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语红尘》 第一章 流离江异世初遇 “啊...疼...”仟紫柔身子左右扭动了一下,贝齿陷入下唇,她努力的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便是如水般澄净的湛蓝色的苍穹,上面还嵌着朵朵雪白的绒花,随风而荡。“嗯...好美的天空...” “不,等等...”忽然想起什么的她,一双细长的婉眉随即耷拉下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堂?” 她张口便在自己的小臂上咬下一口,疼!!!――我还活着!!! 甩开手她蹭的坐起,反复揉了揉惺忪双眼,这才察觉自己竟躺在江心一叶堆满了白色繁花的翠青色竹筏上,正随着湍湍江水直流而下。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流水葬?”脑子里旋即闪现出古装武侠剧里痴情男主长身玉立于江畔,深情缱绻而又惆怅叹惋的目送着女主被埋在花团锦簇中的遗体随波而逝的画面.. 仟紫柔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有些彷徨不安地轻咬起指尖。下一刻,兀的发现什么?她惊得连连叫了起来。 “啊……” 那水中的倒影,那张小小的脸庞还有身前这双小小的手,天呐!这是我么??? “不对,我怎么穿的如此奇怪?”垂下水灵灵的一双黑亮眸子,她难以置信的打量着自己身上整整齐齐的套着的一袭月白色古装长裙。 一向心理素质甚佳的她这一刻也开始怀疑起自己了,错愕地将一双大大眼眸睁得极圆,顷刻间又倒在了竹筏子中央。 “仟紫柔,别慌!这一定只是梦境!”她终于又鼓起勇气,自我安慰道。可待她再好好将周围扫了一眼,此处虽是山水绝境,有着胜似桂林漓江的清雅景致,可,却不见一个人的影子! 在这之后,她便像是枚泄了气的皮球般,彻底的绝望了... 一向自诩全国最强最富最魅惑盗墓女贼的她,此刻唯剩两道弱弱的呼声――“救...救命……” 这时,宛如碧玉簪的琉璃江畔兀的出现一蓝衣男子。直直的墨发上束着一枚银冠,剑眉星目,唇虽微微有些厚,却丝毫不妨碍他的俊朗。 执一柄水墨画扇,那男子长身远远的立于岸边一颗翠柳之下,将江心竹筏上的女子醒来后的动静后尽收眼底之后,他唇角悠然间扬起一道弧线。 脚下一旋,他施展起绝妙的轻功腾身而起,像只蓝羽翠鸟般,迅速而敏捷的落身于仟紫柔所在的竹筏子之上。 乍然感觉到身下躺着的竹筏一瞬间险些完全沉入水中,尽管此时阳光和煦,仟紫柔却连连打起了寒战,冒出一身的冷汗。 抬眸间,只见一着一身蓝衣的俊美男子倏忽间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不由惊喜得两靥生花,朝那俊美如斯的男子招了招手。 “hello!handsomeboy!”说着她正要像往常一样将手搭在那男子的肩头,可很快她便悲剧地发现自己站到他身旁根本够不到他的肩... 可是后悔已来不及了,自己那只短小的爪子早已朝他伸了过去:“该死!”她只能讪讪的将手从他身边拿开。 蓝衣男子目光深遽地看了看她的举动,忽然间竟被她方才兴高采烈时吐出的一句不知所云的顺溜话逗笑了。 敛了敛眼底的笑意,男子温润如玉般的口吻道:“你方才说的什么?” “本小姐说,你小子长得不错!”话刚说完,她不自觉便捂起了嘴。这声音,她听着不舒服极了,本该是霸气小姐对俊美小生的调戏之言,此刻从嘴里吐出来,怎么变得这般娇声细语的啊?倒像是在求勾搭... 第二章 哪家府上的姑娘 男子淡看着身下面容很是清丽干净的白衣少女,她说话还真是不同,小小年纪,竟敢这般直接评论他人长相...不由便来了兴趣。 他微微勾下长长的身子,双手轻搭在少女的柔柔双肩,含笑道:“你是哪家府上的小姑娘?怎么会一个人漂在江上?” ‘小姑娘?’仟紫柔抬起几分嗔怪的水眸看了看他,心下暗道:“额...好吧...反正在这梦境中我已经这么小了...” 随即,她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摇了摇她漂亮的小脑袋低声道:“我不记得了...” 男子看着少女楚楚可怜的表情,心不知不觉便软了下来,竟挥着宽大的云袖,一把将少女护入怀中。 男子在瞧见少女的第一眼便知她是被人/流水葬了的,远远看着,起初他只是叹息一枝含苞的花蕾过早于世间的消逝。可不久江面上她突然的醒来,令他万分意外。他不明白,天下间竟还会有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活着葬送的父母? 仟紫柔没想到他会有如此举动,不过,靠在他怀里的感觉也还不错,便也就没有拒绝。她一直认为,纵使无关爱情无关风月,怀抱亦是可以很温暖的... “怎么会?...”右臂紧紧环着少女的男子,此刻竟莫名的感受到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或者说正如抱着一个他所爱的女人。 即刻将她小小的身子徐徐放开,他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怜悯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少女一眼,无意间发现她腰间系着一块质地很是莹白通透的玉石坠子。 伸出宽大的掌心将坠子摘了下来,男子抬至眼前仔细的看了看,直到目光中闪出一道确信的目光。 这可不是寻常玉石,乃是皇室之物。去年梁玉国杨雪公主与本朝(碧落国)联姻时进贡的,同样的玉石共有不同色的七颗,分别被赏赐给朝中各肱骨大臣。 “如果没记错的话...”男子狭长的双目默然深遽,这块乳白色的,是赐了当朝丞相柳蕴章... 紫柔看男子盯了玉坠子许久,心下有些调皮地鄙夷道:“不是吧!古代帅哥也贪财?” 想着,她便弯下身子欲拾起筏子上依旧鲜艳欲滴的花儿,却猛地发现竹筏前方不远处水流十分湍急,待她看清楚了周围的地势,瞬间恐惧万分的惊呼出声――“前面是瀑布!” 的确,他们前方两百米之处,便是一泻千里的大瀑布。 幸好她发现及时,听到她的惊喊声之后,男子迅速将她拦腰抱起,足尖隔过竹筏踏起一道巨大的水花。在他带着紫柔朝岸边飞身而去的那一刻,翠青色竹筏瞬间被粉碎。 在男子怀中安稳落地,仟紫柔瞪得极大的眸子错愕地凝在了一个状态――不可思议!!!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男子以为她吓坏了,伸出手在她眼前探了探。 没想到很快便被她的小手划拉开:“小子...”说到一半却戛然打住,改口道:“额...这位哥哥,原来你功夫这么厉害,教教我吧!嗯?” 男子一听有些无奈的现出一道难颜,徐徐背过去,心下寻思道:‘这丫头还不知道是丞相府的什么人呢!能戴着这御赐玉石的,想也不是什么寻常丫头。可不能让她缠着,省得到时人不找事,事找人...” “咳咳...”他转过身来,扯出一道哄小孩子般的语气道:“小姑娘家习武不好,以后会嫁不出去的知道么?” “什么?嫁不出去?”仟紫柔心下很是不以为然:“想娶本小姐的男人都快踏破了仟家的门槛了,我嫁不出去?笑话...” 男子看她不发一言,一张小脸上却写满了‘不信’二字,他白皙的脸上难色不由又重了一分。他本可以完全不顾的一走了之,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没有这个打算。 第三章 是真是幻是梦中 “要不,我送你回府可好?”男子俯下长身,将一张如玉般俊颜的脸凑着她面前,温和说道。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不嘛...”仟紫柔充分地利用她这副娇滴滴的嗓子,似哀求的目光瞅着男子。不等男子发话,她又补了一句:“别忘了,我刚才还救了你一命呢...”说着,她一双绝美的凤目便移向江面上。 她...救了我?男子不由暗自唏嘘,反着语气道:“对,方才是多亏了你的提点...” 明知他弦外之音,仟紫柔却佯装成对他的谢意欣然接受的模样。“那哥哥应该好好报答我才对啊!” 真是彻底被她给缠上了...男子俊眉微微皱了皱又松开,柳相府的人他可不想惹。沉眸思忖了片刻,也唯有缓兵之计,先行答应这个鬼灵精了。 没再发一言,他独自走向江边,拾起一竿鱼竿并一只竹篓后,便踏着蔓蔓青草走了回来。 “哥哥喜欢垂钓?” 男子只是深看了她一眼,只将右手两指环起轻放于唇边,倏忽间便响起一声长鸣。旋即,不知哪个方向便窸窸窣窣跑出一匹黑色的骏马来。 将鱼篓子套在了马上之后,他伸出修指在骏马侧脸微抚了抚,轻轻一跃,便骑在了骏马的背上。 “真是玉树临风、潇洒俊逸极了...”仟紫柔有些看得愣了,恨不得二十年前她那如花似玉的母亲也把自己生成个男子。 男子却有些不耐烦了:“还愣着干嘛?不是要和我走么?”说着,便朝她伸出一手。 “哦...”她呆呆的抓住他的手,一把便被他带到了马上。她们仟家在香港也有个私人马场,因此她从小会骑术;可此时此刻被他稳稳地环在身前,她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的骑术在自己之上。 “你真的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么?”他温润如玉的好听嗓音终于划破一路上的沉寂。 背对着他,仟紫柔不由露出些许惭愧之色。方才,她说不记得自己是谁,只是为了博取他的同情... “仟紫柔,我叫仟紫柔...”说时,她有意将头埋得低了些。 “呵呵...”男子面露尔雅一笑,却是极轻,轻到坐在他身前的她都没有丝毫察觉。 他竟然没有追究自己方才骗了他,才安分了片刻,她便又张口问道:“那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却是沉默了好半晌,男子的声音才响起:“箫...遇奇...” ——可不是么?他箫钰今日可不是遇上了‘奇人’? “玉祈?”按他所说,她便擅作主张记为这二字。“玉祈哥哥,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啊?”想着自己接下来要问的话,她竟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嗯...”他只闷闷应了一声,等着她的下文。 “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是真是幻,是现实...还是梦中?”说时,她竟吞吞吐吐了起来。 这个问题...还真是问的奇啊。箫钰差点都没大笑出来...他不禁伸出掌心覆在了她的额头:“不烫手啊!” 紫柔这才明白过来他是在笑话自己:“哼...干嘛动手动脚,不想答就不答便是...”她有些生气的扭过头去。 箫钰拿她没法,便很是认真的语气回了一句:“青天白日的,还能有假?”说着,趁她不注意的当儿,他猝不及防的在她额前落下蜻蜓点水般一吻。 第四章 紫菱掌门盗墓贼 “你……”感觉到自己受了轻薄,仟紫柔抬起小手,正想一掌劈下去,却久久悬在了半空中。若对他动手,他一恼把自己踢下马怎么办? 含羞别过脸去:“男女授受不亲,你做什么?”此刻就连质问他的语气,都是弱极了。 “嗯...你不是问我现在究竟是真是幻么?这样,你认为如何呢?”鹰目微眯,箫钰半带打趣的口吻问道。 仟紫柔此刻羞得将脸埋得更深了,心里只暗骂道:难道自古帅哥便无良?占了人家的便宜,还不承认,真不害臊! 箫钰看她沉默了半晌,便伸出手将她白嫩的小脸撅了起来,仿似从菜园子里拔起一根白萝卜。刚想说着什么?却留意到女子的眼睛愣愣地停在了一个方向许久。 顺着她的眸光望去,那是座高高的悬崖峭壁――意清崖。他们此刻,正身经悬崖脚下。 在看到意清崖的第一眼,仟紫柔便感到一种莫名而浓重的熟悉之感――“这崖,我一定见过...” 素指紧摁了摁太阳穴,风中她竭力回想着在哪里见过这悬崖,峨眉山,玉象山?还是尼亚加拉…… 思绪陷得深时,她忽然感觉到好像有千万根细细的梨花针穿插于脑中,阵阵的刺痛袭来,很快晕眩之感接踵而至... “嗯..啊...”就在她忍痛不住发紫的唇角连连**起来,不慎从骏马上栽了下去之时,一幕幕鲜活的画面急急的闯入脑海... ―――――――――――――――――――――――――――――――――――――――――――――――― “掌门!尸体找到了...”说话的是一个身着黑色长皮衣,有着一头劲爽墨色发线的男人。她记得,那是她的手下云池。因为十三四的豆蔻年华里迷了几年的金庸武侠,她便给自己创立的盗墓团伙取了个江湖味十足的名――紫菱派;并且,还强令追随自己的盗墓同仁称自己为掌门。 那时的她同样身穿一束腰长皮衣,扎着高高的马尾,利落之余,散发着一种冷傲无比的气场。 浑身除了坚韧无比的金刚丝,还有着与美国黑帮老大同样级别和威力的手枪,装备很是精良。尽管只是一个急急的反身跳跃,都是说不出尽的飒爽英姿。 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墓穴内,她轻点了点头,示令道:“开棺!” “是...”随行的四位手下点头应下后便纷纷跳下了墓坑,沿着棺木缝隙将金刚丝穿入。之后,四人合力一挥,棺盖瞬间被金刚丝切碎成同样大小的四块。 仟紫柔看了看棺中的那具女子白骨,面露会心一笑。“做得好,收工....” 然而才刚刚话落的功夫,墓穴中突然出现一道刺眼的电筒光束。 “里面的人,你们的行迹已经暴露!!!现在立刻出来的话,国家会酌情减轻你们的刑罚的...”说话一腔正气的,正是北京市一精锐的警卫头领。 “呸...”仟紫柔啐了一口唾沫,她最是讨厌这等迂腐之辈。回头与身后的手下对了一眼,她便率领他们疾步冲了出去。 顿时:“砰砰砰~~~”的刺耳枪声便此起彼伏的在偌大的墓穴中响起。对方警卫团队很强,在短短的十分钟里,她亲眼看到追随自己多年的手下伤的伤残的残。气愤之极的她怒瞪了紧追身后的绿衣警卫们一眼,贝齿深深陷入下唇,简直要咬出血来。 “你们!你们给本小姐记着...” 墓穴之外,是一片荒郊野岭,此时正是黄昏。独自闯了出来,她却不能有半刻的懈怠,那群可恶的警卫们正在她身后不远处极速追踪着。 跑着跑着...她愕然发现,前方竟是一道悬崖,自己已经无路可走。有些发软的脚只得在悬崖前徘徊了起来,她已无后路。 “呵呵...看你还往哪里跑!” 身后传来那警卫头领阴冷至极的声音,仟紫柔静然间凤目一闭。所幸他们还没见到她的脸,不至于事情败露后连累家人。此刻,她别无选择。 下一秒,她便纵身跳下了悬崖绝壁。 …… “妈的!”跳下的那一刻,那冷峻而帅气的警卫头领的怨骂声,清晰在耳。 第五章 哒哒哒马蹄声错 “怎么了?”紧追着跃下马及时将仟紫柔护住的箫钰一双手微微晃了晃怀中失魂落魄的少女,带着不少疑问的狭长凤目温柔的瞧着她。 她记起来了...全部记起来了...只是,这回忆来的是这般的凶猛。 蓦地回过神来,仟紫柔本能的在自己周身摸了摸看了看:“奇怪!怎么没有一处伤口...” “在做什么?”箫钰依旧一双温眸关切的瞅着少女。 “啊……”被箫钰忽然发出的声音骇了一跳,仟紫柔仰起脑袋看了看他,而后便像枝头被雨点打得昏头转向的梨花般,叹息了一声萎了下去。 怎么还是他啊...难道,我真的穿越了???悶垂着脑袋,她干脆坐在地上自叹自艾了起来。 箫钰实在不明白,像她这样出身官宦之家的豆蔻女子,哪来这么多忧啊? “叹气做什么?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了?” “我想回家……”几乎不做丝毫考虑,她随口便答道。 箫钰一把展开手中的玉边水墨扇,轻摇了摇,便含笑道:“哈哈...这还不易,信不信我的墨夜便可以做到?”说着,他扬起扇面指了指那匹黑色骏马。 他这是在和我开玩笑么?紫柔有意咧了咧唇,摆出一幅强使自己接受这一说法的模样。 “呵呵...怎么,你不信?” 说话的功夫,箫钰此刻疾步绕至紫柔身边,敏捷指法一出,便扯下她臂间挽着的一条透白色披帛,使它缠绕在画扇上。 “喂!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啊?女子的东西,是随意可以动的么?”昔日刁蛮的脾气一时没忍住,顷刻间便原形毕露。 箫钰并未回应,只是将那条披帛送至墨夜的鼻翼前,使它嗅了嗅。旋即,蓝色锦衣翩然而起,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披帛不偏不移的挽回在她的臂弯上。 因骂了人,仟紫柔此刻对着箫钰已有了几分赧颜。 “呵...这么安静可不像你!不是想回去么?我让墨夜送你一程...”说着,他一把将她拦腰抱起,硬生生给扛上了马。 “挞挞挞...”,生脆的马蹄声响起,似离弦的箭般,墨夜带着身上的少女极速飞奔而去。 仟紫柔还没反应过来,甚至,还没来得及抓住马缰绳。“喂喂喂……停下...停下啊....” 顿时,娇嫩的少女喊叫声乱,在这青山绿水间,惊起一片飞鸿。看着一身白衣身量尚小的她骑在墨夜身上似在风中飘舞般,而墨夜四蹄踏着繁花,竟渐渐闯入了一片花海。箫钰不禁勾了勾唇角——还真是幅生动之极的美丽画面呢! 终于抓住缰绳的她咬咬牙紧紧一勒,谁知这匹叫做墨夜的马竟也是个疯狂‘人物’。它居然无视自己紧攥起缰绳给它带去的痛楚,头也不回的往一个方向飞驰而去。 “公子?少侠!不,哥哥...我错了...不要抛下我!!在这里我只认识你一个人啊...啊...”她可怜的语气竭力嘶吼着,却还没来得及传入箫钰的耳中,便被这春风吹散得一干二净。 少女的身影转眼间已消失在箫钰的视线,这时,他忽然开口道:“出来吧!躲这么久不累啊?” 果然,簌簌踏草声渐近时,一着粉色纱裙的女子从一丛小灌木后款款走了出来。 “殿下!” 女子一张秀美的杏脸上浮出不安之色,一双闪烁不停的圆大眸子甚至不敢看他一眼。 箫钰不动声色的瞥了女子一眼,威而不怒的语气说道:“云凉,和你说了多少遍,不许跟着我,难道不记得了么?” “记...得,可...这是皇后娘娘的吩咐,云凉不敢不从……”那叫做云凉的女子吞吞吐吐的回道。 第六章 本宫要与天抗衡 云楼遍地,斗角飞檐。蜿蜒壮阔的护城河内,高大的朱色宫墙围成了这天下最为繁华大气的一座城――便是当今最强国碧落国的皇宫。 椒房殿内,一位虽已年至中年,却依旧风华绝代的盛装女子正拿着一柄小巧精致的金剪子修剪着一盆赤红色牡丹花。 “皇后娘娘,薛神医求见!”一长着瓜子般瘦削小脸,发髻高高挽起的绿衣宫娥款步上前禀告道。 静默了许久,待手中剪下最后一个含苞的花蕊时,那高高在上的女人脸上面露满意一笑。始才开口道:“替本宫告诉他,在医好皇上之前,别再来见本宫!” 话虽冷淡,却有种令人无法抗拒的气势。 “是……”绿衣宫娥回着,却不由犹疑――为了请薛神医入宫为皇上诊治,皇后娘娘她不惜将薛家上上下下二十余人口囚禁。如今既然薛神医也无能为力,她为何还要苦苦执着呢?况且,这薛林逸年数已过半百,这些天来跪在椒房殿外,任风吹雨打而不弃,也着实可怜... 金凤步摇因主人的转身而颤动起来,皇后万氏(万潋意)凝了绿衣宫娥一眼,道:“怎么兮月,本宫还使唤不动你了么?” 兮月连忙扑通跪地,垂下脑袋小心回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觉得...”说到这里,柔美的女子话音戛然而止。 “觉得什么?”万潋意挪了两步,坐在一把已暗了颜色的红木椅上。 思忖了片刻,兮月便道:“禀皇后娘娘,既然这薛林逸医术不济,何不放他回颍州?强留无益,这样不但治不好皇上的龙体,耽搁了病情不说,反倒令百姓对娘娘心生怨怼...” “怨?”几乎是兮月话音刚落的功夫,万潋意便呵呵冷笑了起来:“他们有本宫可怨,可本宫又该怨谁呢???” 自十岁起便随侍在万潋意身侧的兮月自然明白她话中之意。虽如今万潋意入主中宫,母仪天下。但,这也只是三个月前前皇后阮氏猝死后才开始的。 在那之前,初入宫时她曾是浣衣局最为卑贱的浣衣女,所有的人都可以随意地在她面前指手画脚,包括浣衣局内最低等的太监。凭着不认输的一股子倔强,她终于一步步谋夺到今天的位置。 景帝(箫诺)病重卧床不起后的无数个漆黑寂寞的夜里,万潋意都咬着牙告诉自己:“本宫绝不允许任何人夺走属于我的东西,中宫之位不允许,皇上的宠爱更不允许!!!即便是老天要夺走他的命,本宫也要与天抗衡……” “娘娘,奴婢知您心里的苦!皇上他一定会好起来的...奴婢听说,今日清晨,皇上还在君华殿与大皇子下了一盘棋呢!”兮月柔声安慰道。 不承想,下一瞬间坐在椅上的华美女人竟甩手推落了桌上的一盏青玉杯,发出“砰呲”的破碎声。滚烫的茶水溅落在兮月身上,兮月却是强忍着不露半点声色,静等着万潋意接下来的爆发。 “哼...宠哪个皇子不好,偏偏要宠与本宫作对的人!好不容易养好些身子,竟这样白白作践!!!” 第七章 浣衣女之漠云凉 兮月细长的柳叶眉微微蹙了蹙,一双似拘了一江春水般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带了几分惶恐之色,只怪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散着狠绝之光的一双吊梢凤目深凝了跪在地上的兮月许久,终于,万潋意激动的情绪渐渐归于平静。 “今日怎么不见五皇子前来请安?” 垂着头的兮月总算松了口气,樱唇勾成弦月状,却在面对万潋意时及时收住。“回娘娘,方才钰轩殿的小栈过来说五皇子殿下一大早便出宫去了...” 万潋意听后,只闷闷叹了一气――“这个钰儿,整天除了吟诗作画,还会干些什么啊?哪怕抽出一点点心思来,本宫也不用为他操这么多心...” 兮月静静听着,心下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不错,众多皇子中,五皇子箫钰最为俊逸出尘。不但生性温良,更是才华卓绝,最受膝下无子的万潋意垂青,可却偏偏也最是无心功利的一个。 “好了,别杵在这儿了,药橱里有上好的疮药,自个儿领取吧!!!”说时万潋意依旧灰着脸,语气也是一贯的不冷不热。 可兮月心里却了然,皇后娘娘对自己在众人中已算是极好的了。换做别人,即便是被活活烫死,她恐怕连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墨夜被自己遣去送那白衣少女了,流离江畔,箫钰只得慢慢的沿江步行回城门了。水墨画扇摇着,他看起来很是惬意。 云凉安安静静的在他身后不远处跟着,他停下来,她便也住下脚。彼此之间默然,一句话都没有。 其实二人本可以凭借轻功加快脚步的,箫钰嘛一来方才救那少女花了些力气,不想再耗费功力;二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与这山光水色相伴,他也不急着回宫。 至于万潋意亲自安排在他身边的贴身侍女云凉,想是还未摸清这主子的脾性,不敢在他面前展露太多。 “云凉,有个话想问问你?”箫钰顿住脚,忽然间开口道。 有些意外的云凉眸子转了转,有些吞吐的回应道:“五...皇子殿下有什么话问便是,云...凉不敢有丝毫隐瞒!” “哦?”箫钰瞅了瞅她慌张的掰动着小指,笑了笑:“别紧张,我只是想问问你进宫多久了,怎么认识母后的而已?” “我...回殿下,云凉...是二月新入选宫中的秀女,被罚在浣衣局洗衣之时得皇后娘娘收留,是她免了奴婢的责罚,还将云凉带回了椒房殿...” 她言语中的感激之意并未有假,这一点,在她刚张口不久,箫钰便相信了。 “因何事被罚?” 犹疑了片刻,云凉抿了抿嘴,用回忆往事般的语气答道:“那时,云凉刚进宫,有一个很要好的姐妹凌儿。凌儿妹妹长得漂亮,一日我与她经过御花园时,竟有个高大男子从花园中蹿出,强行抱住了她还欲轻薄于她,云凉看不过,便上前教训了那丧心病狂的男子...” 说到这里,箫钰已明显的看出她眼角的愤然之意。‘男子?’后宫中称得上是正常男人的,便只有皇家血脉了吧?箫钰这么一想便猜出了个大概。 “云凉后来才知道,那男子不是别人,竟是碧落国尊贵无比的大皇子(箫陌)...本是要终身被罚在浣衣局洗衣的,没想到皇后娘娘偶然出现,将云凉解救...”说着,她微微丰腴的白皙脸上流落出淡淡殇意。 呵呵....也是个可怜女子...箫钰心下作如是想,却不发一言。只朝她投去一笑,便回过身依旧赶起路。 第八章 三小姐相府还魂 穿过草地、花海、林间小路,仟紫柔一路上一边赏着原生态美景,一边频频伸出手去在墨夜头顶轻轻抚着。这感觉,比在自家马场里骑马可舒服了不止十倍呢! 渐渐地,在她还没做好准备之时,一幢幢灰青色瓦房闯入了她的视线。围在瓦房周围的,有穿了好几圈粗布麻衣坐在屋外晒着阳光的老叟老妪,虽是迟暮之年,他们的脸上却是那般的祥和。 用红色发绳扎着小髻的孩童结伴于一颗老柳树下抓着蛐蛐儿,你推推我,我推推你。一张张粉嘟嘟的小脸上却都笑呵呵的,发出银铃般的美妙声音... “这,就是古代?不是历史书上写的,而是货真价实的...古代百姓生活景象...”二十岁的心智,仟紫柔却以一双少女的灵动眸子充满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世界。眸子骨碌碌转了转,想要看得更多些,可墨夜却丝毫不肯慢下脚步。 “喂...墨夜是么?你要带我去哪里啊?”眼看着眼前的街道越变越宽,路上的各色行人也越来越多,纷纷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她。她不免有些慌,毕竟,这是个她从未涉足的世界。 伸出指心在墨夜头顶弹了一弹,她只好拿它泄泄气。谁知下一刻它竟剧烈嘶鸣起来,前双足直直踢向了天际,仰出一个极大的弧度。险些没害得她跌落在地,她只暗自唏嘘:幸好本小姐还是骑过几年马的,不然可糗大了! “怎么不走了?”意识到墨夜在一家摆着四只玉色白马雕的豪华府邸前停下后便不走了,仟紫柔不禁朝府门看了看――“丞相府”几个赤金大字赫然闯入眼中。 ‘丞相?没想到这古代的大官也这么肤浅,连个门楣上的字都用赤金来打造,呵...不怕遭贼啊……”心下狠狠鄙夷了一口,她便拾掇起缰绳挥了挥,可墨夜全然不听她使唤。 “你个疯马不是也贪财吧???”她有些无奈的张了张口,错愕的目光与墨夜相对,恨不得用眼神抽死它。 墨夜不同于普通的马,它可是梁玉国的至宝――汗血宝马啊!自然比一般的马多些灵性,方才被她一瞪,这下它可是真的恼了。四只蹄子半刻停不下来,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俨然一副不将自己身上的女子摔下来不罢休的阵势。 “啊...啊...” 气得牙痒痒的紫柔便毅然决然纵身跳了下来,被它给整得浑身汗如雨下,她立刻没好气地扯过墨夜身上的缰绳,拼尽了力气想要稳住它。 正这时,相府外站着的几个守卫走了过来。走在前面的那个正想开骂,却在对上仟紫柔小脸的那一刻,脸色立刻变得铁青,浑身哆嗦起来。 “鬼……鬼啊……” 另几个守卫看后同样是吓得拔腿就跑。 ‘鬼?’鬼在哪?仟紫柔被这几个疑似羊癫疯的男人一搅和,不禁向周围扫了一眼,发现四周除了自己并没有什么人之时,她右手食指不自觉便指上了自己――我? “夫人...老爷……不得了了,三小姐的鬼魂回府了!!!”管家张生接到前门的消息,连忙紧着步子向后院来通报。 这时正是午饭后不久,当朝右丞相柳蕴章正伏在书案前,眯着老眼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抓的一本《诸子列传》;而大夫人(朱锦华)正在案前为自己的夫君研磨。 不多时,三小姐回魂的消息便传入了他们耳中。 朱夫人最先听清楚,心下惊惧之感陡然而生。手上一抖,竟将研好的墨洒了一半,尽数落在了自己的裙摆上。 丝毫不肯懈怠,朱夫人甩开步子便欲往外赶,她恨不得在柳蕴章听到这消息之前将那散播消息之人的脖子拧断。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柳蕴章有些喑哑的语气朝朱夫人问道。 “啊...没...没事!”说着,她便快步至窗前,将窗户一扇扇都关了起来。 柳蕴章这时才有些恼的从书中回过神来,捏了捏颌下银白的胡须,埋怨语气道:“夫人,我这本来就看不清了,你还...关什么窗户啊?” “不好了,老爷夫人,三小姐的鬼魂回府...了!”话音刚落,紧接着便传来“咯吱”一声脆响,原是张管家跑得急了,一把老骨头在门前硬生生给摔得磕碎了。 声音已传到门口,柳蕴章这下可听的明白,大为吃惊! “你说什么?纤儿回来了?”颤着一口老牙说完,他激动得立马从椅上蹭起,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地向府门口赶去。 第九章 逝者已去莫强留 穿过草地、花海、林间小路,仟紫柔一路上一边赏着原生态美景,一边频频伸出手去在墨夜头顶轻轻抚着。这感觉,比在自家马场里骑马可舒服了不止十倍呢! 渐渐地,在她还没做好准备之时,一幢幢灰青色瓦房闯入了她的视线。围在瓦房周围的,有穿了好几圈粗布麻衣坐在屋外晒着阳光的老叟老妪,虽是迟暮之年,他们的脸上却是那般的祥和。 用红色发绳扎着小髻的孩童结伴于一颗老柳树下抓着蛐蛐儿,你推推我,我推推你。一张张粉嘟嘟的小脸上却都笑呵呵的,发出银铃般的美妙声音... “这,就是古代?不是历史书上写的,而是货真价实的...古代百姓生活景象...”二十岁的心智,仟紫柔却以一双少女的灵动眸子充满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世界。眸子骨碌碌转了转,想要看得更多些,可墨夜却丝毫不肯慢下脚步。 “喂...墨夜是么?你要带我去哪里啊?”眼看着眼前的街道越变越宽,路上的各色行人也越来越多,纷纷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她。她不免有些慌,毕竟,这是个她从未涉足的世界。 伸出指心在墨夜头顶弹了一弹,她只好拿它泄泄气。谁知下一刻它竟剧烈嘶鸣起来,前双足直直踢向了天际,仰出一个极大的弧度。险些没害得她跌落在地,她只暗自唏嘘:幸好本小姐还是骑过几年马的,不然可糗大了! “怎么不走了?”意识到墨夜在一家摆着四只玉色白马雕的豪华府邸前停下后便不走了,仟紫柔不禁朝府门看了看――“丞相府”几个赤金大字赫然闯入眼中。 ‘丞相?没想到这古代的大官也这么肤浅,连个门楣上的字都用赤金来打造,呵...不怕遭贼啊……”心下狠狠鄙夷了一口,她便拾掇起缰绳挥了挥,可墨夜全然不听她使唤。 “你个疯马不是也贪财吧???”她有些无奈的张了张口,错愕的目光与墨夜相对,恨不得用眼神抽死它。 墨夜不同于普通的马,它可是梁玉国的至宝――汗血宝马啊!自然比一般的马多些灵性,方才被她一瞪,这下它可是真的恼了。四只蹄子半刻停不下来,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俨然一副不将自己身上的女子摔下来不罢休的阵势。 “啊...啊...” 气得牙痒痒的紫柔便毅然决然纵身跳了下来,被它给整得浑身汗如雨下,她立刻没好气地扯过墨夜身上的缰绳,拼尽了力气想要稳住它。 正这时,相府外站着的几个守卫走了过来。走在前面的那个正想开骂,却在对上仟紫柔小脸的那一刻,脸色立刻变得铁青,浑身哆嗦起来。 “鬼……鬼啊……” 另几个守卫看后同样是吓得拔腿就跑。 ‘鬼?’鬼在哪?仟紫柔被这几个疑似羊癫疯的男人一搅和,不禁向周围扫了一眼,发现四周除了自己并没有什么人之时,她右手食指不自觉便指上了自己――我? “夫人...老爷……不得了了,三小姐的鬼魂回府了!!!”管家张生接到前门的消息,连忙紧着步子向后院来通报。 这时正是午饭后不久,当朝右丞相柳蕴章正伏在书案前,眯着老眼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抓的一本《诸子列传》;而大夫人(朱锦华)正在案前为自己的夫君研磨。 不多时,三小姐回魂的消息便传入了他们耳中。 朱夫人最先听清楚,心下惊惧之感陡然而生。手上一抖,竟将研好的墨洒了一半,尽数落在了自己的裙摆上。 丝毫不肯懈怠,朱夫人甩开步子便欲往外赶,她恨不得在柳蕴章听到这消息之前将那散播消息之人的脖子拧断。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柳蕴章有些喑哑的语气朝朱夫人问道。 “啊...没...没事!”说着,她便快步至窗前,将窗户一扇扇都关了起来。 柳蕴章这时才有些恼的从书中回过神来,捏了捏颌下银白的胡须,埋怨语气道:“夫人,我这本来就看不清了,你还...关什么窗户啊?” “不好了,老爷夫人,三小姐的鬼魂回府...了!”话音刚落,紧接着便传来“咯吱”一声脆响,原是张管家跑得急了,一把老骨头在门前硬生生给摔得磕碎了。 声音已传到门口,柳蕴章这下可听的明白,大为吃惊! “你说什么?纤儿回来了?”颤着一口老牙说完,他激动得立马从椅上蹭起,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地向府门口赶去。 第十章 容华莫染纤尘意 “什么?想赶我走...”仟紫柔不禁心下碎了一句,脸上很是无辜了起来。 没料到直接的后果便是下一刻,柳相一把甩开朱夫人钳制自己的手,并且长袖一挥顺势狠狠在朱夫人的脸上落下一掌。 “老夫和你说的还不明白么?任何人都别想再将纤儿从我身边带走,哼……”狠厉冷绝的丢下这一句,柳相便亲手拉着紫柔的小手向相府内走去。 紫柔在朱夫人被打落在地的那一刻,惊愕万分的张了张小口——原来这位伯伯也不是好惹的啊! 不过,好在貌似他对这个三小姐还是很不错的…… “夫人,您没事吧?”张管家旋即俯身下去将朱锦华扶起,却被她一把推开。一张未施脂粉脸上的肉都几乎挤作了一团,细细听几乎都可听到她紧咬牙时发出的咯咯声。 在偌大的相府内绕了好半圈,跟在柳相身后,紫柔不得不感叹:哇哦...这么大的府邸,甚至抵得上十余个我们仟家在香港的超豪华别墅庄园! 终于,穿过正花开酴釄的海棠园中的一条林廊小道,再绕过两三丛极是新绿繁盛的湘妃竹,一座提着‘迭影居’三个大字的楼阁便出现在仟紫柔面前。 “纤儿...这迭影居爹早已吩咐下人好好打理着呢!爹就知道,我的纤儿一定会回来的!”柳相握着紫柔的手轻拍了拍,俯下身来用很是和蔼的语气说道。 “爹……”紫柔还不容易才从嘴里挤出这一字,却没等她说完,不远处朱窗内便探出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女身影。 “三小姐……公子你快看啊!是三小姐……”那十二三岁的少女闪着一声明眸大眼,激动的回过身去,好似朝屋里的什么人说着。 “洛儿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一着藏青色白边白底束腰锦袍的高大男子兀的转过身来,用三分严肃三分惊讶四分急切的语气问着穿了一身白色麻衣的娇小侍女洛儿。 洛儿这时却结巴起来,伸出小指朝窗外指去:“公子你...你来看!!!” 男子旋即跨着步子走至窗前,当那抹熟悉无比的小小身影映入眼帘的那一个瞬间,男子差点没激动的落下泪来。 “纤尘...三妹……”一路狂奔出去,男子近乎忘形的吼着。 声音很快引起了柳相和紫柔的注意,二人皆是怔怔的瞧着那十七八左右年纪,尚未弱冠的男子,直到他来到他们跟前。 柳相微扬了扬唇,有些眉开眼笑道:“容儿啊!怎么这么冒冒失失的?瞧你!” 柳容华却连看柳相一眼的工夫都没有,迎身上前便牵过紫柔的双手。“纤尘,你没死对不对?看,你这不是好好的么?” 额……废话!不是好好的,怎么走到你面前啊?仟紫柔朝柳浔扯出一道有些讪讪的笑容,心下却寻思着:这小白脸样小青年咋能问出这么弱智的问题呢? 见她许久不作答,柳容华这才抬起头来恭恭敬敬地仰了柳相一眼。“爹!三妹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三妹刚刚还好好的,还不是被你给缠的!”柳相半带打趣的口气道。 柳容华微微一笑,放开了紧抓着紫柔的手:“三妹回来了就好!” 柳相却骤然间摆出一副严肃面孔,瞅了瞅柳容华道:“以后可不许来迭影居缠着纤儿了,男儿家的不专心学业,只成天知道玩!看看你莫染妹妹,人家可是都能将《诗经》完整背下了!!!” “‘莫染?’他的妹妹不也就是我的姐妹么?”一旁听得仔细的紫柔不由浮想起来:“呵呵...这相爷取名字还真有意思,合在一起不正是‘容华莫染纤尘’么?这么说来,那莫染便是这家的二小姐咯……” 第十一章 二小姐莫染倾城 回到迭影居后不久,柳相婆婆妈妈地将迭影居上上下下服侍的人好生交代了一圈,看着紫柔时不时扯着小脸笑着,便安心的带着容华公子离开了。 亲眼目送他们离开迭影居,紫柔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大着步子回到大堂内,扬起脑袋瞅了瞅便在大堂内转了起来,又翘起二郎腿一屁股坐在了奉茶用的小矮几上,煞有介事的好生考量起这楼阁的装饰摆设。 “看来我这丞相老爹对我还真是不错啊...”她一边点着脑袋,一边儿津津乐道。 柳纤尘的贴身侍女洛儿立在一旁,睁着骨碌碌的浑圆双眸,她惊奇不已的打量着眼前的仟紫柔。昔日斯文柔弱的小姐,投足举止间怎么感觉变了个人似的? “诶…你就是我的侍女了吧?”仟紫柔从果盘里抓了一只桃子一边咬着,一边指了指身材比自己还要娇小玲珑些的洛儿。 “小……姐,你忘了洛儿了?”前两日为小姐守灵,洛儿哭得现在眼睛还是肿的呢;还,还差点被大夫人遣出相府...似自言自语般闷哼了两句,洛儿旋即嘟起小嘴儿,暗自伤心委屈的垂下了头。 洛儿...她叫洛儿。仟紫柔卷长的睫毛扑了扑,心想自己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这小丫头片子也许能帮上点忙呢。 “嘶..”紫柔故意摸了摸脑门,装出一副不适状,接着说道:“我...怎么会忘了洛儿呢?只是...只是我这头晕得很!” 洛儿见状自然全当了真,连忙上前扶着仟紫柔,急急问道:“小姐你怎么了?于妈!于妈你快来!” 才过去一分钟不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便急步迎了上来,拍着大腿侧便道:“哎哟,老爷才走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快,洛儿,你速去请大夫过来!” “嗯嗯...洛儿这就去,于妈可要好生照看好三小姐!” 这病本是装来骗骗洛儿的,大夫要是真的来了,岂不被拆穿了?仟紫柔立即一把扯着洛儿的小腿,诉求般语气道:“不要去洛儿!我没事,你看,这不是好了么?”说着,她便自个儿撑地站了起来。 方才还...怎么这会儿?于妈和洛儿不由吃惊的愣在原地。 这时,门口处投来好几束人影,打在了地板上和紫柔白色的裙摆上。 “三妹......” 初闻一道比自己还娇滴滴的好听女声,紫柔不由怔了一下,脑子里极速整理了一番,便得出了结论――来者,应就是方才柳相提起的那位莫染小姐吧! 转过身去一看,紫柔顿时惊艳万分的张了张樱桃小口。只见这货真价实的相府千金柳莫染身穿一袭绣着白色莲花的碧色纱衣,身材很是匀称;细看她肤若凝脂,一张锥子脸上五官生得十分精致,在齐整整的留海之下显得越发的灵动。 “若是放在现代,那也绝对是个大美人啊!不可否认,和身为21世纪香港仟氏集团二千金的自己还真是有的一拼呢!” 心下如是感慨着,仟紫柔不由看得有些晃神了。 二小姐莫染被眼前比自己矮出一大截的紫柔看得有些不适了,闪过视线,她上前微微屈下身子抚了抚紫柔的脸颊,道:“天下还真是无奇不有啊!死了的人竟还能活过来!三妹你啊真是个奇人,难怪爹自小便最宠你!” 第十二章 皇子箫陌之婚约 紫柔听莫染如是说,只得讪讪的挤出一笑,一句‘姐姐’两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今年过去的三月,十五岁的莫染刚行完女子一生中唯一一次也是最重要的及笄礼。尽管她出落的身材高挑,但在现代二十岁年纪的仟紫柔看来,仍是显得稚嫩些,叫她姐姐,这种感觉还真是奇怪! “不过呢?还真是可惜啊!!!你我姐妹好不容易再次相聚,而相处的日子却是所剩不多了!”柳莫染挑了挑仿若纸上画成的柳叶眉,细细的嗓子暗有所指道。 她这话什么意思?仟紫柔顿时有种雾里看花之感。 抿了抿唇,紫柔终于抬起眸子对上莫染,盈盈语气疑问着说道:“姐姐!难道你要离开了不成?” 柳莫染等的便是她这一句,话匣子不意间便被打开。“嗯哼...三妹可能还不知道吧?妹妹之前遭逢大难,爹、大娘,我还有我娘都以为你已去了,好不伤心...可出丧那日,府里来了一位极其尊贵的不速之客。你一定想不到他是谁吧??” 仟紫柔看着眼前妩媚女子的脸上一直拘着如花般的笑意,便知她此刻定是得意之时,可,再怎么样自己也是她的妹妹啊!妹妹劫后余生,作为姐姐的她本不该是如此神色才对。好吧虽然..自己只是个冒充的... “是谁?”尽管一点儿兴趣也没有,紫柔不得不佯装出一脸的惊讶,附和着问道。 “呵呵...你一定想不到的..”莫染笑着,发出银铃般动听的声音,顿了会儿又接着说道:“是咱们碧落国的大皇子箫陌!!!” 箫陌?这个名字于紫柔而言没什么特殊的,只是大皇子那三字才真正引起了她的兴趣。虽说这里是相府,但毕竟君君臣臣,大皇子何其尊贵的身份,肯纡尊降贵亲来相府,恐怕不简单吧... 尽管好奇,却不敢表现过甚。紫柔只依旧摆出一副很是吃惊的模样。“哦……那,他来是所谓何事呢?” “所为何事?”柳莫染扑哧一声竟又笑了起来,紫柔总觉得她的笑似乎夹杂淡淡的鄙夷意味儿。“三妹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啊?大皇子来,当然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紫柔十分错愕的指了指自己,一双睁大的凤目直直凝着莫染。 莫染却认为她在有意揣着明白装糊涂,三年前当今碧落国君景帝在众多仕宦家云英未嫁的女子中,独独一眼便挑中了丞相府三小姐柳纤尘作为大皇子箫陌的王妃。景帝还特意命人将大皇子与柳纤尘的八字一对,结果正是一贯的结论――珠联璧合,天作之合! 而如今才十二岁,当年九岁的少女柳纤尘并未到适婚的年纪,景帝才下旨称――待相府三小姐及笄之年,皇家将以重礼亲自上丞相府迎娶三小姐进宫为王妃。 可没想到这相府的三小姐竟是个福薄之人,才活了十二岁便一夕猝死。 丞相小女夭折的消息一传入宫中,一向沉迷酒色的大皇子箫陌便乐得开怀大笑了起来。让他娶一个整整比自己小了九岁的女子为正妃,他一开始便认为是景帝强人所难。如今破灭于无形,他倒很是乐意接受...... 第十三章 清冷寡言小才女 看了看紫柔惊讶的小脸,莫染唇角暗暗一勾,一手亲昵的拉过紫柔:“说到这里,姐姐还真是要感谢妹妹;没有你,姐姐又怎能遇上命中的良人?” “啊?”什么跟什么呀,仟紫柔听着只觉脑袋晕的慌。难不成这如花似玉的柳府二小姐就要嫁出阁了?唉...可惜,这样的美人却见不了几眼咯...撑着一双水目,她不由觉得有些乏了,浑身也酸疼了起来。 然而柳莫染可是兴致正起呢?怎可放过在她面前炫耀的机会...“大皇子殿下玉树临风,涵养出众,还有,他那双桃花目端的是神彩无限...” 啧啧啧...仟紫柔看着莫染小姐一脸的花痴相,心下不由叹了叹,果然貌美的女子往往肤浅! “三妹也一定很想亲眼一睹大皇子的风采吧?半月后,便是姐姐嫁入皇宫之期,到时候姐姐安排你入宫陪姐姐小住几日亦是可以的!” 什么?方才不是还说当朝天子三年前为大皇子与相府三小姐柳纤尘定了婚么?怎么这么快对象就变成二小姐了? 仟紫柔复又闪着眸子打量起柳莫染:“嘶...看来这女子魅惑指数不错啊!只见了一面,就让大皇子拜倒石榴裙下了...” 柳莫染的双眼亦是没离开过仟紫柔的眸子,心里不由纳闷:“她难道一点也不在意么?她该伤心才对的啊...” “好的啊!妹妹也想进宫见识见识呢?呵呵...”说着,仟紫柔绽放出如花般的笑靥,脸颊下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 “……”柳莫染柳叶眉微挑了挑,许久才吐出一字“嗯……” “那,要是没什么事,妹妹便歇息去了?”说着,仟紫柔一边儿耸耸肩,拉了拉手臂,端的是一副疲乏的样子。 没等柳莫染张口,身后的洛儿连忙接口道:“是啊二小姐,我们小姐刚回来便嚷着身子不适了,让奴婢早些伺候三小姐歇下吧?” “哦,哦……”柳莫染唯有怔在原地,看着仟紫柔被一老一少两仆前后扶近了卧室。暗想着是不是她还太过年幼不懂什么男女姻亲之事呢?否则,失去大皇子这样一个夫婿,她怎么会丝毫不为所动呢? 可,她这个妹妹平时虽清冷寡言了些,可自小便有着一颗玲珑心。十岁时她便不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天生生得一副娇软之躯,颇具舞蹈天分。 说她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才女吧!可她偏偏又学得一手精巧的女红,绣出来的桃花简直比枝上新开的还要明艳动人几分。闲来无事,她还总喜欢偷进厨房。学着了厨娘们的手艺,每年父亲的生辰那日,她总会笑吟吟的捧出一道新制的菜品给他品尝…… “哼...管她真不在意还是假不在意,只要我嫁给大皇子,最差也是个正王妃,若是大皇子他朝被立储君,我可就是皇后了...呵,任纤尘她怎么出色,我莫染这一辈子都会远远在她之上...” 唇边扬起得意一笑,拉了拉臂弯上垂下的莹白披帛,莫染转身便款步离开了迭影居。 “洛儿,如今是什么朝代,什么年号啊?”紫柔一边儿窝进蚕丝被中,问着一旁为她拉下床帐的洛儿。 洛儿却是一怔,即刻踱着步子上前伸手搭在紫柔额上又在自己额上摸了摸,却是试不出来;“小姐,你有没有觉得烫?” “烫?没啊...” “那便奇了...小姐可是相府公子小姐中学识最为出挑的呢?老爷还常常夸赞个不停。怎么如今还问这样的问题?小姐是不是嫌洛儿太笨,又要考洛儿了?” 仟紫柔正好为找个什么缘由发愁呢?没想到这洛儿实在太善解人意了。她旋即正色道:“我只是怕你个小丫头整天忙这些琐事脑子可要生锈了...” “呵呵……小姐也太小瞧奴婢了。史来七百二十九年,咱们碧落国元景五年,小姐洛儿说的对不对啊?” 仟紫柔连忙满意的频频点了点头:“对,一字不差!” 第十四章 碧色长江紫衣人 暮春已过,悄然间四月如约而至。所谓“烟花三月下扬州”,地处长江以南的碧落国上上下下正是花落一地的景象。 然而长江两岸,却依旧是一派生机盎然!繁花点缀于青山之间,一改那些含黛远山惯常的单调。 如翠玉般的清水一波推过一波,令人看着便不由忘却凡尘琐事。 此时,正是莺啭燕啼的清晨。江面之上,一身着淡紫色长袍的男子正长身玉立于缓缓滑过碧波的扬帆高船前甲板上。 “二皇子殿下!我们已入碧落国境,还有三日,便可以靠岸了!”说话的是一二十左右年纪的佩剑侍卫。 紫衣男子略薄的唇边浅浅勾起一笑,却并不见几分明媚。“碧落大皇子箫陌的婚期是什么时候?” 那用一根青色丝带将墨色发线束得高高的侍卫雲柯回道:“送来的帖子上说是本月十五,今日才初一,自然是不会迟的!” 紫衣男子蓦地回头深觑了侍卫雲柯一眼,含着微微的笑意,温润如玉的清澈嗓音道:“这是你第一次离开漓蔓国吧?会不会不习惯?” “侍候殿下您之前,雲柯便是天为被地为床,流离于江湖多年。这种漂泊在外的日子,属下早已习惯...”雲柯连忙解释道。 紫衣男子,即碧落国之北紧紧接壤的漓蔓国二皇子漓楚衾。一柄白色玉冠将他墨色直发收的利落而干净,袒露在外的宽阔额上是个极美的美人尖;再看他修眉之下一双眸子竟是如黑曜石般有神,鼻是那般的挺,仿佛正映射着他的身份的不同寻常。 如此一个翩翩美男子此刻屹立风中,清幽的脸庞上透着一份帝王家独有的的高贵气质。 静默了许久,漓楚衾才淡然语气道:“这次来碧落,怕是要留段日子了……” “……”雲柯唇动了动,却依旧没问出声来。他知道,漓楚衾向来是不喜多言之人的。 此时,柳相府 仟紫柔还在铺了好几床被褥垫底的软榻上睡得又香又美,这也难怪她。在一千几百年后睡惯了席梦思软床的她昨晚子夜竟被木床硬生生给硌醒了。 她一恼,搅得于妈和洛儿也睡不安生,半夜纷纷撑着朦胧睡眼爬了起来。不给任何商量的余地,洛儿一进来,仟紫柔便急急甩出一句:“快给我多那几条被褥来,这床这么硬,是人睡得么?” 然而一如侯门深似海,如今进了相府的门,她却不得不守相府的规矩。 这时已是辰时,端坐的大厅的大夫人(朱锦华)久等柳纤尘来请安无果,气得喝个茶都烫着了嘴。 “真是不成体统,来人!速去迭影居给我将三小姐带来!!!”大夫人近乎咬牙切齿的朝跪在下面的几个老妈妈道。 那几个老妈妈却皆是一副犹豫的神色:“回夫人,老奴们本不该不从。只是...只是老爷已经吩咐相府上下,除非亲自请示过他,否则所有人都不得擅自出入迭影居的……” “哪来这么多废话?还不快去!”大夫人却是丝毫不放在眼里。 “是……” 不时,四五成群的老妈子们便似兴师问罪般,跨着步子齐齐往迭影居去了。 第十五章 娇花嬷嬷让起床 “小姐....小姐,快起来了!!”这已经是洛儿在床前的第七声呐喊了。 自小有着赖床习惯的仟紫柔干脆扯过被角死死的捂住自己的耳朵,以前,她就是这么对付家中与dady眉来眼去的娇滴滴小保姆的。 洛儿无法,只好干站在一旁眼巴巴的守着她。 这时心狠些的于妈上前直接一把撩开仟紫柔身上的衾被,没想到下一秒,软木榻上竟然袒露出一具莹白的少女裸体。 大吃了一惊的于妈像个闯了祸的孩子般,旋即背过身去,连带着将洛儿的双眼也一并封住! “老奴该死...该死...不知小姐竟……”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裸睡么,这可是她的家常便饭!仟紫柔揉了揉倦意犹在的惺忪睡眼,便很是淡定的披上衾被,倒下又睡了起来。 “这...这...这...”于妈无奈叹了叹,这下可是没了半点法子! 待字闺中的小姐的玉躯是多么的金贵啊?怎能让旁人看了去?尽管于妈认为自己是她的乳娘,在柳纤尘生下来第一刻便看了她的身子,可…… “可,这三小姐何时有了这样的不良癖好了呢?唉……”于妈自怨自艾般语气叹道。 这才被放开视线的洛儿睁着又圆又大的眸子奇怪的瞅着于妈道:“于妈,你刚刚做什么挡着洛儿?” “……”于妈想了想,还是选择了闭口。并不是怕洛儿知晓,因为她早晚得知晓,摸了摸老脸,她觉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张口。 “行了,洛儿你去思雅楼(朱夫人所居)禀告夫人,就说三小姐自昨日回来后便身子不适,今日只怕请不了安了!对了,口气可得注意点嗯?” “是……” 听了于妈的吩咐,洛儿正要动身之时,从思雅楼过来的四五个老妈子便都来齐了。 老妈子本来脸上都横着条条的斑驳皱纹,再加之一副严厉之色,活像个个母夜叉。 其中为首的名唤娇花,极是严厉狠辣,管教起下人来用的便是“铁血政策”。可下人们为求心理上的平衡,背地里都拿她的名字来笑话――就这么一副丑模样,还敢取名叫娇花?依我看,叫花肥还差不多…… 那娇花老妈子俨然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跨着箭步不一会儿便走到床榻之前。于妈眼看着娇花嬷嬷就要重复自己方才已经实施过了一遍的动作,顿时惊惧的张开了口。 “不要!!嬷嬷……”于妈撞着身子欲上前挡住,却是始终慢了半步。 娇花嬷嬷的手已握住了被子一角,瞪了瞪老目正要掀起,却这时―― “哼...本小姐的身子可不是任什么人都能看的!”意识到情况似乎有些严重,仟紫柔暗骂了一句便十分迅速的将衾被完全扯回,牢牢的裹在了身上之后,一个急旋反身便从床榻上跃了下来。 “咦…小姐不是身子不适么?我怎么...怎么觉得她突然变得身手了得了??!!”洛儿眨巴着双眼,一张错愕小口张着,久久都合不住来。 将裹在身上的被褥拉得紧些了后,仟紫柔抬起嗔怪目光,直视娇花嬷嬷:“这位老太太,扰人清眠本来就不对了;您怎么还能动粗呢?” 第十六章 思雅楼纤尘请安 娇花嬷嬷有些轻蔑神色撇了一眼仟紫柔,很是生硬的欠了欠身子行礼,道:“大夫人有请!奴婢还请三小姐不要抗拒?” 话中威胁意味几许,仟紫柔不由回想起那长着一张菩萨脸的朱夫人,好没意思的咳咳两声,便回道:“那我爹爹可在?” 洛儿和于妈一听,这小姐不是脑子给烧坏了,就是给浇花嬷嬷她们吓怕了吧!丞相大人每日这时候都进宫上朝去了,怎么还会在府中呢? “哼...问老爷做什么?三小姐又想拿老爷做挡箭牌不成?”娇花嬷嬷身后另一嬷嬷鄙夷道。 “你……”仟紫柔小小纤指直指那嬷嬷,如新摘的樱桃般水嫩薄唇一勾,她浅笑道:“你说堂堂丞相爹爹是挡箭牌,很好!我会代为转达的!” “……”那嬷嬷脸色旋即变青,不得不收敛几分。 娇花嬷嬷冷眼瞧着,心里暗讽道――这丫头,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劫后,果然是不一样了…… “请三小姐从速!”娇花嬷嬷说时向身侧的另一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上前扒开仟紫柔身上的被褥,强行为她更衣。 仟紫柔一个机灵便察觉,一副不容拒绝的吩咐语气道:“退下!本小姐的身子,可不是你们想动便可随意动的!洛儿,替我更衣!” 被吓的那位嬷嬷着实被骇住了,转了转眸子望望娇花嬷嬷,犹疑不前。 娇花嬷嬷脸色一沉,却是不发一言的挥了挥手,召集她的人走了出去,纷纷候在了门外。 “小姐,有没有被吓着啊?”洛儿急切的握住仟紫柔的柔荑,一双眸中显然都写满了在意。 仟紫柔却不得不笑了,20年来她什么样的场合没见过,区区几个花发老婆子能叫她害怕? “洛儿你们放心…我去去就回…”从洛儿手中接过一件月白色襦裙并一件孔雀羽织就的长披风。 不一会儿,仟紫柔便换上了那身精致的行头。原本便是肤白如雪的她,这样穿着还真是宛如璧人般,一张小脸越发显得精致极了。 于妈和洛儿跟在门前,眼睁睁的看着紫柔小小的身影被围在众嬷嬷之间,一路东去。想起不久三小姐出事那天,正好也是如此场景;二人不由皆露出担忧之色。 来到思雅楼,大夫人依旧端坐在最上面的一把红木椅上。只是,堂中早已多出几道身影。左侧第一席位,端坐着一位化着淡妆,穿淡青色绸衣略显丰腴的女人。斜刘海,长玉颈;虽然坐着,却也能看出是个长挑的女人。 在她身侧,就坐着柳莫染。今日的柳莫染着一身粉衣,艳丽妆容。 仟紫柔不假多想,便知那女人应是柳莫染的娘亲了。再看周围,还坐着几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年纪大都介于柳莫染和她娘亲之间的模样。 堂上诸人的目光纷纷向仟紫柔投来,一个个都在惊艳这孔雀羽衣披在她身上会是如此绝配。看她形容虽小,却已然有了她娘亲当年的神彩… 柳莫染尤为吃惊,心下冷道:“呵...我竟是小瞧了她!我怎么能忘了,我这个妹妹的卑贱母亲曾经是那般的风华绝代,她又怎么可能会是个姿色一般的女子呢?” “你可是让我们好等啊!纤尘!”大夫人瞪着眸子,故意扯高嗓子冷冷道。 仟紫柔有些怔怔的立在原地,与大夫人的目光相对,没有丝毫的惧惮。 第十七章 桀骜丫头被** 大夫人看着仟紫柔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脸色被气得又青了一分,怒吼道:“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看朱夫人生起无名火,仟紫柔不明白了――这大夫人和柳纤尘之间究竟是有多大的恩怨啊!向来直率,仟紫柔也不多加思索,便回道:“不是夫人您叫...纤尘来的么?” “啧啧啧...”大夫人很是嫌弃的神色瞟向仟紫柔:“于妈是怎么教的?竟将她教成这么个不成体统的桀骜丫头…” 朱夫人话中的讽刺意味够呛!旋即,堂内诸女眷竟也都迎合着呵呵笑了起来,皆是向仟紫柔投来鄙夷的目光。 柳莫染竟也憋不住了,扯着娇滴滴的嗓子道:“大娘也不能全怪于妈无能,怪只怪,三妹自小便没了娘!” 仟紫柔不得不看了一眼柳莫染,她嘴角的笑意依旧的那么的刺眼!呵...这柳莫染看似是在为自己说情,实则是落井下石才对吧? 气恼归气恼,仟紫柔此时不得不幽怨了一声:唉!昨儿才庆幸穿越遇见个善爹爹,却又偏生是个没娘的可怜娃…… 大夫人听了柳莫染的话,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娇花!你去迭影居将于妈她们带来…教导无方,她们个个有罪,都赏三十大板吧!!” 仟紫柔本打算随她们怎么说也不作声的,可朱夫人竟然要打洛儿她们的板子,她们有什么错? 小小的拳心紧了又紧,仟紫柔终于忍耐不住。“慢着!纤尘学不好规矩,全因自己懒散骄横,不怪她们!” “不怪她们?呵呵…”大夫人挑了挑眉,暗黄色瞳孔在细长的眸中邪然一转,接着道:“纵然纤尘你自知懒散骄横,却也免不了她们的责罚,那是她们该得的。至于你么!看来,老身得好好的亲自****你!” 这老女人也太霸道了吧!仟紫柔不禁便啐了一口,无视起堂上之人。 “嗯……”大夫人朝身旁一嬷嬷使了个眼色。 那嬷嬷屈了屈身子领命,走到仟紫柔身前便是狠狠一掌下去…再一掌…… 硕大的掌印落在仟紫柔小小的脸庞上,淤青色一层盖过一层,直至她嘴角已沁出赤色血丝。 生生的疼如刺般扎入她的肌肤,仟紫柔终究没有办法再隐忍,迅速伸出尚短的小手死死地扼住那嬷嬷的手腕。小小的身体里也不知哪来那么大力气,直将嬷嬷的手定在了一个地方,叫她怎么也动不得! “夫人您看,三小姐...”嬷嬷苦着脸摆出一副委屈的神色,朝大夫人求救道。 大夫人顿时容色大变,气急败坏的狠力敲打着桌子:“没用的东西!你们都给我上,哪怕是拿铁锤撬开她的嘴,看她还学不学的会请安!” “是!” 顿时堂上的嬷嬷侍女们便纷纷扑向了仟紫柔小小的身躯,倒是忙开了。有的负责拖住脚,有的负责捆住双手,还有的,便是负责掌嘴…… 生长于全香港屈指可数的富商人家,仟紫柔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哪怕是喝口水,她那富翁老爸都深怕她呛着。更枉论是动手打她... 第十八章 海棠园中窃语时 “住手!”男子愤愤的音调响起,大堂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皆是向门外投去。 原是前来请安的公子容华,他穿着一身绣着江上半轮明月升起图案的淡青色长袍,越发显得灵秀尔雅。 与高堂之上自己的生身之母(大夫人朱锦华)目光相对,容华却未有丝毫闪躲。质问般口吻道:“娘!三妹所犯何错,您要如此惩罚她?” “你这是什么口气?在和什么人说话,嗯?”大夫人狠狠一掌拍在桌上,茶杯都被震得清脆作响。 容华只好收了收自己的情绪,略垂垂头,合了合手轻抬至胸前:“容华给娘、二娘和各位夫人请安!” 话音才落的功夫,他便上前将围在仟紫柔身旁的嬷嬷纷纷赶到一旁:“去……走开……”。旋即,他俯身一把将跌倒在地的仟紫柔拦腰抱起。 “混账!你做什么?”大夫人再度拍案而起。 柳容华却置若罔闻,抱起怀中已被惊走三分魂魄的女子便转身而去。 躺在容华怀中,仟紫柔心有不甘地回头看了看堂上诸人的面孔。大夫人自然是被气得七窍生烟,直跺脚喊着“逆子……”; 柳莫染脸上则少了一分气愤,更多的是对好戏提前落幕的扫兴和不满;至于二夫人及其他众位年轻夫人,倒更乐得看朱锦华他们母子作对――这,才是她们今日真正的看点罢! “纤尘,你怎么样?疼不疼?”容华一路疾步往迭影居,时不时便看向怀中的娇小女子。眼中怜惜之意,仟紫柔一眼便感觉到。 “哥~哥~,你放我下来吧?”仟紫柔小手轻推了推他的胸膛,模样儿有些不安、有些拒绝…… 容华眸中闪出一道犹疑神色,终究还是把她放下。 “纤尘,我娘她……别怨她好么?”容华温润语气含着淡淡忧伤道。 被放下后,仟紫柔摊出小掌摸了摸自己的脑门,这下是真的烫手。暗自苦笑一声,她根本没听进容华的话,只低低的自言自语道:“难怪晕乎乎的,没什么力气……” “你说什么?纤尘?”容华有些激动地将手摁在仟紫柔的双肩,俯下头来直直看着她。 这姿势……受不了,这古代男子怎么都喜欢动手动脚的?仟紫柔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挣脱了容华的双手。 本想一走了之的,可瞥了瞥容华眼中有些失意的神色,莫名有种不忍。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她觉得还是补充一句为好:“爹爹吩咐过,哥哥你是不能进迭影居的;就送妹妹到这里吧!嗯?” 尽管很想亲手将她安顿好,但,她既如此说了,容华只好回之一笑。轻点了点头,风中,他目送她独自而回的背影…… 微风勾起长长墨色发丝,飘浮间,容华的思绪回到不久前。那是一个刚入夜不久的朗星之夜…… 独自披着星月洒落的银纱,容华手拿一卷自己亲笔,刚刚才干了墨迹的画轴子兴高采烈的往迭影居,欲请尤擅于描绘丹青的小妹纤尘品评。 然而,经过海棠圆中木廊桥时,如是的一番谈话便飘入了他的耳中―― 朱锦华:“木婉曦已经是个贱人,她生的女儿,就更是个贱贱人了……呵,不是我心狠,柳纤尘她本来就不该来这个世上……” 娇花嬷嬷:“夫人所言极是,可,可老爷却一直视三小姐为掌上明珠……” 朱锦华:“什么掌上明珠?木婉曦生前就是个不干不净之人,她的女儿根本就是与人通奸所生下的野种,而非我们柳家的血脉……” 娇花嬷嬷:“夫人!您说的是真的?” 朱锦华:“当年木婉曦刚入相府便怀有身孕,老爷又岂能不知她并非清白之身,可恨就是这样,老爷也不肯将她赶出相府!”阴嗖嗖的穿堂风中,女人咬牙切齿的咯吱声清晰可闻。 娇花嬷嬷:“既然她根本不是相爷的孩子,奴婢便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夫人,我们要如何下手?” …… 等暗藏在一旁的容华带着恐惧与周身的寒意去极力听时,黑漆寂寥的长廊上却唯剩碎碎的交头接耳声。 第十九章 为她人做嫁衣裳 十几日悄然而逝 眼看就到了柳莫染嫁入东宫之期,相府上上下下都忙的团团转。因是嫁入皇家,自然不能寻常对待。 相府众位夫人为了讨这日后的大皇子妃欢心,当然都拿出了看家本领,奴颜谄媚不够,还纷纷搬出自己的压箱之宝相赠。白玉簪、翡翠镯、金步摇、蚕丝缎等等,自是不胜数。尤其大夫人则更是事无巨细,倒显得比柳莫染的生母二夫人(连絮)还要上心。 不久就要嫁入皇宫了,柳莫染整日里回想着大皇子那拘着笑意的灼灼桃花目,一颗芳心扑通扑通,如小鹿般乱撞不休…… 本该好好呆在她的飞凤阁(原名碎玉居,与大皇子定亲后,为求吉祥天佑之意,柳相亲自更换的匾额),泡着她的花瓣澡,保养肌肤;柳莫染却偏偏安生不下。 “思语,把我之前绣的嫁衣拿来!”柳莫染对着一个身形长瘦的粉衣女子道。 “嗯?”思语(柳莫染贴身侍女)放下手中的朱色绸缎,有些吃惊的眼神望着柳莫染。 柳莫染微恼:“发什么愣?快啊!” 素来反应有些迟钝,思语“哦”了一声,便急着步子从一个金镶边的精美木箱里取出一件丝滑绸缎为底,布满金丝绣纹的血红嫁衣。 “二小姐,大夫人不是说,前几日东宫送来的聘礼中就有一件皇后娘娘亲自命宫中司衣局为小姐你量身定做的嫁衣么?还要它做什么?”思语睁着她狭小的眸子,不解问道。 柳莫染只是唇角得意一勾,轻笑道:“你懂什么…….” 掐指一数,自己在相府中已度过十余日。在这个没有电脑、手机、私车和110求助热线;等级尊卑有序到一级一级压死人的年代,仟紫柔真是快闷得发疯了。 然而,根据穿越小说和影视剧里的一般定律,不过个三五年,恐怕是不能从哪来回哪去了…… 更可悲的是,也不知柳相爹爹是特意要把自己保护的严严实实,还是因那日思雅楼请安之事真生了自己的气?总之,结果只有一个――她被下了禁足令。 “唉……一入侯门深似海啊……”独自躺于迭影居前院清池潭边的一块硕大白石上,仟紫柔不由幽幽叹了一声。 “妹妹倒是悠然自在啊!” 像是秋日长空中突然响起的一声雁鸣,仟紫柔倏忽间睁开双眼,将小脸侧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看清是柳莫染,仟紫柔才徐徐撑起身子,心下不由闷了声――这美人怎么走路也没个响动的? “二姐……” 柳莫染看了眼仟紫柔,闪过眸子便招呼杵在远处的思语上前。 仟紫柔看着柳莫染含笑接过思语丫头手中的一件血色华衣,正寻思着柳莫染这回是打了什么主意。不会是让我替她试嫁衣吧?可,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我怎么忘了自己现在的身量差她一大截呢…… “妹妹,姐姐一直知道你刺绣手艺出众,向来又独具匠心!现在姐姐有件事要请妹妹帮忙,妹妹不会不答应吧?”柳莫染葱段般的玉指轻抚了抚衣面,很是温和说道。 什么?刺绣?身为一个这辈子都未曾捏过针的女子,仟紫柔一双婉眉不禁微蹙了蹙。想要拒绝,可自己烧退了后一直四肢健全,又该怎么拒绝呢? “诺!妹妹就照着这个绣样去绣,姐姐相信你的手艺!”说着,柳莫染几乎是硬塞式的将嫁衣放入了紫柔手中。 还没等紫柔开口拒绝的功夫,柳莫染便转身走得没了影―― 对着手中的新衣,紫柔顿时回到了当初面对高数课本,如对着本无字天书般的感觉…… 第二十章 风华殿且问佳人 风华殿,向东紧依着大皇子箫陌的东宫君华殿,中间只隔了一带郁郁葱葱的湘妃竹林子。虽不及君华殿富丽堂皇,风华殿被围在众多假山花木和幽池之间,却是景致极美。 ――这风华殿,正是五皇子箫钰的寝殿。 早在十年前,景帝箫诺便特许他膝下的五位皇子可以亲自为自己的寝宫题名。只有一个要求,便是二字须得以华字结尾。 大皇子得天独厚,第一个便将东宫取名为君华殿;二皇子箫卓以本名命名为卓华殿;三皇子箫琦取烟华殿,曾因此还被朝中大臣笑话,说像极了烟花柳巷之地的香阁名。果然,人是经不住过多嫉妒的,向来文弱清雅的三皇子箫琦因重疾于他十三岁那年病逝…… 四皇子箫湛在年纪上只长了箫钰五天,自小与箫钰便较为要好,他甚至连自己的宫殿名,也取为与箫钰风华殿相应的雨华殿。 在箫钰之后,景帝便再无其他皇子,唯有两个公主。其一的曦月公主,如今正好与柳莫染同龄,十五岁。生于皇家不说,在自己上面的还有五位皇兄,曦月公主自是从小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另外的茹月公主则仍是个尚在襁褓的小小女婴,是景帝卧床不起前曾万分宠爱的一位名唤澜夫人的爱姬所生。因受孕之时,景帝身子已是患病之身,这小小的茹月公主刚生下来不久,便被太医定论为先天不足。 忌于久来受病魔折磨的景帝老来得女,龙心大悦;太医们皆是不忍直言――小公主很可能活不过三岁便会夭折…… 事实上,皇后万潋意早已勒令为小公主诊治的太医们闭口……而小公主生母澜夫人尽管知道自己好不容易盼到的女儿是个不足之婴,尽管万般痛心,可为了景帝的身体着想,她最终还是选择隐瞒。 这夜,箫钰闲步至殿外一株高大的琼花树下。抬眸远远眺了眼空中那轮皎月,他微微转过线条迷人的侧脸,朝后面的人吩咐道:“替我取琴来!” 静静侍在一旁,云凉听到箫钰温润的话语声,不知怎的,自己竟会不自禁便扬起唇角。 “是……殿下!”云凉欠了欠身子便转身回殿内取琴。 雅兴起了之余,箫钰忽的觉得自己腰间仿佛被什么小东西咯着,伸了伸白皙修指去碰时,却拿出一块莹白玉石坠子。 “呵呵……这不是……”回想起自己小半月前出宫那日,流离江畔,那个被当成死人流放江中的白净女孩儿…… 回想起那日一幕幕,箫钰竟低低笑了出来。 这时,重重竹影外忽然也传来一声朗笑:“呵呵……呵呵……” “这湛皇兄,还真是“笑”不惊人死不休啊!”箫钰旋即从方才的思绪中出来,微微勾了勾唇,悠然沉静道:“四皇兄什么时候也学会神出鬼没了?” “神出鬼没?我有么?再说了,你可见过像我这样俊美的鬼?”话音未落,一身白边玄青袍子的四皇子箫湛倏忽间落至箫钰身前。 箫钰只是无奈浅笑了笑,却不答,只小心的将白玉坠子收入袖中。 箫湛眼神故意斜了斜瞟着箫钰,而后又有些暗有所指的唏嘘叹息一声――“诶……看来我们五皇弟是对哪位女子动了情咯!说说,是哪位佳人?让我也见识见识你的眼光……” 第二十一章 神算之复生预言 “四皇兄说哪里去了……”箫钰转身接过云凉递来的一张古弦琴,将古琴在旁边石砌的几案上一摆,扬起衣摆,温雅坐定。 琤崆琴音于指心处飘溢而出,仿佛也给这静寂如斯的月夜平添了一种情绪。曲调不悲不喜、不急不缓,也许正映出它主人此刻的心境吧。 箫湛闭目静赏了片刻,指心微转了转手上常年佩戴的一枚翠色玉扳指。 “五弟的琴艺是又精进不少啊!”箫言诚心感叹道。 箫钰却依旧只是拘着淡淡的笑意,并未发话;依旧抚着琴。 箫湛是个急性子,和才情兼备的箫钰在一起他一直自认为也算得上是附庸风雅;可箫钰向来话说,很多时候,他都有恨不得拿柄剑抵在箫钰脖颈上的冲动,就只想逼他多说一句话…… 这时这地,箫湛正想发作,耳际却有另一股乐流传来,而且大有要将箫钰的琴音完全吞噬的势头。 显而易见,这相比之下高调大气许多的器乐声来自隔壁的君华殿——正是为两日后箫陌大婚预演的喜乐。 “呵呵……我听说柳相的二女儿出落得美丽可人、不可方物啊!唉!也难怪大皇兄只去了一趟相府,回来后当晚便向父皇请命要迎娶她为妃!”箫湛有些鄙夷的口吻说着。 此时,箫钰手下的琴音显然慢了下来。 听箫湛提及柳相,箫钰不由再次想起那日偶遇的女子。 “哦?大皇兄之前订下婚约的不是柳相的三女儿么?”尽管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箫钰还是耐不住心头的好奇,抬起头向箫湛问道。 箫湛经箫钰这么一问,不由兴致又起,津津乐道说:“五弟你提的正好,我前些日子出宫,恰好听闻了些关于柳府三小姐起死回生之事;啧啧……天下之大,还真是无奇不有啊!” 箫钰决定听下去,问道:“他们怎么说?” 这下可是给足了对方继续说下去的必要,箫湛有意轻咳了一声,正色起来煞有介事的接着说道:“传言这柳蕴章的三夫人将三小姐刚生下来后不久便去了,柳府上上下下于是认定这三小姐天生就是个祸害;柳相正打算将尚在襁褓的三小姐寄托给一户寻常百姓家收养。可有一日……” 说到这里,箫湛却顿住,看了看箫钰似乎听得有些入神了,自己竟暗自得意了好一会儿。直到看到箫钰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好像正要抱起古琴离开。 他即刻接下去说道:“有一日,相府不请自来一位不速之客,正是在江湖上早已声名鹊起的神算云雀子。云雀子老先生亲自登门请求为柳蕴章的三女儿卜上一卦;柳相最终答应。结果卦象显示,这相府的三小姐的人生注定大起大落。贵时贵不可言,贱时亦是卑贱之极!当然,这一点现如今尚还无法验证,但真正玄的是,那云雀子竟然在那时便预言出三小姐十二岁那年会经历一场死劫,而后,起死回生……” “呵呵……”箫钰听到这里,再想想当日景象,不禁噗嗤暗笑一声。他不得不佩服起京城(煙城)说客将寻常一件事传的神乎其神的本事了! “怎么,五弟你不信?”箫湛魅惑不已的狭长丹凤目微眯了眯,显然他觉得箫钰是不该不信的,因为,自己初次听闻时便信了。 箫钰却是抱起琴起身就走,走到半路留下一句——“我这里新得了一坛好酒,要不要进来尝尝?” 第二十二章 夕照临窗影成单 柳莫染大婚前一夜,柳相特意安排了一次家宴。 仟紫柔本不愿出席的,奈何柳相爹爹亲自派人来请,又岂有不去的道理?倚在窗前看了会儿前院海棠飘落的败落景象,对着无边天幕,她的思绪不由飘到远处――“也不知道去了欧洲旅游的爸妈回香港没有?他们发现我不在了,一定很着急吧……” 想至此处,仟紫柔轻叹了叹,只觉心里堵得很。竟不明白,自己是真的想家了。 自从几年前有了盗墓这种兴趣,仟紫柔便时常以旅游、聚会,体验人生等各种理由瞒着家人带自己的团伙前往全国各地行动。 总以为自己从来不会恋家,可也许只有到了这另一个时空下,她才能深切的明白: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端来一杯热茶的洛儿看了看窗前身上落满了夕阳余晖的柳纤尘,此刻的她墨发垂于腰际,只盘着一个低低的发髻,简单的用一根白色丝带轻系着;一袭浅浅的鹅黄色束腰纱裙将她纤细的身段勾勒得极其生动,又正好与夕阳之色交相呼应,仿似本是一体。有一种飘渺如仙的美…… “小姐,你真好看!”洛儿看的有些呆,迷迷糊糊的脱口而出道。 并未察觉到洛儿的靠近,仟紫柔回头有些呆萌的疑问:“嗯?” 洛儿干脆走得更近些,很是认真的复述道:“洛儿说,小姐这样小的年纪便出落得这般灵净,再过两年,一定美的不可方物!” 受惯了赞誉之词,仟紫柔也并未对洛儿的话上太多心,只是回之浅浅一笑。 “洛儿,你觉得莫染姐姐的嫁衣被我绣成那样能过关么?”说时,仟紫柔的脸上不由浮出担忧之色。 尽管两日来,于妈和洛儿为了助她完成任务,可谓是挑灯夜战。当最后的成果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仟紫柔也只能暗自祈祷。 洛儿看出她脸上的惶惑,不由也纳闷起来:小姐最近怎么了?就连往日拿手的刺绣都忘得一干二净! “对了,定是因不久前中毒所致,唉……小姐真是命苦!”转念这么一想,洛儿愈加怜悯起自家小姐,不意间便露出一道凄苦的神色。 “洛儿,你怎么了?”看出洛儿的走神,仟紫柔小手在洛儿眼前划拉起来。 洛儿回过神来,连忙扯出一弯笑容:“洛儿没事……对了小姐,方才二小姐托人捎话来说请小姐赴宴时顺便将嫁衣带上。” 多此一举!柳莫染既然派人来传话,干嘛不直接命那人将嫁衣带回飞凤阁?什么绣嫁衣?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才对吧…… 半个时辰过去,夜幕已降临。 相府为庆贺柳莫染被册为大皇子妃而举办的晚宴在一派看似其乐融融的景象中,缓缓拉开了序幕。 仟紫柔在于妈的伴随下来到宴席之时,府上该来的人早已来齐了。大夫人还似原先,见了仟紫柔只当是见了只发瘟的猫。却碍于柳相在旁,不敢表现过甚。 “纤儿,快来,坐到你姐姐身边儿去!”柳相有些笑眯了眼的朝仟紫柔招招手道。 留意到自打进来,容华公子的眼睛就没从自己身上挪开过;仟紫柔只好与之相视一眼,然后便有些别扭的欠了欠身子,回柳相的话道:“是!爹爹……” 第二十三章 晚宴之嫁衣之祸 柳莫染起身将仟紫柔引至身旁,轻拍了拍她的手,言笑晏晏道:“姐姐可真舍不得妹妹……” 紫柔礼貌性回之一笑:“纤尘也,舍不得姐姐!” 可话一说完,仟紫柔便感到一阵心虚,有些讪讪的提起裙摆正欲入席坐定。 柳莫染青狐眼微微一挑,复又开口道:“妹妹,不知你替姐姐绣的嫁衣绣的怎么样了?” 此话一落,席间众人皆是将目光扫向仟紫柔,盯得她不由有些发憷。 “额……”略支吾了声,看了看柳相向自己递来的含笑眸光,仟紫柔心想今日这丑是献定了。 “于妈……” 于妈便端起一个漆红的雕花榆木盛盘,蹒跚着步子上前:“小姐!” 柳莫染旋即走上前,一把掀开覆在榆木盛盘上的一层红纱。抓住齐齐整整叠好的嫁衣一角便一甩而开…… 下一瞬,宴席上的所有人都哗然一惊――只见那件血色嫁衣竟是被人剪碎成无数片,在被掀开的那一刻如飞雪般的碎片飘的到处都是! “这……这是怎么回事?”柳莫染很是吃惊又有些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轻咬唇角朝仟紫柔问道。 昨晚明明绣好了的啊?虽然绣的丑了点,可它毕竟花了自己整整两日的心血……仟紫柔对着满地的嫁衣碎片,一双美绝的眸子顿时错愕的凝在了一个状态。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个都这样盯着我?”抬眸间,仟紫柔猛地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一群饿狼眼中的猎物,仿佛下一秒自己就要被他们的眼光撕碎……. 大夫人当即跳出来,质问口吻道:“纤儿,这可是你干的?” 仟紫柔使劲儿摇了摇头:“不,不是我!” “妹妹,姐姐知道你一定是怨姐姐抢了原本该属于你的大皇子,可,这也并非出于姐姐本意的呀……”柳莫染一张白嫩瓜子脸上摆出一份很是委屈的模样,低低诉说道。 “我……”仟紫柔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大夫人截然打断―― “老爷!您可不能再放纵这丫头不管了!您看看,她都做了什么好事……” 柳相脸色僵了好半天,颌下的白色胡子颤了颤,他有些郑重的语气询问道:“纤儿,真的是你所为么?” 仟紫柔连忙摇了摇她的小脑袋,没做过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大夫人抬了抬手直直朝仟紫柔指去,眸子瞪得简直都要掉了出来,气呼呼的吼道:“还敢撒谎!” 摇个头也不行?仟紫柔有些气闷的抿了抿唇,顿时觉得天理何在啊! 二夫人连絮默然瞧了许久,此刻却忽然间站起,走到仟紫柔面前便甩下一掌。嘴上幽冷之极吐道:“还这么小就这般工于心计,以后还不知会是个怎样的祸害……” 这突来的一掌反倒令仟紫柔清醒了不少,只是,她没想到这个倒霉的三小姐在府中是这么的毫无地位,更没想到,这位看似素淡温和的二夫人行动起来竟然比大夫人还直接! “呵呵……”仟紫柔抬起小脸,直视着二夫人,嘴边却似笑非笑的轻呵起来。 一向爱女心切,柳相自然比其他人都要了解他这个三女儿。他当然愿意相信这不是她所为,可尽管自己为她铺下台阶,她还是那么倔强;这一点,还真是像她娘! 柳相从上座走下,拉过仟紫柔的小手,正想说些什么。这时,仟紫柔挣脱柳相的手,从袖中掏出一卷画绢。 从容走至柳莫染和二夫人身前,仟紫柔一手将画绢甩开――正是那日柳莫染亲手给她的绣样。 “姐姐,纤尘有一件事也不明白。新娘的喜服,姐姐为何给妹妹一幅凤鸟画像?呵呵……为了姐姐这么一个小小的疏忽,妹妹可是花了整整两日来修整!倘若妹妹要亲手将它毁于一旦,又何必下那么大苦心?” 也许是有些心虚的缘故,面对仟紫柔条理清晰又铿锵有力的问词,她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爹爹,各位娘亲还有……姐姐,纤尘身子有些不适,先行退下了!” 决然留下这么一句,仟紫柔也不等他们点头,转身带着于妈退了下去…… 一直走到了楼外,发现没有人跟来,仟紫柔悬着的心方才落下,不由大口吸了口气!敢这般莽撞逃出来,她赌的,便是柳相对自己格外的宠爱! 果然,她赢了!如若不然,恐怕大夫人那些不吃素的嬷嬷们很快便杀了过来吧…… 第二十四章 相府嫁女好热闹 翌日一早 “小姐,府里都忙开了,你怎么还在睡啊?”洛儿俯身靠在软木榻前,睁着眸子急急喊道。 石沉大海…… “着火了!!!小姐,快起来逃命呐!”双手成喇叭状扣在嘴边,洛儿狂声吼道。 这招果然有效,仟紫柔蹭的便从被褥中跳起,扔下被子便往屋外跑。逃到半路,忽的感觉自己把洛儿抛下似乎太不仗义了,便又匆匆跑回了屋子,一把拉住洛儿的手便要飞奔而出。 “呵呵……”看了看仟紫柔头发散乱着,惺忪睡眼还只艰难的撑起了一半的焦急模样儿,洛儿捂着嘴忍不住笑了起来。 仟紫柔这才察觉自己受骗了,一张小脸微恼成绯红:“洛儿,一大早一惊一乍的,做什么呀?”说着,转眼她又溜回了床帐中。 “小姐,洛儿不是有意扰你清眠,只是,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么?你再不起来,恐怕天都要塌下来了!!” 不就是赖个床么?天也能塌下来?仟紫柔不禁觉得洛儿这丫头说话也太没个边际。躲在被褥里,她心不在焉慵懒之极的语气哼哼起来:“嗯,什么?” 洛儿连忙蹲坐在床榻前,十万火急般口吻道:“小姐,老爷传下话来……咱们当今皇上亲自下旨命你今日随同前来迎娶二小姐的皇家仪队进宫呢!这事可耽误不得啊小姐,迟了,那可是违抗圣旨啊!!!” 什么?迷迷糊糊间将洛儿的话听得大致,心想这可不能懈怠,抗旨欺君诶?!那不是要杀头的么?不,那可不行!穿越来这鬼地方也就算了,可不能赔上这条小命啊……再说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兴许哪天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已回到繁华的现代都市大香港呢! 仟紫柔旋即腾地坐起身来,郑重其事地睁着极大眸子问道:“洛儿,你说的是真的?” 洛儿忙不迭一连点了好几个头,嘴里还确却道:“嗯,真真是极真的!洛儿万不敢瞒骗小姐的!” 看洛儿这幅样子,看来,此事已是板上钉钉,确之凿凿了! “现在几点了?”推开被褥急急起身,仟紫柔却只等到洛儿一副愕然迷惘的神色:“哦,我是说,现在什么时辰了?” 眺了眼一旁的滴漏,洛儿小脸直画出一个囧字,慌慌道:“辰时……天哪,都辰时了,大皇子的迎亲队伍恐怕都到相府门口了……” 洛儿果然是个乌鸦嘴! 下一秒,吹吹打打好不热闹的迎亲喜乐声便一阵儿一阵儿地传来,里面夹杂的箫笛锣鼓等乐声也在耳边变得越来越清晰。 今日的飞凤阁,被掩在一重又一重的喜色之中,真是流光溢彩,气派非凡。 一条足有一丈宽的长长红毯一直从飞凤阁门口铺向了相府大门,就,只为了让今后贵为大皇子妃的柳莫染踏足而过! 当仟紫柔在迭影居一大帮侍女嬷嬷手忙脚乱的为她披上了一身同是朱红颜色华服,并在她头顶低低发髻上插了不少步摇玉钗后赶到之时;恰好一身鲜红嫁衣、凤冠霞帔的柳莫染正被十余个同样打扮的喜娘簇拥着走出飞凤阁。 因柳莫染戴着绣有鸳鸯戏水图案的红罩子,仟紫柔并看不见她此时脸上的深情。一路小心的跟着,直到相府的门口,仟紫柔终于见到了柳莫染口中俊朗风流的大皇子箫陌…… 同样一身血色收腰婚服,头戴一枚赤金发冠的大皇子箫陌此时就高坐在一匹红棕色骏马之上,细看其眉眼,虽不及自己那日在江边遇上的那位男子;仟紫柔却不得不承认,这大皇子也算得上是个上上品! “也难怪这柳莫染犯花痴咯……”小小的身子被掩在众人之间,既没人记起也没人管着,仟紫柔倒是觉得自在惬意不少。 第二十五章 御花园再度相遇 柳莫染先后朝柳相,大夫人二夫人行了叩首礼之后,便在喜娘的搀扶下,被送进了一顶缀满珠玉帘子,以血色蚕丝为帐,极是奢华大气的六角宫轿中。 而与此同时,大皇子箫陌甚至却连马都不曾下过,只高高在上的俯瞰着一切。 “呵……不愧是碧落国首屈一指的富二代兼官二代,你这脸还能再臭些么???”仟紫柔吸了吸鼻子,决然将视线从大皇子箫陌身上移开。 这时,柳相竟突然间出现在仟紫柔身旁,苦口婆心语气道:“纤儿啊!进了宫可不能太过随意!倘若有什么突发状况,千万要同你二姐商量才好?” 怎么回事?听柳相爹爹这语气,仟紫柔不由错觉是自己要出嫁一般,可自己不就是去宫里转一圈即回么?难不成,是要给柳莫染当陪嫁丫头? “爹爹?皇上为什么要纤儿进宫呢?” 柳相轻抚了抚仟紫柔头顶的发丝,很是温和语气道:“皇上他……” “老爷!纤儿怎么还在这儿,婚队都要启程返宫了!!”大夫人急匆匆走了过来,将柳蕴章到了嘴边的话截然打断。 “什么?”仟紫柔睁着明眸大眼,有些依依不舍追问起来。 然而还没等到柳相爹爹开口,大夫人一把抓住仟紫柔的瘦小的手腕,像是捏了只猫蹄子似的,硬生生将她从柳相身旁拉走。 “啊……疼……”仟紫柔极力转了转自己被大夫人捏的紧紧的腕子。 大夫人却不改严肃脸色,俯下身段来朝仟紫柔喝了一句:“进了宫可要仔细!要是敢犯错连累相府,回来我定不饶你!!” 说着,大夫人手中的力道又紧了几分,简直要将仟紫柔小小的腕子挫骨移位。 “嘶……”仟紫柔忍痛不得,不禁唏嘘起来。 “还好,还好……”虽然下一刻被大夫人一把推入轿中,小腿撞上坐台一角疼的她简直要惊呼出声,但好在轿帘子掩上的那一刻起,她终于不用再对着大夫人那张仿佛被欠了几世的脸了。 不久,浩浩汤汤、气势非凡的皇家迎亲仪仗便启程了。声乐融融,不绝于耳。 带着好奇,仟紫柔从轿中探出脑袋向外瞧了瞧,骤然发现后面随行的宫女侍卫何止上百!除了最前面柳莫染的婚轿和紧跟其后自己坐的这顶,后面还跟了好几十顶红色轿子呢…… 再放眼看了看街道两旁的景象,除了被围得水泄不通的人墙,便只见一幢幢高高耸立起的飞角楼阁。 “原来这传说中的碧落国都城煙城是如此繁华!!端的是有一种极致的古色古香之美……” 效仿者古人语气,仟紫柔幽幽感叹着。 不知道这一路上柳莫染是什么样的心情?仟紫柔也没功夫多想。她只知道,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在轿中补眠补得不甚舒畅的自己被两个侍女唤醒;而后,自己便揉着惺忪睡眼跟了那两个年轻侍女而去。 春夏之交的和风阵阵拂面而来,已随侍女来到后宫御花园中,这时,仟紫柔才完全清醒了过来。 谁知当她慵慵懒懒向远处投出第一道目光之时,竟然意外地瞟上一道很是眼熟的身影——蓝衣、长身、极美的侧脸轮廓…… “对!是他……” 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再次遇上他,仟紫柔惊喜不已,樱唇不意间便勾成月牙状,露出两个深深梨涡。提起裙摆她便疾步追了上去,头上的发簪啊什么的,灰溜溜掉了一地。 “看来自己的身手还在嘛,呵呵……”可不是,才一溜烟儿的功夫,她愣是将身后两个侍女甩了个没影…… 第二十六章 以为可以逃得了? “砰”的一声闷响,仟紫柔只觉脑袋晕晕的转起了圈:“嘶…撞墙了???” 不对,墙怎么可以这么柔软! 摸了摸被撞着的脑门,她撑起眸子抬头看了看:“咦…什么也没有!?邪门!!” 尽管纳闷,但她现在最关心还是那位蓝衣公子的行踪;垫了垫脚尖,不够,她干脆跳起来极力往远处眺去,可前面哪还有半个人影? “唉……” 正当她因扫兴而长叹之时,身后却突然响起一阵爽朗的男子笑声:“呵呵…呵呵……” 仟紫柔听着这放荡不羁的笑声,觉得自己受了捉弄,便故意拉下脸转过身去。“你……”她伸出小指朝那道人影指去,差点就要甩出两句狠话,却在一张笑的比樱花还绚烂的美男脸庞闯入自己视线的那一瞬间,生生给吞了回去。 一身玄青色纱袍的男子此刻手里握着一支玉笛,正用带着一种新奇之感的眼神瞅着她。无边笑意在他唇边荡漾着,竟是彷如清潭之水般纯净。 “喂!你是谁啊?方才……可是你撞的我?”尽管脑门早已不晕不疼,仟紫柔搭在上面的小手却是丝毫不肯放下来,仿佛是要告诉对方,是他把自己撞疼了的!而且,还害自己错失了那个叫做玉祈的少年。 “呵呵……”青衣男子清澈的眸子在深而长的双眼皮之下,笑意更是浓烈,只是迟迟不发一言。 啧啧……真是白白浪费了这样一张好面容,感情是个傻子啊!!!好不失意的摇了摇小脑袋,仟紫柔再看了青衣男子一眼,提起裙子转身便要走。 “等等!你方才摇头做什么?嗯?”青衣男子终于出声了。 男子的话无形中带着一种命令的语气,而且是不容拒绝的那一种。 顿在原地,仟紫柔不得不静默下来盘思片刻,看他的装扮,华贵甚于相府容华公子;看他的谈吐,隐约间也带着点儿尊贵王子般的气息…… 复又想起进宫前柳相爹爹的叮嘱,还有大夫人的警告……仟紫柔觉得,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好! 含着笑容别过身来,仟紫柔两眼对着青衣男子,温柔而娇美之极的语气缓缓道:“额…没,没摇头,公子你看错了!” 公子?在这后宫之中多年,还从未有人敢这样称呼自己呢!男子却丝毫不恼,反倒觉得新鲜。 他微微勾下长身,一只大掌顷刻间搭上仟紫柔的左肩。 “嗯……”他慵懒的轻呵一声,接着说道:“你不认得我?” 不知对方身份,仟紫柔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很是乖巧的摇了摇头。 “这么说,你不是宫中人;你既不是宫中人,怎会独自在这御花园??” 听他的口吻,似乎也并不是在兴师问罪;可自己方才的确是撞了他……该不该据实以告,再向他道个歉呢? 不,不行,万一他不肯善罢甘休,自己岂不是惹祸上身?!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暗暗下此决心,仟紫柔眸子一转,摆出一副向远处眺望的模样,一边儿还露出欣喜若狂之色,兴奋之极喊道:“玉祈哥哥……玉祈哥哥……” 青衣男子果然中计,挪步上前顺着她看的方向探寻了许久,却分明除了花木还是花木。然而,等他反应过来之时,方才披了一身红装的少女早已没了踪影! “呵……”青衣男子随性将广袖一挥,面露邪然一笑。“小小女子,还以为可以逃得了!” 正当他欲飞身朝仟紫柔追去,御花园中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 “臣女见过四皇子殿下!” 第二十七章 将门女纳兰浅薇 来者,便是大将军纳兰叕之女纳兰浅薇。 只见她一身翠衣,长发斜披于左肩,略有些宽的额上方簪着一枚十分精致的水晶簪花。虽年方十四,这纳兰浅薇却已是出落得丰腴有致。只那胸口足足袒露了大半雪白的傲人双峰,便着实让人赏心悦目啊…… “四皇子殿下见到浅薇不高兴么?”纳兰浅薇嘟了嘟小嘴,幽怨语气道 真是冤家路窄啊……箫湛心下虽如此感叹,脸上却不敢表现过甚。毕竟,这女子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在她身上可是司空见惯了的。 “噢……是浅薇?我可是眼拙咯,竟没将浅薇你认出……”淡淡语气说着,箫湛漫不经心的随手做了个掸去衣上尘埃的动作。 纳兰浅薇这才笑了笑,上前便将一双净瓷瓶般的柔荑搭上了箫湛的臂弯,极是亲昵暧昧。“四皇子殿下,不,浅薇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叫你湛哥哥好么?” 被她柔软的身子贴着,好似贴了只章鱼似的,箫湛实在难受,大掌一挥,便将纳兰浅薇从自己身上剥开。 纳兰浅薇却哪里肯,旋即装出一副崴了脚的样子,意欲再往箫湛身上靠去。然而,箫湛身子稍稍一转,纳兰浅薇却已来不及收住脚,似小鸡啄米般,下一秒直直向花丛中扑去。 “啊……” 尖锐刺耳的喊痛声传来,箫湛立在一旁,心下不由感叹:“嘶……这声音中气之足,看来丝毫不亚于产妇临盆呢!!!” 敛着笑意,再看纳兰浅薇之时,箫湛却忍不住失笑出声——“这,这真是天然去雕饰啊……” 好不容易被侍女从蔷薇花丛中扶起,一向爱美如命的纳兰浅薇即刻双手抱起脸庞,一颗忐忑的心里此刻满满都是生怕被箫湛瞧见的惊恐。 “啊……”又是一声更加尖锐惊呼。 原来,纳兰雨薇脸上沾上了花丛中一根蔷薇刺,方才竟被她硬生生给压进了自己的脸颊里…… 在御花园这么一耽搁,此时已至巳时。 摆脱了箫湛之后,仟紫柔孤身陷在御花园中,竟然迷路了!!! “唉…这古代的皇帝真是奇怪,赏赏花而已嘛,至于把花园建的这么大么?也不嫌累!!还有,那两个侍女到底去了哪里?会不会已经去禀告柳莫染了……” 坐在一条蜿蜒小河旁郁闷了许久,暖洋洋的日头晒着,不多时,她便觉得困了。“算了,还是等他们前来找我吧……” 打定主意没多时,她便躺在一方绿油油的草地之上,开始了与周公的约会。 然而,仟紫柔睡的正香之时,碧落国大皇子箫陌与相府二小姐柳莫染的成婚仪式已在东宫君华殿缓缓落幕。 柳莫染与大皇子箫陌的成婚仪式可谓十分之隆重。不仅得已病入膏肓的景帝偕同皇后万潋意亲自主持,更是请遍了碧落国当朝的显贵高官,再者,前来观礼的,还有许多邻友之国的皇戚和使臣…… 光是柳相府,便来了柳相、大夫人、二夫人和容华公子四人。加上仟紫柔,其实本该五人;以此可见今日后宫宾客之多。 观礼仪式上,柳相将四周扫了个遍,却始终不见仟紫柔的身影,心里着实捏了一把汗——毕竟,她是皇上亲点伴嫁前来观礼的。 所幸的是,在受完结成连理的箫陌及柳莫染一拜之后,景帝便病况转急,被匆匆被送回了天华殿。再加上柳相的三女儿从未在朝中人面前露过面,景帝不提,大家自然都不会察觉。 正因此,仟紫柔也算避过一劫吧…… 第二十八章 四海之内皆兄弟 未时,御花园 “三小姐,快醒醒……”早上被仟紫柔甩下的两名粉衣侍女此刻蹲跪在仟紫柔身前,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她的手臂,小声唤道。 “呜……是你们啊!怎么了?”揉着一双朦胧睡眼,仟紫柔坐起低问道。 两侍女有些讪讪神色对视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道:“三小姐可让奴婢们好找!大皇子妃命我们速速将您带去君华殿……” 君华殿?嗯…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在两个侍女的带领下,仟紫柔只觉在御花园左拐右拐了好几圈,忽地听她们中一人提起:前方就要到了… 果然,鼎沸人声渐渐在耳边变得清晰。 “咳…”仟紫柔佯装出一副身子不适的样子,扯出条帕子捂了捂自己的耳朵。“两位姐姐,我自小耳朵不好,受不得吵,你们看,能不能去回禀我大皇子妃姐姐,就说我暂且在这里候着;待宴席快散那会儿,我再回去?” “这……恕奴婢无礼,大皇子妃有命,奴婢等不敢有违!还请三小姐不要为难奴婢了……” 原想偷得浮生半日闲,可眼下,似乎也由不得自己了。仟紫柔只好甩下帕子,大步流星的往声源处去。 然而,当仟紫柔正要迈进君华殿大门的高槛之时,两个侍女即刻挡在了她的身前。 “三小姐,大皇子妃吩咐,请三小姐从偏门进殿!!” 柳莫染这算什么个意思?!搞得好像自己见不得人似的……“算了!谁让我寄人篱下呢?” 心里低低叹了一声,她于是绕道,随了两名侍女而去。 “早便听闻碧落五皇子箫钰不仅才情卓绝,更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俊美男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说话的,正是一身紫衣的漓蔓国二皇子漓楚衾。 白底裙袍越过方才仟紫柔转身而过的君华殿大门,箫钰温雅一笑:“呵呵…不过世间一句流言罢了……” “诶…五弟这话就过谦咯,凡事又岂会空穴来风?我看呐,这天下第一男色的名五弟你便担了吧!”并肩走于箫钰左侧,箫湛谈笑风生的说着。 箫钰只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话锋一转:“听闻你们漓蔓前不久爆发了一场瘟疫,不知现下状况可好了些?” 漓楚衾勾了勾唇角,说道:“此事半月前已得到很好的解决,没想到钰弟你竟挂在心上,真是有劳了……” “谢什么啊?!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大家互相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嘛……”不待箫钰张口,箫湛便朗声接下。 虽然,自婚宴开始到现在,漓楚衾嘴边始终浮现出笑意;但箫钰却始终隐隐觉得,对方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 眼下,天下五国并立,除了碧落与北边儿仅隔了一条长江的漓蔓国,还有便是西北的梁玉国、西南的芠澜国和东偏北的云渭国。 其中地处江南地带的碧落国沃土千里,物产丰饶,是五国中最为富庶的一国;然而碧落建国一百年来一向注重文治轻武治,这既养就了碧落千千万万的才子骚人,却也导致了碧落整个国民体质的下降。 多年来的几十场的大小战役中,碧落是每战每败,使得举国上下皆是灰心丧气。正是因为意识到这一点,景帝箫诺即位之后便盲目大兴武治。久而久之,朝中将权远远高于相权,武官的比重也越来越大,直接造成了朝廷的大量冗官…… 如今的碧落国虽然看起来仍旧一派繁华,实则早已江河日下,这一点,箫钰恐怕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第二十九章 寂静夜误撞春色 五国中,漓蔓国疆土之阔虽不及梁玉国,财力之盛也不及碧落国,但却是其中兵力最为强大的一国。 漓蔓与碧落多年来分分合合,是敌是友,一朝间恐怕也难以定义。 今次,大皇子箫陌大婚,景帝率先以友好的姿态奉上请柬,显然!漓蔓选择了欣然接受——这,便是漓楚衾南下之由。 既要诚心以待,又要小心防范,便是景帝对漓蔓国一贯的相处之道。为了防患兵强马壮的漓蔓国南下碧落攻城略地,病弱之际的景帝能想到的最好法子,便是和亲! 而和亲的对象,在武力上自然不能弱于本国,那么最好的选择,便是同为北方国的梁玉!去年腊月,梁玉国最美的公主杨雪浛兮踏上千里迢迢的和亲之路,成为了景帝箫诺最年轻的妃子——浛妃。 传闻杨雪公主虽生于塞北,却有着胜似江南水乡女子才有的凝脂般的肌肤。她墨发卷而长,而且还长着一双宛如宝石般的湛蓝色瞳孔。据说早在豆蔻年华之时,她的芳名不仅传遍天下五国,更是远播海外。 然而,曾经跳的一身美妙胡旋舞的杨雪公主却在嫁入碧落皇宫之后,声名渐渐淡去。人们纷纷想不明白,既然杨雪公主天生丽质,缘何却不得景帝圣宠呢? 仟紫柔要是能料想到下一刻长门外会出现那抹她挂念已久的蓝衣身影,恐怕即便那两个侍女要硬拖,也拖不走她吧。 终归是,缘悭一面! 入了君华殿,两名侍女将仟紫柔引到一间焚着香炉的雅室内。 “三小姐,您就在这里等大皇子妃吧!奴婢,告退了……” 说完,那两位侍女施礼退下;“诶,喂……”尽管仟紫柔在后面嚷了好几声,她们还是头也不回的退下了。 不是说皇上他要召见我么?好歹,好歹我也是个贵宾呢?晒了大半日的太阳早就唇干口燥了,怎么可以连杯水都不给喝的??!! 心下恼了一句:“唉!还是我自己来吧……”走至一方圆桌前,她提起白瓷茶壶就要喝起来,却没想到,茶壶竟是空的,滴水木有!!! “嗯嗯嗯……”仟紫柔恼的紧咬贝齿,发出似被惹怒了的蜜蜂嗡嗡声。“噗通”,下一刻,她干脆直接扑倒在床榻之上,扯过衾被又睡了起来。 滴答…滴答…屋角的一尊滴露不肯停歇的洒落一滴又一滴的晶莹水珠子,悄然间,两个时辰过去。 随着雅室内香炉里的熏香燃尽,仟紫柔也慢悠悠的醒转过来。 “啊……天黑了!”在床榻上坐起,她伸出小手使劲儿在身前晃了晃,确定,夜果然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来人!有没有人啊?呜…今天,我怎么可以睡得这么沉??”一边儿想要唤个人前来掌灯,一边儿她又暗自埋怨起自己的贪睡。 然而,她又怎能知这熏香炉里的另一番乾坤呢? 一日水米未进,仟紫柔的肚子也咕噜噜的叫嚣起来了,轻拍了拍,她摸索着从榻上站起:“额,好吧!先去找些吃的!!” 经过殿中一条长长的廊道,其中只点着几盏微弱烛火,四处阴阴暗暗、寂静如斯。“诶?这君华殿怎么会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想至此处,仟紫柔暗觉浑身传来一丝寒意:“有没有……人……” “嗯…嗯…啊……殿下,轻点!” “乖!不疼…腿张开点,嗯?” 仟紫柔正想喊人,忽然间听到一丝声音,便秉着呼吸去细听。结果是,当她发觉耳边传来的正是男女翻云覆雨时的**声乱之后,她不自觉便摸起了自己的小脸——真真是一个滚烫…… 第三十章 惨遭燕杀之奚落 “嗯…殿下,您弄疼臣妾了……” 女子魅惑妖娆的声线渐渐变得清晰,仟紫柔浑身一个激灵――柳莫染? “哈哈……爱妃,你可真香…”男子粗粗的喘息着,埋下头便啃噬起女子锁骨之下酥软嫩滑的雪白玉肌。 孔圣人有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况且如今的自己还是个少女,啧啧…真是羞! 左右晃了晃脑袋,她便蹑手蹑脚的绕道而去,生怕惊扰了云殿中风云际会的二人。 不多时,她终于绕到一扇灯火通明的廊道;然而正当她以为要离开君华殿之时,廊道尽处却突然现出两道身影。 “什么人?” “啊?被发现了!!”仟紫柔暗自唏嘘一声,转身就想溜。 “来人,快抓住她!千万不要让她惊扰了大皇子殿下的新婚之夜!”其中一个老嬷嬷跺脚吼了起来。 旋即,门外便一连冒出好几个佩刀侍卫,纷纷疾步朝仟紫柔追来。 仟紫柔虽是个跆拳道黑带,也曾花重金拜师于香港好几位小有名气的武学家门下,但自从穿越到这个过于纤瘦娇小的三小姐身上,身上武术施展的空间实在十分有限。 “啊……”瞬间,感觉好几只大掌已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肩膀,力道之重岂是她的小胳膊可以承受的,很快她便不争气的闷疼出声。 “各位哥哥,各位好汉!轻点儿行不??” “少废话!走!!”东宫侍卫统领燕杀严厉口气朝仟紫柔喝道。 这人还真是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微微斜过眸子,仟紫柔暗暗将方才说话的燕杀瞥了两眼――此人身长七尺有余,略有些干瘦;国字脸,长得虽不算美,却也不是那么凶神恶煞啊! 被燕杀的手下一路押出君华殿,仟紫柔感觉自己的肩膀都已被他们捏的麻木了,紧抿了抿唇,她毫不客气朝押着自己的两位侍卫喝道:“放开我!” 这时,走在前面的燕杀脚步顿住,转过身来,带着一副既好奇又嚣张的神色打量起了仟紫柔。 “看什么看?你们抓人,也不先问问清楚的?!”说着,仟紫柔不由翻起一个白眼。 “哼…对于你这样的小宫女,还用浪费唇舌问什么呢?”将背上披着的黑色长袍一挥,他轻蔑语气,朝仟紫柔闪过一道不屑之极的目光。 宫女?仟紫柔错愕的小口微张。 “像你这样想得到大皇子殿下垂青想到发疯的女子,燕某几乎每天都要见到那么几个…不过,像你这么大胆敢在大皇子新婚这夜闯来的,那倒是绝无仅有!” 呸…燕杀的话音犹在耳边萦绕,仟紫柔被气得心下狠狠啐了一口,说我是宫女就算了,怎么可以还是个淫/荡的宫女??!! “呵…在送你到慎刑司之前,燕某送你一句话吧。其实,你这小模样也算不错,我想大皇子殿下应是愿意收你为专用洗脚婢的!可你却偏偏来的不是时候,撞上了皇后娘娘身边的秋月嬷嬷,也只能怨你自己了……” 说完,燕杀摸了摸鼻子,旋即又狂笑了起来。 “你……”仟紫柔被气得连气儿都没法喘匀,一口气上来,她破口骂道:“你知道我是谁么?我看你不过一个小小侍卫,竟敢妄自揣度他人身份!” “哦?不防说说你是谁!” “不防说说,你是谁?” 两道男声混淆而出,合在一起,竟是十分的融洽呢! 刚刚还在奚落仟紫柔的燕杀闻声旋即刻转过头来,对上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下一秒,燕杀“噗通”跪地,嘴上还恭恭敬敬呼道:“燕杀该死,不知四皇子殿下驾到!” 第三十一章 你险些丢了小命 怎么又是他?仟紫柔连忙将脑袋埋得极深,不敢去瞧那一身青衣的男子。 “燕统领这是要去哪啊?”箫湛转了转手中玉笛,慵懒发声道。 燕杀抬起脸来,合手说道:“回四殿下,方才在东宫抓获了一位女贼,正要交往慎刑司处置!” “哦?”箫湛越过燕杀瞅了瞅仟紫柔:“把她交给我吧!” 燕杀脸上闪过一道犹疑神色,但是很快便松口:“既如此,那就烦劳四殿下了!!” “嗯……” 箫湛只闷哼一声,燕杀便很是识趣的带着他的人退下了。 蓦然间被松开,仟紫柔身子失衡,往前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谢了,告辞!”稍稍站稳后,仟紫柔朝着箫湛鞠了近乎九十度的一躬,转身便欲走。 “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仿佛被什么拽住了双脚似的,仟紫柔不得不顿住脚步。脸上浮出有些僵硬的讪讪表情,回过头来,对着他向自己投来的清澈目光。 “恩…恩公!不知小女子有什么可以为恩公效劳的?”扯出几道笑意,她很有几分诚意问道。 箫湛敛了敛眸光,顿了一会儿便道:“我看你这么小小年纪,让你以身相许吧!似乎那么一点儿为人所难…这样吧!替我吹一曲笛,如何?” 说着,箫湛便把手中的玉笛不偏不移的抛向了仟紫柔的怀中。 小心翼翼的接过箫湛抛来的玉笛,仟紫柔心里一权衡,一曲笛音免以身相许?很划算嘛!再说了,本小姐从小音乐课就没低于九十分,吹曲笛子还不是信手捏来? 一曲《江南春》于风中响起,淡雅如幽涧中新开的紫兰;清脆如清晨里竹叶尖上托着的朝露于风中滴落;悠扬似晚霞之下飞越碧江的雁群长鸣…… 箫湛闭目静静听着,果真是难得一闻的妙音! “谁家吹笛画楼中,断续声随断续风。响遏行云横碧落,清和冷月到帘栊。兴来三弄有桓子,赋就一篇怀马融。曲罢不知人在否,余音嘹亮尚飘空。”箫湛不由吟起这首诗来,也算是为为她的笛曲添点色彩。 然而正当他听得入迷之时,笛音却戛然而止。 “怎么不吹了?” “曲已吹完,我与恩公之间也算互不相欠咯……那么,再见了!”鬼灵精的小脸抬起,带着笑意她若有所思的凝了箫湛一眼。 下一瞬间,她小手极力一挥,毫无征兆便将箫湛的玉笛直直甩入了苍穹。 “你……”专注无比的盯着被她甩入半空中的玉笛,箫湛不只是受了惊吓,更是恼怒极了――这可是母妃临终前赠与自己的遗物,十几年来,他都当成至宝来护着!倘若哪个敢将它弄出一道小小的刮痕,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摘了他的脑袋!!! 所幸只是虚惊一场…玉笛被箫湛及时接住,分毫未伤。 箫湛持玉笛的手狠狠甩向仟紫柔,微怒口气警告道:“知道么?你险些丢了自己的小命!!”然而,很快他又发现前面只剩了一片空地,那个本该受尽谴责的女子,竟然早就逃之夭夭了.....“该死的!竟敢一日内将本皇子戏弄整整两回……” 想至这里,箫湛不禁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处发作。只暗暗发誓下次再见她之时,定要亲手将她活剥了!!! 第三十二章 原来是相府的人 翌日一早,柳莫染便派下十余名侍女在东宫附近寻起仟紫柔来,原来昨夜她并未回君华殿。 将整个君华殿翻了个底朝天,依然没找到仟紫柔,柳莫染一张小脸早已是气得煞青。眼看就要到了前往椒房殿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了,青铜镜前,柳莫染不由露出焦急之色。 “大皇子妃,三小姐找到了!”闯进来的正是思语。 柳莫染转焦急为恼怒,有些严苛语气问道:“在哪儿找到的,可带回来了?” “在五皇子殿下风华殿前的假山后面,三小姐昨夜露宿在外,应是受着冷了,我们叫醒她时,她还频频打着喷嚏!” 哼~活该……柳莫染心中波澜瞬间化为平静,回过头来朝思语吩咐道:“你拿着这枚腰牌,安排顶轿子即刻送三小姐回相府!对了,可别惊动了大皇子!!” 即刻?思语不解的摸了摸脑袋,可三小姐说她饿极了…… 思语果然是个善心大发的丫头,领了轿子来送仟紫柔之时,还抱来了一包裹热乎乎的水晶饺。 “三小姐,奴婢就送您到这儿了!”思语含着柔柔笑意欠了欠身子。 吃着鲜虾芹菜馅儿的脆皮水晶饺,仟紫柔连忙点了点头,心想这柳莫染身边的丫鬟竟是比那所谓的二姐热心肠多了。 几个轿夫看着仟紫柔狼吞虎咽吃着饺子的模样皆是傻了眼,纷纷摇头唏嘘:这相府三小姐感情不是饿死鬼投胎的吧? “啊…哦…”仟紫柔忽然间叹息一声,原来一个又白又肥的饺子掉在了地上,可惜了…瞅着那只饺子之时,仟紫柔忽然间两眼一亮——有只白茸茸的东西来到了她的脚下,正拿小小的鼻孔嗅着那只落在地上的水晶饺。 “呀!漂亮宝贝!”仟紫柔激动的将两手中的饺子一抛,蹲下身子一把将那只雪白的宠物狗抱进了怀里。 “嗯嗯…你真好看!”她同样雪白的小爪子轻轻的抚了抚小狗的耳朵,喜爱至极的两只瞳孔频频闪出光芒来。 这时,随着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一道严厉男声兀的响起:“还不把我们主子的狗放下!” 原来是狗狗的主人来寻它了…“唉…”仟紫柔不由叹了一口,十分恋恋不舍的放下了小狗。 “雲柯,不要无礼!”紫衣男子迈着极轻的步子而来。 这么好听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嗯,是的;是那位蓝衣少年!! 于是乎,她带着满腔的喜悦与期望回头看去——原是个翩翩紫衣公子,然而,却不是他…… 漓楚衾微妙的察觉到少女似水的眼眸中,那稍纵即逝的情绪变化——有期待,也有怅然若失。 “你喜欢它?”漓楚衾很是温和语气,眼睛垂向了地上频频向他张望的小狗。 他是在问自己么?仟紫柔愣了愣,半晌才断断续续吐出两字:“喜……欢……” 漓楚衾修长的剑眉微挑了挑,如三春暖阳般的眸光向仟紫柔投去:“既然你喜欢,那便送与你吧!” “可以么?”仟紫柔扑闪着绝美凤眼,有些难以置信的盯着漓楚衾看了起来。 “嗯……”漓楚衾轻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此犬乃是青犴犬,春秋之时起便备受皇族喜爱,但青犴乃是胡地野犬,别看它状小似狐,实则并不好驯养!!” 听他这么说来,它还是只古代名犬呢!仟紫柔越发乐呵了起来,效仿武侠剧里兄友妹恭的模样,她合了合双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对了,不知哥哥怎么称呼?” “呵呵…”漓楚衾淡笑了笑,有些答非所问道:“我看你这是要出宫的模样,怎么,你不是宫中人么?” 看到对方的双眼已落到地上,那满地的饺子碎屑!!天呐!他一定都看到了……仟紫柔赧颜极了,低下头似蚊子般嗡嗡回道:“确…非宫里人,哥哥哪日有空可来相府,就说找柳纤尘便是……” 说完,仟紫柔抱起小青犴犬便钻进了思语早已备下的轿子。 漓楚衾依旧含笑的立在原地,看着仟紫柔的轿子渐渐走远了,他才幽幽口气吐出一句:真是有趣的姑娘,,呵呵…原是相府的人…… 第一章 三年韶光默然尽 自那日抱着小青犴犬回到相府,回到那重重高墙围绕着的一方天地中,仟紫柔的一生也走向了真正的改变。 海棠花谢尽时,迭影居院中不免平添几分寂寞;但待秋来,轩窗外那棵巨大的枫树便渐渐由黄转红,竟是似火般耀眼,院里也就不显得那么清冷单调了。 春花秋月夏雷冬雪;你方唱罢我登场。 转眼间,三年韶光默然倾尽…… 柳相爹爹果真是极宠他的三女儿的,倘若没有他三年来如一日的呵护,仟紫柔恐怕早已率着性子和存心刁难的大夫人、冷嘲热讽的二夫人之流拼了个鱼死网破。 不过,既然她最开始的日子里没有,往后,就更是不会了。因为在相府度过的三年里,仟紫柔无形中其实早已活在了柳纤尘的人生轨迹里。 那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会女红,还能独自钻研出许多美味佳肴的少女纤尘,那个在她仟紫柔刚来到这个世界便已成为过往的灵魂,是多么的陌生…… 起初仟紫柔从洛儿等人口中听到有关柳纤尘的事,她内心真的很抵制。自己是仟紫柔,香港仟式集团的二千金,不是什么丞相之女!要知道一千四百多年后,自己只需轻勾勾小手指,便有一大群人抢着上来伺候。 有着法国e**od学院硕士学位的自己不仅是个小有成就的服装设计师,沉迷中国古物的她更是个身手过硬的盗墓掌门,纵使肩不能抗手不能挑,纵使没有身价百亿的仟氏集团,她相信,自己完全也可以靠自己的双手活得很好! “为什么老天要和我开这么大的玩笑?偏偏只和我开这么大的玩笑,为什么?”这三年来,她已经不止一次问过这个问题了。 也许,这本是宿命的安排吧!渐渐的,仟紫柔学会接受柳纤尘这个身份。尤其是,每当柳相满怀期望前来迭影居考核她的学问,却以不住的摇头叹气告终,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每当大夫人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强行将自己拉去过审;然后便是冰冷板子打在身上的阵阵疼痛…… 这些都让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琴、棋、书、画,成为柳相最引以为傲的女儿!!! “既然天意如此,那从今日起,仟紫柔便是柳纤尘!呵…也是,这世界本就没有仟紫柔这个名字……”四月前深秋里的一个黄昏,仟紫柔抱着当年紫衣男子送的小青犴犬静静坐于红枫树下,带着淡淡自讽意味,柳纤尘做下这个决定。 “小姐,小姐……你怎么还愣在这里啊?贤王妃都已经到了老爷的听风堂了,老爷特地命奴婢来催呢!” 一路念着走来的便是洛儿,三年一过,洛儿也已出落成个大姑娘了!一身水蓝色纱裙,齐眉刘海,两条长长的乌黑辫子垂在肩膀两侧,眼眸子还是又大又水灵。每每看着她,纤尘都有一种看着春日里沐着阳光的一泓清潭的感觉。 提起宽长的白色云袖,再将手中的狼毫笔慢慢搁在笔案山字口,纤尘这才轻启朱唇幽然道:“姐姐回府省亲,我自是会去的;只是洛儿你啊!以后可不许这么冒冒失失的了!你瞧,画卷上那两竿翠竹可有片叶子比其它都长出许多?” 洛儿便凑向画案前仔细端看了一番,脑袋一点认真道:“嗯,好像是长出那么一点儿!” 纤尘复又微微摇了摇头,走至外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一条雪白色披风。宛如葱段般的十指拨了拨垂向腰际的泼墨青丝,利落娴熟的将披风系上后,她便往听风堂去了。 第二章 柳莫染省亲回府 “从前王爷在府里左拥右抱,我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可是娘,王爷他如今成天流连风月场所,连王府都懒得回了。您说染儿该怎么办呐娘?”柳莫染哭肿的脸颊上两行清泪正细细淌着,有些干瘦的手握着二夫人的柔腕久久都不肯松开。 二夫人连絮瞧着女儿梨花带雨般的模样,心里又是焦急又是恨。可又怨得了谁呢?当初柳莫染一门心思想要攀龙附凤,抓着箫陌那张王牌就不舍得放手…… “咳咳…”坐在高位上沉默了半晌,柳相褶皱昏黄的脸才动了动:“哭有什么用?路既是自己所选,就当坚韧的走下去,才像是我柳蕴章的女儿!” 被柳蕴章严厉的口吻当头一喝,柳莫染眼角的泪立马收住。“是啊!我怎么可以在他们面前哭呢?”提起金丝绣帕轻轻拭干自己脸上的泪迹,柳莫染扯出一抹笑意,冷冷目光扫了扫高坐在上的柳相和大夫人。 “爹!” 一道极清而美的声音传来,柳莫染听着,心头不由为之一颤。还泛着点点泪光的双眼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青丝如瀑、白衣胜雪的绝美女子越过朱色门槛,朝堂中款款而来。 “给王妃姐姐请安,纤尘来迟了!” 纤尘?柳莫染心头一颤:三年不见,她竟已出落的这般惊为天人!!呵呵…相比之下,自己竟是昨日黄花了…… 怔怔的盯着纤尘的脸看了许久,柳莫染一双猎鹰似的眸子仿佛在极力挑着刺儿;却是失望而回,她不得不承认,这是张完美到近乎毫无瑕疵的脸,完美到令妒忌的火焰此刻充满她的心扉! “妹妹快起来,自家姐妹,不必行此虚礼!”伸出手亲自将纤尘扶起,柳莫染极是温和语气吩咐说道。 然而在柳莫染触上自己的一刹那,纤尘周身还是感觉到一丝寒意,尽管对方正用一副殷切之极的神色看着自己。 “爹爹!趁近日飞雪天,山里的猎物大都被冻晕。纤儿之前和容华哥哥约好今日共去渝山狩猎,恐怕哥哥一大早便已经去那里等着我了,请爹爹允我前去将哥哥叫回!”纤尘含着暖暖笑意,恭敬语气朝柳相请示道。 柳相先是有些嗔怪神色,却又很快散去,无奈语气叹道:“难怪一大早便不见容儿…你们两个啊!这大雪天的打什么猎啊?再者渝山那一带常年发生雪崩,你们这……” “老爷,容华这孩子原本并不是这般调皮的,许是我近来又疏于管教了,老爷放心,等他回来我定好好说说他!”大夫人见柳相摇头,连忙跳出来为自己的儿子开脱。言下之意,自然是暗指柳纤尘带顽了容华。 看着纤尘始终撑着大大的凤目望着自己,柳相无法,只好朝她甩甩手允下,只另外还尤其嘱咐一句:“要仔细留意点儿脚下的路,骑马不可贪速,还有,找到你哥哥后你们二人即刻回府知道么?难得今日你王妃姐姐回府,咱们要办个团圆家宴……” “嗯!纤儿知道了!” 她答应的很是爽快,转身朝柳莫染施了一礼后连忙将手从她手中抽了出来。不一会儿的功夫,一身雪白的她便消失在因这场雪而四处银装素裹的庭院。 第三章 云若街遇红衣男 “诶,你们瞧!相府三小姐!”眼瞧着披一身白裘的纤尘驰马而来,云若街上一摆摊算卦的年轻男子立马甩掉手中毛笔,跳起来大呼道。 “她可真美!!!” 被惊动后的众人连忙齐齐朝着白色骏马奔来的方向看去,有躁动不安者,竟然挥起双手直直闯到了街道中央,迎面欣赏起骑马美人的芳姿;有惊为天人者,念经式喋喋不休的艳羡称赞起来;更有迷了心窍者,成了呆若木鸡状都不自知…… “让开!快让开!”眼看着座下的白羽(马名)就要撞上了那些个不要命的男人,纤尘急急吼了起来。 可她万没想到,那街道中央站着的男子竟丝毫不为所动,仿佛很有自信美人不会忍心从他身上越过一样…… 但他似乎料错了,要不要从他身上踏过,看的可是白羽的心情!显然,他今天很不走运,白羽这时的状态十分不佳,这一点,柳纤尘也是刚刚才察觉。 “不……” 眼见白羽的前蹄就要踏向了那男子的胸膛,柳纤尘惊吓得凤目紧闭,不忍亲眼看那一幕发生。 嗯?好像静下来了? “早就听闻丞相之女貌可倾城,今日一见果然实至名归!” 感觉身下的白羽已平稳停下,纤尘睁开眼时乍一看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连忙合起手来谦谦有礼道:“实在对不住各位,我给大家赔礼了!” “小姐赔完了礼,那,是不是该致谢了呢?” 还是方才那道带有淡淡磁性的男声,可人在哪呢?纤尘下意识朝四周张望了一番,终于顺着搭在白羽侧脸上的一只大掌,她看到了白羽正前方立着位披了一身血染红衣的青年男子。 “方才是你帮的我?” 纤尘话音刚落,那扎着高髻的男子便抛来一道有些不耐烦的眼神,仿佛在说着:废话!不是小爷我是谁? 不管怎样,终归是他帮了自己,纤尘随即从白羽身上跳下,摸了摸挂在白羽身上的一个淡紫色锦袋,才知由于出来的仓促,并没带着银两。她便摘下一枚自己平日挂在腰间的玉佩,亲手放进了那红衣男子的手心。 “大恩不言谢!这枚玉佩跟了我多年,还值几个钱,请公子笑纳!”含笑说完,她转身跃回了马背上。 “驾!”柳纤尘手上缰绳一紧,便似疾风般策马而去,生生将围着的众人甩在了后面。。红衣男子看了看手中的玉佩,唇边绽出一丝幽幽笑意,徐徐东风撩起他的发。这一瞬间,他略显小的锥形脸庞在一身红衣的映衬下真是妖娆极了。 然而,就只有那么一瞬。下一刻,他便高声嚷了起来:“这么一块玉佩,就想把小爷我打发了?” 众人只见他宽大的红衣衣摆在地上一旋,那男子便腾身而起,像支离弦的朱色箭羽,径直朝柳纤尘的身影飞去。 “不好,他追上来了!这厮八成是个无赖!!”想至此,柳纤尘即刻快马加鞭,意欲逃离对方的追踪。 然而不到半刻钟的光景,他便追上来了!关键还好死不活的落身于自己的马背上!!!他坐上来就坐上来了,可气的是,他竟然胆敢从后面环住自己的腰身…… “放开我!” “偏不!” 第四章 传说中的易容术? “快放开我!”纤尘一边挣扎着,侧过脸朝身后男子怒道。谁料红衣男子不但没有丝毫的退却,一双大掌反而从纤尘的双肩下伸来。 对于男子愈加得寸进尺的行径,纤尘实在没有办法再隐忍。手从缰绳上一松,一下秒,狠狠的一掌向身后的红衣男子击去。 男子却十分眼疾手快,一把紧紧地拽住纤尘向自己挥来的手,令她丝毫动弹不得。“怎么?小姐就是这么回报你的恩人?” “……” 柳纤尘气愤的脸上早已绯红,瞪着男子正想说些什么?这时,白羽却变得异常躁动,不是左右剧烈的摇晃,就是将前足高高的踢向半空中。 这样颠簸异常的处境,还是纤尘第一次见到白羽以来头回遇见。手上失去了缰绳,纤尘柔弱的身子此刻在白羽身上仿似寒风凛冽中残存枝头的一瓣白梅,摇摇欲坠! “啊……”忽然间身子一偏,纤尘只感觉下一秒自己就要落地,但又偏偏没有完全坠落,像只银碟般倒挂于白羽身上――是男子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 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处境,纤尘十分魂魄早已被惊走了三分。吃力的扬起头回望高坐马上的红衣男子,纤尘留意到这一刻男子脸上一道极是温暖的笑容。 “没事的!!”男子略有些沙哑的嗓音朝纤尘说完,便用力一把将她拉回了白羽身上,下一秒,他使出极是敏捷利落的手法,一把将马缰绳拉到手中。随着一声长“吁”,白羽瞬间平静下来,十分乖顺的停在原地。 这看似要分好几步的动作,男子竟一气呵成。虚惊一场之后,以半偎在男子怀中的姿势,纤尘睁着水目,怔怔的看着他。 “你这样看着我,不是对在下心生爱慕了吧?”男子复又勾起斜斜一笑,将头垂得越发靠近纤尘,有些玩味儿语气说着。 尽管自己方才确实很佩服他的身手,但……自己怎么可能看上一个登徒浪子?纤尘心下暗暗嗤了一口,旋即一把将男子凑得太近的脸推开。 “看在你连救我两回的份儿上,方才……方才你……”说到这里,纤尘竟是口噎了起来。 男子却又将被推开的脸凑了上来,坏坏语气问道:“方才我什么?嗯?” “方才的事咱们就一笔勾销了!”为了不给对方借题发挥的机会,纤尘急急脱口而出。然而就在这时,她再次看向男子的脸,发现他的额上,竟然露出一片似面膜状的东西,好像还要稍稍薄些……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古代易容术?许…许是这男子嫌自己貌丑才刻意掩饰的吧…唉!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权利的嘛…纤尘盯着盯着,呆愣了片刻竟不自知。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回过神来,她连忙摇了摇头:“噢……没什么!” 纤尘远眺了一眼,察觉天色已不早,而去往渝山还有好远一段路要赶呢?便决意不再耽搁。 “小女子还有要事在身,还请公子下马!” 第五章 一张极普通的脸 “哦?不知小姐这单人匹马的,是要去哪里?”男子正色问道。 “渝山…很远的,我看公子咱们还是后会有期了!”渝山本偏远,再者柳相爹爹说那里常年雪崩,纤尘觉得若如实道出,他必是不会再跟去的。 然而事实证明她错了―― “真是巧啊!呵呵……在下也正好要往渝山去呢!” 说着,他那一双大掌竟然又向自己肩下探来,纤尘恼的贝齿紧咬、粉拳紧握,正想一鼓作气将对方从白羽身上推下去。 然而下一瞬,所有的气愤竟一时间全部冻结!原…原来……他探过手来,是为了抓住缰绳??!自己竟然还以为…… “驾!” 一道驱马声从他嘴里喊出竟是这般的温柔,纤尘不由错愕地偷偷回望起身后的男子。 “唉……我看这匹白驹可真委屈,生着病,还得为你这主人累死累活!!”男子叹息口气徐徐说道。 生病了?白羽…… 经男子这么一提醒,纤尘这才仔细留意起身下跑得吃力的白羽,眼中很快闪过怜疼之意。 “喂喂喂……骑慢点,她还病着!!” 男子听着女子极是关切而认真的吩咐之言,不禁噗嗤一笑――“竟是这般在意她的马,不过是匹马啊……” 大概过了一个半时辰,一红一白的两道身影便来到了渝山脚下。 被簌簌白雪裹了个严严实实,本就峻拔的渝山此刻像极了一座极地冰山。“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柳纤尘不由想起毛爷爷那首《沁.园春雪》,只是这渝山少了一份尘世的喧嚣,更多的是一种隔绝俗世的至纯之美。 因担心白羽撑不住病体,纤尘很早便提议与红衣男子步行。然而走了近一个时辰,她的双腿早已酸麻不已。在走起山间狭窄小路时,一个不慎,她竟摔下,在雪地里下滑了足足有几米远。 “嘶……”挣扎着爬起,看了看掌心和膝上都擦出一道道血痕,沾着冰凉雪屑,那刺骨的疼令她不禁疼出声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红衣男子即刻赶下来,似嗔怪口吻劈头向纤尘砸来。很快,他便用手轻轻擦去她伤口上的雪屑,再撕扯下自己衣襟一角,很是小心地为纤尘包扎起伤口。 “来,我背你!” 男子半屈着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很有诚意的朝纤尘邀请道。 没想到,他并不是我原先想的那样……纤尘忽的心头一暖,带着感激的眼神向男子端看起来――虽然,是张极其普通的脸,但那双眸子竟有着流光般的神彩! “快啊!”见身后的她始终没有靠上来,男子复又催促道。 眼下自己也不能行走,看来,在找到容华哥哥之前,只好这样了… 然而,她上一秒才爬上了红衣男子宽大的脊背,下一秒,骑了匹红棕烈马的柳容华便赶来。 “你是什么人?快放下她!”对着眼前陌生红衣男子,容华长眉一竖,很不客气道。 红衣男子闻声缓缓抬起头来,目光直视起高坐马上的柳容华。 第六章 这声音太过熟悉 容华看出对方完全没有将纤尘放下的意思,便即刻跳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向他们逼近。浓重的峻眉之下略有些凹陷的眸子深遽,容华散着寒气的目光近距离打量起红衣男子。 “看阁下这身打扮,应是小登科之喜在身吧?!”容华三分鄙夷语气说道。 小登科?容华的一句话不由引起了纤尘的注意:是啊……自己竟未留意男子身上所披红衣乃是新郎嫁衣…… “……”这个问题,红衣男子还真是不知该如何作答。不过既然自己原本便是戴了张别人的面皮,承认了又有何妨? “阁下果然好眼力!”略带敷衍的口吻说着,红衣男子的目光不自觉便转到柳纤尘的身上。 这人!既然今日是他的大好日子,干嘛还要与自己在此虚耗?!纤尘回之以略带嗔怪的目光,扯了扯有些干的嗓子道:“那你怎么还跟我来这里?新婚之日怠慢了人家新娘子,你就不怕日后被记恨终生?” “呵呵……”他不答,只是绽着无边笑意。 “纤尘!你怎么了?”这时留意到躺在男子背上的纤尘似乎受了伤,容华即刻探出手来紧紧握住纤尘的手。 她却是抿了抿唇,慢慢将手从容华手中抽开。“哥哥,纤尘无碍,只是点小伤!” 此男原是她的哥哥?怎么一点儿也不相像??红衣男子心下暗自感叹一声:呵…竟以为是她的…… “那他?”容华朝红衣男子瞥了一眼,刻意放低了声音朝纤尘询问着;看似不甚在意,其实很甚在意。 看出了容华眼中有些微妙的防备之意,纤尘心下重重摇了一头,只叹这个“哥哥”似乎在意自己到有些过分的田地…甚至乎有的时候,他的在意根本不像是寻常哥哥对妹妹的那种…… “他……”说到这里,纤尘忽然想起自己并未问过他的名字,便轻挥起手腕子敲了两下红衣男子的脊背:“对了,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沈吟缺!” 在对方几乎不加一丝犹豫的吐出那三个大字时,纤尘心下却不得不犹疑起来――既然这张脸是假的,那这名字…… 寒风瑟瑟,夹着些许雪花拍在脸上真是沁心的凉。正当三人陷入一阵沉默之时,山林的另一边传来一阵低低的话语声―― “雨岸,今后你便不要再住在虞雪山庄了,陪在我身边好么?”是道极其温雅男声。 画着出水芙蓉花案的一柄浅碧色伞下,一个着着湖蓝色束腰广袖长襦裙的窈窕女子默立雪中,一双似喝了一江秋水般的眸子正远远的眺着山下的风景。 男子的话仿似并未使女子快乐几分,她薄而没有几分颜色的唇缓缓勾起一个弧度:“钰,我住在虞雪山庄挺好的……” “可我不好!一日不见,思之如狂。你怎么忍心让我总惦记着你呢?嗯?” “我……”蓝衣女子欲说些什么?却又生生咽了回去,只双手轻柔的挽在男子臂弯,与他相扶着向山下走来。 这声音……太过熟悉,不正是那日流离江上,三年来回回梦中响起的那道声音么?柳纤尘几乎可以笃定。 第七章 擦肩而过的路人 “殿下……他怎么会在这里?”红衣男子眼中闪过一道难以置信的光芒。 与此同时,强忍着膝上伤口处撕裂般的疼,柳纤尘有些举步维艰地绕过一丛银杉,撑着水目有些迫切的往正相扶走来的两道身影望去――虽然那直直的墨发不再是披垂着,而是用一枚白玉冠完全束起,但那张俊雅如斯的脸却熟悉到令自己快要窒息。 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他?人生的际遇还真是难以预料,柳纤尘不得不感叹起来:三年来自己曾多次回到与他初见的流离江畔,祈望有一日能再次遇上他,但终究是一次次的失落而回。 “玉祈哥哥……”低低唤了一声,纤尘提了提裙摆正欲上前,却被忽然飘至自己身边的红衣男子一把扼住手腕,生生给拉到了一丛矮小松木后面。 “你干什……”话说说完,红衣男子一只大掌便覆上了她的樱唇,另一只手还小心翼翼的比划出一个“嘘”的动作。 然而,纵然男子有心带着柳纤尘相避,却似乎忘了容华的存在。 一个箭步急闯过来,柳容华狠狠一把扯起红衣男子胸前的衣襟,下一秒又将他重重推倒在地,起身时瞬间将纤尘带入自己怀中:“阁下手可放干净点,男女授受不亲你难道不知么?” “哥哥,你做什么呀?”显然容华是误会了,纤尘连忙从容华怀中挣脱,蹲下身子将红衣男子扶起。 “你怎么样?”纤尘水灵灵的眸中堆起许多歉意,一边挥了挥带了几道血痕的手替红衣男子整理起他胸前皱起的衣襟。 她的动作是那么的轻柔,男子心头不由轻轻一颤,好似一潭碧水被春风轻轻撩起一丝波纹般。再看她两道柳叶婉眉之下,一双绝美而清澈的凤目撑起如扇般的弯长睫毛,鼻是微挺,唇线勾人…… “公子,这里既然有人,我们取另一条道走吧?”一身湖蓝美衣、面色有些苍白的慕容雨岸抬眸看了看身侧男子,倏忽间在离柳纤尘他们五十米左右的距离处停住。 这时,一身绣满泼墨山水画玄青色长衣的箫钰才朝他们三人看了一眼,却是极匆忙的一眼。“嗯,我知道雨岸你向来喜欢清静!” 说着,一颗又大又白的雪花飘至慕容雨岸脸旁,箫钰画扇一展,眨眼间将雪花拂开,修长而白皙的手指轻轻抚了抚慕容雨岸的侧脸,眸中情意之缱绻怕是任何人都看得出的罢。 那样的含情眼神,只要她慕容雨岸一个人消受就行了,却偏偏正好落入了柳纤尘的眼帘。她本想上前唤他一声“玉祈哥哥”,问问他可还记得自己…可是?此刻他明明还在眼前不远处,为何自己的双足却是这般的无力? 在箫钰转身离开之前,他的目光明明是与自己相对了一秒的!可是?他看自己的眼光分明就像是…街上擦肩而过的路人… 看着柳纤尘目光久久的停落于一个方向,好似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似得。红衣男子不由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真的是殿下……他身边那位高瘦女子,难道就是妹妹曾提起的…那位令殿下钟情已久的慕容姑娘? 看箫钰他今日装束,应是微服出宫罢。既然他未识出易容后的自己,便也没有什么必要上前行礼了。 “呵呵……”红衣男子故意扬了扬嗓子,低头垂向纤尘打趣语气说道:“怎么,见着俊美男子便丢了魂儿了?” 第八章 三年前那个秋天 她确是丢了魂儿,而且还把它丢了个十万八千里…… 对着那抹渐行渐远的湖蓝色倩影,纤尘此刻空空失落的心都不知该往哪里摆了!尽管箫钰对她而言不过一场萍水相逢,除了箫玉祈这三个字外,她根本对他一无所知…… 这些年来为什么总念着与他重逢?因为他长得好看,还是因为他是自己来到这世界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你总看着那位俊朗公子,小心惹得人家心上美人吃醋哦!!”红衣男子见纤尘眼中空洞不少,便故意打趣着说道。 隐约才听得后半句,纤尘还没来得及置可否,容华便迎上前来:“请阁下嘴巴也放干净点!” 传言柳蕴章的儿子乃是文武全才、为人彬彬有礼…呵,看来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如是暗想着,红衣男子面上却依旧挂着淡若一缕清风般的笑意。 “他心上的美人与我何尤?公子可别胡说!”匆匆说完这一句,纤尘便转身低垂着头自顾自的往白羽身旁走去。 然而却才刚刚走出三步,突然间一个趔趄,她腾地一声便倒在了雪地中,把脚给摔崴了。“嗯……”手中紧紧抓起一把雪屑,她不禁闷疼一声。 同样发现了红衣男子额角上膜片状肉色物体,容华正暗瞥着红衣男子,却闻听到一声闷响,连忙跟上去,伸出大掌将她拉起:“来纤尘,你这样怎么走得了,哥哥扶你!” “哥哥,家里今日有贵客来,爹爹让纤尘来唤你…咱们这就回去吧?!”低低语气说着,其实此刻她早已心不在焉——那位“美人”,她是谁?他,又会是什么人,住在什么地方? 然而,那个三年来自己从未涉足的他的世界,又岂是她所能看透的呢? 大约三年前那个深秋,就在这渝山。 那段日子,景帝已是药石无灵,生命微弱的好似疾风中倍遭摧残的烛火。那时,小公主茹月还不足半岁。上天不佑,应了御医先前的预言,小公主连续近十日高烧不退,已是命在旦夕。 尽管身为景帝第五子的箫钰并不是景帝眼中可以继承碧落江山的人,但自小到大,景帝于箫钰而言,都是一位值得去敬爱的父皇。眼看着景帝身子一日比一日不济,箫钰面上虽没什么?实则心里不免怜疼。 一个帝王若是能安详死去,那便是最大的福分了吧。自古以来,多少君王因骄奢淫逸而沦为别国阶下囚,一夕猝死都不自知。又有多少君王励精图治而操劳过度,到最后事未成身先死? 景帝虽算不上是什么杰出君主,一生中却并未有多大过失。他一生中最宠爱的妃子颜姬(大皇子箫偌生母)二十年前便离他而去,寄予期望最大的大儿子箫偌却早已失足于声色犬马的奢靡生活…… “父皇此刻的心,该是多么凄凉?”正是因为存了这么一份心情,箫钰暗暗决定一定不能使景帝最后一个尤其在意的人(茹月公主)有事,不能让他在死之前还要承受一份丧女之痛…… 故因此,箫钰独自出宫,也出了煙城,只为去寻那传言中隐居于煙城外东华山的奇医莫樾澧。 然而,等他策马兼程赶到东华山之时,却从奇医恨水山庄里的门童口中得知莫樾澧早已云游四海去了,不至立春之日,是不会回山的。 第九章 渝山下逢掠美派 箫钰因此失望而回,骑着墨夜途径渝山脚下,正是秋风疾草的一个黄昏。 夕阳在远江之畔投落最后一缕残红,映在水光粼粼的江面上,显得有些刺目。此时已是深秋,峻拔的渝山脚下满满一片金黄,仿似一条金光闪闪的游龙盘卧着,细细一看,原是千万棵银杏装点而成的景象。 狂风撩动着他的发,他却也不动手整弄那被吹乱的发丝,只顿在马上,静看起这一带独特的景致。心里盘思着,若此处能有座亭,自己倒是可以考虑以后就到这里来垂钓了。 却在这时,一阵骚乱声从远处传来,且越来越近。 这里已是煙城东郊,箫钰原以为这一带并没有人烟。因而这刺耳的喊呐声很快引起了他的注意,当他回头去望时,狂风正好将他的长长墨发一撩而起。 “哼…你们这些败类,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好汉!” 只见一位着着杏色长裙的女子竭力嘶吼着,然而她充满震慑力的语气似乎并未能带给那些团团将她围住的壮汉们一丝动容,而是令他们纷纷轻蔑的笑了起来。 “慕容小姐,可别忘了,你爹慕容枂可是朝廷的钦犯。我们兄弟几个不抓你去报官,已是仁至义尽了,何况还要将你奉为我们掠美派的压寨夫人?我看,你就不要给脸不要脸了!!”一位身着藏青色斜肩袍的大头男捋了捋颌下的胡茬,一双昏黄瞳孔内尽是猥琐之意。 女子被气得有些哆嗦的手竟从云袖中徐徐托出一把银色匕首来,贝齿紧陷下唇,她白皙如根根冰凌的长指微颤了许久才将匕首抽出:“呸!什么掠美派?山贼草寇居然还学人附庸风雅自立为派,真是可笑!” “你……”方才说话的山贼顿时被气得口噎。 “哈哈哈…哈哈……”一声狂笑划空而出,一团顺西风而来的黑色疾影倏然落至那女子身前。 女子显然被惊,夺步后退间竟踩上了拖在后面的裙摆,扑的一声摔倒在一蓬枯草之上。挣扎着坐起,她一双墨黑的眸子,此刻惊恐万分的环视起周围。 “慕容姑娘,你方才说我们掠美派什么来着?” 说话的正是刚刚落地的黑襟男子,此人身材伟岸,高鼻薄唇,面容算得上白净。箫钰怎么看,都觉得不像寻常山贼。倒是他举起酒坛猛往口中灌的姿势,看起来像个混江湖的。 见女子缄默不语,那男子便补充了一句:“呵呵…慕容姑娘你刚刚不是还挺有个性的么?哈哈…不妨告诉慕容姑娘,我涵徵羽就喜欢你这样儿有个性的女人!” “掌门师兄,这女人他妈就一根筋,依小弟看不必再和她废话,直接带回山庄!”其中一手持一柄弯刀的健壮男子说着,已是跃跃欲试。 “退下!”,话落的一刹那,一枚银色雪花状飞镖极速朝健壮男子手中的弯刀飞去:“吭哧”一声,弯刀断成两段哐当落地。轻拍了拍手,那自称涵徵羽的男子接着说道:“三师弟,你这样急,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么?哼哼…这样儿的绝世美人,为兄可不需要你代劳!” 说着,话音还没落的功夫,涵徵羽身子一旋瞬间匍匐倾轧于女子身上,探下脑袋便强吻下去。 “放开我……放开我……”女子竭力嘶吼起来,挥了挥握着匕首的手腕,却绝望的发现被对方压得死死的。她极力挣扎着身子想要逃开,却根本无济于事,耳边唯有自己身上衣被片片撕碎的肆虐声,还有,那些山贼的欢笑鼓掌声…… 绝望的泪水一时间在女子的眸中喷涌而出,然而极度的羞耻心和自尊心却令她紧紧闭起了眼睛…… “住手!”这千钧一发之际,箫钰终于握起手中青玉剑,腾身从墨夜身上一飞而下。 第十章 初见之慕容雨岸 青玉剑鞘出,直直朝覆在女子身上的黑襟男子飞去。剑气之厉,足以穿破好几个人的胸膛。 然而,那黑襟男子也并非是个平庸之辈。前一秒还在撕扯着女子身上的衣衫,下一秒便翻身一跃,轻巧躲过箫钰的剑鞘。 一把夺过从旁小山贼手中的弯刀,涵徵羽咬牙切齿的正面迎击箫钰。 “哼……阁下早就来了,看爷的好戏爷不拦你,但你要是敢与我抢美人的话,爷可饶不了你!!” 看他将手中弯刀攥得极紧,便知对方正欲与自己奋力一战。箫钰打量了涵徵羽一眼,有着极美弧度的唇微微扬起,笑道:“呵…谁饶不了谁,那可不一定!” “狂妄!”冷哼一声,涵徵羽挥起弯刀便向箫钰砍去,刀刀狠绝,显然欲置对方于死地。到了箫钰手里,却招招化解得轻而易举。横剑反向,将那黑襟男子步步击退,箫钰却是只用了三分剑气,并没有打算要了他的命! 喘几口气的功夫,十五招便过去,最后的一幕便是涵徵羽颈上架着箫钰手中的青玉剑,双膝被逼的跪倒在地,陷出两个深深的泥窝。 “怎么样,放不放人?”箫钰清冷的目光扫向身后的十余名山贼。 山贼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看涵徵羽铁青色的脸,几乎异口同声道:“放放放…只要大侠放了我们掌门……” “哼……”箫钰率先将青玉剑收回,几步走至女子身前,扯下自己身上的一件暗紫色披风掩盖起女子裸露在外的肌肤。 然而,就在紫色披风披上的那一刻,箫钰明显感觉到女子眉心倏忽间紧紧皱起。 “姑娘怎么了?” 女子似乎忍受着一种极大的疼痛,缓缓吐出才吐出几字:“我…我没事,请公子…带我走!!” 看着方才那些自称掠美派的人纷纷都已逃窜而去,竟没能抓个人来问个清楚,怕是遗祸无穷!箫钰不由轻叹一声,而后便将女子打横抱起,朝墨夜走去。 就在箫钰将女子抱上墨夜的那一刻,才蓦地发觉自己胸前的白色衣襟之上绽着大多的妖冶血花,淡淡血腥味还在风中散出。 “姑娘你……受伤了!” 原来就在箫钰为她系着披风之时,一名靠的近的山贼暗中趁机在女子的背后割下一刀,划出一道深长的伤口。 看着女子此刻苍白的脸,惊叹是张仿若巧匠雕刻而成的精致脸庞的同时,他更是因她的坚强而深深动容。 “受伤了怎么强忍着?”顿了顿,语气由三分嗔怪转为七分关切,他补充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墨夜跟着箫钰久了,察言观色的本事也练得差不多了。不待箫钰发话,它便迈着平稳的步子朝着煙城东城门奔去。 “公子救命之恩,雨岸…感激不尽……”靠在箫钰怀中,女子眼睛依然紧闭着,强使了几分力才说出这么一句来。 慕容雨岸?这便是她的名字……箫钰沉眸深看了看女子,许久才吐出一句:“身上有伤,雨岸姑娘还是不要再说话了!” …… 回到煙城后,箫钰亲自带慕容雨岸找上了煙城最好的大夫秦蔓。待她伤势稳定下来些后,他便将她安置于自己在宫外常住的虞雪山庄。 而尽管有秦蔓的精心治疗,慕容雨岸还是足足昏迷了三天。箫钰原本是打算在虞雪山庄等到她醒来的,可是宫里传来消息,景帝怕是不行了,他便只好急急回宫。 第十一章 他又何苦不领情? 果然,匆匆两日后景帝便在午夜梦回之际悄然薨逝。 消息传到风华殿,被惊醒的箫钰随手拿起一件玄色衣袍便欲往天华殿,却在步至殿门口之时眼前乍然闪现出一道女子身影――正是云凉,此刻她手握一柄黑色玄铁剑,直直挡在了殿门出口。 “你做什么?让开!”眸中一道凌厉之光共着天际一道闪电发出,箫钰隐忍着将长袖一挥,正要扬手将云凉一把拂开。 云凉从未见过这样儿急切的箫钰,但她必须恪尽今夜自己身上的职责。“殿下,皇后娘娘有命,此刻不宜往天华殿!” “不宜?呵,你应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没有一丝温度的语气吐出,仿佛一团冷墨坠于冰水中慢慢散开来,此刻箫钰身上透出的就是这样的阵阵寒意。 云凉持剑的手轻颤了颤,注视箫钰的水眸也半敛起来,的确,她不是他的对手?但是,此次皇后娘娘交待的任务倘若失败,代价便是死…… 既然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云凉想了想,既然横竖都是死,那她更愿意死在他的手中。心下作了决定,握住剑柄的手紧了紧,云凉张了张嘴正想告诉箫钰自己的决定,未料一阵疾风擦脸而来,倏忽间便有道纤长身影落至自己肩侧。 “她不是你的对手,那,再加上我呢?” 清若山谷幽风的声音离喉而出,箫钰立刻将带了几分不解的目光投至那人身上。“四皇兄这是什么意思?” 箫湛细而长的眉宇微挑了挑,一双狭长丹凤中看不出是喜是悲:“五弟,母后是为了你好,听她的便是!” “轰”的一声,一道银光再次划破天际,硕大的雨点颗颗砸来,借着狂风之力倒是将背向廊外的箫湛后背打湿了大片。此刻阵阵凉意浸体,箫湛不由有些纳闷,这隆冬之际,怎么还会今夜这样的天气? “四皇兄,你难道不知父皇他……”箫钰目光直对箫湛,其中既包含着困惑,也带有着略微的谴责。 箫湛避过丹凤,无声息的咽了一口,回道:“父皇他薨了…五弟若要给父皇送终以后多的是机会,何必非要在今夜?你难道不知,此刻大皇兄二皇兄的人马已经挤遍了整个天华殿么?哼…不只是如此,我的雨华殿也早已是被围得水泄不通了呢……” 的确,前些日子为寻神医莫樾澧给茹月治病,箫钰在宫外足足奔走了半月有余。对于大皇子箫陌和二皇子箫卓蓄谋已久的逼宫之事,还真是没有察觉。 对这件事知道了大致,箫钰隐在长袖中的拳心越攥越紧,幽深似潭的鹰目蓦然深遽。沉默了许久,弧度极美的唇才动了动:“既是如此,我便更是得去了!你们不要阻拦!” 云凉撑了撑圆大眸子,越发紧张的劝道:“殿下,一切自有皇后娘娘打点,只要您安安心心在风华殿呆过此夜,明日自会回归正道的!” “母后打点?”顺着云凉的话反问一句,箫钰闭了闭眼又睁开:“呵呵……不说后宫女人不可干政,我箫钰也无需她人帮着打点。一切,父皇临走之前定有安排!” 你真傻……纵然知道箫钰一直清心寡欲无意江山,可他似乎根本没将自己看得清楚。云凉摇了摇头,心下直扼腕叹息。因为作为旁观者,她倒比箫钰这个局中人看的清楚些,景帝这四位皇子中,最适合继承天下的分明是他… 况且,皇后万潋意为将他扶上皇位不仅擅自篡改了景帝遗留的圣旨,更是一早便暗中调集了她万家多年来蓄养掌控的全部人马,此刻独自于天华殿与箫陌箫卓等人对峙;可谓作了殊死一搏,他又何苦不领情? 第十二章 趁着月色摘莲蓬 事实上,确实如云凉所说。 景帝薨逝的第二天,白色幔帐、灯笼、纸花等笼罩了整个碧落皇宫。云逝殿上,由白檀木打制而成,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飞龙图案的一副硕大棺椁里,景帝的遗体正安安静静的躺着,接受着他的家眷子嗣,文武百官甚至碧落万千百姓的悼念。 整个皇宫乃至整座煙城,安静的仿似被冻结。大皇子箫陌和二皇子箫卓逼宫之事,似乎还没来得及传出皇宫便湮灭于风中。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世间向来如此,更何况是皇室? 那时,柳纤尘寄身相府才短短三月。因柳相爹爹系朝中丞相,发生君王薨逝、朝中易主这样的大事,柳蕴章自然不能轻松,连着近十日天还没大亮便急匆匆的往宫里赶,直到天黑柳府上下都用完晚膳了都还不见他回转的身影。 终于有一天,柳纤尘夜里被蚊子咬醒,又因是炎夏的时节,她很是心烦气躁怎么也再睡不下。信手将小轩窗一推,发现外面的月光竟是如雪般通白莹亮。 于是,她便立意往迭影居东面紧邻着的柳蕴章寝居邀月楼前走走,因邀月楼前那大片大片的荷塘上早结了许多饱满的莲蓬,她可是一早便觊觎上了,却苦于白日里有教规矩的嬷嬷们和教书的先生们看着着实不便…… 然而等她一路鬼祟的蹦跶到荷塘岸边儿时,却很是扫兴的发现小舟上的木浆不知被何人取走了,入不了荷塘,还怎么摘莲蓬啊? “唉……”她两眼一翻,身子渐渐萎了下去。蓦地竟回想起那日江边将自己搭救的蓝衣男子,他双足在竹筏子上那么轻轻一蹋,好似蜻蜓点水般轻巧,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便掠江而过。 “呜……要是我也能像他那样不就好了么?唉…”她又是无奈的扼腕叹了两声,闭了闭眼,发现这会儿倒是有了些困意,便直起身子来打算回迭影居。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的邀月楼似乎传来什么响动—— “什么人在外面,去看看!” “是,老爷!” 是柳相爹爹的声音,发现自己已被察觉,柳纤尘小手覆上自己的嘴巴,眼睛待着块石头便隐身藏了进去。 然而,相府的侍卫虽然怕鬼,却也不是吃素的,就那么三五秒的功夫便将她从石块后面拽了出来。待他们看清她的小脸时,揪着她脑袋的手即刻松开来,哆嗦着毕恭毕敬道:“额……原来是三小姐!属下,属下真是有眼无珠!” 柳纤尘见护卫不仅长了副干干净净的小白脸样儿,说话倒还真是客气。心下略盘思片刻,她便踮着脚将嘴巴凑至护卫耳边轻声说道:“护卫哥哥,我是不小心梦游到这儿的,既然现在醒了我这就回去。你不要告诉爹爹,就说,就说是只小猫路过!还……” “把她带进来!”不等柳纤尘说完,柳蕴章略粗的嗓音便飘来。 护卫原还想护她来着,不过眼下,却只好将她带回了邀月楼。 “纤儿见过爹爹!”她很是乖巧的行了个女子这般年纪惯行的礼。 “嗯…纤儿呐,这回可不像话了,谁家姑娘大晚上的还出来溜达?”柳相披了间棕色大氅,提着狼毫笔在书案上正写着什么?看他两眼黑肿的模样,想来是忙到深夜还未就寝。他抬起头,一双圆溜溜的眸子瞪了柳纤尘片刻,却又很快温和下来。 “……”柳纤尘支吾半晌,心想总不能说因为贪吃莲蓬,所以如何如何…就在这时灵机一动,她快刀斩乱麻以十分诚恳的语气道:“纤儿最近一直见不到爹爹,纤儿想爹爹!” “哦?”柳相一听,两眼旋即发亮,放下狼毫笔一把将柳纤尘拉到膝前。“纤儿啊!爹爹也想多陪陪你。但我们身为人臣的,自然要以国事为大,咱们碧落的国君薨逝了,五皇子箫钰才刚刚被扶上新君之位,爹爹身为丞相理应效犬马之劳,你说对不对?” “嗯!”柳纤尘连忙点了点头,她原本便对政权什么的不感冒,只是“箫钰”这两个字倒是令她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不过,也终究只是一瞬… 第十三章 正是殿下大婚日 一路上与容华同骑一驹,纤尘被容华环在身前倒是有些不太习惯。终于“相府”两个鎏金大字闯入了视线,纤尘双目一转落至一抹嫩粉色身影上,对方正疾步向自己走来:“公子,三小姐你们怎么才回来,宴席都已经开了许久了!” “哦…”纤尘一边儿率先跃下马,平淡语气回了一字。 俗话说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洛儿骨碌碌的大眼转了转,急急的又补了一句:“小姐,你走后贤王也来了府里,这会儿都在听风堂的宴席上等着你和公子呢!” 什么?贤王?萎靡了大半日,纤尘脑袋一下子被激醒。这位传说中风流成性的姐夫她也只是在柳莫染新婚那日见过一面,三年来的深深相府里,除了听闻大皇子箫陌被如今的瑾宣帝御笔封为了贤王,以及他的极致声色犬马生涯外,纤尘对他所知的,便也没了什么。 尽管早已料到这般的姗姗来迟必会遭受大夫人二夫人等的冷眼抑或谴责,但她似乎也没有办法拒不出席,于是便一路安安静静的跟在容华后面往听风堂赴宴赶去。 “爹!”先一步迈进厅堂的容华迎面向柳相施了一礼,移了移目光瞧见了坐在柳莫染身侧的贤王箫陌,丝毫不懈怠的躬身又施一礼:“容华参见王爷,王妃!” 刚从引花楼逍遥快活绕道来相府的箫陌微微有些发福的白皙脸上依旧布满了绯红,略抬了抬眼看看容华,扯出一道极是耐人寻味的笑来,却又不发一言很快将目光收回。 倒是柳莫染许久不见容华,眼见她这哥哥越发挺秀了些,忙勾唇含笑道:“三年不见,哥哥真是越发的神采照人!” “谢王妃谬赞!”容华拘着礼,一板一眼回得很是谨慎。而此时柳莫染的眼光早已越过容华向门外张望了许久,终于落到了归宿地。 “纤尘,你怎么不进来?” 柳纤尘听着,没来由的浑身一颤――奇怪,这柳莫染对自己说话的语气何时变得这般温柔了?顿了顿,她轻咳一声润润嗓子回道:“纤尘参见王爷,王妃!姗姗来迟,还请王爷和王妃不要介怀!” 柳莫染温眸轻转,心里倒是奇怪自己这个妹妹似乎也不像三年前死而复生那会子刁蛮任性了。“快快入座吧!菜都凉了!”干瘦纤腕在宽大的梅色袖中摆了摆,转眼间,她唇边又堆起一抹笑容。 “爹爹,纤尘今年就要行及笄礼了吧?转眼,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不知爹爹可有为她物色好佳婿?”柳莫染煞有介事的望了望柳蕴章,脸上神采早不似早上哭哭啼啼般模样。 佳婿这两个字听着怎么这么刺耳呢?纤尘在心底微微怨怼了一声,便悻悻的垂着脑袋入座,等着他们柳府的人轮个儿将自己给指点一遍。也许佳婿这两字也刺醒了箫陌被烈酒醉得怔怔然的神经,他倏忽间抬起头来,眼光好死不死正好落在柳纤尘的身上,一瞧上,便像是被钉上了似的,瞧得纤尘身上冷一阵热一阵,不适极了。 “呵呵……王妃说的没错,今年腊月初五便给她行这及笄了。”柳相一边儿捋着颌下的银白胡须,笑呵呵的接着说道:“纤儿还小,老夫还想再留她几年呢!” 果然是最疼我的柳相爹爹!纤尘闻言面上虽维持着平静,心下早已是心花怒放。 “那便是十日后了,还真是巧!”似乎想要确认什么?柳莫染复又掐弄起自己的葱段般的纤纤玉指,连忙含笑道:“正好是殿下大婚之日呢!这可如何好,爹爹一向疼爱妹妹,那日倒是要因该去王宫为殿下贺新婚之喜,还是该留在府里亲自目睹妹妹的及笄礼而为难呢!” 就在众人这算得上融洽的气氛中,箫陌脚下突然传来酒杯破碎的声音,众人的目光便很快汇聚于他一身。 “不小心滑了……”说着,箫陌扬扬手,很快便有婢女主动送来一新的酒杯。 “……”众人皆是愕然,然而碍于他王爷的身份自然都不敢流露于表面。只有柳纤尘倒是暗自高兴了一会儿,好歹这么一来他的眼睛总算是从自己身边移开了。 岂料没过半刻的功夫,箫陌突然间起身,在随侍的女婢为他披好了一件火红色的狐皮大氅后才悠悠然张口道:“本王还有些事,就不奉陪了!爱妃,你慢用!!”垂头将柳莫染打量了一眼后,箫陌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可算是听到这个姐夫王爷嘴里吐出的一句话了,柳纤尘满满叹了一口,却无意间瞧见柳莫染的脸色骤然变得灰青。只怕是这会子才明白过来,自己错失在哪儿了吧? 第十四章 哦原来是幅画啊 腊月刚至,迭影居墙角的几株白梅便已长出些许的花骨朵儿,三三两两点缀于虬枝盘绕的秃秃枝干上,若是不注意去看,倒容易错认为是飘落其上的雪花。 纤尘抱起她的小青犴犬走至窗前,长指在它雪白上抚了抚:“绒儿啊绒儿,你说他会是什么人呢?” “旺呜…”小青犴犬绒儿有些悲伤似的叫了一声,仰起脖子看了看纤尘,瞧见她的目光落在那几株寒梅身上一动不动的,便伸出自己的小爪子抓了抓纤尘的手臂,吐出嫩红的小舌舔起她微凉的手指。 手心传来一丝温暖,纤尘不觉扬起一道笑容:“嗯?是…饿了么?” 绒儿闻言连忙摇晃起自己的小脑袋,发出两道似撒娇般的“嗯嗯”声。纤尘便知它又是调皮了:“哼…寒症才刚好,你又皮痒了是不是?”说着,曲起中指在它额上施以惩罚性的一弹。 眼看着一指向自己脑门飞来,绒儿却没有丝毫的闪躲,而是安安静静盖下长长的睫毛静待着,仿佛对她的惩罚甘之如饴! “小姐,刚才前院的书米哥送来一件东西,说是有人指名要送给你的!”手中抱着一件蒙着黑纱的长条物,洛儿“咯吱咯吱”地踩着积雪而来。 纤尘隔窗对着洛儿,平静语气道:“前院送来的东西不是要经思雅楼一一清点了才能下发到各处么?” “……”洛儿歪着脑袋想了想,却并没有想通,于是含糊不清的草草回道:“可能是书米哥从送东西的人手里收了些许好处也不一定!” 纤尘其实对这些个东西并不感兴趣,因这一年来几乎每隔个三五日便有人提着自己的名字送东西进来,听一向消息灵通的洛儿说,这些个物件大都是煙城的王孙公子抑或文客骚人送来的,据传还都是慕了自己“天下第一绝色”的名声而来。 说来,往日其实根本无需洛儿去取,思雅楼的娇花嬷嬷早已闲得不行,这样的差事倒是正好给她做消磨时间之用。嬷嬷们送来的物件里,大多都是些上好的笔墨纸砚,折扇乐器之类。因这事,洛儿不知已在纤尘跟前报怨了多少回了,说大夫人定是私自扣留了其中大部分的名贵物品…… 洛儿先是捧着手哈了口热气,而后便仔仔细细的解开礼盒上缠着的黑纱,慢慢打开了取出——“小姐你看,原是一幅画啊!” “啧啧…”洛儿牙齿缝里不住蹦出些感慨来:“画得可真美!当然了,赠画之人能将小姐画的这般栩栩如生、这般盈盈动人,这般…”什么来着?洛儿似乎陷入了词穷的窘境,顿了顿有些悻悻的接着说道:“主要还是得益于小姐你超尘脱俗的惊世容颜咯!” 柳纤尘这才向前走来,心想洛儿这丫头描述的这般卖力,不看似乎都有些对不起她。不参杂着半点悲喜,纤尘静静的端详起画中精妙的笔墨,的确画的是自己——画中的她正骑着白羽疾走于街道,风将她的墨发乱得有些妖冶,一双眼眸因向着风力微微敛着,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迷离。街道两旁还簇拥着许多男子,他们所在位置尽管有些错落紊乱,目光纷纷却都很有默契的凝在了一个方向…… “这……”纤尘一眼便看出画中所描绘的正是前些日子自己前往渝山途中所遭的变故;只是,这幅画上并无落款,那,作这幅画的人究竟会是谁呢? 洛儿眼瞧着纤尘似乎晃了神,扬起小手便在她面前划了划。“小姐,明日便是你的十五岁生辰了,老爷因为太后娘娘的一道懿旨而将小姐的及笄礼延后一日,小姐是不是不开心呐?” 将洛儿的话听清了大致,纤尘想这细心的丫头恐怕是看出自己有心事,但她显然担心错了。素手将画卷小心的卷起来,纤尘脸上终于又挂起一弯笑容,温软语气道:“不过推迟一日而已,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再说了,晚一天及笄就是晚一日成为大姑娘,有什么不好的?” “哦……”洛儿似乎放心了一些,然而好奇心却又起,追着问道:“小姐,王上大婚太后娘娘为什么要下旨请你陪同老爷进宫赴宴,而不是容华公子呢?” 说起这个,柳纤尘其实自己也不明白:三年前景帝特意召她入宫一来可能是因为景帝在她小的时候便格外喜欢她,二来,自然也很有可能是为了证实煙城上下传的沸沸扬扬的自己死而复生之事。 纤尘回想起高中历史课上老师所讲的:“每一个帝王都做过寿与天齐的美梦!”也许,病入膏肓之际的景帝只是想从自己复生的遭遇中获取一些有着生死人之效的秘诀吧。 那么,此次太后娘娘亲点自己入宫,又是为的哪般呢? 第十五章 奴婢懿年殿兮月 翌日卯时一刻,天色未亮。熠熠烛火之下,纤尘正闭目坐于青铜镜前补眠,身后洛儿一边儿打着哈欠,一边儿为她梳着发髻。 一阵接过一阵儿的脚步声传来,生生将清晨之宁静打破。纤尘好不容易睡得深些,半刻功夫不到却又被惊醒,心里闷闷的,却又不好意思将那些婢女们拦在门外。微微睁眼看着她们手里送来的玉簪花,金钗,玛瑙项链等物,纤尘只觉被耀的一阵眼花,迅速又将浓长的睫毛扑盖起来。 说来也怪,柳相的诸位年轻夫人也不知从哪里得来些捕风捉影的消息,说是太后娘娘亲自将纤尘请入宫,是有意要做主将她赐给王上为妃云云…再者,柳相一直视纤尘为掌上明珠,向来最为疼爱;年轻夫人们认为即便消息有误,送这些珠环玉饰讨好不了日后的皇妃,自然也能讨得相爷的喜欢,也算是不亏的买卖! “三小姐,老爷遣奴婢来问问小姐准备的情况!还有,这是夫人命奴婢给三小姐送来的一件宫服,夫人请三小姐务必穿上它入宫!” 说话的,是位名唤紫玉的丫头,虽是小小年纪,却是十分稳重能干,服侍于柳蕴章跟前多年,一向深得柳相的心,纤尘因此也格外敬重她些。 纤尘眨了眨眼完全撑开,含笑道:“有劳紫玉姐姐!” 紫玉亦回之一笑,瞧着纤尘偏头示意洛儿上前来取宫服,她淡淡然语气补充一句道:“这件宫服奴婢仔细瞧了一遍,并无什么瑕疵,三小姐尽可放心!” 紫玉就是紫玉啊!果然能洞察人的心思!纤尘不得不感叹,她竟然知道自己对大夫人送的东西有所顾虑…… 一切打点妥当大概花了一个时辰,纤尘实在惊叹,这古时候的女子盛装会是如此麻烦且枯燥的一件事!这还仅仅只是入宫,日后要是出嫁,那还不得捣鼓上个半天? 被洛儿于妈送至相府门口,纤尘远远的便看见柳相正回头笑吟吟的看了自己两眼,还作了个召唤的手势,而后便矮身进了一顶宽大云轿。 “洛儿于妈,你们回去吧!对了,一大早便不见绒儿,你们替我找找,找着了记得给它喂食嗯?”纤尘提了提裙摆,交代完便往给自己准备好的轿子走去。 轿子行到中途,纤尘掀开帘子看了看,连下了近十日的雪今日竟停了,远天正洒落下柔柔的银光,太阳老爷看似也披了层棉纱似的。紫玉倒真是贴心,不止在柳相的轿中置了个炭盆,竟然也给自己准备了个。 有了这个东西,尽管外面化着雪很是冰冷,轿中却是暖乎乎的,不消多时,纤尘便又靠着轿壁睡着了。 “纤儿,纤儿……” 好像,是有什么人在唤自己!纤尘迷迷糊糊间“嗯”了一声,强撑了撑睡眼,揉了揉,见原是柳相。她好似说梦话般虚渺语气问道:“爹爹,我们进宫了么?” “这孩子…”柳相微微叹了声便探过手去将纤尘从轿中拢了出来:“纤儿,爹爹这会儿要往宣仪殿见殿下,你随着兮月姑娘便是,太后天恩,许你伴在她身边一道出席殿下的婚礼,可要守礼些!!!” 纤尘其实并未完全醒来,只惯常的点了点头。直到柳相略有些佝偻的身影走得远了,纤尘朦胧间只觉脚下突然走近了个什么东东,咬着自己的裙摆死劲儿的扯了扯,满一副不将自己弄醒不罢休的气势——虽然这气势还夹杂着几声“汪呜…嗷呜……”的嚎叫。 “欸,好可爱的小家伙!”一身玫红宫装的兮月情不自禁蹲下身去,伸出玉白手指欲抚摸小白犬,不料它却丝毫不领情的闪到了一边儿。 这时,纤尘眼角的睡意才散的干净了些。当她目光对上蹲着身子的兮月时,兮月正含着柔美的笑意,细看她两眼好似天上的星星般晶亮,乌黑的发、薄嫩的唇、月白的齿,实乃妙人一枚! 纤尘一边儿朝身边美人笑了笑,眼睛却不意间落在一团小白影上:“啊!绒儿!” “绒儿?三小姐的狗儿可真好看!”兮月缓缓站起,说着便款款向纤尘施了一礼。 纤尘自然并不认得兮月,但感对方这般真诚,也无需管她的身份,当个见面礼总是可以的。然而还没等她屈下身子,兮月便扶上来将她阻止:“三小姐这可要折煞了奴婢,对了,奴婢兮月,在懿年殿当值!” 第十六章 配得上他的皇后 兮月姑娘?纤尘记得昨夜在相府时柳相爹爹似乎曾提起过这个名字,怎么说的来着?对了――太后娘娘身边最得力的侍女,得太后宠爱甚至甚于长公主曦月…… 抱起绒儿,她水灵灵的眼睛再次回到兮月静美的脸庞:“纤尘眼拙,倒让兮月姑娘见笑了!” 兮月瞧着一身华美红衣的纤尘,心下只道:“柳相三小姐柳纤尘‘天下第一绝色’的称号果非虚传!只是,他会喜欢么?……”想的深了,不由晃了晃神。 待回过神时,兮月对上纤尘等了一会儿的目光,一扫方才不该有的思虑,回道:“岂会?!太后她一大早便差奴婢到这儿候着三小姐,自然是想早些见到三小姐!嗯…时辰也不早了,三小姐请随兮月来……” 此刻,金雕玉砌、大气生辉的宣仪殿。 “今日虽是朕与皇后共结连理之日,但早朝断是不可废的,因而提前了一个时辰,倒是扰了尔等清眠!”说话间,着一身盘踞着赤色长龙的玄黑龙袍,墨发之上束着赤金色冕旒的俊朗青年拂起衣摆,定然入座于明晃晃的龙椅之上。 身为文官之首,柳蕴章自然是第一个站出来:“臣等惶恐,殿下与皇后天作之合,所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老臣愿殿下和皇后新婚燕尔、永结同心!” “臣等恭贺殿下与皇后新婚燕尔、永结同心!!” 高坐其上的俊朗青年箫钰闻得这满殿的祝福,不知心下想起了什么?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漾出一丝别样的光芒,唇角也悠悠然扬起一个极美的弧度――他竟然破天荒的头一回在这宣仪殿露出笑意。 纤尘随着兮月走了大概一刻钟:“懿年殿”赫赫三个大字便闯入眼中。越过高高的朱色门槛时,不知为何,纤尘总觉得心头有些隐隐的不安。 因是碧落新任君主的大婚日之故,阖宫上下竟都是一片燎火燎天的赤红,纤尘原本觉得沾沾喜庆之光倒是挺好,但一路走来看得多了,竟有些眼晕了起来,起初还并不以为意,只当是看多了的缘故。然而看了看被自己环在怀中的绒儿,终于有些纳闷了起来:它怎么好像也变得焉焉的?? “呜…好晕呐,绒儿,你是不是…也…”她伸出指心欲抚抚绒儿,却却连抬个手的力气都没了。 在兮月走了之后,纤尘就站定在懿年殿前殿候着,至此才站了一刻钟而已,怎么,怎么感觉连站稳都那么难呢? “噗通…”下一瞬,她果然轰然倒地。 所幸是往后倒的!不然她怀中那只小白犬就可惜了……兮月一边心下如是感叹着,一边儿则提起纤纤柔指替身后人拨弄起珠帘。 “散魂玉你下了多少?本宫是指,能让她像这样昏迷几个时辰?”着一袭酱红色盘凤拖地长裙的中年女人敛着一双杏目,细细的打量起躺倒在地的红衣女子。 兮月移着步子走向纤尘身边,纤手撩开挡在纤尘脸上的小束墨发后有些调皮语气回道:“太后您还信不过兮月的手艺?散魂玉的药效自然够她一睡到天明,届时……”说到这里,兮月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的没了影儿。 “怎么不说了?”万潋意脸上挂着难得的满意笑容问道。 兮月抬头看了万潋意一眼,心下虽万分清明:这个高高在上了半世的女人是何许的聪明,又怎会不知自己的心意?可我,我终究只是个奴婢…原本便不该怀有什么不该有的期望罢…… 思绪至此,她极是小心的将小白犬从纤尘怀中抱出,有些含糊语气回万潋意道:“届时,太后您就不用瞧着慕容姑娘而生气了;而我们殿下,也将得到真正配得上他的皇后……” 第十七章 太后有旨快开门 碧落君主与皇后的婚礼可谓一场盛世喧哗,由碧落皇宫延至煙城的每一条街道,不可不谓举国同欢。 宣瑾帝箫钰自三年前即位至今,后宫后妃之位一直悬空。虽由万潋意做主曾纳过几位婉容和婕妤,箫钰却是甚少去她们宫中,去,也只是与她们品评什么琴棋书画之类,且一品就品到了天亮。 相反,远住在皇宫之外虞雪山庄的慕容雨岸却能得他三年如一日的挂念。虞雪山庄之所以被箫钰取名虞雪,除了其依托楚凉山而建,假山园林式的布局令园中雪景更加美不胜收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山庄内遍植各种白色花。 春有梨花、白兰、白海棠;夏有白莲、紫薇、六月雪;秋有芙蓉、木槿、小白菊;冬有白梅、玉树,君子兰。这些植物适应的气候和土壤其实各不相同,原本是很难在同一庄院里栽植成功的。 然而问题既是出在箫钰的身上,那便不再是什么问题。因这个,他派下众多花木匠前往各地搜集不同的土壤,更是请人专门在山庄内的各个角落测试风向、光照和湿度,最终综合自己的审美情趣决定将哪一株花种到哪个角落。 故而,虞雪山庄内,四季花开不败。白色的花儿隐于青葱草木前,宛如白璧般静美无暇。所以,虞雪山庄既是箫钰一手构建,又极其得他喜爱。他肯将它赏给慕容雨岸一直住着,对她的不同自然可见一斑。 今夜的椒房殿凤烛高燃,明晃晃的烛光下一派娇喜之色。赤金的凤冠之上蒙着鸳鸯喜帕,一身盘凤血红嫁衣的慕容雨岸端端坐于喜榻边缘,合手静待着一国天子、她的夫君——箫钰的到来。 然而还未及等到朱色高门被推开,头上却传来好一阵的晕眩。终于意识到什么?她急急伸出右指在自己胸前落下静穴。虽然如此便动弹不得,但至少可以防止熏香再度侵入体内,可维持着这最后一刻的清醒。 “太后有旨,令我面见皇后娘娘,开门!”兮月领着懿年殿十余名宫婢来至椒房殿,略一打量只瞧见几个云鬟宫婢守在新婚寝殿外,心想如此倒是好办些,不宜懈怠。 “……”守门宫婢们知道兮月在宫里的地位,又是传了太后的旨意,如此一琢磨,很快其中便有一婢女上前打开了殿门。 正当兮月抬足欲进时,守门的另一婢女突然间跳出来指着兮月身后道:“奴婢斗胆请问兮月姑姑,这后面昏睡的女子是?” 兮月沉着冷静的回头瞥了那红衣侍婢一眼,冷冷语气道:“昏睡?你眼力倒是不错。她,仅是懿年殿的一个下等侍婢,之前曾在太后面前出言诋毁皇后娘娘,居心叵测,不可饶恕。如今太后令我亲自带她来向皇后娘娘领罚,不料她垂死挣扎,我便只好打了她几板子,却不承想将她打晕…有何不妥么?” “那她为何脸上蒙纱?”红衣婢女仍旧以一副迷惑不解的神色追问道。 兮月心下不由对这小小侍女起了点儿敬佩之意,这后宫中敢像她这般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简直是鳞毛凤角呢。顿了顿,兮月扬起一丝笑意:“因她自请毁容以谢罪,这张脸太过吓人,我怕惊了皇后娘娘,蒙层面纱有何不可?” 第十八章 天下最无福夫君 “……” 话被说至这个地步,红衣婢女尽管仍心有疑惑,却实在不得不收住。尽管同为婢女,在位份上,兮月却够得上自己唤她一声姑奶奶也不为过。 “奴婢只是为了恪尽照顾好皇后娘娘的职责,耽误了兮月姑姑,还望兮月姑姑见谅!”红衣婢女欠了欠身子,垂首于兮月身前不冷不热语气说着。 兮月清澈的美眸从红衣婢女身上转开,只淡淡留下一句:“你们都记住了,以后只可唤我‘姑姑’,兮月二字便不要叫了。要是冲撞了长公主,到时怕是谁也救不了你们…”说完,兮月便领着身后侍婢进入寝殿。 兮月纠正自己口头的过失,红衣婢女原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兮月进去后,候在椒房殿外的侍女们竟然都捂着嘴巴“嘻嘻”笑话起自己,她心下难免生出些气恼来。 “奴婢兮月,参见皇后娘娘!”瞧了瞧躺倒在喜床之上的血衣女子,兮月试探地施了一礼。 过了许久,床上女子依然是一动不动。 “皇后娘娘!”兮月起身向床榻前靠近,再次试探一句。 声音散入幽静至极的宫殿,彷如掷入清潭中的一粒石子:“噗通”响得一声清脆后便被完全被吞没。此时兮月已顿足于床榻边上,略有些清冷的水目落在慕容雨岸身上,伸出细长五指,她一把掀开盖在慕容雨岸脸上的鸳鸯盖头。 旋即一张绝美的脸闯入视线――面色如皎月般莹白,两弯柳叶眉就那么静静的笼着,长长的睫毛扑盖了原本那双让人看着便顿感清冷的含情杏目;细察她挺翘的鼻翼下尚有微弱的呼吸,弧线清晰到有些过分的朱唇此刻紧抿着,果然有些传言中的不食人间烟火味道…… 难怪能得殿下之心…兮月心下微微叹了一叹,愣了会儿,轻启朱唇道:“把她带下去…” 兮月一行人走后,大概过了两刻钟,一身赤色游龙喜服的箫钰便带着五分醉意现身于椒房殿。 “奴婢参见殿下!”守在殿外的侍女们皆是跪地行礼。 箫钰面色被酒意熏染得泛起微红,昔日便俊美若画的脸庞此刻含着笑意,越发显得魅惑动人。 “弱雪,你主子可安好?”箫钰长身玉立于红衣婢女身前,含笑似清醒又似迷糊着问道。 红衣婢女弱雪抬起小脸对着箫钰:“回殿下,主子,不,皇后娘娘在里面可等了您许久呢!” “嗯…你们都下去吧!” 婢女们闻言皆是怔了怔,这般温润而清朗的声线、这般俊美温和的脸庞…昔日千求万求都求不到的,今夜竟然就这么发生在她们眼前。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么?就连醉了也还是这么的高兴?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晃晃烛火下,箫钰一眼便瞧见重重红色纱幔中端坐着一个身影,她是那么的安静。 极力克制着头上的眩晕,箫钰步步向垂满红绡帐的床榻前靠近:“雨岸!朕可让你等累了?!” “噗…”的一声,箫钰只觉耳边一阵寒风袭过,转眼寝殿内烨烨烛火倏忽间悉数熄灭。“灯灭了…朕竟瞧不见朕新婚娘子的模样,岂不是天下间最无福的夫君?”一口酒气窜至胸前,他顿了顿,温柔宠溺的语气接着说道:“不过没关系雨岸,朕可以想象的到今夜的你该是多么的美。知道么?朕最喜欢看你未施妆粉时清清的模样,很美……” 说着他已坐至她的身旁,伸出修长手心探了探她的所在,够上了,他唇角幽幽扬起一个弧度。正欲抬手去掀开鸳鸯盖头,不承想下一秒他修长的臂便不受控制的从空中划落,英挺的身躯也应势倒在了宽大的床榻中。 第十九章 他的吻温柔缱绻 翌日清晨 感觉到右腿上传来丝丝冷意,红绡纱帐内沉睡已久的女子下意识扯了扯衾被,使了几分力依然扯不动,睡梦中她只好作罢。 片刻后,又感觉一种淡淡的温热气息正往自己脸上扑来,痒痒的,她觉得很不舒服。抬了抬手揉起惺忪睡眼,她娇嗔语气有些含糊不清道:“洛儿你又来扯我的被子……” “嗯…” 一道男子的慵懒呵气声忽然间传至耳畔,女子乍闻浑身哆嗦着冒出一个冷激灵,一双绝美凤目瞬间睁得极圆,愣怔着落在枕畔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俊美脸庞上。 “怎…怎么是他?”她错愕无比,却不得不尽数噎在了口中:“这是哪?昨日,昨日我不是随爹爹一起进宫了么……难道,是梦境?” 目光下意识往下移了移,当自己的裸/露无遗的躯体半遮半掩的浮现于眼底时,她白皙的脸颊顿时飞红——柳纤尘,你真是恬不知耻,居然做春梦!! 有些羞赧,有些仓皇,更有种说不出的情绪…柳纤尘心下暗暗盘思一番,只道:既是做梦,那看看他又有何妨呢?就只看一眼,看一眼我就走…… 打定如是主意,她大起胆子将脸更贴近男子,眨巴着一双明眸大眼,她细细的賞看着男子沉睡时的俊美五官。 “……真好看。”柳纤尘心下默默感叹一句,伸了伸长指正欲轻轻触碰他墨黑的剑眉,不料身子一个不稳,原本撑在他身上的姿势瞬间转化为撞入他的怀中。 “嗯……”被突如其来的一个重物砸入胸口,男子潜意识里闷疼出声。 肌肤相触的滑腻暧昧之感狂卷而来,纤尘贝齿紧陷朱唇,简直要羞的无地自容——他,他,他怎么也是,一丝不挂… “参天可见,日月可表,我柳纤尘绝不是有意要吃箫玉祈他豆腐的!”五指向天,柳纤尘紧闭凤目虔诚无比的发誓着,当然,其实只是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而已。 尽管是在梦里,纤尘却也不想留给对方一个浅薄的印象。随手扒拉来一件袍子,她有些做贼心虚的深秉着呼吸,正小心翼翼的从箫钰身上抽身而去。 “不陪朕多睡一会儿,嗯?” 纤尘刚爬至床沿,袍子都还只穿进去一只手,此时正低头寻着鞋子,不料身后传来一道极是宠溺的温润男声。糟了,他醒了…… 她又惊又慌的愣住了,此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没有别的办法,趁他还没看清自己,走为上策!心下刚打好这个主意,她两眼往四周探了探,想要找个最佳出口。然而下一秒,她只觉身上传来一阵温热,惊慌中一眨眼的功夫,自己便被对方拉入被中。 漆黑的蚕丝被中,柳纤尘完全看不清此刻箫钰脸上的表情,唯有耳畔他带着温热的粗粗喘息声。 “我……玉祈哥…哥…”既然终归要面对,为了保住一个较为美好的重逢印象,她决定主动向他解释,然而未及她说完,她的樱桃小口便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堵了个严严实实。 他正吻着自己!意识到这一点,柳纤尘身子随即一僵,非但不知该如何去回应他,更是骇得手心都冒出许多冷汗。 箫钰的吻是温柔缱绻的,柔柔厮磨,灵活交/缠;不用她作什么回应依然可以是那么的温存美好。但尽管如此,柳纤尘承受着依然觉得有些吃力。终于忍不住,她一把推开他的胸膛:“呼呼……”的大口喘息起来。 “雨岸,你怎么了?”箫钰忙将身下女子揉进怀里,关切语气询问道。 雨岸?柳纤尘气息才刚喘匀了些,闻得此言只觉头顶一轰,重重呛了一口:“咳咳……” (亲们,随手点个“顶”字、加个收藏、送个鲜花吧;写文真的很不容易。尤其是像我这样初出茅庐不久的,亲不要怪苑柔更文不够勤快,苑柔同时在更三篇文,亲们若是不信可以去查,真的很累的说,真的很需要您的支持!苑柔好比江湖卖艺的女孩儿,各位看官有银的赏些银,没银的捧个场也是极好的!!) 第二十章 梦里心不会太痛 岂料这一咳便咳出了破绽,箫钰大掌一挥,顿时蚕丝被下的黑漆世界变得雪亮。箫钰剑眉微蹙,深如幽潭、黑如曜石的眸子此时骤然深遽,竟是如坚冰般散出无尽寒意:“你是什么人?” “我……”纤尘被箫钰发青的脸色骇住,愣怔了半天却只吐出这一字。 二人皆是无言的看着对方,寝殿一时间满满充斥着寂静肃杀的沉沉气氛。红绡纱帐在风中摇曳地极是妖冶,朱门外,银灰色的天际下此时正扬起片片白雪——这已是今年碧落国入冬以来的第七场雪。 只不知这飞雪,是要映射出纤尘的茫然,还是要助阵一朝天子箫钰的震怒?就在纤尘垂眸纠结着为何他见到自己会这般嫌恶之时,箫钰皓齿一紧,一掌重重推向怀中的纤尘。须臾间,一身殷红衣衫极是不整的纤尘似条金鲤般直直跌下雕花软木榻;“咚”,她柔软的身子在铺着红毯的地面上撞出闷闷一响。 “哼……”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中夹杂的一声冷哼响在纤尘耳边简直比瓷杯落地还要清晰;直至这一刻,纤尘才从原先的梦境一说中清醒过来——这并非是梦,因为在梦中,这颗心并不会这么痛! 草草穿上件袖口绣着精致云案的玄色长袍,箫钰冷冷目光重新打在跌落在地的纤尘身上。瞧见这青丝散乱,被遮去大半张脸的女子果有几分姿色,箫钰眼中鄙夷意味儿更甚。他并未再和她多说一句话,因为他不屑。 极是冷峻脸色,箫钰步至寝殿朱门口,顿了顿,有些喑哑嗓子朝外逼出一句:“来人!” “微臣在!” 一句话的功夫,常日服侍于箫钰身侧的御林军副统领陆尧手握腰间剑柄,带着一列年轻羽林侍卫步履生风而来。 箫钰对着陆尧,说话竟已不似方才那般生气,反是平静地毫无波澜:“此女胆敢冒充皇后,即刻押往天牢!” “……” 冒充皇后?陆尧乍一听心中便是一惊。耐不住好奇,他不禁偷偷斜着眸子向纤尘方向瞥了两眼,正好对上纤尘也向自己看来的目光,陆尧才确认:虽亦是个极美女子,却果真并非那位惯常穿一身水蓝衣的慕容雨岸。 浑圆的眸子转了转,陆尧握剑的手紧了一分,颔首道:“是!微臣遵命!” 箫钰一双空洞鹰目在陆尧身上凝了许久,心中已对昨夜发生之事做了大致推断。回过神来,他正欲亲自往懿年殿问个究竟,却乍一眼对上陆尧脸上漂浮而过的凄苦表情。 “阿尧你这是怎么了?”箫钰不动声色问道。 “……”和箫钰同样年轻的一张白净脸庞上浮起一丝为难,顿了顿,陆尧才开口道:“回殿下,您好像忘…了免臣等的礼;膝…膝上有些疼。” 箫钰闻言脸色竟疏忽间回暖了些:“朕竟不知阿尧你近日染上结巴这种恶病了!” “……”一身湛蓝色侍卫服甚有些英朗的陆尧瞬间紧闭起口。 嗵…嗵…嗵…长廊拐角处此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随其后,便有一道清润男声响起:“五弟,不,殿下!自登基后一向勤于政务的您今儿倒破天荒的头一回误了早朝,我可真是好奇呢!” “湛王爷!”陆尧眼尖很快便瞅上拐角里转出的青衣男子,心知今晨箫钰心情不佳,他忙好心的朝箫湛挤眉弄眼的暗示起来。一时疏忽,竟然忘了“参见”二字。 依旧手持一管青玉长笛,箫湛含着风雅笑意走近椒房殿殿门。刚刚站定脚,他越发妖而美的一双丹凤很快便盯上了箫钰一身不甚整齐的衣衫。 “哦……原是如此?!”箫湛故意含着打趣意味拉长了一份儿语气。 箫钰终于沉默不住,轻咳一声开口道:“四哥无需胡乱猜测,若有闲暇,陪朕走趟懿年殿便是!” 第二十一章 母后绝不答应 似火的骄阳慵慵懒懒的抚过皇宫里一砖一瓦拼就的高墙楼宇,眼看天色已至辰时一刻,它才兜兜转转的转到懿年殿的门前,投下一地金黄色的羽翼。 然而它似乎也十分清楚自己不能讨得殿中女人的芳心,缓缓爬至朱门后半丈之内便踌躇不前。 一袭淡咖色长裙的兮月手持一支凤钗,挨在万潋意髻上细细比对一番后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抬抬手正欲将凤钗插入―― “殿下驾到!” 兮月手一僵,就连赤金凤钗于她指间滑落都毫无知觉:“奴婢该死!” 此时青铜镜内,一身暗黄色蚕丝襦裙华美之极的万潋意悠悠然从钗匣子里取出一枚紫玉簪子,仔细的为自己戴上。听得脚步声近了,她才提起裙摆起身道:“起来吧!往日也没见你这么失魂过!” “谢太后!”兮月缓缓起身,张了张口正想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万潋意自然瞧了出来,拾起檀木桌上的一把金剪子往插着数枝新摘红梅的一个大青瓷瓶边儿走去,一边儿沉静语气道:“你是想问本宫打算如何向殿下交代?”顿了顿,她轻呵一声接着说道:“此事自然还轮不上你来操心,去,给本宫奉杯热茶来!” “是!”兮月清水般的眸子看了万潋意一眼,正要下去沏茶,回过身时,却发现箫钰并箫湛等人已出现在懿年殿门口。 “奴…奴婢参见殿下,湛王爷!” 箫钰脸上并看不出几分波澜,只是似寻常模样朝兮月扬了扬手免去礼节。目光转向一旁正修剪着梅枝的万潋意,他平静张口道:“母后真是好雅兴!” 闻言,万潋意掐着金剪子的手微顿了顿,抬起脸来看向箫钰:“殿下瞧这梅花开得多好,可它即便开得再好,也不过是楚凉山上生长的野枝……” 箫钰鹰目一沉,他自然明白万潋意话中的意思。抬起步子向前靠近了几步,他淡淡笑眼瞅向万潋意:“母后错了!这梅花殷红欲滴,怎会是楚凉山上得来?依儿臣所知,那楚凉山只开一种花,是梅花不错,可却是白梅……” “……”万潋意沉默间“咔嚓”一剪子将一朵开的甚好的梅花剪落:“哦,是么?本宫瞧着,也并未有多大分别!” “母后你……”箫钰话还在口中,万潋意瞬间打断:“湛儿既也来了,愣在外面做什么?” 箫湛和陆尧杵在门口沉心听着箫钰与万潋意的对话,却终究没弄明白是个怎么回事,什么红梅白梅的……? “儿臣(微臣)参见母后(太后娘娘)!”箫湛陆尧二人皆是俊雅行礼。 看出万潋意有意绕开话题,箫钰峻眉一沉回头道:“你二人且在外面候着!” “看来殿下是有什么话要和本宫说了,殿下但说便是!”万潋意淡淡语气说着,依旧修剪着梅枝,隐然带有一种冷傲而高贵的气场。 “雨岸是不是母后您派人给劫走的?为什么要这么做?”尽管箫钰有所隐忍,但言语中的责怪意味还是能分辨得出的。 “本宫已经说得很明白,野梅再美,它也不配被摆放于我碧落皇宫的任何一个角落!” 不配二字,箫钰听着觉得十分刺耳,他有些无奈的呵笑一声,接过话说道:“雨岸是朕选的皇后,配与不配,只关乎朕的心意。母后这样妄加定论,恕儿臣不能苟同!” “呵呵…”万潋意摇摇头轻笑一声,终于放下手中金剪,迎面向箫钰靠近:“钰儿,你要纳慕容雨岸为才人、婕妤甚至嫔妃,母后都可以接受;但是立她为皇后,母后决不能答应。” 第二十二章 蓦然间宿进一人 箫钰袖角一扬,高挺俊雅的身子擦过万潋意的肩:“母后愿或不愿,雨岸都已是朕大召天下而明媒正娶的皇后!” 与箫钰背身而立,万潋意揉了揉手中的金丝帕,无几分温度的语气反问道:“大召天下?!呵…哪门子大召天下?慕容雨岸罪臣之女的身份殿下告知天下了么?” “母后调查她!?”箫钰面上露出一丝惊色,鹰目微眯了眯:“雨岸只是一个弱女子,母后就不能高抬贵手么?” 弱女子?万潋意想起先帝箫诺也曾拿这词形容过自己,竟露出苦涩一笑——能入主后宫的女人,有哪一个会是弱女子呢…… “殿下是怀疑本宫了是么?” 箫钰听她明知故问,耐了许久的性子终于爆发:“儿臣不是怀疑,而是认定。这后宫中除了母后您,倒不知究竟谁还有这个本事到椒房殿劫人?!” “呵呵……呵呵……”万潋意低笑两声,回眸瞥了瞥箫钰,似乎故意在打量着他有些松乱的衣衫。 “太后娘娘!” 一只冒着腾腾白气儿的青玉盏杯被呈至眼下,万潋意伸手从兮月手中接过。一双丹凤微眨了眨,算是免了兮月拘着的礼。 “看来新任的皇后昨夜把殿下伺候的还算可以!” 闻此言,箫钰心头重重一惊。想起早晨椒房殿里的一幕幕,此刻他已然确定一切皆是万潋意的安排。想至此处越发的气恼,墨眉深拧,拳心不觉间已在袖中攥成一团。 然而箫钰亦明白万潋意是个遇强则强且向来令人捉摸不透的女人,倘若强令她放人,也许她反而会因此将慕容雨岸掐得更紧。如是,他选择平静处之。 前一刻的纠结转眼间尽释,箫钰唇角扬起一个弧度:“哦?那个赝品……朕一大早便将她发落到天牢了,朕觉得那里才更适合她!” “……”殿中一时静极,万潋意和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了箫钰的淡淡笑容上。 万潋意双目一瞪落在兮月身上,冷然而威严语气施令道:“传本宫旨意,你即刻往天牢将皇后迎回椒房殿!” 兮月有些惶惑不安的抬起头看了看箫钰,又端了端万潋意。这么些年来,她还从未见过他们二人陷入像如今这样的僵局。心下含着顾虑,她向来白如青霜般的脸上不觉间浮现出丝丝绯红。 “……是。”回着,兮月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子,一道严厉男声兀的破喉而出——“站住!” 箫钰干脆直接长身走到兮月身前,稍平静些的语气补了一句:“你是该替朕去将皇后迎回,但绝不是去天牢!” “殿下……”兮月泛着水光的眸子深深凝着箫钰,仿佛在诉说着她的无奈。然而箫钰又如何能看在眼里?他此刻一心所想不过是那不知去向的慕容雨岸。 万潋意不喜见兮月她如今这幅样子,尤其是在箫钰的面前。闪过眸子,她语气中骤然生出怒意:“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钰儿今次竟要这般拂本宫的意,这真是本宫万万料想不到!” “朕也没有想到为了一个皇后之位,母后竟可以对雨岸作出此等不公之事!” “哼…什么慕容雨岸?本宫心中承认的皇后只有一个,那便是柳相家的三小姐。你父皇还在世时便很喜欢她不是么?倘钰儿你娶她为后,你父皇在九天之上也会感到欣慰的不是么?” 柳相府的三小姐…柳相府的三小姐…… 这七字从万潋意口中说出,引得箫湛与箫钰同时一震。 箫湛所联想到的,自然是三年前令自己称奇的柳相三小姐起死回生之事;还有,便是如今传遍整座煙城甚至整个碧落的一句誉词——相府三小姐堪称天下第一绝色。 而箫湛所想的第一件,箫钰自然也想到了。不同于箫湛的是,他亦想起自己曾于流离江前救过那少女一命。当年背着白衣少女的墨夜脚蹄下踏过似锦繁花,那生动如斯的一幕此刻“哒哒哒”的闯入他脑中;是那样儿的鲜明! “这么说来,她便是柳蕴章的三女儿了……”回想着前半个时辰还出现在椒房殿中的女子,箫钰低眉间似自言自语般的语气说着,又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是啊!三年来,他原本曾一度有过一份想要再见见那位少女的心情;只是后来被时间越冲越淡,只是生命中蓦地宿进了慕容雨岸…… 第二十三章 金枝玉叶的公主 箫钰离开椒房殿后,纤尘便被陆尧的手下连拉带拖的拽向天牢,她既没挣扎,也并不埋怨这些侍卫,反倒有些感激他们在抓她之前能安安静静的候在外面等她整理好衣衫。 “糟了……柳相爹爹要是知道了此事可怎么办?那该有多丢脸呐!”想至此处,纤尘原本并无太多情绪的小脸上陡然生出几分伤感,不禁便垂眸感叹出一句:“唉!这要当真只是个梦境该多好啊!” “站住!” 有些强势的二字从一张很是粉嫩的娇唇里溢出,年轻侍卫们旋即弓着身子施礼:“参见长公主殿下!” “嗯…”曦月斜勾了勾唇角,嵌在高高颧骨与细细柳眉之间细长凤目扫了扫侍卫手中拽着的纤尘,伸出涂了朱红色丹蔻的纤指指了指:“她是什么人?” 其中一名机灵些的侍卫即刻跳出来:“回长公主,此人冒充皇后娘娘惹得殿下震怒,我们陆副统领命属下等将她押往天牢!” 曦月穿一身绣着桃花图案的水粉色宫装,显得格外娇艳。她闻言起初是一惊,不时竟抿着嘴儿“呵呵”笑了起来:“冒充皇后?天下竟还有做出此等自寻死路之事的愚蠢之人!” 许是曦月的笑声有些尖锐过了头,竟倏忽间唤醒闷沉已久的纤尘。纤尘原本只是埋头沉浸于自己的担忧之中,迷糊间听得“长公主”三字,暗一推敲便知是柳相爹爹口中让自己千万小心不能得罪的曦月公主――他的妹妹。心想自己有够倒霉,刚遭完她哥哥的冷眼,此刻又在这御花园遇上她。 曦月许是笑的有些累了,移着步子走至纤尘的身前,她琢磨着要仔细瞧瞧这胆敢冒充皇后潜到钰皇兄身边邀宠、胆敢无视自己到连抬个头都不愿的女子究竟长个什么模样儿。 一把掀开挡着纤尘脸上的凌乱发丝,曦月怔了怔,又怔了怔――该死,她竟然长得比自己美,还不止美出一点点…… “奇怪!看到我很惊讶么?”纤尘对上曦月瞪得大大的眸子,终究还是扯出一道浅浅的笑容。 “贱人你笑什么!”话音犹在耳边,发怒的曦月早已扬出一掌狠狠的扇在纤尘右脸:“啪”的一声是那般清晰,就连环在周围的侍卫们都是愕然一惊。 “笑有什么错?难不成我对着你哭你才高兴?”纤尘心下暗恼一句。那一掌来的太过突兀,她受的有些委屈。不过想想眼下自己的处境已然很惨,还是忍忍算了。 然而曦月似乎还不解气,鼓起腮帮子拎起一掌又欲向纤尘击来。纤尘一咬牙――管不了那么多了! 因双手被侍卫们缚住,纤尘也没法还曦月一掌。眨眼之余她已将右腿踢出,高高的抵上了曦月袒露在外的莹白锁骨之上,令对方丝毫动弹不得。 “你你你……”曦月被气得几乎口吃了起来,你了半天终于打出一声喷嚏:“哈欠”――被纤尘鞋底带去的沙粒呛了一口,好不容易缓过来些,她便近乎咆哮道:“来人!给本公主剁了她的臭脚!!!” “……” 侍卫连同曦月身后跟着的宫婢们皆是看傻了眼,还没清醒过来又闻曦月气呼呼的补了一句:“不!不止剁了她的双脚,双手也剁了;把她变成最丑的人彘再给关进猪笼!!” 纤尘痛苦的摇了摇她的脑袋,为了表示自己耳朵对曦月的咆哮声无法承受,她终于松了松脚放回地面:“长公主殿下你说完了没有?说完了的话,请绕道!” “什…什么?”瘫软在几个宫婢怀中的曦月将贝齿咬的咯嘣响,一双细长凤目怒瞪着纤尘;就似把弯刀一般,恨不得扎的纤尘遍体鳞伤! 侍卫们看着又是浑身一颤,互相看了看彼此,似在做着如是交流:“完了,这下即便是这不知死活的女人死个一万遍,长公主也定是不会饶了我们的……” “长…长公…长公主!”原先那位机灵侍卫哈着腰上前,当着曦月的面儿赏了自己一嘴巴子接着说道:“这贱人她竟敢顶撞长公主殿下实在该死,呆会儿到了天牢,属下一定多赏她几十鞭子!还望长…长公主您消消气!” 曦月似乎对那侍卫的话很是满意,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可别一次就将这贱人给弄死了,待请示过皇兄,本公主我可要亲自监刑!到时赐她个凌迟,你再替本公主一天在她身上剜上三刀,看这贱人还能得意到几时?!” 纤尘闻言已觉毛骨悚然,毕竟凌迟这种刑罚,当初被历史老师讲解的可谓木入三分呐!再看看曦月脸上狰狞的表情,活脱脱就一变态。这样的变态,应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吧?何况,她还是个金枝玉叶的公主…… 到这一步,纤尘终于有些惴惴不安。纵使强让自己不许后悔,但她真的后悔了。她不知道,等着她的天牢究竟会是个什么模样? (学校发了通知,今天下午4点全校断电抢修。苑柔的宿栋还算幸运挺到了现在,1234栋都已经停电好几天了。电脑、手机什么的很快就会罢工了。虽然可以去图书馆抢电,但也没网啊。亲们,苑柔也不能保证什么时候学校能够排除故障,明后天如果因此断更的话,还请亲们见谅哦!!!) 第二十四章 他心绪甚是不佳 “欸,这不是太后最喜爱的金边青釉瓶么?” 手捧一篮子碎瓷片,着一身鹅黄色齐胸襦裙的肤白女子闻言顿了顿,转眼瞧清了来的人,忙不迭的浅然一笑道:“原是云凉姐姐!” 云凉本是侍奉在箫钰的风华殿,一早听闻了椒房殿之事,她隐约总觉得不好,便撂下手中的活儿急急往懿年殿赶来,不承想刚到懿年殿外便撞见了兮月左右手之一的莲袖。 眸光在莲袖身上转了转,云凉很快又将它投入篮中:“莲袖,这……” 莲袖会意,朝四周张望一番后压了压嗓子道:“兮月姐姐命我拿去司制局沈大人那里,看看能否将它修补还原。”顿了顿,按捺不住心里的小好奇,莲袖眸中竟放出熠熠光芒来:“不知何故,昨日孟花阁中新住进一位女子;起初端看起来十分静美的一个女子,却不料醒来后竟是个疯子……喏!这些都是她给摔碎的……” “……疯子?”本着听八卦的心情,云凉倒是听出了点儿意思来:“孟花阁不是太后专门用来仓储佛经的地方么,是什么女子竟会被安排住到那里?” 莲袖看云凉比自己还摸不着头脑,瞬间便有种觉悟——云凉她,当真不适合八卦!她说话间毫无顾忌的飙高嗓音,这…是个很不敬业的听众。再者,她所问的,分明是句废话…… 心下微叹了叹,莲袖的眼眸好似失了璀璨烟火的夜空,倏忽间便已遁失了全部的光彩:“呃……这个,我也不甚清楚……” “哦,那,那莲袖你便忙去吧!”云凉微噎了噎,思绪也很快归位到此来的正经儿目的上。 莲袖点点头,两腮下绽出两朵莲花来:“那莲袖就先行一步了,呃…告辞!”说完,她几乎是一秒的功夫也没耽搁,拔起腿便走开了。 “嗯……”云凉瞅着莲袖远去的背影慢半拍的回应着。“嗵”——此时传来一丝响动。 这一声其实还挺闷沉,只是云凉向来耳力好,哪怕隔着紧掩着的门窗,她都能在夏日里将屋外的蚊呐声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人?”她清声问了一句,一边儿则轻踱着步子往声源处探去。循着耳边有一拍没一拍的呼吸声,她正要绕过一丛湘妃竹,这时,懿年殿门口却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这瓶梅花……” 中有人嚷了一句,云凉听得出来,正是陆尧。“是殿下出来了……”也顾不得什么动静了,云凉立刻转身疾步迎上前:“参见殿下!” “你在这里做什么?”箫钰微青的脸色对上云凉。 “……”云凉正慌忙的想着一个稳妥些的措辞,抬头间却乍一见箫钰的身后跟了个硕大的青瓷瓶,瓶身还在晃动…不由怔了怔。 这时立在青瓷瓶左侧的箫湛飘飘然扬手摘下青瓷瓶中的一枝红梅,送至鼻翼下轻嗅了嗅,幽幽含笑道:“这花还不错!” “……湛王爷…您……” 箫湛挑眉瞅了瞅陆尧的一脸错愕样儿,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瓶顶,慵懒回了句:“哦!莫不是摘了你家主子一朵花儿,便恼了?!” 陆尧闻言立时恭敬的垂下了脸,心里只无声控诉:一朵?您摘的可是这瓶中仅有的一朵…… 转念一想,他却又暗自埋怨起来:这太后娘娘的眼光也忒独特了!修剪完事儿,就剩这么一朵儿伴着孤枝,还非硬塞式的赏赐给殿下。这还不是主要的,主要是,她怎的就偏偏指名让我给搬回风华殿??!! 箫湛泛着清幽之水般的狭长丹凤对上陆尧眉心打结的模样,复又勾勾唇,好像在暗说着:“我们三个中谁位份最低来着……” “回殿下,我……” “殿下!”——一道娇滴滴的女声划空而出,云凉遭这么一打断,到嘴儿的话竟又生生给咽了回去。她扭过头来看了看来人,此人她认得,正是虞雪山庄里曾侍候慕容雨岸的婢女弱雪!只是,她怎会恰巧在此时出现? 仍似昨夜一身血红长裙的弱雪面容上竟是梨花带雨:“噗通”一声便跪倒在箫钰身前:“殿下,主子曾留下一句话,弱雪斗胆敢请殿下屏退左右!” 这弱雪跟惯了慕容雨岸,脾性中也有些慕容身上的坚韧与平稳,并不轻易落泪。箫钰见她今次这般反常,心蓦地一悬,即刻便挥袖道:“你们都退下吧!” 云凉与箫湛匆匆对过一眼,二人眸中皆是布满疑云。无奈箫钰并未从太后手中寻回慕容雨岸,此刻心绪甚是不佳,也只得双双施礼告退:“臣(奴婢)告退!” 第二十五章 简直是人间地狱 退下后,云凉遥遥朝箫钰他们回看了几眼――也不知弱雪那丫头说了什么?云凉只觉箫钰的脸色比之原来还灰青了几分,一双极是俊秀的眉亦是深深拧着。 不论弱雪说的是什么?大抵都是与慕容雨岸相关的;如是想着,甚少感慨的云凉竟长叹一声:“唉!殿下对皇后娘娘用情果然是深……” 一旁的箫湛正提起玉笛拂过挡在青石路旁的一枝翠竹,淡淡语气道:“云凉姑娘今日倒是颇多感悟。” “自三年前贤王陨王逼宫那夜到如今,云凉总觉得殿下的性情已不似先前活泼。这三年来,除却在虞雪山庄的慕容姑娘,不,我是说在皇后娘娘身旁,竟是再没见殿下真心的笑过…云凉有时候在想,那夜我与王爷用软香玉将殿下困住是不是错了?!” 如果说上一句箫湛不置可否,那么云凉口中有些感伤的这一句倒是惹得他不禁笑出了声:“呵呵……云凉姑娘你是不是有些想太多了?” “咳咳…”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陆尧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咳了两声。 箫湛闻声转过头瞥了瞥被青瓷瓶遮去肩部以下大半个身子的陆尧,轻呵一声道:“嗯…陆副统领真是恪尽职守,此刻怕是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尽了吧!” “……”陆尧闻言暗暗磨了磨牙,恨不得立刻将这青瓷瓶给摁到箫湛的身上。但是,很显然他不能。 侧出脑袋,陆尧强扯出一张笑脸来:“谢王爷谬赞,此等小事属下本该亲力亲为的!” 箫湛一听幽幽转过身子,再幽幽往背后丢出一句:“那便好!小王原还想劳请云凉姑娘帮陆副统领擦擦汗来着……” 啊?陆尧有些含羞的模样瞅了瞅云凉,心里一时悔得不行:王爷您怎不早说呢? 辰时末刻,纤尘抬起昏昏然双目,终见头顶“天牢”两个赫赫然大字。二字被端端正正的刻在高高的石墙上,令人瞧上去便有种威严冷肃之感。 原先在曦月面前自扇的侍卫合了合手,毕恭毕敬朝一位身披铠甲,腮下布满胡茬的高大男子施下一礼:“属下等参见杨大人!” 高大男子胡髯颤了颤,咧咧唇道:“哦,原是郎中骑李越,不知上面有何吩咐?” 叫做李越的侍卫扭过头有些鄙夷的撇了纤尘一眼,目光重回到杨千阁身上时却是满眼的恭笑。 “……” 纤尘冷眼瞧着李越踮着脚将嘴巴凑至杨千阁耳边,碎碎的话语声飘来,她却丝毫听不出对方在说些什么。只见杨千阁闻听后频频的点起了头,口中还时而冒出一二字。 “李越说完第一句,杨某口微张,是惊讶!李越说完第二句,杨某昏黄眸子瞟向自己,是鄙夷!李越说完之后的话,杨某脸上肌肉紧绷神情端肃,是确定!……”纤尘微抿了抿发干的唇角,细细回想推敲着。 这时李越脚底终于贴回地面,手扶了扶佩在腰间的剑柄,恭和语气道:“那她就交给杨大人了,属下告辞!” “恕不远送!” 感觉到自己被拽到麻木的手臂终于被松开,纤尘忙将双臂伸了伸,想要使它尽快恢复。然而李越等人才刚刚走出没几步远,立刻便又迎上来一批侍卫,生硬而粗鲁地将她的双臂再次缚住。 “嘶……疼……”她感觉自己的手骨简直被他们拽的错位,一时疼的抽搐。 杨千阁却是朝她双目一眯、再一斜,闷哼一声后大掌一挥,冷然朝他手下的侍卫们示令道:“带下去!” 天牢果然不同于一般的牢狱!被强押着穿行于天牢间,纤尘满眼所见除了阴暗光线里应有尽有、十分齐全的刑具和那一间紧挨着一间的铁牢,便是牢中或刚被刑罚折磨的奄奄一息,或攀着铁壁间隙极力咆哮做着垂死挣扎,或蜷曲着身子躲在墙角的蒲草堆里静静落泪、悄悄做梦的囚徒们…… “天呐!”看到这里,她一双水眸简直都快忘了转动。“这,这简直是人间地狱!”心下发完如是感慨后,她蓦然间觉得这话似乎有些俗,然而俗归俗,眼下不正是这句话的写实之境么? “快点,愣什么愣?!”一身酱红色侍卫服的矮个侍卫故意扬了扬鞭,扯着嗓子朝纤尘吼道。 思绪处于游离状态的纤尘被喝的浑身一颤,灵台瞬间清晰了数十倍。不经意间已放大好几圈儿的瞳孔刚对上那侍卫:“呼”的一声好似疾风,下一秒一道鞭影迎面朝她狠狠抽来―― “啊……” 鞭身撞入肌肤的那一瞬间,她刺骨的疼令她痛嘶出声。因鞭落在她后腿双膝之上十公分左右的距离,不及眨眼功夫,双腿再也支撑不住的她轰的瘫倒在地。 “现在能走了么?哼…再敢拖沓,老子非让这鞭子饮饱喝足你的血不可!” 第二十六章 他的眼分明空洞 “雨岸自知卑微,从未曾想一朝母仪天下;皇后之位非雨岸所求。倘若因此令殿下难为,雨岸甘愿卸下凤冠,只求与殿下朝朝暮暮……” 弱雪的话在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回响…萧萧北风中,箫钰此刻长身立于风华殿上凭栏而望,却又分明无心观赏楼下的梅园景致。 “母妃你瞧,君上哥哥在上面呢!”一裹着白狐毛边儿小红袄子的女童伸出小指指了指饮清阁(原风华殿)上雕花栏宇。 同样一身白边儿红袄的澜妃轻轻将女童带入怀中,仔仔细细的将她不安分的手儿给藏回她的小袖子里:“茹月你啊真调皮,又在骗母妃对不对?!” 小茹月撇撇嘴,有些委屈的摇晃起她的小脑袋道:“明明就是君上哥哥,茹月怎么可能骗人……” 澜妃无言微叹一声,依旧埋头为小公主紧了紧衣衫。 “茹月说的没错,果真是殿下!”尚未化尽的冰雪上,一位白衣裹身、身材很是匀称的女子玉手挑起一根梅枝儿,上前两步走至茹月身旁。 “啊?”澜妃有些吃惊的回头看了看白衣女子,转头又朝饮清阁上看去——那一身玄衣的峻拔身影,可不是箫钰么… 从她们所在位置看来,箫钰此时明明是在正好对着她们的啊!可是为何他默不出声?澜妃一双狐狸眼敛了敛又撑开:“浛兮妹妹,殿下这般默然相对,恐怕是在怪罪咱们礼疏了,你看我们是否要去饮清阁请罪呢?” 杨雪浛兮一手轻拈着垂于胸前的长长发丝,目光却是始终上扬着:“他并未看到我们,姐姐不用担心!” “……”澜妃有些不解,随手拂掉飘落在茹月头顶的梅花瓣,她故意压了压嗓子问道:“此话怎说?殿下分明正瞧着身在梅园中的你我!” 眼瞧着箫钰身后转出一道黑影,寥寥几句后,黑影做出了一个恭请的姿势,杨雪浛兮知下一步该是如何,这才将一对绝妙的湛蓝色眸子收回。 今夜赏梅也算尽兴,纵使踏上归程竟也有这样一道别样“景致”,杨雪浛兮心下开出一朵红梅。拉着小茹月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小手迈出步子,一边儿则淡淡语气朝澜妃回道:“姐姐忘了?饮清阁灯火通明,而我们身在暗处;况且,他的眼神分明空洞,怕是另有所思罢……” 果然,在杨雪浛兮与澜妃茹月三人离开梅园的同时,箫钰亦是转身离开了饮清阁。 “殿下,属下听说太后娘娘为了救那女子,已发下三道懿旨。幸而杨千阁早一步领了殿下圣命,坚持严守着没肯放人!”陆尧一路紧跟在箫钰身后,唠叨了许久,唯恐落下那么一两条他自认为重要的消息。 箫钰立意今夜亲自前去天牢,并不想惊动他人,尤其是万潋意。原本他打算一人前往,后来觉得多陆尧这么一个也无甚妨碍,便带着了。 却不曾想走到半路他便悔了:“再不住口,怕是朕的整个后宫都要被你惊醒了!” 陆尧闻是言连忙闭了口,直至二人行至天牢门口,他都再未吱过一声。 当侍卫挑起的宫灯照亮了眼前身穿便衣的二人,杨千阁眸子一愣:“噗通”率着众守卫齐齐向一身淡紫长襟的箫钰施礼。 箫钰虽未发一语,却早已扬起手腕做制止状。丝毫不肯耽搁,他大着步子便往天牢内走去,只经天牢门口时朝身后的杨千阁丢出两字:“带路!” 千转白绕,大概一刻钟后,箫钰被带至一间有些独特的牢狱内。为什么说它独特?只因它的确担得起这独特二字。 只见这悬着绯色纱幔、金色流苏、翠色珠帘的牢狱中竟还安置着一张宽大的雕花梨木榻并一个带有铜镜的檀木质梳妆台。箫钰不由唏嘘,纵使自己曾下旨拨款改善天牢的环境,却也没曾想会间接造出这么一间豪华监狱…… 杨千阁任职多年,自然懂得察言观色,瞅见箫钰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他连忙站出来解释道:“此狱因曾得先帝宠妃颜姬娘娘住过半月,微臣知先帝与颜姬娘娘鹣鲽情深,此狱更是见证了先帝与颜姬娘娘深厚到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真情,便擅自做主将此狱保持原貌。失职之处,还请殿下宽恕!” 听完这么一大段顺溜到几乎成诵的话,箫钰只是不动声色的吐出一句:“都退下!” 陆尧闻言很是识趣的施礼退下了,只是那杨千阁拱手退下的动作似乎有些僵硬迟缓。陆尧与这杨千阁也不是才打一两天的交道,自然也大致猜得出他心中所想——此番定是邀功不成,心里有些不舍和空落…… 自认为自己揣摩的十分准,陆尧不禁咧着唇暗笑了两声,伸出一只大掌掰过杨千阁的右肩,二话不说便将他拉了出去。 狱中一时变得静极,箫钰看不出任何波澜的一双鹰目静静的将四周扫了一遍,最终停留在一个方向——重重床幔掩盖下的那张雕花梨木榻。 一丝又一丝极轻的呼吸声从帐中逸出,箫钰以为帐中女子已安睡。“咳咳”,他捏着手抬至唇畔附近,一边儿则移着步子向床榻靠近。 顿足于最后一层床幔外,箫钰并无多少情绪的开口:“朕倒是好奇,置身天牢你竟也能睡得安稳?!” 第二十七章 血肉模糊的肌肤 彷如掷入湖心的一枚石子,箫钰并未等来帐中女子的丝毫动静,唯有那道呼吸被“荜拨”烛火声搅乱的越显微弱。 看来睡得还挺香…捻住床幔边缘一角,似展开一幅泼墨画卷般,箫钰徐徐将它拉开来――果然,榻上穿着一身单薄白纱衣的女子正和衣而卧,细看她如扇面般的眼睫在眼尾勾成一对振翅欲飞的蝴蝶,小而弧线分明的唇此刻轻合着…她的睡相很是静好,她,也确如传说中所言,是个绝美女子。 只是,为何她的脸色竟似一场噩梦后的苍白?!静望着这样一张脸,箫钰蓦然回想起三年前流离江畔救下她的那一幕。 “倘若早知会有今日,朕当初又何必救你?!” “嗯……” 乍闻床榻之上女子口中发出一声,箫钰以为她醒了;背过身子后幽冷开口道:“朕只问你一件事,朕要你以命相要替朕换回皇后,你愿还是不愿?” “……”纤尘侧翻了一下,睡梦中可能感觉有些冷,她又把身子蜷了蜷。 又是好一阵儿的沉静,帐中女子是在故意怠慢么?箫钰有些恼,再次迎上床榻边缘时他手中已端起搁在梳妆台上的一个铜碗,满满盛着一种早已凉透了的不知名棕色药汤的铜碗。没有丝毫犹豫,他将长臂伸至她头顶上方,侧手一倾,药汤瞬间全部浇在纤尘的脸上。 一股子沁心的冷意袭来,纤尘以为梦中下起了瓢泼大雨,下意识的又蜷了蜷身子;可才眨眼功夫,她又感觉好像有一股子水流正灌入她的鼻子,堵的她喘不过气来。 “咳咳…咳咳…” 似一只溺水的白鹭,她腾地坐起,一连呛咳了好几声才渐渐缓过气来来。撑了撑倦怠之极的睡眼,她开始恹恹的打量起周围情况。 “军…爷,军爷你不是说让我先休息一晚的么?”纤尘有些无力的抬起手指了指背身而立于床榻前的身影。 三年前还只会缠人,三年后竟学会冒名顶替、无中生有了。箫钰心下有些失望的如是鄙夷着,清冷语气复又甩出一句:“醒了?” “嗯!”纤尘回着重重点了一头,她已完全将这背影认作方才那手持长鞭的狱卒。 “再问你一次,以你的性命换回皇后,你愿还是不愿?”说到这里,箫钰一双鹰目眯了眯,口气也变得十分严肃。 “以我的性命换回皇后…以我的性命?”脑子还不大清醒的纤尘以自言自语般口吻将箫钰的话重复咬了一遍,还是不甚清楚,反倒是周身的疼痛渐渐汇聚成河流状一股脑儿窜至灵台处,一时间仿佛全身的神经都被这痛牢牢的揪住了一般。 浑身一抽搐,她惨白的唇角颤了许久才攒出一句:“嘶…好冷…” 箫钰见惯了后宫女子示弱装可怜的戏码,心里越发嫌弃起这个前一刻还睡得安然的女子。淡紫色的衣袂被甩出一道极美的弧线,箫钰愤然转身,冷冷双目直逼榻上女子:“呵…你原来不是还挺能说的么?这会子,倒装起矜持来了,嗯??!!” 然而,身下的女子似乎依旧不打算直面自己,而是再次紧闭起凤目,蜷曲着身子缩在雕花梨木榻一角瑟瑟发抖。 “演戏是么?朕陪你演!”生硬撂下这么一句,箫钰俯身一把攫住纤尘的下颌。根根修指嵌入她的肌肤,旋即那宽大的手背上已有青筋现出。 被箫钰这般狠力掐着,对纤尘而言无疑痛上加痛,但同时亦是这一掐将险些就要晕厥的她脑中最后的一丝游魂给拽了回来。 大喘着气儿竭力睁开眼,她想看看对方是不是真的欲置自己于死地。然而在看清楚眼前人脸庞的那一秒,她脸上瞬间陷入死灰般的沉静,只一双迷离而绝美的凤眸死死的凝在那张不带一丝温情的俊美脸庞上。 “是,是你……怎么会是你?” 模糊不清的吐出这一句,默然间,两行清泪便似断了线的珍珠般划过她苍白的侧脸。 见她终于肯清醒过来了,箫钰冷嗤一口,松开了攫住纤尘的手。心下略一思量:想要她开口,恐怕这样还不够。 思至此处,箫钰邪然勾了勾唇,一双黑曜石般的瞳孔竟散出暗夜修罗般的气息。带着莫测笑意,他悠悠然俯下身去,略带磁性的口吻朝身下女子说道:“听过‘玉体横陈’的故事么?依朕看你哪里都不输她。今次,朕便成全你为史上第二个冯小怜如何?!” “不,不要!!”可能是精神已变得格外敏感,纤尘几乎是刚听完箫钰的话便联想到自己曾在一本野史杂志书里曾看到过的故事。 箫钰拎起她的白衣一角,闻言故意蹙了蹙眉:“不要?哼!” 却是话音没落的功夫,他一只大掌便已游移至她的腰间。下一刹那:“嘶”的一声,纤尘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上的白纱裙在他手中被撕得粉碎。 白衣离体,纤尘一时羞恨不已,呜咽一口后便直晕了过去。然而与此同时,箫钰宛如鬼魅的一张脸却骤然失尽颜色――怎么会这样? 玉体横陈不过是箫钰用来激纤尘答应从万潋意手中救出慕容雨岸的一个说辞,他自然并非真心想做。可他没想到的是展露于眼下的女子躯体竟是这般令人触目惊心――被褪去外裙后,她身上仅剩的一件藕紫色亵衣竟是破碎不堪的模样,像是被什么恶兽的利爪撕过一般,而亵衣破裂处竟露出一道道血肉模糊的肌肤。 该死,她受伤了!当箫钰的目光留意到方才自己倒下的那碗棕色药汤此刻浸遍女子大半个身子,一滴滴正钻进那些原本已干凝的道道伤痕上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蓦地抽动了一下。 他忙将修指伸至她手臂上的一道血痕,沾起其中一滴参着她些许血丝的药汤送至唇边尝了尝,舌尖触上的第一感觉便是:苦! “来人!”箫钰几乎是怒吼出声,他记得,他并未下过伤她的命令。毕竟,她是柳蕴章的亲生女儿,而柳蕴章亦是自己不可丢弃的一枚棋;毕竟,她还没未能助自己救出雨岸…… 话音没落多久,陆尧并杨千阁便急急赶了进来:“殿下!” 箫钰坐在床沿,一双手正不紧不慢的将方才撕下的一块绯色床幔包裹起榻上女子袒露在外的身体,瞥了瞥跪在地上的两人,有些冷肃口气问道:“朕可曾说过要对她动刑?” 杨千阁略思忖片刻后,拱手回道:“回殿下,没有!” “是么?那究竟是谁给了你对她动刑的胆子?”脚下一动,箫钰将方才盛药的那枚铜碗踢至杨千阁身前。 向来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杨千阁至此才知纸终是包不住火的:“咚”的一声,他重重磕下一头:“殿下恕罪!属下亦是一个时辰前才得知手下一名无知狱卒擅自对这姑娘施了刑,故因此属下才将她转而安置到这间干净些的牢狱并派人送来这一碗药……属下确不知情,还望殿下恕罪啊!” 箫钰拍席而起,鹰目剜了杨千阁一眼,却是强忍着没有发作:“此事朕晚些再与你计较,阿尧,速速派人送她回宫!” 第二十八章 见她一面都不能 灰暗的天幕低低垂着,并不像是寻常辰时该有的天色;加之地上的积雪并未化尽,令人觉得压抑之余,还有些嗖嗖冷意。 “哥哥在画什么?”披一身孔雀羽大氅的水灵女子眨眨她极是标致的一对青狐眼,单手撑着下颌闲倚靠在一架檀木书案前问道。 书案对面,身穿白边儿墨绿色袍子的高挺男子并不急着搭理女子,依旧十分投入的描画着手中的丹青。 撇撇嘴,女子瞧出男子正勾勒出一张脸的轮廓,啧啧一声她将脑袋凑得更近了些:”哥哥又在画那位白衣女子…倒不知她究竟是谁?难不成是哥哥梦中邂逅的仙子,否则怎可以生的这么美?” 觉着这句话还中听些,俊颜男子纳兰枫这才趁蘸墨水儿的功夫悠然回了一句:“浅薇你这时辰不是该在琴室里练琴的么?” “欸…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纳兰浅薇嘟起小嘴闷出这么一句稍显温雅的牢骚,说完,她向里挪了挪搭在书案上的臂肘子,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呲”的一声将纳兰枫正作画的洒金宣挤出一个大大的褶皱。 纳兰枫手中紫毫一横,一双深邃而有神的眼冷瞥了瞥纳兰浅薇三月桃花般的脸庞:“我说浅薇,随意发表闺怨之词可不是端庄矜持的女子所为!” 什么?闺怨?纳兰浅薇两颊顿时飞红,双目睁得极圆,正要张口反驳些什么?搭在书案上的手却突然间被什么推了出来:“啊”的一声惨叫,她身子下滑的瞬间下颌正好磕上书案的边缘。 “哎呀!妹妹你怎么了?”纳兰枫弯了弯修长的身躯,越过书案向前方探了探,脸上却无一丝一毫的歉疚之意。 纳兰浅薇揉了揉被磕出一个肿包的下颌,竟是忍不住的呜咽一声。眼角余光瞧清了对方打算瞪着眼睛干望着,她只好认命的扶住书案一腿挣扎着站起。 斜过眼睛瞪了瞪男子,她埋怨语气急急吐道:“哥哥你是故意的,呜呜……天下怎么有你这样儿的哥哥!!” 纳兰枫摇了摇头,不得不感叹,这前一秒还恨到咬牙切齿,一眨眼功夫又楚楚可怜“嘤嘤”哭的伤心之事,也唯有他这个妹妹才能做得这么漂亮啊。 “好了!诺,看完这个,你的“知音”便有了!”说完,纳兰枫从宽大云袖中取出一张金色的折子,递至书案的另一侧。 纳兰浅薇这才收了收鼻下的抽噎声,伸出纤纤两根玉指将那折子捻了去,一边儿还不忘朝男子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究竟值不值得我原谅你?!”说完,她攥着一方帕子的手慢慢将折子打开来。 一字一字细细的将折子里的内容阅完,纳兰浅薇樱唇一勾,心花已然怒放,不禁便笑出了声:“呵呵…呵呵…” 纳兰枫轻咳一声,紧了紧手中紫毫在洒金宣上又勾下一笔:“我说妹妹,你这笑是不是有点…有点幼稚得过了头啊?!”闻言,纳兰浅薇“噗”的一声将金色折子合上,青狐眼瞬间扬起:“幼稚?这方面浅薇哪比得了哥哥你啊!我与湛哥哥也算得上青梅竹马,这次殿下亲自下帖到我们纳兰府邀请赴太后的生辰宴,能进宫见到他我自然高兴啦;可哥哥你呢?成天就会描画着同一张脸,怕是连见那女子一面都不能吧?!” 洒金宣被挤出一道褶印,纳兰枫本来便已不悦;听到这里,他只觉心里被什么给堵得慌。好一个“怕是连见那女子一面都不能……”,话虽是有些刻薄,可,可偏偏事实上就是如此。 纳兰枫默然抬头端了此时正得意的纳兰浅薇一眼,皓白齿间缓缓吐出两字—— “送客!” 好在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他扫地出门了,纳兰浅薇一颗小心脏早已习惯了承受;更何况此趟得到如此重要一个消息,她觉得已是收获不浅。 “既如此,妹妹就不打扰哥哥作画了,告辞!”尽管是被扫地出门的,纳兰浅薇觉得自己作为大将军之女还是应该懂些礼节。优雅的欠了欠身子朝纳兰枫施下一礼后,将娇小杏脸一扭,她转身便大着步子离开了。 此时,风华殿 一位身着红色交领曲裾的青年男子疾步匆匆的走进,随着他“扑通”一声跪地,臂上搭着的拂尘便稀稀拉拉的垂落到地面上——此圆脸男子,正是跟惯了箫钰的小公公若川。 “启禀殿下,太医院传来消息,那姑娘她醒了!” 此时正立于龙案旁批写奏章的箫钰闻言却并无什么情绪,在他看来,她醒来本就是件无关痛痒之事。 大概过了半刻钟,将手上的折子都批完了。他这才搁了朱笔,淡淡语气开口道:“醒了,就带过来见朕!” “是,殿下!”若川领了差儿便屁颠屁颠的退下了。 纤尘刚醒来时只觉浑身凉凉的,思绪蓦地便回到昨夜——昨夜,他说让她玉体横陈…… “不……”她下意识嚷出这么一句,眼睛倏忽间的便撑开来。 却见眼前分明不再是昨夜的天牢,而是,又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是间空旷的屋子,并无一个人影。里面除了自己身下所躺的床榻,便只有对面摆着的一方堆满了书册的书桌。 “……”一脸茫然的撑了撑身子想要起来,可下一秒周身的疼痛便席卷而来,痛得她不住唏嘘。然而此时,外面似乎有了些动静。 “兮月姑娘,不知你可知小女现在何处?” “丞相大人不用担心!太后娘娘很是喜欢三小姐,此番只是想留她在宫里多住几日!” ……是爹爹的声音!纤尘识辨出是柳蕴章的声音心下甚是激动,扯了扯发干的嗓子的急唤道:“爹爹!爹爹!” 却没等来丝毫回应,再静下来听时,方才的细碎话语声竟没了。两弯蛾眉蹙了蹙,她心情不禁低落起来,难道我这是在幻听?脑中闪现出这么一个猜想,她摇了摇脑袋试探性吐出一句:“柳纤尘,你怎么可以这么倒霉?!” “你倒霉?呵~~我这才叫倒霉!” 呃?纤尘只听见“吱呀”一声,转眸瞧见门口处一个约摸二十年纪的男子正用一柄灭绝师太常拿的小笤箸拍着自己的后裙摆。那一片颜色显然比其它地方深出许多,看样子,应是在雪地里摔了一跤。 “你是?” 若川有些不耐烦的撇了撇纤尘,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立马郑重其事起来喝道:“今日所见,不许告诉任何人!” 纤尘强忍着疼掰过半个身子与男子相对是为了表示自己对他的尊重,没想到等了这许久只等来这一句……她不得不感叹这中等身高的男子是有多爱面子。 “转过去,不许看!”若川浑圆的眸子瞪了瞪,看见纤尘很是听话的别过脸去,他这才放心的撩起后裙摆挪到一旁的火盆旁烤了起来。 这一烤,便烤去了一刻钟。看着已无半点雪漬的裙摆,若川脸上露出一弯满意笑容,可很快,他便又意识到箫钰还在风华殿等着。慌慌一颤,他嚎出一句:“遭了!” 转身,他直指了指榻上女子:“喂,喂,喂快下来,殿下要召见你!” “啊!!!”纤尘如闻噩耗。 第二十九章 这位公子好俊朗 勾着牡丹图案的一枚圆形赤金香炉上升腾起缕缕轻烟,幽然间,月麟香的香味萦绕了整个大殿,将此时高坐于一把紫檀雕花椅上的华衣女人熏得昏昏欲睡。 “太后,太后?!” 几道声落,万潋意这才恹恹的撑起吊梢丹凤,抬手至鼻下微省了省带着三分倦怠语气问道:“你刚才说到哪儿了?”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可确定了他的身份?” 堂下坐在太师椅上的一位黄襟男人忙正襟危坐,朝上端望着作答道:“回太后娘娘,日前臣弟已查清楚,那男子果然是漓蔓国的人!他……. “讲重点!” 万潋意手撑额头,不及黄襟男人将话讲完,便直直丢出这么一句。 ……重点?男人咽下一口,心下酝酿了会儿坐的更正些道:“入我们碧落国境后,他既未拜会任何商贾贵胄之家,又未走访各城各郡,而是宿定于煙城的一家寻常酒楼里…” 听到这里,万潋意紧抿唇角,有些失望的闭起了眼,冷然哼道:“这就是你的重点?” 感觉到高殿之上女人的不耐烦,男人思绪蓦地一晃:自己身为镇国将军万迟雪的三公子,而她作为万府的大小姐虽与自己非一母所生,但她终究是同自己姊弟相称的血脉至亲…… 如今正值而立之年,身材短小却有着一张棱角分明脸庞的万萩澄想至此处心不由宽了宽。转眼功夫,却在对上万潋意含着厉色的丹凤时再次绷了起来。 丝毫不敢懈怠的从太师椅上站起,拱了拱手仔细道:“臣弟知罪,请太后息怒!” 万潋意这才将斜歪着的身子正了正,轻叹一声道:“又是句废话!唉!本宫也懒怠与你计较。说吧!他是什么身份?在酒楼里又做了些什么?” 万萩澄眉尖儿一挑,松了口气心下好好的又组织了一回语言,自认妥当了便脱口而出道:“如若没猜错的话,那男子应是漓蔓皇室的人。太后娘娘您看!” 说着,万萩澄很是灵活的从袖中掏出一方穿着殷红色流苏坠子、显得有些年月的金牌,弓着身子呈到万潋意身前。 万潋意接过金牌,炯炯目光一寸寸抚上上面的狼腾刻纹,心下倏忽间便闪现出一份确然。 煙城东,云若街 长长红色轻纱笼罩之下的煙城第一歌妓院——落韵阁内竟是如烟如画。 “这位公子好生俊朗,可是头一回来我们落韵阁?”说话间,漓楚衾迎面一位穿了身大红色齐胸长裙的艳丽女子已攀附至眼前,可能是身高有些不够,那女子柔媚多娇的对着他呵气如兰时脚下一个不稳,娇弱的呼出一声后便直朝漓楚衾扑来。 然而还未来得及触上漓楚衾衣襟一角便被身后突来的一掌给拍飞:“吭哧”一声撞上了楼梯转角处摆着的一个鱼缸,稳稳的和缸里一条金鱼亲了一嘴。 “呜呜…呜呜……”女子从地上爬起来后对上周围纷纷向自己投来的目光,羞的直将帕子掩面,又低低的啜泣起来。 这时,一位挽着厚厚发髻,浑身珠翠蹭的锒铛作响的丰腴女人气喘吁吁的推开众人挤了过来,一张大嘴直嚷道:“让开,让开,怎么回事儿?!” 哭泣的红衣女子见势连忙委屈的撇撇嘴迎了上去:“呜呜……妈妈,你可要替女儿做主啊!” “好,好,好谁敢动我家女儿,看老娘不扒了他的皮!!”一身贵妇行头,举止却很是浮躁的老鸨似乎是刻意扯了扯嗓子。 将一双豆大的眼将周围扫了扫,一身裸色长袍越发显得臃肿的老鸨目光锁定在被围在众人中央的两位高挺男子身上—— 上上下下将挡在前面的一身玄衣男子打量了一遍,老鸨挑了挑她几乎稀疏到剩不了几根毛的细眉,道出一句:“身板不错!” 转向身后一身紫衣的男子,老鸨初一瞧只觉这男子比寻常恩客都要俊美白嫩许多,心道难怪她最宠爱的小宝贝见到第一眼便等不及扑了上去。然而,待她再定睛下来细细打量一番时,那豆大的一双眼竟陡然放出光芒来——这…这男子通身的打扮看似寻常,实则都乃珍品。看来,老娘我今天是交上好运了! 打定如是主意,老鸨转到红衣女子身侧,不待众人察觉便偷偷伸出手在红衣女子腰间拧了拧,一边儿则使劲儿的朝那红衣女子使了使眼色,生生将女子的闷疼声给逼回了喉中。 “呜呜…呜呜……”年轻的红衣女子会意,越发哭得伤心。 老鸨也即刻变得横眉直目,放开红衣女子便踱步至漓楚衾二人身前:“我说二位公子,我家女儿颖若是怎么得罪了二位啊?” 立于前面的雲柯似乎瞧出了老鸨的意头,手扶剑柄直身向前跨出两步,没有几分温度语气道:“这位姑娘不知自重,摔了一跤又怨得了谁?” 摔了一跤?红衣女子颖若闻言立马不依的哭得又大了些声:“呜呜…妈妈您看,他们伤了人竟然还不承认!” “敢!他们敢不承认!”老鸨吼了吼,转脸便朝身后众人吆喝起来:“各位公子老爷,你们可都是见证人。我这落韵阁做的虽算不得什么正经买卖,可我们却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呐!难道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家女子竟是这般命苦,只能这般任人欺凌??!!” 老鸨果然极是懂得煽动她的客人们,不消片刻,四面围堵的众人便纷纷向漓楚衾二人投来唾弃的目光。 “我说兄弟,出来嫖嘛也得注意点风度不是?”议论纷纷的众人中一道有些阴柔怪气的男声明显的高出许多。 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快,噪杂的小声议论便转化为句句带着锋芒的谴责—— “是啊!是啊!这位颖若姑娘生的可是娇美的很,阁下你怎就下的了手呢?” “就是,你不要,咱们兄弟几个还求之不得呢……” ……如是者云云,漓楚衾听在耳里只当是一群蜜蜂在喳喳乱鸣,并不甚在意。然而,雲柯却向来是个认真的人,他觉得自己丢了些颜面没什么;但他绝不能坐视自家主子的高贵颜面也被这群无知小民们亵渎。 “嚯”一声,雲柯手中剑刚拔出二十公分,却被漓楚衾一把制止。 第三十章 我不希望被打扰 “看!他们还想动手呐!”老鸨捂着嘴作惊恐状。 此话一出,围在周围的几位壮硕男子便捏捏拳峁足了劲儿,丝毫不肯放过眼下在佳人面前一展拳脚的良机。 然而,还没来及得等他们出手,老鸨便插着她的大肥腰急吼出一句:“就不敢劳烦各位恩客了,今日我落韵阁倒要长长志气,让这些个狂妄之徒知道我们落韵阁可不是好欺负的……来人!” “呃……”在场之人无不唏嘘——这老鸨威风起来原是这么一刹那的事儿啊! “嗵~嗵~嗵~”疾步声穿过四扇朱门而来,不消片刻,堂内便挤进一批乌鸦鸦的带刀男人。 其中一个满腮胡髯的壮汉怀抱一把宽刀,大步流星的走至老鸨身前,俯首道:“不知主人有何吩咐?” 老鸨得意的朝漓楚衾瞟了一眼,转脸气势汹汹朝黑衣护卫示令道:“把他给我抓起来!” “是!”壮汉拱着的双手一紧,气势摆的亦是相当足。 “嚯”的一声出,瞬时数十柄铮亮宽刀出鞘。每一柄刀的主人都是冷肃着脸,双目直逼向立在众人中央的漓楚衾二人。 雲柯摸了摸手中长剑,浓眉一挑正欲出手迎敌…… “点穴即可!”轻幽一句从身后传来,几乎不如花落及地的响动。然而即便如此,雲柯还是听了明白。轻回一声“是”,他将手中剑一把飞出,下一瞬,那尚未出鞘的长剑便穿入堂内一颗漆红圆柱上。 瞧出对方竟然弃了兵器,黑衣护卫们觉得很受羞辱,不待老鸨发话,便蜂拥而上,四面围击起一身玄衣的雲柯。 “嚯嚯”的刀器碰撞声蹭出,和着男子打斗发出的嘶吼声,乍一闻倒真让人以为是高手在过招,而事实上,乃是雲柯周旋其间时顺便让黑衣护卫们“自相残杀”了起来。 “喂,大哥!拜托你的刀别老往我这边砍行不行?!”黑衣护卫中一位年轻些的男子捂着自己正淌血的手臂哀怨道。 “你他妈的就不知道闪远点,影响我发挥了你知不知道!!”壮汉头头猛一回头朝那年轻护卫啐了一口,说着一刀又劈落了左侧黑衣同伴鬓前的一束发丝。 这么一来,原先对这些护卫抱有很大希望的看官们皆是摇头叹息了起来;当然,能在此刀光剑影的氛围里淡定叹息的左右也就剩了那么寥寥几个,其他人不是跳着脚闯了出去,就是挤作一团的躲进了楼梯转角里。 正此混乱之时,一道极幽的眸光从铺满朱色毛毯的楼梯尽处缓缓转出。好似子夜里悄然绽放的一朵白昙花,一身白衣胜雪,怀抱一柄檀木琵琶的女子款款扶梯而下,竟是步步生莲。 在楼道半折处,女子似冰山之雪般澄净的一双眼将楼下众人淡扫一眼,终究落至那一抹紫衣之上,心中顿有篇篇过往浮现…… 然而满楼的人,也唯有一身紫衣的漓楚衾察觉到她的出现。温眸轻抬,却在与她目光相遇的那一刻遽得深沉。 “妈妈,让你的人住手吧!”女子的声音仿似带了一股子冰气,虽并非刻意便却已让人觉得心头一沁。 被众人挤到门口,此刻正攀着一扇朱门的老鸨闻言惊的愣了愣,没记错的话,这可是她第一次这样称呼自己。心想她此时出现的倒正是时候,否则,自己的一张老脸可要被那些无用护卫给丢尽咯… “都住手!”老鸨丢出这么一句便眉开眼笑的迎至楼梯口处,咧咧唇含笑道:“看在咱们秭颜姑娘的面子上,老娘我今天就不与你们诸多计较了,快走吧!” 回到漓楚衾身旁的雲柯亦是一眼便认出那被唤作“秭颜”的女子——从来一身白衣裹身的她,不正是二十一年来自己心中最为高贵而纯洁的女子么?不,她并非叫什么秭颜,她的名字只有一个!那便是——漓城雪。 “这位公子我接了……”声音清似幽潭里点水而过的孤鸟。 “……”全场皆是怔然,看客们一方面惊艳于白衣女子的皎好容颜,另一方面,自然失落自己不是她所选的帐中良人。 老鸨一张抹得赤红的嘴张了张,又吞了吞口水,望着白衣女子道:“你,你说什么?” 白衣女子秭颜这才将眸光从漓楚衾脸上移开,落在老鸨身上时只作匆匆一瞥,再未发半语便径自转身离去,留下娟美欣长的一道背影。 雲柯转向那一身紫衣,默然看着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漓楚衾,所有的话都藏在那一双早已动容的眸中。 “公子,你可走运了!这可是她的第一次……”老鸨媚笑着踱步至漓楚衾身侧,似乎刻意在`第一次`三字上加重了语气,活像个邀赏的小丑。 漓楚衾却是连转个头瞧一眼都懒怠,解下腰间一个装了三颗夜明珠的锦囊往老鸨身上一抛:“不够还可以再加,记着,我不希望被打扰……”说完,便扬袍朝白衣女子离开的方向而去。 老鸨单手垫了垫锦馕的分量,撇撇嘴正想一把拖住漓楚衾,却只捏了一把虚空…一时气的只咬牙。 在旁的雲柯刚从漆红圆柱上取回剑,见了老鸨贪得无厌的嘴脸,忍不住冷冷吐出一句:“真是不识货,哼~可知这整个落韵阁在再搭上你的小命都还抵不上这其中的一颗!” ...... 一路上被摇晃个不停,纤尘已不知换了多少个姿势。 “公公,我能不能冒昧的问你一个问题?”躺在由一个四四方方的垂纱宫轿子临时改造而成的担架上,纤尘单手撑头,很是心诚的问道。 若川顿了顿,一张肉肉的脸盘转向红纱帘子里:“与其问什么多余的问题,我看你还不如好好想想待会儿见了殿下该作何解释!” 解释?纤尘不禁回想起昨日清晨时他说的那句——"此女胆敢冒充皇后…"云云 “我哪里敢冒充…”顿了顿,心下蓦然清晰——皇后,不正是他的正妻么?他…应是很爱她的吧。 “我又为何要冒充她?!”她似自言自语般语气说着,却是一句低过一句,原本苍白的脸竟堆出一道愁容来。 “虽说世间貌美的女子有些小野心也是再寻常不过,但此次你这野心用的可谓一个大错特错!你难道不知皇后娘娘早在入宫之前便已是得三千宠爱于一身?”若川说着一把拂开被寒风蹭到脸上的拂尘丝儿。 干咳一声,他接着说道:“殿下为了将皇后娘娘迎入宫不仅驳了满朝文武,更是头回以传国玉玺强压了太后娘娘的凤印一笔。你说你怎么也不打听清楚?!” ……纤尘额间冒出些许冷汗,是敷下的玉兰腰产生了药效所致。 然而对玉兰腰这种治外伤奇药无甚了解的纤尘自然是不知的,这直流而下的冷汗令她觉得无端奇怪的同时,又着实令她再汗了一把……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感触,只是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深。我并不想流冷汗来着,你不要误会!”心下酝酿了如是一番为自己澄清的言辞,然而等她张张口正欲托出之时—— “到了!”若川摆摆拂尘,轻飘飘请出二字。 纤尘闻言凤目一闭,已然鼓起一份坦然以对的勇气。她不知道究竟是谁一把将自己拉入这个漩涡,她只知道自己什么也没做,绝不能忍气背这莫名的黑锅! 第三十一章 颇有些不以为然 (亲们,之前断了的,现在补上。希望还来得及哈。) “启禀殿下,人带来了!”若川撑着一双圆大眸子诺诺的端了端正坐于龙案前品着杯雨前龙井的箫钰。 “都下去吧!”出声人依旧静品着手中茶。 若川则偷偷朝纤尘所在的垂纱担架内瞥了一眼,确定里面的还是个活物,他便放心的哈腰答是退下了。 仅剩下箫钰二人的殿内一时变得静极,唯有雕着龙腾图案香炉里的白芷香幽幽送暖,插于青玉瓶中的几枝白梅缕缕飘香。 “里面躺着可舒服?”龙案旁一身青衣的箫钰这时已悠悠站起,两手轻轻抄起案上一张落着几枝凌雪白梅的画纸,又气定神闲地轻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迹。 ……浑身被抽出不下三十道的血痕,舒服?要不你试试?纤尘心下如是暗嗤了一口,顿了顿,却不得不柔声回道:“回殿下,如此尚可!” 她的回答让箫钰有些意外,竟对这皇宫中最低等宫轿改制而成的担架甘之如饴么……不过转念一想,他觉得这倒也是不羁之人该说的不羁话。只是,她好像并不明白,有时候不羁过了头,便是不知死活。 “既然醒了,朕之前和你提过的事,可还记得?”说话间,箫钰正悉心的卷着梅花图。 “……何事?”几乎是箫钰的话音才刚落,纤尘便斩钉截铁的吐出二字。忽然又隐约觉得有些不妥,补充道:“回殿下,其实,其实臣女现下脑子有些晕,所以并不甚清楚。” 好看的墨色剑眉一挑,箫钰故作诧异道:“哦?晕么~~朕倒是正想找人试试晴柔居里新引进入的温泉水如何,今次,不如你先行替朕的皇后试试!也好叫你清醒清醒……” 温泉浴?纤尘觉得听起来好还不错,便很是爽快的答应道:“这有何难?只要殿下不在池子底下添把火,不往水里倒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听到这里,箫钰不得不佩服起她的浮想力。只是,她似乎忘了自己好歹也是当朝丞相之女;而要借她的手救出雨岸,则需得找个足以令她身败名裂、甚至令整个柳府几代蒙羞的法子才好。那么,这个法子…… 此时,一身青衣长挑俊雅的箫钰已步至纤尘近旁,隔着红色纱帘,他正静静的瞧着她:“不要答应得太早!朕说的,是和朕的阿尧一起!” ……阿尧?像个猫儿狗儿的名,难道是他的一只宠物么?还是,他的一个妃嫔美人?纤尘摁了摁太阳穴,如是思虑片刻,她觉得勉强还是可以答应的。抬起眸子,却兀的对上了离自己一臂之处的箫钰。 还似三年前那样的眉、那样的眼;只是,今时已再看不到这张脸上曾有过的笑。 “还在想什么?” 被这冷沉一声惊醒,纤尘方才还凝在他脸上的眼此刻不住闪烁了起来,侧过脸去,她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正想张口却忽觉喉中似被一团异物堵了个严严实实,微呕了呕,她只觉口中拘着一股子令人昏昏的腥甜。 “噗” 下一瞬,一团殷红的鲜血被啐出,洒落在身下躺着的竹席子上。重重遭了一骇,才刚俯下身子,她又“哇哇”吐出几口苦水,而后竟是一长串儿的咳了起来:“咳咳…咳咳……” 不对啊!以前看古装剧,剧里的女主啐出这么一口鲜红后大抵都是要香消玉殒的,可为什么我咳出这么一口后非但没感到剧痛,反是觉得浑身通畅不少呢?难…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 事实上,纤尘对玉兰腰这种治外伤有着奇效的神药并不甚了解。换言之,即便呆在相府的三年里研读过一些医书的她曾见过玉兰腰这三个字,她也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身上敷着的清凉药泥便是玉兰腰。 “薛林逸啊薛林逸,救你他倒上心!”箫钰负手而立于垂纱担架前,一双鹰目凝了凝竹席子上有些发黑的血迹,又瞥了瞥纱帐中女子渐渐浮出血色的苍白脸庞。 薛林逸是谁?他救了我?听完箫钰的话,纤尘心下不禁便琢磨起来。听他的口气,救自己并非是他的意思;那么这薛林逸倒果真是帮了自己一回呢… “……”纤尘一时想不起来自己之前要说什么来着,抬起葱段般的小手在额前掐了掐,终于将错开的思绪接了上去:“只要殿下答应,试水之后便放臣女回去!” “那是自然,你本不该呆在宫里!”箫钰冷清语气丢下这么一句,便甩着云袖转身走至殿门处,顿了顿脚,在离开之前终是补充了一口道:“今夜酉时末刻,朕会在晴柔居外等着你的结论!” 看着那一抹好看的身影渐渐遁失于雕花檀木门前,纤尘收回目光之余将这既奢华大气,又精妙雅致的风华殿环视了一圈,蓦地觉得――这个地方,好陌生…… 他说的对,自己原本就不属于这里。然而,自己又该是属于哪里的呢?时违三年已恍如隔世的21世纪?是的,那里盛着她二十年的悲喜欢忧,那里有她血脉相连的至亲至信,那里有她所有的骄傲。 可时空逆转后的今时今日,那里,却已遥远到她无法去想象――在那里,如今的我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吧。那么高的悬崖,为什么那么傻就跳下去了呢? “迭影居,迭影居就是我的家!”当脑海中浮现出洛儿于妈和柳蕴章的身影,纤尘终于一扫心头的窒闷,一边儿强撑着坐起,一边儿自言自语道。 “咳咳…” 殿中忽然响起一声,纤尘忙抬头望向门口处――原是方才退下去的圆脸公公若川。 “咱家倒是奇了,你是使了什么招数向殿下求饶的?免了皮肉之苦不说,竟还让殿下赐下一场鸳鸯浴!” ……纤尘初一听只是对“招数”一词颇有些不以为然,然而灵台一清,她忽的意识到若川话中的另外三字――鸳鸯浴?! 第三十二章 什么也没有发生 “太后…” 大雪初霁后的暖暖午阳下,一身绛色华服的万潋意手抄一本佛经,正歪于一个垂满黄纱的八角亭中闲晒着太阳。 单手支起侧脸颧骨处,万潋意挑了挑眉梢,低声问道:“她可答应了?” 一身桃红色半袖襦裙,越发显得瘦削的兮月轻点头:“答应了,只是,皇后娘娘她有个条件!” “呵~~”万潋意轻哼一声:“条件?本宫倒要听听!” 兮月眸中闪过一道迟疑,顿了顿,终究还是从袖中托出一方绣着白芷花的绢子:“这一方血书乃是皇后娘娘亲笔,而她的条件,则是要求殿下过目这篇血书,并…并且要殿下在上面落下亲笔手迹。” “你去告诉她,这个条件本宫允了。” 万潋意答应的如此之快让兮月有些吃惊,她不禁将手中展开的绢子托得离万潋意更近了些:“太后,您都不看看皇后娘娘她到底写了些什么么?” 万潋意却是一眼都不曾看,翻过身子歪着又晒起了太阳:“本宫何需与她认真,不管她写了什么?钰儿他都不会看到。况且,从她答应的一刻起,她便已经是个死人,一个死人又能兴起多大的风浪?!” 兮月有些不明所以,难道说,慕容雨岸已成了她心中不可不拔的肉中刺么? “太后,兮月有些不明白。倘若不得殿下亲笔回执,皇后娘娘断然不会答应让出皇后之位;即便是答应了,她又怎么可以是个死人呢?太后难道都不顾及殿下的感情了么?” 万潋意这才睁眼,不动声色的凝了凝前面站着的女子,轻呵一声说道:“这些都不是兮月你该担忧的,你现下该做的便是替本宫拟好一道懿旨,一道关于新任皇后感染疟疾、一夕猝死的懿旨。” “……?”兮月心下吃了一惊:她真的决意杀了慕容雨岸! 箫钰离开风华殿后,便独自前往了椒房殿。 来到椒房殿后,对上那尚未撤去的满殿朱红,箫钰不觉间心已变得沉重,就连渐渐靠近的一阵脚步声都未曾察觉。 “奴婢参见殿下!” 虽是背着身子,但这道声音并不陌生,箫钰自然即刻便辨认出来:“起来吧!弱雪!” 扎着冲天髻的雪肤女子敛眸沉默片刻,终究忍不住问出一句:“殿下,主子失踪已经三日了,您难道不担心么?” 箫钰闻言并未置可否,反是有些答非所问道:“将这些保留下来,是你的意思么?” 顺着箫钰轻扬起的视角看向那一律朱色的纱帘、宫灯与窗花,弱雪点了点头:“嗯,主子她性子虽然冷清些,但奴婢知道,她也是喜欢这样儿的喜庆颜色的。殿下您不知道,三日前刚入这椒房殿之时,奴婢清楚的感觉到主子握着奴婢的手紧了紧,奴婢想,主子那时的心境一定是像其他的新婚娘子一般,既忐忑,又期待……” “……” 许是身后弱雪这番看似平淡的话在不知不觉间已钻入肺腑,箫钰只觉心里微微有些窒闷――朕竟然一直以为她只爱青白之色,甚至还令人将虞雪山庄上上下下布置出一派清冷之调…却原来,都是在强让她接受自己的想法…… 眼前男子的沉默不觉间已将周围的气氛变得凝重,弱雪干咽了一口接着说道:“殿下,弱雪斗胆想问一句,主子她还会再回来么?” “这里是她今后的家,哪有不回来的道理?”说着,箫钰收了收情绪,转身对上弱雪时竟难得的勾了勾唇。 “朕要独自走走,你跪安吧!” 弱雪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浮起片片悦色,重重点下一头:“是!” 片刻后,弱雪便退下了。 箫钰抬起步子,独自走进慕容雨岸的寝殿。里面的陈设等等皆是三日前的模样,包括雕花软木榻上衾被的褶皱。 “该死,这个怎么还在!”箫钰心下袭来一阵气恼,急着步子上前,他正欲一把撩起榻上那乱而皱的床单,却在这短短的几秒内兀的明白了些什么。 带着猜测,他一把将床单抚平,鹰目在上面横扫了一遍――那上面确并无一点污垢!心下已确认了七八成,他秀挺的鼻轻嗅了嗅,果然,帐中还残留着散魂玉的味道。 “这么说,那夜朕和她根本什么也没发生……” 想至此处,箫钰不由想起一个时辰前“承诺”她的鸳鸯浴。他忽然觉得,对于柳纤尘这样的女人,性子过于耿直的陆尧恐怕还不甚合适。那么,究竟该换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半个时辰后,雨华殿 雨华殿坐落于饮清阁的西侧,离如今的风华殿已是有些偏远。早在少年时,箫湛便随了箫钰的风华殿为此殿取名雨华殿。这雨华殿虽不及风华殿(今饮清阁)雅致清韵、景致怡人;却也有一点是饮清阁所不能及的――那便是自然情趣。 与饮清阁遍植紫竹、湘妃竹不同,箫湛则更喜种植十分稀有而名贵的墨竹。一来,他自认性情较为阴柔,也向来钟爱些娇小纤细的东西;二来,这墨竹正是制作箫管乐器的绝佳材料,很好的满足了他捣鼓丝竹管弦等器乐方面的需求。 雨华殿正殿左后方位置,与饮清阁的湘妃竹林相接处,正是郁郁葱葱的墨竹林。在竹林子中央,又长着一棵参天的相思树,树冠之高,正好与大殿的飞檐平齐。 这相思树之所以名为相思树,并非因它能结出什么相思果,而是这棵树树干一分为二,远瞧着像极了相拥的一对情人;有了这么一个特征,这棵树更是引来了不少成双成对的相思鸟来此栖身。故而不论四季,树上都是莺莺不断的清脆鸟啼。 “王爷是不是有些冷啊?奴家为王爷暖暖身子可好?”啾啾鸟鸣声中忽然飘出一道细柔女声。 一双丹凤狭长欲飞的男子却是极认真的口气回了一句:“别动!” “嘶…嗯啊……”女子吃痛,发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娇喘声。 “啧啧……”跟在一袭青衣后的白襟男子陆尧一边儿摇了摇头,一边儿则挥挥手收拾起浑身的鸡皮疙瘩。 “怎么了?”温润一声出,却是极低。 陆尧连忙站得正了些,亦是压了压嗓子恭敬回道:“殿下,看来咱们来的不是时候,王爷他……” 第一章 只剩了几道干笑 “什么人在下面?” 头顶不急不缓的声音传来,陆尧连忙接话:“回王爷,是殿下!” 话音才落的功夫,便有残存于枝头的一片红叶飘转而下,正好落在了陆尧的头顶。陆尧抬手摸了摸,刚欲取下,却见一身青衣的男子发线飘扬,从相思树飞身而下,姿态翩然宛若青羽蛱蝶。 落定后,稍稍整饬下被风拂乱的青丝后箫湛便眯了眯眼含笑道:“殿下今儿怎么有空来我雨华殿?” “看来,朕是打搅了四皇兄的兴致了,得想个法子弥补弥补才好……”箫钰抬头望了望那红如烟霞的相思树,恰好遇上那隐在红叶中的半裸女子一闪而过的倩影。 箫湛:“弥补?听起来还不错…” 箫钰:“朕知道四皇兄你向来爱在美人的身上纹些刺青,眼下,正好有位姿色尚可的女子,不知你可有这个兴趣?” “哦?”箫湛惊讶一声,他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箫钰却是不肯再多吐出一句,缓缓将眸光从相思树上转回道:“今夜酉时晴柔殿,可别来晚了!” …… 此时,太医院东的一个小雅间里 察觉到“踏踏踏”的脚步声已来至门前,梨木榻上闭目浅眠的纤尘忙定睛向门口处望去。原以为又是那圆脸公公,不待门被完全推开,她便急急问出一句:“公公你来的正好,我正想请教您,什么是…是鸳鸯浴?” “嗯?什么?” 耳边传来的竟然把是道好听的女声,纤尘不禁一惊。一双眸子不由又睁得大了些,怔怔的等待着那已被推开一道缝的门后即将转出的身影。 “您就是纤尘小姐吧?奴婢云凉,是殿下吩咐奴婢前来照顾小姐的!” 是个一身湖蓝色襦裙,身材长挑,略长的鹅蛋脸上微微有些婴儿肥的好看女子。这个自称云凉的女子,她在朝自己笑。 纤尘对着云凉轻轻点了点头:“我是!” 隔着白色纱帐,云凉隐约间已看出帐中是位绝色的女子,再闻帐中女子柔弱的声音,她不由暗叹了一句:这,这会是传言中冒充皇后的女子?! “咳咳…”纤尘提起帕子拭了拭发干到已起了皮的唇角,抬头复又看向云凉:“云凉姑娘,你说是殿下派你来的?” “是的,殿下说小姐的衣服坏了,特命奴婢送来一件新的!”说着,云凉转身从跟在后面的一名黄衣小婢手上接过一件淡紫色的纱衣。 送衣服?纤尘不觉又将目光投向了云凉手中薄薄的一层,是件绣了点点紫薇花的白边儿广袖襦裙。 是他突然转性了么?虽然也有这个可能性,但纤尘觉得这个可能性着实很低。 看着云凉依旧端端的托着,纤尘当即发出一句:“放在桌上便是!” “是!”云凉将衣物放在了桌上,转身退下时顿了顿,回头补充一句道:“小姐若是还有什么吩咐的话,请唤奴婢便是,奴婢会一直守在您门外!” “嗯…知道了,下去吧!”如是交代着,纤尘其实早已晃神――箫玉祈这么做是为了防着我逃走么?其实,他也大没有必要如此,我现在这样能坚持在地上走两步都算不错了,怎还会妄想逃脱? 今日的太阳一过午时三刻便已失了大半的光华,白白的一轮高挂长空,倒是使地上万物越发显得清寂了些。 然而天地间也有这么一种清寂,它无关周围事物,只关乎人的心境。 未时落韵阁向西的一间的厢房里,眼下便正是这么一种清寂。尽管厢房里琴声靡靡、绕梁三日;但在这宛若天上之曲的琴音下漂浮着的气息却是淡若游丝。 若是此刻房中突然闯进个人来,想来他也绝对不能相信里面正坐着两个神仙眷侣般的活物。 这样对面而坐已经有两个时辰了,终究还是一身紫衣的漓楚衾先开了口:“两年了,你的任性也该化作冷静了吧?” 白衣胜雪的女子闻言极轻的哼了一声,修指依旧勾弄着怀中的琵琶弦,默然许久后贝齿终于轻启:“何为冷静?” “叶扶柳他究竟哪一点值得你为他这样?” 漓楚衾口中刻意压抑了的责怪意味虽已是极淡,女子还是细微的感觉到。手下拨琴的手终于定了定,她的目光也终于落到了坐在对面床沿的漓楚衾身上。 “这么久了,皇兄还未明白么?” 漓楚衾一直认为眼前的女子长着世间最美的一对眼眸,但同时,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他此生见过的最冷的一双眼。他原本以为两年的时间足够令一个人放下什么抑或是重拾些什么?但如今看来,一切与两年前又有多大的分别? 修长的眉宇在他好看的额间蹙了蹙,再张口时,漓楚衾依然在压制些什么:“城雪你知道么?在你留书出走的七日后,饱受疾病折磨的母后便撒手人寰了。我想,你那时应是还未出漓蔓国境的吧?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可能不知道的,可你……” “可我没有回皇城,没有像官报上写的那样赶回宫里见母后最后一面……” 漓楚衾看着女子毫无波澜的一张白净脸庞,听着她平淡到没有一丝多余温度的话语,终究不再压抑。腾地从床沿站起,他几个大步逼到女子身前,一把夺过她怀中的琵琶。“铮”的一声,离了调的烧槽琵琶在漓楚衾宽大的掌中仿似呜咽。 “倘使你本就是个凉薄的女子,我断不会来走此一趟;但你不是,你是我漓蔓最赋才情的公主,你甚至曾是整个漓蔓百姓心中的骄傲。究竟是什么把你变成今天这样?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让你变得像如今这样自甘堕落?” 听完如是一大段,女子的脸上终于多出几分表情,却也只是蹙了不到一秒的娥眉、敛了不若一瞬的眼眸。 毫无征兆间,她臂上已运了一成力轻松地将漓楚衾摁在自己腕上的手甩开,含着淡淡埋怨语气道:“你弄疼我了!” “呵呵……呵呵……”不意间被甩到一旁的漓楚衾有些错愕的对着女子,嘴边却只剩了几道干笑。 “ 第二章 最懂消受美人恩 酉时二刻,晴柔居 薄薄的唇一抿,长身顿于殿外已有半刻的青衣男子这才伸出修指将紧扣着的朱门推开。还未及踏入半步,便有安息香的气味儿迎面扑来。 细长的眉轻皱起,男子抬手至鼻翼前扑了扑,显然他觉得屋内的熏香点得太过浓重。被呛得低咳了一声,他不禁挑着丹凤往殿内看了看,只见殿内各占一角的四座青铜兽炉里香料果然都添的过量。 男子徐徐将视线散开来,只见在青铜兽炉的周围竟点着近百支红烛,照得整个大殿明晃晃的,自然也给这寒凉冬夜平添出不少的暖融之意。而在这些红烛的中央,则围着偌大的一汪泉池。泉池上白烟袅袅如梦如幻,倘使不注意去看,绝对会以为是个无人之境。 然而此人不是别人,他可是箫湛,天下间最是懂得消受美人恩的寥寥男子里很是杰出的一个。 “嗯……睡得还挺香的嘛。”白烟飘散处,箫湛终于瞧见泉池里正泡着一位女子,然而也只是一个模糊的大致轮廓。 移着步子他又上前了几步,这才瞧清了池中女子的真容——她身穿一袭紫纱衣,此刻正闭目斜倚在池子的北岸。因那纱衣过于纤薄,浸入水中则更显透明,使得水中她那如白玉净瓶般的肌肤若陷若现的,不由便惹得人遐想无限。 箫湛不觉间闷哼了一声:这就是他口中的“姿色尚可”? 轻摇了摇头,他又上前两步,干脆直接的席地坐于女子对岸。薄薄的唇动了动:“等的竟睡着了么?” 然而话落了许久,对方却并未有何反应,箫湛不觉便来的兴致。将头再次凑近了些,他开始近距离的端起了她的模样。 见那散开来的长直墨发竟是乌压压的堆满她的香肩,发梢却又散入水中,在清澈的水下拼成一个极美的扇面。女子头微微后仰,露出一段勾人的锁骨。极是标准的一张鹅蛋脸上秀挺的鼻微翘,娟长婉眉下浓密的眼睫又是轻合着,虽看不清她的眼眸,却足以见是个玉雕似的绝色美人。 如是,箫湛隐约觉得此事有些奇。箫钰送自己这么个天人般的女子,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他总不会无聊到来考验我面对美人时能否坐怀不乱吧…… 还是说,这只是他为讨美人芳心而想出的一招?可,他难道不知刺青这种事情难免会有肌肤之亲么??? “呜……现在什么时辰了?” 箫湛闻得池中突然飘出一道柔美女声,不由怔了怔:她醒了。 “哗啦…哗啦…”的拂水声传来,是她在沐浴。箫湛觉得,她是不是还没发现自己呢?否则,她这样妖娆万千的戏水姿势,难不成是在刻意引诱? 甩了甩青衣摆,箫湛转着手中玉笛离地站起,润了润嗓子问道:“你就是今夜被御赐浴的女子?” ……啊?!男子的声音?还离得这么近??纤尘一时被骇得不轻,托在手中的白莲花瓣窸窸窣窣的全数滑落水中。下一瞬,只听“嗵”的一声,她已匆忙的将身子埋入水下,只留了个脑袋飘在水面上。 将含怒的双目瞪向烟雾迷茫处的一道欣长身影,纤尘口中急吼出一句:“你…你是什么人?!” “呵呵…”箫湛对着那对漂亮的凤眸,不禁笑从眼底生,张了张口慵懒回道:“与你共浴的人啊!姑娘忘了么?” 纤尘只觉头顶一轰,这时偏又有瓣白莲花飘至鼻尖,惹得她“哈欠”一声重重打了个喷嚏。 高站在一旁的箫湛眼瞧着池中女子一口喷嚏后直接把自己给栽进了水里,觉着好笑的同时却又觉得有几分可爱。 “我来帮帮姑娘吧!”说着,箫湛利落的解开身上那袭青衣衫,几乎毫不耽搁的下入池中。 像只泅水的鸿鸟,纤尘在水中挣扎了好半天后终于连喘带呛的钻出了水面,不料刚撑开湿漉漉的双眼便瞧见迎面而来的一位半裸男——“啊!你,你别过来!!” “不过来?不过来又怎么与姑娘共浴呢?”箫湛说着脸上依旧是含着如春花般惹眼的笑意。 纤尘此刻娥眉紧蹙着,一张写满不情愿的小脸上满满都是水珠,模样儿甚是惹人怜疼。慌乱眨巴着的凤目瞥见男子终于停了下来,她连忙蹭蹭向后退了两步:“不…不要告诉我,你就是阿尧??!!” “阿尧?”箫湛顿了顿,似乎在思忖些什么。 纤尘即刻撑大了一双凤目瞪着眼前的男子,只等他吐出“对不住姑娘,走错门了”之类的话。 片刻后男子果是开口了,然而说的,却是另一番话:“哦…那只是我众多外号中的一个。对了,待会儿姑娘是希望我躺在你背上呢?还是你靠在我的怀里,还是……” “噗” 纤尘方才在下面喝饱了的水瞬间从喉中喷了出来,两腮一热竟是红的比三月桃花还要惹眼些——他怎么可以,可以这么不要脸? 气呼呼大喘一口,纤尘抬起头来满满一副鄙夷神色将男子斜瞟一眼,再未多说一句话,仿似避着瘟神般绕着步子正欲从他身旁离开。 “怎么,你不相信我的手艺?”说话间,箫湛的掌中早已如探囊取物般缠绕住女子束腰的一条丝绦。 全然未感觉到异样的纤尘已隐忍不住,反手一旋直朝男子胸膛击去。然而她参杂了古现代多路功夫的一掌在箫湛面前着实乃班门弄斧,还未及碰上他分毫,便被他一手稳稳的定于身前。 “哼!”怒瞪男子一眼,纤尘充分利用对方身材伟岸这一点,楚腰一软,顷刻间身子后仰成近百度的弧度,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对方臂下一晃而过,很是漂亮的将男子的长臂扭成一个回旋。没有一分一秒的贻误,她紧接着用力一把将男子推开好几步远。 “这水我已经试够了,你慢慢泡吧!我就不奉陪了。”恨恨语气道完,她毅然转身正欲大步离去,却偏偏在此一刹那身上忽然传来阵阵的疼痛——糟了,是伤口裂开了。 “不管有多痛,它也只是皮外伤,一定要撑住;至少,要撑到走…出这扇门……”额间已冒出不少热汗的纤尘此刻低低的碎念着,湿冷的拳心却是攥得紧紧的。 可是即便心下有此信念,她在池中前行的脚步却终是越走越沉、越走越重。 “说好的鸳鸯浴,少了姑娘怎么行!” ……什么?纤尘只闻得身后传来一道低低男声,却并未听清。正沉心去想的当儿,她忽觉腰间像是被什么给捆缚住了,第一反应便是伸手想要拨开,然而须臾间,腰间那道细而重的力直将她带出了几步之远。 下一秒:“哗啦”一声应势响起,她知道那是自己身子撞入水池的声音,只是,为何自己的肩背处会有种滑而软的感觉? 此时,身后又传来一声:“嗯,不错…肤色和滑腻度都属上上品!” 这声音,不是发自暗夜修罗也有得一拼吧!!而且,它根本就在自己身后,意识到这一点纤尘被骇得浑身都颤了好几下。又想起身后那滑滑的“垫背”应该就是他一丝不挂的胸膛,像是身后摆了块顶板似的,她立刻掰着身子向前重重一倾,捂了捂口,纠结的仿似快要吐了出来。 好在身后的箫湛并未看到身前女子的表情,只是,有一点令他着实苦闷——眼前这女子本就是令人难以拒绝的尤物,此刻躺在本王身上还不知安分的胡乱动着,她难道不知自己此刻的行径是多么的危险?她怎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撩拨着...... 吸进一口冷气,箫湛不由深叹一声,他觉得自己还能坐怀不乱到现在实在是太值得一敬了!! 第三章 真乃一贞烈女子 实在忍受不住她的挣扎,箫湛无法,干脆一把将她死死的禁锢于自己怀中,不想这招果然奏效,慵懒语气轻呵一声,他将脸探过她的右肩,薄唇几乎是紧贴着她的侧脸问道:“姑娘希望纹在哪儿呢?肩上,臂上?还是……” 被忽然间扣在身前的一双大掌惊得魂魄已飞了大半的纤尘此刻两眼睁得极大,抬了抬手欲朝身后的狂徒狠狠挥一掌,可才刚挪出那么半寸的距离,一阵揪心的疼便已先一步窜向灵台。 “嘶……”的闷疼一声,她觉得自己此刻的处境很危险,绝不能任人鱼肉。咬牙又试了试,可终究是疼得使不出一点力气来…… “无耻色狂快放…开我,你若是再敢乱来,我绝不放过你!”她几乎是拼尽了力气的朝身后男子嘶吼了起来。 “啧啧…” 箫湛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她这也太激动了吧?!不过,为了尽量不惊动外面的人,他还是识趣的将双手从女子纤细楚腰上退了下来。 被松开后,纤尘使了使力欲从箫湛身上离去,颤巍巍的立起半个身子才刚迈出一步:“嗵”的一声再次跌入了水中。这一摔疼还是次要,比疼更令她痛苦的是――不知为何,自己身上的衣衫竟然倏忽间都不见了踪影。 意识到这羞人的一点时,她已跌入池底。急急将双臂环于胸前,她觉得此刻纵使是溺死在池里也绝不能上去,那,那实在是太丢人了。 “咕噜…咕噜…”的泉水呜咽声一个接着一个响出,此刻倚在池壁,身下压着那袭紫纱裙的箫湛不禁哀叹一声:真乃一贞烈女子。 眼瞧着池面上浮起的水泡越来越小,破裂时的声音也越来越闷。显而易见,底下的女子应是快要撑不住了,意识到这一点,箫湛不再敢有丝毫的延误,将手中丝绦环着双眼系成一圈后,他抓起紫裙便沉入了池底。 因为是蒙了眼睛的缘故,箫湛在偌大的泉池中找到纤尘时,她已经缺氧过度晕了过去。长臂揽过她的腰肢,他将她捞出了泉池。 上岸后,箫湛将修指抬至女子鼻前,察觉到她的呼吸已很是微弱,十指混乱,他忙将那紫裙替女子穿上。然而,他那双向来只会抚琴笛、纹刺青的手何曾为女子穿过衣衫?更何况还是蒙着眼…… 顾不上那么多了,箫湛只好先将系在眼上的丝绦解开,再将方才胡乱给她穿上的衣衫重复整理了一番。看了看,又觉得那湿透的紫纱裙实在太过通透,还是不太妥,他拾起池案边自己脱下的青衣又给女子包裹了一遍。 看着差不多了,也着实不能再耽搁,箫湛拦腰抱起女子便疾步匆匆的赶出了晴柔居。 “殿下您看,他们出来了!”前一刻还紧手哈着热气的若川一听见有了动静,连忙将手中八角宫灯提起朝前照了照。 然而若川一脸的激动似乎丝毫未影响到身前披了一件白狐大氅的俊颜男子,对方依旧悠然自得的坐于六角云亭中静品着一杯腾烟热茶。 瞧出暗夜中隐约可见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若川手中的宫灯不意间又是一晃:“殿下,湛王爷他们朝这边过来了!” 披着白狐大氅的箫钰这才将手中雕着白芷花图案的青玉杯轻搁置在一旁的汉白玉圆桌上,抬眸看向正往云亭这边来的身影。 因箫湛的脚步放得快,不多时,便已来到亭前。 若川这会子倒是不用抬起宫灯去照,那亭中烛光已足以照亮前方来的人。浑圆的眸子睁了睁,见浑身冒出一股子冷意的二人一个**着上身,一个衣衫不整的,心下一琢磨,他估摸着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大抵都应已发生了吧。 第四章 殿下新纳的美人 “这女人是谁?,殿下新纳的美人?”箫湛长眉蹙了蹙,斜眸转向怀中女子。 箫钰一对深邃鹰目瞥了瞥箫湛怀中裹着男子青衫的女子,她湿湿的脸庞此刻微仰着,宛如刚浴水而出的一轮姣月,只那眼眉深拧着,仿似拘着一股浓郁的愁。 “看来四哥误会了,她只是朕手中一介女囚。”说着,箫钰缓缓拨开手中梅花墨扇,长身立起向箫湛身旁走近几步。 女囚?箫湛觉得很不可思议,抑或说,他本心是不肯接受这一说法的。一来,这女子通身气质并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而近日朝中并未传出有哪个官宦家族被发落诛连的;二来,她尽管会两下拳脚,却绝没有犯刺杀劫人等大案的本事。他觉得箫钰很有可能是在无中生有,只是,箫钰又断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何…… “呵呵~~呵呵~~” 箫湛惯常不羁的长笑一声,向前跨出几个步后将怀中女子轻放于一旁的汉白玉圆桌上,放稳后,他一边松了松手腕,一边儿则侧过头来对着箫钰说道:“既是女囚,我看这儿也没我什么事了,臣告辞!” 说完,箫湛草草施下一礼便踱步而去。 “如今她已是四哥的人,四哥若是有意将她纳为姬妾…”闲倚于桌沿,感觉身后的脚步已顿住,箫钰转身接着说道:“朕自然可以考虑赦免她身上的罪名,不知四哥意下如何?” “殿下美意箫湛心领,只是这算是后话了吧!此事倒要看今次她醒不醒得过来了!”轻飘飘撂下这么一句后不消片刻,箫湛便大着步子离开了。 “殿下,她…她好像真的没气儿了……”听完箫湛所说,若川早已按捺不住的上前试了试。半勾着的右指在空中狠打了个哆嗦,他慌忙后退了几步。 意识到事情真的有些不对,箫钰连忙将手中褶扇收起,亲自伸手一试。果然,她此刻的呼吸十分微弱,一张脸竟又似天牢那夜的苍白。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传太医!” 若川眼瞅着箫钰渐渐冷下去的面庞不由怔了怔,打结的思绪过了好半天才缓过来:“是,奴才这就去……” “咚咚咚~~”脚步声乱,若川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往晴柔殿临侧的太医院赶去。 “朕听他们说,你叫柳纤尘。呵~是啊!三年前你便开始欺骗朕了。你说,朕是不是该好好惩罚惩罚你?!” “呵……” 箫钰长长呵了一气,此刻鹰目直勾勾的看着汉白玉桌上的女子,唇角煞白、眉眼清冷,还有那依旧淌水的垂地墨发…… 若川离开已过去半刻光景,然而却迟迟不见回转。箫钰蓦地觉得不能再耽误了,尽管很是厌恶亲手去救她,但谁让她此刻身上还有些价值呢? 立定如是主意,他旋即将一双大掌覆于女子腹间,施着巧力摁压起来,直至盘踞于女子腹中的泉水一口接过一口地被逼出。 然而眼瞧着女子原本鼓胀着的腹部已恢复平坦紧致,地上溅洒的池水也已漫过大片,女子却没有丝毫的反应,哪怕只是皱一下眉都不曾。 她这是? 将右指挨近,箫钰再次试了试她的鼻息,却仍是虚的气若游丝。这时,他忽然想起书上曾描述过的一种吹气疗法,他觉得姑且可以一试。但…… 俊颜之上浮出淡淡犹疑,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将修指退回,不慎却缠上她鬓间渗水的发丝,发上池水的冰冷之意瞬间便沾染了上他的指心。这一沾倒瞬间让这位孤高帝君想通了一个道理:不管怎样,她都是朕的子民,朕绝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想着,不意间目光落至她身上裹着的那件青衣上,箫钰自然认得出青衣所属,只是尽管多了这么件也还是显得单薄,他旋即卸下肩上披着的白狐大氅,仔仔细细的扶起女子为她披上。 黑曜石般的鹰眸此刻终欲回归到以往的炯炯有神,于是他长长的身躯骤然俯于女子身前,一双大掌托起她的下颌。就在将她拢紧怀里的那一刻,弧线极美的唇便朝那片柔软的煞白覆去。 决定覆上之前,他其实已想过那会是种极其不适的感觉,毕竟这也是种肌肤之亲,毕竟前一刻她还是别个男子的怀中之物。然而,此刻真正贴上她的唇时,他才莫名的发觉除了遍布她唇畔的冰冷之意,竟并无什么违和之感。 …… “咳咳…咳咳…” 一阵急促的咳喘声发出,这令还没来得及从她身上离开的箫钰有些措手不及。没有一秒的耽搁,他身子一旋便快速的从女子身旁离开。 “咳咳…”他背过身去,顿了顿,不冷不热语气问道:“醒了?” 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因为事实上在他的唇依然贴着她的时候,她便已迷迷糊糊的醒来,迷迷糊糊的撑着一双凤目打量起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上那极是好看的五官。 “啊!” 耳边一道略微尖锐的惨叫声传来,箫钰突然才意识到失去自己这个依靠,她一个不稳摔下一跤也是情理之中的。 “你,你刚才溺水了,所以朕……”箫钰此刻负手而立着,不经意间口气又回到昔日一贯的清冷之调。 从打制得滑不留手的汉白玉圆桌上落地直滚了半丈远,纤尘原本还晕乎乎的脑袋吻上亭边儿的护栏底,脑子就似刚沉淀完一半的浑浊之水,此刻又被搅得黄橙橙。 “真的是你么,我没看错?你刚才……”含含糊糊吐完这一句时,她的头顶还在晕晕打着转,根本都找不到方才那道身影。等了半晌,对方没有回话。 有些不听使唤的脑中又连连蹿出不久前在晴柔居中的景象,将身子蜷缩在汉白玉桌下的纤尘不禁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感觉到冷,她便紧了紧裹在身上的白狐大氅。 安静了会儿,她抿抿唇,极似梦中呓语般口吻碎念道:“呜…不是的,分明不是你。那个,那个男子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我记得我还把玩过他的笛子的……” 第五章 漂亮姐姐是谁啊 在说什么胡话?箫钰眉宇一沉,无言在背后端量起女子,仿佛在思忖着她方才说的话。 “殿下,薛太医他来了…”耳畔嘈杂的脚步声“嗵嗵”砸来,背身而立的箫钰缓缓回过身,瞧了瞧,来得果然不少。 跟在若川身后一身绛色的薛林逸衣衫微乱,看得出来,应是被若川给急急从榻上请了来。偏着头左右瞅瞅,薛林逸细小的一对暗黄色眸子终于锁定在了蜷缩于汉白玉桌另一侧的女子身上。 “微臣(臣妾、奴婢)参见殿下!”一道而来的人齐齐跪于亭外,皆是目不斜视的低垂着脑袋。 眸光落在那盘着低低发髻的白衣女子身上,她的到来令箫钰有些意外,原本并没有几分温度的眸子此刻竟渐渐泛出几丝暖色:“浛太妃茹月,你们怎么来了?” “回殿下,奴才去太医院请薛御医的时候正好遇上浛太妃和小公主,所以……”不等一身白衣的杨雪浛兮答话,先一步站起的若川便主动说明了起来。 箫钰闻听此言后眸光才转向候在一旁的薛林逸:“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就是脑子好像还有些不大清醒,你既来了,就顺便将她带回太医院吧!” 这一点精通医术的薛林逸在瞧见纤尘的第一眼便看出来的,只是,他心里着实为那被白白糟蹋掉的玉兰腰而惋惜,毕竟玉兰腰这种药终年难配成一副。多年来,即便他一直辛苦配制,也才留得那么区区几副。 “是!”薛林逸躬身回着,顿了顿,便上前扶起依旧埋头打着哆嗦的纤尘。 可能是薛林逸上前来扶的动作来得太过突兀,在他握住她柔荑的那一刻,纤尘几乎是立时便嚎了起来:“都说了让你放开我!” “呵呵…”薛林逸有些无奈的低笑两声,露出眼尾那几道深深的皱纹来。他那挂满银白胡须的唇弯了弯,移了移步子,又向跌坐在地上的女子靠近了些,极是温和语气道:“姑娘别怕,老夫是奉殿下之命来将姑娘带回太医院的!” 意识渐渐清醒过来的纤尘闻言撑着凤目定定的端量起身前的男人,看他模样,应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这是张尽管布满皱纹,看着却很暖心的脸,他还在朝自己笑… “您是医者?我认识您么?”她抬手摸了摸自己依旧有些晕乎的脑袋。 薛林逸含着蔼蔼笑意朝她摇摇头,复又伸过手来仔仔细细的将她扶起——“姑娘随老夫走就是了! “哦!”一只细白的爪子依旧深插于墨色发间,纤尘面带些许犹疑神色的在薛林逸的牵引下站了起来。 “这位女子是?”在云亭另一旁将这一切瞧在眼里的杨雪浛兮一手拉着小茹月向箫钰走近,话从她口中出,都是那么的清幽无尘,仿若神话故事里的仙子般,以至于茹月公主一直“神仙姐姐”“神仙姐姐”的唤她。 “是呢?是呢?君上哥哥,那位坐在地上的漂亮姐姐是谁啊?茹月怎么从来没见过……”小茹月嘟着小嘴儿说着,一只小手里还攥着一块梅花糕。 箫钰不语,只是不禁对着小茹月勾了勾唇,向前走了几步,他半蹲下凑至小茹月身前,一只大掌很是宠溺的抚了抚她头顶戴着的一顶兔毛小帽。 “呵呵…茹月真是越来越调皮了。这么晚了不安歇,又去浅云殿缠着浛太妃了是不是??” 小茹月还不及梅瓣大小的小嘴儿撇了撇,抬起被寒风刮得红扑扑的小脸儿说道:“嗯…才不是君上哥哥说的那样,神仙姐姐做好了今年的梅花糕,晚上亲自送来我们容霞殿给我和母妃品尝。母妃从小就教导茹月,做人要知恩图报;茹月觉得自己吃了神仙姐姐这么好吃的梅花糕,一定要回报。于是,茹月就向母妃请示亲自送神仙姐姐回宫!” “哦?”听完茹月稚嫩口吻托出的这么一大段话,箫钰唇角的笑意不禁又添了一分。轻轻语气似是对着茹月,却又似是在说与旁人听:“茹月果然懂事!” 杨雪浛兮自然意会,湛蓝色的眸子一眨后竟似漾出一道水波:“殿下说的是,姐姐她教导有方!” …… 此刻,薛林逸已引着纤尘来至箫钰身后,带着纤尘也躬身施下一礼:“殿下,臣等告退!” 箫钰却不曾回头,只极淡的口气回了一句:“退下吧…” 方才……是真的?!看着此刻真真切切的立于自己身前的男子,又看了看他身旁立着的绝美女子和那位长了个圆嘟嘟脸庞的可爱小女孩,纤尘只觉此刻头疼的厉害。 然而眼前景象似乎也没留给她更多的思量时间,很快,她便被薛林逸连搀带扶的带回了太医院。 翌日清晨风华殿 下完早朝回来,此时已是辰时二刻。 一如昔日,箫钰这时正沉心的坐于龙案前批阅着大臣们一早呈上的奏折。每日这个时辰,整的风华殿几乎都是处于密封状态。事实上,早在三年前箫钰刚刚登基那会儿他便已下过命令,巳时之前的这段时间不见任何人。 然而这既不是成文的规定,便注定有被打破的一天。 “嗵嗵嗵……”熟悉的闷闷脚步声在殿外一直响个不停,脚步声的主人自然是那体够胖,心却不够宽的若川。 经昨夜晴柔居一事,箫钰晨起后便已感有些倦,此刻听着这不绝于耳的来回踱步声,越发难以沉心的处理政务。 “若川,你进来!” 门外等这句话已经等得快火急火燎的若川仿似得了赦免令的囚犯,一秒不耽搁,他一溜烟儿便急急跑了进去。 “奴才在!” 将手中朱笔一横,箫钰微微含怒的脸色对了若川一眼:“发生什么事了么?” 闻言,若川弓着的身子蹭的挺直,心下直暗道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回殿下……确,确实是有件事!” “说!”淡淡抛出一字,箫钰复又埋头批阅起手中的奏章。 终于能将憋了一大早的话倾吐出来,若川不自觉便摸了摸自己已被涨得难受的前胸:“半个时辰前,懿年殿的兮月姑姑带了一句话过来,说是太后请您午时之前务必移驾懿年殿一趟。还说,说是让殿下见您最想见的人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这凭空的四字来得突兀,却分毫不差的扯住了箫钰身上最敏感的神经。他即刻搁笔从龙案旁走了下来,鹰目直逼向堂下的若川:“你说什么?她真这么说的?” 感觉到箫钰身上散发出的冷厉之气,若川不得不仔仔细细的回道:“兮月姑姑确是这么说的,殿下您怎么了?” 第六章 她已经是个死人 两刻钟后,懿年殿 “殿下!”早已候在朱门之外的兮月眼见箫钰疾步而来,忙端端施下一礼。 箫钰一双深遽的冷眸凝了凝身前穿了一袭青玉蓝色曲裾的纤瘦女子,皓齿紧了紧,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陡然转身大步走入殿中。 “母后早晨的话是什么意思?”脚步顿于被一道珠帘分割成两半的里殿外间,箫钰几乎是刚站定便向帘子里侧那道隐约的身影道。 他的语气果然不好,一身宝蓝色宫装显得格外高贵的女人鼻下冷冷嗤了一口,徐徐转身揭开帘子走了出来。 “没想到殿下那么在乎她,事到如今,本宫竟是悔了……”说话间,女人脸上一片黯然,只话中语气低沉,似是夹带了一种淡淡的哀伤。 然而,后宫相处多年,箫钰又焉能不知这向来高高在上的女人最真实的性情?她口中竟也会出现“悔”这个字眼?! 黑曜石般的鹰眸微眯了眯,箫钰直觑向那虽已年至三十五却依旧风姿卓然的女人:“母后直说吧!与儿臣不必拐弯抹角!” 着齐胸襦裙,挽着高高发髻的女人并未急着作答,而是一步一步的靠近箫钰身旁,抬起手中云萝手绢,她正欲触上箫钰的肩。 从容退了一步,箫钰显然在闪躲:“母后让朕见的可是雨岸?” 万潋意探空了一手自然有些尴尬,但那也只是短暂到不及十分之一瞬:“是!”说着她擦着箫钰的肩又向前迈出几步,接着说道:“不过本宫不得不告知殿下,殿下来迟了,皇后她已于今晨猝死孟花阁……” 万潋意口中这不冷不热的一句传入箫钰耳中宛如天空乍响的一道旱天雷,他连连摇起了头:“不,绝不可能!您在骗朕……” 瞧着箫钰深拧着的眉宇和那微微抽动着的脸肌,万潋意心下不由一叹。 “钰儿,母后何曾说过一句虚话?!皇后她与殿下缘浅福薄,并非是殿下对她怜爱不够,殿下…” “够了!!”终于听不下去的箫钰手握成拳,一把甩开的万潋意向自己伸来的手冷然喝道。“呵…儿臣知道母后对雨岸存有偏见,您刚才说的每一字,朕都不会相信!” 说完这句,箫钰宽大云袖赫然于空中划成一张扇面,迈着起步子便欲走。 呵……真是个痴人!万潋意斜过眸有些鄙夷的朝箫钰背影瞥了一眼:“殿下不是不信,只是不愿去信吧!此事若非已然发生,母后又何必似这般自打巴掌?!此刻皇后的遗体就停放在孟花阁,殿下不信可亲自前去证实。只是皇后她身染疟疾而故,殿下还是不要靠得太近!” 箫钰终究还是没有办法置若罔闻的离去,脚步再次顿住时万潋意的这番话简直是在剜着他的心。 “雨岸……雨岸……” 口中不自觉的重复着,箫钰终于承受不住,顿顿的长身一倾,他几乎是夺门而出的往孟花阁疾走而去。 “殿下,殿下,您不能进去,疟疾是会传染的!” “是啊殿下,云凉求您不要进去!” 刚至孟花阁,一脸急促与不安的箫钰此刻脑际已布满颗颗晶莹的汗粒,积得大了便纷纷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滑下,使原本清俊高贵的一张脸显得尤其狼狈不堪,像极了一块蒙了尘垢的白玉。 散着骇人冷厉幽光的一对鹰目俯瞰着拦在门前的乌压压一群奴才婢女,箫钰几乎是狂吼出声:“让开,挡朕者死!” 然而他这句对寻常宫婢奴才自然适用,对上云凉这么个犟丫头却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 在门前众人纷纷退下之后,仅剩下的云凉双臂紧紧的拖住箫钰一腿,口中劝言分外坚定:“殿下,皇后娘娘她已经殁了,您这又是何苦呢?” “滚开!”冷绝两字劈头而来,下一瞬,试图拖住箫钰的云凉被箫钰极狠力的一脚踢中腹部,直从长廊之上滚落到长廊之下。 “殿…” “噗……” 一口殷红的液体吐出,滚至一棵琼花树干下的云凉身上旋即传来一阵绞痛,痛的她不得不蜷曲着,紧抱起自己的伤痛处。 然而她似乎并不肯放弃,一双急切丝毫不亚于箫钰的圆大眸子仍是殷切的往廊上探看,忽见廊上立着的鹅黄衫女子亦是满眼的动容。 “莲袖,你快进去劝殿下出来,快!” 莲袖清水般的目光对了对云凉,并未开口,却果真听话的转身进了屋内。 当莲袖走进之时,早已被搬空的偌大内室里唯剩一张垂着落地白纱帐的雕花檀木榻,还有便是榻上那被月白色衾被遮掩了肩部以下、面容苍白得好似白纸般的女子,和此刻正屈身蹲于榻前,反反复复只含糊不清咬出“雨岸”二字的男子。 是谁说的?世间事,从来无常。 四日前,他为她铺下十里红妆,亲手将她迎进了自己的城墙。那时所愿,往后所想,不过都是一句――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四日后,还没等来那曾相许的天荒地老,哪怕,只有一刻的天荒地老。那些关于相守的所有幻梦竟这般经不住人世摧残,脆弱得一朝间已湮灭风中…… 箫钰纤长的修指一寸寸的抚上女子此刻静如死灰的脸,它凉了,是冷的。这是他箫钰此生所触最冷之物,这种冷简直要冰封住他的心脉。 “呵呵……呵呵……” 他笑了,仰天的笑了。可为什么这笑听起来就像是冰原之上雪山轰然崩塌时的模样?带出一种低低的、莫名的、久久散之不去的凄凉。 “殿下,您…节哀顺变!”远远立于箫钰七步之外,莲袖嗓音虽压得极低,却已明显哽咽。 话音落下许久,殿中却静得比之前还要更甚,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响动。莲袖心下有些慌乱,自己是不是不该开口?殿下他会不会因此… 然而,很快,殿中的死寂中终于传出一阵响动―― 抬眸望时,莲袖只见脸色铁青,鹰眸中隐隐可见清波的箫钰已将榻上女子打横抱起,此刻正擦过自己的身子走了出去。她不由怔了:“他难道不知,那是副具带有疟疾的身体?他难道不知,她已经是个死人了么?” 第七章 溥天下莫非王土 翌日清晨柳府 “公子,原来是您呐!”柳府高高的朱门内斜斜探出一身土黄色紧袖袍子的书米,在柳府只当个跑腿活儿的他却是眼尖的很,抹着朦胧睡眼刚走至相府门口便认出门前徘徊着的红衣男子。 红衣男子却早已忘了眼前迎来的这张脸,长眉一挑,他说道:“烦请小哥将这卷画代为送与你家三小姐!” 书米伸出手正欲接,忽然想起什么?伸出的手瞬间定在了空中:“对不住这位公子,我们家小姐近日并不在府中!” “哦?”红衣男子眸中闪过好奇之色:“可是出了远门?” 书米闻言,一对灰溜溜的细小眸子暗暗将红衣男子又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认为这厮衣着贵气且器宇不凡,出身定是非富即贵。 想到这里,书米他不由有些替眼前红衣男子惋惜起来:我们三小姐可是天下第一绝色,又出身相府,日后自然是要入宫伴在君侧的。欸,所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任你再殷勤又能奈何呢! 红衣男子见家丁打扮的长瘦男子干掐着下颌似在冥思状,大掌忽的从袖中托出三定十两纹银,随意把玩了起来:“嗯……若能告知佳人仙踪何处,这碎银……” (亲一定想问苑柔为什么只更了这么多?苑柔告诉亲,只求亲表动怒o(n_n)o哈!晚上9:00,我还在南昌220公交车上。在外面忙了一整天,南昌今天又下大雨又冷,因为早上出门没带伞,晚上回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又困又饿......呜呜~~~~(>_<)~~~~绝不骗亲。悲剧的是,我明天还得重复这早出晚归的日子,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 2分钟后断网,亲们,最后一句,此章我会尽快补全,到时还请亲们来补看!!!晚安,我困死了....... 第八章 你与他书画合璧 对着红衣男子手中白花花的纹银,书米当即咬起了手指:“我们三小姐前几日便进宫了,公子可还满意?” 进宫了?红衣男子脸上讶然,有些漫不经心地将手中银子交到书米手中。 此时,高大的朱门内传来一阵低低的脚步声,在那低低的脚步声里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爹,三妹进宫已有多日,怎么到如今还没回来?”说话人声音急躁且略显青涩,显然是个刚弱冠不久的男子。 “……”一道长长的叹息声托出:“此事爹也很是担心,不过既是太后娘娘相留,让纤儿在宫中多逗留几日也无妨。” 柳容华红嫩得有些妖娆的唇蠕动一下,似在犹疑。顿了片刻,终是开口道:“近来府中纷传三妹即将被殿下册妃,不知爹爹对此事作何看法?” “容儿啊!不是爹说你。成日不问家国之事便罢,怎尽听些此等无稽之谈?!府里的下人没个见识,难道你还不知此话已有揣测君心之嫌?!”好似铺了一层白霜般的胡髯频频颤动着,年过半百的柳蕴章一脸的失望。 意识到方才自己的冒失,柳容华即刻变得低头不语。 “对了,五日后便是太后娘娘的生辰。按常理,本该由爹和你娘亲出席,今年却不同。前几日宫中已发下懿旨,称此次太后生辰晚宴特请皇亲贵族与朝中大臣家中小辈参席。故因此,爹便只好安排容儿你进宫,你可有什么打算?”说着,柳蕴章眉眼间早已换了一道温和风景。 对此事全然不知的柳容华一听不禁悦打心底出,他并不是稀罕什么皇家盛宴,只是暗幸自己终于能借此机会亲自证实府中有关纤尘被召入宫的传闻。 “回爹爹,素闻太后她虔心礼佛,孩儿的字写得尚可,不知为太后亲手抄录一本《金刚经》如何?”说话间,柳容华似早有成竹在胸。 柳蕴章抓了抓颌下胡髯,一边儿思索着觉得也不错,但想起自己原先已答应了纳兰雙,实在不好再有什么变故。他清了清嗓子,只好先扫扫柳容华的兴致:“容儿此法虽好,却并不新颖。前日早朝后,纳兰将军倒是和爹提了小建议,说是他府上的纳兰公子手绘丹青可谓一绝,不妨让容儿你与纳兰公子书画合璧,共为太后作一幅她年轻时的题诗画像……” “哦?”柳容华起初有些惊讶,不过既然都是题字,于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既是爹爹与纳兰将军之意,那定是极妥的,孩儿愿意一试!” 瞧见柳容华脸上那朝气勃发的模样,柳蕴章心里喜欢,不意间已流露出一道和蔼的笑容。话落的功夫,他们已步至相府大门,正好碰上红衣男子转身离去的背影。 “前面是什么人?” 柳蕴章的话语气并不轻,向来有些胆小的书米闻言连忙哈腰转身,迎上前道:“回老爷,并不知是何人。书米只知这位公子原先来过一次,好像是给三小姐送来一幅画。” “送画?” 第九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 饮清阁 “我听说你从昨晚一直喝到了现在,不是不爱酒么?” 极难得裹了一袭白衣的箫湛缓步爬至昔日箫钰寝殿外的云台上,只见一方圆形檀木桌旁直直坐着的一道背影。 浓烈呛人的酒气迎面扑来,就连箫湛这么个素来爱酒的人也破天荒的觉得酒有时候并不是个好东西。 “孟花阁的事我已有耳闻,你爱她,所以心痛,这点我理解……” 箫湛并不擅长安慰人,何况还是个稳重成熟远甚自己的人。箫钰半字不吐只埋头醉酒的反应令他有些受挫,但他要是知道在自己之前被箫钰一个“滚”字喝退的人已不下百数,而自己却是其中唯一一个能有机会吐出两句话的,他也许就会觉得舒服多了。 “呵呵……”从寂寂深夜一直沉默到今晨辰时的人终于出声。 “别废话,要么喝,要么走。”昔日清俊的一张脸庞此刻苍白如纸,箫钰说话的语气分明是淡,听着,却好似阴沉沉天幕之下洒落的斗大雨点,看似轻飘飘,打在人心上却有些沉重。 箫湛只干涩一笑,扬起衣摆坐到箫钰的对面。 “好,我陪你一醉方休……”说着,箫湛手中已抓起一只酱色酒坛,将桌上的白玉杯斟得满满,仰头饮罢又给箫钰斟满一杯。 箫钰瞅着一连自饮数杯的箫湛,把着青玉杯的手竟顿在了半空中,鹰眸这流出一股令人不解的笑意。 箫湛见他这会子的气色倒是好了不少,心下自然松下半口气,饮罢半杯他不由吟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人生长恨水长东?!”箫钰顺着箫湛的话低低重复着,心中不免又是空落一分:“这世间落红无数,却总不敌姹紫嫣红,为何,偏偏要将她从朕身边带走……” 听着箫钰口中低低的自白,箫湛明知他是心伤,却又不知该如何宽慰,也只是亲手再替他斟上一杯。或许,此时此刻也唯有醉一场,才能暂时令他忘却这满怀离殇。 随着又一个空酒坛子被搁下,这时,云台出口处急急闯出一人。 “不好了殿下,椒房殿失火了!” 失火之事在后宫也并不少见,因而箫湛听着并未有什么反应。然而在他对面的人而言,却是不小的一惊。 箫钰几乎是立刻起身逼至那一脸惊惶的若川身前,一只大掌捏在若川右肩,简直要把若川压得更矮一截:“你说什么?” “……” 若川从未见过箫钰动如此大的气,被捏得疼了却也不敢作声,丝毫不肯懈怠的回道:“回殿下,奴才听说,听说皇后娘娘她的遗体已经…” 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若川已不敢再说下去,他实在不能保证在说完下一句之后自己的肩膀是不是还能安然无事。 “就是这样还不肯罢休,真是个狠绝的女人!!!”短短一句从箫钰紧咬的皓齿中逼出,透着一股冷极肃杀的气焰。 箫湛与若川皆是满怀唏嘘,对着箫钰霎时变得铁青的脸,若川更是整个人都处于紧绷状态,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然而下一秒,随着箫钰愤然转身的离去,若川也才终于松下一口气。 (明天晚上苑柔考科目三,也许赶不回来更文了,亲们,到时还请见谅。另外,有木有支持的亲呢?你觉得苑柔能考过么?哈哈,明天为亲们解答。如果考过了话,苑柔的更新就能稳定下来了哦......) 第十章 竟是一滴泪没流 浓浓的烟从漆红雕花墙缝隙中蹭蹭冒出,将椒房殿前院充斥地白茫茫一片。当箫钰匆匆赶到之时,眼前所见除了几道侍卫的身影便是树上光秃秃的盘枝。 “咳咳……” 一道干涩的咳嗽声传来,箫钰很快确定了对方的所在。夹带着灰尘的萧萧北风并未使他躲闪,相反,他鹰目瞬间撑大几倍,仿佛正极力的想要看穿那十米之外的殿宇。 “弱雪,可是你?” 一身雪白褙子的弱雪刚从浓烟滚滚的内殿脱身而出,忽然听闻前边传来箫钰的声音,她不由激动的淌下泪来:“殿下?是殿下……” 听出弱雪说话间已很是脆弱,箫钰连忙加快脚步,上前一把将她被带了出来。大概退到了椒房殿殿门口的位置,箫钰握着弱雪手臂的手陡然松开。 他含着无数疑问的目光看了看弱雪,见她脸上已擦上了不少的黑尘,脸色像是被火光所染,红得发烫。在那微微肿的双眼之下,却是一片模糊的泪斑。 “究竟发生了什么?”箫钰昔日温润好听的嗓音此刻有些颤,显然他在试图压抑住内心的怒气。 弱雪抬起泪眼看了箫钰一眼,却是一字未答,埋着头便伤心的哭了起来:“呜呜……呜呜……” 箫钰向来并不喜欢看女人哭的模样,但他也并不会剥夺女人这方面的权利,毕竟她们天生生就一副柔骨,生来就是要被呵护的。 等到弱雪哭声渐渐低了下来,对着满殿火光,箫钰几乎是心如死灰的对着身下女子问道:“你一定知道什么?告诉朕!” 同样将眸光移至那片火海,弱雪原本慌乱的思绪在对上椒房殿那扇早已化为灰烬的朱门之时蓦地变得清醒异常。她努力的一把一把抹尽脸上泪水,抬起脸对着箫钰时眼中闪过一种恨意、一种决然:“是莲袖,太后娘娘身边的莲袖…” 尽管早有所料,可箫钰亲耳从弱雪口中听到这句话之时,他的心还是骤然地一紧。 “失火之前只有她来过,只有她…殿下,她们好狠的心呐,主子已然去了,她们难道还不放心?就这么亟不可待的想要毁尸灭迹……”弱雪哭说着已跪倒在地,一只颤抖的小手紧紧攥着箫钰左臂下的袖口。 毁尸灭迹…这四个字在箫钰脑海中回荡着,是啊!关心则乱,自己竟然忘了去想万潋意给出的说辞是多么的可笑…… 宽大的掌紧握成拳,最后望了那片被烈火无情吞噬着的殿宇一眼,他知道她在里面,他想过不顾一切的闯进去……可终究,他肩上担的是整个碧落的江山。 弱雪又何尝看不出身前男子眸中的愤恨与隐忍?这世上恐怕不会再有人比自己更清楚箫钰对慕容雨岸的情。脸上的泪迹早已风干,她将地上紧合着的手举到箫钰眼下缓缓展开来:“殿下,这是主子的遗物。” 尽管已沾染了灰尘,但是可以看得出来,那是方被叠得齐齐整整的白色绢丝帕子。 箫钰认真地接过帕子,托于掌心展开来:是篇落着近百字的血书,令箫钰万分惊讶的是――正是慕容雨岸的亲笔。 一字一字写的都是她甘愿让出皇后之位,一句一句表的都是她迫切想要得到箫钰回应的心情。尽管万潋意从中插手,这封血书终究还是落到了箫钰手中;然而这封内容不二的血书并非原先被万潋意压下的那封,可它,却同样出自慕容雨岸之手…… “殿下……”这时才赶到的箫湛并若川等人看到安然立于椒房殿门前的箫钰,心中皆是松了一口气。 箫钰却并未回头,手中攥着的帕子简直快被他揉成碎片。片刻后,他终于森冷吐道:“摆驾,懿年殿!” 两刻钟后,懿年殿 当箫钰大步进入懿年殿之时,正好碰上一身蓝衣的莲袖站在殿下与万潋意对话景象。这,实在让人不多想都难。 媚意不减的一对丹凤慢悠悠转至箫钰身上,万潋意惯常漠然口气朝底下服侍的侍从们喝道:“混账奴才!殿下来了也知不通传。” 箫钰剑眉拧了拧,一双鹰目直逼向高坐殿上的女人:“怎么?母后是怪儿臣来的不是时候!” 万潋意早已想过会有如此一幕,面对箫钰的震怒,她行动举止反都透出一股子从容不迫。徐徐从殿上走下,她很是稳妥的路过箫钰并转到侧旁,示意天子为尊。 “本宫怎敢怪殿下……” 箫钰鼻下一冷,一把将手中血书丢向万潋意:“母后看看清楚,再给朕一个交代!” 万潋意眼力自然不差,心里尽管奇怪,却当即将正欲屈身去捡帕子的兮月喝住:“慢着!不过是块污浊不堪的帕子,有什么好看的?” 她在逃避…… 然而万潋意越是如此,箫钰便越是笃信心中所想,他转过头斜瞥了瞥正躬身立在一旁的莲袖,冷哼道:“既然母后不愿看,那便由朕亲自问个究竟!” 说完,话音未落,箫钰一只大掌早已紧紧扼住莲袖的喉咙:“说!椒房殿失火是不是你所为?” “咳……”身材纤弱的莲袖被箫钰逼到一根圆柱上,此刻呼吸变得极难,她竭力挣扎的一双手不肯放弃地妄图掰开紧扣在脖颈处的手掌。 然而,与此同时,万潋意却镇定的好似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折子戏:“殿下这样掐住她的喉咙,她又如何说得了?” 果然下一秒,箫钰骤然将手松开,用眼角余光扫了万潋意一眼,他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换了别人,一定恨不得朕亲手了结了莲袖,毕竟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但是,她万潋意没有…… 被松开的莲袖当即闪到了兮月身旁,清水般的眸中布满惊慌之色:“回…回殿下,奴婢什么也没做。” 莲袖矢口否认,箫钰并不意外,皓齿紧咬,他将褶线深而美的双眼皮凤目轻阖上,缓和吐道:“拉下去,杖毙!” 耳际传来突下的死令,莲袖原本并未见几分害怕的脸上陡然一青,却也并未有多余的动作,好似早有预料了一般。莲袖虽向来开朗心细,却也实实在在是个胆小怕事的女子。换了是往常,哪怕是在给万潋意泡茶时有些温度的误差,她都要后怕好几日;更何况出了今日这般的变故,她竟是一滴泪没流…… 对了,她今日的声音似乎也有些不对…… 立于莲袖左侧的兮月想至此处心下不免有些疑惑,她下意识端看了莲袖几眼,见那分明是莲袖的脸,心下的疑问这才缓缓淡去。 “请殿下收回成命,莲袖她在奴婢手下多年,绝不会是个无知犯错的人,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说时,兮月已拉着莲袖“噗通”一声跪地。 “收回成命?你难道不知一言九鼎意味着什么??”箫钰将眸光转向兮月之时已是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箫钰这一句将兮月堵了个严严实实,她还能再说什么呢?这碧落数一数二的当权人一个要杀,一个不顾;她又能做什么呢? “兮月姐姐,罢了……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莲袖还只是个卑贱的宫婢。”莲袖一双冰冷的手搭在兮月右臂,低低语气中夹着无可奈何,又夹着浓浓悲伤:“莲袖只是很想家乡了,那里正好是弱河流经的地方…姐姐,你答应莲袖,我走之后,姐姐替我搭一座小船,将我的身体装在里面随弱水而下,那样,莲袖就能再看家乡一眼了……” 话音落,那一身浅蓝衣的女子便甩开兮月,直直撞向了那棵高大的圆柱。 顿时,殷红的鲜血溢满她的头颅,分成几股小小的血流,沿着她白皙的脸庞淌下…… 半刻后,便没了呼吸。 第十一章 惹不起还躲不起 莲袖的举动全然出乎箫钰的预料,倘若终要有人为此陪葬,也不该是她。 兮月几乎是立刻冲到莲袖的身前,紧紧将她环进自己的怀中。这一切来得是多么的突然,就在一刻前莲袖还恭恭敬敬在太后面前回禀自己已按吩咐将一盅上好的伤补之药送到椒房殿。 那确是盅上好的补药,是兮月听从万潋意的旨意亲手所熬。 此时殿内除了兮月低低的抽泣声便无其它动静,沉静地好似一座灵堂。 太医院 纤尘一大早便醒了,从白纱帐中探出脑袋瞧了瞧,还是原来那间屋子。门是大开着的,屋内却并无人影。 “医者前辈,您在么?”她扶着榻上的扶手缓缓起身,披上那间白狐大氅便歪歪斜斜的走到小门旁。 定睛一望,外面亦是没有人迹。慢慢走至长长廊道的尽头处,一块刻着“太医院”三个篆体字的匾额出现在她眼前。 这时:“嗵嗵嗵…”的声音传来,那是鞋底与木板的碰撞,是有人来了。 纤尘紧了紧脖颈处的系带,还未及转身的光景,便有一道低低女声传来――“姑娘,我们昭仪娘娘有请!” 纤尘转眸细细瞧了瞧身后一身黄衫的玲珑女子,她自然不认识,但这女子通身打扮与宫里寻常婢女并不同…… “昭仪娘娘?不好意思,我不认识。”温和语气道完,纤尘转身正欲走,黄衫女子旋即移步挡了上去。 “呵…昭仪娘娘要见,姑娘岂有不去的道理?!” 纤尘淡瞥了瞥眼前女子,瞧着她眼眶斜白、面色灰青,倒像是自己做了什么让她受尽委屈之事似的。得,自己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立定如是主意,她立刻捂口狂咳了起来:“咳咳…咳咳…” “姑娘也瞧见了,臣女身子不适,自是无力随姑娘去见昭仪娘娘的,还望姑娘代臣女向昭仪娘娘解释一下!”说完,她干脆转身伏在一旁的漆木长柱上,咳得越发厉害。 然而她这点小伎俩兴许还骗得过柳蕴章,在久经深宫岁月的黄衫女子面前,却着实功力不够。 黄衫女子原本捂着一方帕子的手竟是“啪啪”的拍了起来,冷笑道:“姑娘装得还真是逼真,奈何我们昭仪娘娘却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容易糊弄的。听说,姑娘得罪了殿下,下场会是如何?” 抬起眸子凝了纤尘一眼,黄衫女子接着说道:“我看姑娘是个聪明人,与其呆在这太医院等死,还不如移步去我们金隅殿暂避避风头,姑娘觉得呢?” 等死?!纤尘听完黄衫女子这几句,只觉浑身冒出不好冷汗――“她说的没错,眼下趋势,箫玉祈貌似确有将自己除之而后快的意向。” 转眼间,剧烈的咳声止于风中,纤尘不得不乖乖地跟在了黄衫女子的身后。只是,她方才的不适看似是装,其实也有半分的真,经昨夜晴柔居之事,她身子确然酸疼乏力。可那黄衫女子却丝毫不懂得体贴人,赶回金隅殿的一路中步子快得跟只脱兔似的,累得跟在后面的纤尘满额大汗气喘吁吁。 第十一章 我们给你两条路 金隅殿坐落于皇宫西南角,位置偏得连去趟御花园都得走上两刻钟之久。 纤尘眼瞧着前面颗颗参天雪松,又望了望脚下所踩的青石板小径,倒觉得此地幽静清雅,隐于这高高宫墙之中,倒像个江南人家的闲居别院。 “有个问题想冒昧的问问姑娘,我听说宫里并不止一位昭仪娘娘,不知姑娘要带我去见的是……”一路上默然跟在后面的纤尘终究是耐不住心里的疑问,加快了两步朝身前黄衫女子问道。 黄衫女子步态不改,头也不回说道:“姑娘问这么多做什么?等下不就知道了…” “呃……” 纤尘自讨了个没趣,心想这丫鬟便已冷得像块石头,她主子岂不是块千年寒冰?唉!虽说这一千多年前的古人大多不同,但这碧落深宫里的人却真叫一个别致啊… 她觉得,这柳纤尘的八字是不是生来和这皇宫不和呢?三年前来这里,自己不过就是占了点儿地盘睡了个觉,醒来后却莫名其妙的被那个叫做什么燕…杀的给羞辱了一番;三年后再来这里,却又稀里糊涂的被扣上一顶“假冒皇后”的罪名,还白白挨了狱卒几十鞭子…… 转过一座假山,走在前面的黄衫女子蓦地顿住了,转身对上纤尘一副自哀自愁的模样儿,小脸儿旋即拉下来:“难不成见我们昭仪娘娘还委屈了姑娘不成?摆出这副样子来…” “啊?” 刚从自己思绪中回过神来的纤尘下意识唏嘘一声,却轻抿着唇角,并不打算回言。 “带她进来!” 幽幽转转的一道女声蓦地传出,纤尘连忙抬起凤眸四下扫寻起来,终于透过一道大开着的轩窗看见殿内正有两位华衣女子执棋对弈。 “是!”黄衫女子端端施下一礼便急急回眸,暗示纤尘随她进去。 里面声音的主人应是与自己年纪相当的,住的如此偏僻应是个清静之人,可若是个清静之人,又怎会请自己前来?想来她对自己的事应该不只是有所耳闻那么简单吧?! 带着如是疑问,纤尘已一步步踏入殿中。 “听晴柔居的人说,你昨夜与殿下共浴了?”极柔而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来自檀木棋桌右侧的一位身着齐胸绿裙的女子。 “……”心下早已揣摩着眼前两位清丽女子将会以怎样的言语打破沉寂,纤尘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句,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去回了。她觉得此话虽算不得空穴来风,却也着实是荒谬至极――好吧!虽然自己确实是吃了那么一丁点儿的亏,可那男子分明就不是箫玉祈。 棋桌上各执一黑一白的两位女子皆是摆出一份儿专心下棋的模样儿,然而那频频打向纤尘的眼角余光却早已将她们的心不在焉泄露。 “咳咳……” 这时,坐在棋桌左侧的粉衫女子终究是耐不住,举棋迂回之际看向杵在一旁的纤尘道:“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成为殿下的新宠了,今日便要恃宠而骄?!” 感觉到话中微微压抑着的怒气,纤尘佩服起她们的联想力的同时不得不恭恭敬敬地欠着身子朝她们施了一礼:“回昭仪娘娘的话,想必娘娘们是误会了,臣女并未与殿下共浴…” 说到这里,纤尘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顿了顿连忙纠正道:“不,臣女昨晚并未与任何人共浴,臣女只是奉殿下之命为皇后娘娘试水…而已。” “误会?”红衫女子落下一棋后竟是抿着嘴儿笑了起来,狐狸眼向对面而坐的绿衣女子一挑:“蔷姐姐,你听到了么?多么有意思的笑话啊!” 绿衣女子神色却内敛些,葱白指段间的一枚白子却倏忽间落地:“叮咚”一声撞地后竟正好灰溜溜的滚至纤尘的脚下。 “把它捡起来!”绿衣女子翘起半个兰花指,说话间便将一只玉手探出桌沿儿。 纤尘第一反应并不以为她是在让自己捡,毕竟旁边还杵着黄衫女子,而自己并非这宫里的侍婢。 然而数十秒过去,黄衫女子却跟个木桩子似的,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对方一下,于是她便开始煞费苦心的朝黄衫女子抛去暗示眼神。 “东张西望些什么?还不快替娘娘捡起来!”黄衫女子许是被“暗示”地烦了,转身便砸出这么一句。 果然打的这个主意…… 捡个棋子其实并没什么?纤尘只是觉得这金隅殿的人看着不像什么善类,自己也着实没有上前伺候的必要。 “这个好像并非臣女分内之事,再者,臣女身上还带着伤,故还望娘娘恕……” 还未及她说完,棋桌上的绿衣女子脸色骤变,瞬间拍桌而起道:“放肆!我看你是搞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蔷姐姐说的是”绿衣女子刚说完,粉衫女子便跳出来补充道:“尽管你是柳蕴章的女儿,但你别忘了,如今的你犯了假冒并谋害皇后娘娘这逆天大罪的人,说不定啊!不消几日你们柳家便要被株连九族了呢…呵呵……” 什么……? 纤尘只觉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堵得她喘不过气来――真的,真的会连累柳相爹爹、洛儿和于妈他们么?不…… “怎么?现在怕了?” 说着粉衫女子已起身走到纤尘身旁,伸出略短的几根细指勾起纤尘的下颌,容色鄙夷:“妹妹可不要怕,我们请你来,自然是要为妹妹谋条生路的。” 纤尘向来讨厌他人在自己身上动手脚,没有丝毫犹豫便一把将粉衫女子的手给推开:“不知娘娘此话怎讲?” “我们给你两条路,一是你从哪来回哪去,继续回到太医院等着殿下的死决圣旨;二,就是我们送你出宫。”绿衣女子说着,两眸之间竟泛着幽光。 第十三章 真可谓一舞倾城 “据我们所知,殿下明日会亲自带着皇后的骨灰去宫外的虞雪山庄安葬,那便是你出宫的最好时机。” “你若愿意听从我们的安排,明夜亥时末刻你务必于太医院东角的斐石亭等候,届时我们自会安排人与你接应。” “我怎么知道,娘娘是不是真心想要帮臣女?” “你…你不要不知好歹!” “诶,蓉妹妹,柳姑娘她有些不放心也是应该的;只是,她好像不明白在这偌大的碧落皇宫中,也只有你我姐妹才肯帮她这个忙……” …… 半个时辰前的一幕幕不断在脑海中重演,此时走到一座拱桥之上的纤尘真的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二人。 萧萧北风拨弄着弱水河面,亦撩得纤尘长可及腰的青丝攒攒飘动。她伸出冰冷的手抚了抚身上的白狐大氅,触手便极柔而软,心想果然件佳品,难怪方才金隅殿那两位的眼睛盯着它端了数遍。 “神仙姐姐跳舞的样子好美啊!母妃你说是不是?!” “那是当然,你浛妃姐姐一支胡旋舞早已名动天下……” “那,母妃什么是胡旋舞啊?” “这……” 女孩儿的声音好似刚出巢的雏莺般清脆好听,而与她搭话的则是道沉稳女声,听到这里纤尘心下生出许多好奇,不由自主的便循声而去。 大概刚走下拱桥,纤尘的目光便被一道极美的风景給定在一个方向——那是座临水而建的一座高大八角亭,亭前一片空地之上有位翩若惊鸿的白衣女子,衣带飘扬,楚腰轻转,真可谓一舞倾城。 “小白,小白!母妃小白怎么不见了?!”一双小手乖巧的托着自己圆溜溜下颌,茹月公主忽然眨巴起那双乌黑的大眼睛,急急往四周转了转,似乎在寻找什么。 她们不正是昨晚出现在晴柔居的人么?纤尘尽管有些好奇,却也深知像她们这样的皇族中人并非是自己可以去沾惹的。轻叹一声,她正欲转身离去的当儿,后面却好像有个东西正扯住了自己的裙底,力道还不小。 该死!是谁踩住我的裙?纤尘心下腾起一股子暗火,急急转过身来时却并不见人影,一股嗖嗖冷风瞬间填入心底,她不禁心头一骇。 “汪呜……呜……” 突然响出的声音更是惹得她浑身一颤,不过下一秒,当她的目光寸寸下移到地面之时,眼前所见之物简直让她惊得要流泪。 她旋即上前将小东西抱入怀中,纤指温柔宠溺地抚着它:“绒儿,我的绒儿……” “漂亮姐姐……” 啊?纤尘将目光从绒儿往前挪了挪,只见正是方才那位好看的女童,她正伸出一只小手指了指向纤尘怀中的小白犬。 纤尘含着笑意走至女孩儿身前,半蹲下身子问道:“小妹妹,你在找它么?” “嗯!”茹月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你喜欢它对不对?” 茹月睁得圆圆的眸子看向纤尘,尽管这个漂亮姐姐差点抱走小白,有些可恶,但是她长得那么美,声音又那么好听……也就不那么可恶了。 “嗯……”小茹月再次点了点头,抿着小嘴儿正想说些什么—— “大胆!见了公主竟然不行礼!!” 说话的正是急急追到桥尾处的澜太妃,她箭步走至纤尘与茹月身前,倏忽间一把将小茹月拉入怀中。 纤尘可以看得出来,这个约莫三十左右年纪的女人对小女孩很是在意,像极了护着自己孩子的母亲;她说小女孩是公主,那么她…… “臣女愚钝未能认出公主殿下,还望娘娘恕罪!” 澜妃觉得纤尘的话并不像是刻意在敷衍,故而也不打算深究:“你是哪个宫的?竟然连小公主都不认识?” “臣女……” 未及纤尘说完,桥尾位置忽然传来一道女声:“她不是婢女……” 第十四章 母妃小白它走了 澜妃眸中掠过一道惊讶:“哦?” 梳着简简单单回心髻,挽一条月白色长披帛的杨雪浛兮施施然走近,湛蓝色的眸子静对着纤尘缓和说道:“昨夜我们见过…” 不知道为什么?纤尘隐隐觉得这女子看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同。她长着酷似欧美人的一对蓝色眸子,身材长窕而匀称,肤色比东方女子白出许多的同时五官也立体不少,就好像西方油画中穿着白蓬裙对窗而望的淑女,优雅却透着神秘,着实令纤尘眼前一亮。 她是什么人?传说中古代的异族? 纤尘不由有些惊叹,只是这位标致美人不仅面色有些冷,更是一上来便挑明了自己并非宫婢的身份,她觉得自己应该很快就要被揭穿为假冒皇后的罪人了。 遇上澜妃眸中疑色,纤尘心知终是逃不过的:“回娘娘,臣女的确并非宫中女婢。” “那你是……” “母妃您看那只小舟!”就在澜太妃与杨雪浛兮纷纷打量着纤尘之时,一旁的茹月突然间惊的掩住了自己的小口。 澜妃并不以为意,只悉心的将小茹月环得更紧了些:“嗯嗯~~是条白色的小舟,母妃看到了…” 她只当茹月是从未见过什么船舶而觉得新奇,然而很快,她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 茹月的小手在颤抖,弯长的眼睫也已紧紧的锁住了昔日那双闪着星芒的眼睛。 “茹月,你怎么了?”澜妃旋即俯身至小茹月身旁,将手轻搭向茹月额头试了试温度。 “母妃,那舟上是不是有个人啊?茹月刚刚看…到一只血淋淋的手从小舟的帐子里伸了出来……”茹月一字一顿的说完,小脸却始终埋在她母妃衣裙里不肯出来。 …… 都说童言无忌,澜妃更是深知茹月从不说谎,此事一从茹月口中脱出便引起了她格外的注意。忙将眸光向弱河中扫去,却见那蒙了几层白纱的小舟上并无任何动静,相反,它静得简直像片水中漂泊的落叶。 细细的柳眉蹙了蹙,澜妃夺步走至桥栏边对着从桥下漂过的船舶吼道:“什么人躲在里面?还不快给本宫出来!” “有一事不知姐姐可有听闻?”说着,杨雪浛兮款步又靠近了澜妃些,伸出白皙的修指抚了抚茹月的扎着双丫髻的小脑袋。 “何事?” “我本无心过问此等事,只是今晨宫里传的沸沸扬扬,说是懿年殿的婢女莲袖死后得太后格外开恩,今日由兮月姑娘亲自将她的遗体送入弱河安葬…” “什么?”澜妃错愕的摇了摇头:“这倒是奇了,她万潋意竟也会这么好心?” 杨雪浛兮目光随着小船舶越飘越远,手中捻着的一枝白梅花隐隐散出几缕幽香,她色泽极淡的唇轻启,说道:“听说这位叫做莲袖的姑娘被殿下质疑为纵火烧毁皇后遗体的人,她没有承认,而是当场自戕而死。” 原是个刚烈女子啊!!纤尘在一旁听到这里,望向弱河中小白舟时不禁对里面的人生出许多钦佩之意——敢于抵死抗拒箫玉祈的女子,虽不值得学习,却多少是值得自己另眼相看的。 “可是?这从北方长江引流而下的弱河可是当年先帝为讨万潋意欢心而下令凿通的,说是要将皇宫建成世间最美的依山傍水人家,给她想要的寻常百姓生活之乐…” 说到这里澜妃忽然的干咽一口,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对这弱河,她向来看得极重,又怎会容忍一个婢女的死尸横过?” “许是被那姑娘的赤诚之心所感染罢!”杨雪浛兮说着缓缓将目光从河面收了回来,转而看向一旁低垂着头的纤尘:“昨夜我虽见过你一面,却也并不知你身份,你是谁?” “……” 纤尘犹豫了半天,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说自己是柳蕴章的三女儿,还是刚刚才从天牢出来不久的女罪人? “母妃,神仙姐姐你们不相信茹月么?茹月真的看到一只血淋淋的手,它还往水中撒下一块像是白帕子的东西,茹月真的看到了…” 那哪里是白帕子?它的形状应该是张人皮面具才对。纤尘虽并未看到茹月所说的手,方才却着实在不意间看到河中缓缓沉落的一团白色物。加上听了白衣女子口中之事,她不由好奇的推敲起来:“小孩子的眼中不参杂任何俗世恩怨,往往都是极明净的;那么,这位小公主说的并不是假话,会不会是太后她有心在暗中为那叫做莲袖的女子谋一条生路呢?” “好了茹月,可能你是随了母妃这晕水的毛病,看错了,嗯?!”澜妃瞅着茹月胖乎乎的小脸上愁眉紧锁的模样儿,又是怜又是疼,忍不住俯身将她抱起。 “这些个见多了也是不好的,浛兮妹妹,咱们走吧!” 被茹月这么一打断,杨雪浛兮心里虽仍对纤尘的身份存有疑问,却也不打算再追问。毕竟在这宫里,自己早已是昨日黄花,又能计较些什么呢? “嗯!” 轻回一声,杨雪浛兮便施施然地转身,正欲与澜妃一道离去之时,澜妃怀中的小茹月却又挣了挣身子,一副急着下去的表情说道:“小白,母妃我的小白……” 闻言纤尘抱着绒儿的手不由一紧,怀中的绒儿此刻正两眼汪汪的舔着她的手。这样陌生的地方,它定是害怕的,不能将绒儿交给小公主… 如是想着,小茹月已蹭蹭蹭的跑到她的跟前,极是甜美的说道:“漂亮姐姐,将小白还给我吧!” “公主恕罪,臣女不能将小白还给公主,小白它正是臣女丢失多日的爱犬!”说话间,纤尘直直跪在了拱桥中央。 “小白是你的?”茹月嘟嘟小嘴儿,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有些不肯相信:“小白是我从兮月姑姑那里领来的,怎么会是你的呢?” 纤尘抬头看了看茹月,瞧见茹月虽有些疑惑,却并无要强夺的意向,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小白自会向公主殿下证明!” “哦?”茹月的眸子又睁大了一分,稚嫩语气朝纤尘轻呵一口。 “想必公主也知犬是种极通人性的动物,而小白是只胡地犬,比寻常家犬更具灵性。倘若公主愿意,臣女与公主分别从桥的两端离开,届时小白自会做出它的选择!” 茹月瞅着纤尘绝美的面容,那上面写着坦诚,她看得出来也愿意一试。 “好,漂亮姐姐你走吧!倘若小白跟你去,我便随它;但是它若是停在我身边不走,我可要把它带回去!”茹月信誓旦旦的说完后回头看了杵在桥头的澜妃与杨雪浛兮一眼,眨眨眼,她觉得自己已稳操胜券。因为小白它好像是喜欢自己为它建造的“宫殿”的,也喜欢自己精心为它准备的美味佳肴。 “啊……?” 当小白摇着尾巴欢快无比的朝纤尘背影蹦跶而去的现实摆在眼前之时,茹月皱巴着小脸,简直悔得快要哭了出来。然而,她不会哭,因为母妃从小就告诉她自己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是不能随意在人前落泪,让人看轻的! 眼瞅着纤尘与小白的身影越来越远,远得这剩下那么豆大的一点,茹月才耷拉着小眉梢哀叹道:“母妃,小白走了……” 第十五章 就只是欢爱肆意 煙城以南便是叶城,一座富足之余透着一股灵秀的城。 经皇宫而下的弱河在此地分成数条小流,使得叶城水路纵横,城中几乎六成以上的人家都是依水而建。 叶城之水不仅润泽出一方美人,更是为叶城拓出一条绝妙的经商之路。 商人们多年来借水路将南方苏城的上好绸锻、谣城的香醇美酒、华笞城的精美陶瓷等商品北送到京都煙城买卖,又将煙城做好的成衣、首饰等时兴工艺品运回南下。一来一往间,他们乐此不疲,也着实都因此发了家。 说到叶城的富,自然不得不提叶城首富叶之遥,及他的儿子叶扶柳——叶城新晋第一风流才子。 叶之遥年过半百,膝下却唯有叶扶柳一个子嗣,故而叶扶柳虽并非正室所生,却也深得叶家上上下下的宠爱。 叶家能够像今日这般富可敌国,自然与叶之遥的精明能干脱不了关系。但放开经商奇才不说,叶之遥却是极迂腐守礼的人。二十年来,他一心所想便是让爱子叶扶柳走上仕途,以此光大门楣。这个梦,在两年前他以为就要实现之时,却瞬间化为了泡影。 他不明白,叶扶柳明明是信誓旦旦地带着一船的珠玉北上漓蔓国,说是要打通一条两国之间商路。然而事实却是从那趟漓蔓之行之后,叶扶柳就变了一个人。 昔日不沾酒色的白净公子,今朝已消沉于声色犬马之中。 “芙姬,来瞧瞧我给你画的像。”说话者闲立于画楼西窗旁,玄衣飘然,长直墨发,正是叶扶柳。 水晶帘内款款走出一身着杏花裙的女子,对着叶扶柳她巧笑嫣然:“公子今日不写情诗改作画了,芙玉倒要看看画的美不美!” “笑话!我叶扶柳的女人哪有不美的,嗯?”他淡淡语气说着,星眸眯得宛如一轮弯月。 芙玉轻笑着走到叶扶柳身旁,低眉细细品赏起案上的画卷,却见那上面的女子姿色妖娆,甚至比自己这个正主还要美三分。只是,这画却太过香艳露骨,坦胸露乳不说,肩背之上皆无衣物遮挡。 “淫画!”芙玉闪着幽怨的目光,抿抿嘴有些埋怨语气说道:“难道芙玉在公子心里就是这幅模样?” “是!”叶扶柳一边收拾着桌上纸硯,头也不抬地回道。 “……公子你…真坏!”芙玉因叶扶柳的话心头堵了一口,却又不敢过于直白的说出来,转身正要败兴而走,不料被叶扶柳忽然的一把给拽进了怀里。 “坏?我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男人的坏!”说话间,他嘴边的温热气息直窜向芙玉的后脖颈,惹得她凹凸有致的身子一阵酥麻。 隔着薄薄睡袍,她明显的感觉到对方宽大的手正在自己腰部游移。 “嗯~~嗯~不要!”芙玉握住叶扶柳的手,声音仿似在哀求。 叶扶柳闻声越发将她搂紧了些,面朝她做出一个“嘘”的手势。下一秒,他一把将女子拦腰抱起,步入帘帐之内,将她往圆形梨木榻上抛去。 被重重抛下,芙玉有些吃痛,贝齿轻启正欲呼痛,却在一瞬间被什么给堵了个严严实实,只发出极轻的“呜…呜…”声。 他的吻湿湿的,从唇上移到胸前,是那么强硬而有力,所过之处皆是留下一道青痕。芙玉只觉浑身发烫,两眼朦胧,仿佛只看得见压在自己身上的男子。 “呼~呼~”此起彼伏的喘息声来自榻上相偎的二人,渲染出一室的旖旎—— 随着身上衣衫被一件件褪去,仿似得到解脱的芙玉一双雪白长臂勾上叶扶柳的脖颈,凑上去贴住他的身体轻轻呵吐道:“公子,爱我……” “这么快就离不开我了,嗯?”叶扶柳邪然笑说着,停下了身上的动作。 他……果然是坏极了!芙玉真的被惹恼,她生气叶扶柳居然利用**来折磨自己。怎么说她芙玉也担着叶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天下间想要爬上自己床的男人又岂是寥寥几个?自己甘心住进这个小小画楼让他金屋藏娇不过是看中了他俊美的外表,可没想到他的温柔总是短暂到转眼已逝…… 面对叶扶柳,她一言不发,只撑着粉锻被褥坐起,扯来散落在一旁的衣衫草草披了起来,一张精致瓜子脸上却是一阵儿红,一阵儿白的。 “你怨我?” 顿了顿,叶扶柳一把扼住芙玉正穿着衣物的手,冷冷语气像是在自言自语:“呵呵~~连你也怨我?!” 芙玉被抓的疼了,一对杏眸张大好几倍看向叶扶柳,她觉得此刻的他好陌生。虽然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她看得出来,他眼眸深处藏着一种不知名的殇。 “呵……真不明白你们女人为何总是这么欲填不满。”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话语声落,还不及芙玉反应过来,叶扶柳便再次将她压在了身下。 耳边衣襟被撕碎的声音清晰刺耳,透过眼中的湿润,她觉得自己根本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这个男人。 “嗯…啊……” 在叶扶柳一次次带着惩罚的进攻里,芙玉甚至都分不清自己是爱他更多,还是恨他更多,自己娇弱的**他又听得懂么?那就只是欢爱时的肆意? 她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自己已迷恋上在他身下取暖的感觉。也许,这一生都再难离得了…… 一场春景落幕,叶扶柳穿好衣衫走出画楼之时已是黄昏。 “公子!” 说话的乃是服侍叶扶柳多年的跟班煮雨,在画楼还是满室春光之时他便已侯在了外面。 “什么事?” 煮雨瞧出叶扶柳脸上有些不耐烦,便立刻上前呈上一方锦盒。这个雕花锦盒很是精美,乃是用珍贵的红木打造,煮雨心想这盒子的主人也定非平庸之辈,一定是哪位官家的痴情小姐,不然怎会送同样一枚锦盒送了整整七回? 然而当叶扶柳将锦盒打开,煮雨终于瞟见了盒中自己好奇已久之物时,他觉得这太不符正常人的思维了,那不该是些情诗手帕什么的么?怎会是一支白羽箭…… “公子是不是结了什么仇家?箭都送上门了~”惯常书童打扮的煮雨瞬间变得悲天悯人起来,略黄的两眼瞅着叶扶柳仿佛那锦盒中的白羽箭此刻已插入了他的胸膛一般。 然而叶扶柳却好像根本没将煮雨的话听进去,他目光紧盯着盒中物,口中似有似无的念道:“这样不累么?即便你想让我万箭穿心,也不必如此麻烦……” 此刻,太医院 静静趴在一方圆桌之上,纤尘两眼盯着上面呼呼大睡的绒儿,自己却是一味儿的犯愁。 “天就要黑了,你说我该不该相信她们啊?” 过了许久,小白犬绒儿依旧呼呼大睡。 “算了,你肯定是想回家的了,唉~只能自己决定了。”纤尘捏了捏手中一枚铜钱,反复摆出好几个姿势,却始终没将那铜钱抛出。 绒儿被她的动静吵醒,小家伙却只是偷偷的朝桌旁女子瞥了一眼,而后便继续假寐着。 “我也怪想爹爹和洛儿他们的,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我?”纤尘停下手中动作,撑起下颌在桌上发起了呆。 绒儿终于忍不住了,一方面怜惜自己主人此刻哀愁的模样,它感觉自己的小心脏都已开始碎裂;另一方面则更要命,主人她压住自己的尾巴了! “汪呜~~”小白犬极力忍住尾上的疼,摆出一副极温顺的模样醒来。 然而纤尘正纠结着今晚该何去何从之事,根本没留意到它摆出的模样。绒儿有些伤心,伸出两只前爪掏起纤尘攥在手中的铜钱,为了让主人早点抬起压住自己尾巴的手腕,它只好主动为她抛出这枚铜钱。 双爪紧抱铜钱,小白犬极力蹦哒着将它抛入空中。虽抛得不高,落在地上时却也是清清楚楚的吭哧一响。 这下纤尘才回过神来,她不由吃惊的端了绒儿一眼。扬起一弯浅笑,她连忙移步将铜钱捡起——这个有字面,是接受她们安排的出宫。 第十六章 柳姑娘是怕了吧 这是个夜黑风高夜,纤尘觉得连老天都在帮自己。 既然是出逃,那也该有个出逃的样子。纤尘好不容易才从薛林逸原先送来的一大堆浅色衣中翻出一条暗紫曲裾,虽说夜黑如墨,但宫里四处皆有烛火,穿件深色衣服总不至太过惹眼。 “绒儿要乖,在里面安心睡一觉就好了…”纤尘极轻语气朝一个木篮子叮嘱着,又伸出手朝里面抚了抚。 小白犬好像听懂了纤尘的意思:“嗯嗯…”伸伸懒腰,又舔了舔她的指尖,便很是乖顺的眯眼打起了盹儿。 纤尘不禁被这懒家伙的憨憨模样儿惹笑,只道它几日不在身边,不但不见消瘦,小肚子反倒是又胖了一圈,越发显得懒散神气。 “沉死了你……”嘴里微微抱怨一句,她便将盖子覆上。在脸上蒙上层白纱后,便小心翼翼的离开了房间。 下午她早已借着散步的由头摸索出通往太医院东角斐石亭的最安全路线,今夜不过是重走一遍,故而一刻钟不到,她便守时的出现在斐石亭。 没人? 会不会是被她们给耍了? 瞪了又等,估摸着约定的时间已过,纤尘不由有些担忧。连金隅殿那两位的身份都不甚清楚,我怎么可以如此轻信他人? 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萧萧夜风中,她斜倚一刻柱子沉思了许久。与白日不同,此刻她心里想的更多的是自己出逃之事败露之后的境况。 到时候,自己倒是不足惜;但柳相爹爹他一定无法置身事外,会害了他的…… 我没有错,倘若私自离开又算什么?为此事付出代价的人不该是我,更不该是柳家…… 想至这里,她毅然而然的转身,选择回到太医院。 却这时,一道极低的脚步声从亭外的另一边徐徐传来。纤尘不是没有察觉,却并未停下离开的脚步,她觉得自己绝对不能再动摇。 “柳姑娘是改变心意了么,走得这么急?” 是昨日那黄衫女子,纤尘只好顿住,转过头来,见黄衫女子手执一盏明晃晃的六角宫灯,还是昨日打扮,相比之下,自己倒显得阴暗不少。若是此刻这黄衫女子大吼一声,自己必定被当做乱贼当场抓获。处于这样的处境,纤尘自知必须小心应对。 扬手扯下蒙面的白纱,纤尘扬起浅浅一笑:“是,我改变主意了;请姑娘代我谢过你主子的一番美意!” 接下来便是一阵沉默,在这沉默里黄衫女子步步靠近。 “呵…柳姑娘是怕了吧?你可是天下第一绝色,这么如花般的年纪,难道就甘心这样枉死宫中?” 言语虽并算不得尖锐,但借着晃晃烛火,纤尘对上黄衫女子那张紧绷着的脸庞,那上面有不解、不悦甚至不满,眉眼又极是尖细,看着不由觉得有些骇人。 “……” 纤尘倒抽一口冷气,和暖脸色却依旧保持的极好:“你怎么知道我就会枉死宫中?未来的事谁都无法定论不是么?呵呵…不管怎样,臣女还是万分感谢昭仪娘娘的关照之心!” “柳姑娘这是铁了心了?” 黄衫女子说话间的冷冷目光让纤尘心下有些发憷,不免对接下来要说的话多加几分酝酿,自己可不能再得罪人了,否则,自己这颗脑袋只怕是不够分了… 第十七章 你为什么这么做 “对不起,我不能和你走!”纤尘朝黄衫女子投去略带歉意的一笑,转身欲走。 “哼…早料到柳姑娘会有此举动;只是,此刻反悔已经晚了……”说着,黄衫女子已悄无声息的挡在了纤尘的面前,眼露锋芒的将一块凉凉的东西紧紧摁入纤尘手中。 下一秒,还不及纤尘张开被黄衫女子攥得生疼的手,倏忽间一道银光划过眼眸―― “嗯…” 借着宫灯落地的最后一束光芒,纤尘清楚的看清黄衫女子脸上扭曲的模样――那分明是痛,可却带着一抹令人不解的笑。 感觉到一滴滴的鲜血已打湿了自己的手腕,纤尘怎么也想不到会有此突然的一幕:“你…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呵…你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好一个嫁祸之计!事到如今,哪还有逃走的余地?纤尘低低叹了一口,使尽力气将黄衫女子的手掰开:“对于我这样一个阶下囚,你们有必要赶尽杀绝么?” 黄衫女子并不答话,侧过脸便竭力吼了起来。 “救命……来人啊救命……” 说时迟那时快,须臾功夫,斐石亭旁的假山长廊后便窜出不少人来。一个个看似闻声而来,实则是闻声而动,这一点在场的所有人的心知肚明。 纤尘自知在劫难逃,因而并不打算白费力气,准备束手就擒。 然而就在她晃神之际,一道锋利的刀芒已削落黄衫女子的几缕发丝,直直朝自己逼来。在此紧要关头,纤尘浑身一个激灵,没有半点迟疑的以手牵制住刀身。 所幸那持刀侍卫的功夫并非上乘,否则仅是刀气便可在她脸上留下一道寸深的伤痕;更值得庆幸的是,若非那黄衫侍女紧紧攥入自己手中的一块硬物足以抵挡刀刃,此刻她的右手恐怕早已被废。 瑟瑟夜风中,纤尘凤眸中闪出一道光芒,它是不甘,更是绝地求生的意念。 “我自然不是你们的对手,但你们想想清楚,我可是谋害皇后的罪人,殿下自然很是重视。杀了我不但会脏了你们的手,究其后果,恐怕也会被治个越俎代庖之罪?” 纤尘如是说着,神色已无之前的慌乱。毕竟她也是21世纪身手矫健的盗墓者,枪林弹雨都曾躲过,更何况这冷兵器时代的几柄弯刀?” 她并不担心自己为他们所伤,只是与他们缠斗在一起,自己终究无法全身而退。而自己所能做的,唯有尽量拖延时间,等待转机的出现。 二十余名围攻侍卫中大概有三成是为金隅殿所用,而当场手刃柳纤尘则是他们今夜行动的首要任务。其余的侍卫都是宫里正常值守的,并未对纤尘起杀心。听了纤尘方才的一番话,他们已有人察觉到不对。 察觉到局势的微妙变化,倒在一旁的黄衫侍女表情好似惊弓之鸟,低低哭诉道:“奴婢前来太医院为沈昭仪取两副安神药,经由此地,不料被柳姑娘暗中挟持。她要求奴婢拿出腰牌,奴婢怎敢私放谋害皇后娘娘的钦犯,便坚决不依,谁知她强行将腰牌夺去后便要杀奴婢灭口……” 这黄衫女子本就生的清丽娇俏,此番言语更是惹人怜惜。 眼见着侍卫们一个个狠目向自己瞪来,纤尘自知百口莫辩。她眼光在地上扫了一眼,果然,那方才在自己手心被劈成两半的是枚腰牌。 第十八章 不知死活的女人 “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还不乖乖就擒!”领头的一员侍卫说着便挪了挪腿,一副上前拿人的架势。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纤尘紧抿了抿唇,一个腾空侧旋后利落的夺来一柄玄铁刀。然而,在柳府的三年里,她虽随着柳容华学过一些剑术,却并未曾习过一招半式的刀法。 玄铁刀远比剑重,她才刚使了两招,便已觉力不从心。 “不行,这地方过于僻静!照这样的打法,自己很可能在惊动他人之前便失手……” 思虑如此,纤尘巧妙地将刀锋一偏,下一瞬,精准无误的架上了黄衫侍女的玉颈。 “一个个都退下,否则,我杀了她!” “你……”黄衫侍女被这突来的变故气得咋舌,偏过脸怒瞪纤尘一眼后便再说不出话。 领头侍卫却深知此事轻重,在这戒备森严的天子皇城中最容不得的便是动乱。因而,也不得不对纤尘忌惮几分。 “不要轻举妄动,我们退就是!”子夜寂籁中,领头的牙齿缝里终于挤出这么一句。 眼看着众侍卫纷纷朝四周退避,纤尘紧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得到暂时的安放,但她同时也知道,自己离踏出虎穴还只是迈出了一步。 “我要见殿下,不晓得各位爷可愿代为禀报!”说着纤尘稍稍扬了扬唇角,她认为自己对他们已经够尊重。 “哼~~”伴随着粗重鼻息的一道冷嗤从高大的领头口中传出:“殿下九五圣尊,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 纤尘闻言容色微恼,冷目瞧了说话人一眼便决定不再浪费唇舌。 然而就在众人僵持着往太医院南门方向移动之时,夜空中忽然响起一曲空灵的笛音。从声音来辩,吹笛人已离得不远。 “如此深夜,二位昭仪娘娘怎么还不曾安歇?” 尽管悉心去听,纤尘也只依稀辨出是位男子声音。 “原…原来是王爷,妾身失礼!”郁郁葱葱的一丛翠竹下,惊魂未定的沈蔷与韩蓉儿二人急忙朝身前长身而立的男子福身。 男子一身青衣微微褶乱,胸前一小束墨色发丝轻垂于玉笛之上,白皙修指又闲闲的攥着一朵刚刚零落的红梅。 尽管被夜色包裹着,他那慵懒而又闲逸的风姿却未减分毫。 狭长丹凤瞟了瞟沈韩二人,箫湛又慢悠悠的将眸光投向远处:“哦…小王只道是什么事!原来,二位娘娘是在这儿观赏好戏呢!” 说话间,箫湛已含着笑意转出竹丛,径直朝纤尘他们走去。 随着距离越拉越紧,纤尘这才辨清来人的面容――他,他不是晴柔殿那夜…… 总的来说,她很失望。对于他,她断不求雪中送炭,只求他不雪上加霜就好。 “王爷!?” “参见湛王爷!” 什么来着?纤尘很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不是之前被自己搞错性别的阿尧么?” “都起来吧!发生什么事了?”箫湛说话间的姿态是那么的气定神闲,看得纤尘觉得有些碍眼,明明是问他人的话,他的双眼为何始终停在自己身上? 方才的领头侍卫连忙哈腰上前:“回王爷,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妄图潜逃出宫。” “哦?” 箫湛闻言,转眸轻瞥纤尘一眼,嘴角的笑意竟又深了一分:“小王记得柳姑娘身上的伤可不少,想出宫,又何必如此着急?” “……” 此话一出,在场诸人皆是唏嘘不已。尤其是纤尘,那感觉简直比他亲手揭了自己的伤疤还要疼。 第十九章 妖娆的翩翩王爷 “他既是王爷,那……晴柔殿试水之事会不会是箫玉祈故意安排?” 他就这么毫不吝惜的把我推给别的男人? 纤尘忽然间感到一阵迷惘,她怀疑自己这三年来的一切是不是都错了…… “在想什么?”不意间箫湛已步至她的身前,深深的盯着她的眸子。 他的话淡若春风,却也将恍惚中的纤尘拉回了现实。随着笨笨的“哐当”一声,她手中玄铁刀直落地面。 “请王爷带臣女去见殿下……”说时,她已端端的跪于箫湛脚下。肆虐的寒风撩动她三千青丝,使之一波一波地擦拂着身前他的青衣摆。 箫湛有些意外,晴柔居那夜,她绝美的容颜让自己惊为天人,但与这同样深刻的,则是她倔强不屈的性情,而今夜的她实在太过沉静。垂眸看着此刻跪于身下的女子,他觉得,她的眼眸就像是藕叶心里汇集的莹白朝露,又像是碧海青天里的一轮皎月,美则美矣,却又隐约透着一种莫名的失落。 “你要见他?可我听他们说,你有潜逃出宫之嫌,见他,不等于送死么?或者说,你有信心他不会杀你?” 纤尘闻言,心里顿生苦涩,抬头对上箫湛时却强挤出一弯浅笑:“不见,又怎么知道结果?” 见,也只是殊死一搏…说到后半句,她语气蓦地转低,只是在说给自己听。 箫湛觉得她的话说的有些不明不白,就像是她与箫钰之间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一样,令自己觉得模糊,却又很愿意去探求究竟。 “没你们什么事了,都退下吧!”箫湛转过身来朝众侍卫示令道。 然而就在这时,躲在竹丛后面许久的沈蔷、韩蓉儿二人却摆出一副不肯息事宁人的架势赶了过来。 “娘娘!”黄衫女子立刻起身迎了过去,方才楚楚可怜的面容悄无声息便换做了忐忑不安。 但凡是个聪明人就该想到是怎么一回事,更何况是箫湛?然而在这万丈宫闱之中,根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有些人可以一错再错,有些人却是一错铸,终身误。 性格较为直率的韩蓉儿率先开口道:“臣妾不明白,此等猖獗女子,王爷为何还要给她机会面见殿下?” 虽然早已将她们的阴谋看破,纤尘却也并未真切的恨过她们。自古帝王后宫都是没有硝烟的战场,这个她早已听闻。事情发展到此时这个地步,她更多是怪自己不够谨慎。可“猖獗”二字从那粉衫女子口中托出,是那么的尖锐,令纤尘不得不多看她一眼。 “韩昭仪这么说,小王倒也有一件事突然想不明白。此时已过子时,太医院早已闭门晚歇,何故金隅殿的婢女会在此时来太医院取药?”说话间,箫湛刻意走至韩蓉儿身边,打量起她身后的黄衫女子。 作为金隅殿的正主,沈蔷低咳一声后款款上前,开口道:“臣妾近来神情恍惚得厉害,夜不成眠时便需服一剂安神药。渺若的确是得了臣妾的吩咐来取药,至于来错了时辰那都是臣妾神情恍惚,并未察觉夜已深沉…” “哦?” 箫湛峻眉微微一蹙,转了转手中玉笛走到沈蔷身侧。纤尘只见他将唇递到绿衣女子耳边,大约停留了一两句话的时间。至于他说了什么?她不得而知;但是在他说完之后,她清晰的看到绿衣女子的脸色为之大变。 “不是要见殿下,还跪在那里做什么?”就在纤尘还在思忖着他到底说了什么之际,箫湛已笑意浅浅的向她递来了一只手。 她没有握住那只手,因为她也不知道这个妖娆的翩翩王爷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第二十章 我想王爷误会了 “姐姐,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只能静观其变了。”对着箫湛二人的背影,沈蔷隐于袖中的手不自觉的紧了几分,口中若有若无的语气呢喃道:“他向来,不是个多事的人……” 将韩蓉儿、沈蔷二人抛在身后,箫湛眼角余光不禁瞥了瞥左后方的纤尘,见她额心沁满汗珠,手中却始终紧攥着那柄匕首,显然对身后跟着的侍卫存有余悸。 “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纤尘愣了愣,俯身抱起紧追而来的绒儿,轻轻在它脸上揉了揉,淡淡回道:“重要么?” 箫湛干脆转过身来凝看她淡漠的脸:“你这样的神色,本王可否理解为失落?” “失落?”纤尘抬起眸子对了箫湛一眼,顿了顿说道:“王爷爱怎么以为就怎么以为吧。” 箫湛故意靠近了些,对着纤尘淡笑道:“如此,就当你是默认了。呵~本王倒是好奇姑娘你是何时认识殿下的,为何在宫里不曾见过你?” 不曾见过?纤尘望了望箫湛手中的玉笛,心想他没认出自己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三年前的自己与如今还是有诸多不同。 回想起三年前入宫时,自己曾不得已的丢过他的笛,纤尘不由得在心下暗暗赞叹起他贵人多忘事的品性。 躲过箫湛的炯炯目光,她有些加快脚步,把他甩在了身后:“我想王爷误会了……” “可你的眼睛出卖了你,它告诉我你喜欢殿下,嗯?”箫湛在后面从容的跟着,也不知打哪来的兴致,满一副不问出个所以然来誓不罢休的样子。 纤尘没想到这位翩翩王爷的话风会如此直白,自己喜欢箫玉祈真的那么明显么?不,我对他的感情真的是喜欢?或许,它根本就不是。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不觉间又添了一分沉重,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一切的言词都变得那么苍白。她和他之间,根本从未有过什么?又何须辩白?可越是认识到如此,她的心就越发的闷疼。这世间最可笑的,不是痴心错付,而是爱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脸色这么难看,你怎么了?”箫湛见她始终缄默不言,旋即挡在了她的身前。 “没什么?风太冷了……”她捂住胸口的手迅速挪开,像个被扎了手的绣娘一样仓皇的从箫湛肩侧擦过。 “……” 去往风华殿的一路上,二人都没有再开口,只纤尘怀中偎着的小白犬伸伸懒腰时习惯性的“嗷嗷”叫了两声。 眼看着风华殿已近在眼前,箫湛不得不为走在前面的女子多费了一番心思:她与箫钰之间似乎也并不像自己所以为的那样,一个从未在皇宫出现的女子突然出现在皇后的寝殿又岂是凭她一己之力所能左右的?究竟她是共谋,还是,一件普通的牺牲品? 然而作为被推到风口浪尖的人,纤尘反而没有想太多。直到若川的一张圆脸出现在眼前,她的心里还充斥着散之不尽的迷茫。 可能是她手中持着匕首的缘故,她与箫湛还未及踏上风华殿前的汉白玉阶便被周围的羽林侍卫围了个水泄不通,一时间近百支红鬃银枪齐刷刷的指向他们。 “住手!” 高亢有力的一句发自殿门前若川身旁站着的一位男子,他身披铜甲赤红衣,身材峻拔,正是陆尧。 陆尧与纤尘不过一眼之缘,黑灯瞎火的,陆尧并未认出她。他之所以阻止侍卫,自然是因为立于她身侧的那抹青衣。对于箫湛的体型,他实在是记得太为深刻。 “属下参见湛王爷!不知王爷这是……” 说时陆尧已迈着大步走了过来,恭恭敬敬的朝箫湛施了一礼。 箫湛向来有奚落箫钰身边下人的习惯,今夜倒极为难得的端着一张俊脸:“没什么?带个人来见殿下。还不快通报!” 第二十一章 四皇兄你配不起 陆尧不禁侧过脸瞧了纤尘一眼,他几乎是立刻便认出了她。毕竟此等容色,恐怕足以令天下所有男人见之不忘。 “王爷请稍等片刻。”朝箫湛微微颔首后,便邀着若川一起向殿门走去。 二人进入风华殿时,箫钰正捧着一卷竹简,在灯下细细观看。 “参见殿下!” 箫钰依旧是看书的姿势:“说吧!什么事。” 陆尧自然察觉到箫钰语气中的不悦,自白日在虞雪山庄殿下亲手将慕容皇后的骨灰殓葬后,便已吩咐一概人等不得入殿打扰。 王爷为何偏偏此时带她来?陆尧不由得为那绝色女子担了些心:殿下要是见了她,很可能立起杀意…… 然而就在陆尧犹疑之际,若川却率先张了口:“启禀殿下,湛王爷求见!” “让他回去吧!就说朕已歇下…” 若川陆尧相互对视一眼,陆尧对这个回复很是满意,起身正欲退下。不料若川却迟迟没有起身,他抬头看了箫钰一眼,那深拧着的眉宇让他觉得无比纠结。而这一切,很可能都是拜殿外的女人所赐。 心下冷哼一声,若川带着几分愤懑口气道:“求见殿下的不只是湛王爷,还有那谋害皇后的妖女!” 此话一出,宛如掷入湖心的一枚石子,在箫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间击起一阵涟漪。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缓缓将手中竹简收起。 瞧着箫钰渐渐染上青色的脸,陆尧心里直怪若川口无遮拦,却也只能干看着事情的发展。 “带他们进来!”沉默许久后,箫钰终于吐出一句。 没过多久,箫湛与纤尘便被若川引入风华殿。 在他们一前一后走进的过程中,整个大殿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再无其它一丝声响,静的宛如无人之境。 “咳咳……” 箫湛有些不习惯这样儿的冷清之调,干咳两声后便率先开口:“不晓得殿下近来看些什么书?” “你们都退下!”箫钰始才将鹰眸从竹简上挪开,看了眼大殿中杵着的二人。 “是!”陆尧、若川先后施礼退出了殿外。 箫湛见箫钰脸色有些不好,知他是因慕容之事所伤,故而也不再戏谑言词:“柳姑娘想求见殿下,臣正好要来风华殿,便顺道将她带来了。” “哦?”箫钰轻呵一声,鹰目却直勾勾的瞅着堂下女子:“朕正好也想见见这位柳姑娘,皇兄若没什么事的话,就先回吧。” 箫湛自幼与箫钰交好,自然瞧出箫钰看柳纤尘时眼底拘着的一丝厌恶之意——他会放过她么? “呵呵…呵呵…” 箫湛轻笑了笑,转身凑向纤尘身侧,说道:“爱妃且不要怕,殿下向来宅心仁厚,纵使你犯了些错,殿下也断不会不加彻查便动用私刑什么的……” 什……么? 箫湛含情脉脉看着自己说出的这番话听得纤尘浑身不自在的同时很是错愕——爱妃?这里除了自己还有别的女人? 她瞬间别过脸去,心里一上一下直打着鼓。然而她这避之不及的仓皇神色却引得一旁的箫钰一阵鄙夷,他实在想不到,她竟然这么快就攀上了眼光一向甚高的箫湛。 浓墨似的眉紧了紧又绽开,尽管不确定箫湛为何要保全柳纤尘,他是否为她所蛊惑?箫钰却不得不考虑一下箫湛的感受,至少,今夜不能动她…… “湛王爷说的不错,朕的确不爱滥用私刑。但若是罪孽深重之人,朕,绝不姑息。” 箫湛闻言,示意性点了一头。回眸再看了纤尘一眼,见她始终别着头不愿与自己相对,不由暗自发笑一声,施礼退下了。 “怎么?‘爱妃’二字听着应该很受用才是,嗯?”箫钰一贯冷绝语调,徐徐朝殿中走了下来。 为什么他的话总像是一把戳中心窝的利剑?在他眼里,自己就是这样一个爱慕虚荣、不择手段的女人? 她紧抿着唇,并不想对这莫名的指责一掷可否。 这时箫钰已来到她的身前,一双黑曜石般夺目的鹰眸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的脸:“可是朕绝不会让你如愿以偿。”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四皇兄你配不起,你最好搞清楚什么东西能碰,什么不能碰。呵…你也不必失意,因为朕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封你个夫人什么的!” 听到这里,她终究没法再听下去:“多谢殿下眷顾,王妃、夫人什么的,民女不稀罕!” “不稀罕?”箫钰蓦地撅起她的下颌,越发专注的在她脸上看了起来:“装什么清高?!那夜是谁恬不知耻的爬上了朕的龙榻,嗯?” “我没有!”她矢口否认的模样,像个被误会的孩子。 可是在箫钰眼中,他看不到。 “呵是么?即便你不稀罕,也由不得你。明日太后生辰,届时朕便会对你册封。” “……” 她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刻意的羞辱?不论他是出于怎样的目的说出这句话,但一朝天子一言九鼎,他说得出,一定做得到… “我不要…你听到了么?你如果恨我,可以杀了我!”她竭力将他扼住自己的手推开,下意识的抱着绒儿步步后退。 箫钰觉得她惊慌起来的模样倒是比任何时候都真,便有意循着她的步子往前逼近:“杀你么?你想的还挺好。知道么?你哪怕死一千次,也赎不清对雨岸的罪。” “为什么你非认为皇后的死是我造成的?我……”未及说完,也没等她看清什么?只觉后脖颈处一凉,然后…便没了知觉。 “阿尧!” 闻听殿中传来的声音,陆尧即刻进殿:“臣在!” “把她送到绯雲殿,另外,那只白犬留下,交给若川安置……” 第二十二章 否认到什么时候 这夜,寒雨潇潇。经过梅园之时,正是落红无数。 躺在陆尧怀中,柳纤尘安静的像个木偶。她其实醒了,只是不肯睁开眼,宁愿像个死人一般被人安置。 静静的感觉夹带雨丝的梅瓣滴落眉间,静静的聆听雨滴叩动纸伞的细碎声音。 “副统领,据说绯雲殿那地儿曾闹过鬼,现如今已是无人之境。把她送到那儿,谁顾她吃用呢?”一旁撑伞的下从把伞又推近身旁人一分,小心翼翼的询问。 陆尧低头看了看柳纤尘的脸,好半会儿才说道:“殿下自有安排,你我只需遵守吩咐……” “呃……” 下从青迟挤了挤眉,心里只得暗自唏嘘——往日倒是人情味爆满,这会子又充起冰块儿脸。 …… 此时,煙城东落韵楼 “嗵嗵嗵~~”的脚步声从木梯一路蜿蜒至一间焚香雅间内,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公子,我们在碧落的行踪似乎已经暴露…”雲柯只匆匆淡了一眼临窗而立的女子背影,俯身凑至正在圆木桌边品茶的漓楚衾耳旁,轻声说道。 漓楚衾饮尽手中那杯半热新茶,悠然又斟满一杯:“此次私入碧落之事,我本没打算隐瞒。被发现,也早在预料之中。” “但是属下不明白,一路上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漓楚衾转过脸看向雲柯,淡笑了笑说道:“天下间没有不透风的墙,给人可趁之机自是难免,又何须计较到底哪一步走错?” “……”雲柯似懂非懂的微微颔首,迟疑了片刻,他复又疑问道:“公子,近日落云阁周围似乎多了一些不平常的人?” “你说的,可是他们?”说着,漓楚衾起身走至窗前,站定在漓城雪身侧,目光则和她一道落至对面酒楼上围桌而坐的一群食客身上。 雲柯紧随过来,望了望便点下一头:“也不知是什么人?” “你送几坛好酒到对面,顺便带句话过去。就说,明日漓楚衾亲自登门拜访!” “这么说……”雲柯尚有些犹疑,却在漓楚衾立起掌心的那一刻变得缄默。他太了解这位自己追随多年的人,若然没有十全的把握,是绝不会率然行事的。 既如此,雲柯便领命退下了。 独剩下二人的雅间越发显得寂静,漓楚衾迥然幽深的一对眸子停留在一身白衣胜雪的漓城雪身上已然许久——他在等一个答案。 “曲已罢,茶亦凉,公子若无其他吩咐,姊颜便退下了…”淡淡说着,漓城雪端端施下一礼正欲离去。 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漓楚衾紧闭起双眸——这,不是他要的答案。 暗自长叹一声,他极低语气吐道:“城雪,不管你同不同意,这次我必须带你回去!” “公子!” 漓城雪提了一份儿语气回道:“我说过,我不是,也不认识漓城雪,你认错人了。” “呵~我的好皇妹也学会自欺欺人了么?要否认到什么时候?如果是因为叶扶柳,皇兄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倘使这样能抹尽所有有关你和他的记忆,让你回到三年前的模样,皇兄愿意一试……” 漓楚衾所言,句句皆出肺腑,漓城雪不是不知。只是叶扶柳是她心中永远也翻不过去的书页,只是深爱过,才更加不懂得放下是什么。 “公子请回吧!不要再在姊颜身上浪费任何时间,不值得……” 看着她绝然离开的背影,漓楚衾甚至想过动手将她强行绑回漓蔓。但是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漓城雪的性情,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绝然仿佛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已植入骨髓。 第二十三章 竟是张绝美之颜 弱河之水迢迢不尽,自煙城而下,入叶城名为雀水,至苏城则为柳溪。 柳溪虽远不及弱河源头的波澜壮阔,夹在崇山峻岭之间,却宛如玉带般,极赋江南的娟秀之美。 此刻皎月高照,山色含黛。朦胧夜色里,隐约可见一叶白舟停于碧波中央。初春的夜风拂动着它的白纱,缓缓洞出一个拳心大的口子。 小舟里面未见一盏烛火;远远看着,恍若鬼魅。 “里面好像并无活物,哥,我们走吧!”一道干净女声划破沉静,带着一丝央求。 一身湛蓝色粗麻衣的高大男子转身朝女子作了个“嘘”的手势:“你听,里面有间断的呼吸声…” 女子闻言只觉浑身冒出嗖嗖冷意,打了个哆嗦后仰着脑袋问道:“哥哥又唬人呢是不是?我怎么没听见?” “不信?哥哥便带你过去瞧瞧如何?”男子一把拽起女子手腕,嘴角带出一抹戏谑笑意。 女子连忙甩开男子的手,口中直嚷道:“不不…不用……,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哥。今天的收成还是不错的,再晚些回去,怕是又要挨爹爹一顿数落咯。” 男子伸手在她头上便是一敲:“怕什么?” 说着,他已走到船尾位置,抓起了一贯在手的撑杆,摇摇摆摆的,果真朝小白舟的位置划了去。 “喂喂喂~~~” 女子慌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顿了顿,补充道:“鹭儿求哥了,别过去好不好?” 男子却只是笑,并不搭理她。 没过多时,他们所撑的一艘木船便已移到白舟两米之外。 “请问,里面有人么?”男子放下撑杆,站定在船头朝着那白纱帐里看。 可是许久过去,白舟上无丝毫响动。反是水面上蓦地卷起一阵疾风,毫不留情地将女子手中的灯笼吹落河中。 “啊~~”唤作白鹭儿的小女子受惊,蜷起身子爬到了男子身后,嘴里有一气没一气的抱怨道:“说了,不要过来的嘛。我们出来打渔多回,从…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我看,它…它多半是个邪物!” 男子握起白鹭儿冰凉的手,抚了抚,温和说道:“鹭儿别怕,有哥在!” “嗯……”白鹭儿撅着小嘴儿耍起了赖皮,一双小手狠狠地“揍”了男子几下。 却这时,水面之上倏忽间漾起阵阵波纹。 “嘘!”男子忙将手覆住了白鹭儿的双眼,直觉告诉他接下来必有动静。他不忍年才十三的小妹白鹭儿担惊受怕,只好一掌劈向她的后颈。 “呜……” 白鹭儿只低低闷了一声,便躺倒在男子臂弯。 小心翼翼地将白鹭儿安放稳妥之后,男子复又向船头走去。再向白舟看时,眼前所见令他在那一瞬间几乎窒息—— 翻飞的白纱之内是道白色身影,借着月光,他看见一张女子的脸。那上面布满发黑的物体,就跟她的长直墨发一样,分割着那张苍如纸的脸庞。 她有双幽深眸子,此刻正直直注视着自己。 “你…” 男子右手按住自己心口位置,强让自己保持镇定:“你是人是鬼?” 白衣女子并不答话,只伸出修长手指,僵硬地拨动起额前的发丝。然而她的双眼,却一秒都不曾从他身上挪开。 男子被看得发憷,干咽一口后开口道:“我见这船上并未浆帆,原以为有人落难。既然姑娘无事,在下告退!” 说完,男子便提起船竿,撑着木船转身离开了。 半刻钟过去,男子的船已划出三百米有余。他忍不住回头朝那叶白舟看了一眼,只是,此时所见,那白舟不过一粒白棋大小,确是看不清什么了。 男子尽管自认是个见惯了稀奇之人,也并非无胆鼠辈;但方才遭遇,他也着实捏了一把冷汗。 抬头看了看空中那轮玉盘,他不禁长叹一声。可能是夜太过寂籁的缘故,就连往日山里常啼的猿猴此刻也全数变得安静无比。 正在他疑惑之际,忽然有一丝一丝的动静传入他的耳中。这声音…… 灵台瞬间清明,他即刻转身朝船尾看去——果然,正坐着那一身白衣的“鬼魅”。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究竟想做什么?”男子一改之前的谦恭,近乎质问语气问道。 然而他刻意强硬的语气并未起任何作用,白衣女子依旧默然不言,她似乎并不打算回应。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她并没有看着他,只是悠悠的伸手取河中水,又对着水面照了照,像个闺阁女子般为自己整理仪容。 “我白陵樾虽只是一介渔夫,却向来无所畏惧。有什么?你对我就可以了,别伤害鹭儿,她还小。”男子一边儿说着,一边儿抛下船锚。 这时,白衣女子竟停下了手中动作,缓缓转过了身来:“我不会对你二人怎么样,相反,小女子还有事相求公子!” 白陵樾闻言正自唏嘘,岂料下一瞬,展露在自己面前的,竟是张绝美之颜! 第二十四章 她还是介怀的 翌日,清晨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出。*** “柳姑娘您醒了么?” 一身绯色薄裙的云凉已然在那锈迹斑斑的青铜锁扣了十余下,却不闻里面丝毫动静。 她有些婴儿肥的脸上不由添了一分肃然,转头与身旁的婢女轻声耳语道:“昨夜我离开之后,柳姑娘可出来过?” “昨夜奴婢按吩咐进屋取回碗筷时,现柳姑娘根本一口未动。也不等奴婢们伺候梳洗,便睡下了。奴婢一直候在殿外,柳姑娘她,不曾出来过……” “嗯~你们都下去准备,待会儿为柳姑娘妆洗!” “是!” 几个婢女走后,云凉匆匆朝周围看了一眼,确认无人,立时以掌将门劈开。 此时,万侯府大门 “我家主子欲求见万候大人,烦请通传!”雲柯恭敬上前,向一方脸门卫说道。 门卫一对细长眼眸将雲柯身后一抹紫衣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见是张陌生面孔,便有些生硬语气回道:“万候大人今日不见客,你们还是请回吧!” 雲柯不甘,正想追问些什么,却被漓楚衾拦在了身后:“烦请阁下将此物交给万候大人过目,届时见与不见,他自会定夺。” 感觉到紫衣男身上隐隐散着一种非比寻常的气度,门卫有些迟疑。对方交出的一枚翠青玉佩,细看之下不仅雕刻精湛,色泽更是如水般通透莹润。 应该非俗物。沉眸思虑片刻后,门卫终于开口道:“请稍候!” 大概一刻钟过去,侯门内才传来脚步声。 “大人,就是他二人!”门卫指了指漓楚衾。 一袭艳红色大褂披身,像极了一颗火龙果的万萩澄凝视漓楚衾许久,才手捧玉佩施下一礼道:“不知邻邦二皇子亲临寒舍,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漓楚衾弯了弯身子从万萩澄手中取回兰佩,含笑道:“哪里。漓某本是叨扰客,若如万候大人所说,岂非是喧宾夺主?” 万萩澄连忙呵呵赔笑,抬起他的小短腿便朝身旁的门卫踢去,嘴里直骂道:“有眼无珠的奴才!” 漓楚衾上前制止道:“此事也怪不得他,毕竟漓蔓皇室之佩,能认出的人,并不多见……” 暗觉对方话外之意,万萩澄眼底的笑意越浓厚:“二皇子说的是。” “对了,万候大人今日闭门谢客可是有要事?” 闻,万萩澄踱着他浑圆的身子靠近了些,低声说道:“确如二皇子所,今日乃是我朝太后娘娘生辰…” 懿年殿 “奴才等恭贺太后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奴婢们恭祝太后万寿无疆、长乐未央!” …… 兮月指间拈着头饰组中最后一支凤头簪花,未及插入万潋意的云鬟,便见下面排成几个纵列的宫婢奴才已满脸笑容,齐刷刷的朝她们的所在叩。 安妥簪入,她便应势跪于身旁女人之下:“兮月亦祝太后北堂萱茂、日月长明!” “呵呵~” 万潋意掬笑起身,挥挥长袖道:“都起来吧。” “谢太后…”众人脸上依旧是堆满笑容,仿佛一蕖不对时宜开放的花。 华服耀目、高贵无比的万潋意凤眸瞥了瞥兮月,又轻点下一头。 兮月意会,起身款款退出了大殿。 不多时,便有几位锦衣玉饰的人一齐入殿。自左往右,依次是箫陌、箫卓、箫湛和长公主曦月。 “儿臣等向母后请安。恭祝母后鸿福齐天、青春永驻!” 万潋意高坐其上,目光游移于几人之间,脸上的笑容却早已僵住:“平身吧。就你们来了,殿下呢?” “哦,”箫湛勾了勾唇:“殿下他,上早朝去了……” “噗~” 万潋意突然间失笑出声,抿了抿朱唇道:“呵~不愧是我碧落的新君。” 弦外之音令殿中万马齐喑。 这时,长公主曦月跳出来说道:“禀母后,皇兄他绝非有意…毕竟,您让我们在殿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而早朝……” “住口!” 不等曦月说完,眼底浮起一丝怒意的万潋意“啪”的一声落掌于檀木桌面。她瞪了瞪殿下一身露脐装,不成体统的女子:“你知道什么,嗯?” 曦月知自己失,“噗通”立时跪地:“儿臣知错,请母后息怒!” “起来吧。下次再敢这么口无遮拦,这宫里可是留不住你了,知道么?” “是,儿臣知道,知道了…”频频点头间,曦月的身子已是瘫软了一半。期间她左顾右望身边人,却是一个都不曾站出来为自己说话,心中不由生出许多埋怨,却无处宣泄。 “兮月!” 万潋意的一声轻呵害曦月刚刚才落定的心,蹭的又提到了嗓子眼,正欲开口答话时,却见一身浅碧衣衬托得清秀温婉之极的女子莲步走来。 “奴婢在!” 万潋意恢复往日平和之气:“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太后,辰时末刻!” “殿下也该下朝了。吩咐下去,摆驾千秋殿!” “是!”兮月福身时着意暗暗端看了万潋意一眼,心知箫钰未来请安之事,她还是介怀的。 第二十五章 远不必如此大度 绯雲殿 “不知姑娘可还满意?” 说话的,乃是宫中梳妆婢里第一巧手——杜帘影,一个年近三十的瘦削女人。 见柳纤尘始终对着青铜镜怔,她如远山之色的细眉挑了挑,又暗自瞥了两眼,才觉自自己入殿来,镜前人便始终一未。 待又瞅了瞅一直候在一旁的云凉,心里便有了大致。 “是否妥当了?” 云凉俯下身子观赏起柳纤尘妆后之容,惊艳之感尽写脸上。 杜帘影与她对视一眼,含笑低头将几柄长短不一的木梳一一收入奁中:“妥当了。” “那好,你先回去吧,浛妃兴许还在等着你梳妆呢!”说着,云凉顺手将两锭碎银拍入她手中。 “云姑娘客气。能为殿下新纳的主子梳妆,是奴婢的福分!” 云凉握着被拒回的银子,抬头端望杜帘影一眼:“都说杜姐姐梳的一头好,裁得一身美衣,果非虚传!” “云姑娘谬赞,主子她体貌皆可称绝,纵使不加任何修饰,也是难掩风华的。” 说着,她复又回头看了柳纤尘一眼,而后便施礼退下了。 看着杜帘影款款而去的背影,云凉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小心翼翼的合上朱门,转身跪于柳纤尘身下:“柳姑娘,今次得罪了。因是殿下吩咐,云凉不得不从。” 果真是他…… 柳纤尘瞧着云凉染上歉意的绯色脸庞,扯了扯嗓子却说不出哪怕一个字来。她将眼珠子无奈的打了个圈,最后只好恹恹的朝云凉闭了闭眼,表示自己其实也不怪她。 只是,这一身红如血梅、缈若轻烟的束缚,不是嫁衣又是什么? 她自认算不得是一个完整的古代女子,但好歹,自己在这碧落当了三年的闺阁小姐,多多少少还是知道婚嫁之事是万万不得草率的。 “倘若回到现代,倒确是近了恨嫁的年纪…” 也不知为什么,此时的脑海里竟浮现出箫钰那张清冷的脸,和那夜他所说的话。 据她所知,如今的后宫除皇后之外,品级仅次之的夫人封位一直悬空。箫钰意欲册自己为夫人是另有打算,这个她早已猜得一二分;只是,他远可不必如此“大度”! 第二十六章 千秋殿生辰宴(一) “万候大人到……” 千秋殿前负责传话的允喜公公远远瞧着万萩澄的身影便咧着嘴笑了起来,通传的语调也刻意提的洪亮些。*** 须臾后,箫钰与兮月一行人亦出现于殿门处,离万萩澄他们仅十步之遥。 允喜哈着腰,本欲凑近万萩澄身边寒暄一二句,现乍一眼瞧见箫钰,立马将嘴边的笑意收起,将身子弯得更低,毕恭毕敬吼道:“殿下驾到!” 箫钰只静看着万萩澄身后那一抹紫衣,那一身紫衣之人亦端看着他,片刻后,二人相视一笑。 “漓楚衾,参见殿下!” “朕真是没想到,上次与二皇子一别,算算已有三年。”说着,箫钰唇角微微上扬。 漓楚衾敛了敛眸,一贯沉静语气道:“来碧落此行仓促,未及向殿下禀告。如今听闻贵国太后生辰,漓某便随着万候大人前来叨扰。” “既来则安,也好让朕一尽地主之谊!”,说着,箫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漓楚衾儒雅一躬,与箫钰几乎齐肩向殿中走去。 跟在后面的兮月不得不多瞧了紫衣人一眼。她侍奉在万潋意身侧时,常听人提及漓蔓国有着云泥之别的两位皇子—— 大皇子漓楚寒狡黠贪乐,心胸狭隘,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二皇子漓楚衾却善谋骁勇,博学多识,为人淡泊而豁达。 如今漓蔓老帝君漓弦已是垂朽之年,储君之位却一直无定。这件事,早已成为天下五国的闲常话资。 碧落若想跻身强国之列,漓蔓必是头敌。如是云,万潋意自然不希望这位二皇子承漓蔓君位。 三年前,他只来了一趟皇宫,便已引起宫里众多宫娥的追捧和思慕。据传,长公主曦月也因他整整一个月茶饭不思。 “偏那时,我因感染风寒而休病于孟花阁,不曾得见这位闻名遐迩的漓蔓二皇子。今次一见,果是……” 沉浸于如是思绪中,兮月全然不知外界境。等她回过神时,身前早已没了半个人影。 “参见殿下……”融融声乐中,行礼声却是一贯的整齐。 高位上正俯身与一位身着墨绿色华服妇人(纳兰雙正妻窦婳,曾被先帝封为正一品诰命夫人)交谈的万潋意说得正起兴,见众人皆跪地参拜,也没有打住的意思:“本宫听说纳兰府上的公子尤擅丹青,性也极是温和,不知夫人可给他择了良配?” “……” 那大约四十年纪,体态有些丰腴的窦婳犹疑着,目光则在箫钰与万潋意身上来回徘徊。终究还是离座,端端的跪于箫钰身前:“臣妇参见殿下!” 此时箫钰的目光就那么静静停留在万潋意脸上,直到对方终于正视自己,始才开口道:“儿臣来迟,待会儿宴上自罚三杯。今日母后大寿,儿臣祝母后寿与天齐,长乐未央!” “呵呵~~呵呵~~” 这似带了一份戏谑意味儿的笑声在这安静如斯的殿宇里显得有些突兀,更有种莫名的讽刺感。 箫钰尽管对这一幕感到违和,却是一笑置之。顿了顿,他转身对向窦婳,说道:“看来,纳兰枫倒是很得母后垂爱。今日,他可来了?” 窦婳挪了挪身子,神一派肃然。又匆匆端了万潋意一眼,才张口回道:“回殿下,犬子不才,实在受不起太后垂爱。他今日特随臣妇前来,以谢殿下与太后往日所赐的无上恩泽。” “哦?!” 箫钰转身看了看殿里殿外跪着的百官家眷、皇亲贵戚百余人,唯独不见纳兰枫的身影,不禁低叹一声。想起他一贯来去无踪,不羁无束,便不再提及。 他朝众人扬了扬手,示意平身。 不时,素来爱一身青衣示人的箫湛走了出来:“这不是漓蔓二皇子?” 若不是那一身青衣,漓楚衾几乎不能记起箫湛身份。眼下见对方拘着笑意而来,他旋即合手以示幸会。 没想箫湛此,却在殿中引起不小的骚动。 “二皇子!?”斜靠在殿中左上角位置一棵盘凤圆柱下,险些要闷睡过去的曦月公主“噌”地睁开一双葡萄似的眸子。长臂上前,一把便将前排站在箫湛身侧的纳兰浅薇拉到自己身后,强取豪夺式的给自己换了个绝佳“赏美”位置。 “什么叫俊美如斯啊……?” 她媚眼如波的看着漓楚衾,心里叹了一口,闭了闭眼,紧接着复又叹了一口:“这才叫俊美如斯!” 只是,这一叹似乎没憋住,一字不落的传入了众人耳中。瞬时,众人皆是以讶异的目光瞧向她,而她在此尴尬之际,依旧毫无知觉的维持着呆若木鸡状。 看到这里,万潋意实在瞧不下去:“曦月!” “啊?”答时,曦月的双眸依旧呈三十度度角仰视着漓楚衾的脸。 “曦月!”万潋意轻咳一声,碍于众人皆在场,只得刻意加重一份语气。 “啊,在呢!” 曦月本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直到漓楚衾有意将脸侧开,她才很是失意的回到现实。 可一回到现实,她才知大难临头了…… 第二十七章 千秋殿生辰宴(二) “本宫不是说了身体不适就不用出席,瞧你这烧糊涂的。来人,送长公主回宫静养!”万潋意单手拄着侧脸,容色微恼。 曦月一脸的茫然,心里暗叫着可惜。然而眼下,还是先给自己圆场好些。于是乎,她翘着兰花指抚了抚额,摆出一脸的憔悴,孱弱语气道:“是,儿臣告退……” “嗯。”万潋意轻哼一句,连看都再懒怠看一眼。 萧曦月被训斥的惯了,故而也没觉得有多失颜面。她施礼退下后,更是毫不避讳地刻意从漓楚衾身侧擦过。 “二皇子来我碧落,想来是有什么要事罢?!” 漓楚衾对着万潋意直直注视的目光,温雅一笑道:“禀太后,虽说漓某此来纯属为个人私事,但未向贵国通报,确是有失礼仪,还望殿下与太后海涵。” “虽然本宫想不到有什么私事能让二皇子亲自越国界而来,但我碧落海纳百川,从不拒外邦迁客,更何况漓蔓乃我国友好之邦?!” 漓楚衾素来知万潋意乃多疑之人,自己作何说辞,恐怕都未必能打消她的疑虑。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贵国如此胸怀,委实可敬。今日太后生辰,漓某特备一份薄礼,还请笑纳!” 说罢,雲柯便将礼物呈上。 万潋意半敛着眸,居高临下的瞥了一眼那物件:“这是什么?” “这竹简乃是出自我国著名军器师风庭柳之手,上面记载了箭、弩、枪、矛、盾等兵器的改进强固之法。”漓楚衾含笑说着,眉宇之间一贯沉静。 风庭柳……万潋意握竹简的手一颤,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他的确如漓楚衾所,是天下寥寥几个能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人之一。 “听说风庭柳数年前便已归隐,天下人为求其真迹可谓望眼欲穿,二皇子倒是能人所不能……” “呵呵~太后有所不知~~” 漓楚衾勾了勾唇:“漓某不才,少年时曾拜风庭柳前辈为师。漓某,也是相求多回才得此物。” 万潋意闻笑了笑,款款走下殿来,驻足于漓楚衾身侧,低声道:“本宫很好奇,这么珍贵的东西,二皇子如何舍得割爱?” “漓蔓与碧落历来交好,既是朋友,便没什么不能分享。只要,碧落能看到我们的诚意。” “说得好!”万潋意大声赞叹着回到上殿箫钰跟前:“殿下,来而不往非礼也。本宫今日收了二皇子如此大礼,殿下可要好生相谢!” 闻是,箫钰目光落在漓楚衾身上,不禁犹疑——赠风庭柳真迹是他早有此意,还是临时应变之举? 若是前者,身为漓蔓二皇子,尚未掌大权的他此举是不是太过冒险了呢?又究竟,意欲何为? 亦或者,是自己太多虑了…… 从方才思绪中抽离,他唇角扬起一个弧度:“但不知二皇子可有何所求是朕办得到的?朕,必定成全。” 漓楚衾对着箫钰炯然有神的目光,心里竟蓦地浮现一个身影。他怔了片刻,开口道:“殿下能否将碧落境内一个人的生死大权交给漓某?” “什么……?” 此一出,全场哗然。 “殿下大可放心,那人既非皇戚亦非官宦显贵。” 箫钰剑眉微舒,应下道:“也不知是何人有此修为,朕倒十分乐成此事。” “谢殿下!” 箫钰长袖一挥,免去漓楚衾之礼后转向万潋意道:“母后生辰,朕亦备下一份贺礼。”说完,他单手轻摆了摆,便有若川携一道金色圣旨而来。 念道—— “奉天承运,黄帝诏曰。丞相之三女,闺字纤尘,仪态大方,气质如兰,深得朕意。特此太后大寿之良日,将其册为夫人,赐称蘭。钦此!” …… 什么?柳府到场的柳容华及柳莫染二人闻皆是一惊,互望着喘了两口粗气,一边儿只得心不在焉的附和着行跪拜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相比之下,箫湛的容色则更是茫然,不禁向箫钰投去一束疑惑的目光:你在做什么? 箫钰视若无睹,反是直直注视起万潋意的脸,刻意压低了声音道:“这件事,母后期待很久了罢?” 万潋意绷着脸许久,才轻讪笑两声:“多个女人为殿下开枝散叶,母后自然期待。” “呵……”箫钰心下暗嗤一口,将迥然鹰目从那一张千年不变的伪装面皮上挪开:“来人,召蘭夫人前来受封!” “是!” 眼见一小列宫婢奉命出来,候在殿外已有些时候的陆尧扬手一挥:“跟上去!” 身子太过瘦长,背部显得有些佝偻的青迟有些不解道:“属下不明白,我们去作甚?这些都是宫娥们的事,咱们参和个什么?” 陆尧听得有些不耐烦,一个急转身,便往青迟的额前一记狠敲:“闭嘴,这是殿下的吩咐!” “哦……”青迟摁着脑门又想了许久,实在想不明白请个妃嫔这等芝麻小事还要动用羽林卫队是个什么道理? 然而,事实证明陆尧的参和还是很有必要的。 卫队及宫婢们来至绯雲殿门口,殿门是紧掩着的。宫婢们率先唤道:“奴婢等恭喜蘭夫人。请问,夫人可准备好了?” 可是许久过去,毫无动静。 宫婢们有些急切,复又开口催促道:“夫人,奴婢们进来了!” 里面依旧没有丝毫回应,陆尧暗觉有些不对,便带人强行破开门,闯了进去——只见昏暗殿内,青铜镜前端端坐着一位朱色华服,喜帕盖面,甚是夺目的女子。 “属下该死,还望夫人恕罪!”陆尧单膝跪地,脸上写着歉意。 “……” 陆尧躬着身子等了半晌,身前的红衣人却无一丝回应,俨然似个雕塑。他不禁起了疑心,缓缓站起来,试探性的以手中剑柄挑起红衣人头上喜帕。 “怎么是你?” 瞥见红衣人面容,陆尧双目瞬间放大几倍,手中长剑也险些滑落:“她往哪个方向跑了?” 云凉连忙扑闪扑闪地眨巴着她的大眼睛,陆尧这才后知后觉的为她解开哑穴及静穴。 “定完妆后,柳姑娘洋装撞柱自尽,我上前拉她,却…却被她暗中点穴……”云凉急急说着,对自己遭暗算一事,依旧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陆尧看了看她,尽快心疼,却不得不已任务为重:“她离开多久了?” “没多久,一盏茶的功夫!”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柳姑娘,快,跟我来!”陆尧转身朝侍卫们吩咐完,便带着他们往绯雲殿唯一的出口追了上去。 云凉对着镜中一身鲜红嫁衣的自己瞅了一眼,无奈唏嘘。叹了口气后,指着一位婢女说道:“你,回去禀告殿下,就说柳姑娘偶旧疾,晚些才能过去。” “……”那婢女愣在那儿犹豫了片刻,终还是应声前去:“是!” 瞧着她动身去了,云凉便急急脱下喜服。为求万全,她独自往陆尧等人相反的方向追去。 第二十八章 还有一个纳兰枫 绯雲殿,素有第二冷宫之称。除东面一条蜿蜒小道外,并无其他入口。 一盏茶功夫前,柳纤尘跑至一扇月亮门下,才意识到这一点,当即便掉头择了相反方向逃了去。谁知,绕过一道林廊后不到百步,前面赫然出现一道高墙。上面爬满翠青藤蔓,故而一眼也估不准它的实际高度和厚度。 她紧了紧手心,里面渗出一把虚汗:“顾不了那么多了……” 转眼间,凭着半吊子的轻功,她跃上了高墙。在上面左摇右晃好几下,才稍稍站定了脚。 “唉,还好……还好……”她一边儿清理着掌心处被磨掉一层皮的伤口,一边儿暗自庆幸着。也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心虚,她咧着身子回望了緋雲殿一眼,见里面无甚响动,不由松了口气。然而正当她转眸之时,视线中,那林廊尽处的一座小亭中竟出现一个身影。 细看下,才辨出是个约摸四十左右的女人。她挽着高髻,身穿一袭抹胸黑纱拖地裙。体态干瘦,肤色却甚是白皙。 因为隔得较远,柳纤尘看不清楚那女人的五官。但凭直觉,她感知的到那斜偎在亭边盯着自己看的女人,她身上,散着一股淡淡的幽怨之气。 方才明明什么都没有…… 柳纤尘不禁手抖,又想着会不会是因自己太过紧张而产生的幻像? 于是,她紧闭起眼睛,又很快睁开,再一看,那位置果然一片虚空,并无半个人影。 “果然是没有的。”自自语的说着,她轻拍了拍心口位置以作安抚。然则,一阵冷风拂过,撩乱了丝。她伸手去拨理的瞬间,那黑衣女人竟毫无征兆的再一次闯入她的视线——就在高墙之下,离自己三步之内,那女人正仰着脖子,冲自己笑。 “不可能,这不可能……”柳纤尘不自控的摇了摇头,一颗心简直要跳到了嗓子口。那亭子离这墙近百米之遥,常人不可能在一两秒内瞬间移位,她…… 为了证实这一点,柳纤尘大着胆子又往下瞥了一眼——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静如死水。除了一抹浅笑,没有任何异像。 这时,柳纤尘蓦地想起那夜青迟与陆尧的对话。内心的恐惧瞬间被放大数倍,身子也变得不听使唤,脚下一颤,须臾间重心完全失衡——“啊……” 伴随着一声凄厉惨叫,她重重地跌入了泥土的怀抱:“嘶……”腿部剧烈的疼痛扯动着敏感的神经,她本欲隐忍,却在挣扎着起身时痛的不住唏嘘。 “来!” “……”乍闻头顶传来一道声音,紧接着又迎面飞来一束阴影,柳纤尘被骇的不轻。闭起眸子,死活不肯再睁开。觉得这样还不够,她又蹭着身子使劲儿往后挪动,最后干脆像只受伤的小兽般埋进墙跟呜咽了起来。 “没事爬那么高做什么?摔疼了吧?” 柳纤尘一听,是道甚是好听的男声,心里越纠结:竟然还有变化皮相之能。 一身血衣的男子将手中几枝开得饱满的梅花搁在地上,俯身至柳纤尘身旁,在她身上看了许久,正欲伸手触碰之时,她却开了口:“你…你…你是人是鬼?”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红衣男纳兰枫豁然开朗,呵呵轻笑两声后,又装出一副肃然神色:“我要是鬼,早把你个小丫头给吃了,还留你在这儿抖?” 柳纤尘闻觉得有些道理,但想想又觉得不对。恐怖片里的鬼,好像还是吓人的比吃人的多,便张口反驳道:“你不就是喜欢看人抖求饶么?” “哦?”纳兰枫觉得这说法还挺新鲜,他觉得自己多个癖好什么的,也无妨。 微叹了口气,他又接着她的话说道:“那你可错了,比起看你抖,我其实更喜欢你看着我!” 说着,他一把拎起她的腕,像拔棵萝卜似的将她的脑袋给弄了出来。 “啊…” 纳兰枫瞧着她捂脸尖叫的模样,下意识的将自己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然后不解道:“我身上有你见不得的东西?” 大吼之后,柳纤尘擦了擦眼,又捏了捏手背,见面前着实是个美男子,一个有温度的活物。心头的恐惧感这才渐渐散去:“没什么。” 纳兰枫听出她有些刻意疏远的语气,心下蓦地一空。她没认出自己,其实也不怪她。毕竟初次相见时,自己顶了一张别人的面皮。 “你受伤了,让我看看?!”说着,他伸手握住她裙摆一角。 “不…不用了。”她旋即扬手拒绝,“那个,若无什么事,奴婢先告退了!” 纳兰枫却并不搭理她,强行挽起她的裙摆,露出一段淤青了大片的小腿。他只在她膝盖关节处位置轻点了一下,她便痛的直咬牙。 他看了看她,脸上沉重得好似一片阴雨天,就连口气也沾染上嗔怪之气:“都伤成这样,你还走得了?” 柳纤尘瞬间懵了:他是谁?为嘛明明是我受伤,他倒眉头紧锁的? 难道是老天赐我的贵人?她心下略一盘思,轻咳两声后试探性问道:“我这样了也走不了,你带我先离开这儿好么?” 纳兰枫闻回头看了看她,愣了片刻,这是她第一次求自己。不知道是不是男子惯有的保护欲在心底作祟,连他游走的思绪都开始雀跃。 “好,我送你去太医院!” “不…等等……” 她制止的似乎太过强烈了些,纳兰枫疑惑道:“不去太医院,为什么?” “因为还有未做完的事在等着夫人!” 话音未落的功夫,说话人便腾空而出,飘然落定于他二人身侧。 柳纤尘一听声音,便知是云凉,心道这下可惨了。 云凉不带任何表的望了柳纤尘一眼,恭敬福身道:“奴婢云凉参见蘭夫人,廷尉大人!” 蘭夫人? 廷尉? 纳兰枫与柳纤尘互望彼此,皆是错愕不已。 纳兰枫目光一沉,一脸的不可置信:“柳家三小姐何时成了蘭夫人?” 柳纤尘瞅着他,确定他是在和自己说话,才故作坦然道:“廷尉大人认识我?” “……”纳兰枫一时间无以对,虽说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何故来的如此无声无息…… 云凉在一旁拘着礼,实在对他们的对话听得不甚明白。她只知道,时间不多了,便擅自插话道:“此时太后寿宴已经开始,廷尉大人为何还在这里?诚然,云凉区区一婢女不便过问。但殿下已在千秋殿等候夫人多时,还请廷尉大人准奴婢送夫人前往!” 纳兰枫也不回话,只觉心灰意冷。深望纤尘一眼后,他转身,正要走的瞬间,他感到有个凉凉的东西拽住了自己的臂弯——是她拉住了他。 “你想说什么?”他转过头来看着她,满眼期许。 “不要让她把我带走,我不想当什么蘭夫人,不想留在这儿……”一双绝美凤目此刻隐约可见湿润,话语声虽被压的极低,却都在打着颤。 纳兰枫本就对柳纤尘一见倾心,此刻她如此相求,他如何能不为之动容?然后身为朝中廷尉,他亦深知凭一己之力将她带出宫,乃是虚妄。 这时,云凉似乎看出二人间的一丝异样,刻意加强了些语气道:“有句话,云凉请夫人一听。”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天子册封何其庄重!它既关乎夫人今后的命途,亦牵扯着柳相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兴衰荣辱。云凉还望夫人多加斟酌!” “呵呵……”柳纤尘嘴角无奈地勾起,好不容易才挤成一弯浅浅的笑。她看着纳兰枫,缓缓松开了他的手,寻常语气说道:“小女子方才有些失态,还望廷尉大人见谅!” “夫人,你……” “我现在还未受封,不是夫人。”笑说着,她看出纳兰枫眼中异样的光芒,便又补了一句:“廷尉大人叫我柳姑娘、柳三小姐或者柳纤尘什么的吧?我怕今天以后,就没人这么叫我了。” 她这是,在伤心? 纳兰枫忽然觉得,她心里一定有什么苦衷。他想问她为什么,甚至想在这一刻带着她一起消失,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 他走了,留下一道落魄诗人般的背影。柳纤尘目送着他的先一步离去,耳边却回荡着他转身弥留之际,在自己耳边撂下的一句话——“在下欲与柳姑娘结为知音,日后姑娘身旁若无人解忧,不要忘了,还有一个纳兰枫。” 第二十九章 此时此刻,千秋殿内歌舞升平,一派繁华景象 今日风轻云淡,是个久违的好天气。至此巳时末刻,宴会上的宾客皆已入席。除却殿内所设的十个长席,殿外也摆着近百个露天席位。桌桌摆满美酒佳肴,整齐有致的错落于早开的牡丹花海中,甚是美好。 能坐在殿中的,自然都是举足轻重的人。此刻殿内,正上演着今日的第三支歌舞——胡旋舞。而献舞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向深居寡出的前太妃杨雪浛兮。 “母妃,神仙姐姐今日好美啊……”坐在左侧末端位置的小茹月不安分的在她母妃怀里蹭了蹭,小手里攥着一颗葡萄许久都忘了递进嘴里。 澜太妃忙伸手盖住茹月的小嘴巴:“嘘,不要说话!” “哦……”茹月无奈撇撇嘴,只好老老实实的冲着母妃点了点头,开始学着大人模样把玩起桌上的一只玉制酒樽。 “母妃…”小丫头很是乖巧的压低声音,抬高了小手将自己斟好半杯酒的玉樽递至澜太妃唇边。却是许久都没被接下,她不由好奇的顺着她母妃的目光看去。现自己母妃的眼睛总是在神仙姐姐和君上哥哥之间游走,来而复往,乐此不疲的样子。 杨雪浛兮舞技精湛,加上一张天使般的脸庞,少不得要惹得观舞之人心驰神往。故而,殿内除了乐器吹奏声外,无人再出些微响动。 自然,所谓安静,最终都是要被打破的。 万潋意向来对杨雪浛兮没什么好感,对其舞艺也是淡然视之。倒是殿内虚空的一角引起了她的注意,便指了指:“那个位置,是谁?” “该死!”邻座的纳兰浅薇斜视那空席一眼,心下暗骂了一句。眼瞅着众人的目光皆向自己这边投来,她只得徐徐站起,福了福身子回禀道:“回太后,是家兄纳兰枫!” “哦?” 万潋意捧着茶杯看向箫钰:“怎么,殿下今日还有事交给那孩子处理?” 箫钰眉心微皱,也在纳闷纳兰枫那小子究竟跑哪去了。瞧了瞧万潋意,觉得此事也不好轻率作答,便侧过脸朝一旁的若川吩咐道:“你去看看!” “是——” 若川前一秒刚应下,后一秒,便有一道欣长身影出现在殿门处。 届时恰巧杨雪浛兮的舞曲落幕,众人便不约而同的看向那迟到之人——纳兰枫。 箫钰瞧他手里捧着一大束花,里面参杂着紫兰、青莲、金菊和红梅很是拥挤的样子,不禁笑道:“纳兰爱卿莫不是要当花中君子?” 此一出,满殿皆是附和的笑。而纳兰枫却始终笑不出来,他看着箫钰,他的轮廓,他的每一个举止,包括他现在的笑,十几年来都是那么的熟悉。可是为什么,将她夺走的人,偏偏也是他? 他没有再往下想,也不允许自己再往下想:“回禀殿下,臣并非要当君子。这些花,正是臣献给太后的寿礼,愿太后四季花开,青春不败!” “好一个四季花开!”万潋意会心一笑,眼神示意兮月取个瓶子过来。 ——————-—————————————————————————————————————————————————— 第三十章 “告诉本宫,将四季之花一握在手,是怎么做到的?”万潋意眸中闪出灼灼之光,显然很是好奇。 纳兰枫默然,此时此刻,他真没什么心思去讲解自己是如何种出的这四季花。然而,他没得选择。 “其实也不难。臣在府中有座兰亭,除设有挡风帘外,臣还命人每日在亭中供上炭火和一盆储备多日的雨水,使亭中温暖润泽如春。如是,紫兰便提前开放。” 万潋意似乎听出了点意思,点点头追问道:“那青莲,金菊你又是如何种得的呢?” “金菊的种法也是如法炮制,只是它较紫兰更适合宽松的沙质土,也远比其贪阳。所以每逢晴日,臣便命人掀起帘子让它沐阳,又在夜间燃起篝火以添火光。” 在众人一致的诧异目光中,纳兰枫接着说道:“至于青莲,是臣月前私自借晴柔殿的温泉之水种植而得,还请殿下、太后宽恕!” “真是有心了,入席坐吧……”万潋意叹语间,浓妆的脸上竟勾起一丝笑容。多久了,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像今次这般舒心的笑过。她不禁端视起那道欣长身影,这么多人里,就唯有这位纳兰府的公子,算是稍微知晓些自己的喜好。 “蘭夫人到!” 外面的通传声一声高过一声,一时间扯住殿中所有人的神经。皇后猝亡没多久,就有人被授予品级仅次之的夫人衔位,在他们看来,实在有些突兀。 “还是来了…”,刚刚才坐定的纳兰枫心中苦涩,举着酒樽,埋头自饮自酌起来。 漓楚衾的位置正好在纳兰前面,无意间现了纳兰脸上的微妙变化,不由便对这位蘭夫人多了一分思量。 然而,失意人又何止是纳兰?柳容华放眼殿外,亲眼目睹着红装裹身的她步步走来,隐在袖中的拳都已捏出汗来。 “呵呵~~妹妹果是出息了。”柳莫染扯出一星半点的笑,低声朝临座的柳容华说道。 柳容华闻是,脸色越泛青,内心怨怼之气如翻江倒海。 而坐于右侧尾座的纳兰浅微则纯粹是本着一分“素闻柳相府三小姐颜倾天下,今日倒要一见”的初衷,想看看这柳纤尘究竟长什么模样? 瓜子脸…杏仁脸?却不等她去猜度的功夫,一身血红色刺花拖地长裙的柳纤尘已在云凉等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是她!?”惊艳之余,纳兰浅微下意识闷哼一口。待柳纤尘从旁走过,她忙扭头看向纳兰枫,见他依旧埋头自饮,便刻意压了嗓子问道:“哥哥往日所画女子,竟是她么?” 纳兰枫不带绪的回敬她一眼,并不搭理。手里掂着空了的瓶,他抬头看了看箫钰,却看不透那棱角分明的脸庞下,究竟会是怎样的心? “参见殿下、太后!” 箫钰鹰目微眯看着殿下的柳纤尘,不冷不热吩咐道:“若川。” “是,殿下!” 随即,若川走到阶前,一气呵成地将手里揣着的圣旨又宣读了一遍—— “奉天承运,黄帝诏曰。丞相之三女,闺字纤尘,仪态大方,气质如兰,深得朕意。特此太后大寿之良日,将其册为夫人,赐称蘭。钦此!” “臣妾,接旨!” 接过圣旨,柳纤尘缓缓站起。借眼角余光,她看了看殿中之人,现他们也在看着自己,就好像园林景点里的观光客们在看着一盆模样独特些的花。她突然感觉有种东西,缠得她好紧,把她裹得像个蚕茧,然后又一脚给踢入了大海。 “殿下想把蘭夫人安置在哪个殿?”万潋意瞅着殿下孑身而立的女子,问道。 “朕想让她先在风华殿住着,母后以为如何呢?” 箫钰此话一出,万潋意及随侍在旁的兮月皆是一惊。深谙宫廷礼法的她们焉能不知后宫妃嫔不得留宿君王寝宫这一规定? “本宫看殿下之前所住的钰清殿……”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万潋意话犹在唇边,便被殿中突起的骚动给截断。只见方才还站得好好的柳纤尘,此刻已倒在了云凉的怀里。 “三妹!” 柳容华率先离位,疾步赶到柳纤尘身前。抬手试了试她的鼻息,又轻轻拍打着她的脸唤道:“三妹,三妹,你醒醒!” “请柳公子把夫人扶直,奴婢去传太医!”急急说完,云凉正欲跑出去。 “怎么回事?”高坐在上的万潋意朝下面叽叽喳喳的人吼道。 云凉旋即转身,扑通跪下:“回太后,夫人几日未进水米,加之身上还有旧伤,所以……” 闻,万潋意不禁凝了箫钰一眼,见他脸上一派平静,心中便已大致了然。 “住口,还不快去请御医!” “是!” 说话间,万潋意已带着兮月走下殿。她垂着眸子瞧了瞧柳纤尘的脸,确是苍白。又听耳边柳容华和柳莫染的哭唤声,胸中立马腾起一口热气:“都给本宫闭嘴!什么三妹,她如今是蘭夫人!” 殿中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几秒中过去,一旁静观许久的漓楚衾扬起紫衣摆,缓步走了过来:“不必惊慌,夫人并无大碍。我这儿有颗化忧丸,给她服下即可。” 万潋意见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蓝玉雕花瓶,倒出一颗乳白的药丸,疑道:“化忧丸是什么东西?药岂能乱吃!” 漓楚衾无奈一笑:“夫人心口郁结才突然昏迷,这化忧丸正好有凝神提气,生血暖体的功效,能让服用者暂忘忧愁,故而得名。” 万潋意依旧在犹豫,这时箫钰正踩着云阶下来:“烦劳二皇子给她服下!” 漓楚衾侧身与箫钰对望一眼,点头的动作甚是温雅。他屈身蹲于柳纤尘身畔,从柳容华手中揽过她的身子,将她稳稳环在臂间。又腾出一只手来,将药瓶递到柳容华面前:“还请阁下代劳!” 柳容华二话不说接过瓶子,在掌心倒出一颗后便立刻送入柳纤尘口中,惹得她一阵乱呛:“咳咳…咳…” 臂上传来她身子的颤动,漓楚衾不禁细看起身下女子的脸。他不得不承认,一刻钟前,她从朱门之外转出的那一瞬间,惊为天人。他曾见过无数张的美人脸,也见过许多披一身红妆的女子,但没有哪一个,能让自己生起那种被称之为贪恋的愫。 可今日的她,不一样…… 与此同时虞雪山庄西门口 “白公子,到了!”一身湖蓝束腰长裙的女子朝远处眺望着,淡然语气说道。 身材健硕而伟岸的白陵樾旋即勒马,长嘶道:“吁……” “虞~雪~山庄”,从小识字不多的白陵樾仰头对着一道高门之上的匾额逐字念完,将头凑到前面问道:“慕容姑娘,这里是?” “……”慕容雨岸默然,像是在刻意躲闪的向前一倾。 白陵樾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冒犯之处,瞬间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撤下,面露些许尴尬的解释道:“一路颠簸,我怕慕容姑娘失衡落马,所以才……” “不要说了!”慕容雨岸直截撂下几字,率先跳下了马。她对着那扇紧闭的门愣了许久,见上面的藤蔓都已枯萎,时而飘下几片叶子,在风中打着旋儿。 白陵樾在她身后,瞧着她纤弱的背影,内心不禁也感到一丝酸涩。好像突然受了什么牵引似的,他轻着步子走到她身边,抬起手,正欲触碰她的肩。 “既然雨岸拜托白公子的事已经做完,今后,就不用再麻烦白公子你了。” 慕容雨岸这没有几分温度的话,于白陵樾而,仿似晴天霹雳。他睁大眼睛迎面看着她,许久,才干咽一口,问道:“姑娘就不请白某进去喝杯茶么?” 慕容雨岸别过头,错开他的视线。复又背过身去,说道:“作为答谢,我已派人送五十两黄金到苏城你的宅院。你现在回去,就可以见到了。” “呵呵……” 白陵樾苦涩笑,咬咬下唇道:“白某帮姑娘,绝非为此等身外物。倘若姑娘以为我白陵樾是那种唯利是图的小人,白某现在就走!” 说完,他匆匆迈出几个大步,纵身一跃回到马背上,拽起缰绳正要离开。 “慢!”慕容雨岸回过身来,眉眼间好似陷入深深思量,静静的端望着白陵樾。 第三十一章 箫钰我看错了你 暮色如纱,撒入皇城。*** 殿外火树银花,灯火如昼景象,几欲迷人眼。 “吭哧”,一管玉笛纤纤然躺于赭黄纹石桌上。它的主人,那惯常一袭青衣之人拎起一杯酒,朝对面碰了碰,说道:“纳兰枫,你往日酒量不是挺好的么?” “呵呵…”纳兰枫不作答,只是漫无思绪的笑。笑着笑着,手下一颤,竟“噗通”一声栽倒在桌上。 箫湛一瞧愣了,趁其不觉,竟拾起玉笛撩动起纳兰枫肩侧的。那宛如女子三千青丝的静静的披垂着,惹得醉意熏熏的他眸光一亮。他不禁探过头细细端详起来,见纳兰枫此刻长目静合着,留出两条长长眼睫,越似个女子模样。 他不禁失笑出声,打趣口吻道:“啧啧…没想到你纳兰也有这么娇俏可人的一面呢!” “什么?王爷说……什么?” 纳兰枫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只觉腹中酸空得厉害,灵台一阵晕眩,对箫湛的话听得并不甚清楚。 “哦…没听到?”箫湛长指一旋,将玉笛复又勾回手中。想起纳兰枫素日可不是个能开玩笑的人,便立时打住:“没听到就算了,总之是夸你就对了。” “那便谢……”纳兰枫睁开眼睛,话还未及出口,便“哇”地吐了起来。好在他素日极是重修养,及时拽了个空酒坛子当痰盂凑合着用了起来。 箫湛看他趴在桥廊上吐得甚是辛苦,幽幽叹了一声,便起身转到对面为他拍了拍后背:“看来,今日你我都是失意之人。” 说到这里他不由顿了顿:也不知道,风华殿中,此刻又是怎样一副景象? 箫湛心下蓦地一空,长身立于两殿相连处的桥廊上,刺骨寒风拂面而过,竟也不觉几分冷意。 一如那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他踱步到空中桥的边缘,吹起一《洛神赋》。只是笛音还未成调,那双狭长丹凤不自觉还是落到了那个方向。 与此同时风华殿 “呜……” 冷着一对鹰眸立于床畔许久的箫钰见榻上女子眉尖蹙了蹙,唇边不禁邪然一勾,立起掌心吩咐道:“都下去!” 若川不禁斜着眼瞟了那龙凤喜榻中央平躺着的女子,瞧着那张苍白的脸,又想起一个时辰前,殿下命人将兮月姑姑送来给她疗伤的药换成了咸豆汤。竟有些心软了起来,直琢磨着明日见她还不定是个什么模样。 “没听到朕的话?下去!” 若川被箫钰凌厉语气骇住,忙躬着身子退下:“是,殿下!” “我……渴……” 昏过去已有两个时辰,适才苏醒过来,柳纤尘喉中确是干痒得厉害。她缓缓睁开双眼,见一层层金黄色的纱在头顶静悬着,其间点缀不少珠玉和流苏穗子,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好似萤火,华美而轻盈得宛如一场梦境。 床幔外,箫钰负手而立。他看着她在榻上极力挣扎,想要起身却不遂意的模样,不由冷笑道:“怎么,没力气逃了?” 听出是他的声音,柳纤尘直冒出个冷激灵,停下动作,仰着脖子环视起四周,搜寻着他的所在。终见床幔上映出那道挺俊身影的大致轮廓,似个屏风般摆在自己眼前。 “这是哪?”她朝他问道。 箫钰正扬手拨开那一层层恍如夕阳之辉的薄纱,步步朝里靠近:“一个令所有后宫女人向往的地方,对你,却是囚笼。” 他的话令她有些恍惚,下意识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天牢那夜的囚室。心头只觉窒闷,不想再说什么。 然而她过分平静的反应令箫钰有些失望,他疾步逼至她身前,瞬间,一把擒住她的颈:“不知为何,朕瞧着你这一身的红,觉得碍眼的很。” “呜……”随着他指间力道的加重,柳纤尘眸子瞪得极圆,她看着他紧绷着的脸,和那似剑芒般的目光,甚至都忘记了疼痛――他,真的厌恶自己到如此地步? “咳咳……”尽管强忍,她还是因呼吸不畅而剧烈咳嗽起来。 箫钰深遽如鹰的眸子很是轻蔑的看了她一眼,紧掐着的手骤然一松,瞬间移到她的腰间。 “你要做什么?”身体感觉到异样,她旋即蜷起身子,竭力往后挪,试图躲开他的动作。 箫钰眉间浮现厌恶神色,攫住她长袖一角,倏然将她拽到身前。 这一拽,使她右肩上的衣物滑落,露出一片雪白玉肌,不偏不移的蹭入了他的怀中。 柳纤尘羞恼难堪,扬起拳心便朝他挥去。不承想,非但没让他松开衣袖,反倒被他反手一掌给擒了个正着,硬生生给压在了身下。 “你放开我!!” “哼……”箫钰全然无视,开始撕扯起她身上衣物。 不消片刻功夫,那身血红喜服在他手中化为无数碎片,在黄花梨木榻上堆叠起浅浅一层,宛如落下一场梅花雨。 她的挣扎、她的哀求,在他幽深似潭的眸中皆化为了灰烬。也不知从何时起,她在他身下变得异常安静。泪到眼角,她可以生生把它逼回去。可那在身上一寸寸蔓延的凉,却一如她的心境,驱之不去。 “箫钰,我看错了你……”她看着他,眼眶干涩,泪却在心尖上滴垂。 “柳纤尘,你不配穿这身嫁衣,不配!” 不配……这二字从他口中说出是多么的刺耳啊,她冲着他苦涩一笑后紧闭起眼眸,再也不愿,看着他的脸。 然而,下一秒,身上的沉重感飘然而去。他走了,像阵风一样,那强大的气势仿佛将殿中烛火也压低了半截。 第三十二章 谢他的良苦用心 翌日一早 柳纤尘在一阵酸疼中醒来,她睁眼看了看,还是昨夜的屋子,只是更亮堂些。 “夫人,您醒了?” 纤尘怔怔地朝帘外望了望,是云凉,只有她一人。 “奴婢服侍您起榻吧!”云凉瞧她从被中挪出一藕段似的手臂撑了撑身子,却始终未能坐起,便连忙迎上前。 “我想出去走走,你引我去吧……”她泛白的唇轻启着,形容有些憔悴。 云凉敛了眸沉思,许久才回道:“夫人,待会儿要去懿年殿给太后请安,是经过御花园的。再者,您的腿……” 话外之意令纤尘变得默然,缓缓扯过被子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殿下是不是说了什么?” “……”云凉被一语问住,脸上现出难色。许久,才转身走到殿内的一架书岸旁,行动迟缓地取来一卷竹简,呈到她面前:“殿下要夫人每日刻出同样的一份竹简,才能出殿…半个时辰……” 纤尘接过竹简展开看了看,上面齐列写着两首诗。其中一首《式微》字迹纤细且隽秀,另一首《桃夭》则笔锋劲逸、宛若行云,显然出自不同人之手。 “式微,式微,胡不归……”逐字默念着,这首诗,确也是她喜欢的。然而读到最后一句,那隐在角落里的落款也随之闯入她的视线——慕容。 带着疑惑,她的目光搜寻起另一首诗的落款,只见那朱砂染就的字眼,正是一个“钰”。 “呵呵~~我的字迹可不及他们,刻成一个模样只怕不能……” 云凉见她急急将目光从竹简上移开,又强扯出一笑,知她是在刻意掩饰,便也顺着她的话说:“夫人说的是,您尽管按您的笔法刻写,负责监察的沈太傅也不是那么严苛的。” 监察?还真是有心了……柳纤尘心头叹息着,手头攥着竹简已攥得“咯咯”响都不自知。 “只是,拿篇寻常的篆体竹简便足以让自己受的了,何必特意动用他们之间的诗文?还是书着自己相对擅长些的行体字,如此反倒减轻了些难度。从此处看,自己岂不是还要谢他的‘良苦用心’?” 云凉瞧她原本泛白的脸色渐渐回暖,不禁展露会心一笑:“夫人,先把这盅参汤喝了吧!” “……” 云凉瞧她依旧怔然,便将汤盅递得又近了些:“夫人……” 柳纤尘这才回过神来,盯着那汤盅上升腾着的缕缕白烟看,她觉得自己应该把自己养的好好的,不然,今后又哪来什么力气逃出这“龙潭虎穴”? 如是想着,她接过汤盅喝了起来,只是一口还未下肚,便“噗”的一声,给吐的一滴不剩。 “这……”她不解地看了看手中剩下的大半参汤。 云凉见状连忙上前擦拭,俯至她耳边低声道:“这是奴婢私下为夫人煨的药,味道可能有些苦,但对夫人身上的伤大有益处。” “如今连喝幅药都要遮遮掩掩,自己已然沦落到如此地步?好一个命比纸薄的夫人。”想到这里,她不禁神情悲恸:“唉,还是去见见太后吧,没猜错的话,把自己推向谋害皇后深渊的人,应该就是她……” 心下如是叹了一把,她抬头含笑看向云凉:“替我找件衣服来吧!” 此刻落韵楼 “秭颜姑娘,一大早把妈妈我唤过来可是有什么事?”一脸困意的老鸨一边以帕子拭了拭脸,又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漓城雪素手调琴的动作停下,将一双玉白的手伸入一方盛满清水的瓷盆中净了净,才浅然道:“那位紫衣公子不曾回来过么?” 老鸨哈欠声打的越发长,挤挤眉回道:“你莫不是看上他了?”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漓城雪起身走到轩窗前,将手探入风中抚了抚:“两年前你答应我的事,不会忘了吧?” 老鸨闻言,旋即正色,回道:“哎哟,哪敢忘啊!您说,想让我做什么?” “今日,我会离开这里……”说着,她缓缓转过身来,轻瞥老鸨一眼后接着说道:“倘若那位公子回来问起,你就告诉他,三个月后,復城渌水之畔嫣然阁,我在那里等他。” 老鸨诧异的张了张口,疑道:“復城?你是漓蔓人?” “是不是问的太多了?”漓城雪冷然反问,细长的眉微蹙,清亮眸中好似攒着千万朵冰花。 “呵呵……”老鸨只得尴尬赔笑,“老了老了,说话也没个分寸,还望秭颜姑娘莫要生气。” “下去吧,顺便把流萤叫进来……” 几口茶功夫过去 “啪啪……” 一身绯色袄裙的挺秀女子远远就看到屋内临窗而立的漓城雪,因素知她爱清静,便没贸然进去,老老实实的敲了敲门。 “进来吧……” 那约摸二八年华的女子端端施下一礼:“流萤见过姐姐!” 漓城雪回过头与她淡然相视,问道:“确定他已经到了弱城?” “嗯,我亲自跟的,绝不会错。” 漓城雪瞧她容色笃定,又知她年纪虽小,却心思缜密,耍的一手好剑法,跟个人自然是绰绰有余的,便不再多疑。问道:“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流萤正好为此事疑惑,便借机问道:“据流萤所知,在叶城名妓芙玉之后,他并没再招惹其他女子。姐姐命流萤备下七箭,是……” “……”漓城雪静静看着流萤,蓦地觉得,世间女子最纯美的时光应是豆蔻之年。 初次见流萤之时,她和自己一样,在茫茫人海的大街上孑然一人。那时的她便正值豆蔻年华,为挣钱给过世的母亲入葬,她每日抱着一簇颜色各异的花,风尘仆仆的穿梭于各个街巷叫卖。 当然,这是后来才听流萤提起的。大约正是因为流萤丧母之时自己的母后也在不久前病逝,自己和她又在同一座城沦为孤身一人,微妙得感觉与她有些缘分,便将她留在了身边。 记得那日,是自己来到弱城的第一日。人声鼎沸的街上,流萤篮中的花被刻意找茬的客人一把甩飞,恰都落到了从旁经过的自己身上,弄脏了那袭雪白的裙。 她从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但那次她甩出一枚月刀直直削落那纨绔男子的两根手指。 如果问为什么,除了归因于自己像常人喜欢无瑕美玉一般对白衣的洁净程度有份偏执外,她觉得应该是那少女脸上与自己颇有几分相似的清冷神情,让自己有种久违的熟悉感。 “姐姐,你怎么了?”流萤见漓城雪凝着自己怔了许久,不禁扬手顺了顺肩侧微乱的发。 “没什么……你也下去整理整理自己的东西,酉时一刻,在楼下等我便是。” 流萤小小松了口气,又是端端施下一礼作告辞状:“嗯,那流萤下去了。” 第三十三章 你倒是挺关心她 自从在绯雲殿失足后,柳纤尘的腿伤并未见好。那日千秋殿受封,她几乎是咬着牙走到殿阶之前。每多一步,都是锥心的疼啊,可她却没教殿中任何人给瞧出一丝端倪来。 但是今日便不同了,在云凉等婢女在自己身上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之后,她转过脸便丢出一句:“给我找个步辇过来!” 一众粉衫婢女皆是摸不着头脑的面面相觑,唯有知悉内情的云凉转至她身侧小声道:“夫人,宫中除了殿下,还未曾有人乘步辇去给太后请安……” “哦…是么?”纤尘对了云凉一眼后不禁微微叹了口气,目光兜兜转转已移到自己右腿位置。 云凉知她暗中所指,也明白眼睁睁看着一位夫人即将沦为残障人士却不施以援手,实在有些不近人情。 “要不,奴婢背您?”说时,云凉的声音已低似蚊呐。 “你?” 纤尘纠结万分的端看起眼前女子,就这么一副充其量只能算‘微微有些圆润’的娇小躯体,她背我? “咳……”她揉了揉手中一方锦帕,默然沉思了片刻,说道:“算了,还是帮我找几根细小数枝并两块纱布过来吧……” “是,奴婢这就去……”云凉撑着一对圆大眸子愣了片刻,不禁重新审视起这位新册的夫人。 大概两刻钟后,懿年殿前院 汉白玉阶前,柳纤尘才稍稍抬起右腿便感觉一阵抽疼的厉害,脚跟还未及地,身子蓦地一倾,直摔滚到阶下。 这一摔,那发间插着的簪花步摇之类,骨碌碌掉了一地。 “嘶……”她闷疼一声,抬头的功夫脑边还是阵阵晕眩,却见有许多双眼睛正围着自己打着转儿。想也不用想,自己此番定然落了笑柄。 她暗自叹了一口,挣扎着试图站起。只是一双手划拉了好半天,竟没触到一个借力物。正自失望之时,一片薄如蝉翼的丝滑之物拂上她的指尖。毫无半点迟疑,她旋即拽住此物攀附起来。 那模样,像是饥渴不已的摘果人在爬树。 而这棵树不是别人,正是早已风动天下的碧落之君箫钰。 “柳纤尘,朗朗乾坤,你在做什么?” 刚好抱住他的腰身,她只沉浸于重新立起的满足感,对其他的浑然不察:“什么做什么?一个失足摔倒的人除了爬起来还能做什么?” “哼……真是恬不知耻。”细碎的一道女声由远处传来,纤尘并没听个明白。只是迎面方向,两个绰约女子正向自己走来,倒是看了个清清楚楚——正是昔日金隅殿那两位。 来得正好,上次她二人假借出宫之名对自己陷害一事,今日倒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立定如是主意,她两手立刻从箫钰身上松开,说道:“没你事了,退下吧!” 喘几口气的功夫,纤尘眼见沈蔷、韩蓉儿二人越逼越近,身侧之人却依旧岿然不动。她有些烦闷,伸出手便朝他的胸膛推去:“挡我路了,让开好么?” “呵……”他的呵吐声极淡而轻,淡得让人难分忧喜,轻到令人误以为是风声。 一旁垂头默立的云凉眼瞧至此,着实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此时,莲步而来的沈蔷韩蓉儿二人微微福身,明眸似水的望着纤尘身后之人:“臣妾参……” 话才说到一半,便被他扬手的动作叫停。 “不必,我可受不了昭仪这等厚礼……”柳纤尘勾着唇浅浅一笑,晃悠悠的迎至沈韩二人跟前。 沈蔷闻言便是一嗤,却又不敢表现过甚,捏着帕子在鼻下遮掩起来。而今日穿了件火红石榴裙,盘着高高冲天髻的韩蓉儿则是一身的锐气不减。她踏出两步直逼至柳纤尘跟前,一对斜长青狐眼中带出不少挑衅意味:“臣妾给夫人行礼那是自然,只是殿下在此,臣妾又岂能僭越礼制?” “……” 脑海中最后一缕游离的灵魂瞬间被拉回到现实,纤尘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异样。她极美而清的凤眸转了转,想回头确认方才自己所抱之人究竟是不是他;可转念一想,那不等于自掘坟墓? 迟疑再三,她觉得倘若为自己适才的失态买单,那代价实在有些渗人,也着实…着实需要些勇气。再者,她认为某些时候,逃避也不失为一条良策。 于是,她硬着头皮绕到韩蓉儿肩侧,故作平静语气道:“呃…昭仪是不是看错了,殿下早就上早朝去了,怎么可能在这儿?” 疯言疯语些什么,刚才是谁下贱至极的在殿下面前邀宠?韩蓉儿有些捉摸不透的神色瞅了瞅她,心下只道:不定是演的哪出呢,我何不以静制动,看她怎么演下去? 这么一来,场面立时变得十分僵持。 这时,一阵低低的脚步声传来,在耳边越来越显得急促。 “兮月参见殿下、夫人、二位昭仪娘娘!” 纤尘心下一动,旋即回过头瞧了起来——果不其然,那负手而立于兮月身前的俊挺男子,正是一身湛蓝锦衣的箫钰。 有些心虚,有些彷徨,她不敢再去瞧他,无言默然跪地。 谁知下一刻,一只修长好看的手忽的递到自己眼前。纤尘垂眸看向垂落于身前的湛蓝色衣摆,知道,那是他的手。 “别跪着了,随朕进去,嗯?” 一如三年前的温润声线,真是好听啊…她不禁有些恍惚,抬起绝美凤眸,怔怔的凝望着他的脸。 只是,他终究错开了视线。 箫钰一把拉起她的手,力道之粗重,让她应对无措,“砰”的便撞入他的怀里。下一秒,他长臂扣上她纤细的腰身,将她打横抱起。 他不是厌恶自己么?这是在做什么……纤尘有些惴惴不安的看着他的眸子,一颗心七上八下,就像入了魔怔的僧人手下,那紊乱不堪的木鱼声。 “都平身吧……” 淡然丢下这么一句,箫钰便抱着她步步往懿年殿走去,留下背后一片惊异目光。 韩蓉儿率先站起,凑到沈蔷跟前,低声口角道:“姐姐你看,她才受封一日便将殿下迷惑至此,日后,还不定怎么样呢!” 沈蔷贝齿深陷下唇,眸中掠过浓浓恨意:“哼…妹妹难道不知?好景,向来不长!” “二位昭仪娘娘请回吧,太后有令今日只见蘭夫人,其他人等就不必入殿请安了!”说完,兮月朝沈韩二人微微福了福身,便转身往殿中方向走去。 “这……” 韩蓉儿口吃,待兮月走得远些才无所顾忌吐道:“这位兮月姑姑可是了不起了,仗着太后怜爱,简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你何需和她置气,她左右不过是个卑贱婢女。有得宠的一日,自然也有失宠的一日。” …… “兮月姐姐,蘭夫人她腿上有伤,待会儿入殿见太后,还请姐姐多多留意些!”朱门外,云凉一把拖着兮月,与之悄悄耳语道。 一袭浅绿色烟罗纱束腰长裙的兮月浅笑着瞥了云凉一眼,打趣道:“你倒是挺关心她……” 第三十四章 听说他纳了夫人 初春的夜风萦在指间,夹着丝丝的凉。皎皎月光下,她抬头望了望桃树枝上星星点点的花苞,想象着不久之后这片桃花林的芬芳美丽。 一道簌簌的脚步声在慢慢靠近,二人都已察觉。白陵越斜倚在她身后五步外的一株老桃木上,黑白分明的眸光一闪,向着声源处探去。轻呼了口气,他将身子矮成半截,躲进了枯草丛伺机而动。 “扑扑”的脚步声在耳边变得清晰,来人距他们不过三十步。正当白陵越屏气凝神细听之时,脚步却顿时停住。 “弱雪在此恭候主子多时,主……” 还没等她说完,凭空而出的一柄寒剑已稳稳落在她的颈间:“不许再靠近!” 弱雪条件反射似的一掌击向男子侧腰,一个灵巧转身后便已以二指夺下对方手中剑,冷冷语气道:“你是什么人?” “拦路人……” 白陵越言语桀傲、脸色肃然,捞起一根木枝便上前与之缠打起来。 “都住手!”一身水蓝广袖纱衣,欣长而显得单薄的慕容雨岸徐徐转身。 仍然一脸诧异的弱雪率先收了手,撇开白陵越跪到慕容跟前:“是,主子!” 白陵越见状拍了拍后脑勺,心里直恨自己杯弓蛇影,竟忘了这里是她的家,又怎会有人伤害她?他只好讪讪赔笑走了过去,说道:“在下眼拙,不分敌友,还望二位海涵。” 慕容雨岸看了看他,心知似他这等不曾上过几年私塾的乡野男子,能展现出这样一副文人礼士的仪态举止,大概也是费了些心思的。从他毫无掩饰的殷切眼神中,她看得出他在试图为自己而改变,以为如此便可博取自己对他多一丝的青睐;可他却不知道,她爱的,从来不是什么轻易为他人而改变的人。 “你不必介怀,她是我的婢女弱雪。” 白陵樾微笑着向她点头,而此刻有些激动的弱雪根本无暇顾及一个生人,她对白陵樾视若无睹,殷殷切切的抬头望向慕容雨岸,说道:“主子这些日子去了哪里?主子可知道,殿下他…” 急促的一席话戛然止于慕容雨岸的一个暗示眼神。 “白公子,夜已深沉,请随弱雪到舍下休息。”慕容雨岸看着白陵樾,含着笑意的脸上好似盛情,可待仔细去瞧,才知那敛在眼底的终究是一股淡然。 白陵樾见慕容对着自己笑,心中如饮甘泉,一时间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许久,才摆成个君子雅士的谦逊姿势,对着她回道:“多谢慕容姑娘赐住!” 弱雪回过头来将白陵樾上下打量一番,见他墨发高束,皮肤呈古铜色,浓眉长目,五官虽算不得俊,倒也算是工整。只是明明七尺有余,身上裹着的粗布麻衣却短小而肮脏,隐约中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鱼腥味。 弱雪不由在心里嫌弃了一声,却碍于慕容在场不敢放肆。她踱着步子走到他跟前:“白公子,请!” 微微浅浅的月光下,白陵樾只看得身前女子的大致轮廓,还有那弯弯的一对娥眉,圆圆的一双大眼。 他在心里暗叹,即使是她的一位婢女,都非常人之姿。 回神时,弱雪已将他甩了五步远,他忙跟上去,补说道:“有劳姑娘!” 大约半柱香后,弱雪纤巧的身影婉转出现于桃花林,臂肘间还挂着一条百鸟披风。 她走到她身后,轻轻为她披下:“夜凉如水,主子当心着凉!” 而此时的慕容雨岸已对着桃花树下一方玄色墓碑凝视了许久,似乎在观赏着上面熟悉的字眼。她的神情若有若无,让人觉得有那么一丝的悲伤,却在一瞬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他把你送回来的?” 弱雪顿了顿,回道:“是,将主子的骨灰…” 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她立时停住,咬了咬下唇接着说道:“殿下将骨灰送回这里安葬之后,便命奴婢留下,打点山庄日后的事宜。” 慕容雨岸依旧看着墓碑,极低的语气问道:“最近他可来过山庄?” “最近”二字仿似一把钥匙,打开了弱雪心中压了许久的一番话―― “主子可知,殿下他今日已经有了新欢?” 慕容雨岸面色如常,只是将目光从碑上移开,转而望向夜空中那轮孤寂的明月。许久,才淡然道:“哦?我只是听说,他纳了一位夫人。” “呵~”弱雪口中一嗤,磨了磨牙接着回道:“听闻那女子是相爷柳蕴章之女,很是狐媚。受封之日起至今,她仍被特准宿在风华殿。据说,夜夜与殿下共枕同欢。” 闻是言,慕容雨岸依旧静静的望着月光,只肩上的披风无声滑落。 此时此刻风华殿 如今红遍宫里宫外的惑君之女,她柳纤尘除新婚那夜占了他的龙榻一宿外,又何曾沾过它一角? 此刻独睡于风华殿中一窄小暗室内的柳纤尘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炸开了――那缕缕不断的风月之声从戌时起便响个不休,时而娇吟喘喘、时而大口呼快,好似魔音灌耳。 “云凉…云凉……” 她坐了起来,一连唤了好几声,却是宛如初春的雨点声,一阵风过便已不留痕迹。 随着脑子越来越清醒,她才意识到这个时辰,云凉是不可能出现在他的寝殿的。然而,她喉中实在干痒得厉害,只得自己起榻。 复又推开暗室的小门,踱步至大殿去寻杯茶水。 尽管她已经小心翼翼得像个小贼,但还是在喝完水后不慎使手中玉杯落地,在地面碰出极清脆的一声。 “谁?”略有些惊慌的一声,却甚是娇脆。 “许是哪只耗子跑出来偷食了,管它作甚,来……”说着龙榻之上的男子指了指自己的脸,下一秒,女子果然献上樱唇,与之狂吻交欢。 听到这儿,躲在一方书案下的纤尘只觉两颊一热,心下早已将箫钰贬的一文不值。对着龙榻方向,她不禁哀叹一声,为自己而叹。 正欲退回暗室的当儿,却听龙帐中又传来声音――“宝贝儿,出宫后你可就是光明正大的李夫人了,嗯?” 夹杂着狼吞虎咽般吻声的话音虽压得极低,但响在纤尘耳边却是极为清晰,出宫,李夫人?此时此刻,她心中立时闯出两个字眼:“李越?” 第三十五章 新茶怎能换旧茶 翌日清晨 柳纤尘起了个大早,自行穿戴整齐了便出了小暗室。经过龙榻时,她佯作漫不经心的朝里面看了一眼,里面空无一人。 嘴角一勾,她走到檀木书架前坐下,端起旁边小几上早已奉好的一杯热茶慢慢喝了起来,一边儿悠然示道:“来人……” 几个年小侍女齐齐走了进来,皆是曲着身子候命。 “此时天色尚未大亮,殿下呢?” 侍女们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茫然。站在前排的被纤尘一指,连忙跪地道:“回夫人,奴婢等一直守在殿外,并未见殿下出殿啊。” “胡说!” 纤尘洋装生气,俯身凑到那侍女身前,低到她耳边道:“外头纷纷传言殿下对我夜夜专宠,想来,都是你们的功劳吧?” 侍女一听身子僵住,直直趴倒在她跟前,辩解道:“奴婢没有啊夫人……” “没有就好!”纤尘拍了拍手站起,小而精致的粉唇又是一勾,回头盯向那侍女,神色微愠说道:“起来吧,现在有个机会让你将功补过,你可愿意?” 侍女望了望左右,见没人站出来解围,只好诺诺称是。 “你去太医院请薛御医过来!” 侍女为难,吞吞吐吐道:“可是殿下他早有旨意……” “咳咳~” 时至今日,箫钰的意思她又焉能不知?他无非是想将自己推向深宫内斗的风口浪尖... “就说蘭夫人自觉害了喜症。想来此等关乎皇家子嗣的大事,外面的侍卫也不会拦你。” “……” 过分安静的气氛下,侍女们的一双双眼眸中皆是一致的将信将疑之色,不约而同的望着她。让本就心虚的她蓦地浑身不自在。 她站起身来,在书岸前来回踱了踱,最终又坐到平日刻字时坐的椅上,冲着跪成一团的侍女们笑道:“我虽没多大能耐,但惩罚个奴婢的本事还是绰绰有余的。听说过‘穿指绣么?那可是我**奴婢时惯用的法子。” 扬起白皙手指看了看,她接着说道:“顾名思义,就是将一朵刚摘下的海棠花系在丝线上,再穿入银针刺破人的每一根手指,待滴血不止的十指连成一线后打上死结。等到手上的海棠花褪尽最后一点颜色,我便会亲自为她抽线,饶过她……” 在她浅浅的笑容里,侍女们早已不寒而栗。原先故意拖沓的侍女下意识摊开十指看了看,根根洁白如葱段,少不得生出无限惶恐。 咬咬牙,那侍女倏的站起,深躬着身子朝纤尘答复道:“奴婢听凭夫人吩咐。” 纤尘暗自长呼一口气,走到侍女身前道:“除了请来薛御医外,更重要的是你务必将此消息散播出去,明白?” 侍女有些迟疑,但在抬头瞥见柳纤尘脸庞的那一瞬全然化为了肯定:“是,奴婢即刻就去...” 说完,侍女们便都急匆匆退下了。 大概过个半个时辰,风华殿外一片漆红的长廊上,终于出现薛林逸的身影。 “薛太医且慢!” 一道急喝声传出,害得前脚刚刚才迈进门槛的薛林逸不得不退了回来。他回头看了看,正是近来得势,甚至要与陆尧比肩的李越。 薛林逸咧嘴笑了笑,躬身迎上前见下一礼:“见过李守卫。” 李越握着腰间三尺剑,悠悠转至薛林逸跟前。略宽厚的唇斜勾到一角,微黄的眼眸里泛出阵阵幽光,居高临下的直视着薛林逸道:“薛太医可要好生瞧仔细了,别出了什么差错,误己误人……” 薛林逸暗自叹息一声,入宫来三年有余,久经风浪谈不上,却也绝非一帆风顺。当年先帝病危,万皇后甚至囚禁自己整个家室相逼,都不曾有过一句虚言妄论,更惘论今日? 他眯了眯眼,挤出如沟壑般的几道深纹,回道:“请守卫放心,臣既为医者,则不忘医本,必如实诊断。” “呵呵~~”李越笑了笑,摊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而此时纤尘早已在殿中翘首以待多时,她脸上虽一派平静,内里却难免焦急。毕竟再过一刻钟,便是箫钰下朝归来之时。如若再晚些,一切将功亏于溃。 “启禀夫人,薛御医到~” 通传声入耳,宛如琴筝上飘起的一段美妙音符,悬在她心口的石块也终于落下。欣然道:“请他进来!” “是,夫人!”传话的侍女匆匆退下。 话音落下不久,薛林逸便走了进来:“臣参见夫人!” 见堂下正是那道熟悉身影,纤尘不禁会心一笑,亲自走下堂去,将那年近花甲的老医者扶起,调皮语气道:“医者前辈,我可等您许久了……” 薛林逸有些受宠若惊,匆忙退下一步后小心打量起周围,嘴边还刻意压低语气道:“哎哟夫人,您这样可是折煞老臣了。” 纤尘嘴边微笑又深一层,漆黑眸子定定的看着他,柔声道:“医者前辈放心,她们都退下了。” “臣实不敢当前辈二字啊……”薛林逸温和的脸上做出一个封口的姿势。 纤尘看他急得眼纹皱起,只好道:“我不称便是,薛御医可不必再拘谨咯。” “是!”他躬了躬身,抬头询问:“不知夫人有何症状?” 她垂眸思虑起来,一边伸出纤白的指勾了勾耳边散落的发丝。酝酿许久,才开口道:“还是请薛御医先为我诊脉吧。” 薛林逸领命,让她侧歪在红绡帐内,又牵引出一根细长金丝线,系在她的腕间,自己则手拈金丝线的另一头细心诊断起来。 “微臣惶恐,夫人之前感到的喜症恐怕只是假象,实则并未怀上龙嗣啊……” 纤尘自行解开腕上的线,坐定在床沿瞅着薛林逸鬓间白色的发,嘴上只轻呵了一口作为回应,显然早已预知。 薛林逸瞧着眼前女子形容间已少了几分往日的灵动,细长柳叶眉似蹙非蹙,白皙的脸颊也渐渐染出愁色,是有心事。 “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说!” 薛林逸向前靠近几步,压着嗓子道:“不瞒夫人,前几日丞相便来找过微臣;听闻夫人不曾出得风华殿,丞相他很是担忧,托微臣若能见得夫人,问一句夫人是否得罪了什么人?” 爹……她心里默喊了声,只觉眼中一酸。 “恕微臣直言,夫人其实非但没有怀孕,身子尚且是完璧之躯。臣想将此事如实告知丞相,也唯有这样,才能让丞相为夫人谋个对策啊…” “不,不行……” 她倏地站起,拖一袭淡紫色曳地长裙款款走到一扇雕窗前,驻足仰望起窗外景色。似云朵般繁盛的琼花错落于座座天青色假山石之间,石下又开着一簇簇娇小的嫩黄兰花,在懒懒的阳光下,悠然自在,唯美如画。 “烦劳薛御医转告爹爹,我在宫里很好...其它的,您还是不要向他提及。” “......” 许久过去,不闻回声。她回过身,乍见一身墨色赤龙衮衣的箫钰正坐在她方才坐过的椅上品着她方才品过的茶,手心不由渗出一把虚汗。再看他面色如常,眸中平静无波,便权当作他什么也没听见。 察觉他深遽的目光正扫着自己,她有些不屑的转过脸去,却见薛林逸所站的地方已是一片虚空,便大着步子欲离去。 “没有人告诉你怎么行辞退礼么?” 话虽是寻常语调,却隐隐透出一股子不可抗拒的威严。 她顿住了,缓缓回过头来,以倾斜的姿势看了箫钰许久后默然跪下。她抿了抿唇,强扯出一份极妥当且柔和的语气回道:“臣妾知错。殿下若无事,臣妾告退。” “砰”,她话音未落,镶玉青瓷杯倏忽间落地。滚烫的茶水四溅而出,沾上她的手背,她的脸...... 她甚至忘了收回被烫出泡的手,只是抬头看着他。一滴泪在她眼眶中回旋,久久的逼不回去,又流不下来。 不疼么?不,是刺心的疼,疼到连喊疼和流泪都不能。 箫钰徐徐俯身到她身前,在她眼下拾起一枚碎瓷片,说道:“你喝掉了备好的温茶,就该想到接下来的只能是重新倒上的热茶。怎么,这点小烫伤就受不住了?” 看着他冷峻的面庞,心中说不在乎却终究是假。她微张玉檀小口吐了半口热气,便有些狼狈地重新跪直,正要再向他行一次辞退礼时忽的想起他方才一直握着这只杯子,那他的手...... 她自嘲般的呵笑一声,道:“怎么能?这点小烫伤都受不住,日后当如何“服侍”殿下?” 箫钰脸上愣了一瞬,俯瞰她的那双灼灼凤目里闪出一丝疑惑。他没想到,这个女人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坚强;同时,他也庆幸她这副瘦弱的身子因为足够坚韧,能更久的满足他对慕容雨岸弥补的需要。 第三十六章 今夜我亲自入府 漓城雪离开落韵楼后策马赶了三日行程,终于在叶扶柳之前赶到柳相府,并隐住于柳府旁的一间旧宅中。 这间旧宅里的前主是曾名满京城的诗人许彧,因其出外云游三年之久而未归,百姓们纷纷传言他是行船经过长江之时遇了水难,回不来了。是故,这间唤作倚木居的宅子一直空置着,只偶尔有些诗文上的追随者前来为这宅子清扫。 漓城雪亦是今晨才看清了这个布满廊榭亭台泉池桥苑,花木葱荣而静谧安好的地方。走在柳絮纷飞的一道石拱桥上,她修长指尖抚桥栏而过,白色的宽袖随着她的步伐在风中飘扬,和着泼墨似的三千青丝,恍如欲飞的仙子。 流萤就立在一方碧池旁,远远的看着不忍打扰。她知道她是喜欢这个地方的,如若不是,她不会去碰那积了层厚厚灰尘的桥栏,不会有那样柔和的目光。 而向来不失警醒的漓城雪又焉能当她不曾来过,她转眸看向正转身欲走的流萤,开口问道:“有何事?” 流萤立刻掉回头来,微微施下一礼道:“流萤获知叶扶柳半个时辰前已进入相府……” 闻此言,漓城雪容色微蕴,握住栏沿的手倏然一紧,眸中清冷如寒月。反问道:“半个时辰前…为何此时才告诉我?” 流萤见势连忙俯首,解释道:“是流萤疏忽,我没想到叶扶柳是个疑心深重之人,中了他的障眼法。不知何时他离开了叶家的车马队伍,先一步到达柳府…” 看来他已然察觉……漓城雪敛眸沉思片刻,徐徐做了个免礼的姿势。抬眸时淡然语气道:“下去吧,今夜我会亲自入柳府,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求姐姐让流萤和您一起去!”流萤望着她,目光坚定,又带着一丝哀求。 漓城雪隔着一汪碧水回望着流萤的脸,唇边浅浅一勾道:“这只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流萤,此事了结之后,我会带你回到我生长的地方,让我父亲收你为义女……” 流萤摇了摇头,有些凝噎道:“流萤早已将秭颜姐姐你视作唯一的亲人,根本不在乎什么虚礼。虽然姐姐从未与流萤提及你的过去,但流萤知道姐姐定是被人伤透了心才会背井离乡。流萤早就发誓,倘若哪日见到伤姐姐之人定要亲手将他手刃,否则,姐姐授我的武艺宁可废去。” 漓城雪看着流萤,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不觉笑容已僵在嘴边。 “我授你武艺是让你自保,并不是让它为恨所驱使。还记得前些日子来我们楼中的紫衣公子么?如若我有什么闪失,你就带着我的琴去找他,告诉他是我将你托付与他。” 她的语气一如她脸上的平静,流萤听后觉得心里堵的厉害。跟在她身边两年之久,她一贯的难以接近,让自己无法像一个真正的妹妹一样亲近她,是故自己也从不敢说半句逾越的话。今次她淡然吐出的几句却暖透了自己的心,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和她推心置腹,但却是在这样的场合,以遗言般的方式。 “如……”流萤抬头看了看她又垂下,接着说道:“如果姐姐执意如此,流萤会在这里等姐姐回来,”一直等.....这三个字她没有说出来,只在心里默念。 再抬头间,一身白衣的漓城雪已施展绝世轻功,翩然掠碧池而过,飞向远处一座被繁花簇拥着的亭台。那优美而不失刚毅的身姿,宛如风中掠影的白羽凤鸟,高贵却沉静。 一个时辰后风华殿内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来者仿佛早已在殿外等待,萧钰刚出殿不久,她们便现身了。 “臣妾正在御花园赏花,听闻夫人有了好事,便即刻前来向夫人道贺。” 纤尘正独自坐在茶桌前为方才烫伤的手上药,听出声音所属,也懒怠抬头,回道:“那么韩昭仪应先问清诊断结果再来……” 韩蓉儿有些迷惑,一双眸子快速将殿中扫了个遍,只有柳纤尘一个人。 如若果真有了帝嗣,应是众多奴婢格外小心的伺候,不该是……韩蓉儿开始暗存侥幸,颇有些欢快地向一旁的沈蔷递了个眼色。 沈蔷轻咳一声,对着纤尘缓缓施下一礼道:“不知夫人这话是何意?” 纤尘抬眸看了看盛装打扮的二人,她们脸上如朝霞般的神采真是迷人啊,反衬得自己越发像个囚徒,终日离不开这朱墙环围的百尺之地,有些黯然神伤。 韩蓉儿见她愣愣的瞅着自己,仿受了恭维似的,将规矩忘了个干净。她径直走到纤尘身前,俯首盯着她淤红的手及茶桌上摆着的药瓶子看。 纤尘察觉,伸出手一把取下药瓶,倏地起身将它递到韩蓉儿眼前,道:“怎么,韩昭仪对这个有兴趣?” “呵呵…夫人说笑了,臣妾怎会需要这东西。” 韩蓉儿话中夹着讽刺之意,纤尘只是一笑置之。她将药瓶攥回手中,对着它叹道:“是啊,这么瓶伤药着实不起眼,不过殿下若是缺了它,那被烫伤的手该很疼吧?” “什么?”一向沉得住气的沈蔷脸上变得急切,追问道:“殿下何故受伤?” “咳…”纤尘不太接受沈蔷盘问罪人似的语气,默然走回案旁握起一卷竹简刻了起来。 沈韩二人久等回复不得,便起了退意。沈蔷毕竟得体些,端端施下一礼道:“既然夫人不愿相告,臣妾等便告退了。” 说完后不久,殿中便恢复到之前的平静。纤尘回过头看了看,茶桌上的伤药果然已不见踪影。 倘若能借韩蓉儿之手将伤药送到他手中,倒也合适。这么想着,手中刻刀不意间擦上左手,她下意识紧捂着递到唇边吹了吹。虽然只是轻擦了一笔,落在伤口上却比寻常疼的厉害些。 不过好在她近来身上一直都不缺个病痛,咬咬牙后,便也能习以为常。 只是眼看着这些日子自己刻出的竹简已在书案上堆成座小山,所刻的字迹也一天比一天好看,她甚至怀疑长此以往下去自己会不会在千年后成为一位像颜真卿一样名垂青史的书法家? 此时此刻,饮清阁 一连着吹了好几天的东南风在饮清阁这个地方越发肆虐,在连片的湘妃竹和墨竹上卷起一阵阵的绿波,既壮阔,又清爽。 而这一切都尽收于立在高阁之上的萧钰眼底。在他的身旁,有一个人与他共此美景。这个人,恰是最不该与他平肩而站的人——弱雪。 两人默然而立许久,弱雪多次欲言又止,脸上一派愁容。 她料的没错,萧钰终于主动发问道:“你进宫找朕,是不是山庄里有什么为难之事?” 弱雪眸子转了转,佯作疑虑。许久后才凑到萧钰耳边,用极低的语气说了几句话。 萧钰听闻后先是一惊,后是惑,最终似乎转为喜,因那修长的剑眉已悄然舒展,往日深遽的鹰眸也泛出如日光照射下的湖面上那清清浅浅的光。 “你先回山庄,朕随后就到……” 弱雪很是动容的点了点头,拉着裙摆跪地道:“谢殿下,弱雪告退。” 萧钰扬手以示平身。这时,朱门内转出一人——若川。他瞧着弱雪含泪欲滴的样子,只当她是追思旧主,不禁起了同情之心。 “何事?” 弱雪退下后,若川才被萧钰的话唤醒。他曲身仰首看向萧钰,发现他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般悲恸,悬着的心便松了不少。 回道:“方才沈昭仪韩昭仪求见,留下这个让奴才交给殿下。” 萧钰从他手中接过月色药瓶,心下疑惑了片刻。复又将药瓶置回若川手中,冷淡道:“加上三百颗东珠一起送回去……” 若川僵在原地,支支吾吾起来:“殿下的手正需这烫伤药,您何不成全二位昭仪娘娘的一番好意……” 箫钰别过脸凝了他一眼,丢下一句:“朕说什么照办就是,退下!” “是,奴才遵命……” 第三十七章 我知道你恨我 是夜亥时一刻 柳府门外,六盏对称的八角宫灯在如墨夜色中闪着微黄的光,而灯影下,几个困意正浓的守门侍卫歪歪斜斜的立着。 一身白衣胜雪的漓城雪已隐在柳府大门东南角一株百年古枫树上许久,寂静间,柔柔春风拂面而过,夹杂着淡淡枫叶香萦绕鼻尖,就连叶子摇晃的沙沙声,在耳边都是那么清晰。 她抬头望了望,是无数翠色枫叶所分割的一方破碎天空,隐约可见珠玉般的点点繁星。她浅绯色的唇不禁扬出一个弧度,眸中却流出些许遗憾--在以往的日子里,不知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晚与自己无声错过?人世间,又有多少人像自己一样,不曾懂得珍惜? 只是此刻感叹,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苍白。于是收回目光,握住一柄长弓的手紧了紧。将双脚缠在木枝交错处后,便拉起长弓,视线径直投向柳府,下一秒,白羽箭飞驰而出,倏然间直刺入柳府鎏金门楣的中央。 “谁?”第一个发现的侍卫伸手扶了扶头顶的盔,因箭从其头顶飞过,他不由捏了一把虚汗。 “刺客!有刺客!!”其余的侍卫紧跟着大喊起来,纷纷拔出长剑待敌。 然而正在他们惊恐之际,漓城雪早已腾空而起,飞身进入柳府。 “三年前一别,我失叶兄就如失了知音,当时回到府中后,我可是足足三日都无心饮食啊...” 叶扶柳举起玉樽做了个请的姿势,饮罢,摇摇头笑道:“不提便罢,一提在下倒是要说说,当年可是容华你不辞而别。也不曾留下一言半句,直至今日,在下都不知是何缘故?” 柳容华闻言愣住,伸指揉了揉太阳穴,追忆许久才回道:“哦...想起来了,当年我三妹...” 说到这里他噎了噎,想起柳纤尘当年死而复生之事,此事于他而言是幸甚之至,可于外人而言,又有几分关系呢? 于是他补说道:“当年三妹病重,家父家母急召我回京,事急匆忙,才忘了向叶兄告辞。” “哦?”叶扶柳正捏着玉樽把玩,想起途中听闻之事,便含笑问道:“容华所指的三妹可是前不久被加封为蘭夫人的那位?” 柳容华闻是言脸色骤然变青,方才带着醉意熏熏的笑也全然消失。他“蹭”的起身,向着圆石桌东侧负手而立。显然心里有事,却一言不发。 叶扶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却又不知错在何处。便敛眸思索,但越是思到深处便越是不胜酒力,并未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他起身走到柳容华身后,微微躬曲着身子道:“在下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还请容华君切莫放在心上!” “咳”柳容华将掌心覆在嘴边轻咳一声,甚是好看的剑眉终是舒展开来,回身道:“叶兄哪里话,只是三妹...不,蘭夫人她从小便常受人欺凌,如今在那万丈宫闱中,只怕是不能独善其身......” 看着他眼中的动容,不难理解,他很在乎他的三妹。只是令叶扶柳疑惑的是,那样的眼神绝非仅仅出于一位兄长对妹妹的思念和担忧。 此时,三年前的一幕在脑中铺展开来。 那是个严寒的冬天,独属于叶城的冬天。一日清晨,他与柳容华共赴云池山涉猎。时至辰时末刻,他们已满载而归。回程中,忽闻山间飘转出悦耳琴声。 他向来精琴律,听出弹琴人技艺不凡,所奏为民间失传已久的琴曲《殇歌》。便策马寻音而去,甚至乎为了加快速度,而抛下了所有的猎物。 等到二人找到琴音源处,果有位绝色女子弄琴于皑皑白雪之中。妙曲美人,他自问心动不已,曾说过一句:“如此佳人,绝世而生。” 然而紧跟在旁的柳容华却是嗤笑,摇摇头道:“姿色如此不堪绝世......” 他疑惑,回过头看了看那还未弱冠的稚嫩少年,问道:“如此姿色尚不能称之为绝色,不知容华君以为何貌才能当之呢?” “呵呵...”一身青衣略显清瘦的柳容华笑了笑,一边儿掉马回走,一边儿悠然回道:“实不相瞒,我父亲大人的妾室木氏(木婉曦)就是倾国倾城之容,她所生之女就是我三妹,她将来也必是沉鱼落雁之姿。” ...... “夜已深,我与叶兄明日再饮如何?”柳容华走到叶扶柳侧旁,拍了拍他的肩道。 “哦...”叶扶柳回过神来,试探性回应一声。 柳容华轻笑一口,转身便吩咐道:“来人,送叶公子到西苑厢房休息。” “是!”一名豆蔻年华的清丽女婢手挑宫灯,端端施礼迎上前来。 叶扶柳合手道:“容华君,告辞!” 柳容华亦稍稍回礼道:“告辞!” 话音未落,园中忽起一阵疾风,“呼呼”送来数十片落叶。而这些叶子很是新翠,很显然并非自然凋零。 扶柳顿住脚步,转身朝后面的芙蓉树丛看了看。这时,风停树静,园中又恢复一片寂籁深沉。 恰巧被他框在视野内的柳容华此刻已是一道长长的背影,他不由勾起唇角轻叹一口。复又若无其事的往相反的方向,往柳府西苑去。 走了几十步,青石板路上出现一个岔口。叶扶柳忽的顿住,回过头看向跟在后面的女婢,说道:“去西苑走哪条?” 女婢脸颊微红,指着右边的一条道:“柳公子,这边请!” 看她正欲绕到那条青石路上,他有意轻咳一声,道:“我这里已不需要姑娘,姑娘还是先回去伺候你家公子吧,我看,他今夜醉的不轻。” “这......”女婢迟疑,握着灯柄的手不自觉的打着转儿。 叶扶柳见状补充道:“如果是怕不能交差,你就说已将我送到便是。” 婢女左右一权衡,终于点头答应。款款施礼后,便退下了。 之后,他独自走上那条青石小路。不知为什么,胸中蓦地一轻。对着身前身后无边的夜色,他静闭双目,用心走着脚下的每一步。 倏然间,风又起。且一阵急过一阵,不停的在耳边狂啸。让人以为它就要刺入皮肤之时,却又戛然而止,瞬间归于平静。 他停下来,飘飞的裙摆也跟着停了下来,静静地在原地等待。 “咯咯...” ——这道声音细而隐秘,却透出万分的熟悉。 “城雪,是你?”他皓齿微启,问道。 许久,没有任何回音,只有黑暗中的拉弓声越来越清晰。 “我知道你恨我,能死在你手下,我也甘愿......” “呵...”一声呵清冷鄙夷,须臾后,一支白羽箭瞬间飞出,不偏不移穿入他的右肩。 第三十八章 我杀你只因同情 鲜血染红了白色箭羽,他皱眉。尽管肩不住颤抖,他脚下却并未挪动分毫,只咬紧皓齿一把将其拔出…… “哼~”暗夜中某个方向又传来一声冷嗤,他感觉得到,对方又近了些。 “城……” 酝酿了许久的话,却连叫出她的名字都来不及,“嗖”的一道疾声出,下一瞬间,他只觉胸口破裂,痛如剜心。 下意识双手紧握成拳,适才渐渐从方才的眩晕疼痛中清醒。抬头看时才察觉,自己已被长箭击退五步之远。 “呵~”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自嘲般一笑。心下默然道:我曾自以为能受她三箭,如今看来,何尝不是存了侥幸之心?今夜只需再多一箭,哪怕就只用三层力,自己恐怕……” 正在他低首之时,久持长箭未放的漓程雪终是松开了手,手握长弓静静走到他的身后。 同样武艺精湛的叶扶柳自然察觉,旋即转过身去,见果是记忆中那既似妖灵又如仙娥的女子。 她默然直视着他,眸中昔日的清冷已换作殷红,恍如泣血。 他亦回望着她,心中各种滋味陈杂。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究竟是对她的愧疚多一些,还是隐忍、期望多一些?亦或者,最终都将化为了一种决绝…… “自从接到第一支箭起,我就知道,你…你一定会来找我……”说话间,他呕出一口血。早有些不听使唤的手开始往胸前摸了摸,许久,才掏出一方雪白蚕丝帕,递到嘴边擦拭起来。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仿佛想要透过他的眼眸看到那颗心的最深处。看看那里,此刻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他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对着她在自己胸前落下一穴。他很清楚若非如此,不出半个时辰,自己便会鲜血流尽而亡。 如此,他便只能僵坐在地上,等待着她的举动。 漓程雪始终默然,只是不知何时已运力夺下叶扶柳手中的蚕丝帕。那方帕子被悬在空中不一会儿,便被一股强力分成无数碎片,随风飘落时宛如夜里成群的萤火。 她毁了它,亲手毁了它。那张角落里绣着半片莲花和一个漓字的帕子,正是当年她送给他的。此时此刻,叶扶柳已体乏力竭,眼看她所为,却连出手阻止的能力都没有。 “咳……”他一口气喘的太急,稍稍平静下来便道:“你何须毁它,杀了我岂不更是痛快?” 她那彷如映入无数株彼岸花的双目闭上,又睁开,终是开口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还记得两年前在杏子州你说过什么么?如今你的命,已经不属于你。” 他朝她点下一头又极力抬起,勾起唇角回道:“没错,可城雪你应该知道,一样的话,我叶扶柳可以对许多女人重复一遍,我相信她们都不会当真,可你当真了。” 漓程雪冷冷一笑,道:“即便我当真了又如何?至少我遵从了自己的本心。而你呢?呵...像你这样的人,不配得到真爱......” 叶扶柳抬头打量起她的脸,淡然回道:“像我这样的人或许的确不配得到真爱,可是城雪你又未尝不是自欺欺人?难道两年前,你对我的就不是真爱?如若不是,你今次来找我又是为何?” “为何?”她顺着他的话呢喃,心下早已又添一层死灰。一步一步,她缓缓走近他,直至离他半步之遥,方俯首回道:“为了践行当初你的诺言……” 在她握住长箭正向他刺去之时,一幅泛黄画卷在他脑海中渐渐展开: 那是个杏花微雨的时节,杏子州上繁花似锦,绿柳碓烟。他不知道,那也是她住在杏子州上的十七年岁月里留下的最美光景。 她说,在她生下刚满七月之时,漓蔓国有位德高望重的占卜师曾向漓蔓国君进言,说她是她父皇命中唯一的公主。然而,她命兼阴、水二象,身上带着一股不详之气,与皇家的尊贵显赫身世相冲。若久住在宫中,一则必日渐羸弱,生命难以延续;二则,很可能会影响漓氏皇族一脉及江山的运程。 正因如此,她的父皇才忍痛割爱将才满七月的她送入作为皇家林苑之一的杏子州上教养。杏子州紧依长江支脉林池,离漓蔓皇宫不过百里。州上虽罕有人至,却也是雕栏画栋、朱墙黛瓦,数十座亭台楼阁错落于山水花木之间,颇有几分世外桃源景象。 而作为杏子州唯一的主人,她和他的第一次相遇,却被他当作了一名使唤婢女。因为那时武功不如他,整整受了他一天的差遣。煮茶倒酒,研墨取纸什么的,她倒并没多大意见,只是提及要她歌舞助兴时,他记得她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了许久,甚是有趣,让人感觉好像自己前几世就已经欠了她似的。 可能也是姻缘的际遇,除羽林侍卫外从未出现其他男子的杏子州里,唯独他的船被东风送入。偏偏那日她并未梳妆,捡了件婢女的素纱衣穿着便涉江去采取幽兰花上的朝露;而他,也恰好在那一刻出现,没早一步,亦没迟一步...... 漓城雪看出他的神情恍惚,刻意将箭锋一偏,直刺向他头顶束着的玉冠,挑散了他的发。 长直发丝被夜风撩起,在他的脸周围显得肆虐而张狂,反衬出他此刻异样的平静。她握箭的手开始越攥越紧,直到颤抖,却始终不肯松开分毫,始终,刺不下去...... “城雪,不管你相不相信,杏子州上的那几日,是我这辈子最不愿抹去的回忆。我希望你知道,你我走到今日,非我所愿。”他微眯着眼看向他,嘴边强扯出的一抹笑意,有些力不从心。 她抿了抿唇,眼眸中却尽是他身上的殷殷血迹,是自己所刺... 也许是害怕自己再次松懈,她决然反驳道:“我不是漓城雪,早在两年前漓城雪就已经死了。如今的我是落韵楼的头牌――姊颜,漓城雪杀你是因为恨你,姊颜杀你,却是因为同情她...” “姊颜...”叶扶柳轻轻哼读了一遍,之后,便闭上双眼。 “就这样吧...你死后,我会把有关你的一切忘的干干净净,就好像,你从没来过我的世界......” 心下意念如是,她亦缓缓闭起双眸。随之,握住长箭向前刺去... “什么人?住手!!” 一道疾声传来,须臾之间,漓城雪被击退几步。耳边利刃切断白羽箭的声音尖锐刺耳,她睁开双目望去,只见一束银光瞬间袭来。她挥出长弓挡下一剑,便迅速飞身而起,躲过了对方的攻势。 紧接着,数十盏明晃晃的宫灯闪现,众多侍卫随之现身。 “快!保护公子......” “来人,即刻护送叶兄到柳医馆!其余的,替我拿下这个妖女!”一身青衣袍,脸上还带着酒后红晕的,正是柳容华。 漓城雪见叶扶柳被救下,便也无心恋战,利落的踩上众侍卫的肩,作为起蹋点。转眼间,腾空而起,再一眨眼便不知所踪。 “女鬼...是女鬼啊......”看得目瞪口呆的众侍卫,皆是暗自唏嘘。 第三十九章 这一刻温柔缱绻 是夜酉时末刻,箫钰便应弱雪之邀,独自一人来到虞雪山庄。 虞雪山庄东门口,弱雪早已翘首以待多时。眼见一身便服的箫钰正策马而来,立时笑若桃花,恭迎上前道:“奴婢弱雪参见殿下!” 箫钰扬手以示免礼,未曾停下匆忙脚步一边问道:“她大概何时出现?” 弱雪顿了顿,似乎刚刚才记起什么似的,回道:“回殿下,据府中下人说,入夜后主子生前所住的霰月阁中时常有蓝色身影出现。” “蓝色身影……”箫钰鹰眸微眯,其中暗藏疑惑。此时一阵夜风拂面而来,夹着淡淡的、冷冷的花香。他不禁向远处望去,果然,一树树白如皎月的玉兰花闯入了眼帘。 “真是时光如练,去年这时,雨岸就偎在朕的肩侧,说等白玉兰花开之时,她会在树下摆好一桌酒宴,与朕花下同醉同醒……” 回想此处,箫钰不禁走到花树下,抬手抚了抚一瓣玉兰花,说道:“吩咐下去,朕今夜宿在霰月阁。” 弱雪薄唇一勾,即刻回道:“是!” 一炷香后,霰月阁内,箫钰已卧榻而眠。虽是个睡的样子,心下却密切留意着阁中的任何风吹草动。 这时,“吱呀”一声,门开了。箫钰自然已警觉,只依旧假寐,等着下一步动静。 “嗵…嗵…嗵……” 尽管脚步声极轻,传入他耳中却是清清楚楚,他甚至听得出来,对方已走了十五步。这时,他依旧按捺不动。 半刻钟后,竟有沉闷的琴音传出,却只有短短的一声,对方可能是无意触碰到古琴上的琴弦。接着,又不断传出些许细碎的声音,诸如茶杯与茶壶碰撞的声音、收拾纸笔的声音、推开小窗的声音…… 可以从中分辨出来的是:对方行动迟缓,亦或者,她本就对这个地方习以为常,只是以一个主人的身份,在这里行止坐卧。 如墨夜色中,箫钰终于起身,将早已握在手中的火折子点亮的同时,星眸朝窗台边望去。果不其然,是一道浅蓝色身影,正背向他歪在一张长椅上浅眠。令他暗生希冀的是,她的身形与慕容雨岸十分相似。 “是不是你,雨岸?”他疾步逼近的同时,温润语气问道。 “噗……”未等对方回答,火折子便已熄灭于风中。这时,箫钰察觉到对方已逃离,他即刻夺门而出,循着她的背影追去。 半刻钟后,他追上她。彼时拦在她身前的是一泓深潭,她已无路可走。也正是这个时候,箫钰才发现她脸上蒙了一层面纱。 “知道么?你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早已刻在朕心里,所以朕方才看到你的第一眼便已确定是你。雨岸,你要躲朕躲到什么时候?”他深望着她,与其说是试探,不如说是笃定。 蓝色背影顿了顿,让人以为她就要转身之时,瞬间却已逼近深潭边缘――仿佛正欲纵身跳下。 意识到情势危急,箫钰不顾一切的飞身上前,在她身子离潭面三寸之处强将其带回了岸边。脚步刚落稳,他便乘势撕下了她的面纱。 “真的是你…雨岸……” 下一瞬间,他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用自己温热的胸膛,去温暖她冰冷而惊慌的脸。 她在他的怀里变得异常安静,只是双手还会习惯的攀上他的肩。 他的手轻柔地整理着她额前凌乱的发丝,又将指尖细细抚过那娟长的柳叶眉,三分责怪七分宠溺语气道:“你知不知道刚才你那么做有多残忍,让朕眼睁睁的再次失去你?” “殿下……” 她低低唤了一声,之后却又缄默不语。箫钰揉了揉她的肩,虽不知道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还活着,真真切切的活着。 他双手托起她的脸,深邃眼眸就那么近距离的看着她,暖暖的看着她。 如斯眉眼,如斯俊颜足以令天下女子心旌摇曳,更何况,他的情一往而深…… 慕容雨岸亦回望着他,见他白衣墨发,腰间佩一块青玉显得素雅而高洁,与他以往的装束大不相同,少了几分君王之气,多的却是一抹高山隐士般的神韵。 这时,夜风将她的发拂上他的侧脸,她急忙伸手去挑,却不料手被他紧紧握住。下一秒,他长臂揽上她纤细的腰肢,抱着她原地回旋,待夜风撩开脸上青丝之时,他已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灵舌撬开贝齿,探入杏檀,索取着她口中的芬芳。这一刻温柔缱绻,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那么安静,就连刚刚从云层里挤出半张脸来的月亮,都害羞似的躲回了云中。 半个时辰前风华殿 刻完手中最后一字,纤尘从紫檀木椅上起身。许是因为坐久了的缘故,刚一离座,头顶便是一阵晕眩。 她伸手揉了揉,想想今日的半个时辰可不能白白浪费了,于是朝殿外唤道:“太傅大人何在?” 不一会儿,便有人推门而入。鼻尖闻到殿中散出一股温热的药味,她便知来者是云凉。毕竟记着自己受伤这回事的,似乎只有她一人。 “回夫人此刻天色已晚,一个时辰前,太傅大人他已离宫回府了。” “走了?”纤尘有些惋惜的叹了一口,又踱步到殿门口处向外张望一番,终是死心道:“对啊,天已经这么黑了……” 云凉含笑道:“其实夫人想出殿也未尝不可。今日太傅大人在殿外久等夫人书简不得,便已吩咐奴婢代他审阅。夫人,喝完这碗‘汤’,奴婢就陪您去御花园一赏宫中夜色,如何?” 纤尘闻此言自然喜欢,却不露于色。轻咳一声后,她便指着云凉手中的药碗道:“云凉的主意甚好,但是这个,本宫确然已不再需要。” 云凉瞧她一脸逃避的表情,又想起前几日她喝药时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抬头时,见她一脸严肃的样子,心知她最近有了些刻意装端持庄重的举动,就好像她开始像其她嫔妃一样自称本宫,就好像她不喜欢艳丽华服和繁重首饰却开始尝试着将它们穿戴整齐,就好像她无聊到一个人下棋也不再会吩咐个与自己身份不符的侍婢同自己对弈…… 如是,云凉便也很是识趣的摆出一副受到威慑的样子,回道:“是,夫人。” 不时,云凉果然展开纤尘所刻的竹简,在灯下埋头看了起来。她有些疑惑,也不知纤尘是否有心所为?殿下和慕容皇后的笔迹都是她以同等的时间临摹,然而,她临摹殿下的字可谓达到了形神共具的程度,而临摹慕容皇后的却是只得七分形似。 “或许,夫人对殿下是真的有情……”心下如是猜度着,云凉回过神时,却发现纤尘已不见了踪影。待她匆忙追到殿门处,才发现上面悬着一张纸,上面落着一行字:我想一个人走走,半个时辰后准时回来。 若是按了往常,把她追回来云凉责无旁贷。可是今夜,云凉并没打算将她截回。因为她知道箫钰此刻并不在宫中,她知道,这个被指“宠冠后宫”的女子今日偷偷伏在书案上流了许久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