话里分明藏着深意,一时也是不明就里。 二太太以余光瞥了沈琳一眼,心境平和的很,言语也不是很急,就势边拂了一把衣襟、边徐徐的旁敲侧击:“大少爷对五太太,倒是格外上心。”中途一停。 沈琳那脑海里头甫地就是“嗡”地一声!她在这万家里头最怕的就是被人拿着这事儿戳脊梁骨指摘,即便她与万瑾煜之间是清白的,可什么能架得住所有人一齐指向你的那一张嘴? 闻言后,沈琳在心里暗自掂量了一把这位二太太的善恶,还不及回话时,二太太便猝地停了步子。 沈琳心绪一紧,只得也停下。 不过二太太面上的表情依旧温和:“在五太太不曾回来之前,似乎不见大少爷来白藏院瞧过谁。”又是一句。 沈琳启口一噤!她聪明的很,知道二太太是撞见了什么……眼前的二太太这话里话外字字句句绵里藏针,这般不知意图、隐见阴险的行事比起那泼辣凛冽的正房太太,却又不知道究竟谁更可怕一点? “太太玩笑了。”思绪缓动,沈琳压住情态,莞尔微声,“大少爷是得了老爷的命,来看看我这边儿安置好了没有。”侧首又道,“方才老爷还跟我说,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也不必过分计较一个避讳。”她搬了老爷出来狐假虎威,这不失为最有效的堵住口舌的应急之法。 二太太面色未变,敛敛眸子又笑了笑:“老爷对五妹妹果然是照顾有加,不过这话儿说的却是欠妥。”颔首并无恶意可寻,“我们众多姊妹在呢,难道还不足以照拂妹妹?却又要大少爷帮着问询是何样的道理呢!”她并没有当真抓着这事儿为难谁,便是为难又岂能为难的了?也只有老四那么没脑子才那么做!二太太心下念着,主意早已自成。 沈琳缓一口气,噙笑徐徐:“可不是呢,老爷真个是所谋唯恐未详尽。我却心里明白的很,知道几位姐姐待我最是宽厚。”她借此把话说的十分好听,寻思着那话题遮掩过去也就是了。 不想二太太却缓缓摇头:“是也不是……譬如那青阳院贤仪堂里住着的主儿,总把自己当了正主儿而轻视旁人。呵!”秀眉一挑,旋即胸腔起伏、叹了口绵长的气后转看沈琳,“谁亲谁疏、孰远孰近,妹妹啊……”抬手拉过沈琳的胳膊、缓缓拍了拍她的手背,凝眸看定、声色徐微却是落到心坎儿里的庄重,“你是才来,还不知情。待往后时日方长,还是不要犯了糊涂才好。” 至始至终二太太这话说的就没半点儿逼仄,可沈琳把这意味忖度的明白,心知道二太太这言外之意就是让她心向自己、莫要与太太为伍了! 二太太先含沙射影的提点着沈琳她知道了她跟少爷的不同寻常,即而又提出了太太这茬事儿,真个是半软半硬、似卖了人情又似有威胁之态,煞是耐人寻味。 不过沈琳心中有谱,自己才一进府,自是先得摸清情势才好为营,以她目前的状况却又怎好得罪任何一方? 她抬目徐徐,面上勾勒一层水波涟漪般的笑:“二太太这提点,做妹妹的自然是记在了心里的。”浅顿后错了错目,“妹妹深知二太太的好,也明白太太、四太太她们都是一样儿的好。往后自也会对各位姐姐们以诚相待、不存杂念。”又收目回来,颔了颔首。 这话在二太太听来等于没说,这位五太太委婉的化解了话锋、并未表明自己的立场……不过,让人家才一进府就表明立场,委实是强人所难了。再者,往后的路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诸多事态会怎样走下去,这一切都还只是未知数,她二太太时今不过是未雨绸缪、先给这老五当头敲一记警钟罢了,倒也不指望她现下就向自己表明什么,若是真表明了那也委实是虚假、是断断信不得的! 二人目光相撞,须臾的眼神交汇之后,皆是抿了丝笑容不再多话。心照不宣,一路回了白藏院,后去往各自去处便不必提。(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话 千钧一发,暗救五姨太(1) 凤凤才到院子里擦拭那一排刻了青龙图腾的围栏,当她拧干了手里的布子、又端着盆子打算折回去时,足步却陡地一定!丹凤眼中光影骤地熠熠,连着那心都“噗通”狂跳、呼吸浑不能自持了! 她瞧见青阳院的管事儿正在跟叶棂说着话,那管事儿凤凤是认得的,正是当日她才一来了太太房里、趁她跪身昏迷后将她俘虏了去意欲强.暴的那个! 兴许是那天晚上受了弥深的刺激,凤凤一见着这个人就吓的浑身打哆嗦!她下意识想要逃走,偏那心中又留了一根弦时刻拨弄,这便又让她精神一醒,心道着那老管事儿的跟叶棂又在说什么? 幸在两处隔了一段距离,也没谁注意凤凤,凤凤便把脸盆并着手巾往一旁一放,旋即提着口气蹑手蹑脚的溜边儿靠近。 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那两个人之间的一通对话便在耳朵里落的明白,原来是叶棂嘱这管事儿的去给五太太送点心。 凤凤眼见着叶棂把一个精致的食盒递给了管事,那双眸子顾盼流波、颔首稳稳然叮嘱他:“千万送到五太太那里、瞧着她吃下去。”落言是一贯的不刻意着色,可逼仄感天成。 兴许是气场使然,凤凤浑地打了个激灵!又心道着太太看五太太该是不入眼的,怎么好端端要给五太太送点心?即便是送,打发个丫鬟去也就是了,却又为何要如此郑重的让那老管事儿跑这一遭,这岂不是有些不合身份? 难道是太太想让五太太察觉到她的诚意,故而派了管事儿的?却也不尽然,又不是一个阵营、也该没有拉拢的意思,那么做出诚意又是为了给谁看呢? 思量间老管事儿已对着叶棂点一点头,即而结过了食盒便转身稳稳的走。 叶棂对那背影扫了一眼,面上情态未动,尔后回了身子进了屋去不提。 没谁留意到暗影里立着的凤凤,这个时候凤凤轻悄悄移出身子,四下看了一眼见没人察觉,于是便留心的跟上去。 这一路上两人始终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相安无事、何其顺利。 万家分出的四大区域每跨越一个,都需要经过中间填充之用的花园小景,就在距离白藏院还有段距离的一处花园小景间,这管事儿眼睛颇尖,一下子就瞧见了沈琳! 凤凤本还奇怪这老头子怎么突然就停住,心中微惊,还以为是他发现了自己!不过转目就见他侧身抬步入了那花园小景。她灵灵的眸光顺着跟过去,亦看到了在小亭子里单手支额、坐着赏景的沈琳。她心中一定,也便不动声色的继续跟上。 沈琳身边伺候的丫鬟瞧见了管事儿,颔首悄悄的喟她一喟。她便回神,侧目时老管事已经步向近前。 “五太太好风雅的一个人,这是欣赏景色呢?”管事对她哈腰笑笑。 沈琳摸不清这人来意,目光问询身边的丫鬟,丫鬟轻轻的告诉了她这是青阳院老爷、太太那边儿的红人管事! 她心中便有了底,暗道着时今老爷出去办事儿了,既然是青阳院那边过来的人便一定是太太打发来的。可她并不喜树敌,对这管事也是和颜悦色,点了点头:“浮生里头闷得慌,看看风景心里头也能舒畅些。”神色和煦。 管事儿的堆了满脸的笑,附和的点点头。旋即将手里头拎着的食盒往前递去:“可不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刚好我们家太太让我送点心给五太太,可巧就碰见了!”旋即抬步又近了近,颔首定定然,“这点心是太太的一片心,承望五太太仔细尝尝、方能品出其间味道呢!”不紧不慢,面上的笑收了许多,神色隐有沉淀。 周围这氛围自这时起显得逼仄,呼吸有些莫名其妙的绷紧。凤凤将身择了一侧柳木阴凉处避着,心中觉的太太此举着实可疑,可又不好轻举妄动,便隐而不发的凝神观察。 一抹异样也在此刻滑过沈琳心坎儿,可是太太的美意她不好拂逆,只得维系着面上春风桃花般的浅笑,不失周成的颔首:“谢谢。劳烦你老人家的跑这一趟路,我这边儿自是感念着太太的一片心呐!”温温然的调子。 “咳,为几位主子跑腿儿也是我的福气,五太太这样说真真是折煞了老奴!”那管事儿朗声一笑,旋即把食盒交给了一侧的丫鬟,却没有就此离开的意思,目光再度看向沈琳,“五太太尝尝味道如何,太太也好知您是欢喜还是不欢喜呢!”言的顺势。 凤凤陡听了这话,脑海里铮地便浮了一层机变!突然想起方才叶棂同这管事儿的一幕场景,叶棂是嘱咐他“千万送到五太太那里、瞧着她吃下去”!这又委实添了诡异,送便送吧,做甚非得要瞧着她用下? 丫鬟已把那食盒递给了五太太,沈琳接过来,又见这管事儿正等着自己非得用一些不可,也便没坚持什么,即兴的顺了他的愿。 凤凤心念一定,打了十二分的精神盯着沈琳,眼瞧着这位五太太纤纤玉指拈了盒盖子主动打开,自里边儿取出一枚菱形糕点……(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话 千钧一发,暗救五姨太(2) 不知道是出自一脉怎样的心念,凤凤只觉自己不能再忍耐!于这时提了勇气抬步走出来:“奴才给五太太请安!”不及走近就扬起一嗓子对着沈琳行礼。 沈琳并着众人都一诧,侧目一瞧却是凤凤。 凤凤见她终于先放了点心回盒子,心中多少定了定;又瞧见那老管事的看向她时眼神里先惊后厌的神色,心念又生一脉紧张!她极快的调整着心绪行步上前去。 沈琳便不忙吃点心,也抬步过去。她看着凤凤尤其可亲,二人相对时沈琳对她笑笑,才要说话便被凤凤以眼神止住。凤凤暗示她不能显出二人认识。 沈琳了然着凤凤最怕节外生枝,便止住,只道着这么个俊秀的姑娘是从何处过来,怎么堪堪的就给我请安? 凤凤见她解意,放柔了面上的神情、勾唇扯了温弧莞尔淡淡:“奴才是太太那边儿的丫鬟,可巧着路过此地便瞧见了五太太。” 沈琳念着方才她分明是刻意扬了一嗓子引得她注意,这倒不像是无意识的动作。可心中又摸不清凤凤的意趣,便也隐而不发,权且笑着告诉她在自己跟前不必拘着,旋即邀请她一起尝尝太太送来的点心。 一旁老管家那脸色看着就是一变!他断断没有想到凤凤会突然出现,这么个小妮子委实是命里头带着煞的丧门星,是专程克他来的不成? 他因了上次那到口的“美味”终不得品嚼之事,对凤凤本就恨到牙痒痒;此刻又见凤凤半路冷不丁出来坏事儿,心里头更是对她只想扒皮抽筋作弄死!偏偏五太太在这里,他又不好流露出半点儿的异样,面上只能竭力保持着不变的镇定,其实内心不止是气愤怨恨,还有一脉呼啸漫溯、蜂拥而至的害怕…… 这边凤凤刻意隔过那老管事的不看,顺着沈琳的意思于那食盒中取了一枚点心。 这点心样式精巧、闻来透着丝丝桂花香气,看来是用了心的。只是凤凤心中机谨,她有心试探,并没有把点心送入口中浅尝,而是顺手去逗那卧在脚边儿的一只猫儿。 沈琳一诧,就这么瞧在眼里,忽而隐觉其意。 那管事儿的一瞧见这茬,面上骤蒙了一层菜色! 这猫儿狗儿体型都比人小了很多,若是点心里有什么古怪则一定会反应的极快。凤凤把糕点喂猫之后便留心观察,只见这猫并无异样。 她便心道着莫非是自己太过机谨?蹙了秀眉辗转心思,正这时突见那猫儿眼睛一眯,接着身子开始打颤! 看得众人皆是一惊! 沈琳身畔那丫鬟瞧着瞧着,低低然道了句:“五太太,这小白是怎么了,做甚那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身子圆鼓鼓的像个球?”心中惊惶。 沈琳思绪陡转,至此甫然明白了什么,面色惨淡、不语不言冷眼静看。 凤凤心如擂鼓,一双眸子不敢稍有疏忽,就这么瞧着瞧着,见那猫儿陡一下伸展了四肢、身子僵僵的向后一仰,“砰”一下如一块儿生铁般的倒下去,即而“喵呜”惨叫一声、嘴角溢血当场毙命! 众人陡然一惊! 沈琳和凤凤铮一下倒吸了一口气! 如此事态摆在眼前,阴谋似乎已经不攻自破。须臾的神绪平复,沈琳面上一痕惊惶的颜色次第消退,冷面吩咐下人把这地方处理干净,旋即转面以目光逼视着那管事儿。 老管事自知自己是逃不过一通垂询,这一时心乱如麻、神绪游荡,委实不敢面对五太太那两道凛冽如剑的目光、也委实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在当地里身子都木了的站着,两条腿瑟瑟的打着颤抖:“这,这……” “这是怎么回事儿!”被沈琳冷不丁利利一喝斥。 那管事儿“噗通”一声一下子双膝就磕在了地上!头颅像灌了数顷的沉铅一般压的直垂于地、半点儿抬不起来:“五太太,老奴诚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这便回去禀了太太,查理清楚来龙去脉!”落言惶然。 凤凤勾唇好笑,心道着还查什么来龙去脉?只怕是贼喊抓贼的勾当罢了! 可是五太太沈琳毕竟是新进门的,此遭面对的更又是太太,她也不敢公然得罪了这位太太。故而,即便心里已如明镜一般的澄澈,在历经短时间的斟酌之后,还是冷声让这老管事儿离开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话 欲知灾祸,急寻大少爷(1) 得了五太太这一声发命,那老管事如蒙大赦般的慌乱起身,因心绪潦草而急急然显得颇为狼狈! 他自知自己是办砸了太太的交代,且又为太太惹来了一通横生出的事情。可事已至此,又如何能有挽回的余地? 其实他是可以成功的,太太之所以让叶棂找他来办这事儿正是看重了他的持重稳妥!但还是生了这中途的枝节……都怪那个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半路仙! 老管事心里头恨得那叫一个牙痒痒,却又满心巴望着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好的!起身也来不及整整衣服便向亭子外走,临走时余光波及,狠狠剜了凤凤一眼! 凤凤知道自己是逃不得这祸劫了,从她站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明白等待自己的是怎样一场风雨。不过她心中还是笃定的,不论太太会对她怎么样,她这一遭也一定能避开阎王爷的耳目,因为她凭着直觉明白太太这时候似乎还不想让她死……既如此,那么一切随意。 远目着那管家已经走远,这边儿沈琳甫又后怕、仍是一阵阵的心有余悸!须臾的坚持后,铮一下心口揪痛,忙蹙眉抬手、抚着心口长吁了一口气。 一旁丫鬟忙不迭扶住了自己的五太太。 凤凤也一回神,面着沈琳抿唇沉声:“老爷不在,五太太要万事小心!”眼睑敛起。 沈琳抬目,自眼前比自己年岁稍浅些的女孩子身上看出了真挚的关切,这样的真挚在五浊恶世间本就是难得的,能够在这到处都充斥着阴谋血腥的宅子里开出花来更是弥足珍贵!她心中拂过一脉暖流,软眸款敛、颔首微微:“那你怎么办?” 这句话问的简单,却意味明显。这一遭点心里投毒的事情委实是太太的授意,凤凤是太太房里的人却拂逆了太太、帮了沈琳,这么回去了自然免不得一通苛责,太太又岂能善罢甘休、岂能放过这丫鬟?只怕会把全部的心火都撒在凤凤的身上,将她生生折磨死都是可以想像到的! 凤凤抿唇微微莞尔,以此慰藉沈琳的心。她早有忖度,此刻又思量着反正太太留她在身边也是为了折磨她,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死:“我自有分寸的。”颔首微微。 听她这样说,沈琳一时觉的喉咙堵塞,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须臾停滞后,转了话锋看定着凤凤:“谢谢你。”极认真的道谢。 她合该道谢的,上一次大少爷的事情便是凤凤救了她、请安掷筊时也是凤凤帮了她、时今更是凤凤使她免去性命之险,她心里委实感激,却也依稀不解:“但为什么,你总是会帮我?”免不得蹙眉问出来。 虽然人家帮了自己、自己却还问人家为什么要帮自己,委实失礼且说不过去。但沈琳不愿对凤凤有所欺瞒,她当真是不能解意。 这样的坦率未免不是一种可爱。不过这一问倒把凤凤给问住了,她似乎没有过多思考过这个问题,兴许是因为她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而沈琳是目前最得万老爷宠的女人;又兴许是因太太与沈琳对立,她不堪太太对自己的折磨,故而她下意识与太太唱反调;但是无论哪一种,似乎都涵盖了、又似乎都不是全部…… 半晌的思量后,凤凤抬目再一次看向沈琳:“我也不知道。”她蹙眉笑笑,模样温婉又柔软,看在眼里便惹了一段楚楚的怜惜。她说的是实话,是真正的迷茫,“最先时是因我无意间撞见了五太太跟大少爷,大少爷曾屡次有恩于我,我自当相帮。”她且思量,“五太太依礼向太太请安那一次……是出乎下意识吧!”到底不甚明朗。 沈琳侧目:“那这一次呢?” “这一次……我真的不知道。”凤凤眉心又颦,辗转间仍旧不能有所明白。敛眸徐徐、顺心而语,“就是在心里觉的,您不是一个坏人。”且思量着,“您跟这宅子里的人不一样,所以我也不由我自己。”又补充。 这样的回复令沈琳颇感意外,下意识张口欲答话,却又终究辗转经久、不能言语。 至此已经没了什么好继续谈论的事情,凤凤自不便多留,对沈琳颔首行礼,之后也下了小亭子一路去了。 该走的都已经走远,乱糟糟一场的小亭子此刻重又归于了静默,只有迂回不止的风声次第连绵,一下下触及面额时便惹得皮肤微痒、心生悸动。 身畔服侍的丫鬟贴心的为主子披上了一件短披风,又垂询她说这风渐渐大了,要不要回去。 沈琳整个人的心却不在这里,随意的点了点头,便在丫鬟的搀扶下出了小亭子。 可这一路往怜雅堂走都是魂不守舍的,待回了屋子之后,有相当长的一阵子沈琳都是坐立不安! 她担心凤凤,虽然凤凤说自己有分寸,可沈琳还是无法做到彻底把这事儿放下。毕竟凤凤是因为她五太太才惹上了祸事,这个时候自己又怎么能够撇下她不管呢? 沈琳骨子里的善良没有被抹去,比起宅子里长年被腥风血雨浸泡的女人们来说,她委实是单纯且素性直接的一个人。 就这么左右思量着,眼见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她那心里便像是长了草般不住的发毛!最终没能真正的按捺住,略想一想,便退了服侍的丫鬟,自己以散心为由出了小院,孑身一人悄悄然去找大少爷万瑾煜。(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话 欲知灾祸,急寻大少爷(2) 大少爷正在看书,这个时候毫无征兆的一下子,那虚掩的雕花门突然被推开。 他没抬头,也不曾走心的顺口问了句:“谁?”可这同时,展在案上的书本已被人合住。 瑾煜心下一愣,由不得他不牵了神志回来。顺势一抬头,垂于视野的一道微光里,陡地瞧见这来人竟是沈琳! 他心下便一诧异,跟着起了身子就欲开口。 沈琳见状忙止住他,示意他小声。也不待瑾煜再接口,又急急然蹙眉低声:“我来你这里委实是不合适的,故而我是偷偷过来的,别被人看到。”尾音愈轻。 这话冷不丁的飘进瑾煜的耳朵里,倏一下就令他觉的好笑的很。他颔了颔首,果真勾唇微微邪笑:“呵,五太太都已经嫁进了这万家,有了我爸还不够、又来找我这个做儿子的。”挑眉一诮,“五姨娘还怕被什么人看到?”出口的话最后一句时,咬重了“五姨娘”三个字。 这十分突兀的阴阳怪气的话,一下子惹得沈琳百感交集!与万瑾煜之间尴尬的关系本就令她苦恼不堪,眼下又这么被他直白的提及出来,沈琳心头一紧,就着一股无名火气,她竟失手打了大少爷一巴掌! “啪”地一声,随后自己也愣了! 前一刻且还在玩味着,后一刻登时脸上就挨了一巴掌。这样突兀且戏剧化的事情令万瑾煜也愣了须臾,随即他很没有道理的被这个女人激怒,就着一脉心火翻涌,他心念一弛,反手便抱住沈琳将她压倒在了地上! 这一桩桩事情的走向从来就没真正由得谁过,事态发展到眼下明显已经失了方寸、没了规律。沈琳陡一惊愕、尚不及缓过神来,瑾煜便已在她面颊上一通亲吻。 沈琳有所反应,抬手照着他胸膛奋力将他推开,心念骤急、声波亦紧密:“我冒险过来是给你报信的,瑾煜!”末尾铮地抬了高,利利唤他。 可万瑾煜不为所动,以灼热的唇畔在沈琳凝脂的面靥间继续攻陷,此刻的他有点儿失了心智,俨是着了魔障一般! 沈琳心中愈急,这一刻真个是欲哭都不得:“你的……”才吐出两个字就做不得声息,因为她的嘴唇被吻住。 沈琳也是个烈性的女子、带刺儿的玫瑰,眼见着事态越来越颠覆,而凤凤那里又委实是耽搁不得的,她起心动念间骋着心头湍急的心念,蹙眉一下子咬破了万瑾煜的嘴唇! 瞬间,这一股腥甜的血气便在双双的口腔里充斥,而唇畔铮然的一疼令瑾煜猛地回了神志。他终于停住,身子微微离开了些。 沈琳不敢再耽搁,抓住这机会蹙眉急急然哽咽:“你的凤凤有危险!”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又因声音不敢高扬而哭腔、并着急促骤显。 瑾煜陡一闻了“凤凤”两个字,整个人触雷一般立刻头脑一震:“什么?”下意识一噤声。 沈琳见他整个人一个激灵,心知他是回了些神志,亦敛敛气泽收整着零散的乱绪:“方才太太派人给我送点心,那点心有毒,凤凤阻止了我。”微停复道,“我担心那管事儿的回去告诉了太太,她会不好过。” 这话大抵还没有说完,眼前那位本已失了理智的大少爷就猛地回了神志,顾不得再理会这里的沈琳,起身迈开了步子急急便向外走。 地上的沈琳甫又一滞,即而那么真切的感知到了这身子的渐渐冰冷、渐渐变得僵硬…… 何以瑾煜的态度就变得这样快? 她知道他是去了太太那里,他是去找凤凤了。 这是她想看到的,是她此行来找他的目的,难道不是么?但为什么当他如她所愿急急然的离开后,她的心里会是这般百感交集、滋味莫名呢…… 双眸间似乎起了一点温度,这薄薄的温意惹得思绪回转。恍然间又一惊觉,原来眸子里沁了一痕湿软的雾。 沈琳下意识抬手拂拭,又终是无力,只好任那一痕水雾逐渐沁出眸子、化为一滴泪,顺着欣长眼尾徐徐然的滑落。 在天光淡淡的波及之下,那颗泪珠倒影了溶溶的华色,始终挂在眼角、却是悬而未决总不落下。有如一颗琥珀凝成的心,有如一抹不屈、不甘、不死的哀哀怨魂,那样的清美凄迷,又那样的惹引神驰、挂肚牵肠……(未完待续) 第四十话 少爷惩恶、太太稳局(1) 却说青阳院里那管事儿送点心不成,一路上回去就知道太太定免不得一通暴怒、对着他一番指责的! 他已经做好了承受这暴怒的准备,一路上心里忐忑打鼓之余,那思绪也自是不得平复的。但他心里头明白的很,若不是凤凤突然半路杀出来,他又如何能失手? 凤凤那阵仗、那反应怎么看怎么刻意,根本就不是半路碰巧遇到,那分明就是刻意而为、有心帮助五太太!这等吃里爬外的东西,真个是枉为太太房里的人! 可即便致使这事情失败的人是凤凤,当太太知晓之后依旧是对着这管事儿一通劈头盖脸的责骂! 这管事儿的心里憋屈却又没办法,他不能公然拂逆太太,故而那咬牙切齿的恨意自然就转嫁到了凤凤的身上去! 待他从太太屋里出来的时候,那眼皮一抬、目光无心的一转,刚好瞧见了院子里正持着金剪刀收整花草的凤凤……当真是说什么想什么就来什么啊,话说这管事儿的心里那把火“蹭”一下就蹿起来,怒从中生,就着这脾气不加收束,全不管顾了一个时宜的抬步大刺刺向凤凤走过去。 凤凤的心里也正泛着涟漪,她十分清楚自己帮着沈琳、阻碍了太太的计划之后会滋生怎样的后果,自打回来之后心念就没消停过,便是修剪花枝也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浑不能上心! 因着心绪太过于的繁重,她没能察觉到有一阵足步声正由远及近、一点点清晰。只是忽然惊觉身后阴了一阴,似是有一抹人影在向她靠近。 陡地一下回了神志,感知到了这一份不对劲儿,凤凤心弦一收、蓦地侧身转目!陡看到那老管事儿一张阴霾的脸! 这个人对凤凤来说本就刺激弥深,加之她心里又正有事情,这一瞬陡地瞧见,凤凤下意识“啊”地就是一声大叫! 那管事儿的见状,甫一把将她抓住不让她跑走:“呵,小贱蹄子……若不是你,那一通心计早就落成了!”恨的咬牙切齿、牙关瑟瑟的抖。 凤凤心中惊惶的厉害,眼见着自己被他给牵制住,她想喊人却又不敢,若是引来了太太又当如何是好?只怕那情况会比现在更糟糕!她只得下意识蹙眉挣扎。 可这老管事儿的力道她早便领教过,一个柔柔的女子是无论如何也挣不过他的,便是那斡旋的余地也在不断的缩小。 凤凤的柳眉聚成了生铁,起初咬紧牙关,即而小声下意识一声声呢喃:“你放手!放开我……放开!” 这老管事儿似乎有着变态的趣味,见凤凤这般便更起劲儿了!心头那恨意渐化为报复性的快慰,他一手猛地反剪了凤凤的胳膊背到身后,另一只手冲着她的衣襟就招呼了上去! 凤凤那脸“刷”地一白!心道着这可是在太太的院子里、便就这般公然的敢将她非礼? “呵。”管事儿的目睹着她面上情绪的错乱,入眼她这一副零零的神色,心里竟是说不出的快慰!而那双手间的力道却愈发的狠了,冷笑一声、音波充斥了一脉邪佞,“你这生就了一副风流皮囊的狐媚,吃里爬外不知感激的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眉目一凛,无论是其神色还是声音都森森的有如鬼戾,“今天我老人家便要在这里扒了你的衣服,拔下你这小贱货一身风*荡的狐狸皮!”甫地一落,一把揪拽着凤凤的衣襟“撕拉”一声便褪下! “啊——”凤凤再控制不住自己心里那不断催长、不断积蓄的情绪,眼见着外披被他枯瘦的手指拽下一半,心之所至、脑中一波及,便是这一声歇斯底里的惊叫。 那管事儿似乎被凤凤的惊叫而调动了心底愈深的情绪,抬手对着凤凤的面孔就要落下一耳光……凤凤下意识闭紧了眼睛躲闪,眉心蹙的打成了结! 可那意料之中的一巴掌却没有落下来,却又听得一阵衣袂簌簌之声当空传来。 凤凤心念一炽,下意识睁开眼睛、缓缓儿转动脖颈侧目去看,双眸就此一亮!她瞧见了大少爷万瑾煜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正是他及时抓住了那老管事就要落下来的巴掌!(未完待续) 第四十话 少爷惩恶、太太稳局(2) 管事儿的最初一激灵,旋即冷不丁见是大少爷,胸口便跟着一阵起落,惶惶然的一抹神色氤氲眼底儿、即而堆了满面笑容做尽了巴结之态。 这谄媚的一脸笑意看的瑾煜只觉恶心!他方才自沈琳处一闻了事情经过,就起了一脉冲动的急急然赶了来。老远就看到这管事儿为难凤凤。他在来时心里正跟沈琳生一股说不清缘由的无名气,此刻见状那情绪更是全部做了调动,刚好把这气全都撒在了眼前的管事儿身上,只须臾的停顿后,瑾煜挥拳对着这张老脸就是一下子抡过去! 一旁凤凤甫地一噤!双手下意识捂住唇角才没发出声音。 却说这老管事儿的,大少爷的突然出现本就够让他惊诧,此刻更是还没解过意来就挨了一拳:“大少爷,您这……”觉的口腔陡一腥甜,苦着脸捂着侧颊徐徐微声。 可是万瑾煜没有就此收手的意思,他为的已不是给这管事儿一个教训、而是俨然把这管事儿当作了宣泄情绪的对象。这也是可怜,是叫这管事儿的赶上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来了这一出,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的!瑾煜没再给这管事儿的过多开口的机会,对着他那张脸、之后是胸脯照直了便一拳拳的抡上去! 这管事儿的纵然再跋扈嚣张,却也是糟老头子一个,那么副枯瘦的小身板儿又怎么能吃得住大少爷这么一顿暴打?几下子就被掀翻在地上,下意识抬手护着头颅、即而又抱着肚子痛苦*。 瑾煜只恨自己心下里那团火宣泄的不干净,已将人打成了这样都没有收手的意思,见他倒在了地上便干脆手脚并用着对他一通肆虐。 这时身边立着的凤凤反应了过来,眼瞧着大少爷再这么打下去就委实会出人命了!虽然当没有谁会比她更憎恶这老管事儿,可也不得不顾及一个理性的拿捏。什么都是小事儿,就这么当众做弄出人命关天的事情便委实是大事儿了!况且这管事的是太太的人,更况且这管事的还是老爷身边的红人,纵然大少爷再得着老爷太太的宠爱、再有着光耀高贵的身份,这个人若是被他打出个三长两短的,老爷太太那边儿真的不会心有不悦? “少爷……少爷!”心念甫至,凤凤忙奔上来抬手去拦万瑾煜。 瑾煜的胸口正因那气焰的拿捏而起起伏伏,眼见凤凤冲上来,他有片刻的停止,侧目看着凤凤:“这个人他方才可是对你作难、意欲非礼,你纵是心善,本少爷却忍不得!父亲一向宽于待人、慈悲处世,我们万家何时就有了这等败坏风气违背家训的癞皮狗!”作势又抬起一脚狠踹那地上的人。 这老管事儿已顾不得思绪忖度了,他整个身子被少爷三拳两脚打的已如一架残破的风筝,就此快要“哗啦啦”彻底散架了! 这时院子里的动静引来了一干下人,甫瞧见了这等景象,慌的也上前拉架。 有机灵的下人已往屋子里去禀明了太太,待叶棂伴着太太出来的时候,登地也被眼前这出戏给作弄的愣住! 只见太太的胸口起了一阵阵的抖,叶棂忙上前去止了瑾煜:“大少爷,太太来了!”声音不高不低。 瑾煜甫一激灵! 众人亦是一惊蛰。 这时太太已然踱步上前,照着儿子的胸脯狠推了一把、目光森冷:“你疯了是么?” 瑜煜见了母亲便如泄了气的皮球,竟是浑身上下不能再有半点儿的气力,顺势退了几步,被凤凤及时扶住。 瞧在眼里,凤凤此刻的出现令太太心火愈旺!一瞬竟怒极反笑:“你得消息倒是得的挺快的……”跟着又凑紧了几步逼到儿子近前,甩手冲着他面颊上招呼过去! 凤凤陡惊! 瑾煜心念一起,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但太太到底疼惜儿子,那扬起的巴掌只在半空停了一停,即而开始打起了瑟瑟的颤抖,再即而便收回来、终究是没有落下去。 看得一众人都跟着一惊后又多少松了口气。 瑾煜转目看向母亲,心情已经有了平复,他抿了抿嘴唇。 太太深深叹了口气,目光依旧冷利,她质问瑾煜:“我问你,你这么生气是为了那五姨太……还是为了这小蹄子!”目光兜转、甫一抬手狠狠的指向凤凤! 冷不丁的一句话震的空气都也颤抖,波及过耳廓时心就跟着一凛!字句落定时,惊得叶棂的眼睛亮了一亮,而凤凤甫地张了张口素了面色。 瑾煜铮一敛目,心中顿然起了擂鼓,他怎么都没想到母亲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来!这样的问题,却要他怎么回答?是都有,还是都没有?(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话 闹剧平息、事得转机(1) 凤凤心中擂鼓阵阵,那道道心弦一颤一颤的抖动的厉害!她再不敢去看太太面上流露着怎样的表情,也不敢去看万瑾煜,下意识颔首沉沉、将面靥彻底的埋于阴影里去。 可是说实话,在她心中还是有着一脉期许,她期待着大少爷会给出怎样的答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觉的自己忽而有点儿贪恋他的温柔,忽而生了隐隐的渴望、渴望自己与大少爷碰面的次数可以更多一些。 但她诚然也是感念大少爷的,瑾煜一次次的帮助她、方才更又在那最关键的时候突然现身急急的救了她。他是那样兰桂高洁、盛贵无匹的人,而她不过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下人,却又何德何能可以蒙他上心用心、帮扶救助? 瑾煜已在这权衡之中打定了主意不说话。 周围这空气因了大少爷此刻的态度,而显出压倒之势,只觉逼仄着五脏六腑、呼吸渐变困难。 太太就此又起了愠恼之色,身子平复须臾后再一次起了颤抖。 一旁的叶棂眼瞧着母子之间又生别扭,心中隐隐动念、寻思着寻个什么台阶来为他们母子解围。须臾停顿,叶棂抬手轻轻扯了一下太太的衣角,即而侧目轻声在耳畔呢喃:“太太此刻不宜声张,若是五太太的事情传了出去则会很麻烦。”提点的煞是适时,且不无道理。 太太脑中一恍,适才后觉果然是这个理。旋即平了平心,敛眸后抬睫再度看定儿子:“你和五姨太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心境已经平复,这一句话虽是问句却是感叹的语气。 太太心中并不知道凤凤几次救了沈琳一事,也觉的自己儿子为一个丫鬟这般失态的可能性不大,故自然而然的怪到了沈琳头上。 瑾煜心念一动,知道母亲这是怀疑他过来是沈琳挑唆着兴师问罪了!他便免不得抬目重又解释:“儿子与五太太,我们只是同学,只有同窗之谊……” 太太还想发作,被一旁叶棂急急然不动声色的劝住。她回了回神,心中有了个掂量,便也只好先作罢,再看眼前儿子的时候见他已经颔首沉目,那摆出的模样看在眼里无由的叫她心软。 到底那是自己的儿子,事已至此,这一场院子里少爷打下人的闹剧拉开了也就是了,但太太此刻在心里头已经恨毒了沈琳,又觉这个小*可真是有些手段,占据了老爷的欢心不说,时今又勾引着自己的儿子为她这般重拾孟浪、失态到这等地步! 心念动荡,太太想厉声告诫瑾煜两句,开口时又觉的很无趣,毕竟瑾煜已经是大人了,如何行事他心里自有一杆秤,却又是她这么做母亲的说几句话便能叫他听进去的?这么想着,又觉的伤神费心无比慨叹!她便也就势撂下了大少爷不管,转身负气的丢下这一众已不敢再造次的人,什么也没有多说,重又行回了屋子里去。 叶棂瞧着,忙跟着回身折步,临走前对着瑾煜摇了摇头、目光告诫,示意他克制自己的脾气。 瑾煜识得叶棂对自己的好意,心照不宣的默默然点头,心中隐隐松了一口气。 这一众人知道已经惊动了太太,又慑于太太方才那一通凛冽的气场,此刻谁都不敢再嘈杂造势,忙不迭各自去忙碌自己的。而地上那被大少爷打得伤势不清的管事儿也有专人将他抬了出去、送回了房里。 凤凤那心跳动欲焚,一时有点儿不能知道自己的何去何从了!可辗转须臾,她还是铮然后觉自己也该随着这一群人一并散了的,若不然聚在这里又像个什么样子? 转身抬步时,她心念没防的一动。内里起了一脉无比的渴望,她渴望着、贪恋着可以再看大少爷一眼……但是她克制住了心里头这股子情绪,她强迫着自己没有回头,心知道那不是她这般的下人该去做的事情。 瑾煜眼瞧着凤凤转身行路,思绪也一曳动,张口欲言、欲把她唤住……可同样的,他也定住,心里浮现的一脉理性将他成功的按捺。方才母亲问起他这般激烈的反应到底是因为谁,那时他就知道自己来这一趟不仅没有帮到凤凤,更是可能把凤凤又给害累了!此刻自是不好再多唤她,恐生了别样枝节。 就这样各自回了各自去处,空有着一桩心事辗转忖度,一时恍恍惚惚似乎早有定论、又似乎没个出处!搅扰消磨的人煞是心悸无奈、又总也抛撇不得……(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话 闹剧平息、事得转机(2) 叶棂轻着足步行至太太身边,抬手为她斟茶。 经了方才院子里那一遭事儿,此刻太太气的委实不清,便是不用看也基本能欲知到她这窝着的火气。叶棂寻思着启口慰藉太太一二,但一时也不能得着机变。 主位上的太太叹了口气,扫了一眼递来的茶盏却没心思接过去,只径自抬手抚了抚太阳穴:“瞧瞧,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好儿子!”且叹且愠,夹着一股嘲。 这时凤凤已然立着身子在外厅里候着,甫然便听得了这一句话。她那玲珑心忐忑如故,下意识打了个瑟瑟的颤抖,生怕太太会殃及池鱼、罪及于她。 不过太太此刻那心绪正紊乱着,便是同大少爷置气都没能占据了她全部的思量,更是没那等空子理会凤凤了! 叶棂闻言,颔首敛眸低低然劝慰道:“大少爷最是良善、且又单纯,这就难免被人迷惑。此这一遭……想也不是有意忤逆太太惹了太太不悦的,还请您且要宽心、莫同自个的儿子较真呢!”于此蹙眉,抬手抚上太太的心口帮她平下一口憋着的急气,言词说的贴己。 太太又摇摇头:“我这个做母亲的,又哪里有那么多空子同自己的儿子生气?”虽这样答,但恼不得还是又起一叹,旋即那两道纤眉便凝了凝,“我所烦恼的,其实另有一事!”落言似叹。 叶棂敛眸,须臾了然着主子的心思。她隐而不发,权且默了言语不提及一二。 果然她的猜测没有错,太太重又启口,多少有些奈若何的味道:“眼下经了这位大少爷一闹,五太太那边儿……只怕我们是动不得了!”落言似讥、更又添得无奈,“不然会引起若干的怀疑。”这便委实是节外生了枝节。 叶棂心里也是明白的,这万家大院儿里头最藏不住的就是事情、最难以遮掩的就是所谓的秘密。原本寻思着趁老爷不在的空荡除去五太太、再择个机会嫁祸到看起来对五太太吃醋最深的四太太身上,但这计划中途失败、方才又经了少爷那么一闹腾,这若许的筹谋自是全都化为了泡影,再也不能延续先前既定好的步骤继续行事了!因为此刻五太太那边儿若是再有闪失,众人一定会怀疑到太太头上、认定是太太为之,却又如何还能对她下手? 一番思量在心,叶棂敛了一下眸子后启口柔声劝慰:“太太别生气,正所谓来日方长。至少眼下还没见什么人有能威胁到太太的苗头呢!”浅顿后言完。 凤凤悄悄然半立半躲着身子在外厅里听得清楚,心道着果然是这太太的主意!都道“最毒妇人心”果然是不差的,这位太太居然可以如此狠毒的意欲直接毒死沈琳!而同时,她又顿有一种卿卿性命朝不保夕的惶然无措感! 里头太太闻了叶棂这话,听来其实这话说了跟没说没有什么差别!她恼不得勾唇笑叹:“来日方长,呵……眼下已经是这样了,想不来日方长都不行呢!”尾音一落,唇畔薄蔑,幻似自嘲。 叶棂权且不再言语,她知道这非得主子自己平静,旁人多说什么都无益。 须臾的静默,太太也渐渐的静下了心来,虽然心下脑中有极多的不愿意,可也不得不就此筹谋行事:“明儿我得亲自去那贱人的怜雅堂走一趟。”启口时声息平和了些,眸子里一脉冷利神色却未减淡。 这话谁都听得明白,“贱人”是在说沈琳。 太太颔首微微,又浅浅摇了摇头:“免得过几日老爷回来了,她在老爷面前胡说八道!”尾音是何其的恨恨然。 她是太太,可时今自己那筹谋被沈琳那边儿给识破,她便不得不屈尊降贵、给那姨太太莫大的面子亲自登门去看她!这举动太太她想想都恶心的很!可又偏生不得不如此,不然这已经起了头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圆不过场去的,这么想想还真是够作弄的! 叶棂眸波一动,她认同主子这话,其实方才她就想到了这一点,还寻思着若是太太不说,她便得个机会这样劝谏于太太的。 说到底这点心投毒一事,乃是太太这里挑的头。即便太太可以当成什么都没发生,可以当成毫不知情,毕竟五太太又没真死;可是大少爷这么一折腾,府里头便没人不在议论大少爷这举动的出处,也不难顺着知道太太命那管事儿对五太太所做的勾当!待老爷一日回来了,免不得听到些不知已经传成了什么样子的风言风语了! 故而眼下最主要的,便是这后退一步的落棋,权且先安抚住沈琳,旁的事情再慢慢儿梳理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话 瑾煜寻凤,浮生半日闲(1) 太太这边因在分外上心着沈琳的事情,故还没有空子刁难凤凤。 晨时凤凤依旧不敢怠慢的起了个大早,径自在院子里侍弄那些昨个未修剪完的花卉草木。其实太太的态度不仅没有让她感觉到松一口气,反倒令她心中那股不安感愈发的弥深……就好像有一把刀架在头顶,你不能知道那直指向你的刀锋会在什么时候突然落下来! 这种不可预知的惶恐感令凤凤应付起来力不从心,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去驱驰才是好的。她倒宁愿太太早先把她叫过去训斥一通、以一己之身承恨承怒,过去了也就不会再记挂了,总比这么悬而未决、无法搁置要好了太多! 念及此,她心中一烦,那精巧的剪刀没防备的便向下一滑,一下子滑到了手指。指尖一痛,凤凤陡回神,下意识扔了剪刀检查自己指尖的伤口。 可这时那纤纤玉手却被一双温热的大掌给包裹住! 凤凤一激灵,猛然抬目,却瞧见了大少爷正握着她的手蹙了眉宇眼含焦灼。 即便瑾煜是少爷,这样握着一个姑娘的手也委实显得轻薄,这于理不合,凤凤下意识将手自他掌心收回来,即而压制住那突忽狂跳不止的一颗心,欠了身子向他行礼:“奴才给少爷请安。”低眉敛眸、气息徐徐。 瑾煜见她甫收回了手,心中也后觉自己的不合时宜。又见她向自己请安,他便单手负后、向她点一点头:“免了。” 他的声音不重不轻煞是稳妥,虽然只有淡淡的两个字,可闯入耳廓时便犹如一阵清风缓缓儿撩拨,作弄的人心口生了细微的涟漪,很是悸动,又如深埋尘土里的种子借着春光的加持而莫名就复苏生机! 凤凤得了这告免,方把身子起来,碎玉样儿的牙齿咬了咬下唇,眸子微含怯意的将抬未抬:“太太去五太太那里了,眼下不在。大少爷晚些时候再过来吧!”跟着顺口道出。 瑾煜闻言却未见诧异,他心中早有了底儿,知道出了昨天的事情后,母亲必须去安抚沈琳才能圆下这个场!此刻他没有半点儿就此离开的意思,还反倒又迎着凤凤行了几步:“我不是来找母亲的。”启口含笑、侧首敛目,“我是来找你的。”沉淀的声色里,流露着丝丝小俏皮。于此又一停顿,眉心复凝,“方才划破手指了么,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口吻便又带着点点关切,有如一位兄长着紧自己的妹妹。 凤凤却无暇管顾他后边儿那句关切,只是眨了眨眸子心中微诧:“找我?”于此才后觉大少爷询问自己的手伤,忙又下意识笑笑,“手指没事。”边蹲下身子将那剪刀重又捡起来。 瑾煜赶在她之前捡起了剪刀,自顾自侧首唤了个小丫鬟递过去让她接着收整花卉,他自己则示意凤凤借一步说话。 凤凤虽然觉的不合时宜,但她也不能拂逆,又见少爷已经领走于前,她顿了顿便忙不迭跟上去。 在一树荫凉处,二人停步。瑾煜转目对着凤凤瞧了一瞧,颔首时展颜悄声:“掷筊和点心的事情,真的谢谢你。”喉结微动,声色恳挚、眼光澄澈,“不然我母亲肯定会为难沈……为难五太太的。”中途顿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改过了称呼。 凤凤就知道他着紧沈琳!夜会沈琳、知道沈琳要来拜会太太而后脚就过来探看、还有此刻为了沈琳而对她亲自感谢……这诸多的一切瞧在眼里,凤凤心中便有了分明。 她隐而不发,抬目松了口气,声色随和了许多:“少爷就为这个,大大不必亲自来道谢。”她本就没觉的自己所做有什么值得道谢的,横竖那一半是因为感少爷的恩、一半是为自己铺陈后路、一半是出乎下意识的举手之劳,若为这些特意承受大少爷的谢意,她在心中觉的实在担当不起。旋即又侧目微肃,“若是让太太知道了,反倒是害了奴婢!”落言微微,这是实话。 “谁说我是为了这个过来的?”瑾煜陡地聚拢了眉峰,声波一转,瞧着凤凤甫便怔住的模样旋即又笑起来,“我跟五太太虽有同窗之谊,却又怎好代替她这般殷切的道谢?啧。”于此呵声,不觉抬手捏了捏凤凤的鼻尖,“真是个一根筋的傻丫头!”这个动作何其亲昵,似乎这两个人已经多么熟稔彼此了一般。 凤凤下意识偏了偏面颊,想躲又到底没有。只是听着大少爷如此说道,她心中委实又是一懵:“那少爷还有什么交代?”带着三分呆木、二分无奈、五分猜度,小模样瞧在眼里可爱极了! 瑾煜就这么悄自瞧着她,见那淡淡的秋阳并着游云在她这张美面上铺陈开稀薄的剪影。她面上薄扑脂粉,微微的明灿与浅浅的乌沉倒像是天然的胭脂、为这芙蓉一般能滴出水来的面孔平添一脉娇艳与淑丽。看的他心中亦是欢喜不能持,又在同时觉的她这副神情委实可以怜爱,心中恼不得一动:“好一个剔透灵秀的姑娘,此刻怎么反倒如此不解风情起来?真是个傻姑娘!”前一句刻意玩味,后一句含笑微微的叹、又是那兄长对幼妹的真心怜惜。 凤凤下意识眨眨眼睛,如是的不明所以。 瑾煜把身子朝她一探,捉着她的耳垂轻轻一嗅、就着耳畔悄声:“我要吃水晶桂花糕!” “啊?”冷不丁的一句,凤凤一诧异。 瑾煜免不得一丝好笑并着戏谑:“就是你做给我母亲的那种!”提点着带着刻意的坚定,起了更甚的玩心,模样亦是可爱。 凤凤一愣,即而才感觉出少爷是在同她开玩笑!旋即又明白了是上次他在太太这里吃的那种糕点,并着心念一转:“现在?”转眸看他、扬首微微。 瑾煜玩心未散,面色甫地一沉淀:“就现在!”如是故作的坚定。 “这……”凤凤迟疑,她自然知道少爷是半玩半肃,可她毕竟是太太这边儿的人,若是让太太知道她在太太不在时与大少爷有了交集,自是免不得又一通猜忌,她不得不顾虑! 可万瑾煜心中一急,性子起来、打定了主意就什么都不会去多想。没给凤凤过多踌躇的时间,他抬臂一把便拉起她:“走吧!”极快的喟她一句。 这力道跋扈且不容置疑,凤凤还未来得及回复一二,人就已经被大少爷隔着袖子牵着往院外走。她心中一慌,可嘶喊不合时宜、挣扎又挣扎不过,只得由他牵着自己跟着一并跑走。(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话 瑾煜寻凤,浮生半日闲(2) 这一路上二人奔的无拘无束。最初时凤凤还是紧张且青涩的,但是奔行一阵之后那身心也就跟着安定下来,她侧目瞧见瑾煜侧颊被阳光波及着打了疏影,那俊美的容颜足以惊得雁落平沙!可是身边这个人委实奇怪,虽然贵为这万府里的大少爷,却不会给凤凤带来凌人的逼仄感,相反的,她跟他在一起感觉很舒服、有些时候也会觉的身心皆放松。 自然而然的,凤凤也放松了身心的紧张与不适,与大少爷一起全身心的投入到这场紧张而刺激的奔跑中。二人携手乘着风势奔行欢笑,这一刻暂时卸下了身心的枷锁,无拘无束、彻底放怀、以最坦诚的心去拥抱真切的自然……这场短暂的放逐令他二人煞是痛快,同时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在不知不觉间隐隐又拉近许多。无论是于万瑾煜还是凤凤,这样抛开所有、没心没肺的欢笑奔跑,都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大少爷带着凤凤去了朱明院,却没有往皓轩堂走。 凤凤本以为是自己记错了路,毕竟她不曾常来少爷这里。可看着眼前的景致越来越觉的没了映象,她心中不免诧异,下意识侧目浅问:“我们这是……” “你就别问了,到了就知道!”瑾煜知道她要问什么一般,启口打断她,继续带着她行路。 凤凤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听之任之。 大少爷带着凤凤到了朱明院的小厨房,二人停下步子手抚胸口喘着粗气。侧目时,瑾煜瞧着她面上那一脉潮红,为这素净的美颜添得一丝娇艳的生趣,唇兮氲开一道笑弧。 凤凤目光与他一触,那生就的玲珑挺拔的眉眼儿着了慌般稍稍一转,旋即又浮拢了女儿家最自然的矜持和娇羞。她抿抿唇兮,大着胆子最先领走在少爷面前,第一个进了小厨房去。 瑾煜见她进去,忙也敛目跟着一并进去。 因为瑾煜早有安排,故而此刻这一带的下人婆子都被打发走了,小厨房里就只剩下他与凤凤两个人尽情戏耍。 凤凤目光梭巡了一圈儿,见这做点心的东西都一应的准备了好,面粉、白糖、桂花、玫瑰等稍有可能用得上的全都妥帖又齐整的放置着。 她便忖度着,边净了手。 大少爷亦净手。 凤凤便转眸:“少爷这是要跟奴才一起?” “你这话倒是问的奇怪!”瑾煜笑着瞧她,“怎么就不能了?”说话间最先折步到了案前,目光一一打量众物,寻思着该从哪一处先着手。 凤凤只得赶紧跟上去,心兴起来,持着怀疑的眼光瞧他:“你?你有经验么!”一叹微微。 “不,诸葛亮出山前也没带过兵啊!”瑾煜佯作无辜的一拢眉峰,那眼神分外无辜。 凤凤“哧”地一下被逗笑,见他这样没了正形儿,自己就也不拘着,最先动手开始忙活。 瑾煜就这么看着她,不知不觉也笑起来,因为这笑意的出处不明,故而显得傻傻的。 他在心里暗暗寻思,道着这兴许也是前世宿缘吧!莫不然自己何以就被这个小丫鬟牵着、引着、作弄着久久都难以平复和释怀,这感觉竟像是生就成了某种心事一般的庄重了! 二人挽了袖子开始做点心,氛围煞是轻松。 玩笑间凤凤大了胆子,得着一个机变时眉目一盈,故意把面粉扬了大少爷一身。当然,只是浅浅,这玩笑的火候掌控的十分好,并不觉无礼和刁蛮。 瑾煜下意识一躲,还是有少许扑沾在了他的衣角、领口。他微一迟疑,旋即就着玩趣,以那沾满面粉的手去摸凤凤的脸。 凤凤忙也避开,被瑾煜追着不依不饶,最终二人不约而同的哈哈笑了起来。 这在万家宅院里委实是无礼的很、也放纵的很了!但是此刻这两个同样年轻而鲜活的生命早已不管顾这些,他们的身与心皆变得很是轻盈,卸去厚重的背负与无尽的迷茫,为自己偷得了这半日的浮生清欢。就于这开心的玩笑里,二人心头又都不约而同的滋生起了心事一段,都大抵道着:若是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就这样过日子,无拘无束又自由自在、不必思考也不必顾虑太多,该有多好啊! 那,便一定会是这世上人间一件极美好的事情了!一定的…… 而现今,只能付之于叹息尔尔了!却又是何其作弄。(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话 替罪之羊担罪过(1) 白藏院怜雅堂里,五太太沈琳正跟身边儿的大丫鬟花嫁闲闲然下棋。只觉的今儿这天气燥闷了许多,虽是朗秋,却有水汽在周遭蒸腾着浮动。 这花嫁原本是万府杂物间的管事儿,万老爷看她善良又不失聪明,故被选中给了沈琳。 但凡太太、姨太太入府,身边儿便不能少了贴心的人一心帮着自己谋划,莫不然在这森森又深深的宅子里断然是立身不得的。而若是直接从各方调,那些个伺候惯了原来主子的又怎么会跟新主子一条心?而从玄英院选来的下人若是新人则大抵是没开窍的、老人儿又恐其早有心思,怎么都是不放心。故而在万千的斟酌之下,万老爷选了这映象里机灵却不失绵善的花嫁姑娘,这花嫁在杂物间里头领事儿,与各房之间的涉猎不多、当没有不稳妥的心思,且她当初被从帮忙的小丫鬟提升管事儿也是万老爷的赏识,这份恩情她是念的。 如此,当没有谁比她更适合服侍沈琳了! 而于这花嫁自身来说,从那杂物间被调度到姨太太们居住的白藏院,无论是活计还是身份都有收益,活计清减了太多、身份又提升了太多,她是何乐而不为的?故对这位五太太也是尽心尽力的很。 不过初初见面的时候,还是让沈琳瞧出了端倪。她瞥见这丫鬟腕子间带着的一条玉镯子,上边儿那红绳打成的穗子委实惹眼……她也是跟了老爷的人,自然明白这等不成文的暗示预示着什么。且耐着性子莞尔问了这丫鬟一句:“花嫁该是东瀛日本的名字,为何你却唤这个?” 那丫鬟也不避讳,定定然又谦谦然答道:“早先奴才进府时,正赶上老爷研究国外的新鲜玩意儿,便叫奴才试穿和服,后拍手称赞时顺口给奴才改了名字,唤做了这‘花嫁’两个字。”声音并无异样。 但这么一说,沈琳便心领神会了。敛眸又见这丫鬟一张俊脸上含了一脉温色。她心中浅动间,便知道这是老爷赐名儿,同时也明白了老爷与这丫鬟之间发生了关系! 不过沈琳并不吃醋,因为她知道老爷同花嫁之间不过也是一时心之所至的风流,这在高门大户里也是常有的事情,做老爷、做少爷的睡个丫头实在不值得怎样称道,也没谁会真正当一回事。这也是老爷为什么对花嫁有映象的缘故吧!同时老爷把这花嫁给了沈琳,也足见他对沈琳的珍爱了。 花嫁身为一个下人,自然是没有什么奢望的。这也是她的聪明之处,她时刻都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想什么,她的位置找的很明确,故而她得以长久立身、安稳度日。 只是这花嫁故意戴这绕了红绳的镯子,分明是故意向沈琳给出暗示的。她这么做是动了心思,是在无声的告诉沈琳自己过去与万老爷曾发生过关系,要沈琳善待于她、不要为难她……这却又不知道是不是万老爷的授意了! 不过沈琳也不是个苛刻的人,能跟在她身边儿也不失为一种福分。 …… 瞧着身边那水汽漫的愈发浮燥,花嫁有心的起身去为五太太斟茶。就在这一抬目间瞧见太太一行人向这屋子里边儿过来!她心一惊,倒茶的手未免一颤。 这一颤刚好被侧目的沈琳瞧的真切,又见这丫鬟望着窗外目光微凝,沈琳心中一疑:“你怎么了?”淡淡问道。 “五太太。”花嫁忙放了茶具回身过来,“太太来了!”低低一回复,边扶了沈琳起身子去迎接。 沈琳心口一定!极快的寻思着太太来是要做什么?她清楚太太对自己的不善,最初见面时的目露不喜、请安时的刻意发难、还有前遭更是直接投毒来取自己性命……桩桩件件的事情堆叠起来,一次比一次手段狠戾,大大小小的不断滋长着她对太太的微怯与抵触!柳眉微蹙,心中着实慌了一慌。 花嫁垂眉劝慰:“五太太也无需顾虑,上次那事情经了大少爷一折腾,已然在这府里头闹得是人尽皆知,想必太太她一时半会子也是不敢继续为难咱们的,她不能不顾及呢!” 沈琳也正寻思到了这一层,老爷又不是不回来了,这个时候太太若是再要伤害她,老爷回来之后也是不能交代的!她便将心念一定,挪步往进深处去候着。 才至了进深便见小丫鬟把那垂帘一挑,即而向她欠身行礼:“五太太,太太来了!” 同时就瞧见了太太那张威严的面目、还有身后跟着的面如春桃的叶棂。(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话 替罪之羊担罪过(2) 沈琳不敢怠慢,先对着太太行了礼后,忙不迭笑吟吟的将其迎进来请入上座。纵然她心里明白这太太往点心里下了毒的要她死,可又哪里敢兴师问罪?此刻也是打定了主意决计不提关于那事儿的半点字句! 花嫁忙去为太太上了茶,便与叶棂各自退到自己主子身后静静立着。 太太不紧不慢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即而那威严中又含了难得一抹温和的目光便瞧向沈琳,噙着几分慵懒的闲然开口,姿态倒是和煦:“我这一遭,是专程为上次那点心一事而来的。”淡淡然一句,口吻并着面色都未变动。 沈琳心中一惊!不知道太太这又是打起了何等样的主意,她压住心念,面色亦未变动:“咳……上次那事儿吧,妹妹这里早便已经忘了干净,只就记着太太您的好呢!”虽是恭谦的字句,可听在耳里还是有那么些别样的味道,不冷不热、又阴阳怪气儿。 太太却点点头,顺着沈琳这话继续开腔:“你能有这等感念,倒委实是难得的。”那眸子旋即又一抬,颔首微微、声波低迷了一些,“上次那事儿啊,一切皆是误会!”落言一定。 沈琳心道着你是担心老爷回来了找你兴师问罪,便摆了这阵仗、走了这形式的来我这里装腔作势了!这么一出下来,若老爷回来之后我再去哭诉委屈,在下人们眼里倒显得我小肚鸡肠、在老爷心里怕也会不喜我多心多思,这是暗中向我低了低头、劝我彼此各退一步也就是了!可我也不是个迟钝痴癫的,该怎么做事儿心中还没个底子么? 这正思量着,太太却不再多话,将手中那茶盏往小几面儿上不轻不重的一落,旋即不再看沈琳,而是侧首示意了眼身后立着的叶棂。 微小的动作瞧在沈琳、花嫁眼里,心思便甫然动起来。 不多时只闻得足音紧密、空气里并着起了一阵越来越浓的血腥味道! 这两个人便是一惊,须臾又见那门帘儿铮地一挑,进来两个家丁……沈琳却陡地一慌!因为那两个粗壮家丁中间架着个半昏半醒的小丫头! 那小丫鬟看来也不过十五六的年岁,此刻那娇小的身子被打的浑身是血,结成的暗红色血痂子与殷红色未干的血色一并氤氲在残破的衣服上,堪堪一眼过去便触目惊心的很、委实不敢直视! 这等场面叫在上海那先进都市长大的沈琳委实不能看,她心跳如擂鼓般巨且紧密、呼吸粗重、耳畔嗡鸣、头脑发昏,还好是坐着的,不然此刻一定一阵晕眩便踉跄着倒地了!她渐觉整个人都要瘫软在椅背上! 身侧的花嫁抬手将她肩膀扶了一扶。 这微小的动作给了沈琳些底气,却仍旧不忍一看,下意识侧目抬手、以袖挡住半边俏颜。 这般反应瞧在太太眼里时,心中起了一鄙夷。但面儿上那寒霜般的威严覆盖的愈发弥深:“妹妹果然是心善之人,不忍看见这等血腥的场面。”她一呵声,音色冷利中掺了抹淡淡的讥笑,“却不知道正是这不懂事儿的小蹄子下毒害你、挑拨我们姊妹间笃厚的关系!”一嗓骤落时,那已经说不出话的小丫鬟周身便是一抖。而太太十分嫌厌的转了眼波不屑一看。 这话才落定,沈琳陡地便解过了太太这意思,知道她是寻了小丫鬟做了无辜的替罪羊,是以将这事情遮掩过去了!她心里陡地起了一股悲意,这情绪撩拨的她酸楚难受的紧;同时又煞是庆幸,庆幸地上这鲜血淋淋的人不是救了她的凤凤…… “五太太。”这时立在太太身后的叶棂淡淡然开口,神色清漠、姿态却不无恭敬,“这小丫鬟是在厨房帮灶的,不知道怎么就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在太太送的点心里投毒!”牙关一利、齿缝中浸出的森冷感亦是凛冽,她转目对那两个家丁,“这粗使的三等丫鬟胆大包天、其心险恶可憎,合该是乱棍打死以儆效尤的!但我们太太宅心仁厚,便权且赦免了她的死罪,但万家是断断留她不得了……你们把这小蹄子撵出府去,让她好歹全看造化吧!” 沈琳目色一恍,倏地转面去看。 见那家丁得了这令后,架起小丫鬟便退了出去,在铺着暖毯的地面淅沥沥留下一长道血痕。 可怜这小丫鬟已经浑身是血奄奄一息,连话都说不出、连动都动不了了……如此被撵出去,除了死亡又还能有什么样的好结果?却又偏生还说什么宅心仁厚,当真是往脸上贴金、装腔作势却认为自己行善积德了不成? 她下意识看向太太,见杨姿娴正端了茶盏悠悠然的品,威仪肃美的面孔真个是古泉净水,没有半点儿波澜生就。 顿然的,沈琳瞧的心惊胆颤!在这并不算冷的朗秋近晌午时刻,陡地一阵脊背发寒、后怕无声!(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话 秋后算账、又添新罪(1) 好容易送走了名为解除误会、实则盛气凌人一点儿都没低下姿态的太太杨姿娴后,沈琳那强自撑着的一点气力便骤一下全都消散,她一把扶住了身边的花嫁,素指死死的搭着她的手背、没留神指甲都扣进了皮肉里。 花嫁了然着主子的心境,将这位五太太扶着坐下来,又为她倒了凉茶用了来缓解情念。 沈琳的心绪十分紊乱,胡乱饮下了这凉茶后才觉的压制了一些。但神志依旧迷离,倏倏然间猛地想起了瑾煜再三劝她离开这里的…… 她跟在万老爷身边的时间虽说有一年多,但那大抵都是住在上海那座繁华又先进的魔都,她借助着万老爷的身份而以太太、夫人自居的标榜着抬高了自己的身份;她借着万老爷对她近乎迷恋的宠爱而肆意挥霍他的钱财……她觉的这样的日子真的拿天堂来换都是不愿意换的! 她曾以为自己会一直持续着这样的生活,接触着优雅而俊美的最前沿、最有身份的人,挥霍着花不完的钱,日夜笙歌过着绮艳至极的奢靡生活,享受着人们的尊敬与艳羡! 可是当她跟着万老爷回了万家这到处充斥着封建礼教的、森寒可怖的大宅院时,眼下却是第一次直面领略了这座宅子的可怕,她不得不静下心来重新审视自己的选择…… 在这同时,她越来越觉的自己对不起瑾煜,当初她与瑾煜本是恋人,但就因她希望他留在上海、而他又不得不回这金陵的万家,她才狠心结束了跟他的爱恋。这未尝不是一种可惜、一种遗憾。那么可想而知,当瑾煜在自家看到已成了父亲姨太太的她时,那种心情是多么的崩溃、不得自持了吧! 是啊,当初学生时代的她口口声声坚持着自己的执着,非得留在上海而无从选择。可时今呢,还不是跟着万老爷回了金陵城? 瑾煜与她有着相当的年龄、如是热烈的憧憬与现今的思想、贴切的生活方式、且对她专一和真挚,可他就是劝不动她;但时隔几年,万老爷却劝动了这个顽固又骄傲的不可一世的女人。 这说明什么?这究竟是说明老子比儿子更有手段;还是说明她沈琳跟本就是装腔作势,最终还是将那自认为高洁无比的灵魂腐朽在对权势欲望、奢靡享乐挣不出的贪婪里,太贪恋太舍不得放弃这种感觉,故而什么都可以不管顾的跟着万老爷? 呵…… 沈琳勾唇一笑,颇有些嫌厌自己!她突然想逃,逃离这座可怕的封建落后、充斥着血腥与诡异的大宅院!但转念扪心,她都已经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走到了时今这样的境地,却又还能逃到哪里?能逃得过命运?却谁又能讥笑命运呢! 一旁花嫁见主子面上的神色很复杂可怕,心中隐有一脉担忧。她猜度着五太太是触及了什么心事,又依稀知道五太太与大少爷曾是同学,心道着她怕是念起了大少爷。便有心顺着思路开口解气般低低一句:“也真是,少爷那般善良的人,怎么会有这样一位跋扈的母亲?” 不重的一句话一下牵得沈琳回神!她心一跳,不得不感叹身旁丫鬟的心思玲珑,居然一下子就猜中了她是念起了万瑾煜!但她心照不宣,只敛眸长长一叹:“我只是觉的,方才那小丫鬟何其无辜,是因我而去的。这怎不是我的罪过?”长睫微颤。 花嫁微摇首:“五太太人好心善,才是真正的慈悲菩萨。”一顿后放空了目光缓缓道,“至于那小丫鬟,要怪也只能怪她自个的命不好罢了!又如何怪得了五太太?” 且这么说着话,沈琳那心中当真起了怜悯和自罪,她面上一抹茕色跌宕:“原是朵薄命花吧!”微叹又转目,“你帮我祭她一祭……为防人多眼杂传了出去不好,不必香烛纸钱、也不必探问她的去向和结果,只在心里告祷告祷也是有效的。” 花嫁便点点头,瞧见沈琳气力软绵孱弱,便扶着她进了内室歇歇身子不提。(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话 秋后算账、又添新罪(2) 却说处理完了沈琳那边的事儿,太太身心里外都是一阵放松!人一放下这石头,回想前事便开始逐一的秋后算账。 她当然不会忘记自己那点心缘何就没有毒死沈琳,凤凤的“功劳”在她这里可是不可磨灭的紧!若不是她留着凤凤另有处置,方才那白藏院怜雅堂里被打的奄奄一息、扔出府去的人便是凤凤无疑了! 可她心中憋着的那么一口气如何能够不发出来?就此放过凤凤这小蹄子又叫她如何能过得安稳、睡得香甜? 才一回了青阳院贤仪堂,太太便打发了人去把凤凤带到自己跟前儿来。可委实奇怪的,那派去的人在院里寻遍了,就是没看到凤凤的影子! 找了若许久都还没把人带过来,太太心中委实是不耐烦,便叫叶棂去催促。这才知道根本就寻不到了人的影子。 一得了这消息,太太真个是通身的火气翻腾的就快炸裂在五内!她心道着,这小蹄子是早便知道我要对她惩处,便趁着我不在堂里的时候躲了出去!可横竖都是在万府,她又能躲到哪里去?过会子叫自己寻到,一定是罪加一等! 正这么恨恨的想着,好巧不巧的却见凤凤自个回来了、且步至了外厅里候立着差遣。 太太心中一动。 叶棂见状,忙唤了凤凤一声,让她进来。 却说凤凤方才一路上都魂不附体般的想着大少爷,那与大少爷一路无拘束的奔跑、小厨房里肆无忌惮的玩闹,无异于一把钥匙打开了她本已尘封经久、锈迹斑斑的心门。她坦率又真诚的抛却束缚、远离纷扰,一心迎接着最璀璨的一缕阳光照耀进来,这有如阳春、又若初夏四月天的和煦微光波动的她身心柔软,让她自这腐朽不堪的深宅大院里嗅到了一脉全然新生的、希望熠熠的影子! 此刻陡见叶棂唤她,她便铮一激灵!回神时才后觉叶棂似乎不止唤了一声……自己当真是失神失态到可以!抬目见叶棂都已经步向自己了,忙抬步迎上去。 叶棂方止住,叹着气摇了摇头:“你想什么!”低低一喝斥。 凤凤把头埋的极低,不敢回话。径自走到太太面前,又落身跪了下去。 这时她心里那鼓点儿又敲的愈发紧密,先不说前事种种,此遭若是叫太太知道她与大少爷厮混了半日,真不知道又将迎来怎样一场疾风骤雨了!于此也全顾不得太太为什么寻她,她的心神就已经恍惚不安定的到了如斯地步。 太太自然是没好气儿的,不过照眼下情势来看,秋后算账的事情似乎不止那一遭…… 太太便持着耐性,以那不冷不热又淡漠寡味惯了的调子缓缓徐徐:“方才你去哪儿了?”问的简单。 凤凤却心中陡震!她最怕的就是这个问题,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一刻她只恨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早片刻的回来,不也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没了这茬事情? 但此刻凤凤心中还是理性的,她知道自己决计不能告诉太太,说她是去了大少爷处。 沉默的氛围催长了太太心中强自按捺的火气,周遭氛围异乎寻常的绷紧且冷凝。 太太身后的叶棂蹙眉不悦,心道这小丫头看起来机灵、其实却是个如此木讷的傻子!太太问什么便答什么也就是了,若是不愿回答那大可以寻些机变、回应的灵巧一点儿,哪里能够做了闷葫芦这么死人样儿的杵着?如此,便是有一日糊里糊涂丢了性命、得了冤枉的结果,倒也委实是不可惜的! “呵,你倒好生的长了本事!”果然,当太太那本就没剩了多少的耐性看着就被消磨干净的时候,就只剩下浮躁的火气。她抬手猛拍了一下几案。 凤凤肩膀一颤!仍旧不敢抬头。 叶棂看不过眼,边抚了抚太太的肩膀为她顺气,边冷目对那立在厅外的丫鬟们叱了一声:“你们都是死的么,一院儿的人就没知道她方才去哪里的!” 那小丫头受了这喝斥,吓得猛地落身跪下。她慑于太太和叶棂的气场,心绪早已慌了,此刻被叶棂这一嗓子喝斥的只剩下全盘托出:“回太太、叶棂姑娘,不是奴才等没生了眼睛亦或不愿说,实在是少爷吩咐了不叫说啊……”于此一阵哽咽。 陡闻“少爷”二字,这屋内众人的眼睛便亮了一亮。 太太心念波及,叶棂敛眸甫惊,凤凤则是身子一软、几乎瘫倒! “说下去。”须臾的平复,太太启口吩咐,这是不怒自威的气场。 那跪在外厅的小丫鬟早已吓得不打一处,忙不迭急言道出:“是……是大少爷拉了凤凤,一路出了青阳院的!”一句说完,已是吓得哭出了声。 骤然的,凤凤只觉的整个头脑都是一放空!下意识铮地抬首去看,却见主位上的太太唇畔甫一勾笑,而那双威凛的眸子里噙着的森冷可以将人生生冻煞了死……(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话 但愿人长久(1) 朱明院皓轩堂里,大少爷万瑾煜正伏案看书,可他不断的调整着自己那心绪,却是无论如何就是看不到心上去! 他自问似乎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就是那脑海中浮动的景象那般的不由自己控制,不能控制的去想念一个人……即便是当年学生时代的他初对沈琳萌动春心、疯狂热恋时,都似乎没有这么惹引了全部的心神只一心想着她过! 这当真是前世便有着的宿缘了! 瑾煜不断回忆着上午在小厨房里,与凤凤一起做点心的情景。阳光下的她那张面孔既有芙蕖花的清澈、又蒙了一丝淡淡浅浅的冶丽,莞尔一笑便牵的他几近神驰、不能自已…… 这么想着念着,他不觉唇角勾笑、笑意温暖。跟着那目光看过案头盘子里盛着的精致水晶桂花糕,心中又是一动,抬手小心的拈起一块儿凑于唇畔,却迟迟舍不得下口,干脆放在眼前细细的看,像是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又于鼻尖嗅嗅,只觉的这糕点在自有的芳香之余,还沾染了凤凤恬淡的体香。 一旁立着身子的清月看在眼里,真个是无奈的很!她心道着自家这少爷又是被什么给惹引的起了痴意,这不知道的一眼瞧过去定会以为是个呆傻的痴儿!当然这个想法,其实是不解风情的很了。 这时流云掀了帘子进来送茶,眉眼一抬时便对清月笑一笑。转眸那清澈的目光波及到瑾煜身上,她心中一动,也不刻意小声:“哝,少爷这一回来便开始发呆,这么久了却都还没好,莫非是染了癫症?”她们这两个丫鬟跟着大少爷极久了,是大少爷身边儿的大丫鬟,瑾煜又对她们极好,故而这素日里头也是没大没小惯了。 瑾煜甫回神,这银铃儿般的嗓音波及过他耳廓便让他觉的颇为受用,又下意识放了糕点,抬首对她们笑一笑。 清月见状,却隔过大少爷、径自对着流云也笑吟吟道:“我却不知他还有这个脾气,睹物思人也没见对着点心这般较真儿的!”尾音波及过心坎儿,泠泠的悦耳悦心。 “呵。”流云勾唇、眸中笑意未敛,“睹得却是个怎生的妙人儿?”说话间莲步亭亭的又凑几步过来,将茶水往案头一侧放好,“若是哪房的丫头,尽管和我说去,我便做了这牵线的月老引来那姑娘让少爷受用可好?”抬目浅凝。 这当真是大胆的玩趣话了,还不待瑾煜开口,清月便先银牙一咬、玉齿一嗔:“呸,你个没正经儿的!”佯作了愠恼模样。 流云这厢便忍不住掩唇浅笑。 瑾煜平素已习惯了她们这一来一去的言语打趣,面上刻意做出无奈之态,颔首摇了摇头对向流云:“好妹妹,你说这话也忒不厚道!”玩心一荡,抬手一把捉了她的柔荑握住、就着力道把她拽到自己跟前来,即而侧目对着她坏笑道,“我就看上你了,还不快快牵线搭桥的把你自个送给了我受用?”语尽哈哈大笑。 那流云恼不得就羞红了一张玉面,心中知道是少爷在打趣自己,偏生娇矜之态还是颇为作弄:“啧。”娇眉轻蹙,回目去瞧在一旁立着身子看热闹的清月,“还不快快管管你这主子,莫叫他再这么胡闹!”说话间很顺势的一抽手,跟着指尖拈着的绢帕便当空轻甩、即而掩住自己的唇际遮住那羞赧之态。 这般情状便又惹得瑾煜心生怜爱,心中那对凤凤的思念之感便被冲的淡了一些。(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话 但愿人长久(2) 只见这时立着的清月反把身子退了一步,娇声幽幽:“可要死了,我这可是撞见了什么情状?快快避开些儿的好,坏了好事少爷怨我恨我不说,回头老爷太太怪罪下来可莫要再将我牵累!” 这是一句明显的玩笑话,也是素日里常有的打趣。瑾煜笑着起身,牵了流云又向清月走过去,即而将她两个一左一右两边儿的拥在了怀里:“都是说的什么话,两位好妹妹待我亲厚,我这边儿可心中一直都是感念着的,只盼着‘但愿人长久’,能永永远远的这么下去,便也就没了所求!”尾音一叹,带得些释然味道。 万瑾煜这个人你说他风流也好,但是他从不花心,他只是对待身边有缘相聚之人分外的看重与珍惜!这世上他最珍视的莫过于感情,各种各样的感情他都记挂在心里、永远不会忘记。 清月、流云两个丫鬟是他房里的身边人,跟着伺候了这样久,他心里一向很重视她们、在乎她们。 凤凤的突忽闯入世界,犹如不经意间刮起了一阵迥有风情的清风,那是波及他心坎儿柔弦的一抹悸动、是说不出的异样神往,那感觉很微妙,不知道究竟是在神往什么……是与众不同的。 凤凤委实是他心底里私藏的秘宝;而对清月和流云,他却是公然的珍爱。 “啧,好端端的怎又混说了这样的疯魔话?”清月心念一定,凝眸认真的看着万瑾煜,心中感到隐隐难安,“半点儿征兆都没有的,这却又是发于了何处啊!” 流云也蹙眉微微、旋又一敛眸波极认真道:“人贵在活一个‘情分’,我们姐妹两个伺候着大少爷有日子了,私心里早把少爷当成了我们的亲人,自然是舍不得分离的,比少爷还巴巴盼着缘份得以长存……莫不是,少爷有了什么秘密的打算,还是老爷、太太那边儿要把我二姊妹打发了去?”且忖且思,她心下脑中陡地一急! 清月闻言亦一惊震,极快的与流云对视一眼:“您是我们的少爷啊,若是离开了您,却又叫我们两个往哪里寻活路去!”心中免不得起了哀意。 可她们两姐妹当真是曲解了瑾煜的意思、想得过于多了!瑾煜方才不过是心之所至、情之所及话到嘴边儿就顺口的道了一句,哪知道竟惹得这两个美人如此多的情.潮感念? 他心中一急,同时又念着这两个贴己的身边儿人如此的着急自己,自己日后当更好的对待她们,方才能得偿这份来之不易的情谊啊! 瑾煜向她二人分别看看,颔首定声:“我原是一句玩话,便惹得你们起了这般可怜可爱之态,如此的多愁善感,却是叫我以后该怎么说话才好?”又一顿声,“你们且放心,这朱明院是我的地方,除我之外没谁能做得了我这里的主呢!放宽了心过日子就是了。” 这话没错。 朱明院这里是大少爷的管辖之地,日后娶了少奶奶便等同于万府另出去的地界,与老爷那边儿不相干涉。 却说这清月、流云素日里大抵是不怎么出朱明院的。又因毕竟是大少爷,故而太太、姨太太们也鲜少过来。如此,她们的日子过得一向很欢欣快活,同时也少了许多万府里那些个人机关算尽的沉闷。这委实也是一种福分! 闻他如此说,二人才重又缓了口气放下心来。流云灵巧的又是一句嗔笑:“有的没的却说这些个叫人徒生烦恼的话,少爷可真是越来越坏了!” 清月亦在一旁附和。 瑾煜见这两人松弛了心念,也便放了心,勾唇一并的笑了笑。 这时忽有婆子隔帘问安,说自己是五太太那边儿过来的。 瑾煜一闻了这茬,登时就收了面上的调侃之色,心下念着沈琳那边儿可是出了什么事情?眉宇浅蹙,隔着帘子让那婆子继续说下去。 那婆子得了这示意,唇兮氤了一叹,道着:“五太太身上不大好,寻思着老爷临走前嘱她‘有事可找大少爷帮忙、不必过于介怀’,便叫老奴来寻大少爷一趟。” 瑾煜心中一紧,纵不知沈琳怎么好端端的便身上不好,但他还是委实着急! 甫念起母亲今儿该是去找了沈琳,难不成……他当真是个重情之人,只要在他世界里出现过的人便都不会忘记、都会帮扶和牵心。于此这心念一沉,也顾不得许多,就要跟着那婆子往白藏院怜雅堂走。 清月取了外披忙追上来为他披好。 瑾煜的心早被勾着引着付在了沈琳身上,匆匆系了这披风便急急然唤了婆子一并去了。(未完待续) 第46话 夏天的飞鸟飞来,又飞去了(1) 来了沈琳处,跟着那小丫鬟的引领而一路进去,果见那帘幕低掩、药香扑鼻,整个氛围都浸染着一丝丝的萎靡。 瑾煜下意识蹙眉,回目示意下人们退出去,旋即径自打起那过道的帘子挪步进去。远远儿就见纱帐里沈琳懒散的躺着,因为隔的远而看不到她的面色、也感知不到她的气息,可这情景看在眼里还是真切的察觉出她委实是精神不好。 沈琳的贴身丫鬟花嫁侍立在榻旁伺候,眼见着大少爷就这么直直的进来,心觉不合时宜、下意识怔了一下。 瑾煜已抬步走进来,向花嫁示意了一下道:“先前我爸爸离开时,曾嘱咐我代他对你家主子照看着些。时今她病了,我来瞧瞧也委实算不得失礼,你无需同我介怀。” 那花嫁心思玲珑的很,自然嗅出了其中一脉别样的味道。但她此刻还是有点儿未置可否。 阖了眼睛小憩的沈琳陡一闻得大少爷的声音,便睁开眼睛看了看,果然见是他来了。她抬手示意花嫁先退出去。 既然是主子的命,花嫁也不好违背,应了一声之后也就权且先出去。 这内室就只剩下这两个人,沈琳可以放心的同瑾煜说说话。 不过,纵是以前同窗恋爱时,男女之防都该避讳、都该自持,更莫论时今沈琳已经是瑾煜父亲的五太太。于是瑾煜也没有掀开帘子,只小心的在塌沿落身坐着同她说话:“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呢?”这时把身探探,隔着轻纱这才看到她面上的颜色委实枯萎,心中免不得起了一阵疼惜,那感觉如虫蚁噬咬,微微瑟瑟、又一揪一揪的。 沈琳敛了敛眸子,气息孱弱:“方才……太太来过了。”只淡淡的道出了这么一句。 这委实是她的心结,其实她这也不算是病了,她正是因为直面了那满身挂血的小丫头的惨状才深受刺激、坐着躺着都是那副血淋淋的情景,顺着这梗免不得又起了善感多思的一路思量着,渐渐又思及到了宅门的可怕、自己的命运、自己与瑾煜昔日的爱情与时今的处境等……这么一下子整个人的力气都似乎被抽干了一般,恼不得就头眼昏花、身心无力。 又在这等支离憔悴的萎顿境界里,甫便不可受控的念起了万老爷和万瑾煜……沈琳忽然觉的害怕,忽然觉的这屋子里若是没个男人镇着委实是森冷的、令她承受不住的。可时今万老爷在外边儿还未回来,她便只能悄自打发了婆子去寻了瑾煜过来。 瑾煜听她如此说,心弦骤紧,道着果然是同母亲有关系的!却又不能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便皱眉低声又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太太为难你了?怎么为难的?”问的焦急不迭,心中猜度又始终无法猜度个周全。 沈琳摇摇头,她不知道该怎样同瑾煜解释自己的惶恐,且她当真是极怕触及到那一幅血淋淋的场面!眉心紧蹙又舒展,茕茕然叹了口气:“你别问了……我现在很害怕。”声息嗫嚅,即而酥胸因着呼吸而变得煞是起伏,她的情绪一下子就很是波动,“但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徐徐然似叹又近乎惶恐,又是这一句。 瑾煜心中愈纠葛,却一时无言,他摇头。而心念一动间,免不得就起了逾越,抬手下意识握住了沈琳纤纤的柔荑,同时被那肌体的碰触而撩拨的心中一激!那腕子是冰冷的,是没有温度的。 他即而又是一阵更甚的心疼,既然已经逾越了第一步,之后这举止也就愈发放肆起来,管顾不了诸多,将她那冰凉的小手握于自己温厚的大掌中捂热:“你先别想这么多,好好躺着歇歇身子。”纵然他瞧不出沈琳是染了风寒还是怎么样,但感知出她是害了心病。且思量着她这病的根源在何处,边温言缓语的安慰她。 感知着一脉有如春寒被暖流驱散的温柔,俨是那寒冬的世界感知了春光的召唤,久违的温暖使得这颗心生就出款款的柔软。 沈琳忽而就很动容,她不自禁的想到了很多事情,思绪顺着那些已然斑驳、退色的回忆一直一直漫溯而上,念及起在上海上学时她与万瑾煜之间那一叠的好时光、那一幕幕月下花前捧诗幽会。 他曾摆出一种刻意的绅士模样,以那稚嫩的向往与热切的专注念诗歌给她听:“世界对着它的爱人,把它浩瀚的面具揭下了。它变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恒的接吻……”(未完待续) 第46话 夏天的飞鸟飞来,又飞去了(2) 越是想忘记就越是不会忘记,而时今原以为再也不会相逢的人却以何其尴尬的身份相逢,曾设想会是极近美好的日子却逐渐退了斑斓、变得褴褛不堪,这是不是也是一种冥冥中的报应? 沈琳心中一恍惚,知道自己已经有了既定的人生路,这一辈子都是再也回不了头、更无法再回到旧日那自由而烂漫天真的时光。可她心中还是生了一把滚烫的火焰,她是爱着万老爷的,这爱情比起对万瑾煜的爱更显得沉淀且是成熟的;但此刻就这么看着旧日初恋这一张被轻纱隔绝的、显出朦胧美态的脸,她还是起了一抹神驰,免不得心念甫动、痴痴微语:“瑾煜,你还爱我么?”极小心的一句,字句似是呵护一件精细的瓷器。 这一问令瑾煜陡定! 沈琳原本凉丝丝的玉指此刻被他握着,被他掌心里的一脉温度握热、又沁出微微的湿潮,软绵之感触及便很是撩拨。瑾煜心念一动,指尖下意识一僵,旋即颔首,慢慢的将沈琳的玉手放回了轻纱帐里。 沈琳本是心之所至而随口间问出的一句,但此刻瑾煜的反应忽然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便真的情念一沉,竟像是寻回了当年初恋时的感情一样,微扬起孱弱但不失秀美的面孔、静心凝神等待他的回复。 瑾煜的心念跟着沈琳的问题也起了一抹转动,但他就此迟疑,久久不能有一个答案。 他……还爱着她么? 这个问题若是放在早年前,他会毫不犹豫的告诉她,“是,我一直都在爱着你,从未改变”。可是时今,他当真觉的不好回答了! 是谁说岁月的沉淀可以镌刻一段感情,真正的爱情是永远都不会被消磨干净、只会更深刻也更心痛的? 当初他与沈琳初初分手,他委实是撕心裂肺的痛、久不能平息的郁结在心,甚至那个时候他觉的活在世上都是一种折磨,有些时候被这一段感情折磨的连喘息都觉的困难! 但之后就这么不知不觉的,随着岁月的如歌行走、时日的坦缓流逝,他竟一日一日的减淡了对她的思念,也忘记了与她之间曾有过的风花雪月事,久而久之甚至连她的容貌都已记不太清,只是在偶尔的时候回想起来才知道,哦,原来曾有过这么一个人…… 时今见她重回沈家,她的身份又是他父亲的五姨太,他便更是没去思考过这个问题、没去思考过自己对这个早年分手的女子是不是还有不应该的爱。 他当初见她回了万家、跟了父亲时,情绪是激动了些,但那些激动发于很多种别样的滋味,且他劝她离开也是为了她好而已。但这之中又是不是还有对她的爱? 他不知道,包括他时今这样过度且逾越的关怀她、着紧她,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们早年有过感情罢了!换言之,大少爷会记得每一位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人、出现在他生命里的女子,并且他会对他们帮扶救助、当作故人一般的欣然关切自然而然。 见瑾煜迟迟不给她答复,纱帐里的沈琳面色渐渐变得黯淡,旋即垂了眼睑、勾唇只是自嘲样的挂了丝笑。 这几不可闻的浅笑还是让万瑾煜扑捉到,他心念一紧,忽而觉的这里的氛围委实不适合长留,说不上来的异样感情在他胸口间浮动。他把心一横,起身对沈琳颔了颔首,也不待她给自己回复,就此转身匆匆的向外走。 沈琳转目,见瑾煜那道身影带了些微弱的仓惶,心中又是一番别样滋味渐拢于心头。 倏然的光影疏离、翻转样的时空交错,她想起了在上海那繁华的街心桥头,他们以恋人的身份甜蜜约会时,他张开双臂对着太阳似乎想要拥抱天空,那淡淡的华彩映在他英俊的面孔上,将他唇畔那道浅浅的笑意渲染的深刻。 而他舒展的臂弯到底还是一转便拥住了她,她便靠在他的怀抱里,两人沉醉在甜蜜的爱河,欢笑展颜、无比亲昵。 她想起了那句曾与他俯瞰桥下、对着车水马龙的人流市井一并吟过的诗:“Stray birds of summer e to my window to sing and fly away . And yellow leaves of autumn,which have no songs,flutter and fall there with a sigh . ” 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的窗前唱歌,又飞去了。秋天的黄叶,它们没有什么可唱,只叹息一声,飞落在那里。 …… 。 瑾煜出门之后那脑海里的情丝便翻涌动荡个不停歇,万般不由他自己的,他且行路且一路想着沈琳! 久而久之便觉的头疼不堪,抬手下意识死死扣住两旁的太阳穴,触及额头时才发现那温度已经变得滚烫。 又这时,神思纷纷乱乱的居然又蹦出了凤凤的倩影…… 当真是很混乱,凤凤与沈琳分明是两种孑然不同的感觉,凤凤清纯又撩拨,沈琳端庄且娴美,但两个都是惊艳了时光的佳人,纵然气质不同、处境不同、面貌不同……这两道倩影就这样不断在他脑海里变幻错综,时而是凤凤、时而是沈琳的摇摇摆摆根本没个定夺! 这便又为万瑾煜添得许多折磨,只觉的自己这头颅就快要炸裂开一般! 可是很快的,就在他觉的自己承受不住、几欲晕厥之时,凤凤的影像一下子跳出来占据了全部!煞是奇怪,他忽然很想念凤凤,很想见到她,开始全心全意的想念她、只想她! 这又无端端的成就了一股郁结的痴意,情不由衷的就把沈琳给抛撇在脑后……(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话 错对清月道情痴(1) 一晚上的,万瑾煜只觉的自己这整个身子都是放空了样的孱弱萎顿、绵软无力。又是醒也无聊、睡也无聊,就那么守着昏昏的灯火瘦尽灯花儿过了这么一宵,直到临近破晓时才有了些微的困顿,稍稍的躺下来歇息了一会子。 他房里贴身伺候的清月、流云这两个大丫鬟瞧见少爷从五太太那里回来后就变得这么魂不守舍,心中也觉的既无奈又隐隐的不安。 做为少爷房里的大丫头,主子什么心境她们多少也是了解的,心中隐隐知道少爷是喜欢上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儿,又隐隐的探知到少爷曾带着个貌美丫鬟来了朱明院、还去了小厨房,并且勒令所有人都不许跟着打扰,就那么同那丫鬟笑闹戏耍了整整半日! 这便心中有了底儿,知道这位风流的少爷是看上了哪处的丫头。可是为何他从五太太处回来便又犯起了痴病?想不明白,越是思量就越令这两个丫头心中微惶,只恐少爷可别是看上了五太太才好……毕竟二人是有着旧日交情的。 不过这等思绪也都是混猜乱测而已,兴许也只是自己吓自己。 次日晨曦渐至,一米阳光带着影绰,招摇着漫进了屋舍。扑面时分明不该有感应,却撩拨的瑾煜醒了过来。 他本就睡得不踏实,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着只觉的凤凤那姿容倩影在眼前不断晃荡。他抬手去触去抓,她却偏生离他倏忽又远去;他心中一急,恼不得快步去追她,却又眼见着她分明就在自己面前盈盈的笑着,可是待他再度伸手想去牵她的柔荑时,她却又极快的一下子飘忽着离他远去。 当真是作弄的很!分明看着就在眼前触手可及的地方,可就是无论如何都抓不到、触不得! 这便惹引的大少爷心中一脉火焰蹭蹭往上涨,可这无谓的心火很快便把他整个人都灼烧!而凤凤依旧含笑莞尔的在他面前咫尺一段距离立着,颔首徐徐、水眸潋滟且纯然的看着他。 瑾煜觉的自己周身上下从内至外全都积蓄了一团火,这热烈的心火似乎把他整个人都灼烧的干净!他需要一滩水来浇灭这无端的天火,需要杨枝甘露的润泽和救赎……而凤凤就是那一滩水,最澄澈柔然、琉璃干净的绝无仅有的一滩水! 头脑猛地一钝,在阳光无形的作弄下铮然醒来的瑾煜一个不小心的,后脑勺便甫磕在了玉枕的棱角处。 他一吃痛,下意识皱了墨眉,但这一痛委实是有效用的,给了他猛地一激灵,让他整个人清醒了许多、内心里外也都渐渐退了燥热。 甫然后觉,自己是起了欲.火、染了情毒…… 这心念一驰,瑾煜抬手扣了扣太阳穴,即而口唇一叹。就势披了外衣起身,一把将窗子推开,任那深秋的寒凉之气吹拂周身,就此渐将那仅剩的心头火全部的瓦解掉。 但他的思绪是不能停滞的,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做甚便对凤凤那个相识尚浅、相处更是短的丫头上心到了疯癫魔障的地步? 正思量着,房门“吱呀”一声轻响,引瑾煜回神。他敛目后转身去顾,见晨曦漫起的雾霭里走进来一个曼妙婷婷的人。 腾然一下,瑾煜便又犯起了一脉魔障!又或许他原本就没有完全清醒,甫一下于恍惚中失落了若许神志。 须臾的静默,他钝钝的抬步走过去,就此陷入半梦半醒、惝恍不真切的地步,一路向着那来人及近。 那人却也不动,潋了一双水眸、眸中扑闪了几许好奇,只是不知道这位大少爷又是要做什么? 这时瑾煜已经走到来人面前,他的视野依旧是不清朗的、心思也都跟着是不清明的,须臾停滞后,竟抬手一下牵住了来人的手,将那沁出凉意的玉手包裹在掌心里。 这突兀而没昭著的动作让来人一惊震! 瑾煜清楚的感知到她的手颤抖了一下子,他心中志向愈发笃定,全无半点将她放开的意思,反倒径直将那玉手隔着单薄底衣贴上了自己的心口:“你可能探知到我的心跳,感知到我五内焚灼一般炽热而狂野的想念!”目光呆滞,唇畔起了一脉呓语。 这举动铮地吓了清月一跳!她原本是寻思着这个时候少爷该起身了,便进来看有什么需要伺候的地方,谁知道堪堪的就瞧见这小祖宗起了这么股子呆意,径自向她走过来后一把握了她的手贴在心口,即而又说出了这么句无端端却情分极重、重到令她无力承受的话!(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话 错对清月道情痴(2) 这清月是个剔透灵秀的人儿,自然明白少爷这是指不定陷入了什么情绪、濡染了什么心绪可巧她赶上了就有了这么一出,那话儿不会是对她说的。可她的素手还被他温温的握在掌心、贴在心口,可以感知到他那一颗心“怦怦”跳动的有多么紧密频繁。 清月只觉的自个这心也开始“怦怦”跳动的频繁紧密,生怕再这么下去指不定这主儿冷不丁又蹦出个什么举措来!她又慌又乱,还有些做了亏心事儿般的隐隐的害怕。 她转目四顾,还好这个时候天色还早、窗外没什么人走动,但又恐过一会子流云进来伺候时瞧见了这般动作、误会了她跟少爷有什么而生了醋妒……心念极快的一个辗转,她猛地抽.回了手、又向后退开一大步,刻意着重了声音对着瑾煜扬声:“少爷,早膳是用清粥还是云吞面!” 刻意着重的一嗓子一下把瑾煜唤回了神儿,他头脑甫然一定、幻似一抹游魂一个猛子落回了血肉之躯,天灵盖一灼、双目陡地一熠! 眼前朦胧且梦魇的景象渐渐退去了稀薄的玄青,视野拨云见日一般的明灿起来。瑾煜骤定心念,甫地意识到自己方才是做了怎生轻薄且狼狈的情状!恼不得面儿上有些挂不住。 “咳。”他蓦把身子背过,握拳抵唇咳嗽一声,蹦跳紧密的心依旧没个松弛、又似乎比方才跳动的愈是繁茂,“我方才,似乎是梦魇住了……没醒来呢!浑浑噩噩的也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目光闪躲,心念如海藻般慌乱错综。 终是见他面上神情渐渐恢复了正常的生气,清月心中渐安,又行几步过去温声慰藉:“少爷昨儿是累了,夜里那灯一直亮着,想是没有睡好……待奴才去给少爷打盆水来洗脸吧!”尔后垂了眼睑便向外走。 瑾煜心中一动,反手隔着袖子将她拉住:“且等等!”急声低低。 清月心口又紧!旋即反应过了这状况,便宽了心折步回来:“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瑾煜心下且忖度着,抿抿唇兮,后抬目认真的看定着清月、口吻微有严肃:“好妹妹,只有你见到了我方才那般失态的模样……委实是狼狈的紧,你可莫要往外说,便是连流云也不要告诉,不然让我面上挂不住。”不缓不急、半嘱咐半央求。 “吓!”清月眉心一颦,旋即摇摇头叹了口气,眸波转向瑾煜,声音也是低低稳稳的,“我的大少爷,你当我是个来这万家三两日的懵懂小丫头?说什么长脸什么不长脸,却心里还没个底儿么,还值当的您亲自嘱咐这一遭、整的跟什么似的!”语尽复一叹。 清月听的明白大少爷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他倒不怕方才那么副模样让旁人知道了显得狼狈,当然这是一方面,还有更重要的一方面是若惹得有心人知道了、一路探查下去或者加以利用大做文章,便委实是横生出的无端烦恼了! 瑾煜私心也知道清月是聪明人,又见她应下了,便点点头。 清月出了里间,吩咐外厅里伺候的小丫鬟去打了水来,即而服侍少爷洗漱。不一会子流云也过来了,便稳妥的为瑾煜整弄了好。 无心中,瑾煜听流云说起,太太那边儿给各房都分赏了新采撷的时令果蔬下去尝鲜。他便心中又一动,寻思着沈琳是新进了万家门儿的、且这几日老爷又不在,只怕会被那些太太们欺负。 他深知道这府里头的勾当,心道着只怕给沈琳分去的那一份不怎么好,亦或者干脆不给她、使她颜面挂不住。可这样一来,沈琳不痛快不说,若是老爷探听到了这消息,母亲那里不也十分的惹老爷不快? 瑾煜凡是力所能及的事情,便一定会想法子斡旋其中、使两方都得到维护的。他便对流云道:“这府里的各种情状你也知道,母亲给我这边儿的一定是最好的,你且拿了我这一份去跟五太太的换了吧!” 流云自然明白少爷的用意,心照不宣的退出去。 不一会子又折回来。 瑾煜问询。 流云颔首道:“真真儿的猜的没错,我在路上截住了送这蔬果的婆子。换了五太太那一份,在路上掀开一看,果然都是些打蔫儿、溃烂的!” 这倒是不出所料。 瑾煜心中有底儿,又道:“那婆子可有为难?” 流云摇头:“那是个二等的使唤下人,她也不愿两家主子有隔阂而给自个招了不快。见我欲换蔬果,便明白了用意,欣欣然的很是客气。” 瑾煜便放了心。他才有这片刻的安静,那神思便又是一阵不由自己的神驰,恼不得再一次飘转到了不知给自己灌了怎样迷魂汤的、凤凤的身上…… 抬眼瞧着天色已明,便起身换了件干净的外披,往母亲那青阳院以请安为名,寻他的凤凤去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话 无形折磨最狠戾(1) 瑾煜来到母亲的贤仪堂时,可巧太太正用完了早膳。他止住了要去支会的外厅小丫鬟,就这么轻着声息进去、有心开个小玩笑。 可那帘幕一掀的细微声音还是引起了太太的注意,她对自己儿子的感知又煞是强烈,没抬头就知道是瑾煜来了。但她仍旧专注着手里的刺绣,目光未抬、没理会他。 倒是身边立着的叶棂抬眸向少爷看去,即而微欠了身子。 瑾煜心中自觉无趣,也不再轻着声息,稳稳的走过去对着太太颔首、笑着唤了句:“妈,这一大早的便刺绣,眼睛不累么?” 太太仍旧气定神闲、不缓不急:“你最近往我这里跑得可真勤!”声色都是无悲无喜不含情态。 这倒令瑾煜心中一定,寻思着自己是如何惹了母亲的不快? 纵然太太杨姿娴素日里以这副面貌示人示惯了,可在儿子面前大抵都不是这样的,故也难怪瑾煜会感知出这一脉异样、从而心绪揪紧。 瑾煜心中且寻味着,边转了目光求助样的对着叶棂问询。 叶棂对上那目光后,只是抿唇浅叹,即而又对少爷摇了摇头。 这下作弄的瑾煜愈发不明情状,却也更加肯定了母亲委实是带着一股无名的脾气。他稳了稳心神,重又染了笑意、扯了温弧凑近母亲:“瞧这话说的,儿子这不是想母亲想的紧,难不成您不愿时常见到我?”言语带了俏皮的味道,还有一抹隐隐的撒娇。 若是往日,太太一定会爱怜的抬手摸摸儿子的面颊,即而心生欢喜、便是有再多的郁结在看到儿子的这一刻也全都消散了干净的!她觉的自己生在这世上,每一步路都行走的何其艰难、每一天这日子都过的何其不顺心不称意,但唯有儿子是她最大的欣慰、留在这世上的最满意的杰作,是怎么看都看不够、怎么念都念不完的!有些时候心思何其烦躁苦闷,只要一想到自己还有这个儿子,她那心情顿然便会轻盈许多,腾然就会觉的这昏昏浮生其实还是有希望的、这五浊恶世其实还是有美好的…… 但是现在,太太心里自有一段愠闷沉淀着,恰恰是她最疼爱珍视的儿子作弄出的缘起!她便委实不得释然、且越触及越是心绪难耐了:“你究竟是想为娘了,还是想着其她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清楚的很!”侧过面眸,眼底并着声息都覆了一抹森森的冷,太太这样寡漠的道了句。 这话甫一入耳,瑾煜心中顿牵一段莫名滋味,同时明白了母亲怕是看出了自己同凤凤之间的端倪……她却又是如何知道的?是为那日他自这里带走了凤凤的事情? 不是早便做了周全的安排,喝令所有见到的人不许告知太太的么!怎么还是被母亲察觉了到? 瑾煜心中生就了一抹懊悔,心道着还是自己太不小心,下次断不能骋着脾气任性妄为,可莫要因为上次的事情害累了凤凤才是好的! 神思波及着,他张口原想说个什么话把这话题混过去,不想太太却先他一步自行的开了口。 “咦,那合该侍立着的丫鬟怎么没有来?”太太似乎没再接口提及前话,也不看瑾煜,径直转目去看叶棂,姿态柔和了下来、带了些闲适,“你且去瞧瞧,真个是一天比一天懒的!”落言吁气。 叶棂颔首,抬步往外行时看了大少爷一眼,目色一恍。 瑾煜心中不免奇怪,心道这一主一仆今儿是怎么了,怎么全都这样奇怪?他不知道母亲好端端的言及丫鬟是做什么,也不明白叶棂退出去时向他投来的示意目光又是为什么。他心中莫名其妙,想一走了之,可没见到凤凤又十分不甘。转目看向母亲,见母亲重又颔首专注着绣花,对这个儿子一副全不管顾、任凭去留的甩手掌柜模样。 他心中未免无趣,又体察出氛围里流转着一抹异样,愈发不敢妄动造次,只好择了位置坐下来静默着饮茶。(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话 无形折磨最狠戾(2) 似乎也没过多久,又听得外厅进深那边儿的帘幕徐然一动。 瑾煜心道着是叶棂回来了,也就全没在意。可当他无意间那么一抬眼睛,双目便铮地一下起了灼色!持着茶盏的手指僵了一僵,其心忽跳! 进来的是叶棂自然不错,可自叶棂身后亦步亦趋、颔首垂目跟着的人,却是瑾煜总也莫名梦萦魂牵、心心念念的凤凤! 凤凤方才瞧见大少爷来了太太这里,她心中避讳,便没有露面儿。可怎知太太偏生要叶棂来寻了她将她叫进去。她不知道太太这是又起了什么样的心思,但明白决计不会是什么善意的心思。太太的命令她不能拂逆,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叶棂进去。 感知着大少爷那一脉落在她面靥的目光,凤凤心中起了细微的疼痛,一下下的针灸一般……那天太太回了堂里却寻不到她,她回来时又可巧的被撞见。当时她承受了怎样的怒气和羞辱,在她心中已经凝成了疤痕。但是她不怨大少爷,她是感激大少爷的。可是,若是让她没有介怀的继续对大少爷坦诚相对,她自认此后是做不到了。 与大少爷在一起的时光很美好,短暂却如鸩酒,纯美无比、惹她贪恋,过后就是无尽的苦涩与荼毒发作的揪痛……她想自己当真是陷入了执迷,若不是太太这边儿的阻力提醒着她自己的身份,她一定就快忘记了自己是谁、还有自己来到这万家大院里至今仍旧一点儿眉目都无的真正目的! 可凤凤不知道的却是,饮鸩止渴的不止是她一个人,还有那看似身份高贵、其实何其寂寞的大少爷万瑾煜…… 一旁坐着的瑾煜在看到凤凤的一瞬,整个人的注意力便都凝集在了凤凤的身上。他如是的不能明白母亲的用意,可心中起了下意识的机谨,他知道这不会是善意的用意。 可这时他顾及不得许多,他只想好好儿的看看凤凤,只想瞧瞧这一张无端惹他动情的面孔。 但事与愿违,凤凤刻意与他疏离,那面孔垂的极低,有意不让瑾煜瞧到,连此刻挂着的表情都丝毫瞧不出端倪。 “按理儿你这等的丫鬟婢子,是只能在外厅里候立着、没有资格进内间服侍的。”太太慢悠悠的启口,目光专注于她的刺绣,声色慵慵,“眼下我便给你一个恩典,你也不用退出去,就在这里边儿伺候吧!”落言微声。 瑾煜再次看向母亲,不解其意。 太太如是的不瞧他、不理会他。 这样突忽的慈悲显然是不合时宜的,弹指间这空气里就掺杂了丝丝不祥,瑾煜抿抿嘴唇又不好多问什么。 太太终于抬了一下眼睑,漫不经心瞧了凤凤一眼:“去,给少爷上茶。”声音柔款依旧。 瑾煜继续狐疑,眼神不断在太太、叶棂身上停留。可这两个人一个干脆对他置之不理,一个欲言又止终而只是叹息,他却看的越来越糊涂! 凤凤闻了这命,没有立即顺应着去倒茶。她显然犹豫了一下,又担心太太寻着这纰漏继续苛责,只得将心一横、玉齿咬了一下唇瓣,行于一侧几案,拎了茶壶满了一盏茶,即而又向大少爷那边儿走过去。 瑾煜见凤凤过来,也就回了神。随着距离的拉近,就着一脉阳光透窗的波及,他瞧见她有片刻下意识的一抬首。虽然只是极快一下又垂下去,可已经瞧出了她面色的素白难看。 瑾煜心中一揪。 凤凤已然步至,极快的将茶盏置于几案便想退开。 又被未抬目、却洞悉着举措的太太一声淡命:“给少爷递过去。”这声音淡泊温和,没有凌厉,偏生又叫人拂逆不得。 凤凤再度踌躇了一下,抿紧嘴唇、心念骤紧。她觉的自己四肢生就凉意,就着一阵不能克制的颤抖,她只好抬手端起了茶盏,递向了瑾煜。 瑾煜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欣然接受。 他的目光一直专注在凤凤的面孔上,旁的都没怎么在意,但是无意间颔首一看那茶盏时,双眼登地发刺!柔心也是一疼! 赫然看到了凤凤那端茶的手被打的红肿……他心惊!顿就失控的捉了她的手细看,即而又将另一只手也拉过来,蓦地发现这一双柔嫩的玉手掌心处木楞子遍布、娇嫩的皮肤全都被打的红肿透明! 猛地一下子,瑾煜终于解过了母亲的意,知道母亲为何非要叶棂去带了凤凤进来、又非要凤凤给他看茶且亲自递过来了!母亲最见不得身边人勾引儿子,定是那天他强自带了凤凤出去的事情被母亲看到,又加之因了沈琳一事她本就憎恶凤凤,故骋着肆虐脾气命人狠打凤凤掌心。 时今偏生让凤凤立在这里无声的提醒他的过失,威慑于他、让他心惊心痛! 暗地里对凤凤的惩罚还不够,此刻却又让瑾煜亲眼瞧见,如此对他精神折磨、叫他断了那不该动的念! 瑾煜心海翻腾,一股愠怒浮涌荡跌着直涌上天灵骨…… 凤凤原不想叫瑾煜看到,却不料双手还是被他一下子牵过去。她方才想躲,却又躲之不及;眼下趁着瑾煜分神的空荡,忙将双手自他眼前抽回来背在身后,目光焦灼而慌乱,呼应着心里真切的动荡!(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话 有愤难发有苦难消(1) 这两个人此刻面上浮动的表情,被一旁佯作漫不经心、实则心思缜密的太太瞧的是一清二楚!她顺手持了一旁叶棂才上的温茶,将茶盏凑于唇畔抿了一口,仍旧不看大少爷,声色神情慢条斯理:“不必惊诧,我们大少爷径天连日跟个丫鬟婢子胡闹,这等不成体统的事情,难道不该罚?”于此那唇畔又勾勒一丝冷然笑意,终于肯转目对着瑾煜一瞧,口吻讥诮不减,“可少爷金贵着打不得,那便由这丫鬟来领受!”陡一下,后半句牙关森冷、气息狠戾。 瑾煜且听着母亲悠哉悠哉、软硬兼备的说着这话儿,整个人已然是时冷时热五内火气蕴盛了!他的胸脯因呼吸粗重之故而起伏剧烈,额头浮了青筋、眉心跳动。 他心中那一脉撩拨着起来的冲动令他真想厉声辩解、不惜顶撞!但那一派闲闲然坐着的人毕竟是他的母亲,他又委实发作不得! 太太身边的叶棂颔首微微,又侧了侧面眸不忍去看这副情景。她面上那一贯清漠寡味的神色自此缓和,变得蒙了一层稀薄的悲悯。她的心自然是向着太太的,但是她不忍看着大少爷这般难过,大少爷的为人性情她是了解的,自然知道此刻他有多么断肠心痛、倒恨不得那手板落在他自己手上才好受些! 瑾煜委实是这么想的,他真想把这胸腔里憋着的气对母亲发泄出来,真想吼一句“你有什么事情就冲着我来,不要牵扯这些无辜的人”!但毕竟碍于母子之间不可造次的关系,孝悌礼仪在那儿摆着,他终究还是不能够。 太太也了解自己的儿子,她就是要这样给他精神施加压力,倒不止是为了折磨他,更是为了给他一记闷头的警示,叫他往后收敛自己的行为,无论是丫鬟还是那五姨太,最好都别再动着心思帮扶怜悯、更不要说动情动爱! 屋内的氛围有点儿紧张,叶棂寻思着找个突破口劝解一下僵在这里的母子,但这等剑拔弩张的氛围叫她无法寻到这等契机。 更不要指望另一个当事人凤凤了,她心头的滋味很是莫名、散乱的思绪也梳理不得,此刻垂了面眸把身子退到一旁暗影里立着,不语不言、尽量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就着一脉撩过额发的穿堂风,太太顺势侧目,颔首时目光一波及,瞧见万瑾煜的手掌已然握成了拳;再顺着一路看上去,见他面色素白里生了微微的青、眉目纠葛着竭力隐忍心中的脾气。 她不看不打紧,这一看便又霍地撩起了心头这一把火气!心道着就为了这么一个下作的东西,你倒来跟你的亲生母亲怄气? 敛眸微微,太太面上的神色于森冷里又添玩味:“怎么,心疼了?”抬目直直定格在儿子的眉目间,勾动唇角噙了一抹讥诮,“这小贱人既然有这个胆子勾引少爷,便也一定有这个身子底儿承受惩罚。”眸波又一转,带着三分轻蔑的触及了凤凤一下,重又转回来,声腔压着性子恢复了慢条斯理,“凡事儿难道都只有甜而没有苦?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骤又一凛,“做了什么,对应的就得给我背负什么!”后话铮地扬起来,一巴掌拍在了几案上。 一下子那桌上的茶具、摆设被震的起了一颤,上下微微的一颠簸! 突兀的一下子令这几人那心都是猛地一浮,无异于绷紧的气氛添了一脉*,心头的火气顺着这引导“腾”地攒动起来。 瑾煜心头那急气动荡堆叠,全部的心绪就这么翻卷着冲击着天灵骨。他的呼吸愈发粗重、胸腔起伏的愈发厉害,而那一张英俊的面孔神色愈发的不好看、时而铁青时而纸白时而又泛了赤红,看得叶棂心生焦灼,就连一旁打定了主意不语不言、浑不再上心的凤凤都瞧的心中一惊,只下意识的想上前去扶一扶他,生怕大少爷进一步再与太太起了直面的冲突才好! 太太却懒得再看自己这儿子,眼不见心不烦,她再一次转了目光不理会他,由着他径自发泄去。 儿子的性子她这做母亲的素来知根知底,心知道就算他再怎么生气动怒,就是过会子他回了朱明院把一院儿的屋顶都给掀了、一把火烧了,也断不会在她这个母亲面前有半点儿直面的冲撞!因着心中的笃定,她倒也算是气定神闲。 又是这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的僵持,闷窘到扼制喉咙、几乎窒息的氛围里,万瑾煜抿紧嘴唇收整急气,憋了半天终于颤颤的启口,他能感觉到自己唇畔打着的一丝颤抖……那种压迫又无奈的闷窘感作弄的他起了颤抖。颔首缓缓、目光冷利,这表情瞧在眼里很是害怕,却终究只憋出一句话:“您这是何必!” 不高的声音,压制了太多的脾气太多的情绪,他竟是一刻都不愿继续留在母亲这里,定定的甩下这一句话后也不给任何人回应的契机,甚至连墙沿处的凤凤都没看一眼,发着狠的又握了一把拳心、转身决绝的向外走。 太太心口甫动,倏然侧首去看儿子,但只看见儿子留给她的一道笔挺的背影。 目光触及的须臾,太太心胸里那抹湍急的气散乱浮动,她腾然起身,张口欲唤儿子,却又只觉心力交瘁、头脑一嗡,并着眼前起了晕眩的昏黑。(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话 有愤难发有苦难消(2) 眼见太太那身子向后一栽,叶棂眼疾手快忙扶住她。 借着叶棂的肩膀,太太重又睁开眼睛把身子站定,方才那一瞬她万般情绪堵心涨脑,只觉的这真是儿子长大了、翅膀硬了,便万事儿都再也不由得了她这个母亲的深深无力感! “太太,您别跟少爷置气,少爷是无心冲撞您的。”叶棂蹙眉,在太太耳畔频说好话劝慰。 太太心里自有着一番明白,敛目沉了神色,那铮一下由萎靡变锋利的目光直对着墙角处的凤凤刺过去! 凤凤的身子就打了个颤抖,她此刻亦是害怕的着紧,在太太无昭著的凌厉气场威慑之下,她整个人孱弱无力的犹如一只蜷曲身子的猫! 如果眼光可以杀死一个人,那么凤凤断断是活不得了,此刻她早便被太太杀死了成百上千次! 一来二去的目光交错,太太那身子慢慢恢复了力气,借着叶棂的搀扶,一步步向凤凤逼近过去。 叶棂心中看的明白,这是在大少爷离开以后,太太积攒着的这一通情绪找不到了一个发泄口,便把气全都要撒在凤凤头上了! 凤凤亦能解过这三分的意来,此刻全无分寸,下意识把步子一点点向后退,终于那身子一磕、退到了冰冷坚硬的墙壁上,再也没了退路。 她惶然抬目,太太一张森冷如罗刹的面孔刚好逼近她。还不及凤凤感知到恐惧,太太已猛地抬手一把掐住凤凤的脖子:“小贱人!跟当年那老不死的妖精是一个德行,一辙的勾引万家的男人!”这饱含了情绪浸染的一句话破空波及,太太突然歇斯底里的有如疯魔。 “太太!”叶棂甫唤,她担心陷入情.潮的太太不受控起来,这般失态的模样、言语被什么人看到便不好了。 可是太太没理会叶棂,腾出一只手揪住凤凤的头发把她摔向一边儿、即而扯着她把她的头往墙上磕。 这暴风骤雨来的过于突兀猛烈,令凤凤全然不能反应过来。不过方才太太那一声宣泄心情的喝斥里,那一句“跟当年那老不死的妖精是一个德行”她听得清楚,有那么一瞬心思甫至的证实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测,大抵是明白了为什么太太看她不顺眼、或者说她这张脸该是与太太的某位情敌有些肖似的地方。 叶棂目染着太太的疯狂,这一次主子的情绪比以往任何一次来的都猛烈。她忙不迭上去拉架,但被太太以胳膊肘一把撞走。她又不敢使蛮力拂逆太太,一时心焦阵阵、方寸渐失! 凤凤那头一下下的被磕在墙上,这力道时轻时重全凭几率,太太没有刻意留力、也没有刻意使力,直磕的凤凤头脑嗡嗡眼睑昏昏。她很快的意识到自己不能再不反抗,不然这命就会就此交代在这里了! 同时也是被磕撞的急了,凤凤不堪折磨,猛一下利着嗓子脱口而出:“太太您杀了我吧!”也是歇斯底里、听来不似人声倒似鬼唳。 这一嗓子委实是有效用,登地一下子,太太触雷般反应过来!木木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掐着凤凤脖颈、揪着她头发的双手也渐渐的松弛下来。 叶棂忙借机上前扶住太太,生怕她再度失控。 凤凤在脱离束缚的须臾,身体本能的起了一阵咳嗽。她抬手抚住自己被掐出红印子的脖颈处,同时后觉侧额、脑后有一脉脉湿潮的液体往外冒出来,那大抵是血。 “我不会杀了你。”太太甫然启口,声色退尽了方才的凛冽逼人,那是一种坦缓与阴霾并存并蒂的压迫与喑哑,“我会留着你在身边,慢慢儿的折磨你……玩儿死你!”最后的字眼陡又一高抛。 凤凤再承受不得片刻的折磨,无论是精神的还是肉体的。就在这一脉声色波及的同时,她身子一软、顺着墙壁滑脱瘫倒在了地上。 耳畔传来太太一脉毛骨悚然的笑声。凤凤周身一紧,她不敢抬头去看,但感知到这笑声离自己越来越远,知道太太是回身一步步的出了屋子。 周遭在历经喧嚣燥乱之后重归于平静,可波澜四起的心境委实难以归于平静。凤凤再一次被彻骨的绝望埋葬、吞噬!她举目四顾,入目这满眼的华丽、蔓延的痛苦,茫茫天地顿感无处跻身、无处安心;何其无助,何其彻骨煎熬焚毁心魂的寂寥与悲凉……(未完待续) 第五十话 决心与卿同受身之苦 瑾煜一路失心断魂的往朱明院走,他那心绪是何其的紊乱而动荡,这身心内里有如被塞进去一把茅草,燥燥的作弄的他片刻都不得安宁! 他有些后悔自己的离开了!毕竟凤凤还在那里,他方才把母亲气的不小,现今他自己一走了之、留下他们母子俩的烂摊子让凤凤收拾,承怒承怨的归根结底还得是凤凤! 心念甫至,他又想回身折回去,但转念又寻思着自己就算回去了又能怎么样?难道就能拂逆母亲、救赎凤凤?他不可能永远留在母亲的堂里,他还是得回他的地方去,到时候他一走,这滩水反倒搅动的更浑浊,凤凤所承载的苦楚怕是又得翻上几倍…… 倏然间气血冲头、脑门儿发紧天灵骨里头发涨,万瑾煜觉的自己何其没用,堂堂七尺男儿却在母亲那里只能吃瘪、连他想要呵护的人都护不住,甚至这人还是因他而屡受苛责! 做男人做到这个份儿,这般冲不破的压迫与望不穿的绝望……当真是,他觉的自己很没有,非常没用! 这一路浑浑噩噩的根本就没看路,全发乎本能的回了朱明院皓轩堂。 早有清月在院子口守着张望,她见少爷这一次去的时间比往日都要长,这么久了都不见回来,不免就着了急。转眸时瞧见少爷已经回来,心中一喜、唇角勾勒,忙回身向流云招手。 流云得了示意忙过来,刚好瞧见少爷失魂落魄的往里走。她心里动了一下,与清月相视一眼,即而一并迎上去。 “少爷!”两个姑娘泠泠的唤了一句。 瑾煜回神,方惊觉自己就这么一路胡乱的走居然都回了去处,心中玩味的很、唇畔不由苦笑,直道着亏得是在自家,亏得这万府他已是轻车熟路,莫不然就这么走着不定就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可是怎么了,竟又惹了痴意一段?”流云甫而蹙眉,瞧着少爷的不对劲儿,又不能解过其意。 清月也察觉出了主子的不大对劲儿,抬手搀上他的臂弯下意识急急然唤:“少爷,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亦或者与谁人生了不快?”心中边猜度着,心道这是去了太太那里请安,若是生就了什么不快也必定是在太太那里的。 偏生瑾煜正自顾自沉淀在一段心事里,那思绪每每触及方才的一幕幕场景就郁郁不得平!他没那心力理会这两个丫头,甚至连牵唇说话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身子有些无力,木讷的定在当地里,浑不知何去何从,不知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又应该想些什么? “咱们家少爷一向重情又善感,想必那细腻的心思又被什么给牵着引着想起什么了!”流云蹙眉又展,对清月且道着,“罢了,先进屋去擦把脸再说。” 清月深以为然,那心难以放下,抿唇点点头,与流云扶着瑾煜进了小院儿、往屋子里走。 瑾煜的心思不曾离开过凤凤,这么不缓不慢的行步间思绪又一荡漾,忽而念起凤凤单薄的身影,还有她那双看在眼里触目惊心又何其惹人心疼的、被打的肿胀透明的双手……瑾煜甫一牵念,敏感细密的心房骤一紧收,心念甫定,他那不得不强自压抑的脾气重又翻涌,足步定在当地不肯再走。 清月、流云不明所以,只得陪着他停下来。 瑾煜赶在她们狐疑开口之前,双目一定、骤地先行开口:“去把我书房里挂着的戒尺拿过来。”声音不高不重。 “啊?”清月诧异,“好端端的,却取那东西做甚?” 那把戒尺被大少爷挂在书房的墙壁上,时不时看上一眼、提醒自己“洁身自爱”与“时刻清醒”,素日里谁都不动它。可时今就这么站在这里,冷不丁的却取那劳什子东西做甚? 瑾煜不回话。 流云蹙眉喟了清月:“啧,他叫你去便去,自然是有受用的!”她比清月多些机变。 不知道怎么,清月心中觉的不祥:“这……”迟疑如故。 “去呀!啊?”流云蹙眉低低嗔她,心道着先把少爷稳住再说,他的命令遵照着完成了就是了,一步步的兴许就明白他是有了什么心事、经历了什么事情不是? 清月依稀也解过了流云的用意,定一下神,折步往书房去。 天风骤起,深秋的天气已经呼应起了初冬的冷然,夹杂一脉微凛的森寒。流云解了肩头的短披为大少爷权且披着,又叫小丫鬟快再取一件过来。 须臾空荡后,清月已将那戒尺取了来。 瑾煜心中起了一抹倔强,是暗暗的同他的母亲较上了劲!他却不接那戒尺,目视一个家丁将他唤过来,又示意清月把戒尺递给那家丁。 清月狐疑,看了眼流云。 流云踌躇着点点头。 清月叹了口气,方递过去。 这家丁更是被少爷作弄的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正不知所措着,忽见大少爷抬了左手摊平、舒展五指将掌心翻转向上,只利利的吐出一个字:“打!”斩钉截铁。 这一个字一吐出来,在场之人那心便跟着一惊后一颤! 家丁登地又惊又惧,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话。 一旁的清月、流云也是神思凝滞,愣愣的不能解意。 瑾煜混沌的目光此刻却笼了厉色,转目对那家丁锐声喝斥:“本少爷的话说的不够明白么,打!”又是这般利利的一嗓子。 这一回在场之人可是听得清楚明白了,这位不知道又涌了什么脾气上来的大少爷,是要这家丁拿这戒尺打他自己的手掌心! 这戒尺有两尺宽阔,黑檀木裹金丝,分量委实不轻。若是挨上一下子,委实是吃痛难耐的。瑾煜待人从来宽厚,从未刑罚过任何人,这戒尺也一直都是挂在书房警示己身之用,平素里瞧着没什么特别,当作件摆设也未为不可爱,但是此刻却要这戒尺初试锋芒、以他大少爷开例么? 清月心念骤紧,并着流云最先反应过来,虽然对少爷此举不明所以,却还是下意识的紧走于他近前、骤地跪在地上:“少爷这又是何苦来着?”清月声息因急切而起了一脉哽咽,旋即摇摇头,“纵是心里有苦闷,也不能这般受苦。若是少爷要立威、要警示下人,却也不能这般躬自身受啊!” 流云亦蹙了娥眉哽咽阵阵:“我的好少爷,你若不快,打奴才们骂奴才们都是受用的,却又何必好端端的作践你自己呢!”眉目悲戚不能言喻。 眼见她二人做了如此情状,瑾煜心中亦很不好过。他摇头叹息着将她们逐一扶起来,看看清月、转目又对流云:“你说这话,是要更加重我的罪过么?”自嘲一笑,且叹且问。 流云微愣。 清月抬手拍拍大少爷的肩膀,接过这话锋:“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事情,为何要这般折磨你自己?惹人来心疼!”尾音一叹。 瑾煜心中感念,目光凝向清月,且摇首微微:“我又哪里是刻意作践自己惹你们来心疼,实是太太房里一个丫鬟因我之故,被太太责打掌心……原本就是我的过错,却叫她来承怨承怒,我却因着这等身份而不能救她,又叫我如何不悲伤难禁!”这话顺着感情不自觉的就言至了动情处,瑾煜喉咙微动,起了哽咽。偏生他又怕人笑他男儿软弱,只把这哽咽并着面上情态竭力掩饰,又哪里掩盖得住?反倒更加生了心颤心疼之感,看在眼里不胜悲凉! 这委实是瑾煜的心里话,他只能这么点到为止说的不能太露骨。他心疼凤凤,非常心疼! 上次若不是他没有考虑时宜、只凭自己意愿的非拉了凤凤出去,结果叫太太知道了心中不悦、指责凤凤心怀不轨勾引少爷,她又怎会承受那般的委屈?而方才,他自问自己的举动又一次惹怒了太太,他一走了之后受苦的还是凤凤,他那心便抽痛阵阵! 可偏生的,抽痛也好、怜惜也好、悔恨也好、滋味莫名也好……什么都好,偏生他却不能帮得上凤凤半点儿的忙!只这么想着不知道凤凤此刻又在承受什么样的苦楚和委屈,他便着实心如刀绞! 合该受罚的是他,他此刻唯愿、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她一起疼、一起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那积蓄了满满情.潮的心房里头,稍稍的好过一些儿! 这话一出口,流云清月两个心思玲珑的丫鬟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又联想起少爷此前种种情状,他的莫名傻笑、他的发呆、他的神色……这种种似乎都隐隐有了一个绰约的指向,想必少爷对太太房里的那位丫鬟是极上了心,是不同于一般的喜爱了! 当真这位大少爷就是个“情痴”!这两个早熟谙了他性子的丫鬟不免无奈。 这时瑾煜偏过面目再次对上那握着戒尺的家丁:“连本少爷的命令都敢拂逆了……素日里我是不是对你们太好了!”一顿后,声音陡又一扬,中气比方才还要着重,面色愠怒,瞧得出瑾煜此刻是真的、也是难得一见的,发了脾气。(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话 流云机巧搬救兵 可怜见的,那家丁未见过素来儒雅的大少爷起了这阵仗,被大少爷这气场给骇的浑身一机灵!心念一亏空,即而下意识颤抖着“噗通”一声跪下去:“请少爷不要折煞小人,小人怎敢冒犯少爷贵体?” 而瑾煜的态度却极坚持,他一旦犯起倔强、认准的事情自是无论如何也都做不得拂逆:“你没有胆子履行我的命令,难道就有胆子拂逆我的命令了!”不减厉色。 瑾煜此刻也委实是在宣泄脾气,他心里头憋屈的很,那所有的委屈、哀伤、愤恨、无奈……个中情态此刻揉杂一处,化为了这一口心头的气,凝结成了这一道倔强的心念,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与凤凤同苦,同时也在暗暗的跟他那母亲较上了劲儿、以自己的方式与母亲抗争。 “少爷,你便不要为难这下人可好?他是不敢的!”清月起了一机变,借机启口劝道。 “是啊是啊……”流云亦附和,想着就此糊弄过去也就是了。少爷的脾气也就那样,一阵一阵的,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瑾煜不为所动,但又觉的委实逼迫不得,眉心一皱,不耐烦的要那家丁下去。 这几人心中也都跟着舒了口气。 不想瑾煜开言又道:“你不常跟在我身边,我也不为难你。且将戒尺给了清月,你径自下去吧!” 清月便是一愣!感情这烫手的山芋是抛给了她? 而那家丁已被这气场、这氛围折腾的够呛,大少爷这话在他听来简直是如蒙大赦!他不敢怠慢,把戒尺往清月怀心里一递,又对着少爷行了个礼,也就退下了。 清月触及那尺面儿上的金丝时,整个人都是一激灵! 果然瑾煜示意于她:“你是常常跟在我身边的,该没有什么忌惮……若还要违抗我的命令,则是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的!” 清月心一紧。 少爷这声音虽然没有方才高了,但威胁的味道未消,带着的脾气也没有消停下去。她瞧的出少爷是生了气,也深知他是打定了主意,如何就劝得回来? 至此也实在没了继续不遵从的机变,清月敛了眸子横了横心,抿紧嘴唇举起那戒尺,不敢用力的对着少爷掌心一尺子挥下去。 虽然她没有用什么力气,但这戒尺的材质、其上缠着的金丝都加重了它的分量,打下来还是“啪”地一声闷响。 听得一旁流云周身一颤抖! 瑾煜感知到她并未用力,掌心也只是一麻、并未怎样感知到疼。这般轻描淡写的做样子又是有什么用处? 他心道着,自己于之凤凤那里已是什么都做不了,此刻便连这同她一并领受疼痛、一并受苦的心愿都是不得遂了么?无限的闷郁并着委屈搅涌上来,此刻恼不得就全都化为了一把心头火,他皱眉呵斥一声:“没用的蠢货,你的力气呢!” 瑾煜对身边人一向体恤,房里的丫鬟更是多蒙照顾,他从没有这样吼过清月。这一嗓子波及过来,清月周身一颤,心中荡了委屈,眸子跟着便有些湿润的感觉。 流云也是一震。温润如春风、如杏花暖雨的少爷此刻却起了这样的情态,当真是心中所受苦闷不能言尽了! 这两个丫鬟都能解意,她们私心不怪少爷、也不能去怪少爷,只是觉的心疼与无奈。 而灵巧的流云又忍不住这么想着,心道自己此刻若是与清月对换了局面,她便按着大少爷的授意使力打下去!叫他忍不住了这疼、受不得了那苦后,知难而退不也完事儿!当然,也只是这样想想,带些慨叹的成份。 对着清月吼完那一嗓子后,瑾煜才甫又后觉自己的情绪失控。这令他愈发加重了心里的懊丧,他急于使自己摆脱这无处安置的苦闷和愧疚,略软了一下声色又对清月:“你不必顾惜我,事后我亦不会记你的仇添你的憎!该怎么打就怎么打,半点儿都不要放水!”他对自己发了狠,委实是发了狠。 即便清月心中有千万个不愿与不忍,可事态已然被逼在了这里,除了顺应之外她也自知自己无从拂逆,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下去。抬手将戒尺再一次高高的举起来,横了那心、对着他的掌心使力狠狠的砸下去! “啪”地一声,这声音比方才愈发的厚重,只听这声音就知道该有多么疼痛。 瑾煜眉心一皱,只觉的双目微微浸湿。 这声音听得清月自己都是一吓,她对少爷素来悉心照料,此刻让她亲手来打少爷,这一尺一尺落在少爷掌心的同时也落在了她的心口!对瑾煜是宣泄,对清月却是一场严酷的惩罚。她最先哭了出来,秀眉紧蹙。 才欲掷了那戒尺,又听得瑾煜喘息微微、却声色肃整的一句命令:“几时说过停了,继续!” 流云看在眼里,实是疼在心里! 主子身边儿贴身伺候的大丫鬟,素来都有种顾念主子的下意识。更不用说万瑾煜待他这两个贴身丫鬟素来恩厚了。这两个丫鬟委实对他有如亲人,甚至比亲人都还真、还亲切。 流云思量着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情,依照她们家少爷的脾气,不知道要挨手板儿挨到什么时候才能安心罢休……不止少爷疼痛,对清月难道不也是折磨? 她寻思着这个时候谁能劝住大少爷。老爷不在,纵是在,这等事情也委实不好叫老爷知道……常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此刻能够劝住少爷的人,想来非太太房里的那位姑娘莫属了! 念及此,流云一喜,可旋即又犯了难。太太房里的姑娘那样多,她委实不知道牵引了少爷的心、惹得他这般痴肠的又究竟是哪一位? 且寻思着,思绪又一波动,流云道着那日少爷带了位姑娘来朱明院小厨房,想来就是那位姑娘了……对了,少爷不刚说那位姑娘就是因了这事儿,被太太责罚的么? 当日,虽然他下令命众人退避、不许打扰,可做工的婆子、妈妈们又不能断了忙活,横竖是藏起来不叫大少爷看到也就是了,那么这些人中一定有瞧见了、且认得出那位姑娘的…… 流云心念落定、有了主意,实承受不住眼下看着少爷挨打的场景,悄悄然对清月示意,后径自不动声色的退下去。 清月抬目间瞧见了流云的示意,又见她离开,便心道着流云是去搬救兵。她隐隐松了口气,在流云回来之前也只得继续强撑着按命施刑。 。 青阳院贤仪堂里,凤凤正在院子里孤零零立着身子,微仰头、持着那茕茕的眼波对着天空发呆。 她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又梳理了蓬乱的发、洗净了面上的血痕,此刻看起来整个人除了过分的安静、方显孱弱之外,倒是没有什么过度的憔悴。 她的心境何其纠葛,纠葛的心绪被这平静的外表遮掩的天衣无缝,可五脏六腑似火若灼、几乎这内里起的一团火就要把她整个人都炽烧焦灼…… 凤凤看着头顶那一片高远的天,心中似乎落寞、又似乎更趋近于一脉释然。她心道着,自己往后这一辈子委实不知道会怎样归结,兴许所谓的“自由”、那全部的憧憬,也无外乎就是对着这一片被高墙阻隔住的天,永远也不能真正扑棱双翅、扶摇翱翔了吧! 呵,她心中起了抹自嘲,不禁扪心又道着,这一切可都是报应么? 早在阿爹阿娘身边生活的那经年累月里,她记事起就不断的被爹娘告诫着自己的使命……因这万家最神秘的暗房里的“疯子”对爹娘有恩,她便被作为报恩的筹码、送往万家帮助那个人。 这一切对她是否公平权且不说,只是眼下看来,这条路她走的何其失败,她恐怕要让爹娘失望了! 来万府也有几日了,莫说帮助,也莫说接洽,便是连那暗房的门儿她都没机会触碰过!这还不算,自己更是好端端的惹引了这一大堆的麻烦、无名便陷入到了与太太兴许还有老爷有关的陈年纠葛里……委实是陈年纠葛,虽然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这张脸究竟是像谁,那个人又究竟怎么得罪了太太,可是知道自己这面孔委实是不祥的。 这还真是,她本就怀揣了阴谋,不想又陷入到了另一场同她无关的阴谋中……当真是因果循环、生生不灭啊!这是报应么? 正这么胡思乱想着,她觉的自己的脖颈仰的久了、起了微微的僵乏,就下意识的颔首,同时抬了柔荑、舒展素指按了按脖颈。目光无心的一转,就看到院中月形的拱门里进来一个人,远远儿的瞧见是个老妈妈。 凤凤看着那人眼熟,但不是这青阳院过来的,一时记不得在哪里见过了。又因距离尚远,她也看不十分真切。 抬目间,那老妈妈也一眼瞧见了凤凤,目光动了一动、对她点点头,似是抒怀了一口气,旋即足步便向着凤凤一路过来。 凤凤见这老妈妈对着自己过来,心生奇怪。同时又不得不持着一抹机灵谨慎!她没有动,就定着心念立在这里,且揣摸着这人来意,且等她一路过来。(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话 解铃还需系铃人 随着二人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凤凤也将这来人的面貌瞧的清楚了些。 这老妈妈着了栗色勾蓝纹的布褂,眉目间染着一痕昭著的焦灼,但这么瞧着凤凤的时候,那面上又水波般氤氲起了笑意挂着,神态和煦、甚至那姿态有点儿巴结示好的味道。 这倒令凤凤委实诧异,心道着自己这等的身份和处境,怎么会有老妈子婆子的巴巴对着自己示好?可凝眸细瞧间,凤凤瞧着这老妈子又委实眼熟。 这时老妈妈已行至了她的近前,在恰到好处的地方立住了身子:“姑娘,可叫我这路赶的!”她唤她一声,旋即手抚胸口喘息阵阵,看得出这一路过来走的很急。 凤凤便更是诧异了,听这话的意思似是专程为了找她?她权且不管究竟是不是这个真意,心念一动、眼眸微敛:“我们见过的。”她又向老妈妈身侧几步行过去,展颜缓声,“当初我去为少爷送衣服,您是那位将我扶起来的妈妈?”尾音一问,依旧不是很确定。 那老妈妈闻了这话后,面上挂着的微笑愈发的深刻了:“哎呦,姑娘委实是好记性,可不就是老婆子我么!”她心念驱驰,可她这一遭过来委实不是为了找凤凤没事做的聊天叙旧。也不待凤凤回应一二,眉心又是一蹙、急声急态流转不迭,“姑娘啊,我来找你却是有着一桩火烧眉毛的大事儿!少爷正在惩罚自己,非你不能救他啊!”之后的语速较之前边儿明显加快、承载了急急的心绪。 “啊?”凤凤委实一诧异,只觉的这一来二去间两个人的对话里,信息量委实太大,作弄的她头脑昏昏、像是一团乱麻纷纷飞散了一般,她梳理不清明。 这妈妈机敏的四下瞧瞧,见并无谁注意这边儿,便抬手把凤凤拉至一旁、神色并着语气里的焦灼不减,声息急急然间低迷了几分:“少爷对姑娘委实是上了心……方才他回去之后整个人就魂不守舍的,那贴身的清月、流云两个大丫鬟前去伺候他,谁知道咱们这位少爷偏就是个如此痴执的!”蹙眉一定。 凤凤那心顺着老妈妈焦灼字句的吐露,而“噗通噗通”跳动的厉害,她压住杂绪静了心念,亦焦灼的静听这妈子继续说下去。 “少爷说是因他的缘故害得姑娘你被太太责打,他便让下人也取了戒尺、以同样的方式责打他自己的掌心,意欲跟你同甘共苦、痛你所痛……” “什么?”凤凤骤一闻了这话,整个人都惊的一跳!同时只觉的这颗心兀地就疼了一下! 那老妈子一见了凤凤这般激烈的反应,也是一激灵。旋即又在心里起了一抹欣慰,那是替大少爷的欣慰,心道着她能如此着紧着那位少爷,真个也不枉少爷心里那般记挂着她、为她而疯魔了一般了! 凤凤是太太屋里的人,到底不能知道那朱明院皓轩堂里大少爷的滴滴点点。这个当事人不明白那有着一股子痴意的大少爷对她的迷恋,可少爷那院堂里当差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些,虽然不能对号入座,但也都知道少爷这阵子迷恋上了一位姑娘,常常自个一个人坐着微笑发呆,亦或者对着宣纸、望着天空乐此不疲的定定的看,那么一呆一看就是大半天也不觉烦…… “那你们照做了么?”凤凤眉心蹙的紧密,恼不得呼吸急急的问了一句。 “啧。”老妈妈回神看她,煞是苦闷着声息,“少爷的命令,谁又敢违抗呢!” “那你们劝他没有?可有劝住他?”凤凤脑海里一叠儿的嗡声,整个人忽地觉的置身冰窖寒冷刺骨、忽地又觉投了火海燥热灼灼。她的心绪委实纷乱,她的着急和心疼都是出于心底的一脉真挚、毫无做作。甚至与瑾煜眼见了凤凤手上的伤之后起的情态一样,她也起了一辙的懊丧心绪,直恨自己怎么就没能想个办法哄过去、怎么就让大少爷知道了她这事儿!若说大少爷心觉她是因他而受牵累、故而心里有愧;此刻的凤凤还不是一样,只一心觉的少爷如此自苦乃是因她之故了! “劝了、也拦了!”老妈妈眉心一蹙,苦声叹息,“整个皓轩堂的人都拦不住,唯有这‘解铃还需系铃人’啊!”重重一落声,也没了耐性继续跟凤凤兜转,她一把牵了凤凤的柔荑,“也就只有姑娘你能劝住少爷了!姑娘快去吧,求求姑娘了!” 凤凤那心念起的繁茂潦草,此刻登一回神,就着这么一股子火急火燎的急乱,她也顾及不得半点儿的时宜,忙跟着这妈妈连跑带走的赶过去。 皓轩堂的氛围此刻压抑的似乎连空气都凝成了冰!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不敢言语,只听得清月手中那戒尺“啪……啪……”落的着重而沉闷。 清月能感觉到自己这一双手诚然是在瑟瑟的颤抖了!她心里的负重承载了何其之多,戒尺每落一下她都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不忍去看。分明是落在大少爷的掌心处、却也是落在她的心坎儿里! 流云整个人都是焦虑不堪的,她边张望着派去寻凤凤的那位老妈妈可有回来,边时不时窥探少爷的表情。 大少爷从小到大养尊处优、又因老爷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故而一向金贵的养护着,便是老爷都不忍对这个儿子过分严厉、重话都舍不得说,更何况是打?流云原道着少爷若是受不住了也就喊停了,谁知少爷面上一副覆盖了寒冰样的情态,根本就是无悲无喜没有表情,又怎么能不叫她心生焦急! 瑾煜并不是丧失了掌心里最敏感的痛觉感知,那疼痛一下叠着一下打过来的时候他的眉心都跟着暗跳!但这样的疼痛其实是对他心里那看不见的疼痛的一种稀释、一种注意力的分散,他渐渐觉的自己反倒是好受了一些。 积蓄的心绪委实融合了太多的情绪,不止是对凤凤的心疼,还有对母亲一向行事方法的愤懑、以及对他自己那种类似于百无一用般的深深的挫败感的报复!这一切的一切交织汇聚成双刃剑,作弄的万瑾煜整个人一倏然就现了崩塌之势了! 就在清月只觉的自己内心那防线就要彻底摧垮、无边的折磨堆叠到再也不能承受之时,惶然见流云的眼睛亮了一亮。 清月便顺着她的目光转首看过去,见院子门口那杂使的老妈子领着一个漂亮姑娘快步急急然过来! 这清月也是个机灵非常的,她了然着眼下情势,也会意了流云的伎俩,虽然她不认识凤凤,但目触来人时也感知到了个八.九不离十,心念便腾然一个放空。 万瑾煜察觉到身边人的一丝诧异,倏地转首去看,双目也是一亮! 这同时,凤凤也瞧见了大少爷,她那牵着的一颗心在见到人时多少放了一放。 瑾煜心思一恍,骤涌了动容。 还不待他开口唤她,凤凤心中也是一阵极大的波动,已然甩了那老妈妈不管、拼力的向大少爷这边儿跑过来。 清月和流云可算是盼来了救星!心念微微一弛,将那戒尺垂于了身侧。 瑾煜看到牵惹他心念之人蓦然出现,心中一惊一喜过后又激起了浓浓的执拗,愈发提点着他于自己母亲那里的软弱。故而他这情绪便来的有点儿任性、显得十分刻意了:“清月,怎么停了?” “你这是做什么!”凤凤压着他的话音大声哭喊,显然是把瑾煜当下这负气的玩味当了真、起了害怕。 瑾煜又一沉淀心念,知道自己是吓着了她,瞧着她那一张染着焦灼与惊惶的脸,他又陡地心疼。 凤凤已在这须臾间恢复了些沉静,可这身子依旧是颤抖的。她蹙眉凝目,眸光里沁着浅浅的水润,声音比方才低了许多、也隐含了肃穆:“你把我害累的还不够么?”一停时心念又起,心头诸念何其堆叠、何其浓郁,“大少爷是想继续作践我、把我这条贱命不玩儿完不罢休是么!”骤地扔下这一句话,旋即也不做滞留,凭他怎样,她自掩面哭着转身跑出去。 “凤儿……”瑾煜唇兮起一呓语,敛眸须臾,极快的去追凤凤。 事情发展到眼下这个样子,再逐步的回首去看,又多多少少的有点儿忍俊不禁,怎么都像是情人之间一场青涩的任性了! 两个当事人就此全都跑着离开,周遭顿然浸染在了一脉静谧里。清月的身子有些无力,下意识扔了手里的戒尺。 流云这时已走至她身边,她像是找到了寄托一般抱着流云便一阵痛哭。显然的,方才清月手执戒尺责打大少爷,这般的举措委实令她压力极大、心念崩溃了! 流云了然着她的心情,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五内沉淀、焦虑与悲怯重叠?不过眼下这事儿可算也是告一段落,深深吁下那口气之余,又不得不担心着这事儿可别传到了老爷、太太那里,回头再给作弄的生就出什么样的枝节才是好的啊!(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话 上药融情 凤凤足下那步子奔的是真心快,呼应着她心绪的起伏动荡。她起了一脉攒动的委屈,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委屈!故而她便跟自己发着狠般刻意使力的跑。 而万瑾煜亦是拼着力气去追凤凤。 院子里伺候的下人、扫洗的婆子妈妈们瞧见了这两个追逐的人,也都不敢拦、亦不敢过问。 不一会子便出了皓轩堂的院子。 这若是在万府里旁的地方则委实得小心了!指不定就被什么人看到、好事儿的又起了等闲的风浪。不过幸在这里是朱明院,这朱明院一向都是由大少爷自己管理着,算是他的私人地盘儿,故而这里极安全。 即便凤凤跑得再快再决绝,她却又如何能跑得过少爷这个男人?出了小院子没一阵子,她就被瑾煜给追了上。瑾煜下意识从她后腰将她一把抱住,即而双臂一使力、便把她匡进了自己的怀抱里。 这等姿态暧昧的不合时宜,凤凤心中一慌,下意识挣扎。 可她越是挣扎便越是令瑾煜害怕,他生怕她再离开了自己害的自己一通追逐,故而那怀抱便收束的更紧:“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颔首微微,无意识间前额已经抵上了她的发丝,嗅着那一脉飘转过来的发香,瑾煜的神志起了迷离,边这样绵绵的呓语呢喃。 瑾煜这样的举动明显是越礼且轻薄了!凤凤合该是继续挣脱才是妥帖的。但是很奇怪,凤凤在他这跋扈又坚韧的怀抱里,她那身子就觉的一点点儿的软下来,接着整个人都起了一层迷离、混混沌沌萎萎靡靡了。 瑾煜也难梳理清楚自己眼下是个什么样的情状,他甚至觉的自己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地步。瞧着凤凤便心觉有说不出的千万般好处,同时心头那怜惜与懊悔之感也变得尤其真切:“我当日不该不管不顾的拉了你来做点心,害的你被我母亲误会……偏生我受制于这等身份,那是我的母亲,我又半点儿的忙都帮不上!我……” 瑾煜的话被止住,原是凤凤倏然转身拈了一缕兰花指挡住了他的唇畔。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虽然极轻缓、她也未言语,但两人还是自这小小的动作中感觉出了一怀默契。四目相对,眼波的碰触与凤凤这拈指挡唇的姿态一样来的突兀。 一脉秋风层叠撩拨,由淡至深起的缭乱。二人的衣袂在这天风里张弛,衣角曳曳的翩舞、流苏碎发徐徐的撩拨,更衬托出眼神里怀着的澄澈与纯真。这样的纯真有如一脉可贵的甘泉,在这森冷深寒、礼教刻板又处处心机暗露的宅们大院里,显得委实难能可贵! “我不怪你。”唇兮一动,凤凤噙着丝水润的眸波便跟着潋滟了一下,她方才后觉自己与瑾煜之间姿态的暧昧,忙下意识挣脱了他掌心的牵制、向后退开了两步,“倒是我,我从未想过会因自己的缘故,害累的大少爷这般苦身苦心、烦闷不堪。”声音渐渐黯淡,带着些心虚的作弄,这是她的心里话,她委实觉的对瑾煜抱愧。 瑾煜摇头,任由凤凤离开了自己的束缚,在她后退开两步之后,自己又下意识跟着迎上去两步。 这一次凤凤没有再退,看着大少爷迎向自己、两人之间相隔的距离再次变得咫尺。 “你越是这样对我体恤,越是让我觉的自己的虚伪……还有真切的没用!”一抹讥诮氤氲过心,瑾煜侧目,勾唇一笑、目色微哂。 凤凤看着微光里他这一抹柔和的侧影,带着浅浅的乌沉颜色氤氲在目,便又于那原本的英俊卓绝之外又添一脉颓废的味道。这般的景象美好的简直不可方物,好似那一颗心、一个魂儿只这么看着就要被全然的融化在了其中一样! 这个男人身上那一种魅力是无形的,牵带出的诸多好处不一而足、委实觉的没有一个妥帖又周全的辞藻可以形容的清楚。瞬息的心念波及,凤凤凝眸、心下一茕,忽而觉的眼前的大少爷其实该是何其的寂寥与哀伤,那一脉惆怅是无形的,似乎还夹着些微的失败感,叫人看在眼里总会不经意的怜惜。 “这一切……真的不关少爷的事情!”凤凤主动向万瑾煜凑过去,目光波及、唇际嗫嚅。 她从没有觉的自己这么笨嘴拙舌过!她想为少爷舒展那心结、抚平那眉目间嵌着的愁绪,可是委实不知道该怎样去措辞。 不过凤凤在心里自嘲,大少爷不会知道她这句话说的其实没有错。因为,无论有没有大少爷,太太折磨她凤凤的心力都不会减少,这一次不过是借着大少爷的幌子顺势撒了一把心头火罢了!要怪只能怪她好端端生就了这一张惹得太太不快的脸,又都跟大少爷有什么关系?说是他牵累了她,委实是不足一道的,分析起来她倒觉的着实是自己牵累了他! 可瑾煜不能解其心,只把这一切当安慰。 赶在他开口回话之前,凤凤目波又一动,敛眸时抬手过去、小心的握住了少爷的手,将掌心摊平在眼前、凝目细看他的伤势。 这戒尺虽然打人厉害,可这到底是清月掌板,自然不比凤凤在太太那里领受的残酷了!可那一板一板也毕竟是实打实的落了下来,掌心的皮肤又最是娇嫩,其上一道道红痕、肿胀看在眼里亦是刺目,牵引的凤凤实觉心疼。 瑾煜此刻那心头积蓄的脾气已宣泄的差不多,回想起自己方才的情状未免也觉的疯狂。他下意识抿抿唇畔、侧过脸面。 这般微有尴尬的模样被凤凤无心的一瞧,“哧”地一下便被逗乐,只觉的这神色有点儿孩子气了。 瑾煜虽然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疯狂,但是并不后悔。人活在这世上一辈子,总得有一些时段、总得为一些事情恣意的疯狂一次,才真真不枉有血有肉的走上一遭吧!倒是苦了陪着他发疯的那一堂的人!这么想着,心中又生了些怜惜,转目瞧见凤凤抿唇偷笑,玩味之感甫又被调动起来:“好丫头,想笑就笑吧!这么偷偷藏着岂不难受?”声音不高也不低。 凤凤面上顿地染了一脉潮红,回眸时波光软款、眼神又掺了一抹狡黠:“此遭若是易地而处,似凤凤这般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起了这等子痴意,做出那任性的事情来倒是情有可原的。怎么少爷却也这么……”她意识到自己是失言了,便又把这话儿收住。 瑾煜心中一动,自这字句里嗅出了一脉关切的味道,同时那心房也跟着一阵温暖。他叹口气,佯作出无可奈何的模样转目看着她:“我常被人嘲为痴儿,认准的事情、绕不出来的心绪就一定会自苦到底,这也是常有的。”他浅顿,“你却讥我为癫者,这般不理解我,就不怕辜负了我付诸在你身上的这一股子执意?”目中荡了一脉风流。 大少爷这话真个是玩味的紧,又夹带着些若有若无的调笑的味道。果然他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想起一出是一出的! 不过,凤凤并不同于他府里的丫鬟,对这位少爷的行径并不是了如指掌,故而这话听在耳里略显轻薄。 瑾煜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失了态,话才出口便好不懊悔! 但幸在的是,凤凤此刻念在他情念堆叠、极易生就了紊乱的情况下,也就忽略了他的轻薄。什么都没有说,颔了颔首,旋即小心的扶上了他的臂弯,引着他重往皓轩堂的方向走。 两人重进了那堂里的正院,那些下人们也大抵都是识眼色的,见了这样的状况也就纷纷的避了开。 就此一路进了内室。 瑾煜落座下来。 凤凤原想召个下人送了消肿药过来,转目却瞧见案头已经放好了消肿化瘀的药物。心念一动,她寻思着这是灵巧机变的丫鬟一早放在这里准备着的。 瑾煜亦瞧见了那留下的药瓶,举目却没再寻到旁人。须臾间他了然了这是素来体贴的清月、流云所做,不免感念其照顾之周到,又心照不宣,只任凭着凤凤取了药膏细心调匀。 凤凤将这药膏耐心的给瑾煜敷在掌心的红肿处。她的动作很轻柔,心下那一根柔弦此刻又绷的极紧,上药时抿唇咬牙、眉头微锁,那模样瞧在眼里真个是可怜可爱极了! 药膏与肌肤接触时带起一脉清凉,瑾煜倒没觉的难受,反倒生一陶然,饶有兴味的瞧着她这般的情状,心中暗暗玩赏。 凤凤不见他有声息,心头绷着的弦骤又一紧,抬眸甫看向他、颔首微微,启口低低的缓问:“疼么?” 这微微的一道声色撩拨过耳畔,整个是如小猫嫩嫩的爪子在心壁间抓挠!瑾煜怜其乖憨,这张秀美又不失纯净、还流露着浅薄天真的面孔极易惹他动情。暗光低垂中,他看着凤凤的眼神有些凄迷,浅浅摇了摇头。 凤凤心中依旧忐忑,又因从没有如此细致的照顾过一个男人而多少觉的尴尬。她关切之感频频炽灼,到底娇矜作弄,她还是重又颔首、专心为他上药。 这一低头的温柔姿态愈是撩拨的紧!瑾煜的眼波一刻都不舍得离开她的面目,不知不觉间,一些柔柔的情愫潜移默化的在心底里幽幽然化开……(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话 秋后误算账 瑾煜起了一抹神驰,这一怀思绪、那一丝游魂儿,都跟着凤凤眉间绰约又朦胧的情态而翻转动荡!面前的女子让他生就出想要保护的欲望。 顺着这强烈的冲动起了心头一热,瑾煜突忽开口、不无动情:“你且忍忍,我父亲就快回来了。待他回来我便跟他提起,让他把你给到我房里来伺候,你也就不必承受我母亲的为难!”口吻热切而真挚,没有半点儿异样的轻佻。 凤凤心里一动,她可以感受到大少爷的美意,也真切的体察到了少爷对她的关心。 其实她也早在跟他初次交集后,便情不由衷的设想过这样的场景,设想着自己如果可以陪伴在大少爷身边伺候大少爷、朝夕总能堪堪的瞧上他几眼,那该是人间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现下这话被少爷自己先提出来了,自然叫她又惊又喜、却又同时又踌躇又叹息! 平心而论,即便是抛开自己对瑾煜私心的贪恋不提,凤凤也想寻个法子尽快脱离太太。只有这样她才能去做自己的事情、履行来到万家的真正目的……但是,惹得凤凤迟疑的是,她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老爷无意间看到她时,喊了一个陌生的名字,“蕴珩”。 又联想起此前种种,为何太太看到她会像见鬼了一般、又为何太太会那样恨她……或者说,是恨她这张脸? 这之中就免不得铸就了一痕玩味了!里里外外不得不从长计议、深深摸索。 难道这“蕴珩”是万老爷的旧情人,夺了太太的宠、后被太太害死了?要不然为何太太会这样恨她、却在同时又这样怕她? 这委实又不知道是这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眨眼的万家大院里,一件沉淀了多少个年头的冤案旧事,凤凤自然梳理不清,但下意识的有这样一种心头的感觉,分外真切的告诉她,不能去找老爷、不能引起老爷的注意…… 瑾煜缄默声息停顿了好一阵子,就是不见凤凤给自己一个回复。他心中不免焦急,等不及她回神,最先启口打破这沉寂:“你怎么不说话?你的意思呢?”目色期待。 凤凤回神,转目对他笑一笑:“我是太太的人,少爷却好端端的去跟老爷要我,老爷会怎么想?”她因有着先前那样的笃定,故而即便少爷这个提议再引她神往她都是断不敢就此领受的,“再者说,便是老爷同意了你去跟太太要我,太太心中若是不愿那一句话也就打发了、断了这个念。”于此又抬目,身子向他探一探,“时今太太本就怀疑我,大少爷却又在这个时候去要我,这般激怒了太太,不反倒是害了我!”语尽敛眸,落言沉淀。 瑾煜顺她这话一路思量,又记起最开始的时候他瞧出了母亲对凤凤的不喜、便已同母亲提出想把凤凤要到自己身边。但母亲回绝了他;那么时今还是一样的,凤凤是太太的人,纵是老爷答应了他,他也得去跟太太要,太太自然可以一句话便再把他回绝。但那样的动作必定会使母亲更加厌恶凤凤,凤凤日后所受苦楚则不知又要添几重了! 念及此,他又一叹,沉了声色道:“是我想的不周,还好你提醒。”心头那一点灵光突忽闪烁,这位已然成年的大少爷又一次起了玩味的孩童心性,“这样……”眉眼一抬,目光中闪过一缕狡黠,“从今儿起我便天天去向太太请安,她若打你,我就打我自己。她伤害你,我就伤害她的儿子,看她还会不顾及!”牙关紧紧一咬,姿态拿捏的煞是刻意。 这话可把凤凤吓了一跳!她心里明白的,若当真是大少爷打定了的主意,只怕是不好劝他轻易打消了……这也是经了今日之事,她才甫然领教到的。 不过,须臾后她又觉的好笑:“噗。”凤凤忍俊不禁,眉眼泠泠一动、唇畔浅绽一抹十分贴己的笑,“你就这点儿出息?” “笑了?”瑾煜瞧着她那张原本蹙了双眉、聚拢着重重忧虑的面孔此刻点了这一抹灿然的色彩,面上的阴郁也是一扫,朗朗然展颜,“笑了就没事儿了!”旋即又一玩味、目色凑趣,“我就这点儿出息!你说对了。”口吻一轻,落言时有如一阵分花拂柳的风,微微撩拨过心弦就是一阕妙音自成。 凤凤登地有了一种自己被他算计的后觉感!那张芙蓉面恼不得蒙了一脉异样,怒也不是笑也不是。 她这模样局促的紧,被瑾煜瞧着则又是无尽的好处说道不出全部。 “少爷……还是不要同奴才开这类的玩笑吓唬奴才的好!”被那目光看着,凤凤最先面上挂不住,心念幽幽、既胆怯又无措。 “这话倒是有趣的紧!”瑾煜颔首,“怎么成了吓唬?不过是些关切的字句,是发乎心的,你可莫要误会了我、觉的我轻浮……”他生怕凤凤误解了他。 不过又被凤凤以眼神打断。 瑾煜便止了声。 这时凤凤无意识的一侧目,目光刚好扫到了窗外那一抹波及过的人影儿,那不知是哪个小丫头走动扫洗的身影。她的思绪就跟着一落,回忆的帏幕就此掀开来:“少爷对奴才这般关切,且不说太太那边儿若是知道了,会招致什么祸患;纵然是被少爷堂里的人瞧了见,也委实是小灾小祸免不了的呢!”顺着心绪就口一句。 瑾煜微怔,不能解得凤凤话里的意思。 她道太太那里撞见了不好,他是可以理解的;可说被他身边的人瞧见了也有灾祸,就令他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了!须臾思量,他才要道凤凤多心,凤凤却叹了一口气,将那早先一段际遇趁势说的明白。 瑾煜这才知道,原来在她第一次到这皓轩堂里送衣服时,他因觉的与她有缘、得他悦眼而赏了她碎钱。她随之就被这房里的两个丫鬟泼了一身水! 凤凤也绝非刻意嚼舌根告状,她没有这个爱好。眼下顺着情势随口道出这件小事儿,也委实是因了性子里那一股性情之故。这些微的不羁,脾气起来浑不顾及,倒与瑾煜很是相像。 若是她今日没有趁此契机道出这事情,瑾煜还不知道呢!他私心里想着,那两个丫鬟莫不是他身边儿的清月和流云?却也真是,这两个人素日里一副周成中又不失机灵的模样,他实觉她们得心的很,怎么一转身就换了嘴脸起了嗔妒心?果然这世间的好人好物,都是经不起细细推敲的,见得多了往往也就败兴而归!莫不是这个道理? 两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子。凤凤虽然贪恋此刻这一种莫名的温暖,但她心下里算计着自己出来的时间,深恐太太那边儿起了疑心;又见瑾煜已经没了什么事情,她便起身向他辞行。 瑾煜心中有了不舍,且不敢想像凤凤若是就这样回去,又会不会仍旧受到太太心火的牵累?但眼下又没有办法,他也只能让她离开,却在私心里想着待日后时机成熟,一定要把她从母亲那里要出来的好! 心中有着诸多不放心,待凤凤走后,他又打发了那个将凤凤寻来的妈妈跟去偷偷瞧瞧;待那老妈妈复命,说太太那边儿不曾为难姑娘后,这厢方才安了心。 是时,那不离身伺候的流云、清月笑吟吟进来。是更为调皮机变些的流云先开了口:“啧,果真还得是什么病下什么药……哝,我说什么来着,这不是好了?”噙笑向清月瞧瞧。 清月叹了口气,那心算是全然的放了下。 流云便看茶又道:“只是么,有些人性子上来便不管不顾的,却难为了我们清月姑娘跟着糟心……便是我们一众人又有哪个不担惊着急的?” 这啁啾的嗓音听在耳里很是曼妙,瑾煜直到她们是真的为自己担心。他合该感念的,可因了方才凤凤那无心的一通告状,他心里此刻对这两个人添了些隔阂,恼不得不冷不热一句:“人前这般贴心热忱的照顾着,人后转了脸儿又是什么情态谁知道?”他说这话时并不去看他们,径*着碧玉盏边缘玩味。 这两人不明情状,闻言便登地一懵。 下意识相互对视一眼,清月只道大少爷是尚没有从情绪里转回来,即而也不以为怪。 可流云却不吃这一套,恼不得伶牙俐齿的蹙眉回击:“少爷这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人儿,才送了客就对着我们两个摆了冷脸出来,却又是说的什么话?”微顿又道,“莫不是素日里头我们伺候的不周全,惹得了少爷,这会子得了闲暇便秋后算账了!”带着脾气的宣泄。 清月本想拦着,可她心里也委实不受用,满腹的委屈又换得了大少爷什么样的态度?便横了横心没去管顾。 瑾煜心中一动! 他不是个冷血的人,念着这两个人素来对自己可谓是只恐不能详尽、起居生活无微不至,心中也有不忍。可一想着凤凤当初所受冷遇,便恼不得还是稳稳然的道了一句:“我也知道你们待我的好,但于人后怎便少了容人之量、恃宠而骄嫉妒心盛?”旋又一顿,“我待你们自然真心,却又何必如此对我放心不下、如此疑我!”口吻却温和了许多。(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话 暗夜踏月会伊人 这话儿堪堪的波及入耳,便又惹得清月、流云更甚的不解。二人目光相对,登然明白这是有了什么误会、才致使少爷与她们之间生就了隔阂。 清月的性子比流云稳重一些,权且以目光止了她的微急、示意她安心。旋即向少爷这边儿走了几步,颔首略俯身:“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声波妩媚中透着小小的惊诧。 瑾煜闻了这声音,只觉的玉润馨香、沉淀温存,心中便着实持不起真切的怨怪了!思绪一辗转,他且将凤凤方才提起的当初这事儿同她们说了。 这两位姑娘权且听着,两道眉心恼不得便次第的聚拢。待瑾煜话音一落,流云那性子最先按捺不住,近了几步至他身侧、抬手牵牵他的袖子,也俯身颔首微微:“少爷,这事儿又岂能是我们姐妹两个做的?” “是啊。”清月亦附和,边顺势叹了口幽幽的气,眼波如斯,“方才还说我们疑你,这如此看来却又不知是谁不信任谁、如此疑谁了!”尾音一落。 瑾煜心中甫定,也顿觉自己方才太极端了些。纵然是秋后算账,也不能凭着想像胡乱对号入座不是?这时他静了心念细细的想,身边这二位姑娘的为人他亦了解,皆是沉稳玲珑中又不失天真烂漫的性子,如未蒙尘的明珠一般显著夺目,想必也定不会做出欺凌弱小的事情吧! 这时流云眸波一动,心思甫落、展颜忽道:“我想起来了,这院儿里头的二等丫头鹦哥儿和秋实一心巴望着伺候少爷、蒙主子另眼相看……便是她们两个无疑了!”一顿后落言一定,凝眸看向大少爷。 清月心中亦起一动:“可不是?这么说倒是没差的,这两个人素性擅妒,莫说粗使的丫头婢子,纵是这杂扫的婆子妈妈都时有吃她们瘪的时候!”蹙眉肃穆。 如此,瑾煜才知道自己无疑是误会了清月和流云了!他心上过意不去,忙对着二人刻意作揖道歉:“可是了,二位妹妹跟着我这样久,等同于这里的半个主子,又岂会在乎我那么丁点儿的对旁人施以薄温?”眉峰聚拢、声色沉淀,“原是我误会了,我的不是!二位好姑娘可莫要在心里怪罪我才好呢!”连连的一叹,落声沉仄,看得出他是恳挚而全不敷衍的。 “可还说呢!”流云微嘟了唇兮,那妙眸扫他一扫,“若我二人真心吃了毒醋,此后少爷对某人那般近乎癫狂的心心念念着,我们又如何能这般态度依旧,只担心少爷这边儿,而不去找她的麻烦?真是……”眸波一转,就此敛敛。 清月有些忍俊不禁,抬了宽袖掩唇偷笑,阳光熠熠的洒了她一身,那模样自是说不出的妩媚风流、含情亭亭。 “是我糊涂,我这厢在此给二位好妹妹真心道歉了!”瑾煜唇畔浮笑、再一作揖,哄慰的口吻。 这么副情态看在眼里倒像是刻意的情挑,这二位大丫鬟又岂会真心怨怪少爷?只是此刻偏又打定了主意为难他一回!二人生就了默契一般,对他全不理会,面上佯做出怨怪模样,不语不言、转身便走。 瑾煜瞧在眼里,但这两个都是他的人,她们到底怎样,在他心中是有底儿的。他也知道这两个人此刻并未当真生气,便也应景的忙起了身子阔步去追。 极轻易的几步便追上了她们,瑾煜往她们面前一站定,星目一灼、侧首微微:“怎么,这样大的脾气,这是要就此把我这个孤家寡人抛撇下不管了……任着我,是大雨天儿的衣服淋湿了,也是没人帮扶、只得自己洗了是不?”面上做了一哀怨,旋即染了薄笑。 这两位姑娘也忍俊不禁,“噗”地一下被她们的大少爷逗笑了! 屋内的氛围又是鱼水和睦,历经了方才那一场不足一道的不快后,几人之间的关系反倒显得更加亲密了些。 。 是夜了,不知道是不是因已渐渐习惯了这宅门生活的缘故,凤凤并未觉的此夜有多阴森可怖。深秋的夜风仍然迂回连绵,呼啸着掠过耳畔有如厉鬼狰狞的哭嚎!但当真是境随心转,凤凤却全不理会,径自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当中去。 白日里大少爷那边儿的情景,大少爷的音容笑貌、甚至每一丝气息都在她脑海里浮动联翩栩栩光鲜……随着夜幕的降临,那些白日的景象不仅没有黯淡、反倒更加明灿艳丽了! 很奇怪的,她心里积蓄的一滩郁结、那些莫名的暧昧与憧憬缭绕在心头久久不能散去,以至于她在外间值夜时都精神恍惚、浑不上心。 叶棂一早便察觉到了凤凤的异样,她虽不能明白是为什么,但她生怕凤凤这样会冲撞了太太、惹了太太的不悦。 叶棂本身跟凤凤之间是没有矛盾冲突的,且平心而论她也不愿太太过度的陷入情绪的囹圄、心焦心燥的难耐!既然被她瞧出了凤凤的异样,也就上心的来瞧了一眼。却忽而看见凤凤目光呆滞、分明的魂不守舍! “啧,还嫌太太镇日里心不够乱的?”叶棂恼不得一急,走近她去,蹙眉低声急急的叱了一声。 凤凤方回神,忙对着叶棂颔首行礼。 叶棂自己是没见怪的,她虽嘴上锋利,却也无心为难凤凤。见她这般心事氤氲,她并不去管顾这心绪的纷乱到底起于何处,只是拉了她出去、又顺手唤了个小丫鬟代替凤凤值夜,让凤凤先回了那歇脚的耳房里休息。 这耳房是值夜下人暂且歇息时用的。叶棂因要随时服侍太太,故而晚上也隔三差五的在这里歇息。 凤凤知道今儿本该自己值夜,回房去是不合适的,便也没说什么,同叶棂一并在这耳房里权且歇着。 叶棂在长榻上浅浅的睡了。凤凤怀着心思一段,亦无心安歇,又辗转了一阵之后,随着夜色的加深而觉倦意浮上,才要歇下,目波无意的往窗边一动,其心却惊! 那一层窗户纸上被月华昏昏映照着,竟投了一抹乌沉色的影子……分明是一个人的侧影,正缓步微微、气度从容又声息安定的向这耳房里走过来! 很快的,凤凤那惊了的心又一平定、即而再又一惊蛰! 她下意识了然着这来人是谁,那是大少爷万瑾煜无疑了……想必瑾煜寻思着这么个光景来寻她,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不想并未在外厅里瞧见她,故而转步寻到了这耳房来。毕竟太太嫌恶他们走的近,白日里来寻实在是不方便。 因为知道是少爷而非什么贼人,故而凤凤的心一定。但又一惊,却是因为,此刻这耳房里不只有她一个人,还有太太的大丫鬟叶棂啊! 若是让叶棂撞见了大少爷来找她凤凤,又该是作何感想? 心思这般极快的转动了一下,须臾的忖度,眼看着那人影就要推门进来了!凤凤心弦骤紧,诚惶诚恐里下定了决心,迅速折了步子往耳房偏门处跑过去、轻轻开门将身子躲出去了! 只是因她委实慌乱且事出突兀,不及防的将发间簪着的一朵粉玉绢花脱落在地上。 却说这边儿那亦步亦趋、屏息凝神悄悄然过来的人,当真是万瑾煜无疑的! 不过,他虽然有风流的一面,但是他从不放纵乱为,他还是极好的恪守着该守的礼教与规矩的。故而,似这般月下在自己家里还要轻手轻脚、做贼一般密会的事情,他还是头一遭做! 这样的初次尝试令他真的是又紧张又激动!此般情状,月昏昏、风清清,怎么都像是在偷偷的相会一位私密的情人…… 瑾煜方才在外厅那里隔过门帘瞧了一眼,没有看到凤凤。但他已打听好了今儿是凤凤守夜无疑的,便料定她是在这耳房里权且休息了。于是又不动声色的折步往耳房处走。 他不敢将呼吸放的半点儿粗重,连推门的动作都是极小心的!定神敛绪须臾,他阖目做了一个吐纳,旋即终于下定了决心,抿抿唇角,按捺住心中浮动起的一抹悸动,抬手推开了门、即而踏着一缕白月光的波及而迈步走进去。 太太这里的耳房他当真不常来,若不是入夜之后他便一直心神不宁、只觉的片刻见不到凤凤他就委实不踏实!他也不会这般失了体统的偷偷摸摸到这里来寻人了! 若是让旁人知道他万家大少爷为了一个丫鬟,居然做出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不入流的事情,不知道又会作何感想?念及此,他心中亦觉有趣的很! 却说这才步入其中,便嗅到一阵安神香的气息袅袅然飘过来。这气息很是令人迷醉,瑾煜浮躁的心念便安然了几分,定了下步子、回身把门轻轻关好,即而继续往里头在。 且行着且四下打量,果然见那帘幕重叠、香雾氤氲的长榻之上,稳稳的睡着一个人。 瑾煜心下那抹巨大的亏空在这一刻陡地被填满!他认定那是心心念念的凤凤,不动声色的吁了口气,唇角下意识徐勾、又迎着她走过去。(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话 将错就错一晌欢 瑾煜这一遭过来,本意委实是没有非分之心、轻薄之意的! 他当真是无法排遣心头那思念,那个女子无端端的就惹引的他动情牵思、叫他无法放下甚至也无法按捺,委实是累世的宿缘!而白日里他也不好来太太这里看她,斟酌中这才择了昏沉夜晚过来的。 这一刻瑾煜分外小心,他生怕凤凤会误会了他、将他在心里判做了不庄重的登徒子。故而他愈发的注意了。 借着绰约的夜色清波,他俯身仔细的去瞧她,可是夜晚光线昏沉,他也瞧不真切,不过依稀明白她是睡着了。他的心念一弛,抬手轻轻将她垂肩的秀发梳理向一旁,即而就着塌沿落身坐下。 这时瑾煜心中一动,无端起了一抹异样,总觉的哪里不大对劲儿,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 而就在此刻,榻上这本就睡得不是很熟的人儿翻了个身……可巧她娇美的面孔暴露在月光下,瑾煜凝眸一探,胸膛里那心都猛要跳出来了! 他头脑甫震,发现这榻上睡着歇息是人并不是凤凤,而是叶棂! 这一刻万瑾煜的心情真个是又急又恼,他惊觉自己是错认了人,这时候他才知道认错了人,起身想要赶紧离开,不想叶棂感知到了动静,甫一下睁开了眼睛! 瑾煜面上就是一阵发烫发麻!下意识转身避开叶棂的注目,可无意间神光又瞧见了地上那一朵玉粉色的绢花……白日里他见凤凤戴着的,便识得这是凤凤的头花。了然之余心念一沉淀,瑾煜原本以为是自己没能寻到凤凤,此刻却见她的绢花落在这里,便又知道了该是凤凤见他过来、故而匆匆避开他了! 她这又是什么发心呢?即便这是女儿家的矜持和娇羞作怪,即便她有她的想法、她不愿再因他而生就出枝节惹了祸端,可这样的结果依旧令瑾煜心生黯然,觉的自己那一片痴心付之在了她的身上,可此时此刻却被她因怯懦与顾虑而给尽数糟蹋了! 这一思量就失了神、抛开了时宜。 榻上的叶棂懵懵睁开眼睛的瞬间,瞧见了立在榻前的这一道人影。她甫一惊震,只道着是幽魂鬼魅作祟,下意识抬手捂住了口齿才没能发出声息;即而随着目光的看定,她狂跳的心便渐渐有所平复,即便那人极快的转了身去,可这一道背影依旧让她认出了这是大少爷。 这叶棂最是随机应变、机敏天成,即便此刻大少爷万瑾煜的出现是那样不合时宜,她还是很快就使自己镇定下来。隔过一缕月色微微,叶棂半起了身子,边思量在心、边抬手轻轻去拉瑾煜的袖口:“少爷?”蹙眉微微、声波徐徐,如一脉蚊蝇轻语。 瑾煜神思甫动,感知到了叶棂的牵动袖口、也明白叶棂已将他认出来了!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装下去,一走了之更是不能够。 可如果直面着叶棂,他又如何向她解释自己为何会在这里?恍惚中又想到了凤凤,瑾煜又觉的无限堵心,满怀期许而来、无限的思念却没有一个可以宣泄的地方…… 心绪一乱,兴许是乱中生了急才,他又甫地有了一个思量。 叶棂蹙眉,正等待着瑾煜开口说话,忽的见他转过来身子,即而将身重又往塌沿边落定。 这一次叶棂看得清楚,果然是少爷无疑的!她展颜启口,还未发出声息却先被瑾煜给止住。 瑾煜示意她莫要出声,即而什么都没有说,抬臂将这一朵不失娇艳的花朵慢慢圈揽进了臂弯里。 如斯的暧昧举动令叶棂心中一滞!那矜持作弄的她合该躲开的,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大少爷不合时宜、又猝不及防的温柔,这位一向自有主意、果敢决断的女子竟倏地就僵住,化为了一尊木头雕出的美丽塑像,居然不躲不闪、任他怎样了! 瑾煜心中那些积蓄的思念在不断的增温漫涌,他毕竟是一个男人,此刻这身心内外就好似聚集了一团火,那是思念、委屈、无奈、赌气等诸多情态堆叠一处而起的火焰,若是再不得一个宣泄就会把他整个人掏空了、焚成灰烬了! 而臂弯里的叶棂则化为了一滩泠泠的、柔软的水,这般一刚强一阴柔、一炽热一沁凉,刚好相生相克、又相融相合……他越是将她往怀抱里拥的紧密,心头那一脉悸动的凝集、情.潮的波及就越是浓郁难驱散! 瑾煜渐渐的失去了理性,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决定去压制这天然的欲望、他赌气一般的决定今晚宠爱叶棂。而见叶棂也全没有半点儿的回绝之后,这动作也一改前遭的试探,潜移默化的加快了速度,去解她的领扣。 是人皆有本性,此刻这般呼之欲出的灵肉合一实为天然本性。叶棂也不是全然无辜,她也不是个把持极好的女人,在她心底深之又深处对这位风华卓绝的大少爷是潜藏着好感、与恋慕的……她亦顺着瑾煜的撩拨,不由呼吸徐徐、频率急促,抬手半迎合半主动的去解瑾煜的腰带。 不过,眼前这般的景象对这两个人无论是哪一方,都真个是做梦一样!倏然一下一抹冷静回落了心房,叶棂骤停,但这冷静也是须臾的,因为很快就被瑾煜落下的一串微吻而消散了许多。 不过这般昏昏沉沉的,她还是附在瑾煜耳边轻轻问了一句:“大少爷……都这个时辰了,你来太太这里是要做什么?”身子已经酥软发麻、全不由她自己控制了。柔荑温存的缠上了瑾煜的脖颈。 瑾煜无论是眼神还是心性都有点儿迷离,此刻陡闻了叶棂这样问,他心中又一定,旋即扯了个谎、亦将唇兮凑近她的耳畔低迷对她喟道:“自然是来找姐姐你的……” 二人这一问一答过于暧昧,但姿态更是暧昧,如此倒也相互匹配。 叶棂闻声,自知这样的说话是不可信的,且她也隐能猜到少爷与凤凤之间的事情。可眼下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他们两个人眼见便要缱绻一处,她也不能再说什么、再问什么。而她本心亦不愿多说多问,这副躯壳已经听之任之了情念的摆布,恨不得立即与他相拥相吻、融入一处了! 瑾煜亦是这般不受控的心思,他极快的退了叶棂蔽体的衣服,同时自己的衣衫也被她退去。两人在暗夜里摸索着滚落于榻,一番云雨绸缪自不消说。 只是,瑾煜在情念纷踏之时也不免分神,他呵护怜惜、疼爱宠溺着身.下这柔软的娇躯,但心中依旧恋慕着他的凤凤,越是与叶棂做乐一处、人间天上水里火里,对凤凤的渴望便愈发深浓……越是对凤凤渴望深浓,对叶棂的攻陷便越炽热,他以这样的方式填充内心的空虚、慰藉内心的情衷! 叶棂感受着驰骋于身的这个男人的风流与多情,而更多的还是他极近能事的宠爱。他这般火热的感情此刻在她身上全然爆发,倒不像是一时起意,俨如积蓄了许久许久、今夕终于得着这个机变而一股脑的全都宣泄出来一般了! 她自也是极尽所能的迎合,瑾煜是这贵胄少爷,身上的光芒难以收敛,若不风流反倒显得委实可惜,在女人身上泻火大抵已不是第一次。而叶棂诚然不谙此道,可又因这是她所心心念念暗中恋慕的人,便多了些福至心灵,这身子的反应倒也不是十分青涩。 炽热的缠情不要问发于何处,横竖一晚的鸾凤和鸣、巫山共赴是做不得假的。便是雄鸡一啼天下大白,纵是一场无端幽梦,也委实是可牵引神思、惹得时时回味作想的。其间好处,似乎不足道出口了…… 也不知这二人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次日天不亮时便又双双都醒过来。 周身的酸痛与疲惫提醒着他们昨晚那一切的真实,故而即便寻思起来一切恍如梦寐、也做不到轻描淡写忽略那一场暧昧。 两人咫尺相对,眉眼间是不合时宜的肃穆,却也有由心而发的温和。但没谁有先开口打破沉默的意思。 叶棂最先心里一动,准备起身服侍着少爷穿衣洗漱,但被瑾煜抬手按住。 叶棂心中不解,转眸瞧他。 瑾煜抿抿嘴唇、喉结微动,神色庄重、声音低徐:“好姐姐,昨晚这事情……” “哎!”叶棂忙蹙眉止住他。见瑾煜一通话噎在喉咙里,她方舒展了眉目、抬手为他抚平眉心的浅蹙,一双眸子含着真切的情愫、还有内慧的周成,“服侍少爷本就是我们这些丫头的分内,这却又还有什么好说的?”声音如是低低的,灵巧又不掩其风流。 瑾煜这么瞧着她,心中就是一动。喉结滚了滚,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想说的、欲说的都被叶棂给说了尽。只是,忽而又觉的这个女子绝可怜爱,同时心中有些隐隐的对不起她……若他不曾受过新思潮的波及,昨晚的事情于世家少爷来说委实是没什么,偏生他是受到过新星理论教育的人,故而心中隐有愧疚;可同时,他还保留着封建家族少爷的惯有特征,这便又致使他昨晚上没考虑太多的睡了叶棂。在他的身体里其实充斥着两股力量,一为自幼耳闻目染的感知,一为上海读书时的新文化波及,真个是左右摇摆,似乎都有涉猎,却反倒不能有一个定位了! 不过,横竖叶棂是不怨恨他的,她所说的话委实也都是真心实意的话。留得这一晚骨骼相缠、水*融的暧昧,这委实令她受宠若惊,心中不会觉的是污点、反引以为殊荣,这一辈子也都不会忘记、也是可以心满意足的了。 …… 毕竟这是在太太的地方,瑾煜不敢多留,趁着天色蒙蒙亮、众人未起身子的当口,在叶棂的伺候下匆匆更衣洗漱,即而便离开。临走时又瞧见了地上那一朵遗落的绢花,瑾煜心念惹引,不动声色的撷在怀里带走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话 绢花暗寄热思心 却说凤凤昨晚上仓惶而逃后,便怀着那“怦怦”乱跳的心回了堂里的外厅,与被叶棂遣来的小丫鬟一并值夜。 她当时只觉慌乱而无从,只想下意识的避开大少爷,可静下心念细细想来又委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要躲开了!不过凤凤并未觉的自己有什么做的不对,她庆幸自己逃开了,不然似那般深灯昏火的,一男一女聚在一处,纵然瑾煜同她之间谁也不乱来,可那般的情景未免与时宜不合,避开些也诚然是好的。 只是,凤凤还是觉的自己考虑不周,毕竟叶棂当初还在耳房里,也不知道瑾煜有没有被叶棂看到……若是两个人撞在了一起,瑾煜又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来意?尴尬也就罢了,不要生了祸端才好! 但幸在的是,叶棂过了一阵子便进了屋来等待太太起身。凤凤留心着她的神色、表情、口吻等,见皆无异样,也就放了心,只道瑾煜见自己不在,必定是折回去了。 。 大少爷那边儿回了自己的朱明院、进了皓轩堂时天色尚早,下人们都还没起来,值夜的也都去偏房里暂歇了,故而没谁注意到他的行踪。 昨天夜里他也是一时心念炙热,故而放逐了自己一次、偷偷跑到太太那边儿去夜会凤凤。去时怀揣着满心满脑浪漫的憧憬,但回来的时候又觉的这结果实在意外……这么一路稳稳然行步,他心中的情绪倒不算纷乱,只是觉的莫衷一是。 怀心里揣着的那朵绢花在这一路上被露水波及,粉玉花瓣微染朦胧,入目瞧着甚为可喜。瑾煜抬手把绢花凑到鼻下嗅了一嗅,感知到其间似乎还带着凤凤的发香,他不禁心境一舒,唇畔勾了一痕淡淡的微笑,又起了遐思万千、真个是分外满足了! 万瑾煜当真是个情痴,他这样的毛病在遇到凤凤之前诚然是没有显露出来的,这又不知道是挖掘了内心隐藏极深的东西、还是被凤凤栽培出来的? 轻轻回了内室、合衣又在榻上躺了片刻,瑾煜拈着那绢花怎么都看不够,渐渐的神思又游.移,眼前的绢花化为了心上人那张明媚秀丽、清纯且隐匿风流的面目,那真是纯净如芙蓉、又在同时兼备着娇艳如桃李的面孔啊! 心底柔弦一下下的缓拨,这厢又起了一段欲罢不能。虽然昨夜与叶棂无心插柳的共赴了一台云雨巫山,可心中始终都觉隐然撩拨、不得尽数释然这痴意…… 穿堂风顺着窗棱的缝隙灌溉进来,迂回在身上的时候夹着些料峭的寒冷。这寒冷委实催动了心念的笃定、决心的暗下。瑾煜转目瞧了眼已有大亮趋势的天幕,又牵动心念想起了当日他的打算,他是打算每天去给母亲请安的……虽然这个念头有负气的成份,但又何妨将这负气一路走到底呢? 思绪甫至,瑾煜念头落定,寻思着过会子天色亮了,自己就再去一趟青阳院贤仪堂。 无论如何,这一遭也得见凤凤一见的…… 。 瑾煜这一次,这决心倒是下对了!他赶过去的时候委实凑巧,这样的出现真个是分外漂亮。 太太杨姿娴是什么性子?她看着生厌的人又岂能逃得过时不时的苛责? 此刻太太又一次有意为难凤凤,梳妆的时候硬说自己那金镶翡翠的柳叶形耳环丢了,众下人一通的找寻就是找不到,她也不着急,只一口咬定是凤凤偷偷的拿了去! 谁都知道太太厌恶这个丫鬟,只是费解既然如此厌恶她又为何不择个由头把她赶出去?当初又为什么一眼就看重了她?虽然诸多不理解,可此时此刻也委实没人为凤凤说一句公道话。 凤凤有口莫辩,心中也知道这又是太太的故意刁难,她解释不清楚,只得被无端的这么冤枉。 就在太太下令去搜查凤凤跻身的偏房时,刚好大少爷就过来请安了! 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委实成了凤凤身陷囹圄、漂浮孤海中的救命稻草,她权且顾不得许多不合时宜处,下意识把身子缩在了大少爷身后、垂下了首。 这个示弱的举动催涨了瑾煜的保护欲,他抬手又把凤凤护了一护,隔过母亲全不管顾,厉声喝斥一旁的下人、问出了是怎样的情况。了然于心后,瑾煜便起了无奈,心道自己的母亲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弃太太身份于不顾的跟一个丫鬟屡次为难、且所用手段也一次比一次的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这样的心思只能在心底下自己动,他不敢公然说出来惹母亲不快,身心一转后骋着心念不冷不热的甩给母亲一句:“您那耳环我见过,是我上次来看着恶俗就扔掉了,却又在这里胡乱怪罪什么人!”之后不管不顾,他回身拉过凤凤便出了这屋子、到偏房里说话。 儿子的出现已令太太诧异,更想不到儿子此刻会来了这么一句!太太面上十分无光,偏生这话又是当着诸多下人说出来的,她若否认则显得小肚鸡肠的很,真真是被逼到了这么一个犄角,只剩下如织的愤慨积蓄在胸腔、闷堵在喉咙……发作不得、释然不得,煞是无奈,她被自己这长大了就不由人的宝贝儿子登地就气得不小!颤巍巍抬手想要喝斥,但当她稍稍回神,却发现儿子与凤凤这两个人早便不在此处了! 伺立身畔的叶棂冷眼静观这一切,因了昨晚上的事情,她再见到瑾煜的时候心里的感觉就多了层异样。刻意不看他,又总忍不住牵念,连着唇齿都变得不如先前灵光。故到了这个时候才甫地回了神,忙扶住太太温语安慰。 太太已经气得说不出了话,便连心下脑中那情态都辩驳不出个喜怒了,只在心底下不住的道着,这真是长大了就翅膀硬了,便是连她这个母亲都全不放在眼里的学会公然拂逆了! 屋子里的下人们立着也尴尬,可太太不下令他们也不敢走。最后还是这回过神的叶棂将他们遣了散,即而扶着太太进了内室权且坐着顺气。 。 那边儿太太正被怄气的不小,一时也没了心力管顾这分外不合时宜的两个人了! 凤凤心中的方寸已乱,跟着大少爷进了偏房里去,看着他将门掩好、气喘吁吁的与她对视一处。 周身流转的空气忽地就变得紧密,甚至有些浅浅的逼仄。凤凤心跳甫快,而瑾煜抬手扶住了她的肩膀,纵着心绪铮一下捉着她樱桃的丹唇俯吻下去。 二人唇瓣的接触、那顿起的一点柔软登地迸发出叫人糜眩的悸动。可这悸动只有一瞬,凤凤眉心一蹙、抬手对着他胸膛一把推开他:“这么个风口,太太前遭对我们的气都还没有消散,少爷这个时候怎么又过来?”她这话说的很急,虽然这一次瑾煜的到来对她来说看起来何其有必要,可若是论及长远,这无疑是火上浇油、令凤凤日后的处境雪上加霜! 瑾煜心中的急意已随着方才那个吻而被浇灭,他明白凤凤的顾虑,但是他自有着自己的主意。便错开这话锋另起了话题:“我来是有事儿的。”淡淡一句。 凤凤眨了一下眼睛,心中不解。 这时瑾煜探指进了袖口,旋即拿出那一朵玉粉绢花。 凤凤眼睛陡然一亮! 瑾煜把这花儿递向她,颔首时目光微凝、声色沉淀:“我是来送头花的。昨天晚上,我捡到了。”虽然声音不高,可是这般的神态、这般一字一句的语序拿捏,任谁都嗅得出字里行间的别样。 凤凤面上骤一羞红!心照不宣的明白。 瑾煜侧目徐徐叹息,旋即又对向她,那朗星的目光看定她美好的面目,声音又低了几分、情意闻来动容:“昨晚你可真狠心呐……”一字一字说的极慢。 凤凤的矜持心与羞赧心愈发弥重,竟是听不得这话,被撩拨的就是一慌乱!下意识抬手点了他的唇畔止住他。 四目相对时又惹出了一段怜人风情,这两个人真个都是脉脉含情的眸、心事氤氲的眼,偏生又都生就了七窍玲珑的心、为这一段红尘执念轮回相遇的莫名其妙的缘! “奴才不知道大少爷在说什么!”须臾的僵持,凤凤原本是看定着瑾煜的,又倏地一下随着心念的驱驰而与他错开目光。也不等他反应、不待他开口,拿了绢花转身便跑出去。 瑾煜甫一转身,那鸿鹄一道的身影已经脱离了他能够触及的范围,一路灵灵聘婷的翩跹在远方、将他迷失在当地…… 暗下的决心就在这一刻蓦地加深加重! 瑾煜知道,自己是这万府里唯一能够帮到凤凤的人了! 他要帮助凤凤离开母亲这里,一来凤凤不能再这样忍受母亲的折磨,二来他也不愿来一次要这般诸多算计和顾及、不愿让那相思之苦把自己焚灼成灰烬! 这个念头不是突忽而起的,在他心中隐隐有着一个构画的谱子。 他收心回来、负手踱步,就势将这筹谋思量的又缜密了些。心觉其中胜算很大,铺陈下来这一切当会是平顺的……(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话 一梦未阑一梦起 瑾煜在晌午过后去了沈琳的怜雅堂处,那下人们虽觉的不是很合时宜,不过因有老爷放话让大少爷照拂着五太太、加之大少爷委实常过来,也就没多心。 他径自进了外厅,原想进去说话的,但沈琳忽命贴身丫鬟花嫁把帘子放下来,打算就此同这位少爷隔着帘子说话。 这般的举动令瑾煜委实玩味,他抬手退了一干下人,后也并不拘泥、显然是不打算顺应她这刻意避讳的心思,掀了帘子将身走进去。 眼见着他穿过帘幕进了内里,沈琳眉心一跳,只是无奈,倒是没觉的奇怪。似乎她早便料到这帘子拦不住他:“少爷还是避讳些的好。”汀唇曼一勾勒,边在心里思忖着他的来意,身子微微侧侧。 瑾煜抬手止住她,旋即随意的择了个座位将身落座,抬目时声色低微、眉目间有了沉淀:“你别把我想象成轻薄无礼的模样,我们之间已经走到了这样的格局、拥有了这般既定的身份,我已经认了。”这话诚然不悲不伤,是淡淡的一句诉口。 闻在耳里,合该是庆幸的,可沈琳心头还是滑过一抹淡淡的怅惘。她抿唇徐徐。 瑾煜叹了口气,心境变得更为平静,他接口定定道:“我这次过来,是想请你帮个忙。”尾音一落。 “嗯?”甫一惊诧,沈琳下意识斩了思绪回目看他。 瑾煜对她也不避讳,毕竟这个忙说道起来也委实是人情一桩,事关凤凤,而凤凤帮过沈琳:“过几日老爷就要回来了。”他起身行向她,在恰到好处的地方定住步子、颔首微微,“到时候,我想让你跟我爸说一声,就说你身边儿缺细心人,然后把凤儿要到你房里去吧!”旋即一顿,那辰星朗目终于起了游丝样的茕然,他启唇浅叹,“不要让我妈再折磨她了!”这一声像是自语。 且闻且思量着,沈琳心中一动,若有所思。转瞬又似乎明白了,瑾煜心中记挂着那位姑娘、也心疼着那位姑娘,而太太却是怎么都看她看不顺眼、百般折磨。于是这位大少爷便动了心思,把凤凤从太太房里要出来。 但他是万府的少爷,他若向老爷去要一个丫鬟委实惹得老爷与诸人猜忌,心中不悦、认为他沉迷声色。若是直接向太太要,太太不给不说,还会加重对凤凤的厌恶。故而他便动了心思,让沈琳去要,这样看来确实不失为最妥帖的。 见沈琳只管沉思、迟迟不语,瑾煜心中念着她有所顾虑,也不忍难为她:“当然,这弄不好了便是直接触怒太太,你若有不便处,我……” “我没有不便处。”沈琳抬目止住他,旋即点头,“那位凤凤姑娘几次都对我有恩,我只恨不能让她快乐欢喜……时今又是你亲自开口,这个忙我自然是帮定了。”声色平和中含着温暖,她莞尔微微。 瑾煜心中忽生感动,瞧着淡光中她略施粉黛、却已秀丽姝美的面孔,这一抹面影看在眼里很是可爱、美丽极了!他喉结动动,目光亦浮了感念:“谢谢你。”皱眉又展,极认真的同她道出。 沈琳却只是笑笑,并未再多话。 这样的小忙是她可以帮到的,莫说凤凤怎么都算有恩于她,纵是凭着与瑾煜之间这层关系又怎会不帮助?只是,曾经亲密暧昧的人时今却走到了这样尴尬的境地,他来找她却是为了帮助另外一个心心念念的女人……纵然时过境迁、往事只能随风飘散,可这一切看在眼里也是不免感怀,只觉命运作弄的很! 不觉中沈琳的眼角眉梢就蒙了一层黯然。 瑾煜这样瞧着,心中也是一定,喉结滚滚、没说什么,也委实是说不出什么了。 两人之间默契还在,但是感情早已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添就了风尘的味道。梦回时旧日点滴依旧活灵活现,但当梦醒时分对着眼前的彼此,却已经无论如何都寻不回了当年的真味、无法再与梦境中的双方自然而然的代入了……不管沈琳有没有嫁给万老爷、不管有没有凤凤,兴许他们之间也都是再也回不去的。 因为,爱恋之缘已经尽了! 。 不日后,万老爷处理好了生意场上的事情便回了自家。五太太沈琳与老爷互诉离别之情,在与老爷闲聊、听他讲述在外诸多趣事的时候,很顺势的提了一句看重了一个丫鬟的事情。 沈琳那字句间颇用了一番技巧,先是慨叹自己不曾有着带进府里来的贴己人,即而又说偶然遇到一个丫鬟甚觉有缘、但不想已经有主。 万老爷时今正对沈琳宠爱无限,自然追问她是哪处的、谁人的丫鬟? 沈琳便摆出一副本不欲多说的模样,嗫嚅婉约的道出了是太太身边的……她不愿多提及,担心太太多想。 老爷瞧着她面上哀怨与不甘、并着无奈与慨叹的神情,心中悸动不迭,只恨不得给她这世界上她所有想要的东西,更别说是区区一个丫鬟了!心中生就了无限爱怜,便告诉她没有关系,太太素来宽厚、不会在乎一个丫鬟。 应了沈琳之后,亲自交代了太太把人给沈琳。 太太心中知道这是她那个宝贝儿子的计策!纵她心中不愿,但也不想惹了老爷不快、显得是她小气!毕竟这个五太太时今正得宠爱,一些看不愤的事情若要报复也不急于眼下一时…… 太太只得答应下来,愤愤然积气满胸,却也不得不放了凤凤,委实叫凤凤有了侥幸、脱离了她的“魔掌”! 这却又不知道是凤凤的福气,还是另外一场虚空噩梦、浮生大戏的帏幕开启? 。 这调度对凤凤来说倒是料想之中的事情,她没有觉的怎生诧异,甚至同时她也明白了这一定是大少爷的主意、是他又一次帮了自己。 若要说有什么诧异的,至多也是她原以为自己会被少爷要到身边、进了朱明院。但却是进了白藏院、到了五太太的怜雅堂。 沈琳与凤凤之间倒也委实是存了缘份一段的!这两个人当初见面就觉的有些默契,时今真的到了一起、成了主仆。 凤凤心中怀着若许感念、若许思虑的一路过来,简单的安置好了之后就进了五太太的屋子伺候。 沈琳早便候在了那里,见小丫鬟带凤凤走进外厅,便抬袖笑着向她招招手,即而起身走过去,亲昵的牵着凤凤在怜雅堂里熟悉环境,并介绍了大丫鬟花嫁给凤凤认识,还嘱咐花嫁日后要多帮扶着凤凤,并叫凤凤且安心住着、莫要想多。 花嫁面上笑意洋溢、十分热情。这个人的心思委实玲珑,这般的情景忽令她起了玩味,她觉的五太太此举似乎有些别样,怎么看怎么像是在这堂里为大少爷藏了一个秘密情人……不过这样的思量只在心里动动也就是了,委实不能过度执着、更不能放在嘴边儿的! 凤凤实在有些受宠若惊,只得一一的谦然应下。 瞧着她还是拘着,这般模样倒与曾经那些涉险之时判若两人了!沈琳倒也不着急,心道着她是不曾适应,日后慢慢会好的。 凤凤入眼了怜雅堂四处,这白藏院自然不能跟老爷、太太所居的青阳院相提并论,且也没有大少爷的朱明院处用心。但也是秀美奢华、贵气彰显。 特别是沈琳堂里,虽因个人喜好而比太太处布置的简约素净,可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些陈设都是些珍馐罕物,价值不菲又不显浮躁,平添了许多内涵。由此也足以见得万老爷对五太太的宠爱之深了! 这又使凤凤思绪一恍,不由想起当初她初次去往少爷房中的情景。瞧见的也是素色雅致、其实别有内涵……又免不得寻思着这位五太太同大少爷的喜好还真是相似,这么看来二人添了一种煞是自然的匹配感。 倏然间凤凤就觉的自己有点儿发醋,她忙压住这思绪,这委实不合时宜。 。 却说那倩芳堂里的四太太林璇妮,自打五太太进门儿以来她那心中就委实积攒了一股子气,一直都愤愤然难以平息! 不过这个人不同于太太,太太是赶着万老爷不在的时候对五太太动手、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四太太却相反,老爷不在的时候她过的很惬意,因为不消记挂着老爷晚上是不是又到了那新宠的堂里;而时今老爷回来了,她心中对五太太的嗔恨心就再一次烧灼了起来! 她一直都极注意盯着五太太的动向,因为她心中总觉这位五太太跟大少爷有点儿别样关系…… 这一日,她那贴身丫鬟夕露忽然急急的跑进来,蹙了眉心低声告诉这位主子,说是看到大少爷来了白藏院、转道就进了五太太的怜雅堂! 是时四太太正小口饮着玫瑰露,一闻这话儿,那一双眸子登地就熠熠的浮了灿光:“你可当真?”拉了夕露压低语气急问。 夕露点头确定:“却奴才又哪儿敢胡说?自然是千真万确的了!” 这一下子委实叫四太太心中得逞的很!她煞是憎恨五太太夺了自己的宠,有些时候也憎恨着太太凭着有大少爷而时不时得老爷怜惜,她自己却有如被玩腻的弃物,随意扔在一边儿是要什么拿不出什么! 时今若是叫人知道大少爷同五太太有私,这五太太与那太太又拿什么得意?又看她们如何自处!(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话 算计难知道、唇畔胭脂香 当下之事却也好办的紧,四太太她不需要掌握太多证据,只这一条:大少爷好端端的往五姨太房里跑,这又是成何体统的? 其实万瑾煜来找沈琳的次数不止这一次,被她看见的次数就委实可数。早先的时候她便想借着这事儿大做文章的,但当时老爷说过让大少爷照拂五太太的话。 不过那是老爷出门办事儿、顾及不到,故而才叫儿子代自己对这位新宠的用度、生活等时时上心些;现今老爷已经回来了,一个少爷再总流连自己小妈的地方,径天连日一次次的来,又作何道理?这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这位四太太称一声“蛇蝎美人”倒不为过,她是个委实阴狠的人!平素里她没了机变倒也罢了,眼下既叫她得了这么个契机,她便竭力报复的彻底! 她没有先去打搅大少爷和五姨太,而是一边叫了人前去盯着怜雅堂,一边不动声色的出了白藏院、急急然到了太太那青阳院贤仪堂去。 四太太先不说明自己的来意,只将那太太连哄带骗的一路出来、与她一并往五太太沈琳处走。半路上眼看着快到了地方,她才骤地停住,即而冷不丁告诉了太太大少爷也在那里! 太太心中一震,至此才陡然后觉了这四姨太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这是要捉五姨太跟大少爷的奸、把太太这个少爷的生母也一并拉来丢人现眼了! 事已至此,太太不好就此转身回去,那样反倒显得她心虚;况且自己儿子跟那位五太太之间的渊源,太太亦是知道,此刻她见四太太如此胸有成竹,心中大抵也是信了,便更不能回去,她得跟着过去寻着机变为儿子开脱啊! 太太真个是悔之无从!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曾早些看出老四的算计,早些寻到斡旋之法呢…… 这时四太太勾唇一笑,太太面上情态的急剧流转她看得清楚,心中顿滋一种得胜的傲慢与满足。其实少爷来了五太太这里也不是一件大事,不过这事情的大或者小取决于怎么说了……四太太她就是有意要把这事情闹大,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打压了五太太、纵是牺牲了大少爷这又关她什么事情?不过,若不是顾惜着大少爷,太太一准儿早就这么收拾那狐狸精了! 四太太敛了一下眸子,旋即笑着走近太太几步,蹙眉微微、低低在她耳畔袅袅幽声,那是讥诮中带着薄蔑的幽幽字调:“姐姐莫要再犹豫了……这且去瞧瞧,你那宝贝儿子做了什么好事情!”尾音一收,碎玉牙关紧紧一咬。 这话并着这姿态“腾”一下就撩起了太太的心头火,她抬手对着老四胸口就是一搡、一把将她推开,双目里无比嫌厌!原本想借机扬手给她一巴掌、叫她敢再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同自己说话!身边丫鬟及时拦住了她,这才回了理性、徐徐作罢。 四太太瞧着这等阵势起了一哂,面上那招摇的一抹明媚颜色未有收敛。她差点儿就贬损这太太一句“呦,气急败坏了”!但她止住了。她相信,过会子到了五太太那里,太太脸上的神色会比此刻更精彩……那么她又何必急于在这一时同她起了不快? 。 这两位太太就大少爷和五太太的事情各怀心思、争执叠生,却说这位大少爷万瑾煜委实是半点儿都不能知道的! 四太太真的是有一位颇机灵的好丫鬟,那丫鬟夕露看的没错,大少爷是来了怜雅堂……但兴许是天意作弄,不能知道的却是,大少爷自己难道不明白一个行事时宜? 他确实是来了,但他是算计着五太太跟父亲出去听戏了才来的……这一遭过来为见的人不是沈琳,他是来找凤凤的! 不日前,凤凤才被五太太要到了房里来伺候。这突兀的调度、由一处已经熟悉的地方搬到了另外一处,瑾煜心中体贴着凤凤的心情,他委实记挂着她,便择了机会来看看凤凤是不是已经适应。 沈琳心里头明白瑾煜对这丫鬟的非同寻常,即便这两个人依旧还是主仆的关系,但别样的味道多少已经渗入血管、交织气息了!她有意成人之美,老爷带她出去看戏,她便刻意不带着凤凤同去,留了凤凤在堂里守着。 其实凤凤自打跟了五太太后,因五太太得宠之故,见到老爷的次数变得实在频繁。而不知道怎么的,兴许是因她心里藏了太多的秘密,故而她对老爷总刻意避讳。这样一来,可以留在堂里而不必同去,委实令她松下一口气! 于凤凤而言,五太太这里比太太那里好了太多太多,没有了刻意的折磨、且也默许了她与瑾煜的交集。故在看到大少爷过来以后,凤凤心中不再感到害怕,也就多了些大方,没有怯怯的躲避。 二人漫步在小院阡陌,于一块儿假山石上坐了片刻,谁都没话,只觉的风有些大,便又颇为默契的起身往屋里走去。 沈琳不在,丫鬟下人们也早跟少爷熟络,见他与凤凤进来,不等屏退就先默契的退了出去、掩好了门。 这般情景瞧在眼里不由好笑,怎么都有些五太太“金屋藏娇”、大少爷“秘密寻芳”的指向了!又兴许那些人之中不乏有这样作想的? 瑾煜心中玩味的很,抬目见凤凤面上蒙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色,心中起了微悸,又向她凑近、抬手扶住她的肩膀使她与自己面对面。 凤凤心中亦是悸动,虽然她到现在都还没有真正的梳理明白自己跟大少爷之间,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关系?可几乎每一次,只要是瑾煜表现出的不算出格的温柔,她都不会抗拒,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屈服、渐渐被他所带来的温暖而沦陷了心识。 光影明暗交叠、窗外的花木与屋内的帘幕剪影一齐错落,凤凤面上的这一抹胭脂色竟分不出是她自己起了羞涩、还是被流光染就出殷红?但横竖这淡红色很美丽,衬托的她愈发娇美可喜、可怜可爱了! 就这么定定的瞧着她,瑾煜见她那一张纯净的秀面一点点的低下去、而那双风流妩媚的桃花眼又一下下的微抬起来。水样的眸光波及而过,眸光里含着一丝笑,在瑾煜面孔间扫了一圈后,最终定格在他的眼睑处。 这般真个是“好处相逢无一言”呐!一瞬的起意,瑾煜魂兮游.离!他颔首、定了潭水般的双目痴痴的看着凤凤,启口时声色沉稳中不失温润:“好想尝尝你唇畔胭脂的味道。”淡淡一句,没有刻意浓墨重彩,听来却似有深情如许、入心的很了! 这大少爷本就生的模样俊美,加之又是这般高贵的身份、这般难得的气质。只要他愿意,有心无心的一转眼波、顺心随意的留下只言片语的情话,凡世间女子便没有谁是可以对他抗拒的!他立在那里就是一幅最自然写意的画,单手负后就是一阕规整精巧的诗,整个人是说不完的好处无限、风度翩翩,真个是叫人即便死了都不舍得把他抛下的! 眼前的凤凤,亦不得免俗啊…… 面对这一句明显挑逗的话,凤凤心弦骤紧又舒,怯怯的凝了眸子、将那一脉水润清光继续对上他的眼,在他眉目间游荡须臾、即而定格。 两个人的距离不知不觉已经极近极近了,颔首时额头就触上了对方的额头。 肌肤细微的感触甚是美妙,连着心中湖泊都起了温存的涟漪。两个人谁都没有觉的不适,似乎这般贴己的亲昵是合该存乎的、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这一刻似乎过度的疏离反倒才是不解风情! 也是心之所至而牵动着情念,瑾煜目光微迷、嘴唇一点点靠近了凤凤的嘴唇。 凤凤心中那青涩的悸动荡涤的肆意,她的一颗心跳动极快,但此刻已经习惯了这样湍急的跳动频率!她小小的脑袋里陡地溢满了期许,那无端生就出的绮思作弄的她起了无边无际的幻想……清晰的感知到少爷的气息越来越近,她心跳如擂鼓,有些乖张、有些害怕、还有甜蜜和好奇,诸多心绪交织成阵,她莫名其妙的没有避开,反倒慢慢闭上了这双灵动熠熠的眼睛。 可是瑾煜玩心忽起,眼见着就要捉到凤凤的樱唇吻下去时,却在距离她嘴唇咫尺的地方突然停住! 凤凤久不见这合该的香吻落下来,心中一定,下意识睁开眼睛。 瑾煜瞧着她眸子里笼上的一缕诧异,心中甚觉怜惜,又恼不得勾唇好笑,即而把怀抱也跟着松了松。 这样看来,大少爷方才不过是同她开了玩笑,而她却傻愣愣的当成了真!心念一至,凤凤陡地有所反应,那柔软的身子登地一僵、俏面炽红,颇为尴尬。 瑾煜瞧着她神色的轮转,心中一动,又是些莫能言说的情绪堆叠。他方才是起了玩心,可现在忽地忆起那一晚的前事,他又赌气般的刻意想要惩罚她一下! “你可真是个狠心的女人。”定定的一句,瑾煜俊眉微聚,纵然面色蒙黯、依旧不敛其间情愫。(未完待续) 第六十话 诉心诉情苦、虚惊一大场 凤凤微一敛眸,神色浅滞。她煞是不解,不明白少爷这冷不丁的话究竟是有何所指? 她这边儿思绪翩跹着,瑾煜心绪蒙了一黯,即而沉湎于自顾自的情绪作弄中!他启唇微叹,侧目看着凤凤:“当晚我去太太那里找你,你却刻意避开我,害的我认错了人、撞上了叶棂……”于此又止住,往后的事情他不愿让凤凤知道。 凤凤心生恍惚,甫明白了是为这件事情。 早先瑾煜在送还她遗失的绢花时就已提起过,当时她以一句“奴才不知道大少爷在说什么”给混了过去,谁知道见瑾煜这架势是委实不叫她轻易过关了! 当晚凤凤之所以避开大少爷,其中有男女之间合该的避嫌,多半是出于天然的、又莫名的胆怯,还有慑于太太威严的恐惧。若是非要她给他一个答案,她觉的没有必要,难道这一切大少爷就不明白? 只是,就因此事而说她心狠,令她觉的无比委屈…… 室内的光影随着帘幕的绰约而明暗交叠,气氛随着潜入内堂的风声而拨弄的不算很绷紧,可凤凤垂了垂目、也是一时无话。 瑾煜原是玩心,谁知道由那玩心牵着引着又有了痴意一段。眼见凤凤这般情状,他又回神,才想开口把这略显僵滞的氛围缓解一下,骤闻房门被“怦”一把推开! 这两个正沉浸在情思里的人都吃惊不小,瑾煜下意识挡在了凤凤身前、疾行两步。凤凤一惊后亦抬步于前、追着瑾煜站在他身边。 陡地一下,两人双目一亮、面上笼着的惊诧多于惶然! 四太太并着太太突然进来…… 按理儿这二位太太来五太太这里,不该这么不加支会就破门而入吧?眼前这般的阵仗、身后那一干下人婆子,怎么瞧在眼里委实异样,分明有一种前来捉.奸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何其熟悉,记得当初万瑾煜夜会沈琳时,四太太就是带着一帮人不管不顾极其野蛮的闯了进去,却没有看到想要看到的景象…… 时今,也依旧看不到想要看到的场面。如果当真没有误会、当真就是为了找茬而来,有些人则委实要失望了! 四太太那一张脸登时就垮了下来,而她身旁原本满面心焦的太太却神色舒展……屋里边儿并不见大少爷与五太太怎生亲密,只瞧见了大少爷和丫鬟凤凤立在一起、且二人方才距离咫尺姿态亲密! 周遭空气陡一凝滞,最初的时候凤凤一眼就瞧见了太太,她那心就是一个剧烈跳动,生怕太太是为寻自己麻烦而来的!不过慢慢的她回了神,发现她是委实大看了她自己了,因为她清楚的瞧见太太的脸色由惊惶极快转为了庆幸。心思转动,凤凤依稀解过了些意味,感情又是这位总也盯着五太太不放的、颇为好事儿的四太太整出的好戏,这是拉了太太过来为捉五太太、大少爷之间的“私”了!如此,却看见是这么个丫鬟,怎能不失望? 这时太太转过面门对着四太太一嗔:“万府这样大,少爷看中了谁却还需要你四太太把关不成?”眼波一讥,“大惊小怪!”面上恢复了素日的凛冽,威严自成。其实她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四太太此刻心情也很杂乱,她本寻思着来到五太太这里会撞见大少爷跟五太太亲密聊天,谁知道这屋子里只有少爷跟一个丫鬟,那身为主人的五太太反倒连个影子都没有?那么这个时候难道她还能指责五太太纵容丫鬟勾引少爷?纵然可以这样说,又能对五太太有什么直接的威胁?还指望老爷惩治太太治下不严?若是个失宠的兴许老爷会喝斥,就凭着五太太时今这般的风光……呵!那只怕会自取其辱! 瑾煜反应极快,登地解过了眼下这事态。他不动声色的侧目看了眼凤凤,以目光示意她安心。 这时四太太牵回了神,说是牵了神回来其实有些牵强,因为她的心还是乱的。持着这一抹剧烈的不甘,她颇为怨念的开始满屋子找五太太,即又回身对着太太及一干人厉声:“这分明就是幌子!”心中又一起念,她几步过去、拽住凤凤的头发边把她往外拖边喝斥,“说,是不是沈琳那个小贱人听见我们过来,刻意做出大少爷是来找你的假象蒙蔽我们!她自己藏到哪里去了?说!” 方才凤凤与瑾煜都陷入了心绪的囹圄,过度专注自己的事情,这些人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还当真是没有察觉到。 瑾煜心生不快,抬步过去一把就推开了四太太。 伴在一旁的夕露一惊,忙紧走过来把主子扶住。 众人目睹这样的场面,心中皆对这四太太起了异样看法,觉的此人未免刻薄刁钻! 太太瞧着陷在情绪里的老四,心中生了讪讪一凉薄,面上浮了不屑,心道着终于明白老爷为什么对这女人极快就厌倦了!这般发起疯来浑不仔细的人,一两日的还能忍受,时间久了真不觉的丢脸? 场面眼见着就要混乱,这时五太太屋里的丫鬟忍不住委屈,出列跪在太太面前、大着胆子为主子说话:“我们家五太太一大早就跟老爷出去听戏了,并不在府里,这又何来藏了起来云云?老爷可以作证!”这小丫鬟委屈不堪,口吻甚是哽咽。 纵然太太一向讨厌这个狐媚的老五,不过此刻她更厌恶的是前遭还得意洋洋、耀武扬威到了她头上去的四太太!便摆出了当家主母的慈祥风范,俯身对这小丫鬟虚扶了一把:“你且安心,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我不也在这里看着呢?” 四太太本就气不打一处,后又经了大少爷不客气的一推、现下又听太太说了这么句话,她那身子一阵发虚,直觉自己颜面尽失、气得浑身颤抖! 身畔搀扶她的夕露对她一唤,才欲开口言语慰藉,不想四太太转目瞧见这丫鬟就更是气不打一处,心道若不是她早先挑唆,自己又何至于会于人前出了这么大的一个丑?转手就给了夕露一耳光! 那夕露也自知四太太为什么这样生气,她心中偏又有着无限委屈,此刻也是全发不出,只得哀哀怨怨的抬手捂脸、默然垂泪不发一声。 “呦。”太太甫地笑起来,面上神色冷然又讥诮,“四妹妹大冬天的,怎么都是这么好大的火气?”于此勾唇,呵声阵阵。 四太太面上又是火辣辣的一阵发烫!受了这般公然的贬损,她顿然方寸缭乱、坐立皆不得,就着那头脑中骤起的一脉“嗡”声,她也不顾接口回话儿,一阵风般恼羞成怒的跑出去。 夕露及四太太的人也都忙跟着去追主子。 周遭的氛围铮又安静,方才的事情随着四太太的落败而逃看似是告一段落了。但眼见着四太太出去,太太面上那噙着的玩味笑意却一点点的收敛,即而整张脸又覆盖了寒冰情态,目光一触及就肃穆的能把人冻住! 瑾煜抿抿嘴唇,心知母亲是生了他的气,才寻思着怎样开口跟母亲说说话,恍神中只闻“啪”地一声颇为清脆!他心念陡驰,抬目见母亲走到凤凤面前甩了她一巴掌。 凤凤下意识抬手捂脸,太太这时又照着她另一边脸还是一巴掌! “妈……”瑾煜抬手急唤。 可是他的话被太太陡转而来的凌厉眼波堵了回去! 迫于母亲此刻过分凛利的气场,瑾煜心头一粟,权且收了言语。又下意识走过去把凤凤护在了身后。 太太已然对这儿子失望弥深,此刻心力交瘁,无瑕再管凤凤。见儿子过来,她心念一落,拉起儿子便出了房门。 瑾煜微诧,下意识抗拒,即而又念着若是抗拒,则母亲愈发生气;不如就此跟着母亲离开,凤凤反倒不必再受委屈。心中一定,边叹了口气,他便顺势跟着母亲离开。 瑾煜神色的转变纵然极快,凤凤还是窥探到了一些。她原本启口欲唤他,又因着理性的引领而止住,即而亦解过了瑾煜的心思。虽然心中未免委屈和悲凉,可于这之中又觉添了一痕暖意。 却说太太这气不打一处的强拉了儿子出去,才在这小院子里行了没几步,刚好碰到迎面而来的五太太沈琳! 沈琳一早跟着老爷出去看戏,眼下才回来,不想一进来就瞧见这么一出。 她不能解过味儿来,其心甫惊,只是诧异。旋即又浮了理性,对太太莞尔谦然。可是,尚在不明所以间,头脑蓦地一昏! 那是太太看着她就心火攒动,那腔心火便发泄在她的身上,抬手照着沈琳一左一右两边脸也给了两个耳光:“你刻意养了小贱人勾引我儿子上你这边儿来,你是安的什么居心!”尖刻跋扈的一嗓子紧接着跟了过去! 这是一颗母亲的心,此刻太太对沈琳的恨意已经远不止是因了一个万老爷,更甚的是自己这儿子同自己离心离德、与沈琳和凤凤这般亲近的惶恐、以及深深的挫败感!(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话 恨怨无处宣、旁枝又叠生 沈琳完全解不过怎么回事儿,那白嫩的美面顿然就挨了这两巴掌!真可谓是实实在在的打下来,面上一痛、即而就是一阵发麻。作弄的她心口陡惊,先是诧异、即而顿感羞耻,抬手下意识捂住了一边的面孔。 瑾煜心襟一荡,皱眉对太太急喟:“妈!你这是做什么!” “你给我闭嘴!”太太转目一嗓子把他喝住,面上因愤慨而颜色深浓,嗓音沉了一狠、目光凛利,“你这个败家子儿……屡次三番不辨里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该让老爷请出家法来好好儿的收拾你一顿,不然你永远不知道什么叫老实!” 这气场加之母亲的身份震的瑾煜心口发闷。为人子为晚辈的他能说什么?况且就他来找凤凤这事儿,他也委实算不得完全无辜。只好缄默,侧过头去敛目皱眉、叹息阵阵! 这么一来二去的,沈琳定了心、压了情绪,极快的兜转神思,依稀明白了几分。纵然她知道的不很清楚,可也有了些寻思,寻思着太太方才那话是在说凤凤,是恨她沈琳要了凤凤在身边、从而引得大少爷总往她这怜雅堂里来了…… 感情就为了这么件事情,太太本就对她不满,现下堪堪撞见了她就更是把那一通火全都浇在了她的头上! 沈琳登然心念一起,觉的自己被羞辱! 这时太太又一步逼近她,面上的神色愈发气焰昭著,似乎只这么瞧着她都恨不得把她断喉剥皮、抽筋剁骨!太太扬眉:“身为老爷的女人竟日连天却勾引大少爷,这等居心委实可憎、真是厚颜无耻没脸没皮!” 太太这声音已是极大极大了,这堂里堂外的下人们撞见的、听见的不在少数。此刻都没一个人敢过来劝阻。纵是五太太自己堂里的下人,也慑太于太太的威严不敢稍动声色。 只有身边的大丫鬟花嫁一心向主,可此时花嫁偏生得了老爷的命、去了老爷那里为沈琳取东西,她并不在沈琳身边。故而,沈琳虽为主子,却孤立无援,这又多少为心头添得一堵,致使她含悲饮泣、羞辱难当! 瑾煜听着母亲这话,心中觉的极其刻薄。他甫转身,再一次欲开言,不过沈琳已经赶在他之前对着太太回敬出来了。 沈琳持着一股子气焰摒除软弱,刚烈着性子一扬首,目波凝起来、居高临下的逼视着太太,嗓音利利的煞是震心:“那太太就到老爷面前告我,告我和你儿子狼狈为奸伤风败俗啊!”语气次第拔高,一层层涌浪一样。 她也委实被逼在了这里,便也权且抛开一切不管不顾了!心中思量着你太太既说我与你儿子有私,那我就顺着你这话儿来回刺你,凭着你说我卑鄙下流不要脸也好,有本事你去老爷那里告我的状、有本事你除了我这颗眼中钉肉中刺啊! 这句话冷不丁的直刺过来,虽是一脉湍急的宣泄,但也委实起了点儿效用。只这一句陡地把太太作弄的一激灵! 思绪联翩浮动,太太气的浑身颤抖,她当然不能那么做,因为若是以这等事情来拔除沈琳这颗杂草的话,不意味着瑾煜也会一并跟着受到牵连?说大少爷跟老爷的五姨太私.通,触怒了老爷、更败坏了名声,那瑾煜会落得何样的结局是连想都不敢一想了! 这唯一的宝贝儿子当真是太太的一大软肋,沈琳也该庆幸,若非如此,太太早使出了狠戾手段借着她跟大少爷大做文章了!真真这也是一物降一物,似乎冥冥中一切早都有着定论。 周遭那紧密空气至此陡地一凝滞,倏然间绷的紧紧的能沁出冰雾来。太太与五太太之间相隔极近,这两个女人此刻都横了一段心念的算是杠上了!谁都不肯退让一步。 一旁的瑾煜看在眼里、听在耳里,着急之余心下无奈的很!宅门里女人之间的斗争似乎无止无休,真是半刻都不能叫人消停!他不禁想着,日后自己结婚便只跟一个人就好了,专心专意的只守着一个人,便又省却了许多徒生出的没必要的烦恼! 此刻他想劝阻,但又不敢妄动,生怕自己哪一句话说错了就又惹得她们一通更猛烈的争锋。 周围那些下人们中有几个资历深的婆子、妈妈们缓下了心来,大着胆子出列上前迎着二位太太行礼,且劝着太太、且又劝着五太太,都是些温和有度的宽慰话,劝她们放下脾气、横竖那只会伤及了自己的身子,有什么误会不妨好好说呢! 这二位才借着众人递来的台阶走下来,心中也觉的当下这事儿自己都不是底气十分足,到底各退一步、不欢而散。 瑾煜原本想留下来安慰沈琳、再去看看里间的凤凤,母亲这么一折腾他心中对她们当真抱愧。但太太明白儿子的心思,哪里会容许他留下来?太太一刻不松懈的拉起瑾煜和自己一并出去,也不说话,直到了路口、看着他进了自己那朱明院的方向才罢休。 瑾煜原本是去会他那位朝思暮想的小美人儿,谁料中途横生了这么件糟心的事情?那兴致被太太、四太太搅扰的昙然涣散!又这么被母亲煞是失了体面的硬拽回来,他心中也是无趣,当下也失了再折回去瞧瞧怜雅堂那边儿情况的心思,郁郁然的进了书房读书闷坐。 却说沈琳见太太、大少爷走了之后,整个人真个是百感交集又气又恼、又羞又哀!她感念自己身世之颠簸、宿命之无常、生涯之飘零……一路且奈何着叹息,进了屋子里边儿又见凤凤颇为狼狈的跌身在椅子里,如是的双颊红肿、面目萎顿。 凤凤甫然感知到沈琳回来了,下意识铮地抬首,入目沈琳却是一副凌乱的神色。她心一定,且猜度着。 这时沈琳已经最先明了其意,知道太太在夺门而出、撞见自己之后,一定早在屋子内对着凤凤一通发疯了! 这一瞬,两个人顿有一种强烈非常的同病相怜之感!心绪起伏、情绪波动的极烈,顺着一脉渐渐浓郁的哀意,两人不约而同的快步走向彼此,即而这主仆两个便抱在一起恣情流泪。 这一刻放纵了心绪,泪眼凄迷中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无形的安慰已经落成。就这么相互拥抱着默默然垂泪,心中那通积蓄的没个地方发作、又只得无可奈何咽下的委屈就此抽丝剥茧般的慢慢腾空。纵然心绪亦不能平,到底也已消遣许多、舒服许多了! 。 在怜雅堂那里碰了这一鼻子的灰,这可叫倩芳堂的四太太心情尤是不能平复! 林璇妮真是觉的自己出了大丑!脸面无所谓,但她是何其要体面的一个人,素容不得自己在旁人面前这样灰败,特别是还是当着太太的面儿那样被贬损、叫那满屋子的下人看着就得意。她一想起这些就觉的胸口里积着一股子闷气没个发泄的地方! 这口气憋了一路而不得宣泄,越是做想就越是心里闷窘的很、那感觉令她顿感自己就要窒息了似的……回了自己的堂里后,她有气没处发,转目瞧着身边儿那大丫鬟夕露就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她的眼! 夕露也知道自己这遭是捅了篓子,自然是分外的小心。可即便如此还是没能逃过四太太的一通训。 四太太厉声喝斥她,问她只看着大少爷去了五太太处、怎么就不打听打听五太太在不在?这是安的什么居心! 夕露心中委屈积蓄,颓颓然的跪下身子对着主子无限哀诉:“主子责备奴才虑事不周是合该的,但要说奴才没安好心则委实是冤枉了奴才!”即而她便开始数道起自己自从到了四太太身边,便是有多么的忠心不二兢兢业业全为四太太,竭力证明自己的忠诚。 可这些四太太又如何不知道?她此刻只是心烦心闷的很,夕露这一通话不仅没让她心中有半点儿轻快,反倒更激发了她的火气,恼不得甫一抬手、指着夕露怒目凛声:“我看你就是和外人串通好了来作弄我的是不是!”语尽也不听她解释,便叫人拿了板子把夕露拖出去毒打。 身为主子房里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在大族大户府里头的地位一向都是很高的,更有的能等同于半个主子;特别是老爷、少爷身边儿那些贴身的大丫鬟,几乎就是默许了侍奉就寝、将来兴许能收房的。 但是,跟在主子身边伺候,便免不了一些时候要受委屈、要承受主子转嫁于身的愤怒。 这夕露跟着四太太也委实有两年多了,平素里光鲜的很,哪里受到过这般的对待?此遭被当众一通狼狈狠打,不仅身体受了苦楚,心中亦觉羞愧的很!就如此这一段心绪给作弄的,她悲愤之余,当天晚上便上吊自杀了! 四太太闻了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惊了!分明就是她顺势而为的一番耍脾气撒火,不曾想就堪堪的闹出了一条人命……(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话 山雨已欲来、灯下送筹谋 这真真不知道哪生哪世里积下的冤孽?此刻这通现前的果报委实是厉害! 四太太心中也是不忍,她心底柔和了一下,本意是不愿那夕露死的,毕竟是跟了她三年的身边人,平素也没少为她出谋划策想法子,对她委实也算忠心。 却谁知道,她这火气就是这般的大? 但事情既然已经闹出来了,就不得不寻思个周全的应对之法! 其实万府里头死一个下人,这事儿也是小事。但这也得看是谁杀了这个人、得看一个时宜了。时今这架势,四太太已经公然跟五太太树了敌、又得罪了太太,这两个人都在一旁盯着她,再加上一个不冷不热、暗中盯梢的二太太,若是这事儿真捅到了老爷那里,她不知道又得担一个什么样的罪名了、至少是愈招了老爷的厌弃! 这一急之下,四太太就下令封锁消息。 但少的毕竟是房里的大丫鬟,这消息也不是那么好封锁的。 譬如这一晚上,大少爷万瑾煜这边儿都闻了风声! 瑾煜正循惯例伏案看一会子西洋诗集,忽见那进来送水果的流云面色灼灼、双眸熠熠。 他无心一抬头就收了这么副情态入眼底,心道着这是又探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便不紧不慢的合了书本,笑着柔声问她:“好妹妹,你这么副模样到底是惊还是喜,可是从哪处得了什么有趣儿的见闻?也讲给我听听!”旋即伏案、往手背上趴了趴。 流云闻言定了定,下意识单手抚了抚面颊,旋又将那水果稳妥的放于案头。 这各色的水果装在一枚精美的水晶牡丹花形盘子里,在灯光下一曳一曳的生了游弋样的波澜,漂亮的很,瞧在眼里又煞是可喜,很好的烘托出了这讲故事般的氛围。 瑾煜添了兴味。 然而流云在心中掂量了一番,又觉自己那神色到底轻浮了些,便又颦了颦眉心,旋即对少爷小声道:“方才我听那白藏院里扫洗的婆子说,四太太那里……打死个丫鬟!”一定后陡钝了声色。 瑾煜一恍惚!旋即心念就是一沉复一松。 万老爷一向待下宽厚,也最讨厌家人滥用私刑、对下人严酷。这般打死人的事情虽偶尔也有,可到底不常见,也难怪流云会当成了件什么大事儿似的现了那般激动的神色。 瑾煜心中不免慨叹,四太太素来行事狠戾,却不想是个这般毒辣的人?便是那丫鬟再做了错事惹她不快,也不至于把人给活活打死吧!他素不忍直视人间惨状,此刻亦如是,故而止住了流云不愿再听。不过在这之余他又忍不住玩味,心道这委实不关自己的事情,横竖又不是凤凤……不,这样的想法是不吉利的,凤凤在沈琳那里可谓是逃出了生天,沈琳应该是待她极好的,她才不会有这等惨祸! 流云也识得少爷的心境,便压制了话头不多提那事儿。 瑾煜颔首时不忘嘱咐了流云一句,叫她不关己事就别多开口,这些个事情终归是等闲的事情,听来知道也就是了,旁的枝节不要多生。 流云心里自也是明白的,谦谦然应下,不消提及了。 。 再说四太太林璇妮那边儿,她原本想着不过就是一个丫鬟,死了便死了,消息一封锁也就神不知鬼不觉。但不想,这几日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她感知着事态的多变性,心中未免焦急。这等事情原是小事,可让老爷知道了就会对她映象改观、就委实是大事儿了! 庆幸的是,可巧老爷这几日白日出门忙事情、晚上回来就直奔五太太那里了,对府里的事还不是很上心。但这等侥幸心思毕竟做不得长久,过几天老爷闲下来时必然是要问她的。 且不说老爷,便是青阳院里那位占着正妻实质的主儿,太太也不会轻易就把这事情揭过去、也是会问她的! 太太时今看她四太太,那眼神里都该能喷出火来!若是太太借着这么件事儿做了由头,四太太还真是不得不慑于她正室的身份被大大的打压一筹了! 就这么辗转反侧、心焦如焚、一筹莫展之际,二太太突然上了门来! 几位太太之间有所走动倒也没什么,可毕竟得看着情势。时今这情况明摆在那里,二太太这个时候突然到访则就委实意味莫名、十分不一般了。 四太太心思也很剔透,虽然揣摸着这位二太太的来意,但毕竟不好把人家晾在外边儿,就打发人请了她进来。 果然没出乎四太太的意料。 二太太着装简单大方、体态淡泊无奇,可才一坐下饮了口茶后,话匣子渐渐打开、七七八八的就绕到了死去的夕露身上。 她吓唬四太太,灯影下颔首凝目、摆出一脉肃穆的模样低低却定定的对她说,老爷最看不惯滥用私刑将下人逼死的事情……咱们万家无论商场还是后院儿,声誉都是极好的。若是今儿这事情当真宣扬了出去,让外人对我们说三道四、指为魔鬼,你四太太要泻火所以打死了丫鬟,到时候老爷要泻火则又该拿谁的命来陪? 这话说的不软不硬,似恐吓又告诫昭著。 直听的四太太心里“咯噔”一下!她心知这事儿已经瞒不住了,也就打开天窗和这摸不清来意的二太太说亮话,这也是无妨的:“我把她埋了。”淡淡一句,旋即又勾唇轻笑,“这万府里爱说什么只管说去,老爷若当真问起我来,我便说那丫鬟双亲病重、自请回老家了。我心感其照拂之恩,便准了她的请求赐了珠宝还乡,这又能奈我何?”面上笑意不屑,其心其实没底儿的很。 万府里下人的买入都是有记录的,这记录专程放在一处偏屋里不遗落,随便查查就很容易知道那夕露的身世,顺着找下去若是人不在双亲那里,则这谎言不攻自破!若是四太太不曾被谁有心为难倒也罢了,但时今太太可是盯死了她,五太太也恨上了她,还有这二太太也是有心的很,这些人又如何能轻易叫她蒙混过关?故而此法,以为不可。 二太太且品了一口香茗,听老四如此说着,心中蒙了薄蔑:“那样老爷更怀疑。”然而面色未变,悠悠然然的。 这模样分明闲姿慢态、挑衅的很。四太太心情本就正烦躁着,此刻又见二太太这般情状,一把心头火撩拨的愈发浓盛,甫转目勾唇对她冷冷一哂:“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落言沉淀,牵出冰峰的凉意。 二太太目光浅瞥,即而又垂睑敛了敛。她不急于回话,权将心绪一定,适才转目以比方才正色许多的目光看定四太太:“我是来救你的。”落言沉淀,那双眼波徐徐烁动、光芒内睿。旋即又甫一恨声,口吻森森的着重,“你要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去做!”郑重其事,落声就能震心惊魂。 四太太其性如桃花,薄的很,有些时候其实也浮躁的很。她见二太太陡就正色了神情口吻,心念一紧,但她辗转思量、不得解意。 二太太对这个人还是了解的,眼见她这副静下来的面貌,知道她是在听自己说话,悬着的心慢慢放下。她往四太太处探探身子,颔首微微、声色蒙黯,语气低低的:“你知道我恨太太,因为她是老三却仗着有儿子被老爷扶成了正室、压到了我的头上!”后面那些话不免就又加快了语速,显然这些是二太太委实不愿多提及、多回忆的。 四太太点头,她心中了然,这自不必说。但她自己其实跟任何一位太太都没有长久的矛盾,因为她在乎的是老爷对她的宠爱,她只恨夺了她宠爱的人……故此,不难理解为何她如此憎恨沈琳、不惜开罪太太也要沈琳被摧垮了! 停顿微微后,二太太抬目看着老四,复又定声道:“你一直都摇摆不定,不曾向着我与太太中的任何一方……因为无论我们谁倒了、谁起来,都似乎对你没什么影响。”直言不讳。 “对。”四太太也坦率起来,那双眸子徐徐一眯、咬牙切齿恨声道,“我只恨五姨太,她夺了老爷对我的喜欢!”后半句话口吻骤利,听得出其中埋藏着极深重的戾气。 二太太不理会她对沈琳的提及,看向她的神色未变,口吻依旧正式且肃穆:“但是现在你必须跟我站在一起,对付太太……” 冷不丁的一句,忽地提出了要对付太太!乍一听无端的紧! 四太太甫抬眸,神色微微紊乱,显然吃惊不小。 二太太不冷不热、眯了一下眼睛后又睁开,声色是懒然的:“因为现在不一样了……只有针对太太,你才能有救!”蹙眉沉仄、身子又探探。 四太太已平复了心绪且揣摸着,但瞧的出她在犹豫。 二太太心中早笃定了要走这一步棋,眼见四太太面上的迟疑之色,忙不迭提一口气趁热打铁、声息比方才陡地抬高许多,说话频率也急促如海潮:“如果你不想被老爷关进暗房这辈子被打入冷宫,你就得听我的!”附在四太太耳边咄咄的说道。 这句话猛地提醒了四太太!此刻一瞬,四太太猛一抬眸……(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话 祸水东引、嫁祸栽赃 这一晚上,万老爷照例到了太太杨姿娴的房里。 纵然他这阵子迷恋五太太沈琳,对其宠爱无有不专。但依旧不会破了这么个例,即是,会时不时的到自己正妻这里坐坐、吃吃饭聊聊闲话的。 当然,夜深了之后他还是会回到沈琳那里,那位毕竟年幼任性,性情风情都比眼前这个来的热烈许多,他一晚不去便怕她不高兴、担心她想多。 眼下正用完了晚膳,与太太双双落坐在屏风之外瞧着下人们演着皮影戏玩儿,忽就听到院子里一阵嘈杂! 老爷皱眉。 太太亦是不悦,便叫叶棂去看看。 叶棂折步出去了,回来后面色却煞是阴郁,局促着诚然不知道如何报说! 太太了解叶棂,心中思量着可是出了什么作难的事情,且这事情对自己不利,才叫叶棂这般为难的? 但万老爷没那个耐心猜度,只是觉的好端端的一段良宵就此被破坏,心中不悦的紧。又见叶棂踌躇不语,他心里就更生了不快,抬手示意她看到什么就说出来无妨。 这事儿果真是对太太不利的。叶棂心知这又是一场计谋,亦在犹豫。 可是这时候,原本尚从小院边上传来的嘈杂人声,却极快的一路波及过来。还未待完全反应,那外厅连接内室的一道帘幕已被人煞是鲁莽的不报自进、一把掀开。 目触来人的须臾,老爷、太太都俱一惊诧……不是别人,正是四太太! 这便也是叶棂方才为何犹豫着、迟迟不开口的原因了。感情她还能告诉老爷,说是四太太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的来太太门前闹事儿了不成? 灯影微微的波及过四太太面影,投下的半明半暗的光波使她添了一层朦胧的美丽,入目很是绰约。若是她此刻面上的情态不要那么丰富、这举止不要如此不庄重,看着眼前这个人倒也未尝不是可爱的。 分明是在青阳院里跟正妻闲话小憩,冷不丁的却闯进来了四太太……这场面委实令人哭笑不得,万老爷不悦之余又添可笑,以目光对四太太投了问询。 太太已缓了神回来,心中委实腻味着这么个冒失无礼闯进来的女人,心道着莫非她起了疯癫、或者嫉妒心如此之强,没胆子到那得宠正盛、如日中天的五太太堂里闹,知道老爷在她这里就巴巴的赶过来抢人了? 正这么各自思量着,这四太太竟身子一瘫、蓦地一下跪倒! 突兀的一下子惊了所有人,只见微影下的她面色素白、发丝凌乱、神志是既悲愤又热烈:“老爷……请太太当着老爷的面给我一个交代!”咬紧牙关恨恨的扬声,先是叫了一声“老爷”,即而又向太太要交代。 太太甫一牵思,思量慢慢迂回。 叶棂立身一旁冷眼观事,甫想起不日前那丫鬟夕露被打死一事,心知陡生一种不悦的感觉…… “有话好好说!”老爷对四太太这般的情态不明所以,但他正派惯了,平素也不喜欢如此咋咋呼呼的行事,恼不得心头蒙了寡味。 就顺着这一声似命非命的话,四太太也没急于起身,陡抬手指向太太,双目骤利、牙关瑟咬:“我斗胆请太太管教儿子,莫要背着老爷纵容爱子东闯西撞有恃无恐!”声色凛冽。 太太心头一震、身子陡摇了一摇!她心中本也不是十分磊落,此刻冷不丁见了这么一出,感知到这老四是要将她一局……又听她吐口说出这样的话,心里铮地忙乱,心道莫非她要向老爷抖搂瑾煜和沈琳之间有的没的那些事情? 叶棂甫闻这话也捏了把汗!但她又觉的不太像是直接针对五太太的……顺应着心头的直觉,她渐渐定心,转目示意太太也且安心、看明白情况再做举措。 谁知道她们的思量委实都错了,四太太随后言出的一席话出乎每一个人的意料! 就着一脉牵惹心扉、极易起思的月光,四太太凌乱的面孔蒙了一层霜,随着字句的辗转而有哀意萌生其间、模样惶惶然的好不哀楚。她颤声幽幽:“前遭大少爷调戏我的贴身丫鬟夕露,夕露不愿就范,少爷却将她强占且毒打*……那夕露跟在我身边时日委实久长,一向要个体面、有着那么一段傲气。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般悲愤之下,她于当夜上吊自尽了!”语尽抬袖掩面,嗓音已现哽咽,似乎每一个字都是竭力言述、哀愤阵阵难以自持。若是不论其它、单看眼下这场面,委实要感念四太太与夕露之间主仆情深了! 万老爷且听着自己的四姨太口口声声指摘自己的儿子,眉峰两道慢慢的聚拢起来。这万府的后院一向都是交由太太杨姿娴打理诸事,他自己委实没有那份心力和机变管顾许多。不过,前阵子也依稀听到了些那丫鬟的事情,知道是四太太那里有丫鬟自尽了,却并不明白缘由。 太太听完四太太这一通振振有词的指摘,她的情绪是历经了一轮番的变化!起先时候是松缓了一些,因为她听四太太不是抓着儿子跟五太太的事情不放;但即而又一阵紧张且愤慨并进,因为她解过了当下这事态,感情是这位四太太自己宣泄情绪、毒打且逼死了贴身丫鬟,转脸儿反倒来诬陷是大少爷强占并*、以至其自裁的了!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血口喷人!”太太的情绪一向来的火爆,忽闻了这公然的栽赃嫁祸,她那情绪陡一撩拨,紧走几步对着老四就一喝斥。 “若不是做了亏心事,太太何必如此反应激烈咄咄逼人!”四太太也不是个吃素的,都是这宅门里头实在难缠的主儿,她铮地与太太对视一处、不卑不亢。 一旁叶棂素来理性、心境不易被扰乱。静瞧着老爷只字不语,心道着大少爷是老爷的儿子,知子莫若父,四太太这一面之词便想栽赃大少爷,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叶棂心念稳住,思量须臾后,行上前去对着四太太俯了俯身:“四太太纵是有天大的不平,也还请起来好好儿说话,这般跪着是要如何呢?又是何苦来着!”她打了这么个圆场,把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多少缓和了些,语尽后很顺势的抬手扶上四太太,指尖不动声色的加重了力气按下去。 四太太当然察觉到了叶棂的为难,不过她半点儿没有表现出来。心道你们且瞧好了这出戏吧!铺陈出来看你们又如何来收场! 一旁太太依旧心绪不得平复,这个四太太纵然跟她不亲厚,可也没有跟她交恶、跟她对立,她委实不能想到四太太会突然站出来对付她,这叫她措手不及、又百感交集闷火攻心! 万老爷瞧着叶棂不紧不慢、拿捏着大体的化解了两位太太的争锋,心中对这婢女再一次起了欣赏、侧目看重。 “老爷,妾身与太太、与大少爷从无交恶,没有必要存心污蔑!”四太太起身后把心绪平了平,即而也不再看着太太,直接看向老爷,“大少爷前阵子对夕露的逼迫就范,堂里院里也是谁都知道的事情。当时少爷强自带走了夕露,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太太气的浑身颤抖,才想启口喝斥她,四太太又是一句。 “二太太正巧也在我那里喝茶,她亦是瞧见了!大少爷仗着自己的身份任性妄为、全不把我们长辈放在眼里,拦都没拦住!”说的有板有眼、情绪饱满。 这句话陡地使太太、叶棂脑海中一闪灵光,加重了心里方才就已有了的那个隐隐的猜测,即是,四太太这好大一出戏,其后还有一个督导和策划的……那个人必定是二太太无疑了! 这气氛有一触即发的压迫。万老爷深知女人们的口舌之争对解决问题没有帮助、素来都是徒劳的;他赶在二位太太再起口角之前先开口压了气场:“既如此,就请来二太太问是不是有所眼见!”声波威威。 老爷并没有直接叫来大少爷问话,而是先让去请二太太到这青阳院来。这个态度已经明摆在那里了,显然这万老爷不信自己的儿子会做出那等事情,甚至那事情在他听来说是儿子做的都觉的可笑。 四太太面上不仅没有惊惶,反倒很笃定。 可是太太和叶棂并未因此而感到庆幸,她们已能洞悉这一阴谋的铺陈就是赖于二太太!既是二太太与四太太早已商量了好,难道老爷让她出来作证,她还能临时反悔、倒戈别阵不成么? 呵…… 不一会子工夫,二太太欧阳绍毓稳稳然过来了。 当老爷简单问及此事后,便见她面上蒙了一黯,即而声波软款含慈、隐带茕叹:“我原不想淌这浑水,但既是老爷开口……那天我确实是看到大少爷把那丫鬟给带了走。他是大少爷,身份摆在那里,又有老爷爱着、太太护着、我们几位长辈素日里疼惜着……要做什么自是拦不住的,下人们也不敢动……”语尽时面上一哀,似是联想到那夕露之后结局,便不忍再说下去。 因为已经预知到会是怎样的结果,太太这边儿反倒没怎么诧异,但心头的火气撩蹿的更加肆意! 老爷见太太欲开口说话,以目光止住他。当前之事无论信或不信、真或不真,既然已经有所指认、到了这般地步,大少爷万瑾煜则不得不出面儿了! 老爷遂打发人去请少爷过来,到底当面多方对峙、把事情说清楚了才好。(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话 陷入被动、及时送雨 大少爷这边突然得了老爷的召,那屋里屋外的人都觉此事来的突兀、免不得担着一颗心。 瑾煜最初心中也是不解其意,但这一路上过来的时候已经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说什么他看上了夕露,不从便威逼加暴打以至将她羞辱至死……他心中顿然无奈的很,怎么看这事儿怎么有点像古本小说《红楼梦》里金钏跳井的情节!所幸的是他并不是贾宝玉,他的父亲也不是贾政。 瑾煜哭笑不得,他当然没做过这样的事情,纵然他这个大少爷素性也是风流、对女子偶有调笑且不是很拘泥,但说什么“强迫就范”云云,他诚不是那样的人!这一点他相信父亲也很清楚、也是信任他的。所以当下让他真正着急的不是别的,而是一会儿见了父亲、母亲他该怎样说? 如果他说出真相,咬定丫鬟夕露的死跟他没关系,可这怎么都是一桩人命案,夕露的死一旦彻查下去,难免会查到是因为夕露报信给四太太、向四太太说出大少爷秘会沈琳一事……但四太太扑了个空,于是一气之下打死夕露这上面来。 那个时候,瑾煜和沈琳被有心人借题发挥的扣上个“乱.伦”的帽子,那比逼死一个丫鬟的过错就重许多了!虽然他们两人之间是清白的,可这次四太太既然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有心嫁祸,则自然是一路嫁祸到底了,这脏水是泼定了的。 瑾煜是少爷,若是说他与五太太有私,他倒还不好说,但那样沈琳却得死…… 就这么一路默默然辗转、忖度着,瑾煜来到了老爷、太太处。 进门之后,果然见老爷太太端坐主位,二人面色肃穆、又都若有所思。二太太、四太太落座在偏老爷下首的位置。 二太太面色如初,见瑾煜进来还对着他微笑的点了点头;而四太太正挂着那一脸晶耀的梨花儿泪,看在眼里楚楚怜人、又怀了无限委屈,整个人哀婉的很。 瑾煜定了定心,先依次对这座上四人行了个礼。 太太见儿子进来以后,面上染了一丝迷乱。瑾煜方才刚想到的,太太亦想到了。这遭太太一直在权衡,知道眼下之事乃是个死局,是注定要将人匡进来的,不承认则要做好被扣“私.通”大帽子的准备,承认了则是正中了下怀! 同时,太太心里也知道凭四太太想不出这一计,这该是那位内里心思弥深的二太太的主意…… 万老爷对自己这个独子一向极好,平素里无限的疼爱呵护、从不严苛也极少摆出肃穆的样子。眼下见儿子进来,他的心境倒也平和,他了解瑾煜,然而眼下这事儿到底有些蹊跷,就少不得问了一句:“煜儿,四太太指你看上了她房里的大丫鬟夕露。说是你求爱不成、便将其强占并毒打羞辱,以至其悲愤之下上吊自尽。”旋即将身子向前探一探,声色尚是和煦,“究竟是不是这样?” 瑾煜因已知道了是为这事儿,现下倒没有怎样惊奇。他抬目对向父亲:“诚是无中生有啊!”皱眉一叹。 太太面上的神色很不好看,一颗心尚在左右辗转。她心疼儿子被这样泼脏水的陷入囹圄,但因顾及着事态又不好像平素一样摆出凌厉架子,只得权且缄默着静待时局。 “大少爷,你既然敢做又为何不敢承认呢!”四太太心知他会否认,但她却是打定了主意的一味认定。启口扬声,后又转向万老爷,“老爷……” 被万老爷抬手打断。 二太太照旧不说话,神色镇定、面上没有什么异样。 “煜儿。”老爷看着儿子又问道,“那丫鬟的死,当真跟你没有一点关系对么?”他心中本也就这样想着,但四太太一口认定、又有二太太出面当人证,则令他嗅到了事态之中透着的一抹诡异。这事情玩味的很,但阴谋的味道很重。这位万老爷不也是生长在深宅大院、大门大户出来的少爷?女人们之间明里暗里的弯弯绕,还障不得他的目! “我……”瑾煜凭着一股子冲动下意识启口,但又倏然止住。他心里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若他就此撇清自己,彻查起那丫鬟的死因牵扯到沈琳怎么办?即便那样的话四太太自己也逃不得干系,但那时她又编造说辞把自己撇清楚呢?何况还有个一向精明内慧的二太太! 甫念及着,瑾煜犯了犹豫,片刻的迟疑后,他对着父亲慢慢跪下来,不再说话,颔首沉默。 万老爷没想到儿子会是这样的反应,心中一钝、启口微惊! 太太那心亦一个起落,抬手扣着几案、将心绪竭力的压制下去。 二太太心中一动,神色倒没怎生波动。 而四太太瞧见瑾煜这出反应,眸色里明显浮上一阵窃喜,即而那银牙咬起、声息哀哀:“果然大少爷还是心虚了,那又何妨痛痛快快的承认了这事儿也就是了!” “你给我闭嘴!”太太终于忍受不了这般的氛围,恼不得对着四太太厉声一叱。 四太太本想还嘴,转念想到老爷在这里,那气势登地就收整起来,自袖管里拈了帕子、遮住侧颊嘤嘤啜泣起来。 作弄的万老爷心中烦乱,皱了皱眉、暗中示意她止声。 四太太虽看似在哭泣,可那注意力没离开万老爷。得了他这个示意,她心中也一阵没趣儿,便也收整住。 万老爷再向着瑾煜看过去,眉心聚拢愈紧:“你这是什么意思?”口吻比方才添了丝冷然,有隐隐的威严渗透其中。 瑾煜心中真个是浪涛不迭、百感交集的很!他思量着,不如就说自己去密会一个丫鬟,被四太太的丫鬟夕露撞见了以为是密会五太太;四太太被引来,却见是一场误会,于是一气之下打死了夕露、反而嫁祸他? 但又一想,那样凤凤大抵就会被撵出去了! 辗转反侧、左右权衡之下,瑾煜还是觉的横竖认了算了,虽然这等无端的横祸委实是栽赃嫁祸,但眼下看来似乎只有吃了哑巴亏才是最稳妥可行的。 太太早便坐立不得了!看着儿子面上神色的变化,太太心中可以感知到儿子的心思。她真怕这孩子一时性子起来就做出最傻的举措,可她一时又不能想到更好的办法。 “其实,儿子确对那丫鬟有所欢喜……但不曾强占和*。”瑾煜甫一抬目、突然开口,这话儿听来先一婉转,即而便嗅出了深意。 万老爷的面上顿然一惊,这话里的意思是……瑾煜,他认了? 四太太心中也一敞亮,忙不迭的得着契机就势又哭诉道:“不管如何,我那苦命的夕露都是因为少爷的压迫而自尽的!少爷他仗着老爷、太太做倚靠便任性妄为,若是这等行径再不加收束,今儿是府里头死了个丫鬟,赶明儿还不定在外边儿闯了什么祸事、他却浑浑然无知无觉呢!” “瑾煜,你好生的糊涂!”这时主位上的太太也泣泪而下,旋即那身子站了起来,紧走几步到了瑾煜近前,抬手推了一把他的肩膀,哭腔不止、且泣且诉,“你总想护着所有人,唯独不考虑你自己!你辜负你自己倒也罢了,难道就不考虑一下你这个娘么!”言尽又是一阵泣泪。 那叶棂本已退至厅外,此刻惊见内里这一幕幕,忙行步进来扶住了太太。 万老爷神色由惊诧至冷然,眼下陷入了一通沉思里。 二太太是一贯的淡然无话。 只有那四太太一见这遭,亦起了身子紧走几步、跟太太吵起来:“照太太的意思,倒是我在嫁祸大少爷、泼大少爷的脏水了?” 太太眼下分外的厌恶她,一闻这话儿更是字字皆刺耳,甫地转目瞪视,若不是老爷在这里她拼命压制,真个就一个大耳光照着她这张年轻的面孔抽上去了:“你这贱嘴贱舌的贱人,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打断你的腿接着把你扔出万府去!”是一贯的不管不顾冷厉喝斥。 四太太心中一定,她眼下似乎甚是知道在万老爷跟前儿示弱,也不跟太太继续争吵,只又转目侧首泣泪阵阵:“我那苦命的夕露啊……” 这一通乱糟糟失了控制的场面委实闹心,最后老爷猛一拍桌子,这才止住! 这万老爷心里头自有自己的一番思量,陡然静寂的氛围里他凝目定神、仔仔细细的看定着跪在前方的儿子,言出的话点滴都是语重心长:“你是我的儿子,知子莫若父,我知道你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只此简单的一句,登地就直探到了人心!他一侧目,“但是你为什么一定要承认这是你做的?”声息有些发急,带一脉弥深费解。 瑾煜甫一抬头,心里登地一阵接一阵的感动……即便他承认了,但父亲依旧是相信他的,并且这样的相信没有半点儿杂质、全然不容置疑。 太太也是一定,须臾放空了神志后,心中顿然思绪叠生、百转千回不能言喻了! 四太太面上一乱,跟着心亦是一亏空。 二太太那边儿心河亦起涟漪,平静的面目有须臾的波澜,她思绪一恍、微微倒噤。 这时忽有下人隔着帘子对里边儿行了个礼,待老爷侧目给予示意之后,那下人颔首沉目,启口禀道:“五太太来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话 沈琳义助、化险为夷 应声一落,诸人又是一诧……五太太,她怎么在这个时候突然来了? 万老爷心中微忖,抬手命请五太太进来。 沈琳持着一脉稳稳然的心性、周身也发乎了同等的沉稳气韵,就此一路定定的行进来。她目光环视了内里众人一眼,即而对着老爷行了个礼、又对几位太太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万老爷亦向她点头,即而启口问道:“你既然过来,想必是听闻了风声、为眼下之事而来的吧!”他不多兜转,开门见山。 沈琳气度朗然、含笑颔首:“老爷慧眼智心,我正是为了当下这事儿过来的。” 诸位太太面上神色又是一灼,免不得顺着她这话儿起了心思。 跪在地上的瑾煜心生忖度,一时头脑迷乱、一时又尽力收束。 沈琳亦不曾耽搁浪费片刻的时间,与瑾煜目光交错、示意其安心后,便转向四太太处徐然启口:“请问四太太,那位夕露姑娘的死,可否是三日前的事情?” 四太太一回神,扫她一眼、颇为讪讪然的模样:“是四日之前!”一顿后软糯着语气,委屈涟涟,“晌午的事情,晚上夕露便自裁了。”尾音都是无力,似乎已经哀不能持、心力交瘁。 “看来四太太与那丫鬟,感情是极好的。”沈琳又道,听来像是顺口的一句,又似乎有些深意。 四太太对她颇没好感,本已不耐烦,还是回了句:“可不是废话!” 沈琳见她这般态度,却也不恼,美丽的眸子轻一转动,即而声色冷了下来:“既然都是四日前的事情了,那为何四太太时今才禀明老爷?最先却想欺瞒?”一连两问,虽是问句却是凛冽的调子,也不待谁人给予回答便接着一挑黛眉、利利一落声,“欺瞒不得,方才报知!” 想不到这位恭谦柔顺、秉性娴雅的五太太突忽起了这般强烈的气场,众人尽皆一震! 四太太早便想回话的,奈何被沈琳这么逼迫着就是不留给她接口的余地。此刻见其语声已落,终于扬着嗓子也是一通情绪浮动:“我几时要欺瞒?实在是顾惜万家的体面!”虽急,但情理梳理的极好。旋即垂眸一叹、口吻复又柔软下来,“现今家里已经流传了开,我再不说出此事,岂不惹人思量、背后非议,显得我有愧疚一般?”最后半句一语双关。 沈琳鼻息轻叹,按了她这话题又起了质疑:“为什么四太太一口咬定是大少爷强占、*那丫鬟……我实想不通,这般私密的事情四太太又是怎么知道的?”神情态度、口吻语气莫不费解。 四太太心中微哂,本来这句话不足以将她乱心,可谁叫她本就心虚?此刻竟当真有点儿乱了!但她关键时刻拿了二太太这个唆动人做挡箭牌,隔过沈琳只跟老爷说话:“我所说句句都是事情,若是不信我,二太太也可以作证啊!” “呵。”沈琳没给她留半分面子的冷笑一声、接口的很快,“二太太是人证,我也是人证。”声音不高却力度十足,眉心一挑、分外逼仄,“你说那事儿是晌午时发生的,可当日晌午时大少爷与我在花园说话,根本不曾去过四太太那里!”旋一颔首、眉目玩味中不失凌厉冷睿,“我的人都可以作证。”沉沉的,因尾音轻幽而更添讥诮玩味。 瑾煜的心忽而跳动的极快,他怕的就是这样,所以他刻意避开任何可能触及到沈琳的脉络!但眼下沈琳自己过来了、并且说他们在一起。 她这样的话容易被人抓着不放……不过他方才不敢说自己去找沈琳这类话,是因沈琳不在这里,一旦问起来怕他们两人说法不一。时今她既然来了,他们两人都在这里,也不怕口径不统一了。 四太太目光冷冽,满满的全都是对沈琳的愤怒,而对她说的话煞是不屑:“谁知道你是不是扯谎。” 沈琳目光直视着她:“那谁知道四太太是不是在扯谎?”不高不重,反唇相讥。这般姿态有点儿无奈了。 四太太心口翻涌、胸腔起伏,对着沈琳逼近过去,言语冷冽的很:“你也要质疑二太太么!”扬眉一诮。 可是这个时候,二太太那边儿早便心思动荡了! 最初这二太太鼓捣老四作弄了这么一出,确实是想借机难为大少爷、从而变相的恶心太太打击太太的。但眼下她瞧出来老爷根本就不信大少爷会那样荒诞!她方觉自己这行动太草率了一些,便转动心念思忖了好一阵子。 时今忽听四太太又搬出了她来说事儿,她便得着这机会自己先开口。语气淡淡的:“我也没有十分看清,当日在时,只约莫见是有人拉走了那丫鬟……四太太道是大少爷,我才认为的。”中途一顿,颔首柔目。 这话一出,听的太太心口一定,即而有了些沉淀!她知道这老二是在见风使舵了! 万老爷对她这几房太太各自的性情经年前就摸了透彻、了如指掌。此刻眼见二太太、四太太这般,倒是没怎么诧异。 可这话听在四太太耳里,她那心情倒海翻江是可想而知的!她原就是受了二太太的唆使才摆了这么一出,可眼下二太太撇下了她自己跑了干净,叫她顿有一种被人卖了还点银子的羞辱和不可置信! “你!”四太太银牙紧咬、目视二太太,气的浑身打了颤抖。 二太太却侧过面去不理会她。 这下子四太太可看清楚了这个人、也认了这摆在眼前的真相!但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她也不能随意脱身。 但看来,再指望二太太可是不行了……四太太把心一横,她亦是有着一股子泼辣劲儿,干脆硬着头皮自己一人冲锋:“好,那我敢问五太太。”对上沈琳、面色口吻如是森冷,至此扬高了语气狠戾了口吻,“大少爷去找你一个姨太太做什么!” 这话出口又将那空气作弄的一颤。 一个是大少爷、一个是老爷的姨太太,这两个人聚在一起赏花说话过度亲近,委实是不合时宜、怎么都逃不过一个“失礼”的…… 沈琳没有被这话、这气场所慑,她既然敢过来就一定有了一段思量:“这倒可笑了。”声息一呵,勾唇只是好笑,声音是轻快而毫不拘泥的,“晌午天燥,房子里呆不下去,这都出来驱热遣闷,碰到了还不兴我们多说几句话了?”旋即稳稳然的一侧目去看万老爷,声音刻意又亮了些,她挑眉凝目,“老爷曾告诉我,万府不熟悉处可以找少爷帮忙。”目光对着老爷再一流转。 老爷点头。 沈琳方继续:“我让少爷为我讲述万府风貌等,却也要向四太太汇报、以滋首肯?”旋又一顿,加重了语气定定然齿关生森,“便是太太都不兴这样,莫非四太太是有心记挂着自己的地位、想入住那青阳院儿的地方了!”最后一句吐口尤其着重,顿地就带起一阵擂鼓样的震彻! 青阳院那是老爷和正室太太住的地方,沈琳这话里的意思无外乎是在说,四太太异心骚动、意欲成为老爷的正室妻子了! 这话撩拨的太太心思一动!虽是沈琳无心一句玩话,但太太忽觉这话里不无道理!这个一向没什么野心的四太太突然敢做了这局来匡她,莫不是惦记起了她的地位、图谋日后的算计? 四太太被沈琳那话惊的一粟!也是急中生乱,不管不顾指着沈琳横眉一句:“我看你和少爷分明是有奸.情!”落声一辙凛利! 瑾煜甫一恍惚。 太太心头忽掠一阵急流!被叶棂握住了手,示意她镇定。 四太太这边儿尚不待任何人回复,也是越说就越心乱,加之本就是心虚之故,她慌慌的奔到了老爷面前,一通急言的改口道:“正因为夕露那日撞见了大少爷跟五太太有奸.情,所以被少爷毒打……” “真是可笑!”太太回了神,借势插科打诨,从中横断了四太太,且笑且讥,“你一会子说我儿子占你丫鬟不成便逼死了她,一会子又说我儿子跟五太太有私,那过会子是不是又要说你恋慕我儿子啊!” “都住口!”万老爷铮一声开言,一嗓子喝斥之后止了众人这激辩,“真是越说越没了正经,一个个的成何体统!”他只当是一众女人脾气起来就不管不顾,旁的倒是也没多想。 这边儿一众人陡地便缄默。太太心中渐渐沉淀,心道着方才那“有私”的话题算是被哄过去了。 真个是一通乱哄哄闹剧!幸在有五太太沈琳及时解围,加之万老爷看惯了女人们之间的勾心斗角、时今被作弄的没了耐心。 原想就此散了的,可四太太再一次不甘心的逼问大少爷:“既然不是你做的,你又为什么要承认?”眉目一敛,“你倒是说啊!” 瑾煜这时候已经完全放下了戒备,他当然不会听任摆布,煞是无辜又无奈的只道了句:“你们这样咄咄逼人,一定是将那嫁祸的理由都想了好。我若不承认,你们不定会拿出怎样的所谓证据来逼我承认。予其那样兜转,倒不如我就此承认了完事儿!”他这话说的绵软疲惫、甚是恳挚又惹人心疼。 太太心中一动,借势抱住大少爷哭诉:“真是个品行纯良、敦厚老实的傻孩子啊!活该咱们母子俩不知世故人情、不被人喜而被欺负……” 这等场面令万老爷实觉心酸,他亦感到一脉深浓的疲惫。累心有些时候比累身更为不能承受! 百感交集之下,老爷禁了四太太的足。同时,这一晚就留在了太太这里,夫妻之间相互宽心、温言轻语自不提及。(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话 竞相示好、弄巧成拙 人真个是这世界上最有眼力健儿、最懂得趋炎附势的东西!踩低捧高,恨你有、笑你无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本能,真真的人之初性本恶、不可学也不可事! 早先四太太与五太太之间那交锋真可谓是水里火里谁都容不得谁,但眼见着天将入暮时,四太太却巴巴的亲自到了这怜雅堂来向沈琳示好。 这似乎不合情理、又似乎本就是情理中的事情了…… 府里头的太太们没谁不是暗地里嫉妒着、恨着沈琳的,因为这个女人夺了她们丈夫的宠、眼下占据了万老爷全部的爱。而“爱”和“宠”正是这深深宅门里极为重要的立身傍权之法门,夺了这一切便等于在变相的要了她们的命! 但是,通过大少爷那事儿,她们又都觉的自己委实看轻了这位五太太、看轻了老爷对这五太太的爱!只凭着沈琳几句话的周旋,老爷便顺着台阶为大少爷脱了罪、叱责了四太太这边儿。 是,这里头纵然有老爷对儿子宠爱与信任的成分,但也不乏对这位五太太的纵宠。况且于之四太太来说,时今她不仅直接的得罪了五太太、更是连太太那边儿都成了对立的局面了!若是这位五太太在老爷面前吹枕边风说她的坏话,她这往后的日子势必会更加难过。 纵然这四太太性浮躁不羁,可她到底是聪明人,她自然明白这个时候自己不能跟谁都关系搞僵搞臭,她怎么的都得向五太太陪个不是、跟她缓和缓和这关系的。权且先压制住诸多的心里不快顾好眼前,其它的事情来日方长…… “她这遭过来,可又是要寻了什么事端?”沈琳一闻了四太太过来,心中难免犯了个嘀咕。 一旁的花嫁低声劝阻:“五太太且宽心,这四太太不是个傻子,多半是来与五太太言和的……且让她进来就知道了。” 凤凤心中也这么觉的,便劝沈琳不要多想。 沈琳思量间深以为然,叫花嫁亲自去迎。转念又想着凤凤在这儿被四太太看到了,难免心中又勾动起无限回忆、激动了情绪惹了不必要的麻烦,便叫她权且避开,一会子再进来伺候。 凤凤也正有此意,便颔首立身到了后边儿一道屏风处。 这时花嫁引着四太太进来,沈琳出于礼节站起身子对她点头。 被四太太快步过来将她按住:“啧,妹妹跟我还如此客气?”她一张俏面上点了含春的笑意,口吻也煞是亲昵温软,没有半分往日里见惯的焦躁。 这么副姿态摆出来,显然先前的猜测是对的,这位四太太是聪明的看清了当前的情势,这是过来主动跟沈琳缓和关系了! 沈琳了然了她的想法,心照不宣,抬手招呼着四太太也落座下来,又叫丫鬟上了茶,两人就这么并排坐着闲话家常。 “妹妹进府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我这儿本想着常来看看的,但又怕妹妹日日伺候老爷、我这等不祥之人过来了会叨扰到,便是不美了。”四太太小口抿着茶水,侧目含笑对沈琳道。 沈琳敛眸一莞尔,顺她这话往下调侃:“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儿!”她眉目一嗔、佯装怨怪,“说起女人们之间……或者说人们之间也如是,这亲疏远近的评断,还不就是看着谁跟谁素日里走得近些、往来的频繁一些?”扬目对她温和看过,唇畔扯了一道温弧,“这亲厚的关系啊,还不就是素日里这么走动着走出来的?何况姐姐哪里就自嘲为不祥之人的!能不嫌弃妹妹这儿粗陋,多来我这边儿看看啊,我委实是觉的蓬荜生辉!”顺嘴的将她捧起来。 这话在四太太听来受用的很,且自这之中她也明白了沈琳并不愿意跟她树敌。她心中微一舒展,虽然沈琳没将那才发生的不愉快之事提出来,但是她自己觉的若是不化解这冲突,心里始终都堵着这件事情、搅扰的谁也不能安稳睡好。她便心思兜转,寻着机变意欲主动提及。 凤凤隔过屏风的缝隙偷眼瞧着这一幕,心觉沈琳不愿树敌、但那态度又始终不冷不热拿捏很好,这般的姿容气度才真正拿得起也放得下,难怪会得着老爷的万般宠爱了! 这时花嫁端了茶果点心上来,沈琳便招呼四太太用一些。 四太太面上一动,做出感念的模样来。旋即又茕茕一叹,蹙眉微微。 浅浅光晕将这眼帘打下一簇绰约的纱,映的这视野恍惚而不怎么真切,倒是添得了一些慵懒,将这二位美貌太太的神色衬托的愈发忧郁起来。 沈琳眼瞧着四太太这般,也蹙眉关切道:“姐姐怎么了?” 四太太闻话,方装出蓦然回神的模样,转首对着沈琳颦眉敛目、言语真挚而恳切:“实不相瞒,我这个人素日里也不怎么喜欢争抢……前遭那事情委实是委屈了大少爷、也为妹妹添得不快。我这心里一直觉的对你们不起,就这么不上不下的记挂着,释怀不得、消散不得,这一口闷气郁郁的搅涌的我好生压迫,真个是困顿难平的很呐!”尾音又是一叹,幽幽的,那眉心聚拢的极紧。 这话叫沈琳在心里添了玩味态度,她捉摸不清这四太太怎么提了这一遭事情出来?因为不解其用意,一时也就不好开口说话。 四太太敛住叹息,垂了眸子安安然继续道:“若是当初我自知自己受了小人蒙蔽,又岂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惹了众人受苦,也为老爷添堵!”眉心一展又蹙,满目的悔不当初! 凤凤心中起了蔑意,心道着分明就是她自己动了异心,此刻眼见着事态发生了这样的转变,深恐得着宠爱的五太太在老爷面前告她的状、说她的坏话了,才又假惺惺的摆了姿态出来!想来那事儿若不是老爷全心护着少爷、加之五太太拿出了魄力,少爷那边儿还不定会被这女人作弄的怎么样呢! 凤凤心性尚算是平和的,但因那事涉及到了瑾煜,她便恼不得的添了一丝意难平。 却说沈琳闻了四太太这话儿,自然也明白了其用心。她倒还真没打算在老爷面前说任何一位太太的闲话,那样好生没有意思,且只会招致老爷的不喜!既然四太太把话说到了这里,她也不好不表了态,便叹了一声,浅笑微微:“既然姐姐也是心乱,做出什么事情便都是情有可原的了!”声音、态度并不十分亲热,却也不至疏淡,“人非草木、孰能无过?姐姐不必过多记挂呢。”语尽也品了一口茶。 这四太太见她这般不冷不热的样子,心中对她又不是很能摸得着底子了!思量间,四太太神色起了刻意的感念:“妹妹这般,真是叫我无地自容的很!”这一来二去间两人不知道用了多少个“姐姐”、“妹妹”的,听来十分矫情,但也增了许多亲近。她将身子向沈琳处探探,敛眉沉目、声音却并不压低,还刻意高了几分让这房里的人全都听到,“其实我跟你说,当初冤枉大少爷……那都是二太太出的主意!”中途一顿,尾音陡地一定,铮铮的真可谓是字字珠玑! 众人心中无不一定。虽然明白的人早就识得二太太才是幕后策划者,但此刻惊叹的却是四太太这转脸儿就示好新人、卖了旧人的决绝! 可四太太决计没有想到的是,此刻那沉稳中不失机变的二太太刚巧就在屋外,此刻正好经过窗户、便在这窗根子底下冷不丁听到了这话! 这一嗓子的刻意波及,入耳时直令二太太猛打了一个激灵,气的周身骨骼并着皮肉都颤抖得厉害了! 却说这二太太此遭来五太太处,也是为了早先那大少爷一事。她因自己一早与四太太站在一起做伪证的事情,心里怕五太太记挂并报复;论理儿赔礼也好怎么都好,最该去找的是大少爷,但大少爷与诸多姨太太多有避讳,故而这二太太与四太太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到这与少爷旧交甚好、时蒙盛宠的五太太这里来化干戈为玉帛。 都是些粘了毛比猴子还精的人,个个机变的很!各怀心思各自为营,谁都不比谁干净多少…… 却说里边儿二位太太正说着话,沈琳闻了四太太这刻意的出卖,心中一动,还没来得及表态呢,霍然就听得外厅那边儿传来一嗓子极尖利的女声:“真个是不知廉耻不要脸面的小贱货,背地里搬弄是非的指摘谁呢!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那一嗓子起的高昂,冷不丁撩拨过来,连空气都被作弄的一震!心口猛一跳动间,转眼就见二太太一把掀了帘子冲进来,对着四太太扑上来便打! 这一幕来的委实突兀,一众人谁也没能反应过来。 四太太自己亦是木木的愣在了椅子上,她怎么都没想到二太太会可巧过来,且看这架势该是将自己方才那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不过事已至此,又还能奈何?四太太身上被二太太发着狠的打了一拳头,倒使她猛地激灵!她回过味儿来,心头那火亦起的澎湃,她也委实不是个善类,“腾”一下起了身子抬手就去揪二太太的头发:“骂谁小贱货呢?” “就是骂你了怎么着!”二太太那气是不打一处的,若是四太太将她出卖这事儿不叫她知道还好,偏生被她亲耳听到,如何不气!这一气之下,她也就自然而然的忽略了似乎是自己最先撇下四太太不管、改投阵营到对方那边儿的。这一刻就只认定了是老四对不起她。 四太太粗粗的回了句嘴,声息太嘈杂也没听清是说了什么,两个人很快就厮打在了一起。(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话 燥乱平息、沈琳惊梦 这般的架势令书香门第、又受过西洋新兴教育的沈琳颇为诧异!这宅门里的女人竟日连天沉闷着心曲、压抑着灵魂,不仅炼就了缜密无匹的心性,且在某些时刻居然也会做出这等粗俗低贱的举动? 侍立的众人这一下都反应了过来!忙上前来拉架。 凤凤起了急绪,也顾不得许多忌讳了,也急急然的想要劝架。但那步子才动了一动,忽地见帘外进来个侍女高高的报了一声:“老爷来了怜雅堂!” 这么骤地一声,顿令在场之人实实定住…… 是了,万老爷几乎每晚都到五太太这边儿来,算计着当下这时辰自是该到了。只是今日比往常都早了一些,兴许是内心对这爱宠思念的紧了吧! 凤凤心中一定,旋即便收回了这步子。 她自从跟了沈琳之后,一直都十分注意避着老爷。沈琳只当她是生就的美丽、不愿招致祸端惹了徒然的烦恼,故而才防着老爷的。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凤凤心中的真实所想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是怀疑自己这张脸肖似老爷的旧情人……故而她不敢跳这火坑。 此刻一闻了老爷过来,凤凤须臾的时间缓神,之后也不多犹豫,忙不迭轻着足步声息的出了屏风、悄从后门退出去避开。 众人正错愕且惊惧齐齐然并蒂袭来时,万老爷已经背着手阔步走进来:“这是怎么了?都疯魔了不成!”他在中间站定了身子威威的一喝,“大老远儿的就听见了你们的声音,在五太太这里浑闹是做甚!”他对这些女人们的纷争已是司空见惯了,眼看了就是一阵心烦。 沈琳见老爷过来,忙迎着他凑上去,抬手挽住他的臂弯、敛眸柔柔的唤:“佑烨……” 老爷回目,瞧见身畔偎依着自己的女人眉目间尽是婉约娇美,那柔柔弱弱的气场和干净清澈的气质让他涌起怜惜,心道着似她这般极柔和的水铸的人儿面对眼下这纷乱的局面,定然是没法子招架的。心中一叹,抬手爱怜的梳理了一把她的发丝。 沈琳也是不动声色的一叹,说实话,眼前这场面令她顿觉有点儿疲惫,还好老爷过来了,她便收了通身的锋芒、乐得把老爷作为避风港的完全退居一旁好生看戏。 二太太、四太太眼见着自己又在老爷面前吃了这瘪、更在众人面前出了这通丑,心里顿起闷郁。但慑于老爷声色,又都大气儿不敢出的!一任心里头那愠恼的情绪流淌成湍急的河,却半点儿奈何的法子都没有,只得静静然的安生立着、自己跟自己生气! 万老爷无声的安抚住沈琳之后,又转目对这两个人,目色威严如故、口吻于正色里又带了无奈和讥诮:“平素也不见你们跟五姨太怎么亲近,为何今天倒都这么齐心的跑来打架?”尾音一呵声,也不待回答,旋即又对着四太太半喝半问,“我不是禁了你的足么,怎么全不把我的命令当一回事!”甫又一扬声。 四太太闻言心惊,冷不丁想起自己尚是“戴罪之身”!这万家府里头就是这样,也是赖于万老爷一向宽和的性子。他虽然下令让四太太禁足,但回去之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原也不是什么苛刻的处罚,四太太要出来,谁又没事儿巴巴的拦着她寻那个不快? 莫说众人了,四太太自己也委实是没有当一回事儿! 但万老爷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得是在四太*生不生乱的情况下!时今她又跟二太太失了体统的厮打一团,万老爷就是再宽和的性子,也委实看不愤了! “老爷,我……”四太太心中乱了方寸,眉目颦蹙,讪讪然软糯了口气嗫嚅。 二太太侧过了身子、微微垂首一言不发,是一向的稳住了情绪和思量、只放在心里做事。 老爷颔首一叹,这般的琐碎事情委实都是些等闲的事情,可事虽小、发生了就真真叫他伤脑筋的很!懒得再对这两个人女人多加理会,又对二太太转首:“你是二太太,小的不懂事儿你也不知理么!”旋即又训斥了四太太两句,“你给我滚回去老实呆着,再要这般胡闹就别怪我不容情了!”搀着情绪也持着理性。 二太太依旧默然,但面上表现出一脉微微的动容和悔愧,是不是发乎心的实难清楚。 四太太则怀了无限委屈,她在心里怨怪老爷不问来龙就训斥人,可转念又想着若是问起来龙,这起因归根结底在她这里,难道要跟老爷掰扯说是二太太先背叛了自己、自己也就不仁不义的出卖了她这云云?这也诚不是什么光彩的理由,不说比说了要体面!便也就默了声,不再言语什么了。 其实平心而论,无论二太太当初有没有撇下这四太太在先,今儿这情势,四太太为讨好沈琳、洗清自己而出卖了二太太也是必然的事情。 这两位太太就在老爷的训话中垂首灰溜溜的出去,喧嚣无比的屋室一倏然又沦入了闷窘的岑静。 老爷下意识抬手,指甲扣了把额心、即而又是太阳穴。 沈琳便扶着他坐下来,又为他按摩上了双肩。 老爷心中忽又感觉到无比的受用,权且抛开方才的不愉快情绪,抬手握住了沈琳的玉手,只觉的指尖丝丝沁凉、好不绵滑,连同心里头都是一阵酥麻的悸动!他眉心一展,唇畔且叹且笑,将她的手背凑于自己唇际吻了一下:“方才并不觉的,现今你这么一捏,才觉的双肩是有些僵乏了!” 沈琳闻着这一脉温声,只觉周遭空气都晃开了暧昧。她勾唇一笑,莞尔间抬手勾住老爷的脖颈、又俯身侧首在他耳边泠声潺潺:“那老爷可觉的受用一些?” 老爷嗅到她发丝的幽香,不觉阖目,含笑点点头。 沈琳心头一狡黠,音波愈发的沉静妩然、暧昧缱绻十足:“那……”她又低迷了语气,噙着丝雾般幽幽微微的,“过一会子,臣妾便为陛下暖好床铺、共君一寝?”这已经是在主动调.情,挑.逗的味道涓浓,又充满着情趣。 万老爷心中一乐,睁开眼睛转身看沈琳,这个女人素来有办法令他悦心悦神,无论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样的境况之下亦复如是! 她极擅曲意逢迎,又不是露骨的勾引,那般含蓄又妩媚的情态、配合着时有时无的小俏皮与小举动,一张一弛把个万老爷的心稳稳妥妥抓的极牢! 平心而论,万老爷对这沈琳也是极不亏待的了,这般看来这么一对忘年的眷侣倒是相处甚美、前世宿缘一般了。 清风透过窗子送来阵阵松木的清香,初冬的空气不该这么湿潮,似乎是要下雨了。而那月光却没有半点儿阴霾之状,皎皎的很是悦心。 微光粼粼、香雾并着草木幽香旖旎铺陈,这一切似乎都太过于的安逸了! 两两对望,万老爷自沈琳清澈的美目里嗅到一丝娇嗔,这娇嗔为她整个人的美丽增光添彩、染就了一痕别样的情态!看得他心里那抓挠之感愈发加深,即而猛起一团滚烫烈火……也是无话,突忽一把搂了沈琳在怀抱里,即而起身横抱着她进了内里小间、双双扑倒在香榻之上。 沈琳起了一阵泠淙笑声,丝丝缕缕一下下的俱是撩拨。 而这万老爷老当力壮,纵是平素极懂养身,今时也止不住对这抓挠心口的娇宠秘宝呵护一番、极尽疼惜了…… 一晚上的妩醉迷离、浑浑噩噩,真个是忘却了所有的顾虑,“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却说似乎是到了后半夜的情景了,又似乎还早些?这无边的夜色里扬起了一阵洒沓的夜雨,淅淅沥沥搅扰的沈琳铮一下醒来。 她觉的身子有些发冷,便想抬手将那被子裹紧一紧,奈何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她眉心微蹙,私心里想着这是睡压了!就这时,忽见那门边儿幽幽暗暗的清光里,显出一道乌沉色被拉的很长的人影儿……那人影儿缓缓移动,似漂浮一般的向这边儿过来。 昏昏的夜色为他那面孔覆了朦胧,委实辩驳不清楚他的神容面貌。只见他这一路姿态寻寻觅觅的,似乎是在找寻什么一般。即而那影子一定,像是看到了沈琳,便又向她这边儿稳步过来。 沈琳心中无限惊恐,一阵毛骨悚然!猛一下挣了梦魇清醒过来,才发现室内灯火微微、并未全熄,而万老爷就安生的躺在自己身边,他已是气息均匀、沉入梦乡了。 联想起方才那压床时的梦境,沈琳虽裹紧了被子,还是一阵皮肉发紧! 她想,这是自己不知觉间登开了被子,身子一冷所至吧!旋即又将被角为万老爷掩了好。对着老爷熟睡的面影,冷不丁的一下又想到了少爷万瑾煜…… 她心波一动,诚不知自己又是在绮思个什么!转念心中豁然开朗,知晓了那梦的由头,这原是自己心境紊乱、委身老爷却又时时动了不该有的念头所致吧! 看来一个女人独占了宠爱,就一定会被很多女人怨怪,那么这就加深了她的业障,引得鬼魅有机可乘的找她报复;再加之这个女人自己本身定力不够、心思飘忽,则又更加深了大几重的罪过了! 沈琳忽感抱愧,又以这一己之身顿觉世事之无奈。心中茕茕一叹,稳了稳浮荡情绪,默默咏念一句“阿弥陀佛”,即而重又躺下来。 她竭力使自己重归平和,并以此梦为自身警醒,只觉日后需要修持心境才是好的…… 这一夜安稳无事,怜雅堂这边儿也就这么过去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话 凤凤横难、叶棂用心 夜深了,外边儿正落着雨,初时稀疏、即而渐变浓郁,听在耳里淅淅沥沥恼人的很。 青阳院贤仪堂这边儿,太太还不曾寝下。 算来她这贤仪堂入夜之后冷清已成一种惯例,时今又闻了这屋外闹的喧嚣的冷雨,一声声的听在耳里作弄的很,直叫那心都是一阵不迭的嘲讽! 这时叶棂自外厅进来,将温好的红枣羹递给了太太,又扶着太太往椅子上坐好,旋即颔首、目光熠熠:“方才二太太、四太太巴巴的往五太太那里跑,却不知怎么的吵了起来!刚好老爷过去,作弄的个不欢而散。” “活该!”太太且听着叶棂这话儿,恼不得银牙微咬、一个恨声,“这一群踩高捧低的……这是看出来老爷听五太太的,纵然五太太保住了瑾煜是同她们对立,但她们也不惜拉她各自为营的来对付我!”自语了一阵后,眸波一转、眉心颦蹙,“老爷又在那小贱人那儿歇下了?” 识得这“小贱人”说的是谁,叶棂心中微叹,点了点头。 即便这是意料中的事情,可是太太这一刻那心还是甫就一沉!她尖锐的指甲扣着桌面时狠狠的划出一道痕,面色十分难看、眉目间的清光是冷煞人的厉寒。 叶棂知道主子受不得这个,但是今时不同往昔,她还是小心的在一旁提点着、探身轻轻言道:“可是毕竟,是五太太救了少爷,太太不去看看……” “我看她?”太太一闻这话儿只觉的整个人都哭笑不得了!那身子看着就打了个颤抖,酥胸起伏的剧烈,旋即又一呵声冷笑,“让她去死吧!”目色一利、眉心聚拢,一字一句全都发着不能驱散的狠,“这次若不是她和凤凤那个贱婢,我们家瑾煜会有这一横生出的劫?我没找她算账就不错了!”尾音逼仄。 看着这等架势,太太她是又一次陷进了这内心自性的囹圄里去了!但时今跟五太太死磕着没什么好处,便是二太太、四太太这样的人也都不约而同的赶在前边儿有了动作,太太难道不该去跟五太太走动走动、借着这事儿假意拉拢一下亲疏的关系? 叶棂想劝,又因深知太太的脾气,故而她闭了嘴。 淅沥的冷雨渐渐停歇,而冷露在周遭漫溯起来,寒风灌溉入了窗缝,波及在身上、面盘上、眉目间都是极料峭的。呼应着内心深处这一脉寂寥的寒与驱不散的恨。 “呵。”太太那张阴晴莫测的面孔此刻有一脉沉仄,她檀唇薄嗔,目色凛冽彻骨,“凤凤那个小贱人……我看就是她勾引少爷,这个贱婢她鬼魅一样的缠着我儿子、为他招惹来了多少祸事?少爷是被这贱婢灌了什么迷魂汤了!”越说就越是心波动荡、委实激动,那通急气不仅没能平息反倒还搅涌的愈发剧烈了。 叶棂那眉心不觉一跳,提起这茬她的心情难免变得有点儿作弄。那天晚上她和大少爷的事情……纵然只是一夕之间的露水姻缘,但时今想来、思来、念来也委实觉的回味弥深、滋味自知。 她知道自己不该起贪婪和嗔恨的,所以她不怪少爷薄情和滥情。不过让她当当正正的听着太太数落少爷和另一个女人,她心中未免有所起伏,这情态莫衷一是。 眼下的太太是一门心思的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对身边人的反应全不能知。她没有瞧见叶棂面上的羞涩和哀怨,那双眸子眯起来,入目这蔓延满眼的烛影与玄青的颜色,心中是一阵接一阵的冷寒,顿然那积聚的戾气就占据了她的心房、濡染了她的灵魂:“动不得五太太,我还动不得一个贱婢了?”这话是发着狠言出来的,落言虽是问句,那口气却更近于嘲讽。 窗外那夜雨的天幕突忽响起一声惊雷,伴一道雪白的闪电霹雳而下,惶惶然的把这景致在须臾间作弄出成阵的素色…… 。 晨曦时的空气很是芬芳,因为昨天晚上扬了一阵夜雨的缘故。 凤凤这心情也很受用,她在院子里照拂一株晚开的菊花,这时忽见院门外有一人对她招手。 那是一个粗壮的婆子,因为距离相隔,她也看不清这人面上的表情。不过她并不认得这个人,心中且猜度着,边就这么过去。却没想到才一过去,就被那婆子一把捂住了口鼻、脖颈挨了一手刀后,整个人便软绵绵的瘫倒下去、陷入了黑暗失去了全部的知觉…… 也诚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凤凤是被一盆水浇醒的。是时她头脑昏沉、眼帘沉钝,下意识睁开眼睛一看,这周遭的景致熟悉又陌生,惶然惊觉自己此刻在太太这里! 心念一动,她下意识睁大了眼睛抬眸找寻,果然在身侧那主位上瞧见了正襟危坐的太太杨姿娴! “小蹄子,可是清醒了?”冷不丁的一句,太太瞧见凤凤被泼醒,没等她开口,这一句轻贱味道十足的句子已经对着她噙了冷笑的波及过去。 凤凤这颗心还没好生平复呢,就又忽闻了太太这一句。此刻她只觉的情势委实混乱,她辩驳不得个所以然,依稀记得自己是被一婆子给打昏了的……这么看来,原是太太的授意、就是为了把她悄悄虏过来? 这念头才至,便令凤凤顿觉毛骨悚然!太太素来厌恶她,早先在身边时就日日夜夜的折磨她,时今她到了五太太那里这太太自然是不便再动她了,此刻将她悄悄的弄过来,若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打死,却又有谁知道! 按理儿确实如此,这担心是最有必要的。可是今儿兴许也合该这凤凤命不该绝,太太反倒动的是另一重心思,她还不至于把这小小一个丫鬟恨毒了、恨透了,为让这丫鬟死而费这个劲这么折腾…… “你这小贱种自从进了我万家之后就屡屡挑起争端、令别人屡次针对大少爷……你到底是个什么狐媚货色,没事儿尽整妖蛾子?”太太又是一句,启口时声息一凛,“来人,将这不知好歹的妖物给我拖到院门口打死!”陡地扬声。 凤凤周身一颤!一时诚然是说不出了任何话,半是吓的、半是过分的紧张而作弄的她全无方寸!眼见着那家丁气势汹汹的过来捉它,这时脑海生了一抹急念,她无所顾虑的大着胆子冲太太扬声:“奴才时今是五太太的人,太太没有权利动我!” “那就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这个权利。”太太勾唇冷笑,旋即颔首、口吻再利,“直接打死!”压迫而森寒。 那家丁得了这个令,漠着面孔就把凤凤往外拉。 凤凤心若擂鼓、神思紧密,百感交集间委实不能想到办法。 一旁那叶棂看着凤凤被人拖走,心中起了抹思量,不由蹙眉附在太太耳畔小声劝道:“要收拾这区区一个二等的丫鬟,在屋里神不知鬼不觉也就是了!若是到院门口闹的人尽皆知,传到老爷耳朵里万一怪罪太太……”尾音徐徐,不无担忧。 太太此刻却是打定了主意,对叶棂的话全不上心。她抬手煞是闲然的端了一盏茶,悠悠然吹散茶沫,慢条斯理道:“老爷心里横竖都是怪罪我的,还差这一遭么?时今把这小蹄子抓来,屋里屋外的人也都看到了,就这么在屋里将她打死反显我不磊落,倒不如光明正大的杖毙在院门外!”于此一顿,声色添了些凛然,“我一个主事的太太,处罚一个犯了错的下人,难道还成了叫人戳脊梁骨的非议之事?真是可笑!”语尽不管叶棂,自顾自怡然品茶。 叶棂心中却释然不得,她心道着若是旁人便也算了,可这凤凤时今是五太太堂里的人。老爷如此宠爱五太太,叫他知道太太动了五太太的人,自会瞧出这对五太太的针对,心中可会向着太太? 这时太太又是一句,似是体谅着叶棂为主的心情、又似是恨恨的宣泄自己内心湍急的愠气,她娥眉一冷、口气森然:“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五姨太空有其宠却无其权,连一个屋里人都保护不了!”声息渐次扬高,旋即将那手里持着的茶盏发狠地往桌上一摔! “啪”一声脆响,落定时夹带着逼仄。作弄的这里里外外一众人顿地心跳繁密、周身颤粟。在这位气场强大的太太面前,素来就免不得俱默声息小心谨慎,战战兢兢吊胆提心的! 叶棂无奈,她知道太太认定的举措一向不易拉回来。可她亦有着笃定的心思,极快思量了一下后,不动声色的遣了个素与她本人亲昵走动的老妈子,让她去五太太那里报信……想了一下又急忙说不用管五太太,直接去大少爷那里! 叶棂清楚,这事儿告知五太太没有用,还是大少爷出面阻止最是稳妥。 当然,她是心向太太无疑的,之所以这样做也全都是为太太考虑。试想,权且不说老爷知道这事儿会心觉太太残忍;且看这凤凤时今是五太太的人无疑,太太这么做针对的有一半是五太太,老爷又正宠爱五太太,知道这事儿只会更加对太太交恶! 叶棂是主子身边儿的大丫鬟,平素要的就是处心积虑为主子着想、出谋划策为主子思虑,一向她更是顶半个军师。眼下这么做也是为了帮助太太,使太太不被老爷怨恨……(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话 千钧一发、及时搭救 且说这天下之事真个是无巧不成书!叶棂偷偷遣去的老妈子才匆匆出了这院门没走几步呢,冷不丁就瞧见了迎面过来的大少爷万瑾煜! 又兴许冥冥中真的有一根看不见的缘份红线牵着引着,瑾煜因前遭与母亲之间的种种不快,他近来其实是疏于跟母亲走动的,今儿原也没打算来向母亲问安。 可不知是怎么了,这分明初冬的时节,方才他在自己的堂里就是坐立不安,总觉的周身有一脉烦躁,内心像是破了个缺口似的起了亏空……他总觉的心神不宁,下意识取了外披便出来散步,这一散步就不由自主的散到了青阳院这里来了! 白日的时候,父亲在家的时候少、不在家的时候居多。瑾煜瞧见父亲似乎不在,就又一路折步到了母亲这里。远远儿听见这边响动凿凿,他愈发好奇,加快了步子过来。 那老妈子瞧见了少爷,心中舒了口气,思量着少爷既然已经自己来了,那这口信也就不消她带了吧?正想行了礼回身走的,又忽地转念起这是叶棂姑娘的一片心,自己若不叫少爷知道了横竖是对她不起的。就心中定定,迎着少爷走上去问了个安,眼见他眉目间流露着好奇神色,也不待他主动发问,这婆子低声急急然道:“少爷,方才太太抓了五太太身边儿的凤丫头喝令打死,那叶棂姑娘念其与少爷有交而存了不忍,秘令老奴去给少爷报信儿的……眼下少爷既然自己来了,便快些去跟太太求求情吧!” 这老妈妈说话又急又快,但瑾煜是听得明白了!他心中登地就燎燎的蹿了一把火,有对凤凤的着急、还有对母亲愈发的不满意!他一门心思为凤凤着急,但又听得是叶棂叫传话,心中对她便添了些柔和,记住了她这一回的人情。也不待回复这老妈子,已是疾步行了过去。 这时那家丁刚好取了松木板子回来,将凤凤按在地上便要落板! 凤凤真个是六神无主心中慌乱,她寻思着五太太和大少爷那边儿不知道可闻得了这个讯,这事儿藏不住,是迟早都会叫知道的。可是观当前这情势,等到那两边儿知道的时候她到底还是不是活着的、能喘气儿的? 眼见板子就要落下来,头顶一道笼罩的暗影一下子拽回了凤凤的神思,她头脑陡放空,下意识抬了双手抱住了头、颦眉蹙目怯怕万分! 可耳畔传来那掌板之人“唉哟”一声,即而就是身子倒在地上时发出的沉闷响动。 凤凤纤心一揪,她不明所以,下意识放了双臂倏然回目……赫然映目的正是她心中念念做想、殷殷盼着他来搭救的人,大少爷! 这一刻,凤凤心中又起一阵百感交集,她有着说不出的个中滋味波及氤氲,是感动、是温暖、是诧异、是缱绻……但归根结底交织一处全全然的都是安然! 虽不知道大少爷如何能这般及时的过来,但此刻他的出现委实带着一抹最灼亮的熠熠的星光,这光影灿灿然夺目的很,顿觉周遭景物失却了一切华彩,只将他这个人造势的天神一般…… 瑾煜一脚踹倒了那掌板的人,抵着凤凤走过来,也不多话,抬手强自拉起凤凤便对这周遭一众人凛声训斥:“你们这帮狗奴才给我记住了,也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这个女人只有我可以欺负,除我之外谁都不能欺负她!”他颔首,沉声时口吻跋扈且带着疏狂,微侧目重又着重,“不许再碰我的女人一下!” 这周遭除了掌板的家丁之外,林立着的丫鬟、婆子等也不少,但此刻没一个敢当着少爷的面儿多吐哪怕一个字,全都悻悻然怯怯然的垂首敛息大气儿都不敢喘的。 瑾煜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刻意拔高,他不是有心为难这一众下人,这话其实是说给屋里头的太太听。就此,万瑾煜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公然跟自己的母亲翻了脸…… 却说凤凤此刻被瑾煜牵着,感知到他掌心里波及而来的丝丝热度,这一下下的无一不在抓挠着她的心壁令她悸动又温暖。方才冷不丁听到那句“我的女人”,凤凤心中遂起的浪涛一阵阵无法平复……瑾煜这话说的委实霸气,铁血温柔相融相织又煞是浪漫。但这话有误导人的感觉,可明白的人自然明白,在凤凤听来觉的这话似乎包含了瑾煜发乎于心的承诺。 “我的女人”,他的女人…… “我真的,会成为你的女人,有名有实的女人么?”恼不得的,凤凤心中不由动了这一抹绮念。 凤凤毕竟是处在十八岁的年景,这个年景的少男少女那一颗春心都正撩拨着,难免会于某些时刻搅动起浪漫心思。 却说凤凤与瑾煜之间这一段缘份,她蓦然想来都觉的像梦一样,便是时今都大有云雾缭绕难以驱散之感、几度疑心自己是不是身陷一场难醒的梦寐? 但转而,她又忽然觉的自己那心绪动的委实太多了,这想法……当真是有些远了呢! 周遭空气静到可怕,瑾煜抛下这几句发狠的话之后,也不待母亲遣人出来唤他、亦不进去向母亲请安,他就这么带着凤凤转身便离开,一路大刺刺的回了沈琳那里。 这一路上二人只管闷头走路全都无话,瑾煜是心念百转、戾气并着不平之气交织乱心,致使他陷入了思量故而无话。而凤凤则是惶惶然、又带着些青涩的怯怯然,就这么跟着他走,一路流苏缭乱、衣袖如风,她的心念反倒莫名其妙的放空,一时觉的思绪满溢、一时又觉的诚然无一物,自然也就默默然的无话了。 直到至了这怜雅堂院门处,瑾煜才牵回了神,定了足下的步子之后转目看着凤凤。见她发丝凌乱、衣摆染尘,面上更是显得无端端添了一抹憔悴,心中便柔弦缓拨。 方才只管着应对那情势,他这才发现凤凤身上的衣服显得有点儿单薄,忙将自己肩头的披风取下来为她披好,抬手扶着她的肩膀定定的嘱她:“放心吧,现在已经没事了。”旋即一顿,目色隐现坚韧,“太太那边我会处理好。” 凤凤的秀眉徐徐蹙起来,眼前的少爷显得那般阳刚英果,她能感知到有戾气呼应着他心底的愠恼而在他周身缭绕起来。 他为了她冲撞了母亲,这已叫她心中难过的很、觉的对他愧疚的很,时今这一句“会处理好”更令她心觉不安、不愿他身陷为难的境地。 凤凤刚想说话,这时沈琳忽而喊了他们一声,转目见她一路逶迤着过来。想是方才有丫鬟瞧见了他们,向里边儿告知于她的。 蓦一下瞧见凤凤的样子,沈琳心口一震!眼见着其人衣衫染尘、鬓发凌乱的,她怎么都瞧出是发生了事情,忙将他二人往里边儿迎迎,又退了近前的下人,借了一步之后这才蹙眉低低的问:“可是怎么了?方才我寻不见了凤凤,只当她是往哪处散步去了,眼下无端的怎么就如此狼狈?”目色含熠,是真关切。 凤凤只觉自己方才那遭遇真个是千头万绪无从启齿,一时梳理不得事情的去脉来龙,只是颔首叹了口气。 瑾煜整顿了一下心思,将那事情简短的讲给了沈琳听。 凤凤已经梳理好了些微心绪,方又补充着告诉了沈琳自己一早被一婆子虏走的经历。 沈琳眉心聚拢,心中又惊又惶,觉的是因自己之故害累了凤凤,显见太太此举不止是抓了凤凤泄愤,既然她公然将凤凤拖至院门处,那就是诚心恶心这五太太、意图瓦解她五太太的人心且使之受到讥嘲的! 这时瑾煜忽而转身向外走。 沈琳一回神,下意识喊住他:“瑾煜,你去哪儿?” 凤凤也紧走几步追上了大少爷。 瑾煜转目示意她们定心,即而叹了口气,面上冷凝的神色终于变得温和了一些:“我喝斥那些下人就是直接的冲撞了我妈,现今得去跟她说清楚,免得她一生气又要牵连无辜、日后更找这边儿的诸多麻烦!”落言一叹,心中无奈的很。 凤凤闻言未免着急,凝目徐声道:“可是,你这般的冲撞太太,她会听你解释么?” 沈琳亦觉这解释是无从的,启口也道:“你却要如何解释?”又心觉的瑾煜也只能是安抚母亲,可那太太当真能被她这儿子安抚住么? 瑾煜这头绪也是如同一团乱麻,即便知道这一遭再回去只会惹得母亲眼嫌,可那毕竟是他的母亲,他就这么一走了之倒是潇洒干净,可日后难道就不见面了?就再不去给母亲请安了么?母子之间这层隔阂是一定得化解的,故而他这一遭还是去的好。 “随机应变吧!”且思量着,瑾煜展颜吁出口气,抬手覆了一下凤凤的手背,又与沈琳目光交错、点了点头,旋即抬步离开。 凤凤手背一温,这热度还未待她好好儿感知就稍纵即逝。抬眸时瞧着大少爷已经单手负后匆匆离开,她心中一慌,蹙眉敛眸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焦灼又忐忑。 沈琳不动声色的瞧着眼前这一幕,不由起了一抹会心,心道着真是个单纯可爱的紧的姑娘啊!而同时那思绪不免又起了纠结,追溯到学生时代她与瑾煜之间有过的那一段好时光……转瞬又觉的自己无趣,空化作幽幽一声叹息氤氲过唇,诸多心绪到底全都云淡风轻了! 沈琳走过去,牵住了凤凤的小臂。 凤凤回目,对上沈琳示意她宽心的目光,须臾后,这心便也平和了许多,却总觉的还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不放心。(未完待续) 第七十话 情急生变、叶棂报信 却说这青阳院贤仪堂这边,方才大少爷冷不丁闹了这么一出,委实是把太太气得不小!她怎么都没想到儿子居然赶巧了会过来,还如此拆她的台! 虽然太太方才在里间儿呆着,但外边是什么情况还愁她听不到?还愁没人告诉她?方才她真想冲出去一脚踹死那凤凤的!她心里纵对儿子生气,可那毕竟是她的儿子,她还能怎么办?只得是这一腔的怒火更多的往凤凤、往五太太沈琳身上烧了! 奈何她方才因牵动了过盛的心火,身子委实是软绵绵的没了力气。 此刻叶棂正为太太按摩太阳穴,回想方才那一幕,她亦觉心惊。在她的映象里少爷对老爷、太太一向都是温和的,又何时这般公然的对上忤逆过?她心还道着少爷过来之后会向太太求情放了凤凤,或者也局限在放了凤凤走便是,谁知道他竟如此不管不顾的冲撞,且还撂下那一落的狠话明为喝斥下人、实则是说给太太听呢! 这时帘外有小丫鬟怯怯然的过来,立着身子牙关有些打颤的想说话又不敢说话的样子。 这模样被叶棂瞧见,深恐这个时候再为些小事惹太太不快,便以眼神示意她有什么事情赶紧禀来!、 那小丫鬟方垂了眼睑开口向里边儿传话:“太太,大少爷过来了……此刻正在院外候着。” 太太双目本是微闭着平息心绪,闻了这话甫一下睁开眼睛! 叶棂也是一定心,又感知到主子这身子甫起了微微颤抖,便知道这必是又勾起了她那无边的火气。 叶棂才欲开言宽慰,太太已抬手一拂袖:“不见!”干脆的两个字,承载了无边的心头火和万顷的等闲气。 小丫鬟尚有些迟疑。 叶棂蹙眉对她使眼色,低声喟她:“快退下!” 那丫鬟方才怯怯的退出去。 太太缓缓吁出一口气,身子往椅背后靠靠,重又阖了双目缓缓的平息心头火气。 又这么过了一会子,那早先出去的丫鬟再度踌躇着进来。 叶棂眼尖,瞧见了她时心中也有了猜度。其实她那心一直悬着,以她对大少爷的了解,他认定了的事情全然会不管不顾的去做,母亲拒绝归拒绝,他自己却是打定了主意要见面的。这一点来看,这对母子还真的很是相像! 太太也察觉到了丫鬟又回来,方才她说不见瑾煜,从那时起心里头也有了微微的紊乱,便没有真正的安生养神:“还有什么事情?”漠着语气又问了这丫鬟一句。 小丫鬟神色无奈,恭谦的回太太道:“少爷……只是等在那里,不肯离开。” 这时太太猛一下起身,拼着心里头窝着那一口气的二话不说便向外走。 这骤一下的激烈反应吓坏了叶棂,她被震的步子一乱险些栽倒,仓惶间扶住椅背时才平定了心曲。这时候太太的火气是完全被激发出来了,她深恐太太会把心火全都发泄在少爷身上,又见太太行步极快,忙也跟出去。 瑾煜好生生在院子里立着等待,久不见母亲叫他进去,心中未免着急。才又遣了那小丫鬟进去再报,就听得了自里头传来的一阵嘈嘈足步声。 他心里就一落定,知道母亲到底还是出来了。心念又沉了沉,整理着那不知道该怎样开口的句子。 太太一路出了院子,甫看到眼前这面色清漠、神情疲惫的儿子,心头的火气不减反盛了!她原以为儿子是来跟她认错的,事实上也委实是,可当下他这面貌神色怎么看怎么瞧不出半点儿悔改的意思,倒像是敷衍她这个做母亲的、专程为哄骗她这做母亲的了! 瑾煜瞧见母亲出来,忙展颜迎上去唤她一声:“妈……” “走了还回来做什么!”被太太一把推开,即而这周身上下就打起了颤抖,她抬手指着儿子开始数落他桩桩件件的不是,“这么大的人了还委实不懂事儿!越是长大便越是长了本事翅膀硬了,旁的没学会,只学会拂逆你娘亲这一宗了!”声音是一浪浪的叠着起来,次第拔高、气焰也跟着愈长。 这时叶棂已经匆匆的追上来扶住了太太,转目对瑾煜使眼色,意欲叫他敛住脾气说几句软话。 瑾煜这遭过来本就是要说软话的,他嘴上本没打算继续硬气。可他这主动的退让其实是强压着心头的脾气才做出的选择,论及他的本意他还真没觉的哪里不对!但此刻母亲这气焰咄咄一副浑不听人说话、不辨对错的模样令他心里那把火骤就烧了起来,他到底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哪里能一直把这脾气往下压制、浑然没个底限? 叶棂递来的眼色对瑾煜全无半分的效果,他吁口气,目光变得有些凛冽,反倒质问母亲为何总是为难五太太、还有她身边儿的人都不放过? 当然,其实他想问为什么要为难沈琳和凤凤,但觉的不合适,就把凤凤换成了“身边儿的人”。 太太这边儿本就窝着一团心头火,其实若方才由着她把那脾气发泄出来也就没事了!谁知道瑾煜今儿偏偏也骋着脾气倔到了底? 见自己的亲生儿子此刻居然一心向着外人、居然质问她这个母亲,太太顿然气不打一处!她数度张口,但那喉咙就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说不出一句话、吐不出一个字,只这身子气的颤抖的愈发厉害的紧。 “太太……您消消气,消消气。”叶棂忙不迭抬手抚着太太的心口为她平复。 而太太这一口气又岂能容易消下去?百般压抑万般兜转,心绪作弄、浑然无措之时,她心念铮地一横,恨恨的一个凛声:“来人,传家法!” 这一下子又叫众人一颤! 瑾煜甫地平了心念,整颗心被诧异充斥的满当。 而叶棂目色一恍,只觉的头脑一阵嗡声! 太太本还不觉,可吐出那三个字之后反倒打定了主意般的要管教这与她离心的儿子,见众人一个个木鸡般杵着不动,又是赫赫的一嗓子:“一个个都是死的,听不见的我命令么!”这时声音和身子已不再颤抖,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执着的怄火。 那一众人又有谁敢去行这个命?太太让传家法这针对的可是大少爷,过会子家法上来了又有谁敢动手打大少爷? 可是,大少爷不敢开罪,太太这边儿亦是不敢得罪的啊! 就又这么辗转了须臾,周遭的空气一倏然绷紧的发死……诸下人们且思量着,到底还是以当前形势为先吧!毕竟没人敢拂逆太太,纵心有踌躇,还是只得去了。 叶棂这边儿瞧着这等阵仗,自是心急如焚!眼下这母子两个说好了般的相互跟对方怄着气,谁都不肯退让一步、谁都不肯给彼此递个台阶走下来就算了。 她原急于找个契机劝住太太,但太太这一次被这儿子气的不小,素日里多么珍爱这个儿子这此刻便有多生气,太太她受不了身边亲近人的离心离德,特别是儿子。 而大少爷那边儿,更是别指望他为自己说句软化、向母亲求个饶了!他在听到母亲说让传家法的时候,最初还是惊诧了一下,现在却干脆把脸一转、看都不屑再向这边儿看一眼了! 叶棂目睹此状,两边儿都是如此的平静镇定,似乎只有她自己一人瞎着急似的!但办法不能不想,她见太太面色肃穆、沉淀到了一怀自顾自的心绪里,此刻顾及不到身边人。 她便趁机偷偷的溜走,沿边儿一路出了贤仪堂,往万老爷那永泰堂里跑。 其实老爷在不在她心里也没底儿,不过算计着这个时辰该是刚回来不久。才进了永泰堂的院子就迎面碰到了老爷身边的管家。 这管家认得叶棂,又见她这么一副急慌慌的情态,心中念头一牵,忙问她是出了什么事情,何至于这样慌乱? 叶棂牵心着太太那边儿,怕耽搁一刻大少爷就多吃一份的苦,也怕太太发现她不在后知道她来通风报信,也不及进去,直接急急然的告诉这管家:“老爷可回来了?好管家,你且快去里边儿跟老爷通报一声,太太要打少爷!” “什么?”那管家也是一惊…… 。 这阵子万府的生意颇是忙碌,万老爷又凡事习惯于亲力亲为,免不得白日里奔走操劳。 此刻他才回来不久,正退了外披、换了轻便些的衣服落座书案前饮茶看书。 抬目时,目光随意一转,欣赏起墙上挂着的那一幅“虚怀若谷”的题字。那是他父亲的手笔,当年把这家主的位置正式交接给他时留下的礼物。他们万家最不缺少的就是金银珠宝,这幅题字就显得意味颇深、清新不俗了! 万老爷喜欢的很,这些年来这题字一直挂于他的书房,他也将这四个字引以为守身之戒、处事之奉行法则…… 这时忽然看到管家匆忙的进来! 万老爷心绪骤回,转目瞧着管家一脸惊惶的模样,他不觉皱眉,知道管家素来沉稳,时今染了这等焦灼与惶然,定是有什么事情:“怎么了?”启口问道。 管家皱眉实实的叹了口气,口吻无奈且焦灼:“少爷不知道怎么冲撞了太太,被太太请了家法,此刻正教训呢!” 老爷一惊,“腾”一下站起身来……(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话 老爷忽至、榻前问心 叶棂在万老爷那边儿报了信后,恐太太生疑,便不敢多留的急急赶回来。 这时见大少爷跪在地上,笔挺的后背已被家丁那板子打的浸透了殷色!他的面色已经显出素白,可眉目间依旧浮动着一脉刚毅,是不能指望其稍稍服软的。 而太太则把身子转向一侧,微仰头、看着天不说话。 叶棂心中涌了疼痛,她对大少爷一向恋慕,那别样的情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根植入了骨。又加之她已经是大少爷的人了,女人似乎总有着这么一股子痴意,身体跟哪个男人“结为夫妻”,精神便也不由自主的就跟着一并去了……她对这少爷自然又添了许多不由己的上心,此刻顾不得许多适宜,紧走几步至太太近前,跪下求情。 太太不为所动。 叶棂的声音有点儿哽咽,她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扬首凝眸急急然继续:“太太心里必定也是疼惜少爷的,少爷是太太的儿子,太太要管教,这谁也说不得一个错处……可难道真的要将少爷给打死了,太太您的心绪才能平息、您就不会心疼么?”旋即眼泪就跟着滚下来,泪波朦胧间她依稀看到太太的眉目有了些动容,又叩首一拜,“请太太三思,大少爷已经知道错了,您便饶了他这一遭吧!”忽的泣泪难成声,闻者无不动容。 “你怎么知道这逆子懂得自己错了,他告诉你了么!”太太压着心绪冷不定的一句,霍然转首对着叶棂一扬声。 叶棂心中一动,才欲开口再求情,这时万老爷匆匆赶过来了! “都给我住手!”那威威的一嗓子对着掌板的家丁喝斥,威严里带着丝丝的颤抖。 这边儿太太、叶棂都心口甫震,齐刷刷回头去看。 老爷却顾不得理会她们,方才临着院门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地上跪着的儿子。此刻阔步近前来时,更是把儿子看了个真切,身上斑斑点点的血痕、氤氲而开的殷色看在这做父亲的眼里着实触目惊心的很! 老爷登一下倒噤了口气,只恨自己这紧赶慢赶的来的还是晚了许多!他近乎颤抖的扶起受伤的儿子,从面上那神色就能看出他心疼不已。 这万老爷虽是一位威严的家主,但他待人是宽和的,更从不苛刻,尤其是对他这唯一的儿子,更是私藏的秘宝一般宠爱。素日里他自己都舍不得动这儿子,时今又容得下旁人动儿子? “你为什么要这样狠心!”老爷边扶着瑾煜,边转目对着妻子一声质问,眉目间蒙着黯淡、还有强压不得发作的闷火,“你一向是最疼煜儿的,时今是为了什么!”落言无奈,又带着些微不解。 这时侍立的下人们见老爷过来了,忙也上前来帮着扶少爷的扶少爷、匆匆跑去请大夫的请大夫。 太太此刻也恢复了失落的理性,瑾煜是她的亲生儿子,又是她的独子,她又如何能不心疼?方才本是拼着一口气强压着不发作,时今被老爷逼问,她心中起了无限动荡,张了张口却始终发不出一个字来。 瑾煜神志渐渐的舒缓,陡闻父亲这话,生怕母亲抖出沈琳和凤凤的事情:“爸,你不要怪妈。”忙转目对着老爷帮太太说话,“是儿子自己不好,一时气盛,为了一点小事同母亲拌嘴,冲撞了母亲……”到底这身子此刻是虚弱的,话未说完便并着开始喘息。 老爷不忍他这般,忙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好了,你且不要说话,快歇一歇。”止了瑾煜的言,也没心思再理会太太,就近扶着儿子回了自己的永泰堂。 太太心弦隐隐的颤抖,见丈夫并着儿子在一群下人的簇拥下离开,神绪又一下反应过来!忙也颤巍巍的并着叶棂一起跟上去。 不多时医生已被匆忙的请了过来,此刻急急然的在里间为少爷疗伤。 万老爷在外间负手踱步,心情既焦灼又纷乱。 而太太则被叶棂扶着落座下来,虽然面上神色沉淀,但面色苍白、眉目含悔,不难看出她这心亦是疼的、亦是揪的。 终于,万老爷那心绪已然烦躁不堪。他停止了踱步,定了一下之后回身走到太太这边儿坐下,侧首看着她,颔首皱眉:“为何会变成这样?”心中着实费解这做母亲的狠心!他了解自己这位太太,也知道她这性子最是经不得撩拨的,但她对瑾煜一向慈爱,这一次何以就叫她生气到请了家法的地步? 太太心里强撑着一口气不肯服软,面着老爷直抵着看过来的目光,她顶着许多压力抿抿嘴唇定定的启口:“瑾煜有错,我这个做母亲的就得管束他!”尾音还是颤了颤,双手微微哆嗦,心绪在竭力的压制。 叶棂忙为太太递了清茶过去,使她平复心情。 闻了这样的说辞,万老爷心中忽生不屑,面上一哂、他叹了口气:“若是煜儿真有错,我又岂会怪你管束?”微顿又道,“你管束他委实应该。但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打煜儿!”落言又一逼仄,定定的。 太太面色一白。 她心波起伏,并着叶棂也如是的心波起伏!二人频频猜测着,老爷这是知道了什么?若旁的猜忌还好,可若老爷心中猜度着大少爷跟五太太有私,这又如何是好…… 这时老爷转了面目不再对着太太,颔首略略、神色不无哀伤:“煜儿这孩子从小就跟其他孩子不一样,从不任性哭闹、从不骄横耍脾气,懂事儿的似乎与年景不和、与生俱来;又高贵的恍如自成、神圣不可侵犯。”他停一停,叹了口气,“这令我总有一种隐隐的感觉,总觉的这个孩子并不是属于我的,总觉的总有一天我会失去他,他会离开我、回到属于他的地方去。” 太太在一旁这样听着,心中忽而变的撤走了一切样的亏空!她莫名起了一脉情绪,指尖扣着桌面下意识用力,微微发白、泛了涟漪。 老爷自顾自继续:“我总是患得患失,这些年来一直在潜意识里惶惶然害怕……所以我总对这个儿子富生富养、慈爱宠溺,从不严厉以对、管制约束。”于此停住,他再度侧首,目光凛凛的看着身旁的妻子,“无论煜儿犯了什么过失,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动我的儿子!”尾音沉了一脉情绪,定定的波及过去。 太太敛目,神色一恍,无端被老爷此刻这气场给震慑的心口一撼! 这时内室里有丫鬟出来,对着老爷、太太这边儿把身子伏了一伏,言说少爷的伤已经处理好了。 老爷便不再坐着跟太太说话,径自起身进屋去看大少爷。 瑾煜的伤势倒是不重,都是些皮外伤。只是瞧着凶险、且看那样子就能感知到真切的疼痛。 老爷退了众人,贴着榻沿落座下来,与大少爷交心:“时今这一遭,委实叫你受苦了!”言语微定,抬手为儿子盖上了被子。 瑾煜摇摇头,虽然身上这伤令他疼的着紧,但他不忍父亲为之担心,便牵了微笑出来:“不妨事的,那些人识得分寸,下手并不很重。”且为父亲宽心。 老爷点点头,有须臾的沉默,之后就这样平淡着声色煞是顺势:“煜儿,你是不是喜欢五太太?” 听来云淡风轻的一句发问,落定后空气都跟着一滞! 瑾煜陡惊后诧异。 老爷面上的神色、说话的态度依旧没有变却,他颔首稳声:“这府里头诸多事情,又有哪一件是我所不知道的?”凝目看着自己的儿子,心境倒是平和的,似乎并未浮起波动。 瑾煜直视着父亲的目光,须臾后以肘撑榻把身子坐起来,颔首叹息:“父亲这样问,实在让儿子惭愧。但是……”再度抬目,声息恳挚,“父亲确实是误会了。”不高不重,但字句都是保证。 老爷心绪浅定,又倏一下起了一抹思量。 瑾煜又吁一口气,静下了心与父亲平视,就此交心说话:“我帮着五太太,是因我曾与她有同学之谊。儿子什么性子,爸您是了解的,既然是我认识的人……纵然是不认识的,我也不能看着他们处境惨淡。若是我认识的、有交的,则更是分外的上心了。”敛目微微,字句很是真挚。他此刻毕竟身体发虚,说了这些话后,气息有些微弱。 老爷耳闻儿子这话,心中渐渐沉淀:“所以你母亲被你惹怒,这般的打了你?”皱眉探身。 瑾煜点头。他方才那些话说的委实不全都是假话,那诚然是他的肺腑之言。而当下之事,老爷也是明白的,他知道太太是嫌这儿子不向着她、反处处向着五太太,这是她最最受不得的,故而痛之深便行事未免极端,这才请了家法打了这个儿子…… “痴儿啊!”老爷心中无奈又怜惜,起了这一声慨叹。 他了解儿子的脾气,知道他会是这样的性子,对身边人、对认识的人总要相助。瑾煜帮着处于弱势的沈琳便不足为奇,而若帮着沈琳就一定会触怒太太,一切其实牵一发而动全身…… “你且好好养伤,旁的事情都有爸爸呢!”抬手握住了瑾煜的手,老爷这样叮嘱。 瑾煜心中一柔,看着父亲颔首点头。(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话 凤凤悬心、沈琳解情 太太在外间真可谓是坐立不安的很!她委实牵心着儿子的伤势,忍不住想进去看看;但又始终无法服这个软、低下这个头,故只得这么辗转纠葛的坐着等待。 这时忽见那帘幕一挑,紧接着就瞧见老爷走出来。而太太抬首时眼睛亮了一亮,就在老爷身后,瑾煜跟着一起出来了! 这一下冷不丁的令太太心中一动,一见了儿子便下意识想起身问询伤势。但她又止住,心里憋着的这一口气作弄的她面上显出冷然态度、就是不问不闻。 可即便如此,当下在场的人谁都已看出了她面上的心疼和强持! 到底是一位母亲的心性,母子之间的关切和怜爱本就是不可磨灭的天性。将母亲这般的情态看在了眼里,瑾煜心中很不好受,他有些后悔自己当时的冲撞,无论怎样都实在不该让母亲难堪、伤了母亲的心呐…… 心念沉淀,瑾煜知道该自己低头的,他心中也愿意低这个头,微停了一下之后便凑上去,勾唇赔笑向母亲认错:“妈,千错万错都在儿子这里,儿子委实惹您动怒了……在这儿跟您赔罪,求您别生气了好么?”言语恳挚中又带着一抹浅浅的撒娇的味道。 老爷、叶棂等人瞧着大少爷如此机变,心中只觉可爱、偏了偏头勾唇好笑。 而太太心里头也是一柔,她又哪里当真会跟自己的儿子生气?现在想来当时也不过就是太急,脾气一上来就给将在了那里!但她这性子一向强势惯了,这次毕竟瑾煜的行为冲撞、和之后言语的公然顶撞让她觉的自己何其失败、失了好大一个脸面!此刻纵有悔意,还是强撑着一抹气场不肯轻易显出原谅,把头扭向一旁不加理会。 瑾煜心中明白母亲,他转目含笑着看了父亲一眼。 老爷向他点点头,目光鼓励。 他便会心,又抬步行到母亲面前;太太再侧身,他便再行过去,横竖都是逼着太太跟他直面。 太太终于拗不过,不再执意躲避,干脆把眼睛闭起来做出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出来。 瑾煜叹了口气,继续哄着自己的母亲,口吻句调无不可怜:“母亲大人这个样子,这是打算这辈子都诚心不见儿子了?”旋又起了茕茕一叹,听来十分意难平,“这一遭委实是儿子的不是,但儿子已经知道错了,人非草木,母亲当真就这样狠心的不愿宽宥儿子一次、再给儿子一次机会?”皱眉颔首,口吻变得相当贴己。 太太虽然是闭着眼睛的,但她的注意力依旧集中在瑾煜身上,听得他这一番话,她心里也恼不得跟着一牵,很是不好受。 “行了。”老爷瞧出了她面上的动容,走近了几步过来,稳稳然开口附和,“煜儿都主动和解了,你做母亲的也不要再端着了!”尾音一沉。 瑾煜机变的很,借势忙不迭的抬手去扯太太的袖子。 太太终于软了下来,睁开眼睛蹙眉看了瑾煜一眼:“你若当真认识了自己的错处,往后就该对我这个母亲好好儿孝顺才是!”她原下意识的想要拿捏出那强势又凛冽的气场,可目视着含笑哄慰自己的儿子,心中陡而不忍,到底也没能拿捏起来。又瞧着瑾煜面色素白,心中突忽牵了疼痛,经不得便颔首抬袖、轻轻拭去眼角涌出的泪。 瑾煜明白母亲这是心疼自己,这等的情势之下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抬手将母亲半拥进自己的怀抱里,抬手缓缓抚着她的后背。 这一幕看在眼里,在场众人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稳稳放下来!瞧的出来,太太跟大少爷之间,母子关系可算是重又和好了! 瑾煜自己也一宽心,暗暗松了一口气,抬目看了眼父亲、又与叶棂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叶棂回之一笑。 太太可巧抬目,发觉儿子目光飘荡。亦顺着儿子的眼光看过去,刚好也将叶棂这回之而来的一笑看在了眼里,那心弦甫地一拨,幽幽的,动了思量…… 。 沈琳这正持着浮起的好心情,在内室里头伴着花嫁、凤凤一起研究刺绣,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院子里就起了一阵喋喋不休的人声。 最初的时候也没多管顾,横竖由着他们闹哄去了。但渐渐这人声更加嘈杂,闹哄的愈发没了个收束!沈琳被吵烦。 花嫁也心觉不适,恼不得出门喝斥那一帮下人:“噪噪什么,显你们嗓子不哑会说话是吧?” 那一众小丫鬟、小校们经了这气场凌厉的一震,方才齐刷刷的止住。为首一个怯怯的近前来,对花嫁道出了方才议论的源头,原是大少爷冲撞太太挨了家法…… 花嫁一闻这茬,心中也是一撼!她在五太太身边儿伺候,多少也知道五太太跟大少爷的同窗之仪、还有凤凤跟大少爷的若许纠葛,对这万瑾煜便也多上了些心。此刻闻了这事儿,也顾及不得喝斥这些个下人,忙不迭的进了内屋里来如实的禀了五太太。 凤凤心中一疼,整个人一慌,持着针线的手倏地一个颤抖,绣花针险些就刺进了指尖儿里! 沈琳惊闻得此讯,也是手抚心口半晌都不得缓解这心绪。 这两个人全都着紧万瑾煜,因为同他之间的情分是一样的,关心自然就不能放下了。 花嫁见二人这般,心中也是牵挂的很,又为她们宽心,道着老爷之后赶了过去,及时的救下了少爷。 可虽如此说,还是令凤凤心下脑中起了千头万绪,下意识急急然再听不得了任何话,四肢无力、身子都是发软的,一下子就瘫进了椅子里,柔心揪痛、心神不宁的很! 沈琳心中也委实牵心瑾煜,但苦于身份的限制,她又不敢把这担心表现的过分热切。其实凤凤也如是,因着一些多多少少的顾虑,她不得不强自按捺住心绪。两人此刻颇生就了些默契,大有同病相怜之感。 “想去就去吧!”沈琳眼瞧着凤凤这般模样,心里有一脉感情莫名的波动,忽然启口,柔柔的嘱她。 凤凤甫回神,抬目凝向她,轻声絮语:“五太太……” 沈琳走近她去,将她拉至了一侧的屏风前落座下来进一步说话:“好丫头,你我之间多少有缘,我这心里一直都是拿你当我自己的妹妹看待。”她抬眸看定她,眸波水润,又抿唇一笑,旋即吁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这黢黢人世太凉薄也太清索,最重要的就是在活一个‘情’字。有一个真心爱你、你也爱他的人……真的不容易。”落言是很轻的,但是这话儿顺着耳廓落在了心坎儿里。 凤凤颇为感动,感念着沈琳会敞开心门跟她说这些话,且这话说的毫不做作、毫不刻意,她也是愿意相信的。但在这之余又因女儿家的羞耻心而起了一抹惶恐,她下意识蹙眉、启口低声连连回绝着:“五太太误会了,奴才跟大少爷只是……我们只是……”又嗫嗫嚅嚅的吐不成一句完整的句子。 沈琳瞧着她的模样心中好笑,同时又令她倍感亲切,因为这副青涩和局促令她倏然就想到了曾经初涉爱河的自己。她心里一动,含笑抬手搭上了凤凤的手背,略颔首看定她,神情极是正色:“相信我,我了解瑾煜。他的每一丝情态、每一道笑意我都了解。”目光忽而恍惚,因为她心里无端就定了一下,但即而又收住,稳声继续,“纵然他也风流沾花,但他从不胡乱妄为。且……我从来没有看到,他为一个女孩子这样过。” “这样过”,到底是怎样过?其实已经委实不消多说了,谁都明白的,凤凤更是心里明白的很。 这话说的丝丝入扣、贴己非常。凤凤觉的心头有一脉温泉暖暖的撩拨而过,她起了动容,动容于沈琳的贴己,也恍惚惊觉瑾煜对自己的用心……可面上仍然现出踌躇之态。不止是踌躇着要不要去看看瑾煜,还有些因沈琳的话引起的深思,她不禁思量着大少爷当真是爱她的么?而她,纵自问对大少爷心生恋慕,却又是不是当真对他别有情衷?且,她不过就是这万府里头一个下人,若不是他和沈琳的帮助,她便连当下人都是最低等的,身份卑微的很,又当真可以蒙他垂青、配得上这位身份尊贵的大少爷? “在爱情面前,谁都是平等的。”沈琳仿佛了然着凤凤的心思一般,这一句鼓励委实贴己,“况且每一个人生来平等。瑾煜他虽是这万府里的少爷,但是他见过世面、读过书,他是一个懂得尊重、懂得爱的人,他明白这些。” 这委实是新兴思潮下新思想的基础了!凤凤心中有所了然。她虽然不知道这样的思想究竟对不对,但这之中又给她带来了自信和燃起的希望。 沈琳观察着她眉目间细微的变化,再度把话题转了回来,苦口婆心的继续道:“瑾煜他的肆意调笑是因他尚是孤身一人、偶有情挑,无所收束。”她垂目,言语比方才愈发沉淀,是极认真的,甚至自这之中隐能嗅出一脉虔诚,“当他一旦认定了一个人,就会一心一意。找到了心之所栖、魂之所倚,他会就此上岸,再也不会沾花惹草、处处留情了!”落言轻轻一叹,似在释然,但又肯定。(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话 一瞬温香抱满怀 凤凤心中已无疑虑,看着眼前的沈琳,只觉倍感亲切。那思绪难免起了缥缈,不禁又思量着,五太太早在与我一般的年景、甚至比我还小些的时候就认识了大少爷,二人读书时就是恋人;若不是中途出了一些突兀的变故,兴许这两个人时今已经走到了一起、生活的很是幸福吧…… 这么想着,她心中又有些隐隐的愧疚,伴着些许芜杂、些许异样,终归是不安定的。 但她不介怀沈琳,她怕的是沈琳因她和大少爷的事情对自己介怀! 神思微有蹿动,凤凤敛敛眸子:“那五太太……还爱大少爷么?”问的小心,她的心房甫起了一脉跃动。 沈琳没想到她会突兀问出这一句话,有片刻的迟疑。随着心绪的渐渐翻转,她美面上缓缓的展开一笑:“现在我只爱老爷。”看定着凤凤,稳声回复。 凤凤心中滋味莫名。她实觉沈琳这命诚不知道是苦还是甜了! 万老爷待沈琳的好、两个人在一起时真心的展颜与那一份甜蜜的生活,这阵子凤凤全都看在眼里清楚的很。她觉的五太太这个女人是幸福的,因为一个女人这辈子莫大的幸福不外乎就是有一个疼惜自己、爱着自己的男人;如果这个男人足够强大、可以无条件的纵容着自己让自己作为倚靠遮风挡雨,则又更是幸福中的幸福,是极其好且难以求到的事情了!而这些,万老爷占据了全部,甚至他给沈琳的远不止是这些…… 但沈琳有些时候还是会颦眉低叹,那是一种人前言笑曼曼、人后哀婉惆怅不得倩于任何人听的悲惶无奈! 凤凤瞧的出来,沈琳有些时候还是会想念瑾煜,更确切的说是怀念那一段做学生时的、无忧无虑的单纯时光。 或许,人真的是贪婪的动物!拥有时不觉,只有等到失去之后才能妥帖的安置那些昔时的美好,并为之哀婉牵念、凄美感怀。而在这同时,又恰恰的给忽略了此刻正拥有的另外一份别致的美好。 “去吧!”沈琳再启口,见凤凤半天没有回复便免不得再度提点她,眸色晶亮亮的,“要有一个真心爱他、毫不贪图的人陪伴在他身边照顾他……这是多么难得,多么幸运的一件事情呢!” 沈琳带给人的感觉很和煦,滴滴点点全部都是可亲。玉润馨香一般的女人,又有着书香门第笔墨才学的雅致和大气。 凤凤那颗浮荡的心就此一定,面目正色的对着沈琳,终于点了点头。 相视一眼,沈琳亦是欢喜。可心头顿又起了百转千回的个中滋味,说不上来是悲是喜、是哀是怜了,总归是很作弄的……这人事的聚散、时局的变幻与世事的变迁,从来也就是一件全不由人的事情吧! 。 凤凤去了大少爷那里。 这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夜幕微垂、露水又下来,虽是初冬的时节,可今晚这空气显得很是湿潮,才走几步就觉的衣襟都被沾湿了。 这一路上又听到了许多议论,都是为太太跟大少爷之间那一幕而心焦的。但她凤凤这个引子还不至于彻底暴露,大抵太太也是觉的这事全无光彩,便刻意命堂里的人三缄其口吧!这通议论声里倒是没见提到她这个“祸水”。这令凤凤心中不但没觉的欣慰,还煞是相反的添了一抹懊丧,她觉的自己害累了大少爷不说,怎么就连与他共苦的办法都没有呢! 可就在这时,她又心念一定。依稀间念起了爹娘的嘱咐,还有自己来到这万府里的目的…… 祸水,呵,还当真是注定了与这两个字脱不得干系呢!时今她什么都没有做,可这万府已经因了她的到来而隐有波浪,譬如当下太太跟大少爷之间,若不是她,母子关系又岂会生了间隙? 说到愧疚,自己又怎么能去愧疚?凤凤惶然间惊觉自己这阵子在五太太屋里未免过得太过于的安逸了,居然忘记了自己原本持着的目的又是什么? 如此,当下这一桩桩事情似乎又是一个极好的开始,是值得庆幸的成功…… 这样思绪转动着,凤凤那心绪左左右右十分摇摆,觉的自己这头脑里燥燥的就快炸开了锅!她苦笑着落了一抹自嘲在心里,心道着或许自己真不是个有手段的人,单是“狠戾”这一条就委实是做不到的,而良心的谴责也亦是逃不得的……她险些就忘记了自己肩负着的那个不可说的使命,那么这样的自己当真配得上得到大少爷的爱么? 这一路陷入了思绪的囹圄,凤凤整个人有些讷讷的。就这么到了朱明院皓轩堂。就着一脉月色投下的清润光影,她定定神,抬步往院内走去。 因她也来过几次的缘故,又加之少爷待凤凤委实独特,故而这里的下人们也大抵都是认得她的,同时也都在心底下频频猜测着这个丫鬟跟大少爷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此刻见她过来,有机变的便拽了身旁反应慢些的人刻意回避,因为他们心里都知道自己的少爷喜欢与这姑娘两人静处,是不希望被谁打扰、破坏了难能可贵的美好氛围。 但在这同时,也早有机灵的人往里边儿向少爷报知了凤凤过来的事情。 瑾煜才饮了青阳院那边儿送来的滋补药酒。因他身上有伤、难免气虚,饮了这药酒倒是觉的好过了一点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心中自己的暗示、故而产生了错觉。 凤凤进了外厅之后,那值夜的下人对她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即而也就轻轻的退了下去。 凤凤不确定此刻少爷是不是已经睡下,才回身想问问,却已不见了那下人的影子。她有点儿无奈,只得权且轻了脚步慢慢往内室里走,又缓缓的掀起帘子。 却说瑾煜因方才得了通报,知道是凤凤来了。他刻意隐而不发,打算同她开个玩笑,抬目时忽看着那帘幕上映出的一道纤细人影,半明半暗浮动的委实绰约。他觉的悦眼的很,这么瞧着,倩影落在心里,心中亦觉的可喜。 凤凤掀开帘幕时,入目的就是瑾煜这勾了勾唇、含了笑弧的恣意姿态。淡淡月色并着光影浅映在他身上,在这帘幕挑起的须臾又起了些游动的乌沉色,眼前这位风华卓绝的少爷被刻意造势般的平添了许多魅惑,引得凤凤那颗心“怦”地一跳,免不得双颊浅红、敛眸怯怯! 瑾煜凝聚着全部注意力在她身上,见她这副情态委实可爱,又依稀见她面颊上飘了两朵淡淡的红云则更是可喜。心头生了些悸动,又有些隐隐的渴求。他下意识侧目,将那欲望压制住,心道着这是方才饮了补酒的缘故,旁的时候自己也不是这个样子,未免太不庄重了! 可是瑾煜的压制和当前的思量,凤凤并不能洞悉的清楚。她在当地里起了须臾的踌躇,即而迈步向里边儿走进来。 瑾煜侧目时就见凤凤已经立在了自己身畔,他瞧见她那俏丽的面孔半低未低、那双多情的桃花眸对着自己似看未看,又加之月华波及、心念纷沓,顿觉眼前的佳人充斥着春溪桃花一般的美丽,全全然的魅惑极了! “少爷,你的伤……可好些了?”凤凤心里分明对瑾煜担心的很,但此刻当她直面着他想念的人,还是未免扭捏。 瑾煜心中的悸动感愈发弥深,实觉此人连声音就是这般的撩拨心弦、引他不自觉便多情……他心中被一股有些不由自己的冲动感驱使着,心念一动,抬手一下把近前的凤凤揽进了臂弯匡到了怀里。 凤凤一惊!回神时整个人就已经打横的躺在了瑾煜的怀心里了! 这一刻,她委实是震惊与紧张多过害怕,两人之间的距离从来没有如此迫近过,瞬间感知到他的体香漫溯入了她的鼻息,而她身上那抹冷香也袅袅的闯入了他的鼻息。此情此景煞是微妙,又总也觉无端就显得曼妙的很、淑丽的很! 这般暧昧缱绻的姿势催长了瑾煜心中就要控制不得的火焰,但是他的理性在不断的告诫着自己不能够那样纵容着欲望的驰骋而不收束……可是,他没有纵容,他在压制,在竭力的极其的压制!却不知道究竟是那补酒的效用所致,还是眼前的佳人实在撩拨,又或许是在这么一个饮了补酒、又月白风清的时刻遇到了他心念的人儿本就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他觉的自己这一颗心跳动繁茂、那血脉喷张的愈发肆意,整个人有如萧索深秋里留恋枝头的一瓣枯叶,任其驱驰、任其摆布,是半点儿的都欲罢不能了! 可是躺倒在他怀抱里的凤凤完全不解其意,她的心态已经平复,敛了一下眸子之后只是诧异。又见他这一张脸上神色怪异,似乎是在竭力隐忍着什么的样子,这令她心中一揪、很不放心:“少爷,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可是伤口又疼了?”她抬手,下意识想去抚上他俊美的面颊。 就这时,瑾煜终再按捺不住心中的积火,他俯身,以炽热而百感交集的吻封缄了她的红唇。这一瞬的触及是可怕的开端,即而他的行为便完全不由自己控制,顿就失了心着了魔般对她极近的宠爱与狂热的攻陷……带着一种深深的罪恶感,他一方面宣泄自己无尽的相思,一方面像是竭力勒回一头烈性的马儿一般压制自己又终不得法! 凤凤整个人都懵了,她又很快的回过了神,但这一切已经太晚……她这一瞬脑海里是放空的,已经什么都不想,只剩下意识的拼力抵制着瑾煜的占有、一次次试图遁逃出他半点儿也不温柔的禁锢的囹圄。 但这一切一切当真是罪恶的碰撞、冤孽的陡生! 晚了,一切挣扎与压制在这一瞬全都成了徒劳的自累。这一场突忽而来的狂风骤雨是早先谁也没有想到的,此刻却不知是劫还是缘的横生而来,带着绝望、带着新生、带着哀哭、带着憧憬……带着一切,有如乾坤再造、又有如毁天灭地吞噬全部!(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话 晨时清醒意难平 银灰色的月华穿堂入室灌窗而来,波及在面额眼角的时候就为整个人蒙了一层近乎哀怨的疲惫。 太太倚着身子在座椅上,神色沉仄的比这夜色好不了多少! 叶棂体察着她的心绪,知道白日里发生的事情令这位太太心绪百结不得平复,此刻瞧着她这副模样更是说不出的真心担忧。她将香炉里的熏香换成了淡雅的茉莉,又接过小丫鬟手里的茶果放于太太近前的几案上,即而启口唤她,意欲帮她排遣心绪:“太太……” 不过才唤出一声,脸上就“啪”地挨了太太一巴掌……这一巴掌来的委实突兀,着实令人猝不及防,打的叶棂心里一慌、一个踉跄! “太太……”足步定了几定之后,叶棂反应过来,下意识手捂着面颊蹙眉哀哀的唤,声音带着些哽咽、还有稀薄的不解。 太太铮然转目,那一双斜飞的丹凤眼中溢了凛凛的光:“白天是你去搬了老爷过来的,是么!”声息森冷,定定的一嗓子,有如沁在寒潮里的剑刃,旋又一顿声,“我没冤枉你吧!” 叶棂心念骤一驱驰,心里明白太太此刻这样恨她是因念起了白日的事情,太太她是瞧出了万老爷那边儿是叶棂去报得信儿。 这样的事实让叶棂不能否认,她垂眸颔首、启口嗫嚅:“是……”轻轻的一个字,如一阵徐风。可她的心中委实是委屈的很,她那样做为得半点儿都不是自己,天地可鉴的,她是为了太太和少爷好啊! 但是叶棂并没有急于向太太过多解释,因为她知道此刻太太那脾气正被调动起来,整个人正处在气头上,解释的越多就会越叫她生气。 “呵。”闻了叶棂如此作答,太太那面色沉淀的愈发森冷,兴许是怒极了,她凝眸时竟勾唇哂笑了一声,那眸子敛住,透着森森的寒,嗓音也委实逼仄、带着韧力,“如今连你都拂逆我!我养你这小贱人就是要你吃里爬外关键时刻将我出卖的么!”第一句时声音还不是很高,到了最后一句则再也按捺不住心绪般的陡地就一扬起,利利的一下子波及过耳畔,似乎连这昏黑的夜色都跟着一颤,被剪了破! 叶棂骤然浑然一颤!她慑于太太这般凛利的气场,身子一软、对着太太双膝就是一落地。她心中念头纷踏、情绪如潮,扬了面目启口时已是泪眼朦胧、哽咽阵阵了:“奴才跟在太太身边也不是一日半日,太太生气,骂奴才、打奴才怎么样都好,但只求莫要说这些伤感情的话了吧!委实是叫奴才不要活了!”尾音一落,她叩首一拜,匍匐之后肩膀一颤一颤的,顺应着哀哀的啜泣。 这一下猛把太太的情绪给往回牵了牵,颔首瞧着眼下跪着身子啜泣的叶棂、耳闻她这一番字字句句全全然委实真挚的话儿,登地就叫杨姿娴心里头生了些不忍。 这叶棂素是个心机灵巧的人,在这时候没有向太太诉说委屈邀功,反倒是以情动人的做了柔弱姿态不动声色唤起太太心中的思量、触及那一脉心弦,委实是个招人疼惜的! 夜风一缕缕的波及而来,涣散了烛烟、曳动了帘幕,太太这脾气一发泄之后心里头便好受了一些,此刻有点点的困顿袭上身心。她念起自己方才的严厉姿态,也觉那话儿说的委实是重了,叶棂的好心她也多少可以感知到。 只是此刻仍然憋着那一股子劲儿,她不愿说软话,良久后漠着神色和声息喝令她退出去,即而又这么在月亮底下坐了一阵子,待夜色又深沉了许多之后、身上那股子倦怠的情绪又深浓了许多之后,方才熄灯歇下。 。 且说那朱明院皓轩堂这边儿,一晚上的浑浑噩噩似梦似真,两个人肢体相缠、骨骼相揉,似乎连着每一道血脉、每一缕气息都揉杂进了对方的身体里,就嗅着这袅袅的气泽浑浑然入睡,一晚上连梦里都是鸳鸯帐暖、云雨巫山! 可这相拥枕席则委实是一场意外,发生之前是谁也始料未及到的事情!因有着这一层关系,故此总归是不能称作称心美事了。 次日晨曦翩跹而至,那一米淡淡的阳光溶了华彩破空扬洒、唤醒了这大地无限的生机,将眼帘中一切灰败的景物都蒙了鲜明的亮色。 凤凤是最先醒转过来的,又兴许是这两个人当真心有灵犀一般,紧接着大少爷亦清醒。 这周身的骨骼无限酸疼,一些敏感的地方更是传来丝丝缕缕抽丝剥茧般的微痛,还有缭绕周身的气息、口腔依稀充斥的气泽……这一切的一切无一不在提点着彼此昨晚上那一夜雨打风吹菡萏花般肆虐的真实! 随着神志一层层的清醒,凤凤身体上一寸寸的皮肉跟着慢慢恢复了感触,同时脑海深处、幽幽心房里更是跟着有了一脉逼仄的负重,这负重铮一下压得凤凤防线崩塌、整个人溃不成军! 即便到了眼下她都仍然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昨天晚上被大少爷给睡了!就那么糊里糊涂的成了大少爷的人、被他给占了! 她不忍付之半个龌龊的字眼来形容这分明俊美卓尔、世无其匹的人,她不敢相信这个人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居然会如此的轻薄孟浪……更让她伤心且触碰不得的是,她突忽发现,原来她在他心中的位置不过就是一件宣泄欲望的玩具、与他身边伴着伺候的诸多丫鬟女伴一样只是他的游戏伴侣!至于真心,呵,真可笑,又谈何有什么真心? 又或许本就是她一厢情愿的认定她在他心里是与众不同的吧!归根结底傻的是她凤凤,他们两人的身份本就不匹配的紧,似她这般下贱的丫鬟又有什么资格得到他大少爷的垂青、他大少爷的爱? 凤凤不敢顺着继续想下去,她脑中的思绪已经极是紊乱了,若继续想下去她真的怕她整个人就得跟着彻底崩溃、彻底对这世界都绝望了! 梦,这是一场梦,决计是一场梦……可身上的疼痛与骨骼的酸乏又那样深刻的记取着事情的真实、现实的无情。这是容不得她半点儿质疑、做丝毫逃避的一份写照啊! 心念甫至于此,凤凤觉的自己已经要抓狂了、要疯了般的…… 瑾煜单手支撑着额头,侧首认真观察着凤凤面上这神色的流露、体察着她眉目间多变的神色,只觉得既叫人可怜、又叫人心中纠葛! 他此刻是彻底清醒了,也是真正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昨晚上对她做了什么!他真的煞是懊悔,懊悔自己为什么要去饮那补酒,为什么在她突忽来看他时没有克制住对她狂热的渴求……当时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生理的不对劲儿,就该寻个由头让她回去才是稳妥的啊! 可此刻什么都晚了,瑾煜心中止不住的慨叹,叹着凤凤怕是把他当成了放荡轻浮的浪子,当成了随随便便拈花惹草的薄情郎了! 这么想着,委实令他心里又无奈又悲痛,目光一动,又见凤凤眉目纠葛的成了生铁、眼角眉梢的情态从一开始的泫然欲泣变成了冷漠似冰。他心中愈发动容,对她分外的怜惜,迫切的想要向她倾吐自己的心曲、向她解释、告诉她自己对她真心的爱恋以及自己会对她负责:“凤儿。”瑾煜思绪纷沓,边轻轻唤她一声,边抬手下意识去拉她的柔荑。 凤凤铮地反应过来,身子下意识一激灵!即而甫地躲开。 显然的,昨晚上那一场疾风骤雨、只为宣泄而并没有温柔的“宠爱”,令她成了惊弓之鸟。此刻看着大少爷,她的眼里没了柔情没了爱意,只剩下无尽的恐怖与怨愤! 倏忽的一眼波及,那冷冽的目光里透着蔑视、还有执拗的防备。这情态令瑾煜心头颤抖了一阵,他何其不忍、对她愈起了怜惜与呵护的心,这一刻竟是打定了主意要对她负责任、要好好的爱怜她照顾她一辈子了! 然而凤凤又一恍神,就在这时极快的取了衣服、几下穿好。没有再看瑾煜,俨如一只从猫的利爪下好容易挣脱的小老鼠一般,急急忙忙的下榻,眼泪不由就充斥出了眼眶,抬手狠拭一把,就此哭着跑走。 “凤儿!”瑾煜忙扬声唤她,心头一恍,委实是急了! 她这个样子让他怎么都不能放心,也是出乎下意识,忙也取了衣服几下穿好,匆一下榻便追出去。 冷不防的一下撞上了进来打算伺候早起的清月和流云。 瑾煜无瑕管顾她们,继续去追凤凤。 “呵,忎不是奇怪的紧!”流云讪讪然一笑,扫了眼瑾煜的背影,转目瞧着清月,“咱们少爷大早晨的这又是惹了什么痴意?莫非是昨个屋里的人……” “啧!”清月闻言甫收回了看向瑾煜的目光,对流云蹙眉低语,“这些话不是我们该说的。”又抿唇定气,“便是屋里那人伺候的好或不好,也全不由咱们评判不是么?” “姐姐这话儿说的,真真是叫人没趣儿的很呢!”流云觉的清月的机谨有些过分,恼不得顺口抱怨了一句。 清月瞧着她叹了口气,即而笑一笑:“行了,权且出去看看。”旋又定声,就此拉着流云折步也走出去。(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话 流云巧解温柔围 凤凤这一刻头脑是放空的,她只知道一味的奔身逃跑,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跑、要逃到哪里去。她只是想逃跑,想要赶紧离开这里,彻底的离开,再也不要看到任何有关的人、感染任何有关的心绪! 其实若是她清醒的想一想,她兴许会发现自己这情绪起的其实是可笑的。身为一个丫鬟,被老爷或者少爷看上了那委实是已蒙了垂青,服侍少爷也是她的职责,她只能把这当作职责,又何来委屈何来生气?相反,她该为此感到激动和兴奋,感到无与伦比的骄傲! 但先不论凤凤明白不明白这个道理,横竖她是无法做到这样去想…… 她并没有离开过金陵去其它大城市见过世面,故而她更无从懂得当下一种新兴的西洋流传过来的、所谓“人人平等”的说法。但她的自尊心却如此强烈,这般的出心与这般的念头放在宅门里看是不识礼仪、不懂尊卑;但出离了这封建礼教放在当今时事的舞台上看,则又是一种“无师自通”的难得了! 晨曦的露水沾染了衣角和发梢,没跑几步就觉的整个身子都被沁入了一层薄凉,半是晨露、半是细密的汗珠。 可凤凤还是没有跑过瑾煜。不曾出了皓轩堂的院子,就已被他给追上了! “凤儿……”瑾煜委实心急,生怕她再跑走,下意识抬手拽住她的袖子。 “不要碰我!”被凤凤甩开,即而转了身子与大少爷面对着面,酥胸起伏、气鼓鼓的无限委屈又无限哀怨。 立在晨露中、微阳下的她,此刻面上的神态流转的委实丰富,特别是那一双灵秀的眉目,此刻承载了她全部的心绪、色彩显得深浓而多变的很。 若不是正陷入一通心绪的囹圄,瑾煜此刻一定会静下心来好好欣赏一番眼前生动的美人图了!但此刻他真的是百感交集、懊悔不堪,只恨自己一再小心却举止轻浮……他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他逃不掉一份责任,论及起来若是他真的一点儿异样的心思都没有动,倒就不信区区的补酒便能扰了他的举止、乱了他的行为?若来的人不是凤凤而是她人,兴许也不会是那样的结果……归根结底,还是因瑾煜心里太过念着凤凤,刚巧饮了补酒又刚巧在那时遇见了她,于是真可谓是干柴碰到了烈火,倏然间打的火热、一切都欲罢不能了! “好,你别误会……你别走,听我说。”瑾煜语气绵软,他慢慢的退后了几步,开言时有些嗫嚅,因过分的珍视而生怕再将她吓到、怕她再度离开自己就这样走了。 凤凤渐渐的定了定心,她原是想转身调头便继续走的,但也不知道是被什么样的心绪作弄的,此刻双腿灌了铅般在这当地里定定的立着,是一步都抬不起来了。 瑾煜将心绪平息下来,面上的神色恢复了一抹肃然,对她颔一颔首,又叹口气:“对不起。”蒙了黯然的三个字,侧目时道出来。 这算是道歉么?凤凤眸光讥了一讥,她心中想要对他的道歉不屑一顾的,又想要决绝的否定这个人的全部、斩断与他之间一开始就是奢望的、本就不平等的所有牵牵绊绊……但是她没能做到。她的心弦还是缓缓被拨弄了一下,觉的少爷这句道歉虽然简短,虽然只有三个字,可是他的神色态度、他的口吻气度,一切一切看着听着却是直戳心坎儿的真挚。即便昨晚的伤害是那么真实,可还是下意识就起了一脉柔软,深感他的愧疚。 凤凤忽然开始鄙夷自己,心道着自己被万家大少爷这是灌了什么迷魂汤,对他的恋慕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就滋长的势如蓬草、一发不可收拾! 她美丽的眸子忽然有点儿湿润,就着心头那一脉顿然涌起的无限委屈,她向着瑾煜慢慢走近了几步。 瑾煜瞧着她向自己一步步走过来,溶金的晨阳将她的芙蓉面染就的愈发俏丽,分散的金波造势一般为她的脸庞镀了一层金,这使她看上去不仅美丽,且又如琉璃一般澄澈而美好。 可令他痛心的是,她美丽的面上有哀伤一点点浓墨般氤氲着化开,那彩墨流淌嘀嗒,波及在他的面目、顺着迂回进他的心坎儿里…… “大少爷,真的是万家尊贵无匹的大少爷。”凤凤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把足步铮又停住。娟秀的眉眼花瓣一般舒展,凝目定定的看着他,口吻噙了疼痛,“而奴才就是奴才……少爷到底是把凤凤,当作了草芥都不如的卑贱之人看待。” 中途一停,后边儿的话比早前显得更加黯然,一字字的听来都是疼痛,都令瑾煜有着不可承受之重! 瑾煜缓缓的摇头,眉目间的神色肃穆而沉重。 不是这样的,她误会了他,在他心里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他要如何让她知道,这殷殷切切的渴望和盼念又该怎样向她说明白? 正当瑾煜踌躇不绝、千头万绪无从开口时,凤凤面上蓦地一定,秀美眉目翩跹了一抹决绝的色彩,她心中委屈又悲婉,哀伤不能自持,就此转身行步愈发决绝。 瑾煜见状,心中陡牵一抹急念!下意识便欲继续追她,这时清月、流云忽而走过来。 流云扯他袖角。 瑾煜转目,流云目光含笑、敛了一下眸子对他示意。 须臾慧至心田,瑾煜跟他身边这两个姑娘也颇有着默契一段,很快便会意,故意大声的“哎呦”一声! 前边儿的凤凤一闻这*,果然停住了! 她自问做不到身心干净,心里也着实牵挂着瑾煜,纵此刻对他失望对他有怨恨,也依旧不能全部将他放下。她甫一定神,也顾不得了其它,忙一回身。 果然瞧见瑾煜面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她那心便跳动的更加繁密了!忙抬步跑过来扶住他:“伤口又疼了么?”颦眉蹙目、神情与声色一样的焦灼不安。转目又看见清月和流云立在一边却不见动,心中因过度的着急而又起了一恼,蹙眉对二人急声道,“你们怎么还不赶紧照顾好少爷?快来瞧瞧啊!” 瑾煜眼见着凤凤这般为他着急,心中委实温暖,同时又煞是贪恋和享受她这一份关心,只是悄悄含笑、不言不动。 清月心中起了玩味,也是不动身子,顺着凤凤这话接口一笑:“呦,姑娘这还没做少奶奶,就开始支使我们两个房里人了?” 因这里是少爷的地方,这两个大丫鬟言语、行为都少了许多拘谨,显得不羁了些。但气氛闲适、委实轻快。 流云也笑着附和:“我们只听少爷的,除了少爷凭你是谁,便是少奶奶也不能命令得动我们!”落言泠泠的如雀鸟啁啾报春。 两人旋即笑起来,当然这两个姑娘都是善意的玩笑,并无半分苛刻的针对。 凤凤一愣,旋即被作弄的羞红了脸!她这个人并无半点儿轻狂的浮躁,委实太传统了些,幸好生为女儿身,若是男儿则少不得被扣上一个“刻板”的帽子了!此刻经了两个俏丫鬟一左一右的调侃,顿有些惶惶然不知所措。 瑾煜看在眼里,心中也一定,忙以目光示意清月、流云不要这样。 这两个丫鬟便忍不住抬袖掩唇、悄自好笑。 这时凤凤依稀解过了些味儿来,慢慢发现瑾煜根本没事,才自知中计……她起了一丝怅然,启口一叹,即而黯然转目:“少奶奶……奴才可没有这等的福分!”她径自辗转着心绪呢喃,又带着点儿负气的成分。一定后,口吻、神色重又蒙了淡淡的尘埃,转目自嘲,“不过是件玩物罢了。” 这最后一句话她说的很轻,是下意识的自言自语,是本该放在心里不发出的,此刻顺着情念下意识道出来了。 瑾煜的叹息落在了心里,极认真的看着凤凤,心中隐痛、犯了疼惜。他不忍她这般误会,更不忍她这般自伤。但偏生这么副情景摆在这里,他又委实插不进话、无法将胸腔里闷着堵着的千言万语讲给她听!他只恨自己昭昭心念不能被她得知! 这时候,一旁清月似乎看不下去,抬步往凤凤跟前走走,颔首后正色了神色和口吻:“姑娘这话可是说错了。你且问问这皓轩堂里的人,少爷待谁不是有如家人,何曾轻贱过任何一个?”侧目浅顿,“更从何说把姑娘当玩物呢!”落言昭昭。 凤凤敛眸…… 这淡淡的一句话铮然提点了她,瑾煜的为人一向有口皆碑,下人们对这位少爷尤其尊敬。他从不苛刻的对待任何一个人、他礼赞每一个生命,对旁的人都不会随意轻贱,又何况是她? 可昨天晚上…… 凤凤心念甫动,一念及前事,再度觉的自己水里火里水月镜花,真真是无法洞悉的清楚、看的真切了! 那流云也行前几步,沉了声音正色道:“我们家少爷对姑娘的心,我们姐妹两个可都是看在了眼里的……姑娘不要冤枉了少爷,你们之间一定是有误会的。”言词恳挚。(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话 两处境地两处心 一来二去的言语劝慰中,凤凤渐渐的静下心来。她心里其实是不忍怪罪、不忍亵渎了大少爷的,此刻免不得重又做了另一番思量。 这两位姑娘的话说的委实有可取处,可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此刻依旧历历在目,那件事情对凤凤的打击不小。若大少爷当真是尊重她、重视她,又怎么会在她毫不知情、也不曾心甘情愿的情况下就那般跋扈的将她占有?这般毫不温柔且委实突兀的占有,令凤凤倍感伤心,令她觉的随意而轻浮…… 瑾煜毫不敢松懈的专注于凤凤面上神色的变化,见她此刻安静下来、终于肯陷入新一轮的思量。他心中微一慰藉,至少她不再排斥他了! 心念一牵惹,瑾煜将凤凤拉到一旁松柏下的暗影里,同她借一步说话。 这一次凤凤没有闪躲,由着少爷牵着自己一路过去,又定住步子直面着他、安静的听他解释。 瑾煜做了一个冗长的吐纳,正色了神情、口吻,连番向她道歉。他的面庞上蒙了稀薄的疏影,又浮着隐忧和微愧,加之又是这本就英俊的颜面、笔挺的身姿、绝佳的气韵,立在这里就是一幅上品的画卷,好看极了! 凤凤一双风流的眸子濡染了他魅惑的轮廓,心中忽而不争气的起了一脉思量,直心道着能得这般优异的男儿对自己款诉心中思量、守得半日清欢,那么纵是伴他只渡一夜良宵、只贪此刻这片刻的真挚,都已是这辈子再满足不过的事情了! 这心念才起来就猛一下令凤凤羞愧,即而又忙敛住,压制着不敢过多思量。她觉的自己真是没出息,又惊觉就是在这不知不觉间,自己居然沦陷…… 瑾煜道歉之后将昨晚上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他因身上有伤、气虚之故而饮了补酒,但横竖那补酒就是个引子罢了!之后又刚好见到了他心头难以消散面影的凤凤,那浓烈的思念化为了真挚的欢喜,又借着补酒的作弄而变为了深切的渴望、并调动起体内的欲望且同时将这一切都深刻化!于是就有了后面的事情。但瑾煜诚是无心,若是他可以控制住自己,他绝对不会那样去做! 即便此刻,似乎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凤凤仔细的听着瑾煜的解释,伴有微风掠过、头顶松柏枝叶招摇,叶涛之声“沙沙”的一路波及,灌入耳廓沁在心田。 她了然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即便这之中有补酒的作弄,却也逃不过瑾煜自身的缘故。但是,她看着瑾煜面上那一抹复杂的神色,看着他颔首侧目间唇畔吁出的叹息,心境霍然一舒展。 她似乎想明白了,又似乎并没有想明白。但总之,她的态度平静的令她自己都觉的奇怪! 待瑾煜这一席话言完之后,凤凤敛了一下眸子,略颔首、蹙眉轻幽幽且认真的道着:“你昨晚,吓到我了……”尾音渐渐落下去,微微的化作了风声。 瑾煜瞧着她的模样、闻着她的声色,心中忽而欢喜起来,知道这是意味着她不再怪他了!这副模样本就显得乖巧可爱,又因此刻瑾煜心中欢喜,故而看什么又都多了一层格外的美丽:“是我该死,好端端的饮什么补酒!又没有及时将你避开,我……” “不要这么说!”凤凤闻了这“该死”两个字委实急了,心中一“咯噔”,忙紧走几步抬手挡了下他的唇,抬首微微、扬了眸子恳挚又柔情的注视着他负愧又怜惜的眼睛,“少爷因有伤,老爷体恤而送了补酒原是一份怜子之情。” 瑾煜与她四目相对,那眸色太美丽而引他神往,顿有一种重新找回了那一份失落的赤子之情般的单纯、天真之感。他抬手握住了凤凤的指尖,接过她的话,借势凿凿切切向她表心:“饮那酒时不觉,用了之后身上却难受,加之……又分外的想念你。”他停了停,论及起对她的思念,忽而起了些孩子气的羞涩。旋又叹了口气,“可巧你便来了,我……”之后的事情发生了什么,他们都明白的,什么都不用说了。 凤凤有意避开那之后发生的事情不提,毕竟那事情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来说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便是对少爷自己也不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但瑾煜那话的字里行间充斥着的深浓情愫是可以嗅出的。这让凤凤心房沁暖、感动无声:“为什么,会想念我?”她敛敛眸子,起心时问得殷切。 她是迫切的想知道答案,瑾煜甫启口、下意识起了冲动的想要告诉她,但才欲言语时又发现说不出一个字,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念她? 又兴许想念一个人、惦记某件事情,有些事情根本就是一件无端又荒诞的事情,根本就是没有理由可言及的? “我也不知道。”瑾煜皱眉后又展颜,他如实回答,稳稳看定着凤凤旋即又道,“我甚至都不知道对你的思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似乎最初的时候根本不觉的那是什么,当我开始感知到、有所察觉到的时候,却发现一切一切已是那般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已是极其想念了,这想念已成为了一种饮食起居、如影随形般的习惯!”他且斟酌且回忆着,这话倒不单单是说给凤凤听,也在借势梳理他自己错综的心曲,“但……我就是克制不住这焚我心、断我魂、搅扰我痴肠的思念……”他委实激动起来,到了之后又尤恐将她惊吓,加之他亦没有对一个丫鬟说出过这样炽热的情话,故而他有些尴尬、又在同时是期许的。 凤凤心弦徐拨,少爷那真实的饱诉心曲何尝又不是她扪心间自己的心曲? 不同的是,瑾煜的每一次起心动念都是任其发展、任其波及,来时疯狂、爱的肆意;而凤凤却是在这念头每一次跳出来的时候都竭力压制、一次次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也不要再去痴心妄想! 殊不知,想“不想”时已是想,何妨连“不想”都不想? 凤凤又是一叹,无声的,她心道着自己有生之年、又是时值这样美好的韶华中可以遇到少爷这般珠玉在侧、出身与自身皆优异的人,这到底是她的幸运,还是何其不幸的一段囹圄的开始? “阿煜……”那是一抹心之所至的悸动,遵循着这一抹悸动的心潮,她看着他,不由心随情动、脱口唤出。 这个称呼委实亲昵,听来更是亲切,这亲切慰藉人心。 瑾煜心弦拂动,也是定定看着她,心曲舒展、欢喜与动容相辅相成:“凤儿。”应下了她。 他双手握着她的指尖,掌心里一丝丝传递的温度终于将她凉丝丝的玉指给握得暖软,一如两人之间终于化解的干戈、消融了冰雪之后只余下阳春朗朗春光明灿的,越走越近的两颗心! 。 晨起的时候,如是叶棂进来伺候着太太更衣、梳妆,一如往常。 她没有因为昨晚上太太对她的苛责,而心生出怎样的不快。她在心里是理解且体恤这个主子的,也熟谙其性情,知道那不过就是一时的急脾气,发泄出去也就是了。 静静然间,倒是太太突然温和开口:“昨天晚上,我委实冲动了……我是在气头上,你不要往心里去。”口吻平和,神色柔然,目光自菱花镜中看了叶棂一眼,似有叹息微微的落在心里。 叶棂一慌,执着红牙梳的手指停了一停,忙表心急急道:“太太说的哪里话,奴才早都忘了!”旋即继续为太太梳妆,模样是局促且可爱的。 这又惹得太太一声轻轻的叹息,她道着:“我知道,这万府里头只有你对我最好……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了,你不要有一日把我也 抛下了、背弃了我……”一顿又一顿的,其实这话不乏真挚,都是她的心里话。 只是,叶棂又起了一吓,心道着太太今儿怎么突然对她说这些?是心中起了疑心怀疑于她?须臾忖度,就着心口的一阵慌乱,忙要跪下。 却被太太回身按住。 这一瞬,就着心头几多心绪的积压和作弄,太太虚扶着叶棂,忽就开始流泪。她微声哽咽着:“我只是太乱了,时今我的处境……五太太和凤凤那个小贱人如此跋扈的占尽了我的风头,便连我最宝贝的儿子都被她们给勾引了去、迷惑了心智灌了药一般屡次冲撞我……老爷一日日的讨厌见到我、嫌弃我……”她这一席话越说越不成声,越说越伤心,到了后边儿起了一脉不愿再收敛的啜泣。 叶棂心中柔软,借势搂住太太,以这无声为鼓励和安慰。 太太觉的自己近日以来那通心绪终于可以有一个宣泄,也不再逞强,她委实是累了、委实是疲惫困倦只觉的再也支撑不住了……就此哭倒进了叶棂的怀。 叶棂揽着太太:“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太太……都会好起来。”徐徐然的安慰。 此刻,叶棂的心中委实难受,她感染了太太的心绪。转念时,忽想到一计可以帮助太太! 她知道万老爷对她一向有心,若是……可这念头才一起来便又生生按下去,她已经是大少爷的人了。只因这一点,她便有了迟疑,不愿再用自己的身体吸引老爷、帮助太太引得老爷常常来这贤仪堂。 辗转斟酌之后,叶棂没有将自己心中这想法告知太太,她隐隐感觉到一丝愧疚,忽而又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免去了一段造孽?更起了些迷茫,忽而不知道自己的坚持、自己的操守,又到底都是为了些什么…… 惶惶然间,再一次惊觉这世道上女人们何其可悲的、哀哀的一场宿命! 又或许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每一个人,其实都是一样的。(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话 寥以慰情、故人化现 流云正认真的为瑾煜上药,一双灵秀的眸子凝起来仔细的观察他背上的伤,见大抵已经消肿、也在慢慢愈合。她心中便安了安,对瑾煜道:“再不消几日,应该就会痊愈了。” 而瑾煜此刻却有些按捺不住,他急于去找凤凤,听流云如此说,便颔首对她敷衍道:“有你和清月这两个好妹妹悉心的照料着,我又怎么舍得不快些愈合伤口?”有些调.情的味道,他旋又急急,“快将上衣取来给我穿好,我得出一趟门。” 流云听了这话扫他一眼,知道少爷是要去五太太那里找他的凤凤,原不想拦着的,但又考虑到今儿这天气比常日又冷了些,且少爷这一身的伤还没有完全愈合,边这么念着便觉的很不能放心:“且好好儿休息,找谁也不在于这一时不是么?”微一嗔他,心中又带了点儿刻意难为的意味。 瑾煜一心念着凤凤,又哪里听得进去这么一番话?摇摇头启口催促:“好姑娘,快给我!我并不觉的累。”说着回身自己去取那上衣。 流云心里一动,颇为灵巧的赶在他之前一把拈了那衣服抱在怀里退几步:“啧,你自己不觉的累,回头再病了还不是辛苦我们这些个人?偏不叫少爷你去!” 眼瞧着、耳闻着流云这般淘巧的面貌声色,瑾煜心中忽又觉的她很是可爱,他是既心急又觉的眼前这姑娘煞是悦眼,叹了口气对她笑道:“好妹妹,别开玩笑了……好歹先让我把衣服穿好,这般衣冠不整的委实不像个样子,若叫谁人撞见了岂不白白猜度于你、毁了你姑娘家清清白白的清誉?”说着探身抬手再自她怀里取衣服。 流云偏抱着衣服往旁边一侧身,就是不给他:“我才不怕!”她嫣然巧笑,如一株映着淡淡日光的美人蕉,眉眼间盈盈的荡涤了一脉淑色,银波泠淙如春溪闹泉,“我本就是少爷房里服侍的大丫鬟,便是衣冠不整旁人又谁会觉的奇怪?该议论的早都议论了个遍呢!”心念一动,又想起了什么,她面上故意做出茕然叹息的神色,眉目一扬、口吻含了抹故作的哀怨,“似我这等草芥之躯,凭着怎样都没什么,只可惜呐……怕是,会有人说谁谁这有了新人儿就把旧人儿忘得一干二净了!”那双妙眸往瑾煜这边善睐盈盈,显然这话是针对他的。 耳闻着这一番半玩笑、半严肃的字句,瑾煜心中对这女子更起了一抹怜爱,目光看定她时,颔首沉淀了真意:“这话可怎么说的!”微叹又道,“你并着清月等,都是我一向视为家人一般的对待,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又岂会喜新厌旧的抛撇下你们?”于此做出无奈的模样叹了口气,“唉……我可真是普天底下第一大冤枉,就这么巴巴的被你在心里边儿判做了薄情郎?” “少爷若有这个心,那委实是奴才们的福分了!”流云颔首感叹,面上灵动未减,又扯回了话头,“至于这‘薄情郎’三个字嘛,就要看用在哪里了,用在我们这里未免还是太重了些呢!” 瑾煜心中急迫的想见到凤凤,没心思继续跟她多扯这一来二去有的没的,但此刻也被这机灵的丫鬟调起了一抹兴趣,他看着她笑意微敛:“你真的不肯把上衣给我?”问的轻轻的。 “便不给了又怎样?”流云扬了扬面目,骋着性子玩趣到底。 却见微光里大少爷的面目在一瞬的沉仄后,突忽就晃荡开了一抹狡黠。他慢慢的起身向她走几步。 流云下意识眨眨眼睛。 忽地,瑾煜勾唇重又笑开:“那你就跟我一样吧!”冷不丁一声调.笑,抬手就去解她的丁香扣。 流云没防备,骤地被少爷吓住,旋即那身子下意识慌乱的避开。 瑾煜却玩心大起、不依不饶,几下就将她襟前的领扣给解了下来,顺势把她罩着的蝉纱外披一下退去,又要去退她底衣之外的一层笼纱。 流云反应过来,自是不能依从的!下意识抵抗,很快就跟瑾煜两个人给扭到了一团去。 就这般紊乱之中,“嘶”一声不知是谁的衣服被扯破了。但这反倒催涨了两人的玩心一般,谁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么看着他二人还真真是一对儿极搭配的游戏伴侣! 又这么笑闹了须臾,二人终于消停下来,瑾煜自流云怀里夺了上衣。流云也半推半就的给了。他无瑕去看这衣服是不是玩闹时被撕破,匆忙忙的穿了之后便迈步出去。 流云眼瞧着,心中一个好笑,旋又急急的唤他道:“且等等,奴才给少爷把衣服整整再走也不迟呢!” 瑾煜头也未回的笑着回绝、顺势打趣:“不了,妹妹还是快些将自己的衣袂整整的好!” 这一句话登地就惹红了流云的面颊,她抿唇敛声须臾,转眸煞是无奈的笑叹了句,权也不再管顾他了。 只是没过一会子,大少爷却又折了回来。 流云正在收拾几案,这还没整完呢就见少爷回来,抬眸煞是好奇:“怎么了,可是落了什么东西忘记了?” 瑾煜单手负后、侧目叹一口气,面上的神色有些无奈:“我刚打听了一下,老爷去那里了,我便不方便再去。” 流云闻言心中一阵好笑,面上亦牵着一笑:“真是天意!”就着玩心且又叹道。 “啧,何至于这般幸灾乐祸?”瑾煜心中的苦闷在见到这流云的瞬间顿就全消,他原本想装出一副质问的模样,到底没能撑住,抬步走近她,无奈的一颔首,“天意就天意吧!”刚好这案上的笔墨、宣纸等都没收去,他便揽了流云教她走笔绘画。 流云学的极快,加之瑾煜素日里对她以及清月也多有即兴的提点,顺应着瑾煜的引导,“簌簌”几下。几根横生的墨竹就跃然在了纸上。颔首看去,真个是竹节挺拔、墨叶可喜。 瑾煜心中便很欢喜,流云的心情亦是大好。 就这样,他让流云陪着自己作画来消遣时光。有流云在身边陪着,觉的多少也慰藉了心底对凤凤那急不可耐的相思,未为不美好。 。 万老爷平素白日里都很忙,今儿难得有了个半日的闲暇,闲来无事便来了沈琳这堂里头急于瞧她。 他念着这个爱侣念的委实热烈,可才一来了这里,却得知沈琳出外赏花了!正打算转身去寻,可巧看到花嫁自月形的拱门里莲步袅袅的走进来。 花嫁一抬目也瞧见了万老爷,心中微定,忙又迎上来对着老爷道了声安。 老爷颔首免了她的礼,顺势问她:“你没有陪着五太太同去赏花儿么,怎么在这里?”边忖度着。 花嫁回复:“奴才是折回来为五太太取披风的。” 老爷心中了然,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看着冬阳下花嫁的面孔,见她这一张眉目端正的脸在阳光的波及中染了胭脂色,入目亦是俏丽的。他忽而发现了眼前人的美态,免不得心中一动,并不打算放她离开,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目光含了调侃的噙笑看过来:“披风不急,只是时今偶然碰到,未尝不是缘份?”一顿后压低了声音,掺了些许柔情蜜意的悠悠然道,“怜花儿权且入君怀。” 说起花嫁,她原本就是万老爷一早睡了的女人,二人之间偶有重温旧情的时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算来并不显得唐突。 老爷目光随意的波及,顺着就瞧见了她光洁的一段手腕处那绕了红绳、打了穗子的玉手镯,这手镯经了长久的滋养,竟也显得光彩莹润、耀目可喜了! 花嫁也是个风流性子,见老爷目光染情、言语调侃,她含笑一嫣然。即而又瞧见了他的目光滑向自己腕间玉镯,未防心里一动,转了软眸瞧着老爷含着娇色、音波啭啭轻轻的:“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这一句诗此刻吟的委实是应景了!愈加重了老爷对她的想念。 浓淡神会风前影,跳脱秋生腕底香。这撩人儿的花嫁被老爷长臂一伸、搂在怀里便要往内室里行! 院子里的下人们都极聪明,没谁会在这时候多嘴老爷跟花嫁的好事儿。有机变的更是早早儿就避了开。 这时凤凤正巧行过来,冷不丁就瞧见了老爷跟花嫁之间姿态颇为暧昧的这一幕……她心顿惊,脚底的步子也跟着生了一乱! 老爷将转身未转身之际,忽地感知到有人过来,下意识转目去看。 凤凤心中骤紧,她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忙又下意识的闪身避进了浓密的花丛里。 而老爷那双眼睛却登然一亮!依稀间他瞧见一抹熟悉的侧影,这侧影像是从他记忆深处一个猛子越出来活灵活现化现于前的……但这是极短暂的一瞬,即而就恍惚见那人影奔入了花丛中去。 他心中顿起一抹惊诧、带着微微的惶然!待要仔细去寻时,又忽而觉的无处可寻,入目只是这一大片熟悉的花丛掩映下的小道。什么也没有。(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话 似曾相识燕归来 “老爷……老爷?”一侧花嫁并未察觉到有什么异样,蹙眉看着他急急的唤。 方才她见老爷蓦地转身,还以为是五太太回来了,那心便“噗通”一跳、也是一吓!纵然她与老爷之间有事情,这是五太太知道、且心照不宣的;但此刻毕竟是在五太太这里,她又没有正式的姨太太的身份,若就这么被五太太堪堪撞见的话,终归是尴尬的。 但她瞧了须臾并不见是五太太回来,而老爷却又只对着那一道荫郁花丛起思发呆,心中便多少不能解意了! 老爷经了这甫地一唤,猛一下牵神回来。他心跳又起、念头未平,下意识聚拢了眉目轻轻问花嫁:“那边儿的人是谁?” 花嫁敛眸须臾,重又顺着老爷的指引而一路看过去,但左左右右、前后四处的,哪里瞧见了零星的人影儿? 算来这天色已慢慢临近晌午了,正是阳光最毒、极需避讳的一个时刻。这时陡见老爷这般神色、言出这般话句,作弄的花嫁心中甫就一阵瑟粟!她有些薄薄的惊惧,直道着老爷莫不要冲撞到不好的东西才是啊!心中且定,嗫嗫嚅嚅道:“没……并没有什么人啊!” 可老爷心中闪动着一抹执着的笃定,他认定了方才那边儿确实有人,且还是他心中萦绕不去、无法遣散的一段愧疚与一段隐匿的心事……他顿然失去了欢爱的兴致,也无心管顾花嫁,并不理会花嫁的呼唤和担心,也抬步急急的奔身进了那浓密的花丛。 这个时令大抵是没有什么花的,但这里的梅花虽未开花,可枝条并不显秃,其上一瓣瓣的叶子将落未落,故交织出成阵的浓密,行步其中有如穿梭幽静之境、通向另外一处令人神往的洞天妙地一般了! 老爷就这样单手负后急急的一路走,边四目环顾、目光找寻……但是同样,并没有人。 “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万老爷心中涌起了黯黯的感伤,伴着微微的失望,跟着又化开了无限的彷徨。他把步子顿了顿,旋即又向更深处走去。 自然是没有人的,什么人也寻不到。 但老爷却没有出去,而是站在这花丛间一脉脉暗沉的疏影里、身披着微微的冬风发呆:“梅花儿就要开了……”须臾恍惚,他启口缓缓的,面上的神色陷入一抹僵僵的凝滞,旋又侧侧眉目、转又自嘲,“可人面,往何处寻?”其声依旧低低的。 即便这只是发乎在心、细如蚊蝇语的一声低话,但是被藏匿着身子在花叶里的凤凤听了个大概清楚。 凤凤蹙了娟秀的眉目,内心亦起思量。 老爷唇畔染了一脉苦笑,又似乎有点儿自嘲。他摇摇头,双目中神采涣散、一放空后重又聚合,带着几分宣泄心曲般的感觉,复是低低的:“蕴珩啊,可是你的生魂出窍了,故就这么飘过来瞧我?”这诘问有些森然,自然是无人回答的。不过此刻刚好有一阵风在他身侧缪缪兜转,冥冥中似乎这是给出的一种回应。 这若有若无的回应被万老爷看来听来,心中似乎有了慰藉、又似乎是认定了!他眉目间的神态又染了动容,皱眉又展、他在当地里转了个圈,低低的自言自语依旧::“是了,你字‘玉尘’,便是霜雪之意……眼见着就是冬天了,是你回来看我了对不对?”于此面上那无尽的期许转为一脉哀思,他神志低迷、真个如同被鬼魅障住了般的一个人陷入囹圄,“我对不起你啊……”似叹似嘲、似悔似愧,听来总是拨动心弦、缭乱心曲。 梅枝密集处安稳躲着的凤凤,思绪顺着老爷的反应而左右辗转,瞧来听来都是莫名其妙。然而她又若有所思,边顺着老爷这话这神态往更深处去猜度……但也仅局限于老爷心中住着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与她面影有几分相似的女人,而老爷他不知道怎么就辜负了她、对她不住。应该就是这样吧!再多的,她就怎么都想不到了,似乎这也已经是极限了。 这时老爷身后那花影纷踏处,又依稀有一襟身影稳步匆匆的过来。由远及近,渐渐把这来人看的清楚,观其装束与其举止,该是这万府的大管家。 老爷闻了这足步声,回神时也敛住了情绪与心曲,转身看向管家。 管家对着老爷颔首行礼:“原来老爷在这里啊!”顺势道了句,旋即又报禀道,“我依命去少爷那边儿问候过了,少爷背上的伤口已经消了肿。”这原是老爷一早的吩咐。 闻言后,老爷心中有了个底儿,旋即点头。而那思绪甫一兜转,依旧没有从方才那幽深的回忆里回过神来,他皱眉正视着管家,极肃穆的沉沉又问道:“玄英院西厢暗房里的人,她还好么……” 凤凤心中甫动! “玄英院西厢暗房”这几个字眼充斥着耳廓、次第落在她的心坎儿里!这原是于她来说最着紧的一件事情,可是这阵子以来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发生,她的心念也委实凌乱,在这纷乱难控的万府里她好容易安下了身、渐渐摸清楚错综复杂的诸多情势,故而她缓缓的松了一口气,开始安稳的生活、度日,险些忘记了正经事! 只是,眼下老爷为什么突然说到了那位“疯子”? 那暗房里关着的“疯子”跟老爷方才的回忆触及,二者又有着怎样的关系?究竟那疯子就是老爷心头所念之人,还是老爷心头所念之人因那疯子而受了伤害,还是这两者之间本就是一场巧合、是凤凤她自己误会……凤凤只觉这头绪有如乱麻,她委实梳理不清楚! 管家面上也一诧,但只有一瞬,旋即稳声禀报:“上月才去瞧过,还好。老爷无需挂心。” 闻他如此说,老爷点点头,又觉的自己问的本就多余。好又是怎么个好,不好又是怎么个不好?横竖就是那样了,又还能怎么样? “走吧!”秉持着心里头那一簇化不开的郁结,老爷落言时叹了口气,简单吩咐之后便领走于前。 那管家颔首,也迈步跟着老爷一路离开。 待这两人的身影不见、足音也渐渐不闻的时候,隐着身子极小心的凤凤才缓缓松下那悬着的心、提着的气。 她一点点走出隐蔽处,颔首敛眸、若有所思。 联想起自己入府之后太太见到自己的反应,万老爷几次见到她时的反应……她似乎明白自己这张脸,该是像了老爷记忆深处的那个人,且那个人招着太太内心狂热无比的恨! 即而又念起老爷方才突然提及的疯子,她便又不能解意,有了诸多疑虑。 隐隐觉的有些线索、又始终梳理不清楚……但这种种指向之中,似乎该是相互牵扯、又相互分立。 凤凤且思量着就是一阵头疼!她只得将心念权且压住,心道着自己就这么干巴巴的凭空作想,横竖也不能有一个真切的梳理吧! 她决定快些想办法进入那玄英院西厢暗房,见到那个人。 待那时,这一切是不是就都可以明白? 不过,即便不明白,只要见到了那个人,旁的就都变得不再重要了。当下这一切阴谋阳谋,横竖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了,她关心的只是西厢暗房的那个人…… 。 凤凤心中惦记着瑾煜的身体,不知道他恢复的如何、背后的伤还疼的紧不紧。因着这一段心绪的驱驰,她一夜都左右思量、辗转不能寐。 这惦念经了一夜的发酵之后,到了次日变得更为醇厚了!她到底无法继续抑制,往了朱明院的皓轩堂去看大少爷。 下人们见她过来,一个个都煞是殷勤的对她示好、更有识时宜的悄自退避。 这令凤凤不禁就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这里时的情景,心中便生就了若许感叹,叹这世道的薄悲和人性的乖巧……但她没多往心里去,只一念灼灼的挂心着瑾煜,在小丫鬟的引领下一路进了内室里。 瑾煜早从窗户里头就瞧见她过来了,心中的欢喜自是不能禁。便是她不来,过会子他也一定会去瞧她的。 正这时又见她走进来,瑾煜看她拎着个食盒,心中竟起了一脉孩子般的玩心:“这是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兴致颇高,向她走过去,“我瞧瞧。” 凤凤妙眸打量着瑾煜,见他面色不错、气息清爽,心中料得他的身子恢复的不错,也就慢慢把心安安。又见瑾煜过来,她也不回答,含笑莞尔的将食盒递给他。 瑾煜接过后放在桌上打开,一阵微甜的芬香气息扑面而来,他星目亮了一亮:“哇,是水晶桂花糕!”扬声惊喜。 这一定是出自她的妙手!他对这点心已经很熟悉了,昔时他们还一起动手做过,当时双双玩儿的都尽兴的很。 虽然瑾煜是有意做出了惊喜的模样来给凤凤看,但他也真的很喜欢这点心。且不说这点心样式、味道都可观又可品,只这是凤凤亲手所做这一点,就委实令他心有所属、情有独钟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话 含羞脉脉亦含情 凤凤心中起了丝悸动,并着的是女孩子天性的娇羞。她面对着瑾煜的时候,忽而生了些扭捏,一时微有些慌乱,侧目徐徐的启口:“五太太很记挂你,让我来看看。”这样将自己来此的缘由解释了清楚,带着姑娘家的小局促。 瑾煜心中一抹好笑,玩味的抬目瞧她、挑眉微笑:“你自己想我了就是想了,又何必非借她的由头?”口吻贴己。 这话儿并着神情语气都煞是直白!凤凤心中那点儿娇矜就这样被看透,她心中愈慌,反倒那念头一沉,抬目凝看着大少爷:“你这样想,岂不是伤了五太太的心啊!”虽仍旧借着沈琳这挡箭牌,但落言时有些玩笑的味道了。 只是,沈琳于之瑾煜来说,在他心中的地位委实委实是独特的。因为她是他的初恋,权不论时今怎样,至少初时他们也有过一段花前月下、旧日美好。 故而,因着这一层关系,凤凤眼下这无心的借题发挥,倒有点儿像是在吃一口莫名的毒醋了,这叫瑾煜心中有些莫名的尴尬。 他不愿再继续“五太太”这个话题,颔首专注于食盒里的点心,端了那水晶盘出来,拈了一块儿细看:“瞧着今儿这点心,似乎比平日还要分外用心,闻着就很香甜。”于此转目一看凤凤,对她点点头,“你的手艺又见长了!”顺口一句夸赞。 凤凤心思一牵,察觉到了瑾煜的随意找话。她性子一起,略有玩味道:“你还没尝,哪里知道我的手艺见长?”旋即引唇一笑,敛了眸子灵灵的瞧着他催促,“快尝尝看!”目光期许。 瑾煜忽觉她的神色很是可爱,目染着她的淘巧,玩心未阑、对着她变本加厉道:“我身上疼的紧,胳膊抬不起来,你喂我!” 凤凤定了定,目光对上他凑趣的双目,心中也起一趣味,便不再避讳,取了一块点心凑到了瑾煜的唇边。 瑾煜就势咬了一口,闭目做出享受的模样。 凤凤心里又羞又甜蜜,时而悸动、时而青涩、时而温暖,竟像是一瞬翻转了许多情态周匝一起,织就成一张绵亘的春网,对着她兜头就罩下来,让她就此可谓是再也逃不出、躲不掉这温柔的禁锢了! 二人就这么守着静好的小时光,靠在一起温言软语的闲闲说话。因过分的珍重,故这对话并没有一句半句的出格,大抵都是些关乎风景、关乎诗词的雅雅品论。但因这两个人彼此牵着心,故而便是连一米阳光都能讨论好久的话、似乎怎么都歌颂不尽其蕴含着的美丽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流云进来为瑾煜换药。因为自打瑾煜受伤之后就一直是流云打理着伤口,清月也就没有再插手。 流云心知道凤凤在里边儿,但并没觉的哪里有不便,对这二人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后,也就过来了。 但凤凤心念一动,有些不由己的对流云颔首道:“我来吧!” 流云点头,便将这上药的事情交给了凤凤。又因心里有些不放心,便没出去,权且立了身子在一旁看着。 凤凤还真不擅此道,在家里时她不记得自己帮谁上过药,自己有几次受伤后也是父母帮着自己上药、亦或者将草药涂匀了也就是了。而似眼前这一个个小瓶子、绵巾、纱布等,她瞧着就觉的很是繁复,心中起了狐疑,一时不知该从何下手。须臾思量,直接将中间药瓶里的粉末倒出来在纱布上。 “哎……”流云眸子一恍、忙止住她,“不对不对,这药得先拿温水溶一下才可以……算了,还是我来吧!”中途一定,她觉的解释不清楚,之后还有一步步的步骤,便干脆让凤凤到一旁看着,还是她自己来给大少爷上药了。 凤凤也觉自己处理不来,心中有些尴尬,还是交给了流云。 流云已经很娴熟了,颇熟练的按部就班着把小瓶子里的药粉做了依次的搭配,即而用水溶了、调匀,配好之后帮着瑾煜退了一半上衣,开始仔细为他上药。 这俊美的男子在自己面前露了上身,凤凤还从未见异性与自己这般不加顾及的相对过……当然,除了那一晚上瑾煜所犯下的无心的错误。 此刻眼瞧着瑾煜上衣退去,她那心陡地跳快!原以为自己不会这般没有出息,可她高估了自己,此刻还是没能压抑住这急绪,下意识转身不看。 这模样逗的瑾煜和流云都觉好笑。 流云这性子素来机敏,一见这凤凤如此,那尖利利的嘴可就跟上去了!她巧笑泠泠道:“咱们这些服侍少爷的,跟某些姑娘就是不一样。”是在含沙射影,但非恶意,“人家看个上药都觉的羞,要避开呢!”旋也抬袖一掩唇。 背过身的凤凤知道这是在说自己,脸上那红晕“刷”地一下沉的更重!她面上又羞又恼,免不得抿紧嘴唇咬紧玉齿克制这尴尬。 瑾煜转目笑喟流云:“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旋又侧目轻了言语,“就不能少说两句?” 流云也瞧出了眼前这位凤凤姑娘是个不识逗的。她本就没有真心难为她,此刻也就收了言语,只是娇笑而不再说话。 很快的这药便换完,流云干练的收拾好了这摊子,起身看了凤凤一眼,心中道着当真也是不知道哪一生的宿缘了吧!这女子虽然模样不坏,但以大少爷的眼力健儿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何以就叫她交了这个运、占了他的心呢! 就这么玩味着出去。 凤凤的心绪充斥在紧张和尴尬里,还怀着些莫可言说的滋味莫名,这会子依旧没缓过神儿来。 “凤儿!”瑾煜瞧着她这么失神,心中又觉有趣又觉怜爱,侧目轻唤她一声。 凤凤心中微定,缓缓的转身,见瑾煜已经穿好了衣服看着她。她松了口气,然而又不敢看他那双含笑朗朗的眸子,又联想起自己方才窘迫的模样则那心更是突突的跳个不停了! 瑾煜见她这一张芙蓉面上染了浓浓的红,心道着何以就将她给闷成了这般模样?敛目看着她轻轻道:“你脸红的这么厉害,怎么了……快过来。” 凤凤才发觉自己这整个身子真个如机械一般了,又带着一股僵硬,她向他走过去。而随着距离的及近,心中那一丝丝的不对味儿便感觉更加明显。就着这心绪,她启口讪讪:“少爷身边儿自有机变灵巧的妙人儿,咱们这些个笨嘴拙舌的自是不能比的!”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并不去看他,径自娓娓,很是有着一番滋味。 瑾煜顿了顿,倏然惊觉她是为了这么件事情!心中好笑,又在同时觉的温暖,知道她是为了方才流云调侃的那几句话。但这样的她更能惹引他的情态:“吃醋了?”含笑又问。 当真就是吃醋了!不说时不觉,一闻这话凤凤才陡然惊觉。但她压住这一抹后觉的神色并不发作,那妙眸转过来对着瑾煜且笑且讪:“少爷前儿有孔雀吃醋,昨儿有百灵吃醋,今儿有黄莺吃醋,明儿又有杜鹃吃醋……”这姿态显得轻慢了些,可是并不叫人讨厌,她抿笑颔首、徐徐然的,“所以啊,这醋凤凤还是不要吃了,吃不起的紧呢!” 瑾煜此遭再度真切的感知到了她的可爱。她会为他吃醋起脾气,恰说明他们之间的感情又近了一大步,横跨在中间的那一条看似隔阂的身份的鸿沟也已渐渐消泯了。这令他很欢喜。 瑾煜摇头,心道着你时今该半是吃醋半是疑我,我却又能说什么?待来日方长,你自能见我心! 这样定了心念,他并不说话,起身牵起凤凤的手,示意她跟他走。 以前凤凤便有过被大少爷带到小厨房里做点心的经历,此刻想着他这是又要将她带到哪里去?虽然不解,但她倒也安心,便没多问,跟着他走就是。 不过这一次瑾煜走的有些远了,他牵着凤凤从万府小路一路这么出去,又绕了几个弯子来到了一片视野开阔的郊野。 当那丝丝缕缕的风儿扑面过来的时候,凤凤顿感一身轻松!似乎周身所有的劳顿和压抑就此全部的放下了,她开始拥抱自然、重新怀着单纯的赤子之心俯吻世界……自从进了万家之后,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如眼下这般感知新鲜的外界世界了! 那宅子太阴森也太压抑,它有如一座囚牢,让处在其中的人在不知不觉间就麻痹和迷失了自己,甚至忘记了外边儿其实还有一处更广阔的世界、只把那局限的一座宅子当作了一辈子全部生活的土壤。 “阿煜,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凤凤心中不解,轻轻问瑾煜。 瑾煜同她开玩笑:“踏青。”稳稳的两个字。 “踏青?”凤凤狐疑,黛色秀眉微蹙起来,她不解其意,显得有些踌躇,“可是……这是大冬天的,踏的什么青?” 瑾煜转目认真的看着她:“谁说冬天就不能踏青?” 凤凤又顿。 瑾煜已重新拉起她奔向远方,在这一片开阔的郊野坡地上无拘无束的跑起来。二人放怀了心胸去溶入这大自然,不约而同的欢声大笑着追逐玩笑、说话闲谈,无拘无束、质朴亲切又单纯生动。这一瞬,忽然发现原来生命是这样美好的一件事物,是这样值得不顾一切真心礼赞的一件事情!(未完待续) 第八十话 芳草青青心暧暧 在这尽情的奔跑之中,似乎人的身与魂魄全都融为了共通的一体!身如尺素心是微尘,两个年轻的生命渐渐放怀了全部的胸襟,烂漫真挚的憧憬着他们所心念的幸福。 瑾煜隔过一道溶溶的金色阳光,心中一动,转目对着面目蒙了一层胭脂色的凤凤,忽而收整了心曲、颔首定定的看着她,煞是严肃的同她表白,第一次这样表白、郑重其事:“凤儿,我喜欢你!”声音不高,但很有力,一脉沉淀自成。 凤凤心中也是波动的,且她是娇羞且矜持的。但此刻她的身心全都成了放空的状态,那头脑一阵阵的发懵,下意识颔首垂了这一张芙蓉美面:“嗯。”就只这一个字,淡淡的。 原以为自己突然对她表白,她整个人该表现的异常激动和兴奋才是啊,每一个女孩子不都该是这样的反应么?可凤凤的反应却委实出乎瑾煜的意料,令瑾煜心中隐隐诧异,转而又念着自己的凤凤就是与众不同,总有着最鲜明的、能够从一群胭脂粉黛里脱颖而出的显著特征! 这真是情人眼里看对方,总觉的什么都是好的,总能看出别样的花朵来呢…… 瑾煜面上没有掩抑自己的诧异,对凤凤眨眨眼睛:“这就……完了?”声音轻轻的,煞是和煦,入耳之后波及在心里又带着软款的酥醉,似乎无论是这躯壳还是这一颗心全然都变得醉了。 凤凤抬眸,面着他这般讷讷的模样,在心中忽觉的有趣。她玩心荡起,侧眸一莞尔:“那还怎么的?”无辜的紧,又撩人的紧。 “不,这就回应了?”瑾煜意兴未阑,蹙眉又舒展。 凤凤心中那抹童真分外难得,依旧无辜的眨眨眼睛:“啊,不然还要怎么样?”问的轻轻,如一尾过树扶疏的风。 瑾煜感知着她这刻意的凑趣,心境开阔又澄明的倒影了蓝天白云、碧波深涧。他整个人轻盈惬意,沉酣于浓烈的爱河里不愿醒转过来:“真是个调皮鬼,你诚心的!”抬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心,即而追着凤凤要挠她的痒痒。 凤凤忙把那身子游鱼般灵敏的避出去,几步后还是被大少爷给逮住了匡进怀抱里。她咯咯的笑,一张脸俏如三月春桃般好看。 瑾煜的怀抱一收束,将这女子紧紧抱着、搂的实实的,顿觉心底那一脉经久的亏空也在这霎那被填充的很是满当了! 他荡漾着化开的玩心,颔首嗅着她发间飘摆的一丝丝幽香,做了情人间甜蜜的调侃:“妞儿,说,你是谁的?”声音急急徐徐,颇是暧昧。 凤凤感染着此刻的暧昧,青葱的指抬过去胡乱搡他一把:“你的。”颔首吐言后抿唇噙笑,两片红云斜飞着涌上玉颊。 瑾煜被这柔声牵着引着如小兽抓挠心壁,故意做出无赖的神情口吻不肯将她放怀:“声音太低,听不见。”淡淡的顺口一句。 凤凤知道他的诚心,面上娇羞更甚:“你的。”还是很小声,但比方才要高了些。 瑾煜这兴致愈起的浓烈,还是不肯放过她,在她光洁似缎的额头极快的啄了一吻:“啧,你大点声儿!”他的声音倒先高起来,扬扬的散在了天风里。 凤凤心中那一抹束缚终于冲破,感知着瑾煜的心跳、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只觉的浮生竟然可以这样美好、这一切的一切竟然都可以这样的美好!她起了一抹神往与憧憬,同时高高扬起了声音很是大声:“你的你的你的!” 二人笑闹起来,这时虽是初冬的时节,可因有彼此伴在彼此身边慰藉身心、栖息魂魄,此景人间不胜殊,真个是比那朗春时节都要美好万千、造化好处道不出了! 瑾煜把她搂得更紧了,就这么拥着她突又一下把她抱了起来扛在了肩上。 凤凤一吓,下意识起了一抹惊呼,才要发问又听瑾煜笑着打趣她:“我要把你扔了,因为你不听话!”字句间的语气态度无一不是情人间的甜蜜。 在这暂时走脱了深宅大院、封.建身份的束缚之后,两个奔走嬉闹于阳光下的人开始有了些平等意味的真心恋爱,这委实难能可贵,委实值得真心的欢喜与礼赞! 凤凤的玩心重又荡开,攥了小拳头对着他的背轻轻锤他、让他放她下来。 瑾煜却不肯:“那你说,日后你可否会听我的话,嗯?”边不住的这样逗趣她。 凤凤又兴奋又害怕,幸福感波及着身心,她才要启口回复,这嬉笑着,不防的一下,瑾煜不知道哪一步没站稳,二人在这同时一下子就摔了倒! 瑾煜忙把身子一侧、垫在了下面。 凤凤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这么趴在了大少爷的身上。 一切温存暧昧的感观来的都是何其顺势!幽风一脉簌簌的起来,撩拨着发丝、面靥,好不生了叠醉的趣意。二人不及防的四目相对,心中那一点绮丽的念想不由自己、不受控制的慢慢儿化开,遵循着内心深处最真实而无法拂逆的一抹激动,两人的视野渐渐朦胧,渐渐的只有彼此的人影倒映在这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不断胶合、不断模糊了轮廓,反倒变得何其统一、何其独一无二情有独钟……两个年轻又皆是秀美的人儿,无比动情的吻在了一起。 灵敏的舌尖撬开了对方的牙关,一路探寻、那气息便充斥在了双方的口腔。此种感觉微妙而不可言喻,并着心智隐隐的悸动,倏忽又觉的这情念真、美、纯酣,觉的一切无形的爱与无形的憧憬、祈望,此时此刻全都化为了可以追捉到的一种“实体”,渐渐的在心里落实了! 但就这同时,凤凤脑海中忽又起了一抹理性,那理性的思绪一个牵引,她突然反应,双眉一蹙、下意识推开大少爷。 但是瑾煜正沉醉爱河没有清醒,这一推不仅没将他推开,还反倒成了这情.欲的撩拨,他翻身把凤凤压在身.下,吻的愈发肆意! 凤凤眼前幻象尽失!她终于开始害怕,那天晚上那一场暴风骤雨的占有如噩梦般一下子充斥了她的心扉、占据了她的脑海……她无法驱驰这有如烙印于灵魂的阴霾,抬手继续去推瑾煜,全是下意识的。 瑾煜依旧不放,他此刻一味沉沦,全无其它意识。 可是凤凤的意识却分外清楚,那心里陡又一急,忽然觉的眸中一润、流出了两行清泪。 那带着微微凉意的泪水跌落下来,顺着她美丽的、微闭的眸子一路蜿蜒,被冬阳映的散出了晶耀的光,宛如开出两串晶耀的泪花儿。 这时瑾煜的双目定了一下,那依稀的泪波在无形间灼伤了他的心,他甫一见,心绪骤回,整个人跟着一惊!忙放开了凤凤,想将她拉起来又怕她介怀,那手伸出去又僵僵定格在半空:“对不起。”颔首侧目、声色黯淡。 凤凤停了一停,旋即还是抬手扶住了瑾煜的手,借着这力道起了身子坐好。 瑾煜感知到她柔软的指尖搭上了自己的掌心,心中微悸,转目去看,见凤凤面上泪水愈下、声息啜啜,这么副情态瞧着瞧着就觉的连那一颗刚强的心都得被融化了! 她敛敛眸子不迭声的抽泣着:“阿煜,我,我……”半晌说不出话,心里滋味莫名。 瑾煜心念又定,反手握住她凉丝丝的手,在她一抬眸含着泪看着他的时候,他颔首沉声:“我知道,你还没有准备好。”声音不高,却十分稳然,“我等你。”带着笃定,还有一脉慰籍人心的信赖感,他目光恍惚了一下又沉淀道,“我不会再……强迫你。” 他这话显然是有所指的,因为他心里明白自己第一次对凤凤的“无心之过”已给了她很大的一种伤害,这种伤害是无形的,但烙印会一直烙刻在她的灵魂里,冷不丁的想起来便会令她颤粟不已! 凤凤动荡的心一点点安然下来,瑾煜的话使她动容,神情态度更是令她心有神往、感动无声。她抿抿唇,收了面上含悲的神色,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瑾煜瞧着她已经平复,知道她的心不再忐忑、她还是愿意信任他的。他缓一口气,站起身子伸展双臂对着天空拥抱了一下,心绪释然。 凤凤抬眸瞧着他,眼帘里尽是他英俊的面影与纯真且阳光的气质,她的心里那一口气也渐渐的释然,即而单纯的生就出喜悦,看着他都会喜悦。 瑾煜长吁一口气,旋即颔首,重又将凤凤拉起来扶稳:“走吧,咱们回去!”出来已有一阵子了,是该回去了。 凤凤与他目光触及,旋即羞涩的转向一旁,定定的点头。 她这模样可爱极了,被温阳剪影出一抹淑丽的神色,眼角眉梢晃荡着的羞涩和矜持又将她整个人铺陈出淡淡的小俏皮。看着就悦心的很。 瑾煜的心情似乎从没有这样大好过,不对……早先时与沈琳热恋时也有过这样的大好,时今他跟这种由内而发的真挚喜悦久别重逢,除了真切的欢喜与珍惜之外,别样的感觉也尽在不言中。 瑾煜忽然觉的人生煞是圆满了!他隐而不发,牵着凤凤回了万家去。(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话 四太太行激将法 这一日,万府里迎来了一拨客人,这客人委实也算是自家人——万老爷的弟弟带着太太来走亲戚了。 说道起来,这万家当初的二爷早先时与自己的大哥、即万老爷,这两兄弟为争夺家主之位那是相争相斗的水里火里各不相容!但到底还是万老爷技高一筹的接替了父亲、稳坐了家主之位。 在那之后,二爷觉的无颜自处,这偌大的万家宅子使他觉的自己没有了容身之地,便向老爷提出分家,之后带着自己所得的那一块儿产业和银钱离开金陵,去了梁溪(无锡)一代。 虽如此,但到底也是血溶于水的亲兄弟,他与万老爷偶有走动。 说起这个,万老爷当初之所以娶了四太太林璇妮,还与这位二爷有些关系…… 二爷生性与他这大哥一辙的风流,闻得秦淮洋舞厅里这位林小姐的艳名,便心中作弄、总想得着契机一睹芳容。之后心中脑里每每作想,难以禁住,便去看了那一场表演。 当时宛如一朵艳丽的罂粟花样的林璇妮歌舞罢后,真个是艳惊四座、无以匹及!至此,二爷他心中便对这么个娇俏美人儿常有挂怀、再难忘记! 之后某次提及了起来,二爷与万老爷说起这事儿,脸上便是止不住的欢喜神往,心里是真挚的欣赏,口中对那林小姐更是大加褒赞、毫不吝惜赞美之词。引得万老爷感染了二弟的心情,也觉牵惹心目,即而便去那古来便颇具艳名的秦淮河、进了西洋舞厅一睹芳容。 再之后的事情便委实不消细说了,对美人素有嗜好的风流成.性的万老爷,便娶了这美名在外、芳名远播的林璇妮为四太太。 对此,万二爷常引为恨事,只私心里认定着那尤物合该是自己的、自己早先本有机变得到她的! 。 这初冬的时节作弄的大地看着就是一日胜似一日的萧条起来,气候愈发的冷凝了。但到了晚上,头顶那一轮浮上桂枝的月色却反倒愈发清冽,如水一样一层层、一浪浪的波及过安谧的庭院。 值此时刻也算是良宵,若是有一知己之人伴随身侧,一并赏赏月色、听听松涛,倒也不失为一件极赏心悦目的美好事情。 只是,这知己贴心之人却又哪能是说求,便可求得到的? 入暮之后,四太太退了一干下人,独自一个站在院子里,抬起那张施了淡淡晚妆的精致面孔,静静然的抬头望那明月。 淡淡微光呈落在她娴静而精美的面盘上,将这整个人烘托出一种别样妖娆的气韵。 这是每逢二爷回万家走动时,她与他之间不约而同达成的默契,她心知道二爷会来…… 四太太虽表面上看起来专注而平和,可是她那一颗心委实动.荡、着实难以平和!这时有人从身后抱住她,这水蛇样的腰身跟着就被拥入了这灼热的怀。 她未回头,心中知道是谁,姿态不变、人也未动。 那人将头抵着她的发靠过来,在她耳畔阖目嗅了一口发丝的幽香,呼出的气息炽热而缠绵,低低急急的:“小宝贝儿,许多日子不见面了,你可想我?” 正是万二老爷! 四太太闻了这熟悉的声音,她心中微动,打起的如意算盘精准又缜密。她未说话,只是徐徐的叹气。 这二爷勾唇一笑,依旧低迷的声音里充满了更甚的魅惑:“好端端,可是唉什么声叹什么气!”声调颇为暧昧,是昭著的调.情。 其实说道起来这当小叔子的和自己的嫂嫂这般缱绻,已经是极大的失礼与不合时宜了!但这真可谓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情,却也怨不得二爷什么。 四太太从来没有排斥过这个男人,此刻更不曾。她微转了一下面目,那双眸子噙了丝慵懒的对他将看未看,声息也是一辙的软糯、带着些些的慵懒,反使她整个人显得别有一段风味:“原本的好风皓月,只可惜,我这儿若不是二爷今儿承蒙不弃蓬门的走动,便一直一直都是萧索的很、清寂的很呢!”似叹又非,似在幽幽诉怨、又似是无心自嘲。 二爷闻声一定,他挑眉,心下如是的玩味着:“呵,你当初嫌弃我这个一无所有的,看重了万老爷的万贯家财与绝对权势,狠 心抛撇了我跟了他去。时今这一切可莫不是自找的?”中途一顿后,他臂弯一收,把四太太搂得愈发紧了,即而又将她整个人转过来与自己面对着面,唇畔讪笑微收、煞是玩味。 隔过月色,四太太讪讪的瞧了一眼二爷,面上荡漾起些微的鄙夷之色,旋又把面眸一侧、启口讪讪然的嘲讽:“你若有心纳我,我又怎会被他抢去?”眼波微敛,口气比方才森冷,“时今便在这里乱吃醋!” 二爷心知道这是一朵带刺儿的玫瑰,但她眼下这么一股子全不亲热的疏离,倒令他觉的诧异。他鼻息呵了一声:“这倒好笑,你也别激我,我这个人平素最不怕的就是激了。”尚算是气定神闲,口吻很悠闲。 不过四太太明白他心里不可能一丝儿的涟漪都不翻腾。她才没有就此收住的意思,早在知道这二爷过来走动的时候她就已经下定决心布了玲珑局。眉眼微抬、重又看着二爷,四太太陡地恨声,口吻并着目光一样的冷然:“你怕他就是怕他,懦弱的男人!”后半句流露出嫌弃的神色,睥他一眼,转身就想走。 但二爷心底一阵火猛地蹿上来,他被这话给激怒了,一见这女人要走,忙一把扯着她的袖子重将她匡到了怀里:“你这‘暗门子’还敢这么和我说话?”声音低低的,但这里边儿已经能听出愠恼的情绪了,“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四太太见他这是恼了,并不着急也不害怕,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便把那声色刻意做得愈发讪讪,身姿曼妙、侧目含着幽幽凛笑:“呦,原形毕露了就恼羞成怒了是吧!”旋即一定,双眸陡沁出雾色,声音凝寒,一字一字定定的,“你若说你真不怕他,我这儿倒有一招一试便知了!” 这倒委实新鲜,二爷将禁锢她的怀抱放松了一点儿:“你说!”气焰未消。 四太太慢慢儿转了那魅惑的眼睑,蹙眉含一抹哀怨:“你可知,我失宠是为哪般?”于此稍停,旋又接话儿半带着恨半带着奈若何,“因你那哥哥从上海带回来一个‘貌美无双、世无其例’的五太太……”那八个字刻意着重,她且说且观察着二爷面上的反应,旋又接口正色,“我心知道二老爷您对女人素有着一种脾气,各个品相的‘花儿’你都是要接触接触的……时今,你若敢去调.戏这美丽知性的五太太,我便信了你不怕老爷!”尾音一落,牙关跟着一沉仄。 这林璇妮本就是个舞女出身,平素最懂察言观色揣摸人性子。她与万二爷打交道也不是一两日了,莫说从前在舞厅里,那是自然而然的;便是跟了万老爷之后,只要二爷过来,她也会得着机变与这二爷厮混在一起。故此,她对他的性情更是了如指掌,知道他有一个毛病,对女色最是好奇且欲罢不能!同时也知道要以怎样的方式说话,对他最是有用的。加之二爷眼下又才喝了酒,那意志力便更是薄弱,更是经不得激将的。 四太太就是刻意使这一计,要他去败坏五太太的名声。她在心里恨死了恨毒了五太太,但这老五正得着老爷圣宠,在老爷坚固稳妥的庇护之下莫说是她四太太,便是太太都无法动她!如此,倒不妨借着这个机会,假以他人之手…… 果然,四太太这半激将半示弱乞怜的手段,在二爷这里是吃得开的。 这二爷本就不服自己那位大哥,心里头长年累月的积攒了一口闷气,便连他看好的四太太都跟了老爷而非他!时今经这一激,他借着一股子酒劲儿的拿捏,心底下一股子气焰登地就被调动了起来! “你且给我看着!”他甫地咬紧了牙关对着四太太一指,面上神色颇为阴戾,一字一句牙关里落下来的森寒,“你看我万老二到底是不是个犯怂的!”忿忿然的抛下这一句,猛一拂袖负在了身后,跟着就抬步阔阔往外走。 四太太借势又激他,对着他的背影在他身后扬声讪讪道:“可记住了,那五太太居的是‘怜雅堂’!”一副我并不拦着你,倒要看看你究竟有没那个胆子的架势。 二爷闻了身后这略有不屑的唤,并未停步,却清晰的记住了五太太的住处,在心里头更加的加深了那对五太太一亲芳泽、非得占据不可的心思! 四太太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收了声息勾唇冷笑。又待他行出院子之后,她方侧目做了个示意。 从一侧假山石后走出个丫鬟,对着四太太欠身行礼。 四太太面上讪讪轻薄的姿态顿然全消,颔首睥睨着这一双清冷的眸,声色恨恨的:“打起精神准备好了,咱们得来摆这一出大戏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话 凤凤用计行周全 这万二爷犯起脾气来,整个人也委实都是疯狂的! 就着这一轮清朗冷月的波及,吹着小风、就着夜色,他还当真就一路溜达着去了五太太的怜雅堂。 虽然他已离开万府多年、又与这五太太之前并未见过面,但对万府的格局是熟悉的,来这一座座的堂里看起来是那么的轻车熟路。他二话不说,也不待人去通报,径自闯进去便要调.戏沈琳。 众人挡他不住,又被这突兀的来人、突兀的到访给作弄糊涂,一堂的人因有顾虑而又不敢声张,愣神踌躇间这位二老爷已经进了内室里! 这个时候万老爷循例应该在检阅白日里一天的账目,还没到来这各个堂里的时候。沈琳听到外边儿的响动,还以为是老爷过来了,照例起身去迎,不想花嫁把帘子掀起来的时候,却莽莽撞撞的闯进来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这可把屋里的沈琳、花嫁、还有凤凤都给唬住了…… 但这几个人都是有着慧心一段的,此刻强压住那失惊,沈琳思量了一下,双目微明,即而示意身旁的两个姑娘都不要害怕,这冒失闯进来的人是老爷的二弟。 闻话后花嫁、凤凤权且把心安安,但尚觉心有余悸。 再说这位二老爷,方才一路过来的时候,那对五太太“一睹芳容”、“一亲芳泽”芸芸的心思虽然笃定且繁重,但那大抵是因了四太太的一激、他为证明自己的男人骨气而起了的心思。可眼下当他冷不丁一下看到了五太太的时候,整颗心整个魂儿都只感觉跟着她一并的飘失了走! 朦胧的灯火波及过沈琳淑丽的面孔,将她娟秀的眉眼与立体的五官刷下些微暗影,淡淡的融了月色的清辉,真个是明艳精致、气度迷人! 这五太太的美并不能是艳如桃李,她的美更在于无处不在的一种精致,还有身上流露出的异乎寻常、难能一见的淡淡的书香气息。 这真的是一种不知道该以怎样的笔端才能描绘出的,独一无二、委实难寻的特殊的魅惑! 看的二爷心中恍惚,梦切切、意迟迟了…… “二爷这是怎么了?”沈琳心觉这氛围不能就如此的僵滞下去,又见这时候聚在院子里守夜的婆子们都放心不下、追着进了外厅。她那心便做了安定,即而主动启口,客套的唤了一声。 论及身份她是时今万家当家人、万老爷的姨太太,那么这位二老爷便是她的小叔子、怎么的都得唤她一声“嫂子”的。即便她不是正妻,他们之间也是叔嫂的辈分没有错,就这么大晚上的无端闯进来直面,委实已经失礼的很了! 这二爷一闻了五太太的唤,神志甫牵回来,又觉这声音娴静中不失妩媚,心中更是欢喜,暗道着林璇妮那个舞女诚不欺我!若不是今日偶有机缘,便生生与这么个尤物给擦肩而过了,那这一辈子岂不碌碌的很、愚蠢的很? 如斯感叹着,他又近了沈琳几步,面上笑开,对沈琳讪幽幽的启口:“好嫂嫂,弟弟我这顶着月色冒着一大片寒潮的过来亲近你,你却连个座位都不赐给我,这未免……”说着话便伸出了手去抓沈琳,“也太过于无情了吧!”笑容未敛。 沈琳忙躲开,这二爷扑了个空。 这话已经是十分明显的轻薄的味道,眼下这位二爷来沈琳这里是为哪般,已经是谁都看明白的事情了!不过他又怎么就起了来沈琳这里轻薄的心思?这倒不像是随意走进来,倒怎么都像是刻意为之的…… 不过眼下情势湍急,委实没时间去做这等思量。 沈琳心中着急,虽然念着老爷过会子应该会来她这里,但当下二爷这茬也不能不先打发了去!她自己是脱身不得了,心思甫动,边噙了一道淡笑的与这二爷周旋:“叔叔说的是哪里话儿呢!”做了“请”的姿势让他落座,又唤了花嫁去上热茶,即而对凤凤使了一道眼色。 凤凤这个时候心念也正繁茂着,她知道自己得赶紧出去找人来劝走这祖宗才是好的!抬目刚巧撞上沈琳的目光,知道她与自己想到了一处,也不说话,忙趁乱退出去,留下沈琳权且与这二爷斡旋。 外边儿这夜色一点点的深浓下来,天风四起,凤凤下意识抬手抱着臂膀打了个颤抖。她一路急急然往外走,边心想着找谁过来解围是合适的。 这等事情无论是找老爷还是太太,遇见了这一茬,五太太的名节也都是不保了!故而老爷、太太那边肯定是不能的,甚至一切人都是不能信赖的,除非是与沈琳有交的才可以! 转念时,她想去朱明院找大少爷……又一想也觉的不行。大少爷与五太太因着身份的关系本就该避讳,此刻又是这么黑灯瞎火的,她若去找了大少爷过来,众人看见了,所受非议就如这二爷跟五太太在一起的非议其实是一辙的! 就这样左左右右觉的没一个适合的,凤凤的思绪不知不觉间纠葛成了乱麻!她想不如先去找瑾煜商量,可那样来回间难免耽误时间……正这时不知道是不是冷风吹撩间唤醒了智慧,她忽然灵机一动,转而去找二爷家的太太! 找她来收拾这局面,一来二爷的夫人来老爷的五太太那里没有什么不合适;二来这也关系到二爷的名誉,这位太太一定不会刻意声张;三来万一老爷一会子过去了撞见二爷在,二爷的妻子也在,则就不是小叔子跟嫂子共处一室,自然也不会不合时宜的很了! 心念一定,凤凤不敢耽搁,忙就依着主意去了。 。 这一切的幕后策划者其实是四太太林璇妮,此刻她算计着时间差不多了,寻思着老爷不一会子该去老五那里、也就撞见了那一幕。 她多少又有点儿觉的不放心,便领着两个人出了院子也到了五太太的怜雅堂。 她并不进去,只不动声色的立于一处隐蔽的暗影,寻思着若一会子老爷没过来,她便等着里边儿闹出动静后再进去,这样她就能说是闻了动静后急忙过来的。待那时她把事情闹大,让这府里头人尽皆知五太太跟万二老爷密会。纵然老爷再宠五太太、纵然五太太跟二爷之间没有什么,那这黑灯瞎火的五太太遭了二爷调.戏,名声也得是败坏的! 且不说这五太太还有前科,她本就与大少爷纠缠不清,时今又加了个万二老爷,名声狼藉是迟早的事情,还怕她不能在老爷跟前失宠? 正这么暗暗的思量着,这时忽然看见二爷家的太太正自那回廊处匆忙忙的往过走,到了堂门口更是急急然就进去了!身边伴着个丫鬟,没看清面貌。 四太太心里一定,道着她怎么就可巧过来了?又心中不甘,下意识转目问身边立着的丫鬟:“那是二老爷的太太么?” 丫鬟方才也看到了那位妇人进去,此刻闻了四太太发问,颔首糯声:“好像是。” 四太太脑中一驰,心道着这可糟了!这沈琳果然是个狡猾的,她遇此紊乱没有声张,而是请了二老爷的夫人过来帮忙! 但这看着铺开的计划就这么泡了汤,四太太委实不甘心,便顾不了那么多了,又对这丫鬟急声吩咐:“老爷今儿怎么没来五太太这儿?你且赶紧查查看!” “不用去查了。”一侧另一个丫鬟颔首道,“早些的时候奴才去青阳院领用度,听见老爷身边的人说,今儿老爷是要去怀月堂的。”又一垂目。 怀月堂是二太太那里。 这四太太闻言后心里一阵不快,心道着你万佑烨终于不夜夜的来瞧五太太了!但却宁愿去欧阳绍毓那个老女人那里,都不愿意搭理搭理我、来看我一眼? 不过这不快稍纵即逝,她转压住,心道着也不妨事,二太太的怀月堂与此处相隔不远……心念甫至,忙又对那丫鬟急急然命令道:“你快去二太太房里把老爷找来,就说瞧见了二爷调.戏五太太、连二爷家的太太都惊动了!”一利声色。 那丫鬟自有会心,领了命忙不迭的去了。 。 凤凤方才去找这位太太,她说自己是五太太身边的丫鬟,并且没有把事情直说,而是很委婉的说二老爷喝醉了酒,此刻正在怜雅堂里拉着五太太不放的撒酒疯、故请太太去劝劝二老爷的。 这位太太闻话后心里也一急,匆匆的过来,进了内室的门、掀起帘子刚好瞧见二爷拉住五太太欲要强吻! 自己丈夫是个什么性子,这做妻子的哪有不明白的?眼见着撞见了这一幕,这太太心中蹭地就蹿了一脉火气,心道着丢人都丢到了万府来了!她抑制不住心头火,扑上来拉扯间与这二老爷厮打在一起,指甲不慎抓伤了二爷的脸。 这二爷才算清醒,定睛一瞧见是自己的妻子,那人冷不丁一愣怔! 凤凤早便上去护住了五太太,温言低语的安慰沈琳说没事了。 沈琳方才只示意凤凤去找人来解围,心中也乱的很,并未稳妥的告诉她要找什么人合适。此刻见凤凤这样灵巧的找了这位夫人过来,心中骤安,对她平添许多赞许。 这时那二老爷开始喝斥起自家的太太,怪她多事。而这位太太亦不是个好欺负的主,也厉声诘问他可有考虑时宜、可觉自己有理? 正当众人觉的局面紊乱、不知该如何劝解时,忽见院子里值夜的婆子冷不丁跑进来,急急然高叫一句:“老爷过来了!” 这急急的一嗓子波及过来,铮一下子,众人直觉脊背发紧、冷汗涔冒! 这么个纷乱的时候,万老爷,他却过来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话 前门出虎后入狼 在这周遭空气陡跟着一凝的同时,凤凤心中思量着老爷怎么来了? 沈琳亦颔首缄默、暗自忖度。 这个时候过道处门帘一挑,跟着便见万老爷一步步走进来,身边伴着蹙了眉目的二太太。 众人心口又是一紧,这来的不是万老爷一个、还有二太太,委实让他们心里那弦绷的发僵! 凤凤按惯例的想避开的,但这个时候她已没时间避开,便忙闪身退到一旁、深深的低下了头。不过她一个丫鬟委实是不引人注目的,此刻众人的心念和目光全都集中在五太太、万二老爷那里,旁的一切便都跟着被忽略了去。 这二老爷方才还有些酒劲儿的拿捏,此刻冷不丁看见万老爷肃穆着面色走进来,他莫说什么男子汉的气魄了,周身上下那持着的气力都在这时跟着一涣散!整个人陡地回神,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顿然就软了下来,面上神色晃动、启口嗫嚅:“哥,你……怎么过来了?”他到底是心虚的,他这一遭对五太太已有许多冒犯,时今当着自己大哥的面儿,体面自是挂不住。 这话问的好笑,老爷心中半怒半哂,他面上起了一脉冷凝的寒,旋一勾唇、口吻森森的:“这么大的响动,你万二爷深夜来你五嫂嫂这里,连白藏院的丫鬟下人都惊动了,你说我怎么过来了!”一席话说的不缓不急,到了最后半句的时候陡地一落声,定定的,逼仄感跟着就潮袭而来。 莫说是二老爷了,时今这万家的当家的一句话陡落,在场所有人都被这气场震慑的周身一个激灵! 沈琳心口起伏,面上的神色虽淡漠,却明显感觉到这强持的清漠底下隐藏着一怀滚烫的火。方才二老爷家太太的到来本让她略略松了口气,可此刻老爷的到来又令她心中生了紊乱……毕竟她五太太遭小叔子调.戏云云,这事儿说起来委实是丑事、是并不光彩的,故而沈琳自己本想着压过去就算了,她委实不愿把这事情闹大。但眼下情状,似乎压制下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一旁默默立着的二太太依旧继续她那察言观色的心思,她并不言语,颔了颔首露出微微蹙眉的情态,心里道着这只怕又是四太太的心计,那女人也是个水性杨花的,知道二爷最是挑拨不得,便设计挑拨二爷来五太太这里闹事儿…… 这二太太她心中此刻恨极了四太太,心道着老爷难得来自己这里一次,却被四太太的丫鬟给叫走!纵然这是一场并非针对她的局,但这口气就这么梗在脖子里、闷在心口里怎么都觉的闷窘! 但事已至此,这二太太倒也乐得看好戏。 沉仄的氛围沉甸甸的似乎要把人都逼疯了!又这么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遭静谧,静谧到一丝丝微弱的呼吸都能听得那般清楚、都显得煞是粗重了。 微光波及,老爷看着二弟脸上那一道指甲挖出的花,于这肃穆里又起了一痕凉薄的戏谑:“你脸怎么了,被猫挠了么?”淡淡然问道,带着些刻意的嘲讽。 这二爷自然听出了大哥话里有心的贬损,他也不过于恼怒,干脆顺着这贬损忿忿的道了句:“被母老虎挠了!” 这母老虎指得自然是自己的太太,谁也听得出来!他那夫人蓦闻丈夫这话,心中跟着一忿、并着尴尬。但迫于此情此势,她又不大好发作,猛抬了一双眸子利利的扫他一眼。 二爷与她目光交错,即而咬着牙亦忿忿然转向一边。 这太太心里便觉的更为尴尬,银牙一紧、竭力压制住那心绪。 众人忍不住偷笑,氛围倒比先前显得有了些生气了。 这万老爷心中也不想把事情宣扬到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的地步,他心里最擅于粉饰太平。威威目光悄然打量着聘婷而立一旁、良久都安静着没言语的沈琳,她此刻正抬了袖子掩住半张娇俏的面孔,眉眼间流转着一抹黯然、并着淡淡的月光合着灯影,模样可怜可爱、娇媚极了。 这老爷心中那根柔柔的弦登然就拨动了一下,面色不觉也变得柔和了许多,心中对二弟冒失的愤怒感渐渐被冲淡,转为了对沈琳的心疼和抱愧。 他不忍自己的爱侣继续站在这里,面上心上的失体面、受煎熬。转目强持起那先前的威严,对着二爷又凛凛一喝斥:“你来这里做什么。”不问也不叹。 这时二爷家的太太猛地反应过来!这是一个蕙质兰心的女人,懂得识大体、且关键时刻总能有些机变。她赶在自己家老爷之前先开了口:“咳。”对着老爷颔首笑笑,声色稳稳然未见失仪,“我这当家的见了大哥激动,不留神就多喝了几口酒……大半夜的非要出来散步,我这妇道人家拂逆不得他,只好陪着。”于此一蹙眉,面上荡了无奈,“糊里糊涂竟然走到了五太太这里,二爷非要进去,我拦不住!却冲撞了五太太……可真是!”落言一叹,煞是无奈的样子。 机变的人都看得出这位太太是在逢场作戏替二老爷遮掩,都心照不宣,与五太太一边的也都稍示松了口气。 二老爷自己也明白,暗暗庆幸有着这么位贤内助。 老爷是打心眼儿里护着沈琳的,闻了这话,便得着这个话茬故意强调着又问:“弟妹陪着二弟一起来的?” 这太太点头。 老爷便又转向沈琳以目光问询。 沈琳侧目对上了这目光,心中微动,也点点头。 这便是无形中不约而同的默契了! 既然是人家夫妻一起来的,那自然就消除了“非礼”的误会。似乎也说得过去、不显得过于突兀。沈琳这边儿的众人安了心,也在同时感激这位二爷家太太的深明大义。 万老爷心里头也沉了沉,这样一来这事儿也就好翻过去了!毕竟一个是他的亲弟弟、一个是他宠着的女人,若是论及弟弟冲撞嫂嫂的罪过,一来都是一家人他委实不愿如此闹僵了关系,二来传出去这万家的名声也委实不好听。幸在老二家的太太闻讯的快、赶来的快,这么也就好做遮掩,横竖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的装糊涂便也罢了! 老爷又半告诫半训斥自己这位风流的二弟几句,大抵都是告诫他不可再莽撞冒失云云的场面话。之后也没了什么多余心思,回了自己的永泰堂。 二太太也是无趣,亦跟着走了。 聚集一处的众人也都相继散去,可真是有惊无险!这事儿瞧着,就此算是过去了。 。 却说这位万二老爷在经了五太太那一件事儿后,回来也是心生了许多后悔,深愧自己鲁莽、耳根子又软!纵然老爷并没有多加怪罪,但这委实算是庆幸,而他自己和夫人却无论如何都觉的面皮发热、再也没了脸面在这万府继续呆下去了!连夜便收整行囊,次日急忙忙的告别。 万老爷心中有个数目,也就客套的允了。 纵然老爷有心为五太太压制了那错不在她的轻薄,可这样的响动在这后宫般的万府素来是藏不住事儿的。早在半夜里天还没亮的时候,便已传到了青阳院太太的耳朵里! 这位太太经年累月的陪着几个姨太太玩儿心计,对她们各自的手段早已摸了透,隔过这有许多可圈可点的疑惑之处的事情,她一眼就瞧出了这该是四太太铺陈下的一计、为针对五太太的。 即便这计策到底是失效了,但太太心中却觉的不能就此放弃这机会、便宜了她们…… 太太想借着这已经有了的铺垫,顺势继续向下延伸,斩草除根、彻底拔除这一根根眼中钉肉中刺! 她自有着自己一通凌厉的手段…… 于是这太太权且先隐而不发、避免打草惊蛇。她跟着老爷一起送走了二爷夫妻后,借着老爷忙碌事务的空子,突然到了五太太这怜雅堂里! 一众人瞧着太太突然气势咄咄的过来,登地就又提起了一颗心!直道着真个是前门出虎后门进狼的,这才送走了一个万二老爷、便又紧跟着来了一个远比万二老爷凶狠数倍的太太! 沈琳心中更知太太此遭过来必定不善,但她也不敢把太太拒之门外,依旧只能僵僵的摆出了恭谦的模样迎她落座,提起十二分的仔细,并不敢对这太太有半点儿的怠慢。 但这一次,太太却不忙针对沈琳,只见她悠悠然的落座下来、小口抿着茉莉清茶,面上神色发沉、不冷不热,开口时点名要带走这五太太的大丫鬟凤凤和花嫁! 沈琳着实一诧,并不知道这太太又打起了什么样的主意,只是觉的好笑的紧。若说太太看不愤凤凤倒也罢了,这花嫁又在何时惹了她不快? 即便她是太太,但这人又岂能是她想带走便带走的? 沈琳自然是不答应,颔首淡淡、眉眼蓦就冷然,唇畔的姿态似笑未笑、神色也是不冷不热:“太太想要什么人,自然有着自己的理由。只是……这花嫁也好凤凤也罢,好像是我这怜雅堂里的人吧!”口吻夹了轻慢,并一脉慢条斯理的讪讪。(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话 风火情势惊肆起 沈琳这反应让太太觉的阴阳怪气儿很不受用。对于这等姨太太,这位太太一向是没什么需要顾虑的。她眉心一凛,也不接口,突忽一下扬起手中的茶盏猛地便向沈琳泼过去:“少在这里放肆!”嗓音厉厉。 沈琳一惊,忙将身躲开。 这时凤凤、花嫁忙过来为五太太将衣服上溅上的茶汤以帕子拂去。她们两个方才突然听到太太说要将她们带走,心中又惊又怕,陡一下就定住,眼下才反应过来。 屋里已是一片混乱了,这时太太抬手对那桌面“啪”地一拍,铮就止了这一派嘁嘁喳喳的微声。 众人被这气场震的倒噤一口气!全都大气儿都不再敢出,没谁胆敢多说一句话多吐一个字的。 就着这蓦然静下的气氛,太太眉目一横、口吻比方才愈发的跋扈凛凛不能质疑:“我是这青阳院里的正室太太,有全权打理大院诸事,便是老爷都不得擅自收回我的权利,何况是你一个姨太太!”凛冽目光对着沈琳一通鄙视,并着声息间的冷寒,森森的把空气都凝住。 这话委实挑不得错处,且身份也摆在这里。沈琳有须臾的哑口无言,她碍于道理、身份等诸多局限而不好公然与这太太抗衡,但她也从不是个软弱的性子,最要护住的就是身边人:“道理就是道理,诚然挑不得错处。”在太太那一席话落定后,沈琳面色未变、也将这目光变得冷凝,旋又一挑眉目、定了声息仄仄的问,“那不知道,太太带走她们是要做什么?”她的心里其实是有着一个猜度的,但还是问了一句。 太太闻言,心道着你这狐狸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么?不过这事儿也委实没什么好欺瞒的,太太没多犹豫,权且放轻松了神志、姿态,可面上的清漠与口吻里的冷然是敛去不得的:“昨晚上五妹妹跟二老爷之间是不是当真清白,我总得好好儿问清楚才是呢!”落言又讪。 凤凤眉目一熠,心叹果然是为这件事儿,果然这太太已经盯上了怜雅堂,稍有契机就一定会站出来刁难,是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的! 经了太太这话儿一撩拨,倒令沈琳心中戏谑。局面已经逼在了这里,她也没了什么好顾及的,眸色看定她、沉淀时浮起冷笑:“笑话!”她撑起了自己的气场,即而口吻讪讪,“老爷都没多想什么,太太怎么就……” “你给我闭嘴!”太太打断她。五太太居然在她面前摆了气场意欲压她一头,她最愤的也正如是!此刻少不得咬了银牙、目色锋利,“少拿老爷给你做挡箭牌!”定定的一落下去,那双目跟着一眯,森然依旧,“老爷宠你,可我这个太太认的只是道理,今儿你这人断是没理由留得的,给我带走!”语罢素不多话,对着林立家丁就一拂袖。 这袖摆的起落间,外厅里早便候立的家丁忽一下穿过帘幕大刺刺走进来,全然无视这一边儿还立着一个五太太呢,一左一右架起了凤凤、花嫁,强行就把二人往外拖! 二人心中顿急,心知告饶与论理都是没作用的,彼此频向沈琳使眼色、又是那样的无可奈何焦急万状! 沈琳没想到太太会被激出这般极端的行为,当真是有点儿蛮横不讲理了!她忙去拦,却拦不住;唤了堂里的人追上去阻止,却又没谁不忌惮着太太的威严和权势、没谁是不怕太太的! 沈琳纵心里有着万千个不愿和担忧,此刻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贴己的人就这么被太太带走。她情绪跌浮、压根瑟瑟,只觉此身都是浮萍枯叶,浑浑噩噩被那微风一阵一下子就吹掠的张弛空中、半点不自由了…… 这种深刻的入骨又仿佛嵌在灵魂里的无力,远非言语可作一二妥帖的形容。那样的不能控制、那样的无可奈何! 。 沈琳这边儿当真觉的自己受了连番的窝心气!她先是好端端被算计的差点儿受了二老爷的轻薄、浮名也跟着堪忧;即而又这么被强行带走了两个堂里的人、且还是她身边贴己的大丫鬟! 就知道那事儿不会那么简单就过去的,她心道着难道一开始就是太太设计了自己,挑拨着二爷来侵犯自己、之后又被老爷撞见? 毕竟二老爷并不识得她,来的委实奇怪;且老爷是身边伴着二太太过来的,她查问了一下,老爷晚上明明是去了二太太处,后又被丫鬟说是撞见了二爷轻薄五太太、才被叫了来…… 这一环环的未免太巧合,“巧合”这种事情委实难遭逢,显然这是有人背后设计的! 不过转念想想,倒也不见得就是太太,这白藏院里的其她几位太太也都是笑里藏刀、心口不一的主儿,任何一位都有可能、且也有动机这样陷害她。 但太太委实是利用此事深刻下去、行事行的分外漂亮了! 太太带走了她五太太的人,先不说这性质意味着对她五太太的针对、对她自身的藐视。况且,凤凤跟大少爷是什么关系沈琳她心知肚明,当初她从太太那里要了凤凤在身边也有一半是因了瑾煜的提及,凤凤在她身边名为伺候、实为大少爷的悉心托付……时今凤凤却眼见着又陷入了险境,这叫她怎么跟大少爷交代、怎么对得起大少爷? 再者,这凤凤、花嫁也算是沈琳在这万家难得少数的较为亲厚之人了,论及私交亦是不忍…… 沈琳煞是着急,暗暗的动了脑筋苦想办法。她管顾不了许多,算着老爷这个时候应该在书房理事,便急急动身去找老爷。 见沈琳孑孑一人、神色匆匆赶过来的时候,万老爷心中一惊,忙搁下了手中的笔,心道着这又是出了什么事情?不迭将她唤过来、同时也向她走过去。 沈琳觉的这事儿委实得老爷出面为自己做主才好,毕竟那是太太,万家能压住太太的人只有老爷一个了! 但当老爷听沈琳一五一十说了这事儿后,先是锁了眉心侧目叹息:“姿娴也真是,这么个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做事情委实风火了些,未免不近人情啊!”即而又将这气的急的也是跑的酥胸起伏、喘息不迭的沈琳颇为怜惜的拥进了怀里,温言热语的安慰她,“没什么,太太也就是象征性的问问,事后自然会把人给你送回来的。毕竟是大丫鬟。”又补充一句。 沈琳那鼓噪的心岂能平复?闻了这话儿,心里当真是擂鼓般的跳动繁复! 只是象征性的问问?万老爷到底不了解太太跟她沈琳、还有凤凤之间那桩桩件件不知道怎么就形成的过节,况且就二老爷夜闯怜雅堂一事沈琳都觉的太太脱不得干系,这个时候太太她又抓了两个大丫鬟,这能是走过场象征性的问问? 只怕依着太太的心计,她是打算从这两个常伴主子身畔、不离左右的大丫鬟着手,逼着她们作伪证,给五太太扣上和二老爷私.通、亦或者已被毁去清白的大帽子了!这之中屈打成招、虐待云云极有可能,诸多猜测是不胜枚举的! 虽然心中思量殷殷,但以上这些话又都委实不好启口跟老爷说,一则沈琳无凭无据、不能空口指摘太太;二则老爷素来讨厌用以贬损他人来为自己争宠之嫌的伎俩,若是这么说了,老爷不仅不会向着沈琳、且只怕会更加不悦。 思量须臾,沈琳软糯了姿态在老爷怀里柔柔靠着,铮而起了哭腔,只以这柔弱怜爱的模样软语喟他:“老爷这是,不相信我的清白?”鼻息一啜,“呵……”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至此几度不能成言。 老爷心中撩拨,他受不得女人这般惹人怜惜的姿态,心中动了无限情谊,忙把她往怀心里抱得更紧,即而徐徐然轻语着哄她道:“我自然不会怀疑你!”这是真话,旋即皱眉且叹,“但太太也说的不错,她有权利过问这大院儿里的事宜,这是祖上赋予正室太太的权利,我也不能随意剥夺!”亦是实话,他无心隐瞒,向沈琳吐露实情、唯愿她对自己有所理解。 沈琳略略止声,神思且动。 老爷见她安静下来,扶着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颔首又正色道:“此事本是小事,我若贸然插手则委实不稳妥。但你放宽心吧!若是太太明儿还不放人,我亲自去找她。” 这万府里旁的女人若得老爷一次回顾都觉是莫大荣幸,更别说似眼下这般被老爷无限爱怜哄慰、且劝且定心的安抚了! 沈琳知道这份恩宠委实难得,感动之余这颗心却怎么都无法安定、也无瑕去感知这份难能可贵的温暖了!她还是不能宽心,但她此刻更知道老爷这里已经是说不通了,若是再度坚持则难免会引来怀疑。 思度一阵,她也只得假意报之以信赖的应下,与他一番曲意逢迎,却明显的游丝飘摆、心不在焉……(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话 一边囹圄一边谋 且说太太这边儿,她从五太太那里要了人之后,并没有把人带回自己的贤仪堂,而是派了个贴己之人秘密把凤凤和花嫁关进了一处暗房。 这两个姑娘并不知道这暗房处在何处,不过不同于凤凤的诧异和惊惶,花嫁熟悉这等小伎俩,故而她并不觉的诧异,大有些既来之则安之的面貌。 当那帏幕后渐渐显出的一道身影充斥眼帘之时,凤凤面上这一双眸子顿也跟着无限的睁大! 花嫁忖度着眼前这个老叟,这是青阳院里当差的人,当属管事儿这一级别,虽是老爷堂里的,但素日里为太太所用。她便心思转动,思量着该是太太派了这么个贴己人来向她们问话的。转目时却瞧见了凤凤的异样,花嫁眉目一急,低低问她:“你怎么了?”边抬手扶了扶她的肩膀。 凤凤那心思本已十分动荡,此刻经了花嫁这一唤,她打了个激灵!回神后侧目对花嫁小声:“这个人,当初想对我不轨,幸亏太太身边的叶棂姑娘相救……” 是,这被太太委派着过来审理两个人的管事儿,就是当初险些强.暴了凤凤的那一个! 花嫁一闻此言心中顿恍,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出事情。她理解了凤凤心中的惊惧,便也不再问。 这时候那管事儿的挂着一脸讪中掺蔑的笑意,一步步走向这两个姑娘。 凤凤因心中始终烙印了那一晚上的惊险,她周身打了个颤,下意识凑向花嫁。 花嫁料定了此刻这管事儿的是不敢乱来的,因为太太既然抓了她们,那这之中动着什么心思委实可以猜度……大抵这针对的就是五太太!太太留着她们有用处,暂且不会伤害她们。便将凤凤抱紧了些护在怀里,但花嫁的神容气度都颇安定。 凤凤的怯怕其实没必要,这半个身子已经入土的老管事儿此刻得了太太的暗中授命、是有正经事要做的,才没那工夫理会什么摘花的风月事。他抬起那嶙峋枯槁的手伸向两位姑娘,借着微光一晃,瞧出了他递来一张纸。 两人微定了心,思绪忖量。 这老管事启口直截了当,像是不很耐烦,声音燥燥的:“时今太太‘请’了你们过来,你们心里头也不消担心害怕,太太委实不会为难你们。”旋即一顿,颔首分别对着两人处伸脖子瞧瞧,声音压低了些、显出咄咄之感,“只要你们写下供词,说五太太已经被二爷给占了!我保证你们重见光明、前途美好……”尾音拖的长长的,半威胁半利诱的模样。 这也是高门大院里常用的伎俩,委实不是新鲜玩意儿了。 这一字一句间缓缓掀开了阴谋的帏幕,将那个直接的目的就这样呈现于前。凤凤心中次第清明,加之她瞧见这老管家本就厌恶,此刻心里头那些恐惧全都化为了浓烈的情绪,铮对他怒目圆睁、启口恨声:“真是卑鄙!”四字皆狠。 花嫁跟着沈琳也有一阵子,权且不说她是得着老爷的信任、一定要照顾好五太太。单看这位五太太自身,她待人宽和、脾性娴善,有着许多可圈可点的优点,每一道都是那样令人敬服,她早已对这主子上了心、有了感情,又怎会背叛她?此刻闻了这一字字,只觉的肮脏不堪、似乎只这么听来都觉的是在亵渎!她亦对那管家怒目而视,痛斥其龌龊,连带着指出太太此举委实是嫁祸! 花嫁的性子此刻看来比凤凤泼辣些,这全赖她精于宅门此道。心知道这一次她们落在了太太的手里,若是不能依顺了太太的意愿,只怕就要走不出去了;不过,纵然真的依顺了太太的意愿,也未见得就能走出去!故而她已不再介怀,不惜直指太太的诸多不是处。 这管事儿的倒也不气,他被太太赋予“重任”加身、行此等事情已经不是头一遭了,这场面他司空见惯。他委实不恼,甚至这张褶皱遍布的老脸儿上还是噙着笑意未退的。 就着迂回的风撩拨着打下的晃动的光影,老管事又近几步,俯下身子、盯着凤凤幽幽然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写不写随你们。”语气干瘪发涩的像一只怨鬼的狰狞萧声,又加之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处境,听来委实令人生怖。他一转话锋,口吻平添狠戾,“但我告诉你们,今天晚上,若今晚上你们还不写,这审讯人的手段……呵。”蓦然转目、言笑看向花嫁,不缓不急慢条斯理道,“花嫁姑娘,您是咱们这府里头的老人儿了。老头子我知道,你心里有数儿。” 声音骤落,花嫁猛一颤抖!凤凤忙将她扶住。 抬目时老管事已经直起身子不再理会她们,把双手负在那已经佝偻的后背,却扬着头狂笑着一路走出去。 专为私密审讯而设置的暗房里,那扇门随着管事的离开而开启,一瞬有冬阳夹着清冽的风灿灿然的扑进来!带着一种异常强烈的对外界的向往与生的渴求……但那只有一瞬,旋即重又随着门板的关闭而全部被阻隔在外。 视野骤暗,伴一道冷冽的落锁声,生生撕碎了苟延残喘尚有企盼的希翼,叫人身躯冷瑟、身心两重折磨。 凤凤心下念着,莫非自己的宿命当真会交代在这一场铺陈的、非自己是主角的局里?若真是这样,也是造化尔尔,兴许倒是省却了活着走到后边儿的诸多不快……这因果的注定是一早的事情,阎王爷的耳目若要避开亦是需要机缘。 “大不了一死,也不能背叛五太太。”凤凤那心边思量着边横了横,双目依稀放空,唇际开合间呢喃着轻轻的自语。 花嫁也在那胸腔腑肺里起了一段思量,她对主子也是坚贞的。但此时忽闻了身旁凤凤这笃定的一句话,心中一钝,双目起了一浊,声色黯黯的:“就怕他不让我们死,让我们生不如死……” 凤凤骤一回神,侧目见花嫁陷入沉思,双目凝定、枯坐凝思。这一句话充斥着浓郁的不祥,但她的面上却依旧神色平和,无波无澜有如深冬冻凝而不能化开的湖泊。 陡地一下,无征兆的,凤凤胸腔里的心骤便急促的跳动了一下! …… 。 沈琳自老爷那里回来之后,心中一直都记挂着凤凤和花嫁。她虽然在老爷面前隐而不发,但其实她怎么都不能安心! 老爷不清楚这其中诸多事态,难道她沈琳还不清楚? 这事儿多拖一刻,对那被带去的两个人来说都是折磨,甚至可能会危及到她们的生死! 沈琳惶惶然的忧心焦灼直冒冷汗,她强迫自己定下心来,左思右想,实在是因事态紧急,便也顾不上再有避讳,派婆子去把大少 爷约到了花园里。 瑾煜还着实奇怪着沈琳怎么会邀约他,一路上都在猜度,还心道着莫非是凤凤心有娇矜、假借了五太太的名义来约他?但那婆子又委实是五太太的人,他便又想着莫非是沈琳代了凤凤打发人来约他? 可是凤凤完全可以自己去他堂里寻他,这阵子她不一直都是这样么?却又何必多此一举! 念及此,瑾煜心思微动,思量着看来委实是沈琳自己想要见他了……但前遭沈琳才经了二叔的事情,她该有避讳的,又怎么会在这多事之秋冒然找他大少爷? 瑾煜不得不多了些机谨,生怕自己又着了谁的道中了谁的计。一路按着约定的地点到了之后,却又令他错愕的很,因为他委实只瞧见了沈琳一个人,看起来并不像是什么圈套。 他便又念着,会不会是有人匡了他和沈琳一并到此,待他一来那人便领着老爷来捉现行、说他们幽会?但两个人在花园里碰面,也说明不了什么吧! 瑾煜也委实奇怪,他整个人从没像现在这样踌躇过,那步子就那么定在当地里迟迟都不肯迈出去了! 沈琳远远儿就瞧见他过来了,此刻见他定着步子不再走,心中便起了焦灼。 她不知道他在迟疑些什么,忙凑了步子到了瑾煜跟前。见他眉目浮动疑惑,她也不待他开口,急急的扬了面目便告诉他:“瑾煜,对不起……凤凤被太太强行带走了!”中途一顿,尾音一定、焦灼尽显。 瑾煜甫地木住! 沈琳敛目,抿抿唇兮茕叹一声,黯然着声色无奈道:“我找过了老爷,但老爷不肯出面,我担心她和我另一个被带走的丫鬟受到折磨,也管顾不得诸多避讳,只能来找你想法子了!” “这时候了还谈什么避讳不避讳!”瑾煜一个猛子反应过来,委实是急了,声音不由高了些。旋即敛住,四下看了一眼见无人后,将沈琳往一侧长亭里拉过去,惊震之余压着百感交集的思绪问她事情的缘由。 沈琳涓涓然又是一叹,敛住乱麻样焦灼纷乱的情绪,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相告…… 这之中包括对事态的分析、老爷的不肯出面等等。 瑾煜想仔细的听,却始终不能定心,只听了个囫囵大概。他牵挂着凤凤,无暇管顾这许多,心中忖度着该怎么才能救得了凤凤、母亲又会把凤凤关在哪里? 他委实急了,有点儿埋怨沈琳为何不早点儿告诉他!但看到沈琳面上也是一副焦灼的情貌,心中也觉的可怜。须臾后他安慰了沈琳几句,说自己会想办法。 又恐生了旁的枝节,虽然冬日萧条,但谨慎些委实没错,二人不在这花园多留,权且先分开两路的各自回去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话 沈琳点拨执少爷 瑾煜整个人急的真个是那热锅上的蚂蚁!他牵心着凤凤的安危;在同时也体谅着沈琳的心情,知道沈琳难得有两个贴心人,此刻全都被太太抓了走,她心中那份焦灼和惶然委实叫人可怜! 他知道这等事情母亲是决计不会把人带回贤仪堂的。他快速的找遍了自己所知道的、能找到的万府里的每一个地方,但都一无所有。又因是这么件事情,他也委实不敢声张着叫人来帮着一起找。 真个是焦灼着身心折磨着情识! 瑾煜颇为懊恼,情急下想找母亲要人,却又知道母亲一定不会给他,并且他若是提出要人,母亲兴许还会使那两个人更受折磨! 眼看着天将入暮,瑾煜心中一点儿线索都没有,整个人浑浑噩噩、魂不守舍,眉心皱的如生铁一般的煞人了!他心中时而亏空时而又满是个中情态,辗转间也顾不得什么避讳不避讳的问题,他再一次去了沈琳的怜雅堂里。这件事上他们有共鸣,这个时候也只得是跟她一起商量商量。 沈琳满腹焦灼,她却什么也做不得,只能这么坐立不安的等待着瑾煜的消息。若是花嫁亦或凤凤任何一个人在身边还好,还可说话慰心,偏生此刻这两个贴心人儿全都被带了走,境况未知、甚至生命都不知可保不可保,这真叫这位五太太心烦意乱、情绪颓然间又起了胡乱的猜度,心道着自己真是不祥之人,才一跟着老爷回来就因她而惹得了多少事情、害累了多少人? 不过转念她又想着,有女人们的地方、或者说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斗争,这府里头的纷争本就是不间断的,有她没她兴许也都一样,不同的只是所指的对向、针对的人事不同罢了! 她便在心里叹了口气,心道这五浊恶世真个是叫人无奈!恐怕独有己身命穷,细细一想便又发现原来众生都是一样的可悲啊! 这时隔过窗户远远儿瞧见了万瑾煜行色匆匆的身影,沈琳便心一定,忙也行步出去迎他,心道着可是有了什么消息? 瑾煜过来的时候一路上顺手退了服侍的下人,这个时候顾不得刻意的避讳,抬手径自一掀帘子便进来,险些与正走到这里的沈琳给撞了个踉跄! 二人甫入目了彼此,皆又在当地里定了定心,旋即瑾煜放下了帘子行进去、择了个位子落身坐下,抬手支了支滚烫欲裂的额头。 沈琳的心便一黯、一沉,但她忙又迎上去。虽然从他这副面貌瞧出了事情的进展并不顺利,还是抱有一丝不甘的希望急急轻轻的问:“瑾煜,怎么样,找到人没有?有线索么?”明眸微眨,她悬起了这一颗心。 瑾煜此刻心若沉铅,连抬头看她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闻言就此徐徐叹了口气,也没抬头,就那么摇了摇头。 沈琳心中的念想终于在此刻被浇灭,她整个人有点儿恍惚,头脑一个劲儿“嗡嗡”的放空齐鸣。但她很快调整了一下心绪,抬手覆上了瑾煜的肩膀,心知道这等事情真担着心的人也就只有自己和瑾煜了!两人在此有了一脉同病相怜的微妙情愫。 瑾煜感知着肩头沈琳的抚慰,似火若灼的心渐渐平定了一下,双肩微颤、又做了一个无声的吐纳:“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但全都没有……万府里头可以藏人、可以秘审的大小暗房极多,便是光明正大的找个三天三夜都是找不完的,更何况这么偷偷摸摸的找呢!”他且吐露着心下的郁结,便越觉的这情绪更是烦闷,一落声后便又没了丝毫的心思继续说这话了。 沈琳渐渐已将情绪平和下来,她双眸微冷、心绪暗转。 瑾煜任那穿堂来的冷风将情绪平定了一下,启口且叹且无力的又是一句:“若要找到人,怕只能是去直接问母亲……但母亲又岂能告诉我人在哪里?必定会更加害了她们!”吁气无奈。 “太太问不得,还有她的身边人呢……”冷不丁的一下,沈琳紧临着瑾煜的话尾幽幽飘声过来。 瑾煜一定,止了万顷繁琐的杂思,倏地抬首去看沈琳。 沈琳亦颔首转目向他看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段无言的默契就此顺着迂回在心…… 瑾煜心中仔细思量着沈琳的话,依稀明白、依稀又觉的糊涂。 这时沈琳敛眸,口吻比方才愈微妙了些,眯了这含烟带雾的一双眸子、探身凑近了瑾煜一点,音如过树无痕的风儿一缕、簌簌然的往心坎儿中去撩拨:“这府里的丫鬟们,也偶有服侍老爷、少爷枕席的……私心里怀着心事或想跃上枝头变凤凰、或对老爷少爷私心恋慕者也不少,难道太太房里头便没有这样的一个人,对大少爷你念念不忘、暗地里心有所向么?”一字一句都颇为撩拨和暗示,尾音带了丝引导。 瑾煜且闻言间也思量到了这一点,他因心中有着这么一段记挂,此刻忽对沈琳起了些惧怕,心道着她如此说道,难道是自己跟太太身边大丫鬟叶棂之间那一段公案被她知道了?转念又觉的不可能,这等事情何其隐秘,当时不曾泄漏风声,他也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叶棂的性子更加不会了! 了然沈琳是在以言语提点他、委婉的给他出了这么个类似“美人计”的主意,是在明明暗暗的示意他去撩拨、攒动太太身边的“有心人”,从而探知到凤凤、花嫁的下落。 瑾煜心念至此,又不由的把沈琳、凤凤这两个都蒙他动心的女人做比较,便又不乏慨叹,心道着小琳为了达成目的,是不惜让我去跟别的女人调.笑甚至调.情的套近乎,不知道凤凤会不会……感觉凤凤就不会这样做! 念及此,他那心里满满的全又觉的凤凤的好,大有些“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味道,暂且抛撇下沈琳,径自想他的凤凤去了。 沈琳这边儿凝眸审看着瑾煜,却久不见这位大少爷有所回应。最初的时候还见他敛眉思量、心中忖度的模样,到了眼下就只见他神色凝重、渐渐转为愣神的样子。沈琳怎生不急?偏生她也只能把话停在这里,委实不好再往.深.里说下去了! 她看着瑾煜这样的反应,私心想着他当是与太太房里的某个姑娘真有些瓜葛的!她原本只是提点和猜度,但瞧着瑾煜这副面貌便又觉的兴许自己是触及到了他的心弦、撩拨起了他的回忆……不过这样愈好,行起事来倒省了许多不便处! “我的少爷,都这个时候你还在发什么呆?”沈琳抿唇一叹,还是打破这沉默。 瑾煜陡闻她唤,顿地一回神!惊觉自己还真是害了相思病,居然能抛开时宜场合随时随地的陷入对凤凤的思量,也不知道是自己着了魔障、还是被凤凤灌了迷魂汤?他颇为无奈的笑叹,又觉自己险些再度陷入那思量的囹圄,忙起身拉回神志,看着沈琳沉沉点头:“放心吧!你的意思我明白。”这样交代她一句。 沈琳注视着他目光中的一脉温热,略略宽了宽心。 事态紧急,瑾煜不敢再耽搁,辞了沈琳后出了白藏院。他又定了定心、略思量了一下,虽然觉的为此事去寻叶棂不甚稳妥,但又觉的委实没了更好的办法! 须臾辗转后,瑾煜把心一横,转而往青阳院的方向悄悄的去了。 。 这等私密之事,瑾煜只恐会为自己、以及叶棂惹来麻烦,此去太太那里并不敢声张、他小心避着人。 心里算着这个时候叶棂应该还在母亲屋里伺候,但他又等不得入夜歇下后再看访她,便把身子悄自立在院子里一侧的松柏林暗影里,踌躇了须臾后,见一婆子正端着水盆出来倒水。他心中一动,忙对那婆子急而短促的唤了一声。 那婆子下意识一颤,抬目却不见人。 瑾煜瞧着她那有些呆蠢的寻觅模样,心中好笑,又对她轻轻唤道:“好妈妈,我在这儿呢!”复向她招手。 那婆子循声转目,瞧见瑾煜后松了口气,才要应他又见他做了噤声的手势。她便心领神会,四下瞧了一眼后,也是机谨的疾步过来,对瑾煜颔首后低声开言:“我的大少爷,您这般悄自立着又是为哪般的?可吓死了老婆子!”皱眉吁声。 瑾煜瞧着这婆子,心里知道她平素与叶棂的关系不错。叶棂极擅笼络人,这青阳院里的许多人在服侍老爷、太太之余,也都跟她私交甚好,一些机变的事情他们都是认这叶棂的。 故而瑾煜放心,他转目一叹,又做了惆怅的面貌哀哀的对这婆子道:“我原不想这般做些不与身份相称的事情,但心中实藏着一桩思量要同叶棂姑娘讲,不说出来终归是闷煞了我、几要不能成活了!”旋即一叹,黯黯然的。 这婆子也是个机变的人儿,闻了这话少不了心有猜度。她念着大少爷和那叶棂姑娘之间隐约有风.月事,又蹙了眉头往前探探身子、做出极贴己的模样,低声悄问:“这么……严重?” 瑾煜知道她自然是不能明白他与凤凤之间的情愫,明白她指得是自己对叶棂的态度。也心照不宣,转目看着这婆子,且叹息着缓缓点头。(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话 瑾煜动心央叶棂 这婆子顿有些诚惶诚恐、有些受宠若惊!私心道着自己当真是荣幸之至,承蒙了大少爷的如此信任,肯将这等暗地里的心事这样信赖的告诉她。 同时她也明白,少爷是要托她办事儿、有所吩咐于她了! 这万府里的人、又是在这青阳院里当差的人,又有哪一个是愚钝的?这婆子会心的须臾,忙便做了一副恭谦的情态,手里端着的脸盆俯身往旁边一搁,对瑾煜颔首、面上的褶子因做了恳挚的模样而显得更加繁多,她煞是贴己的言道:“少爷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对老婆子我吩咐一声就是了!咱们这些个人哪个不是盼着为老爷少爷解忧、分担着些心里的郁情呢!”这话说的很委婉。 瑾煜对她的主动很是满意,他心里也知道这些下人不傻,纵然是太太身边的人也都不是全心全意只为太太。他们都知道瑾煜是万家唯一的少爷,将来必定接替老爷成为万家的家主,故而对他总蒙另眼,对他私下里的命令也都存着机变的知道什么该对上边儿说、什么不该。 他又一叹,颔首对这婆子平和着声色吩咐:“我心中寂寥的很,实有些话要对你家叶棂好姑娘说。但母亲素来不愿我与她们走动过甚,我又深恐因自己一己之私而害了她。”浅顿后敛目,特地叮嘱道,“想烦请妈妈你为我向她支会一声、传一句话让她快些来见我。但一定不能叫太太知道!” 这婆子心领神会的很,此刻她心中认定了少爷找叶棂是为一藉相思的。她“啧”了一声,拍了把大腿沉声道:“这等子事情我又岂会不知好歹?少爷且等着,我这便去告诉姑娘!”对瑾煜点了头得了示意后,她便不敢怠慢的忙就去了。 却说叶棂正给太太揉肩按摩。太太此刻正将身靠在椅子背上、闭了眼睛嗅着安神香徐徐然小憩,人迷迷糊糊的半沉了梦寐。 那婆子悄声悄息的暗暗进来,隔着帘幕对叶棂浅唤了声。 叶棂抬目瞧见她示意自己过去,又见太太其实已经睡的感知不到外事,便轻着足步出了帘子,又恐吵醒太太而把那婆子引到外厅贴着门外进深的地方,适才颔首轻轻问她:“可有什么事情么?” 这婆子启口,却先不答,而是对她笑笑,旋又兴奋着对她道:“可不是有事情?来了贵人寻姑娘呢!”声音注意着拿捏,不敢过高。 “贵人?”叶棂颦眉,她不解这话里头的意思。 “啧!”婆子心道着这么个素来机灵的人儿,怎么在交了好运、被大少爷心里记挂的时候反倒愚钝了?薄讥了一声后沉目贴己道,“你且别跟我老婆子装糊涂,还不快去,大少爷此刻正立在咱们院子里的松柏林阴里头沐着露水、浸着薄凉等你说话儿呢!”又点点头嘱咐。 叶棂心中一激灵!面上淡淡的神色骤起了丝变化,心道着自他上次与自己结了露水姻缘、枕席一夜之后,便对自己再无了另眼的关怀。时今却又差遣了这婆子来寻自己说话,又是起了什么魔症? 不过她心里陡又很欢喜,又有点儿悸动……她对这位俊美卓绝的少爷一向如天人般的倾慕着,又加之发生了肌肤之亲、则更是梦绕魂萦不能忘怀!但这一番暗地里的心思到底难以为情、不能言表,她便只盼着太太能依言所说在一朝得了机变时将她给了少爷,她这辈子有了这么个归宿便也全无所求了、也便就满足了!女人的心很大,但若是能够得以安逸,又有哪个女人愿意做了铁娘子的争权夺势吞吐天下?天可怜见的能叫她顺应了这一桩所求,女人的心在栖息于心爱的男人那里时,其实一向都是很小很小的。 婆子见叶棂面上这细微的变化,暗自会心。少爷托她传的话她已经传到,此刻不想碍了人家的眼、坏了人家的好事,便悄悄然不动声色的退了开。 叶棂回神,蹙眉向里边儿瞧了瞧,见太太果然睡意昏沉无心管顾什么,便定了心轻轻的抬步出门去寻少爷。 暗色渐笼,形将入夜的时候这冬的气息就显得分外浓重,料峭的寒风自四面八方刮过来,冻的人身子一抖、没防就打了瑟粟! 叶棂抬目左左右右都不见瑾煜,行步往了松柏常情的林子间还是不见人影。她心微起狐疑,正蹙眉敛目暗暗思量的时候,那纤纤的腰身骤觉一暖,即而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被人给往怀心里拥实了! 叶棂一怔,旋即感应到这是少爷的气息,她那忽起紊乱的心便又定住,但少爷的春情还是起了作弄,那颗心鹿撞般跳的很厉害。 瑾煜借势抬首凑近她的耳畔,浅笑徐声、这姿态和口吻都一辙的暧昧缱绻:“好姐姐,大晚上的委实冷寒,你可就在我怀里栖着身子取暖,可莫要怪我轻薄呢!”这是一句调笑。 虽然这位大少爷着实有风流的一面,平素里对丫鬟们时有调笑,但对叶棂这位太太身边儿的大丫鬟还从不曾这般露骨的近于“调.情”过。想是因与她已有了关系,人的生理和心理都下意识起了反应,故而见了她时就多了些亲昵、也蒙了些另眼的青睐了! 叶棂有着淡淡清清的外表,但她未必就真个是这淡淡清清的性子,她情绪上来也煞有妩媚娇俏的一面。但此刻觉的让少爷屈尊此处同她说话委实是不应该的,她也不拒绝瑾煜的热情,渐稳了稳心,却没接他的前话而是另起话茬:“少爷,这里清索的紧,不如随我到房间里去饮一盏热茶驱寒?” 瑾煜摇头,边将她放怀,即而又行到她的正前方、抬手覆着她的肩膀颔首且玩且肃:“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寒。饮茶又真的能驱寒么?”他看着眼前人娟秀的眉目,再一次下意识念起正不知身受什么苦楚的凤凤,便顿觉心底下百爪挠心,委实没了好兴致逢场作戏了!面上的调侃与落拓神色就要撑不住,心念动时他干脆转面低低叹了口气。 虽然天色渐渐暗了、松林又冷凝阴沉,可叶棂心思剔透,瑾煜面上神色的流转她尽收眼底、放在心里:“大少爷……有什么心事?”机变如她,顿然感知到了瑾煜的异样,且在心里做着忖度、且敛眸轻轻的问。 瑾煜闻言,自她这沉稳又探寻的口气中知道她瞧出了自己的不对劲。这一遭过来他身心本就不轻松,他当真不是如表面看起来这样为跟叶棂相会而来,此刻面对着叶棂又忽让他心里生了丝愧疚,竟是一丁点儿都对她无法欺瞒下去了! 心念且动,瑾煜觉的无颜面对叶棂,硬着头皮转面瞧着她,抿唇叹息后沉淀了目色、神色忽而肃穆:“太太自五太太那里强行带回来的人,姐姐可知到底关在哪里?”问的直接、毫不兜转和委婉。 叶棂神思并着心念一定,先前一份柔软的春情铮地凝住!她机谨的性子就此起来,侧目漠声:“这事儿少爷你不要管。”一句截定。 瑾煜了解叶棂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对于这个女人他私心里其实一向很敬佩,他觉的自己对她的亵渎委实是最不该的一件事情!此刻又怎还忍心继续利用她?他选择与她倾吐心曲、开诚布公的以诚相待。 瑾煜心念沉淀,敛目后重又抬起,凝着这一脉肃穆的神光定定与她对视,启口一字一句、分外郑重:“姐姐是想让我这辈子都不会快乐、永远陷入痛苦的深渊么……”不是问句,也不是陈述的语气,更像是在暗暗的发誓赌咒。 叶棂与瑾煜对视,眼睛是一个人的灵魂、是称量本心的最基本的标准。这一场濡染着寒雾、浸润着夜色的两两相对中,彼此心中怀揣着的心事与幽情,是再也藏不住了! 叶棂心里没有黯然、没有疼痛委实是假的。她这阵子最直接的眼见着大少爷为五太太、还有五太太身边儿那凤凤而与太太发生的直接或间接的冲突,怎么都隐隐嗅出了些其中的别样味道。但自打那日她跟了少爷以后,她的心中便生就了犹如星星之火般的祈盼,虽微弱却且不屈也不竭……她便开始彻底的找回了自己身为女人的那一种期许,她开始刻意忽略一些事情让自己淡化、避免去触碰。 但此刻,她又从少爷的态度中嗅出了这些本该避讳的东西,她不得不直面、也不能不再去触及。 又一阵冷凝的夜风扑面撩拨,叶棂柔软的发丝被缭乱,并着曳曳的衣袂、贴合着她面上一脉沉如静水的表情,入在目里愈发生就一种无端的疼惜感。 她瞧见瑾煜坚韧的眼底荡起一脉隐隐的温柔,一颗心跟着莫名融化,人却很镇定、亦很从容:“她对你,真的很重要?”即便一直以来都在刻意避讳,眼下还是心念一沉、启口问出。(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话 争分夺秒势惊心 瑾煜看着眼前这隔了稀薄雾气、暗影笼罩中的姑娘,那一抹纤纤的柔弱身影、那面上清漠且坚强的神态,这分明是一刚一柔两种极端的融合与碰撞,看在心里对她的怜惜与抱愧便越添就几分! 他想,若是她此刻神色不这样刚强、那双美丽的妙眸里沁出几丝泪,那兴许又是一种别样的美态,兴许真的会让他没有脸面这样跟她说话、放弃一切转身走掉了!那样他兴许对她会愈发的怜惜、甚至记挂着难以放下。 然而此刻,他却是倍感煎熬、觉的这样的女子瞧在眼里多了神圣,让他觉的在这种神圣光晕的笼罩之下连面对她都是亵渎! 一时周遭静谧,瑾煜聆着夜晚风过时带起的一阵松涛之音,他心绪难平、心念却定,对叶棂缓缓点头。 叶棂神色未变,可她眸子里一闪而过的一道黯淡出卖了她的柔弱……她忽然觉的自己放空了神态和心力,这也是素性使然,兴许她一向淡泊惯了、清漠惯了,除此之外倒再没了其它感受了! 但合着夜风的作弄与夜露的沾衣,叶棂心中款浮了一层幽幽的嘲讽,霍然觉的世界清寂、万物玄青,而她自己的世界也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热闹过,日后亦浑浑噩噩而不能有企盼。但不至于深受打击,因为这一切与往常,似乎并没什么过大的区别…… 瑾煜见她起了神驰,心中隐觉她误会了什么。神思又荡,颔首再启口道:“即便不看在五太太的情分上,凤凤对我……也重过性命。”他这样委婉的告诉她,他心念的那个人不是五太太沈琳。 叶棂闻言甫抬头,这次没能来得及掩饰双眸里的诧异!适才恍悟,原来少爷他牵心的人是凤凤、不是五太太? 回忆过往如潮涌,冷不丁的不由她收拾,顺着就又想起了曾经她与凤凤在侧房歇息时,半夜里大少爷忽如神人般出现在她眼前、带着她恍恍惚惚步入一场似梦似真的别样世界……她心中嗅到不好的味道,觉的自己这身子有些发僵。那双眸子敛敛,声色微僵:“那,少爷跟我那一晚……”至此点到为止,那般羞于启齿的话,身为一个姑娘家委实是避讳着提及的。 瑾煜心中深动,喉咙微滚。他颔首侧目、有片刻的犹豫。 这要他如何跟她说呢?她既然问出来了,就证明她已有所怀疑,他却要告诉她真相让她更恨他的薄情与不庄重、还是要对她隐瞒而对她继续无声无息的伤害下去? 前者如同一把短刀刎颈、瞬间玉山倾倒结束一切;而后者有如饮鸩止渴、长年累月毒素积体但终有一日爆发的更肆虐…… 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这件事情到底是他万瑾煜由着性子纵情而为、对不住这清白可爱的姑娘在先!他思量着,就算她此后再怎样怨恨他,他也都认了,并且他会一辈子照顾她、帮助她! 瑾煜横下了心,沉了双目须臾后,看定着叶棂:“时今我本该甜言蜜语的哄你,但是不忍骗你。”一顿又道,“对……那天晚上,其实我是去找凤凤的。”轻且稳的一句话,出口心海生浪,带着干涩的疼痛。 叶棂眨了一下眼睛,这是她面上此刻最大限度演绎出的情态。可内心的冲撞只有她知道,但这内心似乎也是平静的,这等平静一半赖于性格使然、一半是打击太甚反倒不觉了…… 此刻叶棂的平静无声,似乎没有出乎瑾煜的意料。这个人就是这样冰漠的性子,你永远看她都是带着淡淡的睿智、即便再纷乱的时刻也始终可持浅浅的理性。但瑾煜也明白,越是这样的人,内里情绪的浮动与思量的翻涌便越多越繁重,物极则反的道理放在何处都是受用。 可是,叶棂这样的性格让人探不到她的底细,瑾煜没有办法知道她此刻内心究竟受到了多大的打击、又是怎样看到这件事情的?即便知道会徒劳无功,他还是仔细的审视她寸寸的眉目、妄想从一丝细节处对她的情态有所体悟,可是他只能失望了。 微风又动,撩的这松林有如弦歌晚唱。瑾煜心中是有愧疚的,这浓涩的愧疚感暂且冲淡了他对凤凤的牵心和那一抹焦灼,颔首叹息、启唇抱愧:“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他没法再多说一二了! 沉默只维系了须臾,叶棂重抬眸看着瑾煜,神色镇定:“少爷不要说对不起,奴才承受不起。”口吻也是一辙的干冷,竟与这瑟瑟寒冬无情的有得一拼了,“奴才……不怪大少爷。”中途微默,她补充道。 瑾煜心中陡起一亮色,抬目迎合向叶棂。 见叶棂勾一勾唇,清漠的面孔流露着游丝的冰俏,这韵味世无其例:“至少当时,少爷知道同榻而眠的人是我,不是凤凤。”后边儿的话叶棂落在心里,她想,即便我不曾有幸蒙受你那一句“重过性命”,但幸在你与我纵情相拥时,你是明白的。 瑾煜点头,他当时自然思绪清醒,他知道那与他一夜露水姻缘、一瞬“倾心相爱”的人是叶棂,清楚的知道。这于她来说,当真便是不辱自身了么? 叶棂见瑾煜点头,心中随之有了沉淀,生了慰藉。 这世上之事无常之几多,人活于此、生于此长于此,又有哪一刻不是浑噩?戴罪之身、罪孽深重方才被放逐于这已被摒弃一般的软红俗世,怀揣着再多的欲望也其实都是虚假的妄想,那么,本就执着不来的东西,桩桩件件丝丝缕缕的偏都抓着不放,除了加重这自苦与业障之外,又都还有什么实际的效用? 叶棂没有再继续前话的兴趣,她愿将那一段不可说的“夙世之缘”就此冰封心底。终到底,她告诉了大少爷关着凤凤和花嫁的地方。 这是心中一点善良、还有一点对瑾煜到底别样的情绪在作弄,与风月之事有没有关系,其实反倒不重要…… 。 入夜后这暗房里四处就涌来了层叠而厚冗的雾气,并着周遭越来越冷的寒凉作弄,凤凤打起了阵阵哆嗦。 她与花嫁把身子依偎的紧密,两人权且放空了思量什么都不去想,最本能的相拥在一起取暖避寒。 这时那道魔鬼炼狱般的大门“咯吱”一声打开,同时有更甚的寒气充斥而入,直冲面门时加重了身上的瑟粟! 屋外升起的星辰月华随之挥洒,灿然的明媚却无法驱散此刻肃杀的阴霾。那面上褶皱弥多、身形佝偻嶙峋而两只眼睛精光大露的老管事儿就站在那里,灿灿的光影耀出他面上一抹诡异的笑,愈显他面目可憎、又邪如厉鬼。 只一眼看过去,凤凤便心底生噤、想要做呕!她觉的,即便什么也不说、不曾逼供,只就这么让她看着这棺材瓤子般的老不正经的管事儿,就已经是无可相提并论的一种巨大折磨了! 这管事儿行步进来,很顺势的反手带严了门,星光月华被重新阻隔在外边。他抬步缓缓行到两位姑娘面前,俯下身子、眯起那双周遭皮肤沟壑众多的眼睛,只见二人面前还是白纸一张、半个字眼都没有写。 他勾唇一笑,并未多看这两个面色素白、却自有一段风骨气节的姑娘一眼,抬起佝偻的身子,侧身向窗边三击掌。 周遭静谧,他这稳稳的击掌声顿然破了这沉寂,显得尤其清晰刺耳、令人不安。 掌音才落,那仿佛阻隔地狱、人间的房门重又被打开,冰凉夜光里,只见几个神色淡漠的壮丁抬了一口水缸进来。 凤凤心中诧异,转目与花嫁相视一眼,见花嫁眉心微蹙、似有思量。 这时水缸已被这些壮实的家丁抬近,“砰”一声置了地。 凤凤心中好奇,抬头看了一眼,目触缸面儿的同时,头脑里“嗡”地一声乱鸣!眼前发黑、身子瘫软。 花嫁心中隐有思量,她先前依稀知道万家府苑里头种种变.态的把戏,方才见了水缸就已有些了然,此刻见了凤凤的反应则更是认定。她也堪堪瞧了一眼,果见缸里有蛇虫蠕动、而水缸底部在这时被堆了柴火……她心甫一剧跳,整个人也尽失血色! 管事儿那苍老可怖、并不像人的阴惨声音夹一抹笑缓缓波及过来,幽幽荡荡的,几近摧残:“你们可知道古时候青.楼里边儿,那各个品相的花儿都是怎么被老鸨打理得乖顺听话的?” 这周遭的空气就此凝滞,暗房浸笼着暗沉夜色、周遭波及着虫蛇攒动戚戚之音,此刻真个如同地狱在人间得以化现! 管事儿无视那两人全失人色的面目、神情,冷冷笑了一笑,一点点凝目逼视着她们,不问自答、声色狰狞:“逼.良.为.娼的手段有很多,最直接的就是……在一口大缸中放养虫蛇泥鳅,把那不从的所谓气节女子扔进这缸里,再自外边儿点燃柴火加热温度……那泥鳅、蛇、虫等物。便会钻入其下.体……”这真的是惨无人道、惨绝尘寰的手段,这老管事儿讲来津津有味、并不觉半点儿发指!他噙着冷笑重又逼视向面前这两个失了魂魄般的人,字句比方才吐得更慢、更森冷,“那时候,凭是什么气节、什么烈女……也都得扒下伪装再无挣扎,就此顺从了!”最后半句陡地拔高,厉厉的一嗓子剪破夜色,周遭空气都一颤!(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话 花嫁香消、凤凤脱困 两位姑娘下意识抱在一起,这老管事儿探着身子将那老脸向她们一下下的逼近,满脸的褶子在夜光的波及下有暗影一荡一荡的,看在眼里煞是恶心、又狰狞的有如鬼怪! 心里巨大的压力海潮一般将人吞噬,凤凤觉的自己承受不住这一股子无形的逼仄,她那一颗心“怦怦”跳动的十分厉害,周身从脊背处开始漫溯起虫蚁啃噬般瑟瑟的疼、并着那绷紧的心念,她下意识的抬手抱住头、指尖紧扣住太阳穴,紧闭双目张口想要大声喊叫!但她凭借着心里那一抹理性的驱驰,还是收敛住。 花嫁本是与凤凤依偎在一起的,此刻面上那冷然的神色愈发如了凝成的冰。她心中微微笃定,一点点将身子离开凤凤。 凤凤感知到花嫁的离开,那闭紧的双眼徐徐睁开,侧目见花嫁看定着噙着阴霾笑意的老管事,眸中烁动了一脉熠熠的精光。 凤凤压制住心中巨大的惶恐,思量着这花嫁是有了什么主意? 只见花嫁对这管事的颔首沉目,殷色唇畔缓缓开合,定定然道:“你过来……我写。” 尾音那两个字很平静,如她面上的神色一样平静! 凤凤面色骤惊,心道花嫁怎么可以就这样妥协?怎么可以选择违背自己的本心而背叛了五太太、屈就了太太顺了太太的愿而垢害五太太? 但她自己这心情还沉浸在害怕里,那心跳动的亦是厉害,故而她没了那一份喝斥花嫁、提点花嫁的勇气。或者说她还没能完全从惊愕和恐惧中反应过来。 管事儿的一听这话,似乎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他自觉没有谁可以不惧怕眼前这样惨绝人寰的手段!他面上的笑收了一下后又展开,对花嫁点了点头:“果然是这府里的老人儿,识时务者为俊杰!”神色里噙了缕微微的傲,那是近似“万事皆由我掌控”的志得意满,看起来很讨厌! 花嫁神色未变,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管事的向她走过来,以目光盯向面前铺陈的纸。 凤凤终于彻底反应过来,抬手扯扯花嫁垂在一侧的衣袂。她心急如焚,她在提醒花嫁不要就此屈从,不要因这一念之差铸成一生不可挽回之悔恨! 但花嫁没有理会她。 管事儿的瞧见了凤凤的小动作,心里更是不屑!他勾唇鄙夷了一声,转向花嫁静等她提笔。 花嫁却一点点的把头抬起来,铮然,那盯着管事儿似乎要把他看穿了、刺出洞来的双目骤地一锐,她对着他的脸狠狠的啐了一口! 凤凤心震…… 管事儿的亦一激灵,很快意识到自己被这女人给耍了!巨大的侮辱感涌上他身心,情念一动,他气急败坏,胸口浮动、老脸上显出一股恼羞成怒的忿然:“臭婊.子!”猝骂了一句,抬手对着花嫁的面孔狠打了她一耳光! 凤凤一噤! 花嫁顺着力道的波及,这身子顿然倒向了一旁。 凤凤眼见着花嫁“砰”一声那身子磕上了地面,她心念陡驰。连忙去扶。 然而,柔荑才一触及花嫁身体的时候,她便像触电一般猛地挣开!凤凤一愕然,还不待那神思有所解意,花嫁在夜泊下显得分外素白的面孔陡地一沉,眉目间浮起一抹果敢的厉色,这情态迎着夜波显得那样美轮美奂、绰约且朦胧不真切……冷不丁的一下,那当真是电光火石瞬间的交错,花嫁突使出身上的力道,对着一旁的柱子狠狠地一头就撞了上去! 这额头触柱来的委实突兀,谁都没有反应过来、自然也都没能及时把她拦住。众人心口陡震!朦胧的目光甫被一道耀目的血色触及,即而这身子便是一激灵……这血有如喷泉一样从花嫁裂开的额头里流出来,汩汩涓涓没有收束。而倒在地上、瘫软了身子的那可怜的人儿,就此气息戛然而止、魂魄透体,她再也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凤凤眼见着方才尚还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自己眼前流星般消逝,她的情态已然凝住,一瞬这头脑木钝,再也没有了半点儿别样的情绪兜转了!一切来的都委实快速,快到她根本就没能反应,须臾后这心思起了个激灵,她欲俯身去看看花嫁。 但凤凤的后腰猛地被人一收,她被那回过神的老管事一把揪起来,扯在了怀里! 甫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凤凤一声刺耳惊呼终于出口。 那老管事无视她的挣扎和惊恐,方才花嫁的突然自裁令他有点儿发狂,他生怕凤凤重蹈花嫁的覆辙而害累他没法跟太太交差,死死扣着凤凤的腰将她禁锢,凑近她耳畔压着语气恶狠狠的对她道:“你休想寻死!赶紧给我写,就写五太太被二爷糟蹋了,二爷家太太赶去捉奸在床、恼羞成怒才抓伤了二爷的脸,写!”一顿后几近于磨牙的森森然凛凛然,“再考验我的耐性,我就把你扔进这加热的大缸里、让你尝尝被虫蛇泥鳅折腾凌.辱的滋味儿!” 这根本就不是人说的话,这声音狰狞可怖的分明就是来自化形的地狱! 情势如此迫切,凤凤此刻已经顾不得害怕了。她神色萎靡、情态缭乱,整个人乱纷纷诚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何举措,只先凭着下意识要挣脱此刻的束缚。无奈这管事儿虽然苍老,但因骨骼奇凸之故、钳制起人来那力道反倒如钢铁炼就出的一样大!凤凤煞费力气的挣脱不得,下意识俯身对他那手腕张嘴一咬。 这管事甫地吃痛,终于放开凤凤,但只放开了一只手,另一只手依旧拽着她的衣服将她拎小鸡一般揪住,旋即甩手又给凤凤一耳光! 凤凤被这承载了怒气的一巴掌打的头脑一黑、耳畔一嗡,就在这几近永陷死阴、永生永世都再见不得光明的时候,突然那道森森的房门“砰”一声被打开,即而便有大片炫目的月光一股脑冲奔进这阴霾内室来! 那紧闭的房门被猛地撞开,众人一愕,心跳骤跃之余不约而同的循声往门边看过去……凤凤那乱纷纷混沌的眸子就此一顿,即而眼中笼罩的愁云惨雾徐徐散去,模糊的视野重现了清明。在这灿然灿然的月光底下,她看到了大少爷万瑾煜身披夜风、系就明月如青松一般挺挺的立着,就此夜阑之时、身陷危难之刻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像一位午夜时分、玄青万物之际降临浊世的度难天神。 顿然的,有涓涓一脉甘霖顺着凤凤的心口滑下去,一点点慰籍了这一颗动荡不安、忐忑难平的心…… 却说这在场的众人谁不认得万瑾煜?但谁也没想到大少爷会突然出现!众人气息皆默,周遭氛围骤变冷寒,肃穆中空气几疑凝滞。 瑾煜在撞开门的一刻,刚好瞧见这管事儿打了凤凤耳光。他心中压抑了一整天的担心、思念、惶恐、不安、焦灼……千般感念万般情绪在目触凤凤的须臾,蓦一下全部涌上了头顶!他眼见着心爱的女人如此受着委屈,心中狂澜卷巨浪般泛起无尽的疼惜,并着就化成一股剧烈的怒火! 他就那样静默且肃穆的在门边立了片刻,即而阔步走进来,二话不说,对着老管事儿一路及近。 这管事的打了个激灵,见少爷冷凝着一张脸一步步的逼近自己。他又泛起了常见的怒焰谄态、对少爷卑躬屈膝的笑笑。 不曾想,瑾煜突然抬起一脚,猛将这管事踹的在地上打了个骨碌! “不知死活的东西!”瑾煜即而恨恨的训斥一句,显然这一脚用了狠劲儿,但依旧不能释怀他心中积蓄的情绪。 管事儿毕竟年纪大了,哪里经得起少爷这一记窝心脚?他整个人抱着胸口在地上直哼哼,原本还那般趾高气扬,眼下骤就低微到连尘埃都不如了! 瑾煜无瑕再理会这下人,他的心全都赴在凤凤身上,忙便去看凤凤。但这老管事儿的反应过来,一把抱住了瑾煜的腿不让他走:“少爷,您不能,不能……” “不能什么?”瑾煜停住步子,颔首睨他一眼,口吻冷沉。 管事且叹且道:“不能带这个丫鬟走,不能啊!” “呵。”这话惹得瑾煜好笑,他勾唇哂道,“本少爷要带谁走就带谁走,还没听过这‘不能’一说呢!”旋即沉目,声音森冷,“本少爷今儿不仅要带凤凤走,还要带你去向老爷要一个交代!”最后那句话声音陡扬,利利凛凛。 管事儿的心中一颤,下意识急急道:“这是太太的意思……” “少给我废话!”瑾煜挑眉打断他,“不管是谁的意思,你到老爷跟前去说吧!”旋即又是一脚将他踹开,急急然的过来看凤凤。 他将凤凤抱在怀里,焦灼的去看她身上可有受伤、可都还好。 凤凤靠在瑾煜的怀心,嗅着他熟悉的体香,她心中多少安然了些。但那眸光甫一瞧见地上花嫁的尸体、及那一滩殷中发暗的血,神绪陡一绷紧,顿然吓得不受控的抱头一声大叫! 瑾煜一下子又把凤凤抱得更紧,他没想到她此刻会这般脆弱,心中既疼惜又充满着懊恼,忙不迭的劝慰她,连声徐徐的告诉她:“没事了,已经结束了,什么都结束了……不会再有事情了。”心觉这个地方太过不祥、不宜再留,瑾煜轻轻蒙住凤凤的眼睛,将她打横抱起来、一路离开这阴霾的暗房。(未完待续) 第九十话 冤鬼替死、由今窥未 万府威仪凛然、不容半分亵渎和触犯的祠堂里,万老爷端坐主位、凝重着神色冷了这面目,良久良久一言不发,家主气势却已尽数显露。 太太杨姿娴坐在老爷身侧,凝目看着地上花嫁的尸体、以及跪在旁边的老管事儿,她心若擂鼓、心念情念已是百感交集! 老爷的心念次第发沉,那脖颈僵僵的起了疲惫,但这不及心里一抹持着的负重:“为何要这般狠毒。”他没有转首去看,定定的启口一句,明显是在指向太太。且谁都听得明白,这句话里究竟有着怎样的暗味。 太太的心念次第沉淀着,虽外表看起来是那样的平静淡然,但她内里心思已经纠葛、零散的成了乱麻!陡闻老爷这不冷不热何其清漠的一句话,她心中微定,却又于这紊乱里起了一急,顺着灵机暗动,太太面上冷凝的神色陡就变幻,她忽挂了满面的哀怅、软着声息款款哭诉:“老爷,我是被冤枉的啊!”哽咽着道了一句,她开始向万老爷打苦情戏的招牌,机变的绕过了当下逼在这里的事情,絮絮叨叨的念起自己诸多不易处,“这么多年了,妾身承蒙老爷不弃微贱,打理着万府大院儿里头这诸多事务……这五太太和二爷的事情响动委实大,我若不过问一下也是不合体制的。却不想,不想……”她开始抽抽噎噎,不住的以绣帕拂拭眼睑。 老爷面上起了一阵微柔,到底这是他扶持上来的太太、且这么多年来一直都为他将后院打理的也算井井有条,他对她做不到过度狠心。 叶棂委实是个机变的好丫头,这个时候也将面上的神色做了柔软和委屈,旋即哀哀叹了一口气,佯作因心中不平而顺口吐出了这一番话:“太太一向待人宽和、可亲可敬,想不到也有被人如此狠心乱泼脏水的时候!”语尽一叹。 地上老管事儿一刻都不敢松懈精神的留心着动向,一听这话儿昙然解意,猛一下抬头去看。 这时太太也转首嗔目、怒指那地上面露惊愕的管事儿:“万家里里外外嫉妒我、憎恨我的人委实太多,我并不奇怪……但我没想到这老奴才居然胆子这样大,敢擅作主张逼死丫鬟、违逆我的本意!”这话越说越激动,到了后边儿太太的神色已经很是起伏,扬起嗓子利利的一断喝! “太太,您……您不能卸磨杀驴啊!”那老管事儿的最先在叶棂说了那句话的时候,他还只是诧异和揣摸。时今眼看着太太把责任全部撇清的把他垫出去、当着老爷的面儿公然指责他没安好心,他便是再糊涂也能察觉出这背后的真意了! 兔死狗烹,太太是到了关键时刻为求自保,而把他这微不足道的下人就这么当了垫背的抛出去了…… “住口!”那管事儿正思绪纷踏而散乱着,叶棂冷不丁利声打断他的哀声,冷着声色顺着太太那话继续逼仄,“你擅作主张、如此败坏太太的名声,还敢这样胡说八道?”里外里的把那包袱一下子就全推到了管事儿身上,千万个不是都是这下人的不是,太太就此被撇清了! 叶棂这话音才落,太太便又抬了袖子、一手拈了手帕哀哀切切的哭起来,俨然受了很大的委屈、蒙了很大的羞辱。 一来二去的老爷都看在眼里,此刻见太太突然哭起来,他心中又是一柔,也已无暇去管顾究竟是谁的责任了!他见太太哭的可怜,恼不得暗暗叹了口气,也不忍继续对她苛责,忙向她探探身子、安慰她道:“你这又是做什么?这些年来你为我打理着后院诸多大事小情,我在生意场上忙万家的事业、你为我安顿好后院,我心里一直都是爱你敬你的,又何时不信任你、使你委屈?”旋又一顿,事情的真假已经没必要了,老爷顺势给这事情做了定案,“今儿这一切,说白了都是小人挑拨,又与你有何干系?” 太太一字一句闻在耳里,细微的感动就这样涓涓的顺着落在心里。她缓缓抬手,止住这朦胧泪眼,以绣帕一点点拂拭去眼睑的泪痕:“老爷……”四目相对间,只吐出这两个字。 “老爷、太太,您们,您……”这看呆了跪在地上不敢认命的老管事儿,惊骇着双目连连碎语,可又在同时他不得不明白了自己这已成定局、不可挽回的宿命。 果然,老爷没有心力多听他说下去,面上颇为不耐烦。他皱眉,对管家下令,让他把这管事儿赶出万府去。 这世界上从来不缺替死鬼和冤死鬼,这生命涌现的多了、历经的多了、看的多了,便会发现原来合该可敬可畏的生命却都变得形如蝼蚁、那样微不足道了…… 。 老爷一心记挂着他的娇宠沈琳,时今这事儿受伤害最大的人正是这位五太太。他心里念及着她,知道她此刻一定很不好受,从祠堂出来后便直接去了怜雅堂里看望沈琳。 兴许是感染了主人的心情,这堂里的一切都显得那样无精打采、萎顿静谧,叫人行走其间便觉的心情何其压抑、那样压抑。 小丫头行礼后引着老爷进了内室,隔过一道进深处打下的帘幕,老爷瞧见沈琳一人立在窗前、一双眸子放空一般哀哀的看着远方,整个人似在发呆、憔悴不已。 他抬手想掀开帘子进去的,又觉的这个时候去打扰她兴许会让她更难过。他便收住了这个冒失的念头,抬手退了侍立的下人,定了定心,对她沉沉道:“对不起。”颔首一叹,皱眉敛目、发心是真挚的,“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时今这样伤心。” 屋内在窗前立着的沈琳不为所动,她早知道老爷过来了,但她疲惫的很,她没了半点儿心力去招呼这个男人。她在心里是怨恨他的,当初她巴巴的跑去求他,若不是他没有答应她的请求,那花嫁又怎么会死? 在这深深森森的万府里,有个贴心贴己的人不容易!何况多日的相处,她与花嫁早已相熟,此刻她的花嫁、她身边儿的人就这么冤屈枉死,她如何不生气?更有甚者,这同时沈琳觉的自己是被人欺负了,公然的欺负且没有一个人会为自己做主…… 沈琳倍感身份不定、命途漂泊,这个时候任何温柔和情愫看在她眼里都成了虚情假意,全部都是自私虚伪逢场作戏! 老爷见她迟迟不语,心里也觉的无趣。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吧!他心中一叹,道着毕竟是自己对不起她。 可就这么站着不说话又委实怪异,老爷只得择了话头一次次的主动试图打破沉寂:“另一个丫鬟……煜儿说她昏迷着。现在可醒了?”一顿后,提起了这茬。 瑾煜一气之下把老管事儿连同花嫁的尸体带到了祠堂里,请了父亲裁决。同时因凤凤受了惊吓不愿见人、且瑾煜私心也担心凤凤露面太多会惹上事情,故而只告诉老爷说凤凤昏迷着不能入见。 沈琳终于受不了老爷看似关切的问东问西,她的心情此刻极不好,非常不好,这样的问询让她觉的惺惺作态、让她觉的烦躁不堪!她到底没能按捺住心里那一股子冲动,转身折步对着帘子便冲出去,骋着全部的情态把万老爷一下下的推了出去。 还从没有一个女人胆敢这样对待老爷,他身边的那些女人或是家里的、或是外边儿私宅里亦或风月场上的,没谁不是见了他如见了临幸的皇帝一般欢颜大展、热情开心的!此刻这老爷却在五太太沈琳这里吃了这一出,委实玩味,同时又很是无奈。 眼见五太太这般,伺候的下人们全都实实的捏了一把汗!有胆大的婆子、妈妈忙不迭上来对着老爷行礼道歉,为自家主子说好话、求老爷的宽宥和理解。 但是,老爷只是摆了摆手,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心中思量亦重,并未生沈琳的气,反对沈琳生就出一些怜惜、还有一些慨叹。 老爷没有再执着,他知道自己这位太太此刻正是气头上,这个时候再进去找她则委实冒失了。他敛住心绪,单手负后、叹息着离开。 屋内沈琳隔过窗子眼见着万老爷已经走远,她那绷紧了的心弦适才缓缓的松弛下来,整个人却极是疲惫,困顿的感觉一浪压一浪的逼仄着漫过身子,作弄的她周身一软、孱弱无力的瘫跌在了椅子里。 她的心念何其纠葛、那一口气堵在心口里委实难以就此平息!倒不仅仅是可怜那韶华年景便为她而死、委实含冤的花嫁,更多的是由小及大、自眼前这一桩事窥探到自己往后命运那般不受控住的点点滴滴。 她再一次怀疑,自己当初嫁给万老爷是不是本就是一个造孽的错误,跟着万老爷自上海回了金陵是不是又错上加错……但事到如今,横竖这情势都已经是这样的了,即便是错误,这一切也都已经无法挽回,那么思量这些还有什么意义?真的有意义? “呵!”沈琳苦笑,鼻息微微一讪,她将面目侧转一边,合着一抹宣泄不得的心绪,整个人颓颓然的叹了一口气,沉沉阖上那双泛了雾霭的眸子。(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话 一抔慨叹祭红妆 合着一抹微微的溶光,叶棂稳步走进了内里的小室。 正落座菱花镜前、却始终心神不宁的太太骤闻了足步声,心知是叶棂回来了,忙转身急急看过来,见果然是她后急急然的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叶棂抬手抚上太太的肩膀、颔首稳声:“太太放心,那管事儿已被暗中打死、并装了麻袋和石头扔进了河里,一切都是妥帖的。”面上神色不变,只有这双眼睛熠熠生波、煞是灵动。 闻了她如此说,太太悬着的心终于隐隐的安了一安,一口气徐徐的氲出来,身上的力气却好似腾然被抽空了般,整个人一下子瘫在了椅子里! 叶棂眼瞧着她面上神色的流转,心中体谅着主子的心思,便柔声安慰道:“太太不怕,一切都过去了。” “老五和凤凤那个小贱人!”被太太置若罔闻的从中突然打断,带着浓烈的戾气和嗔恨,她依旧沦陷在自顾自的情绪作弄中无以自拔、困入囹圄。 叶棂只好抿抿唇齿不再发一语,因为她知道太太此刻是听不进去了。 审问那凤凤和花嫁的事情,若不是大少爷从中突然插了这么一杠子,怎能不成呢?可太太心中刻意避开她的儿子不去想,一方面是不忍恨自己的儿子,一方面也是不愿承认儿子又一次与她离心离德对着来的现实……所以太太她把所有的恨全都转嫁在了五太太和凤凤身上,每每都如是。 叶棂看着灯影下这一抹纤瘦的身影,岁月的风尘在这个美丽女人身上渐渐落下痕迹,即便是施脂抹粉也依旧抵抗不得一脉垂老的迹象。看得叶棂心中难受,她可怜这个女人、怜惜这个女人……同时她更加自责! 这事儿归根结底是她告诉大少爷的,若不是她,大少爷亦找不到那关押着两个姑娘的地方、自然也坏不得太太的计划了。 无论理由多么有道理,横竖逃不过一点……这件事情上,叶棂她选择了大少爷、背叛了太太。 风声细细波及耳畔,过面时撩的肌肤一料峭。叶棂回神,隔过窗子望那远方高墙森然的府苑,心中霍然感到无法承受的一抹凝重,这感觉压迫的她心思流离,隐隐的暗叹着:真是作孽啊!到底是几世几劫之前便埋下的种子,才促成了时今这么一个分外纠葛的苦果? 不得知,一切规律自成、一切凡人难知…… 。 瑾煜心知凤凤存着郁结一段,那郁结与沈琳一样全赖于花嫁的死。他便带着她到就近的郊野,备了纸钱、香烛、果品等物,为那薄命的花嫁做个简单的祭奠。 山川的氛围极是宁静,但二人的心情渐渐由最初的沉重而变为了几近释然的轻灵。是的,花嫁她解脱了,身与心皆解脱,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她一场人世苦旅走到头后的大义回归,悲苦的只有仍然留于浊世上受苦的凡世里的人。 凤凤想起了沈琳,心中默默然唏嘘不已,道着,五太太近日来的精神尤其不好,老爷虽仍旧时时过来,但她与老爷都懒得多说几句话,整个人面色苍白的很,素日里也是懒懒散散无精打采的。 凤凤心知沈琳与花嫁之间已经有了情谊,也深知沈琳是在为她自己那个惶然不可知的未来而担忧,她也在这时下定决心日后要对五太太更加的贴心,因为五太太身边能照拂到的贴己人就只剩下她凤凤一个了! 也是有着灵犀一段,瑾煜亦在这时不自觉的想起了沈琳,但那百感交集的思量最终只化为一声涓涓的叹息,他没有凤凤想得那么多,他只是自嘲并慨叹着,封.建大院儿里的女人们又有哪一个不是命穷的?这又不知该怪罪这个凉薄的人间、素就不公的世道,还是该怪罪这“命由己造”的自己呢! 天风微微波及过去,将纸钱微微撩拨起来,有一些便在眼前夹着香烛做了蝶舞般的缭乱,瞧在眼里纷纷繁繁的。 二人的心收了一收,折步往一侧一块儿山石上双双坐下来,祭奠过后心中多少有了些慰藉,凤凤舒一口气,侧目跟瑾煜说些随性的闲话:“我曾撞见花嫁跟老爷在一起,当时我心里怨她背叛五太太,但当她最后那一刻为不背叛五太太、撞柱自裁的一瞬,我心里又对她怨恨全消、肃然起敬。”潋滟的眸波里噙着一抹熠色,她是真心慨叹并对这位花嫁礼赞。若不是花嫁已经死去,当然,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她也不会对旁人说起。 瑾煜听了这话,只是敛了一下眼睑算是知道了,旁的并未见他有多么的诧异。他点点头,口吻平淡无奇:“丫鬟勾引老爷是常有的事情,五太太想必心里也有数,也不足为奇了。”旋又一顿,做了一个吐纳、深嗅了一口被天风传送而来的草木幽香,他即而又道,“倒是这丫鬟的品性,委实令人佩服!”随心一句赞美。 凤凤的心思原本来停留在花嫁上,此刻忽闻了瑾煜这话,她心中便是一定,旋即这心神便不自觉的赴在了瑾煜的身上去:“丫鬟勾引老爷是常事……那勾引少爷呢?”启唇嗫嚅,甫一抬眸,尾音轻轻扬起。 瑾煜原本是随心随口的顺势一句,此刻甫闻凤凤这话,心思一驰!侧目就见她凝了眸子半是探寻、半是含笑、还有些隐隐不安的瞧着他。 他心中浅定,颔首看着她、正色了口吻:“……决计不会有。”又顿然觉的这话有点儿心虚,他抿唇又急急补充,“你莫要胡乱猜度我!”心中染急。 凤凤看着他这副神色、还有二人之间那种特别的感知,心中便明白了瑾煜没对她说实话。也是,他是万府里的大少爷,又是老爷独子,若万府是皇宫、这少爷便委实是皇太子,行在哪里走在哪里又怎么可能不惹得姑娘竞相献媚、暗中倾慕?她自己不就也是这其中的一个么……甫至此,她转过面眸摇头叹息。 看的瑾煜铮又一急,他摸不清凤凤此刻的心思,不知道她是不是胡乱的猜度起他、对他不信任了?亦或者是,她生他的无名气? 这么想着,瑾煜忙抬手扶着凤凤的肩膀让她正面对着自己:“你若生我的气,这岂不是明摆着的一股子无名气?未免太冤枉了我吧!”一心殷殷的解释,出口又觉的怎么有点儿“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越描越黑的感觉呢! 凤凤瞧着他这么副着急的模样,心中顿然又好笑又无奈,可还真就被撩拨着起了隐隐一怀醋意。她撇撇嘴,声息浅露薄讪:“你都说了是无名气,那我又怎么会胡乱的生甚么气呢?真是!”落言徐徐的,听得出这其中带了情绪。 瑾煜瞧着她本就生的动人的面孔此刻染了微红、又挂了些乖憨,只觉的她生起气、吃起醋来的模样真真都是可喜的紧,整个人不让他觉的生厌、反倒愈发娇俏了! 他心中起了一抹笃定,同时将这笃定化为了誓言,郑重其事的对凤凤沉淀着声色道:“我向你保证,我的心里自此只有你一个……即便曾经有别人,你一进来,则再也容不得别人了!”一顿后这话含了即兴的凑趣。 凤凤最先是委实感动的,转而又自他之后的话里听出了打趣。但是她想,他该不会只为了玩趣吧!这话里还是有着别样意思的,因为他的心里曾经不是住过一个沈琳么? 但幸在凤凤不是个过于多愁善感的人,她转而又起了些惶然,兴许是太想握住眼前这不真切的美好:“这么说,是我进来便赶走了别人……那有一日若是别人进来,再把我赶走了呢?” “赶得走么?”瑾煜含笑反问。 凤凤心中浅波缓动,她抿唇噙笑徐徐的低首,双颊染了微温,并不再说什么了。 瑾煜展颜,朗声笑着将她拥入了怀抱里。 “嘘。”凤凤抬手比唇,目露一缕小俏皮,“花嫁还未走远呢,我们当着她的面儿这般……岂不是冲撞了英灵?” 瑾煜便收住笑声,唇畔难掩温弧,看向她的双目含着如许的深情。 凤凤乖憨的倚于他怀中,两人静静的坐着,共看天幕那一朵朵薄纱样的白云流转变幻,忽觉这一切一切可亲可喜、此乐无穷。 。 凤凤回了怜雅堂的时候,缓步入了内厅,里边儿极安静。隔着绰约的帘幕依稀见沈琳正伏案动笔、不知在写什么东西。 凤凤想唤她,又觉这等娴静的美人看在眼里委实赏心,她不忍破坏这安谧的氛围,恐惊扰了她,便掀起帘幕、屏息将足步放轻的进了内里。 见沈琳似乎是在写诗词,写在一张被浓香熏透了的紫色的纸叶上。 凤凤觉的五太太终于有了这等静下心来淘神的时候,心中为她感到高兴。又好奇她在写什么,便继续悄悄然的走过去细看。 按理儿说,人身上都有浊气,即便存在感再怎么刻意放低,也难以掩饰自己身上这一份烟火气息的。但沈琳偏生太过于专注,由神至心皆如是,她并未有一丝半点儿的察觉到凤凤过来。(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话 花笺旧梦意难平 凤凤自她身后站定,眯了眸子细细的瞧,见沈琳以娟秀的小字抒的是:昔日依依惜别,泪流默默无言;离恨肝肠断,此别又几年。冷颊向愕然,一吻寒更添;日后伤心事,此刻已预言。 这是一首读来唯美且略带着些惆怅的诗歌,凤凤虽不能悉知这字句间饱含的真意,但她可以自这字里行间品味出沈琳须臾的心境,知道她是陷入了怅惘、夹杂着阴霾般驱不散的黯然。 这时沈琳才甫地感知到身后有人,她一慌神,忙停笔回头去看!入目的是凤凤,她便缓了口气。 凤凤没料到沈琳突然回头,身子一定、神志一乱,须臾后忙向沈琳点头行礼:“五太太在写什么,这样专注?”不动声色的进来、惊扰了沈琳是她不对,她面上有点儿尴尬。 但沈琳并无怪罪,回神后随手将纸页往一封书册下遮住,敛眸笑笑,声音是柔和且软款的:“无聊时临摹诗词,戏笔而已。”淡淡一句。 凤凤心下了然,凝了一下眸子后对沈琳低声道:“方才,我跟大少爷偷偷祭拜过花嫁了。”她抬手浅浅抚上了沈琳的脖颈,这姿态亲昵且贴己。 闻言后,沈琳面上浮了一抹浅浅的神伤,她心中的郁结就在这里、即便是强持着兴致临摹诗词都不能驱散。此刻闻了凤凤这话,心中又笼了一层微微的云烟,她转了转首蹙眉叹气:“苦了你们了!”半是无奈、半是宣泄心情。 凤凤摇头,即而轻轻将沈琳拥住:“五太太说的是哪里话呢!”她微顿,出心和口吻都是真挚的,字句听来煞是动容,“跟在五太太身边,是奴才们莫大的福泽了。有这样的主子,做什么是苦的?” 沈琳亦是欣慰,她心中是真感念。时今花嫁已经不在了,她对凤凤便添了更甚的一层倚赖。什么也没有说,抬手将凤凤的手反握在掌心里。 十指相扣,那一脉脉温温的感觉顺着指尖漫溯迂回,顺势呈落在心里,有如被白雪润泽的朗春,这暖意丝丝入扣、又如清泉荡涤泠泠…… 。 当这一脉昏昏的墨色打翻了般漫溯着濡染天地,万府大院在入暮后陷入一怀更甚的阴霾里去。 万老爷一如往常一般,往五太太这怜雅堂处一路过来。 时今花嫁已经不在,伴在沈琳身边、时刻不离的人是凤凤。但凤凤心中存了心事一桩,她不敢让万老爷看到自己的面影,便悄悄把身子退到屏风后隐了起来。 沈琳知道老爷来看自己了,但她并不起身迎接。她的心中存了那一股子不能驱散的闷气,面对着老爷便叫她想起那些不愿去想的东西,她无法释然。 隔过这一帘娓娓曳动的屏风,老爷凝目看着沈琳灯下伏案阅卷的身影,那侧影煞是美观,入目便有如欣赏一幅精致的绢画,安静、淡泊、从容、娟秀,冰冷中也无法掩饰自身的娇俏。 半晌后无人接应,老爷心中蒙了黯然,他亦是个多情的人,纵是身老也依旧不改风流素性,此刻暗想着里边儿的这个人这是在怪他了!看来还是不能原谅他呢…… 他微微一叹,却并不打算走,定了须臾后,抬手自己掀帘子进去。 沈琳虽看似在阅卷,但她的注意力一直都悄悄的定格在老爷身上。此刻见他进来,她也不理他,态度仍然不冷不热的。 老爷缓步雍雍,即而抬手圈揽着她的腰身自她身后抱住她,颔首隔着灯影瞧她这张娇美的面孔:“当真是看书么?”一顿含笑,“既然看不到心上去,又为何要做出这冷酷无情的态度,闷杀了你、也苦了我?”隐含着调情的味道。 沈琳没有如往日一般扮出多情的姿态对他逢迎,把身子一转,合了书卷、却开始整理手边的梳妆盒。 这倒煞是无趣了些,老爷心头一黯,有点儿尴尬。他鲜见在女人面前吃瘪,这有数的几次都是在沈琳这里……这令他心中又觉好笑,似乎这适当时候的碰壁都未尝不能作为感情的调和剂? “亲爱的。”心念微定,老爷抬手去撩沈琳一缕额发。 沈琳任他撩了,但仍旧做了这冰山美人的情状不动不语,似乎那不过是一阵微微的清风。 这时老爷的心里便有些不快了!他几次尝试着跟她说话,想要打破这沉寂,但她都不理会。可谁叫他正狂暧的恋着沈琳、为她几度着迷呢? 须臾的沉默后,老爷探首在她光洁如玉的前额落下一吻,即而那手开始不安分的摩挲过她开阔的前襟,再即而一路向上探寻着挑.逗她的脖颈、接着是下颚。 这个时候,沈琳至少应该是给老爷些许回应、给他一个侧面的拥抱才是妥帖的。但是她没有,她心如止水,似乎已经再也没了什么所求、没了什么兴致。 老爷无法唤起她跟自己好好儿说话,便想要直接撩拨她、跟她亲热来化解那鸿沟。可是沈琳这一遭似乎要坐实了她冰山美人的姿态,对于这亲昵的撩拨亦是不理会。 终于,老爷心头那残存的不甘心看着就被熄灭了,他无趣的很,渐渐将臂弯离了沈琳软款的身子,双手垂直在身侧,偏过了头,须臾后,淡淡启口:“那你歇着吧!我走了。”已经没了方才那般旖旎的情态。 他说话后,依旧不甘心的转目去看了她一眼。 但沈琳侧面而坐、毫不理会,那昔时可亲的面影此刻蒙了乌沉的颜色,看不明白、思量不明朗。 老爷心中叹息连连,身子有点儿发僵,终于不再对这个女人抱有希望,知道她今儿是不会对自己回心转意了!噙着这一抹失望的情态,他慢慢转身。 这时,沈琳那隐匿无息的心念突忽一动,根本毫无预兆的,她猛地站起来、抬手从后腰处抱住老爷,又一路攀上了他的小腹,即而把头靠上他的后背:“不,佑烨,别离开我……”声息轻轻然、幽幽然,含着哀也带着媚,“我不要把你让给别人。不要离开我,别走……” 这一脉声色细如蚊蝇,一点点如水波泛起的涟漪一般缓缓的氤氲开来,在耳畔荡涤着、濡染着,迂回往那心里落去就带起了浅悸……可怜可爱、惶恐不安的美人儿,叫人如何舍得离她而去? 老爷先是愣住,意识到沈琳见他要离开时起了无法克制的情态、主动挽留,他便下意识勾唇微笑,心中情念深动。驰骋着那一脉倏忽浓郁的心念,老爷甫转身,将这曼妙且柔弱的女子实实的拥进怀里。 自打上次她将他赶出去后,他心里便觉的始终有那么一块儿地方亏空的很。但此刻将她紧紧拥抱入怀的时候,他才恍然发现原来自己心中那一处亏空是需要她来填充的,只有她可以填充! 隐着身子在帏屏后的凤凤瞧见这一幕,她十分灵巧的整了一下气泽,轻轻的将身子沿着墙根缓缓的走,即而自偏门不动声色的退出去不做惊扰。 这厢,二人便这样紧密相拥、甜蜜激吻,恨不得把对方一下下实实的揉搓进身体里去!渐渐就有些忘情,宽衣解带、相拥相抱着共赴瑶台巫山是不消言及的事情了…… 但即便是这神思惝恍、神魂酥醉,再多的意乱情迷也撩拨不去那始终秉持的一脉理性。沈琳心思隐隐蹿动,相拥枕席间,她不动声色的暗暗念想:“在这森冷可怖吃人不吐骨头的万府立身,想要永远立于不倒的境地,便一定要学会主宰自己的命运!怨天尤人是最要不得的,而这第一步、也是最为根本的一步,便是一定得深深抓住老爷的心……” 除了万老爷,这一群胭脂花儿、红粉裙带所能抓住的东西,将再一无所有! 。 凤凤心中念着瑾煜,五太太这里没什么事儿,她便得空做了点心,给五太太留出一份后,另一份用心的装进食盒里,去给瑾煜送过去。 人总是容易在坦缓不惊的岁月里忽略了当前的幸福,可当那横生的劫难风横雨狂突忽而至的时候,便又往往会恍然惊觉自己彼时握在手里的美好。 凤凤便是这样,花嫁的事情使她对人生多多少少有了些全新的体悟,此刻更加珍惜眼前这同少爷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这朱明皓轩里的人已渐渐跟凤凤熟了,她一路径自的进了屋里去。可瑾煜不在房里。 凤凤也不着急,权且在这里等他。目光无心的兜转,见他的衣服颇为随意的放在案头、下人们还没来得及收拾。她便顺手帮他整理。 可是,当青葱玉指将这衣服提起来弹顺的时候,却甫一下看到一痕耀目的颜色自上身的口袋里掉出一半来…… 凤凤这双目陡地就一灼!这颜色分外醒目,浅紫的颜色、又流露着丝丝缕缕扑鼻的幽香。她只觉的熟悉的紧,分明就是在哪里见过的。 思绪略忖,陡然想起这是五太太沈琳的信笺。这淡淡的紫色、扑鼻的熏香…… 凤凤霍然激动,她仍持着一抹侥幸的心理取了那纸张仔细的看。(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话 温情解语慰婵娟 凑于眼前后,凤凤心念的起伏便愈发激烈且不由自己控制了! 没有错,这确实是出自沈琳的手笔,正是她曾亲眼见沈琳伏案而写的那首诗歌,动情脉脉、承载着无限思量的诗歌…… “昔日依依惜别,泪流默默无言;离恨肝肠断,此别又几年。冷颊向愕然,一吻寒更添;日后伤心事,此刻已预言。” 但这五太太的东西,缘何会出现在大少爷这里? 凤凤兴许是起了一股子醋意,又兴许没有,但横竖是有些异样的情潮漫溯了她的身心。她克制住那种不好的感觉不去触碰,可持着信笺的手还是起了颤抖。她将那信笺翻过、不去看上边儿的字句,可双眸触及纸张背面的时候又陡地一亮,这下意识的动作却让她发现了就在这信笺的背后,新添了瑾煜的笔记! 刚好搭配着沈琳那半阙小诗,瑾煜在纸页背后续了:“往昔情太浓。谁知旧日情,斯人知太深。绵绵长怀恨,尽在不言中。昔日喜幽会,今朝恨无声。旧情汝已忘,痴心遇薄幸!”如是俅劲且不失秀美的笔迹,那样的美轮美奂、夹杂着也沉淀着一种弥足珍贵的夙愿般的陈词,自这里边儿依稀可嗅出二人那些经年过往、陈年旧事,一切一切似乎都是历历在目难以忘怀的了! 顿然的,凤凤备受打击,心海被卷携起了狂风巨澜不能抑制! 原来瑾煜心里始终都无法忘记沈琳,原来沈琳即便嫁给了万老爷、也依旧对这初恋的爱人有着未了的情愫……凤凤的头颅很痛,思绪蓦地很纷乱,万念搅扰不能平息,她觉的自己这脑袋眼见着就要炸裂开了! 她不恨沈琳,她是感激沈琳的,而大少爷亦对她有着重恩,故而始终都不能成恨。也是,沈琳是何其柔软且气息干净的女子,那份书卷的香气、那种玲珑的雅致,她身上承载着的一切都是那样独特,这一朵美丽的花儿自当有许多人竞相采撷、倾心相互;而瑾煜也是何其俊美卓绝的翩翩佳公子,即便是随意的一个眼神、不羁的一抹微笑都是足以入诗入文入画的精致! 这两个人才是最为登对的金童玉女,一切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相互匹配、无有其二。 那么,她凤凤又算是什么? 呵…… 无声的一哂伴着哀伤落入心坎儿,凤凤顿觉自己已经变得这样多愁善感!但她就是无法抑制此刻莫名的心绪,自卑自贱、亦或者是哀伤难持? 这时明亮的视野起了一阵恍惚,交叠的光影来自门边人影的蹿动。 凤凤下意识缓一抬目,见是瑾煜回来了。 瑾煜此刻已经走到了帘幕近前,隔过这被风儿半掀起的轻纱,瞧见了凤凤在里边儿。他见凤凤来了,心中自然是一喜,加快了足步、尚未进去就迫不及待的唤她一声:“凤儿!” 凤凤回神,心弦一紧。不待瑾煜撩起帘子进来,她便先抬步莲莲的向外走。 瑾煜掀帘的同时,凤凤刚好出来,铮地一下,两人迫近咫尺、四目相对。 瑾煜面上的笑容顿然僵滞,他瞧见凤凤神色淡漠、眉心微颦,这副表情怎么看怎么是满腹的心事。他感染了这份心情,也跟着皱了墨眉,才要问她就听凤凤自己先开了口。 “我错了。”定定的三个字,凤凤逼视着瑾煜的双眸噙着冷凝的寒,这声色如是凛凛的,她即而又道,“错在太高估了自己,错在把某些人所谓‘一心一意’的飘渺誓言当成了真!”后边儿的语气一浪浪的高,骤落下这一句后,免不得抬袖掩面而泣,将手里拈着的那张信笺往瑾煜怀里重重一扔,即而越过瑾煜的身子啜泣着跑出去。 瑾煜本还不明所以,倏忽又见凤凤往他怀里扔了这信笺过来。他也无心管顾,下意识要追出去,但目光无心一瞥时顿就又定住……他明白了凤凤为什么会生气,想是方才她来找他时无意间发现了这信笺,便对他和沈琳有了误会! 瑾煜心下一恼,不敢再怠慢,忙抬步跟着跑出去。 在临着门边的外厅过道里,瑾煜寻到了凤凤。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拉过来、揽住圈进了怀抱里。 凤凤面上的神色原本是如霜雪的冰漠,但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坚强,在这被匡入怀抱的须臾,决堤的泪水对着眶子冲奔涌出、她恨不能将心中的委屈宣泄干净一般,就此在瑾煜的怀抱里哭成了泪人。 瑾煜拥着她,心中又怜惜又慨叹。他真后悔自己怎么就分外不小心,怎么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被凤凤给看了到呢!他摇摇头,边将这怀抱收紧了紧,边颔首沉淀着声色苦口婆心的连连解释:“那是英国诗人‘乔治·戈登·拜伦’的诗,这阵子小琳心情不好,我们写诗排遣,仅此而已!”生怕她继续误会,喉结动动、又补充道,“当初那花嫁丫鬟命薄而陨,咱们不也以祭拜的方式排遣这心绪么?一样的!” 其实瑾煜当前的情绪很是激动,他解释半天效果并不很大。可是凤凤感染了他的情绪,二人之间又有一段天成般的默契,她便在他的怀抱里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瑾煜见她止了哭泣,心中略略舒展,旋即将凤凤往怀心外移了一点,让她与自己面对着面,即而颔首:“凤儿……”他想要说的话有很多,但心绪繁重、太过急迫,纠葛辗转了经久后至关重要的字眼只有三个,“你要……相信我。” 相信我…… 不过对于灵犀在心的人来说,即便只有这三个字,其实也委实是够了。 他说让她相信他,那么…… “好。”凤凤看定他黑白分明的辰目,眸色灼灼,“你说信,我便信了吧!”说来顺理成章的句子,但带着如释重负的释然。 瑾煜终于吁下这一口气,绷紧的神思有了松弛。 平静下来的凤凤亦感觉到自己方才的情绪激动,她回想起此前种种情状时倏忽觉的自己有点儿不可理喻。情绪波动中,凤凤抿抿唇角,这模样十分可爱:“纵然你们慰心慰情的,写信说些什么不好,便是谈心都是好的,又做什么偏要写那么辗转反侧、缠绵肺腑的诗歌呢!” 瑾煜这个时候又能说什么?凤凤说什么他便顺着凤凤的话往下应便就对了:“是是,这一次是我的过错,你若不喜欢那下次决计是不会有了!”他眉峰微聚,应的不迭。 甫一下逗笑了凤凤,侧眸微微、声息徐徐又一叹道:“可瞧见了,这般样子过会子叫屋内的诸位姐姐撞见,又得吃一口莫名的毒醋!” 瑾煜听出她的打趣,知道她终于信任了自己、不再生自己的气。他暗中捏了一把汗,这一刻忽又领悟了爱情的真谛……当心里真切的记挂着一个人的时候,便会对这个人的一切都分外的在乎,她的一举一动、举手投足都在无形间牵绊了自己的身心,使自己紧张连连、神驰敏感! 如果凤凤是一口无底的井,而命运注定要让他万瑾煜这一辈子都深深沉沦井底不得解脱的话,他认了! 心念一动,瑾煜颔首笑笑,又无奈又慨叹,真个是千千纠葛万万情愫于那心里头平铺绵辗! 凤凤敛住那一股子动荡的心念,转而念起沈琳,又有些隐愧;她体谅起沈琳的心思,复觉的自己如此对她猜度更是不该。辗转间展了眉心,对瑾煜颔首郑重、声音略低:“这阵子,多陪陪五太太吧!她的心情十分不好。” 瑾煜回神摇头,看着凤凤时眼底生柔:“五太太有我爸陪着,我只陪你。”如是低低的声色,撩拨过耳时起了迷迷的韵致。 凤凤莞尔颔首,温泉水波就此迂回过了心田,情愫旖旎,其间好处只可细品、多说却无言了…… “我带了点心,快尝尝吧!”她忽而害羞,低眸微怯的转了话题打破这温存的沉寂,旋即转身去取那玲珑食盒。 瑾煜瞧着她可爱的姿态,体察着她的心情,心照不宣,含笑微叹、复与她一并品味起这色味俱佳的点心。 。 凤凤陪着瑾煜聊天闲话的嬉闹了许久,但时今终于不能长久相守。二人依依不舍的告别,瑾煜送着凤凤回去。又因怕人多嘴闲,将她送出了院门口,看着她一路走远。 凤凤这心是极暖的,整个人沉浸在有如盛满了蜜糖的罐子里,从内到外全都浸了甜、沁了甘! 但当她路过那玄英院的地界时,心头陡一纠结、思绪铮然纷乱…… 她没有一刻忘记那位暗房里关着的“疯子”,但是她苦恼自己始终无法接近暗房! 时今她的境况与初入府时委实不同,她得着沈琳的庇护、又有着瑾煜的爱。她想着,不妨利用大少爷狐假虎威?可是,即便如此,进入暗房也总得有一个法门,她一时又找不到这样的契机…… 心绪纠葛,凤凤颔首低低的氤氲了一声叹息。面上无形、落在心里。(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话 高凉村妇盼郎归情歌 几日的调理和平定之后,沈琳的精神渐渐好了起来,人也逐步恢复到了往日的健谈。她似乎已从花嫁的惨死之事中解脱了出来,并不在时时处处的端着不放。 过度的执着和放不下、并着过甚的诚惶诚恐未雨绸缪,其实也是一种魔障!这个道理,沈琳是深谙的,凤凤也是了然的。 这怜雅堂里的人瞧见自家太太气泽渐渐恢复红润,心中也都跟着明媚起来,前阵子聚拢头顶、逼压着不能退去的那些阴霾惨淡渐渐的消散了。 果然,心情这种无形的东西是可以相互影响的,气场也委实是与心情挂着勾的…… 眼瞧着天气很好,天空干净、风势也不大,凤凤便伴着沈琳出外散步。 似乎是已许久疲倦着走动了,缓步在这小花园里,没多久便觉的身子有点累。沈琳便叫凤凤陪着自己停靠在一处假山石旁的石亭子里休息。 凤凤抬眸环顾,见这举目间枯枝嶙峋、生机全无,便是连那冬日里合该闹个热烈的寒梅都没有开放的势头,一切看在眼里无趣的很! 但眼瞧着沈琳的心情似乎不错,她便也没多说什么,又觉的只看看这些开朗的前路、嗅嗅明澈的空气,未尝也不是一种别样的惬意享受。 但这个时候,忽见前边儿不远接着梅林的一处回廊间,显出四太太一行人的身影! 凤凤眸波一定,心知这四太太也来游园、且与五太太给碰见了! 说起这位最能吃醋、且总会整出些频繁小动作的四太太,真真是个引人头疼的人物!这四太太心里头一直暗恨、且执着认定着就是五太太把老爷的心从她那里勾了去、夺走了老爷的宠,故而她那一口气一直都放不下,对五太太的恨意无处消磨、屡屡为难,真个是恨到了牙痒痒! 时今这两个不对付的人陡然碰面,莫不是件令人忧心的事情…… “五太太。”凤凤急急然转目唤了沈琳,“那边儿四太太来了,我们要不要……” 凤凤的话没说完便被沈琳止住。沈琳早也瞧见了四太太过来,她的心却一定,抬手打断凤凤:“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今儿懒得动了、偏生就是不愿意避开她。”神色恣意、口吻悠悠然。 凤凤心中又急,她道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可是……”还想再劝沈琳不争这个无谓的风头,却又一次被沈琳抬手打断。 凤凤明白沈琳,知道她既然这样干练的回绝便一定是有了自己的想法。如此,她也便不再执着,扶着沈琳出了石亭,即而退到她身后颔首立定。 不多时的空子,四太太已经走了过来。她方才亦远远儿一眼就瞧见了五太太正在石亭子里歇脚,她是满心打心眼儿里的厌恶着这个人,心道着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么就堪堪的碰了面! 但既然碰面了,且人家也没有绕路走的意思,她便又何妨陪着她玩一玩呢? 持着这么一缕思量,四太太在当地里定了一定,旋即没有改变行路,就这么一直迎着过去。 沈琳如是不卑不亢,下了亭子后也没急于理会四太太,直到跟她之间的距离已经分外拉近时,沈琳面上才忽做出一副恍然的表情,对着四太太简单一欠身:“呦,原来是四姐姐!我这儿眼拙,未能及时认出,还承望着姐姐你不要怪罪才是好的呢。”论道起前阵子花嫁的事情,这四太太也有一定的责任,且她又对沈琳、瑾煜多有难为,故而沈琳瞧她亦没觉的怎么可喜。不过面上这情态却摆的很谦然,寻不到失礼处、更寻不到错处。 可看不对付的人,自然是横竖里外全都不能入眼的!四太太越是瞧着沈琳错处难寻,心里头就越不是滋味儿:“呵。”她不肯给沈琳一个正脸,径自把身子微侧、唇畔勾一道徐徐的笑,说的这话儿便有些轻贱的味道了:“也是,有的人那一天竟日连天儿的心思都用在了狐媚老爷上,那眼睛里哪里还能有清明?”于此一顿,同时抬目甫一看沈琳,语气骤凛,“只怕这双眼招子早都污浊了!” 凤凤那心铮地一凛!四太太张口就这么不客气,这般咄人的阵仗是挑明了的不善。 凤凤真想回一句嘴反损这四太太几句,告诉她予其动这心思看着别人得宠、自己跟自己生气而逞些口头上的无用功,倒真不如寻思着怎么争争宠、分得些老爷的注意力呢! 但沈琳面色平和、唇畔勾着的笑意未敛。她看起来并未动气,只把面靥浅侧、敛了一下眸子,即而一副无心的姿态:“四太太的声音真好听,想必若唱起那《高凉村妇盼郎归情歌》,更是极悦耳的了!”飘悠悠的句调,初听有些心不在焉,转而又向四太太看过去,含笑愈灿,“难怪老爷喜欢呢!”最后这句话放缓了语速。 四太太且闻着这话,心知这五太太是损自己时今不得宠了!但她没有沈琳读书多,并没有听过她口中所说的那阕歌:“呵。”眉弯一潋、勾唇薄讪,“我还真就不识得有这么阙歌,怎能知是不是五姨太你杜撰的?” 凤凤也在转动心思,辗转而不能知何时有这么一首歌的。她想,兴许又是些西洋流传过来的变调,亦或者是上海那等一线城市近年来新兴起的产物吧! “啧,姐姐不识得,妹妹我却听过呢。”沈琳依旧气定神闲、颇随性的启口附和,“不过我已不记得了调门,却记得这其中有句词,用得甚好、堪为点睛。”她略颔首。 四太太兴致微起,她对音乐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台面上的还是民间口口相传的,其实都很有着一段兴趣。此刻闻沈琳说出这一遭,不免也神绪翩跹:“什么词?”好奇轻问。 沈琳并不兜转,一字一字慢悠悠喟她听:“正是那,‘窈窕娘子巧梳妆,洞房夜夜换新郎;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顿顿的,尾音拖的很飘忽,即而转了灵动的眸子,随心的瞧着四太太。 凤凤且听且忖,也品出了个中滋味。她心念一驰,悄悄的抬了抬头去看四太太。 却说四太太原本面色平和,但随着沈琳一字一字的出口,她这张脸陡就变得一下比一下难看!这四太太脸上登地滚烫! 她是舞女出身,心知五太太此刻这话是在损她,这酥胸起伏间,启了银牙忿忿的来了句:“五太太读书读的多,就都读了这些个东西么!” “呦,姐姐也知道这些个下作东西是上不得台面儿的啊……”沈琳紧压她话尾字字逼仄、声色却未变,“不过姐姐却错了,这可是劝诫歌,末尾的词儿是这样的,‘一生悲欢恨怨间,劝郎戒.嫖把家还’呐!”言到歌词的部分,她又放缓了调子。 那声娇娇的“下作东西”被沈琳刻意咬重,也是指桑骂槐的针对着四太太。同时这句话整体连起来也很不对味儿,有一语双关之用,明明暗暗的讥诮这四太太舞女出身、反还瞧不起了自己曾跻身的行当了! 出身这个东西委实是改变不了的,即便刻意的隐藏也依旧不能更迭。且,自打入了万家以后四太太就一直都在避讳提及自己的曾经,这舞女的身份人前人后的没少让她吃亏,她素来极小心的注意避讳着。 此刻却被沈琳公然的提起来说事,四太太情绪被调动的很是激烈,可她又被堵的没了话!只见她在当地里定定然分外懊恼的立了一阵,即而猛一转身,带着气焰发狠着迈步,就此被五太太给气了走。 沈琳神色未变,定定看着她那恼羞成怒的背影,霍地勾唇冷笑。 隔过这一米浅转徐动的阳光,凤凤觉的沈琳与以往似乎有些不同。玲珑心忖量,她暗暗察觉了沈琳的成长。 凤凤知道,这是一个必然的蜕变过程,不止是沈琳,试问这些日子以来难道她便不也是么? 倏然一下,凤凤心中滋味莫名,说不清是好还是坏,又兴许这原本就是一个必定的过程,一如这人出生和成长、再到谁也更迭不得的死亡一样,本就没有什么好或者坏吧! 。 清月告诉大少爷,给五太太的回诗已经送去了。颔首垂眸间,她自袖口里取出一页精致的花笺,说这是五太太给少爷的。 瑾煜对沈琳,心中到底还是有着那么一丝不同寻常的。即便曾经的爱情时今说还有的话,那委实是牵强,但心底凝成的一道疤痕在时不时间依旧还会隐隐作弄。 瑾煜接过,花笺上淡淡的苏合香扑鼻而来,丝丝缕缕引人薄醉。他将那花笺在指间展开,颔首去看,上面是沈琳娟秀的字句,继续将那前遭未传完的浪漫诗歌戏笔续写:多年惜别后,抑或再相逢,相逢何所语?泪流默无声。 这首诗放在万瑾煜和沈琳身上,竟相得益彰的很!以至于瑾煜明明已经在心中释然,但他看到这一行诗的时候那心还是没防就疼了一下。 瑾煜仰首,浅闭目,以须臾的时间将心绪做了平整。 这人生是何其作弄,昔时的旧人居然可以再度相逢……这缘份未尽的再相逢,倒还真是“不如不逢”来的更潇洒些吧!但时今,想这些又都还有什么用呢? 瑾煜思量了一下,旋即颔首睁开眼睛,把花笺递给清月,叫清月拿去烧了。 有了上次的事情,他不想凤凤误会。这与沈琳之间廖以慰心的传信,往后还是不要有了吧!不然,莫说是凤凤,若是叫老爷、叫太太、叫这任何一个有心人瞧见了,则更是一种祸患。 而于瑾煜和沈琳这两个人自己来说,本已结束的风月情事,当断不断、若即若离,归根结底对谁也都是不好的……倒不如断绝的彻底一些,此后各自按捺、最好连同着回忆都摒除去,再也不相忆的干净!(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话 重拾宿命重定谋 凤凤知道自己是又一次沉沦于这一场梦寐里了,这是一处逃不出的囹圄,充斥着无边的业力、波及着满溢的萧音…… 依旧是那一处暗无天日的地方、依旧是那衣着华丽却形容枯槁的妇人……那妇人垂头坐在那里,满头华丽的珠翠也驱不散那一股弥深的冷寒,有着精致绣花的湖蓝又深的清装显出一抹岁月的厚重。 四周玄青,唯有那一抹星光自她头顶笼罩、把她于这无望的永寂里作弄的分外显眼。这周遭凝滞般的时空与昭著的戾气使人心口发闷,这死阴的地界里她是唯一一道光影的起源、唯一一抹哀凉的明灿。 凤凤就这样默默然看着,不能动也不能言,可内心深处搅涌的浪涛令她痛苦非常、闷窘欲死。她看着那妇人缓缓的抬起头,似乎于这虚空中波及着传来一道珠玉泠泠的碰撞声,是由久寂的境况里突然听到这声音的,故而一下显得愈发毛骨悚然! 凤凤依稀间回想起自己曾做过许多次这样的梦,她知道这妇人有着一张素白的面孔、还有一双充满着怨愤与凄楚的血红色的眼睛…… 她不敢去看,然而她移不开目光。这头颅开始起了“嗡嗡”的空鸣,夹杂着幻似厉鬼一般凄厉的颓笑。她的呼吸就此变得粗重,似乎周身沁出冷汗、似乎额心冒出寒凉,凤凤可以无比清晰的听到自己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又无比清晰的感知到哀伤,那么的哀伤…… 她铮一下坐起来!甫然睁目,就此自梦寐重落回当前的现实。 凤凤抬手下意识抚着心口,感觉到胸腔里那颗心的“怦怦”跳动的煞是猛烈。她看了一眼蒙着夜色乌沉的四周,顿觉那无限的悲哀如潮水一般将她围拢。 这是冥冥之中宿命的催促、还是她内心长久的积蓄作弄出的不得安宁? 凤凤平息定气,就此睡意了无。她将身子慢慢的坐起来,抬手抱住双膝、将头深埋下去,一夜无眠、一夜思量…… 。 瑾煜正伏案整饬一些零散的账务,他得了父亲的首肯,已开始打理这万家商场上一些琐碎的行目。虽是初次打理,但万瑾煜也不是第一次接触这些,加之也曾跟在父亲身边耳闻目染,他处理起来煞是娴熟。 这时清月忽而掀起帘子进来,对瑾煜徐徐唤了一声:“少爷……” 瑾煜当她是来送茶的,并未惊奇,只说了声:“放那里就好。”他此刻正忙碌着,无暇分心其它。 这倒令清月心中暗叹,只得走过来颔首复道:“凤凤姑娘来了。” 瑾煜一定心念,忙将朱笔往一旁青瓷架子上一置,抬首便寻,却只见了清月而瞧不见凤凤:“哎,人在哪里,怎么不进来?”心中微诧。 清月摇首浅浅:“这姑娘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面上带着哀色,此刻在外厅里徘徊着不肯进来,我这才来亲自告诉少爷一声呢!” 瑾煜且听她道着,心中便起了急意。心道着莫非是凤凤又受了太太的委屈、亦或者沈琳出了事情? 这沈琳和凤凤都是瑾煜除双亲外最记挂着难以放下的人,且这两个人机缘巧合的处在一起,倒是方便了瑾煜的管顾。他且寻思着,不由就聚拢了眉弯,将账务简单收拾了一下,急急然迈步出去。 清月识得少爷的心思,也不去坏了他二人的好事,就此留在了内屋里候着不提了。 却说凤凤,她昨晚上惊梦之后整个人就木钝钝的,那如潮的思绪在心坎儿里左右辗转、次第梳理。最终她还是察觉到,这万府里能帮助她的人只有大少爷……但她委实不忍利用瑾煜,可她一时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就这么辗转纠葛、抱愧又迟疑的走了一路思量了一路,故而方才清月瞧着她便瞧出了面上的哀色。 她正立着身子背对屏风、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这时忽听一侧那珠玉帘幕泠泠一响。 凤凤心里一动,回神后下意识转身,果见瑾煜已大步走出来,一路来到了她的身边。 瑾煜在瞧见凤凤的时候,心中才定了一定。但凤凤因心里有愧,故而下意识又把身子往旁一侧、颔首蹙眉徐徐叹息。 这情态叫瑾煜瞧在眼里何其不安。他忙又加快足步向她走过去,抬手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温柔的扳正:“出了什么事情?不怕,我在你身边呢!”口吻又急又笃定,像一阵温存绕指的暖风。 这令凤凤心中的隐愧愈发深浓,但感动也是深浓。她抿抿檀唇,抬眸瞧向瑾煜,对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目,她心中就觉的很安然:“无论什么事情,都不用害怕,对么?”神志一钝,有些梦魇。凤凤凝眸须臾,“无论何时何地,阿煜,你都会在我的身边,不会离开我……对么?”她想说的是,无论我做了什么,是不是你都会原谅我?包容我?不会怪罪我、将我抛弃不再理会我?但这样问,她又多少都觉的少了些底气,故而换成了方才的句子。 瑾煜觉的她今儿有些奇怪,更笃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心中怜惜更甚,重重对她点头,好看的眉目间铺展开如许的深情:“对,我在你身边,会一直在……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害怕。”一顿后的这句话,更像一句炽热且坚韧的赌誓,像在对凤凤说、更像自己下定了某种决心。 凤凤忽而很想哭,她抬手掩住菱唇,将哽咽就此吞声。 瑾煜在她这一转目间这才迎着阳光看到,她这双眼睛已是微肿的,眼睑泛着微红,显然方才刚哭过。他心里登就一焦,也顾不得了其它,抬手抚上这莹然可爱的双颊,将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两人之间这距离已隔咫尺,凤凤感应着他呼出的气息缭乱在她的肌肤上,心中又悸又暖。瑾煜无声的安抚了她须臾,即而启口温存:“是谁给了你委屈受,是太太……还是五太太?”渐将心定定,他探寻的问。 凤凤察觉到瑾煜的心疼,她摇摇头,情念又乱。但她于这之中持着一抹理性,启口嗫嚅着低低回复:“我,方才去玄英院看一个好友……回来的时候,手帕被风吹走了。”转而又抽噎起来。 其实凤凤这回话明显底气不足,但此刻她这柔软的哭腔很好的掩饰了她的心虚,瑾煜并未察觉出来。 瑾煜闻言,心中还是不解,先点头又道:“嗯,然后呢?” 凤凤挂着泪的面上,这神态丰富极了。她定定气,不再对着瑾煜的双目,微侧首后继续柔软开口:“那帕子一路,飘向了巷子里关着疯子的地方……我,不好再寻回来了!”于此又甫地转目重新看定瑾煜,眉目积了一脉焦灼,声音也急急然的,“那是我当初离家时娘亲给我的,是留给我的念想,唯一的念想呢!”于此又充斥了无限委屈,她越说越伤心,就势伏倒在瑾煜怀抱里呜咽起来。 瑾煜心中一动,终于知道凤凤为何这般哀伤不能自持了!他理解她的心情,虽然这世界上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但他其实也是一个把家人、亲人看得极重的人! 万瑾煜是老爷的独子,自小受尽宠爱,又常伴父母身边,故而相比起旁的子女众多的人家,他与父母的感情更为深厚。这世界上能打动瑾煜的东西并不多,但“情”之一字委实是全无例外会令他哀感顽艳的;这其中“亲情”更是令他心软非常、欲罢不能!此刻他心爱的女子为了亲情而悲伤,他自然是感其心念、伤其所伤了。 瑾煜长吁口气,抬手平顺的抚摸着凤凤的背脊,将嘴唇凑在她耳边悄自安慰她:“不要难过了,有我在你身边……此后我会对你很好,将来我也一定会与你同去拜访你的父母。也势必,会是……我的父母。”最后四个字声音虽淡,可郑重其事。 若是放在旁的时候,凤凤一定会感念的。大少爷这话已是一句郑重的承诺了,那句“我的父母”说明了他在对她许诺、他会娶她! 但此刻,凤凤要听的不是这些。她虽面上哀伤不能自持,可内心煞是理性。她摇摇头,顺着自己方才那话佯装不经心的顺口又道:“我一定得把那手帕找回来。可是,我没有办法进那条巷子里……” 这才是凤凤真正的目的,她言出这话后心里一舒,似乎久久悬空的那一块儿大石头终于放下来!整个人多了轻盈。同时她又起了一脉缜密的心思,有点儿忐忑的等待着瑾煜的答复。 瑾煜恍然,原来凤凤是要去寻那条帕子!男人的性子与女人不同,大抵都是粗线条的,若她不说、他还真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这时,内室里候立的清月也已缓步的走近了帘幕,贴着珠帘,清月心中隐痛、蹙眉微微:“少爷,你且帮帮姑娘吧!”方才她一直在不动声色的瞧着外厅里这两个人。她亦是自幼离开父母进了万家的孩子,对凤凤那种思乡念双亲的执念,她怎不是感同身受?(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话 以情为计入禁地 瑾煜和凤凤闻言,忙循着声色看过去。清月那副蹙眉微微、浅愁覆面的神色被他们看得清楚。 凤凤心中愧疚感更甚,她本就是扯了幌子匡着瑾煜帮她,这个时候多一个人被她蒙骗、对她起了怜悯且伸出援手,她自身那罪孽便又跟着加重一分!但这心绪只能暗自辗转,纠纠葛葛的就是不能全然的发出来! 瑾煜自清月面上那一脉哀色里,窥探到她的心绪,知道她是跟凤凤起了同病相怜之感。也是,这府里头的下人们,又有哪个不是离开亲人专心侍主的?纵然心底里那份潜藏着的思乡之情,在经了弥新历久的岁月后渐渐被消磨的平顺,可每每触及时又有哪个不是感念着、径自悲凉着?放在身边儿那些权做念想之用的小物什,就显得很是可亲了! 瑾煜点点头,他心道着自然是该帮的。 还不待瑾煜回话,这时那一抹着粉裙的纤纤身影自门边处袅娜进来,朱唇轻启、赶在之前先一呵笑。 众人抬目看去,见是流云。 流云对瑾煜摇了摇头,径自停在了屏风旁边、凝了凝眸浅叹一声,那语气如莺歌般清灵悦耳:“方才清月说什么‘少爷,你且帮帮姑娘吧!’”她一顿,眸波微转,“要我说,少爷,你且长点儿心吧!”旋即蹙了眉心加重了语气道。 这话说的突兀,冷不丁一下就叫这房里的众人给怔了怔。 凤凤心中本就发虚,此刻闻了流云这话,那面上就有点儿藏不住,顿觉微微发烫,心道着可别是起了红云!又恐被人瞧见,忙下意识转过首去。 瑾煜诧异未泯,又见凤凤这般情态,心中只道她是微愠,忙又附在她耳边悄声:“你别往心里去,流云就是这么个性子,嘴快的很,心思却是极好的。”旋又对流云笑叹,“好妹妹,好端端的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清月见流云这样公然的跟她回嘴,心有不快,但也觉的莫名,权且压着不说话。 瑾煜便又拿清月打趣:“啧。”对流云使个眼色、又目指清月,“瞧着,你那好姐妹都不高兴了呢!”一来二去就把这闷窘的氛围给作弄出些许轻快。 这令凤凤又起一抹神驰,心道着大少爷哄慰起女孩子这般的轻车熟路,这分明就是一副万花丛中恣意悠然惯了、调笑调情无比娴熟老练的架势么!而今自己蒙他青睐,却又不知这份真心是否会长久羁绊?这样想着,凤凤又哀又叹,又更觉瑾煜就是一块儿举世无双的宝玉,若要她就此放开,她自是宁肯丢了性命都不能呢! “吓。”清月经了这一打趣,登就羞了面颊,把身子往旁一侧不再说话。 流云又是一声轻笑,并不接瑾煜那茬。又见清月不理会自己,她便偏生转了身子同清月说话:“方才我立在窗户底下,可把你们这一来二去的话都听了明白!”旋一叹息,又蹙了黛眉转瞧向瑾煜,声音敛去几分轻浮、添了些沉淀,“少爷,您也不想想,这凤姑娘进不去的玄英‘那条巷子’,还能是哪条,不就是通向西厢暗房的么?”她缓口气,摇头微微,“她进不去,你便能进去?哦……您是大少爷,若想进去自然是进得去的,但这样一来不定又被什么人寻了什么风声大做文章,这阵子惹出的大事小情还算少么?帮,怎么帮呢!”语尽颇有些薄愤,把身子侧侧,对瑾煜似有怨怪,“回头惹了麻烦,又叫这些人为你担着心受着怕的,真是……”低低自语道。 瑾煜闻了流云最后这句话,心里的感动不能言喻。又眼瞧着她这副伶俐的小情态,心中怜爱的很。他隔过话头转而调笑她:“哎,这躲在窗户底下偷听的事情,可不是君子所为啊!”并未生气,只是有趣。 “我本就不是君子。”流云讪讪然回眸,夹着丝笑又道,“倒是啊,若你们知道着避讳些,又能叫我这小女子给偷听了到?” 这话本是流云无心的一句,但凤凤听来就不对了滋味儿,心道着这是针对她,指她与大少爷公然纠葛在一起、没羞没臊不知道避讳了!她偷眼瞧向瑾煜,见瑾煜似乎浑没这个心思,心中便又一定。转而思量着,若自己就因这等舌尖一动的小事计较诸多,瑾煜会头疼不堪的吧!她也理解着瑾煜对房里大丫鬟的喜爱和袒护,便压住心绪没有发作。 立在内室里的清月不落忍了,重转了面眸且叹又道:“这话说的,也忒是无情!” “呵,我无情?”流云起了兴致,抬步撩起帘幕进去同清月笑闹在一起,“若不是你们这些个身边人有的没的挑唆我们家少爷,又哪里衬托出我这明白人的无情?”旋又眯了眯眸子,压低声音故意对清月半嗔半肃道,“你莫不是寻思着凤姑娘有前途,便做了那未雨绸缪的前事,巴结起了日后的少奶奶……”说着去咯吱清月的臂弯。 清月原本听了这话儿起了一羞恼,冷不丁又被流云咯吱了臂弯,她便只得且躲且笑骂:“这丫头,忒是过分,是要翻天的架势?少爷你快管管她!” “少爷忙着温香软玉抱满怀呢,哪里有空来管我!”流云毫不理会,继续笑闹。 两个丫头就在内室里追逐着嬉戏去了,谁也没再主动提一提前话。这么副情景也就只有在大少爷这里方能有,若是放在老爷太太、以及诸多姨太太那里,下人们又有哪个胆敢这样放肆? 凤凤被流云那欢脱的性子作弄的一阵阵心虚、又一阵阵羞赧,不知不觉将娇俏的身子躲在瑾煜身后、又抬袖掩住面孔不敢露出来了!但她感觉的到,这里的人都是善意的,并无刻意刁难与嘲讽。 瑾煜瞧着两个姑娘笑闹一处,心境也一疏朗。转目又见他的凤凤早止了哀色变作了娇矜,更是觉的可爱。他展颜叹口气,一手把凤凤往近前一揽、一手顺势的负在了身后,对那里边儿笑闹正欢的二人扬声朗朗道:“流云妹妹说的对,我要陪着我那温香玉径自说贴己话,不陪你们胡闹了!” 里边儿笑闹早已鼎沸,没人理会他。 倒是凤凤冷不丁又一羞,抬手搡他一把。 瑾煜便朗笑着半拥住凤凤,二人走到院子里去。 两人停在一处松柏掩映的小亭底下,天风撩拨的这阵阵松涛奏响了清歌,纵然是冬季萧条,入耳也觉热闹。 瑾煜看定着凤凤,接过了方才的前话:“屋子里人多,不便好生说话。时今就我们两个人,便不需要再介怀些什么。”他颔首安慰凤凤,“你放心吧,那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念想,我又怎会让它丢遗?这便找人帮你去找。” “不行!”凤凤甫一抬首,就着这重重的心事忙将他打断。 瑾煜微微愕然。念着是流云的话影响了她?便又沉声对她:“放心吧,只是找手帕而已,我命贴己人去,不会有任何麻烦的地方。” 凤凤闻言,知道瑾煜是误会了她的意思。但他以为她是体贴他的处境,她又怎好再说自己并不是这个意思?须臾思量后,凤凤将错就错:“真的,不会给你添麻烦么?” 瑾煜轻叹着摇头:“哪里会有什么麻烦呢!”他忽觉的凤凤对他过于客气了,这又令他有些不舒服。 凤凤颔了颔首,心思动荡、眉心甫跳。果然,她在他面前是说不得谎话的啊!但事已至此,她免不得硬着头皮继续道:“那也不能要旁人帮我找。”抿唇徐徐,“那是我娘亲给我的私藏,对我意义重大,我不愿让旁人看到。”敛眸起了些扭捏。 瑾煜微一忖度,心道这是女孩子应有的顾虑和因人而异的习惯吧!他思度了须臾,向凤凤含笑应道:“行,你说怎样就怎样。既然如此,那便叫你亲自去找!”他没觉的这是一件多么大的事儿,应下她也无妨。 凤凤百感交集,面对着半点儿心计都不存的瑾煜,越让她对比着瞧出自己的卑微。这卑微不止是来源于身份,还有灵魂……这万家大院里的人,除去老爷不说,兴许每个人都会在这腐朽的岁月里渐渐改变,但唯一不变的、甚至时刻都渴望着将阳光雨露带进这封建宅院的人,兴许就只有大少爷了吧! 这样想着,凤凤又觉的何其动人。她颔首抿唇,叹息落在心里。 “怎么了?”瑾煜见她不说话,启口又问。 凤凤方抬头:“没什么。”敛眸一笑,带着些自苦,“我只是觉的……大少爷对我这样好,我无以为报。” “那就不要报!”瑾煜打断她,沉了辰星朗目,定定的看着她,那极认真的模样似是在欣赏一株绝美的花儿,“用一生的时间,跟着我细细的来感悟这份爱,把你的一生都交给我……”他动了情,声音颇和煦动听。 这份温暖融化了凤凤的心。她微仰起脸睑,望着眼前他这张可亲的脸,望着眼前似乎近在咫尺的幸福。这一瞬,她已心柔念净、不愿再想其它。她只愿把自己这个身子这颗心全都交付于他,全都停留在此刻。 若能留得这一瞬为地老天荒、地久天长,便也是一件极美好的事情了!此生不换的,真的,极美好。(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话 玄英苑西厢厉鬼 瑾煜不疑有二,很快便安排着带着凤凤去了玄英院。 这里守卫的皆是万老爷的心腹,但这人儿都是黏上毛比猴子还要精三分的,这大少爷可是老爷的独子、那意味着日后是要继承老爷接管这宅院的。这当前一代的当家人是要伺候好,可下一代的当家人也是不敢得罪啊!故而他们也都会给少爷面子。 瑾煜并没有刻意遮掩,大摇大摆的带着凤凤就去了这通往暗房的甬道、一路顺着进去。对那里值班守卫的人直言:“我爸让我代他看看那位关着的‘贵主’。”只此一句。 众人有须臾的迟疑,但这也在情理之中。故而便也信了,向瑾煜行礼之后便放了他和凤凤进去。 这个时候虽然不是三更半夜,但天色也已入了薄夜,淡淡的乌尘色笼罩而下,为这本就森冷的地界又添了许多逼仄。行走其间,凤凤脊背绷的很紧,有微冷的汗水自她周身渗出来。 这个时候,凤凤的心境很复杂。玄英院的暗房是她一直心念着一定要进去的地方,这个念头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根深蒂固了,在尚不曾来到万府的时候她便已然执念深种,这是父母自小便对她刻意教导、她所耳闻目染着的。 但此刻,当她真的踏入了这方梦里都在念及的地界,一步一步往最终的目的地走,激动之余又百感交集,有对未来不能预知的惶然、有对瑾煜的愧疚、有滋味莫名的无法言喻……她忽而起了些退缩的念头,双腿在夜风中徐徐打颤。这一刻方才惊觉,似乎她入了万府并不意味着宿命的开启,似乎当她进了暗房与那个人碰面之后才是她凤凤宿命帏幕的正式开启! 若是从前那个无心无识的她,她不会有迟疑、不会有踌躇。但是此刻她却起了犹豫,她想要逃避,她似乎第一次与这自小便深埋入骨的理念、那经久恒长的教育相违背,起了抵抗的情绪! 不过,这大抵也是没有用的。不可逆转的事物,横竖都是不可逆转的…… 就这样怀着心绪的行了一段路,瑾煜停住足步。 凤凤亦停住。 瑾煜侧首看向她:“找了这样久,怎么还是不曾找到呢?”心中染急,他生怕凤凤心里难过。 方才两个人各怀心事,瑾煜当真是在很用心的帮着凤凤寻找手帕,他并未留意。此刻看着她的时候,隔过那一抹溶溶的淡色月华,他才恍而瞧出凤凤的面色很是苍白。他心里不能体悟凤凤此刻的纠葛,只心道着她果然是难过的。 凤凤闻言抬眸,眼底的忐忑一闪而过、并未被瑾煜察觉。她瞧了瞧远方沐浴在更深雾霭中的前路,启口幽幽:“兴许,那帕子也是识人的。少爷跟着我,它便不肯出来吧……不如你且在这里等等,我自己往深处去寻寻呢?”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要求,是最容易惹人怀疑的。凤凤尽量用松快的语气和并不执着的、商榷的口吻,好不叫瑾煜起疑心。 起不起疑心要看对着的是谁。瑾煜面对凤凤,自然是心中不疑的。他虽然觉的这话很没有道理,可为了凤凤能够一展愁颜,便没犹豫的答应:“那你自己小心,路上黑,莫绊着了!”心中甫动,他拢了一下眉峰、旋又松开,对凤凤颔首时分外郑重的嘱咐她,“往里边儿再找找,没有的话今儿便先算了。可记得……千万别往最深处那一间松竹掩映的厢房里走。” 凤凤心里一动,她如何会不往那里走?想法子进了这地界、又伺机支开瑾煜,为的正是进那厢房去看那心念的人!但她面上神色未动,对瑾煜颔首:“放心吧,阿煜。我会小心。”眼底沉淀。 瑾煜知道凤凤是聪明的,也就放了心,将手里持着的菱形提灯交到了凤凤手里,又为她把肩头罩着的短披风裹紧了紧,旋即看着她一路不缓不急的向深处走,直到转弯时那抹娇俏的身影被暗色吞没。 瑾煜双手负后,这挺拔如珠玉在侧的身子沐浴着清冽的月华,造势般的为他整个人镀上一层琉璃色,烘托的光芒万丈,熠熠的有如神人坠下九霄、屹立浊世。 他痴望着凤凤的倩影,似是破了万丈玄青只把她一人看在眼中,那身影引了他全部的心念与一整个的魂魄,直到她转了回廊再也望不到了也依旧没法回神儿…… 借助着迂回撩拨的风势,瑾煜颔首,微叹时心中一动,心道着当真是不知道几生几世之前便注定的宿缘吧!若是不遇天人,又何以这般目成呢? 他神绪浮荡,不知不觉陷入了这些飘渺的思量,渐渐的整个人竟显得有些呆了。 。 凤凤提着这一盏幽幽的灯烛,莲步冶冶的一路往更深处走。 这甬道比她想象中要长很多,随着不断的深行,她那颗不安的心更是上下忐忑跳动的剧烈且紧密非常!连呼吸都是极度紧迫、而柔软的喉咙处更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生生扼制的叫她喘息不得! 不过,这里边儿的道理却很平顺,并无兜转,只有一条直直的通着,便也不会迷路。 凤凤又行一阵,在这回廊的尽头视野陡然就变得开阔起来,她瞧见一处低矮的厢房被掩映在青松暗柏之中、旁边还有几根翠竹横斜溢出。 她心中一定,念着应该就是这里了! 兴许一路上该有的激动都已经激动过了,感怀也都已经感怀完了,此刻凤凤的神绪反倒相当平静。她只是在当地里定了几定,旋即煞是郑重的下了回廊,握着灯笼的玉指在微微的收紧,面上的神色不知觉变得很是虔诚,就这样一步步怀着近乎于朝圣的心态,向那暗房处走去。 这厢房因是处在万府秘密的境地,故而显得何其颓废,与外边儿那宏伟的房舍、精心修整的院落形成的对比有如老叟与妙龄女郎。野草蔓蔓,似要与人比高比蛮野,要行路都借着夜光和灯烛的微光循着缺口,不然当真是无从踏足的! 这等凄凉与哀婉的处境,又叫凤凤蓦就想起自己先前的梦,那处于人间炼狱里的妇人、那虽珠玉华丽却憔悴无望的妇人……她心里很不好受,不知不觉也已近了厢房的正门。 不过,当走近后凝目细看,便又发现这厢房其实也是很精致的,壁上刻镂着精美的花纹与专属于玄英院的玄武图腾,虽落败却也由这一个个细微的地方无一不彰显着它的*,令人不容亵渎、肃然起敬。 这里边儿此刻并未见有值夜的下人,凤凤踌躇着自己就这样冒然进去究竟好不好,她并不能知道厢房之内的情形、也不知道厢房里那个世人皆道的“疯子”目前究竟怎么样。须臾忖度,她重又握紧了手里的灯烛,不急着去寻正门,先是辗转着莲行到窗户底下,寻思着先隔着窗子悄悄的看一眼、探探动向。 那足下的野草、沙石委实杂乱,即便凤凤轻着声息,还是带起一阵“簌簌”的响。这细微的声音在周遭静谧的此处夜晚委实刺耳,如泣如诉、似鬼唳又似哀魄的呜咽与怨灵的赌咒。 凤凤皱了皱眉,这气场叫她不舒服,同时又念着瑾煜还在等着自己,她怕耽搁的久了惹了瑾煜的怀疑、再寻了来就更是不好了!心思纠葛,她又有点儿毛躁,下意识抬头隔着窗子一望,却登一下受了刺激险些叫出声! 隔着一扇薄窗纸、沁着微微夜泊,她这一抬首冷不丁撞见一张青面獠牙的女鬼的面孔、就与她面对着面以猩红的眼睛直勾勾对视一处! 凤凤背脊发麻、手足发软,连转身逃跑都已忘记,就这么僵僵的定在了当地,化为一尊泥胎木塑般不得自由! 这是最本能的反应,在这么个空无一人的暗房、漫过那蔓蔓疯长的野草、浸染着惨白的月与颓废的风、一路借着微弱的灯火偷偷探入这落败的厢房……抬目时陡与一张厉鬼的面孔隔窗直面的相对,恫吓大喊是最基本的反应! 凤凤在那嘶喊冲破喉咙的须臾猛地收住,只一噤声! 又不知过了多久,恍如时间就此静止,恍如万物就此凝冻。 睥着夜光沐着寒雾,那鬼面一点点的贴上窗纸,似乎再进一步就要冲破这薄薄的一层纸面、破出来嗜咬凤凤的脖颈把她剥皮抽筋饮血吃肉!那一双血红的眼睛透着森冷,冰冰的漫溯着凛冽的逼仄、狰狞又怨气颇深! 但是,凤凤转而便平静了下来,即便眼前这与自己直面相对的鬼脸再狰狞也无法使她惊惶害怕。如果说方才她的僵定是因了下意识的怵怕,那么此刻她的浑然不动、冷然平定则是赖于她心中精准的分析。 凤凤也将面孔一点点的贴近窗纸,毫无惧色的与厉鬼贴近、直对。凝眸定目,在咫尺迫近的地方启口徐徐,幽幽的声色形如一阵风、又肃穆凛冽的一字一句沉如铅石。她极肃穆,一字一字,缓、且沉淀:“我知道,你不是鬼……你是大太太!”(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话 万家真正大太太 这并未刻意高扬的一嗓子,出口带着石破天惊的震撼!有如埋葬于锦绣岁月、浮世流光里的诸多真相就此被刺穿、被剪破……似乎惊心维系、粉饰太平的那个万府里最大的秘密,此刻也再不是一个可以藏得住的秘密! 虽然凤凤是隔着一层窗纸钝钝的道出这话,但因距离咫尺、面贴着面,故而里边儿的“厉鬼”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话甫落定,那前遭还狰狞的鬼魅骤一下便定住,纵然这是一张鬼脸,可那双隐藏着灵魂真章的眼睛还是神色流转、无法将心中的兜转隐匿的完整。 凤凤悬起的心渐渐落定。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神鬼的化现可以让凡人看到?方才冷不丁一下撞见这鬼相,她委实是起了一骇,但转念她便又思量起来,心道这该是大太太怕有人害她,所以刻意戴了面具扮鬼吓人、以至他人不敢随意接近,同时也让看守的觉出这里昭著的晦气,图个清静、不被人扰。 方才凤凤过来的时候,不知走到哪里便惊扰了这位销声匿迹了整整十八年的万家大太太。她起了警觉,故而戴上鬼面扮鬼吓唬她…… 是的,没错,这玄英院隐蔽的禁地、这别有洞天的暗处厢房里囚禁着的并不是所谓“疯子”,而是万老爷的结发之妻,十八年前动了金陵、宣告有病被送去“静养”的正室大太太! 凤凤的父母同这位大太太有着一段极深的宿缘,这好端端的正房太太怎么就被老爷关进了厢房、还令万家这样仔细着掩人耳目的对外宣称是“生病送去静养”?原本这位大太太才是老爷的原配正室,在所谓送去静养之后才叫原本的三姨太因有儿子的缘故、被老爷抬举着扶持成了正房。 这之中许多陈年旧事、辗转纠葛,自有着许多许多环环相扣的宿缘,远非三言两语可以说的清楚的…… 而凤凤,她从小就被自己的父母刻意培养、不断告诫,让她明白自己所身负着的重要的担子,让她明白自己此后所必定要走的路。凤凤在知道父母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位万家大太太、在懂事儿的时候便明白了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送入万家府苑。 他的父母因感念大太太曾经给予的恩德,恰是要这个女人长大之后进入万家大院儿帮助这位受困的大太太。 纵是不能帮助大太太成功脱困、重新执掌万家后院的大权,至少也要把他们家搅得翻天覆地为大太太殉葬! 生凉的夜风从极远的天边刮过来,将蒙了暗沉雾霭的星子洗刷的干净,天地间被投下脉脉冰冷的清光,而这窗棱则被撩拨的“唰唰”作响、窗纸漱漱有声。 良久的对望,凤凤的心渐渐变得笃定。 而里边儿带着假面扮作厉鬼的大太太终于抬手,缓缓将那面具摘下来,即而把身子微微侧转,将身形往这明暗的格局里半隐半显:“你进来。”淡淡的三个字,声音温和悦耳,又带着弥深沉淀。 大太太心里明白,万老爷怎么可能会让外人知道自己那位送去“调养”了十八年的原配,其实是一直被关在本府的暗房里呢?故而旁人不会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可眼前这个月夜神秘的来人却一言便直接道出了她是大太太,故而这个瞧上去年纪清浅的小姑娘,一定有着秘密。且凭着直觉,大太太察觉的出,这个小姑娘该是自己的一脉福音……是自己欲生欲死几近无望的囚禁生涯里,送来一抹稀薄暖意、带来浅微希望的启明星。 她希望,自己此刻的直觉没有出错…… 凤凤闻言,把心又定了定,即而干练的一转身,行向一旁房门的地方,单手将灯笼杆子一收、即而推门进去。 步入内里后,空气中传来一脉微潮的味道,但很清爽、并未有不适。 凤凤随手将房门带上,内室似乎染了一脉微微的灯火,她便借着这灯火的指引又一路碎步往里行。 行过进深后,她抬目环视四处,见这厢房即便外表看来何其颓败、何其落魄,可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边儿保留着讨吉利的东瓶西镜的格局,陈设不算稀疏、且收整的井井有条干净非常。 已然落魄到了这般的境地,连自己的身份都成了一个秘密,却还哪能指望着有下人竟日悉心伺候、殷情收整?这屋子该是大太太自己竟日收拾的,由此可瞧出这位太太的性子委实爱净、讨厌杂乱。且……她似乎没有被这样无望的生涯击倒,她的心里还染就着一团不屈不甘的火。 凤凤将步子停在一道打下的帘幕前,出于礼节未敢再进。隔着帘幕颔首敛襟,对里边儿映出的一圈乌沉色的人影行了个礼:“奴才,给大太太请安!”于此心中起了一脉激动,那情愫不可控住。旋即这双膝就沉淀的有如濯铅,凤凤面上神色动容,身子一点点跪下去,感知着大太太一步一步向她走近,她情念一动、心思一起,启口动情、不再隐瞒:“大太太可还记得,十八年前在您出事之后,便主动向老爷请辞、告老归乡的老管家?” 大太太的身子登然定住,隔过帘幕瞧见她足步一踉、摇了两摇:“那管家是我心腹……你究竟是谁?”前半句是在自语,铮又一扬声,曼曼声色里带了颤颤的抖。 凤凤以手撑地,一点一点把身子站起来,面上神色沉淀、双眸沁出静水般的凉意:“奴才凤凤,正是那位管家的亲生女儿。”波澜不惊的语气,字字带着珠玑,旋又一顿,她将步子又往帘幕前凑近,敛眸微微、声色款动,“凤凤进了这万府,正是得了家父与家母的授命,来帮助对我们一家有莫大恩情、照拂经久却身遭囹圄的大太太!”嗓音骤凛。 大太太的心绪随着凤凤字句的吐口,开始浮沉飘曳、辗转难平。她这一张憔悴却不减精气神的面上,此刻浮荡着无尽的动容,她不觉陷入了如潮的回忆。 十八年了,整整十八年她被老爷亲自下令囚禁在此,原本以为这半人半鬼的生涯不知会不会维系到此身生命的尽头……但就在这一天、这个翩然而至的时刻,她却得知自己曾经的心腹,他利用这漫漫十八载的浮世光阴一手栽培了自己的女儿、并自小授意她长大后进入万府来解救她这个罪孽深重的人,她心中说不动容委实是假的! 大太太百感交集,心里那团凝练的冰此刻渐化为滚烫的火,有激动、有念想、有希望、有焦灼、有忐忑、有惊诧……很多不一而足的情念,形如乱麻纠葛成结。她平定半晌,隔着帘幕对凤凤浅声又命:“你且进来,让我看仔细些。” 凤凤得命,抬手小心的掀起那帘幕。此时此刻她委实难掩心中颤颤的一抹情愫,那是关乎自幼时便根植心中的念想时今终于落成的激动。 这一帏幽幕被徐徐的掀开,凤凤终于见到了这位大太太…… 她与自己梦中所见,到底是不相同的。这个人当真是有着满头的珠翠、精致的深蓝色苏绣蝶花的秀禾装,但面孔娟秀、眉目威严暗露,又透着大家族与生俱来的特有贵气,那是时今青阳院里那位正室太太的故作和浮夸所远不能比拟一二的!纵然她时今的处境没有人能比她更落魄,可悲苦惨淡的生涯掩不去命中钦定的凤凰的高贵,岁月的风尘也无法将她秀美的容颜做了浮夸的败落。这位大太太依旧高贵美丽不可方物,虽身形纤瘦、隐见憔悴,却也气质卓绝、清华灵长。 不知道又是何等样的缘法,才堪堪的初见,这第一眼,凤凤便觉眼前之人不知哪里流露出一种独特的吸引,这种吸引让凤凤只觉可亲,忍不住想要继续探寻、想要长伴她的身边服侍和照料…… 大太太方才戴着面具、隔着窗子,却又是那等突兀的情境,她并没有把凤凤的面貌看得清楚。时今两个人没了任何隔绝的直面对方,她一眼含及,也觉这女孩子所带给她的感觉是那样自然而然的亲昵,这样的亲昵感莫名又没有道理,是无法言语出口的、不知道从哪一处流转着的默契。 但当大太太借着一脉光影一点点将凤凤的面孔看清楚时,她那张前遭还淡然从容、微有柔和的面孔却突然变得一下比一下的情绪繁重,一双眼睛流露出无限放大的惊恐、即而那恐惧被稀释着变成了诧异,整个人情不由衷的一点点向后退去,身子渐软、抬手下意识扣住一侧的桌面适才支撑着没有跌倒! 凤凤起初没有反应过来,但渐渐感应到大太太的不对劲。她心中惶然,眼前大太太过激的反应令她陡就想起了自己初见太太时,那种如出一辙、又在细微处有着不同的激烈反应! 当初太太的感觉,让凤凤觉的她是见了鬼;而时今大太太的反应,则让凤凤觉的惊恐与诧异更甚。(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话 陈年旧因今开花 “大太太……”凤凤唤了一声,她想问问大太太为何看到自己会是这样的反应?想走过去扶她一扶。但又恐将她吓到,便一时口唇微张、僵僵的停在当地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她下意识的知道大太太的惊恐,或者说是诧异,来自于她的这一张脸……甫念及此,凤凤又下意识的抬手以袖子将面孔遮住。 这时大太太已经渐渐平复了心绪,她还是以手撑着几面儿支撑住身体,却是开始徐徐的平复了气息。心中微动,她再度凝了眸子向凤凤看一眼,见她转了面目后,启口不冷不热却不容置疑的命令:“转过来。” 凤凤闻言,头脑一时木钝钝的。她平复了一下,便顺应着大太太的示意重新转过了头,直面着太太、抬起那双魅惑若兮的桃花眸。 刚好有一抹月色随着游云的遮迷而晃荡飘转,打下的一派惝恍中,凤凤刚好立在这明暗的交界处。这女孩子有着一张精致的面孔,同时又有着一种夜阑独醒般独特的气质。若只看照片、亦或者画成画卷,兴许除了娇美之外也平淡无奇了,但若是直面着这个人,则会被一种无情的气场感召着、牵引着,说不出道不明的独特,引人欢喜、引人神往,潜移默化间心上便住了她,想要忘记她则是欲罢不能了。 大太太一步步向凤凤走近,侧首微微、启口浅浅:“像,真的……实在是太像了!”声音并不高,波及耳廓后顺着落定在心里。 凤凤的身子有些发僵,闻了大太太这话又令她心觉奇怪。纵然她知道自己这张脸是像一个人,但她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像谁,先前那些隐隐的猜度终究也不能有个定论:“奴才……太太,您在说什么?”凤凤思绪有点儿散乱,一时又生无措,敛眸间轻声问道。 大太太在与她相隔恰到好处的距离,把步子停下来。可巧听到凤凤这样问,她颔首凝神,看着她很是正色:“你的父母真是用心栽培了一个好女儿……你跟我年轻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落言微顿。 凤凤闻声一定! 大太太眨了一下眼睛,淡淡接口:“若不是我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已被投火烧死……你令我简直要怀疑,你就是我的女儿了。”中间的时候她定了一下,显然那段回忆是最令大太太碰触不得的、不堪回首去记取的回忆。而最后那句话则带了浅浅的叹息,似是一种别样的对心绪的释然。 凤凤恍然大悟…… 难怪当初太太初见她的时候,便青天白日活见鬼般被吓的倒退了一步!她与太太本没有什么冲突,可自打初见之后太太便一直对她不善,算来她与太太之间的芥蒂就在于这里吧! 凤凤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太太看见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为什么太太会惊恐、会如此恨她、会看她横竖不顺眼的刻意折磨她……直到当下她见到了大太太,她心中才疑窦顿开,原来就是因她与年轻时候的大太太面容酷似…… 如此又可探寻到,大太太与那三姨太被抬为正室的太太,二人之间定是不睦、甚至有着不共戴天的一抹怨仇! 凤凤心中了然,方持了探寻的感情重新审视眼前的大太太,不知道是不是心里的作弄在驱驰,她当真自那盈盈眉眼间瞧出了自己与大太太的一抹相似。 念及大太太方才的话,凤凤知道自己让她触及了不愿触及的回忆、伤了那一颗哀凉的心。她便很不落忍,觉的这委实是自己的罪过;想开口劝慰几句,又诚然不知该如何措辞。 不过,须臾的恍惚后是大太太先回过了神。敛目侧首、徐徐的做了一个吐纳。 凤凤压住前话不提,开口问的关切:“这么多年了,大太太还好么?” 大太太闻言陡一侧目,面上神色并着语气骤凛:“你也以为我就是个疯子?”似问似叹,似愠又非。 凤凤被这气场震的一颤,连连摇头:“奴才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牵心着大太太……不知大太太时今,又打算怎样从长计议?”她一乱,生怕被误会了自己,忙解释不迭。之后又极快的压住乱绪做了平复。 还好,大太太似乎并没有与凤凤较真的意思。她转过面目,对那泛黄屏风旁燃着的一盏烛台凝目浅浅:“世人都道十八年前万家的正房太太神志不清,老爷为行救治而将其送往国外静养……可其实,我根本就没有疯过!”这是她心里一道郁结,也注定会随着一生的意难平,掺着血也揉着泪,是当真一阕长歌当哭的血泪史! 凤凤心头一紧,着实可怜这个心强命难强的女人,她身为正房太太却被自己的夫君关入厢房囚禁十八载,世人眼里享尽荣华的背后却是何其潦倒颓废的浮生流景……这还只是凤凤所知道的,她不知道的悲辛苦痛又有多少?这个女人何其可怜,若是这样让她尝尽荣华尊崇后无比残忍的剥夺这一切,倒还真不如当初一开始时就不曾领略要好太多! 微弱的烛盏被风涣散了烛烟、缭乱了默然垂下的一滴烛泪,为这一幕陈年往事的开场做足了意味弥深的铺垫。 似乎这一夜注定会是浮生里不平常的一夜,是注定要被后世所记取的、烙印在记忆深处里何其重要的一夜,似乎必须要发生些什么才是不辜负的。 大太太心中滋味莫名,她极少、甚至说绝无对旁人敞开心扉说话的时候,可是当下,顺应着与凤凤之间这一种缘份作弄出的亲切感,她将身往椅子上缓缓坐定,开始波澜不惊的讲述起自己那一段飘失天风、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跟什么人念叨起来的陈年过往…… 那是十八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大太太还是老爷的正房,是与老爷一并住在青阳院里、管理大院一切大小事务的。 当初,三太太杨姿娴(即现今的正房太太)跟大太太原本是一派,二太太与这两个人素来不睦、相互轻贱。 但这位普通人家出身的三太太,却偏生滋长了一颗不安分的心,她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觊觎大太太的正室之位,渴望自己有朝一日入主青阳院、成为万府后院的第一人! 兴许连老天都是眷顾有执念的人的吧,忽有一日,这位当时位次最末、出身也最低微的三太太有了身子。 当时老爷膝下还没有孩子,三太太怀孕自然成了万府里一等一的大事,老爷颇为重视、且看着那未出世的孩子的情面上对这位姨太太更是看重! 大太太眼见着三房怀孕,心里生怕她有朝一日诞下儿子、成了长子,将来继承老爷的一切、而威胁到她以及她日后可能会出世的儿子的地位。 于是,大太太便动了异样的心思,扭曲着性情,明明暗暗的使出各种手段想要除去三太太肚子里的那块儿肉。 但是这位三太太当真是个极聪明且工于心计的女人!她洞悉着大太太的目的,也清楚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她没有选择与大太太较劲儿,而是拿出这辈子最缜密的伪装、最诚挚的态度,亲自挺着大肚子去找了大太太,跪在她的面前苦苦哀求大太太、并大表她对大太太的忠心。 于是大太太相信了她,跟她之间原有的结盟更为深厚。因为大太太也有着自己的考虑,她毕竟是万老爷的结发正妻、对老爷的孩子有一种爱屋及乌的感情。她觉的老三所怀的毕竟是老爷的孩子,她自己也没有孩子,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她无论怎样也是孩子的嫡母。并且三太太对她是忠心的,她也委实不愿、也没有必要害的老爷失了这长子。至于自己日后会不会为老爷生下儿子,一切也都是未知的。 大太太动了慈念。 就这样,三太太的孩子平安得保,三太太也煞是平顺的生下了万家的大少爷——即万瑾煜。 可大太太左右都想不到,三太太前遭那么一副恭顺的模样全部都是装出来的! 自打三太太生下了儿子,这地位一下子就抬起来了!有了足够筹码的三太太与大太太反目,开始公然的处处针对大太太、与大太太明暗斗法。 两年之后,大太太也怀孕了。到了第三年,大太太生下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儿。 但三太太在这期间委实是紧张的,她生怕大太太为老爷生下嫡子而威胁到她儿子的地位,于是在不动声色的谋划一场庞大的阴谋……待大太太诞下孩子,虽然只是一个女儿,可三太太还是动了愈狠的心思,不忍辜负自己这一阵子缜密无比的筹谋,她动念想要借此机会将大太太除去、推一把力使自己的地位得到进一步提升! 于是在大太太产女的同时,三太太突然跑到老爷跟前,指出这个女儿并不是老爷的,是大太太与人私通后生下的孽种,她撞见过大太太的私通! 所有人都将信将疑,老爷亦如是。但三太太既然提出来了,他便不能无动于衷好毫不举措,于是他瞒着大太太,找了郎中来论断、并与女儿滴血认亲。 一切本就是一场精心构画的局,结果显而易见。万老爷的血与那女婴的血,果然没有融到一起。 老爷大怒,要杀死这个孽种! 大太太无法理解老爷的盛怒、更接受不得老爷对自己的不信任,哭喊着指责老爷的无情,歇斯底里的护着自己的孩子、大喊着:“这可是老爷的亲生女儿啊!” 但怒极冲头的老爷不再信任自己昔时的爱妻,命人去把那小婴儿投入炉火烧死…… 大太太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抱走,那一瞬,她突然失心疯一般发狂大笑,笑叱老爷和三太太会有报应,一定会有报应的! 老爷命人把大太太关入暗房。因心念大太太是自己的发妻,所以没有杀她;并且正妻与人私通乃是天大的丑事,也不宜宣扬。于是万老爷只对外声称,说大太太生下死婴、伤心过度而得了失心疯,已安排长年医治。并在次年,将有儿子的三太太扶为正室……(未完待续) 第一百话 商榷大计深行谋 这一段陈年往事已然飘失在滚滚的天风里,此刻被大太太顺着回忆的长河漫溯着言出来,似乎因了时间的治愈早没了过多的疼痛,但那些隐隐的痛楚依旧在心坎儿里起得作弄。 渐渐的,凤凤听的入神。 那幽幽夜风灌溉窗棱、吹散了撩拨的烛烟,大太太徐徐的收住了自己的语音,颔首抬目,无悲无喜的平和的看着凤凤:“我的故事讲完了。”旋即一顿,她探首,“后面的故事,你知道么?” 后面的故事,自然是得从凤凤父母那时候说起了!是大太太所不知道的、也是凤凤不能知道的详细的,两个人便这样且揣摸、且徐徐的把这一段过往补充完整…… 当年,大太太与老爷所生的亲生女儿虽被投火,但那负责此事的管家是大太太的心腹。 他的妻子是大太太房里的人,那女子有着一段飘零的身世,在她十三岁时就成了皇宫里头一个大太监私纳的老婆,后来出逃到金陵,被大太太收留后安置在身边伺候。 彼时,那女子她亦是风华正茂的年景、娟秀的眉目,却每天只做素净打扮,以此来避祸。 大太太对这女子很不错,当年是亲自将这女子指给了这万府管家的。在二人成婚之后,平素大太太对他们夫妇的照拂更是有增无减、待遇优厚。 如此,让这么一个人来做这亲手将大太太女儿投火的事情,委实是一种折磨!他心里是相信大太太的,大太太一如霜雪般坚贞,怎么会背叛老爷?又能有什么样的男人才能令这大门大户出身的女人做出背叛万老爷的事情? 莫说大太太不会做出这等事情,其实纵然是她真的做出来了,这管家夫妇也依旧是忠于她的,莫可改变! 只是,当年情势如斯,这管家纵有再多的不忍和不愿,却也无法拂逆一家之主万老爷的命令、无法留住这个玉雪可人的孩子……他亲自结果了那无邪又无辜的一条小生命,顿觉自己造了弥天大孽!面对恩重如山的大太太,他又委实没有办法将其救出。心灰意冷之下,他却又不得不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纵观前景、从长计议。 他聪明的认识到他知道了这宅门的丑闻,老爷怕是不会让他这样长久的活着了……这管家是一个聪明人,他的父辈便是这万府里的人,在万府也算是资历颇深。他主动向老爷提出回乡告老,以求避祸。 万老爷毕竟还是心慈的,他知道凡事做的不能太尽,不然纵是人不报也会有天报!老爷念着这位管家一家几代皆服侍万府、又素来忠心耿耿全无错处。斟酌须臾,便准了他的请求,赐他夫妻银钱、准其回乡养老。 同年,他的妻子为他生了一个女儿。夫妇二人虽身在乡下,却始终不能忘记身遭囹圄、境界困苦的大太太。 当有了这个女儿之后,这夫妻二人便开始有了全新的谋划,计划下这一盘大棋! 他们开始将希望凝聚在自己的女儿身上,自幼栽培教导这女儿,苦心养育、珍爱倍至,让其明白自己所肩负的宿命,明白自己长大之后一定会重回万府帮助这位看似命穷的太太,代替父母偿还大太太当年的知遇及照拂之恩…… 灯影之下大太太的侧影异常美观,又加之这等高贵的人儿却身处在这样困窘的境地,则又于高贵美秀之外又多添了一痕凄迷的魅惑。 大太太微侧目叹了口气,对凤凤颔首稳言:“你的父母知恩图报,委实令我感动!”口吻有真切的动容,她颔一颔首,沉了目光看定了凤凤,“她们肯将自己宝贵的女儿献出来帮扶我,其心更是难得、更是令天地也动容!” 凤凤默默垂目,心中滋味莫名。父母的命令是大过天的不可违逆,但这一刻她忽而有种淡淡的悲哀,这悲哀似乎是为了自己。 大太太缓了口气,重又问她:“见到我,没少花费心力脑力吧!” 凤凤闻言,点头如实道出:“要见大太太一面儿,委实是难于登天的……不然奴才入府已有一段日子,也不会这个时候才迟迟过来。” 这个答案是不曾出乎意料的。大太太又道:“你千方百计要见到我是为什么?”顿声侧目,“你大可以自己在府里想法子帮我脱困,又为什么一定让我知道你的到来?”她并非诚心刁难,实在是瞧着这女孩子觉的实有一段眼缘,故而有意逗她一逗。又兴许是经久没有同人说过话了,她几乎都忘记了自己还会说话,故而此刻瞧见这么个女孩子就觉的亲昵,就想多同她说说话儿。 不过,这女孩子实有一张酷似她年轻时候的面盘,特别是那眼角眉梢浮动着的一抹神韵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般的不能言喻!这倒令大太太惊奇,心道着面容相似倒还可有,但一个人的举手投足、神韵气度当真也是可以临摹的?可见她的父母在这女儿身上是花费了极多心思,竟将这女儿教养的与她大太太这样贴近! 凤凤有点儿发慌,她辩不出大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心道着莫非她起了怀疑?抿唇定神,斟酌着道:“因要告诉您,希望会有。怕您丧志。”又补了四个字。 这话惹得大太太陡然发笑:“丧志?”她抬目玩味,勾唇薄讪,“若是丧志我早便丧志了……”也觉的没了意思,不再说下去。 凤凤心中隐动,旋即蹙眉、神色声息轻软且急促:“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帮助您。”敛眸微侧目,放缓了些语气,“我进万家已有一阵子了,但一直在摸爬滚打、摸着石头过河……莫说帮助您的法子我没有寻到,连我自己也屡次险些丢了性命。”且思且言,隐约有些灰败。 大太太从容淡泊:“但是你并没有丢了性命。”只这一句,不重不轻的语气。 凤凤闻言一定,甫一抬头。 等影中大太太神色有些朦胧,反倒显出那一双眼睛里点染着的熠熠神色:“能一再避过阎王爷耳目的人,我不认为凭借的仅是运气。”依旧气定神闲,这位太太委实是理性而淡泊的一个人,她就那么坐在那里便已经是一种气度、一道风景,不消刻意的浓墨重彩,她的心胸里已经贮藏了天地经纬、宇宙乾坤。 凤凤神绪微僵,大太太这话让她忽有恍然大悟之感,但又觉的自己似乎当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她来到万府其实什么都还没有做,如果说她做了什么,那她就只做了一件事而已,即是在巧合机缘下抓住了大少爷万瑾煜的心…… 凤凤这边儿愣怔着,大太太抬手拍拍她的手掌,敛目温声:“这行路的事情,我来提点你。” 凤凤循声一抬目,对上大太太这含笑又含睿的眸,心中浅定,即而蹙眉侧首:“请太太明示,奴才该怎样帮助您?”心绪忽而迫切。 借着被涣散的明灭不定的光影波及,大太太浅转了身子,平心定气后告诉凤凤:“你去接近二太太。二太太一定会帮助你……”旋又一回目,眼波剪了秋水、揉了睿智,黑白分明,“帮助我。”停顿后接口补充。 凤凤心绪沉淀,就此记下:“我需要说什么?”稳声回问。 大太太勾唇一笑,微微的,眼底浮动一抹一切尽在掌控中的自信:“你什么都不用说,只凭你这张脸。”抬手将凤凤的下颚挑起来,双目微哂,目光精细的有如审视一件精心雕琢的瓷器。 这氛围让凤凤忽而有点儿不适应,她周身每一寸肌肤都绷的紧紧的、十分的不受用。 但凤凤很聪明,不多的思忖后她心里就依稀明白了大太太的意思,但又似乎不大理解。她有不好的感觉,凭借自己这张脸…… 大太太渐渐放开钳制凤凤下颚的素指,勾唇哂笑、双目有些放空:“昔时老三杨姿娴那个贱人巴结我,与我交好。”声音陡变得冷冷的,整个人蜕变的充斥戾气,一如死阴中挣扎、满身怨愤的罗刹,“我本与老二相互不屑,将这看起来乖顺的老三看作自己的人。谁知最后那贱人如此害我、还夺了我正室的位子,让我百口莫辩有苦不能言!”她声音骤利,唇畔一抹冷笑凛凛的泛着严酷的寒,“今时不同往日了,那二姨太的性子我最了解,她岂能容忍老三凌驾在她之上、入主了青阳院?”目光至此终于回过了些神采,看着凤凤定了一定。 凤凤忖度着颔首:“是,二太太与太太,素来是不睦的。”又稳言补充,“至少从我来时到现在,依稀是能感觉出她们两个的相互针对。” “可不是这个理儿么!”大太太愈发应了自己心中的忖度,唇畔那冷冷的哂笑变为了讥诮不屑,双眸里噙着的秋色愈发凛冽森寒,“时今二太太若与我结盟斗倒那贱人,她是甘之如饴的!”又是这戾气阵阵、心绪波及的发着狠犹不解气的一句,旋即又甫然定心,瞧向凤凤的时候目光变得轻柔许多、话语也幽幽然如一阵过谷徐风,“这之中,需要你的斡旋。” 凤凤心里一亏空……(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话 玉尘安解凤还巢 大太太没有察觉到凤凤的异样,她思至尽兴处、也言到尽兴处,敛目自顾自说的干练:“你若能夺下老爷的宠,攥紧老爷的心,便能瓦解那贱人的势力、甚至让那贱人滚出青阳院滚出万家去!”这一连串的话串珠般的吐的顺势,一层层贯连而起,语速很快。 这让凤凤一下子头脑发紧,她反应不过来。然而她也并不是全都无知无识,她的心念随着大太太的言语而上下浮动,明白大太太是要让她引诱老爷……她一时整个人纷乱繁琐,头痛心慌无法使得自己安定!若不是有夜色并着月华的天然掩护,若是放在阳光明灿的白日,一定不难看出她这一张俏面此刻是素白的、是渐退了血色的。 但大太太把自己那缜密的筹谋当作了无关痛痒、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既然凤凤生在这世上的使命就是献身万家、就是为了帮她,她便以其狂热的欲望与这些年从未真正死去的野心唤醒了干练的权谋,极快便有所反应、开始明暗的铺垫:“我修书一封给你,你交给二太太……她自然能明白我的心。”中途顿了顿,大太太依稀缓缓气息,看着凤凤的目光是分外柔和的。 大太太再一次抬手,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凤凤那一张秀丽嫩滑的脸,眼底是无尽的温柔,这张脸很让她满意。 凤凤起了惶恐,乱绪未平,又一颤粟。她想掉头逃离这座蔓草丛生的荒宅,但又持着一抹下意识的理性的定力而终未敢动。 大太太的目光渐渐重又变得迷离,看着眼前这张熟稔且透着莫名可亲的面孔,仿佛那些辗转在指尖、飘忽远去的流光就此重现,仿佛往昔的记忆是可以看见的……她自顾自沉浸着陷进了彼时的过往里,声音都有如梦魇:“老爷年轻的时候,是深爱我的……他是爱过我的。”至此双目陡凛,一脉厉色驱散了阴霾把视线充斥的清明,“你与我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你一定能够做到,一定能够!”最后四个字是从牙关蹦出的狠,呼应着大太太心下坚定的一脉起誓。 这骤利的四个字一下给了凤凤一个剧烈的冲击!她身子向后一栽、倒退几步,即而腰身一软、磕上了一架桌脚,方才止住了踉跄而没有跌倒。 大太太甫回神,敛目蹙眉:“吓着你了么?” 凤凤已然心乱,她头脑嗡鸣,这一刻脑里心里浮动联翩的全部都是大少爷万瑾煜的身影,他的微笑、他的蹙眉、他的温柔、他的霸戾……他的身影在她脑海、在她眼前浮动的栩栩,似乎没有一次如当前一样生动光鲜! 她想,她是彻底的沦陷在他温柔的陷阱里了!这一刻她才陡然明白、陡然看穿了自己那其实已经发生改变的所谓宿命。 凤凤苦笑,忽感这世事的无常、人心的悲凉!她念着自己该是何等的命穷啊,若是可以早些与大太太碰面,她那个时候尚且不认识瑾煜、不识得瑾煜,尚在这无知无识的情况下,便也不会有了这诸般的踌躇、百般的顾及! 慌乱转眸间,凤凤见大太太正凝目看着自己。她便一定心,可依旧不能避免的想着瑾煜:“可是……”边嗫嚅启口,灵光一闪后急然抬目,“奴才有更好的人选,老爷时今给予隆宠、甚至专宠于那新进门的五太太,五太太也与太太不睦,若与我们一起,则更容易……” “这等事情是能见人就说的么?”大太太陡地打断。 凤凤方才那一番话因心下发虚和过度急迫而说的很快,被大太太铮然打断,便叫凤凤甫地一噤、一口气便喘了岔! 四周陡寂,须臾的空气凝滞后,大太太看着凤凤缓缓摇头,声色已恢复如常:“相信我,老爷心里真正爱的人是我。”眸色沉淀,因过度的笃定,反倒带着些蛊惑的味道了。旋即勾唇冷哂,她漫空猛一拂袖,这人儿便又显得有那么几分癫狂了,“什么五太太六太太的……只要你出现在老爷面前,只要老爷昨日重现、发现年轻时候的我回到了他的身边,他便不会再滥情于其她女人,凭她是谁都不会!”纵癫狂,也何其笃定。 凤凤那心愈乱。 大太太已然有了自己的思量,她没空继续与凤凤兜转,趁着一股精明劲儿回身行步,于案头取了小笺快速修书一封。着墨该是很少,须臾就完了成。 凤凤再回神的时候,大太太已复行到她面前,把这书笺递到她手中,敛目稳稳的嘱咐:“你接近二太太以后,把这信给她。她认得我的字,自然知道你跟我见过面了。”抿唇浅停,“你让她把你要到她的房里,就说这是我的意思……她看见你这张脸,自然就明白了该如何做,都不消我再提点了!” 大太太委实是一个极干练且锐利的人,只这初初的交集就已看了清楚。她行谋极快、决策极快、心有忖度后吩咐的便也极快且极有调理。同时也不难看出,这位大太太该是把这万府里每一位太太(除去她不曾熟悉的四太太与五太太)的脾气秉性、素日举措与心之所行全都摸得清楚明白,故而对症下药、依心而识,对她便不再是难事了! 凤凤只得顺势接过那信笺,凝目一瞧见只有三个字。也是,想来大太太意在让二太太瞧出这是出自自己的手笔,以证明凤凤是与她碰过头的,这便足够了,而若过多的着墨反倒容易泄密。 心且念着,凤凤又把这信放在眼前细细的看,赫然瞧见上边儿这“王蕴珩”三个字,她便霍地一激灵…… 一幕情景电光火石袭入脑海,凤凤抬目稳声:“奴才斗胆逾越着问一句,大太太您的小字,可是‘玉尘’?”心有斟酌,侧目微微。 大太太心觉奇怪,暗道着自己的小字她是怎么知道的?她不记得自己何曾对外人说起过,念着想是这丫鬟的父母偶然得知后告诉她的吧! “是。”她没必要隐瞒,既然凤凤提起来了便又多说了几句,“我本名门望族太原王氏出身,年轻时跟这金陵城首屈一指的万家大少爷……就是时今的万老爷,也有过一段郎情妾意、发誓此生彼此专一、且眼里只能容下彼此再无他人的好时光。”敛眸浅默,眼角眉梢在论及那段缱绻时光时有着不自觉的柔软,于此却又陡便凛冽,“呵。”沉默须臾,终究只是这一笑缄默,到底是没了话了,但意味鲜明、无声胜有声! 不过是关乎男子薄情、女子痴心的常见段子,如画本里才子佳人执着相守的风月情事对比鲜明,却一样的司空见惯、旁人反倒麻木了感知不觉到惊疑了…… 凤凤在慨叹大太太遭遇的同时,也定定心。 她曾险些被老爷撞见,那时老爷对着她的影子唤出的正是这一声“蕴珩”。还有之后的,“玉尘”。 这一刻,凤凤蓦然明白了,看来万老爷对自己的发妻,是当真很记挂。 “你,是叫‘凤凤’么?” 惝恍中听得大太太揣摸着轻问。 凤凤抬目,瞧见大太太正认真的看着她。她依稀想起自己方才是这样自称过,跟着点点头:“父母说,女孩子没有名字好养活。故而除了读书时先生唤过的‘胭脂’小字,便一直被唤作‘凤凤’。”她和盘托出。 大太太心中便愈有了思量,心道着那管家夫妇真个在煞费苦心的栽培这个珍宝的女儿。让这女儿念了书,且取了这么一个“凤栖梧”的虽俗却不见傲色的名字。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辗转着默立了经久,大太太勾唇莞尔,目光里化开了柔柔的深意:“我记住了。”她顿首,语调不快不慢,“凤凤,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这听来并没有刻意给予压力的口吻,其实自带着不动声色的告诫。波及过凤凤的耳畔,灌溉入耳廓,顺势就一层层沉淀着往心里回落了去。 凤凤敛目,大太太重又握住了她的双手,那一脉掌心传来的薄温让凤凤觉的刺痛,又条件反射的觉的这是一抹不堪承受的温度…… 。 瑾煜径自立在这月光底下等着凤凤,自从方才凤凤牵引他心目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后,他的思绪便就着这般大好的皓月清风起了飘曵,堪堪追思起他对她的许多用心。 他当真觉的奇怪,这女子与他之间本没有轰轰烈烈几经生死、曲折兜转的过往,却为何他会对她如此专注而心无旁骛呢?似乎这种微妙的感情在见她第一眼起就已于他的心里落地生根、化为注定会开出纠缠连绵的花朵的种子…… 他是万府金贵且受人尊崇与艳羡仰慕的大少爷,沾染过万花、历经过许多别样且独特的温柔。他也曾自诩风流,出落成这翩翩俊杰后更也有过左右经营的放荡。 常听旁人私下里议论着,这样一位丰姿卓绝的少爷,究竟得会是一位怎样的女子才能令他收心、令他一心一意将他此生牵绊呢? 莫说旁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结识沈琳之后曾以为会是沈琳,但…… 瑾煜笑笑,忽又心里一定,他想他时今知道答案了,这世上还真有一位女子可以让他放下多情、执着一身此生不换。这女子是凤凤,只能是凤凤! 甫念及起这个,瑾煜猛一回神,才惊觉凤凤进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怎么还不出来? 他忽而就很担心,想进去寻她,又怕她恼他。转念又想,这里边儿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她又提着灯笼,该也不会跌倒吧! 虽如此,还是提心吊胆悬着一颗心的浅皱眉目,于那前路探着身子且缓行且张望。(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话 心曲辗转不能定 凤凤提着那菱形灯笼悠悠缓缓的走,回时的足步与去时的足步一样沉淀着重量。只不过,去时其中掺杂着激动和忐忑,回时却是这颗心的负重压的这个身子有些喘不过气来! 凤凤的脑海并着心念都很混乱,一方面是自己自幼时便被父母灌输的理念、一直以来她人生中近乎所有的唯一的坚持;另一方面是万瑾煜…… 何以就这样的纠结呢?她想,一定是苍天刻意的作弄吧!她这个人本就不该有情有爱,因为行走在这世界上做什么事都得考虑一个后果的承担,似她凤凤这样的人真的有能力承担后果么?这一场恋爱委实是错误,是无心间犯下的一场过错……可即便是过错,既然已经有过那便是有了,又如何能够轻描淡写的当什么都没有过?如何能够说放下便放得下? 只要身受情爱扰,那么纵是逃入深山、遁世修行,也依旧逃不得一个尘襟苦啊!这真的是,五浊恶世之上首屈一指可以叹息的事情了吧! 凤凤心情蒙黯,恍惚中感知到一脉璀璨。她是垂着头走的,此刻方抬首,甫见自己已经转过了回廊走到了来时的入口,而远远儿就瞧见瑾煜正缓着步调且行且探身子往这边儿张望。 她心略定,铮地想起瑾煜还在这里等着自己呢!她便甫收住了乱绪不敢在面上有过多的表现,不动声色的加快了足下的步子、踏着星辉向他走过去。 过了回廊之后这外边儿的视野比里面开阔许多,星辰熠熠的让凤凤有些不适,她有一种仿佛自己是从地狱重新回归人间,而方才所经历的那一切、与大太太的照面以及对过往旧事的追忆等等,都不过是她沉酣小憩时做的一场梦…… 瑾煜正心心念念的焦灼着寻凤凤,蓦地瞧见了她,心中可算是舒了一口气!忙迎上去:“找到了么?”展颜急问,边上下打量着她身上有没有泥土的痕迹,这么久了他担心她是不是摔了跤。 凤凤心中一驰,寻回了自己前先扯的那个谎,默默的摇头。 瑾煜见凤凤当前这神色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他全当是她没有寻回娘亲留下的手帕所以难过。他将她半拥在怀抱里,叹了口气,即而温声安慰她:“其实不消执着于外在,你如此虔心的念着双亲,他们一定可以感知到你的孝道……无论隔绝多么远都可以感知到。他们一定是欣慰的。” 凤凤顺从的让他将她挂怀,这曼身依偎在他的怀抱里,只有他的怀抱、他的气息可令她心安。此刻瑾煜细致入微的照拂,他的善良,突然无限扩大了凤凤心中那怀对他的愧疚,她觉的对不起大少爷,因为她欺骗了他、利用了他。 “没关系。”心思甫动,凤凤叹了口气,“那帕子丢了便丢了吧!横竖已然走远的东西,又如何能寻回来呢……是我太执着了。”她不知道又起了什么样的心念,听声音黯淡而颓废。 瑾煜感知着怀里这身躯娇娇的颤抖,心中对她愈为怜惜,甫收臂弯把她搂紧:“旧的不会去,但新的也会来……比如我。”这话里贮藏了一湾水,无限的柔情,他在她耳畔轻轻一吻,言语间微微的愫儿便化了开。 这个吻有点儿撩乱凤凤的方寸,她面上的肌肤都跟着痒痒的,但心却定下来。 就着一脉清光,凤凤看着月光下瑾煜的面影,真的是如瑾似玉分外好看……这样一位俊美卓绝,无论是面貌还是气质都那样皎比明月,再加上他高贵的出身与贵胄的血统,并着温润如玉的性情与朗然的心境,这样的男子当真叫人片刻都移不开眼!便是就此伏于他的怀抱死去了,想必灵魂在何其圆满之余也委实是不舍得将他抛下、独自离去的吧! 凤凤心中陶醉而慨叹,但她突忽又想起方才大太太说过的话……大太太提起旧事时大多都已经平复,但唯有一点是无限哀怨、心意难平的。便是,在万老爷曾为少爷的时候,也与大太太之间有过彼此只爱对方、坚贞不移的好时光。但后来的事情,当真是不消说半点儿了;只看万府后院当前的现状,大太太的处境,便实是一种最好的世情化现! 大太太言语间所描述的那般情景,让凤凤忽觉与她和瑾煜当前是何其相像啊!兴许太美好的事物终归是不真切的、是不能长久留住的,凤凤突然有种预知到自己日后结局的哀哀宿命感。 可瑾煜对她此刻的心情是不明所以的。他觉的怀心里的她渐渐安稳下来,颔首瞧时却见她面色变了,他便登地一急:“怎么了?”是真关切,“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夜风太大染了风寒?头疼么?”说着抬手去试凤凤额间的温度。 凤凤回神摇头,就势躲过了瑾煜。 瑾煜定心,皱眉又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凤凤铮地打断,声色突忽变得凛利。 瑾煜一怔。 凤凤又顿觉自己反应过于激烈,她掩饰着内里这湍急紊乱的情绪,敛了一下眸子,重新温柔了语气:“被人看见了,不方便。” 这左左右右一前一后的情绪反差未免也太大!瑾煜不得不起了诧异,他猜度着是不是凤凤还因手帕的事情劳心,外表平静其实心里颇为难过? 这时凤凤不待大少爷说话,径自从他怀里逃了出来,缓了一下眸色,转身便走。 瑾煜不便强留,只好由着她一路行在前头这么走了。 他心里空落落的,这滋味与凤凤现前的举止一样叫他很是莫名!但这个女人他是一点儿掌控的办法都没有,真个是自诩万花丛中过,却如何堪堪单恋着的这一枝花儿叫他栽了跟头毁了一世“风流”英名? 瑾煜心下一哂,才觉自己不知不觉拢了眉峰。他忽又展颜,颔首叹了口气苦笑了笑,心里头起了一抹自嘲,只道着就此以后真个该是“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了! 。 凤凤回了怜雅堂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她召了小丫鬟过来,知道老爷毫无例外的又在这里。怕扰了老爷和五太太,便轻着足步和声息小心翼翼的回了自己的房间,也未敢点灯惹人注目,就借着月光简单的洗漱后躺于了榻上。 可是凤凤心里搁着事情,辗转反侧的怎么都睡不着。她压住对瑾煜的想念,探指自夹袖里取出大太太的那页信笺,展于眼前反复的看着。然而这心思早已游离了…… 凤凤心念着自己那个已然根深蒂固的宿命,无论是出于父母的强制、还是她自小耳闻目染已深深被灌输的那种信念的坚持,她都是没理由就此作罢的。况且她方才也已见过了大太太,她感知着大太太处境的凄凉、又同这位早先一直都素未谋面的太太存了些莫名的亲昵,更加觉的自己再不能将大太太抛至一旁不加理会了! 可是,转念凤凤又想着,她也是一个人,并不是一件无情无识的物品。就算跟大少爷之间未必能长久,就算为了帮助大太太、为不拂逆父母的心念与自己的坚持,可难道就要这样跟了万老爷、身体背叛了已有云雨的大少爷? 并且,五太太呢…… 凤凤心中一揪痛!甫念起了沈琳。 是啊,她不得不考虑沈琳,她若成全了大太太的计策,不也意味着会在同时危及到了五太太?就算权且不考虑以后的事情,五太太在她危难的那段日子救了她、让她在怜雅堂里安稳快乐的过日子;时今五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花嫁才走,她便又要跟了二太太走,这…… 凤凤头痛欲裂,这件事情要顾虑的东西太多,桩桩件件、千丝万缕,决计不能当下便做出决定! 又这么几经兜转,凤凤徐徐叹出一口气,觉的还是从长计议要好一些。 她翻了个身轻轻下榻,踌躇须臾后,还是点亮了烛台,小心的将大太太写给她的信笺一点点烧掉。 微光中映出凤凤这一张面目,不知道是心念的波及还是光影的萧萧,她的脸孔有点儿苍白,但眉目间沉淀的神色有一脉笃定。 这份镇定从容、内里做事儿决心横下的模样,若是被大太太瞧见,一定又会免不得的惊叹了!因为这般情貌,与她某些时刻做出的某种情貌,那都不是肖似,根本就是如出一辙的! 。 万老爷正拥着沈琳赏月,颔首嗅着怀中佳人染香的发丝,心中便觉的十分圆满。 他玩心略起,含笑且叹且对她道:“这人啊,越是上了年纪,觉便越来越少了!瞧着,夜色已经这样浓郁,我却偏生精神饱满、半点儿困倦之感都无。”又颔首浅浅,在她耳垂吻了一吻,“倒辛苦了你,叫你陪着我这老人家不得安宁!” 沈琳顺着他那玩趣的调子刻意蹙眉笑嗔道:“呸,才五十都未出头,哪里就好意思说自己老?”仰面在老爷面上回吻了一下,蜻蜓点水的一啄有些时候最是撩人,她娇声幽幽的好似飘着香,“分明是月色如水,谁就累了?我也与佑烨一样,正被这好月色所引的陶然、都要醉了呢!” 这五太太委实是很有手段的,她能留住老爷的心可不仅是赖于美貌和气质…… 老爷煞是吃她这一套,怜爱的瞧着她,目光涌现了狡黠:“是么?”刻意扬了扬眉,即而将唇兮凑近她的面颊,“可是这月色再美,也远不及我身边儿这一轮皓月娇美可爱。” 分明婉转的情话,沈琳抿唇含柔。二人沉浸在这样的氛围里,花前月下的彼此都很受用。 这时,一派玄色的院落里忽而亮了一亮,骤起的一脉火光虽微弱,却在此等境况下尤其显眼!铮然惊了这花好月圆的氛围,引得老爷并着五太太心有薄诧。(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话 无心栽花花亦生 二人相视一眼,心中浮动了莫名与微微的诧异。 即而,老爷抬手打开那半扇窗子,拥着沈琳探着身子寻那火光往玄夜里细瞧。 凝眸远眺间,沈琳见那火光是从凤凤的厢房处点起来的……她心中一动,心说着都这个时候了,凤凤好端端的又起来做什么?当真是她自己还是那房子里还有着什么人? 老爷识得那是丫鬟的房子,万府对何时熄灯本是没有什么硬性规定的,但这么晚了所有屋子的灯火都已熄灭,便连沈琳这里都只留下两盏薄灯在内室里……那下人却好端端的不睡觉,点了烛台惊扰了主子又是为何? 沈琳侧目瞧见了万老爷的不快,她略蹙眉,心中也对凤凤有点儿担心,便回身往外厅去,打算寻了小丫鬟到凤凤那里看看。 这个动作被老爷瞧见,可巧老爷眼下这精神不错,又即景起了兴致。他拦住沈琳,将她收腰揽在怀里温存喟她:“我们自己去看看吧!顺便踏月散步,亦是美妙呢。” 沈琳知道老爷他又即兴起意了,心里明白这万家的老爷虽老却依旧识得风雅趣味,想来大少爷万瑾煜就是随了父亲这一点。她心弦一缓,侧目时含笑点头,一抹幸福的感觉漫上她的心底,此时此刻伴着老爷在身边所滋生出的一脉安然令她心动。 二人眼神惝恍,眼底一脉柔波被温存的晃了碎,沈琳跟着老爷出了这屋,浸着月色、沐着微风悠悠然散步。倒不是执着于凤凤那里有什么事情,倒更像是借题发挥的专为踏月谈情了! 却说那下人歇息的厢房里,凤凤才烧完了信,正打算扑灭烛台重往榻上躺下时,忽听到似是有人过来。 她心里一动,暗暗揣摸着这个时候会是谁过来,边思量着定是自己点燃烛台时那火光太耀目、不定惊扰了谁!念及此,她恼不得怨怪自己的不小心了!但就在这个时候,忽而听到万老爷跟五太太一路谈笑的泠泠声波…… 凤凤周身皮肤一紧,一阵惊恐袭涌心头!出乎下意识的反应,纤纤玉指抬起来捂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她不能让老爷看到她这张脸,从前心中有疑便是这样打算的,时今见过了大太太后心中的疑虑已经落定、她更是抱定了主意这样打算了! 还未待她将绷紧的身子并着情丝松弛一下,霍地一阵叩门声合着风声幽幽的漫过来。 这声音不重不急,显然不是刻意认真,倒带着一份即兴游景般的不拘一格了。但凤凤那心跳动的极是厉害!她猜度着此刻立在门外叩门的,是不是老爷和五太太也在? 这念头才至,凤凤便当真是悔青了肠子直恨自己好端端的烧什么信笺!紧走几步下意识想开门,又在中途回了理性,她定住了足步心道着不能开门,断不能叫老爷瞧见她这张酷似大太太的脸啊! 这门外叩门的人还真是沈琳,身边伴着老爷。 说道起来,这委实是失了身份的不该的举措,可偏生这两个人此刻兴致正酣,万老爷并不泥古,便也抛了所谓规矩的全全然随心所欲即兴而为了! 沈琳心里本没多想什么,但此刻叩门后等了一阵子就是不见凤凤来开门,她恼不得秀眉微蹙、心中当真起了些猜度了!她担心着凤凤莫要出什么事儿,是遭了贼人还是怎的? 且思量着,心中就是一急,沈琳侧目看了老爷一眼。 老爷心中亦有诧异,见沈琳瞧他一眼,他又动了玩心的顺口问道:“她就是你另一个大丫鬟,当初昏迷的那一个?” 沈琳点头。 老爷如是颔了颔首:“嗯,那是得用些心。若她再有闪失,你又要伤心、我又要受苦了!”后边儿的话带了明显的调情的味道,字句间很是撩拨。 沈琳闻言一顿,整个人被老爷情挑的既焦灼又心觉温暖。她面上微有羞赧,定了定心后蹙眉低低的笑嗔:“风流果然是与年纪身份无关的一件事情呐……真的是什么时候,佑烨你都少不得玩笑!”语尽抬手搡他一搡,月光下这小模样很是可爱。 惹得老爷哈哈大笑,心中快意的很。他也不兜转,抬手一把就推开了这闭合的房门。 就在这同时,当真是极快极紧张的一瞬交错,凤凤刚好把身子贴着偏门闪出去! 沈琳见老爷突然把门推开,心中甫地一吓,同时就与老爷瞧见了凤凤那娇小的身子跑出偏门的一道背影,一瞬后就没了踪迹。值此清月暗夜、幽烛独燃,幸亏这是在万府、幸亏知道她是五太太的丫鬟,不然老爷还真该疑心那是某个狐仙鬼魅于这月光地下变幻出的影子呢! 只是,却也很莫名的,就在方才那背影一闪即逝的一瞬,老爷心中倏忽一动,顿觉这身姿怎么瞧怎么觉的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到过一般……但是沈琳这边儿贴身伺候的大丫鬟,他也只与花嫁厮混且委实娴熟,似乎还当真不曾瞧见过另外一个! 这么想着,老爷眉峰便渐渐聚拢:“似乎,她是有心在躲着我们……这又是在躲着‘我们’,还是在刻意躲着‘我’?”重音落定在字眼上,边揣摸着,至此那心倏忽一动。 沈琳此刻也起了心念微微忖度,凤凤的态度叫她觉的莫名又突兀。她心里知道,凤凤此前确实一直都有意避开老爷,那大抵有一半是因为惧怕、一半是恐在老爷眼前晃荡的次数多了而惹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不快事。但如果凤凤当真是打定了主意一直有心避着老爷,又为什么要在老爷来到怜雅堂的时候堪堪于肆夜点燃一盏烛火,先是如此显眼的惹了老爷的注意,即而又偏生要在门被推开的同时突然逃走、好巧不巧只留下一道惊鸿般美丽的背影? “凤凤……”心念波及,沈琳在心里暗暗的呢喃了凤凤的名字,倒全没有留意到老爷的问询。 老爷见她没有回复,也不再逼问,径自转面颔首,启口呢喃、且思且道着:“是我们吓着她了。”一抹心念顺着又起来,他情丝一动,旋即面目含笑,“但这个小丫头,倒是有意思的很!”音波欢悦,没有半点儿的怪罪和不喜,相反他毫不掩饰对方才那姑娘的一种喜爱。 沈琳终于回神,转目敛睑下意识看了老爷一眼。 老爷在这时重拥住沈琳的肩膀,笑着拥住她,即而两个人折步离开这厢房,倒没有执着的非得要寻到方才那丫鬟了! 万老爷在心里隐隐的记住了那一抹月夜灯影下隐约的倩影,但沈琳感知到了老爷的心思,她一颗玲珑心却一个劲儿的渐渐往下沉,面上神色肃穆且凝重,眉目间若有所思。 再说凤凤这边儿,她方才虽然在门被突然推开的那瞬间,反应极快的闪身出了偏门。但她深恐被抓到,故而没敢真的跑出去,而是屏住呼吸就那么一直靠在门边不敢出声。此刻耳闻老爷、五太太的足步声渐渐行远,她方才把那不知觉已跃如擂鼓的心安了一安,慢慢的把身子挪出来,手抚心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方才发生的一切皆是那么的没有征兆,令凤凤在措不及防间倏忽有了一种命运一早钦定、一切已是定数的惶恐与不安。 老爷为什么堪堪就到了这里?如果不是她夜半起兴的烧了大太太的信笺,又怎么会引来老爷?这一切从一开始就已是一场囹圄的深陷,是不是无论她怎么逃、怎么躲,都注定是避之无从、终有再也无法逃开的那一天呢…… 心念一恍,凤凤忽觉的百感交集,冥冥中有剧烈的沉闷感对着她这柔弱的身子次第压下来,让她有若娇身填铅,心口繁重、不得呼吸…… 。 这一晚上注定无眠,次日天才破晓,很早很早的时候,凤凤便起身洗漱,之后进了五太太的房里候着。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沈琳似乎也是睡意寥寥,这天亦起的很早。待凤凤进了外厅、隔着帘子往里边儿一看的时候,依稀间瞧见沈琳正落座在菱花镜前对镜照影。 凤凤心觉诧异,心道五太太一向不见有早起的习惯,今儿怎么突然来了兴味起的这样早、还对镜自怜起来? 心中如是想着,凤凤便抬手轻轻掀起帘子,即而莲行进去,拈了青牙梳子为沈琳梳头。 沈琳从镜面儿里早已瞧见了凤凤,她没支声,任着她步步的走过来、即而拈着梳子为自己梳头。就在这一切安然静好、毫无征兆的一刹,突忽的一下,沈琳启口:“昨晚上你好端端的,起来点什么灯?”声色含冰,问的冷冷! 凤凤那持着梳子的手陡地一僵,万没想到沈琳会以这样的口气、这样的神色突然问她这么一句话!她心念一恍:“奴才……” “为何老爷与我进去,你又堪堪离开?”还不待凤凤回答,沈琳在这时陡地一转面目,那覆了薄霜微雪的面目、凛凛含森的陡锐的眸子就这么与凤凤直视一处,这话问的连贯顺势又隐带着一抹霸道、还有别样的幻似芥蒂的味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话 阴差阳错误会始 眼前这原本熟识的人儿就这么突然变得叫凤凤不认识,这一瞬凤凤的心绪很乱很乱,整个人除了发木就是发僵了! 她很快反应过来,沈琳似乎是对她有了某种不善的怀疑……但这倏忽间她又委实不能把思绪梳理清明。面对沈琳这一成串儿连珠炮一样的发问,凤凤委实回答不出,这些问题单独来问都显得很逼仄,何况是环环相扣的串联到一起呢?她也委实不知该怎样回答! 可越是这样的沉默看在沈琳眼里、顺着落进心里,就越是觉的凤凤她是心虚了!她看向凤凤的双眼沁出更深的凛冽,她慢慢的把身子又转过了一点儿,那双眼睛定定的看着凤凤,朱唇浅扬、一字一句:“欲擒故纵的伎俩,你当我就没玩儿过么……你以为老爷对我何以就能这般的死心塌地!”中途微缓,停顿须臾后再出口的话就委实凛冽直白了! 凤凤头脑一嗡、眼前一黑,她周身骤震!心里更深切的感知到沈琳对她是误会了,且这不仅是误会,更是一种可怕的猜忌……五太太是以为,她凤凤刻意耍心机使手段的要勾引老爷? 凤凤这头脑里的思绪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梳理,沈琳又猛把身子立起来,眯眸颔首、目光不曾从凤凤的面目间移开分毫:“我警告你。”她一字一句,这前四个字有如从牙关里崩出来的冷利,旋即把面靥浅扬、她眉目间略有动容,“你若是个没心没肺的,那做这等傻事、巴望着攀上老爷的高枝一跃枝头我不怪你。但时今你如果敢做出对不起瑾煜的事情……我饶不了你!” 沈琳前边儿那话夹杂着心绪说的很急促,且有些贴己;同样在一顿声色后,陡然而起的句子直白的撕破了这一层窗户纸,把凤凤震的目眩! 凤凤此刻不能有一个主意,她整个人很混乱,开口想向五太太解释、想为自己辩护,但她委实发不出半点儿的声息,她不知该如何梳理那心绪、如何解释了! 而沈琳似乎已对凤凤万分失望,又似乎此刻一点儿都不想再看到眼前这个人。她留下这带着个人情绪的、笃定的猜度后,深深看了凤凤一眼,那目光冷厉的似乎能把人就此冻住……即而也不再做声,擦着凤凤的肩膀陡然便走出去。 直到身后帘幕“刷啦”一撩又一放下后,那“簌簌”的乱音波及耳廓,凤凤才回过了神儿。眼前这突发性的一幕真的让凤凤觉的恍然如梦,她不敢相信怎么好端端的就引了沈琳的误会、就发生了这样不可理喻的事情? 然而,心弦攒动间,凤凤也觉的自己并不是完全无辜…… 毕竟大太太,是这样吩咐她的,吩咐她勾引老爷、占据老爷的心……而她本人,也确实犹豫过,且时今这一怀犹豫亦不曾彻底有个论断! 真是报应,这是老天嫌她做决定做的不干脆,三心二意踌躇不觉、又有左右逢源两面三刀的嫌疑所滋生出的报应么?呵! 一抹讥诮落在心里,凤凤勾了勾唇,倏然发现这唇畔不知不觉已经变得很是僵硬了。 。 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了,是决计没法当作从没有发生过的。一如沈琳早晨对凤凤的问话,这一举动已经说明了两人之间原本和睦的关系有了微小的间隙,若要缝补如初则委实需要动一番脑筋、耗费一段时间了! 这一上午,凤凤的心里都很乱很乱。原本大太太的事情就已在潜移默化间为她出了一道不能解的难题,时今五太太这边儿又横生出本在计划之外的枝节……凤凤忽就觉的这身并着这心都极是负重,她有点儿不堪这种负重,颓颓然之间遵循着心里那一点儿闪烁的、下意识的执念,她去了大少爷处来找瑾煜。 瑾煜这阵子渐渐忙碌了,老爷回府之后便有心把商场上的事情交付在儿子这里,要儿子从最基本的地方着手打理、从旁帮衬。瑾煜竟日里得闲的时光便一天天的鲜见,照着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不难看出老爷已下定决心要让儿子逐步接管这万家的产业了! 当清月引着凤凤进来的时候,瑾煜抬首时双目就是一亮,他心念一展、煞是开心,顺势先把手中的笔搁置,抬手示意凤凤过来。 清月心中狡黠,不打扰这一对鸳鸯说话,便顺势把凤凤往前一推,姿态无比娇俏。即而径自悄悄然的退下了。 凤凤借力迈步进来,才要说话时,那灵动的眸光下意识一落,一眼就瞧见了瑾煜案头搁置着的一封信。 顿然间,她神思一动,暗暗心道着又是五太太写给他的?转而又不禁想,难怪五太太对我的态度忽起了变化,早先还告诫我若是对不起阿煜管叫我吃不了兜着走……感情她是有了私心,在吃我与瑾煜这一口醋? 凤凤这思绪越陷越深,她想事情的时候面上的神色很专注,眉目间浮动的颜色深浓且变化鲜明。让瑾煜瞧了一眼就体察了她的多思! 瑾煜顺她目光看过去,瞧见了案上那信,又联想起自己此前与沈琳种种……便知道凤凤是见了这信起了疑心。 念及此,他心头一玩味,也不遮掩,目指那信又对她点点头:“那,想看便看,横竖也没有什么!” 凤凤正思量着,陡闻瑾煜这一扬声,顿一回神,大有自己那见不得光的小心思被拆穿的无奈和羞恼!她又迎他走近几步,在他身侧立定了身子、即而又侧过面目:“我才不看!”虽嘴上说的硬,可心下却小猫抓挠,总忍不住以余光去瞥那信。 瑾煜的双目一刻不离的观察着凤凤,这般神情态度愈叫他起了怜爱、还有一丝凑趣。他微定神,一把揽着凤凤的腰将她横着卧倒在怀里。 凤凤不曾反应过来,人就已经一下子倒进了瑾煜的怀抱里了!心中一定,一个噤声! 瑾煜颔首,面上朗朗的笑起来,敛目含着这笑就此逗她:“似你这般嘴上说不看,其实却偏要偷偷的看,才最折磨人呢!”语尽又是一阵朗笑,神情面貌很是飒爽。 凤凤才定了神,被他这话撩拨的再一次有了心虚的感觉!她觉的自己横竖也是装不下去了,便不再避讳,干脆自他怀里起了身子,抬手取过案上的信光明正大的看。 眸光扫过去,悬着的心便安下来,见那不过是手下人向大少爷报备着交代的账务。 瑾煜也站起来,凑近了凤凤,立定这足步:“这下能安心了吧?”唇畔笑意未敛,颔首低了声音认真道,“我说过的,不会做出三心二意、对不起你的事情。” 这声音才落下,凤凤忽而心里一动,转身突然一下抱住他。 轮到瑾煜骤生错愕了! “阿煜。”凤凤已将面眸贴上了他的胸膛,微微敛眸,出口时声音柔柔轻轻、一阵风儿一样微微的,轻缓中似乎掺着哽咽,“你不会遗弃我的,一日都不会……”她起了呢喃自语,似在问瑾煜,又似乎只是陷入了自顾自的不安与忐忑之中,“不会有那一天的,对不对?”一字一句说的极动情。 这倒令瑾煜不安。此刻凤凤安稳的伏贴在他怀抱里,他无法看清她面目上浮动的神情,但自她这话音里感知到神色一定很恍惚:“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说这些悲伤的话?”瑾煜似乎感染了凤凤的情绪,觉的这心被拨弄的隐隐做痛。 凤凤摇头,脑海里起了联翩的画面,一时浮动着大太太在暗房里对她的告诫、还有那对旧时万老爷的讲述;一时又是沈琳那充斥着惶恐、失望、不安、介怀、甚至怨愤、还有告诫的面孔……她头脑骤痛,一下子出离了瑾煜的怀抱,抬了纤细的柔荑扶住他的肩膀,自己的肩膀却一颤一颤的,模样很是萧瑟可怜:“你只回答我,对不对?”敛眸时眼底蒙雾。 瑾煜看定着她重重点头,是没有丝毫犹豫的,面上的神情也沉淀了笃定:“对。”颇为坚韧,他皎如朗星的目光燃起炽热的火,“我不会抛弃你,这辈子都不会!我只怕有一日……你会抛弃我。”出口后瑾煜的心沉了一下,他觉的前边儿那句就已经足够了,最后那句则是何其多余,此刻说出来让他隐隐觉的不祥、生怕会一语成谶。他忙颔首,抿唇将那一道叹息落往了心里去。 凤凤却没有去想太多,她抬眸对着瑾煜黑白分明的目,自他揉了金波的瞳孔里窥到了自己的一抹影像。她知道,在她的眼眸深处,亦也有着他的影像。就这样,彼此的身姿倩影、甚至灵魂心魄,似乎已顺着那心灵的窗户,落进了心房里,一生一世都再也不会消泯、不会驱散了……因为彼此心里魂里,已有了烙印的痕迹。即便有朝一日迷失人海、茫茫泱泱,只要有这印记的共鸣,便终会有破镜重圆执手相逢的一日! 那么,谁都无法再把对方遗弃。 这是一种前世的缘份,也是一场来生的前缘再续…… 但不管前世今生,大抵都是渺茫的;当前现世命运如何,却又往往不可知。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莫可奈何的悲哀,五浊娑婆的无奈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话 看似和好实难如初 经了朱明院皓轩堂一行,凤凤心底下憋着的一口气终于有了须臾的发泄,闷闷的感觉也跟着消散了不少,整个人渐有轻盈之感。 虽然她半个字都没跟瑾煜提及昨晚上的事情,可就那么看着他、跟他说说话,就已有了神奇的功效,已令这整个人都感到何其喜悦、慰藉人心的深深欢愉了! 人就是这样,有些时候委实需要一个与你贴己、可聆你心事可与你始终无条件站在一处的人。即便是再喜欢品味孤独,若是没有这样的一个人,则这人生也未免是一种缺憾。平素并不能真切的体悟到,唯有身临其境,方可体悟的真切! 凤凤回了五太太处,心里踌躇了一下要不要进去伺候。毕竟早晨沈琳看她似乎不怎么顺眼,现下也不知道那脾气消退了没有。她立在庭院里思量了须臾,还是迈步进了去。 外厅里并无小丫鬟伺候,这是沈琳性子使然,她素来喜静,大多都不愿人陪伴在身边的,除了凤凤和花嫁。 隔过垂下的一道帘幕,凤凤瞧见沈琳正在看书,大抵是些外国的诗歌典册。那侧影委实娴静且优美,淡淡的阳光晕染了她的秀发,并着旗袍的襟口都勾勒出浅浅的胭脂色。 已是深冬季节了,一早一晚十分寒冷,晌午虽然好些,但穿堂风过时还是撩拨着带起一痕料峭的冷意。凤凤瞧着沈琳身形单薄,心里一动,回身取了外披,折步回来后小心的挑起帘子走进去为沈琳披在肩头。 沈琳没有动,面目上的神色和煦且淡泊,看似是专注于阅卷。但凤凤知道,她是刻意摆出这阵仗不同自己说话,毕竟这两个人时今的碰面儿多少显得尴尬。 就在这一刻,凤凤心中本已压制的踌躇终于又涌上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对着沈琳时思绪有点儿紊乱:“五太太。”唤她一声,敛眸尝试着跟沈琳说出自己若要离开的事情,“如果您瞧着奴才不对眼了,又不愿被大少爷指摘……其实,奴才可以主动成全您的心愿,到别处伺候的。” 凤凤这话才一委婉的言出来,原本伏案阅卷、不动不言的沈琳面上甫地一动!她没有完全明白凤凤的意思,但凤凤说的“离开”她是听懂了! 兴许当真是有着一段缘份的驱驰吧,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不舍的。加之晨时的那件事,其实沈琳事后就有些后悔了,毕竟她没有真切的证据证明凤凤就是心有不轨、意欲引诱老爷。 综上种种,此刻沈琳冷不丁听凤凤说了这么句话,心里顿然便急了!她转身扬面看着凤凤,姣好的眉心略蹙起来:“凤凤啊。”她面上染了动容,忙启口解释,“委实是我自己的性子太急了!早晨那件事情,你可一定不要往心里去。”这字句是真切的情谊流露,并非刻意做作。沈琳心弦骤紧,也顾不得凤凤愣在当地揣摸她这话中意味,就此又一抬手牵住了她纤细的柔荑,口吻动情,“你不要离开我,不要就这么把我扔在这里不管了。”尾音淡淡的,因无力故而更显急迫。 凤凤一时有点儿发蒙,软眸浅动,长睫敛了几敛。她原以为五太太该还在生她的气,不想这一开口竟是软了态度,这让凤凤惊讶之余又受宠若惊;特别是最后让自己不要离开她,更是甫一下就戳中了凤凤心中那一点柔软……这让凤凤顿觉自己无情无义、小人之心了! 幽幽叹息袅绕鼻息,凤凤那才起的坚持再一次动摇了……她心念着,自己不会丢下暗房里秘密关着的大太太不管,一定不会,可她也不能就此扔下五太太、残酷的做尽那无情之能事吧! 她心思浅动,忽觉的一切都有着可以斡旋的余地,要帮助大太太不一定要利用自己的身子……凤凤的头脑很是混乱,她权且收住这散乱的思,掌心与沈琳的掌心搭于一处:“五太太说的是哪里话……说的是哪里话!”承蒙五太太如此倚重自己,凤凤亦动容,“奴才不会离弃五太太,不会的。”颔首强调,声息与眉目皆沉淀了坚韧的态度。 感知着掌心处波及的丝丝温暖,沈琳心中乱思渐定。她觉的眼前这个人还是可以慰藉坦缓流光的,而自己脾气上来也委实是该收敛些。 二人守着一脉温阳相视而笑,不多言语,已有默契在这一刻隐隐回旋在心里。 。 事物在加以岁月的凝练之后,即便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先前的样子,但其实这之中一道道微小的间隙还是在不知不觉间缔结生就了。 譬如沈琳和凤凤。 即便两人在不快之后很快便又和好,可是已经在心里萌动的猜忌,又岂是这旦夕之间可以消散?表面看起来和睦亲昵的氛围,其实已实难回归到最初的无瑕可指了! 万老爷对五太太的爱恋之情尚热,这天晚上老爷自然又来了怜雅堂。 凤凤本就是要退出去的,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惯例,只要老爷过来她便都会避开。可是这一次,沈琳在闻讯后不等凤凤有所举措,她最先开口,主动让凤凤回去休息。 沈琳的神色与口吻依旧是温和且真挚的,若不是心里有着了然,简直瞧不出这个人是伪装出的真挚和客套。她含笑温温的看着凤凤,道:“这一天的你也累了,便回去歇着吧!”落言很轻,即而又敛眸补充,“早些休息,莫再忙碌了。” 这话单从字句、亦或者口吻再或者神色上来看,真的没有什么不妥帖之处、也没有引人怀疑的地方。可说者和听者都明白的很:沈琳是在暗中告诫凤凤,要安分守己,不要再作弄出诸如上次的响动来! 这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凤凤心中很是难受。对着沈琳温温的目色,她又能说什么呢?须臾暗叹,也只是对她颔首示意,即而恭谦的领着命退出去。 暮色渲染中的院落,有一股与白日不同的特别的安宁。但置身其中,凤凤觉的这颗心渐如寒石般没了温度。 她阖目浅浅,抬首仰望满天璀璨的星色,深深的做了一个吐纳。 心里明白,原来五太太对她,好说歹说,无论怎样,还是产生了隔阂! 呵…… 这可真是一个失望的消息,这份认清让凤凤觉的世事无常、时移事变真是寻常等闲事! 但她理解五太太,她知道,自打前遭自己和花嫁的那件事情、或者确切的说该是五太太身上发生的事情。自打这件事之后,潜移默化的对五太太便产生了一种隐隐的刺激,刺激着她渐易情性、微改品相。 沈琳是突然开始患得患失的,前前后后的记忆、所历经的事情顺着那个突破口一下子全都鲜明起来,她身受打击委实突兀,她开始担心、开始惶恐……她是太想抓住什么了! 是,安全感么? 如果真的是安全感,或者即便是权势、是荣华、是光耀,能给予这一切的,在这万家自然只有万老爷了! 所以沈琳对老爷愈是倍加的珍惜与小心的维护,自然生就了过度的机谨心与防范心。凤凤能够理解,且有些时候她亦是感同身受的,比如瑾煜于之凤凤,其实这二者有着共通之处。 。 这人平素不觉,出了事情才恍然惊觉还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 前话说到,五太太沈琳日来愈发顾惜万老爷,她惴惴不安的生怕自己有一日失宠、失去这万府里最有力的一座大靠山。这不,今儿便出了事情。 老爷处理完手头的账务,心念着沈琳,便往她这里提早些的过来。不知不觉间老爷来沈琳这里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似乎一日不过来心里就空落落的。 可是,就在他进了白藏院、路过倩芳堂的地段时,忽听到一阕婉转悠扬的歌曲,是一曲闽南小调、吴侬软语且吟且哼唱出的《采莲曲》。 在这身心闲适、暮色四合的时候借着风势缪缪的传来这一脉分外娇俏的歌喉,老爷顿觉十分受用,特别是歌词里那以妾比莲花、郎比采莲人的创意,借着莲花的口来问老爷为何痴痴候君至、君却狠心终不来? 老爷是一个多情且重情的人,一旦与自己欢好过的、波澜过生命的女人,他即便不会为一朵花永远停留,也总归是不能忘记。 老爷自然听出了这是四太太林璇妮的歌喉,循着妙音忆起曾与她之间那幕幕前事、场场际会,不由的情心大牵、爱念甫动,便也不去了沈琳的怜雅堂,就在这中途,径自转向了四太太的倩芳堂去了…… 原本老爷喜欢谁、想要留在哪个女人那里都是随心随性,但毕竟五太太专宠已有一阵子了,时今老爷却在中途撇下了五太太、径自往四太太那堂里去钻,多多少少有了这么些个意味,即那五太太离失去专宠的一日已经不远了!却毕竟老爷本是要去五太太那里的,半路突然又去了四太太那里,这若是有心来看,也委实是一种耻辱,不知道五太太那边儿对此又要作何感想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话 百媚千红各斗心 算来这万老爷已有经久不曾来倩芳堂了,此刻被婉转歌喉牵着引着浅步而入,竟然觉的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煞是可喜可爱。 那四太太最是懂得欲擒故纵之计,她隔过窗子悄悄然的瞧着老爷步步入院、又负手于后煞是闲然的一步步的往屋子里走,她心中那弦便倏然一下撩拨起来,欢喜自是不在自禁的! 但在这之中到底她还存着一股子怨,她心中暗恨老爷的无情,不过她更懂得这情绪是万不能在老爷面前任性发作的。心念浅动间,那娇娇的嗓音铮然一止,转了身子反倒退避于屏风之后不肯出来,就这么隔着纱透着幕的才最是动人呢。 却说老爷正听那曲儿听到兴头上,却戛然一下娇音收拢。他微愣后一定,心道着这是四太太知道他过来瞧她,特地出来迎接了!也就展了心绪温温含笑的在原地里等待。 但迟迟都不见有人出来迎他一二。 这令老爷心有诧异,不过他心情不错,自然不会为这等琐碎事生气。他抬手召了个侍立的女婢过来,颔首笑问她:“怎么,你们家主子是不知道我过来么,还不快叫她出来迎我?” 这丫鬟早得了四太太的吩咐,此刻知道怎么说话。她巧笑着对老爷做礼,即而柔声道:“四太太说,老爷自中途转道过来,这叫她不胜惶恐,又担心旁人怨怪她夺了所爱,故而……还是烦请老爷自己进去吧!”语尽巧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老爷习惯了女人们这点儿胭脂心计,这在他眼里心里全变成了调.情。他闻言哈哈大笑,目光噙了狡黠:“谁道我是半路过来?我本就专为寻花儿而来了倩芳堂呢!”他知道自己本要去五太太那里的事情瞒不住旁人,还是压住话题径自这么说了。且说着话抬步往室内走,“定是你这丫鬟跟你主子胡说!”持着玩心回目又逗弄了句。 那丫鬟“啧”了一声,巧笑凑趣着送了老爷进去。 穿过外厅进了内室,果然还是寻不见了四太太!万老爷目光随意的流转,瞧见了那屏风后倚身坐着的人影,那浅浅一抹乌沉的颜色何其撩拨,白帏上借了光影映出的这一圈儿人影何其曼妙,还未见其人,这影像便已“先声夺人”般的足可牵引着心魄了!很是绰约美丽,又夹着淡淡的幽香闯入鼻息,使老爷那心境愈朗,此刻真觉这一切都很受用呢! “看来是不想我的了!”他动着情念刻意玩味一句,即而抬步向屏风后走过去,“镇日不见,见了面儿不但没有‘小别胜新婚’的甜蜜,反倒……”说话间已一下子进了屏风里边儿,一手撑住屏叶、一手圈揽住这桃面薄惊的美人儿的腰,凑近她的耳根落了一吻,“反倒彼此多了疏远?” 四太太见他突然进来,煞是一惊。即而极快的反应过来,转了灵动的妙眸对老爷一笑,即而又侧了侧颊,口吻含着刻意的讪:“老爷许久不来,这倩芳堂的路却也摸的依旧轻车熟路!”语尽悄讥,但怎么都觉的是在撩拨。 这姿态与这狡黠的句子惹得老爷展颜又笑:“怎么,你不喜欢?” 四太太轻蹙眉目,颇为哀艳的徐徐叹了一声,顺着把面孔转过来对老爷看定:“倩芳堂这名儿,还真是成谶!”敛眸微微,“空有芬芳自飘零,倩谁记取倩谁凭?”那水眸泠泠的很会说话,与这字句配合的恰到好处,剪秋水的眸子一个微敛、再哀哀的抛开去,登地就在心底氤氲起一痕轻纱薄雾、很是叫人欲罢不能舍她不得了! 老爷很吃这一套,拥着她的臂弯甫地收束,使了个着重的力将她打横抱起来:“啧啧啧,才几阵子不说话,便已学会怨恨我了?”颔首把面颊对着她的面颊贴上去,贴的极低,二人之间已是距离分外迫近。他忽觉的四太太很可爱,想起自己竟长阵子不来此处看她,心念恼不得一驰,只暗暗在心里道着这么个娇美可爱的人儿,我究竟是在怨恨她什么、不满意她什么呢,就至于这么的疏远冷落了她! 四太太拿捏着火候,于此回眸浅叹,那潋滟的神色使这一张俏若春桃的面孔瞧在眼里愈觉生动:“便是老爷薄情、喜新厌旧,这做妾的也都依旧痴痴守候不愿离弃的!”且娇嗔着,她抬手勾住老爷的脖子,又将面孔凑近他的脖梗处呵了一口幽兰气泽。 老爷心里一动,颔首于她耳畔含温笑语:“若是镇日常见,又怎知道情谊几何?啧,不来看你是我故意试探你、同你戏耍呢!” 四太太心知道他这话委实是假话,但转动了心念敛眸这样吟道:“欲试忍耐心,戏作小离别;暂别心如焚,方知戏不得……” 说话时唇齿间夹着一股幽幽冷香,那出口的字句便不像是在单纯的说话,而是带着飘飘忽忽的韵致,与那词中哀感顽艳之境相得益彰、妙处无法言及了! 老爷眼里一旦容了一个女人,便是连着心里也是这个女人……他这心这魂儿当真是经不得半点儿的撩拨,天雷地火在这一刻勾动起对这旧爱无限的情谊,就此拥紧了她加快了步子,往那里边儿一张宝帘垂挂的熏香软榻上双双躺倒了。 “香么?”四太太巧笑矜矜,虚了眸子看着老爷,呓语着问了一句。 老爷心魂神驰:“没有你香……” 这帐内风景自是极好,妍丽多娇不可一数了! 这位四太太今儿抓住契机使尽了媚术的留住老爷,以身以心把这檀郎牵绊在这倩芳堂,一夜繁华热闹、温存跌宕自不消多提。 。 这有人欢喜就自然有人忧愁的无法舒展眉头!这边儿的繁华热闹一定会与那厢的衾孤被冷对比鲜明! 怜雅堂里的五太太沈琳心中很不对了滋味儿,且不说她一直以来都是实实在在的把控着万老爷的宠爱,老爷对她难以放下,似乎半刻不见就会想着念着心念灼热的很,更哪一次不是一入了暮忙完了事务便会到她堂里头来陪着她? 可就这么堪堪的毫无征兆的一下子,怎么老爷原本是来她这里的,这半路却好端端倒叫四太太给勾了去? 若是老爷一早便是去四太太那里,这也还好些,但重要的是老爷原是要来这五太太处,是中途回转到四太太那里的!这意味便着实丰饶了,叫五太太心里乱绪难平,她实觉这是一个大大的羞辱,这羞辱的感觉令她整个人浑不知所以、不能平下这心念! 但事情已经成了这样,又能如何?这一晚上,沈琳一个人哀哀的独坐到很晚很晚,到了最后凤凤好劝歹劝着,她才洗漱后寥寥的睡去,但这一晚上睡的自是不能安稳了! 次日早早的,沈琳便用心的梳洗整装,即而由凤凤伴着出了这白藏院的地界,往老爷所住的那青阳院里走。 既然四太太已经开始主动出击来夺她的宠,她五太太也不能坐以待毙什么都不做不是么?可巧老爷今儿是在家里歇息着处理些闲务,倒也不忙,沈琳便贴心的熬了暖身子的羹汤给他往永泰堂里送过去。 凤凤寻思着一会子见了老爷,自己又该怎样避着不让他瞧见脸面?不过转而她又放了心,她知道沈琳到时候一定是会让她避开的,因为沈琳对她依旧不怎么放心。既然担心她伺机引诱老爷,那么到了该避讳的时候自然也会让她避开的。 才这么思绪上下辗转着,忽地见行在自己略前的沈琳徐徐停步。 凤凤心中一顿,有些奇怪。下意识抬首时,目光一熠!可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的好巧不巧,就在这前边儿遇上了出外散步的太太,这两行人就在路中间给这么打了照面儿! 凤凤且将那心安稳住,偷眼瞧着太太面上的神色、还有五太太面上此刻的神色,见这两个人皆是不约而同的凝重肃穆、沉如冬日里凝结的水。不同的是,太太眉目间似乎含着一抹薄薄的讥讽,而五太太面上的肃穆与凝重皆都是纯粹的。 须臾的僵滞,太太重又迈步向前。五太太亦回神,也迎着她继续向前行路。在恰到好处的地方二人重又停住,沈琳对着太太颔首敛眸,问了个简单的安。 这太太唇角微勾,冷眸含蔑的对沈琳扫一扫,转面时讪笑着幽幽一句:“呵,我就说呢……可还真想不到,你也有成为弃妇的这一天!”最后半句铮然加重了语气,连体面上的和睦似乎都不愿意维系了。 显然太太是知道了昨晚上老爷半路回转的事情,那举动看在眼里就成了老爷是在四太太、五太太之间权衡,最终选了四太太抛弃了五太太。这便又成了一道口舌讥诮的柄。 沈琳心火一蹿!她也正烦心着,蓦一下听得了太太这话,心口一跃、胸腔就是一个起伏! 凤凤瞧出沈琳被那话挑的有点儿激动,心中甫慌,忙不动声色的从后边儿拽了拽她的袖角,是以提醒她冷静。(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话 譬如朝露守清欢 沈琳本就不是个素性冲动的人,方才是被那撩拨过去的情念作弄的霍然乱心,此刻经了凤凤这一牵袖摆的提醒,也便重新安定下来。 太太唇畔讪笑如故,由内至外都对这五太太煞是不屑,似乎这个人从来没有入过她的眼。 沈琳定心忖度,原想启口反唇相讥她两句,但这个时候又见太太回了回目,即而便抬步向着自己这边儿又走过来。她便权且缄言,不动声色的持着漠漠的眸色倒要瞧瞧这太太想做什么。 太太亦步亦趋,在距离沈琳面眸很近的地方停住,两个人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谁都没有稍稍后退一步的意思,双方的气场就在彼此身上显得很是压迫,周遭空气都被作弄的凝定住一般! 凤凤的心跟着揪起来,太太身后的叶棂也凝了心念不动声色的细瞧。 沈琳感知着太太直面而来的压迫感,最初的时候她自身的气场尚是冰冷的、尚且能够撑得住场子做些僵持,但渐渐的就感觉的有些不胜,最后到底被太太这一脉逼仄的阵仗作弄的就要败下阵来! 感知着五太太在自己面前慑于这气场、起了微微的抖,太太笑意未敛的面目终于离开了一点儿,即而侧身踱步,在沈琳身侧停住,探首对着她的耳畔徐徐然一句:“不要以为老爷曾经盛宠着你,你便有了十足的体面、便有了丰饶的资本……你和老二老四她们一样,都是只不会下蛋的鸡……”这话轻飘飘的,夹着一缕幽幽的雾气一般。 沈琳心口一震、目色骤灼! 太太唇畔重又晕染开一痕笑意,旋即这笑意便收敛住,化为凛凛冻结的寒冰,双眸并着语声一齐凛冽:“你拿什么跟我比!”这一句话骤利,身子一点一点慢慢的离开了沈琳。 话音起落时,沈琳这身子便跟着一发软,脚腕微动、似立不住。凤凤见状忙将她扶了一把。 太太缓缓的笑起来,那双眸子里浮动着一抹灿然的霞光般的神色,她看似是处在了胜利者的位置上、是呈压倒之势且在万府里占据着绝对优势的,但她内心深处那种深深的、久久凝结委实难散的挫败感似乎只有她自己真切的知道……男人的胸襟报复一定是广阔的世界,可女人全部的世界其实只是男人的心。太太她无论何其强势何其外表风光荣耀,她已失去了男人的心,其实她便是一个颠沛流离、失去了全部世界而潦草过活苟且偷生的没有安置处的流浪儿! 就在这看似张扬不羁、傲然凛凛的笑声中,太太狠狠的瞧了颓迷之状的五太太一眼,与她一错肩便聘婷着自顾自走远。 这一错肩虽然没有刻意着重力道,可还是把沈琳给撞的往一旁栽倒。幸在身边有凤凤服侍着,她方没有真正跌倒。 凤凤启口却噤声,她蹙眉微微,对太太这般跋扈的行为心甚不满,但到底不敢有逾越。转身时瞧着太太那道分外招摇的背影迎着霞光绮色,渐渐那身影似乎又被蒙了一层涩涩的雾……不知道怎么了,凤凤心里那根柔弦顺着就拨动了一下,忽而觉的这背影很寂寞也很潦草,是一种强撑起来的虚妄强大,其实半点儿没有实质! 凤凤收心回念,转目重又看向沈琳。 沈琳面上的神情肃穆到可怕,那面色已经不是惨白了,已经开始渗出点点的青。 沈琳不是一个经不得打击、容易乱心的人,但是她这阵子发生了一些转变,这转变其实来的突兀,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就这样了…… 凤凤想开口劝慰她,但沈琳铮地转身扭头便往来时路走。 凤凤愣了一下,即而反应过来,忙急急的追上去。 沈琳此刻的心情煞是紊乱,她也不去找万老爷了,径自回了自己的堂里去。方才太太附在她耳畔说的那句话对她的打击很大,以往的她因为身受着老爷的挚爱而有恃无恐,但在历经了种种事情的此刻她才蓦然醒转,原来所谓的宠和爱根本就是再浮虚飘渺不过的东西了!自己还傻傻的把这些当优越感,其实四太太也是一样傻的想要去夺这虚无缥缈的爱。 是,老爷的宠爱在这万府里确是立身之道的关键,但这却不能成为自己真正的优势……爱情从来不能长久,宠爱从来不能永恒,当所受恩宠加身之时众人仰仗你、畏惧你,但当一日时移世变便亦可任人欺凌! 太太她从不担心自己的权势会受到危及,因为她为老爷生下了唯一的儿子。而五太太,若要加固自己的势力、成为这府宅的强者,最好的方法是永远抓住老爷的心! 只是这一点,委实太难了。但若不如此,她当真是浮虚草芥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种可悲可笑的自我感觉良好…… 凤凤一路随着沈琳回去,她急沈琳之所急的也思量了很多事情。方才太太跟五太太所说那句轻飘飘的话,她也多少听到了些,她知道沈琳此刻的郁结在哪里。 但现今这样的情势,大少爷毕竟已经长大成人,又素得老爷视如秘宝的宠爱,便是五太太再为老爷添得一丁,又哪儿能指望着从子嗣方面压倒太太、亦或者分庭抗礼? 凤凤觉的,沈琳此刻能够抓住的就是老爷的爱情。至于大少爷那边儿,对她的顾惜自然是不必说的。而昨晚上的事情不止让沈琳乱心,也让凤凤后怕,凤凤怕老爷终有一日看烦了五太太而另辟新宠,只怕五太太在府里的日子会更加不好过了! 一个念头渐渐在凤凤的脑海里生根发芽,她寻思着可不可以铺陈些怎样的心计,来帮五太太固宠,永远在老爷心里深处落下那浓墨重彩独特难忘的一笔呢…… 。 入暮的时候,怜雅堂里所有人都悬着一颗心、提着一口气!这氛围似乎是前所未有过的紧张,因为谁也不确定老爷今儿还会不会来五太太这里。 君心素来凉薄,世道素来浮沉,前日尚且如胶似漆何等样的甜蜜,若是这旦夕间时移势变也真是未可知且悲伤的事情了! 但老爷终于还是来了五太太这里…… 当老爷踏入这怜雅堂院门的一刻,众人这绷紧的心弦才堪堪的放下来!看来老爷昨个中途往四太太那里转行,当真是一时起意,他的心里还是有着五太太的。 即便如此,沈琳还是没能完全放下心来,昨天的事情让她起了深思,看出了这世间诸事的不确定性。但她却更加珍视这眼前的境况,觉的不定什么时候这一切便会发生改变。 凤凤一直陪着沈琳,此刻见老爷过来了,她亦松一松心弦。不待沈琳吩咐,已先一步悄悄然的避开了。 沈琳收敛住心中那一股思绪,起身施施然往门边处亲自迎接。 这倒令老爷心觉诧异,抬手爱怜的点一点她的鼻尖,顺势又于她面颊上一左一右落了两个吻:“怎么今儿迎我迎的这样殷勤?”边退了外披。 沈琳接过外披递到一侧丫鬟手里,即而亲昵的挽着老爷的臂弯往内室里走:“还不是某些人害的我衾寒被冷……我还以为我要就此失宠了呢!”语尽勾唇娇嗔,这话且玩且肃。 老爷心里一动,知道她是委婉提起昨晚上的事情。他叹了口气,忽而又觉的自己委实对她不起,毕竟昨晚上原是要来这怜雅堂的,是他中途起意转向了倩芳堂。他虽不至于一夜便转情,但想起这举动未免有点儿唐突,也难怪沈琳会觉的失了面子、且又有了这样的担忧。 “怎么可能!”心念微定,老爷且叹且道,边侧目颔首笑喟她,“我心里是爱你的……昨我路过璇妮那里,念起这天一日日的转寒了,她一个人怪清冷的,动了恻隐的念头,便进去瞧她一瞧。” 这话听得沈琳心中暗嗔,心道:这“恻隐之心”,是啊,府里多少个女人需要这些老爷、少爷们的大动恻隐之心?昨儿是四太太,赶明儿还有着二太太、太太,这恻隐之心动的该是何其之多?呵。 但她知道这些话自是不能说的,便抿了抿唇没有支声。 这万老爷对女人也是个素来心细的,瞧见沈琳抿唇不语、又探其面上情态,心知她是不快,便耐着心情半将她拥住哄她:“好了,我们在上海有过一年独处的时光呢,旁人不了解我万佑烨,你还不了解我的心?”他展颜笑叹,“我是真心爱你的,但旁人那里长久不去也不合适,偶有时刻还是需要逢场作戏的。” 这话又引得沈琳百感交集,她心道着你时今说你爱我,兴许你心里是真的爱我,但我此时身受之爱不正也是那些太太们所曾身受过的?可时今你对她们变成了逢场作戏,那么终有一日对我也必如是……转念她又觉的这样想真的是好生没趣儿,娑婆世界、遗憾世间,不一向都是如此的?爱时就是爱了,喜新厌旧也是不能避免的一个规律。 原来世间行路本就这样艰难,并不是她自己一人命穷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话 好心反做成拙事 灯影被灌窗夜风撩拨的晃晃悠悠的,老爷瞧着灯下美人儿这娴静且暗生忧怅的姿态颇有一番趣意…… 他已五十岁的年纪了,年纪渐长之后便注重养身,虽频繁与沈琳腻在一起但并不夜夜云.雨。但此刻浸染皓皓朗月、沐浴如织清风、面对窈窕佳人,他便再也控制不住这火候了!不待沈琳的思绪做个回转,老爷一手顺着摸上她的水蛇腰、一手撩开她垂下来的额前发。 沈琳回神,见老爷将面靥凑近过去,隔过微微光影瞧着她时目中的温存之色愈是潋滟:“什么时候,给煜儿添个弟弟?”这倏忽出口的低语顺着在耳畔氤氲开,带着酥麻入骨的柔情。 沈琳木住,不曾想到老爷会对她说这样的话!这原是一句调.情且温存的话,却因有着一段前情铺垫,让沈琳那思绪顿就缭乱开来,想起白日太太所说的“不会下蛋的鸡”云云。她顿觉心坎儿难过、隐隐作痛! 老爷浑不曾体谅着她这般的心情,拥住她一通细致亲热…… 两人终于退去束缚就此温存,须臾后恍惚犹如置身一梦,意乱情迷间竟是头脑化为了浆糊,什么也不去想了! 。 凤凤今儿这精神头很好,她无心休息,漫步在天色暗玄的小院里。 虽然看似踏月闲步,其实她内里贮藏了一段氤氲的心事。她思量着可以有一个什么样的方法,那方法能最为有效的帮助沈琳稳固地位、不必再忧心惶惶的害怕老爷哪一日将她遗弃? 这世上的情爱之事最是不好说,兴许那爱譬如朝露转瞬即逝,兴许那是前世宿缘合该今生亘古恒长经久不衰,都是很难说的事情,没谁能说的准呢! 凤凤且这么念着就叹了口气,这时一阵风起,带的这院子里成簇花树漱漱有声、宛似奏乐。并在这同时,一阵梅花的幽幽香气突忽漫溯过鼻腔而来。 那香气迂回婉转、很是撩拨,在这暗夜的小园里可谓是突忽一下便占尽了风情,惹得人心下生出爱怜,只觉五内之中有一团火焰徐徐漫溯,怎么都是弃它不得了! 凤凤心中就此一动,循那香气侧眸探看,果见银白色的月光底下,于墙角中有几枝玉白色的梅花色如霜雪、旁逸斜出半开含苞。那倩影姿颜有如聘婷少女,在这肆夜玄青中颜色耀目、气息先咄了。 就这么静看一瞬,那梅花的影像便实实的涨满了眼帘。凤凤心中甫然一动,遥遥念着大太太的小字,似乎为“玉尘”这两个字,她曾听老爷这样唤过的。 “玉尘”,“玉尘”,恰恰正是那霜雪之意!这梅花…… 。 兴许是因昨晚上温香润玉抱满怀的缘故吧,老爷和沈琳都睡得特别好。纵然身上尚有疲惫,但次日还是精神饱满的早早便醒了来。 气候一日比一日的冷了,窗棱被外头那一阵胡旋的冷风刮的瑟瑟颤响。沈琳叫丫鬟换了新的火盆,后服侍着老爷起身,梳洗后又说了小一阵子的话,即而亲自将老爷送出门去。 穿过帘幕行出外厅进深,丫鬟打开门的瞬间有寒风扑面而来。那风势不算大,可撩拨的人儿只觉清冽极了!沈琳下意识抬袖遮面,同时自这风中嗅出一股冷纯且干净的冬天的味道,又似乎夹带着点点花香,幽幽的撩拨人心。 老爷侧目避了须臾,再转面颔首时心中一定,他那目光无意间向下一瞥,就瞧见了地上那贴着门边儿的地方稳稳放置着一段玉梅花枝……他心中突忽起了颤动,不理会一侧沈琳的薄诧,缓缓弯腰捡拾起那梅花。 沈琳瞧着老爷此举,见他盯着梅花枝时面上的神色很怪异,她便心知这梅花定是勾起了他一番怎样的触动。只是,好端端的怎么门边儿就有了玉梅花呢? 老爷心中那一道结打在哪里,沈琳自然是不知道的。此刻这梅花触动了他的回忆,令他心中有一个地方被作弄的隐隐发疼,倏然间不受控制的想起了自己那位如梅花一般风骨、又有一个如梅花一般小字的原配妻子…… 但这万老爷是何等聪明的人呐!沦陷回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罢了。很快他便重又回神,对这门边的梅花起了诧异,那神色浓郁的面孔看着就漠下来,敛住心绪侧首对沈琳淡淡问道:“这花是你让人放的?”同时将手中花枝低垂,不动声色的单手负在了身后去。 沈琳这边儿也正诧异着,甫听到老爷这样问她。她心里一定,抬眸时撞见老爷面上这一层森冷,这般的神色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只觉的肃穆、沉淀、内里情绪涵盖弥深……这神色把沈琳唬了一唬!她面上一乱、眸色纷杂:“我,我毫不知情!”起了嗫嚅,身子都被这气场震的莫名发颤。 老爷听她如此说,面上的神情却没有分毫舒缓的势头。他浅呵一声,明显的不以为然:“琳儿,你不消用这样的方法牵我心目……”另一只手也负在了身后去,侧目微微,眼底浮动了薄寒,“或许你是无心的,但我很不喜欢。”停顿片刻,又是这样一句补充。 沈琳心里一动,僵僵立在那里煞是未置可否。 而万老爷已委实没了兴致在她这堂里滞留,落了这么句话后也不再言语,径自转身便向院外走去。 薄光微动、疏影摇曳,沈琳定定的瞧着老爷负在身后的手中实实捏着的那一枝玉梅,心中的滋味很是浓郁,百感交集、自有情绪。 次第起来的晨风吹动了院落里的花木,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作弄,沈琳隐约嗅到一脉淡淡的梅香。那幽幽的意境素来为她所钟爱,但此刻却只令她心思忧烦、有如起火! 就此这么聘婷立身,茕茕的,她顿感心里一阵急速攒动的火气很快取代了不得填充的亏空,她整个人由内至外浮躁的像一个将爆的气球!又何其潦草、何其心焦,惶恐难安中夹杂着愠愤昭昭…… 隐在回廊暗角处的凤凤双手抱于胸前、因紧张而下意识的渐渐合抱成了拳。她面上的神色生动且哀伤,眉目有掩不住的惆怅。方才五太太门前那一幕她刚好有心的看到,心中愧疚满溢、作弄不迭! 是的,这枝其实可爱的玉梅花是凤凤一早折了、悄悄放在五太太门边儿的。为的就是可让老爷晨时一出门就看到。 她原以为,这梅花对老爷有特殊的意味,看在老爷眼里便有如看到了大太太一样,老爷会欢喜,会因这独特的“巧合”而记挂着五太太、对五太太喜爱更甚……但此刻她才知道自己错了,没有一个人喜欢自己心中那一点隐秘的思量全部被人洞悉,特别是他一直以来竭力掩饰、小心维护的秘密心事。 这变骤成了弄巧成拙!凤凤深感自己是好心办成了坏事! 然而事已至此,却又能怎样奈何?她深感最对不起的人,到底还是五太太! 。 凤凤心里觉的对沈琳有愧,故而她整个人是极忐忑的。待她轻悄悄的屏息凝神进了内里,并不敢怎生放心,如是悄悄的掀起了帘幕一角。 却见沈琳正落座在雕花椅上,端身而坐、投了目光冷冷的看着她。 凤凤不期然的就跟沈琳这般直面相对,心中铮然一定!即便只有这一眼的交集,也依旧从沈琳的目光中瞧出了端倪,知道沈琳已猜出了那梅花枝子的事情跟她凤凤脱不得干系! 凤凤定定这心,即而颔首抿唇,一路轻轻的行进去。 沈琳看着她一步步的走过来,直到凤凤与她之间距离迫近时,她突然启口:“那放于门前的梅枝,是不是你做的?”虽是问句,可声息冰冷,森寒的如覆盖薄冰的河。 凤凤心中方才就已有了这个底儿,此刻也知道是瞒不过的,她也无心隐瞒。便徐徐垂目,缓缓的点了点头。 这时“啪”地一声脆响,她面上铮然就是一痛! 是沈琳霍然站起身子,抬手对着凤凤的脸就赏了一巴掌! 这突忽的一下子委实猛烈,凤凤被打的天旋地转双目昏黑。耳畔跟着起了一阵“嗡嗡”鸣响。 沈琳觉的掌心处传来一丝丝的麻,她酥胸起伏、气焰难平,似乎压抑已久的脾气被就这么勾动起来,此刻整个人都是怒不可遏的:“我真是瞎了眼,留一个如此异心的人在这里拆我的高台!”这凛冽的一嗓子煞是无情的刺穿了凝滞的空气,旋即又勾了唇角怒极反笑,“呵……亏我拿出我的真心那般诚挚的对待你、依恋你!”这嗓音一浪高过一浪,到了最后的时候已然一下子就撩拨了过去,末音夹带着哭腔。 推量沈琳此刻这心情,生气与误会原也是情理之中不可避免的! 凤凤只觉的这一刻真个是五雷轰顶不能自处了!这面目忽红忽紫忽又泛青。她直觉的心胸里有一团委屈一下下的逼仄着压迫,却又一时难寻措辞,说不得、解释不得,只好那么缄着言声压着心绪干受着!(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话 主仆缘断决心下 屋内这突忽而起的巨大的动静很快就惊到了外厅、院子里伺候的众人,皆是提了口气的急急然凑进来,又都不敢冒然进来,只那么立着身子在门边张望。 有几个胆大的婆子和灵巧的丫鬟进了外厅,贴着那一道帘幕向里边儿看。 凤凤头脑中的嗡鸣真个是一浪叠着一浪的次第绵延,她这一张俏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根!被这么多双眼睛就此盯着,她委实是失了一个大大的面子!这就权且不说什么,关键的是如此一来她更不方便向五太太解释什么了,决计的! 但沈琳此刻似乎已被气的没了什么力气,眼瞧着凤凤不发一言,她心里那火似乎翻涌的更甚,但偏生没了这发泄的劲头……僵僵然的瞧着这丫鬟,越看越是气不打一处、觉的碍眼非常。 拼着心里头这口气,沈琳似也是懒得再看凤凤,抬步擦过她的肩膀径自走了出去。 那一道帘幕成了沈琳发泄火气的对向,抬手“嘶”一下似乎就给扯下了大半! 立在外厅里的那几个下人一时没反应过来,都看的呆了木了。 沈琳借着这心绪瞧着她们亦觉的碍眼,恼不得怒目圆睁、嗔着嗓子喝斥一声:“都是死人么,该做甚做甚没事儿做的回去挺尸!”这一嗓子喝斥,气焰昭著非常。 却说这怜雅堂里的众人,这阵子以来都自然是摸透了五太太的脾气秉性,又哪个见到过这主儿这样生气过?经了她这冷不丁的一喝斥,众人顿就又呆又吓比方才更木纳了!但反应也委实轻便,倏一下就回了神的忙把路让开、对沈琳颔首行礼恭谦至极。 沈琳也无心再嗔怪,宣泄了这一声脾气之后便就这么风风火火的出去。 彼时喧闹的氛围在这一刻骤一下恢复安静,室内的空气发僵发紧的可怕,突忽的肃穆带起了莫名的凝重,这氛围简直瘆人! 很自然的,众人的目光便又齐刷刷不约而同的转向了凤凤这另一个当事人。 凤凤这通身上下里外尽皆如濯铅般沉重,她亦失了所有的力气、没了半点儿清明的方寸,就那么定着身子生了根般处在那边儿,倒不是木住了,委实是觉的心累身累,连迈出半步、连面上的神色稍稍做出些反应都不能够了! 众人就这么瞧着,即便不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的详细,可此刻那心里头也依稀的揣摸出了个大概的明白。心道着凤凤这丫鬟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了五太太,竟令五太太那样的生气。 这之中有一些机变、且素日里与凤凤也有交集的人想进去说说话,到底感染着严峻肃穆的气场,被逼仄的有如心上压了大石一般不得做出举措。 还有些好事儿的更加起了疑惑,但这些人都个顶个的聪明,都深谙万府里的生存之道,没哪个把那好事儿变为多事儿。 亦有些素日里就艳羡着凤凤好运气,得五太太青睐、又得大少爷抬爱的,此刻见她这般落魄狼狈,心中恼不得就生了讪讪。但同样的,这些人也最懂得审时度势,心知道即便五太太此刻厌烦着凤凤,过阵子也未可知;再即便五太太就此都厌烦着凤凤,不还有大少爷那位更开罪不起的主子?故而也便不敢对凤凤指摘一二、刻意寻麻烦了! 故此,须臾的辗转后,这一干人便也散去。这般的不关己事不开口,反倒显得有那么点儿薄情的味道。 周遭空气变得愈发静谧,但因着人丛散去,凤凤心中反倒没了过多的压迫感。整个人又那么呆呆的立了须臾,神绪渐回,心知道这内里的屋室不是她应该长久呆着的,便转身迈动足步,很缓慢的一下下走出去。 。 凤凤没了半点儿的心力,这身子更是疲惫,出了沈琳处便径自回了自己安身的侧厢房里歇下了。 她此刻已然没了思虑的气力,一头歪在榻上便浑浑然的睡去。梦里似有一道金光将她牵引,即而便见那一派玄青色的视野中忽有金乌高越空中,长啼一声后一个猛子冲入云霄、熠熠的金色剪破了这暗沉逼仄的天幕! 凤凤在此刻陡然惊醒,却见视野已是一片黑暗,便知道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就睡了这好长一觉,一觉已经睡到了天黑。 她身子似乎依旧僵乏,但精神自是好起来,便坐了身子起来、双手抱着膝头微埋了埋首。 神绪慢慢缓过来,凤凤念起方才那一场突忽而至的梦,心中起了寻味,道着这个梦可是给了我指引,告诉她应该往前迈出一步,过后方可破了死局摆脱束缚直冲天际呢? 转念她又觉的灰心,心道自己哪有那个直冲天际的宿命!但忽又觉的不然,兴许这个梦对应的不是她凤凤,而是……大太太? 心念一起,凤凤神绪更为清晰,转念起自己现今这状况,似乎是从拜会了大太太回来之后,她跟五太太之间就起了这莫名的间隙。似乎宿命是由不得人自己选择的,似乎这一切根本就是既定好的,似乎……冥冥中有一股力量是在逼着她离开五太太、依照大太太的意思行事? 念头一落,这心更沉!凤凤心中燥烦忽起,道着若是那般,不就等于要她撇下瑾煜不管,没皮没脸的真的去行那勾引老爷的行事? 她忙又把心念按落,可这收整思路的同时又不得不从长记忆往后的路了! 排开诸多权且不提,只看当前这等情状,凤凤跟沈琳之间委实有了隔阂,且这隔阂不能轻易消散,沈琳对她的误会也在日益加深……若长此下去,难保不会消磨掉了跟沈琳之间那尚还保留着的最后一点儿温情,变为同当日在太太房里时一样的结果了! 若真是这样,委实是一件悲辛憾事。 凤凤心中一定,止不住的悲伤与后怕在这暗夜里潮袭而至,似乎是心境被这夜色感染了……她忽而涌现出这样一个念头,且这个念头在不断的清晰化,即是:予其这样看着误会与隔阂继续加深,倒真不如自己离开、让五太太放心呢! 凤凤这一次没有急于给出否定亦或者肯定,她抬手按按太阳穴,觉的明儿早上白昼重回、阳光笼罩时,才行决断也不迟。 。 次日天明,凤凤一如既往的去五太太房里伺候。但又恐老爷还没有走,她虽然起的很早,却刻意比平素去的晚了一小会儿。 她稳住心绪安静的进了外厅,撩起打下来的帘幕后径自又向里走。 老爷已经离开了,沈琳此刻正对着菱花镜擦拭脂粉。她擦的很慢,一下下缓缓的有如照拂一件瓷器。 凤凤把心又定定,向沈琳走过去,抬手拈了木梳为她梳理长发。 沈琳不理睬她,径自把头侧向了一旁。 凤凤的木梳停在半空,一时有点儿尴尬。她抿了唇兮,再度凑近。 “滚。”沈琳突然启口,淡淡给出她这么一个字。 凤凤神思骤恍。 沈琳见她立着不动,积蓄的情绪铮一下爆发出来:“你耳聋了么,给我滚!”骤厉了嗓子这么一声吼。 方才那氛围尚算平和,此刻铮地就蒙了*味儿!凤凤心中一震,双膝一软、对着沈琳慌的跪下去:“五太太,奴才一向感念您的深恩厚谊,如何能够做出与您离心离德的事情、招了您如此的怀疑呢!”她那千头万绪一下子散乱,扬起面孔哀哀切切的对沈琳做着连番解释。 这字句、这声音、这神色皆是诚挚动人的,但沈琳面上覆冰心上蒙霜,她正陷在情绪的执念里听不进任何话、看不到任何真心,故而她不为所动。 凤凤心中到底是有着很深的不甘和不舍,这一切的变故来的委实快了些,快到她都不能够及时的反应过来。原本还是那样和睦可亲的关系,为何仿佛一夜之间就经历了疾风骤雨不得再修复如初? 但沈琳的态度很是坚决,把身子一背,不听也不看了。 又须臾后,凤凤的心渐渐冷下来,她实觉自己杵在这里委实是在给人添堵,又起了下意识的一抹思量,念及到了昨天晚上的那个梦、还有自己辗转反侧迟迟不能下定的结果,她顿然加深了这样的想法,即是,自己的离开,对沈琳兴许也是好的。 即便她不顺从大太太的计划、以自身为筹码的去勾引万老爷,至少她去与二太太碰头传话、留在二太太身边,也委实方便救助被困多年的大太太……二太太此刻是得着大太太信赖的,她若去了二太太身边,则她们便是一样的人、有着一样的阵营,素日里行事便可多往正题上走,也不消再这么浪费着时光摸不清门路。 原本沈琳这边儿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细线牵绊着凤凤,但此刻这细线在机缘巧合下自己被剪断了,凤凤反倒没了诸多顾虑、反倒在变相的替她下了这个决心…… 心念波及,还是有浓郁的哀伤漫上了心扉、冲开了闸门。即而又是一阵酸涩。 凤凤对着沈琳叩首拜了三拜,即而默默的起了身子。即便沈琳并不知道,但这三拜委实承载的是凤凤的真情真意、一片真心,也算是对这共同走过的一段路、一段缘份有个交代。 忽而觉的这屋子似乎空了,沈琳迟疑着转过身,果然身后已经没了凤凤的身影。她面上一哀,整个人转而就被一种极莫名的情绪困扰,茫茫然很是亏空、又似乎积蓄颇多不得解脱。 一阵天风过窗而入,缭乱了火炉里升腾起的袅袅烟雾。沈琳打了一个瑟粟,面上微动,忽而觉的这气候,委实已经冷得料峭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话 又一新境新定谋 决心的下定还是越早越好…… 凤凤最后踌躇了一下,便来到了二太太的怀月堂。那当值的下人识得她是五太太身边儿的大丫鬟,心觉她的到访兴许代表着五太太的某种心意,边未有过多的迟疑,让凤凤稍等后,径自进去跟自家太太支会了。 二太太一闻了老五身边的人过来,心中一动,念想起自己素日里对五太太的用心和拉拢,心道着莫非是那个人她想明白了,派了大丫鬟过来同她表明心迹、意欲投靠?边忖度着,目视那下人让其引着凤凤进来。 凤凤并未等候多时,在一小丫鬟的引领下进了外厅。小丫鬟也是玲珑剔透心,将人引进来后,遂也就退了去。 天风穿堂,撩拨的这室内的光影变化错综、明暗互转,似乎昭示着一场浮生幻梦的帏幕徐徐拉开。凤凤定一定心,她让自己持着清晰的理性一步步的往里走,隔着帘子对二太太行礼:“奴才凤凤,给二太太请安了。”口吻从容,却没有情态。 这倒令二太太心觉奇怪,她正端着身子坐着等候凤凤进来,却只见她隔着帘子问安而并不进来。心中便晃起了一抹疑惑,心道着这丫鬟是在卖什么关子,怎么只隔帘参拜、却不进来? 且念及着,二太太压住心头的一抹疑惑,颔首沉了声色徐徐问她:“这一遭过来,是要替你家主子传个什么话?”这声音亦是懒散而镇定的,没有过多情态表露。 凤凤从容如素,就此稳稳的开口:“奴才不是替五太太来走这一遭。”于此一沉淀,须臾停顿后继续,“而是为自己,专程来找二太太的!”最后这话落言时陡地一扬声,旋即又切了一脉沉淀,听在耳里落在心里是逼仄的。 果然这话叫二太太登地就觉心中一震!饶是再迟钝也能嗅出其中掺杂着的别样味道。 周遭的空气顿然绷紧,气氛弹指间变得分外冷凝。 凤凤没有等二太太继续开口,心念一横,不再有多少犹豫,抬手主动一掀帘子便将身进来。 这个举动委实是突兀了,且分外分外是无礼的!二太太心中又定,但这颔首缓入的丫鬟身上似乎带着一股无形的气场,这气场叫二太太情不自禁就被她牵着、引着起了身子,旋即下意识的凑近了步子。 就在这约摸着距离恰当的时刻,垂首谦和的凤凤陡地一下抬起了头! 此刻二太太正一步步向凤凤近前走过来,二人的距离在不断拉近,此刻远近适当。突忽就见凤凤抬起了头,二太太的目光便很顺势的落在了凤凤的脸上,只这一刻目光触及,须臾恍惚后她的双眸蓦地睁大、骤然便惊住! 这位二太太仿佛隔过时光的帏幕与历史的长河,瞧见了一个熟稔的人…… 二太太欧阳绍毓是万府里的老人,她经历过大太太年轻的时候,对万府里那个绝口不提的秘密心里也是清楚的,因为她经历过那段过往、那件事情…… 时今,纵然大太太已被关入暗房十八年之久,但是她的音容笑貌还保留在二太太的记忆深处。平素不觉的什么,偶一触及便会记起来。此刻她看着眼前这个丫鬟,恍惚中觉的大太太年轻时的那般面貌就在她的记忆深处层叠漫溯、一下下缓缓的生动了起来! “大太太……”脱口而出了这三个字,同时二太太又是一默,陡地牵回神志!她知道眼前这个人不会是大太太,不可能是大太太。但为什么,为什么这丫鬟的面貌风情与大太太是那样酷似,简直可以说是如出一辙呢! 边这么看着,二太太由最初时的震惊、诧异渐渐转化为无尽的惶恐,她觉的自己后背正一阵一阵的冒着冷汗、虚汗。兴许正是因了大太太生涯际遇的凄惨,才令她面对着这肖似大太太的丫鬟时生就了不好的预感,觉的这是冥冥中一场轮回的归结、一段因果的注定……如果不是此刻正是青天白日,她一定以为那是大太太的生魂飘忽出体、前来崇人了! 二太太会是怎样的反应,凤凤来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个大概的底儿,故而此刻并不觉的诧异;相反,若是她并非这样的反应,凤凤才反倒也觉的诧异呢! 凤凤就这样与二太太目光对视,并不多言语,二人只以这眼波中滋生出的一缕默契做了最妥帖的共鸣。 须臾的辗转,二太太渐渐的平定了心魂、也拿捏了神绪。她知道这里边儿果然有着不同寻常的味道,又兴许这丫鬟来走这一遭其实是与五太太无关的……她是个机变人,抬手顺势退了外厅里候立的下人,只留下凤凤一个与她对望。 僵滞的空气没有因为旁人的退去而变得舒缓,反倒显得愈发冷凝且意味颇深。那积蓄在其中的一抹厚冗的味道,几乎要把人溺毙在这其中不得解脱了! “你究竟是谁。”就这样对望须臾,二太太重又开口,声音不冷不热、不高不低,自有一股清漠的态度贮藏其间,口吻与神色俱显得很是凝练。 凤凤凝眸定声,如是的不卑不亢:“奴才是五太太身边的大丫鬟……” “哧!”二太太浅一侧面冷笑一声,这笑声带着些隐隐的讥诮味道。旋又重新转过面目,那双眼波看定着凤凤时平添了许多沉淀的深意,“你既然来找我,便没有必要继续这样兜转了。”不刻意着重,却是肯定的语气,这气场叫人不得拂逆。 凤凤自这寥寥的交集间,依稀琢磨出了这位二太太该也是一个干练的人。她如此开门见山,自己也报之以同等的直接:“是大太太叫奴才来找二太太的。”凤凤微颔首,声色没有波澜、目光却微凝,“大太太说,奴才什么都不用做,只这张脸就足以使二太太明白她的用意了!” 这是大太太对凤凤说过的话,此刻她如数回答。即便这样的“用意”要不要当真履行,凤凤还在琢磨中,但此刻为换取二太太的信任她也只能如是说。 二太太陡闻这话,面上的神色忽而变了一变,明明灭灭的极是不安定:“你见过大太太了?”蹙眉又展,侧首轻问。 凤凤闻言后敛目:“几日前见过。”略又一定,她依稀嗫嚅,“大太太原本给了奴才一件信物……” “但被你毁了。”二太太甫一下打断了凤凤的呢喃,声音如是平静。 凤凤陡惊,下意识抬目。她心中诧异这位二太太缘何能够知道自己毁了信物?这样“他心通”般的感觉使她惶恐。 然而这目光的交流中,凤凤瞧见二太太双眸含笑、也含着笃定。 “不必诧异。”二太太颔首又道,“既然大太太几日前便给了你信物,你为何时今才来找我?”不待凤凤答话,旋又一定那声色,道出的是对方才的解释,“这说明你一开始并不愿意顺应她的意思,毁了信物也不为过。” 凤凤且这么细细听着,心中暗暗叹服于二太太的洞察。 二太太浅顿又道:“但是时今,你回心转意了。”这一次是肯定的语气。她且在心中思量着,且慢条斯理、稳然道出。 凤凤神思一定,张口欲言,又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说不出,因为该说的话都已被二太太说完了。她就此陷入了缄默。 二太太对她又颔颔首:“你便留在我身边吧!”一言落定,旋即抬步向她这边儿又走几步,“大太太……到底是个很聪明的人。”最后这一句话虽是说出口的,但其实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凤凤心中一舒、旋又心弦紧绷:“可五太太那里……” “你不必过分担心。”被二太太启口打断,见她目光熠熠、神色沉淀,“要一个丫鬟的事情,我还没了这点儿的能耐?” 凤凤心中略安。纵是尚觉有所亏空,却也缄了言语再没说什么了。 。 凤凤便没有回五太太那里。因她来的突兀,二太太暂且没有为她腾出专门的厢房跻身,便叫她权且在这外厅一侧、值夜时权且歇脚的耳房里跻身。 是夜时分,凤凤睡的不稳,半夜不知道怎么就堪堪的醒过来,忽然听到外屋似乎有什么声音。 她心念一动,蹙眉后下榻屏住呼吸悄悄的出去瞧,就在月光充斥的内室,见一抹纤细的人影在蹑手蹑脚的翻二太太的首饰盒! 凤凤依稀寻思着,入暮时从玄英院那边儿新调来了个下人,瞧着挺机灵的。眼下看着觉的跟这人影很是相似。 她稳住心,并未刻意刁难这小丫鬟,轻走几步后定住了身子,突忽刻意的咳嗽了一声! 果然奏效,那小丫鬟本就紧张的很,安静的肆夜里忽然听到这一声咳嗽,瞧着就身子一蹦、吓了一跳! 凤凤瞧她转面对着自己,眼见她就要吓的大叫一声,凤凤忙做了噤声的手势止住了她。 那小丫鬟下意识噤声,月光下见她面上的神色呆呆的有些发滞。 凤凤心道着这小丫鬟该是不知道值夜的偏房里睡着个自己。不过她无心对这小丫鬟作难,心下极快的思量了一下,即而向她招手、示意她跟自己过来后,转身行回了那歇息的值夜偏房。(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话 二太太会五太太 凤凤示意这小丫头跟着到了自己的房子里来,并未有心为难她,故而一切都是悄声悄息的。 这小丫鬟已然吓的面色惨白,又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月色最是容易感染心绪,她觉的自己那心里头都是亏空的!才一进了这一侧歇脚的耳房,待凤凤回身将那门扇掩好的时候,便见她甫一下跪了下来! 这倒叫凤凤心里头登地一惊,下意识紧走几步过去欲将她扶起。 但这小丫鬟心中颤粟的很,却不起来,而是扬起那一张楚楚可怜的面目,柔柔的声息对凤凤连声哀求:“求姐姐不要告诉二太太……不然绿玉可就……”她又慌又怕,说着说着话儿便目光闪烁,再也说不下去了。 凤凤闻言后心中一定,晓得了她是为这个害怕。不过自己本就无心这样做:“若是我有意告诉二太太,又岂会带你到这里来?”她微叹口气,又在心下暗记下了绿玉这个名字。 这绿玉听了这话后心中一动,将信将疑的重又看着凤凤,声音依旧轻轻软软的,但比方才安稳了些:“真的?” 凤凤并未直接答她,定神后曲身将她虚扶一把,即而侧首:“要我不告诉二太太也行,但你得告诉我这么做的原因。”低声喟她。 一来二去间,绿玉也已感知到了凤凤的善意,这样的气场多少叫她吃了颗定心丸。又闻此言,她蹙眉微微,辗转着叹了一口气,便也不隐瞒:“我本不愿进这万府给人家做下人……好好的女儿家,纵然父母愿攀富贵,我却不甘就此交代了这条命!”她的声音最开始很轻,到了后边儿感染着心绪骤又一沉。 闻言在耳,凤凤忖度着觉的深以为意。若不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纵这万府再华丽富贵、在金陵如皇宫一般使人向往迷醉,即便就是那京都的皇宫,也未见得所有人家都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进这金丝牢笼吧!但有奈何,谁又愿意给人做奴才下人支使? 凤凤这么听着,权且没有说话,心头涌了些淡淡的酸涩。转念她自己,又觉的与旁人十分不一样,则又委实是一段不得言出口的悲辛无奈事了! 绿玉缓了口气,偷眼瞧了下月色里凤凤的反应,见她眉目怀柔,心中又有舒缓,口吻平复许多:“可我家里委实穷困,若是不被卖进大户人家当下人,则更添得父母累赘……但是决计不愿这一辈子都被困在这宅子里!”至末尾又起了波动,声音骤扬。旋即猛地反应过来,重又压住。她颔首敛目,“所以我一时动了不轨之心,才想着要偷钱离开。”蹙眉嗫嚅。 这么听着想着,凤凤了然了就是这么个囫囵大概,其实这故事说起来稀松平常,似她们这般的下人里不乏有此类。可还是牵惹出凤凤心头那一脉怜惜,她抬手握了握绿玉的手:“来。”把她拉至一侧小墩上坐下,就此柔言轻语的徐徐安慰她,“个人有着个人的命,这是我们所不能选择的。”她蹙眉又展、口吻沉淀,那桃花眸看着绿玉十分认真,且神情声色俱是亲和,“可‘命由己造、相由心生’,我们当前所历经的都不会是既定而一尘不变的,只要我们怀揣希望、不忘初衷的活着,未尝不会改变当前的处境、步入崭新的命途呢?”她心中动容,是真的劝慰这小丫鬟,旋又笑笑,这等姿态亲昵可喜的有如一位邻家的大姐姐,“所以啊,不要抱着悲观的心性活着,喜悦也是这么过了、悲伤也是这么过了,不要把日子想的太蒙尘了,只有这样,才能瞧见阳光的灿烂。”语尽颔首,凝眸半肃半亲切的瞧着绿玉。 因恐被察觉到异样,这屋子里此刻并未点灯。借着银色的月华,当前这视野被剪影的明明暗暗很是惝恍,愈发显出浮生若梦、虚空如幻,倒是饶有一番别样风味。 绿玉随着凤凤柔言细语、恳挚耐心的劝慰,渐渐定下了那一颗薄浮的心。就着月影夜波,她瞧着眼前这个比她长一、两岁的女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不在家乡、故而对于身边可亲近之人就觉分外依恋之故,她真个觉的这女子有如她的姐姐一般叫她相信、也愿意相信。 两个姑娘就此相视,绿玉浅浅的点了点头,面上柔软之色愈是可爱。 凤凤入目这副娇憨怜人之姿,约摸着这女孩子当是个十六、七岁的年景,身上特有的那一份轻软瞧在眼里落在心里撩拨着心弦都起了涟漪。她勾唇与绿玉相视一笑,心中定了主意要待这绿玉如自己的妹妹一般了! 潜移默化间生就出的这等缘份,绿玉就此有了与凤凤亲近的心思。顿觉这深深府宅里若能有一好姐妹彼此相伴、互慰平生,也不失为薄凉人间一件可令心窝温暖的缘份了。 。 次日,二太太并无避讳的径自带着凤凤就去了五太太沈琳那里。 凤凤的心中本是不愿同去的,可二太太对她说:“若是不叫五太太知道你在我身边,我却又如何向她讨要你?就此,不如今儿就把这事情坐实了、把一切都顺理成章!” 闻言后,凤凤心中便知这二太太自有了一番主意,虽心弦尤是绷紧,却也不得拂逆,只得硬着头皮这么跟着去了。 怜雅堂里诸人见凤凤不过一夜光景,便伴在了二太太身边一路过来,心中难免诧异、目光亦是惊疑。 凤凤颊上也是发烫,心中有愧,觉的自己无颜再见沈琳,故而刻意垂首默息。 倒是沈琳,当她相迎这二太太时目光瞧见了凤凤跟着一并过来,面上神色只是微微一晃,似乎心中并无怎样弥深的诧异。她昨就已知道凤凤去了二太太的怀月堂,又联想起凤凤这阵子与自己之间关系的严峻、以及凤凤依稀说过的那么些话,心中就已隐隐有了个猜度。但这猜度的同时依稀有点儿酸楚;眼下瞧着自己房里的人就这么避开自己跟了旁人,情绪更是莫衷一是。不过她面上掩饰的很好,客气不失周成的邀了二太太落座。 二太太似乎是这府里头,唯一一位没有公然为难、冲撞过这位五太太的主了。她因与时今那青阳院贤仪堂里的主儿不睦,一向有心拉拢这位五太太与自己结成一派、互为共盟。时今这一遭到访,刻意要五太太知道凤凤已到了自己身边是其一;这目的还有其二,即是借此契机与五太太道道亲昵、要她表心与自己同为一营,日后行事也好彼此相互照应! “妹妹这里好生的雅致,比起我那儿浮夸的布局,当真是高下立见呢!”二太太品了口清茶,徐徐含笑着对沈琳道,“不愧是见过世面的读书人。” 这是客套的过场话,沈琳颔首也是笑笑:“姐姐这样真是取笑,我不才之身哪里敢担得起这‘读书人’三个字!”抬手整了一下袖口的褶皱。 二太太以袖掩唇笑笑,侧首又对沈琳贴己道:“却也不瞒你说,我这个人一向都是旁人与我走动,似这般在妹妹处分外上心,还真是不多见!”于此勾唇且叹,“论道起来,也还真是与妹妹你有缘呐!打从当日你回来时那初初的一眼,我便对此深信不疑、煞是惊奇呢!” 这话当然是不可信的,沈琳心里也明白。她依旧客套的对二太太笑笑,垂眸缓声道:“能进了这万府同为一家人,自是不知前世还是前前世的有了一段缘法!”浅一停顿,“妹妹这儿,自也认同这么个理儿。” 听着这话儿,二太太心中不免一哂,心道我是什么样的用心你五太太不明白?那太太和老四是怎生为难你、作践你的,我原以为日久见人心,可这么看你委实也不是个聪明人,时今还要继续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么! 心念且动,二太太眸中浮了深意,缓缓摇摇头:“这有缘无缘,同为一家也不过是表象,看的可不是这个。” “哦。”沈琳一来二去的闲聊,“那却是哪一个?” 二太太探身微微,神色浅凝、口吻微沉:“看的,还不是胸腔里头那么颗心的真假浮虚么!”于此,她顺势将腕子上一枚成色上好的刘关张玉镯退下来,眸光翩跹,“这阵子以来,倒是倏忽了送妹妹个见面礼。今儿就此补上吧!”语尽向沈琳递去。 沈琳心中一慌,下意识的不敢接这镯子。这镯子的成色委实难得,又莹润可爱、剔透无瑕,委实是贵重了!越是这样便越叫她心里不安,不知道二太太待她如此之好到底是不是真的出心,她怕被二太太利用,这也是她为何宁愿孤军奋战、也不肯答应二太太“相互照拂”的原因。 眼下沈琳思绪一动,免不得又想着,这二太太肯收留我的丫鬟凤凤,是不是也有借此为契机将我拉拢之意?又有了这一层,则更加不敢受之,生怕这枚小小的玉镯成了日后指摘她背信弃义的证物! 思绪转动,沈琳自是少不得一番推让。(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话 好聚好散释前嫌 这便让二太太很不高兴,心道着不过就是一枚玉镯,却还要这般同我推让,你可至于?这是瞧不起我这个容色渐衰、久久失宠的,觉的老爷时今捧着你呵护着你便是你的资本,便可不把我、也不把这万府里头一众太太们全都放在眼里了? 这二太太不解沈琳心思,只一味这样想着,心道我原以为这五太太只是迟钝,却不想竟还就是个如此愚钝的!你还以为男人的情爱可以久长,你以为老爷时今待你的好便不曾付之在我们身上过么?呵,却信不信,我只消假以时日安排契机,只就你这个昔时的身边大丫鬟凤凤,都能叫你一夜之间登时就从那挚宠的位置上摔下来、跌进尘土变得与我们一样就此成了那“无关紧要”之人! 就这样,二太太越想越是动了情绪,见沈琳不收,还就偏生越是要让她收下了! 这原是一场误会,两个人怀着的心思都不大相同,但偏生又都是一辙的固执。 凤凤在一旁瞧着这两个一个执意给、一个偏不收,更是不能洞悉双方各自的思量,只是知道她们这样执着那肯定都各自有着各自的思量。便也不多话,也委实无法多话。 这时,就在这等频繁来去、二者皆是抱定了主意没个论断的推让之间,那玉镯“啪”一声就掉到了地上! 虽是不高的一声脆响,但就这么铮然响起来的同时,这两位太太蓦地就定住! 好,谁也别给别收,这玉镯想来是有灵性的,被折腾的不耐,干脆自己摔了也就结束了! 二太太面上神色倏就变得很不好看,由心及面的起了一层尴尬。 而五太太也是愣住,木木的亦是尴尬。 须臾沉默,凤凤甫而牵神回来,忙就势附耳在二太太耳畔轻轻言语:“二太太是一番好意,五太太不受亦是惶恐谦逊,您莫要往心里去。”她这般柔言轻语化解尴尬。 即便凤凤这个举动并非刻意,但沈琳还是细心的瞧见。又留了心的听她这样跟二太太说,心中甫然一动,感念着凤凤对自己还是体贴的……只又念起这阵子两人之间那些怀疑,便又有了无限思量,释怀不得亦放置不得,终究只能蹉叹尔尔! 二太太面上的神色渐渐缓和,主动勾唇笑笑:“咳,就此倒也不消争了,哝……”眼波随意的往那碎了的玉镯上点点,口吻随意,“这无声的哑物倒也有着灵气,知道我们僵持不下没个论断,它倒嫌烦了、干脆自己碎了完事儿!” 这话是有意调剂氛围、缓和气氛说的,听来渐有安心之效。 沈琳体察出二太太并未怪罪,心中略安:“是妹妹痴愚,给姐姐赔不是了!”敛眸颔首,边示意小丫鬟把那碎镯收拾了。 绷紧的空气终于重又舒缓,这小小的不快似乎谁也没有过度的放在心上。 但凤凤内心笼罩的阴霾、那压在胸口的大石一直不能消解。她侧了身子出列一步,对着五太太颔一颔首,即而又对二太太敛眸道:“二太太,奴才想跟五太太说一说话。”她心觉自己就这么一声不响的走了,对沈琳也不公平,于私她自己更不想因这事使沈琳对她更生怨怪。不求多一个朋友,但至少不要是一个敌人,因误会而成为敌人则更叫人无法接受、委实可惜! 沈琳闻言敛眸,心中浅一波动。 二太太并未诧异,颔首微微、神色理解:“自然可以。”她抬眸时凝了神光,刻意把言语放的平稳,“你是从五太太房里出来到我身边的,时今你们主仆私下说些贴己话也是应当。”即而起身,自觉的避开。 这话听来波澜不惊,但屋子里的人都明白,二太太此言等于就这么顺势的把凤凤给要到自己身边儿去了,等于在暗中告诉这一众人,凤凤已经是她二太太怀月堂里的人,就此跟五太太这怜雅堂再没了分毫的关系! 若是平素,二太太这般举止委实是跋扈了!哪有不经人同意便自作主张要人家身边儿丫鬟、还是房里贴身服饰的大丫鬟的?自是放谁身上谁生气! 不过沈琳正因凤凤而心生怀疑,她本也不愿再留凤凤,这个念头一直在她心里隐隐拨弄、不敢承认。时今二太太既然收留了凤凤,她便干脆顺水推舟默然不语了。 凤凤听出了二太太的用意、也瞧见了五太太面上那番顺势的表情,心里对这两位太太的思量已然揣摸明白,一时悲喜莫论,只是暗中叹息。 屋内的人随着二太太的离开而尽皆退去,不一会子便只剩下了沈琳跟凤凤两个。 这般气场渐显压抑,凤凤定神静心,寻思着该以一个怎样的突破口来主动跟五太太提及前话。 “呵。”这时五太太已呵声一笑,自顾自先行开口了,“你是来向我耀武扬威,让我知道离了我你一样能扑腾么!”冷声质问,带着愠色的气韵。不过眼角眉梢那一份故作还是能瞧的出,她这气场是强持出来的。 凤凤心照不宣,此刻心境反倒平和了,面上也是很淡然的。她看着沈琳,忽而将身子跪了下去。 沈琳一定,面上的神色有须臾的僵滞。 凤凤扬起面目,眉梢眼角挂了稀薄的雾霭,神色是柔软的,呼应着心底下那诚恳的态度:“奴才知道,五太太对奴才的误会已经颇深,若是凤凤继续留在五太太身边,这误会怕也是只会加深、不得消解。”于此心念一定,她颔首笑笑,另一方面顿又觉的自己何其虚伪,试问若没有大太太那一茬事情,即便沈琳误会她、介怀她,她也该是断不会就此离开沈琳转至她处吧! 沈琳静下了心默默的听着、看着。兴许因为凤凤已经是二太太的人了,她心里觉的没了潜在的威胁,故而那些纠葛和浮躁也都跟着消散,故而也能平心静气面对着凤凤了吧!沈琳蓦然念起自己的龌龊,忽觉与凤凤相比起来,自己反倒狭隘许多。 这两个人都揣着隐隐的抱愧,且这样的隐愧还不能让对方知道。故而,这又显得既真诚、又虚伪了。 凤凤见沈琳不语,又瞧着她面目上挂着的情态,知道她是愿意听自己解释的,便定心又道:“时今凤凤离开怜雅堂,到了怀月堂二太太的身边。二太太并不得宠,凤凤若想勾引老爷……”她顿了顿,毕竟“勾引”这两个字这般直白的说出来,委实有些不合时宜。旋又接口,“那自是在五太太这里方可‘近水楼台先得月’。时今不在了,如此,当可免去凤凤心怀不轨、欲惑老爷之嫌!”于此颔首,看似是怀了无限的忠贞与委屈,其实她是想掩饰自己眼底不受控制的心虚。 呵,到了二太太那里,怕才更有嫌疑吧…… 凤凤心念一动,忽觉自己已然对不起的人何其之多,五太太、大少爷、其实还有大太太……更兴许,还有她自己! 周遭的空气很干净、氛围很静谧。凤凤就这样说完了这番话,便缄默不语,默默然的等待着沈琳的反应。 沈琳也这样静静的默声了良久,可比起先前的尴尬,顿觉周围气场有了潜移默化的柔软。 “你真的很聪明。”沈琳忽然启口。 凤凤定心后抬目,见沈琳面上显得很疲惫。 这时沈琳向凤凤走近几步,重又接口:“你知道二太太一直有意拉拢我,故而以你为我五太太身边大丫鬟的身份去找她,同她说愿留在她身边。”且说且猜度着,“让她以为这是我在向她表明诚意。” 这番话凤凤初听时觉的云里雾里,但当沈琳说到这里她便铮然明白,沈琳是有了自己的猜度……凤凤心中渐安,心道着五太太她能这么想最好,倒省得了自己动脑筋打圆场了! 极快的思量后,凤凤顺着五太太这思路往下说,抬目应下她这话:“还请五太太,不要怪罪奴才先斩后奏、自作主张。”声音渐柔。 沈琳本也在猜度着,不过她觉的自己的猜度八、九不离十。此刻见凤凤应了,她便没有怀疑。 细微的叹息落在心里,沈琳摇摇头:“本是我对不起你。”旋即颔首,且思量着又继续道,“你此番,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让我与二太太之间走动起来不至生硬,自是好的。” 凤凤听她这样说,心中更觉抱愧,同时隐隐探不得底细,不知道沈琳这话真真假假的究竟有几分? 沈琳在这一默的空档中又起了翩跹的思绪,她自问若凤凤还在自己身边,她也决计无法再像从前一般信任她、对待她……昔时自己一直是在以那样干净的心思对待这个同自己有缘的、妹妹一般的女孩子,时今这不能避免的好聚好散,究竟是自己变了、还是凤凤变了? 思绪零散而缭乱,浮光微动、倩影波及,沈琳瞧着地上那柔楚怜人的女子,心中愧疚之意一揪一揪的更甚。她心里有愧,心里头忽地涌起一抹动容,持着这动容紧走过去、弯身扶起凤凤。 二人彼此相对,眉目动容更浓。那心照不宣的默契就此无声的流转。 二人就此冰释前嫌。 但即便如此,有一个道理谁也都明白,即是:好聚好散是对的。因为就在不经意间,人、事、心性……太多太多的东西,已然流转变迁,一去再不能复返!(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话 情痴情死情难知 凤凤与瑾煜当真是心意相通的很。二人不约而同的起意,在心中思念煞了对方。 就在那院院之间贯连相通的小花园过道间,二人堪堪的碰了面。 是时,瑾煜正往二太太这边儿走,而凤凤也正往瑾煜那边儿去。 隔着一抹晃曳的冬阳,两人目光相撞时有一瞬的微愣,即而很快的回过了神,相视一笑后颇为默契的行入一旁小花园。 “这么巧,你是要去哪里呢?”落座于小亭中,瑾煜先开口,对凤凤颔一颔首、目色含温。 凤凤隔过这流转的光影瞧着他温暖的面目,心中起了一抹怦然,心道着,便是就此在这样的温柔里沉沦、溺死,也委实是不枉活这一辈子了呢!她看的有些痴了,旋又闻声,敛眸莞尔:“不曾去哪里,是心里想着……要去找你。”她不消问瑾煜去哪里,因为这是明摆着的事情,瑾煜来这姨太太们所居的白藏院,除了来找她的凤凤又还能做什么? 这个答案即便不算出乎心中意料,但瑾煜听到之后还是没禁住就是一喜:“当真好巧呢!”他抬手把凤凤的小手握在掌心里,以温热的掌心包裹她凉丝丝的玉手,又将这手攥紧了握住、往胸膛处拉一拉,“我也是去找你。我们想到了一处,当真不是心意相通么?”语尽笑起来,面上一派朗色。 凤凤借着这个力道被他拉的身子一倾、整个人险些伏于了瑾煜的怀抱。她及时的定住身子,又平了平心绪。 瑾煜也平了平气,喉结轻动,微有犹豫后还是看着凤凤正色道:“怎么,去了二太太那里?”他已知道了这件事情,因为他本就分外的关心着凤凤和沈琳,自然不奇怪有人会向他告知这事情。 凤凤心弦微揪,她自知是瞒不住的,这一时却千言万语的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极快的定定心神,抬眸凝了神光认真的瞧着瑾煜:“阿煜,你不会怪我吧?”心里是不确定的,谁叫她本就有着愧疚、有着些对他以及对沈琳的心虚呢?但她还是渴望着能够听到想听的答案,并且这个答案应该不会出乎她的意料。 “怎么会。”瑾煜皱眉却笑了笑,旋即爱怜的将凤凤的玉指凑于自己唇畔吻了一口,“真是个傻丫头!”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怜惜,还带着宠溺,搅扰的凤凤有点儿神驰。 旋即又听瑾煜启口:“我只是好奇。”他侧首,目色肃穆,“还有点儿担心。”更多的是担心。 这话顺着耳廓落在心里,凤凤心弦松弛,整个人都煞是温暖。她敛住那一脉与这温暖并起的愧疚心,颔首错目、叹了口气:“五太太疑心我想勾引老爷。”这一句后略停又道,“老爷常宿在她那里,我若也在那里便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故而我避出去,她便不会再有这个心。”这话只能说是,半真半假吧!又兴许是这半真半假的话说的多了,凤凤此刻不论面目还是心都很平静。 “哧。”瑾煜心里一动,登地就笑起来,煞是哭笑不得!他摇摇头叹了口气,转目蹙眉,“勾引我爸?还不如勾引我!”旋即想要拥一拥凤凤。 被凤凤侧身躲开:“唉!”她浅浅叹息,又以那灵动的眸光示意瑾煜正经些。 瑾煜就喜欢看她这副似嗔非嗔似怨非怨的小模样,心境跟着一开阔,旋又收住这一脉玩味,定心亦正色着沉淀了口吻:“凤儿,小琳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你也是知道的。”眉峰聚拢,他斟酌着委婉道,“故而她总是患得患失,你别往心里去!”这样开解。 凤凤免不得顺着话音儿就起了思量,她心道着阿煜如此着紧的为我与五太太调剂关系,他究竟是在紧张我怕我难过、还是在紧张五太太怕被我误会? 不过同时她又觉的愧疚更甚,觉的她对大少爷的这份关怀受之有愧:“阿煜。”凤凤敛了一下眸子后抬起来,认真而深情的看定着眼前的少爷,“谢谢你信任我。” “废话!”瑾煜中途就甫地打断。 于是凤凤那好一通动容的话就只能憋回在胸腔里了。不过即便让她说,她也未必能全部说出来吧! 二人此刻这心情都很充盈,在这花园小亭子间两两对视,一任冬季景致何其萧条,只消彼此的姿影涨满了彼此的眼帘便已足够丰沛且美好了! 又一阵冬风打着胡旋掠过大地,周身伴着这冷凝而起了一阵瑟粟。不约而同的,二人下意识向彼此凑近了身子,瑾煜抬臂想要挡住这风为凤凤驱寒,凤凤则是在风雨袭来时下意识的想要靠近瑾煜、蜷曲在有他的地方……于是这两个人很自然的拥抱在了一起。 怀心深处充斥着一脉浅香,两人的身心在这怀抱契合的瞬间突然觉的被填充的满当! 有须臾的迟疑,很快这两个人便被爱意充斥了心扉冲开了闸门,也分不清究竟谁更主动些,两个相爱的人身体相依、唇兮相凑,甫而双双缠绵的吻在了一起…… 这一刻,那两个炽热的灵魂有了更进一步的契合,身心皆变得煞是煞是如胶似漆好不缱绻了! 沉醉在爱意温存的抚慰中,两个人皆是如痴如醉。但于凤凤,心中几多欢喜又几多忧愁,真可谓是喜忧参半、爱怨交融……她忽而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忽而不知道自己往后该怎样做、该怎么办。 怎么办?瑾煜啊瑾煜,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呢! 这无声的诘问落在心里,凤凤只能暗自无奈。不过她很快便混沌了思想模糊了一切,唯愿就此沉沦在这片刻的热吻里,感受着那绵绵爱意的浇灌与加持。旁的事情,再也不愿去想,也再也不能以一个清明的头脑去思量清楚了……一瞬间,身与心尽皆沦陷。 。 凤凤再一次木钝钝的神魂儿都失落。 她贪恋着与瑾煜在一起时那一幕幕或长或短的美好,那一次次或有心或无意的交集……即便她爱上万瑾煜注定是一场苦心的纠葛,她也是甘之如饴的。 她忽而这样想着,念着若是她一开始便与这万府里其他的下人们一样,并没有身负着的那一份父母自幼便灌输、便再三叮嘱她深记牢记的使命,若是她可以成为一个自由的人,那这一切该有多美好呢? 如果当真是那样的话,她便可以无所顾虑的倾心一爱,去毫无保留的爱大少爷,把自己彻彻底底的、完完整整的全都交给他处置,无论是身还是心都对他专心致志、莫逆一二。 但设想只能是设想,假设也只能是假设。到底她做不到,那么这样的凤凤还有没有得到幸福的机会、还有没有资格承担大少爷这段单纯美好的爱情? 登地一下,大太太当日对她所讲述的过往又在凤凤脑海里浮动。若她不知还好,偏生她知道了,那这便真可谓是一个再也打不破的魔障,就此在她心底蜷缩蔓延、时不时作弄起来。 万老爷曾与大太太有过一段纯粹且唯一的爱,这与此刻的瑾煜同她是何其的相似呢!大太太出身高贵,是历史悠久、有口皆碑的太原王氏一脉的女儿,这等尊贵且门当户对的姻缘都能落得个时今这般凄楚颓荒的下场,何况是她这么个卑贱的丫鬟、却想要高攀那明珠一般璀璨高贵的名门望族里的嫡传大少爷? 凤凤心中一凛,抬目时见已至了怀月堂的地段。她便抿了唇角收住了心走进去。 她原想着去二太太屋里看有没有什么事情,又转念着二太太才给她安排了宿处、她该去多熟悉熟悉坏境,便折步往后方下人跻身的厢房处走。 可是才行入了后方圈起的小院,就听到一个婆子骂骂咧咧的声音、还夹杂着女孩子抽抽噎噎的哭腔! 凤凤心中一动,心道这是又不知道哪个婆子、妈子在欺负那些不麻利的末等丫鬟了!她最初时在太太堂里时也是末等的,对这行径自然知晓个一二,恼不得蹙了蹙眉微叹口气,旋即加快了步子疾行进去。 果然是一个泼辣的婆子正拿着竹板打那跪在地上的丫鬟,凤凤瞧了一眼觉的这丫鬟有些熟悉,思量间甫又一定,这跪在地上、眼角挂泪的小丫鬟,不正是当晚翻盗二太太的首饰盒、被她拦住并叫到房里说了好一通话的绿玉么? 心思甫至,凤凤颔首叹了口气,心道着不知这绿玉又犯了什么错处,惹恼了这婆子结果被悄悄的擅用私刑!她瞧着可怜,又加之这绿玉与自己怎么也算有了些机缘,便又加快几步走过去,对那连打带训斥的婆子扬声喊了句:“这位妈妈,呦,却怎么了好端端生这样大的气?” 一跪一立的两个人陡闻人声,全都下意识打了个激灵!那婆子甫然转目,见是凤凤后定了定心。 而绿玉抬眼瞧见是凤凤,那挂泪的面目却愈发显得滢滢,竟是“哇”一声哭了出来,似乎此刻已然受了无比的委屈、又终于盼来了天降的救星! 这看的凤凤心里又是一柔,她素受不得这般的场景,又定了下心神,即而向前走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话 路转峰回暂安心 却说那婆子此刻已经看出了来人是凤凤,她心中定了定。 虽然这凤凤是怀月堂里的新人,但却是从五太太的怜雅堂里过来的,且前遭还是五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而二太太又素来没有一个肯倾心相信的身边人,此遭却留了这跟过旁人的丫鬟,心里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更不知道二太太与五太太之间是在有着什么用心、怎样一个谋划。 故而,这婆子、甚至是整个怀月堂的人都对凤凤不得不添得些讨好,也不得不给这凤凤些面子。 “咳,还不是这绿玉丫头做事鲁莽,我老婆子不给她些教训日后还不得翻了天了!”婆子心中微忖,顺口道着,旋又对凤凤颔首,“姑娘撞见了真是见笑,并没有什么。” “凤姐姐,不是的!”岂知跪着的绿玉一闻这话登地就急了,忙转脸对凤凤跪行几步凑过去,“凤姐姐救我,救救我吧!”扬起一张挂着泪珠儿的小脸,这么瞧在眼里觉的甚是可怜。 “这小蹄子别在那里胡说八道!”婆子见状蓦然急了,紧走几步过来要拉绿玉。 绿玉就势起了身子跑向凤凤、避在凤凤身后躲开这婆子。 “嘿,还反了你了不成!”那婆子真个是又急又恼那气那怒不打一处,奔过身子就要捉她。 凤凤心念一起,下意识抬手将绿玉护住,又对婆子颔首缓声道:“好妈妈,我瞧见这小丫鬟是新来的,诸多规矩不是很懂、做事也不娴熟,难免犯个过错。”于此转目看了身后绿玉一眼,又对这婆子敛眸莞尔,“只要,不是什么天大的过失,不妨就饶她这一回吧!”复缓声,“您径自同她怄气倒还是小,若叫咱们二太太扰了清净,这可不就成了咱们的罪过?” 一来二去,凤凤这架子端的很是相得益彰,软硬适度,倒有点儿太太身边那叶棂姑娘处事时的影子。平时不觉,现下凤凤隐觉自己真的是有样学样,潜移默化间居然也学会了怎样说话、怎样做事。 这婆子观其态度,又闻她如此说,若是继续执着反倒显得不近情理了!她也就不好再怎么多话,权且在当地里立着身子定了须臾,即而叹了一叹:“也罢,我可是看在姑娘你的面子上饶过这不懂事儿的小蹄子,若是她日后鲁莽出了什么事情,可莫要怪我这老婆子失职!”姿态亦是拿捏了足,虽妥协却全了脸面。 凤凤心中体谅着这些个婆子、妈妈、管事儿们的心思,也不拆穿她,帮着她把那脸面更全了些:“自然,有妈妈您费心教导,下边儿凤凤亦会帮着好生教导这丫鬟,决计不叫她给二太太添堵闹心呢!” “既如此,也是最好了。”那婆子寻着这么个台阶,就此负着手离开。 眼瞧着婆子已经渐渐走远,凤凤又定定心,旋即转身对那吓的身子蜷曲的绿玉:“好了,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又惹了什么事情,竟叫这婆子妈子的这样生气?”目光微肃,心中也在猜度。 绿玉定了一定,面上神情蒙了暗霜般凝重。敛眸须臾后,抬袖掩着半张脸呜呜的哭起来:“凤凤姐,这一次当着不是我自己有什么过错,而是而是……”哽咽抽噎、莫能做声。 凤凤有点儿心乱,四下扫了一眼见无人后,抬手牵住这绿玉,将她引到一侧房檐底下、颔首喟她:“不要哭了,快告诉我是因为什么,不然我又怎能方便照拂你呢?” 绿玉渐渐平复住心绪,就口一叹、敛眸微语:“姐姐你有所不知,这婆子她不知道怎么的就瞧中了我,非要逼我私下里嫁给她那断了腿、讨不上媳妇的侄儿当老婆……我不屈从,她便动了私刑的打我!”说到此处又是一桩伤心事,呜咽之声连绵难决,“若不是我命大、得蒙了姐姐你如此巧合的过来,只怕我今儿就要被她给毒打至死了呢!”尾音已因哭腔而显得模糊不清,只依稀能辩驳出是在说些什么话了。 凤凤这么听着,心弦也被绿玉的字句牵着引着缓缓而动。她听的心惊又后怕,顿觉自己还是何其幸运的,至少入府的时候没有摊上这样的事情、且又很快便有了大少爷和五太太的护佑……思绪纷纷中,她叹息一声,抬手扳正绿玉的身子,认真的看着她:“这府里头的水,远比我们想像中要深许多。我们往后相互照应些,自己也要机变些,见机行事、谨慎行步,总是不会错的。” 绿玉很是信赖凤凤,她重重的点点头。 凤凤又将绿玉带回了自己的房里,寻了些备用的擦伤药交给绿玉,又对她悉心慰藉一番。 绿玉甚是感念凤凤。 在这怀月堂里倒收获了一段友谊,这不得不感慨人事之玄妙了!就此,也自不消多提。 。 这一整日的,二太太都没有唤凤凤过去伺候。直到天色入暮之后,才叫人寻了她让她过去。 凤凤心中思量,她知道二太太寻她是要与她参谋些什么,一路且忖度着进了内室。 二太太刚用完了晚膳,此刻正品着清茶赏看丫鬟婢子们表演《西游记》的皮影戏,这是她素日里钟爱的消遣之一。反正也知道老爷是不会来她这里的,她倒不妨在这些琐碎之事上寻些乐子解闷儿。这比起青阳院里那太太、与隔壁不远倩芳堂四太太这两个人的怨天尤人、镇日愁闷,倒不失为上品的消磨之法了! 感知到凤凤过来,二太太侧目瞧她一瞧,方在这时抬手退了那班表演皮影的人,又示意凤凤穿过帘子进来说话。 室内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凤凤肃穆了神色稳步进来,对二太太敛襟行了个礼。 二太太对她摆摆手,旋又侧目凝了神光瞧定她,声音不高不低、稳稳的:“时今,我们也该筹谋一下如何施计了。”尾音一定。 凤凤想不到二太太这么快就有了筹谋的打算,不得不承认的是她还没有准备好,她心里那根理性的弦已经乱了,满满的全都装了大少爷万瑾煜!特别是此刻听二太太提及,凤凤那眼前更是不受控的浮动起瑾煜可亲可爱的影子……她心里慌乱,担心二太太直接提出让自己去勾引老爷这一遭,便颔首闪烁着目光下意识装糊涂:“什么……施计?”声音轻且嗫嚅。 这引得二太太一阵冷笑,倒也不逼仄,只是向凤凤微微探了探身子:“那么,你还想不想继续帮大太太?”语音带幽。 凤凤甫一抬目,呼应着心念几乎是脱口而出,她急急道:“大太太对我们家有恩……不瞒二太太,我此遭入了万家就是要帮大太太脱困。”她叹一口气,对这位二太太开诚布公,“也是,得了我父母的授意和百般告知。” 静静闻着她这话,二太太面上神色未变,耐心的待她说完后才缓缓点一点头:“可老爷与大太太之间有些隔阂,这么多年来囚着大太太也是有着许多顾虑。”敛眸后甫然抬眸,目光穿过一痕夜雾看定在凤凤的眉宇,“若想大太太摆脱囹圄,委实需要一个个的契机推动当前局面……要老爷,下定这个决心!”最后一句话陡利声色,心中似乎已有决断。 凤凤感染着二太太的情绪,心神铮也一恍惚。她紧走三步凑近,颔首压低着声音急急然道:“可我们怎样才能有这样的契机?”心染昭著的焦灼。 二太太也在这时候起身,一步步的向凤凤走过来。 光影错落、星月斑驳,凤凤的身子就此定住,静静瞧着二太太向自己一步步走近。 两个人的距离在不断缩小,直到一步开外的地方,二太太才停住。 周遭这空气似乎暗暗的凝结在一起,横亘交织出如许的紧密。二太太徐徐颔首、蕴含着深意的目光里铺就了一痕熠色。 凤凤久不见二太太的答复,心中不免纷乱。只在这时顿然的一下,二太太抬手捏住凤凤的下颚、顺势微微向上挑起来。 不待凤凤回神,恍惚中二太太那幽幽的声色就此在耳畔铺陈的清晰:“不要浪费你这张脸。”只此一句,分外简单。 凤凤周身一颤,这张脸,果然还是这张脸……她可真该好好儿的感谢自己的爹和娘,怎么就生了她这一张如此“可喜”的脸面,便连她的长相都注定了她生在这个世界上的目的、注定一辈子都要只为这万家的大太太而来么! 灯影晃曳,眼瞧着凤凤面上神色的辗转和多变。二太太不能知道凤凤此刻的心情,心中一疑,敛眸微微:“你怎么这样慌乱?” 凤凤蓦地回神,抬眸错乱的瞧瞧二太太:“奴才,奴才……”她陷入纠葛,她不愿对不起大少爷。她此刻站在人生的抉择点,她不愿就此葬送了自己这唾手可得又远在天边、稳打稳扎又浮虚不堪的幸福、还有大少爷的!故此,她嗫嚅着说不出话。 二太太心中渐渐安定,只当凤凤是在紧张。敛眸徐徐,后又喟她:“别怕,你听我的。”蹙眉示意凤凤凑过来。 凤凤压住心绪,只得过去。 二太太便附耳悄语。 随着字句平铺,凤凤面上的神色渐渐舒缓下来,因为那一颗焦灼的心有了安定……二太太所要她做的,暂且并不是去引诱老爷。是她一开始就钻了死脑筋,认为这一张与大太太容貌酷似的脸,似乎就只能去做引诱老爷这一件事情。现下随着二太太的字句铺展,凤凤茅塞顿开,不由转悲为喜,顷刻觉的自己当真生了直脑筋,真个枉自认灵秀,其实是何其愚钝!(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话 你放心 凤凤正认真的为院落里的花树修剪枝叶,这是她喜欢做的事情,先前在太太那里就是,到了五太太处如是,时今辗转到二太太处亦如是。 在这侍花弄草中,她整个人都是沉淀着身心魂魄的,那份陶陶然微醉的感觉很是玄妙,其间好处真的难同旁人尽数道出也! 正这时,凤凤忽然觉的肩膀一暖,有温热的掌心覆盖上了她的纤肩。她一哂,下意识一个噤声!但很快又回了神,却在定心后重又绷紧了心弦。 感知到这是大少爷,转身时果然见是瑾煜正颔首噙着微笑的看着她。 凤凤心神凝聚,毕竟今时不同往昔了,她只恐被人瞧叫瑾煜和她纠葛在一起,抬手示意他默声后,忙四下机谨的瞧一眼。 幸亏这个时候院子里没有几个人,远远儿几个扫洗的婆子也并未对她这边儿上心。凤凤方定了定心念,也不敢怠慢,忙倾身拉着瑾煜便紧跑几步一起出去。 瑾煜原不想跟着她瞎跑的,这感觉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就像他们两个人正偷偷摸摸的不知道做什么勾当一样!但拗不过凤凤,还是这么一路出去了。 出了怀月堂的院子,贴着院门的墙围,二人便停住。凤凤抬手抚了一下心口,仍可感知到那一颗心“怦怦”跳动的频率。 瑾煜则觉的凤凤此刻这样的紧张委实没道理的很,他墨眉聚拢、凝目瞧着她稳声问:“怎么了,我不就来瞧你一瞧,你又何至于这般躲闪着好像我们怎么了似的!”这话里的口气倒是并无怨怪,只是掺着些浅浅的郁闷。 凤凤回神瞧向他,心中也浮了愧疚:“阿煜,对不起啊。”敛眸微微,旋即又抬了眼睑蹙眉悄声道,“这是在二太太处,不比五太太那里。我怕被人瞧见了有不必要的麻烦。”中途一定,把这顾虑说的明白。 闻了这话入耳,瑾煜有须臾沉默,旋即双手背在身后,反倒哈哈大笑起来:“我还就不要这么偷偷摸摸的!”眸中噙笑的重又看定了凤凤,是时眼底终于涌起一脉深情,他颔首间把那神色又正色了几分,“你看吧,终有一天我得光明正大的……” “阿煜!”凤凤脑海里有一抹极快的辨识,对他要说什么委实会心,登然娇羞的打断。 瑾煜便不再说话,笑着缄默。侧目微微,见那一缕阳光薄薄的平铺在她秀美的面孔,溶溶颜色似乎为这芙蓉颊晕染起匀称得当的胭脂,这又更添几分乖憨淘巧,这样的美人儿委实是深入心底的,纵然素面朝天粉黛不施,只就这么自然而然的立在日月底下,娇娇面目也必定会夺了浓重的彩头,这是十分轻而易举的事情呢! 凤凤将那错开的眸子重又凝聚了些,悄悄扫了眼瑾煜,见他正饶有兴味的这么看着自己。她那悸动的心便愈觉的难以自禁,为掩饰自己此刻的慌乱而莫名心虚,凤凤忙又启口择了个话题小声问出:“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这声音柔柔嫩嫩的还夹着青涩,瑾煜听的出她是心下紊乱信口拈来的话题,但还是做了刻意的姿态,眉峰聚拢,有心逗她:“啧啧啧,才几天不见啊你就跟我这么疏落了!”这是一句玩笑话,之后忽地一收面上的打趣,沉目就着微微的光影看定凤凤,眉目间有情绪沉淀,旋即定了声色,“我就是来看看,你在这边儿过的好不好、住的习不习惯。”尾音没有刻意强调什么,就这样轻轻的一收。 凤凤心弦浅动,觉的有一阵柔软的感觉一下下的撩拨而来。 诚然的,瑾煜这话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但字里行间却很自然的流露着最真挚的担忧,这便是一封最深情的情书了! 凤凤本就因大太太的事情觉的对大少爷抱愧,此刻那愧疚之感被作弄的更甚,似乎心底破了个口子,瑾煜越是对她好、越是把这情愫徐徐的一下下的往里填,便越是让她在深可感受到柔情蜜意的同时愧疚感烙印的清晰! 周遭的氛围在倏然间随着心境的兜转而变得温存且静谧,这样趋于祥和的静谧似乎可以更好的洞悉人的心情。 瑾煜清晰的瞧着凤凤这张面孔此刻活色生香的神情变化,见她一时蹙眉、一时展颜、一时欢喜、一时蒙黯……他觉的很有趣也很可怜爱,心道着是不是坠入爱河的女人都是这般,经不起感动、且心思细腻敏感比往日更盛的? 显然瑾煜忽略了,他自己也是这样如出一辙…… 方才凤凤那些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他们两人的身份委实不相称,若被不能信任之人瞧见他二人打得火热,只恐又惹了不必要的麻烦。 瑾煜心中且寻思着,又见凤凤在这怀月堂里倒也一切都好,心里便有了个底儿、放了放心。 这一众姨太太所跻身的白藏院也委实与大少爷的身份不符,若非瑾煜记挂凤凤记挂的起了疯魔,他又如何会不知避讳的来了这里? 他看到了他心念的人儿,便也可慰相思了!并未多留,就此与凤凤告辞后离去。 临走之前,瑾煜立定了身子、抬手缓缓的扳正了凤凤的肩头让她整个人正面对着自己,颔首看定她蒙了薄惊的面孔,目光与声息一样是稳稳的,只对她留下了三个字:“你放心。” 他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倾吐,似有无限心事欲说还休,到辗转氤氲了经久,真正出口的时候也就只有这凝炼的三个字了! 凤凤头脑微木,那颗心一下下的往下沉…… 瑾煜深深的看她一眼,之后终于不再滞留,就此单手负后、转身一步步的离开。 当那美好的侧影逆光而行时,凤凤才甫一牵了神回来,她情不自禁的将身子跟了上去,几步后又停住,就这样迎着习习的风儿立在当地里以目光相送大少爷。 瑾煜没有再给凤凤留下一记回顾的眼神,那卓绝的身影渐行渐远,被远方的雾霭与错落的疏影染了几许绰约且斑驳的乌沉色,明明暗暗将这身影衬托的有如神祗、煞是好看。 凤凤心里难免落寞,但她还是理性的,须臾后慢慢回神,恋恋不舍的瞧了瑾煜最后一眼,转身便往回走。 她才要进院子里边儿去,这时突忽的一下子,只见绿玉从内院一侧突然走出来! 冷不丁的出现一个人,凤凤着实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手捂口唇、人都跟着倒退着蹦开一步! 这叫绿玉很不好意思,立着身子面色微愧。 凤凤终于看清楚了眼前人是谁,她渐将情态平复,旋即少不得机谨的沉了目光小声问她:“你怎么在这里?”心绪一股脑抛起来,她不得不思量这绿玉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方才自己跟瑾煜之间她又看到了多少、听到了什么……忖度间神色难免肃穆,面目也不是素日的柔软可亲了、而像蒙了一层冰霜。 这情态一下子把绿玉吓着,令她顿觉不知所措:“凤凤姐……”绿玉敛敛眸子,面上的神色煞是无辜,口吻也嗫嚅忐忑,“我本来就在啊,刚好瞧见了姐姐……怎么了?” 凤凤认真的瞧着绿玉面上的神色,边思量着她所说的话。渐渐定了定心,也缓和了面目,知道这绿玉是没有看真切什么:“怎么你突然就出来了,方才不直接走出来呢?”又问了句。 绿玉叹气:“我见姐姐正跟人说话,不忍打扰。又好奇姐姐在做什么,便没忍住过来瞧瞧。”她颔首眨了一下眼睛,“可我刚过来的时候,就见那人走了。”那一抹好奇心依旧不减,她见凤凤面上的神色已然缓和,便又大着胆子凑近她些、继续问道,“凤凤姐,方才那个人,他是谁呀?” 凤凤慢慢的定住了心,此刻见绿玉又问,她极快的转动了一下思绪,颔首莞尔:“是少爷房里的人。”又不紧不慢的补充,“早先我曾做过一道点心,碰巧被少爷尝到,他甚喜欢。方才是想吃了,便嘱人要我来做。”扯了这个谎。 “哦……”绿玉把声调拖的冗长,虽然她心里觉的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儿,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加之凤凤已经这样说了,她便也委实不好再问,只好就此止住声息。 凤凤也知道自己不一定能完全瞒住什么,但她没有过度在乎,横竖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也就完事儿了! 。 是夜,老爷如是就寝在五太太沈琳那里。 他对这位夫人的爱意似乎是不竭的,也不知道沈琳身上究竟有哪一处这般惹引他的心目,但他就是放她不下。虽然连日的恩宠已渐渐不复了最初时那种狂热的痴迷,可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两个人之间反倒多了一层别样的依赖。 今晚这气候比平素分外冷些,北风呜呜的在窗外呼啸,点起的灯烛都被穿堂风很快就扑灭。老爷拥着沈琳早早的寝下,两人相互依偎一处,纵然气候冷凝,但亦可相互驱寒;又加之香炉火炉燃烧正沸,便也不至于冻煞了人。 但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气候的影响,总觉的这周遭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老爷心觉这是自己的第六感作祟,又恐沈琳多思,便隐而不发,就这样与她双双寝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话 夜半遇鬼诉怨肠 兴许是那窗外缪转的东风吹刮的委实凛冽,这人多多少少的就受了些影响,老爷睡的并不是很稳当。即便室内已经烧了地龙、又熏了火炉香鼎,但随着夜色的加深还是觉的越来越冷。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风势愈大起来,温度一点点的降下去。又兴许火炉、香鼎里的火焰被灌室的穿堂风不经意间吹灭,只觉的周围这气候竟日冷的像冰湖一般了! 老爷就是这么被冻醒的,转目看看安稳睡在一边的沈琳,她倒是气息均匀、并无异样。他觉的身上发凉,凝目时一个后觉,才知道是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不知什么时候滑落了!难怪他会觉的这样冷呢。 外厅里当值的丫鬟想也是被冻煞了,此刻已径自去耳房里歇息了,就只剩下了老爷和五太太两个人。老爷忽觉的这屋子有些空旷,觉的此刻就他们两个人跻身此处而言是大的离谱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觉的一阵又一阵的心慌。微缓缓神,吁出一口气平复了下心绪后,他把身子坐起来,抬手去拽那滑落到小腿骨处的锦被……就在这时目光一晃,铮地定住! 这般的夜半时分、北风呼啸、月夜清寒,老爷甫抬目时,陡见一姿态聘婷且不失庄重的女子正坐于塌沿。 这女子头戴斗笠、面纱影绰,半张脸隐在暗影里、尚有一半露出在微微的月光下,一双眸子极是幽怨。 从这半张露出的面孔、窥那影影绰绰的芳姿,万老爷登地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大太太! 心念甫至,巨大的惊恐蓦就笼罩了万老爷的心扉,他觉的自己此刻这个身子并着灵魂都是颤粟不止的……这委实是他记忆里大太太的面貌,是十八年前那般年轻的大太太。即便此时月夜昏惑,但对正室嫡妻那种特有的独一无二的感觉他自信不会弄错。 不过,眼前的大太太似乎全无人气,似乎飘曳恍惚没有形态,比之烟火尘世里跻身过活的世人来说,她多了几分鬼气! 鬼…… 老爷铮一颤抖! 大太太那双眼睛始终幽幽的盯着老爷看,她并没有张牙舞爪露出怎生狰狞的面貌,也没有急不可耐诉怨诉恨抱怨无情。她就那么幽幽静静的坐在那里,这双眸子幽光怅动,定定的瞧着老爷不肯移开:“唉……”唇兮暗动,缓缓一声叹息氤氲而起。 老爷早已被震住了,他吓傻了!此刻面目呆滞、通身只觉愈发僵冷而全不能反应! 这一抹幽魂样的大太太全不顾及老爷此刻的面目、心性,她只自顾自不迭声的诉怨,这声线断续恍惚,俨然幽魂怨灵:“枉我如此爱你信你,青春年华就跟了你……你也曾与我这般月下花前、床第欢愉视作唯一,可这当真是情到烂时怎不转薄……却如今,这一切都做了一场假姻缘!”就此似是牙关瑟瑟颤抖,声息字句愈听愈觉是那牙关的缝隙里挤出来的一样了。 老爷就此静静的听着,他已经不再害怕眼前这个有如生魂出体的鬼魅了。他只几度的疑心自己是在做梦,但她这一席话却一下下直直触动着他心底深处那不可告人的抱愧、那注定这一辈子只能自斟自酌的回忆! 渐渐的,老爷眉目濡染了一层动容。如果不是月夜昏沉,不难瞧出那眼角眉梢蒙了的黯然与凄哀。 大太太缓缓儿一叹,这一叹有些近于戏曲里的啭嗓,真个是柔肠百结、兜转绕指:“你这心狠煞了人的郎君呵!把你尊贵的结发妻子独自抛弃在冰冷的暗房,却屡遭寻花访柳夜夜陪伴下贱女人!你叫我真真儿的好恨呐……”长长一个尾音迂回兜转,这话渐一落定,还不待老爷反应,借一抹惨白月华的映耀,登见她原本哀怨颓荒的眸子骤地闪过一抹凌厉,抬手对着那熟睡的沈琳便欲掐脖颈而去! 老爷陡一激灵回神,其心顿惊! 幸在这时大太太的身子像是被什么吸住一般,她的手并未能触到沈琳的脖颈,整个人便也打了一个激灵的起身,即而一步步向后退去。 她退的很慢很慢,又加之夜雾浓郁、风雾沾襟,因玄青的夜色庇护,并不能看清她着了什么颜色的衣服,只觉的这一团玄色交叠着素白的影子缓缓而去,竟有如腾云驾雾、整个人似在飘移了! 一点一点回神的老爷深恐她会怨愤之下带走沈琳,长臂一伸、一下子将沈琳圈揽在怀抱里!心中这才觉的实在,那身子又陡地打了个激灵。 万老爷次第回神,心道怎么可能当真是大太太的生魂呢?这等怪力乱神的东西他素来是不信的……但方才那一切一切偏又为何如此真实? 老爷恍惚是在做梦,探身凝目向大太太离开的门边处瞧瞧,并无半个人影。只有一道隔绝着外厅的帘幕晃晃曳曳,似是昭示着方才一场人鬼殊途的离别,又似乎那不过是被夜风吹的飘忽曳动而已。 这时沈琳也被惊醒,睡意仍未散去,她强自睁开了眼睛,顿感自己是被老爷圈进了怀抱里。 这倒有趣的很……沈琳纤心一定,敛眸后抬首瞧向老爷,这漆黑的视野里只瞧见老爷眉目肃穆、若有所思。 后半夜的寒气一层层漫溯的紧密,沈琳心中正奇怪着,登又一被寒气侵体,这阵仗凛冽的逼人,她下意识又把被子裹了一裹,不忘抬手为老爷亦裹紧了被子。 老爷方回神,瞧见沈琳已经醒了、且正在帮他整弄被子时,那似乎随着大太太一并去了的少许魂魄在此刻骤然落回!他顿有如梦初醒、自幻境重又落回现实之感! “小琳……”老爷一把握住沈琳的手腕,同时颔首深深的凝看着她。 这模样把沈琳再一次吓到,半夜三更的她不知道老爷这是想起了哪遭事情、又在发什么神经,作弄的她的心情也跟着一乱,背脊猛地就绷紧、整个人不自觉就瑟瑟发抖!旋即强自镇定着把身子也坐起来,抬手柔柔抚上老爷心口、言语慰藉他:“佑烨,怎么了?” “我……”老爷几乎就要张口说出方才的情状了!又甫地担心沈琳害怕,他便又止住。 这令沈琳愈觉奇怪,眨了眨眼睛一头雾水的瞧着他。 须臾的平复后,老爷侧身抬手、自床头取了自己的腰带放在了身边,再把心情定了一定,拥紧了沈琳,适才将方才撞见鬼魅的事情简单告诉了沈琳。 在这样的夜晚、这样肆虐湍急的狂风之下,委实是不适合说这样的事情的!这一席话说完,老爷浑身微颤,沈琳也皮肉下意识绷紧、几疑那不干净的东西此刻还在屋子里流转飘忽没有离去。 纵然沈琳是读过书受过新兴教育的人,但此情此景她会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倒是万老爷,越说着话反倒渐渐镇定下来,他见沈琳下意识一个劲儿的只往自己怀里钻,顿觉的她这样怜人的很,心头一柔,颔首擦着她的脸颊吻了一下、低声喟她:“亲爱的,你且在这儿等我,待我去把那值夜的下人唤醒了,要她多找些人进来伺候……毕竟今儿这天气冷寒的很,体虚之下难免就被什么给趁机绊住了!” “不要!”沈琳那心又甫地一慌,下意识把老爷抱的更紧了,将他那身子死死抱着就是不肯撒手。 “怎么了?”老爷又拥一拥她,皱眉轻问。 沈琳只是摇头,平复了须臾后才嗫嚅着悄声道:“这周遭这样漆黑,此刻灯烛又已熄灭……你在尚可壮壮火气、提提胆子的。若是你也出去了,独留下我一人……反倒是危险的。”旋一抬首、扬目凝神,“你却又真的能够放得下心?” 这话并着小情态全都可爱极了,叫万老爷一时似乎忘记了方才的诡异。他哈哈一笑,爱怜的抚了抚沈琳的头发:“你还会怕这些?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了!”虽如此说,他还是没有出去,就这么往帘幕处探探身子、扬嗓子高声唤了一声,“那当值的女娃娃,此刻在不在耳房里暂歇?” 这一声才落下没多久,便见外厅一侧耳房处亮起微弱的光影。 老爷、沈琳这边儿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知道这值夜的已被唤醒。果然,不多时就瞧见那小丫鬟匆茫茫的出来,隔着帘子对里边儿两位主子问了安、告了罪。 老爷免了她的告罪,又叫她速速出去多唤几个下人来外厅里一并值夜。 这小丫鬟虽然不明就里,但也不敢多问,忙不迭唱喏后转身出去。 这便又剩下了老爷和五太太两个人。 窗外夜风一搭搭扑打窗棱的声音,在这肆夜里显得突兀且空旷,萧萧的愈发吓人。 沈琳已在竭力压制,可还是禁不住浑身颤粟。她不敢多想多看,把身子蜷曲在老爷的怀抱,额头深埋入他的怀心不语不言。 老爷边抱紧了沈琳,边不由自主的将那目光四下梭巡。倏然,恍惚见了大太太正隔着窗子往里边儿看着他们……他心一震!打了个激灵后待要细细看时,又见窗外根本没有半点儿的踪影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话 浑水摸鱼各为心 院落里已是一片玄青雾瘴遮迷的人眼帘迷离,伴着阵阵北风呼啸胡旋在耳廓,真真大有些鬼魅叠生的作弄感! 这一席斗笠、玉色长裙的人影儿借着暗色的伪装而行步湍急,步履轻盈、有若飘移。便在那转角处无人能够看到的地方终于停住。 这娇小剔透的人儿定着身子徐徐喘气,须臾后抬手把头顶的斗笠一摘,露出的是凤凤这一张挂着薄汗的面孔……凤凤心中那一痕紧张尚未驱散,绷紧的心弦在这一刻略略有了个松弛。她手抚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是的,方才老爷看到的所谓“大太太”,便是这与大太太有着肖似眉目的凤凤假扮的!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神明化现、鬼魅触体之事倒也颇多,但能撞见也委实需要难遭逢之大机缘!桩桩件件离奇的事情还能都是冥冥中的化现不成?多半都是有心之人自己伪造出来的。 方才老爷看到的当然不是大太太,而是凤凤。 当晚,二太太附在凤凤耳畔所出的主意,就是要她扮成大太太的鬼魂,入夜之后去往五太太房里吓唬万老爷、好让万老爷心里重新记挂起那位被他亲自下令囚禁起来,这一囚禁便是一十八载之久的结发之妻…… 又这么过了小一会子,凤凤渐渐平复,渐渐静下心来。她那隐隐的愧疚感再一次于心口里作弄,委实觉的自己对不起了沈琳……但她还是有着庆幸和欢喜的。 庆幸的是,事情似乎并未如她想象中那样糟糕,她是借助了自己这张上天赐予的、与大太太肖似的面孔去行筹谋,但没有利用这张脸去迷惑万老爷……这委实是她所感念的,她觉的自己是何其的幸福! 而欢喜的是,辗转了这样久,终于开始真切的帮助大太太,终于在为大太太重出囹圄而开始稳步行路。这令她觉的自己已然踏上了履行使命的一道正轨。 。 即便沈琳这边儿分外的注意着掩饰,可怜雅堂里闹鬼的事情还是很快便传了出来,且传的沸沸扬扬。 想必是万老爷心中不得安宁,不知对身边儿哪位贴己之人顺口说了,故而这个秘密也就不再是一个秘密……这倒不奇怪,因为万府里从来就不能藏住秘密。 就赶在这么个风口浪尖儿上,在人人都道怜雅堂乃不祥之地的时候,二太太带着凤凤却偏生主动去拜访了沈琳。 这令沈琳一时无措,心中的感觉很是微妙,似有感念、又有着一脉清晰的理性提点着她,她便知道二太太此遭登门不会只是简单的姐妹走动! 沈琳是一贯的客套且礼数不失周成,招呼二太太落座、又叫下人上了茶。 凤凤侍立在二太太的身后,与这五太太目光无意识的一触碰。她被心虚作弄着,便觉的面上隐有些发热;而沈琳全未注意到这些,对凤凤微微莞尔。 凤凤心中浅定,亦收住心绪对沈琳颔首还礼。这两个人算是不动声色的打了个招呼。 “唉!”沈琳转目,边抬手端起茶盏、拈着小盖子拨开茶沫,边徐徐然的叹了一口气,旋即侧眸瞧定着二太太,面上浮出一抹感念的神色,半真半假难以看明白,“时今我这怜雅堂,可谓是不祥的很!众人尽皆传言说这堂里头不干净,本就清净,这一下便更无一人敢来了……不想,姐姐却不嫌弃我呢!”她眉目间氤氲着惆色,尽写哀伤奈何之事。 其实沈琳这话说的委实不尽然,疯传这堂里不干净的说白了也就是太太和四太太各自的人了,但无论干净也好不干净也好,她们都委实是不愿登门来瞧瞧沈琳这个碍眼的人的,故而也并未有多大影响。倒是老爷,先前本就常来,此后也如是的常来;万府里风言风语的传闻他当然有所耳闻,但是他浑不介意这些话,对沈琳的宠爱照旧,且似乎比往日愈发丰沛。这么看来,这位五太太也未必就不是因祸得福! 不过这个时候二太太的登门来访,委实是因她心里头正盘算着另一番主意…… “妹妹快别这么说,可是哪里的话儿呢!”二太太蹙眉微微,侧目佯作了亲昵的神态瞧着沈琳,口吻、声息很是贴己。 凤凤心中亦有辗转,边揣摸着二太太的用意,边默不作声的瞧着眼前这两个人一来二去。 沈琳亦察觉到些别样的味道,她摸不清这二太太是有了怎样的打算,少不得这般顺势的敷衍她:“俗话说,患难见真情。这还不曾患难便已然要我领教了落井下石之悲哀。”沈琳眉心未展,但面上的神情很随意,“人情冷暖,我这也算是尝了到。”抿了一口清茶润嘴唇。 二太太勾唇浅笑,心波暗动间,针对这所谓“闹鬼”一事开始插科打诨:“妹妹能有一双慧眼自然极好……不过说实在的,竟日这府里头关于妹妹这边儿的传言,你也别往心里去!”于此浅顿,即而敛了眸子微把身子向她探探、压低声音沉了语气,“一定是太太或者老四嫉妒妹妹你得宠,作弄出的戏码!”甫一落声。 凤凤心中一定,倏然明白了二太太赶在这个时候来五太太处的用意。看来二太太是想借机挑拨五太太跟太太、四太太之间的关系,好拉拢着五太太依附于自己了! 若要论及起怜雅堂里这风言风语的起因,最直接的就是二太太和她凤凤这里!然而这个时候二太太却混说起太太和四太太来,倒叫本就摸不清局面的沈琳那思路开始被人牵着、引着全不能由自己的走,这么下去安得不心乱?那一脉看似的理性和镇定又能强持到几时呢! 果然,沈琳佯作平和的面目闻了这话后,眉目间那神色看着就是一沉淀。虽不至于当即便失态的有了嗔怒吧,但也委实是贮就了一抹思量。 二太太用着心思认真的看着沈琳,这细微的变化逃不过她的眼睛。 心思兜转,二太太借机继续旁敲侧击的行那挑拨离间之能事:“你放心!”抬手覆了覆沈琳的手背。姿态、神色、语气等全然是一位长辈对晚辈无微不至的关切了,“老爷平素里最厌恶这些个怪力乱神的东西了,她们想要算计你,却被这冲动给蒙住了思量,到了头是纯粹的弄巧成拙呢!” 凤凤瞧着瞧着,越觉这宅门里女人的可怕!分明就是二太太一手策划出的戏码,此刻倒往别人身上一下子推了干净、彻底洗清了自己。这倒也算了,关键的是她说起这连串的谎话来居然还能说的这样亲切贴己、让人只觉的自然而然但决计不会想到被欺骗了,这得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沈琳静下心来听着二太太的话,这一番话虽然听来看来都是在开解她,但她还是隐隐觉的不安。 在上海时她从未感知过如此刻这般复杂的事态,她对这一座深宅大院的生活方式充满了好奇,既然当初决定跟着老爷回来那自然也就做好了接受这一切的准备。可是…… 可是时今看来,这一切的一切远比她想象中要复杂许多!她越来越觉的自己力不从心、觉的自己应付不过来了! 沈琳陷入了一怀十分惹心的纷乱中,她虽然面儿上拿捏的很好、什么态度都不肯轻易表露,但是平心而论她还是倾向二太太的。 即便这宅子里的人没有一个是纯粹而不怀揣着任何私心的,但相比起来,太太和四太太一直都对她这个五太太公然不善,就算二太太私底下对她五太太也未必就是真和善,但至少二太太一直都在找机会亲近她、拉拢她……而这次所谓的“闹鬼”一事,事后沈琳静下心来细细的想了想,人平静后理性也自然就跟着回来。她明白的,哪有那么多的鬼神能够让你撞见?显见是人为的! 那么,什么人会做这样的事情,又为何要偏生在她五太太的堂里来这么一出? 沈琳不知道大太太一事,也不能明白老爷的心思,故而她越想越是一味的觉的,这件事情就是意在针对她、恶心她的!就譬如上次四太太使计在半路截住了要来她这里的老爷、使老爷调转而去了倩芳堂一样,目的就是恶心她沈琳、让老爷心觉这怜雅堂是不祥之地,再也不过来,以间接的导致沈琳失宠! 但其结果却并不明显,因为老爷该过来还是过来,且又因那件事情而隐觉对沈琳愧疚、心疼,待沈琳比从前更好了!如此,可见那些人是得不偿失了。 然而有一点沈琳总想不通,即是,既然二太太知道老爷最厌那些个怪力乱神的东西,那难道太太、四太太她们便不明白?若是明白,又为何还会堪堪的使这一出? 不过转念,沈琳又似乎是明白了些。她觉的此计不像是太太的手段,倒应该是那个最是薄浮、总耐不住性子的四太太,一时情绪上来便不管不顾滋生的产物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话 风起于青萍之末 出了怜雅堂,往那怀月堂回去的路上,凤凤面色凝重。虽行步稳妥、有条不紊,可面上那凝住的神色还是可以瞧出她心底的乱麻般心绪。 这模样没能逃过二太太的眼睛。在转过回廊的地方,二太太放缓了足步,略侧首、关切的瞧了凤凤一眼后低声问她:“你怎么了,这样心不在焉?” 凤凤闻言回神,心念微定,她浅叹一声:“我心里有愧。”抬眸凝目,这口吻都能听出她那凝重的心情。 闻言入耳,二太太似乎没有感到意外。这阵子不长不短的同凤凤相处下来,她也摸着了些这个人的脾性,知道她内心善良优柔、一时难以彻底摒弃。眼下也明白凤凤是觉的对不起五太太,毕竟她曾一度在五太太身边服侍。 于此敛目,二太太稳声喟她:“你不必愧疚,这么做是为了大太太、更是为了扳倒太太。”中途一顿,那款动的眸子里沉了静水,即而接口、声色凌厉,“太太一倒,那五姨太不也少了个敌对着竟日找她不快的人?目光放长远些!”最后一句话甫地落声,就此转过面眸不再瞧她。 听二太太这么说着,凤凤心中更痛!但只得敷衍着二太太胡乱应了。 毕竟不同的人揣着不同的心思,殊不知她凤凤横竖都要对不起人的!如果不是对不起大太太、五太太,则她就是要对不起太太了。而太太是大少爷的生母,所以她觉的……自己对不起大少爷。 越想越是痛苦,她便强自压制住这思路再也不多想。定着心念与二太太一步步的回去了。 。 深冬时节,气候一日赛一日的冷寒。凌冽的北风镇日镇日在耳畔打着胡旋、放着颀鸣的作弄着撩拨过去,为这本就萧条的大地平添一抹狰狞的肃杀。 人漫溯在这样的景致间,心情便显得十分清冽,冷静之余又有肃穆,终归不是很轻快。 天近晌午了,可阳光还很是稀疏,气候也不曾回暖。一道伟岸的身影在这冬日虚白的阳光之下被拉的很长,辅配着周遭凋零的花树、萧索的风鸣,这一切瞧在眼里落在心里便成了一幅别有韵味的风情画。 那是万老爷。他此刻正单手负后、微颔首,那一双沧睿的眼睛正对着玄英院通往西厢暗房的长廊处探过去,久久徘徊、心绪渊博。 就在一侧那挺拔且沧古的劲松高高的枝子上,一只不知何处飞来的鹰鸠正于最高处昂首傲立,那一色的黑羽并着这个长久不动的姿势,使它瞧上去像一把定格在那里的黑色剪刀,似乎不知何时向着天空一挥舞,便能将这一道沉甸甸的青冥刺穿剪破! 这不动的黑鹰与不动的老爷呈现一个一高一低的格局,似乎那是肉身与灵魂之间染就的共鸣,相辅相成、相得益彰,配合的天衣无缝、有如造势了! 老爷面上的神色难辨悲喜,但终究不会是喜。自他这一张惯于戴着面具、悲喜难以探出的面目之下,那时而灼热时而沉淀的内心有着别样的一处洞天,在那里贮藏着与自己的结发之妻一路走来时所有的回忆……人嘛,活在这世上活的太久了、什么物质都有了都不缺了之后,便容易倏然就陷入茫然,就此不知道自己还想要些什么、到底想要些什么。 想要的东西找不到、回不来,不置可否的东西又如鸡肋般放不下、也无法尽情朵颐。忽而觉的,自己心里唯想要的、唯愿意的,也就是希望记挂着又偏生不敢去触碰的那个人,她会一直好好儿的吧…… 有那么一个瞬间,老爷想顺着这一条通往他记忆深处的长廊一路走进去,他想走进去瞧瞧他昔日的爱侣、他记挂的故人。但那也只是一瞬间,他最终久久都没有进去,就此默默然又立一阵子之后叹气离开了。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天涯咫尺那种迫切的悲伤,有些时候,往往就是这一条巷子的距离! 幽风阵阵,带起那松涛之音“簌簌沙沙”不绝于耳。枯木草芥合风扬散、自由张弛,把这视野织就出惝恍的幻象。 就在老爷渐行渐远、那道从后边儿看与大少爷有几分肖似的挺拔背影渐渐模糊不清时,在这一侧松木丛中悄悄显出一个人影,是凤凤。 她因与二太太一手策划了这一场耗时绵绵的大棋局,故而她对这万老爷便分外的留了心。方才无意间瞧见他往这玄英院的方向走,凤凤便偷偷的跟过来。 老爷立在这洒沓冬风中多久,她便陪着不动声色的立了多久。凤凤的眼睑次第沉淀,心念渐定,此时此刻她知道,怜雅堂里“闹鬼”的事情,还有前几次无心促成的事情,已经使得这位老爷在心里开始分外的记挂起大太太了! 这是一场关乎人心人情的赌,这是一场注定旷日持久的战,但她很有信心,她相信只要假以时日,老爷必定会将大太太放出来的!一定会的! 。 平地里突忽涌起风云,在万家这样的高门大户里似乎早已经算不得怎样稀奇了! 今儿二太太正在饶有兴味的临摹绣样,忽地便有青阳院那边儿的人来传话,说是老爷召集各房太太都过去。 老爷要召集诸位太太,那想必是有什么大事吧!二太太也不敢迟疑,整了一下衣服后便动身。按理儿凤凤时今是她的大丫鬟,该是一并跟过去的;但二太太心觉老爷时今并不知道有这么个肖似大太太的人,若是在这等场合下叫他得知反倒不妥。故而一番忖度后,二太太另带了个灵秀的丫鬟同去,只把凤凤留在了怀月堂里。 这一路兴许是第六感的作弄,二太太总觉的心神不宁,胸腔里一颗心是这般的忐忑且不得安定,似乎要出什么事情一样…… 果然,就这么一路且定心且行,二太太进了青阳院的议事厅后,见老爷、太太已然一左一右的端坐着主位。她对老爷行礼、又向太太点点头后,便依次落座在自己的位置上。 又须臾,四太太、五太太也相继来了。 大家都不明就里,但都知道这般突兀的把大家召集到议事厅来,定是有着什么事情……但到底是什么事情,一时又无从猜度,于是一个个的都屏息凝神的坐在那里不说只看。 老爷见大家都来了齐,与身侧的太太相互使了一个眼色。见太太也颔首示意后,他方开口,却是对着二太太处稳稳一句:“二太太,太太说你擅自挪用了万家的库银放印子钱、收高利贷,你有什么可说的?”定定的一句,冷不丁的,不高不低、着重落声,一下子对着这空气便波及过去。 二太太心中一定,面上眼见就跟着一慌!她那颗心陡地“噗通”跳动的剧烈!这印子钱的事情她委实知道,且心里也是理亏……因为委实是她做的,但她费解的是自己明明做的自诩十分周密,怎么还是堪堪就被人给发现了去? 不过这位二太太最善伪装,她很快的平定了心境以沉着冷静的姿态示人。侧目对上老爷的目光,眼底俱是凛凛的正气:“我不知道,这话又是从何说起的?”于此勾唇一笑,转目凝了神色定定瞧着二太太,这话似是刻意说出来给谁听一般了,半句一顿、落言沉淀,“我欧阳绍毓做了就是做了,没有就是没有,向来行得正做得端,岂是叫人如此诟病的!”落言尤是洒脱,这模样看起来当真一副身心无愧。 “呵。”主位上的太太这么瞧着,忽而勾唇便是一笑。她与二太太打交道不是一日两日了,对这老二的脾性自然摸的通透。也合该是这老二倒霉,放印子钱的事情被她查到了抓在手里,这不是刻意铺局匡谁,而是事实:“二太太也不消装的这么一副无辜的样子给谁看,好像我和老爷是刻意为难你一样!”故意把老爷也扯进来,太太一定声,对着帘幕处抬手三击掌。 声音缓落,便有一个婆子手中端着一枚红松木托盘走出来,恭恭敬敬走到老爷面前后俯身行礼。 老爷的面色尚算平和,但眉心一点点聚拢。赫然瞧见这婆子手中托着的木盘,他心略定,旋即抬手自之中取出那一卷书册,目光触及后心思跟着一动……在翻阅了几页之后,老爷由心及面俱是沉淀,这呈递上来的书册正是万家库银里的支出账簿! “咣”一声,顺应着万老爷那燥燥的心绪,账簿陡地被砸在了小几上。 这突忽的一下子震的众人心中一抖!老爷这一双眼睛覆了薄寒,对着二太太落声凛冽:“这账簿上有两笔数额巨大的支出都是记在你二太太头上的,白纸黑字的……你又有什么话可说!”不是问句,直直的就是一落定。 二太太头脑一嗡!但她面上依旧是平静镇定的。她想启口辩解,但张了张嘴就是没法吐出一个字! 这一切对二太太来说来的委实突兀,对这在坐其余人来说也是一激灵! 空气充斥了肃杀,闷闷的叩击着心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话 主动相助表诚心 在这沉闷而压迫的氛围中,只见老爷的面色煞是难看,铁青里沉淀着徐徐的白,可见心下是起了忖度的。 太太心绪起了一脉自得,她盯着府里头这几个人已经很久了,果然时今是没有辜负了她这镇日不动声色的等待,不消刻意的设局算计,倒就叫她得知了这二太太私挪库银、发放高利贷的事情! 此刻二太太陷入了沉默,太太瞧着她面上的变化,见她那张脸依旧镇定、似乎心里自有着一段拿捏:“呵。”太太勾唇一哂,目光逼视着二太太像是覆盖了寒冰的湖,声音也煞是冷冽,“怎么,面对着不可拂逆的证据,你无话可说了吧!”猛地一落声。 随着这一落声,二太太浑身一震! 尚不待二太太启口有所辩驳,太太转而趁热打铁的对老爷道:“这万家的家规家法似乎已经很久不用,今儿若是不请出来以儆效尤,那万府的威仪、老爷的威仪又都何在啊!”面上神色极尽动容,这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挚恳非常。 “老三,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二太太闻了那话心中猛地掠过一把火,她“腾”地一下起身,几步向太太处走过去,不顾不管的这脱口就是一声“老三”。 二太太这般,可谓是委实不给太太半点儿的脸面,因为这位太太本就是三姨太出身,此刻这一声“老三”可见就是在提点这个。 太太最受不得这脸面的缺失,一见此等情状,整个人也委实一愠恼! 二太太又在这个时候扬了嗓子逼仄的接口道:“你平素里不间断的盯着我们一众人,存的是公心私心自己清楚的很!呵……”于此扬眉一讪笑,眼波流转间有寒凉之气浮噙而上,“你以为你自己有多干净,凡事做的太尽太绝了,就不怕有朝一日遭了报应无人给你半点儿的怜悯么!” “你!”这太太被话一激,也甫一下拍案起身。 身后的大丫鬟叶棂不动声色的牵了把主子的衣角,方令她权且按捺住脾气。 在座的四太太持续她那惯有的作风,姿态恣意、悠悠然然静看好戏,抬手将一缕流苏理了齐整,整个人皆是那么的不关己事、慢条斯理。 而在她一旁临着的五太太微颔首去,垂了眼睑沉了目色起了思虑…… 二太太瞧着太太这么副炸了毛的样子,心中只觉的好生痛快!一时倒忘了自己正处在一个分外困窘的境地了! 却说这太太在压制着情绪平定了须臾后,心思一动,不再跟二太太做这些徒劳的嘴上功夫浪费时间,她狠狠剜了二太太一眼,即而侧身凝目对着老爷急急然柔声:“老爷,这二姨太有错在先却仍不知悔改,反倒在这里疯狗乱咬人……还请老爷速速下令对她施以惩处,以正我万家百年家风!” “且慢!”正这时,忽听一道女声凭空扬起来。 这老爷正在心中思度着该如何惩诫二姨太,冷不丁就听了这一声唤。他抬目,见是五太太沈琳突然悠悠的起了身子,迈步莲莲往他这边儿走过来。 沈琳此举惹得在场之人心中都是一疑,心道着五太太这又是起了什么心思,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站出来说话呢? 太太秀眉微蹙,心中对这老五的用意起了辗转。 二太太有须臾的迟钝,旋即似乎嗅出了些别样的味道…… 四太太那双美丽的眸子亮了一下,即而又恢复了那么一派悠闲观戏的模样,似乎本就无关己事、故而她格外的不上心。 老爷把身子略略前探,颔首看定着走过来的沈琳,神光有了沉淀。 沈琳在一个恰到好处的地方停住足步,对老爷敛襟行礼,之后立直了身子转目对向太太、这目光带着些微微的锋芒:“太太方才所说‘不可拂逆’的证据,我瞧着啊……却不是铁证呢!”她中途刻意把声音放的轻软,徐徐的摆出了优哉游哉的架势。 太太心中一定,心道着看这架势五太太她是向着老二的了!念及此,她冷笑一声,不与这老五客气:“账簿在这里,还有什么可说的?还不是铁证么!”尾声落定,震撼之感天成。 “是么?”五太太却不卑不亢依旧,紧压着这话尾凛冽着声色就又一问,“那敢问太太可有查证,怎么就知道这账簿是真的而不是做伪?”虽是问句,但层层紧逼,这语调已然不是问句的语调,是直接的趋向于质问了! 二太太眼睑一动,面上神色渐有缓和…… 太太经了这一激,那心绪突忽便调动起来:“你说这账簿为假,那又怎么知道它不是真的?”如是质问的口气,又多了许多威仪。 “我又几时说这账簿是假的?”沈琳面上冷漠,却含笑徐徐。她潋滟着眸子微侧首,把声色放柔了许多,但一字一句稳稳然拿捏的依旧极是妥帖,“我只是觉的,万一有人诚心针对、陷害二太太……”她刻意在这里做长久的停顿,把话音儿拉的很长很长,而那双眼睛灵灵然的瞧着太太。 太太胸腔起伏,原有许多话想说出来,此刻却被沈琳这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气场给逼的、堵的一个字都无法吐露! 五太太便在这当口徐徐又道:“故而,我这个原本不相干的等闲人便不得不站出来了……只是想问问,太太除了这账簿之外,可还有什么其它的证据?”略探身颔首,又恢复到了往日那般举止有度的形象。 “呵。”太太勾唇哂笑,目光是如许的冰冷,“你五太太这一张嘴不知走的是什么套路,此刻就算我拿出人证来,你也会说这人证怎么知道不是造假?却又让我如何再说!”于此将身子一背,径自平复那心绪。 “那便是没有其它证据了?”沈琳接口又这样道。 “这账簿就是证据!”太太转身对她一嗔,旋又转向万老爷,“老爷……” “老爷,这账簿委实是假的,一定是假的!”静心忖度、沉默经久的二太太骤地于这时启口接过话锋,“妾身根本就不知道库房银两被挪走、还有什么印子钱的事情……这账簿居然如此记我,那一定是有人刻意陷害我,故而做伪!”她落音有力,眼角眉梢冷凝的很,一口咬定了账簿就是假的,自己是被人有心刻意的陷害了! 这个时候的二太太已经回过了神、摸清了局面,她对如何行事有了自己的举措。 不过,听着两个人这话音、观着二人这神色,这令太太顿有一种二人联手指向她、说是她刻意栽赃陷害的情势!她心道着这五姨太不是一向高傲的很,又是在什么时候不动声色的跟老二那猴子给抱在了一起去?但此刻这情绪上来,愠愤之感更是浓烈:“胡说八道信口开河!”她自知道跟这两个人越是唇枪舌战越是容易把水搅浑、把事情搞复杂,转目再度隔开她们对着老爷,“老爷,您是一家之主,您可得慧眼长存的做主啊!” “好了!”老爷启口打断她。 这一声不高不低的出口后,周遭便陡就一静。家主的威严流露无疑,空气都跟着一阵阵绷紧。 老爷缓缓的叹了一口气,即便他不曾参与到后院里女人们竟日连天的勾心斗角中,但他对这一干红粉竟日的行事那是心里比明镜还清楚!他了然着这些女人之间的明暗心计,更从眼下这架势里瞧出了别样的味道。 二太太挪用库银放印子钱也好、没有也好,横竖已经变了味道,变得根本就与什么“正家风”、“树风气”无关了,变得根本就是女人们之间的一己私利明暗算计! 他不是一个严苛的人,他打心眼儿里唯愿着家和万事兴!有些时候,难得糊涂为好……那么,就让他来把这乱纷纷的一场闹剧做个归结吧! 万老爷最终没有给二太太定罪,也没有否认太太的行事。他威威道着“证据不足,不可胡乱冤枉”,后下令让管家去查那库银的真正去处、且梳理账务将每一笔开支和付出都打理的清清楚楚。 至于二太太一事,便这样不了了之了…… 纵然太太心中真个是气煞了!但老爷已经下了这样的命令、做了这样的行事,她又能再做什么?只得悻悻且意难平的收整了心绪从长计议了! 这件事情倒令二太太委实一通好吓!她只觉的险象环生好不后怕! 若不是老爷无心倾向太太,她二太太这一遭委实得落个狼狈境地、难以翻身……当然,这之中功不可没的是五太太沈琳,若非她中途站出来插科打诨把水搅乱,事情当真不知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二太太回房后把这心事与凤凤简单说了,两个人猜度着老爷对这事儿其实是知道的,之所以顺势包庇了二太太,则是因他一心念着家中“和气”二字!倒是太太委实不懂这般心思,吃亏则是自然的;不过最值得玩味的,当属五太太。 正这个时候,五太太突然来了怀月堂串门……(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话 不识为筹身入局 这倒委实稀罕的很了!镇日镇日的,可曾见过这位五太太去谁那里走动过?二太太几次想要拉拢她,她亦是一副不冷不热不亲不厚的淡淡然的模样,故而此刻这主动的登门走访就如她在老爷面前突然站出来、帮着二太太说话一样的意味弥深! 凤凤心中也在忖度着五太太的用意,若是先前她还觉的自己是了解沈琳的,但眼下她对沈琳这个人是越来越不能了解!故而也不能很快就寻思明白。 但人家既然已经过来,便是客人,这做主人的怎么都不能怠慢。便忙又准备去迎接。 凤凤立在隔绝外厅的当口为五太太撩起帘幕,沈琳行步聘婷的进来时对她点一点头。凤凤忙不迭行礼点头。 这时见二太太亲自行过来,一瞧着沈琳进来,面上那笑容愈发的灿烂了些:“啧。”她亲昵的近前来挽住沈琳的臂弯,这么将她迎进里边儿去,颔首凝目、温言稳稳,“我正要向你道谢呢……谁知妹妹竟先来了,可莫要怪我失礼才好呐!”说话时已引着沈琳双双落座。 凤凤使唤小丫鬟上了茶点,又寻思着此遭二太太与五太太必定有什么话要说,便又退了这其余的人,只留下自己在一旁立着伺候。 沈琳见凤凤这样贴心的遣退了旁的人,心中沁暖之余又有了几分醋意,心道着凤凤原本就是自己堂里的人,时今这等的机缘巧合之下倒是便宜了二太太!不过她隐而不发,对二太太莞尔一笑、略探身颔首:“姐姐说的哪里话,论及位分也怎么都该我来拜访姐姐,该是我叫姐姐不要怪罪诸多失礼处才是!”这话虽听来贴己,其实是不对正题的废话。 二太太饮了口茶,摇了摇头,面色和蔼。她权且不动声色,要探探这老五究竟有着什么事情、起了什么思绪。 沈琳心中委实是有着一段心事、一场筹谋的…… 沈琳也将那热茶抿了一口,齿颊沁香间心境似乎也已相当恬适。她徐徐叹一口气,那软款善睐的眸子凝起来瞧着二太太,朱唇一动、似乎夹着一股幽幽的风儿,为这情这景添了许多神秘莫测,话音也缓缓幽幽的:“从前是我不识抬举,不懂得姐姐您的心思……时今历经了许多事情,我已然看清了这沧海桑田、人情冷暖。”于此浅停,那眸光愈发的凝定起来,一字一句很是着重,“我愿与姐姐抱在一起,相互扶持……”尾音一徐,轻轻的,不必多说,其间什么真意已然表露的恰到好处。 二太太眼波一抬,心中一定。 侍立于彼的凤凤纤心亦是一定! 这屋内的各人皆起了不一的心思,但大体该都是一致的…… 寒冬的冷风似乎都随着心境而变得温软,扑过面眸时撩拨的侧颊起了微妙的涟漪。沉默片刻后,沈琳牵唇莞尔,徐徐转目瞧了一眼凤凤、再即而看向若有所思的二太太:“大丫鬟凤凤,也已留在了姐姐这里。”于此缓顿,微颔首,一字一句,“足见我们姐妹情深,不是么?” 五太太之后那话说的很慢,一字一句的一下下钻进了心里去。 心思兜转,二太太缓缓的绽了一笑,眼眸翩跹、深意自成。 。 沈琳在这怀月堂里没有停顿多久,她过来小坐似乎就只是为了传递一个“结盟”的信息。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二太太、五太太两人自此也算是一拍即合了! 在送走了沈琳之后,凤凤折回内室,顺着那氤氲的熏香气息而缭乱了思绪。她觉的这疑惑无需对二太太隐瞒,便凝眸缓缓的说出了口:“五太太一向有着自己的坚持,对于宅门儿里头各方错综复杂的势力,她似乎早便下定了决心,决计要置身事外哪一方的浑水都不淌……怎么一夜间,突然就想明白了?”敛眸翩跹。 但二太太心中早有了定论,她没有犹豫脱口而出:“因为闹鬼的事情。”落言淡淡。 凤凤一默,心念次第沉淀下去,起了一脉细腻的思量。 这时二太太抬眸含笑,口吻干练且自有主意:“看来,她是信了我的话。”指间转动的茶盏甫一落定,双目略沉,“前有四太太整了那么一出半路使老爷回头的戏码,加之太太从一开始就在处处刁难她、针对她……时今她以为这两个人不定是谁欲用闹鬼的方法使老爷对她疏远,呵。”勾唇一笑,双眸抬起来,“再柔弱的人,也经受不得这样的逼迫吧!怎么也都得学会反击了……” 这字字句句沁入了心底,凤凤渐渐有所了然,心中混沌的纷绪也跟着消散,渐渐得以灵台清明。 至此,二太太有须臾的沉默,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目中一凛、转而对凤凤低低急言道:“有机会你告诉五太太,不要在老爷耳边说什么驱鬼赶魂儿这类的话……那样会招来老爷厌烦、反倒弄巧成拙!”这一叮嘱是极必要的。若是不曾叮嘱,万一五太太使出那女人们惯用的伎俩,在撒娇的时候随口说出些诸如堂里有鬼、请君驱赶这类的话,那可就委实是得不偿失! 凤凤且听着这话,心思顺势落定。她明白这话的用意,也明白这其中的必然性…… 虽然万老爷素来极恶怪力乱神的东西,但因他心里对自己正妻的那一怀愧疚、与幽远爱意的时刻作弄,这位英伟的老爷还是起了一种执念般的唆使,在个中情态、心绪的作弄下,他将信将疑的疑心那晚上撞见的东西,真的是大太太的生魂! 这样一来,这事儿就决计不可与其它同类事情同等而语了!蒙在鼓里不能知道的五太太,如果这个时候无心说起让老爷驱鬼的话,那这驱鬼岂不是驱的就是“大太太”?即便在老爷心中是她不明就里,打心眼儿里也肯定会反感的! 故此,只消给五太太灌输一个念头,要她知道老爷最反感怪力乱神、胡乱迷信,方可避开这不合时宜的许多地方…… 。 已经是深冬时节了,气候冷的厉害,但也有难得晴空万里、阳光熏暖的时候。这样的天气就显得何其珍贵了。 今天一早二太太便持了一抹好心绪,瞧着天气似乎回暖,便起了散步游园的兴致。 她赐给了凤凤一件淡紫色镶蝴蝶、并着嫩绿葛藤花刺绣的旗袍,又不知道是起于怎样的一种出心,非要凤凤换上了这旗袍、又梳理了入时的发型,即而给她在肩膀处罩了一件短兔毛披袄。 二太太含笑注视着凤凤,绕着凤凤踱步走了一圈,心道着果然是人靠衣装,这么一打扮,刚好把凤凤那一股与众不同的清澈气质、似乎由骨子里渗透而出的莫名高贵,全都凸显的极是妥帖了! 凤凤瞧着二太太眉眼间流露出的艳羡,心中很是不明所以,但她心知自己此刻一定是光艳照人、分外美丽的。然而令她更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还在后头,这位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的二太太就让她做这样的打扮、先行去梅园里等候自己一并赏花。 凤凤蹙眉款款、心中奇怪的紧,心道为什么要我穿这样的衣服、做这样的打扮,却又为什么不一起去呢? 心中虽有狐疑,但是二太太执意如此,且含笑悄声的告诉她去了自然就明白了……故而凤凤也是无奈,还是这么依言去了。 梅园里已有梅花成簇成簇开放,远远望去就是一大片浩如烟海的盛景!丹红并着轻玉的梅花映着阳光有微波徐徐流淌,风过处梅花乱舞、姿态妖娆,栩栩的好似活了一样、轻盈软款似在飞翔! 凤凤怀着忐忑的心情步入其中,但她很快就在这一阵接连一阵的幽幽梅花香里放松了神志、舒缓了心境。入眼这纷飞漫天的花瓣,浅嗅这成阵旖旎的芬芳,她不由微微眯起眼睑,唇角勾笑、展开双臂尽情的拥抱这一片璀璨的梅海,此时此刻感觉自己似乎都要随风翩翩的飞翔而去,羽化飞仙成脱离尘嚣的瑶池桂子了! 就这样沉醉许久,待这一股天风徐徐落下,漫入鼻腔的梅香依然久久不散。凤凤缓缓睁开这一双熠熠的眸子,无心间的顾盼,那双灵灵的眸子顿然一灼! 不远回廊丽影依稀、花枝重叠,她忽然看到了那心念幽深处、思慕之爱迫切的身影,只见大少爷万瑾煜正向这边儿走过来! 这可委实令凤凤心魂一驰了…… 瑾煜着了玉色的衫子,隐见底子上描画着墨色的苍竹,此刻单手负后、缓步惊鸿。他本就生的世无其例的俊美,此刻又浸染了梅花的粉光,愈衬托的其人丰姿卓绝、有如穿云踏雾一般杳杳而来! 凤凤心中那深情蜜爱禁不住的如潮跌涌,她只消这么远远儿的看他一眼都觉的这场景入诗、入画,直酥麻到骨子里了! 此刻瑾煜也瞧见了凤凤,但冷不丁打了个恍惚,实在是这般着装打扮的凤凤与往日差距太大,这叫他几度疑心是自己看错……恍惚迟疑了若许久后,依旧有所神游,他定住紊乱的心一步步加快了速度的向她走过去,穿花过影、煞是俊秀。(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话 梅海之中痴癫人 恍惚中瑾煜已经走到了凤凤近前,他将身子立定,负在背后的手有一只垂于身侧,颔首沉目时看着凤凤的眼光有点儿诧异:“你怎么在这里?”眉峰聚拢,他停一停,旋即又不觉呢喃道,“怎么……这样的打扮?” 说话时瑾煜开始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凤凤,方才他匆匆一瞥而且相隔不近,故而他没能把她看的清楚。眼下立定了身子平心静气的说话,便借着这机变将目光凝在凤凤身上细细打量。 眼下的凤凤着了淡淡的紫色苏绣蝴蝶与藤花的旗袍,又梳着入时的发型,肩头罩着的那一件绒毛小短披风很好的做了点睛,这样的打扮、这样的妆容皆是十分精致,把她自身并不逊于官宦大族子女的气质烘托的惟妙惟肖,这美貌也就跟着刻骨三分,与往日那么一副可亲中流露着娇美的打扮相比起来委实是别出心裁了! 迎着淡淡一抹垂悬在眼帘前的天光,嗅着空气里缪缪飘转的寒梅轻香,凤凤有如一只翩然穿花的蝶,那淡淡的紫色剪影又与瑾煜身上这一件绘了墨色苍竹的衣袍煞是呼应,顿有种这二人皆出离了浊浊恶世、亦或者本就是那已然羽化的不似凡间所有的天人谪仙了! 瑾煜这样瞧着,纵然他心中百般疑惑、脑里总有一种下意识的隐隐不祥,但他还是没禁住就发起了呆,被这女子此刻呈现出的另一种艳丽姿态所深深的惊艳了…… 凤凤凝眸瞧着瑾煜,一点风起,撩拨的她流苏微晃、他衣襟浅动,这景致自然是美不胜收的。她察觉出瑾煜的呆意,心中既好笑又欣喜,也顾不得诸多权宜,还带着些淡淡的期许:“阿煜,我好看么?”起朱唇、发皓齿,微微的唤他,似乎在吟一阕精致的诗,旋即踱步聘婷的把身子在原地转了个小圈。 瑾煜眉峰一动,方回了神。却在同时胸腔起伏、缓了口气,旋即沉目微微:“……我还是喜欢你先前的样子。”不带着什么感情,煞是平淡。 凤凤本还指望着这位大少爷可以对自己此刻的着装、打扮夸赞几句,亦或者发表些别样的品评之言。但没想到他只说了这一句话,且神色似有不耐烦,这令她顿然觉的好生没趣儿!不由颔首。 低头之余,凤凤手腕一温,是瑾煜在这时凑上来握住了她的皓腕。她又抬眸,见瑾煜蹙眉又展,偏了偏面颊对她叹道:“可吓我一跳!” 这神态就显得生动活泼了,凤凤瞧着瞧着没禁住“噗哧”笑出了声。 瑾煜顺势扳正她的肩膀,眉目一沉、神情正色:“凤儿,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在这里?”问的有些急躁,同时也在心里暗自忖度。 凤凤眨眨眼睛,觉的周遭这氛围突然有些沉闷:“是……二太太让我来这梅园等待,说是过会子她要来赏花。”启口如是的说了。 瑾煜闻言没有再说话,面目渐渐往下沉,眉峰重新聚拢。 凤凤敛眸,瞧着瑾煜的脸色突然变得很不好看。她心里没底,渐渐有点儿发慌,又含着奇怪:“阿煜……” 才想发问,但被瑾煜一把拉走! 何其突兀的举动,凤凤一慌,失惊中已被他拉至了一旁梅花浅浅掩映的回廊处。 她略定神,然而瑾煜的面影变得更加严峻,他一步步凑近她,把凤凤一个劲儿的向后逼,直到她柔曼的身子甫地一磕、贴着了墙壁。 瑾煜在同时又一凑近,抬手架住墙壁、把凤凤匡在臂弯中间,后颔首沉目认真的告诉她:“凤儿,二太太处决计不能呆了。”没有刻意着重,可漠漠的使人害怕。 凤凤已经觉的大少爷今天的举动十分反常了,就眼下两人间这么个姿态,若非她熟识瑾煜,她一定已经被他吓破了胆、小声哭泣了!冷不丁听他这样说,她在沉闷之余又觉的莫名其妙:“为什么?”蹙眉轻问。 瑾煜叹息后侧目:“你不要问了……”接口时声音缓和了些,又看定凤凤、目光且嘱且告诫,“这阵子你权且处处留心二太太,长点儿心吧!”呼应着心绪又是一叹,旋即再接话,“我斡旋一下尽快的将你要到身边来。”说的很急促。 凤凤原本就心存疑惑,可她问瑾煜他又不肯告诉她为什么,这样的瑾煜突然展现出了无论是男人的身份、还是少爷的身份都所特有的极为强势的一面。若凤凤与瑾煜之间不曾有什么,她也就只管屈就着悉听安排了;可他们两人之间镇日的相处,这感情已经十分亲昵,所以瑾煜的强势让凤凤很不舒服,有一种自原本平等的身份、突然蜕变为他高她贱的处境的感觉! 凤凤心头一急,情绪也跟着忙乱,再看瑾煜匡着自己的这个姿态更是觉的处处不入眼,那点儿情绪一下子就撩拨起来,她凝眸瞧着他嚷嚷:“我为什么要去你的身边伺候呢,我在二太太处呆的好好儿的!” “不要问为什么,我说不行就不行!”瑾煜铮地打断她,声音骤然拔高,“轰”的一下一嗓子就盖过去!他委实是急了,情绪也跟着上来。 凤凤原本是在闹着小情绪,却见瑾煜来了这么一下子,她头脑一“嗡”、心中一震,整个人都被吓的颤了一颤! 瑾煜那话才出口就意识到了自己失态,胸腔绵绵起伏,他侧目平复了一下,重新看向凤凤、缓和了口气认真的告诉她:“凤儿,你相信我。”心中依旧在斟酌,斟酌着那话该怎么说,出口就只剩下这么一句了。 凤凤也已经平定了须臾,她回过神后蹙了蹙眉,很快的抬手一把推开瑾煜:“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身子从回廊处略略出离些,颦眸扬声这一迭的发泄情绪,“把我要到你房里伺候……呵,这么久了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你有跟老爷和太太提及娶我的事情么?”她勾唇一笑,情绪依旧很浓郁,“对,我就是一个丫鬟一个下人我配不上你大少爷,但拜托你不要这样强势的命令我做这做那,你给我一点儿自由好不好!” 凤凤的声音也很大,落言时尾音反倒发轻,变得颇为丝丝入心、极耐寻味了。 可其实,她说这些话委实是言不由衷的!瑾煜对她的好她是深切的感念着的,且瑾煜的苦衷和顾虑她也是理解的。但此时此刻她就是心绪不佳,免不得借题发挥了一把。 然而,瑾煜不明就里,他的每一丝心念都随着凤凤言语间这一字一句在发生微妙的变化,觉的自己一腔热情渐渐冷却,狂跳不止的心也一点点的往下沉淀。 眉宇间浮之而上的神情呼应着内心的真意,此刻毫无遮掩的全都写在了脸上。 周遭变得很沉静,聆着幽幽风声,凤凤已经平静下来,看着瑾煜脸上那种受伤、怅惘、黯然、混杂的表情,她那心甫一揪痛……忽然觉的自己方才太任性了,她的话分明口不对心言不由衷啊!若是寻常小情侣之间那三言两语、一来二去的委实也就过去了,但偏偏她忘记了,自己对着的可是一位旷世的痴人!这意识的回笼突然使她心中不安、后悔不迭。 瑾煜的喉结动了动,什么都没有说,因为千言万语太想表述,到了头他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得沉沉的在心里叹息一声,他转身踏着梅影抬步行离。 这一瞬间,凤凤心绪一动!落英缤纷、粉光流艳,她突然身子前探、一把抱住了瑾煜。 瑾煜身子一僵,没想到身后的佳人会以如此直接的方式表达对他的挽留。他用心感知着身后那一抹柔软,微微阖目、尽情吮吸了一大口空气中幽幽飘散的梅花香气,纷乱心神有了些平定。 凤凤的情态如开了闸的洪水,此刻已是一发不可收拾了!她将芙额贴在他平整的背脊,垂眸敛目、声色哀哀软软的:“阿煜,对不起,我是无心的……方才那些话都不是我的真心话,我就是心神不宁的,所以借题发挥了……”于此收住,她抿了抿唇、又一次平定了心绪,抬眸怯怯的,“你方才,吓着我了。” 瑾煜心头一柔。 又听凤凤幻似自语的微声呢喃:“我才说了那些话也来吓你的,那都是些混帐话……” 此刻他不曾瞧见她的面貌,但自这声音里推想她一定可爱极了!不由勾唇无声一笑,叹了口气,旋即又摇摇头,觉的她这话都是些痴话,而自己方才过激的反应也都是些癫举,他们两个人合在一起不过是一对儿痴癫人! 心念甫落,瑾煜转身激吻凤凤。 不及反应间,两方那柔软的唇瓣就已经与彼此做了最亲密的契合,以唇对唇竭力的辗转揉搓。这样霸道的吻、强势的攻陷,似乎是对方才情绪宣泄的一种报复,瑾煜极近索取之能事,似乎带着惩罚的意味。 凤凤渐渐觉的不支,呼吸闷窘、几乎窒息。那心跳也跟着很湍急,繁繁密密的,叫她双颊跟着涨满了如盖的红霞。 但这样的吻终归是热烈而美好的,饱含着这个世界上至真且无杂质的最纯洁的感情。迎着流光的梅海、沐着澄澈的冬风,尽情对这喷张的生命、自然造化的种种神迹不吝讴歌与礼赞!(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话 真像道破心惊惶 这一场突忽其来的吻,来的强势且沉醉。温柔的情戏落幕之后,两瓣唇舌仍然若即若离、久久回味、余香品啜、不忍辜负温柔乡而去…… 漫空的梅花色似乎比方才更加流艳,浸染着粉红色的光影,其下这人儿就显得绝可怜爱。 两个人含情对望,觉的身心的那份积蓄都就此做了释然,整个人变得体态轻盈、心境朗然。 瑾煜颔首,把迷情的心念重新收整了一下,正色了口吻告诫凤凤:“凤儿,你太单纯太善良,你要知道身边的人都是不可信的……在万家你能相信的人只有我,只有!”一顿后心念又起,情绪湍然。 他刻意着重了“只有”两个字,又瞧得出在这肃穆之中含了柔情,这一句话便直入心底、烙在灵魂中了。 这世上但凡只要瞧过万家大少爷万瑾煜一眼的女子,似乎便没有谁不是一副身魂儿都跟着叠醉吧……凤凤眼瞧着此等情状,忍不住就这样想着。那双眸子含着浅浅的柔情,极认真的看着瑾煜,最终定定的点头。 瑾煜没有办法真正的松下一口气,因为他不确定凤凤到底有没有把他这话儿真切的记在心里!他神思无法真正的安定,心下里辗转了多时,还是决定把他所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 “方才二姨娘约了我爸来梅园赏梅,但有商场上的人到了,我爸脱不开身,才让我来梅园告诉二姨娘一声。”他目色沉淀,侧首微微,“但我没有看到二姨娘,却看到了打扮成这样的你……” 尾音渐轻,带着无穷的别样味道贮就其中。 话一出口,凤凤有须臾的木然,旋即陡地心惊! …… 这心绪并着情绪千丝万缕散散乱乱的瀑布一般跌宕了开,她顿觉有点儿目眩,下意识抬手扶了扶太阳穴,却无法驱散头脑彻空般的一股子疼痛! 就在这乱乱纷纷里,她顿然解过了方才瑾煜的种种举措、对她所说的诸多话语。她理解了他的用心,又在同时起了一抹浓重的后怕…… 好险,真的好险,幸亏老爷被来宾拖住了身不得走开,幸亏这此番来到梅园的人是大少爷而不是老爷! 这到底是天意的好心,还是暴风雨来临之前呼之而出、又不可预计的无量劫数? 。 凤凤一路上心绪满溢,整个人这么个身子这么副躯壳被那烈烈的情绪填充的煞是沉闷。她的足步沉重,一路缓缓的这样回了怀月堂去。 小丫鬟绿玉忙完了活计清闲着,瞅着天色晴好,此刻正立在院子里一株松树下懒散闲适的晒太阳。远远儿瞧着凤凤一步步缓冗的走过来,虽隔着一段距离她看不清凤凤面上的神色、无法揣摸她的表情,但从这足步、这动作依稀能感知到她是有着什么心事。 绿玉心下好奇,忙不迭迎上去。 此刻凤凤已经进了这拱形的院门,依旧心事重重、眉目沉冗。一瞧见绿玉迎上来,她方回神,下意识侧了侧目掩饰自己的不对劲儿。 绿玉更加奇怪,敛眸微微、问的好奇且关切:“凤凤姐,你怎么了这是?” 凤凤回目,笑着敷衍她一句:“没什么,就是觉的累了。”心念一动,刻意转移这话题,“二太太呢?” 绿玉回道:“二太太在屋子里边儿呢。”她瞧着凤凤这么副打扮,想不惹眼都不行呢!自方才见了凤凤就端着好奇心,此刻想问却依旧问不出口来,她始终少了那几分胆气。 听了这样的回话,凤凤顿就起了自嘲,心道着果然作践的就是自己一个!说什么让自己先行赶往梅园、等着她一并来赏梅,可到现在这位主儿根本就没有动身的意思,还在屋子里安生坐着! 她心中滋味莫名、百感交集,觉的无限委屈又无限悲愤,偏生还不好就此发泄出来!这般闷窘、压迫,作弄的她好生难受! 若不是瑾煜将真相告诉她,她尚蒙在鼓里……即便二太太动了心思要拿她凤凤做筹码,即便是有心创造机会让她与老爷相遇,至少也该告诉她一声才是啊!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把她往梅园一安置、往老爷身边儿一推,怎么都是突兀的。 凤凤暗自叹息,又蓦地念起自己时今这副打扮、这件着装,顿又只恨自己的愚钝了!二太太好端端给了自己这些,意图不也明明暗暗的传递了明白?归根结底,横竖还是她凤凤少长了一份心,当真该如瑾煜所说的,“长点儿心吧!” 凤凤一叹。 绿玉张了张口,还是不能成言。 凤凤转目时瞧见了绿玉眼中噙着的一缕疑惑,知道她瞧见了自己这副打扮、这般神色想不疑惑都不行!念及此,心中又有着无限怨恨,只觉的讨厌的很!便没去二太太屋里,而是径自回了自己栖身的厢房,把这一套新颖的旗袍换了下来,重又着了素日常见的秀禾裝、挽了垂鬓分肖髻。 对着菱花镜重新审视自己这张脸,凤凤觉的这才该是真正的自己!方才那套打扮虽然入时,但终归是觉的怪异。 她落座下来细细思量,纵然此刻对二太太满是怨恨、甚至是愠恼,但这二太太毕竟是自己的主子,也是这宅子里唯一真正与自己有着共同目的的人……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瑾煜说她身边没有好人,说她能信赖的人只有他大少爷。可其实,能信赖的只有与自己有着共同阵营、共同目标的人…… 凤凤且定定心,她知道自己不得不继续面对着二太太。往后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但目前她至少还不能与二太太离心离德。 思绪了须臾后,她重又起身,出了屋子往二太太的房里走去。 外厅里立着的小丫鬟为凤凤打起帘幕,凤凤往里边儿瞧了一眼,窥见二太太正拈盏品茶的侧影。 她心中浅定,不动声色的让这小丫鬟退下,即而稳步走进去。 感知到了人声,二太太回目,瞧见是凤凤后颇为急切的起了身子,那双眼睛里含着满满的喜悦、还有些欲说还休的按捺不住! 这情态的初衷是什么,凤凤自然清楚的很。她权且心照不宣的对着二太太请了个安。 二太太紧走几步过来叫凤凤免礼,亲昵的扶住她的肩膀。打量着她瞧着她已换做了昔日的装扮,心念微落,即而蹙眉沉声低低的问她:“怎么样,有没有好消息?” 这话问的并不直接,委婉中自见真章。凤凤心里有数,她当然听得懂。 凤凤压制住散开的心绪,抬眸冷冷的:“奴才没有等到任何人。”说的不缓不慢,听不出其中心情。 二太太僵了一下,原先还是热情满溢的神情,此刻有着明显的失落。 凤凤清楚这事情的始末来龙,自然也知道二太太此刻为什么失落。她并未打算把这话题就此打住,颔首时神情如是方才一辙的冷漠:“二太太是想让我勾引老爷。”无情无态、冷漠自成,这一句话一出口,周遭空气顿时就是一紧! 二太太甫地转目。 凤凤并无退缩,持着这一双凛凛的眸子依旧看定她。二人就这样目光对视,都带着探究对方心事的决绝,好似蒙了刺穿心魄的执着。 就这样僵僵的过了经久,二太太心觉没必要与她这样僵持。她神思一定,最先错开眸子颔首叹息:“对,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承认的顺势,她也心觉没有必要这样隐瞒。 眼观她自若的神色、耳闻她淡淡轻轻没事儿人似的字句,凤凤脑海一嗡、陡就一阵激动:“这样的事情我作为当事人,却不叫我知道……更好端端的怎么就叫我去使这等手段,为什么!” “我这么做是为了大太太、为了我们这边儿的所有人!”二太太陡一扬声,紧压住凤凤这话,面色蒙霜、目光凛冽。 凤凤就这样被打断,那一通涌上来的话陡然被直直的逼回去。她声息一噤、心口起伏,却任凭怎样辗转也就是莫能言语一二。 二太太颔首定定的瞧着她,神情愈发自若、姿态愈发焕发,出口的字句夹着浅浅的幽意:“你有一张肖似老爷记忆中大太太的面孔,若是老爷看上了你,五姨太她一定失宠!”眉目一阵凌厉,“短期内老爷会往我这边儿来的频繁……你我便可跟老爷吹枕边风、也加重老爷心里对大太太的记挂。” 凤凤静静的听着,胸口起伏、照旧只字不能言出。 二太太围着凤凤缓步聘行,字句并着神色悠然恣意:“日后若你有命,老爷将你封为姨太太……” “那样二太太您就会是首屈一指的功臣,老爷心中必定感念着您!”凤凤甫地出口,这凌厉的一嗓子陡将她打断。 二太太甫受了这一句带着淡嘲的喝斥,心神一慌,旋即回神敛目、颔首徐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稳言落声。 凤凤心中好笑的很,心道着自己这话是什么意思,二太太她才是最明白的那一个吧!但这样的话也不能直接说出来,她没那个本事来质问二太太。 辗转须臾,凤凤将心绪压了一压、侧首转过思绪定了定神。须臾静默,又迎着二太太甫一下逼上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话 最是难躲是命途 二太太下意识向后一躲。 但凤凤紧逼上去,在恰到好处的地方停住,颔首时目波凝住、气韵冰冷、一字一句:“我绝对不会这样做,绝对不会用我自己的肉体去行任何没有底线的事!”落言一定,带着一股牙关挤出来的森冷。 至此,凤凤心里头忍不住哂笑了,她心道着,五太太因怕她引诱老爷而处处防备她,她避到二太太这里这二太太却反倒叫她去引诱老爷……这可真是一件极有意思的事情! 周遭空气在这瞬间变得逼仄,二太太默了须臾,后忽而冷笑:“底线?”她扬起这娟秀的细细的柳眉,眸光沁着一痕冷意,“你来到这万府本就怀着不可言说的目的,还跟我说什么底线……你自己不觉的可笑么!”尾音甫落,冷冷的。 凤凤这纤纤的身子颤了一下,显然,二太太这话加重了凤凤心里的悲哀。每个人都有一段不可触及、总下意识想要避免的心结,她入这万府的初衷、来到这万府所怀揣着的真正目的,就是她所万万不能触及到的……若是从前倒也没有什么,但自从她爱上了瑾煜,这初衷和明确的目的心便成了令她可耻的东西,是她每每念及起来总陷入迟疑、所痛苦万分的! 但在这同时,也恰恰促使着凤凤拿捏定了一个决心,她不会背弃自己的使命、但她自有着自己的决断,她也不会背弃瑾煜、不会做出对不起瑾煜的事情…… 这氛围随着言语被逼到了这里,显得一下下往下沉淀。凤凤眯起这一双善睐的桃花眸,颔首时声音冷森森的:“二太太是聪明人,聪明人做事多少都会留有余地……”这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暗暗的吓了一跳!想不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这话既然已经开了头,便加重了她的胆气,她敛眸继续、语色愈冷,“若是二太太执意逼我,我就把前遭二太太放印子钱、五太太却帮着做伪证使二太太洗刷干净的事情都说出来!”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声音陡一拔高、隐有威胁的味道,“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安生!” “放肆!”二太太“啪”地打了凤凤一耳光!方才没有反应过来,眼下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素来没有人胆敢这么跟她说话,凤凤更是一向恭谦柔软,眼下这冷不丁就凛冽下的一番话令她心中百感交集、愠恼与郁闷与不解并存,恼不得就起了这一个过激的举动。 凤凤头目一眩,就着力道把头偏向一边去,意识陡地一清明。 二太太扬起的声色骤又压住,一浪浪的逼仄过来:“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未免也太高估了你自己……我告诉你,在这万家若我想让一个人死,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的容易!”一改进门时那般的温柔面貌,逼仄狠戾的蜕变为了炼狱的罗刹女。 如果说凤凤方才是陷入了情绪的漩涡才不免癫狂,此刻她挨了这一巴掌、闻了这紧临着压过来的一番话,整个人顿然一下反倒镇定了!当真是事有开头即而便可以无畏,她霍地勾唇起来,缓缓的转过面目、一点点颔首,以那一双睛光熠熠的桃花眸逼视着二太太,一字一句:“只怕二太太,舍不得我死!”不高,极沉闷的声色,一下下往下压抑,才更是慑人! 凤凤心里是有着笃定的,一向都有,所以她此刻才敢这么不怕死的同二太太说这些话。 她知道,二太太需要她这张脸,当然不会让她死…… 果然,这话一出口便又令二太太甫地一定,须臾后她柔软的面目,抬手徐徐的抚上了凤凤的面颊,以掌心缓缓的摩挲着,目光渐渐变得迷离。 这氛围顿又于方才的剑拔弩张转为了莫名的诡异,凤凤心里起了个瘆、身子甫一激灵! 就这样过了小一会子,二太太那迷离的双目再度渐渐的眯起来,她唇畔开合、似嘲又笑间小声幽幽:“对,我‘是’舍不得你死……”重音落在“是”字上,旋又一顿,“所以,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凤凤应声一颤抖!显然二太太这话将她成功的震慑了到。 二太太就此将掌心离开了凤凤的面颊,双眸徐徐睁开、声色冷厉未散,音调恢复如常:“在做事情犯蠢卖傻之前,最好想清楚这随之而来的因果你一副卑贱之躯受不受得起!”语速极快。 在面对二太太锋芒必露的阵仗时,凤凤慢慢的回过了神,她打了个激灵,她的气势去的就与来的时候一样莫名且快速,倏然她整个人看着就败下阵来、渐渐萎靡。 心绪紊乱难以梳理,又其实似乎她并不是被二太太这骤然显露的凌厉吓到,而是这样的气势突然使她醒过了神、认清了自己的宿命……在这世界上一些已然成为的注定,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更迭的。譬如命途! 一怀心绪再度翻涌上来,凤凤觉的自己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她下意识抬手抚住心口,辗转须臾,转身极仓惶的跑出去。 二太太展颜,瞧着那一道急促的身影染着狼狈的穿过帘幕、一路出去,她不是个心软的人、甚至也自知不是个心善的人,可不知怎的,这一刻她那心绪还是跟着揪了一下,旋即侧首微微、几不闻声的缓缓叹了一口气。 在凤凤的身上,她似乎寻到了一种气息,一种关乎宿命、关乎注定、关乎过往的……太多腐朽可怕、却不可拂逆的气息。 。 院子里比屋内冷冽了许多,才甫一出门就被一阵北风呼啸着掠过了面靥。凤凤周身打了个激灵! 但这突忽而来的冷寒倒是一下子使她清醒许多,但心绪依旧湍急,她便没有停下这足下的步子,也没看路,只管这么兜头向前跑。此刻满心只想着跑出这怀月堂遣一遣心绪,旁的什么都没有多想。 但没料到,凤凤此刻正陷在思绪的囹圄里不得解脱,她太专注,一下子撞进了一个人的怀抱里! 这一撞倒是令她甫地牵回神志,思绪一定,她也没再多想的下意识抬头,目光触及眼前之人时却陡地就一个激灵! 这来人不是旁人,而是老爷…… 当真命中钦定好的事情,相遇亦或者别离,那是无论你怎样兜转、无论你甘之如饴还是悔之无及,你都无法更迭这注定。 凤凤此刻的心情忽就涌现出一股莫大的悲伤,整个人被这情绪充斥着,反倒呆住了。 老爷方才冷不丁的被人撞了一下,他寻思着是个鲁莽不知道看路的小丫鬟。须臾后他定睛,神光毫无偏移的直直落在了凤凤的面目间,一倏然他头脑嗡鸣!目光渐涌起浓烈的诧异…… 。 却说这外边儿发生的事情,里边儿的人纵只隔着一道帘幕也实难很快的知情! 二太太自觉无趣,静静的坐在椅子上、抬手转动着小几上的青花瓷茶盏。她百无聊赖,正打算唤了丫鬟去叫人准备皮影戏解闷儿,忽而那进深口的帘幕便“漱漱”一响。 她心甫定,道着这一个个的当真是越来越不成样子!进来连支会都忘了么? 因心里憋着对凤凤的气,她情绪翻涌,“腾”地起身便要走过去喝斥,可就在这侧身转目时突忽便定住…… 微微冬阳惝恍了视野,粼粼铺就下的微光中,二太太甫见老爷正面如春风的含笑向她走过来……在老爷身后亦步亦趋跟随的恰到好处的人,正是凤凤! 须臾辗转,二太太是个机变的人,很快便回过了神! 心弦一紧,她止不住的灵动着目色以余光扫过凤凤,见凤凤低头垂眸、神色黯然;心中暗自吃惊,同时又有止不住的惊喜浮动上来!二太太知道,老爷是已经看见凤凤了,那么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头是作何感想的? 思量中老爷又走近了些,二太太便忙不迭的迎上去对着他敛襟行礼,唇角一勾、绽了一簇阳光笑颜:“我的好老爷,怎么突然过来了?”她一停顿,秀眉微蹙,“啧,让妾身好不诚惶诚恐着,但最多的是欢喜呢!”语尽笑开,边顺手接过老爷退下的大衣、递给凤凤去挂起来。 老爷虽对五太太沈琳临幸频繁,但也不是头遭来二太太这里了。可这二太太堂里居然有着凤凤这样一个丫鬟,他却一向都不知道,此刻免不得心下起了疑惑,心道这一定是二太太的刻意而为。 二太太与大太太、太太一样,都是陪着他经历过早先年岁一路走过来的女人,他心知二太太不可能瞧不出这丫鬟与大太太年轻时的面貌酷似,却又为何一直不向他提及呢? 不过此刻,万老爷倒是不想深究此事,他见二太太眼下依旧不提这丫鬟,便颔了颔首且往里走、且顺口与她闲话家常:“本与你约好了一并赏梅,但一时耽于事务,是我爽约不对。”于此将身子落座下来,又转目看着二太太,“这不一闲下来,便来瞧瞧你呢!”落言一个冗长的吐纳。(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话 偷香窃玉夜半时 老爷此刻心下里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有着怎么样的感想,这二太太心里头自然如明镜儿般的清楚!早先她煞费苦心的为凤凤精心打扮、巧妙安排,没少暗地里花费着心思来经营这些,为的就是老爷可以与凤凤巧妙的碰面儿……眼下来看,当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人算不如天算说的也莫过如此了! 空气里不知从何处飘转来一阵松木的幽香,缪缪的不浓不淡清雅的很。人的心境、并着情趣也一齐浮动起来。二太太不急再说话,而是转目若有所思的瞧了瞧垂首无言的凤凤,旋又转过这灵动的眸子、对老爷莞尔一笑:“那老爷这一遭……是来对了。”不缓不急,中途刻意拖了个长长的音调,声音沉静而妩媚,有着欲盖弥彰的深意在里边儿暗暗存着。 老爷心中一动,这话他听明白了!对二太太的若有所指,他心领神会。神思一动,老爷亦勾动唇角徐徐微笑:“委实,是来对了!”声音不高,落言一沉淀。 这两个人一来一去不像是在说话,倒分明是在打着什么暗号说着什么暗语!凤凤心中十分讨厌,几觉自己已被作为一祭品被匆促间就送上了神坛摆上了神案。但她无法拂逆这情绪,也偏生做不得反抗,只得那么默默然一语不发的立在那里,整个身子没禁住起了一阵瑟瑟的抖! 也顾不得时宜场合,凤凤觉的自己若是再多留一刻都做不到、都会令她压迫至死几近癫狂了!她便也没抬头,就这么垂着首耳闻老爷、二太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她放轻了气息悄悄的退下去。 一路都没敢抬头、没敢多看一眼,直到退出帘幕来到大厅时瞧见了候立在这边儿伺候的绿玉。凤凤这心才渐渐稳住,牵过绿玉低声嘱她:“我有些头疼,怕是染了风寒,若是在屋里边儿伺候恐会过了病气给主子们。”敛眸正色,“你且替我一替,进里边儿伺候吧!”思绪一至,又蹙眉嘱咐道,“机灵着些,莫出差错!” 绿玉闻了这话,解过凤凤的意。这对她来说委实是一件好事,是一个大大的人情了! 里边儿是只有大丫鬟、亦或者是主子们特别垂青特别宠爱的丫鬟才有那资格进去伺候的,跟在主子们身边儿不仅身份被抬高、地位荣耀,更别说还可时不时得些好处。 此刻虽是凤凤让她暂替,但这也委实是对她的看重、是给她的荣耀。旁的不说,至少里边儿有暖炉有熏香的,比外厅又不知道暖和多少呢! 绿玉心中的欢喜没有在面儿上藏住,她徐笑盈盈的应了,转而忙不迭的进了内室里头伺候。 凤凤方松了一口气,见无人打扰后,强绷着的心弦才渐渐舒缓下来,双眸里也缓缓的沁出了泪。 只是这眼泪来的不多,就这么在眼眶里噙着却始终没法掉出来。 她想哭,想以这样的方式来宣泄心中的闷郁、以及对往后日子的迷茫,但是她的面上没有表情,根本就做不得任何表情! 意识到自己是该回到侧厢房里好好儿歇歇,把这心绪调整一下的。凤凤便拖着沉重的步伐往门外走,可这时候忽听得内室里足音细碎、即而帘幕一响。 她心甫惊!那些灵秀劲儿便猛地回来,忙把身子贴着墙壁立定、颔首行礼。慌乱抬眸时,见是二太太亲昵的挽着老爷送他出门。 不知道这是不是也算心有灵犀?凤凤眼波浅抬时,老爷也正往她这边儿转目看过来。 于是两人的目光便碰撞在一起,作弄的凤凤心中一凛、忙不迭又敛眸垂目! 老爷瞧着她这副面貌,见她青涩里带着些忐忑,倒是与当年的大太太不很符合,不过这也别有一番独特的味道,瞧着也是悦眼可喜、无瑕可指。 他心中把这影子映的又深了几分,再度深深的看了凤凤一眼,倒是没说什么,转身对二太太点了点头,就此负手离开。 周遭这氛围方才因着老爷的过来而变得热烈且欢喜,时今送走了老爷则很快又重新变得静默下来,有些闷窘,甚至有些压抑。 也是,不怕长久寂寞,因为那已经养成了一种独特的习惯。怕的是长久寂寞之后突忽而至、又翩然离去的那一份热烈,就此会形成一种颇为强烈的反差,才分外的惹人不适、起了多思。 二太太面上挂着的笑一点点收住,待老爷的背影也已渐望不到,她便又恢复到了素日那淡中掺睿的神色。 凤凤缓缓抬眸,定住心念向二太太处走过来,又抬头退了绿玉。 二太太身姿未动、口吻沉仄:“看吧!”启口一定声色,即而徐了语气,“天意就是天意……” 这话幽幽的恍如一阵撩拨的风,迂回间又无迹可寻。若不是凤凤与她距离迫近,简直都要听不真切了! 然而这话又停留在一个恰到好处的点位,并未说破什么,但态度已经阐明、深意也已尽显无疑了。 不重的句子波及过耳,却令凤凤那心那绪沉淀了千金一般!顿然,她觉的自己要崩溃…… 若是愚钝木讷、无知无识,又何尝不也是一种难得糊涂的幸福?可是,从前的她从未想过,时今却忍不住再一次蹉叹,原来自己一直都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口口声声心心念念着要帮助大太太,可时今当这一切有心无心、机缘巧合水到渠成的时候,她却屡屡退缩、却总觉的那“勇气”与“决心”四个字在她心里辗转反侧、左右摇摆而难以有个决断! 凤凤没有开口去回答二太太的话,整张面孔肃穆的厉害,眉心间因为过度的纠葛而隐隐泛起了铁青的颜色。 。 暮色四合时,青阳院那边儿其实毫无意外的传来了消息,说老爷今儿要在怀月堂里过夜。 这于万府众人来说,却委实是破天荒的!因为老爷自打这次归家以来,那几乎是每天晚上都会去五太太的怜雅堂,怎么好端端的这一夜却想起来往二太太这里过夜了? 真相是什么,二太太是知道的,凤凤也如是。 只怕老爷来瞧二太太是小,来瞧白日里撞见的那个有着一张与大太太酷似相貌的姑娘,才是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真实意图吧! 凤凤心里有着分寸,但她在闻了消息之后还是刻意避开。 其实若是二太太问起来,也不能难为她。因为就算老爷不来,她晚上也不能进屋里伺候,她突然发起了烧,整个人浑浑噩噩孱弱无力。 这兴许是白日里历经了一番情绪的跌宕,受了些刺激,冷不丁的就被冬风钻了空子侵袭入体吧! 但老爷既然早有目的,那么就算凤凤要避又如何能避? 二太太自然也识得老爷的心思,便细致入微的安排部署好了一切,为老爷寻了个机变,有意对这暗夜窃香之事有所玉成…… 月色昏惑,万老爷屏息凝神、轻手轻脚的推开了凤凤所住的厢房的木门。 他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然而此刻却像突然恢复了青春活力一般,怀揣着满心的激动与满脑的热情,来行这孟浪少年才会行的“风雅”之事! 他且小心翼翼的踏月而行,且这么念着,心中不免好笑,只暗道着当真是宿命因果,这世界上当真就有那“昨日重现”之事!若不是这丫鬟有着一张与大太太年轻时委实肖似的脸,他又何必这般不符合身份的偷偷摸摸、付了一颗心一个魂儿的一亲芳泽? 而又念起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就在他身边,就在这一伸手便可以够到的地方……但他却从来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这个人时今已在万府里住了多久、他又错过了多少本可以与她共度的时光?这么念着又是一阵懊恼,不过很快这懊恼就被庆幸与兴奋所冲淡了! 却说凤凤,因身上难受,故而她今儿晚上睡的格外的沉,并未察觉到有人正打开了门扇、轻着脚步和气息进来。 这万老爷年轻时也没少东钻西营的做这类幽情秘事,进门后颇是机谨的反手将门扇掩实。 但这冬风的势头本就猛烈,入夜后更是汹汹。就在老爷负手于后、轻轻掀起那打下的帘子进了内里隔间后,这门便重新被风给吹了开。 不过老爷心情激动中又有紧张,此刻更是一心一意的把情思、把全部的注意力都赴在了里边儿这凤凤的身上,故而没有察觉到。 微光中瞧见一美人横卧于榻、发丝凌乱。那娇美的面靥在月光下濡染了一层银辉,疏影一动、流光横斜,这人被衬托的晶莹剔透、好不牵惹心魄! 正是凤凤…… 老爷定了一定,这么瞧着,见她果与大太太十分肖似。但因为年轻、且毕竟是两个不同的人,则又平添了一种独特无二的气度。 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品泽,但老爷瞧着突然就很欢喜,怎么看都觉的分外称心!转念时,又觉的自己何其幸运,居然可在有生之年邂逅这样一位难得的佳人……他心中情丝攒动,真个如同恢复到了少年时光一样,越是渴望越是迫切,便越有一种怜香惜玉、近乡情怯的作弄感觉,而不忍更不敢走上前去尽情褒玩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话 阳错阴差陷误会 但万老爷这么立在原地里斟酌许久、平息下这狂热跳动的心绪后,还是横了横心缓步而去。 一切都很静谧,气氛静谧、夜色清澈,慢步其中忽然觉的不像是在现实中的世界,倒有若怀揣着忐忑的心绪寻梦、探梦一样了!老爷临着床榻坐下来,借着一抹盈色去看榻上的凤凤,这张肖似的面靥触及眼帘时,便好似有什么柔柔的情愫沉淀在了心里……老爷不由皱眉,昔日发妻的面影就这么在他心底深处烙印的愈发深刻,不可拂逆、时时刻刻提点着他昔日所犯下的罪责与愧疚! 凤凤身子骨正软绵不适,她此刻有些发烧,额头处余热未退,迷迷糊糊的感知到了有人进来,但她的脑海她的情丝都是何其迟钝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她把这个进来的人当作了大少爷。 此刻察觉到来人临近了自己、又似乎掀袍落座在塌沿,她眼睑半睁半眯、似梦似醒,惝恍中只道是大少爷来看自己了,想也没多想的抬手便向着一侧的人影摸索。 老爷甫见这女子抬了皓腕向自己这边儿伸过来,那无瑕的肌肤被穿堂而入的月光映的隐隐透明,流露出一点点莹润的颜色,老爷瞧着更觉可喜,这小手好似是在他心里头不住撩拨、撩拨心弦牵着他引着他生了悸动一段! 他心念甫至,抬手过去,以温热的大掌一下子握住了她的小手,绵软软的渗着凉意很是舒心。眉心浅定后,顺势把身子向她凑过去。 凤凤只当这人是大少爷,这是她半梦半醒颓颓然昏沉中唯一的下意识的感知。如此,这样的亲近便是自然而然的亲昵了,她感知着他把身子贴近了自己,便也顺势的将身子往他怀里靠住、抬起另一只手一下将他抱住。 老爷一恍惚! 他察觉到这女子似乎有点儿染着风寒,也知道这女子此刻是将梦将醒的一个状态。但这样主动的投怀送抱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须臾的愣怔后,老爷心中隐隐生就出一脉思量,蓦地一下他百感交集,暗叹一声,心里无声的且叹且道着:“蕴珩啊,是你的生魂指引我前来,把这个女孩子托付给我,要我看着她而没日没夜的始终提点着自己对你的愧疚、对你的负心薄情、对你的残忍不公与我自己的可怨可愤之处么!” 他心中似乎时刻不忘大太太,即便是在欣赏凤凤那甘美娇姿时也依旧在念着大太太。万老爷纵然风流,其实内心深处也是一个用情至深的人……只是他这一辈子都注定要被某些外在的东西,譬如身份、譬如情势等所牵绊缠缚,故此他永远也不得自由,他其实是不快乐的。 夜色昏惑、视野清幽,流转的天风被隔绝在疏帘之外。这便在无心间造就了一喧嚣、一静谧两重恰到好处的景深,彼此相融、又互不干扰。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这凤凤投怀、老爷反拥,两个人彼此缱绻、姿态暧昧的这一刻,大少爷万瑾煜刚好瞧见了这一幕…… 自打那梅园的事情出了之后,他便始终觉的难以安定、一直牵挂,便分外的在二太太这里留了些心。当他知道老爷今晚居然没去沈琳处、而是来了二太太这里时,他便整个人都像被点着了一般,辗转反侧忐忑难安! 即便知道做儿子的不该这样忌惮自己的父亲、算计自己的父亲,即便知道自己这心思其实是何其龌龊的……但历经缠绵绕指的百般纠葛后,他还是冒险过来了这一趟。 他知道凤凤跻身的偏处厢房,纵然夜色幽暗、天风如许,他还是轻车熟路的就顺着摸了过来。冷不丁瞧见那房门被风吹开了,他心定了定,道着凤凤可真是粗心,门开了都不知道关,若受了凉可怎生是好? 且这样想着,他屏住呼吸轻轻的顺着开合的门走进来。毕竟他这遭月黑风清的过来,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绝可称赞的事情,故而他也放轻了声息先不出声。 进了内里才依稀觉的哪里不对劲儿,瑾煜心中微微一动,又悄悄行了几步过去,不想,立在内室边沿处、隔着帘子往里一瞧,便刚好就让他看见这一幕…… 里边儿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狂热恋着的爱人,一个却是他的父亲!这一刻万瑾煜的心情当真是不知道该做怎样的形容了! 蹿动的心头火很快覆盖了他的身心,这一瞬瑾煜想冲进去,但尚存的一抹理性拿捏着他有了迟疑……一帘之隔的景深,帘里的人儿双双成对、拥抱缱绻;帘外的人风寒露宿好不哀凉! 胸腔起伏,整个人陷入了两种固执的极端,辗转左右、忐忑上下,就是迟迟不能决策……万瑾煜不缺乏狂热的勇气,他为了心爱的女人会做出许多连他自己都无法估量的出格的事情!但此刻他不进去是因为,他忽然觉的自己看不清了眼前这被层云障住的情路,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看了凤凤。 即便是二太太要让凤凤做老爷的新姨太太,可如果凤凤不想,她又能怎么样?凤凤在万府又不同于其她那些无依无靠的小丫鬟,她有自己这个大少爷、有五太太撑腰呢,她还怕什么? 但眼下这一幕,瑾煜却看到了凤凤与自己的父亲彼此甜蜜相拥,似乎对这份月夜下的偷香窃玉事心满意足的很,又哪里有半点儿的不情不愿不甘心? 那么他若就这么孟浪的冲进去,坏了父亲好事让父亲不快、脸面挂不住不说,只怕凤凤打心眼儿里也会恨他的……是啊,谁叫他坏了她做姨太太的美梦呢? 呵…… 瑾煜念及此,忽又想到凤凤是不是因为怨他不曾向老爷、太太说明与她之间的事情,故而才出此下策动了做老爷姨太太的心思,以此来报复他? 但若果真如此,她从一开始接近他时怀揣着的心思怕就是不良的吧! 就这样,瑾煜渐渐被错杂复综的心绪所侵扰、所浸染,一任他平素再自诩了解凤凤、信赖凤凤,此刻也鬼使神差的觉的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是那么的难以看清、难以真正摸透……是啊,他对女人自诩了解,但到了头却发现其实那只是他自己的自认为了解,这样晃荡的事情又不止是头一遭了!早年前对沈琳不就如是? 这又想到了沈琳的身上,瑾煜顿感自己是重蹈了当初对沈琳的覆辙! 他那双垂在身侧的手随着心情的张弛,不由紧紧的握成了拳……似这般一番纠葛后,始终也难以平复、没个决断。 又这么立在冷月下须臾,瑾煜燥乱的心陡地一沉,终于愤愤然的掉头离开,那身躯感知了心情,就这么一路不觉打着颤粟的走了! 也是父子间独有的特殊感应,此刻老爷原本正拥抱着怀里的温香玉、专注的想着自己那可怜可哀的正妻,突忽一下心绪波及,他似乎察觉到周围有动静。 心念甫至,抬目下意识往门边看了一眼,只依稀看到一抹暗色的剪影,似乎留恋不舍、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他皱眉微微,心中正起了猜度,这时只听见怀抱里圈揽着自己腰身的凤凤甫启口。 这声音娇娇绵绵、煞是无力,梦魇一般。 老爷便收心回来,探首微微、定心去聆。 见凤凤抱着自己,浑浑噩噩的唤:“阿煜……” 这两个字眼极顺势、极自然的磕着牙关绕着唇舌徐徐的出口,于心里一荡,顿觉的有碧波就此涣散氤氲、好不缭绕! 阿煜…… 老爷的心陡就一定!再度蓦地抬首去看那已经没了人的帘幕边缘,就此情丝收整、心念甫定,整个人自回忆的漩涡中出离,清醒了许多、也镇定了许多。 月晓风清,幽幽的,隐约品出了些其中滋味…… 。 瑾煜回了皓轩堂时夜露沾襟,天色也已经沉的极深了。 但他顾不得换一件干净的衣服、也不愿就此歇下,而是吩咐了小厮大半夜的去搬了酒进来,一个人抱着酒坛子大口大口的对月狂饮。 瞧见主子这般模样,心中便隐隐有了个底儿,知道他定是又撞见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而身为大少爷房里素来贴己的身边人,两个大丫鬟更是知道这所谓不开心的事情大抵跟那凤凤脱不得干系! 清月、流云当然不能由着少爷如此,见了此等情状便纷纷劝阻,却又如何能劝的住?只好权且任凭他由性纵性的恣意一回。 清月在一旁又担心又无奈,还有些隐隐的心疼。她颦眉蹙眸对流云哀哀一叹,只道着:“这世上常有‘冤孽’一说,我早先本就是信的,却还没有亲眼见过。”她顿一顿、目指瑾煜,“时今看着少爷如此,我便有如见了这说法在眼前化现……冤孽冤孽,少爷和那位姑娘这两个人,当真不就是彼此的冤孽么!唉!”语尽又是一声叹。 却说清月这话在流云听来怎么都是不受用。不过这“冤孽”尔尔顺着耳廓落下来时,却甫一下波及了流云的心。她忽地起了一脉莫名的愠恼,这心绪来的怪异,有点儿近于自己隐匿着的一桩情丝被谁无心间碰触到了一样! “呵。”流云勾唇,神色清漠的转目瞧了眼清月,“什么冤孽,我还当真就不信这个邪!”落言后,向大少爷紧走几步便过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话 一边宿醉一边安 流云行的突兀,以至清月根本来不及拦住她问问。且她方才那情绪、那话来的也委实突兀,这便叫清月一时有点儿招架不住。 清月神思一动,还不及彻底反应过来,便眼见流云上前去抬手就夺瑾煜的酒坛子。 这位大少爷此刻正因凤凤和老爷之间的事情烦心,借酒消愁正起劲儿,哪里管顾的了旁的许多?见流云来夺酒坛,也没多想,一把便把她推开!即而自顾自仰脖灌酒。 清月一惊…… 流云也没反应过来,曼身往地上一跌时,只觉的腰身一疼。她心念甫动,并没有马上起来,就势以手撑住地面、蹙眉敛眸娇娇的*。 清月片刻迟疑后,神思回落,忙不迭迎上去欲扶流云。 瑾煜甫闻这一道*的娇音,他愣了一下,终于猛地回神!侧目时见流云瘫在地上蹙眉敛眸、粉汗微流,这双目便是一刺!顿感酒意全醒,他也忙起身过去扶住流云。 流云给清月递了一记眼神示意自己没事,紧接着又见瑾煜过来关切她。她便借势将身子靠进了瑾煜的怀抱里。 “好妹妹,不要吓唬我们,你哪里不舒服?磕到了哪里碰到了哪里?”瑾煜将臂弯一收,顺势的搂住流云这样问的急促。 感知着少爷的关心是真切的,也感知到少爷终于自薄醉里清醒,整个人也不似方才那样颓然。 流云心里一定,抬眸撞上瑾煜也正落在她身上的这一道神光,她心里一个安定,旋即牵动了微僵的唇角、淡淡的笑笑,声音也是很轻很软的,像一缕雾气:“少爷终于肯理一理奴才们了!”低低呢喃,落言一叹。 清月颔首微微,抿抿唇齿,心里感觉莫衷一是。 瑾煜又是一愣,目光深深的瞧着流云、复又看了一眼身旁颔下首去的清月。顿然的,他心海翻涌,无形的温暖自四肢百骸流转平铺,这来自身边人最细微的关切令他百感交集、动容非常。 定定的转首,瞧一瞧那已下了少半酒水的酒坛,瑾煜恍然间如梦初醒!念起自己方才那由性纵性的举动,顿又觉的荒诞困苦、好不胡闹! 而同时,巨大的悲伤还是涌上了瑾煜的心头。瑾煜喉结一动,就势抬臂一左一右圈揽住了流云、清月两个姑娘,将她们簇拥进自己的怀抱,即而揽着她们的肩膀、将头垂下去埋在了她们中间,紧抱住两个人,无拘无束的痛哭…… 他心里辗转难放下的那一桩扰心事,涉及到凤凤、更涉及到老爷,是无论如何也不好与旁人说道的!但即便不能宣泄的露骨,至少他还可以似这样揽过身边人哭一哭,这便也是何其难得、何其有幸的一件事情了! 清月和流云眼见着自己的少爷如此难过,在诧异与莫名之余也渐渐的感染了他的心绪,心境变得何其悲伤、何其心疼且难以自持。纵有琐碎处不同,但这两个人的心情大抵是一样的,即是恨不得再为少爷做些什么! 就这样拥揽在一起,瑾煜以回归到赤子情怀一般的、无拘无束的痛苦来宣泄心底这一番闷郁的悲绪,权且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思量,渐渐觉的整个身子原本的负重减轻了不少。 又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哭的有些累了,身子也渐渐变的软绵绵的疲乏不堪。 清月细心的瞧了出来,便牵牵流云衣角对她使了眼色。 两人心照不宣,照顾着大少爷洗漱后,折腾了半夜、终于是寝下了! 。 却说,都道着昨晚上二太太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老爷引得主动去了她的堂里。 但其实在夜半的时候,老爷便离开了二太太处、依然去了五太太那里歇下…… 当时二太太了然着老爷的用心,且她也隐隐有着利用凤凤拴住老爷、玉成两人欢好一事后博一个老爷常来这怀月堂的心,于是便明明暗暗的为老爷指路、指引他夜半去访凤凤。为了方便老爷,便撤走了院子里原本值夜的下人。 自此后她又哪里有着睡意?整个人着了睡袍、一个劲儿的在屋子里辗转踱步不得安宁。 但不想,老爷未过多久便出了凤凤的厢房、重又折回二太太屋里。 二太太感知到帘幕一挑的声音,她心中一动,转目见老爷又回来了!少不得神思微晃,忙迎上去半猜度着急急问:“是那丫鬟服侍的不周全,老爷要走么,这么匆忙忙的?”心中绮思无数。毕竟凤凤曾就此事表现出抵触的情绪,她生怕凤凤此次再度拂逆了自己、更公然的冲撞了老爷可如何是好? 老爷隐能体察到二太太的心思,他的面目神色却很平静。负手于后、又往里边儿行了几步,即而对二太太颔首,缓缓稳声道:“这个丫鬟有着与蕴珩少女时候一般的面貌。”中途一顿,似有叹息,“我已然对不起蕴珩,却又碍于种种时局事态而不好公然将她释放……”于此又是一叹,冗长的吐纳瞧在眼里很是明显。 二太太心中隐有动容,因为老爷这话说的很是贴己。经年来,大太太的事情一向是万家头等的禁忌,但眼下老爷可以毫不避讳的对她说出这些话,足见老爷对她的信赖,故而她心中感念。 这时老爷转目又道:“我苦思弥补之法,多年依旧心绪难平、不得一个结果……直到有朝一日,让我在你这里瞧见了这个丫鬟。” 老爷的字句间纵有感情的积蓄,但听在耳里大抵也是平静镇定的。这反倒叫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二太太有点儿心急,又隐而不发的静心凝神,生怕自己一个倏忽就自老爷这里遗漏掉什么样的细节! 老爷颔首浅浅,接口时眼前突然不受控制的浮现起年轻时的大太太、还有近来瞧见的凤凤那两张如此肖似的脸……他神思惝恍,且忖且道且感念着:“我从不知道,从来都不知道……天底下居然可以有人生就的这样相似!”这句话前边儿半句带着心之所至的着重,强调了两遍。 二太太莲步行去,为老爷裹紧了一把肩头的外披。 老爷就势转身,一把握住二太太的柔荑将她拉至眼前:“绍毓,你知道么?这是佛陀的旨意,是报答我经年来潜心修持、布施寺庙接济穷人的善果化现,一定是的!” 老爷这举动来的突兀,让二太太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正懵着呢就已被他牵住了拉过去!二人之间距离咫尺,简直都已经没有了距离!这样的迫近感是多年来早便没有过的,此刻二太太反倒觉的有些不适应,下意识想挣脱开,又不敢,只得被老爷强迫着与他对视,边稳稳的点一点头:“老爷功德……” “时今既然看到,便一定是机缘。”老爷忽地打断她,他沉浸在自己的心绪里,身边人自然而然的被他忽略了掉。 二太太心中一定,反倒释然,下意识将身子站正。 老爷放开她,缓缓侧了侧身子,且思量着且又绵绵道:“我们要行善积德,不能辜负上天将神迹化现于世的良苦用心。”于此又一转身,将温中染灼的目光定格在二太太眉目间,一字一句、忽而严肃下来,“我希望你能够好好对待这个丫鬟,也由她身上受到启发,善待身边这一众人、一切事物。” 兴许也有些受到了月夜的影响,二太太总觉的眼下的老爷有些不对劲。此刻更令她诧异,但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一一的应下。 老爷渐将面上的神色做了和缓,对二太太点一点头,即而转身便走。 “老爷,夜深了,不歇下么……”眼瞧着老爷转身离开,二太太心中一急、神思陡迁。 老爷没有回头,就势抬手对她摆摆:“不必了,你且歇着吧!我去小琳那里。”足步未停,一路出去。 二太太还想再说什么,张了张口却未吐出一个字眼。 她隔过溶溶夜色、并着浅浅星辉,瞧着老爷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兴许是浮世的岁月打磨了心境、消遣了流光,她此刻并未觉的有什么黯然神伤的地方。 她只是心中诧异,诧异的紧!心道老爷对凤凤这丫头,到底是动了什么样的心思?到底他的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二太太就着心绪转身踱步,陷入一重深思中去。 显然,老爷的反应可谓大大的出乎了她的意料,按着她的料想,若是老爷见到了凤凤,则该是心心念念难以放下、辗转反侧同榻而寝才是对的!但照此情由来看,老爷对这个人的反应,似乎并不是她意料中的男女之爱…… 这一晚上北风时起时歇、冷月时遮时隐。万府一夜,注定无眠! 。 清晨时分,合着早起的鸟儿与不迭的虫唱,凤凤自榻上醒来。 一夜的调息,她身子骨已经恢复,微烧已退、头痛全消。她抬手伸了个浅浅的懒腰,眼前似乎有一幕情景一晃即逝…… 凤凤蹙眉,静下心来细细的回忆,依稀记得昨天晚上瑾煜来找过自己,又似乎没有。 她记不得了,但不知怎的,此刻这心底下像是生了荨麻乱草一般很是作弄!她突然开始狂热的想念大少爷,便不耽搁,匆匆洗漱、梳装后,顺应着这一脉不愿拂逆的心思,出了白藏、往朱明去寻瑾煜。(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话 误会一重酿情醋 往昔凤凤来找瑾煜,这堂里的人都不仅不会拦着,且有心的、机变的还会回避。因为他们都熟识了凤凤,对于凤凤跟大少爷之间的关系也都心知肚明的紧。 可这一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凤凤倒是进了院子、也没人说什么,但在屋外被流云拦住。 虽然不明所以,但这周遭的空气顺应着气场甫一绷紧,凤凤自流云面上的情态、眉目间噙着的神色瞧出了隐隐的不善。她心道着可又是出了什么事情、且这事情与自己有关呢? 正想开口委婉的问一问,流云却已经先开了口、柳眉微竖:“可真是个薄情狠心的,把我们家少爷害成这样还不够,专程又要来一遭么!”启口对着凤凤就是一喝斥,且叱的是她薄情寡义做了负心人。 这令凤凤登地一下木住,她一头雾水不知所以。心道着自己才刚过来,都不知道瑾煜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此对她喝斥委实是冤枉了她!这之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的! 凤凤对昨天晚上的事情莫说记不得,那是在她昏昏沉沉中有过的来往,她根本连知道都可以说不知道,此刻自然无法揣摸流云怒从何起。只在心里道着该是误会,便压住情绪对流云莞尔赔笑:“好姐姐,我自问并不曾做过对大少爷不恭不敬的事情,姐姐这怒意委实无法理解。”又侧首,“可是怪我来给少爷请安的次数不频繁?也罢,且让我进去见了少爷,亲自向他赔礼告罪!”说着便抬了莲步意欲这么糊弄着进去也就是了。 不想流云甫一抬手,拦着凤凤的去路就是不肯放她进去! 凤凤心中诧异更浓,因她完全不解其意,故而又带了些隐隐的怒气浮涌上来。 这时,忽见一道清丽的身影自屋内冶冶的走出来,逆着阳光敛眸一瞧,见是清月。 清月抬目时刚好也瞧到了眼前这副情景,心中一定,极快的做了个思量,即而隐隐有了个忖度。她走过来,抬手将流云的臂弯按落下去。 流云转目瞧见清月,面上一急。 被清月以眼神压制住。 流云便只好作罢,赌气般把身子一转、颔首蹙眉重重一叹。 这么一来二去的,叫凤凤瞧在眼里更觉的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两个丫鬟是在这里打什么哑谜,更令她对瑾煜越来越担心、不知道他这里出了什么事情! 这时清月对凤凤颔一颔首,面上神色是恰到好处的谦和,唇畔勾起的弧度也自然且不失周成:“姑娘且进去吧!少爷,想必也正念着姑娘呢。”温和且亲昵。 流云胸腔起伏不迭,恼不得转目便要嗔怪清月。 清月侧目抢在她之前及时开口:“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事可曾能有一个对错?只有彼此自己知道,旁人又跟着瞎掺和什么!”这一句话语素比平时急,口吻也微微严厉了些。 流云虽然因真性情而有些时候显得刁蛮,但此刻对于清月这样的告诫,她心中辗转,也觉的并无错处。流云也就没有再执意阻拦,但面上的神色瞧的出她依旧是不情不愿的。 凤凤自知跟她们在这里说不通话,也不执着说话,借着这机变对二位点头示意后,忙不迭的快步进了屋子里去。 迈入外厅便嗅到一阵清雅的茉莉熏香,这香味幽幽的很是芬芳,浅浅一嗅便觉的沁入心脾、好不惬意。 这轻软的花香拂过心弦,驱散了凤凤内心的焦灼和一些紧张,她有点儿贪恋这样的美好,缓下足步轻轻的又向里走。 因为她与瑾煜之间已是十分亲昵,故而这两个人平素的走动也就没有过多讲究。凤凤隔着帘子唤了瑾煜一声,等了须臾也不见应她,她心中浅动,便自己掀了帘子进去。 室内的温度比外厅还要暖一些,与院子里比起来更是一个暖春一个寒冬。想是极认真的熏了地龙的缘故,甚至有点儿觉的热。 凤凤眸光一动,瞧见瑾煜正歪在榻上似睡非睡,这模样、这神色懒散散的十分憔悴。 她心中甫急,下意识快步走过去,抬手覆上了瑾煜的小臂:“阿煜,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蹙眉焦声问的急急。 却说万瑾煜方才早早就知道凤凤过来了,但此刻他的心情正纠葛烦乱着,无论怎样辗转、怎样压抑,也都始终没有办法忘记昨天晚上的那件事情!此刻见凤凤过来,他心头那火气跟着蹭蹭就向上涌,一下就宣泄出来!腾然转身对着凤凤情绪激动:“昨天晚上你跟我爸,你们……”这话就在他喉咙里,但他还是没法全说出来。这一双眼睛因怒火而变得通红,话到一半便声色一梗、无法继续。 凤凤愣住! 她没有一个充足的心理准备,不知道大少爷一见了她就是这么副过激的情绪!这近乎怒吼的质问作弄的凤凤脑中一“嗡”,心绪起的纷踏,但很快她有了一个梳理,念起晨曦起床时那些斑驳而恍惚的记忆,她料想,昨天晚上瑾煜去过自己那里无疑了! 心念甫至,她快速的顺着想下去,心道他定是知道老爷去了二太太处,放心不下便去瞧自己的……这样的出心与这一片热忱的爱心着实令人感动,可此时此刻他说出这样的话还是让不知真相的凤凤感到很受伤! 情绪在心底斑驳,凤凤缓缓儿的敛了敛水润的眸子,旋即又抬起来,凝定着神光认真的瞧向瑾煜,面靥满满的全都是不可置信:启口慢慢的:“你竟然这么想!”不高,落言一沉。 这言语的一落有如一块儿石头沉沉的落在心里!瑾煜正陷在执念里,听不得任何解释、也没有半点儿心情去问凤凤要解释。他看着她如此笃定与失望的神色,心中更觉的憎恨,那情绪被这话调动的愈发湍急:“我应该怎么想?”他如是看定着凤凤,启口缓缓的,尾音一轻,带着点儿浮躁。 周遭空气铮地因这气场而变得隐含肃穆,有如海涛巨浪一下下的逼压的心口情绪难以平复、喘不过气。 这样避无可避的,凤凤只得与瑾煜定定的对视一处。她自他面上的神色瞧出了不信任、甚至瞧出了昭著的鄙夷和微微的轻贱味道……她的心顿然一下像是有了一个缺口,即而整颗心顺着缺口“哗啦”碎成了千瓣!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凤凤面上覆了冰霜的淡漠神色一点点柔软下来,即而这绢美的眉梢眼角便全都挂了水润。她有许多话想说,但情绪堆叠、脑中嗡乱,又什么都说不出来。辗转须臾后,蹙眉敛眸对瑾煜带着哭腔的高高扬起一嗓子:“你太过分了!”近于歇斯底里! 无论是这气场还是瑾煜这反应,都快把凤凤逼疯!凤凤心头乱绪野草般疯长的潦草, 甩下这一句话后不待回应转身便跑出去。 瑾煜怔了一下,待他回神后凤凤已经没了踪影,只瞧见一尾帘幕缓缓摇曳,挑衅一般使他愈加心烦意乱! 情念一动,瑾煜顺应着心头这股子急急攒动的气,抬膀子顺着一旁书桌狠狠的一拂拭! “哗啦啦”一声,桌上的东西便被拂落了大半,碎片并着水墨一齐迸溅,似乎承载了瑾煜此刻这纷踏的心绪。 屋内的响声惊了守在外边儿的清月和流云,两人前才瞧见凤凤以袖拭泪的跑出去,正奇怪呢紧接着里边儿这祖宗便整出这响动!她们不待犹豫,忙回神跑进来,瞧见大少爷颓然坐着、胸腔起伏似那火气依旧不能平歇。两人都识时务的没敢在这时候出声,也没敢叫粗使丫鬟进来打扰,机变的俯身躬自收整这地上的残局。 瑾煜气焰难平,转目间瞧见一张墨迹纵横的薄宣纸险些被拂落,此刻正一半落在桌子上、一半垂在空中去留未定。 他记得这宣纸,这是他平素倍加珍爱的东西,因为他与凤凤第一次相遇在这皓轩堂里时,二人便就着这一张随性泼墨的宣纸聊天说话,假借着“赏画”之名解闷儿。这是他与凤凤之间最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之一,他自当好生收着。 然而眼下心情所致,他瞧着这宣纸乱墨的,只觉的分外讨厌!浮躁的把这宣纸一下拿起来甩给清月:“拿去烧了!” 清月正忙活着,冷不丁怀心里就被塞了这一张纸。她低头一看,自然识得这是少爷平素的心头爱物,一时迟疑、没动身子。但又因情势僵持,她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劝阻一二,便缓缓的转身。 这时瑾煜心念甫动,猛地一急,又忙将她唤回来:“不用了!”说话时抬手重自清月怀心里取回了那张宣纸,想要用心收好,又全无半点儿力气一般拿不动这薄薄一张纸,只得随性又将它扔在了一旁。 流云和清月对视一眼,皆已解过少爷这心绪。 清月便缓步过来,将那宣纸小心的收整了好。 再看瑾煜,面上仍有意难平之状。只是凤凤已经不在,他就这么自己一个人暗暗生气、纠葛痛心的,瞧在眼里委实可怜,却又不得不低低叹息一声:何苦来着!(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话 鸳鸯别扭也是情 凤凤一路赌着气的进白藏院回了怀月堂,纵然方才走的决绝,但她始终无法对瑾煜完全放下。那思绪每一不经意的辗转时便会想起他,一想起他便是方才那一副叫她觉的不可理喻、痛心不迭的态度! 直到进了这怀月堂的门,凤凤才勉强把心绪平了一平,不敢叫人察觉到她的异样。旋即进了屋里服侍二太太。 二太太正饶有兴味的描红刺绣,身边儿有小丫鬟伴着伺候、捏肩膀按摩。 一见凤凤进来,二太太亲昵的对她笑笑,目视她过来:“快看看我绣的牡丹,可还好看?”声音明媚的很。 还不待凤凤走过去,身后的小丫鬟已经颇是机敏的巧笑娇声道:“二太太的手素来极巧,这富贵倾城的牡丹花儿当真是精妙的很。若是阳光底下放在院子里,必定引得那些个痴痴的蜂蝶信以为真、频频争相想着要落在这花儿上呢!”语尽银铃巧笑。 这话说的委实恭维,没谁不会被讨了欢心去。凤凤不由念着,若是她有心提拔的绿玉也能如这丫鬟一样有些灵秀……到底也该学会一些这类的功夫,才是好的! 边寻思着,凤凤边抬步走近二太太。无心瞥了一眼那牡丹花,当真也是栩栩如生分外惹眼。凤凤未及说话,面上的神色已不由便流露出欢喜和叹服。 二太太瞧在眼里,心中也很受用。她有事情要对凤凤说,就此退了房内旁的下人,留下凤凤说话。 阳光似比方才暗了一些,这屋内的光线便被流云遮迷的明明暗暗很是优美。 二太太起身,徐徐的踱行至屏风暗影处,收了面上方才那明媚的神色,颔首后徐徐一叹、声色严整:“老爷的心思很莫测。”定定一句。 凤凤甫抬目,心弦收紧! 二太太侧首看她,启口继续:“他似乎对你……并没有旁的意思。”中途一顿,斟酌着这样道出来。 凤凤神思陡又一恍,一时有些情态莫测、不能揣摸这事态的变化。 但她突然想着,是不是老爷昨晚上真的去过她那里?料想自己睡的浑浑噩噩,便是有谁过来也是不知道的。但若是被瑾煜瞧见,故而惹了瑾煜误会…… 越这样想着凤凤一阵神驰,只觉的自己方才过于激动了些,有些懊丧!但同时又念着瑾煜那张愤怒的脸、那肆意污蔑她伤害她的态度,心中又是隐隐的疼,心疼自己之余也更心疼瑾煜……可终归她没有办法释怀这一口气。纠纠葛葛的,感情的事情,真个是害煞了人,好不作弄! 二太太见凤凤陷入深思,只当她是与自己一样动起了对老爷的心思。又行几步至凤凤面前。 凤凤抬眸。 二太太敛目稳声:“老爷同我说,让我好好善待你,也善待身边所有人。”于此一顿,目色微凝,“他说你的出现是上天给他的启示,是佛陀、神明以化现的形式提醒他积德行善、在有生之年弥补一生所犯过失。” 这话二太太是边揣摸边说出来的,听口吻也有些不确定、有些待斟酌。 但凤凤这么听着,心中止不住的惊喜!心道着这当真是意料之外的大惊喜啊……看来她们都曲解了老爷的心思,老爷心里对大太太的感情委实独特,又怎么能说转嫁便转嫁到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身上去?若老爷当真是这么想的,委实是一件天大的可喜之事了! 神思缓动,凤凤免不得又想到了大少爷,念起自己一直以来为这父子两个人暗暗的辗转与纠葛、还有今早大少爷与自己的怄气,心中顿然悲喜交织、百感交集! 一旁二太太却陷入了沉思。 若是老爷的心思一开始便让她猜了中,她必定从长计议此事;而若是老爷能够顺应她的心思行事,那更是令她可喜!但时今眼下,老爷心里到底有着什么想法,那内心真实的想法和展示出来给人看的想法又是否当真一致,她心里真的一点底子都没有! 凤凤抬目启口打破这突忽的沉静,瞧向二太太、声音也稳稳的:“如此,老爷必定会有一日重迎大太太出来。他既然有了弥补的心思,又瞧见了时今这‘神迹’的化现,万事也都有转圜的余地。”她当真是这么想的,但显然这样的想法难以叫自己信服、也难以叫旁人信服,横竖是底气不足。 二太太回神。 凤凤又道:“那样一来,青阳院里的那位太太也势必不能再嚣张了。”这一句话其实是废话。 但事已至此,一时免不了要从长计议些!二太太叹息一声,身心做了个松缓的吐纳:“但愿如此吧!” 。 却说这感情的事情素来都是无比纠葛,心心相映的两个总归是难成仇家!当然这其中坎坷和吵闹都是难免的,但爱情又岂能脆弱到风吹就倒的地步? 瑾煜几日前委实是恨煞了凤凤、更恨煞了自己!但心头那些真切的想念和不甘无时无刻不在驱驰着他、鞭策着他,提醒他自己对她的爱情有多热烈多痴执……两人之间这一段狠心负气的冷战,瑾煜到底是最先熬不住了的那一个! 这万家的大少爷委实是一位性情中人,情绪一上来、主意一打定了便什么都不顾,晨时天色才蒙蒙亮,他便顺应着内心狂野的情念,不管不顾的来了这白藏院的地界,直奔二太太的怀月堂去。 不过,也幸在他被心底的情绪作弄的急不可耐,这么早早的过来倒是没有惹人注意,因为大家都还不曾起来,便是起了身子也都大抵正在洗漱梳妆、饮水用早膳。 彼时凤凤正梳洗整弄好了,准备到二太太房里去伺候她用膳。才出了自己的厢房往主房处走,妙眸无心的一抬,冷不丁的就瞧见了大少爷款步过来! 她甫就紧张起来,生怕人多眼杂被谁察觉,忙快步走到瑾煜近前将他带到一侧厢房偏角处说话。 经了这几日疯狂的想念,瑾煜此刻早就没有过多的愠恼,再面着凤凤时满满的全部都是真切的动容和驱之不散的思念!他不待凤凤开口,最先颔一下首、叹了口气:“是我不好,那天把你气着了。”口吻平和。 这样俊美的男人此刻已经全无戾气,好言好语的站在跟前同自己说话。其实凤凤只要瞧见瑾煜这个人就够了,因为很莫名的,她只要瞧见他的面影便总能在心里自然而然的原谅他所有的过错……但此刻兴许是被他宠溺的有些得寸进尺,又兴许是凤凤并没有真正瞧见瑾煜对她的信赖,她心中情绪浮动,闻言后默了须臾,之后也不理他,扭头便走。 瑾煜见状顿就一急! 他骨子里本就有着少爷的脾气,加之那件事情他其实到现今也没能真正的给予凤凤全部的信赖。这也难怪,任何一个男人瞧见瑾煜所瞧见的那一幕,怕是都无法浑不为所动的依旧跟自己的女人谈笑风生、全不在乎吧! 其实有多生气就有多在乎、就有多爱。谁也明白的道理,往往总拿来折磨深爱的人…… “你别这样行么!”瑾煜的行事完全偏离了他的初衷,他本想温言细语的哄慰凤凤、向她道歉的,但此刻反倒火急火燎的近于了喝斥,“比我脾气都大!”尾音一落,口气重了。 凤凤本是在闹女儿家的小脾气,此刻又被他这一喝斥,陡地停住! 她心一动,旋即有汹涌浪涛拍击心崖。须臾沉默后,凤凤折步回来,见瑾煜胸腔起伏、喘息不迭。她平定须臾,抬目郑重的看着他,口吻亦肃穆:“对,奴才只是一个下人……攀不上大少爷您的高枝儿!”中途一顿后这话陡扬起来,落言后再度转身决绝的离开,浑不管大少爷,去留悉听尊便! 瑾煜方知道自己那话又引起了她的歧义!他本心不是这个意思……想唤住她解释,又蓦觉自己难道就不委屈?难道所有的过错都在自己这一边儿、她倒清清白白完全撇清了干系? 这样想着他便又迟疑起来,最终只得又是自己一个人生闷气!抬手对着墙壁重重一拍击,平定须臾后,他踱步出去。 这一厢鸳鸯拌嘴好不热闹,不曾想有人隐在暗处默然静瞧…… 二太太避着身子在松荫之下,方才瑾煜来找凤凤、凤凤将这大少爷悄悄拉到转角处这一幕,二太太看的清楚。 她心中隐隐起思,又联想到凤凤此前种种情状……顿有恍然大悟之感! 此刻忽见凤凤疾步离开,不多时又见大少爷亦抬步欲走。她心中极快一动,思量间佯作无疑的悠闲散步的显出身来,对着大少爷正正的拦住。 瑾煜正颔首静静想着心事,冷不丁察觉到前边儿有人堵住了自己的路。甫地抬首,顿然一惊! 二太太姿态悠然、唇畔噙着一抹笑意的就那么瞧着他。 瑾煜觉的背脊有点儿绷紧,此刻他才自那狂热的痴执里回了回神,意识到自己一涉及凤凤的事情便每每鲁莽!二太太处不比沈琳那里,这么堪堪的被她瞧见自己,又如何是好?终归不能说是来给她二姨娘特地请安的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话 各怀心事各为营 辗转思量间,二太太已先启口,瞧着瑾煜那么一副骤惊又窘的模样,她心中玩味开来:“大少爷委实是稀客,不曾常来二姨娘这里坐坐!”甫又抬目指指前路,嗓音轻快,“怎么的,才一来也不进去饮杯茶说说话,便要折步走呢?”她是故意的。 瑾煜这短短的时间里头脑已经转了无数了念头,就是没有一个妥帖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的到访。 这白藏院本就是姨太太们住的地方,他又是青阳院里的太太所生,故而平素怎么都没有他来这里给哪位姨太太请安的道理!前遭时不时去沈琳处,那是借着父亲曾有让他帮助五太太的话来狐假虎威,且堂里的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今这可是二太太处,他难道也要告诉二太太说自己是替父亲来探望她? 转念间,瑾煜甫想着在自己之前凤凤最先出去了。这二太太既然瞧见了自己,想必也已瞧见了凤凤! 才念及此,他便悔不当初,深恐自己孟浪的到来会牵累到凤凤! 可事已至此,二太太正等着回话,他若不语不言也不是个事儿。便忙硬着头皮掩饰:“我这遭过来,是,是……”嗫嚅辗转,就是不能有一个囫囵话! 二太太已然摸透了他的来意,此刻瞧见这位大少爷竟有如犯了错急寻遮掩、又始终没有合适借口的孩子一般,心中一动,她面上忽地好笑。 她本就不是为了抓大少爷和凤凤一个现行,方才只是逗一逗他,也无心为难。见他半天不能成言,心觉没趣,含笑喟他:“好了,二姨娘心里有数!”颔首时笑颜未敛。 瑾煜正窘迫着,骤闻二太太如此说,他眉峰一聚、顿不能理解其意!蓦地抬目时,瞧见二太太此刻面上的神态尤其值得琢磨。 二太太慢慢收住唇畔的弧度,正色了神态、沉了目色看着瑾煜,之后的话言的意味颇深,缓缓幽幽的:“你放心……”只有这三个字,尾音有意拖的冗长,调动起这之中一番昭著的蕴藏。 瑾煜素性聪颖,此刻二太太的神情语调让他嗅到一股阴谋的味道,但又隐隐的探寻出一种一拍即合、互利互助的意味……但个中滋味实在莫名,一时他心中不能全部解意,凭着直觉认定此刻不能继续停留,便也不再多话,对二太太做了个礼后匆匆的告辞离开。 二太太并没有强留他,瞧着瑾煜快步出了这怀月堂、离开自己的视线,她唇畔残余的笑容一点点收住。 晨风氤氲,发丝撩拨的面上起了悸动,这悸动呼应着内里心思无声的浅动…… 二太太本还在为揣摸不清楚老爷的心思而暗自发愁,此刻让她撞见的大少爷与凤凤之间这一幕温情颇让她感到意外! 此刻倒是从大少爷的身上,让她看到另一种幻似脱胎换骨的新生的阳光…… 她动了另外一番心思。 目光要放的长远一些方是智者,不是么? 时今这万府的当家人她二太太拿捏不住……不急,还有他的继承者呢! 她不仅要巴结大少爷,她要的是……呵,那原本的三姨太之所以可以越过她这个二太太入住了青阳院、担着了正妻的风光,手中的筹码不就是她的儿子?那么时今她二太太手里的筹码便是凤凤,她要以凤凤为筹码,拿捏这未来的当家人! 。 瑾煜来时心里脑里装着的满满全都是对凤凤的执着,而回去时这个身子这颗心却有了意外的一种负重…… 他暂且将对凤凤的情绪搁置在一旁,百般辗转、剖析着二太太那字里行间充斥着什么样的意味。 那句“你放心”只有三个字,但委实潜藏了太多的信息。显然,二太太是希望他能明白这个中的就里,似乎也认定着他会明白她的意思…… 这位二太太跟瑾煜的亲生母亲一向不睦,他心里也是知道的!那么二太太看他也应当是恨屋及乌才对,方才又哪有什么道理对他这般和颜悦色? 这句“你放心”,难道是暗指要玉成他和凤凤? 瑾煜心念甫至,念头翩跹! 他便不急着继续走,反正已经行到了贯连各院的花园处,便干脆停下步子徐徐忖度。 二太太成全他与凤凤,为的又是什么……显然的,如果二太太当真如他所想,是这么个意思的话,目的大抵是要利用他对凤凤的爱来对他示好、请他帮着她在老爷面前多提点些了! 这宅门里的女人们,大抵也都是一门的心思! 瑾煜这么想着,心里隐隐浮了个清晰的谱子。 不过他对此倒是并不排斥,就算这样,对他也没什么损失、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他帮着二太太加深在老爷心中的地位,二太太给他个与凤凤一起幽会的机变,二者皆有所谋、也皆有所想,且这欲求之事也都是各自手到擒来的简单事情,那么又有何不可呢?他也不是一个死板的人! 思绪逐一梳理清楚,瑾煜稳了心念想要继续走路,一抬目陡见沈琳立在自己面前! 这大早晨的突忽撞见,令他铮一倒噤凉气!看清楚了来人后,瑾煜缓了缓气息,只见沈琳是独自一人过来的,且面色寡淡、神容肃穆。 瑾煜心道着今儿究竟是什么日子的!惊诧之余也骤然有些害怕,四下瞧见没什么人后,忙把沈琳拉到一旁:“小琳,你在干什么?”总觉的她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他边说着边上下打量她一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清晨太阳是殷色的缘故,沈琳面上的神色冷的像冰。她对瑾煜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逼仄,身子未动、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我就是想看看你在做什么,二太太和凤凤又在做什么。” 不高的声音,但何其冰漠何其逼仄,出口带着莫名的穿透力,让瑾煜心口一钝,忽觉眼前的沈琳有点儿害怕,不像是一个活着的人,倒状如传说中的鬼魅僵尸了! 沈琳敛目,神色愈冷,又似乎凛凛然不可侵犯。 瑾煜有日子没有去和沈琳走动,自打凤凤离开怜雅堂后他就没有再去过……此刻他当真懊悔自己怎么就忽略了去瞧瞧她,他早就知道沈琳进了万家会有变化,但此刻惊诧她变化之快! 两人就这么隔着朦朦的雾气对视,各自怀揣着不同的心事。 瑾煜定心,试图旁敲侧击的对她开解一二,眉峰聚拢、颔首柔言:“到底又出了什么事情,何至于你气色这样不好?” 说话时心念一转,瑾煜恍有所悟,心道着难道这位五太太她是因老爷前遭有一晚来了二太太这里,故而心生疑惑? 瑾煜原不会想到这一层的,但他依稀记得凤凤当初来二太太身边伺候时,曾告诉他之所以她会离开五太太来二太太处,是因五太太怀疑她想勾引老爷……那么便是了,因老爷有一晚突然留宿在二太太堂里,且这是在凤凤来到二太太身边以后的事情,故而沈琳起了疑惑,才会说“看看你在做什么,二太太和凤凤又在做什么”! 念及此,瑾煜原想开口化解这误会的,但又甫动念头想到自己当晚撞见的老爷跟凤凤的一幕暧昧……他便又有犹豫。 但人心是肉长的,凡事眼睛看到耳朵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判断。瑾煜静下心来细细回想,即便这事态至此已经混杂不清,可其实他心里还是相信他的凤凤的……情绪上来时觉的不信,那都是做不得真的负气的念头! 可凤凤与老爷抱在一起总是真的,他没有看错……不过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当日凤凤着旗袍、打扮入时的在梅园让他撞见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二太太有了利用凤凤引诱老爷的心思。那么当天晚上很可能是二太太利用凤凤引来了老爷。 但即便如此,他也相信凤凤不会背叛对他的感情。更回想起之后凤凤对他说的那些话、她含泪的眼和受伤的脸……他便更加笃定了这一点! 当头晚上他一撞见了两个人抱在一起就气不打一处、转身便走,到底没有等到最后。他深信凤凤推开了老爷没有就范。是啊,之后老爷不是再没有去过二太太处么?从这侧面也是一个极好的证明了! 难怪凤凤如此委屈,她所身心受到的压力如此之大,而他却还那样不理解她、伤害她…… 瑾煜越想越难受,这之余有掺杂了想明白以后的兴奋,就如同一件珍宝看着离他而去、却又没有发现就实实在在的靠在自己怀里一样惊喜! 可他这一陷入情念,就忽略了身边的沈琳。待回神时,发现沈琳那冰冷的目光里又浮了隐隐的哀怨。 瑾煜蓦地动思,知道沈琳应该就是对于老爷那天晚上留在二太太那里的事情,颇为耿耿于怀!他心下斟酌,敛目小心的开解她道:“留宿二太太堂里的事情……跟凤凤没有关系。”他想撇清凤凤,且他也深信这本就是一场误会,并且日后自己的父亲照旧还是会宠爱这位五太太。 可沈琳闻言后陡就起了情绪,目波一凛、启口幽幽讪讪:“我都还没说跟她有关系,你倒先告诉我跟她没有关系,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陡一落声。 瑾煜有如当头闷雷!被沈琳这话作弄的有如利刃刺入胸口。 他顿悔自己失策,可话题既然挑起来了便也顾不得这么多。瑾煜抬手一把揪住沈琳,颔首定定的看着她:“我告诉你,这万家本就已经够混乱的了,你不要再无中生有煽风点火放着安稳不要的胡乱猜度!”他这样告诫沈琳,也真的是为了沈琳好。但因他心中记挂着与凤凤的心结,这情绪就翻涌的极快、气焰也昭著的很。 沈琳被瑾煜的气场震的一下子钝住!双眼下意识睁大,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极是紧张。 待她回过神来以后,瑾煜已经放开了她、阔步离开。 她顿觉这个身子有点儿发软,抬手下意识抚住心口、喘息不迭。但瑾煜方才的喝斥颇为受用,她那混混沌沌的猜心和错综复杂的情绪反倒敛住,双眸渐渐软款了些,徐徐叹一口气,头脑似有放空。 这日子,果然在不知不觉中,就把人过的病态了!越过越混乱而难有清楚明白的时候……(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话 流萤满天添浪漫 夜色昏沉,低垂的天幕遮迷了心头鲜见的那一抹明澈,将这心下的思量搅扰的愈发纷乱难以梳理。 凤凤身上疲惫的厉害,二太太房里又没什么事情,她便早早的回了一侧的厢房去歇息。洗漱后躺在榻上却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积蓄在哪处,堵塞了呼吸、哽咽了喉咙……这感觉很是不好受! 一阵夜风“漱漱”的撩拨窗子,这萧音更是纷乱。心头那些浮杂乱绪便被带起来。凤凤渐觉烦躁,干脆一下子坐起了身子、双手抱住膝盖。 她侧首瞧了眼合风飘动的帘幕,曳曳的弧度并着星辉很是美观。她思绪跟着飘扬起来,终于发现了搅扰自己困苦不堪的郁结在哪里! 在万瑾煜的身上……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很快的,凤凤满心满脑全都被瑾煜所占据,即便她心里对他仍有隔阂,这隔阂也是出于“爱”之一字,又如何当真能够成恨呢? 越是这样月朗星稀、寂寂无声的晚上,她对他的思慕与渴望就愈发的弥深,她此刻心里脑里魂儿里满满的念着的、忆着的全都是他的好! 追思前事,甫又思量着引他们生了隔阂的这一件事里有着诸多误会,若是两人之间的感情就因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误会而毁于一旦,便是往后剩余下的浮生岁月里想起来时,也未免是可惜的!一些事情,还是越早说明白越好吧…… 凤凤心念一动,这身子也不再觉的疲惫,她忙不迭的重又穿好衣服下榻去,轻着足步和声息静悄悄的出了怀月堂,去朱明院找大少爷。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又加上凤凤本就小心,她这一路没有被谁察觉到。当她进了朱明院的地界、轻车熟路的至了皓轩堂时,顿有些类似近乡情怯的恍惚感!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进去。才一跨进了院子里那圆形的大门,远远就瞧见了那位人如其名、握瑾怀瑜的大少爷正孑孑然一人站在院子里。 凤凤心中愁绪浅动,瞧见这冷月底下一袭素衣、单手负后笔挺而立的男子,顿觉这月华波及过他的周身时平添了一抹无形的凄清,又加之此情此景却只有他一个人,更是叫人有一种茕茕然然的莫名的感伤…… 她抬步走过去。 瑾煜正径自沐着夜风赏看那弦月,感知到有人过来。一点灵犀心起,他心里一动,惶然的转目,果然就瞧见了那心心念念的人儿正聘婷的立在自己面前,安然静好、娴静美丽,宛如金盏银台一般! 他一时有点儿恍惚,有些不敢相信,弹指间生就了怀疑,心道莫非是自己太过于热切的想着、念着这个人,故而眼前生出了幻象,当真看见了她? 凤凤与瑾煜一样有着千头万绪,但物极则反,她反倒面色从容、口吻淡然:“怎么在这里傻站着不回去?”微侧目,启口打破这静好的沉默,和煦的问了一句。 瑾煜回神,定定的瞧着凤凤,又向她走近几步:“因为我心里难受。”声音轻软。 凤凤纤心盈动,蹙眉又展:“是因为,白天我让你心里不痛快了么?”心中涟漪迭起。 月光下瑾煜摇摇头,流转的月影波及过他英挺的眉目,声音如风如雾:“不,是因为我让你不开心了。”牙关开合,自然而然。 这很顺势、很随意的一句话就这样被瑾煜顺理成章的道出来,正因其中这淡淡的味道,更显出一段不得拂逆的真挚!凤凤心中绮思迭起,张了张口,半晌都没法说出一句话,真个是不能成言,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讲不出任何的措辞了! 瑾煜这狂热的爱与炽热的情终于堆叠成一个至高的点,在见到凤凤的瞬间爆发的一发不可收拾!他觉的自己喉咙有点儿哽咽,定定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儿,启口恍如呓语:“凤儿,你吃定了我……知道么,你把我拿的死死的,这辈子都拿的死死的!”最有一句话陡地咬紧了牙关,落言稳稳的,甚至发着些赌咒般的狠! 凤凤酥胸起伏,更清晰的感知到自己胸腔里这一颗心的起伏动荡、跳动繁密。 瑾煜想侧一侧首去平复自己这湍急的心绪,但他始终没有办法把目光从凤凤的面影上移开。他舍不得,似乎须臾不看她都觉的是一种人生的亏空,这亏空无法填充。 时今凤凤又还能说什么?这两个人又都还能有什么可说的呢? 深情爱意不消刻意描绘,它就在那里,始终都在那里啊…… 月很清澈,风很软款,须臾的恍惚后,凤凤头脑一动,念起心中那一点抱愧,敛眸徐徐的起了话锋:“我见二太太的意思,兴许那天晚上老爷是去我房里看过我……我当时微感风寒,身上不大好,昏昏沉沉的自己也不知道。”抬眸看向瑾煜,郑重的颔一颔首,“兴许,你是因为这个误会了。” 其实这两个人早该像这样静下心来的说说话,那么误会也都不再是误会,心结也没有什么是不能解开的。 瑾煜的反应很平淡,似乎他至此已经不再执着凤凤的解释,且早在凤凤给出他解释之前他自己对那事儿也已经想了明白。总之他时今无论是心境还是面目神色都很平淡。 其实这两个人走到这一步,已经没了什么隔阂。 可这样的平淡反倒加重了凤凤的胆怯,她生怕瑾煜是误会太深反倒显得平淡了!眉心一动,又下意识迎他紧走过去,眉眼盈盈、声息急急:“但是我们什么也没做,我是清白的!”蹙眉一顿声,“阿煜,你信我,阿煜……” “我信你。”瑾煜打断她,目光坚韧,“我信你!”又一句,定定的。 凤凤口唇微张,却难发一言。即而她缓缓的抿了唇角,面上尽现动容神色。 瑾煜抬臂,将这咫尺间的如花美眷一把圈揽进怀抱里。 凤凤甫一恍惚,即而很顺势的抬手抚上他的胸襟,扬起头温存的看着他。 瑾煜的眼波中浮动着如许深情,暧昧又撩拨的能把人望成一滩水。 这是最自然而然的情动,这是最软款缱绻的生命圣歌与自然礼赞!心之所至、情之所至,嗅着淡淡的衣香与浅浅的草木幽芬,两个人渐渐的将唇瓣凑近彼此,软眸微敛,温存的吻住了对方那满是诱惑、软糯流蜜的嘴唇…… 却说这两个人此刻拥吻的何其专注,没察觉到暗处隐着的两道窈窕身影正以袖掩口、无声轻笑。那自然是瑾煜房里贴身伺候的清月、和流云两位姑娘了! 眼见这两个人和好如初,二位姑娘心里也是当真舒了一口气,心道着自己家这大少爷终于不用竟日蹉叹、愁眉不得舒展了! 此刻,活泼好动的流云灵机一起,瞒着清月径自回了一趟侧处厢房,又很快便出来,手中提着一盏萤灯。 清月方才寻不见了流云,心中诧异,转眸又见她提了这萤灯出来,更是蹙眉微微、不能解意。 流云却凑近她低语巧笑:“方才入夜时,我无趣便捉了萤火虫来玩儿。眼下,哝……”转目指了指瑾煜和凤凤,莞尔微微,“刚好就派上了用场呢!” 听她这样说,清月隐隐明白了她要做什么,恼不得嗔她一句:“且莫要胡闹!” 流云却不听她的,权且以衣袖遮住这萤灯,蹑手蹑脚的行至了瑾煜和凤凤一侧,有模有样的假意整理假山盆景前以篱笆围出的花形:“呦,才刚刚弄好的,怎么就被风给吹了倒?” 这两个吻至动情的人方惊觉到有人过来,下意识放开彼此、转目去看流云。 流云就在这个时候猛地探出了萤灯,打开那小笼的门。 顿然,一只只萤火虫争先恐后的自那灯笼里飞出来,弹指间光明大放、荧火翩跹,视野被映照的澄明无比、有如白昼! 清月瞧着流云如此,也是吃了一惊!须臾后平定住气泽,忙也快步的走过来。 却说瑾煜和凤凤本因这拥吻被人撞见而尴尬且有点儿懊恼,但这刹那之间忽见了如此美丽神奇的景象,心头那紧张和惊诧感很快便驱散,全剩下了对这自然生命力的礼赞! 黯淡的视野被这只只高低翩飞的萤火虫所点燃,心头那或多或少笼着的阴霾也很快便被驱散,顿然这整个人都跟着轻盈起来,施施然几近飞翔、欢喜不迭! 凤凤不能抑制这欢喜,与瑾煜并肩一处笑着赏看满天流萤。 瑾煜朗朗的笑起来,下意识拥紧了凤凤。心中又一动,侧目含笑看了流云、清月一眼,觉的心头暖意沁润。 他当真觉的自己很幸福,何其幸福!身边不止有凤凤,还一直都有着这两个聪明灵秀、照顾的细致入微的贴己人,总也为这无聊又颓然的生命填充出无限的惊喜来……他万瑾煜夫复何求啊! 这两位姑娘对上了少爷递来的眼神,彼此心意心照不宣、温婉浅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话 干戈过后酿新愁 凤凤也早已瞧见了流云和之后过来的清月,她此刻心中对这两位姑娘报之以感动、且还有些隐隐的负愧。 因为早先的时候,她嫉妒过这两个人,心中只道着她们是瑾煜的房中人,出于对瑾煜的爱她不愿看到瑾煜同其她女子往来密切。但此时此刻却瞧见她们这样热忱真挚的帮助他们、为他们两个人好,顿就有种自己以前一直都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思想何其龌龊的感觉了! 凤凤抿唇徐徐,敛了敛眸子。 瑾煜回目瞧见凤凤这般情状,见她芙蓉样的面颊在萤光与月影中明灭可喜,温秀之余又添清雅。心之所至,半认真半俏皮的看着凤凤沉声道:“怜卿当真是娇美无双啊!” 凤凤一抬眸,对上了瑾煜这含笑也含一抹戏谑的目光,心中一动,也跟着玩心忽起:“不不,少爷您才是真绝色!”她做出诚惶诚恐的面貌,跟瑾煜凑趣开来。 瑾煜心照不宣,顺势把这玩笑开下去,对凤凤颔首作了个揖:“哪里哪里,还是怜卿你美丽!”口吻已经是昭著的玩笑了。 凤凤敛眸徐徐,强按捺住笑意定神接话:“承让承让,奴家怎能与少爷比?” 这两个人一来二去的玩儿的倒是开心,可身边那另外两个灵秀的人儿却渐渐受不了。清月并着流云相视一眼,早便笑的前仰后合收不住了! 气氛顿时轻快起来,没个人的心境都很开阔、情绪都很朗然。流云便也提着兴致上前一步,含笑娓娓道:“好了你们两个,照顾一下我这个正常人行不行?”眉心一颦、灵眸一动,“腻味死了!”刻意做出嫌弃的模样侧了侧身,这身形很是好看,这姿影更是妖娆。 瑾煜瞧在眼里,情念不由翩跹,意趣未收:“我倒是腻味,但凤凤决计是不会说出腻人的话、做出腻人的事呢!” “啧啧。”流云重又转过面目嗔他一嗔,“大少爷可真是个举世无双的情种,无时无刻都不忘护短儿呢!” 瑾煜继续凑趣她:“护短?好妹妹,你这却又是哪里的话……便是护短,你不也在齐列?”心情颇好,语尽哈哈笑起来。他素日里最喜欢的解闷儿方式就是同这身边人逗嘴。 流云甫一脸红,银牙微咬,想说话又说不出,起了一股莫名的娇羞之态! 瞧的一旁清月也自觉心虚,因为她与流云对瑾煜来说其实是一个性质、无有其二。忙在这时笑着打叉:“好了好了我服了,你们家凤儿千般好来万般好!就算她说的话做的事都是毛线,少爷您也能把它给织成毛衣!” 这话一出口,顿又使这周遭空气清新许多,既凑趣又能感知到其中的甜蜜情愫。 流云没忍住以袖掩口“噗哧”一笑。 这话撩拨的瑾煜心境一朗,凤凤则是红云上颊转目羞涩。 瑾煜即而也有些尴尬,未便答话,侧了侧首,将凤凤揽的更紧。 清月和流云机敏的很,自知这等场合自己若再滞留是不合时宜的,便沉寂悄悄的结伴退开去。 。 凤凤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她因与瑾煜化解了这一场经久而持的冷战,心情说不出的好,这身子骨也是轻盈的很。回想起方才在皓轩堂里所看的那一场流萤雨,更是觉的唯美温馨、世无其例。她想着,看来今晚上注定是要失眠了,便是连梦里都该是那无限的唯美、漫漫的爱情…… 可当凤凤进了这怀月堂静谧的小院,绕到自己的厢房里、才要回房时,却甫听一侧绿玉在唤她。 凤凤定神,心道都这么晚了,可谓万籁俱寂、诸声全无,绿玉这个时候唤住自己又是为了什么事情?心下猜度着,她侧身瞧去。 见绿玉发丝微凌、衣摆上隐隐有寒露沁湿的痕迹,可见是已经这么静静等了她许久了!见凤凤终于回来,绿玉面上神色一沉,似是定了定心:“凤凤姐。”说话间将身子凑过来,蹙眉徐徐的,“你去哪里了?二太太要你去见她。” 凤凤下意识一敛眸,心下起了思量…… 前遭二太太才对她说了些贴己的私密话,告诉她老爷对她的感情似乎并没有掺杂男女之爱。之后老爷并未再来瞧二太太,便也从这侧面看出了这一点。 所以二太太原先的计划就不能继续施行,她是不得不从长计议的。 那么这个时候忽要见自己,想必是二太太有了新的思路要告知凤凤,与凤凤商榷、需要彼此配合的…… 这么想着,凤凤又觉的心烦意乱且隐隐害怕。但她又知道这是躲不过的,横竖得有一个全新的规划可以帮助大太太才好。 她便定了一下心,对绿玉道:“我知道了。”又颔首,“难为你这么晚了一直等着我,且快去歇着吧,瞧你都困成了什么样子!”只是关切,并未多话。 绿玉知道凤凤不愿说出她方才去了哪里,便也没有执着,横竖这与她绿玉是没有半点儿关系的。此刻这话已经带到,便点点头回了房里去休息。 凤凤又平了平心定了定气,权不管二太太找她是要说些什么,她眼下思量着该怎么解释自己迟迟才归的事情!边忖度着边行步,不知觉间已经进了二太太的内室。 已经这样晚了,但二太太的寝室里仍然点了几盏微弱的灯火。凤凤原本还寻思着她是不是已经睡下,若是睡下了便明日再过来的,但看这架势还没有安寝、且是刻意在等她。 她便不敢怠慢,隔着帘子对二太太敛襟行了个礼。 二太太瞧见是凤凤回来了,抬手让她进来。 凤凤掀帘子进去,见二太太端身坐着饮茶,眉目间精神抖擞,全无半点儿困乏懒散之态。她敛一敛眸子:“二太太……” 二太太没有欲盖弥彰,径自淡淡的开口:“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她叫绿玉去喊凤凤过来已经有一阵子了,但凤凤迟迟不来。她心中便有了思量,也没再催促,就这么静静等着。 凤凤心绪紊乱,起了踌躇,蹙眉眨眼搜肠刮肚的寻不出一个妥帖的理由。 这也是二太太的意料之中,她颔首定声:“是去见大少爷了吧!”替凤凤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凤凤甫抬目!顿然有一种自己的幽幽心事被人看穿、秘密再也不能遮掩的恍惚感!同时怯怕感也开始不动声色漫溯着身心。 二太太瞧见她这么副失惊又怯怕的模样,原本辨不出喜怒情态的面孔却倏然展笑。她款款的起身,几步行至了凤凤身侧,含笑拍拍她的肩膀:“你不必惊慌。”又颔首、探身微微,一句一顿,“自此后,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深意昭著。又因这话说的突兀,故显出其中的诸多不祥感。 凤凤甫抬头,面上忽青又白,一阵接连的错愕…… 二太太没有中断自己的叙述,沉声稳稳的又嘱咐凤凤:“记住了,你要好好儿的陪伴大少爷……” 这尾音像徐风一样落的冗长,一字字的镌刻进了心坎儿里去! 凤凤的心口因情绪的变化而起伏,心跳更是繁如擂鼓不可遏制!她知道二太太把她大半夜的叫来是有着紧事对她说,但她没想到说出的会是关于大少爷的话,且还让她陪好大少爷……这之中有诸多玄妙隐着,凤凤渐渐的定心敛绪,细细探寻。 “这却也是天意!”二太太侧身一叹,目光中内慧闪烁。旋又转目看定着凤凤,口吻神色俱是严肃,嘱咐的真切,“若是你能有命跟了大少爷,有这位未来的家主被你牢牢儿拿在手里,纵那太太是他的母亲,也定会令他母子反目!”声息一下下渐次抬高,末尾又突忽的落下去,引人一激灵。二太太微微停顿,展颜时目光一凛,“到时候,我们就有机会从中斡旋、拉那三姨太下来!”再度骤然一狠。 二太太虽在跟凤凤说话,但字里行间已然掺杂了太多自己的情绪,渐渐的反倒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自做筹谋了。 凤凤这身子有点儿颤抖,正如当初在那暗房禁地里听大太太说让她引诱老爷、照顾老爷一样的情绪湍急! 不同的是,若是老爷,则她惶恐之余更有负罪和不甘不愿;时今成了大少爷,则令凤凤委实不知是该缓下一口气、还是愈发的提紧一口气了……她瞒着瑾煜的事情本就已经极多,加上她们要拉下马的、与大太太对立的人那是大少爷的生母,这就更令她百感交集不是滋味儿了! 这一桩桩的事情是凤凤平素连想都不敢去想,每有无意间的碰触都会令她倍感心虚、心结难展的。时今又叫她去刻意引诱少爷? 是,她与瑾煜之间本就是谈情说爱,但那是自由的,是没有明确目的也没有枷锁束缚的!时今突然被赋予了一种类似责任的目的性,即便她什么都不用刻意去做、只要保持与之前一样就好,可依旧让凤凤忽觉重负、难以接受。 凤凤抬眸瞧了二太太一眼,见她正颔首凝思,自顾自的沉淀在自己那自认缜密无双的筹谋里…… 她张了张口,到底没能发出一字。 阵风忽起,心绪合风而动,再一次真切感知到这隆冬深夜里一脉拂之不去的料峭的寒,寒过寒石……(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话 情动一阕牡丹亭 万家新进了戏班子。因二太太素来喜欢这些东西解闷儿,特向老爷求了恩典,准这戏班子先在二太太的怀月堂里试演。 凤凤伴着二太太饶有兴味的听戏。这时候大少爷突然来了。 自打当日大少爷在怀月堂里被二太太堵了个正着后,他便开始时不时的试探起二太太的意思,也来找过凤凤几次,有意无意的避讳、偶尔也刻意露出马脚。 他不信二太太对自己的到访是分毫都不知道的,但二太太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管顾。瑾煜便渐渐解过了二太太的心境,知道自己当日的揣摸是对的,这位二姨娘是拿着凤凤对他做人情了……这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所以瑾煜纵有解意,也安心受了。 此番过来却是前所未有的光明正大。不过瑾煜有措辞,他说自己喜欢听戏,可巧知道戏班子在二姨娘这里试演,便也过来沾沾二姨娘的光! 说起这试演,也委实是瑾煜的功劳,正是瑾煜向老爷提起这茬事情,才求来了这个恩典。 二太太有诸多心照不宣处,便不多说话,笑着招呼瑾煜落座,又刻意把这座位安排在了凤凤的一侧。 凤凤瞧着瑾煜过来,心中自是欢喜的。但又看见二太太如此有意的让他二人亲近,心中又起了些不适,面上不禁浮了骄矜。 瑾煜哪里是来听戏的,分明就是来看凤凤的!落座后目光下意识往凤凤面上瞧,瞧出她这副神色,他心弦一动,想抬手为她抚平眉心的纠葛,但到底碍于人多眼杂而不能得偿心愿,只得权且专注的瞧着她。 这时这一阕《牡丹亭》演绎的精妙,不远台上那娇美的优伶刚好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于此一甩水袖、妙眸灵灵波转,真个是声如银铃、齿若碎玉,“姐姐,和你那答儿讲话去!” 这“山桃红”拿捏的美极了,止不住的传神入画、将那当时情景展现的好不惟妙惟肖! 二太太心情大好,顿然来了兴致。念着横竖也是在自己的堂里,便是纵情一回也没谁看到了觉的不稳重不是?便即兴邀了大少爷、凤凤、并着她自己一起来混唱一段《牡丹亭》。 大少爷权且做了小旦,就势在这空地上即兴表演,含笑步行。 一旁凤凤扮的小生便灵巧的做出牵衣之状。 几人已经入戏,二少爷回身拿捏着戏腔喟她:“那里去?” “喏……”凤凤善睐的眸子在阳光下剪了秋水,灵巧竟分毫不输那戏台上真正的唱角,开嗓且吟,“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她唱不下去,心里想着戏词儿,一张俏脸顿然羞红! 瑾煜心思兜转,也心照不宣。 这之后的词该是“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如此,凤凤自然是唱不得了! 在场众人并着二太太也都有解意,心照不宣。 便隔过了这一句,瑾煜侧身做出娇羞之状,这般俊美的人儿做了此等情状,将那戏态拿捏的竟是活灵活现、入木三分,登就惹得众人一叠声的鼓掌叫好! 凤凤也迈开戏步自这后边儿推了瑾煜一把。 瞧着这两个人一来二去配合有度,又都是姿容秀丽、气品与众不同的人,阳光下倒映着溶溶的金波,真个如同玉女金童一般的天造地设牵惹心目了!看在眼里莫名其妙的舒服,顿觉有这两个人在,谁又有那兴致再把目光回转至戏台? 二太太这么瞧着瞧着,越是瞧着就越觉的打心眼儿里的喜欢。她兴致所致,这时也吟吟开嗓、戏腔曼妙:“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比了兰花指即兴拿捏了一番。 唱功好坏其实并无重要,只这心态、这兴致便绝可嘉许!又因她是二太太,众人自是待声近尾便已然鼓掌叫好、不一而足了。 气氛甚是和煦,纵是隆冬冷冽,但因这等氛围、这等心境,也只觉的其乐融融好不欢欣! 凤凤颔首时止不住偷眼瞧着瑾煜,眼里心里全是柔情和甜蜜,涓涓的爱意有如温泉水波伏贴过心。 瑾煜又何尝不是在偷眼瞧着凤凤?心中的情绪与凤凤大抵也无甚差别。 这么一来二去的,两人的目光便偶有无心触碰在一起的时候,每逢此时便暗一交汇,即而又很快便分开。心思撩拨、狡黠无限。 丝竹管弦班子起得热烈,这时台上的真角儿开喉清嗓,就着这里继续往下且唱且演:“这一霎天留人便,草藉花眠。则把云鬟点,红松翠偏。见了你紧相偎,慢厮连,恨不得肉儿般团成片也,逗的个日下胭脂雨上鲜!” 是极好的嗓子,唱功底蕴委实涓浓。 到了这一句“逗的个日下胭脂雨上鲜”时,瑾煜心境一迟,因为他记得凤凤说过,她有一个小字就是这“胭脂”二字。 这又令他心中起了玩味,很觉有着一番微妙的趣意…… 这时台上又唱道:“妙,我欲去还留恋……” 即而是一合声:“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尾音轻勾,缓缓儿一旋,曼妙殊绝。引得叫好之声起于下意识,众人真心惊艳、掌音不绝于耳! 但因大少爷有着心事一段,故而反应慢了半拍,不过这些个精彩绝伦的戏幕横竖也入不得他的心了。他的心里只有凤凤,恨不能与她再多亲近几分、褒谈心中诸多情绪! 凤凤也渐渐的心不在焉,只要有瑾煜这个冤家在,她又何时能够静心定神的安稳过? 这两个人面上微妙的神色变化,逃不过有心人的一双眼睛。 二太太看似是在津津有味儿的看戏聆曲儿,其实她的注意力是放在瑾煜和凤凤两个人身上,且片刻都不曾离开的! “赏了这么久,也是乏了。”二太太佯作无心的懒懒儿道了一句,即而抬眸很顺势的瞧瞧瑾煜、又转向凤凤,“凤凤啊,你带着少爷到厢房里歇歇再回去吧!”就这样很顺势的给了两个人独处的机会。 凤凤抬眸。 瑾煜本就想跟凤凤多些时候在一起,正苦于没有机会拉着凤凤寻个地方好说话,这时候善解人意的二太太便已经递了台阶过来,他心一喜、情一动,自然对二太太颔一颔首谦和的应下了这个情。 凤凤瞧出二太太是有心成全他们之间的一段感情,早先二太太不也同她打过招呼么?便也心照不宣,心下暗叹一声,向瑾煜行了个礼,引着他出屋。 两人一路上为避免人多眼杂是非暗生,便没有说话。凤凤带着瑾煜去了自己的厢房。 这厢房里熏香扑鼻、地龙正热,几上还有温热的清茶徐徐的袅绕茶烟,一切煞是温馨可喜。 但这却不是凤凤一早准备的。她定心,料想这该是二太太有心的安排。 瑾煜瞧着这一切,并未多想,顺势拉着凤凤双双落座。 方才那里人多眼多嘴也多,都不能好好儿的说话。时今这屋子里就只有他和凤凤两个人,叫他心中甚觉喜悦、快慰的很。 凤凤起了重重心事,落座后侧首瞧着瑾煜:“二太太怎么突然转了性,倒像要促成我们两个似的……你跟她说了什么不曾?”蹙眉微微。 她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有了这个打算,怎么会知道她那天晚上晚归是去找了大少爷?心中诸多疑团,想不明白便怎么都觉的不能安定。 其实二太太为什么会起这个心思,瑾煜自己也不是很知道。但他陶醉在跟凤凤的爱河里,他没心思去想其它,他觉的事已至此便安心领略、大可不必去管那诸多个不能明白的为什么:“来。”心趣一动,他故作神秘的向凤凤打了手势。 凤凤心道着这屋子里就只有彼此两个人,还用得着这样故作神秘?但还是听话的把身子凑过去。 瑾煜在同时凑近她,附在她耳边做了悄声的模样,又陡然扬起声色:“秘密!” 凤凤一愣,即而知道瑾煜在调侃她:“啧!”心念牵动,抬手搡他一把。 瑾煜哈哈大笑着把凤凤搂住。 他并未饮酒,却带着三分醉意,加之这屋内熏香扑鼻、地龙温热适度,怀中美人牵惹心目、引人神驰心仪,顿觉这浮生如此静好、年岁如此安逸,一切一切都过的煞是顺心满意好不如愿了! 凤凤心境也是明朗的很,眉眼盈盈,瞧着瑾煜时对上了这一脉温存波光,顿感身心一酥、醉意染就。 瑾煜瞧着心爱的女子,心中又起了一股抓挠般的感觉。他长臂一伸、将凤凤入怀,紧接着这张俊美的面孔便抵上了凤凤的芙蓉额,声音低软酥醉、暧昧非常:“两条路给你选,是跟了我还是跟了我?”带着点儿略略的跋扈。 凤凤一怔,旋即咬了银牙且玩且肃:“你!” “哎!”瑾煜放开她,扶着她的肩膀后颔首含笑看定她,声音又带着点儿撩拨和止不住的魅惑了,“本少爷一向很通情达理,都给你两条路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话 情果又尝爱意浓 凤凤这一双妙眸下意识对上瑾煜含笑的眼,自这双精致的眼睛里瞧出了若许的真切。这真切让她心慌,小兽抓挠着心坎儿般的,她颔首敛眸:“别闹!”即而转过了面目。 瑾煜见状,忙抬手扳正她,偏不叫她这么避开自己。 凤凤蹙眉微微,才欲抬手打趣着推瑾煜一把,这时听得那门扇倏然一响,二人失惊,侧首时见是绿玉好巧不巧的进来! 瑾煜对这小丫鬟不是很有映象。而凤凤一眼瞧见了是绿玉后心里一慌、面上一阵羞赧,下意识以袖掩面掩盖这羞涩。 绿玉素来与凤凤关系不错,她本是来寻凤凤说话的,不成想一进了屋子走进来却发现大少爷也在!即便再愚钝的人,看到此情此景也必然能解过那么两三分的意,绿玉愣怔了须臾后,颔首敛眸、又慌忙退出去。 凤凤心中本被瑾煜作弄的紧张,又被绿玉撞见再更是紧张,此刻见绿玉退出去则心中更是一收束,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下意识启口忙喊:“绿玉哪里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屋里待客,我甚惶恐多有招待不周之处……” “哎!”瑾煜觉的凤凤这反应很有趣味,他心里的玩味被勾起来,勾唇在她耳畔坏坏的一笑,声音朗朗的,“你唤绿玉,我不便是你的绿玉?”于此一顿,又贴近凤凤的面颊嗅了一口香气,即而徐言软款,“所谓‘红香绿玉’,如此……良人何?” 凤凤方才本以为瑾煜在开玩笑,可他现下这么副情态令她感知到一些隐隐的别样。她吓了一跳,这“红香绿玉”以及“良人”云云的话已煞是直白的情挑,令凤凤蓦地又惊又羞,下意识转过面目却又被瑾煜扳正了身子不得不与他直面。 凤凤甫地乱了心弦。 而瑾煜这样迫近的瞧着眼前的良人,心头爱就在这里,他觉的无论怎样看着她都嫌看不够的……内心炽热的缠绵情愫被莫名的撩拨起来,簌簌几下便烧毁了大片的原野! 瑾煜敛目正色、半言语半神驰:“凤儿,你只当我是这大门大户里的少爷而不肯交付我全部的信任,却知不知道我恋慕你的一片私心已经痴狂执着、令这个身子这个魂儿都万劫不复?”他眉峰聚拢、侧首徐徐,声音煞是哀苦,“感情的事情就是这样莫名其妙,追其缘故却是谁也说不清楚!每当夜幕降临、清晨破晓,我心中对你的一股痴念便越是起伏难平……我醒也念你、睡也思你、便连梦里看到的瞧见的也都是你!常想着什么时候可以与你光明正大的朝夕相伴、再无顾虑……” 凤凤静静听着看着,见瑾煜至此忽而低首。这个格局她无法把他面上的神色全部瞧清,但依稀可辩他眉目间笼了一抹哀伤。她心中便一动,抬了这葱根样的玉指下意识去为他抚平聚拢的眉心,缓缓的,水波漫溯一样。 他这一席话说的字字句句皆饱含着弥深情愫,深情温润、楚楚动人,便是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子单纯的听这字句,都难保不被感动!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位俊朗卓绝的玉郎君在你面前情动、真挚的亲口诉于你听的呢? 瑾煜借势一点点抬头,微光中瞧见凤凤这一湾盈盈的眉眼,这双迷离顾盼的桃花眸是凤凤面上的点睛之笔,而这一张芙蕖花般的面盘、这自有清雅的气韵,便是与那真正的大门大户闺秀小姐比起来都不输品相! 凤凤与他对望,越觉这五脏六腑里有一段次第沉淀的宿世情缘缠绵缪转。出于女儿家的矜持,她顿又感到羞耻,觉的自己不该在一男子面前这样毫不知廉耻的心动情动……又念起二太太当头晚上对她说过的要她好好儿陪伴大少爷之类的话,心跳更是不能控制的剧烈!她柔心一揪、心跳突突的繁密又慌乱,眼角眉梢神色忐忑,下意识避开瑾煜的目光。 瑾煜入目了眼前之人这般神色,她眉目间细微的情感变幻都能极好的牵惹他的心目,他觉的他的凤儿愈发婉转妩媚、安宁娴美了! 心中又是一阵情动,瑾煜胸腔起伏、气息下意识变得繁密,他也不愿再压制这样的情动,微一迟疑后,还是就势抬了臂弯一把将凤凤打横抱起来拥在怀里,即而很顺势的便转身向更里边儿的帘幕处走去。 凤凤心惊!她凭直觉知道瑾煜这个动作意味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想挣扎、想制止,偏生她这身子出卖她原本的坚持,身体的反应与内里的初心显得那么事与愿违,她竟下意识很是配合的抬了那酥软的小手勾住了瑾煜的脖颈! 凤凤是一个很传统也很保守、单纯、水晶般明澈透亮的好女孩儿,但此时此刻积蓄在内心的情愫以及瑾煜的情诱,还是在这隆冬时节撩拨起了她萌动的春心,让她既羞耻又甜蜜,想恢复理性的拒绝又到底无法抗拒,最终这情愫撩拨的人儿陷入了迷离,她从半推半就很快转为听之任之,举止行为难由初衷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却说方才那绿玉退出去后又被凤凤唤住,她心中起了一愚钝,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离开还是该进来。辗转须臾后因不了解凤凤与少爷之间这一段公案,放心不下凤凤而到底还是进来。 可巧又给不偏不移的撞见了这一幕更甚的暧昧! 绿玉一震…… 凤凤将脸颊伏进瑾煜的怀抱,以此来避羞,只觉的面上滚烫。 瑾煜全无所以,他本就是大少爷,在没遇到凤凤之前也是东闯西撞左右经营,这等风流韵事也行惯了,只扬声对这绿玉随意道了句:“好姑娘,这样牵挂你这个姐姐……那便记得晚些时候再来找她吧!”说话时足步未停,就这样抱着凤凤以身子撞开帘幕进了最里边儿的隔间。 这绿玉从不曾见到过这样的事情,加之她也是一个姑娘家,年纪比凤凤还小两岁,尚处于半是单纯、半也知了人事的年纪,当下没能反应过来,直到眼看着大少爷抱着凤凤进了里间儿后,那迟钝的心绪才缓缓儿的解意,即而一下子惊住! 她紧蹙眉目心下苦思,只道着自己眼睁睁看着凤凤姐就这样被欺负,难道不是新添了一件造孽的事情?只是这人不比旁人,那是大少爷啊!且又是在二太太的堂里,若是她就此进去硬是阻拦又哪里阻拦的住?若是作弄出了极大的响动引来了众人,那不仅是凤凤的名节就此难以守住,只怕连着二太太都得多少受到牵累吧!可若就此离开,又总觉对凤凤不起…… 就这样左左右右全都不是个事儿!须臾后绿玉回神,抬目对那阻隔的帘幕望了一眼,她可以预知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脸颊顿然涨红!又恐自己听到看到污浊的东西而辱了这冰清玉洁的女儿本质,一颗心跳动的突突的快! 辗转小一会子,她到底还是咬一咬牙横心的离开了! 瑾煜这边儿抱了凤凤进去,二人已然是情燃五内而万事莫论了!很自然而然的,两个人倒在了床榻上。 周身的体温在不断的加剧,绵绵的炽热感灼烧了身与魂魄。 凤凤没有抗拒,一任瑾煜以温柔的吻将她寸寸面目尽情的覆盖,她忽地生就了一点渴望,即而这一点渴望便在心坎儿里徐徐的、缓缓的扩大,她整个身子软款下来,极希望就此可以把自己整个人都交给他,彻底的交给他…… 两个人对彼此极尽怜惜,这般的姿态暧昧。纵然情惑染成了火已然中烧,但因心中对其甚是怜惜而并不显得突兀与急躁。 瑾煜将这风月之事拿捏的极好,他悉心的照料着凤凤,控制着慢慢的进一步。 凤凤感受着他温存的抚慰与极尽的怜惜,已经放松的身子愈发柔的像柳棉、像飞絮……然而就在这情迷意乱、头脑混沌的时刻,她脑海里突忽有幻影层叠掠过,这是多么熟悉的情景! 她已经不再是未破瓜的红粉佳人,她跟了瑾煜也不是第一次了……她本已忘记了那初次的不好的回忆,但此时此刻何其相似的情景,两种情状就这样在她眼前不住交叠、不住重合,到最后终于甫一下契合成了一个如出一辙、浑无二质的画面! 凤凤心头一动!身子打了个激灵,忽然下意识、轻轻的抬手把瑾煜推远一些。 瑾煜对凤凤体贴入微,极快便感知到了她的异样,他放轻了动作、又渐渐有须臾的停顿。但他的人却未迟疑,将身贴近她,在她耳边轻声:“别怕,不要害怕……”同时瑾煜念头一至,亦想起了他第一次对她霸王硬上弓的事情……眉峰微敛,心觉凤凤是不是在娇羞之余,也是因为有不好的回忆,所以才有方才这样细微的举动? 转念间,瑾煜心口一定,他忽然很心疼,也蓦就开始懊悔自己曾经对她的伤害…… 凤凤的心事瞒不过瑾煜。但她起初还是有介怀的,此刻瞧见瑾煜面上这样哀伤且懊悔的神色,又惹得她心头柔软。 她在瑾煜的温言细语下,终于放松了身心,什么都不怕,持着全部的、毫无保留的信赖,放心的把自己交给他,只交给他,全部的…… 就这样,两个单纯且感情饱满炽热的人沉浸在云雨欢愉的爱河里,禁果偷尝、身心放纵,昏昏然忘了这世上所有的苦恼与忧怖!(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话 计逼瑾煜做承诺 诚然两个年轻的生命是单纯且真挚的,但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切的一切不仅只有深沉的情与甜蜜的爱,在这同时也是一场早已精心构划的局……这幕后终究会有着一个精明利落的操控人,暗自关注、悄然摆布这一切。 瑾煜并着凤凤双双倒在这暧昧的床榻,他将她半拥住,目光温润的瞧着她。 两人经了方才那一场云雨后,彼此的身子都是一辙的酥麻软款,似乎已然耗费掉了通身所有积蓄的元气,此刻竟然是半点儿的气力都没有了!干脆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就这样温柔的相互对视,只这样都能感知到绵绵爱意没有节制的次第流转,似乎就连空气都掺杂了一缕缱绻的颜色,这情这爱永不枯竭! 正这时,忽听屋外有人扬声唤凤凤,那是二太太的声音…… 这榻上暧昧对视的两人骤地一惊!慌的从这惹引沉溺的爱河中醒过神来。 凤凤的反应比瑾煜要快一些,忙取了衣服与瑾煜匆匆的穿戴。 那悬着的一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上了!纵然瑾煜得以这般顺利的偷香窃玉委实要感谢二太太的玉成,但二太太也只是为他们提供着独处说话的契机罢了,又何曾授意他们做出这等有伤风化的事情了?这事儿若是被她撞见、若是再不慎的流传出去,却又怎么不是一大丑闻、委实惹人见笑也害累凤凤受人指摘呢! 窗外二太太似乎向房门处踱步过去了,这情势便显得愈发逼仄,慌乱里两个人也来不及去想这到底是不是二太太的阴谋,只管穿衣整装。 凤凤最先穿好了衣服,见瑾煜还在整弄、又见二太太似乎要进来,她忙下了榻去,顺势极快的抬手放下帘子遮住了瑾煜。 说时迟那时快,赶巧不赶早的,这时二太太居然掀起隔绝的帘幕自己进来了! 凤凤才下了榻、放下了榻旁的帏幕,一见了二太太,顿然下意识的呆住! 二太太凝起那双内慧的眸子打量着凤凤,见她面色慌乱、发丝并着衣襟都很萎靡,心中其实有着明白。 其实她早先的时候之所以让凤凤带着瑾煜到房里休息,又事先精心的把这里布置了一番,也就为了成全此等事情……这本就是她有心而为,她就是刻意要整这么一出。时今看来,凤凤果然是没有让她失望的! 心思忖度,二太太隐隐有了个洞悉。她在心里暗暗赞叹,但面上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明白,故意瞧着凤凤做出了诧异神态:“你怎么了,衣袂凌乱发丝不整的……大少爷呢?何时走的?”刻意拿腔拿调半关切半怨怪,中途一顿后又佯作出不解的模样,边问边四下里去看。 凤凤说不出话,听二太太提起大少爷她更是没了半个字眼可以吐露!至此时,这素日里的聪明伶俐全都没有了! 二太太在进来的时候一眼就注意到了床榻间垂着的帏幕,她隐而不发,目光又梭巡一圈后,适才看着榻边放下的帏幕,面上故意诧异:“大白天的,放什么帏幕啊,真是!”说着话就向那床榻走过去。 凤凤心里登然一急!回身想拦又不敢迈步。 这时二太太已经行至了床榻之前,抬手很顺势的将帏幕撩起来,目光一恍,顿被内里那旖旎的情状惹得眉心一灼! 她果然瞧见了大少爷万瑾煜正衣衫凌乱、半坐半躺着的蜷曲在床榻里,看这架势该是匆匆穿好了衣服。她心中一定,惊愕了须臾后又把这帘幕的一端缓缓的往高撩起来。 凤凤转身时一个噤声,就差一声不能抑制的叫出来了!这样的事情真真是她始料未及的,这不明晃晃的就是被二太太给捉奸在床了么? 瑾煜自知避无可避,但这样被人瞧见,虽不至于抓了个现行,但也可谓是窥到了昭著的证据。他面上尴尬、心中难以为情,抬手取了枕巾缓缓的拉近面目遮住半边脸,又侧首微微的偏向一旁,算是避开。 二太太心中暗暗释然,面上却突忽凝重!即而忙做了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的模样,慌乱的重把帏幕放下,转身时深深看了凤凤一眼,却似被怄气的说不出任何话,也不理她,径自在一旁绣屏前落座。 凤凤心神恍惚,又慢慢儿的回了回神,依旧顾不得去思量许多,下意识走过来,提了小茶壶为二太太倒茶。 瞧着袅袅的茶烟遮迷眼帘、嗅着淡淡幽幽的茶叶清香,凤凤的心绪渐渐变得沉淀、人也渐渐安宁。直到这时,她心里才隐隐有了个大体的洞悉,思量着一开始的时候就是二太*排授意她与瑾煜两人的相互接近,在这之前瑾煜来找她时二太太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有时候还会为他们提供种种幽会的契机,又加之最早的时候二太太对她的那些嘱咐……凤凤渐渐觉的,今天的事情从头到尾,包括此刻这赶巧的“捉.奸”,二太太分明是故意的! 当然,这也有她和瑾煜的责任,且这主要责任到底是在她和瑾煜这边儿的……如此,倒也不能去怪二太太刻意用心,来匡他们两个人入局吧!即便是局,这世界上什么局都还好说,唯有这风月之局最好控制也最难控制,若不是他们两人心甘情愿,谁又能逼他们?二太太又不曾使迷香下药! 故此,唯愿二太太眼下不会对他们恶意刁难,所为的不会是刻意的作难才好啊! 这恍惚间,大少爷那边儿也已经整好了衣服下了榻。瑾煜跟凤凤对视一眼,以目光示意她安心,即而行步过来,立在二太太跟前对她行礼。 二太太侧过脸面,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一声叹息:“唉!” 这态度很是莫测,引得两人心弦一紧。 不过幸在二太太没有吊他们太久,这时候抬手抚了抚太阳穴,徐徐的接口说了话:“按理说,这样的事情……我是不该管顾的,于体面上看,瑾煜啊!”她转目瞧向瑾煜,眼波沉淀,“你是少爷,是主子,你要奴才怎样我也不能多说什么。”微一停顿,“于私,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便是有伤风化亦或是真情所致,也全非旁人可以任意诉口的。” 这话说的很中庸,倒有点儿听不出真实喜怒了! 这时二太太眉目微凛,含了淡淡的严厉又道:“但这毕竟是在我的怀月堂里,凤凤又是我的人……若你做的隐秘一些,不曾叫我察觉倒也罢了,偏生还被我给撞了见!这……”于此她说不下去,僵持良久,抿抿唇畔后又侧了脸面,只化作又一声叹,“唉!” 权且不管二太太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这一席话说的拿捏有度、于情于理都委实是周成的。 瑾煜且听且忖,心中也觉有理,也能理解二太太的处境。但他又不得不担心的是,这位二太太一向同他的母亲不睦,若是她借着这件事情来大肆宣扬,给他自己扣多大的帽子泼多少脏水他都不怕,就不说什么了,他对这些也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的!加之他是大少爷,旁人又能说什么呢……但如果这样的事情一暴露,最直接连累的就是凤凤! 瑾煜且这么念着,心中念头委实焦灼,又对二太太敛襟行礼:“二姨娘,都是我的错,您不要怪罪凤儿。” 凤凤心中感念之余,又隐隐的发着酸涩。她瞧着瑾煜,眉眼不由含了温润。 二太太听着这话,心道着大少爷还真不愧是老爷的亲生儿子,这父子两个在女人方面是一样是狂热且执着!但不知道这位少爷日后会不会像他爸爸一样也变得三心二意、风流滥情。 心中且慨且嘲,二太太又将头转了转,正过脸看着瑾煜,眉目动容、言语恳切:“你是大少爷,你要做什么事情谁又敢拦着?便是老爷都对你这个宝贝儿子时时纵容、宠溺无比!”这倒是实话。眼见她眉心蒙黯,敛眸轻叹,后终于抬一抬眼看了看那被她久久忽略的凤凤,“我只是怜惜我这个丫头,虽然她跟在我身边没有太久,可也是有着缘份,我待她很有些厚爱……只愿少爷有朝一日,莫要辜负了她。”字里行间充斥着真情,只听这话当真觉的这是一对感情委实深刻的主仆!末尾的时候,二太太凝眸看定着瑾煜,说的郑重其事。 瑾煜缓了一口气,同时又百思不得其解,心道这位素来有着一股韧劲儿、如细竹一般看似柔弱却总也无法折断的二太太,怎么就说了这样柔软的话,当真这事儿就此便过去了? 凤凤甫抬眸,体察着二太太那一份隐秘的心事,她终于解了过来!她看明白了,二太太就是要把瑾煜逼在这样一个境地,要瑾煜日后再也不好推开凤凤、抛撇下凤凤! 这又何尝不是凤凤所希望的?她当然希望瑾煜可以对她不离不弃!但她此刻只觉的悲哀,因为她要的是完整且真挚的爱情,而不是任何因有受制、有顾虑而不得不维系的爱情! 但这一切不是凤凤所能选择的,二太太自然有她的考虑,凤凤又还能多说什么、多做什么呢? 瑾煜也不是一个单纯的孩子,他不愚蠢,他当然不相信二太太只是为了凤凤着想。他也瞧出了二太太是怕他有朝一日对凤凤失了兴趣就撇下她,撇下凤凤不也就意味着撇下了这位二姨太么? 但他心中觉的可笑,只道这是何其多余的一种顾虑! 微光如染,瑾煜不自觉又向凤凤瞧了一瞧,刚好看见她那一低头时浮于暗处的温柔。心中一动,转目对二太太郑重其事、神色口吻一并坚韧:“我万瑾煜这一辈子,永不会辜负凤儿!” 凤凤甫抬目,心念神牵、眉目动容,顿是百感交集不得自处…… 二太太严肃的眉目渐渐变得柔和起来,那花质的唇畔徐徐的浮动一抹徐徐的笑容。心念一定,愿望就此不动声色的做了契合。(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话 怀月堂里现内鬼 前遭大少爷的事情也就这么过去,纵然是这怀月堂里的人有人瞧见了少爷跟凤凤过从甚密,也因二太太的刻意压制而终不敢多言。 但二人为了避开这风口浪尖儿,见面的次数还是比前阵子要少了许多。 小丫鬟绿玉虽然揣着满肚子的疑惑,但她也不是个愚钝的人,只是开窍晚些。她其实很是灵秀,感知到二太太对此事的避讳、和对那两个人的默许,也就很识时务的绝口不提。凤凤对此甚觉欣慰,因为这绿玉俨然已经渐渐成长,明白了一个道理,即是,过度的好奇心是会送了命的…… 却说万老爷那边儿,虽然已经知道了二太太身边有凤凤这个人,但来二太太这里的次数依旧不多。当然还是比往常要多了一些的,只是每一次过来都并不刻意寻觅凤凤。 最开始的时候二太太本还在猜度着老爷的态度,眼下算是看了明白、并且可以确定,老爷对凤凤当真没有任何觊觎之态,满满的全是长者风范。 不过二太太也已经想开了,横竖她手里有大少爷这张牌,那么老爷这边儿倒是不需刻意上心。 渐渐的,凤凤也不再刻意避讳着老爷。本还对老爷留着些心,后来慢慢的也完全的放了心。 日子就这样坦缓不惊的又过了小一阵子,这之中万家委实平静,似乎并无大事发生…… 这一日,凤凤正督导着粗使下人们修剪园圃,瞧见绿玉进了拱门一路过来。 绿玉对凤凤颔一颔首,即而送上玫瑰露,说是太太那边儿分发给各堂的;又说自己内急,要凤凤帮忙给二太太端进去。 凤凤瞧着她这一张小脸儿涨的发红,想来一路上忍耐的委实辛苦。她觉的绿玉这模样很淘巧可爱,心里一动,没禁住“噗哧”笑出了声。 绿玉顿敢困窘,那面色憋的愈发难看了! 凤凤眼瞧着,也不忍再作难她,忙点头接过,要绿玉快去。 就这么顺势的端了水晶盅,内里盛着的玫瑰露在阳光下有些透明,殷殷的颜色显出水晶般的质地,入目甚是可喜。凤凤心情大好,才转身要为二太太送进去,忽然那已经侧过身子就要离开的绿玉也不知是怎么了,心念一牵、眉目一急,甫抬手过来一把打落这水晶盅! 这举动很突兀,凤凤不及反应就已见水晶盅被打翻,内里的玫瑰露倾的满地都是,更有一些迸溅起来染红了她的衣角。 她心甚奇怪,甫然抬目、蹙了眉弯瞧向绿玉。 这绿玉神情焦灼、酥.胸起伏,经了扑面的天风一撞时猛然反应过来!仓惶转目,正好撞上了凤凤递来的目光,又引得她浑身打了个激灵! 凤凤看着更觉奇怪,才开口欲问,这小丫头倒自己先说了话。 “我,我不小心的……”绿玉似乎不敢正视凤凤的双目,眉间闪烁,嗫嚅且底虚的没能说句囫囵话。 空气里顿然弥漫起一阵诡异的味道,凤凤眉心愈蹙。本还静待绿玉吐出下文,不想绿玉蓦一敛目、转身便跑了出去! “哎……”凤凤诧异,下意识抬手欲唤,又喉咙一梗,她止住。 转目间目光触及到地上这倾洒出的玫瑰露,殷红的颜色撒在地上后很快便显得很是深沉,艳丽的有如鲜血。凤凤抿唇,无端觉的这液体很不祥。 又转念起绿玉方才的反应,凤凤敛思静了静心,不好的念头波及而来……即便她不愿意这样想,但由不得她不留心。小心的将水晶盅扶正,瞧见里边儿还剩了浅浅一圈玫瑰露。她定心,起身向侧厢房里走。 回房之后,凤凤取了银筷子去探盏里剩下的玫瑰露。待那筷尖饱浸液体后取出来,凑于眼前细细一看时,心口骤惊! 筷尖已经发黑,这玫瑰露是有毒的…… 凤凤思绪铮地恍惚,惊诧之余又后怕不迭!她小心的将这筷子并着水晶盅收好,又转身落座在绣墩上,静下心来细细回忆。 念起方才绿玉说的那话,这玫瑰露是太太让送来的。想是太太知道了二太太有意促成大少爷和自己的事情,故而心生怨愤、棋行险招! 但是…… 心思甫定的须臾,凤凤又觉的这件事情还有一处很可剖析,就是方才绿玉的反应! 从绿玉做出的举动来看,这玫瑰露被放了毒药的事情,凤凤断定她是知道的……可是,绿玉她为什么要害自己、要害二太太的呢?她是二太太堂里的人,而自己又一向对她多有照顾啊! 也是,这便不难解释为何关键时刻绿玉还是选择打翻了这水晶盅。想是她心里良心作祟,叫她还是无法真正狠下心来吧! 反复思量着,凤凤也不大敢对这事儿有一个笃定。她觉的还是不要瞒着二太太,不然若当真是被人算计上了、身边有了内鬼,那么这次她看到了、侥幸戳穿了,下一次、下下一次呢? 主意打定后,她端了这盛玫瑰露的水晶盅出了房门,进了二太太的内室里去,把方才发生的那一幕告诉了二太太。 二太太且听着,踱步微微,即而点点头,面上很平静:“这不奇怪,万府里就是这样,瞧着是自己人,指不定就是谁的眼线呢!”她停住脚步,转目看向凤凤告诉她,“兴许那绿玉一开始就是太太的人,又兴许是半路被买通了也未可知。” 凤凤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心里还是觉的失望:“她才来的时候,因生涩不懂而多被人欺负,我帮过她许多,故而她跟我亲厚。”且忖度着又道,“想也是因这一点,方才她才会心软,打翻了这水晶盅。” “呵。”二太太闻言很是不屑,双眸里流露出一痕薄讪,“这样的人能成什么气候?那青阳院里的主儿是没人用了么,委派这么个人来行事,还想毒死我……”尾音轻轻的,又是一抹讥诮,似乎连说都不屑说下去了。 凤凤颔首,心中有着隐隐的疼痛。她对人性有了再一次的重新的定位,心中这一瞬起了太多质疑。 须臾后,二太太忽又敛目启口:“可若绿玉真是太太的人,便注定跟我们立场相对,留着她便是个祸患!” 凤凤黛眉微敛,眸波一动:“我们找个机会,让她离开万府吧……”中途微有停顿,即而有些失神,“离开,比留下来好。” 她的面目、她的语气呼应着她的心绪。谁说这万府便是美丽的人间天堂?没有进来的时候兴许会有这样的憧憬,但亲自涉足其中,渐渐的便会发现,原来这浮生岁月、哀哀命途,这一座沧古的宅院已经困住了太多、也在同时磨灭和改变了太多……纵然可以成为这万府里的姨太太、太太,注定流逝的东西还是留不下来,而至为宝贵的反倒成了未及入府时那一份天真无邪的心怀、以及拥抱世界的自由! 须臾沉默,二太太自凤凤面上瞧出了她的心思,又与她方才的建议不谋而合。二太太点头,又看着凤凤沉沦了神色:“是觉的想走的走不了,能走的未必愿意走吧!”且笑且肃。 凤凤敛目不语。这句话切中了她的心坎儿要害。 “唉!”二太太一叹,旋即转目笑着看她,“你舍得大少爷么?”一句幽幽的。 凤凤甫抬目! 二太太瞧着她噙笑。 凤凤便又辗转了心绪,是的,她舍不得瑾煜……从来不见也好,也省得情丝萦绕;原来不熟也好,就不会这般颠倒!但是现今,这万府里已经有了将她牵绊住的东西,便是有朝一日大太太重见天日,便是有那么一天这一场精心的局再也用不上了她凤凤,她也依旧不能离开,也注定是再也走不了的了! “去看看大少爷吧!”二太太侧首,不失时这样开言,“几天不见了,他心里也惦记着你呢!”落言稳稳的,虽然明知道她带着目的性,但此刻这口吻、这神情真挚的趋于一位仁慈的母亲。 凤凤无法拒绝这好意的提点,同时她心里也着实惦记着瑾煜,加上这绿玉的事情委实让她失望……试问这万府里除了瑾煜可以让她毫无顾及的说话、行事,她又还能信赖谁呢? 霍然想起瑾煜曾说过的,这府里她能信任的只有他,他让她记住……当时凤凤还很存疑,即便她是信任他的,但同时她觉的自己还可以信任二太太。可时间流逝,她深深的体悟出这句话的真谛,她想,他是对的! 但是,她却无法还报他一个等价的信赖……因为她的心事,幽幽然这一辈子都不可以向他戳破! 这又是多么无奈、多么自苦的一件事情? 又兴许,他不知道反而是好的,反倒可以单纯无邪的沉醉在与她的爱河里,没心没肺、没烦恼也没顾虑……世人常道“难得糊涂”,也莫过于此吧! 凤凤向二太太行了一个礼,转身持着这无限的思量出门去找瑾煜。 二太太凝眸瞧着这一道纤纤曼妙的身影,神思突忽跌荡……这张素来镇定沉着的面目上,突然流露出一抹浅浅的感伤,在阳光的熏染之下何其注目。 她想,若是此刻大太太也在,这么静静的瞧着凤凤也一定会如她一样感慨万千的!因为这个女孩子她实在太像大太太!在凤凤身上,依稀可以回溯到往昔若许年前大家都年轻时,那一段或苦或甜、纠纠葛葛的过往。 原本不觉,但直到凤凤的出现,时不时这么瞧着她、看着她,从凤凤身上体察当年的旧时光,二太太有时候蓦然惊觉,原来她们都已经老去了华年……而这空空茫茫一辈子走过来,就这么愚钝的过到了今日,当真不知自己都活了些什么、过了些什么? 这兴许也是为什么女人们对于种种争斗而乐此不疲的原因之一吧!这日子太萧索、浮生太无趣,总得为自己找些致力的事情才是好的。若有一日连明争暗斗也没有了,那活着当真就与死没了差别!拖着垂死的空躯壳挣扎辗转,那又是怎生连想都不敢去想的一件事情呵…… 还好,只要有人就会有是非,人活着就永远都无法停止争斗。特别是在万家,特别是在这一座处处都充斥着腐朽气息的古老宅院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话 一年岁末一年新 瑾煜执笔如龙的为凤凤作画。那黛青的墨色在他的笔下仿佛活了一般,挥洒间图画自成、笔力娴熟,整幅图登时就勾勒出了形态,栩栩的煞是有着神韵,好似活了一般。 凤凤在一旁安静坐着,凝了妙眸细细的瞧。她的心境暂时明亮起来,压制住诸多心绪不去做想,专注的瞧着瑾煜为她所做这幅图画。诚然这是瑾煜的即兴挥毫、游戏之作,但依旧生动传神、精妙绝伦。 微风穿堂,幽幽的撩起帘幕,那帘角坠着的流苏都曳曳的晃的很是慵懒,似乎呼应着此刻这般闲适静好的氛围。 心境祥平、神思安详,画至尽情处,瑾煜甚至连抬头都没有稍抬一下,就那么有着心绪的驰骋而纵笔于纸。 凤凤瞧在眼里,心中那柔弦徐徐一动,敛眸时含笑柔声:“少爷画美人图的笔法,还真娴熟。”没有着重。 瑾煜不曾多想,闻言后顺口回了句:“那是因为你在我心里已然根深蒂固,我太过了解你。”这句话自然而然,他说时依旧没有抬头,似乎是呼应着心底的真挚情思而言出来的。 凤凤心中忽有情动,小女儿脾气冷不丁泛上来,须臾沉默后,妙眸瞧着瑾煜轻笑道:“恐怕是常给不同的女人画,所以才娴熟吧!”落言一叹。 她这话突忽就不对了滋味,似乎含着一股子无名的醋…… 瑾煜停笔,稍稍迟钝了一下之后,抬首的同时一把揽住了凤凤的腰。 凤凤启口微惊,人已经被他抱在了怀里实实在在的靠住了。 她下意识侧首,这明澈的面颊却刚好又撞进了他的怀心,磕着胸膛时脑海就是一“嗡”,凤凤顿觉的自己有些乱、有些微微的慌,内心也起了一簇忐忑,似乎是被春心撩拨着的,恼不得这面上就浮了两朵淡红的云峦! 瑾煜颔首时这目光便跟过来,瞧着凤凤如此情状,心中觉的煞是可爱。他情丝百结、颇为动情的颔首,在她侧颊落了一吻后,凑在她的耳畔低低的、却极认真道:“我从今以后,只给你一个人画。” 这口吻是一如既往的和煦温存,落言后有如溪水涓涓的淌过心坎儿。凤凤抬眸,对上的自然又是这一双深情的眉目。 二人含情注视对方,内心是一辙的甜蜜、身心也是一辙的轻盈明澈似若乘风了! 爱情当真是一件何其美好的东西,它似乎带着一股莫名的魔力,总也能够在这不经意间就使人浑然忘忧、只专心致志的陶醉在爱情的滋养里而连自己都已经忘记…… 情动的瞬间,似乎心底生就出一簇簇盛开的鲜花,如锦如雾、芬芳无匹。 瑾煜含情的星目凑向凤凤渴望的月眸,徐徐的呼吸撩拨着彼此的肌肤。二人再一次顺应着心中念力的驱驰而接吻,温柔细致、呵护万分,由浅而渐渐变深,最终迷离了双眸、撩起了如擂的心跳声…… 。 二太太和凤凤持着一样的心思,都假装没对玫瑰露这事儿上心,但就此对这绿玉产生了戒备。但也是秘而不发的暗自观察,并不叫她察觉出有什么异样。 大少爷对凤凤的爱愈加不可自拔,又因有了二太太的默许和庇护,他开始频繁往二太太这里跑。二太太也刻意利用凤凤拉拢大少爷。渐渐的,这怀月堂里的下人有机灵的便瞧出了这之中的一份不同寻常,不过也是心照不宣、佯作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不知道。 一日日的就这样过去,转眼间到了新年。 气候已经是这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了,呼啸的北风径天连日的呼啸肆虐,将那原本蓝澄澄的天幕都搅扰的混浊起来,天地间勾勒出肃杀的味道,颜色变得昏黑混沌、很不悦心。 这一日,老爷、太太以及诸位姨太太们都坐在一起共赏家宴。 万府过于大了,家大则难免生疏,平素里这一大家子人总难有机会聚在一起聊天说话,一年到头的各自有着各自的经营、各自有着各自的忙碌。时今这家宴的举办,将众人聚集一堂委实是难得的。 老爷很开心,赏宴时将自己在外经商时买的稀罕物件都拿出来分给众人。他很注重协调家里人之间的关系,即便诸夫人里五姨太沈琳最得他的宠爱,也依旧没有个例,而是每个人的所得都尽力做到公平。 只是对大少爷万瑾煜的封赏格外的丰厚,且精心准备了瑾煜所喜欢的种种摆台、船模,以及平素罕见的西洋小物什。 当然,瑾煜是老爷的独子,老爷对儿子格外优待似乎从来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几位夫人自然没有话说。不过,看不惯的却是少爷的生母、与老爷一并住在青阳院里的那位太太又借着这事儿滋长了体面,这令诸夫人都暗自讨厌却也没有办法! 凤凤早已不再避讳着跟老爷碰面,她此时已是二太太身边的大丫鬟了,自然是跟着主子同赴家宴的。 老爷早早的就瞧见了凤凤,没有办法,谁叫这女子的一张脸太醒目?于人群里似乎总能一眼就认出来!虽然他没有因为这个人而刻意多往二太太堂里跑,但自打一见之后心里便一直记挂,此后每每交集自然也分外留心。此刻见凤凤也在,老爷心境一个开阔,趁着兴头开了特例,让凤凤也挑选喜欢的物什带回去玩儿。 老爷对区区一个下人如此上心,在万家还是前所未有过的!纵是前遭得老爷宠爱过的如花嫁、亦或者被老爷心里惦记着的如叶棂等人,似乎都没有过这等待遇! 这万老爷是家主,言行举动一丝一毫都颇为引人瞩目。故此,众下人中有人暗自这样思量着,心道二太太身边儿这位年轻貌美、气质不俗的丫鬟,兴许是有些来历的!老爷对她特别优待,看样子她日后早晚会成为六姨太! 五太太沈琳这样瞧着,亦吃了一惊……但也不知怎么了,她似乎总隐隐的有着一种感觉,心道着老爷对凤凤的关怀似乎与情爱无关。是啊,她自打跟了老爷回这金陵万家之后,似乎就罕少尝过独寝的滋味,若是老爷当真对凤凤动了爱情,她整日常伴着又岂能瞧不出苗头?沈琳且思量着,又甫地定了定念头,心道着老爷是不是知道了大少爷跟凤凤的关系,看在大少爷的面子上,对凤凤特别优待呢? 瑾煜心中亦有不解,瞧着父亲方才对凤凤特别的关怀,心中也是一乱!但他转目瞧着凤凤时,凤凤刚好也向他瞧过来。二人目光一交汇,瑾煜忽就安了心不再浮躁。很莫名的,她的目光使他安然,叫他虽然不明所以、却也再不能怀疑。 其实归根结底,真正清楚怎么回事儿、能解出一两分意的,兴许也只有太太跟二太太了! 太太和二太太这两个人都是早年就跟随在老爷身边的,经历过大太太年轻时得意的时段,凤凤这相貌酷似了谁她们自然瞧得出! 二太太自不必说,知道老爷是挂念大太太,故而对凤凤特地照拂。 但这太太不能把老爷对凤凤的心思知道的详细,恼不得动了这样的心思,心道着,老二虽平素不动声色,但果然是个粘上毛比猴子还精三分的!这凤凤不是被五太太要到身边儿去伺候了么,还不是好端端的就到了二太太堂里去?想必这二太太是无意间瞧见了凤凤,故而动了脑筋,从无知无识的五太太那里要了凤凤到自己身边伺候,借机利用凤凤勾引老爷了!这么想着,太太便越发的恨透了二太太;这两个人之间本就已经多年不睦,此刻又因这样的一桩事儿而愈发加重了隔阂。同时,太太还慨叹起自己儿子的无辜,心道着瑾煜满心受着凤凤那小蹄子的蛊惑,却不知道自己其实是被人给利用了! 就这样,在场诸人全都怀揣着各异的心思,宴席间纵有美酒佳肴、丝竹歌舞,都再提不起他们的兴致、转移不得半点儿的心力了! 这边儿诸人心思各异,这也是常有的事情,若是不怀异心反倒是不合情理的了! 老爷懒得多加管顾,径自亲昵的同儿子聊天说话。 瑾煜把酒奉陪,亦与父亲倾诉心曲。 父亲在家的时候不是很连贯,一年到头断断续续的。纵然是在家的时候,也总是忙碌的日子多过清闲的日子,素日里也难能说上几句话。故而,此刻这宴席上的言谈,这机会来的何其珍贵。 “爸。”瑾煜将已凉的茶吩咐下人端走,上了热汤后为老爷倒了一盏递过去,眉目真挚、口吻动容,“一年到头,咱们家最辛苦的人就是您了!且要注意身体才是。”他是真关切。 老爷接过这汤盏,心中温暖,却并不急着饮下。他颔首笑着对儿子道:“既然知道我辛苦,那么你还不快些帮着爸爸一起打理咱们家?”虽是家常的调子,但其中深意甫成。 这话才一出口,瑾煜眉心一动! 在场那些个太太们亦是眸色一亮、铮然回神! 听老爷这话的意思,是有了把这家业真正交付大少爷的打算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话 惊闻立业先成家 周遭这空气顿然凝固,宴席上原本有一搭没一搭的人声也蓦就缄默住!众人的注意力全都云集在老爷和大少爷这边儿,因为老爷这个决策委实是一个重大的决策,如果当真是这样的意思,那么这直接关系到的是在座众人全新的命运走向,他们便不得不从长计议、早做打算…… 渐渐凝重的空气令人很不舒服,但万老爷依旧还是那副云淡风轻、平和十分的镇静模样,丝毫没有被外界任何因素有所扰乱:“又是一年了!”他吁一口气,敛目时看向儿子的目光比方才又沉淀了些,之后这口吻煞是语重心长,“煜儿,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家了。”不待众人有所反应,他颔一颔首、很快又道,“成家之后,为父也好把这家业正式的交给你打理啊!”又一缓顿,面上肃穆尽消、几近释然,“爸爸老了,为这万家的事业操劳了这么多年,也委实是累了!更大的舞台是属于你们这一代年轻人的,若我再不放开,想必连天都会怨怪我的吧!”这话又带着些凑趣的成分,正式中不减欢快。 众人甫又定心,果然老爷是有着如此的打算! 只是,凤凤在甫听到老爷要大少爷成家云云的话时,那胸腔里的心便猛起了个剧烈的跳跃!上下一浮动,心境煞是亏空,接着连呼吸都变得不得自由、不得自持,几乎闷胸窒息就此昏厥死去了! 二太太目色流熠,须臾后想到了凤凤,侧目递了个微妙的眼神稳住她的心。 其余几位太太一听了这话后,亦目色生波、眼底流熠,对这事儿是各动各的小心思!当然,其中最觉志得意满的当属太太,她是大少爷的生母,若大少爷终于等到了接替老爷、正式接管万家家业的一日,那她自己的地位将再也无可撼动,也当再不用每日指着老爷过日子,防备这个、同那个暗暗怄气不得排遣了! 跟在太太身后侍立的叶棂,那纤纤的玲珑心也是一个沉淀。她心中起了些隐隐的渴求,思量的却是,待得大少爷正式迎娶了少奶奶回来,那她这个曾与少爷有过一夜露水情缘的旧人,是不是就可以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日、正大光明的被收了房去? 这且是这几个人的心思,旁的一干人等为免繁杂,便不一一详论。总之,老爷这一句话不缓不急、不重不轻的言出来口,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本就不平静的万家变得愈发不平静…… 却说瑾煜,他没能很快的缓过神来。父亲这一番话说的委实突兀,其中要传达的信息也实在太多,先是要他成家、即而就是要将这家业交付于他……这般的条理分明,可见父亲不是一时起意,这个打算该是已经在父亲心里头思量忖度了经久,之后才郑重的做出的决定。 其实这一日是迟早要来的,因为老爷就瑾煜这一个儿子,万家的一切都迟早会传入他的手里、迟早会是他的。 只是,从前瑾煜对此没有太多的烦恼,可现在他有了凤凤、痴情且专一的爱上了凤凤,他对这一切忽然就有了无限的惶恐和抵触! 成家立业成家立业,若不成家,在父母眼里便总觉的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总觉的不甚圆满。而父亲又有了将家业托付的打算,故而一定会让他先成家的。 凤凤是他这一辈子的所爱,可凤凤毕竟是万府里的丫鬟,在这门第、等级森严的万家,如何能够容许这唯一的大少爷、万家的下一代家主迎娶一个卑贱的丫鬟做少奶奶?瑾煜自己是受过新时代高等教育的人,他并不看重这些,相反,正因凤凤与他相比起来悬殊极大的出身,令他对凤凤愈发怜惜、愈发爱慕的不可自拔;可是老爷太太们却注重这些,故而若瑾煜贸然的提出来自己要娶凤凤为少奶奶,不仅必定不能达成,且还会连累了凤凤被赶出府去也未可知,古来不乏有这样的先例…… 神思忖动,瑾煜下意识紧皱眉弯。抬目时对上父亲热切注视的目光,他喉咙一动,旋即牵唇一笑、权且敷衍:“爸您说的是什么话!您才五十出头,身子骨又这样硬朗,这么早便说起传于儿子家业的话,叫儿子怎么承受的起呢!”眉峰一展、他且叹了口气的摇摇头。 老爷亦摇摇头,含笑微微、十分亲昵:“怎么,方才还体恤着爸爸的身体,此刻一听了要你帮忙分担的事情,倒开始急着回绝?”玩心漾起,对儿子开了个小玩笑,他抬手指指瑾煜,“你不真诚!” 一旁的太太瞧见儿子这般,瞬间有些解过了儿子的思绪。她心中微微焦急,生怕儿子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反倒坏了事儿,忙蹙眉急急然的开口喟瑾煜:“你爸说什么你便听着,哪里来的这么多话!” 瑾煜闻言看了眼母亲,眉峰不觉又一聚拢,喉结动了动,到底没再出声。 凤凤的心跳动的似乎就要穿透胸膛蹦出来了……她竭力的压制住这烦乱,其实这一天的到来也是迟早的事情,她早便预知到的。但没想到来的这样突兀。 老爷当真是打定了主意要为儿子安排,须臾停顿后,他抬手覆上了瑾煜的手背,再一次认真的看着他道:“不久前,我已与尹老爷有过交流,年后便把你和尹小姐的生辰叫人算算。”于此又转目看了眼太太,太太以目光回应后,老爷继续,“尹家与我们万家算是世交了,门当户对,且那尹小姐生的姿容秀丽、气质如兰,当和煜儿你匹配……待那八字和了之后,两家再合计一下,便安排订婚的事宜吧!”语尽颔首,抿了一口温温的羹汤。 太太心中甚觉妥帖,含笑点头。 凤凤身子忽软、头脑发昏双目陡黑! 瑾煜随着父亲这一字一句的吐露而情丝百结,最后终于忍耐不住,父亲这话音才落定,他“腾”就起身! 众人正在细细忖度老爷的举措,这边儿大少爷突忽的反应将他们吓了一跳!这反应委实是过激了,且与这诗书礼教的望族名门很不相称。 老爷一定,抬目看去。 瑾煜就着起来的性子颔首敛声、重重的一句:“我绝不答应!” 宴会顿又一片静默…… 老爷随着众人一起愣怔,他一向持重威严、凛凛的不容侵犯其声威。但就在这样一个隆重正式的场合,却被这个一向对自己谦和孝顺的儿子这般昭著的冲撞,态度雷利的公然拂逆他的心意!老爷心里有些不悦,但他没生儿子的气,须臾的时间平复了一下心境,老爷目视瑾煜、声色未变:“这样的安排不称你的心么,怎么就不答应?” 太太见老爷发问,心中铮急!她隐约猜到了儿子为什么不愿答应,但这时又心慌意乱的不知该如何举措。 二太太亦隐隐猜度了出,她敛住心绪静静然瞧着,并不说话。 五太太沈琳当然也是知道的,此刻那心倏然一提、头脑反倒放空。 而四太太只是惊震,之后延续她一贯看好戏的风格,对别人的心头绪、眉间愁她喜闻乐见! 再说瑾煜,他方才完全的纵着性子情绪上来了、加上一急就发泄了出来,出口时他自己都震了一震。他从没有这样对父母说过话,这一次倒是开了先河。 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出来了,那又何妨继续说下去? 瑾煜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才欲说出自己已有心仪之人、并将对凤凤的感情悉数言出来算了!这时下意识转目,刚好对上凤凤那双胆怯又告诫的双眸……瑾煜心中又一迟疑,喉结滚动、出口时就变了打算:“因为……”只吐出两个字,他又抿抿嘴唇,诚不知该怎样说才是妥帖的了!他的顾虑太多,而胜算又太少,就如此辗转纠葛、半点儿都难以安然! 老爷静静的等待儿子给自己答复,这期间思绪亦动。他缓神时顺着记忆追溯到了当初,他夜访凤凤的时候……那天晚上虽然没有玉成与这丫鬟的好事,却叫他无意间有了一个别样的收获。正是这个收获,在之后使得老爷改变了对凤凤的态度、从长计议起自己的行事。当然,这些除了万老爷之外,没有人知道。不过此刻,老爷对儿子如此极端的反应和公然的顶撞,心里头隐隐的有了一些解意。 眼见着这氛围就僵在这里,老爷不肯让步、瑾煜又吞吞吐吐不能有一个答复,太太急的可谓是团团转了! 心思氤氲间,太太神思一动,忙起身向老爷和瑾煜这边儿走过来,挡在这爷俩中间笑着打圆场:“这孩子!这是怎么了,恩?好端端的跟你爸来这么一出的,快,跟你爸说这事儿就这么定……” “封.建包办的婚姻,是注定得不到幸福的!”不待太太把话说完,瑾煜冷不丁又扬起一嗓子,从中直接了当的打断了太太,言语坚定、目色坚毅! 这一句话可谓是再恰当妥帖不过的理由了,瑾煜说时底气十足,毫无半点儿心虚退缩之状。(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话 少爷坚韧守情念 这话出口后,直接给了这在场诸人又一个震撼!他们都知道大少爷是见过世面、顺应潮流读过新兴教育的书,但这样的话在他们听来还是觉的羞愧和耻辱的……便是连侍立在场的下人们中都有人这样认为,心道着少爷把书读成了这么个样子,早知如此,当初还真真不如目不识丁的好! 凤凤纵然有诸多感动,但她毕竟没有受到过与瑾煜一样的教育。想必在场诸人里,也就只有沈琳才是最贴近瑾煜这心的吧! 瑾煜已将心念横下,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他素来都是这么个脾气,认定的事情、打定的主意一任九头牛也都拉不回来!既然他在心里已经认定了凤凤是自己这辈子所钟爱的人、是想要与她一夫一妻过那种夕阳浪漫且专一的生活的人,那么他又安能接受家里婚姻的包办,安能再接受一个什么都不了解不知道、就只是门当户对的大小姐? 气氛好似凝滞,新年喜悦的氛围至此全部被驱散了干净! 太太原本是上来缓解氛围的,但这个时候她的头脑也一下子僵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了…… 又这么冷僵僵的过了小一阵子,老爷肃穆的面上浮起一抹冷凝的神色,他就算再宠爱这个儿子、且再见过世面,若要他在自己儿子这里彻底把门第观念屏除干净,他也是做不到的。接受是一方面,对旁人支持不支持是一方面,在自己家里能不能施行的开又是另外一方面了! “啧……”老爷冷笑,虽是冷笑,但眼底已经聚了愠恼,“大少爷倒还真是越来越能耐了,说话做事都有着自己的一套打算了!”尾音骤落,肃穆忽成。 瑾煜不是不慑于父亲的威严,父亲的威严在他这里一向都是不可挑衅,父亲的意志于他来说也更是不可拂逆。但此刻他的身心里充斥了一脉更为强大的、由不得他说压制就压制下去的力量的源泉,就是他狂热而痴迷的爱……这爱给了他勇气,让他顿然觉的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坚韧、且最有勇气的人!似乎此刻的辩驳不是对父亲的忤逆,而是守卫某种冥冥中神圣不能玷污的、最难能可贵值得守卫的东西! “儿子不敢,也不能有自己的一套打算。”瑾煜定定的,双目中神色熠熠、似要喷火,“但儿子绝对不会去娶那素未谋面的尹家小姐……在预知会以悲剧收场的时候,还何其愚蠢的亲自缔结出这一场人间的不幸!”他中途停了一下,依旧拿起了所谓“包办婚姻的悲剧”说事儿,是吃定了要拿这个理由当挡箭牌了! 当然,瑾煜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更主要的,其实还是凤凤。 “我看你是洋墨水儿灌多了,把脑子都灌傻了!”老爷陡一拍案。他极少跟儿子怄气、跟儿子这么高声以喝斥的语气说话。但此刻实在忍耐不住,一落声后双目骤利、声音又扬起来,“我还告诉你,那尹家的小姐你是娶定了!”坚韧凛冽不输瑾煜。 这爷俩似乎在某些时候,都是一样的脾气。执着、倔强、不肯轻易让步也不肯轻易退后一步。 瑾煜才说了自己“绝对不会娶”,老爷紧跟着就以一句“娶定了”把他堵回去,事情就这么将在这里,多少有些父子之间怄气的趋势了。 其实父亲的生气,瑾煜是可以料想的到的。但他尚还报有一丝侥幸,他心道着父亲也是见过世面、与形形*各种各样的人都打过交道的,兴许父亲会理解自己、支持自己呢?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正因万老爷多年为生意而奔走各地,与形色各异的许多人都有交集,才叫他越来越发现,什么新兴思想、洋文化潮流都是靠不住的!兜兜转转之后才蓦然发现,最靠谱、最真实且正确的,还是中华民族自己的传统文化!故而,老爷更加固守己见,绝对不让儿子在这件事情上拂逆自己了。 眼见着父亲摆出了阵仗、动起了真格,瑾煜侧目缓一口气,心道着如果自己这么跟父亲死磕下去委实会处于下风。但要他就此妥协更委实不可能! 瑾煜死死的咬了一下嘴唇,旋即再转目,看定着父亲、沉下声色一字一句:“让我娶那千金小姐,可以……但你们最好都想清楚,我不会跟她同房,不会延续这香火!到时候我迟早以她不能生育为理由把她给休了!”后边儿这话字句说的极快,且语气带着心绪一句压过一句。 二太太微微的摇摇头,皱紧眉目心中叹息。她瞧出了瑾煜已陷入了疯魔般的执念。 凤凤眼瞧着瑾煜痛苦,自己心里是说不出来的难受!可是她不能为他做什么,甚至不能为他分担,此刻只能暗暗着急、暗暗的替他捏着一把汗了! 少爷这话说的发狠、说的大胆。落言后,见太太面上那神色一下下的往下沉,明显是被吓住了! 老爷原本端身稳稳的在主位上坐着,在听了儿子这句话后,眉目开始渐渐的发了铁青,到后边儿神色沉淀、眉心聚拢的成了一块儿生铁一般! 这神色把众人吓得倒噤了一口冷气…… 这时,见老爷眉目一动,憋足了一口心头气,抬手狠狠打了大少爷一巴掌! “老爷!”愣神中的太太陡一激灵,忙奔上去护住。 凤凤亦一激灵,险些跳起来! 老爷的胸腔起起伏伏,那扇出巴掌去的手心里泛起微微的麻疼,显见方才这一巴掌用力之深。他眉目微动,看神色瞧出他也有些后悔,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 但是转念,瑾煜的举动、言行也都太过鲁莽而没有分寸了。老爷毕竟是他的父亲,又是这万家的当家人,纵然他心里不满、不接受,又怎么能说出方才那样字字含刺儿的话?且字里行间都登不得大雅之堂,听来甚至叫人觉的恬不知耻了……故而老爷动气也是必然的。 老爷一发威,在场诸人都不敢再有造次,从太太、姨太太们,到婆子、丫鬟等下人们都跟着神思僵定,似乎连思绪都放空了! 瑾煜抿抿嘴唇不再说话,目光有些混沌,心绪登时就起的凌乱。 什么这家的小姐那家的闺秀,那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只有凤凤这一个人,这与他是不是万家的下任家主、接不接管万家不违背吧?可偏生就是不能轻易叫他遂愿、叫他与凤凤少兜转少受点儿苦么? 念头氤氲,瑾煜瞧着父亲虚白的面孔、母亲焦灼的双目,忽对自己方才的鲁莽有些懊丧;但转念起上边儿这些,又对自己与凤凤皆含了无限委屈。 他忽觉的自己在瞬间成了这天底下第一伤心人!一时茫然无措、不能自已,胸腔在不知觉间起伏开来。即而颔了颔首,强迫自己定定神志、平平乱绪之后,也不再跟任何人说话、不再看任何人,转身迈开步子夺门而去! 凤凤心中一急,这个样子的瑾煜叫她好不揪着一颗心! 叶棂虽不语不言的立在太太身后,但始终牵挂着少爷。此刻见少爷负气出门,下意识探身想拦,又顿觉自己开口不合时宜,故而只得蹙眉敛住。 沈琳是了解瑾煜的,她怕也是这万家论起新兴思想来,唯一可以跟瑾煜有共鸣的人……但她心中隐隐会意,察觉出所谓的新兴思想不过是一个借口,正如她时今还是选择跟了老爷、成了封建家族里的五姨太一样,若是没有凤凤的存在,瑾煜这位本就是封建家族里走出来的大少爷,此刻未必不会妥协!且念及着,她颔首微微,没做声色。 太太眼见儿子这般,顿然想追,可足下这步子像沉了铅一般的迈不开!在她眼里,自己的儿子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不仅与自己离心离德,便是连他的父亲都开始公然拂逆!这太太越想越气越无奈,那些无奈到了头还是都变成了气,她把这一切全都归罪在二太太、五太太、还有凤凤的身上去,只恨不得把这几个人生吞活剥了都不能泄愤! 原本一遭好好儿的新春赏宴、众人聚会,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突忽的变更、惹引起这样的不快来。 老爷原本是想借着新春之际、儿子又年长了一岁这么个颇为吉庆的时刻,婉转的提出为儿子订婚、后传承家业的打算,这原本也是一桩好意,谁知道却…… 氛围变得很诡异,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来触老爷的逆鳞,没人敢多说一句话、多吐一个字。却是走也不是,留也不自在! 主位之上,老爷的面色渐由铁青转为素白,终归这颜色很不好看。双眼神色肃穆而冷峻,但愠恼之色渐渐消退,此刻这神色更趋近于无奈和慨叹。 是的,该是无奈的……凤凤这么想着。她在牵心瑾煜之余亦免不了记挂起这万老爷,此刻认真且安静的瞧着他的神色,感知出这该是一种“儿子大了,翅膀硬了,所思所想所行皆都再由不得做父亲的”这一种不可避免的、几乎每个为人父母者都一定会有的无奈。 这么瞧着,凤凤心里滋味莫名。 转目又见二太太,她敛目微微,早已陷入到了自己的一怀思量中去了,有着自己的一桩心事、一段打算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话 如之奈何奈若何 凤凤一路心事不宁,不消多问都知道是为了瑾煜的事情。即便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但当真正来临的时候还是那样无奈的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高估了心里的承受力…… 她的心情与瑾煜一样纠葛,她好想立刻就去找到瑾煜,两个人在一起说说话想想法子,便是想不得什么法子那只单纯的说说话、一遣心绪也是好的啊! 可这个时候也委实不方便去找瑾煜,风口浪尖儿、人多眼杂,反倒易生紊乱! 凤凤就这么蹙眉不迭的一路跟着二太太回去。 二太太可是玉成这两人好事、提供了许多机变的重要人!她当然明白瑾煜和凤凤此刻的心情,但她心中认为这也不是什么莫大的事情,大少爷娶少奶奶是必然的,只要他心系凤凤、把凤凤收房纳妾又有什么不稳妥?她这一路上都没有对此多说什么话,专注精力的构思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晌午过后,天气渐渐暖和起来,隆冬的气候也无法驱散这一份阳光的明媚灿烂。 二太太召了绿玉,待这小丫鬟一进了内室,还不待她行礼一二时,这二太太便冷不丁一下子拍了几案,横眉冷目叱责她偷了老爷赏赐的水墨鼻烟壶! 这却又是唱的哪一出?绿玉不解其意,一时脑海空白、思绪紊乱,她下意识的将身子跪下来、匍匐着带着哽咽的向二太太连连高呼自己冤枉! 二太太眉目间的冷冽依旧不散,抬手不耐烦的按着太阳穴,面色阴郁、心中主意自成。 正这时,忽听得那帘幕一响,即而凤凤款步盈盈的走进来。 这绿玉闻了响声下意识回目,一见是凤凤,双眸里登然闪过一丝熠熠的神色!她好似看到了救星一般,忙膝行几步至了凤凤近前,抬起那挂满了泪水的面孔哀哀的看着凤凤:“姐姐,姐姐救我!二太太以为我偷了老爷赏赐的鼻烟壶……我委实是冤枉的啊!”语尽又一声高呼,带着浓郁的哭腔,听来好不可怜人的! 凤凤心中动了一下,眉目间隐有颤抖,但她忍住了没有叫这情态流露出一二来。她心中是有愧疚的,但这绿玉已然与她们离心离德,把这么个人留在怀月堂里委实是留了个祸患!若说是对不起,也该是这绿玉先行负愧于二太太这边儿才是…… 这么想着,凤凤将心一横、把情绪压住,颔首微微的睥了绿玉一眼,即而绕开她,径自走到了二太太面前。 绿玉仍旧不解其意,也不知道是她这个人太无心无思,还是二太太和凤凤这两个人都太聪明,这么久了,绿玉从不曾察觉到二人对她已经有了怀疑。此刻她见凤凤走过去,心中一喜,还只道凤凤会帮着她说话、求二太太重新审视以证她清白呢! 只见凤凤对二太太敛襟行礼,之后抬手自袖口里取出一枚精巧可爱的鼻烟壶,即而将其呈上去:“请二太太瞧瞧,丢失的鼻烟壶可是这一枚?”她稳声。 二太太装模作样的接过来瞧瞧,即而对凤凤点头:“可不就是这一枚?老爷亲自赏的,万家莫有其二!” 凤凤敛眸,口吻在绿玉听来是前所未有的淡漠,一字一句残忍非常、叫人几近崩溃:“这正是从绿玉的房间里发现的。”定定一句,覆了寒冬白雪。 绿玉惊!清楚的感知到头脑里铮就一“嗡”,一时忘了其它,那挂着泪的面孔铮地扬起来,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凤凤…… 凤凤将身行至二太太身后,即而把面目往一旁侧侧,并不与绿玉的目光相对。 “啪”地一声,二太太眉心一凛、拍案而起! 这一下又把绿玉给惊了一跳,慌得回神去顾。 二太太冷目凛凛、面沉静水:“有物证在此,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嗓音拔高,字句如刃力俅劲的匕首,“这府里的人必然是精挑细选才好,似这般手脚不干净的又留她有何用?”旋即向着外厅扬声命令,“来人,把这绿玉的手脚剁了做成化肥,再将其乱棍打死以儆效尤!”嗓音一利,一句比一句声音尖刻! 绿玉身子一软,一时做不得无限思量,猛一下子就瘫软在了地上! “二太太……”凤凤蹙眉抬眸,她心知二太太这是故意的,便也忙做了焦灼的神色紧走几步出来求情,“咱们万家一向以宽和称著,纵是这绿玉偷了东西手脚不干净,且也请看在她年纪尚小的份儿上饶她一命,将她撵出府去也就是了!”落言一叹。 二太太渐渐将面上的疾言厉色做了平复,缓缓点点头。虽面上如此,但她与凤凤要的也正是这样的结果,她们并非要把事情做绝的非得弄出人命,只要这绿玉出了府去也就解除了心腹大患!只是若一开始就说要把这人赶出去,则目的性太直接,难免惹得猜疑;此刻凤凤这一求情,二太太首肯,事情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来人。”心绪忖动间,二太太稳声开口。 早有家丁已然候在外厅就等这一声命令了!闻声便进来行礼。 二太太凝眸、抬手狠狠一指地上那绿玉,声音恨恨的:“把这下作东西撵出万府,赶的越远越好!” 这家丁们唱了诺后便一左一右架起绿玉往外强行拖走。 绿玉已然在这一来二去间反应了过来,她并不是个痴呆儿,自然瞧出了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此刻这心里头情绪跌宕、翻涌攒动不打一处! 这绿玉满腹的怨恨、千般的隐忍,她竭力压制也依旧没能压制住这湍急外涌的情绪!不过慑于身份和气场,她即便被撵出去也依旧还是不敢骂二太太,便把这心里的千般火万般恨全都发泄到了凤凤的头上去! 也是,对一个人来说最残忍的,并不是见死不救,而是燃起希望火光之后又被无情的浇灭,更残忍的是这之后还有更大的真相接踵而至,让你发现这原本认为会对你施以援手的人其实正是合谋害你之人…… “凤凤,你这蛇蝎美人黑心肝没心肠的东西!”绿玉的声音像一道被划破的帛锦,一路被拖走,这声音也尤其尖利、一路扯得绵长难绝,“你会遭报应的!你一定会遭报应的……一定会遭报应的!” 凤凤心烦意乱的把身子侧向一旁,紧紧蹙了这两道已经纠葛的眉弯。 终于那诅咒般的、渐变了人声的声音幽幽远去再也不闻。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凤凤依旧觉的这一道声色历历在耳、迂回不断…… 凤凤心波浮荡、万绪涌动如潮,她这纤纤的身子下意识打了瑟瑟的颤抖。正这时肩头一重,她惊的“啊”一下大叫出声!回头时见是二太太搭上了她的肩膀。 入目后,凤凤定神,方把心绪平定了一下,颔首缄默、面色阴郁。 二太太面色未变、神容自若,就这么看了凤凤须臾后,忽而勾唇笑起来。 凤凤不明所以,这笑声使她不安。她惶惶然抬目,见二太太眉目有莫名的意味。 二太太定定声色,凑近凤凤耳畔轻徐徐的告诉她:“恭喜你,你终于又迈出了成长的一步……”只此一句,深意昭著。旋即转身悠悠然的行回里边儿,继续落座下来安心品茶,似乎方才这屋里头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出戏目。 凤凤又是一激灵,陡然明白了二太太的话里所指! 成长了么?她忽地敛眉苦笑,这笑声幽幽微微的落在心里,带的心神一恍、身子一曳,那样无力,又那样的悲喜参半、态度莫名…… 。 大少爷的到访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故而当他入暮后来到怀月堂时谁都没有惊疑。 二太太依旧很自觉的为这两人制造机会,大少爷是来找谁的她清楚的紧!有心无心择了由头避开,留待给瑾煜和凤凤两人独处。 经历了新年宴会上的那件事情,两人彼此再见面时忽然有些莫名其妙的隔阂感。这样的感觉无疑是最让两人心痛的,但一时又不知该如何消除这尴尬、化解这薄冰。 “凤儿……”借着月华幽幽,瑾煜看定着凤凤,明暗的剪影使他这张俊颜之上五官更加立体,这样一个美男子沐浴在月夜之下,整个风情不可高攀、其人身上无可比拟。 就这样看着,凤凤心中渐起苦笑,她心道着,果然这样天人般的人物,是我等微末草芥之身所不可攀附的啊……这心情没能藏住,顺着就浮展在了眉梢眼角。 看的瑾煜心中一疼!他就着这心念、顺着那一抹不可言说的剧烈动容,一把握住了凤凤的手,双目定定的瞧着她,神光热切、一字一句:“你放心,订婚一事我是绝对不会妥协的!我……”他还想再说下去,然而心绪一动,无端的就止了这话,眉峰聚拢、神色痛苦。 凤凤本被他这一牵而心驰神往,又因中途瑾煜停住,她那“怦怦”狂跳的心铮地就一冗缓。她侧目,盈盈眉眼含着隐痛,声音轻轻的:“阿煜,纵然你不会妥协,但你自己也不确定这样的抗争究竟有没有用,不是么?” 瑾煜原本想说话,但胸腔起伏、他抿唇微微,到底缄默。是,没错,他也不知道,他不知道…… 凤凤忽地一声轻笑,目光闪烁,声音依旧轻轻的:“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又怎么能够让我相信呢?”如一阵恍惚的风。 瑾煜同凤凤对视一处,二人的目光里皆含着血也带着浓郁的殇。 天风幽幽、夜波如粼,就此已然什么话也说不出、什么言语也做不得了!只余下满室清风一晌寂寞,大痛喊不出,悲至浓时却无泪! 如之奈何?奈若何?(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话 抱恨人间富贵花 夜色已经沉淀的极深了,浓郁的颜色真个有如天公自九霄往人间打翻了砚台、“哗啦啦”洒下的浓稠之墨! 兴许是天气太过冷凝的缘故,周遭氛围也跟着很是肃穆,便连天幕上挥洒各处的星星都没有了冶游的兴致,抬目时寥寥的不见几颗。 万府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自然也已灯火稀疏、各院各堂尽皆熄灯寝下来了。 青阳院贤仪堂里,太太正洗漱干净了准备熄灯,这时叶棂忽听那窗子处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扣响之声! 起初时,只以为是梭巡的夜风震的窗棱起了微声。但这声音初听时断续无章,渐渐却听见其中自有一定规律,每一响、每一顿似乎都很是拿捏讲究…… 叶棂心思缜密,倏地起了思量。 这时太太显然也已经注意到了这诡异之事,心念骤紧! 主仆两人心有灵犀的相视一眼,即而叶棂点点头,便转身稳步出了内室、穿过外厅到那一团漆黑的院子里去探个究竟。 这般诡异的异响、又是这样深沉如死的冷凝冬夜,气氛难免阴霾,依稀渗着可怖。 但叶棂在这府里头看过了太多、历经了太多,她早已不信鬼神可以任意显灵了!此种说道不过是为达到目的、遮掩真相而作弄出的幌子,骗骗无知无识的人也便罢了,似叶棂这般的大院老人心中自然知道,这所谓诡异之事桩桩件件的,背后有的永远都是人的操控! 夜色已经深沉,院落里很空寂,啁啾的秋虫在这个时候大多也已经饮了白露水死去,院落里除了迂回梭巡的风声之外,似乎再也没了旁的声息。 一阵夜风扑面而来,叶棂肩头一冷,抬手裹了一把毛立领,即而继续向窗根处走去:“谁在那里装神弄鬼的,是不想活了么!”对着沉沉永黑,她扬起了一嗓子厉厉的就波及过去! 这般尖锐戾气、胆气十足且微带跋扈的一嗓子,便真的是鬼神怕也得被唬的退缩三分吧!果然,就在叶棂这一声落定后,她赫然看到窗户根旁一团黑影瑟瑟的打了一个颤抖,即而那影子便一点点挪移出来,坦缓冗沉的好似飘移一般! 叶棂一个激灵!即便她并不怵怕这些,但这么个时候这么个氛围瞧见了这么个情景,她还是免不得下意识皮肉一紧、面色失惊。 但就当她这下意识的一惊涌上身心时,月色波及、夜光幽幽,那暗色的影子已经在她面前渐渐退去了昏黑的伪装,显出一抹真切的形象来。 叶棂敛眸,即而那双眸子便睁了大,口唇微微张弛、娟秀眉心缓缓儿的聚拢起来…… 。 当一身尘泥的绿玉被叶棂引着突然进来时,太太那目光无心一顾,陡然便吓了一跳! 眼前这个人是绿玉没有错,但她发丝凌乱、衣襟染尘且散发着阵阵恶臭,整个人面色白的像鬼,而那双眼睛且红的更像厉鬼……共主要的是,怀月堂二太太那边儿近来驱赶出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丫鬟,这事儿万府里几位太太也都相继知道了。太太这边儿自然也知道。这绿玉已经被赶出去了,怎么这个时候又出现在了万家、且还来到了她这贤仪堂里? 正这么诸多疑虑间,叶棂体察着主子的心思,凑上前来徐徐的告诉太太:“方才奴才去瞧是谁在怪力乱神,没曾想就找到了这绿玉。她苦苦哀求我说自己有恨欲诉又无处诉,我心道着若是被谁瞧见了难免非议,就权且带她进来了,倒也想知道她欲对太太诉些什么恨。” 闻言在耳,太太心中了然,缓缓点点头。 这时绿玉“噗通”一声对着太太就跪下!即而带着满满的愤慨与浓郁的戾气一字一字的启口:“奴才是偷偷从狗洞钻进来的……奴才被二太太和凤凤那贱人算计,以至赶出府去颠沛流离受众人欺凌!”于此,两道眉目徐徐的凌厉起来,枯槁的唇畔缓缓开合,依旧是缓慢的吐露,但狠戾程度比先前更甚许多,“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一无所有的饿死街头!”重重落声,有如冰河“哗啦”一下被辗碎,冷锐的北风便扑过来,把人冻得个透心凉! 绿玉的声音并不高,但这字句间皆数凝聚了浓郁的恨,这恨无处诉说、时今终于可有一个暂且宣泄的地方,忽而其怨愤程度又添几分,幽幽的,似恨不得一股脑全都吐露出来抛了干净才好! 时今这绿玉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小女孩儿,当初她初来万家处处被人欺负、事事都不如意称心,一心只想逃出去……但此刻她却悲哀的认清一个事实,离开万家她连喘这一口气儿都没法喘了!连活都不能再活下去! 纵然她身轻命贱,纵然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草芥之人,她亦不能释然,且因此而更加抱恨!她不想一无所有饿死街头,不想就这么在这大好年景一事无成、半点福分没享的就匆匆了此惊鸿一生! 叶棂就着灯影瞧着跪在下边儿的这小丫鬟,渐渐聚拢了黛眉。从这绿玉身上,她忽而看出了灵魂渐渐腐朽、生命渐被吞噬的趋势……这是万家所有人不可避免的通病,只要身在这座皇宫一般华美威仪、又森然冷怖,只是外表干净光鲜的大府苑里,就没有谁可以避免走到这一步。包括她自己! 诚然,这人间的地狱又沦陷了一个鲜活的生灵进来,显然易见的…… 太太冷目静静的瞧着绿玉,感知着她周身上下从内至外充斥的一脉肃杀,不由心脉微动……瞧得出,这绿玉此时此刻一定很恨二太太,还有凤凤! 念及此,太太的眉目间骤有深意沉淀其中。 若说这绿玉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来找她,其实倒也有些渊源。因为这绿玉早被太太以银钱买通,后放在二太太堂里时刻为太太行事。 当初她就瞧出了这绿玉心思不纯、不肯认清自身微贱之命,故才会选择收买她而不是别人。若是这绿玉当真周密谨慎、坚贞操守,纵是旁人再怎么利诱威逼,她又岂能被这样轻易就收买? 时今绿玉来找太太的意思,也再明白不过了……显然这绿玉是想由先前的暗中卧底,变为明面儿上对二太太那边的公然相对。她想继续留在万家,她想让太太帮着她指条明路! 心照不宣的会意流转其中,须臾的思量后,太太把身子探探,启口悠悠,问的不冷不热、慢条斯理:“凭什么要我帮你?” 可巧夜风攒动,那窗子又没有关紧,此刻“啪”地一声便向左右两边儿洞开。 扑入室内的冷风带着一股料峭,缭乱了垂垂的帘幕,也掀起了室内几人额前些微的长发。 绿玉甫抬首,目光森森的与太太那含笑的眸色定格一处,即而唇角微扬,幽幽的如风凛冽、比风深邃:“就凭奴才与太太一样,有着共同仇视的人!”中途一顿,尾声铮向下沉,重重一落,珠玑字句扣在心上! 太太心神一驰,顿有思量与眼前之人契合之感! 气候在这个时候更显冷怖,冗长风声打着嘶鸣一声声的氤氲耳目。因为心绪太过专注,谁也无瑕去理会这被夜风肆虐的窗子,便是叶棂都忘记了行步窗前将窗掩实。 月色晃曳、天光明灭,太太不动声色的看了绿玉许久,即而面上缓藏深色,唇间徐勾,慢慢儿的绽了一丝淡笑。邪佞如魅、莫测的只觉不祥…… 。 冷冽的深冬迟早会过去,而初春回暖的时节也一年年皆会如期而至、未有紊乱。 腊近春来的当口,万家忽而迎来了贵宾,正是那位与万家一向有如世交、加之又欲缔结儿女亲家的尹老爷。 每逢这样的情形,身为大少爷的万瑾煜总该是去坐陪着吃饭说话的。但此刻不同,因为来的人不仅是尹老爷,还有那位尹老爷的千金、万老爷欲要瑾煜与之订婚的尹小姐。 这便令瑾煜委实堵心又恶心的很,他说什么都是不愿前去的了!于是就佯作并不知情,一个人躲在朱明的皓轩堂里只管挥笔作画、临摹四时风物。 但儿子是什么心思,做父亲的能不知道?明白瑾煜是要避开,老爷却不如他的愿,连连派人来请这位大少爷赶紧到宴客处去坐陪! 瑾煜思量着,若放在平素里,他一两次不去便也是了,横竖谁没个什么事情走不开?也不能说是失礼。但是这次父亲之所以这般不体谅他心思的非得他过去,其实是要让他见见自己那所谓的未婚妻,那位门当户对的尹家小姐了! 这位小姐品性如何,又是不是读过书、同他一样接受过新兴的教育有共同的话题,他都不关心,也不想去关心,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凤凤一个人,只此一个,又岂能辜负? 这位大少爷真个是天上的痴情种,兴许为此等风月之事而常恨自己怎么就生成了人间的富贵花! 他是打定主意不去。 到了后来,老爷兴许是动了怒生了气,居然派管家亲自来催促,定要与大少爷一并过去的! 瑾煜执拗不肯。 还是他房里的大丫鬟流云素性机巧,应下了管家,并假意要服侍大少爷更衣整装后才去,且让管家先行回去回复老爷莫要心急。这才打发了管家!(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话 避身叶棂蒙过关 待这管家千叮万嘱的被流云送出去,瑾煜心绪紊乱到了极致!他也再无心作画,随手将那紫毫笔一掷,即而颓废的落座下来,以手撑额难解心绪。 一旁的清月瞧在眼里急在心里,凑过去免不得还得催促:“少爷,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她蹙眉侧目,“你若不去,被老爷给强行差人带了去,反倒更丢体面!”落言叹息。 瑾煜闻声抬首,心下想想可不也是这个理儿么?但又当真不愿去,且他这脾气一上来,则一定是不管不顾说什么都不能动摇三分了! 于是瑾煜从长计议,便决心出去避开,以防被找到。 若是出府去,他此刻只觉的心绪紊乱、连身子都跟着沉重,委实没有那个力气出去晃荡。便寻思着万府这样大,在府里避避也是一样,只消待那午宴一过、尹家老爷带着他那掌上明珠的千金小姐走了也就是了! 瑾煜便吩咐清月,若过会子老爷那边儿再差人来叫,就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去了宴客厅,至于为什么他们没见着人就不知道了。 清月颔首后,他出了皓轩堂。 心里想去找凤凤,但那里倒是是二太太的地方,这等事情二太太依旧还会纵然他么?若是她怕摊上事情反倒将老爷的人引来,不是便不美了? 略一思量后,大少爷决定去叶棂处。 毕竟这样对外客的款待,老爷和太太是都得到场的,这个时候太太不在堂里,他过去刚好不必有过多的担心。再说这叶棂,虽然是太太倚为心腹的身边人,但私下与这少爷关系密切,就算事后知道他去了她的房里躲着,当也是会冒着大不韪而帮助他的!再说老爷,就算老爷脾气上来了当真非得把他万瑾煜揪过去不可,怕也很难想到他会躲在太太堂里的大丫鬟房里吧! 不过叶棂想必是与太太一并去了的,但愿她房里没有上锁才好! …… 事情的发展还是出乎了瑾煜的意料,当他一路极小心了进了青阳院、至了贤仪堂又摸索到叶棂的房间时,倒见那房门并未上锁。可当他无所顾虑的随意走进去时,却赫然发现叶棂居然在! 瑾煜敛目,委实奇怪!心道着叶棂怎么没有同去?难道太太也不曾去接待来客? 他甫回神,才欲退出去避开,却已经来不及了。叶棂已经瞧见了他! 方才叶棂便在窗前恍惚看见掠过去个人影,她还道是自己眼花了,不想这下意识回眸时果真是瞧见了大少爷! “少爷?”这一时顾不得多想,叶棂蹙眉一唤,这同时起了身子。 瑾煜闻唤,知道自己已经无法躲开,喉结动了动,稳稳心绪后行步进来:“怎么,今儿家里不是有客人来么,你没有和太太同去?”眉峰微聚。 叶棂稳声道:“我昨晚上滑了被子,想是没有睡的很好,染了风寒。”于此忙把身子退退,离瑾煜远些,“因怕过了病气,故不曾同去伺候。” 瑾煜了然,又从这话里探出了太太不在,他便暗自松口气,神绪也不再绷紧。抬目中瞧着叶棂方才那退开一步的举动实在可爱,他心一动,展颜笑道:“好姐姐,怎么一阵子不见的倒同我疏远,还要这般退后避讳?”反倒把身子往前迎过去。 “啧,别胡闹!”叶棂蹙眉,“若要被我过了病气去,那可怎生是好!” “不知道怎生是好,那便怎样都好吧!”瑾煜见她又要退去,忙抬手一把扯住她的袖摆向回一拉、即而另一只手便匡扶住了她的腰身,就这样将叶棂半扯进怀里,旋即颔首含笑,“我在姐姐这里小憩一阵子,待晌午过后、客人送走,我就离开。可好?” 这字句连同这举动一样来的突兀,叶棂冷不丁见他摆了这阵仗,心中一惊一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恍惚又听他如是说,她心微定,方明白大少爷是要借她这地方躲避尹小姐了。 这又如何是好?叶棂心知此举甚是荒唐,少爷已是荒诞的很了,她说什么也不能再陪着继续胡闹了吧! “这……”可这叶棂也委实是个有着些痴意的,她本想坚定的开口拒绝,但目触瑾煜那含笑的面目时又心生柔软,到嘴边儿的话反倒说不出口了! 瑾煜虽是在问询,但他已经打定了主意非要如此,叶棂答不答应也都是要如此的。不过,此刻瞧着她眼角眉梢那时而坚定、时而踌躇,终不能有个定性的神色,他心中又有了玩味,免不得要对这女子一番凑趣了。 “唉,看来姐姐还当真是无情的很呐!”须臾对视后,瑾煜错开这含笑含俊的眸子,将面孔转向一旁时顺势叹息一声。 叶棂甫抬目,蹙眉还不待说话,瑾煜这边儿便将她放开,即而径自走到榻前,上了床榻翻身躺下来。 叶棂又一震!这骤然的离开让她身子一亏空,周遭空气似乎弥漫了他淡淡的体香。 这时瑾煜躺在榻上伸了个懒腰,面目动也未动,径自将目光瞧着头顶的房梁,优哉游哉的道:“姐姐尽可去告诉我爸妈,就说我在这里……去啊?”他依旧不看叶棂,语尽后自顾自的干脆阖目小憩。 叶棂僵僵的定在原地,整个人顿就苦笑不得了! 她想走过来劝阻,但见瑾煜已经阖目就寝。便又顿觉自己此举不合时宜的很,免不得红云上颊,只管在当地里徒徒无奈、暗暗发嗔!又须臾,也就认了命的摇摇头,走近几步,抬手把阻隔之用的帘子放下来。 瑾煜待叶棂放下帘幕后,闭合的双目倏然睁开。他侧了个身,饶有兴味的隔过这绰约的帘幕瞧着外边儿那纤纤伊人忙碌的倩姿,心中莫名欢喜。 不多时,倏然传来一阵幽幽的熏香,是淡雅的玫瑰搭配着少许的薄荷。这香似乎是自己调制出来的,嗅入鼻息时很是绰约,怡神醒脑、陶冶情操。定是叶棂细心的杰作。 瑾煜忽而揣摸起叶棂这个人来,脑海里越是浮现她的姿容倩影,便越是觉的这个人煞是周成、深可怜爱!只不过她的性子到底算不得是活泼的,但这并不能指摘,反倒更衬托出她的那一份与众不同的独特味道…… 就这么思量着,思绪不由旖旎起来,瑾煜摆了个舒服的姿态,不知不觉的重新阖目,渐渐就这样熟睡了去。身心似乎好久没有得到过这样的放松,在眼前如此巧合的机缘之下,他反倒睡的无心无思、煞是舒服。 。 大少爷果真一直在叶棂处留到了晌午过后。这期间不知是他成功的蒙混过关,还是老爷有心为之,都没有谁来打扰他。 当他醒来的时候,觉的身心很是舒爽,可见这一觉睡的委实解乏。又心觉这个时候应该那客人已经被送走,便寻思着过一会子便离开。 但当瑾煜在叶棂的服侍下洗了脸、又整好了衣服,此刻叶棂正以熏香为他熏浓外披时,忽地便闻一阵叩门声。 这两人全是一惊!还不待有所反应,又听得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叶棂姑娘,老爷来了,快开门!” 这话一入耳,两人又是一阵惊诧…… 极快的一抹思量氤氲过心,叶棂和瑾煜相互对视一眼。叶棂起身要去开门,被瑾煜按住,但转念又觉的不能阻拦,只得又放开。 叶棂便又起了迟疑。瑾煜神思忽动、急才骤生,小声急急对她说:“你只管去开门便是,我这边儿自有主意!” 叶棂也正思量着对策,见瑾煜这样说,同时又恐耽搁的久了使老爷见疑,便定了一下神,转身去开门。 这时候瑾煜已重新躺回了榻上去,并极快的将帘幕放下、被子盖严实。 虽然叶棂开门的速度并不算慢,但因老爷心知瑾煜在她这里,还是觉的她怠慢了,心中自然不悦。待叶棂把门打开后,他便疾步进来。 却不见瑾煜的身影,只一眼瞧见那大白天的榻前放下的帘幕,并且依稀窥到里边儿似有人影绰约。 老爷心有会意,却并不急于揭穿,只回身问急急跟进来的叶棂:“少爷是不是在你这里?”他上午左叫右叫的就是不见瑾煜过去,已经憋了一肚子的火,却还得好颜好色的招待客人、且为瑾煜编了理由不至失礼。后又派人打听,好容易知道瑾煜依稀是来找了叶棂,此刻忙不迭的过来,果然是如此! 叶棂也瞧见了床榻前帘幕被重新放下,也不知道瑾煜这是搞的哪一出!但老爷问了,她也不好撒谎,毕竟这想瞒也是瞒不过去的,不如说实话:“是……”颔首垂眉,嗫嚅微微。 老爷已然无心再听了,强压着火气上前去,抬手一把将那榻前的帘幕掀起来! 果然见瑾煜躺在榻上……但老爷才想发作,终归渐渐的皱了眉头不能发作。 他见瑾煜面色难看、*微微,似乎是害了风寒不很舒服的样子。 叶棂也牵心的跟过来,一见少爷这般情状,心道着方才还好好儿的,怎么转眼就病的昏沉?但她蕙质兰心,一下就解过了味道,知道大少爷是在装病以博得老爷同情,想以这苦肉计的法子蒙混过关了!她心一动,便在一旁插科打诨的幽幽叹了口气:“少爷上午过来时,已是身子不很舒服。我服侍着少爷权且委屈在这屋里歇歇……唉!”又一叹息。 瑾煜当然是装病,他根本就没事,若说不舒服也对,因为他这心里因为尹家小姐的事情委实不舒服!这时听到叶棂如此配合,心中会意,觉的好笑,又觉的这女子很可怜爱。 老爷本是打定了主意要跟这不懂事的儿子好好算算账的!但此时瞧见他这个样子,心中一软,辗转间到底没忍心再逼他。 知子莫若父,老爷心里知道这儿子的一股子痴劲儿,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把他自己给作弄的成了心病后、又染了身病!他无瑕多想,让叶棂照顾好少爷,又忙吩咐管家通知皓轩堂的人过来接少爷回去。旋即深深的叹息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起身离开。(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话 倾酒畅谈化促膝 老爷说到底还是体恤儿子的,他帮着大少爷挡住了尹老爷和小姐,之后在叶棂房里寻到儿子的时候也没有忍心再加以叱责。 但这加注了瑾煜心里的愧疚,他回了皓轩堂后辗转反侧、心中忐忑总觉难安。他不是一个孟浪的孩子,纵有浮躁的时候、纵是性情中人,但他也有冷静且自持的一面。 静下心来,瑾煜反复的思量起父亲所处的境地,与这些年来为这泱泱大家勤恳打理、事必躬行的不易,越来越觉的自己何其不懂事儿,给父亲徒惹了极多的麻烦出来! 心里的情绪像一团乱麻渐渐把这整个人都填充的满当,瑾煜终于忍耐不住,入暮后带着陈年好酒去了青阳院的永泰堂找老爷对饮。 老爷这个时候才堪堪的阅完了一天的账目,正阖了书卷意欲往沈琳那边儿去,下人便引着瑾煜进来了。 这时雾气在周遭氤氲,月华初上,这天地被笼在一片朦胧的景深里,视野一切显得很是朦胧绰约。 瑾煜对着父亲行礼,这时老爷刚巧也抬目看着他。父子二人相对一顾,即而不约而同的勾唇微笑,淡淡的温暖流露身心,隐隐的会意波及而过。 “爸。”瑾煜紧走几步上来,对着父亲又一颔首,声音淡淡的,“白天的事情,对不起……”他向自己的父亲道歉,那些感谢的话就堵在喉咙里,但氤氲反复、百感交集,就是无法言明出来! 老爷一定心,即而缓缓的摇摇头,又侧目做了一个冗长的吐纳。什么也没有说,只把身子从座椅上站起来,向儿子走过去,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瑾煜知道父亲这个动作代表已经原谅了自己。他那颗心一下下的往下沉,即而抿抿嘴唇,动容无声,也无形。 …… 月华如洗、天幕似洗,已是知天命年纪的万老爷难得纵情了一回,聊发少年狂的同儿子一起出了房门、坐在后院一处鲜有人来的屋舍屋顶上,边看星星边饮酒说话。 父子两个共饮这一坛酒,一来二去一口一口酒水下肚后,便打开了话匣子。 “为什么如此坚持?”就着习习晚风,嗅着飘散入鼻的酒香,老爷侧目看着儿子,神色温润、口吻中含了沉淀。 瑾煜想了一下,侧目迎着父亲的目光皱眉徐徐:“封.建包办……” “跟我说实话!”中途被老爷打断。儿子要说什么他都明白,横竖就是那天家宴上道出的那一套话,但这些话不是老爷想要听的,因为这都是些场面上的话,老爷想听的是儿子真切的心里话。 瑾煜缓了一下神志,那心念又定了一定。兴许是饮了酒、又加之这样惬意的环境,他的心念便有了几分松弛,须臾后看定着父亲,认真道出:“我爱上了一个好姑娘,我要专心一意的对待她,不让她受到半点儿的磨难,不让她痛苦……也不让我痛苦。”他中途停了停。 这话且言语着,脑海里便显出了凤凤那一道盈盈美丽的身影,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皆是那么栩栩在历、生动光鲜! 这姿容倩影不仅浮现在瑾煜的脑海里,还有老爷……老爷隐隐了然着儿子的心事,也依稀知道他是看重了谁、喜欢上了谁。因此前无意间的洞悉,故而从此之后老爷便分外的用了用心。知子莫若父,自己的孩子他更有着许多旁人难及的清楚。 又一阵风徐徐撩拨,吹的发丝微动,扑在面上瑟瑟的痒。父子俩对视一处,缄默须臾后,心念一至,再一次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后轮流饮酒。 老爷摇摇头,那双炯炯的虎目沉沉的看着儿子,颔首时郑重其事的告诉他:“虽然这一回我帮你把尹老爷和小姐挡了回去,但这事儿我不会让步。” 订婚的事情老爷有着自己的考虑,他并非不能体谅爱一个人的心意,但他身为这一家之主、这万府的传承人,更要设身处地的为万家长远利益做出考虑,不该有的妥协他不会妥协。况且瑾煜是大少爷,他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将那个人立为正室,将那个人收房纳妾的又有什么不可呢?且看老爷自己,他时今如此宠爱五姨太沈琳,难道便要把五姨太扶成正室?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瑾煜心里有着自己磐石般的坚持,他毕竟是这日新月异的时代里新一代的、受到过良好新兴教育的人,瑾煜颔首蹙眉:“父亲一向对佛陀礼遇,当也明白知福、惜福,不得贪欲过盛不是么?”显然他了解老爷心里是怎么想的,所以这样说。 老爷摇头:“但生长在这样一个红尘俗世,又岂能事事都不知变通?” 瑾煜忽感心乱,先前那份惬意之感正一点一点分崩离析。他知道,老爷怕是听不进他说的任何话,正如他听不进老爷所说的任何话一样。所以他干脆不再多说,对老爷敛目沉声:“多说无益,虽然父亲您说自己不会让步,那么儿子也跟您说一句……”于此缓顿,旋即又一抬目,稳声坚韧,“我亦不会让步!”尾音一沉。 老爷瞧着眼前儿子这么副专注的样子,心中半感肃穆半是好笑,觉的儿子很是可爱,又恍然有一种岁月催人老去、孩子已经渐渐长大的黯然之感……就着徐徐撩拨的风势,老爷沉了眉目点头笑道:“那咱们爷俩就走着瞧!” 父子之间的较劲从来都是很值得玩味的一件事情,此刻这一幕没有感到冷厉、且还流露着隐隐的温馨。目视彼此时,双双都忽地就心头一暖,即而无声含笑,饮酒对月畅谈起各种心事、沉醉于酒香和种种发酵的回忆之中,一直到很晚很晚……似乎已经有很多年,这对父子不曾有机会这样聚在一起饮酒谈心。这么一场来之不易的促膝,彼此都很珍惜,此情此景极好的珍藏在了回忆里。 。 且说太太这边儿,自打那天绿玉找到她、向她求助之后,她心中便隐隐动了一种心思…… 她思量着,想要以这绿玉为棋子来算计凤凤!她恨不得凤凤难受至死、生不如死! 说起她的恨意,煞是奇怪,虽然对二太太有之、五太太也有之、对极多的人都有之……但似乎就是没有一个人能让她恨意强烈过凤凤! 凤凤不过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小丫鬟,又是这万府里来了没多久的新人,何以就叫这位太太憎恨到如此呢? 因为凤凤是触犯了她的禁忌吧! 她最恨丫鬟们勾引少爷和老爷,但瑾煜对这凤凤的痴恋始至时今一路走下来,再看不出来的话这太太就委实是傻子了!再加之,凤凤有着一张与大太太酷似的脸,这更直接的导致了太太在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注定要与她结下梁子、自此后心中郁结再难疏解了! 这未尝不是冥冥中一段无声的宿孽呢!追根究底觉的荒唐,但又似乎并不荒唐,谁人又能看的清楚说的明白?如之奈何啊! 这一日,太太召了大少爷过来吃饭,母子之间畅谈心曲。 瑾煜心里觉的奇怪,心道着自从他与五太太、凤凤走动极近后,母亲便好似一直对他心怀怨怪;之后他又因凤凤之故而常往母亲的死对头二太太处走,母亲更是顺着线索摸清了他与凤凤之间的一段暗情,心中对他便更该是怨怪的紧了! 因着这诸多的顾虑,瑾煜也觉的没脸来母亲这里添堵,故而请安的次数都变得比以前稀少起来。却怎么时今好端端,母亲反倒热忱的派人邀他去吃饭? 不过,纵然心中有诸多疑惑不能消解,到底那也是自己至亲至爱的亲生母亲,瑾煜不好多想、更不好怠慢,还是简单的收整了一下后忙不迭的去了。 进了贤仪堂,太太已经布置好了饭局,更贴心的叫人把酒烧热了之后再端上来。 一见儿子进来,这位太太似乎变得更加热情,也不待他行礼,忙走上前去亲昵的搀住了儿子的臂弯、将儿子引入宴席后双双落座。 这令瑾煜很不习惯,他觉的母亲今天过分的热情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母亲让他嗅到一股隐隐的不祥的味道。 但他不好把这种心情过度的表现,落座后侧首看着母亲唤了一句:“妈。” 太太点头,似乎知道瑾煜心中有着怎样的疑问,她侧目微微、叹一口气,再转目看定儿子:“妈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今儿特地叫你过来说说话、驱散一下心中的阴霾。”即而抬手搂搂瑾煜,神色口吻俱是亲昵,“心中有什么不快,尽管跟妈妈说!莫要憋着,对身子不好。”这话又说的很贴己很温馨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此刻太太的言行霍就令瑾煜心中动容。他顿然觉的到底还是这血脉相连的母子,是这天底下至亲至爱、莫能一比的天然感情啊!瑾煜觉的眼眶有些湿润了。 这位太太果然厉害,冷厉可以、怀柔亦可以!三言两语间就把自己跟儿子多日的隔阂一下驱散,周遭氛围也变得柔软起来。 瑾煜在母亲这里渐渐放松了身心的那一份负累,因那尹家小姐的事情他心里镇日的难受,此刻便干脆借着契机纵情的饮酒消愁。 太太也不拦他,这位母亲此时此刻俨然变成了一位甚是体谅儿子心情的慈母,只在一旁蹙眉叹息、瞧着瑾煜的目光煞是爱怜。 只是没有人瞧见,她那一侧目间眼角眉梢隐隐流转着的一痕深意,那顾盼间变幻而出的凌厉眼神直刺心底,叫人瞧着不寒而栗、甚是可怕……(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话 一夜浑噩已入局 大少爷觉的身上很是燥热,他只记得自己似乎饮了很多酒,即而这身子骨便委实乏力。似乎太太叫人服侍他下去休息,他也记不清楚了,似乎自己睡了一阵子、又似乎没有迷迷糊糊的……看来那酒委实是喝的太多了! 不过,烂醉的人往往才能流露出最真挚饱满的感情,瑾煜躺在榻上浑噩辗转,因觉的燥热而解开了一半前襟。迷蒙中他想到了心爱的姑娘,眼里、心里、脑海里全都是凤凤的倩影! 当真是过度狂野的执念会让人形成幻影生出幻觉,瑾煜恍惚中瞧见有一个聘婷的人影正向自己这边儿走过来,那人松挽宝鬓、体态婀娜,最初时,因距离尚远且他又醉眼朦胧而看不清面上的眉目。但瞧着她就这么一步步的走近,瑾煜的视野渐渐变得开朗起来,心中一喜、双目睁大……他看到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凤凤! “凤儿。”启口呢喃,声音轻轻幽幽的有如蚊语。瑾煜眉峰聚拢,面上心上荡漾起既痛苦、又欢喜的神色,很是纠葛,瞧在眼里是那么的让人心疼,“我想你……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多么想你……”这有一搭没一搭的话次第绵延,有如徐徐幽风扑面撩拨,心里头跟着就是一恍惚,似乎身心骨骼都跟着被宕碎了。 那抹纤姿闻言后定了一下,即而重又迈动莲步冶冶的走过去,身姿似乎比方才愈发婀娜了些,瑾煜朦胧的瞧着就觉的很是可爱,这娇美的人儿愈发烙印在他的心之深处、神思之幽处了! 空气里熏染着薄薄的桃花香,甜适又闲然。周遭的氛围很是暧昧,迷离并着缱绻之感一起袭来。 瑾煜瞧见凤凤将身停在自己的榻前,即而那青葱玉指便开始解开柔款的前襟、将外披退了去。即而又俯身,灵动的指尖翩舞着为瑾煜宽衣解带、将已经解开一般的衣襟完全的解了开。 这一连串的动作大胆且露骨,决计不该是凤凤能够做出来的!即便瑾煜此刻浑浑噩噩几乎烂醉,他还是在这瞬间登然就回过了神! 只是,他此刻这身子委实绵软,勉强的抬起臂弯之后却没有半点儿力气把这人推开!心焦中神思便跟着乱了,他盯着眼前这个人细细的看,但目光朦胧,就是无从分辨出这个人是谁:“你是狐仙鬼怪所幻化的么……”心中起了一点旖念,他这样缓缓轻轻的说。 这人一僵,旋即以更为柔软暧昧的姿态附在瑾煜耳畔,徐徐的告诉他:“我是你的巫山神女,君是妾身的楚襄王。”似若夹着一阵香。 这声音尤其软款叠醉,似乎随便一个字眼都能从中凝出水来! 但瑾煜眉峰缓皱,觉的这声音太妩媚而显得轻浮了,且他愈发确定了这个人不是凤凤…… 可是瑾煜此刻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身子骨委实燥热的厉害,且这燥热并着疲乏之感一浪浪的往上涌,他极需要找到一个宣泄的地方来驱散这疲乏、找到一块儿冰来赶走这燥热…… 这莫名的女子开始了进一步的举动,轻盈的指尖在朦胧的天光里翩动如舞。渐渐的,瑾煜便陷入了一种意乱情迷的境界里去,他最初的时候还是有着忠贞和理性的坚持,可身子到底不胜了这燥热的拿捏、以及这女子百媚千娇诱导出的肌体的渴望,他抬起臂弯一把将这投怀送抱的女子拥入怀心,二人渐次沉沦于山川高地、深海浅滩,久久的,陷入一场别开生面、缱绻多姿的宿缘悱恻里…… 。 温软的阳光透过这雕花的窗子一道道波及进来,淡淡的溶金色惝恍了视野,目之所及处全都是绵绵的暖色。 瑾煜觉的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梦,但究竟梦到了什么、梦中如何,他一下子又全都记不清楚了!睁开双目时恍然感觉到自己是在太太的贤仪堂里,而侧目一瞧又陡地惊住……怎么在他身边躺着一个似乎陌生、又似乎在哪里见过的寸缕未挂的女子? 他头脑一“嗡”,忙又下意识转目审视自己,见他自己亦是身体精光、寸衣不着的狼狈样子! 瑾煜心跳骤一加快,并着头脑里陡然而至的放空齐鸣,他困窘至死!不祥的感觉流转在空气里,他抬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竭力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又竭力回想,终于追溯起一个迷离的大概,念着自己似乎与一女子缠绵床榻、做了越格之举……但当时他分明是酒醉未醒,到底有没有那些不该有的东西,他是当真不知道了! 可不管怎么样,怎么能,怎么能够……瑾煜觉的自己这头脑就要炸开了!抬手死死的扣着太阳穴。 不过猛地一下子,瑾煜心念甫至,心道就算自己酒后失态做出这越礼的事情,那么怎么事情就这样凑巧,会进来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子? 思量间,榻上的女子也渐渐的清醒过来,明眸翩跹着浅浅睁开,瞧见瑾煜已经坐起了身子,她心一跳!面上旋即一红。 正好瑾煜侧目来瞧,于是就与这女子润中带羞的目光给撞到了一起! 这女子慌一敛眸,旋即又回神,抬手来勾瑾煜的臂弯:“大少爷……” “啧!”瑾煜忙避开她,目光也跟着错开,面颊上一阵阵的热度加深,“庄重些,先赶紧把衣服穿上!”他知道,事已至此再多懊悔也是于事无补,最重要的是先整好了面貌不要叫人知道才好,然后慢慢儿向这女子了解昨日情况,这样最是稳妥的。 这女子自讨了没趣儿,只得悻悻的将柔荑收了回去:“唉……”她幽幽一叹,声息暧昧不减、软款极了,又添着隐怨,“昨晚上抱着人家行了那些绸缪,此刻倒叫人家放庄重了……可真无情啊!” 瑾煜听的一阵窝火,没禁住侧目瞪她!同时甫想起这女子此刻不着寸缕的情状,又忙把头转过来! 其实听这女子的媚声、瞧其温柔体态,若是好好儿的在那里,也不失为一个可人爱怜的女子。但她这样的行事着实惹得瑾煜生厌,怎么看她怎么感知着她都觉的很是可憎! 这女子又讨了个没趣儿,大少爷脾气她还不能摸透,不好继续过度的卖娇,忙听话的快速将衣服穿好。 瑾煜在这空当也已将衣服很快的穿好,旋即没回身的启口问她:“你可收拾好自己了?” 闻得身后那人淡淡的一声应答,他便转过身去瞧她。才要示意她下榻与自己坐下来说说昨天的事情,目光依稀泛了一灼:“你是……二太太房里那个小丫鬟?”瑾煜皱眉,似确定又总不能太确定。 可这女子听他如此说后,面上呼应着心下的一喜,巧笑欢喜的点点头:“原来大少爷记得奴婢!”她微停,看定瑾煜,“奴婢……名唤绿玉。” 瑾煜又一激灵! 事情发展到眼下这个样子,他是真的真的不能明白个所以然了!整个人都是这一头雾水的! 他好端端的却被叫到太太这里吃饭饮酒,就算他没自持的纵着心绪借酒消愁给喝醉了,又怎么能睡的那般昏昏沉沉、半点儿对外事的感知力都无?且那身体莫名其妙、驱驰着身心逼迫着去发泄的燥热,那份疲乏……更主要的,一觉醒来就看到了与自己同床共枕着一个女子,且这女子,她还是二太太堂里的人!更况且,“绿玉”这个名字委实不陌生,他前遭才听流云说起过的,这女子不是被二太太给赶出了府去么,怎么此刻又会出现在太太这里、出现在他的面前且与他看着就纠葛不清? 瑾煜抬手去扶绿玉的肩膀,扳正她的面孔正对向自己,目光焦灼、神色肃穆,想要问她昨天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这时忽听得那门扇一动的声音鬼魅般可怖的传来…… 二人还来不及反应,紧跟着一道隔绝之用的帘幕就被掀开,太太骤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太太是刻意进来的,如何能够不刻意?这一切本就是她精心策划的局,她以急于攀附主子的绿玉为筹码,不惜把自己的亲生儿子也牵扯进来,以此成全心里那报复的快.感! 瑾煜一怔,怎么也想不得这个时候太太怎么会好端端的进来?可巧不巧的,他刚好正扳着绿玉的肩膀要同她说话,又都还在榻上没来得及下去,且这两个人虽然已经穿好了衣服、但从神色和凌乱的头发依旧可以瞧出藏不住的暧昧,这一切的一切可真的是…… “你们在做什么?”太太刻意把面孔一森,定定的问出一句,声息逼仄。 “太太!”真的是说时迟那时快,绿玉甫一下唤出一声,即而煞是机敏的翻身下榻跪在了太太面前,“奴才微薄之躯,当也是不足挂齿的……原本该是被赶出万府,承蒙太太好心收留在身边,便犹如再生,自此后勤勤尽尽服侍太太、绝不敢忘德……” 听着绿玉这急急然的一席话,瑾煜了然了是怎么回事,这话里的意思显然是绿玉应该被赶出去,但太太发善心收留在堂里的。 绿玉声音未断,软款急促、喘息娇娇:“昨天少爷喝醉了酒,奴才前来伺候少爷换衣。不想便在那时被少爷……看重。”她颔首怯声,旋即又于这急促里带了哽咽,“贱命有幸服侍少爷一晚,便是露水姻缘,亦是莫大福分、不敢再有贪念了!”末尾已经是真真切切的哭了起来,她说话间一匍匐的叩拜在了地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话 旧忧未平新忧起 这一通话可说的真够顺势!瑾煜在心中止不住的一阵接一阵冷笑。 他聪颖的很,自此若还瞧不出这其中刻意的成分,他委实就成了痴呆傻子! 但转念往深里想,这小小一个丫鬟能有这等机变,“碰巧”的来服侍他,又跟他顺理成章的发生了关系,包括眼下这不多不少火候拿捏的正好的母亲的捉脏……若是背后没有太太有心的筹谋和安排,这一切是可以达成的么? 心念转动,瑾煜定定的坐在榻上不说话,冷颜瞧着那匍匐着给太太行大礼的绿玉,勾唇哂笑。 他突然觉的可怜的人不止是自己,这绿玉也十分可怜。横竖不过是别人鼓掌间的一枚棋子,不过这绿玉在他眼里不仅可怜而且可悲,可悲的正是这个人愚蠢到明知自己做了棋子、却还反倒满心欢喜而没个自省! 瑾煜不敢去恨太太,毕竟太太是他的亲生母亲,故而他刻意避开“太太是这一切主谋”的念头不去思量。但着实费解的却是,太太为什么要安排这一出戏,为什么要成全这没脑子的绿玉的心事?很快他便找到了答案,知母莫若子,瑾煜明白,一定是自己对凤凤的深情已然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为了凤凤屡次忤逆这个母亲倒也罢了,时今又为凤凤而公然忤逆老爷的旨意、抗拒与尹家的婚事……故而,母亲心里那积蓄了经久的火气终于翻涌着爆发,她就是要以这样的方式来给凤凤不快、也给他这个儿子心里添堵! 他,又能说什么? 呵…… 空叹一声世道凉薄、人心交恶!万事难能成就心愿倒也罢了,偏生很多时候还都是有恨无处诉、有怨不能发……如之奈何? 恍恍惚惚的,瑾煜陡然萌生出抛开尘襟、遁入空门出家之念! 但在这五浊恶世、茫茫娑婆,出家便当真会是理想中的避难净土么?怕只怕,朦胧远观时一切都是美好且理想的,而真正走近却越来越发现那不过是隐在尘世的、另外一场虚假龌龊的虚空大梦,便连心中所剩无几的一点美好,都要给生生的幻灭掉! 在这末劫的恶世,真个是地狱化现在人间、无从真正得以现世的解脱啊! 瑾煜不由情丝纠葛,不知觉间想了很多很多,到最后报之以一痕无谓的苦笑,神色颓颓的很是哀戚。 太太眼瞧着瑾煜面上神色的变化,七七八八的也猜出了他的心曲,知道他的瞧出了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布局。她心里一动,忽地滋味莫名。 她并不是不再爱自己的儿子,这个儿子一向都是她无坚不摧的外表之下那唯一的一点柔软,是她的软肋,更是她在这万家骄横跋扈的生命与权势的源泉,是她这一辈子所有活着的指望啊! 但爱与利用,与报复,往往都不是对立的…… 太太还是狠了狠心,按着自己先前一早定好的筹谋,把这事情深刻下去。 事情的发展并未出乎瑾煜的意料,有如剧本已经外泄的剧目,瑾煜知道了这一切的后续发展会是什么,这一切在他眼里便愈发了没了价值、好不可笑! 太太有模有样的落座在主位上,而瑾煜也识时务的下榻在她面前站定,绿玉则膝行过来对着太太跪好。 太太没有数落儿子,因为大少爷睡个丫鬟的事情很自然而然,她无可数落。她是打起了人性的王牌:“事已至此,为娘又还能说什么呢!”她扫了绿玉一眼后隔过绿玉,径自对着瑾煜叹了口气,旋即蹙眉慢条斯理道,“纵然这等事情在高门大户都很常见,也都是无可厚非的。但这绿玉毕竟是我房里的人,我平素也喜欢的紧……”她微顿,身子略略探一探,敛目对瑾煜继续,“既然她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便给我一个薄面,顺水推舟的把她收房……你看,这样可好?” 瑾煜启口,下意识想回绝,但他又止住。 若是这绿玉不曾跟他有过什么,他一定会回绝,之后也不管太太愿意还是不愿意,径自一走了之也就是了!但现在情况着实不同,这绿玉已经跟他有了一夜的风流帐,这便令他有些难于启口……他能说什么,若回绝的话不是被太太冠以不负责任的名头?这便与他一直以新兴思想、人人平等自由的说道来拒绝跟尹家的亲事相违背了!因为若是睡了女人却不负责任一走了之,只因他是少爷她是丫鬟,这又何来平等、何来顺应新星思想? 综上这些本就已令瑾煜委实顾虑诸多了!可更苦恼的不止这些……虽然他是少爷,“风流”这两个字是与他委实离不得身的,承蒙他宠爱的女子也委实是多,但这等事情又怎么好往外说?大家也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不多言话。可此时既然是太太有心设计,这与绿玉本就不该发生的事情更是本她摆上明面儿!更苦恼的恰恰就在这里,这绿玉时今是太太屋里的人,收房一说又是太太提出来的,他若拒绝便是不给太太面子,往大里说更是忤逆母亲的不孝! 原本他抗婚就已经把自己、也隐隐把凤凤推到了风口浪尖儿,他已经背上了冲撞父亲的不孝之名,难道还要连不孝母亲的名头也背上了、占全了,然后叫人把对他的怨愤全都转嫁到凤凤身上么? 他不愿让太太觉的自己不给她面子,给这本就纷乱的事情更添紊乱! 不得不承认的是,纵然瑾煜是当代成长在新兴教育、受先进理念波及下的年轻一代,但他骨子里的封.建因素多少还有一些是根深蒂固的。故而他没有多想,稍稍思量了一下之后,觉的横竖也是纳妾而已,就当养了个大丫鬟在自己堂里便也是了! 如此,瑾煜心中虽是极不情愿,却也只好答应下来。他颔首叹息,即而对着主位上的太太抱了抱拳作揖于胸:“一切,全凭母亲做主吧!”落言一叹,侧目没去看太太,徐徐做了个冗长的吐纳,幻似认命般的绝望。 。 当真是苍天有心的戏谑了! 且说瑾煜这边儿才辞了太太,由不得不按着太太的命令将绿玉权且领回皓轩堂里安置。在出了青阳院处,行过第二个贯连各院的小花园时,冷不丁的遇到了迎面走过来的凤凤! 此时绿玉正因自己即将成为大少爷姬妾而心中欢喜不迭,直觉的自己的人生绽放出金灿灿的花朵,无比的璀璨鲜艳的很了!她这一路上都毫不掩饰自己心情的露出欢欣笑意,对瑾煜表示出种种亲昵情状。 这时瑾煜正嫌厌的推开了凑身入怀的绿玉,再抬目冷不丁就瞧见里朝思暮想的凤凤! 是,瑾煜是极想念凤凤,非常想要见到凤凤,片刻不见就觉这心里亏空的厉害、毛糙的很……但他决计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凤凤啊! 心中的负愧没法压制,似乎有些感染了眉目。瑾煜抿了抿唇,在心中酝酿着自己的情绪。 而凤凤徐徐的眨了眨眼睛,借此来掩饰自己心中的不悦。方才这绿玉同瑾煜之间的亲昵姿态她瞧了真切,但她不解其意,故而泛了醋意。 绿玉也看到了凤凤。她心中对凤凤真个是恨透了、恨毒了!若不是这个女人,她又怎会被好端端赶出万家?不过,也正是拜这个蛇蝎菩萨所赐,若是没有当初那横生出的一遭,她时今也不能这样顺理成章的跟了大少爷啊!不是么?真真儿应证了那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思量间凤凤已经定了定心向这边儿走过来。 瑾煜原本有许多话想说,但此时此刻被那一股子湍急的情绪逼仄的他只想逃开凤凤、暂且不要见她。他又怎么能说出一个字来? 凤凤纵是吃醋,却也下意识的没有把这醋劲儿发泄在瑾煜身上,只一心觉的看这绿玉真的是前所未有过的讨厌!她也没理会瑾煜,隔开瑾煜把目光定格在绿玉身上,带着私人情绪的冷面问她:“怎么还不出去,没听到二太太的命令么!能在万家兜转到现在,也算你命大!”虽如此近于喝斥的发问,但她对绿玉为什么还在万家似乎并未诧异。这原也不算出乎意料的事情,旁人不知道,她与二太太却一早就知道,毕竟这绿玉是太太的人,有着太太的庇护,化险为夷实有可能。 不想,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昔了!短短几日之后,这绿玉再见了凤凤时,一改先前那么一副低眉恭谦、怯怯忐忑的青涩模样。她静心待凤凤叱完,那眉目忽而一个顾盼,妙眸噙了浅浅的笑:“啧,凤姐姐还不知道吧!”声音煞是轻佻,说话时又刻意往瑾煜身侧凑近几步,目光看着凤凤未动,“我,已经是大少爷的人了……太太做主将我给了少爷做妾。”故意做出娇羞妩媚种种情状,声音如雾如风、很是绰约。 凤凤陡如晴天霹雳!她足足的在当地里愣了五秒钟! 瑾煜也是心惊心震,他面上一阵阵的羞耻并着负愧,打了个激灵的凑过去唤她:“凤儿……” 凤凤甫而牵回神志,一时头脑嗡鸣思绪放空,她惶然不知道如何自处,目光凌乱,下意识转身向远处跑走。 “凤儿……凤儿!”瑾煜心念骤起,不迭呼唤着,忙将身追上去! “哎!”空留下这绿玉皱眉急声恨的在原地直跺脚,眼睁睁看着大少爷跑去追那惊鸿身影,她自己半点儿奈何的法子都没有!只得这般蹙眉嗔目、朱唇含焦,愤愠之气恨恨的记在了心底!(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话 悔之无从乱不迭 初春的气候还不是很温暖,但风儿拂在面上已是温温的。 路旁的迎春花盛开的已是繁茂,此刻一些已经隐隐凋朽。但这也恰恰平添了一种别样的唯美,风过处就把那浅黄、深黄的花瓣撩拨的飘起来,在这眼帘深处、在这柔身之侧自由张弛,幽幽的次第远去。 凤凤心绪紊乱如麻,纠葛难清、又时而亏空无比。虽然她下意识的选择了避开,似乎逃跑便能够逃掉这一残酷的事实、这做梦般到来的一切……但她还是被瑾煜追上。 “凤儿,你听我说!”瑾煜一把从她后腰将她揽住,即而把她整个人都拽到了怀抱里,“听我说……”急急然的又轻声补充了一句。 凤凤起初尚在挣扎,她挣扎着只想跑开、想逃掉。但渐渐的她有了平复,因为她觉的自己已经十分没有力气了,便是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甚至连那呼吸都变得何其困难了!她便不再挣扎,也不说话,就那么定定的僵在那里,有如木头镌刻的美丽人像,一任瑾煜如何摆布她。 瑾煜见怀里的凤凤慢慢的停止了挣扎,心里渐渐安了安,又小心翼翼的把怀抱收紧、把她往怀心深处拉了拉。 凤凤同样没有躲,但她的思绪渐渐有了填充的势头,她又忙强迫自己把这思绪继续放空,因为稍稍一点的触碰都令她似历生死、不得自持! 从前不曾感知的这样深刻,时今陡地发现,原来就在这不知不觉间、做做弄弄里,兜转不迭的,大少爷与她之间这一段突兀且美好的、犹如前生注定一般的感情,虽然不能是她生命的全部,但已然是她活下去的全部源泉了!若有一日时移势变、风雨来袭,失却了这本美好如霜花、短暂似朝露的感情,她便决计油尽灯枯再也苟延残喘不得,等待她的唯独仅有那死路一条啊! 心绪攒动,凤凤忽地抿唇敛声、垂眸间那眼眶中滚下泪来。 这泪珠儿顺势而下,一颗颗的砸在瑾煜的手背上,甫然间涣散四处,绽放出璀璨的脆弱泪花。 瑾煜感知着这湿润,心念一紧,忙把凤凤扳着身子转过来看,果然见她泪盈于睫、模样楚楚的好不怜爱!他忽地心底柔软,就这么瞧着她一双泪目、这般凄凄苦苦的柔软神色,兀地也有了流泪的冲动! “凤儿,你听我解释,我是被算计了!纳她真的非我本愿!”瑾煜心下焦灼,情丝攒动、十分迫切的跟凤凤做着解释,生怕凤凤将他误会了判作那薄情人! 但凤凤跟他却不是同一个心境。这样的解释反倒加重了凤凤的悲意,她在心中哂笑,心绪暗暗的有所转动,口上却发不出支言片语,面色亦积蓄着许多凝重。 她心下哀哀的想着,阿煜,纵然我是信你的,你知道我是信你的。但事已至此,即便你是着了算计,即便你还如往昔一样的爱着我,但我们都该看到这样一个事实,即是这绿玉已经成了你的妾,且你日后也势必会迎娶尹家的小姐成为你的正妻……那么,纵然我们两个人的感情是真挚的,是无瑕的,身又无瑕否?这宿命又无瑕否? 事实已经是既定的,它是那么的无望,那么无望……我们又都还能做些什么? “阿煜。”眼瞧着瑾煜目光中的焦灼、他额头暴起的根根青筋,凤凤心中软款,启口时嗓音涩涩干干的。 瑾煜闻了这唤,有如久旱后终于盼待来一场春雨一般!心下喜悦,眉心略略舒展。 凤凤眸中沁雾,面上神色颓颓的,呼应着那心绪,口吻依旧如烟似雾:“我没有想同你撂开手去的意思,但我也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我,很苦恼,很痛苦啊!”声息柔柔的,凤凤起了嗫嚅,尾音时她颔首一沉目,侧了侧那似又蒙泪的眸子,顺着字句的落定而徐徐的叹了口气。 凤凤头脑紊乱,这个时候情绪已经很纷杂、很混沌,她梳理不清楚了,所以她开始凭着直觉去死死的抱住那最重要的东西,即对瑾煜的爱情。 瑾煜已然动情,他想安慰她,但他觉的这个时候便是千言万语也尤其苍白无力!便什么都不说,顺着这心绪的拿捏,他长臂一伸,一把抱住凤凤。 两人彼此溶解于对方的怀抱,两颗心在这时骤然起了一阵狂跳! “凤儿。”瑾煜气息迷迷、口吻动情,边抬手抚摸着凤凤这一头秀发,颔首在她飘香的发间亲吻了一下后,定定的告诉她,“此时此刻我不向你多说,不跟你表明心迹,是因这一切都是口头言语,一任我多么信念坚定、多么情深意切,你也不能完全感知的清楚。但现在,我却不得不向你表一表心,免得你对我有疑。”微停又接口,“给我一些时日,你且看吧……日后,我定然叫你感知到我深切的真心!”骤地沉淀,比方才愈发坚韧,一如磐石不可移转。 凤凤就此伏在瑾煜的怀抱里,缓缓阖眸,同时不住的点着头。她累了,真的太累了,累到无力去承载这万顷的思潮,累到已经全不能自己、一任命运牵着引着听之任之的摆布了! 瑾煜的誓言不止是说给凤凤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凤凤没有当真也没有不当真,因为凤凤此时不愿去思考,她没有力气去思考。但是瑾煜从来都当真,这些话更是他一直以来放在心里暗暗的赌咒,绝无一刻忘却、绝无一刻忽略! “少爷!”一簇女声自右侧小道间陡然而至。 正相拥一处的两个人惶而惊震! 但凤凤的反应没有过剧,她瞧见自己心爱的男人收了小妾、这小妾比她这个爱人还要先一步捷足先登的成了主子后,受到的打击不小,顿然感觉没什么好害怕的了,自然也没什么能把她轻易惊到。她仍旧伏在瑾煜的怀抱里,缓缓慢慢的把身子微挪了挪。 瑾煜听出那是绿玉的声音,这心甫而狂跳,伴着无尽的烦躁!同时又感知到凤凤真的累到无力,便把臂弯加重了力道的将她扶稳妥。 这追上来的人可不就是方才愣在原地的绿玉么? 瑾煜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他煞是心烦意乱,瞧着这绿玉那头脑便真个有如万虫齐鸣了! 却说绿玉,方才眼见自己的丈夫拉着凤凤就这么离开,她陷入了一种分外混沌的纠葛之中,即而反应了过来便很快的追上来,却看到了两人甜蜜抱在一起的这一幕…… 这令绿玉心底登地就起了嫉妒和憎恶!她本就已经恨死了凤凤,时今她又瞧着自己恨毒的人跟自己的夫君抱在一起,情绪可想而知有多恶劣!须臾,这绿玉不管不顾的由着一股子心头火的拿捏,上前几步抬手便指着凤凤大骂:“你怎么能如此轻薄的勾引男人?光天化日的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今时不同往昔,若往昔这小丫鬟也只得是隐忍,但她总在心里隐隐觉的时今有太太给她撑腰做后盾,自然这底气就足了起来。 凤凤无心理会她,把面眸侧转,并不看她。 瑾煜心里窝着的火登地就涌起来!他权且放开凤凤,迎着绿玉走了几步,漠着神色。 这冰仄的一张脸把绿玉唬住,使得她下意识就抬步一路向后退去。 瑾煜不给她躲闪的机会,抬手对着她的前襟一把将她揪过来,声色厉下:“本少爷还在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儿?呵!”他勾唇一笑,眉峰微挑,“我告诉你,顺应太太的意思可不是因为本少爷看得起你,那只不过是给太太一个面子罢了!”于此又把她往身侧一拽,侧首睥她,“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了……我警告你,最好看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什么地位。这万家,最不缺的就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傻子!”语尽时一把将她向后扔去,力道俅劲,狠狠的。 这绿玉本就被瑾煜突忽的钳制给吓了怕,此刻又被他拎小鸡儿似的向后一扔,整个人都吓了呆,转瞬便面色苍白的跌坐到了地上! 凤凤眼瞧着,忽觉的有点儿于心不忍。但转而又觉的好不解气!她不是圣母,若说没有半点儿私心杂念妒恨心等恶念,委实是假的。 瑾煜胸腔起伏,方才他对绿玉说的那些话,真个是大大违背了他做人一向的行事!他对女人、或者说对身边人当真是没有说过这么恶狠狠的话,可时今这绿玉委实触了他的眉头,也就心之所至,全不由自己的对她发泄了一通!这也是恼不得的事情,谁叫她赶上了呢? 周遭空气有须臾的静默,紧接着,地上瘫坐着的绿玉回过了神。她心念纷沓,但之中保持了一脉理性,知道眼前的情状来看她是逆转不得局面了,故也不再同这两个人过多羁绊,抬手撑着地面缓缓的把身子站起来,忿忿然的看了瑾煜而凤凤一眼,银牙一咬、口吻恨恨的:“我告诉太太去!”抛下这句话,甫一转身就快步的往青阳院的方向走。 这两个人心念一驰,一愣后陡地反应了过来! 太太本就看不惯凤凤,又素恶大少爷跟凤凤在一起,绿玉这么一去不刚好给太太找了个惩办凤凤的理由? 神志复苏,瑾煜和凤凤都是一急。二人下意识对视一眼,欲去追那绿玉又怎么都迈不开步子,而一任着绿玉就此离开又实在心有惶惶……焦灼虑心、思绪纷沓的当真不知要如何是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话 两处心系两处思 眼见着绿玉就这么越走越远,但这世界上凡事都不能有一个既定走势,譬如当下,冷不丁的就见五太太沈琳自转角处聘婷而出! 沈琳的出现令这几个人全都一惊蛰!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出于对她的了解,瑾煜自她那有条不紊的步调忽而揣摸出,这沈琳绝对不是才路过,该是在那转角处藏着身子立了一段时间。 很快凤凤也有了这样的忖度,因为她见沈琳此刻只身一人,并无一个丫鬟跟着服侍……这显然是不合时宜的,故而不得不揣摸着沈琳是瞧见了他们、后便打发走了自己的丫鬟,即而不动声色的藏着身子窥看。 那绿玉迎面撞上了五太太,肩膀明显打了个抖,周身看着就是一激灵!她并无心里防备,这一刻脑中嗡鸣掠过,到底没想太多。 沈琳颔首,凝了这一双眼睛森冷冷的瞧着绿玉,即而又向前凑几步:“你可知太太最烦的是什么?”声音刻意放轻,幽幽的如风过树。 绿玉一惊过后,眼下已经平复了燥乱的心绪。见沈琳突然这样问,她心中不能解意,又不敢触及五太太的威仪,须臾便缓缓的摇了摇头,目光微惶。 沈琳眼瞧着这个人此刻一改方才那么股飞扬跋扈的劲头,心道果然是个欺软怕硬、燥燥然其实没有半点儿内涵的!心中就瞧这绿玉不起,但她勾了勾唇冷笑一声:“呵,那我便告诉你。”说时侧首,略有停顿,即而蹙眉凝眸一字一句,“太太啊,最烦的就是那有事没事总喜欢自己把自己当根葱、当粒蒜的自以为是的东西!”最后这句话的落成,声音依旧不高,低低的,但沉淀着一股子昭著的狠戾! 谁也明白,这话里指向的是绿玉…… 绿玉也不是个呆愚的蠢材,闻言一愣,须臾后甫便解意!她意识到五太太是在说自己,但这是五太太,她这等人又岂能对着五太太指摘?故此,她此刻这心情当真是委屈多过了恼怒,就这么在当地里僵定须臾、蹙眉须臾、哀哀戚戚只能敛住起伏的情态暗地里发泄!又须臾,绿玉面上再无光亮,当然也不敢去找太太理论,方才她能有这样的念头也委实是一时之气,时今清醒了些自然也就渐渐知道了那样做的招人嫌弃! 绿玉又侧首,认真瞧了一眼瑾煜,这目光顿然变得很是哀怨。 瑾煜心中对这个人厌恶的厉害,侧目避开她的注视,狠心的不予理会。 这个小小的动作让绿玉伤心难自持,她也不敢当真去向太太揭发凤凤,就此咬了银牙、蹙了眉目徐徐的侧转了身子,不再对着太太的方向,她径自一人的跑了走。 凤凤心绪渐渐沉淀,暗暗松了一口气。 瑾煜亦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旋即,这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沈琳,迎着这一抹溶溶的春光看定她,一时开口做不得什么言语,但眉眼间对她俱流露着感谢的神色。 若方才沈琳不曾站出来喝斥绿玉,这闹剧般的事态还当真不知道要怎样收场才好!沈琳就这样三言两语的为他们解了围,这份恩情理当感念。 然而有些时候,似乎无声的默契就是最大的感谢了! 沈琳瞧着眼前二人对她投来的示意目光,她没有说什么,对他们逐一的点了点头,即而也转身离开。似乎方才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她的参与,似乎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戏、演出的是旁人的悲喜故事。 这几个人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一句话。 瑾煜抬首凝目,瞧着渐渐行远的沈琳,那纤纤的身影、曼妙的身段被初春清冷的光晕与尚算萧条的林木烘托的甚为美丽,也显出一份孤零零无所倚靠的凄迷味道……瑾煜心念一动,心里有一个角落忽而隐隐的疼了一下。但他竭力压制住并不发作出来,旋即收了目光回来不再去瞧。 凤凤的目光亦定格在沈琳身上,这一刻她心里对五太太忽起了一种难以驱散的愧疚。就这样一直目送着沈琳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身影为止。心头起了百味,有动容之感徐徐的氤氲着在心底化开。 。 凤凤一路失魂落魄的回到了怀月堂,便连进了大门、又进了外厅之后依旧是这么副恍惚且迟钝的模样,连二太太唤她按摩肩膀都没有听到。 其实自打凤凤一进来时,二太太就瞧出了凤凤面上的神色不大如寻常。她也没多问,心中做着隐隐的猜度。此刻干脆借机把话挑明了问清楚:“你怎么了?”侧目问凤凤。 凤凤此刻正充斥着一段郁结,若不触碰还好些,一触碰便令她心绪不安、整个人都无法宁静!此刻忽闻二太太发问,她像是找到了一个情绪的宣泄口一般,但启口时已先哽咽,就这么断断续续的给二太太讲了瑾煜跟绿玉的那件事情…… 这事儿来的委实猝不及防,也难怪凤凤突兀知道后难以接受、不知如何安置自己这情绪了!她原本是平静的,但到了动情的地方恼不得泪盈于睫,最后是哽咽着说完了这大体的脉络。 其实方才二太太就已经猜到了几分,她虽然不能知道太太居然给儿子找了个妾这样的事情,但也能知道凤凤的心结铁定在大少爷身上! 但二太太的阅历和经历都放在那里,她明白,即便当下认为再难过去的坎儿,再难梳理的情绪,再悲伤到不能放下、似乎觉的连天都塌了的事情,待那一股子情绪过去时候,待一切假以时间的妙手调制成良药,也会在某时某刻如数都忘记。待某个瞬间突忽想起时,只会觉的一切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二太太静静听着,她的反应很平淡,摇首后叹一口气,旋即沉了面孔、蹙眉看定着凤凤,声音低且逼仄:“你自从进这万府就是与众不同的,你可以演戏、但不能入戏,可如今呢?”一字一句,末尾一问,微叹一声继续道,“你看看自己这个样子,早忘记了自己当时入府的初衷,忘记了自己该做什么、要做什么!却与大少爷纠缠不清……”她说话间不由就带了感情的因素,越说越无奈,又是一阵叹息。 凤凤的思绪终于顺着二太太的字句给往回牵引了一些,她有一种如梦初醒的惊惶,可心里对瑾煜的感情还是没有办法轻易就消散、轻易就放下……她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煞是痛苦的境地,纠葛兜转、久久难以平复!这又令她倍感羞耻,觉的自己愧对父母自幼的教导和细致的嘱托,愧对大太太,可更愧对的人似乎是她自己! 二太太错开了定在凤凤面上的目光,侧首后摇了摇头:“你让我很失望。” 轻飘飘的一句话,波及耳廓时却让凤凤难以承受。凤凤甫抬目,情绪起伏中,又听得二太太且叹且宣泄的一句,声音也不高,微微的:“你跪在外厅好好儿的反思吧!”尾音有叹。她如是吩咐后,依旧不看凤凤,自顾自的行进了里间深处的寝房。 凤凤心念驱驰,这身子有些发僵、有些发凉。她顺应着二太太的吩咐,在目送着二太太进了里间之后,便转身缓缓的往外走,择了个不起眼的地方跪了下去。 二太太说的没错,她是乱了初心、忘了初衷……但又似乎,似乎与瑾煜相遇相知相爱才是她有生以来真正的初心、所有的初衷呢?在这之前她根本就没有真正的活着,没有!又谈何活人才会拥有的初衷? 可是…… 凤凤的头脑当真很是纷乱,她思量起很多事情,一会儿是自己出生以来就深刻隽永的使命,一会儿是自己紊乱的心性,一会儿又是那难以揣摸的情路,又一会儿是何其昏黑的现状、亦或者只觉无望的前途…… 她当真应该跪下来使自己清醒,好好的平复一下这心情的! 心念甫至,凤凤颔首默叹。 她就这样跪了一夜。即便这对思路的梳理似乎没有多大的成效,可整个人终于重新平静下来。从容镇定……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个样子的。 。 瑾煜镇日镇日的心烦意乱。 他心里憋着的郁结与不能遂的心愿无法宣泄、无法排解,便干脆寄情笔墨,以作画暂缓这心中的烦闷,打发这苦闷的浮生。 但他不画其它,只画凤凤。画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喜……他饱蘸的似乎不是水墨而是心头血,似乎要把他心中所镌刻着的她全部的倩影芳姿全部都画出来! 清月研磨、流云端茶,身边仅留有这两个大丫鬟伴随左右伺候。 可忽然,瑾煜当下这画作画了一半却似乎画不下去了,握着笔的手开始瑟瑟的抖动。 因为他的心思很重,这笔下落成的不只是死板的图画,而是心头的相思、魂儿里梦里睡里醒里心心念念的爱人……他的郁结在她身上,他所有的苦闷也都在她身上,故此,每一笔都是折磨!(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话 做事太尽必起反 瑾煜竭力让自己这心情可以有所平复,面上做出强持的镇定模样。他重又把袖子往高里挽挽,重新提笔,但依旧不得落成图画。 无奈这心里的情愫与脑里的相思太重,他无法控制自己、无法按捺情绪……须臾僵持后,瑾煜还是掷了笔,双手负后,行至半开的窗子之前,抬目对那天际一轮冷月徐徐的叹息。 清月瞧在眼里,心中无奈又疼惜。她隐隐叹了口气,旋即跟着瑾煜走过去,颦眉徐徐的劝慰他:“何必这样难过,一切都会过去的!”她总是这样,总会在瑾煜脆弱的时候宽慰他的心,给他以鼓励。 清月的这份好意,瑾煜一向都领受着。 不过此刻还不待瑾煜答话,一侧流云先慨叹一声,即而摇着头有模有样的悠悠道:“感情的事,真是自苦……故此,我这一辈子都不要动情,只就这么随性自在的活着才好!”这话说的轻松,末尾一声慨叹,似乎宣泄了心中所有的不快。 瑾煜原本还被燥乱与惶然等诸多负面情绪包裹着,后来赏月都觉的这景致过于的冷清颓然。但此刻,他甫收心,忽而就被这话撩起了兴趣,心念一动,他回身打趣流云:“且看看,我本就已经是个不通风月的愚笨人了,此刻却连你也都说不动情,赶明儿清月也说不动情……那么好了,你们一个个的都去过那自在快活的日子,就这样全都抛弃我,让我做我的孤家寡人、寂寞幽客好了!”语尽刻意重重的一叹。 清月闻言时心念甫便一牵,一种百感交集的莫名情态搅涌上来。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起了什么心绪,只是觉的心里悸动,微微痒痒的……她忙压住。 流云转眸扫了瑾煜一眼,旋即抬手掩住菱口“哧”一声笑了!旋即这音波泠淙可喜、甚慰人心:“啧,现在都有心情开玩笑打趣人了,可见心病是好了呢!”牙尖嘴利,她很不客气,但正因这份专属的独特又很让人觉的新鲜可爱。 清月正陷入莫名的情绪,此刻闻声后甫地抬目去看了流云一眼,旋即抿唇展笑,也点点头,似乎深以为然。 这流云当真是身边一道不可或缺的开心果!瑾煜方才凑趣时,那郁闷的情绪已经消解了一半儿,此刻则又消解了剩下的一半儿,他此刻全没了伤春悲秋般的情怀,是当真被流云逗的心境明朗! 瑾煜回身自窗户跟前往回走,启口本想跟流云继续俏舌一两句的,谁知这个时候外厅隔绝之用的帘幕猛一下被挑起来! 紧密的空气在这一刻似乎破了个口子,灌进来一股打旋儿的风。屋内众人下意识侧目去瞧,顿就眼前一灼、隐感头痛! 正是绿玉不管不顾掀了帘子径自走进来。 这绿玉也不知道是傻还是精过了头,没有被少爷收房、只在二太太处做粗使下人时她反倒还聪明些,知道自己怎样约束言行举止、知道什么是恭谦什么是冲撞……可眼下,她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了少爷的房间,连支使人通报一声都不知道么? 正待这房里原本的三个人蹙眉看她、心下思绪打结的时候,绿玉已先一步做了举措。 这绿玉目光凛凛的,猛瞧见了少爷身边伴着两个伺候的美貌丫鬟,心中很是不快!她抬步凑近了些,对着清月和流云抬手逐一的点过去:“你,还有你!”眉目凌厉、口吻叱责,“女孩子家如此不庄重,随着意愿跟少爷亲近!也不嫌害臊么!” 绿玉径自这么一通怒气冲冲、又做了主子模样的指摘,但让这房内的三个人觉的颇是玩味。 瑾煜渐渐聚拢眉峰,当真连生气都做不得、笑也笑不出了!多奇怪,他是少爷,清月和流云是他身边贴身伺候的大丫鬟,不由她们陪伴在身边时时伺候着,那才委实是奇怪! 清月和流云亦觉的哭笑不得,更是以看一个懵懂孩童的目光看着这绿玉,委实没有半点儿的气来跟她生。她们一向都是这样跟少爷处的贴己,时今来了个丫鬟收房的妾,还没怎么样了便开始摆起了主子的阵仗来喝斥人,又不是奇怪的很、没意思的紧? 流云想嗔,清月止住她。流云便也没发作,侧首径自跟清月低声话家常,理都没有理会绿玉。 这便又加重的绿玉的苦恼和心底的怨愤!她小题大做一半是因为吃醋,还有一半是想试试自己主子的威风!而眼下这两个人都不买账,这顿然就让她觉的自己成了个跳梁小丑!她怎能不屈辱? 这绿玉才要再发泄,瑾煜已在她发泄之前收拾好了桌上作画的物什。他的心境已乱,被绿玉扫兴,不语不言的径自走出屋去。 绿玉顿又一急,忙转身追出去:“少爷您去哪里?这里是您的屋子啊!”一急,声音就扬起来。 兴许本就心中对她有成见的原因,瑾煜听了她这扬起的声音,顿觉这丫鬟就是丫鬟,如此的大声喧嚣,又哪里有一般点儿的教养?他心中对这绿玉憎恨的愈发厉害,依旧不理她,自己一路回了侧房。 绿玉不死心的一直在瑾煜身后跟着。至侧房后,瑾煜前脚才进了屋子,绿玉后脚便也要进来;但瑾煜眼疾手快,在她之前忙抬手扶住门扇,“啪”一声将门闭合,把绿玉关在门外。 “少……”绿玉才想唤瑾煜,这门已经在她面前猛地关住。她心口甫定,木木的站在当地,顿然十分失落。 她不甘心的又在这门外徘徊许久许久,终于没有等来瑾煜重新打开房门迎她进去、同她说话。她心中哀不能持,适才悻悻的离去。 其实这绿玉也是可怜的,这世上的人又有哪个活的就是尽善尽美、哪个就不可怜? 但是她错就错在太想抓住什么了! 当心中的执念已经过于深沉的时候,“走火入魔”,“走火入魔”,太过于“执”就是魔! 。 自打绿玉被少爷收房之后,初来乍道就最先做足了威风架势,之后更是总跟下人摆出少奶奶一样的架子,处处指摘、事事刻薄,且也不让丫鬟们跟少爷调笑。稍有不如意称心的地方,她必喝斥咒骂! 却说这皓轩堂里的人哪里受过这等的闲气?大少爷待人最是敦厚,对待自己堂里的人更是给予尊重、视如亲密的家人。故而,即便万府大院的水儿煞是混沌,可皓轩堂总归是一片可以见到阳光、供以片刻小憩的地方。岂料来了这么个苛刻的房中人,自此后便要改了这里的水土不成? 但,纵然大家心里瞧不起绿玉,可顾及着她背后有太太,便也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得处处忍让着些! 纵然大少爷不喜绿玉,可大少爷毕竟不能时时处处都对这堂里的人顾及到。 久而久之,一阵子过后,这绿玉的风头便盛了起来,当真要把自己当成少奶奶来耀武扬威了! 渐渐的,被她欺负、给了气受的人多起来,大家便开始动脑筋对付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绿玉!有婆子妈妈们便找到了少爷的身边人,大丫鬟清月和流云。 这清月、流云自然也是看不惯绿玉的。纵然碍于大少爷的关系,这绿玉对她们的压迫还不算多,可也多多少少有了影响。 其实最初大少爷迷恋凤凤的时候,这些身边与少爷贴己些的人都动了心思,怕凤凤日后当真被大少爷抬举成少奶奶!她们是不希望凤凤成为少奶奶的。因为,若是旁的小姐成了少奶奶,她们这些房里人便还有被收房的可能;而若是凤凤成了少奶奶,以少爷对凤凤的痴迷,只怕她们是绝无可能会被少爷收房了! 但现在,大家当真开始怀念起凤凤,为凤凤抱不平了!自打绿玉被收房之后,凤凤就不再来了;而与凤凤比起来,这绿玉着实讨厌许多! 清月和流云陪着那些个婆子、妈妈们在背后骂毒了绿玉,都道着她不过一个下等丫鬟出身的小妾,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主子奶奶?作践的很,委实作践的很! 婆子妈妈们是想请这两位姑娘出头对付绿玉,意思已是明确。可被清月权且安稳住,哄了过去。 送走了这些人,流云转目嗔怪清月软弱! 清月却定定心神,莞尔对流云轻轻道:“杀鸡焉用宰牛刀?” 流云神思一定,转目甫地看她,心思蹁跹起来。 清月与流云对视一眼,看得出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须臾后,这流云也明白了清月是欲要使一招借刀杀人的计! 微微忖度后,二人会心一笑…… 横竖是自己造孽,这是最不可活的!既然绿玉处处摆谱子的往脸上贴金,那又如何能怪旁人也处处针对她呢? 清月和流云去挑唆一向脾气毛躁、妒恨心强烈的二等丫鬟鹦哥儿和秋实。 清月把一枚白玉钗给了秋实,说是少爷新纳的姨奶奶绿玉托她带给秋实的。 这白玉钗质地委实不错,秋实瞧见了煞是喜欢,当即就那在手里反复仔细的欣赏,爱不释手、欢颜大展! 这时,流云忽然凑过去悄声的嘱咐秋实道:“这是那位新进门儿来的姨奶奶的心意,你可莫要告诉鹦哥儿你得了这个。姨奶奶只赏了你,可是不曾给她啊!”落言沉淀、神光肃穆。 流云这话故意说的郑重其事,让人听来深信不疑、又倍感荣幸。 秋实顿觉不仅这礼物珍贵,用心更是殊胜!心中对这白玉钗更加珍贵,忙点头对流云说自己懂了,边又向着流云大大的表心一番!(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话 借刀杀人连环计 踏着晃曳的春光,流云足步逶迤、颇为轻灵的跑过来,敛眸小声对立在那里的清月道:“来了!” 清月会意,心知她这所指的是谁,忙一收心念,抬步走出松柏暗影。 两个人就这么正当当的立着身子假装闲聊,声音刻意不掩饰的言的略高。 “啧。”流云蹙眉,且感叹着把口吻一着重,“那位新进来的姨奶奶出手真大方,给了秋实一枚白玉簪呢!”这句话后半句又着重,同时声音往上一扬,比方才愈发的阔亮几分。她又道,“那质地、那成色……唉,只恨我们没有这个命呢!”中途刻意的停了停,带起了更甚的魅惑。 却说这话是有心要说给人听的,这是清月和流云二人精心部署的一个局……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有条不紊的发展,那粗使丫鬟鹦哥儿刚好过来,冷不丁就撞见了流云正跟清月大加诉苦!她心中一定,便把身子隐起来悄悄的听。 清月知道鹦哥儿就在这里躲着偷听,她对流云打了个示意的神色,后心照不宣,只佯作浑不曾察觉的接过话茬道:“这话儿说的……我们是没有这个命,不过不是没有那得玉簪的命,而是没有得了少爷赏识、被收房纳妾的命呢!”她平素里一向稳沉着重,从不说这些逾越的话,此刻这么说是有心而为,意在醋更进一步的激怒这鹦哥儿。 流云会意,顺势敷衍了句:“那等好命,岂是人人都能有的?” 至此,她们二人知道鹦哥儿已经听到了这些话,也就不再多宴席,二人相对一笑,携伴向前缓缓的走了。 春露顺着周遭空气斑驳的漫溯起来,立着身子不动就被这露水给浸湿了些微的衣袖。隐着身子不动声色的鹦哥儿眼瞧着两人已走,可方才她二人所说的那些话她都听的清清楚楚、着实难以忽略不计! 同样是丫鬟,凭什么那绿玉就可以被少爷收了房成了主子,而她这等少爷堂里的人、理应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人却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呵,这倒全且不提,那绿玉巴巴的赏了秋实玉镯子,却没有理会她鹦哥儿……按理说她和秋实是处在同一平面上的,两个人的地位是相当的、是不存在谁比谁就高贵些的。这绿玉如此,不是摆明了抬举秋实,把她鹦哥儿看不起了?却是当她好欺负么! 清月和流云就是摸透了这堂里一个个人的性子,才选定了从这两个人的身上寻突破口、去恶心那绿玉的! 这鹦哥儿和秋实都是有名的嫉妒心强,一天到晚脑子里又总是些有的没的不实际的想当少奶奶的念头!两个人既有着虚荣心,虽身份低微却又偏生谁也瞧不起、什么都不买账,这样的人自然最经不得撩拨了! 鹦哥儿很快就被撩拨的情绪翻涌,她越想越气,只觉的绿玉小人得志、看她不起!就着这一股子炽热的心绪,她忙截住了审视院落清洁情况的秋实,她毫不兜转,对着秋实开门见山直勾勾的问:“你去那新姨太太的房里伺候,她有没有给你什么好东西?”没有明说白玉簪的事,只这样先探她一二。 秋实心中一动!心道绿玉托流云给自己白玉簪的事情,秋实应该不知道吧!但她此刻突然截住她这么问,让她顿觉一阵心虚。 不过,秋实谨记着流云先前的嘱咐,刻意将白玉簪的事情压制住,扫了鹦哥儿一眼,淡淡的喟她:“什么东西也没有。”淡写轻描、一笔带过。 原本鹦哥儿心里就对绿玉诸多不满,连带着对秋实也生了不满,她是窝着火的。此刻听到秋实居然不跟自己说实话,居然连自己都要瞒着,心里头那火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了! 这鹦哥儿泼辣的很,并不管顾合不合时宜,当即就怒目圆睁、单手叉腰的爆发了开:“我呸!”她突忽就抬高了这一嗓子,凛凛的呼一下撩拨过去,音调扬起来,阵势煞是强悍,“给就是给了没有就是没有,却这又有什么好隐瞒的?也就只有你这没见识的,拿她那东西真真儿当成了宝!若是我,呵,给我我都不要呢!” 秋实没想到鹦哥儿会猝然就蹿了这样大的火,虽然她也不是个吃素的,但这阵仗来的太突兀,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那么铮地木了情态,讷讷的瞧着爆发开来的秋实。 “呵!”想来这秋实对绿玉这个命好的姨奶奶本就心怀妒忌和怨愤,此刻既然情绪已经爆发,她便顺着这当口一起发作了出来!这样发着狠的怒叱似乎仍然不解气,鹦哥儿连着绿玉一起骂,“狗眼看人低!”她眼中凌光阵阵,这一句话咬牙切齿,旋即又向绿玉的房间初瞧了一眼,勾唇冷笑着忿忿然道,“自己原是个下贱东西,现在还真以为飞上枝头做凤凰了?贱人就是贱人,根本就不是那块料,纵是成了这姨奶奶,我看也长久不得!”最后更是不加丝毫掩饰和避讳,直白的把“姨奶奶”三个字给吼出来了! 这下秋实一下子急了!鹦哥儿只管顺着情绪自己发泄,无心间把绿玉的出身给讲了个明白清楚,并且字句间显出明显的不屑之意。纵然这绿玉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鬟出身,但时今她毕竟成了主子,身为下人这样妄议主子的是非、公然讥评主子,怎么都是不合时宜的。 秋实因不在气头上,故而理性存乎在心。她顾不得跟鹦哥儿掰扯什么白玉簪的事情,抬目示意她缄默、示意她轻声,免得人多嘴杂日后再遭受了徒徒的算计,生就了徒徒的烦恼。 但鹦哥儿不解秋实的好意,她这情绪正被调动的浓郁着,一时半会子发泄不完便不舒服。拉扯间刻意扬着嗓子一声声的往绿玉处对着落声:“水性杨花儿的下作东西,攀龙附凤也得能有德行匹配才是好的!若是缺德,他日死的反倒快呢!”话音讥诮且含笑,讪讪的。 声音如此之大、响动渐渐波及,整个皓轩堂怕都知道了! 绿玉方才就听到了这丫鬟在含沙射影的贬损自己,她最先全无理会之心,本就知道自己会被人背后非议。但不想渐渐变成了公然的提点了她的名字,再到最后竟这般大刺刺的直言对她指摘……她一口急气顿然就浮上来,竭力克制,但实在忍不住了! 这绿玉本就是小丫鬟出身,气品自不高洁,此刻不堪这难听的字句,她觉的忍无可忍,突地冲出房来,冲着那两个丫鬟立着的地方一路便奔过去! 这处声势渐渐扩大的好戏,看戏的当然不止绿玉一个了。幕后策划者清月和流云亦不动声色的看着。大少爷今儿去老爷那里了,刚好不在,于是这场面眼看着渐渐混乱却无人管顾。 见绿玉冲了出去,流云思绪一动,玩心忽起间她也将身子走出去,赶在绿玉之前行的急急。 这流云佯装路过,专门撞倒了一路奔身的绿玉!瞧着那人儿颇为狼狈的倒在了地上之后,流云刻意一噤声!又忙做失惊之状,流转着一双妙眸,分外无辜的瞧着绿玉。 周遭有下人见状,恼不得引了一阵发笑。 绿玉心中愈发憋气,气急败坏的爬起来,顾不得理会流云,对着鹦哥儿上去就打:“小蹄子你骂谁!”果然是情绪太甚,口吻发颤,瑟瑟的打起了抖,很是激动。 鹦哥儿是打心眼儿里瞧不起这绿玉,既然敢说又岂会怕她?闻声后反比方才愈发的气定神闲、泰然自若,她扬颈微微、双眼一瞪:“我骂的是贱货!” 这绿玉闻言,心口陡地一阵起伏!那情绪下意识就蹿动起来,竟是扑上去与鹦哥儿厮打在一起了。 瞧的一旁清月蹙眉微微、心弦绷紧。她侧首对看热闹的流云低唤了一声。 流云正瞧在兴头上,没听见清月这唤,兀自勾唇、好不解气! “啧!”清月一急,心道这丫头当真是个不分轻重缓急、任意胡闹的!恼不得拧了她纤腰一把,“你还笑,还笑!” 流云吃痛回神,转目且叹且嗔怪的看着清月。 清月重新定神,急急然告诉她:“赶紧跟我上去劝劝,拉开这没大没小的两个人吧!”她又叹一声,“终归这个绿玉身担着的名头是咱们家少爷的妾室,与个粗使丫鬟打打闹闹的成何体统!”她素来持重,此刻当真着急,不得不顾虑。 “不成体统与我们何干?”流云闻言不以为意,她敛眸浅停,拉过清月又蹙眉补充,“鹦哥儿是丫鬟,不懂事儿情有可原。不成体统的是这做了主子的绿玉。”又一顿,明眸凝波,“这绿玉可是太太给硬塞到少爷房里的……咱们家少爷心里住着的,可是怀月堂里二太太身边那主儿!若不是太太,他会答应纳了这绿玉么?便是此刻纳了,不也还是终日哀叹、彻夜愁思的?” 清月且听且忖度,流云的字里行间似乎充斥着别样的味道…… 流云见她起了忖度,便就势又娓娓道:“你且想想,若是叫太太知道她选定的人就是这么个做派,如何能不对她失望?到时候太太对她失望,这绿玉失了后盾,又如何威风的起来?”于此不再多说,言外之意谁都明白,即是,这绿玉不能威风,那么她们这些个堂里人的日子,才能继续好过下去、不被压制不被受气! 清月当然明白流云的心思,但她心中仍然觉的事有不妥。不过此刻旁的人似乎也都跟这流云一个心思,故而清月一个人说话,也是没有效用的,她便只好也跟着这么不语不言、乐得围观下去了! 到了最后,这场煞是荒唐的闹剧当然还是收整住了。那是回了皓轩堂的大少爷冷不丁撞见,及时喝斥了住…… 清月和流云暗地里使出的这一招离间计、并着借刀杀人计,行的当真漂亮!恶人自有恶人磨,借着鹦哥儿之手整出了这样一件事,到底算是收拾了绿玉一通、给了她一个不轻不重的教训。(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话 绿玉忽而有身孕 这绿玉既然是太太为报复凤凤、也在变相的给二太太和五太太一个提醒而刻意塞到大少爷身边的,故而在她身上还是投入了一些注意力。况且,这万家大院什么时候可以藏得住一件事情? 很快的,皓轩堂里头绿玉跟粗使丫鬟之间发生冲突、大失颜面的事情就传了出来。叶棂将此事禀报于太太知道。 太太敛眸微微、叹息徐徐道:“果然是烂泥糊不上墙!”她心中本也没有看好绿玉,不过是把这个人当成一枚棋子罢了!她的目的已经达成,自此后对这绿玉便冷淡的很,也是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太太身边的人识得太太对绿玉嫌厌,也就乖巧的不在她面前提及。 却说老爷忙于商场事务,对这些个琐碎事情总没精力理会,只约略知道少爷纳了个丫鬟当妾。他心道着,儿子到底还是长进起来,既然肯纳一个非他意中人的丫鬟当妾,那么假以时日也一定能想明白了、肯娶尹家的小姐为妻!他这么念着,心中便很欢喜,只当是太太考虑的周到,故而给瑾煜安排了这一出。 而皓轩堂那边,大少爷本就对这绿玉很看不惯,但若绿玉跟了他之后性情贤淑、举止温婉,叫他瞧出她的身上有可取处,那么以他的性子也不至于对这绿玉如此嫌弃、不知怜惜了。 可偏生的,这绿玉自从跟了少爷,便总觉的自己这身份抬高了一大截儿,她原本就心浮气躁,时今更是开始煞是高调、处处跋扈嚣张对人!把个原本欢欣快意的皓轩堂搅和的乌烟瘴气、人人对她心存不满怨愤幽幽! 这便令瑾煜对她更为反感,莫说一刻也不想见到她,便是连听到关于这个人的任何话题都半刻也不想了! 他开始更甚的冷落绿玉,避无可避的与她碰面时也是绷紧了面孔从无缓和的脸色。 这绿玉虽心中幽怨,但她并不知道收敛和改变性情,只是一点点的加重了她心头的怨恨,可这怨恨又不能对瑾煜发出来,迫于瑾煜和二太太,她也不敢去找那已被她恨毒了的凤凤发泄!于是这情绪便全部都发泄到了堂里下人们的身上。 起初这些下人们还忌惮她,但后来慢慢儿发现这绿玉根本就不是他们想像中那样得着太太的支持。再加上她虽是少爷的妾室,却并不得少爷的宠。故此,这绿玉不过是个外强中干、毫无顾虑可言的纸老虎,甚至连纸老虎都算不上!于是,下人们也不再买她的账,只看在少爷的面子上,同她维系着表面不失礼的恭谦客气,却没谁再吃她那一套的让她训斥、任她发泄。 这绿玉也在惶然间倍感凄凉无助,心下不禁暗暗慨叹着自己这命也不知道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原本以为成了少爷的女人、又有了妾室的名头,便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世都幸福无虞了!谁知道,这人生不如意事竟是这样多…… 她竟日连夜的忧愁哀叹,终于连跋扈的外在气场都支撑不起来,整个人颓然无力、精神萎靡,又说不出是哪里不舒服、患了什么病症。 这反倒叫瑾煜心中起了怜悯,虽然他更加觉的这绿玉分明是自作自受。不过他素来心善,加上这绿玉毕竟已有了他妾室的名头,对她便在不知觉中起了些宽慰的心。他派人给这绿玉添了许多用度,对她的关怀比从前稍深了一些,见到她时也不再绷着脸、而是把神色做了稍稍的缓和。但他自己绝不踏入她的房门,这是无可更迭的。 绿玉渐渐的,似也认了命…… 这日子过到这样的地步,已经何其潦草了!但就在一个月后,庆祝万家收购了新厂房的家宴之上,在众人济济一堂、气氛无比庄重又添着温馨的时刻,绿玉突然对着老爷和太太行了个礼,朱唇一启,道出一个惊人又惊喜的消息——她有了身孕! 这话一出口,众人尽皆惊诧! 瑾煜更是诧异,因为他从没听绿玉说起过。须臾后他缓和了神绪,心道着这绿玉是瞅准了这样的时机,故意要在这样的场合宣布出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以至于吸纳了全部的注意力、夺了所有的彩头也压了所有的风头,这便是她的目的!念及此,心中一阵恶心,并未因自己即将成为父亲而觉的怎样欣喜,只觉的头疼不堪! 这宴会凤凤也在,瑾煜迫切的想去看凤凤是什么样的反应,但他终不敢侧目去看……他心中隐痛又忐忑,面对这突忽其来的变故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该说什么话该怎样向她解释了! 凤凤在陡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心惊神震!但兴许是这阵子以来遇到的事情太多,兴许是她的情绪太激烈,以至于她此刻头脑放空,反倒昏昏的一片空白、没了半点儿思绪……下意识转目去看瑾煜,她渴望能够从他的面上瞧出一些令她宽慰的神色,迫切的渴望。但他只是将面目侧过去,不让她看到他面上有着什么样的表情。 凤凤的心房忽而被莫名的情绪填充的满满的,她颔首侧目,面上自嘲,心中黯然默声道:“我是你现在唯一的爱人,却不是你唯一的女人,甚至不是你第一个爱上的女人。时今,不管是怎么样的机缘巧合,你总归有了自己的骨肉……纵然我相信自己仍旧牢牢儿的占据着你的心,但我却不能有一个得体、恰当的身份光明正大的站在你的身边,与你并肩;我甚至还不如你房里一个有了你骨肉的妾。那么,呵,纵然我现在还是你真心的爱人,这份爱情到底是太虚无缥缈了,它需要拿什么来维系、需要如何来把这爱开花结果的深刻下去?” 越是这么想着,凤凤越觉的这心一下下的往下沉,灌了铅般的,似乎她就要被压的肠穿肚烂、顷刻死去!又念着,若登地就这么死了也是好的啊……偏生人活在世,却连自己的生死都决定不得!这委实可悲,忽又觉的这人世间的一切全都索然无趣、深可厌弃了! 瑾煜原本对凤凤想看又不敢,但到底压制不得自己的心绪,他还是转目甫然向她瞧去。却见她刚好在这同时将面目侧到一旁,他便瞧不出她面上的表情,无法知道她的心思了!但他觉的,一定不会是欢快的心情。 这两个人径自沉淀在自己的悲伤和万千感慨里,周遭众人却是大相径庭的欢喜之情! 万老爷就大少爷这一个儿子,此刻听说儿子就要当爸爸、他就要当爷爷了,心情多好自是不必说了! 太太虽然不喜欢绿玉,此刻却跟老爷是一样的心情! 这对夫妻都十分激动,太太压制住心头强烈的欢喜,侧目轻轻的又向绿玉叮嘱:“此话当真?”心中忽也忐忑。 绿玉了然着二老的心情,她早已吃准了这一点,天下的父母大抵不都如此?她早已想开了,横竖自己有了少爷的孩子,母凭子贵才是真的!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倒不消过多去上心了,免得平添烦躁! 上天在她失意不迭的时候给了她这样一个惊喜,看来她绿玉的命还是不薄的…… 闻了太太发问,绿玉羞涩点头,后凑近太太耳畔悄悄告诉太太:“我这个月没有落红,且食欲不是很好,还时有气闷,心中便已隐隐有了感知……又怕万一不是,反倒惹人笑话,就悄悄找了大夫私下里号了号脉,确定是有了孕,这才敢说出来的!因事情来的急,我又片刻都压制不得心中的喜悦,故才忙不迭的把这好消息说了出来,还请太太宽宥我诸多失礼之处。” 太太早便没心思计较她失礼不失礼的了!只要这绿玉有了瑾煜的孩子,她便可忽略绿玉的一切不周成处!都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世间为人父母的,也都有着这样贯通的心思。 老爷亦留心关注着太太对绿玉的问话,依稀听得了这样的回复,心中欢喜之余又添了安然!他顿觉的今天果然是个吉庆的好日子!不仅万家产业添增,还得到了这样一个求之不来的大好消息! 老爷信佛,心中顿开始默默诵了佛号感谢佛陀与观世音菩萨,同时又觉的这是自己积德修来的现世福报,深可喜慰! 周遭众人也都跟着欢喜道贺、恭祝不迭,不管是真心的还是巴结讨好的,终归此刻这面上都是一辙的喜悦情态了。 唯有瑾煜和凤凤两个人百感交集,痛感人世无常之间又一时心绪难安、无所适从。 这当真是不同的人怀着不同的情绪,同时同境不同心了! 老爷和太太自然少不得对着大少爷一通叮嘱。太太本是妇道人家,此刻不加掩饰自己的喜悦,对着儿子绵绵诉着心中的欢喜;而老爷则有着为人父的威严,他将欢喜并不过多表露,更侧重的是教导瑾煜有了孩子之后就是做父亲的人了,行事要比以往更持重才好……同时也告诉瑾煜,好好对待有了身孕的绿玉。 瑾煜早已心不在焉心神不宁的很了!此刻强持着维系出表面的礼仪,勉强笑着点头。 一旁凤凤神色流离,呼吸微弱、情绪不定,真个是恨不得逃到天边、亦或者把自己埋进地缝里!但她心愿委实难遂,只得竭力掩饰,并不能涉法遁形。(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话 小人算计得契机 却说事态当真无常的很!这绿玉先前本是个微不足道的草芥之身,此刻却成功的云集了所有的彩头、吸纳了所有的注意力,成为这宴席上最得意的人,且此后也定不会被人轻易就忽视了去! 这当真是如许背景下,女人的一种悲哀。母以子贵得到了现实的演绎,而母亲本身其实早就不再重要,看重的不过是肚子里的那一块儿肉。 不过纵是如此,也委实够绿玉风光!她竟是片刻也等不及,当即便要好好儿的耍耍自己的威风、感受一下这等众星捧月般的风光了! 绿玉早便瞧见凤凤也在这宴席上,她是二太太的大丫鬟,自然是跟着来伺候的。这绿玉心中早对凤凤恨了透,只苦于复仇无门,此刻便借机将新仇旧恨一起的清算! “劳烦凤凤姐,帮我盛碗汤可好?”绿玉佯装着身子乏力的模样,隔过一侧的丫鬟,忽对凤凤温和的唤了一唤。 这凤凤正心神不宁的,突忽闻了有人在叫她。她心一惊,下意识抬目。 瑾煜也赫然回神!下意识皱眉侧首、低声喝斥绿玉:“自己没手,不会自己来么!”声音急急的,“况且那么多丫鬟婢子,干嘛就找凤儿!”他知道这绿玉是什么用心,满心的没好脾气,对她愈发轻贱起来,愈发的看她不起了! 明眼人谁都瞧的出绿玉是在借机报复,但更瞧的出这绿玉时今才是蒙了光辉的显赫人,善于趋炎附势者已急急的算计起日后该如何巴结这姨奶奶了! 太太心中也知道绿玉的用意,但她更恨凤凤,此刻绿玉这宣泄性的报复倒是称了她的心。太太皱眉,对瑾煜急急然微叱:“啧,这是做什么,凤凤本来就是丫鬟,使唤着盛个汤怎么了?” 瑾煜心中憋屈的很,想发泄又持着理性拼力压制这情绪。 老爷是明白人,但他不语不动、冷眼默观,只在心中有数。 这绿玉见状,心思一动,忙面上堆笑的朗声连连赔起不是:“是妾身不好,妾身虽然有孕,但到底也是个丫鬟出身,自己有手有脚的……盛汤这等小事自己来就是了。”她的声音柔软又含着烟雾,且刻意搬了自己昔时最为不耻、时今反倒便于乞怜的出身出来说事,在老爷、太太面前示弱。 就坐一侧的二太太并不言语。纵然这绿玉要使唤的是她的大丫鬟,但她心思默动,面上却只当作对这一切看不到、听不到一般。不知道这位素擅心里做事的二太太又有了什么忖度。 瑾煜侧首叹了口气,旋即转目看向绿玉,他不打算在这件事上顺了绿玉的意,即便她已得到了母亲的默许。 这令瑾煜身后立着的清月心中骤急,她深知少爷的脾气,只恐这个时候少爷由着性子闹了不愉快出来…… 凤凤亦心里有数,一念闪烁时她恢复了理性:“不必了!”瞧出瑾煜要为她解围,她深恐瑾煜再度因她而陷入困境,心中一急,对他急急然道。 瑾煜定神,抬目蓦地去瞧凤凤,目光隐痛。 凤凤刻意避开他这双承载心绪的双目,颔首定了声色,徐徐稳稳的:“太太说的对。奴才本来就是丫鬟,为主子盛汤也是分内的事情。”旋即不多说话,颇为干练的持了汤勺便去盛汤。 她说这话的神色虽黯淡却平和,语气亦如是。作弄的瑾煜心中疼痛不堪!他心火蹿动,就要起身抓住凤凤问她何故这样轻贱自己,然后带她离席而去了!但关键时刻被清月识眼色的急急在背后搡他一把,他方一个激灵的止住这心绪,空剩胸腔起伏剧烈、面上眉目颤动。 这一幕瞧在老爷及诸位太太的眼里,大家各怀心思,并不揭穿其中异样。 凤凤没有去看瑾煜,也未理会任何人,只自顾自的盛好了汤,即而给绿玉端过去。 这事儿原本该就此打住了,但意外忽然发生!就在汤碗快要放到桌子上时,这绿玉故意猛一拂袖,然后“哎呦”的惊呼一声! 气氛本来煞是沉淀,空气凝重、气息绷紧。此刻突然被这一嗓子惊呼给打了破! 众人心头一惊,下意识忙循声去看。 凤凤不明所以、也是一惊,虽然绿玉一拂袖时她下意识抓紧了汤碗,但还是条件反射的一放手,那汤碗便重重落在桌子上,碗内温汤纷纷洋洋的迸洒出来! 太太心念一紧,气的不管什么场合时宜,抬手登地拍桌子起来:“你是故意的!撒泼撒到老爷和我头上来了,到底你的主子是怎么调.教你的!”怒气昭著、自不必提。 虽然这话听起来是气焰冲头而发出的,但其实字里行间思量缜密。这太太叱责凤凤的时候不忘了把二太太也拉进来。 二太太眉目浅浅一抬,旋即又敛睫,依然不动声色,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就好像凤凤并不是她堂里的人一样。 这情态瞧在眼里委实无情,但更多的还是叫人觉的欲盖弥彰。原本四太太想借势调侃这二太太几句,但思量间觉的毕竟不合时宜,且她倒想看看这二太太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便依旧隐而不发,气定神闲的看戏。 五太太冷眼旁观了这么久,心中隐隐明白了些。她觉的二太太是摆出了姿态,不到关键时刻决计不会开口说话,兴许这二太太是一种“你们且闹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翻起多大的浪花儿来”这样的心思。 瑾煜和凤凤对沈琳来说毕竟有旧,且之间这份情谊到了现在也没有真正断却,她隐隐不忍这两个人受苦难过,想开口解围,到底还是按捺住。 于是诸位姨太太便没谁有所动作。 老爷亦不语不言,冷眼定定的旁观这乱纷纷的琐碎一切,但就那么坐在那里,家主的威严已经天成。这便令发了一通火后的太太顿又回神,没敢继续由着性子折腾下去;她知道,老爷会给她一定的权利,但若是老爷在这里,她便不能越过老爷显出这过盛的风头。 一切其实就是转瞬间的事情,瑾煜才欲启口帮凤凤辩白,不想那绿玉已经急急然赶在之前开了口。 绿玉眉目一动,面上做了无辜和后觉的模样出来,假意为凤凤说情:“瞧瞧瞧瞧,原是我不小心,怎么能怪凤凤姐……” “够了!”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太太甫又开口,声音不高但逼仄,瞧着绿玉目色凛凛,“你都已经是做了主子的人,怎么喊一个下作丫鬟姐姐?”看似只对绿玉一人,其实意在刺激凤凤。 瑾煜觉的这话说的忒是难听!他终于忍耐不住:“妈,您少说两句不行么!”带着心绪开口,语气有点儿急。 太太心念一动,便顺着瑾煜这茬借题发挥:“呵!”她勾动唇角,似是怒极反笑,径自对着老爷半哽半急,“且听听,老爷,您且听听……好好儿一个教养周成的家族大少爷,居然被个丫鬟带成了这个样子,都敢公然反对他的母亲了!”最后一句话甫地拔高。 瑾煜知道母亲是在借题发挥刻意为之,他想辩白,心念一动又理性的缄默,只得紧蹙眉峰径自喘着气息、难以平复。 叶棂抚其肩膀,为瑾煜缓解心绪,也暗中为他着急! 太太片刻也不得消停,借势趁热打铁的带着气焰又央老爷道:“这样的丫鬟如何能够留在万家?请老爷做主,把这婢子撵出府去、免得败坏风气不说还现眼丢人!” 这时沉默经久的二太太终于陡一抬首,面上神色凛冽!凤凤本是她的人,太太却在这里“大放厥词”,纵是太太也不能不经过她这个正主儿来惩办凤凤,不然莫不是在欺负二太太么? 但委实不用二太太出面,还没待酝酿经久的二太太开口,瑾煜一听母亲这话已最先急了!再不管顾其它,铮一下起了身子,几步走到凤凤面前挡在她前边而将她护住:“爸……” “这样吧!”二太太不失时开口堵住了大少爷的话。 瑾煜胸腔一伏,方收了声息。 二太太抬目浅浅、以素指款款的抚按着太阳穴,即而慢悠悠道:“这样吧,我屋里的人我自己管教。”她的姿态委实闲然,让人觉的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于此懒懒扫了面色素白的凤凤一眼,“凤凤委实毛躁了些,也该让她磨练磨练……可巧了,有一个差事最是磨练人、且人人儿叫苦不乐意去的!”中途一顿,停的恰到好处。 众人都不知道二太太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包括老爷和太太,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蓦地凝聚在了二太太身上,不语不言、凝神屏息静待她说下去。 老爷颔首,启口稳稳的:“什么差事呢?”不带情态、无从揣摸心绪。他一贯都是如此。 二太太含笑徐徐:“就叫她去玄英院西厢暗房里,服侍那位关押的疯子五日……也是给她个教训!”中间浅浅一停时,声音幽幽的。到了最后落声时才又恢复如常。 老爷心中一定,隐觉的这二太太在跟自己打哑谜! 太太陡惊!凤凤亦惊!还有大少爷亦也一惊! 显然,他们嗅到了二太太这话里不知有着什么样的打算…… 不过,四太太、五太太等都是新进的人,不能知道这之中一段陈年旧事,更不能知道那所谓“疯子”其实就是被关押了十八年之久的大太太。故而她们无知无识、不明所以,只是觉的这提议怪异。 虽然老爷隐隐感知到二太太有着心思,但鬼使神差的,他居然答应了……兴许是他心里觉的对大太太有愧,便念着让这与大太太有缘的凤凤陪伴她几日,也是好的吧! 老爷的决定在旁人看来不觉怎样,但瑾煜、太太心中多少明白一些个中纠葛,忽地很不能理解。 不过这是老爷的决定,纵太太有着许多疑问,也到底不能拂逆、不能探到用意。 瑾煜却暗暗的缓了一口气! 绿玉本就不指望这一次能把凤凤赶出万家去,她只要凤凤难堪、只要凤凤心觉挫败而使自己心里痛快!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忙又软着嗓子假意感谢老爷的仁慈,其实心里喜不自胜、又洋洋自得的很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话 少爷情痴闯玄英 玄英院那甬道最深处的西厢暗房,似乎是一个与这世界都脱节的地方。纵然时今这气候已然是春和景明,但这里依然景致疏朗、气候萧索。步入其中便可感受到一种在旁的地方所不能感受到的空旷,呼应着心底那一簇彻骨噬心的寂寥,就此野草般的疯长! 大太太煞是诧异的瞧着眼前的凤凤,方才她听见人声时还以为是老爷的心腹管家定期来代老爷探望于她、亦或者是来添置什么用度了。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掀起帘子缓步走进来的人居然会是前遭见过的、与她很有一段牵扯的凤凤…… 大太太神色僵了一僵,旋即向着凤凤走过来,半明半暗的微光里她瞧着凤凤面色黯淡、神情寥落,心中便起了猜度,思量着她这次不会是自己进来的。也是,这暗房一带想必一直都是万家的头等禁地,上次这小丫头运气好便使了心计进来了,这样的心计又怎么可能时时都奏效呢?这次她想必是得了谁的命令进来的。 凤凤抬眸,察觉出大太太的一缕猜度,她抿了抿唇后微微叹息,声音掺着黯淡:“奴婢得了老爷的命,来这里伺候大太太。”颔首垂眸。 闻言时大太太一诧,心道老爷怎么好端端的叫她来服侍自己?莫非……是她与凤凤所行所做令老爷产生了怀疑,把凤凤也安置在了这里,表示的更是老爷心中的一种坚决、和对她的一种警告? 这么想着,大太太头脑骤沉,压制住湍急心绪小声又问:“好端端的,老爷如何就叫你来这里伺候我呢?”总归要问清楚才好啊! 凤凤的心绪一直都在飘忽,此刻感知到大太太的紧张,她那幽幽心绪多少被牵回一下,忙抬目以目光安慰大太太:“是我自己着了别人的道,被罚来这里做事五天。”一顿又补充,“与大太太您是无关的。”就此告慰。 大太太敛眸微微,忽地心觉好笑。她侧首,沉了双目时心绪氤氲,心道着这一座宅门果然就是这样,一代一代的人们全都逃不过一个尔虞我诈的漩涡!凤凤进这万家本是为帮她的,时今倒把自己也作弄着进了这座囹圄! 不过大太太始终都觉的,老爷之所以让凤凤来这里伺候她,不管是调度也好、惩罚也好,终归是有他自身的用意。这种用意无法揣摸清楚,故终究无法真正放心。 不过此刻多想这些也是徒然,大太太定了定心,引着凤凤落座下来,颔首轻声问她:“早先的时候你来见我,之后有没有按我的计划,有没有顺利见到二太太?”且问且忖度着。 凤凤神思再定,了然着大太太说的是什么事情。她委实是没有按照大太太一早的计划,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她,因为二太太之后也放弃了这样的计划,且老爷对她似乎并没有料想中的那般感兴趣,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问题出在了哪里! 不过凤凤还是觉的愧对大太太,因为她本就心虚,因为她爱上了大少爷,这委实是计划之外! 思绪晃动间,凤凤下意识浅一叹息:“奴才见到了二太太,但是……”她抬眸顿声,敛睫又嗫嚅起来,“计划……有变。”这委实不知道从何说起,她想解释一下的,到底就只这几个字。 大太太隔过这泛起的夜光瞧着眼前的凤凤,自她眉目间瞧出了一些纠葛,心知这之中该是隔着跟多事情。也识得这一时半会子不好说完,她便也不逼她,终归这几天的时间里凤凤足可以慢慢详细的讲给她知道了! 气氛倏然温软下来,凤凤觉的自己芜杂的心在这荒凉的暗房里反倒有了一个安置。看来与世隔绝、被世人所弃被世俗所遗的生活,其实也是一种莫大的难能可贵的幸福啊!她这么想着,抬眸时目光正对着大太太。 也不知道怎么的,凤凤目前虽只见过这大太太两面,但就是觉的大太太可亲,委实想要亲近……这种感觉让她想起家乡的慈母,即便那两个人并不相像,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都不像,但就是有这种共通的感觉。这么瞧着大太太,凤凤忽地思乡心切,那样迫切的想念起了自己的母亲来! 这样的气氛似乎很适合怀旧和思乡,温风静夜、好处恰当。 陷入回忆之海的人不止是凤凤一个,这时大太太瞧着凤凤敛敛秀眸,心中甫起了一痕无名的动容,她顺应着心绪忽而开口:“也不知道怎么的,我看着你就是觉的莫名一股子亲昵……兴许,是因你的外貌与我太过相像吧!”话尾一落,声音沉淀。 凤凤心绪蓦动,顿觉自己跟大太太这样心有灵犀!她正思量着瞧着大太太何以就这样亲昵,便甫然听到大太太说了这样的话,顿又感到很神奇。 这个世界到处都充满着无常,也时时都充满着新奇。而缘份在这之中却是有如大浪淘沙一般最璀璨耀目的、弥足珍贵的一种沉淀。说不清、道不明,没有缘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什么时候倏又会走…… 。 瑾煜一直都是一个执念颇深的人,他所认定了的便会一直坚持下去,中途无论有多少风雨都无法阻碍他前行的足步,是真正的不撞南墙不死心……而对于凤凤的事情,他却是即便撞了南墙也依旧不死心! 瑾煜避开耳目偷偷来到玄英院,去往关着大太太的暗房找凤凤。 在凤凤进了这隐匿暗处的秘密厢房服侍大太太的第一晚,他就想来找她的!但那个时候毕竟风头太盛,他自己倒没什么,但倘使凤凤因此再被非议,可委实就是他的大罪过了!故他才拼命的忍耐和克制,守着那一缕缕痴念与繁重的情丝,生生熬过了寂寥孤岑的一晚,又捱过了清寂消散的空虚白昼,第二天入暮后便再也忍耐不得,不顾不管的急急然来寻凤凤。 这在凤凤的意料之中,她虽心里有所准备,此刻还是不免惊慌起来。但凤凤早打定了自己的主意,并不肯见这位大少爷。 这个决定其实是对的。当下事情正处在风口浪尖上,绿玉有孕,而凤凤又是被老爷下令发配到这暗房里的。其实这样也好,凤凤的暂时离开刚好可以避开绿玉有孕的诸多纷乱,也不失为一种保护。但这个时候瑾煜却非得来找她,连五天的时间都不肯忍耐,让旁人知道了不定又会落下怎样的口实! 其实若说从前大少爷跟凤凤之间的恋情还算是隐秘的,那么自打少爷公然抗婚开始,她们之间这恋情就已经隐隐的传播了出去,且在不断的扩大,万府众人多多少少的都有所耳闻。后加之绿玉吃醋,还有老爷对她的发配……等等事态纷杂混沌,众人便愈发知道了大少爷跟凤凤这个丫鬟之间一段不可不说的风流公案了!若这时少爷还是不加收敛的大表他的心迹,那么这事情扩张下去对谁都是不好的。 瑾煜吃了闭门羹,但大太太这里他也不好硬闯,他还得顾及着一份礼数。但是他并不肯走,就那么守着清夜拍着门扇痴痴的唤她,一声一声的,若是那一草一木一风一月当真都有知,也是一定会被这份痴缠的情愫所感动的! 他越是这样,凤凤那心里头便越是一阵阵不迭的烦躁!同时她的心开始融化,她娇美的身躯开始颤抖,她的魂儿似乎都登地一下透体而出、飞到瑾煜的身边去了! 凤凤煞是害怕自己守不住了原本的坚持,为防止心魔作祟着干扰了理性的清明,她把心一横,抬步急急避进了内里的小室不要听这些。 却说大太太对此突忽起意,分外的留了心…… 大太太本还诧异凤凤在回答自己问出的关于“计划”一事时,怎么会那般吞吐,此刻大少爷的表现令她隐隐的明白了什么。 但这玄英深处的西厢暗房是什么地方?堂堂大少爷居然能不顾禁令、抛开身份的带着冲破一切之势执着追到这个地方,居然只为了这么区区一个丫鬟……足以见其心所挚、其情所烈了! 大太太没想到万瑾煜对凤凤的感情已经如此之深,虽然她不知道凤凤是如何俘获了少爷的心,但瑾煜此刻的反应、这份缠情便是连大太太瞧着都不免动容! 大太太见凤凤心绪纷踏的避到了内室里,心念一动,也将身跟进去。 凤凤正意乱心烦着,忽见大太太进来,忙起身行礼。她自知瑾煜这一折腾,自己与他之间的纠葛情事是无法对大太太藏住了!便向大太太坦白。并未细讲她与少爷之间感情的始末,这等事情也委实无法详细说出,只是向大太太告罪,颔首茕叹:“是奴才办事不利,辜负了大太太的信任!”尾音落定,垂了眸子又是一叹。 不想,大太太不急说话,抬手慢慢的抚上了凤凤的肩膀,旋即牵动唇兮、温笑徐徐:“你是最好的。” 凤凤肩头一热,甫抬目!骤就瞧见了大太太这副笑意软款、眉目深意的神色……她的玲珑心陡地动了下,隐隐感到一阵可怕,这可怕引她周身轻抖、皮肉发紧! 这是阴谋的气息,利用的味道。这样茫然不可知的利用令凤凤感到害怕,那是一种对前路惶惑无知、不可估量不可掌控的深深的怯怕…… 大太太是动了另外的心思,这心思与二太太动着的心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在目睹了大少爷对这丫鬟如许的痴情后,她忽然脑筋一转,想改变自己一早的策略……既然两个年轻人有着这般情投意合的契机,那就这么顺水推舟的把凤凤送到大少爷身边去,又有何不可呢? 万老爷于她们来说像井中的月,可望不可及。而大少爷却是已经到手的夜明珠。那么为何要舍近求远呢? 借助大少爷帮自己成事,摆脱囹圄重新掌权也是一样…… 连环的阴谋接踵而至,身心的承受一次次受到锤炼。但这宅门里的人谁又不是这么过来的?千锤百炼、冰火锻造,久而久之已然习惯,故而渐渐冰漠寡淡,全都习惯性戴了虚假的伪装面具,谁也难有真实的自性流露出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话 西厢暗房亲交托 一连三日,大少爷每当天一入暮便会来到这玄英院的暗房,而后流连徘徊、久久不去,每每逗留便达半夜之久。若不是心怕天明之后太过显眼,瑾煜当真想就此再也不回去了! 虽然他这样的举动不能瞒过老爷、太太这边儿,不过老爷念着儿子的心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旁的人即便想拿此说事儿,老爷都已然默许,他们又还能再说什么?况且这西厢暗房乃是万家的禁地,也不好冒失的进来抓大少爷一个现行。故而此事也就这么顺着发展下去了。 但一连几日,凤凤都不见瑾煜。瑾煜莫说她的面影了,便是连她的一句话都没能得着! 不过他并不灰心,因为这个地方是与凤凤最为贴近的地方,在这里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气息、体察着她的心跳……于他来说,这样的贴近委实是幸福的了!这莫不是一种另类的、悲凉的幸福? 其实当瑾煜静下心来的时候他也会想,自己这样的执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凤凤不过是在这里伺候大太太五日而已,又不是永远都不再出去,他就片刻也不能等、非得要在这个时候来吵扰她么? 不过他明白了自己这样做的初衷,他是怕凤凤离开这里之后,他想见她便愈发的困难了!因为赶在这么一个风口浪尖儿,在外边见面委实不如在这暗房禁地里见面来的简单。况且他迫切的要凤凤感知到自己的心思,迫切的想对凤凤表明自己的志向、让她知道自己对她的爱情从未变却,也永远都不会变却…… 大少爷委实是执着的,这样的执着终于“打动”了冷眼旁观的大太太。到了第四日的时候,当天色入暮、大少爷准时到来后,这久闭的门扇倏一下打开。 当瑾煜一个失惊、神绪未及全部回落时,已然瞧见自半明半暗的幽影间走出一道纤瘦的身影……是一位气品高尚、面目挂笑的和蔼中不失威严的长者。 有须臾的愣怔,瑾煜很快的回神!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正是这西厢的主人、被父亲长久关闭了十八年之久的大太太…… 大太太亲自把万瑾煜迎进屋去,并不说话,只管叫他进来。 瑾煜打量着屋内的陈设,虽比其它太太们所住的屋舍简朴,但也是用度齐全、且布置的典雅可喜。这屋内的温馨与屋外的颓败形成的对比是鲜明的。 在一道屏风前,大太太引着瑾煜落座。 瑾煜是心不在焉的,他的注意力在凤凤身上,但目光在这屋内辗转梭巡却就是不见凤凤的倩影! 大太太对他这心事心照不宣,只是笑着侧了侧首,对那屏风一侧的位置温温唤了一声:“凤凤啊,还不出来上茶待客?”无波无澜。 凤凤就这么顺势的被唤出来。她万不曾想到大太太居然会把大少爷给迎进来,一时慌乱中闪身躲到了屏风后,但大太太就是不许她遁藏。她无奈,辗转须臾,还是将身挪出。 瑾煜甫闻“凤凤”二字时,心壁陡然便是一亮!犹如一道最璀璨的霞光波及着照入他黯淡的心,一颗心一个魂儿连同着黯淡的生涯都就此被她点亮!凝眸敛息不敢稍稍出声,他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惊走了这一点点显影而出的佳人。瞧着半明视野里次第走出的人儿来,他久蓄于心、不得宣泄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倏然间眉眼微润,竟似要落泪一般了! 凤凤心中也有一股狂野的痴意,在这万家,除去那自小根植在骨血里的大任之外,瑾煜就是她的命!说她不想念,委实是假的,假到连她自己都不相信了!纵然千藏万躲、纵然一次次的下定决心不再见他,可还是没能逃过眼下这避不得的碰面。 凤凤颔首茕叹,她错开眸子不去看他,然而这个心心念念的人儿就在眼前,她又如何能做到真的不去看他?纵然心里这样想着,那双眼睛还是不受她控住的往他身上飘过去……她见他比往昔又消瘦了许多,但反倒显得五官更为立体、整个人更为俊秀。在那通身卓绝的气质之外,又平添一抹凄美的风情,这样的风情与他自身的贵胄气息相辅相成,形成掩不去的别样诱惑,令她心驰神往、欲罢不能,又在同时揪心恍神痛苦非常! 瑾煜感知到凤凤在看他,他迫于大太太而不好一直瞧着凤凤,当他偷眼去瞧时又只见凤凤颔首沉目、身子半隐半显。这委实令他心房撩拨,但偏生又奈何不得,忎不苦心苦意淘神牵心的闷杀了他也愁杀了他的! 大太太静静然悄自观察这一切,这样的开端委实令她满意,这当真是极好的。 须臾沉静,大太太微咳一声。 瑾煜回过了神,与大太太正视,即而颔首不失礼的笑笑,但心绪依然牵动在凤凤身上。 大太太也不着急,更不表示她迎大少爷进来是为了怎样的目的,只就那么极是自然的跟大少爷拉家常:“煜儿都长这么大了!真个是浮光如流水,大妈妈还尤记的当年你小的时候……大概是三岁那年。”她谈笑着说起大少爷小时候的事情,“有一次淘气在树上玩耍,被蜜蜂蜇了胳膊。后跑来抹着眼泪、小脸儿可怜的哭着。”于此缓顿,颔首微微一笑,似是因那回忆而觉有趣,“大妈妈问你怎么了,你哭的煞是可怜,说‘大妈妈,刚刚儿一只……一只穿着大黄毛衣的苍蝇咬了我’!”话一落定后,便是一阵没忍住的哈哈笑起来。 瑾煜亦笑起来。这些小时候的事情桩桩件件的,时今他已不能尽数记得,与这位嫡母之间的琐碎事更是映象不深。但孩提时代的回忆终归是美好的,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情境下没心没肺的忆起童真时的一段过往,当真是一件苦中带甘、滋味深可品味的事情。 这样的回忆是由大太太言出来的,便又平添一种别样的余味。 大太太对瑾煜的记忆停留在他三岁的时候,之后她便被老爷关了起来,一关就是整整十八年……这之中有太多不为人知的苦、不耻人知的秘密,纠葛缠缚,一如春蚕做茧,忆时既苦又甜。就在这么一个地方,兴许留给大太太以兹消遣的便也只剩了这些回忆!她经年累月守着回忆与无穷无尽的恨度日,或者说,起初兴许还是有恨、有情绪的,但渐渐的,便在这样一个地方、这样一种处境,便是再有着怎样弥深的苦大仇深的恨与愤懑,那些情绪也都得给生生磨平、磨光,消化了干净!故而,眼前的大太太反倒显得那样平和从容、淡然超脱了。 …… 大少爷在这里逗留到很晚,临别时大太太送了他一个实想不到的大大的惊喜!她有心化解瑾煜同凤凤之间的隔阂,亲自将凤凤交付给瑾煜,要他把凤凤带走,并嘱咐他:好好珍惜身边的幸福啊! 这样的祝福搀着些老一辈人、躬自历经过一些事情走过一段路的过来人,对后生晚辈的告诫。原本平淡的话由大太太说出来,瑾煜觉的这话就带了极深的味道,是该好好放在心里记取不忘的了! 凤凤却是个明白人,知道这大太太虽然身处暗房,但隐匿在这淡泊皮囊之下的那一颗蠢蠢欲动的心,其实并不比外边儿那一众太太好到哪里去!不过,纵然明白是利用和算计,这样的话还是触动了她的心房,令她柔弦一拨、己自成殇。 虽然老爷下令让凤凤伺候大太太五日,这才过了四日,但也没谁过多执着算计着这么个丫鬟够了日子没有。既然是大太太交付了瑾煜让带凤凤出去,凤凤也就不好再推托,只得顺应着大太太的心,与瑾煜一并向她行礼辞别,即而双双的离开。 大太太目送他们行出去,在贴着门口进深的时候有月色的银辉照耀进来,地上筛洒了斑驳的晶点,恍似开了一地的鲜花。这两个人踏在其间,忽被蒙了朦胧的神秘味道,大太太就这么看着,觉的很是悦眼赏心……同时又多少带了些感怀。她倏然回神,自嘲原来自己还会有感怀! 呵…… 心下隐有柔弦一动,当她再抬首时,已不见了这两个人。 灯影昏昏,月色却很清朗。大太太一时心境寥寥,将身子缓缓折步回了内里小间,即而慢慢落座下来。 她开始认真的慨叹起浮世的生涯来,真的是逝者如斯夫啊!似乎一晃眼间瑾煜就从那个三岁的孩子,出落成了眼前翩翩然的挺拔少年。这之中隔绝了整十八年的流光,太多的人事变迁、起落浮沉,都是她所错过的…… 也是,她在二十九岁的盛美华年里被关进这暗房,时今已经四十有七了。这么一算,自己一生中最鼎盛的那段时光都被掩埋进了这浑噩的狭小一室,她笼避此中,即便当有一日再出去,也一定是赶不上了世道变化的趋势、需要将一切都好好儿记取了! 出去…… 大太太的目色倏然一灼,凛凛的陡就带了狰狞戾气。 合该人生中最鼎盛的时光,当真是自己被关押进来的这十八年岁月么?当真她已经失去了么? 不见得。这一切不过只是一出大戏帏幕拉开的起始罢了! 只是,开始……(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话 一瞬纯爱一瞬殇 出离这西厢暗房的路并不十分久长,但有些人半辈子、十几年都无法走出去;而有些人,却情愿与那个人以身交换、一辈子都留在这里不要走出去才好。 瑾煜当真就是这样的心情,这心情是与凤凤不约而同了…… 金陵人尽皆向往这一座靡金篆玉的皇宫一般的万家大院,把这里当成猎奇心的安置地、与灵魂渴慕富贵温柔乡的栖息处。但这浮华只能是浮华,背后隐藏着的真切,不过是海市蜃楼般的空虚。除此之外,还有缪绕兜转的阴谋与腐朽的气息浸染点缀,这不是天堂的落成,其实是地狱于人间的真实化现! 那么,相比起来,这玄英院隐匿极深处的隐秘西厢暗房,反倒成了一处难能可贵的清静之地。 暝色软风扑撩面靥,发丝微动间身心也跟着渐趋轻盈起来。谁说春光吝惜来到这暗处的幽土?一路上春花已经开的大好,即便它们隐匿在夜色里,也依旧无法掩饰自身那藏不住的喷香风雾。且因这里是万府的禁地,鲜有人来,这些花卉比外边儿少了些打理,反倒开的更美更盛……因为它们自由自在,因为它们没心没肺无所顾虑! 有玄武图腾每隔一段路便凛然威仪的出现在回廊、亦或者墙壁之上,雄赳赳的很是神圣。又因与这些烂漫春花簇拥一处,图腾的神圣与春花的妩媚便形成一种极奇异的感观,颇耐人寻味,一如藏传密宗里的欢喜佛,似是一种“以欲制欲”,先以温存真爱供养戾气、再将戾气摒除后引入佛境的奥义。总之这一切景致融合的自然造化、神迹可惊! 瑾煜和凤凤走在夜色里,最初时凤凤有心避开他,而跟他一前一后。但瑾煜偏生不叫她如愿,又不跋扈的强行要求她怎样,而是刻意放缓了步子等着她走上来。 凤凤十分无奈,只得与他保持默契的并肩而行,但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绕过回廊、顺着侧处小道出了这西厢,终于觉的心头寥落的感觉不很舒服,又加之这分别在即的感情作弄,凤凤不甘心就这样跟瑾煜撂开手去,没忍住的先行开口:“阿煜。”她淡淡唤他,将步子停下,眼睑微动,“我才去了暗房的时候,知道关着的人是大太太,还分外诧异。”她先扯谎撇清了自己,适才蹙眉问道,“可是你看到里边儿关着的人是大太太,好像并不诧异。”凤凤诧异于大少爷的态度,他似乎本就知道里边儿关着的人是大太太一样!这不是万家的头等禁事么?凤凤颇费解。 瑾煜千呼万唤的终于盼到了凤凤同他说话,他这几天一直都在感受着凤凤虚无缥缈的气息,方才一路都在体悟着这一种微妙的感觉,他颇为享受这样贴近的感觉,但这之中掺杂的隐隐疏离感又令他委实心绪撩拨、抓挠难受!此刻凤凤的声音柔柔飘过来,他顿觉受宠若惊! 然而过于的动容,反倒显得平淡。瑾煜看着凤凤,稳声回复她:“因为我年幼时对一切都很好奇,问过我爸暗房里疯子的事情。”他敛目又道,“我爸不知道怎么想的,并没有对我隐瞒,只说大妈妈生了病需要静养,还要我保守秘密、万不能把这事情说出去打扰了大妈妈。” 凤凤边听边认真的看着他,迂回在周身的夜风似乎是有颜色的,这个人的眉目在她的眼帘里颜色渐渐深浓起来,是那样的光鲜艳丽、令她记取在心一生一世都不能忘记…… 瑾煜且说着话便陷入了昔时陈年的回忆里,他因这片刻的分心而错过了凤凤的注视,没有察觉到凤凤正极认真、且带着痴意的看着自己:“我当时觉的这当真是头等的大事,是为了大妈妈好,我又怎会说出去?后来他渐渐长大了,也就渐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落言后回忆止住,他很自然的抬目,当他看到凤凤这深沉爱意的目光时,心中一钝,神色便定住。 目光碰撞时,撩拨起了悸动深浓。凤凤面上一烫,忙又错开面眸偏转一侧。 “原是这般。”她心里隐隐的思量着,“想是那时阿煜年纪尚幼,并不能记住大太太的面貌。故此,纵然知道这里关着的是大太太,却在瞧见我的时候没能发现我肖似年轻的大太太,故而他从未对此诧异过。” 凤凤且这么暗暗想着,正出神时双手陡地一热! 她失惊错目,是瑾煜突然将她执手,顺势半逼着她与自己正面相对。 凤凤来不及收整思绪,下意识想要将手抽.回来,想要挣脱这束缚。 但瑾煜眉峰聚拢,反将她握的更紧。 凤凤奈何不得,渐觉自己力气消泯,只得蹙眉连连、乱绪飘转的一任瑾煜同她直面。 “凤儿。”瑾煜展颜又聚拢,他有太多话想对她说,但终归千头万绪不能成言,“凤儿……”只好这么连连的唤她,声音本就软款,又包含着哀怅的情绪而愈发轻徐,“求你不要怪我,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处理好一切。我会……” “我很累了!”冷不丁的,凤凤猛一使力,到底挣脱出这束缚。她从中打断瑾煜的话,后退几步,凝着一双冷眸、浮了漠色的看着他。 瑾煜一愣,即而这身子便像濯了铅般钝在当地,一下下的次第往下沉。 周遭很静,就连看似永无止息的春风都在这一度而收整起来。这样的静谧令人困窘。 凤凤敛了一下眸子,即而又抬步迎向瑾煜,不知道是心绪的缘故还是月华的引渡,她的面色很清冷,与这神情、这口吻一样的清冷。 她看定他,一字一句:“已经累到不知道该如何去怪你了……” 瑾煜甫抬目,眼波惊诧! 不知道,该如何去怪他了…… 这一句话像一阵风一样幽幽的漫过来,顿然心弦松弛、神绪柔软。这话里的意思,这是在告诉他,她原谅了他;她……还是爱他的,她愿意继续爱他! 凤凤含泪,也含着笑。面上的清漠登时瓦解! 月华波及、银辉浸染,她眉眼盈盈的看着他,心潮几度决堤,动容的连这身子都软下来。 瑾煜抬手温柔的揽住她的肩头,情念、心绪分明其势如万马奔腾,但此刻反倒物极必反的绵绵流淌。 二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最后相互拥抱、揉碎一处。 他们自然而然的接吻,双双阖上了跃动爱与纠葛、挣扎还有动容的眸子,开始暂时把一切都搁置,还是全心全意投入爱河、沉醉在这饮鸩止渴的片刻浮生清欢里。 在这长夜未阑、又晨曦将至的是夜,在这寥无人迹的时刻与鲜有人来的地段,他们双双倒在一侧阴郁的松柏林里…… 情话不消说,其实就连这身体都是束缚!唯有灵魂的情性与真切的“缘”与“业”流转其中,呼应着最本质的、最朴质无华、最真挚诚恳欺瞒不得的真切的意,在这一夜的极近放纵与缱绻之中,将那所有虚妄与俗世的纠葛都剥落了尽…… 。 算不清这一晚的别样温存持续了多久,也记不得到底是梦还是醒着。二人于那温柔乡里留恋不舍的复苏神志以后,已经快要天明了。 经过那一场云雨体态的身心、并着灵识的放纵,两个人都觉的卸下了肩头并着心里恼人的背负,身心轻盈、无力又放松。 他们什么都不想,就势背靠背坐在一起,惬意的聊天说话,不必担心谁人会来打扰。 他们说了很多话,但都是与这万府无甚关系的话,其中不乏种种有趣的见闻、新奇的体验与别样的感知。 瑾煜为凤凤讲述他上学的经历,讲述西洋诗集与新兴文化的美好、还有中国本土不可忽略的本质的传承。 凤凤为瑾煜讲述民间的种种趣事,她笑道:“山间风光纵然不被你们文人归入‘四时风物’,但亦有独特的美好。” 她为瑾煜这位宅门里的大少爷讲儿时乡野间的顺口溜:“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缸,缸里有个盆,盆里有个碗,碗里有个匙儿,匙儿里有俩花生仁儿……我吃了,你馋了,我的故事讲完了!”音波轻快、泠泠若泉,焕然可喜。 瑾煜心念一驰,惹引情动,回身抱着她,二人便无拘无束的朗朗笑起来。真个是银铃般的巧笑并着爽朗温润的男子朗笑,其情其景可入诗画,委实不舍打扰、不忍消散! 凤凤情丝蹿动,不由就这样念着:“真想,一直都这样下去……又该多好啊!”原本是心下默念,可情动时不免低低的吟了出来。 瑾煜动容繁多,闻言颔首:“会的,一定会有这样的日子……对不对,凤儿?”这也是他的真期许,但不知怎么的中途停了一下,又下意识的去问她。 凤凤回神,侧目瞧了一眼瑾煜,忽而勾唇苦笑:“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又哪里知道呢?”颓颓的调子,不是喜,也决计不是悲伤。亦或者,这便是哀而不伤、还是伤而不哀? 这一句话登地把两个人拉回真切的现实,瑾煜胸腔起伏,启口不能成言。 周遭气氛顿变的黯然下来,两个人静静的坐拥一处,渐觉连这臂弯并着身子都开始发僵、发凉。 久久的,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话 江水未清更又深 再难以割舍的时光也逃不过一个无情的流逝,再难以割舍的人也不得不面对着缘份聚散的拿捏。 这侥幸得来的浮生片刻清欢,会随着骨髓一直沉淀,最终深深的镌刻进心扉间、镌刻进灵魂里…… 瑾煜和凤凤不敢耽搁太久,待天色大亮之后这一切风花雪月的秘密便再难以藏住。他们赶在天亮以前,机谨的分两路各自回去。 待凤凤回了白藏院的地界时,天已经亮了。 不知道是心绪过于阴霾,还是与大少爷之间的爱情让她觉的不能见天日的缘故,凤凤竟觉的白昼让很很是不适。她暴露在这日出的阳光之下,从心到身子皆起了瑟瑟的颤抖。但她收整了一下这心绪,竭力的压制住。 当凤凤路过倩芳堂时,好巧不巧的碰到了四太太! 这四太太正要出院门散步,也没想会在这时候遇到凤凤。不过她跟凤凤之间,似乎并无恩怨,遇到了便也没什么,只是觉的诧异而已。 凤凤恍了一下神,忙曲身对四太太行礼。 四太太也在这时沉淀了一下心绪,隔过晨光打量着眼前的人儿,那双眸子不由便凝起来:“啧。”她心念一动,勾唇含了淡淡的讪笑,顺势暗损凤凤,“真可怜呐!”刻意将声腔拿捏了起来,又把身子聘婷的向凤凤靠近几步,俯身贴近她的耳畔,声息幽幽然道,“若是我,就干脆把那绿玉掐死完事儿!”尾音一凝,牙关噙了一抹狠戾,凛凛的沁着冷寒。 凤凤心念忽定,身子下意识打了个颤。 四太太慢慢儿把身子离开了凤凤,即而缓缓儿的离开,噙着一抹嫣然浅笑,颇为招摇的出了院门去。 一错肩时空气里飘散着一股浅淡的香风,是贴身熏就的桃花香气。随着四太太步调的渐远,香气也由浓变淡。 感知着四太太已经走远,凤凤慢慢抬头,亦抬步继续向怀月堂走。 分明是朗春的晨曦,但凤凤觉的这周遭的气候煞是料峭,索风扑面时她面上一寒、身子也是一颤……自己似乎把日子过的乱糟糟,不仅如此,还把这日子都过成了一个笑话! 呵…… 念及此,她心中便是一哂,连自己都觉的可笑。 真可怜。是啊,真可怜呐! 步入怀月堂时,见几个粗使的下人们正在扫洗。凤凤一路进去,思量着二太太这时候起了身子没有,但步入外厅之后隐约瞧见里边儿熏起了香雾,并着嗅到浅浅一缕檀香的味道。 她便定心,知道二太太是醒了。 正巧这时,见那帘幕一挑,侍膳的小丫鬟托着盘子走出来。见凤凤回来了,那小丫鬟眸中一亮,即而面上就是一喜,心念一动间就掩饰不住这喜悦,边对着凤凤颔首行礼,边声波泠泠道:“是凤凤姐回来了!是啊,今儿正是第五天了呢……奴才禀报二太太去!”说着便回身重向里走。 凤凤心思忽地一起,甫然恍悟了大太太的用心……是啊,老爷让她去服侍大太太五天,这正是第五天的头上,合该是今儿才放她回来的。但大太太昨天晚上就让瑾煜把她领走,难道是,有心成全她与瑾煜之间的*聚么? 如此的后觉令凤凤百感交集,她了然着大太太的用心,同时煞是悲叹自己宿命的飘摆!她不过就是一枚棋子,她以为她可以帮助大太太、救助大太太,但结果却是她被当作了诸位太太的棋子,行步与否、怎样行步,全然都不由自己! 凤凤阖目一哂,旋即重定定心绪,抬步掀了帘子行向里边儿去。 二太太早听到了外边儿的响动,方才那小丫鬟欢快的调子如何遮掩的住?紧接着又见小丫鬟折回来,她就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 待凤凤进来以后,二太太已经把身子站起来张望了。 二太太瞧见凤凤回来了,在看到她的时候目色一亮、明显的激动了一下! 凤凤又向里走进去。 二太太便屏退众人,后凑上去颔首看着她,轻声急急的问:“怎样,大太太可跟你说什么?” 果然,二太太在当时那家宴之上太太并着绿玉配合有度的为难凤凤时,不紧不慢并不急于站出来说话,而是最后顺势提出将凤凤送往玄英院西厢暗房里,是有着一番周成思量的。她与大太太并不能直面,但两人在斗倒太太的事情上是颇有一番默契!她这边儿行事是一方面,却也总得知道大太太是怎么想的,故而借着这个机会把凤凤送到大太太的身边去,以便跟大太太一致达成一些默契。 凤凤对这用心也有所了然,此刻并不诧异。她敛眸,气息有些弱:“大太太,让少爷好好对待我。”口吻无波无澜的。 “哦?”二太太挑眉,心道这大太太怎么也有了这样的心思,知道了大少爷跟凤凤之间的勾当? 凤凤定了定心,将这之中的事态简明扼要的为二太太做了解释:“奴才调往玄英西厢暗房的头天晚上,大少爷便去找我。这事儿……便是瞒不住的了。”她停了一下,“后来大太太留了少爷彻夜长谈,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旧事回忆。当我时日期满,临别之际,大太太便说让少爷好好对待我。”囫囵大概就是这样。 二太太闻言,并不诧异为何凤凤时日期满时万瑾煜也在,似乎瑾煜不在她的身边才是怪事儿呢!显然的,这位大少爷对凤凤的情痴令她、也令大太太心喜,这爱深沉的超乎了原本的想像……对她们便愈发有利了! 须臾的沉默来消化这消息,二太太缓缓勾唇,徐徐的笑起来:“看来大太太跟我,是一样的心思呢!”缓缓然的落了声息。 不消再说的露骨了,一样的心思指得是什么,说者和听者都明白。 凤凤颔首,心中滋味别样,但一脉酸涩的感觉浮拢而上,她按捺不住、控制不得,将面目转向一侧,暗自垂泪。 这身这心皆是苦,便连淌过的眼泪似乎都是苦的! 原本以为,与大少爷之间的爱情被当作利用的筹码,这已经是何等悲哀的一件事情了。又岂料更悲哀的还在后面,却是横插了一个绿玉出来,且还有着不可避免的尹家小姐会成为未来的少奶奶,以至凤凤连与大少爷的情路都大为受阻……她惶然的不敢继续往下想,她不知道未来这一条漫漫无知的前路上,是不是还有更为不幸的命运在等着她? 当真是行路多劫、命途多舛! 凤凤觉的这头顶开始丝丝缕缕的发麻,她皱紧了眉头、强压住心绪不做言语,竭力的控制着自己不会被这深浓的压迫感折磨的几近崩溃…… 。 凤凤还是去了一趟皓轩堂,但不是去找瑾煜的。相反,她是趁着瑾煜去给老爷请安、不在堂里的空子过来的。 清月迎她进去,却被凤凤回绝。临着门边,凤凤将一枚药枕递给清月:“我是来送这药枕的,便不过多叨扰了。”她颔首。 清月接过来,瞧着凤凤时心弦忽而触动了一下,她敛眸动容道:“姑娘果然对少爷一往情深,还惦记着少爷晚上怕是睡不好,特意送了这药枕过来。”语调柔软,带着一股娴静妩媚之感。 凤凤笑笑:“姐姐这样说,倒还真叫我心中有愧。”浅顿道,“少爷身边有姐姐这些妙人儿照顾着,又哪里还需得我这个外堂人费心呢?这不是给大少爷的。”尾音沉淀下来。 原本清月以为凤凤是在说客套话,直到听到这最后一句时,她甫一疑惑:“不是……给少爷的?”蹙眉不解。 凤凤也不多兜圈子,垂睫稳声道:“这药枕最是安神,极适合孕妇使用。这是我的心意,祝贺少爷那位新纳的妾室,有了身孕。”口吻诚挚、眉目噙了动容。 原来她是专程来给绿玉送安神药枕的…… 清月且寻思到这里,骤就一惊,不知道凤凤这一出是从何说起!心思辗转间,骤紧眉头叹了一声:“姑娘这是何苦呢!” 凤凤摇头,噙雾的目光忽就有些恍惚失神:“毕竟,是阿煜的孩子!”声音轻轻的,她心中骤地疼了一下子! 清月又叹了口气,既然凤凤这么说了,她又还能说什么?便应下来,道着自己会给绿玉送过去。 凤凤向她道了谢,旋又嘱咐道:“不必说是我送来的,我怕她生厌,反倒不是美意了。” 清月懂得她的心思:“我只说是内务院送来的。”这样回复。 凤凤稳声:“如此甚好。” 事情已经办妥了,她也不多滞留,恐怕人多见嫌,更不想叫那绿玉瞧见了她后再像上次一样生事。凤凤便转身行出院去。 清月抱着药枕想要挽留,又见这个人去意坚决,终究只是口唇动了动,并不好再多说什么。 见凤凤已然走远,清月心中为她、也为少爷报叹。但个人因果个人背,个人的路个人走,她终归不能做些实质性的帮助! 春风一阵阵掠过,拂来远方柳木幽幽的香气,还夹杂着一阵淡淡的药香。这味道煞是怡神醒脑,嗅着丝丝缕缕的果真很是清爽可喜。 想起凤凤的吩咐,清月敛住思绪,折步往了绿玉的房里去,把这药枕稳妥的交给了服侍绿玉的小丫鬟,只道是内务院送来的置办。(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话 绿玉腹中骨肉失 二太太指间拈着一块儿水晶菊花糕,微阖目嗅着丝丝缕缕的幽香,却半晌都不入口。 瞧的一旁凤凤心生狐疑,忍耐片刻后,凝了凝眸微抬眼睑,启口问道:“二太太,是奴才这点心……做的不合您的胃口么?” 这话一出口,二太太甫就回神,她看着凤凤笑笑,放下了那枚精美且芬芳的糕点:“我都还不曾入口品味,怎么就知道合不合胃口呢?”旋即颔首,“我只是在想,青阳院里那位主儿,并着大少爷都委实是有口福的,这样的点心想必你常为他们做呢!”这声音不重不轻,带着玩味。 凤凤闻言一定心,敛眸间不由忖度起二太太这话是何用意。 还不待她回神了然,二太太再度沉淀了目光稳下了声色:“时今,你似乎并不常去跟大少爷走动了……我们的少爷,似乎也不大来找你。”轻幽幽的,恰如徐风,又似探寻。 原来二太太绕来绕去的,是在这里等着凤凤…… 凤凤心念甫至,侧目微微:“二太太,这是在怪罪奴才对少爷的怠慢?”且忖度着,问的试探。 二太太启口一嗔,复又叹息道:“我不曾怪你,你是明白人……只是,这阵子怎么似乎又不大明白起来?”她的目光不偏不倚,定定的瞧着凤凤。 凤凤心中不由就泛起了涟漪,这阵子突变太多,她险些忘记了,自己的情路横竖是由不得自己行步的,除去她所付之于的真挚感情以外,她与瑾煜的爱情还承载了一场弥深的阴谋、一个迫切的希望……她再一次觉的自己宿命之可悲,己身之命穷! 正这时,木格子窗外突然来了三三两两的鸟雀,在翩然停定在杨柳垂枝间时,那叽叽喳喳的声音衬托的杨柳树都似乎活了一般!死沉的氛围于是充斥了一脉生机。凤凤的眼波亮了一下,然而这生机无法点燃她全部的希翼和对生活的热情,于是很快这光晕便幻灭。 二太太将身子站起来,在凤凤不知觉间抬手扶了扶她的肩膀。 感知着肩头这一脉薄温,凤凤回眸,见二太太眼含肃穆。 收心间已听二太太颇为语重心长道:“我这个人半生多疑、机关缜密,从不肯轻易相信任何人,故而在你之前,我身边连一个真正得我倚重的大丫鬟都没有。”于此薄叹,她抬眸,“但这人世间的事情呵,就是这样的机缘巧合!阴差阳错的,竟让你我、并着那位说不得的大太太的命运相互交错在一起……遇到你之后,我真正的开始信任你,虽不至于将你倚为我的心腹,但我当真是信任你的,这对我来说何其不容易。” 天光一缕随着树影的晃曳而熠熠攒动,交织成明暗的线条,浮展在二太太的眉目间。 凤凤静静的听着,默默的瞧着,玲珑心思起了辗转。她知道,她明白,二太太没有说谎,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她感知的到。 “你可知道,这又是为什么?”二太太微蹙眉弯,侧目轻问。 凤凤思绪陡回,敛目微微:“奴才愚笨,并不知这是为什么。”她的话口不对心。 二太太忽地便笑起来,摇了摇头:“不,你分明是知道的。”声色一定,颔首时神色肃穆,“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共同的阵营……”尾音轻轻一敛,徐徐幽幽,与那内里一颗心的思量显得那么丝丝入扣! 凤凤眼睑轻颤,二太太一语戳中了她的心思,这话委实是对的。 是啊,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人是这个世界上肉眼所能见到的、和思绪所能忖度到的,最复杂的东西!又会是一段怎么样的机缘,才能令一个人愿意去信赖另外一个人呢?如果没有意料之外之事的话,那么答案似乎只有一个,便是,这个人与你有着共同的阵营、共同的目的,你们有着共同的欲望以及共同的恨,所以,在这种冥冥中的共识尚未瓦解之前,你们的结盟便是这世界上最颠扑不破的东西,双双便绝对不会背叛另一方! 可是,这个时候二太太突然有意无意的如此提点凤凤,为的又是什么呢?这意味令凤凤有些不能理解,她心道着,莫非是自己这阵子以来沉浸于感情的漩涡,态度过于低迷,而使二太太对她产生了怀疑、对她不复往日的信赖? 这样想着,凤凤转眸,对上二太太那双欲盖弥彰的眼时,顿又觉的这周身都是一个颤抖!她感知出渐渐浓郁的压迫感…… 就在这惶然与茫惑中,她顿然明白,二太太此举,该是刻意给她以提点,要她不要忘记自己这身子并着这个命,从来都是不由己的! “那作死的贱婢成了主子有了身孕,就此便将你给打垮了么!”突忽一下,静谧又压迫的氛围被二太太冷不丁扬起的这一嗓子给搅乱。 凤凤没有防备,这话像是一根刺直直戳中她的心坎儿柔软处、戳破她自以为隐秘的心事!她肩膀一颤。 这时二太太转步行向凤凤的正前方,沉了目光看定她,声色肃稳:“这点儿小风小浪算什么!呵……”她勾唇,扬起描画纤黛的眉,“还没成了这万家的主子就已经被击垮,你还指望自己有多大的能耐去应付真正的腥风血雨、摸爬滚打!” 这话是越说越急了,带着一股子狠戾的愤,偏于恨铁不成钢的怒与关切,还怎么都有点儿过来人看后来者的眼光渊深、与对后来者自以为沐浴大风大浪的一种嘲讽。 凤凤的情绪被调动而起,她真切的体悟到自己日后所可能面对的命运,其实都不用她过多去思量,大太太、二太太、太太……这万府里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可令她依稀窥探到自己日后的影子。这一时思绪跌宕,二太太的情态、字句鼓舞了凤凤,同时又令凤凤百感交集、不能自处。 周遭才松弛了些的氛围被再度绷紧,凤凤下意识启口,才想回应时,院子里突忽起了一阵燥动! 顿然,二太太、凤凤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 进深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足步声,紧跟着门帘一挑,一个机灵的丫鬟便急急的行进来:“二太太……”那丫鬟颔首一礼,声息神色都是湍急的,且噙着慌张。 空气里浮动着一脉紧张的气息,任谁也能嗅到这之中渗透出的不祥味道。但一来二去间,这屋子里的两个人已经定了定心。 二太太稳了情绪,颔首肃声:“什么事情这么慌张!” 那小丫鬟慑于二太太的威严,忙也跟着一敛心绪,颔首怯怯道:“青阳院那边儿来了信儿,说是老爷太太召集大家到祠堂去……” 凤凤心中一定。 二太太也是一疑,沉目又道:“为何好端端的,要召集大家去祠堂?”心思边忖。 凤凤心思亦忖,身子起了一脉莫名的颤抖,弥深的恐怖气息围拢漫溯的渐渐浓郁。 小丫鬟敛目又急道:“说是……少爷新纳的那位姨奶奶,孩子……孩子,掉了!” 仿佛头顶闷闷的霹下一道惊雷!二太太、凤凤俱是一震。 分明朗春时日,但顿觉周遭空气趋于冰冷,接连着自己这身子都是一阵阵的沁出冷寒,皮肉紧绷、料峭的很。 良久之后,二太太才回过了神,敛眸时启口徐徐念叨:“怎么好端端的,就……掉了呢?”她这副面貌明显是做出来的样子,侧首时森森一哼,“呵,合该那贱婢没那个得子命!”这二太太是恨绿玉的,不,恨够不上,因为不是所以人都有那个被恨的资格,她横竖是看这绿玉不顺眼的。 凤凤也醒了醒神,神色渐渐变的正常,心中隐痛,这一脉隐痛不知道是为瑾煜、还是为那有过一段缘份的绿玉、亦或者是为了她自己……但她很快收敛住。旋即抬手,牵住二太太的袖子,低声道:“二太太且小心,那贱婢是没有得子的命,但她跟了的人毕竟是大少爷……大少爷,可不能说是没有这个命的。” 凤凤这话虽看似一本正经,但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话音委实如此,在二太太听来总觉的带着幸灾乐祸。但二太太隐而不发,也不揭穿凤凤,径自转身不急不缓的往里间走:“得了,既然这么个时候万家再大的事儿都大不过这事儿,我们也不好怠慢,且更衣后过去瞧瞧吧!”姿态恣意、言语悠然,她推想着青阳院里那太太此刻是个什么心情,觉的那太太的面色一定很有趣! 方才小丫鬟没得了二太太的示意,不敢擅自退下。此刻见太太往里走,她顿然松了一口气。 凤凤忙不迭的跟上去,边体察着二太太的心情,心道二太太在得了这个消息之后,心中一定是解气的。因为,就算绿玉再微不足道,可她身怀的毕竟是大少爷的孩子,太太怎能不高兴?可时今这孩子突然掉了,受打击最大的人就是太太和老爷了! 但不知道的是,瑾煜他此刻的心情究竟是怎么样的。这阵子以来瑾煜一直夹在凤凤和绿玉之间,予其说是凤凤和绿玉,倒不如说是夹在凤凤和孩子之间……时今这绿玉的孩子没有了,这个人她自身又还能有什么可称道的?大少爷的顾虑便也会减少许多。 可那毕竟也是大少爷的孩子,是大少爷的骨肉啊!他又会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觉的打击备至呢? 心念动荡,凤凤心中滋味苦涩。 二太太并未转身去看,但她似乎感知到了凤凤的心情,突然启口:“你的顾虑太多,思绪也太多。但太多了,反倒都不是正经的地方!”只此一句,边径自取了眉笔描眉勾画。 凤凤抬眸,抿唇后又颔首应下:“是。”声音柔柔的。 从菱花镜里去瞧二太太这一张娴美的面庞,忽而觉的浮生一切也都不过镜里窥人,一任你的双眸再清澈,内内外外也全都不能得个清明!(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话 凤凤成为祸首人 却说待二太太并着凤凤来到祠堂的时候,诸人已经都到了齐。但唯独没见五太太沈琳。 这倒委实奇怪,那么个灵秀的人儿如何会姗姗来迟呢?不过老爷、太太倒没有表露出见怪的意思,反倒在二太太一行步入后,太太似对她投了一抹嫌厌的目光。 但二太太天生一段沉稳的好气度,将这目光无视了去。她行步稳沉,步入后不紧不慢的向老爷、太太行了礼,又对在座诸人点了点头后,便择了自己对应的位子落了座。 凤凤一眼就瞧见了瑾煜,见瑾煜面色灰败、眉目蒙尘一般。她的心便隐有涟漪浮动,感知到他此刻这心情一定很不好受。因他的心情不好受,凤凤顿觉自己这心里头也煞是难过,左右万般都不是个滋味儿的! 瑾煜的注意力也在凤凤步入祠堂的瞬间,登地就凝聚在了她的身上去!此刻面着心念的人儿,分明是咫尺迫切的距离,但他却不能放纵着心绪的上前去跟她说话谈心,这般感觉很是压迫,作弄的只觉自己五脏六腑都沉铅一般难以平复! 爱一个人已经入骨,便是就这么想着、念着、瞧着、望着……也依旧还是会想她的呵!若是把这样一份不悔的执着用在修行上,大抵也当会成佛了吧!瑾煜不由这样想着,心绪蹿涌,他勾唇苦笑。 他面上神色的流转,半点儿也没有逃过凤凤的眼睑。即便凤凤这个时候不好公然关心大少爷,但她总忍不住于暗中默默的观察着他,付诸了自己热切的心念在他身上。 周遭很静,气氛因肃穆的缘故而绷的很紧,这祠堂里似乎连一阵穿堂风都不曾灌输进来。但这两个人却没有被这样的气氛所震慑,他们不约而同的沉湎于此刻心魂的无声约会中,不消言语,已然情谊流转、深情爱意彼此领悟…… 凤凤与瑾煜目光交汇,二人双双自彼此的神光中体察着彼此的心情,两个人的目光都沉淀了太多的欲说还休,还都带着微微的隐痛。凤凤渐渐被他的目光所灼痛,她不忍再与他对视,便随心的转目,眼睑一偏,刚好就瞧见了绿玉。 却说那失了孩子的绿玉,此刻正立在瑾煜身后偏右手的位置。她的面色素白又憔悴,眼角眉梢挂着残存的泪痕,嘴唇的颜色很淡,整个人都失了血气一般。这样的面貌若是放在晚上月光底下这么一眼瞧过去,真个有如那飘幽幽无所依托的冤魂厉鬼一样,是会凭白的吓死人的! 不瞧不知道,待凤凤眼波向着绿玉微微这么一触,顿地便涌了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上来!她这才后觉,原来绿玉的目光一直都定格在她的身上,且神色煞是怨毒,目光俨是两道淌血的利刃,似是能就这么喷出火来! 即便凤凤再怎么沉着镇定,此刻突地一下撞上了这样的目光,她还是没禁住的身子打了个抖!旋即这心上涌了一阵莫名的发虚,她竟不敢面对这目光,下意识的侧首错开了去。 “求老爷、太太为妾身做主啊!”几乎就在这同时,冷不丁的一嗓子破空传来,这绿玉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说话时身子已经闪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跪在了主位之前。 她这一出来的委实突兀,在场众人都没能反应过来。但正因如此,这一嗓子漫入耳廓时便使众人都起了一惊。 不待众人醒神,又见这绿玉扬首挂泪,不管顾已然跌散了的发鬓,又是昭昭的一嗓子:“奴才肚子里的孩子,正是凤凤这个贱人暗中害掉的!”中途一停,即而声音猛地扬起,听来催人断肠、愈发歇斯底里。 众人一惊震…… 凤凤的心口“噗通”一跳!觉的眼前发黑、头脑顿然起了嗡鸣! 倒是主位上的老爷、太太,并着大少爷万瑾煜,此刻都没见有过多的神色波动。想来他们早便听闻了绿玉这样的说辞,心里已经有了谱子。 也是,若绿玉不曾事先寻过老爷、太太,老爷又怎么会把众人召集到祠堂里?想是老爷已经知晓,故将众人召集祠堂,要当众把这事情问个清楚明白的! 须臾的收整心绪,凤凤快速的将自己这心定住。她蹙眉又展,并没有被绿玉这样的阵仗所影响。她沉了静水样的面眸,微将足步迎前,对着老爷、太太敛襟行礼,声音平稳的很:“因姨奶奶失了孩子,故而心情紊乱,这也是深可体谅之事。”一顿抬眸,“但如此血口喷人,奴才却是万不敢身担此般恶名的!”声音并不刻意着重,尾音一沉,威仪却突忽而起、恍若自成。 “你!”绿玉不待老爷、太太有所回复,已先一步起了急意,压着凤凤的话尾便对她高声喝斥一句,旋又忙不迭对着主位蹙眉急声,“妾身不曾伺候大少爷前,曾在怀月堂二太太处做事。是时与这凤凤有过情谊深笃的时候……故而对她并无防备。”她微停,缓一口气又道,“以至于当我有孕,她送来安胎的补药时,妾身并未怀疑,只当她好心好意为我欢喜。却不想饮下那药之后,孩子……便流掉了!”这绿玉似是动了感情,面色渐渐软款,临了后起了哽咽哭腔。这副面貌瞧在眼里可怜的很。 “呵!”凤凤没禁住鼻息起了一哼,绿玉这话纯属无稽!她什么时候多事儿的熬了补药给绿玉送去过?似这等有孕后被人陷害、名为安胎补药实为堕胎药的勾当,古人已经屡用不鲜,只听来都觉耳根生厌。 心绪所至,凤凤也不是个木石刻就的人,她此刻由着性子放纵了一回,不再做表面强持的淡漠:“姨奶奶。”黛眉一挑,凤凤迎着绿玉又走几步过去,唇畔微勾,带着轻轻的讥诮,声音轻飘飘的,“这等陷害人的把戏,大家都已听的厌烦了。若你当真这么看得起奴才,非要不惜一切的往奴才身上找事儿的话……换点儿新鲜的吧!” 凤凤自顾自的同绿玉说话,并未理会一旁众人是作何反应的。但瑾煜的心从未偏移过凤凤,甫闻凤凤字句中“奴才”这两个字眼,他的心铮一刺痛!面上一动,瑾煜眉峰聚拢,顿觉有着不可承受之重。 要她眼睁睁的瞧着绿玉有了他的孩子,且以他的女人的身份堂而皇之立足万府,就已经是莫大的委屈,她是何其难过、她的背负何其之重?此刻却又要她在绿玉面前自称“奴才”,把情敌奉为主子,这便又是怎生难以承受的煎熬和痛苦呢! 若她不爱他倒也罢了,就不会有这诸般的痛苦、诸多的难熬。偏生她爱他,他亦爱她……他们两个人彼此相爱,却正因这样的相爱而被伤的愈发深重。果然,无爱不能成就娑婆,这软红缭乱间、虚妄障目中,所有的爱和怜悯,都是罪恶的…… 绿玉的情绪正炽热着,冷不丁被凤凤这么一激,她愣怔须臾,旋即就着一股气焰一下子站起身子,对着凤凤就扑过去! 瑾煜一震!他最先反应过来,忙奔身过去拦住了绿玉,对着她腰身下意识狠推了一把将凤凤护住。 绿玉被推开,这力道猝不及防,她身子一晃、足颏一软,倒退几步后一下子跌在了地上。 瑾煜并不想伤害绿玉,归根结底他对绿玉还是有些愧疚的心思。但他决计不能看着凤凤受到伤害,方才的反应纯属下意识。此刻瞧着绿玉跌倒在地甚是狼狈,他心中有些不落忍。 绿玉经了瑾煜这一推,回过神后心情愈发悲愤。她抬眸瞧着瑾煜,目光湿润起来。又见瑾煜挡在凤凤面前,与凤凤两个人俱是姿容秀丽、挺拔出俗俨然金童玉女般匹配的模样,心中顿又起了一股毒醋。 她忽觉肝肠寸断,紧跟着便觉的自己此生活在世上所有的指望都没有了!须臾后,绿玉的神色由愤慨变为哀伤,又由哀伤转为绝望,像是溺进了一滩死水里:“既然少爷如此嫌厌我,我横竖也是个不招人待见的蠢物……那不如,就此死了作罢!”声音骤扬,绿玉说着起了身子便要向一旁撞柱。 侍立的下人们忙去拦她。 但绿玉更起了劲头,越是拦她便越是执意挣扎。 “胡闹!” 就在这肃穆的氛围被搅扰的乱纷纷间,听得万老爷陡一声喝!甫一下众人皆寂,紊乱的场面就此被震住。 静谧里,凤凤似乎是最先回过了神的。她对老爷颔首稳声,无论神情还是口吻,皆显得那样从容不迫、正气难侵:“奴才根本没做过愧对良心之事!”她原本还想说些什么,譬如那孩子毕竟是大少爷的,她不会去害大少爷的孩子云云。但还是没那样说,诸如此类的话不用她说,凡知晓她与瑾煜爱情的人心里都会想到这些。 瑾煜被凤凤牵回了神,忙也将身凑上前来,开口附和道:“我相信凤儿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落声坚定。 凤凤心中一痛。 这时稳坐主位、经久沉默的太太终于按捺不住,似乎瑾煜此刻的行为成了*,她压抑已久的心绪被勾动起来。太太甫地起身向瑾煜走来,抬手忽就给了瑾煜一耳光! 清脆的声音使在场诸人又是一震! 瑾煜脑中一嗡。 太太面目轻动,她蹙眉徐徐,抬手指指凤凤,声色颤抖着对瑾煜肃声道:“就为了这么个狐狸精,如今你竟连自己亲生骨肉的死都置之不顾了!” 瑾煜不得不顾及母亲的威仪,侧首错开了目光,抿了抿唇没有言语。 老爷素来爱惜自己的儿子,而他这位太太的脾气却一向火爆。此刻他见儿子挨了这一巴掌,心中隐隐疼了一下,眉峰微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话 多行不义必自毙 “老爷,五太太来了!” 这时听得外廊里的下人扬声回禀。 众人又一起心,顺着这回禀的声线转目看去。几乎同时,果然看见着了穿蝶旗装、秀美高雅的五太太沈琳行步进来。 但来的人不止这位貌美性聪的五太太一个,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稳步同来的,是一位医生模样的老先生。 主位上的老爷面目微动。太太亦定了下心,后重步向老爷身侧的位置坐好。 待沈琳娴雅有度的向老爷、太太请安,又向在场之人递了示意的眸波后,老爷最先开口问道:“小琳,你何故带着一个外人进咱们万家的祠堂?” 太太早便想问沈琳,但老爷在这里她便不好最先开口庖代。此刻见老爷开言发问,她便探身附和:“是啊,五姨太,你意欲何为?”声音不冷不热的,隐能嗅出不悦。 大少爷、凤凤、以及其她几位太太皆抱着同样的心思,并着屋内众人敛住乱绪、凝神静心瞧着五太太处。 沈琳不见忙乱,唇畔那道微微的弧度浮噙的恰到好处,整个人从来都是那样得体的很。她向老爷颔首、又对太太转眸示意:“妾身既然带着这么个人来了万家、又敢让他进祠堂,自然是有重要的参详。”于此顿声,目光甫指向一旁衣发凌乱的绿玉,神情口吻骤就一利,俨如春阳化作寒湖,“这姨奶奶腹中的胎儿为什么会掉,又究竟有没有嫁祸旁人……其中隐情她自己最清楚,还需要我以人证物证来与她当堂对峙么!”声色一下比一下狠,到末尾更是狠狠一沉。 周遭空气铮地又凛! 这事态当真是此起彼伏复杂的很,原本绿玉口口声声指责是凤凤害她掉了孩子,怎么此刻五太太这话里话外的又揣了旁的深意? 无声无息间,众人心思大起,呼吸有点儿急促。 绿玉一愣,她的波动是最大的,闻了这话后不住的摇头,后又点头,神色紊乱,整个人都狼狈更甚:“什么嫁祸,什么人证物证当堂对证……呵,是啊。”她心念至此,忽又勾唇,哂笑后冷下面孔对着凤凤眉目发竖,“我的孩儿就是凤凤那贱人施以毒计害掉,当真是要与她当堂对证、全都好好儿说个明白!”语调亦是发沉发狠,气场似要与五太太争个高下一般。 这两个人冷不丁就僵在了这里,彼此之间死磕着没有让步后退的势头。 沈琳敛目微微,侧了面目不看绿玉,径自扬首、摇头慨叹:“可当真是冥顽不灵啊!”吐言缓慢,旋即重新投了目光向那身后的医生,“既然人家不愿顺着台阶走下来,那你也不需客气……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都说出来!”中途停了停,声色铮地一挑。 其实五太太这话有点儿庖代之嫌,但因万老爷素日宠她信她,故而并不叫人觉的有什么突兀的地方。只是太太多少不自在。 那医生不是府中人,到底识得规矩。虽然五太太准他开口,他还是先对五太太点点头、即而便转向老爷。 老爷心思且动,对他缓缓颔首。 这医生得了授意,方才心中有底儿。他不急于阐述,先转向一侧神色蒙了雾水般的绿玉,身子俯了一俯:“姨奶奶,您纵是贵人多忘事儿,也大抵还能记得小老儿我吧?”气定神闲,慢条斯理。 那绿玉一双眼睛渐渐瞪大,此刻正是又气又急又似有莫名。她的思绪已然化为一团浆糊,闻了这医生如此问她,也来不及多做思量,扬着嗓子脱口叱道:“我怎么记得你是谁,我们几时见过面了!” 明显的,这两个人一个隐有示意、一个斩钉截铁给予否决。 众人心中狐疑更甚,起思愈繁,谁也不多发一言,只这么静心敛思摒除杂念的默观事态的发展。 这医生闻了绿玉如此说话,面上先是一怔,旋即款款摇头后深深叹了口气。他不再跟绿玉多话,转而对向了主位处的老爷和太太,声线比方才高扬:“正是万家这位姨奶奶,曾跟我买了堕胎药!”一句截定。 绿玉身子一颤! 老爷、太太以及一众人随着此言一落,尽皆心惊、神色略恍! 凤凤心跳忽繁,觉的身上一脉气血正悄悄然消退,似乎自己这存在的生命都在跟着缓缓减弱……她按捺住这莫名的情绪,竭力压制住心念,忽对在这紧要关头站出来帮扶她的五太太,燃起许多道不出的感念。 沈琳对这医生所说之事早有洞悉,她神容面色未见波澜。也不多话,略侧身后对着外廊处又一拍手。 随着掌音渐落,进来一绰约人影儿。 瑾煜甫一敛眸,心思一恍! 这进来的人儿正是瑾煜那朱明院处、皓轩堂里当值的粗使丫鬟鹦哥儿!此刻她冶步稳行,眉目笃定,手中端着一个玲珑的朱红色花盆。 众人中有识得这鹦哥儿的,都对她的到来不解其意,便把目光转看向大少爷。 但瑾煜亦是不解,把目光重转向沈琳。 沈琳并不着急,对那鹦哥儿目光示意。 鹦哥儿得了这示意,点点头,转目对老爷、太太以及诸位姨太太并着大少爷行礼后,将手里端着的花盆呈上,当着众人的面去扒开这花盆里的土。 顿然,室内充斥进一脉渐浓的药香中。这香气的发源正是鹦哥儿带来的花盆。向花盆里边儿定睛一看,目光便是一灼……就在这花盆底部,被浮土掩埋着的是黑色的药渣! 就在众人心惊念紧之时,这鹦哥儿眉目一颦,对老爷哀哀启口:“前遭姨奶奶叫奴才把这花盆扔了,奴才奇怪,可巧院子里也有事情要忙,就耽搁了。”旋一顿声,又转向太太处看去,“可事后机缘巧合的,这花盆受了潮便发出阵阵药香,奴才心惊之余觉的奇怪,没想到却是……”言尽于此,她不再多话,后边儿的事情不消多说已然明白。 众人一阵唏嘘! 凤凤眉目跳了一下,转目看向绿玉,见绿玉面色素白、肤色恍若透明,整个人比方才愈显孱弱。她心中隐颤,忽地有些可怜这绿玉。 沈琳没有错失时机,抬手直指绿玉、言词凛利:“是你自己买了堕胎药打掉了自己的孩子,将药渣埋进了花盆里!” 绷紧的气氛被这一句话利剪般的剪破。 凤凤顺势一动心,急才忽生,她亦不曾放过这时机,在沈琳话音才落时抬步站出来哭诉:“想不到这姨奶奶居然这样狠毒,为了除掉奴才这微末之躯,居然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忍心杀死!”她一句话封死了绿玉回旋的余地,不管真假,顺势把这帽子给她扣死! 绿玉这一时直觉的身心俱焚,她头脑放空、思绪紊乱,连说话的力气似都持不得了,只剩下不住摇头,神容颓然,那模样几乎癫狂。 弥深的阴谋似乎被五太太揭穿,只是不知道这所谓的揭穿背后又是不是潜藏着连环的阴谋…… 但事态至此似乎已经水天清明。人也都是血肉锻造的躯壳,难免会被情绪驱驰着急于做出判断。 纵然太太想为绿玉辩驳一二,但她此刻不能分出真假,她到底心痛的是瑾煜的孩子就此流失,心中对绿玉反倒生恨,如何都开不了口。 沈琳预见到一会子可能会有的对自己此举的质疑,她敛了眉目面上真挚:“这凤凤本是二太太房里的丫鬟,我又有什么理由对她袒护?只是拼着一股正气,既然无意间叫我得知此事,便不能坐视不理……叫凤凤蒙受冤屈是小,留得这等用心不纯之人在万家、在少爷的房里则是重中之重的大事了!”她的神色并着语气都是诚恳的,似乎她本就是正义的化身。但,对于她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却绝口不提,其实事到如今这已经不再重要了。 情势就此被调动的激昂,默声经久的老爷胸中愠气湍涌,他最见不得谁人这样大耍阴谋,且这次用的还是他未出世的亲孙儿!老人家欢欢喜喜等着抱孙子,却在半途出了这等可憎的紊乱,他又如何不气不心疼? “啪”地一声,老爷抬手猛一拍桌子,身子前探、叱责绿玉:“玩物丧志,玩人丧德!为了成全你心里那一股子莫名其妙的醋意,你便能使得出这等阴邪毒辣的手段……我万家岂能留你这样心狠毒辣、不知大体之人!”他是当真动了气,声音于威严里带着颤抖。即便这个人再怎么城府渊深、处变不惊,在对于自己儿子相关的事情,还是每每容易乱心。这一点倒与太太如出一辙,儿子是他们两人共同的一大弱点。 绿玉身子发软、心魂生颤,想开口辩驳,却又总归底气不足,她又怎么会是完全无辜?百口莫辩之际,听得老爷下令,命人将这绿玉关进柴房。 想来是顾及这绿玉已经被大少爷收房,故而不曾将她赶出,只把她关进了柴房。但这么做也只是保全了少许体面,性质与被打入冷宫自生自灭并无差别。 凤凤没有去看瑾煜的反应,径自心若擂鼓、态度紊乱。 前边儿坐着的二太太始终都没发一言,只是看戏,此刻感知到凤凤的紊乱,微侧目安稳住她。 凤凤便敛目定心。 但她不曾察觉到的是,瑾煜的一道目光温温的看定着她,经久经久都没有离开。(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话 登门道谢相会心 一直以来都在大做主子梦的绿玉,就这么在五太太的鼓动与凤凤的扇风之下,被老爷匆忙忙的定了罪。当初只觉很可解气,但明眼人事后稍稍一想就会发现,这罪定的似乎过于草率,不可谓不是糊里糊涂! 不过这绿玉也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她的生命在这宅院本如草芥,落得个怎样的结局又有谁人会心念着关切? 但这当真是一场铺垫弥深的计策…… 朱明院皓轩堂里,自祠堂处回来的鹦哥儿正饶有兴味的向流云讲述了方才的情状,说起绿玉的神情、萎靡的反应,她哧声而笑,忿忿然觉的大解了心头之气! 这绿玉本就是下人奴才出身,她不懂得维护人际之间的关系,只一味要饱尝权势富贵的滋润,素日里能得罪的人她全都给得罪了干净!这般恨她的,当真是大有人在。 流云心中也觉快慰,但面上并不显露,轻飘飘的叹了口气:“怪可怜见的!” 鹦哥儿闻言一笑:“活该!”略顿声又噙笑道,“姐姐心眼儿好、秉性善良,还可忍得了那个人。而我却眼里容不得沙子,并未就此瞧出哪有该可怜的地方,倒瞧出了什么叫作善恶的‘现世报’!”她眼角眉梢全都挂了浮薄的讥诮,满满的全都是幸灾乐祸之意。 流云大抵也是这一辙的心思,此刻也不愿再端着,亦是鼻息一嗔,面眸不屑。 这时清月自花荫处走过来,远远儿就瞧见了两个人正站着说话。她心里对那事儿也是知道的,前情参详少不得她的谋划。但她隐而不发,也不多问鹦哥儿在同流云说什么,只让鹦哥儿去忙。 流云转面向清月,面上笑意盈盈的并未敛去。 清月颔首一叹,目光沉淀了些,低声同流云道:“咱们这么做,是不是对不起大少爷?”蹙眉微微。 这话听在流云耳里,是何其虚伪的!她不信这清月就不恨绿玉,瞧见绿玉这等结果就不心中解气。她嗤了一声,眉飞色舞道:“难道绿玉自己掉了孩子,却顺势嫁祸、非说是有人害了孩子,就是对得起大少爷了?” 清月还真也是心觉解气,闻言后顺着流云这话下了台阶:“这倒也是!”轻描淡写的一叹,鼻息偏于了讥诮。 “呵。”流云扬眉轻笑,“就算这孩子不是她自己打掉的,她嫁祸的也够顺手的!”于此浅停,叹了口气做了释然一般,声音轻飘飘又道,“我们充其量,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尾音落定时发着韧力,带着解气的狠。 清月素来总也端着性子,可就绿玉之事与流云早已默默达成共识。她点点头,抿唇浅笑、并未说话。 流云对着天空抬手伸了个懒腰,觉的周身轻盈的很,眼角眉梢起了一抹舒缓:“嗯……这下好了,皓轩堂再也没了碍眼的人!”口吻轻盈。瞧的出她的真的松了一口气,释怀了这经久以来强自持着、憋着的许多压抑。 “你别高兴的太早。”清月转目,抿唇且笑且玩味,“别忘了,老爷年时可说过要给少爷定亲。到时候,谁知道那少奶奶是个怎样脾气的人?”原本是想凑趣一把,但就这么往下说着,忽也起了一段思量。 流云的好心绪被猛地破坏,她转目蹙眉,玲珑眼噙了不屑:“啧,你最专长扫兴!”她心情忽被压抑,但她擅于自我调节,顿声又道,“到时候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头顶的春阳忽而晒人的很,流云语尽便转身往屋里去避暑了。 清月眸波敛了一敛,也懊悔起自己不该提起那般的话茬。她心里也觉无趣的很,转而去了瑾煜的房里去伺候了。 。 沈琳得了丫鬟的回禀时,眸波里亮了一亮。旋即起身,往了帘幕处亲自挑起帘幕,将来人迎进来。 是凤凤。 凤凤自回了祠堂之后便心事重重起来,她感念着沈琳对她的帮助,辗转之后还是主动来见五太太,向她道谢。 “呦,稀客啊!”沈琳勾唇一笑,明眸弯弯,“怎么好端端的,也愿往我这怜雅堂走了?”说话间把凤凤迎了进来,又很顺势的抬手退了旁人。 就是这么个看似不经意的小动作,其实隐匿着大文章。凤凤心知,沈琳明白她这一遭过来是有欲盖弥彰的事情要说的,故才如此小心。 但凤凤隐而不发,权且颔首行礼,后回了一笑:“也是,怀月堂与怜雅堂相隔并不远,却总也疏于走动。”敛眸温声道,“二太太也常常念起五太太你呢!”这话是客套了,也疏落了。 沈琳听来有些不适,停住步子看定了凤凤,唇畔笑意略敛:“什么时候开始,同我之间也变得这样疏落起来?说的话,忒不中听了些!”落言一叹,神容肃穆。 凤凤莞尔一笑,也不再与沈琳拘着,见这屋里没了旁人,她颔首真挚:“绿玉的事情,真的谢谢五太太帮助。” 两个人的目光碰撞一处,须臾对望后,沈琳重又笑一笑,面眸和煦:“说出真相,本也是我做人该有的准则。”敛目垂头,“不是针对你呢!” 闻言后凤凤亦笑,看定着沈琳的目光不曾移开,展颜稳声:“真的,是真相么?”声音轻如幽风。 沈琳一定身子。 氛围忽而显得神秘,两人这话一来二去听来简显,其实欲盖弥彰、意味几多。 又是这须臾间的目光对望,沈琳启口沉淀了声色:“你怎么知道,不是真相呢?” 凤凤面色未变,将首微倾:“我就是知道。”声音比方才略低了些,眼神愈发复杂起来,有着诸多的沉淀。 这一来二去的言语交集,彼此已将字里行间隐匿的秘密揣摸了大概清楚,但都选择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凤凤再度启口道谢:“所以,真心谢谢五太太。”她这一次过来,本就是专程为道谢而来。 气氛终于松缓下来。沈琳转身择了位置落座,又示意凤凤与她一并落座。凤凤没有拘泥什么,落座在沈琳的身边。 小几上的清茶还温热未凉,凤凤就势拈了小壶为五太太满盏后递过去。 沈琳垂眸瞧了一眼递过的茶盏,茶烟借着穿堂的风儿被撩拨的袅袅,烟雾的绰约感便起来,衬托的沈琳愈显如花美眷、气品不俗。 这副情景可入诗画,当真很美。凤凤瞧着瞧着,不由便醉了,思量着这样一朵女人花中的上品,世间男子若是凡俗之辈、粗糙之徒委实是不配将其呵护的,在这金陵春城中,当也就只有万家虽已是知天命之龄、却仍旧不显老态的老爷,以及二十过一、出落的风流俊秀仪品不俗的少爷,方可配得上她吧! 如此,沈琳时今这样的身份,是否也能说是花得其所呢? 但又总也觉的这样一朵上海魔都、教会先生家出落成的花朵,配女人众多的万老爷总归是委屈的。思量起来,也唯有大少爷能够与之匹配呢! 即便凤凤深爱瑾煜,但此刻面对着沈琳,也还是忍不住这样想着。这两个人的面影一一在她眼前浮动,当真是金童玉女、登对拔俗! 她与瑾煜的宿缘之深已经不消多说,但她与沈琳之间的一段缘法亦是深沉的。 忽然发现,她是真心的爱这两个人呢!这两个人身上总有可爱之处的,难道不是么?故而才希望他们都好,是真心的希望…… 沈琳微垂目,声音比方才轻了一些,入耳柔和:“我帮助你是应该的。”她的目光落在凤凤的面目上,真挚情动,“因为我也不想看着瑾煜痛苦。”并不刻意着重,但这字句轻易就流转着入了心房。 凤凤神思一落,忽感薄惊。 沈琳引唇笑笑,微阖目叹了口徐徐的气,声音如茶烟一般轻飘飘的:“人生命途何其无涯,相逢已是不易,更当相惜。”长睫无风自动,入目美丽无比,“我身命穷,已然如此了!只希望你们会幸福。”她做了一个吐纳,之后这声色有如大浪淘沙后,剩下的珍珠一样璀璨、珍贵的沉淀。 凤凤再一次自沈琳的神色、字句中察觉到了善意的流露,这种熟稔的温暖让她下定决心,无论这个女人她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凤凤都会真心的愿意相信,她是善良的…… 就瑾煜跟凤凤的事情,之中也受到过很多人的祝福,但没有一个会让凤凤觉的如沈琳一般无杂质,没有一个能如她相信沈琳一般的愿意去相信。 这大抵,真的是冥冥中不好说、也说不得的机缘的拿捏吧!再或者,是因沈琳她当年真的倾心爱过瑾煜,如凤凤一样……故而,才会爱他所爱、真心的祝福凤凤与他幸福。 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情啊!但于沈琳的处境来看,却似乎,满满的都能品出苦涩的无奈…… 凤凤虽未饮茶,但心中忽有品茗之感。时苦时甘,似乎并不是为了自己,又似乎也还是为了自己。 晌午的缘故吧!周遭的空气颇感紧密,似乎刻意要压迫着心口这气息喘不上来。闷闷的,压迫在心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话 火上浇油玉碎去 入暮时的气候忽凉下来,即便是春时,依然是止不住的料峭生寒。 绿玉在历经了至极的心潮起伏后,乱纷的情念终于有了平定,她静下了心,可神志依旧不很清明,整个人所身受的打击颇大,无喜无悲持不起了半点儿的情态了! 就这时,蓦听得“吱啦”一声,门轴转动的萧索之音漫溯而去,柴房的门随之被打开。 一点光线渐渐扩大,夹着一缕缪转的雾气,银白月光蓦地便扑了进来,蜿蜒崎岖、形如鬼魅。 但在这宅门深院里,比鬼更可怕的从来都是行尸走肉一般活着的人…… 绿玉打了个颤抖,循声回头,见门边那光影的起落处身姿绰约、足步稳然的行进来的人,正是太太杨姿娴! 太太是只身一人过来的,又似乎她的贴身丫鬟叶棂立在柴房外放风而没有进来。她着了暗色滚银边、嵌海棠花的旗袍,波浪形的额发伏贴着前额,随着步调的辗转而一晃一晃的。因为距离不近,看不清面上持着的是一种怎样的表情,但跟着距离的不断拉近而渐渐看得清楚,这是一张面沉静水、肃穆严峻的脸。 绿玉呆呆的瞧着渐行而入的太太,半晌后骤然回神,在柴房的门坦缓闭合后,她忙将身急迎过去,对太太谦恳行礼。 却被太太猛地拂袖打断:“别跟我来这些虚的!”愤慨昭著的一嗓子破空传来,太太启口便气韵难平,“我问你,究竟是不是你为陷害凤凤而亲自堕胎!”她不待绿玉有所反应,紧跟着又是一句,一双凛眸顺着月华的氤氲向绿玉看过去,神情与口吻是一辙的跋扈威严、不容拂逆。 绿玉本就心绪紊乱,甫又被太太这样的神情给吓了一跳!她心口起伏,眼角眉梢神色慌张,须臾后情绪跌宕、哭着跪下:“太太……妾身是恨死了那凤凤故而陷害她不假,但孩子决计不是我有心堕胎!”歇斯底里,旋又一转语气,“我也是被人给陷害了……” “够了!”此刻太太的情绪也平整不到哪里去,这绿玉本就没有真正得她的心过,若不是瞧在她有了瑾煜骨肉的份上她又何曾能将绿玉入眼?此刻孩子没有了,还生就了这许多的岔子,太太自是看这绿玉怎么都不顺眼!也没了耐心听她继续说下去,一嗓子喝斥住她。 绿玉见太太不听自己的解释,生怕太太误会了什么,心中更是着急。她当真是想害凤凤不假,但她也当真是没有自己堕掉自己的孩子啊!原本是有心将凤凤拢进这策划的局,却也不知道怎么反倒糊里糊涂的把她自己给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去了!绿玉心中又急又气,本想继续苦苦的解释,可抬目瞧着太太的神色,她便心生颤粟,启口转了话锋只是道歉:“是妾身不查,自己愚笨才叫人算计,辜负了太太一直以来的良苦用心……” 还未待绿玉说完,“啪”的一声,她这脸上就挨了太太的一巴掌! 绿玉声色一噤。 暗影微光里,太太的神色愈发凛冽生寒,那一双眸波似乎比这月色更为清寒:“你这贱婢也配自称一声‘妾身’么,我却又有什么良苦用心?你也真是太大看自己了!”声音并不高,但一声叠着一声的发狠,戾气已是昭著。 这绿玉心里便是一慌!太太这话放在这么个潦倒的窘境来听,也忒是无情了些!绿玉在不曾被太太授意少爷收房之前,本就是太太的人,暗中没少帮着太太做事、探二太太动向的。此时此刻她绿玉落败,二太太便要过河拆桥、对她不再管顾了么?往深里想,绿玉会成为少爷的人还不是太太的谋划?若不是太太当初将她推到了少爷的身边,她此时此刻又怎么会被步步算计着关到了柴房里? 这一刻,万顷的思量、旧事前情就这样一下子全都涌上了绿玉的脑海,她颇感人事无常、世道薄凉乃是正理!那酥胸呼应着情绪而起伏动荡,瞧在眼里煞是可怜。 但绿玉也是有理性的,她已经这样了,太太还愿意来看她就证明至少太太心里还没有完全忘了她这个人,这太太是她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她又怎么敢、怎么还有命将太太得罪的彻底? 良久无声无息、闷窘煞人的平复后,绿玉牵唇又开言:“我想,再见一见老爷、或者是少爷……我没有堕掉自己的孩子,我要把这事情当面向他们说清楚!” 又是“啪”地一声脆响,在这静谧诡异的肆夜里着实惊心。太太又给了绿玉一耳光。 绿玉话音一下哽住。 “事已至此,你还想跟老爷少爷胡说八道些什么!”紧跟着凛冽的声色劈头盖脸袭来,回旋在绿玉的头顶久久不散。 绿玉蓦感宿命之荒芜,她顿觉的自己此生兴许是无望了…… 太太素来谨慎,加之这绿玉又着实是个微不足道的草芥之人,她又怎会顺应着绿玉的心愿而给她提供机变、要绿玉再有机会见到老爷或者少爷? 这一时,绿玉觉的周身一脉生气正自她的四肢百骸徐徐的向外抽,渐渐这身子便瘫软不支,她一个跌撞,眼前昏黑、向一侧栽倒。 太太冷冷的看着这么一颗已被遗弃的棋子,瞧着她如此一副颓然的模样,心肠愈发冷然:“好自为之!”她无暇再多滞留,森森的抛下这四个字,即而转身决绝的离开。 暗夜的无光对绿玉来说已经不再重要,因为她的眼睛已然看不清了任何东西。她不能视物,就算可以,也觉的是何其虚妄,因为这世事人心、莽苍宿命又岂能是说看清便看清的? 她心中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瞪大了这一双空洞的眼睛,眼睁睁瞧着太太越走越远,耳闻那柴房的门轴又是沉闷一声的就此闭了门扇,她想挣扎,想不顾一切的冲奔过去将太太揪住……但她做不到,身子已经无力的很了!几近散架! 她的世界,就此沉沦于无尽的绝望中…… 但这绿玉想不到的是,真正叫她绝望至死、无力喘息的并不止于此。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这闭笼的柴房大门再一次打开,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趁夜来瞧她。 这个人,是凤凤。 更深露重,凤凤在肩膀上罩了一件绒毛披风,冶步亭亭的进来瞧这曾对她低眉顺目楚楚可怜、软款柔媚的在她耳畔唤她“姐姐”的绿玉。 绿玉此前这状况,在万家已经等同于进了冷宫。又加之少爷对她本就情薄,故她根本无力逃出生天了! 踏着冷月华波,凤凤步步进来。她没有做过诸如此类的事情,她并不擅长落井下石、伤口撒盐。但这一次,她克制不住,她心里对这绿玉的恨不知为何会是那样的深!深到化不开!以至于,她做出了与她本心、与她初衷、与她自身情性大相违背的事情…… 兴许这便是由爱而酿出的毒,她对瑾煜太过在乎,爱的太深、太想抓住。故此,她变得似乎不再像她自己。 绿玉已经身心俱疲,此刻看到凤凤只觉的一阵无力,但心头那点儿残存的恨与怨仍旧苟延残喘在灵魂里,就此突忽被点燃而起:“你是来看笑话的么。”扭动僵硬的脖颈,对凤凤定定的一句,不着情态、却更瘆人。 凤凤眸色凛寒,鼻息一呵,又近了绿玉几步,俯下身子,附在她耳畔幽幽然道:“我就是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这是比鬼魅的氛围还要鬼魅的调子与神情,特别的是这是发自于一向面善的凤凤!这令绿玉猛一吃惊! 凤凤没有就此打住,明灭的微影里,她勾唇一笑,眯了眯眸子,继续在绿玉耳边悄声:“我告诉你,你是对的……想知道,你那孩子是怎么没有的么?”中间有片刻的停顿,旋即将话音挑起来。 绿玉瞳孔铮一放大,神光忽闪,霍地转首顾她! 凤凤唇畔的笑与双眸的神光,瞧来异常邪魅。她将唇畔的弧度愈发肆意的放大,声音徐如薄雾:“是我让人在你安神之用的药枕里,填充了麝香和藏红花儿……又偷偷的给你送去。”这一句话吐出口唇,顿然石破天惊、颇感难于意料! 绿玉都猛地一震,呼吸湍急零散、做不得了平顺! 凤凤觉的自己这个时候根本不是自己,是邪灵、是魔鬼!她没心没识的继续:“谁也不知道,你的孩子,就是我害的。”声音依旧不高,甚至都没有着重,潜移默化的把前话愈发的深刻下来。 身心俱摧的绿玉终于崩溃了……她本以为自己利用那轻巧的智慧,借着滑胎的机变而顺势嫁祸了凤凤;却断然没能想到,所有的人都被凤凤这么一副良善的外表给成功的欺骗了,原来从头到尾她都是着了凤凤先下手为强的算计! 绿玉不敢相信,凤凤前后的反差太过巨大,她与凤凤相处过的,她是了解凤凤的,所以此时此刻道出这样真相的凤凤让她恐怖万分、让她觉的这不是一个人而是深夜陡至凡尘的魔! 女人的爱与恨、女人的报复究竟有多可怕?即便那也是瑾煜的孩子,但凤凤还是口不对心的做了这一件足令她隐痛一生的、对错难分的纵性之事…… 在这繁复心力的驱驰下,绿玉不住向后退。 凤凤却笑起来,面容生璀,偏生连逃避的机会都不给这绿玉,一步步的迎上去。 终于,绿玉还是爆发了,她抬手便要抓凤凤的脸。 凤凤一惊,忙避开这攻势、转向门边高声呼喊:“来人!” 似乎早有准备,声音起落间那候在门外的家丁便破门而入、一拥而上的牵制住了绿玉。 凤凤心觉无趣,不再多留,就此离开。 屋外的气候很是寒凉,扑面时却觉的及不上这内里一颗心的料峭。将身融入沉冗的夜,她百感交集…… 晨曦之前,那绿玉在柴房里失心断情,一头撞死。就此,这个可怜的女人终是就此了断了她潦倒狼狈的一段残生。(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话 纵然当真是你做的,我也爱你 当绿玉自尽的消息传来后,凤凤先是一惊,即而便起了狐疑。 似她这般惊诧后狐疑的,应当也不在少数…… 这绿玉虽然死了,但死的很蹊跷。怎么才关进了柴房就死了?她失了孩子又陷害不成,是,委实该是万念俱灰的,但这绿玉又怎么是个善罢甘休的主儿?她的背后有太太,且她怎么都是跟了少爷、成了主子的,怎么也该想尽办法的求见大少爷一面,或者见她的后盾太太一面才是啊! 凤凤且思量着,又心道这绿玉莫非是被自己打击的?又似乎很说不通,因为她与绿玉之间的情谊自认并无多么深厚,纵是绿玉不能接受那个真相、不敢相信凤凤的转变,也远不至于打击至死啊! 思来想去,很是不解。 二太太也很不解,诧异间她问凤凤:“大少爷知晓此事后,有什么动静不曾?” 凤凤摇头:“奴才还不曾与少爷碰面,不知他是怎么想的。”这是实话。 二太太了然的点点头,心中疑云丛生。可巧她也没甚事做,便携凤凤同去柴房看看绿玉的遗体。说起来,这绿玉初时是在怀月堂里当差,成了姨奶奶也怎么都算是从怀月堂里出去的,那么二太太这个旧日的主子来送这奴才最后一程,也没谁能挑出个什么错处,大抵只会念其德行。 绿玉的遗体就在柴房里一张宽长木椅上放着,还不及移去处理。柴房很阴,又夹了尸气,进门便觉的潮气逼人。 就着幽幽暗光,凤凤去看木椅上绿玉的遗体,面上血色已无,却也不是苍白,而是泛着病态的枯黄,一眼瞧去只觉萎靡。这身躯是瘦小的,又已干如枯柴,狰狞之余又觉可怜。 凤凤心如虫蚁嗜咬,感情十分作弄,不知是隐愧还是生怜了! 却这时,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眼神飘忽、神志紊乱之故,凤凤忽然看到绿玉的手指轻一勾动!她顿然目色大睁、心若擂鼓……已经死去的人,可手指能动。如果她没有看错,如果她看到的是真的,那么这个人,她兴许还活着! 凤凤甫而惊惶,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下意识转目观察其他人的神色。这一看却发现,二太太、以及几个侍从的面上都是惊诧!显然,方才绿玉手指勾动不止是凤凤瞧见了,这在场众人也都是瞧见的。 心念甫至,凤凤下意识启口欲言。 身旁的二太太赶在凤凤之前忙先扬声:“你们都看到了吧,刚才……这是诈尸了,快!将这尸体处理了,留不得了!”口吻很严厉,又不失快速。 凤凤大惊,一时头脑发懵没来得及多想,转眸瞧着二太太急言道:“那分明还有一口气啊……” 可是下人已经一拥而上,死死捂住了绿玉的口鼻。 凤凤不忍去看,神绪紊乱。 二太太飘来一记眼神示意凤凤安静,后拉着她不由分说的便出了柴房。 院子里的空气很新鲜,与里边儿那一脉近于腐朽的味道对比煞是鲜明。二太太深吸了一口气,蹙眉瞧向凤凤,悄声急急:“啧,你是怎么了!”也没有多说。 凤凤应声敛眸,方解意,也不再说话。 二太太显然是不满凤凤方才与她唱反调。那绿玉留着也是个祸患,她毕竟已是少爷的房中人了,此刻死了委实是比活着好! 凤凤也并非不明此理,只是方才起了下意识。此刻醒了神明白过来,也就不多说什么。 二太太见她已经会意,平和了声音,神容无波无澜的:“这深宅大院里诈尸的事情出过很多,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以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做了方才事态的遮掩。 绿玉方才是诈尸了,一定是,决计是,只能是…… 凤凤心思沉淀,就在这暖春之时、柴房之外的小院子里,她忽感一阵脊背发紧! 恐怖的氛围于之深宅,从来都是如影随形;而阴谋,一直不曾走远。 。 主仆两个一路往怀月堂走,心情久不能平复。 显然这绿玉是被人杀的,经了方才柴房一行便看得更是明白。若是触柱身亡,那额头怎么没有致命的伤口? 凤凤这么思量着,二太太扫她一眼、忽而开言:“我知道你跟我是一样的想法。” 凤凤闻言看去,点头且思量着:“那会是谁,要杀这么个毫无半点儿威胁的小丫鬟?”这是她所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若论起杀机,这绿玉已经进了柴房,又能扑腾起多大的浪?凤凤觉的若说是威胁,委实是二太太这边儿威胁大些,因为若这绿玉有一日重回了皓轩堂、到了大少爷身边,兴许是会对凤凤不利,从而牵扯到二太太、以及暗房里不能见天日的大太太……但绿玉之死又与她们无关,那又会是谁这样机谨,非要绿玉死呢? “毫无半点儿威胁?”思量间二太太笑着接口,“可不见得吧!”足步骤停,侧目看向凤凤。 凤凤迎向二太太的目光,神光深邃,头脑倏地一恍,她陡然明白:“是……太太?”声音轻徐。 二太太点头,转过面目后又抬步继续行路:“一定是她委派心腹叶棂做的。”声音也不高,但听得出其中笃定。 凤凤亦步亦趋的跟着二太太行路,心思辗转着品味。 二太太话音又起:“这绿玉被太太收买了,曾欲毒死我。想必还为她做了许多对我们不利的事情,只是太太她不知道我们对这绿玉早便起疑、故而没能得逞。”于此勾唇一哂,“但绿玉知道了太太很多秘密,时今又没有了利用价值,太太当然要除掉她。”听来自然而然。 凤凤的思绪也正至了这里,与二太太不约而同。 不觉间两人已经行了很远,凤凤忽觉身边二太太再一次停住足步。她心微诧,蹙眉回神间转向二太太:“怎么了?” 二太太看看她、又向前方抬了抬首:“你看。” 凤凤不解,顺着她的目光转首向前看去,蓦地瞧见了大少爷万瑾煜…… 瑾煜原本是想来瞧瞧绿玉的,毕竟这绿玉跟了他一场,又为他怀了孩子。纵然有错,但人生在世谁能完全无过?毕竟也是缘份一场,他若不送送、若不见她最后一面,心里是不落忍的。 但又恐凤凤不快,毕竟这绿玉一来是占了先机害累了凤凤难过伤心、平添许多扰人烦恼,二来更是设局匡害凤凤,使凤凤饱受委屈、身涉险境。若是这时他送绿玉,凤凤心中不知该是何等滋味! 故而辗转经久,瑾煜还是没有去看绿玉。已经行至了这里,还是折步往回走。倒是缘份作弄的很,叫他在路上反倒碰上了二太太和凤凤! 凤凤身上似乎有一种魔力,这魔力是只针对瑾煜才有效用的。那目光每一触及到她,他便整个人都跟着沦陷了!是那样不能自已、无可自拔。 天风撩拨,光影沁暖,瑾煜含笑看着凤凤,向她招手。 凤凤不知不觉发起了呆,直到瑾煜迎风扬袖向她招手时她才反应过来。她本因绿玉的事情而觉的心虚,而不敢面对瑾煜,原本想跑走的,但这身心却全不能由自己的念头,还是下意识的迎向他跑过去。 轻软的春光带来了无限的旖旎思潮,倾心一爱的二人彼此相对,心之所至,情动之时忽而拥抱,紧紧拥抱! 这个拥抱已经亏欠了彼此多久?熟稔的感觉波及而来,双方都觉的自己亏空良久的怀抱终于有了一个满溢的填充,焦躁的心绪就此被幻灭,无边的情海有了一个欢乐的栖息地! 二太太在一旁立身看着,忽而显得何其孤单。可就这样不由自主,她唇兮缓动,露出一抹欣慰的笑。须臾的恍惚后,她陡然回神,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有这样的神情流转而出,那么真诚,久违的真诚…… 二太太心念一收,不动声色的悄然离开,给两个人留出独处的宝贵时间。 就这样紧紧拥抱,半晌后神色骤回,凤凤眉目微动,挣开怀抱。 瑾煜一怔。 凤凤已颔首低眉,将身后退了几步:“少爷惠临此地,凤凤不胜感念。但奴才是陪着主子出来散心的,此刻也该回去了。”她的话说的很快,没有去看瑾煜,言完后转身便要跑走。 “你一定要这样折磨我、非得要避讳我么?”瑾煜心念攒动时脱口而出,同时一把拉住她。 凤凤不能防备,才想挣脱,却被瑾煜打横抱了起来! 燃烧的爱意那样深切那样迫近,层层火焰包裹了瑾煜挺拔的身姿。他不多话,抱着凤凤进了就近一处歇脚赏景之用的厢房。 凤凤半推半就,到底还是由着瑾煜、没有过多的执着。 两人这阵子以来压抑良久的思念终于化作了绵绵不觉的身体语言,在这春风熏暖的氛围里宣泄的尽致淋漓…… 纯粹的身子是那样的使爱人着迷,玉山倾倒般的狂野与纵情的驰骋之下,不再青涩的两人将那爱情的璀璨之光燃烧的饱满恣意! “为什么……会信任我?”迷离中凤凤在瑾煜耳畔徐声呢喃,“真的信任我?”目染一片光怪陆离,她的视野渐渐朦胧、神志也绰约不清。 瑾煜很顺势的这样告诉她:“因为你是我的爱人,所以我会无条件的信任你。”此时此刻任何的对话都是无垢无邪的,是最真挚的。他抱紧凤凤,用力抱紧,灼热的唇覆上她鲜香的肌肤,“这是一种本能。”喘息渐繁,“但也因为你是我的爱人,所以信任不信任已经没了任何关系,你的一切都是我所支持的。”最后的最后,瑾煜的声音纵有意乱,但显得尤是清晰,字字句句深印在凤凤动容不止的心底,他道,“纵然当真是你做的,我也爱你!” 因为,我爱你……(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话 聘立桃林人若雪 该来的横竖都是躲不掉的。宿命如斯、肩负使命与责任也是如斯。人活在世那所谓的身不由己,往往便始于斯。 在万老爷动辄不移的安排之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按部就班的进行…… 尹小姐还是要跟万少爷见面的,这似乎是命里一早注定、逃不开躲不掉的一段劫数,就如瑾煜一定会在此生最美好的年华里遇到凤凤一样。 风和日丽、景明春和,万府花园里,凤凤见那位大家出身的美丽姑娘立在一簇烂漫的桃李之下。虽然距离不是迫近,但朦胧的倩影、绰约的美态已然可以观摩清楚。到底是与万府门当户对的大家望族出身,这样教养出的姑娘气品又如何会差? 一阵风来,桃花纷纷如雨而下,越衬托的她倩影浮香、纤腰楚楚、舞袖善跃、妙姿常盈。 凤凤不禁真心感叹:“她可真美啊!”这赞美是出乎于心的,是最本能最无杂质的。 一旁瑾煜只是瞧着凤凤,并未将注意力过多的移向那位秀丽亭亭的尹家小姐:“谁?”他闻声一瞧凤凤,“这里还有别人么?”面上做了无辜的模样,故意聚拢眉峰,低声缓着语气道,“我怎么看不见?” 凤凤原本沉浸在自己那一桩哀怨心事里,此刻闻了瑾煜这分明在调侃的话,陡然回神,侧目瞧他。 瑾煜唇畔有温暖的笑意,他长臂一伸、搂住凤凤,温热的面颊便向着她的面颊贴过来:“怎么办,我的世界我的眼帘只有你。除了你,我什么也没法看见了……”唇兮开合,呼出的气息、吐出的字眼如这满目的春光一样薄醉,叫人深可安然。 凤凤的心被他融化,动容之外不知该做如何应答,便干脆不应答,顺势把身子微靠上了瑾煜的肩膀,让他将她半挂怀着。 瑾煜的心思一点点沉淀,他说的话纵有夸张,但也是真挚的。此刻入目着爱人的面影,他动情不迭,颔了颔首再一沉声:“我可以为很多人死,但我只会为你活着!”这是有如磐石一样的坚韧,磐石无转移。 凤凤心念甫至,好奇心起,抬了俏脸、向瑾煜下意识眨眨眼睛:“你对五太太,也说过这样的话么?”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想到了五太太这方面来! 瑾煜再一愣,忽地觉的眼前的凤凤很是可爱。别看她面上总也一副淡淡的样子,但是她的那一颗心也并不大啊,她还是会记挂,还是会念念不忘,念念不忘跟他有过纠葛的每一位女子呢! 不待瑾煜答话,当真好巧不巧的,说着五太太呢,沈琳忽地便走过来。 她是自那不远回廊处显出身子来的,带着个贴己伺候的丫鬟。今日尹老爷带着小姐惠临万府,过会子的家宴上沈琳这位得宠且才学佳品的姨太太是要出席的,她放心不下瑾煜,深恐他与老爷之间因这尹小姐的事情而关系闹僵,闻知他寻了凤凤至花园散心后便来找他。方才凤凤谈及到她的那句话,她是听了见的。 凤凤见沈琳来了,料想自己方才的话已被她听到,心中忽觉发虚,面上也有点儿挂不住,遂把身子侧侧。 沈琳退了丫鬟,叫她在远处等候自己。即而便行步上前,来与瑾煜、凤凤说些贴己话。 因上次绿玉的事情,沈琳与凤凤之间的关系又已融洽起来,两人并无疏落,颇有姐妹笃深之情。 “琳儿……”瑾煜方才兴许也正因凤凤那话想着沈琳,此刻忘了身份时宜,这样称呼了一句。 凤凤并未拘礼,心中且醋且玩味着就接了瑾煜的话:“呦,大少爷喊五太太喊得真亲热,就喊一个字,儿化音的‘琳儿’!”启口凑趣了起来,忽地觉的自己怎么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呢!这一口醋吃的,当真又酸又羞赧! 瑾煜甫而意识到自己的称呼,登地有些尴尬。 沈琳心中定了一定,神色未变,顺着凤凤的话继续往下凑趣:“这是未来少奶奶吃了毒醋!”许是这春风委实醉暖,她也并未端着身份,带着俏皮的一句话显得很是亲昵。 凤凤心念又一恍惚,但玩心勾起便未再敛。她转而面着沈琳,眉眼含笑:“这等话也是能浑说的?”眸波极是灵巧的又瞥了瑾煜一眼,“这亏得是五太太,莫不然的,我还以为是刻意设了个局匡谁呢!” 凤凤经了绿玉的事情之后,不知道怎的,人开朗了许多。此刻纵然情路依旧荒芜,但她的心情似乎不错,有了开玩笑的闲情逸致。兴许是因她看明白了瑾煜心里的坚定,故便觉的一切都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氛围很是欢乐,身心松弛、被这春光撩拨的陶然浅醉。 沈琳亦笑:“设局也是话局,匡的就是你。”目指凤凤,她略颔首,“匡你往里跳,要你成了瑾煜的房中人!”话音不高,与凤凤这一来二去的附和,显得很贴己。这两个人此时此刻当真像一对姐妹! 凤凤被撩拨的面上一羞,心觉自己和五太太的玩笑都开的过了些!同时忽地心口涩疼。房中人……她还是没有那份自信。 瑾煜暗中握住了凤凤的手,他是感知到她心境的起伏,心有灵犀,以这无声的细微举动来给她安稳。 凤凤玉指一温,甫而转眸。 瑾煜看向她,温温的目光很是鼓励。 当没什么力量能强的过心爱之人的亲自鼓舞了!凤凤顿觉心如磐石,含笑微微向瑾煜点头。 瑾煜心中沉淀,凤凤得了安抚之后,他方转首笑对沈琳,声音朗朗然:“好了,你且饶她这一遭可行?”又对凤凤笑叹,“你这才真是,讥她不成,反被她给设计了!” “瞧瞧。”沈琳做了无奈的模样,摇首微微,“我这还没怎样呢,这便要我饶她了。大少爷这护短护的岂不是太明显!” 凤凤顺着沈琳的句调继续打趣,也摇摇头:“少爷跟五太太这样相熟,我哪敢讥她?”转眸薄叹,“倒是五太太,跟少爷熟就是熟嘛!有什么好遮掩的?我又不是别人。”重音落在“我”字上。 瑾煜心中无奈几多,见凤凤不肯顺着沈琳的台阶见好就收,料定她是还记挂着方才那一声“琳儿”。心思一起,瑾煜以一凑趣来结束这并无恶意的口舌缠斗:“没有没有,不是刻意这样唤五太太的。”他一停,“素来我喊谁都不带姓呢!” 这一落言后,几人皆禁不住的笑起来,声色泠泠朗朗,这份闲适与陶然竟有要与春光争个明媚的势头! 这几个人于浮生里得着半日闲的径自玩笑,却说那远方被当作景致欣赏、话柄言及的尹小姐依稀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蹙眉定心,悄悄转目看过来,那韶华的目光一下子就触及到了瑾煜,顿然双眸一灼、怦然心动! 当真是命里早有既定的一段交集,这位小姐原本是无心的一瞥,不想就在这一瞥间,神迹一样的,忽感自己黯然的浮生都随着这一眼而被点亮! 她窥到那俊美的人儿负手于后、亭亭的玉立在回廊之畔,纵是距离远隔,那面影的轮廓、莫名的欢喜感还是落在了她纤纤的心扉间,一丝一毫都没有遗落…… 瑾煜亦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额心微蹙,向前方看过去。 却已不见了人,只有桃李笑春风。 颇为莫名的,瑾煜对着眼前空景,心中忽生一抹淡淡的怅然若失。他当真是个多情的人,此刻倒不是惆怅尹小姐的离开,而是忽便对好物好景不得长留之兆起了慨叹! 沈琳、凤凤也循着瞧过去,都看见那花丛间没了人影。料想是那尹小姐折步离开,倒是没有往心里去。 沈琳思量着时辰,转身对瑾煜支会:“该去家宴一会贵客了,过会子老爷该催着了。”她真心为瑾煜着想,颔首看定他,蹙眉微微,“好歹,应付一下!”徐声劝慰。 瑾煜闻言,知道沈琳是识得他的心思,料定他不会去赴什么家宴。他没把这话放在心上,权且点头敷衍。 沈琳并不放心,让瑾煜跟她一起走。 瑾煜本就打定了主意不去,但又不忍当面拂逆沈琳的好意,只得跟凤凤告辞:“那我走了。”敛目时,神色深情如许,是化不开的柔情。 凤凤点头,抬目瞧见瑾煜前襟起了褶皱,便抬手去煞是贴心的为他抚平。 瑾煜心中沁暖,情念一动,没禁住一把握住凤凤的手。两人就这样目光交汇,对望间情动款款、蜜意难禁。 一旁沈琳不由暗自蹙眉,合着微风叹一口气,莫名的摇了摇头。旋即转身领走在前,不再看这两个人。 瑾煜余光瞧见了沈琳的离开,便抿唇定心,也抬步跟上。 凤凤目送着瑾煜、沈琳走远,心中忽而亏空的很。转目时,见他外袍忘记了穿,随意的留在一侧花枝交叠间的石几上。 即便瑾煜才走,但凤凤已经何其寂寞,瞧着这衣袍,顿有睹物思人的痴意! 她行过去,取过他遗落的外袍,忽然心里一动,感慨倍至。垂眸时眼眶湿润,她拈了他的袍袖凑至眼前,以这袍袖擦拭自己的泪。 柔软的感触顺着眼睑漫溯及心,惝恍间以这残存的稀薄气息聊以慰藉,仿佛是他还在自己身边,仿佛是他为她以袖拭泪。隔过这一件衣袍,她触摸着他的身影、贴近着他的心跳与声息……(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话 旧爱今爱俱为真 一路上春色大好,万顷华光如瀑倾泻,自那天幕间层叠的云峦里筛下来时,行步其间的人便被镀了一层金的韵致。 沈琳与瑾煜便踏着这晃碎了一地的春光,几乎并肩而行。 倏然的,就滋长出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因为这两个人似乎有很久没有这样并肩行过了。这样的感觉有如情景在现,让他们不自觉就回忆起曾在上海读书时,那一段相恋的好时光……当真是无忧无虑的好时光呢! 可现今,这芜杂的人事如飞鸦一般散却无痕,昔日过往也仅剩下残存于脑海中的记忆的碎片,顺着一个被打碎的时光洪流的缺口,早已渐渐飞远。 无限的怅惘突忽滋生,沈琳心绪紊乱,但情念一动,她下意识的转目问瑾煜:“你真的愿意为了凤凤,与老爷抗衡到底么?”敛眸徐徐,长睫合着微风缓动,她颔首,“你真的……就这么爱她?” 即便沈琳与瑾煜早已没了恋人之缘,但到底曾经有过,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心中那幽深的柔软处冷不丁的动了一下,似悸动、又似微痛。 瑾煜抬目,扫了一眼漫空飞散的柳絮,当真思量起沈琳的话。但没过多久,他展颜坦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又侧首微微,且言且回忆,“从何时,就已对凤儿情根深种?这份感情最初不能察觉,就这么潜移默化间的深滋漫长,似乎那样顺势,那样自然而然……待一朝忽然察觉,已是这般天崩地裂、海浪滔天的强烈了!”于此,他笑笑,“我的世界不知道从何时起只剩下了她,只要她开心了,就没有什么事或者物让我不开心了!”痴痴道出了后边儿这一句话,没有经过刻意的打磨和雕琢,最自然而然的真挚情话。 沈琳心口一动,恍然有黯然、又似哀伤贴着她的心扉滑过去。 她想,兴许是自己的欲望太多、欲望太强吧!她已经是老爷的五太太了,却还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刻忽而念着瑾煜……瑾煜是俊美卓绝的,对于她、对于极多的女子来说都是诱惑的。就这么看着他,都没法不念他!何况还是曾经与他有过一段烂漫爱情、深深沉醉甜蜜爱河呢? 瑾煜在她的身边,就在她的身边……她有些欲罢不能、有些不能释然! 心念至此,她又忍不住想,若是她以身相嫁的人不是瑾煜的父亲,自打当年一别后便再也不曾与瑾煜相遇,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身心都是这样了! 但此刻这般宿命的再相遇,当真是令她感慨万分、心绪压抑……这是不是现世的报应,来消磨她的罪孽? 思量甫至,沈琳无声哂笑。她委实没有其它苛求了,但还是禁不住的敛了眸子启口嗫嚅:“那,小琳和凤凤,你……究竟更爱哪一个?”鬼使神差的,她这样问,她突然十分迫切的想知道答案。启口后心念一牵,忙抬眸又补充,“我是说……是你还没有跟小琳分手的时候,那时候对小琳的爱深,还是现在对凤凤的爱更深些?”心中既期待又害怕,尾音不由变得很是轻盈。 瑾煜敛目,沈琳突然问出的这个问题使他的心跳慢了半拍。 当真是心有一人,跳动的就慢了、有时候又快了!而慢或快,皆取决于那个牵心的人儿!更何况,瑾煜的心里记挂着许多人呢? 微风拂过他英气逼人的侧颊,这个角度偏又将他精美五官流露出的那种儒雅衬托的极好,当真是刚柔并进、相得益彰的美少年。 沈琳定定的看着他,心中绾就了几分痴意。 瑾煜心海生波,起了缕缕动容。须臾忖度,他长吁一口气,坦露了这经久深埋的心声:“小琳是我的初恋,毕竟是她教会了我,什么是爱情。”颔首稳声,“而凤儿教会了我,怎样去爱一个人。”这是一气呵成的句子,顺势自然、天成无垢。 沈琳纤睫浅动,心中有说不出的愫儿款款落定,牵起情.潮莫名。这一瞬,她忽觉的眸色湿润,她百感交集,虽然梳理不清自己究竟是怀着怎样的感情,但依稀体察到的是,最多的是感动……这是一种,经年憋着的一口难以释怀的心事,就此一夕终于化解、终于消散、终于有了一个着落的弥深感动! 一语言完后,瑾煜也觉的自己一段心事有了一个沉淀。他没有打扰身侧陷入沉思的沈琳,将手负后、抬步径自离开。 沈琳感知到这足步的行离,抬眸浅顾,但没有拦他。 由他去吧!凭着直觉她知道,自己若是非要顾及一个时宜的拦住瑾煜、要他前去赴宴,这才是一个弥深的错误……这个男人他有自己我行我素、独树一帜的性格,若非要将这性格拂逆,才是最大的造孽! 深宅大院如何锁得住自由的灵魂? 锁不住的,也唯独只剩下这自由的灵魂了吧! 一阵风起,吹散十里香风、树树春花。落英倏而缤纷,洋洋洒洒,为这眼帘交织出一片绮丽动人的春景,那么动容、那么瑰丽、又那么的感动莫名…… 。 瑾煜的性子来的快也去的快,风风火火的,委实是性情中人。但他也是一个万分执着、执拗的人,真正打定的主意怎么都是动摇不得的! 他一开始就决定不与尹家小姐正式见面,故而这一次也没有去赴宴。自与沈琳分开后,他也没回自己的朱明皓轩,而是出府避开了去,直到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重又回来。回还后就一个人闭笼在房里,直到入夜。 入夜后,瑾煜正对着清风皓月起了诗心,便叫流云研磨,后即兴提笔作画。 才将软毫笔沾了彩墨,尚未往宣纸上着落呢!便见清月匆忙忙的一挑帘子进来。 瑾煜抬首,才染了笑的想嗔她何时变得这么毛躁了?目视她身后来人时却铮一下呆住! 难怪清月会毛躁,就在她身后跟着进来的,正是面色发青、神情严峻的万佑烨! 老爷这个时候突然来了,只从面目就能瞧出他强压着的怒气!瑾煜原是不怎么害怕自己父亲的,因为老爷对他委实宝爱,俨是慈父。但这时他心里有愧,对父亲添了畏惧。他自然知道父亲生气是为什么,当然是因白天尹老爷带女前来,但瑾煜半路走脱、出了万府刻意避开一事了! 以往对于尹家的事情,老爷待瑾煜的态度大抵是纵容多于严苛,但这一次却不惜戴月披星的赶来,想是打定主意不再对他放纵、要将这已拖了经久的事情摆在明面儿上说个清楚了!瑾煜了解父亲的性子,这么念着,不由喉咙动了动。 父子之间沉默对峙的当口,灵巧的流云已匆匆收整了笔墨,即而将身退到了门边,将老爷往里迎。 老爷没看这两个丫鬟,也不说话,抬手示意她们退下。 清月和流云此刻都为少爷悬着一颗心,但老爷将她们遣退,她们便也不好多留,只得偷眼瞧了瑾煜一眼,即而双双的退下了。 是夜的光影本就明灭,此刻这屋里又只剩下父子两个人,气氛顿感沉重。逼迫感一浪浪打在心口,呼吸都觉的困难! “爸。”瑾煜深知自己逃不过这一场肃穆的谈话,他横了横心,决定不再兜转,干脆就对父亲把自己的心事一股脑的说出来吧! 老爷闻唤,暂未回应,抬步择了临窗处将身落座。 瑾煜跟上去,颔首时聚拢了眉峰、声息神容恳挚万分,他苦苦的哀求老爷:“我的心事您是明白的,您也是一个懂得爱、懂得情的人,请您不要再逼……” “别跟我来这一套!”老爷有着自己动辄不移的坚持,这坚持之强烈不会比瑾煜薄弱。他打断他。 瑾煜一噤声,未言完的话被堵在喉咙里。 老爷摇摇头,神色肃穆未减,这么沐染着夜光与灯影,越把他眉目间那天成的威严衬托的分外明显:“懂情懂爱又怎么样?世间不论是何等的爱情,涉及到家族责任也都得退让!” “一定要与尹家联姻才是家族责任么?没了这姻亲的结盟万家往后就会塌了么?”瑾煜心念肆起,压着父亲这话不甘示弱的针锋相对。 但才出口,瑾煜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他这样冲撞父亲,只会吃亏而不会对自己有利!故此,他侧首微微,抿抿嘴唇平下这胸腔里蹿动的急气。 可是,预料中的暴风雨没有湍急的袭来。老爷看着自己的儿子,苍老的面目显出些微的动容,他缓缓的叹出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咱们万家就你一根独苗,爸爸一向疼宠你、纵容你。”于此微定,“但是煜儿,重大的抉择爸爸一定不会改变,没什么可商榷的!”落言沉淀,坚韧的态度可感可识。 “好。”瑾煜突然转目,与父亲深沉而炽热的目光直直对视,一字一句,“儿子,亦不会让步!” 如此的死磕,再一次把情势陷入僵局。但是这一次,老爷也是一早便横了心…… 老爷面上的神色渐渐沉淀,这一张沉静的面孔肃穆的有如结冰。他缓缓的站起身来,定格在儿子面上的目光没有移开,颔首后稳声一命:“来人!” 这两个字落地颇重,令瑾煜不觉打了个抖!他慑于父亲的威严,但还是强持着镇定,与父亲目光直视。 有家丁应声而入,周遭氛围愈显逼仄。 老爷再度启口,全是心之所致的坚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将少爷锁在皓轩堂,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他出去!” 瑾煜头脑一嗡,顿感身心面对强势权利之孱弱无力!又因这样的命令是自己的父亲发出来的,他一时难以置信!懵懵的,恍如身处梦境……(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话 狠心断情实难断 老爷这一次是动了真格,也是,悬而未决的事情拖下去只会夜长梦多!一味的退避和纵容又怎么能成事? 少爷被老爷禁闭在皓轩堂的消息,在万府里引起一阵波动。同时,少爷与凤凤之间的纠葛本就已经不是秘密,知情者更是对她有所指摘。 而凤凤在惊闻消息时,正端了白果粥给二太太往房里送,就冷不丁的一阵无力、那瓷碗“啪”地坠在了地上给摔了碎!紧接着指腹一痛,垂目时见那莹肌被划出一道血痕。 情绪就在这时湍急涌现,凤凤倍感心焦、欲哭无泪!她早便知道自己与瑾煜之间的情路注定坎坷,知道往后会遇到无穷无尽的阻挠、沐浴不可预知的风雨。 她不奢求风雨过后能得一个天晴、看到彩虹;但她的心里还是有着些许的企盼,这企盼是她生活的动力、无趣浮生唯一真心可以慰藉的源泉……但时今这恶果已经现前,终究是害累了瑾煜! 来不及同二太太有一个商榷,凤凤匆匆的赶到朱明皓轩来看大少爷。皓轩堂里的人自然不会阻拦凤凤,但那禁闭少爷的命令毕竟是老爷下的,他们也不敢放凤凤进屋与少爷会面。 于是,双方有了个沟通,两人隔着门板相会。 瑾煜已经心伤忧烦了整整一晚,一晚上的浑噩纷乱让他忽恐暗夜不会退去、白昼不会来临。好不容易熬到了晨曦曙色弥漫天地,他却更为绝望……但这个时候忽然察觉到了凤凤前来,瑾煜黯淡的心海天幕终于被点亮!他几步行前,身子贴着门扇、抬手不住拍打门扇想要冲破,但是全无作用。 凤凤忙也将身贴上了门扇,不由泪涌如泉,哽咽连连的唤他:“阿煜,阿煜……你不要再挣扎了,权且与我这样好好儿的说说话吧!”声音嗫嚅,因染了悲意而又嘤嘤的有如蚊语。 但瑾煜听的真切,他似与她心有灵犀,总能轻易就体察到她的心绪、她的情念。凤凤亦如是。 瑾煜当真安静下来,抬手隔过门扇,去抚摸凤凤咫尺相隔的面影:“凤儿……”他痴痴的唤,目顿神驰,“我想着你、念着你。我爱你……你可知我有多爱你!有多爱你……”就这样,声色时而沉淀、时而飘渺,茫茫然孱孱然的,那样的憔悴、又那样的支离。 凤凤动情不迭,她的心都跟着碎了、即而又零落成泥辗转作尘。面对瑾煜的悲伤,她除了报之以同样的悲伤之外,又能做什么呢! 凤凤抬手,隔着门扇将掌心贴上了瑾煜的掌心,眉目深敛,抽抽噎噎、无语无言。 瑾煜和凤凤都拼命的想要抓住对方这一缕稀薄的温暖,拼命都想要抓住。这格挡的门扇就这样被他们抚摸,几乎都要戳破一般! “凤儿,我心里的情绪、心里的憋闷与彷徨又要如何向你道出?要如何道出?”瑾煜向凤凤诉苦,他勾唇薄笑,这笑是自嘲的。旋即眉心又兀地一定,颔首时声色稳下,“但是你相信我,你要相信我。我对你的爱天地可鉴,不会变却……这爱矢志不渝、这爱坚贞而高洁!”他的情绪很不稳定,这动情的宣誓听来并不能安稳人心、反倒平添哽咽。 凤凤的泪雨骤然滂沱,她不住的摇头,心绪湍急、几难成言。良久良久之后,才好容易唏嘘着道出一句:“阿煜,不要坚持了,不要了……你,你就遂了老爷的心吧!”中途几停,最终这句残忍的话还是有如利剪撕破那方心灵的天幕,于柔软中猛地言出来。 言语落地的须臾,凤凤有如失心般的疼痛! 瑾煜浑然发震,敛目一愣。 “凤儿。”瑾煜的视野有点儿惝恍,他慢慢的向后退开两步,聚拢眉峰、声音是颤抖的,“你,说让我遂了老爷的心愿?”他几疑自己是听错了,他的凤凤怎么能说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经久以来的坚持是如磐石一样不可转移的,瑾煜知道这样的坚持注定得不到众数的认可,但每每想起不止是他一个人,凤凤亦在与他同心同意、做着与他一辙的坚持……想到这里,即便再怎么觉的前景无望、命途多舛,他都会顿感信心倍至、心如暖春,这是他一脉力量的源泉、是希翼的光源啊! 可是在这个时候,就在这个中途潦倒、天地昏暗的时候,凤凤却突然告诉他,让他顺了老爷的心、遂了众人的愿?告诉他,她放弃了,她不再坚持了,这条路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做着滑稽可笑的抗争、却还浑然不知的高举着所谓崇高自由的旗帜,像个傻子一样,成了这世界上最为愚蠢的癫者? 瑾煜本已陷入囹圄、处境潦倒,他是万分敏感且脆弱的。这个时候外界任何一痕波动、特别是来自凤凤的波动,对他来说,打击都可能会是毁灭性的! 瑾煜这样的心情,凤凤可以体察到。但她在过来的时候头脑纷踏、思绪零散,在面见瑾煜、又说了许多话后就已想明白,原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们二人一直以来不过是在持着自以为是的坚持,想要抓住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所谓真挚,到了底又都能够抓住什么? 够了,这段充斥着太多罪孽的无望之爱就到这里吧!趁着还没有酿成更甚的苦果以前,便结束吧…… 所以,即便凤凤知道自己此刻带给瑾煜的失望有多么繁重、打击有多么残忍,她都认了,她只能横心断情的快刀斩乱麻。 “对。”凤凤身子未动,定神敛绪后启口稳稳的,“我说,让你顺了老爷的心意,娶……尹小姐为妻。”她停一停,抿唇后调整心情重新开言,终归是稳稳的言出来了,这分外分外决绝的一句话。 瑾煜猛地把身子再一次贴过来,不住摇头,神绪有些松弛,他如梦未醒:“为什么,这当真是你的所愿么?凤儿……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累了!”凤凤压着瑾煜的话将他打断,声音猛一高挑。 瑾煜木住。 凤凤垂眸,缓和了一下口吻,继续道:“我们都累了。阿煜……我怕了,真的怕了。我不愿再以自己平静的生命来做这无谓的赌注,所以我求你,放过我吧!”尾音夹着幽幽的叹,徐如过树幽风。 “赌注?”瑾煜不敢置信,“放过你?”他眉峰紧聚,“我们之间的爱情在你的眼里,就只是一场赌注?一场累心的追逐?”他的脑海似乎是放空的,是空白的,只剩下下意识不迭的诘问。 绝情的话其实如同双刃剑,中伤对方的同时难道没有最先伤到自己么?凤凤已然肝肠寸断,但她着实不能半途心软。 瑾煜是这万府下一任当家人,他的身上自有千钧重的家族使命。家族之间维系、联盟等等事情她都不懂,但她知道老爷的坚持一定有着深刻的道理。最先的时候她没有多想,只一味的期待着与少爷之间这段玄妙的爱情可以有朝一日真正的开花结果,但时今老爷以强悍的态度深刻了事态的重要性,有如一记警钟在她头顶铮然敲响! 她又岂能因自己,而害累瑾煜做出错误的决定、误入不可估量的歧途? 其实,即便瑾煜不曾表露,凤凤也能想像的出,瑾煜不会没有过斟酌,因为家族的使命、父母的心愿都是不可拂逆的。如此,予其让他痛苦纠结,倒不如……便由他心心念念、信赖深爱的她,来为他做出一个了断的决策吧! 念及此,凤凤继续狠下那柔心,定定的,口吻不带感情:“凤凤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奴才,在一次偶然的机缘里误入了少爷的生命。这份新鲜感,终归会有消匿的一天,少爷却迟早都是要另寻佳偶的,不是么?”她抬眸,隔着门扇看向瑾煜,虽不忍面对他不敢相信的眼睛,还是强自以淡漠的神光去面对他,“所以,还请少爷结束这场累心的游戏,撂开手去、羁绊全无,对谁都好。” 字句剜心沁血,瑾煜陷入了情绪的僵滞,眼前这个口诉无情之话、枉费他一片深情却被如此亵渎真心的人,当真是他认识的凤凤么? 凤凤撂下这一番话,心念浅动,决绝的转身便离。 瑾煜情思百结,眼见她转身要走,情绪顿然冲头:“不是,这不是你的真心话,我能感觉到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凤儿……凤儿!”他呼唤她,歇斯底里,由着情纵着性的呼唤她。 字句可以欺骗,神情可以欺骗,但感觉呢?但心跳呢?瑾煜知道,凤凤是在做戏,她说的都是假话,一定是的!她如何能不懂他的心?怎会这样亵渎、这样认定他对她的心? 到底是她把一切当作游戏,还是他太痴太傻太过执念? 瑾煜发疯一样的想留下她,情动不止的呼唤她,然而凤凤决绝的足步未曾停留,他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她一路走远,一路消失、没了踪迹,一如竹竿上稀薄的露珠,阳光一照、昙然蒸发…… 万般力气流失身心,瑾煜的身子颓颓然向下滑落,呆滞无力的跌坐在地面上。 所有人都在逼他,逼他认清宿命、放弃坚持。他本以为至少还有凤凤是跟他一心的,本欲在凤凤这里得到慰藉心魂的支持……但是凤凤的态度,没想到,当真是没有想到,到了头才是最令他中伤的! 当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瑾煜起了癫意,痴痴的笑起来,悲恸万分之余,决绝的把身子转过,不再向凤凤离开的方向看过去。 那行离的人儿忎不是心如刀绞? 凤凤这足步每迈一下,就感觉是有利刃在她的心口上滑出一刀!涓涓的心头血向外溢出,就这么淅沥沥淌了一路,合着泪波。 兴许是那一点灵犀心的作祟,凤凤已经行出很远很远,但她恍然感知到瑾煜将身子背转过去不再看她。 这一瞬,她心口骤如裂开样的疼!那噙了一路、灼红眶子的眼泪再一次决堤而出,她控制不住、欲罢不能,就此颓丧的蜷曲身子蹲在地上,手死死的抚按心口,铮一仰头,对那高墙围拢的头顶天幕歇斯底里利利的嘶唤一声:“瑾煜——!!”这声线合着泪、滚着血,已然脱了人声,像从灵魂里抽.出来的,寸寸剥离、血肉模糊! 天幕无言、四野无声,凤凤泪如倾盆之雨,眉目颦蹙、面容扭曲,哀哀的伏身哭倒在这深沉压迫的宅院甬道,那么的无力、那么的绝望……(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话 暗夜身逃、魂魄出离 瑾煜在爱人这里受到了真正摧垮性的打击,但不同于常人的是,他并未因这样的打击而心灰意冷、就此妥协,相反,他起了更深的一重执念,觉的这个家、这样的氛围都深可厌弃,他是一刻都不愿继续留在这座华美堂皇的宫阙一般的万府!他更不能妥协,坚持到现在了,已经这样久了,若就此妥协则委实失了颜面、失了气度,那么他一直以来所有的坚持与崇高的理想全都变成了一个笑话,彻头彻尾的笑话! 这位大少爷痴执不减,烈火于五内燃烧鼎沸,作弄的他情绪跌宕、而信念愈发坚韧。就在夜半时分,瑾煜默默然的翻了窗户逃出屋去,欲要离家出走。 幸在这是他的皓轩堂,堂里一众人大都体恤他们的少爷,防守并不森严。 在双脚触地时,瑾煜浮荡的心适才稳了一稳。是夜的潮气自周围漫溯而来,扑面后闯入了鼻息,带着泥土的清香,依稀嗅出这气候里隐匿着呼之而出的夜雨。 就在当地定了定心,瑾煜系就着一缕暗色的月华,猫了身子屏息凝神的向外走。但他还没来得及走出院子呢,就猝一下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这样的暗夜、这样的情景,这冷不丁的一撞,两人都是一惊! 下意识的反应,瑾煜心虚之故,抬袖便遮挡住自己的脸,但眼角余光瞥见这来人的面影,他甫然心动,将袖子慢慢的放下来。定睛仔细一看,这目露惊诧、被唬了一跳的人,原来是叶棂…… 叶棂原本也是得了少爷被关的消息,心魂难宁、放心不下,便捱到了半夜,伺候着太太歇下以后,悄悄来到这皓轩堂看他的。不想却撞见了少爷要出逃。 “少爷,你……”叶棂素性聪颖,已经隐隐品味出了瑾煜此举究竟为何,况且老爷下令将他禁闭于室,此刻他人却不在室内,这不很明显是逃出来的么? 瑾煜喉结微动,心下斟酌了须臾,也知道瞒不过叶棂,便也干脆不瞒!他逞着这一股子落拓疏狂的意气,单手负后、微扬首:“诚如姐姐所见,这家里我是一刻也呆不得了,我恨不能肋下生双翼、登时便走脱了出去!”这话本就带着情绪,越往后那语气便越是发着狠的往下沉淀。 叶棂这么听着、瞧着,越来越觉的心惊!原本她只是一个依稀的猜测,此刻听得瑾煜亲口告诉她说他要离开,叶棂如何能不惊惧?若不是这虚白的月色做了掩饰,此刻已能明显瞧出她面色的变化:“什么登时便走脱……少爷要走脱到哪里去?”下意识的,她似是生怕瑾煜蓦地便从自己眼前消失一般,疾步往他身前凑近。 瑾煜侧首扫她一眼,带着意气:“天大地大,除了这里,凭我去哪里都好!”说话便抬步往院门外大刺刺的走。 这话其实是负气的,委实负气,承载着宣泄般的心绪!但说者多为宣泄,听着却如何能不留意?叶棂听了这话只觉惶然,素日里那些机谨和灵秀至此全都没了受用!她提心吊胆,见瑾煜往外走,悬着口气的抬脚便跟上去。 这万籁俱寂的深夜,任何一点声息都显得与这份静谧颇为不合时宜。因为少爷的事情,这堂里的人本就忧心忡忡难以安定,此刻瑾煜作弄出的动静委实是大,轻而易举就惊动了本就牵心比旁人更甚、在侧厢房守着昏夜难以入眠的清月和流云。 此刻清月携着流云循声跑出来,一眼就瞧见那月亮底下被叶棂截住的瑾煜。二人也是灵秀,蓦地就解过了意,相视一眼后疾步奔过来。 惹出响动本就非瑾煜的本愿,一见自己惊了这么多人,他顿就后悔起方才的由着性子恣意发泄了!但事已至此,回旋更是无力,他定了定心,只得静下了情绪对众人恳诚相央:“你们都是我身边颇为贴己的人,素日里没少为我操心劳神。我知道,你们都是发心为我好,但若当真是为我好,我求各位好姐姐好妹妹们放我离开,定成全了我这一遭吧!”眉目微拢,瑾煜这一番话说的很急。 清月早便知道少爷不会善罢甘休,本就担心老爷这么逼他、越是给他施加压力便越会激发出他那股子叛逆的反抗。此刻遇到了如此突发的情势,他顿觉无措,却竭力稳住情绪,垂眸哽了声色:“少爷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几人本为草芥,如何经得起少爷一个‘求’字?”娥眉颦蹙、急急徐徐,“更深露重的,还请少爷回了房去,再做参详也不迟!” 清月是有心要稳住少爷,千说万道的,又怎能当真顺了瑾煜此刻这心放他离开? 流云的急意也是深浓,她侧眸一叹,自语呢喃着:“我怎么说来着!咱们家少爷是个什么性子,老爷这样压迫他,迟早得出事儿!时今却……唉!”也是与清月一样的心思,决计没想到要成全了瑾煜的离家出走。 叶棂更不必说了。 瑾煜一见众人如此态度,知道她们断然不会遂了自己的心,又急又燥又觉伤悲。 几人赶在他开口前再度苦苦的哀求,清月摇首:“奴才知道少爷受了委屈,少爷心里难受。可说什么抛家弃人的话?” 流云点头附和,声音也带了水雾的气息。 叶棂蹙眉叠声:“小祖宗啊,有事儿好好说,这样极端的折磨自己却又是何苦来着!” 终于,瑾煜沉淀在骨血里的那份落拓就在这众人的围拢下,一个猛子的爆发了出来!他心起急意,气头上不再跟她们好言说话,只把心横下、念定下,颔首肃穆、声色沉仄:“今儿我还就一定要走了,你们能怎么样!”猛一回身,抬手向院外一指,“有本事现在就去告诉老爷太太,让他们把我抓回来关着啊!”丢下这句话,不再管顾其它,只管迈开步子甩手向外走。 一向温润儒雅的大少爷,在涉及尹家的事情上情绪总能轻易就变得反复无常!见他动了真格,这几个人一下子就慌了! 眼见瑾煜一只脚已经出了院子,这三人六神无主、心慌难禁见,叶棂急才骤生,蓦地拔下头上的簪子,扬起嗓子声音凄厉:“少爷如果执意要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这一声果然受用,瑾煜登地停步。 清月、流云交换了眼色,后齐刷刷的盯着瑾煜,心绪绷紧、大气儿都不敢多出! 瑾煜转身,沉了目光瞧着月光下面沉如水的叶棂,她的眼角眉梢覆盖着稀薄的冰,整个人漠漠的,寒气逼人,轻易便可感知到她的决绝。 叶棂拼着自己的坚持,与少爷四目相对,神色不变、纹丝都没有退让。 气氛似乎被凝固住,半晌之后,瑾煜起了一阵疏狂的笑,旋即他敛了声色,折了步子回身。 众人见状,才要舒下一口绷着的气,却见瑾煜抬手一气之下夺了叶棂的簪子,即而亲自把那簪子对上了叶棂的脖颈! 清月心跳甫快,流云蓦一噤声! 叶棂双睫一敛,心房里起了擂鼓般的心跳,但她不语不动,依旧那样静静定定的盯着瑾煜看。 瑾煜的心在隐隐作痛,他握着发簪的手在夜风中瑟瑟颤抖,即便心知叶棂是吃定了他的善良和温和,但他还是不能下得了手。 须臾僵持,瑾煜内里的压抑感愈发浓郁,身心负重、似若沉铅,甫一下他急火攻心,喉咙隐泛腥甜,即而手中的簪子颤了一下掉在地上,瑾煜向前一栽、手抚心口吐出一口血后,双目骤黑、身如棉絮,浑噩昏厥、再也不省了人事! “少爷——” 错杂而凌乱的呼唤声破了静谧肆夜,焦心之感如决堤洪水一晌迸摧、浮卷天地…… 。 瑾煜陷入了一个近乎于死阴之地的世界,他在那里如行尸走肉一般游走。 周遭很黑,他目似不能视物、神识也变得零散,只有那一点灵犀心似与外界牵着引着尚且没有完全涣散。 他觉的自己迷失在了另一番天地、一个别样的世界,就在这徒然没有目的的行走中他觉的自己就要把自己彻底的迷失……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开始放开了全部的纵情放纵着身心魂魄、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不做,只是一味游.走,如生魂离体、鬼魅浮荡。 渐渐的,这眼前起了一道璀璨的明媚,顺着这一脉亮色,瑾煜瞧见了凤凤,梳妆中的凤凤、蹙眉颦眸的凤凤、巧笑盈盈的凤凤……顿然,他木讷的心麻痹的魂开始复苏,黯淡的视野与潦草的浮生被点亮,一脉璀璨的亮色就此映于了他迷失的身心、一把牵扯着唤回了他辗转浮动无所依托的迷失的灵魂! 瑾煜笑了,唇兮缓动,无情无识的面色退去了悲苦的颜色,重又唤回了暖春的融色、软化为春水一般慰籍人心的嗜骨温柔…… 正这时,突自空中显出一道人影,瑾煜猝不及防被唬了一跳! 这是一个模糊的人影,只能看清个囫囵大概,却瞧不真切五官眉目。 不待瑾煜完全醒神,那“人”已是一声断喝:“生魂不在阳间,却来此地作甚?还不速速归位!”说话间猛推了瑾煜一把! 瑾煜身子一栽,甫睁开眼睛苏醒过来,已是一身淋漓冷汗……(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话 少爷出走、万府忽乱 “醒了醒了!”这清悦且带着焦急的声音是流云的。 即而又是清月:“可算是醒了!” 瑾煜将心定住,敛目昏昏然向四处看去,见他已经重新躺回了自己房间的榻上,清月、流云、叶棂都守在榻前。 天色还没有亮,周遭依旧是一大片死一样的深黑色,几盏暖融的烛火不能点燃全部的肆意,倒像是刻意装点着的、飘渺在半空的游魂。 眼瞧着围拢在榻前、神色焦灼的众人,瑾煜心中隐隐作痛,念想起自己方才的行为,不禁心生懊悔,实觉因为自己之故委实折腾惨了这些个关切的人!这么想着,瑾煜把身子侧了侧,欲要起来。 但这个动作显然引起了众人的误会,只怕他还是要起身离开,忙抬手想要制止,但又恐再惹了他湍急的情绪,一时又不敢制止。 瑾煜很快有所反应,想要安慰她们,一时又不知从何引起这话头。 这时,叶棂将拢了拳心的手向瑾煜伸过去,颔首后把目光错向一侧、叹了口气。 瑾煜心觉狐疑,敛目去看,叶棂已把手掌摊开,是一枚玲珑的钥匙伏贴着躺在清月的掌心。 瑾煜心中一动。 叶棂声色柔款:“你走吧。”不待他回复,重将目光看过来,又继续道,“这是我从太太那里偷出来的。老爷将少爷交给了太太看管。” 氛围自静谧变得神秘起来,此刻忽如笼了一层细微的纱。瑾煜心中又是一诧,叶棂前后态度的反差未免太大,方才以死相逼、不让他离开的是她,此刻主动送上钥匙、做了最大妥协的还是她,这…… 他茫然的四下顾去,清月向他点头,眉目动容;流云亦颔首,面色软款。 叶棂的声音是如出一辙的寡淡,那是不染情态、从容过度后反显得有些无情:“你不要再翻窗了。择一妥帖时辰由清月开门,放你离开。” 流云抬手为瑾煜又撵一把被角,启口接过这话:“盘缠都帮着少爷准备好了,记得带上……”她忽而说不下去,颔首垂眸。这个格局便瞧不出她面上的神情,想必她是不忍将自己的哀伤叫瑾煜看到,以这样的方式做了遮掩。 这万瑾煜本就是一个情感细腻的人,他再度被这些贴己贴心的身边人所感动了!这么躺着,觉的心魂已经化为一潭镜湖的水,心底深处氤氲出的动容是无法言尽的。他真心觉的她们每一个都是如此的可爱,自己在她们面前反倒显得面目可憎了一样…… 即便瑾煜没有说话,可他面上流转的情态却被她们尽收眼底、深可感其心。 顺应着一脉心潮的涌动,流云按捺不住,重抬头抬了柔荑搡他,说话时还是没禁住的哭了:“喂,在外边儿玩闹够了,记得回来!”声音哑哑的,是小猫抓挠人心的悸动,引得人泛起涩涩的、一揪一揪的心疼。 瑾煜心口生了痛意,还不待他安慰她,流云已被这情感浸染的无可按捺那心绪,转脸哭着跑出去。 清月也是哀不自持,她与流云是这堂里与瑾煜感情最好、最亲近的人,是贴身伺候的人,哀伤与心底的感情自然更深更多。清月接话嘱咐:“外面不比万家,少爷要凡事别太纵性子,莫要吃亏……要,好好儿的照顾自己啊!”她已经在克制了,却还是哽咽了。 瑾煜不是个小孩子,也不是第一次离家,他早年一个人在上海读书、见过的世面委实算大,这些个话倒像是在嘱咐一个无知无识的孩子了!但这全赖于真情所致,感情饱满了、发心真挚了,自是难能可贵的。 叶棂早已背过了身,将哀伤与不舍极好的掩饰起来。她与瑾煜之间关系之亲昵是不好说出口的,她早已把一颗心一个魂儿都赴在了瑾煜的身上去。即便平日里能有的交集不是很多,但她一直在一侧默默然的感其所感、为其牵心为其忧。 这些人一个个的,每一个人的好、每一个人的情,瑾煜都在心里念着。他自嘲的想,自己这辈子看来注定是要欠下一大笔风花雪月的情债了!这债务真个不知道是前世已经积累、还是今生的新结,便就这么一直到了来生来世的消磨下去,又究竟能不能偿还的清楚呢? 他因被她们感动,那心里的主意便潜移默化的隐有改变,忽然便不想走了! 但一想到凤凤,瑾煜到底心结难消,辗转良久后还是下定了决心:“我出外只为避风头。”他牵过清月的手,又抬了另一只手去拉叶棂的袖角,即而微颔首,目光是恳挚的,有光影灼灼蹿动,“待过阵子老爷对我的气消了、肯听我说话不再逼我了,我便会回来。”又定定的强调,“我一定会回来!” …… 瑾煜身边到底有着一群对他由纵太甚的人,她们都太爱他,故而太放纵他,放纵到忘记了一个尺度、模糊了什么应该什么不应该。 爱是毒,爱是酒,爱是惊雷,爱是利刃……终归,爱是殇! 瑾煜离家之后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游荡,他花钱买酒、就着街头的暖阳和劲风喝的酩酊大醉,迈着跌撞的步子、拎着酒坛子边走边吟:“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一声比一声高,那性子借着酒劲儿泼墨般的肆意发作!全不管顾行人投来怎样的眼光,也不在乎自己糊里糊涂便撞上了什么人、被什么人叱骂。 我姑且喝酒作乐吧,姑且这样吧……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才可以停止我不间歇的悲伤! 呵!维以……不永伤啊! 。 大少爷失踪了,万府上下突然就乱了…… 老爷对这个儿子从来都是慈爱且宽和的,从不对他过于严厉、也从不给他刻意设限。这一次他难得罕见的狠了狠心,下定决心为他规划一条不得背离的人生路,却不想,反倒将儿子给逼了走。 他不怪瑾煜,这个时候终归是心急、心疼多于了怪罪。儿子都已不知去向了,总归是得先把人寻回来才是正经啊,又哪里能去怪罪、去想着苛责? 老爷一整日都分不出心去做任何事情,他失魂落魄的来到太太房里,颓颓的坐在屏风前,一遍遍的念叨着,念叨着自己是不是不该这么逼瑾煜,念叨着一切一切已然是悔之晚矣…… 太太的心绪比老爷好不到哪里去。这个女人一向都是跋扈的性格、铁血的手段,但她和丈夫一样,致命的弱点都在这个宝爱的儿子身上! 因为凤凤、因为五太太,她与儿子之间是有了一层隔阂,可为娘爱子的心又哪儿能是轻易说变就能变的?看着儿子受苦遭罪、一天天的消瘦憔悴,她心里不疼是假的!此刻儿子干脆决绝的拂袖离开、天地茫然不知去向,她却连把这恨意转嫁在凤凤身上的心都没有了!因为儿子已经带走了她的心、甚至是她的魂魄……儿子,就是她的命啊! 这对夫妻默默的倚靠在一起,黯然皱眉、悄自垂泪,此情此景瞧在眼里、落在心里,真个是悲莫大焉、好不凄怆! 入暮之后,万府似比往日显得更为寂寥,便连那凄凄的虫唱与扰人的归巢倦鸟之哀鸣都消失不见。 太太无心入睡,叶棂端了甜汤送过去后,见她坐在微光里,目光空洞、神色茫然。她僵僵的抬目,虚弱的问叶棂:“瑾煜会去哪里?你说,他会去哪里……” 叶棂持汤的手就是一颤,她无法回答,她平素的灵巧全然都寻不见了,不知道自己该怎样说话来安慰太太。 太太也不是当真要在她这里寻一个答案,只是太哀伤了,只是在自言自语。语尽后,便又把头转向一边,瞧着被穿堂风撩拨的摇曳的烛影,茕茕然叹息。 叶棂看着太太伤心的样子,眉眼亦含哀伤。眼前又不觉浮现起老爷白日的模样,觉的老爷太太一夜之间似乎老去了全部的华年…… 推察为人父母的心境,她开始后悔自己放走了少爷,她自问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她不知道,知道不知道又似乎已经没什么作用了,横竖事情已经是这样了…… 叶棂默默的退出去,在太太瞧不见的地方转目叹息。双手合十,她在心里暗暗的告祷,只祈祷着少爷能够快些回来,快些的回来,不要再让这样多的人为他伤心难过、寝食难安了…… 。 凤凤从来没有想到,瑾煜会离开,就这样一声不响的离开,就这样离开? 显然,瑾煜的离开令她大吃一惊……转念略一思量,又心中痛苦难耐、懊悔不堪。她明白,是自己的态度催长了他离开的心,若不是自己摆出无情的阵仗、决绝的粉碎了他心底一直以来的坚持和希望,若不是万念俱灰,他又怎会这样不告而别? 这离别会不会是永别?他该不会一走之后就再也不回来了吧?该不会…… 凤凤不敢继续想下去,思绪每一触及、每一波动都令她肝肠寸断惶恐无限!她的魂魄已经离体,身未动而魂兮心兮早已追着瑾煜寻去了! 思量间,凤凤不觉抬步茫然的出了院子向外走,走着走着甫抬目时,眸光点了一道璀璨。冷不丁的,她发现自己竟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来到了五太太的怜雅堂前。(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话 定心决意寻瑾煜 沈琳看着来见她的凤凤,内心没起什么波澜,似乎默契的一早就料定她会过来一样。但还是走过场一般的,在凤凤为她行礼之后,她退去了室内旁人,即而问她:“来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沈琳的声音轻柔徐款,漫入耳廓亲昵的很。特别是在这个时候,凤凤心里正纷乱芜杂着,沈琳这亲和的声色顿叫她心里生就了莫名的感动。 凤凤默了须臾,即而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当着沈琳的面儿毫无避讳、毫无介怀的哭起来:“阿煜失踪了,他会不会不回来……我心里难过,好难过……”因哽咽而含糊不清,啜泣间神色哀恸。 沈琳没有说话,默默的走过去,抬手抚摸着凤凤的肩膀。 这一脉无声的安抚,深可慰籍人心。凤凤的情绪渐渐有所平定,她敛眸定心,抬首时止住哭泣,但哭腔未能消退:“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能去哪里……除了五太太这里,我不知道还可以向谁诉说我的悲伤。”这是实话,是最朴实无华、质朴且恳挚的心里话。 这样的坦诚,在人心隔肚皮的世道、在森冷无情的深宅大院,俨如最宝贵的珍珠。 沈琳是感动的,感动于凤凤的信任。凤凤把她当作唯一的交心人、值得托付情绪的心灵知己,她当然是感动的。而对于万瑾煜,若说是了无牵挂那诚然是骗人,可是沈琳并不担心,她知道瑾煜会回来,且用不了多久。 那是天上真正的痴情种子,从来就不是人间浮华的富贵花!那样一个重情重义心思细腻温柔的人,这万府里有着他的挚爱、有着他的所爱、有着他不能割舍也注定割舍不得的许多牵绊,试问他怎么可能当真一走了之、就此彻底的于众人视野里消失呢? 她了解瑾煜,这份多情和重情成全了他诗意、瑰美的人生,同时也加重了他的苦痛,成为了他此生自我编织的囹圄、总也难遁逃的牵绊呐! 凤凤亦该是了解他的,只是,作为最直接的当事人,凤凤难免会乱心。且沈琳也不能详细的知道,凤凤跟瑾煜之间究竟还发生了一些什么。 “难过就想办法让自己不难过,心里有痛、有苦就想办法抚平这痛苦。”沈琳侧目,看着平复了少许的凤凤,目光露出一痕深意。 凤凤抬眸,微有不解。 沈琳且笑笑,把目光就此偏过去不再看她:“他的离开是因为你……去找他吧!”她做了一个吐纳,似将心里的郁结释然,旋又接口,“去找他,把他找回来。”重又转目,目光落在凤凤身上。 凤凤惶然抬首,神思有些零散、有些飘忽:“我可以么?” 沈琳含笑,沉了目光颔首,神情是正色的:“你可以。”她一字一顿,这三个字低低落成时便与心绪有了丝丝入扣的贴近。 这份贴己感轻易就叫凤凤心房一暖,但她终究还有那么些心虚:“我凭什么?”凤凤敛眸,且思量着且问。 沈琳目光直视着她:“凭借你对他的爱。”依旧是很简单的一句,没有刻意的语气着重,没有繁冗的字句斟酌。于平淡里更见真章。 凤凤动容,眉心有些发颤。她无法将这情绪收束,无法剖析自己此刻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但冥冥中她认可了沈琳的话,沈琳是对的,她觉的自己不能怀疑、不该怀疑。 沈琳握住了凤凤的手,这是一脉无言的共鸣,对于爱情、对于瑾煜。 她们两个人当真是有一段缘法的,因为她们前后的爱上了同一个男人,也注定这一生一世都会被这个男人烙印下深深的痕迹、那浓墨重彩无法退去难以忘记的一笔! 须臾,两个同样深爱瑾煜的女人拥抱在一起。涓涓心事、那些鼓励,不消用言语来提及,此刻已然明了,已然变得十分清晰,万分清晰! 。 凤凤一路坦缓而行,来到了皓轩堂。 宅子是无言的哑物,但似乎也濡染着人世的烟火情态。主人不在,这里便显得空荡荡的。然而处处都充斥着往昔的回忆,步入其中的每一个角落,都觉的那一座座房舍、一树树花木、甚至一砖一瓦一风一尘都在昨日重现般的,娓娓讲述着那个人他还在时的往昔过往、浮世光影。 清月来迎接凤凤,将她客套的迎进了院子里。 一路上,两人都颇为默契的没有多发一言,俱是认真赏看沿途的春景,借景托情,觉的即便是春和景明的日子都大有着洒沓悲秋之哀意。 就此绵绵的,清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凤凤闲闲说话,告诉凤凤自从少爷失踪之后,这皓轩堂便荒废了;众人竟日连天以泪 洗面,神色蒙灰、面无欢颜…… 其实不消清月口述,凤凤来这一遭自己便能瞧的出来。她点点头,微微叹一口气:“此间光景,便是冥顽无知如我,亦不能释然、不胜悲戚!”又顿声,敛眸瞧了一眼清月,“更何况,似姐姐这般常住于此、与少爷朝夕相伴的堂里人呢。”说话间,她觉的就连草木都染了心绪蒙了感伤,含悲饮恨茕茕然的悄自泣诉了。 不想清月却摇头,蓦将足下那步子收住,转过面目看向凤凤:“最悲伤的,其实不止这些。”蹙眉后,黯然与感伤的味道变得更为着重。 “不止这些?”凤凤不解。 清月偏首叹了口气,接口缓缓道:“这里的人都是陪着少爷一路走过来的,少爷对姑娘的用心,我们也比谁都看得清楚。”她瞧了一眼凤凤,“从最初时,少爷对姑娘的常有思念,到之后少爷频繁念及。少爷平素里经常对着一张墨迹凌乱的宣纸发呆;亦或者叫人比照一枚糕点的样式做了许多,端给他后他却不用,只瞧着傻笑,一呆愣,就是一下午……” 这些都是瑾煜日常生活中的琐碎,往昔瞧着总觉平淡无奇,但是此刻被细心的清月逐一捡拾着言出来,忎不是应景的平添了哀意! 凤凤且就这么听着,顿然思绪漫溯,颇感伤情之痛!她呆呆的自语,免不得哽咽吞声:“那画儿,是我第一次跟阿煜见面时,就着玩心信笔乱描的……那点心,是我曾做给阿煜的,且还跟他一起做过呢……”桩桩件件,记忆深刻的又何止于此?当时只道是寻常,素日里不觉,此刻才恍然发现,原来两人彼此已经渗透到了各自的生活,点点滴滴细致入扣,早已成了一种习惯,再也难以离开谁、再也难以撇下谁了! 清月顺着回忆缺口的打开,自顾自徐徐继续:“之后有了尹小姐的事情,少爷便心荡魂移开,对姑娘的爱却愈发的坚贞、主意愈发坚定起来。再之后是绿玉姨奶奶……经历了这若许多的变故,可一任行路再怎样坎坷、事态再怎样变故,唯一不变的,便是少爷对姑娘的真心啊!”叹息充斥着口齿,字句落在了心里。 凤凤抿紧了唇畔。 清月言语未断:“少爷镇日所受压力之大、闷郁之深,虽于人前常强颜欢笑,可人后总也暗自忍耐、不声不响的承受一切。他提起姑娘时,每有含泪饮泣、哽咽吞声;又恐被人瞧了讥他男儿软弱,便竭力压制、却又掩饰不得。看在眼里,真叫人肝肠寸断!”情之所至,清月流泪,将脸颊转过一旁己自叹息。 就这样静静的听着,凤凤渐渐攥紧了拳心。她心中生了坚韧、多了笃定,就着泛起的心绪,她什么话也没有再说,拼着这一股子痴执,转身便向外走! 凤凤有一股冲动,她要找到少爷,她迫切的想见到他,一刻都不能停! 就这样,她没有在中途停住,而是打定主意出万府去寻找远行的瑾煜。 但凤凤走出朱明院地界时,理性还是占据了上峰。她停步思量了一下后,压住心绪折回怀月堂,直接对二太太说自己要去把大少爷找回来! 二太太抬目瞧了瞧她,这么副风风火火的样子瞧在眼里一定是狼狈的。但二太太神色淡然,复转目悠然道:“很好,这是我一早就想对你说的。” 凤凤微诧。 二太太再一次看向了凤凤,敛目继续:“把他寻回来,必须!”黛眉渐蹙,目光添了一抹锐利,“就算不为了你,也是为了大太 太!”再度这么一落声。 凤凤心中一个亏空,但很快又平复。出发点不同,可是心是一样的,即是希望大少爷能够回来,快些回来。 阴谋的气息被再一次嗅到,但凤凤已经习惯,故而没有过多感到不适。她只是觉的好生好笑,好笑这世间什么都是假的,便连原本属于自己的爱情都开始真真假假分不清…… “他是因你才离开的。”二太太神色平静,口吻比方才有些着重,看定着凤凤,“解铃还需系铃人……就算是谁也不为,也要记住,是为了你自己!” 这最后一句话是剥落浮华的贴己,二太太知道凤凤在想什么。 这句话如一道惊雷直劈下凤凤的头顶! 为了自己,对。她似乎从头到尾都掉入了一个弥深的怪圈,其实她可以换一个角度来想一想,她与瑾煜的爱情其实跟权谋心机是不冲突的。真挚是真的,而利用也是真的。借着机变为了旁人的同时,最主要的,也从未遗失掉自己的初心……那么这爱,又怎么能说不是纯粹的? 虚妄之火猝然焚烧,凤凤心思沉淀,隐隐的,柔肠百结、百感交集。动容之感漫溯回旋,波及过这一寸肌体一寸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话 相思劫后再相逢 凤凤匆忙的出了万府,环顾这长街曲巷、茫茫天地,她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真正的融入到这之中去,似乎这外边儿的世界与万府是两处不同的天地。 要去哪里,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到底要往哪里才能找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儿呢?凤凤焦灼不堪,这街道上的人马川流不息、各色各异,但没有一个是她要找到的,没有一个是可以帮助她的,她只得漫无目的的走,随缘而走、即兴而走…… 瑾煜离府之后的境况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这苍茫的天地、这薄凉的人间,横竖是没有一个地方可供他安身的!他就这么花钱买醉,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还能做什么,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该从长计议些什么了! 最终,少爷醉倒在一座酒楼外,这几日他一直流连在这里,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买了酒,直到他身无分文,终于被掌柜扔了出来。 人心是冷的,酒是暖的,有些时候似乎酒水比人心显得愈发真挚,难道不是么? 瑾煜昏昏然的这么想着,不由勾唇哂笑。他也不离开,因为他无处可去,把身子就势往一旁台阶上一坐、背靠砖墙,眯了双目醺醺然似醉非醒的麻木流连这芜杂人间。 街上的人行色匆匆,没有谁会刻意留心一个形似流浪汉的醉了的痴汉。他这么副狼狈的模样只时不时引得几瞥诧异并着嫌厌的目光,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什么意外的困扰。 这样很好,若是叫人瞧出这个饮酒买醉、蓬头垢面满身尘垢的人正是声名赫赫的万府里头那位大少爷,决计不是一件怎样增光添彩的事情! 但似乎天难轻易遂了人的心愿,瑾煜还是被认出来。 他太醒目,便是伶仃狼狈也难以真正遮掩其自身一段独特之处…… 一根尖细的鞋根踏碎了石板路上的枯叶,“哒哒”的足音吵扰到了浑噩的瑾煜。他僵僵的转动了一下发麻的脖颈,眯了一下眼睛,凝目瞧见眼前是一双玲珑精巧的女子的珍珠鞋。 心中隐隐一晃,瑾煜顿顿的抬首一路向上看去,一股刺鼻的香水味道便扑面而来。他颇为厌恶的蹙眉、抬手掩住口鼻,同时瞧见一位女子那笑意盈盈的面盘…… 这女子是金陵画舫中的舞女,平素与达官显贵多有交集,她认出了喝醉的万家大少爷,便流露出骨子里那份狐媚的气度,不觉便要勾引这醉醺醺的俊美高贵的人儿。 瑾煜此刻连神志都是麻木的,他根本不能把这当前的事态辩驳清楚,见这舞女徐徐抬起柔荑向他伸过来,他极下意识的抬手便握住了她伸来的这只玉手…… 凤凤正在街上没头苍蝇似的兜圈子,人海茫茫的她越是着急便越觉的这一切一切都是望不穿的障、勘不破的迷!她只恨自己生就了两只眼睛而不是更多,流转顾盼苦苦寻觅就是难以找到心念的挚爱。 渐渐的,她整个人就慌了起来,身子发软、气息繁复,她在心中不由念叨着、隐隐的告祷着,快些让那心有灵犀的人儿显现,快些让她找到他、赶紧找到他,一刻都不要再拖延了!因为哪怕只有一刻看不到他,对她来说折磨都是巨大的、是无法消散的! 兴许这冥冥中当真会有神迹的化现,兴许是她的心念太坚定、告祷太真诚而感动了神明,就在凤凤无心转身、侧首抬目的一瞬,她目光一触,身子冷不丁就打了个颤抖! 似乎只要真心想念的人,彼此之间终归会有一根看不见的细线做着冥冥的牵引,便是一朝遗失天涯、隐匿茫茫人海都也是不用害怕的。凤凤忽而动容无限,她那颗高悬的心次第落下来,抿唇时双眸润泽,目光陡又一灼。是的,她一眼便自那前方不远的街巷,看到了颠沛狼狈的瑾煜,那真的是瑾煜啊…… 这时又一个激灵,凤凤心念一紧,因为瑾煜身边还伴着一个旗袍加身、媚态尽显的年轻女郎! 很快的,凤凤便察觉出了这女郎的身份,自她身上有一种金陵歌女舞女常见到的绝对没错的气度。思绪甫至,凤凤不由起了愠愤,纤眉微竖、眼光凛冽。不多耽搁,她三两步的向那两个人奔身过去,直直挡在他们前边儿,扬起嗓子高喝一声:“给我站住!” 瑾煜浑浑噩噩没什么感觉,那舞女却登地被这阵仗唬得一跳!思绪一动,她鼻息冷哼一声,看向凤凤的目光也非善类:“你是谁?” 凤凤此刻起了一段无名火,她看不得瑾煜这样自暴自弃的折磨自己,这火气很自然的就烧到了舞女身上:“你这贱货还敢问我是谁?”这是毫不夸张做作的情绪流露,说话间她又扑过去,“我是万家差来寻找少爷的人!”她心知道,此刻狼狈不堪的少爷瞧在眼里分明就是个流浪汉,而这些个舞女歌女的最是认钱不认人,之所以能如此看重一个流浪汉,必定是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这话才一落,舞女面上嚣张的气度便瓦解了去。她本就心虚,知道似自己这般不入流的人是常被嫌厌、上不得台面的。此刻被万家的人撞见自己引诱他们的少爷,只怕不会有她的好果子吃! 这么想着,舞女便转身欲走。分神间身侧的瑾煜便跌在了地上瘫倒了去。 凤凤也无暇去管其它了,一见瑾煜跌倒,心中一疼,忙又扑过去。 她原是想蹲下身子把他扶起来的,但俯身抬手的瞬间又顿住。须臾思量,凤凤收回了伸去的手,把身子也站定了,以一个有些居高临下的姿态睥睨着地上浑噩的瑾煜:“所有人都为你牵着心熬着念的断了魂儿没了心般想你、担心你……老爷太太对你那么好!你觉的他们给你压迫给你委屈,但这么做他们又都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谁?啊?”因太过于心疼太过于爱,出口的话便不中听起来。 瑾煜醉醺醺间似是感知到了凤凤的气息,他眼睑颤抖了一下。 凤凤动情时忍不住摇首微微,没去看一旁愣住的舞女,就这么对着瑾煜含沙射影的让她自己听:“你喝成这个样子来跟这贱货吊膀子……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你还记得么?大少爷!”最后三个字声音陡沉,旋即那目光中的一抹厉色愈发昭著,她抬手对着旁边一指,目视瑾煜,“你起来,现在就起来,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走!”声音一浪浪的拔高,铮地扬起,因饱含着太多情态,听来有点儿歇斯底里。 而一任凤凤怎样火急火燎的上心劳神,地上瘫着的大少爷就是毫无反应! 凤凤脾气上来,也不知是何等样的出心,恨恨的瞧着他,须臾后扭头便走。 这时,瑾煜涣散的灵识终于甫就唤回!这是出乎下意识的感知和举措,他目光一亮,霍就起了身子抬手忙一把拉住她,纵然神志浑噩迟钝,却始终有一脉动辄不移的坚持,怎么都不放开。 凤凤忽感委屈,心口柔软,她回身,以目光死盯着那舞女。 看了经久热闹、也发了许久呆的舞女得了这示意,知趣儿的转身走了。 凤凤松下一口气,汗水淋淋的沁出来。她阖目舒了口气,即而俯身,抬手使力的扶起了瑾煜:“小恶魔……你可真是我的小恶魔啊!”她苦笑,心房却是温暖的,“是我此生此世,都逃不过的劫数,也不想逃过了。” 不想,再逃过了…… 她颔首徐叹,这同时眼睑一敛、眸眶湿润了。 瑾煜此刻有如一个回归母体的婴孩,把全部的信任都交给凤凤,放心的把一切都给了凤凤。他在凤凤的搀扶下,乖顺起身,亲昵的拉住她的手、攀住她的臂弯。 肌肤碰触时,心上便起了悸动的涟漪。这熟悉的感动,这呼之欲出的无声动容……终归是这虚妄世间一脉可以深刻记取的珍馐,终究是可以礼赞、想要落泪的! 也还真是奇怪,老爷派去寻找少爷的人自不会少,却就这样让凤凤一个丫鬟轻而易举便将他找到,一眼便找到……若不是这爱这情太真太纯,若不是这念这想太炽太挚,又如何会是这样戏剧性的安排呢? 凤凤没有马上带着大少爷回万家。那样会使他难堪。她想了一下,后带着瑾煜重新进了就近这家酒楼,向掌柜的订了厢房后,便扶住瑾煜走进去,打了热水后亲自照顾醉酒的他。 瑾煜尚未酒醒,他躺在榻上忽而聚拢了眉峰,似乎陷入梦寐都难逃痛苦的囹圄。 凤凤细心的给他擦脸。 瑾煜喉咙一动,忽就哽咽了。他哭着:“凤儿。”不住的唤着、念着,徐徐呢喃,辩驳不清是梦是醒是幻是真。 情之所至、心之所动,凤凤忽然也哭了!她顾不得拭泪,一任这眼泪流淌的湍急,俯下身子在他耳畔蚊蝇般轻语:“阿煜。”哽咽微声、泣诉情动、难以成言,“你别这样,不要这样……” 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这两个人在一起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俨如困地里逃出生天的浴火重生,隔阂过后的它处再相逢,贴着心跳、触摸灵魂,二人抱在了一起。(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话 人间无恨不成娑婆 凤凤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更狠一点的,她都已经下定决心绝不介入少爷本该走下去的生命轨迹,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了,此刻为什么倏然又有了动摇? 她才是应该离开的那一个。又兴许,如果不是宿命里外那些巧合机缘,她连出现都不会出现在万家的,自然也不会遇到瑾煜、不会有这若许多的纠葛。 可再想想,这人世间的事情桩桩件件的,又有哪些不是机缘巧合之下、阴差阳错的铺陈? 凤凤叹了口气,温存的抚摸着瑾煜的脸庞。 瑾煜在这个时候似是已经醒了,又似乎还是很迷离,但人显得比方才清醒了一些、也平和了一些。 “究竟,是喝了多少酒啊!”凤凤心中怜惜,伴着瑟瑟的疼痛,她恼不得苦笑,噙着眼泪,像是在照顾一个鲁莽的孩子。 她原本想着,就趁此机会,趁着老爷下定决心的这个空档,她与瑾煜决绝的断了这自苦、也苦着对方的爱恋。但还是被打动了,还是欲罢不能了…… 一脉天风温软的灌窗而入,撩拨的帘幕轻晃、眼睑微颤。凤凤觉的十分疲惫,她把身子也躺下来,侧躺在瑾煜身边。 瑾煜的神志在慢慢复苏,心智也在渐渐被唤醒。他抬手,很自然的将凤凤揽入了怀抱里,即而把面额凑过去,与她鼻息对着鼻息。 凤凤情动,不自觉的抬手迎合着他,勾住了他的脖颈。 瑾煜便在这个时候将长臂一收,这个拥抱便十分的紧密了!二人的肌体贴烫着肌体、鼻尖抵触着鼻尖,周身起了涟漪,即而这涟漪便又唆使着身子化为了软款的温泉水。 可以预见到的缠绵如约而至,两个人将心底压抑的情绪彻底放纵,就在这半醉半醒、又偏生只愿沉醉不愿醒的浮生,借机肆意的做了一场身体与灵魂的放逐! 情不知所起、不能控制、不受束缚、不可理喻! 迷离烟水的缱绻氛围中,凤凤软眸徐眯,偎依在瑾煜的怀里,倏而动情的呢喃:“你的一生,我就只借这一程,再借这一程……好不好……” …… 这一场宿醉不知道沉醉了多久,也不知道彼此在这样的宿醉里流连了多久,二人似乎是睡了一小会子,又似乎是并未睡去。渐渐的,瑾煜眉目间的神色变得清晰起来,整个人清醒了。他看着凤凤,眼神是澄澈的,即而便是如许的深情。他没有忘记方才的一切,他知道,他的凤凤来找他了。 凤凤的心境委实平和,郁结已然在那放纵的欢愉里有了宣泄。她也看定着瑾煜,启口稳声:“回去吧!”就这样简单的三个字,却有一种贴近灵魂的契合。 瑾煜木木的点头。 好,回去。她说回去,他便回去。 也该回去了…… 。 万家的少爷在离家出走后终于平安的回来了!这与他当日的突忽离开一样是一件大事,万府上下俱数松下了这一口气,镇日以来经久悬着的一颗心也渐渐放下,不展的愁眉终于有了舒缓。 瑾煜被一群下人簇拥着往里边儿迎,就在那旖旎艳丽的春院里,一眼便瞧见了尹家小姐那道亭亭玉立的曼妙身影。 尹家小姐也在这里,倒委实令瑾煜心生诧异。但他有着良好的礼教,他隐而不发,还是稳步过去,在与她直面相对的时候向她颔首点点头。 不想,那小姐在瞧见他的时候,眉目一盈、忽而激动的啜泣起来! 这事儿说来,委实也是一段冥冥中作弄的机缘呵! 当日瑾煜的突然离开,这本是家丑。即便万老爷竭力掩饰,但尹家还是知道了这万家少爷为逃婚而离家出走的事情。 在这之中,尹小姐的态度突忽表现的愈发坚决了!她不知是着了什么样的魔魅,下定了决心一心一意执意要嫁给这万家的大少爷。在瑾煜失踪的这几日,她每日必来万府,瞧瞧少爷回来没有。 渐渐的,万家的人也都对这小姐熟络起来,了然着她的心境。大家都觉的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他们的少爷是那样的优秀卓尔、气品不凡,但凡年轻女子试问又有谁能够抵抗的了这样世无其例的风范? 但其中,有真心礼赞这两个人本是金童玉女一般登对的,也有为瑾煜对凤凤这近乎偏执的爱而抱不平的。他们免不得私心里拿尹小姐和凤凤做比较,但兴许是本就存着偏见的缘故吧,大多都认为一个丫鬟是如何能跟大门大户、门当户对的望族教养出的小姐相比较的?这样的比较对尹小姐来说本就是委屈和亵渎呢! 不过,也有少许则认为,尹小姐不过也是这凡俗间的一个女子,若是凤凤与她生就在同等的地位、有着同样的身份,也未见得就比她差在哪里!毕竟能得少爷如此痴恋、如此重视的人,身上自然是有着一段优异处的,一定是的。 …… 尹小姐也是对万家这位少爷挂肚牵肠了若许久,时今终于将他盼回来,就这么瞧着他,忽而心口起了一动,她百感交集、眼泪不住。 瑾煜原本是礼教且有自持的,难见他在旁人、特别是外人面前失态。可是,此刻他终于被这眼泪搅扰的意乱心烦,一股焦燥感涌上心头,他对着尹小姐皱眉低喝:“哭什么,你爱的人不就在你面前么,还哭什么! ”这句“你爱的人”指得是他自己。 旋即他双目没了华彩,声音飘渺着失神喃喃:“可是我爱的人呢,她又在哪里……”说话间这目光飘转向远方,瞧着那已然悄自退到一旁、正次第走远的凤凤,就像眼看着一件对自己来说至为珍贵的宝贝一点一点离自己远去,却没有追上去的勇气。 “啊?”尹小姐蹙眉诧异,她没听懂瑾煜方才说的话,又依稀没能全部都听清楚,抬首敛眸天真的望着他。 瑾煜回神,对上尹小姐这一道纯净的目光,抿唇定定心,多少有了不忍。他隐有愧疚,庆幸她没能听清楚自己方才说了什么,须臾后回复道:“没什么。” 尹小姐也没往心里去,瑾煜能够回来,她还是很开心的。她此刻有点儿顾不得一向的礼教矜持,顺应着心绪的款款告诉瑾煜:“那天我在桃李之下匆匆瞧了你一眼,你的面影便深深的烙印到了我的心坎儿里去。我知道,自此之后,我便再也移不开眼睛了……” 这声音一如三月里柳枝花丛里的莺歌儿般好听,在耳畔浅浅的绕着,就这样一下子便落在了心坎儿里去,丝丝缕缕、细腻入微。 瑾煜蓦地一怔! 这是从何说起的,便又有了这样一段公案? 他颔首,就着这如许的春光顾向眼前的尹小姐,这是一张桃花一样美丽的脸,眉目间有高雅的气品。但是渐渐的,这张脸便在瑾煜视野里朦胧起来,须臾后变幻了模样,变成了凤凤…… 瑾煜一钝!忙将目光错开,不敢继续看下去。 要死,怎么时时处处都是她,看什么也是她、看什么都是她呢!这是可怕的,有如温柔的魔蛊,逃不出、挣不脱、遁不掉、躲不得啊! 如果抛开身份的局限,单纯就将这两个人做比较,凤凤是不输尹小姐的,无论是面貌还是气品都委实不输。这样的人怎么就生成了乡野的女子、下人的身子?若是不知情的,说她是北平皇宫里头流落的格格、公主都是有人信的! 凤凤,真的不是落难的贵族千金么? 瑾煜思绪混沌,冷不丁的就又想到了这里来!他蓦一下回神,才发现自己又不知不觉就起了痴意,不过他认定,自己这样想凤凤绝对不是因为他对凤凤情有独钟,实是因她本就是如此的。 这时,衣袖被纤纤的玉指牵动了一下。瑾煜回目看向身边的尹小姐,顿感头痛的很。原本他还有着这样一种侥幸,盼着尹小姐或许可以与他有一种共识,他们都是新时代出来的人,应该理解自由的爱恋与平等的人权。 但是现在,他这么一丝侥幸的心理也被彻底幻灭了! 尹小姐是指不上了,因为她喜欢上了他…… 瑾煜颇感哭笑不得!原本他与凤凤的情路就已经走的这样坎坷,此时又冷不丁的多了个尹家的小姐! 自是这人间无恨不成娑婆,娑婆本就是遗憾,娑婆世界遗憾世间,若是能事事顺心时时遂意,那又何曾会是人间呢! 。 老爷没有怪罪儿子,但也不再将他关在屋里。虽然没有做出公然的让步,可也没有再急于逼迫他答应跟尹家的婚事。 瑾煜无法按捺自己的情绪,他三番五次频繁的去二太太的堂里找凤凤。但是凤凤的态度时而坚定时而又恍惚,在没有下定一个最终的决定前,她执意不见瑾煜。 于是瑾煜一次又一次的扑了空,纵是百折不挠,亦免不得心痛肠断、纠结万分! 这果真是现世情侣前世冤家,公案一叠起、冤孽难消除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话 口不对心比绝情 自瑾煜回来之后,尹小姐竟日里便频繁的来万府找他。因万、尹两家本就有意结亲,这关系到两大家族经久的稳固与长远的利益,故而两家的父母也都乐得如此。 瑾煜的心何其坚定,若是从前,他一定不会过多理会这尹小姐的。但现在,凤凤的态度让他闷郁、让他伤心,就在这个中情态的唆使作弄之下,他开始对这尹家的小姐不再介怀,也与她竟日里一起嬉戏、赏景聊天。 尹小姐天真烂漫、又热情主动的像一团灼灼的火,纵然瑾煜对她的态度诚然是无关风月,却也轻易就点亮了他黯淡的心境、为他唤醒许多明媚的快乐。这与凤凤禁闭自己、森冷似冰的态度截然相反,二者的对比是鲜明的。 但即便如此,瑾煜对凤凤的思念和爱意非但没有减少,反倒变得愈发灼热、愈发有如磐石般的坚定非常了!竟日里面对着与凤凤反差巨大的尹小姐,越是这样,他越开始狂野的思念凤凤,这思念无法消泯,这深沉的爱意更没有办法压制了分毫去! 但同时,有多爱也就有多恨,他恨死了凤凤,恨她狠心恨她无情恨她决绝……他决心报复她,报复她的无情与决断! 于是瑾煜借助尹小姐来施行他的报复,他似乎是把无辜的尹小姐当成了与凤凤之间爱情的筹码,开始一日比一日的对尹小姐好,却还在人前故意装出与她热恋的样子。 渐渐的,关于少爷移情的传闻便在万府波及起来,凤凤也有所耳闻。可是凤凤不相信,她了解瑾煜,知道瑾煜多半是在跟她赌气。 也有无意的几次,瑾煜伴着尹小姐游园时会遇到凤凤。但他刻意对她视而不见,似乎他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这个人一样,且特别是在凤凤的面前,他对尹小姐愈要做出无微不至的关切态度。 这使凤凤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但即便明知道瑾煜是在虚假演戏,她还是觉的那样撕心断肠不能承受!她是希望瑾煜的生活归回本来的正轨,真心希望,但又无法克制自己的悲痛。她越来越不能收拾自己的心念,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了! 所以每当她撞见这两个人的时候,便会漠下面孔径自走掉。 瑾煜本想自她面上瞧出些波澜来,可瞧见凤凤一次比一次的淡漠,他心里的痛与愤便愈发难以稀释、浓郁非常!直到有一日,当他与尹小姐闲聊对诗时再一次遇到了凤凤,他终于不再含沙射影,而是牵住尹小姐的手照直迎着凤凤走过去。 凤凤本想与以往几次一样,避开也就是了。但瑾煜是当当正正的迎着她过来的,她委实没有隐退的余地,只得那么硬着头皮的站在那里,对他颔首行了个问安礼。 敛眸时,甫一下瞧见了他与尹小姐牵在一起的手,凤凤的头脑嗡鸣了一声,又极快的敛住这心绪。 即便如此,她软眸里一闪即逝的疼痛没有逃离瑾煜的视线。瑾煜的心冷不丁就跟着一揪痛!但陡又想到她的狠心和残酷,他心里又对她生就出无限的恨意来! 于是瑾煜把这心肠一硬到底,将尹小姐的玉手牵的又紧了紧。颔首时,刻意满面春风的对凤凤朗声:“谢谢你和爸妈成全了我。”于此,略思量了一下,觉的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尹家小姐知道为好,于是侧目对尹小姐示意了一下,即而放开她,走到了凤凤的面前。 凤凤的面色很苍白,幸好她立在阳光底下,那淡淡的灿金色稀释了她面上的苍白,成功的掩饰了她的异样,却不能全部掩饰她的憔悴。她抬眸,神光依旧漠漠的看着瑾煜步步走近。 瑾煜心中的疼痛不会比凤凤少,甚至这疼痛到了一个极致的点位时都已经麻木、已经感觉不到了!可淌血的心加剧了它的跳动,逼的瑾煜喘息不得。他在她身侧站定,又颔首,凑到她的耳边声音轻微:“你说的没错,我一开始确实沉沦在对你的执念里,我避讳与其她女人接触。但是当我累了、倦了,尝试着去顺应我的命运而不是违抗的时候,我尝试着去和尹彩儿接触,才越来越发现,原来我对你真的是……开始是新奇,之后是兴趣和玩心,因为我从未接触过你这样的女人。”他看不到凤凤面上神色的变化,也不忍心去推想她的心绪。于此微停,又接口继续,“最后,其实是陷在了我自身编织出的执念里,如此而已。”他把面靥离开了一下,侧目微微,“现在,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彩儿了,我爱上她了!”之后彻底的将面孔移开,抬步重又行回了尹小姐的身边。 凤凤的目光一阵阵的发眩,幸好她是俯身颔首对着地面的,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掩饰这情绪,才不至于失态了! 瑾煜单手负后,虽立在尹小姐的身边,却始终不能忽略这牵引心魄的凤凤,那一抹目光虽含着笑,渐渐这笑意却连他都不觉就变成了哀伤!他无法移开这目光,定定的瞧着凤凤,定定的。他的心房几乎要撕裂了,疼痛感一丝丝的剥离着心扉,即而弥漫了全身。 凤凤不知道瑾煜在看她,她也没有心力去瞧瑾煜,更没有心力多想瑾煜所说的话到底有着几分真几分假。爱人的话最具魔力,可以轻而易举就点亮了整个世界,也可以轻而易举就将这世界变得摇摇欲坠、彻底撕碎! 这一瞬,凤凤丧失了全部的灵秀和洞察,她心乱如麻,颓颓然的转身,艰难的迈动着沉重的足步,失魂落魄的一路走远。 她没有回头,但身后瑾煜长驻的目光亦没有片刻的移开。 瑾煜蓦地陷入到自己情绪编织出的小世界中,他忽略了身边的尹小姐,忽略了这明媚春光大好园景。整个世界似乎只有凤凤,只有她,除她之外什么都没有,包括他自己!他连他自己都彻底的遗失了! 就这么瞧着她一点一点慢慢走远,瑾煜的笑在凤凤身姿背转后僵住,慢慢的转化为愤怒,再即而是驱不散的失心离魂……情绪在胸腔里辗转作弄,一浪浪漫溯着堆叠起来,瑾煜呼吸粗重,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在阳光下显得那样清晰易见。他顺着心绪,一拳狠狠的抡在身侧一根柱子上! “碰”一声闷响突然就爆发开来,惊得身侧尹小姐呼吸一噤、双眸大睁! 她动了一下睫毛,敛眸定定的瞧着化为了石雕木塑的瑾煜,那原本飘游在幸福港湾的心在此刻骤地沉下来!即而也木木的转动了脖颈,目光扫了眼已然行的很远的凤凤,即而又一次转向瑾煜,心绪忽而沉淀了一些,辗转须臾、没做言语。 。 凤凤失魂落魄的拖着身子漫无目的的走,瑾煜的决绝让她不能自处。 决绝……呵,她忽而想笑,即便她已经笑不出声了。 是啊!原本以为自己就已经足够决绝了,却没想到男人的报复也是一星半点儿都不逊于女人的手段!这是报应吧,报应她前遭对瑾煜口不对心的拒绝、和连她自己都不可置信的冷漠么? 顿然,她那样清晰的感知到,原来她的生命早已与瑾煜结成了一体,这爱到了时今已经无法收回、由不得自己任意割舍了!若要割舍,便是要她的命、夺她的魂,她会死的啊! 原本以为爱情于生命来说不过是一场锦上添花的点缀,亦或者苦海无边的慰藉;却到了时今才蓦然明白,原来这有情世间首屈一指、特点鲜明的“爱”之一字,却竟然是生命的全部…… 凤凤身子一动,飘离天外的神志还没收回来呢,身子就甫一下跌到了地上! 她铮地回神,抬目时心绪一紧!原来就在她跌跌撞撞、行尸走肉般乱走的时候,冷不丁竟与太太给撞了个满怀! 太太显然受了一惊,被凤凤撞的也退开了两步。此刻回神,凝眸定睛时瞧见是凤凤,神色便渐渐的凛冽下来。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且不说太太本就厌恶死了凤凤,就说目前尹家的事情、还有这一次瑾煜的离家出走,导致这一桩桩事情最直接的*不也正是凤凤么!她更是看凤凤不顺眼的很了。 “呵。”这是鼻息里发出的一声冷哼,太太向凤凤凑了几步过去,目光如利刃,声息忿忿然的,“真不知道我那儿子前世里究竟是造了什么孽,今朝竟会被你这个小妖精迷的没了心窍七荤八素的团团转!你可真该去死!”她的情绪很波动,越说就越是生气。 以往凤凤是二太太的房里的人,太太她动不得。时今既然狭路相逢,二太太不在此处,太太也就没了什么顾忌,命凤凤在这里罚跪。 凤凤哪里有反抗的余地?她只得拖着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身子,遵从着太太的命令,在此长跪。 过了一会子,大雨忽下。凤凤本就情绪紊乱心力交瘁,加之又淋了雨,终于病倒。(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话 才释前嫌又误会 凤凤陷入了死海般绝望的昏黑,但即便是处在无知无识的境界里,她也还能感觉到这一脉刻骨的绝望。 不过这样的昏黑比起她心里那一脉情殇,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即便再绝望如死,也抵不过她内心被爱的中伤! 半生半死、魂兮识兮半留半去的关头,昏迷中,凤凤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是大少爷的声音……她因情识涣散而没了太多的感触,只剩下一脉固守的执念,执念着瑾煜、不舍着瑾煜。她拼力的想要起身,想去寻他,想见到他,她爱他!她爱他啊! 可这身并不能遂了这心,她是无力的,绝望因这份无力而更甚…… 瑾煜并不知道凤凤离开之后生了横难,不知道凤凤遇到太太的事情。若是他知道凤凤被太太罚跪,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就不顾一切的奔过去救她,再也不跟她闹性子再也不跟她赌气了! 凤凤昏倒之后,太太留下的人因担心生了枝节,便将她带到了太太的青阳院贤仪堂里。瑾煜闻讯后匆忙的赶来,也不叫人禀报,大刺刺的便要闯进去。 屋外下人们没得了太太的命令,哪里敢叫他进去?不迭的阻拦他:“少爷……少爷,您不能进去!不能进去……” 便是凄风苦雨都不能阻拦他对凤凤的爱,何况这区区一道门扇?瑾煜冷冷的瞪视:“给我滚开。”是从喉咙里发出的一脉低沉,威慑感十足。 这位大少爷一向都是温润如玉的待人,此时此刻自他身上突然显出的凛冽感唬了众人一跳!令他们不由自主的心生颤粟,蓦地就瞧出了万家未来当家人的仪表风范。 有胆大的家丁执意恪守太太的命令,定了定心后尝试着继续劝阻:“少爷……” “滚开!”瑾煜猛地一吼,一脚踹开他便闯进去看凤凤。 屋子里有一种强烈的闭塞感,光线昏暗、气氛死沉,瑾煜才一进来便觉的很是压抑。他皱眉,分外焦灼的将身奔过去、一掀帘子后扑到了凤凤的床榻旁,瞧着那娇小憔悴、面色支离的人儿,似乎刺穿了心头血、心里的疼痛似乎能要了他的一条命! “凤儿,凤儿!”一时,所有的懊悔、心疼、怜惜、无助、茫然、害怕……万顷心绪接踵而至,瑾煜的声音都哽咽了,抬手反复的摇动着榻上的凤凤,又不敢把力道过于着重。因为这个人此刻太憔悴,他生怕自己稍稍一用力就能把她给摇了碎。 凤凤本就半昏半醒、时死时生,此刻经了瑾煜的惚恍和摇晃,加之灵犀心的牵引,她徐徐的醒了过来。 瑾煜瞧着她徐徐的睁开眼睛,那双眼睛依旧美丽,却失去了往日顾盼间灵动的华彩。他忽然很想哭,喉咙一哽、将泪水合着心头血吞下去。 凤凤慢慢的苏醒,神志也渐渐唤回来。她看着焦灼的瑾煜,双眼从迷茫变为动容,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启口时声音似冻结的冰河:“你还来做什么,大少爷是来表达对下人的体恤……还是那稀薄不堪的怜悯?”声音比过树的风还轻。 瑾煜想说话,可是又说不出话。他知道凤凤没有当真这样认为,知道凤凤是在赌气。他是那么的悔,自己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鬼使神差的刻意那样折磨她、将她给折磨成这副模样?但比起悔,他更恨他自己,他觉的自己真的很该死!所以活该他此刻万箭穿心般的心疼。看着眼前病体孱弱、神容委靡的凤凤,他只恨自己为何不能以身代替她! 凤凤继续呢喃:“你爱她为什么要告诉我,跟我有什么关系?”情绪倏而波动,由初时的小声徐徐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发狂,“你爱她就爱吧为什么要非得在我面前表现你们的恩爱,你有必要这么怄气我么有必要让我看到自己的卑微自己的不配么有必要么!!”这话没有停顿,越来越大声,半是发泄心绪、半是一诉怨曲。边说着话,边下意识抬手擂打瑾煜的胸膛。 瑾煜心如刀绞,长臂一伸,流泪抱住了凤凤。他将头伏在她的肩膀上哭诉:“我哪里爱过谁,我只爱你!我一直都是只爱你啊!我那是骗你的,是故意气你的你不知道么!还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是要谁心疼啊你这个蠢货!”他的声音也是一浪高过一浪,饱满的情绪流露、宣泄的尽致淋漓。 这些话委实是不用说的,两个人彼此谁都明白,都是明白的。 凤凤哽咽吞声,既动容又心痛,开始止不住的流泪。 瑾煜突然也不说话了,他缓缓抬起手,以指肚轻抚她孱弱的面颊,目光沉淀、声息微微:“别哭,我在……” 凤凤抿唇,尝试着将泪水止住,但是没有成功:“阿煜。”泪光凄迷,她看着他且哭且道,“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劫,我渡不过,也不想渡了。”她累了,她,认输了……输给了爱情,输给了自己的本心! 瑾煜怔了须臾,眼睑微动,他颤抖着问凤凤:“你是……答应不会离开我了?终于下定决心,再也不会对我避而不见、对我不理不睬,不会再想把我推给另外一个女人了?” 凤凤虚弱的点头,神色动容,眼底沉了肃穆。 瑾煜胸腔起伏,情绪更加动容!无言胜有万语千言,他抱住他的凤儿,紧紧的抱住,将她娇小的身子往怀心深处不住的揉进去:“凤儿,我们以后好好儿的,好好儿的……” 两个人紧密相拥,再也不愿把彼此放开。就这么流着泪前嫌尽释,感动于爱情的纯美与甘醇! 待他们哭的累了,便就此双双的躺下来,依旧没有将对方放怀,即而相拥着睡去。 身心得了安宁、有了笃定,便连睡梦都是无比的香甜。 待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醒来后,凤凤靠在瑾煜的怀里,感知着他的心跳、嗅着他的体香,长吁口气,颇感浮生中还是有美好的,还是有幸福的,譬如此刻,譬如同他在一起的每一个时刻。 相逢是缘,相爱是份,相守更何其不易!经此一事,瑾煜对爱情有了愈深的感触,他在这条情路上摸爬滚打、且行且体悟,心念渐渐沉淀。他对凤凤起誓,今生今世,自己永远不会背叛她,永远不会辜负她! 。 瑾煜觉的自己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的! 他虽然与凤凤冰释前嫌,这令他心中欢喜雀跃,觉的这世上一切都已不再重要了!但那位因他与凤凤赌气,而无端招惹、使之误会的尹家小姐尹彩儿,又是一*烦! 若是他一直坚持到最后,对这小姐不曾招惹、更不曾使她误会,便也不会有这凭空生出的心事,这当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瑾煜不忍告诉彩儿自己对她一直都不曾动情,但他懂得夜长梦多的道理,故而总想能择个机会告诉她真相,求得她的理解和宽宥。可每当他见到彩儿的时候,瞧着她那一副天真烂漫、毫无心机的模样,到了嘴边儿的话便又都咽回去了,他觉的说那些话是一种残忍,他着实不忍。 这么一拖,就又拖了一阵。 这天,凤凤本是去花园里为二太太收集露水泡茶的,中途又撞见了瑾煜跟彩儿。 她是信任瑾煜的,并没有多心,可也不能完全不牵心,于是还是走过去。 这才发现不止是彩儿,同来的还有尹家的两位堂小姐。 那两位小姐打趣瑾煜,问他自己的堂妹彩儿可生就的美丽? 瑾煜不是个死板的少爷,他素性里有着风流的一面。便没有不解风情的扫了她们的兴,侧目看了彩儿一眼,又转目颔首、唇畔勾笑:“彩儿妹妹有如月中的仙人飞下彩云、翩然至了我的身边。此等神仙眷侣,岂能用美与不美之说比拟?忒俗气了些!”语尽笑起来,朗朗的。 那尹小姐羞红了一张俏脸。 这等风情味道昭著的话,引得旁的两位堂小姐起了玩心,便竞相打趣着:“啧啧,这还没进了万家,就得少爷如此礼赞。待往后成了少奶奶,大少爷还不知道要怎样宠爱这位妻子呢!”笑声泠淙、好似银铃。 看的一旁凤凤急气攻心、乱绪四起! 瑾煜的风流情状她原也是见惯了的,但这阵子正是非常时期,凤凤本就比平素敏感许多。加之,方才那句“神仙眷侣”刺痛了她;后来两位堂小姐关于“少奶奶”之说的调笑更戳中了她的心坎儿,叫她多思多想、不能自持起来。 她心神蒙黯,心道瑾煜答应了她会一心一意,明明说对彩儿全无爱意,但眼下这情景哪里是要断绝情谊?分明是在谈婚论嫁憧憬幸福未来! “呵……”凤凤勾唇,在心里自嘲着,“这人生在世当真不过闹剧一场,每个人都是浓墨重彩的登台戏子。戏子无情,登台唱着别人的戏,却流着自己的泪……何苦来着?百般挂心千般辛苦又是为谁白忙一场?我又何必拿这演戏当真的大玩儿真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话 天若有情天泣雨 凤凤这样的想法明显是在赌气。她转身想走,可衣襟冷不丁挂住了一旁的花枝,越是着急就越是扯不下来。 花枝簌簌的响声惊扰到了前边儿瑾煜几人,他们下意识向这里看过来,看到凤凤后瑾煜甫地心慌!心道着方才自己那副轻薄模样可千万不要被她看到、引她多想了才好。 而几位小姐先是一愣,即而瞧着凤凤越是想走就越是走不得、最后猛地一拽竟把花枝给扯了断的窘样,心中一动,忍俊不禁的笑起来。 这笑声连着瑾煜的目光都叫凤凤觉的刺耳刺眼,她莫名心绪,愠恼感更甚,醋意也愈发的明显。既然衣角已经挣脱,她扭头就走。 瑾煜忙唤她。 凤凤不理会,继续走自己的。 这几位尹家的小姐不能知情,见瑾煜一个少爷却喊不住一个丫鬟,心中甚为奇怪,目露不解。 这令瑾煜的脸面多少挂不住,他追上凤凤拦住她,眉峰聚拢、声音压低,急急重重的:“你干什么呀!” 凤凤心里正窝着火,一把挣脱了瑾煜,又抬手一指他身后的尹彩儿,全不管了适宜,声音很大:“我走,给她腾地方!” 话音落定,倏然一下,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一个下人胆敢对着少爷大喊大叫这样失礼,且公然对尹家小姐也不敬,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怎么能不奇怪? 这气氛顿然就诡异起来,周遭空气显得很是压抑。 尹小姐被无辜波及,长睫一敛,一时不知该怒该气,不知怎样举措。 这话出口,凤凤也愣住了,但出口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又如何能再收回来?她硬着头皮横了心的与瑾煜对视。 瑾煜当着众人的面儿被凤凤这样不给面子的发难,让他顿然处在了尴尬的境地里,颜面全无、下不得台。他没空去想凤凤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也没空解释,一门心思的忖度着该怎样圆回这个场。 凤凤平素里也不是这样的,实在是心情过于缭乱,以至她说话做事全都失了分寸。事已至此,她只得拼着一口气的与瑾煜死磕下去,见他不说话,便转身又要走。 被瑾煜拉住:“回来!”他又急又燥,语气重了些。 凤凤再一次一把甩开他,声音不加收束的继续高嚷:“你休想,这辈子你跟她过去吧!跟你的大少奶奶好好儿的过下去吧!” 瑾煜焦灼盼望着她能帮他全了脸面,可凤凤让他更加难以自处。他心生一急,加之近来心绪也很混乱、压力极大,不知怎么就涌了火气,全不由自己的,抬手“啪”地一下给了凤凤一个耳光! 这不是瑾煜,瑾煜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居然打了她?他猛一下回了神,心里一疼:“凤儿……” 凤凤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瑾煜这一唤后,才登地醒神。方才那一巴掌叫她感觉自己是在做梦,但此刻侧脸上麻麻的疼痛提醒着她那一巴掌的真实性,她也分外不敢相信,又觉在情敌面前彻底的失了面子,觉的自己变得一无所有……眼泪一下涌上眼眶,凤凤含着眼泪转身跑走。 瑾煜算是彻底了回了神!再也不顾其他,抬步就追上去!绕过花荫后却找不到了凤凤。 凤凤短时间内不可能跑的太远,但若是她刻意躲避瑾煜,他便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 瑾煜从来都不知道,他自小便生长于此、熟稔的不能再熟稔的万府居然这样大,他焦心灼灼、慌乱茫然的苦寻一路都没能把凤凤找到! 他的心魂儿都跟着凤凤一并的飘走了,他觉的自己一定是着了魔跟了鬼!推想这阵子的种种所作所为,又有哪一件符合他的性子、是他能做出来的? 懊悔道不尽、怜惜与心痛诉不完。渐渐的,苍天似也感染到了人的情绪,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瑾煜自打追出去后这足步就没有停下来,他全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但感觉不到半点儿的疲惫,因为他一心赴在她的身上,这个身子的所有感触都已变得分外麻木了!满心满脑全都是对她的牵挂。 天下雨了,她的身子又才恢复了没多久,若经了冷雨的肆虐岂不又要伤及元气? 这个时候她一定很难过,她究竟是在淋雨还是在避雨?许是在哭吧!或者在某个地方蜷着身子看雨,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瑾煜仰头,哀哀的看着这越下越大的冷雨,就这么开始乱想胡思,但满脑子依旧都是凤凤。他当真是痴儿,顾不得自己的身子被冷雨打湿,顾不得这彻骨的一脉寒意,就这么呆呆的立在紧密的雨帘里,起了痴意的念着这样似乎可以与凤凤再贴近一点,可以与她一同受苦。 天风裹着冷雨而起,冷雨湍急、天风肆虐,过面时寒气难禁,人便打了个激灵!瑾煜的视野被雨水遮迷,朦胧中低了头、抬手擦了一把脸。这时一转目,视野被陡地点亮! 就在一侧回廊下,他终于找到了凤凤! 凤凤正一步步下了那回廊,将自己整个人也沐浴在雨帘里。她的头发、她的衣服被雨水打湿,即而那清漠的寸寸眉目也被蒙了水雾,愈发的使人看不清楚了。 瑾煜强自按捺着激动,把身子奔上去。与凤凤隔过雨霁四目相对,半天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胸腔起起伏伏。 凤凤抬目淡淡的看着他,神色被雨水模糊,声音是哽咽的:“下雨了,带我回家好不好?”平平淡淡、朴质无华,只有这一句。 瑾煜心绪百结,情绪慢慢的往下沉淀,他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又无法倾诉,憋了半晌、辗转良久,只拼命的点头,憋出这一个字:“好!” 一时间天风大起,风横雨狂里,二人情.潮肆虐,纷飞的乱绪并着辗转的心念一齐纷飞四散,无收无束、漫了天地。 。 风雨相携,瑾煜将凤凤送回了怀月堂二太太处。一路上两个人都默默然不作声息。 但关怀是真挚的,这已经成为了一种自然而然的习惯。瑾煜退下肩头的披风,裹在了凤凤单薄的肩头,希望这多少可以帮她阻挡一些风雨,即便这披风也已经湿透。 其实只要有他在身边,多少风雨于她来说都是不足为惧的。有他在身边就好了,一切都好了,就足够了…… 凤凤抿唇颔首,她不知道此时自己的面上是不是有泪,因为她已分不清雨水和泪水,即便有泪水也一定已经与这雨水融在了一起。 不过,雨水、泪水,二者都是无根之水,本就有着一脉共通之处。泪眼若是滂沱,便化为了阴霾的雨水…… 回了怀月堂的侧厢房后,瑾煜牵心凤凤,怎么都不愿就此离开。但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且凤凤也要沐浴后换上干净的衣服,他留在这里是碍事的。便权且先走了。 这一场雨来的急去的也快,待不多时雨停,瑾煜便重又折了回来。 他已沐浴,并换了一身衣服,重新收整了一下,也敛住了浮躁的心绪。 这一路上瑾煜都在想,凤凤正在生他的气,这一次过去怕又不会轻易见他。但他若见不到她便绝对不会回来,于是他做好了砸门的准备。 但结果出乎意料,那门儿轻轻一推,居然就开了!凤凤居然没从里面把门架住? 过度的顺利令瑾煜诧异,不由睁大眼睛、皱眉徐徐。 凤凤就坐在帘子之后,正拈了木梳对着镜子梳头。她早感知到瑾煜过来了。此刻风吹起帘子,撩起帘幕一角,她就势侧目瞥他一眼,瞧出了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启口慢悠悠道:“我若自里边儿把门架住,你硬是砸门我不还得给你开?到头来累的还不是我?哪有那工夫锁!”语尽又白了他一眼。 瑾煜“哧”一下被她逗笑!她眼角眉梢那一怀灵动的小情态让他放了心,知道她已不再生他的气。便暗中松了口气,抬步向她走过去。 凤凤已经梳好了长发。她才沐浴,这一头乌黑的秀发此刻无收无束的披散在肩头,颇为柔润可爱,还尚有水珠缓缓的往下淌。 瑾煜掀起帘子进来,不待凤凤起身便一把拥住她,将面颊向她贴过去,小声念叨:“你都不听我解释……白日里尹家的两位堂小姐也在,你总得给我留些脸面吧!” 凤凤叹了口气,她静下心来冷静过后也想了明白,此刻心绪不再浮动:“阿煜,对不起。”侧首瞧他,眸色哀怨,声音也是柔柔的,“其实我后悔了。”思量时心头一急,情绪又摇摆起来,“我不想的,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那个样子……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高兴!”瑾煜打断她,“真的,因为你是为我才吃醋的。你越是这样,我就越高兴!”他嗅着她的发香,在她额心落了一吻,即而离开,抬手摆正了她的肩膀与她四目相对,“凤儿。”目光肃穆,“你相信我,我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发过的每一道誓言都是诚实的,我不会欺瞒你、不会背弃你!” 凤凤凝眸,对上这一道辰星皎皎的目光,亏空的心境被这目光唤起的情绪而填充的满溢。她颔首,定定的告诉他:“我相信你。”(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话 你对我的爱,就是我的命! 尴尬冰消之后感情变的愈发升温,瑾煜心境一柔,同凤凤开起玩笑。他将她身子扳正,且叹且玩趣道:“我这辈子都栽在你的温柔乡里了!古话怎么说来着,说的不假啊!青蛇空中刺,黄蜂尾上针;二者皆不毒,最毒你懂的……” 凤凤心念一动,蹙眉抬手搡他。 最毒妇人心嘛! 瑾煜没忍住笑起来,就势握了凤凤的手、抚上了心窝里。这玉指凉丝丝的,一触便生了悸动,同时这心里觉的一股异常的完满,感动是说不出来的。 凤凤的心情亦如是。她长睫微敛,情动时心念驰骋,将头往瑾煜肩膀上侧着靠了靠,唇兮低语呢喃:“你总是对我最好、心疼我。这份厚重的君恩当真令我几度恍如身处梦寐。此生命穷,残破之身横竖都是无以为报的……” “不是,不是这样说。”瑾煜且听且摇头,眉峰聚拢,“凤儿,你对我的爱,就是我的命!”他颔首时看定了凤凤,目光热灼的有如自九天而下坠落的焰火。他拥着凤凤,清晰感知到她的心跳快了半拍,敛目间喉咙浅动,“凤儿,你害怕么?”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问,心中有些异样。 凤凤没去看他,安生在这温厚的怀抱里靠着,眯了一下眸子,心念亏空起来:“说实话,我是害怕的。”但她的声音很小,小到落在了心里,并未发出来。 瑾煜也没有逼问,这问题本就问的莫名其妙。他将怀抱收紧,与她紧密的相依相偎在一起。 两个人觉的视野有些惝恍,有点儿薄醉了。 气候似比方才更加燥热,窗外柳树上的蝉虫鸣叫声也比以往渐繁。周遭撩拨起的水汽把空气都染的湿潮,恍然间发现原来春天已经过去,初夏迈着灵动的足步悄然而至。 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隔过那些晃曳的帘幕,透过窗子飘向窗外。这目光想飘的悠远一些,再悠远一些的。然而更远的地方无法含及,因为已然被那些高矗的围墙与古老的图腾所阻挡住了。 在这样的地方生活,在这样的地方终了残生,心里头竟天连日都是极迥抑的。长年累月下去,连岁月都残破褴褛,蜷曲在某个阴霾的角落里,守着落幕的浮华与不真切的希望,残发出潮湿腐朽的味道。 在这宅子里一辈子,整个一生都注定会这般颓靡澜艳、浑浑噩噩…… 。 瑾煜来了青阳院,径自便去了父亲的永泰堂,特地来向父亲请安。 由于当日父亲对他难得的一次独断,父子俩之间似乎染了些尴尬的味道。瑾煜自被凤凤寻回之后就没有主动来瞧过父亲,平素里对父亲也是能躲着就躲着。但他心里明白,这样一直躲下去多少不是事情,静心思量后敛去了周身的浮躁,让自己沉淀下来,还是主动来见父亲。 儿子终于肯放下固执的过来请安,老爷委实松下了一口气!他退了屋内众人,留得父子两个人好好儿的说说话。 瑾煜见父亲示意自己落座,却迟迟未动。因他心中有太多的对父亲不起,父亲的宽宥已经令他心存感动,此刻竟觉的就连坐着跟父亲说话都心虚都有愧了! 老爷了然着儿子的心思,便也由他站着。但老爷并没有对他苛责怨怪、秋后算账的意思,便刻意开口凑趣了一句,把这氛围松弛一些:“你终于肯放下那股子倔强,消了脾气,来看看我这个糟老头了!”语尽笑了笑。 诚然,老爷这句话本就是开玩笑而已,可瑾煜心中一动、顿然百感交集:“爸。”他启口一唤,牵的心中疼痛,觉的眼眶有点儿湿润。父子之间本就没有隔夜的仇怨,借着心念的波及,瑾煜的话匣子就此打开,他皱眉动容道,“儿子心中怎么敢与父亲怄气?您这样说当真是折煞了这不孝的儿子!只因我心中怕父亲生气,怕父亲不想见到我、见了我这不孝子而碍眼碍心,故才不敢来见父亲……”之后的声音已在哽咽,这话当也是他的真心话。 老爷心海泛波,他摇摇头,起身走到儿子近前,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为父怎么会嫌你碍眼、不想见你?还当是你心中一直记恨着我,嫌我碍眼……当初你一走了之已经让我全是焦灼,又哪里对你还有半分的生气?我一直牵挂着你,我只是心疼你,我是那么迫切的想看到你、想跟你说说话的……因怕你不快、怕你难受,你不愿见我,我便只得压制住这念想,也不敢冒然去瞧你……” 原来这父子两个都错解了对方的意,瑾煜以为父亲还在生自己的气,老爷却以为儿子还在与自己赌气。但心扉敞开时才发现,根本已没了气、更终究不能成恨,有的只是弥深的关心与对至亲的疼惜! 老爷一直懊悔自己当初对瑾煜逼的太甚,自那之后他更加小心的对待尹家的事情,生怕再给儿子造成怎样的负重,渐渐成了惊弓之鸟。 瑾煜眼眶里含了泪,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感情太真挚、情念太深沉,本该感念与动容的事物,又如何能够不流泪? 心扉敞开后,误会也就消解,父子两个重新落座下来,相对谈心。 瑾煜为父亲倒了一盏茶递过去,老爷饮了一口,温和着声色话家常般的问:“这阵子我都没有再逼你,但我也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这是不可避免要提及的事情,再拖延也总有需要了断的一天!此刻旧话重提实属情理。 瑾煜不语。 老爷知道他这阵子常与尹家的小姐在一起,但摸不清儿子心中的思量,且忖度且试探的问:“可想明白些了?”侧目看向瑾煜。 瑾煜的信念一直没有动摇过,若不是与凤凤刻意赌气,他又怎么会去招惹那尹彩儿?他不知道怎么跟父亲解释,思量一下,轻慢了眉目间的神色:“为了不影响您的情绪,您还是不要多问了。”看着父亲敛了一下眼睛。 老爷一见他这打趣的态度,也半玩半肃的轻拍了一下桌子道:“小兔崽子,若是能轻易被影响,你爸爸早都没本事坐在这里了!”这个儿子给他惹的麻烦委实不能说少,但为父母者又有哪个不是为了子女熬神耗力、费心不已的?当真是前世的冤孽吧!他无奈暗叹,“这么多年早都已经习惯你了,说吧。”转目又饮了一口茶。 瑾煜见父亲开始打趣,也就不打算好好的说话了。他干脆把这玩笑开到底的寻思着哄过去:“不,这一次您一定会受到很大波动的!” “别跟我磨嘴皮劳什子!”被老爷打断。他瞧出了儿子是起了什么心思。 “啧。”瑾煜皱眉,“您看,生气了不是?叫我如何敢说,可不敢呢!”把面颊偏了偏。 老爷没防被儿子这模样逗乐,他对这个儿子当真是无奈的紧!忍不住笑起来:“我哪里生气了? 气氛早不复了方才的严肃,瑾煜更加放纵了态度,转目看向父亲:“瞧瞧瞧瞧,我们大当家的素来喜怒无常,如此只叫我心里害怕的很,即便有什么想法也更加的不敢说!”他这是刻意的插科打诨。 老爷看出了瑾煜不打算好好说话,可心中忍俊不禁,无奈摇头,父子俩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须臾后笑声渐落,老爷不得不肃穆了面目叹了口气,看着儿子语重心长:“你不说我也明白!但是煜儿。”微停,目光沉淀,“你要知道,你不同于其他人,你是万家的少爷、万家唯一的传人……从你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一些轨迹就已经是命中注定的了。人活在世,每个人都有钦定不得拂逆的使命,你要认清自己的宿命。” 这一席话字句间剖析着灵魂,瑾煜沉下心来静静的听着,越听就越觉有苦涩的味道丝丝缕缕漫上心扉。 原则的坚持,老爷不会退让。并不是他自己不退让,而是命运的不容退让、不能退让…… 堵塞感使人憋闷,瑾煜的神绪恍惚起来,依稀听到的是父亲那已经念叨了多少次、不厌其烦但道理昭著的字句。 父亲说:“你必须认清楚,你未来的妻子只能是与我万家门当户对的。因为你的婚姻关系到万家日后的走向,即便不是尹家,也不能是一个丫鬟!” …… 。 瑾煜在同父亲谈心后,失魂落魄的辞别回去。离开永泰堂后没有出了青阳院,顺道去了母亲的贤仪堂。 却不是要去找母亲,而是找叶棂。 他心中很看重叶棂,觉的这位女子深可交心。在他身边这些大丫鬟当中,流云活泼单纯,但缺乏缜密稳重;而叶棂是凤凤和清月之外又一个真正能够被他信任、倚为红颜知己的人!有些时候,他心中憋闷、神绪烦躁,总会在第一时间想起叶棂,迫切的想同她说说话的。这次亦如是。 叶棂才安排了小丫鬟给太太揉肩按摩,此刻刚好在房里歇着。瑾煜便在这时悄自凑过去,不缓不急的叩响了门板。在叶棂应声开门后,他玉立在门边含笑徐徐道:“天燥人渴,姐姐这里有没有一盏茶留于我吃?” 叶棂见是瑾煜,愣了一愣,即而“哧”一声笑了!眸波一盈,缓缓儿叹了口气且玩且无奈道:“大少爷见谁都调.情,之后总归是‘对不起,我只爱凤凤一个’!”虽这样说着,还是忙将他迎进来。 瑾煜因那尹家小姐与凤凤的事情心情不好,他需要一个人慰藉自心。进屋后,便要叶棂陪着自己赏景。 刚好有穿堂风顺着窗棱的缝隙漫进来,二人足步停了一停,在身侧的绣屏处停住。 借着风势的撩拨,叶棂嗅着瑾煜周身的气息,这熟稔的体香令她莫名心生感动:“少爷……”情念不自觉间悄动,她把身子往瑾煜怀心里靠,眯了眸子徐徐幽幽,“我好冷,好冷啊……” 分明是初夏,又哪里会冷?穿堂风只会令人心觉凉爽罢了! 瑾煜心念甫动,下意识躲开。 “别……”叶棂急声轻唤,牵住了他的衣角。 瑾煜心中异样,当真没有再躲开。 叶棂在这个时候与他直面,垂眸软款,重新靠入了他的怀心里:“温暖我,用你的体温,求你。”细微的缪音听来发醉,是沁润在骨髓里的。 瑾煜同叶棂本就有过枕席的过往,此刻他情绪焦灼间心火便比平素愈发旺盛,这滚烫的心火在不断升温,迫切需要一滩水来将这火浇灭! 他心里一动,抱住叶棂。拥紧了这化为春溪水的女子,以这透体清凉的溪水帮自己灭火,与她水火相融、与她共融一体共归虚空! 叶棂牵引着瑾煜,身姿轻软、体态如酥。 心头情绪过于缭乱间,魔就趁虚而入。瑾煜情迷于这一滩泠泠的溪水,迎合着叶棂大胆的引领,自是一晌风流、一夕放纵,春风化雨消解春愁……(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话 沈琳主动提交换 老爷到了怜雅堂,沈琳像以往一样殷勤迎接,但老爷进门只是叹气、并无多话。 沈琳心中揣摸着,推查他的心境,知道大抵是为了瑾煜。她不好多说什么,走过来为老爷揉肩,颔首含笑、柔缓着语气问他:“怎么了?” 老爷沉默须臾,却没有多说什么,眼睑都未转的淡淡道:“睡吧。” 沈琳便不好再说什么,觉的一股情绪被闷闷的堵在心胸里,困顿的感觉叫她压抑,叫她十分难受。 须臾后洗漱皆罢,丫鬟熄了灯火后退出去,两个人默默的躺下来。暗夜寂静,入目是深黑的颜色,两个人谁也不说话,背靠着背,气氛很尴尬。 沈琳难以入眠,她知道老爷一定也是难以入眠的。但他们二人难以入眠的理由却不相同。 老爷当然是因为瑾煜而忧思烦心,沈琳却是推想命运、慨叹己身。 若是放在早先,老爷无论遇到怎样的心结都一定不会对她淡漠,都会向她倾诉、自她这里寻到慰藉的。可时今,老爷有了往太太那边儿靠拢的趋势。因为瑾煜这个他与太太共同的儿子,他似乎恍然看明白了一些别样的东西,又觉的太太是真正可以与他相濡以沫一路走下去的女人,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挚爱、共同的担忧。 当然,瑾煜毕竟是太太的亲生骨肉,就这件事老爷与太太之间是有着许多共同的感触。故而,老爷现在总喜欢向太太倾诉心曲、寻求慰藉,却不再重视曾经引为红颜、一度独宠的五太太了! 沈琳她是一朵温存的解语花,在老爷面前常以温存的情态、颖巧的言语来淘巧惹怜,老爷往往也都很受用。 但时日久了,沈琳越来越察觉到老爷对她态度的转变。 当然,老爷对她依旧很好,可感情方面总觉的不似先前趣味浓郁。这也是难怪的事情,经久的时日磨洗、心境辗转,新鲜感已经过去,还指望能如一早时一辙的永葆光鲜么? 老爷厌倦了这种好话动听却往往并非发自真心的口不对心,他开始越来越希翼起如粗茶淡饭一般平淡、却流露着真挚感情的平淡的生活。沈琳终于从一个高雅不俗的尤物,沦落为这红尘俗世间俗艳的花朵,在她委以终身的男人心里一日不如一日的由特殊沦为普通,久而久之那不再珍视与寡味嫌厌的态度已是可以预见到的了。 不过这也从侧面让沈琳有了一个体察,老爷从来没有深切的爱过她,他爱的是她身上独特的气质,还有那一抹最初的新鲜感…… 还未等到色衰,已然窥探到了爱弛的影子。沈琳的手段并非用之不竭,她所擅于笼络老爷心的技巧也只有那么多,当这些渐渐不再新鲜、成了习惯,再渐渐由习惯成了寡淡,她当真觉的身心疲惫,没有一点儿办法创造出更多的花样了! 这一座宅门,埋葬了时光、埋葬了生命,又究竟埋葬了谁的时光?谁的生命?是自己的,对方的,还是所有的所有…… 。 万家近来比以往愈发显得阴气沉沉、缺乏生气。兴许是因诸多事务堆叠在这里,又加之老爷、少爷等心情都紊乱不堪,故也感染了众人,大家竟日连天皆是黯目阴面、难见笑颜。 瑾煜的心情陷入到最大的波动中,他被情绪作弄的精神懒散,不知道如何说服父亲、在可以摆脱自己命运的同时也不耽误家族的前景。同时他也为避开尹小姐时不时的邀约,便叫清月打理着推说自己病了,之后借着病由堂而皇之的闭笼在室、独自烦愁。 他甚至连凤凤都不去找了,因为他尚没有寻到解决的办法,他不愿去给凤凤添堵。 凤凤了然,但要她来瞧瑾煜亦是觉的足步沉重。她知道瑾煜的心结在她身上,他不见她也是为了冷静思量、避免诸多烦扰,她若前去不是反又添了愁思?而同时,她自己亦没有勇气去见他,因为她不知道如何帮助他、如何面对他。 就这么过了几日,沈琳忽然来找瑾煜。 流云进来禀报的时候,瑾煜原本是不愿见客的。但一听是沈琳,他心中生了诧异,思量须臾后叫流云去迎她进来,又在清月的服侍下整理了一下衣襟。 沈琳步入后,清月便退出去,又将门边处的帘幕放下来。 室内氛围很是安静,沈琳瞧着满目颓然、强撑着精神的瑾煜,勾唇似嘲的一笑:“还真是父子,老爷也与你一样的竟日烦愁,唉声叹气的……想必是因为你的事情。” 瑾煜眉峰轻拢,他诧异沈琳此刻面上的憔悴,没接她的话,侧首反问她:“五太太的面色……心情似乎也不大好。” 这话戳的沈琳心坎儿一痛,她笑着叹一口气:“不好。”眼睑低垂,“在这深宅大院里头浑浑噩噩的度日,又怎么会好呢!”口吻依然是含笑的,带着趋于疲惫、趋于无奈的味道。 瑾煜心念略沉,不再说话。 浮世流光太过浑噩,究竟是每一个人都在这软红苦海里辗转沉浮、不得自由,还是只有他们几人前世造孽、自身命穷? 气氛再一次逼仄下来,陷入了半晌的沉默。 沈琳敛敛气息,重新抬起双目,隔过橘色的暖光认真的看向瑾煜:“我们曾经是同学,又是彼此的初恋,便是绝情断爱之后都能在撂开手的若许年后再度重逢,想见是宿缘不浅的。” 瑾煜展眉,这话并未叫他听出暧昧的成分,倒似有一种笃定的深意。他也看着沈琳,不说话,目光问询。 沈琳无心跟他兜转,侧了侧目:“不如我们达成一个协议。”声息轻缓,说话间她向瑾煜凑近,微扬下颚,认真对他道,“如果你答应帮我一个忙,我自然有办法摆脱与尹家小姐的婚约。” 这话说的开门见山,半点儿都没有水分的掺杂! 瑾煜目光陡灼:“你真的有办法?”他心念沸腾,向她急急凑近一步。 “你信我。”沈琳并无过多解释,看定瑾煜、坚韧点头。 瑾煜思绪漫起,他道着沈琳一向得着父亲的心,她又素来聪颖机变的很,无论是去婉言劝阻父亲、还是去开导尹小姐,她都有着机变。他与沈琳毕竟热恋过,既然她说让他信她,他思量了须臾,也就信了她。 “什么忙?”先按捺住沈琳有何手段不提,瑾煜接过前话。 沈琳目光流转,又是一声徐叹:“这万家大院就是一座坟墓,所有的人都会被埋葬其中……我不愿沦为这封建大家族悲剧的陪葬品!”突然提起的话茬虽然声音不高,却有一脉尖锐的穿透力。她看着瑾煜的面色有了变化,并未收止,眸色恳挚非常,继续道,“少爷是一个懂得爱的人,会理解我的。我还年轻,我不愿意就此凋谢在这深宅大院里。”点到为止。 瑾煜是明白人,知道沈琳起了什么心。他早在沈琳进门时就劝过她离开,可她根本听不进去他说的话,但没想到眼下这话居然从她嘴里说出来,说给他听! 瑾煜不知道自己该对此报以怎样的态度,若是沈琳尽早觉悟,他一定会为她欢喜!但现在,沈琳前后极端的态度令他觉的莫衷一是:“小琳……你太现实了!”辗转经久,憋出这一句话,重音落在“太”上。 “别说你当初瞎了眼、现在才看透了我这种话!”沈琳下意识打断他,复又敛息道,“我早便说过的,我就是这样的人,就是 这样现实!”她美丽的双眸蒙了黯淡,此情此景忽让她想到了当初与瑾煜分手的理由,也知道瑾煜亦会想到这一层。推想起来,有过那样的前科,时今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觉的怎样突兀了,不是么?她心下自嘲,竟没脸面对着瑾煜,匆忙的将头转向一侧。 “我会帮助你脱身。”忽听瑾煜沉声一句。 沈琳一定,几乎不敢相信他的反应会这样平淡……须臾后她灵光一动,机敏的按着自己一早的计划转面对瑾煜急声:“可是我一个妇道人家,当初之所以会跟了老爷本就有许多说不得的生活苦衷,时今一旦离开万府就委实是活不得了!” “我会给你一笔钱。”瑾煜又道。这是情理之中的,难道他会眼看着沈琳孤零零离开,流落浮世、饿死街头么? 沈琳的目光渐渐沉淀,有一脉灼色在之中闪烁蹁跹:“家里头,有几处产业是归在你名下的。”声音低低的。 “不错。”瑾煜点头,“但到底还是我爸管理着。” 沈琳凝眸:“但你是可以染指的。” 瑾煜忽觉眼前的沈琳有些可怕,这样的气氛令他心里觉的不祥。但他点头承认。 沈琳的声色陡然逼仄,就势毫不婉转的直接道:“我要这万家名下的两家纺织厂、还有四百亩良田!” 瑾煜一惊!他没想到沈琳会把主意打到这上面来。但推想她素日的情性,那缜密的思量与隐匿在娴雅皮囊下蠢蠢欲动的野心……忽又觉的这一切没什么好诧异的了。 兴许是见过了她太多的变化,瑾煜此刻没再有过多的感慨。他点头:“待我日后接替父亲成了当家人,就给你想要的东西。” 沈琳神色一凛:“那你就等到那个时候再考虑摆脱尹家的事情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话 为爱种下苦毒因 瑾煜微张口唇,即便他对沈琳的转变心中有所准备,此刻这情绪还是没防备的波及了一下:“小琳。”他蹙眉又展,“我真不敢相信你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话说的很慢,呼应着饱含其中的一段郁郁情绪。 沈琳不以为然的敛目:“每个人都在成长,难道你就没有与曾经的自己再不相同,无论是性子还是心绪都不再一样了么?”轻飘飘的,却轻易就可以刺痛人心。 这话言外之意瑾煜明白,就凤凤的事情、尹家的事情,他瑾煜所做出的反应哪一点不是与曾经的自己大相径庭? 瑾煜叹了口气,声音还是黯淡了:“你的成长让人感到可怕!” “那是你还未适应现在的我!”沈琳启口薄叱,同时心中一疼,她有所停顿,神色打了个恍惚,旋即又黯然道,“其实我也还没有真正适应现在的自己。”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急于说话,因为已经不知道该怎样说话、该说什么好了!时光看似了无痕迹,但它的痕迹是落在灵魂里,是深刻隽永、难以消散的…… 经久的沉默过后,瑾煜喉结动动,绕开了当前这个含着薄殇的话题,接过方才沈琳的前话:“你要的东西我愿意给,可是我现在没有办法作主。”他没有诓骗她,他还不是这万家的家主,自然不能轻易就做得了这类的主。 但沈琳相信瑾煜的能力,他一旦执迷起某件事情,那为了达到成全这件事情的目的,便是没有机会也要创造出机会! “你会有办法的。”她看着瑾煜,徐徐的点下头去。 二人的目光含着炽热,就这样经久的相对了一阵,谁都没有退让的趋势。终于还是瑾煜做了妥协,他侧首叹了口气:“好吧,我会尽快想办法。”这样应下她。 能不能办成他心里没有底,但他有这个自信。该不该去做他更是已经混乱,难以去分析个明白了! “我要白纸黑字。”沈琳目光未移,继续又道。瑾煜的答应是在情理之中,她倒是丝毫都没出乎意料。 瑾煜思量了一下,既然他已经答应了沈琳,那给她一个可令其安心的白纸黑字又何妨? 心念一定,瑾煜行至案前,以笔墨书了小笺,给沈琳打了欠条。 。 凤凤在为二太太梳头,那木梳滑过发丝显得那样颓然无力,似乎这双手连这一把梳子都握不住。 二太太早便察觉到了凤凤的心绪,从菱花镜里瞧见她精神萎靡、神色黯淡,推想着她这阵子的压抑,对她生了体恤,止住凤凤,让她回去休息吧。 凤凤整个人似乎都已经麻木了,机械的履行着命令,见二太太让她回去,便转身失魂落魄的往外走。又似乎这心事已压迫的她这副身子承受不住,没走几步就足颏一软、险些栽倒。 二太太的注意力早转移到了凤凤的身上,忙抬手扶了她一把。 凤凤甫地清醒过来,眉目一乱,对二太太行礼告罪。 似乎这个时候,这个人才回过了些神儿。这阵子凤凤总是这样,时不时就陷入了一种呆滞的境地,时不时又回转了神志如梦初醒。身边的人对她已经习惯。 二太太稳住目光瞧着凤凤,摇首浅浅的一声叹息:“不得不承认,你跟大少爷让我感动。”口吻略低,突然这样说。 凤凤又一恍惚,下意识敛了敛目,不知道二太太怎也突然就说出这样的话?又是发自于怎样的出心?或者说……她又有了什么新的心机谋划? 也难怪凤凤这样想,因为在这华美深沉的宅院里,似乎没什么话是不曾含着背后深意、可以单纯相信的!特别是这几位太太。 可这一次,二太太的反应似乎与以往不同。她敛目看定凤凤,没有理会她面上那一抹惊诧,继续自顾自的往下说:“这是我从未想到过的。最初的时候,我对你只是利用,我利用你帮助大太太,而我帮助大太太则也是为了自己。我把你和少爷的爱情当作筹码。”心绪一浪浪忽而湍急,她开诚布公,说话时眉梢眼角不觉浮了动容,“但是我从来都没想过,有一日,自己居然真的会被你们感动……” 话说到这里到底止住,凤凤胸腔起伏,在颇感诧异之余还有无声的动容。 当真是人非草木,原来二太太的心底深处也还保留着如此纯洁的一脉心性,会被感动,会有所悟! 凤凤的双目有点儿湿润,她忽然想着,谁生下来以后没有过单纯无邪的一段时光?宅门里的人们也都如是。这些深宅大院的女人们谁也不是十恶不赦的魔鬼,其实她们一个个都是好女人,但是在这深深的宅院时光里被磨洗的丧失了情性、扭曲了人格……这是一个时代下女人们的悲哀,却又能怪罪到谁人的身上去?宿命如斯,没有人天生愿意心机度日,也没有人天生愿意怨愤一生、成天早晚心事重重不得安宁! “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爱和利益不冲突。”二太太甫又启口。 凤凤回神,对上二太太灼色的目光,听她继续。 “这个世界本就是罪恶的,从来没有所谓顺风顺水一说。你想在这世界上真正得个大自在,就得学会把爱转化为利益,牢牢的抓在手里,让这爱情服务你,而不是你被它牵着走!”随着言语的落定,二太太这双眼睛里的神情紧跟着一凛!与方才那软款的动容对比鲜明。 字里行间有一种不可撼动的威严,使凤凤下意识一激灵,不得不把注意力定格在她这里。 二太太抬手牵住凤凤的臂弯将她拉近些,敛目低声:“当今那青阳院里的太太,她可是从姨太太的位子上爬上来的!娘家也就是个小门小户、再普通不过的粗茶淡饭的人家罢了。她凭什么能爬上来?”抬眸一停,“除了运气,靠的就是一个心计!” 凤凤眨了眨眼睛。 二太太拍拍她的手背:“凡事不要放弃,还没怎样呢你倒先认了命服了软,那你就已经输了,懂么!”又凝目看她一眼。 凤凤不得不再一次对上二太太的眼睛,思绪似动非动,只是下意识的点点头。 二太太转目回来,稳了一下心神后又喟她:“去瞧瞧大少爷吧!不要总让人家惦记着你,你不也惦记着人家么?”唇兮一叹,“时不时的也得主动些!这都不明白?” 二太太此刻的反应与以往是大相径庭的。欧阳绍毓她这个人的戒备心极强,从不肯轻易相信一个人,也似乎很久没有如眼下一样同一个人这样开诚布公、真情动容的说贴己话。她没有肤浅的安慰凤凤,而是在教凤凤处世之道,教她如何在这欲望世间处世立身、活的安稳! 兴许连二太太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对凤凤这样用心的告诫? 但人生在世,情动的时刻往往有之。这样的时刻来的猝不及防,就在不经意间便突忽涌上。 这也是缘分所致,娑婆万物的聚合本就是假象,没什么不是虚妄的,不过是顺着因果和缘份聚合而成,缘生则聚、缘灭则散,其间本无道理可说! 。 凤凤出了怀月堂,原本是要到朱明院去找大少爷的,但途中路至五太太处。也不知是怎么了,她心里一动,突然想走进去跟五太太说说话。 沈琳的丫鬟正在院子里为主子清洗换下的衣服,习惯性的检查衣兜里可有什么东西未取干净,却摸出一张字条。 这丫鬟并不识字,寻思着不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想着收起来给沈琳送回去。 就在这个这时,凤凤刚好过来,瞧见这丫鬟放着衣服不洗、反倒展开了一张小笺凑在眼前看。她心中诧异,走过去好奇的问她:“你在做什么?” 丫鬟回目见是凤凤,也不跟她见外什么,便如实告诉了凤凤,说是五太太衣兜里的东西忘了取出,想是什么有用的,正打算过会子给她送回去呢。 凤凤的思绪起了个警觉,她习惯性的对那小丫鬟把东西要过来:“可巧我来找五太太的,便叫我帮你给她送去吧!” 凤凤与沈琳素来亲近,怜雅堂里的人大抵都知道。这丫鬟自然没防范凤凤,点头把字条给了凤凤,并向她道谢。 凤凤对她点头回礼,取了小笺躲到僻处一看,认得这是大少爷的笔记……瑾煜先前就有跟沈琳互通诗词的事情被凤凤逮住,她心弦略紧,忙去看这纸上的内容,双目陡然睁大! 原来这是一张欠条,这委实不是一笔小数目,瑾煜怎么会欠着沈琳这些东西? 思绪辗转,凤凤觉的这之中有什么阴谋的味道……她隐而不发,抬目见四下里无人注意她,便将这欠条不动声色的塞到了袖口里。 凤凤不曾把这欠条还给沈琳,也没向任何人提起欠条的事情。她已经没了心思再去找瑾煜,满心满脑的思量着这欠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就这样辗转着往院门外走,一会子重新回了怀月堂。因恐二太太疑她怎么这么快就又回来,便没去二太太屋子里伺候,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里,将那欠条悄悄展开细看,径自思量,没跟任何人提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话 东窗一朝终事发 日子就这样纠葛又坦缓的过去,倒是暂时没什么大事儿发生。当然其中波澜也是有之,但横竖不值一提。 一切的一切,幻似呼应着暴风雨即将来临前不合时宜的平静…… 眼见着到了初秋,周遭景致由熏醉夏日的浓郁渐渐走向了萧索,本就压迫、闷郁的心境随着气候的变化而显得更加阴霾了! 这天,管家忽然来见大少爷,行礼后皱眉告诉他,自己授命前去查理账务,但由大少爷打理的几处产业有对不上账的地方。他不知缘故,不好向老爷交代,只得来这里问大少爷一下。鲁莽冒昧,望少爷见谅。 瑾煜面色未动,他知道这账务当然是对不上的,原因他自己也心里有数。略一忖度后,向这管家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且不必劳心,我自会处理好的。你去忙吧!”想这样把他打发了走。 可这毕竟是万府的管家,素日里不仅帮着太太打理后院的大事,也协助老爷打理家族产业的琐碎。时今账目有了亏空,这不是一件小事,又怎么能糊里糊涂呢? “少爷。”管家皱眉作揖,“您还是向老爷有个交代吧!毕竟……这不是儿戏。”斟酌着字句。 瑾煜私心想着这样过去也就是了,那亏空的地方本是他自己一手挪出去给了沈琳,这等监守自盗的事情让他去查不是贼喊抓贼?但这管家不是个鱼目混珠的糊涂人,因对万家尽心尽力,故而分外的负责任。 这原是深可饱赞的好事,瑾煜不能怨怪。他叹了口气,思量着这事儿即便要瞒也不可能瞒一世,父亲那里早晚是会知道的,不如趁机把这事儿了结了也省得来日劳神费心! 思量至此,他起身往外走:“放心,我自己去跟我爸说明了就是。” “哎。”管家松下口气,跟着少爷一路去见老爷。 这位管家当真是极其的不知变通了!他早在来问少爷之前,就已经把账目亏空的事情事先告诉了老爷。此刻老爷正纳闷儿着,便见儿子并着管家来见自己。 他心里知道瑾煜是就账目亏空的事情来向他解释的,便退了下人,留得儿子跟自己说话:“你的来意兴许我是知道的,倒看看我们父子是否又一次心有灵犀了?”听话音他心情应该不错。 瑾煜心绪绷紧,这才明白原来父亲已经知道了账目的事情!侧目以目光问询了一下管家,管家对他点点头。 他心中一动,须臾的沉默后,勾唇笑笑:“其实这事儿,委实也没有什么。”他早知道不可能瞒过老爷,心里早打好了腹稿,就想着一朝东窗事发便这样按着套路解释,“那是一早便亏空了的,只是一直没有修整,时今校对时才修整了好,故而爸爸不知道。” 老爷眉心忽皱,情绪再难像方才一样轻快。 瑾煜偷偷的瞧了眼父亲,见他的面色铮就冷峻,心中便跟着一慌。即而颔首,硬着头皮继续扯谎道:“是儿子早先去上海赌.博的时候,把家里两家纺织厂、和四百亩良田输了出去。” “什么?”老爷惊震,“腾”一下就站起了身子,再也不能气定神闲! 那管家闻言也陡就一惊,面色“唰”地发了白。 瑾煜咽了口唾沫,低头不敢去看父亲。他本就心虚,又觉的自己编造出的这个理由难以叫父亲相信,因为他从没有赌.博的习惯,也一向知道轻重,断不会这样荒唐。 果然,老爷没信儿子的话,觉的其中有诸多蹊跷的地方,静心收整思绪。 周围气氛有如置身冰窟一般的发寒发森,在历经了须臾的沉默后,老爷向儿子缓缓步近,漠着声色问道:“那是把纺织厂和田产,输给了谁?” 瑾煜觉的自己在颤抖,父亲家主的威仪一旦摆出来,那就是不能抗衡的压倒之势!但他强撑着一副轻慢的态度,飘着声音道:“咱们家又不缺这九牛一毛,父亲又何必……”话未说完就侧膝一痛! 老爷铆着劲儿踹了瑾煜一脚,把他一下就踹跪在了地上。 管家忙上来扶住老爷,提心吊胆的随时准备劝解这一场父子间的争执。 瑾煜闷哼了一声,双腿吃痛的同时意识到危险的迫近。不敢继续摆出那轻慢的态度,倏地就收了浮躁变得严肃。 老爷真真是怒其不争,无论瑾煜那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无论他有什么缘由什么苦衷,胆敢拿这家业开玩笑就是不分轻重!他的急气涌上来,伟岸的身子都被作弄的打了颤抖!抬手颤巍巍指向儿子,顺着儿子的解释喝斥起来:“你可真是越活越倒回去,别的没学会倒学会了败家!” 瑾煜瞧着父亲被自己气成了这个样子,心中倍感心疼!但事已至此,即便他是疯魔了又哪里还有回旋的余地?他没脸见父亲,又倔着脾气不知在跟谁死磕,更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该怎样挽回父亲的伤心。他干脆不再言语,把头一低就跪在了那里扮活死人。 老爷本就被这儿子越来越出格的举动作弄的怄火不小,此刻见儿子连解释都不跟自己解释,心中那火气蹿动的愈盛!情绪一下子全都堆叠起来逼在胸口里,反倒不知该怎样发泄、怎样说话了!老爷张口无言,只剩下徐徐的点头,怒极反笑,又忽然眼前一黑,猝地昏倒! “老爷……老爷!”搀着老爷的管家最先反应过来。 瑾煜隐有不祥的感觉,甫一抬头瞧见这一幕,他顷刻愣住,又陡而回神猛地奔过去:“爸——爸你怎么了!你别吓儿子,爸爸,爸!”泪水夺眶而出,一声声唤的歇斯底里。 众人闻了异动忙奔进来,瞧见老爷昏厥倒地俱是大惊失色!忙前奔后走的照顾的照顾找大夫的找大夫,整个堂里顿然嗡嗡的乱作了一团! 。 大少爷失了田产、还把老爷气昏的事情传了出去。 奇怪的是,若说老爷晕倒的消息藏不住是真的,但这晕倒的理由又是怎么被众人知道的?这之中似乎有着阴谋的味道,但这府里从来就是这样,若没有阴谋反倒显得很不正常了! 众人纷纷来看病中的老爷,借着机会大表担忧,当然也不乏有嚼舌根旁敲侧击泼冷水、借机言语打压谁的。 四太太伺候着老爷喝完了药,边将药碗递给丫鬟收拾了,边摇首做了叹息的模样,悠悠然道:“大少爷犯了这样的过错,实在太不懂事,合该惩治。” 一旁正为老爷捏肩的太太闻了这话,陡地就来了气! 她与四太太是在门口碰上的,都是来看老爷,便也一起进来了。她本就因儿子的事情心里发虚,这个时候四太太又当着她的面儿说要惩治瑾煜,怎能叫她面儿上挂得住? 是,瑾煜委实是不懂事的很了!但她就是见不得这四姨太在一边幸灾乐祸的模样,这模样忒显挑衅! “呵。”心念甫动,太太目光薄蔑的瞧了眼四太太,勾唇哂笑,“这之中有什么因由还不知道,老爷病成这个样子还嫌不够,便有人在一边儿迫不及待的故意挑事了!”又转目瞪了她一眼。 这话煞是不中听!四太太来了情绪,冷笑道:“老爷这样难道不是某人那宝贝儿子给气的么?还什么我故意挑事儿!呵……”敛目讥诮,“也不知道是怎么管教的。” 太太的心火腾然被撩拨起来,原本顾及着老爷她想强压下去的,可没能压住,对四太太忿忿瞪了一眼:“我怎么管教儿子由你这暗门子说三道四?瑾煜也是老爷的儿子,这话倒是在指责老爷不知道管教孩子了?” 四太太启口想反驳,陡又一默,后觉自己方才失了言。 瞧着她吃瘪的这副样子,太太心中快意的很! 但四太太鼻息一哼,双眸转了笑意继续贬损:“姐姐这教养当真是极好的,我是暗门子,感情你便是个出身尊贵的原配正妻了?” 这两个人在相互揭短,四太太最说不得的就是自己舞女的出身,而太太最说不得的就是她三姨太的过去。 “你这小贱人!”太太铮一下被激怒,抬手便要扇这四太太耳光。 四太太躲过去,才想回敬就被老爷喝住。 “都给我住手!” 威威的一嗓子破空而起,当真便把这两个斗起来就忘了场合时宜的人给震住。 老爷气的只觉头脑发涨,瞧着这两个人就觉的一阵阵厌烦,连训斥的心力都没有了,抬手对着门边一指:“都滚出去清净清净!” 太太和四太太都不敢再放肆,也诚不敢违逆老爷的命令,起身灰头土脸的向外走。 在门边又甫地一定,直直的撞见了结伴而来的五太太和二太太,同来的还有凤凤。 几人都心一惊,极快的目光交集、相互颔首见礼后,太太便率先走了出去。四太太停了须臾,也缓步出去。 二太太、五太太相视一眼,随后一并进去。凤凤定了定心,不缓不急的跟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话 密谋揭穿·沈琳开诚吐心事 老爷才心生烦厌的骂走了那两个,此刻才想清静清静呢又见进来了这两个。 他神色微动,幸在老二和老五不像太太和老四那样擅于鼓噪,他便长长吁了一口气,把身子靠着软枕阖目养神。 沈琳将身在塌沿落座,知道老爷的心结在何处,她便顺应着这一段心念曲意逢迎:“瑾煜长大了,做了什么事情都自然有他的考虑,他不愿意说就别逼他了,反正……咱们也不差这些,可千万别因为这事儿就过不来劲,再把身子骨给作弄垮了!”柔声微微劝慰。 二太太并未多说什么,这样的事儿她委实不适合多说什么的。只嘱咐老爷保重身子,别跟小辈们怄气。 凤凤虽然默立一侧,但她的注意力放在沈琳身上。因那无意间被她发现的小笺,她对沈琳的态度又起了些微转变……此刻见沈琳在老爷身边没事人一样的劝慰,凤凤心中感情作弄,纠纠葛葛不能梳理清楚! 凤凤心道着,莫非老爷为何气病,沈琳她不清楚么?那亏空的产业不正是到了沈琳她这里么?老爷为什么会被少爷气病,这一切难道不是拜她五太太所赐? 这分明就是一场沈琳和瑾煜共同设定的局,这两个人委实不知在搞着什么猫腻。什么瑾煜赌.博输了田产家业的那都是在胡说八道! 可沈琳居然还能在这个时候没事儿人一样的对老爷宽语开解、温柔安慰,这样的沈琳未免可怕……真相是什么只有凤凤知道,凤凤知道这一切,但她又不能公然说出来,她感到心慌,她感到恐惧。 就在凤凤思绪百结、神志飘忽的时候,她不知道老爷已经睁开了眼睛,并且这目光一直看定在凤凤。 凤凤只管沉浸在自己的思量间,一直都没有察觉到这目光的灼热。 可是二太太和五太太全部都看的真切。二人敛住心绪隐而不发,只管对老爷言语宽心,丝毫异样也没有表现出来。 。 回到了怀月堂后,二太太适才把凤凤拉至屏风后,颔首悄声问她:“方才在老爷那里,你想什么呢想的那么入神?你知不知道老爷一直在看你?” “啊……”凤凤一惊,若不是此刻二太太告诉了她,她当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老爷一直在看她? 凤凤的反应让二太太不满:“啧。”恼不得蹙了眉目转面慨叹,“别总这么心不在焉的,上心你该上心的!”她不知缘故,自然以为凤凤还是在为了瑾煜的事情烦躁郁闷。 凤凤斟酌了一下,想把在五太太那里发现欠条的事情告诉二太太,毕竟此刻老爷病倒的根源就在这里,她又不知道瑾煜是怎么想的,既然一早没有告诉她,以瑾煜的性子想必她现在去问也依旧不会告诉。她能商榷的人只有二太太了! 快速的斟酌了一下,凤凤还是按捺住,只说是在思量五太太,觉的五太太奇怪。 二太太思绪一恍,倒很不解。 凤凤道:“奴才想不通五太太为什么突然那么说话。五太太一向是谨慎灵秀的,涉及到家业的事情她不该多口,且她也该明白老爷对少爷是怒其不争的一份心,又怎么能对老爷说出‘不差这些’云云?”又颔首,“她今天的话,过于多了,就好似是在刻意遮掩什么一样。” 真相是什么,凤凤终归是不好公然说明白的!她就这么旁敲侧击的提醒二太太,希望二太太可以自这之中探查出不同寻常来。 只是,二太太因不了解,倒没觉的沈琳的表现哪里反常。不过听凤凤这么一说,她回忆起当时情景,又觉的似乎当真有那么些不对劲儿的。 须臾沉默,二太太定心叹气:“这个女人颇有心计,我们对她也不得不防着。” 凤凤眸中的神彩黯淡下来,她知道二太太没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跟自己分明就思量到了两处去!可她不敢表现的过度,不然二太太非但不能知道五太太的诸多不对劲儿,倒怕会觉的是她凤凤反常了! 凤凤抿唇定心,敛住散乱的思绪。她决计不能冒然揭穿沈琳,毕竟这里边儿还涉及了一个瑾煜,若是她这样的举动反倒坏了两人不知什么的筹谋,委实就是罪恶了!同时也不好公然去发问,不一定能问出结果不说,搞不好还会打草惊蛇生了别样的枝节! 思来想去,凤凤觉的还是权且按捺,走一步看一步再做举措。 。 沈琳当真心急火燎如热锅蚂蚁了! 里里外外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但她就是找不到了当初瑾煜的那张欠条……原本这样的事情是不该马虎的,可她心绪缭乱间就给忘记了!当日回来之后就不记得把那欠条妥帖收好,说也奇怪,之后竟如被魔障住一样再记不起了这事儿! 依她的性子,不该会到了这样不严谨的过分的地步啊! 那么长时间都想不起来去找,眼下寻思着瑾煜把一切都办理妥帖,她才想起了欠条,却遍寻都寻不到。 她不是怕瑾煜不给自己想要的东西,心慌是因怕那欠条落到别人手里后她惹火烧身!其实沈琳那么相信瑾煜,打这欠条本就是个不必要的举措,眼下还不是自作孽不可活?她何必当时多此一举给自己惹了这后患呢! 赌气般焦灼的思量着,忽地灵光一闪,沈琳想到了当日自己所穿的那件衣服。忙去翻那衣服的口袋、袖口,可依旧没有欠条。 沈琳顿觉自己耗尽了力气,她双目混沌、神绪颓然,几乎是瘫倒在椅子里的…… 她再也没力气去找欠条了,可这样隐秘的事情又不敢公然询问、更不敢大张旗鼓的发动人帮着找。 就这么默默然呆呆的坐着,她的思绪由最初的乱作一团渐渐有了一个梳理,心念次第剥落,一会子后终于有了一个决心……这未免不是冥冥中天意的催促,当下她唯有赶紧拿着那到手的东西,尽快离开这万家大宅就是安全的了!到时候,即便一朝东窗事发,茫茫天地的又到何处拿她问罪? 焦灼的心念慢慢的平缓下来。渐渐的,沈琳目光里那一抹惶然的颜色退了干净……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早决定,早离开,早解脱这镇日阴霾、腐朽浮生的糜烂的一切! 。 凤凤暗地里煎熬备至的辗转了经久,到底怕瑾煜会吃亏,还是决心去找他问个清楚。 奇怪的是,凤凤来到皓轩堂后却没见一个迎她进去的丫鬟。少爷的房门紧闭、轩窗也都闭合着。 她定心思量,很快便明白了这里边儿此刻怕是有着什么人…… 冥冥中一种感觉,凤凤觉的应该是沈琳在这里。 这倒正好,若能堵住这两个人把事情说明白,倒省却她继续忧心恍神不得排解情绪!这么想着,她抬步过去,打开房门径自进了外厅。 在帘幕阻隔内室的过道处,凤凤立住身子咳嗽一声。 这同时,瑾煜忽地一把掀起帘子,两人毫无准备的直面相对。凝眸须臾,瑾煜聚拢的眉峰徐徐舒展:“凤儿……”呢喃自语,旋即勾唇一笑,“原来是你来找我了!” 凤凤无心同他说道别的,将身进去后看着瑾煜直接就是一句:“我且问你,你跟五太太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大家?”声音清漠。 瑾煜一愣,下意识侧转面孔推说自己不明白凤凤在说什么。 凤凤也不多废话,趁着瑾煜侧首错目、无暇管顾的当口,直抵着屏风便走过去。 瑾煜甫回神!但他已经没法阻拦了,凤凤一眼瞧见了屏风后藏着的人,果然是沈琳! “凤儿!”瑾煜心绪攒动,他忙赶过来想要解释。 凤凤在她房里发现了藏着的沈琳,这像个什么样子?若不惹得多想多思反倒是奇怪了! 可凤凤抬手打断了瑾煜,目光直直的注视着沈琳。 须臾的空档,沈琳思量间依稀琢磨出了一些门道,她回以平静的目光,镇定从容的瞧着凤凤:“你知道的,我与瑾煜是同学,他自然会帮助我。” 凤凤思绪甫又凌乱,免不得颦眉敛眸急急然道:“你们两个到底在做什么!” 沈琳敛目,须臾后将凤凤拉到一边,向她承认那两家纺织厂和四百亩良田其实并没有输出去,而是大少爷私自扣下之后给了自己。 通过凤凤方才的反应,沈琳已经明白凤凤知道了这件事,那欠条想是在机缘巧合下到了凤凤的手里,她也没必要继续隐瞒。 凤凤不住摇头,目光惶然,压低声音急急追问:“你要万家的田产,到底是为了什么?” 闻言入耳,沈琳略侧了侧身,眼睑轻垂,吐言轻缓:“我已经将那田产几经转手,存在了一个远房亲戚名下。”复侧目看定凤凤,心念一横,启口稳言,“离开万府,我总得后半生有所倚靠。” “离开万府?”凤凤大惊!旋即解过了沈琳的意思。她是说,自己准备带着田产秘密出逃,逃出这一座阴霾沉闷的华美囹圄,逃出这一道荒淫迷乱的浮生轮回,逃出生天,溶入另外一个光鲜璀璨的明媚世界,全新的世界,将这一段旧日浮生彻底抛开,再也不回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话 旧爱出逃·瑾煜祠堂拖时间 沈琳侧首,将眸子错开。她并无言语,但已经默认。 凤凤努力平定着这诧异的心绪,她倒不全都是诧异沈琳的最终选择,因为她了解沈琳,以沈琳的先进思想和诸多心绪,是不会心甘情愿屈服于这等糜烂的命运的,她不会认命……而这座深宅大院也着实困不住沈琳,当初自打沈琳进门后就能瞧出她身上的独特,这里的水土怎么看怎么觉的不适合她。思量起来,她这样决定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出乎意料。 凤凤诧异的是,瑾煜居然会答应沈琳的条件,将这万家的田产拱手于她,这委实太不懂事,难怪老爷生气! “你不要多想。”此刻凤凤的沉默让沈琳有所误解,她启口向凤凤解释,“我与瑾煜之间早已没有了爱情,他之所以答应我的条件,是因为你。”敛眸将神色定格。 凤凤陡而诧异:“因为我?” 沈琳错开双目,语息平和:“是因我答应他,会帮他阻止尹家小姐进门。”语尽后再一次看向凤凤,面上神色有些涟漪,似动容、又似终究要化为一声冗长叹息。 这个答案似乎并不出乎意料,但听来倒叫凤凤甫一恍然…… 是啊,难怪!这位万家大少爷一向都是聪颖且睿智的,在遇到凤凤之前又何曾如此过?莫说似眼下这样荒唐的事情了,便是出格少许都不曾过。万老爷对这儿子一向是信任的,如何能想到儿子有朝一日会中了这爱情的蛊变得再也不复了旧时模样? 且思量间,凤凤思绪动荡,恼不得勾唇苦笑,转目瞧着沈琳,声音幽幽的:“你们背着我把我当一件货物摆布,把尹小姐也当一件货物摆布……且不说你有什么办法会使万、尹两家不能缔结姻亲,你如何就确定瑾煜退了与尹小姐的婚约后,便能如愿与我在一起?” “我自然确定。”沈琳敛目,“因为我知道二太太也是这个意思……”声音徐徐,深意昭著。 凤凤思绪一动。五太太果然聪颖灵秀,她已隐隐的瞧出了二太太经久以来的打算,知道她是有意借助凤凤与瑾煜的爱情作为筹码,达成自己的目的! 大太太想重新掌权,所以凤凤一开始就是得了她的授意用心不良接近老爷。二太太与太太不睦,便暗地里与大太太结成了一股默契,最初时亦是这样的打算。谁知道却误打误撞的,凤凤跟大少爷有了爱情……到了这个时候,很自然的,谁也不会再舍近求远了。凤凤若跟了大少爷,无论是对大太太催长势力、还是对二太太拿捏着大少爷揽过权势,都有极大帮助! 凤凤头疼欲裂…… 心绪若灼,思绪纠葛,是孽是缘无从定论,是对是错早已难清。 恍惚中沈琳握住了凤凤的手。凤凤下意识抬眸,二人四目相对。便见沈琳徐语轻喃:“别这样,我就要开始全新的生活了,祝福我吧!” 凤凤心念晃动,情感显得莫衷一是。她抿了抿唇角,后终于对沈琳颔首凝目:“我祝福你。”声音轻,但真挚。 沈琳微笑,双眸不由噙了泪。 凤凤也噙泪,僵硬的勾唇将这笑颜绽放的冶丽。 心念甫至,顺着这一脉动容的濡染,二人拥抱。 瑾煜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们,见这两个人拥抱在一起,也抿唇微笑、眼角湿润。 此刻,这三个人内心深处全都是对彼此真挚的祝福和感念,是没有虚假的逢迎与用心的别样的。 到底还是有不舍,到底还是不能忘却这一段缘份。若梦浮生交集一场,缘起缘灭、花开花落,终归做不到了无痕迹,终归有那么一些时刻还是分外真挚的…… 。 兴许万家与尹家原本就不该缔结什么姻亲吧!兴许这样的结合原本就是罪孽的,是连上天都不曾看好的。 前有万家少爷躬自抗争,就在不日后尹家也出了事情…… 那位嫡小姐出府游春时,在郊外突忽遇到了土匪。清白的身子被粗狂的土匪给好端端的糟蹋了去! 闺誉已毁,女儿家最重要的贞洁就此不复,高贵的千金小姐成为了市井坊间讥诮的谈资,自然失去了嫁入万府的资格,两家原本商榷了好的婚约也就作罢。 噩耗来的如此突兀,尹府自不必提了,万府众人通过这阵子的交集也已记住了这位美丽单纯的小姐,此刻无不感慨频生、为其叹息扼腕。 但这消息传来的时候,凤凤的头脑是一阵轰鸣的……天底下当真会有这般凑巧的事情?瑾煜本就不想娶这小姐过门,径天连日想破了脑袋的苦思这阻隔之法,却在这个时候竟就传出了这样的事情? 联想起沈琳答应瑾煜的事情,凤凤有了不祥的感觉。但她隐而不发,终究只是暗地里为那尹小姐报之以一声叹息,连同情都没有,因为她凤凤不配。 她自然相信瑾煜决计不会以这样恶劣的方式断送那姻缘,但她不相信沈琳,她了解沈琳不像了解瑾煜那样的深,那个女人好似一潭碧溪,一眼看去水中的波涛与水底的沙石全都清晰可见,但当你真正用心去寻觅这水深时却惊惶的发现,这水并不似眼睛所看到的那样深可见底! 但她也没有去诘问任何人。这是一份共业,之中有她这根*的存在。她自己都不干净,又有什么资格去质疑别人的干净或者不干净? 凤凤眸色黯淡,慨叹落在心里,同时又觉的这一切真正是何其悲凉,那样的悲凉…… 瑾煜那边也是百感交集。作为最直接的当事人之一,他比谁都明白。这该是沈琳的筹谋,她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成功阻止了尹家的婚约! 他心里着实对不起尹彩儿。慨叹之余这才甫然察觉到,原来自己已经被爱摆布的变得成了魔一样的疯狂,居然病急乱投医的真的相信沈琳会有办法!如果早知道这就是她的办法,他当初说什么也不会答应沈琳……不,是根本就不该去找沈琳! 但事已至此,诸多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多说又有何用? 瑾煜很想去找沈琳质问,但他才转身迈步便又骤地止住。他不敢面对自己内心的负罪,质问沈琳便意味着时刻提醒着他自己的虚伪……内心涟漪频生,瑾煜到底没有去这一遭。 守着一室哀伤的空气,浮光明灭而动荡,瑾煜颓然落座,单手支额、手指紧紧扣着太阳穴,而内心情绪依旧如海涛浪潮源源不绝、难收难束。 。 事态的发展早已有了太多的意外,甚至连常理都难以寻见了! 大少爷将万家田产作弄的没了去向的事情,早先因老爷生病便被自然的压制住了。时今老爷将养了几日、身子好起来,该有个定论的事情自然是逃不过一个定论的。 奇怪的是,二太太本与大少爷是一起的,她借着凤凤没少把大少爷往自己这边儿拉,少爷自己也甘之如饴。但她突然转了性,带头煽动起风浪,死抓住大少爷的过失不放,鼓捣众人到老爷面前要进言,要求惩治大少爷。 这是连凤凤都没有料到的!二太太事先并未告知她。 二太太这个人就是这样,打定了主意就不顾不管的自己履行,永远不会跟人事先商量。而且只要她不说,你就不能知道她究竟是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凤凤正手抚胸口一阵心神不宁,忽然听到有人来传话,说是老爷让她们这些主子的大丫鬟并着主子都去祠堂。 该有的风浪不会轻易便逃过去,果然呢……凤凤的眸子灼了一下,心绪反倒是笃定的。 老爷将众人召集到祠堂,明显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每个人都十分严肃、不敢有纹丝乱却,也没有人迟到。但清点时却唯独少了五太太沈琳。 老爷有些不悦,按捺着情绪没有发作。太太亦觉十分欠妥,忙派人去沈琳的怜雅堂处催。 而老爷没有等着沈琳过来,直接让大少爷跪下听训。 众人也大抵摸出了是什么事情,瞧着眼前情景,果然不差。 老爷心中委实有着许多苦楚,这是一个苦心的父亲,他对这个儿子此时的态度很是复杂,怕是既心疼又失望,同时还有些无奈……他让儿子说出纺织厂和田产究竟输给了谁,但是没有作用。 虽然沈琳的行事使瑾煜感到惊诧,但他心中还是顾惜这个人的。他既然答应了沈琳,又怎么会出卖她?他们之间本就有着一段情分,此刻沈琳没过来就已经引起了瑾煜的注意,他寻思着沈琳是不是得着这个机会趁着大家都不曾注意她,而悄悄的逃走。他便又有心给她创造远逃的机会,把时间多拖一刻、她便安全一分! 瑾煜这样的心思,凤凤看的一清二楚。但凤凤也是知道真相的,此刻这心情已是左右摇摆、备受煎熬。 也是气急,老爷命人请了家法。 太太再也坐不住了,泣泪求情!终是止住了老爷。 可即便如此,瑾煜打定的主意便不得拂逆,依旧一字不吐。 凤凤看的心惊又心疼!她能够帮助大少爷的,但是她理性到残酷的没有站出来。私心知道,她这么做并不止是为了沈琳一个,而是分外不该的,她看着太太如此着紧自己的儿子,急才一生,起了另外一个以瑾煜为筹码、牵制太太的计谋…… 太太哭着抱住瑾煜,生怕老爷将他伤害,涕泪哭诉着连连道着老爷就这么一个儿子…… 众人也都应景的求情。 最终,老爷下令将大少爷关进柴房,一日不说出那田产的去向便一日不得迈出一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话 将计就计·凤凤夜半提条件 那位出身独特、气品不凡、宠及一时的五太太再也没有出现在万家…… 沈琳趁着当日老爷宣召众人于祠堂时,趁着戒备的松懈而逃走了。谁也没有想到这位五太太会以这样的魄力、这样极端的行为,来与那似乎钦定难改的命运做着有力的抗争! 姨太太出逃委实是丑事,老爷心力交瘁,一面下令不得宣扬、一面命人暗中去找。 。 柴房很冷,那明媚的阳光与软款的草木清影似乎都将这个地方抛弃了,半点儿光鲜的生机都不曾波及过这被遗弃的冷宫。 入夜以后,四周忽然起了潮气。分明是不算太冷的秋天的夜晚,却莫名其妙觉的十分冷寒,背脊一阵阵的打着颤抖。瑾煜抱紧了双臂、蜷曲于角落,抬头看那屋顶渗透进来的一缕月光,双目渐渐的朦胧起来,不一会子便进.入了一场幽梦…… 梦寐里,他瞧见尹彩儿足颏飘摆着一路过来,推开了柴房上锁的门扇,即而冶冶的向他继续走近,停在他的近前,那双盈眸哀怨的看着他。 瑾煜潜意识里并不知道她已经死了,只当她还在这阳世间活着一样。他瞧见她那张桃花脸素白非常,眉目神色那样憔悴,心中不免动容,下意识强走过去对她关切问询。但这身子沉了铅、定在当地一般,就是无法听任着心绪的差遣而前移! 彩儿径自立在那里,不疏远也不再近,只在那恰到好处的距离聘婷立着,启口抽抽噎噎,向瑾煜哭诉怨恨,以幽幽的嗓子、有些飘渺的声线告诉瑾煜自己很冷,自己不愿沦陷于当前的境地,渴望阳光、渴望花香、渴望一切可以触摸到感知到的美好的东西…… 猛地一下!瑾煜嘶喊一声后昙然惊醒。 同时身边有一双柔荑快速的摇晃他,同时急急的唤着:“少爷,少爷别怕……是做梦了!” 这是轻软的女声,柔柔潋潋,入耳可亲的紧。 瑾煜下意识以为是凤凤,但同时分辨出了这声音是叶棂的。他稳住紊乱的心,睁开眼睛定睛一看,果然是叶棂! 转念思量,也对,他落得这个地步,也只有太太身边得着机变、有些权利的大丫头叶棂,能做到趁机偷偷来看他了! “好姐姐。”瑾煜神志复苏,对她颔首唤了一声,声音很虚弱。 听的叶棂皱眉关切:“少爷可觉的身子不舒服?委屈少爷了!”又一叹息,后侧过面靥不叫瑾煜看到她面上的哀伤。 瑾煜见她这副情态,心中感念的很。特别是在这样森冷的夜、这样落魄的境地,狼狈之下忽感这一脉浮世温情,自比往常愈发的难能可贵了! 叶棂给瑾煜送了厚被子和酒菜。都是甚可贴心的东西。 瑾煜向她道谢,却见叶棂叹气徐徐,垂了眸子道着:“你别谢我,这是太太的命令。没有太太,奴才也是来不了的!” 原来如此…… 瑾煜了然。 叶棂悄眼瞧见瑾煜面上那一脉动容神色,颔首又一声叹:“到底是亲生母子,太太待少爷的一片心,真可谓是千万般的好。”抬眸重看向他,秀眉略蹙,“少爷可千万要念太太这一片心,不要让她伤心难过啊!”如许的感叹,亦是发乎真心。 瑾煜错开目光,心中滋味难明。母亲对他的好他自然是知道的,他也当真是感动了。只是内心深处尚有一些隔阂未消,以至说起这茬的时候还是免不了有些不自然。 夜风将柴草作弄的“沙沙”作响,这一脉声色干瘪又阴霾,好似厉鬼游荡暗夜时磨着长指甲,听来狰狞的很。 心绪不知怎的忽就一转,瑾煜突然想到自己方才做的那个不祥的梦,那梦分外真切,以至于他都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现实了! 心中甫念起尹彩儿,瑾煜眉峰骤聚,一把抱住叶棂,跟着那情绪就调动起来,他突然便哽咽了,哭着问她尹小姐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叶棂愣了一下,少爷的反应让她措手不及,未回神呢又听到他这样的问题,不由心中一动、更是觉的奇怪! 尹小姐的消息并未有半点儿透露给少爷,他时今这么问又是从何说起了? 极快的辗转了一下,叶棂叹了口气,斟酌着告诉他:“女儿家的闺誉已毁,她又是那般尊贵的大家小姐,如何面对世人的指摘和所谓的怜悯?”于此微停,边瞧着瑾煜神色的转变,小心翼翼继续,“她,已经服毒自裁了!”横心落声。 瑾煜猛地打了个哆嗦!果然,果然那伊人已经不在,芳魂都因含悲含恨含着委屈而不得一个安宁么? 心中的悲伤突然浓郁到化不开了一般!神绪动荡,瑾煜哭腔更甚:“是因为我,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他死抱住叶棂,在这阴森的深夜里感知着一脉稀薄的温暖。 叶棂一向都只认为少爷同那尹家小姐不过逢场作戏,却不曾想就算是逢场作戏也能引得少爷如此悲伤!她怜惜心起,回抱住瑾煜,低眉垂眸软语安慰,说这都是个人自己的因果,造化自成,怪不得大少爷! 话虽如此说,瑾煜自己也素来懂得因果造化之理,情知这天道昭昭自是不假。但尹小姐落得个这般凄怆的结局毕竟是因为他!他如何能毫不动情的忍得下这个心? 自是悲伤一阵,垂泪一阵,幽幽然一声叹息滑过心坎儿,却难以慰籍那孤清凄凉的渐趋远去的灵魂…… 。 夜深人定时,凤凤突然来找太太! 太太差了叶棂去看瑾煜,这个时候还不见回来。她得不到回复便不能放下心里对儿子的记挂,心绪辗转、难以成眠。 这时没有等到叶棂,却等到了凤凤。委实是情理之外、意料之外! 太太原本是不想见凤凤的,但心思一转,忽诧异着凤凤半夜三更来找自己是因为什么?她猜度着是二太太又想做什么……便拢了眉目,叫人传她进来。 凤凤面色素净、神容清漠,进门后大方从容的对着太太问了个安。 “呵。”太太心中对她的嫌弃从来不曾减去,此刻瞧着这个人也依旧没能瞧出什么好来。冷哼一声,姿态含讥,“直说吧,二太太大晚上的叫你过来,到底有什么事情?” 凤凤闻言后思量,看来太太是误会了自己,以为自己这一遭过来是二太太的授意。这也难怪,她本就是二太太的丫鬟,太太这样以为也是无可厚非的。 忖度须臾,凤凤抬首,见太太早将室内下人们退了去,便也没了顾及,不加惧意的对上她的眼睛,定定然道:“奴才并非是二太太委派来的。这一遭过来,是自己有事想与太太参详。”不卑不亢,带着一股底气。 太太双目微亮,凤凤忽让她有了些兴趣。她持着玩味的态度倒要看看这小蹄子在这里故弄什么玄虚!目光薄讪,启口依旧是轻慢不屑的:“不是二太太,而是你自己?”身子前探,旋又一停后接口,口吻突忽凛冽,“若早知道不是二太太,我连见都不会见你!” “呵。”万不曾想,凤凤甫一抬眸,竟笑起来,“若是不见奴才,只怕太太……”音调拖的冗长,说话间徐徐向前凑近了步子,接口继续,“要后悔了!”声音不高,尾音往着地上一落,重重的。 太太心跳一剧!须臾间自凤凤含笑的眸子里瞧出一丝可怕的味道,以至令一向锋芒跋扈的她都下意识起了个停顿。 就借着太太未能醒神的这一空子,凤凤向她紧走几步,扬了眸子小声急急:“我可以救大少爷不再受苦。我知道大少爷是把纺织厂和田产给了谁……但是要帮少爷,需要太太答应我一个条件!”她的目光真挚而坚韧,充斥着一脉锋芒的利色。这道目光不容忽视,似乎可以透过眼睛直抵着渗透进灵魂里! 太太最先被凤凤这迸发出璀璨光泽的阵仗所压倒,后听得了她的话,心中又生了不屑;但再听凤凤说自己知道瑾煜把田产给了谁,她便心跳一剧、目波生光了! 但几乎同时又听见凤凤跟她谈起条件,她便由哂到怒:“条件?”眉目上挑,她压着脾气森冷道,“你既知道如何救他,就该赶紧说出办法救他不再受苦才对,却还要跟我提条件!枉我儿子那么爱你,你还这样算计他!” 太太这话戳中了凤凤的心坎儿,凤凤十分疼痛。但她狠心断念,继续以这清漠眸色逼视着太太:“随便太太你怎样说。”一字一句,低仄自牙关里溢出。 太太本是气不打一处,这卑贱的丫鬟居然也配跟她谈条件?儿子那般几乎癫狂的爱着她,还被她这样算计!诸多心念交织横亘,哪一条都让她气焰难平! 然而这毕竟是一个心系儿子的母亲,她听得凤凤明白这一切,便先抛开其它急急的问她:“到底是什么条件?” 而令太太真正诧异惶恐的还在后面。凤凤敛眸一笑,摆了轻慢的态度看似云淡风轻、不着墨迹的道:“这么多年,大太太的病已经好了。请二太太向老爷进言,帮大太太摆脱囚禁的生涯。” 太太头脑骤嗡…… 眼前发黑、耳鸣忽起的须臾,她适才无比惶然的发现,原来眼前这个生了一张与大太太一样令她厌恶的脸的丫鬟,从头到尾,似乎一直都不简单!她真恨自己当时白生了眼招子,居然等到现在才蓦然有所察觉!(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话 舔犊之情成软肋 凤凤求二太太帮自己打点,得了机变后去柴房看望大少爷。 守着一脉月华的幽光,银色光影如龙波及。瑾煜瞧着眼前的凤凤,推想起不日前这个时候正是叶棂来瞧自己的……他忽然不觉的自己是在受苦遭罪,反倒觉的这是一种因祸得福了! 他当真是个痴儿,此刻胸腔里头又起了一股子痴意,思量着若不是自己此刻深陷囹圄,又如何能惹得她们一个个这般心心念念?自己此刻尚在世上她们便已这般焦灼,若是一日自己死了,她们不定得难过成什么样子呢! 这想法委实怪诞,倒有些贴近《红楼梦》里贾宝玉的心思了。甫然念及,瑾煜暗自笑叹了一句,也觉的自己委实是疯魔了! “你冷么?”凤凤抬手抚上瑾煜的俊面,扬起头,盈盈眉眼含着一脉涟漪。不待瑾煜答话,她又径自颔首叹息,心中隐疼,“阿煜,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瑾煜闻言一急,眉心聚拢,摇摇头,“为了心中那一脉宝贵的信仰和动辄不移的坚持,遭受时今这些非难,我都是甘之如饴的!”瞧见凤凤眸子里染了泪渍,他更加心疼,抬手握住了她抚摸自己面靥的手,即而又为她拭去泪痕,柔声慰藉,“别哭了,啊。” 面着瑾煜如此,凤凤心中不由暗自慨叹:你让我如何能够承受这真挚的爱意呢! 只是这慨叹又不能说出来,不能叫瑾煜知道,只能是她自己一个人径自辗转、径自消化,苦痛悲伤都是一个人默默扛着承受! 瑾煜以为她说这句“对不起”,是因为他受到了她的牵累。殊不知她真的该说一声“对不起”的,因为她利用了瑾煜……她无视瑾煜时今沦陷在这样困苦的境地,无视他身心所经受着的双重的折磨,居然还在这上面动了心思;残忍的是,他非但不知道,还一心不二的认定了她心心念念的全都是一个他!当真是一种莫大的罪过,已成罪孽了! 这也正是二太太突然刁难少爷的原因,这是一盘棋局,说白了这二太太和凤凤为的就是利用太太的这个儿子、这个不可更迭的软肋,匡进太太,帮助大太太走出冷宫…… 凤凤觉的自己不仅辜负了瑾煜的真心,甚至连他的爱都是不配得到的!她很矛盾,她仗着他对她的宠爱和纵容而一日比一日的行事出格,算来进入万府以后这不长不短的时日里,大大小小的她已经做过了多少错事恶事?一些是无心的,一些是有心的;若是这桩桩件件他都知道,若是他知道她因为妒恨连他的孩子都可以算计,他又会不会一如既往的包容她的行径?若有一日他知道他们之间的爱情早在潜移默化间,成了一场经久以持的阴谋的筹码,他又会不会依旧如故的爱着她? 凤凤不敢想这些,一想就觉的头痛欲裂!委实的。 但她的心里还是有着许多贪恋,贪婪的想要守住这份爱,不惜一切的守住……这辈子还不够,下辈子,下下辈子,她都要守住、都要与他在一起! 似乎是心有灵犀,似乎是月光太冷冽、反倒衬托的感情极温暖,瑾煜痴痴的望着凤凤,突然稳声问她:“下辈子,我们还会在相见么?一定,一定会的对不对?” 凤凤神思恍惚中一定,回神瞧着瑾煜的眼睛,一字一句,极认真道:“不记得了么?这个问题,上辈子你就已经问过了!” 瑾煜起初没解其意,四目相对的须臾,他蓦然明白过来,心下跟着就生就了感动……是啊,上辈子就已经问过了,这辈子不是便以实际行动给出了动辄不移的答复? 会的,会相见,会相爱,会相守……会永远这样下去,永远! 情动心动,两人看向彼此的目光里都有了不约而同的沉淀,似乎这目光里早在轮回之间、无量劫以前就烙下了永恒相会的印记,便是娑婆万丈的深陷、人海茫茫的沦落都是不消害怕的! 秋夜很清,周遭很静,蝉虫的鸣唱一声声的合着夜风波及过来,倏然间撩起一场暧昧温存的夜梦。现世乱纷纷,好在夜梦温存、一心一意、爱挚情真。 。 夜深如死,青阳院贤仪堂里,太太心烦心燥的退了所有侍立之人,便连那一向贴己的心腹叶棂都没有留下。 守着一脉昏沉的灯火,她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眼见着夜色一点一点越来越深沉,她也依旧一丝倦意都无…… 那天凤凤的话清晰的在她耳边缭绕,这几日她都在因为这事儿心神不宁的很!每当她稍有片刻的静心,亦或者就像眼下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刻,那跳动的心绪与辗转的浮思绪便不由自主的突然跳出来! 用大太太的重新出屋,换得儿子万瑾煜不再受苦,这一切到底值当不值当? 对一位母亲来说,只要是为了自己的子女,没有什么是比这还值当的了!但瑾煜不仅是她的儿子,同时也是老爷的儿子,待一阵子以后老爷气消了,一样可以放儿子出柴房的,这是必定的,她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兴许让这个不懂事的孩子经受这一遭折磨,对他来说也是好的! 可是……唉! 太太浮躁的皱眉叹息,她一想到儿子被关在那阴森冷冽的柴房里,心中就会生出颤粟!儿子受苦,她这个做母亲的又如何能吃的好睡的好? 太太很清楚,如果大太太重出,那么她自己会是一个怎样尴尬且危险的处境!她很清楚其实当年的事情,老爷只是一时之气。事后老爷心里权衡,也明白大太太是清白的。只是因为她已经生了儿子,老爷已经把她扶立成了正室,大太太若再出来这事儿会很不好办;况且让老爷承认自己的错误,这样自打他的脸、自打万府脸的事情,他又如何能做得?加之当年生意颇忙,老爷常年不在府,又刻意避免去想这乱纷的烦心事,也就这么搁置了。 这些年来,老爷对此常有悔意,只是因为诸多作难,故而不曾下定决心。只要有人向老爷提一提大太太,劝老爷几句,大太太重出冷宫一样的暗房其实不难。而她太太的话,在老爷心里是举足轻重的,她是最适合去劝说的人。 可她当真要去这么劝说老爷么? 想着想着,这不又绕回来了! 时今儿子被老爷禁足,纵然太太相信老爷只有这一个儿子、不会真正狠得下心,可是她也怕这么耗下去儿子会吃不消…… 一夜惆怅,终究不能得一稳妥的举措。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太无心的一抬目,发现一旁燃着的滴泪红烛已然矮了一半。垂下的泪渍凝结成斑驳的白色,那蜡迹就凝固在烛盏的边缘,瞧在眼里显得那样颓然,又那么的惹人叹息! 。 二太太和凤凤又思一计,她们推察着太太的心情,想要激她一激,故意让人在太太面前放出大少爷病体孱弱的消息。而这消息又控制的十分严密,只叫太太知道,绝对不叫老爷那边儿得知,以免老爷那心一软、放了儿子出来,于她们反倒不能成事! 这一激果然是有效用的,太太即便再铁石心肠,可她的心里儿子是她唯一的弱点!这阵子本就心思恍惚、踌躇不定,经了这一激后她于纷乱里终于下定了一个决心! 到底是母子之间慈爱的天性胜于了所谓的自持的理性,她决定答应凤凤…… 其实对杨姿娴这个人的性子,这么多年了,二太太早便摸了透!别看她平素强势,其实若说起理性,她远不如二太太!故而从一开始,这位二太太便很有自信,相信太太一定会妥协。 二太太差遣叶棂亲自唤凤凤来说话。 叶棂心下狐疑,不知道太太跟凤凤或者说跟二太太在搞什么勾当。但她聪明谨慎,这阵子推察着太太的反应,揣摸出该是与大少爷的事情有关……但太太并未将此事告知她,她便知道这一定是极重要又隐秘的事情,便也不多问。 太太的传召,是在凤凤的意料之中。虽然她自己并不确定太太会答应,可二太太却显得很笃定,故而她慢慢的便也信了,因为她知道二太太的笃定自然有着自己的缘由。时今看来,果然不差! 看着明灭光影波及中立着身子的凤凤,太太忽觉很是自嘲。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跟这么个卑贱的人谈条件、还做了妥协! 一口气始终压在她的心口,久久都难以平定!太太稳步向凤凤走过去,颔首后一挑眉目,目光中厉色闪耀,她压着声腔冷笑:“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转的,是妖惑还是鬼魅?”抓住了她儿子的心不说,还能这般心狠手辣手段阴邪! “是什么东西,真的那么重要么?”凤凤没有躲,不卑不亢的回她,面上的神色显得那样玩味。 “呵!”太太心中不屑,却又在同时察觉到这个丫鬟的可怕!想想,凤凤原先是伺候她的,后来又跟了五太太,眼下却又到了二太太的身边,日后兴许还会跟了大太太……一仆不伺二主,她又伺候了岂止两个主人?要命的人,她还牢牢的抓着儿子的心,使儿子为她神魂颠倒品性大变,搅的万府后院都隐隐因她而生就了许多波澜,她若不是鬼魅狐惑,又如何做到能够游刃有余游.走其中,泥鳅一样圆滑而难以叫人打死、消灭? 但太太没再多费唇舌,多说这些毕竟无益。颔首后抬目,她只对凤凤道了四个字:“我答应了。” 答应了什么彼此都懂得…… 凤凤眉目一动:“好。”颔首目光亦热切,“请太太先跟老爷提及。二太太这边儿……自然不会失约。”她搬出了二太太,以增加可信度。 “我凭什么相信你?”太太心觉可笑。 凤凤却最先笑起来,敛眸徐徐,自那檀唇里幽幽的飘转出几个字:“那么……太太随意。”(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话 太太进言提旧事 一个人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被人知道软肋。一旦知道了这个人的软肋在哪里,那么即便是钢筋铁骨铸就出来的人,也会变得柳絮棉麻一般不堪一击、一吹即散! 而这世上的人,即便看起来再怎样刚强魄力,也都一定是有软肋的。若是没有软肋,这个人也不再是人了! 太太,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她觉的自己当真是做了一件存活至今最憋屈的事情,居然同那一向厌恶、不屑的卑贱的丫鬟谈条件,可气的是她还做了妥协,更可气的是这样的妥协她还如此心甘情愿、如此迫切! 凤凤果然懂得拿捏人,其实这也是与二太太的商榷。她们深知道太太的为人,若是先叫这太太遂了自己的心愿,那么事后她一定会赖账的!故而,凤凤向太太提出要她先想法将大太太救出来,然后才帮她救出大少爷。 却说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宿命、是不是冤业的作弄,太太不是个马虎糊涂的人,可是这件事她却做的如此糊涂!她只是听凤凤说知道少爷将田产给了谁,只是听凤凤说有办法救少爷,却没有问凤凤要证据,更没有看到过证据!就这样简单的,她凭什么轻易就信了凤凤? 但太太似乎一刻都没有过这样的思考,只是心下分外热切的盼着凤凤能将儿子救出来,无论怎样都好。 当然,太太相信凤凤还是因为心底有一个下意识的反应。 那天,她到底将心里的憋屈诉于了叶棂听,这事儿自然也叫叶棂知道了。叶棂当时就觉的有诸多不妥,即便她也担心少爷、舍不得少爷受罪,还是很快就斟酌着向太太提出了上面这些。 可是太太静下心来心思一动,须臾后就告诉她:“我相信,她们是真的有办法救出瑾煜。因为,凤凤那贱人虽然不是个好东西,可她毕竟是真心爱瑾煜的。” 只此一句,包含了太多欲说还休的感情,叶棂登然便一心动,她明白过来……之后,她也与太太一样,有了一辙的相信。 既然凤凤爱瑾煜,那便一定会拼尽全力的帮助他,会与她们心疼瑾煜一辙的心疼他。即便中间掺杂了利用的成份,她也一定不会匡了太太之后还是不去营救。 而太太正也因为太爱儿子,才在明知道老爷不会不管瑾煜、凤凤不会不管瑾煜的情况下,选择答应了凤凤,求一个稳妥的!因为她不敢就儿子的事情,有过多的冒险了! 这当真是一种残忍,以真挚的爱和关心作为筹码,怎么能说不残忍?世界上最残忍的,莫过于此了! “不要把这一切告诉大少爷。”心思辗转间,太太忙又补充一句。 叶棂抬眸。 太太叹了口气:“瑾煜那么爱这个贱人,若是他知道这贱人不仅不去救他,还利用着他拿他当筹码开条件……他会崩溃的。”于此看向叶棂,“他为了那痴执到疯魔的爱情,所受苦楚已经足够多了,我不能再叫他有这般附加的痛苦。认清在红线的那一头原来不止拴着他的爱情,还拴着许多混沌复杂、阴霾错综的东西……我心疼他,不能让他再受到这样多的打击了,决计不能啊!” 叶棂就这样安静的听着,看太太的情态越到后面越是激动,心中波澜肆起。她动容于这世界上真正的母子情。她自幼便被家里给卖了出去,对家庭的观念、父母的感情实在稀薄;偶有想起的时候,也只是对苦难颠簸的这一段身世报之以一声可有可无的叹息。但是在太太和大少爷这对母子身上,她看出了太多真挚,太多感动……譬如当下,太太得着了凤凤背着少爷的行事,非但没有幸灾乐祸般恨不能立刻告诉儿子、让儿子心灰意冷就此死心,反倒还苦心叮嘱、决心隐瞒,这出发点一丝一缕全都是为了儿子! 母子情,真的是这世界上至为真挚、至为浓烈的东西了!胜过最甘醇的陈年美酒,那情源于天性,不得粉饰也不可拂逆毫厘…… 。 下月就是大太太的生辰了,即便她被关了多年、从众人的视线里销声匿迹了多年,这样的日子太太依旧还记得,老爷亦还记得……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机,借着这个时机,在大太太生辰临近的时日,得着老爷来到贤仪堂小坐的空荡,太太向老爷提及起了放大太太出来的事情。 自从五太太沈琳莫名其妙逃走之后,老爷的心情便十分的黯然,整个人失去了平素的矫健,似乎一夜间就老去了十载。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一向宠爱沈琳,自问对沈琳是这些女人里边儿最好的,至少从上海回到万府之后一直是这样。那么,她又有什么原因会选择离他而去,这样决绝,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他百思不得其解,又似乎是可以懂得、可以明白。 他只一心以自己所认为好的方式去对她好,却忽略了她随时都可能不一样的思想变化,委实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了! 连何时与他有了异心都不知道,又如何指望能够长久的留住她? 推想起这府里的其她女人,与沈琳的处境大抵都是一样的!他对每个人都是如此。只是,沈琳的受教育程度、思想的程度都与她们不同,故而沈琳选择逃走、选择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她们,大抵都选择了一世认命;有心高气傲坚决不认这命的,便蜕变的性情乖张、手段阴狠,最终沦落为生长在这宅门里的一朵俗世的花朵,即便璀璨艳丽,也都是俗气的! “唉!”老爷甫地叹息。 这时,太太便向他递来一盏温茶。 他抬目,瞧见太太沉淀了面孔,气韵严肃,有什么话要对他说一般:“怎么,你有什么事情?”老爷推想着,太太必定是要为瑾煜说情了!说起儿子,又是一桩不得消解的头痛事!老爷忽觉心烦意闷,连头脑都似要裂开一般。 不过,太太并未向老爷提及儿子一个字!她颔首叹息,以绵绵温温的声色,忽而提起了一段旧事:“妾身这几日时常精神恍惚,吃不香、睡不着……最先以为得了风寒,但头脑里常有一个人影晃动,难以消解。”就此停顿,边观察着老爷的反应,边又徐徐道,“直到一次夜晚寝去,忽而梦到一段陈年旧事,梦到……一位旧人。”于此将身子往老爷前探去。 老爷最先听她这话,更以为是要帮儿子说情。此刻甫见说起这些,神绪铮然路转峰回。以目光问询。 太太敛眸,继续说下去:“我想,兴许是因我这阵子常常念佛,有了佛力的加持,故而佛陀于我梦中化现此人,提点我赎罪。而这罪业又不止是我一个人的,所以寻思许久,还是觉的应该告诉老爷知道。” “赎罪?”老爷甫问。此刻他已隐有所察,因为若说赎罪,若说他与太太的共业,最大的一桩决计便是暗房里那个人的事情了…… 果然,太太将眉目一展,收整气泽突然便道:“大太太这几年身子调养的不错,疯病已好。我们不能……总这么将人关着啊!”落言时她重新皱眉,一声叹息氤氲过去,撩的心底下一处蒙灰的地方陡便一灼! 太太神绪打了个恍,骤觉手腕一疼,原是老爷将她的手腕一下子握住。那渐渐使出的力道让她不由蹙眉,心跳剧烈、情绪难安!老爷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什么心思,她不知道,她也没有办法知道! “你真的愿意?”定定的五个字,末尾轻轻挑起疑问的口气。 太太蹙眉抬目,对上老爷这道炯炯的目光,眼底炽热的火焰焚毁了她的虚妄,似乎直抵灵魂、将她烧灼! 她定住心念,慢慢的点头。 又是这经久的对峙,两人面上都压抑住真切的情绪,将那心底翻涌的急绪做着压制。 老爷感念太太如此体贴,大太太是他多年的隐痛,而放大太太出来也是他近来常有的念头;又因鬼使神差总也产生莫名的幻觉、看到熟悉的人、想起昔年的旧景,这念头渐渐变成了一桩心愿!可苦于太太这道坎儿,他一直不敢将这心愿得遂。 这个时候太太突然提出放大太太出来,无疑是贴心的。老爷并未多疑,他以为太太是想借机讨好于他,让他也饶恕了瑾煜的任性。 良久后,老爷把目光错开,启口稳声:“好,我便放大太太重新出屋!” 这句话一落,太太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碰”一声落了地!安稳之余,又带起了清晰的阵痛。她是松了一口气,可又提了一口气,起落之间无限惆怅,心路终究不得平顺! “但是我得告诉你。”老爷又启口,声音从严肃中缓和了一下,沉了目色认真道,“你别想用这样的方式,求我放了煜儿。”微微停顿,叹了口气,终究是不忍的,他敛目,声音柔软下来,“煜儿是我的独子,我不能继续纵容他……我得让他成长起来,真正的成长起来。”又强调,这里边儿一位父亲的苦心是昭著的。 太太没有耐心听他说完,更没有耐心去品味他的苦心。她摇头,抬手覆上了老爷的手背,认真的看着他:“老爷的心思就是我的心思。我这一次是真的想要化解这现世的冤孽,真心诚意的迎接大太太出屋。” 老爷眉心一动,看着太太时,心念霍而如烛影般晃动……这一个个女人的心思,当真是比海底的针还要细密隐讳,着实难以琢磨的透! 感念佛法而真心诚意?呵…… 这个女人,她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如果不是为了瑾煜,她的出发点又到底是为了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话 双娇并列头筹花 老爷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忽然让管家下了一道令。迎那静养了十八年之久、现今已痊愈的原配正妻、出身太原王氏名门望族的大太太王蕴珩回府! 这是一个石破天惊的大消息!内里充斥的震撼与深意是不言而喻的。 万家那个最大的秘密就此才被解开,府内众人惊知,原来就在那玄英院甬道最深处、经年竹柏掩映不见阳光的西厢暗房里关着的人,居然是老爷的原配妻子,消失了一十八年的大太太! 这万府从来不乏秘密,随着这个最大秘密的揭开,也不乏惊震与新一轮的算计。 不止是万府上下,就连府外金陵城也都传了开。人们最热切想要探寻到的,就是时今在青阳院里以正室一般的身份居住着的那位太太,她会有什么反应?大太太一旦重新出了屋子,冲撞最大的应该就是她了。她本就不是万老爷的原配,这些年来最怕人提的也正是这件事,这事儿渐渐成了她的一块儿心病。而时今那原配妻子可就要出来了,且听这说法,说是大太太顽疾已好、故而归府,也就是说更加坐实了她十八年前的离开本就只因养病、并无错处。那么,毫无错处的大太太一旦回来,正室的身份又怎么会被抹去了? 到时候,这万家岂不是有两位正室太太,身份皆为长、不分伯仲了? 就在人们推想着太太的心情,认为她一定肝肠欲断、气不打一处来的时候,忽地又有消息传出,说这大太太之所以能够顺利的归府,本就是太太向老爷委婉提点…… 这更令人膛目结舌,思量着难不成这太太疯了?这世上真有人笨傻到如此地步,放着安生日子不过,偏生要损己利人?故而渐渐的,很多人便不屑了这种说法。 当然,猜测可以有无穷无尽很多种,可是真相永远都只能有一个。真相是什么,旁人是谁也无法知道真切的了! 。 大太太就要重见天日了!二太太贴心的打点着,在她出屋前让凤凤去了趟玄英的暗房,为大太太梳洗打扮。 凤凤执着檀木软牙梳为大太太梳头,那寸寸情丝滑过梳刃、滑过指间,依旧软顺,却已有缕缕白色夹杂在墨发中间。这于世俗之人看来深可哀伤的颜色,帮着人记取了岁月的流逝,那么的无情,又那么的直白。 凤凤心里一痛,无端的。 兴许真的是冥冥中早已结下的一段缘份吧!她总觉的自己与大太太之间有着一种陌生的亲昵感,初见第一眼时就这样感觉了,之后见面的次数虽然寥寥,但这感觉一直未变,不仅不曾因为时日的久长而产生疏离,甚至假以岁月之后反倒发酵成酒、变得愈来愈浓厚。 亦或这是因她自幼便被父母灌输,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最大的宿命便是与大太太纠缠一起的缘故? 就是这种种莫名的机缘,成就了她与大太太的缘份,甚至她的容貌都酷似年轻时的大太太! 凡俗之事当真莫测高深的很,世俗之人永远难以参悟了个中全部的玄妙吧…… 凤凤定了定心,又细心的为大太太画眉。 共看菱花镜时,两个人便生就了诸多的感慨。 瞧着凤凤映于镜中的容颜,再瞧瞧自己的,大太太的心没防备的动了一下!似乎岁月的流逝在这里有迹可循,时光的妙手在带走了大太太年轻容颜之后、又将这容颜烙印在另外一张鲜活的面孔上。瞧着凤凤的面影,似乎就是在瞧着年轻的自己。这哪里是两个人于镜中窥看自己的面貌?这分明就是一个人在镜子里看那年轻时、迟暮后两种别样的风情与鲜明的对比! 须臾后,大太太敛住心绪,把这动容的感觉压制在心底下,心照不宣、没多言语。 当凤凤扶着大太太、在一众前来迎接之人的簇拥下,一步一步的走出玄英暗房时,对着那片其实没有变化、却好似已经久违的蓝天、绿树、阳光……大太太的身子在明显打着颤抖!叠生的感慨不受控制的绵绵道出来,便是连续不断的一直絮念,也诉不尽心底幽幽积蓄着的许多幽恨:“十八年,整整十八年啊!我二十九岁被关进来,四十七岁才重又走出来……我以为,我以为这辈子都再也不能重新步出那方幽闭的天地、再也走不出来了。没想到……”她再也说不下去了,鼻音粗重,哽咽起来。 凤凤明白她的心情,侧首徐徐的安慰:“从此之后,一切就都好了!” 大太太回神,瞧着凤凤这一张脸,仿佛瞧着自己流逝而去的韶华岁月。她心中便动容更甚,动情的点着头:“嗯,你说的对,就都好了!” 就都好了…… 。 仿佛阴霾已久的天幕突然拨云见日又现生机,万府里充斥进一派喜悦的氛围里,众人欢欣的庆祝大太太重新归府。 正逢大太太四十七岁生辰在即,老爷办了家宴为大太太庆贺。是庆生与“接风洗尘”一并进行。 这家宴的规模虽然不大,但布局精巧、心思巧妙,连细微处都不见松懈,看得出是极花了一份心力的。 可真正能高兴起来的人又有几个?几位太太自不必说了,众人亦是各怀心机、重新定义前路命途。 而凤凤亦是心绪焦乱。 时今大太太已经平安出来了,目的已经达成,那么便赶紧将瑾煜也救出来才是正理儿啊!这些年来她一直就盼着大太太重新出来这一刻,但是时今她最盼望的是瑾煜赶紧摆脱困境! 大太太的出屋是以瑾煜为筹码做到的,凤凤心中愧疚弥深,时今她一刻半刻都再等不及了!也来不及去跟二太太有个问询,凤凤趁着家宴热闹、人员齐聚,她突然站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拿出了大少爷打给五太太的欠条,并编造着理由,说是沈琳当日以凤凤的性命威胁大少爷、骗大少爷写下了这欠条。 反正沈琳已经不在了,无所谓对证;且这个时候就算老爷知道真相要追沈琳,这些日子其实他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沈琳,不还是一无所获?故而说出真相也不会对沈琳造成危险。 众人惊愣! 凤凤突兀的动作也给了二太太一个始料未及!她寻思着从长计议这件事情,却没想到凤凤竟然这样着急。她反应很快,佯作出并不知情的模样,赶在众人前最先启口问凤凤:“这欠条怎么会在你这里?”她更没想到的是,凤凤居然有欠条!这欠条是真的还是伪造的?她一早有心将大少爷送入柴房,其实就是想逼太太一把;至于救大少爷出来的话,那都委实是虚话,她根本就没有那个把握!可时今来看,似乎凤凤一早就有了另外的筹谋,却留了一手将她给瞒住了! 凤凤知道二太太急于撇清,毕竟她是二太太的大丫鬟,她有什么事情众人自然也会往二太太的身上想。她也一早就想好了说辞,故意稳住声色高声回应:“是少爷将东西给了五太太、五太太便托我将这欠条还给少爷。我一时给忘了,就一直收着。” “忘了?”老爷威威的开口,自然是不信的,深觉此事有着蹊跷,皱眉沉声,“为何不早说!” 凤凤未被震慑,她对老爷颔首行礼,抬眸时神色哀怨:“这一切本就因奴才而起,我也有着私心……怕说出来之后会被人非议,骂做祸水……”抿唇后又道,“而大少爷之所以迟迟不说出真相,也是顾惜奴才的名声。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大少爷对我这样好,我实在不忍心他继续为我遭罪,至此是不得不说出真相了!” 老爷不再说话,心思却动起来。沈琳的出逃,大太太的归府,凤凤的欠条……这些事情来的未免过于凑巧,竟像是串起来的一个连环! 以沈琳的脾气秉性,她会做出拿人性命直接威胁这样的事情?她完全可以委婉一些,行事更加缜密一些的。 而瑾煜,当真会面对她的威胁而束手无策? 再者,这三个人之间的情分,又真的会令沈琳做出这样的事情? 而老爷他又做出了什么事情,何至于就叫五太太在这万府里一刻都呆不下去,竟日不惜铤而走险,做出这等荒唐的举措? 不过也不大好说,毕竟五太太的出逃也是在情理之外的,不是么…… 不止是老爷,众人也皆动着如许的心思,零零散散思量着这事儿,归结起来大概就是上面这些。 老爷叫下人递了欠条拿来,一看便认得那笔记正是瑾煜的。上面白纸黑字,给沈琳的田产正是账目所亏空的部分,可见这帐是对上了,凤凤说的大抵没错。 再从另一方面推想下来,众人都知道大少爷对凤凤这个丫鬟的爱,他为了她不惜与老爷太太针锋相对,不惜不顾家族前景的拒绝尹家;又联想起五太太的突然消失,便也都信了…… 老爷心中尚存疑惑,但一时也没有更多的头绪。但有一点他已经可以肯定,原来儿子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情”字!这骤就使他感慨不迭。 太太猛地回过神来,兀地喝斥凤凤:“既然你知道这一切却不加阻止,眼见那吃里爬外的东西卷走了万家的田产厂房不说,还拖到现在才说出真相!少爷都被你这小蹄子给带坏了!来人——”纵然大太太已经归府,但她依旧还有管理后院之权,实权依旧在她手里。此刻她便履行自己的权利,是以宣泄心头恨意,拿着凤凤开刀,也有些杀鸡儆猴的企图,“给我把这小蹄子打四十大棍,撵出府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话 青阳苑里入新主 太太本就有处罚一个下人的权利,她对这凤凤早就厌恶极了,此刻怕是要新仇旧账一起算了! 凤凤头脑微嗡,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看到两个家丁向自己走过来。 说起来凤凤本就是有了过错,且还是弥深的过错,纵是太太这样惩罚她也是没什么不妥帖的。而瑾煜又不在这里,没有护着她的人,她的处境可谓是极危险!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二太太侧目看向大太太。 大太太会意,她也正寻思着启口说话,得了二太太的目光示意后对她点点头:“且慢!”旋即稳稳的一声。 那家丁便不敢再动,将足步定住。 周遭一下就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了大太太。便连主位上的老爷亦将目光转向了大太太的身上。 二太太闻了这声音,心中一钝,亦转目来看,神光愠恼。 两位太太在这个关口一前一后的开口,这两个人又是这样的身份,俨然有分庭抗礼、针锋相对之势…… 凤凤屏息凝神,神思放空,下意识只看而没有多想什么。 大太太悠悠然的品着一盏花果茶,无视那一道一道落在身上、心思各异的目光,之后慢慢的放了茶盏,没看那发号使令的太太,直接将面目转向了老爷,声色沉稳:“我万家一向都以宽和待人,谁还没有过错的时候呢?既然她鼓起勇气站出来说出真相,便证明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过错,老爷就不要过度的苛责她了吧!”不待旁人开口,她勾唇笑笑,又颔首,这话说的煞是贴己了,“想来老爷已经瞧出来了,这丫鬟的模样与我年轻时有几分肖似。我才出来,身边也没个得力的人,不如就把她交给我,由我管教吧!”眼睑浅动,神光定格在老爷的眉目。 在老爷的心里,也没想真正将凤凤赶出去,就是大太太不说他也会止住的。此刻闻了这话,他推想大太太的心情,也深以为然,便缓缓的点点头。 太太瞧见老爷答应了大太太,心中倍感失落和黯淡,那幽幽的愤恨之感愈发肆虐!心道这大太太才走出困窘之地就这样着急的同她针锋相对,往后这一条路行的该是何其的艰难啊!而老爷却如此心向大太太,这态度令她心中惶恐……心念边晃,身子就生了颤粟。但太太竭力的做着压制,她还是有理性的,知道不能在这样的场合、这个时候显出自己半点儿的容人之量都无!大太太归府后等着看热闹的人何其之多,又岂能叫这一个个的小人如了意称了心?且更不能把老爷得罪,时今谁的地位可以更高、谁的权势可以得保,看的就是老爷的一句话! 见老爷点头,凤凤绷紧的心弦渐渐松弛,这才觉的理性落了回来。同时身子发冷、发颤,如此后觉的感知到自己像是在鬼门关兜了个圈子又回来! 毕竟凤凤是二太太的人,此刻老爷虽感念着情理的点头应了大太太的请求,可也不好不问过二太太。 须臾,老爷不动声色的吁了一口气,将目光看向二太太,问询之意显露。 二太太也刚好将目光转过去瞧着老爷,撞上这一道神光后,她探寻出了其中的问询,忽便笑起来,对老爷点点头:“应该的。实不相瞒,纵然家里的姐姐妹妹们都很亲厚,可我却与大姐姐更为有缘、更为亲近一些。”这诚然是场面话,若说起早年,正是这二太太与大太太斗的最狠最激烈,时今是这两个人有了共同仇视的对向,适才暗地里结了那盟约,“姐姐静养这些年,我日夜为姐姐祈福、镇日里也常有思念。”她转目瞧瞧凤凤,又接口道,“当日我一见到这小丫头,便是由眼及心的一亮!实觉她与姐姐很是相像,便将她留在身边做个念想。”于此又对大太太颔首微笑道,“时今姐姐归府,身边委实是需要贴己人的。这丫头与她甚是有缘,最为难得,自然该成全了这缘分,老爷说可是?” 这一番话纵是谁也能听出其中的场面和圆滑,但毕竟是挑不得错处的。老爷点点头:“你如此贴心,到是难能可贵。”就此准了。 太太瞧着这演戏般的一切,心中甚是不屑,心道这没准是一早便设定好的筹谋,是这三个人联手唱戏、就为针对她! 二太太得了老爷的赞扬,摇了摇头,唇畔浅笑未敛。 凤凤神绪恍惚了一下,她有了个迟钝,旋即惊觉,这意思是自己又从二太太的身边转到了大太太身边伺候?她入万府之后便辗转了许多位主子,算来除了四太太以外,时今她可算是每位太太都服侍过了!却又没有一处可使她长久停留。生涯已经何其缥缈,便连跻身之处都要频繁变换么?这样的想法,让她顿感生命之无常、与浮世之飘渺! 就这时,大太太已递了目光示意她。 凤凤得了这目光,颔首须臾,又转目瞧向二太太。 二太太对她点头。 她这才放心的走到了大太太的身边。 这便算是变换了主子了! 大太太察觉出凤凤神绪恍惚,抬手覆了覆她的手腕。 凤凤便定心,向大太太行了个礼。 这一缕阳光筛筛的投洒在凤凤的面盘上,平铺下一层溶溶的暖金。就此一眼,大太太看的失了神志……像,当真是像,简直太像了!这丫鬟如何就能有一张这样肖似自己的脸?当真是冥冥中的缘份吧!是上天怜惜她王蕴珩将近二十年的青春韶华埋葬于岁月,故而在此时此刻安排了这样一个人到她的身边,让她时刻瞧着、看着,慢慢的记取自己昔时的那些华年么? 却说大太太想把凤凤要到身边伺候,是当真有着诸多考虑的。在这万府立身,没个心腹怎么行?她虽与凤凤的交集不多,可能够感觉到这个人是自己可以信赖的。且这凤凤本就是她当年心腹之人的女儿,进府来本就是为了帮她。更加之凤凤的面貌、神韵、气质,都叫大太太觉的缘份使然。故而,要凤凤服侍她,她觉的当真称心如愿。 就这样,凤凤就此又去了大太太这边儿来伺候。 宴席结束之后,凤凤便告别了二太太,与大太太一并走。 路上大太太问起凤凤欠条的事情,好奇凤凤怎么会有欠条,难道真的如她所说,是无意间获得? 凤凤不愿将那真相讲出太多,只扯谎说自己与二太太只想着设个局匡太太跳进来,至于欠条也是一开始并不知道的,当真是自己无意中发现,就不动声色的收下了。 大太太没有深究这话的真实性,点头慨叹:“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 “是太太福厚。”凤凤敛眸回道。 大太太的心思早不在了这里,她颔首沉目,声音定定的:“老三这个人比猴子还滑头,我们日后得小心了!” 简单的一句话,叫凤凤甫而打抖!她感知到自己的宿命虽然看似终结,但真实的生活依旧残酷。随着大太太的重新归府,日后免不得会有一轮更为肆虐湍急的血雨腥风。权势谋略的人生路,依旧得这么且行且看、坦缓不惊的一路继续走…… 。 大太太出屋归府以后,去处成了一件较为复杂的事情。 既然是大太太,是老爷的正室、老爷的原配,那让她住在姨太太们的白藏院是委屈的。可青阳院里已经有了一位太太,将大太*置在青阳院似乎也是不妥帖的。 乱纷纷无定夺时,大太太主动提出住回玄英院。但很快被老爷否决,并执意让她入住到了青阳院,打扫出了僖庆堂。 “僖庆”斜音“喜庆”,是个极好的兆头,承载着美好的愿景。 各种用度决计按照正室的标准给予,一丝一毫不得缺少、不得有不周全处。 住在青阳院的只能是正室,而时今这里却入住了两位太太。且老爷对这位原配的妻子用心、细心都是瞧的出来的。 甫然,万府隐见到了两位太太不分高下、可执半边天的一种趋势…… 。 老爷当初狠心关着少爷,主要是为了让他学到教训。时今既然知道田产的去向,也知道了少爷这样做的苦衷,老爷心觉儿子所受折磨已经足够,该有所体悟,便将他放出柴房。 而凤凤却被众人视为祸水狐媚。纵有少爷和大太太在,众人不敢公然,但背后名声已是相当狼藉…… 这一切叫瑾煜总觉的是自己害了凤凤,叫凤凤跟着他受了太多苦楚和委屈,心中觉的对不起她,愧疚之感日趋浓烈。 而凤凤对大少爷亦觉有愧,因为她知道自己当初的筹谋,她没有及时救出大少爷,且还借助大少爷而与太太大谈条件。无论初衷是怎样、苦衷是什么,这种做法深可厌恶! 就这样,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祸得福,二人因了这一段对彼此的愧疚,心中总下意识想着弥补对方,便对彼此比从前更好。二人感情本就如胶似漆,时今更是一日日的烈火升温!竟是一刻不得相见,半刻不得相见,便委实觉的那一股子痴缠气韵、相思之情苦煎热熬催了心肝!(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话 夜谈道出惊天事 金秋的气候一日比一日的萧索,冷然的空气在周遭漫溯,北风的嘶鸣声如小兽一般在耳畔打着胡旋。行步其间,踩着满地厚冗的秋叶,心中觉的很是料峭。 瑾煜在父亲堂前停住,得了管家的通报后才稳步进去。 老爷差人叫来了自己的儿子,值此清朗的秋夜,父子二人相对而坐、语重心长的谈心。 瑾煜思量着父亲把自己叫来,还要说什么事情?尹小姐已经是那样了,两家的婚事自然是做不得数了,难道父亲又给自己定了一门身份、门庭皆相匹配的婚事么? 正这么乱纷纷做想着,老爷颔首启口:“这次尹家把爱女的死,怪罪在了我们头上。”声音听不出有什么情绪,见他转目瞧了眼燃烧垂泪的烛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道,“万尹两家、世代结盟。但这一次尹老爷自我们家撤走了所有的股份,我们这一次损失惨重……” 瑾煜眼波甫抬! 老爷声音未断,目光沉淀了深意,肃穆威严的瞧着儿子,一句一句重重的告诫道:“万家,其实不如祖上那样财力庞大了,你心里要有个底儿啊!煜儿。”一句话满满的都是负重,带着石破天惊的震撼! 瑾煜顿觉自己头上悬挂了一把利剑,这一把剑随时随地都能劈下来,把这一个万府都蹦催毁灭了一般!他心跳如擂鼓,竭力按捺住这狂躁的心绪。 其实通过父亲前一阵执着的态度,非得要促成他与尹家的婚事,他便已能瞧出些端倪了!该隐约知道万家不如从前那般如日中天。只是,眼下父亲守着昏灯亲口告诫、让他心里有个谱子有所警醒时,他还是觉的心烦意乱、难以承受。 微光里,瑾煜的眉峰聚拢的如生铁,他抬目看着光影间对坐的父亲,那神态反倒是淡定且从容的。父亲的练达与镇定,涉世未深的瑾煜到底是学不来,不过却从这之中有了信心,寻到了鼓励:“爸想让我怎么做?”他伸手去覆上了父亲的手背,感知着那一脉温度,心中愈安了安。 老爷看着儿子,目光不移:“我要你来协助我管理家业。”他颔首,又叹一口气,声音比方才软款,渗透了一脉真味,“煜儿,爸爸累了,爸爸不能永远都耗着这份心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躬自打理一切。你长大了,是时候把你带起来、把这一切过度到你的手上了!”沉淀的尾音像是一声情绪宣泄的叹息,其实更是一种疲惫过后有所依托的释然。 这样的话是瑾煜一直以来最不乐意听的。他觉的不祥,他不愿父亲这样诅咒自己。但时今,父子两个沐浴着静夜的波光相对而坐、敞开心扉朴实无华的促膝而谈,他却甫然感受到了父亲的疲惫……周身像是被一团升起的火焰包裹,他迫切的想要为父亲分担这一切,想要父亲不再劳神劳心! 恍若间,瑾煜忽觉时间到了,该是他接替父亲扛起这万家大任、带领万家继承祖上光辉把这一份热度发扬光大的时候了! “爸爸……”动容无声,瑾煜双眼微润、喉咙略哽。他才想说话,又猛地止住,因为老爷突然抬手示意他噤声。 瑾煜缄默,瞧见父亲面上的神色有些不对,皱眉好奇,即而又见父亲引着他转目。 他敛了一下眼睛,顺目去看,突然看到窗外有一道狭长的人影! 心念甫动,心弦猛地绷紧!父子二人默不作声的起身,几乎是在同时追出去的。 但那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片黑漆漆的夜…… 耳畔有北风胡旋刮过,带起树冠间枝叶一阵阵沙沙打响。 老爷与儿子说贴己话的时候,早便吩咐了伺候的下人们都退的远一些,故此这门外没了服侍的下人,方才偷听的人该是没被什么人看见,是不好寻到的了! 老爷神色肃穆。 瑾煜感知到了气氛的凝重,肃杀感蛰伏在暗夜的每个角落,无时无刻不在催长它那蓬勃的欲望,狂野的蠢蠢欲动…… 方才老爷说的话,万家大不如从前这类话若是被人听了去、且有心的大做文章,那为万家是大不利的!这如何能不叫人担心? “爸,时今我们该怎么办?”瑾煜转身,眉峰聚拢起来。 “不管它!”老爷已经渐渐平息了心绪,目光瞧向一片昏黑的眼光,冷冷的哼了一声,“我万家已历百年沧桑,倒要看看还有什么风浪是万家没经受过的!”他心里想的是,倒不信这泱泱一座古老的宅院、悠远的家族还能毁在他万佑烨手里? 这句话老爷故意高声说出来,像是说给隐藏在看不见的暗角里,那有心人听的。这句话一撂下,他便转身继续往屋里走。 天风吹刮的肆虐,瑾煜都受不得了这一脉森然的气息。见父亲转身回去,他定了一下,神色凝重,须臾也回身一并进了屋里。 恍惚斑驳、明灭不定的月华流转中,映出一道纤纤的人影。四太太躲在墙根,徐徐的喘着气息。 她原本是想来瞧瞧,老爷今儿晚上是不是去了那位大太太的堂里说话?好从中看出些端倪,知道自己日后该站在那一方,才是最有力的一种境地。却不想,无意中叫她听到了老爷跟大少爷的谈话。 北风阵阵,吹乱了原本伏贴的额发、萎靡了规整的衣襟。似乎是要避那些风中掺杂的细尘土,四太太眯起眼睛,心里寻思着老爷方才的字句。 这万家,财力不似从前了…… 不似从前了! 。 叶棂以苏绣的帕子掩了掩口唇,这帕子上熏了怡神的薄荷。她以这样的方式缓解时不时泛起的一阵恶心干哕。 灯影下,那为她把脉的老医生忽而抬目,声音一颤一颤的开口,直白的告诉她:“姑娘,你有喜了,已经两个月了!” 叶棂心跳骤快!这猛地一阵心跳令她的身体不能很快适应,作弄的她几乎要昏厥着倒下去了!不过她很快又克制住,没有失了礼仪周成,对这医生客气的一颔首,唇畔扯了温润的弧:“谢谢你。” 这个消息其实不算意料之外,倒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不是个孩子,亦不是个青涩懵懂的处子了。对于这方面的身体反应,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她不动声色的推查起来,心道这该是上次少爷来她房里“讨茶吃”时有的。 听得这个消息自医生口中说出来以后,叶棂纵有一瞬心跳快了一拍,但她面上的表现还算平静。可是,守在一旁的那个跟她素来交好、得她照顾颇多、算是她一个心腹的婆子顿然一愣!面色却是大变! 叶棂不慌不忙的,付了钱给这医生。又对那婆子使了个眼色。 婆婆从惊愕里一点点回神,旋即会意的点点头,不动声色的引着这医生出门,又寻了小路送他从万府偏门出去。 叶棂一早有了怀疑,既然是这等事情,自然是不能大张旗鼓的,她是悄悄请了医生过来给自己号脉。最初的时候只是怀疑,可此刻已然成了既定的事情! 这个消息当真不知是喜是悲,肚子里这个孩子也当真不知是福是孽了!自是喜不得也不能全悲,便只剩下了惊诧和错愕,即而是呆愣……但就这么坐在灯底下静静的想,到了最后,叶棂的心念变得颇为笃定! 她想要这个孩子,这是大少爷的骨肉,也是她的骨肉。她在这世上像一片飘浮的枯叶,从未真正尝过一日家的温暖,她却渴望、却贪恋这种温暖,于是她分外迫切的想留下这个孩子,想要在后半生的岁月里有个倚靠、有一个家。 当然她不敢奢望这个家里会有少爷,只要有她和孩子就足够了! 但她不敢把这件事说出来。这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且于少爷那里也是一个困扰。 若是太太知道了,自然是欢喜的,兴许会将她给了少爷收房,又兴许……会责令她打了这个孩子,亦或者会不信任她,以为她在胡说八道? 思绪就这样乱乱纷纷,这时那婆子已送了医生回来,瞧见叶棂仍旧在灯下坐着发呆,心里一急,恼不得凑上去压低了声音问她:“姑娘,你老实告诉我,这孩子是不是大少爷的?”问的直接,“我看见过他来找你,有几次还是我去给你传的话!”临了一叹。 叶棂不奇怪她能猜出来,这个婆子是她所信赖的人,让她知道了本就没什么,且她需要一个人来帮她打理、暗中照拂。 须臾沉默,叶棂甫抬眼,情绪激动,带着哭腔小声急急:“妈妈,求你不要把这样的事情说出去!”算是默认了。 这婆子心里一定,果然不出她的所料!她皱眉苦叹:“啧!我又不是七岁小孩儿,岂能不知道这个理儿?”旋即摇摇头,又对叶棂一番真切关怀,“只是你这身子已经两个月了,现在你还能遮掩。到了三月的头上,你可就瞒不住了,要早做打算呐!” 婆子这话说的也是急急的,但字句在理、真切的很。 叶棂不说话。 婆子看她永远都是一副似有思量、又不能辩驳情态的模样,那心情似乎比叶棂还是着急!但她一个旁人,终究又不好多参谋什么,说的话叶棂也是不会听的,只知道叶棂自有主意。辗转颇久,最终深深叹一口气,转身摇着头离开。 一室静谧,叶棂甫抬目,守着这一脉稀薄的灯影暖色,却无法温暖内心廖然的寂寞。她定神定心,细细的辗转思量……(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话 闲做绣花暗唇讥 金秋的日子虽然萧条寂寥,但也有许多好处,譬如天朗气清的时候就比春夏两季多了一些。 难得好心情,几位太太聚在一起带了各自的绣品聚在小花园里传着互相看。四太太忽地提出,道着外人都传我们宅门里的女人太无趣了些,时今借着这秋高气爽、如斯美景,咱们也应应景儿,选个绣花的“花魁”! 这个提议一出,立刻引得诸位太太相继回应,都深以为然,觉的甚好。 但这其中,可没谁是当真觉的浮生无聊、此举深有意趣的。其中大太太想摸摸这府内众人的风向;太太是想探探众人的心、知道她们到底心向着谁;二太太亦有探问风向之图;四太太则也是想瞧瞧这大太太和太太究竟谁更有手段、对人心更有笼络,她在从前并不曾见过这位大太太,更不曾与大太太打过交道,故而更要择机会好好探查…… 就着现成的绣品摆放在小几上,太太让几个小丫鬟组成三队,各自拿着一束园子里就地采来的麦穗,心中觉的谁的绣品最是优秀,便将麦穗送于谁。 其实论及这绣品的针线、品相,是谁也比不过大太太的!若就绣工而论,大太太绣的最好。 但大太太才“病好”归府,没有势力,后院的管理之权还是被太太牢牢儿的抓在手里,小丫鬟们不敢得罪太太,自然是送麦穗给太太的最多。其中二太太、四太太也都各自收获了麦穗,但尴尬的是大太太却一根麦穗都没有获得! 这比的根本就不是绣品,而是势力……众人都是明白人,都没白生了这一对眼招子,自然是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的。 大太太并未觉的面儿上怎样挂不住,心中也并未有半点儿的气。她一早就看出了这之中的猫腻,并未当真,故而不曾上心,且随着她们去了就是! 可这最是称了太太的心,太太毫不掩饰自己的自得,将那份傲意、对旁人的不屑之色在面上流转的尽致淋漓! 这么瞧在眼里,伺立在大太太身后的凤凤登时就火恼了!她看不得太太这个样子,心道着她管理着万府后院,众人都不敢得罪她,便这般变着花样的哄她开心,她这又有什么可得意的?若是对她凤凤,她也就忍了,但说也奇怪,凤凤总是下意识护着大太太,私心里一丝一毫的苦和委屈都不愿大太太领受! 这样的感情很奇怪,这是一种近乎于跋扈和霸道的护短,很是不能理解,是凤凤前所未有过的,有些时候想起来她自己都不知这感情发于何处。 此刻,就着一脉热切心绪的撩拨,凤凤转身就出去! 大太太察觉到凤凤的离开,微有惶惑。 但凤凤很快便又回来,只见她怀心里抱着一大把麦穗。她唇畔勾了一道弧度,向大太太走过去,把这一大束麦穗全都推进了大太太的怀心,声音朗朗的,不卑不亢:“每个人的眼光不同,凡夫俗子欣赏不了上品好物。”与此侧首,“但是大太太的绣品,在凤凤这个浊人心中是最上乘的!”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举动,这寥寥的几句话,顿叫大太太欣慰不已!她思量须臾,反把麦穗扎成的花束送给凤凤,颔首定定的瞧着她,目光温暖、口吻慈爱:“你这样灵巧懂事,又生就的……算了。”于此停住,微笑一笑,“夸你面貌秀美,倒有夸我自己之嫌,我便不说了。” 凤凤会心,心绪一暖。 大太太把麦束往她怀里又推一推:“纵然,你才是最该得这认可的人!”她是真的动容。 凤凤亦笑一笑:“若是给我,则可惜了这好端端的麦花了!” “只可惜不是春夏,不能有春花夏花才是!”大太太玩心漾起来,且玩笑道,“若不然呐,鲜花配美人,才最是相得益彰!”她开始不吝惜她的赞美,真心欣赏着凤凤。 “呵!”太太那性子素来火燥,这边儿大太太跟凤凤有些刻意的言话被她瞧着、听着就很不舒服,她轻呵一声。 众人便转目瞧去。 太太刻意故作了声调:“方才我不曾察觉,怎么时今才发现,大太太绣的可不是牡丹,倒似乎……是土里土气的芍药!”她刻意这样贬损。 二太太浅浅一笑,姿态悠然、似乎是随心的接口:“太太眼拙,那绣品上分明就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花中皇后!更怎么就给瞧出了是芍药?唉!”又摇摇头叹息一声,“还当真是‘各花入各眼’,习性所至,所以分明是一样的东西,看到的便会不一样了吧!”这话明是在说绣品,其实是在暗中把太太方才那贬损之话一字不落的推回去,全变成了在说自己。 四太太眼波兜转,瞧着这一座华美精致的凉亭、远方那恢宏贵气的屋宇,心中一恍惚,思绪忽而飘摆,不知道为何,兀就换做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似乎是跌入到另外一重思绪当中…… 太太闻了二太太这话,面上一个不屑,唇兮略哂:“不是什么人都配得上绣牡丹的!”轻飘飘的句子,是在暗指大太太配不上牡丹的命格,只能是在她眼里土气的芍药! 凤凤下意识想反驳,被大太太止住。 甫然一回神,凤凤方惊觉自己又一次陷入了过激的情绪中……她心中一定,滋味莫名。 这时老爷过来了。他见天色晴好便出屋散步,听得下人们说几位太太在这里互赏绣品,一时也来了兴致,便过来看看。 正巧瞧见了太太、二太太这一来一去,他并未听清,持着好兴致笑问她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四太太在老爷过来的时候就恢复了神志,她略一动思,笑吟吟最先接口:“几位姐姐在争论,到底是太太的绣品好一些、还是大太太的好一些?”边将二人的绣品递给老爷看。 说话时把太太放在前边是一种成型的习惯,但老爷听了这话心中微黯。他有些不悦,思量着大太太毕竟是他的原配,太太纵然有着管理后院的权利,也是与大太太身份企及的,怎么能把小辈排在长辈的前面?但他心照不宣,并未表露。 可是只有四太太一人不曾察觉,跟在他身边经年的大太太、太太、二太太都已经瞧的清楚。 老爷将两幅绣品认真看过,他认得二人的针法,识得各是出自谁人之手。须臾后颔首,亲自下了决断:“蕴珩的绣品果然是最优秀的,不仅不曾比以前生疏,还愈发绮丽起来,自有一段不得临摹的风骨啊!”说话时向大太太看过来,温和一笑,又转目瞧向了凤凤。 凤凤下意识颔首。 但就是这一低头的温柔,突兀让老爷心头一动……他似乎有点儿舍不得移开这目光了!眼前这个人的这一张脸使他不由便追思无限,让他想起与嫡妻那段美好的岁月。他觉的,他是贪恋的,忽然觉的。但他贪恋的究竟是这个人,还是这张脸,还是这样一段再也回不去的年少、美好的时光? 听了老爷如此评断,太太心中憋屈,情绪满溢又无处发泄,她觉的这感情作弄的很,似乎再难以过得了这个劲儿了! 老爷的反应、太太的反应,细心的大太太不动声色全都瞧的清楚。思量须臾,她主动缓和这气氛向老爷笑说:“我本就是绣着玩儿的,实在不足一提。”又转而对太太颔首,声音温和如故,“老爷评判,把这最优给了我,诚然是抬举了。啧,还是太太你的绣品最是传神,年轻时就手巧呢!” 大太太这举措在太太看来免不了惺惺作态之嫌,但她心里那憋着的情绪多少好了一些。对着这一张温和的面孔,她实在不好在老爷面前使性子刁蛮。辗转须臾,只得也对大太太笑一笑。 如此的干戈化作玉帛,在几位太太之间素来都是极难办到的事情,眼下这两个人倒是开了个好头。 老爷看在眼里,不由对着大太太目露欣赏、由衷欣慰。他暗叹着,到底还是自己的原配妻子,那名门望族里出来的大家小姐,言行礼教都是旁人所不能比的!委实是如此的啊…… 大太太推说自己乏了,要先行失陪。 因大太太也住在青阳院,与老爷是同路的,老爷便提出与大太太一并回去。 但是大太太委婉拒绝,说这里秋光无限,要老爷坐下来与几位妹妹再赏看这秋景。 老爷心里明白她的顾虑,知她不愿掀起风浪,心中愈发欣赏自己的妻子,是怎么看都觉的不生厌,便是时今她已是四十有七的年龄,瞧在他的眼里也依旧是美丽端然的。她既然如此用心,他又如何能不领情?自然便应下了。 大太太礼仪有度的辞了众人,在凤凤的陪同下转身离开。 老爷的目光没有移开,一直目送这两个人行了很远。看着大太太,再看看她身边的凤凤,这当真是一种神迹! 大太太就在那里,那是真实的存在,在她的身上可以极深刻的体现出岁月的无情与时光的不复,而在凤凤身上则可如是真切的瞧见那些昨日过往、那青春情动之时清晰可见的影像……瞧着她们两个人,便恍如是今时眼下与昨日重现的完美组合! 怎么不令人动容?老爷心中油生起一种慨叹,那是一种近乎对生命、对自然的礼赞!真挚、纯粹、无瑕、无垢、充满着真实也游.离着梦幻! 多么的,多么使人着迷呵……(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话 凤凤一语解心事 回去的这一路上,凤凤都思绪百结。进了僖庆堂的院子之后,凤凤方把那心头的不解道了出来,转目小声的问大太太:“方才老爷明明是向着您的,为什么您却对太太赞扬、并且肯定了她?”思量间叹息又道,“好像老爷是怜惜我们才判我们优秀一样!” 大太太早便瞧出了她的心性,听她这样发问,看着她侧目微笑:“人家输了,还不让人家心理有个自我安慰?”于此缓停,“我们这个时候如果再高调,会明显招来更深的怨恨和报复。”看定着凤凤,神色很贴己,“所以我们虽然赢了,但这个时候更应该示弱!赢了,得了真切的好处就行了,脸面上的东西都是虚的,留给人家输了的那一方去自我安慰就好了!” 凤凤恍有觉悟,边听着边思量起来。 大太太的声音未停:“凡事太尽没好处,你想实质的好处和脸面的荣耀都让你占了尽?”摇首微微,“那是作死呢!”且感叹着。 凤凤且听且思量着,渐渐解意,心中真切的记住了这番话,觉的这番话便是在自己的人生路途之上都是实可受用的。抬眸看着大太太,深深点头。 大太太拉过凤凤的手,就着调动起来的心绪继续,有些偏告诫的味道:“不惹事、不怕事,处世圆润、包容,而内里坚持、坚定,外圆内方。这是白莲般的恪守、低调;也是百合般的恭谦、虚心。不是吃亏,更不是软弱或者贬义的圆滑!”心念收住,她一展颜,“明白了么?” 凤凤已然明白,她认真的瞧着大太太,这个身份高贵、气品不俗的女人虽然已是不惑之年,但她的面容依旧有着动人的楚色,周身自带一股与众不同、不知该怎样描述的吸引力,瞧在眼里很是陶然,又莫名使她觉的亲切…… 她不免便起了绮思,心道着:人生在世,但念无常、切勿放逸。大太太她这辈子已经历过了最大的无常,当然再没什么事可令她的心再起波澜了!故她永远淡淡的,无喜无怒、平和淡然。 只是,总觉得在这份淡然的表象之下隐藏着大风巨浪、厚重沉淀过后,强大的无可估量的爆发力……这一股无形的力量一旦爆发,必定无收无束、不可按捺,山洪决堤、地裂天崩! 大太太见凤凤的面目有了沉淀,知道她动了心思在思量着什么。她平下一口气,又颔首对凤凤语重心长道:“我把你当女儿一样看待,你也一点就透,从没让我失望过。” 凤凤回神,目光迎向了大太太:“可是……二太太是帮着我们的,也未见您给她比别人多一丝的笑。”忙又补充,“奴才不是因为先前服侍二太太,才这样说的。”她方才想到了哪里就那么说了,出口才觉的不合时宜,怕大太太误会了去。 大太太心念安定:“我明白。”敛目稳言,“但是要记住,向着你的人不一定都是好人。” “嗯?”凤凤不解。 大太太看着她目光未移:“本来没什么大事儿,她非要去把事儿挑起来。表面看起来是向着你,其实是给你没事儿找事儿别有用心。”缓了口气,进一步解释,“你心里觉的人家向着你了,你不站出来是为不义,便跟着她一起去抨击另一方,一下子把事情闹大。很好,正中了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下怀!”尾音甫落,停了须臾才继续,声音重变得平和,“所以这种时候,摆出高姿态,不要去理会。无论是向着你的那一方还是与你有隔阂的那一方,你都要淡淡的,不冷也不热。” 这真的是何其难得的处世之道、宝贵的经验之谈。 其实大太太与凤凤之间的交集,在先前真的无多。但人活在世上除了活一个情分之外,就活一个“缘”字。大太太跟凤凤有缘,在她面前不自主的就愿意敞开心扉、话也跟着多起来。 凤凤字句记在心里,边琢磨品味、边慨叹着。 她着实佩服眼前这位名门望族出身的大太太!这位大太太无论是容色、气韵、还是周身的风度,尽皆不俗,岂能是俗世里随便一朵花都能与之比拟的?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个人的思绪当真缜密,想法独树一帜又深远非常。这份智慧更是不能轻易就雕琢出来! 这兴许是大太太本就拥有的品性,又兴许是她这些年来沐染了岁月的风尘、历经了荒凉的浮生之后,自然而然便生根长出的透过现象寻到本质…… 总觉的,时今的大太太比当日身处西厢暗房时多了一份平和,但这样的平和似乎掩饰着周身所有的璀璨光芒。你并不能知道这些光芒会在一个怎样的契机重新涣散出来,故而更加的惶恐害怕! 。 入暮之后,凤凤立在院子里抬眼瞧那缕缕天边的晚霞,灿光把天幕都染成了一派紫红,一切一切入在目里安然静好、身心舒缓。 可这个时候,老爷来了大太太处。 凤凤一惊,忙将他迎进了房里。 老爷落座在靠窗的位置,将轩窗略略打开一些,半开半掩着,使清光慢慢筛洒在他的身上。他似乎神情黯淡,又似乎是被那入暮后很快入夜的天光渲染的,显得很疲惫。须臾后颔首,幽幽叹息一声。 “怎么了?”一旁落座的大太太细心观察到这叹息,心下诧异,顺口问道。 老爷回神,转目瞧着她,觉的夜色里的发妻身姿过于单薄了些,这份单薄使他怜惜:“我不想瞒你。”他又叹一声,认真的看定大太太,“我思念五太太……疯狂的思念。”又补充,可见他的心绪很是强烈。 凤凤正为老爷倒茶,闻言后那倒茶的手甫地一抖,茶汤险些便被晃荡着溅出来。她听老爷道着思念沈琳,心中忽地滋味莫名。 老爷蹙眉,顺着思路往下想去,不由便费解起来。 “为什么……”双目渐渐变得失神,他小声呢喃,“为什么我总留不住真挚的感情?为什么我的女人没有一个对我是纯粹的,而为什么普通人家的夫妻却可以一心一意、恩爱一世?” 这话是老爷无心的一句,顺着当前心境言出来的,主要是针对五太太沈琳。但这“没有一个”还是叫大太太心中觉的异样难受,他面色未变,心思却重。 而凤凤在一旁听的心里一动,虽然明知道不合时宜,还是忍不住接过了话告诉老爷:“那是因为,如果是奴才这样的穷人家,衣服破了,总会想着如何去将衣服缝补好。”她见老爷和太太全都应声向她看来,停了须臾,敛眸继续,“而您们,却只想着换新的。”这话亦是发乎心的掏心窝的话,自然是真诚无欺的心里话。 就此,老爷恍然大悟! 感情需要经营,需要缝补。若是没有经营,便不能成功的走到一起;若是没有缝补,这姻缘则一定不能维系。世界上没有一段情路是可以一路走到头的平顺,因为这情路注定就不是康庄大道。喜欢了,爱了,便要考虑日后的结合,这是顺理成章的;而喜欢、爱,和婚姻又是不同的两回事。婚姻代表着责任,而不是感情的锦上添花。若是有一日没了感情、不喜欢了不爱了便将这婚姻结束,则又何必要结这婚姻? 细数起来,他万佑烨所拥有的女人不少,所遇到的女人都是各种各样的品相、面貌、气质、层次……但没有一个女人、没有一段感情是认真的经营和缝补过。 是,他爱时便滔天滚滚的热切的、倾尽一切去爱;但有一日不爱了,淡了,烦了,厌了,也就抛开了。他只一味享受着女人们的迎合讨好,对她们各自的真实所想却如雾里看花……便是对他眼前这位结发的原配妻子都亦如是,那么又怎么会有真挚的感情?即便有,也是一厢情愿的,实难成为双方的你情我愿。 老爷转目看着凤凤,神光渐渐沉淀。他目露欣慰,赞赏是由衷的:“丫头啊,往后你嫁进了谁家的门儿,都一定会是那家人的福!”这话丝毫都不虚假。且就在这时候,他甫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儿子会对这丫鬟如此痴执的爱着,这个丫鬟不仅有一眼过去便见之忘俗的容貌和气质,在她身上还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地方,又不能形容的尽然,终归是有可取之处。 凤凤心中一动。她本还因自己冒然的开口而心有忐忑,此刻见老爷没有怪罪,且言语露出褒赞,实在受宠若惊。面上神色淡然,安静的颔首垂眸。 大太太瞧出了老爷的动容,也品味起凤凤方才心之所至说出的话,心海亦生涟漪,看向凤凤的目光中又多了一层深意。真想不到这个只有十八岁的小丫头,居然对感情有着如此之深的洞察,那字句、那口吻又哪里像个涉世不深、遇事不多的小姑娘?简直就是一位苍老鬓发的长者了! 老爷心思兜转,即而微微一笑,又摇摇头:“难怪煜儿喜欢你!”口吻轻快且慈爱。 大太太目光一恍。 凤凤眼睑甫抬。 老爷再度笑笑,目光且玩且肃:“说实话,你这样好,我都难免对你动心了!” 虽然这似乎是一句玩笑话,可是大太太的眼睑忽而敛了一敛,心思沉淀。 凤凤闻言略一恍惚,一颗心骤然跳动的剧烈……隐隐的,感到一些似有似无的不祥。而抬眸时,老爷已经恢复了方才的平静姿态,径自坐在那里喝茶赏景,并没了丝毫异样之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话 我不死,你永远都是妾! 大太太自重新归府之后,老爷便常去与她谈心说话,夜晚还每每留宿于僖庆堂中。这态度越来越见鲜明,深可推查出老爷对这位正妻在心里的看重。 这引得太太、二太太、四太太起了不同的心思。 晨曦时分,大太太出了院子在小花园里散步,可巧便撞见了要来给她请安的二太太和四太太。 二太太现今本就与大太太结为一派,自然是要抬高大太太、踩下太太的。而四太太则在一旁察言观色、留心情势。这三个人见面,气氛便是融洽的,大抵都是些嘘寒问暖的谦顺话,并没有剑拔弩张之势。 可话还没说完,便看到了也是一早出来散心的太太。 这小花园距离青阳院最近,大太太、太太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来这里散心;且万家大院里四个区域都是以花园填充的,这个花园正是要进入青阳院的必经之处,故而几个人撞见也是难免的。 三个女人就已经够一台戏了,何况是四个? 二太太心念一动,最先对太太含笑微微:“呦,一大早的这是来找老爷啊?”展颜轻叹,尾音往上挑起来,是刻意的讥诮,“不过大姐是一个人出来散步的,看样子老爷早走了,有些人注定要扑个空呢!” 二太太这些年来都恨死了这位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太太,时今大太太重新出来了,太太便不能一人独大,便有了与之抗衡的力量,叫二太太心愿得遂,真可谓是极大的顺心! 二太太听了这话,心里那火气被撩拨的“腾”地向上涌!她再也克制不得,逼着二太太走近几步,亦勾唇徐笑:“老二,你也别得意过早。莫忘了……”眼睛渐眯,一道亮色灼灼闪烁,“时今,我依旧还是这万府后院说一不二的太太!” “呵。”勾唇轻轻讥诮的是大太太。大太太并不兜转,转目将目光定格在飞扬跋扈的太太面目间,神色骤地就凛冽下来。 大太太这阵子以来一直以慈爱、和善的面貌示人,此刻摆出的这副阵仗与以往简直是天地差别!她定了定心,向太太渐渐再近,贴着她的耳畔咬紧牙关、一字一句狠狠的道:“就算你被老爷扶为正室又如何?我告诉你,呵,除非你有办法让老爷把我给休了!”语气骤定,旋即继续,“否则,我不死,你永远都是妾!”心念波动间,她转目扫视了其她太太们一圈儿,眼底目光威严、声色一凛,“还有你们……” 此刻,重新归府的大太太第一次正式在诸位姨太太们面前,将她那不可拂逆的威严展现出来。她要重新奠定自己在这万府的地位,告诉这万府里的人,自己才是老爷的原配正妻、这万家独一无二的高位正主! 有须臾的沉静,周遭氛围绷的紧密而叫人窒息! 太太的胸脯开始上下起伏,多少年了,她最怕的就是人提起自己并非老爷原配的短处,此刻这个短处却被真正的原配大太太口中提及出来,叫她不得不重新看清自己的地位、审视自己的现状。顿感这小二十年的一切荣华、权耀都是一场寂灭于虚空的幻梦,梦醒之后一切都留不住! 二太太最先开口响应大太太:“妻还是可以废的?” “就是!”四太太立刻附和,“时今大太太病愈,咱们姐妹啊,自是事事都以大太太为先儿呢!” 显然,大太太对太太说的那些话,她们也都听到了。大太太就是要她们听,在威慑太太的同时也以这样的方式来提醒她们。 这么一来,众人很快便把太太晾在了一边儿了,径自围着大太太讨好巴结、好不谄媚。 真个是踩低捧高、认权不认人呐! 太太在心里连声暗骂,想发泄又顾及着时宜场合终究不能。原地里那么立着,自己跟自己生气。又半晌,愤愤然的吃下这个憋的一转身,从另一条道迈开步子,径自气鼓鼓的回去了。 。 太太这几天本就因大太太的归府、老爷的态度、还有之前儿子的一些事情心情不好,早晨一个人出门去散步,又撞上了最厌恶的那些人……她回到了堂里以后整个人很是无力,进了屋瘫在椅子里便没了多余的力气。 叶棂因这阵子也心情繁重,早晨并未陪着太太一起去。眼下见太太回来之后又是这样的反应,她将情绪定了定,过来为太太倒茶。但恍惚中茶盏自指间跌落,掉到了地上。 “哗啦”一声泠淙的脆响唤回了叶棂的思绪,太太也陡一激灵! 摔碎的茶盏似一朵朵璀璨的花,在地上绽放花瓣、开的成簇。叶棂瞧在眼里,忽觉心中愈发哀伤,似乎这世上一切人事都如这茶盏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就跌了碎,那般的脆弱易碎、无常难测,永远都不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太太正因方才受了气心情不好,此刻茶盏的摔碎无疑成了她情绪宣泄的借口,烦闷里转目便叱叶棂:“干什么吃的,这阵子总也心不在焉!”声音有些高。 叶棂忙跪下,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太太是不知道的,她心里的负重太太也是不知道的。此刻,叶棂跪在那里顿就感到分外疲惫,一下子就下定了摇摆的决心,把心一横,对太太叩首行了个礼:“奴才近来身体不适,想乞假往亲戚家住几天。”声音淡淡的,但是很干练,神色很从容,似乎是早便在心里酝酿了许久。 太太一听这话,倏然就是一愣!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不敢相信叶棂会说出什么离开的话……但渐渐的,太太恢复了思绪,顿觉这人世间果真是薄情的,心道这丫鬟是见她时今被大太太压下一头、没了势力,找理由离开她转头新主呢! “还真是条谁给食饵就摇尾巴的狗!”一股气在胸腔里压抑已久,就借着这当口一下全都宣泄了出来!太太叱责叶棂没良心,头脑嗡声紊乱,这个时候委实顾不得去好好儿的想想这事情,只一股脑的絮念,至动容时已是哽咽了,“这个时候我众叛亲离,连你都要走!你走……你给我滚了就最好死在我这贤仪堂外再也别回来了才好!”一顿后,声音咆哮。 这猛一嗓子的嘶吼引得了外厅里、院子里下人们的注意,知道太太跟叶棂生起了气,且委实气的不小。但都不敢这么进去劝阻,只得屏息凝神、提心吊胆的静静候着。 叶棂心里委屈又难受,但她着实不好把自己的心事说出来。那真相是不能告诉太太的,她宁可太太误会。难道要告诉太太自己并非想要离开,也不是什么身体不适、要往亲戚家住。而是担心这个身子一日日的显出来、马上就要藏不住,为了遮掩这秘密而不得不托辞离开一阵? 太太不曾有空体谅叶棂只管自己越说越生气,最后只这么喝斥都嫌不够,一起之下取过案上的镇纸便往叶棂的身上打去。 太太平素对这叶棂委实是不错的,故而她更加生气。她可以接受所有人的背叛,唯独不敢相信有朝一日叶棂居然也会背叛她…… 叶棂身子瑟瑟发抖,不能解释也不敢躲,只管这么受了。 这一幕被门帘外一个婆子看到,这便是素与叶棂交好、心向叶棂的婆子。她看的手心直冒汗!心中焦急,又不好冒然进去阻止,只得这么火急火燎的暗叹连连。 但眼见太太把叶棂打的越发凶狠,这婆子心道孕妇的身子骨最为薄弱,这么打下去万一出了问题可如何是好?心中一急,也管顾不得其它,一掀帘子急急的进去,拦住太太、跪在了太太的脚边。 叶棂恍惚中察觉到这婆子进来,心中一灼。 但已经晚了,婆子情急之下说出叶棂是怀孕了的事情! 太太怔…… 叶棂心中一阵无力,渐渐的连思绪都变得飘渺起来。 恍惚中听见足步声,太太重新瘫倒进一旁的椅子里。她知道这婆子受叶棂恩惠、与叶棂贴己,料想这婆子必定知情,却独瞒她一个! 周遭的气氛很沉寂,当真有如死水一般无望。 又过了须臾,太太撑着桌面重新把身子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叶棂的近前。 叶棂抬首,见太太面色苍白,一双眼睛凛冽的好似开了刃的刀锋!她便又是一颤。 太太如覆薄冰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来:“你是什么时候背着我,勾搭上老爷的?” 叶棂一恍…… 太太当真是误会大了,她竟以为叶棂怀的是老爷的孩子! 这也难怪,老爷本就对叶棂颇有好感,又曾当着太太的面儿与叶棂调.情,也难怪太太会有这样的误会。 “太太,奴才纵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能去有那个念呐!”叶棂委实心急,又一叩首、声泪俱下。 “那这孩子是谁的!”太太连喝带问。 叶棂一下便又没了话。她不想给大少爷添就了麻烦,辗转心绪,就这样沉默着。 太太那锐利的目光又看向一旁的婆子。 这婆子也是个伶俐人儿,推说自己只知道姑娘有了身孕,却不知道究竟是谁的! “太太呐……”叶棂又唤,哽咽昭著,“奴才从没有跟过老爷,请太太莫要这样疑我!”她的泪水滚落下来,有如断线的碎珠玉。 太太心中将信将疑,憋着的那一股子火气愈发湍急。她不放叶棂离开,当即便命人把叶棂囚禁在后堂一处偏房里。同时责令众人,叫谁都不许把今天的躁动说出去,更不许告诉老爷!(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话 生如烟花已成谶 时光过的坦缓又快速,转眼间不知不觉的,已是腊月新年了。 整个金陵城都洋溢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中,万府自然也不例外。在旧日的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希望在这炮竹声声的新年之时可以将不好的全部除去、来年有一番新的美好气象。 下人们早在年前就分配了任务,筹备除夕、新年的宴会,接待宾客的、打赏的用度,以及年初五时送五穷(智穷、学穷、文穷、命穷、交穷)等种种事宜。 丫鬟们持着浓重的兴味与喜悦,在准备跨年的家宴。 这跨年的宴会自然是在夜晚开始的,老爷信佛,边背着手查看各处的忙碌,边嘱咐她们晚上尽量不要让碗筷发出声音,不然饿鬼道的众生听见了心里难过。夜半出门先咳嗽支会,免得撞上了其它世间的众生,谁都不好过。应惜福感恩、心念各世间的众生。 一众太太们则在院子里祈福、求签。 这是万府的一种仪式,原先跨年的时候,都是由太太为首带领的。可时今大太太王蕴珩已经归府,一切便都尊大太太为先,故而便由大太太带着一众人在新年时祈祷平顺幸福。 对月将祭品与祷告词摆上搭起的神坛后,便是抽签。大太太虔诚发心许愿,即而将手伸向签筒,凭着直觉抽出最中心的那一根,展开一看,上面的签文是这样写的:千红一哭,万艳同悲! 大太太惊震!目光触及的须臾就打了个颤抖,拈着签文的手指都依稀发凉! “千红”、“女子”;“一哭”、“悲伤”。这签文的意思是:到了最后,所有女子都会哭泣,所有女子都会落入悲惨的结局…… 大太太很快便解过了意思,神思百转,吓的不敢高声读出这签上的文案。 大过年的,这签文委实是不祥的……她在心里隐隐的告诉自己,只是巧合,没有关系,这些个东西都是怪力乱神,风俗习气罢了,是做不得信的! 见大太太盯着签文迟迟不进行下一步,众人起了疑惑,一旁老爷亦起疑惑,便走过去要看。 大太太忙僵僵笑着敷衍过去,对老爷小声道:“没什么好看的,普通的吉庆话儿罢了!”忙悄悄的把那签收进了袖口里。 老爷虽然觉的奇怪,但也没当回事往心里去。 纵然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但大家尽皆面上含笑,内里怀揣着的真实心思却都是不一的。 由大太太行祈祷仪式,太太负气的很,心里自然十分不舒服!这般抢班夺权、公然将她这个人抛撇到一边。呵,这府里头的人一个个的全都是些恨你有、笑你无的小人,踩高捧低惯了,见大太太得势便都去上杆子的巴结着大太太,没人理会她这个太太不说,背地里还不定怎么讥讽她呢! 一想到这些,她心里便愈发的过不来这个劲儿,渐渐连面上强持的笑意都消失不见了!但任凭心里头再如何的愤恨难平,事情已经这样直白,她都只是无能为力。 告祷仪式结束之后,老爷、大太太便并着一众姨太太入座赏宴。 自然又是由大太太领头入席的。 但这座位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实在叫太太心里负气的很!纵然时今大太太归府了,可太太怎么都还有着管理万家后院的权利,且青阳院里住着的是两位女眷,一为大太太、一为太太。论理该是这两位地位齐平才好。 可座位却安排了大太太与老爷并排而坐,把太太给挤了下去,与一众姨太太们同坐! 这杨姿娴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性子?她思量着,自己再怎么说都帮着老爷管理了这后院十八年多,再怎么说都有着正室太太的权利和一切的风光,且老爷唯一的儿子、未来必定的家主可是自己生的!时今却叫你们这般生了狗眼的小人们这般挤兑? 方才由大太太领头行祈祷仪式,她便权且忍了;时今又叫大太太与老爷并排,把她给归落到了姨太太的分位里去,她又如何能忍得? 这座位,太太是如何都坐不下去!她的理性还在,不是没想过横竖在这大年夜的不宜生气,该给老爷一个面子。但这么强自压抑、左右辗转,也不能把那一口气平下去! 太太脾气终于猛一下蹿上来,抬手把面前对着自己的碗筷狠狠往桌上一摔,也不跟任何人支会,转身就离席往外走。 太太到底还是太太啊!这么多年来她行事的手腕、霸气的行径众人都是领教过的,时今纵是大太太重新归府,其锋芒阵仗也未必能压得过她……周遭的喧嚣骤然便止,一派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凝在大步走出去的太太身上,并无一人胆敢阻拦、无一人胆敢出声。 老爷安稳坐于主位,冷眼静看,也未出声阻拦。这位太太是个什么性子、又是为什么生气,他心里明镜样的清楚。若是多说一个字,都会惹得她一番火爆脾气的宣泄。大过年的,他不想招惹了许多不快。在太太走远之后,方握拳抵唇低低的咳嗽了一声。 众人又一激灵,闻声回神。谁都不敢提及关乎太太的一二,宴席之上渐渐又恢复了笑语欢声,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大太太始终气定神闲,太太会发脾气也在她的意料之中。这一切尽在掌控,便没什么好多思的。 二太太与四太太大抵也都明白,因为她们识得太太的脾气。冷眼悄看老爷、转而又看大太太,见这两处两个人都没有过度的情绪起伏,也就敛了看戏的心思,颇感趣意寥寥。 也不知道怎么了,大太太始终觉的缺少了什么,觉的身边有些空荡。她心念一恍,忙侧首去寻,瞧不见了凤凤。她收目回来,心中好奇,须臾又神思一恍,目光悄悄然再寻,果然也不见了大少爷……渐渐便了然了一些什么。 。 就在这众人喧喧、热闹非凡的跨年之夜,瑾煜早便偷拉了凤凤出府躲清净。 逃离了这沉仄且充斥着浮虚的万府,两个人倍感轻盈,久违的童真与玩心在心底下浅浅的荡漾起来。 原本推想着,在这样的节日、这么个时辰,街道上应该没有什么人了。但长街之上偏还有许多人,有的只身一个、有的拖家带口,择一茶棚亦或酒肆靠窗的位置,亦或就这么在街上立着。 二人诧异之余,顿听得一声叫好,同时头顶一亮!下意识仰首去看,原来是有烟花表演。 那美丽的璀璨烟花就这样在暗色的夜空自由绽放,纵然转瞬即逝,可在它盛开绽放的那一瞬间便是至极鼎盛的璀璨,其光和热足可映亮全部的世界,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失了颜色! 那么,有过这样璀璨的绽放,纵然只有一瞬、纵然只是须臾间,也是值得的,诚然是的,不是么? 看一场烟花雨便可引得人分外感动。瑾煜、凤凤俱为之动容。 合着喝彩的人声、老人孩子天真的欢笑声、习习撩拨过眉眼的微风声,心中忽起许多动容。 瑾煜很自然的侧首,见一旁凤凤芙蓉花一样的面孔被那烟花的璀璨映的如火殷红,双颊似乎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胭脂,那模样比往日愈发娇俏、惹得人这心里头满满的全都是怜爱!只这一眼,顿然的,这辈子就移不开了…… 凤凤察觉到了这一脉目光的注视,定定的侧首,对上瑾煜深情的目光。 她面上微灼,双眸一阵恍惚,须臾起了娇羞,腼腆的低下了头:“阿煜,你,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声音小小的,有如蚊蝇的细语。 瑾煜悸动之感更甚,又被这情趣逗的没禁住朗声笑起来。 凤凤趣心忽起,抬眸佯嗔:“笑什么!” 瑾煜摇头:“你生的如花美眷,却又不叫我这痴人看上一眼?”心念甫动,他想起那一两句应景的戏文,只觉依稀萦绕在耳畔。不待凤凤反应过来,又凑于她耳边低声,“我就是那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情丝百转、温存的能凝出水来。 凤凤心中动容愈深,面上一炽,抬手对他胸口搡他一把。 瑾煜机灵的躲开。 凤凤玩心未阑,忙又向他追过去。 两个人在这长街之间、烟火之下尽情的嬉戏,这一瞬有如脱去浮虚、退却嗔妄,重新回归到无拘无束、自由烂漫的童真年代。往昔的浮生似乎都变成了美好的回忆,似乎那些流转的时日、燃成灰的韶华都没有辜负,在这一刻全部重新清晰起来,熠熠生辉、鲜明非常。 不知过了多久,欢欣趣意之间听得那除旧迎新的打更声忽起,无比清越的一声,顿知旧岁已去,新的、充斥着一切美好浮思与绮梦憧憬的全新的一年,就此悄然来临…… 瑾煜跟凤凤停止了戏耍,彼此搂靠着对方,静静立在这一片璀璨的夜幕之下,唇畔笑意未敛。 周遭的人流如是欢喜,每一个人都带着无比的喜悦来迎接这崭新的一切。 头顶那片天幕幻化为烟花的海洋,各色斑斓的烟花比方才燃放的愈发恣意。心头有崇高的梦想与最纯最美的希望就此慢慢的升腾起来,一点一点,编织成沉酣的梦寐,似幻似真、隐约抬手便可以触及的到。 这一时,一切一切,皆是那样美好…… 美好的,想要流泪。(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话 二魁相斗相交锋 新年第一日,依旧是气氛溶溶、喜气洋洋。 晌午时举行家宴,众人皆早早便到,入席而坐。 太太杨姿娴昨个晚上虽没有与众人一起跨年,但心里到底不好过,一夜不能成眠。今儿午宴时,她觉的自己若是不去是说不过去的,便强忍着一股恶心感,也穿戴齐整、早早便来了。 这一次,兴许是有了昨晚上的事情后生就出的机变,又兴许是老爷刻意的交代,太太与大太太的座位是平行的,一左一右的设在了老爷的两侧。大太太毕竟为长,便排在左,太太则在右。 眼见如此,太太心中那不平的气焰便消散了一些,也就没再多挑剔,依礼入座。 老爷举着玉箸命众人开席,这午宴便正式开始。 在筷子才动了没多久,又见老爷随意的将身子往后靠了一靠,也没有刻意把氛围严肃下来,就以闲聊的口吻提起一事:“姿娴。”侧目唤了太太一句,即而又道,“这么多年万府的后院都是由你打理,大大小小诸事委实将你拖累不少。时今玉尘归府,我便想着,往后就叫她和三太太你一起管理,也好彼此分担一些。”话音是温温和和的,并没有把这事儿放置在一个怎样严肃的位置上。 但这话才一出口,太太、以及近处听到的人便明白了,老爷这是变相的自太太这里收回权利、交给大太太…… “玉尘”这两个字是大太太的小字,唤其小字,可见对这个人是报之了一种何其亲昵的态度! 太太一下就木住!须臾回神,慢慢的启口问老爷:“什么叫一起?”几乎是一字一停,转而又苦笑,“三太太?”她自从入住青阳院后一直被称为“太太”,眼下大太太一出来她就又变成了“三太太”? 众人就此静默,意识到这万府里涌于暗处的一股血雨腥风呼之而来…… 二太太静着面孔敛眸默看。 四太太拈了茶盏小口品茶,姿态是一贯的恣意悠然、不顾不管径自看戏。 立在大太太身后的凤凤心口甫动,一颗心跳动极快。毕竟太太是瑾煜的母亲,而她是大太太的人。这般处境委实令她尴尬,特别是时今瑾煜也在。 空气瞬间凝滞,本就是腊月寒冬,这气氛作弄的人愈发冰冷、森寒刺骨! 不知过了多久,老爷慢悠悠的开口,一字一句都很珠玑,夹着不可拂逆的说一不二,是掷地有声的:“蕴珩本就是正室,与你一起打理万家有何不妥?” “正室?”太太笑起来,不加掩饰她面上的一抹疏狂。旋即且笑且道,“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我在打理着万府、打理着这个家!”声音骤利,一下子扬起来钻进了耳廓,震的人心生一颤!旋即又听她继续,“她王蕴珩不过养尊处优禁闭自由了十八年她又做了什么!”这一句话不加停顿,是歇斯底里的。 “妈!”沉默已久的少爷万瑾煜终于无法自处,他压着母亲的尾音高声唤住她。在太太一噤声的时候,颔首凝目、神色动容,“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不累么?”他心里明白父亲为什么做出这看似绝情的行为,因为他知道父亲心里对大太太的愧。母亲当年对大太太做了什么,如何陷害大太太、如何害死大太太的女儿、如何从三姨太的身份一举入了青阳院有了正室的地位,既然他能知道那玄英院深处暗房囚禁的人是大太太,那么以上这一切他也都清楚一些。他心觉这本就是母亲亏欠大太太的,时今父亲叫她与大太太一并分权已是情面,便苦心劝阻,“大妈妈也不容易……就让大妈妈管理万府,把这一切都还给她吧!”他毕竟不能说的太露骨,希望这样的提点可以使母亲清楚一些。 “还给?”太太正陷在了情绪的囹圄里,她的执念已经太深,听着儿子这话只觉的好笑,“这一切是她的么!打理和管顾的人是我,时今她出来了就又成了‘还给’她?”唇畔有如生花,笑意不敛。 瑾煜是真心替母亲着急,他恨母亲怎么就生了这般凛利的性子?为什么一定要争这一时之权呢?就非得作弄的父亲不悦、众人不解情理?横竖这万家日后的家主只能是他,便是暂且让一让大太太又如何?他继续委婉提点:“妈,您还有我,还有我的……日后儿子会孝敬您,您何必这一时一定要争尽所有的风头?现今就先让大妈妈……” “你给我闭嘴!”太太怒目打断,即而又苦笑,面上一阵接一阵的颓然,“这就是我的好儿子……你的心永远都是与我离间的,时今都这样了,我还指望你以后孝顺我么!”落言锋利。 瑾煜噤声,后面那一席话全部都堵在了喉咙里,实在难以言出来了。 老爷在这空当里一直注视着大太太,但大太太只是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做尽了端慈周全之态,半点儿反应也无。 气氛又一次沉淀下来,老爷再度瞧向了太太,启口时多了几分感念、几分语重心长:“姿娴,我常年奔波在外,你为了这个家、为了我所做的事情,桩桩件件我都清楚。”缓一口气,言语贴己,“我心里是肯定你的,也并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让你大姐跟你一起管理咱们家,两个人也能相互分担些……” “说这些糊弄人的话做什么,老爷您问问自己的心自己信么!”太太当真是气急了,她极少会打断老爷的话,这万府里也没人敢打断老爷的话。但此刻她突然打断了。她的面庞隐隐颤抖,眼角眉梢的颓然感愈发深重,整个人似乎一瞬间就变得憔悴不堪。 也就是在这几乎同时,太太突然深刻的意识到,她苦心经营、费力筹谋的一切,终抵不过冥冥中的一段因果、抵不过世道人心的薄情生寒与造化的翻云覆雨手!只要大太太一出来,她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也留不住! 又或许这一切原本就是一场不真切的空幻? 她突然想起大太太不日前对她说过的话,是啊,只要大太太一天不死,她杨姿娴就永远都是一个妾…… 一个……妾! 这时,沉默经久的大太太突然开口,神色未变、声色平稳:“多余的人是我。” 不等这话说完,太太厌恶极了她这惺惺作态,情绪激动,抬手猛一指她:“本来就是你!” 老爷已经压抑多时,那心底的愠火终于在此刻被太太一下激出来:“住口!”猛一下拍案。 周遭骤静。 太太的态度令老爷生气,在这样的场合当着众人面的连番拂逆又让他颜面难守。就着一股火气,他纵着心绪开口,看向太太的眼神冰冷的令人胆怯:“既然你这么不愿与大太太一并管理万家,那好。”字句间逼仄的语气更呼应着昭著的不祥,言语很慢,之后又隐含薄讪,“从今以后你便不用再管任何事务了。万家后院的管理之权,全部交于大太太!”尾音一沉,落的不容置疑。 瑾煜正吊胆提心着,忽听得这样一个裁决,心念一急,焦声去唤老爷:“爸!” 老爷抬手打断他。 太太头脑一嗡,旋即周身开始冰冷,双手呼应着心绪开始一阵阵的颤抖。她慢慢的勾动唇角冷笑起来,丝毫也不压抑她的情绪:“好,真个是过河拆桥、兔死狗烹。”语气最先不重,低沉的诡异且不祥。旋即猛地一挑,对老爷怒目圆瞪,嗓音骤厉、有几分歇斯底里,“万佑烨,既然你这样无情无义,那我祝你好好儿在这世上活着,等着遭天谴遭报应!”她真个是如烈火般决绝,她脾气一至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丝毫也不给自己留有余地。甩下这话转身就走,决绝且大胆。那一份乖张,令所有人看的膛目结舌、倒噤寒气! 老爷看着那一道行走决绝、渐行渐远的背影,胸膛一起一伏的难以平息。但他再一次纵容了太太的脾气,没有对她多加管顾。 大太太和二太太是一贯的冷脸静目、不语不言。 而四太太趁此契机,忙在面上做了动容的模样,苦声劝老爷莫要生气把身子气坏。 瑾煜一直看着母亲走远,胸脯亦动、抿唇微微,到底不能言语一二。他没有说话的机变,也不知该怎样说话、怎样是好。 凤凤颔首偷偷的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大太太此刻面上看起来何其淡泊,但其心一定煞是解气! 曾在无意中,凤凤见大太太咬牙切齿的提起,说自己内心深处,对这污了她名声、害死她女儿、使得她身陷囹圄埋葬华年的三姨太恨之入骨……恨不得生生扒了她的皮、吃了她的肉、吸干她的血! 这是一个女人全部的怨与全部的恨,在这样一种怨恨情绪的径自包围下,难道大太太的内心和灵魂,便不是扭曲的? 可话又说回来,历经过那样弥深的伤害,难道还指望大太太能够放下一切、平和处世?她不是佛,不是超脱了六道的神祗天人,她甚至也不是圣人。 但这一切该恨的,难道就只有三太太一个么?老爷呢? 大太太是不忍心的,不忍去恨去怪自己的丈夫…… 免不得弥深痴嗔蹉叹!这是一个女人的悲哀。 凤凤忽然沦陷到一种深深的惶恐里,这感觉包裹着她透不过气。她很害怕,怕那不经意间波及而过的宿命。 那么无力。 因为,她也是一个女人……(未完待续) 第189话 叶棂:这是大少爷的儿子 这一路上不知不觉开始飘起雪花,微微细细的,在天风里张弛轻盈、落地无痕。 原本该是暖融融的喜庆的新年,但氛围冰冷的似乎要把人冻僵。而这雪花的装点更好似连天都跟着心寒。 太太这么一路回去,寒气亲吻着她的发肤,引得她周身打颤。然而她心里那一团火却滚烫的厉害,灼烧的她气喘吁吁、心跳湍急。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拖着这一副无力的身子回了贤仪堂的。才一进了内室,她便顺势退了服侍的人,气的浑身都无力、瘫软在椅子里孑孑的打哆嗦。 抬眼看着房里的一切,她忽然目露惶恐,如惊弓之鸟! 她怕老爷让她搬出青阳院,怕自己这尊贵的身份再也不能保,怕这本就如水中月镜中花的一切流转消逝的愈发迅速,怕…… 就这么几近失心的惶然且无力的独坐,由白昼坐到了天色入暮。一夜惶然、不能成眠,便连那恼人的更漏声听在太太的耳朵里,都“滴滴答答”的似乎在嘲讽着什么! 次日晨时露水下来,虽然那场隔日的雪到底没有下起来,可房檐下、院落里还是有多处都固结了细微的冰棱。周遭冷冽,气息冰凉的入骨。 太太很早就起来,那一晚上都时醒时睡、噩梦缠连。时今细细想来又只觉的头疼的紧,反不知道自己究竟梦到了什么! 欢喜都是旁人的欢喜,新年初二,她杨姿娴难以展颜。 太太慢慢下榻,顾不得取一件外衣披在身上,木讷讷的往窗边走过去,魂不守舍的站在窗前发呆。 入目那院落里萧条的一切,蓦地,她觉的自己真是悲哀!没有人跟她同心同德,没有人理解她的心情、分担她的心曲…… 不,若是叶棂还在她身边,叶棂是明白她的,是那个唯一可以懂得她、理解她的人。 她突然很想念叶棂。 但转念起叶棂的背叛,她便愈发恨叶棂恨到了骨子里! 真个是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便连自己这样倾心相信、几乎毫无秘密的极好极好对待的身边人都要背叛她!这到底是世道的凉薄,还是她杨姿娴自己的无能? 呵…… 无论怎么样,都是一件深可悲哀的事情吧! 这时听得足步微微,有下人突然隔着帘子唤道:“太太!” 突然的声色在这万籁俱寂的冬日清晨,显得那样大刺刺的带几分狰狞。 太太蓦一惊恐!快步走过去,一把掀起帘子焦急的问那下人:“是不是老爷要我搬出青阳院?是不是?”她积蓄一晚的心事在这不经意间显露出来,这时太太才看清楚,眼前的下人正是那个和叶棂交好的婆子。 婆子没明白太太的话,但她此刻委实没心情去明白这些有的没的。她连连摇头,似乎连礼仪连时宜都忘记,焦着声色急急道:“叶棂,叶棂姑娘似乎要小产,情况很不好!求太太做主叫大夫去看看,救她一救吧!”她虽然着急,但这等事情还是注意克制着没敢高声。 太太方才正想着叶棂,此刻便蓦地听到了这个消息。她心中一“咯噔”,但整个人煞是镇定。她赌着一口气,转过身子不语。 婆子见状,知道太太心里还是难消对叶棂的气,顾不得许多,忙又迎上去,在太太面前一下子跪下。 可是,一任婆子苦苦哀求,太太都无动于衷。一会子后她忍受不住一脉煎熬,便眼不见为净,叫人把婆子撵出去。 虽然她的态度如此决绝,似乎要与叶棂断绝了所有的主仆旧情。但太太终于是不忍心的。 这婆子才被赶出去,太太转脸便叫人请了大夫、秘密去瞧叶棂。 但是造化与因果终究难逃脱,冥冥中一切皆有前缘的定数。叶棂的孩子还是没有保住,流出一个已成形的男胎,甚是可惜! 消息传来的时候,太太并没有料想中的那股快.慰。相反,她突然肝肠寸断,这内心的疼痛似乎毫无道理、又似乎有着千头万绪的关联。 她恍了一下神,颓颓的跌落在椅子上。 她告诉自己,这双手在冥冥中有沾染了一道鲜血。她告诉自己不要再造孽了,就不要了吧! 可是,那往昔的孽业当真可以就此疏远、就此再也没了牵绊和困扰么?呵…… 自嘲与恍惚、并着纠葛与疼痛等许多莫名的情绪作弄中,太太去看了叶棂。 叶棂虚脱的躺在那一堆被褥里,比往昔清瘦了许多,似乎就剩下一把骨头架子。整个人那样安静的躺着,似乎要被帘幕、锦被埋葬。想来她这阵子过的并不好,也是,怎么能够好? 到底是跟在自己身边经年的人,人都是感情动物,无论有怎样的恨与难平,这一刻太太还是心疼了。但她落座在塌沿、靠近叶棂的地方,还是口不对心的忽然笑道:“报应,这是你背叛我勾引老爷的报应!”声音是沙哑的,俅劲里透着一脉发狠的悲凉。 方才太太进来的时候叶棂就知道了,但她无力去管顾,似乎她的世界已经摇摇欲坠,似乎这世上的一切都与她没了什么关联。 可就在这一刻,闻言入耳,叶棂忽然转过面孔对着太太无力的笑起来。她的气息很微弱,声音也极沙哑,带着赌咒般的,突然一字一句低低仄仄的告诉太太:“这是大少爷的儿子……”极认真,极残酷,极镇定,极快慰! 太太惊! 叶棂的话绵绵缭绕好似魔咒。她没有停息,继续把这残忍的字句一下下的砸向太太:“我只跟过少爷一个人,之后我是动过以身子引诱老爷的心思,但那是因我不忍太太夜夜垂泪,想以这等下三流的手段勾引着老爷常来太太这里……但我还是压住了这念头,就是因我跟了少爷,我不能背叛少爷啊……” 那婆子已经行至了门边,不知什么时候一步步的走进来。此刻在太太面前跪下,借着机会向太太说出她曾帮着少爷、给叶棂姑娘带话幽会的事情。少爷与叶棂之间的一段幽秘公案,她是人证,是真实的! 太太心里的防线在一点一点的摧毁,不觉间双手抱头,指甲陷进了两边太阳穴的皮肉里。她连连摇首,半是不敢承认、半是尚存怀疑的绵绵呓语:“我不信,不相信……你是骗我的,你们都是骗我的!”撕裂般的嗓音落下来,怒目一指叶棂、又一指那摇头不止连连叹气的婆子。 面对太太的颓然,叶棂步步相逼。她发下重誓:“如果是我胡说混说了半个字,那我登时天打雷劈、永生永世永堕地狱不得超生!”她情绪被逼在那里,顾不得了所谓矜持,就口含泪扬声又道,“太太大可去问老爷有没有睡过奴才!” 太太内心的最后一根防线也在这弹指间瓦解,她腾然起身,抬步便想逃离。 身后叶棂爆发出阵阵笑声,她的声音如诅咒、如梦魇,说的愈急,并未消停:“若不是太太这阵子将我关着,使我惊恐、使我身心受损,我又岂能小产?岂能使少爷失去了自己的儿子?方才太太说起报应,呵,这委实是报应,是我和太太共同的报应!” 报应! 太太顿又停住…… 恍惚中很神奇的,她的眼前浮现起自打自己跟了老爷、进了万府之后那一幕幕浮生景象。念起自己当年嫁祸大太太不贞、害死了大太太的女儿、害的大太太被囚禁这么多年的事情。念起许多心机筹谋、因果轮换。 当善念一动,纵然未行未做,已然福报加身。当恶念一动,纵然未行未做,已然恶障附体,更何况是行了做了?太上感应委实不假,因果不虚,可世人尽皆迷惑不屑,只有等到事到临头才幡然明白,但这醒悟的同时往往也已经穷途末路、再难回转! 叶棂说的没错,报应,当真是报应呐! 时今这些报应一股脑的袭来身心,血肉之躯的凡人在巨大的因果与天道铺陈之下显得那样渺小,甚至再也无法正视这悲凉的一切,只剩下身心俱焚、防守塌陷! 太太已经疯狂,她在渐渐的、彻底的崩溃了…… 。 婆子打开了房门,掀起帘子进了内里时,阳光夹着冬的冷然便一起渗透进来。 她来看叶棂,并告诉叶棂一个极其震撼的消息:“太太上吊自尽了!” 叶棂彻底懵住! 良久良久,她才木钝钝的惊问详细缘由。 这婆子叹息一声,徐徐道起:“当日新年,老爷本是提出要太太和大太太一并打理万府的。太太不肯。老爷一怒之下就撤了太太的管家之权。后来又出了姑娘的事情,太太昨晚突然就……唉!”颔首又叹,“谁也不知道她会这样,先前毫无半点儿的征兆啊!”语气是惊疑的。 但叶棂这么听着,却没有出乎心中的意料。她无力苦笑:“是了。这么多年了,太太全部的心血都在这万家。要了她的管家之权,等于要了她的命,莫不如直接一刀杀了她干净!”尾音一落,呼应着弥深的叹息,“更况且,她那唯一的儿子也屡次与她离心离德……”话音忽黯,终于说不下去。 她果然是了解太太的,这样的了解甚至胜过了老爷、也胜过了大少爷。 似乎镇日以来的情绪已经都耗了尽,此刻叶棂已经无力再悲恸感伤。只剩下一脉沉淀,一脉头脑放空、无了喜悲情态。(未完待续) 第190话 叶棂入空门、王氏显威势 在这婆婆的引领下,叶棂到太太的屋里。棺椁已经有了新的停放处,她并没有看到已经逝去的太太。 但这婆子要她坐下来,即而将太太的遗物拿给叶棂,叹息微微,稳稳然的告诉她:“太太昨晚上沐浴梳洗,之后唤了老奴前去,嘱咐了好多,桩桩件件却全都是关于姑娘的。” 叶棂颔首,目光微润。 “她吩咐老奴,把她的金银首饰、银钱积蓄都留给姑娘。她说她早已把姑娘当成了亲生女儿,只是她天生就是这般的性子,是难以更迭的……有不周全、疏落处,承望姑娘原谅她的过错。” 叶棂抑制不住心中的动容,合着浓郁的悲伤,她抬眸哽咽:“我知道,我都知道……太太待我亲如女儿,我一向倍感恩德。时今又从何说起这些话儿来?论及罪过,该是我承望太太不要怪罪我的过错、宽宥我的疏忽与种种不周成处……才好!”终于泪流如住。 她们主仆情深一向都是众人所悉知的事情,婆子听着也是不胜悲伤。 叶棂将那金玉首饰、银票账目往旁一推,其心笃定:“这些我又岂能收?” 婆子抬目摇首:“姑娘就收下吧!”转又叹道,“不瞒姑娘,太太早料到姑娘会如此说,她让老奴转告姑娘一定收下,她才能……安心的去那边儿陪伴她那未出世的小孙儿、安心赎她这一辈子的罪过!”中途停了一下,声音不觉也已哽咽。 叶棂动容愈甚,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只剩下颔首掩面、转向一旁呜呜啜泣。 婆子含泪又道:“太太说,这些年来她本就留心着为姑娘置办嫁妆。时时念叨,似就挂在嘴边儿,但一直忽略着忘了准备。在她心里,姑娘原本就是属意的儿媳,这世上她最放心、最满意的,唯有姑娘一人。”抬袖拭泪,“时今,她是没有办法看着姑娘出嫁了……这之后,留在万府亦或离开,凭姑娘定夺吧!” 太太留下的这一席话自是真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桩桩件件都是不能遂的心事与不得平的怨恨。终究成了执念,也终究化作一股青烟合风而去! 。 太太的自裁令万府众人尽皆惊惶。 老爷悲不能持,竟日将自己闭拢房中、诸人不见。 众人尽皆心思不一,蹉叹感慨者有之,悲伤怜悯者有之,拍手称快者亦有之……但这喜怒都不表露于面,面上全都是一副悲伤难持的情状。 丧葬礼仪办的妥帖而讲究,一切用度皆以正房规模进行。 大太太原本欲要提出,万府素来家训朴质,不该如此铺张。但凤凤早先察觉到,便及时的劝住了,告诉她那毕竟是大少爷的生身母亲,老爷纵是看在大少爷的情面上也一定要为太太好生张罗,若这时提及节约,老爷心里难免不快、大少爷这位未来的家主更是招了凭白的怨愤。 大太太思量着也是这么说,心道自己又何必再逞一时之胜?斗了一辈子,时今那杨姿娴已是狼狈落败,又何必再跟一个死人争什么风头?凡事太尽,缘份势必早尽,纵她心觉杨姿娴虽身死也不足偿还这一世对她的伤害!但人死如灯灭,也只能作罢。横竖自己还活着,只要活着,往后更要风风光光、雍容华贵的好好儿活着,便是一种经久的胜利了! 这念头便被大太太压下。 大少爷瑾煜悲不能持。追思往日,觉的自己委实不孝,有太多对不起母亲之处。 但他往深里思量,渐渐又觉母亲这是脱离了苦海、摆脱了束缚。以这样一种方式逃离了万府、远离了魔障,兴许,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凡人因智慧有限,总也看不透生死。其实隔过所谓的生死,跨过这鸿沟去看,则又是另一番别样景象,足以惹出全新思量了! 所谓死亡,不过是以全新的姿态,拥有了另外一种最纯洁的生命…… 丧葬期间,不止瑾煜这个儿子于母亲灵先尽孝,大丫鬟叶棂亦不分昼夜、时时难离。这引得老爷忠心嘉许、众人感慨淋淋! 七七之后,叶棂悄然收整行囊离开。这府里已经没了她的主子,她留在这里委实无意义了。 什么东西都未带走,只带走了太太的一只玉镯,作为纪念。 出了贤仪堂的院门时,刚好与前来旧地重游、凭吊母亲的少爷打了直面。 叶棂没有理会瑾煜,任凭他怎样呼唤,她都不曾给他一个少许的回应。但两人一擦肩时,她忽然心里一痛,动念间不由飘转了一记哀怨的眼神,转身便又错过去。 瑾煜一迟钝…… 这眼神让他心中莫名一痛,莫名觉的这神光中有着太多欲说还休……但到底有些什么,他不知道,也再也不能知道了! 知道了又还有什么意义?没有,毫无意义! 入了内室,瑾煜打量四处,见这一切布局已然如故,屋子内外也都收拾的一尘不染。这让他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实觉母亲还活着,还好端端的坐在那里刺绣、赏景,亦或者招了戏班表演、听戏,再或者是在内里小室小憩。 但真切的现实忽然落回,这幻象与现实的双重交叠更加剧了他心底的悲伤,浓郁到似乎散化不开…… 对着母亲的画像,瑾煜席地而坐,落拓的狂饮闷酒。一坐便到了半夜。 不知什么时候,凤凤悄无声息的过来,为他往肩头披了一件段袄。 瑾煜回神。 “阿煜。”凤凤柔言唤他,声音低低的,想要启口安慰他。 瑾煜心里一动,一把抱住凤凤。 这时,窗外忽而刮起一阵寒风,在这悲凉的夜里,把气氛点染的愈添悲伤。 周遭气氛委实逼仄,压抑的心口难以承受,连呼吸都是重负。 待一阵风过,凤凤离开了瑾煜的怀,行往窗前,一把推开轩窗,好让积蓄满溢的死亡的味道慢慢散出去。 瑾煜静静看着她做这一切,慢慢起了身子,一步步行至窗前。 凤凤回身,刚好撞上了瑾煜的胸膛。她便顺势重靠回瑾煜的怀心里。 两个人什么也没说,就这样抱在一起,以稀薄的体温、跃动的心跳相互慰藉。茕然而立,默默的、久久的,忽然贪恋这一脉静悄悄的浮生、难得平静的美好、贴着生与死的莫名动容。 不知不觉更漏便尽,晨鸡一啼、破晓忽至。 。 万瑾煜将叶棂看作母亲的遗爱,发心日后好好对待叶棂。 但叶棂再未回来。 瑾煜闷闷不乐,闭笼房中愁眉难展。 在流云进来添茶时,他侧首问她可知叶棂的去向? 流云敛一敛眸,徐徐然叹息一声,忽然轻轻告诉她:“叶棂姑娘出家了。” 瑾煜一阵恍惚…… 叶棂的性子他在心里是摸的清的。这是一个韧力的生命,外表永远清漠,然内心始终如火。她与太太的感情又素来深厚,此刻做出这样的抉择自有她的道理。 她的离开应证了她的忠贞,她的出家又呼应了她的超脱。这个生命在娑婆世间入世美丽,一朝出世更是可令人敬畏、甚至敬仰。纵然其中免不得有些恶事、业障,却试问这世间踽踽行走的人又有谁敢说自己是干净的?横竖一场体验、一时历经,冥冥中自然存着因果。她落得个这样的结局、这样的清净归宿,中途一些细小分支,便不要再执着而不肯忽视了吧! 瑾煜没有追问叶棂具体的去处,纵然问了,旁人也未必知道。且他不愿打扰这个干净的生命,他打心里尊重这位姐姐。 只是,就那么颔首默坐,还是难免心绪浮动。瑾煜的眼前映出叶棂昔日秀美丰姿,虽然他反复告诫自己她已经不再是这个世界的人、已是空门中的世外之人,对她不该再有任何不干净的念头作为牵绊!但还是抑制不住,这想念亦是真挚而深刻。 就这般深深叹息,长久默然、不得释怀。 。 贤仪堂的太太走后,住在僖庆堂的大太太便聚拢了更深的权势,成为这万府再无可撼动的女当家人。 在什么时候吆喝什么,大太太忽然一敛素日那慈悲和善的面貌,在众人面前大摆威风、铺陈阵仗,是以威慑众人、使之不敢对自己存有异心! 这一日,大太太召了众人到僖庆堂,摆出架子和声威给予震慑。以万府开销一向过大为由,消减了二太太、四太太的月俸。 如此跋扈的行径,来的毫无半点儿征兆!众人吃了一惊,瞧着眼前与以往大相径庭的大太太,蓦然惊觉其手段的狠戾毒辣。 先前太太在时,行事就已十分跋扈。而时今这位正主儿,看架势似比太太更为变本加厉…… 四太太闻言陡震,自是不答应!她的性子一向浮躁,她不知也不愿收敛自己泼辣的性格,公然便起来抗议。 但这大太太丝毫不与她理论,甚至听也未听,直接命人掌嘴。 四太太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但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她心中憋火,哑巴亏实实的吃了下去! 大太太算是拿四太太开刀,杀鸡儆猴、做给众人看…… 二太太不动声色的看着,不发一语,心中思绪隐动。 她早年就与这大太太有所交集,从不觉她的性子居然如此火辣?到底是今时不同往昔,她深感此刻主位上这个人的内在力量,颇思往后立身之道……这一切的一切令她顿然头痛不堪、心乱如麻。 走了一个杨姿娴,新来的王蕴珩却更难对付! 万府局势,一切一切,往后道理变得更为扑朔迷离、深可琢磨……(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话 四太太一朝花殁 入暮时分,二太太悄无声息的来到倩芳堂看四太太。 四太太正以鸡蛋敷脸。白日里大太太命人掌她的嘴,其实打的并不重,令她心痛到难以附加的是自己的面子! 不过林璇妮这个人虽然浮躁,心态倒还算好的。她不是个把面子看的有多重的人,此刻只是对那耀武扬威的大太太恨的牙痒痒。 二太太来这一遭,其实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她心道着那老二也是个人精,此刻大太太这般压制,忍一时尚可,但能是个长久的打算么?往后如何,自是要好好儿商榷一番的! “还没有睡么?”二太太先不提正事,笑吟吟客套了一句。 四太太心照不宣,退去了房里的下人,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二太太落座,即而呵声一笑:“正等着姐姐过来,又哪里能这么早便睡了呢!”带着戏谑。 二太太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知道自己来这一遭她是明白的。两个人彼此会意的递了个眼色,即而双双落座。 都是聪明人,要说什么事情、该怎样行事也都一拍即合。 就着半昏半明的一簇灯光,这难得静下心来好好儿说话的两个人低语细言、彼此交心,那最终的念头委实一至。 她们都道,先前太太再怎样苛刻,横竖都还有着怀柔的地方、有着软肋可寻;而当前这位接掌了万家后院管理之权、夺回了主母之位的大太太,则委实是个毫无纰漏、又凶残嗜血的狼! 白日里,那对月份的压制还只是一遭,事实上自打太太去后,大太太便对其余这两位太太处处牵制、时时打压。这日子,她们从没有过的这般诚惶诚恐、朝不保夕过! 压迫的过份,自然免不得一遭反抗。谁就是个心甘情愿被人打压被人欺的? 万府的太太们一个个全都是不好招惹的主,更莫说人还都有着天然的共性、反抗的本能了! 言语间,须臾这两个人就达成了共识,日后定要紧紧的抱在一起,彼此团结、应对那似狐狸般刁钻狡猾又似豺狼般残忍嗜血的大太太…… 。 又是一年春动之时,院子里的桃花、迎春花最先开放。 充斥在四处的昂然生机,稀释了流转在周遭的阴霾气息,万府渐渐迷失在一派花香的海洋里。 凤凤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她思量着,不知道等到这一年夏至、莲花开放时,又会是怎样的情景? 她是生在莲开的时节,因有这层渊源,百花之中她偏爱莲花一些。她还从未见过万府的莲花,未经历过万府的莲开,只盼望着待到那时,千万要有心绪欣赏才是好的…… 凤凤挎着篮子,要去花园里采撷新鲜的桃花瓣回来晾制成新鲜的花茶。这时老爷从月亮门里走进来。 凤凤行了个礼,才要进去跟大太太通报,老爷却一把握住她的柔荑、即而含情脉脉的看着她。 这个举动实在突兀,凤凤无瑕反应,只是一震! 抬眼间,老爷的目光隔过漫空的春光、映着花草的芬香,落在她的面上竟然无比温柔而澄澈…… 这是一种,凤凤自老爷眉目间从未见过的澄澈。又依稀是在哪里见过的,一时想不起来了! 但理性还是很快就回落到凤凤的身上,虽然觉的不敬,她还是奋力挣脱开老爷的掌心,那掌心的温度几乎把她灼烫:“奴才去支会大太太。”凤凤慌乱的颔首,急急搪塞了这一句,转身便跑掉。 一片春花烂漫、朝光绮丽,就在这转身奔向前方的一瞬,凤凤突然记起来,老爷这目光,她果然是见过的。那时在五太太的怜雅堂里,老爷该是将她误认成了大太太,她躲在暗处看着独立一片花海中的老爷,便是那时,在他面上流转变化极多的神光中,似有这一种神色一闪而过。 当时也是这无限的春光,也是一大片的花海,也是她与老爷这两个人…… 凤凤心中一揪,突忽嗅出了不祥的味道!她忙压住心绪,不敢再多想。 一阵风吹过,撩起成簇花木。花荫后,乱红纷落、芳香染就的一处境地,大太太冷眼悄看眼前这一切。须臾辗转,神色稳沉,心中隐隐似有所悟…… 。 却说年关后,二太太突然生起病来。 起初以为是风寒,但身子越来越虚弱,似乎那生命都在跟着抽丝剥茧、渐渐透支。她突然病倒,一趟就再也没有起来。 算来已经过了这样久,但这病体一直都没有起色。请了许多大夫、用了许多药石,都也是惘然。 凤凤得着机变就来看二太太。她心里念着曾在二太太身边服侍过的这一段情。二太太待凤凤也很和善,并未因她时今已是大太太的心腹便嫌厌起来。 这天,凤凤将一枝新折的碧桃花带了来,插在了床榻案头的青瓷花瓶里。蓦然,沁人的芬芳便充斥的满室都是,甜腻腻的煞是怡心。 凤凤道着:“原本这好花抱香在枝头,奴才是不该将它折下来、毁了这生命的。但能叫二太太看到这一枝春色,想来它就是凋零,也成就了一桩功德。” 二太太含笑,看那桃花当真欢喜起来,眼中添了一道艳色。她示意凤凤扶着自己坐起来,后将身靠在了支起的软枕上。 这些日子因为生病,欧阳绍毓一日比一日的憔悴下去,润泽的脸庞也渐渐的失了水分。跨年之后,她虽然已经四十六岁了,但素日保养很好,并未觉的有多苍老;可时今这么一病,人一消瘦、一憔悴,反倒尽显老态,叫人看着心里难受。 凤凤不免黯然,却又将这情愫竭力隐藏,并不敢过度表露惹了二太太不快。 就在这时,二太太却忽然柔柔的道:“我已预感到了自己的时日无多,倒是糟蹋了这好花来陪我这个不祥的将死之人!呵。”她却不悲伤,只是自嘲。 凤凤甫震,抬目忙安慰道:“不会的。” 二太太摇头打断她,依旧含笑浅浅,声音因元气不足而微弱:“不瞒你说,时今大太太终于熬出了头,太太也已经去了。大太太……她又开始处处压制我和老四……”声音有些断续,但不明显。她停了停,歇一口气,“我们原打算着结为同盟,一起对付大太太。”甫又失笑,“但时今,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凤凤并不诧异,这是情理中的事情。只是,她瞧着眼前的二太太,心中颇感悲凉。 二太太蹙眉,瞧出了她的哀伤:“别伤心。真想不到,我欧阳绍毓这一辈子活到了头,居然还会有人真心为我伤心,呵!”又是一句自嘲,到了这么个境地,她难免感怀诸多。即而又接过前话,看了一眼凤凤后又错开,“没什么好伤心的……我们生、我们活,等时候到了,我们就得死。这就是自然生命轮回的法则,没什么好悲伤的、没什么好遗憾的。”目光里的神采渐渐迷失,尾音有若呢喃,“一死,万事也就空了……” 凤凤不好发表什么意见,她觉的哪怕稍动念头想想这话都是残忍的。便什么都没说,抬手帮她将细碎的额发抿到耳畔。 二太太侧首苦笑,开始絮叨起自己的浮世心曲:“我这一辈子都在飘零辗转、毫无定性。兴许在跟了万老爷开始,便是我这一辈子紊乱命盘的开始,到了时今竟想不起来自己幼年安稳时是个什么样子,就只剩下乱纷纷一团杂绪……”她又缓口气,“最先的时候,我便与大太太不睦。但之后大太太不再是我的障碍,我便又开始与太太针锋相对……时今……突然发现我这一辈子都做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做!”这双眼睛有如罩在水雾里,愈发的迷惘起来,“只这么把光阴虚度,还不能换得一世的欢颜……我好恨好悔呐!但是……”顿了声色,她无奈的且笑且道,“却是连悔恨,都也无力了吧!” 凤凤静着心,默不作声的听着二太太徐徐念叨。她知道,这个时候二太太最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都道,‘人死如灯灭’。可还是有一些执念尚且存着的。”忽而,二太太的心念生一波动,她那失了神色的瞳眸渐有了华彩,抬目环视这屋里的一切,最终重又看向了凤凤,看着她,颔首时肃穆的神色,一字一句的低低嘱咐:“我这一生疑心甚重,身边并无可亲可信之人。却机缘巧合、因缘造化的,到了头却发现,只跟你还宿缘深些。” 凤凤见她把身子往过探,恐她体力不支,便忙主动凑过去,将二太太半拥在臂弯里。 二太太当真很虚弱,身子轻飘飘的如一片云,似乎一触碰便会散架一样!这真实的触感,又叫凤凤惊了一跳…… 借着凤凤的臂弯作为倚靠,二太太定住身子。她接过话来,徐徐且认真的叮嘱:“这怀月堂里,都是我的心血。其实我是很重情的,但这世上无人可托我这一腔真情,故我对这些个哑物们极有感情……我死之后,你帮我把这屋里所有贵重的东西,有我娘家带过来了、老爷赏的、偶然寻到的稀罕物件,都低价卖了!”声息一顿,一瞬的锐利后那气息再度微弱下来,“为的是在我死后,这些东西不让别人拿走,不能便宜了别人。我已经走了,这些伴我经年的物什,也都是有灵性的,我横竖也是要给它们一个安顿、一个亲自由我达成的安排。算是……交代了。” 凤凤静静听着,强忍住心中想哭的欲望,压制着哽咽的不住点头。 二太太声息未断:“曾在昏沉里,我做过一个梦……我不在了,我的东西让他们任意抢去、随意摆弄。而我只能在虚空里眼巴巴的看着,看这金玉满堂的屋子渐渐搬空,看这清冷冷如雪洞的一切……我枉自生气,却什么都做不得。”二太太深深吁一口气,似乎感染了梦寐里的悲意,语息忽而哽咽了,“梦醒之后,那般浓郁的悲伤感依旧清晰。你推想我梦中身处境地,若换做是你,岂不也是悲惨伤心的很?低价卖了,不为别的、不为银钱,只为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顺我心的安排,而不是旁人在我去后的强夺……” “二太太……”凤凤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哽咽,将这近于临终的托付记在了心里。颔首敛眸,轻轻的、却也是认真的应下她,“该怎样做,奴才明白了!” 二太*了安心,她含笑颔首,整个人已是十分虚脱了。慢慢的,她清瘦的柔荑探进袖管,抚摸着腕子间戴着的一枚玉镯:“这是老爷送给我的,就在我嫁入万府、跟了她的洞房花烛夜……”她的声音很轻,软软的,幽幽的,带着梦寐的恍惚。像是在追思一件悠远的旧事、哼吟一曲飘渺的儿时歌谣,“他痴迷的看着我,眼里只有我……他在,他在我耳畔徐徐且深情的道着,‘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这手镯赠你。睹物定念我,莫要……忘了我!’”这该是旧日缠绵于她耳畔缪转不绝的情话,但时今这些情话早已在岁月的粉尘里开落成飘渺的冰花。 一滴泪顺着欧阳绍毓的眼睑徐徐的落下来,窗外那明灿的春光似是一下子扑进来,把这泪光惝恍出晶耀。 凤凤已经悲不能持。 寂灭轮回千百世,萍水相逢的本是前世缘、亦不是陌路人。 红尘一枝花,相思情意许他。不怜花开不易,只叹他莫要叫我把这寸心错付痴心!终究一切成空话。 …… 二太太看着凤凤当着她的面,看她将怀月堂里的珍馐罕物全都卖出、一切办妥之后,方心无挂碍的闭上了眼睛。 这万府里又走了一位太太。本就已渐空荡而阴森的府苑,顿然更显空旷了! 纵然是春光无匹、千红竞艳,入在眼里也只剩了一片萎靡苍茫。曲终人散、赏宴散场,永远都是不能避免的注定的事情。 只是,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红紫万千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 一场繁华、一场热闹,到头来最是一切留不住。看尽这占尽风光的旖旎人间,靡靡软红、暝色软风里,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是谁家院?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这一切虚妄的假象,这一场梦幻的逆旅,一切的一切,未免都太过于荒唐!(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话 憧憬未来报希翼 原本以为新年之后,一切阴霾都会有所改变、会有一个全新的气象。但这旧人却一个个的相继离去,最是留不住,真乃娑婆世间永恒一桩遗憾世。 万府进来总充斥在巨大的悲伤里,先是太太、又是二太太,每一个人都觉的头顶笼罩着恐怖的大网,那么的不祥、那么的使人窒息。 但又过了一阵,暮春初夏之时,气候比以往愈发的热起来,园子里各处的百花开的愈发繁华如冶。无边的艳色稀释了悲哀,人们心头笼罩的愁云惨雾也渐渐的消散了些。往昔的沉重感一日日的清减,这日子还得依旧这么过着。 凤凤将瑾煜约出来,在园子里欣赏已经开的繁盛老成的桃花。双双落座,看乱红如雨、桃花如冶,她突然问他:“阿煜,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不?” 这问题很突兀,瑾煜聚拢了眉峰认真且反复的思量起来。 他记得凤凤的生日该是在六月莲开,今日自然不是;也不是他曾给凤凤许了什么承诺之后要实现的日子……她的一切不管再精细,他都满心仔细的记挂着,如何会想不起来呢?但此刻饶是这么抓心的思量,就是想不起来! 边这么想着,他心里便越觉愧疚,开始禁不止的冒起冷汗。他生怕因为自己的倏忽而得罪了凤凤惹得她不高兴,但绞尽脑汁就是想不起来!终归没了办法,只得怯怯的、小心翼翼的侧目问她:“什么……日子啊?” “啧。”凤凤这么瞧着他有一会子了,见他就是不开口答话,心里正着急,忽见他反问自己。便摇了摇头,“你呀,难道连自己的生辰都记不得了么!” 一闻这茬,瑾煜顿然松一口气!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声道:“原来说的是这小事儿?搞得这么神秘,可吓死爷了!” 大少爷的生辰,老爷自然费心为他筹谋。可这一年太太才去,瑾煜哪有那等闲心思过什么生日?故早早就回绝了老爷,拒绝操办、拒绝家宴庆祝。 老爷推想着他的心情,体谅儿子的心境,也就准许了。 却想不到这一日,凤凤还认真的记挂着。瑾煜心里温温暖暖的,很是感动。 凤凤见他这模样,无力的摇摇头,看着瑾煜的眸子里全是温柔。她想抚平他眉间的萧条,想为他的生活装点一笔华丽的趣意,想让他开心的。 她的心情瑾煜都知道,心念牵动,抬了长臂将她纳入怀抱,抱着凤凤靠在廊柱上,把满眼韶光尽收在眼底。如斯美景,温香玉又在怀着柔软倚靠,瑾煜颇感怡神悦心,竟生就出无量的欢喜来。 忽然的,凤凤靠在他的怀里就起了流转的心思,她不由感慨起人世的聚散,她道:“五太太、太太、二太太……昔时大家都在这皇宫般的府址,纵是竟日吵着、闹着,但终究是有所牵绊、有所充斥。时今这些故人们都不在了,感觉万府……一下子变空了。” 瑾煜不愿继续这感伤的氛围,敛住沉重的心思,启口朗声一笑:“所以不是更应该把握当前的幸福?” 凤凤心念牵回,深以为然,轻轻点头。 瑾煜慢慢俯身,将唇畔凑在她晶莹剔透的耳垂,蜻蜓点水的吻了一下。他絮语:“所以是不是,该考虑考虑我们的事情了?” 凤凤一懵,旋即娇矜心起,纵然明白,却徉装糊涂的敛眸嗫嚅:“我们……什么事情?”声音也是细小。 瑾煜知道她害羞了,但也知道她明白了。他只管笑着,不再说话。 凤凤心中涟漪悄起,垂眸亦笑。 瑾煜看着她的侧影,这面影沐染在阳光下很是好看,一颦一笑一蹙眉弯的都极是牵动他的心弦。 他心里一动,便捉着她娇艳的唇畔缓缓触及。 凤凤情动,渐渐给予瑾煜回应。 两人吻在一起,心绪情痴在这无限灿烂的光影的、承载着花香做成的翅膀,顺着头顶那片广袤的晶天一路飞出去。飞出万府,飞过长街,飞离这个束缚颇多的世界,一倏然飞的极高极远…… 无拘无束,无所怅惘,自由自在,幸福无边! 。 回青阳院僖庆堂的路上,凤凤在认真考虑着瑾煜的话。 当初她入万府就是为了帮助大太太,时今大太太已经重见天日了,她觉的自己这与生俱来的、似若天职般的任务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那么是不是就此以后,她将再也无所束缚、没了牵绊,合该重新定位生命,一心一意的尝试着为自己而活着了? 与大少爷的爱情是一场意外,但这样的意外使她迷醉,她不知该如何遁逃,她半点儿也不想遁逃!这个男人太美好、太诱惑,她不敢想像若是自己失去了他会是什么样子,再也不愿把他让出去、让给任何人了! 但她毕竟是一个丫鬟,身份低微。纵然瑾煜跟尹彩儿的婚约已经不复,她也是没有资格成为少奶奶的。这一点,凤凤一直心知肚明。 不过,她不再自卑,她拿出全部的勇气横心定念的决定去追寻自己的幸福! 大少爷那边自会努力不说,凤凤这边思量着的是,自己与大太太的宿缘当属深厚,且老爷并不讨厌自己,那么,兴许大太太会愿意帮助自己、成全这一桩心事? 凤凤跟瑾煜的爱情,万府里许多人都是知道的,特别是这大太太不还曾刻意玉成两人、以两人的感情牵绊为筹码么? 大太太是一个懂得爱的人,听她讲起自己的往事,她那样的爱过老爷,时今也仍然爱着……如此一个知爱识爱的人,难道不能推查己心、体谅旁人么? 这么想着,凤凤心中有了更甚的底气,她似乎隐隐看到了爱情之路的康庄,看到了美满的未来、幸福的曙光…… 但是,设想到底只能是设想,与现实终归是大相径庭的。 当凤凤回去之后,才想同大太太委婉的提及自己与大少爷的事情,本思量着央求大太太能跟老爷提一提。但是大太太先凤凤一步开口告诉她,自己还需要她。并且……老爷看上了凤凤。 凤凤惊…… 大太太见她苍白了面色下意识向后退去,须臾停滞,即而一步步的逼上去,抬手覆上了她的手背,语重心长的告诉她:“我早说过,老爷是爱我的。你生就了与我年轻时一辙的模样,老爷喜欢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时今万家已经十分萧条了,你跟了老爷之后与我便是真正的家人,老爷一定会深深的宠爱你,比你曾跟我提起的五姨太更深的宠爱!”她字字句句都是要凤凤顺了老爷的意。 虽然这字句听来是在为凤凤谋划,可凤凤明白的很,大太太的真实意图其实是想利用她栓住老爷的心,从而帮助大太太延伸势力、在这万府彻底的扎下根基! 老爷日后还会再纳新宠,一房房的姨太太填充进来,新鲜的血液填充进来,万府又怎么会空虚?那时老爷又会流连新人而冷落大太太,真到了那么个时候再行筹谋就晚了!所以,倒不如时今就稳扎稳打、为日后谋划…… 凤凤痛苦挣扎,她明白瑾煜对她的爱,她不敢想象自己如果真的跟了老爷会对大少爷造成多么大的刺激!同时她也真切的明白着自己的心,她爱瑾煜,重过生命。 她的青春她这一辈子这条命可以给了大太太、报答当初大太太对她一家的恩情,可是她不能伤害何其无辜的大少爷啊! 但,若是拂逆大太太,凤凤多少缺了些底气。一则她自小便被父母灌输了报恩的理念;二则,她本就是万家一个下人、是大太太房里的下人,她有什么权利向主子说“不”? 曾经凤凤天真的以为,自己完成了父母赋予的天命之后,这个身子这个心便是属于自己的、便是自由的了。直到眼下她才蓦然发现,原来从一开始,这一切就都不是她自己的……有什么是自己的? 凤凤凄凄惶惶、痛不能持也哀不能持。她没有言语一字,陷入了痛苦的纠葛。 大太太也没急于多说,她心中已经有了笃定的计划,她执意要把凤凤推到老爷的身边,告诉凤凤不过是让她知道,根本就没有征求她意见的打算。凤凤愿意或者不愿意,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大太太如何打算如何做。 假的!什么缘份深厚感情真挚,这些东西都太抽象太飘渺,只有权势和利用才是真的,是与一生宿命如影相随、永远无法剥离开去的东西…… 无力,痛彻骨髓的无力! 。 皓轩堂里,瑾煜立于院落赏看这满空张弛的桃花,妖冶的颜色装点了素色的视线,把生命都灼灼的耀亮。 他不知道凤凤这边的情况,还在满心欢喜的起了憧憬。他觉的,历经了这么多的事情,老爷应该明白了他与凤凤之间感情如磐石一样的真挚。老爷是开明的家长,不会过度的逼迫,也不会不近人情的否决。 他打算着,等过一阵子他便去向父亲提出要跟凤凤结婚的事情。他不想自己的感情再这样悬在半空没个安置,他想有个着落。 成家立业,成了家方才好安心的立业,不是么? 而说到成家,只有凤凤能安他万瑾煜的心,所以他只能跟凤凤成家! 这个理由多充分啊!父亲会同意的,怎么能不会呢……(未完待续) 第193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心爱之人的面影映于心头久久不散,次日,瑾煜按捺这思念的焦灼,在给老爷请过安后,便来了僖庆堂找凤凤。 可却吃了闭门羹。 但凤凤其实不在屋里,一早便嘱咐了小丫鬟,叫她传话,推说自己身体不适,不肯见瑾煜。 瑾煜眉心微锁,心道着她的性子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也这样反复无常、喜怒不定?昨个还好好儿的,怎么今儿就身体不适?又是怎样的不适? 他与凤凤之间素有感应,她的谎言瞒不过他,这个理由太过愚蠢了,显然他是不信的。同时,瑾煜思量一阵,很快便隐隐的看出了端倪。心道着,这一定是大太太的意思,嫌她与我走动过密,不叫她见我了! 这又很奇怪,大太太曾经竭力玉成他们,眼下怎么好端端的又要阻碍他们?就这么思量辗转,瑾煜心中不肯罢休,在凤凤房门前停了一阵后,转步就往正堂的方向去。也不待人进去通传,径自便大步的走进去,立在进深口阻隔内里的帘子外面,这才停住步子、高声对里边道:“大妈妈,瑾煜来给您请安了!” 大太太料定了少爷会来自己这里一遭,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样快。她此刻正翻阅着《诗经》打发时光,听到了这一声唤,也没忙乱,慢悠悠的阖上了书本,唤了瑾煜进来。 丫鬟挑起帘子将他迎进来,在瑾煜步入之后又乖顺的退了下去。 大太太和蔼的瞧着他,勾唇没恶意的开了个玩笑:“这是一阵什么样的香风,把我们大少爷给吹了过来?啧,这般急急燎燎的,连支会一声都跟着省了!” 瑾煜知道自己此刻的鲁莽,但他心里着急,觉的没什么事比得过他与凤凤的事情重要。他又向前迎着大太太走了几步,即而向她作揖,朗声开口:“是瑾煜莽撞,再次给大妈妈赔罪。但还望大夫人对瑾煜坦诚相待,如实告知瑾煜心头一事!”一抬首,目光灼热且赤诚。 他要问的是什么事情,大太太心里有数,但此刻心照不宣,只向他点点头:“少爷这话说的委实见外,且先坐下来,什么事情大妈妈都会帮你的。”说着话探了探身。 瑾煜思量了一下,顺着大太太目光的示意而择了位置落座。 角落里的香炉正在翻云吐雾,袅袅的熏香在空气里扯的绵长,闯入鼻息时觉的味道过于甜腻,反倒觉的眼前景象变得惝恍而惹人缭乱。 大太太姿态闲然,拈起茶盏慢悠悠饮了口茶,又示意瑾煜:“你要不要尝尝?初春时采撷了花瓣新酿制的桃花茶,品色和香气那是上乘,入口也绵且不涩、十分不错。” 这话委实是顾左右而言他,瑾煜此刻心焦难耐,又哪里有这等闲心品什么花论什么茶:“大夫人。”他神容正色,口吻肃穆起来,微探身向大太太那边,目光定格着她的面孔,一字一句,“请你如实告诉我,为什么不让凤凤见我,为什么明知道我们两人真心诚意、心心相印,却依旧这般不近人情的使我们有所隔阂?”这是他憋在心里的话,问的可谓十分直接,没有半点儿的委婉兜转。 就知道是为了这件事,眼下瞧着果然没错!气氛有须臾的沉默,即而大太太勾唇微笑,抬眸悠然的瞧着瑾煜:“煜儿你是误会了,并没有这回事。大妈妈怎会阻止你们见面说话儿?”姿态悠然依旧,于此忽又把话一顿,侧目继续,“我对凤凤从不拿下人看待。老爷都嘱咐的,要‘好好儿’的对付这位主子。”该着重的字眼她有所着重,字里行间潜藏的深意就在这之间。 这话说的很可玩味,大太太是有意提点少爷什么。 “好好儿”的…… 瑾煜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心念一动,那样的不敢相信!他了解父亲,知道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地位。既然明知道他喜欢凤凤,父亲又如何会在凤凤身上动了这样的心思、如此的“关照”凤凤? 一定是大太太的授意! 心念一动的同时,瑾煜亦顺藤摸瓜的很快就知道了大太太为何会动这样的心思。万府里关于凤凤这相貌生的像谁的事情已经不再是一个秘密,而老爷又是一个念情且执念颇深的人……大太太是把凤凤当作了筹码,当作了她争权夺势铺陈心计的楼台捷径! 不止是大太太,先前的二太太、太太,难道都没有就这样事拿凤凤动过这样那样的心思么? 这些人还是人么?简直是野兽,简直就是妖魔鬼怪,简直比妖魔鬼怪都还可怕…… 瑾煜的情绪逼在这里,按捺不得这心头积蓄的火,纵着性子怒斥大太太自私! 大太太幽幽的叹了口气,不急也不恼,品着花茶淡淡然的开口:“煜儿,你也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了,该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东西不是因为喜欢,就一定可以得到的。”她缓顿,抬目看向瑾煜的神光突然就冷冽下来,“你的母亲不在了,我是你的嫡母,素来你喊我一声‘大妈妈’。老爷亦跟我这儿有所交代,要我从今以后待你如我亲子一般的照拂、关怀。”擒在指间的茶盏慢慢的放下去,却在置于几面的同时猛地一磕,之后这话也加重了力道、目光森凉,“你若再这么冥顽不灵的不懂事儿,可别怪大妈妈我不给你这大少爷的面子了!”指尖一错,茶盏向一旁倾倒下去,又是清脆的一声响,那盏身磕在了几面上。 瑾煜的心一下下的往下沉,大太太这话是在威胁他。但这样的威胁令他好笑。 诚如大太太所说,他不是一个孩子了,难道生身母亲不在以后,他便会像无根的小草一般任人欺凌了?老爷待他这个儿子是怎么样的,府里府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太太的声威气魄兴许唬得了旁人,但是唬不了他万瑾煜! “呵。”瑾煜勾唇,慢慢的从座椅上站起来,看着大太太的目光有些玩味,字里行间充斥了一脉落拓,“纵然瑾煜素性乖张,这么些年也大大小小的闯下了不少祸事,但瑾煜是绝对不敢冲撞大妈妈的。”他侧首,目光定格,“但若是大妈妈过度偏激,瑾煜这下一任的家主,往后怕也少不得时时‘提点’着大妈妈一些了!”他着重了“提点”二字,深意亦是昭著。 “你!”大太太心火一蹿,没禁住拍案起来。 瑾煜就那么笑如春风,与她目光逼视一处,谁也不多说话。 这时,一直将身藏在屏风后的凤凤突然走出来。 眼见那屏风后闪出这一道心念的身影,瑾煜心弦甫动! 可是凤凤走向他却把他往外推去:“阿煜,你先出去,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个样子。”凤凤怕这事情被瑾煜闹大,她了解瑾煜的性子,断不敢继续留着他跟大太太公然冲撞。 这是权且要把自己稳住,瑾煜明白。他不想就这么离开,可还是被凤凤执意的推出了内室、闭合了房门。 两扇门板“碰”一下闭合,阻碍了窥探到内里的视线。眼帘里没了绰约的佳人,瑾煜心弦骤断,抬手不甘心的拍着门板。 可凤凤的性子是如是的倔强,这一招自然没有半点儿的效用。 渐渐的,瑾煜颓然下来。他把身子靠着门扇,思绪蹁跹、暗自慨叹:“凤儿,我与你之间这一条情路,还真是坎坷!”且苦笑着且这样道。须臾,他又无奈,“为了你,连死都可以算什么?半死不活都可以!”都可以啊! 坚韧的发心在此刻闪烁出愈发炽热的光来,瑾煜暗暗的对天起誓,望太上能有感应。 他决心已经下定了千百次,自己一定不会不管凤凤、不会看着她在这浑噩的境地里就这样一直泥潭深陷! …… 。 这一夜,大少爷、凤凤、大太太都难以成眠。 正是那: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肠已断,泪难收,相思重上小红楼。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 …… 而就在青阳院永泰堂里,万老爷亦睡的不很安稳。 他翻了个身,不知怎么了就醒了过来,环顾这苍茫的夜色,觉的颜色有如泼墨、趣味比白日又平添了许多。 这时夜风撩起帘子,把视野露出清晰的一角。 老爷心趣正起,借机随意向窗外看了一眼,双目却登地一灼! 他竟看到,就在远处存储账目之用的厢房里,有亮光一闪一闪的跳跃不熄!这光影璀璨夺目,看来不像是天幕投下的星子亦或者哪一处院落未熄的、投影于此的灯光。 头脑打了个激灵,老爷忙起身,喊了下人前去探看。他又觉的不能放心,正打算披衣出门亲自去看时,这亮光又离奇的消失了! 老爷僵在那里,须臾后,派去打探的人回来禀报,告诉老爷一切正常、并无异样。 老爷更加奇怪,又隐隐的觉的诡异。但他心道着,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了? 却也只能这么想了! 思量须臾,他摆了摆手退了这人下去,重又将身躺平在了榻上。心中就那光影一事反复思量,辗辗转转的,一夜都再不能入眠。(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话 以凤为饵匡瑾煜 万瑾煜对凤凤这一发不可收拾、又煞是没有道理的深情,大太太觉的自己还是低估了。那天大少爷的态度引起了她更深的注意,在他走后她便静下心来有了新一轮的忖度。 大太太对万瑾煜的映象,这些年来其实没有多少。十八年前她被老爷关进玄英院厢房的时候,瑾煜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三、四岁的孩子,时今她才开始全新的去认识这位万家的大少爷,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强烈的爆发感!一个人能用情至深,以这份心力去做某件事情,又还有什么是达不成的? 这么一个人留待日后接替了老爷、掌过了万家的大权,哪里还会有她大太太分一杯羹的可能?况且大少爷那亲生母亲杨姿娴的死,横竖也跟她王蕴珩脱不得关系;虽然现今他并未对此提及什么,但能保得了日后他不会翻起旧账、一股脑的将她报复? 大太太越想就越是觉的自己心事重重,她不得不起心有了更深的一段筹谋…… 大太太背着凤凤找到了大少爷,将他约到僖庆堂里小坐说话,一敛往昔的凌厉阵仗,态度和蔼且恳挚、语重心长的告诉瑾煜:“我在这世上清清索索、踽踽行行的过的现在,难得有一个可以贴着我心坎儿的、与我有些缘份的可心人。我极是珍重这段天缘,一向视凤凤这丫头如女儿一般。论及她的往后归宿,我也不想她与我一样就此葬送在这哀怨沉闷的宅门里、陷入困窘的境地。但大少爷你不同,你是读过书、见过世面的人,凤凤跟了你是一定会幸福的。” 瑾煜不知这位大太太又在耍什么心机,不日前还摆出阵仗拿出锋芒的威慑他,且还动了拿凤凤做筹码下棋的心思,怎么眼下倒对他说出了这些话来?这脸转的,未免过快了吧! 心中虽然疑惑,他还是心照不宣,不做声色的静静听大太太说下去。 大太太转目叹了口气,眉心蹙起:“我也知道你是不肯信我的!但有些话大妈妈还是要告诉你,不然我这一生心里都觉的愧疚。”于此重新抬目,目光定格在瑾煜的眉目。 瑾煜闻她如此说,又定了几分心,迎着她的目光认真倾听。 大太太颔首:“老爷素来疼爱你,可你爸爸他也是个性情中人,你不会不知道的!”蹙眉又道,“不瞒你说,因他年轻时对我存了误会,这才导致了我这半生的葬送……”似是动情,她再度叹息,接口继续,“时今我重新走出那炼狱般的暗房,他便动了弥补的心思。可我已经是这样了,他纵是弥补,又如何能弥补得过我这漫漫十几、二十载来被作践的韶华时光?” 瑾煜对这位大太太的过往,是深深同情的。听着这话,他想开口安慰她几句,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便继续不做声的安静倾听。 大太太展颜,敛了一下目光后深意叠浮:“但是,凤凤出现了……这孩子与我委实是有缘份的,你当时还小,不曾经历过我年轻时的那段岁月,你是不知道,凤凤这张脸与我年轻的时候简直可谓一模一样!”声息因为激动而有所挑高,她平复须臾,“自她身上,老爷看到了曾经的岁月、往昔的点滴……我也不知道老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凤凤存了别样心思的。但有几次老爷来时我无心间撞见,他看凤凤的目光里有融不开的柔情。这柔情我很熟悉,正是曾经昔年以前,他瞧向我时眼睛里才会流露出的专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目光……” 大太太的声音软款又动情,幽幽的恍如绮梦,似若穿过岁月的波澜,以坦缓从容之姿慢慢掀起一角旧日的帘幕,引着后辈自这缺口里窥探到昔时那一幕幕浮生清貌。 大太太径自言的十分动情,可一旁静心聆听的瑾煜却渐渐的皱紧了眉宇。顺着这话,他听出了弦外之音,依稀是明白了大太太想要告诉他什么。 “你爸爸其实是一个重情重义、执念颇深的人。”大太太缓了口气,虽然她看似是在一心一意的阐述心曲,可是瑾煜面上神色的变幻逃不过她这一双洞悉精准的眼睛,“他所认定的心愿、所执着的所谓弥补,是一定会想尽各种方法达成的……就这样,他把凤凤的出现看作是天赐的良机,把原本要对我的弥补一心要转嫁到凤凤身上,把凤凤看作了一个全新的、有着鲜活生命气息的年轻烂漫的我!所以……”她又叹息,抬手拉过瑾煜至自己身边来,凝目看着他,目光哀婉又无奈,还搀着薄薄的动容,“所以,你也别在心里想着你爸爸不会伤害你云云。他不想伤害你,但他并未把此举看成是夺你所爱,只当作是弥补内心一道陈年旧伤、一道酿成的缺陷。”似乎想起什么,敛目间又补充道,“大妈妈告诉你这些,是不想你误会我,决计不是在挑拨你们父子之间深厚的感情。老爷看上了凤凤,纵我再不舍、再劝解……你爸爸的脾气你还不了解?跟你一模一样,他都是不会听的!我没有办法,但你若要怨恨,可千万莫要怨恨到你爸爸的头上,就把这愤懑转嫁到我的身上、来怨恨大妈妈吧!” 大太太无论是神情还是口吻,都很是真实诚恳、毫无虚假造作。瑾煜且瞧且听,思绪在不知觉间跟着大太太走,渐渐想起父亲前几次与凤凤的接触、以及一开始在二太太房里无心撞见的那一幕……他渐由将信将疑,变得很有几分可信了。 推想父亲的性格,依大太太所说云云也不是不可能。 “我去跟我爸说,让他断了这样不该的念头!”瑾煜眉心一展,“这不止关系到他儿子一生的幸福,还关系到一个无辜女孩子的一生啊!”他转身欲走。 被大太太及时唤住:“煜儿,你且别急!”大太太将他稳住,旋即又道,“今天这话既然说到了这里,大妈妈便不妨跟你再多说些贴己话。你想,你爸爸决定的事情,你这个时候去劝他,他会听么?他只会觉的你在孩子气的胡闹,回头没有效用不说、反倒会把事情搞得更糟糕!” 瑾煜摇头:“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错失所爱、看着凤凤一生尽毁啊!” “这孩子,你道大妈妈没有办法?”大太太蹙眉。 瑾煜敛目,言语蓦止。 大太太见他安静下来,才又继续:“老爷的意思,我是不敢不遵从的。但是现在,她以一位母亲的心求大少爷你帮帮凤凤!” 瑾煜心思又起,侧了侧首:“听这话里的意思,大妈妈是有了办法?”他一时也不顾这话是真是假了,真真假假的他也都要得到凤凤,他急于得到凤凤,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和凤凤到手的幸福就这样被摧毁!心念炽热,他忙问大太太,“我该怎么做?” 就着一缕微光的招摇,大太太敛目,面上神色沉淀:“时今你已经协助老爷掌家,那么置办宅院金屋藏娇……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吧?”眼眸微挑。 瑾煜心念甫定。 大太太继续,语速比方才快些:“你置办一处宅院将凤凤接出去过日子,赶在老爷之前来个先斩后奏。你是老爷的儿子,他又能奈何呢!这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伎俩了,虽然我不该教你这些,但时今情势摆在那里,也只能出此下策!” 瑾煜思绪大起,他不大敢相信大太太居然教他这些。但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虽然叛逆了些,但也可以往这方面想一想的…… “相信我。”大太太看着瑾煜,皱了眉心趁热打铁,“我是你的嫡母,是你爸爸的正妻,你且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私心里,没有女人希望丈夫身边再多一个女人的!”情绪委实湍急起来。 最后这一句话有如拨云见日,很好的解释了大太太为什么这样殷勤的为瑾煜出谋划策、不惜以这冥顽的伎俩阻止凤凤被老爷收房! 是人都是自私的,若大太太不搬出这样一条理由,少爷他会信么?能信么? 瑾煜意味颇深的寻思着,纵心中还是有着疑惑,但他觉的大太太这个主意毕竟也是可行的……时今情势所致,他也管顾不了那么多了,需要尽早拿捏一个主意、下定一个决心才好! 眼瞧着瑾煜面上神态有了变化,大太太推察出他心中的动摇,继续小心提点他:“时今你代替老爷管家,老爷把名下的几处商铺都给了你打理,随便哪一处匀一匀也就有了……做人何必如此死板?这份机变,不用大妈妈教你吧!” 瑾煜转目,撞见了大太太这道深意里掺着贴己的目光,这目光中还分明浮动着另一脉感情,那是贪婪…… 蓦地一下,瑾煜心念一驰,周身起了个颤粟。 …… 待瑾煜离开后,目送着他且行且远的大太太转身折回去,那面上噙着的笑顿然收住。她这一双凤眼里有精光笼罩,眸中浮动着锐利且冰冷的光泽。 大太太当然是虚情假意的,她行事一向稳妥,如何能够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丫鬟、一个同她并无血缘关系的少爷就棋行险招自毁名节? 她是利用凤凤为香饵,在大少爷身上铺了一条心计。一条残酷阴狠、不忍一述的彻底的决绝的心计……(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话 隔世再逢:沈琳含恨殇逝 凤凤得了大太太的授命,出府去选买样式新颖的胭脂。但就在转角处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她一恍惚,定神后又一惊蛰……却是何人?竟然是五太太沈琳! 却说沈琳不是已经远走天涯了么?怎么还能在金陵城里遇到她?凤凤最先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当她凝了眸子定下神细细的瞧时,便确信眼前这个人是沈琳无疑了! 沈琳着了一件湖蓝底子点殷色碎花的旗袍,头发烫了波浪的卷、洋洋洒洒的披在削弱的肩头,是时下时髦的装束。她的气质依旧整洁而干净,但面色很不好看,神情也煞是萎顿。 沈琳也看到了凤凤,她起了一惊。旋即颔首勾唇,这笑容泛着虚白:“看来我们之间的缘份,委实还是断不了啊!”落言叹息,如风如雾。 这须臾的恍惚中,凤凤已经回神。闻言后敛眸笑笑。 这一场无意的邂逅,中间已经夹杂了极深的风尘味道。两个人心里对彼此都有着许多话想说,但千头万绪的纷扰,委实不知该从何处才能梳理清晰。 她们择了一处茶楼,订了一处雅间。就着一壶苦涩的香茗,开始絮叨起这许多时日的过往。 其实都是沈琳在说,凤凤说话的时候很少,都是静心这么听着的。 听沈琳蹙眉款款、言语徐徐的叨念出来,凤凤才知道,沈琳那自大少爷处得的东西已经变卖了银钱。她当初告诉瑾煜说是要把这些过到远房亲戚的名下、之后投奔归家。事实上,并不是那样的。 那个人不是她的什么亲戚,而是她在大上海的十里洋场里结交的一位相好。当时那男人就喜欢她、恋慕她,可她选择了万老爷。但即便如此,就算她已经嫁到了金陵的万家,其实这两个人都还没有真正的斩断关系。 终于,当沈琳在这宅门里历经了许多事情、有了许多全新的感慨与对人生的思量之后,她纵观自己尚且年轻而单薄的生命,觉的自己该有一个全新的定义、不能就这样一辈子都葬送在这里。于是,那男子缠绵热烈的书信、情诗终于重新引得了她的注意,她念起他的好与他的年少俊美,念起大上海那不夜的、灯红柳绿的迷乱生活,她潜藏在这一副淡漠皮相下的欲望心开始蠢蠢欲动……她将自己这一腔私密心事向那男子吐露,那男子便给她支了这大胆且乖张的、罪恶的一招,要她得着机变卷走万家的钱财、重新回到这座美丽的魔都上海! 这个主意迎合了沈琳内心的动念,正巧瑾煜因与尹家的婚约而愁闷不堪,她便借着这个契机行了自己的私欲…… 沈琳原是想着嫁给那男人,但没想到,那男人并没有表面上可以看到的那般强大。相反,他是个十分软弱的人,分外的软弱! 便是在那与金陵距离遥远的大上海,又有谁人不识金陵城里土皇帝一般的万老爷?那男人是忌惮万老爷的,他委实惧怕万家的报复,他其实没有半点儿的担当! 于是,在将沈琳花言巧语哄骗了去后,他得了万家的田产、变卖了银钱,终于有一天一走了之,茫茫天地、繁繁人海,再也没了他的去向! 沈琳忽感这一切都犹如南柯一梦,她觉的自己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还没有醒来。当她真切的意识到这不是梦,这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切,都是她自己亲自选择的路、一手造成的结果后,她整个人连哭或者笑都做不得了! 没了银钱也没了家,无依无靠的,她一介女流又能往何处安身?就这样鬼使神差的,她变卖了自己的首饰,筹集了微薄的银两,再一次回到了金陵。 “凤凤。”沈琳唤她,气息很微弱,面上神色动容,“我也知道自己此时没了脸面,但……我还想见一见老爷。”于此抿唇,垂了一下眼睑,又叹口气、抬目认真的看着凤凤,“我是真的爱过他的,只是那座古老的宅子让我害怕、让我无助……所以我才想要逃离……但我对老爷是真心的,凤凤。”她似乎不知道该怎样措辞、怎样描述自己的心情,这话说的很断续。 但是凤凤听懂了。 凤凤看着沈琳,被她眉心处那一抹化不开的怨惆冲击的心中隐痛。她理解沈琳,理解女人。但是她突然迷茫了,不知道万老爷是不是理解沈琳、是不是应该理解沈琳? 又或许,这世上的许多事情,对对错错、乱乱纷纷,本就没有一个正确的定义。凡事只能靠着一个“缘”字维系下去…… 。 凤凤回府之后,把找到了五太太的事情告诉了老爷,并且说自己知道五太太眼下住在哪里,希望老爷可以去看看她,这也是五太太自己的意思……五太太,是真的,真心的知道悔过了,她此时的处境很可怜。 万老爷一闻了这消息,双目陡然一灼! 毕竟是深深宠爱过的女人,他在心里其实一直都记挂着沈琳,也没少的差人去找沈琳。此刻忽然听到了沈琳的消息,脑海里浮现起那往日与她的一幕幕浮生过往、缱绻暧昧,如何能够不激动?如何能够不动容? 这一刻,老爷脑里心里满满的装着的都是沈琳!他甫地起身便要去寻她,片刻都不停的想要去找她、想要见到她……但就在步至进深口时,却又甫一下停住。即而慢慢的,把身子转了回来,面上似有许多顾虑,犹豫后浮现出狠心模样。 凤凤冷眼默看着这一切,内心的情绪极是动容,浮动间见老爷到底还是收整了足步没有继续前行,她心念沉淀,情绪一点点的冷凝下来。 老爷重新落座,微光映着他这一张肃穆的面孔,将这神色镀了一层凝重的色彩。即便他心中竭力的想掩饰,但眉目间隐隐的颤抖还是出卖了他的真实所思。瞧的出,他这一颗心其实有多痛…… 老爷不去见沈琳,自然有他的道理。兴许是他淡然面对缘份的聚散,对于注定留不住的便不会过度去执着;兴许是他赌着一口气的刻意为之,因为爱,所以不肯轻易原谅她的背叛;又兴许是他已经对这个人寒了心;再兴许,他是想要以身作则、不叫自己再如年轻那般不知顾虑的毫不收敛自己的行径;或许…… 有许多种可能,但最终的结果却只有一个,老爷到底没有去看沈琳。 沈琳在茶馆的厢房里等了几天,最初时她还怀着淡淡的憧憬,期待着老爷兴许可以来看一看她、就再看她最后一眼呢? 但一直都没有等到万老爷。 渐渐的,她的心逐渐被掏空了,希翼覆灭的同时就起了自嘲,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造化、自己的孽,怨不得旁人! 沈琳很快的消瘦下去,到凤凤来看她的时候她已如一朵失了水分、干枯凋零的玫瑰,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芳华,但气质愈发清奇。 凤凤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几日不见,这个人就似乎奄奄一息、似乎正在扯断最后一丝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她奔到沈琳榻前焦灼的唤她,不知不觉就成了哽咽。 沈琳知道是凤凤来了,但是她已经说不出话,或者说她委实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话:“真好……”淡淡的嗓音,似乎是含着笑、又似乎是含着叹,她抬睫徐徐,“虽然我没有等来老爷,没有等到瑾煜,但至少……我等到了你。” 这便是这朵娇艳的玫瑰花在这人世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沈琳含恨逝在了凤凤的怀里。她的离开一如她当初的到来一样使人猝不及防,凤凤尤记得五太太初来万家的第一日、那聘婷颔首一转眸波间一笑便生了花的眼睑,一笑倾城百日香…… 。 万老爷心里多少是念着情的。虽然沈琳背叛了他、也背叛了万家,可她毕竟是他的女人、他的姨太太。 沈琳的丧葬仪式,老爷作主,下令皆由万府承办。虽然如此,可赶在大太太长家的今日,用度、风光自然是从简为妙。也就简简单单、就此完事儿。 。 近年来这万府真的不知是着了什么魔障、受了什么诅咒,不祥的事情一桩接一桩的发生。 当瑾煜还没有从母亲的去世中完全解脱出来时,又传来了沈琳这位旧爱的死讯。但他甚至还来不及对这位旧爱痛上一痛的当口,他自己身上又出了事情…… 且说这位痴情的大少爷,前遭听信了大太太的挑唆,当真秘密筹谋着在府外为凤凤置办了一处宅子。 却好巧不巧的,似乎冥冥中总有那么一双眼睛盯着他看一般,管家忽然向老爷汇报,说茶叶庄进货的款项、还有一部分股权没有了! 老爷闻言,惊问这是怎么回事。 管家没有理由替谁担着背黑锅,只好如实说,是大少爷拿了去,说是要办正经事,可是一直不曾填回来。 老爷当真觉的心烦意乱,这个他寄予厚望的儿子为何屡屡出错、屡屡叫他伤心?他瘫着身子无力的坐了许久,半晌后平下了一口气,命去把少爷叫过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话 脸面撕破:女人本是祸水 当闻了父亲叫自己来见他是为了什么事情后,瑾煜惊诧! 是,那进货的款项和股权的典当都是他做主的,他要为凤凤置办宅院和用度,便从这之中动了手脚做了文章。 这是如何机谨的一桩事情?自己从不曾对人说起、又做的委实缜密;且万家产业巨大,少这么一两处一时也查不到。可怎么就赶得这样巧,管家忽然去查账、查的还是他那里、还偏生是他动用的那些个部分? 恍然间,瑾煜有了几分明白,自己是中了大太太的算计! 但是,大太太这么算计他,又是为了什么呢?他与大太太之间从未结过梁子,这般苦心经营的算计,又是何故? 可事已至此,多想这些也委实没了必要。瑾煜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顺水推舟的向父亲承认了是自己挪用了亏空的地方。并将心事全盘托出,说自己是置办外宅打算金屋藏娇,因为自己爱凤凤爱的狂了,哪怕是拂逆一切、顶风破浪,哪怕是跟父亲抢女人也在所不惜了! 老爷一闻这话,瞧着眼前一副慷慨激昂模样的儿子,一口气就涌了上来堵在了胸口,他险些就背过气去!身子一栽,双手死死扣住桌沿,对儿子颤声:“煜儿……你好糊涂!”喉咙一甜,几乎要咳出血来。 瑾煜胸腔起伏,他知道自己方才那话说的直接了、说的冲了。他既然敢说,就做好了迎接父亲一通暴风雨的准备,可是当他看着父亲的反应如此激烈时,心里又骤地疼了一下。他颔首抿唇,偏过脸去。 老爷无奈摇首,唇畔怒极反笑,目光定格在瑾煜身上没有移开,声音都是含着笑的:“前有沈琳还不够,现今又是这么个女人搅的你把自家财产往外送!”声音比方才还高扬,出口后缓了口气,“家里产业再大,哪持得住你们这些败家子儿一天天的拱手于人!” 瑾煜知道自己把父亲气的不小,为了淡化这紧张的事态,他忙又抬目:“不就是些股权和货款么,原也……” “你以为你挪用的只是一座房产的钱?”老爷打断了他,双目神光锐利,眉目间全都是恨铁不成钢,“货款不到位,产业就无法正常运作;股权日后更是十倍百倍的翻!你挪用的是一大笔的财富,是我们做生意赚钱的根本,就比如盖房子没有地基那还盖个什么!”尾音落定的同时,抬手拍了一把几案。 瑾煜在说方才那些话的时候本就是没有底气的,见父亲摆了真章动了真格、丝毫没有顺着台阶走下来的意思,他的心顿就慌了。神思一动,瑾煜将身跪了下来,颔首一拜、匐地认错:“儿子糊涂,儿子真的没有想到这么多……”声音起了嗫嚅,他说不下去。这一刻,他也当真如自梦中惊醒,幡然后觉自己怎么就如此的糊涂?自己镇日以来都被感情蒙蔽了头脑和心神,竟然连自己在做什么、该不该做都没有了该有的感知! 感情当真是一件最容易迷乱人心、撩乱人行的事情,爱和怜悯都是罪恶的,是说死了的! “没想那么多……”听着这话,老爷忽然冷笑,心中气急了反倒玩味,“就只想着那个女人了对吧!” 瑾煜情念牵动,不曾言语,算是默认。 老爷缓缓摇头,苍老的目光隔过了儿子不再看他,口吻无奈中透着颓然:“女人是祸水,古训里头讲的从来都是不差的!”尾音似乎夹杂了一声叹息,转而心念一横,拳心渐渐握起来,双目重新聚拢了熠熠的神光,炯炯的盯着瑾煜、肃穆浓重的告诉他,“那个女人我不会要她,我也不会让你要她!”情绪被逼到了这里,该下定的决心便如赌咒一样的下定了,“只要有我万佑烨在一天,我绝不会让她进我万家的门儿!” 这是仿佛震耳欲聋的一声斥,闷雷闪电般的当头便劈下来,叫瑾煜措手不及、头脑恍惚! 就在这时,大太太突然自门边走进来,身后带着一众下人,还有那位老爷素来倚重的管家。 原本这父子两个正在说话,大太太冷不丁的到来就显得很不合时宜。老爷都起了一惊,很快的平复了心绪,转目问大太太:“你们怎么来了?” 气氛已经绷紧的很,凝重感悄然自四方漫溯,连细微的呼吸都似乎会结成冰晶。 大太太没有慑于老爷的气场,对他淡淡的行了个礼,面色从容、声音嘹亮中透着威仪:“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管家一说,我自然要过来看看。” 时至眼下难道这一切还不够明白么?瑾煜瞧着这好像安排好了一样的一切,在心中哂笑。他明白了,这管家明为老爷的人,其实是大太太的心腹……若不然,当初瑾煜把田产给了五太太的事情就是这管家抖落出来的,眼下他挪用账目的事情也是这管家察觉出的。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情?这管家,才是最成功的卧底…… 以上一切,老爷心里也忽然就如明镜似的明白过来了! 面对着此刻声威咄咄的正妻,老爷知道大太太会说什么、想要什么。时今这情势,瑾煜挪用万家产业用度的事情已经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是给了他们爷俩一个措手不及,纵然他想袒护,顾及脸面而压制下来,这情势也已容不得他包庇自己的儿子。 老爷不再多说什么,权且屈就于大太太的无形压迫,下令亦不乏语重心长、情理结合:“大少爷私自挪用产业上的钱款办私事,已经犯了家规,理当逐出万家。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时今纵是斟酌着徇一回私,老祖宗也当是会理解的!” 大太太在众人面前做尽了体面,也在一旁附和老爷:“是啊!” 老爷打断她,不愿看到她过度的伪善。没有再多说什么,下令免去了大少爷的掌家之权。 瑾煜的身子在隐隐颤抖,之后又慢慢的恢复了镇定。他知道自己是招了算计、中了圈套。横竖是自己不查,原来这就是大太太的真正目的,免去他这个大少爷的协助老爷掌家之权,即而把这权利握在她的手上去……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女人的心阴毒起来,真个是如蛇蝎一样的暗处狠戾、防不胜防! 不过,谁也看的出老爷是在做样子。他就这么一个儿子,纵是当下不叫少爷掌家,总有一日这万家偌大的家业还是要交付在儿子手上的。眼下大太太意欲撇下大少爷分羹,这又隐隐窥到了老爷与大太太在往后的日子里,不免的一番长期较量…… 其实,失了颜面也好、丢了权利也好,都不是瑾煜所痛心的,最痛心的却是,老爷随后又下一道命令,命人去抓了凤凤、将她鸩杀。 瑾煜惊震! 他很快反应过来,将身子从地上站起来,持着那一脉坚韧的倔强,与自己的父亲针锋相对。他近乎是在威胁老爷,以他自己作为筹码,告诉老爷,如果要杀凤凤,就把他也一起杀了! “逆子!”终于,情.潮积蓄之下的万老爷,在儿子面前情绪爆发。 可是瑾煜亦在气头,非但没有加以收敛,还逼着父亲说话愈发的变本加厉:“若是凤凤死,我也绝对不会活!我就让你万家就此绝后!” “你!”这句话委实不懂事了,老爷被儿子给噎的半天都难吐出一字,气的指着儿子颤巍巍的说不出话。须臾后,再一次心脏病发、晕倒下去。 众人一见,登时乱了阵仗!瑾煜也一下就傻了眼!极快的反应,忙搀扶的搀扶、请大夫的请大夫。 慌乱中,大太太命人先去将凤凤暂时关起来,一切待老爷身子好了以后再做处置。 。 宿命的味道延展至今似乎更为清晰起来,首尾相扣、起始亦终,委实都不是唬人的…… 凤凤被关到当初囚禁大太太的地方。那是玄英院甬道深处,经年松竹掩映下的西厢暗房。 心中始终有一脉微妙的牵绊,大太太来看凤凤。 凤凤已经听说了大少爷的事情,此刻面对着前来探看自己的太太,态度满满的全都是冷然。她很平静,漠漠的看着她,微扬的唇畔似乎含着一丝笑,就这样稳稳道出个中玄机:“这一切都是大太太您的阴谋,您鼓捣少爷去挪用钱款为我置办,然后又让您的心腹私下里留意着,并在最恰当的时机抓住这把柄,为的就是不让少爷继续掌家。” “没错!”大太太慨叹着凤凤心绪的聪颖,便不兜转、公然承认。一瞬,目光如炬,“他若管家,我与他的母亲相争相斗了这么多年,最后她母亲更是因我而死。老爷在一日还好,老爷一日不在了,他掌了这个家又哪里还有我的地位?他会报复我、为他母亲复仇!”在此处停了一停,缓缓气泽,敛眸后重新看定着凤凤,“我决不能让这一切发展的这样快,我的根基还不稳当,怎能在这个时候就让他管家?”唇畔似有讥诮,双眸里陡有凛冽的利光划破,神色森的瘆人,“我不仅要免了他的掌家之权,我还要让他在众人眼里铸就一个一无是处、烂泥糊不上墙的形象,这样即便日后老爷不在、他掌了家,人心也是跟着我走的!” 这一瞬,阴谋的味道接踵而至,伴着近乎糜烂的腐朽的欲望气息,如影随形……(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话 今生缘,恐结他生里! 大太太这话可谓是真切恳挚、没有保留了。这样的开诚布公委实难得,可这样的心曲没出乎凤凤的意料。 凤凤静静的听着她说完,即而松弛了面上绷紧的神志,摇了摇首,眸中噙着的笑终于漾了开:“人呐,太聪明了不好。”她微停,声音轻快起来,“大太太一生机关算尽,就不怕有朝一日枉算了卿卿性命?”敛眸略略。 这话似乎有些不祥,有些威胁的气息了。但引得大太太不屑。她忽而嗔笑:“天道是最公平的!早年我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女儿、还被算计着关在这里装疯卖傻整整十八年呐!”那双眸子随着字句的突忽,慢慢儿的眯成了缝,人便跟着染了邪魅的韵致,“时今该是我苦尽甘来、风华齐月的时候了!” 似乎有一脉动容并着巨大的宣泄,就这样氤氲着融化开。搅乱了周遭绷紧的气氛、渗透出如许的悲哀。这悲哀不是对浮生过往,而是凡人的执念、凡人的困苦。 凤凤抬目,下意识打量着四周,面上神情僵滞,忽而声音轻轻的:“或许大太太您是对的,所以这也是我自己的果报。” 大太太闻言甫地回神,侧目看她,对这话不解。 凤凤也转目重看向大太太,叹了口气、周身轻快,声音比方才稍高些:“这间屋子,是大太太您跻身了十八年的屋子,我就是从这里帮助您一步一步走出去的。”她的眼波流连着环视起来,唇畔温弧又扯,姿态忽而悠哉的很,“就只有这从屋内到屋外短短几步的路,却铺垫了多少冤魂厉鬼的血与命……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时今这因果到底落到了我的头上,我合该自己回到这个起点,了此一生。”她的声音、她的神情、她的面色,全都是如出一辙的平静。这份平静似若铅华尽洗、了却诸缘后,才该浮现的返璞归真。如果不是蓦然间心灰意冷,又如何能显现出如此的情态?而又该是怎样弥深的打击和感慨,才能令一个人疲惫过后彻底的心灰意冷? 面对凤凤的字句,大太太突然感到无力反驳。她张了张口,许久都是无语的。又是许久之后,凑近了凤凤,只告诉她:“我不会让你死。”话锋转过来,她颔首沉目又一补充,“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保护你活着。”这一脉起誓般的笃定,不知是有何缘起。总之,这是大太太她这一刻唯一的、不可拂逆的坚定信念,似乎来自某处冥冥中的共鸣。 凤凤摇头,神色染着涓浓的疲惫,声音清漠:“大太太你护不了我。” 大太太抬睑。 凤凤未停:“老爷难道想不到那一层么?老爷就大少爷一个儿子,他有一日归西、大少爷掌家,自然便是我重见天日之时。而老爷是决计不能留我这个狐媚子败坏他万家的名声、摧毁他万家的所有,故而他一定会赶在这之前让我死,他杀我的心意已决,我是活不了了。”即便是关乎自己生身性命的大事情,凤凤都说的这样净水无波。 这忽然让大太太心里难受,忍不住动了情绪的告诉凤凤:“你不要多想。”又似乎说不出了别的,因为她的心里也很缭乱,凤凤的分析一字一句都很到位,也都是大太太明白在心的事情,她实在给不了她过度的保证。大太太突然觉的这里的氛围压迫的人难以承受,她不愿再停留,转身离开。 徐徐的,凤凤在她身后笑的癫狂。那颓颓迷迷、含笑含殇的如是癫狂的句子也在这时幽幽的传来,凤凤似乎已经失心:“在这深深寂寂的万家宅院里,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么?” 大太太情绪一动!心中疼痛。 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是啊,有什么区别? 她忽便体察出了人生的可悲,即而觉的更受不了这乖张且狂妄的笑声,足下步子不由走的更快,很快便消失在了迷蒙的暗影处,似乎被颓然的阴霾颜色就此吞噬、再难挣脱…… 。 瑾煜知道凤凤被关进了玄英院的厢房,他的心早先了他身一步的奔过去了! 他急急的赶过来,要去看凤凤。可没人敢拂逆老爷的命令,老爷本是下令要将这丫鬟赐死的,是太太从中斡旋、故才保下她暂时的性命,此刻又如何敢叫少爷进去看她?任凭瑾煜软硬兼施、威逼利诱,看守的人就是不肯放他过去。 瑾煜性子起来便要硬闯,但被守卫拦的死死的,连硬闯都没有道理! 事情就这么僵持在这里,正这时,闻讯过来的管家突然出现、终于暂时稳住了瑾煜。 “大少爷能否听老奴一言?”管家当空扬起这一嗓子,顿就止住了喧哗的众人。 瑾煜瞧见是他,心思动了一下,倒想听听他说什么,便压了情绪颔了颔首。 管家引着瑾煜行向一旁无人处,即而颔首,苦口婆心的告诉他:“老爷说了,若是少爷敢再以性命威胁,老爷就先杀了那个女人!” 这一招果然煞有效用,瑾煜木了须臾,看着这人就泄了气。他墨眉聚拢、眉心深锁,往着那甬道深处暗房的方向,恨恨急急的道:“你们不让我见她,就是把她杀了不告诉我,我又怎么能知道?”心思再动,起了耍赖进去的打算。 这管家瞧出了他的心思,分明不买这个账:“老爷说了,随您怎么想,不信您可以试试看……这是老爷的原话。”又补充。 瑾煜张口欲言,千言万语都被这话登时堵住! 管家瞧着他面上的每一丝反应,就此趁热打铁的继续:“老爷,知道少爷您不会以那姑娘的性命,轻易做赌注的。”威胁昭著。 虽然明知道是威胁,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这管家说的对,他万瑾煜,是不会以凤凤的性命轻易做赌注的。因为他赌不起,他输不起! 他所有的跋扈和落拓都在这句话前吃了闭门羹。瑾煜终于毫无办法,再也没有了办法。 他颓败的崩溃了…… 。 万顷的背负、身心的重量终于让这血肉之躯再也不能承受,大少爷一病不起…… 老爷并着大太太赶往朱明院皓轩堂探望少爷,他已经萎靡无力、奄奄一息了。 眼见着自己的儿子分外憔悴的躺在那里,老爷的心一下一下有如针扎!他不由在心里发愿,只道着:“阿弥陀佛,就叫我代替爱子遭受这等的折磨吧!”只觉的双目蒙雾,将身急急的奔向了儿子身边,想要探探他额头的温度,又不敢轻易触碰,眼前的瑾煜脆弱的似乎一碰就会破碎。 大太太也心里难受,她跟着老爷至了榻前,将身落座在塌沿。 感知到有人过来,瑾煜缓缓的睁开那沉重的眼睑,依稀看到了近处的大太太。他已经陷入弥留,不忘对大太太徐徐的念叨着:“我和胭脂都有病,只烦请大夫人将我们抬在一起,锁在一处屋子里……活着,就一块儿医治。死了,也就一块儿埋了……岂不省却了好多事儿!” “胭脂”这两个字,是凤凤的小字,她曾告诉过他,他便记在了心里,此刻卧病在榻时,就这么谵语般呓呓的念叨着。 因为距离亦是迫近、且神思专注,老爷也听到了儿子这话。心中那疼痛感愈发强烈。他把身子再探下去,又听瑾煜动情的径自念叨。 瑾煜念叨着:“横竖,这凡世间的事情,真真儿……是玄妙的不可琢磨……我也时常追思,自己何至于就爱凤儿爱到了怎么样的地步?现今想起,恍然惊觉本是当日堪堪一眼便一见倾心,之后那余味便长存于心、缠绵腑肺、缱绻五内……此情就此难以摒除,辗转反复、旖旎之至!” 又一阵停顿,瑾煜胸腔起伏,气息绵绵的做着平复。老爷帮他把气顺下去。 瑾煜恍惚中知道父亲也在,感知着父亲的关爱,心中情念愈动。他徐徐呓呢:“没了凤儿,我身便如同不系之舟……随海浮沉、慢慢漂泊,放流神魂、全无归宿!” 今生缘,恐结他生里!瑾煜心中忽而一叹,顿感悲凉无尽,颇思这一辈子兴许也就这样交代、这么去了! 正这时,院子里新进的戏班子正在练习,咿咿呀呀的花鼓戏唱腔刚好断续的传进来。 缥缈恍惚中,瑾煜听得恰好是这样一段: 我身骑白马走三关 我改换素衣回中原 放下西凉无人管 我一心只想王宝钏 想阮三姊王宝钏 …… 我改换素衣 回中原 放下西凉 没人管 我一心只想 王宝钏 …… 这久年来 无转途 是思念路径煞找无啊 前面一组适时来报 我落马来走是怎样发落啊 我白马加载 我苦三衷唉 …… 仿佛贴近着心坎儿颇为应景的波及过去,哀伤里流露着悲凉的释然。瑾煜且听且落泪,面上豁然颓笑,启口微微、声息孱弱中夹着股落拓:“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飘流在异乡!”末尾一叹,唇畔展笑,双目闭合,重又昏然。 老爷且见且听儿子这般,心痛不能自持!颇思这人难道就是不祥了?偏又不知该怎样为儿子宽心。 医生更是一刻都不敢怠慢的为少爷诊脉、开方,但人就是不见有丝毫起色! 老爷片刻不离的守在榻前,大太太亦陪着守着。直到夜半,方在下人的再三催促下,权且回去休息。 这一整日的,老爷都没跟大太太说一个字。直到这时夜色凄茫、清风冷冽,更添得一脉寒凉。出了内室至得外屋时,老爷按捺不住诸多纷踏的情愫,转脸对大太太压着火低声发脾气:“我好好一个生龙活虎的儿子……姿娴一走,交给你管顾才几日,你就把他给作弄成这个样子!” 大太太侧首叹息,心中本也觉的心虚,此刻纵是委屈,也不好反驳什么。 老爷本是借机对着身边人宣泄自己的情绪,话一出口也觉无趣,不再多说,拂袖离开。 大太太抬睑,在这当地停定了须臾后,心中隐愧、波动浅生。她微微的叹息一声,便也跟着离开。(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话 神秘老人揭旧因 即便万老爷对凤凤一向也是欣赏的,即便瑾煜那样执拗的爱着凤凤。可老爷还是分外理性的。 他忽然开始思量,这凤凤是不是一个魔鬼的化现?她的出现是不是就是为了报复万家、摧垮万家?不然为何就把少爷扰成了这个样子、把万家搅成了这个样子?且,她自身的容貌也是分外不祥的,这世上如何能有两个人面容酷似到这样的地步呢! 经过一阵的犹豫和深思,老爷终于下定了一个决心。长痛不如短痛,事情拖下去还不知道又会作弄出怎样的事端……老爷心里打算,下月初一时,就悄悄鸩杀凤凤! 这个决议,老爷只告诉了大太太一个人。他心中亦是疼痛的,因为凤凤太像大太太,每当看着凤凤就好似看到了那些遗漏的韶光、过往的回忆……同时,他也清楚的知道这个决议意味着什么,他担心儿子受不受得了这样的打击。但这个女人,凭直觉,他认定了她不能留! 留下她,只会乱了所有人的心…… 大太太心中尚在犹豫,这不像她,若是依照她的性子,凤凤帮她做了这么多事、知道了她这么多的秘密,这样一个人即便老爷不下令,她也早就把这个人解决掉了!可为什么一想到要凤凤去死,她的心就会这样疼痛?这是一种……委实不知道该怎样来形容的,类似切肤一般的痛! 老爷的决绝,帮助大太太下定了杀死凤凤的决心。同时,她也知道即便自己为凤凤求情,也是劝不住老爷的。 忽然揣摸到几分无奈的气息,大太太忽然想起当年她去看凤凤时,凤凤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她忽然想,凤凤说的对,在这深宅大院里头,活着跟死了,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就在这距离下月还有几日的时间里,本就病的浑浑噩噩的大少爷情况愈发不好起来,请遍了金陵的名医都也药石无力。 若不是儿子如此,万老爷又如何能这样决绝的要凤凤去死?这里边儿,兴许还掺杂着许多因对儿子心疼、故把恨意转嫁在了凤凤身上的味道。 万府陷入愁云惨雾的氛围里,百般无奈之下,万家只好贴出榜文,向民间召集奇人土方,以求可救大少爷! 说也真是,就在那犒赏的榜文张贴出去的当天,府外来了一位老人。 这老人无论着装还是面貌,皆是那样平淡无奇。但是他说,自己能医大少爷的病。不过他又提出一个要求,因自己所用乃是秘方,为防秘方外泄,他只见大少爷一个人,便连老爷和大太太都拒不入见。 下人不敢怠慢,将这老人请进府去,即而忙不迭的去向老爷和大太太通报。 老爷斟酌了须臾,颔首准了。 这老爷头戴斗笠、轻纱遮面,低着头缓步进了大少爷的房间。 竟日里,瑾煜清醒一阵、昏迷一阵,醒着的时候少、睡着的时候多。当这老者进去的时候,他正双目放空、仰面呆呆的躺着,整个人都了无生气、半死不活。 这老者并未携带行医所用的医药箱,也并未号脉探查,径自把身子落座在塌沿,即而颔首对向大少爷,只低低的说了一句话:“我有办法救阿凤。” 就是这一句话,其效用却比蓬莱灵药还管用!瑾煜原本是在神游太虚、觉的自己昏昏然然不知死活了,却在这话甫地落定后,身子猛就一激灵! 很明显的,就见瑾煜这双原本黯淡的眼睛里流淌出熠熠的神采,他的神志就在这一瞬顿然恢复,下意识侧首看向身边的老者。 因他头戴斗笠、面垂轻纱,加之又隐在暗光里,面目神色就不能看的很清楚。不过,从口吻可以听出,这个人似乎很沉着,这声音无波无澜的:“少爷得的是心病。心药……”他微探身,“在阿凤那里。” 这是昭著不晦的将瑾煜的心事一语便拆了穿!瑾煜顿然就被眼前的神秘老人勾起了弥深的希翼,他拼着孱弱的病体把身子勉励支撑起来,气息凌乱,声音很虚弱也很焦急:“求高人帮帮我,救救凤儿……我父亲会杀了她的,她是活不了的啊!”中途一停,即而声色扬起,饱含一脉浓烈的动容。这般灼灼的央求,真真见者颤心、闻者落泪! 那老人不忙不乱,稳身坐在那里,仍然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能救阿凤的,只有大少爷您。”定定的一落声。 这一落声,顺着就落在了心里! 瑾煜一诧:“我?” 瑾煜的惊诧在意料之中,老人的情绪却没有被调动起来。这老人没有多说话,探指进了袖子的夹层里,取出一封信递到了大少爷面前,沉声嘱咐:“少爷把这封信交给大太太。”又一颔首强调,“记住了,要亲自交到大太太的手里……必然能救得阿凤。”中间停了停,落言十分坚定。 瑾煜更觉这事情扑朔迷离、一头雾水。他侧目蹙眉:“交给,大太太?” 老人认真的点头。 这么一来二去的说着话,瑾煜的神识已经渐渐的复苏,他在思量间做着依稀的猜度,权且接了那信,须臾沉默后开口对那老者道:“若先生与大太太有旧交,为何先生不亲自交给大太太?这样,不是更多一份把握?”他在心里这样斟酌着。 那老者微微摇首,面纱轻颤:“我若现身,只怕就走不出这万府的门儿了!”尾音一落,带起似有若无的叹息。 这话愈发惹人猜度,瑾煜敛目:“先生,到底是谁?”边在脑里起了思量,心中辗转猜度。这个人很是神秘,既然能够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事、知道了他与凤凤之间的爱情,想必是与万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原本以为这样公然发问,老者是不会将身份告知的。但他没有隐瞒全部,沉默了片刻,就这样冷不丁的淡淡回复:“我这次来,是为了救我的女儿……我是阿凤的父亲。” 瑾煜心震! 老者下意识的继续将斗笠压低,声音未停:“我知道老爷和大太太、甚至还牵带着少爷你的母亲三太太的秘密。那秘密一旦传出去,决计是万家一大丑闻。”于此侧首,“家丑不可外扬,老爷顾及万家的体面,我是不能活的。” 瑾煜觉的自己脑海神丝已经散乱,思量流转的飞快,一时难以梳理清楚全部,只是觉的惊震连连。 又听得老者接口继续:“所以,阿凤能不能脱困,就拜托大少爷了!”他着重了声色,即而把身子站起来,“但是临走前,小老儿劝少爷一句。”抿唇微微,字字句句充满了一个过来人的语重心长,“万事只能随缘,不能强求啊……” 这冷不丁没征兆的一句话,似告诫,更似一声轻灵的叹息。舌尖磕着牙关看似轻易就言出来,诡异、神秘、且不祥。 瑾煜心口甫动,胸腔里那颗心“怦怦”跳动的十分厉害!他还想说什么,但那位老者已经转身出门,身影再难寻见。 当真是一段离奇的缘份,这一切的一切恍如置身在浮生间半枕清欢时的黄粱一梦。瑾煜僵僵的颔首看看手里的信,许久都觉的难以回过味来。 他的心底最是琉璃般的善良,纵然有着诸多疑惑,可他凭靠着内心的直觉,相信了老者的话。他感念这个人如此帮助自己,内心由衷的感谢。 这时清月伴着流云急急然的进来,她们见那老者出去了,便忙不迭的来瞧少爷的情况。 一见大少爷正支着身子,虽然依旧虚弱,可面上已经有了神采。心头便是一喜! 瑾煜回神,见这两个姑娘进来瞧自己,便示意她们过来。 二人便行过去。 瑾煜告诉她们,道自己已经觉的好了。又道方才那位老人委实是自己的恩人,是一位世外高人,他不愿旁人看到他的容貌,你们千万不要难为他、由着他自己出去。 清月和流云识得少爷的性子,便都应下。 这时老爷、大太太也都匆匆的赶来。对那侍立的下人一问,才知道那位来自民间的高人已经离开。 看着眼前的儿子,见他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是人已经精神了起来。老爷心中很是高兴,也没有理会那位神秘人为何走的如此匆匆。 瑾煜的神志清明、心境澄澈,体味着自己这段日子以来的浑噩、又眼瞧着父亲的憔悴与大太太的焦灼,心中觉的因自己的缘故而害累长辈如此,颇思这实乃大不孝!他心中生了愧疚。 众人围着瑾煜关切问询,瑾煜愈发体悟到自己对他们来说的重要性,若是自己稍有闪失则受累的就是这帮人!他心中更觉负罪。一一应答、安稳住他们的心。 但他心中存有一事,老者方才的嘱托他深深记得。又过一阵子,瑾煜提出想跟大太太说些心里话。 老爷允许了,留下大太太,后与众人一起出屋暂避。 大太太正奇怪着少爷要跟自己说什么话,瑾煜自锦被之下取出了老者留下的信,即而将信交给大太太。 “这……”大太太诧异,接了信后抬目看着瑾煜。 瑾煜颔首,轻声却认真的告诉她:“这就是那位高人,治愈我身病苦的良方。” “良方?”大太太愈发不解,又瞧瞧那信,双眉紧蹙。 瑾煜又认真补充:“那位高人将此信交付于我,嘱我千万交给您。”他停顿,“说是大太太读了这信,自然明白……他说这信,可以救凤儿。” 大太太眼睑一动,听出了重点在最后一句,顿然知道了为什么大少爷这身子忽然好了起来,原来当真应了那句“心病还须心药医”!她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接了那信,后藏于了夹袖里,没有对任何人说起。(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话 病树前头焉知春 大太太心中存疑,也不知道怎么的,冥冥中只觉的有一阵不祥的感觉、并着紧张的氛围,一浪浪的波及过她的身心!她一路自少爷那里回去,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下意识将手探进袖管里、拈着那信思量。 她怀着许多疑问的迫不及待的想去看信上的内容,但又有一种莫名的“近乡情怯”的感觉,这感觉作弄的她很是矛盾,既想看却又不敢看……这么一直熬到夜幕降临,大太太屏退了众人,就着朗然的夜晚,这才在灯下打开那信。 这信只从外观来看并无异样,取出内里的纸叶,其上篇幅扬洒、字迹俅劲。大太太目光触及,依旧未觉有什么异样。 可当她按捺住心绪仔细的看下去后,渐渐的她便神思绷紧,即而一下子惊住了! 这是凤凤父母寄来的一封信…… 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究竟怀揣着怎样的一脉心情,大太太就这般披星戴月的出屋,连夜找到老爷,与老爷坐在一起畅谈一夜。 当时老爷正打算熄灯安寝,不想这个时候大太太却过来了。他愣了须臾,起身时大太太已经挑起帘幕走进来。 夏天的夜并不清寒,习习凉风灌堂而入,一下下的吻在面眸上很舒服。人的心境也跟着好起来。 老爷含笑,迎着大太太坐下来,两个人便这样难得清净的就着皓月清风说话。 流光千回、浮世百转,此刻还不到曲终人散,但已颇有一种退尽浮华、敛却燥乱后的返璞归真之大清净! 隔过清溶的月光,老爷看着眼前的妻子,心底生了一脉动容,忽而百感交集:“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玉尘。”他唤她的小字,一如年轻的时候一样。 这两个字是霜雪之意,呼应梅花。他曾说过,说这个寓意太清寡了,梅花虽美,但冰天雪地、凌寒独立,总归是不祥的。 但是她笑着告诉他:我花开后百花杀,这是人事聚散、大浪淘沙之后留得真情在人间的感动,是最本质的为人风骨,是君子的气品! 如果这两个字真的可以寓意了一个人的一生的话,此刻看来,也不知道究竟谁的解释更对一些。兴许,都是不错的吧! 大太太勾唇微微,噙着笑摇摇头,没有急于说什么。 老爷叹了口气,看定着大太太,思绪百结,继续动情的接过前话:“而唯一对我不离不弃、真心且毫无杂质相对的人,也是你!”一叹后,牵出一抹自嘲,并着这自嘲又生就出诸多的慨叹。 老爷追溯起那一段发生在大太太身上、穿越了鲜活美好的韶光埋葬了大太太一生的那段沉重往事…… 顺应着心曲的翻转、心事的氤氲,老爷徐徐的念着、道着,眉目间动容与悔愧之态浮展浓郁:“当初我是被气昏了头才将你关起来,事后我回过了神儿,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思起这一件甚怕触碰、又不得不去正视的事情,叹息自然是不迭的,“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了,再将你放出来,万家脸面便落了地!而姿娴也已被我在各个场合介绍出去、说是新扶的正室,再将你放出来则委实不知道该如何安置你们两个。又再加之我生意繁忙、无瑕顾及家里边儿,也就一直拖下去,没想到一拖就是十八年……” 时间会留下最真的人。人世沧桑、曲终人散的当口重新审视、重新思量种种前事,蓦然发现身边不离不弃的那个人,兴许正是自己伤害最深、最烈的人!如果时光有缝隙,如果当真可以梦回,又能不能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去生活,全新的方式去审视、去弥补呢?依旧还是会有太多的变数、太多的未知,但时今,思量这一切已经没了半点儿的效用了! 守着一脉夜光清辉、溶色灯影,两人谁都心绪难平。 大太太顺着老爷这话思量起来,其实这些日子她也常常思量起这段伤痛的往事,她已经不怎么感到怨恨和痛苦,她有了一个重新的定义,特别是在看到信的方才…… “没有。”大太太摇头,眉目濡染着温润,看着老爷动情且真挚的道,“正因你关了我,这十八年来才使我免去了许多纷争和事端。”缓了一口气,垂眉继续,“若是你不曾关我,我兴许早死于这万府重重的勾心斗角里……纵是不死,我时今的面目也一定比现在还要可憎!”语气在末尾兀地一重。 这,兴许也是一种庆幸,悲凉且哀伤的庆幸吧! 老爷敛目,心念跟着一顿,思绪叠生。 才要百感交集,忽地又听大太太道:“可是时今,我却是要向你说一件至为紧要、最是紧要的事情……” 。 事态的发展往往都不按常理出牌,都是世人所最始料未及的!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凤凤又是这人间一个薄命红颜、必死无疑,包括凤凤自己也这么认为的时候,就在没有半点预兆的情况下,凤凤突然获释! 下人引得她去拜见老爷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就要死了。谁知道进了青阳院永泰堂后才发现,大太太也在那里。 当真是有一段缘份牵着引着吧!凤凤觉的大太太看自己的眼神多了慈爱和感慨,似乎还有一些欲说还休的别样温柔。至于老爷面上是怎样的情态,她没有去看,因为她委实不敢去看。 这气氛没有想象中的绷紧,也不觉的冰冷,但很异样,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异样。 凤凤觉的很不安宁,心中涟漪起的细碎。这时忽听得老爷唤她,她下意识抬目,撞上了老爷这一道目光。 这目光又使得凤凤心震,觉的里面有着什么别样的沉淀,那是她所不能探知明白、不能全部洞悉清楚的。 但更大的惊震不止于此,老爷和大太太相视一眼,即而突然告诉凤凤,要凤凤做他们的义女。 凤凤一头雾水!恍惚中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义女? 大太太站起身来,缓步行至凤凤的近前,颔首对她温和一笑,看向她的目光中当真有些慈母的风范。她对凤凤道:“我与老爷没有女儿,你又与我面貌相像、如此有着眼缘。我们,都认定了这是上天赐降而下的一段机缘。”她顿声,敛眸徐徐,“这前前后后的,发生了许多事情,每个人都有了重新的思考、对人生重新的定义……我和老爷商量了一下,想将你认作我们的女儿,日后会如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一样的对待你。”大太太说到女儿的时候,起了一个嗫嚅,似乎那心绪揪了一揪。 凤凤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使大太太、或者老爷触碰到了什么伤心的回忆,她推想着大太太生下女儿、被秘密关入暗房的时间,思量着若是她的爱女此时尚在人世,也是与她一般的年华。如此看来,当真是十分有缘的! 只是,就这么堪堪把她认作义女,当真是很奇怪,难道不唐突么? 思量间,凤凤又一个无心的触及到了大太太热切的目光,这眼底的深意氤氲凝固、她看不透,但她觉的这个提议不容拂逆,即便她觉的很是诧异。 这毕竟是老爷和大太太的意思,不管出发点是什么,横竖都是这个意思。凤凤,难道有拂逆的余地么? 她不相信事情当真是如大太太所说,不相信只单纯的因为缘份…… 可,纵然对这用意百思不得其解,她也只能谦卑行礼、谢了抬爱、应了下来。 。 瑾煜的全部病根都系在凤凤身上,因为他心系凤凤、魂系凤凤。时今凤凤平安,他自然也就跟着好起来。 这一整天的,瑾煜都跟凤凤厮磨在一起,他们出了沉闷的万府,快乐的在城郊嬉戏,在墨绿色的碧油油的草地上奔跑,放开身心、无拘无束的憧憬起美好的前景…… 权且抛开了恼人的烦忧与那些束缚,有如毛毛虫破茧成蝶前最后的按捺,两个人都不去想太多,只一心一意专注沉沦于眼前的美好,觉的人生处处都充满着不可思议的奇迹,觉的这浮生真如一梦,而梦亦可长出翅膀、点亮希望…… 。 瑾煜身子一天天的恢复的很快,心病去除,整个人都很轻盈。 这天他去向父亲请安,后被老爷留住。老爷对他道:“别急着走,陪我说说话吧!” 瑾煜便留下来,与父亲相对而坐。 不想,父亲在这个时候遣退了房里的下人,颔首忽然肃穆了神色、压着声音语重心长的告诉他:“煜儿,你是万家的大少爷、我唯一的传人,有件事情我不想继续对你隐瞒……万家,真的已经再也不比从前了!” 瑾煜甫一抬目,脊背忽而绷紧! 他看着父亲,窥见了他眼底的告诫和厚重的沉淀。 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万家不如从前,到底是怎样的不如从前?万家,根基雄浑历经百载的万家呵!难道当真遇到了无力回天不可估量的深重打击、已经开始摇摇欲坠了么……(未完待续) 第二百话 一步一惊心、一步一窒息 如果不是真相的逐渐浮出水面,瑾煜依旧还不能充分体谅到父亲的苦心、以及父亲每天所背负的压力以及不得不去面对的种种棘手问题。他忽然觉的自己前遭那屡次的败家,当真是相当荒唐、相当的不应该! 老爷带瑾煜去了存储账目的厢房,这厢房是开设在青阳院里的,在这里有万家种种产业、银钱总账目的备份。 瑾煜得了父亲的授意,素日是帮着一并打理万家产业,按理这些账目他都是看过的,万家的财力如何他心里都有着底儿。然而此刻一看,却发现父亲这里的账目与自己平素看到的那样不一样,翻阅下来他顿然惊住,一颗心都提在了嗓子眼儿! 越看越觉的头顶有如悬挂利刃,这利刃有如催命,似乎时刻都会一个猛子的霹下来!瑾煜“啪”一声阖了账目不再看,不敢再看:“怎么会这样!”下意识徐徐自问,眉心已然聚拢成了生铁。 老爷是镇定的,他早已经可以坦然的面对这一切,他的心态早已调整了好。见儿子惊惶起来,他走到儿子身边稳声告知他:“万家对外的账目都是假的,是为了掩人耳目。” 瑾煜头脑嗡鸣,觉的双目恍惚起来…… 老爷声音未断:“只有这里的账目才是真的。是我小心留下的存根。”稍稍停顿,他抬手覆上瑾煜的肩膀,“除了我移到你名下的那几处田产,和用以开销的现银外。万家,什么都没有了!” 当今的万家,当真是今时不同往昔了…… 瑾煜暗暗握住了拳心,感到一脉爆发力充斥着自己的胸膛,感觉到作为万家继承人的一种责任、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职般的义务!他预见到了往后行路的艰难,而这万家的振兴、日后的发展,全都需要他这个继承人一力承担! 这才如此后觉的知道,原来外表看来富可敌国、称霸一方的金陵城凝聚了所有梦幻和欲望的丰饶华丽的万家,早已是一副空皮囊、一只风吹便倒的纸做的老虎了! 时局紧迫、世事翻转,当真是一步一惊心、一步一窒息…… 。 夏暮的时候,天气愈发的暖融起来,各色花卉争奇斗艳开的好不热闹,万府浸染在这一大片鼎盛无匹的暖光中,万嫣千红、艳丽绮冶,便连蜂蝶与雀鸟都留恋花间、栖息树影而久久不舍离开。 老爷那位弟弟、万二老爷再次来到万府串门。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带着自己的太太,是一个人过来的,场面也不是很大。 老爷煞是客气的迎接自己的弟弟,对他礼遇备至、殷勤款待。 这位二老爷风流惯了,即便年纪比老爷小不了多少,那东钻西闯、寻花问柳的性子还是收敛不得。却说,万府里这位秦淮河舞女出身的四太太就与他曾有纠葛,在四太太跟了老爷之后这两个人依旧千丝万缕、不曾真正彻底的斩断。 自打大太太归府、几位太太相继离世之后,四太太林璇妮就觉的自己比以往更加郁郁不得志!这万家近来姨太太们都相继的死去,时今除了大太太之外就剩她这位四太太了,她推想起来总觉的这是冥冥中不知道招至了怎样的一个魔咒,生怕那魔咒下一个就会克在了自己的身上!这四太太的性子本就如桃花般轻薄,历经诸事后更是有了全新的思量,她时时伺机施行新谋,辗转间觉的那与自己有旧交的二老爷兴许可以倚靠。 四太太得着机变,将二老爷约出来,即而悄悄的告诉他,说自己知道一个消息:万家时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这消息委实震撼,旁人听了大抵都会觉的这个人疯了! 万家意味着什么?皇城相府、当地君王、金陵霸主、富可敌国!岂是说败就能败?便是要败,也决计不是一朝一夕间的事情。 没有人会相信,二老爷自然也是不信的。 四太太心中登时便急了,她之所以敢这么说,自然是因她心中笃定。她掌握了许多真实可靠的信息,她不相信任何人,她相信的都是她所眼见到的! “你且想想,好端端的我诓骗你,对我自己有何好处?”四太太叹一口气,“我是老爷的四姨太,做甚要对着你这么个外人说这些胳膊肘向外拐的话!” 这个女人在二老爷面前一向泼辣爽利,偏生这二爷还委实吃她这一套。语调不客气的两句话把这个男人定住,他起了思量,回忆起往日里老爷对他的诸多防范、边品味着四太太话里的意思,心中有些摇摆。不过他还是将信将疑:“你又是从哪里听到的?”顺势把四太太一揽后腰、抱在怀里,“我怕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被人给骗了呢!” “我就是那么好骗的?别闹……”四太太蹙眉,将身子出了这怀抱,又机谨的四下里看了一眼,旋即展颜颔首、沉淀了声音,“我无意中听到了老爷跟大少爷的对话,便留了个心……差遣机变人把风,翻窗户进了青阳院的那间厢房……我看到了老爷堂里的真实账目!” 二老爷头脑一恍…… 。 这位二老爷从来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当年他被老爷排挤着出了万家后,便一心惦记着祖宅里丰饶的家业。此刻万家空有其表的秘密被他知道,自然是走了心思的想从中捞得一笔油水的! 他安心的住了几日,这几日都隐而不发、全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几日之后既定的起程时日已到,他却没有同众人告别,而是突然跟老爷提出,要与老爷谈生意。 老爷知道这个弟弟心思不纯,揣摸着他心里在打着什么样的小算盘,也没将他回绝,双双坐下来、又叫了儿子瑾煜过来陪着。 不想,二老爷张口就跟老爷要万家茶叶生意的经销权! 要过了经销权,不是等于变相的要了这一桩产业所带来的收益,这不是由万府出本钱、他却从中获得极大的利润么?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二老爷突然的狮子大张口,叫人很是寻味。 老爷没有急于开口,沉默不语、似在思量。 二老爷也不急,悠悠然的坐在那里静待老爷回复。他知道老爷不会白给他的,不然便等于是在分家了,于是他提出要以低价买过这分销权,最好的是能将主权一并都给他。 二老爷此举,也是在探万家的底。如果万家还像以前一样,那一桩产业他们不会过度的在乎,会静下心与他细谈。但如果当真如同四太太所说的一样,那这茶叶生意,老爷是一定会守的好好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时瑾煜突然起身,对二老爷行了一个礼,即而含笑开口道:“爸爸已经让我协助打理万家的产业,诸事二叔不如跟侄儿我细谈?” 二老爷这么瞧着觉的有趣,瑾煜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个年轻的孩子罢了,他没走心的笑说:“好啊。反正你们父子一体,于我都是一样的。”口吻漫不经心,眼角眉梢也委实轻慢。 瑾煜颔首,又转目看向老爷,以眼神示意他安心。 自己儿子的行事,老爷心里有数。只要不是牵扯到凤凤,瑾煜都是有着分寸、且聪颖机灵非常的。他点点头,当真放心。 得了父亲的示意,瑾煜重新看向二老爷,侧身向着里间,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二叔,我们借一步详谈!” 二老爷静了静心,没多想什么,起身领走于前,同瑾煜一并进去。 二老爷了解了万家当前的情况,此举一方面为了应证,另一方面也想寻着机变趁火打劫。 但瑾煜的态度又叫他心里泛起了嘀咕。 瑾煜说了活话,那茶叶生意的经销权可以给二老爷,不过前期需要付清一年的运营费用、以及估算出的分红利润上交万家。瑾煜道:万家产业虽多,但没有一处是多余的! 这一大笔不小的开支呵……分明就是有心兜转、诚心不给他二老爷! 一任两人如何商谈,瑾煜就是不肯让步。就这么一直磨下去,直到夜深人静、长烛燃残时,二人终于达成了协议,即:二老爷若要买下老爷名下茶叶生意的经销权,就必须将一年之内三分之一的分红利润一次结清、交给万家。 虽然是三分之一、不再是全部,但这仍旧是一大笔钱了!不过,若不是万家此刻银钱亏空,他们又如何能愿意把茶叶生意这块儿肥肉让给二老爷赚钱、获利?二老爷心里合算了一下,觉的也算是捡了一个漏,便咬咬牙答应了下来! 这一场商谈,这个结果双方都还算是满意的。 可是,当二老爷拿着与老爷签订的协议回去之后,却发现上了这少东家的当! 那协议上写的是“老爷名下茶叶经销权”,可老爷早已把这产业整个都过到了儿子名下,他自己只保留了微乎其微的零头利益。 如此一来,二老爷吃了大亏!零头利益是二老爷的,但这整个产业一年之内三分之一的红利他却得依约上交! 万家若要重新振兴,自然需要钱财助阵。瑾煜顺水推舟的设计骗了二老爷,以这样的方式从二老爷那里套来了一笔钱,暂且缓解了万家进项方面的燃眉之急。 那二老爷犹如哑巴吃黄连,吃黄连尚能下火,他却是图了什么?真个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聪明反被聪明误!(未完待续) 第201 种树莫种垂杨枝,结交莫结轻薄儿 虽然二老爷在万家吃了这好大的亏,但白纸黑字摆在那里,横竖只怪自己不查,他也无力的很。 但是他的心里还是有着许多不甘,又转道折回了金陵城中。心里既想着找到万老爷要个说道,可又委实害怕万老爷的威仪!就这么辗辗转转的,一直在这城里边儿晃荡。 就在这个时候,四太太突然找到了他! 四太太的出现让二老爷始料未及,心惊之余又觉的这里边儿有着弥深的意味。他将四太太拉进房里去,颔首看着她问的悄声:“你怎么过来了?” 四太太抬眼瞧着他,勾唇不屑的轻笑一声:“啧,堂堂万家的二爷,却竟日连天像个丧家之犬似的东钻西躲、有家不回偏往外边儿住着,真真是不成样子的很!”长睫一敛,唇畔氤氲几丝不屑。 这模样轻薄中带着灼灼的妖,一下就叫这生性风流的二老爷欲望高涨了!他一把将她匡在怀里,嘴唇凑上去便要吻她:“小妖精,这个时候了,连你都要这么跟我气势咄咄的说话?看我不罚你……” 但被四太太躲开,使得这二老爷扑了个空。 二老爷原本是冲着这温香暖玉的美人儿去的,可一下子就给吻在了墙壁上。他嘴唇险些啃到了墙皮,心火一下子蹿起来,反手冲着四太太就招呼了一耳光!但很快又条件反射的把她重新拽回了怀抱里,不管不顾不理会她,再一次冲着她那两瓣殷色的嘴唇狂野的吻上去。 四太太被打的一懵,即而便是这样暴风雨一般的吻。她无力抗争,且她本就是个生性轻薄的舞女,与这二老爷偷.腥也不是一两次了,此刻也不愿抗争,就这么半推半就的由着他,后慢慢的在他怀里软下来,抬手缠缚住他的脖子,迎合着跟他吻在一起。 两个人皆是喘息不迭、气息繁重,借着这一吻稍歇的当口,四太太发狠的掐了这二老爷的脖子一把,声音带着讪笑:“多少日子不见了,还是这般的没长进!我若是有异心,你就不怕我借机掐死你?”带着挑.逗的玩笑。 “那你就掐死我吧!我心甘情愿被你掐死……”这二老爷渐渐意乱情迷,宣泄着心火一般回了这一句。他只觉的单纯的亲吻不能满足他内心的承载,即而把怀抱一收、打横将这林璇妮抱了起来,又将她抗在肩膀一路至了榻前才把她半放半扔了下来。 四太太也正情火繁深,根本不加抗拒,任由着自己与这个男人做尽造孽之事,由着他在她身上自由放纵。 …… 一番情迷意乱的宣泄之后,两个人也都累了。 四太太把身子坐起来、取过衣服慢条斯理的穿着。二老爷则单手支额把身子侧躺着,就这么在一旁看。 两个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是四太太先开口的。她目波抬也未抬,边整弄着衣服边悠悠然启口:“我就知道你这几日在金陵,呵……”扬唇一讥,声音轻飘,“想来万府讨公道又不敢来,我呸,算什么爷们儿!”至此才侧目讪讪扫他一眼,又似刻意在瞪。 二老爷被她这诱.惑的情态、尖中带娇的嗓音迷的是七荤八素!他本就在私心里觉的这朵舞厅里的花儿该是属于自己的,因着这一层执念,他对自己这位嫂嫂素来都存在觊觎之心;加上林璇妮也不是个忠贞知礼的人儿,万老爷对她的态度也是忽冷忽热叫她终日倍感彷徨,故而这两个人是一拍即合的。对林璇妮,二老爷其实拿捏不住,内心未必高看她,但又总恋恋不舍、如食鸡肋。 “好宝贝儿。”这二老爷此刻风流病又犯,也坐了起来,抬手拦住她的腰肢看,苦着脸故作,“你还要贬损我么?”旋即又一叹息,“我心里苦啊!” “苦什么苦!”四太太转目嗔他,递了一记眼神,意思是嫌这个人没用。 撞见了这飘转来的神光,对这二老爷果然有些用处,他登地就闭了嘴。反观自己,可不就是没用么?那本已压制下去的心事又一次被调起来,他转目重重的叹息一声。 四太太本无心多损他,瞧着他这模样心中却着实是恨铁不成钢!她抬手照着他的胸膛搡了一把,见他抬目看自己时皱眉啧声:“我是来跟你说正经事儿的!”语气压低,蹙眉后又很快舒展,面上神情肃穆。 “正经事?”难见这个女人有过几回正经,二老爷心中觉的诧异,心道又是关于万家就要落败云云?只是万家落败也好、光鲜也好,横竖那父子两个谁都不是省油的灯!家业让他们死死的把着,有万老爷这个家主和万家大少爷这个传人在,万家的一切二老爷都实难染指,这次本想做个劫扑进去都给弄的一鼻子灰!那么万家败或不败,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其实根本就容不得他多涉足! 说起这个,四太太的正经事当真是跟这个有极大关系的! 这四太太虽平素里看似莽撞浮躁没什么脑子,其实不然,她在胭脂堆里斗法方面兴许是少长了跟筋,但她的心思都留在了关键的地方!当初在老爷、二爷两个人方面,她就是刻意接近老爷才做了四太太的。当初之所以这么选择,一来是她瞧出了二爷畏惧且尊敬自己那位贤惠的妻子,未必会把她这舞女收了房;二来,就是看重了老爷有权有势乃是金陵万家的家主!良禽择木的道理,舞厅出身的她深谙。 所以,这个人其实极其聪明,只是她的聪明因只用在大的地方,适才往往被人忽视…… 对万家的诸多情状,这四太太她本就留着心,她当初偶然听老爷说“万家财力大不如前”时,其实心里就隐隐有了打算。后来又发生了很多无常的事情,在太太、二太太相继死去之后,她便突生了逃离的心!她越来越看出了万家的可怕,觉的自己若是再不离开这不祥的土地,兴许下一个死的就是她林璇妮了! 五太太这个思想先进的女人给她做了个榜样,即便事实证明这样的先进思想未必会给人带来福运、五太太最终还是死在了金陵。但四太太想,自己又不是沈琳,怎么会重复沈琳的命运?悲剧演绎一次就够了! 沈琳的结局兴许不会是她林璇妮的结局,但是万家的空气、那惶恐的宿命压制的她喘不过气来,她觉的自己若继续留在万家可委实是打破不得这万家不幸的魔咒! 因本就留心,又起了异心,加之对老爷跟少爷说的话上了心,她便动起了一探究竟的脑筋,偷偷看到了青阳院里唯一一份真正的账目……这一下子,老爷竭力掩饰的谎言终于被她揭穿了!她亲眼看到了万家的亏空、景象的萧条,知道这名动金陵、辉煌空前的万家,怕是要败了! 四太太的神思兜转的很快,她自然不能做这沉闷宅院的陪葬,她想伺机逃出去,逃的远远的!横竖天大地大,有了钱哪里不能安身? 但她是一个女人,她需要一个依附、一个助力。 在舞厅的时候,她也是认识一些人的,可是自她跟了万老爷以后也就断了诸多人脉,就算她的人脉还有,这些人也大抵会忌惮万老爷的威严与万家的声势,这些个酒肉朋友们怕是没谁愿意帮助她……思来想去,林璇妮想到了万二老爷!只有这个人会帮助她、才可能会帮助她! 时今二老爷在瑾煜那里的挫败,让林璇妮看到了契机。借着机会,她打算与二老爷合谋,卷了万家的钱对半分,然后远逃…… “你看。”二老爷展颜浅叹,“说有正经事儿的是你,现在却又沉默着不说话了,好不害人心烦的!”作势转过了脸去。 四太太回神:“我不说,你自己心里就没个忖度?”软眸微讪。 二老爷转目,刚好窥见她那眸色中闪过一缕熠色,即而便见四太太双目一沉,目中熠色转为凛冽,口吻森森的:“既然他们家的人那么对你,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二老爷心中一晃,倏然间,好似那一条凝固的冰河借着一个契机就此化了开。“啪”的一声,细碎的冰晶泠泠弄响,坠入那寒气森然的河面……隐秘的心思在这时,才被打破了缺口而徐徐的流淌出来。 四太太还未开口,这二老爷就大抵能猜出她想说什么。这两个人其实都属于同一类人,没有单纯的野心,那野心的出发点是源于内心的欲望。他们都有着昭著的欲望与不屑一切、征服一切的自信,包括命运。 所以,他们才能走到一起、成为情人。外表光鲜高傲,其实暗中瑟瑟发抖、相互取暖。这私密的心事不能同任何人说,也包括他们对方。 如此的默契、如此的情性相似甚至处境也都同病相怜,那么一拍即合自然也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万法皆空,因果不空。一切也都是宿命里早作弄出的注定,这样的算计又不知道是前世种下的因、合该今生收获这样的果?亦或者是今生的因留待日后或者来世再收一个新成的果?不知道,一切难说! 种树莫种垂杨枝,结交莫结轻薄儿。杨枝不耐秋风吹,轻薄易结还易离。君不见,昨日书来两相忆,今日相逢不相识!不如杨枝犹可久,一度春风一回首。 古人的话,诚不欺后世之人也!(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话 患难方知真情义 似乎是平地里忽然起了一道惊雷,四太太失踪了,竟日流连金陵城的万二老爷也失了踪迹!同时,万家所有能提走的现银忽然丢失,竟像是一夜之间刮了一阵龙卷风般的全部卷走…… 事实那样残酷的摆在面前,似乎容不得了半点儿回旋的余地。即是,二老爷跟四姨太合谋,悄不动声色的偷了万家的钱、即而远走跑路! 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万家即便再大不如往昔,库房里的银钱于普通门户来说,还是极丰饶的。这一次,所有现钱居然全被卷走,也是不小的一笔天价…… 这样一个将乱未乱的世道,自是各家自扫门前雪,守好各自该守的便也是了,若要说理、若要主持公道,又能找谁人去? 同时看清的还有一件事,即是,这四太太跟二老爷之间有苟.且!这两个人狼狈为奸,如狼一样盯着万家的资产伺机而动、全都没有安着好心。 老爷觉的自己整个身子都僵硬了!他呆呆的跌下去、瘫软在椅子里,即便身边有瑾煜、有大太太伴着安慰,还是半天都没能缓过这神志来。 事到如今才恍然一下子明白,原来当初看到账目房里的火光,那火光是真的并不是眼花、也并不是闹鬼,那是四太太偷看了万家的账目、知道了万家家底儿亏空的事情!再联想起后来二老爷突然提出的接手茶叶产业一事,便不难理解了,这必定是四太太告诉了他,他动了趁火打劫、并趁机试探的心思! 万家的产业还在,只是没有了现钱,故这一时半会子的一大家子人委实难过日子。其实捱过这一阵子便也好了。 老爷是个要体面的人,即便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也告诫家人严守口风、不得声张,更不会去向谁人借钱。 就在这时,大太太不动声色的翻出了自己当年的嫁妆,嘱咐凤凤偷偷拿去当;又取出早先积攒下来的压在箱子底下的钱,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无异于雪中送炭的帮助万家渡过这难关。 大太太做这些的时候都并不张扬,她是真心诚意帮助万家、帮助老爷。这一切老爷都看在了眼里,心中说不出的温暖;联想自己这半生都是如何对大太太的,便又是说不出的隐隐疼痛…… 大太太转身时,刚好撞见了老爷双目中这一缕滋味沉淀的目光,她只当是老爷为四太太的事情心中慨叹,便转念安慰他,佯作颇不上心的随口叱了句:“我呸!她不过就是个‘暗门子’,还指望她守家?”王八戏子吹鼓手,装烟倒茶下九流!这是素为人们所不耻的,更何况是这等高门大户的望族?显然,名门之后的大太太对四太太的出身一向都是不屑的,甚至连诟病都觉的她不配。 老爷闻了这话,又恼不得就牵引出弥深的感慨来。他心里的难过没法俱数言尽,他也是念着旧情的,即便四太太这样伤害他,他听得大太太这么说的时候心中也有着异样的感觉。 这感觉被大太太瞧了出来,脾气便恼不得的跟着起来:“怎么,老爷你时今还想着那个下等的胚子?”她心中念力蹿动,也是滋味百般,“呵,你想吧,你就想她吧!就等着她把你的家业都给你霸了去你就高兴了!”到底是大太太,真的着了急时说出的话、拿捏出的姿态没有半点儿卑躬屈膝,是那么自然而然的跟老爷站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 老爷心中疼痛更甚,他不生大太太的气,他似乎也不生四太太的气了,越想着便越是觉的恨他自己!恼不得长叹徐徐:“唉!”摇首反倒笑起来,“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走到时今这么个地步,祸福无门、为人自招!”这是他的感慨,承载了涓涓的心曲。 大太太便心软了:“行了!”亦叹了口气,抬目看定着老爷,“你也别这么说,这世上的诸般事情委实无常,又哪儿能全都怪人自己?”侧目又叹,“因果中的规律,宿命里的事情,还不都是注定好的!” 瑾煜在一旁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抬手覆上了父亲的肩膀:“爸,大妈妈说的对,您千万别太上心了,事情过去也就过去,要往前看、要担待着身子!” 凤凤亦感染着这份心绪,立在大太太的身边,颔首蹙眉、模样哀怨。 瑾煜抬目,堪堪瞧见了凤凤这眉梢眼角濡染的一脉惆怅,那颗心没防就动了一下!他那风流的痴病又在这个时候犯起来,颇觉她此刻这模样愈发的娇俏可人、入目堪怜了!这么看着,目光不由就温润了。 老爷耳闻儿子真挚的劝慰,心里当真觉的受用了一些,不再感到闷郁的打紧。他颔了颔首,却始终无法把全部的心绪都释然:“我也知道万事难由人,也知道是因果轮回、此言不虚。”他敛目,“但即便是宿世宿世之缘所至,今生这一切的招至也都是与我脱不得干系的,横竖也是我自己的因果和孽业……唉!活该领受。”他缓口气,面上不无动容,“但我一人领受倒也罢了,却要连累了你们这些家人跟着我一起受苦,这又是许多的负重、许多的报应了!” “爸……”瑾煜再唤,“您不要这样说。您这样说,我们又如何能够消受的起?” “行了老爷。”大太太也启口劝慰,“你这么说话,说的人心里怪难受的!” 老爷看着眼前的儿子和妻子,还有立在妻子身后的凤凤,忽然的,他觉的自己很幸运、很有福泽。是不是平日里总是不觉,往往需要等到患难的当口才能感受到真挚的情动?这浮生岁月辗转磨洗、大浪淘沙之后沉淀下的一颗颗珍珠,令万老爷瞧见了人生中最真挚的东西,他觉的有这样的家人不离不弃陪伴在身边,真的是几辈子修来的好福气,更又是大太太和……唉!他觉的他这一生夫复何求啊! 老爷握了握瑾煜的手,面上动容之色无法言喻。即而又握住了大太太的手,且叹且肃的感念道:“都道‘夫妻是缘、儿女是债’,可我倒是心甘情愿沉溺在这宿缘的和合里,永远不要醒来才好呢!” 氛围终于松缓了一些,瑾煜也是动容的:“爸,此生跟您成为父子委实是福分,但愿这路可以走的更长一些,再长一些!” 大太太却被勾起弥深的回忆,桩桩件件的在眼前浮光掠影。她心念蹿动,一时情.潮涌动的湍急,话也不能说的囫囵了!抿唇缓缓间,不由自禁的侧目看了身后的凤凤一眼。 凤凤被这一家和乐的场面作弄的心里委实动容,并没有察觉出大太太看向自己时那一道热切的目光。但这个微小的动作却被老爷瞧了真切,他隐而不发,只在暗中又深深叹了口气、起了诸多感念! 老爷起身散步,身边伴着瑾煜和大太太。这时老爷的心中突然起了一脉冲动,他行到万府门外,抬目定定的看着那一道书了“万”字的牌匾,竟然出了神! 这匾额可是当年皇上御赐,是皇上亲笔书写的!这么世世代代的传承至今,虽然已经不知道是哪一位皇帝了,但这一直都被万家奉为至高的荣耀,素得老爷的重视。 “蕴珩。”怔怔出神间,老爷忽然唤了大太太一声。 大太太抬目瞧他。 听他继续定定然的道:“若是一朝我先你而去,你且叫人把这万字匾额取下来,打成我的棺材盖儿、让我带到土里去吧!”他声音里有着许多沉淀,语速不缓不急的,“便是百年千年的荣耀,到了头什么不是虚的?祖上的东西,还是早日入土为安、还给祖上的好!” 不知道他何以就有了这样的感慨?听的身边的瑾煜心里异常难受。 大太太不说话,不应也不否,只是抬目哀怜的望着自己的丈夫。 一阵风起,暮夏的风儿最是熏醉,可此时掠在身上却带来了一脉寒凉。众人没禁住身上一嗦。就这么立在风口里头,身子骨终究是不受用的。老爷回身准备往回走。 这时忽然看见瑾煜正跟凤凤眉眼传神、深情脉脉。 这两个年轻而鲜活的生命,无疑是这森森的宅院里一道清新的春风、亮丽的风景,在他们身上充斥着与旧日时代、往昔岁月那么不相同的阳光与希望!这样久久的看着这两个年轻人,似乎心灵能开出美丽的鲜花。他们真的很般配,看在眼里是这样的悦目赏心,真个是金童玉女、成双登对! 大太太也察觉到了这别样的对望,心口一紧,慌乱里撞上了老爷的目光,二人看在眼里,心中俱是紧张。 不可说的秘密混杂在空气里,有糜烂而腐朽的气息似乎在这一刻被扯的绵长难绝…… 须臾停滞后,老爷重新抬步,若无其事的往回走。 大太太目光一敛,也压住心绪的跟上去。 瑾煜、凤凤自然也跟了上去。 在瑾煜重新跟自己并排而行时,老爷忽然侧目看着儿子,神色沉淀、口吻低迷且欲盖弥彰:“煜儿,往后……不要跟凤凤丫头太过亲密。”喉结动动,应该是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继续,就止于了此处。 这是太过无端的一句话,与前情、与情势很不相符合,颇没有征兆。瑾煜心中一诧,脱口问父亲原因:“为什么?” 可老爷没有再多理会,目光深沉的看了瑾煜一眼,一言不发的径自加快了足步。 瑾煜问不出个所以然,也了解父亲的脾气,知道他不愿说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套不出来话的!心中登地便闷郁下来,下意识回头看了凤凤一眼,心中甫地一阵亏空,空落落的,极不踏实。 兴许,那只是父亲一时心绪闷郁,随口的一句无心之言吧!瑾煜这样想着,但仍旧心绪紊乱。他压制住这登地如麻的乱绪,强迫自己不去多想,神情却变得恍恍惚惚,一整日都不得安宁起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三话 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往昔一年这万府已是不祥,年后这桩桩件件的事情更的令人觉的难以承受。不过还好,能承受也好、不能承受也罢,最终也都是这么挨过来了。 似乎在历经了许多无常之后,人反倒变得比平素从容,俨然经不起折腾,便反倒放开了去、由着折腾吧! 浮生半日闲暇时,瑾煜同凤凤在花园的小亭子里赏看荷花,温软的风儿撩拨发丝,迎面拂来一湖幽碧,丝丝袅袅的荷花香气闯入鼻息,整个人便跟着轻盈起来。 瑾煜单手负后,入目这满眼的绿荷红菡萏时,心口那心弦却是一绷紧。他颔首,叹一口气又抬目,眼帘里不无惆怅:“时今万府……寒冬,就要来了!”嗓音哑哑的,承载着无穷的心事。 凤凤体察着瑾煜的情绪,她心中甚为贴近着他的心绪,不动声色的牵过他的手,侧目柔声、徐徐的安慰他:“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忠义之门、拱照福星。老爷一生行善,待人宽厚和气,万府一定可以渡过难关的!”并不刻意加重语气,尾音很自然的一顿,便是丝丝入扣的沁入了心坎儿里。 瑾煜喉咙微哽,认真专注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是说不出的动容。 他瞧着她,觉的她比以往愈瘦弱了些,身子骨孱孱弱弱的,入目很是疼惜。心果真被她牵着一疼,目光沉淀时,湖水一样深邃的深情便化了开。 凤凤抬手抚过瑾煜的胸膛,感知着内里他那一颗心的跳动,她的心率便也跟着动。她似乎整个人、这一世的生命都始终是被他牵着引着的。 很自然的,瑾煜将凤凤揽住,力道渐渐加紧,一下下将她拥在怀里。 两个人似乎恨不能融为一体合二为一,这拥抱令他们彼此透不过气。但还是不愿松开,还是不愿放手,就如此的只愿沉醉不愿醒,甘心耽醉不愿醒。 心念沉淀、情念沉醉…… “少爷……” 混沌里忽听得有丫鬟的轻唤,这两人便陡一激灵!瑾煜和凤凤一并回身,双目一灼,下意识放怀了彼此。 是老爷和大太太正也结伴游园,此刻刚好撞见了这两个人的相拥一处、赏景谈心。 周遭的空气有些尴尬,又不止是尴尬,很快便起了近于凝滞的沉重感。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撞见,这次,瑾煜忽自父亲的面孔间窥探到一种很快便浮动上了眼底、滚滚漫溯的烈焰吞噬般的感觉! 而凤凤也自大太太眼底深处嗅到了惶恐,她很奇怪,为什么看到自己跟瑾煜在一起,大太太会惶恐? 正诧异着,一向平和的老爷忽然情绪激动,非常激动。他几步行过来,双目逼视着自己的儿子,颔首时口吻压迫的似乎能把人窒息:“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不是告诫你不要跟凤凤过多走动么!”他的心绪在勉力压制,肩膀颤颤的抖动。 大太太也几步跟上来,颔首叹息,再抬目时看向凤凤的眼神很怅惘。 凤凤愈发奇怪,心中也愈发不安。 “爸……”瑾煜不明所以,皱眉才唤了老爷一声,面上便甫地一烫,即而刺麻麻的疼。 “啪”地一声,那么清脆,一向对儿子疼宠纵容的过分的万老爷,居然甩手给了儿子一个耳光! 这一下子,惊的凤凤和大太太都猛地一下心跳繁密! 瑾煜自己都很不理解,十分不敢相信,顿觉自己置身梦寐,一时半会子如何都反应不过来……他僵僵的转正了面孔,目光凝视着自己的父亲,忽觉眼前的父亲变得那样陌生,不,简直就是变了个人一般,叫他再也不能认识! 老爷没有避开瑾煜,迎着儿子的目光,眼底有磷火漫溯、也有隐痛浮荡。 “老爷……唉!”大太太心里动了一动,她似乎是想上前来劝阻的,可才唤了一声,到底又是以这一叹做了终结。 “把你的人带走!”老爷没有转脸去看妻子,看定着儿子的目光并没有移开,口吻重重的对大太太道了一句。 大太太面上的神色很是惝恍,她眼波微动,瞧瞧老爷,再瞧瞧大少爷和凤凤,最终没有再说什么,辗转心绪抿紧嘴唇,敛目对凤凤柔声:“走吧!”像一声轻灵的叹,“我们先回去。” 凤凤本不想走的,她的心中有诸多的疑惑未能消解,她也不放心瑾煜。但大太太不容她拂逆,她也只好顺应着大太太,转身离开。 瑾煜无力阻止凤凤这一转身,侧首见她刚好回眸敛目、秀眉颦蹙。 他感触氤氲,强迫着自己勾唇对她笑笑,眉眼温柔、声息和煦:“走吧,晚些时候我去找你。” 这一脉声色带着定心的魔力,凤凤便稳住心念,对瑾煜颔一颔首。她安心的继续行路,最后那一眼回眸、余光波及中,只看到他一抹俊美的侧影嵌在灿烂的浮光中,熠熠的,恍若镀了金。 这一道影像终究成为了她生命里穷其一世最重要的一笔勾画,最后的一笔勾画,一直一直的隽永下去、深刻下去,烙印在心坎儿与灵魂里。时隔多年她仍然会想,她想,她的生命、她这一辈子,似乎就是从这时起,就已经终结了,彻底的、永远的终结了吧!凤凤已经死去,就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凤凤的生命是被万瑾煜带走的,所以她们,还是永远的在一起了,谁也没有办法再把她们两个分开……连宿命,也不能。 。 这一路上,大太太和凤凤谁也没有说一句话,这气氛沉闷的诡异且压迫。 回到青阳院僖庆堂后,两个人更是默默然不语。大太太进了里间小憩,凤凤则在外间的菱花镜前坐着发呆,一坐就是一整日。 直到天色入了薄暮,即将西沉的太阳以暖溶的光影把这世界都晕染成厚重的灿金,凤凤忽觉肩膀一沉。她惊了一跳,回首时瞧见了大太太。 大太太将手覆上了凤凤的肩,此刻正静静的看着她,眉眼含殇。 须臾迟钝,凤凤忙起身对大太太行礼。 却被大太太重新按落下来:“我知道,此刻你心里一定有着诸多疑问。”她颔首,口吻半柔半肃。 这是开诚布公、一针见血的字句,凤凤垂眸踌躇须臾,眉眼又抬:“是。”她供认不讳,即而就这么将自己那涓涓的心事一股脑的抛出,“奴才百思不得其解。从前我是因大太太深陷囹圄,故而身心皆不由我;后来是因老爷看上了我,故也难以遂了心意……”一顿声色,她蹙眉急急又道,“但时今我已经被老爷和大太太认作义女,却还不能和阿煜在一起,到底是因为什么?”这句诘问问出口的时候,凤凤的声音有点儿颤抖,呼应着她冷静的外表之下,那心绪的湍急奔流。 大太太眉目动容,她且听凤凤说话、且观凤凤这哀哭神色的时候,内心的感触有如洪浪难以平定。她这一整日并未小憩,而是坐在里间的榻上发呆,思量了这一整日后终于下定了一个决心……该挑明的,如何能够瞒得住?造下的孽,如何能瞒一辈子? “我不知道老爷有没有告诉瑾煜。”大太太叹了口气,在凤凤身边也坐下来,认真的看着凤凤,“但我必须得告诉你,告诉你一个万家惊天的大秘密。” 凤凤的心跳突忽繁密,心若擂鼓中,她莫名觉的不祥。 当真是不祥的,之后,在大太太突忽言及的字句中,凤凤有如被一把把利刃不住的割划、刺痛着自己的心凌迟着自己的身。 大太太颔首沉声说出真相,她道:“因为你是瑾煜的亲妹妹,是老爷和我的亲生女儿!” 这没有预兆的真相破空刺来,凤凤倏然就愣住! “不。”她有如陷入梦魇,她下意识抬手扣住了太阳穴抱住了头,不住摇首、不住呢喃,“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面对着眼前即将崩溃的凤凤,大太太忽然哽咽起来,但人显得愈发沉着镇定。她深深的又叹口气,不管顾凤凤此刻的行将崩溃,一字一句继续着此刻世上人间最决绝的话句。 她告诉凤凤,当初凤凤被老爷关起来准备鸩死,瑾煜为此身体亏空、缠绵病榻,眼看着就要殉了这情而去。但就在这时候,万府来了一位神秘的老人,那老人不叫任何人看到他的相貌,并且只见大少爷一个人。 奇迹般的,少爷与那位老郎中见过面后,精神忽而清爽起来,身子骨便奇迹般的很快恢复了! 当时大太太伴着老爷去看少爷,少爷说想要跟她说些私底下的贴己话。得着这个机变,少爷突然交给她一封信,说是那老郎中临走前的交代,此信能救凤凤的命。 直到大太太看了信后才猛地知道,那封信是凤凤父亲的亲笔所书,讲述了当年一段真相……凤凤,就是当年那个险些被投火的女孩儿,是老爷与大太太的亲生女儿! “我的亲亲的宝贝的女儿啊!”无尽的动容就在这弹指间铺陈,大太太不能控制自己这心绪,一下子泪流如住。 她揽过凤凤,心酸泪合着心头的血一并泣下来,“我还以为我的女儿早就被投入火盆烧死了,却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了,她还活着……她真的还活着,她就在我面前……” 万千动容如流瀑,难绝也难说的尽! 大太太身蒙冤枉的被关了整整十八年!她是二十九岁的时候被关进去,直到熬过了这漫漫的年岁,四十七岁时才重见天日。 她大好的年华全部都葬送进了这万家的深宅大院里,命运对她何其不公!但当她看到自己的女儿、自己十八年前就已经死了却又没有死的女儿,这个此生唯一的女儿已然出落成亭亭少女,当这个女儿就这么神迹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大太太她忽然觉的,她觉的自己这一辈子什么都值得了!真的值得了……(未完待续) 第204 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 凤凤整个人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她麻木的任凭大太太紧紧搂着自己,脑海里神思混沌。 早该想到的,不是么?凤凤与大太太年轻时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那般肖似的人呢?且两个人自打见面时就屡屡觉的心中滋味莫名,无形中始终都有这一脉气场牵着、引着、感应着…… 但如果不是瑾煜对凤凤过度的痴恋引得老爷将她视为不祥,如果不是瑾煜当初的病入膏盲,如果不曾看到那封大太太一看便明白的信,直到时今她都不知道原来自己那唯一的女儿并未死去,原来这个得她牵挂了、蹉叹了、感怀了、曾于无数个夜晚惊梦后独自一人悄悄哭湿了枕畔的女儿就在她的身边,就是凤凤! 此刻,凤凤当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了!果然这个世界被称为“娑婆世界”,娑婆即是遗憾,果然有着诸多始终不得圆满的遗憾呵! 任何看似的福报,其实都是阻碍出世的牵绊。得到的越多,陷入的纠葛和自苦也就越多。直到时今凤凤才对这人生有了充分的、更加深.入的体悟。 若是她不曾爱着瑾煜,若是她不曾把心交给瑾煜,那在她得知她就是老爷的女儿、大太太的女儿、少爷的亲妹妹时,她该是何等的欢喜、何等的温暖! 但是此刻,凤凤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怀有何许样的心情了,她目光呆滞、只剩傻笑,失心疯一般! 凤凤的心情,大太太如何能够不明白? 业障,当真是业障! 对于凤凤跟大少爷的感情,大太太是看在眼里、一路历经过的,她心知肚明。故而她在得知真相之后迟迟不敢告诉这两个陷入热恋、却注定无果的人。可这两个人愈发如胶似漆的感情令大太太和老爷后怕!思量间她觉的,还是说出这真相为好,不然夜长梦多,实在不是幸事! 心中的疼痛难以平复,大太太搂着凤凤的臂弯愈发的发紧。她哭着将女儿紧紧抱着,心中滋味莫名,就如此哽咽连连:“我们娘俩这是造了什么孽!造了什么孽……才会叫我们深陷苦海不得解脱,纠葛繁复一世难安!才会有如此报应!” 凤凤的心动了一动,于这弥深的悲苦中忽而觉的这一切都很可笑!这荒唐的一切、虚无的幻象难道不可笑么? 五感六识、红尘万丈,又何往? 但终究是不能成恨的,这是因果的轮回、这是前缘的注定,注定了这一辈子要何其坎坷艰辛的走下去,纵然是肝肠寸断、判作不祥,又能有什么怨恨?只是荒唐,如此的荒唐…… 。 夜幕已经沉的很深了,但永泰堂里,老爷还没有睡意。 当大太太带着凤凤掀起帘子进来的时候,老爷微转首,面上的神色显得十分笃定,显然这对母女的前来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凤凤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万老爷,这位她的生身父亲。真相若是在不拆穿的时候,还能若无其事;可一旦万事挑明,则委实找不准了自己的定位。 老爷的内心充斥着滚烫的火焰,他看着自己的女儿已经长大成人,如此出落亭亭、气品优越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内心又怎么能够不动容?他膝下子嗣稀薄,唯有瑾煜一个儿子,此刻又忽然添得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儿,如此龙凤双全,实乃前世修来之福! 可是偏偏的,即便前世福报再怎样深厚,也敌不过今生诸多业障之下种种现世的报应!他的女儿居然跟他的儿子相互爱怜、情比金坚、磐石难移…… 思绪转动,老爷忽然百感交集,下意识的抬手扣住太阳穴。但他的面上还是平和镇定的,这是他一贯的自持。 凤凤心中尚且存着一脉侥幸,即便她知道自己的父母不会说谎,即便这诸多的感应、冥冥的牵引早便叫她觉出异样,即便这一切推敲起来其实环环相扣……她的父母让她进万府来帮助大太太,根本就不是为了所谓的报恩,而是让她于这冥冥之中帮助自己的亲生母亲!这样的初衷,她的父母就已经是在向大太太报恩了。 “老爷。”凤凤颔首,那颗心一下一下的往下沉,对着老爷不卑不亢的行了个礼。 这一声“老爷”叫出口的时候,老爷、大太太的身子都明显的颤了一颤,觉的这是一种何其残忍的称呼……分明是父亲,该是父亲的。她该与瑾煜一样,唤万老爷一声“爸爸”的。但造化若此,宅门香闺、戏说蜜事,在这一场场的心机谋划、浮城悲欢之间剥夺了千金小姐一世无虞的成长,剥夺了父女母女之间本该享有的天伦之乐,真真是造化若此啊! 老爷的面上有动容忽现,他应也不是、不应还不是。 这时凤凤再开口,她一抬目,声色从容:“请原谅凤凤的唐突和逾越。”她没有再自称“奴才”,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其实她宁愿是,呵! 老爷侧目,口吻慈祥、目露关爱:“什么?”他觉的此情此景委实殊胜,他在跟自己的女儿说话。他已视她为女儿,故而他以父亲的身份。 凤凤前行几步,声色柔和:“凤凤,要与老爷滴血认亲。” 这一句出口,周遭空气骤地一凝固! 这句话她说的何其笃定,听来又是那样残忍。不是“想”,而是“要”,她要跟自己的父亲滴血认亲,一个女儿要与生父滴血认亲,可见这家庭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坎坷离散,这又究竟是一种如何的悲哀? 老爷一恍神,大太太亦是一恍神。 凤凤却镇定依旧,她的从容和率性像极了干练的大太太,目光坚定、微勾檀唇,声音朗朗然清越:“并非凤凤有所疑惑,但我的母亲当初蒙受了不贞的恶名,时今刚好可以借此契机,叫老爷看看凤凤究竟是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尾音一落,她甫然转目向大太太看过去,“为我的母亲将那多年的冤屈彻底昭雪!” 大太太没有想到凤凤会说出这样一席话,更为她方才那句“我的母亲”所感动弥深。此刻抑制不住心绪的颤动,忽而侧目掩面、哭的一塌糊涂。 老爷眼观着女儿如此的魄力,心中忽然觉的这个孩子那样的肖似自己!他在心中本就是信着大太太的,当年将大太太关起来也是一时被情绪蒙蔽了双眼、乱却了心神。只是,这么多年出于种种考虑,一直不曾将大太太接出暗房,到底是他对她不起!这事情,成为了他一生的负罪,是将来带到坟墓里都觉的无法释然、无力弥补的暗处的隐愧。 此刻感念着女儿对母亲如此的孝心,老爷忽然觉的什么话都不消说了。他怎么能拂逆这没有恶意的一片真心? “好。”他颔首,起身向女儿走过去,“即便我在心里从未有过怀疑……但爸爸,还是成全了你这一片孝心!”他想抬手拍拍凤凤的肩膀,但又恐惊扰了这好容易飞回到家的归鸟,终于还是没有,“也好在日后,公然担得起你唤我一声‘爸爸’!”忽然,老爷鼻头一酸,声音飘渺起来。 凤凤还是不习惯这样与老爷说话,这也是一种天然的本性吧!本性使然,女儿总归是与母亲多一些无形的亲近。 她抿抿嘴唇,辗转须臾后,淡淡的言出了自己的谢意:“那凤凤,谢过老爷的成全!”她在心里,又如何能不认自己的父母双亲? 老爷再点点头,即而侧了侧身子,他是在以这样的角度掩饰自己呼之欲出的哽咽。他没有说话,不敢再说话,怕一开口就泄漏了自己的软弱。 而大太太早已泣不成声,成了泪人一个…… 滴血认亲的结果,没有出乎这三人的意料。那两滴血果然融到了一起,带着宿命般的注定,飞速的奔跑着迎向了双方的胸怀,最终在瓷盏里合二为一、融为一体。 凤凤是万老爷和大太太的女儿,万家嫡出的千金大小姐!时今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凤凤,凤凤……凤还巢啊! 这到底是当初凤凤父母的有心为之,还是一语成谶、早就注定? 即便是早已知道的答案,但几个人的心情还是抑制不住的激动!血液相溶、气血相溶,万家的血脉回来了!到底是回来了…… “老爷,这是我们的女儿,真的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的亲生女儿啊!”大太太时笑时哭,声音都是颤抖的。 当初她读了那封密信后,便连夜去找了老爷,在第一时间将凤凤的身世告诉了老爷。她说:“凤凤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女儿还活着,她还活着!” 所以凤凤才会突然获释,才会被万老爷和大太太认做义女。 老爷不住的点头,紧紧握住大太太的手。昏昏灯影下,这一对年岁渐高的父母面对自己失而复得的女儿,颇有一些近乡情怯。 凤凤心头百味陈杂,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对这一双亲生的父母该不该有怨、该不该深爱,她满心满脑想到的都是瑾煜,她挚爱的人……她的亲哥哥! 但转目间瞧见了这对动容的父母,凤凤忽然心弦一柔,觉的自己由内至外都被软化了。 “妈妈。”柔弦缓拨间,她对着大太太含泪启口,转而又顾向一旁的老爷,轻轻道了一句,“爸爸。” 慰籍心魂的两声呼唤,这世上最简单也最亲昵的四个字眼。就在这波及耳畔的同时,夜幕被划开了。这唤轻轻的旋转着、稳稳的落进了心坎儿里,顿然落地生根…… 甫然的,老爷、大太太二人不约而同的感受到,那心坎儿深处有鲜花迅速绽放,快速氤氲成一个别样美丽的喧喧春天! 而没有人知道,凤凤内心深处是何其的岑寂如雪。这一片冰漠浇灭了太多的动容,她之所以唤出那一句爸妈,是因她忽然觉的,一些该了断的情、该还清的报,怎么都是不该逃避的。予其欠着,不如在最开始的时候,便做了承认、便了断这已然乱纷纷纠葛欲死的如孽的缘……(未完待续) 第205话 无缘奈何相遇,有缘为何虚化 凤凤的身世,这之后牵连到的丝丝缕缕、桩桩件件,时今追溯起来当真已是一段极遥远的缘起了…… 当初瑾煜的生母,万府的三太太本跟大太太是一派的,两个人在一起压制那心高气傲的二太太。 但三太太这个人的野心极大,平素又在大太太面前伪装的极好,实则在暗中觊觎大太太的正室之位。 老爷还没有孩子,三太太得蒙苍天照拂,怀上了老爷的孩子。 直到这时,大太太才不得不一个警醒!她见三房怀孕,便使出各种手段要去害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但是三太太煞是懂得审时度势、伪装脆弱,她苦苦哀求大太太宽恕她,并在大太太面前大表她对大太太的忠心。 于是大太太心软了,相信了她,跟她之间的结盟缔结的更深。大太太觉的这毕竟是老爷的孩子,她自己也没有孩子,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她也是孩子的嫡母。并且三太太又对她忠心,所以没必要万事做绝。 但没想到,这三太太全是装出来的…… 日后三太太生下了儿子,即大少爷万瑾煜。母凭子贵,三太太因有了这个儿子,自身地位一下子就抬起来了! 很自然的,自觉有了资本的三太太与大太太反目,开始处处针对大太太、明明暗暗的与大太太斗法。 大太太忽然发现了这个女人的可怕与她一直以来的伪装!但不久后,大太太也怀了孕。 这一下子就叫三太太担心的昼夜难安了!大太太是老爷的正室妻子,大太太的孩子便是嫡出。虽然她三太太有长子,可一旦大太太生下儿子,那么她这个庶出的儿子便一定得屈居人下、不得逾越这嫡庶之别了! 于是,一个恶毒且狠戾的念头在三太太心坎儿里氤氲了开…… 三太太编造出谎言,跑到老爷跟前说大太太的孩子不是老爷的,是大太太与人私.通后生下的孽种,她撞见过大太太的私通! 所有人都将信将疑,当然,老爷了解自己的妻子,亦是不肯轻信的。 大太太终于临盆,生下一个冰肌玉质、玉雪可人的女儿。 老爷瞒着大太太与这女儿滴血认亲,却发现血果然没有融到一起。这是三太太暗中动的手脚,可是在气头上的老爷到底少了洞察、也模糊了对大太太的那份了解。 老爷大怒,当着大太太的面将她数落的几乎一无是处、体无完肤,并且夺走了这个女儿,说要杀死这个孽种! 大太太忽然觉的心神俱碎,她自知被人设计,但她已无力辩驳什么,只得苦苦的从中斡旋,连连道着:“这可是老爷的亲生女儿啊!虎毒不食子……老爷纵是看腻了我王蕴珩,也请不要轻信了旁人的谗言、误下决断,害死自己的亲生女儿!” 可是,气头上的人从来就没有理性,老爷已被愤慨蒙蔽了双眼,一任大太太再怎样歇斯底里,他心里都是不相信的。最终,老爷还是命人把那小婴儿投入炉火,这个命令是当着大太太的面儿亲口下达的。 这对于一位母亲,是怎么弥深的伤害?怎样彻骨的打击? 大太太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被抱走,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即将被投入火盆烧成灰烬,她感到锥心断肠的疼痛!但是她那么孱弱,她无能为力……就在那帘幕垂下、小小的新生的孩子彻底消失在大太太全部的视线中后,大太太突然失心疯一般的发狂大笑!她笑叱老爷和三太太会有报应,一定会有大报应! 自此后,大太太疯了,彻底的疯了…… 老爷命人把大太太关入了玄英院深处的西厢暗房。因心念大太太毕竟是自己的发妻,所以没有杀她。并且,正妻与人私.通乃是最大的丑事,万老爷素是个要脸的人,故而也不宜宣扬。 于是老爷只对外声称,大太太诞下死婴、伤心过度而得了失心疯,已安排长年医治。并在次年,将拥有长子的三太太扶为了正室、入住了青阳苑。 但世间诸事就是这样的峰回路转、因果从不虚设…… 且说,大太太的那个女儿虽被老爷命令投火,但当时的万府管家乃是大太太的亲信,这管家的妻子是大太太房里的人。 那女子一十三岁时就成了宫里头一个大太监私纳的老婆,后来出逃到金陵,被大太太收留后放在身边伺候。 当时,那女子她亦是风华正茂的年景、娟秀的眉目,却每天只做素净打扮,以此来避祸。大太太对这女子很不错,当年是亲自将这女子给了这大管事的。 这一对夫妻,可以说就是大太太的贴己人,大太太平素对他们很是不错。加之他们夫妇没有孩子,看着玉雪可人的女娃儿,只觉心中一阵阵的疼痛,觉的杀死这个无邪的生命太是造孽! 于是管家瞒着老爷救下了这个女孩儿,又聪明的认识到他知道了这宅门的最大丑闻,老爷怕是不会留他活着。思忖后,他主动向老爷提出回家告老。 老爷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心念着这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同时,他念这位管家本是万家的家仆,上头几代人都服侍万家、忠心耿耿。便准了这请求,赐他夫妻银钱,准其回乡。 这个管家,就是凤凤映象里的父亲。这对夫妻,就是凤凤映像中的父母。 “凤凤”这个名字本就有着一层隐意——凤还巢! 当初将她抱走的那一刻,就已然以此为誓,注定了最终的这结果。 而阴差阳错、机缘巧合,凤凤遇到瑾煜,亦是一个命中的注定,对应为“凤凰浴火、涅磐重生”! 这一切的一切,这般的环环相扣、细致入微。却,到底是宿命里难以遁逃的钦定,还是只是一个个浑然天成的巧合? 。 凤凤不忍将这真相告诉大少爷,她不确定他知不知道,不确定那天老爷有没有把这真相告诉他。但从那天起,瑾煜没有再来找过她。 她想去找他,她想,无论如何还是得见一面的吧!还是,得见一面的。 但事已至此,她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甚至她连去看他的勇气都没有。她心绪紊乱,只身在皓轩堂外徘徊经久,最终叹息一声,抬手隔过那娑婆的树影、睨着透过树梢灌溉下来的明灿的浮光,这光影晃花了她的眼睛,她心一紧,疼痛似乎已经麻木,就此转身又回去。 凤凤想,如果她的命运不曾遭遇这样大的恶舛,如果她同瑾煜一样一出生就成长在万府、在父母的身边,那么时今她一定会是他乖顺淘巧的妹妹,他也一定会是对她宠爱疼惜备至的哥哥。她会与他一起到上海读书,会与他一起接受新兴思想的波及,会亲昵的挽着他的手臂看遍这大好风光、领略那西洋的新奇文化,会帮着他追求沈琳,会促成他与名媛佳丽浪漫动人的爱情,会…… 他会找到他的公主,她也会等来她的王子,他们会是这世界上最幸福、最如胶似漆的兄妹,彼此依靠、又彼此独立……多好。 但是时今,这历历在目的假设,终究只能是奢望! 造了什么孽?是啊,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呵! 凤凤心中化开了哀苦的味道,这味道氤氲五内、缠绵腑肺,让她想要哭泣,却令她连哭泣都没有了力气,连苦笑都难以牵一牵这僵硬的唇! 心中是何等悲戚,这个身子这颗心又承载着何等的负重?不能承受,又没有办法不去承受……连怨怪,都不知道该去怨谁、该去怪什么了! 若说有缘,缘从何起?若说无缘,缘何相聚?若说有缘,缘尽何生?真可笑! 但这世上之事、浮生几何,除了笑笑自己、笑笑他人,又还能有什么着落?看不到着落,乱纷纷的,可又不得不去梳理一个着落……凤凤敛眸,心头有一脉理性渐渐的沉淀下来,于这浮躁动乱的无措繁思中,梳理的有如拨云见日。 兴许,自己当真是一个不祥之人吧!忽然间,凤凤心绪一动,这么想着。 她早该死了,早在十八年前就已经该被投入火盆烧死了……如果这生命可以由自己选择,她宁愿早在那时就已经浴火而去、灰飞烟灭,也不要生长在这世上始至如今,再受这累身苦心的巨大负痛! 她想,自己至此已然历经了最大的、至极的痛,这痛是前所未有的,日后也不会再有了。 该消失的是她,就让这一切成为一场午夜阑珊时的幽梦,让她的出现作为梦境的起源、以她的消失作为这梦境的终结。待天明夜去,一切还会是原来的样子,万府依旧会是恢宏雄伟、美丽梦幻的。只是少了她的存在,她已随着梦的消逝而一切消失,彻底的被掩埋进梦寐里、存活在梦寐里,永远鲜活、永远光亮、永远璀璨…… 这是一个坦然从容的想法,可凤凤念头一动,心还是冷不丁的狠狠疼痛!心不动则不会再痛,她便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不再去想她的阿煜……可,想“不想”时已是想,何不连“不想”也不想? 那心终于继续疼痛,这疼痛一下接一下的,撕烂她的皮、凿穿她的骨,皮开肉绽、血肉横流、歇斯底里!(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话 胭脂朱楼已坍塌 真的只要彼此相爱就可以什么都不管顾,强行在一起么?显然不能!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爱了,便什么也不管不顾的强行在一起,那不是所谓罔顾世俗的勇气,更不是值得称赞的,那是缺德! 凤凤决定离开这里,离开万家。既然无力,既然注定不能在一起,那么撂开手去是最好的选择,也似乎是唯一的选择。早一点离开,便早一时遗忘,便早一时放下,便少一份苦痛! 但瑾煜是她始终的牵挂。 那心头不知何时点染上的一点朱砂,始终难以挥之而去,那清浅的伤口始终蜷曲在某个角落里,做做弄弄、难以抚展平顺。 “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以你之姓、冠我之名?”凤凤抬首,望着头顶那似乎永远也望不穿的天幕,心中情.潮翻涌浮动,“却不想,这注定的殊途、难以消散的冤孽,却把这一切都变成了龌龊的笑话,呵!” 她觉的可笑,可笑中有点儿悲凉,悲凉里又充斥着哀婉的味道,混杂了许多许多的情绪,到最终反倒全都变成了空,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点无奈的执念已然盘曲在那里,苟延残喘。 “但这仍然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嫁给你,成为你的妻子。这个愿望,此生不换……” 凤凤的双眸有点儿湿润,内心忽然变得愈发湍急,她开始气喘吁吁、开始急不可耐,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瑾煜! 他是那样善良执着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啊!那万种的风度与卓绝的丰姿早已为她而憔悴消减,时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可以承受得住么?可以接受的了没有她的日子、可以在日后的某一天安然接受真相么? 凤凤时今都不知道瑾煜是不是知道这件事,但她可以知道他的态度。若是他知道,他也一定会与她一样无措,一样的哀感苍天无情、恢恢宿命之作弄,一样的寸断肝肠,但不会选择罔顾天道的执着走到一起! 她帮他做出了一个残忍的决定,既然不能在一起,那么便决绝到底吧!可是,凤凤忽然就想着:“我得找个女人照顾他,得有个女人照顾他啊!” 是啊,得有一个在他身边为他温香解语、的人,得有一个的…… 凤凤私密的找到了清月。 虽然凤凤与清月的交集并不多,但她在心里一向注意留心观察这宅门里形形色.色的人,她一向是青睐清月的。 清月虽平时看起来淡淡的,但是她有内慧、有心思,素来恭顺隐忍不添乱,却能在关键时刻凛利锋芒举措果断,委实是难得的灵敏毓秀! 这突忽的约见,令清月很诧异。 凤凤没有兜转,对清月直言:“像清月姐姐、流云姐姐这等大丫鬟,也是早就‘跟了’少爷的。”宅门大家里的东西,这一套谁也心知肚明。 清月张了张口,下意识微微蹙眉。她不知道凤凤怎么好端端就提起了这一茬事,但她辗转一下,以无声为默认。 凤凤点点头,那善睐的软眸郑重的看着清月,一缕神光定格在她微颦的眉梢处,即而颔首,声音低、且重:“我把阿煜,交给姐姐了!”尾音又是一压,仄仄的。 清月一震!但她是从容且冷静的。近来少爷跟凤凤的事情,纵然她不能知道这之中的详细、不能明白这个秘密,可她作为少爷的身边人,也是略有耳闻,知道老爷、大太太都竭力阻止少爷和凤凤在一起。 其实这阻力也不是一遭了,可这次不同的是,少爷的表现并不像前几次那样激烈。想来从这之中,清月也嗅出了别样的味道,知道少爷是有了顾虑,只是这两个人兴许……当真是此生无望在一起了! “为什么是我?”清月侧目,展颜认真的看着凤凤。 她与凤凤之间的交集并不多,却可以蒙得她如此的信赖。若说仅因她是少爷房里贴身伺候的大丫鬟,不是还有一个流云?又为什么是她? 凤凤看着清月的目光没有移开,她颔首,如是认真的告诉她:“把他交给你,我是放心的。”虽然并未详细的说明白,但又已经说的很明白。因为她放心把自己所爱的男人交给稳重的清月,因为她相信清月能够照顾好他、能够帮助他渐渐抚平这痴狂了一世情路的无望伤心,她放心清月。 须臾沉默,清月明白了凤凤的体察。少爷虽然对清月并无如凤凤一般的爱,但他心里一向是看重她的、是对她另眼青睐的。相比起同样蒙受敬重的叶棂、淘巧欢乐素得喜爱的流云,清月多了亲昵和持重。想必,这也是凤凤信赖她、觉的此人深可放心的缘故吧! 念及此,清月心中甫生动容。她心绪斑驳,再度蹙了眉目徐徐的问道:“那,你呢?”她忽然怜惜起眼前这个女孩子,怜惜起少爷同凤凤之间这分明这样执着炽热、却偏生只能背道而驰的苦果连连的爱情! 这简单的一声问,一下子触及到了凤凤心底的一痕柔软。凤凤心里一痛,旋即侧了侧目逃避似的轻轻苦笑:“我,自然有我的去处。” 清月心里猛地一钝痛! 凤凤在此刻倏然又抬目,甫一叹气,似将心底积蓄着的万千郁结做了宣泄:“叹凤凤命穷,配不上大少爷!” 她不再多说什么,摇摇头,转身缓缓的离开。 清月看着这一抹纤纤的身影转身行离,启口下意识的想唤她,但终究不能成言。她的心里情绪异样,有说不出的滋味漫溯氤氲,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幽幽的,波及过这温温的暮夏,却寒凉了隐匿皮囊之下的这一颗看不到的心…… 凤凤一步步的向前走,面上没了悲喜情态,那眼泪氤氲着落到了心坎儿里,没防备的被灼疼。 “阿煜……”就此一步一步,每行一步都有如刀锋刺足、无比痛楚。凤凤抿紧了嘴唇强自压抑,在心里为瑾煜暗暗祈祷,“事已至此,我已没了什么所求……唯望你、万望你‘还将怜旧意,惜取眼前人’。在日后忘了我,忘了我们之间所发生过的一切,怜取真正值得你爱的、你身边的那个人……” 情人丢了,只能往梦中去找寻。这一切的一切原本就是一场太不真切的梦,而时今,梦醒了。 曲终了,人……也散了。 。 凤凤连夜离开了万府,不曾再见大少爷一面,也没有再见任何人。她收整了简单的行囊不告而别,连书信、字条都不曾留下。 最刻骨铭心的告别是不告而别。一滴泪,把结局化为长叹…… 有情皆孽,无人不冤!春风复来,那远去的壮烈;是谁,轻许了流年? 这生命中最珍贵也最短暂的,便是与你在一起的时光。我感谢有这样的一段时光,可以与你携手并肩共走一场,那么结局便已经不再重要了。但如果上苍垂怜,可以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选择,我愿自己从来不曾托生于这个世界,我愿自己从不曾来过……但万事容不得假设,一切一切不过就是机缘和合、因果调剂之下轮转出的缘份,花开何喜?花落何悲?新生和死亡都没有值得喜悦与值得哀伤的,那么这爱爱恨恨、离离合合的琐碎,则更加的不值一提了!既然来过,既然遇到,便不再后悔。 曾诺了,便不忘;曾信了,便不悔;曾爱了,便不弃。在有生之年的那一瞬间我遇到你,竟花光了我这一辈子所有的运气。从此我便匍匐山路礼拜佛陀,以我最虔诚的心,发愿祝福你,只愿你安好,我夫复何求? 阿煜,我总是容易丢三落四,但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把你弄丢了!你永远在我的心里、我的灵魂里。 我不难过的,我信你与我是心有灵犀的,我的心思你懂得,所以你也不需要难过……你自己本会发光,又为什么要害怕黑暗?我们根本就不曾分开,并且,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因为自此以后,形虽散、人虽不复,但这爱,与我们同在。 只是啊,“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强极则辱”,两个人中只消有一个用情太深,这段感情便足以注定不会长久。那么若是两人一并水里火里用情至深、执迷不悟呢?如果彼此双方用情太深注定是不祥的,如果这份不祥才是缔成时今这离散的理由,那么若是可以,我愿抛却所有放弃信仰舍弃轮回,就此成为兜转在天风肆夜里的孤魂野鬼……到底需要我以多少个五百年的深情,才能换得你一世惊鸿流光间为我不寿一场? 一点朱砂,两方罗帕,三五鸿雁,乱了四季扬花。六弦绿漪,七星当挂,八、九分相思,懒了十年琵琶。 今生君恩还不尽,愿用来生化春泥。顷刻聚咫尺,一念散海渊,共了明月隔天涯! 宿世羁连,弹指如湮。 。 战争在这将乱未乱的世道间,终于一晌爆发了…… 战火,以其想象不到的速度迅速的波及,不止是这古老的金陵城,它遍布了泱泱华夏的这每一寸大地。 辗转飘零、狼狈避难,一路上听得老艺人别有一番滋味的沿街哼唱着元曲,一曲《离亭宴带歇指煞》中的段子,把的个悲声与颓然、铿锵与震撼宣泄个淋漓酣畅,哀感顽艳、尽抒胸臆: “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那不是草间人饥乌坐等,还留着一条儿青布衣巾;见残骸俱裹着模糊血影,最可叹那箭穿胸,刀断臂,粉身糜体,临到死还不知为着何因? 那不是破头颅目还未瞑,更有那死人须还结坚冰。寡*、孤人子谁来存问?这骷骸几万千全不知名。 隔河流有无数鬼声凄警,听啾啾,和切切,似诉说,冤魂惨苦,愿将军罢内战及早休兵! …… 战争是可怕的,也是足以桑田沧海、颠覆乾坤改换天地的。 多少红粉朱楼一夕坍塌?多少贵门大家转瞬做了尘和土,离人破镜难重圆、辗转各天涯? 宅门香闺,戏说蜜事,“艳骨”为女人,宅门里女人们的心机谋划、浮城悲欢,这每一个人的悲苦喜乐,到底敌不过国仇家难趋势下的大摧残,所以这个人自己的悲哀已经被冲淡,变作了众人一体的浩难。这到底是一种凄凉的庆幸,还是最大的不幸? 一场雪月风花事、一缕深宅艳骨香。自此混迹于乱世,化为浮世里千万沙尘中的一颗,到底太过渺渺! 忽然想起那一阕《飞鸟各投林》: 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七话 人散如飞鸦,回头看老了年华 江南红豆相思苦, 岁岁花开一忆君。 战火遍地、国仇难已,个人的悲喜早已随着国情大势溶入了飘摇的风雨。在这样一个动荡的年代,每个人都收敛着自己私心的感情、众志成城献身祖国。 也不知过了多久,光阴的流逝在这径日的血雨腥风中早已麻木。从军的凤凤已经成为一名优秀的医务队护士长。 一天,她正在后营查看伤员的情况,无意间听得几位伤兵闲聊,说起当年金陵城显赫的万家、时今的落败。 “唉!”那个叹口气,“真想不到,曾经显赫一方、黄金遍地的万府庄园,时今……啧。” “别只管叹息,时今到底怎么了?”另一个急急然的问。 “还能怎么样?”那个又接口,神色语息颇为无奈,“蓬蒿遍地、枯藤裹缠!” 凤凤在一旁听得,甫闻万家时她那心就亮了一亮。到底有多久了,可时今对这万家还是有一份别样的感情。战争是一场共业般的浩劫,无人可以逃脱,似万家这般的高门大户落得个时今的败落,这原也是情理中的事情吧!人散如飞鸦,到底是早晚的事情。 其实莫说万家,便是整个金陵又是个什么样子?还不是那满眼飞灰、一片狼藉? 正是那《哀江南》里说的好!且道: “六朝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时今却是: 残军留废垒,瘦马卧空壕;村郭萧条,城对着夕阳道! 当年粉黛,何处笙箫?嫩黄花有些蝶飞,新红叶无个人瞧。横白玉八根柱倒,堕红泥半堵墙高。碎琉璃瓦片多,烂翡翠窗棂少。无非是枯井颓巢,不过些砖苔砌草。手种的花条柳梢,尽意儿采樵;这黑灰是谁家厨灶? 鸽翎鸦粪满堂抛,枯枝败叶当阶罩;谁祭扫,牧儿打碎龙碑帽!” 凤凤心中感慨不迭,她便分外倾注了心思,仔细的听着这几个伤病闲聊那金陵城名动一时的万家。 这时,那军官闲闲的讲起万家旧事,桩桩件件倒也有模有样,一时辩驳不出都是些真的、还是假的了。 “我爷爷当时就在那万府里头当差,那些高门大户里头的女人们啊,都是些粉面骷髅!你看着一个个的光鲜好看,其实斗的呀……谁能招架的住?真要你们给娶回家了,那决计是祸、不是福报!” 凤凤垂眸,旧事桩桩件件潮水一般漫溯回旋,她心中认同这话,深以为然。 “唉,就当初万府里那位太太,她最先原本是万老爷的三姨太……之后不是因为怀了大少爷,所以成了正房太太么?”那士兵讲的有板有眼,听者也饶有趣味。至此时,他霍然一沉声,“我告诉你们,那是三姨太迫切的想要成为万老爷的正室,她便与人私.通……万家大少爷根本就不是万老爷的亲生儿子,他跟万家半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却成了万家的大少爷?呵,你说可笑不可笑?还一当就是这么多年,直到那战争来了、老爷去了、万家败了,都还不知道!” 凤凤早已呼吸困窘、心若擂鼓…… 这位爷爷曾在万家当差的士兵,讲出这一段谁也不知道的密事,当真是密事。当年大少爷的母亲三太太一心觊觎正室的地位,可偏生没有孩子。三太太便动了脑筋、与人淫.乱,后才怀了万家的大少爷万瑾煜! 真个是负尽了风流呵! 凤凤已经不止是震撼,那些亏欠了许多年的眼泪终在此刻突兀的溢出眼眶,有如涌泉、涓涓不止。 原来大少爷不是老爷的亲生儿子,原来只有她才是老爷的亲生女儿……他是假少爷,她是真千金! 原来他们,并不是亲兄妹,他们本无血缘! 一旁几位伤兵正哼唱着京剧戏文以滋解闷,这唱词咿咿呀呀的,此刻却像是贴着心境坦缓而来,居然煞是应景! 是一阕《春闺梦》: “可怜负弩充前阵,历尽风霜万苦辛;饥寒饱暖无人问,独自眠餐独自行!可曾身体受伤损?是否烽烟屡受惊? 细思往事心犹恨,生把鸳鸯两下分。终朝如醉还如病,苦依熏笼坐到明。” “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可怜侬在深闺等,海棠开日到如今。门环偶响疑投信,市语微哗虑变生;因何一去无音信?不管我家中肠断的人!” “毕竟男儿多薄幸,‘误人’两字是功名;甜言蜜语真好听,谁知都是那假恩情。” …… 凤凤百感交集,原来她的心底还是做不到全部放下,原来这么多年了她从不曾真正忘记。 她涌起一股冲动,冲动的想去找大少爷。身未动、心已远! 可转念,这沧沧天地、茫茫人海,去哪里找哪里寻…… 百感交集、挥泪如雨,恍惚间依稀想起幼时回荡在耳边的那些童谣: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 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 相恋只盼长相守,奈何桥上等千年。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 不怕永世堕轮回,只愿世世长相恋。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 不羡西天乐无穷,只羡鸳鸯不羡仙。 …… 此时此刻眼前浮现的,心里想念的,脑海忆及的全是他,全都是他!他的微笑,他的浅叹,他眉峰的聚拢和舒展,他灿如星的朗目,他搂紧她的怀抱,他身上的体香,他的气息…… 凤凤陡然间精神恍惚起来。 正这时,颀长的警报声猝然响起,敌方的轰炸机盘旋上空,大军紧急撤离。 凤凤甫一激灵,但她的神志依旧是麻木的,只那样僵僵的转身、机械的奔跑,却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想跑到哪里去。 以至于她一个踉跄忽然跌倒!但很快便被人拉起来。 恍惚中,她无意的一回头,陡然看到那穿着军装从地上把她拉起来的人…… 周遭已经是黄沙满布了,很快的,一阵阵天风裹着尘沙呼啸而来,扬起的粉尘遮迷了她被泪水充斥的视线。但朦朦胧胧的,凤凤还是甫看到这一张熟悉的脸。 她看到了他,蓦然的。是她记忆最深处的那一张脸,仍然停留在那最美丽、最英机勃发的二十多岁的年景,没有变,一丝一毫都没有变……是大少爷,是瑾煜,是她的阿煜! 情势紧迫,尚来不及认真拾取这中间逝去的光影,泪眼并着尘埃的波及中,她愈发看不清他的脸,也无法辨识出他面上的神情,甚至她都不能确定这个人就是他。 真真假假、若梦若实中,凤凤被这个心心念念的人儿牵着于战火硝烟中奔跑,凤凤的眼泪流在天风里。 但她不敢回头去看真切,她情愿就此绰约朦胧。因为她怕失望,她怕一回头后发现那只不过是因她对他太过想念而产生的幻觉,怕一去看这幻象就消失了。她怕这幻象消失,怕那不过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但她宁愿这就是他,她情愿就这么恍惚的相信他就是大少爷、就是阿煜!她情愿沉浸在这可能的假象里。 在这别具一格的久别重逢中,在这心魂浮荡动容别样的情境逼压里,她被他牵着,任心绪纵横驰骋,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 这是乱世中最惨烈的一场战役之一,整个队列全部牺牲、无一幸存。 秘密终于成为了永远的秘密,但似乎揭穿真相才更残忍,守住秘密反倒变为一种成全。看不见的烟水迷离隔空对望,生生站成的分离之舟,茫茫苦海漂泊了经久之后似乎终是靠了岸。 莲开的季节,她生于金陵;莲落的时节,她葬于何处? 来本非来,去亦未去;不来不去,本非来去…… 此岸花落,彼岸花开。 [ 全文完 ](未完待续) 开放性结局·宅门禁事 《宅门艳骨》,又名《宅门禁事》、《痴奴》、《宅门》。责编曾提议更名为《窃香》。 。 【关于结局】 这是一个开放性结局,可以理解是两个人最后并没有再相见,那不过是凤凤太过想念而滋生的幻觉。也可以理解为最后那个人就是大少爷,他们相见了。 我个人倾向前者,但我愿意相信是后者。 此外,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大少爷?凤凤最后死了还是活着?那伤兵讲述的所谓秘密究竟是不是真的?那所谓的真相到底是真相还是传言?一切一切,由读者自己品评吧…… 。 【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 万事逃不得“因果”。先不说其他,且来看书中这几个主要人物、关键线索。 大太太当初因怕威胁自己地位,想要害三太太肚子里的孩子。这是孽,她日后以囚禁十八年为代价消泯这孽。 三太太一开始就其心不轨的觊觎正妻的地位,故而她与人私.通、有了大少爷。这更是孽,她最终众叛亲离、处境凄惨,上吊自裁。 三太太是以儿子换来的正妻地位,但这儿子不是老爷的,故而这正妻的位置算是欺瞒才得来的,本就不该是她的。于是即便得来也长久不得,所以最后大太太重新出厢房、三太太的正妻地位名存实亡。 大太太当初欲害三太太的孩子,三太太其心不轨图谋正妻地位。这是她们的共业。 万想不到的是她们的子女瑾煜和凤凤纠葛在了一起,相互相爱、又因血缘关系而爱不得,最终却发现所谓血缘不过是笑话一场!但一切已经成了过错、无力挽回。这便是做子女的替母亲消除当日余留的孽业。 四太太、五太太、叶棂等,其余诸多人物,不一一道来…… 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 忽然品出了些味道,恍觉人生在世、辗转六道,就是为了还债消业而来。 然而不怕迷早、就怕觉迟,若是可以一念挣脱幻象、回归空蒙本质,便了生死、度苦厄,再也没了所谓债业,可成无上正等正觉拔地成佛了! 。 宅门禁事,一段掩埋岁月中的凄艳故事。 一场雪月风花事、一缕深宅艳骨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