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怒放》 第一章 名山奇遇 暮秋的东京,天高云淡微风不起丹枫似火,空气里浮动着丝丝缕缕寒椿花的暗香。 才过早上九点,像座钟一样准时,米苔已来到了高尾山下。 位于东京近郊的高尾山,海拔599米,因离东京市区只需一个小时的车程,所以一年四季登山客络绎不绝,每年超过260万人次,按登山人数做标准来衡量,被誉为世界第一名山。 最近米苔不可抑制地发胖,身材像吹足了空气的气球,就差有人一推可以在地上欢快地打滚了。 每个周末她准时来到高尾山向山神爷报道,呼吸新鲜空气爬山减肥。 平时勤勉努力的东京人一到周末,突然变得慵懒呆滞,不到十点不出门。这不,望眼过去,山脚山腰一带稀稀拉拉地看不到什么人影。喜欢安静不爱热闹的米苔迅捷地脱下外套,开始爬山。 上山的路共有7条,今天她爬的是3号路,中途会经过一片密林,正好可以洗洗森林浴。 一路上没有遇见其他人,只有树影鸟鸣伴随着她。 爬了半个小时,她累了,拿出手绢铺在山石上休息。 前面的密林里,传来一阵阵猫的**声,不一会儿,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跑了出来,它大概受伤了,额角淌着血,浑身哆嗦着瘸了一条腿。 米苔赶紧跑过去,怜悯地抱起小猫,拿出爬山备用的急救盒替小猫包扎起来。 这时,从后面爬上来一个七旬老者,但见他面若重枣,鹤发童颜,慈眉善目,气度轩昂。看见米苔在救助小猫,他也赶紧过来帮忙。一切搞定后,他对米苔说:“我叫铃木,就住在高尾山下。这是一只流浪猫,被我发现后,本想带回家里养起来的,可是我住的地方不允许养宠物,所以每天爬山来看它并给它带吃的。今天有事耽搁来晚了,没想到它会受到伤害。” 米苔说:“小东西怪可怜的,天气渐渐冷了,如果您不介意,我把它带回家养着,您看好吗?” 老人说:“那太感谢了,感谢你的善心。只是我和这只猫颇有缘份,我想为它捐助一点猫粮,你不会反对吧?” “大爷,谢谢您。我想多一个人关心小猫,小猫一定高兴都来不及呢,我怎么会反对呢?” “那我把猫粮寄到你家,怎么样?” 米苔遵嘱将自家的地址写在纸上递给老人。 在山石旁,老人和米苔、小猫依依告别。 和老人分手后,米苔把小猫放在背囊里往山顶爬去。 第二天晚上,老人的包裹寄到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放着几听猫食罐头,还有一封信。 信上写道:“年轻人,为了感谢你的一片至诚善心,我赞助一千万日元(约合六十万人民币)。希望你用这笔钱买猫粮的同时,也能为自己做点什么。比如说,进修一下女孩子喜欢的插花、化妆、烹饪什么等的课程。你生活得开心了,小猫也会更开心。我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金钱对我已没有任何意义了。希望你能生活得幸福愉快,请不要拒绝一个老人的心意。” 米苔看到附在信后的支票后,马上想和老人联系退还钱款,但是她发现老人没有在包裹和信上留下任何联络方式。 连着几个周末,米苔都去高尾山那块山石旁等候老人,可是再也没有见过他。 有了小猫的日子不再寂寞。每天一下班就急着赶回家给小猫做饭给它洗澡吹干它的毛发,然后抱着它一起看电视说悄悄话。 米苔还给小猫买了小巧可爱的房子、餐具、玩具,给它定制了漂亮的衣服和项圈。为了纪念铃木老人,给小猫起名叫做灵灵。 一天,经过公司附近的美容化妆学校,看见张贴了很多招收学生的广告,米苔的心动了一下。 米苔长得不漂亮,皮肤黢黑,塌鼻梁,小眯缝眼,一口烂黄牙,还有不少豆粒大的雀斑。从小因为外貌的缘故,很受过一些肤浅之辈的闲气和欺辱。好在她天资聪明智商高学习能力强成绩出众,为人又善良大度,相处久了,让人心生敬意,所以朋友倒有不少。 她在国内读到大学毕业,后来留校当了老师,不久考取了出国留学,从硕士一直读到博士,博士学位没有拿到,但是很幸运地进入了一家上市公司工作。 从小到大,她学业工作都蛮顺利,就是没有男人缘。如今而立之年已过,她不知不觉成了别人眼中的“剩女”。 在国外没有人来干涉你的私人生活,结婚或不结婚,结婚后生孩子、结婚后不生孩子或不结婚生孩子,婚前**、无性婚姻或脚踩多只船,没有人来过问,更没有人感兴趣。在享有极度自由的同时,也倍尝无人关爱的寂寞和孤独。 家人都在国内,天高皇帝远,虽然免不了在电话里唠叨几句,但大多数时候耳根子还是清净的。 随着生活的安定,看到同龄人有的做了母亲,有的和男友卿卿我我,青春的骚动常常来敲门。大概她太优秀了,外貌又让人退避三舍,丘比特之箭总是错肩飞过。 看来那个老人是一个极富人生经验的智者,他看出了米苔的窘境。 米苔来日本后一直是一边打工一边读书,进公司工作的时日也不长,所以并没有多少积蓄。 恭敬不如从命,左思右想之后,米苔决定顺从老人的意愿,用老人的钱交学费学习美容化妆,希望自己可以女性化一点。 人说,这个世界有天才,信不信由你,但是我信,因为米苔就是。 你看!她的吸收能力模仿能力动手能力记忆能力多强啊!同样一个问题,老师一点她就通,一个烟熏装,她一看就会做,一个按摩手法,她一学就记住了。 班里的同学女生居多,在莺莺燕燕和平共处的表层下面,个个嫉妒心超强轻易不服人,但是面对米苔的才能,她们望风而降,忘了怎么嫉妒人踩乎人,对她只有高山仰止顶礼膜拜。 就是老师们在她面前也失去了自信,主教化妆课程的老师为了不丢份儿,备课时间越拉越长,两年教下来,教学相长,一个普普通通的中专教师,居然被某大学聘去做了副教授,也算意外之喜,功德一件。 我们的丑小鸭米苔小姐在日本大长了中国人的志气为国争光,在智慧上精神上气势上把小日本打了个落花流水丢盔弃甲。此为后话。 话说米苔两年学下来,不但完全掌握了脸部美容化妆的精髓,而且学会了美发、美体和按摩。 三月底的早春,樱花的骨朵儿在寒风中一点点绽放,米苔和同学们的毕业典礼在学校的大礼堂里举行。 这天,众人都在搜寻米苔的身影,因为她是今天的主角,要代表全体毕业生发言。可是我们的米苔小姐在哪儿呢?为什么这么多双眼睛都捕捉不到她的身影? 讲台上,校长在宣布,下面由毕业生代表发言。“刷啊”地,几百双眼睛同时注目着礼堂大讲台的左侧。 那里款款走出来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佳人,只见她身穿中国风旗袍,身材高挑婀娜玲珑有致,高掠云鬓,淡描娥眉,目如秋月,脸似春桃,美丽得不可方物。 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仿佛天仙下凡,不敢惊扰。诺大的会场安静地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得见。 不一会儿,话筒里响起一个低沉而甜美的声音,大家才醒过味来,听那熟悉的声音,知道她不是别人就是我们的米苔。 米苔在台上发言,台下的人都在揉眼睛,擦眼镜,怀疑昨晚上网时间太长视力出了问题。 在随后举行的庆典酒宴上,米苔成为明星般的人物,所有的人都争相前来抚摸她的脸,抢着和她照相,索取她的签名。 她用过的酒杯、筷子、刀叉、面巾纸被一些人悄悄珍藏,放进包里、口袋里、盒子里。 米苔本人有点后悔没有提前练习一下签名,最近老用电脑、手机,字是越写越差了。 校长的风头虽然被米苔抢去了,却还表现地颇有风度,看上去不气不恼,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说:“我让位,请你来做学校的校长吧,那样一定不愁学生的生源了。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广进达三江啊。哈哈哈哈哈哈。” 几家化妆品公司的老总一边给米苔敬酒,一边邀请她去做公司的模特儿,甚至有一家演员事务所的星探要挖米苔去做艺人,说她会成为章子怡第二。 更有数不清的男性,也不管老幼俊丑,把米苔里外三层密密麻麻团团围住,他们颤巍巍地过来敬酒,在美人儿面前连酒杯也端不稳,个个脸发红,眼发亮,身子打摆子似地摇个不停,怎么看怎么像跟才打了鸡血的瘟猪似的。 一向低调、谦逊的米苔则像换了一个人,自信昂扬气场强大。 一阵春风吹过来,带着小小的殷红的樱花花瓣。 天气预报说,今年天气暖和,樱花比往年开得早。 米苔知道,期盼已久的春天终于来了。她把手伸向前去,让浩荡的春风吹过她的手指手腕手臂,吹过她的脸颊眼睛耳朵鼻子嘴唇,吹过她娉婷袅娜的身姿,她要陶醉在她的春天里。 这时,米苔的眼角闪过一个似曾相似的身影,面如重枣鹤发童颜善目慈眉气度轩昂,没错,那是高尾山上遇见的老者。 追逐着老者的身影,她奋力拨开一只只伸向她的手臂一杯杯敬过来的美酒,她追过去再追过去,可是错眼间,老者的身影找不到了。 米苔揉了几下眼睛,想,大概是自己心有所思看花眼了。 第二章 屌丝女〔一〕 早上六点,米苔被闹钟准时叫醒。 四月清晨的阳光透过镂花玻璃温暖地钻进来,轻轻地洒遍她的全身。醒来的一刻她总是不太愉快的,但是一如既往地她很快调整好了心情,理智地准备去迎接一个未知的崭新的一天。 下床、梳洗、吃早饭、给灵灵准备早点,一切完毕后,她端着一杯浓浓的咖啡来到阳台上。阳台中央摆着一张白色的镂着玫瑰花纹的金属铁桌,旁边是一把同样花型的椅子,椅子上放着米苔手工制作的色彩雅致的靠垫。她喜欢从阳台的玻璃外打量自己的房间。 米苔住在荒川区的南千住,这里虽然隶属于东京市区23区之一,但是已接近千叶县和琦玉县,是东京的边缘地带了。由于房价相对比较便宜,米苔在这里安了家。 她租住在一栋大楼的9层,离车站走路要20分钟左右。房子的面积不大,大约35平米左右,被划分成两个小小的房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的设备倒是蛮新蛮全的,有洗碗机、生活垃圾自动捻碎机、热水供暖地板等等。 米苔把自己的小天地打理得舒舒服服,她喜欢收集各类小碟子、小碗,家里的角角落落散落着漂亮精致的餐具,作为房间的装饰,倒也别有情趣。她还按自己的情绪不时变更家具的位置,或添置一些可爱的小摆饰,常常为床单、枕套、椅子靠垫、桌布、窗帘、抽水马桶罩盖颜色的配色煞费脑筋。 人海茫茫的大都市,这里是真正属于她的天地、她的城堡,她是这里至高无上随心所欲的主人、主宰、女皇,这里给她一份家的温暖和人生的安全感。 她还喜欢一边喝咖啡一边从高处眺望俯瞰这座城市。一个年轻的异乡人,拿了硕士学位进了大公司工作,听上去挺光彩的、挺成功的、挺让人羡慕的,其实说白了,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外来白领打工妹罢了。 在这座庞大的迷津般的城市里没有任何根基和依靠,没有唠叨不休、嘘寒问暖、可以撒娇耍懒的家人亲友,没有从小一起长大、知己知彼、无话不谈的闺密,更没有呵护备至、鞍前马后、端茶递水的男友。 日本的上司同事个个聪明优秀,这是一家上市的大公司,能够在里面工作的人,都是毕业于超一流大学的天之骄子。他们学识高深、训练有素,待人彬彬有礼,对工作极端认真负责,轻易不开玩笑、不发火,喜怒不形于色,脸上的表情是**的、琢磨不透的、可以有多种解释的。 上班时他们绝对不谈私事,自觉不打、不接任何私人电话和短信,他们自律到常常放弃休息时间主动加班加点工作而不要报酬。如果评选劳动模范和五好职工的话,他们人人可以上榜当之无愧。 但是,同事之间的关系是客气而有距离的。也许一起工作了三十年,都不知道对方住在哪里、夫人长什么样、孩子叫什么名字学习情况如何,更不知道也不能主动打听对方的家庭电话号码和私人邮箱。 男同事们西装革履、皮鞋锃亮、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连一只苍蝇也站不上去;女同事们尤其讲究,妆容精致服饰高雅身上总是散发着似有若无的淡香不说,她们上洗手间时,怕排泄的声音让人听见不快,会打开厕所里特设的流水声按钮,掩盖排泄的声音。肚子不舒服不消化时,为了防止放屁的臭味薰了别人,也破坏了自己的淑女形象,会服用一种特殊的药丸儿,让生理排气变为一种无声无味无息的悄然行动。 最让米苔不得不佩服的是,女同事们打喷嚏时,只要用右手轻轻地碰一下鼻子,喷嚏声就会变得像音乐一样婉转动听,不但声音极富美感,就是右手触摸鼻子的举止也无比优雅女人味十足。这一手,聪明如她,一直学了很久到现在都还没学会。 都说日本人善于模仿善于改良,不善发明,这一手,也不知是哪个国家的舶来品,被发扬光大到如此高度。读博士时,米苔的课题研究是亚洲经济,现在想想,那样大而阔的题目实在不适合她去做。倒不如研究一下日本女人的喷嚏,比如说,远古时是怎么打的,后来又是从哪个国家(一定没付专利费)引进了现代打法,引进后又是如何针对日本人的体型、鼻子、气管等,按照日本的风土人情、审美意识进行改良的,最后又是如何推广普及到日本全国的,这倒是前无古人也许还是后无来者的研究课题哦。说不定,研究到后来,还会派生出一门“喷嚏道”也说不准呢。 日本不是一个崇尚“道”的国家吗?你看,花道、茶道、柔道、剑道、书道、弓道、空手道处处是“道”,只要有一个日本人,必然有“道”相随。日本全国那可是温泉处处“道”遍地啊!那么,“喷嚏道”研究的第一人是否就会被推举为道主、道王、道祖宗、道皇帝呢?从此前呼后拥、万人瞩目、富贵荣华、青史留名、永垂不朽呢? 还可能,深究下去,这种喷嚏打法的发明权专利权居然属于我们堂堂上国大唐朝,这种雕虫小技在历史的云烟里被我怏怏中华大国弃置不用后,被小日本拾了牙慧。如果考证出来确实如此,是否要问日本人收取专利费用呢? 好了,打住打住!不想这些了。 总之如此理智严谨规矩刻版的生活,让她有一种疏离感,很难融入进去。她和同事之间就像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呼吸之声相闻,心灵不相往来。 高处的眺望,让距离产生了美感,她不再是当事者,而是一个风景的旁观者,仿佛另一个自己在张望这一个自己,张望这一个自己生活着的城市。这大概是米苔特有的减压方式吧。 快到七点了,马路上的行人增多了不少。他们行色匆匆,分别乘坐地铁、电车、公交车、新干线从四面八方奔向自己的公司、商场、机关、学校,奔向挣钱的战场,奔向除家之外这座拥有一千万人口的大都会里另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 米苔淡淡地化了一下妆,捋了捋清水挂面式的短发,拿起小坤包,向灵灵说了声再见,就离家上班去了。 正是交通高峰时刻,站台上挤满了人。不一会,电车呼啸着进站了,米苔被众人裹挟着跌跌撞撞地上了电车。 早上的电车,永远超级满员,被称为地狱电车、杀人电车,有时为了坐上电车不迟到,需要膀大腰圆的车站职工把自己推进电车里,今天还算幸运,不需要外力相助。 米苔个子不高,吃力地抓住一根皮吊带,稳住自己的身体。一个年轻男子身材高大,他抓住米苔旁边的那根吊带,他的手正好处在米苔的后脑勺,随着电车的颠簸,米苔的头不时和他的手发生着亲密接触。几个回合下来,他大概觉得不合适了,终于放下了抓着吊带的手。 米苔的后脑勺解放了,但是,电车一颠簸,她的身体就靠在了男子的胸口。如果是在其它场合,在公司、商店、学校一定会被视为有伤风化,可是在满员电车里,居然大家都见怪不怪、视若无睹。 哦,非正常生活时刻!就这样挤挤挨挨地终于到达了大门站。米苔的公司就在离大门车站走路5分钟的地方。 进入公司大门,走进电梯,米苔突然发现电车上的年轻人也在那里。刚才电车里太挤,人又多,对方个子比自己高很多,所以没怎么看清对方的容貌,但是,他衣服的颜色,米苔是记住了。还有,就是他的袖口各钉着一粒蓝色的宝石钮扣,领带是黑白相间的条纹领带。 不知为什么,米苔的心跳开始加快,脸微微发热发红,一股暖流刹那间流遍全身。她想放声唱起来:“哦嗦勒弥哦!”(意大利歌曲《我的太阳》)中文歌词是这样的: 啊,多么辉煌灿烂的阳光 暴风雨过去后,天空多晴朗 清新的空气,令人精神爽朗 啊,多么辉煌灿烂的阳光 还有个太阳比这更美 啊,我的太阳,那就是你 啊,太阳、我的太阳 那就是你 还有个太阳比这更美 啊,我的太阳,那就是你 啊,太阳、我的太阳,那就是你 米苔的办公室在13层,电梯里的人进进出出上上下下十分频繁,米苔透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用眼角偷偷扫视着那个年轻人,只觉得他的轮廓、身姿、脸庞、五官、发丝、甚至手指尖,都被一层粉红色的柔光笼罩着,静静散发着夺目的光芒。 “玎玲”一声,13层到了,米苔的心随着痉挛了一下。当她注意到年轻人也走下电梯时,不知为什么,一层掩不住的笑意在她脸上荡漾开去。 年轻人走在她的前面,她紧随着,不久,发现他居然往走廊尽头她办公室的方向走去。他是谁?是新职员、新上司还是客户?他们几乎同时掏出了ic卡。办公室的门在她面前打开了。 这个没有感情冷冰冰的房间突然让她觉得如天堂般温馨美丽。一段办公室恋情、一个传奇故事、一则千古传诵的佳话就要开始了吗? 米苔祈祷着。 第三章 屌丝女(二) 都营大江户线大门车站周边各大公司云集,大名鼎鼎的东芝公司总部就位于这里。米苔所在的公司叫“dodo”,是一家专门生产厨具及抽水马桶的公司,历史悠久。 三年前刚进公司时,米苔充满了神圣感、荣誉感和自豪感。随着对公司的熟悉和工作的深入,当初高昂的激情被淡化了,琐碎而没有挑战性的工作让她感到泛味,甚至曾经想到过辞职。现在只是为了挣一份口粮,为了在这个社会里有一个自己的位子,每天机械地按部就班地来上班。 当然,每当有人问起,你在哪里高就?她把名片掏给对方时所得到的羡慕、赞誉和奉迎,不时填补着她内心的不足,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不少安慰。就像解放前依媒妁之言遵父母之命嫁入豪门的少奶奶,看上去拥有至高无上的身价和富贵尊荣的生活,但是是否真正幸福、舒心、快乐只有自己的脚趾头知道一样。 米苔所在的办公区很大,容纳了两个部,共50多人。米苔隶属于海外部海外课,由于她尚属于新人,所以办公位子在靠近角落的地方。 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她习惯性地先拿起一次性抹布擦拭浮灰,从桌面、桌子四角、桌子下面、抽屉的表层到电脑的屏幕、键盘都有秩序地擦了一个遍,然后才坐下来。 她前面的位子空着,原来的主人今年3月退休了。左侧及后边儿靠墙,右边儿的座位坐着同年进入公司的“同期樱花”明日香小姐。 明日香小姐毕业于日本最知名的私立学府庆应大学,父亲在日本四大贸易公司之一的住友商事工作。由于常年跟着父亲驻外,所以明日香小姐不但能说一口标准流利的英语,而且性格活泼开朗大方,和一般日本人的拘谨小心有天壤之别。 在欧风美雨的滋润中长大的明日香小姐姿色超群,体态妖娆,她秀中慧外,风情万种,是一位长发飘飘的美女,只要走过异性的身边就会让他们热血沸腾,被誉为公司之花。 由于年龄接近,又是同一年进的公司,米苔和明日香的关系自然比别人亲密许多。常常一起吃个饭看个电影参观个画展什么的,有时候也会说一些女孩子的悄悄话。 还没来得及和明日香道个早安,课长走过来了,招呼大家去他的座位旁集合一下。 米苔边走边往课长的座位看过去,只见那个年轻人正站在那里,他伟岸挺拔的身姿像一棵冬天的白杨,在一片灰色调的景致里显得光耀无比。 米苔抑制着自己的心跳,跟随众人走过去。课长给大家介绍道:“这位年轻人姓小林,名字叫正道,从jp保险公司借调(日语称为“出向”,就是说人事关系挂在原公司,但被派往别的公司工作)来本公司工作两年。以后就是同事了,请各位多加关照友好相处,一起努力工作为公司发展加油。” 小林被安排坐在米苔前边儿那个退休老职工的座位上。 一天的工作开始了。 米苔的主要工作是每当有日本员工去中国出差时,负责代为预约住宿的酒店、落实车机票、安排出差日程,如果需要还会一起出差并担任翻译和导游。如果中方合作公司的职员来日本的话,则负责迎送接待、安排住宿餐饮什么的,有时也会帮忙翻译或陪同观光。 如果日方职员不去中国出差,中国方面也没有人过来的话,米苔就会比较空闲,上网看看公司的网页,了解一下公司的最新动向。有时觉得无所事事太无聊的话,就会上看看小说打发一下时间。好在米苔的座位最靠里,三面都是死角,只要明日香小姐不打小报告,是没有人知道的。 米苔是个小说迷、嗜字狂,每天不吞读一些文字会饥馑难耐。上学时她常常把小说放在教科书下上课时偷看,没想到这一坏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 当然这样的幸福时光为数不多,因为公司上上下下只有米苔一个中国人,所以,公司网页更新的中文翻译,其它部门和中国有关的邮件传真短信都汇集到她这里,由她负责处理。 午休时间,她都会看一些很小资的文章,是她在异国他乡的一个精神家园和加油站。几年来,若没有的伴陪,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打发自己的时光。 话扯远了,赶紧拉回来。居然免费为做起宣传来了,能拿到广告费吗?(一笑) 话说,最近既没有人去中国出差,也没有人来日本访问,米苔的工作正是一个空档。她正愁怎么打发时间呢。毕竟正大光明大摇大摆地上,还是有所忌讳的。 课长走过来说到:“米桑,拜托你一件事,小林新来乍到,你带他去公司各处看看,熟悉一下环境。”课长的话音还没有落地,米苔发现明日香小姐抬起头来张开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还是咽回去了。 小林转过身来,一脸阳光地对米苔微笑着,然后站起身来,鞠着躬客气地说:“前辈,请多关照(在日本先进公司者为前辈,后来者称为后辈)。”看那表情,似乎对电车上的亲密接触,对米苔本人没有任何印象。 米苔先带着小林来到公司的大门口,然后坐电梯一层层而上,每个楼层都停下来,介绍一下主要部门所在的方位。 最后他们来到休息角,这里放着两台自动饮料售货机、一张桌子、几把长短方圆不一的椅子。一位女职员正在用咖啡壶煮咖啡,空气里弥漫着现磨咖啡豆迷人的香味。咖啡壶旁边整齐地码放着一些糖、奶、咖啡纸杯及一次性咖啡搅拌棍。 米苔告诉小林,喝现磨咖啡的时间在上下午各有一次,由女职工分别担任值日,一壶咖啡喝完后,就不再续煮了,如果想喝的话,只能买罐装咖啡。 小林告诉米苔说:“我喜欢咖啡,但是更喜欢喝红茶,到哪儿都带着水壶,上班时也同样。” 米苔听后很吃惊,一般日本的年轻人怕麻烦爱省事,喜欢到处买水喝。而日本又是一个服务尽善尽美的国家,到处是便利店和自动售货机。饮料分为冷饮和热饮,种类数不胜数。冬天在任何地方都能喝到热腾腾的果汁、玉米水、绿茶、红茶和乌龙茶,夏天只要把钱投入机器,马上可以得到一杯清凉可口沁人心脾的冷饮。 近年,日本掀起了环保运动,很多人骑自行车或走路上班,拒绝使用一次性商品,如筷子、纸杯什么的,他们随身携带水壶,以减少杯、罐垃圾。俊朗时尚的小林居然也是环保军团一份子,让米苔好开心。 一圈转下来,回到办公室,时针已指向12点,是吃午饭的时间了。 一般米苔在公司的食堂用餐,公司食堂价格便宜,伙食品种也很丰富,日本菜、意大利菜、韩国菜、印度菜及中国菜一应俱全。 有时想换换胃口的话,就会去公司外面的餐厅吃饭。大门车站附近,大小公司林立,一般的中小公司是没有食堂的,所以工薪族一般都在外面解决吃饭问题,或自己带盒饭。米苔懒得做饭,不是在食堂就是在外面就餐。 课长又走过来了,对米苔和小林说:“吃饭喽,吃饭喽!对了,今天为了欢迎小林君,我们一起到外面去吃吧!怎么样呀?你们想吃点儿什么啊?” 米苔应声说:“好呀!随便啦,我什么都吃的呀。” “谢谢。一起去一起去。有什么好吃的,一定要介绍介绍哦。”小林回应着。 米苔提议道:“课长,公司旁边那家韩国菜馆味道很不错哦。我们去吃韩国烤肉盖浇饭怎么样啊?” “啊,一说到烤肉盖浇饭韩国菜,我也馋啦,看,口水都要淌出来了。算上我一个啦。”明日香小姐不失时机地加入了。 于是课长、小林、明日香小姐和米苔四个人一起来到了公司隔壁的韩国菜馆。 正是午餐时间,餐馆里人头攒动,他们等了7、8分钟后,终于有位子空出来了。大门一带是寸金地,餐馆自然是丝螺壳里做道场了,座位排得紧紧挨挨的,有让你吃完即刻走人的意思。 明日香小姐和米苔挨着身体坐下,课长和小林坐在她们的对面。小林个子高大腿脚长,他坐下后,腿无法伸直,看不去很不受用。 明日香小姐显得异常活跃,围着小林不断地问长问短。课长本是个拘谨的人,米苔也是个锯嘴葫芦说话不多,有了明日香,气氛显得热闹喜兴,在说说笑笑之间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 吃完饭,他们各自掏钱回到办公室(虽然是课长邀请大家一起去的,但是aa制还是不变的,日本社会的约定俗成吧)。 离下午上班还有10分钟时间,在洗手间的化妆镜前,明日香一把拉住米苔的衣角说:“你喜欢小林君吧?” “别瞎猜,没有的事儿。” “你别瞒我了。你的眼睛出卖你了。告诉你,我也喜欢他。以后我们是同事又是情敌。他太完美了,我一定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明日香小姐略带挑战般地扫视了米苔一眼。 职场、情场,同事、情敌,白天鹅、丑小鸭,双角恋、三角恋、多角恋,那些上的故事难道要在这家百年老企业上演吗? 一向自卑低调不喜竞争躲避争斗的米苔难道要身不由己卷入一场爱情风暴吗?年轻只有一次,青春不能重来,爱情来临,棋逢对手,是迎接挑战还是不战而退?米苔陷入沉思。 第四章 屌丝女(三) 下午的四个小时(从一点到五点),一晃而过。 米苔一直心不在焉,思绪一会儿穿越到曹雪芹的大观园,一会儿来到白公馆革命烈士江姐的身旁。有几次小林问她问题,她都愣愣地,一下子倒不过来。 我们这位爱的米苔小姐,大概是小说读得太多有点中毒了,往往身子生活在2012年,灵魂却常常飞往逝去的时代。 她喜欢大观园的,欣赏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纯洁之爱、贾宝玉为人的真善美、他怜香惜玉的“护花神情结”。 她也喜欢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中国,尤其向往红岩里那些革命烈士激情澎湃为理想而视死如归的峥嵘岁月。又说多余的话了,不好意思。 下班前,收到了课长发给全课人员的邮件,说,请大家早些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完毕,晚上下班后一起聚聚,给小林君开一个欢迎宴会。工作效率一向甚高的课长,居然已经在餐馆订好了座位。 明日香看到邮件后,马上去了洗手间,磨蹭了很久才出来。再现身时,看她那光彩夺目的样子就知道是重新化过妆了。 其实,明日香是个天生的美人坯子,太浓艳的妆不太适合生活中的她。她毕竟没有专门学习过化妆术,不知道化妆就像穿衣服,这里面学问大着呢。再漂亮的一件衣服也不是任何场合都可以穿出去的。 婚纱美丽吧,难道可以穿着去买菜去旅行吗?迷你裙性感吧,但是穿在一位腰身变粗,肌肉下垂的大妈身上,那个效果想像过吗? 一位长相浓艳的姑娘,第一眼给人的印象是惊艳,但是往往耐看度不够。有时一位眉目清秀五官端正的女孩子,会让人越看越顺眼,越看越有味道,最后的得分反而高于浓艳型的美女。 明日香大概太有自信了,在这方面研究不够,没有好好下一番功夫,平时赞美声又听得太多,所以不知道自己的弱点所在。 打扮一过,就俗了。如果是在舞台上,她的浓妆也许恰如其分,因为在强烈灯光的印衬下,生活妆就显得苍白无力厚度不够。化妆要看场合看环境,今天她的妆化得过头了。 对于自己精于化妆术这一事,米苔是瞒着公司同仁的,她愿意以自己的本来面目出现在大家面前,愿意大家更多地欣赏自己的才华、人品和努力,而不是以一张虚假的画皮哗众取宠。 但是,今天是生命中不同凡响的一天。爱神降临了,爱情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腰。米苔拿起自己的化妆小包,去了洗手间。 再出来时,先是明日香大叫大嚷起来:“诶,米桑,米桑,你用的什么化妆品呀?是新买的吧?怎么有好信息好产品也不告诉我一声呢?有点儿不够姐们吧!” 其余的同事都好奇地转过身来,数十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直直地扫射过来。 男士们注视她的眼光和以前有了明显的不同,她看到了欣赏、爱慕、渴望、奉迎,还有犯傻和狐疑。 女人们对视的时间更长,眼里有羡慕、嫉恨、不屑和鄙夷。 其实,米苔只是小小地发挥了一下雕虫小技。先抹了一层牙齿洁白剂,让她的烂黄牙看上去洁白清亮,这种洁白剂是新上市的产品,知道的人还不太多,抹上后,照样可以吃东西,既不用担心和食物一起吞进肚子里,也不会随着时间的消逝,慢慢地失去效用,只要不刷牙,它的功能效果是永久性的。 另外,她在两只眼睛上分别各贴了一小条胶布,她的单眼皮立马变成了双眼皮,然后再抹上几层紫灰、淡金和浅红色的眼影,她的小眯缝眼睛像变了戏法一样明眸如水眼波流转,有着摄人心魄的韵致和摄骨销魂的风情。 还有就是她在皮肤上抹了一层自创的苹果增白换肤霜,抹上后,那昏暗的长满雀斑的脸,变得像刚出生的女婴一样透着诱人的光泽,泛出白亮的光芒,细腻娇嫩,无懈可击。这一手法一般人是学不来的,需要用几种粉底霜有技巧分层次地一点点涂抹出来。 当然,她化的还是生活妆,大家能看出来她还是原来那个她。如果有一天她化着易容妆出现的话,不知又会有怎么样的反应呢?希望有拭目以待的那一天吧!后话,后话。呵呵呵。 不过,她注意到小林只是因为明日香的大呼小喊随着大伙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后,又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哇,帅男到底不一般耶,眼光就是高嘛,一般的小家碧玉哪能入他的眼呢?米苔不觉有点泄气,但是同时她那不认输不服气的臭脾气反倒被吊起来了,她倒不信,她要试试呢,看你能平静到几时!!! 大伙嘻嘻哈哈簇拥着课长和小林往餐厅走去。 今天晚上预定的是正宗日本菜。才进餐厅包间,发现矮脚长桌上已放好了生鱼片、生菜沙拉、关东煮等,等大伙儿亲亲热热坐下来,服务员就开始一道道地上菜了。有原味豆腐、烤鸡、烤鱼、天妇罗、肥牛火锅等。 课长和小林坐在正中央,米苔和明日香坐在桌子的最边角处。大概工作了一天,大家都饿了,等课长的欢迎词说完,就先吃开喝开来了。 不一会,待肚子的空隙多少填满了一点后,一个叫佐藤的男前辈拿着一瓶啤酒过来了,他是来给米苔敬酒的。 米苔好诧异,一般来说,应该是后辈去给前辈敬酒的,而且,她对佐藤这个人没有什么好感,他对米苔总是高高在上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派头。 有一个星期天,他们偶然在电车上遇见了,她先行了一个注目礼,微笑着想过去打招呼,他居然装着不认识似地转过头回避了她的眼光。听说,佐藤毕业于日本第一名牌学府东京大学,学业非常优秀但也居才自傲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 米苔一般不欣赏这样自视很高的人,学历高又怎样,只能说明你有学习能力会考试而已,并不能代表你的人格。 米苔坚持认为,人活一世,还是需要以德立世的。况且,人的能力是多方位多层面的,学习能力只是其中之一,还有投资能力、创业能力、经商能力、管理能力、交际能力、做人能力等许多种。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佐藤已一屁股坐在了米苔和明日香的中间。 “来来来,我敬二位美女一杯。米桑,上次在电车上看到,也不和我打声招呼,好失落哦。” 哇,看来那天你真是故意回避我啊。居然还倒打一耙,厉害,算你狠!俺了解你了。我很丑,你怕我缠你,是吧?我一漂亮,你怎么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可恶可恨! 当然脸上还是洋溢着春风般的笑容(不是装哦,这是做人的起码礼貌,巴掌不打笑脸人,为人要大度,对伐?)。先喝下一杯佐藤敬的酒,然后回敬一杯。 “听说米苔小姐喜欢艺术,平时爱看个画展读个小说什么的。我也一样。我父亲是佐藤郁父,听说过吧,画油画儿的。如果感兴趣的话,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他,让他送你们画儿。对了,这个星期六有空吗?父亲在箱根他的别墅召开从艺70周年纪念大派对,很多名流都参加,你们也一起来吧。”他对米苔和明日香喋喋说着。 “佐藤郁夫?令尊是佐藤大师啊?久仰久仰。米苔,一起去哦。” 佐藤郁夫,在日本书画界是一个让人肃然起敬高山仰止的名字。据说,在国际拍卖场他的画作价格和毕加索不相上下。 他家的女佣从垃圾箱里捡起了他废弃不用的几张残缺不全的画作卖掉后,从一个吃低保的穷人变成了大富翁,买了别墅汽车,过上了富贵安逸的生活。 她的传奇故事传扬开后,有段时间日本购买彩票的人数剧减,不少彩民变身捡破烂的流浪汉,在大师豪宅附近的垃圾场转悠,有的干脆安营扎寨住了下来,以便先到者为大。他们希望老天再开一次眼,女佣的洪福可以降临到他们身上。 为此,那段日子日本国库的彩票收入呈直线型下降,日本政府慌了手脚。后来,为了日本的经济发展和国库充盈,经日本国会批准,派出特警保护大师豪宅,驱赶流浪人员,才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不过,从那以后日本经济一直一蹶不振,15年过去了,直到今天还没有缓过劲来。 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早就教导过我们:“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什么是人民,女佣、流浪汗就是人民。 扯远了,又扯远了,再次抱歉。米苔的思绪回归原位,怪不得这小子这么傲,原来是有些来历的。含着银钥匙来到这个世界,一睁眼就出生在豪门望族,是你小子前世修得好,不能代表你这辈子就可以目中无人,否则下辈子就要受穷吃苦p>米苔在内心里深处还是没有原谅佐藤。不过,名流的生活对她还是颇有吸引力的,况且佐藤郁夫确实名不虚传功力非凡,是一个真正的天才画家,在日本乃至世界艺坛上占据着不朽的地位。他的画作米苔是非常非常敬仰的。 “好的,就这么说定了,星期六上午十点我开车去汤本车站接你们。” 不知不觉中,三个人已谈好了参加派对的事。 米苔还是心不在焉的,老用眼角去扫小林那边儿。课长已坐到别的地方去了,小林的前后左右被女士们占据着。她们今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一杯一杯轮流敬着小林,并为小林的海量发出夸张的欢呼声。 一待佐藤离开,明日香迫不及待拉着米苔就想加入妇女敬酒团,这时课长坐过来了。 “米桑啊,你进公司可是托我的福哦,当时我在人事部主管招工。一看你的简历,就知道是棵好苗子哦。面试时,我给你打了满分呐。日语好,英语佳,人聪明,性格低调,又聪明踏实,这样的人才到哪里去寻找啊。你是千里马的话,我可是伯乐哦。要不要感谢我呢?” “感谢感谢,敬您一杯。” “我们的米桑,还是一位美女呐,这倒是一个新发现哦”,乘着酒意,一贯不苟言笑正人君子般的课长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了米苔的手上。 米苔似乎无意识地挣脱了课长的手,拿起酒瓶,给课长的酒杯里斟满一杯酒,说,“我再敬您一杯,表示我诚挚的谢意”。待课长一饮而尽,不容他有说话的间隙,米苔说了声不好意思,拔腿去了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他。是小林吗?她心跳着抬起微有醉意的头痴痴地望过去。 第五章 蓝颜知己 面前是一张清瘦白净的男人脸,他长身玉立,戴着一副书生气十足的眼镜,嘴唇下巴的胡须剃得干干净净。 他狂喜地抓住米苔的双肩,不断摇晃着,嘴里发出高亢的有点近似于尖啸的声音:“小苔,是你吧?好多年不见了。还认识我吗?我是周宏刚,宏刚,老同学啊。” 米苔一个激灵,从微微的醉意中迅速醒过来。 她也兴奋地抓起周宏刚的两只手,止不住脸上的笑意说道:“宏刚,是你呀!我们有10年没见了吧。大学毕业时你就和同学们失去了联系。都说你周游世界去了,在埃及金字塔下摆小摊卖中草药呢。怎么会在这儿遇见你呀?” “说来话长。我在这家餐馆打工。结束后,我们去喝一杯叙叙旧,怎么样?” “要的,要的。” 带着久别后的兴奋她回到自己的座位。 周宏刚是她大学同学、异性知己。当时,他们都是文学青年,对文学文字、读书看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喜爱。骨子里又都是浪漫的性情中人,多愁善感、率性而为、单纯善良、天真质朴,为人仗义热诚没有一点心眼儿,为此常常吃亏上当但又总是不能接受教训总也学不乖。 他们爱好性格相近,除了喜欢看些闲书歪书外,还喜欢看电影、旅行、泡咖啡馆、看画展,更喜欢异想天开地遐思、神游,为此两个人走得很近,后来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 同学们都觉得他们是一对恋人,常常拿他们打趣。有时她也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周宏刚挺喜欢她,两个人之间有一种无声的默契和高度的信赖,她挺享受这样的两人世界。但是,虽然他们无话不谈,关系却没有进一步的发展。 记得有一次他们看了一本有关西藏之行的小说后,头脑一热兴之所至居然翘课翘考试去西藏旅行了一个月。当时把宿舍的铺盖卷也带上了,一路搭顺风车、徒步、啃干粮、喝凉水、睡车站寺庙农家,驶过怒江十八拐,穿越排龙天险,在海拔四千多米的地方在蓝天白云中没命地跋涉,硬是玩遍了川藏线和拉萨。 有一天晚上,他们露宿在一家小寺庙的走廊里,高原的夜风寒冷得像一把刀子,要把他们的皮肤割开,他们的五脏六腑都快结成冰了。不由自主地,他们把一对铺盖合并在一起,一人睡一头,紧抱着对方的腿和脚度过了一夜。 回到学校后,受到老师、家长、同学怒涛般的指责、批评和声讨。他们就像两只过街老鼠,灰溜溜地抬不起头。 一个月后,他们受到警告处分,他们的名字被并排张贴在学生食堂的入口迎视着众人愤怒不屑的目光。 周宏刚拉着米苔请班长在处分告示前给他们合了一张影,自嘲道:“青春不狂枉为少年郎,这是我的青春纪念碑”。 第二天,他就不辞而别了。关于他的传闻一直没有中断过。有人在埃及金字塔下见到过他,说他摆了一个小摊卖中草药还兼测字算命;有人在美国西海岸见到与他背影极其相似的人,说他穷困潦倒,在做午夜牛郎;班主任老师则说,宏刚在夏威夷大学拿到博士学位后被香港某所大学聘去做教授了。 没想到,原来他在日本打工。世界太大又太小啊。 宴会结束后,课长提议接着开“二次会”,去唱卡拉ok,主角当然是小林。 一般来说,女职员们对“二次会”不感兴趣,都会找借口推托不参加。她们有的是母亲,急着赶回丈夫孩子的身边;有的有男友,更愿意和亲爱的人呆在一起;即使像明日香小姐这样有闲的“剩女”,也是从来拒绝参加的。 可是今天怪了去了,所有的女职员(除了米苔)都不约而同齐刷刷地留了下来。米苔当然也想去唱呀,可是不赴宏刚的约会,那也太重色轻友(myg,宏刚可是男的呀)不够意思了吧。 这是四月末春天的晚上,气温较低,微风中带着一丝寒意,路旁的花草吐露着新芽,空气中飘散着烤鳗鱼串的香味。 宏刚穿着一件皱巴巴的黑色风衣从餐馆里走出来了,米苔连忙迎上去。宏刚提议说:“不远处有一家我朋友开的中餐馆,咱们就去那儿吧。” 久别重逢的两个人似乎有些尴尬,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有肩并肩默默地低着头专心走路,听米苔高跟鞋的声音在马路上“踢踢踏踏”发出抨击人心的碰撞声。 中餐馆的名字叫“那家酒楼”,里面空间很小,大约只能坐得下十四、五个人。厨房是开放式的,正对着出入口,客人点过菜后,可以看到厨师烹饪的全过程。地上打扫得不太干净,走上去油腻腻地有点打滑。 他们在最里边儿的位置坐下来。老板是一个年近三十岁的年轻人,一张口就知道是东北银(人)。 他热情地自来熟地自我介绍道:“小弟姓那,满族人,来日本10年了。这家店是去年盘下来的,由俺老娘主厨,俺负责采购、跑堂、洗碗、收钱。除了新年一月一号休息外,每天从上午十点营业到晚上两点。俺和周哥是发小,以后您就是俺姐了,欢迎常常光临。” 米苔一边喝着小那斟上来的热气腾腾的乌龙茶,一边细细打量着久违的周宏刚。 坐在近处,在明亮灯光照射下,米苔发现周宏刚改变了不少。原来天马行空我行我素洒脱不羁的表情不见了,看上去有一种云淡风轻天高地阔的豁达从容。 “你怎么不打招呼突然就离开学校了?怎么在日本呢?这些年都怎么生活过来的?”米苔先打开了话匣子。 “西藏之行带给我非常大的心灵震撼,高原反应、壮丽的庙宇、触手可及的银河、五体投地磕长头的藏民、他们虔诚的信仰和人生观……,对我来说,有一种遭遇大难劫后重生之感。” “回到现实生活里我倍感无聊,在平凡的生活里看不到人生的意义。我觉得只有再去西藏才能找到人生的真谛,所以,我又上了西藏高原,在那里生活了五年。” “后来,拉萨渐渐都市化商业化以后,我去了更加古老的国度埃及,一边旅行一边摆摊卖中国的旅游纪念品赚取生活费和旅行费。再后来,抱负更大,想去的地方更多,就越走越远了。” “先去了美国、加拿大、澳大利、新西兰,后来在欧洲呆了很长时间,中、西、北欧几乎都走遍了。可以说足迹遍及五大洲啊。慢慢地开始怀念亚洲,两年前来到了日本,一直在刚才那家日本餐馆工作。” “当时,由于突然觉得人生失去了方向感产生了心理危机,所以不告而辞。后来也就一直没能再和老师同学们联系。” “今天在餐厅一见到你,往昔岁月青春时光翻江倒海一般又都回来了。你变化好大啊!比原来女性化多了。在这之前,我不敢想像你涂脂抹粉描眉画眼脚蹬高跟鞋身穿花裙子戴金挂银的样子。” “大学时,你是全年纪公认学习成绩最好的学生,也没看你怎么用功,但是所有的人就是使出吃奶的劲也学不过你。你总是清汤挂面的头发,素面朝天,穿着白色的t恤衫、一条老旧的蓝色牛仔裤和一双永不离脚的褐色运动鞋在校园里来来往往。” “也许一些人更喜欢精于修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但是我就是欣赏你的自然简便整齐淡雅,喜欢那一份真实自然不矫饰不虚伪。” “十年前,我自以为能够在西藏找到人生的真谛,毫不在乎放弃了即将到手的大学毕业文凭。流浪了这许多年,才终于明白了钱很俗,但是没有钱更俗这一至高无上的真理。” “当年我纯洁率性、没有金钱观念,甚至视金钱和社会规范为粪土,现在多年生活打造下来,我知道当年自己很傻很天真。但是我不后悔自己的行为,我这辈子要为自己的心而活,我喜欢这样随心所欲浪迹四海的生活。” 夜深了,小餐馆里的客人渐渐都走光了。厨娘和老板把身子靠在墙角,脑袋一上一下晃动着打着盹。热闹喧嚣的东京终于安静下来了,窗外的灯光一盏一盏次第熄灭,天地间慢慢沉入一种无边的黑暗和寂静。 不远处传来卖烤红薯的吆喝声,“卖烤红薯啦~,卖烤红薯啦~”,在市声沉寂的夜晚显得苍凉凄婉和悠远。 宏刚一杯接着一杯灌着白酒,米苔发现他的眼角有亮晶晶的东西在一闪一闪,坚持着不掉下来。 米苔有些看不下去了,说,“好馋,我去买些烤红薯来吃”。一个老人推着烤红薯的手推车慢慢往这边走过来了。 “大爷,请来两个烤红薯”。 “300日元。小心烫手,请拿好。谢谢光临”。 就着手推车的灯光,她发现老人似曾相识,似乎和她的生命有着某种神秘而重要的关联。但是想到宏刚在等着,也就不及多想,转身回到了那家酒楼。 “欢迎再次光临”,老人冲着米苔的背影大声感谢着,米苔能感受到老人的眼光强烈地投射在她的身上,她觉得她的背心在微微发烫。 第六章 明月初升 星期六的早上天气出奇地暖和。米苔一出门,就发现马路两旁玫瑰的花骨朵绽开了。那贵气十足五颜六色含苞待放的花朵,像青涩的少女,在春风中摇曳着,带给人爱的幻想、奋斗的激情和对美好未来的向往。 米苔先从南千住坐常磐线到日暮里,再转山手线到新宿。在新宿和明日香汇合后,一起坐小田急线前往汤本。 明日香今天打扮地很特别,把飘逸的长发束成了两根麻花辫,柔柔地垂在胸前,饱满开阔的前额披下齐眉的刘海,看上去清纯可爱。 她身穿一件白底黑圆点的大开摆上衣,里面微微露出**抹胸,性感但不过分。下身穿着一件绷地紧紧的牛仔裤,显出双腿修长体型健美。右手拎着古驰今春刚上市的最新款式的坤包,另外还拖着一只20?嫉睦?讼洌?锩孀白挪渭优啥缘睦穹??p>米苔打扮得很随意,像一个要去图书馆温课的女学生。 她好奇心旺盛,喜欢看热闹喜欢新鲜事物,今天完全是抱着开开眼界看看上流社会生活的娱乐心态来的。 她打从娘胎里爬出来后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隆重的场合,没有礼服。佐藤说,不用特意买了,到时会为她准备的。 谈笑之间,电车已到达汤本车站。 这里属于神奈川县箱根町,由于周围群山环抱,气温明显地要比东京低许多。 佐藤开着一辆法拉利i在站外等她们。那蓝灰色的车身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被镀上了一层圣洁的银光。 佐藤穿着一身灰色阿玛尼西装,微笑地迎上来,为她们打开了车门。 汽车离开市区顺着狭窄的山道越开越远越开越高。 空气清新得仿佛洗过一样,到处看不见一个人影,偶而会有一辆汽车和他们交汇而过,向山下驶去。 山峦的颜色随着汽车移动的角度不断变化,一会儿是青紫色,一会儿是浅蓝色,一会儿又绿得像刚发芽的青草,他们就像坐在会飞的阿拉伯神毯上,在一个奇妙美丽的世界里畅游。 箱根不但是著名的温泉胜地,也是贵人富豪渡假的地方,那里聚集着许多美术馆、博物馆和有钱人的别墅。 汽车行驶了一个小时后,来到一座海拔接近八百米的高山顶,气温又低了不少,她们不由把双手握在胸前,希望多少能够抵御一下山间的寒气。 远看这座山峰没有人烟,只有青翠的峰峦挺立在云海里,走近后却发现在山峰后面,有一片开阔的停车场,那里密密麻麻停满了高级豪华的轿车。 下车后,他们换乘一辆森林缆车,从海拔八百米的高处向深谷沉降下去。 放眼望去,缆车的两旁是两座陡峭的山峰,像刀尖一样直插云霄,缆车的底部是透明的,他们仿佛仙人站在云端腾云驾雾一般,脚下能看见万丈深渊和滚淌而下的山涧溪水。米苔怕高,头有点晕,赶忙抓住扶手,闭上了眼睛。没有多大功夫,缆车已安全到达山谷的底部。 和山顶相比那里又是另一番景象。鲜花处处盛开,鸟儿欢唱虫儿争鸣,气温不高,但丝毫不觉寒意,有一种秋天般的舒服和凉爽。 山谷底处建有一所白色的西式小洋楼,佐藤告诉她们,那就是他父亲的别墅。 佐藤还指着小楼旁边那条奶白色的溪流说,这就是遐迩闻名的地狱温泉。这个温泉不但可以包治百病,如心脏病、神经痛、糖尿病、风湿病、肠胃炎、妇女病等,而且有养颜美容延年益寿的功效。 屋子的前面有一块200多平米的草坪。芳草地上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被众人簇拥着坐在一把太师椅上。 看到一个经常出现在电视屏幕及教科书照片里的人物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并且有呼吸会出声带动作时,米苔感到一种强烈的视觉震撼和心灵冲撞。 环绕周围的男女们一个个风度不凡,穿着体面讲究,谈吐大方优雅。米苔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装束仿佛是野蛮人闯入了公爵的府第,不合时宜相当失礼。还好,没有人过多注意到她们,最多只有几位男士对明日香重重地瞅了几眼。 佐藤问,宴会11点半开始,你们需要休息休息换一下衣服吗? 二位小姐马上说,我们先换衣服。 一位满脸笑容的女佣把她们分别带入相邻的两间和式榻榻米房间。那里放着穿衣镜、化装品,米苔的房间里还挂着一件黑白相间领口、袖口、前胸、腰间滚着木耳边的礼服裙。由于事先把尺寸告诉了佐藤,所以那件裙子穿上去很合身。 米苔打开随身携带的化装包,开始刷脸画皮。今天的场合这么隆重,她一开始太随意了,觉得很不好意思。她想,大概也没有人注意到我这只丑小鸭,干脆以一个全新的姿态出现在大家面前吧。 她娴熟地画了一个黑魅奢华的烟熏装,浓妆之下,看上去她皮肤洁净,眼睛大眼窝深,鼻梁高挺,嘴唇富有轮廓感,当她走出房间来到草坪时,大家看到一位美艳性感的时尚教主飘然而至。 佐藤首先发现她,眼睛发直人发愣地呆滞了一会儿。明日香小姐走过来轻轻捅了她一拳,说:“以后拜你为师,教我化装哦,哼,不许你留一手”。 大伙儿的目光追随着她,到底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几分钟后就都恢复了平静,该干嘛干嘛了。她还发现大师不动声色凝视了她好一会儿。 佐藤走过来说道:“米苔,你是个精灵,有太多的层面和神秘。” 派对上许多人过来和米苔敬酒交谈交换名片。他们纷纷赞誉米苔的美丽。 原来人类是这么崇拜美追求美爱戴美,他们是美的奴隶。怪不得美女不但可以成为生活里的一道风景线,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而且还可以带来莫大的经济利益。 你看,只要是美女做的广告,美女推销的东西就特别好卖。多少女人为了美,不惜整天饿肚子冬天光膀子(美丽冻人)夏天悟被子(流汗减肥),她们拉皮划眼填硅胶甚至吞砒霜(一种美容法,据说可以增白)吃泥土(杨贵妃坟上的泥巴);男人为了拥美女入怀,可以不吃不穿拼命赚钱干活,有的为了美女去偷去抢去杀去贪污去犯罪。 生为美女,比长相平庸的女子更受众人赞美阿腴追捧牺牲,机会多得像住在黄金帝国,扫扫落灰都带三分金啊。 古有英雄一世的吴王夫差为美女西施断送了万里河山,今有美国总统克林顿甘为美眉搞得声名狼藉。 可是如果有一天,天下的女子都如米苔一般掌握了超凡入圣的化装技巧,世界上处处莺莺燕燕,村村寨寨佳丽舞蹈的话,会不会产生审美疲劳,男人还会像现在这般为美女折腰吗? 再如果他们知道在这美丽性感风情万千的面具下,是一个塌鼻梁烂黄牙眯缝眼满脸雀斑的无盐女的话,又会做出如何的反应呢?也许只要美,不管自然美,还是人工美,管他真美假美,他们都不会嫌弃,都会趋之若鹜的吧。米苔又开始神游“太虚幻境”了。 “小姐,你是一名化装高手。我们认识一下,好吗?” 向她伸出右手的是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自我介绍说是东瀛电视台的制片人,名叫佐佐木。 佐佐木对米苔说:“我奉命拍摄今天这个纪念大派对,整个过程要事无巨细拍摄下来做成光盘永久性保存。有一部分经剪接后会在今晚的要点新闻里播出。你看,这是进来时候的你,这是现在的你,脸还是那张脸,但是神情感觉完全判若两人。我和很多化妆师合作过,我知道,你很有天赋。你愿意和我一起工作吗,不要浪费了上天赋予你的才华。” “对于艺术界,我很向往也很羡慕,但是,自己置身期间却从来没有想过。” “不,我希望你能通过你的才华去帮助那些先天不足生活不幸福的人。我们搞了这样一个电视节目,为那些天生容貌不佳、或因事故损伤了容貌的人化装,改变他们的外貌,提高他们的自信心,让生活的阳光也照耀到他们身上。这是一个高尚的有意义的工作,愿意和我一起去帮助那些需要我们的人吗?” “哦,谢谢您给我提供这样的机会。让我想一想,好吗?” 第七章 咫尺天涯 星期天,当米苔从酣睡中醒来睁开双眼时,已是傍晚五点多。 拉开窗帘,四周静悄悄地被一层轻纱般的薄雾笼罩着,天色微暗,一下子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清晨还是黄昏。不断有哗哗的流水声传过来,那是地狱温泉在日夜兼程地流淌。 昨天下午大派对结束后,米苔被佐藤大师找去当头像模特儿。在大师阳光明媚古雅精致的画室里一动不动被画了四个小时。 米苔告诉大师:“其实您看到的不是我的真面目。” 大师说:“我这么多年的画家难道是白当的?你也知道画家的工作就是观察人临摹人,我当然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啦。但是,你的底板很优秀,所以才能在上面画出这么美丽的图案。” 大师还表扬她道:“姑娘,你挺诚实的,我特别欣赏你这一点。说句自满的话,一般人能够做到我的模特,都会感到荣幸之极。她们为了成为我的模特,哭天抢地,费尽心机,围追堵截,赶不走骂不离。上了我的画儿,千载之下红颜不老啊。” “这个世界不缺美女,但是美女就像食物,是有食用期限的。只有艺术能够让佳人在时间长河里得到永生。不过,你好像并不在乎这可遇不可求的机遇,你挺特别的。” 米苔心想,虽然我们年龄、地位、名声、天赋才智不相等、不相称,但是在人格、精神的天平上我们是平等的,凭什么能被你画上一次我就要受宠若惊呢? 她甚至狂妄地想:也许您还应该为能为我作画而感到自豪呢。千年万载之后,我们肉体消亡,骨头都烂得找不到渣了,灵魂更不知在哪个星球游荡,也许那个时代的人们会更欣赏我也说不准呢。 当然米苔只敢在内心狷傲一番,算是她对这个豪门世界的小小反抗。 昨天到这里以后她就觉得呆着不舒服。 男男女女们吃饭时用公勺公筷不说,如果一时没有了或找不到,他们就把自己的筷子倒过来,用筷子的根部把菜夹起来后放进自己的小碟子里,然后再把筷子倒过来,用筷尖夹着往嘴里送。 他们吃饭时慢条斯理,餐具不发出声响。把食物送入嘴里后,就把嘴抿得紧紧的,一小口一小口慢嚼细咽地吃。 嘴里有东西时绝不说话,必须说话时,会用手挡着嘴。食物里的骨头和壳子用餐具剔出后再吃,双手不直接接触食物。一旦不小心将骨头吃进嘴里,绝不用手拉出来,而是勇敢地吞下肚去。 哪怕是用餐具剔出的骨头、壳子也怕别人看着不雅,会立马用纸巾像包礼品一样仔细美观地包裹好,整齐地放在一旁。 吃饭时男子西装革履,女人礼服笔挺。不能狼吞虎咽吃到十分饱,而是只吃五分饱。没放在自己面前的菜肴,就是山珍海味也不站起身去取,宁愿牺牲自己的口腹之欲。 饭桌上的话题是天气、体育、义工等无关紧要不咸不淡的内容。不谈钱、不谈股票、不谈炒金、不谈赛马赛狗赛艇、不谈不动产,那些土豪金的话题是被鄙弃的。 饭后,男士决不在饭桌上剔牙,哪怕用手捂着;女士十分钟后去洗手间刷牙,太早了也不行,会破坏牙龈。 她们走到哪儿随身把牙具带到哪儿,就像年轻人离不开手机、新婚丈夫离不开妻子、婴儿离不开母亲一般。吃完一次东西刷一次牙,哪怕只吃了一粒糖,十分钟后也立马赶往洗手间。 最有特色的是他们到哪儿都喜欢脱鞋,进庙宇、进小酒馆、进家门、进小学校、进中学校、进体育馆…… 这个天生有洁癖的岛国国民,他们在庙宇、神社、小酒馆、自己家、小学校、中学校、体育馆、医院有时甚至是公园、公司的进门处都放着许多公用的脱鞋,无论老幼男女、熟客生人、健康还是有病大家都自觉地脱下鞋子,然后友好地共用“公拖”。 据网上不准确的统计,脚气病是日本的国民病,十个日本人中有五个半带脚气菌。不少人才治好,马上再次被传染,只好干脆放弃治疗。 不过看来这病对寿命影响不太,因为日本人的寿命据称是世界上最长的。当然以后这脚气菌会不会异化,并进而影响到日本国民的身体健康,就不在此书关心的范围里了。 一些讲究的女孩子除了随身携带牙具外,还携带折叠拖鞋。另外她们出门必备的东西还有:阳伞(怕晒黑)、手机(联络工具)、屁臭分解剂、多种维生素(美容)、多种微量元素(提精神)、化妆品、笔记本(日本人个个都喜欢拿个小本儿往上记事儿,看来全体记忆力欠佳)。 在日本,女用手袋最畅销,经济再不景气,电器可能卖不动,女包却不愁无销路。日本妇女出门,大小包包好几个,年纪大了,容易忘事,就给包包编号。聪明的商人看出其中商机,干脆把编号艺术化地印在手袋上,果然大受欢迎。 对了,他们脱鞋穿鞋时也很有讲究。比如说,女人不可以把屁股朝天或朝人,那样很不雅观。要蹲下身子后再穿鞋(所以学打太极拳时,下蹬这个动作她们掌握地非常到位),鞋子脱下后,先把鞋尖朝外,再将双鞋合拢,然后整齐地码放在一起。 有的庙宇由于进口和出口不在一处,就在入口处准备一个塑料口袋供客人把脱下来的鞋子放进去,然后由客人自己拎着去求神拜佛。 著名的观光胜地日光东照宫附近的神殿,就是最好的例子。那里是世界遗产,一年四季游客不断,拎着鼓囊囊的鞋袋参观游览成为当地一大景观,很多老外游客以为那也是世界遗产一部分,争相摄影留念。为此派生出一个新型职业,就是拎着鞋袋供老外拍照收取费用。 很多山民由此脱困,不再脸朝黄土背朝天开荒种地了,全家搬到镇上风景区过上了中产阶级的生活。 米苔生长在一个军人家庭,从小向往江姐那样为了一个崇高的理想和事业而英勇献身,向往能向绿林豪杰那样大碗喝酒大碗吃肉过一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豪情万丈的生活。如此精致规矩贵族化的生活让她觉得天性受到拘束和压抑。 当然,换一个角度说,我们的米苔小姐是天生没有做贵族的命。 不过,贵族就一定幸福吗?一个人能够按着自己的天性去成长去生活,有一技之长能立足社会,能吃饱穿暖,有一个幸福温馨的小家庭,身体健康,再有俩、三个好友知己,能够活到自己该活到的寿命,不看人脸色,不低头于人家的屋檐,不违背自己的意愿违心生活,难道不是一个很奢侈很幸福很圆满的人生吗? 为什么一定要去当富豪、去做官、去成名成家成明星呢。当然如果命里有,请不要拒绝,如果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成不了高官高管高人高手,那就贤明地放弃那份刻苦努力,舒心地多活几年吧! 朋友,你成功了,你发财了,我祝福你,我平平凡凡度过一生,也很幸福;老乡,你成为中国版的j?k?罗琳,我为你欢呼,为你鼓掌,我在写点儿烂文章没有人捧场自弹自唱自己给自己喝彩也很满足。 各位看官、亲们,米苔小姐就是这样思绪跳跃的人,夸她的人,说她是意识流,贬她的人,说她思绪混乱,兼有伟大的酸葡萄精神。 却说,头像模特的工作结束后,和大师的家人一起用了晚餐,然后米苔和明日香一起去泡温泉。 温泉分为室内、露天两种。室内的温度较高,露天的温泉由于保温差,所以低很多。露天温泉的一半浸在一个天然的洞穴里,一半则完全暴露在外面,只在上面象征性地搭了一个窄窄的茅草屋顶。山风徐徐吹来,虫子鸣叫着,天上的星星在闪烁,一切显得那么自然天成野趣盎然。 身子泡在温泉里,仰头看不远处高耸入云的山峰,就着干酪喝着葡萄酒,那真是人生至高无上的享受。 泡完温泉后,他们和佐藤一起坐在草坪上看着星星聊天。 佐藤其实是个很健谈很幽默的人,他说起他小时候的趣事,把二位小姐逗得开怀大笑。 佐藤紧挨米苔坐着,散发着年轻男人特有的气息,他前额光洁,双目有神,牙齿整齐,一笑右嘴角就旋出一个小酒窝,看上去有一种小男孩的调皮和爱娇。他是优秀的聪明的有教养的,但是,米苔的本能告诉她,他们虽然近在咫尺,生活却不可能交汇。因为,他们属于不同的世界,出生和经历决定了他们的人生坐标位于两个星球。 明日香和佐藤倒是蛮般配的,穿过时光隧道,她仿佛看见他们俩、还有他们的孩子在一起幸福地做游戏。 晚上回房间时,米苔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告诉了明日香。明日香揪了米苔一把,说:“哼,休想搞鬼,我眼中只有小林。” 哦!“万人迷”小林,星期一就能见到你了。 第八章 蓬门今始为君开 回到南千住的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大楼门口停着几辆黑色的加长轿车。车身旁站着数名浑身辎衣、高大魁梧、目光清澈机警的保安人员和警察。 这是怎么了?是发生了盗窃案、抢劫案、枪击案、情杀案,刑警专家们前来破案的,还是这里住着金盆洗手隐姓埋名不为人知的前黑手党头目,被媒体曝光后保安人员前来保驾护航的,或是有哪一个历史性的终将万众瞩目影响世界进程的秘密会谈正在这里举行? 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米苔虽然好奇心旺盛,到底不好意思像大婶大妈似地拉着警察保安的手问长问短追根究底。 再说了,在日本米苔就是个外国人,是一片树叶子掉下来也砸不到自己脑袋的边缘人,管那么多干哈呢! 想到这儿,好奇心也就平复了,自管自往入口处走去。 一个表情严肃的男子手里拿着一张照片走过来叫住了米苔,他把米苔本人和照片仔细对照了一下后,带着职业性的口吻问道,“您是米苔小姐吧?” 米苔哪儿经历过这阵势,一下慌了神。 我可是个一贯遵纪守法的良民啊,什么时候上了黑名单,遭警方通缉了?错了错了,一定是搞错了,警局的电脑进病毒了。 米苔委屈地看着警察,想要证明自己的冤屈,但是鼻子酸酸的,嗓子眼被一股热气堵住,发不出声音来,只好两只眼睛吧嗒吧嗒可怜巴巴地瞅着对方。 “小姐,中华人民共和国对外交流部发言人李大雷先生正在恭候您”。声音听起来是那么遥远,好像天边滚过一阵春雷。 李大雷,一个永远不会忘怀的名字,就是百年之后化成土变成灰散为一股青烟,也注定永远珍藏在她灵魂深处最温暖最柔嫩最秘密的地方。他是米苔的邻居和没有开花的初恋。 顺着男警察的指引看过去,一辆汽车的车窗正慢慢摇落,露出一张英气逼人的国字脸来。 但见他面相饱满温润如玉,双目明亮炯炯有神,剑眉入鬓鼻梁挺直,充满着英雄人物的英武刚毅气概。早知道他研究生院毕业后进入了国家对外交流部,近来晋升为报道司副司长,并兼任对外交流部发言人。电视上常常能看到他舌战群儒雄辩滔滔的风采,看到那英俊潇洒的风度,广博的学识修养,是个中国人都会在心中三呼“祖国万岁万万岁!” 李大雷走下汽车和她握手,一边道歉着说:“今天没有预约就上门有违外交礼节啊。但是我们都是自家人,像自家兄妹一样”。他的手又大又软,热热的带着暖意,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邻家大哥,他们有十多年没有见面了。 大雷比米苔大几岁,他们从小在一个部队大院儿长大。大雷学习成绩出众,爱助人为乐,有思想好思考,提起他来没有谁不竖起大拇指的。他各方面的发展相当全面,尤其书法写得漂亮。每当电视屏幕里出现他的身影时,米苔就会骄傲地告诉别人,看,这是我的邻居大哥,一块拖着鼻涕长大的。 记得米苔在北京读大学时大雷也在北京读研,由于两个人都热爱文学,喜欢舞文弄墨,所以大一大二时他们联络挺频繁的。有时周六周日会约着在北京图书馆一起看书学习。 那时大雷想考博,常常带着水杯干粮苦读。米苔则在一旁入迷地吞读张爱玲、金庸、村上春树、龙应台。为此,大雷很不屑,他对米苔说,你应该乘年轻多读一点历史、哲学、科学方面的书籍和经典文学名著,提高自己的思想境界,开拓知识面。最好先读一下马克思的《资本论》、罗素的《西方哲学史》和鲁迅的杂文,看一下《史记》。 米苔借阅了威尔?杜兰特的《哲学的故事》,一页页一字字费着劲儿去读并按大雷的教导学着做读书卡片和笔记。那样读法,对米苔来说,读书不再是一种乐趣和无目的的享受,变成了临考前的大战。 有一天米苔居然枕着巨著在图书馆里睡着了,还微微发出鼾声。大概大雷觉得米苔是抱不上的刘阿斗,以后米苔再读“垃圾书”,大雷就不说什么了。 米苔还在大雷指导下练习过书法。虽然米苔喜欢欣赏书画,但是自己的字却写得鸡鹅鸭鸟,很不上台盘。中国传统讲“字是出面宝”,有大雷这位名师的指点,米苔自己也下定决心要让自己的字“旧貌换新颜”。 她买来字帖、毛笔、甚至描红本狠下功夫练习起来,还从牙缝里挤出旅行费去西安碑林研习名人碑石,坐在碑林三天三晚,用手指作笔,泥地当纸,拼着命临摹。 爱迪生说,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九十九分的努力,小学中学高中的课堂里悬挂着这样的座右铭:“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米苔相信只要努力,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漂亮的字也会有的。 但是一年努力下来,米苔的字还是幼儿园水平,令人“不忍卒读”。只有幼儿园的小朋友看见她写的字会高兴得拍手叫好,因为孩子们从中得到了鼓励和自信。 虽然米苔不像大雷那样胸怀大志,没有大江东去的磅礴气势,只有小桥流水的婉约细腻,但是,这不妨碍她心仪大雷“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的壮阔和激扬文字指点江山的豪迈。 她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是一点点,不是通过努力就可以填补的。并且,米苔觉得即使再爱一个人,也没必要为对方改变自己改造自己。 明明喜欢流行歌曲,为什么要违心地去听交响乐;既然欣赏迪斯科,何必咬着牙看芭蕾舞;喜欢啃汉堡包,就不要僵硬地拿着刀叉去吃优雅的法国大餐。 热爱金庸、梁羽生、古龙、亦舒就大声地喊出来吧!“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金庸”,《漂》、《基督山恩仇记》、《哈利波特》、《盗墓笔记》征服了无数读者,给他们带去奇幻的想像、美的享受、心灵的欢娱和人性的思索。 这个世界是五彩缤纷的,我是一片树叶,一出生,就被印上了我独有的纹路,在这唯有一次的生命历程里,让我做一次自己,活出自己的精彩来吧。 暗恋是一个人的战争,太辛苦太疲乏了,米苔终于支撑不下去,慢慢和大雷疏离了联系。但是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他,就像粉丝追逐明星,虽然远隔万水千山,但是对方的一举一动永远让她牵肠挂肚梦萦神绕如数家珍。 米苔又犯老毛病,思绪飞扬,收也收不回来。到底一块儿长大的,大雷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儿。他并不吃惊,只是站在一旁静静打量着米苔,说:“女大十八变啊,如果不是那位警察先生具备受过专业训练的神眼,你就是走到我面前我也认你不出来了”。 这是赞美吗?返家途中的电车上,为了向明日香传授化装法,米苔把自己做了蓝本。 “你这位大忙人,正在日本出访,怎么有空找到这里来了?” “无巧不成书,今天参加一个招待晚宴,你们公司的社长恰好坐在我旁边。你在你们公司知名度蛮高嘛。晚宴会场就在附近,一高兴就顺道弯过来看看你。十多年没见了吧?” 大雷喝着咖啡坐在米苔30多平狭窄的斗室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那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照片上全家人幸福快乐地微笑着,夫人温柔美丽,孩子乖巧可爱。如果我围追堵截死缠烂打,那么大雷旁边站着的会不会是我呢?我早就慧眼识英雄知道他将成长为一个杰出的人物,为什么我没有努力一下就放弃了呢?米苔掩饰着钻心的痛悔。 大雷在一旁自管自说着,我们是在五年前结的婚,夫人是我父亲老战友的女儿,我们的婚姻生活非常美满。但是天妒红颜,两个星期前夫人在一次突如其来的交通事故中撇下我和四岁的孩子离去了。 豆大的泪滴像断线珍珠一样顺着大雷英俊的脸庞不断滚落,米苔第一次看到大雷儿女情长的一面,心里溢满了酸楚。她慢慢靠过去,把大雷的头埋在自己肩上。 “小苔,这是我的邮箱,给我来信。”分手时,大雷用右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米苔的脸颊,望着大雷深邃的眼睛,米苔的心在震颤。 车队悄无声息渐渐消逝在夜幕之中,米苔的魂魄在月光下追赶着大雷,希望抚慰他的悲伤,让发自内心的笑容重新展现在他的脸上。 回到房间后不久手机铃响了,是那家酒楼的老板小那打来的,“米姐,你快过来一下吧,周哥不行了。” 赶到那家酒楼,一眼看见宏刚的身体像虾米一样卷曲在沙发上,他气息奄奄。 第九章 马桶女诗人 “他怎么啦?” “那天你们俩在这儿喝酒后,第二天周哥就去了北海道旅行。他来日本后总是工作一段时间就出门旅行几天。周哥收入不高,为了积攒旅费,一直很苦自己。从来不开伙,一天只吃两餐饭,都是在店里解决的。” “这次旅行前,俺给他做了一些饭团、三明治,还准备了几包榨菜。他一般旅行时都不住饭店,带着睡袋睡在公园里,渴了打开自来水龙头喝几口,脏了拉根水管到厕所里冲一下。这些年,他把日本四十七个都道府县有名的景点几乎都走遍了。” “今天下午店里没有客人,俺把店门关了上楼睡了一会儿。晚上起来开门,发现门口躺着一个人,吓了俺一跳,正打算拨110,还是老娘眼尖认出他是周哥。” “俺们赶忙摇醒他,他嚷饿,就喂了他一些吃的,后来又嚷困,就让他躺到里间的沙发椅上歇着。可是一直睡了很久都不醒。刚才看他眼睛是肿的,脸色青黄黄,说话有气无力一个劲儿地往外倒气,真的担心死了。” “叫您来是想商量一下,该不该往医院送。您可能不知道,周哥为了省钱,没有加入医疗保险。这医疗费咋办啊?” 横卧在沙发上的宏刚,身高看上去比平时短小了许多,眉头微皱,气息孱弱。 虽然十多年不见,但是宏刚的个性脾气米苔还是很清楚的。估计是营养**造成的。他是个很任性很固执的拼命三郎,想做的事情十头牛八匹马也拦不住,想去的地方即使不吃不喝不睡爬着滚着也要去。生性又清高万事不求人有苦自己受,哪怕饿死冻死累死也决不会开口求助的。 “再等等吧,等他醒来后,问一下他自己的意思吧。” “我出去散散步”,这时,从二楼走下来一位三十多岁的少妇,蓬头垢面衣着邋遢不施脂粉,还算清秀的脸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她看也没看小那和米苔,径直推开店门走了出去。 望着米苔疑惑的目光,小那不好意思地抓绕了一下头皮说:“她是俺媳妇。在明治大学读硕士。喜欢写诗,发表过好些呢。”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看不出来,小那还找了这么个有文化的老婆。 小那出生在东北的黑山,据说那儿是个穷山恶水的苦地方。因为小那妈妈的姐夫也就是小那的姨夫是日本战争遗孤,所以他们全家跟着老姨父一起移民来到了日本。 小那文化程度不高,不过烧饭作菜手艺不错,读了两年烹饪学校,两年前和妈妈开了这家小餐馆谋生。 这是一栋临街的二层小楼,一楼作餐馆,二楼是住家。没想到比自己年纪小的小那已经成亲了,而且媳妇还是位诗人。 “米姐,您看看,这是俺媳妇写的诗”。 小那从收银台的抽斗里拿出一张报纸,是在日华人办的《中文导报》,在华人圈子里知名度挺高的。 这是一首自由诗,抒发对故乡和亲人的思念,立意清新用词不俗,看得出来蛮下了一番功夫。 “这么一个大知识分子老婆,你怎么认识的?”米苔的好奇心又涌上来了。 小那似乎特别愿意提及自己的媳妇,一张口就滔滔不绝:“俺那口子比俺大五岁,在国内可是北外毕业的,学的是日语专业,人家那是正宗科班出生啊。来日本后考进了明治大学大学院(相当于中国的研究生院),先学了两年日语教授法,后来改专业,学了两年日本经济。” “她喜欢学校,总是不想离开,但又不想往上学,去读博士什么的。于是拿到一个硕士后,就换一个专业再读一个硕士,这样持续反复着,到现在为止,已拿到了四个硕士,第三个是日本文学,第四个是什么音韵学,现在正在读第五个,是经营管理方面的。” “俺认识她也是奇缘啊。两年前,俺这小店刚开张,明治大学中国留学生会到俺这儿开忘年会,她也来了。她这人啊,天生是个吃货,一看见好吃的,连眼珠子都没了,哪里有好吃的都拉不下她。” “她上这儿一吃吧,缘份就来了,她喜欢上咱店的口味了。说是咱店的夹肉酥饼、蒜泥白肉、木耳烧肥肠、东北大肘子、板栗烧肉、猪肉炖粉条特别好吃,怎么吃也吃不腻,还说俺们母子俩是做饭的天才。” “忘年会的第二天,她又来了,提出要到俺家打工,不要报酬,只要每天在这里免费吃两餐饭。我们小本生意,不需要帮手,不过看她那么喜欢俺们做的菜,吃得那个香唷,一边吃还一边不住地夸,那个诚心劲儿连石头人也要感动的,所以就用了她。” “一年下来,她把老娘会做的菜都吃遍了,看俺家生意挺清淡的,不好意思再呆下去了,就对俺说,我嫁给你做媳妇吧,我希望一辈子吃你家的饭。” “米姐,您也知道,俺不是个能耐人,就是会炒个菜做个饭什么的,有这么一个大诗人大硕士大知识分子,长得也不磕巴,上赶着要嫁给俺,不是俺前世修来的福份是什么。” “俺对她说,结婚后,你继续读你的书写你的诗,店里家里的事都不要你沾手,有俺和老娘呢,你是干大事儿的。” “刚才她没搭理您,您可别在意,千万别往心里去。她做诗的时候魂就不在她身上了,飞到诗的世界里去了,所以看不见您,看不见周围的一切。” “什么有文化,什么诗人,还不是看你傻,嫁给你可以解决签证问题,又有人好吃好喝伺候着。她呀,这辈子是吃定你了,我的傻儿。” 一直悄没声息在开放式厨房里择菜洗菜的那妈妈在一旁插上了嘴。 “俺妈不懂,这写诗哪是一、两天能写成的。不是有句很有名很古老的诗说,蜡烛的泪流光了,一首诗才能写出来吗。咱小时候教科书里都学过的。米姐,不是俺吹,咱老那家呀,迟到要出一大诗人。俺媳妇说,俺这辈子做不了诗人,但是可以做培育诗人成长的沃土。能这样也值了。” “蜡烛的泪?”,米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想了想可能是指李商隐的名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似乎和做诗没有什么关联。 “什么诗人,马桶诗人罢了。她呀,一进厕所,就坐在抽水马桶上不动弹,说是有灵感,说她的诗都是在马桶上写出来的。马桶上写出来的诗还能好,也就诳你这个傻子。”那妈妈愤怒地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用袖管狠狠擦去溅到脸上的水花,很不屑地说道。 “成天碗不洗,地不擦,衣不晒,是个女人也不知道拾掇拾掇,除了写诗看书,就是上什么,说在上面写诗呢,还和不认识的人在电脑里说来写去的,成何体统。难道诗能当饭吃,这起点网上能长大米吗?一个女人读那么多书做什么。成亲一年了,这肚子连个动静都没有,还要每天变着花样好吃好喝地供着。这前世都造了什么孽啊,娶了这么一个疯疯魔魔的媳妇。” 哇,原来是的同好者啊。本来看在那妈妈照顾宏刚的份上,米苔还想附声说几句,知道那家媳妇和自己都是起点中文军团的一份子后,马上闭紧了嘴巴。 她觉得喜欢文字文学的没有坏人,诗人嘛,本来就都不正常,正常的人做不了诗人。郭沫若说“我要伏跪在你的脚下,舔尽你脚上的泥土”,这是近乎疯癫的状态,在一般人看来是不正常的。那家媳妇是个有诗梦、文学梦的人,反倒让她暗暗生出一股亲近感和敬意来。 正说着,去散步的媳妇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便利店的袋子,还是面无表情旁若无人地上楼去了。 “呸”,那妈妈冲着媳妇的背影啐了一口。 “啵多”一声响,回头看去,宏刚从窄小的沙发上摔到地上了。小那和米苔连忙赶过去。 “我这是在哪儿呢?你们也在呢。肚子饿了”。 “知道肚子饿就好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看呐,你还是那个臭脾气。”米苔把那妈妈递过来的一碗清粥端到宏刚面前。宏刚没有接粥,而是当着那妈妈和小那的面一把紧紧抱住了米苔。 第十章 方丈的闺女 宏刚给了米苔一个绵长的兄弟似的拥抱后,放开她,开始大口大口地喝粥,仿佛已经饥饿了几个世纪。 一碗粥倒进胃里,又狼吞虎咽吞下了十个煎饺,面色才渐渐好转开始有了血色,眼睛也有了精神气。 他平时是个说话不多沉默寡言的人,但是只要遇见熟悉的谈得拢的人,就会神采飞扬侃侃而谈话题不断。 “这次我去了北海道的礼文岛,别名叫做‘鲜花浮岛’,位于日本海上,是日本最北端的离岛。面积只有八十多平方公里,岛上人口两千多人。” “我先从东京羽田机场坐飞机到稚内,再从稚内转乘轮渡到礼文岛。由于那里地理偏僻交通不便,去旅行的游客很少。” “礼文岛真是一个自然的大乐园,有古朴的渔港、多达300多种奇特的高山植物和自冰河期以来保存至今的绚丽夺目的各色花卉,还有日本最清澄的海域━澄海岬、险峻的山峰、白色的沙滩、奇异的礁岩、美味的海鲜、临海的温泉……。” “那里的人们日起而做日落而息,保持着简单原始的生活方式。不知为什么,到了那里,我觉得像第一次去西藏那样,感受到一种心灵的震撼。” “这些年在世界上游走了很多国家和地区,过着自己希望的无拘无束随心所欲的生活,但是,内心深处总觉得不满足,总觉得有另外一种生活在召唤着我。” “我不想成为金钱的奴隶,但是在现实生活里没有钱我就不能生存寸步难行,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能去自己喜欢的地方。日复一日的挣钱、旅行、流浪,让我看不到生命的意义和人生方向,天涯孤旅,使我没有归属感安全感,有时感到特别无聊、孤独、纠结和苦闷,怎么挣扎也解脱不了。” 他喝了一口热茶后继续说:“礼文岛上有一个古老的寺庙,叫做广济寺,里面只有一个和尚,也是方丈,叫北溪宗梅,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原是东京一家公司的课长,日本泡沫经济崩溃后,被公司裁员,夫人也离他而去,万般失意之下,他带着女儿回到了自己的故乡礼文岛,出家做了和尚。” “刚到礼文岛时,我和往常一样,沉浸在观山看水玩心情的意境里,整个岛屿被我玩遍后,最后偶尔踏入了广济寺。那里可以体验短期出家做和尚,无聊之下,我报了名。” “每天清晨四点,大地还在沉睡,山峦和大海漆黑一片,我这个爱贪睡的懒虫就起床了,和北溪宗梅师傅一起念经。虽然我跟不上他念诵的速度,但是诵经对收摄身心起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功效。而且,我第一次知道,日本的经咒原来都是用汉语直接书写的,不过用日本人独特的音读法念出来罢了。在那个远在天边的小寺庙里,又一次见证了我们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和对亚洲文化做出的巨大贡献。” “早课结束后,师傅的女儿楠子小姐给我们端来早饭,很简单,只有一小碗粥、一个用盐捏的饭团和几片紫菜、几根萝卜干。” “早饭后我负责打扫寺院,用一块拧干水的抹布把每一块地板、榻榻米都擦得净光锃亮,然后到庭院里剪树除草。” “中午的饭食也非常简单,一碗米饭、一碗大酱汤、一小蝶生菜沙拉,再加上一点生鱼片或一条烤鱼。下午在禅堂打坐。晚上只喝一杯清茶,吃几片水果或一小块蛋糕,不再进食。天黑后北溪宗梅师傅给我上禅修课,解读经书。” “有时上午的打扫提前结束的话,我就会和楠子一起去渔港问渔民买刚捕捞上来的海鲜,到菜地里把青椒、黄瓜、西红柿、大葱等蔬菜摘下后洗干净备用,然后看楠子小姐做饭。” “她家的豆腐是自己磨制的,蛋糕也是自己烤的。楠子小姐对家常、朴素、琐碎、原味的生活有一种执着的坚守,对传统习俗充满了敬畏和热爱,不知为什么,她的生活态度居然打动了我这个喜欢无目地游走在世界大街小巷的‘游子’,和她在一起,有一种天长地久的安宁和脚踏实地的幸福感。” 宏刚不好意思地抬眼看了看米苔,舔了一下因说话太多太快而显得干燥的嘴唇。 他迫不及待地说下去:“在日本和尚是一种职业,八小时下班后脱下僧衣,过的是和一般人一样的日子,可以谈情说爱、结婚生子、喝酒吃肉、唱歌跳舞、钓鱼打牌、买房置业、投资股票、**赛车、上网玩游戏,他们同样为孩子教育问题烦心,为婆媳矛盾痛苦。只有在做法事穿上袈裟时他们才和世人有了距离感。他们又像街道的政治指导员,住在寺庙附近的人,如果有了烦恼、纠结和冲突,会找他们宽慰、排解和解决。” “不过,北溪宗梅师傅和一般的和尚不一样,他是彻底的素食主义者,中午我吃生鱼片或烤鱼时,他只吃一小块豆腐,据说和妻子离婚后就再也没有接近过女色。他以寺院为家,周围居民有什么困扰,他随叫随到,被称为心灵大夫,深受当地人们的敬重信赖和爱戴。” 米苔和小那专心地听他讲下去。 “北溪宗梅师傅给我详细解说了《大乘无量寿经》,里面有这样一段话:‘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善恶变化,追逐所生,道路不同,会见无期。’这段话太有深度和哲学含义了,意思是我们出生时,没有人陪伴我们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离世时也没有人随同我们一道离开,活着的时候那些欢乐悲哀也没有人可以替代我们去体味承受。佛教里有一句话叫‘万般带不去,唯有业随身’,人死的时候,什么都带不走,只有我们过去所做的善业恶业会跟随我们轮回到下一世。” “人的一生是孤独的,只有宗教可以让我们摆脱这种与身俱来的孤独感,让我们的心灵产生归依感。活着的时候要多行善业,如果,只追求个人五体的满足,那么活着就像行尸走肉太浅薄了。应该像北溪宗梅师傅那样去救赎人的灵魂,让他们得到真正的宁静和幸福。” 米苔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临了。这位总是拷问自己灵魂、为生存的意义烦恼、与世俗格格不入的蓝颜知己终于找到自己的归宿了。 “你要返回礼文岛吗?什么时候走?这次可不要不辞而别哦。让我们为你送行,好吗?” “你还是那么聪明,到底是我的知己,我还没有说出来,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我打算回去求北溪宗梅师傅收我为徒,然后在师傅的指导下好好研习经文,将来做和尚,弘扬佛法普度众生。” “你去做你喜欢的事、过你喜欢的生活吧。不管你在哪里,我们的心永远是相通的,这一辈子永远做好朋友好哥们。” “周哥,你真的要去那么遥远的地方吗?那里很冷很荒凉的,那比得上东京这个花花世界啊。您再好好想想,或者先去看看试着生活一段时间,不行再回来。您的小屋我替您看着,有空会去打扫的。” 那妈妈听后也呆住了,嘴里喃喃呢呢不知在说些什么。 “吱呀”一声,店门被谁拉开了。“来客人了”,那妈妈和小那赶忙迎了出去。 进来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客人,穿着打扮和她的年龄很不相称,既朴素又落伍,头发在后面简单地扎了一个马尾巴,衣服好像是把压在箱底多年的行头拿出来穿在了身上。她挑最里面的一个角落坐了下来,要了一碗葱花排骨面。 那妈妈麻利地做好了面,满面笑容地端了过去。女客人大概饿了,闷头大吃起来。三下五除二,一碗面很快地连汤带水被吃得干干净净。 那妈妈看出来女客人饿极了,大概没吃饱,走过去说道:“要添点饭吗?面汤和饭不要钱的,随便吃。” 女客人好像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对那妈妈笑了笑说:“你们店的味道真的名不虚传,太好吃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再来一碗米饭和一碗面汤吧。” 那妈妈听见客人夸她,一张脸越发笑成了一朵花,她满满地添了一碗饭,在面汤里加足了葱花端过去。 小那和那妈妈在外面伺候着客人,米苔和宏刚在垂着一道门帘的小套间里继续说着话。 宏刚离开广济寺后,没有钱坐飞机,一路上坐最便宜的慢车几乎是以爬行速度回到了东京。交通费省去了很多,但是在外时间一长,吃饭次数就要增加,最后掏空所有口袋一个子也不剩了,喝凉水咽空气饿得奄奄一息才返回。 “太危险了,以后这样可不成哦。” 却说这边,女客人吃饱喝足后,抬起脸来,长久地望着那妈妈,似乎有话要说。那妈妈这才看清楚她的长相,很俊秀的一张瓜子脸,有一种端庄文静含蓄贤淑的气质。 “您认识一位叫做周宏刚的中国人吗?”女客人终于鼓足勇气开了口。 “周宏刚?您是他什么人?” “我叫楠子,家住在礼文岛……” “宏刚,宏刚,楠子小姐找来了。”还没等楠子小姐说完,那妈妈的大嗓门就到了门帘旁,一手撩起门帘,身子扑进去,把宏刚从小套间里拽了出来。“快看,谁来了。” 宏刚和楠子都呆住了,楠子的眼睛里涌出一串串的眼泪,她不好意思了,拿起桌上的纸巾盒抽出一张去擦,可是越擦眼泪越多,纸巾越抽越少,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最后泪珠像决了堤的大坝,哗哗地往下淌。宏刚从墙上拉下一条毛巾用热水浸湿绞干后递给了楠子。 过了好一会,楠子才终于平静下来,说:“住在东京的姑妈病了,我是来探望病人的,顺道来那家酒楼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您的地址,好不容易来一趟东京嘛,当然要见见啦。您告诉过我,那家酒楼是您在日本的家,您又没手机电脑,只好找到这儿了。我还是很小的时候在东京住过,东京的路和方位一点儿也不熟悉,找了好半天才找到这里,又累又饿又渴。” 宏刚说:“都怪我不好,没钱买电脑和手机,也没告诉你那家酒楼的电话,害你受苦受累了。今天很晚了,你住在哪儿呢?” “我打算在站前的网吧过一夜。” “不嫌弃的话,就在我家楼上搭个地铺凑和过一晚吧,总比网吧强吧。要不宏刚你也甭回去了,大家都睡地铺,说着话,又亲热又好玩。”那家母子殷勤挽留着。 “你们把我排斥在外啦,不要喜新厌旧哦”,米苔开着玩笑说。“明天还要上班呢,那我先回去了。你们接着聊吧。” 她走到门口又回转身来,用中文对宏刚说,“女孩子家矜持不好意思说出来,但是我看出来啦,人家楠子小姐可是特意追你追到东京来的,好好待她哦,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心意。” 宏刚愣了一下,终于醒悟过来似地两个脸颊绯红绯红的。 和大家告别后,轻轻拉上酒楼的拉门,米苔朝电车站方向快步走去。 虽然快到五月了,晚上的气温还是很低,米苔不由扣紧了衣领。举头仰望,夜空繁星闪烁,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颗星星,米苔的星星在哪儿呢? 第十一章 峨眉月 回到家,已近午夜,没睡几个小时,闹钟就响了。米苔是个生活极有规律的人,不管晚上睡得多晚,第二天照样雷打不动六点起床。 刷牙照镜子时,把她吓了一大跳,由于缺乏睡眠,她的脸色铁青之中带着枯黄,雀斑有蚕豆那么大又深又黑,眼皮无力耷拉着厚而肿,原来眼睛是脸上的一条缝,现在这条缝和脸部长合了,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衰老了五岁。 妈呀,太触目惊心了!今天一天都要坐在小林后面,咱可千万不能吓着“孩子”啊。 美容化装学校那位被猎头公司猎去大学做了副教授的老师像口头禅一样挂在嘴边的金科玉律是:“睡眠是最好的化妆品”,恩师,惭愧,弟子有负您老的教诲了。 虽然化装可以起到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但是如果睡眠时间不够睡眠质量不佳底板状况不好的话,再伟大的化妆师也没有能力拔苗助长。 各位亲,牢记米苔恩师的教诲吧,把它铭记在心坎里落实在行动上,自觉增多睡眠时间,为推动美的事业又快又好发展,化出美丽脸庞,实现幸福人生作出新的更大的贡献吧!(全体起立,鼓掌,暴风雨般的掌声,哗哗…经久不息。米苔常常这样思绪飞扬,亲们别见怪。) 米苔同志,考验你的时候到了,拿出你的全副看家本领吧。 我们敬爱的米苔同志哗啦一下拉开了窗帘,让金色的阳光洒满化妆台,把许多的化妆品按顺序排列在上面。 亲们,请看,有化妆水、乳液、眼霜、眼线、睫毛膏、各色粉底霜、腮红、唇膏、唇油、定妆水、粉扑……整个化妆台五彩缤纷琳琅满目。 今天不参加宴会今天去公司坐班,要化一个ol妆,看上去要稳重大方清新淡雅。 米苔同志的缺点是皮肤不好,眼睛小,鼻梁塌,牙黄(小猫灵灵在一旁轻声说:几乎没有优点)。先在脸上拍足了化妆水,让才从睡眠中醒来缺水饥饿的皮肤好好饱餐一顿,然后再抹乳液,这是餐后的点心,接着用盖痣霜把雀斑、痘痘什么的统统遮掩起来,再用一种特殊的肉色胶布贴在鼻梁上,使鼻梁看上去挺直高耸,颇有范冰冰的神韵,再贴上双眼皮胶布后,基础工作就结束了,就像画画儿一样,最底层的图案描绘好了。 然后在底案上面涂抹各类粉底,使眼部鼻梁处的胶布看上去和脸部融为一个整体(亲们,具体的操作过程请原谅我略去,在以后的章节里慢慢介绍。亲们,拜托了,请支持我,读到最后就是胜利),最后扑上腮红,满脸喷上定妆水,一个清丽雅致的ol妆就完成了。 换上既便宜又美观、在日本最具人气度的“自由区”ol装,和灵灵拜拜,拿上小坤包,下了楼。 一想到就要见到小林,米苔就坐不稳了,她那颗少女(精神年龄永远十八岁)的心白鸽似地飞起来,飞过女职员女化妆师的轻车熟路,女人低陷的平原,飞到明亮的爱情的永生里。 这一带公寓特别多,都是由在东京工作的上班族租住的。大楼的颜色和样子都差不多,如果不看大楼的编号,有时候连居住了两三年的米苔都会犯晕。 从对面楼里,走出来一位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好像是小林,米苔不敢相信,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没错,确实是小林。 嘿,他原来就住在自己斜对面的大楼里,奇迹啊,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米苔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早上好。小林君,你也住在这儿啊?没想到我们是邻居呀。” “您早。您也住这儿吗?” “是呀,我住66号楼。” “世界太小了。” 两个人谈笑着往车站走去。坚信自己服饰得体妆容精致的米苔显得比平时富有自信(女人不美,再有才智也总是美中不足,为什么今天连米苔也这么想,不应该啊)。 由于今天比往常出发得早,电车虽然挤,但还没有到杀人不眨眼的地步。米苔和小林在电车上都站得比较宽裕。日本有句谚语,叫“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有道理! 在公司大门口,遇见了明日香,她今天打扮得很精心。外罩米黄色的风衣,风衣扣子没扣上敞开着,露出里面的衣服,上身是一件从胸口到衣领都缀满镂空花边的白衬衣,一看就知道是意大利著名品牌naracamicie,下身穿着一条窄窄短短的浅蓝色一字裙,脖子上围着颜色鲜艳的爱马仕小围巾。 “早上好!”米苔和小林齐声向明日香打着招呼,明日香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声“早”,然后自管自先踏入了公司大们。 她怎么了?米苔在心里纳着闷,和小林一起走到了电梯前。 “你过来一下,有话说”,先行到达电梯门口的明日香一把拉住米苔,把她拽到了傍边的洗手间。 “快坦白。昨晚是不是在小林君那里过的夜?” “你说什么呢?是不是喝醉了,还没有醒?” “你别装蒜了,你喜欢小林都写在脸上呢。没想到你下手这么快,化妆有一套,追男人也有一套,以前倒是小看你了。” “你满口胡?w什么呢。要不是看在同期樱花的份上,我可要翻脸啦。” “好米桑,那你快告诉我,是不是和他过夜了?” “天呢,过夜过夜,这样的词儿亏你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小姐可以这么不害臊地说出来。你满脑子都想什么呢?” “哎呀,急死我了,快告诉我嘛。”明日香是认真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 “你一哭,就不漂亮了,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吗?” “不漂亮就不漂亮,我想知道真相嘛。” “真相就是,今天偶然发现小林住在我家斜对面。” “哇,你们一起坐电车来的公司?太幸福了。让我抱抱你,分享一下你的福份。” “你轻点哦,不要让别人当我们搞同性恋哦。我还要正常结婚呢。” 明日香破啼为笑,“好米桑,他住在哪一栋?几号房?” “68栋。几号房,我可没问,想知道自个儿问去。” “我要搬到你们那里去,我们仨一起做邻居,好吗?” mygod,她可是个公主脾气,这下热闹了。 原来以为今天可以早一点到办公室的,被明日香这么一折腾,她们是踩着上班的铃声走进办公室的。 进去后,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儿,空气中充满了汗味,一种颤动的紧张令人不安。大伙儿大气不出都在低头忙碌着什么,又好像没事在找事儿做,好几个人抢着去复印同样的文件。 海外部部长的桌子旁站着两个西服笔挺的人,其中一个气宇轩昂,颇为引人注目。看见米苔她们进来后,三个大汉朝她们走过来。 米苔看看挂钟,九点超过了两分钟,糟了,今天大概撞枪杆了,都是明日香惹的祸,待会儿找她算帐。 海外部部长先行一步到达,和蔼地说:“米桑,早,这是公司的人事部长。” “您早,感谢您平日的多方关照。” “米桑啊,好好。你跟我来一下,社长要见见你。” 社长见我,没有搞错吧。那个高高在上,管着几千人马的社长为什么要见我这个小催辈呢?不会是裁员吧,即使裁我,也犯不着社长大人亲自出面啊。 带着满脑子的疑惑,在海外部部长、人事部部长及一名人事部职员的陪同下,他们浩浩荡荡来到了社长的办公室。 她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社长的办公室大得像一个小型公园,里面空空落落的,放着一张办公桌,几个书柜,还有一圈十人座的大沙发,沙发前有一张小茶几。 这个房间唯一的亮点是四周的墙壁上挂了不少油画、水粉画和版画,据说都是艺坛精品。尤其社长办公桌后面的墙壁上挂着的那幅油画是梵高的《星空》,是在泡沫经济时期用40亿日元买下的,开创了梵高价格的世界纪录,轰动了全世界。交易后作品真伪曾引起争议,最后认定的结果不是赝品是货真价实的真品。 这一事件为米苔公司做足了无形的广告,为此,名气大增,很多公司为了一睹此画儿的庐山真面目而成了米苔公司忠诚不贰的客户。这幅画儿是公司的无价之宝,它不但本身在增值,而且给公司带来了名气、客户和源源不断的财富。 梵高一生穷困潦倒,生前最大的愿望是可以在一个咖啡馆之类的场所举办一次画展,但这一愿望终生没有实现。这个悲惨的天才画家在天国看到这些以后又会有怎样的想法呢。 古今中外的艺术家们,上帝赋予了你们稀世才能,为什么要让你们受穷捱苦呢,呜呼! “米桑,请坐”。社长看见他们进来后,居然站起来,把米桑让到沙发里,部长和职员不敢坐下来,直直站立在两旁。 秘书小姐端上来热腾腾的咖啡。 “你认识李大雷先生吧?” 米苔满心的疑惑放下了。“认识。他是我小时候的邻居。” “前些天有一个晚宴,正好和他坐在一起。提到你,所以今天见见你。以前对你关心不够,多多海涵哦。” “晚宴的事,我也听说了。” “听说你们是发小,我当即让人事部长查了你的住址告诉他。” 怪不得大雷这么顺利找到了我。 “以前让你发挥得不够,以后你要为公司多多尽力哦。今天在台场的国际展览中心举办世界烹饪大赛,由我公司赞助厨具,中国大使也参加,你去做我的翻译。” “遵命。” 会场里人山人海彩旗招展,贵宾席上坐满了各个国家的大使、大使夫人、各大公司的社长、董事、艺术体育界的名流,比赛由东瀛电视台最有人气的电视主持人十条直也主持。 在贵宾席就坐的贵客由主办方招待,隔着两三米的距离,用透明的幕布围起一个圆圈,里面放置着一些大小不一的桌椅,那是购票入场者的席位。据说费用很贵,先看后吃,一个人五万日元(合3000人民币)。这些人为了口腹之欲真舍得化钱啊。 米苔对吃兴致不高,对比赛的结果更不感兴趣。主持人直着嗓门制造着热烈的比赛气氛,周围的人也伸直了脖子瞪圆双眼全神贯注在观看世界最高级的比赛,只有米苔像一个局外人似地坐在座位上自管自看她的野眼。 突然,她发现购票入场的人群里豁然坐着小那的媳妇马桶女诗人。小那说,她是个吃货,哪儿有好吃的哪儿就有她,看来不假。 今天她的打扮比较正规,穿着裙子、高跟鞋、薄毛衣,虽然不时髦,但是比在餐馆里见到时要规整多了。还是那副旁若无人的派头。不过,她似乎对烹制过程兴趣浓厚,看得十分专注投入。 小那知道她花这么多钱来吃饭吗?那妈妈知道的话,一定要气疯了。 第十二章 疯狂美食家 “下面宣布2012年世界美食锦标赛前三名得主及作品名单。”话筒里传出著名主持人十条直也温润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沸腾的会场顿时安静下来,大家盼望已久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米苔仍然自顾自想着自己的心思。 不一会儿,参赛作品被端到米苔他们的桌子上。米苔随手拿了一份,是一只精致的金边漆碗,上面写着菜名:“蛋饭”。 “好眼光,这是今天的金牌作品。”一旁的社长似乎对蛋饭很感兴趣,但碍于身份不好意思和米苔争抢。 贵宾席的客人一个人只能吃一道菜,每道菜每张桌子只有三份,金牌作品自然最受欢迎,一上来就被事先瞄好的人先下手为强了。 其实,米苔根本没有专心看比赛,也没有好好听讲解,那份“蛋饭”正巧放在离她最近的地方,那只漆碗又精致瑰丽,米苔喜欢餐具,顺手一拿,居然拿到的是金牌菜。 看出社长喜欢蛋饭,本想和他的交换一下,但是看他已经打开了自己的那份,米苔也就作罢了。 “蛋饭”,一个菜名如此普通毫不起眼的菜肴居然可以荣登世界第一把交椅,难以置信! 打开碗盖,上面覆盖了一层白色的削得极薄极工整的世界三大珍馐美味之一猪拱菌━松露,松露下面铺着一层被誉为黑色黄金的俄罗斯鱼子酱,最下层是米饭拌生鸡蛋。 “味道怎么样啊?”社长一边津津有味吃着自己那一份,一边很关注米苔的菜肴。 看到米苔茫然无知不以为意的样子,社长忙用精于此道的口吻告诉她:“这不是普通的大米,是日本最高级的鱼沼米,鸡蛋是蛋中极品,名字叫辉。” “辉蛋妈妈的前身是彪悍强壮的斗鸡,经过长期精心的品种改良才成为肉鸡。全日本只有一家农场饲养,非常珍贵。农场位于崎玉县的秩父,那里环境特别好,风景幽美,空气新鲜,著名的无污染河流荒川从农场旁流过。” “鸡妈妈的饲养方法极为考究,为让它们毫无精神压力愉快成长,在2000平米的土地上最多只放养1500只鸡,鸡食以玉米为主,另在里面掺入鱼粉、海藻、天然矿物质和钙,喝的是荒川河流动的活水,绝不饮用存储的死水。” “为此,辉蛋没有一般鸡蛋固有的腥臭味儿,营养丰富,尤其是蛋黄很有特点,比一般鸡蛋浓稠许多。如果把蛋黄和蛋白分离后用拇指、食指和中指三个手指捏住的话,它不像一般鸡蛋会散开走形最后变成一滩黄水顺着手指流下去,而是像一只金黄色的圆球那样稳稳地立在手指中间,形状毫不改变。” 我的天,这里面学问这么大。米苔像完成任务一样,一味匆匆扒着饭,吃到最后也没觉出这世界金牌菜肴究竟好在哪儿。 那边用透明幕布围出一块的购票席,由于是自己花钱入场,所以吃得比贵宾席要好,金、银、铜前三名的作品都能吃到。 马桶女诗人正襟危坐,那严肃认真的神情,不像在快乐进餐,倒仿佛像在参加一个宗教祭祀大典。她熟练优雅地使用着刀叉,切一刀吃一口,慢嚼细咽,静静品尝。右手旁放着一大杯白葡萄酒,不时举起酒杯喝上一口。 看她吃饭的侧影,那个蓬头垢面、衣着邋遢、特立独行的马桶女诗人不见了,变身为一个高雅资深的贵族小姐。 看来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侧面,用第一印象来评判人是幼稚可笑的。米苔又胡思乱想开了。忽然,觉到马桶女诗人似乎瞥了她一眼,担心马桶女诗人误会在偷窥她,米苔吓得马上转移了视线。 这边社长终于吃完了他那一份,“米桑,走,我们去给中国大使和夫人敬敬酒。” 大使和大使夫人的日语流利准确到连日本人都自叹不如的程度,英语也顶呱呱的。先开始米苔还勉强翻译了几句,后来社长嫌费事儿,干脆自己和大使聊了起来。 米苔和大使夫人聊上了,不聊不知道,这一聊啊,真吓一跳。原来米苔和大使夫人是校友,大使夫人是比她高几届的学姊。 她们共同回忆起来。有一次,在图书馆自习,米苔正好坐在大使夫人旁边,夫人把自己的笔记本借给她,记得扉页上用俊秀的字体写着:祈祷上天,让丑小鸭变成白天鹅吧!这让她记忆深刻。 “学姊,现在您梦想成真,终于成为了一只在国际舞台上为国争光展翅高飞的美丽白天鹅了。祝贺您。” “学妹,过奖了。大学时代,关心的是一些鼻子尖前的事儿。人生的天空太广大了,价值观也因人而异。现在我觉得每天生活地特别充实,充满了奋斗的豪情,因为能为自己的祖国工作,英雄有用武之地。虽然,你生活在海外,但是我们都是龙的传人,让我们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一起努力吧。” 学姊紧紧抓住她的手,对祖国的满腔热爱和眷恋,作为一个中国人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米苔硕士毕业后,为了拥有日本工作经验,进入了日本公司工作。其实她的心一直在留下来还是海归之间犹豫徘徊。 现在这家公司历史悠久,是行业里的龙头老大,能作为一个正式员工被采用是很难得的,公司对她有知遇之恩,米苔也是知恩图报的人。工资扣除所得税、住民税、健康保险、厚生年金(养老保险)、雇用保险(失业保险),交掉房租后,其实剩余不多,但是维持温饱的生活没有问题,而且随着年龄增大,工作年数增多,工资还会不断上调。 最大的烦恼是由于文化差异、所受的教育和生活方式的不同要融入日本的环境相当难,另外在这里的工作没有挑战性,能力得不到很好的发挥。韶华易逝,时光如梭,难道一辈子就这样在订餐座、订酒店、迎来送往、陪同观光、做一些简单的口语翻译中度过吗? 学姊的成就更让她产生了危机感和焦虑感。但是如果回去的话,现在海归的人这么多,能马上找到合适的工作吗? 今天她能参加如此盛大的场面,多亏了大雷,不,应该说是多亏了祖国,祖国的强盛提高了海外中国人的地位。 米苔想,作为一个中国人,应该把自己最好的年华、把自己所学的知识和才能贡献给自己的国家。 参赛的选手们陆续进场了,大家都挤过去合影留念、索要签名。 马桶女诗人抢在头里,赶到金牌得主的身边,先请他把名字签在菜单上,再把他胸前挂着的别着一朵玫瑰花的名牌摘下来作为纪念品放进了自己的手袋。那一切做得那么熟练自如得心应手,简直把米苔看呆了。 马桶女诗人很正常嘛。 “米桑,你也来了。” 马桶女诗人居然笑吟吟地走过来向她打招呼,她大大方方地,带着友好的微笑。 米苔越发看不懂了。 米苔没有和她说过话,她居然认识米苔,并知道她的名字。 “您知道吗?明天楠子小姐和周哥就要回北海道了。可惜我不能送他们了。” “噢?” “我坐今晚的飞机去福冈。” “您也喜欢旅行吗?” “我又不是您和周哥,你们才是旅行家。我嘛,以美食家自居。”马桶女诗人谈兴甚浓。 “在九州博多最繁华的商业街天神,那里两星期前刚开开张了一家拉面馆,店老板毕业于著名学府东京大学,大学毕业后进入大名鼎鼎的三井银行工作。” “他特别喜欢吃拉面,一天三餐餐餐离不开拉面不说,还利用周末、节假日、带薪休假假期吃遍了日本全国几乎所有的拉面店,甚至去中国、韩国、泰国、越南、新加坡、菲律宾、马来西亚、香港、台湾等国家和地区吃拉面,考察研究拉面文化。” “他还在网络上为日本全国的拉面店制作了拉面排行榜,详尽介绍各家拉面店的人气度、原材料产地、面条制作过程等,由于极具权威性被誉为拉面葵花宝典,人们出行吃拉面前都要查看一下他的网页作参考。” “他甚至写了一本洋洋几百万字有关拉面的专著,并凭此专著获得了博士学位,在他之前还没有人得到过这一殊荣。后来,他觉得银行工作没有意思,不顾家人亲友的反对,把羡煞旁人收入丰厚高人一等的三井银行的工作给炒了鱿鱼,回老家博多开了一家拉面馆。我这是慕名去吃他的拉面。”马桶女诗人滔滔不绝如数家珍。 “去九州除了吃拉面还有别的安排吗?” “没有了。我特意赶去等开门吃第一碗面。您不知道,那家店在四楼,每天等候的人从四楼一直排到一楼,再从一楼一直排到大街上,有时需要民警去维持秩序。” 哇,天爷,坐飞机来回四、五个小时居然只是为了吃一碗拉面。这是什么人啊,牛啊!诗人的世界到底还是和常人不一样啊。 “小那和那妈妈知道吗?”米苔也知道凭自己和马桶女诗人的交情,她不该问这句话,但是一想到整日在狭窄的烟熏火燎的厨房里弯腰劳作的那妈妈,她还是没有能管住自己的嘴巴。 “我什么事情都不瞒小那的。婆婆年纪大了,没什么文化,只知道埋头苦干,我也不想和她多讨论,两股道上跑的车。对吧?” 她居然没有发作。这个特立独行的女诗人,身上有太多的层面和谜团。米苔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了。 “米桑,你好,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东瀛电视台的制片人佐佐木带着一帮打扮新潮扛着摄像机的手下匆匆走过。 “什么时候给我回音哦。期待中。”他做了一个写邮件的手势就忙他的去了。 第十三章 一夜爆红 米台终于答应佐佐木加盟“今夜我怒放”节目。 “这是一个高尚的有意义的工作,愿意和我一起去帮助那些需要我们的人吗?”佐佐木的这番话打动了她。 平淡的没有挑战性的工作让米苔觉得年华蹉跎。她是个有追求的人,无法满足于仅仅吃饱穿暖、有一份轻松的工作、有几个异性追求这样一种大众化的生活。 虽然无法像学姐那样站在国际舞台上大展英姿,但她希望自己的人生除了吃、喝、玩、乐、旅行、友情、恋爱之外能有更高层次的内容更博大丰富的内涵。 也许有人会觉得她说大话太假,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出生于红色革命军人家庭的米苔打心眼里希望为提高中国人的形象尽一份力,为帮助弱者尽一份心。 “今夜我怒放”节目,是东瀛电视台的拳头产品,已经播放了七年,收视率非常高。每两个星期播出一次,每次由观众报名产生一位嘉宾。 嘉宾一般是女性,她们因为先天或后天原因容貌不佳,从而给自己的生活、工作、家庭带来了无数痛苦、烦恼、纠结。节目的宗旨是通过改变她们的外观━服饰、容貌、发型,给她们以生活的自信,让欢笑重新回到她们脸上。 节目的录制过程是这样的,先让嘉宾以素颜出现讲述她们悲惨的令人同情的遭遇,待赚够了观众的眼泪后,首先化妆师出场,用巧夺天工的化妆法让可怜的丑女子陋貌换美颜。 然后,服装师登台,带嘉宾去商店选购适合她们的时尚衣服。 接着,美发师出来给嘉宾打理发型。 一切尘埃落定后,变得比原来漂亮动人的嘉宾会出现在家人、亲戚、朋友、上司、同事的面前。这时抛弃她的男友会张开双臂拥抱她,冷暴力的丈夫会跪下祈求她的宽谅,歧视她的上司追悔莫及,鄙薄她的同事无地自容,朋友、双亲和孩子为她高兴得热泪长流。 大结局是:从此,灰姑娘就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为了追求节目的临场感,整个节目不在摄影棚里完成,全部现场实拍实况转播。 今天是米苔去电视台录制节目的日子。 她把自己化妆为一名略带女性化的年轻男子,头上戴着一只时髦的男式卷发头套,卧蚕眉,微微往上挑的长长的大眼睛,高高的鼻梁上颇有风度地架着一副鹅黄色的玳?眼镜。身穿银灰色的男式夹克外套,系鹅黄底加灰色斜条纹的领带,里面是浅蓝色的休闲式衬衫。由于米苔的身形比一般女性略高,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个英俊洒脱又带有几分女性清秀柔美的美少年。 佐佐木见到如此打扮的米苔先是差点跌破眼镜嗔怪她过于标新立异走得太极端,但老马识途的他马上就赞不绝口,拉着米苔的手不松开。 嘉宾在一旁“痛说革命家史”,米苔在这边的化妆间忙开了。 她把事先准备好的玫瑰、薰衣草、康乃馨、蔷薇等各类五彩缤纷的鲜花拿出来,摆满了整个房间。把待会儿女嘉宾要坐的平淡无奇的凳子请道具师换成一把路易十六式的豪华绚烂的坐椅,在坐椅前铺上了一块色彩斑斓的伊朗波斯手工地毯,最后在房间各处洒上了菲拉格慕香水,还让电视台工作人员准备了钢琴疗伤系歌曲的cd。 佐佐木手下那些新潮时髦的手下都很纳闷,米台告诉他们说,女人无论美丑老弱,心中永远都有一个公主梦,在这样的地方像公主一样化妆美发的话,每个女人会把自己想象成公主,让自己的女人味发挥到极致。 米苔从容自信强大的气场和佐佐木对米苔不同一般的看重,使他们对米苔惟命是从。 女嘉宾进场了。米台事先看过女嘉宾的资料,知道她是一位中国女性,今年50岁。来日本前在中国国家歌舞协会任日语翻译,来日本后进入京都大学学习,先攻读硕士,再攻读博士,一共做了七年留学生。在学期间她是个幸运儿,在日本,京都大学是和东京大学比肩而立的日本最高学府,很多日本人有学历崇拜,看见这两所大学的学生会肃立致敬。 女嘉宾在学七年间,每年学费全免,拿最高奖学金,住国际交流会馆,房租一个月三千日元(合人民币180元),水、电、煤气免费。她的理想是拿到博士学位后进大学做教授。 可是,下面是她的自述:“由于我其貌不扬,指导教官不待见我,从不好好指导我,最后比我差的人都拿到了博士学位,可是我报请了三次都没通过。没有博士学位我就实现不了教授梦。” “后来我对拿博士学位死了心,开始到处找工作。总共投了300份简历,参加过298次面试,但同样因为容貌的原因,没有一家公司聘用我。” “我也爱过,对方是一位美国传教士,我以为美国人不以貌取人,或者美国人的审美观和东方人不同,不是邓文迪一个在中国人看来其貌平平的女子也嫁给默克多了吗(离婚是后话),所以痴情地追随他入了教,还千里迢迢跟着他去越南、柬埔寨、老挝传教,以为这辈子当不成博士、教授但是可以做一位为了信仰而献身的伟大传教士的妻子。” “可是,我错了。传教士娶了一位做过街女的越南风尘女子,我哭着请求他回心转意,他毫不怜惜,露出了魔鬼般恶狠狠冷酷的嘴脸,对我说,你前世一定做了坏事,这辈子才会这般丑陋。” “我可以原谅他的移情别恋,却不能原谅他的这句话。人的容貌和才智是天生的,但是一个人的品德可以修炼。你指责对方长得胖、长得矮、长得丑,就像指责钢琴家不会解答哥德巴赫一样,是愚昧的、浅薄的、没有人性的、残酷的。” “从老挝回来后,我一直在日本的便利店打工维持最低的生活。12年过去了,没有从那句话的阴影里走出来。现如今我也年过50了,不想一直生活在过去的痛苦里,我在这里痛苦,那个猪头狗男人在老挝乐和着,我这不是傻吗?” “我上电视抛头露面,一是为了让那猪头男人看看,让他追悔;二是借这个机会让自己走出心结,开始新生活。” 米台觉得她并非自己想象的那样丑陋不堪,只是书卷气太浓刚强劲太重,缺乏作为一名女子的风情和温婉。 米台为她画了一个舞女装,服装师和美发师为她选择了和妆容十分相配的服饰和发型。当她装扮一新重新登场时,参加现场观摩的观众发出了雷鸣般的经久不息的热烈的掌声。 摄影师的镜头摇向老挝,美国传教士的越南妻子出现在画面里,她含着眼泪说,传教士得了疟疾已在三年前去世了。离开时忏悔对女嘉宾的伤害,祝福她生活幸福找到自己的意中人。 节目结束时,米苔脱去假发套摘下眼镜,像变戏法一样从一个活泼的美男子变成了年轻俏丽的女郎,然后她再抹去脸上的妆容,把真实的自己勇敢地袒露在千千万万双眼睛前面。她把假发套扔往观摩席,对着镜头说,“化妆带给你美丽自信的人生”,节目end。 观摩席上的观众疯了,一部分人起身争夺米苔的假发套,有人大打出手殃及无辜,一人骨折,三人轻伤,无数人被踩丢了鞋袜,只好一瘸一拐一路踩着冰冷的水泥地离开。电视台附近的鞋袜店生意突然兴旺,老板因为过于兴奋,心脏病突发,被送往医院抢救,幸好性命无碍。 一部分观众涌过来抚摸米苔的脸,争抢她身上的衣服(作为留念),拥抱她、亲吻她,他们匍匐在她脚下。米苔吓得花容失色,往后台飞奔,粉丝(米粉)们在后面成群结队地追赶。 恰好电视台台长走过,以为发生了恐怖袭击,命令他的秘书马上联络官房长官采访内阁总理大臣。至于后来如何了结,就不得而知了,不敢妄言。大概事情没有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因为一个月后电视台台长不但没有被革职,反而升入董事局了。 “下次节目还请你,千万不要拒绝噢。”佐佐木做贼似地把米苔领到电视台的后门,他们在那里悄悄分手。一辆原地待命的汽车载着米苔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 那天电视台的电话被打爆,数以千计米粉手捧鲜花、水果、糕点、各色礼品、红包乘飞机、新干线、电车、出租车、公交车,骑着马(小朋友)、自行车、摩托车赶到电视台,他们齐声呼喊着米苔的芳名,恳请求见这位天才的化妆高手、化妆大师,化妆大侠、化妆女皇。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米苔一夜爆红,一举成名天下扬。 第十四章 蓝钻女皇 五月,空气清新天空蔚蓝草木欣然满目苍翠。 一年一度的五月黄金周来临了。 这天,米苔在新大久保的中国超市购物。 “如果我没认错,您是米苔小姐吧?”身后传来客气惊喜的询问声。自从成为电视名人后,米苔走在路上常常被人认出。 “嗯,您是…” “米大师,您好哇。今天出门听见鸽子叫,我就知道有喜事儿,没想到应在您身上了。”米苔的手被紧紧握住。 “我姓单,都叫我单姐姐,来日本生活时间很长了。‘今夜我怒放’的节目我每期必看,是您的粉丝。您的化妆术真是出神入化啊,您是我们中国人的骄傲,为我们中华民族脸上争光啊,今天能遇见您是我的福气。” 紧紧拉着米苔不松手的是一位中年妇女。被一位长者称为大师,米苔有点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您过奖了,折杀我了。”嘴上谦虚着,心里却很高兴。(米苔没想到,自己原来还有这么一面:喜欢听赞扬话奉承话。哇,我怎么这么讨厌呢。) “今天见到您真是太荣幸了,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 “哦。当然,当然,我也很荣幸。” “您现在有空吗?如果可以的话,能否浪费您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我想请您喝杯咖啡。您可千万不要推托,否则别人会说您名气涨了架子也变大了。您一定要赏脸噢。” 米苔的手仍然被紧握着,眼前是一张在亲切微笑着的脸,不知怎么让米苔想起自己的母亲。 由于两个人距离太近,单姐姐嘴里的口气不断喷在米苔的脸上,痒痒的热乎乎的。 “您太客气了。还是我做东吧。” 她们互相推让着进了咖啡店。 “米大师,您猜猜我今年多大年纪了?”才落座,女士就迫不及待地问米苔。 哇,应该如何回答呢。看上去应该五十多岁吧。 她打扮得非常年轻。穿着今年最流行的少女系服装,上身是长至膝盖的红白绿三色碎花套头连衣裙,腰间被松紧带扎紧,看上去像英文字母s,连衣裙下面穿了一条深蓝色紧紧窄窄的七分牛仔裤,膝盖下面精心磨制出两个稀烂的圆洞,脚下蹬着一双绛红色金边半高筒厚底高跟靴。连衣裙衣领开得极低,露出细长的青筋微露的整个脖子和小半个坚挺浑圆白亮的雪乳。 她烫着半披肩的波浪卷发,发丝一根根像钢丝一样铮亮有力,又黑又浓密。两只眼睛呈月牙形弯弯的明亮有神,就是不说话看上去也仿佛在微笑。 年轻时一定是一个相当有姿色有魅力的美女。只是她脸部的皱纹暴露了她年龄的秘密,皱纹从前额、眉间开始贯穿到眼部的上下四周、鼻翼、唇角。绚烂的鲜花在凋零前有一种凄艳之美。 米苔猜道:“您五十多吧?” “五十多多少?五十刚出头,还是接近六十?”单姐姐不依不饶追根究底。 米苔好为难,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一口接一口吞喝着咖啡来掩饰自己的窘态。 “别人都说我看上去像四十岁,最多不超过四十五岁。”大概米苔的迟疑让单姐姐失去了耐心,她自问自答起来。 米苔松了一口气,同时又觉得自己说她五十多岁是冒犯了这位热情和蔼的姐姐,心里充满了歉意。 “其实我已经65岁了,看不出来吧?” 65岁的话,倒确实看不出来。“看不出来看不出来,您好看轻的。”一方面是出自真心,一方面仿佛要弥补自己的过失似的,米苔忙不迭地粗声大气地回应着。 “米大师,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的化妆手腕无疑是非常高超常人难及的,但是那只能改变一时治标不治本,那种方法已经落伍了。我不靠化妆术照样可以活得年轻漂亮。我掌握了一门更科学更先进更新颖更尖端的方法,可以从内到外改变一个人的体质,内在健康了,外在就红光满面皮肤白皙紧致神采奕奕耳聪目明充满自信,健康自信的人自然是美丽的。您说我的话有道理吗?” 哦,还有这样科学先进新颖尖端的学问啊。好学的米苔立刻来了情绪和精神。 单姐姐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您明天有空吗?正好有一个演讲会,由我主讲新颖健美学,欢迎您来参加。” “好,我一定参加。” “那好,我们一言为定,明天不见不散。”米苔和单姐姐约定了明天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第二天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雨点温柔细腻,不紧不慢,薄薄的雾气氤氲着,花影迷离参差,景物错落有致。 米苔来到位于赤坂的一家五星级宾馆,单姐姐早已等候在那里了。单姐姐今天仍然是一身十八岁少女的新潮打扮。今天头发没有披散下来,梳成一个发髻别在脑后,看上去十分利索精干。 可能透过米苔的眼睛看出她想说什么,单姐姐指着自己的衣服说:“女人到了任何年纪都要保持一颗赤子之心,衣服是没有年龄的。我的身材一直保持着年轻时的最佳尺寸没有变形,所以什么式样都能穿,有时我还买童装穿呢。”虽然对于赤子之心、对于穿衣的审美观米苔有不同的理解,但是米苔还是蛮佩服单姐姐的勇气的。 一走进礼堂,许多人就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单五钻,您好。” “单五钻,我今天特意从冲绳赶来聆听您的演讲。” “单五钻,您好风采啊,看上去最多二十出头,这新宝就是功效非凡啊。您看,我服用了三个月,都说我年轻了十来岁。” “单五钻,您看,今年我把家人都带来了。” “单五钻,我今天带来五个新人。” …… 单姐姐似女皇一般被众人尊崇着奉承着前呼后拥着,她究竟是个什么人物啊? “各位姐妹们,在大会开始之前我先向大家介绍一下今天的嘉宾,东瀛电视台王牌节目‘今夜我怒放’的御用化妆大师,旅日华人的瑰宝米苔小姐。”(怒涛般的掌声) “米苔小姐是一位化妆天才,如果她的化妆技巧再加上服用我们的新宝,那么,一个女人可以从内美到外从上美到下,美得真实美得自然美得持久美得健康。”(怒涛般的掌声再次响起) 听到后来,米苔终于弄明白了,新宝是一种新型系列保健品,主要原料是一种叫做“红洙”的草药,这种草药产于南太平洋岛国y国。据说经科学实验证明它有延年益寿百病不侵的功效。y国曾经多次发现ufo,很多论文企图证明那里是外星人驻地球总部所在地, “红洙”草除了y国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在别的国家和地区被发现过,所以很可能是外星人坐ufo来地球时不小心把它的种子带入了地球(也可能是被风吹进了ufo或红洙草由于其颜色殷红可爱在ufo的家乡是爱情信物,被恋爱中的宇宙人违反禁令夹进书中带入,真相不得而知,有待进一步论证。一旦真相大白,我会第一时间用短信群发通知各位亲们,敬请期待),种子在y国生根发芽子孙繁荣。 这种外星植物里蕴含着高于地球生命的巨大能量,长期服用可以像外星人一样拥有不死的肉体,观世音般的二八容颜,孙悟空般驾着跟斗云纵横银河宇宙的特异功能。 在日本服用新宝的人很多,近年日本人寿命不断延长成为世界最长寿国家的奥秘就在于三人日本人中就有一个日本人在服用新宝。 日本是一个土地贫瘠资源缺乏的国家,很多外国人担心百年以后日本人只能移民他乡,那是杞人忧天。百年后长期服用新宝的日本人会个个身轻如燕,他们将腾云驾雾像仙人一样在天空里飞来飞去,顺着时间隧道自如穿越于任何时代,他们将不再需要任何食物、衣服、土地、住房和资源。 大家都见过流星吧,一部分科学家说,那是一部分小天体和地球的大气层相撞后发光引起的现象。亲们,他们错了。较早服用新宝的先贤们,已经具备飞翔能力,夏天有星空的夜晚,他们飞到天上跳舞唱歌开派对,那划过天际的光影,是他们在灿烂星河映照下飞翔的身影。 当然新宝的费用是非常非常昂贵的,但是如果长期服用后有朝一日我们不但可以让年龄冻结在18岁,拥有娇美健康的容颜身姿,而且不需吃喝穿戴,没有俗事的烦恼,更无需为失业担忧(让那些刁难我们的上司排挤我们的同事见鬼去吧)的话,是不是太值太便宜了。 很多人把钱投资在北京上海的不动产里,房价涨了,资产增值了,但是寿命可以延长吗?能加入新宝事业的都是有福之人,早吃早得福,快快行动起来吧。先到者为大,先下手为强,也许有一天红洙突然从地球消失也说不准呢。 单姐姐是日本新宝总部妇女部的总负责,她由于发展了许多下线,所以拥有最高段位蓝五钻,段位高将来升天的排位也就靠前。 米苔在群情激昂的人群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马桶女诗人。哇,她坐飞机从九州吃拉面回来啦。红洙虽然是保健品但也属于吃的范畴,这个吃货,真的是有吃必有她啊。 “米大师,听了我的报告后有什么感想啊?” 单姐姐笑逐颜开站在身后。 第十五章 白马王子的港湾 “单姐姐演讲辛苦了。我今天是第一次接触新宝,请给我一点时间考虑一下,好吗?” 米苔天性不会说“no”,拒绝别人,总让她自责、内疚、痛苦,一般情况是,宁愿自己违心,她都会答应对方的。 她尤其见不得小孩老人的求告,有一次在重庆,正逢**节,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追着她卖花,她买下后,突然从弄堂里又冒出来十几个小孩子,有的拉她的手,有的抱她的腿,有的扯她的衣服,都要把手里的鲜花卖给她,她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不需要这么多花,到底拗不过孩子,把他们手中所有的花都买下来了。 但是,今天她犹豫了,一来是因为新宝是要吃进肚子里的,而且需要长期服用,她必须为自己的健康着想;二来是两个小时的演讲听下来,米苔如坠五里云中,单姐姐的世界太陌生了,离她的生活常识太遥远了,或者说得严重一点是太诡异了,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但是自己毕竟年轻,没有生活经验和见识,也许确实是一个好东西,错过的话,也挺可惜的,所以她要好好消化一下。 “不要紧的,米大师,刚开始一下子都接受不了,我能理解的,我也是这么过来的。世界很大,除了我们居住的地球以外,还有太阳系有无边无际没有出生也没有死亡的宇宙。有很多事物和现象是不能用常理去解释的,因为科学的发展有一个过程嘛。我们的思维要打破固有的旧框架,这样才能迎来更加美好的人生。” “那好,单姐姐,请您容我回去好好整理一下。今天我就先告辞了。对了,我年龄比您小很多,不要大师大师地叫我了,叫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是最尊重人的。那以后就叫你一声米妹妹,好吗?我们啊,就是自家姐妹,自己人了。你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遇上个什么事儿需要个人商量、倾听或跑个腿什么的话,你就和你单姐姐说。我毕竟比你年长,没吃过猪总看过猪跑吧。” “还有,你也看到了,你单姐姐呀,在这里还是很有号召力、很有人脉的。”单姐姐紧拉着米苔的手,身子贴得很近,口气热乎乎暖洋洋地喷过来,米苔觉得像母亲的体温一样温暖亲切。 “对了,这是会议的资料,拿好喽。回去后有时间好好看看,有不懂的地方啊,就打电话问我,别客气哦。我就不送了,我们后会有期。” 从美轮美奂的五星级酒店走出来,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路旁的花草树木上湿润润地堆积着一层水珠子,在阳光下熠熠闪光,空气里飘散着春天特有的清新的芬芳。 米苔深深地吸足一大口气,待它们在肺部停留了一段时间后又使劲全部呼了出去。生活在这个地球是这么美好,难道不吃不喝像仙人一样在天上飞来飞去,随意在时间隧道穿越,移民到别的星球会更美好更幸福吗? 如果真能那样,米苔希望一可以穿越到清朝,成为林黛玉,和贾宝玉好好谈一场恋爱,把丢失的《红楼梦》后四十回抢回来;二化身为江姐的战友,和她一起为新中国而战为祖国的明天抛头颅洒热血(亲们可能会想,怎么把林黛玉贾宝玉和革命英雄江姐扯到一起去了,这个米苔太奇怪了。其实,在米苔看来,林黛玉贾宝玉和江姐米都是性情中人,他们活得真实自然坦荡,坚持自己的信念,决不同流合污人云亦云。)。 仰望天宇,明净碧蓝得失去了真实感,像一个遥远的深不可测的梦。 回到家换上室内装,米苔才觉得累得似乎散了架。她爬到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叮咚”,门铃响。 “会是谁呢?”,抬头看时钟,已到傍晚时分。 “也许是快递公司吧。”米苔揉着惺忪的双眼,翻身从床上坐起。 瞄了一下房门口的电子监视屏,发现来人是明日香。而且她不在楼下,居然已经站在了房门口。 打开房门。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好不容易放一个星期的假,不好好在家歇着,跑我这儿来疯什么?” “打搅了。哇,米桑,你的房间布置得好雅致好舒服哦。” 明日香不回答米苔的问话,自顾自换上拖鞋,长驱直入。 “哦,和我房间的构造一样嘛。” “你说什么呀,什么和你房间构造一样,你家可是住在白金台(东京屈指可数的高级住宅区),我哪能和你比哟。” “谁说的,我的房间就是和你一样嘛。你看,我的钥匙,918号房间。” 果然,明日香手里的钥匙式样和米苔的一模一样,米苔的房号是917。 “告诉你吧,我今天上午搬过来啦,我们要做邻居了。” 哇,最近瞎忙,居然忘了这个茬,这个任性的大小姐什么事儿都按自己的意愿去做。还真搬来了,而且这么快。 “你搬错地方了,应该搬到68栋呀。” “你以为我真想和你做邻居呀,我当然知道应该搬到68栋啦,但是那里没有空房,我有什么办法啊。搬到这儿总比不搬来强,起码可以看住你。”米苔无语。 “走走走,我们到小林那里去看看。” “怎么看,那么高的楼,住了那么多人,你大海去捞针啊。我可不知道他住几号房哦。” “嘿,告诉你吧,我早打听好了,是404号房。” “你可以去做侦探了,现在的工作浪费你的才能了。” “没那么夸张吧。需要什么侦探技巧,我一问他,他就告诉我啦。” 哇,有你的。米苔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和行动力,米苔可不敢直截了当去问一个男子的住址。 她们下楼来到小林住的大楼前,按404,再按呼出键,米苔的心跳“咚咚咚”敲鼓一样。 “是二位前辈呀,有事吗?”小林通过电子监视屏看到她们了。 “怎么这么说话呀,看到两个美女前辈还不快开门请我们进去喝杯咖啡。”明日香嗔怪着。 “二位前辈请进。”小林解开了门锁。 小林的房型比米苔她们要大不少,有三个房间,大约有近50平米。房间里放满了花盆,那些花很别致,米苔几乎都是第一次见到。还养了一缸鱼、三只鸟,虽然米苔不懂鱼鸟,但是凭直觉,她知道这些鱼鸟是很珍贵的品种。看来小林是个热爱生活富有情趣的人。 “哎,米桑,注意到了吗,这家伙很讲究哦,他的家具是日本最高档家具marni系列里的皇家地中海,一把椅子就要五万日元(合3000元人民币)唉。”明日香轻轻捅了她一下。 米苔虽然不能像明日香那样说出家具的名字和来历,但是那满屋富丽堂皇金壁生辉的欧风家具、用法国进口布料定做的精美窗帘、房间正中巨大的寒光闪闪的水晶吊灯、工艺精湛的西班牙雅致瓷偶(dro)等都彰显出主人品味情调财富的不同凡响。 “小林君,我今天上午搬来的,住在米苔贴隔壁918号房间,欢迎你来做客哦。”明日香不显山不露水地通告了自己的房间号码。 “对了,小林君,快把你最好的咖啡拿出来招待我们吧,不许小气哦。” 明日香和米苔都是见了咖啡不要命的咖啡党(指嗜喝咖啡的人)。 小林先打开食品柜,取出一袋包装精致的咖啡,再拿出一台手摇咖啡豆碾磨机。 “哇,小林君,你待客很诚心啊。这可是正宗的印度尼西亚猫屎咖啡啊。来,米苔,我们一起赞一个!” “猫屎咖啡?”米苔还是第一次听说,难道咖啡里掺了猫屎,那还能喝吗? “在印尼的苏门答腊岛等岛屿,有一种麝香猫,它们以吃咖啡豆为生,这些被吃进去的咖啡豆在猫胃里不能完全消化,会随粪便一起排出,被排泄出来的咖啡豆因为在猫胃里完成了发酵,蛋白质被破坏,所以就产生了短肽和许多氨基酸,咖啡的苦涩被大大降低。” “把这些沾有猫屎的咖啡豆拾捡起来,经过清洗烘培后,就成为猫屎咖啡。由于数量稀少,所以价格昂贵,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咖啡,就是有钱都很难买到的。在著名的东京帝国饭店的咖啡厅,一杯猫屎咖啡要卖到5000日元(合300人民币)呐。”明日香如数家珍。 “哇”,米苔不由地吐了吐舌头。 小林磨好咖啡豆后,又拿出一个精致的玻璃器皿。它分为上中下三层,上中两层各有一个圆球,最底层是一盏小小的酒精灯。 小林把磨好的咖啡粉放在最上面一层,把中间一层注满水,然后点燃了酒精灯。不一会沸腾的水就从一只连结上中层的细长水管里流到上面一层,待中层的水全部流上来,咖啡也煮好了。 小林娴熟地操作着一切,优雅从容,把米苔看呆了。 小林转身拿出三套咖啡杯来倒咖啡,由于米苔的爱好是收集餐具,所以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德国麦森的咖啡具。一个杯子加一个碟子要2万日元(合1200元人民币)。明日香看到这一切并没有怎么惊呆,也许她觉得喝猫屎咖啡就应该配这么高级的咖啡具。 三个人都是咖啡党,喜欢清咖,不需要咖啡伴侣和糖。 米苔端起咖啡喝起来,果然名不虚传,刚喝时觉得比一般咖啡要浓郁厚重,有一股洋酒的香味儿,但是把咖啡咽下后细细回味停留在舌尖上的感觉,纯净芳醇之极。 这个小林到底是个什么出身来历啊? 第十六章 幸福从天而降 “对了,现在是黄金周啊,放假一个星期,天气又这么好,小林君,你在家里做什么宅男啊,怎么也不出去和女孩子约个会、回家看看父母呀什么的?”不着痕迹地明日香开始查户口了。 “我正打算明天回家探望双亲呢。”小林躲过了关于女朋友的盘问。 “府上在哪儿呢?”虽然更想知道小林君的个人问题,到底是有教养的未婚女性,不好意思继续追问。不过,也好想了解一下他的家世哦,回答我们哦,不要逃避,米苔悄悄在心里说道。 “在房总半岛。”这次回答得好利索,一定是米苔的诚意送达天庭,上帝也被感化,发出指令了。 “哦,是房总半岛呵,那可是个被太平洋环抱,海产丰富,鲜花处处,气候温和,自然风光优美的好地方。我还没去过呢,什么时候一定要去看看。” “如果你们二位明天有空,也不嫌弃的话,愿意跟我一起走一趟吗?我可以带你们各处参观游览一下。” 米苔和明日香都觉得耳朵出了问题,希望小林君能把刚才那段话复述一遍,但是,两张嘴巴只是不约而同同时掀动了几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虽然做同事时日尚浅,对小林君的了解还不够深入,但总觉得小林君是一个沉稳的说话不多的人,和周围人刻意保持着一定距离。到现在为止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世。归根到底,他不是米苔公司的正规人员,是出向职员(借用人员),所以不如其他职员间有一种更天然的紧密纽带。 这样一个让所有女性都会一见钟情颠倒众生甘愿为之死而后已浑身散发着魔法般异性魅力的男子居然在没有任何铺垫的情况下向她们发出了邀请,幸福来临得太突然了,米苔和明日香仿佛被打了一棍,陶醉在甜蜜的不知所措的眩晕里。 一个男人邀请未婚女性去家里做客,这是一个特殊的信号吧?蕴含着特殊的意义吧?是带给自己的父母看看以得到老人家的首肯吧?是让女孩子了解一下自己及家人的生活,从而建立起更亲密的关系吧? 一旦变为“万人迷”的真命女友,会不会成为公司女职员们的公敌呢?看来只有辞职了。 其实现在想想这份工作也并不讨厌,不过,为了伟大的爱情还是值得去牺牲的。一个人不能太自私,只考虑自己,我们要考虑到广大的革命群众嘛(那些突然失恋━失去暗恋对象的公司全体女同仁),不能把自己的幸福建筑在众人的痛苦之上。 根正苗红、在马克思列宁主义毛主席思想哺育下成长起来的米苔这点觉悟还是有滴。以后成天在她们面前晒自己的幸福未免太自私了太残酷了,这样多不好。搞不好会激发跳楼寻死(公司楼层很高滴,最高处38层)、吞毒而逝、上吊自戕、饮弹自尽、割血管自残……等悲惨事件的发生,就此影响到公司形象,涣散员工的工作情绪,进而引爆公司股票大跌,一个百年老字号的公司走上破产解散之路,成天上万的员工拖儿带女携老扶幼流落街头,引发社会犯罪和社会动荡……天呐,善良的米苔不忍心再想象下去了。 哦~,不过,不要紧不要紧,可以让他们去服用新宝嘛,那么他们以后就无需吃喝,无需再为油盐酱醋米这些俗事烦恼了,在有星星的夜晚还可以飞往天宇跳舞唱歌开派对,也许坏事反而变为好事,米苔还能成为女职员们、dodo公司乃至日本的大恩人大救星呢。可是单姐姐服用新宝多年,到现在没有升天呢。怎么办呢?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哦,幸福啊幸福,您老人家降临得太早了,也不打声招呼突然就闯进来了,令人猝不及防啊,我还没有做好迎接您的准备呢。 “真的?令尊令堂会欢迎我们吗?”一旁明日香和小林对上话了。 哦,明日香也一起被邀请了!小林君这是什么意思嘛,同时邀请了两个人。也许他是不好意思吧。好了,不想这么多了。先去了再说吧。 幸福啊幸福,美丽的时光,比那彩霞更加鲜艳,比那美蕊更加芬芳,我问幸福,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她带着爱情,也带着猜忌,更带着害羞,在我的心上我的心上我的心上。啦…… 米苔在心里唱起来了。 “小林君,所有日本人都知道jp保险公司是日本乃至全世界第一大保险公司,其业务覆盖网几乎遍及整个地球,涉及的行业也渗入到我们生活、工作的方方面面。能进jp保险公司工作的都是被精心筛选后的顶尖人才,工资高得令人咋舌。但是你毕竟还年轻,估计工资也不会高到可以住这么豪华房间的地步吧?” 既然被邀请去他家了,不觉关系亲密了许多,明日香也就口无遮拦、打破砂锅查户口查到底了。 “这是jp保险公司在荒川区的一个办事处,供晚上加班太晚回不了家的职员过夜的。因为我的工作突然变动,一时没找到住的地方,公司就让我临时在这里住着。”明日香朝米苔吐了一下舌头,米苔知道她想说,我可是花了三个月的押金、一个月的礼金、一个月的不动产中介手续费后搬来的,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你要再突然搬到别处,我的钱都打水漂了。米苔同情地朝她眨了下眼睛。 不过,这家jp保险也太牛了吧,公司职员晚上睡睡觉、过过夜的地方都搞得像宫殿似的。 “啊,时间过得好快呀,都晚上七点多了,肚子咕咕叫啦。”明日香嗔叫着。 “我不会做饭,总是吃在外面或买现成的回来吃,冰箱里也没有存货,要不我们出去吃吧?”小林君提议。 “一看就是不会做饭的人,没有一点儿烟尘气。”明日香嘟囔着。 “好啊,好啊,出去吃吧。”米苔附议。 明日香似乎挺眷恋这个豪华舒适的小窝不想动弹,但是到底拗不过两个人的催促(不是起点的催更,一笑)和不争气的肚子。于是三人决定出去吃晚饭。 电梯里,明日香咋咋唬唬地说:“去哪儿呢?这儿一带可都是居民区,没有什么像样的餐馆。”这个大小姐养生惯养长大的,一般的街头小店哪能入她“俏眼”。 “我要去又干净又好吃又有氛围服务又好的地方,还有就是最好还能近一点。肚子饿得实在是受不了了。”明日香撒着娇。 “在惠比寿有一家极好的餐厅,是由原匈牙利领馆公邸改建的,不但有占地广阔流光溢彩的庭院,而且雇佣的厨师都是超一流的,就是远了一点。” “你说的是q.e.d俱乐部吧,那可是日本顶尖餐厅,不预约吃不上的。我每年都在那里过生日,要提前至少半年预定呐。也太远了,不考虑啦。” 这是两个生活在豪华圈子里的人。 米苔灵机一动,对他们说道:“我朋友开的中餐馆不远,离这里只有两站路的距离,味道绝对是第一流的,服务也没话说,不过是个街头小店,装潢和环境都不太好,你们愿意去尝尝吗?” “好的,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就去那儿。”小林一口答应。 明日香犹豫了一会儿,也顺从了。 三个人坐上电车,直奔那家酒楼。 “欢迎光临”,门刚被推开一条细缝,就传出一声娇嗲的问候。 里面,一个俏生生的年轻女子为他们推开了大门。 一时,米苔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出去看了一下招牌,没错,是那家酒楼。 再进来扫视店堂,干净整洁一尘不染,地面不再打滑,原来雪洞似毫无装饰的店墙上挂上了一些中国三十年代日历月牌美人广告画,收银台周围摆放着几大缸古色古香的绍兴酒酒蕹,小那和那妈妈不似原来随意穿着家常服装,而是换上了印着“那家酒楼”字样的正规制服。 小那喜气盈盈把米苔他们三人迎到既能够看见街景又不为人打搅的最靠里边儿的座位,那妈妈笑嘻嘻地直起弯着的腰,用日语说了一声“依拉吓依马塞(欢迎光临)”。哇,一向埋头拉车(做饭)不和客人互动的那妈妈居然说上日语了。今儿这太阳是打哪边儿升起的呀? “米桑,你为人就是谦虚低调。你朋友的店多棒多有氛围啊。”明日香赞不绝口。 年轻俏丽的女孩子递上手巾把子。 仔细看她,虽然没有第一眼那么惊艳,牙齿的排列不整齐,下巴太大,但是不失为一个颇有姿色的漂亮女孩。她未说话先微笑,特别适合从事服务行业。哪儿找来这么个好帮工? “欢迎光临,我和米姐是好朋友,朋友的朋友也就是朋友了,欢迎你们以后多多光临小店。” 明日香高兴地鼓起掌来。 “请点菜。”站在一旁的姑娘递上了菜单。 出于礼貌,米苔把菜单先推给明日香和小林君,让他们定夺。放眼看过去,这菜单也旧貌换新颜了,原来的菜单制作简陋,在几张纸上手写后用订书钉订在一起,两年用下来,被一些客人沾上了油污和酱渍,四个边角也破破烂烂的,看上去卖相很差。米苔也曾向小那提过建议让他们花钱定制一本漂亮的菜单,但是小那说,咱不讲那些虚的,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菜肴的味道好,自然有客人上门。 这几天没来,不但店堂打扫得干干净净,店里布置得温馨美观,连菜单也换了,还请了帮工。还是老话说的好啊,士别三日当过目相看,米苔感叹着。 小林和明日香看了看菜单后,又把它推到米苔面前,说,“既然是米桑你经常光临的餐馆,你一定最了解了,就不要让我们费脑子费眼神了,你点啥我们就吃啥。” 米苔义不容辞,看也不看菜单,对着女帮工熟练地点起了那家酒楼百吃不腻的招牌菜:夹肉酥饼、蒜泥白肉、木耳烧肥肠、东北大肘子、板栗烧肉、猪肉炖粉。 “米姐,最近我家菜单更改过了,增添了新花样。不过,如果您喜欢的话,您说的这些菜可以为您特制。只是是否要品尝一下我家的新口味?” 明日香在一旁一个劲催促快点儿,米苔也就没对小那说什么。她压抑着好奇心,打开菜单匆匆瞄了几眼,发现菜肴的品种比原来少多了,都是一些新菜名,名字起得洋气诱人。 “我们先点饮料吧。” 小林点了一杯大号生啤,明日香和米苔喝鸡尾酒,明日香点的叫杨贵妃的珍珠泪,米苔点的叫后乐园(位于东京饭田桥的著名园林,由明朝遗臣朱舜水设计命名)锦绣秋天。 点完喝的,再看吃的,菜名实在太陌生了,什么“西太后纤纤玉手”,“中国皇帝紫玉龙袍”“旗袍美人玲珑水蛇腰”……这都是些什么呀乱七八糟的,看半天没看出个名堂来。 米苔失去了耐心,把菜单往小那手里一塞,说道,“搞的什么花花名堂呀。上两个冷菜、三个热炒、一个汤,具体吃什么你看着办吧。” 第十七章 酒楼西施 不一会儿功夫,酒菜就一个接一个地被端上桌了。 鸡尾酒一、杨贵妃的珍珠泪:荔枝果酒加洋酒掺冰块。 鸡尾酒二、后乐园锦绣秋天:番茄汁加洋酒掺冰块。 冷菜一、中国皇帝紫玉龙袍:将茄子用高温油炸得又肥又软后放在一种特制的酸酸甜甜的汤里,茄子的颜色紫得发亮,诱人食欲。 冷菜二、西太后纤纤玉手:先把芦笋用沸水焯一下,然后拌上少量切得极细的金华火腿丝和豆腐干丝,绿色丛中红白两色相掩映,极富美感。 热炒一、旗袍美人玲珑水蛇腰:腰果炒鸡丁。 热炒二、四川冻龄妖姬:麻婆豆腐,四川名菜。四川盛产美女,是因为她们喜食麻辣。辣椒、花椒有排毒功效,可助减肥美颜,据说发明这道菜的麻婆也是一位资深俏佳人,由于每天吃麻婆豆腐,一直到九十岁,都保持着少女般娇嫩的肌肤和盈盈一握的细腰。 热炒三、八仙过海威力无穷:素炒各种蔬菜加菌菇。蔬菜里维生素含量丰富,有维生素a、维生素b1、维生素c、维生素e,菌菇有防癌功效。 汤、诸葛孔明汤:番茄蛋花汤,汤里没有什么配菜,像孔明的空城计。 虽然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家常菜,但是那妈妈的手艺无疑是第一流的,浓淡相宜,多食不腻,色香味俱全。帮工女孩上完一道菜后就用流利的日语介绍菜名、菜名来历及菜的做法,话不多点到为止,既不影响客人进餐,又增添了文化氛围,让客人对中国文化加深了兴趣和了解。 这一餐吃得痛快淋漓大饱口福十分享受。明日香和小林君也赞不绝口。 “你叫什么名字?”米苔问帮工女孩。 小那抢着替她回答道:“她是俺媳妇的远亲,叫敏丽。媳妇前一阵参加新宝演讲大会时两个在会场相见认了亲。敏丽今年3月大学毕业后一直没找到工作,媳妇就领着上咱家来住了。都是亲人,有一口水就不能渴着她,有一锅粥就有她的二两稀饭。她也不愿意吃闲饭,里里外外张罗,勤快着呢。您瞧,这店里店外都变了模样,都是敏丽的主意。她在大学学的是食品和餐厅管理,这不都用上了。” 那妈妈一边忙着一边很注意听着这边的对话,老脸笑成了一朵花儿。 “你媳妇呢?” “她呀,忙着呢。今天去浅草吃泥鳅火锅了。” 泥鳅火锅?米苔来日本多年了,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吃泥鳅火锅这码事儿。总觉得日本人不懂美食,很多东西都是不吃不碰的,如动物的内脏、蛇、鹌鹑什么的。日本超市的蔬菜、肉类的品种和中国相比要少很多。好奇心十足的她忙问明日香他们知道泥鳅火锅吗? “知道啊,这是日本的平民菜,已经有200多年历史了。先把精心挑选出来的泥鳅放在酒里浸泡让泥鳅醉晕过去,然后再放入用甜豆酱作原料的味噌汤里用文火慢炖,煮熟后捞出来,再放进一种特制的汤料里熬煮,这样一来,泥鳅的臭味去除了,骨头也变得酥软,最后把葱花洒在上面就可以吃了。泥鳅和大葱是最佳组合,能将食物中的钙转变为磷酸钙,有助于身体吸收。”明日香侃侃介绍着,不愧是个见过世面的大家闺秀。 正说着呢,马桶女诗人回来了,看见有客人在,只是朝米苔他们冷淡地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径直上楼去了,和上次在世界美食锦标大会上见到的那个笑吟吟的她完全判若两人,仿佛不认识米苔似的把米苔当成空气了。 米苔想,大概她今天又做诗了,她的心还在诗的世界里飞翔,没有回到现实世界里来,不要在乎,诗人嘛,毕竟是有异于常人的,让米苔写诗能写得出来吗?那是需要特异功能特殊才能的。理解万岁吧,您呐! 米苔起身去洗手间,返回座位的当口,被那妈妈招手叫住,她指了指二楼,说:“败家子啊,找了这么个丧门星媳妇。成天不知在搞些什么名堂,晚上不睡早上不起,一看见有什么好吃的,不管要化多少钱要用多少时间,飞蛾扑火一般扑过去。在她手里糟尽了多少钱哟,罪过啊!” “店里的事儿是油瓶倒了也不扶一下,肚子呢,到现在也没个动静,老那家怕要断香火啦。同是一个祖宗生的,你看人家敏丽多懂事多勤快多喜兴。我家小子前世没修好啊,要是能娶上敏丽这样的做媳妇,那就祖坟上冒青烟啦。” 那妈妈成天窝在餐馆这么个小空间里,眼跟前儿也没个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看见米苔就像见到亲人一样,满肚子的心酸要吐出来。 米苔到底是做小辈的,又是个外人,加上清官难断家务事的祖训,所以也不便多发表什么意见,只好做一名忠实的听众。 渐渐地客人多起来,那妈妈撇下米苔忙碌开来。 米苔回到自己的座位,发现敏丽已换上了一件粉色镶青边、胸前绣着大朵金色牡丹花儿的短旗袍,站在用几张矮凳拼起来的“舞台”上给客人唱开了越剧、京剧、邓丽君的歌曲。 小那在桌椅间穿梭,飞快地帮客人点菜、上酒、端菜,一些客人拿着手机对着敏丽又是拍照又是摄像录音,有的客人和着她的节拍一起哼唱邓丽君的歌曲。 整个小餐馆客人坐得满满的,掌声四起、叫好声一片,一派红红火火、热闹非凡的景象。 不知不觉三个小时过去了,客人酒饱饭足后拉着小那的手,对正清理桌子和杯盘碗筷的那妈妈、敏丽再三道谢后渐渐离去了。 喧闹的小店一下子安静下来。 明日香认真地对米苔说:“米桑,我想拜你为师,你教我学习汉语,好吗?今天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中国菜,听到这么优美的中国民间戏曲,中国旗袍太美太有魅力了,既性感又含蓄,这家餐馆的菜名也起得很艺术,蕴意丰富,让我们了解了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啊。” 一向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的小林也非常兴奋激动,在一旁摩拳擦掌要加入学生队伍。 一晚上的饭吃下来,米苔升格做了明日香和小林的老师。 在那妈妈、小那、敏丽一声又一声“阿里阿多果扎依马西塔(感谢光临)”“马搭喔酷西酷搭撒依(欢迎再次惠顾)”的告别声里,三人恋恋不舍关上了那家酒楼的拉门。 五月的晚风,有如慈母的双手,轻抚着路人的面颊和发鬓,不远处传来电车进站的轰鸣声,情侣拉着手紧挨着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诉说着爱情,偶尔有面色凝重的中年人匆匆走过,那是黄金周不能休息要继续工作的服务行业人员下班后正往家赶去。 夜幕低垂,几颗星星在天上调皮地眨着眼睛。米苔在心里祈祷明天是一个好天。 “小林君,明天我们几点出发?怎么去?是坐电车、公交车还是自己开车去?”明日香连珠炮似地发问。 “明天早上九点请你们先到我房间来,我们汇合后一起走,好吗?可别迟到啊。拜托了。”小林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明日香的问题。 “那是开车去啦,对吧?我没有汽车,但是有驾照,在家总是开父母的车。如果你开车开累了,我们可以换着开。”明日香体贴地说。 “不劳费心,明天我们坐宇宙飞船去。”不苟言笑的小林第一次开了玩笑。 米苔既没有汽车,也不会开车,所以也就不操那份闲心了。她在想明天要以什么样的装束出现在老人家面前,给他们留下最好的第一印象。 米苔和明日香进了自己的大楼,在电梯里明日香对米苔说:“米桑,小林君的汽车会是什么牌子呢?当然无法跟佐藤的法拉利i相比啦。凭感觉,小林君的出身应该是不错的,但是哪儿能比得上佐藤那样家世显赫、财富巨万、权势熏天、血统高贵、声名远播呢。” “不过话说回来,像佐藤那样的出生、门第在日本也算到顶了,再也找不出几个来了。老天爷,求求您,让明天快快降临吧。期待着看到小林君的双亲、他的兄弟姐妹、他的房间、他小时候的照片、他的一切的一切。” 米苔的心情也和明日香一样,恨不得可以变成观世音菩萨身边的金童玉女,把时间拨快。 屏住呼吸,全身心地祈祷,盼望明天九点早一分早一秒能够快快来临。 她不在乎小林开什么牌子的汽车,小林的父母就是捡破烂的、小林的家就是住在贫民窟她也无所谓,她会像爱自己的亲人一样去爱他们。 第十八章 神秘的私人岛屿━桃花岛 春天里来百花香,郎里格朗里格朗里格朗 和暖的太阳在天空照,照到了我的破衣裳 朗里格朗格朗里格朗,穿过了大街走小巷 为了吃来为了穿,昼夜都要忙 朗里格朗朗里格朗,没有钱也得吃碗饭 也得住间房,哪怕老板娘作那怪模样 朗里格朗里格朗,朗里格朗朗里格朗 里格朗里格朗里格朗里格朗,贫穷不是从天降 生铁久炼也成钢,也成钢 只要努力向前进,哪怕高山把路挡 朗里格朗格朗里格朗,遇见了一位好男孩儿 亲爱的好男孩儿,天真的好男孩儿 不用悲,不用伤,人生好比上战场 身体健,气力壮,努力来干一场 身体健,气力壮,大家努力干一场 秋季里来菊花黄,朗里格朗里格朗里格朗 阵阵的微风在迎面吹,吹动了我的破衣裳 朗里格朗格朗里格朗,穿过了大街走小巷 为了吃来为了穿,昼夜都要忙 朗里格朗,朗里格朗,没工作也得吃碗饭 也得住间房,哪怕老板娘作那怪模样 朗里格朗里格朗里格,朗里格朗里格朗 里格朗里格朗里格朗里格朗,成败不是从天降 生铁久炼也成钢,也成钢 只要努力向前进,哪怕高山把路挡 朗里格朗里格朗里格朗,遇见了一位好男孩儿 亲爱的好男孩儿,天真的好男孩儿 不用悲不用伤,前途自有风和浪 稳把舵,齐鼓桨,哪怕是大海洋 向前进,莫彷徨,黑暗尽处有曙光 早上五点半,天边才露出一丝曙光,米苔就迫不及待地起床了。果然如她所祈祷的那样,今天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刷牙、洗脸,看着化妆镜中自己的脸,血色特别好,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一开心,不由唱起了最喜欢的《春天里来百花香》这首歌曲。 这首歌欣喜舒朗,有一种明快昂扬生机勃勃的基调,特别适合她现在的心情。 和明日香相比,米苔是个没有根基的外来户,外貌又土又丑,但是就是一只丑小鸭,也有追求爱情和幸福的权利。 米苔妈妈常常对米苔说:“你的名字蕴意深刻,‘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苔花弱小地开放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湿的青苔泥地上,它毫不绚丽毫不起眼,但是它不自暴自弃不自惭形秽,仍要学牡丹的样子,奋力装点春天,蓬蓬勃勃开放出生命的尊严,向世界绽放自己的美丽释放生命的热能。 虽然现在和明日香是很好的同事,但是情场如战场,以后两个人的关系会发生怎样的变化真的很难预料。 米苔只想在这个爱情角逐战里,凭自己的真诚、爱心和努力堂堂正正地去争取一次出线的机会,不想像初恋时那样,不战而退,造成终身的痛悔。至于结果如何,尽人力听天命吧。 今天她化了一个中国古典淑女妆,仿照87版红楼梦里林黛玉扮演者陈晓旭的妆容,注重突出肌肤的洁净白皙,眼影打得淡淡的,弯弯的柳眉下,是一双古代仕女的丹凤眼,眼形狭长、眼角微翘、眼皮内双、眼珠内藏、眼波流转、盼顾生辉。 鼻梁的化妆采用了鼻影晕染法,强调鼻子的轮廓,修正不理想的低矮鼻形,造成鼻子挺拔的视觉效果。先把棕红色和黄褐色的影色均匀地调和在一起,然后沿着鼻穹向下细致地画出两道鼻侧影,在鼻梁中央微微地抹上一层比肤色稍淡一点的亮色粉底。涂鼻侧影时靠近眼角的一面颜色用得重一点,靠近鼻梁中间的一面,渐渐地轻下去,使之于鼻子中间的亮色粉底自然地溶为一体。 嘴唇则画成古典美女的樱桃小口,娇媚可爱。 化妆完毕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米苔满意地舒了一口气。瞧,白净的脸上透着朝霞般的光泽和红润,眼睛深邃明亮发出宝石般的光辉,樱桃小口一抿,赛过仙女下凡呐。 衣服呢,她左思右想了很久,最后决定穿旗袍。她从自己不多的衣服里挑选了一件窄肩、立领、中长袖、式样传统、裁剪简洁的蓝色暗花短旗袍。双绉丝绸的布料玲珑有致地勾勒出柔媚的曲线,端庄大方中,隐隐透露着不可言说的性感和**。 头发呢,她平时总是一头清汤挂面式的直发,为了配合今天的服装和妆容,她在头发上罩了一个田园花朵编发的假发套,假发套将两根辫子盘在后脑勺,绕成花瓣的形状,用一个别致的发夹固定住,戴上后有一种古典的气质和大家闺秀的风范。 一切完成后,时间还早,她像平时一样,端上一杯咖啡来到阳台上,从高处俯瞰眺望东京的街景。 一成不变的街景让她感到熟悉、亲切和安心,但是她知道,今天,在这个市声渐起的早晨,有一些东西不一样了。她的心小兔子一样欢快地闹腾着。 远处传来“嗡嗡嗡”的引擎的轰鸣声,不一会儿看见一架橘红色和银灰色相间的微型直升飞机飞过来了,它在米苔的头顶转来转去低空盘旋,似乎在寻找降落的地点。 “叮咚”一声,门铃响起,明日香来了。 打开房门,两个人都为对方今天的美丽发出由衷的赞叹。 明日香长发飘飘,一身名牌:无与伦比的世界顶级品牌香奈儿女装,倍增女性魅力的棋盘格奢华路易威登坤包,散发独一无二璀璨光芒的蒂芬尼项链、手链,富有个性品质超群配色别致色彩绚烂的意大利da手工制作皮鞋,浑身上下珠光宝气富贵逼人。 “米桑,你吃早饭了吗?从东京开车到房总要一个多小时呢,我特意到星巴客给你们买来了现煮的咖啡。小林要开车,比我们辛苦,所以给他另买了一点点心。”明日香把手里的购物袋对着米苔晃了晃。 “谢谢你。你这么个贪睡的宝宝居然早起为我们去买东西,可见爱情的力量好大哦。”米苔打趣道。 “哼,竟敢取笑我,好啊,罚你拿东西。”明日香娇笑着,把放着咖啡、点心的购物袋塞到米苔手里。 她们来到68栋大楼底层,按响了门铃。 “早上好。二位前辈请进。”小林从电子监视屏里对她们露出笑脸。 电梯上到4层,电梯门刚打开,小林君就已经站在那里迎候她们了。他撑开电梯门,一个健步跨入了电梯,按了28层的按钮。 米苔和明日香很奇怪,问道:“这是去哪儿呢?今天不开车去吗?今天到底怎么去呀?” “我不是说过今天坐宇宙飞船去吗?”还是那句玩笑话。 和米苔、明日香的盛装相比,小林君穿得非常随意,上身是一件休闲式拉链薄开衫,下身是一条肥大的运动裤。米苔和明日香看到他的这身打扮后,不觉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无地自容。看来,小林没把今天的邀请当回事儿。 电梯很快就到达了28层,带着满脑袋花儿的疑惑她们跟着小林君走下电梯,推开电梯旁的安全门,拾阶而上,来到了这栋大楼的楼顶。 楼顶的风很大很温暖,米苔和明日香不由张开了双臂。仰望晴空无边无际,只有几朵云彩漂浮在上面走走停停。 大楼楼顶有小学校的操场那么大,在它中央静静地停靠着一架橘红色和银灰色相间的微型直升飞机,就是刚才米苔在房间看到的那架飞机。飞机的座舱里坐着一位身穿棕色飞行服的驾驶员。 “难道我们是坐这架飞机去吗?”米苔和明日香不敢相信,毫无自信地轻声轻气地问小林君。 “是的,我们是坐这架飞机去。我没有说谎吧?这就是我的宇宙飞船。” 哇,这个小林君究竟是个什么人物呀,居然拥有一架私人飞机!!! 没等米苔她们的疑惑解开,驾驶员离开飞机快步向他们这边走来。他先对着小林君极其恭敬地鞠了一个90度的躬,道了声“公子,您早”,然后用最高级的敬语欢迎米苔和明日香:“ようこそお越し?きました(唷酷素哦酷西依塔搭气玛西塔)。” 小林脱去身上的休闲外套,露出里面一身棕色的飞行服,他接过驾驶员递过来的飞行眼镜,坐进了驾驶舱,那位把飞机开来的驾驶员坐在他旁边的副驾驶座上。 小林君一边操纵飞行盘做着飞行准备,一边对坐在后舱的米苔和明日香说:“二位前辈坐好了,请系好安全带,飞机就要起飞了。” 就是从小跟着父母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明日香也似乎被一棍子打晕了,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个太出乎意料的局面。 米苔和明日香只是顺从着小林君的安排,默默系好安全带,端坐在自己的舱位上。看飞机飞离大楼楼顶,朝着蓝天白云,朝着心爱人的家乡飞去。 等飞机进入云层,稳定地朝着房总半岛的方向飞行后,米苔和明日香才慢慢缓过神来。 “我们要飞多长时间?” “二十分钟左右,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飞机在东京上空飞过,东京塔、晴空塔、国会大厦、皇宫、二重桥、明治神宫、新宿高楼群、东京市政大厅、东京车站……,这些平素耳熟能详日日相伴的城市景观从高空望去,越发显得壮丽雄伟夺人心魄。 慢慢地飞进了千叶县上空,绿色渐渐多起来,飞机飞得低,能见度高,地面美丽的图案令人叫绝。 浩瀚的太平洋也呈现在眼前了。空气清新透彻,头顶一片蔚蓝,脚底碧波万顷,极目远望,绵绵无际的天宇只有这一架飞机在临空翱翔。 飞机的高度进一步下降,晶莹剔透的湛蓝海水里,出现了一个仙桃形状的岛屿,上面绿树成荫,华厦幢幢,就像一只碧绿清透的仙桃漂浮在太平洋上,令人心醉神迷。 “我们到了,这是桃花岛。” 飞机停在草坪上,由于离海很近,所以风比较大,米苔和明日香用手按住头发,走出机舱。一个五十多岁姿色端丽的中年妇女在迎候她们。她和刚才那位驾驶员一样,恭敬地称小林为公子,对米苔和明日香用最高级的敬语说话。 “你家离这儿还远吗?开车还要多长时间?”坐上轿车后,米苔问小林君。 “这个岛就是我的家。桃花岛是私人岛屿,这里的土地房屋花草树木都属我家所有。” “这个海岛都是……?”今天出乎意料的事情太多了,米苔和明日香怔怔地像在做梦一样。 “这个海岛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它有多大?有多少人居住?它的主人是谁?是小林君吗?” 米苔和明日香带着疑问、好奇和不解坐着汽车驶向未知的前方。 第十九章 桃花岛岛主 小城故事多, 充满喜和乐。 若是你到小城来, 收获特别多。 看似一幅画, 听像一首歌。 人生境界真善美, 这里已包括。 谈的谈,说的说, 小城故事真不错。 请你的朋友一起来, 小城来做客。 在邓丽君悠扬柔美绵软舒缓的歌声里,汽车驶离停机坪,沿着一条宽阔平坦的大马路缓缓行进。马路的右侧是一望无际波涛汹涌的太平洋,左侧是连绵不绝鳞次栉比的松树林。偶尔从松林缝隙闪过一幢又一幢华美的小屋。 “昨天在那家酒楼听了邓丽君的歌曲后特别喜欢,晚上特意打电话让家里人准备了她的cd。”小林坐在汽车前座,转过身来对米苔和明日香说。 “好听,好听,我喜欢。” “这首歌挑选得好极了,非常符合此情此景。”米苔一边说着,一边想起明日香买来的咖啡和点心还没有动呢,咖啡怕是已经凉了。 她觉得有义务把明日香为他俩所尽的一番心意告诉小林君,所以,她把身体往前探了探,把手里的咖啡朝小林君晃动了一下后说:“看,明日香担心我们没时间吃早饭,今儿特地起了个大早,为我们买了现煮的咖啡,还特意为你买了点心。不过很遗憾咖啡已经凉了。” 明日香对米苔的举动颇为领情,侧过脸来对着她十分灿烂地笑了一下。 “哦,太感谢了。我正好口渴了,劳驾先给我一杯吧。点心呢,待会儿到了后再吃吧。” 米苔和明日香听了小林君的话后都挺感动。“一滴水可以反映出太阳的光辉”,事情虽小,但是能看出小林君是一个重感情知感恩的人。明日香早起为大家买咖啡,米苔一路上拎过来,对他人的付出他怀有感激之情。为了表示自己的感谢,他居然愿意喝放凉了的咖啡。 喝咖啡讲究的人都知道,咖啡煮好后,咖啡杯要用热水烫一下然后才把咖啡倒进去,温度影响咖啡的口感,放凉的咖啡不好喝,只能倒掉。在这之前米苔和明日香只是被他俊美的外表所吸引,现在发现他的内在也同样吸引人。 一切尽在无言中。但是通过这件事,三个人之间的关系不觉又亲近了许多。 “这个岛屿的正式名称叫做‘仁左卫门岛’,位于房总半岛东北20公里处,面积92平方公里。它是个火山岛,是八百多年前火山喷发后形成的。火山泥丰腴,培育出一种叫做金银针的桃花,这种桃花十分珍贵,在其它地方不多见,细长条,鹅黄色的花蕊,白色的花瓣。每到4月中旬岛上的金银针桃花竞相开放,漫山遍野,如锦似霞,加上海岛的形状近似仙桃,所以又被称为桃花岛。” “我们仁左卫门家族祖祖辈辈生活在这个岛上,子孙已经繁衍到近一万人,现在居住在这个岛上的有近两千人。我父亲叫仁左卫门耕耘?龋?翘一u旱?6代岛主。” “你父亲姓仁左卫门,为什么你姓小林呢?” “只有做了岛主的人,才可以承袭仁左卫门的祖姓。” 原来是这样,小林君的父亲仁左卫门耕耘?认嗟庇谧宄ぃ?x衷蚴亲宄さ亩?樱?植坏谜饷赐?绨嗣妗c滋Π凑兆约旱睦斫庾鲎沤馐汀?p>“今天既然来了,就在这儿住一晚吧。先去看看我父亲,休息一下,然后我带你们去岛上转转,晚上可以洗洗温泉。不是我自吹,我们这儿的温泉是稀世珍宝。” “你们知道有一种叫做moor(泥碳)的温泉吗?这种温泉是温泉之王,原来世界上只要两个地方有,现在增多了一点,但是还是非常罕见。” “为什么叫泥碳温泉呢,因为它和煤有很重要的关联。你们也知道,远古时期植物的遗体腐烂后堆积在一处,随着地壳的运动被深埋在地下,经过非常漫长的地质运动逐步地形成了煤。成煤过程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叫泥炭化阶段,第二阶段是变质阶段,又叫煤化阶段,到了这个阶段,腐烂的植物就脱胎换骨变成了可以做饭取暖供电的神奇能源━煤。我们这里的温泉通过还没有煤化,处于成煤过程第一阶段的泥碳层源源不断流出来,所以颜色像墨汁一样墨黑墨黑。” “因为里面含有丰富的有机物质,是植物性天然温泉,保湿性超好,被称为‘天然化妆水’,深受女性顾客的青睐。很多女明星女艺人女名流女富豪从日本全国世界各地慕名赶来泡泥碳温泉,有的泡上了瘾,还在这儿购置了房产安居下来。” “明天早上如果起得来的话,我们可以去海边看日出,海边日出日落的时候是最美的。”小林君热情地介绍着。 米苔一直以为温泉只有两种颜色,透明的和乳白色的,没想到还有墨汁色的,真是大长了见识。就冲这一点,今天也没白来。 “小林君,你今年究竟多大了?你还是单身吗?你有兄弟姐妹吗?在家排行老几?”这是明日香憋了很久的问题,同样也是米苔非常想知道的。 “我家公子下面还有一位妹妹。历来岛主的位置传男不传女,所以将来这第37代岛主的重任就要他挑起来了。” “对了,今天是我家公子35岁生日,感谢二位小姐前来庆贺哦。他呀,都35岁的大男人了,至今还是单身一人。如果有幸能和你们这样美貌、知礼、聪慧的姑娘结为良缘的话,老爷怕是睡梦里都要笑出来??!?p>“老爷现在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公子的婚姻大事。未来的岛主不但要把桃花岛治理得政通人和,让岛民安居乐业,而且还担负着传宗接代传承家族香火的使命,对吧?公子。”一直在一旁默默开车的中年妇女微微偏转头,笑着对米苔和明日香说,倒把她们俩臊得满脸通红。 “今天是你生日呀,为什么不早说嘛,我们也好准备礼物呀。” “就是,就是。” “可是你们问我了吗?” “难道还是我们错了吗?我们不问,你自己不可以主动说吗?” “就是,就是,又不是没有时间,昨天一晚上都在一起嘛。” “二位小姐不要不讲理哦。怎么反倒变成我的错啦。” 连小林君在内,中年妇女的一番话把三个人说得都不好意思起来,特别是米苔和明日香觉得这位长辈的笑容里含有特殊的意味,仿佛看穿了年轻姑娘的心思。 为了掩饰尴尬的气氛,他们三个人像小孩子一样,胡乱找些话来七说八说。 中年妇女稳稳当当地开着车,不再插嘴说什么了。看得出来她和小林君之间有一种天然的亲密与信赖关系。 汽车在一栋巨大的红棕色的中国唐朝风格的房子前停了下来。 走近房子,米苔突然发现它不是建筑于平地,而是建筑在大海之上。房子的下面钉有许多木桩,木桩脚竖立在大海的波涛里。整幢房子像一只蓄势待发的海鸟盘踞在广阔无际的万顷碧波之上。 哇,太奇妙了!!! “这里是岛主居住办公的地方,叫桃花坞。”中年妇女介绍道。 哦,就是岛主的宫殿??c滋t肿砸晕?堑刈鲎沤馐汀?p>桃花坞里面和一般的房子没有什么两样,地板、家具、门窗、家电样样齐全,如果不是阵阵海风袭来,海浪在脚底发出巨响,一点也看不出和一般的房子有什么区别。 他们走入最里面的房间,房间很大很空阔,铺着透明玻璃地板,能看见脚下翻滚的海浪和漩涡,十分惊险刺激。在靠墙的座椅上端坐着一个60岁左右的男性,面如重枣目若朗星满头乌发气度轩昂。一看见米苔他们走进来,立刻满面笑容地站起身来。 “这是我父亲仁左卫门耕耘?取!毙x志?樯艿馈?p>米苔觉得岛主似曾相识,但是一下子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姑娘们,欢迎你们。正道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带女孩子来家玩儿,太让我高兴了。你们在这儿不要客气,想吃什么想玩儿什么尽管随意。对了,正道,介绍一下二位姑娘吧。” “这位叫米苔,她是dodo公司唯一的中国职员,会中日英三国语言,大才女一个。这位叫小田明日香,庆应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从小在美国长大的归国子女。” “见到二位小姐很荣幸啊。”岛主走近来和米苔握手。当他看清楚米苔的长相时,不知怎地突然脸上滚过一阵痛苦的痉挛,笑容瞬间消失,只是冷淡地礼貌性地碰了一下米苔的手指尖,就不再搭理她了。 回转身,他拉起明日香的手问长问短。 “你在美国生活了多久?回到日本后生活习惯吗?以后会返回美国生活吗?喜欢我们桃花岛吗?以后一定要常来。我随时欢迎你。” 刚才小林君先向岛主介绍了米苔,岛主也先向米苔伸出手来,米苔发现明日香神色不快,米苔还在想待会儿要给明日香做做工作呢,没想到岛主对她态度忽变。 为什么岛主见到她后,会如此冷淡厌恶,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我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岛主呢?米苔想破了脑子也想不起来。但是,本能告诉她,这个岛主她见过,并且和她的生命有着某种神秘而重要的关联。 第二十章 桃花岛玉女 你们累了吧?先进房休息一下吧。”小林对米苔和明日香说。 “芬姨,拜托您带二位小姐去她们的房间歇息。”小林君吩咐着。 那位开车把她们送过来的中年女性叫芬姨。 “二位小姐,请跟我来。”芬姨在前面引路,米苔和明日香紧随其后。 “这个房间叫红桃,请米苔小姐歇息。明日香小姐,您住隔壁的那间白桃。下午四点公子会带二位去游览夫妻岩,那是我们这里闻名遐迩的景点。晚上请二位参加公子的生日派对。在此之前请好好休息一下吧。” 这是一个典型的日式房间,平凡无奇,拉门、榻榻米地板、壁橱、壁龛、小矮桌,面积30平米左右,房间里除了一张小矮桌、四把没有椅脚的日式椅子外,没有多少家具。在窗边高起一块的地方,放着一张紫檀木西式小茶几,两把刻花镶金的猫爪座椅。 茶几上摆着一篮水果,里面放着山形的“佐藤锦”樱桃、长崎的“茂木”枇杷、新西兰猕猴桃、宫崎的“太阳之蛋”芒果、爱媛的“贵宾”柑橘、北海道“夕张”白兰瓜等,都是最时令最高级别的名贵水果,旁边的双层瓷碗架上搁着造型可爱的瑞士巧克力和精致的维也纳小点心。 推开窗户,咸湿的海风迎面扑来。正好是涨潮时间,海水恶狠狠地掀起一个又一个大浪,气势磅礴地撞击敲打着窗棂,待粉身碎骨之后旋即投身入海,再次组成新的浪花毫不死心地卷土重来,周而复始循环往返。米苔伸出手抓了一把浪花,放入口中尝了一下,味道又苦又涩。 “咚咚”,轻轻的敲门声,是芬姨。 “打搅一下。房间还满意吗?有什么需要,请按这个按钮。”芬姨指指门旁一个小巧的白色按钮,如果不说,还真不会注意到。 “对了,忘了告诉您,地板和天花板是可以开合的,请用这个遥控器控制。”芬姨示范性地按了一下遥控器,天花板发出“轰隆隆”的声音,迅速往两边退去,露出整块透明玻璃天花板,上面是万里无云青碧如洗的蓝天。 芬姨又按了一下按钮,这次榻榻米地板往两边裂开,和岛主屋子一模一样的海底世界呈现在眼前:浪花翻卷,海鸟飞翔着互相追逐着,时不时能看到绿色的海草在海面浮动。 “晚上可以看着月亮数着星星入眠,早上可以看海鱼跃出海面看海龟洗澡。”芬姨笑着告诉米苔,然后礼貌地告退了。 这所建筑在大海碧波上的房子,这个上下透明的房间,它们颠覆了米苔过往的思维惯性,给了她巨大的文化冲击。 今天发生了许多意料之外使人眼花缭乱的遭遇,她要好好消化一下。她呆呆地站立在窗前,让浪花肆无忌惮地溅湿她的脸和上身。 隐约间,觉得背心发烫,直觉有一双眼睛在窥视她,可是找遍整个房间并没有发现不妥的地方。大概今天高度紧张亢奋过头,神经出了岔。不要太过敏啦。 同样是富豪子弟,小林君和佐藤不一样。佐藤有一种骨子里散发出的高傲自大,他的世界仿佛在云端,那是米苔不喜欢的世界。小林君虽然同样出身显赫,但是待人质朴,有平民气息。 不过,这里同样是米苔不该来的地方。她,一个出身平民的外国女子,一个除了会刷刷墙(脸)画画皮之外一无所长的丑小鸭,在日本一没金钱二没人脉三没根基,拼爹拼爷拼外貌拼年轻都毫无优势,要拼只会溃不成军,她随时面临着被失业被裁员被调动被践踏的命运。 在异国他乡(其实在世界任何地方都一样)她只是一朵开在背阴处的孱弱的苔花,难道她还想不服从命运的安排,要学牡丹(明日香应该可以称为牡丹吧)轰轰烈烈开放一次吗?她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太没有自知之明了,太自以为是了。 米苔合衣靠在墙上。她有择床的坏毛病,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会睡得不踏实,今天居然在这个上下透明的神奇屋子里靠墙睡着了。不过,睡眠很浅,在睡梦中似乎还忘不了那双窥视的眼睛。 “米苔小姐,到点了,该出发了。”门外传来芬姨的叫声。 米苔看了看手表,啊,快四点了。刚才带妆合衣睡去,估计现在的妆容是一塌糊涂了,心里猛叫一声不好。 仔细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万幸,万幸,没有预想得那么糟糕,吊着的心安然放下。早上化妆时用了大量的定妆水,所以妆容固定得很好,依然美丽动人。 这次是小林君亲自为她们开车,不一会儿就到达了夫妻岩。游人如织,熙来攘往,拍照声、嘻笑声不绝于耳。 海面上有一大一小两块身影相随的奇石,男岩高10公分,女岩高6公分,两块岩石用一根粗麻绳紧紧相连在一起,据说这对夫妻岩是婚姻圆满、男女良缘的象征。 天气晴好空气清彻的日子,能从两岩的缝隙处看到日本第一高峰富士山和它们并肩而立。这里也是观看日出的绝佳景点,旭日从两岩之间、富士山背后冉冉升起,把万道金辉洒向人间的那个时刻,被称为日本第一美景。 米苔和明日香一边听着小林君的介绍,一边对美满婚姻幸福良缘心驰神往。 桃花江 桃花江 桃花江边好风光 桃花多开放 好比那美红妆 桃花千万朵呀 开在江边上 江边有人家呀 桃花做围墙 只见远远近近高高下下 一片锦绣好像桃花帐 啊,桃花江 啊,桃花江 女儿勤工作呀 江边洗衣裳 男儿勤垦荒呀 田里耕耘忙 大家谈谈笑笑嘻嘻哈哈 无忧无愁同声把歌唱 啊,桃花江 啊,桃花江 桃花江边好风光 桃花多开放 好比那美红妆 耳边传来了用标准的中文演唱的中国歌曲。顺着歌声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女孩子面朝大海背对他们坐在一块突出海面的礁岩上。她裤腿卷起,把两只小脚放入海中,上上下下拍打着海水。 小林君走了过去,用手轻轻蒙住女孩子的双眼,疼爱地说:“还是这么没个淑女样。”女孩子娇笑着掰开小林君的手,顺势拉着那手站起来,把常春藤一般白净的双臂绕住了小林君的脖子。 这一情景把站在一旁的米苔和明日香给看呆了。她俩心噗噗地跳个不住,生平第一次尝到了羡慕嫉妒恨的滋味。 这个恨不是对女孩子的恨,是对命运之神不公平的恨。恨她们没有机会早点走进小林君的生活,恨上帝没有赋予她们比女孩更完美的外貌。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是她们看得出来,女孩有惊鸿落雁般的美丽,她歌声甜美,富有明星般的艺术气质。 女孩和小林君撒着娇,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不放。 明日香大概也看不下去了,拉了一下米苔的手,说:“米桑,我们走吧,到那边看看去。” “看你,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被客人见笑啦。” 小林君把女孩拉到米苔和明日香跟前,“给你介绍两位姐姐,这位是小田明日香姐姐,去过世界很多国家,见识广阔。这位是米苔姐姐,一位中国才女。你不是在学汉语吗?可以拜她为师。” “我叫小林由佳,是小林正道的妹妹。我是东京外国语大学现代汉语专业三年级的学生。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女孩子用十分标准流畅的汉语做了自我介绍。 啊,是小林君的妹妹呀。喜悦像旭日东升喷薄而出霎时照亮了米苔的脸颊。 “这里是日本,拜托你们用日语说话,好不好啊。”明日香在一旁发急了。 由佳用日语再次做了自我介绍。 “由佳妹妹,你的汉语说得太棒了,样子又生得这么好,不会是神仙托生的吧。”这样的极至赞美出于心高气傲轻易不服输不低头的明日香之口,又是一个意料之外。 “见了他,我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心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张爱玲的名句霎时涌上心来。 “什么都好,就是长不大,永远那么小孩子脾气。”看来小林兄妹关系不是一般的好。 移步、上车、开车来到码头,那里停泊着一只外形模仿海盗船的轮船,上面彩旗飘飘,人声鼎沸。 待米苔他们走入码头,快要踏进海盗船的一刹那,突然歌曲声、器乐声响起:“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哦,祝你生日快乐。”同时头上狂风暴雨般落下无数五彩斑斓的丝带和鲜花花瓣。 抬头望去,在轮船二层的露台上,一位身穿袒胸无袖金色拖地长裙的女歌唱家在引吭高歌,她的周围坐着一圈穿黑色礼服系白色领结的西洋乐手。那是日本最负盛名的歌唱艺术家甜蜜蜜和她的御用乐队。 轮船的甲板上站着数位穿红戴绿的女宾,她们手提花篮不断地往下抛洒着鲜花雨。 那些活跃的身影里有一个非常熟悉,没错,是单姐姐,是她!她大概是借机来桃花岛发展会员的吧。真不愧是蓝五钻啊,神通广大,触角无处不在,连桃花岛也逃不脱她的手掌心,不佩服不行啊!!! 她向单姐姐挥了挥,单姐姐先是无意识地回了一下礼,后来发现是米苔,怔了几秒,但迅速反应过来,她兴高采烈地跳了起来,并挥舞双手做了一个大大的鼓掌的动作,然后沿着舷梯朝着米苔他们飞奔而来。 第二十一章 美女是这样炼成的(一) “美,不是天生的,它需要后天的勤奋和努力”,这是单姐姐的座右铭,她也是这么身体力行的。 单姐姐是上个世纪80年代初来日本的。 来日本前她是北方某文艺团体的话剧演员。 在文艺圈子里单姐姐美得没有特点少了韵味,不能让观众过目不忘,所以自打12岁进话剧团直到38岁辞职来日本,整整26年的光景,她没有演过一次主角,净在舞台跑龙套了,演些地主婆、丫头、报童、清扫女工、群舞里的女战士之类的群众角色。 最被抬举的一次是饰演了女主角的母亲,终于被安排说了一些台词。但是,女主角的母亲是个贫雇农,没有漂亮的服饰和化妆,舞台上的单姐姐苍老、疲惫、穷飕飕。 虽然一些人夸她善于扮演中老年妇女形象,如果坚持不懈努力下去的话,有可能成为吴茵(在经典电影《一江春水向东流里》饰演张忠良的母亲,被称为‘东方第一老太婆’)第二,但是她总是羞于把自己饰演老母亲的剧照拿出来给人看,也拒绝再出演中老年妇女。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出国潮刚开始涌动时,她首开先河,从话剧团辞职,选择去国外留学。 开始,单姐姐的目标是去美国。她花钱花时间去上托福班,但是毕竟12岁就离开了学校,没有什么文化基础,她就是使出吃奶的劲儿,托福成绩也没有考过250分(老托福)。 无奈之下,只好退而求其次,屈尊来到了日本这个二流(二流还是三、四流、末流正在热议论之中,翘首期待定论快快出炉)国家。 来日本后进语言学校学习,把单姐姐喜得眉笑颜开。原来日语里汉字那么多,有的单词发音完全就是照搬我们老祖宗的,比如说:“豆腐”、“看”、“信赖”、“他”、“听不懂看不懂”,这些单词发音简直和本土一模一样嘛。 单姐姐突然发现自己其实还是蛮有外语天赋的,觉得来日本也不比去他妈的美国差多少,起码在这里找到了一点学习的自信。 在语言学校苦读两年,别的同学日语能力考试都通过了一级,单姐姐考过3级后成绩就原地踏步,2级仿佛和她有仇似的,就是不让她通过。日语不灵光,如何在日本生活下去呢?如何考大学、找工作呢? 最急死人的是每个外国人都面临一个签证问题,没有进路,意味着要打道回府卷铺盖走人。这怎么可以呢,不是不回去,而是要雄赳赳、气昂昂、衣锦还乡地回去。 两年时间一晃而过,单姐姐语言学校的同学都找到了进路,大多数考上了大学、大学院(研究生院),最差的也上了专门学校(相当于国内的中专),美女嫁了鬼兄,俊男娶了鬼妹,唯独单姐姐被撂下了。 其实只要愿意付钱,中专是谁都可以上滴,偏偏单姐姐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她觉得要上就应该上4年制的正规大学。 现在想想,单姐姐是个人物啊。 遥想上个世纪80年代,中国人刚刚走出国门,还处在老土阶段,只要能解决签证问题,一般人要求不太高。 比如说,一些漂亮女孩儿为了解决签证、经济问题,毅然决然抛弃博士毕业的结发丈夫,找了修榻榻米的日本工人。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知识就是力量的今天,被抛弃的丈夫们一个个都成了国家科学界的栋梁━院士、博导、学科带头人、教授,事业成功声誉鹊起,而修榻榻米的丈夫因为日本年轻人不喜用榻榻米了,只好失业在家修理一下自家的榻榻米,以免荒废了手艺。 漂亮的姑娘韶华逝去变成了黄脸婆子,再回到博导丈夫的身边也是万万不可能滴了,只好在日本开一家网店,在异国他乡为家乡父老同胞服务挣一点跑路钱。 话又扯远了。话说,单姐姐当时没有跟风轻易下嫁,凭她的姿色,找一个修理榻榻米的工人还是绰绰有余滴。 有一天,她打扮得艳丽动人,手持一束鲜花,去敲某国立大学教授办公室的房门。敲响第一扇门,没有动静,因为教授在上课;敲响第二扇门也没有反应,因为教授外出参加学会去了;第三扇门不敲自开,里面没有一个人影,教授失踪了吗(有待考证)?一般人敲了三扇门没有结果的话,早就灰心丧气打退堂鼓了,但是单姐姐不愧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她毫不气馁,坚定地勇敢地自信地用纤纤玉手敲响了第四扇门。 老天有眼,这次从里面走出来一位满头银发慈祥可亲的老教授,他双手接过鲜花,把单姐姐让进了办公室。经过三个多小时推心置腹的交谈,教授终于同意接受她做旁听生。 旁听生不但学费非常便宜,而且可以解决签证问题,一般学制为一年,在这一年之内,如果和教授搞好了关系,就有可能转为正式学生。 同学们都风传单姐姐是凭美色搞定了教授,说日本大学院的文凭根本就是垃圾,因为老师愿意收谁就收谁,不像本科生是需要考试的,进国立大学需要相当高的英语成绩。 一年后,单姐姐到底还是没能转为正式学生。看来日本的国立大学并非像某些人说的那么不堪,教授们还是敬业的、负责的、有职业道德和良心的。像单姐姐这样妄想用美色拉教授下水,混一张高等文凭那是白日做梦、是此路不通。 当然这都是一帮俗人的混帐想法。事实上教授不过是看在单姐姐求学心切的份上给了她一个旁听的机会,单姐姐也不屑去引诱一个有家室的老人,单姐姐做人做事是有底线的。 当然最不为人所知的关键因素是老教授的研究方向太偏太不实用,门下弟子寥若晨星,忽然一天有人毛遂自荐想登堂入室,当然他乐意成人之美、成己之美暇棺魑?淌冢?挥醒??昂艉笥怠5歉咭缓糁谏较煊Φ幕埃?褪锹畚男吹迷俣嘣侔粼俚门当炊?保?孀由匣故遣淮蠛每吹穆铩?p>一年时间又一晃过去了,签证问题又严峻地摆在了单姐姐的面前。走投无路的她只好准备嫁人了。 怎么把自己嫁出去呢?她不托朋友介绍,自己去找。 有段时间有事没事她老坐新干线,而且是坐一等软席车厢。只有在那里才有机会遇上优秀的企业家、名流富豪、知识精英。 在车上倒是有人主动前来和单姐姐搭讪,不过单姐姐的日语实在太差劲了,无法和高端人士沟通互动,而那些富豪名流本来就不缺乏美女追捧,所以,到头来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心血、所有的金钱都白付了。 不过,也不能这么说,起码作为一个主动积极捐助日本高铁建设的外国美女子,她的倩影还是留在了日本高铁职员的心坎上。 单姐姐后来又去医院、百货公司转悠,那里也是有钱人聚集的地方,希望有机会能钓到金龟婿。但是同样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时间不说,还折了一颗好牙。 本来那颗牙只是有一点点蛀牙,为了接近一位英俊的牙科名医,她没病说有病,硬是把那颗牙的牙冠磨去,做了一个牙盖。 大家都说,你都快近四十的人了,放低一点条件吧。这个说,我认识一个超市收银员,55岁,还是单身,帮你介绍一下吧;那个说,我打工的拉面店的师傅为人很不错,你过来看看吧。 单姐姐没有依从朋友的好意,她去了婚姻介绍所。那家婚姻介绍所是日本最大最高级的,据说男会员都是社会精英,有律师、法官、医生、教师、会计师、工程师,还有老板、公务员。不过入会金很贵哦,一个人要25万日元(合15000元人民币,那可是上个世纪80年代哦,15000元相当于中国人一年的收入吧。)。 单姐姐入会后,她的资料一发出去,立马有400名应征者像钱塘江的潮水一般蜂拥而至。 为了看这400人的资料,可把单姐姐给害苦了,她的眼睛就是从那时开始老花的。 不过付出的同时也有回报,单姐姐在400个人中大海捞针一般终于捞到了一个宝。 他叫山田,是一个核电站工程师,人稳重老实,心地纯朴善良,工资不高不低正好可以养活两张嘴。唯一的缺点是个子偏矮,大概一米六零不到点儿。不过,单姐姐不是只重外表的俗气人,况且只要单姐姐戒掉穿高跟鞋的坏毛病,两个人一起上街并非有碍观瞻。 工程师的前妻得癌症去世了,有一对子女,都已离家独立生活,他在东京的卫星城市茨城县的水户(相当于廊坊)拥有一栋独门独院的小洋房。 单姐姐终于把自己嫁出去了,那年她刚满40岁。 虽然心有不甘,为什么她有貌有才有魄力,却总是不能像女主角一样风光无限,在舞台上成不了主角,难道在生活中也不能遂心如意吗?不过,从此她再无签证的压力和忧烦了。 单姐姐从小离家独自一个人在外打拼,吃惯了食堂,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来不做家务的娇小姐。 工程师丈夫很体贴很善解人意,从不要求她“今来为君做羹汤”。每天早上起来后自己去便利店买个面包回来冲杯咖啡喝喝就去上班,中午在公司食堂吃定食,晚上下班后顺道弯去超市买一份减价的盒饭回来充饥。 单姐姐呢从小就是不吃早饭的,中午在家下一碗速食面,里面放些蔬菜、鸡蛋、肉什么的,倒也营养丰富,晚上把速冻水饺、小笼包、烧卖、披萨饼热热后吃下去。她一向对吃不挑剔,只要喂饱肚子就可以了。 第二十二章 美女是这样炼成的(二) 话说单姐姐对吃毫不挑剔,但是对自己的外表却讲究到病态的地步。 请看,这是她一天的日程安排:睡眠→九个小时,化妆→三个小时,练习芭蕾、体操、游泳→三个小时,学习、练习发声技巧→两个小时,了解服装、美容新动向→两个小时,处理吃、喝、拉、撒等生理杂事→四个小时,所以她几乎没有时间学习日语。 好在单姐夫山田工作勤奋,在家时间不多。山田每天的工作时间是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五点,他热爱工作,以公司为家,每天上午六点就离家,七点半不到就踏入办公室。晚上自觉加班到九点,十点半到家。 他是个沉默寡言说话简洁的人,在家里只说三句话:一、茶(口渴了,给我倒茶的意思),二、风吕(这是日语,我要洗澡,把洗澡水给我放好的意思),三、睡觉。 单姐姐只需记住这三个单词就足可以应付日常生活了,日语不好没有关系,也正因为如此,她来日本近30年了,日语还是说得歪瓜裂枣似的。 山田平时和子女几乎没有什么来往,只在逢年过节孩子们会带着孙子孙女上门来看看爷爷,当然没有好饭好菜招待,不过点心、水果、茶还是够吃够喝的。 孙子孙女们很愿意见到新奶奶,觉得这个充满异国情调的奶奶仿佛是从电视里走出来的丽人。虽然语言不通,但是远远瞅着也是一种享受,用手机拍下来后,还可以向小伙伴炫耀。 有几回,孙子带着小朋友来看奶奶,单姐姐的美貌、气场把小家伙们震得一愣愣,让他们从小就知道中华民族的dna是多么优秀,从此终身膺服,这是后话。 话又扯远了,拉回来,咱们接着说。 单姐姐天生丽质,所以只要打点粉底,抹点口红,就非常明艳动人了,对于化妆她没有进行过深入的研究,只有米苔这样先天不足的丑小鸭才必须在这方面下功夫。 单姐姐更注重一个人的清洁度、体型美、走路美、说话表情美、笑容美、举止美、服装美、发型美。 她也不是完人,她有先天不足。她的缺点是脖子比一般人短,为了掩饰,她爱穿袒胸低领的衣服,让别人多注意她美丽的锁骨和玉洁的胸脯。 由于领口过低,乳沟微露**乍泄的事件时有发生。在话剧团时就有领导、同事指出过,要她注意影响。她总是正色地回答道:“往好了说,是你们封建不配搞艺术;往坏了说,是你们思想肮脏,辜负了党多年的教育。” 那些思想左倾的同志在她字正腔圆严肃认真的神情前,总会幡然醒悟、反躬自省,然后触及灵魂深处进行最深刻的自我批判。所以虽然有过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的运动,单姐姐却从来没有成为过运动的靶子。 有空的时候,她爱拿一把小椅子坐在院子里,手里端一面镜子,对着镜子大声喊,“我是最美的,我是最美的。” 据说,单姐姐小时候也是一只丑小鸭,但是,自从她两岁半开始对着镜子喊话后,真的越长越美了,虽然美得没有特点,比较大众化,但是大众化的美更具亲和力更为老百姓喜闻乐见。 单姐姐也很注重手的保养。她看女人,第一眼不看对方的脸,因为那很可能是一张画出来的假脸,她先看对方的手,手美才是真正的美人。 她也很注重保养指甲,她有全套保养指甲的工具,足以开两个美甲店。 她的脚丫子也是极美的,没有脚气,没有鸡眼,没有茧子。西方人有行吻手礼的习俗,她希望有朝一日向联合国提案,废除吻手礼这一腐朽习俗,改而提倡吻足礼。 她的牙刷得极干净,洁白如贝,吐气似兰。她常说:“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 在话剧团时导演说她的嗓音娇媚劲不够,有点像中老年妇女。这也是不让她出演主角的一个原因。 那以后,她就和导演憋上劲了,师从一位著名的发声专家学习发声,从胸腔里发出一种甜腻的婴儿歌唱般的天籁之声。 刚开始用假声说话时很累很辛苦,慢慢习惯成自然,假声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不过,从一个60多岁的妇女口里发出林志玲般的娃娃音,还是挺震撼人的。 说到林志玲,单姐姐就有说不尽的冤屈道不尽的心酸,娃娃音的创立者明明是她,只因生不逢时,硬是被林志玲抢去了风头,心有不甘啊,恨啊~ 有人说,单姐姐追求美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单姐姐毫不生气。 她拖把椅子坐下来,谆谆教导他们:爱美、恋美,这是人类的宿命。我因为美,所以可以逃避上山下乡,十二岁进了话剧团。因为美,38岁可以来日本,40岁可以嫁给工程师。美,给我的生活带来种种妙不可言的好处和便利。 你觉得我俗气无聊走捷径吗?其实你不懂,美,是需要不懈努力去维护去发展的。 我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给人们带去美的愉悦、享受,抚慰他们受伤的灵魂,给他们生活下去的力量。 周围的人被她说服,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她身边,成了她的信徒、崇拜者、追随者,觉得她不但拥有美好的身体,更拥有美好的思想和美好的灵魂,她才是真正的永垂不朽的万古流芳的千古佳人,为了她,可以上刀山下火海肝脑涂地不惜生命。 她常常怀念话剧团那位慧眼不识佳人的导演。老导演已经老得走不动了,但是她还是每年自掏腰包请导演来日本旅游,让导演见证一下她现在的风光,悔悟一下当年的错误。当年她当不了舞台上的主角,现如今她是生活里的大明星。 单姐姐最大的烦恼是皮肤衰老过快,皱纹太多。为了和皱纹战斗,只要一有新的去皱产品出来她就不惜本钱买下来,家里堆满了去皱水、去皱油、去皱霜、去皱粉,这些产品骗人的居多,有效的没有,一般用过几次后,单姐姐就失去耐心不再使用,把它们搁置在墙角。 天长日久,单姐姐的房间里堆满了花花绿绿的瓶瓶罐罐,屋子里满了,堆到过道,过道满了,堆到厕所,厕所满了,堆到花园,终于有一天花园也堆得满满的了。 有一天,瓶子罐子倒下来压着了玩耍的小孙女。好脾气的山田第一次发火了,高价请来清扫公司清理搬迁,化了整整一个星期才处理完毕。 单姐姐心地善良,她想,这些都是名牌产品啊,当垃圾倒了多可惜,能不能捐往非洲呢。于是给几家非洲大使馆打了电话,某国大使夫人还亲自莅临山田家鉴赏了单姐姐的去皱产品。最后,大使夫人思虑再三,非常遗憾地告诉她:“扔了吧。它们不适合我们非洲妇女的肤质。” 再回过头来说说山田。能和单姐姐这么个大美女结婚真是天上掉馅饼,比中彩票头奖都让他高兴。 他常常抱着单姐姐的大腿(单姐姐比他高,抱腰好累)说:“感谢你,你让我实现了年轻时的梦想。”单姐姐长得像他当年迷恋的一位电影明星。 山田是一个除了工作之外没有任何爱好的人,不交朋友、不玩女人、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不下棋,不旅行、不钓鱼、不偷、不赌、不抢(笔误,最后三个是笔误。这哪是爱好,是犯罪嘛。单姐姐有时恨铁不成钢,看他活得那么洁癖那么高尚,恨不得他能犯一点轻罪。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和单姐姐结婚后,支出不断增加,山田不知何时开始玩上了股票。应了那句老话:“情场得意,赌(股)场失意”,投资股票后不但从来没有挣过钱,反而把养老钱陪进去一大半。后来他又做外汇投机,也输得一塌糊涂。 第二十三章 美女是这样炼成的(三) 有道是“八十岁老翁学打拳”,单姐夫是五十岁大叔学炒股。 股票投资的宗旨应该是选中一家有发展潜力的企业,投资人通过投资和企业一起成长,企业发展了,持股人也增加了收益,同时对社会做出了贡献。 但是股市有时像潘多拉的魔盒,人性的弱点是魔盒中的魔鬼,当我们忘却了原来的宗旨,把投资变成投机心心念念只想着赚钱时,**就会无限地膨胀,一旦魔鬼冲出魔盒骚扰我们,就会使我们迷失正常的心智,看不清问题的实质。 单姐夫同样如此,因为功利性太强,老想着尽快挣钱,结果老天就是不帮忙,不到两年的功夫居然把养老钱折了一大半。 单姐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朝天,饭也吃不下,工作的劲头也减弱了很多。原来都是早上七点半就到公司的,后来变得贪睡了,掐着时间去上班。 有一天,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单姐夫在家突然就倒下去了。万幸的是,他女儿正好在旁边,急忙拨打116(相当于国内的120),叫来救护车,把他送入了医院。进入急症室时,可怜的单姐夫已死过去20分钟了。救死扶伤的医护人员不放弃最后的努力,给他又是做心脏按摩,又是电击他的心脏,总算把他从阎王爷那儿给抢了回来。不过待他苏醒时,心脏里已放进了9个支架。 那以后,一向不知道医院大门朝哪儿开的单姐夫就成了医院的常客,要定期看医生(复查)、拿药,生活方面也有了很多限制。 每次在医院排队等候就诊时,单姐夫就会想起一句话“娶美女者短寿”,真乃千古名言也!!! 网上说,娶美女至少有九大坏处:1个人生命安全受威胁,要担心美女老婆是否被跟踪被行凶~; 2个人隐私无保障,偷窥者不时尾随在侧; 3个人尊严无保障,老婆是中心,丈夫为陪衬; 4担惊受怕,晚上睡不安稳,不怕贼抢就怕贼惦记; 5沦为家庭义务长工,美女都不屑做家务,这也是美女的特权; 6活得不舒心,出门逛街被路人说“鲜花插在牛粪上”; 7开支过大,保值费用过高; 8保值期短,40岁以后早晨醒来是恶梦; 9没有真正的同性朋友,时不时会有人半真半假来这么一句话“嫂夫人那么漂亮,得担心一点啊”,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单姐夫觉得还应该再加上一条: 10失去升迁机会。 单姐夫结婚时请部长、课长来喝喜酒,上司们看到新娘后眼睛发直,不住声地夸:“山田君,你好福气呀,梅开二度,还找了这么个水灵媳妇”,当时感觉高人一等风光无限,回到公司后矮人一截风光不再,从此升职的大门被永远关上了,一直干到退休都是小组长一个。 静养了大半年,单姐夫恢复了工作,看看升职无望,单姐夫又炒过一段时间外汇,同样重蹈炒股的覆辙,以至于到后来一听见股票、外汇的发音,看到股票、外汇的字眼,他就要掏一粒救心丸吃下去压压惊。 单姐姐原以为嫁给一个核电站工程师就像进了保险箱这辈子可以高枕无忧了,没想到生活仍要精打细算,为了买一瓶去皱霜有时要吃几天咸泡饭。 现在单姐夫成了半个废人,自己又没个一儿半女的,必须乘年轻为老后好好筹划筹划。 她经常去买化妆品的商店有一个售货员对她说,告诉你一个赚钱的好方法,你批发一点化妆品卖给朋友,你本身就是活广告,我可以给你很低的价钱,你按原价卖给别人,不就赚了吗。 单姐姐想,有道理啊,咱缺钱,但咱不缺人脉啊,周围有一大堆粉丝围绕着呢。于是她一下子进了很多货,现身说法,自兼模特,各处推销。 粉丝们对她说:“姐呀,您起事前怎也不和俺们商量一下呢。您来晚了,这个游戏俺们早玩过了,没戏。” 有个粉丝在她手里买了一点化妆品,把她约出来付钱时对她说:“姐啊,有一个发大财的好事儿要告诉您,比您卖化妆品要强上百万倍哦。您知道一个叫做‘九九开花二十八’的会吗?现在这个会可火着呢。大家都抢着入会呢。只要能入了会啊,可容易挣钱啦。” “先交纳150万日币(合9万元rmb)的入会金,入会后每月要坚持消费7万日币(合4200元rmb),购买有机农产品,主要有黄豆红薯等。入会后半年之内能介绍两个人入会的话,一年后150万日币的入会金退还给本人,另外再增发150万日币的奖金。也就是说只要能介绍两个人,一年后您的150万就变成300万了。当然如果介绍的下线越多,奖金也越高。这是一种风靡世界的新颖投资法。” 姐姐很有行动力,一个星期后就找到一名下线,名叫雨晴,是她的铁杆粉丝。 雨晴很仗义很爽快很英勇,二话没说摔出150万立马入了会,并且一个月内找来了两名下线。单姐姐大受鼓励,也雷厉风行行动起来到处抓人。 那些粉丝们平日里甜言蜜语哄得她很开心,关键时刻都做了缩头乌龟。真她奶奶地不够朋友,不,不够粉丝。抓不到第二个下线,这投资的本钱就拿不回来,一旦传入单姐夫耳中,那可是要出人命的啊!!! 上天有眼,一天,姐姐在中国物产店遇到了春香,她是单姐姐语言学校的同窗,就是那位抛弃博士丈夫嫁给榻榻米工匠的同学,她已入了日本国籍,在开网店搞代购。 春香听了单姐姐的介绍,毫不犹豫决定加入。她是个优秀的商人,看出了其中的商机和风险,当场和单姐姐签下合约,并且做了公证。内容是万一一年之内“九九开花二十八”倒闭,本钱收不回来,入会金150万由姐姐赔付给她。 单姐姐也不傻啊,她想这么大的公司哪儿至于倒闭,起码一年之内不可能倒闭。一年后她可以拿到300万,万一发生意外,最多拿出150万还春香,等于不赔不赚。 春香又开条件说:“我现在手上只有100万,请你替我垫付50万,怎么样?”姐姐想想也答应了。因为雨晴抓到了两名下线,作为雨晴的上线,一年后单姐姐还可以另外拿到50万奖金。 天有不测风云,一天早上起来后看早新闻,电视里出现了一个人头像,那是“九九开花二十八”的老板,警方说她是诈骗犯,被抓起来了。 单姐姐不相信老板是坏人,联络了一些人并征集了几千个签名,找到警视厅,要求他们还老板一个清白,让公司继续做生意以免资金链断裂。她推心置腹地对警长说:“你们口口声声为人民服务,其实抓了她,反而伤害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你想想,她不出去,我们的钱永远打了水漂,放她出去经营公司业务,我们的钱一年后就回来了。” 单姐姐请的日语翻译很不敬业,她声嘶力竭诉说了三个小时,翻译才翻了一个半小时。真是欲哭无泪。这个世界一代不如一代呀,年轻人的素质、他们的职业道德比我们当年可是差远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不只怎地单姐姐的脑海里突然涌现出这么一句谚语。她真后悔自己当初没有下功夫好好学习日语。这句谚语说得太好了,把她悔之无及的心情准确无误地表现了出来。 她再转而一想,我们中华民族的老祖宗确实英明伟大啊,怎么能创造出这么贴切妥当的谚语呢,太了不起了,应该拿到联合国去提案,应该去申请世界文化遗产啊。 万幸的是,春香的钱还没有汇出去。不过那说好借给春香入会的50万被春香拿走后她就一直失去了联系。 为了要回那50万,单姐姐跑遍东京、赔足笑脸,说尽好话,主动出击追寻,搭进许多花销:请客吃饭、送孩子生日礼物、一起赏樱花,最后才终于感动了春香,八个月后把钱给送了回来。 另一个下线雨晴倒没有怪他,反而安慰她说:“姐,您别往心里去,愿赌服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从此,她多了一个心心相印的好友、知己、铁姐们,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也。 经过这一系列的波折打击,单姐姐家的存粮几乎见底了,丈夫身体也搞垮了。和单姐夫相比,单姐姐还算比较坚强,身体还是很壮实很健康的。只是那每月化7万日元买下的黄豆红薯堆了满房满床满院子,又不能扔了,毕竟是花血汗钱买的。 那之后,单姐姐一家和黄豆红薯干上了。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是吃黄豆啃红薯(单姐姐就是从这时起纠正了不吃早饭的**习惯,从此走上了保健养生的康庄大道)中午吃,晚上吃,睡觉前加一顿夜宵继续吃。不但在家吃,出门也带着吃,装在单姐夫的饭盒里(单姐夫就是从这个时候起摆脱了吃不到妻子亲手做的饭菜的悲催命运。单姐姐也终于变成了勤快的田螺姑娘。),放在单姐姐的坤包里、口袋里(这样吃起来比较方便快捷)。 来客人的话,单姐姐迫不及待把黄豆红薯放在水里煮一煮,塞到客人嘴里,谁吃得香单姐姐看着谁就觉得特别亲,恨不得上去行吻足礼,小孩子吃得多还有奖赏,客人走时装上一**袋,由单姐姐亲自拎着放进客人的车屁股里。 经过三年艰苦卓绝的努力,黄豆吃完了,红薯吃完了。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光阴似箭,不知不觉单姐姐和单姐夫的美满婚姻走过了25年个年头。丈夫也退休了,开始靠养老金生活。 一天,雨晴找到单姐姐说:“姐呀,您知道新宝吗?这可是世界上最科学最先进最新颖最尖端的产品,是外星人从比地球先进亿万光年的遥远宇宙带入地球的,吃了不但身强体健青春永驻美丽永远,而且长生不老,将来还能羽化成仙呢。” 对于外星人,姐姐是相信他们的存在的。2009年8月,在墨西哥的农场里发现了外星人的弃婴,也就是“外星人宝宝”。美国国防部前顾问披露,艾森豪威尔总统曾3次秘会外星人…… 雨晴继续说道:“新宝不但有上述种种功效,而且可以带来可观的经济利益。自己吃的话,每月每个人花费4万日元(2400元rmb),如果介绍5个下线,就可以免费吃,继续介绍下线的话,除了免费吃,还有奖金。不错吧?既能健康长寿,而且可以造福周围的人,让大家共同富裕。” 单姐姐想,上次“九九开花二十八”之所以失败在于只想赚钱,新宝不但惠及自己而且惠及他人,和单姐姐一贯的为人处世的理念很相符。况且雨晴吃了新宝后确实年轻漂亮了许多,所以单姐姐没有和单姐夫(同心协力吃完黄豆红薯后单姐姐夫妻俩更加如胶似漆凡事有商有量)商量当即填了一份入会表成为了光荣的新宝会员。 单姐夫知道后很不高兴很不赞成,只靠微薄退休金苟延残喘的穷人,不需要美,只需要明天的饭钱。 但单姐姐吃了后真的变得更年轻更有活力了。单姐夫也动心了,希望吃了新宝后,可以拿掉血管里的九个支架。 真的不骗你,很神奇的,单姐夫吃了以后,效果也很好。虽然医生说,支架要伴随你一辈子取不出来了,不过定期复查的间隔被拉长了,药也不需要服用了。 这一喜讯一传十十传百,那些因吃黄豆啃红薯吃倒了胃口吃伤了身体、吓得不敢再登单家大门的粉丝们又回来了,他们重新紧密地团结在单姐姐的周围,就像趋光的向日葵朝着红太阳旋转。 先是粉丝们加入,他们做了单姐姐的儿子辈,儿子辈再发展孙子辈,孙子辈发展重孙辈、灰孙辈,一年多的功夫,新宝单姐姐家族居然发展到188辈,像滚雪球一样,人越滚越多。孙辈们都认识老祖奶奶,在一路上常常有人招呼单姐姐:“我是您老第99代孙。” 没多久,姐姐原先投资“九九开花二十八”的损失补回来了,单姐夫股票、外汇的亏空填平了,存折上的钱数每天像火箭一样蹭蹭地往上窜。 单姐姐在东京地价最贵的地方买了100平米的高层公寓,位于39层,哇,离太空是越来越近了。 到后来,钱多得已经数不过来了,没法子只好雇了一位秘书专门数钱保管存折。秘书本质是好的,无奈每天数别人的钱数出了不平衡,数出了贪心,熟悉了工作后,把单姐姐的钱一点点眯下来,几年后买了一栋花园洋房,包了3个**。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今中外很多事都坏在女人身上,**们争风吃醋,把秘书的好事给坏了不说,把单姐姐的好心情也破坏了。 警察找到单姐姐,她才知道秘书长期以来一直在吃她的,用她的,偷她的。 南太平洋y国的大总统阁下感谢单姐姐为y国经济发展做出的巨大贡献,特地邀请单姐姐全家去y国豪华旅行了一次,不但亲自去单姐姐下榻的酒店拜访她,而且授予她y国永久荣誉居民的尊贵称号和皇室大项链勋章。 如果不是单姐姐的日语太糟糕,大总统的本意是想提议她做新宝日本地区大总裁的。 在单姐姐63岁的光辉年华,她终于成长为一个名符其实的美女。 一个美女,光年轻时风光美丽是不够的,她应该活到老美到老。美女是珍稀品种,是天使下凡,是人间凤凰。不但外表要美,心灵更要美。要像单姐姐这样不能只追求小我幸福,心里更要装着千千万万的人民大众。 姐姐年轻时在舞台上不能出演主角的遗憾,在63岁时终于被补上了。她成为人们心中永远的最光辉灿烂最完美无瑕的最佳女主角。 遗憾的是,导演很老了,已经得了痴呆症,再也不能痛哭流涕反躬自省当年的错误。但是,单姐姐是善良大度的,她没有计较以往的恩怨,她热诚地扶助导演的家人,让他们全家也服用上了新宝。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没有年轻时的波折,哪来今日的甜蜜。感谢生活,感谢苦难,感谢我们的敌人。阿门!!! 第二十四章 桃花岛女妖(一) 我们接着第二十章的故事继续往下说。 却说这单姐姐看见米苔也在桃花岛,那是高兴得喜出望外,她忙不迭地放下手中撒花瓣的花篮,扯起拖地长裙的下摆,从海盗船二层的甲板沿着舷梯朝着米苔飞奔而下。 虽然已是年近65岁的人了,单姐姐依然像年轻人一般步履轻盈、健步如飞,脚下一点儿也不打颤。都是托红洙仙草的洪福,这宇宙下凡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先吃先得福,不吃没有福。 单姐姐来到桃花岛也是缘分使然。她的第88代孙(这是新宝家庭的专用语)在海盗船上担任清扫工作,今天海盗船被桃花岛租赁,跟着船一起来到了桃花岛。在日本本土,新宝的开拓工作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但是桃花岛还是个未开垦的处-女-地。单姐姐听说她要来桃花岛后特别重视,亲自陪同一起前来。 “米妹妹,没想到在这儿能遇上你,我们真是有缘啊。呦,这二位俊男美女好像是从画儿上面走下来似的风度翩翩人间极品啊。不愧是米妹妹,不但在日本事业有成,就是交往的朋友也各各身手不凡啊。给姐介绍一下啊。” 单姐姐虽然上学时间不长,但是酷爱读书,讲话时喜欢一套套往外倒词,有时虽然用得不准确,偏离了原意,但是表达生动,有一种直达人心的魄力。 “这二位是我的同事,她叫小田明日香,和我同一天进的dodo公司。这位是小林正道,他是jp保险公司的职员,现在暂时借调在我公司工作。我们仨是一个部门的。小林君是桃花岛本地人。这位是我的中国朋友,单姐姐。”米苔对双方作着介绍。 “还有我呢,别把我拉下嘛。”开自己汽车比米苔他们晚到几步赶来的由佳笑嘻嘻地站在大家背后。 “我叫小林由佳,是东京外国语大学中文专业三年级的学生,也是这位小林的妹妹,以后请多多关照。”由佳拉起哥哥的手,把半个身子靠在哥哥身上,对单姐姐用汉语自我介绍。 “明白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小林正道君是桃花岛第36代岛主仁左卫门耕耘?认壬?墓?影桑?杉研闶翘一u汗?鳎?园桑俊?p>“单姐姐真有你的,消息这么灵光。”米苔佩服地轻轻拍了一下单姐姐的手臂。 “那是,你不想想你单姐姐是什么人,蓝钻女皇哦。我下面可是枝繁叶茂,已发展到188代传人了,消息灵通着呢。” 单姐姐一边领着4位往船舱里走,一边对米苔说:“米妹妹,现在日本人口三个人中就有一个是我们新宝的会员。我给你的新宝资料你看了吗?考虑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回音,我好让人替你办入会手续。” “单姐姐,最近我一直在瞎忙,没能抽出时间看资料。麻烦您再宽限我一点时间,好吗?”米苔诚恳地说。 “人呀,小事上糊涂一点儿不要紧,大事上绝不能含糊。早点儿入会早点儿吃起来,早吃新宝早得福。再早点儿介绍下线的话,你就提前100年跨入共产主义社会了。姐这是为你考虑呢。” 《祝你生日快乐》的乐声、歌声再次响起。 米苔一行人走进二层船舱。穿着体面讲究的来宾向小林正道围拢过来,纷纷说着恭喜的好话。 海盗船发出一声长鸣,出航了。 船舱的中央放着一溜细长的桌子,铺着洁白的桌布,上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美味菜肴,左边是日式,中间是西式,右边是中式。穿着白大褂戴着高帽子的厨师们进进出出川流不息,把一道道刚出锅、出炉的菜肴、点心亲自送到餐桌上。 突然,米苔的眼光停在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上,那是那家酒楼老板小那的媳妇马桶女诗人。她真是无所不在,哪里有好吃的哪里就拉不下她,可以称之为天字第一号的美食家了。 今天她穿得比较正规,是一身裁剪合度的西服套裙。她手里拿着托盘,各式菜肴装得满满的。米苔在想要不要过去打招呼呢,如果今天她还在诗的世界里飞翔的话,会不会热脸贴上冷屁股呢。 “发什么呆呢。拿着,这是姐给你取的托盘,快去取菜吧。” 米苔接过单姐姐递过来的托盘,走入了取菜的行列。 “桃花岛最有名的食物是海鲜,海鲜里最有名的是高脚蟹,那可是世界上最大最好吃的螃蟹,在其它地方吃不到的。肉质细腻,蟹黄特别多。今天很多人就是冲着这道名菜来的。”单姐姐一边夹着菜一边热情地向米苔介绍着。 “各位,你们好!我是东瀛电视台的主持人十条直也。今天非常荣幸能够担任仁左卫门岛俗称桃花岛未来第37代岛主小林正道先生的35周岁生日庆典的主持人。请诸位多多关照。首先,我恭祝小林正道先生35周岁生日快乐。下面请岛主夫妇入场。” “小林君的生日派对由日本第一金话筒主持人十条直也主持,公司的人知道后要大跌眼镜喽。”米苔暗自思忖着。 乐声大起,美妙琴音响彻天空。 从船舱的里间,走出来一对夫妇。男的就是米苔昨天刚到桃花岛时由小林君领着拜会过的仁左卫门耕耘?鹊褐鳎??裉齑┝艘簧砩罨疑?奈鞣??蚯澈焐?榛?齑??谄ば??挛亩?糯笃??亍?p>他的旁边站着一位看上去比小林君大不了多少的40岁不到的女子,穿一身点缀着精致花纹的“黑留袖”和服。她脸庞圆润,有着清澈的大眼睛,精致的五官,修长的身材。她脸上的神情既揣着孩童般的纯真稚气,又散发着成-熟-女-子妖艳的性-感。她一出场就吸引了全场的目光。米苔长到这么大还没见过如此漂亮明艳的女人。 “知道吗?她就是开拓了新的电影时代、影坛永不熄灭的超级巨星高峰秀子小姐。” 是她?那个曾经风靡全球,迷倒无数少男少女的大-众-情-人。 息影后就再也没有露面。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影迷以为她去世了,痴心的影迷有的为她终身不娶,有的自杀身亡追寻她的芳踪去了天堂。没想到她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岁月好像对她特别宽容,在她脸上驻足不前,她依旧那么年轻美丽,原来她是小林正道的母亲啊。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怪不得小林君浑身散发着迷人的魅力,原来是有来历的。 米苔凝视着高峰秀子。她第一次被一个女人的艳光惊到了,并情不自禁地爱上了她。 第二十五章 桃花岛女妖(二) 法国着名思想家、文学家、哲学家伏尔泰的名言:“外表的美只能取悦于人的眼睛,而内在的美却能感染人的灵魂。”米苔从小到大以此作为自己人生的座右铭。 米苔生来是一只丑小鸭,她明白,外貌是天生地养的,是爹妈给的,是本人无法掌控无法改变的。 谁都希望来到这个世界上一睁开眼睛就出生于一个温暖幸福的百万富翁之家,拥有天赋的超群美貌和智慧,拥有热爱呵护她的双亲、兄弟姐妹,一辈子衣食无忧,幸福快乐。但是那只是一种梦想。 人生是残酷的。许多人一生下来,就要面对战争、饥饿、贫穷、身残、智残,丑陋等严酷的人生现实。 人是生而不平等的,他们根本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家庭、出生地,甚至连自己的出生权都无法选择。 他们被动地来到这个世界,被动地被赋予种种不公平的命运,也许他们注定要痛苦一辈子、辛苦一辈子。 他们挣扎在生死线上,不知道哪天枪弹炮火会熄灭他们脆弱的生命之光; 他们为了糊口,不得不出卖自己的青春、贞操、尊严,一辈子做牛做马没有翻身的机会; 他们缺胳膊断腿,却要与正常的人在人生的丛林里残酷竞争无情厮杀;他们没有能力反映自己的意见,维护自己的权益,遭人愚弄唾弃; 他们被人歧视刻薄,受人侮辱嘲讽,被称为“奇葩”、“恐龙”,“长得违章”,“需要回炉重造”,“对不起观众”…… 从小因为外貌丑陋经历过种种侮辱与伤害的米苔,幸亏天性乐观开朗,她的心灵得以健康成长,但是作为弱势群体一员的她,对弱者和小人物怀有一种深切的关怀和同情,对于那些天生命好、以踩乎弱者为乐的强势群体,她也持悲天悯人的包容态度。她觉得那只是一百步在笑五十步而已。 在无垠的茫茫宇宙里、滔滔奔流的时间长河中,人类是最可怜、最愚蠢、最弱小的存在,生命之光就像风中的蜡烛,是短暂的、微弱的、无常的。那些只注重只追求外表形象美的人,在她看来是庸俗的浅薄的愚昧的,她要求自己做一个内心美的人━诚实、善良、热忱。 但是人性都是有弱点的,理智抵御不了感情,当英俊的小林君和靓丽无比的高峰秀子出现时,她的心还是被震撼、被俘虏了。 人类真是美的奴隶啊。 “看呆了吧。不是姐说你,你还是年轻啊,少见多怪。我在话剧团工作时,周围的美男美女那是成堆成山啊,都产生审美疲劳了。有时见到一个长得丑一点的,反而觉得有特点有味道,很多美女美男的丈夫妻子都是普通人就是这个原因。” “不过,高峰秀子确实挺漂亮的,有气场,所以能演主角,用我们的行话说,就是能压得住台。但是,你自己瞧清楚喽,她有缺点哦,一是个子矮,二是腿有点弯,所以她要穿和服遮丑。”单姐姐在一旁小声地用中文对米苔说。 她真是一个拆穿传奇破坏氛围的人,但是,不得不承认她的观察是到位的、专业的、上水准的、一针见血的。 在米苔和单姐姐小声说话的时候,岛主已完成了他简单的讲话。大家在夫人的提议下干完杯,就又热闹地吃开了。这是一个自助形的派对,大家各自夹取喜欢吃的东西,然后找个座位和自己谈得来的人一起吃。 米苔本想过去和岛主打招呼的,但一想起岛主对他冷淡的态度就打了退堂鼓。她是一个十分自尊的人,虽然喜欢小林君,但是觉得尊严高于爱情,你看不起我,我也决不凑你。 “你知道吗?高峰秀子是岛主的后妻。小林正道是前妻所生,妹妹由佳的母亲是高峰秀子,也就是说,由佳和小林正道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听说,小林正道和后母关系不怎么样,但是他们兄妹俩关系倒挺好的。”单姐姐不愧是消息灵通人士啊。 怪不得,上午小林君只带她们拜访了岛主,到现在为止也没听他提起过母亲。本来米苔还在纳闷呢,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哪个豪门都充满了恩恩怨怨,桃花岛也不例外。 “老祖宗,米桑,你们也在这儿呢。来来来,我敬你们一杯。”马桶女诗人面含春风拿着一个托盘走过来,上面放着三杯红葡萄酒酒。“老祖宗,您不认识我吧,我是您第180代孙女呀,我叫肖诗。” “原来马桶女诗人的大名叫肖诗,一首小诗的意思吧,名字蛮艺术的嘛”,米苔心想。 “哇,是我的小宝贝啊,让老祖宗喜欢喜欢。”单姐姐一听说是自己的下线,马上过去给了肖诗一个热情的拥抱。 “今天的生日派也对外售票吗?”米苔想肖诗是个老饕,今天大概也和上次世界美食锦标赛一样是买票入场的吧。 “我是桃花岛的半个亲戚呀。这里的高脚蟹世界闻名,我怎么能不来呢?” “您和桃花岛是什么关系呀?”米苔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这里的大总管肖博达是我叔叔。瞧,就是那位。”肖诗用手指了指在一旁忙活着的一位中年男子。 “你叔叔是桃花岛本地人吗?” “怎么可能。我叔叔毕业于英国的名牌家政学院,是被这里高薪聘请来做管家的。” 都说世界上英国管家是最棒最吃香的,看来传言不虚。今天,肖诗的兴致特别好,态度亲切有说有笑。大概对不食人间烟火的诗人来说,“吃”,是她对这个世界唯一的妥协吧。 “这位是米苔小姐吧,欢迎您来桃花岛做客并参加犬子的生日派对。”岛主和夫人双双过来挨桌敬酒。 岛主还是那副腔调,面无表情只微微对米苔她们三人点了点头,把手里的酒杯举了一下,抿了一小口酒。 岛主夫人特别热情,笑对三人把满满一大杯酒一饮而尽,然后拉着米苔的手说:“我看过‘今夜我怒放’的电视节目,你的化妆术出神入化巧夺天工。来,为你的天才再干一杯。欢迎你以后经常来桃花岛。” 就近观察岛主夫人她也是美得无可挑剔,而且没有什么化妆痕迹,完全是一种纯天然的美。 “谢谢您。希望能经常见到您。”米苔的声音小得像蚊子,颤抖着。一向不卑不亢豁达大方的她在夫人面前羞涩得说不出话来。 岛主和岛主夫人又转到傍边的桌子去了。 米苔追随着岛主夫人的背影,她是那么华贵端庄仪态万方,有一种美的光芒和力量,更有一种让人无条件信服服从的蓬勃魅力。 “米桑,走走走,洗温泉去吧。你知道吗?在海盗船的一层可以洗温泉。是用水泵把泥炭温泉抽出来后再接上水管引到船舱里的。一层四面都是玻璃墙壁,玻璃可以升降。船在海上慢慢行驶,我们可以一边把身体泡在温泉里,一边看海鸟飞过渔火闪闪,欣赏海中的奇岩和海天一色的景色,然后把手伸出去浸入哗哗流淌的海水中。美的景色,热的温泉,凉的海水,可好玩可浪漫了。” 看见单姐姐拉着米苔亲热地说话,小林兄妹和明日香就另外找了一张桌子吃饭,吃完后,他们就过来了。 “快洗哦,待会儿有韩国最有人气的少男组合abc的压轴演出呢,千万别错过哦。”由佳很兴奋。 “你们先下去,我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完后马上就来。”日本是个崇尚节约的民族,在家吃饭也好,请客吃饭也好,碗、盘、碟子都吃得干干净净的。米苔在日本多年也不知不觉养成了“光盘”习惯。 虽然对于日本的很多习俗米苔至今仍然很不适应,并且对有的习俗觉得不以为然,认为没必要入乡随俗,但是,不剩饭菜厉行节约的“光盘”行动她是举双手赞成的。 肖诗又去拿了一些蛋糕、布丁、冰激凌之类的甜点,一边坐下,一边对米苔说:“你知道吗?岛主夫人的外号叫女妖精,这在日语里不是贬义词,而是褒义词,是说她非常性感迷人有诱-惑-力。她不但对异性有危险的诱-惑-力,对同性也有很强的吸引力。她的影迷一大半都是女性。关于她的传说可多呢。” 没想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女诗人居然也很八卦。 第二十六章 灰姑娘的前世今生 生日派对结束回到房间后,米苔没再出门。 听说桃花岛的北部是高出海平面200米的山峰地带,那里流水潺潺,鸟语花香,泥炭温泉的源头就在那里。 小林君原打算晚上带米苔和明日香去那里再泡一次温泉,但是两个女孩子都嚷累了,第二天还要早起看日出,所以就早早把她们送回了房间。 单姐姐跟租赁来的海盗船返航,肖诗坐轮渡转电车回家。 回到房间后米苔发现刚才打开的榻榻米地板已被关上,天花板仍旧打开着,透过透明玻璃屋顶的上方能看到一片幽蓝色的天宇,天幕上繁星闪烁,弯弯的月牙像一张被拉满的弓,发出凌冽的辉光。 这是一个思乡的月夜。米苔不由想起家乡的亲人,想起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和唯一的小弟。 米苔的老家在江南美丽的小城宜兴,那里盛产毛竹茶叶,由紫砂陶土制作的紫砂壶享誉中外,是中国著名的陶都。 宜兴的南部是丘陵地区,溶洞众多,有著名的善卷洞、张公洞。其余部分为水乡,濒临太湖,风光优美。 宜兴还是中国书画之乡、历史文化名城,艺术文化名人辈出,徐悲鸿、蒋南翔、周培源、吴冠中、上官云珠等都在宜兴出生和成长。 米苔的父母是抗美援朝时期入伍的老军人,由于工作繁忙,无暇照顾女儿,所以米苔从小有很长一段时间是跟爷爷奶奶一起在宜兴度过的。 爷爷是当地的一名老中医,一辈子不求名不求利,把救死扶伤视为自己的天职,他尊重病人的生命,对病人的痛苦抱以深切的同情,常常自己掏腰包为穷困的病人送医上门买药煎药,德高望重的他潜心钻研中医,医术精湛,远近闻名。 奶奶是一名小学数学老师,她是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听党的话,认真工作,本分生活,对学生充满爱心,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教育学生。她不讲代价,不求得失,不图回报,用无私的爱去赢得学生的尊敬和爱戴。 童年的生活幸福温馨而美好,虽然生活并不富裕,但是一家人和睦相处,日子过得平淡简朴而踏实。爷爷奶奶的言传身教对米苔的人格成长产生了重要而深远的影响。 回到父母身边后,米苔进入小学学习。军队大院的生活让米苔进入了另一个全新的世界,她在这里成长为一名豪爽仗义坚强勇敢男子气十足的女孩子。 她从小就善于学习,成绩总是稳居全班第一。高中毕业后,似乎没怎么努力就考上了北京的重点大学,专业学习日语。 在大学期间同样成绩优异,后来留校当了老师,又考上了出国留学,进入日本排名仅次于东京大学和京都大学的一桥大学(国立大学)研读硕士和博士。 一桥大学在国内似乎知道的人并不多,早稻田、日本大学的知名度要远远高过一桥大学,但是在日本,一桥大学是排名第三位的著名大学。 这所大学是一个以经济类教育为主的学校,招收的学生不多,以少而精的精英教育闻名全日本。由于学校规模不大,学生人数很少,所以在亚洲大学、世界大学排行榜上找不到一桥大学的名字。但是在日本它的名字如雷贯耳,每年日本企业最愿意招收的大学毕业生排行榜上,一桥大学总是力挫东京大学和京都大学,名列全国第一。 米苔在一桥大学虽然最后没有拿到博士号,但是作为第一号中国职员被百年老牌公司、世界500强的dodo正式录用。 在日本读书期间虽然有奖学金,但是因为申请的人很多,所以米苔得到的奖学金数额并不高,正好和需要交纳的学费扯平。也就是说,米苔得到的奖学金只能支付学费,生活费要靠自己去挣。 父母虽然是老军人,但是没有能力支助她,她下面还有一个比她小12岁的小弟,因为是全家唯一的男孩,被倾注了更多的爱心和期待。 米苔本身是一个懂事自强有孝心的人,所以读硕士两年、博士五年,这整整七年的生活费都是靠米苔自己一个一个碗刷洗出来的。 米苔和一些留学生不一样的地方是,她只要挣够了生活费就不再多打工了,而是去旅行、参加社区的社团活动或做一些义工。 她参加了一个叫做“温暖之家”的照顾帮助老人的志愿者团体,访问空巢老人,给他们唱歌读书,陪他们聊天,为他们剪头发买东西。 她忙忙碌碌兴兴头头地活着,像一个精力充沛的男孩子。 自从那天早上在高峰时刻拥挤的电车上和小林君有了身体的轻微接触后,女孩子爱美柔情的天性一天天显现出来。今天见到高峰秀子后,她的风情优雅美丽更唤醒了米苔身上沉睡至今的女儿情怀。 在此之前,她是鄙视卖弄风情涂脂抹粉一味追求外表亮丽的女人的,认为她们低级庸俗没有内涵。 现在她终于明白,美是一种神奇的力量,是我们内心对世界的映照,崇拜美追逐美是人的本性和本能。美是多种多样的,外表美和内心美一样,同样是一种不可轻侮的美,它是上天的恩赐,造化的结晶,要发挥维护延长这种美同样需要超出常人的努力。 作为一个女孩子,我们的主人公觉悟得太晚了一点儿,在这个世外桃源一般的桃花岛上她终于完成了从一个女孩到一个女儿的心理蜕变和成长。 “米小姐,晚上8点半放焰火,如果不累的话,夫人请您去正厅一起观看。”芬姨打来了内线电话。 8点20分左右在芬姨的引领下,米苔来到了桃花坞的正厅。 这里是岛主一家人生活休息聚会的主要场所。它建在靠近大海的一侧,面积很大,大约有200平米,里面放着一长溜意大利高级软皮沙发,高高低低的家具上及房间的各个角落里摆满了数不胜数的白色天竺葵,散发着清幽的馨香,使整个大厅充满了圣洁的艺术氛围。 面对大海的那面墙壁是用透明玻璃制作的,有一半打开了,凉爽的海风扑进来,把天竺葵吹得花枝乱颤。 小林兄妹、明日香已坐在大厅里等候。 一位中年男子在一旁端水倒茶伺候着,他就是肖诗的叔叔、留学英国的大总管肖博达。 “米桑,快来,坐这儿。”明日香指着自己旁边的座位热情地招呼着。 “休息好了吗?不要勉强自己,觉得累了就去歇着,以后有的是机会。”小林君体贴地说。 “这是在对我发下一个邀请吗?”米苔胡思乱想。 “米老师,待会儿的焰火表演你一定要看,可精彩啦。是请日本最负盛名的焰火之乡新??长??难婊鹗?捶诺摹!庇杉鸦故窍窳等艘谎?透绺缃舭ぷ抛?谝黄稹?p>岛主和夫人也进来了,岛主依然淡淡地说话不多,岛主夫人春风满面和米苔、明日香说着寒暄话。这是一个熟稔社交生活的干练女主人。 一会儿又走进来20几个佣人,他们自己端来了椅子,和岛主家人一起观看盛大的焰火表演。 8点半刚到,“砰”地一声炮响之后,音乐声响起,同时天幕上出现了“happy35thbirthday,masamiti(祝正道35岁生日快乐)。”用焰火打造出来的字样,字幕长6米,宽4米,形成一幅流动的风景。 接着五彩缤纷的烟花次第开放,璀璨的焰火点燃了桃花岛的夜空,给大家带来了华美的视觉盛宴。 在燃放焰火的同时,从海水里伸出8根大柱来,它们不断地往上伸长,越升越高,直达一、二十米的高空后,才停止下来。 8根大柱上各站着一名少女,她们随着音乐轻歌曼舞。在流光溢彩的烟花和宝石般璀璨繁星的映衬下,那精彩绝伦的妙曼舞姿像仙子舞蹈似天女飞天,令人目不暇接美不胜收,不知今夕是何年。 第二十七章 一妻一妾的理想生活 米苔回归日常生活。 回到30多平的小屋,睡自己的床,拖用惯的拖鞋,用自己的杯子喝咖啡,让她觉得真实踏实安心。 私家直升飞机、汪洋上的巨型建筑、透明地板天花板的房间、豪华游轮、泥碳温泉、天皇巨星、飞天舞女、高脚蟹等,仿佛是一场白日梦,虚幻陌生遥不可及。 那样非日常的生活,只能偶尔为之。就像鱼翅鲍鱼只能偶尔品尝一下才有新鲜感一样,老百姓还是吃家常菜吃得舒心顺溜身强体健。 她换上家常衣服,大大伸了一个懒腰,把自己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床上,让它深深地陷入到柔软的被褥里。好舒服啊!金窝银窝还是比不上自己的狗窝啊。 有手机短信进来,“米姐,快来!救命!”字字惊心。 又是小那,总是那么一惊一乍的,吝啬到不愿多打几个字。 米台本想打电话询问一下,但一想现在正是餐厅忙碌时分,不该妨碍别人挣钱。虽然估计不会有什么大事,但既然小那开了口,看在朋友份上还是走一趟吧。 那家酒楼离着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今天奇了怪了,拉门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道:“暂停营业一天,给各位顾客增添麻烦了,非常抱歉!” 难道真有什么大事儿发生了?不会是那妈妈病倒了吧? 这么把年纪了,在国内早就退休在家含饴弄孙打牌聊天满世界旅行去了,可是那妈妈每天起早贪黑还在为衣食操劳。 都是儿媳妇没娶好啊。娶了这么一个贪吃懒做用钱像用水的败家子儿儿媳妇,那妈妈怕是要劳碌一辈子了。咱将来可不能步那妈妈后尘啊。 米苔一边告诫自己一边拉开了虚掩的拉门。 一楼黑咕隆咚的,二楼传来了喘息声和微微的哭泣声。大事不好,看来那妈妈得了过劳病。 米苔悲从心来,一边从坤包里掏出手绢,按了按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一边顺手打开了店堂的灯光。 她沿着楼梯往二楼走上去,越往上走,哭泣声越清晰,米苔的脚步越沉重。 她还是第一次上到二楼,楼梯尽头挂着一张大布帘子,掀开布帘子,是一个面积很小的房间。 看见那妈妈在擦眼泪,米苔的一颗心先放下了,出了一口长气。 再看小那夫妻和敏丽也在,肖诗和敏丽的脸通红通红,敏丽大声喘着气,左手端着右手,右手的手指上渗出殷红的鲜血。 小那坐在地上,把两只手捂住脸,身体微微颤动,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房间里狼藉一片,东西丢得到处都是,电视机倒在地上,枕头和床单撕得粉碎,最?人的是房间中央赫然放着一把硕大无比的剪刀,上面血迹斑斑。 大概是遭抢劫遭盗贼了吧。怎么也不报警呢?找我管什么用啊。 米苔看到这一情景,一时张嘴结舌话也说不出来。 “米小姐啊,这日子没法过了。”那妈妈首先看见米苔大放悲声。 小那放下捂在脸上的双手,他也是泪光满面。 肖诗哼了一声,把头往旁边转过去,不看大家。 敏丽保持原样站立着,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这是怎么了?遭小偷了吧。你们都在家,怎么小偷会跑上二楼呀?” “您说得没错,我们家是遭小偷了,不过,不是外贼,是家贼。” 难道是敏莉?真看不出来,这孩子还有这毛病。米苔惊呆了。 “米姐,您可要主持公道。这个忘恩负义良心被狗叼去的贱货,偷鸡摸狗居然偷到我床上来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米苔恍然大悟。 “有话好好说,先把敏丽的手包扎一下吧,千万别让细菌进去感染了。” “包什么包,偷东西的狗爪子干脆剁掉还好,免得再偷,祸害别人。”肖诗激动得声音都变形了。 “这世界上什么最无耻最下流最人神共愤最为人不齿,是忘恩负义!!!有时候杀人、放火、抢劫、偷窃还情有可原,但是,忘恩负义,无论在哪个时代哪个地方都是永远遭人唾弃被人鄙视让人恨恶的。不要脸的东西,这辈子没见过男人呀,居然偷到我的床上来了。” “你这个三流野鸡大学毕业的蠢货,白交了四年学费,工作工作找不到,签证签证延不了。不是我同情你,领你来家赏你一口饭吃,你早他妈卷铺盖走人了,还能在日本呆着吗?用手摸摸自己的胸腔,良心还在吗?被狗吃了吧。”肖诗一边哭一边骂。 这个敏丽,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做出这等没廉耻的事情来。 你什么人不好找,为什么偏偏要找小那呢?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况且肖诗是你亲戚、恩人,在你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好心把你领回家,供你饭吃给你地方住,你就这么报答她啊。太过分太不像话太不是东西了。 米苔自己是知恩图报的人,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她的天平迅速往肖诗那边倾斜过去。 “米姐,您过来一下好吗?”小那把米苔拉到了里屋。米苔这才知道二楼有三个小房间,刚才那间离楼梯最近,大概是敏丽的房间。 “都是我不好,昏了头。俺是喜欢俺那口子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儿来?” “俺也喜欢敏丽啊。她又勤快人又俊,成天在一起就起色心了。” “呸,你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还两个都爱啊。” “是呀,米姐。俺原来吧,心里头只有俺那口子,俺喜欢她有文化有学问会作诗。俺没有文化,所以对文化人特别敬重。俺做不了诗人,但俺要做培育诗人的沃土。”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敏丽上床?” “米姐,您不懂男人的心。男人都是吃着碗里想锅里的。敏丽让俺产生保护感,在她面前俺特有男人的自信和尊严。俺媳妇呢,给俺梦想,让俺觉得人活着吧,得要有高尚的追求。米姐,您替俺说合说合,俺想和她俩一起过。” “敏丽挺懂事的,她说,她也不要什么名分,只要能跟着俺就满足了。俺媳妇成天不着家,每天不是去学校,就是去哪里吃好吃的,就是在家也是写写弄弄不理人,老娘对她挺不满意的。以后俺好吃好喝供着她养着她,成全她的诗人梦。但是,俺想和敏丽一起操持餐馆生孩子过日子。” “你只能挑一个。如果敏丽同时和两个男人过日子你会怎么想?” “米姐,从来只有一个男人有几个老婆,哪儿听过一个老婆有几个男人的。再说了,旧社会谁不三妻四妾,俺觉得那很好哇,喜新不厌旧嘛。老娘和敏丽都同意,只要做通了俺那口子的工作,俺们四个人你情我愿的,谁管得着呢。” “宪法就管得着啊。你别忘了,中国和日本可都是一夫一妻制哦。还有,你考虑过肖诗的心情吗?她爱你,才会那么伤心那么痛苦。你难道要把自己的幸福建筑在他人的幸福之上吗?你不是这样的人,对吧?” “但是,俺喜欢敏丽,敏丽也喜欢俺,怎么办呢?” “给我滚一边呆着去。”肖诗进来了,“米姐,我想和您谈谈。” “我就是躺在棺材板上也咽不下这口气去,就是化成灰也原谅不了那两个狗东西。” “米姐,我一个北京外国语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明治大学五个硕士学位的拥有者会有今天打死我都不敢相信。” “我长得丑吗?不丑,对吧?愿意嫁的话,可以嫁得很好,对吧?我为什么嫁给小那,是因为我看上他人品好,温柔体贴亲切善良,又能做一手好菜。” “虽然比我小五岁,但是,这年头小五岁,算得了什么呀。不是女人都比男人长寿吗?所以将来的社会趋势呀都是大女人配小男人。” “婆婆对我有怨言,我也知道。但是她是个没有文化的人,沟通起来有困难,我对她的想法也能理解。” “没想到那居然会背叛我。如果找到一个比我强的人,我也就认了,偏偏是个比我差的人,学历不及我,外貌不及我,不就是比我年轻几岁吗,让我这口气往哪里咽。” “那那个混帐东西,居然还对我说,要过一妻一妾的生活,真他妈男人都不是东西。我一个堂堂诗人居然看上了这么一个俗不可耐的狗东西,我的诗兴也没有了。” “米姐,我一直想成为一个伟大的诗人,我每天都在努力,我觉得我已经接近缪斯的殿堂了,可是现在我像张爱玲一样萎谢了,我知道我被那两个狗东西给阉了,我再也写不出来了。”肖诗大睁着血红的双眼,欲哭无泪。 她的痛苦是双重的,既有被小那、敏丽背叛的痛苦,更有痛惜诗才萎谢的痛苦。这个一直生活在纯净的象牙塔里的女诗人,在命运的做弄下,终于不得不走出象牙塔脱胎换骨去做一个脚踏实地的人了。 一个女诗人死去了。 “原谅小那吧,以后和他好好过日子。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丈夫。人呀,是经不起考验的。从诗的世界里走出来,和小那好好经营那家酒楼,生一两个孩子,那样的话那妈妈的态度也会改变的。” “米姐,您是不知道我的性格,我是恩怨分明眼睛里揉不进一粒沙子的人,我这辈子是不会原谅那的了。但是我也不想成全他们,我的心胸没有那么大度。” “米小姐,口渴了吧?来,喝点儿茶,润润嗓子。”那妈妈泡了一壶茶走进来。看来有话要说。 一向唯我独尊,读不懂空气(看不出眉眼高低)的肖诗居然说:“我去下洗手间。” “今天这脸是丢大了,让你见笑了。” “那妈妈,您别这么说,大家在异国他乡都不容易,我们不就像自家人一样嘛。” “嘿,其实他们俩的事也不是今天才有的。我也看出来了,劝过儿子。他对我说,肖诗和敏丽他都喜欢,说要三个人一起长长久久过日子。我也劝不动他啊。其实让我说的话,乘早和肖诗离了,别耽误别人,把敏丽娶进来正正经经过日子比什么都好。肖诗不是个正经人,没法一块儿过。” “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见你,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这是我的家,你休想鸠占雀巢。”那边传来肖诗声嘶力竭的吼声。 米苔和那妈妈赶过去。但见小那跪在地上抱着敏丽的腿,肖诗在拼死力拔小那的头发,小那的头皮殷红一片。 “我去死,死给你们看。”那妈妈的哭声凄楚得像是从地狱里飘来的冤死鬼的声音。。 第二十八章 妻妾大战那家酒楼 那妈妈瞪大眼珠子,深吸一口长气,朝着墙壁就撞了过去。 “小那,你干嘛呢,发什么呆啊,还不快拉住妈妈。”米苔死死抱住那妈妈,“那妈妈您不要冲动,冷静点儿,大家都冷静点儿。” 那妈妈披头散发,哭喊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哇!年轻轻就守寡,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了,指望儿子能好好娶房媳妇生两个胖大孙子孝敬孝敬我。” “哪曾想这个不成材的畜生,不正经过日子。成天丢了魂似地在外面转悠,把老娘辛苦赚来的钱不珍惜。坐飞机来回只为了吃一碗拉面,每天占着马桶不拉屎,写什么狗屁不通的诗。一开春就坐高级软卧去北海道吃“牡丹虾”,夏天坐海船去冲绳吃“海葡萄”,秋天乘新干线去京都吃“汤豆腐”,还没到冬天就赶往青森吃金枪鱼,就是金山银山也要吃穷啦,何况我们那家这样没有家底的小户人家。” “我看敏丽这孩子挺好,她在这儿也没白吃白喝,里里外外打扫涮洗购买联络哪个不是靠她啊。自打她来了以后,店里生意越来越好,客人增加了一倍多,她是有功之臣啊。” “您老别指桑骂槐了,我知道,你们都多嫌我一个。我好吃懒做我游手好闲我败光了你们的家产。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现在这些都是投资,投资,你们懂吗?要干大事就要投大资,将来我会让那家小楼发展成系列连锁店,最后还要上市。像您老这样辛苦来辛苦去只能挣些糊口的小钱,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的。” “我们没有你那样的大志,也不稀罕。我们只要开好守好一家店,全家人有吃有喝乐呵呵地生活在一起就行了,要搞什么连锁呀上市呀的,挣那么多钱不死啦。” “生为女人就要活得像一个女人,在家笼络好男人,让他吃好喝好睡好,生个娃,传宗接代;在外面帮衬男人做好生意。成天上什么起点中外文网,干的湿(诗)的写来写去,我不信你能写出个天来?” “您没有文化,和您说话是对牛弹琴。只是您别忘了,我可是那家明媒正娶娶进来的,您现在胳膊肘往外拐,也不怕亲友笑话。” “都别说了,别说了,都是我不好。”小那带着哭腔。 “你不好?那你说,你是哪里不好?是不该娶我进门呢?还是不该和这个贱货上床?你倒是说清楚噢你。” “我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不该投胎投到我娘肚子里,不该让她老人家伤心,总可以了吧。” “你还挺会说话,就是不愿指责哪怕一点点这个狐狸精。不是她主动**你,你哪有那个胆儿。” “诗姐,您少说几句吧,让老人家先歇着去吧,身体别折腾坏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敏丽第一次开了金口。 “你倒做起好人来了。我正告你,你今天一要在这儿给我下跪,向我赔礼道歉;二你马上给我卷铺盖滚蛋,以后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视线里,否则我看见一次骂一次打一次。” “诗姐,那好,您让我也说几句。事情发生后您都是指责那哥,指责我,指责老人家,您有没有反省过自己呢。鸡蛋不叮无缝的蛋,您要是事事做得很完美的话,那哥会**吗?” “您成天不着家,把一家的辛苦钱当水花,就是在家也是从来身不移手不动的,我来后,没看见您洗过一次碗扫过一次地,连您自己的****都是老人家给洗的。” “您也没有尽到一个做妻子的责任,那哥是个正当壮年的男子,您考虑过他的生理需求吗?在您心里啊,只有您自己。您太自私了,也太自负了。您写的诗我也看过了,作为业余作者嘛还说得过去,但是想成为一个伟大诗人,早生了100年,您还是投胎后再努力一次吧。” “您说我忘恩负义,我还要告您诈骗呢。您这样的破诗哄哄三岁小孩儿还可以,拿到这里哄那哥,在这儿占着茅坑不拉屎,骗吃骗喝骗尊敬,也就是那哥和老人家人好心善,才会上您的当。” “我哪里忘恩负义了,我在替您尽一个妻子的责任呢。虽然我们是拐了十八个弯的亲戚,到底都姓一个肖字,您应该感谢我呀,否则我们老肖家的脸都被您给丢尽了。” 这个小妾,明明动了别人丈夫还这么振振有词的,看来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您是正牌大奶又怎样呢?现在都讲究竞争上岗,您没有尽到大奶的责任,当然要下岗啦。米姐,您说,我说的有道理吗?” 米苔虽然比敏丽他们仨年纪大,但是没有恋爱婚姻的经验,又是外人一个,在一旁正尴尬着呢。一听敏丽把皮球踢到自己这边来了,心里慌慌的,不知怎么接她的话茬。但是心里对敏丽的反感越发加重了。 想想肖诗也确实太不像话太离谱了,这样的媳妇古今中外闻所未闻,恐怕是天下少见吧。追根究底事情的成因还是得怪肖诗自己不好,如果不是她自己把敏丽领回家,哪儿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亲们,看来啊好事是不能随便做的,善心也是不能随便发的,弄得不好就成东郭先生了。切记切记!!! 米苔看出来,在这场妻妾大战中肖诗明显占了下风.那妈妈是拼了老命也要帮她的,小那对她也有情有义。 “你别歪理十八条了,反倒成了我的错吗?我媳妇没做好,你有什么资格指责,要指责也应该由我丈夫和婆婆指责。你要竞争上岗也可以,那也得辞退了前任才能上岗啊,这点道理和礼数都不懂,你就来混世界啦。” “你这才是丢了老肖家的脸呢,没有家教的贱货!你说我的诗写得不好,你一个三流大学毕业的野鸡货,你懂个屁你。不懂就别在这儿给我装懂。你来评判我的诗是对缪斯的亵渎。” 大概自己的诗作被贬低触到了肖诗的痛处,她面红耳赤,表情十分吓人。 “今天你不答应我的两项条件,我他妈的和你没完。” “你要让敏丽走,我也走。”那妈妈又哭起来,拉着敏丽收拾东西要住到外面去。 “都是我不好,我走,可以了吧?”小那看见老妈妈要走,急了眼。 “那好,我走好了。一个龌龊的丈夫,一个没道理没公平可讲的小市民婆婆,一个忘恩负义的亲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一缸子臭屎自己搅合去吧。”肖诗看出来敏丽不会向她道歉,婆婆的屁股完全坐在她那一边,小那是个孝子不会拗母亲的意,如果自己再坚持下去找不到可以下的台阶。 小那本想去拦的,但是那妈妈一个劲的向他使眼色,敏丽也紧拽着他,他挣扎了几下也就放弃了。 肖诗一边说要走,一边并没有马上动作,她还在观察小那的反应,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小那的反应让她很失望,她下定了决心,“那好,我这就走,你们可别后悔。” 米苔在一旁很为难,自己是个外人,不好多插嘴,只好打着圆场说:“别走了。现在这么晚了,大家都去休息吧。明天再坐下来好好沟通一下吧。” “我们没叫她走,是她自己要走的啊。”那妈妈一副巴不得肖诗立马消失的表情。 本来听了米苔的话后,肖诗觉得找到了台阶,想顺势而下不走了,没想那妈妈冒出来这么一通话,她这么一个自尊心超强的女诗人哪儿受得了啊,拔腿就往楼下冲,尖叫着:“你们别后悔就好。” “小那,这样会出事儿的,你快去追回来。” 那妈妈这才反应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递给小那,说:“她要不愿回来的话,就送你媳妇去车站前的饭店住几晚,别再信她的迷魂汤了,乘这个机会离了吧,哪怕多打发一点钱,不是个正经人啊。以后还是和敏丽好好过日子吧。” “你去吧,安顿好就早点儿回来,我等着你呢。”敏丽小鸟依人地说。 小那用袖管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把钱放入裤兜,追了出去。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五月的晚风像新婚少妇的柔发轻轻抚过小那的脸颊,带着婚礼上甜腻的蔷薇花气息。隔壁的中国居酒屋飘来华语音乐的歌曲声。 温柔的晚风, 轻轻吹过,爱人的梦中 温柔的晚风, 轻轻吹过,故乡的天空 温柔的晚风, 轻轻吹过,城市的灯火 今夜的晚风, 你去哪里,请告诉我 温柔的晚风, 轻轻吹过,爱人的梦中 温柔的晚风, 轻轻吹过,故乡的天空 温柔的晚风, 轻轻地吹过,城市的灯火 今夜的晚风, 你要去哪里,请告诉我 温柔的晚风, 轻轻吹过,爱人的梦中 温柔的晚风, 轻轻吹过,故乡的天空 温柔的晚风, 轻轻吹过,城市的灯火 今夜的晚风, 你要去哪里,请告诉我 温柔的晚风, 轻轻吹过,爱人的梦中 温柔的晚风, 轻轻吹过,故乡的天空 温柔的晚风, 轻轻地吹过,城市的灯火 今夜的晚风, 你要去哪里,请告诉我 温柔的晚风, 请你带走,我昨天的梦 今夜的晚风, 我要去哪里,请告诉我 下楼来,小那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下来。都说肖诗不是正经人是扫帚星,说肖诗在那家骗吃骗喝,但是只有小那知道,他是因为爱她才娶她的。 他对她的爱,是一种景仰一种崇拜,肖诗身上拥有他神往但是不具备的东西,她的文化水准她的思维方式,她对诗歌锲而不舍的追求,她对美食疯狂的痴恋,她做一件事情精益求精坚持到底的精神。 小那是一个得过且过不思进取不求上进没有什么梦想的人,和肖诗在一起,他觉得自己神圣高大起来,似乎有一个伟大的事业在召唤和等待着他,让他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 他也喜欢敏丽,那是一个讨男人喜欢的好女人,勤劳顾家疼男人。为什么一个男人不可以同时娶两个女人呢? 从遥远的古代到解放前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吗?伊斯兰国家还可以娶四个老婆呢。可不可以这么想,多妻制是中国,不,是人类的传统和文化结晶呢,现在的社会不是进步而是倒退了呢。 如果可以参政议政,小那希望自己参选议员,他要提案,让一个男人可以娶至少两个老婆,他相信会有很多人支持他投他的票。 这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晚上,一个未来华裔议员的雏形就此诞生了。它诞生于妻妾大战后身心俱疲伤痕累累的时刻。隔壁的居酒屋播放着一成不变的音乐《晚风》,仿佛在为新议员的诞生庆贺。 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往往就是这样由一件小事由一些小人物在不经意间创造出来。 不过,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必须马上找到肖诗。千万不能出意外啊,那可是我的女人,我要保护好她。 夜幕沉沉,晚风习习。今夜的晚风,请告诉我,我的老婆,她去了哪里? 第二十九章 两个女人我都爱,也都伤 “今夜的晚风,请告诉我,我的老婆,她去了哪里?”小那神经质地反复哼唱着这句唱词。那天晚上他找遍了住家附近的车站、超市、便利店、公园,始终没有找到肖诗的踪影。 肖诗冲出家门时,除了手机外,什么都没有携带。一再给她的手机打电话,她都不接,后来就转到无人区了。想起她最后说的那句“你们不要后悔”,大家不由后怕。 首先那妈妈开始反省。这孩子虽然好吃懒做没个正形,但是对自己一直蛮尊重,从来说话都是和颜悦色的。她是因为喜欢吃自己做的菜才和那家结下缘分的,每次吃饭,她都迫不及待欣喜若狂,边吃边夸赞不绝口,自己也从中感受到极大的喜悦和满足。 肖诗就像那些发誓追随明星一生的极品粉丝,因为爱吃自己的菜,才嫁给了自己的儿子。这样的粉丝这一辈子哪怕只能得到一个也值了呀。被追的快乐和享受是用金钱买不来的,自己未免把钱看得太重了。 再说,自己虽然对她极度不满,但是只对儿子嘟嚷,对肖诗本人没有提起过。作为长辈,没有尽到教导教育小辈的责任,咎由自取啊。当年过门自己也是认可同意的嘛。 敏丽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也很内疚。诗姐是个善良的热心肠的人。自己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眼看签证马上就要到期了,不得不回国,但是心里边不想回国想留在日本。 那天去红洙保健品公司试着寻找出路的时候,遇见了诗姐,聊下来居然是拐着十八个弯的远亲,诗姐知道自己的窘况后,二话没说,把自己领回家,作为那家酒楼的工作人员聘用,往入国管理局递交了就职签证的申请。 看见诗姐有一个好丈夫,衣食无忧,每天过着随心所欲的日子,心里蛮不平的,人比人气死人,自己各方面条件都不比她差嘛,为什么处境远远不如她呢。 **那哥,估计和自己这一隐晦的心理有某些说不清道不白的关联吧。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喜欢上了那哥,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那哥人长得干净,笑容甜美,为人单纯大度,对女孩子怜香惜玉。不过,如果诗姐出了什么意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幸福了。 米苔提议报警,那妈妈坚决反对,担心家丑外扬。 这天晚上,那家酒楼的三个人翻江倒海似地都没睡好。 度日如年,整整一个星期过去了,还是毫无肖诗的消息。万般无奈之下,小那还是选择了报警。 各大车站和公共设施的张贴栏里贴出了肖诗的照片和寻人启事。他们还时刻注意报纸上、电视里有关交通事故的报道,去医院、警察署辨认无名尸体。 肖诗的大学和指导教官也很重视这件事,发动学生了解她的消息,但是毫无结果,肖诗本身不是一个喜欢交往的人。 不知不觉中夏天来临了。赤日炎炎似火烧,几乎所有的活物:人、猫、狗、鱼都龟缩在开足了空调的屋子里喘着粗气,只有知了在大阳光底下不知疲倦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让人感觉仿佛世界末日就要降临。 还是没有任何关于肖诗的消息。那妈妈心力憔悴,不再掌厨。那家酒楼改由小那掌厨,敏丽跑堂。阴郁的情绪也传染给了客人,很多回头客不再光顾了。一片凄惶之中,敏丽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 这天那妈妈坐在二楼戴着老花镜正给未来的小孙孙织毛衣呢。楼下传来了“刷刷刷”的脚步声,仿佛有许多士兵排着队整齐地踏入了那家酒楼。 那妈妈好生奇怪,正是下午2点左右,是一天中生意最清淡的时刻。她摘下老花镜,抓着扶手下了楼梯。 店堂里齐刷刷坐满了客人。虽然媳妇失踪了,但是眼看小孙孙就要出世,现在又来了这么一宗大生意,看来那家要转运了吧。还是赶快下去帮帮忙吧。那妈妈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楼下。 气氛不对!所有的客人都是女的,互相之间似乎认识,她们都不说话,静静地看着站在店中央的一位女子。那位女子该有五六十岁了吧,年轻时应是个拔尖儿的美人,现在也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我姓单,都叫我单姐姐。这儿的媳妇肖诗自从被你们逐出家门后,就投奔了我。我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我今天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我来的目的是转达肖诗的要求,不多很简单:‘一、敏丽在众人面前下跪赔礼道歉;二、敏丽即刻离家走人’。如果不答应以上两项条件,从今儿起我们这帮姐妹就天天吃在这里住在这里。” 小那作着揖陪着笑脸说:“单姐姐,您好!您的大名那是如雷贯耳,小弟久仰。首先感谢您对俺媳妇的照应。各位大姐、美女们,你们好,欢迎光临小店,热烈欢迎啊。单姐姐,俺媳妇她还好吗?她走了以后,把俺担心得是吃不好睡不好,瞧,都瘦了好十几斤。要是放在砧板上切了,可以做出好几十盘子菜了吧。” 单姐姐柳眉上挑,“好什么,她能好吗?每天以泪洗脸呢。都是你这个下流男人惹出来的事儿。” 小那急切地问:“她在哪儿啊,我这就去接她回来。” 单姐姐双目圆睁,“不答应刚才提的两项条件她是决不会回来的。” “对,不答应的话,我们今天就不走了。”一片愤怒的女高音。 “我给你们下跪,敏丽她可不能走啊,她有身孕在身。请发发慈悲,可怜可怜那家的骨血吧。”那妈妈颤抖着嗓音说。 敏丽一把把那妈妈拽到自己身后,猛地跺了一下地板,大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说肖诗是你的小孙孙,有什么证据可以让我们相信你们。” 单姐姐眯细着双眼,面带不屑地说:“你不是肖敏丽吗?我们在新宝演讲会上见过的,那就是最好的凭证。肖诗是我第180代孙女。我是最仗义最讲情义的人,只要她投奔了我,我就要对她负责、为她出头出气。” 敏丽青筋直露,扯高嗓门道:“如果你们继续胡闹下去妨碍我们营业的话,我们可以报警。别忘了,日本可是法制社会,那容得你们胡作非为。” 单姐姐看着敏丽就像看一只小臭虫,声调不高语气坚定:“报警?请呀。日本的警察是不介入民事纠纷的。她是我的孙女,我是她的老祖宗,我出头管她的事走到天边都有理。倒是你一个不要脸的贱货,背叛自己的恩人,偷了恩人的丈夫,不但不道歉,还在这儿耀武扬威。” “对付你们,太容易了。到网上宣扬一下,把大字报往门口一贴,在你们店门口示威静坐几日,我看你们还要不要做生意,还有没有人来吃忘恩负义的**做的菜?” 敏丽傻了眼,气焰蔫了,走到小那身边拉住他的袖口,大气不敢出一声。 “各位大姐,来来来,先喝点冰茶,去去暑气。今天为了俺媳妇的事有劳大家了,小那万分过意不去。敏丽,快,倒茶。”小那身不颤手不抖,笑容更甜美了。 “自打她离家出走后,俺不但掉了一身肉,头发也愁白了,瞧,瞧这儿,俺没说假话吧。俺对媳妇是真心的,喜新不厌旧,彩旗飘飘红旗不倒。她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呀?”小那的口吻十分关切。 单姐姐重重地瞅了小那一眼,“看在你对她还算有情有义也确实关心她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了吧。” 单姐姐喝口冰茶,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那天,她离了家,就直奔我去。可是走到一半看见电车上新加坡美食节的广告,就改了主意。立马让她在桃花岛的舅舅往她手机里打了一笔钱,从羽田机场坐飞机去了新加坡。参观完美食节后,又去马来西亚、巴厘岛、泰国、菲律宾品尝美食、观光游历了近两个月。” “你们也知道她是一个美食研究家,又是一个诗人,她这样的人,怎么可以要求她在家买菜、洗衣服、刷盘子、做家务呢?你们了解她的价值所在吗?她是一颗蒙上灰尘的宝石,总有一天要发亮发光的。你既然做了她的丈夫,就要保护好她伺候好她。” “前两天她从东南亚旅行回来后找到我,要我来主持正义。” “只要她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小那松了一口气。 “不瞒各位大姐,敏丽现在怀了我的孩子,要让她离开是万万不可能的。她也是我的老婆,我是个大男人,有责任保护好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小那略作停顿,用凶狠的眼光环视了大家一圈后,继续说道:“如果要赔礼道歉,我给你们下跪,一切都是我起的头。但是,我也想请姐姐们给我掰掰这个理。” “我小那没上过几天学,没什么文化,要求教姐姐们。我实在想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不就是睡了敏丽吗?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两厢情愿的事儿,有什么不可以的?” “为什么肖诗要气成这样?她在家是油瓶子倒了也不扶,什么也不做的人,每天就是上学、写诗、品味美食,我从来都是满足她的。我能理解她宽容她,为什么她就不能理解我宽容我一下呢。” “单姐姐,您得好好劝劝她,让她早点儿回家过日子。敏丽也不求什么名分。” “不行,今天非让这个贱货滚蛋不可。”女人们的手臂齐齐举起像一片黑压压的森林,它们指向敏丽,发出怒涛般的吼声。眼泪在敏丽的眼睛里打转。 “你们不要说了,她有身孕,不能动气啊。”那妈妈从敏丽身后挣扎着站出来,眼睛布满血丝,霎时老了十岁。 “各位姐姐你们想吃什么,我请客。”小那还是一脸甜笑,面不改色心不跳,他拿出菜单递给大家。 “待会儿肚子饿了,自然不会客气。不过不劳你动手,我们自己会做。才不敢吃你做的菜呢,不会给我们往饭菜里下毒吧。” “贱货,还赖在这里不走吗?给脸不要脸。” “肚子里的孩子真是那家的种吗?不会是野种吧。这种以德报怨、有奶便是娘的女人什么事儿做不出来。老人家太善良了,被卖了还替她数钱呢。” “下流胚子,想男人想疯了,狗爪子竟敢伸向自己的姐夫。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单姐姐,来,给您添点儿茶。今天您光临小店,小店蓬壁生辉。能认识您,小弟三生有幸啊。俺更为俺媳妇庆幸,有您这么一位仗义的家长罩着她照料她,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小那无视众女人七嘴八舌的闹腾,面带甜净的笑容给单姐姐斟茶。 “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仗义。”单姐姐脸上的怒气褪去许多,表情柔和了不少。 “我媳妇是您孙女,我不也就是您的孙女婿吗?大水冲了龙王庙啦。” “你别来这一套,我可不吃。我就是个护鸡雏的老母鸡。你这个背叛妻子的臭狗屎,我可不认你是孙女婿。我单姐姐向来说到做到,你今天不答应这两项条件,我们就不动窝了,吃喝拉撒住都在这里了。你瞧,我连牙具都带来了。” “我们也都把毛巾带来了。”女人们异口同声呼应着,还把毛巾、牙具亮了出来。 那妈妈压低声音哭了起来。敏丽捏紧了拳头,她的眼睛瞅着厨房里的刀具,它们在黑暗里闪着寒光。 “单姐姐,我、敏丽、老娘还有我就要出生的宝宝都加入新宝的话,您能认我这个家人吗?” “噢,好小子,有你的。如果你们加入的话,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敌我矛盾就转化为人民内部矛盾了。” “那好,我们四个人马上加入,并保证天天、顿顿、永远服用新宝,做您最忠诚的孝子贤孙。”小那的眼中写满了驯服和忠诚。 “原来我还不理解,一个大知识分子怎么嫁给了一个不识几个字的厨子,还寻死觅活的。现在终于有点明白了。你小子不简单呐。以后啊,少不了要打交道呢。”单姐姐审视着小那,带着不多见的赏识神情。 “快去给我拿四份入会申请书来。”单姐姐高声发出指令。 第三十章 阴阳两界,阻隔不了她的爱 时间虽然进入了7月流火的季节,但是我们要回到春暖花开的5月。 5月的那个晚上,米苔被小那的一条短消息叫到那家酒楼,身不由己卷入了一场家庭纷争。 就在小那一家人为肖诗的出走焦头烂额的时候,米苔的生活一如既往在继续着。 黄金周一个星期的假期结束后,她回到公司上班,重返早九晚五的生活。 故事发生的那天,天气特别的好,湛湛蓝天没有一丝云彩。米苔、明日香、佐藤、小林君四个人一起在意大利餐厅吃罢午饭后,看看时间还早,弯到东京塔附近的芝公园散了一会儿步。 回到公司时,眼看上班时间马上就要到了。米苔的手机发进来一条短消息,是东瀛电视台制片人佐佐木发来的。 米苔以为又是邀请她出演“今夜我怒放”的节目。自从上次出演反响惊人后,佐佐木多次打电话发邮件给她,希望她能再次加盟,但是米苔都婉拒了。因为,她喜欢平静的生活,不适应在众目睽睽之下过日子。 对了,马上要上班了,还是让我们和米苔一起快来看看佐佐木发来的是什么内容的邮件吧。 “米桑,久违了。首先再次感谢你对我们“怒放”节目组的大力支持。今天这封邮件不是邀请你上节目,所以请放宽心看下去(一笑)。你还记得上次做节目时你替她化妆的那位京都大学毕业的女嘉宾吗?她最近给电视台打来好几次电话,本人也来电视台找过我,想要你的电话号码,说是有要事想和你联系。因为这涉及到个人信息,我不能随便外泄,所以,今天特意将她的联系方式通过邮件告诉你,是否和她联系由你自己决定吧。期待着不久的将来能够再次合作。 姓名:闵厉娜 手机:090-67xx?xxxx 邮箱:lina-x。 佐佐木上” 米苔是个热心肠的人,既然闵厉娜几次三番要找她一定有什么要紧事儿,大家都是中国人,能帮则帮吧。 “闵桑,你好。我是米苔。上次感谢你作为嘉宾给‘今夜我怒放’节目捧场。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尽力。马上要上班了,恕我不能用电话联络。” 邮件才发出去,闵厉娜的回信马上就到了,仿佛在电话那头坐等米苔的回音似的。 “米桑,谢谢你的来信。上次在电视台虽然没机会好好聊聊,但是直觉告诉我你是一个热心善良乐于助人的好人。我有些事想请你帮忙,邮件里写不清楚,今晚可以拨冗一见吗?” 时钟马上就要指向一点了,米苔匆匆写道:“ok!时间、地点你定。”然后按下了发出键。 下午,时钟刚指向五点,米苔就低头划拉开了手机。 闵厉娜的回音早就来了,“下午六点,新宿京王百货公司正门长椅处见。一起晚餐。” “米桑,明天又是周末了。一星期的工作,辛苦了。晚上一快儿去喝喝酒,放松一下吧。”佐藤踱过来,右手掏出一把小梳子梳理着头发,满面笑容。 “算上我一个,再叫上小林君。”明日香很哥们地拍了一下佐藤的肩膀。 “你们仨去吧。今天我约了一个朋友。”米苔看了小林君一眼,把桌子上的文件整齐地码放好,然后关上了电脑。 从米苔工作的大门车站到新宿很近,做地铁都营大江户线16分钟就能到。时间很充裕,米苔不紧不慢往车站走去。 傍晚的新宿人流如织,京王百货公司立地条件极好,jr车站、京王电车站、地铁站都近在咫尺,所以人潮格外拥挤。因为明天就是周末了,暂时可以告别繁忙琐碎的学习工作,大家的表情看上去都很放松。 米苔提前10分钟到达了约定的地点,看见闵厉娜已坐在长椅上等她了。 “今天大星期五的,还把你叫出来,很过意不去。你工作一周辛苦了吧。”闵丽娜礼数周到。 “没事儿,别客气。”米苔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们去哪儿呢?这附近有你喜欢的餐厅吗?” “我对吃不大懂,随你。” “你喜欢吃辣的的吗?” “喜欢。” “新宿西口有一家叫做西安的中餐馆,那里的麻辣刀削面做得好吃极了,我们就去那儿,怎么样?” “好啊。” 这家叫做西安的中餐馆在日本颇有人气,以原汁原味的北方菜闻名,尤其羊肉泡馍、刀削面、火锅的味道超级棒。 她们在餐馆坐下来,各点了一碗麻辣刀削面。 “我过两天就要去泰国了。自从上次通过电视台和汤姆的越南籍夫人联系上以后,我和她一直有通信往来,慢慢地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夫人虽然是站街女出身,但是天性聪明,英语说得很流利。汤姆得病前冷冻了自己的精子,她把精子分一半给我,我们打算一起去泰国做试管婴儿。” “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汤姆了,但是见到他的精子等于见到他本人一样,到时我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儿的,你可以为我再化一次妆吗?” “哦,当然没有问题啦。只是,闵桑你年纪不轻了,以后要一个人怀孕、生产、哺育孩子是很艰辛的,你有思想准备吗?” “我爱汤姆许多年,一直希望成为他的妻子,生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子。没想到德雪,哦,汤姆的越南妻子叫德雪这么善解人意,愿意成全我的梦想。” “虽然永永远远再也见不到汤姆了,但是一想到以后可以和汤姆的孩子生活在一起,我也就满足了。” “你也知道,我是年过半百之人,虽然身体很健康,但是医生说还是很有风险的。午夜梦回我也担心自己的生命和孩子的未来,但是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勇气和信心就战胜了不安和胆怯,”闵厉娜猛地喝下一大口面汤,剧烈的麻辣把她呛得咳嗽不止。 “闵桑,听了你的话,我除了感动还是感动,你真的很了不起。为了爱情可以做到这个份上。我祝你手术成功,生一个健康可爱的男孩儿。回到日本后,一定告诉我,到时为你庆贺。” “这个孩子如果顺利出生的话,你可以做她的干妈吗?我性格孤僻,没有什么朋友。”闵厉娜热切地望着米苔。 “如果你不嫌弃、觉得我配的话,我很荣幸能成为小汤姆的干妈。”闵丽娜紧紧拉住了米苔的手,她的手心又湿又软。 这位勇敢的超高龄产妇(将来时),没有丈夫、没有正式工作、没有多少朋友、靠在便利店打工的微薄收入生活的痴情女,又将面对怎样的一个未来呢? 她会如愿以偿顺利产下她的孩子吗? 会是一个男孩子吗? 为了生下这个孩子,年过五十的她健康会受到损害吗? 她有能力养大这个孩子,并让他生活快乐吗? 她的生命轨迹又将和我们的女主人公米苔发生怎样的关联和交汇呢?进而怎样影响到女主人公的命运走向呢? 请继续读下去,谜底终有揭晓的那天。闵丽娜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人物,她在生活中实有原型。 第三十一章 如影随形四剑客 “米桑,小林君,明天有一个任务交给你们,希望你们一定要完成好。和我们公司有合作关系的中国a公司黄总最近来日本参观世界厨具大展,他提出想去山形游览一天,部里决定让你们二位陪同前往。” “黄总在日本留学工作多年,日语没有问题,你们去主要是为他做一些服务工作,记住啦,他是我们非常重要的合作伙伴,你们一定要接待好,让他满意。”今天一上班课长就把米苔和小林找去交代了任务. “找你们去做什么呀?”米苔才从课长桌旁返回,明日香就放下手中的工作迫不及待地询问开了。 “什么?让你们俩去陪同?不会搞错吧?为什么要让小林君去?他和中国业务没有一丁点儿关系啊!!!他是负责我们公司在海外的保险业务的。”明日香不解不安不平。 “对了,米桑,我听说你和中国大使夫人是校友,不会是通过她给课长做了什么工作吧?”明日香的俏脸写满了严肃认真的神情。 米苔想笑又觉得不妥,“你啊,这辈子看来只能做个小女人啦。大使夫人是什么人,她心里装着天下大事呢,哪能来管这样鸡毛蒜皮婆婆妈妈的事儿。” “瞧你这个小脑子,看上去不大,想象力倒是蛮丰富的,可惜用错地方了,该去写小说啊。可惜你不会中文,否则你在写作的话,估计半年之内就成为大神了。”米苔哭笑不得。 中饭照例是米苔、明日香、佐藤、小林四个人一起去吃的。不知打什么时候开始,四个人成了四剑客,总是一起吃饭喝酒玩耍,绝不三人或两人单独行动。 今天米苔提议去吃印度菜。公司附近新开张的印度餐厅前,老是站着一个身穿印度民族服装的中年男子在发传单,他神情木讷,满脸褶子,看上去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米苔最见不得受苦人,反正都要吃饭,还不如在他店里吃,多少可以帮衬他一下。 一进印度餐厅,明日香就大喊地方太窄,上手巾把子的服务员没有笑容,厕所也不干净,还没有配备卷筒手纸。米苔就知道她心里不爽,要找事。 一般他们出去都是找一个四人座的餐桌,米苔和明日香坐一排,两位男士坐一排。今天米苔心想必须远离这个炸药库,所以,和小林换了一个座位,坐在了明日香的斜对面。 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小林一坐到身边,明日香的心情立刻好起来了,主动往大家的杯子里添水加茶。 佐藤也很诧异米苔打破了大家一向墨守的规矩,他把自己的身子靠近过来,把菜单殷勤地递给米苔,“米桑,今天有a、b、c三种套餐,你想吃哪种?” “我看看。哦,馕套餐不错嘛,馕是现烤出来的,有六种口味,吃完一个后还可以无限制追加,咖喱有两种,一种是蔬菜咖喱,还有一种是鸡肉咖喱,另外还带生菜沙拉、餐后甜点和一杯咖啡,只要900日币(合54元rmb),不会太便宜了吧,就是它了。” “小林君,你不是负责公司海外保险业务的吗?怎么会让你去陪同中国的黄总呢?好奇怪耶。你也能陪同的话,那,我和佐藤桑也能去咯。”明日香的心思还在这个问题上打转转。 “不就是当日来回去一天吗?第二天我们四个人又能在一起午餐了,对吧?”佐藤笑着对米苔说。 “不不不,这样的工作安排很不妥当,作为部下我无法理解,我不得不怀疑课长的领导能力。待会儿我得去问问课长。”明日香不折不饶,不肯就此罢休。 在日本公司,职员对上面都是唯唯诺诺的,上司训你训得像孙子一样,你不但不能反驳,还得点头哈腰连说哈依,上司说到激动处,他的唾沫喷薄而出,落满了你的脸,你也不能擦去,得让唾沫星子自己干,如果不小心唾沫星子流进了你的嘴里,那你得把它当作琼浆雨露一般吞咽进去。 像国内那样,和课长部长乃至公司老总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划拳喝酒的好事是没有的。 明日香到底是欧美长大的人,作风行事和日本人不太一样. “你想去山形出差吗?那就和课长说说,我不去,让你去吧。”小林君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平静如水地说。 从一向只听少说的小林君嘴里冒出这样的话,让其他三人颇为吃惊。佐藤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米苔,米苔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明日香喜笑颜开地说:“你是真心话吗?那我去和课长说啦。” 下午的工作时间特别地漫长。最近米苔手头没有什么工作,为了显示在努力工作,没有无所事事,不是工资小偷(日语,指出工不出力的人),几张纸的复印要横过来竖过去折腾好长时间。 本来这样的班就已经上得痛苦不堪了,小林和明日香的对话越发让她觉得时间难熬。 复印完毕,走回座位,明日香把椅子往米苔那边移近一点,笑吟吟地说:“我去说啦,你可别恨我哦。” “不干我事,你自便。”米苔的声音是嘶哑的。 明日香果然去了课长那里,米苔强迫自己不往那里看。 她端坐在座位上,专心致志地把那几张复印完毕的资料用钉书机钉上、拆开、又钉上,反反复复没完没了。 课长那里传来高亢的抗议声,佐藤几次回过头来投以关切的注视,坐在米苔前面的小林君,他高大的背影像一面沉默的古墙一动不动直立着。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啪”,一本厚厚的书被恶狠狠地扔在明日香桌子上,是公司职员守则。垂头丧气的明日香一屁股重重跌坐在靠椅上,和她平日的淑女风范大相径庭。 米苔把憋在胸中的一口长气轻轻地缓缓地吐出去,但是郁结在胸中的块垒却是怎么吐也吐不干净。 小林君不愿意和米苔一起去出差吗?第二天他遵从公司命令去山形出差了吗?如果他去了,那天会发生什么吗?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章 山寺行 第二天一早米苔、小林君在东京车站和黄总及他的助手小李汇合后,乘坐7点12分发车的比翼号123次新干线前往山形。 黄总是一位40多岁的中年人,个子不高,身材肥硕,弥勒佛一般圆滚滚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他特别喜欢笑,一笑就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看上去像一位好好先生,没有生意人的精明练达。他在山形大学留学多年,日语流利,对日本的风俗习惯也很熟稔。 助手小李刚离开大学校门没多久,又是第一次来日本,所以对什么都充满了新鲜好奇,东张西望,干什么都慢吞吞的。 小林君还是那副礼数周到举止安顺说话不多不即不离的架势。米苔是小林的前辈又通两国语言,自然义不容辞担负起接待主角的重任。 新干线驶离东京车站后,一路加速,风驰电掣般穿过东京城区的高楼大厦后,进入琦玉县、枥木县和福岛县境内。 清晨的阳光温暖地播洒在草木欣然的田野上,一切都是那么赏心悦目如歌似画。 黄总是个热忱开朗的人,不但喜欢笑,更喜欢说笑话哼歌,一路上他的笑话段子和歌声就没有中断过,近三个小时的列车旅行在欢声笑语中一晃而过。 上午10点02分他们到达了山形。在这里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宝珠山下。 宝珠山并不高,从山脚到山顶建有一所天台宗庙宇名叫立石寺。山就是庙,庙就是山,山与庙合二为一融为一体,所以整座山和寺庙又被统称为山寺。山寺历史悠久,风光优美,文人墨客的碑碣石刻众多,是日本东北地区有名的古刹。 山形的气温比东京要低两三度,黄总脱去外衣小跑着拾阶而上。从山脚到山顶要爬1000个台阶,米苔比较胖,原来还常常爬山锻炼,最近身边发生了许多事情后,基本上就和锻炼断了缘分,她没爬多久就累得浑身冒汗气喘吁吁,有小林君在一旁觉得很不好意思。 黄总刚开始劲头很大,但是爬了200多个台阶后也撑不住了,停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助手小李年纪轻身子骨壮实,他气定神闲,边观赏风景,边用日语吟诵着俳句诗人芭蕉咏山寺的名句:?かさや岩にしみ入る蝉の声(中文大意:炎夏白日斜,林荫小道静又静,蝉声穿透路旁石。)。 米苔回头看小林君,他一直落在最后,步履沉稳,气不喘脸不红,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上爬。他爬山时的样子也非常好看,身姿矫健腹部收紧背脊挺直双腿修长,像走台的模特有型有款,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运动健将。 “你平时进行什么体育锻炼吗?”米苔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喘息问道。 “我从小练习剑道。”小林加快脚步和米苔并肩而行。 “怪不得。你有段位吗?”米苔又问。 “嗯,六段。”小林停顿了一下说。 “哦?六段啊,了不起!现在还练习吗?”米苔继续问。 “每个星期都去道馆练习。” 米苔虽然没练过剑道但是知道要在三十五岁的年龄拿下剑道六段的段位是非常艰难的,他必须是同龄中最强最拔尖的,是万中挑一的俊才高手才行,而要得到这样的成绩需要旷日持久的训练、坚韧不拔的毅力和勇敢果断进取的精神。 没想到这个富二代这么能吃苦,而且这么谦虚。换作别人有六段段位的话,早就嚷得满世界尽人皆知了,但是如果今天米苔不问起的话,他一定不会主动提起,就是刚才回答六段时,他都是蛮犹豫的。他的低调让米苔对他的好感又增加了一层。 终于登上了宝珠山顶。 山顶的峭壁上建有高低不等的房子,山风拂面视野开阔,远处的山形城在阳光照耀下鲜明夺目。 这里是黄总留学时代经常攀援的地方,有他青春的梦想回忆和汗水,他在峭壁上流连忘返,久久不愿下山。 坐在山顶一个铺有榻榻米草席、四面没有墙壁的小屋里,黄总手拿一罐乌龙茶对其余三人讲述留学时代的往事,口才便捷的他把过往的生活叙述得栩栩如生引人入胜,米苔他们不觉跟随着他的述说走入了他的回忆,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中饭吃得很晚。吃完鼎鼎有名的米泽牛肉后,他们就坐新干线返回了东京。在东京车站和黄总他们分手时是下午6点左右。 今天一直跟着黄总的指挥棒转悠,出来一天也没怎么和小林君说上话。难道就这么回家了吗?时间还早,好想和他去哪里坐坐,但是应该怎么开口呢?米苔寻思着。 “新桥车站附近有一家我常去的小酒馆,我们到那儿去喝一杯再回家怎么样?”小林瞟了米苔一眼邀约道。 “go.”米苔英语脱口而出,好像只有用英语才能掩饰她的羞涩激动和兴奋。 从东京车站到新桥车站很近,坐山手线两站路三分钟就到了。出站后,穿过热闹喧哗的大街,七弯八扭拐入一条窄窄的胡同,胡同灰扑扑的,没有什么行人,十分安静,两边峙立着简朴陈旧的民房。 他们来到一幢年代久远的木结构二层小楼前。门口垂挂着青色的布帘,上面用白色的草书写着两行字,上面一行字比较大,写的是“蓝梦食堂”,下面一行字比较小,写的是“阿仔鸡饭”。小林君熟门熟路掀开门帘走了进去,米苔紧随其后。 店堂里灯光明亮柔和,环境整洁舒适,可能时间尚早一个客人也没有。 这家酒店的面积比那家酒楼还要小,靠左边的墙角是一个小小的厨房,厨房的外沿用薄木板粗粗钉做了一个简陋的半圆形餐桌,餐桌旁放着一排高脚椅子,客人可以翘腿坐在高脚椅上一边观看厨师烧菜一边和厨师说话、喝酒吃饭。靠右边的墙壁放着两张四人座的桌子和椅子。 “白妈,在吗?”小林喊了一声。 “是小正吧?你来啦。”厨房里的暗门打开了,一个女子应声而出。 米苔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亲热地称呼小林君。女子四十多岁年纪,穿着家常衣服,外罩花布围裙,她中等个子眉目如画肌肤胜雪温婉宁静,这样一个鸡毛小店有如此佳人,怪不得小林君要常常光临了。一股醋意涌上米苔心头。 鸡毛小店的女主人是何方神圣?她和小林君有着怎样的渊源?她会善待米苔吗?米苔呢?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章 豪门公子的身世之谜(一) “来来来,快请坐。” 小林君和米苔被白妈招呼着在厨房旁椭圆形餐桌的高脚椅上坐了下来,椅子相当高,坐上去后,米苔的双脚够不着地,她用脚尖摸索半天后才在椅子下方找到了一条细细的横杠,把两只脚搁在上面后,方觉得舒坦踏实了。 小林君个子高手脚长,由于一般的日本餐馆座位逼窄,所以他在别处吃饭时总是一副手足无措难以施展的艰难模样,而这里的高脚椅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他坐得很深很稳,双脚朝前伸直,看上去舒适安逸。 白妈递过来两块热乎乎的手巾把子,笑盈盈地先看看小林君再看看米苔后发问:“小正,是你女朋友吗?好一个清秀水灵的女孩子。” “我像小林君的女朋友吗?”一向不擅长开玩笑的米苔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了说笑话的灵感,语气尖锐,有点咄咄逼人。 “白妈,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公司的前辈,她叫米苔,是我们公司唯一的中国职员,毕业于一桥大学,日语英文都顶呱呱的。” “今天我们受公司委托一起去山形陪同中方合作公司的老总游览山寺,刚回到东京。看看时间还早,就一起过来喝杯酒,顺便看看白妈您,好久不见了嘛。”一向少言寡语的小林君一反常态一口气说出一大段话,说完后,舒了一口长气。 “你不用?陆馐驼饷炊嗬病7判陌桑?乙裁蛔纷藕白潘狄?瞿闩?笥选!薄疤凇钡匾簧??滋π睦镙肴簧?鹨凰慷孕x志?姆锤小?p>“姑娘,说正经的,我可是看着小正长大的,他还是第一次带朋友上我这儿喝酒呐。”白妈一边在厨房忙碌着,一边仰起脸颇有深意地看着两位年轻客人。 “米前辈是中国人,看见她不时让我想起母亲,今天特意带她一起过来的。”小林不无腼腆地说。 哦?小林君的母亲是中国人啊,这还是第一次耳闻噢。 “尝一下吧,这是水晶肴蹄。”白妈把一盘肉红皮白卤冻透明片薄如纸的肴肉摆在小林和米苔面前,又在旁边放上了一盘切得极细的姜丝和一小碟黑得发亮的镇江香醋。 这是苏帮名菜,米苔看到久违的家乡菜高兴得几乎雀跃起来。她不客气地先拿起筷子夹了一片放入口中,不肥不腻,柔而不柴,酥香嫩鲜,佐以香醋后令人胃口大开。 回味无穷之际,米苔对白妈的敌意减去大半。 “姑娘,小正虽然出身豪门,但是从小就没有见过母亲,在缺乏母爱的环境里长大,身世挺可怜的。以后还要请你多多关心他哦。” 什么?这个桃花岛的未来岛主、六段剑道高手、开着私人直升飞机纵横往来、居住于太平洋万顷碧波之上的豪门公子原来身世这般可怜,米苔不觉对小林动了恻隐之心。 “小林君,令堂的家乡在中国哪里?”米苔柔声问道。 “听说外祖父的老家在苏州吴县,位于上海附近,开车一个小时就到了。”小林也夹了一块肴蹄放入口中。 “噢,苏州啊,那我和令堂是江苏老乡了。我是宜兴人,离苏州很近的。”米苔很兴奋。 “哦?米小姐也是江苏人吗?世界太小了。我们也是同乡噢。”白妈在一旁插嘴。 “白妈,您也是中国人吗?”白妈的日语说得非常地道,听不出哪怕一丁点儿外国口音。一直以自己日语发音准确说话自如流畅而自负的米苔不免相形见绌。 “我祖父祖母都是扬州人,他们在战前(第二次世界大战)来到日本横滨中华街工作。中华街的春江阁你知道吗?那是我父母开的,现在由我哥嫂在管理。” 哦,原来白妈是在日华侨华人第三代啊,怪不得日语这么棒。 “我和小正的妈妈是邻居,是最要好的朋友、闺蜜。” “原来您和小林君的母亲是同学啊?您太看轻啦”米苔发出衷心的赞叹,赞叹声中敌意化为玉帛。 “老太婆一个,还年轻什么呀,要退出历史舞台喽。这以后的世界呀,就是你们的了。”白妈嘴上谦虚着,但一副对自己的外貌和健康颇有自信的神态。 “小林君的外祖母又是哪里人呢?”两个女人把小林撇在一边聊得热火朝天。 “锦惠,哦,小正妈妈的闺名叫锦惠,锦绣河山的锦,施惠于人的惠,她是我横滨中华学校的同学,我们从小学开始一直到高中,整整同窗共读了12年。” “她的爸爸,也就是小正的外祖父是苏州吴县人,外祖母是日本静冈人。外祖父的祖上是清朝二品大官,做过出使日本国的钦差大臣。” “来,别光顾着说话,边吃边聊,筷子别停下来。这是九丝汤。” “锦绣河山、施惠于人”,从一个日本生日本长的华侨华人嘴里听到这样文绉绉的词汇,米苔好感慨。看来这个中华学校不简单哟。米苔思忖着。 “九丝汤?哦,就是俗称的大煮干丝吧?我最喜欢了。这又是一道苏帮名菜。白妈,您的手艺真好。”米苔一边品尝着一边发出真诚的赞美。 “小正,冷落你了吧,很对不住噢。我和米小姐很投缘哎。对了,你们不喝点酒?” “那,我来杯生啤吧。” “我不会喝酒,就喝乌龙茶吧。对了,白妈,请您接着说嘛。”米苔像一个迫不及待想知道故事结局的小女生。 “怎么?对小正的身世感兴趣啦?我们小正还没有女朋友呢,愿意考虑一下吗?”报复来得很快,这次轮到白妈反击了。 “您说什么呢,小正可是我们公司女职员的梦中**,要做了他的女朋友啊,她们还不把我给吃了,我可没那个胆儿。白妈妈,刚才说到,外祖父先人的出身很显赫。”米苔不好意思起来,急于想把话题拉回去。 “清朝灭亡后,外祖父的先人就在日本定居下来了,后来参与创办了横滨中华学校,他们一家是华侨领袖,一直致力于华侨华人子弟的教育,弘扬中国语言和文化,培养促进中日友好交流的国际型人材。” “小正,你也不要停杯停筷。”白妈往小林的杯子里续了点酒。又从蒸屉里拿出四个菜:小笼包、烧卖、烂糟猪蹄和酸辣凤爪。 第三十四章 豪门公子的身世之谜(二) “那,小林君的爸爸妈妈是怎么相识的呢?他们郎才女貌,一定有过一场千载难逢的美丽相遇,一段惊天动地生死相许的恋爱吧?”米苔无限神往地发问。 白妈绘声绘色的描述为米苔徐徐展开了如下的画卷。 好久好久以前,一位面如冠玉、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外地年轻人考上了东京的大学,他叫明弘,他对中国菜情有独钟,为此特意在横滨的中华街(相当于美国的唐人街)附近租了一间房子住下来,由于自己不会做饭,所以把一日三餐的伙食包给了春江阁。 春江阁在中华街众多的餐馆里是一家老字号,主营淮扬菜,招牌菜有红烧狮子头、软兜长鱼、平桥豆腐、淮山鸭羹、松鼠桂鱼、地锅鸡、开洋蒲菜、扬州炒饭、富春包子。 1979年周恩来总理夫人邓颖超女士访日时,曾大驾光临过春江阁。周恩来总理的家乡是淮安楚州城,那里是淮扬菜的发源地,周恩来总理一辈子喜食淮扬菜,尤其特别喜欢吃红烧狮子头。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也是春江阁永远的骄傲,所以白妈要先提及一下。 明弘虽然年轻,但是一个特别难伺候的客人,常常鸡蛋里挑骨头牢骚不满极多:汤里的火腿切得太碎了,使汤色看起来浑浊不清亮;东坡肉煮得太烂了柴呼呼的没嚼头;蔬菜尤其是洋葱和卷心菜要炒得生一点才好吃,有一股天然的甜味;鱼里不应该放这么多酱油和糖,破坏了原有的风味,新鲜鱼最好能炖着吃;菜肴本身、菜肴与餐具的颜色搭配有问题,青椒肉丝里最好放一两根红辣椒丝;红烧狮子头放在白色的大碗里更赏心悦目等等。 他常常当着其他客人的面毫不客气地指出失误发泄不满,弄得春江阁上至老板、老板娘下至伙计们都觉得很丢面子,渐渐地大家看见他就烦,也发慌。因为他指出的问题都有一定道理,让人无可辩驳。 后来老板、老板娘和伙计们甚至不希望他来吃饭,不想再赚他的钱了。不过由于他一次性付清了四年的伙食费,所以无法开口赶人,只能日复一日忍受他的指责挑刺。 大家背后都叫他“一万日元”,因为只有把他的脸看成一万日元,大家的心绪多少才能平复一点儿、心理稍稍得到一些平衡。 春江阁老板长女白梅有一个从小处到大、形影不离要好得像一个人似的闺蜜锦惠。锦惠是中国大清皇朝的贵族后裔,她的父亲是中华街的华侨领袖。 那年白梅和锦惠都是16岁,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丽、最灿烂的年华。锦惠出挑得明眸皓齿、冰肌玉骨、亭亭玉立、国色天姿,被誉为中华街之花。她似一朵玫瑰花刚刚含苞欲放,无数男人为之倾倒癫狂,就是女人、孩子和老人也为她动容不已。 一天下学的路上白梅把明弘的事情讲给锦惠听了,引动了锦惠的兴趣和好奇心,她很想见见这位俊美难搞的客人,所以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和白梅一起来到了春江阁。 但是,那天等到天黑都没有等来明弘,第二天第三天明弘也没有来餐馆。当时没有手机电脑,也不知道明弘的固定电话,所以无法和他取得联系。 那以后明弘一直不再出现,这让锦惠深感遗憾,但是老板、老板娘和伙计们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只是他还有三年半的伙食费存在春江阁,这是一笔不小的金额,让老板心有不安。 随着时间的流逝,关于他的话题慢慢被淡忘了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明弘又出现在春江阁,这期间大概隔了有大半年的光景。他长高了不少,人显得成熟精练了一些。 老板娘问他,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 他说,家里出了一点事去处理的。 又问他,以后还在我们这里包伙吗? 他说,当然啦,吃遍了整条中华街,就数你们这里最佳。老板娘嘟哝了一句,那你还挑刺挑个没完。 “对了,明弘君,这大半年你没来,这期间的伙食费要退给你。你在这儿等着啊,我给你拿去”。老板娘往收银台走去。 明弘拦住道“老板娘,这笔钱不要了。我回家时也没有和你们说一声,就像订了酒店没去住一样,这个钱是不能退的。” 老板娘眉开眼笑地说:“明弘君,这餐馆和酒店还不一样,酒店订出去的话,客人不来也得留着,当然不退钱啦。” “餐馆嘛,如果是宴请的话还另当别论,像你这样包伙的,我们又没有什么损失,我怎么能收你的钱呢。” “你交学费、租房子、买教材、付交通费那样不花钱啊。再说了,你也要为你父母考虑一下啊,他们省吃俭用地供养你这个大学生多不容易啊。” “这笔钱吧,父母既然已经给了我,就不需要再退回去了。我这个人比较挑剔,说话直率,让你们多有不愉快,这样吧,就算付的精神安慰费吧。”明弘坚决不收。 “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我替你先收着吧。其实你的指责也不无道理,只是啊,请你以后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千万不要当着其他客人的面说,那样容易引起误会,可以悄悄告诉我们,我们一定改进。” “托你的福,现在厨师们都战战兢兢你赶我超,对厨艺精益求精孜孜以求呢。客人们也说饭菜的味道比原来更好了。按理说,我们还得谢谢你呢,反倒拿你的精神安慰费,怪不好意思的。” 老板娘望着明弘说得很恳切,心想,看来是个不识世情、不懂世故的大家子弟吧?大概也不在乎这点钱。 明弘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老板娘,我还年轻,以后有什么不到之处,请您多多包涵多多指点。” 却说,白梅下楼看见明弘回来了,喜得马上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锦惠。锦惠一听,换上出门的衣服就过来了。 这天明弘在春江阁吃晚饭,他点了一份平桥豆腐,半条松鼠桂鱼,一大碟炒蔬菜,一碗扬州炒饭,两个富春包子和一份例汤。他喜欢吃,食量比一般人大很多。 第三十五章 豪门公子的身世之谜(三) 锦惠赶到春江阁时明弘的菜正上到一半,扬州炒饭、富春包子和例汤还没有上。 白梅对她招招手,把她叫到后面的厨房。她将锦惠上下打量一番后,槌了她一拳说:“打扮得这么漂亮,你来相亲啊你”。 锦惠本来先换了一身寻常出门的衣服,照了照镜子后,又神差鬼使般换上了时下流行的蓝黄方格紧身连衣裙,足蹬7厘米高细管高跟鞋,这鞋是她妈妈的,还是高中生的锦惠不习惯穿这么高的鞋,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的。 大概被白梅说中了心思,锦惠不好意思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把长满一头妙曼柔发的小脑袋一个劲儿地去撞白梅,“你欺负人,我不依,我要告诉叔叔、阿姨去。” 白梅拍拍她的肩膀,粲然一笑,将刚做好的扬州炒饭、富春包子和例汤朝锦惠推了推,努着嘴说:“喏,快上菜去吧。” 锦惠知道这是让她借上菜之机好好看看明弘。她把袖子往上面挽了几挽,用一根皮筋把长发扎住,把炒饭、包子和例汤放在托盘里端了出去。 这时,明弘正坐在店堂靠近窗户的座位上大快朵颐,夕阳的余晖给他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光耀夺目,强烈的光线正对着锦惠,她被刺得睁不开眼睛. 走到桌边,放下托盘,把炒饭、包子和例汤依次放到了明弘面前。 正打算乘机瞅一眼这个传说中的美男子,“把这三个菜给我退了”耳边响起了明弘不快的声音。锦惠从正面惊异地看着他,这次倒是把他看清楚了,果然名不虚传。 “你愣什么呢?没听到我说话吗?我让你把菜给退了。”明弘表情严肃,声音粗哑。 跟在锦惠后面从厨房出来站在店堂一角的白梅走过来问道:“怎么啦?好好的为什么要退啊?” “她的指甲那么长,还涂红抹绿的,都接触到饭菜了,让人怎么吃啊。你们店的服务和管理也忒差了吧,有穿这样衣服工作的服务员吗?”明弘越说声音越大,一脸的愤怒。 锦惠是娇生惯养千宠百爱长大的,从小到大没听过一句重话,到哪儿都是被呵护被赞美被喜欢,就是犯了什么错,也没有谁会不原谅她的。 今天明弘一副不依不饶、不批倒批臭誓不罢休的架势,她哪见过这个,立时眼泪就洇湿了眼眶,脑子里一片空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整个人像傻了一样的杵在那里。 白梅向来把锦惠当成自己的妹妹,看见锦惠气成这样,心里很不好受。她知道,虽然明弘态度不够和缓但是他的指责有道理。这件事情追根究底起因在她,是她把锦惠叫来,又让她去上菜的,她觉得对不起锦惠。 明弘是客人,客人就是上帝,上帝是没有错误的,况且明弘并没有错。白梅看看明弘又看看锦惠,欲言又止。 她先把三个菜撤下来,让厨房重做,然后把锦惠扶到她的房间去休息。 锦惠趴在白梅的床上无声地哭泣,她柔嫩的肩膀像打摆子一样瑟瑟地抖个不停。 白梅是个直性子,火爆脾气,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看见锦惠这样,自责得无地自容。 她转身回到店堂,冲着明弘就是一阵连珠炮似的轰炸:“你是谁啊,你是天皇老子吗?总是那么吹毛求疵过分挑剔。对女孩子你就不能有一点怜香惜玉的精神吗?你还是男人吗?” “这么漂亮的美女给你上菜,别人求一千年一万年还求不来呢,你应该深感荣幸才是。指甲碰了一下食物就不能吃了吗?你怎么那么多臭讲究。” “我告诉你,其他人的指甲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锦惠的指甲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干净的指甲,今天你没能吃她上的菜,那是你没有福分。你容不得一点错误和疏漏的臭脾气不改改的话,将来有你苦头吃的。” 明弘三口两口把富春包子吞进肚里,沉默了一会儿后说:“我的态度太生硬,吓着刚才那位姑娘了吧。她还在吗?请把她叫过来,我向她赔礼道歉。但是作为一家餐馆,既然开门营业做生意,就应该把它当成一项事业全力以赴经营好。” “你是老板的千金吧?今天的问题出在你身上。这位姑娘我看不像你们店里的雇员,是你的朋友吧?让这种没有受过职业教育和训练的人来上菜,是砸你自己的招牌呢。”白梅平日也算伶牙俐齿的人,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这个年轻人才二十出头,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虽然爱挑剔,不够宽容,可是说话在理、犀利尖锐、一针见血,使人无法辩驳。他小小年纪却气场十足,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他到底是什么出身来历啊,白梅猜度着。 “你要赔礼道歉?那要看锦惠接受不接受。不管怎么说你不该这么对待一个女孩子。”白梅别的说不过他,但是在这个问题上道理都在她这边。 “那,请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明弘态度软下来了。 “喏,明天中午十二点太阳最毒的时候你跪在我们店门前,脚下垫几片碎玻璃渣,背后背几根荆条,没有荆条就背20公斤水,看见一个客人你就说一句我有罪。只要有一百个客人愿意原谅你,你就可以起来,这事就算过去了。”白梅越说越觉得解气,仿佛看见他膝盖流血、四肢瘫软、面无人色、昏死在马路牙子上。 “我想见见那个女孩子,亲自向她道歉。如果她也赞同你的提议,我可以考虑。” “行了行了,你若诚心道歉的话,你就请我们去吃北京烤鸭吧。”白梅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看见明弘态度转变,在想象中也解了气也就不再多计较了。 明弘看上去已经轻松下来,态度不像刚才那么严肃了,他说,“好的,我听你指挥。” 锦惠和明弘就是这么认识的。听到这里你们大概也猜出来了,明弘就是桃花岛第36代岛主仁左卫门耕耘?取?p>不打不相识,吃过北京烤鸭后,锦惠和明弘就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甜甜蜜蜜的恋爱,直到他们幸福地结为夫妻。回顾他们的恋爱经历,锦惠总是感谢白梅这个媒人,没有白梅冲到店堂一顿臭骂,也许就没有锦惠和明弘爱的结合,也没有正道这个小天使的降临。 但是,明弘反对这一说法。一天明弘喝醉了酒,他对锦惠说,那天在春江阁你穿着一身黄蓝格纹的连衣裙、手端托盘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觉得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所有的景物都不存在了,我的眼睛里只有你。你是我的天使、我的仙女、我今生今世唯一的爱人。我故意气你说要退菜,一是想看看你的性格脾气,二是只有这样才能名正言顺接近你。 第二天,锦惠再向他求证时,他说没有的事,那是酒后醉话当不得真。事情的真相已无可考查。 不过,白梅一直怀疑他是酒后吐真言,因为在以后的接触中,白梅和锦惠领教了岛主足够多的高明手段和诡计多端。 第三十六章 豪门公子的身世之谜(四) 小林君的父亲明弘22岁、母亲锦惠16岁时,他们惊艳相遇于横滨中华街老字号淮扬菜馆春江阁。 后来白梅和锦惠才知道为什么明弘为人严厉,令人畏惧,总是要求身边人全力以赴,不能有丝毫懈怠,因为他是桃花岛岛主的继承人,从小受的教育是将来怎样治理桃花岛,是一种类似于帝王学的教育,他习惯于高高在上,动辄训斥人,对人对事缺乏宽容和尊重。 明弘通过和春江阁一家及锦惠的平等交往后,学会了体谅、包容、宽容,明白了宽恕、恩慈、怜悯是为人处世和管理统治的最高境界。 许多年过去后,在明弘治理下的桃花岛经济发达,财源充足,岛民生活幸福,明弘成为桃花岛历史上最伟大的岛主之一。 明弘生活优裕,在美食盛宴中长大,家里高薪聘请了多名中国菜、法国菜、意大利菜和日本菜的高级厨师,他们精湛的厨艺,良好的服务,在无意识中培育出了一名美食鉴赏高手,明弘对菜肴的色香味形及餐饮服务有着远远超乎于常人的高标准严要求。 通过类似的冲突及以后几年明弘在春江阁的包伙,春江阁的菜肴口味、服务质量一步步不断提升。 中华街有200多家餐馆,在时代变迁和社会变革中,许多餐馆起起落落,你方唱罢我登场,老店关张新店纳客,已成为中华街的一道风景。 惟有春江阁穿越历史云烟历久弥新始终屹立不倒,在许多年后成为中华街三大餐饮巨头之一。并于1979年万分荣幸地迎来了周恩来总理夫人邓颖超女士的大驾光临,谱写了品牌老店的历史新篇章。追根溯源,明弘功不可没,可以说他是春江阁的第一位严师、伯乐。 明弘和锦惠郎才女貌一见钟情后,过了几年男欢女爱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在明弘大学就要毕业的一天晚上,一个体态臃肿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锦惠面前。他说他是受第35代桃花岛岛主也就是明弘父亲所托前来,希望锦惠不要再和明弘继续交往下去,因为明弘已经订婚,有了未婚妻。 锦惠一直在等着明弘大学毕业后把她介绍给明弘的家人,然后成为他的新娘。听到这一消息后当时就承受不住,去春江阁找白梅哭诉。 白梅说你不要轻信别人的一面之词,你凭什么断定他是桃花岛人。她们在春江阁的店堂里坐等明弘放学后来用晚餐。 晚上六点,明弘准时踏入春江阁。他依然那么气宇轩昂亲切温存,锦惠目光灼灼迎视着他,仿佛已经迎视了几万年。 她问你已经订婚了?他答是的。她又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答这是父母擅自作主,我不同意。 她再问什么时候订的婚?他答在认识你之前,你也知道,我考上大学在春江阁包伙后,曾经失踪过大半年。 她继续问我们以后怎么办?他答如果你不反对,我们明天就结婚。 那是早春2月的晚上,虽然时钟才指向下午六点多,但是夜幕已然降临,华灯初上。餐馆里人声鼎沸,街道上车水马龙。春江阁里正播放着广东音乐《喜洋洋》,在那清脆明亮流畅优美的旋律伴奏下,锦惠和明弘当着众多食客的面忘我地拥吻在一起。 他们这一对俊男美女的最佳组合惊动了周围的食客,很多人以为是在拍电影,多少年过去后,关于那一天的传说依然在中华街不胫而走。 第二天,他们就去区政府办理了婚姻登记,春江阁的老板和老板娘,也就是白梅的父母亲做了他俩的婚姻证人。 那年的暮秋一个天使般俊秀可爱的男孩降临人间,锦惠希望他走正道做好人,给他取名“正道”。生下爱子不久,锦惠得了产褥热撒手人寰香消玉殒。 明弘含泪安葬爱妻,告别春江阁的朋友们,带着小正道回到了桃花岛,在第35代岛主离世后,继位当了第36代桃花岛岛主,后来娶风靡一世的著名电影明星高峰秀子为妻。 小正道在桃花岛优美的自然风光、家人亲友众星捧月般的呵护关爱下长大,他鲜衣美食生活奢华,就是要天上的星星都有人去摘下来。 后母婚后不久,给他生了一个小妹妹,他们兄妹虽然不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但是那份兄妹情比亲兄妹还要亲上三分。 芬姨替代了他母亲的角色,她视小正道为己出,在他身上倾注了全部的母爱。 白梅成为他的第二个妈妈,在他过生日、入学、毕业、得奖的喜庆日子里,会及时送上她的祝福和思念。 但是,所有的这一切,弥补不了没有母亲的缺憾,小正道内心深处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孤独和不安。他不爱说话,性格有点自闭,大概和他的身世有关。 “来来来,尝一下,这是我最得意的一道菜,蟹粉豆腐。我们别光顾着说话,这道菜要乘热吃。米小姐,吃蟹粉豆腐要用调羹,给你。”白妈递过来一把画着中国古代顽童的精致调羹。 米苔把蟹粉豆腐捣了几下,让上面的葱丝均匀地混入豆腐里,然后用调羹满满地舀了一大勺放入小林君的碟子里。 听了白妈的讲述后,她鼻子酸楚心发疼,对身边这位英俊不凡的男子除了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思慕爱恋外,还泛起了春晖般的母爱和水草般的柔情。 虽然白妈没有提及,但是她知道小林君和后母关系不恰,他的童年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痛苦和辛酸。没有谁会和丰裕的物质生活有仇,但是,再丰裕的物质生活填补不了心灵的需求,母爱,是永远无可替代的。 “白妈,我一直没和您说起过,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我的亲生母亲她没有去世,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每天她都凝视着我呼唤着我,哪怕隔着几千里的距离我也能感受到她的目光,她的呼吸,她的存在……” 小林君的眼睛饱含泪珠,在灯光的阴影里看起来异常透明,那近似呜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仿佛是一种遥远的回声。 第三十七章 自古美女多寂寞 自从上次跟小林去过一次蓝梦食堂,米苔了解了小林许多不为人知的身世后,两人的关系获得了突破性的发展。 那以后形影不离的四剑客的关系有了微妙变化,小林和米苔俩人有时不约而同单独行动,他们去的地方都是蓝梦食堂。 白妈和米苔颇为投缘,她似乎非常欢迎米苔的到来。去过几次以后米苔发现,白妈的厨艺虽然非常精湛,但是不知为什么她的餐厅客人稀少,有时甚至整个晚上只有小林和米苔两个客人。 白妈看上去四十多,其实已年近六十,她从来没有结过婚,一直单身至今。据说年轻时脾气相当暴躁,敢爱敢恨,但是现在米苔眼中的白妈美丽而温婉,在闹中取静的小巷里一个人经营着一家小小餐厅,让人觉得像是三十年代手摇老唱机里吟唱出的一个故事。 时间已进入6月,东京迎来了一年一度的黄梅雨季。每天闷热潮湿阴雨绵绵,空气中流散着一股腐烂的霉味。 这天下班后,米苔抬头仰望阴霾深重的天空和连绵不绝的雨丝不想马上回到她的小屋。一天工作下来饥肠辘辘,肚子里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烧。 她在新桥车站下车后,去了蓝梦食堂。这样的雨天,撕心裂肺地想家,想念家乡的饭菜母亲的饭菜。 白妈今天为她做了东坡肉、炒青菜、一小份米饭和榨菜蛋汤。虽然都是极普通的家常菜,但是味道精致之极。 “白妈,我看您这儿似乎客人一直不太多,您生活不要紧吗?” “我年纪大了,吃得不多,整天在厨房忙碌,也不需要什么衣服首饰。这栋两层小楼我已买下,没有房费支出,只需支付水电煤气费。” “我也没有汽车,不需要付汽车保险、汽油费、停车费什么的。东京的公共交通这么发达,电车、公交车能够既便宜又准点地把我们送到任何想去的地方,没有汽车也不会觉得不方便,不像美国那样的国家,汽车是生活必需品。” “所以只要稍微有些客人就足够维持温饱的生活了。”白妈有一种阅尽人世风景后的淡定超脱。 “您做的菜这么好吃,做一下宣传的话,一定会有很多粉丝来捧场的。”“人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在米苔这个年龄更渴望得到他人的赏识认可和赞同。 “我一年倒有半年在新加坡生活,有时客人想吃我做的菜,巴巴地赶来,却看见铁将军把门,心也就凉了,这样的次数一多,慢慢地就去了别的餐厅。” “对了,白妈,您的门帘上写着‘阿仔鸡饭’,但是好像到现在为止我吃到的都是淮扬菜啊。” “你想吃鸡饭吗?下次给你做,好吗?哦,对了,你还是新客,不知道我店里的规矩。我这里和一般的餐馆不一样,一、只接待熟客或由熟客带来的新客;二、没有菜单,我按自己那天的心情给客人准备饭菜。客人如果有想吃的菜,需要提前预订。” 白妈在厨房里不慌不忙从容娴熟地忙碌着,一边和米苔侃侃而谈。 “您为什么一年倒有半年在新加坡呢?”米苔还是那么好奇心旺盛。 “哦,高中毕业后,锦惠上了圣心女子大学,我呢,想出国去看看,去一个既能学习汉语又能学习英语的地方,这不就去了新加坡。在那里一呆就是八九年。” “我喜欢那里四季常开不败的鲜花和美味消暑的热带水果,还有就是特别喜欢吃那里的鸡饭。后来父母去世,我才回到日本。哥嫂继承家业,我分到一笔钱后搬离娘家春江阁,买下这栋小楼,开了蓝梦食堂。” “但是常常怀念新加坡的生活,所以现在是空中飞人两头跑,半年在日本半年在新加坡生活。” “哦。那您年轻时在新加坡是一直上学读书呢,还是工作呢?”米苔不觉把自己的经历投射到了白妈身上。 “我先读英语学校,后来升入大学学习了几年,但是没有毕业,也没有去找工作。” “我们年轻的时候,想法和现在不一样,社会、家庭对女孩子没有学习、学历、事业方面的要求。一般的女孩子高中毕业后没多久就结婚嫁人生孩子了,像我这样漂洋过海选择出国留学的算是很出格的了。” “您现在都这么漂亮,年轻时一定花容月貌倾城倾国,追求您的人恐怕要用汽车来拉要用火车来装吧。” “年轻时候的感情是靠不住的,激情转身就会淡忘,海誓山盟也是写在沙滩上的字迹,海水一涨潮就无影无踪了。这个世界上不变的情感才是最珍贵的。”白妈答非所问,她的眼睛朝向米苔,焦点却凝望着某个看不见的地方。 米苔感觉她的心长着翅膀飞回到缤纷的青春时代,那个热带花园国家一定有着她最美丽最珍贵的回忆。 米苔不忍打搅她,她停下手中的筷子。店里安静极了,只有煤气灶发出咝咝的声响。 “卖烤红薯啦~卖烤红薯啦~”,外面传来一个苍凉而悠远的叫卖声。米苔不觉内心一动,觉得这个声音好熟悉。 “吃烤红薯喽,才出炉的烤红薯。”店门被推开了,小林一边抖落着雨伞上的雨珠一边收拢雨伞,他怀里揣着一个沉甸甸的纸袋。 “卖红薯的是一个老头吗?”白妈似乎不经意地问。 “是啊。这么个阴雨天还出来做生意,真是辛苦老人家了。” “你经常在他那儿买烤红薯吃吗?”白妈似乎对这个话题挺感兴趣。 “是的。他常在这一带转悠。他的红薯烤得特别香,用的原材料也很讲究,是安纳芋。” 安纳芋是日本最高级的番薯,产于鹿儿岛,水分和糖分的含量比一般番薯高出不少,烘烤后乘热吃,口感像奶油一样细腻绵软,放入冰箱冷冻后吃的话,则像冰激淋一般软糯甜润。这种番薯虽然糖份高但是热量很低,极受日本女性喜爱。 “那看来你是他的老客户了,你们也不说说话吗?” “没说过,我都是买了东西就走的。” “哦…”白妈若有所思。 她从身后的碗柜里拿出来一个大盘子把红薯放进去,又在小林和米苔面前各摆了一个小碟子,让他们放剥下来的红薯皮。 剥去安纳芋外面的红皮,露出里面金黄色的薯肉,一股蜂蜜般的甜香顿时溢满了整个店堂。咬一口甘醇柔和回味无穷。 米苔小时候最喜欢吃烤红薯,看见小林这个豪门公子的平民化嗜好,觉得两个人的距离又拉近许多。 “卖烤红薯啦~卖烤红薯啦~”,蓝梦食堂的玻璃大门上印出一个烤红薯的小推车和一个老人的影子,少顷,小推车和老人慢慢踱过去,影子就消失了。 米苔发现白妈放下手中的活计,两只耳朵没有听小林米苔他们说话,而是捕捉着卖烤红薯的吆喝声,她双眼放大充满了无限柔情。 第三十八章 桃花岛的无尽宝藏 这天米苔按照和白妈的约定去蓝梦食堂吃海南鸡饭。天空灰蒙蒙的,空气里飘散着一层淡淡的薄雾。雨没完没了铺天盖地地下着,不知道这令人阴郁的黄梅天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蓝梦食堂照例静悄悄的没有一个客人,灯火通明的店堂里只有白妈系着围裙在忙活,炉子上炖着一锅菜发出咕嘟咕嘟快乐的声响,煤气灶的火苗闪着蓝幽幽诱人的光芒,一股似有若无的肉香浸润在空气里让人食指大动。一种寻常岁月的家常温馨和天长地久的尘世情怀扑面而来。 “米姑娘,来啦。”白妈用抹布把桌子椅子擦了擦,让米苔坐下。然后给米苔倒了一杯上好的苏州碧螺春香茶。 饭菜还没做好,米苔呷了一口茶和白妈闲聊起来。 “小林君今天不会来了,他昨天去广岛出差,要到下星期才能返回东京。” “小正在你们公司负责什么工作呀?”白妈也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 “他负责公司的海外保险业务。” “哦。他喜欢这份工作吗?” “他挺负责的,总是工作到很晚,有时周末也去公司加班呢。” “他和大家相处得怎么样?” “还好吧。就是不太喜欢说话。女职员都挺关照他的。” “在公司,除了你,还有别的好朋友吗?” “有哇。小林君、我、明日香、佐藤我们四个人是最要好的,都说我们是四剑客呢。” “明日香和佐藤是怎样一个来历呢?”白妈似乎很关注小林的交友情况。 “明日香的父亲是住友商事的部长,她从小跟着父母驻外,是很欧美化的日本人,毕业于庆应大学,和我同年进入dodo公司。佐藤是油画大师佐藤郁夫的儿子,我和明日香去过他家在箱根的别墅,也见过大师本人。” “佐藤郁夫?哦,就是那位日本最著名的油画大师,在国际艺坛上和毕加索齐名的天才画家吧?” “是的” “哦,听你说了这些,我放心不少。小正从小失去母爱,性格比较孤清内向,为人单纯,没有心计,对权势财富没有掌控的**。他有朝一日要接过桃花岛岛主这个重担,管理桃花岛,让岛民安居乐业,掌管巨万财产,这是一个高危行业,说真的,我有点为他担忧。” “白妈,桃花岛不就是一个有两千多人的岛屿吗?但它好像和日本其它地方不一样,有岛主,岛主还是世袭制。桃花岛岛主很有钱吧?拥有私人直升飞机,在太平洋的万顷碧波之上建筑了那么恢宏的海上宫殿,建筑费维持费一定要化很多钱吧?桃花岛是个旅游度假胜地,没有什么产业,他们光靠旅游业就能这么有钱吗?”和白妈越来越熟悉的现在,米苔不客气地把自己的疑问一股脑儿全盘端了出来。 “是吗?你也注意到了这些。看来你年纪轻轻,却很善于观察思考啊。我看人很准,没有看走眼啊。米姑娘,你千万别小看这个小小的桃花岛哦,它可掌控着日本全国80%的财富呢。”白妈的声音和往常一样不高不低平静如水波澜不起,但是在米苔听来却仿佛如天雷炸响,轰得她目瞪口呆失神发愣,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什么?不会听错吧?桃花岛掌握了全日本80%的财富??? 那么,桃花岛就是日本第一富岛,小林君就是日本首富喽(将来时)? “我知道,你不相信,觉得我在胡编乱造。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日本有近两千家上市企业,这些企业里基本上都有桃花岛的股份,有些重要的大型企业的大股东都是桃花岛。” “比如说,日本最大的保险公司jp保险公司就是由桃花岛全额投资的,日本有70%的人口加入了这家公司的人寿保险、汽车保险、癌症保险、教育保险等。” “再比如,日本四大银行过半数的股份都由桃花岛持有。” “再举一个更具体的例子吧,你现在工作的dodo公司,它75%的股份为jp保险所有,也就是为桃花岛所有。” “噢,怪不得小林君来我公司工作,原来这是他自己家的公司啊。”米苔恍然大悟。 “对呀,他是dodo公司的董事,当然要熟悉和了解公司的情况啦。” “明日香曾经对我说过,佐藤家世显赫,财富巨万,权势熏天,血统高贵,声名远播。像佐藤那样的出生、门第在日本也算到顶了,再也找不出几个来了。看来小林家要远远超过佐藤家啦。” “那当然啦。在财富和权势方面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举一个不恰当的例子,桃花岛可以轻而易举让一个傻子名扬天下,也可以让佐藤郁夫这样的大师从画坛永远销声匿迹,价值亿万美元的画作瞬时沦为一张废纸。桃花岛不但掌控着日本的经济命脉,连日本的总理大臣当选后都要亲赴桃花岛拜会岛主,垦求关照呢。” “为什么桃花岛这么富有呢?难道岛主的妹子嫁给了赵公元帅?” “这里有一个悠长的故事,待我慢慢说给你听。不过,今天在这里听到的事情,请你把它当做一个梦,走出蓝梦食堂后要把它彻底忘却,千万不要向公司及身边的任何人提起,可以答应我吗?”白妈收起一贯的温柔微笑,郑重其事地说。 她的郑重感染了米苔,她把身子坐坐端正,理了理头发和衣服,用右手碰了一下白妈的手臂,仿佛击掌盟誓似地说,“好的,白妈,我答应您。” 白妈让米苔把座位换到靠墙的四人座餐桌上,把一碟连皮带骨切得形状整齐的海南鸡,一盘碧绿生青新鲜肥嫩的蒜茸清炒蓬蒿菜,两小碗晶莹剔透颗粒饱满的米饭,一锅芳香四溢红绿相间的冬瓜火腿汤摆到桌上,递给米苔两双筷子,说今天我请客,我们一起吃个晚饭,边吃边聊。 她走到店门口,把一块“停止营业”的木牌挂在门上,然后从里面把店门反锁上。 她脱下围裙,倒了两杯法国红葡萄酒慢慢走过来。 白妈坐在米苔身边,向她开始讲述一个匪夷所思荡气回肠的故事。 第三十九章 桃花岛的深海沉船(一) 1944年4月,正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激战正酣的时候,桃花岛名闻遐迩的金银针桃花不合时宜没心没肺地竞相开放了。那金银二色呈细长形的桃花开得漫山遍野如锦似霞。旅游度假胜地桃花岛游客绝迹,只有海鸥在大海上空成群结队地翻飞盘旋,发出一声声寂寥的鸣叫。 第35代岛主唯一的爱女桃子公主迎来了她18岁的生日。她是一个充满野性美的少女,满头青丝高高盘起,浓眉大眼,厚唇高鼻,迷人的小麦色肌肤。由于深受岛主夫妇宠爱,性格任性霸道还有一点刁蛮。 这天她带着丫鬟小翠在海滩上拣贝壳玩,瞧见礁石背后躺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他的头枕在一块突出海面的岩石上,下半身浸泡在海水中。他似乎得了什么病,脸色蜡黄,气息微弱。 桃子公主让小翠把随身带来的热茶喂他喝了几口后,年轻人的脸上渐渐有了红晕,他慢慢睁开双眼。 都说一见钟情从眼睛开始,此话一点不假。却说这男子眼睛这么一睁,顿时把桃子小姐的魂魄给勾去了三分。他有一双深如幽潭的双眸,眼神似剑,发出猎豹般威猛机智的光彩。 桃子公主和小翠把年轻人搀扶起来,把他的后背倚靠在一块面朝太阳的礁岩上,然后递给他一个紫菜咸鱼饭团和一个酸梅饭团。年轻人就着茶水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你是哪里人?你从哪儿来?”桃子小姐关切地问。 “可以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吗?”年轻人的眼中有着一丝戒备。 “这里是桃花岛。” “啊?这儿就是桃花岛啊。我是一名大学生,和几位同学租了一条渔船来桃花岛赏金银针桃花,没想乘坐的渔船昨晚在海上遇难了,同学们和渔老大不知去向。” “我拼死抓住一块船板,顺水漂流。海水冷极了,到后来五脏六腑都冻麻了,准备好的干粮也没有了,一晚上忍饥挨饿。” “今天天亮时海浪把我冲到这里,我精疲力绝,看见土地后就晕了过去。感谢你们救了我。”年轻的男子冲着桃子公主和小翠微笑了一下。他的笑容清新甜美,和他正气凛然的外表构成了很大反差。 “我带你去看看医生吧,检查一下身体。” “不要紧。我体质一向很好,睡一天、吃点东西很快就会恢复的。” 桃花岛北边的海域海流喘激暗礁重重,向来有“亚洲百慕大”之称。桃子公主从小在海边长大,类似的海难事故司空见惯。 她见年轻人执意不看医生,也就没有勉强。由于年轻人身体还很虚弱,桃子公主把他带往小翠家休养。 小翠家住在离这个海滩不远的山坡上。家里有祖父母、父母和两个弟弟。把年轻人安置好后,他们互相通报了姓名。年轻人是冲绳人,在九州大学学习海洋考古学,名字叫中山俊。 桃子公主的外号叫做“假小子”,长到十八岁对异性一直没有感觉,今天见到中山俊后突然情窦初开了。 晚上,她提了一篮子吃的喝的去看中山俊,中山俊还在沉睡,她放下篮子,交待小翠家人等他醒来后一定要拿给他吃。 那天晚上,桃子公主生平第一次失眠了,像烙饼子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中山俊的剑眉星目,挺拔的身姿,利剑一般的目光总是在她的心头萦绕,挥之不去。 她心想:不好了,大概是世人所说的爱情来敲门了。对于男女爱情她一直秉持鄙视的态度。她前世修得好,这辈子托生为桃花岛主的千金,在桃花岛上她应有尽有:金钱、财富、权势、尊重、美貌、智慧样样不缺。放眼四顾,她周围的男子对她俯首帖耳唯唯诺诺毕恭毕敬,没有一个让她心生敬意和爱慕之心。 岛主几次给她提亲,都被她拒绝了。由于她从小任性,说一不二,性格倔强,所以岛主也拿她无可奈何。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她就起床了。梳洗后破例让小翠给她抹上唇膏。她的这些细微变化当然瞒不过贴身丫鬟小翠。 小翠一边细心地用唇笔勾勒唇线,一边打趣道:“小姐,除了庆典活动你从来不化妆的。今儿是怎么啦,你这是要去见贵客吗?” “对,我要去见中山俊,他是我生命中的贵客。”桃子小姐一向心直口快,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决不像一般小女子扭扭捏捏惺惺作态。 两个女孩子自己先吃了早饭,看看时间快到七点了,提上一篮子食物去了小翠家。 中山俊已经起床,正坐在饭桌旁准备吃早饭。他看上去恢复得很好,红光满面神采奕奕。 小翠全家人和中山俊一起享用了桃子公主带来的美味早点。用完早餐后,中山俊谢过桃子公主,然后问她能不能搞到渔船,他想回九州。 “你不是来看金银针桃花的吗?怎么还没看就要走了呢?”桃子公主很诧异。 “哦…,是的,桃花还没看呢。你瞧我这记性,被海水一泡脑子泡大了,还没恢复正常呢。”中山俊第一次开玩笑,还吐了一下舌头,那表情洒脱不羁可爱至极。 如果说,昨天他一眼勾去了桃子公主的三分魂魄,那么今天这么一吐舌头,就好比射出了丘比特神箭,一下拨动了桃子公主心里那口爱情小闹钟,它滴滴答答开始走动,一直到她生命终结都没有停止过。 “现在正是桃花开得最盛最美的时候,今天天气晴朗一丝风都没有,是个赏花的好日子。走,我带你看桃花去。” 大概中山俊已从小翠家人那里知道了桃子公主的身份,他谦让道:“怎么好意思打扰公主你呢。我自己去好了,或者让小翠陪我去吧。” 桃子公主浓眉倒竖,命令道:“到了这里,你是客人,我是主人,你要听我的。” “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有劳公主了。” “我们不要公主公子地称呼好吗?你叫我桃子,我叫你俊君,怎么样?” “你是我救命恩人,又是这里的主人,我惟命是从。”中山俊对着桃子公主粲然一笑,那一笑,让桃子公主的脸上飞起朵朵红霞。 第四十章 桃花岛的深海沉船(二) 那天真是一个最佳的踏春赏花天气。海平如镜,微风不起,蔚蓝的天空上有几朵棉花似的云彩走走停停,仿佛眷恋着人间的山水美景人间情义红尘俗事。 桃子公主、小翠和中山俊三个人骑着自行车来到桃花岛南端,这里有一座海拔200多米的山峰桃花峰,从山脚到山顶整座山都栽满了桃树,站在山顶还能眺望日本第一美景:旭日从夫妻岩之间、富士山背后冉冉升起,把万道金辉洒向人间。 那天他们玩得十分尽兴。桃子公主采了许多桃花装在篮子里,说回去后可以生吃、泡茶,或做凉拌菜、天妇罗、桃花布丁什么的,不管怎么做味道都美味之极。 晚上,小翠妈妈用金银针桃花给他们做了凉拌菜、天妇罗和布丁,那真是嚼一口满嘴回香的人间极品珍馐。 不过,自从桃子公主离开桃花岛后,岛主由桃花联想起桃子公主,睹物思人伤心不已,遂颁布新岛规:今后永远不准任何人食用桃花,违者斩手。 中山俊、桃子公主及小翠一家人那天晚上吃到的桃花晚餐成为永久绝响,此为后话。 晚餐后中山俊又迫不及待提起要找船回九州一事。 桃子公主对他说:“俊君,你干嘛那么着急呢?既来之则安之,好不容易来一趟桃花岛你应该多看看嘛。我们这儿还有泥炭温泉呢,那可是世界珍稀温泉,泡过后可以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明天带你去,怎么样?” 中山俊脸上的微笑掩饰不住他内心的焦虑,他说:“桃子,感谢你对我的一片盛情。但是我是个学生,得返回学校上课啊。” “更重要的是,那些下落不明的同学们他们究竟怎么样了,是像我这样有幸得遇恩人还活在世界上,还是已葬身大海无法寻回尸体,这让我五内如焚寝食难安呐。我哪儿有心情在这里游山玩水呢。请桃子你无论如何要理解我。” “那好吧,明天你再留一天,后天我搞一条船送你去九州。”桃子小姐内心深处是多么希望他能永远留在桃花岛留在自己身边啊,但是,她是个懂道理明事体的人,知道要留是留不住的,只有跟他一起走。 第二天,桃子公主让小翠弟弟陪中山俊去洗温泉,她则在家里准备行装。 桃子公主是岛主夫妇的第一个孩子,岛主夫妇生下她后,不知为什么老是怀不上第二胎,作为一岛之主肩负着散枝开叶延续香火的使命,于是岛主夫妇一方面把桃子公主当男孩一般养育,以防万一怀不上第二胎,可以待桃子公主长大成人后招婿上门,让桃子继承岛主之位;另一方面岛主夫妇从来没有放弃过再次受孕的希望,他们每天都要上香祷告祈求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赐给他们一个健康聪明的男孩。 在桃子公主15岁那年,岛主夫妇的诚心终于感动了天地神灵,桃子公主的母亲给她生下了一个非常健壮可爱的小弟弟,今年才满3周岁,那就是未来的第36代岛主仁左卫门耕耘?取12x终?赖纳?福?宋?蠡啊?p>桃子公主之所以敢于踏出离岛出走这一步,也是因为桃花岛有了男性继承人,自己肩上的重任可以卸下,以后要为自己好好活一场。 桃子公主从来没有离开过桃花岛,一旦下定决心跨出这一步,远离亲朋家人去两眼一抹黑的异乡生活,又觉得恋恋不舍肝肠寸断,对前方充满了不安和担心。 至于对中山俊是否会接纳她一事,她倒想得不多,她一向是个高高在上很有自信的人,只有她拒绝别人,没有别人会嫌弃她的。 她考虑得更多的是,不跟着中山俊去吧,也许这辈子再也遇不上这样能让自己动心动情的男子了。她真是左右为难内心十分煎熬。 她也想敞开心扉和父母好好谈谈,请他们指出一条光明大道,凭他们对自己的宠爱有加,一定不会为难自己,会尽量成全自己的吧。 但是桃子毕竟和我们平民百姓不一样,她是在一个袖珍型的“帝王之家”长大的女孩子,她明白,岛主家人丁单薄,虽然小弟出生了,桃花岛有了第一岛主继承人,但是桃子是预防万一以备后用的第二继承人,在岛主之位的传承守护上,父母一向不夹杂任何人伦情长,“最是无情帝王家”大概就指这个。所以,他们定会动用一切力量阻止她的。 想到将来要一辈子单身终老在桃花岛上,她的内心万分不甘。她是一个有大丈夫气质的巾帼英雄,心绪、思路一旦理清,就不再犹豫彷徨。她决定不辞而别,给父母写了告别信。 第三天,是一个阴雨天,海上浓雾深锁,雨丝如注。海浪像一只凶猛的怪兽撞击着海岸,不停地吐出巨大的白色泡沫,发出震天撼地可怕的吼声。 小翠一家人把中山俊和桃子公主送到码头。小翠爸爸望望天空和大海,皱着眉头说:“这样的天气行船非常危险,还是改日吧。” 桃子公主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和波涛汹涌的大海也犹豫了,她带着探询的神色对中山俊说:“或者明天走吧。凡事安全第一,事到如今也不争这一两天嘛。” 中山俊的态度非常坚决,他说不放心那些同学们,要早点回学校报信。他的重情仗义感动了桃子,桃子下令开船。 小翠一家虽然觉得不妥,但是,他们深知桃子公主说一不二决不容人反对的性格,也就没再力劝。 中山俊拿出一个小包递到桃子公主手里,他说:“大恩不言谢,等到战争结束了,我一定会再来桃花岛看望你。这是我们琉球的民间工艺织布“红型”,原来是专供王公贵族使用的贡品,现在虽然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了,但是由于产量极低,价格昂贵,所以是有钱也难买到的琉球珍品。你不嫌弃的话,就用它做一件衣服吧。” 桃子公主说,我也听说过红型布是纯手工织染而成,花纹独特,由于琉球终年太阳光强烈,红型布的耐光性非常好。 她十分高兴地收下红型布,把它放入随身携带的小包里。 然后,她对中山俊说:“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恩人,那么,我今天就送佛送到西好事做到底,把你送到九州。” 中山俊说,天气不好,桃子你还是请回吧,我们后会有期。桃子执意不从。 就这样,在那个阴雨连绵大海咆哮的早上,一条渔船载着桃子公主和中山俊缓缓驶离桃花岛向着九州驶去。 明天请看最惊险最催人泪下的《桃花岛的深海沉船(三)》,一个生死相许的爱情,一条价值连城的海底沉船。 第四十一章 桃花岛的深海沉船(三) 却说那天桃子公主和中山俊乘坐的桃花二号是一条八成新、体积较大的渔船。 船如其名,桃花二号的形状像一只仙桃,整个船体被漆成桃红色,在左右两边船翼上分别画着巨大的绿色桃叶,颜色醒目灵动可爱。 船老大和船员们都是桃花岛岛民,他们从小在海边长大,航海经验丰富,水性良好。 桃花二号在狂风骤雨里航行了五个小时后,接近了“亚洲百慕大”海域。 这时大约是中午十二点左右。风停雨住,太阳从云层的缝隙里穿出,露出灿烂的笑脸。气温升高不少,刚才还像一头怪兽张牙舞爪横冲直撞的波涛恢复了宁静,变得温柔平和脉脉含情。 船上所有的人不由舒出一口长气,把吊着的心放回了原位。大家不约而同纷纷走上甲板,把身子偎依在栏杆上,极目远眺。 乌云沧海,无止无尽,海天交融,无边无际。除了偶尔有几只水鸟掠过海面“喳喳”飞过以外,滚滚红尘世界仿佛被抛在身后,他们进入了一个辽阔静谧的神秘天地。 桃子公主和中山俊伫立船头,谈笑风生。海风把桃子公主前额的刘海尽数往后吹去,她那健美光洁的脸庞全部暴露在正午的阳光下。 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那幅红型织布,织布卷成圆筒形,上面用同样的布料边角料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桃子公主把蝴蝶结解开后,把边角料套在自己的手上,扎了一个精致的手链。 她举起手腕给中山俊看,“俊君,好看吧?”然后又把红型布展开披在自己身上。布的花纹和用色非常特别,以红色为底,上面织满了凤凰、龙、热带鲜花、水果的图案。 “我穿着好看吗?”她喜盈盈地问中山俊。 “这简直就像是为你定制的,太好看了。”中山俊由衷地赞美着。 “桃子,你知道吗?这红型织布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茜香罗’。茜是一种红色的草木染料,是我们琉球国的特产。你读过中国名著《红楼梦》吗?里面就写着,中国的皇帝把我们琉球国进贡的用‘茜香罗’制作的大红血点子汗巾赏赐给王公贵族和大臣。” “哇,这么珍贵啊。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桃子公主轻轻抚摸着红型布,爱不释手。 “桃子,有件事情要请求你原谅。这次我和几位同道从九州乘船前往东京是为了参加全日本反战同盟的成立大会,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海难。一直没有告诉你真相,还望你见谅,不要生我的气哦。” “俊君,刚见面时互相不知根知底,你那么做理所当然。现在你这么信任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对了,桃子,我的先祖是琉球国国王,我的祖奶奶姓曹,闺名叫探春,她是中国人。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叫曹雪芹,就是我刚才提到的《红楼梦》的作者。” “《红楼梦》是一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书,是世界人类文明史上永垂不朽的瑰宝。《红楼梦》写的就是我探春祖奶奶的家史。” “我祖奶奶确切地说生于中国清朝年间,为和亲被中国皇帝嫁给了我祖爷爷,当时我祖爷爷是琉球王国的太子。后来老国王去世,由祖爷爷继位,探春祖奶奶就成了我们琉球国的王妃。” “我从小向往中国,三岁就开始学习汉语、四书五经、唐诗宋词和中国的水墨山水画,那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和灿烂文化的伟大国家。以后等战争结束了,我们一起去中国,好吗?” 桃子公主笑靥如花地说:“一言为定,不准反悔”,然后伸出手掌和中山俊击掌为誓。正当他们的手掌相碰之际,突然海摇船晃,顷刻间,海水漫过甲板流入船舱。 “不好,地震了。大家赶紧进船。”船老大厉声高叫。 还没等大家开始行动,一个巨浪打了过来,船上的人都被重重地摔在甲板上,鼻青眼肿,头晕眼花。船体向右边倾斜,失去平衡慢慢竖立起来,跌倒的人根本无法爬起来。 桃子公主和中山俊摔作一团,两个人拥抱着被顺着甲板从船头抛到了船尾,那匹红型布错眼之间被甩出渔船,落入了大海。 桃子公主在一片汪洋世界里奋力拽住船栏杆,带着哭声大叫我的布我的布。冲动之下,她想跳入大海去捞布,被中山俊一把拉住。 一眨眼的功夫红型布就被海浪卷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好,红型布做的手链还在,你瞧。”桃子公主破涕为笑,像一个护住了自己的珍宝想得到大人夸奖的孩子一样,骄傲地举起右手腕,给中山俊看她手腕上的布手链。 她的腮帮子上一片水迹,不知是泪痕还是海水。布手链在白茫茫的波涛里闪耀着圣洁的红光。 地震波过去后,船体恢复了正常。大家进入船舱,聚拢在船老大周围。他手里拿着好几个救生圈紧张地说:“地震过后,马上会来海啸,破坏力比地震大好几倍,大家做好准备噢。” 就在大家把救生圈刚刚套进脖子时,眼看着,远远地,海浪,铺天盖地排山倒海般滚涌过来了。 桃子拼足生命的全力一把紧紧抓住中山俊的手,“俊君,下辈子娶我。如果下辈子你不认识我了,就以红型布手链为标志。我再托生为人,一定带着它。” 桃子公主的声音还没有落下,海浪就呼啸着冲过来了,顷刻间,桃花二号化为齑粉,只有几块木板在海面上随着海浪上下波动。 中山俊听到了桃子公主发自肺腑的呼喊,他含着眼泪,迅速回应:“桃子,下辈子爱你100年。”但是刚一张口,海水就灌进了他的喉咙。 海啸过去了,大海又恢复了平静,海面上漂浮着几块桃红色的木板,和一些渔船上的用具。 周围是死一般的静寂,连一只水鸟、一条飞鱼、一片海草都看不见,只有空气的流动声和大海特有的咸湿味显示着地球还没有消亡。 少顷,中山和船老大从水底探出头来,他们大声地喘气呼气,把救生圈拉正,一人抓住了一块船板,然后开始四下找人。 死寂的大海上空久久回荡着他们声嘶力竭凄厉痛楚的呼唤。 天色渐渐暗下来,黄昏降临了。海面上有一道红光一闪一闪的,中山俊游过去一看,是那条红型布手链。他一把死死抓住,把手链紧紧缠绕在自己的手臂上。 船老大对中山俊说:“找了这么久没有结果,情况很不妙。很可能马上会有余震和新的海啸发生。我们还是先回桃花岛报信,多找些人来帮着一起寻找吧。” 中山俊说:“你说得有道理。这样吧,你去报告岛主,让他赶快派一条船过来。我留在这里继续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我都要把这条红型布手链戴在桃子公主的手上,否则我会一辈子追悔的。” 他的眼睛血红,发出骇人的光芒。船老大知道劝不住他,就自己先往桃花岛方向游去。 明天继续上传《桃花岛的深海沉船(四)》。 第四十二章 桃花岛的深海沉船(四) 就在桃子公主、中山俊他们乘坐的桃花二号在大雨倾盆、波涛汹涌中离开桃花岛向着九州方向行驶而去之后,大约过了三四个小时,岛主夫人在针线盒子里发现了桃子公主临行前留下的一封辞别信。 亲爱的父亲、母亲:不孝女桃子护送冲绳人士中山俊前往九州,并决定追随他一生一世。望父母双亲大人多多保重身体,照看培育好小弟弟。相信小弟有朝一日定会成为一代英明岛主。请原谅女儿不辞而别。女儿桃子写于1944年4月18日。 岛主夫人看罢信后,眼泪止不住潸然而下。自从生下儿子后,她和岛主把全副精力和爱心都转移倾注到了儿子身上,对女儿只给予物质上的满足,对她精神上的关怀几乎没有。 女儿正当思春期,是一个女孩子一生中最关键最敏感的时刻,但是父母关心得更多的是如何稳固岛主之位、延续仁左卫门家族的香火。 儿子没有出生时,他们把传承大位的希望放在女儿身上,明明是一个女孩子,却硬要把她当成男孩子来培养和要求。更为不公的是,女儿其实一直只是一个替补,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再生一个男孩子让他继承大统的努力。 儿子出生后,女儿在家庭里的地位急速下降,即使这样,他们还是没有给予她充分的自由,为预防儿子出意外,女儿是一道保险。 身为人父人母,他们只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当做一个冷冰冰的政治道具和实现自己愿望的踏脚石。桃子公主之所以会有如此大逆不道伤风败俗的反叛之举,岛主夫人自责这完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知女莫若母,在桃子公主看似不谙风情的表象下,其实冷藏着一颗热情奔放的心,那颗心的激情一旦释放,它焕发出来的能量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的。 想到这个刚刚年满18岁,没有任何人生历练,丝毫不了解人世艰难和人心险恶,像白纸一样纯洁透明的女孩子,如果遇上的中山俊是一个阴险狡诈之徒,那么,她将来的人生该有多少痛苦、煎熬、凄惨等待着她。 如果遇上的是一个徒有其表、碌碌无为的庸俗之辈,那么,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没有多久就会被生活折磨成一个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黄脸婆。她每天要为生活奔波,为了一点可怜的小钱,终日看人脸色、忍气吞声、遭人欺凌。 回家后要做饭、洗衣、打扫、伺候男人。不久后会生下一大群孩子,前面抱一个,后面背一个,两只手各牵一个,屁股后头再跟三四个(那时候的女人不懂节育,一生就生七八十来个的司空见惯。)。孩子们没吃没喝,张着小嘴,终日啼哭不停,母亲为了节省一两分钱,要和小贩斤斤计较,甚至大打出手。不到三十,鲜花一般的公主就成了豆腐渣。 还有更坏的结果,就是如果中山俊是一个甜言蜜语的人贩子,那么桃子公主这个千金贵体就将面临被卖入**,堕入烟花巷,生不如死的悲惨命运。 想到这儿,岛主夫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哭得昏死过去。 她的贴身丫鬟吓得六神无主,立马禀报岛主。 岛主赶到,看到桌上的信后,马上明白了究竟。他一面让人抢救夫人,一面派出桃花岛最大最新的渔船桃花一号前往九州,追赶桃花二号,务必把桃子公主“抓”回来。 就在桃花二号的船老大和中山俊分手后独自游回桃花岛的途中,桃花一号的船员在海面上发现了他,把他救上船来,听他述说了整桩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们拿出干衣服让船老大换上,并让他美美地饱餐了一顿,船老大本身是风里来浪里去的人,不久就恢复了精神。 于是桃花一号改变航程,朝着“亚洲百慕大”海域全速行驶。 当他们到达时,天色已经完全黑暗下来,万顷波涛在暗淡的月光下静静流淌,四周万籁俱寂。 他们长时间高声呼唤着中山俊和桃子公主的名字,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只有他们自己的声音在大海上空发出空荡荡的回声。 第二天一大早,所有船员换上潜水服下海寻找桃子公主,找了整整一天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第三天,岛主亲自乘船赶到,他下达了死命令,务必找到桃子公主的尸身,万一不行,也要找到公主的衣服、鞋、提包,带回去做个念想。 船员们窃窃私语,估计桃子公主早已葬身鱼腹,随身的东西也化作鱼食或沉入了海底。但是看到岛主脸色铁青、哀伤欲绝、形销骨立的样子,没有一个人忍心提出异议。 中午十二点左右,海水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烁着一道道金光。船员们围拢在甲板上吃午餐、休息,打算下午继续打捞。 突然,桃花二号的船老大发出一声尖叫:“快看,快看,那块红型布。”大家纷纷站起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在苍茫的碧波之上,有一幅斑斓醒目的红布,正随着大海的波浪上下摆动。 那正是中山俊送给桃子公主的红型布。 船老大二话没说一个猛子扎入了水中。 好几次他觉得已经接近那块布了,他的手指似乎都感触到了红型布被海水浸泡后柔软细腻的质地,可是眼见就要抓住时,它又被海浪冲到前面,每次只差那么几厘米,就是抓它不住。 船上其他水手也都跟着下了船,一起追逐那块布。那块布仿佛有了灵性,你越追,我越往前流,怎么追都追不上。 没多久,他们随着那块布进入了“亚洲百慕大”的纵深处。 这一带海域暗流汹涌礁岩众多,自古以来经常发生沉船、海难等事故,所以桃花岛当地的渔民都不来这里打渔,航海时也尽量绕道而行,实在绕不开的话,也只是沿着它的边缘小心翼翼地行驶。 它的纵深处是一个谈虎色变的禁区,就是最胆大妄为牛逼哄哄的船老大也不敢进去。当地居民的孩子哭闹撒泼不听从大人话时,大人会吓唬他:“再闹,就把你扔到百慕大”,就是再嘎杂蔫横的孩子听了这句话后都会吓得面无人色乖乖不敢出声。 这次为了寻找桃子公主,在红型布的引领下,他们不知不觉踏入了禁区。 明天继续上传《桃花岛的深海沉船(五)》,会有一个出人意料的结局,会有万亿宝藏在等待着您。在此预祝您春节愉快,点人民币点到眼酸手软。求收藏,求推荐。 第四十三章 桃花岛的深海沉船(五) 话说在红型布的引领下,以桃花二号船老大为首,十几名船员鱼贯紧跟其后,他们先后游入了“亚洲百慕大”海域的纵深处。 这一带海域几百年来几乎无人踏足,如果换了平日,船员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没有胆量进入,今天竟在不知不觉间神使鬼差般游了进去。但是即使身在其中,他们刚开始并没有马上意识到究竟置身何处。 海水变得湍激起来,红型布大概被海底的水流牵引,慢慢沉入海中。 船员们也都跟着往深海潜去,紧追不舍。他们自小在海边长大,个个都是潜水好手。俗话说:“桃花岛有三宝,桃花、鲍鱼和蟹脚(高脚蟹的脚肉最鲜美,请参照《第二十四章桃花岛女妖(一)》。)。” 自古以来桃花岛就有潜海采捞鲍鱼的习俗。从春末到秋初桃花岛的男女老少个个都下海采捞鲍鱼,补贴家用。 日本人虽然也有吃鲍鱼的习俗,但是不像中国人那样,把鲍鱼抬高到山珍海味的高度,也没有中国人懂得吃会吃,所以,在桃花岛采捞出来的鲍鱼经?鸶珊蠡?径汲隹诘搅酥泄??p>却说,船员们潜入海中后,才发现暗礁处处,怪石嶙峋,水压很高,心里忙叫一声不妙,知道进入了“亚洲百慕大”。 出于本能他们想立刻退出,但是一想起岛主哀伤枯萎的神情和他平时对岛民无微不至的关爱,不禁产生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壮烈情感。十几个船员没有一个人临阵逃脱,反而个个奋勇争先继续往深处潜去。 有一阵,红型布失去了踪影,大家无可奈何在原地打转转。发现礁岩上长满了鲍鱼,又大又肥,每个足有一二十公斤。一般来说,一公斤以上的鲍鱼就是鲍中极品了,这里大概从来没有采鲍人涉足过,所以成了鲍鱼的天堂,它们得以在此幸福生活颐养天年。 少顷,红型布又探出头来。这次,桃花二号船老大奋力上前把它一把抓住,死死拽在手里。船员们见此情景高兴地在海里鼓掌、踢脚、甩胳膊,虽然听不见声音,也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是那股兴奋不已的气氛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就在大伙跟着船老大打算返回时,有两个船员不甘入宝山而空手回,他们合力将一头个头较小的鲍鱼从岩石上搬采下来。 由于鲍鱼太重,仅凭二人之力根本移动不了,于是其他船员上前帮忙。就在那头鲍鱼被搬离原位之时,一条缝隙露出来,透过缝隙射出的曲折光线,船员们看到,在礁岩对面,停泊着一艘三桅古船,它静静伫立在海水之中,船首、船尾、船帆、船桅皆清晰可见,仿佛正在航行。 所有的人均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他们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手足仿佛被施了定身法无法动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过了很长时间,他们才缓过劲来,跟着船老大向古船游去。 游近后,发现船头镶嵌着彩色三角旗的图案,船尾有各种走兽的装饰。船身周围长满了绿色的海草和贝壳,许许多多色彩美丽的海鱼在船里穿梭往来热闹非凡。 进入船舱后,发现这是一条货船,满载着大小不等形状各异数不清的箱笼。来到驾驶舱,船老大赫然发现驾驶盘上缠绕着桃子公主那条红型布手链。船老大心想可能是被海流带到这里来的吧,应该把它带回去交给岛主夫妇。 他想把它取下来,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就是取不下来,最后只好放弃了努力。 他们在船里游走一圈后,又回到货舱。这时,忽然在货舱里飘过两个身影,其中一个很像桃子公主。 船老大想大概是被海水浸泡的时间太长,眼睛出现了问题。可是他身后的船员碰碰他的身体,做了一个桃子的手势。 大家又船里船外找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再回到驾驶舱时,那条布手链不见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们带的氧气也快消耗殆尽了。于是在船老大的指挥下,船员们抬着两个箱子返回桃花二号。 当船老大把红型布交到岛主手里时,他浑身哆嗦,面色苍白,哀痛欲绝,但是当他听船员讲述了海底发生和看到的一切之后,脸色云开日出晴朗了很多。 他们打开那两个箱子,一个装满了古瓷器,另一个装满了各类宝石和文物。 后来岛主请来世界上最具权威的考古学家,他们考证出这?船是大航海时代西班牙的古船。 那以后桃花岛倾尽所有的财力人力,把古船打捞上来,共得黄金10吨,白银15吨,珍珠、玛瑙、翡翠等各类宝石3吨,古瓷器30箱,古钱币5吨,所有宝藏的价值约计80万亿美金。 这些财宝成为战后桃花岛发家致富的第一桶金。 西班牙古船被打捞上来后“亚洲百慕大”海域的海流变得和缓平静,它的恐惧感和神秘感也在无形中消失了,桃花岛的孩子们经常去那里采捞鲍鱼。 在有月亮的晚上孩子们会看见一个美丽的仙姑和一个俊朗的仙人携手嬉耍舞蹈,他们知道那就是桃子姑姑和中山俊姑父。 奇怪的是,一旦这些孩子长大成人,他们就再也看不见仙女和仙人了。都说孩子的眼睛最清亮最洁净,能看见天界、仙界和魔界,大概指的就是这个。 后来“亚洲百慕大”的名字逐渐被“桃俊海域”所替代,渔船、海船不再绕道而驶,这里成为海上交通要冲。那以后这一带再也没有发生过任何沉船或海难事故。 考古专家告诉岛主,在“桃俊海域”还沉没着大批的古船和宝藏等待打捞。岛主回答说,那是我女儿的婆家,我不希望打搅它们。 时光如梭,进入二十一世纪后,很多日本渔民出海时都要供奉桃子公主的塑像,说能保佑海上行船安全渔业丰收。 而很多做股票、做生意、开公司的人则供奉中山俊的塑像,说能保佑发财进宝财源茂盛。 恭祝各位亲们2014马年吉祥,身体健康,合家幸福。 恭祝你们马到成功,马上有钱,马年大发财。 2014年恳请多多支持米苔,多多投票和收藏。米苔会努力的。 第四十四章 情海醋波起风云 “来,米姑娘,尝尝我最拿手的海南鸡。光顾着说话,菜都凉了。” 白妈夹了一大块海南鸡放在米苔的盘子里,鸡骨在磁盘边缘发出“咣当”一声撞击,才把米苔从1944年4月桃花盛开鲍鱼肥美的桃花岛拉回到2012年6月闷热难当阴雨连连的东京新桥。 “没想到小小桃花岛居然这么富有传奇色彩啊!”米苔感慨万千,思绪还沉浸在白妈对往事的讲述中。 “是呀,不但富有传奇性,更具有恐怖性、破坏行性呢。因为他们太有钱了。俗话说得好:‘衣是人的威,钱是人的胆’,有了钱可以造福八方,但也可以祸害他人。金钱从来就是一把双刃剑,就看你如何正确使用了。”这话说得好突兀好蹊跷,让米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白妈她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呀? 米苔想进一步探个究竟。可是,白妈的眼睛朝着米苔,焦点却凝望着某个看不见的地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天,米苔带着满肚子问号回到了南千住的家。 刚脱下外出服,换上室内装,还没来得及喝口茶、打开电脑查看邮件,就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听那迫不及待不管不顾的敲法就知道是住在隔壁918号房的明日香。 “一晚上跑哪儿去啦?一下班连个招呼也不打,滋溜一下颠儿得无影无踪。你最近挺神秘的,常常大老晚才回家。”房门才打开一条缝,明日香机关枪式的责问就劈头盖脑和大楼的穿堂风一起灌了进来。 在走廊暗淡的灯光下,只见明日香穿着一身薄翼般淡黄色绣花睡衣,脚上趿着室内用的软底拖鞋。看来她是一直在等待米苔,从房门的猫眼看见米苔回来后,立马就奔了过来,急得连外衣都没披一件,拖鞋也没换一双。 “我的天,你就这么出来啦?”米苔赶忙把她让进屋里。 在日本,睡衣是决不能穿出门的,哪怕只是从918号房走到917号房也不行,尤其是女性,未婚的年轻姑娘那就更不用说了。 对拖鞋也很有讲究,在室内穿的拖鞋日语叫“スリッパ”,在户外穿的叫“サンダル”。虽然这两个单词中文都翻成拖鞋,但是“スリッパ”指的是室内专用拖鞋,一般软底居多,花样颜色很考究,这种拖鞋是不能穿到屋外的。“サンダル”是室外用拖鞋,有点像中国夏天穿的凉拖,一般日本人穿着“サンダル”去倒垃圾,去住家附近的便利店买东西,或去海滩玩水什么的。日本人对鞋子的臭讲究很多,请参照《第七章咫尺天涯》。 “米桑,你最近总是一个人偷偷摸摸地独自行动,搞得我很心烦意乱。说句心里话,你这样做挺不够朋友的。”明日香不像开玩笑,她俊俏的脸上带着不满和疑惑。 “我的大小姐,你是不是管得太宽啦,我就没有一点自己的自由啦?”米苔简直哭笑不得。 “我们四个人是一个团体,必须一起行动的。”明日香的大小姐脾气又上来了。 “我的天,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四个人成了一个团体啦?” “公司的人都称我们为‘四剑客’,当然我们就是一个团体啦。团体的名字就叫‘四剑客’嘛。”这个大小姐一耍起赖来,是毫无道理可讲的。 “就是加入了团体,也还有个人自由的嘛。”米苔看不惯她的任性蛮横,据理力争。 “哼,自从你和小林君一起去山形出差后,我就觉得你们不对劲儿。”哇,这家伙上辈子大概是狐狸,嗅觉好灵噢!米苔暗自佩服,在心里朝她翘了下大拇指。 “米桑,你从实招来,你和小林君是不是有什么了?” “你说的什么是指什么?”米苔有点心虚,自己和小林君之间确实关系推进了很多,知道了他的身世,知道了桃花岛的秘密,还经常不约而同去蓝梦食堂吃饭。但是,这些是她和小林君之间一种无言的信任和约定,其中还涉及到小林君的个人隐私,没经过小林君的首肯,她没有权力把这些告诉明日香。 “你心知肚明,不要装傻啦。”明日香寸步不让咄咄逼人。 “我们一起去山形也是工作嘛。又不是我自己要求去的,对吧?”米苔有点招架不住,故意顾左右而言他。 “对了,既然你提起这件事,我们就聊聊。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到现在我还没有搞懂。小林君他一不是我们公司的正式职员,不过是外单位的借调人员;二他负责的工作和中国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让他去的呢?”明日香一副迷惑不解的神情。 明日香的疑问其实米苔也同样有过。不过自打从白妈那里知道dodo公司的大部分股份由小林家持有,小林君本人是dodo的董事后,一部分疑问她已经解开了。 解不开的是一、为什么课长会让小林君跟他一起去,这是课长本人的提议还是小林君自己的愿望?那个黄总虽然是中方合作公司的老总,但是有必要派一个这么高层的领导陪他去游山玩水吗?而且小林君的身份还是隐瞒的。 二、去出差的前一天,四剑客一起吃印度饭(请参照《第三十一章如影随形四剑客》)时,小林君曾经提出可以把出差机会让给明日香,当时米苔还挺不开心的,明了他的身份后,不得不猜度他这么说用意何在? “你怎么就能判断中国业务和他没有关系呢,也许有很多事情你并不知道罢了。”这话一说出口,米苔就后悔了。 果然,明日香十分敏锐地瞟了她一眼,“怎么?难道你听说了什么?或者是小林君自己和你说了什么?” “我瞎猜呗。退一万步,就是我和小林君有了什么,那也是我的私事,你无权干涉的。”在米苔和小林君的关系有了飞跃性发展,但又没有实质性进展的现在,她和明日香之间无话不谈直白透明的友情出现了薄纱般的迷雾和不得已的慎言回避。这些都让米苔暗自心痛。 “我当然无权干涉啦,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对我说谎。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了发展?”明日香追问道。 “我不知道你说的‘发展’具体指的是什么内容。我和小林君只是很好的朋友,当然一起去山形后,关系可能比原来更亲密了一点,但不是恋人。”听米苔说出更亲密了一点这样的大老实话后,明日香脸色忽变,她呼吸急促,脸鼻子耳朵包括脖子都涨得血红,眼里射出一道怨愤恨毒的目光。 她一直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笑容很甜美,一旦变得像妒妇,脸蛋立刻大失水准。 米苔心想,糟了,以为说出老实话,可以维系两个人之间的友情,没想到女人的友情这么经不住考验。那家酒楼的肖诗和敏丽就是最好的先例(请参照第二十七、八章)。怎么在欧风美雨熏陶下长大的名牌大学毕业生明日香也难以免俗呢? 明日香的心理承受能力差得大大出乎米苔的意料。 本能告诉她,这下惹祸上身了。 第四十五章 极品节约女王的辉煌人生(一) 今天,我们要把镜头摇回到骄阳似火挥汗如雨的七月,摇回到那栋临街二层小楼━那家酒楼。 那家酒楼的女掌厨、厨艺水准不亚于任何名厨的那妈妈因为儿子**、大奶暴打小妾、肖诗失踪、单姐姐大闹酒楼等一系列事情的刺激,加上年事已高,身体一下子垮了下来,人变得缄默痴呆,忘事非常厉害。 常常忘了给菜里放盐,或放太多的味精,或把酱油和醋搞混,有一次做奶汁白菜时,居然把一种白色的洗洁精当成牛奶放进了锅里。 好说话一点的客人尝了一口后把食物吐出来,一言不发付完钱后拔腿走人,从此永远不再登门;厉害一点的客人则大吵大嚷要求赔偿,折腾个无止无休。 本来就客人稀落的那家酒楼越发门可罗雀了。 小那一看这样下去那家酒楼非关张不可了。一家三口要吃要用,肖诗那边要付生活费,就要出世的小宝宝要讨牛奶喝,到哪儿去筹这些钱啊。 自己一没学历,二没体力,工作找不到,卖体力没人要。去偷去抢吧,犯罪的事是要杀头的,不能干。那么看来只能去买个人寿保险后自杀了,那样起码可以为未来的孩子留下一笔救命钱。 敏丽挺着大肚子说:“你把老娘换下来吧,你掌厨,我来跑堂,咱可不能让肖诗看笑话呀。” 关于肖诗,虽然是个好吃懒做的邋遢婆娘,但是,小那和她结婚时曾经心血来潮找过蜚声日本的算命大师“新宿妈妈”给他们算过命。记得“新宿妈妈”拿起小那的手掌细看一番后啧啧称奇,她连声说道:“年轻人,你这辈子注定不平凡,定会成就一番大事业。不过你一定要善待你的妻子,因为她是金命,是她给你带来滚滚财富、显赫名声和炙热权势。” 小那当时听了觉得玄而又玄,我一个中国东北来的老土冒,一没知识二没文化三没后台四没财力,我凭什么去成就一番事业呀,最根本的是,我也没这方面的追求啊。看来,这个“新宿妈妈”倒是蛮有职业良心的,既然收了客人的钱,当然要多说好话多让人高兴啦,怪不得这么有人气,还不时上上电视。 他和敏丽好上后,也曾把这件事学给敏丽听,当时敏丽就撇撇嘴,很不以为然。 不过,其实,在小那、敏丽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新宿妈妈”的这些话还是不知不觉落地生了根,在无意识中影响着他们的心理和思维。 因为肖诗丰富的学识,她锲而不舍的钻研精神,她不受他人左右自成体系的人生态度都让小那、敏丽不敢小觑自叹不如。 小那上过两年烹饪中专,自己也会做菜,但是,和那妈妈的手艺相比那就天差地远了。如果,他掌厨的话,敏丽就要跑堂,她是个有身孕的人,小那不想太累着她。不过,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小那也没法犹豫了。 他把老娘换下来,让她去扫扫地、洗洗碗、抹个桌子什么的,那家酒楼由自己掌厨,点菜、跑堂、迎来送往、对外联络等活就交给敏丽了。 话说自从小那一家加入新宝后,单姐姐对那家酒楼特别关照,不但肖诗的事情她不再插嘴插手,而且三天两头带客人来那家酒楼吃饭帮衬生意。因肖诗出走,一度门前冷落业绩下滑的那家酒楼又慢慢起死回生了。 敏丽怀孕后,先是头晕乏力,疲倦嗜睡,食欲不振,到后来恶心呕吐愈加频繁严重,到了几乎无法进食和工作的地步。她先还呈强硬挺着,后来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才告诉了小那和那妈妈。 那妈妈日语不好,只能抹个桌子洗个碗,小那要做饭炒菜无法分心旁骛,找一个帮工迫在眉睫。 这天,正巧单姐姐又领着一帮人来店里吃饭,小那拜托她说:“单姐姐,您交游广阔,认识的人多,帮忙介绍个帮工吧。最好是女的,人勤快一点,长得干净喜兴一点,要是会做饭就更好了,忙的时候可以凑一把手。” 单姐姐很高兴小那有求于她,她在脑子里把自己复杂庞大的人际交往图迅速摊开,“刷刷刷”快速搜索了一下,一个叫做春香的中年女子显现出来。 关于春香我们前面提到过(请参照《第二十三章美女是这样炼成的(三)》)是单姐姐刚到日本时,在语言学校学习时的同学。她为了解决签证问题,狠心休掉了在大学读博士的丈夫,和日本人米田结了婚,米田是个修榻榻米草席的工匠。结婚后第四年,春香拿到了日本绿卡,后来又顺利加入了日本国籍。 春香的前夫宋保财,是中国河南农村人。出身非常贫困,靠书包翻身,考上北京名校,进入北京生活,毕业后分配到某研究所工作。在出国潮最热的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叶考进日本筑波大学学习化学,从硕士一直读到博士。 他读书读得非常辛苦,因为常常要做实验,没有时间去打工,只能靠微薄的奖学金维持最起码的生活。来日本第二年,他把妻子春香和三岁的儿子路路也接来日本一起生活。 春香是保财高中同学,一直仰慕他会读书成绩佳,为有一个能上名校、在北京工作、进而出国留学的优秀丈夫而自豪。 保财来日本后一直报喜不报忧,春香以为这下丈夫接她到日本享福去了。没想到下了飞机不但没有汽车接送,还要坐最便宜的慢车远兜远转回到家中。家位于一栋长方形木制小楼的二层,人一踏上楼梯,整栋小楼就“吱吱呀呀”摇晃颤抖个不停,仿佛在过百米高空铁索桥,恐惧不安大过惊险刺激。 打开房门后欢迎他们的是成群结队满地乱爬的黑蟑螂。房间里没有厨房、没有厕所、没有浴室、没有热水。家具破烂不堪,散发着一股霉臭味儿。保财还得意地吹嘘道,上至电视机、冰箱、洗衣机,下至地毯、碗筷、毛巾都是从垃圾箱里捡回来的,没花一分钱。 晚上原以为有一个浪漫的烛光晚宴,没想到丈夫把吃剩下来的饺子热了热,浇上点儿酱油、醋和辣油端上桌子,三个人胡乱填饱了肚子。 所谓的桌子,桌腿很短,从桌脚底部到桌面的高度只有45厘米,直接放在榻榻米草席上,连张椅子都没有,看书吃饭都必须弯腰驼背。 因为只有一个房间,晚上睡觉时不得不把桌子收起来,放到外面的走廊里。眼前的这一切,让春香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冰窟里。 看着丈夫胡子拉茬憔悴不堪的面容,春香心里第一次浮起对丈夫的深深失望和极度厌恶。 晚上儿子睡着后,面对久别重逢激情难抑的丈夫,她提不起一点兴致,也不管丈夫心情如何,毫不犹豫给了他一个大冷背。 第四十六章 极品节约女王的辉煌人生(二)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保财已把早饭准备好了,每人一杯牛奶,一片烤面包。面包上放了一小段肉肠,抹了一点黄油。 保财讨好地朝春香笑笑,“昨晚睡好了吗?我马上要去上课,再不走就要迟到了。冰箱里有吃的,中午你拿到公用厨房去做一下吧。下午我一下课就回来,带你们去附近转转,熟悉一下环境。” “路路,爸爸去学校了,你在家和妈妈乖乖呆着,等爸爸下午回来带你出去玩哦。”保财亲了一下路路的额角,慈爱地拍了一下他的头,回转身来想给妻子一个拥抱,但见她目光冰冷,脸色难看,一副爱搭不理的表情,就知趣地讪笑一下,背上书包出门去了。 丈夫走后,春香和儿子把早饭吃了,然后里里外外仔细打量了一下保财住的地方。 这是一栋年代久远的建筑物,上下两层,共10个房间。一楼和二楼的楼道尽头各有公用浴室、厨房和厕所。白天住客大概都去上班上学了,公用地方看不见一个人影。 专属春香他们的只有一个房间,面积很小,数了一下房间的地上正好铺着六张榻榻米草席(约10平米),墙壁是木板的,有许多斑驳的黄斑和一些说不清是酱油还是血迹的污渍。 房间外面有一个小小阳台,可以晒衣被。进门处比外面要高出20厘米左右,门口那块凹下去的地方正好可以脱放鞋子。 想到以后一家三口要在这么污秽狭窄简陋的房子里生活,孩子要在这里成长,度过他纯真的童年时代,春香就想大哭一场。 春香虽然没有读过大学,但是毕业于财会中专,毕业后在保财研究所下面的三产公司找到了工作。 他们结婚的时候,保财单位给他们在北京三环分配了一个二居室小套,虽然是别人用过的旧房子,但出行方便,厨房浴室厕所一应俱全。 没想到,来日本后生活水准一下子打了这么大的折扣,春香不想在日本呆下去了,打算住满一个星期,就打道回府。 中午,春香闷了一锅米饭,做了白菜肉丝、西红柿炒蛋和榨菜粉丝汤。 和儿子吃完后,看看时间还早,电视也看不懂,保财也不知啥时能回来,想到一个星期后就要回国了,还是抓紧时间多看看日本吧,以后大概也不会来了。于是锁上门牵着儿子出了门。 出门后,顺着门前的小道走了十来分钟,往右边一拐,就上了大街。 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非常热闹。儿子看到这些,开心得蹦个不停。春香就这么带着孩子越走越远。 其间路过一个公园,里面有滑梯、跷跷板、秋千、沙坑,很多妈妈带着小孩在玩耍。路路看见有这么多同龄的孩子喜欢得不得了,闹得也要去玩,春香就带着他在公园里玩了一会。 从公园出来后,发现路旁有一个购物中心,聚集着大型超市、药店、饮食店、电器店等。 春香进超市看了看价格,把她吓得目瞪口呆。一挂香蕉只有小小的那么几只要卖到100日元(合6元rmb),两棵青菜150日元(合9元rmb),一个西红柿100日元(合6元rmb),一个苹果100日元(合6元rmb),一小盒肉糜300日元(合18元rmb),一块鱼200日元(合12元rmb)……“我的妈哦,都说日本物价高,这也高得太离谱了吧。” 春香一边摇着头一边想念北京的超市价格。亲们,这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用当时的国内收入来看日本,简直是打家劫舍的价格。星移斗转,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中国的发展日新月异,国家建设蒸蒸日上,人民生活富裕安康,很多人觉得日本的物价不贵嘛。春香托国内同胞之福,做起了网上代购,这是后话。 “小朋友,这个气球给你。”大概超市在搞活动,每个小朋友都可以拿到一个彩色的大气球。路路高兴得接过来,在超市里东张西望,新奇得不得了。 “妈妈,肚子饿了。” 春香这才想起口袋里没有钱,只有一把钥匙。 “咱们回家吧。” 和路路走出超市时,发现天色不早了,大概保财已经到家了。她有点着急,可是越急越找不到回家的路。 记得应该路过一个公园,再向左拐的,可是,那个公园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 路路饿得大哭起来。当时没有手机,丈夫为了省钱,租住的房子里没有装固定电话,自己家里的地址倒是知道的,可是不会日语,怎么问路呢? 看见儿子掉眼泪,春香也抱住他哗哗地流起眼泪来。 一些路过的日本人看见一对母子在路旁哭泣,纷纷停下来,把他俩围成一个圆圈。他们的日语春香听不懂,但是看上去都在为自己着急。 知道他们是外国人后,一个妇女用英问:“?”春香这句英语还没来得及还给老师,听懂了,忙结结巴巴地用英语回答:“se” 那个妇女掏出一个小本,用铅笔写了两个汉字:“何、困”。 春香想,我没有犯困啊,什么意思嘛。春香来日本前没有学习过日语,她天生不是一个好学努力的人,一向依靠依赖丈夫惯了,而且她来日本是来享福的,如果日语不懂,一切有保财呢。 女人嘛,老话说得就是经典,“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女人的终极目标是什么,是嫁一个好男人。 嫁人之前,女人得努力,怎么努力?不是去读博士拿学位,哪个男人会去娶女博士呀,那都是些丑小鸭,婚姻市场的滞销货,她们读博士那也是迫不得已吧。 女人婚前要把自己打扮得美丽性感,把好男人骗上手后,就迈上玫瑰色的人生了。 结婚后,“努力”就是男人的使命了。男人要努力让自己的女人吃得好穿得好生活得舒服。当然女人每天还是要打扮得光鲜漂亮,但那是为了让男人看了后产生成就感。学习外语多苦哇,多背一个单词就多长一条皱纹。 保财这杀千刀的,在日本过着这样穷酸的日子就不应该把老婆孩子叫来,现在把我们娘俩撩在大街上,也不来找我们。我花容月貌的,看他是个大学生才下嫁给他,今天看来一朵鲜花是插在牛粪上了。 周围日本人看见孩子哭个不停,母亲痴痴呆呆的,反应迟钝,怀疑母亲精神方面受了刺激,怕她出什么意外,有几个人自告奋勇拨打了110。 不一会,跑过来一男一女两名身材高大壮实的警察,他们把春香母子俩带到了派出所。 男警察给春香母子各买了一瓶果汁,女警察拿出来两块巧克力,路路终于破涕为笑。 男警察拿出一张表格,上面写着汉语,春香按照指点写下了家庭地址,警察开着警车把他们送回了家里。 这时保财已经回来了,正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不知道应该去报警还是赶往成田机场把春香母子追回来。 昨晚和早上春香对他的冷淡厌恶,保财都看在眼里,他了解春香的性格,觉得她可能失望之下带路路返回中国了。 路路回家一看见爸爸就扑了过去,保财把儿子一把揽在怀里,犹豫一下后,把春香也搂进了怀里。 春香把事情的整个过程向保财叙说了一遍,问他:“那妇女写的‘何、困’二字是什么意思?”保财说:“大概她想问你,你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吗?她以为日语汉字的意思你能明白。‘何’是什么、‘困’是为难的意思。” 春香这才恍然大悟。“日本警察和日本人真亲切。我突然对这个国家产生了好感。” “那,在日本生活一段时间吗?”保财探询道。 “我想学习日语。”这句话从春香嘴里说出,保财十分惊讶,他不知是感动还是担心,一把紧紧抱住了春香。 第四十七章 极品节约女王的辉煌人生(三) 来日本后的第二天春香带儿子出门迷了路,被好心的路人报警后,警察把他们母子俩接到警察署,端茶倒水,嘘寒问暖,亲切温和,还用警车把他们送回了家。 这件事对春香的触动特别大。感动之余,她不由在心里检讨自己对保财的态度,觉得自己真他妈的不是人。 保财虽然不应该报喜不报忧,不把在日本生活的真实情况告诉自己,让自己来日本前做好充分的精神准备,但是那也是他的一番好心,他那是为自己着想,怕春香为他担惊受怕。 再想想,保财在日本一没赌、二没嫖、三没偷、四没骗、五没抢银行,他为了这个家每天省吃俭用艰苦度日,为了老婆和孩子的未来头悬梁锥刺股发奋读书,对这样的丈夫都不懂珍惜的话,将来可是要遭报应的。 春香进一步再想,任何成功,都不可能一步到位,万丈高楼需要一砖一瓦垒起来,万里长征需要一步一步走下来,局长需要从科长、处长做起来(起点网的30万字需要一个字一个字地码出来,真的好辛苦哟!说老实话,妈,我坚持不下去了。最近总在无意识地哼唱:“几条皱纹爬上来咿啦啦爬上来……”。朋友说,老兄,你失恋啦?别人西部歌王王洛宾爷爷的唱词写得多美:半个月亮爬上来,咿啦啦爬上来,照着我的姑娘梳妆台,咿啦啦梳妆台,请你把那纱窗快打开,咿啦啦快打开,咿啦啦快打开,再把你那玫瑰摘一朵轻轻的扔下来……唱得那就更优美动听了。这个曲子的基调是抒情欢快的,怎么到了你小子的嘴里就变得忧伤凄凉了。)。 都说,一个成功的男人后面必有一个伟大的女人,为了这个家,为了路路的未来,自己可不能再像原来那样任性使气了,要做丈夫的好后勤,让他无后顾之忧。 况且,来日本前把工作给辞掉了,户口也被注销了,如果只呆满一个星期就回去的话,让亲友同事猜疑笑话不说,找工作、安置生活、恢复户口等一大堆棘手的问题都必须自己一个人去面对,一想到这些,春香的头都大了。 春香下决心不走了。当天晚上和丈夫相拥而卧,小别更胜新婚。 第三天她把六张榻榻米草席用毛巾反反复复擦洗地干干净净,把潮湿带着一股霉味的被褥拿到太阳底下晒得蓬软干松,再把那些拣来的电视机、冰箱、洗衣机、电饭锅、面包烘烤机、自行车、录像机、录音机、锅碗瓢盆筷勺、地毯、桌椅等用洗洁精彻彻底底清洗了一遍,这样用起来就放心舒坦了很多,污渍斑驳的墙壁用高强度清洗剂刷洗了好几遍,看上去不再那么?人了。 没过多久,路路被送入了地区幼儿园,春香进入语言学校学习日语,并在一家中国餐厅找到了包饺子和小笼包的工作。 春香是北方人,从小包饺子就包得又快又好,她的手又细长白皙,脸蛋长得俊俏喜兴,一去面试就被老板相中了,让她穿一身大红绣花旗袍,戴着白帽子和白口罩,在一个四面用玻璃围起来的透明小房间里给客人现场表演包饺子和小笼包。 她包饺子和小笼包的速度很快,手指像弹琴一般上下跳跃着非常迷人,包出来的饺子和小笼包子有模有样形状可爱,很多客人为了吃她包的饺子和小笼包子成了餐馆的回头客,有的甚至吃上了瘾,一个星期不去就馋得慌。 老板一看春香是棵摇钱树,怕她被别的餐馆挖走,为了留住她,对她亲切有加有求必应,给她的工资比洗碗跑堂的留学生要高出两倍,逢年过节还偷偷给她塞红包。 夫妻合心,其利断金,一年下来,保财家脱去了贫困帽子。他们挥挥手和10平米又小又臭的蜗居说了声“再不见”,把所有从垃圾箱里捡来的东西再次扔回原位,带着全新的家具、被褥、电器搬进了一间二居室的钢筋水泥公寓。 来日本一年后,春香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坐在椅子上吃饭了。 在春香语言学校快毕业的时候,保财升入博士三年级学习,不久就获得了博士学位。 眼看保财有望在大学或研究机构找到工作,多年媳妇熬成婆,终于可以拨开云雾见太阳了。那段时间,保财春香的夫妻关系达到沸点,真可说是你欢我爱如胶似漆。 保财自信十足,到处投递简历,春香温柔似水,妩媚如花。 但是,老天爷偏偏不成人之美,要和他们对着干,保财找工作找得非常地不顺利。有的地方投去的简历如泥牛入海再无消息;有的地方接到他的简历后,也不知有没有认真研究一番,很快寄来一张铅印的回执,公事公办的语言拒绝得既冷漠又客气;有两个地方倒是进入了最终面试,但最后还是被刷了下来,也没有任何说明。 那些日子,保财一家每天的情绪就像在看杂技表演,七上八下变化无常,一会儿喜笑颜开,一会儿焦虑不安,一会儿充满希望,一会儿陷于绝望。最后保财所有的努力都落了空,没有一个地方录用他。 保财是个有志气、有骨气并且极有自信的人。本来在拿到学位后,他就想马上海归报效祖国。一个外国人要想在别人的国土上得到信任,并成就一番事业那是难于上青天的,他不愿意为了较好的工资待遇而仰人鼻息,而且,虽然现在这些地方都拒绝了他,但是他并不认为是因为自己水平不行,他觉得是他们没有慧眼不识千里马,总有一天他们会为自己的愚蠢追悔莫及。 问题的关键在于春香和路路都不想回国。这个来日本后曾想马上打道回府的春香在不知不觉中居然喜欢上了日本这个国家,喜欢它干净整洁的街道,热情周到的服务,准点方便的交通,漂亮可爱的商店,琳琅满目的商品……。 路路呢,几年生活下来,日语说得和日本孩子一样流利,从外表看,已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外国小孩了。他的汉语几乎忘光了,对回国学习充满了担心,他也舍不得离开他的小伙伴们。 回国还是留下,这个尖锐的问题摆在了保财一家的面前。 选择留下来的话,还有一个怎样才能留下来的问题。日本毕竟不是自己的国家,不是说想留就可以留得下来的,这里面有一个签证问题。找到工作的话,留学签证马上可以改为工作签证,工作签证签满一定年数,就可以申请永住(日本绿卡),一旦永住到手,除了没有选举权外,各方面的待遇,比如说医疗保险、退休金、孩子的学区、学费等和日本人是完全一样的。 在日华人,很多人不愿意加入日本国籍,拿着永住在日本生活的人大有人在。可以这么说,拿到了永住,就说明这个人在日本站住了脚跟。 要拿到永住,有很多方法:和日本人或在日华人结婚、有一份正式的工作、自己开一家公司。 第四十八章 极品节约女王的辉煌人生(四) 经过无数个白天和晚上废寝忘食夜以继日的讨论、争议、争论和辩论,保财得出的结论是坚决海归回国,春香则是坚决留在日本。 她觉得保财找工作没尽到全力,简历还应该多写一点儿,多投寄一点儿。 她自作主张买来一本电话号码大全(当时电脑还没有普及),把应聘的有关规定置之脑后,替保财誊写简历,并把有关的学校、机构、公司的地址抄写在信封上(日本投寄简历时,简历上及信封上的字必须由应聘者亲笔手写。)。 保财不愿意再和她蘑菇下去,把自己的简历直接投寄给了国内的几家大学和研究机构。回音很快就来了,几家名牌大学和国家级的研究机构同时向保财伸出了橄榄枝。保财斟酌再三,决定回原单位效力。 春香还是下不了回国的决心。她和保财约好设置一年的缓冲时间。这一年里,两个人各自在国内和日本奋斗,路路跟着春香生活。 保财在国内事业发展顺利的话,春香就带着儿子回去,反之,则保财再返回日本。 一般来说,他们家的小事儿由春香定夺,大事儿则听保财的。但是这次春香寸步不让毫无商量余地,保财拿她无可奈何只好举手投降,采纳了春香的提议。 这天,是保财回国的日子。春香和路路把保财送到成田机场,在要分别的一刹那,不知怎地,春香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就是她和保财的夫妻缘分走到尽头了。 她害怕起来,一把拉住保财,不让他进海关,把头枕在他的肩上,哭得昏天黑地,把保财一身上好的西装揉得皱皱巴巴,眼泪鼻涕滴滴答答。 进出过关的黑人、白人、黄种人无比好奇地看着这一家人。妻子脸色蜡黄,蓬头垢面,泪水把眼影冲得一塌糊涂,脸上横一道竖一道黑色沟渠纵横;丈夫表情呆滞,眼神涣散;孩子在一旁小嘴一张一合哭得稀里哗啦。 大家以为这一家子或是丈夫或是妻子得了绝症,就此将天人永隔,无法见面了,所以哭得这般哀伤,都唏嘘不已一掬同情之泪。 有的好心人走过来想劝慰几句,但是看妻子哭得非常投入,不好意思打断她,就用手绢包了一些钱塞到路路口袋里,以表对死者(将来时)的哀思,对孩子的援助。 有的用相机拍下了这感人的一幕,打算回国后教育自己的家人,或投稿到报社、电视台,冀望凭此照片荣获下一届普利策新闻奖。 送走丈夫后的第二天,春香去了语言学校和餐馆。她逢人便说,我打算结婚了,大家被她搞得莫名其妙。 女同胞上前试试她的前额,知道没发烧后,才把一颗心放回去。男同胞问,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怎么?打算体验一下重婚呀。来到日本后什么甜酸苦辣的滋味没尝过,现在日子好过了,人倒越发犯贱了,要尝尝犯罪的感觉了。姐,重婚那可是犯法的。 春香把眼泪藏在眼睛后面,嬉皮笑脸地回敬道:“姐刚离婚,打算三个月之内结婚。” “哦,新姐夫是谁呀?快介绍我们认识一下啊。” “人选还没定呢。这不,要请各位帮忙介绍一下。众人拾柴火焰高嘛。我可告诉你们了,这是姐的大事,你们可别嘴上敷衍我,行动不卖力。谁给我张罗成功了,姐一辈子记得他的大恩大德。” “姐,您说说条件吧。” “条件嘛,很简单。一、男性(话音未落,傍边立马有人怪叫,这话不是放屁吗?难道还找女性。那边立马有人回应道,你小子少见多怪,这世上什么人没有,不排除有人喜新厌旧想找同性结婚开开洋荤也是有的。)。二、有正式身份。三、愿意接受我们母子俩。” 有的小毛男孩子耍贫嘴:”姐,您看我够格吗?” “给我一边儿呆着去。你小子自己的身份还没解决呢。” 餐馆的老板很热心,没几天领来一个人,是店里的常客,叫米田,就在餐馆附近工作,是个修榻榻米草席的工匠,年龄比春香小九岁,从未结过婚,人长得人高马大,仪表堂堂,大眼睛,高鼻梁,皮肤干净细腻,待人温和有礼。春香对他第一印象不错,就是遗憾比自己小太多。 老板对春香说:“人家不嫌你是个二婚,还带个拖油瓶,就算勉强还可以称为美女,也是过了气的大婶级美女了,你倒嫌起别人比你年轻来了。” 米田是春香的粉丝,爱屋及乌,这几年因为爱吃春香包的饺子和小笼包子居然对春香本人产生了感情。觉得她人美手美包的饺子包子更美,简直是百吃不厌天下第一美味。 这期间也有人为他做过媒,他看来看去都不及春香,知道她是有丈夫的人,从来没有把她据为己有的**,只要能经常来看她包饺子包子,吃她包的饺子包子就心满意足了。 老板是个生活经验丰富的人,开店做生意,达官显贵、三教九流、贩夫走卒,那见识的人可多了去了,自然看出了米田对春香的一番心思。这不,春香一提出要把自己嫁出去时,他马上想到了米田。 米田也知道春香的签证三个月之内就要到期了,和自己结婚是为了解决身份问题,他完全不介意被春香利用一下,反而以能有机会为春香服务而感到沾沾自喜喜不自禁。 春香说,那我们谈一下报酬问题吧。米田回答她说,那就请你每个星期为我包一次饺子吧。春香当时就在心里一锤定音,甭瞎找了,就是他了。 当天晚上,春香给保财拨打了国际长途,把前后事情这么一说,保财虽然心里极不痛快极不情愿,但是,他知道这次如果不遂了春香的心愿,以后要被她没完没了唠叨到死,反正也是假结婚,这图章就敲了吧。保财和春香在法律上办理了离婚手续。 第四十九章 极品节约女王的辉煌人生(五) 春香和保财婚姻关系解除后的第二天,春香和米田就领取了结婚证。 当然,他们只是法律上的夫妻,在生物学上春香并没有结第二次婚。 春香仍旧住在原来的二居室公寓里,和米田的唯一接触是每星期为他包一顿饺子,地点也是在春香工作的餐馆,不过钱由春香掏。 保财回国后,正赶上国家经济建设大发展,海外学子尤其是像他这样的高端人才受到高度重视和期待,他学以致用英雄找到了用武之地,人生价值得到充分体现和展示。不久升任研究员,并担任了研究室主任。 眨眼之间他功成名就位高权重,手中掌握着充裕的研究经费,评定职称时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身边环绕着仰慕他的学生,周围簇拥着俯首帖耳的部下,他常常受邀去全国各地风景优美的地方开会、演讲、指导工作,还不时去欧洲、美国、澳洲、日本韩国新加坡等亚洲国家参加学术会议。在法律上是一单身男子的保财,成为圈内大名鼎鼎的王牌钻石王老五,成为女性最热烈的追求对象。 据说现在韩国明星李敏镐红得发紫有很多追星族,女粉丝手握他的照片不吃不睡,看见他本人后疯狂尖叫窒息休克,但是,你能走近他吗?你最多只能在电脑里点击一下他的照片,在机场远远地瞅上一眼。哪怕做了他最忠实的粉丝,也带不来财富地位和尊重,反而你要源源不断付出感情精力时间和钱财。 不过,如果傍上了保财那就不一样了。虽然他外表没有李敏镐高大俊朗(保财可是原装原配噢,这世界真的东西越来越少了,连心肺都可以换啦,甭说五官了。),但是,另有一种曾经沧海的宽容,厚积薄发的人生积淀,乐观明朗的成熟稳重,都说中年男子对女性的杀伤力最强,呵呵,保财就是其中翘楚。 而且,你能走近他,有机会把他抓在手掌心里,一旦成功,你垂手可以分享他的社会地位,他的名望财富,那么你将少奋斗二十年,也就是说你的生命被无形中延长,人生质量也跃上一个新台阶。 所以说,与其为李敏镐浪费时间和感情,不如用你鹰一般的目光瞄准身边保财这样的目标,像母狮一般扑过去把他据为己有,这样更现实更可行更高明。 孤衾寒夜,常常有身着单薄的美女月下叩门主动投怀送抱,筵席上、休息室里也常常听到这样半真半假的告白:“我嫁给你,怎么样?考虑一下嘛。不放心的话,可以免费试用。” 课堂里、会议上、办公室内甚至厕所的走廊上保财被女性热烈而深情的目光追随着,刚开始他受宠若惊惶惶然不知所以,再以后他飘飘然忘乎所以,现在则觉得理所当然受之无愧。 到后来连一些男性都对自己的父母心生怨恨,责怪他们当年没下功夫好好研习优生优育,以致自己这辈子一出生就沦为贱民━男性,失去了进一步接近保财的机会,失去了差点就能到手的教授桂冠。呜呼!!! 这一切让一向洁身自好刻苦读书的保财难以自持,青春时代几乎没有什么女人缘的书呆子,在跨入中年门槛后突然**接踵而至,女人像奶油蛋糕上的苍蝇怎么赶也赶不走,他左拥右抱,幸福快乐得如登仙境。 要申明一点的是,我们保财从来没有以权谋私、以权谋色,都是那些女粉丝(保财觉得称她们为粉丝比较妥当。)主动送上门来的,太拒绝的话,未免不给对方面子,以后如何相处共事?况且,在法律上他是一个单身汉,有恋爱的自由。恋爱和婚姻不一样,是可以挑拣的。 众多粉丝中有一位年轻的才出校门不久的女学生,有一天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惊恐受伤之下居然去刀具店买回一把锋利的德国双立人厨刀,她奔进保财办公室,掏出寒光闪闪的厨刀,把刀尖刺入保财面颊,失控般狂叫:“今天你若再不答应和我结婚,我就一刀两命死给你看。”说罢,把厨刀对准了自己白天鹅一般纤细诱人的颈项。 保财一个呆瓜般老老实实的读书人哪儿见过这个,三魂吓掉两魂半,当即哆哆嗦嗦答应了女学生的求婚。 女学生走后,保财马上给春香打了电话,问她什么时候能带路路回国,和米田关系处得怎样(他曾疑心过春香和米田之间的关系,每当和女人上床之际,他会痛苦玩味春香第一天来日本时给他的大冷背及春香和米田的关系,以此多少减轻一点内疚感和负罪感。)。 春香不知道保财那边已经出现了新情况,还是拿着萝卜不当菜,说估计一年以后也回不去,米田嘛挺好的,他是日本雷锋,只求付出不求回报。 还说现在在日本呆着挺好的,餐馆老板对我很亲切,上次过生日还给我派了一个大红包,路路加入了学校棒球队,下星期还要参加比赛呢。 保财说,你考虑过我吗?再这样下去,我可熬不住要找女人了或者女人要找我了。 春香继续傻不啦叽,也听不出保财的话外音,笑哈哈地说道:“好哇,好哇,真希望有个人可以替我照顾你。” 在她看来,保财一介书生,不识风情,哪儿会有人看上他啊,他注定一辈子等着自己。春香怎么能想到保财和别人的儿子都快落地了呢。 保财听后,也不知是喜是忧,说:“那好,这可都是你劝我的,我真找啦,到时你可别怪我哦。” 春香听了这话,立马愣了一下,再一想大概是保财说的气话。年轻时,自己可是高中一朵花,多少人追求啊,下嫁给保财这个土包子、穷小子,那是他祖坟冒青烟,前世修得好。这辈子只有我春香**的份,哪有他保财别有怀抱的可能。 放下电话后,保财就和女学生扯了结婚证。等那边儿子生下来消息传到春香耳朵里,一切都来不及挽回,生米做成熟饭了。打碎的牙春香只能自己往下咽。 不久,米田搬入春香的二居室,两个人正式成了夫妻,路路也改口叫他爸爸。一年后,路路的小妹妹咪咪出生,春香不得已辞去了餐馆包饺子、包子的工作。 米田的工资并不高,女儿咪咪出生前,春香也工作,两个人挣钱三个人用,觉得小日子过得蛮宽裕。现在一个人挣钱四个人用,日子一下子就紧起来。 好在春香和保财在10平米黑蟑螂横行的蜗居生活过,还有什么样的日子不能应付呢。 她首先开了一家中国物产店,虽然利润很薄,但是可以一边看护孩子一边照看生意。 孩子稍大一点后,需要户外活动和小伙伴,她就把这家物产店盘给了别人。 为了经济上宽松一点,春香常常为了买一根便宜五块日元(合0.3元rmb)的萝卜、一盒便宜10块日元(合0.6元rmb)的肉糜,把咪咪用晒衣服的粗绳子绑在背后,在大雨磅礴里,披着国内带来的雨衣,骑30分钟的路去离家很远的超市买菜。 她手里有许多积分卡,面包房、温泉、超市、电器店、服装店、录像带店的应有尽有,后来积分卡越攒越多,常常这个超市的积分卡和那个超市的相混淆,买东西时要花很长时间找积分卡。 一次在超市购物,为了寻找积分卡不得不把它们一一拿出来摊放在桌子上,最后费劲找了十分钟也没找到,只好没拿积分付钱走人,让春香心疼了整整三天三夜,可是那天排在她后面的人毫无同情心可言,还对她意见很大,抗议了好半天。 通过这次教训,回家后她用废弃的布条、毛线和纽扣手工缝制了一个有一百个口袋的积分卡包包。体积和一个钱包差不多大,上下左右前后有很多层口袋,可以把积分卡进行分门别类的管理。 她的这个创意后来被某家妇女用品公司的设计师看上,把她的专利买下来,做成产品销售,居然成为极受欢迎畅销不衰的商品(此为后话)。 因为在日本节约是一种美德,没有谁会因为你节约而笑话你寒酸小气,反而大家都崇尚节约、厉行节约。 如果您去日本旅行,在商店里一定还摆放着春香设计的这种有一百个口袋的积分卡小包,样子非常可爱,建议您不妨作为旅行纪念品买回去送送人,倒也蛮新颖别致的。 随着国家的发展社会的变化,很多人在淘宝网上开店、购物。春香想,节约只能节流,不能开源,为了孩子必须增加收入,看看周围许多朋友在搞海外代购,挣了不少钱,于是她也加入了这一滚滚洪流。 俗话说,看人挑担不吃力,一旦真的做上这一行,觉得并非那么容易赚钱。 从日本把东西寄到中国的费用很贵,为了节约寄费,必须先把商品买下来,再用集装箱一次性寄往国内。在国内租用一个仓库,找一个人帮忙接货、管理仓储及发货,在网上还要准备一到俩个客服,这些人不管商品卖出去与否都要付工资,仓库的租金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有些食品、药品、化妆品是有期限的,一般为两年,到期卖不出去的话,只能扔了。 春香的母亲听说后不干了,这些过期的奶粉、保健品就由她老人家包圆儿了。有时候坏事也能变成好事,她老人家在服用这些过期商品后,不但阎王爷没有召见她,反而像刘晓庆一样逆生长,越活越健康越活越年轻,返老还童百病不侵青春美丽。 这一消息传出去后,春香千辛万苦省吃俭用寄回去的商品还没有卖出,就被闻讯而来的亲友一抢而空,谁不想拽住时光的脚步,让自己永远年轻青春永驻长命百岁呢。 春香对仓库管理员说,不管是谁来,都必须让他照价付钱,否则唯你是问。 仓库保管员带着哭腔说,姐,您去问老太太吧,她不许收钱的。春香的母亲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坚决不许挣自己人的钱,于是海外代购无疾而终。 都是这位古怪的老母亲惹的祸,那段时间,春香的资金周转不过来,不得已拿去了单姐姐的50万日元,迟迟还不出来,害得单姐姐满世界追着她跑。 吓得她不但听见电话铃响就心惊肉跳,而且出门在外怕遇上熟人(单姐姐耳目众多),每当出行浑身上下全副武装,戴好墨镜口罩扎紧围巾,像通缉犯似的,把单姐姐和她自己都累得够呛。到最后都担心儿子女儿快不认识她了,因为即使在家都觉得被跟踪被窥视,不敢卸下全副武装。 后来亲友们把拿去的商品又纷纷退了回来,说刚吃时确实有效,过了三四个月就反弹了。与其吃着没效果,还欠春香家老太太的人情,不如把东西还给她家比较心安理得。 她这才把这一批货物基本上出尽了,缓过一些劲来,把单姐姐的钱给还上了。那以后,她再也不敢碰海外代购了。 她加入了新保,也发展了几个下线,但只能做到免费吃,还远远没到可以哗啦哗啦数钱数到眼晕手酸的地步。眼看儿子女儿一天天长大,米田收入不高,春香再不出山打工挣两个钱补贴家用,一家只好去喝西北风了。 她前几天刚托过单姐姐替她留心,单姐姐为人心胸宽广,不念旧恶,把她介绍给了那家酒楼,这下可救了春香家的燃眉之急。 第五十章 天下最毒妇人心(一) 单姐姐把春香介绍给小那的第二天,春香就迫不及待来那家酒楼上班了。因为是求单姐姐介绍的,小那不好意思搞什么面试,当场拿出一条围裙递给春香让她直接上岗了。 春香瞅了一眼那条围裙,马上把它还给了小那,并说道:“老板,这种围裙不防水的,洗菜、洗碗时脏水会顺着围裙的布眼渗到衣服里,几天下来一件好好的衣服就毁掉了。” 她转身开打自己的背包,拿出一条白色透明的围裙,给小那看,说:“瞧,这是我自己做的围裙,有防水功能。” 站在一旁的敏丽拿过来一看,是把几片穿旧的t恤布条拼成一条围裙后,再把超市的塑料口袋用剪刀裁出围裙的形状,在上面蒙了两层,然后用整齐的针脚把布围裙和塑料口袋缝合在一起,在胸前用彩色蜡笔画了几条可爱的海鱼和一些白菜、西红柿、黄瓜之类的蔬菜图案。 “春香,你的手真巧啊。”那妈妈一边抚摸着春香带来的围裙,一边由衷夸赞着。 那天中午的a套餐是“中华盖浇饭”。米苔在国内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这种盖浇饭她从来没见过没吃过,也不知这种盖浇饭是在日华人的创意,还是在我本土确有这道菜。 做法倒也简单,把肉、虾、鱿鱼卷等肉菜炒熟后,再放入青菜、白菜帮子、洋葱头、胡萝卜、香菇、笋片等蔬菜拌炒,最后淋上芡粉,出锅后浇到米饭上就算做成了。 小那让春香帮着切胡萝卜片。小那怕她切不好,就先做了一个示范。先把胡萝卜皮削去,再把它切成两个长条形,然后把长条形再切小,最后切成一个个漂亮的星形。小那做完示范后,把砧板上的胡萝卜皮扔进了垃圾箱,把菜刀递到春香手里。 “老板,你这也太浪费了吧。胡萝卜皮是最有营养价值的,怎么可以扔了呢。如果你不要,就给我好了。晚上可以用它做一个萝卜皮拌凉菜,可好吃了,我们一家都喜欢着呢。” 春香没等小那说话,弯腰把头伸进垃圾箱,撅着屁股,把里面的胡萝卜皮一块块爱惜地拣了出来,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后,把它们集中放到一个碟子里。 小那一家三口在旁边看呆了,寂静的空气在流淌,三个人久久张不开口说话。那妈妈也算是个节约人了,但还从没想到过要吃胡萝卜皮,尤其是从垃圾箱里捡出来吃。 “对了,老板,不好意思,借你的冰箱用一下哦。把胡萝卜皮放在冰箱里冰一下后再拿出来吃的话,更脆嫩更爽口呢。”春香似乎没注意到那家三口的神情,没事人一个坦坦然然自管自拉开了冰箱门。 “呦,你们开店做生意的人,怎么连冰箱都不会使用啊。”春香大惊小怪地嚷起来。 那妈妈、敏丽和小那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啦?冰箱都用了十几年了,还没有谁说过俺们不会用冰箱啊。 “冰箱开和关的时候最最费电,所以要在冰箱里装上门帘,这样可以节省用电。门帘可以把超市的塑料口袋废物利用。什么时候等我有空了,我来替你们做。” 春香把胡萝卜皮放进冰箱后,朝那家三口笑了笑。那家三口愣在那儿,还没回过神来呢。 “还有,现在只是准备时间,还不是营业时间,不需要把所有的灯光都打开,只要打开一半就足够了。”春香随手关掉了一半的电灯。 “客人不来,空调就不要打开了,太浪费,夏天哪有不出汗的。电视机、空调、电饭煲暂时不用的话,一定要把插头拔掉,否则很费电的。”春香像一个唠叨的老妇人喋喋不休。 敏丽终于开了口,说道:“只要把开关关上不就得了,何必拔去插头呢?要用时还得多费一层手脚。” “这你就不懂了,即使开关不打开,只要插头插着,电流就还在流,就会产生电费。” “哪又能用多少电呢?” “哟,我的大小姐,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油盐柴米贵。每分钱挣来都不容易,当然要节省着用啦。我可是为你们省钱哦。对吧?那妈妈。” “春香,谢谢你哦。你不但手巧,而且还有这么多节约的好法子好窍门,处处为我们着想。你能来帮忙,真是菩萨保佑哇。阿弥陀佛。”那妈妈一高兴,居然念起佛来。 春香被那妈妈这么一夸,就更来劲了。“我建议厕所里要放一把尺。每次客人上厕所时,都会一下子拉用很多卷筒纸,那样很浪费。我做过这方面的研究,一般来说,解小手用30厘米,解大手90厘米就足够了。” “超市里卖的卷筒纸分两种,一种是单层的,还有一种是双层的,有的在纸上刻有虚线,便于把手纸断开,有的没有虚线。双层、没有虚线的卷筒纸价格最便宜。以后我们可以专买这种卷筒纸,在厕所里放上一把尺,写上一个说明,方便客人大小解后用尺量一下纸的长度,再撕卷筒纸。” 小那像听天方夜谭一样,愣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春香姐,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这点小钱也没必要多算吧?” “老板,你这话就说差了。做老板的人都是最抠门的人,只有抠门的老板才是好老板。经营一家公司,要争取最大的利润,既要开源又要节流。中国有句成语叫集腋成裘,古人连一根狐狸毛都不放过,难道卷筒纸就可以随便浪费吗?” 小那被春香说得哑然无语。 那妈妈则佩服得五体投地:“春香啊,你简直可以做节约女王了。” 敏丽撇撇嘴,没说话。 春香再指指每张饭桌上放着的盒装面巾纸,说:“盒子和里面的纸巾可以一剪为二,这样,又可以节省一半。” 这次小那也没有什么异议了,觉得春香的提议蛮有道理。 春香一边切着胡萝卜,一边说:“我就相信节约,求人不如求己。我家米田的收入不高,都靠我精打细算。不是我自吹,我买东西从来都是又便宜又好,从来没有失算过。” “春香,谁娶了你谁有福气啊。”那妈妈夸道。 “你这么能精打细算,这么会放跑一个博导,下嫁一个工匠呢。我看啊,婚姻没有经营好,才是最大的失算。你这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敏丽大概看不惯春香一副自来熟、不知自家身份的嘴脸,那妈妈又一直捧着她,突然从她没有开关的嘴里蹦出这么一些话来。 小那还没等敏丽说完,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你挺着个大肚子在这儿碍事,还不快上楼歇着去。” 那妈妈也觉得敏丽太过分了,但毕竟她怀着那家的骨血,不方便说什么,就拉了敏丽一把,说:“你该吃新宝了,走,快上楼吃去。” 春香愤怒的目光逼视着敏丽,那眼睛能喷出火来。老话说得好,“说话莫说绝,伤人莫伤心”。敏丽这些话把春香算是彻底得罪完了。 春香心里承认敏丽这些话也许说得有道理,但是从敏丽嘴里说出来就是不能原谅。春香这辈子在小事情上斤斤计较锱铢必究,但是千算万算,把一个精英丈夫给算没了。 很多人没有缘分嫁给一个优秀的男人倒也罢了,她有这个福气和缘分,在丈夫最贫困最卑贱的时候和他谈恋爱,在他奋斗拼搏的时候和他一起滚爬摸打,可是应该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她却把丈夫推到别人怀里去了。 她春香太天真太傻了,她冤啊,她咽不下这口气啊。她恨自己,她恨保财,她恨一切国内的女人。今天敏丽既然把这些话说出口了,她就是我春香不共戴天的仇人,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第一天来那家酒楼工作,以后还要在这里讨生活,敏丽比自己小,不宜对她怎么样,但是,在心里,春香播下了仇恨的种子,这颗种子总有一天要发芽要结果。 晚上春香回去后,那妈妈对儿子说:“你要好好谢谢单姐姐哦,亏她介绍来这么一个人才。什么时候请春香一家和单姐姐一起过来吃个饭吧。” 敏丽挺着个大肚子,唱开了反调:“她再能也是这里的帮工,不能太没上没下,也不想想自己算老几,是谁给她开工资的。” 第五十一章 天下最毒妇人心(二) “他奶奶的,敏丽,你个臭**,你个王八蛋,你个短命鬼,我踢死你,我抽死你,我砸死你,我跟你拼了,tm的见鬼去吧你……” 初秋的夜晚,暑热散去,清凉的夜风带着一丝凉意,月光凄冷,树影朦胧。树影里,公园旁,一个女人手里握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在砸自动售货机。 她披头散发,气喘吁吁,手足并用,嘴里还骂骂咧咧,脸上的表情狂暴而凶狠。 公园的入口处摆放着两排自动售货机,她砸完一台接着砸第二台,一时砸不动,她就用脚踢,用身体撞。 可能是因为用力过猛,她的脚被碎玻璃划了一下,往外淌血。她蹲下身来,用手绢捂住伤口,发出神经质的狂笑。她就是春香。 自从保财和年轻的女学生结婚并生了儿子的消息传到春香耳朵里后,她的精神世界崩溃了。 每个星期要去看心理医生,服用治疗忧郁症的药物。有了女儿咪咪后,她的身体似乎恢复了,药也停了。没想到来那家酒楼工作后,她的精神又出现了偏差。 第一天敏丽就给她一个下马威,出口恶毒,专拣刺心伤人的话说。春香为了一家四口的生计暗自咬碎银牙硬是忍了下去。 没想到,敏丽觉得她善良好欺,对她的态度不但没有任何改善,反而变本加厉,每天对她喝来唤去当女佣使唤,动不动就给她脸色看,说话指桑骂槐热嘲冷讽,无非是取笑她小气寒酸不上台盘,把一分钱看得比门板还大,最让春香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是,她常常提到保财来刺激她。 后来连那妈妈也看不下去了,会乘敏丽不在的时候悄悄拉着春香的手说:“敏丽怀孕了,神经有点不正常,看在我的老脸,你千万不要和她计较哦。” 她也曾和敏丽对骂过,还互相揪头发吐唾沫?秆壑椤c衾鲆桓霭驼拼蚬?ニ担骸肮瞿愕摹t谡舛?糇挪蛔栽诰土硇懈呔桶q?蝮∷频睦翟谡舛??慊挂?巢灰?!?衾龀宰妓?槐鸬娜ゴΓ?室庹饷此祷捌p>春香毫不示弱,操起大汤勺“?”地一下砸在桌上(按春香当时的心情恨不得砸死这王八羔子,但想到她的肚子里还有一条无罪的小生命,到底没能忍心砸下去,只好砸桌子出气。),破口大骂:“你给我充什么主子样,你不就是一**吗?”小那母子看她们越骂越不像,赶紧死命拉开她们俩,把敏丽撵到二楼去了。 春香也曾到原来那家中国餐馆找过老板,看能不能再回去包包饺子、包子,不成的话哪怕洗碗、扫地也比呆这儿强啊。可是那家餐厅已换了老板,走高档路线,改卖鱼翅鲍鱼燕窝了。 她也找单姐姐哭诉过,单姐姐虽然也附和着一起骂了敏丽,但是她不愿出头管这件事。春香也知道,因为那50万日元一事,她把单姐姐搞得很狼狈,单姐姐虽然说不记得了,但是在心里面哪能没有阴影呢。 再说了,春香虽然入了新宝,至今也没抓到几个下线,对单姐姐没有什么贡献。而小那一家就不同了。连没出生的孩子都加入了不说,小那姨父一家在小那的动员下也加入了。老姨父是残孤委员会的秘书长,他一下子就发展了几百个下线。所以,单姐姐是绝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小春香而去得罪那家的。 那家酒楼的这份工作对春香来说成了鸡肋,辞了吧,家里的生活需要这笔钱,不辞吧,每天都要受敏丽的欺负。 每天下班后,她不想马上回家,坐在公园里胡思乱想。如果当初和保财回国的话,现在就是主任夫人、博导夫人了,哪个敢对她疾言厉色吆五喝六啊,她也不用为了五斗米折腰,在这样的小餐馆屈就啊。 嗨,人生啊,真是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错啊,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想到这些,肠子都悔青了,她放声大哭。反正夜晚的公园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只有青蛙的鸣叫伴随着她悲切的哭泣声。 原来还偶尔有一两个年轻男人下夜班后会来这里遛狗,自从传出她凄厉的哭声后,都吓得去了别的公园。 哭过后,她就骂,对着天、对着地、对着小山包、对着池塘骂,把敏丽这个臭**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一个遍,即使这样,心中的块垒仍然无法完全消散,她有一种破坏、毁灭的冲动。 她四下寻找工具,在池塘旁堆着许多鹅卵石,操在手里狠狠砸向自动售货机,看见机器的玻璃在她面前碎得稀里哗啦,一种痛快淋漓的舒服感走遍她的全身。 以后,她每天都要来砸机器,不砸就像缺点什么,浑身不得劲儿。 一天,她在老时间来到公园,忽然发现一个警察站在那里,把她吓出一身冷汗。这个阵地看来只好放弃了,要开辟新战场。 不是所有的自动售货机都可以砸的,要地点偏僻人迹罕至。那段时间,因为没找到新战场,她每天坐立不安烦躁难受,因为儿子不听话还甩了他两巴掌。 她出门在外时,骑车也好,坐电车、公交车也好,两只眼睛像猎豹一样滴溜溜不断搜索着目标,经过几天的逐一访查,终于被她找到了现在这个地方。 这里比原来那个公园更大更僻静,离车站较远,附近又都是公司和工厂,没有住家,所以到了晚上遛狗的人也不来。 她最近一下班,就弯到这儿来砸机器,直砸到浑身发热大汗淋漓后才回家。每天不砸点儿啥不破坏点儿啥的话,她一定会疯掉的。 这不,今天她又来了。眼看脚上的鲜血已经凝固了,她又举起了手中的石头。正当她砸得兴奋不已忘乎所以的时候,那边走过来一个女人。 春香有点胆怯了,怕她去报警,她收拾一下东西打算开溜。蓦地,发现那个女人停下了,手里拿着一块大石头朝着其它的机器狠狠砸开了。 哇,同好者哎。有了同伴胆更壮、气更足、也不寂寞了,还犹豫啥,继续砸吧。 “匡当……”,万籁俱静的晚上,“匡当”“匡当”的声音显得那么嘹亮,比世界上任何音乐都美妙动听。 春香砸红了眼,那机器就是死敌敏丽的脸,她要把她砸得稀吧烂,把她打倒在地,踏上一只脚,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敏丽,你个王八蛋,你个狗娘养的,这辈子我决饶不了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仇不报非君子。”旁边的女人疯了似地嗷叫着。 春香的兴奋达到沸点,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砸得酣畅痛快。看来比起孤军作战有个伴就是不一样。 女人一边骂一边砸,开始春香没去注意她骂什么,后来“敏丽”“敏丽”的字眼直往春香的耳朵眼里钻,她停下来,擦了一把汗,竖起耳朵细细辨别了一下,没错,是敏丽。难道这个女人和她拥有共同的敌人? 不可能吧?这世界也太奇妙了。如果真是这样,春香便要热烈地拥抱她并送上一个长长的香吻,然后声泪俱下地呼唤:“我爱你,亲人!” “敏丽,你个忘恩负义的兔崽子……” 没错,真真切切喊的确是敏丽。 春香把手中的石块往地上一扔,瞅了女人一眼,但见她蓬头垢面,脸上充满了悲哀和仇恨。 蓦然,一个激灵,春香想起她一定就是马桶女诗人肖诗。 “喂,喂喂,不好意思,请你歇歇手,你是马桶……,哦,不,你是肖诗吧?” 女人转过脸来,满面疑惑地望着她,不置可否。 第五十二章 天下最毒妇人心(三) 团结就是力量, 团结就是力量, 这力量是铁, 这力量是钢, 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向着法西斯蒂开火, 让一切不民主的制度死亡, 向着太阳向着自由 向着新中国发出万丈光芒。 …… 小常宝控诉了土匪罪状, 字字血,声声泪,激起我仇恨满腔。 普天下被压迫的人民都有一本血泪账, 要报仇,要伸冤,要报仇,要伸冤,血债要用血来偿! 消灭座山雕,人民得解放, 翻身作主人,深山见太阳。 从今后跟着救星共产党, 管叫山河换新装。 这一带也就同咱家乡一样, 美好的日子万年长! 夜深沉,四下漆黑一片。春香和肖诗扭扭歪歪斜靠在公园的长椅上高声吼唱着《团结就是力量》和《管叫山河换新装》。 她们头发凌乱,鞋子被踢出老远,一只脚上套着袜子,一只脚**着。她们各自手持一罐啤酒,唱一句,碰一下,灌一口。唱完后,两人齐声怪叫、狂笑、咒骂。 她们时而捏紧双拳,时而手掌相握,时而搂抱在一起。朦胧的灯光照着她们的脸,那脸上爬满了被风吹干了的泪痕,但是她们的神情已没有原来弃妇般的幽怨哀伤,她们的心里充溢着矢志复仇雪恨的壮志豪情。 一个月以后,春香客客气气辞去了那家酒楼的工作。临走前,担心那家忙不过来,还好意把朋友的女儿介绍给了那家。 女孩子名叫桂英,是个江西老表,今年二十多岁。因为家贫,通过国际婚姻中介,嫁给了北海道偏远地区一个身患残疾的中年农民,她是乘农闲来东京打工的。 她人长得不漂亮,但也不算难看,打扮得很土气,一看就是一吃苦耐劳的劳动人民。敏丽听说新来的人比自己年轻时,先紧张了一阵,见过本人后,就把心放下了。 小那母子试用了她三天,她做菜、跑堂、接待,样样拿手,洗碗、扫地、倒垃圾,件件抢着干。对敏丽更是一盆火似地巴结,一口一个老板娘叫得敏丽像三伏天吃了冰激凌,从里舒服到外。 小那母子瞧她的能干劲儿、麻利劲儿不输于春香,和敏丽又相处得那么热络,自然满意得不行,欢天喜地地把桂英留下了。 最近敏丽的脾气随着她的肚子日益见涨。她觉得自己是那家的有功之臣,为那家延续了香火,可是小那却不肯给她一个名分。 一方面是肖诗想拖垮他们打死也不离婚,另一方面是小那对肖诗怀有很深的歉意,根本不考虑离婚。 倒是那妈妈挺维护她,总是劝小那快把婚给离了。一向对母亲唯命是从的小那,在这件事情上特别固执,把母亲的话当耳旁风不理不睬。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结婚证没扯,婚礼没举行,新娘的婚纱没披,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要做母亲了,想想真是窝囊死了。 这一肚子的气没地方撒,自然离她最近、地位最弱的春香成了她的受气包。 春香和桂英还不一样,桂英没有什么自尊心,一味顺从奉承迎合她,她放一个屁也是香的,咳嗽一声也被当成圣旨。 春香自己明明下嫁给了榻榻米工匠,却老爱端着个博导夫人的架子,让她看了触心境。 有时她也反省,自己对春香是不是过份了点儿,但是只要一转身见到她那副博导夫人的嘴脸,气就不打一处来,就想气气她,挤兑她,让她心烦,让她不舒服。敏丽也觉得自己心理有点**,可是,就是改不过来。 你瞅瞅,米田虽然是个小工匠,但对春香呵护有加嘘寒问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春香一个半老徐娘,她也配? 我敏丽比谁差,要青春有青春,要外貌有外貌,身材凹凸有致,性格开朗大方,日语说得也不错。凭什么我工作找不到,正牌夫人当不了,肖诗、春香她们个个瞧不起我。我怎么这么背呀,什么时候才能转运啊。 春香走后,出气筒没有了。她就把所有的怨气一股脑儿都结到小那身上了,看见他眼里就冒火星子,胸膛里的气流就不顺。只要小那在她旁边呆一会儿,她有理无理扯起嗓门就和他吵,就和他闹。烦得小那直躲她,有事没事找桂英说话去。 晚上睡觉时看着小那的光脊梁,敏丽更恨不得拿刀劈了他,若不是不想让肖诗看笑话,她真敢下手。 这块没有文化的臭狗屎,要不是你抗不住**,睡了我,会有这一连串的不开心不遂意吗? 奶奶的,你还算是个男人吗?要睡女人的身子,还要她为你生养孩子,却不打算为她的终身负责。 这杀千刀剐万刀的下流坯子,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从将军降为奴隶,终身做我脚下的泥,要你方就方,要你圆就圆。 那妈妈一直觉得儿子有愧于敏丽,所以当面从不说她一句重话,背后也决不讲她一句坏话,现在看她莫名其妙给儿子脸子瞧,乱发脾气,蛮不讲理,对春香那么一个好人也极尽欺负之能事,也就对她慢慢转变了看法和态度。 尤其是她对儿子那么凶悍霸道,让她看在眼里气在心里。是你先招惹我儿子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婆娘,干嘛还招惹他。你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你心里没有点儿小九九,你会和我儿子上床?什么爱情,老娘不信。 那妈妈找不到人可以吐一下苦水,桂英就成了她最好的倾诉对象。 两个月以后,那家酒楼隔壁的中华居酒屋装饰一新,店名更改为“龙凤阁”,敲锣打鼓开业了。据说这个业绩并不好的餐馆,是被一位隐姓埋名的大买家高价买下的。 龙凤阁开张后,生意好得出了奇。每天是车水马龙,攘来熙往,杯觥交错,贵客满座。那家酒楼的客人几乎断了足迹,他们都被龙凤阁吸引过去了。 那妈妈说,龙凤阁来者不善,不会是要搞恶性竞争,逼我们倒闭吧? 小那说,您想得太多了,这哪儿可能呢。他们这是新开张,为了抓住客源,割肉销售,卖得越多,亏得也越厉害,总有支撑不住的那一天,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还能打肿脸充胖子充到什么时候。您瞧好了,最多再有一个星期,他们就要恢复正常价格了,到时,我们的那些老客人也就都回来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价格没有回升。 一个月过去了,价格还是老样子。 如今已经过去两个月了,龙凤阁的割肉销售还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 那便宜得令人难以置信的价格,那从北京中南海聘请来的特一级厨师烹制的美味佳肴,那温馨优良宾至如归的服务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客人,创纪录般的空前盛况连电视台、报社都惊动了。 电视台从早到晚滚动播报,现场直播,各路明星现身说法,大力推荐,大报、小报、期刊杂志铺天盖地连篇累牍地报道,这些都让奇迹变成了传奇。 许多人不远万里从遥远的城市慕名而来,为了吃一顿饭甘愿排队等上三四个小时。 让小那母子欲哭无泪的是,龙凤阁的粉丝们宁愿在风中雨里打着伞、捧着菜单站上几个小时,也绝不对近在咫尺的那家酒楼瞟上一眼。 看着空空的店堂,空空的钱柜,小那母子的圆脸瘦成了干丝瓜条。 桂英不好意思白拿工资,她每天卖力打扫,把角角落落擦洗得又光又亮,简直可以当镜子来照,可是连个鬼都不登门呀。 眼看存折上的金额一点点变少,最后快缩成零了,小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他逐个给老客人打电话请他们上门,说今天我请客,你们一定要赏脸噢。可是他们都推三阻四没有一个愿意前来。 这是为什么呀?以前他们来店里吃饭的时候,小那在逢年过节或客人生日的时候,都会奉送一碟小菜以表心意,那时他们是多么感动,多么千恩万谢啊,今天这都是怎么了呀? 单姐姐也是的,自从龙凤阁开张后,就没有再踏入过那家酒楼一步。好歹俺也给她发展了几百个下线嘛,就这么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啊,看看我们这里再也榨不出什么油水了,就拍拍屁股走人啦,臭娘们。 小那虽然在心里直骂街,但是还是按捺着性子给单姐姐打了无数次电话,她却连一个回音也没有。 小那不得已又委托老姨父给她打电话,还是毫无反应。 敏丽猜,会不会又被太平洋y国的大总统邀请去访问了。 但愿是吧,否则人情太他妈薄如纸了,这世界还有什么好相信的。 生姜还是老的辣,那妈妈虽然是个农村苦出生,毕竟比儿子多活几年多点见识,她觉得自从龙凤阁开张后,整条街巷就处处透着诡异和阴谋。 你想想啊,这也太离谱了嘛,没有足够的资金背景哪能支撑得了如此长时间的割肉销售啊。 这条街上,也就那家酒楼和龙凤阁是经营中国菜的,龙凤阁的饭菜就是白送人,也不会影响到其它店的生意。龙凤阁一定是冲着俺老那家来的。 是谁和俺有这么不共戴天之仇?那妈妈坐在空荡荡的店堂里,拿着一把梳子慢慢篦她的头发,她从吃奶时的往事开始一桩桩一件件梳理到今天,看看那家酒楼到底得罪了哪位要人?要被整治得就差快要上街去讨饭了。 不吃不睡,冥思默想整三天,望着镜子里朝如青丝暮成雪的头发,她突然茅塞顿开,她明白她的敌人是谁了。 第五十三章 天下最毒妇人心(四) 美酒飘香啊歌声飞, 朋友啊请你干一杯请你干一杯。 胜利的十月永难忘, 杯中洒满幸福泪。 十月里,响春雷, 八亿神州举金杯, 舒心的酒啊浓又美, 千杯万盏也不醉。 手捧美酒啊望北京, 豪情啊胜过长江水胜过长江水。 锦绣前程党指引, 万里山河尽朝晖。 瞻未来无限美, 人人胸中春风吹, 美酒浇旺心头火, 燃得斗志永不退。 今天啊畅饮胜利酒, 明日啊上阵劲百倍, 为了实现四个现代化, 愿洒热血和汗水。 征途上战鼓擂, 条条战线捷报飞, 待到理想化宏图, 咱重摆美酒再相会。 咱重摆美酒啊, 再相会。 《祝酒歌》那铿锵雄壮的旋律被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播放着,肖诗和春香随着音乐的节拍一个跳男步一个跳女步搂在一起转圈跳着舞。 她们所在的房间位于那家酒楼的对面,窗户半开,百叶窗帘半卷,宽大的窗台上摆着一架高倍数的天文望远镜,她们时不时转到这个位置停下来,透过望远镜观察那家酒楼的情况。 那妈妈坐在店堂中央,若有所思一根一根梳理着长发,小那满头大汗在打电话,桂英跪着擦地。 二楼的房间里,敏丽半躺着,小那的照片堆得满床都是,她拿起一张照片看一下,然后就用手把它撕成一条一条的,撕完后还不解恨,再用剪刀绞得粉粉碎,然后捧在手心里,用嘴吹气,一吹那些纸屑就像雪花一样飘向天花板,过一会又落下来,落得敏丽满身满脸,她翻来覆去做着同样的动作,纸屑越堆越高,她就像一个被白雪埋住的疯子。 那家酒楼已近两个月没有一个客人上门了。 当然这一杰作的导演是肖诗。她原本是一个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女孩子,对生活充满了梦想、清高小性儿、纯真热情、待人接物毫不设防。她鄙夷一切世俗的东西如:学历、金钱、权势。她不在乎别人的眼光,随心所欲地生活,她喜欢看书,喜欢学习,喜欢写诗,喜欢学校,她从一个专业转换到另一个专业,迟迟不愿走出她的象牙塔。 唯一与世俗社会妥协的地方是她好吃成性,对口腹之欲的强烈追求远远胜过一般常人。对她来说,吃是人生最重要的课题,甚至超过了学习和写诗。只有吃,可以让她放下一切暂时走出她的象牙塔。 可是和敏丽的相识改变了一切。她体味到精神的困顿、情感的迷惘、好心不得好报而且反被利用背叛的痛不欲生。 她对小那的爱也许得不到世人的理解,但是却是出自一片纯洁,不夹杂丝毫的杂质,小那那么轻易就被一个女人勾走了魂,让她的象牙塔轰然倒塌。 她的叔叔肖博达是被桃花岛高薪聘请的总管,手中握有莫大的权力,可以轻易动用数千亿金额的日元。 虽然肖诗叫他叔叔,其实肖博达是她的生父(这是另外一本小说的内容)。肖博达18岁时,和他的老师有了不伦之恋,老师在生下肖诗后,因忍受不了社会舆论的压力,远走美国,肖诗被交给肖博达的大哥,也就是肖诗法律上的父亲肖渊达抚养。 虽然这一秘密肖渊达并没有告诉肖诗本人,但是凭一个孩子的本能及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她知道博达叔叔和她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肖博达在恋人离开后就去了英国留学,在英国最有名的管家学院毕业,桃花岛支付给他的薪水比一个大银行总裁的工资还要高三倍,肖诗之所以敢于这样糟尽钱,和她有这样一位大财主叔叔(不,父亲)不无关系。 当然这层关系她一直没有告诉小那,因为她觉得私生女是耻辱的。 至于桃花岛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她也不是十分清楚。肖博达工作前签下过守秘合同,不可向任何人透露有关雇主的任何信息。 她离家出走后,肖博达支助她去东南亚几个国家旅游散心,回来后,肖诗带着礼物去桃花岛看望了叔叔。 在单姐姐为她出头却被小那四两拨千斤给化解之后,她又去了一次桃花岛找叔叔商量。 叔叔给她出谋划策,并交给她一笔巨款,还说服桃花岛夫人让桃花岛的子民一万多人全体加入了新宝。这就是单姐姐不接小那电话的原因所在。 你小那才发展了几百人,肖诗这里一下子就进来了一万人,当然她只能袖手旁观了,况且,单姐姐本身就是个唯利是图、有奶便是娘的商人,你想指望她主持正义,那是你太傻太天真。 肖诗那天在公园砸自动售货机时遇见春香也不是偶然的。 她从叔叔手里接过那笔巨款后,马上去东京最有名的私人侦探所雇了私家侦探,让他们调查那家的动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侦探报告每天源源不断送到她的手里。她了解了春香的动向后,制造了那次偶遇。然后,和春香联手,打响了这场复仇战役。 她们先是雇人去买那家酒楼旁的中华居酒屋。刚开始时,老板还不愿卖,因为虽然这家居酒屋并不怎么赚钱,但是维持生活没问题,而且几年经营下来,拥有不少老客人,这些老客人,就像粉丝一样,谁不喜欢被欣赏被追逐的感觉呢。这家店如果卖了,一切就要从头开始,老粉丝也就**云散了。 肖诗马上加价,表示愿意出高于市价三倍的价格。老板很纳闷啊,哪有这样买东西的,为什么呀? 肖诗告诉他,她不缺钱,这条街是她出生成长的地方,尤其中华居酒屋所在的这栋楼是她小时候一个小闺蜜的家,对她来说有着许多蔚蓝色的怀念和不同凡响的意义,如果老板不卖,她就找隔壁那家去谈了。 老板一见有这么多钱,马上可以开出三家居酒屋,粉丝的事也顾不上多想了,以后再发展吧,他屁颠屁颠地在买卖合同上签下了大名,敲上了图章。 第五十四章 天下最毒妇人心(五) 店铺买下后,她一边请人装修,一边去北京高薪聘请超一流的名厨,同时去艺术团体物色一名艺术新秀。 这位艺术新秀是这场战役成败的关键所在。她必须貌不惊人,但是长得要有味道,要有女性美,要是那种顺眼耐看越看越好看的类型,而且必须要有吃苦耐劳的优良品德和为艺术大胆献身的奉献精神,还有就是最好能有超一流的演技,能把自己视为无形的水,倒进有形的角色模子里,真正地成为那个角色。 “好演员太少啦”,肖诗走访了好几个专业、业余的艺术团体后,发出了这样的感慨。都说天涯处处有芳草,怎么就没有一个能让她看上眼呢。 这天,她来到一所民办的艺术学校。舞台上正在排练毕业话剧《一个男人心中的两朵玫瑰》,改编自张爱玲脍炙人口的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肖诗坐在空空落落的观众席上。舞台上站着几个穿着上世纪三十年代长衫旗袍的青年男女,大概是这出话剧的主创人员。 一个导演模样的男人因为对他们的表演不甚满意,雷霆大怒。他手里上下挥舞着一条钢鞭,噼里啪拉抽击着地板,暴着粗口,喷着唾沫,面红耳赤地在骂人。 离她座位不远的地方,一个身材小巧的女孩子,拿着剧本,正埋头专心背着台词。 肖诗俯身过去,问道:“你也参加这次毕业会演吗?” 女孩子没有因为被打断及肖诗的唐突而不高兴,她放下手中的剧本,用手绢擦着头上的汗珠,有礼貌地回答道:“对,我演剧中的阿妈,只有几句台词和几个过场。”她不是那种浓眉大眼让人惊艳的美女,但是皮肤白净,五官很精致。 不一会儿一个助理模样的中年男子跑过来,对女孩子说:“可人,人手不够,你帮着一块儿来装装台,搬搬道具吧。” 可人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快,她把手绢和剧本放入一个布制的小挎包,对春香笑着点了一下头,就跟着助理去了。 春香马上对可人产生了好感。她找到学校负责人事工作的老师打听可人的情况。 可人出身于一个三线城市的普通市民家庭,从小热爱艺术,考过几次北京、上海的艺术大学都被刷了下来,也参加过选美和超级女生之类的比赛,但都毫无结果。 最后,她进入了这家民办的艺术学校。现在演艺专业是个大热门,很多年轻人都挤在这条羊肠小道上,希望自己就是明天的黄晓明、陈坤和赵薇。艺术学院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中国的土地上,很多人苦学几年毕业后只能做做群众演员跑跑龙套。 可人的外貌条件很不出众,虽然很刻苦,但是演技方面的天赋也很一般,所以要在这一行里出人头地看来是很困难的。 听罢老师的介绍,肖诗高兴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就是她了”。嗨,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第二天,她又来到排练场,坐在可人的旁边。可人以为她是一位闲得无聊的全职太太、艺术爱好者,或是哪位学兄学姐的粉丝,微笑着对春香打了一声招呼:“您好。您来啦。”然后埋头钻研起剧本来。 “就演一个跑龙套的阿妈,值得这么上劲吗?”肖诗递过去一罐饮料,笑眯眯地问。 可人说声谢谢,接过了饮料。她一边喝着一边红着脸回答说:“大姐,对我这样要外貌没有外貌、要天赋缺乏天赋、拼不了爹娘坑不了男友(没有男友)、只空怀一腔艺术热情和梦想的丑小鸭来说,能站在舞台上就意味着某种程度的成功,哪敢奢望太高啊。” “我现在只希望把阿妈这个角色演好。正式演出时,听说有很多艺术团体、电视台、影视界的导演、演员前辈要来看演出,希望他们中间哪怕只有一个人能够注意到我,给我指明一条道路,我就谢天谢地了。” 那天排练结束后,肖诗请可人去当地最高级的五星级大酒店的法国餐厅喝酒、吃晚饭。 酒酣耳熟之际,肖诗把事先准备好的剧本放在可人面前,说:“我请你去东京出演女主角。这是剧本,你回去好好研读一下。我期待能有一个满意的答复。” 剧本的大意是,一个出身贫苦叫做桂英的女孩子,为了改变命运,嫁给了日本偏远地区的农民,她利用农闲来东京打工挣钱补贴家用。在这里她认识了一位八路军女司令,奉司令之命,她打入敌营(瞧,把自己的夫家当成敌人了,可见肖诗仇恨之深。)。 在敌营,她先取得了敌营老大那妈妈的信任,继而又得到了敌营猪头小队长小那的欢心,连那位粉头敏丽都和她走得很近。桂英在向我八路军司令肖诗通报敌情的同时,与小那勾搭成奸,并为他生下孩子。如果第一胎生下的是女儿,那么就要再接再厉继续努力,直到生下儿子才能中止演出合同。 当然,在酒桌上可人没有翻看剧本,面对命运之神露出的微笑,她的酒意被惊醒了一半。她诚惶诚恐,把剧本用手绢包好,小心翼翼放入挎包里,然后不断地感谢肖诗,不断表决心,表忠心。 第二天一早还不到八点,可人就气呼呼拨通了肖诗的电话,她们约定九点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见面。 一见面,可人就把剧本愤怒地摔在肖诗面前,说:“我一个大姑娘,怎么能真枪实弹出演这样的角色呢?您这是什么意思呀?我怎么看您不像个好人呢。您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您不说清楚,我可要汇报学校或报警了。” 可人一改前几日的谦逊温柔,她青筋暴起,面容憔悴,眼里充满血丝,大概昨晚一夜没有睡好。 肖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地说给可人听了之后,她的气完全消去了,恢复了安详柔和的表情。 但是,她还是坚决反对出演桂英。肖诗毫不为可人的态度所动,她镇定自如微笑着往上加价码。 可人听到后来,很不耐烦了,说:“您是不是受的刺激太重,神经出问题了。乘现在时间还早,我带您去医院瞧瞧吧。” 肖诗依然微笑着继续加价。可人不想再怜悯一个病人了,她收拾一下东西,把剧本还给肖诗后,说了声“再见”,就拔腿扬长而去。 肖诗对着她那青春美好的背影声调不高不低说了一句:“两千万人民币,一口价,干不干?” 喧闹嘈杂的咖啡馆里人声鼎沸,肖诗的声音听上去犹如耳语,可是可人听见了。 可人的身子先是剧烈颤抖了一下,然后像被施了定身法,呆立不动,停顿了好几分钟后,她转过身来,声音甜美、满脸喜悦、语气坚定地说:“大姐,我干!” 哼,古人早就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真乃超越时代、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千古真理啊!肖诗的心里乐开了花。 第五十五章 天下最毒妇人心(六) 那妈妈苦思冥想三天三夜,终于明白她的敌人是媳妇肖诗。 她梳好头,穿好衣服,在脸上拍了一点脂粉,也没和儿子说一声,就走出那家酒楼,来到了隔壁的龙凤阁。 正是晚上七点左右,是一天里生意最旺的时候。龙凤阁里里外外挤满了吃饭、排队的客人。 那妈妈越过一层层排队的人群,硬要往里拱。老老实实排队等候的食客当然不答应了,纷纷指责道:“老妈妈,按说您年纪也不轻了,应该给我们年轻人做个榜样,怎么倒倚老卖老知法犯法起来了呢。” 脾气暴躁一点的,干脆就要把她往外拖:“给我排队去,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都排了五个小时了。” 那妈妈急得不行,日语又不灵光,嘴唇上下翻动着就是发不出声来。 龙凤阁的服务员听见这里吵吵囊囊的,走过来看个究竟。 她一看对方穿着龙凤阁的制服,就拼死上前一把拽住衣角,说:“我是你们老板的妈,快把她给我叫出来。” “老板妈?”服务员上下打量着那妈妈似信非信。 他来这里工作两个月了,连老板的一根头发都没见到过呢,今儿怎么忽然就冒出一个妈来? 听说,老板是一位隐姓埋名的大富豪,龙凤阁的经营业务由他全权委托给店长打理。眼前这位老太日语发音怪怪的,穿着寒酸土气,一看就是一苦大仇深、尝遍人间辛酸的底层市民,怎么可能是老板妈呢? “为了少排队,早点儿吃上龙凤阁又便宜又美味的佳肴,真是什么法子都能想得出来啊。这个老东西!真是越老越坏。”服务员在心里骂着,但是脸上还是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 顾客是上帝啊,上帝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哦。万一排队的人群里有新闻记者,被他写上一条往报纸上这么一登,那就死定了。 现在日本这么不景气,遍地都是失业的人群,离了龙凤阁到哪儿去找报酬这么好的工作啊。 一天三餐免费吃在店里不说,还时不时大篮小包地拿点鱼肉菜米回去,进了龙凤阁后这一家三口的伙食费都省下了。感谢老板的大恩大德啊。原来每天还拜拜赵公元帅,现在知道拜他还不如拜您,俺每天都在佛祖面前焚香祷告,衷心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呢。 正当服务员神思飞扬脑子急转弯(开小差)的时候,那妈妈已经从人群里挤出来,站到了他身边。 她怕服务员一走了之,不管不顾,双手紧紧拉住小伙子的右手,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转说:“小老弟,我真是老板她妈。我是隔壁那家酒楼的老板,你家老板是我家小老板的婆娘,也就是我儿媳妇。” 服务员被她一声“小老弟”叫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实在听不懂老太的话,什么大老板小老板的,老板一大串,越听越糊涂。 看看老太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他善心大发,柔声说道:“您在这儿稍等一下,我去给您把店长叫来。” 店长听到汇报后,马上用手机和肖诗联络。 其实,就在那妈妈走进龙凤阁时,肖诗和春香已在对面楼上通过望远镜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老家伙,嗅觉还挺灵。”肖诗一边盯着望远镜的镜头,一边对春香说道。 她用手机向店长下达了指令:“给我稳住她,别让她坏了我的生意。” 店长屏住呼吸,全身直立接听肖诗的电话。“董事长,遵命。您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处理好的。”对着手机他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 店长把那妈妈让进办公室,给她倒了一杯普洱香茶,再让服务员端来一碟芝麻团子,一碟萝卜丝饼。“老人家,您用点吧。” “肖诗呢?我要找她。”那妈妈看也不看茶和点心,直奔主题。 “肖诗是谁呀?” “她不是你们老板吗?” “老人家,我也是被聘用的,我们公司很大,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见过我家老板呢。您不要和我为难好吗?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我的母亲和您年纪差不多。我们都是外国人,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中国人不要为难中国人好吗?”店长语气非常诚恳。 那妈妈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进了龙凤阁后,环顾四周,她发现这里和那家酒楼相比,那真是天壤之别。金碧辉煌,画梁雕栋,名人字画高悬,用的餐具都是日本第一名牌noritake。就说现在所在的店长办公室吧,也是极尽豪华之能事。肖诗哪有这般能耐。自己老糊涂啦,让人笑话了。 她的气焰马上矮了下去,陪着笑脸说:“我家媳妇出走很长时日了,她可是个能耐人,我还以为她成了你们老板,要反攻倒算呢。” “老人家,您媳妇为什么离家出走啊?为什么您会怀疑是她开了这家店要反攻倒算呢?您和您儿子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吧?如果做了,该认错就认个错,该赔罪就要赔个罪。您比我年长,一定比我更懂道理。人心都是肉长的,对吧?” “再说了,别说我不认识我家老板,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来历,就是退一万步说,我们老板是您儿媳妇的话,您如果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她要出这口气,您也得认。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们龙凤阁开业后,抢走了你们不少客人吧,对不住您了。不过,商场就是战场,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我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希望老人家您能谅解。” “你们的割肉销售还要搞多久啊?我看你们是卖得越多亏得越多啊。” “老人家,这您就多担心了。我们公司有特殊的进货渠道,可以拿到别人拿不到的低价格。” 那妈妈一听,心都凉了。看来这个价格战他们要永远打下去了。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那家酒楼要关张了。我那就要出生的可怜的小孙孙,奶奶到哪儿去赚你的牛奶钱呢? 店长一看那妈妈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有点于心不忍,拍拍那妈妈的肩膀说:“您别看我们现在很红火,说不准哪天出现了更厉害的对手,就把我们给灭了。老人家,我们各自保平安吧。”店长怕那妈妈长时间坐下去,再问东问西的,看出什么破绽来,赶紧让人包了一包茶叶,把那两碟没动过的点心打了包,亲自把那妈妈送出了龙凤阁。 第五十六章 天下最毒妇人心(七) 敏丽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也越来越不方便了。每个月都要出门做产前检查。 怀孕后她脾气乖戾,看见小那就像看见仇人一样分外眼红,小那对她是惹不起躲得起,避之唯恐不及。 那妈妈年纪大了,最近查出来患有高血压和高血脂,常常莫名其妙地疲乏困倦,看见睡床就像看见亲人一样,扑上去后一刻也离不开,所以这陪同敏丽上医院检查身体就成了桂英的工作之一。反正客人不上门,她在那家酒楼呆着也是白呆着无事可干。 这天在医院候诊时,桂英问敏丽:“敏姐,您和那哥好上时,是知道他有老婆的,而且老婆就在鼻子眼睛跟前,您怎么就能踏出这一步呢?不会是为了要解决签证问题想留在日本吧?” “桂英啊,你这么一个明白人,怎么也是大俗人一个呢。我怎么可能做那样缺德的事呢。我也知道对不住诗姐,是她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把我领到那家的,给我吃的东西,给我住的地方,还解决了我的签证问题。我不应该伤害她背叛她。” “可是我怎么就喜欢上那哥了呢,我不由自主,情不自禁,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啊。我也明白,他是我不该爱的人,可是就是那么执迷不悟,理智战胜不了感情。桂英哪,你像飞蛾扑火一样爱过一个人吗?你爱过的话,就能理解体谅我了。”敏丽说到动情处,眼圈都红了。 “诗姐出走后,一直没有回来过吗?” ‘她是伤透心了。同时被两个人背叛,老娘也不待见她。她呀,也算人间一绝了。你不知道她那臭脾气,恩怨分明,眼睛里揉不进一粒沙子的。” “她现在靠什么生活呢?” “先头有客人的时候,那哥每个月都从银行给她汇生活费过去,现在连自己都自顾不暇活不下去了,估计生活费不再汇了。她一个人怎么都好办。她日语又好,愿意的话,工作随便她挑,生活应该不成问题的。” “难道她就这么算了?再也不回来了?” “她还能怎样呢?老娘把传承香火看成是那家的头等大事,谁让她肚子不争气呢。” “那哥什么都听老娘的。老娘要我留下,那哥哪敢说个不字。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哥是个蛮重情义的人,对诗姐那是没的说,都到这个份上了,硬是不提离婚二字。” “诗姐唯一能报复的也就是拖着不离婚。但是,我也上网查过了,夫妻有**的义务,一方回避**的时间超过八年的话,离婚自然就成立了。” “敏姐,那您还打算等八年啊?到时候孩子都该上小学了吧?现在那家马上就要破产了,您不后悔吗?” “这世上有后悔药卖的话,就是借高利贷我也要买来吃下去。我不该呀,即失去了诗姐的友情、亲情,又没有得到一个完整的爱情和家庭,最近老娘对我的态度也不像以往那么呵护有加亲密无间了。” “若有可能我想搬出去,找一份工作,找一个好人家把自己嫁了,守着完全属于自己的丈夫、孩子好好过日子。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已经来不及了,你看,肚子里的孩子马上就要瓜熟蒂落了。” “您没有想过打掉这个孩子吗?那不就一了百了了?” “哎,自己身上的肉,哪儿下得了手啊。老娘也不会允许的。再说了,我也是为了一口气,不想让诗姐看笑话啊。” 敏丽身边没个可以说说知心话的人,她把桂英当成亲人,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对她说。 可人(桂英)觉得自己挺卑鄙的,有时候觉得这个角色演不下去了,但是只要一想起那两千万人民币,她的心肠就硬起来了。 我可人上哪儿去挣这么多钱,就是倾尽我一生的劳动,估计都挣不来。何况,那姐那么守信用,讲义气,先预付了一千万人民币。 可人用这笔钱在北京二环买了一个五居室的大公寓。她每天的乐趣就是上网查房产价格,看见北京的房产价格像火箭一样地往上升,她那个高兴劲儿啊比吃了蜜糖还甜。 怪来怪去,都是敏丽自作自受才会有今天。对敌人的慈悲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咱可不能做现代东郭先生啊。 这么一想,可人的心情就平静下来,继续战斗在敌营,为了最后的胜利,冲啊!!! 乘今天敏丽和桂英不在家的当口,那妈妈对小那说:“我的儿唷,虽然最近老姨父送来一笔钱,我们又可以拖上一阵子,但是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情,该想个法子了。” “桂英这丫头我看着确实挺好的,不过现在我们没有进账,还要开销她的工资和吃喝,实在是很艰难,或者就先把她辞了吧。她也该回到她丈夫身边去了。” “老娘,我们这只烂船已经破成这样了,也不在乎再来一点小风浪了。我看还是留着吧。万一店里情况突然改观,您身体不好,敏丽眼看要生了,到哪儿去抓摸这么个伶俐人呢。” “也好,就听你的。不过,能不能和她商量一下,吃住不要钱,但是工资暂时不开,等有了客人再说。” “对了,老娘,您不提起这个茬,我还忘了呢,告诉您吧,桂英这孩子真的心地很善良,见我们现在困难,自己主动对我提出不要工资了,只要能吃喝在这里就感恩不尽了。她暂时不想回到她丈夫身边,说他们之间没有感情,生活在一起很痛苦,她打算提出离婚呢。” “哦,阿弥陀佛。这孩子倒是蛮懂事的,也是个可怜人。” “对了,老娘,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我想把这栋小楼顶出去,我们找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您看怎么样?” “儿子唉,你的这个想法好啊。树挪死人挪活。” “那我明天就去不动产登记,让他们帮我们找买家,同时再去别处看看房子。” 那家酒楼打算卖房子的消息在第一时间段被桂英捅给了肖诗。 第五十七章 天下最毒妇人心(八) 小那一边委托房产中介公司出售那家的二层小楼,一边去各处寻找相看新房源。这天,他拿着提包又要出门在换鞋子时,桂英把鞋拔子递到他手里,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老板,今儿还是去看房源吗?看了好几天了,还没定下来吗?” 小那一边蹲下身子穿鞋子,一边回答道:“嗨,哪儿能那么容易就定下来呢,烦着呢。都说一辈子最大的购物就是买房子,不上点儿心多看看多跑跑,怕以后会后悔。这次一旦定下,就不打算再搬了,买房真是太费事儿太伤神了。” “对了,老板,我来东京这么久,连新宿、池袋、涩谷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可以和您一块儿去见见世面吗?反正今天也不用陪老板娘上医院做产前检查。” “那好,我们一块儿去吧。有些话我不方便说和问时,你正好可以替我挡着,我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怎么样?” “好啊。放心,我不会耽误您事儿的。也不用特地去热闹的地方转悠,我反正哪儿都没去过,看什么都新鲜,坐坐电车瞧瞧街景瞄瞄商店橱窗就很满足了。”桂英见小那同意了,跑去二楼给那妈妈、敏丽分别打了一声招呼,就高高兴兴跟着小那出门了。 小那最近在家呆着不舒心,所以特别喜欢往外跑。今天有桂英跟着,他挺高兴。 因为桂英是一个听话懂事、会看人眉眼高低的女孩子,性情又温柔,长得其实比肖诗和敏丽都耐看,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小鸟依人似地跟着,这心里头亮堂,工作的劲头也大。 他们跑了好几家房产中介,看了好几处房子,每栋房子各有利弊,把眼睛都看花了,手里拿了一大堆的资料。 小那说,回去后把有关数据做成表格,逐一细细比较优劣,和那妈妈商量后再做决定。 一天跑下来,又累又困,两条腿就像灌满了铅,走不动,打不了弯。 小那看桂英的小脸累得都走了样,还是一声不吭,不喊苦不叫累,她跑前跑后地张罗、记录、提问,整整两大包资料也不让小那提,说那样没有老板派头。 她个子不高,力气倒挺大的。这孩子这么年轻就这么懂事,能吃苦,真不简单。可惜,现在店里的经营情况不好,她的能力不能得到很好发挥,以后,新的餐厅开出来后,一定要好好培养她。 晚上工作结束后,为了犒劳桂英,小那请客在外面一家比较高档的中餐馆吃晚饭。桂英说:“老板,您的心意我领了,但是,现在还不是奢侈的时候,等到以后情况好了,我有的是敲竹杠的机会呢。” 小那心想:“这孩子,真是太好了,处处为他人着想,一点小便宜都不要占。‘ “桂英,我相信这只是暂时的低潮,我那哥不会一直走霉运的。我们今天就算是为新店开张进行业务考察吧。我们一边吃,一边观察这家餐厅的菜肴制作、菜单装潢、员工教育、饭菜价格,作为我们将来的参考。你发觉有什么好的地方一定要记下来。”就是在这么困难的情况下,小那也不改他一向的穷命富风度,让桂英暗自叹服。 晚餐后,小那带桂英去洗了温泉,说是消消乏去去晦气。 温泉是从地下1300处流淌出来的,因为含铁量特别高,所以刚流出地面时颜色是透明的,接触空气后,发生酸化,颜色就变成赤褐色了。 这种温泉可以治疗贫血和更年期综合征,它不但可以泡,还可以饮用。 小那和桂英一人接满一茶缸,由于铁锈味太重,小那喝了一口就哇地一声全部吐了出来,桂英居然面不改色,把一小茶缸铁水咕嘟咕嘟全都喝了下去。 他们在服务台存放好鞋子后,分别进入了男汤和女汤。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由于不是周末,洗温泉的人不太多。 温泉分为室内汤和露天汤两种。室内汤又分为四种,一种是透明的碳酸泉,据说可以美容;另一种是乳白色的草津泉,硫磺味儿刺鼻,里面撒了日本三大温泉之一━草津温泉的温泉花;还有一种是玫瑰温泉,上面布满了五彩缤纷的玫瑰花瓣,看上去很有浪漫气息;第四种是冲浪温泉,遄急的水泡不断拍击着浴池的边缘,声势浩然。 桂英还是第一次泡日本温泉。她在每个池子都泡了一会儿,然后拉开通往庭院的拉门,进入露天汤。 露天汤分两种,一种叫源泉汤,铁泉从1300米的地底被抽出来后,从这里潺潺流出。这里的泉温很高,温泉浓度很纯,人一泡进去,皮肤有一种刺痛感,许许多多的小泡泡在周身打转,痒痒的,很舒服。泡了一会儿,全身发热了,桂英就到旁边的睡汤休息。 所谓睡汤,是可以把四肢摊开伸直平躺在里面的温泉。温泉的水很浅,四周装饰着野趣横生、形态各异的大小鹅卵石。桂英把头枕在一块平整的鹅卵石上,一半身子浸在温泉里,一半露出在外面,温泉在身子底下源源不断流过,热乎乎暖洋洋,露在外面的身体被晚风吹拂着,另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 冷暖交替不断变化的温度,流水汩汩、微风拂面的汤池,睁眼看,苍穹无垠,星空灿烂,环眼望,鲜花处处,绿树成荫,露天汤里袅袅白烟升起,室内汤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宛如进入了宫崎骏的动漫世界。 洗完温泉后,小那开了一个房间和桂英一起休息。他还叫了一点啤酒和一些下酒菜,有烤鸡肉串、辣白菜炒鸡皮、火腿肉裹奶酪、章鱼小丸子、烤鱿鱼、干炸莲藕、金枪鱼纳豆、鸡蛋土豆洋葱黄瓜色拉等,这些都是桂英平时最喜欢吃的。 他们还唱了卡拉ok。没想到桂英这么一个小地方来的“土妞儿”居然会唱好多歌,而且唱得太棒了,几乎和专业歌手不相上下,把小那完全听呆了。 女性的世界太神秘太美丽了。 那天小那和桂英在休息室里呆到很晚很晚。 第五十八章 天下最毒妇人心(九) 米苔已经有两个多月没去那家酒楼了。这段时间,她被公司派往中国出差,在黄总公司工作了一个多月。出差前的准备,加上出差回来后写报告报销费用什么的,让她狠狠忙了一段时间。 随着去蓝梦食堂次数增加,米苔和小林君的关系进一步密切起来,但是两个人还从来没有单独行动过。只是下班后各自踏入蓝梦食堂,陪着白妈天南海北地瞎聊天。 白妈特别喜欢米苔,每次她要离开时,总会恋恋不舍拉着米苔的手不放开,嘴里念念有词:“米姑娘,你有空一定要过来坐坐啊。我这个老婆子怪寂寞的,你不来会想你的。” 米苔是个重情义的人,本来就和白妈谈得来,她这么留恋自己的话,米苔更觉得不好辜负她,所以一有空闲,就往蓝梦食堂跑。 今天是星期五,在佐藤的提议下,四剑客来到那家酒楼小聚。 一走进那家酒楼所在的街巷,就见张灯结彩,人流如织,热闹非凡。电视台的记者、摄影师、主持人拦住路人,在进行现场采访。 街巷的一侧,密密麻麻排满了人。才两个多月不来,这里就鸟枪换炮了,变化好大啊。 米苔是个好奇心特别重的人,天生喜欢瞧热闹,忙顺着队伍的走势,从队尾一直走到队头,发现那里新开张了一家龙凤阁,大家都在等着上那儿吃饭呢。 米苔记得原来这里是一家中华居酒屋,装修很俭朴,客人也不多。现在不同了,瞧!门面好气派啊,大概走的是高档路线吧。 佐藤和明日香一看连电视台的人都来采访了,马上提议,我们改在龙凤阁吃吧。 一位穿着新崭崭制服的服务员向他们走过来,弯腰鞠了一个非常标准到位的躬,递给他们一本菜单,示意他们一边去后面排队,一边熟悉一下菜单。 米苔接过菜单打开一看,几乎被吓一跟斗。这里的饭菜便宜到匪夷所思的地步:红烧大裙翅1500日元(合90元rmb)、清蒸伊势大虾1200日元(合72元rmb)、红扒官燕2000日元(合120元rmb)、清酒鲍皇1800日元(合108元rmb)、松子云雾肉800日元(48元rmb)、北京烤鸭一只2000日元(合120元rmb)、虾饺一份四个200日元(合12元rmb)、蔬菜银丝面50日元(合3元rmb)、猪蹄半只10日元(合0.6元rmb)……。 我的天,有这样做生意的吗?不会是人工鱼翅、人工鲍鱼、人工燕窝吧?否则要赔本赔得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耶。还有价格定得这么离谱,不知老板是怎么想的,他难道就不考虑一下周围餐馆的承受能力吗?刚开张,就把人都得罪光了啊,以后还要在这儿发展吗? 米苔的好奇心被吊上来了,她也极力主张在这里吃一顿。小林君本来就是一个无可无不可的人,既然四个人中三个人都改变主意了,他当然“一二三四”跟着一起齐步走咯。 “这究竟是哪个老板开的店呀?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价格这么便宜,怪不得吸引了这么多人。”佐藤是个老饕,扫了一眼价格后,也直犯嘀咕。 “我说呢,刚才路过新宿和池袋,街上看不见什么人,这大周末的,人都跑哪儿去了,我还直纳闷。原来万人空巷的,都跑这儿排队吃饭来了。”明日香咋咋呼呼地说个不停。 因为她长相出众,好些人回过头看她,有几个年轻的男人更是死盯着不放,大概把她当成明星一流的人物了。她是个人来疯,喜欢被人注目的感觉,说话声更大了。 他们跟着队伍一步步一寸寸往前挪,时间的流逝显得格外漫长。自从米苔他们四位美女俊男加入后,原来等得不耐烦的人们都安静下来,胆小的用眼角余光偷窥他们,胆大的,干脆和他们聊了起来,还有两位小姐拿出刚上市的苹果5手机提出要和小林君合影。 一位中年妇女认出米苔曾上过“今夜我怒放”的电视节目,凑过来说,我是您的粉丝,拜托您给签个名吧。她请米苔把大名签在她的右脸颊上,说回去后一个星期不洗脸了,托米大师的福,这张脸以后就成绝世佳人了。这么一闹腾,时间就过得快多了。 当他们排到那家酒楼对面时,发现里面死一般寂静,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儿灯光。 米苔好生奇怪,走过去看了一看,拉门上贴着一张告示,上面用毛笔手书道:“本店业已出售,不再营业。感谢各位长期以来的惠顾。(翻成起点专用语应该是这样的吧:“亲们,该作品已完本,作者决定封笔。感谢各位大大力顶。”我翻译得对吗?万望不吝指教。)” 哦,那家酒楼出售了?马桶女诗人不知回来了没有?敏丽要做母亲了吧?米苔看了告示后,冲动之下拿出手机想给小那打个电话,问一下他们的近况,但是一想到,今天是在隔壁的龙凤阁吃饭,决定这个电话还是回去后再打。 整整排了3个半小时才轮到米苔他们四个。一进餐馆,迎面有一面大照壁,上面用烫金字体龙飞凤舞地写着北宋哲学家邵雍的诗句:“欢喜又欢喜,喜欢更喜欢。吉士为我友,好景为我观。美酒为我饮,美食为我餐。此身生长老,尽在太平间。”估计老板是一个热爱生活喜欢享受的雅人吧。 他们叫了半只烤鸭,一盘镜镶豆腐,一盘八宝蔬菜,一人一客鱼翅饭,一份奶皮花生酥,再叫了一些绍兴酒、啤酒和软饮料。 当菜都上齐,吃得正尽兴之时,店长带着一位服务员端着一个大托盘走了过来。 他用带点儿外国口音,但是标准流利的日语说:“今天热烈欢迎各位的光临。您是米苔小姐吧?您曾有恩于我们老板,为表示他诚挚的感谢,特奉送高汤生翅和杏汁官燕各一份,希望笑纳。今天老板另有安排,不能出来为各位布菜把酒,请多多海涵。希望您和您的朋友们吃好喝好,多提宝贵意见。以后也期待着各位多多光临。” 老板和我认识?米苔把自己仅有的几个朋友翻来覆去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答案来。 原以为价格定得这么便宜,饭菜的味道一定不怎么样了,没想到,这是米苔自出生以来吃得最酣畅淋漓大快朵颐的一餐饭。 虽然米苔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对吃也不太感兴趣,但是,自从进入dodo公司后,因为工作需要,跟着客人在日本、中国很吃过一些好餐馆,眼光比原来拉高不少。她觉得今天这顿饭比上次和社长一起去吃的世界美食锦标大赛的金牌菜“蛋饭”不知要美味多少倍。 老板究竟是谁呢?米苔的舌尖品尝着回味无穷的美味,心里藏着解不开的哑谜。 第五十九章 情到深处难自禁(一)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米苔今天才到公司,还没来得及擦一下桌子、电脑的浮灰,就看见课长一改往日的亲切和蔼,满脸严肃地朝她走过来。“米桑,部长叫你去一下他的办公室。” 所谓部长的办公室其实是和整个大办公区连在一起的,只不过用玻璃隔开了一个小间,在里面可以清楚看到外面员工的工作情况,而外面的人也能够目睹部长的一举一动。不过,如果请去里面汇报、谈话的话,声音传不到外面,有一种私密性。 米苔懵懵懂懂跟着课长往部长办公室走去。路过佐藤身边时,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米苔一眼,什么表情也没有。 几个职场经验比较丰富的中年职员大概觉察到今日的气氛有点反常,伫立一旁不动声色细读着课长的表情,仿佛只要读下去,就可以读出天机来。 课(科)里的气氛很沉闷,缺少了往日刚上班时的活跃,连互相打招呼说早上好的声音都特意被压得低低的,怕打搅了什么似的。 走进部长的办公室,发现人事部的部长也在。上次他曾带米苔去见过社长,他是一个长身玉立气宇轩昂的美男子,脸上总是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可是,今天脸板板的,像一尊刚出土的古代青铜面具。 米苔下意识地觉得情况有点不对,但还是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お早うございます(早上好!)。”两位部长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喉结抖动一下,鼻子里发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算是他们对米苔的回应吧。 “你和中国合作公司的黄总很熟吗?”个子高挺身材壮硕的人事部长站在米苔面前,就像一座山,有压倒一切的巍然气势。 “还可以吧。他来东京参加厨具大展时,我和小林君陪同他去山形的山寺游览过,最近又去他公司工作了一个多月,才返回日本不久。”米苔边回答边在想是不是我的工作出了什么差错,自己一贯对工作认真负责,但是猿も木から落ちる(猴子也会从树上摔下来,有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的含义。),难道自己在不经意间犯下了什么大错。真是这样的话,千万不能找借口,要诚恳检讨,取得上司谅解,以后踏实工作,将功补过。 “这份文件是你交给他的吗?” “文件?”米苔接过来翻看着,这是一份公司去年某项工程的利润核算报表。 “没有哇。我为什么要把如此机密的报表交给黄总?”米苔满脸不解。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你为什么要把它给黄总?是为了拿回扣吗?”部长目光如炬。 “怎么可能?您在说什么呢?我什么也不知道。”米苔眼前一片漆黑,完全懵掉了。 “那好,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看看吧,这是黄总亲笔写来的检举信,说你主动把这份报表交给他,并索取不正当报酬。你这种行为违背了公司职员守则第28条,涉及故意泄露公司机密。” “董事会已做出决定,从今天起解雇你。念你平时工作努力,公司特意多支给你一个月的薪水。你整理一下东西可以离开了。”部长声音冷酷,米苔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晴天里忽然一个霹雳打过来,打得米苔晕头转向。 米苔不敢相信、想不明白那个长得像弥勒佛一样有着一张圆滚滚笑脸,爱笑爱唱的黄总为什么要陷害她? 为什么公司连一个辩驳的机会都不给她? 据说dodo公司开业100年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解雇过一个职工,为什么我会首当其冲,成为第一个活靶子? 这些都是为什么? 第一波阵痛过去后,脑子好像清醒一点了。米苔问部长:“黄总有没有说,那份报表是我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交给他的?当时还有其他人在场吗?” “你看,他写着呢,你第一次和他见面不久,也就是在你们去山形的新干线上,你提出要和他合作,当时他还很惊讶。后来你去中国工作期间,在9月3号,你主动去他办公室把这份文件交给了他,当时没有其他人在场。” “黄总这份告发信可以复印一份给我吗?他这是诬告。我要当面和他对质。” “他凭什么要诬告你,你在公司就是一个平头百姓,诬告你有什么好处吗?何况,这份文件很机密,黄总即使是我们的合作伙伴,他也不可能拿得到。” 米苔心想,部长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我一个小兵拉子,和他私交还可以,互相之间不存在任何利害冲突,他犯不着这么对待我。归根究底,黄总是一商人,没有利益的事情是绝对不干的,随便得罪人的事情也不会干。 聪明、混得开、能成大业的人,谁不知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得罪一个人多添一堵墙”这个道理。一定是黄总经由别的关系拿到了这份文件,照理应该保持沉默的,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选择了曝光这件事。 不过,可恨的是,他为了包庇真正的犯人,嫁祸于在公司地位最弱小的米苔。 人心好险恶啊!黄总,你太瞧得起米苔了。但是,有朝一日我要让你知道你犯了一个方向性的大错误。 “与人为善,善莫大焉”,否则只会像《红楼梦》里的王熙凤,“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黄总说我在新干线上才见面就提出了这件事?当时小林君也在场,应该把他也叫来三方对质。” “他就是在场,也听不懂你们说些什么。但是他也有一定责任,所以已被调回原单位工作了。” 怪道今天没有看见小林君,还以为他突然出差了呢。 “我希望董事会能够彻查这件事,还我清白。” “董事会的决定不会改变的。” “你们这是不正当解雇,我抗议。原来我对dodo公司还有一份感情,现在我宣布收回我的感情。对你们这样败坏我声誉,污辱我人格,不把事情搞清楚就解雇我的做法,我要上告法庭。这样的公司我先炒了你们的鱿鱼,这一个月的工资我不接受。” “你不要嘴硬了。你不是为了钱,会把公司的文件卖给黄总?我知道,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生活很不容易,这一个月的工资你就不要拒绝了,收下吧。”部长打折了米苔的腿又给米苔送拐杖,他坚决地把一个装着钱的信封推到米苔面前。 “你们不要狗眼看人低。我一向视金钱为粪土。这个钱我不收。但是这个事情不会就这么了结,我就是上天入地也要洗清自己的冤屈,准备好向我赔礼道歉吧。” 没有送别宴会,没有临别赠言,没有小礼物作为永久的留念,米苔在众目睽睽之下,拿着一个小小的纸箱子,里面装着她的私有物品,就这样离开了工作近五年的公司。 也有一些职员投来同情的目光,甚至还有几位女职员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让米苔的心灵多少得到一点儿安慰。 第六十章 情到深处难自禁(二) 米苔捧着纸箱,从南千住车站往家走。小小的纸箱里放着一些文具用品和在公司庆典活动中得到的一些奖品。 这些东西看着很刺心,真想把它们统统倒入臭水沟。但是,一来日本不可以随便倾倒垃圾,二来附近也没有臭水沟可以让米苔发泄,三来这些东西如果全部扔掉的话,她这近五年的dodo生涯究竟算什么呢?这不是自己把自己给否定了吗? 她强忍着心中满腔的幽愤,慢慢往家走。 离开公司时,如果不是为了维护中国人的形象,她真想一把火把她的办公桌给烧了。 这家公司太他妈不讲道理了,单凭一封告发信就把一个职员给裁了。黄总也不是个东西,难道上辈子和她有仇吗?要这么来羞辱冤枉她。 正是中饭时间,一些小餐馆的门口挤满了食客。米苔不由想起四剑客每天一起午餐的情景,这些平凡的日常小景是那么让她怀恋,也深深刺痛着她的心。她加快步子,只想赶快回家好好睡一觉,希望第二天醒来时,发现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场恶梦而已。 傍晚,米苔被电话铃声从睡梦里叫醒,时针已指向七点。电话那端传来佐藤的声音,说我和明日香刚下班,事情都听课长说了,你怎么样?出来一起喝喝酒散散心吧。 米苔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哦,你们工作一天辛苦了。我才睡醒,现在什么也不想做,哪儿也不想去,今天就想一个人呆着,谢谢你们的好意。” 米日香抢过了佐藤手里的电话,用她一贯的高嗓门说:“米桑,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干什么都打不起精神。但是,还是出来一下吧,大家商量一个对策。我们都相信你的清白,这里面可能有误会。我们先给你打了电话,呆会儿还要约一下小林君,他和这件事也有所牵连,也算是当事者之一。我们一起群策群力想想办法。” 小林君是dodo公司的覆面董事,他对这件事怎么看,对米苔的人品做何评价,对米苔来说至关重要。米苔答应马上起床后赶去。 他们约在一家日本料亭见面。那是一家会员制的老店铺,服务至上,店规很严,服务员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就是刀枪架在脖子上也不能说出去。 由于信誉良好,所以很多公司的老板包括政治家都是那里的常客,他们在那里饮酒吃饭、招待客户、洽谈业务、指点江山。 米苔居然还有心情把自己打扮了一下,穿了一身比较正规的衣服出了门。 一到料亭门口,佐藤已在迎候。他父亲是这里的会员,作为儿子他拥有父子会员卡,没有他领着,米苔就是有金山银山也进不去。 这是一个日本式的建筑物,从木制雕花的高大门楼进去后,能看见一个很大的院落。米苔跟着穿和服的领座小姐和佐藤一起先走过一片修整得非常漂亮的绿草茵茵的草坪,然后渡过一个红色的月牙形的小桥,桥下有一个池塘,绿水从庭院的另一侧潺潺流过来,池塘里有许多色彩绚丽的锦鲤在悠闲地游来游去,池塘正中,有一个喷泉,水波荡漾迷离优雅。 下了桥,穿过一扇半圆形的拱门,进入一个小巧的院落。道路弯曲,用很细碎的彩色石头拼接而成,两旁栽种着五彩缤纷的玫瑰,它们顺着藤蔓和支架,爬在高高的墙壁上,像极了中世纪英国贵族的花园。 领座小姐把他们带到一座木制小楼前,在这里脱了鞋,穿着袜子继续往里走。地板是原色的,在灯光照射下放出幽幽的红光。地板走上去很软,没有一点声音,好像走在海绵上一样。 拐了几个弯,来到一个写着“渡月”二字的房间前,拉开门,明日香和小林已坐在那里等他们了。 小林的脸色很难看。一看见米苔马上弯下腰来连声说对不起,给你增加麻烦了。明日香和佐藤对小林说,你说对不起干嘛,和你有啥关系? 只有米苔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桃花岛是dodo的大股东,未来的桃花岛主实际上是dodo公司的大老板,他当然要向米苔道歉啦。由于他的身份没有公开,所以米苔也不好向佐藤和明日香解释什么。 “那天你也一起坐的新干线。一路上黄总一直在唱歌,到了山寺后,先是爬山,然后就听他讲留学往事。根本没机会和他谈别的什么。何况,黄总和小李日语都很流利,为了照顾你,我们一路上一句汉语也没说,一直都说日语,对吧?”米苔像见到亲人一样,竭力证明着自己的清白。 “我可以证明你的清白。不要说,那天你们一句汉语没说,就是说了,我也相信你的为人。这件事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 “一定是黄总想包庇真犯人,就把屎盆子扣在我头上了。”米苔很气愤,声音都颤抖起来。 “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让他说清楚。”米苔掏出手机,就要拨打国际电话。 小林君阻止了她。“黄总很可能也是被人利用。这里面有重大阴谋。” “阴谋?我怎么听不懂哇?为什么要陷害米苔?她又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如果是为了保护真正的犯人我还有一点能想得通。问题是,黄总为什么要写那封检举信呢。他不写的话,没有人知道这份资料到了他手里啊。”明日香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那份送到黄总手里的资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没有必要这么小题大做。”佐藤说完,看了看小林,“这件事会不会是冲着你来的?米苔做了替罪羊。” “为什么?这和小林君有关系吗?他又不是我们公司的正式员工,他不是返回jp保险了吗?” 佐藤不看明日香,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小林,“交往到今日,你难道还信不过我们吗?”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你说什么呢?佐藤桑,拜托你把话说得清楚点,好吗?”明日香推了佐藤一把。 四个人中,只有明日香听不懂。米苔知道,佐藤是个聪明人,又是大家子出身,一定是从哪个渠道得知了桃花岛的秘密和小林君的身份,所以才会这么问。他希望小林开诚布公亮出身份,大家朋友一场,一起想办法来解决。 第六十一章 情到深处难自禁(三) 小白菜,叶叶黄,两三岁,死了娘。 跟着爹爹本好过,又怕爹爹娶后娘。 娶个后娘三年整,生个弟弟比我强。 弟弟跟着爹娘睡,把我撂在鸡笼旁。 弟弟吃的白米饭,我是吃的黑米糠。 端起碗来想起娘,想起我娘痛断肠。 弟弟南学把书念,我去山野把猪放。 白天听见蝈蝈叫,黑夜听见山水流。 有心跟着山水走,又怕一去不回头。 米苔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眠了。黑暗里,她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 她轻轻哼着小时候邻居婆婆们爱唱的民谣《小白菜》,滚滚泪水淌过冰冷的脸颊沾湿了她的胸衣。她也不用手绢将眼泪擦去,任由它们干涸在脸上、衣服上。 夜色深沉,月明星稀,夜阑人静,恍惚中,灵灵似乎(米苔饲养的宠物━小猫)发出几声哀鸣,悲音缭绕,凄凉无比。再细听,又仿佛是救护车发出凄厉的警笛声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呼啸而过。 米苔的脑子异常清醒。小林君那哀怨悲伤的面影在她面前不断晃动,他那凄怆幽怨的声音在耳边清晰响起。 “我的亲妈妈锦惠在生下我之后不久得了产褥热去世,爸爸后来迎娶了既清纯妩媚又美艳性感的一代电影皇后高峰秀子做填房。我小时候是由芬姨及佣人带大的。据说我从小就非常难养,大病小恙不断。而且只要我身体一好,就顽皮异常,令人头疼,不知糟蹋了多少玩具和金钱。” “还有,我是一典型的夜啼郎,白天呼呼大睡,晚上精神百倍,把大家的作息时间弄得晨昏颠倒。每当清晨来临,我常常烦躁不安,啼哭不止,要持续哭喊到精疲力尽方才昏昏入睡。” “我第一次见到高峰妈妈时,就让她非常难堪。那时,我才一岁多一点。那天是高峰妈妈和爸爸订婚的日子,大家都兴高采烈。很多佣人是高峰妈妈的铁杆粉丝,知道她就要做自己的女主人了,一个个激动得热泪盈眶、身体颤抖。他们停下手里的工作,话也说不利落,只会痴痴望着高峰妈妈傻笑。” “那天,高峰妈妈高贵美丽得就像一个女皇,那美好的形象永远留在了佣人们的心间。多少年过去了,依旧让他们恋恋难忘,回味不已。” “爸爸让芬姨把我抱给高峰妈妈瞧瞧。据说,高峰妈妈一看见我,就喜欢得不得了,说好一个粉装玉琢的漂亮孩子。她从芬姨手中十分小心地接过我,把我抱在怀里细细地看我的小脸,抚摸我的小手小脚。” “爸爸在一旁瞧见她这么喜欢我,也高兴、安慰得不得了。他对高峰妈妈说:‘秀子,这孩子可怜见儿的,从小就没了娘,以后,你就是他的亲娘了,拜托你好生待她。秀子,我把他托付给你了。’” “高峰妈妈一边用拨浪鼓逗弄着我,一边对爸爸说:‘不用你交代,我看见他比见了自己的亲儿都觉得亲呢。’”她低下头来,用她那万人垂涎的芳唇来亲我的小脸蛋。” “没曾想我毫不给她面子,忽然哇哇大哭起来,摇晃着小脸就是死也不让她亲,而且还尿了她一身,把她刚从巴黎买回来的最时尚最新潮的香奈儿礼服裙弄得又臭又脏。后来她逢人便说,我和这孩子没缘分。” “她和父亲结婚后,刚开始一直没有怀上孩子,也曾想要和我多亲近亲近。晚上她把我抱去她的床上和我一起睡,白天带我出去吃东西、看风景、做游戏。但是,不知为什么,只要我和她单独呆在一起,我就会疯了似地又踢又蹬,哭闹不休,不吃不眠,直到芬姨把我抱开为止。” “佣人们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人,看过许多的人生风景,他们也觉得纳闷不解,在私下里纷纷议论道:‘看来,这娘俩大概前世里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所以,这辈子即使做了母子,这仇恨的心结还是无法化解。’” “在我五岁的时候,高峰妈妈好不容易怀上了孩子,由于我夜半啼哭,吵得她休息不好,有了流产的先兆。” “有一天,芬姨带我去海边看渔民划船比赛,我看处处人头攒动,船船彩旗招展,叫喊声此起彼伏,觉得太好玩了,就死缠着要上船去。刚开始芬姨不理我,我就拿出我的杀手锏,哭闹不休,连嗓子都哭哑了,芬姨万般无奈之下,抱着我上了船。” “那天很奇怪,本来天气好好的,万里无云,一丝风都没有,不知怎的,突然就电闪雷鸣,下起了大暴雨,接着还刮起了12级强台风。我乘坐的船顷刻之间就被狂风巨浪给打翻了,船上的人都落入海中。” “芬姨死命抱着我,在翻江倒海巨浪滔天的风雨里大喊救命。渔民们不顾自己的安危,纷纷向我游拢过来。他们为了救助我这个未来的岛主,在我身边围成一圈,把双手举起来做成一把人工雨伞为我挡雨,用他们的身体做围墙,为我挡风,他们轮流紧紧抱着我,向岸上艰难地游去,浪头一个又一个打过来,我全身湿淋淋,分不清是海水还是雨水。” “回到家后我就一直发烧,体温高达40度,怎么也退不下来,有两天体温甚至高到连体温表都量不出来了。父亲因为这件事,对高峰妈妈大发雷霆,责怪她平日里对我关心不够,还动手打了她。” “高峰妈妈从小就受父母宠爱,长大后又被粉丝追捧,什么委屈也没受过,当时就哭成一个泪人,要去跳海。还是芬姨死死拽住她,劝说了很长时间,才让她平静下来。” “但是几天后,由于刺激太大,高峰妈妈流产了,据说,流出来一个成了形的男胎。为了这件事,高峰妈妈和我之间有了很深的隔阂,虽然当时我只是一个小孩子,但是她说,我是她命中的克星。” “后来高峰妈妈一直没有能够再怀孕,过了好多年才生下由佳妹妹。不过因为她不是男孩,高峰妈妈总是怀有无限的遗憾,对我的怨气也总是化解不了。” 第六十二章 情到深处难自禁(四) “高峰秀子妈妈自从流产流下一个男胎后,对我态度起了180度的变化。她不再抱我过去一起睡,也不再带我出去玩耍,当她走过我身边时甚至都懒得再抬头看我一眼。” “我的幼年时代是在芬姨的照顾下,在佣人的房间里度过的。爸爸忙于工作,只有在晚上睡觉前芬姨会抱着我去他房间道个晚安,坐上五六分钟。他拉着我的手,问一下我的生活起居和身体状况,每天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到后来,他不说,我都可以替他说出来了。” “对幼年的我来说,父母是一个极其模糊遥远的存在。” “在下意识里我把芬姨当成了自己的母亲,把男佣人当成自己的父亲。因为,他们不但每天24小时陪伴着我,照顾我的吃喝拉撒,而且陪我游戏,教我做人的道理。在电闪雷鸣、台风肆虐的夜晚,是他们搂着我,伴我度过茫然无助、害怕孤独的时刻。” “小时候,我过着娇生惯养锦衣玉食前呼后拥的生活,可以说,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也会有人为我去摘下来,但是,内心深处我是孤独的没有安全感的。” “我没有一起玩耍的小伙伴,有时候,亲戚们带着孩子来看我,我要求他们留下来陪我一起玩,但都会被高峰妈妈以各种理由拒绝掉,纵然哭喊吵闹也无济于事。” “‘你是未来岛主,岛主是高高在上的,充满神秘感的,孤独是你的宿命。’”高峰妈妈只消这么一句话,就可以打退所有人的反对,我也无言以对,因为这是桃花岛的祖训。 “芬姨反对高峰妈妈的做法,她觉得没有玩伴的童年太可怜了,私下里和男佣窃窃议论,时代不同了,祖训也应该跟上社会发展的步伐嘛。我觉得她说出了我的心里话,极力撺掇她去把这些想法说给高峰妈妈听。” “芬姨把她的脸贴在我的脸上说,小正,我们不是你的骨肉亲人,我们是被雇用的,把高峰妈妈惹恼的话,她一句话就可以让我们卷铺盖走人。我们不在你身边的话,你会更孤独的。” “不知什么时候芬姨就有可能被高峰妈妈赶走离我远去的不安像一道阴影一直跟随着我,让我的童年失去了安全感。有时晚上醒来,我也会瞄一眼芬姨的睡床,她和我住在一个房间,只有看见她还在,我才能再次安心睡去。” “在我上小学后,高峰妈妈对我的态度突然有了新改变。她在爸爸面前,总是摆出一副慈母的样子对我问长问短,了解我的学习交友情况,在节假纪念日及我过生日的时候,她会给我买来许多漂亮的衣服、可爱的图书和有趣的玩具。” “小学二年级的暑假,高峰妈妈还带我和芬姨乘坐直升飞机去东京玩了几天。我们先一起去拜会了高峰妈妈原来的经纪人五岛先生,他年轻时也做过电影演员,和高峰妈妈是人人称羡的银幕情侣。” “后来转行投身经纪人业务,成立了自己的演员事务所,签下的第一份经纪人合同就是高峰妈妈。再后来他事业发展得顺风顺水如日中天,迎来了一个又一个高峰。现在他的公司是日本最大的艺人事务所,基于他在行业内举足轻重德高望重的地位,他被推举为日本电影人暨演艺人协会的会长。” “记得当时在他的事务所里见到了他的儿子,名叫秀夫,比我略大一点,非常地活泼可爱。由于年岁相当,我们在一起玩得无比开心。芬姨还说,小正这孩子从小比较孤僻,没有什么朋友,没想到和秀夫这么投缘,他们长得也有几分相似。” “五岛先生和高峰妈妈听了后,把我们端详了好半天,还特地叫人买来了一架德国莱卡照相机,让一流摄影师给我们照了很多照片,其中一些照片后来陆续发表在一些很有人气的儿童杂志上,令日本年轻的妈妈们羡慕、惊叹不已,我和秀夫成为一时无二的摄影模特童星。” “在我们过生日的时候,很多热心的读者给我和秀夫寄来生日礼物,最多的一次居然达到10万多件。事务所里堆不下,只好借了一间仓库来保管。为了拆这些礼物的包装(日本受西方习俗影响,礼品必须由本人亲自打开。),我和芬姨、高峰妈妈再次乘坐直升飞机来到五岛先生事务所租赁的仓库。” “那是一个浑汗如雨的夏天,当时空调还没有普及,仓库里闷热异常,我们埋头在山一样高的礼品堆里,连续几天埋头苦战,才终于把所有的礼品包装都打开了。记得到后来我的手腕都撕酸撕麻了,它的后遗症至今仍死死纠缠着我,每逢阴雨天,手腕就会隐隐作痛(天呐,孤独一点不要紧,多么希望体验一把如此奢华的童年,可是,有谁了解,那锦绣之下满腹的创伤和钝疼呢━写手独语。)。后来,秀夫成了我的好朋友,每年暑假都会来桃花岛住上几天。” “那次,除了拜访五岛先生之外,我们还去新建的东京迪斯尼乐园玩了一天,那个充满梦幻、魔法、歌声、舞蹈的王国,让我流连忘返。” “最后一天,我们去看望了当时在日本最有人气的电影明星美笛小姐。据说,她和高峰妈妈是同辈,高峰妈妈一直压她一头,她永远只能屈居第二,高峰妈妈因结婚隐退后,她才终于扬眉吐气,成为日本首屈一指大红大紫的电影明星。” “那次的东京之行,给我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象。” “从东京返回后,高峰妈妈的性格变得有点忧郁,常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不出来,有时一天也不吃东西,一个多月后才渐渐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但是对我的态度不同以前了,常常对我莫名其妙地发火、摔东西、拍桌子。我的同学放学后来家里一起复习功课,也会被她厉声教训指责,弄得同学们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看见我家就躲着走。” “我求他们去我家,他们都说,得了,未来岛主,您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吧。岛主家门第高,规矩大,没自由,不是我们平民该去的地方。” “就这样,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情烟消云散,我又恢复了幼年时期身单影孤独来独往的生活。” “随着年龄的渐长,同学们有了阶级观念,他们和他们父辈的想法不一样,仇视先天的不平等,鄙视我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腐朽生活,他们彻底远离了我,在学校除了老师,没有一个同学和我说话。” “放学后,我一个人跑到海边,坐在沙滩上,眺望大海,想念自己的母亲。为什么我这般命苦,从小就没有娘呢。” 第六十三章 情到深处难自禁(五) “上了初中以后,我有了新同学,但是情况并没有因此好转起来,只要我的身边一有友情的苗头展现,就会被高峰妈妈扼杀在萌芽状态。当然,一切都做得滴水不漏了无痕迹。” “升入初二,我开始引起女生注目,身边总是围绕着许多女同学,从低年级到高年级的都有,甚至还有高中班的学姐利用午休时间,从另一栋教学楼赶来看我。” “她们先是挤在教室门口对我指指点点,后来就走进教室和我说话,有的还给我写情书送礼物。” “放学路上,我一个人背着书包在前面走,后面跟着一大群豆蔻年华青春正好的小女生,连绵逶迤达数里之长,成为当时桃花岛一大景观。我一般喜欢去海边坐坐散散步再回家,她们就远远跟着我一起行动。” “金银针桃花盛开的阳春4月,岛上游人如织处处人满为患。每年准时前来观赏桃花的老游客发现,不知从何时起桃花岛不但桃花艳丽冠绝天下,而且萌妹众多有如过江之鲫,她们个个明眸皓齿风姿绰约,三三两两成群结队散落在形态诡异的礁岩旁和银白色美丽的沙滩上,令人惊艳不已。” “游客们口口相传说,传闻桃花岛是美人窝,果然名不虚传,像桃花一样美丽的女孩子太多了。” “这一信息像长了翅膀迅速飞往日本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游客越来越多,原来只是为赏桃花,后来很多人来岛上为看桃花美人。不但4月桃花盛开的季节,游人熙来攘往,就是平时的客流量也增加了几十倍,一年四季游客不断。” “人们来岛上赏美人、泡温泉、吃螃蟹,下海潜水、采捞鲍鱼,岛民的生活一下子得到很大改善,桃花岛成为日本第一名岛。” “乘着这股东风,精明的五岛先生投资拍摄了一部以桃花岛风景、美食、美少女为背景的歌舞片,名字叫《桃花美人螃蟹肥》,邀请日本第一明星美笛小姐担纲主演,获得空前成功,还在柏林电影节荣获银熊大奖,这是日本电影史上斩获的第一个世界级大奖,奠定了五岛先生在日本演艺界的霸主地位,也让桃花岛享誉全世界。” “许多世界名流如阿拉伯超级富豪、好莱坞男女明星、欧美政府官员、亚澳豪门望族纷纷倾巢出动,驾驶私家飞机来桃花岛休闲度假买屋置业享受阳光沙滩海水浴和日本特有的温馨服务。桃花岛也被冠之于‘太平洋上世外桃源’‘远东第二夏威夷’的美誉。这些都是后话。” “言归正传。女孩子对我的追捧和倾慕招致了男同学一致的反感和愤怒。同为上帝的孩子地球的一员凭什么小林正道从小就含着金钥匙出生,享受鲜衣美食、华贵奢侈的生活,小小年纪照片就登上儿童杂志,遐迩闻名,长大后又这般受异性青睐和爱慕,” “他们觉得上帝太不公平,他们把对上帝的仇恨和不满发泄到我身上,只有打击我,让我不开心,让我灰头土脸他们才能多少得到一点心灵的安慰。” “如果说,小学和初一时,我只是被孤立,面对的是一种冷暴力,那么初二后,我面对的就是**裸血淋林的攻击和恶作剧。我的课桌上、鞋箱里(日本进学校要换鞋,在外面穿的鞋子不能穿入。)常常被放进一些死蛇、死蟑螂、死老鼠,甚至还有粪便、血水。课桌、黑板上写着谩骂我的脏话,校园的厕所里、操场的墙角上画着丑化我的图画。” “上课时,我的头发被人剪掉,座位周围散落着极细小的尖针,一不小心就扎破皮肤,走在路上冷不防会被人扔石头吐唾沫,我房间的玻璃被人打碎好几次……。” “我没有把自己遭受的欺辱告诉父亲,因为只有在晚上才能见到他五六分钟,我觉得他对我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我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不想低头哀求他的垂怜和父爱,尤其是我觉得他对我的不关心,一定是缘于他对我母亲没有爱情,或者说,原来可能有过爱情,但是现在忘却了,这恰恰是我最最不能容忍和原谅的。” “我也没有告诉芬姨和男佣,我怕他们为我担心,做出什么激烈的行为,反而会连累到他们。” “我也不恨那些欺负我的人,我觉得人生是那么不公平,我和他们之间的生活水准有若天壤之别,他们心里埋藏着很深的仇富心理我能理解。” “我甚至想,上帝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为他打开一扇门,一定会关上一个窗。我生来拥有财富、地位、美貌,那么,我就不能拥有母爱和友情。这些都是我的命,我必须去承受。” “我的同学,他们都是一些年幼的孩子,往往只看到问题的表面,日本有句谚语,叫做“?の芝生は青く?える(翻成中文就是邻居的草坪看上去更绿。)”,他们哪里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都有悲催的一面。” “有朝一日他们都是我的子民,我一定要让桃花岛所有岛民过上人人平等共同富裕的生活。希望我的孩子不要再重复我的悲剧命运。我只是没日没夜思念我的母亲,希望她能在天上看到这一切,有一天当我离开人世进入天堂时她能把我拥入臂弯,抚摸我的头顶,柔声对我说:‘孩子,你受苦了,你很棒,我为你骄傲。’” “看到班上男同学对我的欺负日益加重,班上的女同学行动起来,她们团结一致支持我声援我。她们纷纷指责男生的行为,把死动物臭屎臭尿在我进教室前扔掉,还把他们的行为告诉了老师,引起了校方的注意。有段时间男同学的行动收敛了许多。” “其中有一个女孩子叫真央,她是最勇敢的。总是第一个挺身而出,阻止男生的行为。有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她被班里几个最调皮捣蛋刚被老师教训过的男生截住暴打了一顿。她在一个偏僻的沙滩上找到我,看到她满身的青紫伤痕和流淌着鲜血的脸庞,我们不由相拥而泣。” 第六十四章 情到深处难自禁(六) “从那以后,我和真央成为秘密好友。放学后,我们避开其他女同学的追踪,在一个荒僻的海滩小屋见面,我们一起聊天看海互相讲述自己的梦想,度过了一段最清纯最美丽的青春时光。 但是美好的时间总是那么短暂,在升入初三后不久,真央要转学去东京。临走前我们在海滩小屋见了面。” “她对我说:‘小林君,你要防范你的高峰妈妈。以前虽然也有疑惑,但一直找不到真凭实据,现在我可以下定论,你的一切的不开心,受到的所有欺负和凌辱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前几个月,岛主夫人曾找到我爸爸,让我和你断交,说我们门不当户不对。’” “‘我爸爸说,他们只是一般性的同学交往。岛主夫人说,你女儿的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吗?如果你不听从我,你会后悔的。爸爸觉得她太无理,也看不惯她对你的所做所为,没有顺从岛主夫人的意思阻止我们交往。’” “‘爸爸是岛上泥炭温泉部的负责人,不久前突然被上司以莫须有罪名撤职。妈妈没有正式工作,一直在一家旅游用品店打零工,也被炒了鱿鱼。我们一家四口无以为生,只得搬离桃花岛,远走东京投亲靠友另觅生计。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多加小心好自为之。’” “真央的一番话坐实了我对高峰妈妈平日的猜想。为了不再连累他人,我从此以后不再和任何人交往,开始学习剑道,把全副身心投入到剑道练习之中。” “练习剑道后,我的个子突然疯了似地往上窜,比同岁同学高出整整一个头,身材不再是细长的豆芽型,身上的肌肉长出来了,力气增大许多。” “很多男生不敢再明打明欺负我,我双眼一瞪精光四射,让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望风而逃。” “就这样,我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壳里,一直到高中毕业。在岛上我没有同性朋友,也没有异性朋友,只有剑道是我心灵最重要的寄托。” “我唯一的朋友是秀夫,每逢暑假,他会来岛上陪我住几天。唯一的玩伴是由佳妹妹,虽然我们年岁相差很远,也不是同母所生,但这不妨碍我们的兄妹感情。” “高中毕业后,我希望离自己的父母越远越好,逃跑一般离开了桃花岛,选择去英国留学。” “在英国牛津我度过了一生中最为平和宁静的时光。那些中世纪的哥特式建筑,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树,宛若陈年美酒有着醇厚韵味的古老塔楼,整修得一丝不苟的美丽庭院,坐在草地上探讨人生理想科学真理的莘莘学子,泰晤士河与查韦尔河平缓流淌波澜不兴的水流,渐渐抚平了我往日的寂寞与创伤。” “我贪婪地钻研各类学问,倘佯在知识的海洋里趣味无穷,我有了亲密无间的同学好友,尽情享受着无忧无虑的青春和纯真快乐的友情。” “在这里没有人监视我破坏我左右我,我像一棵小草,吮吸着太阳的甘露,顺从自己的天性得到自由的成长。我喜欢上了英国,我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出生在一个平民之家,在父母的关爱呵护下健康成长的人生才是最幸福美满的。” “一个人可以不拥有私家飞机纵横天宇,可以不做童星享誉天下,可以每年不去海外豪华旅行、住五星级大饭店,可以不吃法国鹅肝、莫斯科鱼子酱、德国松露等世界三大美味,但是不能不拥有一个温馨和谐的家庭、亲密无间的家人、患难与共的朋友。我打算就这么长期在英国居住下去,不再回到桃花岛回到父母身旁。” “大学毕业后,父亲乘包机来到牛津城,他迫不及待让我回到日本担任他的助理。他年事已高力不从心,希望我早日继承他的大业。” “原来我也一直以为继承岛主之位、治理桃花岛是我的人生使命和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经过四年的留学生活,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了解了更丰富的思想以后,我对自己原有的想法产生了疑问。” “社会在变革,人类在进步,那种世袭制的传承,真能给桃花岛的岛民带来自由幸福吗?生命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只有一次,上帝面前人人平等,我们怎么能站在别人的肩膀上,去说三道四,掌控他人的命运呢?固守旧有的传统规范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对父亲谈了自己的看法。” “父亲告诉我说,他年轻时也有过同样的思考,但是,现在他的想法不一样了。继位后他殚精竭虑日理万机,遭遇过无数的艰难困苦和危机挫折,他悟出一个道理,桃花岛就像一个大企业,是无数员工家人生计所在,必须依靠一个优秀的领导人掌舵护航。” “坐在这个位置上并非一般人想像得那样,夜夜笙歌醇酒美人,其实他要承受许多的压力、痛苦和误解。这个位置一旦落到小人、坏人的手里,那么,顷刻之间,桃花岛这座企业大厦就会土崩瓦解,无数职工流落街头。” “他说,正道,我要把大位传承给你,不是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儿子,而是因为我觉得你的能力、学识、胸襟。魄力都适合这个位子。能者多劳,为了千千万岛民和家属子孙的幸福,你必须挑起这副重担。” “他还说,其实,你小时候的遭遇我都清楚,我没有出手相救,是因为我要看看。你能不能凭自己的能力化解人生的危机。我在一旁痛苦观望着,坚信你有这份能力。” “中国有一个伟大的圣人孟子说过这样的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你可能觉得我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对你没有爱心,你错了。因为你是未来的岛主,必须要学会吃苦耐劳,坚忍不拔,体恤民情,了解人性的善良和黑暗,将来才能担此重任。” “你的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你没有去报复别人,只要你来告诉我或汇报给学校,他们一定会受到重惩,你选择了忍耐和宽恕。孩子,你有仁者之心,大爱无疆,我为你自豪和骄傲。你受苦了,孩子。” “父亲把我拥在怀里,长到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和他有如此亲密的接触,他的怀抱是那么坚实温暖,让我充满了安全感。” “我问他,您爱过我妈妈吗?爱过。您是不是已经把她忘记了?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她在我心中的位置,她永远是我的至宝至爱。听完他的回答,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我在心里重新接纳了父亲。” “那天,我和父亲睡在一张床上,我们彻夜倾谈抵足而眠,他终于说服了我。第二天,我跟他返回了日本,不久进入家族最大的企业jp保险工作。” 米苔的回忆到此为止。市声渐起,东京从沉睡中慢慢醒来。虽然一个晚上没有合眼,但米苔毫无睡意,她双眼醒得炯炯有神。 初升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她身上,她忘却了自己的苦难,心里充满对小林君的无限爱怜。 第六十五章 象牙塔里的白雪公主(一) 米苔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劳动监督基准署(简称劳基署,相当于中国的劳动局)状告dodo公司无理解雇她。 她带着自己的简历、外国人在留卡、解雇通知书等来到劳基署,接待她的是一位年过50,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职员,看他的胸牌,知道他叫川村,是一名课(科)长。 他态度十分和蔼,听米苔诉说了事情的大概后,受理了米苔的投诉,让米苔填写一张表格,在上面留下电话号码和联络方式,然后十分慎重地收好表格,对米苔说:“我们需要调查一下,估计时间会比较长,请耐心等待,一旦有了结果后会马上通知你的。” 米苔谢了他后离开劳基署慢慢往家走。以前每天忙于工作,很多地方都还没去过,比如说三井美术纪念馆、东京都庭园美术馆、吉祥寺、表参道、代官山、下北泽、明治神宫等,以后会有大片的时间,正好可以补上这一缺憾。 路过一条商业街时,看见在一家服装店和小超市之间,有一家汉语学校,名字叫“谢谢”,门口贴着一张小告示: 本校因业务扩大、学生增多,急需招聘一位汉语老师。 应聘资格: 22~40岁,会说普通话的中国人或日本人。 中国人须拥有日语检定一级资格,有合法居留权及大学毕业以上学历; 日本人须拥有中国语检定准1级或新hsk6级以上资格。 上课时间:周一至周六7:30~22:00。每周至少出勤两天,一天工作三小时以上。 ※能够保证工作一年以上、18:00~22:00及周六出勤者优先考虑。 小时工资:2500~3000日元(合150~180rmb)。有经验者优待,工资面洽。 米苔一看,心里亮堂了一下。心想,这官司不可能一下子有结果,且等着呢。在这期间得有一定的经济收入,老话说一分钱急死英雄汉,首先要解决生计问题,吃饱喝够休息好养足精神才能打好这场战役。 做个汉语老师,传播祖国文化,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工作。实现梦想的机会来临了,她毫不犹豫推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规模很小的语言学校,进门后有一客厅似的小房间,房间正中放着一张宽大的服务台,左右两边各有一间教室。右边的教室门上写着“长城”,左边的教室写着“黄河”。服务台后面立着一个大书橱,里面放着很多汉语教材和几台cd机。服务台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部固定电话。 客厅里空无一人。两个教室的门关得紧紧的,从里面传出朗读汉语课本和汉语会话的声音。 “长城”教室里估计至少有两名学生,他们分饰a、b二角用结结巴巴的汉语念着课文。 a:请问,这附近有银行吗? b:对不起,我不知道。 …… a:小姐,您知道银行在哪儿吗? b:在超市东边。 a:坐几路车? b:10路公共汽车。 a:坐几站? b:两站。 a:谢谢。 …… a:请问,去银行怎么走? b:往前走。 a:离这儿远不远? b:不远,前边就是。 a:谢谢! b:不用谢。” …… a:请问,这儿能兑换外币吗? b:能,您带的是什么钱? a:日元。 b:您要换多少? a:5万日元。请问今天日元的外汇牌价是多少? b:一万日元换六百二十八块二毛三分人民币。这是三千一百四十一块一毛五分,请您数一数。 a:对的,谢谢! b:不客气。 a:对了,小姐,我想打听一下,除了银行,酒店也能换钱吗? b:您带的是现钞还是旅行支票? a:我带的是旅行支票。 b:旅行支票必须去中国银行换。 a:谢谢,再见! b:再见! …… “黄河”教室里传出的是两个人的会话声,一个是中国人,发音标准,声音甜美动听,一个是日本人,口音较重,但说得很流利。 a:你家有几口人? b:我家有四口人。 a:哪四口人? b:爸爸、妈妈、弟弟和我。 a:你父母都工作吗? b:父亲工作,母亲不工作。 a:父亲在哪儿工作? b:在贸易公司工作。 …… b:老师,您有几个孩子? a:一个。 b:是儿子还是女儿? a:女儿。 b:您爱人也是老师吗? a:不,她不是老师,她是职员。 …… a:这个周末你出去吗? b:不出去。有什么事吗? a:我想请你来我家吃饭。 b:那好啊,需要我带什么吗? a:什么都不用带,带张嘴就行。 b:你做什么好吃的? a:中国菜。 …… 米苔心想,看来学生都是才入门不久的初学者,如果是教他们,估计自己这桶水还可以晃荡几下。服务台没有人,可能是学生增多后,教师不够,连后台的人也上阵教学了吧。米苔反正有的是时间,素性坐下来慢慢等下课。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长城”教室的门打开了,里面走出三个人来,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子,一位五六十岁的中年男子,最后出来的那位女士,四十来岁样子,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端庄秀雅,浑身充满书卷气。 米苔在日本生活时间不算短了,一眼能从人群里辨别出自己同胞来。前二位是日本学生,最后那位一定是中国老师。 果然,那位中年女士看见米苔后,脸上堆满了亲切的笑容,用汉语问道:“您是来应聘汉语老师的吧?让您久等了(亲,您瞧,这位一定也是呆久的人精,眼睛毒着呢,没把米苔当成来报名上学的日本人。)。” 米苔站起身来说:“不好意思,没经过允许就在这里坐了很长时间。” “没事儿。您先坐一下,我送送学生就来。” 女士把学生送到门口,互相说了几句“今天辛苦了”、“下周见”、“请慢走”之类的寒暄话,然后,回转身来走到服务台后面,把墙壁轻轻一按,露出一个小房间,她进去摸摸索索了几分钟,端着一杯咖啡出来了。 “喜欢喝咖啡吗?这是我老家云南的咖啡,味道很不错,尝一尝吧。” “您是云南人?” “对,我老家在昆明。” “您什么时候来日本的?” “哦,已经20多年了。” “那您是留日老前辈了。” “哪里哪里,大家都一样。对了,忘了介绍,我是‘谢谢中文学校’的校长,我叫徐岫烟,这是我名片。” 米苔接过名片有礼貌地看了一下,“岫烟?一位从红楼梦里走出来的佳人啊。” “哦?您也熟悉和喜欢红楼梦?”徐岫烟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 “我是雪芹大师的超级大粉丝。” 徐岫烟向米苔伸过手来,“那我们一定有共同语言,爱同一个人爱同一本书。简历带来了吗?” 今天也凑巧了,因为去劳基署需要递交简历,为预防万一,米苔多复印了两张,没想到在这儿派上用场了。 徐岫烟翻看着米苔的简历问道:“您的履历这么好,进我们这家小破庙不嫌委屈吗?” 不知怎么,也许徐岫烟比自己年长,也许爱着同一个人同一本书无形中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米苔像见到亲人一样把自己所遭受的委屈一五一十统统向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子倾诉了出来。 第六十六章 象牙塔里的白雪公主(二) “米桑,这是对外国人的歧视,是对人权的侵犯,作为一个中国人我会坚定地和你站在一起,支持你声援你,和他们勇敢战斗到底,去争取最后的胜利。” “其实,听了你的述说,我也感同身受,因为我有过类似的经历。不过我工作的那家公司是一家中小企业,在雷曼事件引发全球金融危机后,公司的业务受到重创,经营业绩直线下滑,最后不得不裁员收拾残局。我们外国人首当其冲,一下都被斩首(日式汉语,解雇之意。)赶出公司,只多发了一个月工资,什么补偿也没拿到。” “当时真是欲哭无泪,也想到回国,但是两个孩子从小在日本长大,已经不会说汉语了,为了下一代,只能在日本拼搏下去。后来开了这家中文学校,托祖国日益强盛之福,学习汉语的日本人不断增加,日子才渐渐恢复了正常。” “但是,dodo公司可是日本五十强、世界五百强公司之一,照理不应该这般行事啊,我怎么觉得这事蛮蹊跷的。唉,我们在日华人第一代,在异国他乡生存打拼真不容易啊。” “不过,米桑,话说回来,你年纪轻轻,倒挺有勇气的。一般人摊上这种事情最多生个气发泄一下也就自认倒霉了,赶快乘年轻再找一个地方就职挣钱更要紧,哪儿会真去告发公司呀。” “你这么一个身单力薄的外国小女子要和一家这么大型的公司作对,真的不简单耶。这条道路非常艰辛而漫长,你做好充分精神准备了吗?”徐岫烟待人很真诚,说话推心置腹,没有一点虚情假意或装腔作势,让米苔对她很有好感。 “都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丢了工作还在其次,我最接受不了容忍不下的是对我人格的侮辱。”米苔说到激动处,声调拔高很多。 “放心好了,劳基署向来以公正公平著称,社会信誉度高,民众口碑良好,相信他们一定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这段时间欢迎你加盟我们‘谢谢中文学校’。”徐岫烟笑望着米苔,发出热情的邀请。 米苔心头一热,“徐校长,谢谢您对我的信任。我一定不辜负您,会加倍努力的。” “那我们以后都以老师相称,好吗?你叫我徐老师,我称呼你米老师。我们这个学校一共有三个老师,你、我还有一位钱老师,她现在正在上课━徐岫烟用手指了指‘黄河’教室━她叫钱羊羊,在学习院大学留学,岁数比我们小多了,是福建人。” “最近突然增加了一大批中文学员,把我们两个人忙得够呛,钱老师还是学生,要以学业为主。你能来帮忙,真叫我感激不尽呢,以后就要以你为主打了,还请多多关照噢。明天你就过来吧,好吗?”徐岫烟把手重重按在米苔肩上,她的手心热呼呼的,传达出她的热情和诚意。 米苔觉得好幸运,十分轻易地就找到了一份这么满意的工作。由于课时相当多,算下来一个月挣的钱应该不比dodo公司少多少。最主要的是校长徐岫烟为人善良质朴,没有一点架子和高高在上的感觉,她有教养素质高,非常会说话,明明是她给了米苔工作,却口口声声感谢米苔来帮她的忙。 米苔本身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被她这样“礼贤下士”,哪有不“鞠躬尽瘁”的道理。能和这样懂道理素养高的人一起工作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福分。 很多国内的知识精英来到日本后苦于缺乏机会,不得已屈尊进入日本小公司工作,很多人在那里呆得都很不舒心。一部分层次低的日本人对中国人抱有相当的偏见和歧视,因为首先他们不了解中国辉煌灿烂的历史和博大精深的文化,其次他们自己本身在日本社会地位卑贱生活贫困,他们只有把中国人想像得比自己能力更差生活更艰辛,才能找回一点可怜的自尊和自信。 而在大公司工作的日本人,相对来说家境较好见多识广,他们对外国人能以平常心待之。至于dodo公司为什么会这样对待米苔,那是另外一个问题。 还有一些在日华人对日本人像一盆火似地赶着,对自己的同胞却竭尽排挤打击贬低之能事,让米苔最为鄙夷。这些人往往都是不幸福的人,他们对自己缺乏最起码的自信,努力的方式也有问题,眼光短浅,只关注鼻子尖前的一些小功利,觉得自己上不去了,就拼命扯住同胞的大腿,也不让他们往上走。 放眼世界,回眸历史,能成就大业的伟人哪位不是智慧坚忍胸怀宽广乐于助人,助人者人助之。和徐岫烟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米苔看出她是一位值得尊重的中国人,她为自己庆幸。不由想起上次在那家酒楼明日香和小林君要拜她为师学习汉语的往事,不禁哑然失笑。 时光飞逝星移斗转,在忙碌之中季节进入了金秋十月。日本民族对秋天有着特殊的感情,很早就有“食欲之秋”、“艺术之秋”、“体育之秋”、“读书之秋”的说法。 秋天是日本一年中气候最好的季节,天高气爽雨水不多,粮食丰收鱼肥虾鲜,小学、初高中的运动会及各大专院校、社会团体的音乐节、艺术节、大学校园文化节都选择在秋天举行。 秋天的日本连空气都带着一丝甜净和活力。这样的气氛也感染着米苔,虽然劳基署的调查结果迟迟没有出来,但是,她找到了新的人生乐趣,爱上了汉语教师这个职业。 每天迎着晨光去中文学校教书,踏着夕阳回到南千住的家,一成不变极有规律的生活,追求知识传播文化的纯净氛围,学生对中国文化的推崇和热爱、对她的赞赏和喜爱,中文学校里和谐友爱的人际关系等都让她对这份新工作充满深深爱恋。 她发现其实她很有教学天赋,她可以把一些复杂的语法问题用简洁易懂的语言解释得清清楚楚,对汉语发音和四声的教学,也很有一套,稍加示范和说明,学生马上融会贯通,学生们在她的指导下,个个发音准确,会话流利,对汉语学习兴趣浓郁,汉语水平提高得飞快。 她甚至庆幸dodo解雇了她,对劳基署的调查结果不再关心,觉得如果生活可以这样一成不变永远进行下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第六十七章 象牙塔里的白雪公主(三) 星期六早上的东京,尽管时针业已指向七点,大街上依旧车辆行人稀少,一切都静悄悄的,带着几分倦怠和慵懒,宛如贪睡的美女即便外面**明媚金凤送爽,仍懒洋洋地赖在床上不肯起来面对新的一天。 偶尔有人和米苔擦肩而过,也大都带着浓浓醉意,脚步蹒跚匆忙,他们是周五喝醉了酒,没赶上末班电车的工薪族和大学生,昨晚在网吧或胶囊式旅馆草草度过一夜后,早上睡眼惺忪地爬起,脸没洗牙没刷头没梳,一门心思往家里奔,渴望扑在自己舒适的床上美美地补上一觉. 米苔喜欢这样的早上。走在大街上就像走在公园里一样,处处绿树阴浓,遍地碧草茵茵,鲜花绽放环境清幽。今天上午8点在“谢谢中文学校”有汉语早课,她起了一个大早,兴冲冲往学校赶去。 学校离她住的地方不远,坐电车只有几站路。来到学校大门口,觉得情形和平时有点两样。大门洞开,门口停放着两辆黑色汽车,这里的道路本来就很狭窄,米苔只能小心翼翼侧身而过。 “谢谢中文学校’因为离电车站不远,所以一般学生都坐电车来学校上课,学校也没有另租停车场,三位老师中只有徐岫烟有驾照,但她也是坐电车上下班。米苔在这里工作了近一个月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开车来学校。幸亏今天是周末,商店街还没有开始营业,否则,这里是不允许停车的。 米苔心想,最近学校生意真好啊,大星期六的,居然有人这么早就来报名学习了。 由于钱羊羊老师是个夜猫子,早上起不来床,星期六上午的中文课由米苔一个人包圆,从早上8点一直上到中午12点,都是一对一的教学。 四名学生分别是大学三年级的学生(为找工作学习汉语)、公司职员(为去中国长期工作学习汉语)、幼儿园老师(幼儿园的中国孩子不断增多,为了和小朋友及家长沟通而学习)和一名家住附近的三年级小学生(孩子的爸爸从事日中贸易,精通汉语,他认为将来中国将超过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强国,为让孩子走在时代前面送她来学习。)。 他们没有一个人开车来学校。所以一看见汽车,米苔马上断定是来报名的新学员。 走进学校,只见服务台旁站着三条大汉,米苔忙用汉语打招呼:“早上好,欢迎你们。”三个人都面无表情。米苔想一定是还没开蒙的学生,所以听不懂我的汉语,于是忙改口用日语寒暄道:“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早上好)”,三个人这才如梦初醒似地有了反应,也异口同声地回答说“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其中一个最年长的男子把目光久久停留在米苔脸上。 米苔想,他们三个人也许是一家公司的,三个人开一个班。在日本的中文学校老师不能挑学生,但是学生可以挑选老师。一般学生来学校后,先免费上一次课,看看老师和自己的气场能否相合,教学水平怎么样?如果不满意的话,可以换一个老师,重新免费上一次课。 要是这个学校的老师都不中意的话,那么再去其它学校继续免费上课。据说有专门钻这一制度的空子免费学习的老油子。 极少一部分男学员喜欢跟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学习,教学水平无所谓,只要是个中国人,会说中文就ok。 他们说老师是美女的话,学生学习兴趣浓劲头大效率高。对这样的男学员“谢谢中文学校”从来是拒绝接收的,宁愿不赚这个钱。 三个大男人把小小的客厅占得满满的。米苔从他们身边走过时,不但那个年长的男子,就是另外两个男子也把目光在米苔脸上扫来扫去。 他们现在就开始挑选老师了吗?米苔觉得这三个人好讨厌,但是,对方毕竟是客人,也不好说什么。她推开“黄河”教室的门,把窗户打开,把黑板移到教室正中,摊开教材,放好cd,做着上课前的准备。 徐岫烟走了进来,说了声“早”,她右手握着一支笔,右手拿着一张纸,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米老师,你过来一下,好吗?”她把米苔叫进了旁边的“长城”教室。 米苔刚坐下,她就把手里的那张纸递给米苔看。那是一份购买合同,一家叫做“孟子汉语塾”的公司出资两千万日元(合120rmb)购买“谢谢中文学校”。 “两千万?这么一家小破学校哪值两千万日元啊,房子也不属学校所有,是租的,学生虽然不少,但无论如何不值两千万啊。”米苔抬起头看着徐岫烟,满眼是疑惑不解。 “我今天7点15分才到学校,他们就已经开着车等在这里了。一见我,开门见山就说要花两千万日元买我们学校。我说,我这个学校不值这个数哇,最多只值100万日元(合6万rmb)。他们说,值不值我们说了算,我们觉得值才会买。 你不觉得这事很奇怪吗?不会是坏人看上这所学校地理条件好,买下来从事不法勾当吧?或者是这所房子的地底下、墙壁的夹缝里藏着什么金银珠宝?不过说句老实话,这笔钱让我挺动心的,刚才我和我爱人通了电话。 他说,你管别人什么动机,他既然愿意出这个高价,那是他的问题,我们也没有强卖给他,他是自愿的,乘他脑子发热,赶快卖了,好另找地方再开学校。 我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好不容易天上一个馅饼掉到我家来了。不过他们有一个条件就是一个学生也不允许带走,三个老师一个也不留。 我反正赚了一笔,无所谓,就是很对不住你和羊羊老师。你的官司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结果呢。” 米苔安慰她说:“原来他们是来买学校的呀,我还以为是来报名学汉语的呢。这是您的学校,卖还是不卖由您和您爱人决定。您不用为我担心,我不要紧的,可以再找工作。” “现在日本全国汉语学习这么热,在这里工作后,我不但喜欢上了教汉语,最重要的是学会了如何教汉语,所以应该可以马上找到新的工作,您不用费心了。” 徐岫烟拉着米苔的手说:“米老师,真的太对不住你了。” 由于从今天起米苔就不能这这里工作了,徐岫烟多支给了她一个月的薪水。她就这样离开了给她留下了美好记忆的“谢谢中文学校”。 第六十八章 上帝的媚眼(一) 天无绝人之路。 机会总是垂青善良努力之人。 离开“谢谢中文学校”后,虽然米苔的心情比来时沉重了许多,但是抬眼望去,广袤的天宇碧蓝如玉明净如洗,路旁的花朵摇曳生姿鲜活晶莹,初秋的微风吹在身上令人感到遍体通泰凉爽舒适,阳光洒在万物之上,发出柔和的辉光,澄清宁静悠远飘缈。 米苔觉得世界是这般美好,自己还很年轻身体健康,浑身充满了生命昂扬的张力,只要努力去寻找,天涯无处不芳草。 “谢谢中文学校”所在的商业街渐渐热闹起来,许多店铺打开卷帘门开始营业了。 这条商业街年代久远,狭窄的街道两旁大小店铺林立,有小型超市、服装店、餐饮店、点心店、面包店、药铺、按摩店、鱼店、肉店、豆腐店、糖果店、花店等等,鳞次栉比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就像东京后院的一个巨大厨房。 米苔教汉语教了近一个月,几乎天天从这里穿街走巷去中文学校工作,下班后顺便买点儿鱼肉蛋菜带回家,所以很多摊贩都认识她。 他们看见米苔走过,很亲切地和她打着招呼:“米老师,今天不上课吗?”“怎么这个时间有空儿出来遛达呀?”“我家那小子上了中学后也要让他学习汉语呢,到时还要拜您为师呢。”“米老师,今天天气好呀。这是才出炉的新鲜面包,不买点尝尝吗?”多么亲切友好、善良热情的东京市民啊! 看见他们,不由想起自己的朋友来。米苔是个爱朋友重友情的人。自从把dodo公司告到劳基署后,为了不给朋友增加麻烦,也为了互相避嫌,米苔和佐藤、明日香就没再联系过。 小林正道回到jp保险公司后,也搬离了南千住的宿舍,最近公司派他去美国出差了。 明日香是为了小林君才搬到米苔隔壁居住的,小林君搬走之后,她没必要在外面饥一顿饱一顿地混下去,立马回到了温馨舒适的父母身旁。 曾经形影不离互帮互助的四剑客就这么散伙了。 白妈是个国际人,半年在日本半年在新加坡生活,最近她暂时关闭了蓝梦食堂去了新加坡。 小那一家把“那家酒楼”卖掉后,一时还没买到合适的新房子,他们在东京郊区的八王子市找到一处便宜的公寓先住了下来,等待敏丽临产后再见机行事。由于八王子离南千住相当远,米苔事情也多,一时半会儿去不了,打算等敏丽生产后再去看望他们。 蓝颜知己周宏刚自从去了礼文岛后倒是来过几次电话,但他为了省钱同时也厌恶现代化的东西,没买手机和电脑,联系起来很不方便,慢慢地联络就中断了。 最近,米苔身边没有朋友,人感到特别孤独。 今天是周六,天气晴好,刚刚失去一份工作的米苔多么希望约一个知己好友出来聊聊天喝喝茶,但翻遍通讯录竟然连一个朋友都约不出来。 有人说过,好友就是在你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随地出现在你身边的人,人这一辈子如果拥有五个这样的朋友,就是成功幸福的人生。米苔深有感触。 无人可见无处可去的她,不想辜负了这美好的天气,决定去吉祥寺看看。来日本这么长时间了,居然连吉祥寺这么热闹的地方都还没去过呢。 吉祥寺是东京一个非常繁华的商业地区,那里交通方便,购物便利,而且自然环境优美,被评为日本最想居住地区no1。 米苔坐电车在jr吉祥寺车站下车后,先去东急百货公司逛商店。正逢周末,百货公司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不时有中国普通话钻入耳中。现在中国人富裕起来了,来日本的游客越来越多,大街上商店里常常能听见亲切的乡音。 米苔来到“自由区”柜台,这是她十分喜爱的服装品牌,那里有两位中国游客手里提着好几只鼓鼓囊囊的购物袋,正在为退税一事请教售货员。 日本售货员似乎懂一点汉语,她们在汉语里夹杂着英语和日语、做手势打比划、用笔写,谈得非常费劲,谈了半天也没谈出个名堂来,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米苔在旁边看不下去了,走过去为她们做了翻译,三下五除二,一下子就把问题解决了。 其中一位游客看了一下手表,惊叫道:“不得了啦,快到点啦,我们又要迟到啦。快走快走,否则他们的唾沫星子会把我们淹死的。”她们向米苔道了谢,匆匆离开了柜台。 米苔继续东转西逛。隔了不一会,那两位游客又出现了,说:“不好意思,我们找不到集合的地方了,可以麻烦你带我们过去吗?”她们递给米苔一张纸,上面写着集合的地点。 米苔不由分说把她们领了过去。那里站着二三十位游客,正等得不耐烦,那两位迟到的游客一现身,大家就发出一阵鼓噪声。 一个30多岁、手里擎着一面小旗、袖管挽得高高、穿一身休闲装、斜背一只芭芭莉挎包的男子走过来,对那两位游客半开玩笑半严厉地说:“你们二位老迟到,以后可要注意喽,下次再犯我可要动用导游特权重重罚款啦。” “她们俩啊,就是购物狂,一看见好衣服,什么都忘了。” “我们可是集体行动哦,不能光顾自己,也要想想别人嘛。” “老让我们等她们,太自私了吧,做人不可以这样的。” 其他游客开始发泄不满了。那两位游客慌忙把米苔推到前面说:“我们这次真没忘集合时间,确实是迷了路,不信可以问这位小姐,是她把我们领过来的。” 米苔替那两位游客做了解释才总算平息了大伙儿的怒气。 导游问米苔:“你来东急百货是工作还是逛街呀?” “逛街。” “噢,太好了。我可以求您一件事吗?” “只要我能办到,您就说吧。” “是这样的,我想求您替我工作半天。这些客人是中国x公司的高层职员,他们是来日本体检的。他们的老总体检后,在肺部发现有一个阴影,把他急坏了,一定要我带他去医院复诊。他们后天就要回国了,明天是周日,医院不开门,今天不去的话,就没有时间了。” “我昨晚向我们旅行公司的老板汇报了这件事,他答应我今天下午派一个导游过来的,可以刚才那个导游打电话给我说,他有急事来不了了。” “医院已经预约好了,老总也正等着呢,没有导游的话,只能把全团二三十号人马全部带到医院去了。我正犯愁呢,想请您帮一下忙,我付您两万日元怎么样?” “救场如救火,咱们都是中国人就不要谈钱不钱的了,您还是赶快忙您的去吧,这里就交给我吧。来一次日本也挺不容易的,当然要抓紧时间多转转多看看啦。我会让大家玩好吃好的。” 米苔心想搞接待本来就是我的老本行,闭着眼睛都能做好。反正今天也是出来散心的,带他们去玩,既帮助了别人,自己也达到了目的,何乐而不为呢,要什么钱呀。 第六十九章 上帝的媚眼(二) 导游把当天的活动计划书交给米苔,向游客们略做说明后,就告辞离开了。 米苔接过他手中的小旗,先带客人们游览了井之头公园。这个公园是名闻遐迩的赏樱胜地,面积很大,占地38万平米。因为现在是秋天没有樱花,景致差了许多,但是在东京的闹市区能看到这么一大片绿地,还是相当让人心旷神怡。 尤其是在公园旁边建有三鹰森林ziburi美术馆,这是由动漫大师宫崎骏主持的世界首个动漫博物馆。宫崎骏的动漫世界闻名,大家都排着队在美术馆前争相合影留念。 然后米苔带大伙儿去台场转了两个小时。台场是东京都内最大的人工岛,岛上有富士电视台、彩虹桥、大型购物设施、餐饮、游乐场、温泉等,是都市型休闲放松的好处所。 晚上看了歌舞伎表演。歌舞伎相当于中国的京剧,女演员不可登台,全部演员均为男性,2005年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虽然连日本人也听不懂演员的道白唱词,中国游客看了一会儿就更煎熬难受,猴子屁股坐不住纷纷想往外胜利大逃亡,但是,到底都是大型公司的高层领导,他们个个面带微笑非常有礼貌地看完了演出。 看完歌舞伎后,去五星级大酒店吃了神户霜降牛肉。这种牛肉被誉为牛肉中的绝品,经常出现在招待国宾的宴会上。 它的饲养方法很特殊,要给牛喝啤酒、按摩、听音乐、饮矿泉水,为此生产出来的牛肉肉质松嫩香滑,白色脂肪不是浮在瘦肉表层,而是渗入到红色的牛肉纤维中,看上去像大理石的花纹一样优雅而富有质感。 神户牛的口感也非常特别,香而不腻入口即化,吃上一口后,会像中了魔法一样不忍停筷,为此曾被日本天皇明令禁食。 大家围坐在32层的楼顶餐厅,俯瞰东京的璀璨夜景,喝着麒麟啤酒,吃着世界顶级牛肉,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第二天,导游给她打电话说:“米桑,能麻烦您来我们公司取一下钱吗?我们老板还想面谢您呢。” 米苔说:“钱就算了,我还要感谢您呢,托您的福昨天玩得挺高兴的。” 导游说:“这世上哪有白干活不给钱的理儿。您大概很忙吧,如果抽不出时间来的话,就请把银行账号告诉我,我让财会给您汇过去。” “你们公司在哪儿?” “在银座,离车站很近,走路不到10分钟。” “哦,那离我家挺近的,我反正也没事,就当去散散步吧。” 这是一家中国人开的旅游公司,名字叫mnop公司,位于日本最高档的商业区银座。 老板是一位50多岁的中年人,精瘦高大,看上去疲倦不堪,但是态度十分亲切和蔼。他看见米苔后,又是让坐又是上茶,从抽斗里拿出一只事先准备好的信封交给米苔说:“这是两万日元,不成谢意,请一定收下。感谢您帮了我们的大忙。” 米苔见对方这么心诚,再推却就显得小家子气了,也就高兴地收下了。 “您在哪里高就?”老板坐在米苔对面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热茶。 “我在dodo公司工作了将近5年,一个月前被无理解雇了,正在打官司呢。到昨天为止一直在一家中文学校教汉语,本来教得好好地,突然那家学校被一个大客户给买走了,目前失业在家,正打算申领失业救济金呢。” “哦,那您不打算再找工作了?” “在官司打完之前,没有这个打算。” “嗯,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在官司完了之前到我们公司来工作一段时间,怎么样?” “您这么瞧得起我,我很荣幸。怎么?我们第一次见面您就决定用我了?” “现在来日本旅行的中国团队特别多,我们都来不及招募导游,只能临时拉一些留学生凑数,保证不了接待质量。像昨天那样‘放鸽子’的事情时有发生,影响了公司声誉。” “您在dodo公司工作过这么多年,一定是非常优秀的人才,昨天客人们对您的评价很高,说您工作认真负责待人诚恳热情。” 天无绝人之路也,米苔简直不敢相信,又是这么轻易地找到一份新工作。 上帝啊,您老人家太眷顾我了,我要怎样做才能答谢您的恩典呢?米苔喃喃自语念念有词,激动得在胸前划开了十字(亲,您可能会觉得我的故事太玄乎,但是这是我一个熟人的亲身经历,我把它原封不动借过来,按在了女主人米苔的身上。不得不承认,有时生活中的离奇和巧合胜过小说无数倍。)。 米苔第二天就开始了在mnop公司的工作,全程陪同一个上海来的旅行团。旅行团成员一共28人,年龄构成比较复杂,最年长的75岁,最年轻的才6岁,分别由6个家庭组成。 有新婚旅行的小俩口,有祖孙三代的全家游,有金婚纪念游的老夫妻。他们大多是公司老总或是外资企业高管,收入高得咂舌。除东京外,还去横滨、静冈、名古屋、京都、神户、大阪。 临行前mnop公司的老板关照米苔说:“这些新贵很难伺候,你要多用心。” 迎来送往,陪同观光游览购物,对米苔来说是轻车熟路,她也很喜欢这份工作,因为可以接触到很多人,看到多姿多彩的人生。但是接待旅行团还是第一次,而且上有老下有小的,她觉得责任很重,但是她是一个喜欢接受挑战的人。 导游要带好团,第一印象的建立非常重要。首先要让游客喜欢你,其次要树立起自己的尊严,让人觉得不可轻易摆布。亲,您瞧,现在米苔站在了旅游车的中央,她精心化了一个东京最新潮的girl妆,看上去时尚年轻靓丽动人,衣服颜色很简洁,上面是白色的中袖薄毛衣,脖子上围了一条蔻驰围巾,下面是天蓝色直筒牛仔裤。 她手拿话筒,对游客未语先笑,但迟迟不开口说话。大家都安静地看着她,男人觉得很养眼,女人觉得很亲和,老人觉得很大方,孩子觉得很漂亮。一分钟过去了,大家把米苔也瞧够了,她怎么还不开口呢?焦急之色慢慢爬上了众人的脸。 米苔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看看大家不耐烦了,她才用低沉甜美充满磁性的嗓音大声说道:“皆さんようこそ日本へお出で下さいました。各位,欢迎你们来到日本。(翻成起点中文的官话应该是这样的吧:“大大,您来啦”。)” 掌声…… “刚才我给了大家一点时间,让大家记住我的长相,这样,在日本期间就不会迷路了。” 掌声…… 第七十章 上帝的媚眼(三) 传言不一定准确。 没有比人类的偏见更阻碍社会进步的。 一个星期的导游做下来,米苔得出以上结论。 都说新贵难伺候,米苔也做好了充分的精神准备,但是,预想中的刁难刻薄,任性妄为,上海人的斤斤计较,自我感觉良好,一件也没有出现。 他们友好亲和,宽容谦让,自觉配合导游的工作,无条件服从导游的安排,从不迟到、离队,绝无自作主张。 虽然个个腰缠万贯身居高位,但是谦虚低调,对服务人员十分礼貌,对日本文化习俗也没有不懂装懂或妄加褒贬,他们见多识广,对异国文化采取尊重和理解的态度,但是又不失中华民族的自信大气,让米苔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以说他们身上集中了我们民族最优秀的品德和闪光点,米苔为自己是中国人的一份子而感到深深骄傲和自豪。 这一个星期的带团陪同生活,让米苔喜欢上了导游的工作。 她觉得自己可塑性还是比较强的,教书可以是一个受人爱戴的老师,带团可以是一个被人信赖的导游,坐班可以是一个认真负责的ol。 她希望官司得到理想的解决,然后一直在mnop公司工作下去,这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生选择。 其实人活一辈子总要面对各种各样的选择,除了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和死亡外,上学、工作、恋爱、结婚、换工作、离婚、生孩子……哪样不让我们因处在选择的风口浪尖上而焦虑不安犹豫不决呢。 但是,当二十年岁月流逝我们蓦然回首之时,才发现条条大路通罗马,其实任何选择都利弊共存好坏参半。 比如说,我们年轻时会遇上很多有可能结合的异性,许多年过去后,发觉他们中的任何一位都能成为理想的丈夫,和每一位结合都会给自己带来幸福快乐美满的人生,同时也逃不脱委屈争吵和缺憾。与其功利性地考虑一件事情,不如听凭自己的心去做出选择。 人在世上走一遭,能从事一份自己热爱并能胜任的工作其实是非常幸福的。 米苔手捧在关西国际机场和28位亲(起点中文官方语)眼噙热泪紧搂在一起的合影,心里酸酸甜甜滋味万千。 她把手机里的合影递给老板看,希望得到他的肯定和赞赏(我理解米苔的心情,就像在起点写文儿,希望得到书友读者的肯定和赞赏一样,站在这舞台,谁不盼望听那掌声响起来,不求读者捧场的作者,需要多么坚强的意志,他一定是用特殊材料做成的,不过也许大神正是从他们之中诞生的。)。 老板,那个因为国内游客如潮水般涌来而应接不暇,没日没夜挣钱挣到疲倦不堪,靠服用天下无敌保健品红洙新宝(据单姐姐说三个在日本生活的人中间就有一个是新宝会员,老板更是一个不拉。)而屹立不倒的老板,居然看也不看米苔的照片,把她的手机往桌子上重重一搁。米苔奇怪而略带不满地瞅了他一眼。 一个星期没见,老板的倦怠乏力一扫而光,他看上去荣光焕发神采奕奕年轻了足有十岁。 “米桑,一个星期的工作辛苦你了。不用汇报,我就知道你是好样的,对工作一丝不苟兢兢业业,绝不会打马虎眼,我看人一向很准,否则这个位置是坐不住的。” “看人挑担不吃力,很多人羡慕老板挣钱多,发号施令威风八面,其实,老板的辛酸压力他们哪里知道啊。这是一个高危行业,一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米桑,多年拼搏下来,我已经身心疲乏,未老先衰,力不从心,我打算退隐了。” 一个星期前他还是那么意气奋发豪情万丈,让米苔进他公司帮他忙,一心一意要乘着国内发展人民富裕的东风大赚一笔,把公司搞好搞大,怎么一个星期不见,就发生了360度的大逆转? 莫非身体方面出现了什么问题,让他气馁沮丧,失去了奋斗的意志和拼搏的信心? 可是看那荣光满面印堂发亮的精气神又不像啊。 “呃,米桑…”,老板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是个爽快人,喜欢直言快语。”米苔最受不了闷葫芦。 “米桑,是这样的。前几天突然出现了一个大买主,提出花三亿日元(合1800万rmb)买我的公司,一次性付清。条件是我从此退出旅游业,不可再与老客户有任何联系,还有就是男导游愿意的话可以留下,女导游一律开走。所以……”老板的眼睛不敢看米苔,语调迟缓。 “我明白了,就是说,我必须马上离开mnop公司,对吧?” “对不起,米桑,我真的很抱歉。我知道很多人靠这份工作维持生活,一旦失去,一些人尤其是年纪大、日语不好的人,一下子找不到工作,我这样做很自私,只考虑了自己,没有为大伙儿着想。” “这家公司不单单是我一个人的,也是大家的。这么多年,没有大家的努力和捧场,是走不到今天的。我为了一点钱,就把多年的同事情朋友情给变卖了,我混啊,我不是人,我真想抽自己两耳光啊。” “很多人当面指责我,写伊妹儿辱骂我,还有人把公司的东西私自拿走了,更有人为了发泄不满,跟踪我的老婆女儿要把她们卖入**。我都忍下来了。”老板眼望虚空,深深吸了一口烟。 无言的静默横陈在两人之间。 少顷,他继续说道:“我身体很不好,各个部位都出现了问题。早上起床后眼睛莫名其妙地出血,牙龈松动,上次吃块豆腐都咬崩了半颗牙,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像三座大山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 “心脏也出现了问题,心律不齐,跳跳停停,大便也不畅通,一个星期解一次,每次解完大手,老婆女儿都会奔走相告欢呼雀跃弹杯相庆。” “我一直勉为其难强撑着局面,有时甚至希望晚上睡觉就那么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老板说得动了感情,眼睛里隐隐有泪光闪现。 第七十一章 上帝的媚眼(四) 老板把吸得只剩下一点烟屁股的香烟恋恋不舍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拿起来放进嘴里狠狠地猛吸了一大口后,死命地揿入烟缸按熄了火苗。 接着他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放凉了的速浓咖啡,像老农民一样毫不讲究地用袖管擦了擦嘴,为自己如此这般添柴加火后他继续侃侃而谈:“米桑,你可能都不会相信,我出国近三十年了,也不缺钱花,但是,除了日本,我居然连香港、泰国都没去过,更甭提欧洲、美国和澳洲了。” “在繁忙的工作中,我已经忘却了季节的转换。春天上野公园如霞似锦的樱花、京都宝镜寺精致可爱的偶人展,夏天诹访湖璀璨亮丽的湖上焰火、青森豪华绚丽的睡魔祭,秋天宝?v少女艺术团美奂美轮的音乐会、箱根美术馆绚烂如诗的红叶,冬天北海道神秘壮美的流冰、迪斯尼乐园如梦如幻的彩灯,这些日本名满天下的季节风物诗,我从来没有时间和兴致去欣赏过。” 他把米苔当成了垃圾箱,不管不顾倾倒着心中的块垒。他这个老烟枪,也不考虑米苔被动吸烟的感受,又叼上一支香烟,叭叭吸了起来。 “米桑,你换位思考一下,有人愿意出大价钱买我这个公司,换了谁都会求之不得喜之不尽的,对吧?其实我们公司根本不值这个价钱,连三分之一,不,四分之一都没有。” “对方大概不是专业人士,以为现在有大量中国游客过来,会很容易赚钱,我当然没有点破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愿意做赣大,那是他的问题,和我没有关系,你说是不是?” “不过,细琢磨,这件事蛮奇怪蛮蹊跷的,再不专业,也可以去请顾问公司作评估的呀,哪有这样做生意的呀。可是,我才懒得费脑细胞去一一分析呢,就当我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在了一座金山上吧。” “我拿上这笔钱后,打算去夏威夷安度晚年,休养生息。米桑啊,不瞒你说,老板可不是人干的行业啊,几年下年,我的寿命都缩短了好几年喽。你想想,钱再多,能把寿命和健康买回来吗?我这是本末倒置悔之不及啊……” “人呐,不到这个份上哪读得懂我这一把心酸泪呢。日本有句俗语叫做:‘有钱人不一定幸福’,首先要成为一个有钱人,才能体味到这句话的深意。说真的,其实我有时挺羡慕你们的。”香烟夹在老板的食指和中指间,烟雾袅袅,看上去他的面目云山雾罩。 米苔揣着一个星期的工资离开了mnop公司。因为还没来得及和公司签订劳动合约,所以她算不上正式员工,拿不到任何补偿。 那装着工资的薄薄信封,放在她牛仔裤的口袋里,只要她一迈腿,就能感觉到它的存在,让米苔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两次了!上帝先是对她垂青有加,对她展开了慈悲的笑颜,但是在连笑意都还没有完全消退之时,转眼之间就杀气腾腾斩断了她的后路。 她不知道上帝为什么要对她这么严酷,就像猫对老鼠的戏弄,先给它一个诱饵,当老鼠兴高采烈满怀希望扑上去后,马上又把诱饵踢得远远的,让它永远可望不可即。想想自己为人本分,一向遵纪守法,与人为善助人为乐,为什么要接连两次遭受到这样的对待,她怎么想也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吧,她决定回去美美睡上一大觉,这是她对待挫折的一贯方法。她不是那种狠揪揪的人,遇事总是检讨自己,尽量理解对方,摊上这样的事情,也是选择尽快忘却。人生短暂生命珍贵,为这些事情生气的话,是对自己生命的糟蹋。 回到家,她习惯性地打开电脑,看看有什么邮件进来。果不其然一封小林正道的邮件正静静躺在邮箱里等待着她。 “米桑,我在美国的加州给你写这封邮件。因加州分公司突然出现重大变故,匆匆遵命来美处理,已近两月有余,危机业已排除,工作重新步上了轨道。终于能腾出精力和时间给你写信了。 你一切都好吗?听说你状告了dodo公司,不知调查及判定结果出来没有?虽然我是dodo的董事,但是我坚决和你站在一起。需要我做证明的话,请告知,我会马上飞回日本。 你最近怎么生活?有工作、有收入吗?请把你的银行账号告诉我,我给你汇一些钱过去。我们是朋友,理应互相帮助,况且这样的局面是由dodo公司一手造成的,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你实在不肯收的话,就权当是我借给你的,待你经济情况好转后,再还给我就行了。 想念你的正道。 于美国加州 2012年11月吉日” “想念你的正道”,米苔反复诵读着这句话,泪如泉涌。小林君总是那么平和安详,好像任何事情都不能在他心中投下涟漪,他还是第一次对米苔流露出感情,一股暖流顺着血液流遍了米苔全身。 她打消了马上上床蒙头大睡的念头。在电脑前坐下,敲击键盘,给小林君写回信。 她把从dodo公司辞退后的一系列遭遇都写在信中告诉了他。键盘的敲击声咚咚响着,比世界上任何音乐都美妙动听。因为这键盘的另一头连接着小林君,连接着她朝思暮想的爱人。 她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善写会写,笔走龙蛇,洋洋万言,如江河奔涌,她把对小林的期待、信赖、爱慕都化作千言万语散落在字里行间。 花了整整两个小时,终于将信写完。把信发出后,她的肚子开始咕咕叫唤。由于昨天才出差回来,冰箱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些杯面孤零零怯生生躲在冰箱的角落里,像没有自信的丑小鸭,不敢期待王子的青睐。 米苔拿出一桶日?[dle(杯面),浇上开水后,等待面团化开。这种面最初于1971年上市,由于浇上开水3分钟后就能食用,当时被称为“魔法面”,是方面便的老祖宗,米苔非常喜欢它的鲜美口感,可以说百吃不厌,但是,为了健康和营养均衡,一般她是不碰的,放在冰箱里作为备荒食品。 3分钟还没有过去,电脑提示有邮件进来,点击一看,是小林君有回信。欧,好快!感谢科学的进步,时代的发展。米苔的心不听话地咚咚作响,按击鼠标的右手微微发颤。 第七十二章 上帝的媚眼(五) “米桑,来邮收悉。 我将预订明天上午(加州时间)10点飞机紧急返回日本,有重要事宜面商。 在此之前,请勿与任何人联系,尽量呆在家中不要外出,切记!!! 很多事情不方便在邮件或电话里提及,一切等我回来面谈。 可能有危险正在靠近你,务必多加保重。 等待我回来。 正道” 米苔万万没想到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封回信。只有寥寥数语,却充满了莫名的紧张、不安和担忧。 小林君的情绪也传染给了她,她不由抬头看了一眼房门,走过去神经质地用手反复拉了几下,待确定门锁毫无疑问是上了保险后,才松下一口气来。 为了转移这种紧张不安的情绪,她打开了电视机,正好东瀛电视台在播放中国京剧团的访日公演。 她半躺半靠在床上,在腰下塞进一个软垫子,让自己坐得舒服一点,但是,身体虽然放松了,京剧唱腔也很悦耳动听,她的精神却集中不到电视屏幕上。接连两次在她身边突然出现的大买家,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和蹊跷,让一向粗粗拉拉的她也产生了某种警觉,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凑巧和简单。 联想到状告dodo公司一事,不由不设想这一切也许是dodo公司的阴谋。这么一家有着上百年光荣历史的老字号公司还是第一次被人告上劳动基准署,尤其是原告不是日本本土人,而是一个人单势孤毫无靠山的外国人,公司上下一定恼羞成怒,觉得大失脸面,他们一定会耍些花样来报复她。 她一个外国“打工妹”,既没钱又没人脉根基,只要把她逼得没有了收入,她就只能卷铺盖滚蛋回国了,那么上告公司这件事儿也就不了了之。米苔思绪翻飞心情激荡。 小林还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子汉,得知自己的近况后,马上撂下工作赶回来,让米苔好生感动。 开始只是被他玉树临风高贵清华的外貌所吸引,走近他后,他悲天悯人宽大仁义的人文情怀深深打动了米苔,再后来了解了他的凄惨身世后,对他的感情里又添加了一份怜悯和同情。 三十多岁的恋情,和十几岁二十几岁时是不一样的。十几岁时的感情是直白、热烈、盲目、疯狂的,爱得呕心沥血,爱得昏天黑地,到头来,却发现爱的人不过是自己创造出来的一个偶像而已。 二十多岁的恋爱,多了一点理智和清醒,但同样爱得义无反顾头昏脑胀,像发了一场疟疾,一旦爱情的高热退去,感情也瞬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三十多岁的恋情才是生命中最美的一首歌,因为这个年龄层次的人,对人性有更多的了解,对他人有更多的宽容,他们的感情既如火焰般热烈又如流水般温柔,有一种成熟丰腴天长地久般的美丽。 米苔的思绪转了一个弯,她想,dodo公司再怎么觉得米苔扫了他们的面子,似乎也没必要这么对待一个孱弱的孤身女子,就像大象要举起它的巨蹄去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太不值当太不可能了。 所以,小林君在邮件中所写的“可能有危险正在靠近你”这句话是否有些夸大其辞呢?当然那是小林君的一片好心,出于他对米苔的关心和担忧。 不过,再一想,小林君一向处事稳重性格平和,自从认识他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紧张,其中会不会有它的道理和深意呢? 和米苔不一样,他毕竟是dodo公司的董事,也许掌握了某些重要的信息和证据,所以才会这么写。 自己一个人孤身在外,朋友有的不在身边,有的爱莫能助,凡事还是小心为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在小林君回来之前还是遵其嘱咐不要轻举妄动,尽量不出门为好。可是冰箱里存粮不多了啊。 米苔打开冰箱查看一下,还剩两包榨菜、一盒纳豆、两个杯面,米缸里的米也所余无几,最多只能支撑两顿饭,也就是说,吃了今天的晚饭和明天的早饭后,她就要断粮了,看来只能叫外卖了。 所幸日本是个外卖业极其发达的国家,寿司、日式盒饭、肯德基、必胜客、中餐、乌冬面、咖啡蛋糕、荞麦面、长崎……,应有尽有,一个电话打过去不到十分钟就送货上门了。 米苔算了一下自己的钱,应该还够用。中文学校一个月的讲课费、一个月的遣散费,再加上mnop一个星期的薪水,这些钱基本上都还没有动用,应该可以应付一阵子,起码在小林君回来之前是没有问题的。 当然,她决不会去用小林君的钱,也不可能向他借钱。小林君出生豪门,金钱对他来说就像海滩上的沙粒毫无意义,但那是他的事,和米苔没有关系。米苔喜欢凭自己的劳动去挣一份心安理得的钱,过一个普通人的日子。 至于她对小林君的爱,那时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发自内心的爱恋和倾慕,和他的出身门第没有任何关系。 她只是默默暗恋着他,从没想过要驻足他的私人空间,更没想过要和这个富二代成婚,做桃花岛的“压寨夫人”。 只要能深深凝视他的双眼,在心中千百万次呼唤他的名字,和他成为朋友,在阳光灿烂的下午,在浓密的树荫底下,面对面席地而坐,共饮一壶咖啡,把阳光和对他触电般的感觉和着咖啡一起喝下,她就无比满足了。 如果有机会走进他的精神世界,分担他的喜怒哀乐,为他做点什么,那是她无上的荣光。 三十多岁的爱情理智冷静,不求现实中的结合,惟求精神上的永恒。 一想到就要见到小林君了,而且是两人单独会面,又让她激动不已,充满了幸福羞涩的期待。 jp保险公司美国加州分公司的所在地位于圣地亚哥,和日本之间的时差为17个小时,从圣地亚哥到东京没有直航,要转一次飞机,整个行程大约需要14个小时。 如果小林君加州时间明天上午10点出发的话,那么大约在后天下午五点左右就会到达东京成田机场,也就是说,后天傍晚他们就能见面了。 米苔打算利用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上网读读书。最近好久没有上了,对母语文字的**折磨着她,酷爱读书的她,每天不吞读一点文字总觉得生活里缺少了点什么。 肚子咕咕地叫得越来越欢,她这才想起刚才泡的杯面。泡了这么长时间面都该泡烂了,面汤也该放凉了吧。她也顾不上好吃与否,匆匆把面划拉下肚子,人才觉得舒服了不少。 吃完面后,她决定按预定计划先好好睡上一觉。 她关上电脑,把装面的纸杯扔进垃圾袋,然后刷牙、卸妆、拉窗帘,再然后爬上床闭上眼睛。不一会睡魔袭来,她沉入幸福的梦乡。 第七十三章 上帝的媚眼(六) 一缕甜香扑鼻而来。它不同于丁香花的浓烈,有别于梅花的清雅,是一种久闻不厌绵长悠久的幽香,沁人心脾,醒脑提神。 飒爽秋风里,米苔裹挟着金银桂花的怡人芬芳,前往东京成田国际机场接飞机。 “先生们、女士们,ua32次航班将于东京时间下午4点整准时抵达本空港。”机场播音员用受过专业训练的嗓音反复播送着这条消息。 身穿一身浅灰色西装的小林君终于出现在米苔的视线里。在一大群蜂拥而至携老扶幼拖着拉杠箱戴着旅行帽身披休闲服的过关旅客中,小林君高大俊朗秀雅飘逸的身姿是那么引人注目,如一颗宝珠散发着绚烂夺目的光芒。 米苔心如小鹿乱撞,胸膛里升腾起甜蜜忧郁的感伤(爱情是伤感的,既甜又酸,在希望得到的同时又害怕失去,患得患失六神无主。)。霎那间,在米苔的耳里眼里万籁俱寂,众物退隐,生命回归寸草不生的远古大荒,地球上只剩下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男人(小林君)一步步走近女人(米苔)的脚步声似擂鼓阵阵激越昂扬,每往下踩踏一步就是一个响亮的吻, 那圣洁如玉的脸庞宛如天使下凡,散发着致命的**和无尽的风情。 就在米苔迎着小林君奔至海关大门的那一刹,蓦地,她收住了疾走的脚步。她看见,明日香俊俏的脸蛋正从小林君伟岸的身影背后探出来,对着她招手微笑。 米苔脸色煞白血液凝固手足冰凉,她万箭钻心般痴望着小林君,心灵忍受着酷刑般的痛苦弥漫着无边无际的荒凉。 这时,从后面伸过来一双大手紧紧拽住了她,是佐藤。 “跟我来。我父亲要见你。”他柔声说。 米苔强抑着涌上来的泪水,带着哭腔道:“不,我不去。” 佐藤不顾一切把她拉起来就跑。米苔拼命挣扎着,回过头睁大眼睛寻找小林君,但是他和明日香的身影已被淹没在机场潮水般的人流里。 她一路哽咽,无声哭泣,被佐藤死拉硬扯来到机场的停车场,那里停放着佐藤的法拉利i。佐藤不顾她的反对,把她像一个布娃娃一样塞入汽车后座,然后发动引擎,脚踩油门,汽车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朝着东京市区方向疾驶而去。 少顷,他们抵达了佐藤家。 那是一栋辉煌的华屋,高敞堂皇,气派轩昂。佐藤的父亲,那个在世界艺坛和毕加索齐名的油画大师佐藤郁夫正在大门口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他们。 他一看见米苔,来不及寒暄就直奔主题:“米小姐,老衲(大师是在家修行的和尚)有个不情之请,想请你再为我做一次头像模特。” “佐藤桑,快把我送回成田机场。我有十万火急的要事要和小林君商议。”米苔没有理会大师,她转过脸来恳求佐藤。 “我没猜错的话,你所谓的要事就是指状告我们dodo公司一事吧?我正告你,我们日本人最看重‘忠心’二字,一旦进入一家公司,就会以公司为家,忠贞不二永不跳槽,生是公司的人,死是公司的鬼。” “虽然我们是朋友,但是你现在要整垮拆散我的家,还要把小林君引上歧途拖下水去,在这大事大非面前,我们的友谊不得不画上终止符,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继续胡作非为下去。” “当然看在过去友谊的份上,我会尽力帮你一把,你从今天起就在这儿给我乖乖地做模特儿,你只要上了我父亲的画儿就可以遐迩闻名千古流芳,名声、财富、追捧挥之不去享用不绝,还有什么必要赖在dodo公司做一个拿着微薄薪水被人喝来唤去的小职员呢。” “你不懂我,我们是两股道上跑的车。我不想做什么模特,也不想出名有钱,你不要强人所难。你让我给小林君打电话,我想听听他的声音。”米苔声嘶力竭叫喊着。 佐藤把米苔粗暴地按在墙上,“你不要痴心妄想了,小林君是日本首富唯一的继承人,怎么可能看上你这只丑小鸭呢。他早和明日香好上了,不过是怕你伤心,大家都瞒着你罢了。”佐藤面带讥笑斜乜着米苔。 米苔浑身瑟瑟发抖,脑子一片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被佐藤半拖半抱拽进他父亲的画室,那里早已放置好了画架,蒙上了干净的画布,桌上整齐摆放着五彩缤纷的油彩,室内灯火通明,香气袅绕,优美的音乐声断续飘渺。 佐藤郁夫拿着画笔走进来对她说,最近我的作品在国际拍卖市场无人问津,原来一张画可以卖到10亿日元(合6000万rmb),现在却连一卷卷筒手纸的钱都卖不出去。 有人造谣说我本人已经去世,是我的替身在借名创作。还有人恶毒攻击我,说我江郎才尽,现在靠抄袭为生。为了挽回我的名誉,我打算全力以赴创作一批艺术精品。 上次在箱根曾以你为模特画过一张油画,后来被美国“基金大佬”史蒂文?科恩看中收藏。这次也希望能得到你的大力配合。 米苔天性仗义,最看不得别人有难,她暂时放下自己的苦难,听话地坐到了模特的椅子上。 佐藤大师的助手先把cd机的音乐声拨高一些,再把房间的灯光调暗一点,然后走过来整理了一下米苔的头发和衣服,调整了她的坐姿和朝向角度。突然,他把超大功率的聚光灯对准了她的眼睛直射过来。米苔的眼睛在强光刺激下泪水涟涟,她不由合上眼睛并发出一声惊呼,灵魂脱窍而出。 “哦,天呐,你终于醒啦。”一个典型的少年变嗓期粗厚低沉的声音飘了过来。 米苔奋力睁开双眼,只见一个十三、四岁少年手持烛台正低头看她。蜡烛的火苗在风中闪烁跳跃明灭不定。 他赤红脸膛,双眉入鬓,目如朗星,鼻子高挺,唇线优美,虽然年纪尚幼,但是自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强大气场。米苔觉得他似曾相识。 第七十四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一) “姐姐,欢迎你来到共乐村。”少年看见米苔醒来,满心欢喜,他乌溜溜的大眼睛在蜡烛灯火的映照下放出彩虹色的光芒,将来长大了一定会是个颠倒众生的“女性杀手”。 “共乐村?”米苔不知道少年在说些什么。她的心还在因为忘不了小林正道和明日香一起步出成田国际机场那一幕而隐隐作痛。 “我是在做梦吧?”她盯着少年追问。 “你睡了一天一夜,刚刚醒来,怎么会是在做梦呢?”少年笑了,他的笑容纯净之极。 怕她不相信,少年轻轻揪了一下她的手背,“疼吧?” “再狠点,加劲揪。”米苔鼓励少年。 少年也就不客气了,下死劲狠命揪了一把,把米苔疼得流出了眼泪。 “对不起哦,把你弄疼了吧?不过,这下可相信了吧?”少年递给米苔一块手绢让她擦眼泪。 虽然手背疼得钻心,眼泪扑簌而下,但是米苔高兴地笑出声来。如果现在是现实世界的话,那么在成田国际机场所看到的锥心一幕及佐藤那些刺心的话语,就都是南柯一梦了。米苔的憧憬还有希望,她要举杯庆贺。 少年看来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米苔神经质地哭哭笑笑不但没有吓跑她,他反而挨着米苔坐了下来,静静地瞪着双眼看着她。 米苔的脑子慢慢清醒过来,很多事情像放电影一样浮现在眼前。 她接到小林君有危险逼近,暂时不要出门,等待他归来的邮件后,先反复检查门锁是否锁好,然后吃了一碗泡面,再然后躺在了自己的床上,还做了那个凄婉哀怨的梦。那么,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米苔坐起身来,她半靠在床上,看着身边的少年。少年不以为怪,他只是什么话也不说,依然睁着一双大眼睛静静看着她。 这少年气度不凡,身姿面容眼神和小林正道有几分相似。突然一个激灵,米苔悟到自己一定是穿越了,来到了小林正道的少年时代。 在上阅读了太多的穿越小说,一直以为那只是一种艺术手法,是一种心灵的调剂和放松,没想到生活中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且降临到了自己身上。 世界之大无处不神秘啊。和小林的现世没有缘分的话,如果能够陪伴他度过他的少年时代也是一种福分。米苔在略感遗憾的同时也为自己庆幸。 她迫不及待向少年确认。“这里是桃花岛吗?” 少年露出一丝惊恐之色,“这里是共乐村,不是桃花岛。” “那么,请告诉我现在是公元多少年?” “2012年11月。” “这个共乐村位于哪个国家?” “日本山口县。”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铃木正男。”他不叫小林正道啊,米苔脸上掠过一丝欣慰。看来我并没有穿越,而是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 “我怎么来到这里的?是被人抬来的吗?”一定是dodo公司人耍的花招,乘她睡熟之际,撬开了她的房门。这些人什么下流卑鄙的手段使不出来。 “不,是你自己走来的。” “我走来的?我一个人吗?” “还有两个人陪送你一起来。” “两个人?怎样的两个人?”米苔觉得事情越来越超乎她的想像,她不由背心发凉,汗毛倒竖。 “一个说是你妹妹,一个说是你哥哥。” “哦,他们长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女的大概二三十岁,长得挺漂亮像电影明星,男的看上去三十多岁,很帅很酷。” 难道是明日香和小林正道吗?他们果然瞒着我在暗中交往。米苔一想到这些就觉得有人在用小刀子一块块凌迟她的心。 “他们还在这里吗?” “早走啦。” “我来这里几天了?” “你办好入村手续后就一直昏睡,睡了一天一夜足足有36个小时呢。” “共乐村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米苔想这里该不会是精神病院吧,这下暗算可遭大发了。自己是出生牛犊不怕虎,一个外国打工妹居然斗胆状告百年老公司,结果落到这么一个悲惨境地。还不知在这里要经受怎样的折磨呢,几个月下来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就是能逃出去,估计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是什么地方你都不知道,就投奔来啦?”少年不解地问。 “我可能失忆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你看,这是你的箱子,里面有你的私人用品,你有印象吗?”少年指着床边一只四方形的藤条箱子说。 米苔打开一看,里面有两包榨菜,一盒纳豆,两个日清杯面,毫无疑义是她的。另外还有几件随常衣服也是她平时在家穿惯了的。 难道我被公司下了迷魂药?在心智迷失的情况下跟着他们来到了这里?米苔想起小林正道邮件里的那句话“可能有危险正在靠近你”,没想一句成谶。 “米桑,你终于醒啦?”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穿着一身米白色的土布衣服走了进来,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对米苔亲切地说:“饿了吧?来,先吃点儿东西。” 托盘里放着一碗白粥,几片紫菜,一小撮腌茄子和两片厚烧鸡蛋,白黄紫三色相辉映,非常诱人食欲。 米苔这才感到饥肠辘辘,她对自己说,先要养足精神才能很好迎战,于是接过托盘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女子说:“你一边吃,一边听我和你核核账。”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 “首先欢迎你来到共乐村。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大家在这块乐土上共同劳作、共同生活、共享幸福人生。” “下面和你核对一下你的捐赠。电脑、电视机、冰箱、电饭煲、书桌、床各一个,椅子四把,衣服、书籍若干,以上物品变卖后共计折合日元8万元(4800rmb),另有现金15(合9000rmb)万日元,存款50(合30000rmb)万日元,人民币1200元,猫一只。这些金额加起来共计75万日元(合43800rmb)。我代表共乐村感谢你的慷慨捐助。以后,你吃住在这里一分钱也不要出,愿意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 捐助?怎么我的财产突然跑到他们那里去了?这儿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这和明火执仗的抢劫有什么两样?米苔想大声抗议,但是嘴里噙满了共乐村的粥饭,声音发不出来,她的眼中布满了愤怒和凄楚。 “你没有后悔吧?这可是你的亲笔签名噢。” 女人把一张纸头递给米苔看,那是一份自动捐献财物备忘录,上面清清楚楚写有米苔的亲笔签名。米苔再糊涂,对自己的签名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这事情太蹊跷了。冥冥之中,她预感到危险正在靠近。 米苔故作镇静继续喝着粥吃着小菜。她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尽快脱离险境。 究竟谁是这个阴谋的主使?难道会是小林正道? 第七十五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二) 米苔把一碗白粥及几碟小菜吃下去后,身上有了力气,精神恢复了许多。 在经历了惊诧、愤懑、哀怨的心情跌宕起伏后,米苔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她一个外国打工妹,在心智迷乱暂时失忆的情况下,被奸人弄到这么一个遥远偏僻的地方来(山口县是日本本州最南端的省份,离东京有1000多公里的路程,相当于从北京来到了江西南昌)。 存款、现金、私人用品被以捐赠的名义洗劫一空,手机电脑也没有了,不但无法通知小那、肖诗、大雷等朋友,就是和国内的亲人也联系不上。 更为可怕的是,她现在的处境是敌友难辨善恶不明,敌人躲在暗处,她在明处。但是,自己决不能就这样束手待毙。她打算: 一,要尽快弄清共乐村究竟是个什么性质的地方,并设法速速逃离险境。 二,不能因为敌人的凶悍、狡猾和残暴,就放弃战斗的信念,要学习革命先烈,不畏强权,不惧牺牲,务必要把被dodo公司泼在自己身上的脏水彻底洗净。最好的方法是找到劳动基准署,请求他们主持正义和公道。 三,拨开重重迷雾中找到真正的元凶,把他的罪行公之于众绳之以法。米苔凭自己有限的法律知识分析,元凶的罪状至少应有以下几桩:侵入他人住宅罪、伤害罪(下迷药)、抢劫罪(把米苔的钱财物品私自捐赠)、中伤诽谤罪(凭中国黄总单方面的一纸指控不经任何调查就解雇了米苔,等于坐实了米苔的罪名)、无理解雇罪。 四,找到朋友,求得他们的帮助。周宏纲没有手机电脑,但是有地址,可以给他写信,在紧急情况下,可以躲到他那里避难。或者,联络小那一家,他们有手机,应该更容易找到,如果可能,请小那报警或前来接应。 五,虽然极不愿意怀疑小林正道,但是他确实有可疑之处面目模糊,也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但不管怎样,他一定是此中关键人物,要找到他推心置腹深谈一次,弄清其中窍坎。 六,现在自己孤身一人,周围没有一个亲人和朋友,援军也不知能否请到,身处险境,就像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一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为此,一定要保持体力,吃好睡好休息好,另外要争取共乐村居民的同情和帮助。 米苔没有时间怨天忧人,她甚至都惊讶自己在这样的时候居然还能保持一份理智和冷静,她好想为自己喝彩为自己送上掌声(点击和推荐是亲们给我的喝彩和掌声,最近一看见“点”、“推”、“藏”的字眼就像看见恋人一样脸红心跳痴迷不已,在我心里它们比人民币更亲,因为它是一个认可一种肯定,这样圣洁的感情是金钱买不到的。)。 最让她伤痛不已的是,和自己现在的处境相比,她考虑更多的却是小林正道在干什么在想什么。她发现自己完完全全被这个“男神”给俘虏了,他哪怕就是伤害自己的元凶,她也决定原谅他,宽恕他。 米苔觉得,爱一个人,不应该只爱他俊秀的外貌、挺拔的身姿、深刻的思想、博大的胸怀、机智的谈吐、卓越的能力,更应该爱他老去时的鸡皮鹤发、行步伛偻、做错事时的张皇失措、局促不安、情绪失控时的暴躁乖戾、歇斯底里、江郎才尽时的悲哀无奈、唏嘘涕淋。 爱一个人,就要心甘情愿地被他伤害,哪怕遍体鳞伤哀痛欲绝;爱一个人就要无怨无悔地去等待,哪怕等到海枯石烂天地相合;爱一个人就要用自己的感情去滋润他游子的孤寂、浪子的无情,哪怕被他抛弃千万次冷落一辈子。 没有这样极致的情感准备和死心塌地的癫狂,就不要轻易去爱一个人,因为那样的爱只不过是一场游戏,一次性欲的前奏曲。爱,是生命山脉上最美丽最圣洁的花朵,容不得一点亵渎和轻慢。 不过,如果真凶真是小林正道,米苔也决意死命一搏。因为,虽然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但是,人的尊严、生命的尊严是没有等价物的,它是茫茫宇宙之中至尊、至贵、至高无上的存在。 她会在公审完他的罪行后,用自己全副的身心去拥抱他,去接纳、爱恋一个罪人,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 爱是讲不清道不白的,是没有理由没有理智的,那是一份来自生命源头纯洁本能的情感,是我们人生里不可或缺如诉如泣的歌谣。 米苔梳理了自己的情绪后,笑着对少年说:“正男,这些餐具要送到哪里去洗啊?” “姐姐,你跟我来,我带你去食堂。” 翻身下床,米苔才有机会和心情好好看了看自己住的房间。这是一个四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布置得非常俭朴,家具陈旧简单,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张床、一个柜子,没有任何电器,最奇怪的是没有电灯。桌子上,放着一个烛台,一灯如豆,窗户半开着,烛台的灯火在风中闪烁不定。 米苔跟正男来到屋外,外面漆黑一片。 米苔问正男:“现在几点了?” 回答说:“是晚上。” 米苔心想,这孩子真是聪明脸蛋笨肚肠啊,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非所问,不会是连几点都不懂吧,也许在这个穷乡僻壤受不到良好的教育。 夜幕低垂,周围景色看不分明。他们来到食堂,里面没有电灯光,隐隐约约坐着许多人,男女老幼都有,他们穿着同样颜色和式样的土布衣服,围坐在烛台的灯火下吃着晚饭。 每人面前一个托盘,内容和米苔吃的晚饭一模一样。看见米苔和正男后,大家都转过脸来,客气地打着招呼。 米苔跟正男来到水池旁,动手洗自己吃脏了的餐具。水龙头只出冷水,不出热水,水池边也找不到洗洁精,米苔只好用自来水将餐具匆匆冲洗了一下,然后把它们分门别类一一放回原位。 她问正男:“你怎么不吃晚饭呀?你不饿吗?快去吃点儿吧,吃完后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正男回答说:“姐姐,今天我持斋,天黑后不能吃东西。还有,你新来咋到不知道规矩,这里过了晚饭时间后,只能呆在室内不可以出门的。对了,姐姐,待会儿有讨论会,要向大家介绍你这个新人。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见到老祖呢。”正男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和期盼。 第七十六章 世外桃源之“极乐世界”(一) 转眼之间,米苔来到共乐村已经一个星期了。 共乐村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村庄,说它是一个宗教团体吧,它又没有任何宗教信仰,说它是一个崇尚共产主义的理想之乡吧,好像又未必如此。 它是一个方圆二十公里,拥有1500名村民的小村落,濒临风景优美的日本海。 据说,35年前,这里是日本有名的自杀圣地,失恋后的年轻人往往选择这里作为向人生告别的终点站。 当时,这里是一片荒芜贫瘠的土地,是飞禽走兽的天堂。 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因为承受不了失恋的打击,不远千里跑到这里来投海自杀,可是,飞翔的海鸥、壮美的海景、静谧的沙滩抚慰了她受伤的心灵,给了她生活下去的勇气,她改变了想法。 她在海边搭建了一个简易的茅草屋棚居住下来,开垦荒地种粮种菜,没有淡水,就开沟挖井取水饮用,她吃自己种的米菜,有时也捕捞鱼虾、捞取海藻食用。 一些失恋的年轻人慕名来到这个自杀圣地想终结自己的生命时,往往会好奇地走进她的小屋看看,听听她的故事,结果他们都被她的生活信仰所感化,不再轻视生命,也不愿再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他们选择聚拢在她的身边在这里安居下来。 于是慢慢地这里就形成了一个小村落。再后来,这个村子的名声被渐渐传扬出去,一些和失恋、自杀无关的人们,也拖老带小投奔了过来。 共乐村不允许拥有私人财产,要进入共乐村生活,首先必须把所有的私人财产捐献出来作为村里的公共财产。 进入村子后,村里会分配给每人一个房间,面积大约10平米左右。15岁以下孩子进入村里的学校学习,满15岁后则必须在村里的企业工作,但是没有工资收入只发给很少的一点零用钱, 村里供应每个村民免费吃、住、穿、用。村民的衣服是统一样式,每天大家在食堂一起吃饭,饭菜以素食为主,不可饮茶、咖啡、酒。 每天的生活很有规律。早上太阳升起时起床,打扫各自的房间和公共设施,然后吃早饭,早饭后开始工作,中午太阳当头时吃午饭,午饭后继续工作,晚上天擦黑后吃晚饭,晚饭后不可出门,分别召开由全体村民参加的讨论会,谈论一天的生活和感受,互相唠唠家常。一个星期休息两天。 共乐村崇尚环保绿色生活。一年四季没有热水供应,拒用洗衣粉和洗洁精。他们只吃自己种的没有农药的米、菜、水果,自己养蚕织布。 这里远离一切现代文明,没有电灯、电视、手机、电脑。并且,这里摒弃世间俗念,女子不可化妆、抹香水、穿裙子,男子不可赌钱、抽烟、喝酒。 他们自己办了小学和中学,由文化程度较高的村民担任老师,15岁以下的孩子在村办学校里学习,用的是自己编写的教材。 整个村里没有一块手表和一口挂钟,村民的时间概念不是以几点几分来区分的,他们只有三个时间段,就是上午、下午和晚上,这也就是正男不知道几点是什么意思的原因所在。 这里注重家庭的安定,夫妻不可以离婚,但是未婚男女可以自由恋爱,然后组成小家庭。 虽然村民没有工资,但是只要工作,就可以领到一点微薄的零用钱,他们用这些钱在村里的小卖部买一些简单的食品、衣服和用具。 小卖部一个星期周六和周日开放两天,里面的东西少得可怜,只有一些方便面、巧克力、面包、睡衣、**、袜子等。这也就是米苔的食品和睡衣没有被充公的理由。 如果,觉得村里大食堂的饭菜吃不饱,晚上肚子饿的话,允许自己买食品充饥。睡衣、袜子、**等贴身穿的衣物也有一定的自由度。 年纪超过80岁可以不工作,由村里付给一定的零花钱。生病的话,村里有卫生所,卫生所里有正规的医生和护士,由他们负责诊治看护,家属不可陪夜。当然全部费用是免费的。医生和护士不是外请人员,是自己的村民。 可以给住在他乡的家人写信,当时不可以打电话,没有手机也没有固定电话。 有一天如果厌倦了这里的生活希望回到原来的世界里去的话,随时可以走人,但是捐出的钱财不可再要回,回去的旅费由自己设法筹措。不过,35年来,提出离开这里出去生活的人还没有出现过。 这里的村民大多是一些或臃肿或枯瘦的穷苦民众,他们在外面活不下去,就投奔到了这里。或者是一些身体不好的人、精神脆弱的人、厌倦了花花世界勾心斗角的人。 当然,也有一些人生的悟道者,他们曾是大公司的高层领导,政府的高级官员,腰缠万贯的大老板,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知名教授、医生、会计……,有一天他们突然觉得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很虚妄很无聊,他们抛弃业已到手的成功,抛弃万人仰慕的地位和显赫的名声,捐出亿万家产━土地、房屋、金银细软、存款、股票,只求在这里觅到一份简朴、自在、安宁的生活。 35年前那位第一个在这里开荒种地的美丽女性,因为她的德高望重、言必行行必果的大无畏精神而深受村民拥戴,被大伙尊称为“老祖”,她是村民的心灵依托和精神领袖。 现在由于年龄和身体的原因,老祖一般不太露面,只有在新村民进村时才会出来勉励几句。村里的日常事务由村民委员会管理,村民委员会的委员一共有50人,由村民轮流担任,任期两年。 维持1500多村民的生活,需要庞大的开支。这些钱主要依靠一些慈善机构的定期捐助、新村民入村时的捐赠及村办企业的收入。 由于共乐村声名在外,一些日本人对这样一种生活形态很感兴趣,他们常常拖家带口来这里旅行或短期住下来体验这里的生活。为此村里办有为他们服务的面包房、餐厅、绿色蔬菜店、旅行社、旅店等。 第七十七章 世外桃源之“极乐世界”(二) 不劳动者不得食。 米苔被分配在共乐村村办企业“天然酵母面包━霞工房”工作。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在黎明前万物沉睡肃穆寂寥、彻骨寒冷与无边黑暗紧紧拥抱的时刻,骑一辆叮当作响快要散架的破旧自行车赶七八公里的路前往位于村头的面包房。 米苔以前只知道面包好吃,却从来没有探究过面包的制作过程。没想到小小面包的制作需要花费这么大量的时间、体力和智慧。配料、揉面、第一次发酵、醒面、第二次发酵、刷液、烘烤、保存……,每个制作过程都非常讲究,头尾相接环环相扣,稍有纰漏就会影响到面包的口感和外观,在工作时自始至终必须保持全神贯注心无旁骛。 “霞工房”出产的面包在全日本首屈一指赫赫有名无人不晓,因为它是真正百分之一百纯天然纯手工制作的面包。如果说(路易威登)、gi(古驰)、prada(普拉达)是包包中的名牌(麦森)、(皇家哥本哈根)、d(海兰德)是瓷器中的极品,无数人为拥有一个名牌包包和一套珍贵瓷器而倍感自我满足荣耀无比的话,那么,“霞工房”的面包就是面包中的女皇,它是送礼馈赠的佳品,更是美食家梦寐以求的佳肴。 这里的面包不使用机械揉面,酵母是村民从自然食品中自己手工培养的,不参杂任何化学成份,使用的面粉及配料也都是共乐村出产的农作物,保证没用一点农药、人工添加剂及保存剂。 烘烤面包的炉子那就更神了,不是我们一般在面包店里常见的那种电烤箱,是用石头泥土搭建出来的天然烤箱,用的燃料是日本海里的漂流木,这些漂流木由于长期浸润在海水之中,蕴含着丰富的矿物质和维生素,通过燃烧时的高温传递,这些天然营养素进入到面包之中,吃后可以起到提神健脑、增进免疫力、延年益寿的神奇功效。 “霞工房”的面包主要出售给外村的居民。每天都有附近的村民、远方的游客慕名前来购买,他们驾驶私家车、租赁汽车或者乘坐出租车从四面八方赶来,排着长队等待购买“霞工房”新鲜出炉的面包。 由于供不应求,不得不采取限购制,一个人一天的购买数量不可超过5个。为此很多人搀老扶幼呼朋唤友而来,即使这样,如果来得晚的话,仍然只能空手而归。 很多老顾客提议说,能不能在网上销售,免得大家花费时间和路费。但是共乐村居民有自己的生活哲学,他们坚决摒弃电脑、网络等现代文明,他们对老顾客说,我们做面包不是为了赚钱。 于是老顾客不得不妥协,每天赶来买面包吃面包成为他们生命中的一桩要事,甚至有些人在共乐村耳濡目染后,也加入进来成为了共乐村的一份子。不过,当了共乐村村民后,反倒不能随心所欲地吃面包了,因为必须和大家一起吃食堂,每天的菜单都是定死的。 最让米苔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共乐村的面包被称为永远的“老六样”:白切面包、黑酵母面包、白兰瓜面包、胡萝卜面包、牛奶面包、蔬菜面包。据说三十年来从没改变过。 一些老顾客说,你们也变变花样嘛,不管新产品味道如何,我们一定会支持,一定会掏钱购买的。但是共乐村村民都是一些跟不上时代的老顽固,他们就是喜欢一成不变的东西。 常常听不少男女说:“你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太不幸太遗憾了!你对自己未免太残酷太狠心了一点儿,你这一辈子呀算是白活啦。”他们炫耀自己拥有众多的**,征服了无数异性。 但是,共乐村的村民鄙夷怜悯这样的思想和行为,他们觉得一辈子只爱一个男人或女人才是一种骄傲和福分。这种自豪感和思维方式贯穿在面包的制作里,他们永远只制作这六种面包,百做不厌,越做越精。 做面包最累的活是揉面,东京的面包房都用机器揉面,商店里也有各类面包机出售,主妇们在家里做面包时为了省心省力都使用面包机。但是机器揉面有许多不足之处,因为面是有生命的“活物”,按照每天天气和湿度的不同,揉面的轻重、时间的长短都大有讲究。机器揉面往往会揉得过头或不够,影响面包的口感。 米苔在面包房的主要工作是揉面,这个工作非常消耗体力,一天工作下来,她常常累得不辨东南西北,腰酸背疼四肢无力,回去的路上脚踩在自行车踏板上,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绵软不着力。吃完晚饭,眼皮子就上下打架,看见床比看见亲人都亲。她几乎没有精力去思念小林正道,去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甚至打算放弃对dodo公司的报仇雪恨,放弃找出加害她的元凶。 这里人与人之间亲密无间的良好关系也让她提不起复仇的意志和**。他们每个人都那么真诚质朴,友好善良,特别容易相处,大家在一起有一种不是家人胜似家人的连带感和强烈的相互依存意识。 因为来到这里生活的村民都是摈弃了世俗功名利禄追求的人,相互之间不存在羡慕、忌妒、攀比和防范,反而因为大家都离开了自己的血缘上的亲人,从此以后需要在一起互帮互助共同生活,所以自然而然有着高度的情感上的依恋和心灵上的信赖。他们大多是世间受苦人,一旦脱离苦海,就不再回忆,而是满足于每天在共乐村的快乐生活。 米苔有时躺在床上会想,其实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每天就是拼命干活,大家一团和气,无忧无虑。 如果没有遭遇到dodo公司对她的无理解雇,没有遇上小林正道,她觉得在这里一直这样生活下去未免不是一种求之不得的幸福。 但是,她有太多的谜团要搞清,她要维护自己生命和人性的尊严,她更放不下对小林正道日夜的思念。“问世间,情是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来到这里后,她曾给宏刚发过一封信,还没有收到他的回信。其他人她也联系不上。小那搬了家,不知道他的新地址。而她的手机被收走了,就是有手机,这里也没有手机信号转播站,电话打不出去。 第七十八章 世外桃源之“极乐世界”(三) 时光如白驹过隙,米苔来共乐村生活已经三个月了。 共乐村的村民对自己的生活方式充满了自豪和满足,把他们的家园称为“人间仙境”、“世外桃源”、“极乐世界”,而把这儿以外的世界称为“俗世”、“下界”、“凡间”。 一开始米苔很反感他们这样的自以为是,觉得他们的想法太偏执太极端。她一心要搞清楚究竟是谁把她送到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古怪地方来的。那个人真是狠毒狡诈诡计多端啊。米苔在恨得牙痒痒的同时,不得不佩服这个人的恶智慧。一旦把人送到这里,等于是推入了一座活监狱,让她死死不了,活也活不舒坦,想逃离这里回去报仇雪恨那更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这里距离东京非常遥远,没有钱那是寸步难行。亲们,您设想一下,一个身无分文的打工妹,应该如何从南昌到达北京?米苔想破了头,只想出来一条,那就是沿路乞讨。 问题是,小日本不同于中国,没有丐帮文化的传承,这边还没有开口,对方就吓得落荒而逃了。米苔无奈地在共乐村住了下来,一边工作,一边攒钱,打算等待机会伺机而动。 这三个月来,她从星期一到星期五工作,在面包房从早到晚下死力气揉面,现在她已经是一个相当熟练的揉面女工了。她能够凭当天的气温和湿度正确掌握揉面的时间和注入的水量,不用再遇事就去询问别的同事了。 她的身体也慢慢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节奏和工作,早起,对她不再那么痛苦不堪,揉面时也知道善用巧劲,不像开始时那么疲累辛苦了。有了心情上的余裕,有时候,她甚至能一边仰望晴朗的天空一边揉面坤面,从单纯的劳作中体味到一份诗意和愉悦。 米苔是个天生容易发胖的体形,喝一口白开水都长膘。在东京生活时她常常去爬山锻炼,以免过于茁壮。来这里后她瘦了五公斤,脸小了一圈,人看上去精神干练非常健康。周围的人都说:“米桑,你年轻了五岁,还是我们这里的水、米、菜养人呀。” 到这里后,米苔就没有化过妆。她的化妆品都被扔掉了,这里不允许化妆。最主要的是,在这里没有一个人对自己及他人的外貌感兴趣。他们都是活在精神世界里的人,觉得一个注重自己外貌的人,她的心灵是缺乏自信、不健康而且幼稚的。 米苔在认识小林正道后,总希望出现在他面前的自己是一个尽量完美的自己,在化妆及服饰上狠下功夫,现在没有了这方面的顾虑,活得非常自然和本真。 环顾四周,都是一张张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本来面目,米苔慢慢觉得没有比素颜更美的,天然之美才是美中之最。 星期六、星期天不工作,米苔会睡个小懒觉,洗洗衣服,去图书馆看看书,在村子里散散步。这里没有电视,但是有一个小型图书馆,里面都是一些大部头的古典名著及“心灵鸡汤”之类的小书。 米苔嗜爱文字,隔几天不上,不吞读一下母语文字,就会浑身难受皮肤发痒,在这个拒绝网络的世界里,她只好退而求其次,读一些日文作品(里面有很多汉字)聊胜于无画饼充饥。 这三个月里米苔耳目闭塞信息全无,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变故。福岛的核污染处理得怎样了?奥巴马是否赢得连任?日本首相又换届了吧?埃及的动荡平息了吗?父母和小弟都好吗?宏刚为何迟迟没有回信?…… 这三个月的生活也是简单明了无忧无虑的,什么都不用想,就是干活、吃饭、睡觉,没有**、没有梦想、没有烦恼、没有杂念。过去和现在被隔离了,这里的时间是透明的、真空的,没有过去,但是有着浩浩荡荡无止无尽的未来。 日本有一句谚语,叫做“住めば都”,翻成汉语是久居则安的意思。米苔发现在不知不觉中自己被这里的生活给同化了,她渐渐爱上了这里的一切。 在她眼里“俗世”是那么肮脏可悲,人们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尔虞我诈,“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共乐村的生活才是人性化的生活。她奋斗的意志消失了,复仇的愿望被磨平。 唯一让她与过去维系在一起的纽带是她对小林正道的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份爱常常会不由自主地跳出来折磨她的心,让她对“俗世”念念难忘。 她为自己曾经对小林正道产生过的疑惑及不信任感到羞愧,爱是信任,信任是爱的基石,她认为现在和他不得相见的煎熬一定是上帝对她的惩罚。 随着天各一方的时间越长,对他的思念就越深,一闭上眼睛,到处都是他的幻影,似乎触手可及。更令她痛苦的是,她不知道小林正道是否也在同样思念着她,也许,在他心里,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 月儿犹如一只银盘,高高悬挂在暗蓝色的天宇,那清明的光辉顺着窗棂播撒在米苔身上,这是思念疯狂增长、孤独锥心蚀骨的时刻。一串串的清泪像开了河一般不断滚淌而下…… “笃笃”,门外传来轻微的剥啄声。她披衣,下床,开门,外面却连个鬼影也没有,只有不远处的日本海在月光下千古不止地静静流淌。 这样的怪事最近已发生过好几次了。每当深更半夜,就会有人来敲她的门,但是从来没看见过人影。 她在每晚一次的村民讨论会(聚会)上也提到过这件事,大家都当笑话听,说:“那一定是你的幻觉。我们共乐村是世界上最安全最洁净的的地方,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没有坏人更没有鬼魂。你俗念未尽,俗根尚存,和‘俗世’还没有彻底了断才会有怪事缠身。” 第七十九章 世外桃源之“极乐世界”(四) 米苔天**交朋友,爱朋友,重情义。 在这个“温吞水”一般没有高度**和热情的共乐村,米苔居然交到了几个好朋友。 一个叫檀香,是个在日印度尼西亚人,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今年54岁。她是两年前来共乐村生活的,原来是三越百货公司服装柜台的售货员。她是台湾影星郑元畅的狂热粉丝,她的笔记本里、写字的垫板上、洗脸毛巾上、房间的墙壁上、桌子的玻璃板下到处都贴满绣满了小综(郑元畅的爱称)的照片。 她没有家人,最大的爱好是看台湾的电视剧,业余时间学习汉语,两个月去一次台湾,参加小综的签名会、见面会,去小综和陈妍希合伙经营的餐厅吃饭。 她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生活伴侣,小综就是她生活的全部。米苔是在村里散步时遇见她的。 那天,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晴朗日子。米苔处理好自己的家务后,就沿着海边散步。洁白的沙滩上聚满了共乐村的村民,他们有的在拣贝壳,有的在放风筝,有的挽起裤腿走进海水翻起一块块石头,寻找海蟹和小鱼虾,有的在打沙滩排球,有的在钓鱼,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 在和煦的海风中,传来一个女生诵读汉语课本的声音:“在中国,大学生谈恋爱早已不是什么新闻,但通过电脑谈恋爱却还是新鲜事儿。有一位女大学生因为不大和周围的同学来往,就选择了网上找对象。当她收到男性表示好感的电子邮件时,她非常激动,就跟他建立了联系,还见了面,双方都很满意。但有的人没有那么幸运,当他和网上的恋人见面时,网上那种美好的感觉却一点儿也找不着了。这说明,在网上,你虽然可以表达自己的感情,追求向往爱情,但真正的爱情还是要到现实生活中来找。网上爱情到底怎样,还得靠自己去把握。” 米苔教过一段时间汉语,知道这是由武汉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大众汉语初级2》的内容。 哇,在这个远离人世的天涯海角居然还有人这么孜孜不倦地攻读汉语,让米苔好感动。抬眼望去,是一位中年女士正目不斜视心无旁骛地在大声朗读,海风把她的声音传出很远很远。 他们就这么认识了,而且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檀香是一个心地特别纯洁的女子,忠诚度很高,对人坦诚善良。 她在几年前得了一种怪病,常常突然昏厥,人事不醒,但是十几二十分钟后就会马上苏醒,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能吃能睡能工作。 但是,自从有一次在接待顾客时突然昏厥后,公司就不要她再去上班了。她看遍日本的大小医院,都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诊断。 两年前,她搬入共乐村,成为共乐村的一员。奇怪的是,这两年来,她一次病都没有犯过。她很享受这里的生活,就是不能再参加小综的签名会让她无比遗憾。 通过檀香的介绍,米苔又认识了住在村东头的老李一家三口。老李今年50多岁,来日本快30年了。他原来是中国上海科学院的研究员,搞远程通讯研究。来日本后,一直在一家大型企业工作。在几年前的一次单位体检中,被查出患有癌症,并且是晚期,寿命只有6个月了。 老李是名严谨的科学工作者,对自己的工作一丝不苟,对于突然降临的厄运也采用了特殊的方法去应对。首先,他宣布放弃治疗。他认为既然已到晚期,人为的努力都是枉然,化疗、吃药什么的反而徒增痛苦。 其次,他把自己的工作交割清楚后,毅然决然辞职离开了公司。他觉得既然上帝在召唤了,就不要拖泥带水,早走晚走总要走的,干净利落告别这个世界才像他的行事风格。 公司的上司和同仁都为失去这位不可多得的优秀人才伤心悲痛,为他的命运唏嘘不已。最后的欢送会上,他们给老李写下了感人肺腑的临别赠言,他们久久搂抱着他不愿松手,很多女同事哭昏过去,榻榻米地板上横七竖八躺倒一大片。救护车呼啸而来,据说,那天晚上东京所有医院的急诊室人满为患。 只有老李镇静自如,含笑喝酒吃菜,协助上司指挥在场的餐厅服务员和医护人员救死扶伤。他那视死如归的大无畏精神感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未婚的女孩子认定他就是自己心中的偶像,恨不得跟他一起上路;已婚的女性通过他比照出自己丈夫的低下猥琐,暗暗下定决心要重新开始新的人生;男同事在他身上看到中华民族的气度和力量,打算明天就戒烟,把省下来的钱去交学费学习汉语。 老李挥挥手,衣襟上挂满公司同事的泪滴,头也不回离开了工作多年的公司。 那之后的半年,他和妻子取出所有存款去世界各国豪华旅行。他们坐头等舱,住五星级宾馆,吃法国大菜,在埃菲尔铁塔上俯瞰风光旖旎的“花都”巴黎,在瑞士卢森漫步于充满文艺复兴气息的中世纪小镇,在罗马观览巍峨壮丽的巴洛克建筑,在梵蒂冈欣赏稀世珍宝数之不尽的博物馆…… 半年过去了,死神没有降临。老李站在阿尔卑斯山顶,手指蓝天,发出畅怀大笑:“看,死神都在我的脚下发抖。” 老李的存款所剩无几,他回到日本,卖掉东京的房子,再一次踏上旅途。这次去了非洲,在桑给巴尔的石头城里徘徊辗转,和上帝对话,和命运之神叙谈。肯尼亚高原的风吹黑了他和妻子的肌肤,他们的身体日益强壮。 一年过去了,卖房子的钱也花得一干二净,老李还是没有等来死神的光临。 终于,老李不再东游西荡,他不吃不喝,每日枯坐家中,虔诚等待死神的来临。但是,死神就像一个害羞的小姑娘,打了一个照面后,迟迟不肯再次显身。老李终于坐不住了,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医生看了体检结果后,一把握住他的手说:“祝贺你,李桑。你身体非常健康,除了血糖有点儿超标外,没有任何疾病。” 妻子说:“你应该找到原来那家医院问个究竟,如果确是他们误诊,害你失去了工作,害我们一家失去了存款和房子,那就要上法院告他们去。” 老李听后皱了一下眉头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生命短暂,我也不愿意把时间花费在这些琐事上面。再说,我们还应该感谢这次误诊,没有它,我们能走遍世界吗?现在我们不是生活得很好吗?夫妻和美、身体健康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老李带上他的履历书去寻找工作,每一家公司都承认他的优秀,可是没有一家公司敢聘用他。他也去了原来的公司,一位曾经爱慕过老李的女同事,已升为人事部经理,看见老李,就像见了鬼魂一样,好半天没有缓过劲来。她在惊叹他极其旺盛的生命力的同时,决不承认公司委托的医院会出现误诊。她爱莫能助地说:“远程通讯的知识领域日新月异,你赋闲两年恐怕已跟不上时代了……” 老李在几家小公司各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带着全家搬入了共乐村,在这里他找到了自己理想的人生乐园。 老李现在是村办幼儿园的老师,每天和小朋友一起快乐地唱歌、跳舞、做游戏。他对米苔说:“我得了一种病,这种病叫做‘不死’。” 第八十章 世外桃源之“极乐世界”(五) 这天,米苔应邀去老李家做客。 老李家三口人,住得比米苔宽敞,有两间房。 老李的妻子叫群芳,四川人,热情好客,喜欢说话,她身材娇小玲珑,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她来日前是大学的英语老师,来日后在一家贸易公司做翻译。现在在村里的旅行社工作。 他们的女儿叫小芳,今年23岁,在图书馆工作。她满脸和年纪不相称的郁郁寡欢,看见人也不打招呼,低头坐在一旁看书。 群芳一看见米苔,就高兴地迎上来,拉着她的手往床上让(除了床,还能往哪儿坐?),说:“没什么好招待你的,喝点我自己熬的紫菜茶,怎么样?‘ 米苔想,来日本也好几年了,还没听过有紫菜茶这么一说。她笑着回答说:“紫菜茶?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让我也稀罕稀罕,开开眼吧。” “哪儿能称得上开眼啊。还不是没事干,自己瞎捣腾出来的玩意儿。来,你尝尝。” 米苔瞅了一眼群芳递过来的紫菜茶,黑黢黢的,卖相非常难看。她鼓起勇气端到嘴边,一股大海的咸腥味儿扑鼻而来。米苔抱着豁出去的决心,一仰脖子喝了下去。先涩后苦,慢慢地嘴里有了甜味,胃里觉得很舒服,还想再喝一杯。 “怎么样?还喝得习惯吗?”群芳问道。 “一开始不好喝,过了一会儿,觉得蛮有回味,有一种奇妙的味觉感。我可以再喝一杯吗?” 群芳又去倒了一杯。这次米苔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喝、慢慢地品,觉得确实不错。 “这个茶怎么弄的?” “去海里捞点紫菜来晒干,然后,切成极细小的颗粒,把它混入乌龙茶之中,就完成了。看,我把秘方都教给你了。今天你第一次上门,就算见面礼,不收你学费了。”群芳开着玩笑说。 “你想收学费,也找不到学生跟你学呀。”一直默不出声的女儿小芳突然在旁边开了腔,然后一甩门,走了出去。 老李忙过来解释说:“米桑,对不起,让你笑话了。孩子小,不懂事。她不喜欢这里的生活,一门心思想回到‘俗世’。” “哦?那我可在这里找到同盟军了。”米苔喜出望外地说。 “怎么?你才来不多久,就熬不住了?”老李夫妻俩十分吃惊地追问。 米苔于是把自己在失去知觉的情况下被人送到这里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们。 米苔讲述时,老李夫妻瞪圆了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他们大气不出地听完了她的全部故事。 “我家老李的事儿已经够写一本小说了,没想到还有比他更奇妙的经历。米桑,你太冤了。你应该出去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姐支持你。”群芳情绪激动,胸脯上下起伏,声音拔高不少。 “米桑,这些都是命,我们不要去和命争。知命顺命无不平,做个自在潇洒人吧。”老李摇头叹息道。 “你还是个热血男儿吗?一味知命顺命,才落到现在这么一个境地。” “这儿不好吗?有吃有穿,饿不着冻不死。” “人活一辈子难道只求饿不着冻不死吗?我们在这里活得就像行尸走肉,没有追求没有梦想。从现在就可以展望到自己五十年后的未来。”群芳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溅了米苔一脸。 “梦想?你倒说说什么叫梦想?我们来日本时,充满了梦想,认为只要努力,就可以有好工作,有了好工作,就可以有好收入,有了好收入就可以买大房子,买好车,周末一家人去一流餐厅美餐一顿,然后看一场电影或四季剧团的音乐歌舞剧,放长假时去世界各地旅行。这就是梦想吗?这些梦想我们不是曾经实现过吗?当时你的内心真正幸福安宁过吗?”老李的声音里满含悲愤,他几乎是叫喊着说出了以上的话。 “可是,现在你幸福你满足吗?你堂堂一个中国科学院的知识精英,沦落为一名幼教老师,成天和孩子混在一起疯疯癫癫,那不是虚度年华浪费生命又是什么?” “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学以致用,把自己的知识服务于人类贡献于社会,让地球更加美好更加进步才是正道啊。米桑,你说,我说得对不对?”群芳面红耳赤,请求米苔的声援。 米苔没有马上回应。但是在内心深处,群芳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群芳把她来共乐村后一些没想清楚的问题都点了出来,做了圆满的回答。是的,这里不愁吃穿,风景优美,有房住,有工作干,人与人之间彬彬有礼友好相处。 但是,这里没有梦想。一个人活着不能没有梦想,没有梦想的人生和动物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们为什么要在起点写网文,难道我们是为钱为名吗?不,我们是为了一个共同的文学梦而走到一起的。) “你看,女儿现在性格变得这么怪异,也是因为在这里生活造成的。她年纪轻轻的,就陪我们生活在这活棺材里,没疯就已经算不错了。”群芳不等米苔回答,自管自说了下去。 “她是小孩她不懂,你不能不懂啊。外面的世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五斗米,不得不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那样的生活,摧残人性,是人吃人的社会。” “梦想二字,听上去很美妙,其实都是自欺欺人的东西。我们哪有能力去解放全人类,我们能解放自己就谢天谢地了。”老李的脸朝着妻子,眼睛却看着米苔,大概希望得到她的赞同。 米苔不能赞同老李的说法,尤其在小芳的问题上。选择在哪里生活,应该尊重孩子的意愿,因为这是她的人生。老李这种“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的人生哲学,米苔觉得太狭隘了。 但是和他们还不是很熟,对方又比自己年长很多,她不好意思把心里的想法亮出来。 “你这个死顽固,不但耽误了自己,还害了孩子。”群芳恨铁不成钢,她举起拳头要打老李,不过还是控制住自己,把伸出去的手又硬生生放回了原位。 第八十一章 世外桃源之“极乐世界”(六) 老李不再理会群芳,转过脸去,坐在一旁默默出神。 “米桑,走,咱们不睬这老东西,出去走走散散心吧。”群芳把米苔拉出了房间。 她们来到外面,沐浴着正午温暖的阳光,沿着海岸线边说话边散步。 “米桑啊,你不能再这么呆下去了,快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找到劳动基准署,报仇雪恨要紧啊。”群芳鼓动着米苔。 “我也无时无刻想要马上离开这里,但是所有的钱财都被捐献出去了。要回东京首先需要一笔不菲的交通费,到了东京后,要找一家酒店或租一个房子住下来,需要住宿费,这期间,还要吃饭要买衣服都需要钱。” “俗话说,一分钱逼死英雄汉,我现在终于明白这句话里蕴含的辛酸和无奈了。我算了一下,最起码要准备二十万日元(合12000rmb)。因为我不能保证马上能找得到工作。但是单靠我们现在这点微薄的工资补贴,要挣到猴年马月才能挣满这笔钱哟。”米苔叹息着。 “米桑,虽然我们认识不久,但我毕竟在这个世上活了五十多个年头,从中国来到日本,也算得上阅人无数了,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大姐借你这笔钱,怎么样?”群芳非常仗义地对米苔拍了拍胸脯。 “哦?可我怎么把钱还你呢?”米苔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看群芳一个劲儿地对她微笑点头,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无功不受禄是她的人生哲学,在感动、高兴之余,她开始担心如何偿还这笔钱。因为一旦离开共乐村,她就不想再回来了。共乐村是一个遗世独立的村落,和现代文明隔着遥远的距离,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把这笔钱还给群芳。 “米桑,走路走累了吧。咱们在这里坐一会儿。大姐要跟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群芳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用它扑打了一下礁岩上的浮灰。她先让米桑坐下,然后,自己也紧挨着坐了下来。 她一把紧紧拉过米苔的手,压低了嗓门神秘兮兮地说:“大妹子,我可以叫你一声大妹子吗?大姐有一件事情要托付给你。你可不许不答应哦。我女儿小芳她一直想离开这里,你也一定看出来了,在这里这样呆下去的话,这孩子的一生就要给毁了。大姐恳求你,你出去后一定要帮助小芳离开这里重建生活。” “可是李大哥他……”米苔欲言又止。 “嘿,别提他了。原来他是我们娘俩的主心骨,但是自从出了误诊这码事儿以后,他不知怎地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胆小怕事逆来顺受,自己走进了活棺材不说,还把女儿也拉进来陪葬,对女儿的痛苦视而不见。我如果再不出头的话,我还能算是一位母亲吗?”群芳宛如一只保护小鸡雏的老母鸡,眼睛里发出咄咄逼人的光芒,似乎敌人就在眼前。 “大姐,您喜欢这里吗?打算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吗?”米苔看出群芳也不满意这里的生活,但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离开。她不是有钱吗?只要有钱,随时可以离开的呀。 “大妹子,我这辈子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下决心跟定你李大哥了。年轻时敬慕他会读书,成绩好,当时也是爱得昏天黑地浪漫得一塌糊涂的。你别看你李大哥现在这样不成器,年轻时是很有女人缘的,是我们班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呢。” “他对我一直很好,从来没有朝三暮四过。做人嘛,还是要凭良心的,不能因为他现在没出息了,就抛弃他自己寻快活去,那样做,是要遭天打雷劈的。我唯一放不下的是小芳。” “大姐,那我出去后又该如何帮助小芳呢?这二十万日元该如何还给你们呢?” “这些你放心,大姐我早就想好了。这里允许通信,你可以把钱夹在信里一起寄过来。我担心的是小芳在这里生活久了,对外面的世界已经很不适应了。她不知道怎么坐车,怎么待人接物,怎么做饭买东西,一切都要从零开始学起。” “去东京后,我想让她先去念大学,毕业后找工作,将来恋爱、结婚、做母亲,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这些都要托你多多照应了。”群芳把米苔的手抓在自己手里,不断拍打着。 米苔想,天呐,这个托付也太沉重了。我自己都面对着一大堆问题束手无策自顾不暇呢,哪有能力和精力去帮助小芳啊。但是看看小芳也确实挺可怜的,米苔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把以上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推心置腹告诉了群芳。群芳又抓起她的手,拍打着说:“大妹子,大姐也知道把这件事委托给你,是太为难你了。但是,除了你,我再也找不到其他的人选了。” “我们都是第一代移民,在异国他乡单枪匹马拼搏至今,没有亲朋好友。我们之间也是有缘,才能在这里相见,才能成为朋友。你一定要帮帮我,你的大恩大德我来世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的。” 群芳目光炯炯盯着米苔,米苔只好勉为其难地点了一下头。 “大妹子,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当然越快越好。今天是星期天,我想就下个星期六吧。面包房也需要找人来顶替我,得给他们留出一点儿准备的时间。” “那好,这个星期五晚上你来我家,我把二十万日元交给你。” “大姐,真的谢谢你了。” “我们都是自己人了,就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了。以后还要长期交往呢。”群芳又一次紧紧握住了米苔的手。 米苔看着群芳略显疲惫老态的脸,内心十分感动。她感动于群芳对自己的深信不疑。他们相识时间很短,她居然就拿出二十万日元借给她,也不怕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有借无还)。 为了她的这份信任,米苔暗暗发誓决不辜负群芳,不但要让自己的事情得到一个圆满的结果,而且一定要尽力帮助小芳。 第八十二章 世外桃源之“极乐世界”(七) 破晓时分,一轮残月疲惫地垂挂在日本海上空,星星渐渐收敛起它们璀璨的光芒,退隐到天幕之后。 米苔在阴云密布的清晨,蹬着那辆马上就要寿终正寝的破自行车向村头的面包房奋力骑去。 今天是她在“霞工房”工作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回到久违的东京了。一想到这,她热血沸腾,不由加快了蹬踩的速度。 离开工时间尚早,面包房里空无一人。待她换好工作服,把车间打扫干净,在面粉里兑上水后,同事们才陆陆续续走了进来。 “米桑,明天就要和你分手了,恋恋不舍啊。” “今天是最后一天和你一起工作了,让我们加把劲,做出生平最好吃的面包来。” “以后会想念我们‘霞工房’吗?这里的面包可是天下第一美味哦。回东京后要是犯馋想吃白兰瓜面包了,就回来哦。” 大家都已经知道她明天就要离开,一边在上班前表达着依依不舍的感情,一边做着工作准备。上班后的时间是为工作奉献全副身心的时间,当然不能说这些和工作无关紧要婆婆妈妈的家常话。 少顷,上班的钟声敲响了,大家各就各位开始了紧张有序的工作。这里的人大都是工作狂,他们的生命乐趣和人生价值仿佛只体现在工作当中,那种对工作的精益求精不得不让人肃然起敬。 米苔喜欢这样的工作环境和工作热情。这几个月来,体力劳动锻炼了她的筋骨,改善了她的健康,她从一个手不能提篮肩不能挑担的娇小姐,成长为一个热爱劳动的能干女工。 今天来买面包的人特别多。店门前排起了比平时长几倍的长队。同事们都在埋头苦干,烤箱的炉火映红了大家的脸庞。 米苔不由感叹,世界上没有比劳动人民的脸更圣洁更美丽的。她为自己过去追求人工美、表象美、虚假美而感到羞愧。她下定决心,不再去拣起那些被扔掉的化妆品,从此以后要以自己的本来面目真实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一天的工作结束时,大家自动排成一行,和她握手话别,祝她在“俗世”生活愉快心想事成。 面包房负责人手里拿着两个纸袋对她说:“米桑,你要走了,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左边这个纸袋里装着我们‘霞工房’烤制的面包,一种两个,一共十二个,带着在路上吃吧,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辛勤劳动。右边这个纸袋里有一些小玩意,是我们霞工房同仁的一点心意,请笑纳。希望你不要忘了我们,有机会一定再回来看看。” 米苔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是被人绑架来到共乐村的,进村后虽然并不讨厌这里,但是没有为融入共乐村的生活做过任何努力。在心里的某个角落,她看低共乐村的村民,觉得他们是人生的失败者和落伍者。 现在,当她把留有余温的面包捧在手中,环顾一起工作了几个月的车间和同事,她意识到自己的浅薄和无知。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各种不同的价值观,应该求同存异相互尊重。 她甚至有点感谢把她绑架到这里来的人,在这里她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了解了不同的生活方式,学会了宽容、体谅和合作。 在村民食堂吃完晚饭后,她照例参加了每天一次的村民讨论会。会议进行到一半时,突然出现了骚动。大家纷纷扭头朝门外方向看去,眼里流露出激动和兴奋。 只见几位男女簇拥着一位年迈的老妇人走了进来。老妇人六十多岁光景,穿着共乐村的制服━米白色的土布衣服,她容貌端庄、神态祥和、气度庄严、眉目慈爱。她茎直走向米苔。 “哇!米桑,你好荣幸。老祖她老人家亲自来为你送行了。” “你是35年来第一个离开共乐村的人,当然惊动老祖了。”大家议论纷纷。 她就是被人景仰和传诵的老祖吗?米苔进村的时候,她由于身体不适,并没有按惯例来接见米苔。米苔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她。 “你就是米桑吧?我们才见面就要分手了,很遗憾。”老祖嗓音不高,但是中气很足。 “老祖,今天能见到您很荣幸。” “这几个月,在这里过得还愉快吗?” “我挺喜欢这里的。” “听说你揉面揉得很好啊。” “在共乐村学会了这门手艺,以后不愁活不下去了。出去后找不到工作的话,就自己开一家面包房谋生。”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是她觉得在老祖面前特别放松,宛如见到了久违的亲人。一向正儿八经的米苔居然朝老祖调皮地撒娇,连她自己都暗自吃惊。 “我们的‘老六样’可是有专利的,不许模仿,不许和我们抢生意哦。”老祖和米苔似乎心心相印,她也半开玩笑地回应着。 “不会不会。我自创新品种。” 米苔和老祖相视而笑,仿佛已经认识了五百年。 “姐姐,你要走了,我会想你的。”正男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包。 “姐姐,这是我自己做的项链,送给你。” “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当然。你看看我做得好不好?” 米苔小心翼翼打开纸包。里面是一串项链,链子用五彩斑斓的土布织成,上面串着六个大小不等的贝壳,组成了一个扇形。米苔从来没见过这种贝壳,白底黄条纹,样子像螺号。 “好漂亮的项链,你的手真巧,姐姐会好好珍藏的。谢谢你,正男。”米苔附下身去紧紧拥抱了正男。 拥着正男小巧的身子,米苔和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心中一动。她觉得正男就是小林正道的少年版。 “孩子,你眉心发黑,出去后可能会遭逢厄运。坚持自己的信念,不要气馁,好人会有好报的。”老祖用手抚摸了一下米苔的前额,挥挥手离去了。 米苔回到自己住的屋子,把它的每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以后会有别的人入住,希望他在这里能生活得幸福愉快舒适。 把该做的事都做完后,她骑上自行车去了老李家。老李家和米苔不属于一个村民小组,他们住在村东头。 老李家的房门大开着,仿佛迫不及待等待着她的光临。 米苔一走进房间,还没来得及打招呼,群芳就“噗通”一声给她跪下了。 第八十三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一) “大妹子,你大姐我对不住你,没脸见你哟。”群芳直挺挺跪在米苔面前,她回避着米苔的目光,把头朝下耷拉着,嘴里嘟嘟囔囔翻来覆去说着同样的话。 米苔知道大事不好,一定是那二十万日元借款之事有了变卦。她浑身血液似乎冻住了一般,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里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外,一概听不见。那颗心仿佛刚跑完百米冲刺,蹦蹦蹦狂跳不停,要从嗓子眼里飞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看见比自己年长那么多的群芳羞愧地跪在面前,心里的滋味很不好受。 她去拉群芳,“大姐,您先起来。” “大妹子,你不原谅我的话,今天我就跪死在这里。”群芳还是不看她,一边躲避着米苔的双手。 “没有您说得那么严重。您快起来。” “俗话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天我食言了,以后有何面目在这世上处世为人呢。”群芳的声音带着哭腔。 米苔看她不肯起来,只好自己也和她面对面跪了下来。“是因为李大哥反对吗?” “那个花岗岩脑袋,一提起他我就来气。他死也不愿意离开这里,也反对女儿出去谋生。我们这个星期天天吵架。今天他知道你要来,带着女儿躲出去了。” “这二十万日元是我们一家全部的财产,虽然在这里不愁吃穿,但是毕竟是异国他乡,要备着以防不时之需。” “你出去后,会很艰难的,哪样不需要花钱啊。你的在日签证也快到期了吧?万一找不到工作,只能回国。就是你有心还这笔钱,也需要长久的等待啊。” 米苔想,现在是骑虎难下啊。所有人都知道我要离开,自己接受了那么多的礼品,连老祖都亲自出来送别了。 如果明天告诉大家,我不走了,如何说得出口。而且,不走的话,心总是有所不甘。 可是没有钱那真是寸步难行哦。虽说这几个月自己也攒了一点钱,估计只有四五千日元(合240~300元rmb),连去东京的交通费都不够。 “大姐,您休息吧。不要紧的,我再想想办法。”她又去拉群芳。群芳看米苔原谅了自己,也就顺势站了起来。 群芳坐在床上看着米苔说:“大妹子啊,我看或者你就不要走了,留下来吧,我们还可以做个伴。” “我考虑一下吧。”呆了一会儿,看群芳的情绪稳定下来后米苔就告辞了。 回到自己的小屋,米苔思绪万千。她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 “咚咚咚”,又传来了熟悉的剥笃声。 到共乐村后,几乎每到夜半,时钟指向11点整时,都会传来敲门声。米苔开始很害怕,还曾经在村民讨论会(聚会)上提起过,但是大家都不以为然,而且每次都只是响那么几下,就像猫或狗在门上抓绕,过后并没有出现过任何险情,慢慢地习惯成自然,米苔也就不再把它当成一回事。 再后来敲门声不知不觉成为她生活中的一个旋律,每天只有等待敲门声响过后她方能安然入睡。 今天的敲门声似乎比往常时间长,声音大,显得比较急促。米苔下床打开房门往外看,和以往一样,外面空阒无人。只有日本海在月光下发出一道道粼粼的波光。 米苔心想反正也睡不着,索性去海边散散步,整理一下思绪吧。 季节已进入冬天,空气湿冷。她披上一件土布棉大衣,沿着沙滩慢慢行走。 夜风不大,但是带着彻骨的寒意,使她的脑子清醒不少。她决定明天还是要走。因为虽然她并不讨厌这里的生活,但是这样苍白无聊、麻木不仁、波澜不起、毫无梦想和激情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她的生命里可以没有名没有钱,但是不能没有爱。只有找到小林正道才能找到她的爱。 她算了一下,用手里的钱可以坐最便宜的夜行大巴到达大阪,到了大阪后想办法找工作,筹钱攒钱,然后再去东京。 由于手机被收走,她的通讯录没有了。除了还记得宏刚的地址外,其余人的电话号码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这年头就连自己的家庭电话和手机号码都没有几个人能记得住哇。),只有到jp保险公司大门口去等小林正道。 还有就是蓝梦食堂的白妈估计也该回到日本了,只要找到她,很快就能跟小林正道联系上。 她回到自己的小屋。发现在屋门的把手上栓着一个小小的布口袋。也不知是被什么人在她散步前还是散步时栓上去的,大概是哪位相处得比较好的村民送来的临别赠品吧。 她解下布口袋拿进屋里。打开一看,可把米苔给惊呆了。但见里面放着一个半透明的迷你型文件夹,打开文件夹,掉出来一张新干线车票和两万日元(合1200rmb)。 车票的始发站是新山口,终到站是东京。米苔把布口袋和文件夹翻了一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任何留言和署名。 这位雪中送炭的贵人会是谁呢?难道每天深夜来敲门的那个人是她在共乐村生活的守护者?他其实一直都在关怀着她,暗中保护着她? 经历了太多怪事的米苔,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对于那些想破脑子也想不出结果的问题,她采用高高挂起的态度,以不变应万变。她把新干线的车票放在枕头底下。那晚,她一夜无梦。 早上她很早就醒了。因为在面包房工作,已经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天才麻麻亮,四围万籁俱寂,米苔把正男送给她的贝壳项链贴身戴好,关上房门,一个人上路了。 她的行李很少,只有一个薄薄的双肩包,里面装着一些**、**、袜子和睡衣,一把折叠雨伞,春夏两身共乐村民米白色的制服(村里把它们作为留念送给了她),“霞工房”的12个面包及面包房同事送的一小包礼物。 这些礼物她还没有时间一一细看,只是大致瞅了一眼。同事们在一个用羊皮自制的笔记本上,每个人画了一幅画儿,画儿旁写了一些临别赠言,另外,还有一支用蜡烛做的笔、两块用黄瓜和鲜花制作的肥皂和一个用海洋漂流木雕刻的少女半身像。 米苔喜欢看画展,对美术有一定的鉴赏力,没想到面包房那些埋头苦干的大爷、大叔、大娘、大婶们还颇有美术细胞。 晨光初现,米苔大步流星朝汽车站走去。她将从这里坐公交车到新山口车站,再从新山口车站乘坐四个半小时的新干线到达东京。 东京,那个举世闻名的繁华大都市会欢迎米苔的归去吗? 第八十四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二) 米苔进站后才发现这是一张软席车票。虽然在此之前坐过很多次新干线,但是坐头等车厢(软席)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外面万木萧瑟滴水成冰,车厢里由于开着空调,则似阳春三月暖意融融。好久没有享受现代文明带来的舒适和便利了,米苔不由可怜起共乐村的村民来,并为自己能“胜利大逃亡”而暗自庆幸。那样自虐自残、自我放逐的日子哪儿是人过的呀,那都是一些脑子进水的蠢人。嘿,居然自己也曾经被那种生活多多少少吸引过,看来不是脑残也近似脑残了。不过,还好,还好,现在终于脱离苦海得解放了。 现代文明多好啊。就说这新干线吧,干净舒适安全快速,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东京了。 米苔找到自己的座位,脱去棉大衣,露出里面那身共乐村村民制服━米白色的土布衣服。 蓦地,她觉得不对劲,是的,这身衣服和周围环境太不协调太不相配了。 她仿佛是从150年前的偏远山村穿越而来的农村少妇,土鳖、突兀、滑稽。 米苔自信顿失,自惭形秽,她胆战心惊地用眼角偷偷扫视整节车厢,发现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偌大的车厢里根本就没有几个旅客,互相之间坐得很分散,他们大都低着头在看手机、杂志或在垂头打瞌睡,根本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她松下一口气,打算回到东京后,当务之急是去买衣服。换上正常的装束,是回归社会融入寻常生活的第一步。 少顷,音乐声响起,新干线在欢快的旋律声中像一匹雄赳赳气昂昂的战马撒开四蹄在轨道上全速前进。 一位年轻的女列车员走过来查票。当她看到米苔那一身特别的装束后,眼里闪过一丝惊诧和疑虑,但毕竟是训练有素的新干线公司职员,客人是上帝,任何对上帝有失恭敬的言语、行为包括表情都是被禁止的,所以,那表情只在她脸上停留了那么短短的几秒钟,就迅速被涌上来的职业性笑容所替代。 验票完毕。米苔无心贪看沿途景致,她把前排那两张连在一起的座椅调了一个方向,把椅背朝后,椅面朝向自己,这样,她一个人就拥有了四把椅子的小小空间。 她坐在紧靠窗口的座位上,把自己的座椅向后调到最低点后仰躺在上面,又把脱去鞋子的两只脚平伸到对面的椅子上,如此这般把自己舒舒服服地安顿好之后,她闭上了眼睛,打算利用这段乘车时间好好思考一下到东京后应该怎么生活。 “姑娘,我可以请你喝茶吗?”一个客气的声音在耳边叫她。 是谁呀?也不让人清净会儿。大概是**的男士为了打发无聊的旅行时间,找女子搭讪瞎贫吧,才懒得理他。米苔闭眼装睡。 “姑娘,姑娘,起来一起喝喝茶吧。”男子厚脸厚皮不屈不饶地邀请着。他看米苔没有反应,干脆在米苔斜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米苔能感觉男子的目光在她身上尤其是胸口部位扫来扫去紧盯不放,她气恼地睁开了眼睛,倒要看看这是一个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无礼无赖。 他没有染金发戴墨镜,没有桀骜不驯,没有嬉皮笑脸,他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绅士,穿一身面料高档做工考究的西装,儒雅温润文质彬彬。 “姑娘,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我可以请你喝茶吗?”他神色颇不自然地没话找话说,把手里的一罐热茶硬塞到米苔手里。 哇,遇上传说中的高级**了!对米苔这类丑小鸭来说,这样的“**”很罕见。她的表情是满脸的不愿意,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哈,我还是蛮有魅力的嘛。 没有一个女人(包括男人)不喜欢被感兴趣被认可被追捧的(这也是我们写网文的一大目的所在吧?在点击、推荐、收藏、粉丝中得到日常生活里尝不到的乐趣━追捧和被追捧。我不得不衷心佩服创建了的那位老先生━也许他并不老,在这里,“老”是一个敬称━他一定是个超级天才。他让我们一个个如此开心,在写作读书里找到了自尊、爱情和梦想,实现了人生价值。如果可能,我愿意膜拜他,把他供奉在我心中的神坛上。)。 米苔没有喝他递过来的茶。经历了太多的风险和不测,粗线条的她学会了留个心眼,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敢问姑娘去哪儿?” “嗯……,去东京。” “哦,我去新横滨,我们距离差不多,还有4个多小时才能到呢。” “……” “姑娘是来山口旅行的吗?” “不……” “哦,姑娘,你别误会,我不是坏人,请看,这是我的名片。” 米苔接过名片一看,他是日本海洋大学海洋生物学系的教授兼系主任,名字叫朝仓一郎。 在为人师表的面具下隐藏着一颗登徒子之心啊。米苔出于礼貌还是收下了他的名片。 “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了。我就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吧。我是一名海洋生物学家,姑娘脖子上佩戴的那条项链可以给我看看吗?” 老手啊!有学问的人到底不同凡响,和女人套近乎都这么有水准。 米苔倒要看看他如何表演,她很听话地摘下项链。 在这之前,朝仓教授早就在小桌子上铺了一块干净的手帕,他示意米苔把项链放在手帕上后,先戴上一副雪白的手套,再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老花镜戴上,然后从脖子里拉出一条金链子,金链子底端挂着一块圆形坠子,被他三弄两弄,变成了一个放大镜,他把贝壳项链诚恐诚慌地捧在手中,仔仔细细地查看。 “请问姑娘,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这条项链是从哪里得到的?”教授抬起头问米苔。那眼睛里哪有什么对异性的色心,只有对科学追根究底的虔诚和圣洁。这样的眼神米苔曾经在自己的指导教官眼中看到过。她为自己的肤浅庸俗而羞愧,如果地上有个洞,她恨不得钻进去。 “这是我的一个小朋友送我的。”她没有回答自己做什么工作。 “那个朋友他住在哪里?” “他住在日本海旁边。”米苔吃不准应不应该告诉他有关共乐村的事。 “可以介绍我认识你那位高朋吗?” “高朋?”米苔觉得他的用词好奇怪,正男只是一名少年。 “为什么您想结识他?”米苔好奇地追问。 “不瞒姑娘你说,这种贝壳学名叫‘翁戎贝’,是一种珍稀贝类,被称为‘活化石’。它的种类很少,多数栖息在深海200米处,不易被发现被采集。” “它不但具有极高的学术研究价值,而且因为数量稀少,又具有无与伦比的收藏价值。翁戎贝的壳口特别容易破损,但是你佩戴的这几个翁戎贝,外形美观,壳口完整,价格不菲。你的朋友一定来历不凡,对你们的情意也无比珍视,否则他怎么会把这么弥足珍贵的宝贝送给你呢?” “教授,冒昧问一句,您不会看走眼吧?它只不过是一个少年的玩具而已。”米苔觉得教授在故弄玄虚。 “你懂什么?我可是日本,不,在世界上都赫赫有名的海洋生物学家。”士可杀不可辱,教授几乎吼叫着说出了以上的话。 “不知者无罪,您宰相肚里能撑船,请原谅我的无知和放肆。因为您说的这些,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一个少年在海滩上捡到的贝壳,他串起来,出于友情送给了我。我不愿意用金钱来衡量它的价值,因为友情是无价的。但是,现在我很想了解一下这串项链的市价。” “看来你确实不知情啊,那我就不怪你了。我不是生意人,不知道它的准确价格。但是听说德国的贝壳博物馆曾花3500万日元(合210万元rmb)买下过一个瓮戎贝。” 第八十五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三) 米苔想:"一个小小贝壳能卖到3500万日元(合210万rmb)?有没有搞错?真能值这么多钱吗?按常识推理,只要大海存在,这种贝类就会应有尽有生生不息的。况且,它们不就是栖息在海深200米处的海底吗?现代科学这么发达,难道还会采集不了?。”米苔对教授的话将信将疑。 “姑娘,可不可以把你的朋友介绍给我?”真是服了这个“书虫”教授了,为了自己的科研如此不管不顾穷追不舍,不过,如果没有这样的劲头大概也成就不了一番事业吧。 “他是一个少年。我和他不会再联络了。”米苔想,正男住在日本海边,也许有很多机会得到翁戎贝。共乐村的村民都是厌世者,他们大概不懂翁戎贝的价值,就是懂,一定也不会觉得它有什么了不起。 因为他们的价值观不同于寻常人,寻常人把名誉、地位、权势、金钱、享受看得比天高比山重,但是,这些在他们眼里比鸿毛还轻,根本不值一提。 不是有很多村民进村时把自己价值过亿的房产、土地、存款、股票统统都捐献了出去,在共乐村过着没有热水、电灯、电视、手机、电脑的原始生活吗? 对于追逐世俗成功、社会名望的教授来说,一定无法理解这些。何况结识一个人,是两厢情愿的事情,也得问问正男的意愿啊。 再说了,翁戎贝再稀缺,毕竟世界上还有不少,不是德国就有一家博物馆吗?所以搞科研也不缺共乐村那点儿。如果今天不坐这趟新干线,和朝仓教授没遇上的话,他不是根本没机会知道有这么一串项链吗?更别提其它的了。 “能否把你朋友的地址告诉我,我上门拜访他好了。” “这涉及到个人隐私。我没有权利不经过他的同意就告诉你。” “噢,你说得有道理。这样吧,你能否和他联系一下,问问他愿不愿意接受我的拜访。” “刚才我说过了,我和他不会再联系了。” “为什么?你们一定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朋友,否则他怎么会送你这么珍贵的礼物。”天呐,米苔庆幸自己没有拿到博士学位,从而走上一条学者之路。难道学者都是这样一根筋的人吗?哇,亲,千万不要爱上学者,否则太痛苦太纠结了。 米苔斗不过这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教授,惹不起躲得起,她干脆闭上眼睛,背转身子面朝窗口呼呼大睡起来。 她的下意识告诉她,教授大人没有走,他的意志好顽强哦,大概就是把屁股坐烂了也不会动窝的。不过不要紧,他的目的地是新横滨,比自己早下车。 随着车身的摇晃,睡意渐渐袭来,米苔的意识在半梦半醒之间。 “客人,客人,到东京了。”耳边有人在叫唤,不是教授的声音,是一位年轻女子的嗓音。 教授终于下车了?!乌拉!米苔高兴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姑娘,你醒啦?休息好了吗?”米苔吓了一大跳,原来教授先生没有走,他依然稳如泰山般坐在原位,脸上没有一丝倦容和不耐烦。米苔一直不懂“牛人”的含义,现在终于明白了。这位教授大人牛呀,不服不行。他旁边站着那位上车时给米苔验票的女列车员。车厢里空空荡荡的,其他旅客都下车走光了。 米苔把放在桌上的贝壳项链拿起来戴好,穿上棉大衣,把双肩背包拎在手里。她问教授:“您不是到新横滨车站下车吗?这里是东京,您坐过头了吧?” “没有。我临时改变了下车地点。我要和你好好谈谈。” “教授先生,我很忙,没有时间奉陪您。” “那,这样吧,请你把这串项链卖给我,怎么样?价格由你开。我想把它作为研究资料来使用。”教授的这个问题让米苔猝不及防。 说老实话,她动心了。她太需要钱了。没有钱,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要复仇要雪冤要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哪样不需要钱。口口声声高喊轻视钱财的人,都是些伪君子。米苔爱财,但是她的哲学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义之财绝不沾手。 不过,这串项链可不是什么不义之财哦,那是正男送给她的。她现在是这串项链的主人,怎么处置它,是米苔的权利。不过,她答应过正男要好好珍惜它的,现在人都还没到东京就要变卖它,这样做也太掉价、太贪财、太辜负了正男的友谊了。不行,不行,不能卖。 “对不起,教授,这是一位朋友送给我的礼物,我得好好珍藏。友情是不能折算成金钱的,您说对吧?” “姑娘,我们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你注重友情轻视钱财的人品让我非常钦佩。都道是黄金有价情无价,友情、爱情、亲情的价值是远远高于金钱的,是金钱买不来的。同样,科学也是最圣洁最高尚的,它完全可以和友情比肩而立。科学的发展与社会的和谐是相辅相成互为因果的。姑娘,难道你不愿为人类繁荣、为社会进步尽一份自己的力量吗?”教授义正词严的一番话说得米苔哑口无言。 教授看她有点松口了,不失时机地递过来一张纸条。“我想,这串项链对你来说意义非凡,是否出售,你一定需要一些时间来考虑,不要紧,我有足够的耐心愿意等待。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和私人电子邮箱,你决定后请和我联系。我们后会有期。再见!” “好的。”米苔接过教授手中的纸条,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东京车站无边无际的人潮之中。 “真不愧为是个教授,人杰啊!今天算开眼了。”她用手抚摸着脖子上的项链,生怕它会突然随风而逝。 踏在东京的土地上就是踏在现实生活的土壤中。从现在开始她要仔细计算她的生活成本,量力为出。她的财产只有25000日元左右(合1500元rmb),以后每个子儿都要花在刀尖上。 今天是周六,小林的公司不上班,所以要找他是找不到的。得先开个酒店住下来,买一身衣服,然后再去蓝梦食堂看白妈。 她在离大门车站走路20分钟的居民住宅区找到一家私人小旅馆。这种小旅馆是穷人家把家里的一个房间拿出来租给客人以补贴家用的,住一天只要2500日元(合150元rmb),恐怕全日本都找不到比这更便宜的住处了。 dodo公司离这儿不远。在dodo工作时,下班后为了锻炼身体,米苔常常往前走一站路后再坐电车回家。每次回家时都会路过这家小旅店,那用墨笔歪歪斜斜写在大门和墙上的广告曾给她留下深刻印象,没想到今天要住在这里了。她进去问了一下,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房间有空。 东京车站的地下被挖成一个大空洞,在里面建造了一个巨大无比热闹繁华的商城。但是,地下商城的东西价格超贵,不是米苔能够消费得起的。她坐电车来到??蓄??饫锸欠?芭?6谐。?行┬〉暌布嬗?闶郏?浅1阋恕?p>一路上,她的棉大衣吸引了众多好奇的目光。这是共乐村的制服,使用米白色加厚土布做面料,丝绵做里芯,既轻便又暖和,而且没有羽绒大衣的臃肿感,但是有点皱皱巴巴,看上去不够挺括和气派。 离??蓄?嫡静辉洞Γ?幸患医凶觥吧骄印钡姆?暗辏?肟诖t么笞中醋牛骸氨镜昱?慵嬗??攘一队?侠幢蓖??恕!?p>米苔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服装店很大,共有三层。店堂里没有什么客人,显得空旷冷清。在进口处的服务柜台里,站着两位打扮时尚、头发梳理得油光滑亮、颇有艺术风度的中年男子。他们一看见米苔走进来,不约而同齐声高喊:“欢迎光临”。其中一位男子长着一双锐利的鹰眼,他的眼睛紧盯着米苔的棉大衣不放,眼珠子随着米苔的走动不断游走。 “姑娘,你的这件大衣好别致。请问,是在哪里买的?”鹰眼男子离开柜台,大踏步走近米苔。 突然,他一把揪住了米苔棉大衣的一角。 第八十六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四) “喂,你揪我衣服做什么?你一个开店做生意之人,应该知道顾客是上帝,怎么可以这么放肆失礼呢?”米苔生平第一次被一个陌生男人揪住衣服不放,不由气愤填膺。 “叭”,男子朝米苔低下头鞠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躬。他的头迟迟不抬起,人像一把弯弓,头碰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今天怎么老遇上怪人。人一倒霉,连喝凉水都塞牙啊。 过了好半天,米苔看对方弯腰低头一动不动,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的话说重了,请不要见怪。” “老师,今天有缘得见真容,学生万分荣幸。刚才一时激动,冒犯了老师,还请多多海涵。”那梳理得油光滑亮的头颅一动不动朝着地下,声音从下面冒上来,带着“嗡嗡”的回声。 “老师?你看错人了吧?” “学生知道老师一向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请原谅学生的冒失。”油光滑亮的头颅还是触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喂,你怎么回事啊?我根本不是你的什么老师。我是来买衣服的。”米苔不想和他多纠缠,她还有很多正事要办呢。 “老师,虽然我没有见过您,但是,您设计的衣服我全部精心学习研究过。您身上的这件衣服就是在世界服装节上荣获金牌大奖的‘共乐服’吧?学生今天三生有幸得以一睹珍宝。”油光滑亮的头颅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居然还是一动不动。这是什么人啊?功夫这么好,不会是练家子吧?或者是清朝的大内高手一不小心穿越来到了21世纪的日本? “不过,这男子说得也并非完全不靠谱。‘共乐服’?对啊,不就是共乐村的制服吗?他并没看走眼啊。没想到这件毫不起眼皱皱巴巴的土布衣服居然还得过什么服装大奖的金牌。本来还想在买了衣服后,就把这件破棉大衣捐给救世军的,这不成了古时候的‘买椟还珠’了吗?”米苔思忖着。 “抬起头来吧,累不累呀你。你认识我这件衣服?”女人都比较八卦,米苔也不能免俗。不过,米苔年轻时,“八卦”这个单词还不太流行,对米苔这样的性格,人们称之为“好奇心旺盛”。 “老师,谢谢您的宽宏大量。”男子听话地抬起头竖直了身子。他比米苔要高一个头,大概觉得居高临下和米苔说话比较失礼,马上双腿半蹲,在身高上比米苔矮了几公分。 他抬起脸朝着米苔,眼睛却不敢正视米苔,只瞧着米苔的鼻子尖回答道:“学生曾花费两年时间全力研究‘共乐服’的照片和视频,把自己的心得体会汇总成一篇论文,叫做《论“共乐服”之抑扬顿挫》。这篇论文曾在世界服装论坛上宣读过,并得到世界各国专家的谬奖。老师,如果您不嫌弃的话,请允许学生把这篇论文寄给您,希望得到您的批评和指正。” 看来这件衣服确实不平凡,看走眼的不是他,而是自己。米苔暗暗责怪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 “你认错人了,我真不是你的老师。”米苔觉得再不说清楚,自己就要成为骗子了。 “老师,您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吧?”男子看来不但是个优秀的服装设计师,还是一个武功不凡的武林高手。亲,您瞧,他半蹲了这么久,居然脸不改色腿不晃动。 “我没有骗你,我真不是你的老师。不过,你大概没有看走眼,这件大衣是不是叫‘共乐服’,我不清楚,但是,它确实和‘共乐’二字有关。” 男子还是不敢正视米苔,继续瞧着她的鼻子尖,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美丽最迷人的一道风景,怎么看也看不够。“退一百万步说,即使您不是我的老师,您也一定和她有着不平凡的关系,否则您这么会拥有这么一件价格高昂的宝服呢?”男子唯唯诺诺地说。 “‘宝服’?‘价格高昂’?这件土布棉大衣看似不起眼,原来身价还这么高哇。但是,在共乐村这棉大衣人手一件,没人把它当回事儿啊。有的人把它胡乱垫在屁股下当椅子坐,有的人在沙滩上走热了,随手往海水边一扔,有的人不好好爱惜,穿得脏兮兮稀巴烂的。” “不过虽然这件棉大衣的设计得过大奖,但并不代表这件大衣本身价值千金。既然他这么喜欢这件棉大衣,专心研究了这么长时间,还写了论文去宣读,在他眼里这件大衣一定极有收藏价值。现在我手头这么缺钱,不如和他商量一下用这件大衣换他几身衣服穿穿吧。”米苔暗自打着小算盘。人一穷志就短,老想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我今天是来买衣服的,你可以陪我看看吗?”米苔笑着对男子说。 “您需要买什么衣服尽管吩咐,我让伙计拿过来。”男子一脸巴结的笑容。 米苔曾听明日香说起过,有身份的人买东西是不在店堂内选购的,他们坐在贵宾室,喝着上好的咖啡,把自己的要求告诉店员后,由他们去各个柜台把商品拿过来一一挑选试穿。今天自己终于也能体验一把上流人的感觉了。不过钱袋子瘪瘪的,应了那句歇后语:“叫花子住皇宫━穷开心。”。 米苔咬咬牙挑选了春夏冬三季各两身共六套衣服后,对男子说:“我现在手头有些不方便,但是很需要这些衣服,能否用这件棉大衣来换这六套衣服?”话一说出口,米苔马上后悔了。她想我太过分太没骨气了吧,这和一个吃霸王餐的无赖又相差多少呢?不过,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没办法再收回来了。听天由命吧。 男子惊呆呆地看着米苔(这次没看她的鼻子尖),眼珠子一转不转。过了足足一分钟━这一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悠长,他终于开口了:“老师,风闻您是一位不按常理出牌的高人,果然名不虚传。您这件大衣可以买下二十家我这样的商店。您这是在试探学生吧?‘男子表情不再唯唯诺诺,眼睛恢复了鹰眼的犀利。【92ks就爱看书网】岛主唯一的亲生儿子、法定继承人小林正道却不知所踪,自父亲生病后他就没有露过面。关于他的谣传多如牛毛,有的说,他被谋权篡位的奸人绑在巨石上,推入大海,尸沉海底;有的说他在美国沉湎于美食美色,乐不思蜀,连父亲病重也不放在心上;有的说,他是一个无欲无求的散淡之人,对金钱地位权势毫无兴趣,他正在漫游世界,借此远离红尘俗物俗事。 前电影明星、岛主夫人高峰秀子异常活跃,她到处抛头露面,每天忙于参加岛上的各类活动,如:miss桃花岛的评选、旅游征文、最甜萝卜评比、千人海滩烤肉大派对、游泳健儿选拔赛等。她风采不减当年,既清纯如玉女,又性感似妖姬,身边围绕着众多的铁杆粉丝。 很多人声称,既然法定继承人失踪了,那么就应由秀子夫人出来主持大局。她热爱岛民,熟悉岛政,对岛主忠心耿耿,在日本政治、经济、文艺等各个领域具有广泛的人脉基础,在日本社会的知名度多年经久不衰。由她主政的话,有利于桃花岛的发展,能使桃花岛民子孙万代都过上幸福安康的生活。 但是,反对的声浪也不少。反对方说,桃花岛仁左卫门家族香火绵延近一千年,每一代都有男丁延续,承露传衍至今世所罕见,如果将来由女岛主主政的话,怕天地不容,会有灾难祸及子孙。 岛民自然而然地分为界线分明的a、b两大阵营,一方叫“顶秀派(支持岛主夫人高峰秀子)”,领头的是桃花岛副族长、岛主的堂弟康太;另一方称“挺正派(力挺岛主独子小林正道)”,带头人是泥炭温泉部的负责人、岛主的堂兄康弘。 双方意见主张截然相反,每日争论辩驳不休,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两大阵营对垒,似乌眼鸡一般,恨不得我吃了你,你吃了我。但是也不是没有共通点,唯一可以谈得拢的是:要尽快找到小林正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九十七章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二) 那位沉默寡言却颇具威信和声望的印度留学生居然和岛主的女儿成为了好朋友。 岛主女儿小林由佳是东京外国语大学现代中国文学专业的硕士研究生,她的研究方向是鲁迅和张爱玲相同点之比较。她是岛主和岛主夫人高峰秀子的独女,与同父异母的兄长小林正道的关系特别好。 春假,她带她的汉语老师、北京语言文化大学的交换教师杨教授来桃花岛旅游时,认识了在桃花岛旅行社工作的印度留学生桑贾伊。 桑贾伊中等个头,貌不惊人,但是笑容异常甜美。他工作认真负责,对客人热情诚恳有求必应,除了母语之外,还会说流利的英语和汉语,据说在北京大学留学过两年。 他陪同杨教授泡了桃花岛名闻遐迩的泥炭温泉,游览了天下名胜夫妻岩,品尝了当地特产高脚蟹。 他不是桃花岛人,却对桃花岛的景点、掌故十分熟悉,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具有引人入胜的魅力。 杨教授离开桃花岛返回东京后,小林由佳常常来旅行社找桑贾伊玩儿。周围人都打趣道,公主一定爱上这位印度留学生了。 也许大伙儿的猜想是对的。没多久,桑贾伊和小林由佳就如同恋人一般相依相偎出双入对。清晨去夫妻岩观赏日出,上午坐在海边的礁岩旁一起唱中文歌,下午在图书馆一人捧一本书埋头苦读,傍晚在银色的沙滩上赤足漫步,晚上在篝火熊熊的海上餐厅喝红酒尝海鲜。 由佳出身豪门身份高贵,人又长得美丽端庄万里挑一,她的恋情自然引来了岛民的注目与关心。 一个如此普通的外国留学生居然赢得了高傲公主的芳心,令岛民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个留学生一定会蛊术。 各种飞长流短的传言终于传入了岛主和岛主夫人的耳中。他们对宝贝女儿提出要见一见这位搅动了一池春水的桑贾伊。 由佳撒着娇说:“爸爸、妈妈,你们别听外人乱嚼舌头,我和桑贾伊只是普通朋友。” 岛主夫人哪能轻易相信,她笑着对女儿说道:“就是普通的朋友也应该让我们见见嘛。” “别人是外国人,风俗习惯和我们不一样。他是和我交朋友,又不是和你们交朋友嘛。干嘛非要来见你们呢。”由佳一向任性惯了,母亲的指挥棒在她这里是不灵的。 “你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交到这么亲密的异性朋友,带给爸爸、妈妈看看,让我们也好放心嘛。”岛主夫人这次不同往常没有轻易让步。 “妈妈,看您说的,好像桑贾伊是个坏人似的,您不放心女儿和他交往吗?”由佳拉着岛主夫人的手,晃动着美丽的小脑袋也是寸步不让。 “妈妈可从来没说过他不好,也没有不放心你们的交往。只是好奇嘛。我家的千金大小姐向来眼睛长在额角上,万人不入你的眼,怎么这位印度青年会和你这么有缘呢?”岛主夫人的脸上依然浮着动人的微笑,但是看女儿的目光里多了一层严峻。 第九十八章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三) 女儿和母亲继续争执着,各不相让。 “我都这么大了,你们应该给我足够的个人空间和最起码的信任嘛。桑贾伊是印度人,你们不会有什么民族歧视吧?”女儿向来率性爽直,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一旦打定了主意,十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你怎么这么看自己的父母,我们还不都是为了你好?怕你上了坏人的当,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岛主夫人被女儿说中了心思,语气顿时软了下来。 “都听听,我到底没有说错嘛,你们就是先入为主,把他看成为一个坏人。世界上很多父母都喜欢以‘爱’说事,在爱的名义下,做出伤害自己亲人的事情来。亲人之间的伤害往往更深更痛,不是吗?说到底,你们就是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也不相信女儿的朋友,总觉得接近自己女儿的人是别有用心其心可诛的。”由佳不依不饶。 “可怜天下父母心,有朝一日,你做了母亲,自会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岛主夫人在女儿凌厉的攻势下,渐渐力不从心了。 最后,缠绵病榻的岛主开口了:“由佳,你已经成年了,和谁交往是你的自由,做父母的不应该干涉。但是,他是印度人,文化、观念、风俗、习惯和我们有所不同,你应该带来让我们见见。一来,也给我们一个机会当面感谢他对我们女儿的友爱;二来,听说他在旅行社工作得十分认真卖力,作为岛主也应该表彰勉励一番。” 由佳虽然爱耍小性儿,但对父亲的话从来不敢违命。况且,父亲病入膏肓,她也不忍心拒绝父亲的请求。 “好吧,那我明天把桑贾伊带来见你们。不过,你们可别像对待犯人一样把他审来审去的,那会吓坏我的这位朋友,并影响到我们的友谊的。”由佳爽快地答应了。 岛主和夫人一颗吊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第二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虽然还是初春,但是天气暖洋洋的,令人身心十分舒畅。 桑贾伊穿着一身“尼赫鲁服”(印度“国服”,印度男子在比较正式的场合,多穿“尼赫鲁服”。这种服装象征印度民族精神,有点类似于中国的“中山装”,不过上身稍长,扣子多出几排。)来到岛主的海上宫殿“桃花坞”。 这是一栋巨大的红棕色中国唐朝风格的房子。它不是建筑于平地,而是建筑在大海之上。房子的下面钉有许多木桩,木桩脚竖立在大海的波涛里。整幢房子像一只蓄势待发的海鸟盘踞在广阔无际的万顷碧波之上。 桑贾伊屏住呼吸,久久凝望着这座辉煌的海上宫殿,眼角亮晶晶的。由佳知道那是泪光在闪烁。 她不由挽起了他的胳膊,并把自己的五指插入桑贾伊的手心紧紧相扣。 这一亲密举动把前来迎接的管家、下人们给看呆了。 第九十九章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四) 由佳和桑贾伊在众目睽睽之中十指紧扣,相偎相依,穿过曲径通幽的回廊,一步步走向海上宫殿桃花坞的正厅。 由佳告诉桑贾伊,这里是岛主一家人生活、休息、聚会的主要场所。 它面临大海而建,面积颇大,大约有二百平米左右,里面放着一长溜意大利高级软皮沙发,高高低低的进口名贵家具上及房间的各个角落里摆满了数不胜数的紫色玉兰花,整个大厅充满了富贵高雅的氛围。 面对大海一侧的墙壁用透明玻璃制成,打开了一半,和煦的暖风一阵阵吹进来,令人昏昏欲睡。几只海鸥在大海上空追逐飞翔,发出嘹亮的鸣叫声,又把人从睡意里唤回。数头人工放养的海豚偶尔会跃出海面,那肥硕愚笨的身形可爱至极,空气里散发着丝丝咸腥味儿,那是海洋特有的气息。 岛主和夫人穿着正式的日本和服端坐在沙发上静候客人的光临。 桑贾伊和由佳一走进正厅,夫人就扶起岛主从沙发上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桑贾伊按印度礼节面向岛主夫妇双手合掌高举,口念“那马斯卡拉(namaskara),意为“向你致意”。 岛主夫妇让管家献上事先准备好的鲜花花环,并套挂在桑贾伊的脖子上,以示尊敬和由衷的欢迎。 桑贾伊马上取下花环,表示谦虚。 桑贾伊被安排坐在岛主和夫人之间的位置上。 “桑贾伊先生,您来日本多久了?”岛主侧过虚弱的身子,一眨不眨直望着桑贾伊的眼睛问他。 “三年了。” “您在大学学习什么专业?”岛主夫人也转过身来热切地问道。 “旅游管理。” “哦,这个专业不错。将来有什么打算吗?”岛主夫人继续问道。 “还没有想好呢。我还年轻,不想马上对自己的将来做出决定。一边学一边想吧。”桑贾伊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头皮。 “您家有几口人?”岛主夫人连珠炮似地发出提问。 “五口人,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和我。” “令尊令堂多大年纪?都从事什么工作?”岛主夫人专注地问着,周围安静地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我父母同岁,今年六十,他们都是医生,新德里最大的私人医院就是我家开设的。我哥哥和姐姐去美国留学后拿到了医学博士学位,现在美国加州的大学医院工作,将来他们打算回国继承父母的医院。”岛主夫人听后仿佛松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桑贾伊先生的日语说得不错,据说您还会英语和汉语,真是后生可畏啊。”从来不苟言笑,更不轻易夸人的岛主居然对桑贾伊竖起了大拇指,在一旁伫立伺候的管家、下人们不由互相交换着表情丰富的眼神。 第一百章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五) “爸爸,妈妈,你们查户口查完了没有啊?也不想想自打桑贾伊进咱家后到现在为止连一口水都还没喝呢!嗨,有完没完啊!我长这么大可从来没见过有这么待客的。”由佳在一旁听得不耐烦了,撅起小嘴摇晃着岛主的肩膀,不让他再盘问下去。 她这么一个千宠百爱捧凤凰一般长大的大小姐,一撒起娇谁都拿她没辙。 岛主夫人只好换了一个话题说道:“桑贾伊先生,您喜欢日本的茶道吗?” “我的专业是旅游管理,对日本的文化、习俗和生活习惯都非常感兴趣,希望多多了解,深入学习。” “那太好了。今天我们请来了日本最大的茶道流派京都万家流的家元给我们做茶道表演。待会儿一块儿去茶室喝茶吧。”岛主夫人轻轻拍了一下手掌,管家应声打开了正厅的大门。 在岛主夫人的带领下,桑贾伊、由佳、岛主等一行人沿着弯弯曲曲的回廊来到了这栋建筑物最尽头的一间屋子。 和刚才那间奢华的正厅截然相反,这间茶室设计得像《红楼梦》女主角薛宝钗的闺房,简朴素雅纯净,家具很少。四帖半的榻榻米房间,恬静明亮,两扇纸拉门透入柔美的光线,屋子一角面海的白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画前放着一枝盛开的白色玉兰花,另一侧墙角放着火炉、茶釜和一些简约的茶具。 茶釜前坐着一位五十开外的男子,他身穿朴素的和服,正在埋头清洗茶具。看见众人进来,立起身来鞠了一个大躬。 岛主一家及桑贾伊喝了他泡制的抹茶。整个过程长达四个小时,长时间的跪坐,桑贾伊不但没有因为大腿发麻而捶腿捏脚,也没有身体摇摆改变坐姿。他像一位训练有素的茶道爱好者,各个环节都做得很到位。作为一名印度人不由人不刮目相看。 喝完苦涩的抹茶后,一行人又回到正厅。 那里已摆上了长条形的矮桌,矮桌上放着精致的日本菜。 “时候不早了,一起吃个便饭吧。”岛主夫人笑眯眯地说。 “母亲,不是说只是让桑贾伊来见见你们吗?怎么又是喝茶又是吃饭的。事先也不通知一声。你们不要这么自作主张,好不好哦!”由佳的脸挂了下来。 “由佳,俗话说客随主便,既然岛主夫人一片盛情,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吧。”桑贾伊摆手阻止了由佳。 “好好好,我都听你的。”由佳柔声说着,怒色在一瞬之间转变为笑颜。 把这一切收入眼中的岛主夫妇心领神会迅速互看了一眼。眼光里交杂着欣喜、不甘,无奈……。 岛主夫妇、桑贾伊和由佳四人围着矮桌团团坐下。岛主夫人指着桌上的饮料问道:“桑贾伊先生,您喝点儿什么?” 所指之处放着各类酒饮料和软饮料。酒饮料有日本清酒,中国绍兴酒、二锅头、白酒,法国红、白葡萄酒,俄国伏尔加和啤酒。软饮料有乌龙茶、普洱茶、各类果汁等。 “我酒量不行,高度酒喝不来,但是喜欢抿抿小酒。今天来到桃花岛,菜肴一定是以海鲜为主,红酒配红肉,白酒佐白肉,我就喝白葡萄酒吧。”桑贾伊对岛主夫人回答道。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92ks就爱看书网】 第一百零一章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六) 管家肖博达给桑贾伊的杯中斟了三分之一杯的白葡萄酒。 桑贾伊先拿起酒杯深深嗅了一下,脸微仰,半闭双眼,屏住呼吸享受葡萄酒的芬芳香味,然后按逆时针方向缓缓摇动酒杯后,慢慢喝了一小口。他并没有马上将酒液吞咽下去,而是让酒停留在嘴里,让它和口腔充分接触,酒之清冽甘美被味蕾尽情吸收,酒香散发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少顷,桑贾伊睁开双眼对大家说道:“这是产自梅丽尔酒庄的梭瑞葡萄酒。这种酒纯手工制作,不掺加任何化学添加剂,原料使用10月成熟的迟摘葡萄精酿而成。它带有一般白葡萄酒无法展现的成熟果实特有的香味,口感清新偏圆润。梭瑞酒的另一大特点是甜度高,酸度低,二者相辅相成配合得相得益彰。”桑贾伊又连喝两口,将杯中的白葡萄酒一饮而尽。 “啪啪啪”(掌声)…… “桑贾伊先生真不愧为专门学习旅游管理的优秀人才,对葡萄酒都有如此精深的研究,让老夫佩服不已。来来来,让我们一起举杯,欢迎桑贾伊先生光临寒舍。”岛主提议后,管家忙不迭地给各人杯中斟酒。四只名贵的圣尼可洛酒杯在空中轻轻撞击,发出丝质般优雅动听的声音。 “除了中国、日本外,桑贾伊先生还去过哪些国家?”岛主夫人一边问,一边往桑贾伊的小碟子里加了一点酱油,方便他蘸生鱼片吃。 “我出生在德国。父母在德国学医,毕业后在那里工作生活了好多年。在德国期间,去过法国、瑞士、匈牙利、西班牙、葡萄牙、芬兰等许多国家。我父母热爱工作,其次就是酷爱旅行,一到周末和假期就放下一切带着全家出游。”桑贾伊正襟危坐,有条不紊运用各类餐具熟练地吃着日本菜,同时不忘得体地回答岛主夫人的提问。 “桑贾伊先生阅历丰富,见多识广啊。请问,您最喜欢哪个国家呢?”岛主夫人是个营造餐桌氛围的社交高手。 “在欧洲时,我还很小,没有任何记忆。我喜欢中国,那里地大物博,民族众多,有古老的文明,灿烂的文化,悠久的历史。”桑贾伊吞下嘴里的食物,用心看了一眼岛主后,眼望着岛主夫人回答道。 “我还没去过中国,正打算去中国旅行呢。可以麻烦桑贾伊先生为我制作一份去中国旅行的日程吗?”岛主夫人不失时机拜托桑贾伊。 “没有问题。我在北京留学过两年,留学期间,利用寒暑假去过很多地方。不谦虚地说,我对中国相当熟悉。” “那就有劳先生了。来,我敬您一杯,表示我的谢意。”“咣当”,两只杯子相碰击。 “其实,和桑贾伊先生一样,我也非常喜欢旅行。不过,我喜欢非洲。因为在那里没有人认识我,围观我,对我指指点点,我可以做回我自己。我家在桑给巴尔有一幢别墅,就在世界闻名的石头城附近。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去那里住上一阵。桑给巴尔也有蔚蓝色的大海,银色的沙滩,海鲜非常美味,和我们桃花岛很相像。”岛主夫人突然变得饶舌起来。 第一百零二章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七) 一个又一个精美华奢的菜肴被端上来。 菜量都不大,大多为海鲜,搭配的食材极为新奇罕见。它们被装放在古朴小巧色彩明丽的和式餐具里,每人一份。 一顿饭吃下来,肚子只有七成饱,杯盘碗碟倒堆了满满一桌子,比菜还要多。 午餐在祥和快乐的气氛中结束。 虽然由佳绝口否认和桑贾伊的特殊关系,但是明眼人一看就明白由佳这只骄傲的白天鹅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位稳重踏实善良有礼的印度青年。 岛主夫妇在送走桑贾伊后,迅速召开了家族会议。参加人员如下:岛主,高峰秀子夫人,副族长、岛主堂弟康太,泥炭温泉部负责人、岛主堂兄康弘,管家肖博达等共计五人。 首先由管家肖博达向康太、康弘两位介绍了桑贾伊的简单情况及他拜访海上宫殿桃花坞时的种种表现。 然后大家畅所欲言各抒己见,经过长达几小时的讨论,家族会议得出的结论为: 1)桑贾伊是一位具有国际意识的优秀青年,他知识渊博,见多识广,头脑明晰,聪明干练,在能力、才智和阅历上不输于由佳公主。 2)世界上像桑贾伊这样水准的青年俯拾皆是,由佳公主金枝玉叶血统高贵,和桑贾伊结合是下嫁。 3)世间万事皆有定数,若由佳公主动了真情,作为家长应成全他们,以孩子的幸福为重。千万不要做出干涉子女婚姻的蠢事,那样只会失去女儿的信任和爱。 4)不排除桑贾伊是个国际大骗子。凭他平凡的相貌居然一下子就能抓住由佳公主的芳心,此人一定不简单。如果他居心不良或另有图谋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5)高薪聘请世界顶级私家侦探对桑贾伊的身世、履历展开彻底细致的地毯式调查,绝不冤枉好人,也绝不放过坏人。 6)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为防止由佳公主对他的感情走火入魔一发不可收拾,有必要看紧桑贾伊,不给他和由佳公主有太多的独处机会。 7)考虑到桑贾伊在东瀛大学的学业已完成,从4月份开始由桃花岛出面聘请他来旅行社工作,同时兼任岛主夫人的私人国际事物顾问。 8)如果桑贾伊拒绝桃花岛的聘请,说明他心中有鬼,届时须采取断然措施。 由佳和桑贾伊丝毫不知长辈们为他们的事情特意召开了家族会议。他们在离开海上宫殿后,手挽着手沿着沙滩漫步。 桑贾伊那一身笔挺的“尼赫鲁服”在人群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快看,那就是由佳公主的心上人。” “很普通嘛。不是自吹,我可比他强多了,怎么丘布特之箭倒射向他了。这小子祖坟上冒烟了。” “冒什么烟啊?他会蛊术。可怜的公主被下了迷魂药。” “这下有好戏可瞧了。” 第一百零三章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八) 桑贾伊爽快地接受了桃花岛对他的聘请,周一至周五在桃花岛国际旅行社工作,担任亚洲部副总经理,同时兼任岛主夫人高峰秀子的私人国际事务顾问。 那几位和他一起利用春假来桃花岛打工的东瀛大学大学生因为喜欢上了桃花岛,也以各种方式留了下来。 他们中有几位正好3月份(日本的大学4月入学,3月毕业。学制4年,但是毕业年限可以延长,一些学生在学期间休学一到两年,到国外留学、去非洲做义工、周游世界,开公司,无所事事……。)大学毕业,很高兴在桃花岛找到了工作。 有一位和桃花岛的女孩子谈上了恋爱,不舍得离开心爱的恋人,办理休学手续后,留在当地继续打工。 有两位虽然已经毕业了,但是不知道自己将来究竟要做什么,自己又适合做些什么,害怕马上踏入社会,他们希望人生的帆船有一个停歇的机会,看看别人怎么生活,从中找到灵感和榜样。他们留在岛上并不打工也不就职,每天去图书馆读读书,爬爬山,坐在海边瞧瞧风景,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饿了,就去海边钓点鱼虾、在海滩上捡点贝壳,卖给游客后维持最简单的温饱生活。岛民都说,这些人读书读得太多,把脑子读坏了。他们同情这些找不到人生方向的年轻人,把他们接到家中,免费提供住宿。 由佳公主也休学一年,回到了桃花岛,在旅行社的亚洲部中国课帮忙。 对桑贾伊真实身份的调查正在印度、德国,美国、中国、日本等世界各地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老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虽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但是不得不承认有一定道理。桃花岛花大价钱进行的调查,很快就有了眉目。 先是印度方面传来消息,新德里最大的私人医院牧来斯综合医院的院长夫妇确实有一个叫做桑贾伊的儿子,今年30岁,在北京学习过两年汉语后,转入日本东瀛大学学习旅游管理。私家侦探还用邮件发来了桑贾伊25岁时在新德里和朋友一起拍的照片。岛主夫人看后,觉得和现实版的桑贾伊多少有些两样,究竟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只好让管家把照片印刷出来后,对着阳光细看,还是瞧不出所以然来,最后取来高倍数放大镜一寸寸查看。 管家报告她说:“您放心好了,是同一个人。这是五年前的生活照,不足为凭。女大十八变,男人则要到三十岁才停止成长。但是,整个人的气质、身高、脸部轮廓和五年前没有改变。” 岛主夫人一向信赖依靠管家肖博达,但是,不知为什么这次对他的话有些半信半疑。 她捏着那张照片神经质地看来看去,把边角都捏皱起卷了。 北京方面的消息也迅速传来。4年前确实有一个叫做桑贾伊的印度学生在北京大学学习过汉语。他勤奋好学,接受能力很强,两年就考过了hsk六级【hsk即中国汉语水平考试,是为测试母语非汉语者(包括外国人、华侨和中国少数民族考生)的汉语水平而设立的国家级标准化考试】,当时轰动了全校。他还是一个喜欢旅行的年轻人,利用节假日和寒暑假几乎走遍了大半个中国。 第一百零四章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九) 在德国的侦探写来邮件说:“桑贾伊于30年前的5月4日出生于德国巴伐利亚州首府慕尼黑,上面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他的父母非常优秀,毕业于德国最著名学府海德堡大学的医学系。拿到医学博士后,双双进入慕尼黑医院做实习医生。”报告书后面附有桑贾伊一家在德国生活时的全家福及桑贾伊的出生证明。 美国方面报告说,桑贾伊的哥哥阿布舍克、姐姐艾西瓦娅分别毕业于美国圣路易士华盛顿大学和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医学系,现在加州大学斯克里普斯纪念医院工作,两人都是顶尖的心血管病专家。他们证明亲弟弟桑贾伊在日本东瀛大学学习旅游管理,并附上三年前桑贾伊去美国旅行时三同胞的纪念合影。 岛主夫人看到上述报告和照片后不由喜笑颜开。她每逢周末都邀请桑贾伊来海上宫殿桃花坞做客,和岛主一家共进晚餐。 桑贾伊和岛主夫妇的关系渐渐地亲如一家,周围人也把桑贾伊看成岛主未来的乘龙快婿。 一天晚餐过后,岛主一家、桑贾伊和几位亲友聚集在正厅喝咖啡、看电影、闲聊天。 桑贾伊不像往常那般活跃,一个人默不出声地坐在正厅一角翻看一本杂志,里面夹杂着一张四人照片。 照片应该是六七年前拍的,当时岛主还很健康,他相貌堂堂,不怒自威,有一股天生的霸气。岛主夫人站在一旁,她的样子和现在没有任何变化,时间仿佛对她特别宽容,在她身上停驻不前,她永远是那么美丽、高雅、性感而又纯情。在岛主的另一侧,像白杨树一般挺立着一位年轻人,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脸上稚气未脱,但是遮不住他英俊不凡的光华。年轻人身边的女孩子是由佳,她还是个小姑娘,小鸟依人般偎靠在年轻人身上。 由佳喊他:“桑贾伊,你在看什么呢?快过来喝咖啡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由佳,你过来一下,这个照片上英俊潇洒的年轻人是谁啊?”桑贾伊的声音略带沙哑,手里扬着照片,脸色凝重地问坐在对面沙发上的由佳。 “那是我哥哥小林正道。”由佳高兴地大声说道。 “不是你的前男友?”桑贾伊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醋意,傻瓜也听出来了。 “怎么?吃醋了?你们印度人也懂吃醋啊!”由佳撒着娇。 “我怎么从来没听人提起过你哥哥?他太英俊了。不会是电影明星吧?”桑贾伊的话里有着不信任。 “我哥哥可是亚洲第一美男子哦,电影明星都比不上他的。我们关系可好呢。我最崇拜的就是我哥哥。”由佳说起哥哥眼里放着光。 “我来桃花岛这么久了,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他?”桑贾伊进一步求证。 岛主夫人蓦地插进来说道:“唷,桑贾伊,你的手真‘仙’,从哪里翻出来的这张照片?”岛主夫人看清桑贾伊手中的照片后,脸色微微改变。“这本杂志是谁拿出来的?”她问管家和下人,嗓门比平时拔高了几度。 管家趋前报告道:“是我放在那里的,岛主想看。” “桑贾伊,我哥哥他失踪了。”由佳突然痛哭出声。 第一百零五章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十) 岛主听说唯一的亲生儿子小林正道失踪的消息后,猛地咳出一大口青绿色浓痰,对夫人怒目而视,责问道:“小正失踪了?你早就知道了吧?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隐瞒我?你居心叵测啊!”岛主脸色潮红,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胸脯剧烈起伏。 众人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芬姨绞了一把热毛巾,给岛主擦去满脸虚汗,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岛主的堂弟、副族长康太走上前去,对岛主微微鞠了一躬后说:“堂兄,这不能怪嫂子。她怕您担心,影响到您的治疗。” “小正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岛主问道。 “已经半年多了……”康太的声音渐渐小下去。 “半年了?你们居然瞒得像铁桶一般,好本事啊。找过没有?”岛主又咳嗽起来,一旁的芬姨忙递上一沓香巾纸。护士站到岛主身后为他捶背推拿。 “找过,能找的都找了,没有找到……”康太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但是岛主听见了,他怒目圆睁盯视着康太。康太不敢直视岛主的眼睛,把头低到肚脐眼上。 岛主夫人、康弘、由佳和管家等一干人见岛主气成这样,都吓得大气不敢出,他们围拢在岛主身边,学康太低头不语。桑贾伊见状也走了过去和他们站在一起。 芬姨给岛主喂了一口水,岛主艰难地吞咽下去后,抬头用目光扫视众人。他的目光游移逡巡,先逗留在岛主夫人的脸上,叹息一下后,又转而凝望由佳不说话。他把康太、康弘、管家肖博达一一看过,摇了摇头后,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桑贾伊身上不再移动,“孩子,让我看看你。” 桑贾伊遵命抬起头来。 岛主奄奄一息,但是目光炯炯,那目光里藏着千言万语难以尽述。 许久,岛主吃力地竖起右手食指,做了一个“你过来一下”的手势。 众人让开一道缝,桑贾伊走到最贴近岛主的地方,蹲下来俯过身去。 岛主用食指勾住他的中指,老泪纵横,无声哭泣。 老小两人就这样手指拉着手指,双目对视,久久不愿移开。 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岛主终于养足了精神,开口说道:“孩子,我认识你。你是上帝派来的。从现在开始,我任命你做我的特别助理。这是我的戒指,你拿去戴上。见物如见人,以后所有桃花岛的人都必须听命于你。小正他一定在桑给巴尔石头城的别墅里,你去把他给我找回来。我现在只相信你一个人。”说完这些话后,岛主已喘成一团,浑身颤抖不止。 芬姨用一床毛毯把岛主紧紧裹住,拉铃叫来了值班的主治医生。 第一百零六章 令人心醉神迷的黑非洲(一) 桑贾伊把岛主赠予的戒指郑重地戴在右手的大拇指上。 这是一枚赤金色的方戒,戒面上刻着图章,图章正中用龙飞凤舞的草体写着“桃花岛”三个字。 第二天,桑贾伊就和副族长康太一起乘坐桃花岛的专机飞往桑给巴尔。 桑给巴尔是印度洋上的一个岛国,由几个岛屿组成,在历史上曾是个独立的国家,先后被葡萄牙人、阿拉伯人和英国人统治,在上个世纪60年代获得独立,与坦噶尼喀合并成为坦桑尼亚联合共和国,实际上高度自治。 坦桑尼亚联合共和国,位于非洲东部,赤道以南。南与赞比亚、马拉维、莫桑比克接壤,西与卢旺达、布隆迪和刚果(金)为邻,东濒印度洋。 桑给巴尔被誉为“印度洋上的明珠”,它像一颗璀璨的宝石镶嵌在印度洋广阔澄净的水面上,它拥有世界上最清澈的海水和最美丽的海景。因为盛产丁香,又被称为“香岛”。 桑给巴尔的石头城最负盛名,它建于200年前,是东非地区斯瓦希里人建造的诸多海滨商业城市中的一个杰出范例。石头城完好保留了古代的城镇建筑物及其优美的城镇风光,城中还有许多精美的建筑物,反映了其别具特色的文化。这种文化是非洲、阿拉伯地区、印度和欧洲等地区的各种不同文化的汇集,这些文化在这里有机地融合在一起,而且持续发展长达1000年之久。2000年根据世界文化遗产遴选标准c被列入《世界遗产目录》(录自世界遗产委员会评价)。 岛主夫人高峰秀子在日本知名度太高,无论在商店购物还是外出观光,总有大批影迷紧紧追随,她深感没有自己的空间和自由。和岛主结婚后,她退出了文艺界,但是她的一举一动依然是日本民众关注的焦点,是报刊、杂志、电视的头条新闻。 结婚三周年纪念旅行时,她和岛主选择了东非。最后一站是桑给巴尔岛,那清澈见底、翠绿中显湖蓝的海水,银光闪闪、细腻如雪的沙滩,星星点点、古朴稚拙的渔船,蔚蓝色纯净如洗的天空,似火的骄阳,凉爽的晚风,石头城里曲径通幽的窄巷,悠远斑驳的古墙,充满历史沧桑感的阿拉伯风建筑,在路上嬉闹的非洲儿童都深深打动了岛主夫人的芳心。 她在这里找到了安全感和心灵的歇息地,这里是她精神上的第二故乡。在这里没有人围观她、偷窥她,没有人知道她的前世今生,没有人认为她有多美、多高贵,没有人觉得她有多时尚、多性感,没有人知道她、关心她。她可以随你心所欲地打扮自己或不修边幅,可以穿阿拉伯男人的长袍、印度女人的纱丽或一身运动装出现在海滩、酒店、酒吧、商场……可以自毁形象地抽烟、喝酒、打牌,愿意睡到几点起就几点起,可以拒绝影迷的签名、合影要求,可以做回自己,可以自由呼吸。 疼爱她的岛主为她在石头城附近,靠近印度洋的海边买下了一幢富丽堂皇的阿拉伯式别墅。那以后,每当心情不爽身体不适之时,岛主夫人会乘坐专机来这里小住。 第一百零七章 令人心醉神迷的黑非洲(二) 非洲是一块斑斓迷离热情淳朴的神奇土地。 阳光、大海、沙滩、树林、花果、建筑、人们的服饰无不充满了独特的韵味和具有强烈视觉冲击的色彩。 桃花岛别墅面临浩瀚的印度洋,在夕阳如血的残照中,像一个风姿卓越的美女发出熠熠光辉。 桃花岛的专机停靠在别墅前面广阔的草坪上。桑贾伊、康太及随行人员顺次走下飞机。别墅管理人员巴布噜迎了上来。 别墅的名字叫“霍加??okapi)”,这是一种濒临绝种的珍稀动物的名字。霍加??蟛坑泻诎捉辉拥奶跷疲?瓷先ハ褚黄グ呗恚??涫邓?遣皇锹淼慕?祝??浅ぞ甭辜易宓某稍薄;艏??簧?び诜侵薅?辈康娜却??种校??堑ㄇ雍π撸?悴仄苌碛诿芰稚畲Γ?钡?900年才被人们发现。霍加??鞘巢荻?铮?不抖来Γ?挥性诮慌涫辈懦伤?啥浴?p>桃花岛一行数人在别墅坐定后,桑贾伊首先起立向巴布噜出示了岛主的戒指。虽然巴布噜事先已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一旦见到戒指如见岛主,他当即下跪,双手上举,口中念念有词,当着诸人之面发誓永远效忠。 巴布噜向桑贾伊汇报说:“正如岛主所推测的那样,桃花岛公子小林正道确实在半年前来过‘霍加鹗??16谡饫锞幼??母鲈隆!?p>“半年前他是从哪里入境的?一个人来的还是另有同伴?”桑贾伊追问道。 “正道公子是和两位朋友一同来的。事先没有电话、传真、邮件等任何联络。当他们的汽车开到别墅区正门并不断按响喇叭时,我才知道公子来了。说老实话,我相当吃惊。开始我不敢贸然从事,因为虽然正道公子曾和高峰秀子夫人来过‘霍加??悄鞘惫?幽昙蜕杏住n野阉?恼掌?檬只?南吕矗?杂始一u海?4虻缁叭啡狭怂?纳矸莺螅?湃盟?墙?氡鹗?!?p>“他说没说他来这里的目的?”桑贾伊问道。 “公子身体不好,来养病的。”巴布噜恭谨地回答道。 “什么病?”桑贾伊十分关切。 “抑郁症。”巴布噜一直站着回答提问,以示尊重。 “他的同伴是些什么人?”桑贾伊连珠炮似地提问。 “两个日本人,一男一女。” “多大年龄?相貌如何?有照片吗?”桑贾伊双目圆睁,神情专注。 “两人都是二三十岁左右年纪,相貌出众,风度翩翩。照片有的,当时为了确认他们的身份,给他们照了相,应该还保存在我的电脑里。请特别助理稍候片刻,我去去就来。”巴布噜转身去办公室取照片。 少顷巴布噜拿着一张印刷出来的照片走了进来。 照片上一共三个人。中间的是小林正道,看上去眼神黯淡、萎靡不振、毫无精神。左边的是一位陌生的男性,高大威武,相貌不凡。当桑贾伊看到站在小林正道右手边儿的那位女性时,不觉双手微颤,心脏突突地跳个不停。 第一百零八章 令人心醉神迷的黑非洲(三) 站在小林正道右手边儿的那位女性是米苔的前同事兼好朋友明日香。 聪明的读者一定猜出来了这位印度留学生桑贾伊先生是米苔的女扮男装。看到明日香在做敌人的帮凶,怎不让她心潮起伏思绪万千呢。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救出小林正道,找到整个事件的幕后黑手,面对躲在暗处的强大敌人,米苔和佐藤商议后,想出了深入敌营的计策。 由佐藤去东瀛大学旅行爱好者俱乐部招募学生参加作战。米苔运用她巧夺天工的化妆技巧女扮男装,亲自上阵。在和由佳公主取得联系后,米苔把事情真相告诉了由佳。由佳公主和哥哥正道的关系不是一奶同胞胜似一奶同胞,她表示,哪怕就是要和全世界作对,她都坚定不移地站在哥哥一边。她不但积极配合米苔他们的行动,而且通风报信,帮助出谋划策。 米苔还意外地争取到了管家肖博达的支持。说起内中缘由还蛮有意思的。 肖博达是英国籍中国人,是米苔熟人肖诗的叔叔。他高中才毕业就去英国留学,他有超人的外语天赋,会说英语、法语、德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日语、韩国语、越南语等十几种外语,尤其英语说得特别棒,比英国人还标准流利。他听出桑贾伊(米苔)的英语发音有汉语口音,怀疑桑贾伊的身份。当他得知桑贾伊就是米苔时,毫不犹豫加入了他们的阵营。因为他是龙的传人,中国人要帮中国人。而且他曾听侄女肖诗提起过米苔,感谢米苔在肖诗婚姻出现波折的情况下伸出过援手。更重要的原因是作为管家,他嗅到了阴谋的气味,他本身是一个极富正义感,绝不同流合污的男人。 至于桑贾伊,是一个真实存在活生生的人物。米苔给了他一笔巨款,让他去加勒比海度假一年。 为什么要神神秘秘谨慎行事到如此地步,是因为米苔和佐藤怀疑这件事关系到下一代岛主的继位问题。幕后黑手实力强大不可小觑,很可能是岛主的近亲。 在处理问题的过程中,米苔看到了金钱的魔力。东瀛大学旅行爱好者俱乐部的那几位学生,应该在三月份大学毕业,四月份进入公司工作(日本的大学生一般在大三时找工作并敲定,大四毕业后,马上踏上社会开始工作。),可是他们在一次性拿到相当于三十年工资总和的报酬后,毫不犹豫辞去了业已到手的好工作,加入了米苔他们的行列。 这些巨款是如何筹集的呢?听起来很艰难,说穿了很简单,可能都没有人会相信,连米苔自己都不相信,是米苔变卖或寄售了共乐村“霞工房”的礼品后得到的。那些看似普通毫不起眼的小玩意其实件件都出自名人之手,皆是非凡的无价之宝。 但是,金钱也不是万能的,肖博达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他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好管家,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正义和职责站出来的。 第一百零九章 令人心醉神迷的黑非洲(四) 康太见桑贾伊(米苔)看到照片后呼吸急促,脸色潮红,双眼发光,四肢颤抖,不禁感觉怪异,颇为注意地打量着他。 桑贾伊(米苔)努力??逍纳瘢?髡?樾鳎?潘珊粑?螅?绦?欢匚拾筒监嗟溃骸罢掌?险驹谡?拦?幼笫直叨?哪俏荒昵崮凶邮撬?俊?p>“他叫五岛秀夫,是岛主夫人高峰秀子的前经纪人、日本电影人暨演艺人协会会长五岛先生的公子。他是正道公子的发小兼好友。”不待巴布噜出声,康太抢着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正道公子住在这里的时候,秀夫和明日香一直陪伴着他吗?”桑贾伊(米苔)眼睛盯着巴布噜问道。 “是的,他们中必有一位寸步不离地伴随着正道公子。”巴布噜连忙回答。 “你谈一下正道公子及其他二位在这里生活时的情形,越具体越琐碎越好。”桑贾伊(米苔)下了指令。他年纪轻轻,但是不怒自威,浑身上下自有一股天然霸气和领导风范。 巴布噜瞅了一眼康太。 康太对他正色地说道:“喂!你看我干什么啊?你跟随岛主及夫人多年,难道这点小常识还不懂,还要我来提点吗?凡是我桃花岛门人个个清楚,见戒指如见岛主。虽然我是副族长,又是岛主的嫡亲堂弟,但是,没有桑贾伊先生大。桑贾伊先生是岛主的替身,他才是老大。你要服从他的命令,他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不许打一点埋伏。他指东你不允许往西。别磨磨唧唧的,快给我说!” 巴布噜点头哈腰连声说道:“是是是,小的明白,小的明白。”虽然身处热带,但是天气相当凉爽,他大概是精神紧张给闹的,前额不断地在冒汗,一个个有珍珠那么大,映衬着漆黑的皮肤,像在脸上贴满了酒酿圆子。 他找不到手绢(估计非洲人也不用那家伙事儿),干脆拉起衣袖擦了擦汗,正对着桑贾伊(米苔)滔滔不绝讲述起来。 “那天,我把他们三位的照片拍下来,用邮件寄给桃花岛后,桃花岛来电证明他们货真价实,让我好好招待不能怠慢。” “我安排他们住在楼上的房间里,一人一间。” “正道公子很安静,话很少,除了吃饭,总是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出来。” “那位叫做明日香的小姐性格比较活泼,她不但英语说得非常好,而且胆子贼大。在这里生活了三四个星期后,她似乎耐不住寂寞了,一个人去埃及旅行了一个星期。” “回到桑给巴尔后没多久,又一个人开车去被誉为‘鸟类天堂’的马亚拉湖国家公园观赏火烈鸟,去有‘世界第八大奇迹’之称、非洲最重要的野生动物保护区之一的恩格罗恩戈罗国家公园看野生动物。据她回来说那里栖息着三万多头动物,有斑马、瞪羚、大角斑羚、豹、豺、角马和黑犀牛等。她拍了很多野生动物的照片回来给正道公子看,公子原来一直很沉默,脸上也没有什么笑容,看了那些照片后,终于有了喜气,饭量也增多了不少。” 第一百一十章 令人心醉神迷的黑非洲(五) “继续说。”桑贾伊(米苔)声音不大,威势十足。 “明日香小姐离开过这么两次。平时她在屋里也呆不住,喜欢去海滩散个步,去石头城吃顿中国菜或下海游个泳什么的。”巴布噜擦了一把汗,抬眼看了看桑贾伊(米苔)和康太。 “别停顿。秀夫呢?讲讲他。”康太替桑贾伊(米苔)提问。 桑贾伊(米苔)朝巴布噜点点头,表示赞同康太的提议。 “秀夫公子对正道公子很好,除了睡觉以外,一直守候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 “他们每天的作息时间是怎么安排的?”桑贾伊(米苔)看巴布噜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了,不得不自己出题目。 “他们每天7点起床,7点半早餐。早餐菜单每天不同,西式、日式、中式轮换着吃。早餐过后,正道公子回自己房间休息。一般来说,秀夫公子会跟进去陪他。他们在房间里看电视、听音乐,有时下棋。更多的时间,正道公子喜欢一个人呆着,拿本书埋头看或开电脑上网。中间,我们的女佣会进去一两次送个茶递个水什么的。” “中午12点午餐。正道公子吃得不多,明日香小姐总是胃口出奇地好,对我们橱子做的菜赞不绝口。她哪知道,那是岛主夫人最心爱的橱子之一,曾经在东京赤坂的五星级饭店做过厨师长,手艺哪能不好呢。秀夫公子也喜欢厨师长做的菜,他到底是个男人,比较矜持,从没有夸过什么。” “午饭后,只要不下雨,他们会去外面散散步消消食。大约转那么一到一个半小时左右再回来。这段时间,我们的女佣一直跟随一旁伺候,怕他们和当地人发生什么纠纷。桑给巴尔的居民大多为穆斯林,具有虔诚的宗教信仰,性情温和,这里治安一向很好。只是有个少数民族,叫马赛人,他们原先生活在非洲草原的丛林中,与野兽为伴,他们能跑善跳,尤其在夜间夜视能力极强,走出草原后多被聘为保安或在街市上无所事事。他们爱穿飘飘欲仙的大红衣服,佩戴黄澄澄沉甸甸的金项圈,十分引人注目。由于他们具有独特的文化习俗,所以一旦有人路过多看他们一眼的话,会招致他们暴力相袭,当地人都很怵他们。” “他们三位和马赛人之间发生过什么纠纷吗?”桑贾伊(米苔)看巴布噜的讲述渐渐偏离了正题,点了他一下。 “没有。我只是想说明为什么要派女佣跟着。”巴布噜又用袖管擦了把汗。 “继续往下说,不要停下来。”这次是康太在催促了。 “散步回来后,他们各自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大约到晚上五点左右又陆续下楼汇集到一楼的客厅,在那里说话、聊天、看海景。” “他们谈些什么?”桑贾伊(米苔)问。 “正道公子基本不说话,总是一动不动看着大海发呆。明日香小姐没话找话,给他看她拍的动物照片,说她小时候在欧美生活的经历。秀夫公子会谈一些明星八卦,他因为他父亲工作的关系,能接触到很多文艺界的名人。” …………… 刚从国内出差回来,存了很多家务和工作,一天只能写一千字,抱歉。国内发展一日千里,到处欣欣向荣,作为中国人深感骄傲和自豪。 第一百十一章 令人心醉神迷的黑非洲(六) “他们每天六点晚餐。晚饭后,三人再一起出去,沿着海滩散步。有时他们会问渔民买些石斑鱼回来,让厨师第二天做给他们吃;有时明日香小姐捡一些漂亮可爱的贝壳或漂流木回来,穿成项链、手镯,做成小摆设。正道公子也喜欢做手工,两个人就坐在一起,一句话不说,头碰着头穿呀锉呀削呀的,乐在其中,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一般晚上十点准时就寝。”巴布噜说到正道和明日香头碰头做手工时,桑贾伊(米苔)神色大变。 坐在她斜对面的康太注意到了,眼睛不由发出鹰鹫般犀利的光芒。 桑贾伊(米苔)暗叫一声不妙,“哈哈哈”,掩饰性地笑了几声后说道:“不是说正道公子是抑郁症吗?看来不要紧嘛,能吃能喝能睡能做手工的。” “特别助理也这么想吗?您年纪轻轻,看问题稳准狠啊。怪不得能入岛主他老人家的法眼。” “此话怎讲?”桑贾伊(米苔)心想,我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胡诌了一句,瞎猫撞上死耗子,看来这里面有名堂啊。 巴布噜重重瞅了一眼康太后,对桑贾伊(米苔)说道:“我觉得正道公子来桑给巴尔是另有隐情。” 巴布噜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三个年轻人都对我说,公子是得了抑郁症,来这里休养的。刚来时,公子确实不大对劲。眼神发直,反应迟钝,语速缓慢,对答困难。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不想和周围人接触交往,不看电视不上网不出门,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或呆坐一旁若有所思。最为严重的是,他不吃不喝不睡,不顾个人形象,蓬头垢面不修边幅。记忆力也不好,常常说了上句忘下句,警觉性很高,爱东张西望,看见陌生人就缩成一团,像孩子一样胆怯害怕,人瘦得只剩下一把枯骨。” 巴布噜把身体方向调整了一下,正对着桑贾伊(米苔)后,继续说下去:“我发现,公子连秀夫公子和明日香小姐也不相信。开始时是明日香小姐给公子喂服药物,看他吃下去后才走开。后来,公子不肯听她的话,倔头倔脑不服药。明日香小姐就用贝壳呀飘流木什么的来哄他吃药。好几次,我发现,他乘秀夫公子和明日香小姐不注意的时候,把药水、药粉、药丸偷偷地扔到花盆里。时间一长,有的花盆里的鲜花莫名其妙地萎谢了,有的反而开得格外兴盛,还产生了变异。你们瞧那两盆花。” 顺着巴布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客厅的一角摆着两盆天堂鸟花。天堂鸟的颜色应为明黄色加天蓝色,可是这两盆花却是白色加黑色,看上去极其诡异。 “倒了药物后,花的颜色才改变的吗?还是原来就有变异?”桑贾伊(米苔)深感事态严重,远远超出她的想象,不得不慎重行事。 “这里靠近肯尼亚,也是鲜花产地,我们从小看着天堂鸟长大,对它的了解就像对自己的掌纹一样熟悉,这样颜色的天堂鸟还是第一次看见。”巴布噜说。 “让人速把这两盆天堂鸟花送往德国海德堡医院检验。”桑贾伊(米苔)说。 ……… 今天一场大雨,把樱花都打掉了,冷得像冬天一样。各位也请多保重身体。 第一百十二章 令人心醉神迷的黑非洲(七) “正道公子偷偷往花盆里倒药后,他一天天胖起来,脸色红润了,性格开朗了,精神也焕发了。看见我们不再躲避,而是主动打招呼,对明日香小姐及秀夫公子不再爱理不理,常常找他们说话聊天。只是有一点他一直坚守着,就是决不吃明日香小姐及秀夫公子递给他的任何东西。三人一起吃饭时,也不动第一筷,必看他们吃过后才下筷。晚上睡觉把门锁得死死地,谁也不放进去。”巴布噜胆战心惊地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他看桑贾伊(米苔)和康太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喝口水继续往下说:“后来大概明日香小姐和秀夫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他们不再给他端药送水,吃饭时也不再让他。明日香小姐有段时间特别沉闷,几乎不说话。后来她提出要去旅行,自管自地走了。秀夫公子本来就不多言,明日香走后,他基本上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只有在晚饭后,陪正道公子去海边走走。” “你说,明日香小姐去旅行过两次,每次回来后,她的情绪怎么样?”桑贾伊(米苔)问。 “每次出行之前,情绪都很低落,回来后则判若两人。和两位公子有说有笑的,还把自己的照片整理出来用电视机一张张放给他们看,做详细的说明。她每次都带回好些新鲜有趣的小玩意儿。”巴布噜回答道。 “后来他们怎么突然离开桑给巴尔了?难道正道公子的抑郁症痊愈了?他是一个人走的?还是三个人同时离开的?说没说去哪儿?”桑贾伊(米苔)问。 “正道公子是一个人不告而别的。离开的前一天,没有任何预兆。现在回过头想想,一切都是有准备的。那天早饭后正道公子吩咐厨师晚上做一顿丰盛的法国大菜,他要款待所有住在、工作在‘霍加目腿思肮ぷ魅嗽薄v鞑酥付t?粤?骸;菇性け赶滦矶嗪镁疲?挡蛔聿簧1d翘焱砩洗蠹以谝豢槎?兴涤行Γ??惩匆??鲋骶丁!?p>“第二天早上7点半,明日香小姐和秀夫公子按时下楼吃早饭,看正道公子迟迟不下来,还在说,大概昨晚喝多了。他们也在头疼宿醉未醒。直着脖子傻等了半个小时,豆浆都快放凉了,我让女佣上楼叫正道公子起床,才发现已经人去屋空。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居然没有一个人察觉。” “留下什么字条了吗?”康太问。 “有啊。请看。这就是。”巴布噜把字条递给桑贾伊(米苔)。 桑贾伊(米苔)一看那熟悉的字体,头脑一阵昏晕。她稳住自己,不让康太看出端倪。 字条是用日语写的。“我的病好了,想一个人出去走走,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明日香:希望你早日找到属于你的爱情,结婚成家做母亲。秀夫:你爱桃花岛的话,就把它交给你了,相信你会是一代明君。正道。” 桑贾伊手捧纸条热泪涟涟。 康太从她手里接过去读了一遍,眼圈也泛红了。 第一百十三章 令人心醉神迷的黑非洲(八) “噗通”一声,康太双腿下滑,跪倒在桑贾伊(米苔)面前。 “我有罪啊。请岛主,不,请特别助理宽恕我。”康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副族长请起。有话我们坐着说。”桑贾伊(米苔)哪见过这个阵势,吓得手忙脚乱,站起身拼命拉康太。 “不,跪着说,我心里好受一些。”康太很坚决。 巴布噜及周围的随从都吓傻了,周围安静地可以听见康太和桑贾伊(米苔)的心跳声。 “自打我第一眼看见高峰秀子夫人,我就知道我完了。我一见钟情,深陷单恋之中难以自拔。虽然后来我在大人的安排下,结婚成家生子,做了丈夫和父亲,但是,对她的感情一分一秒也无法忘怀。”这些话,突然从一个年近六十岁的老头子口里毫无遮拦地说出来,太惊世骇俗了。桑贾伊(米苔)惊讶地张大嘴巴不知所措,只有默默倾听。 “她是我的嫂子,我不应该暗恋她,暗恋她也不会有任何结果,这些我都懂。但是,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理智总是左右不了感情,感情是藏在我们心头一只疯狂的野兽,常常不由自主地跳出来,把我们精心打造的世界搞得一团糟。”康太哪像一个年迈的老人,他的眼里晃动着一团火。 “当初我害怕自己的感情,有很深的罪恶感。后来,我习惯了这样的暗恋,就像一个抽鸦片烟上瘾的人,暗恋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它给我带来激情、梦想和光明。我希望每天看见岛主夫人,听她说话,为她做事。我对她没有身体上的欲望,只有精神上的崇拜和感情上的热爱。我愿意为她做牛做马,做她的奴隶,做她的小羊,让她不断把鞭子轻轻抽打在我身上。”康太喃喃自语。桑贾伊(米苔)觉得不好意思再听下去了。 她打断康太的话说:“副族长,你想告诉我什么?难道这一切都是岛主夫人指使的?你是从犯?” “特别助理,您的确是‘此马非凡马’,岛主慧眼识英豪啊。小弟甘拜下风。”康太朝太平洋方向欠身拜了两拜。 “从你嘴里一定不会对岛主夫人吐出一个‘坏’字来吧?”桑贾伊(米苔)用怜悯而同情的目光注视着康太,康太点头。 “那好,现在我来问,你来回答。不方便出声的话,就用摇头或点头表示,怎么样?”桑贾伊(米苔)提议。 康太点头。 “你知道正道公子现在何处?” “不知。” “明日香小姐和秀夫公子现在何处?” “明日香小姐精神出了问题,住在东京的精神病院。秀夫出家做和尚了。”康太回答。 “因为内疚和罪恶感吗?” “是的。一个亲手下药加害自己最爱的男人和最好的朋友。一个为了替母亲圆梦,背叛友情,玷污了自己的双手。”康太是个直爽人,说话如竹筒倒豆。 “最好的朋友?明日香小姐最好的朋友是谁?”桑贾伊(米苔)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依然忍不住要确认一下。 第一百十四章 令人心醉神迷的黑非洲(九) “是一个叫做米苔的中国女人。她原来也在dodo公司工作。她们都喜欢正道公子。明日香小姐发现正道公子更亲近米苔,两个人常常去新桥的蓝梦食堂吃饭后,对好友米苔十分嫉恨,她毅然和我们合作。她住在米苔隔壁,找到房东,骗到米苔房间的备用钥匙,进入米苔家,在她常用的茶杯杯底抹上迷药,迷昏了她,然后把她送到遥远的山口县一个叫做共乐村的地方。那里地处偏僻,交通也不便利,进去后,要交出全部财产,一般人到了那里是有进无出,和进监狱判了无期没什么两样。” “果然是那条美女蛇,真够毒的。情场如战场,这句话有道理啊。”桑贾伊(米苔)在内心感叹着。现在情敌进了精神病院,人都残了,她恨谁去? “她一个女人怎么有能力把那个叫做米什么苔的中国人弄到山口县去呢?”桑贾伊(米苔)知道当时是一男一女把自己送去的。 “一个女人当然不行。不过有秀夫公子帮着呢。”康太答道。 “他们用了什么法子可以让那个女人乖乖跟他们走?”桑贾伊(米苔)进一步确认。 “特别助理,您的脑子真好。您怎么知道那个女人是乖乖跟他们走的?”康太迷惑而钦佩地望着桑贾伊(米苔)。 桑贾伊(米苔)惊出一身冷汗,心想,我怎么不打自招了呢,我的身份还不能暴露啊,这戏还得唱下去哇。 “你不是说明日香给她下了迷药吗?” “问题就在这迷药上。这是一种很特别的迷药,人吃下后,就像被催眠了,先是躺倒昏睡,然后在睡梦里任意听从他人摆布,而自己浑然不知,事后也毫无记忆。” “果然着了他们的妖道。”桑贾伊(米苔)一想起自己受过如此羞辱的对待就恨得牙痒痒。 “这个叫做米什么苔的中国女人现在还在山口吗?” “她离开了。”康太抬头望着桑贾伊,双目炯炯有神。 桑贾伊觉得他的眼睛后面似乎还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自己,她屏住呼吸,不动声色,回望康太,直到他收回目光。 “你是如何知道她离开的?你不是说,那里像监狱,只能进不能出吗?难道她是个巫婆,她会飞不成?” “共乐村和我们桃花岛有着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至于是怎样一种关系,这是桃花岛最大的秘密和忌讳,只有五六个人知道。没有岛主他老人家的许可,就是特别助理您,我也不能告诉。我想说的是,米苔一离开共乐村,消息马上就传到了桃花岛。” “哦,你们很厉害哦。那么,这个米什么苔,她现在在哪里?” “她坐上公交车后,我们就再也掌握不到她的行踪。她可不是一个平凡的女子。” “哦?为什么这么说?她有三头六臂?有千里眼顺风耳吗?” “她是个化妆高手。听说她本人是只丑小鸭,但是,只要把笔蘸上油彩,在脸上这么一涂那么一抹,三下两弄的,眨眼就能变成一位绝世佳人。她还能把自己化成一个翩翩美男子。这些都上过电视的。不瞒您说,有时我会觉得桑贾伊先生您不会就是米苔小姐化妆的吧?”康太紧盯着米苔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 第一百十五章 令人心醉神迷的黑非洲(十) “哈哈哈哈哈”,桑贾伊(米苔)发出一阵大笑,眼泪都溢了出来。 她拿起手绢按了按眼眶,笑看着康太道:“副族长,您的想象力太丰富了,我很佩服。您应该去从事艺术工作,上帝赋予我们的天赋不发挥的话,那是暴殄天物,是罪过啊。您一定听说过这样一句话,‘我愿生前发挥自己的全部才能,这样当死后站在上帝面前,我可以很自豪地说,我没有浪费您的赐予。’这是k的经典名言。如果有所失敬,请副族长你原谅。” “您没说错,康太其实热爱写作,从小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作家,写尽人生的悲欢离合。自从对岛主夫人一见钟情后,我丢弃了作家梦,做起了爱情梦,我不愿从这个梦里醒来。”康太略带挑战般地看着桑贾伊(米苔)。 “您是痴情人,活得真实坦荡,我很佩服。”桑贾伊(米苔)发自内心赞赏着。 康太对她点点头。两个人霎时觉得亲近了不少,电石火光,心灵相通。 桑贾伊(米苔)心想,我和康太身处不同阵营,否则倒可以做一对忘年知已,可惜了。 “特别助理先生,您还没有回答我的提问呢。”康太老话重提。 “如果正像你所猜测的那样,我是米什么苔化妆而成的,你有何打算?”通过两个人之间的一番对话,米苔已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想好了对策。虽然敌人对自己真情相撞,令她感动,但是,她觉得还是应该谨慎行事。 “那恕我不能再配合您的工作。您特别助理的头衔是靠欺骗得来的,我要请示岛主,收回您的戒指。”康太说得义正词严。 “好险。”桑贾伊(米苔)心里暗叫一声。“如果我就是印度人桑贾伊呢?”她继续问。 “那我自然一如既往大力支持。”康太的态度很坚定。 “如果岛主和夫人势不两立,您站在哪一方?”桑贾伊(米苔)问。 “感情上我支持夫人,理智上我忠于岛主。”康太答。 “你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你一定懂的。我的内心也很纠结。看了正道公子留下的纸条后,我很羞愧。他是一个高尚的人。他对问题的实质洞若观火,但是选择了宽恕和放手。了不起啊。” “听你这么说,是岛主夫人想篡权夺位?” 康太不说话。 米苔盯着他的头。 头不点也不摇。 “她想自己做岛主吗?” 康太摇头。 “她想让谁做岛主?秀夫公子?” 康太点头。 “我知道她不喜欢正道公子,因为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但是,秀夫也只不过是她前经纪人的孩子而已。关系很远嘛。为什么?” 康太沉默。 “我回答了您的问题,您也该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了吧?”康太不再防守,又一次出击。 “你点头、摇头或一语不发,那就算回答我了?那好,我也学习你。凡事都讲个公平,既然你对我敞开了心扉,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是桑贾伊。但是,你不能收回我的戒指,这是岛主亲赐的,你想收回,必须拿出证据来。怎么样?我够磊落吧?” “老夫佩服。如果不是难舍对岛主夫人的一片深情,老夫宁愿追随特别助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康太的眼圈又红了。这是一个性情中人。桑贾伊(米苔)觉得自己喜欢上他了,不是男女之间的情爱,是一种同类人之间的惺惺相惜。 康太一定和她有着同样的想法。他们从对方眼里读出了欣赏、理解,读出了仇视和对立。 ……… 今天是周末,亲们在忙什么呢?祝周末愉快! 第一百十六章 一世衷情(一) 康太把目光转向窗外。 他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神差鬼使之下,他把自己一方的秘密和盘托出。但也得到了意外的收获,解除了一直折磨他的疑虑。虽然桑贾伊没有明确表示,但是毫无疑问,他(她)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化妆高手、正道公子暗自倾慕的丑小鸭━中国女子米苔。 闻名不如见面。这个女子确实聪慧敏锐,看问题深入透彻,待人宽宏大度,做事坚韧不拔,意志顽强。怪不得明日香小姐要败下阵来。在外貌上明日香小姐也算倾城倾国,遗憾的是,正道公子偏偏不是外貌协会的会员,从小历经苦难的他,更注重一个人的精神世界。现在双方都看清了自己的敌人,以后不用再防暗箭,倒可以省心许多。只是这个毫无根基的外来妹,是如何在一分钱没有的情况下走出共乐村的?又是如何把自己的身份伪造得天衣无缝的?看来背后一定有高人相助,不可不防啊。她身上有一种说不明道不白的天然魔力,只要看着她的眼睛,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也会主动缴械投降,立地成佛。怪不得正道公子被她所惑。如果自己年轻三十,没有遇见高峰秀子夫人的话,估计也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吧?!嗨……当然必须在她化妆成美女之后,并且一辈子不要让我看到她的真面目。康太思绪飞扬。 桑贾伊(米苔)放眼前方,浩瀚的印度洋在赤道烈日的照耀下平静地千古不变地流淌。它看惯了人类的尔虞我诈和残酷厮杀,以圣母般的情怀等待着他们的幡然醒悟。 整个事件的黑手一定是岛主夫人。秀夫很可能是她的亲生儿子。康太不是露出一句话说:“一个为了替母亲圆梦,背叛友情,玷污了自己的双手。”这句话就是最好的证明。虽然最后自己再次试探他时,他不置可否,但是事情内幕已露出冰山一角。下面要做的事,是查明秀夫的身份。不过,听康太说,他出家做和尚了,难道他受到良心苛责,放弃为母亲圆梦了?米苔浮想联翩。 康太喝了一口巴布噜端上来的咖啡,继续思绪飞扬。岛主夫人貌美心狠,是典型的蛇蝎美女,可是自己就是陷入情思难以自拔。世上鲜花遍布,风情万种,为什么自己偏偏就好这一口?为了她欺骗兄长,加害侄儿,把祖宗传位于嫡子的家法置之脑后。对米苔的下手也毫不留情,先是收买北京的黄总,以一纸诬告信把她赶出dodo公司,后来为了赶尽杀绝,还把她教汉语、做导游的工作一个个连根拔起,想让她衣食无着万念俱灰。最后下迷药,把她弄到偏僻的共乐村,推入活监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自己真是天良丧尽啊。百年之后,只怕进不了天堂,要下十八层地狱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为了夫人的如花笑颜,就是下地狱,我康太也认了。康太仰起脖子,把咖啡一口气喝得一干二净。 米苔的眼眸温情地投向康太。他也是位可怜人,爱情的剧毒深入骨髓,流遍血液,看来这辈子要以毒为伴了。也不能全怪康太,夫人确实太美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即使是同性,也为她的艳光惊到,不由自主迷恋上她。那时,如果她让自己去为她打扫梳洗,为她叠床铺被,自己一定屁颠颠的乐于从命;让自己为她冲锋陷阵,一定也会不惜性命;让自己去杀人放火呢?……米苔陷入遐想。 人类生来愚昧,大多是声色的奴隶。亲们请看,有多少君主为了红颜误国误民,失去大好河山;有多少哥特式的青年,为了佳人让青春在苦恼纠结中度过;有多少师奶看着瞎编乱造的韩剧,情泪涟涟,其实,她们爱的不是剧情,而是剧中的帅哥。康太不过走得更远,做得更极致罢了。 这位米苔小姐真是奇人一个。丑得让人退避三舍,仿佛夜间撞见了恶鬼,居然没去撞墙,有勇气活到三十多岁,还折腾到国外丢人现眼。不一般啊。心理一定非常强大。康太想。 康太一个行将就木之人,心头还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火。不简单啊!这把年龄早就把红尘看穿,拥有至高无上的心灵境界了,他却还像一个少年般痴情。不知是幸福还是不幸?米苔寻思。 正道公子从小就与众不同,虽然生于锦绣丛中,却从没尝过母爱,也没得到过父亲的庇护,他受到太多的欺凌和伤害,但从没想过报仇雪恨,而是用宽恕用理解去拥抱自己的仇人。和他相比,自己这个长辈无地自容啊。不知现在他在何处,生活得可好?他走时连信用卡、驾照、存折都留下了,表示斩断一切关系,十分决绝。有朝一日可以相见的话,一定要在他面前长跪不起,不敢求得他的宽恕,只求自己良心的忏悔。想到这里,康太鼻子发酸,眼睛发热。 正道去了哪里?他没有带走什么钱,应该走不远的。为什么这么多人找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收获,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不会自寻短见了吧?如果那样,应该有尸首的。世界刑警方面没有任何联系,看来还活着。一想起自己曾怀疑过善良纯真温厚的小林正道,米苔似有万箭穿心。 这辈子我做错了。人生可以重新开始的话,我会不在乎一个人的外表,只爱她内心的纯净吗?不,我做不到,如果那样的话,我宁愿不超生为人,让我的灵魂永远在荒草颓垣间流浪吧。爱一个人,就要爱她的全部,接受她的优点,也容纳她的缺点,包括她的罪恶。如果可能,让时间冻凝在第一次和她相遇的那一刻吧,那时只有爱情的芬芳和美好。 爱上一个“坏”人,爱得撕心裂肺体无完肤。爱他(她)的离经叛道,狡诈阴险,发现人性的阴暗面,体验爱情中的暴戾、蛮横、放荡、出轨、背弃。爱的极致不是收服而是纵容,不是感化而是溺宠。可是,这样的爱,糟蹋了自己也毁坏了对方,更给周围的亲人朋友带来巨大的灾难。 康太把目光投向米苔,他想向她求救。 米苔仿佛心有灵犀,感应到他的呼唤,她静静注视着他,等待他开口。 ……… 终于有时间两千字一更新了。东京的樱花盛开了,到处都是看花的人潮。下星期一大学就要开学了,又要站在讲台上教bpmf,那重复了无数次的汉语拼音。但是能在异国他乡传播中国文化,还是很欣慰的。亲们,一起加油啊! 第一百十七章 一世衷情(二) 康太久久凝视着米苔,双唇抖动,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目前首要的关键是找到正道公子。副族长有什么高见吗?”米苔平静地问道。 “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能用的方法也都使尽了。正道公子一定对桃花岛、对亲人朋友失望到极点了,大概不会再回来了。”康太声音低哑。 “你不是说他喜欢那个叫米什么苔的女人吗?会不会去找她?”米苔问道。 “这个问题您不应该问我,您是最清楚的。”康太把皮球踢回来了。 米苔想起最后一次和正道联系时,他在邮件里写道:“可能危险正在靠近你,务必多加保重。等待我回来。”说明他有某种预感,并且正在赶来救她。他离开“霍加??焙螅?Ω没嵘璺ㄕ宜?摹d敲矗??崛ツ睦镎夷兀克??浪?还杖ス怖执迓穑抗怖执寰烤故歉鍪裁吹胤剑亢吞一u河凶旁跹?墓细穑空庑┪侍饪堤?钋宄撬?换峄卮鸬摹8萌ノ仕?兀?p>“对了,白妈!白妈是正道最信任的人,她曾说过许多关于桃花岛的掌故。她也许知道些什么。”兴奋让米苔的眼睛有了神采。 这一切都没逃出康太的利眼。“特别助理先生,您一定有好主意了吧?我们虽然各为其主,但是,有一点是相通的。就是都希望正道公子平安无事,并盼望他早日结束在外面的流浪,回到温暖的家。我们可要信息共享哦。”康太说。 “什么信息共享,你还好意思说。你们一门心思谋害他,他能回来吗?难道要他割肉喂鹰、舍身喂虎吗?”米苔愤怒斥责康太,康太羞愧地低下头去。 “你认识一个叫做白妈的中国女子吗?”米苔问。米苔想,刚才和康太对话时,他提到过蓝梦食堂,说明他了解正道、米苔和白妈的交往。 “白妈呀,没有比我更熟悉的了。她是我小叔叔的初恋女友。”康太说。 “哦?”米苔想,这倒是第一次听说。“你的小叔叔?你有几个叔叔啊?”米苔问康太。 “现任岛主父亲,也就是第35代岛主共有三个亲弟弟,他们分别是康弘的父亲,我父亲及我小叔叔。这位小叔叔和上面几位哥哥的年龄相差很远,比我大不了几岁。他和上面三位哥哥不一样,他是庶出,是第35代岛主和一位丫鬟所生的孩子。”康太说。 “我明白了,前面三兄弟是嫡出,后面这位小叔叔是他们同父异母的兄弟。”米苔确认道。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所以,小叔叔和三位哥哥之间的关系比较疏远。他的36代岛主的关系特别好,因为他们年岁相当,小学、初中、高中一直都是同学,同进同出,有说不完的话。白妈年轻时是个有名的大美女,她有个同学叫锦惠……”康太突然停嘴不说了。 “怎么啦?还保密呢。锦惠是中华街的no1美女,她是正道公主的亲妈,现任岛主的前妻,白妈是她的闺密。”米苔不停顿地说了出来。 “哇,敢情您都知道啊。您就是米苔小姐吧?快扒去您那一身皮吧。老要伪装成别人,您累不累呀。”康太喊叫起来。 “我也想做自己啊。如果不是你们追杀,我能活得这么累吗?”米苔瞪他一眼。 康太低下头,不敢看他。 “看来你还没有坏到头顶长疮,脚底流脓,似乎良心尚存。那位小叔叔现在在哪里?他和白妈为什么没有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是我们桃花岛的秘密,除非你和正道公子结婚或得到岛主许可,我才可以告诉你。”康太又神气起来。 “好,我不求你。”米苔白他一眼,不再理他。 “也许您背后的高人会告诉您吧?”康太试探道。 “副族长,我背后是有高人指点,你一定想知道他是谁吧?”米苔问。 康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这个人你也认识,他就是岛主他老人家。他把这枚戒指亲自套在我手上,任命我做他的特别助理。他虽然重病在身,但是脑子很清楚,眼睛很明亮,他是我的坚强后盾。岛主的后面还有正义、亲情、忠诚,有35位岛主严厉的目光。你将来有脸见你的祖宗于地下吗?快快把事情的全部真相告诉我,只怕在现任岛主的有生之年还能得到他的原宥。否则,你会后悔莫及的。”康太不说话,把头低得更低了,像沙漠里的鸵鸟。 “特别助理先生,德国海德堡大学的检验结果出来了。”巴布噜恭敬地递过来一张化验表。 “经检验,送检的土壤里含有一种能让血清素降低的药物成分,长期服用该药,将伤及中枢神经,导致抑郁症状。”米苔看完后把化验表给康太看。 康太不敢接,看都不看化验表一眼。“特别助理先生,我有罪。您把我交给国际刑警吧。” “知道有罪就好。你的罪总有一天要公审的。现在你应该将功折罪,帮我尽快找到正道公子。爱一个人没有错,但是应该给自己、给对方、给周围的人带来幸福和快乐,如果,爱到为她犯罪,为她伤害亲人的地步,那种爱就是一瓶毒酒,害人也害己,应该赶快丢弃。”米苔尽量把声音放柔和,破口苦心地劝说。 “找到正道公子后,我会对大家有所交代,我去警署自首认罪。”康太轻声说。 米苔想,他一往情深一辈子,不是三言两语能劝回头的,慢慢来吧。 “巴布噜,你帮我接一下日本新桥的蓝梦食堂,这是电话号码。” “嘀铃铃,嘀铃铃……”电话响了很久,没有人接。 “这样吧,巴布噜,麻烦你替我订两张明天飞新加坡的机票。”米苔对巴布噜说完后,转向康太:“副族长,你也一起去。” “就我们俩?您不怕我害了您?”康太睁大无神的眼睛望着米苔。 “我有神灵佑护,我不怕。”米苔对他嫣然一笑。 第一百十八章 一世衷情(三) 波音707飞机在云海里穿梭,不一会儿就升到了云层的上方。 金灿灿的阳光播撒在乳白色的云朵上,像一件博大的金镂衣覆盖在地球的上空。 米苔恢复了女儿身,和康太肩并肩坐在公务舱里朝新加坡方向飞去。 米苔坐在靠窗一侧,想着心思。 昨晚她用skype向佐藤通报了这里发生的所有情况。佐藤的想法也是首先要找到小林正道,确保他的健康和安全。佐藤委托最优秀的私家侦探在新加坡寻找白妈的同时,还请他们在桑给巴尔、英国、日本、中国等地寻觅小林正道的踪迹。 桃花岛的私家飞机把米苔和康太他们从日本送到桑给巴尔后不久,就空机返回了日本,因为专机要供岛主夫人日常使用。 从桑给巴尔到新加坡没有直航飞机,中途要中转两次,在迪拜住宿一晚,飞行时间接近30个小时,相当累人。康太毕竟是年近六旬的中老年人了,最近又风波迭起,他的身体有点顶不住了,一上飞机康太就把头歪到椅子上打起瞌睡来,不久呼呼大睡,还发出惊人的鼾声。 就在米苔他们赶往新加坡的时候,在泰国首都曼谷,闵厉娜(请参照《第三十章阴阳两界阻隔不了她的爱》)紧紧环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双胞胎儿子热泪长流。 一个年过50的初老妇女,受惠于现代医疗科学技术的发展,终于拥有了母爱的结晶,生命得到了延续。 她一天到晚拼命亲吻自己的孩子,怎么亲怎么抱都亲不够抱不够。孩子的小脸被她亲得吻印处处,通红通红得像刚出炉的钢水。 护士一个劲儿地和她抢孩子,说你这样做母亲会把孩子弄伤弄病的。她总是哈哈傻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她的体质非常好,孩子出生后,很多母亲没有奶水,可是她的奶水充足极了,不但足够喂养两个小豹子一样的双胞胎,而且常常渗出来,濡湿了衣服,招来同房间其他新母亲们又羡慕又嫉恨的目光。 孩子睡熟时,她就骄傲地挺着喜马拉雅山似巍峨高耸的双峰,在病房里走来走去,旁若无人地手舞足蹈,高声唱歌。把她从幼儿园到高中在音乐课上学过的歌曲唱了一遍又一遍。她那五音不全的破锣嗓子比世界上任何噪音都摧残人心,同房间的新母亲们脑子几乎被撕裂,中枢神经系统亮起黄灯无法正常运作,个个面黄肌瘦,吃不下睡不着,奶水一滴没有,她们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像被冲上海滩的鳄鱼。有两个得了产后抑郁症,抱着自己的宝宝要去跳楼。 来探望的家属们对她说:“闵大姐,没有像你这样坐月子的,你不要仗着现在身强力壮,不好好珍惜自己,一旦过了六十岁,身体就有你好看的。” 她哪听得进这些东东,照旧我行我素,没日没夜地闹腾。 她的行为终于招来了同病房其他三位新母亲的一致反感,她们没去跳楼,而是叫来了医院的护士长,要求闵厉娜搬出这间病房。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其他病房的新母亲们也听说有这么一个神经病,团结一致不让她转入自己的病房。 护士长制不住闵丽娜,院长大妈不得不亲自上阵。她是闵丽娜的主治医生,是她的大恩人,闵丽娜再疯狂也不能不给她面子。 院长大妈提出两个方案,要么花大价钱住单人病房,要么马上出院另觅住处。 闵丽娜手头还有一点钱,咬咬牙也住得起单人病房,但是想到自己一没有正式职业和稳定收入,二没有知疼知热的丈夫,将来两只小豹子一样的小嘴要靠自己一个女人去喂养,钱不得不省着用。于是恳求院长大妈给她介绍个坐月子的新去处。 院长大妈德艺双馨,不但医术高明,而且有着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看闵丽娜是个大龄新母亲,一个单身女子养育一对双胞胎确实不易,就介绍她去由自己堂姐做师太的尼姑庵坐月子。 ……… 祝周一快乐,工作顺利。 第一百十九章 一世衷情(四) 话说闵厉娜带着双胞胎儿子住进了尼姑庵“救难庵”。 “救难庵”位于曼谷郊区,离市区有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这一带有许多水上市场,绿树成荫,鲜花遍布,景色相当宜人。 “救难庵”规模不太,但是占地很广。入门后,有一片空旷的草坪,沿着草坪四周建有几栋零散的平房。庵里只有七八名尼姑,主持师太名叫妙心,五十多岁年纪,看上去慈眉善目,修行很高。 离“救难庵”不远处就是那座因供奉“双头神婴”而闻名于世的佛寺。泰国是个佛教国家,人们看淡生死,相信胎死腹中或一出生便夭折的婴儿具有特别的灵气,作为神灵供养的话,可以财运亨通,家族兴旺,子孙繁衍。 闵厉娜在医院里疯疯癫癫的,进庵之后似乎换了一个人,文静持重亲切有礼,一举一动就像一位端庄圣洁的母亲。那两个双胞胎因为有白人血统,皮肤雪白,长着一头金色的卷发,和一双漂亮的碧蓝眼睛。上至师太下至尼姑、香客都喜欢得不得了,把他们当成心尖儿上的宝贝,她们常常登门看视闵厉娜的孩子,给他们送去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还常常把孩子抱出去玩儿。 闵厉娜在众人无微不至的关爱呵护下顺利坐完了双月子。她的身心得到了很好的恢复,脸色红润,体态轻盈,乐观开朗。 这天,又有三位香客来她的房间看望逗弄双宝宝。她们一边围抱着宝宝,一边七嘴八舌对闵厉娜说道:“闵大姐,孩子都满两个月了,该给他们取个名字了。或者就请妙心师太取一个吧。师太年轻时在欧美留过学,还在加拿大得到过儿童心理学的博士学位呢。她人品贵重,高洁诚挚,是个有福之人,她取的名字一定错不了。” 闵厉娜觉得她们说得不无道理,就把双宝宝交给她们照看,自己一人前往前院妙心师太处拜访。正巧妙心师太在主持佛事活动,闵厉娜在隔壁房间等候。她来拜访的目的有以下三个:1、感谢妙心师太收留自己,免费供给膳食住宿;2、请她给宝宝们取名字;3、不好意思再在“救难庵”住下去了,以后该怎么办如何生活,她还拿不定主意,希望借助妙心师太的智慧。 等了很长时间佛事才结束。师太早就听说过闵厉娜的身世,知道她和汤姆及德雪之间的故事,于是提议给双宝宝取名:德汤、德姆。希望孩子长大后能不忘两位母亲的爱情、友谊和辛劳,做一个心中充满大爱孝行,以高尚的品德善举辉耀人间的高洁人士。她对闵厉娜说,“救难庵”永远欢迎你,你愿意在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不要不好意思。如果心里实在过不去的话,可以在孩子大一点后为庵里做一些清扫工作。 闵厉娜听后,哭了起来。她拉着妙心师太的手久久不愿松开,她说:“我前世里一定修得好,今世修到两个神仙一样的孩子,遇上汤姆的越南妻子德雪、院长大妈和妙心师太。我太有福了。” 她惦记着要给孩子喂奶了,告别妙心师太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安静极了。那三位香客不见踪影,两个小豹子一样健壮可爱的孩子也消失了。 第一百二十章 一世衷情(五) 闵厉娜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转悠来转悠去。 丰盈的奶水从双峰汩汩流出,把胸前湮湿了一大片,一股强烈的奶腥味儿散发在空气中,可是她浑然不觉。 这样的情况原先不是没有发生过。德汤、德姆长得实在是太可爱了,漂亮精致得像年历上的婴儿模特,人见人爱,爱不释手。 许多香客稀罕得不得了,献宝一般把他们抱去给自己的亲朋好友观赏。再抱回来时,双宝宝的衣兜里总是塞满了红包。都说这俩孩子是神仙下凡,看一看消病去灾,抱一抱增寿十年。今天大概又被抱到哪儿去被顶礼膜拜了。 这俩孩子长得一点也不像闵厉娜。闵厉娜也庆幸他们是汤姆的翻版。 汤姆,他有着世界上最英俊的面容:雕塑一般坚挺的鼻梁,温和而略带邪气的眼神,调皮迷人的微笑,挺拔欣长的身姿,他举止雍容,气质高贵。闵丽娜是他的“死忠”粉丝,得不到他的人,就要得到他的精子,得不到他的心,就要得到他的儿子。这些终于都做到了。而且一次性得到两个儿子,并且还那么健康漂亮。 一辈子过得不舒心的闵厉娜在50岁时迎来了人生的高峰期,幸福打得她措手不及晕头转向。 她从来没期望过拥有如此完美、天使般的孩子。她原先担心超高龄产出的作品,外貌会像她一般丑陋,体质不会好,智力更不敢苛求,只要不是残疾儿就叩谢天地君恩了,没想到上帝这么厚待她。 整整三个小时的等待,一分一秒滴滴答答走得那么漫长,让闵厉娜觉得脖子在期盼中拉长,头发等白了,脸上纵横交错爬满了皱纹,她老态龙钟,形销骨立,牙齿脱落,死神身穿白色的长袍隐隐站在身后。她身心俱疲,心灵绝望,她的双宝宝在哪里? “啊啊啊……”的一声尖利凄楚的长声怪叫响彻“救难庵”内外。 每个听见的人无不毛骨悚然,胆小的人也跟着尖叫起来。那此起彼伏的尖声嗷叫传出数十里之外,引来动物园万兽并鸣,百虫合唱。 人、兽、虫震耳欲聋的声浪盖过了钟声、汽车声、船笛声、飞机声……,惊动了曼谷的警察署和国际刑警组织,他们纷纷配枪出动列队出发,寻找声源。 最后惊动了美国的间谍卫星,才终于发现声音的源头来自“救难庵”一位妇女的口中。这时离第一声惨叫已持续了10个小时。位于伦敦总部的吉尼斯世界纪录认证官不请自到,带来了“记录挑战者文件包”,希望证明闵厉娜开创了全新的世界纪录。 闵厉娜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口吐白沫、双眼凸出、状如女鬼。她止不住自己的尖声喊叫,呼啸呐喊从她那单薄初老的身体里经久不息地发出,她的身子瑟瑟发抖,像打摆子的病人一样, “救难庵”空旷的草坪上密密麻麻匍匐着闻声赶来的虔诚信徒。他们不再膜拜泥塑金身的菩萨,转而敬奉这位有血有肉的超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 触动心灵的母爱(一) 闵厉娜因失子之痛尖啸长达10个小时,累得她精疲力竭上气不接下气,再如此这般叫喊下去,恐怕肉体要化作一滩稀泥灵魂将脱壳飞去,可是不知为何她的身体不再听从大脑的指挥,尖声呼叫无论如何也停歇不下来,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神力在操纵支撑着她。 曼谷市民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赶来,把“救难庵”挤得水泄不通。 闵厉娜在妙心师太、医生和警察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停止了呼啸。她被大伙儿搀扶到睡榻上,喝下安眠药,不久就睡死过去。 在她酣睡之际,那三名香客中的一位把德汤送了回来。她叫蔓娜维,看见孩子长得实在招人喜欢,不由起了歪念,想据为已有。后来知道自己这一举动给母亲闵厉娜带去巨大的心灵痛苦和精神创伤,良心受到谴责,就把孩子还了回来。 妙心师太和警察问她:“德姆呢?” 蔓娜维回答说:“德姆被另一个香客玛妮.拔达逢给抱去了。玛妮年届四十,一直独身,早就想抱养一个孩子。看见德姆后,她认定这是天庭下凡的金童。她看不惯闵厉娜的所作所为,因为闵厉娜居然把小金童交给并不熟悉的她们看管,自己去找妙心师太,去了很长时间迟迟不回来,孩子到了喂奶时间,饿得嗷嗷大哭。她觉得闵厉娜不配做母亲,尤其不配养育这两名下凡人间的金童。她是出于义愤及对孩子的关爱而把德姆抱走的。” 警察局长马上派人去玛妮家命令他们速把孩子追回来。不久,局长手下来电话报告说:“局长大人,情况不好,玛妮抱着德姆失踪了。” 这时离开孩子消失已过去了十个多小时,这些时间足够玛妮逃跑了。 玛妮会去了哪里呢?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潜伏在泰国境内某地;还有一个可能是去了国外。如果还在泰国的话,事情比较好处理,查出玛妮的亲朋好友,顺藤摸瓜总会水落石出。若是出了国境,那就是“出笼的鸟━有去无回了”。 德姆的命运引起了曼谷市民的极大关注,街头巷尾饭桌床头谈论的都是有关德姆和闵厉娜的话题。玛妮也“一夜成名”,她的标准像铺天盖地出现在曼谷的车站、码头、市场和电线杆上,她从一名善良的佛教信徒成为了一名国家级通缉犯。 闵厉娜昏睡三天三夜后终于醒了过来。一眼看见在她睡榻旁天真无邪玩耍着的德汤后,她一把死死抱住,把饱胀欲裂的双峰塞入孩子嘴里,又拍又抖又哭又笑。 “救难庵”不再是安静冷清的尼姑庵,昔日空旷的草坪上鳞次栉比搭建了无数的帐篷,信徒熙来攘往多得如过江之鲫。她们每天都要看一眼德汤才能吃得下饭睡得着觉放得下心,为避免来回往返费事费钱费时间,一些人干脆在“救难庵”安营扎寨住了下来,好在泰国不比中国,那里气候炎热,自古就有睡大街的习俗,草坪比大街强多了,干净柔软,就是蚊子多一点,不过不要紧,喷点避蚊水就行了。 各种名目的布施━捐款:“建庵功德款”、“印经功德款”、“供尼功德款”、“放生功德款”等滔滔不绝地汇入“救难庵”账户,让一向心如止水视钱财为粪土的妙心师太一时心猿意马,差点坏了多年的修为。好在那只是一刹那的走火入魔,妙心师太有很高的定力和智慧,马上??逍纳瘢?毓榱吮疚弧?p>她拿出一部分善款把“救难庵”旁边的土地买了下来,修路扩庵,再将一部分设立了“金童基金”,用于寻找玛妮、德姆及补充闵厉娜母子的生活费用。 闵厉娜在“救难庵”的地位仅次于妙心师太,这个其貌不扬怀才不遇性格怪癖的女子在这里找到了“英雄用武之地”,得到了认可和尊重。 虽然德姆的失踪让她焦虑烦心,但是她也知道玛妮会善待德姆,所以不能不说她每天的日子其实过得还蛮充实舒心。 但是一个人的到来,有如一块石子儿投入心海,搅乱了她的芳心。 ………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已是星期四了。盛开的樱花也慢慢落尽,绿色的树叶长出来了。我对自己说,珍惜每一天,快乐每一天。 第一百二十二章 触动心灵的母爱(二) 从千里之外赶来的是汤姆的妻子、越南奇女子德雪。 闵厉娜和双宝宝德汤、德姆的事迹在泰国被大肆报道后,也传到了德雪生活的柬埔寨。她带着同样人工受孕生下的女儿玫瑰来到了“救难庵”。 德雪感动于闵厉娜对丈夫汤姆多年来的一片痴情,让出汤姆的一部分精子赠与闵厉娜,两人一起去泰国接受了人工受孕。德雪年轻,手术一次就成功了,她回到老家越南胡志明市待产,10个月后生下了一个健康可爱的混血女孩玫瑰。 孩子稍大后,她带着玫瑰回到汤姆多年传教的柬埔寨教会,一边养育孩子,一边继承丈夫的遗志。 她和闵厉娜之间因为爱着同一个男人,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深厚友情,一直保持着伊妹儿的交流。 闵厉娜年过五十,打破医学禁忌,冒着生命危险,勇敢接受了人工受孕。由于年龄和身体的原因,她的手术多次失败。精子渐渐用完了,服用和注射的人工排卵药物也损伤着她的健康,她依然坚持要做,直至冷冻精子全部用完。 她的诚心不但感动了德雪,感动了周围每一个医护人员,更上达天庭,感动了上帝、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在经过多达9次的手术之后,闵厉娜终于成功受孕,并顺利地产下了两个天使般的圣婴。 德雪一直通过在教会募捐,给闵厉娜寄去微薄但弥足珍贵的生活费和医疗费。孩子生下后,为了让闵厉娜专心坐月子,她俩暂时中断了联系。没想到这期间会发生这么多始料未及的变故。 德雪见到闵厉娜后,没有上前问候,更没有温暖的拥抱,而是朝着那张养得白白胖胖的大脸就是一记狠狠的平勾拳,打得闵厉娜晕头转向脑子一片空白。 鲜血顺着闵厉娜的鼻子醒目而可怕地流下来,像两只丑陋的蚯蚓挂在脸庞。闵厉娜和德汤的追随者也被那记平勾拳给打蒙了,她们不知所措呆立一旁。 几个机灵点的,反应较快,本想上去拉架或指责德雪的,但看她一副凶神恶煞般豁出性命不顾的厉害劲儿,左手还抱着一个天真微笑的小婴孩,都吓得不敢招惹。有两个飞快地跑出房间,向妙心师太报信去了。 闵厉娜终于缓过神来,她擦去脸上的血迹,向德雪一步步走去。她的眼睛饱含泪水,双拳紧握。 周围人想,两个女人一台戏,一场不可避免的怨女大战就要在这千年古庵上演了。她们不知是期待还是担心,无不双目圆睁,屏住呼吸,聆听厚底拖鞋在水泥地上发出的“趿拉趿拉”声。那一种专注,那一种投入,就是一个“死忠”歌迷听天皇巨星的演唱也不过如此。 终于闵厉娜靠近德雪了。她捏紧的拳头渐渐张开,脸上被血迹、泪痕搞得一塌糊涂,像地狱里钻出的复仇女神。 胆小的香客吓得闭上了眼睛,胆大的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打算好好过一次看戏瘾。 德雪知道闵厉娜不会放过自己,她把玫瑰放到身后的床上,闭起眼睛,准备接受一场狂轰烂炸。 闵厉娜张开双臂飞身扑向德雪,像一只委屈的小鸟扑向母亲的怀抱。她搂抱着德雪嚎啕大哭,泪水把德雪的脖子、衣服都打湿了。 “你打我,继续打我呀。”闵厉娜凄厉的声音在空中炸响。那出乎意料的一幕,把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原谅我,德雪。我弄丢了我们的孩子。我不该把他长时间交给不熟悉的人看管。我该死,我有罪,你惩罚我吧。你打我呀,你打我,我心里才好受一点。”闵厉娜像个祥林嫂,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德雪一边轻轻捶打着闵厉娜的后背,一边也大放悲声。 两位母亲悲切的啼哭感染了周围的香客,她们也一起擦起眼泪来。 闻讯赶来的妙心师太招呼大家坐下来。她一手一个抱起德汤和玫瑰,吻着他们粉嫩的小脸蛋,对德雪说:“我知道你着急。闵厉娜也是第一次做母亲,没有经验。母亲也不是生来就会做的,需要学习,需要和孩子一起成长。” “师太,对不起,我也是心里急的。闵大姐,原谅我哦。”德雪看看妙心师太,再望望闵厉娜,满脸是歉意。 “不幸中的大幸是,把孩子拐走的香客叫玛妮,她是一个生性善良喜欢孩子的好人,她一定会善待孩子的,你放心好了。”妙心师太对德雪说。 德雪舒了一口气,“听说到处在通缉玛妮,有结果了吗?”她问。 师太叹了一口气后说道:“在泰国国内能找的地方和人,警方都尽力了。玛妮很可能逃到国外了。她有一个姐姐在新加坡。” “那去新加坡找了吗?”德雪着急地问道。 “已派出了一个三人小分队前往新加坡,相信不久就会尘埃落定的。再耐心等待几天吧。”师太慈爱地望着德雪说。 德雪听话地点了点头。 师太说:“德雪啊,你不嫌弃的话,就在庵里住几天吧,和闵厉娜挤挤。也帮着照看一下小德汤。你看,孩子正望着你笑呢。” 德雪抱起小德汤,一个劲儿地仔细端详。“活脱脱就是和汤姆一个模子里拷出来的。汤姆通过这两个孩子再世为人了。”德雪紧紧拥抱着小德汤,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滚落。 香客们都听说过他们之间发生的故事,看着小德汤粉妆玉琢憨态可掬的笑脸,大家的眼眶又泛红了。 “师太,妙心师太,好消息,好消息,小德姆找到了。”外面嚷嚷起来,两个小尼姑跑了进来。 “哦?德姆找到了?太好了!德雪啊,你是福神啊,是你把小德姆带回来的呀。来,咱们快看看去。”师太招呼着德雪和闵厉娜,其余香客也紧步后尘,跟了出去。 众人来到前厅,只见那里端坐着两位器宇轩昂的男子。一位看上去有白人血统,高鼻深目,轮廓分明,身高足有一米九五。另一位是亚裔人士,眉目不甚清晰,周身弥漫着一股淡粉色的雾气,在傍晚逐渐暗淡下来的大厅里发出令人炫目的熠熠光华。 他是谁?比韩国最有人气的男星都英俊不凡,玉树临风,气质佳绝。 德姆呢? ……… 今天去一智障学校教汉语。五个学生,三男两女,学习很努力。一个半小时只教了六个单元音,很累,但是很满足。在国外教汉语,为了传播中国文化,加深相互了解。哪怕只有一个学生,也要尽我所能。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触动心灵的母爱(三) “失踪的玛妮和德姆是他们俩吗?”高鼻深目轮廓分明的白人男子拿出一张彩色照片请妙心师太辨认。 还没等妙心师太戴上老花眼镜,照片已被站在背后的闵厉娜劈手一把抢了过去。 “是我的孩子德姆。没错,就是德姆。”闵厉娜揪住白人男子的衣襟,高声说着:“告诉我,先生,我的德姆他在哪里?他好吗?吃得饱吗?有奶吃吗?瘦了没有?那个叫做玛妮的女人没有折磨他吧?” “闵厉娜,别激动,先把照片给我看看。”妙心师太架上老花镜,把照片放在太阳底下仔细辨认。其余众人也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挤做一堆,争看照片。 这是一张在照相馆拍的艺术彩照。背后有夸张的富丽堂皇的欧风家具做背景,玛妮穿着蓝底白花缀满木耳花边的拖地长裙,胸口开得极低,奇峰突起的双乳半隐半现,她胸前佩戴着一条硕大的蓝宝石长项链,两耳坠着同样款式的耳环,像一个雍容华贵的上流妇女。她表情温婉动人,甚至带着几分羞涩,她的眼睛微微上挑,充满幸福地注视着镜头。她的右手抱着德姆,德姆上身光赤,手里拿着一个类似拨浪鼓的玩具,他没看镜头,而是深情地凝望着玛妮,笑得十分开心,那透明光洁的肌肤,金粉色的毛茸茸卷发,殷红欲滴的小嘴,碧蓝如一池春水的眼眸,肉呼呼胖嘟嘟的小手,简直完美可爱得无可挑剔。 “好一幅母子情深图啊”,不知谁发出了啧啧赞美。 “玛妮不是坏人,她拐走孩子有她的道理。” “瞧,这孩子一定很爱她,否则不会这么看着她。” “这位先生,他们就是玛妮和德姆。快告诉我们,他们在哪里啊?” “妙心师太,您可以确认他们就是你们要寻找的玛妮和德姆吗?”白人男子郑重地询问道。 妙心师太摘下老花镜,那它小心翼翼放入眼镜盒,然后把眼镜盒的盖子盖紧,揣入外衣口袋。她不慌不忙做完以上动作后,方抬起头来瞅着白人男子说道:“二位先生,感谢你们送来玛妮和德姆的消息。你们还没有做自我介绍呢。” “哦,对不起。这是我的名片。我是世界妇女儿童权益保护机构npo团体的职员,我叫约翰,他是我的助手,叫托马斯。” 人们这才看清托马斯的长相。他有着无懈可击的五官和优美的体形,浑身上下毫无烟尘世俗气,就像一位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 “哇,又是一位下凡金童啊。” “好帅啊。他要演电影的话,恐怕韩剧明星都要下岗啦。” “他可不能用‘俊’字来形容,那样是对他的亵渎,他只能用一个‘净’字来表达,真是洁净、纯净、干净到了极点啊。” 女人们也不管托马斯是否听得懂泰语,七嘴八舌议论着。 “师太,现在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约翰问道。 “没错,他们就是玛妮和德姆。请问,你们是在哪里找到他们的?他们可好?现在何处?”妙心师太说。 “您一共连着问了我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说来话长,容我待会儿慢慢回答您。我先回答您第二和三个问题吧。玛妮和德姆他们都很好,请放心好了。他们现在正呆在我们团体的新加坡总部。”约翰这次把头转向闵厉娜说道。 “哦,阿弥陀佛,德姆他很好我们就放心了。”闵厉娜和德雪不约而同相互拥抱在一起。 这时,在“花园城市”新加坡,玛妮吻别了心爱的德姆,一个人偷偷逃出了世界妇女儿童权益保护机构npo团体的新加坡总部,她徘徊在新加坡河畔的克拉码头,想乘人不注意时一个猛子扎进去。 ……… 早上出门时寒意还是很重,亲们保重身体,不要感冒哦。希望各位度过愉快的一天dday. 第一百二十四章 触动心灵的母爱(四) 新加坡的夜景以浪漫迷人闻名于世。 其中新加坡河的夜景最让人沉醉。 新加坡河是新加坡唯一的一条河流,它是在海水冲刷的基础上,由人工开凿出来的运河,长达4.1公里,它贯穿了新加坡的主要景点,是海外游客的观光首选之地。 夜幕降临时分,玛妮从克拉码头坐上了新加坡河游船。 夜晚的新加坡,展现出和白日不同的风采,她像一名成熟的美少妇,风韵妖娆性感妩媚。 游船载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缓缓驶离克拉码头。码头旁有200多家由旧仓库改造而成的餐馆、酒吧、商店、娱乐场所,到处充满了欢快明朗的节日气氛,弥漫着新加坡特有的风情韵味。 游船在波光潋滟的新加坡河里穿梭航行,在船上可以近距离观赏滨海艺术中心、鱼尾狮像、金沙赌场娱乐城、新加坡金融区建筑、驳船码头、一级方程式赛车夜间赛道等有名景点。 每经过一处景点时,游客们都会发出由衷的赞叹,他们大声喧哗,不断拍照,尽情享受着这个热带国家凉爽璀璨的夜晚。 玛妮远离众人,一个人悄悄坐在船尾。不知是怕风还是怕见人,她用一条纱巾罩住了大半个脸庞。如果你视力好的话,可以在灯光的照射下,看到纱巾下她右脸颊上有一个铜钱大的伤疤。 那伤疤还很新,没有完全长合,粉红色的新肉朝外翻转着,看上去既?人又恶心。 玛妮是个漂亮的泰国妇女,淡棕色的皮肤光洁细腻,没有任何斑点。眼睛细长,眼珠子又大又黑,一笑起来,眼角下弯成月牙形,有一种说不出的温和仁慈。她鼻子小巧,牙齿洁白。虽然年过四旬,但是由于没有生养过,身材还是像少女般玲珑苗条。她是一家公司的内勤职员,虔诚的佛教徒。 年轻时她相当有男人缘,可是她一心向佛,错过了许多良缘。对此,她毫不遗憾,她生来对男人没有什么兴趣,尤其恐惧和厌恶“床上运动”。 但是她天性喜欢孩子,每当有孩子从身边跑过,她都会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情不自禁地走向他们,和他们一块儿玩耍,给他们买吃的喝的玩的。孩子也都很喜欢她,他们爱听她那甜美动人的声音,看她那温婉和蔼的微笑,孩子们凭自己的本能觉得和她在一起有一种安全感和浓浓的爱意。 周围的朋友、同事常常对她说:“玛妮,你既然这么喜欢孩子,为什么自己不生一个呢?别人家的孩子再好,哪及得上自己的骨肉呀。” 玛妮听后总是摇摇头说:“孩子是天使,都是佛祖的子孙,怎么可以分为自己的和别人的呢。” 朋友、同事说不过她,只好强词夺理道:“既然佛祖让你托生为女人,你就负有繁衍人类的使命。女人的身体是有赏味期限的,过了四十岁,想生也生不出来了,还不快马加鞭。” 玛妮总是摇头。她爱半开玩笑地回答她们说:“我不是女人,我是一个人。” 她隐晦地传达出自己讨厌“床上运动”的想法,但是泰国地处热带,气候炎热,人们的血气和气温成正比旺盛似火,所以多年以来居然没有一个人听出她的话外之音来。 她也想过去接受人工受孕,运用现代科学技术生一个健壮的试管婴儿。但是,一想到要接受陌生男性捐赠的精子,她从生理上非常抗拒,她是个有洁癖的人。 自从看到德汤、德姆俩兄弟后,她的心思再也没有离开过他俩。 她原来不是“救难庵”的香客,见到双宝宝后,她就不再去自己的寺庙,改为来“救难庵”念经向佛。 她每天义务帮闵厉娜照看孩子,替孩子换尿布、洗衣服,哄他们睡觉,陪他们玩耍,给他们买玩具,为他们洗澡……。她是一位极富耐心和爱心的优秀志愿者。 闵厉娜虽然极其珍爱自己这一对宝贝,但是有时免不了想偷偷懒,见有这么一位热诚负责充满爱心的免费保姆,自然乐得托付给她。 玛妮渐渐对闵厉娜产生了不满,“观世音菩萨格外开恩赐给你两名神圣的金童,你却只把孩子当作炫耀的资本,并不好好照看他们,阿弥陀佛,罪孽深重啊。” 她要替天行道,惩罚一下这名不知好歹的母亲。于是与蔓娜维合谋,分别拐走了德汤、德姆兄弟俩。 她绝没想到的是事情会闹得这么大。她在一夜之间成了亚洲鼎鼎有名的通缉犯,被四面八方追缉。 她抱着德姆逃到新加坡的姐姐家。现在网络和媒体这么发达,世界几乎没有国界都连在一起了,姐姐和姐夫马上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 姐姐劝她带着孩子快去自首,这样多少可以减轻一些罪责。 她没有去自首,却冒着被抓捕的危险,带德姆去照相馆找了一张双人合影。她想把母子幸福的影像永远留存在时间的长河里。 姐夫是个坏种,没有亲情,只贪婪钱财。他看到德姆天使般的容颜后,不由起了坏心,想把德姆杀死,然后把他的尸身像“双头神婴”那样供奉在寺庙里供人瞻仰,以收取费用,这样可以一劳永逸,从此过上富贵无边的生活。 东南亚一带的风俗不同于中国,向来有膜拜阴神的文化习俗。他们相信胎死腹中或一出生便夭折的婴儿具有特别的灵气,作为神灵供养的话,可以发财保平安,旺子旺孙旺家族。 玛妮得知姐夫的罪恶想法后,自然无法从命。她带着德姆亡命走天涯的日子里,已深深爱上了这个金童般的孩子,产生了相依为命的母子感情。 姐夫家不能再呆下去了,为了再次逃亡,不被发现,玛妮用尖刀划破了自己美丽的脸蛋。破相后的她和通缉布告上的照片判若两人。 她逃出姐夫家后,被世界妇女儿童权益保护机构npo团体的职员注意到了,她和德姆被请进了他们的新加坡总部软禁起来。 她知道一旦他们得到确凿证据,她将会被引渡给泰国警方,回国后,她将以拐骗儿童罪受到起诉和审判,最后将在监狱里度过自己的余身。 她清楚不管自己出于什么动机,都是触犯了法律,一切都将受到严惩,一切都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与其在监狱里熬过漫漫刑期,不如爽气地一死了之。 于是她乘npo职员中午休息看管稍有松懈的时候逃了出来,打算以死谢罪。 下午她在克拉码头附近徘徊了很久,想到再也见不到可爱的小德姆了,她伤心欲绝,迟迟下不了去死的决心。 眼看夜色如铅,夜幕垂落,她坐上了新加坡河游船,想再好好看一眼这个美好的世界。 第一百二十五章 触动心灵的母爱(五) 就在玛妮乘坐新加坡河游船游览两岸美不胜收的风光、向这个世界行注目礼做最后告别之时,米苔和康太也坐上了同一条游船。 米苔和康太抵达新加坡已一个星期。通过私家侦探的帮助,他们找到了白妈在新加坡的家。 白妈的家位于肯特岗,在新加坡国立大学附近。白妈是新加坡国立大学的一名编外学生,她每年有半年的时间在这里听课学习,重温青春校园生活。 米苔和康太找到了她的家,却没有见到她本人。 邻居告诉他们说:“酷爱旅行的白妈约了几位老友去马来西亚旅行了。” 米苔和康太问道:“您知道白妈什么时候返回吗?” 邻居抓了抓头发,十分为难的样子。 他说:“白妈临走前说过,大约去十天左右。但是,白妈是个资深旅行爱好者,不喜欢蜻蜓点水的赛跑式旅行,喜欢做深度缓慢游,在一个中意的地方往往要呆上很长时间。比如说,她可以坐在宁静肃穆的吴哥古迹里看一整天书;她也会因为钟情于文莱的风光,而一掷千金买下一个小酒馆做几个月老板娘;更可能由于喜欢吃尼泊尔菜,去一家饭馆做几天跑堂;有一次,她爱上了一座法国古堡,应聘做了那里的女佣。最要命的是,她旅行起来没有计划性,常常会兴之所至去一些事先没有安排的城市和景点。‘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她的老友都像她一样相当‘三八’,那样一群疯子一起旅行,甭指望她们能按时回来。” 米苔和康太听后对视着苦笑了一下,决定在新加坡住下来等待白妈。 这段时间,他们把新加坡几乎转了一个遍。这天晚上没有什么事,晚饭后,米苔对康太说: “副族长,我们还没坐过新加坡河的游船呢。听说,第一次来新加坡的人没有不游新加坡河的。它就像中国的万里长城,不到长城非好汉啊。” “特别助理,可不可以这么理解,您这是在邀老朽同游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舍命陪君子一次吧。”康太的笑容十分灿烂,似乎挺享受被邀请的滋味。 “舍命?怎么,和我一同出游难道会有什么危险吗?”米苔不客气地斗嘴。 “危险倒是没有,不过,我们之间不是隔着一层无形的敌意吗?和您同游,无法尽兴,不就成舍命了吗?”康太还挺能狡辩,六十多岁的人了,脑子没退化,挺好使的,让米苔暗自佩服。 “我还没追究你给我下迷药的事儿呢,你倒好,反说起我来了。究竟是谁对谁有敌意,你可得说清楚了。”米苔得理不让人。 “岂敢岂敢。特别助理,不瞒您说,老朽其实蛮佩服您的。正道公子为何有意于您,老朽终于搞明白了。只是岛主他和您不过只有一面之缘,为啥会把戒指交给您,并指定您做他的特别助理,这个嘛,老朽就无论如何想不明白了。不过,岛主英明过人,他的思想不是我们常人可以揣测的。”康太自知理亏,不敢恋战。 “那你为何还要背叛岛主呢?”米苔的大眼睛(化妆后看起来很大)一眨不眨看着康太。 “我不是和您说过嘛,我理智上忠于岛主,但是感情上跟随夫人。您也知道,人都是感情动物,在理智和感情的争斗中,明知不妥,还是会让感情占上风的。”康太不敢和米苔对视,把头偏向一旁。 “岛主夫人让你去杀人,难道你也干?”米苔紧盯不放,要问个水落石出。 “我是个痴情人,爱人一声令下,我甘愿赴汤蹈火。”康太无理可讲,干脆开始耍赖。 “你以自己是个痴情人而骄傲吗?我看呀,你这六十多年统统白活了。一个人处世为人,最重要的是要是非分明,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要有最起码的底线。”米苔慷概激昂起来。 ……… 自从米苔的真实身份被康太识破,米苔索性脱去印度长袍,恢复了本来面貌,把自己毫不设防地暴露在敌人面前。 她和康太之间常常这样斗嘴。就米苔来说,她希望能够唤醒康太的良知,迷途知返火线起义,揭发岛主夫人的罪恶。 但是康太对岛主夫人几十年的感情和迷恋不是说扔就可以像扔一张废纸一样轻易扔掉的,所以米苔的“洗心”工作煞费心力和时间。虽然见效甚微,但是米苔是个锲而不舍的人,只要逮到机会,她就不放弃说服争取。 康太其实已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女子,被她的大气、纯真和正义所感化。这天见米苔主动邀请自己乘船游河,心里相当高兴,但是又非要矫情一番。 我们言归正传。却说米苔一上船,就注意到了玛妮。 米苔、康太和一般的观光客不一样,他们的心思本来就不在旅游上。所以,不像其他游客那样一见美景出现就大呼小喊,拿着手机、照相机“咔擦咔擦”拍个不停,生怕错过了哪一个景点。他们静静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景也看人。 玛妮用纱巾不自然地遮盖住脸颊,眼睛里流露出一种绝望的神情。米苔天性善良,爱打抱不平,也喜欢助人为乐。她想,这个美丽的女子一定遇上了什么痛苦的事情。 随着游船的颠簸,两岸璀璨的灯光在船内明灭不定。米苔看到玛妮脸上似乎有一个杯口大的伤疤。这一定是个不幸的女子,米苔的心开始抽痛,为这名萍水相逢的女子悲伤。 游船接近入海口时,只见女子离开自己的座位,走出了船舱。米苔突然也想出去透透气,尾随玛妮一起走上了甲板。 玛妮站在船舷旁,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模样的纸片贪婪观看,随后嘴里喃喃自语。 突然,她大叫一声:“德姆,我的孩子……”就纵身跃入了大海。 米苔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呆了。本能让她迈动双腿,奔上前去,一把拉住了玛妮的衣服。 这时其他游客正沉浸在美好的夜色里,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里的变故。 玛妮的裙子太长太大,被挂在船舷上。再加上米苔的拉动,她整个人吊在半空,上上不来,下也下不去。 “好人,让我去吧。我是一个罪人。”玛妮对米苔恳求道。 “我们都是迷途的羔羊。回来吧。即使犯了罪,只要认罪伏法,佛祖也会原谅的。”米苔把玛妮的裙子下摆绕在船舷的栏杆上,这样,玛妮在空中不再摇晃了。 “让她先进船再说。”康太在一旁伸过手来。 原来康太看米苔出舱后没回来,一个人呆着挺无聊的,就上来看看,没想到看见了玛妮跳船自杀这惊人一幕。 米苔和康太合力把玛妮拽了进来,三个人歪倒在地上大声喘气。 “这是我的孩子。我很想见见他。下船后,你可以送我过去吗?”玛妮把手上那张母子双人合影照拿给米苔看。 “哇,这是你的孩子吗?你好福气啊。他简直就是个天使嘛。你怎么能舍得下这么可爱的孩子去自寻短见呢?”米苔责备玛妮道。 “你叫玛妮吧?”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康太发言了。 “怎么,你认识她?你好神通广大哦。”米苔迷惑不解地问道。 “特别助理一心只有正道公子,大概没留意最近的新闻吧?她就是拐走别人孩子、正被国际刑警追踪的泰国妇女玛妮。”康太十分肯定地说。 “哦?我怎么看她不像个坏人。拐走孩子也许另有隐情吧。”米苔很同情玛妮。 “不用担心,我们不会把你交给警察的。我们带你去见你的baby。”米苔轻抚着玛妮的肩头,柔声对她说。 “特别助理,你刚才还对我说过:‘一个人处世为人,最重要的是要是非分明,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要有最起码的底线。’怎么现在却帮助起一名逃犯来了?”康太坚决反对米苔自作主张。 ……… 又是周日了,亲们今天有什么安排?我马上要出发去爬山,锻炼一下身体,活动活动筋骨。祝亲们周日愉快! 第一百二十六章 触动心灵的母爱(六) 游船到岸了,米苔和康太还在争论不休。 米苔凭自己的直觉,感到玛妮是个好人,一定要帮她,把她送到德姆那里去。 康太却坚持自己的主张。他认为现在我们自己头上的蚤子已经一大堆了,哪儿还有时间和精力去管别人的事,不把玛妮的行踪密报给警察就已经很仁慈了。 米苔指责康太说:“你是个冷血动物,见人受难无动于衷。” 康太反驳道:“您是东郭先生,把冻僵的蛇放在自己怀里,早晚要被它咬一口的。” 米苔生气地说:“这么一个可怜巴巴的女子怎么可能是条毒蛇呢?你看人就这么没眼光?” 康太也有点来气了,“我比您年长这么多,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情没经历过。她是个蛇蝎女,心肠歹毒得很,否则怎么会诱拐别人家的孩子呢?不过她比较善于伪装,骗术虽然不高,但是骗骗你这样的傻子足够了。” 就在他俩唇枪舌剑争得热火朝天之际,玛妮偷偷溜走了。玛妮是个聪明女子,虽然她听不懂日语,但是能看出眉眼高低和事情的大概。她担心那个长着一双鹰眼的老男人会把自己扭送到警察那里,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她拔腿开溜了。 康太因为之前参与迫害过米苔,对她心存内疚,觉得对不住她,所以在米苔当上特别助理后,对她一直言听计从尊重有加。今天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他极力反对米苔帮助玛妮,说帮助一个逃犯会玷污桃花岛的清誉。 他们站在甲板上没完没了地争辩,船上的客人走得一个不剩,船员过来收拾打扫,他们这才发现他们为之反目的女主角已“秤锤落井━不见踪影”了。 米苔和康太沮丧地下了船,绕道白妈家看她回来了没有。 邻居告诉他们说:“她还没回来呢。要是回来的话,我一定第一个知道。你们瞧,白妈的房间钥匙寄放在我这儿呢。”邻居说完,拿起白妈的钥匙对着他们俩晃了晃。 米苔和康太谢过邻居后,还不死心,他们抱着侥幸的心理,去敲白妈的门。房门纹丝不动,里面没有任何响动,周围安静得连一只蚊子都不飞过。他们只得叫了一辆出租车返回酒店。 他们下榻在市中心的希尔顿大酒店,繁华的商业中心乌节路近在咫尺。 出租车汇入红龙般跳跃闪烁的车流朝酒店方向驶去。米苔和康太并肩坐在后座,两人都缄口无言。康太闭着眼睛打瞌睡,米苔脸朝窗外看野景。 汽车驶入了乌节路。这里是新加坡赫赫有名的购物大街、“血拼天堂”。街道两侧各种商店鳞次栉比,商品种类琳琅满目。这里24小时太阳不落山,是东南亚屈指可数的“不夜城”。 时间已接近午夜,乌节路上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无数穿着随意或性感的男女摩肩擦踵行走在乌节路上。音乐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刺激着人们的耳膜。整个街道像一个嘉年华会场。 一个欣长的身影出现在米苔的视野里。 米苔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身体里好像有个小人拿着一面鼓在敲,红潮泛上她的脸,她双眼明亮有神,四肢充满了力量。 是的!寻觅已久的小林正道终于出现了。 他好像听见了米苔的呼唤,转过头来朝米苔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还是看不清他的长相。自从他们认识以来,她从来就没有看清过他的长相。她不知道如何向别人描述他的长相,因为他的五官、脸庞永远笼罩在一层粉红色的薄雾中。他的身上有一种气场,发热发光。他就像一颗星星从九天沉降人寰,光芒万丈闪耀辉煌。但是她能从几十里外嗅到他的气息,从几万人中感知他的存在。 这不,现在她就感知到了小林正道的存在。 小林正道,他一身和本地人一模一样的装束,白色t恤,黑色短裤,趿着一双随处可见的塑料凉拖。他身材高大,在人流里特别引人注目。他傍边走着一位女子,她的背影似曾相识。小林正道把右手环在她的水蛇腰上。他们亲昵地靠在一起,像一对深陷爱河发誓永不分离的情侣。 米苔把头贴在车窗上痴痴呆呆看着眼前这一幕,就像在看一场爱情电影的画面。但是她知道这不是电影,这是现实。她的心有一种被撕裂后的钝痛。嗓子眼被一股甜腻的东西堵住,她呼吸不畅,鼻子、眼睛里洪水泛滥,流出辛辣酸涩的涕泪。 身旁的康太似乎沉入了梦想,正发出香甜轻微的鼾声,他嘴角挂着一串白色涎水,头歪靠在后座的皮枕上。 要不要叫醒康太呢?米苔犹豫不决。 ……… 昨天去爬山了,山里的空气好清新。 新的一周开始了,祝亲们工作愉快,学习进步,身体健康。 第一百二十七章 触动心灵的母爱(七) 米苔还在为是否叫醒康太犹豫不决时,正道和那名妖艳的女子已淹没于一片茫茫人海之中。 出租车悄无声气疾驶在深夜的大道上。 康太一定在做着美梦,嘴角露出甜蜜的笑容。 米苔的痛苦没有人可以倾诉,她只好一个人默默舔着伤口。 那天晚上米苔在睡榻上瞪着两眼“翻烙饼”,无论如何睡不着,进入凌晨方才迷迷糊糊睡去。 早上九点,米苔按时下楼吃早餐,却发现康太不在。等了半个小时,也没见康太下来。 好反常哦!!! 康太一向是个时间观念极强的人,自己严格守时不说,也决不允许他人在时间上拖沓,哪怕是一两分钟的延误,如果不给他一个信服的理由,也会招致他长时间无休无止的唠叨与训斥。大家都知道他这一脾性,所以在他面前小心翼翼不敢稍有松懈。米苔昨晚几乎没怎么睡,但是今天一到点就像听到战斗冲锋号一样迅速爬了起来。 不会出什么事儿吧?米苔往康太的手机、房间打电话,电话铃久久响着,没有人接。 她坐电梯直上顶楼,去敲康太所住总统套间的房门,也没有应答。 她叫来了酒店的服务员,说明情况后,让他们打开了房门。 果然不出所料,康太躺倒在地毯上。 毛巾被一半堆在睡榻上,一半拖拉在地上,他穿着睡衣,身上什么也没盖。估计是起身时一头栽了下去。 医生和救护车很快就赶到了,康太被送入医院抢救。 诊断为脑蛛网膜下腔出血。 医生说,不幸中之大幸,再迟10分钟送来的话,人就保不住了。 康太紧急手术后,被送入重症监护室观察。 米苔向桃花岛作了汇报,每天寸步不离守候在医院里。重症监护室不能进去,她就守在icu门口。 整整九十六个小时,焦心的煎熬与等待,康太终于睁开了双眼。 到死神那里打了一个回转没有被接收的康太转入了普通病房。 当他发现自己右半身不能动弹、语言功能出现轻微障碍时,这个有着老鹰一般犀利双眼,性格坚韧不拔的汉子不由老泪纵横。 他的亲人:妻子、两个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及几个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都赶到了。他们围着康太的病榻强装笑容说着宽慰他的话。 桃花岛派来特使探望他,还随身带来了一束开得十分灿烂、世间唯一无二的金银针桃花,同时还有一封岛主夫人亲自手书的情真意切的慰问信。 康太无视家人的包围,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打开夫人的书信,而是朝房门方向吃力地转过脸去,仿佛在寻觅着什么。 康太最溺爱的女儿芯舫附身问他:“爸爸,您找谁?” 康太举了举左手,把戴有婚戒的无名指重重往上抬了一下,发出一个含糊的“米”字。 芯舫很机灵,马上明白了她父亲的意思。“特别助理先生,我父亲叫您呢,麻烦您进去一下。” 自从米苔恢复真实面目后,立刻引来桃花岛人一片嘘声。幸亏她不在桃花岛,否则臭鸡蛋、橘子皮……会把她砸得血肉横飞。 “好一个国际大老千。我们都被骗惨啦。” “她的化妆术确实高,诈骗术更高。” “老话说得好:‘人丑心更丑’,瞧,被印证了吧。” “世道险恶啊!为了我们桃花岛的财产,居然什么下三滥的计谋都敢耍。这女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简单呐。可惜聪明和勇气没有用在正道上哇。” “岛主一辈子没有走过麦城,那么一个慧眼识人的英豪也栽在这个小女人手里了。英雄老矣,不中用啦。” “不能让她再这样肆意妄行下去,要把她手里的戒指抢过来。把她以诈骗罪告上法庭,接受法律的公正制裁。” “那枚戒指可是岛主亲手给她戴上的,当时桃花岛的高峰夫人、副族长康太、部长康弘、肖大管家可全都在场啊。她可没有用机关枪逼着岛主给她戴戒指哦,说她犯法是站不住脚的。再说了,一个人愿意怎么打扮自己,那是他的个人自由。泰国还有人妖呢。” “这个女人心思慎密,事先一定请教过法律高手,就是身份暴露了,也让我们无计可施,打碎的牙只能往肚子里吞啊。我们桃花岛多年打遍天下无敌手,这下可遇上劲敌啦。” “来不了明的,可以来暗的呀。花大价钱,聘一名会飞檐走壁的‘梁上君子’,趁她不备,窃走她的戒指,不就得了。你不仁我不义,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嘛。” ……… 就在米苔和康太飞赴新加坡寻觅正道公子踪迹时,整座桃花岛犹如烧开的油锅里倒进了一盆水,瞬间滋啦啦炸开了锅,人们对米苔改容换貌瞒天过海一事议论不休。几乎没有人支持她为她说好话,就是对岛主夫人的狼子野心看在眼里防在心里的“挺正派(力挺岛主独子小林正道)”带头人━桃花岛泥炭温泉部的负责人、岛主的堂兄康弘也对米苔非常鄙夷。 只有一些叽叽喳喳的年轻女孩子成了米苔的崇拜者,她们希望能够成为她的入室弟子,把她的化妆绝技学到手,那么她们的将来就会如东方巨人毛主席所说:“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只要化身美女,她们就是世界的主宰,不费吹灰之力名声、钱财、地位、倾慕就能应有尽有享之不尽,富贵荣华相伴终身。 言归正传。却说,芯舫以为父亲要以副族长之尊、乘人多势众之时当众剥下米苔手上的戒指,不由心里一阵窃喜。周围人也和芯舫心息相通,他们悄无声息转头看着这名机关算尽的“女老千”,今天倒要好好看看她的下场,称称自己的心愿。 米苔在众目睽睽之中走近康太。 康太突然一把拽住她的双手放声大哭起来。 ******** 亲们,午安。一直争取在上午十点更新,今天更晚了,不好意思。 第一百二十八章 浪子再世为人(一) 康太嚎啕大哭,紧抓着米苔的双手不放。 众人迷惑不解,面面相觑。 少顷,他们终于反应过来,那是康太麻痹、迷惑敌人的手法。 您想,这个女人她能让英俊潇洒的正道公子神魂颠倒、仅凭一面之缘就轻易骗倒识人无数的桃花岛主、她能够天衣无缝地伪造自己的身份、她还是个身怀绝技的化妆易容高手,她一定手段高强狡诈过人。她也许还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手握暗器百步穿杨,是一位隐姓埋名的气功大师,飞花摘叶俱能伤人。不得不防呀。康太这么大病一场,半身不遂,说话吐字不清,但是脑子还和原先一般好使。如果一上来就迫不及待地去扒那个女人的戒指,那不是要着她的道吗?看来生姜还是老的辣,佩服佩服!我们也要学着点啊。 家人、部下按捺住对康太的满腔敬佩之情,不动声色以静待变。 男性只待康太一声令下,就会如猛虎下山一般扑向前去,制服这个女人。女性打算以抹了几层眼丹、画了精致眼线、粘了假睫毛的眼睛做武器,到时瞪圆眼珠子,向那个女人万炮齐轰射去一串串愤怒鄙视的目光;在那个女人离开房间后,把盐撒在她身后,撒在她坐过的地方、经过的走廊,撒在病房门口,以示驱邪避灾;更要把那个女人送来的慰问品掷还给她,以后恩怨两讫,再也不发生任何瓜葛。 康太啊康太,他太让大伙儿失望了!!! 他不但没有扒下女人的戒指,狠狠摔在她的脸上,反而用不连贯的声音命令在场所有人:“跪下,统统给我跪下。向特别助理致谢、致敬。” 大伙儿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耳朵出现了问题,待康太再一次以坚决肯定的口气复述后,他们惊呆极了、委屈极了、愤懑极了、失望极了。 这个女人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让我们低下高贵的头。康太呀,你英雄一世,到老来却被这个女人灌了迷魂汤,上了贼船,晚节不保啊。我们一直信赖你,拥戴你,追随你,没想到你让我们痛心疾首,深感绝望。难道是我们看人没有眼光,多年来错看、高估了自己的丈夫、父亲、上司?还是这个女人忒厉害忒狡猾?焉或是康太这一跤,把脑子给摔坏,成了脑残了? 康太的命令是不容置疑不可违抗的。康太强大的气场,多年服从他的惯性,再加上考虑到他的病情,所有人都委委屈屈齐刷刷地跪在了米苔的面前。 “特别助理善良、正义、大度,有才有德,岛主很有眼光。希望你们和我一样效忠于她。”康太一字一顿发音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一记鞭子狠狠敲击着大伙儿的心。他们违心地点头,那种滋味简直tm地窝囊极了。 更惊讶的是米苔本人。 这个康太,曾经迫害她,以莫须有罪名把她赶出dodo公司,他赶尽杀绝地把她教汉语、做导游的工作统统给“灭”了,让她无以为生,他指使人给她下迷药,使她丧失心智,被送到遥远、偏僻、诡异的共乐村,她的财产被剥夺,电脑手机找不到,丢失了朋友的电话、邮箱和地址,和谁都联系不上,她在异国他乡成为一个一文不名的“孤家寡人”。和他一起去桑给巴尔和新加坡时,自己反复给他“洗心、洗脑”,希望他改邪归正反戈一击,但是一点作用也没有。怎么他生了一场大病,到阎王爷那里转了一圈回来后,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似地。不会是另外一个人的灵魂穿越到他的身子里了吧? 其实,最吃惊的还是康太自身。 那天,他打算起来去吃早饭,突然就气血上冲晕倒在地人事不知了。 昏迷过去的那九十六个小时里,他一直在做梦。梦中返回少年时代,第一次见到高峰秀子夫人时的视觉和心灵的冲击让他终生难忘。她美得不可方物绝世独立,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一颗少男的心就被她虏走了。他一直是个没有心的人,他的心在她手里拽着,他是块行尸走肉,每天只是为她活着。她是他的梦中**,他的女王,他生活的全部意义,他快乐和幸福的源泉。为了她的笑脸、欢乐和梦想,他甘愿做牛做马,甘愿上刀山下火海,甘愿做任何事情,哪怕伤天害理哪怕出卖良心都在所不辞。 在他眼里,任何女人(除了自己的女儿)都不值一提不屑一顾,他才懒得多看一眼多费心思,她们给秀子夫人拾鞋扫地都不配。世界上女人万万千,只有秀子夫人才是真正的女人,女人中的极品,皇冠上的钻石,金字塔的塔尖。 可是,在他年过六十之后,上帝把一个丑小鸭,一个他嗤之以鼻的女人送到了他的面前,她颠覆了他长久以来对女人的认识和看法。 她不像一个女人,更像一位母亲。 她大度,她比自己年轻,却以博大的胸怀包容了自己的罪恶; 她良善,她宁愿冒着包庇犯人的风险也执意要帮助玛妮; 她勇敢,她为了洗清冤屈,居然设法逃出共乐村,来到东京,来到桃花岛,乔装打扮深入虎穴; 她坚定,为了寻找正道公子她吃了无数苦头,依然不改初衷; 她正直,敢于指出自己的错处,并婆口苦心地规劝; 她自律,她让道德和良知战胜了人类先天的自私和怯弱。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康太在潜移默化中被她感化、感动,有如醍醐灌顶般地觉悟了。 为一个女人、为鼻子尖底下的一点蝇头小利、为一己悲欢而活的人生太渺小、太浅薄、太幼稚了。既然能来人世走一遭,就一定肩负着某种责任,应该不辱使命,为人类的发展、为社会的美好尽己所能做出一点贡献。 死神不收、再世为人的康太如梦初醒走向新生。 他泪眼模糊地望着这个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女人。 康太终于认识到:一颗高尚的心灵比外貌具有更强大的力量,富有更深刻的美感。 他感谢她,在她这里他得到了救赎,他成长了自己,升华了灵魂。 ******** 又是周三了。我喜欢周三,因为是一周的中间。时间浩荡地流逝着,俗事仿佛和我无关,我只要做好我的工作就可以了。不像周末有许多应酬和家务。祝亲们周三愉快。 第一百二十九章 浪子再世为人(二) “你们这是干嘛呢?这么多人围着一个病人。知不知道,这样对他身体很不利的。他才醒过来,需要静养。你们快回去吧。这里交给我们。”护士走进来看见满屋子黑压压的人群,不由嗔笑着柔声训斥大家。 一屋子人连慌忙听话地告辞走人。 病房外至大门口的长廊里,米苔走在最前面。没有人和她并肩而行,更没有人找她主动搭话,感谢她把老爷子及时送到医院,保住了一条老命。他们表面上对她毕恭毕敬,但是心里的敌意通过眼神、形体处处暴露无遗。 到了大门口,米苔望着这群自以为背景不凡身份显赫,其实除了金钱以外一无所有浅薄无知的“高等人”,以大人不记小人过的表情笑着对他们说道:“各位,今天你们辛苦了。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先行一步。明天上午九点一起在酒店用早餐。bye-bye。” “瞧她那副高高在上的德行。” “凭什么我们九点必须下楼陪她吃早餐。我可起不来,就是起得来,我也不听她的喝(命令)。” 米苔刚离开,大伙儿就发泄开来了。也不管还没走远的米苔是否会听见。也许他们就是故意要让她听见,扒不下她的戒指,赶不走她的人,那么气气她也好,最好可以气病、气疯、气得一命呜呼,那省多少事呀! “她心里一定恨死我们了,却装作一点不在乎,演技一流啊。”大儿媳望着米苔离去的方向扯着嗓门高喊。 “演技好是诈骗犯的基本功。她的手段这么高明,一定是从小练就的童子功,不定出生在怎样一个十恶不赦劣迹斑斑的家庭呢。”二儿媳呼应着。 “瞧瞧那张丑脸!前世一定造了许多孽,玉皇大帝惩罚她今世带着这张脸来到人间丢人现眼遭人唾弃。”康太女儿的尊容,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可以偏偏自己没有自知之明,最喜欢在外貌上踩乎别人。 “就是,和我们是两股道上跑的车嘛。看,咱家出来的孩子,就是不一样!一个个相貌堂堂,气质优雅,天生就是享福的命,是前世修得好哇。”俩儿媳瞅着自己的孩子,不失时机地在婆婆、丈夫面前自卖自夸。 “我们可得看好自己的孩子,可别让那女人给拐跑了。看见新闻了吧?最近泰国出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姑娘,把一个漂亮的混血男孩给拐到了新加坡。那男孩差点被杀,做成干尸,泡在福尔马林里,被当成阴神供人瞻仰。现在男孩倒是找到了,可是女犯人跑了,还没抓到呢。‘特助’(特别助理的省略)不会是他们的同伙吧?”康太女儿耸人听闻地说道。 “孩子们,给我听好了,那个女人是个坏人,以后你们不要和她说话,不要单独和她呆在一起,离她越远越好。”大儿媳把孩子拢到自己怀里,半蹲下来,看着孩子的眼睛表情严肃地说。 “可是,爷爷说,让我们向她致谢、致敬。我看她不像坏人。”大孙子发言了。 “我也觉得她很亲切。爷爷还拉着她的手哭呢。”大孙女也唱开了反调。 “胡说,爷爷怎么可能拉着她的手。爷爷是被那个女人害成这样的。”二儿媳厉声打断了孩子的话。 “以后,没有事实根据的话,不要瞎说。她毕竟是岛主指定的特别助理,拥有至高无上的桃花岛祖传戒指。况且,她还是正道公子心仪的女人,说不定哪天就成了我们的亲戚,坐上了桃花岛第一夫人的交椅。”康太夫人到底吃过的盐多,走过的路长,说起话来见识不凡。 “母亲,你处事待人怎么这么功利主义呀?她这样的人,怎会成为桃花岛第一夫人呢?我们就是拼上性命也要阻止这样事情的发生啊。”女儿自诩美貌,出生豪门,看不上母亲的势利眼。 “你们年轻,看人看事只看到表面。这世上没有彻头彻尾的坏人,也没有百分百的好人。既然老爷子让我们效忠于她,一定有他的道理。他们毕竟相处的时间比我们长。我们可以不相信她,但是绝对不可以不相信老爷子。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给我管好你们的臭嘴,好好观察一下‘特助’后再说。”康太夫人出身贫困,凭超人美貌嫁入名门,在家里地位不高,孩子们不太把母亲的话当回事,对老爷子康太却是个个敬畏有加。既然母亲把康太这尊神给搬出来了,大家也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脸颓唐,不再说什么了。 米苔一个人去了圣淘沙。 圣淘沙位于新加坡本岛南部,离市中心15分钟路程,被誉为“欢乐宝石”,是新加坡最为美丽的度假休闲小岛。 这里绿荫蔽日,海蓝沙白,风光旖旎。米苔赤足漫步于宁静雅致的丹戎海滩,享受阳光的照耀和悠闲的氛围。 这些天忙于照顾康太,担忧他的身体变化,那天在乌节路看到的刺心一幕仿佛已经淡忘了。现在站在和桃花岛景致略有相似的海边,海风轻轻掠过发梢,耳边传来孩子奔跑的欢叫,眼里看到恋人亲密无间的身影,那天的刺痛又没来由地再一次泛上心头。 在她印象里,小林正道是一个生活态度十分严肃的人,他不抽烟、不酗酒、不赌不嫖,说话不多,性格腼腆,待人宽厚。由于外貌出众,喜欢、追求他的女性很多,但是从来没看见他放荡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和那样的画面、那样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不过,人是会变的。当他知道自己最亲近的人,长期以来处心积虑迫害自己,必欲至之于死地而后快的话,他会怎样?再坚强的人,也许都无法面对这样的事实。他只能以醇酒美人作为避风港,在那里倾泻痛苦,化解块垒。想到这里,她觉得心里的刺痛减轻了许多。 她打算放弃寻找小林正道。像他这样的精神状况,就是回到桃花岛也是废人一个,担负不起治理岛务的重任。 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她就放心了。 第一百三十章 浪子再世为人(三) 米苔回到了桃花岛。 今天她要去见岛主,汇报去桑给巴尔、新加坡寻找正道公子的情况,报告副族长康太的病情,同时,把那枚象征至高无上权利的戒指完璧归赵。 为了配合今天的会面,她特意化了一个中国古典淑女妆:洁净白皙的肌肤,眼波流转的丹凤眼,如望远山的弯眉,红润水艳的樱桃小口。 衣服呢,她挑选了旗袍。她曾经有一件心爱的旗袍:立领、中长袖、蓝色暗花、双绉真丝面料,式样传统裁剪简洁,看上去既端庄大方,又隐含着不可言说的性感。那件旗袍被捐给了共乐村。这次她找遍了东京和横滨都没有找到同样款式的,只好退而求其次,买了一件颜色花形十分相仿的短旗袍。 头发梳得很别致,罩了一个假发套,将两根辫子盘在后脑勺,绕成花瓣的形状,用一个发夹固定住,彰显古典气质和大家闺秀的风范。 亲们看到这里,一定觉得米苔的装扮似曾相识。是的,这是她第一次和小林正道、明日香去桃花岛时的装扮(请参照第一卷之第十八章神秘的私人岛屿━桃花岛)。 亲们一定也还记得,米苔第一次见到桃花岛岛主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岛主呢,当他走近来和米苔握手,看清楚米苔的长相时,突然脸上滚过一阵痛苦的痉挛,笑容瞬间消失,对她相当冷淡(请参照第一卷之第十九章桃花岛岛主)。 米苔一直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今天,她想解开这个谜。 米苔,一个时尚雅致、风姿楚楚的中国美女娉娉婷婷地走近桃花岛的正殿━桃花坞。 进口处聚集着很多岛主的亲戚、朋友、厨师、司机、园丁、佣人。他们正在等待岛主的接见或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高跟鞋在楠木地面上发出”咯咯“的声响,所有人都回转头痴痴望着天仙般的米苔,惊艳得合不上嘴。 米苔亮出桃花岛的祖传戒指,他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为米苔打开了大门。 “哇,千面魔女啊!上次还是一身尼赫鲁西服,是一个貌不惊人的印度男子,今天怎么就变身为中国美女了呢?”一名男佣难以相信眼前所见。 “这就是传说中的特别助理?太靓了!好想认识一下啊!”这是一位年轻的男性亲戚在说话。 “那可是未来的第一夫人,在想什么呢你。”年轻男性亲戚的姐姐斥责弟弟。 “高!实在是高哇!不服不行。在新加坡副族长的病房里,她素面朝天,丑得像嫫母再生,吓得我没敢瞅她第二眼。今天怎么比电影明星还漂亮一千倍啊!”康太的秘书发出啧啧赞叹。 “我喜欢她,她比秀子夫人还好看。”这是康太的孙子,小家伙大概受了爷爷的影响,是个坚定的“挺米派”。 “胡说什么呢,当心你父亲回去抽你。”她妈妈、康太的大儿媳在儿子头上敲了一?栗疙瘩。 “妖孽啊!我们桃花岛的末日来到了。”从一位老年亲戚嘴里发出一声尖叫。 ……… 米苔无视众人的议论和目光,她昂首挺胸往正厅走去。 岛主穿戴整齐,在医护人员、康弘、管家等的守护下,正坐在意大利真皮沙发上等她。 他看上去气色很好,神采奕奕,哪儿像是病入膏肓的病人,倒像一位意气奋发、“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指挥官。 他看见米苔既不吃惊也不冷淡。米苔想,关于她的真实身份他一定听手下人汇报过了。 米苔走近岛主,口齿清晰言简意赅地汇报了有关正道公子和康太的情况,然后从左手无名指上摘下那枚“见戒指如见岛主”的至高无上的权戒,双手递还给岛主。 岛主没有接,他不动声色地看着米苔。 许久,他才开口说道:“姑娘,我有两个不情之请,一、想请你继续担任我的特别助理;二、希望你住在桃花坞。” 米苔吃惊地回望岛主,“可以请您给我一个理由吗?” “小正他不在我身边,看见你,就像见到了他。”岛主说得十分动情。 “正道公子他总会回来的,我在新加坡看见他了。”米苔本来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岛主的,因为毕竟只看到一个背影,很可能是个幻觉。但是看到身患重病的岛主思儿心切,心一软嘴一滑就脱口而出了。 “哦?小正他在新加坡?你们说话了吗?”岛主双眼放光,急切地问米苔。 “我只在乌节路看到他的背影,凭直觉感到应该就是他,他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米苔说到最后,口气颇为委屈,仿佛是受了欺负的女儿到父亲那里寻找慰藉和保护。 “他有女人?你没有追上去看个究竟吗?如果那个女人抢了你的男人,你应该上去狠狠抽她两耳光,把你心爱的男人夺过来。”岛主眼望虚空,喃喃自语。 米苔没想到这番撒泼使性子的话会从一个高端大气看破世事红尘的老人嘴里说出,想笑又不敢笑。 “我才不会和别人去抢呢。况且,两个人在一起,要相思相爱才有意思,我不喜欢勉强别人。”米苔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不行,孩子,我不允许你这样做。你爱一个人的话,就要抓紧不放。你知道吗?有时候一瞬?的疏忽能?y裟阋槐沧印r皇e愠汕Ч藕蓿?倩赝芬寻倌晟戆!钡褐鞅ズ?壤岬哪抗庋侠鞫?潞停?褚桓瞿绨拇认楦盖住?p>岛主的生命中难道也有过这样一瞬?的疏忽吗?也有过铸成千古之恨的一失足吗?一定有过! 本能告诉米苔,岛主肯定有过一段如泣如诉老死都无法忘怀的青春恋歌。它也许和正道的身世密切相关。米苔决定留在岛主身边,陪伴这位就要走到生命尽头的老人,洗耳恭听他的故事。 不知正道什么时候能够回到桃花岛,回到翘首等待他的父亲身旁,也许等游子倦归,父亲已撒手人寰。那么,米苔有义务记录下这个故事,并把它传达给正道。 “岛主,我答应您,住在桃花坞陪伴您。”米苔对岛主说。 “谢谢你。来,孩子,伸过手来,让我给你戴上这枚戒指。” “哦,不,我只希望以正道朋友的身份住在这里。” “孩子,我老了,不中用了,感谢上帝把你派到我身边,我需要你的帮助。”岛主手拿戒指,恳切地望着米苔。 米苔心想,岛主这么说,一定有他的理由。自己虽然能力有限,有一分热就发一份光吧。 她顺从地伸出了左手。 ******** 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因为是我开始网文写作满整四个月,完成字数30万字。一边工作一边写文很辛苦,好几次都想掷笔不写了,但是,因为对网文写作的热爱及朋友们、书友们的支持让我走到今天。感谢看我书的书友们,在此给你们鞠躬了。我的故事还没有完,盼望你们每天来坐坐,虽然不知你们的大名,也看不见你们的身影,但是,我爱你们。祝幸福和快乐永远围绕着你们。 第一百三十一章 冻龄妖孽(一) 隔着意大利真皮沙发和层层叠叠的花木盆景,桃花坞正厅外面齐刷刷站着康太、康弘的家人及一些近亲,岛主才把戒指给米苔戴上,大伙儿就全知道了。 “看不出这个丑姑娘还挺有手腕的,老少通吃啊。”刚才发出尖叫声的老年亲戚阴阳怪气地说。 “岛主真是老糊涂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和大伙儿商量一下,怎么自个儿就决定了呢。”康太的大儿媳不失时机插了一句。 “正道公子不在,岛主身体又不好,是需要个人辅助岛务,但也得找个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啊,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戒指随便交给一个外来户呢?”一位老成持重的近亲说。 “这女人不简单啊,连岛主都中了她的迷魂术。咱眼拙,实在看不出她好在哪里?”康太女儿从一开始就看不上米苔━一个来历不明的丑八怪,可偏偏米苔事事占她上风,让她气不打一处来,逮着机会就要攻击一下米苔。 外面的高声议论自然毫无阻隔传入了岛主耳中,岛主把肖管家叫过去吩咐了几句。 肖管家走出正厅,对堵在门口的众人说:“岛主有话要说,请各位进去一下。” 众人遵命,鱼贯进入正厅,面对岛主垂手站立。 “怎么?对我有不满?说出来听听啊。”岛主声音不高,但挺有气势。 乱哄哄的场面安静下来,无言的紧张在空气中流动。 少顷,一位大胆的亲戚趋前说道:“岛主,您有这么多堂表兄弟、侄子侄女,他们在您多年精心培育下个个聪慧卓越才华出众,为什么不能给他们一次机会呢?” 有人开了第一炮,其他人也就学样说开了。 “是呀,岛主,老话说得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现在我们桃花岛面临着生死攸关的严峻时刻,最可靠的还是血亲啊。”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请您考虑一下我们大伙儿的意见。” ……… “好了,不用多说了。你们看我重用米苔姑娘心里不舒服,对吧?告诉你们,米苔姑娘也是自己人,她是正道的未婚妻。”岛主突然石破惊天冒出这么一句,把大伙儿一下震晕了,谁都缄口不语了。 ……… “未婚妻?”刚才那位大胆的亲戚似信非信反问一句。 “是的。知子莫若父,我儿子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我还不清楚。”岛主的回答得有点文不对题,而且,理不直气不壮。 “可是,他们不是还没有订婚吗?”康太女儿一向心里缺根筋,问了一个一针见血但又让岛主为难的问题。 “订婚只是过场和形式。双方的感情和家长的认可才是最主要的。”岛主不容置疑霸气十足地回答道。 “家长的认可?你是家长,我就不是了吗?你也总得问问我的意见吧。”一个甜柔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众人回头望去,只见岛主夫人高峰秀子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多时不见,她风韵依然。都说时间是把杀猪刀,每个人都逃不掉,可是偏偏对她情有独钟,在她这里停住了脚步,她的年龄被冷冻。年近六十岁的人了,看上去只有四十出头一点。浑身上下美得无可挑剔。 “米姑娘,我说话对事不对人,希望你不要在意。”岛主夫人慢慢走向岛主身边,一边对米苔说道。 “我不会在意的。既然我是当事人之一,是否也容我讲几句。这枚戒指对各位来说也许意味着权利、地位、名誉、财富,但是对我而言,它只是一枚普通戒指。我接受它,是因为我不忍拒绝一位老人的请求。我只希望陪伴在岛主身边,代替正道公子尽一份孝心。”米苔环视众人声音低沉有力不紧不慢地说。 “名不正则言不顺,你是正道公子什么人啊,居然厚颜无耻替他尽起孝心来了。” “是呀,我们桃花岛人没死光,还轮不到你出头呢。” “我和正道是朋友,难道不可以替朋友尽点心意吗?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血亲,你们又为岛主做了什么?他身患重病,你们就不能体谅一下他的心情,满足一下他的要求吗?如果你们不放心,我可以写一份誓约书并去公正,保证这只戒指在我这里只是一枚普通戒指。”米苔面对讥讽反对面不改色心不跳,声音如常地说。 “不,这枚戒指一经戴上,就拥有和岛主同等的权利。”岛主又一次发话了,一字一顿悭锵有力。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米姑娘,你和康太一起去了桑给巴尔和新加坡,找到正道了吗?”岛主夫人将话题扯开。她到底是电影明星出身,声音抑扬顿挫,面部表情夸张丰富。 “没有。”米苔的回答很简短。 “岛主因为你是正道的女朋友,才把这枚戒指授予你。岛主,说句不吉利的话,如果正道他不在人世了,那么米姑娘就和咱家什么关系也扯不上了。这枚戒指能给她吗?这件事,您要三思啊。”岛主夫人先对米苔、转而对岛主说道。 “你有什么证据说小正他不在了?这种不吉利的屁话给我少说。据可靠消息,小正他在新加坡呢。”岛主似乎不待见岛主夫人,说话时连瞧都不瞧她一眼。 “现在最要紧的是要把正道公子找回来。岛主,我看,戒指就请米姑娘先保存着。我这就派人去新加坡。”“挺正派(支持正道公子)”首领康弘听说正道公子在新加坡,不由喜出望外。 岛主夫人柳眉上挑杏眼圆睁,以义不容辞的口吻说道:“不行,这枚戒指不能给米姑娘。这事关桃花岛的将来。我是岛主夫人,既然现在岛主疾病在身,力不从心,法定继承人又不见踪影,理应由我保管,并挑起岛务重任。” “对,夫人才是不二人选众望所归。我们支持夫人。”几位近亲挥舞双臂表示力挺夫人。 “祖宗家法不可违。正道公子才是唯一正统的继承人。在没有找到他之前,一切听命于岛主。”康弘一看夫人要乘隙夺权,他哪能答应。 “康弘说得好,我还没死呢,你们就要准备后事了吗?我是桃花岛第三十六代岛主,一切听命于我。康弘,你马上派人去新加坡再次寻找小正,米姑娘,你留在我身边,戒指你给我戴好了,一分钟也不许摘下。”岛主下了死命令。 “岛主,你……”岛主夫人当着众人面扑在岛主怀里,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第一百三十二章 冻龄妖孽(二) 五月的海面,银光轻盈地播撒在浩淼无垠的大海上,宁静悠远。海潮有节奏地冲击着沙滩,带着丝丝缕缕若隐似现碧绿生青的海草。桃花岛为招揽游客而人工放养的白色海豚,在海水里追逐嬉戏,偶尔探头露出海面,它们身体浑圆可爱,表情呆萌乖巧。 米苔待岛主熟睡后,一个人悄悄来到桃花坞附近的海滩漫步。这个海滩远离旅游中心,一向人迹稀少,不是本地人不知道它的存在,正好可以让米苔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第一次见到岛主时,他对自己厌恶冷淡,是什么原因、什么时候让他改变了态度,不但授予桃花岛传世宝戒,而且当众宣布自己是正道公子的未婚妻,这些让米苔相当震撼和困惑。 米苔和正道公子的关系十分微妙,到现在为止谁也没有互相表白过,说出一个“爱”字。他们的关系是朋友,似乎又高于朋友,是恋人,可是却连手也没有牵过。 三十多年的人生岁月里,米苔曾多次为异性怦然心动,那样触电般甜美忧伤的感觉,有的只持续了那么一小会儿,有的慢慢转化为神圣的友情,有的情思珍藏在心灵的某个角落,要待年华老去时,放在水晶瓶里细细观摩和遐想。 只有对正道公子的感情是特别的,那般投入、持久、坚定、无畏。从外貌上看,他们完全无法匹配,从家世上讲,他们也门户不当,但是,为什么她就是心心念念无法释怀?梦里梦外追寻呼唤? 他们的结合隔着万水千山和无数的艰难险阻,她一向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该打退堂鼓的时候,会明智地放弃,为什么这次死也不撒手? 冥冥之中好似有一股力量在支持着她,推着她往前走。这股力量来自哪里?她不清楚。她似乎超越了自己的能力,在做着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米姐姐,您好。您在想念正道公子吗?” 身后传来几个细嫩娇媚的声音,是三个年轻的桃花岛小姑娘。她们带着小篮子,篮子里放着一些小鱼虾,大概是来赶海的。这里游人鲜至,滩涂上,礁岩下,可以轻易捕捉到很多海产品。 “哦,你们好。我来这里散散心。” “米姐姐,您好漂亮。您可以把化妆技法传授一点点给我们吗?”哦,女子对美都有着终身不懈的追求,况且她们正是含苞初放的二八年华。米苔笑了。 “你们想学啊?可以啊。不过,要等暑假才教你们。现在每天要学好功课哦。”米苔弯下身体,亲切地说。 “米姐姐,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们一言为定哦。”三个小姑娘伸出小指和米苔拉钩。 “米姐姐,岛主夫人也很漂亮,但那是天生的,我们学不来。您的美只要通过努力,都能达到,而且千变万化,令人眼花缭乱,好有意思的哦。我们更愿意亲近您呢。”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孩崇敬地望着米苔说。 “米姐姐,您什么时候和正道公子结婚啊?” “将来我也要学米姐姐,找一个正道公子那样英俊不凡心地善良的好丈夫。” “喂,姑娘们,你们别缠着特别助理,她忙着呢。谁说她要和正道结婚的?正道他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快捞你们的海草去吧。”岛主夫人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三个小丫头吐吐舌头,朝她鞠了一个躬后,拎着篮子跑走了。远远传来她们叽叽喳喳的欢声笑语。 “米姑娘,你也在这儿呢。” “嗯。”米苔轻声回答,朝岛主夫人点了一下头。 岛主夫人真是一个绝世美人。近处细看,她脸上几乎没有化妆痕迹,大概只做了最基础的肌肤保养。她穿着一身家常休闲衣衫,体形婀娜,气质优雅,怎么看都不像年近六十的老人。真是一个没有年龄的人啊!米苔不由感叹。 岛主夫人走近她,带着一股兰花般的芬芳沁人肺腑。 对化妆品、香水等女性用品有着精深研究的米苔知道,这既不是化妆品、更不是香水的香味,它应该是岛主夫人身体散发出的天然体香。 岛主夫人果然是一个千古佳人,是传说中香妃的现实版。米苔突然自渐形秽,像第一次见到岛主夫人时一样,再次被她的艳光惊到,心中对她充满了膜拜、景仰和向往。 “米姑娘,作为正道的母亲,我想问一句不该问的话,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请问吧。” “你的小正有过肌肤之亲吗?” 红云立刻爬满了米苔的脸,“夫人,我们连手都没拉过。” “哦。正道他向你求婚了吗?‘ “我们只是普通的同事加朋友。” “那听说你们常常一起单独约会呢。” “一起去蓝梦食堂吃吃饭而已,谈不上是约会。” “你喜欢小正吗?” “喜欢。”声音很低,吐字很清。 “那看来未婚妻之说,是无稽之谈??俊?p>“岛主他一定是病糊涂了。” “小正他真在新加坡吗?你见到他了?” “是的。不过只见到一个背影。” “你确认是他?” “我想不会错。” “米姑娘,和岛主一样,我也很喜欢你。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伤害你。如果我们之间有过什么过节,那都是我手下的私自行事,他们也是出于好意,以为是为了桃花岛。” “我不怪他们。” “那我就放心了。米姑娘,我们可以成为忘年交吗?”夫人的眼神里既有慈母的温馨,又有**的迷离,风情万千极致**。女人香是一把毒匕首,男人女人都会中招。 “夫人,我很荣幸。”米苔的声音近似耳语,她激动得浑身瑟瑟发抖。 米苔像被下了迷药。她迷恋她,迷恋她的声音、面貌、身材、气味;她爱慕她,爱慕她的表情、着装、风度、气势;她憧憬她,愿意成为她那样的人。和岛主夫人在一起,她感到身心愉悦,通体舒泰,无上荣光。她是她的神,为了神,她可以忘却仇恨,缴械投降,只要能够依偎在神的身旁。 第一百三十三章 冻龄妖孽(三) 米苔在桃花岛每天生活得很愉快。 在医护人员的精心照料下,岛主的身体状况比原来好转了许多。除了他卧**休息和接受治疗的时间外,米苔都像孝顺女儿一般寸步不离陪伴在他的身旁,给他读书读报、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述说她和正道公子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告诉岛主她在桑给巴尔和新加坡的经历,岛主总是睁大双眼听得津津有味,并且童心十足提出许多问题。 他们似乎认识了几百年,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他(她)现在在想什么,一些话不用全部说出,只需几个字和一个表情就能灵犀相通。 岛主夫人对米苔也十分亲切友好。常常吩咐厨房为她特别烹制美味的中国佳肴,为她借来刚发行的中国电影,在可以容纳500人的电影院里为她一个人放映电影专场,带她坐私人飞机去位于东京银座、日本桥、新宿的高级百货公司松坂屋、高岛屋、伊势丹、三越买衣服。米苔虽然身怀化妆绝技,但是在服装方面的鉴赏能力和搭配品味还远远不在行,在岛主夫人的引导下,她终于在服装方面也开了窍。 夫人带她去见了自己的原经纪人、如今日本演艺界首屈一指的大腕五岛先生。五岛邀请米苔参加了几次天皇巨星的生日庆贺会及演唱会,那样星光闪烁气势如虹的浩大场面她还是第一次见识,虽然她对演艺界并不感兴趣,但是,这样的经历让她大开眼见增长了阅历。 原先对她抱有敌意的亲戚们,在岛主夫人的劝说下,态度有了明显改观,虽然眼梢嘴角敌意尚存,但起码不再公然叫板了。 肖管家和佐藤提醒她说,岛主夫人不是个一眼能望得到底的简单女人,在银幕上她精湛的演技呼之欲出无人能比,在生活里她忽悠人的本领同样造诣高深炉火纯青,不但男人会被她迷得失魂落魄献上丹心一片,就是女人也会被她糊弄得热泪盈眶,甘愿为她肝脑涂地,你可别着了她的道。米苔听后,也就随意点点头,并没有听进去。她深深迷恋着这个风情万千魅惑人心的美丽女人。 康太从新加坡回到了桃花岛。他的语言功能恢复得很快,基本上能像正常人一样说话了,不过,右半边身子还是不能动弹,每天往返医院忙于半身不遂的康复治疗。 桃花岛公主、岛主和高峰秀子夫人之间唯一的孩子由佳去中国北京语言文化大学留学半年,她不在身边,米苔觉得挺寂寞的,时常想念她。 康弘派出的去新加坡寻找正道公子的小分队报来消息说:“正道公子化名托马斯,曾经在世界妇女儿童权益保护机构npo团体新加坡总部工作过一段时间。由于他同情诱拐婴儿的泰国妇女玛妮,私自放跑犯人,已于不久前被该团体除名。至于后来去了哪里正在寻访之中。” 岛主听说儿子确实还活着,不由松下一口气,心情大为舒畅。最近身体检查的各项数据表明,他病情稳定,没有进一步恶化。 仲春,一个雨后的下午,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米苔推着坐在轮椅里的岛主去海边散步。 米苔把轮椅停在海边的一块大礁石旁。老少两人默默无语远眺大海。 岛主从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拿出一张发黄的黑白老照片给米苔看。 照片上两位年纪相当的年轻人亲热地偎依在一起。男的相貌威武风度翩翩洒脱不羁,女的肤如凝脂眉目如画端雅秀丽。 “真是一对璧人啊。”米苔赞叹道。 “你认识他们们吗?”岛主问。 “这个英俊的美男子一定是您吧?”米苔笑望岛主说道。 “有眼光。”岛主对米苔竖了竖大拇指。 “不是我有眼光,而是您根本没有什么改变。”米苔发自真心说道。 “哦,你这位‘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女陶渊明,什么时候也学会说奉承话了?”岛主笑呵呵的心情极好。 “我实事求是嘛。”一句“女陶渊明”的夸赞,米苔倒被岛主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那好,来,你看看,这位美娇娘是谁?”岛主用手指了一下照片上的佳人。 米苔顺着岛主所指仔细看了看,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位美人儿。哦,想起来了,她和87版《红楼梦》林黛玉的扮演者陈晓旭很相像。几年前,自己第一次来桃花岛时的装扮模仿的就是陈晓旭的扮相。当时岛主对自己冷淡极了,连看都不看一眼。其中原因难道和照片上的这位女子有关联? “她是正道公子的亲生母亲锦惠吧?”米苔突然冲口而出。 “锦惠”两字,无疑震惊了岛主,站在他身后的米苔能清晰地感知:他的呼吸停止了几秒,身体直立不动,心中一定波澜起伏忧郁感伤。 “小正他……他都知道?是他告诉你的?” “不,他从来没提起过自己的母亲。我曾经听蓝梦食堂的白妈说起过。” “蓝梦食堂?白妈?哦,是春江阁的闺女白梅吧?” “是的。有段时间,我经常去她那里吃饭。” “哦。” “我第一次来桃花岛时,您对我相当厌恶和冷淡,我一直不得其解,我们从未谋面,您那样的态度好奇怪,今天看了锦惠阿姨的照片后,我顿时恍然大悟了。” “你果然聪慧过人啊。”岛主长叹一口气。 “您当时一定在我身上重叠了锦惠阿姨的身影。我没猜错的话,这些年过去了,您组织了新的家庭,开始了另外一段人生,可是您还恋恋不忘锦惠阿姨,爱得深才恨得切啊。” “你说得没错。当时我看见你,就像看见了她一样,爱恨交加。” “你们曾经那么相爱,不顾家族的反对,毅然走到一起,生下了聪明俊秀的正道公子,横滨中华街老字号春江阁至今还传颂着你们的爱情故事。为什么会反爱成仇呢?可以和我这个晚辈说说吗?” 岛主手捧老照片,双手微颤,泪水夺眶而出。 “米姑娘,你愿意听一听一个老坏蛋临终前的忏悔吗?” 第一百三十四章 爱情杜冷丁(一) 桃花岛第三十六代岛主并不看米苔一眼,他眼望虚空,滔滔不绝开始了自己的讲述。岛主的声音悠远而沉寂,他思绪跳跃混乱,语言支离破碎(请参照第三十三~三十六章豪门公子的身世之谜)。 “我22岁时去东京上大学,因对中国菜情有独钟,在横滨中华街附近租了一间房子住下来,利用课余时间吃遍了那里所有的菜馆。我认定老字号淮扬菜馆春江阁的菜肴堪称中华街第一美味,就把一日三餐的伙食包在了那里。” “春江阁,从那以后,我已经整整三十五年没有踏足了!但是我一天都没有忘记过那里,我的魂魄每天在那里游荡,它每个晚上都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那里有我终身难忘的初恋和浪漫的青春回忆。据说,这家馆子已经迎来了八十周年的大庆,现在它光荣地跻身为中华街三大餐馆之一,世界伟人周恩来先生的夫人邓颖超女士都曾经在那里用过膳呢。” “我常常差人去春江阁买外卖,用私人专机送抵桃花岛。我一个人默默在房间里品尝它们。那以后,厨师长换了几拨,但是春江阁招牌菜的味道被原汁原味传承了下来。回味无穷、百吃不厌啊。” “在那里我认识了小正的亲生母亲锦惠,那时她才十六岁,还是一个高中生。其实认识她之前,我已经订婚了,对象是当时日本人气最旺的电影明星高峰秀子。我不顾家里的反对,请春江阁的老板、老板娘做证婚人,和锦惠在中华街结为夫妻,几年后生下了小正。” “我已经订婚这件事一直是瞒着锦惠的。在锦惠快生产时,高峰秀子找到横滨我家,和锦惠长谈了几个小时,锦惠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当时她简直气疯了。” “她一直以为我俩之间的关系是透明没有杂质的,没想到我一直在欺骗她。她同情高峰秀子,为自己在无知的情况下夺走了她的未婚夫而感到内疚和不安。在生下小正后不久,她离家出走了。我无法原谅她的不辞而别,为了对家人和孩子有一个交代,对外宣称她得了产褥热去世了。” “其实,她出走后,我花钱请私人侦探寻找她,得知她去了日本本州岛最南端的山口县。她曾想过自尽,后来在那里开荒种地。慢慢地那里聚集了很多厌世的人群,他们一起生活,形成了现在的共乐村。我通过一些朋友和慈善团体一直给共乐村捐款。”(请参照第七十六章世外桃源之“极乐世界”) “我去共乐村找她谈过,希望她回到我的身边,和小正三个人一起共同生活。可是,她脾气很倔,性格洁癖,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不肯原谅我,不肯回头。” “后来在家里的强迫力逼之下,我娶高峰秀子为妻。” “正因为锦惠对我的冷谈和抛弃,我心里一直对她十分记恨,我把对她的仇恨转化到了小正身上,我没有善待我们共同的孩子小正。” “小正天性善良,高峰秀子出于嫉妒一直暗中迫害他,我其实都知道,但是没有及时伸出援手。” “虽然我对自己说,小正将来要做岛主,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他不应该做温室里的花朵,他要经风雨见世面,但那都是我冠冕堂皇的逃避之辞。我对不起自己的孩子。一想起这些,我就心如刀绞,夜不成寐。” “我也对不起自己的妻子高峰秀子。她从小在千**百爱中长大,当了电影明星后,更是有无数的男女为她癫狂,可以为她出生入死,她是他们的女皇和上帝,可是偏偏她得不到丈夫的爱。” “我无法忘怀锦惠,我真心爱慕的不是高峰秀子,而是锦惠。秀子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伤害。” “我和秀子生下由佳后,就再没行过周公之礼。表面上我们是一对相亲相爱的亲密夫妻,其实,我们同**异梦貌合神离。” “我也对不起锦惠。明明心里爱着她,知道她在山口县共乐村。我应该跪在她面前,请求她的原谅,一次不行,去求两次,两次不行,去求三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不断求下去,总有一天她会原谅我的。可是,为了保住自己岛主的宝座,我放弃了努力。” “秀子因为得不到我的爱,也把仇恨结到了小正身上。从小对他的欺凌、打击、迫害就不提了,在我身患重病后,她居然对小正下毒手,打算自己继位做女岛主。” “她自以为自己行事很机密,其实早有眼线密报给我。我由于对她心存内疚,没有狠下决心斩断她的黑手,没想到她心肠这么狠毒,不但加害小正,连你这个无辜的外人也被卷了进去,太过分了。” “对你的身世我早就做了调查,你和小正只是要好的朋友,还不是恋人。但是我知道你们互相有好感。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儿媳妇。” 岛主说到这里,开始大声咳嗽和喘气。 米苔轻轻捶着他的背。 岛主瘦骨嶙峋,让米苔心生怜悯。 “您不要再说下去了,保重身体要紧。”米苔递给他一块手绢。 “不,再不说,可能没有时间了。”岛主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岛主,您不要说不吉利的话。您现在病情很稳定,现代医学这么发达,癌症已经不是什么可怕的疾病了。很多人得病后,都活得很长,活得好好的呢。” “米姑娘,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你给我一口水喝。” “您先歇歇,养养精神。说话伤神呐。” 米苔从随身携带的保温瓶里倒出一小杯温水,服侍岛主喝下。 岛主突然呛了一口,又厉害地咳了起来。他用手绢堵住嘴巴,咳得翻江倒海,气血激荡,脸色潮红,眼前一阵阵发黑。 “哇”地一声,他开始呕吐。 洁白的手绢上星星点点布满了殷红的血迹。 ******** 快到五月了,早晚还是很凉,晚上出门要披上羽绒大衣。亲们,注意别感冒哦。 第一百三十五章 爱情杜冷丁(二) 医护人员很快赶来,岛主被送进设在桃花坞的小型医院抢救。 虽然只是一所家庭型的医院,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里聚集了世界最高水准的专家、医生,有着最精良的设备、最温馨的护理、最先进的药物。可是,为什么它的主人还是会得重病、会咳血、会昏迷? 人这短暂的一辈子究竟什么才是最宝贵、最值得追求的?是爱情吗?钱财吗?权势吗?随心所欲的快乐吗?友谊吗?世人的认可和赞扬吗? 米苔手握那块被岛主鲜血染红的手绢,心潮起伏久久无法平静。 她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为岛主的平安向上苍祈祷。 她在为岛主的安危担忧的同时,也为岛主、锦惠夫人、秀子夫人和正道公子的命运唏嘘不已、感慨万千。 天道不测、造化弄人啊! 有时候一个小小的疏忽和不经意的错误,真的会毁掉我们一辈子的幸福吗?甚至会延误和危及到我们的下一代吗? 如果岛主和锦惠夫人相爱时,以真诚和勇气告诉她:“锦惠,我已经订婚了,但是我爱的是你,你愿意和我一起去迎接生命的惊涛骇浪吗?”那么这个故事又会有着怎样一种结局呢? 锦惠夫人真能做到“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吗?分析锦惠夫人的性格,她是个敢爱敢恨恩怨分明的女子,一旦爱上,会深陷情海难以自拔,要做到潇洒走一回估计不太可能。否则她不会在和岛主分手后一直独身至今,并永不原谅对方、永不给对方任何机会。 那么,她在不顾一切和年轻的岛主相爱后,会敢于打破世俗偏见和桃花岛的重重压力,毅然决然追随岛主一辈子,为争取名分和认可而不懈斗争吗?她有气吞山河的勇气和毅力与整个世界及自己的良心为敌吗? 一切都是假设,一切都是想象,一切都在云锁雾笼之中,而历史是没有如果的,它不可能倒退,不可能为我们重来一次。 秀子夫人天生丽质难自弃,不但拥有绝世容貌,而且富有艺术才华,她事业有成、声名显赫、万人倾慕。嫁为人妻后,她渴望丈夫的关注、呵护和情爱,可是那份爱对她来说,是那么遥不可及、可望而不可得。 她一个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明星却贫瘠到无法享有一份平凡人家的夫妻恩爱。在无限风光的后面,暗藏辛酸与无助,独自品嚼屈辱和苦涩。这噩梦般的婚姻毁了她的自尊自信,毁了她冰清玉洁的品行,让她成为一个人面兽心狠毒冷酷的后母。 岛主明明有了一个倾国倾城之貌的未婚妻,为何要置世俗舆论和岛主继承人的使命、责任于不顾,无怨无悔一往情深爱上另外一个女人? 爱情是一种天意,是对前世盟约的履行,是发自内心的激情火花,是不可抑制的生命本能。它不是人为可以制造和压抑的。 爱情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连我们自己都毫无知觉束手无策。它是一座蕴含着巨大生命能量的火山,到了一定的时候自然而然喷涌而出蔚为壮观。 岛主,那么年轻的岛主,他哪儿抗拒得了天意和本能? 爱情是枝裹了杜冷丁的毒箭。它让我们上瘾,让我们飘飘欲仙欲生欲死,一旦被毒箭击中,会沉迷其中欲罢不能。 人生很苦、很难、很累。午夜梦回,眺望窗外,那满地的银光是我们梦想破灭的碎片;坎坷挫折是一首生命之歌,它一路伴随着我们的人生旅途,刺激着我们坚强的神经,直到我们撒手人寰;人与人之间存在着太多的隔膜、误解与怀疑,难以互相感应,我们活着不但身累,心更累。 茫茫人生苦海,爱情成为我们的救命稻草,我们希望在她的麻醉下忘却人生的不幸和痛苦。 为什么在这个悲哀的三角恋情里,爱情不能成为正面的力量,反而成为一把枷锁,锁住了三个年轻人的理智、幸福和快乐呢?他们付出了似水年华,爱情却在生命的长河里滔滔流逝,没有为他们停下匆匆脚步,不再回望他们第二眼。 最可怜最无辜的受害者是正道公子。他一出生就承受了太多的苦难。他一辈子没有得到过真正的父爱和母爱。他从没有祈求过要来到这个世界,他的父母自说自话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硬把他拽来了,可是又那么不负责任,随随便便就把他抛弃在街头,让他自生自灭。他的命运让人欲哭无泪。 他的父亲和两个母亲,都是把爱情看得比星辰还高比苍穹还大的“情种”,他们没有博大的胸怀去包容对方的缺点和失误,他们没有能力走出爱情的怪圈,他们更没有责任心去承受爱情的后果。他们只活在自己狭小的“爱情”天地里,整日价为一己悲欢长吁短叹迷惘惆怅。 人生的天空应该高远广阔,爱情只是天空的一只角,而绝不是生活的全部。 我们既然打败了其它的精子来到这个世界,我们就是被上苍选中的优秀选手,我们肩负着使命和责任。 抛却小我,让我们拥有大我之爱吧!去爱国家、爱社会、爱民族,去爱父母、爱师长、爱朋友,在爱中学会谦和、宽容和理解。 米苔对秀子夫人的感情也从疯狂的迷恋里走了出来,在米苔眼里,她不再是祭坛上的神,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人了。 就在米苔陷入遐想之际,医院手术室的大门打开了,岛主躺在移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床周围簇拥着一群医护人员、管家和仆人。 米苔也迎了上去。 岛主的手臂上挂着几瓶吊针,他大睁着双眼,目光在人群里艰难地寻找逡巡。 看见米苔出现后,他对她吃力地笑了一下,手指微微摇动,算是对她打招呼。 米苔俯下身去,眼含热泪说到:“岛主,我在这儿呢。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千万不要再放纵自己了。我会想办法尽快找到正道公子的。”米苔朝岛主扬了扬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宝戒发出耀眼的光芒。 岛主轻轻点了一下头。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万里寻爱(一) 岛主吐血后的第三天,米苔带着几位手下从东京成田国际机场乘坐全日空航班飞往新加坡。 此行前往新加坡的首要目的是寻找正道公子。如若找不到,则要争取找到白妈。 七个半小时后,飞机顺利降落在新加坡樟宜国际机场。 米苔入住酒店后,首先和由康弘先行派往新加坡的找人小分队见了面,互相交换了信息。 小分队一共三人,他们在新加坡人生地不熟,把一切活动安排、找人事宜全权委托给一家国际私家侦探事务所打理。小分队在新加坡等了很长时间,没有等到确切消息,找人之事进入了死胡同。 晚上,米苔和侦探所负责桃花岛项目的部长见了面。 部长长得肥头大耳,看不去一点不像机智灵活的私家侦探,倒像一个唯利是图的奸商。他的一双眼睛骨溜溜转个不停,向米苔报告说:“对不起,没有找到正道公子,他应该不在新加坡了。白妈去马来西亚旅行后到现在为止一直没有返回。我们已经尽力了。” 米苔听了他三言两语、敷衍了事的汇报后,感到他工作不投入、任务观点、没有积极性和主动性,于是气不打一处来地说道: “部长先生,我们桃花岛可是付了双倍的价钱,你们的工作成效太低了,说句不客气的话,我非常不满意。是不是你们更希望找不到人,这样我们就要永远不断地给你们付钱。你们再继续这样只拿钱不出力、只出工不使劲的话,我们可以马上另找高明。据我所知,私家侦探公司可远远不止你们这一家哦。” 部长原来见这次来的不过是个女子,而且年纪轻轻,有点不放在眼里,觉得好对付,打算能搪塞就搪塞,能蒙混就先把钱蒙混到手再说,没想到她严厉精明,不是个好打发的主。再看她气场十足,派头一落,手下人都对她毕恭毕敬的,知道她来头不小,也许不是岛主的闺女就是岛主的二房,吓得他点头哈腰拼命做自我批评,一个劲儿地拍胸脯下保证。 回公司后,他一五一十向侦探所老板做了汇报。老板哪能轻易放跑桃花岛这个大主顾,第二天一早就带着贵重的礼物亲自上门赔礼道歉,并和米苔一行共进了早餐。 老板在下海前曾经在警察署工作过多年,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刑警。他建议三管齐下展开行动。 第一,米苔以家人的身份前往世界妇女儿童权益保护机构npo团体新加坡总部,了解一下正道公子在那里工作生活的详细情况,看看其中有没有蛛丝马迹可以寻觅。 第二,去找和白妈一起去马来西亚旅行的驴友家人。他们应该知道白妈她们正在哪里旅行。一旦得到确切消息后,马上赶往该地。 第三,去泰国“救难庵”。因为化名托马斯的正道公子,放走了国际知名通缉犯、诱拐婴儿德姆的泰国妇女玛妮。玛妮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捉捕到案,据说玛妮很爱那个被她拐走的婴孩,把他视为己出呵护备至,所以她很可能会在风头过去后想方设法去“救难庵”看那个孩子。正道公子很可能和她在一起,即使不在一起,玛妮也可能知道一些有关正道公子的信息,所以找到玛妮至关重要。 米苔听老板分析、提议得头头是道,脸上表情和缓了不少,她微笑着对老板说道:“老总,我原来对您一肚子意见,您手下办事不力,主要原因在您身上,您作为公司负责人,没有搞好职工教育,更没有尽到监督管理的责任。照理我可以告您渎职罪,追回我们已付的款项,但是,现在我愿意给您一个将功赎罪、亡羊补牢的机会。如果您能让我满意的话,以后我们桃花岛可以考虑和你们公司长期合作。” “非常感谢特别助理的宽宏大度。我一定绝尽全力,不辜负您的期望。”老板听了米苔的一番话后,擦了擦满脸满脖子的汗水,立马起身,不断鞠躬表忠心。这时老板已得知了米苔的真正身份。 下午,米苔按计划带领几位手下访问了世界妇女儿童权益保护机构npo团体新加坡总部。 他们把小林正道的照片拿给npo的职员看,请他们证实一下,那个叫做托马斯的职员是否确实就是正道公子。 出来接待他们的职员叫约翰,是个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英国人。 他接过照片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把它还给米苔后说:“没错,他就是托马斯。我们曾一起到过泰国的‘救难庵’。” “约翰先生,麻烦您告诉我一下,托马斯他是在何时、何地、如何进入你们npo工作的。他在这里工作了多长时间?工作表现怎么样?他的任何情况,哪怕是极微小的生活细节我都想知道。”米苔恳求说。 “托马斯是日本人啊。我一直以为他是英国华人呢。他的英语说得可真好。” “他年轻时在英国留过学。” “怪不得,纯正的伦敦口音啊。半年前吧,我们npo要招收新职员,在报纸、杂志和网站上做了广告。我们这个组织靠捐款维持,职员的薪水很低,一般人不太愿意来我们这里工作,即使来了,也做不长。没想到广告打出去的第二天,托马斯就上门应聘了,他英俊儒雅,英语流利,还会日语和法语,把我们负责人高兴得什么似得,好像捡到了一只大元宝。” “他当时对我们说,他是英国华侨,喜欢浪迹天涯,一边旅行一边工作,体验多样的人生,了解不同的文化。” “在这之前,有很多这样的年轻人来我们这里工作,所以我们也司空见惯了。” “我们问他会在新加坡居住多长时间。他说,还没定。他母亲的一位密友生活在新加坡,她去马来西亚旅行了,他要等她回来。也许她回来后见上一面,他就马上离开新加坡,也许会一直住下去。” “他就住在我们这栋办公楼的二楼。待会儿你们愿意的话,可以上去看看他住过的房间,现在还没有新人搬进去,他生活的痕迹原封不动保留着。”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万里寻爱(二) “约翰先生,我想看看托马斯住过的屋子。”一听说正道公子在这栋办公楼的二层居住过,米苔就迫不及待提出了请求。 “没问题。请跟我来。”约翰很热情地陪同米苔走上二楼。 这是一间三十平米左右的房间,面积不大,但配置得挺齐全的,有厨房、厕所、浴室、洗衣机、空调、冰箱,家具很简单,一张单人睡榻、两把椅子、一口书橱和一张桌子。除了睡榻上的被褥外,没有什么私人东西。 米苔在屋子里慢慢逡巡,想到不久前正道曾在这里生活过半年,空气里还残留着他的气息,不由心情激荡难以平复。 她走到书橱旁,随手打开玻璃厨门看了看,里面空空荡荡的,只在最下面的第三层杂乱地叠放着几本小册子。 这些是正道留下的唯一物品,她拿起来翻看了一下,是新加坡的旅行地图和几本旅游指南,其中有一本《走遍曼谷》的旅行书,上面用红笔画了一些横线、箭头等标志,字体刚劲有力。她把《走遍曼谷》捧在手里,心中若有所思。 “约翰先生,这几本书是托马斯的吧?” “应该是的。可能他走得太匆忙,来不及带走了。” “我可以带回去吗?” 约翰接过那几本书,翻了翻后,还给米苔道:“好的,你拿去做个纪念吧。” “谢谢您。托马斯在这里工作时,和大家相处得好吗?” “他是一个说话不多的人,但是性格随和,为人亲切,工作也很认真,大家都挺喜欢他的。” “哦。他在这里具体分管哪些工作?当然如果涉及到你们npo的工作隐私,您可以不回答。” “我们npo没有隐私。我们这儿是个帮助妇女儿童的慈善团体,挣钱不是我们的宗旨,和政治也不发生任何联系。”约翰解释了该npo团体的性质后,继续说道: “他新来咋到还在熟悉工作的阶段,所以没让他负责具体项目。主要是做我的助手,帮我查资料,做一些文字翻译。” “哦。刚才在楼下时,您说托马斯曾和您一起去过泰国?” “是的,这是我们唯一一次共同的出差。” “两个人一起出差旅行,往往会比较亲近。在旅途中他和您谈起过自己的身世吗?” “没有。他总是听得多,说得少。不过,我看他特别喜欢吃中国菜。在曼谷时,他特意找到中国城请我吃了一次中华大餐。有鱼翅、鲍鱼、燕窝什么的,据说都是中国菜的极致。说句实话,我没觉得有多好吃,但是那些食材是生平第一次吃到,所以记忆深刻。” 约翰本来就是个喜欢说话的人,又看出米苔对他的话感兴趣,听得很投入,就更来劲了,滔滔不绝地说开了。 “还有,他似乎是个剑道高手。我们在曼谷时遇到两个劫匪,我吓得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应付,他反应很快,操起路旁的甘蔗就和他们对打起来,三来两下,把对方打得落荒而逃。我在大学时,曾经学过一年剑道,所以能看出一点门道来。” “您继续说。关于他的任何细节我都想知道。” 米苔坐在正道的单人小**上,对面的椅子上坐着约翰。 “这位姑娘,您是他的未婚妻吗?” “他的父亲希望我嫁给他,我也非常爱慕他,但是,他是否爱我,我不知道。即使他另有所爱,我也会尊重他的选择,并一如既往爱他爱下去。”米苔用英语把这些话一口气说了出来。如果是母语的话,她一定说不出口的。有时候,用外语说话就是方便。 “你对他的一往情深让我很感动。但是,我要告诉你一些让你不安的消息。与其蒙在鼓里,不如知道事情的真相。” 听到这里,米苔突然精神紧张起来,她的眼前不由浮现出不久前在乌节路上看到的那令人锥心的一幕。 她脸色发白,咬了一下嘴唇后对约翰说:“您说得很对,我希望知道事情的真相。即使真相让我痛苦,我也愿意心知肚明去承受一切。” “你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好姑娘。托马斯有你,他好幸福。” 约翰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 “你也知道,托马斯同情玛妮,放走了她。但是事情不光如此,他似乎爱上了这位比自己年长,但风韵犹存的泰国妇女。有人曾经在乌节路、在圣淘沙岛见过他们,他俩很亲密地走在一起。” 虽然米苔早有思想准备,但是一旦这些话从约翰嘴里说出,还是让她精神恍惚大受打击。 “玛妮是个什么样的妇女?有她的照片吗?” “应该说她是一个好人。她的照片就存在我的电脑里,待会下楼后给你看。” “她现在依然在被通缉之中。她能逃出天罗地网,没有能人相助是做不到的。我毫不怀疑,这个能人就是托马斯。他会几国外语,有英国绿卡,武功高强,心思慎密,做事很有计划性。” “我还发现托马斯其实非常有钱。他在衣、住,行方面虽然很简朴能将就,但是在吃的方面相当讲究。” 约翰看来也是个思维跳跃型的人,说着说着就偏题了。 “在这里工作时他常常一个人或请我们一起出去吃大餐,去的都是环境优雅、服务上佳、使用有机食材的高级餐馆。他对美食有一种高品位的欣赏能力,只要是他点的菜和酒,没有不好吃不好喝的。但是,那一顿饭就要吃掉我们几个月的工资啊。”约翰的眼睛闪闪发光,仿佛身心还沉浸在美味佳肴里不愿离去。 “还有,他的餐桌礼仪非常纯正到位。你知道我们英国人非常注重餐桌文化。进餐时他就像一位簪缨世家出生的贵公子。至于这位贵公子为何要来我们这个小小团体工作,并突然爱上了一位通缉犯,确实令人百思而不得其解啊。” “您看人很有眼光,他确实出生在一个有着几百年历史的簪缨大族,一出生过的就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他如果爱上那位女士,也情有可原。因为他从小缺乏母爱和家庭的温暖。我听说,玛妮虽然诱拐了德姆,但那是出于一片爱心。所以,一定是她温暖和善的灵魂、纯洁雅致的品行感动了托马斯,并让他爱上了她。当然,他帮助犯人逃跑这件事,是不足为训的。”米苔似乎在为正道公子的行为做辩解,这个听众是约翰,更是她自己。 ******** 又到星期五了,时间如逝水,浩浩荡荡东流而去。无限感概无限感伤。 这个星期,感谢编辑大大的好意,让我上了【女生网分类强推榜】,其实,这是第5次被推荐了。虽然我努力了,但是成绩挺惨淡的,惭愧啊! 我喜欢网文,我爱,它是我在异国他乡的精神家园和加油站。哪怕只有一个读者我都会写下去的,绝不tj。 感谢亲们的大力支持和关注。爱你们!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万里寻爱(三) 米苔跟着约翰回到了一楼的办公室。 约翰把保存在电脑里的照片调出来给米苔看。 “这里有托马斯和玛妮的照片,我想你一定感兴趣吧?”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对米苔说道:“坐吧,坐这儿慢慢看。” 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是米苔的知书达理、温婉痴情让约翰对她产生了好感和恻隐之心,他决心帮一帮这个傻女人。 米苔用鼠标机械地点开了照片文档。 第一张是正道和约翰在泰国“救难庵”大门口的合影。应该说两个人都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约翰看上去更刚强豁达、成熟大气,既适度保留着自我性格的棱角,又有待人处事的灵活和圆润。不过米苔的目光只在约翰身上停留了那么一小会儿,马上就转过去把它死死钉在了小林正道的身上。 照片尺寸被放到最大,小林正道俊朗帅气的头像占据了整个电脑画面。他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在那里目不转睛凝视着米苔,发出轻微的鼻息。他毫无悲戚哀怨之色,看上去从容淡定,浑身上下散发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逸自在和无欲无求、归复自然的宁静充实。 第二张照片上约翰满面笑容面对着镜头,怀里抱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婴孩,他旁边站着一位中年妇女,米苔觉得很眼熟。 “这位妇女是谁呀?她是不是叫闵厉娜?”米苔指着她问约翰。 “哦,她就是双胞胎孩子的母亲,她的名字是叫闵厉娜。怎么?你认识她?”约翰猛地从米苔嘴里听到“闵厉娜”三字,非常吃惊,他不由睁大了双眼,他的眼睛湛蓝如九寨沟双龙海的湖水。米苔生平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一双蓝色的眸子。 “难道她就是被诱拐的孩子母亲?”米苔一时不敢相信闵厉娜就是事件当事人之一,想求证一下。 约翰错会了她的意思,说道:“是啊!你也很吃惊吧?是的,她是名勇敢的高龄产妇,年龄已经超过50岁了,因为爱一个男人,所以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了他的孩子。女性真是伟大啊!” “我认识她,她是我的朋友。”米苔确信照片上的妇女就是那位自己曾为她化过妆的闵厉娜。 闵厉娜的梦想终于实现了,“おめでとうございます(衷心祝贺)”,米苔在心里为她欢呼。 “哦?你们认识?那太好了!你可以去泰国看看她,她现在还住在‘救难庵’。她和玛妮的关系也不错。”约翰建议道。 米苔想,这世界真小哇,转来转去还是没有转出原来的小圈子。闵厉娜年过50,才有了自己的孩子,怎么又偏偏摊上这么挡事儿,而且把小林正道也卷进去了。 她继续往下点击照片,希望能再看到正道。 下面几张也都是在救难庵照的,主角分别是香客、尼姑、德汤,有的画面上有小林正道的正面像,有的只有他远远的侧影。米苔像一个几天没吃饭的饿汉扑在面包上一样,贪婪地寻觅、凝视着小林正道的身影。。 “她就是玛妮。”约翰手指刚出现的照片告诉米苔。 屏幕上的女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她就是在新加坡河游船上见到的那位妇女。 她脸上的疤痕消退了没有?逃亡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吧?在乌节路上看到的女人背影难道真是她吗? 米苔对玛妮没有嫉妒和仇恨,反而担心起她的处境和身体来。对于自己的这一心理,米苔本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看到米苔陷入深思沉默不语,约翰以一种安慰的口吻对她说道:“他们俩的恋爱不会持久的。那只是一种在特殊情况下产生的冲动和激情。” 被约翰这么一说,米苔反而看不下去照片了,她匆匆关闭了文档。 不过今天总算没有白来,收获的信息量比预期要大得多。 挥手告别亲切热情的约翰,走出npo团体的办公小楼时,正是下午三、四点钟光景,是新加坡一天中最美好的时辰。 太阳虽然仍挂在天空,但已不像正午那般闷热难耐。大概刚刚下过一场阵雨,地上湿漉漉的,绿树、芳草在微风里轻轻摇曳,满街满城充溢着热带特有的令人迷醉的气息。 米苔带领手下进入咖啡馆休息,一边喝凉茶,一边听汇报。 他们接着要去的地方是白妈闺密、千玉阿姨的家。 手下事先已让侦探做过调查。 千玉阿姨是白妈的大学同学、土生土长的新加坡人,她的祖先来自中国梅山。她家书香门第,很多亲戚在新加坡综合医院工作或自己开业行医。千玉阿姨的丈夫是新加坡鼎鼎有名的心脏外科专家。 千玉阿姨的外号叫“不良主妇”。她育有一儿一女,但对他们放任不管,对丈夫也漠不关心,常常一出去旅行就十天半月的不回家,期间连个电话也没有。她把家交给管家去料理,自己过着随心所欲来去自由的生活。 人都是贱骨头。千玉阿姨不待见她的丈夫,她的丈夫却把她当成个宝,捧在手里怕跌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对妻子的生活方式总是满嘴赞不绝口,心里再不情愿,也绝不出言反对。 千玉阿姨的两个孩子也同样如此。他们对父亲倒也一般,对母亲那个好哇,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也会为她去摘下来。他们同样不阻止母亲的恣意妄为,反而时时鼓励母亲出游。 奇怪的是,两个没有“虎妈”管教的孩子倒也争气,儿子继承了父亲的衣钵,医学博士毕业后,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女儿做了室内装修设计师。 丈夫从来和绯闻无缘,挣到的每一分钱都拿回家,业余时间不是钻研医学,就是在家做木匠活。他家的桌椅板凳、橱柜家具都是这位名医丈夫的杰作。 据说白妈原先并不热衷旅游,是在这位“不良主妇”千玉阿姨的引诱下,一步步走上“邪路”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到头来,她比千玉阿姨走得更远。 以上这些都是私家侦探打听出来的。好可怕哦,亲,您的身边没有私家侦探吧?他们可是神通广大,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哦,你给他一个洞,他可以开出一条路。嗨,谁来保护我们的隐私权?对不住,又走题了。该打! 却说,米苔一行先来到千玉阿姨女儿香柚的公司。有其母必有其女,这位香柚小姐也够怪咖的,她问都没问米苔一行的来历和目的。 “你们要找我母亲啊?她正在马来西亚旅行呢。” “她们都去了五个星期了,该回来了吧。你母亲有邮件或电话来吗?” “我母亲是个活在过去年代的人,她拒绝电脑、手机。连我们都不知道她在哪里呢。” “你们难道不担心吗?” “为什么要担心?她这一辈子最爱旅行,哪怕是遭遇不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这是什么比喻呀?不过,从一个华侨子女嘴里能说出这样高深的汉语来,是不是应该掌声鼓励一下呢。 ******** 亲们也请给我一点掌声鼓励吧!求收藏求推荐。祝周末愉快!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万里寻爱(四) 下午五点半,米苔一行告别了香柚小姐,前往千玉阿姨家。 到达千玉阿姨家时是下午六点十五分,千玉阿姨的丈夫童大夫从医院下班后刚到家,正站在大门口准备进家门。 亲们一定会为米苔庆幸,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哇。 其实米苔是有备而来的,对于童大夫的生活习性早就让侦探们打探得一清二楚了。 他是一个像时钟一样生活规律按部就班的人,每天按时起**,按时吃饭,按时上、下班,按时就寝(估计年轻时还按计划结婚生孩子吧?)。 米苔向他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后,他毫不设防就把初次见面的米苔一行请进了家里。 女佣出来迎接大家,她是一位中年妇女。她礼节周到但对童大夫和米苔他们毫不曲意奉承,脸上带着高高在上的微笑,她公事公办地问:“童大夫,还有你们几位想喝点什么?” 米苔本来想问你们这里都有点什么,但觉得不好意思问出口,犹豫着没有马上回答。童大夫就替她回答道:“张妈,煮壶咖啡吧。” 过了几分钟,张妈端着放着咖啡的托盘进来了。 米苔心里直佩服,名医家的女佣就是不同凡响啊,瞧,连咖啡都煮得这么快。牛!!! 端起咖啡一喝,米苔差点没吐出来。首先这不是煮出来的咖啡,而是速溶咖啡。其次,咖啡和水的比例严重失调,这哪是咖啡,是黄连汁呀。 米苔出于礼貌什么都没说,端起杯子一昂脖子把咖啡一口气喝光了。几名手下面面相觑,把咖啡端在手里不知所措。 “你们找我太太啊。她在马来西亚旅行呢。”童大夫呷了一口咖啡后神情怡然,仿佛很享受那一份浓郁的苦涩。 米苔听了童大夫的话后,差点没笑出来。他们父女血脉相连,连说话都是一个腔调。 “我急于找到白梅阿姨。您知道她们现在会在马来西亚的什么地方?” “这我可说不好。你们见过我女儿了,应该对我太太的脾性有所了解,她很异乎常人的。” “童大夫,您不但是一个好医生,更是一个好丈夫,您对妻子这么理解呵护,千玉阿姨她好幸福啊。”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点线索到这儿就断了,真可惜。米苔不知再说什么好,没头没脑冒出这么一句感叹。 “小姑娘,这话你可说岔了。世人都觉得我为千玉做出了牺牲,我吃亏了,其实,婚姻是两人世界,其中的酸甜苦辣外人是感知不到的。应该说,我们的婚姻经营得很成功,两个人都不拘束自己去成就对方。在婚姻里我们是完全平等的,她给我充分的信任和自由,我给她足够的理解和尊重,我们既互相独立,又紧密相连。当然,这样的婚姻方式在亚洲还不被人接受和看好。不过,不被认可的东西不一定就不好,新生事物刚出现时,都是被批判被指责的,最后呢,它们还不都战胜了旧思想旧习俗吗?。你说对吧?”童大夫说着说着突然把皮球踢给了米苔。 听了童大夫的一番话,米苔心里一动。想起自己对小林正道一片深情,总是告诫自己要心胸宽大,要学会包容,其实,自己应该检讨,因为自己对小林正道缺乏应有的信任。 她对童大夫说:“叔叔阿姨这样的婚姻方式,我挺羡慕的。婚姻也好,与人相处也好,最重要的是‘信任’二字。如果真爱一个人,就要像母亲对孩子一样,接受他的缺点和不成熟,给他离巢的自由,等待他的回归。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每个人的活法都不一样,也没必要一样。我很佩服你们特立独行的勇气。” “小姑娘,你虽然年轻,但说的话不年轻。你说,你和白梅是忘年交,我突然明白她为什么喜欢你了。”被童大夫这么一夸,米苔不好意思起来。 “我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我有一种直感,我们好像已经认识很多年了。我告诉你吧,我估计我太太在马来西亚的富豪家里做女佣呢。” “哦?” “她和白梅、还有同去的朱筠筠,她们三人是大学时代的好友。她们性格豪放不羁。由于生长在富裕之家,三人都有受虐的爱好。她们常常会去外国做一段时间女佣。” 原先曾听说,白妈会因为爱上一座欧洲古堡而流连忘返,甚至不惜进去做一段时间女佣。没想到,还有其它原因夹杂其间。 白妈她们居然有着这般“高端、极致”的爱好,若不是家里人说出来,谁会相信啊!我的天,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非洲的儿童在嗷嗷待哺,一些有钱人却如此无聊。 “那您估计她会在哪家做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她就是再折腾,一般不过超过半年的。” 半年?oh,mygod,现在才去了五个星期,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啊。 米苔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心里升腾出绝望之感。 怪不得白妈对她说过,她是空中飞人,半年在日本半年在新加坡生活,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看来今天是白来了。 “你们还没吃饭吧?一起吃个便餐吧。” 童大夫非常热情地招呼他们,米苔完全没有食欲,但是看老人家一片热诚,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好恭敬不如从命,留下来陪老人用了晚餐。 临走时,女佣交给米苔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电话号码,说是千玉阿姨曾经工作过的富裕人家。 女佣对米苔说,也许她会去老主顾家再做,你不妨试着问一下。 米苔看着这个给她喝怪味咖啡的女佣,觉得童大夫家真是一个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家庭。这位女佣为什么会有这些电话号码?她为什么愿意告诉米苔?她会不会也和千玉阿姨一样,其实是哪位富豪名流的妻子,出于一种异样的嗜好才来做女佣的? 童大夫和女佣把米苔一行一直送上出租车才恋恋不舍地离去。看着他俩的身影双双站立在夜幕深沉的街头,米苔不由想到,这样的前卫生活,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福,就像穿一双鞋子只有本人知道,外人永远无法了解。 米苔没有精力多想别的,她必须马上找到正道公子。他的父亲还躺在病榻上翘首等待着他早日回家。 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是先去泰国还是马来西亚呢? 米苔第一次希望能有个人为她做主。 第一百四十章 万里寻爱(五) 晚上,六神无主心烦意乱的米苔主动给佐藤前辈打了电话。 他们二人自认识及合作以来,米苔像今天这样主动打电话的情况是比较少见的,听得出来电话那边的佐藤特别高兴和激动,他的声音比平时高亢不少,语速也加快了许多。 米苔在酒店住的是一间带大客厅的套房,连睡房在内,足有六七十平方米。在新加坡这个寸土寸金的“螺蛳壳”国家里,一个人住这么大,是相当奢侈炫富的。 但是这样一个空阔冷清的房间,带有一种荒凉寂寥的气息,让人没有安全感,尤其到了晚上不由产生天涯羁旅的愁思和思亲念友的孤独。 就在这样的房间里,她带着疲倦、灰心和沮丧向佐藤前辈汇报了这里的一切。 虽然米苔没有说任何丧气的话,但是佐藤是个聪明人,他马上意识到了什么。 佐藤体贴地说道:“米桑,你累了吧?这段时间你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该休息一下了。正道他不会有事的,我们可以慢慢找。如果你把健康都搭进去的话,就不值了。” 米苔发出一声叹气。 佐藤继续说道:“或者你去夏威夷散散心吧。我家在那里有栋别墅,平时空在那里没有人住,你可以去那里静养一段时间。” “哦,谢谢你的关心。让我考虑一下。”米苔很感激佐藤的好意。 佐藤不断说着宽慰、鼓励的话,米苔觉得两个人的心进一步拉近了。她甚至有点想入非非,如果没有小林正道的话,自己会不会爱上佐藤?当然这只是一刹那的闪念。 一个女人在内心虚弱、孤单无助的时候,总希望借助男性强有力的肩膀靠一靠,渴求男性的仗义和侠气。如果这个男人对这个女人有着惜花之怜悯温存,护花之豪言壮语,爱花之柔情蜜意的话,也许他们就此会成为情侣。 可是我们女主人公米苔的心被小林正道占满了,她还没有开始一个真正的爱情,却认定这个爱情是今生今世值得付出生命去争取的。 爱情是情感的冒险,生命的赌博。我们糊里糊涂,有时会不知不觉难以自拔地爱上一个见异思迁的登徒子、一个自私自利的吝啬鬼、一个天性凉薄的罪犯、一个毫无责任心的“奶油小生”……。 米苔对小林正道的爱同样是冒险和赌博,但是她认了。 打完两个小时的电话,米苔心里的块垒化解了不少,她整理好了自己的心绪,增添了新的干劲。 最后,她和佐藤商议的结果是,没必要花时间和精力去马来西亚找白妈。米苔明天坐飞机去泰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闵厉娜,让她去警察署撤销对玛妮的投诉,解除对玛妮的通缉,这样,玛妮一定会现身救难庵,只要找到玛妮,就能找到小林正道。 第二天上午10点40分,米苔乘坐的捷星亚洲航空3k511航班从樟宜国际机场准点起飞,飞往这次航程的目的地曼谷素万那普国际机场。 ******** 五月黄金周马上就要来临了,亲们有什么安排?我今年很惨,因为大学放假时间短,黄金周只能休息4天。还没想好去哪里。祝各位玩得开心。今天只能更1000字,不好意思。 第一百四十一章 相逢一笑泯恩仇(一) 12点10分,米苔到达了曼谷素万那普国际机场。 出关比预想的顺利许多,不到一个小时就踏上了泰国的土地。 曼谷的气温比新加坡要高出不少,正是正午时分,热浪蒸腾暑气逼人。 救难庵离机场不算远,坐计程车两个小时就到了。 这个因为婴孩诱拐事件而名声大噪的尼姑庵,由于建筑年代久远,大门和围墙陈旧磨损,油漆斑驳颜色错杂,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透出岁月的沉淀和历史的沧桑。不远处,正在大兴土木,机器轰鸣尘土飞扬。 庵前的大门口,游荡着一些难以归类的人群。她们穿着用清凉透气的轻薄棉织物制作的短衣、短裤,有的坐在屋檐下望着蓝天呆呆出神;有的三三两两围成一圈,躲在树荫里不知在说着什么有趣的事情,不时发出愉快的笑声;有的把草帽扣在头上,闭眼打瞌睡。 看惯了东京披星戴月、疲于奔命、龙争虎斗生活的米苔,她更亲近和喜欢桑给巴尔、曼谷人的生活形态。和东京人相比,他们才是真正懂得生活艺术和生命真意的人。 中午打个盹,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停下脚步,谈论一些可有可无的家长里短,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这样没有功利目的的人生才是温馨美好幸福快乐的人生。 现代人为了追求金钱、名利、地位,牺牲了许多生为一个人本应拥有的本真的快乐,而当他们一旦拥有了足够的金钱和地位后,往往又会回过头去,不惜花大价钱来寻找和购买这些平凡的快乐。但是年华逝去,少年时一尘不染的清明心境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白妈、千玉阿姨她们也许就是因为听惯了阿谀奉承,吃腻了山珍海味,过烦了养尊处优的生活,才会希望去听听“母夜叉”的吼叫,吃点剩菜馊饭,受点委屈责罚,在被人轻视和指使里,在为几个小钱出卖时间和体力中,感受幸福的滋味和人生的踏实。 米苔是个思想爱开小差的人,我们暂且让她放飞一下自己的思绪吧。 ……… 付清车费,米苔推开车门,走出了出租车。 熏人的暑气差点把她掀了个跟头。 那些在树荫下聊天的人们,看见来了一位远方客人,个个来了精神,纷纷往这边踱过来。 “你是来烧香的还是来出家的?”一个中年妇女掩饰不住自己的好奇追问道。 “一看就是来烧香的嘛。看她这身打扮哪像是来出家的呀。”旁边一个阿姨替米苔做了回答。 “是来求子的吧?我们这里求子可灵啦。被拐走的德姆毫发无损被送回来了。两个双胞胎可好玩儿了。他们的母亲都50岁了,还生下这么聪明、健壮、可爱的婴孩,你们说,他们不是神,谁是神?”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妈,把米苔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做出了断定。 “这位小大姐,你来烧香,可找对地方啦,保你早得贵子。”大妈的推断让众人心服口服,她们七嘴八舌对米苔诉说救难庵的灵验。 “我是德汤、德姆的母亲闵厉娜的朋友,她还在这儿吗?” “哦,厉娜大姐的朋友啊。我去通报一下。她该高兴坏了。” 一位年纪最轻的妇女义不容辞揽下了任务,她飞一般朝内室跑去,边跑还边喊着:“厉娜大姐,厉娜大姐,你妹妹来了。” 热情的泰国人好有意思,米苔突然在她们嘴里从厉娜的朋友变成了妹妹。也许这是一种表达亲热的特有方式。看得出来,厉娜在这里受人爱戴,生活得不错。 ******** 因为工作关系,最近一天只能更1000字,不好意思。 第一百四十二章 相逢一笑泯恩仇(二) “米桑~,真是你啊!”闻讯后的厉娜喜出望外,一路小跑奔到大门口。看见久违的米苔,她情绪激动声音哽咽泪湿眼眶。 “我在生下孩子后不久,曾给你去过两封邮件,但都被退回来了。我想,也许你的工作或邮箱有了变动。本打算待孩子大点后再去日本找你的,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相会,真是太高兴了!!!”厉娜连声说着,并把德汤、德姆抱给米苔看。 米苔从厉娜手里接过两个小家伙,紧紧搂在怀里。 果然名不虚传。两个小家伙长得威武雄壮,像两头小豹,身体沉沉实实的,十分健壮。 兄弟俩长得一模一样,分不出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头上、身上散发出好闻的奶花香,沁人心腑。 哥俩和米苔似乎挺有缘,一点也不认生,趴在米苔的脖子上“咯咯”笑个不停。他们的声音圆润甜美,像安琪儿在歌唱。 米苔生平第一次产生了嫉妒的情感。自己若是也能拥有这样天使般的baby该有多么幸福! 生为女人,都有母爱的天性。事业成功、婚姻美满当然也是女人的幸福,但是,一个女人最原始、最本能,最希冀的幸福还有拥有自己的骨肉,养育自己的孩子。一辈子没有机会得到这一幸福的女人,不得不说即使她的人生再成功也是有缺憾的,是不够完整和完美的。 把历经十月怀孕的艰辛后呱呱坠地的baby拢在怀里,凝视他们干净清澈的眼神,亲吻他们娇嫩光滑的粉腮,紧握他们温暖可爱的小手,这是一个女人幸福的极致。这种幸福是金山银山、权势地位换不来的。 怪不得厉娜要冒着生命危险生下孩子,原来这样的幸福是值得付出生命去交换的。 “厉娜,你好幸福啊。我可羡慕死你啦。”米苔抱着两个活蹦乱跳、金发碧眼、粉妆玉琢的孩子无限向往地对厉娜说。 “我真的很幸福。拥有了德汤、德姆,我对这个世界已经别无所求了。”厉娜身材微微发福,面色红润,脸上浮现出梦幻般的温柔和恬静,像极了拉斐尔油画《圣母子》里的圣母。 “对了,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是不是日本也报道了我们母子的消息?”厉娜把德汤从米苔怀里接过来后抱在怀里问道。 “嗯…”米苔千头万绪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我已经离开dodo公司了,原来的邮箱因为种种变化不再使用了,很多变故猝不及防,所以没能及时通知你,非常抱歉。”米苔先解释了一下音讯不通的理由。 “我的原同事小林正道,他父亲委托我去新加坡找他。我前一段时间在新加坡住过一阵子,是在那里知道你和孩子的消息的。世界挺小的,说出来你都会吃惊,我和玛妮曾经在新加坡河的游船上邂逅过。她不像是个坏人。小林正道在世界妇女儿童权益保护机构npo团体工作过,好像是他帮助玛妮逃跑的。”米苔试图用简短的语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玛妮仍在逃,你有她的消息吗?”米苔问厉娜。 “我现在眼里只有这俩孩子,对其它事情不关心。米桑,那位小林正道是你的恋人吧?他的英语名字是不是叫托马斯?和一位叫做约翰的英国人一起来过我们救难庵?”厉娜笑问米苔。 “你说的没错。你怎么知道托马斯就是小林正道?”听了厉娜的话后,米苔挺惊讶的。 “他说的英语有轻微的日本口音。我在日本生活过二十多年,期间教过一些日本人英语,对日本人独特的英语发音我一听就能听出来。当然,他的英国发音非常标准,几近完美。” 厉娜停顿片刻后继续说道:“他很帅啊。当时我们庵里的香客们都被他迷住了,他和约翰坐在房间里等师太,外面围了密密麻麻的香客看他,有的为了多看他一眼,还差点打起来呢。”厉娜一边说,一边逗德汤玩儿。 “我在电视上看到,说玛妮在高人的援助下逃脱了。听你这么一说,串起来再那么一想,那位高人一定是你的正道啦。”厉娜表情很轻松,丝毫没有因为玛妮的逃跑和正道的援手而气愤填膺,米苔悬着的心放下了。 “哇,厉娜,你很有分析能力,脑子好灵光啊。”米苔不由夸赞了一句。 “我在这世界上活了五十多年,经历了不少的事情,当然有点观察能力、分析能力嘛。”厉娜高兴地接受了米苔的赞扬。 “其实,我挺感谢托马斯的。因为我听说,是他在新加坡发现了玛妮和德姆,并把他们请进npo的。如果没有他,现在德姆还不知在哪里流浪呢。” “厉娜,你不恨正道放跑了玛妮?” “我为什么要恨他,连玛妮我都不恨呢。她对德姆一直很好,视如己出。一切都源于我对孩子不够尽心尽力,通过这次教训,我也成长了。从这个意义上说,我还应该感谢玛妮和托马斯呢。” “如果玛妮回来,你会原谅她吗?” “当然咯。我还希望她做小德姆的干妈呢。” “厉娜,你真好。心胸似海。” “原来我可是个小鸡肚肠的人。觉得上帝对我不公,没有赐予我美丽的容颜、给我一份两情相悦的恋情。可是,自从生下德汤、德姆后,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幸福的人不再吝啬,愿意把自己的幸福与别人分享。”厉娜亲了德汤一下。 米苔对厉娜说:“我在游船上接触过玛妮,她不是一个坏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充满爱心的好人。不过,她无意识触犯法律,铸下了大错。小林正道大概经过和她的接触,得出了和我同样的结论,所以,不忍心看她入狱受苦,帮助她逃跑了。” 厉娜听了米苔的话后,频频点头。 “厉娜,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该说不该说……”米苔话到嘴边,踌躇不定。 “请说吧,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答应你。米桑,我一直很感谢你。是你替我化妆,让我找到了作为一个女人的自信心。” “你可以到警察署注销对玛妮的投诉吗?” “哦,我怎么没早点想到这些。可怜的玛妮,她每天过着惊弓之鸟般的逃亡生活。我这就去警署注销。这样,玛妮就可以回到救难庵,我的孩子就多了一个爱他们的妈妈。”被幸福缠绕的厉娜爽快地答应了米苔的请求。 “厉娜,谢谢你。”米苔拉住厉娜的手,感激不尽。 “希望你的正道也可以早日返回你的身边。”厉娜对米苔调皮地笑了一下。 第二天,泰国警方撤销了对玛妮的通缉,各大电视台、报纸都做了报道,车站、商店、公共招贴栏上玛妮的大幅照片被迅速揭了下来。 米苔当即把事情的进展告诉了佐藤。他们相信正道公子马上就可以找到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相逢一笑泯恩仇(三) 几天后。 “看,玛妮回来啦。” 才做完早课,香客和尼姑们就嚷嚷开了。 米苔这几天住在救难庵,伸长脖子等待玛妮的来临,终于把她给等来了。 抬眼望去,玛妮站在正殿门口,她纹丝不动神情庄重态度坦然。 众人纷纷朝她涌去,米苔也被裹挟着奔了过去。 经过长时间提心吊胆昼伏夜出的逃亡生活,大伙以为玛妮一定黑瘦虚弱憔悴不堪,眼角糊着污秽的眼屎,脸上带着痛彻心扉的哀伤,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精神崩溃。可是,走近一看,出乎大家意料,她居然毫无倦色容光焕发神采飞扬。她穿着一身质地甚好的纯白绣花衬衣,黑色撒花长裙,足蹬中跟皮鞋,看上去典雅大方风姿楚楚,比原来年轻了起码七八岁。 米苔还注意到她脸上那块铜钱大的疤痕消失得干干净净,但那绝不是用化妆品遮盖的。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个世界好奇妙。 一个被世界刑警满世界缉拿的罪犯,应该过着担惊受怕长夜失眠,忍饥挨饿野草果腹,夜宿荒冢与狼为伴的酸苦日子,怎么可能像整过容一般反而变得年轻漂亮水灵起来了呢? 大家包括米苔全都惊呆了。 妙心师太出来说道:“玛妮,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厉娜也抱着两个双胞胎赶过来了。德姆一看见玛妮,突然手舞足蹈“哇哇”叫了起来。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在玛妮脸上流淌。她“噗通”一声跪在厉娜面前说道:“厉娜大姐,我对不住您。我罪该万死啊,拐走了孩子,给您的身心带来了深切的伤害,请原谅我吧。您是一个大好人,不但不追究我,还让警察解除了我的通缉令。我羞愧啊,我无地自容没脸见人。您的大恩大德只能留待来世,让我做牛做马来报答您了。我今天是来看看孩子的,只要他好,我就放心了。” “玛妮,当时我也是急火攻心没有多想,就去警察署报了警,这段时间让你受苦了,对不住你了。孩子挺好的。来,玛妮阿姨抱抱。”厉娜把德姆递给玛妮。 小德姆还记得玛妮,他眉开眼笑一个劲儿地往她怀里钻,娇憨可爱极了。 玛妮小心地用手圈着他,亲他的眉毛、眼睛、耳朵、鼻子、脸蛋、脖子、小手、小脚。德姆很配合他,仰着脸让她慢慢亲。看来,两个人在一起时经常做这样的亲子游戏。大伙儿在一旁看着,都流下了感动的泪花,年纪大点的,更哭出了声音。 “宝宝,叫玛妮阿姨,叫啊。”厉娜诱导着德姆。 “怎么?德姆会说话啦?”玛妮又惊又喜。 “是啊,简单的话他能听懂也能说了。” 玛妮举起德姆,把他的小脸朝向自己,说道:“德姆,叫玛妮阿姨。” “玛-妮-阿-姨”,德姆很聪明,听了几次后,马上准确清楚地叫出了声。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妙心师太和众人齐声念起佛来。 “玛妮,你就不要走了,和我一起养育孩子,做孩子的干妈吧。”厉娜恳请道。 玛妮眼含热泪说道:“谢谢厉娜大姐。您真的愿意让我做德姆的干妈吗?” “那当然啦,你可不要拒绝哦。”厉娜神情真诚。 “谢谢。我能做德姆的干妈,那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啊。”玛妮再次举起德姆,对他说:“宝宝,叫干妈,叫干妈。” 德姆蠕动着娇嫩粉艳的小嘴,“干妈干妈”地叫个不停。 ……… 晚饭后,大家围坐在院子里乘凉。 米苔问玛妮:“我们在新加坡河的游船上见过面,后来你怎么走了?” “因为我怕那个老头把我扭送到警察那里嘛。那样我就见不到小德姆了。”玛妮不好意思地回答说。 米苔继续问道:“那,后来你是怎么生活的?” “离开游船后,我去了圣淘沙岛,在那里无意间遇上了npo的托马斯。我害怕他抓我回去,吓得扭头就跑。他一言不发健步如飞地追了上来,三步两步就赶上了我。他把我拉入树丛,对我说,他不会去报案的,并且还可以协助我逃跑。当时我简直不敢相信。” “后来呢?” “后来我们怕警察找到,东躲西藏的。为了方便逃亡,不得已化妆成一对情侣。” “你们住在哪里?” “离开圣淘沙后,我们经乌节路住进了香格里拉大酒店。托马斯说,越是高档的地方越安全,警察绝想不到你会住在这里。一天,我们在酒店用午餐时,遇见了他的一位朋友,是个中国人,托马斯叫她单姐姐。” 哦?是新宝的单姐姐吧?她怎么会在新加坡?一定是到新加坡发展会员的吧?米苔在心里自问自答。 “这个单姐姐因为太平洋y国的大总统邀请她去观光访问,正巧路过新加坡,下榻在香格里拉。她知道我的情况后,马上决定帮助我逃亡到y国。” 米苔太了解单姐姐了,她是一个敢作敢为颇有巾帼女杰气概的“女中丈夫”。(请参照第二十一章~第二十三章美女是这样炼成的)。 “可是,你的大头像挂满了机场、车站和公共设施,你是怎么躲过警察雪亮的眼睛,插翅飞出天罗地网的?”大家对玛妮的逃亡岁月很感兴趣,她们的疑问也是米苔所关心的问题。 “单姐姐神通广大,她给y国大总统打了一通电话,总统第二天就派出了自己的专机到樟宜机场来接我们。我们走的是外交人员通道,免检。”说到这里,玛妮脸上有股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 “哇,好厉害啊!” “这位单姐姐是何方人士啊?” “连大总统都帮助她逃亡,匪夷所思啊!” ……… 大家闹哄哄地赞叹、议论不已。 玛妮没有搭理大伙的议论,对米苔继续说道:“后来我一直住在y国皇宫---水晶宫里。” “这真比小说都离奇,比电影还夸张啊。就在世界刑警调集兵力,荷枪实弹,全世界缉拿搜捕玛妮的时候,她却躺在y国大总统的宫殿里舒舒服服地听着音乐看着电视呢。” “怪不得养得这么白白胖胖的。” “每天有吃不尽的山珍海味,赏不尽的椰风海韵吧?” “什么时候让我也被通缉一把吧,也好尝尝新鲜刺激的好滋味。” 在一旁听见的香客们又自管自议论开来了。 “那托马斯也和你一起去了吗?”这是米苔最关心的问题,终于到了最佳提问时机。 “他开始不放心,和我一起去了y国,后来,看那里没有任何危险,单姐姐又对我很好,他就一个人先离开了。” “他去了哪里?”米苔盯牢玛妮的眼睛,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一个表情,漏听一个单词。 “不知道。” “他没有透出点口风吗?那个单姐姐能说会道、喜欢交谈,难道没有问问他吗?” “托马斯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平时从来不谈自己的私事。不过,单姐姐对我说过,他是一个钟鸣鼎食之家、百年名门望族的继承人。单姐姐对他很尊敬,在他面前不随便说话的,” “哦。”线索又断了,米苔很泄气。 “我们想他一定是回自己家去了。他是继承人嘛,总不能一直在世界各地游荡。”看出米苔的失望神情,玛妮于心不忍,又追加了几句。 大伙看再也听不出什么新鲜事情来了,就问玛妮:“这次来,你留下不走了吧?” “不,我马上就要走。我已经加入了新宝会员,以后就跟着单姐姐做新宝了。你们看,我现在很年轻很漂亮,是不是?那是因为我服用了新宝。我原来脸上受过伤,落下个碗口大的疤,瞧,现在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玛妮从一个低声下气认罪服罪的“小媳妇”突然变身为一名热情洋溢口若悬河的“传教士”,她手拿照片,开始向香客们滔滔不绝自信十足地宣传起新宝来了。 不愧是单姐姐,厉害厉害,不服不行啊。她找到这么一个忠实不二的信徒,以后新宝事业要在泰国落地生根,枝繁叶茂,开花结果啦。 以为只要等到玛妮,就可以很快找到小林正道,这次的算盘又打错了。不过,他和玛妮只是为了权宜之计而装扮成情侣逃亡的,他们之间纯洁无垢。想到这些,米苔心里舒了一口气。 正道他究竟去了哪里?该如何才能找到他呢?苦思冥想,最后还剩下一条路,就是去找白妈。 米苔摸了一下贴身的小口袋,里面放着千玉阿姨家的女佣交给她的纸条,上面写着几个马来西亚的电话号码。 ******** 今天是“五一”佳节,祝亲们节日愉快!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迷恋痛苦(一) 在私家侦探社的协助下,米苔很快就找到了白妈、千玉阿姨她们在马来西亚打工的雇主家。 那几个电话号码功不可没。 米苔和佐藤前辈商量后,决定暂不惊动白妈,先去找千玉阿姨。因为米苔和白妈关系比较亲近,直接找上门去,白妈也许因为被人撞破隐私,会恼羞成怒。 从曼谷到吉隆坡很方便,飞机两个小时就到了。 千玉阿姨果然在一家有钱人家做女佣。这家人家姓林,是祖籍福建的老华侨。家里三代同堂,有一个老奶奶,儿子、儿媳,一个上大四的孙子和一个读高二的孙女。 老奶奶吴林氏年近八十了,耳清目明,身轻体健,除了血压有点高以外,什么病也没有。喜欢打个小牌,招待朋友来家里吃吃喝喝。她是出了名的“虎妈”,年轻时对儿子的管教非常严格,信奉“棍棒之下出孝子”一说。风传,有次吴林氏痛打儿子,不但打折了一块洗衣板(原来没有洗衣机,家家必备一块搓衣板,既用来洗衣服,也是整治花心丈夫必不可少的器具。),连她老人家的右手腕也骨折了。以后每逢阴天下雨每每疼痛不已。现年五十有二、功成名就的儿子林子健看见母亲挥动筷子、尺子、铅笔之类的道具时,仍会吓得失魂落魄面无人色,晚上做噩梦盗冷汗,恐怖惊叫大哭而醒。 不过儿子的“板子”没有白挨,现在他是大马最高学府的终身教授,夫人是他的同事、研究张爱玲小说的专家。夫妻俩不苟言笑严于律己,刻苦钻研诲人不倦,每天虽然不用去大学坐班,但是经常要外出参加学术会议,要搞研究写论文,所以空闲时间不多。 俗话说“严师出逆子”,这么一个人人羡慕的书香门第,居然出了一个小坏蛋,儿子林逵是当地一霸,外号叫“黑旋风”。他的周围聚集着一帮小混混,他们胡吃海喝,滥交女友,超速飙车,打架斗殴,就差没有落草为寇,呼啸山林了。 女儿倒是个乖乖女,从不给家里惹事,但太宅了,除了上学,从不出门,也不交友,有点自闭倾向。 哇,千玉阿姨,你就是有受**结,想被欺负被虐待一把,也该挑一个好一点的人家啊。怎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 这时,米苔已经站在林子健教授家的大门外了。 这是一栋不折不扣的豪宅,一座华丽而又幽静的庄园。它交通方便闹中取静,离吉隆坡的标志性建筑双子塔只有不到半个小时的距离。院子里有翠绿的草坪和苍劲的老树,簇拥掩映着一幢仿英国乡村建筑的花园别墅,别墅灰白色的墙壁上爬满了藤蔓绿叶和五彩缤纷的玫瑰花,百叶窗里泻出几丝灯光,宁静柔和悠远。 米苔手扶花园栏杆,正欲按响门铃时,别墅里传来了一声划破长空的尖叫声。 “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看你还敢不敢狐媚。”随着叫骂声,别墅的大门被打开了,一个八十多岁颤颤巍巍的老奶奶拖着一个女人的头发走了出来。女人披头散发,看不清她的年纪和长相,她口鼻流血,横卧在地上,任打任骂。老奶奶搬起女人的头往大理石台阶撞去,一下又一下,一边撞,还一边骂骂咧咧:“小娼妇,不要脸,我整死你,看你还狐媚。”女人不挣扎不抵抗,仿佛死去了一般。 这样下去可要出人命的呀。米苔顾不上许多,按响了门铃。 老奶奶被铃声吓了一激灵,她抬起昏花的老眼,朝着大门吼了一嗓:“滚,给我滚,别坏我的雅兴。” 刚才那位受尽虐待奄奄一息的女子突然一个驴打挺跳了起来,她擦去脸上的血迹,朝大门方向跑了过来。 米苔被一系列的变化惊呆了,两只脚仿佛生了根,不再听从她的指挥。 穿过院子,隔着镂花的铁栏杆,女子问米苔:“姑娘,我们在排戏呢,你别吃惊哦。你找谁?有事吗?” “在排戏啊?你们的演技太好了。我都打算报警了。我叫米苔,是来找一位千玉阿姨的。”米苔看着女子血迹斑驳的脸庞,似信非信。 “你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女子的眼睛充满了警觉。 “我有一位忘年交叫白梅,我叫她白妈,我想找她,找不到,就找到千玉阿姨家去了。她家的女佣告诉我这里的电话号码,我就找来了。” “哦?是张妈告诉你的?她能告诉你,一定是因为你值得信赖。我就是千玉。” “您就是千玉阿姨?”米苔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女子。 她看上去五十岁不到的年纪,穿一身超市出售的廉价衣裤,清水直发,天然素颜,气质优雅,神态温婉。 “你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进来喝口茶吧。”千玉阿姨把米苔请进了别墅。 老奶奶已不见踪影。 “我家奶奶年轻时想当演员,没有机会,年纪大了,就想过过戏瘾,我陪着她玩玩。”千玉阿姨看米苔寻找老奶奶,就又解释了几句。 “可是,阿姨,你们这么排戏,太逼真,要出人命的呀。”米苔担心地说道。 千玉把脸上的血迹指给米苔看,“你瞧,是涂的油彩,不碍事的,她下手时有数的。” “您放着自己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干嘛要背井离乡来受这份罪呀。”米苔也知道对第一次见面的长辈不该问这样深入的私人问题,但她还是没有管住自己的嘴。 “既然你是白梅的忘年交,和你说说也无妨。这家爷爷年轻时恋上别的女人,抛弃了奶奶和家庭离家出走,奶奶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儿子拉扯成人。她痛恨拆散别人家庭的小三。所以时时演戏发散郁闷。我这是在做善事,帮助一个老人完成她的心愿。”千玉阿姨苦笑了一下。 天底下还有这样行善的,长见识了。米苔还是掩饰不住自己的惊悚。 “你喝口咖啡压压惊。我们不说这些了。你说你要找白梅?” “是的。小林正道失踪了,我受他父亲委托找他,一直没找到。实在没办法了,才决定问问白妈是否有他的消息。” “是这样。对她来说,正道公子的事,是头等大事。我这就给你打电话去,你等着。”千玉阿姨说完后,走进了内室。 左边门口闪过一个轻盈的身影,像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刚才她一定在门后偷听。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迷恋痛苦(二) “轰隆隆”,“轰隆隆”,门外响起了喧天的马达轰鸣。 挑开百叶窗缝隙往外看,只见门口停着一辆被改装过的加长跑车。从车下跳下五位奇装异服的青年。其中一位男青年大摇大摆用遥控器打开了别墅的大门,其余几位跟随他鱼贯而入。 米苔想,大概是这家的“混世魔王”回来了。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很快就传了进来。一阵风穿堂而过,客厅门被打开了。走进来三男两女,他们旁若无人,看见米苔也不打声招呼,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他们在客厅右边的沙发上坐下,两个女孩开始梳妆打扮,三个男孩打开冰箱找啤酒喝。 两个女孩都长得花容月貌,但是化妆技巧非常拙劣,不但没有烘托出自己的美丽,反而把两道美好的风景给人为破坏了。米苔热爱化妆术,容不得有人对化妆如此轻慢和糟蹋。 她看了一会儿,实在是看不下去,忍无可忍了,就走过去一把夺下了一个女孩手中的眉笔。 “你干嘛你?”女孩柳眉倒竖怒目圆睁,二话不说,一个耳光就扇了过来。米苔脸一偏,躲过了。 “我是搞化妆的,看见美人胚子手就痒,来,让我给你化个妆,保你满意。”米苔不??不怒柔声说道。 女孩的手停在半空,她愣愣地看着米苔。到底拗不过美的诱惑,把手里的眉笔乖乖交给了米苔。 不到十分钟,像变戏法一样,一个清丽脱俗秒杀众生的少女出现在大家面前。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位青年大气不敢出,呆呆看着眼前的美女。 被化妆的女生,从大伙的眼光里估测到化妆后的效果,她也屏住呼吸,端坐不动。 时间就这样静静流淌着。 美的力量是无限的。 “米姑娘,让你久等了。白梅联系上了。”千玉阿姨一阵风似地跑进客厅,她也被眼前的情景镇住了。 “这是小蓉吗?今天怎么啦,打扮得赛过天仙啊。可以去拍电影当明星了。”千玉阿姨的话音还没有落地,混世魔王“黑旋风”林逵就一把抱住了小蓉。 “蓉,嫁给我吧。”他紧拥美女,情不自禁开始表白。 “你还花心吗?” “世界上你最美,我为什么还要花心。” “你能说到做到吗?” “我发誓以后只爱你一个人。” “啪啪啪”,其余几位青年鼓起掌来。 千玉阿姨看得莫名其妙。 “这位姐姐,你也替我化个妆吧。”另一个女孩恳求米苔。 “好呀,你坐下。” ……… 这天晚上应“黑旋风”林逵的强烈请求,米苔在林子健教授家住了一晚。 她手把手教会了两个女孩子画淑女妆。 教授和教授夫人晚上很晚才到家。几位青年站起身,异口同声向他们打招呼道:“叔叔、阿姨,一天工作辛苦了。快吃晚饭吧。” 千玉阿姨附耳过来对米苔说道:“你本事真大,这几个混世魔王从来眼中无人的,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啦,也学会打招呼了,还知道要站起来说。” 米苔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她心想,化妆是一种伟大的艺术,它不但带给人自信,也让人文雅知礼。今天,她教她们化淑女妆是有用意的。 晚上,千玉阿姨和米苔睡在一个睡房里。如水的月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斑斑驳驳的,不知名的虫子在窗棂下“吱咕吱咕”叫个不停。好一个静谧温馨的夜晚。 米苔向来有择床的毛病,到了新的地方,第一晚总是睡不好。她怕惊醒千玉阿姨,轻轻翻了一下身。 “你也睡不着吗?”黑暗里千玉在问。 “是的。” “愿意听听我的身世吗?” “当然。” “你一定以为我离开自己的家庭,到这里来做女佣,是有钱人的无聊游戏。是因为一帆风顺的生活太枯燥了,像一汪清水,一眼见底,没有刺激,所以为自己制造些痛苦出来,求取存在感。我的朋友也说我是迷恋痛苦,迷恋苦难,因为痛苦和苦难提醒我是有灵魂的,不是一块吃吃睡睡的行尸走肉。其实,事实不是这样的。我不忍心离开心爱的丈夫和孩子,我愿意每分每秒都守在他们身边。我这样做,是因为我要替我的父辈还债。”千玉阿姨的声音带着呜咽。 米苔一声不哼,静静聆听她灵魂的呐喊。 “我和林子健教授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当年我父亲恋上我母亲后,毫不留情离开了他的结发妻子和儿子,净身出户。没过多久就和我母亲结合,并生下了我。我父母亲的婚姻很美满,父亲的事业也很成功,可以说,我一直生活得很顺利很幸福。在我父亲得病离世之际,他把我叫到他的床头,老泪纵横。” “他说,他和我母亲结合不后悔。不过,越到老年,每当夜深人静,心里就越不安。老觉得有人在用一把刀子割他的心,有一种痛彻心骨的钝疼。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前妻,尤其对不起无罪的孩子。离婚后,他没有再去看过他们一眼,尽过一点父亲应尽的义务。他希望我找到他们,如果他们还健在,看看他们生活得是否幸福,能帮就帮他们一点,如果不在了,要每年为他们扫墓上香。”我答应了父亲临终前的请求。 “这就是我一年中有半年在这里生活的原因。我总觉得奶奶是个聪明人,她其实已经看穿了我的身份,不过没有明说。我的丈夫和孩子,虽然我没有告诉他们原因,但是他们应该猜到了。他们这么理解我宽容我支持我,我为拥有这样的家庭而自豪。自己越幸福,内疚感就越强,有时我甚至想,就是死在奶奶手里,也认了。” 夜幕深垂,四周死一般寂静,千玉阿姨幽幽的声音似乎不出自她的身体,而是一个女子的千古冤魂在哭泣。 米苔觉得人这一辈子,忧烦多于欢乐,苦难多于幸福。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也许就是为了含辛茹苦。自己经历了许多的坎坷和挫折,内心伤痕累累,但是其它人也同样如此。我们每个人都逃不脱为人的宿命。 小林正道也是一个苦命人,虽然出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但是丧母的孤单、失怙的哀伤是再多的金钱也填不平的。 还有,白妈,她为什么也要做女佣,难道她也有一段不可为人所道的伤心往事吗? 一旁,千玉阿姨发出了轻微的鼾声,米苔还在黑暗中睁大着双眼。 第一百四十六章 迷恋痛苦(三) 米苔和白妈约定在武吉免登的咖啡馆见面。武吉免登又名“星光大道”,这里是吉隆坡顶级的商业娱乐中心,奢华璀璨,热闹非凡。大街上到处是高级时尚的奢侈品专卖店、富丽堂皇的豪华大酒店、眼花缭乱催人食欲的各类餐饮店。 米苔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一个小时。她还是第一次来马来西亚,想顺便看看这座东南亚名城。 位于“星光大道”上的成功时代广场是马来西亚面积最大、世界排名前十位的大型购物中心。米苔在里面无目的地闲逛,感受汹涌的人潮和无边的物欲。 突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很像是久违的白妈。她穿着一身和千玉阿姨近似的廉价衣裤,手里拎着自制的土布购物袋,头上戴一顶皱不拉几、颜色可疑的婆婆帽,看上去土鳖、寒酸、老气横秋。 外形虽然相似,但是,和印象中高贵大方、体面讲究的白妈差距较大,她不敢贸然相认,就跟在后面走了一段路。 前面的女子拐了个弯后,进入了女厕所。米苔不好意思公然步其后尘,就在外边一边看商品一边等她。过了二十分钟左右,女子出来了,手上拿着同样的购物袋,但是衣服和打扮完全换了一个人。 她云鬓高耸,妆容精致,一身色彩雅致的连衣裙恰到好处地衬托出韶华已逝但依旧窈窕的身姿。她气质高雅,清爽妩媚。如果不是手上的购物袋没有换过,米苔都不敢相信她们是同一个人。 白妈为什么要换装?她行为鬼祟,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米苔不愿意把人想得太坏,但是白妈的行为举止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米苔没敢叫住白妈,也没有继续跟踪。她在卖饮料的窗口叫了杯鲜榨果汁,找了个空位坐下来,隔着大楼的落地窗呆看街景,慢慢打发时间。 比约定时间提前五分钟,她踏入了白妈指定的咖啡馆。 白妈,那个穿着一身色彩雅致连衣裙的贵妇人已经坐在那里等她了。 “米姑娘,你来啦,快过来。”白妈满面春风地向她挥动着右手。两人之间的距离靠近后,米苔一眼认出,那件连衣裙是香奈儿今年刚上市的最新款式。 本来米苔对服装没什么研究和心得,住在桃花岛时,岛主夫人常带她去东京的各大百货公司购物,并传授她许多服装方面的知识(请参照第一百三十一章~第一百三十三章冻龄妖孽),米苔聪明伶俐,领悟力强,善于融会贯通,现在她也称得上半个服饰专家了。 米苔在白妈对面的位子上坐下,只见白妈右手空位上放着那只难看的购物袋,里面鼓鼓囊囊的,一定装着换下来的衣服。 “米姑娘,做梦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啊。你喝点什么?”白妈一副当仁不让由她请客的架势。 “哦,我老规矩,来一杯蓝山咖啡吧,不加糖和奶。” “你这个咖啡老饕。我来杯凉茶吧,天气热,去去火。” 白妈叫住服务员点了饮料后,转脸问米苔道: “我听千玉说,小正他失踪了?” “是的。前一阵子他在新加坡,听说,他曾去找过您,但没找到,就在新加坡觅了一份工作住下来,边工作边等您。” “是这样啊,那我太对不起他了。这孩子一定有话要对我说吧。” “他和您一直没有联系吗?” “没有啊。” “您觉得他现在会在哪里?” “我还真想不出来。” 难道线索又要断了吗?她重复问道: “白妈,您再想想正道他可能会在哪里?你们亲如母子,也许能想到点儿什么。还有,您知道正道他为什么不回家吗?” “这样吧,你先给我讲讲桃花岛的近况。” 米苔一五一十向白妈讲述了桃花岛最近发生的事情,及自己遭遇到的种种离奇经历。 白妈听得很投入,她的脸色随着米苔的讲述阴晴不定,不时发生着变化。 米苔话音刚落,她马上说道: “米姑娘,我们必须十万火急马上找到小正,刻不容缓。岛主夫人要篡权夺位,她必欲至小正于死地而后快,我们决不能让她的阴谋得逞。你知道吗?那个秀夫是她和五岛生的儿子,她想让秀夫继承岛主之位。小正一定觉察了岛主夫人的诡计,但是看在父亲的份上,不愿与她为敌,让父亲为难,所以只好在外流浪。”白妈话音急迫,神情慌张,仿佛灾难就要降临,她的情绪不知不觉中感染了米苔,她也跟着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起来。 “对了,小正他也许在共乐村。”白妈突然冒出的这句话,让米苔惊诧莫名。 她不能赞同白妈的看法,反驳道:“在共乐村?可是正道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不知道有共乐村这么个地方,更不知道共乐村的老祖宗就是自己的生母啊。我听岛主说,这是桃花岛的机密,对正道瞒得密不透风。” 白妈喝下一口凉茶后,对米苔说道:“凡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还记得吗?有一次,你和小正去新桥的蓝梦食堂吃饭,我给你们讲述小正父母的恋爱史(请参照第三十三章~第三十六章《豪门公子的身世之谜》),说完后,小正对我说,‘白妈,我一直没和您说起过,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我的亲生母亲她没有去世,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每天她都凝视着我呼唤着我,哪怕隔着几千里的距离我也能感受到她的目光,她的呼吸,她的存在……’,当时,小正的眼里饱含着泪珠,在灯光的阴影里看起来异常透明,他近似呜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仿佛是一种遥远的回声。这么多日子过去了,我一直忘不了他那天说的话及他说话时的神态、表情和口气。我总觉得他不像我们想象得那样一无所知。” 米苔也回想起了那天的对话,正道确实这么说过,米苔记忆犹新。当时,她只把他的话当成一个幼年失怙的孩子对亡母的思念和一厢情愿的希冀,并没有细想。现在看来,他这些话大有深意。 米苔又问白妈道:“白妈,秀夫他怎么会是岛主夫人的儿子呢?夫人和五岛先生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们之间的关系及秀夫的真实身份,岛主他知道吗?” ******** 亲们,五一佳节过得开心吗?我从昨天开始放假4天。天气很好,是出游的最佳时候,可是,每天要对着电脑码字。不过,码字也带来无尚的喜悦和满足。最近点击率升高许多,挺高兴的。感谢亲们。 第一百四十七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一) 白妈正要回答米苔的问题,突然,身后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叫声;“白妈,白妈,真是你啊,我说怎么听着声音怪耳熟的。今天你穿得这么漂亮,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白妈看见那个女人就像见了鬼一样,魂魄仿佛都被抽空了,她呆呆地愣在那里,面色青白,默不作声。 米苔觉得事情很蹊跷,联想到白妈换衣服的奇怪举止,觉得自己不宜轻举妄言。 她转过脸用眼角瞥了一眼打招呼的女人。她看上去年近五十,一头乱蓬蓬的短发,脸圆滚滚的,说不上是好看还是难看,带着一副玳瑁边眼镜,镜框很大,遮住了大半张脸,使她显得云遮雾罩,透着几分神秘。她的衣着相当高档时髦,但是不知为什么这么精致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就是显不出好看来。这也许是身材造成的,她的肚子像一个即将临产的孕妇,又鼓又圆,两只腿和手臂短而细,身材比例严重失调;也许是她的气质造成的,她是个没有表情的人,脸呆板,眼发直,如果不听她说话,很多人会把她当成一个男性。 米苔不敢多看来人,余光马上转向了别处。 “白妈,你怎么看见我也不说话呀。”女人的声音拔高了两度。她粗声大气的,直瞪瞪走过来,在米苔她们的桌旁站住了。 白妈满脸通红,神色慌张,手足无措。 米苔不知事情原委,但知道白妈不愿和她相认,一定有难言之隐,看在和白妈交往多年的份上,觉得有义务助她一臂之力。 “这位大姐,我们在说话呢。您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吗?”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我是这位白妈的女主人,今天来买东西,走累了,进来喝杯咖啡。听见她在说话,自然好高兴能在这里见到她,就过来了。” “她是叫白妈,但您能肯定她是你们家那位白妈吗?” “我们每天朝夕相处,应该不会看错,我还没到人老眼花的岁数。不过,在近处这么一瞅,又觉得不太像,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像,大概是气质不一样吧,我家那位就是个洗衣做饭的老妈子,这位呢,俨然是位贵妇人。” “大姐,世界上相像的人很多,您会不会看走眼呢?”米苔不想给她机会。 女子不肯就此认输,她问白妈:“你认识我吗?” 白妈坚定地摇了一下头。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不过,也太像了。”女子终于缴械投降,不再纠缠,道歉后离开了。 白妈低着头久久不说话,她要的那杯凉茶几乎没怎么喝,被她从一只手传到另一只手,她似乎很热衷于这个游戏,传来传去,循环往返。 米苔终于忍不住了,她咳嗽一声后,对白妈说道:“白妈,其实刚才在成功时代广场我就见到您了。当时您的打扮让我很吃惊,因为和我印象中的您相差十万八千里。后来,您进了一趟厕所,再出来后,就恢复了我印象中的您的形象。看在我们忘年交的份上,您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吗?” “我现在心里很乱,请给我一点时间,到时,我会给你一个说明的。”白妈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姑娘,满脸绯红,声音低得像耳语。 少顷,她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米苔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马上找到小正。我还是刚才那句话,他很可能在共乐村。” “那好,我会叫人去找他的。” “米姑娘,今天我先回去了,过几天我再联络你。” 白妈好像有一肚子心事,她和米苔匆匆告别。刚才那个女子看来是白妈的女雇主,白妈在她家里打工。白妈为什么要自贬身价去做女佣呢?她出身名门,家庭富有,容貌出众,在东京有房有业,并不缺钱啊。米苔百思不得其解。 米苔知道不方便和白妈一起离开,白妈走后,她又要了一杯大马奶茶继续泡咖啡馆。 这时,她才想起,忘了弄清秀夫的身世,下次吧,下次一定要搞清楚。 她走出咖啡店时,夜幕已经降临了。 晚上的星光大道依然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到处是热气腾腾的吆喝声和情侣、家人亲密的身影。 米苔无暇发身世之感叹,她要赶回酒店给佐藤打电话,让他去共乐村查一下,正道是否在那里。 今早离开林子健教授家后,她就住进了吉隆坡千禧大酒店,这家酒店就在星光大道旁边。 米苔在晚风的吹送中朝酒店信步走去。 “姐姐,姐姐。”身后有一个娇嫩的声音在呼唤。 她没理,头也没回一下,继续走路。 “姐姐,姐姐。”娇嫩的女声追随着她。 米苔觉得好生奇怪,她在马来西亚除了白妈和千玉阿姨再也没有认识的人了呀。 “姐姐,姐姐。”女声渐渐靠上来了,是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小姑娘,一张清水出芙蓉的素颜,不难看,但是没有任何特色,属于那种过目就忘的长相。 “姐姐,你昨天住在我家的。” “你是……” “我是林子健教授的女儿,我叫迎迎。” 哦,就是昨天那个听壁角的女孩子吧。米苔心想,侦探不是汇报说,她很宅,不喜交友,有自闭倾向吗?怎么这么追着自己。 “真巧啊,我们在这里遇上了。”米苔笑着柔声对女孩说道。 “不,我跟了姐姐一天了。”女孩紧走几步,和米苔并肩而行。 真是黄狼捕蝉,黄雀在后,自己跟了白妈,没想到迎迎跟了自己。 “你找我有事吗?”米苔问。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女孩带着几分调皮。 呵,这小姑娘说话还挺冲的,和侦探的汇报有距离嘛。 “当然可以找。不过,以后可被跟着我。”米苔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点。 “为什么?难道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哇,你一个小姑娘怎么把人想得这么坏。你干嘛跟踪我?”米苔的笑容不由自主僵硬起来。 “这是我的业余爱好。” “你的业余爱好是当侦探?” “还真被你说中了,我就是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 “你年纪轻轻的,喜欢什么不好,干嘛要喜欢这个。” “我不善于和人接触、相处,但是,又对人感兴趣,所以只好做侦探啦。姐姐,今天我很高兴,因为我发现你和我有共同的爱好。咱俩合作开一个侦探社吧。” “你还是学生,要好好学习。还有,我可没有和你一样的爱好,那都是你的误解。” “你别不好意思了,窥探别人的隐私没什么不好的。那些有见不得人事的人才不好呢。我打算从此以后跟着你了,你带上我闯江湖吧。” “喂,别开玩笑了好不好,我忙着呢,没时间陪你玩。” “我也没说要和你玩呀。我可是认真的,我佩服你。昨天你连我哥哥他们一帮子人都治住了,他们可是谁遇见谁头疼的主儿。从今往后,我就跟着你啦。你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的父母,我的姐姐,我的朋友,我的老板,我的上帝,我的一切的一切。”迎迎热切地望着米苔。 “你为什么要在我身上寄托这么多的梦想,我不是神,我是人。” “你就是我的神嘛,我找了17年、等待了17年的神。姐姐,我终于找到你啦,带上小妹远走高飞,海角天涯,快意恩仇吧。” 米苔心想,糟了,这孩子看来不但有自闭倾向,而且心理也不太正常。自己事情一大堆,被这么一个神叨叨的小姑娘给缠上,有麻烦啦。 第一百四十八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二) 迎迎紧随米苔走进了千禧大酒店。 米苔对她说:“这样吧,你进来坐一会儿后快回家去。你家里还不知道你在这里吧?他们会着急的。” “他们才不会呢。我父母心里只有他们的研究和教学,对我们兄妹俩不管不顾的,从小就把我们扔给奶奶教养。奶奶呢,心里充满了对狐狸精的仇恨,她一辈子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就是要把狐狸精给比下去。千玉阿姨来我家后,奶奶就知道她是狐狸精的女儿,开心得跟什么似的,总是变着法子折磨她,仿佛那就是她人生的全部意义。” 迎迎连珠炮似地说出一大堆对亲人的埋怨话,米苔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只有默不作声。 迎迎不停顿地继续往下说:“哥哥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走上了歪路,他做坏事的目的,我最清楚不过了,那是要引起亲人的关注和爱心。说老实话,这样的家庭我已经呆腻了。就是我不回家,他们也不会找我的,也许还巴不得我早点儿离开呢。” “迎迎,可怜天下父母心,没有一个父母会不疼爱自己的孩子,有一天等你做了母亲,你就会明白的。” “就是他们对我有一份作为动物本能的起码爱心,我也不喜欢他们那样的活法,不愿和他们住在一起。我的人生,我做主,我已经决定一辈子追随你了。”迎迎拉起米苔的手,坚定地说。 “你追随我?可是你问过我的意见吗?我如果不同意你追随我呢?”米苔想甩掉那只热乎乎的小手,又下不了狠心。两个人的手,就这么搭在一起。 “我才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呢。我看上你了,我就不会放过你的。”迎迎下使劲握紧了米苔的手。 “喂,有你这么不讲理的吗?迎迎,我可听说,你是个宅女,平时不愿和人交往,怎么对我这么死缠烂打的?”米苔有点不高兴了,她抖了一下被握紧的右手。 “你听谁说的,是千玉阿姨吧?没想到她还挺八卦的。告诉你吧,我可是心高气傲之人,周围这些人哪有值得我去结交的啊!与其和他们在一起浪费时间,还不如一个人呆着呢。” “原来是这样。不过,你还不了解我,你和我接触久了,也许会发现我还不及你周围的人呢,到时你会很失望的。” “有一天,我对你失望了,不用你开口说一句话,我自己拍拍屁股就走人。” 面对这样一位热烈的粉丝,米苔有点感动。 “那你先进屋坐下喝口水。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呢。” “我又不烦你,你做你的事,我在一旁老实呆着。” ……… 米苔给佐藤前辈打完电话,回到客厅。 迎迎在看电视。 米苔问她:“迎迎,晚上你住哪儿?” “当然和你住一起啦。你一个人住这么大房间不觉得浪费吗?” “我可不习惯和不熟的人住在一起。” “一回生二回熟,几天住下来,我们不就是老熟人老朋友了嘛。” “你怎么这么任性呀,也要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嘛。” “我为什么要考虑别人,我就是要为自己轰轰烈烈活一场。再说了,姐姐,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敬佩之情,愿意追随她,这种情愫是千金难买的,你可要珍惜哦。许多人活一辈子都遇不上这样的铁杆粉丝呢,你为自己喝彩吧。本小姐名门出身,有才有貌,做你的粉丝也不辱没你吧?” 我的天呐,米苔也算是聪明伶俐之人,可就是说不过这个高中小女生。这世界上,看来真是一物降一物,今天她遇上克星了。 “好吧,那你今天就在这里住一晚。不过必须给家里打个电话,免得他们担心。还有,我做事的时候,不许你在一旁听着。” “好吧。我答应你。” 迎迎当着米苔的面,给她妈妈打了电话。她把事情经过述说一遍后,妈妈居然二话不说同意了,她让迎迎把话筒递给米苔后,对米苔说道:“米姑娘,我女儿和你有缘啊。她既然喜欢你,就麻烦你带着她生活一段时间吧。” “生活一段时间?她还是高中生,难道不要上学吗?” “上学对她来说,不是最重要的。我希望她有一个愉快健康的心灵,有自己喜欢钦佩的朋友。学习嘛,是一辈子的事情。高中课程三年学不完,可以学四年、五年、六年嘛。哪怕高中毕不了业,也没什么大不了。一个人除了课堂学习以外,更需要体验人情世故,学习社会、生活方面的活知识。” 这样标新立异的说法米苔还是第一次耳闻,就像晴天里炸响了一个霹雳,把她轰得天旋地转,脑子呈真空状态。 再想想,似乎也不无道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米苔算是服了这对母女了。 “不过,我来马来西亚是处理公务的,完事后马上要回日本。” “如果迎迎愿意,麻烦你带她去日本吧。” “我们只见过一次面,您真放心把女儿交给我?” “这是她的人生,应该按照她的意愿去经营。如果你是好人,那是她的福分,如果你是坏人,就当游泳呛了一口水,让她在游泳中学会游泳,只是希望她不要被呛死。她总要经风雨见世面的。” “可是您就这么一个女儿,您为什么如此狠得下心去呀?” “米姑娘,我们中国有一句谚语,叫做‘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句话的意思在我这儿有不同的解释,‘狼’是指孩子的幸福。你明白我想说什么了吧?” 米苔当然明白。她知道和迎迎母亲再这么说下去,也是白费口舌,就挂断了电话。 那天晚上,米苔和迎迎住在一个房间里。小姑娘倒头就睡,她呼吸均匀,睡得很香,全然没有对陌生人的防范和不安。 月亮照在迎迎的脸上,米苔发现她其实长得蛮清秀蛮耐看的。 米苔在国内时,虽然有个小弟弟,但是两人之间岁数相隔较远,她像独生子女一般长大。来日本后,又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内心深处的孤单寂寞如影随形。现在,遇上这么一个缠人的小妹妹,虽然让她心烦,但是,不得不承认,她不讨厌她。 第一百四十九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三) 早上六点,米苔从睡梦中醒来,旁边的迎迎还在呼呼熟睡。 米苔怕吵醒她,没有穿拖鞋,赤着脚下地去卫生间梳洗。 她漱好口、冲完凉回到睡房,迎迎还睡得毫无知觉又香又甜。 真是一个幸福的女孩,相信一个人可以做到这样全身心的信赖与托付。青春是多么美好啊,它是一幅线条简练、充满热诚和想象的即兴素描,它不需要人为的色彩,在随性的涂抹之间,就能构筑起完美艺术的雏形和平台。米苔羡慕地看了迎迎一眼,心里对她升腾起一股好感。 米苔租住的房间是个总统套房,里面设有一个小型厨房,锅碗瓢盆、刀具烤箱、电磁灶、粉粹机、咖啡壶一应俱全。 她蹑手蹑脚用咖啡壶煮了咖啡后,倒了一小杯,用托盘端着,轻轻踱到阳台上,俯瞰街景。 在dodo公司工作时,她住在南千住的公寓楼里,每天上班前,最喜欢在高楼的阳台上俯瞰晨睡刚起的东京城。在那以后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匪夷所思的离奇事情。在她的心灵深处,最令她留恋难忘的时光还是那段在dodo公司工作的日子。 站在世界知名五星级大酒店的阳台上,俯瞰星光大道,有种“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感概。热带的早晨和东京不一样,一天刚开始就酷热难耐,街上的行人慵懒悠闲,不像东京人,活得很拘谨很紧张。 “姐姐,早安!你在干嘛呢?” 迎迎穿着一条大红撒花的连衣睡裙站在米苔身后,她睡眼惺忪,用右手揉着眼睛。 “迎迎,早上好!你醒啦?我在看街景呢。” 迎迎走过来,扶着栏杆,俯身朝下看了一眼。“街景有什么好看的,从这么高的地方望下去,人像蚂蚁在爬,汽车像一只只积木玩具,太没有现实感啦。怎么,姐姐喜欢哈利波特的世界?” 米苔觉得迎迎的想法很奇特,她反驳道:“哈利波特的世界充满了神秘的魔法。我只是喜欢隔着一层距离看看我们生活的世界。” “魔法世界植根于我们这个现实世界,是我们生活的梦幻版。姐姐居高临下看街景,隔着一层距离,很多人世间的丑恶、污浊和愚蠢都被缩小和美化了。” 小姑娘不简单呢。米苔本不是个伶牙俐齿能说善辩的主儿,被迎迎说得哑口无言。 “姐姐,今天我们有什么安排吗?” “没什么特别的安排。不过,我要等一位老朋友的电话。” “老朋友?就是那位昨天你跟踪的老女人吧?” “迎迎,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话。什么老女人?她根本不老嘛。” “哼,都大妈了,还不老。我出于客气,叫你一声姐姐,其实,我看你也够老的了。” “你觉得我老吗?可我觉得我的生命还没有真正开始呢,我的心和你一样年轻。迎迎,‘老’没有什么可耻的,我们每个人都会变老,这是不可抗拒的生命现象。你嘲笑‘老’,就是嘲笑你自己。” “好好好,算你有理。”迎迎含笑带嗔地白了米苔一眼。 “姐姐,我告诉你吧,这位白妈是我家千玉阿姨的好朋友,常常来我家喝茶聊天,有时候还给我带礼物呢。她是个‘千面女郎’呐。昨天你和那位女雇主看见她后很吃惊,我可一点也不吃惊。我还见过这位女雇主的丈夫,他是一位国际法律事务所的大律师,长得可帅呢。这位白妈一定是因为喜欢那位大律师,才化身女佣去他家打工的。” “你是说,白妈是这位大律师的**?”米苔小心地求证。 “no。那位大律师和他夫人很恩爱的,白妈哪儿在他眼里啊。” “那白妈是一厢情愿的单恋?”白妈美貌超群,风姿卓越,米苔不相信她会陷入痛苦的单恋里不可自拔。 “那当然。我去女雇主家时,大律师连眼角都不瞥她一眼呢。” “你怎么会了解得这么清楚。不会是你自己的胡思乱想吧?” “呵呵,姐姐,别忘了,我将来可是个精英侦探啊。观察人是做侦探的第一步,连这点都看不出来的话,我还敢夸口和你合作开侦探所吗?”迎迎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无得意地说。 “他夫人是做什么工作的?” “你不知道吧,他夫人叫撒哈拉,是我们大马赫赫有名的华文女作家,她写的小说还拍成电影了呢。” 哦?那位面无表情、没有什么女性特点的女主人原来是大作家撒哈拉呀。米苔酷爱读书,曾经读过撒哈拉的文章,她不但小说写得极棒,散文写得更好。没想到自己昨天有眼不识泰山。 难道事情的真相真如迎迎所说,是因为白妈暗恋男主人,自贬身份去那里打工吗?不过,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影子。 米苔想起在日本时,有次去蓝梦食堂吃饭,正道出差去了,她一个人和白妈对饮聊天。她问白妈:“您现在都这么漂亮,年轻时一定花容月貌倾城倾国,追求您的人恐怕要用汽车拉火车装吧?”白妈当时没有直接回答米苔的提问,她的眼睛朝向米苔,焦点却凝望着虚空,她说:“年轻时候的感情是靠不住的,激情转身就会淡忘,海誓山盟也是写在沙滩上的字迹,海水一涨潮就无影无踪了。这个世界上不变的情感才是最珍贵的。”当时米苔感觉她的心像长了翅膀飞回到缤纷的青春时代,在她求学的新加坡一定有着她最美丽最珍贵的回忆(请参照第三十七章《自古美女多寂寞》)。 难道她所说的“最珍贵”的“不变”的感情就是指对男主人的那份痴恋吗? 一个美丽大方高贵典雅的女孩在青春时期为一个男孩怦然心动,后来为他守身如玉终身不嫁,年过五十后,依然无法忘怀这段感情,她不再远隔重洋默默注视他,而是来到他的身边,任劳任怨为他打理一切,为他做饭洗衣,为他铺床叠被,为他扫烟蒂倒垃圾,为他看护子女。看他和夫人卿卿我我,看他的孩子茁壮成长,看他的事业一步步走向成功,看他的身体和面容渐渐衰老,这需要一份怎样的深情和爱,才能支撑这样极致的活法啊。米苔被自己的想象给感动了,鼻子发酸眼圈泛红。 “感动啦?如果是我,爱上一个男人,同样也会这样做的。最幸福的是那位女主人,居然一点没有看出白妈的心思。一个写小说的人,应该最懂人心,最擅长察言观色,可是她居然是个睁眼瞎。看来这个闭门造车的女作家,再努力也得不了诺贝尔文学奖了。” 米苔用手戳了一下迎迎的前额,说道:“你这个小精灵,有时说话比大人还大人,让人刮目相看,有时又幼稚可笑,不知所云。还不快去冲个凉,待会儿一起下楼吃早饭去。” “琢磨出我的好来了吧?我不是和你说过,我做你的粉丝绝不会辱没你的。” 迎迎到底是个孩子,夸她两句,骨头都轻了几分。 第一百五十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四) 伸长脖子,急切等待了好几天,却没有等来白妈的电话。 虽然米苔有白妈的电话号码,迎迎也知道女作家撒哈拉的家,但是,米苔觉得应该尊重白妈的意愿,暂时不要去打搅她。 佐藤前辈那儿传来消息说,他已派可靠人选去过共乐村,但是没有找到正道的下落。不过,庆幸的是,前往查访的人了解到米苔的手机和电脑没有被变卖或毁掉,由共乐村保存着,经交涉,已由此人带回。米苔一回到日本,就可以交还到她手中。 想到可以和原来的朋友联络上了,米苔心里高兴极了 米苔尽了最大努力,还是没有找到正道,不知回去后如何向岛主交代。想岛主重病缠身,瘦骨嶙峋,他和病魔苦苦搏斗的目的在于要见儿子一面,把祖宗的百年基业托付于他。他在病榻上一定望眼欲穿坐卧不安。米苔觉得自己辜负了岛主的重托和期望,心里万分内疚和自责。 这天晚上,是她在马来西亚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 她和迎迎没有出去吃饭,选择在千禧酒店的餐厅吃中国粤菜。酒店餐厅的消费很高,在这里进餐的客人寥寥无几,偌大的餐厅里,除了米苔和迎迎外,只有几组客人。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穿着白色拖地长裙,弹奏着柴可夫斯基的《六月船歌》。这首曲子表现俄罗斯大地草长莺飞的六月天,万籁俱寂的月夜,波光潋滟的湖面上,一叶轻舟泛游荡漾――或许是孤寂地驶往不知名的远方-――。乐曲轻柔优美、略带忧郁。进餐的气氛应该是轻松、热闹、欢快的,不知为何女钢琴家偏偏选弹这支曲子。空旷寂寥的餐厅,反复弹奏的悲凉乐曲,搭配着极品美味,令人百感丛生五味交集。 明天一早就要离开这座热闹繁华的城市了。在这里生活了十天左右,米苔不知不觉喜欢上了吉隆坡。因为这里生活着许多龙的传人,他们的文化传承和底蕴来自中国,他们的身体里流动着我们中华民族的血液。在这里她结识了一个年轻的小朋友,她聪明果敢,有思想有智慧,有勇气有梦想,年纪虽轻,却“后生可畏”,米苔和她在一起,觉得不再寂寞。 原来人与人之间的友情是这么奇妙。以前和明日香相处得也像姐妹一样,但是,她们在一起只是吃吃饭,看看画展,听听音乐会,有共同的爱好,心灵的交流却并不多。和迎迎在一起,会不知不觉被她牵着走,心灵坦诚相见,她更喜欢这样的朋友。 迎迎听说明天就要和米苔一起去日本了,不但没有丝毫的不安,反而跃跃欲试兴奋不已。她的父母更是有意思,说是工作太忙,一个也不来送行,只往迎迎的卡里汇了一笔钱,就算把宝贝女儿交给米苔了。 米苔想,迎迎的父母虽然是大学老师,从事着“十年育树百年育人”的工作,但是对自己的两个孩子漠不关心放任自流,女儿在缺少关爱中长大,儿子误入歧途,将来可能成为社会祸害。若换了其他人,一定会觉得没脸见人,日夜焦虑不安,不是把孩子关起来,逼他反躬自省,就是把孩子送入少管所,让社会去教育他们,可是,这一对大学老师,对儿子的问题视而不见,照样每天教他们的书,做他们的研究,真是一对奇人啊。 上最后一道点心时,迎迎的哥哥松松带着几个小兄弟出现了。 他们今天没有穿奇装异服,衣着整洁大方。 “迎迎,哥是来给你送行的。”松松先对迎迎说。 看来这个小混混还蛮讲情义的,起码比他父母强多了。 接着,他对米苔说道:“米姐姐,我妹妹她年纪尚幼,不懂事的地方,还麻烦您多指点多担待。她是第一次出远门,米姐姐您多费心了。”话音刚落,几个青年人不约而同对米苔鞠了一躬。 米苔想起上次在林子健教授家差点吃了小蓉一耳光,原以为这些凶神恶煞般的青年会在松松的指挥下,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把枪对准她的太阳穴,然后恶狠狠地威胁道:“姓米的,你给我听好了,你如果胆敢对迎迎不好,动她一个小指头,我们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没想到他们这么客气、绅士。 米苔心想,对这些青年的传闻,也许不一定准确。凡事应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说不定,他们都是些不错的好青年呢。 “迎迎,这是哥给你的饯别礼金,你收好了。出门在外,要多听米姐姐的,千万不要任性使气啊。钱不够用了,就**我,哥马上给你汇过去。”他抚摸了一下迎迎的发梢,柔声说道。 几个小兄弟也纷纷拿出红包塞给迎迎。 米苔看见他们对迎迎这么亲切有加,心中若有所思。 她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对松松说:“松松,我有一个请求。” “米姐姐,您有何请求,不妨直说,不是吹牛,在吉隆坡,还没有我松松做不到的事情。” “没那么严重。是这样的,你们大概也已经知道了千玉阿姨的真实身份,她是你们的亲人,你们身上流淌着同一位祖先的血液,血浓于水,希望你可以劝阻奶奶,以后不要再折磨千玉阿姨了。毕竟那是长辈之间的恩怨,不应该由一位小辈来承担。” “我明白了。米姐姐,你放心好了。我松松一诺千金,只要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办好的。下次,你再来大马,一定不会再看见阿姨受欺负了。” “谢谢你,松松。” 米苔看松松和第一次见面时判若两人,心中暗暗称奇。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对松松提出了第二个请求。 她语重心长地说:“松松,你是大学生,是成年人了,以后要学会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不要太放纵自己,好吗?” “米姐姐,你也许听说了一些关于我的不好传闻,所以对我先入为主,有不好的看法。其实,我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别人的事情,我只是伤害我自己。我喝酒、抽烟、飙车、打架,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因为我希望我的父母能够把他们的目光从书本上稍稍抬起,关注我一下。为了让他们担心焦虑,为了得到他们的爱,所以我叛逆、我反抗。现在我渐渐明白了,父母也有父母的痛苦,他们从小也没有得到家庭的温暖和足够的关爱,他们希望以事业的成功、社会的认可,填补自己寂寞的心灵。姐姐,你放心好了,以后,我不会再犯浑了,会好好读完大学,做一个让父母安心的好孩子。” 米苔望着他不断点头。 人生脆弱,有着太多的无奈,我们的命运其实在出生时就被注定了。但是,不管背负怎样悲怆的命运,都不要低下我们骄傲的头,向命运屈服。人是生而高贵,生而有尊严的,因为我们是宇宙的精华、万物之灵长。 米苔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她只是注视着这些风华正茂的青年们,在心里为他们默默祝福。 第二天一早,桃花岛的专机载着米苔和迎迎向东瀛方向飞去。前方又有什么在等待着这两位女孩,是福还是祸,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有一种爱叫关怀(一) 迎迎生平第一次坐飞机,她兴奋莫名,一路上像只小八哥鸟一样说个不停,她把眼睛贴在舷窗上贪看景致,后来大概说累了,也看累了,就靠在米苔肩上沉沉睡去,睡梦中脸上还挂着一丝甜甜的笑容。 飞机一路平稳飞行,安全降落在桃花岛机场。 芬姨受管家肖博达所托,亲自驾车来机场接她们。 “岛主的病情怎样了?”这是米苔最关心的事情,一见到芬姨,就迫不及待地提了出来。 “老天保佑,一直都挺稳定的,没有进一步恶化的征兆。每天能吃能睡,脑子也很清楚。”芬姨熟练地操纵着方向盘回答道。 “那就好。”米苔一颗吊着的心放了下来。 “小正他有什么消息吗?”自小把正道公子带大的芬姨,和正道情同母子,对他的去向和近况十分揪心。 “能找的都找了,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米苔叹了一口气,把脸转向窗外,她觉得无颜面对芬姨焦虑的目光。 “对了,你的朋友用挂号给你寄来了一个大包裹,肖管家替你收着呢。”芬姨告诉米苔。 米苔知道一定是佐藤前辈托人寄来的,里面有她的手机和电脑。 “姐姐,这个岛子风景如画,像世外桃源。姐姐的家在这里啊,怪不得姐姐身上没有烟火气,原来是这里的仙气熏的呀。”迎迎坐在汽车后座,她俯身往前,把身子夹在芬姨和米苔之间,用英语吐气如兰地说道。 听了迎迎的话后,芬姨和米苔都笑了起来。芬姨虽然是桃花岛的女佣,但是她和肖管家一样,毕业于英国有名的家政服务大学,英语娴熟流利。 “姐姐,我想学开飞机。”迎迎是个话篓子,只要醒着,就没有旁人说话的机会。 “你还是先把开车学会吧。”米苔随口回了她一句。 “姐姐,你知道的,我对人生始终坚持高品质、高标准,才不屑学开汽车呢。我是坐车享福的命,将来当了老板,首先雇佣一个专职司机为我服务。”迎迎看着窗外一栋栋一闪而过的华屋,牛气冲天地说道。 芬姨从一个高中生嘴里听到这样的话,笑得合不上嘴,“迎迎姑娘,那开飞机你也不用学啦,你做了老板后,可以雇一个飞机驾驶员嘛。” “芬姨,这您可就说错了,开飞机多刺激多酷啊,就像孙悟空驾着云彩在蓝天里飞行。这世上有几个人可以享受到这样的福气呀。”迎迎撅着小嘴娇声反驳道。 “迎迎,你真是一颗开心果。”米苔疼爱地把手搭在迎迎的肩膀上。芬姨在汽车后视镜里望着她微笑。 ……… 岛主坐在轮椅里被推了出来。他脸色红润,双目有神,后背挺直,不像上次看见时那样腰弯背弓。 米苔向他汇报了东南亚之行的详细情况。听说还是没有找到小正的下落,岛主的眼光不由自主暗淡下来,米苔看在眼里,感到一阵锥心的痛楚。不知从何时起,她和岛主之间产生了血肉相依的感情。 汇报完毕后,她把迎迎介绍给岛主,希望岛主能批准迎迎和她一起居住在桃花坞。 迎迎走上前给岛主鞠了一个躬,问道:“伯伯,您是海龙王吧?” 这出乎意料的提问,让见过大场面的岛主也愣了一下。 迎迎撅着小八哥嘴继续说道:“伯伯,刚才我在房间里,看见地板能打开,打开后是一层透明玻璃。玻璃底下是碧莹莹的海水,海里有各种各样好看的鱼在游,还有白色的海豚在波浪里一起一伏,海鸥追逐着小鱼飞来飞去,真是太不可思议,太震撼,太美丽了。迎迎请求伯伯让我住在这里,我喜欢这个海上水晶宫。(请参照第十八章《神秘的私人岛屿━桃花岛》)”迎迎一边说着一边蹲在岛主面前,晃动着岛主的两只手。 岛主听后,满脸笑容地说道:“可以啊,你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不过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您说,您说,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您,只要能住在这里,能和米姐姐在一起。”迎迎听说岛主允许她住下来,高兴地把头靠在了岛主的膝盖上。 “你每天都要来看我,陪我说话。” “这也算条件啊。我最喜欢说话了。原来在家时,没有人说话,我就和小鸟、小猫,小狗、小鱼说话。我家也有一个漂亮的院子,养了一些小宠物,当然规模不能和这里相比啦。和人说话时,我是有选择的,必须得是我看得上的人。不过,伯伯您这么有威严,又是海龙王,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当然愿意陪您啦。”岛主、亲戚、管家及周围的医护人员、男女佣人都被迎迎的话逗得哈哈大笑。 迎迎是个人来疯,一看大家都挺喜欢她,更愿意听她说话,就越发滔滔不绝说了起来。 “伯伯,这里比我家好多了。我父母从来不和我多说话,他们心里只有自己的工作和学生。每天我们都快睡了,他们才回来,早上醒来时,他们却还在睡觉。他们没有给我过过一次生日,都是事先在我枕头下塞一个红包,让我自己去挑选一份礼物,吃一顿法国大餐。每次过生日时我都要大哭一场。” 岛主刚才还是阳光明媚的脸上爬上了阴云,眼里含着同情和怜悯。 “奶奶也跟我不多犯话,她喜欢跟千玉阿姨说话,但是说着说着就打她,千玉阿姨也欠揍,打她右脸,她还送上自己的左脸。” “只有哥哥松松对我真心好,但他是男孩,和我玩不到一块儿,嫌我累赘。他常常打架斗殴、恶作剧、偷东西,好让父母去老师、警察那里把他领回家。我知道,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让父母多看他一眼,多唠叨几句。” “现在好了,我来到桃花岛,这里人多热闹,你们又都喜欢听我说话,我高兴死了。” “迎迎姑娘,看你笑声不断,还以为你生长在一个温馨的家庭,没想到,你的心灵深处这么寂寞,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岛主爱怜地看着她。 “岛主,我原来很可怜,遇到米姐姐后就不太可怜了,现在遇到岛主您,可以住在仙境一样的桃花岛,我就更不可怜了。我不想回自己冰冷无趣的家,我愿意在这里住一辈子,我每天陪您说话。”迎迎抱住岛主的腿,对他撒起娇来。 感动的神情凝注在岛主的眼睛里,他抚摸着迎迎的秀发,面色庄重,一字一句说道:“迎迎,好孩子,做我的女儿吧。” 岛主此话一出,震呆了在场所有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 有一种爱叫关怀(二) 岛主对迎迎说:“做我的女儿吧。”声音不大,但是震呆了在场所有人。 这句话意味着要将迎迎收为义女,这在桃花岛几百年的历史上前无古人。 一旦完成了法定的收养手续,迎迎就享有和正道公子、由佳公主同样的法律赋予的相关权利,并拥有和婚生子女同等的继承权。 岛主不和夫人、子女、亲友商量一下,就如此轻率、随意、快速地做出重大决定,太独断专横,太自行其是、太不尊重别人了。 众亲友伺立一旁,双眉紧蹙,一脸怒气,满心忧愤。他们开口想说些什么,但犹豫再三,终于忍耐着把要说的话又吞了回去。 副族长康太经过长达几个月的康复治疗,右半边身体能够活动自如了,只是脚上的劲道还不够,行走时需要拐杖扶助。他觉得岛主自以为是疯癫胡闹,万一这个毛丫头迎迎是个居心叵测之人,那么桃花岛的百年基业就要毁于一旦。 康弘向来崇拜岛主,觉得他行事莫测高深,让人琢磨不透,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作为常人,理解的要紧跟,不理解的也要紧跟,因为历史证明岛主的决策都是英明、伟大、正确的。不过今天的决定有点太离谱了,他怀疑岛主不是病糊涂了,就是被人下了迷魂药。 其余年轻的亲属们以冰冷如刀的目光对迎迎侧目而视。这是一条花色锦绣的美女蛇、大毒蛇,她年纪虽小,却手腕高强,以小卖小,用编造出来的可怜身世骗取岛主的同情,她的目的毫无疑问是夺取桃花岛的无尽宝藏。 并且,她的身后一定有高人指点,说不定,她是国际智能诈骗犯罪集团派出来的女“老千”,甚至她的年龄都可能是伪装的,现在这个世界,科技进步,无所不能,只差移民宇宙了,丑八怪可以化妆成杨贵妃,八旬老妪可以整容成二八少女,这个女人骗术如此了得,绝对是纵横沙场历经百战的老手了,连岛主这样的天纵英才都落入她的圈套,不可不防啊。 迎迎是个聪明人,她马上感觉到了众人的敌意。这个任性自大、在缺乏家庭温暖的环境里长大的少女是个逆反心理极强的人,喜欢和人对着干,你不让我做,我就偏要做,你不让我开心,我也就决不让你好过。 她把脸贴在岛主的大腿上说:“伯伯,您是海龙王,我哪儿配做您的女儿。不过,既然伯伯这么看得起迎迎,迎迎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这么说你愿意啦?” “我当然愿意啦,我还求之不得呢。这里多好玩啊,比我家温馨舒适多了。可是,您有自己的子女吧?我听说米姐姐一直在寻找您儿子正道公子呢。” “除了儿子小正以外,我还有一个女儿,她叫由佳,正在北京大学留学。可是,谁又会嫌子女多呢?谁叫咱爷俩这辈子有缘呢。我就是看着你亲,想让你做我女儿。” 岛主和迎迎一唱一搭地说来说去,米苔在一旁越听越觉得迷惘不解,她猜不透岛主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虽然米苔也很喜欢迎迎这个精灵古怪的小丫头,但是,一见面,就迫不及待认她做义女,这样心血来潮的行为确实让人匪夷所思。 她还感觉到很多亲友把愤怒的眼光投向了她,毕竟迎迎是她带来的,他们一定怀疑她有什么阴谋诡计。 岛主啊岛主,您老人家英雄一世,到老了,怎么办事这么不考虑后果啊。 鉴于岛主的威望,看在他身患重症的份上,大家都没有把不满说出口。 那边,岛主和迎迎继续对着话。“还叫伯伯吗?该改口啦。” “爸爸。”迎迎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然后扑倒在岛主怀里。 康太、康弘轻轻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岛主对迎迎说:“乖女儿,推爸爸到海边走走吧。”护士和芬姨走过去要帮忙,被岛主拒绝了。 “你们也辛苦了,歇着吧。我想和迎迎两个人呆一会儿。”岛主坚决不要其他人陪同。 “爸爸,我来推您。”迎迎推着岛主朝大门慢慢走去。 待他们走出视线之外,房间里立刻炸开了锅。 康太原来很敌视、防范米苔,自从两人一起去桑给巴尔和新加坡后,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好朋友。今天看到久违的米苔他很高兴,但是马上转喜为怒地埋怨她道:“米姑娘,你哪里认识的这么一个鬼丫头啊。你和她很熟吗?” 米苔自知给大家带来了麻烦,很内疚很自责,她小声说道:“我和她其实不太熟。” “小姑娘诡计多端,小小年纪就懂得如何讨老人家欢心,不是盏省油的灯啊。” “应该马上派人去了解一下她的身世,如果和犯罪集团有关联,那就惨啦。” “特别助理,她可是你带来的,你们这是在演双簧吧?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岛主中了恶人的奸计,他把自己的血脉亲人置于一旁,重用儿子的所谓女朋友,将宝戒传承于她,任命她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特别助理,现在又认一个来历不明、身份可疑、才见过一次面的疯丫头做义女,正道公子更是不讲人伦孝道,父亲身患重病沉疴在身,他却不管不顾满世界逍遥。看来,我们绵延几百年的桃花岛就要败亡在仁左卫门耕耘?鹊氖种欣玻ㄇ氩握盏谑?耪隆短一u旱褐鳌罚?!?p>众人七嘴八舌吵吵囔囔。 米苔不理会大家,她对康太、康弘说道:“迎迎不是坏人,她本质很好,家世也很清白,父母都是马来西亚极有名望的学者和大学教授。” “你也真是的,去找正道公子,人没找到,倒带回来这么一个不相干的小丫头。”康太相信米苔的为人,但忍不住要怪罪她。 米苔把头低下去,不敢看康太一眼。 “各位,冷静一点,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现在埋怨谁都没用了。再说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岛主想办的事谁敢拦,又有谁能拦得住呢。”康太对大家说。 “什么?你给我说清楚,认了义女了?各位,我们不能让仁左卫门耕耘?仍僬饷春?鞣俏?氯チ恕n?宋颐堑募以埃??宋颐堑淖铀锖蟠宋颐枪餐?男腋i?睿?梦颐切?鹗掷矗?彰馊首笪烂鸥??龋?裰餮【傧乱蝗蔚褐鳌!币桓鎏鹈蓝??纳?舸?斯?矗?挥每矗?椭?浪?堑褐鞣蛉烁叻逍阕印?p>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有一种爱叫关怀(三) “各位,现在我们桃花岛到了生死存亡的非常时刻,凡我桃花岛子民都要精诚团结一致对外,否则桃花岛的管理大权和祖宗挣下的无数财产就要落入外姓人手中。”岛主夫人娇媚的声音响彻大厅。 “你们愿意看到我们的子孙被逐出温馨的家园,在外面饥一顿饱一顿地飘泊流浪吗?你们愿意看到本属于自己的财产遭外人侵吞,从此过着仰人鼻息看人脸色的日子吗?”岛主夫人环视众人,她的眼里饱含珠泪。 “各位,岛主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绝症病人,现在他不但身体有病,并且心灵也受到病魔的侵蚀,他的管理、决策能力令人怀疑,他看人、识人、用人的眼光也出现了误差,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位受众人爱戴的岛主了,他的身体和心智已不再适合做我们的领头人。”大滴的泪珠从岛主夫人魅力无穷的杏核眼里滚涌而出,她哽咽着发不出声来。 她掏出一块洁白的薄纱手绢优雅地按去脸上的泪痕后,继续说道:“虽然我们桃花岛作为一个独特的家族繁荣延绵了几个世纪,但是,依靠这样嫡子嫡孙代代传承的封建做法,已跟不上日新月异的时代步伐。各位,地球已经进入二十一世纪,我们应该跟上世界新潮流,通过无记名投票,选出我们未来值得信赖、文武双全的新岛主。” 夫人抬起她秀丽的脸庞和性感妩媚的双眼,面对众多亲友、家人侃侃而谈。 “夫人说得对.我们投票选举夫人做我们的新岛主。”一位亲友高声叫喊。 喊叫声还没有落下,就响起了一片掌声。 “这个提议说出了我们的心声。举双手赞成啊。夫人年富力强,聪明过人,又追随岛主多年,掌握了高超的治岛才能,她还是闻名世界的影视艺术家,在社会上具有巨大而广泛的影响,她最适合做我们的领袖。” “哗哗哗”,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反对,坚决反对夫人执政!各位,自古男女有别,男尊女卑,这是天地的创造、人类的定数,我们大老爷们怎么可以屈从在女人的鼻息底下。” 在热烈的掌声中窜出了几个不协和音符。 “赞成!岛主天纵英才,他任命米姑娘做特别助理,认迎迎姑娘做义女,自有他的道理。别忘了,他才是上承天命的真龙天子。我们庸常之辈,鼠目寸光,怎能了解岛主的高深智慧呢。” “就是,岛主百年之后,还有正道公子呢。他是受命于天的未来岛主。我们不能听凭居心叵测之人蛊惑人心。” 掌声停下来了,大多数人处于观望犹豫之中。 “正道公子迟迟不露面,他一定是不想回桃花岛担当重任。听说,他和一个比自己年长许多的泰国女人**厮混在一起。如此伤风败俗之人,怎么能做我们的岛主呢?” “你不要血口喷人,污人清誉。正道公子一向洁身自好,他怎么可能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情来?” “不要言过其实嘛,什么叫猪狗不如?正道公子单身至今,他和谁恋爱交往,是他的自由,就是和人**,也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 “各位,岛主夫人是一个阴谋家、野心家,她想乘着岛主身患重病、正道公子又不在岛上的当口篡位夺权。她本身生活作风很不检点,背着岛主私交**,她原先的经纪人五岛就是她的**,她还暗结珠胎,生下了一个私孩子,名字叫秀夫,她想让秀夫做下一任岛主。” “**娇娃红颜祸水啊。背叛岛主,就是背叛我们桃花岛,我们不承认她是我们的岛主夫人。” “对!桃花岛是我们小林家的岛子,决不允许外姓人介入桃花岛的管理层。” “岛主夫人貌美心毒,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蛇蝎美人,正道公子被她害死了。” “你tm竟敢损毁夫人名誉,看我不撕了你那张嘴。你小子再这样无凭无据胡说八道的话,明天我们法-庭-上见。” “正道公子好好活着呢,你们为什么要咒他死,我抽你,我和你没完。” “坚决要求夫人和秀夫公子做dna鉴定。” “夫人身份高贵,哪能任你侮辱。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让夫人去做dna鉴定,你活得不耐烦了,你想找死啊。” ……… 岛主夫人起先以为凭借自己的美貌和名望,登高一呼定会应者如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反对的声音。 她把脸转过来朝向康太。康太从小就是她最坚定的支持者和铁杆粉丝。她知道康太迷恋自己、仰慕自己,自己让他往东,他绝不会往西。他是副族长,在桃花岛的地位仅次于岛主,是当家老二,只要他表态支持自己,一定会得到大多数人的拥戴。 岛主夫人的眼睛是有名的电眼,一眼看过去,不但让男人为她死心塌地,赴汤蹈火,就是女人也会为她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康太避开了岛主夫人的目光。他知道一旦自己回视了她,魂魄就会被她吸走,自己将不在拥有独立的意志和思想。 康太和米苔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明白了很多道理。一个男人不应该只追求儿女情长,他应该明辨是非,心头要装天下大事,为这个地球的美好尽一份力量。 康太眼望虚空说道:“夫人,民主投票不适合我们桃花岛,因为桃花岛是一个大家族,家庭内部的事情,应该由家族家规来决定。” 康弘听了康太的话后,大吃一惊。他和康太年纪相当,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拖鼻涕朋友,康太撅一撅屁股,他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今天康太说出这番话,大大出乎康弘的意料。 康弘对夫人说:“我赞成副族长的意见。我们不能抛开岛主谈继承人问题,更不能在岛主健在时撤了他的岛主之位。这样做的话,将来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于地下呢?” “可是,岛主的做法太让人寒心了嘛。”岛主夫人突然大声哭了起来,那楚楚动人的娇弱模样,没有一个男人看了会不动心,没有一个女人见了会不同情。 反对的声浪安静了下来,大家缄口无言,眉目低垂,只有岛主夫人的哭泣声在客厅回荡。 “爸爸,她是谁?迎迎活了十七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风姿卓越倾城美貌的女人。” “她是你妈妈,桃花岛的岛主夫人。” 岛主和迎迎去海边散步回来了。 众人被岛主夫人梨花带雨的绝世容颜所打动,没有注意到迎迎推着坐在轮椅里的岛主,正站在他们身后。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有一种爱叫关怀(四) 米苔从管家肖博达处拿回了自己的手机和电脑。 一回到房间,她马上接通电源,打开查看。 果然里面有很多信件和留言。 最重要的来信有以下三方:李大雷、周宏刚和劳动基准监督署。 在手机的通讯录里她找到了保存完好的小那的电子邮箱和手机号码。 朋友们,久违了!马上又能联络上你们了,比发现了金山银山都令人高兴呀。 她首先打开了李大雷的最新来信(请参照第八章《蓬门今始为君开》)。 “小苔:你好!给你发去过好几封信,但都没有收到回信。以前你收到信后,一定会在三天之内给我回信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我日夜坐立不安。 我还给你手机打了几次电话,都在无人区。晚上打你家的固定电话,电子音说,这个号码已经不使用了。难道你真的出事了?一想到这些,我感到揪心的疼痛。 后来去日本出差,见到了你们dodo公司的社长。我问了他你的近况,他脸色比较难看,说你因为泄露公司机密,已经被公司开除了。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我认识的小苔正直善良,富于同情心和正义感,做事有担当,待人热诚,遵纪守法,绝不可能做出有违公德的事情来。 你一定遇上了麻烦事,或被卷入了某个阴谋,你遭人陷害,或被奸人当成了替罪羊。我鞭长莫及,不能助你一臂之力,我的心在哭泣。 最近,在大使馆举行的一个宴会上,我又遇到了你们社长。他笑吟吟地主动告诉我说,你马上就要结婚了,而且还是嫁给dodo母公司未来的大老板。只是,你的未婚夫失踪了。这一切究竟都是怎么回事啊? 我日夜为你担心。有空一定要给我回信。 顺便告诉你一声,我已经为女儿找到了新妈妈,开始了新的人生旅程。” 哦,大雷哥,谢谢你为我担忧,为我挂心。你终于找到了新的幸福,祝福你,祝福你们全家。 下面是宏刚的来信(请参照第五章《蓝颜知己》和第十章《方丈的闺女》)。 “小苔,你好!这是第一次用电脑给你写信。 我结婚啦!妻子是谁?哈,你一定猜出来了吧?对!她就是北溪宗梅方丈的爱女楠子。 我来礼文岛后通过几年的函授学习,已拿到了和尚资格证书,现在正式出家做和尚啦! 在苦苦寻觅多年之后,在这个远在天边的荒僻小岛上我找到了自己的爱情和灵魂的安放所。 我每天的生活很平淡很简朴。我们住在爬满白蚂蚁的又破又旧的老房子里,没有任何家用电器,连电都不通,过着刀耕火种的原始生活。 我们自己种米菜、磨豆浆、做豆腐。冬天用冰冷的河水洗衣服,夏天在蜡烛下读经书。唯一的娱乐是去海边走走看看风景,顺便抓点小鱼小虾回来改善生活。 我们没有钱买新衣服,捡些别人捐献的旧衣服穿。楠子从来不化妆,洗完脸用海泥在脸上抹两把。 我们很贫穷,但是心灵充实、安宁、幸福。 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最近这里来了一个年轻人,他叫托马斯,据说是英国华侨。他居然也爱上了这里自然原始的生活,要步我后尘,进广济寺做和尚。 他长得英俊极了。他来后,女香客多了许多,给庙里的布施也增加了。我总觉得他不像个普通人,但他从来不谈自己的身世。 方丈、我、楠子和托马斯,我们四个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对了,这个电脑是托马斯的,我问他借来给你写这封信。我们广济寺不通电,我是在村头的咖啡馆给你写信。 我没有喝咖啡的钱,是托马斯请客。 他是个怪人,他可以忍受没有电的生活,可以住在四面透风的破房子里,可以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可以步行走很远的路,可是,他馋咖啡,憋不了几天就会偷偷跑出来买咖啡喝,他喜欢喝现磨现煮的蓝山咖啡,方丈说他尘缘未了。 你有空的话,欢迎你来礼文岛做客,我下海捞鱼给你吃。” “托马斯”,米苔看到这三个字,眼睛就像被钉住了一般,再也无法移动,她的内心涌起一阵滔天巨浪般的狂喜。毫无疑问,这个“托马斯”就是小林正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原来小林正道早已回到了日本,怪不得在新加坡一带怎么找也找不到他。没想到他去了礼文岛,去了那么偏僻苦寒的地方。 米苔激动得不可自抑。她顾不上看劳动基准署的信函,马上找到岛主,向他做了汇报。 岛主也高兴得老泪纵横,对她说,这件事你知我知,千万不可告诉别人,以防有人谋害正道。他让米苔明天一个人悄悄离开桃花岛去礼文岛找正道。 晚上米苔一个人在房间里整理行李时,迎迎闯了进来。 “米姐姐,你偷偷摸摸在干嘛呢?” “哟,你吓我一大跳。记住了,以后进门要敲门,这是做人最基本的礼貌。” “米姐姐,你别那么正儿八经的好不好?我们都是自己人了,自家人之间还分什么彼此,没那么多臭讲究啦。” “迎迎,就是父子、母女、夫妻、姐妹、兄弟之间,也应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和隐私。你不是小孩子了,现在又被岛主收为义女,时时处处要按规矩行事。” “姐姐,我不想做岛主的女儿嘛。”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呢?” “我看很多人反对,我就是要让他们不舒服嘛。” “他们是不舒服了,可是你就称心了吗?人生在世,做事不要违背自己的意愿才好。” “我后悔啦,这个女儿我不想做下去了。每天陪着岛主,要讨他开心,觉得好烦。很多人都不待见我,对我热嘲冷讽,我在这里活得好累啊。”迎迎顺手拿起米苔行李箱里的一只折叠杯子,放在手里当玩具一样,噼里啪啦地玩儿。 嘴里继续在诉苦:“他们以为我稀罕他们的钱,真tm狗眼看人低。我家虽然没有桃花岛这么有钱,但衣食无忧,有房有车,生活质量一点也不比他们差。” “迎迎,一个人说话要算话的,你既然答应了岛主,就不能反悔了。” “那我该怎么办呢?这样吧,姐姐,我们一块儿去周游世界吧。等玩够了,就一起开个侦探社。” “我的大小姐,我可没工夫陪你到处疯,我明天还要出门办事呢。”话刚出口,米苔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坏事了。 “你要出门?怎么瞒着我?太不够姐们啦!我要和你一起去。” “我是有正事要办,哪能带着你这么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呢。” “米姐姐,我可是因为崇拜你、敬慕你、喜欢你,才追随你来日本的,你可不能不负责任哦。” 迎迎拉起米苔的手晃来晃去,软磨硬泡。 米苔一门心思整理她的东西,不再搭理迎迎。 “姐姐,带上我吧,你一个人出门在外,多寂寞啊。有我作伴,就热闹就开心了。要是遇上什么事,还有个人可以说说话,出个主意,帮个小忙。” 米苔心想,这次出门除了岛主外瞒着桃花岛上上下下所有人,既然被迎迎知道了,保不住她那张乌鸦嘴什么时候就泄了密,还不如将计就计将她带在身边为好。 打定主意后,她对迎迎说道:“好吧,迎迎,我带你一起去。不过,岛主知道的话,一定会反对的,所以,你不许把出门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否则,我就不带你了。” “姐姐,我答应你,一定不和任何人说。明天你一定要带上我哦。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第一百五十五章 爱的至高境界(一) 从早到晚等了整整三天,米苔没有等来她的心上人。 礼文岛上,面临巨浪滔天波涛汹涌的大海,有一处高达150米的悬崖峭壁,在峭壁的尽头,建有一个咖啡馆,名字起得很洋气,叫oasis(绿洲)。 oasis是原始自然的礼文岛上唯一充满现代化气息的地方。它是一座巴洛克式二层小洋楼,建筑年代相当久远,在海风长年侵蚀下,油漆斑驳,壁缝洞生,有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苍劲忧郁的韵味。 正如周宏刚所描述的那样(请参照第十章《方丈的闺女》),礼文岛是一个十分原生态的小岛,几乎没有遭受过现代文明的破坏。小岛的生活安详、宁静、悠闲,时光之神仿佛留恋礼文岛的古朴纯净,在这里她放慢了自己的脚步。礼文岛的岛民几乎都“靠海吃海”,他们祖祖辈辈靠打鱼为生,过着自给自足自得其乐的生活。 偶尔也有观光客来岛上旅行,但是由于这里交通不便,冬天天寒地冻,气温冷到零下40度,所以如果不是高档次旅行老手,一般不会选择来这里。 oasis咖啡馆据说建于1917年,是谁,出于什么目的而建,已湮没无人所知。这里的?[咖一杯要卖到800日元(合48元rmb),比东京高档商业区银座都贵,当地人更喜欢喝茶,所以一天到晚没有几个客人上门。 oasis的老板是一个年过六十的老汉,他体格健壮,手脚麻利,永远穿一身上世纪三十年代流行的银灰底蓝色暗条格西装,打黑色蝴蝶领结,身上散发着浓重的古龙香水的气味。他宛如是从遥远的上世纪穿越而来的魂灵,对现实中的一切无动于衷,他不苟言笑,面无表情,百无聊赖,对客人毫无热情。 米苔一天中除了早饭,中晚两顿饭都吃在oasis。有时候店里只有米苔一个人。一天下来,就是再美丽的风景也会看腻,从而产生审美疲劳。她想和老板聊聊天,顺便打听一下正道和宏刚的情况,可是,一看老板的神色和举止,就知道他会坚决拒人于千里之外。米苔不想自讨没趣,只好枯坐着用手机打游戏消磨时间。 米苔也想过直接进入广济寺,找到正道和宏刚,把正道拉回桃花岛去。但是,她不知道这样开门见山找上门,正道会不会不高兴。他隐名埋姓也许有他的良苦用心。米苔在经历了诸多波折和苦难后,做事不再莽撞,会动动心眼儿了。 她思索再三,决定在oasis以邂逅相遇的方式和正道见面。 已经近两年没见到正道了,有一种“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紧张、激动、害怕和担心。 就在米苔在oasis咖啡馆里焦心如焚望眼欲穿的时候,迎迎却在岛上大玩特玩,开心得像一只春天里自由飞翔的小燕子。 离开了桃花岛的繁文缛节和众人满含敌意的目光,迎迎在礼文岛迎来了她生命里最快活、最青春、最恣意的美好时光。 她并不知道米苔此行来礼文岛的目的,米苔没有告诉她,她也没问。她还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更关心的是自己活得好不好,对周围的人和事兴趣不大。 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去大海边看日出,然后和渔民一起出海捕鱼,有时和当地女孩一起拿着篮子、手套、铲子赶海,她们挖海蛎子,捡贝壳,捕捞海草。 中午和渔民一起吃饭。渔民用晒干了的漂流木煮饭,在饭上面铺一层刚捕捞上来的各种鲜鱼,浇上酱油、撒上芥末后拌着吃。新鲜的海鱼没有一丝腥臭味儿,肉嚼起来富有弹性和劲道,十分美味爽口,一旦吃过,一般人都会上瘾。迎迎在此之前没有吃过生鱼,但是,在礼文岛她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食鱼老饕。 渔民们很喜欢这个泼辣开朗、爱说爱笑的外国小姑娘。虽然他们之间语言不通,但是迎迎会写汉字,他们用笔谈进行交流和沟通。 这天,合当有事。 迎迎在海边赶海时,遇上了一位高大挺拔、英俊不凡的年轻人。他穿着破破烂烂满身打满补丁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衣服,但是面容和善举止不俗神态安详。他把自己挖到的海蛎子和鱼虾放在一个简易的火炉子上,用铁丝网烤着吃,调料是自己调制的,放了橄榄油、大蒜、罗勒(basil)和西洋辣椒酱,香味随风飘出很远,把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迎迎天生是个好吃的人,闻到香味后,把手中的铲子、篮子往海滩上一摔,往年轻人方向奔了过去。“可以给我尝一个吗?”迎迎用讨好的神情顺嘴说了一句英语。没想到,对方马上用流利的英语对她说:“你喜欢的话,就请随便吃吧。” 迎迎也就不客气,褪下手套,挽起袖子,盘腿坐在沙滩的岩石上大口吃了起来。 一边吃,她一边想,这个苦寒的天边小岛,还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啊!他衣衫褴褛,英语却标准流畅。我们大马人,英语是大半个母语,却比不过他。这人也不知什么来历。迎迎喜欢有才学的人,一时来了兴致,和他滔滔不绝谈起话来。 迎迎越谈越兴奋,月亮升起来了,年轻人收拾一下东西打算回家,可是,迎迎不让他走。她的小脑子里蹦出一个又一个稀奇古怪的话题,硬是挽留着年轻人继续和她交谈下去。 迎迎交朋友,向来是挑人的,一般人她根本不屑一顾。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啦,我们这位骄傲的大小姐和一个近似乞丐的男子谈到月明星稀仍不愿离去。 很晚,迎迎才回到她住的旅馆。 米苔问:“今天怎么这么晚呀?” 迎迎摩挲着吃得太饱撑得鼓胀胀的肚子说:“姐姐,我交到了一个朋友,聊得很尽兴。明天我们约好一起去看日出呢。” “呵,你人小本事大,才来没几天都交到朋友啦。”米苔用食指刮了一下迎迎的鼻子,没有再追问下去。 一来,她心情不佳,怕迎迎问三问四的,暴露了此行目的;二来,她也累了,看见枕头就像见了亲妈一样,亲热得不行。 迎迎呢,一向心直口快,心里有话藏不住,屁大的事也要说上半天,今天,却好沉默,乖乖爬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天清晨米苔醒来时,迎迎已不见了,米苔知道她一定是和那个新认识的朋友看日出去了。这样也好,免得她老缠着自己,挺烦人的。 oasis十点钟开门,她在旅馆里慢慢吃完了早饭,向oasis踱去。 一进oasis,就看见迎迎趴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嘤嘤哭泣。男人面朝门口,虽然破衣烂衫,但不改器宇轩昂,他不是别人,正是米苔朝思暮想魂萦梦绕的正道公子。 第一百五十六章 爱的至高境界(二) 看到眼前这出乎意料的一幕,米苔不由愣住了。 她五内如沸心痛如绞,“轰”的一声热血朝头顶涌去,双脚不再听从大脑使唤,像绑上了巨石一样驻足不前。 正道的脸正对着大门,他看见米苔并认出了她。 他脸色平静如常,端坐不动,任由迎迎青春美好的胴体整个儿扑在自己身上。他把嘴角慢慢向两边撇去,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算是对米苔打了招呼。 他的神情云淡风轻,像无风的夏日柳树掩映下的一汪池塘,水波不兴波澜不起。既没有久违后的雀跃兴奋,更没有邂逅时的惊喜不已。那淡淡的表情,是两个天天见面的同学,昨晚各自回宿舍睡了一觉,早上又在教室遇见时的表情,谈不上欣喜,也说不上讨厌,对方只是自己生活里一个流动的风景,高兴时看上一眼,没心绪时,她就是吹过的一阵风,顺着我们的指缝悄悄流过。 米苔对正道失望到了极点。 倒不是因为迎迎趴在他的怀里。米苔自认不是一个小气的女子,自己的恋人如果是个“万人迷”,那么他的胸膛不妨可以借给需要的人偶尔使用一下,就当做了一回善事。重要的是对方的心,那颗心必须日日夜夜思念牵挂着自己,海枯石烂永志不移。 撕心裂肺的朝思暮想换来的只是一个平静如常的微笑,米苔觉得自己一颗少女(虽然米苔的年龄已不是少女,但是恋爱中的女子谁不拥有一颗滚烫柔嫩的少女之心?)的自尊心受到了沉重打击。 她心想,自己和正道之间没有过任何表白和盟誓,正道是自由的,她没有理由去指责他。长期以来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深陷情海不可自拔,而正道公子只是出于善良的天性和自己像朋友一样相处至今,他的心一定另有追求和所属。何必再找到他碍手碍脚,做他幸福路上的拦路虎呢?快快逃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去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舔净血迹好好疗伤吧!米苔对正道微微一颔首,然后像逃离一般迅速转身跑掉了。 她沿着海岸散了半天步,让海风吹凉自己发烫的身体,让沸腾的情绪渐渐宁静下来。 不知不觉中,她信步来到了广济寺。这是一个很小的家庭式寺庙,简陋的山门,窄小的院子,两栋木结构平房建筑年代久远破烂不堪,在海风里摇摇欲坠。 院子虽小,但打扫得干干净净,花木扶疏绿树成荫。她在院子里徘徊,不知道该叩响哪扇门。 “楠子,要加多少水?”她听见周宏刚熟悉的声音隔着薄薄的板壁传了出来, “三杯,加多了做出来的豆浆很稀,不好喝。你可要记住哦,不要三心两意的。以后,磨豆浆的活,就全交给你啦。”这是楠子的声音。 “我都记在本子上啦。你放心好啦,我一定会做出世界上最好吃的豆浆来。”周宏刚的声音。 泪水模糊了米苔的双眼,她有一种冲动,她想推门而入,想扑到蓝颜知己宏刚的怀里倾诉痛苦和烦恼。但是,她理智地收住了脚步。 她和宏刚曾经是世上最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知己好友(请参照第五章《蓝颜知己》),但是现在宏刚成家了,有了相依为命的妻子,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那份友情就让它封存吧,那是一段最美丽的青春之歌,不要破坏佳话,让它永远保留在记忆的最深处吧。 刚刚经历过的事情,狠狠打击了米苔的自尊心,一瞬间,她失去了为人最基本的自信心,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害怕情绪,她害怕再经受一次新的打击。 她站在院子里朝宏刚夫妇居住的房子深深鞠了一躬。她把一块红色的丝巾扎在山门口旁的榉树上。那是宏刚第一次来礼文岛旅行回去后送给她的礼物。她祝愿他和楠子的婚姻生活幸福快乐。 那个桀骜不驯,对生活俗事呲之以鼻的“仙人”周宏刚,在妻子的调教下,居然愿意磨豆浆了,女人的力量真是太伟大了。 米苔的思绪还沉浸在广济寺,不知什么时候迎迎像一个鬼影子般出现在眼前。 “姐姐,姐姐,你在这里呀。我都快找遍整个礼文岛了。”迎迎轻飘飘地站在米苔面前,她的眼角犹残留着一抹泪痕。 “姐姐,姐姐,你不高兴啦?” “没有啊。” “你好像才哭过。眼睛红红的。” “我好好的干什么哭呀。刚才被风迷了眼,用手绢擦的吧?”米苔掩饰道。 “姐姐,你可以陪我走走吗?”迎迎挽起米苔的胳膊。 “你有话要和我说吧?这几天跑哪儿疯去了,回来得又晚,见了面也没什么话说。” “姐姐,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嗯。” “怎么你一点也不吃惊?也不想问问他是谁?” “你想告诉我,自会告诉我,不想告诉我,问你也白搭。” “姐姐,我喜欢上了一个叫做‘托马斯’的英国华侨。他长得帅极啦,可以说,电影明星都比不上他呢。而且,他性情温柔,知识广博,心地善良,智慧高深。我要做他的妻子。” “他是什么来历,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不在乎他的过去,更不期盼他的未来,我就是喜欢他这个人,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愉快时光。” “他要是个亿万富翁的继承人,将来有膨大的帝国需要治理和掌管,没有时间陪你瞎玩呢?” “我也学习管理,做他的副手,辅助他的事业。” “他是个被通缉的罪犯呢?” “我给他送牢饭,等他出来,哪怕等到头发白。” “他要是个有家室的人呢?” “那我就像白妈一样,去他家做女奴,为他铺床叠被,打扫煮饭,做牛做马。” 迎迎的头紧挨着米苔,嘴里散发出青春少女特有的芬芳口香。一想到这个柔软的身体刚才还趴在正道身上,米苔没来由地生出一股生理上的厌恶感,她恶狠狠地把迎迎从自己身上使劲推开。 第一百五十七章 爱的至高境界(三) 悲催也好,快乐也好,时间不顾世人的感受,自管自一溜烟往前跑。 当米苔再次回到oasis咖啡馆,太阳已经落山了,近处的小岛和一望无际的大海都被暮霭所笼罩,透明而又沉静。 米苔很后悔自己对迎迎的态度,内心仿佛有一把刀在搅动,令她痛苦不堪。 迎迎恋慕自己,背井离乡跟随自己来到日本。可是自己没有给她任何说明,就对她大耍态度,怪不得迎迎离开时哭着对米苔喊:“姐姐,我讨厌你。” 没有别的去处,又不想回旅馆单独面对迎迎,她三转两转,回到了oasis。也许在下意识里,她希望在这里能再一次遇上正道。 老板默默给她上了一杯蓝山?[咖。米苔每次都是叫上一杯蓝山?[咖,然后在这里坐上一整天。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太阳以他最后的辉煌向地球说再见。他明天还会冉冉升起,照耀万物,带给我们温暖和光明,可是米苔的爱情和友情呢,它们还会起死回生吗? “晚上想吃点什么?” 米苔这才感到前胸贴住了后背,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就是情绪坏到极点,肚子照样会饿,就像黑暗过后,太阳会照常升起一样。难道上帝把我们的身体和思想设计成了两条系统,既互为关联又各自独立? 米苔胡思乱想,任思绪飞扬,没有马上回答老板的问题。 老板在一旁问道:“这几天,你中午晚上都吃意大利面条,也许吃腻了吧?今天尝尝我做的法国大餐,怎么样?菜单上没有的。” 米苔惊奇地抬头看着老板,发现他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 “好的,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望着老板没有表情的脸,她随口回答道。 半个小时之后,老板把放在靠近大海一侧的几张小桌子拼成一张大方桌,在上面铺了一块红白方格的崭新桌布,桌子的左右两角各摆一只高脚银烛台,点上了含有香精的红蜡烛,店里的背景音乐切换成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最后再把电灯关掉一半,破旧颓败的咖啡馆顿时有了一种温馨浪漫的氛围。 “请入座吧。”一切准备就绪后,老板走过来邀请米苔。 米苔发现老板脱下了那身每天不换的银灰底蓝色暗格西服,换上了黑色的燕尾服、带有翡翠袖扣的白衬衣,领口仍然系着那只黑色的蝴蝶领结。 今晚的菜肴十分丰盛:南瓜汤、生火腿蔬菜沙拉、现烤披萨、炖牛舌、面包、甜点及葡萄酒。 老板十分绅士地把椅子拉出来,让米苔就坐。他在酒杯里斟满酒,举杯对米苔说:“今天的月光很美。来,让我们一起举杯痛饮吧。”说完,他连喝两大口。 米苔喝了一小口。她不善饮,但又不好意思拂老板的好意。酒很甜,口感很好,像喝蜜汁一样,这么好喝的酒,还是第一次喝到。 “这是加拿大的冰葡萄酒,喝多了会上瘾,当心不要喝醉哦。” “老板,你本事真大,才半个小时就做出了这么一大桌菜。” “我原来打算一个人吃的,既然你来了,就邀请你一块儿入席了。” “哦。一个人吃这么多菜,今天不会是什么纪念日吧?”米苔问道。 “你还真猜对了,今天是我红宝石婚纪念日。” “红宝石婚?噢,我知道了,是结婚40周年吧?” “是的。时间过得真快。结婚仿佛还在昨天,不觉一晃都已经40年了。” “您的夫人呢?” 老板用手指了指天幕,“她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哦,他的妻子不在人世了,怪不得他一个人经营着这家咖啡馆。 “来,尝尝我做的南瓜汤.。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米苔用汤勺舀了一勺,送到嘴里。南瓜泥碾得很细腻,甜味适中,和牛奶的厚重配合得天衣无缝,相得益彰。 “至尊绝品啊。说老实话,我因为工作关系,很吃过一些有名的餐馆,但是像这么美味的南瓜汤,还是第一次喝到。” “那,再尝尝我做的沙拉。” 沙拉的颜色非常丰富,上面像波浪般极其艺术化地铺了一层红色的生火腿,下面有生菜、青椒、萝卜和玉米粒,红黄白绿,十分好看。 老板把沙拉酱浇到沙拉上,搅拌了一下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米苔先用叉子叉了一点火腿肉,火腿片切得极薄,入口后柔嫩滑爽,满口芳香。接着,她又叉了一口蔬菜,这些一定都是才摘下的新鲜蔬菜,水分含量高,有一种蔬菜自然的甜味和清香。沙拉酱酸甜兼半,清爽不腻口,令人回味无穷。 “太好吃了。”米苔发出由衷的赞叹。 吃着美味佳肴,米苔觉得心里的疼痛减轻了不少。怪不得很多人失恋后要去餐厅大搓一顿,原来“吃”能疗伤啊。 “你喜欢那个叫做托马斯的年轻人吧?” 从老板嘴里猛地蹦出“托马斯”三个字,把米苔吓得心头一阵乱跳,心疼的感觉又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米苔一直觉得老板对客人毫不热情,漠不关心,他的问题有点出乎意料。 “我在世上活了60多年,自己也年轻过,当然一眼就看出来了嘛。” “来,干一下,喝!今天我们一醉方休。姑娘,听我一句话,如果爱,就不要放弃。”老板一口气喝下了小半杯酒,大概喝得急了点,他微微喘着气对米苔说。 “可是,老板,一厢情愿的爱情又有什么意思呢?”米苔低头看酒杯,透明的酒杯上刻着栩栩如生的花草,米苔认出来这是世界上最名贵的水晶酒杯━法国的renlique(中文品牌名莱俪)。一个年久失修残破不堪的咖啡馆,一个性格古怪年迈落伍的乡下老板,怎么能做出如此正规的法式大菜,并使用世界顶级水晶杯喝酒?米苔又开始神思飞扬了,亲们都知道,这是我们这位女主人公的怪癖。 “不接触怎么知道是一厢情愿呢,也许对方还以为自己是一厢情愿呢。爱,需要勇气和自信。”在摇?龅闹蚬饫铮?习宥悦滋Ψ3隽艘桓龉睦?降奈12Αt谒?侨鲜兑岳矗?滋?故堑谝淮慰醇??男θ荨c滋p徽飧雒找话愕睦习逑抛x恕k?烤故歉鍪裁慈耍?p>四周安静极了,在这个天涯海角的小岛上,仿佛只剩下米苔和老板两个人,大海的波涛声伴随着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无休无止地袭来。 “说到一厢情愿,那个叫做迎迎的女孩子才是真正的一厢情愿。”老板的声音似乎从遥远处传来,模糊不清。米苔的疑惑更深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爱的至高境界(四〕 米苔举起酒杯大口喝,老板劈手夺下杯子,说道:“姑娘,别再喝了。这种酒使用自然冰冻于树上的葡萄酿造而成。葡萄冻成固体时,水分基本丢失,经采摘压榨后,只能得到极少量葡萄原汁,其糖度和酸度大大高于一般葡萄汁,制成酒后,香味特别浓郁,口感甜润醇和,加冰饮用的话,甘洌爽口,容易让人产生在喝蜜糖水的错觉,不知不觉中会喝过量,最后连自己是怎么醉的都不知道。” 一阵天旋地转,手脚发软,头疼,舌头大,米苔知道今天自己喝多了。 “来,压压酒,尝尝我做的红酒炖牛舌。这是我最得意的一道菜。” 米苔用餐刀割下一小块牛舌,用叉子送入嘴里。牛舌炖得酥烂,入口即化,酒味淡淡的,酒香完全渗入到牛舌之中,在口中有一种丝绸般的质感,精致优雅,顺滑可口,堪称极品佳肴。 “老板,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拥有如此高超的厨艺,却困守在这座偏僻的荒岛之上?你的衣服陈旧破烂,那是上个世纪的衣着,但是你却使用世界顶级酒具饮酒。你神情落寞,郁郁寡欢,对世间诸事视而不见,为何单单对我这般上心?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或者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鬼魂?” 米苔打着酒嗝,尖尖玉指指向老板,借着酒劲,摇头晃脑说出了深藏在心中的疑惑。 “几天接触下来,觉得你是一个情种,我们有很多共同之处。你这个朋友值得一交啊。姑娘,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老板的脸上闪过一丝悲凉和愁苦。 明灭不定的烛光下,米苔点了一下头。 老板饮下一口红酒,神情沉浸在回忆中,仿佛回到了遥远的往昔。 “我年轻的时候,在日本最负盛名的大酒店?东京帝国饭店工作,我是那里西餐馆的法国菜大厨。当时,西餐刚刚进入日本,价格昂贵,还不普及,只有在过节或纪念日才能吃上一回。” 老板喝口酒,继续说:“我发现有一位年轻的姑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了我们店的常客。她每个星期一中午必来我们店用餐。中午的价格比晚上便宜许多,星期一又是一周中客流量最少的,她可以用最优惠的价格,从容安静地静静品尝美味。” 米苔是一位很好的听众,她一动不动默默注视着老板,全神贯注聆听。 “后来,我知道,她的芳名叫做锦兰,是一位中国姑娘,家住横滨中华街,祖上是西太后派驻日本的外交官。她天生是个地地道道的吃货,对美食有着执著的向往和追求,有好吃的东西决不放过。自从她在二十岁生日第一次吃过西餐后,就念念不忘,并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法国大菜,她尤其爱吃我做的红酒炖牛舌。” 老板的脸,一如平常,面无表情地讲述道:“我们年纪相当,又都对美食极感兴趣,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的关系超越了厨子和客人,成为一对好朋友。为了提高手艺、增长见识、满足口腹之欲,我们常常相约一起去其它餐馆品尝各种不同的菜肴。” “在我们吃遍了东京、横滨的有名餐馆后,突然对食材产生了浓厚兴趣。为了寻找新颖独特的食材,我们一起爬山挖野菜,下海捞鱼鲜,还去无人岛、离岛寻找。有一次我们花了几天时间,乘车、坐船、换飞机来到了天边荒岛?礼文岛,在这里我们发现了许多种类繁多的鲜花,有的是中原地区没有的品种,我们打算研发一种鲜花宴,让鲜花入菜。” “我们的交往被她父母发现了。她母亲找到我说,锦兰已经订婚了,希望我不要再去打搅她。我无奈地答应了她母亲的请求。那以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不再联络。” “在她举行婚礼的前一天,她偷偷跑出来找到我说,这段时间努力让自己去爱未婚夫,但是无论如何爱不起来,说她的婚姻纯粹是政治联姻,她不想成为家族联姻下的牺牲品。” “她还说,经过冷静的思考,她终于明白其实她爱的人是我,她要跟我结婚。她喜欢美食,对经营餐厅也感兴趣,她要和我一起开餐馆,由我掌厨。她相信将来在日本西餐馆定会遍地开花,我们前途似锦。” “不久,她父母和未婚夫联合告我诱拐锦兰,法院寄来了起诉书副本。为了躲避她父母的纠缠和磨人的官司,我们双双逃到了礼文岛。当时这儿不是咖啡馆,而是一间西式小旅店,由一位酷爱旅行、四处流浪、处处为家的德国贵族后裔经营着。在这里,我们举行了只有新郎、新娘两个人参加的婚礼,度过了我们如胶似漆的新婚蜜月。” “钱慢慢用光了,我就在酒店的餐厅工作,为德国老板及来往客人做西餐吃。锦兰为了积攒开店资金,在店里涮碗、清扫、洗衣。她出身富贵,从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身边有三四个佣人缠绕伺候。到了这个苦寒之地,五体不勤的娇小姐脱胎换骨,变成了一名体力劳动者。” “她到底不是受苦的命,半年后,感染上肺结核,病倒了。这里缺医少药,没多久她就离开了人世。弥留之际,我对她说,我带你回家吧。她拉着我的手哭着说,我不回家。既然我选择了你,就选择了离开原来的生活,离开自己的父母。我死后,你不要通知任何人,就把我埋在这座小岛上吧,让我在鲜花的簇拥下,默默守望你的幸福。你一定要好好生活,珍惜自己的生命。” “她希望我再找个自己喜欢的人重新开始新的人生。但是,我忘不了锦兰,一直没有再婚。后来德国老板年纪大了,想落叶归根回自己的家乡,就把这里半卖半送转交给我。我一个人没有精力管理酒店,把它改建成了现在这家咖啡馆。转眼之间四十年过去了,我伴随着花开花落一个人生活了下来。但是,自从锦兰过世,我生命的时钟就没有再往前挪动一步。” 泪水顺着米苔的脸颊滚流下来。 老板的讲述,像他的为人,没有嗓音的变化,语调平直无趣,叙述平淡如水,但是里面有种东西,它是我们为人一世,最为重要和珍贵的东西,这种东西,它,深深打动了米苔的心。 第一百五十九章 爱的至高境界(五) 老板和锦兰的故事让米苔感动不已。 “一生一世只爱你”,“爱你一生一世”,这是爱的至高境界,是情的极致追求。忠诚、专一、坚守是我们人类千百年来尊崇的高尚修养和美德。抛却功利目的、纯粹地去爱一个人,坚定不移,至死不渝,它是深藏在我们每个人心中浪漫的玫瑰和痴恋的梦想,只是很多人没有勇气和能力把它付诸实现。 “锦兰”、“中华街”、“清朝外交官”(请参照第三十三章~三十六章《豪门公子的身世之谜》),这些熟悉的词语,米苔似乎不是第一次听说,似乎和她有着千丝万缕、密不可分的关系,可是,今天米苔喝酒喝过量了,脑子成了一片浆糊,失去了正常的记忆和思考能力。 最后一道菜是甜点。打开金灿灿的透明薄纸,里面放着一块浅黑色的蛋糕,最上面撒了一层星星点点的银粉,看上去华丽高雅气宇非凡。这个蛋糕用奶油冻、开心果、蓝莓酱、巴伐露及世界最高级别的比利时巧克力精制而成,外嫩内酥,奶香浓郁,酸甜相济,口感层次丰富饱满。 米苔吟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老板,这是我们中国人形容美妙乐曲的诗句,我把它献给你。音乐是‘听’的艺术,美食是‘吃’的艺术。今天你让我尽享口腹之欲,我的精神也因此愉悦起来。我原来对吃不感兴趣,喜欢大鱼大肉,死粥死饭,填饱肚子就好。感谢你为我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窗户。原来精致的生活还可以提升一个人的精神层次。” 上下眼皮发涩、不住打架的米苔,在说完这些话后,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 “姐姐,姐姐,你原谅我吧,千万不要抛下我啊。迎迎自小没有得到过父母之爱和家庭温暖,好不容易遇上姐姐这么个知心人,你可不能抛下我啊。”早上米苔被迎迎的哭声吵醒。 她躺在旅馆自己的床上。迎迎俯在床头哭得稀里哗啦。 宿醉未醒,她觉得反胃、恶心、头痛、眩晕、身体发热。 她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迎迎为什么抱着自己痛哭,为什么自己身体这么不舒服。下意识里,她对躺在自己的床上颇感意外,但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姐姐,你醒啦?你肚子饿了吧?迎迎给你买点吃的来。” “我没有胃口。” “你昨天晚上吓死我啦。oasis的老板把你背回来时,你一点知觉也没有,像一个死人。我还以为你……。” “是oasis的老板背我回来的?”米苔惊奇地问迎迎。那个苍老的身体居然力大无比啊! “他说你把酒当糖水喝,喝得太多,喝醉了。” “哦。” “他还说,托马斯是你的未婚夫。姐姐,他说的是真的吗?托马斯就是你一直在寻找的桃花岛正道公子吗?” “是的。但是,他不是我的未婚夫,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婚姻的承诺。岛主希望我嫁给正道。” “姐姐,你爱托马斯,对吧?是的,这个世界上,只要她是一个女人,就没有人会不爱他,更没有人能够抵御住他的魅力。” “迎迎,我爱他。” “姐姐,我也爱托马斯。那,从今以后我们既是姐妹,更是情敌。我不会因为你是我喜欢的姐姐,就对你心慈手软,放弃我对爱的追求。别说你们没有婚姻盟誓,就是你们结为了夫妇,我也要横刀夺爱。这辈子,我非托马斯不嫁。” “迎迎,如果你以前告诉我这些,我会在气恼你的同时,放弃对正道的感情。但是,昨天,我听到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后,我改变了想法,我决定不轻易放弃,要尽我所有力量,去追求我的至爱。” “姐姐,你别瞎子点灯白费蜡啦。正道公子不会喜欢上你的,你要有自知之明。首先,你不漂亮,也没有雄厚的家庭后盾,性格呢,太正儿八经,没有幽默感。更重要的一点是,你不年轻啦。你想想,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年轻水灵的女孩子的?托马斯又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半老太婆呢。” “迎迎,你不要自作聪明,以为打击了我的自尊心,我就会自动缴枪投降,不战而逃。你错啦。我今天要和你宣战。让我们各自施展自己所能,为爱而战,好吗?” “好啊。我迎迎可是个好战分子,最爱打擂台,喜欢接受挑战。我才不相信,我会战胜不了你这个半老太婆。但是呢,话说回来,我迎迎做事向来是非分明,有情有义,对事不对人。虽然我们是情敌,但同时也是好姐妹。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最好啊,托马斯可以同时喜欢我们两个人,那么,我们三个人就可以生活在一起了,这是最理想、最圆满的结果。” “你那小脑瓜子在想些什么呢?爱情是排他的。丈夫啊,就像一把牙刷,是绝对不能和别人共享的。” “你太封建、太贪婪啦。我可是新人类。我不求拥有托马斯的所有,只要能拥有一小部分就无比满足了。” “你都是哪里看来的歪理邪说。你这么想,只能证明你不够爱正道公子。如果你全心全意爱一个人的话,眼睛里是容不下一粒沙子的。” “你才是思想陈旧,观念落伍,贪得无厌,不懂爱情呢。正因为我全心全意爱一个人,我才可以容忍他去爱另一个人。因为,爱一个人,不但要爱他的优点,更要爱他的错误、缺点、不足和怪癖。就像一个母亲,会因为孩子不聪明、长得丑而嫌弃她吗?” 米苔自命毕业于名牌大学,能流利使用汉、日、英三门语言,具有不同凡响的化妆天赋,在国外生活多年,见识广阔,思维不落俗套,没想到却败在一个高中生手下。她不得不承认,迎迎的想法有她一定的道理,虽然她绝不赞同。 好好的,怎么捡来这么一个强大的对手,看来好事是不能随便做的(请参照第一百四十八章~一百五十章《问世间情为何物》)。 米苔对把迎迎带来日本一事,深感后悔莫及。 这个精灵古怪的小丫头,可不是好对付的,以后有的是麻烦啦。 第一百六十章 爱是玫瑰,情是幽兰(一) “姐姐,我去让厨房给你熬点小米粥,可以解酒的,你喝下后,就会有精神了。”迎迎不待米苔回答,一溜烟跑了出去。 “这小丫头对我还真不错。”看着迎迎灵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之外,米苔心里有一股暖流淌过。 不一会儿,旅馆的服务员端来了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碗清粥,两碟小菜:清腌茄子和辣拌青菜。米苔一看食欲大开,把小菜放入粥里搅拌一下,然后用勺尝了一口,果然味道鲜美,清爽可口。 不见迎迎转来,米苔边吃边问服务员:“那个大马小姑娘呢?” “她吩咐我们给您做碗粥送来后,就出门了。” 米苔心想,她一定是去广济寺找正道去了。米苔对正道的性格有所了解,他不可能会喜欢像迎迎这样泼辣强硬、任性自负、思想不成熟、思维走极端的年轻女孩。但即使是这样,一想到迎迎现在很可能不管三七二十一,正趴在正道的怀里耍赖、撒娇,她就血往头上冲,胃口没有了,坐立不安,在屋里再也呆不下去了。 她三口两口把粥扒进嘴里后,就让服务员把餐具撤了下去。 吃下一点东西后,胃里舒服了许多。她强撑着爬起来,走到镜子前。 镜子里映照出来的人,像刚从死人堆里爬出的僵尸,暗黄干燥的皮肤上,罩着一层青气,眼眶发黑深陷,头发凌乱枯槁。 米苔的耳旁不由想起迎迎幸灾乐祸的声音:“姐姐,你不漂亮,更不年轻,托马斯不会喜欢你的。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年轻水灵的女孩子?你别瞎子点灯白费蜡啦。” 米苔争强好胜的性格被激将起来。她打开了随身携带的“魔法包”━化妆包。 不到半个小时,镜子里的脸从惊悚骇人的僵尸变成了豆蔻年华的少女:尖尖的瓜子脸娇嫩白皙,浓密纤长的睫毛下,忽闪着一双乌溜溜大眼睛,巧克力色胭脂、玫瑰红唇妆,二者配合得当,相得益彰,中分波浪卷发披在前胸后背,带来一种梦幻般浪漫的氛围。 米苔在镜子里把自己前后左右仔细端详了个够,完美得不可挑剔,连她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来了。 她不由感激在东京高尾山遇到的恩人━铃木先生。如果不是他给自己提供资金和指点,哪有机会发现自己的天赋。其实,上帝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给你打开一个门,必定关上一扇窗,反之亦然。我们每个人都有得天独厚的天赋和才能,整体总量谁也不比谁差。只要努力发掘、经营,我们的天赋总有一天会开花结果。 抚摸着自己风姿楚楚的脸庞,米苔冲着镜子里的美人满意地微笑。既然人类大多是外貌协会会员,是些只重臭皮囊不识内心美的蠢货,那就以毒攻毒、以牙还牙吧。 她换上一身淡青色圆点低胸超短裙,外罩鹅黄小马甲,足蹬高至膝盖的黄色高筒靴,头顶黑色长飘带巴拿马草帽。 走出旅馆时,所有人都张大了惊讶的嘴巴,一动不动呆呆看着她,有的人甚至流出了鼻血、口水也浑然不觉,他们仿佛个个被施了定身法。哈,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迎迎这个浅薄的小妮子看看老姐我的厉害吧。情场如战场,两军相争胜者为王。迎迎,听,那战斗的号角已经吹响!!! 来到广济寺山门外,昨天挂在榉树上的红丝巾已不见踪影。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坐着一个身穿袈裟的老和尚在洗衣服。 和尚似乎应该是远离人间烟火、清虚圣洁的存在,如果,突然看见一个老和尚,他和我们拥有同样的七情六欲、要为开门七件事烦心的话,亲们,你们会有怎样的感觉?米苔先是感到突兀,仿佛一个接近神灵的人突然下界做了凡人,接着是感到亲切,原来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只是他们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或者说谋生的手段)不一样而已。 “老人家,打搅一下,请问,有一位托马斯先生住在这里吗?”米苔走近老和尚问道。 “你是他的什么人?”老和尚放下洗了一半的衣服,抬头看着浑身散发出清雅芬芳、容光焕发、美丽得不可方物的米苔,他看她,就像看天空中飘过的一朵云彩,看身边跑来的一只松鼠,没有丝毫的惊艳和张皇,他的笑容慈祥宁静。 真是一位修为深厚的得道高僧呀!!!米苔暗自佩服。“老人家,我是他的朋友,他父亲派我来找他。” “哦。他在我们这里住了很长时间,昨天傍晚他离开了。” “离开了?您是说他离开广济寺了?” “对,他不但离开了广济寺,还离开了礼文岛。” “他为什么突然离开?他说没说要去哪儿?” “他本身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临走时也什么没说。他曾想在广济寺出家,我看他尘缘未了,拒绝了他。” “有一位叫做迎迎的大马女孩来过吗?” “哦,是那个满嘴咿里哇啦讲英语的小姑娘吧?她刚才来过,听说托马斯走了,哇地一声哭出来,就跑出去了。” 迎迎是个一旦看上什么就非搞到手不可的大小姐脾气,大概出岛追去了吧?她还是个未成年的高中生,自己答应她母亲照顾她的,可千万别出什么意外啊。米苔一争胜负的雄心减弱了,开始担心起迎迎来。 “礼文岛出岛的轮渡一天有几班啊?” “老衲几十年未出岛了,你等一下,我去问问女儿。”老和尚抱歉地对米苔笑笑,起身去敲右手的房门。 “吱呀”一声,门打开,楠子走了出来。 她还是几年前去东京时的那身装束(请参照第十章《方丈的女儿》),朴素、随意、落伍、寒酸。她看见华丽时尚、打扮得武装到了牙齿的米苔时,没有丝毫羡慕嫉妒恨的神情,她平静热情地打了声招呼后,对米苔说道:“轮渡每天有两班。” “轮渡出发时间呢?” “时间啊?稍等片刻,我去问问我丈夫。” 楠子小姐的丈夫就是米苔的大学同学、蓝颜知己━周宏刚。他曾对米苔说过:“也许一些人更喜欢精于修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但是我就是欣赏你的自然简便,整齐淡雅,喜欢那一份真实自然,不矫饰,不虚伪(请参照第五章《蓝颜知己》)。” 如果他看见米苔打扮成这样,一定会非常反感。 第一百六十一章 爱是玫瑰,情是幽兰(二) 米苔决定隐瞒自己的身份,不和周宏刚相认。 “是要问轮渡的时间吗?平日和周末、节假日时间不一样。我的书桌上有一张时刻表,我去拿来。”屋子里传来宏刚的声音。米苔感到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喜悦。 “是您要时刻表吗?”宏刚拿着一张印制精美的时刻表站在米苔面前。 几年不见,他毫无变化。还是那副云淡风轻、天高地阔的从容豁达。他把时刻表交给米苔时,很用心地看了她一眼。 “请问,您是从东京来的吗?”宏刚的日语没有丝毫提高,发音糟糕透顶。 “是的。”在宏刚的注视下,米苔有点把持不住自己,她想喊出来:“宏刚,我是小苔啊。” “您认识一个叫做米苔的中国人吗?”宏刚的日语说得结结巴巴的。 难道他认出自己了?我应该怎么办?现在再袒露身份是否晚了点?米苔失去主张,不知该怎么办好。 “恩……,是那位上过电视的化妆大师吗?”米苔回避正面回答宏刚的提问。 “是的。她是我的红颜知己。她好像上礼文岛来了。”宏刚紧盯着米苔,眼睛一眨不眨。 “您怎么么知道她来了?她既然是你的知己,为什么来了却不和您联系呢?” “昨天,我家门口的榉树上栓了一条红丝巾,那是几年前我送给她的礼物。她是名化妆高手,鬼斧神工,出神入化,她化完妆后往人前一站,就是亲爹亲妈也认她不出来。我想,她一定遇到困难了,所以才不现真身。” “您对朋友的一片真情,她一定会懂得的。她既然不现真身,一定有她的道理,您也不要妄加猜测了。” “我担心她遇到的困难和原先住在这里的托马斯有关。那个托马斯是个有来历的人。” “我奉他父亲之命前来寻找他,昨天在oasis咖啡馆和他打了个照面,没有说上话。没想到他昨晚就离开了礼文岛。您知道他为什么不回家?又会去了哪里?” “他从来不提自己的身世,说话很少,我们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不过,我岳父说,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将来不是高僧,就是大侠。” “如果托马斯回来,麻烦你转告他一声,他父亲身患肺癌,正在焦急地盼望他回去。” “好的,我会转达的。小姐,如果您能见到米苔,也替我转告她一下,他的知已想念她,祝她一切安好。” 米苔听到这里,眼圈已经红了。她转过身去,不让宏刚看见她的泪水。她知道,宏刚已经认出她来了。 “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转告的。您生活在这里,真的好幸福,我羡慕您。”待情绪平复下来,米苔转过脸来,对宏刚说道。 楠子早已回到屋子里做饭去了,老和尚在一旁“吭哧吭哧”洗着衣服。这里的生活简单、悠闲、安详,曾经走遍世界,追寻人生真义的宏刚在这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真正幸福,米苔为他默默祝福。 时刻表显示,上午的轮渡就要开了,她必须追上迎迎。 就要和宏刚分别了,下次见面还不知会在什么时候。想起他们一起去西藏,一起泡咖啡馆,一起谈文学,那些遥远美好的青春日子仿佛是宝珠,在心里焕发着不灭的光芒。 和宏刚一家三口匆匆告别后,米苔向轮渡码头飞奔而去。 老远,她看见迎迎伫立在码头上向大海眺望的身影。虽然知道她肯定是坐这趟航班,但是一旦看见,还是不胜欣喜。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真是奇妙无比。明明是“不共戴天”的情敌,但少了她,会寂寞,会思念,会抓狂。这大概就是友情吧?维系友情,更多的需要理解。就因为爱着同一个人,所以她们之间有着超逸常人的互相理解和惺惺相惜。 她走过迎迎身边时,迎迎没有认出她来。也许米苔的衣服和妆容异于岛上的女孩子,比较引人注目,迎迎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米苔对着她微笑,打招呼道:“早安!” 迎迎面带愠色,说了句:“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就不能说话吗?” “我讨厌花枝招展的女人。”迎迎鄙夷地看了米苔一眼,走进了船舱。 米苔突然“聊发少年狂”,她想逗逗这个任性霸道的小姑娘。 她紧跟着迎迎后面也上了船,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小姑娘,你去哪里?” “你管我去哪里。我说过了,我讨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别烦我。” “是不是因为你不漂亮,也不会打扮,所以讨厌她们,这是一种没有自信的表现。” “你以为,你打扮成这样,就叫美?你真浅薄无知!美,在内心,在思想,在智慧。” “女人看女人和男人看女人不一样,我这么打扮,是打扮给我心爱的男人看的。” “那你太幼稚可笑了。你以为男人都是傻子呀?男人喜欢实实在在的东西,喜欢像老妈子一样伺候自己的女人。不是有句外国谚语说,通向男人心中的路是胃嘛。” “我比你年轻,比你漂亮,男人一定选我,不选你。” “你脑子进水啦!你是否比我年轻漂亮,不是单凭你一句话。再说啦,俗话说,靓女常伴丑男眠,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那是因为优秀的男人不愿把美女娶回家,只有渣男去捡她们。” 这小姑娘,嘴里的词一套套的,反正都得她占上风。 米苔继续逗她。 “你有喜欢的人吗?” “那当然,我这就是去找他。” “你喜欢他什么呀?” “你怎么是大俗人一个呀。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那他很帅吗?” “帅不帅,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他全身发光,金光闪闪的,到现在,我没看清他的眉眼长相。” 哇,真神奇!迎迎的感觉居然和自己一样耶。 “他为什么离开你,是不是因为不喜欢你,要躲开你。” “他喜不喜欢我,是他的事。重要的是,我喜不喜欢他。只要我喜欢他,我就要走遍天涯海角找到他。” “如果他另有所爱呢?” “他爱的人,我也喜欢的话,大家就生活在一起。如果,我不喜欢,就赶她走。” “她要是不走呢?” “她敢不走!她不走的话,我就用枪逼她走。” “要是你爱的人不爱你,爱的是她,那你怎么办?” “不能做他的爱人,我就做他的部下、秘书、司机、佣人、邻居,总之,我要每天守在他身边。” “那你不成stalker,花痴,跟踪狂啦。一个人活在世上,不能只考虑自己,也要顾及别人的感受嘛。” “我的爱情旅程还没有开始,为什么要考虑这么多。比如说,你很年轻,有必要考虑退休后的事情吗?我不活在未来,只活在当下。我的心里,盛着满满的爱,我要去爱,尽心尽力地爱,没有爱毋宁死。” 米苔一般不服人,但是,这个17岁的小姑娘让她叹服。 她终于明白,自己就是打扮成天仙,在迎迎眼里也是蠢驴一个。 迎迎,不是凡人,她的一切不是可以按照常理进行逻辑推理的。 运气好的人,走在路上能拣到个金元宝,米苔运气太差了,拣回个强敌啊。 但是,不知为什么,她越来越喜欢迎迎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爱是玫瑰,情是幽兰(三) “姐姐,你真不愧是化妆高手。我怎么一点没看出来呢。”当米苔拆穿了自己的身份后,迎迎不但丝毫没有动怒,反而好奇地抚摸着米苔的脸,啧啧称奇不已。 “姐姐,原来人为的努力也可以做到如此巧夺天工啊。不过,我还是欣赏天然美、自然美,不喜欢化妆。我爱我的脸,为我的脸自豪,不想改变它,因为这是我命中注定的脸,它是世上独一无二的。”迎迎十分自信地说。 迎迎的长相很普通,说不上难看,但也绝对不好看。她的脸没有特点,属于那种一旦混入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的人。这样的人,最适合做间谍、做侦探,这倒和她的兴趣爱好正好相符,也许迎迎生来就是做间谍、侦探的材料吧。 “姐姐,我们一块儿去找托马斯吧。”迎迎的心里只有正道,整个身心被牢牢地栓在了正道身上。 “你呀,也不给我打声招呼,丢下我,自说自话就坐船出走了。以后可别再给我找事哦。我可是答应过你母亲,要照顾好你的。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我让我怎么向她交代呀?”米苔埋怨迎迎道。 “你喝醉了,我还不是想让你好好休息一下嘛。再说了,托马斯我一个人去找就可以了,找到后再把他带回礼文岛,带回你身边,不就得了吗?” “你知道他去了哪儿?” “我不知道,但这不正是锻炼我侦探能力的好机会吗?” “你和他在一起时,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呢?” “你关心这些干嘛?我告诉你,我和他接-吻-了,拥-抱-了,上-床-了,你想听吗?” “你一个小姑娘,说这些话害不害臊呀?” “你都不害臊,我害什么骚啊!是你先问我的,我不过照实回答你罢了。” “我只是想通过你们的交谈内容分析出一点蛛丝马迹嘛。还有,你可别把屎盆子往正道头上扣啊,他可决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人。” “那,他是哪样的人?你是想说,他是没有七情六欲的圣人吧?还是因为他被我吻了、抱了、占了先,你不舒服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得得得,不和你说了。算你厉害,我投降,可以了吧?” “那你得答应,以后不允许再和我抢托马斯。” “迎迎,不许耍赖!我们可是说好的,各自施展自己所能,为爱而战的。” “但是,你现在认输投降了嘛。你是战败国,我是战胜国,当然要由我开条件啦。” “我们还没有开始大战呢,怎么我就输啦?” “你刚才不是说了你投降吗?行,我就高风亮节,姿态高一点,今天先放你一马。不过,往后啊,你可得小心啦。” 哇,这个对手太厉害啦!米苔现在终于明白,正道为什么要在昨天匆匆忙忙不辞而别了。他一定是怕了迎迎,惹不起躲得起,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啦。 两小时后,轮渡抵达北海道稚内市。回东京的话,可以在这里乘飞机到羽田机场。可是,没有找到正道,怎么回去面对岛主呢? 米苔决定,先在稚内找家旅馆住下来。给岛主、佐藤汇报后再做定夺。 米苔打电话的时候,迎迎跑出去了。她说,要拿着手机里和正道的合影,去商店、餐馆、酒店、码头逢人挨个打听。 首先,她去了大酒店。据她分析,托马斯是个好吃的主,轮渡抵达稚内时,恰好是吃晚饭的时间,他一定不会亏待自己,会找个地方好吃好喝一顿。 迎迎分析得还真有道理,果然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日本菜馆,被她找到了正道的痕迹。他昨晚在那里用了晚餐后,由于天色已晚,就开了房间住下来。 服务台的人给迎迎看了酒店住宿卡,上面的字迹确凿无疑是正道的亲笔,而且,在离店后的去向一栏,他写道:东京。看来正道回东京了。 第二天一早,她们做头班飞机飞抵羽田。 到了东京后,人海茫茫,一时不知该如何着手。 迎迎说,我们还是老办法,拿着照片找人。 但是,今天就没有昨天那么幸运了。东京毕竟是大城市,人们法律观念强,懂得隐私保护权。迎迎拿着照片问了半天,没有一个人搭理她。她就是以小卖小,撒娇卖乖也没用。 垂头丧气回到房间,迎迎想了半天后,眼珠子一转,对米苔说道:‘“姐姐,你身上还有多少钱,统统拿出来给我。” “你要钱干什么呀?” “干什么?自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要发挥金钱的力量呗。” “我的大小姐,这可是日本首都东京。顾客就是上帝,保护顾客的利益、信息胜过一切。这里服务行业的工作人员都经过严格的培训,他们拥有优秀的职业道德和操守,除非你是警察,否则,他们是不会泄露一点儿客人信息的。” “姐姐,你脑子灵活一点,好不好?全体职业操守再好,也不能保证没有一、两粒老鼠屎吧。这个钱,就是为老鼠屎准备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那粒老鼠屎,还真被迎迎给找到了。 一个扫地的大妈,抵御不了金钱的魅力,她告诉迎迎说,照片上的这个年轻人昨天就住在这家酒店。他长得太英俊不凡了,令人印象深刻,念念不忘。 迎迎又塞给大妈一笔钱,让大妈去前台打听一下,这个人叫什么名字?离没离店?什么时候离的店?能不能搞到他亲自填写的酒店住宿卡。 大妈本事挺大的,没多久就打听出来,说他今天还住在这家酒店。至于人名、房号和住宿卡由于涉及客户隐私,前台不告诉。 米苔和迎迎干脆也在这家酒店开了房间住下来。 米苔和迎迎怕正道躲着她们,各自化了妆,改换了容貌,坐在大厅里等他。 大厅正对着两部电梯的正面,任何人出入酒店,这里是必经之地。 她们从下午一点开始等,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上下电梯的人。 时间长了,眼酸脖子疼,她们就交换着盯着。 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她们看见有一个很像正道的男子被一男一女夹在中间走出了电梯。 第一百六十三章 爱是玫瑰,情是幽兰(四) “姐姐,快,我们跟上。”迎迎用脚踢了米苔一下,低声说道。 米苔还在不知所措,迎迎的催促让她脑子接上了电源。这孩子还真是一块做侦探的好材料,她不由在心里赞叹道。 走在三人中间的确是正道公子,他穿一身咖啡色斜条纹修身夏西装,头戴白色加长帽檐太阳帽。 迎迎和米苔都化了浓妆,估计正道一下子认不出她们来。她们大摇大摆跟在他们身后。 前面三人紧挨着排成一排,女的右手挽着正道的胳膊。他们默默走路,一言不发,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正道头上的那顶白色太阳帽,和他的衣着很不相符。而且,据米苔和正道相处多时的了解,他不喜欢戴帽子,从来没见他戴过帽子。 米苔不由想起自己被明日香下迷药后,被她和秀夫带往共乐村的往事。 米苔本能地意识到:有危险!一股看不见的危险正在悄悄逼近。 她把自己的想法整理了一下后,用最简洁的英语迅速传达给了迎迎。 迎迎刚开始只是出于好玩的心理开始跟踪的,听了米苔的讲述后,嬉笑、轻松的神情立马换成了紧张、期待和跃跃欲试。 走过一段人头攒动、热闹嘈杂的大街后,三人拐弯,进入了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 在巷尾,停着一辆浅灰色的汽车。司机坐在前排,后座的车门打开着。 米苔对迎迎说:“不好!一旦他们坐上汽车,就再也找不到了。我们快跑上去堵住他们。” 米苔话音未落,迎迎就像一张拉满的弓箭,“嗖”地一声飞了出去。眨眼之间,挡在了汽车门前。 挽住正道胳膊的女子,对迎迎客气但不容违抗地说:“拜托,别拦道,我们要上车。” “要上我也上。”迎迎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身体倚靠在车门上,用英语说道。 “你是谁?这是我们的车。要捣乱滚一边去。”女子一张嘴,立刻把日语模式切换成了标准流利的英语模式。 “我是他的女朋友,放开你的鸡爪子。”迎迎提起胳膊肘,对着女子狠狠撞去,女子无奈之下松开了挽住正道的手臂。 “你是他的女朋友?你脑子进水了吧你!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是谁吗?”女子气得面红耳赤,不断喘气,连眼珠子都要冒火星了,她用左手不停地摩挲着被迎迎撞痛的右手。 “你算哪根葱?凭什么让我回答你的问题。你碰了我的男朋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迎迎一把拽过正道的胳膊,把他拉向米苔站立的地方。 司机和那名男子被这意外的一幕惊呆了。司机先是从反视镜里呆看,现在把大半个身子探出了车门。男子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站在原地直立不动。 “这是我家公子。你是哪里跑出来的疯子,有病快去医院找大夫瞧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小心将来嫁不出去。”女子乘迎迎一个不注意,把正道往她那边使劲拽。 “你再敢碰我男朋友一下,我和你没完。你想乘机占便宜啊,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迎迎又把正道往自己这边拉。 可怜的正道像一根拔河的绳子被双方拉来拉去。 米苔仔细观察正道,发现他双眼空洞,眼神呆滞,神情木讷,对周围的一切没有反应,像一个在梦游的人,看来他确实被人下了迷药。幕后黑手一定是岛主夫人。 为了桃花岛声誉着想,这事不能报警,只能自己设法解决。 她走上前去,对女子说:“这是桃花岛的正道公子。你们想把他带往哪里?” “你又是谁?怎么认识我家公子?” “既然你把他称为我家公子,证明你是桃花岛人,对吧?我是桃花岛岛主任命的特别助理,奉岛主之命出来寻找正道公子,请你把他交给我吧。” “您就是正道公子的未婚妻、那位中国姑娘?我怎么看您不像呢。哦,对了,听说您是位化妆易容高手。”女子被米苔的霸气所慑,正要把正道交给米苔,这时,直立一旁的男子拦住了她。 男子对她说:“别上当,不能交给她。她说是特别助理,你就相信啦?这世界上骗子多着呢。” 女子听了他的话后,又把正道朝自己那边拽了一把。 米苔亮出桃花岛的祖传宝戒给他们看。 “你这戒指不会是仿造品吧?”男子油腔滑调地说了一句。 迎迎二话不说,冲上来,朝着那个大男人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男人一下子被打蒙了,反应过来后,伸手想打回去,但生生克制住了。 一来,有妇女儿童保护法,一个男人抽一个女孩子为世俗、法律所不容;二来他自己做贼心虚,怕惊动警察。 “哪儿凉快,给我哪儿呆着去,别拦你姐我的路。”迎迎看男子胆怯了,高兴地笑开了花。 她转头狠狠瞪了女人一眼,然后拉起正道公子的手,柔声说:“托马斯,乖乖,跟我回家去吧。” 女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软了下来,对米苔说:“特别助理,我们各为其主,您可别见怪哟。只是正道公子若跟你们走的话,我们回去无法交差啊。” “你们是高峰秀子夫人派来的吧?是不是给正道公子下了迷药?把解药拿来,我既往不咎。你们最好的出路就是弃暗投明,不要再跟着夫人做坏事了。” “特别助理,我们也是为生活所迫啊。”女人从包里拿出一包解药,放在米苔手上。 “为生活所迫就可以为虎作伥,伤天害理吗?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们的亲人被人下了迷药,你们有什么感受?” “特别助理,我们知错了。”男女二人对米苔低下了头。 “这样吧,你们先回桃花岛,以后在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我会设法帮助你们的。” “万分感谢特别助理的宽宏大量,我们会改过自新的。”他们的把头又往下压低了几分,表示他们虔诚悔改的决心。 然后,二人上车。 汽车发出一阵轰鸣,绝尘而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爱是玫瑰,情是幽兰(五) 米苔、迎迎挽着正道回到酒店。 他仍是双眼空洞,眼神呆滞,神情木讷,对周围的一切没有反应。让他坐就坐,让他喝水就喝水,像一个没有自主意识的婴儿。 迎迎刚才全神贯注对付“敌人”,没有注意到正道的异常,现在看到他这样,不禁抱着正道大哭起来。 米苔拉开他俩,让正道在床上躺下。然后,把那包解药放在手里掂量来掂量去。 “姐姐,快给托马斯服下去吧。”迎迎哭着催促米苔。 米苔不知为什么,突然多了一个心眼。她想,敌人无比狡猾,刚才的那对男女,似乎只是为了钱而奉命行事,并不是主谋或中心人物,他们也有可能会被利用。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迎迎,这解药不能给托马斯服用。” “为什么?那两位不是已经认错了吗?他们拿出的解药还会有假?” “不得不防呀。他们的头儿也可能骗他们。” “那托马斯什么时候才能醒来了?我不要他这样,像一块没有灵魂的躯干。你把药给我,我来喂他。”迎迎上来枪米苔手中的解药。 米苔把解药换到另一只手后,迅速把它放入斜挎在身上的包包里。 迎迎眼看抢夺解药没有希望了,一张脸气得青紫,她指着米苔大声叫嚷:“你别给我划拉小九九,虽然你比我年长,但想和我斗心眼儿,早了一百年。你担心托马斯醒来,我会缠着他,他会爱上我,对吧?你希望他永远这样死不死活不活的,你就可以永远拿着宝戒,做你的特别助理,做他名义上的未婚妻。你知道托马斯不可能爱你,就想出这么毒的计谋来。我真是瞎了眼了,会仰慕你这样的人。” 米苔听了她的这番幼稚可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话后,哭笑不得。她不愿以大欺小,只好对她说道:“迎迎,你还年轻,不知道人心的险恶。这包解药,先送去医院化验,证明它没有问题后,再给正道公子服下不迟。万一这是包**,你担得起这个后果吗?” “你为什么不早说嘛。姐,你可不要在意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哦。瞧,你脸拉得那么长,像根丝瓜啦。来,让我量量。”迎迎半娇半嗔,带着奉迎的口气说。 对这个得理不让人,无理搅三分的大小姐来说,能够做到这样,就已经很不错了。难道还指望她赔礼道歉,自我反省? 米苔对她笑了笑,算是和解了。 米苔让服务台迅速把解药送往东京最好的化验室检验。 托马斯静静地躺在床上,脸朝里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鼻鼾声。 时钟已经指向凌晨2点,米苔和迎迎在一张床上躺下。 迎迎到底年轻,不多一会就沉入梦乡。 米苔累了一天,身子很乏,人很困,但是睡得不沉,一会儿就醒,醒来片刻又迷糊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有人走过来凝视着她,在她脸上轻轻抚摸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但是,这一切又好像只是一个梦。 早上十点,米苔才从睡梦中完全醒来,身旁的迎迎睡得像死人一般。 米苔轻轻下床,朝正道的床看了一眼,发现床是空的,不见正道的人影。 她不由吓出一身冷汗。 正道是出去喝咖啡了?散步了?吃早饭了?还是又被拐走了? 难道昨晚有人看自己的睡容,并在脸上抚摸,那不是幻觉,不是做梦,而是真的?他是谁?感觉里,他对自己不但没有敌意,而且相当友善,甚至带着某些爱意,难道是正道? 米苔一屁股坐在正道睡过的床上,那里还留有他的体温,他应该离开没有多久。也许迷药的药性过去了,他已经清醒过来,只是去楼下喝杯咖啡,自己一定是多想了。 一不小心,她的脚撞了一下床栏杆,发出一声巨响。这家酒店的家具全部采用意大利古典家具,床是铁床,三面围有精致的雕花栏杆。 “姐姐,你醒啦,也不叫我一声。你坐在托马斯床上做什么?你可要遵守比赛规矩哦。”迎迎坐在床上打哈欠,揉眼睛。 “我告诉你,我和他接-吻-了,拥-抱-了,上-床-了,你不舒服了吧?”米苔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把昨天迎迎说过的话,搬出来气她。 真的?迎迎一个鹞子跳,从床上蹦了起来。 “你敢耍我,我和你没完。”看见托马斯不在床上,迎迎上来就咯吱米苔,两个人在床上滚作一团,真真假假斗得不可开交。 不一会,两人都累了,停下手来。 迎迎喘着气问道:“托马斯冲凉怎么这么长时间呀?” “你怎么知道他在冲凉?我一起来他就不在了,大概是下楼喝咖啡去了。你也知道,他一睁眼就要喝咖啡,而且臭讲究还很多,一定要喝现磨现煮的正宗蓝山咖啡。” “我们大马的生活习惯是,一起身,先去冲个凉。那,我们快下楼找他去吧,别再遇上什么坏人的可就糟了。” “就你这样子下楼去?” 迎迎看着自己穿的露出大半个肩膀的吊带睡裙,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那我去简单梳洗一下,你可不许先走!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看你那紧张的小样儿!别忘了,你可是岛主的义女,是正道的妹妹,你这辈子和正道是没有缘分的,别瞎费心思啦。” “姐姐,岛主他还没办认养手续呢,所以不算数的。我才不要做岛主的义女,我要做岛主的儿媳。” “瞧你,说出这话,你不害臊呀你。” “爱一个人是一种美好的感情,堂堂正正,理所当然,我为什么要害臊呀?” “我求求你,别把爱不爱的一天到晚挂在嘴上,行不行?我听得耳朵里都出老茧啦。” “那你就放弃吧,把机会留给我,我不就不说了吗?” “你想得倒美!我的大小姐,你磨蹭好了没有,我脖子都等长啦。” “怕我打扮后比你漂亮吧?催催催,你催命啊。”迎迎过来推了米苔一下,“走吧,特别助理先生,让您久等了。” 3楼的咖啡馆没有正道的身影。 2楼的餐厅也没有。 1楼的卡座式咖啡屋也没有。 酒店后面的花园里找了一圈也没有。 他去哪儿了?难道又被拐走了?怎么晚上睡得那么死,一点动静也没有听到呢? 走过总台时,总台的经理叫住了她们。 “您是1808房间的米苔小姐吧?这里有封信,是一位叫做小林正道的先生给您留下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怀揣爱情走天涯(一) "米桑:你好! 最近两次见到你,都没能说上话。但是,对有心灵默契的朋友来说,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的。 请不要为我担心,也不要再来找我。我想一个人呆段日子,好好思考一些问题。 我会回到母亲的怀抱。 有机会,请替我问候一下父亲。 祝你一切安好. 有月亮的晚上,会思念你的。 正道” 正道是个感情内敛的人,他能写出这样的信非常破天荒。 “姐姐,是托马斯的信吗?给我看看。”迎迎在一边跳着脚,急着要看信。 “你看什么,又不是写给你的。”米苔的思绪被打断了,有点不高兴。 “那我也要看看,不看怎么知道是不是写给我的。”迎迎见米苔不给,干脆伸出手来抢米苔手中的信。 “我的大小姐,你抢什么抢呀!日语你看得懂吗?” “你怎么知道我看不懂,日语中有那么多汉字,猜都可以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那好,给你看。”米苔原先不给她看,是因为这封信是写给自己的,信上一个字也没有提到迎迎,怕她多心。但她知道,迎迎是个大小姐脾气,说一不二,逆反心理又特别强,你不让她干的事,她是非干不可的,所以,就把信塞到了她手里。 “姐姐,托马斯的字写得真好看,像他的人一样帅,真是‘有其人必有其字’啊。” “停!迎迎,你身上既然流淌着我们中国人的鲜血,就应该好好学习自己祖先的文化。这不叫‘有其人必有其字’。如果说‘字如其人’,还比较接近一些。” “姐姐,你不要太挑剔嘛。我才17岁,人生刚刚开始,我可以慢慢学的。” “那好吧,你以后可要下功夫学习汉语哦。别忘了,你也是中国人,是中华民族大家庭的一份子。” “那当然啦,我会努力的,我也为自己是龙的子孙而骄傲。对了,姐姐,你给我翻译一下托马斯的信,好吗?” “喂,我的大小姐,‘个人隐私权权’,你知道吧?这封信是写给我的,给你看一眼就不错了,凭什么要翻译给你听呀?” “可是,姐姐,我也是桃花岛大家族的一员啊!托马斯是我的亲人嘛,我总要关心关心他吧?” “哦,现在你是托马斯的亲人啦。你不是说,要解除和岛主的父女关系吗?不是说,法律手续还没办,一切都不承认吗?” “嘿,你这人脑子怎么这么不好使呢。自从岛主金口玉言,收我做义女那一刻起,我就是桃花岛家族的一份子了。当然,现在我反悔了,回去后我会对岛主说,认养手续不办了,你还是收我做儿媳吧。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反正你一张嘴两层皮,怎么说怎么都有理,真理都在你那边,我说不过你。问题是,恋爱、婚姻是两厢情愿的事情,不是你说要嫁,对方就非娶你不可的。” “你怎么知道托马斯不喜欢我,他逃走,是不想伤你的心,因为他喜欢的是我。” “我的天,迎迎,你可以称之为‘世界上第一有自信的女孩’了。” “有自信不好吗?我为什么要没有自信?正因为我有自信的本钱,所以才能如此狂妄不羁啊!我聪明过人,胆识过人,魄力过人,又正值豆蔻年华青葱岁月,不施粉黛美貌天然。姐姐,我比你强多了,你老啦!” “迎迎,那照你这么说,智力平庸、年过三十岁的女人都是豆腐渣啦?都没有爱的机会和权利了?” “不是豆腐渣,也是快凋谢的玫瑰花,残啦!!!” “迎迎,人在各个年龄阶段都有它独特的美。况且,你若只用年轻和外貌来衡量一个人价值的话,那太幼稚、太可笑了。” “是我幼稚可笑吗?还是你一无所有,只好用心灵美来进行自我安慰呢?” “迎迎,我不和你多说了。总有一天,你也会人老珠黄的,那时,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在人老珠黄到来之前,我要轰轰烈烈活一场,痛痛快快爱一次,这样,就是有朝一日,我像姐姐一样,一无所有的时候,起码我还有美好的回忆,可以靠着这些回忆过完我的下半生。否则,就是人生的失败者和穷光蛋。一个人可以没有权钱,但是不能没有经历、没有回忆。” “迎迎,你怎么有时说话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有时又像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呢?” “这就是我迎迎的魅力所在、智慧所在。我虽年轻,我的思想和智力决不年轻。” 米苔心想,这孩子确实是一怪咖,是一人杰,才17岁,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这话有道理,可惜迎迎身上“正气”不足,“怪气”有余。 “姐姐,这封信上第一个字,写了一个‘米’字,我想,它一定是写给你的吧?你既然不翻给我听,一定有你的道理,我也就不勉强了。但是,姐姐,你别忘了,人的感情是会改变和转移的,尤其,男人的生理、心理和女人不一样,他们有更多的‘多容性’。有一天,你就是有幸做了托马斯的妻子,也不能放松警惕哦。” “迎迎,感谢你不再勉强我。恋爱和友情一样,都需要花心血去经营。就像一朵花,要去剪枝、浇灌、施肥,才能开出美丽的花朵来。我们不能因为害怕移情别恋就放弃爱的追求。正因为爱情充满了无数的变数,它才更有吸引力,让我们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姐姐,我不会放弃对托马斯的爱情。我这辈子就爱他一个人,不可能看上其他人。” “迎迎,你还年轻,不要这么绝对嘛,天涯何处无芳草。” “姐姐,除了托马斯,你还会喜欢其他人吗?” “绝不会。” “就是嘛,咱俩是一样的。”迎迎眼里泪光闪烁,她嘴唇紧抿,仿佛下定了决心。 “丁玲”,门铃响了。 迎迎去开门。 来者是总台的经理。他拿来了那包解药的化验报告。 报告单装在一张封死的信封里。米苔用剪刀剪开信封,将左右折叠的报告单打开来,上面赫然用黑色浓墨印着一行大字:“该药物内含有少量砒霜,长期服用会慢性中毒,并有致命危险。” 第一百六十六章 怀揣爱情走天涯(二) 米苔把化验报告单的内容翻给迎迎听后,差点没把她的肺给气炸了。她嚷着要去报警,要把岛主夫人和执行绑架的那对男女千刀万剐。 米苔拦住了她,对她说:“迎迎,你要体谅正道公子的良苦用心。他正因为不愿家丑外扬,不愿看到父亲伤心,才会隐忍至今,才会采取对我们、对桃花岛避而不见的做法。” “那,托马斯他现在去了哪里?信上有没有提到?” “他说,他会回到母亲怀抱。大概找她的亲生母亲去了。”米苔抬头遥望共乐村方向。 “姐姐知道托马斯的母亲在哪里吗?” “知道,她在本州岛的最南端,一个偏僻的、叫做‘共乐村’的小村庄里。” “那,姐姐,我们现在就追过去吧,也许能在路上碰见托马斯也说不准呢。” “正道公子在信上说,让我们不要找他,我们应该尊重他的意愿。” “姐姐,你怎么这么傻,他不让找,我们就不找了吗?我们还有没有自己的意志啊?应该尊重他人的意愿,这没错,但是我们更应该尊重自己的意愿,你说对不对?” “迎迎,我不否认,你的话不是没有一点道理,但是,正道公子既然这么希望我们,一定有它的原因,你就不要太固执己见了。” “姐姐,难道我们从此以后要日复一日忍受见不到托马斯的煎熬吗?也许,一年见不到他,也许更漫长是十年,更有可能是一辈子都见不到。我们的人生,我们的青春,我们的热情,会在等待中慢慢枯萎、凋零、逝去。我的爱情在那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世上还有比这更折磨人的事情吗?爱情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谢幕了,我怎么能甘心呢?” “迎迎,不要只想着自己,爱情是双方的事情。” “但是,姐姐,你有没有想过,爱的对方他是人,他也会软弱、胆怯、不知所措,他也可能做出错误的判断,我们不能看着他就这样一错再错不断错下去啊。” 米苔觉得迎迎说得似乎也挺有道理,她问道:“那,你想怎么做?” “既然爱上一个人,那就要做好豁出去的精神准备,就像飞蛾扑火一样,让感情烧化自己,为爱情勇于牺牲。为什么要担心违背了对方意愿,会让他讨厌,做事就缩手缩脚呢?我们马上出发去共乐村吧。” 米苔想了想,还是不能完全赞同迎迎的看法。她说:“迎迎,你对爱情的热烈追求,我很欣赏,但是,我总觉得你的做法不太妥当。我们爱一个人,不是为了得到他,而是为了让他幸福。” “姐姐,你的高风亮节我可学不来,我要跟着自己的感觉、按照自己的心意去生活。你不去共乐村的话,我一个人去好了。” 米苔听了迎迎的一番话后,内心深处触动很大,迎迎对正道强烈真挚的爱情,感动了米苔,打动了她的心。 米苔心想,按照迎迎的脾气、性格,她要做一件事是高山火海也拦不住的,还是不要去阻止她,随她去做吧。她和正道在共乐村相见,日久生情,也许正道会屈服于她炽热的追求,最终爱上她,但那也是他们的缘分,是一种天意,是冥冥之中的定数。迎迎是会全心全意爱正道的,能得到这样一往情深的爱,也是正道的福分。 米苔决定尊重正道的意愿,自己不去寻找他。但给迎迎一次机会,让她淋漓尽致地去爱一次,只要正道能够真正幸福。 “好吧,迎迎,那你去吧。可是,你语言不通,一个人如何从东京到山口,又如何进入共乐村呢?” “姐姐,这很简单啊。我们可以去翻译公司聘请一位既会英语又会日语的翻译,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迎迎,你这小脑瓜子真好使,佩服佩服。” “对吧?我说我智慧过人,没吹牛吧?只是姐姐以后没有我在身边,你会寂寞的。” “谁让我认了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妹妹呢。这样吧,我们去买两个手机,用line(相当于日本版的微―信)联系起来,这样可以互通消息,我也可以随时知道你是否安全,免得我成日担心。你母亲把你交给了我,我责任重大啊。” “好吧。不过,我这一去,托马斯就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了,到时你可别哭天抹泪后悔莫及啊。” “既然我答应你去,就做好了这个思想准备,一切随缘吧。” “姐姐,你真好,真伟大,真了不起。看来,我迎迎确非凡人啊,我看人好有眼光啊!你一进我家,我就看上你了,慧眼识好人啊!”迎迎高兴地又叫又跳,她紧紧抱住米苔,并在米苔前额用力吻了一下。 “呀呀呀,我的大小姐,你搞什么呀,太新潮啦,我可玩不来。” “你也要跟上时代步伐嘛。否则,人未老心先衰啦。我的拥抱和吻,也代表了托马斯。以后呢,我们可说好了,你再见到他时,互相之间要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哦。” 看着迎迎必胜的笑脸,米苔也被感动了,她在心里为她衷心祝福,祝她马到成功、幸福永远。 米苔去东京最大的翻译公司为迎迎聘请了一位翻译。这位翻译叫冰冰,是一位中国留学生,在东京大学读大四,毕业学分都已拿到手了,只差一篇论文没交。每天空闲时间很多,就出来兼职锻炼一下自己,顺便把毕业去欧洲旅行的旅费给赚出来。 米苔和冰冰谈了半个小时,觉得她人沉稳踏实,汉、英、日三国语言运用娴熟,和迎迎似乎也挺投机,马上决定雇佣她,当场和翻译公司签了合同,交了定金。 然后,去手机公司为迎迎和冰冰各买了一台最新颖的手机,为她们开通了line服务。 米苔把迎迎和冰冰送上了新干线车站。 正是傍晚时分,日本最大的车站━东京车站里人头攒动,熙来攘往,热闹非凡。子弹头、流线型的新干线列车一趟接一趟频繁地发车、到站。播音员用甜美动听的嗓音不断播报着列车进出车站的消息。 在站台上,看着载着迎迎、冰冰的“望号”新干线列车逐渐消失在远方,米苔的心仿佛被一点点又一点抽干了,再然后又被寂寞、不舍、痛惜、伤感所填满。 “小苔,巧遇啊,你也来坐新干线?”顺着声音转身一看,是大雷,他身边跟着许多提着大皮箱的高大随从。 “大雷哥,最近你又来日本啦?”米苔惊喜万分。 “是啊,最近来来去去很频繁。你坐哪趟新干线?也去新大阪吗?” “不,我是来送两位朋友的,她们的车才开走。” “哦。有空去大使馆坐坐吧。我还要在日本呆一段时间。”大雷要赶列车,他没有停下脚步,边往前走边对米苔说道。 “好的,大雷哥,您什么时候得空了,就给我发个邮件,我马上过去。” 大雷登上了车,那是开往新大阪方向的“回声”号新干线。他站在软席车厢门口,向米苔招手。米苔也向他挥动着双手。 车门关上了,列车慢慢驶离车站。 大雷还站在门口,隔着玻璃凝望着米苔。他高大健美、神采奕奕、意气奋发、干劲昂扬,能够为自己亲爱的祖国贡献青春、智慧和力量,多么幸福、多么自豪、多么让人羡慕、多么让人向往啊! 说到大使馆,米苔不由想起自己的护照还有半年就要到期了,该抓紧时间去换本新的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怀揣爱情走天涯(三) 出了东京站,天色还不算很晚。 米苔想起这里离蓝梦食堂很近,她不由想念白妈,不知她回日本了没有,对了,管她回没回,先去新桥碰碰运气吧。 新桥站离东京站很近,走路就能到。不过米苔还是坐上了电车。 她喜欢坐电车,因为她和正道就是在电车上相遇的(请参照《第二章**丝女(一)》),在内心深处,她期望着能在电车上和正道再次不期而遇。 新桥被称为“工薪族的家园”,在这附近聚集了很多一流大企业。工薪族们下班后,会在车站附近的居酒屋、小酒吧、餐馆喝杯酒,解解乏,胡乱填吧填吧肚子后再回家。为此,这一带以工薪阶层为对象的大小餐馆星罗棋布鳞次栉比,密密麻麻挤满了车站四周的边边角角。 这里的空气也带着新桥特有的气味,到处弥漫着烤鸡串、烧酒、牛肉盖浇饭、葱油味噌拉面、寿司、紫菜年糕的诱人香味。 这里不像六本木、银座、日本桥那么高贵典雅时尚新潮。如果说,六本木、银座、日本桥是一个满身珠翠、光辉动人的贵妇人,新桥就是一个身心疲惫、牢骚满腹的苦逼中年男人。在荆棘丛生的人生路上,他伤痕累累,一腔热血不再沸腾,但是,对明天还怀有某种希冀,内心深处那团小火苗还没有完全熄灭,另一方面,他有着一家之主的尊严和有能力养家糊口的自豪。 新桥一带的餐馆、酒吧大都比较便宜,辛苦了一天的工薪族,在这里借酒浇愁,互相倾吐对上司的不满,他们化解了胸中的块垒后,第二天再人模狗样地去公司上班。 他们的太太们,会做好美味可口的饭菜,把家打扫得干干净净,把孩子们教育得乖巧懂事,翘首等待家庭栋梁━父亲回家。 中午,是太太们的黄金时刻。她们把衣橱里平时没有机会穿的漂亮衣服拿出来,化好妆,喷上香水,带上贵重的戒指项链,打扮得光鲜体面,约上几个闺密死党,去法国餐厅吃饭。往往一顿饭就要用去5000到10000日元(合300~600rmb)。 而在公司胆战心惊看上司脸色,如履薄冰提防同事的“企业战士”━丈夫们,午饭的费用只有1000日元,其中还包含了一天的烟钱和茶水钱。 却说,一踏上新桥的土地,米苔就觉得浑身的细胞都洋溢着幸福,因为她曾经也是这样一位工薪族,是一位辛苦求生的企业战士。在公司工作时,有着说不尽道不完的苦累辛酸、不满怨言,可是,回过头张望,她觉得在dodo公司的那段时光,才是她在日本最美好最灿烂的岁月。 “进出车站、走过路过的各位先生女士们,你们好!一天工作辛苦了!……反对提高消费税,建议多开设公办幼儿园……我是由香党推选出来的区议员候选人,我叫那瑞安,请投我一票。” 出站口,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位身穿不甚合身、前凸后翘的浅色西服,手拿麦克风,在做竞选演讲。 路过的人流像潮水一般淌过他身边,人们步履匆匆,目不斜视,没有一个人朝他看一眼或停下脚步听他演讲。 他大概习惯了这样的场面,或者接受过特殊的心理训练,心理承受能力超强,他把蓝天、高楼、空气看成自己的支持者、追随者,面带微笑,从容自若,滔滔不绝,长江大河般自管自说个不停。 他身边分别站着一男一女,两人头扎白毛巾,身穿大红t恤,胸前印着四个烫金大字:支持香党,大概是助选的工作人员。他们对着人潮不断鞠躬,给过路的人分发传单,嘴里反复说着:“请您多多关照。”,那传单估计是候选人的介绍。 米苔对政治毫无兴趣,当那个男子把传单硬塞到她手中时,她摇摇头拒绝了。突然,穿红t恤的女子冲着她大叫:“米姐,米姐,您是米姐姐吧?” 米苔一脸茫然,她很奇怪这位女子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我是那家酒楼的敏丽啊,还记得我吗?”女子不再搭理潮水般涌动的人流,她如中流砥柱一般,站在出站口中央。她身宽体胖,满面红光,中气十足。 “敏丽,你是敏丽啊!你发福了,猛一看还真认不出来了。怎么?你不在餐馆工作,出来替议员打工啦?” “是啊,我为我们未来的议员打工!您瞧,那是谁?”敏丽指了指那位身穿浅色西装,拿着麦克风使劲吼的男子问米苔。 米苔不看不打紧,一看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那不是几年不见的那家酒楼掌柜小那吗?他也发福了许多,头发稀稀落落的,头顶有点光秃,挺着一个巨大的啤酒肚,完全是一个中年人的模样了。 小那,那家酒楼那个没有什么文化,但是仗义爽直、热情好客的掌柜小那,他居然做了区议员的候选人?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叫米苔吃惊的事情吗?没有啦!!! 小那也认出了米苔,他一边继续他的演讲,一边对米苔微笑着摆了摆手。他不吭不卑,镇定从容,看上去颇有政治家的风度。 “敏丽,这几年你们都到哪儿去了?你的孩子出生了吧?是男孩还是女孩?怎么小那突然就出来竞选议员了呢?瞧,他那日语说得还真不错,这么长篇大论的政论文章,他磕巴都不打一下,张嘴就能说出来啊,太神奇了!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啊!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米苔感概不已。 “米姐,还有一个多小时,这讲演就结束了。您先去我们店里坐坐吧。晚上一起吃个饭,喝点酒,唠唠嗑吧。老娘很念叨您呐。” “你们店……” “哦,您瞧左前方那栋绿色高楼,上面写着‘龙凤阁’的,就是我们那家的店,您先去歇一会,老娘、肖诗和春香都在呢,看见你去,还不把她们给高兴坏啦!” “那间大名鼎鼎的‘龙凤阁餐厅’就是你们那家开的呀?你和肖诗和好了?她回来了?”米苔有一肚子的问题(请参照《第九章马桶女诗人》、《第十二章疯狂美食家》、《第二十七章一妻一妾的理想生活》、《第二十八章妻妾大战那家酒楼》、《第二十九章两个女人我都爱,也都伤》。) 敏丽笑眯眯地对米苔说:“米姐,一切说来话长。您先请。回头我们慢慢聊。” 她又开始发传单、弯腰鞠躬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为爱而活(一) “唷,米姐,好久不见了。我说呢,今儿早上有只鸽子飞到我们店的窗台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我就对老娘说,要有喜事或贵客光临了,没想到应在您身上了。快请进。” 米苔才踏入龙凤阁新桥分店,肖诗就迎了出来。时光之神仿佛对她特别优待,在她这里停住了脚步,她一点儿也没变,只是鼻梁上多了一副眼镜,粉红色的镜框,小巧精致,人看上去比以前更加秀气,充满了知性美。她上身穿着印有“龙凤阁”三个大字的t恤,下面穿一条窄窄的牛仔裤,头发梳得油光水亮,一丝不乱地高高盘在头上。 米苔吃惊的不是她戴上了眼睛,而是她居然这么主动、热情,说话非常中听,像一个八面玲珑的生意人,她的面貌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性格脾气似乎改变了很多。以前,她可是个邋遢冷淡,万人不入自己眼的清高孤傲之人啊。 米苔紧跟肖诗,进入了餐厅。 新桥分店和上次去过的总店的装修风格很接近,极尽金碧辉煌、华美奢侈。迎面是一紫檀木刻花漏门,上面刻满了奇花异草,祥云水波,还有一些古典美女穿插其中。跨过这道门,就是一大厅,里面放着十几个大圆桌,上面罩着大红织锦桌布,客人坐得满满的。身穿各色紧身短旗袍的女孩子沿墙角站成一排,她们对着米苔用中文大声喊:“欢迎光临。” 穿过大厅,拐一个弯,进入了一条窄道,两旁有好多房间,都关着门,门上分别用烫金大字写着:“九寨沟”、“拙政园”、“云冈石窟”、“四方城”等名字,都是中国的世界遗产。 肖诗把米苔带到了一个叫做“三孔”的房间前,轻敲一下后,推门而入。“瞧瞧,谁来了?” “米姑娘,是你呀,这些年你都到哪儿去了?可把我惦记坏了。”从最靠外的椅子上站起来的是小那的母亲,她老了许多,但是,红光满面,腿脚利索。 她一把抓住米苔的手,把她拉向自己怀里,“来,米姑娘,让我好好端详一下。” “老人家,你好吗?我也一直想念您啊。” “好,很好。你瞧,我们老那家的店开了一家又一家,这新桥分店是第108家了。眼瞅着我们龙凤阁就要上市了。米姑娘,我现在的日子啊,是芝麻开花节节高,这都是托你的福啊,还有,就是托我乖儿媳肖诗的福啊。”老人家说到高兴处,拉起衣襟抹起了眼泪。 “老娘,您可别捧我了,再捧就把我捧坏了。”肖诗对那妈妈撒着娇。 肖诗和那妈妈原来一直不对付,她希望小那和肖诗离婚,娶敏丽进门,怎么突然她们关系这么好了,而且,看样子,那妈妈还挺拍着肖诗的。 “米姐,给您介绍一下,她叫可人,是我的结拜姐妹。” “米姐,您好。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经常听肖诗姐提起您,一直想见见您,今天终于美梦成真了。” 小嘴真会说话。米苔不由细细打量了她一下。米苔是个化妆师,对女人的外貌很有研究,她看出,这是一位极品美女。可人五官端正,相貌清秀,属于耐看型女子。这类女子第一眼并不惊艳,但是,越看越有味儿,越看越漂亮,是美女中的至尊。 “哪里哪里。见到你,我也很高兴。”米苔拉了一下可人的手,以示对她热情的回报。 “这是可人、也是我的两个宝贝儿子。来,快叫米阿姨。” “米阿姨,您好。”藏在可人身后的两个小男孩被推到米苔面前,他们年纪差不多,最多只差一岁,长得很像,虎头虎脑,大眼睛,高鼻梁,白得透明的肌肤,殷红的嘴唇,嘴角两边各有一个浅浅的小酒窝,可爱极了,米苔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他们。 “你们好。今天阿姨来得很突然,没有准备什么礼物,下次一定补上。你们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大男孩抢着说:“我叫那大宝,今年3岁,他叫那二宝,两岁。” 姓那?大概是那家亲戚的孩子吧?肖诗说也是她的孩子,她和可人是结拜姐妹,那她一定做了孩子的干妈。米苔在心里自以为是地解释着。 “米姐姐,您看,他们长得像谁?”肖诗在一旁笑嘻嘻地问道。 “嗯,怎么有点像小那呢?” “米姑娘,不是有点,活脱脱就是那小时候的翻版啊,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妈妈接过了话茬。 “哦,是小那姑表兄弟的孩子吧?都是那家的血统,所以就像啊。” “哈哈哈”,米苔话音还没落下,那妈妈、肖诗、可人就大笑起来。 “这是我的小孙孙。”那妈妈把大宝、二宝搂进怀里,满脸涌起幸福的皱纹。 “告诉你吧,这位可人,她也是我媳妇,是那的三房。” 三房?那时,因为小那**睡了敏丽,肖诗和老娘闹僵了不说,还打了敏丽,并离家出走,风波闹得那么大,怎么现在和三房处得这么亲密,还结拜了姐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米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跟着她们一起傻笑。 “奶奶,巴巴拉完了,我不会冲,奶奶帮帮我吧。”一个小姑娘打开房门走了进来。她梳着两条小辫子,辫梢上扎着小红花,小脸上圆下尖,两只眼睛乌溜溜的,很漂亮,但是怯生生的。 “过来,叫阿姨。”肖诗和她说话的声音明显不同,带着不屑、生硬和居高临下命令般的口气。 小姑娘低着头,一小步一小步慢慢走近米苔,小声说:“阿姨。” “不懂礼貌,你不会大声点儿,饭倒挺能吃的,都吃到哪里去了?”可人在一旁训斥道。 “阿姨,您好。”小姑娘抬高声音重叫了一次。 米苔对这个小姑娘心生怜悯,她蹲下身子,拉着小姑娘的手说:“你长得好漂亮哦。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叫那大兰,四岁了。” “去去去去,别以为夸你一句漂亮,你就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到隔壁呆着去,别在这儿讨人嫌。”可人像赶苍蝇一样把小姑娘赶走了。 可人如此对待一个孩子,米苔觉得愤愤不平,但是,是第一次见面,不好多说什么。她问那妈妈:“她是谁的孩子?” 可人抢着回答道:“谁的,敏丽那骚货的。” “是小那的女儿?”米苔问道。想当年,那妈妈那么护着敏丽,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她肚子里有了小那的孩子,那是老那家的骨血,那妈妈像老母鸡护鸡雏一样,奋不顾身护卫敏丽,怎么?现在有了孙子,就把萝卜不当菜啦。米苔觉得好寒心。 “大兰是我的孙女。敏丽是那的二房。”那妈妈知道米苔搞不清其中的曲直变化,就做了一下说明。 “小那娶了三房妻子?”米苔的声音带着惊讶、不解、气愤、伤心,她知道不该这么问,但是,她是个直性子,心里藏不住话。 那妈妈不以为忤,“是的,米姑娘。原先我家人丁不旺,现在可是个热热闹闹的大家庭了。我有三个儿媳,两个孙子,一个孙女,马上又要有一个孙孙出世啦。”那妈妈指指可人的肚子,她的老脸笑开了花。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为爱而活(二) “来,米姑娘,别老站着,坐呀。”那妈妈热情招呼着米苔。“可人啊,你去把贵宾室打开,让人收拾、布置一下,然后再让厨师长烧一桌最贵的酒席来。今天,我要好好招待一下米姑娘,她可是我们老那家的患难之交啊。”那妈妈吩咐可人。 “老娘,可人有身孕,还是我去办吧。”肖诗拦住可人,对那妈妈说。 “唷,怎么好劳你大驾呢,你可是董事长嘛。可人身子骨好,又是第三胎了,不碍事的,多走动走动,将来也容易生产。”那妈妈的口气里带着一丝讨好。 “肖姐,谢谢您这么关心我,我不碍事的,咱也是苦出身,没那么娇惯。”可人站起身来,对米苔说:“米姐姐,您坐会儿,我去去就来。” “米姑娘,你看,可人这孩子懂事吧?人长得也俊,还帮我们老那家生了两个大胖小子,有功呀。归根结底,都是肖诗**得好啊。我老婆子好福气,这辈子修来这些个好媳妇。”那妈妈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眼圈红了。 “老娘,您带大宝、二宝出去转转吧,待会儿一块儿吃饭。我和米姐姐唠唠。”肖诗对那妈妈说道。 “好好,你们年轻人谈得来,多谈谈。”那妈妈拉着两个孙孙的小手,对米苔说:“米姑娘,这几年不见,我们那家发生了很多事情,听肖诗慢慢说给你听。我带俩小孙孙出去溜一圈。” “好的,那妈妈。我就不客气,今天在这儿蹭饭吃了。”米苔对那妈妈及大宝、二宝挥了挥手。 肖诗招呼服务员端进来两杯茉莉花茶,和米苔相对坐下。 两人一时不知从何开口,都闷声低头喝茶。 “肖诗,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是米苔先打破了沉默。 “米姐姐,你还记得几年前,你带着三个朋友去‘龙凤阁’总店吃饭的事情吗?”肖诗没有直接回答米苔的问题,她把话题换了一下。 米苔喝口茶后说:“当然记得。那天排了几个小时的队呢。记得队伍很长,像条长蛇,沿着街道两侧蜿蜒曲折地向前伸展,经过‘那家酒楼’时,门可罗雀,一个客人都没有,我都不好意思往里看,怕看见那妈妈和小那。我们吃饭吃到一半时,店长端上来高汤生翅和杏汁官燕各一份,说是因为我有恩于他们老板,这是奉送给我们的。当时我都蒙住了,又不好意思拒绝他的好意,只好恭敬不如从命接受了下来。但翻来覆去实在想不出曾帮助过谁。原来谜底是你啊。” “我离家出走后,就去桃花岛找我叔叔肖博达,他给了我一笔巨资,我和春香一起开了‘龙凤阁’。哦,你认识春香吗?她曾经在‘那家酒楼’做过一段时间帮工。” “嗯,我没有见过面,但是听说过她,好像是单姐姐语言学校的同学,也是‘新宝’的会员。” “是的。当时我们开酒楼的目的是击垮‘那家酒楼’,所以把价格降到很低,请国内第一流的厨师来掌厨,请天皇巨星吃饭、做宣传,在电台、电视台、报纸、杂志做滚动广告,没多久,‘那家酒楼’就撑不下去了。小那把‘那家酒楼’卖掉后,全家搬到了东京郊区的八王子。在八王子,敏丽生下了女儿大兰。大兰一落地,那妈妈的脸立马就拉长了,脸色铁青,难看极了。您也知道,她老人家很封建,传宗接代的意识极强,只认儿子、孙子,不认女儿、孙女,总觉得女孩子将来是‘泼出去的水’,不是老那家的人。” 肖诗喝口茶,润润嗓子后,继续往下说:“本来呢,她对敏丽是百依百顺,百般维护,可是,敏丽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儿子,生下个女儿,从此,在老娘眼里是‘落地凤凰不如鸡’,在那家的地位一落千丈。这时,可人也怀孕了,那妈妈就把原来对敏丽的千般恩宠、万般照顾一股脑儿挪到了可人身上,小那呢,本来就处处听老娘的,再加上又喜欢可人,所以,把敏丽置之脑后,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可人身上。敏丽终于尝到了被人利用、被人背叛的滋味。” 虽然事情过去好几年了,但是,肖诗讲到这里,眼里依然充满了复仇后的称心和快意。女人,再伟大的女人,在爱情上都是自私的,小气的,记恨的。因为,她们是为爱而生的。 “敏丽气性那么大,她能忍下可人?” “不忍,她难道像我一样出走?她又没有妻子的名分,内,得不到丈夫的爱,外,没有老娘的支持,她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吃奶的孩子,她能怎样?”肖诗恶狠狠地说道。 米苔告诉肖诗:“刚才我在车站遇见她了,我看她在助选呢。还挺卖力的。” “她敢不卖力吗?不卖力,就叫她带着女儿滚蛋。她出去后,能干嘛,喝西北风去吧。”肖诗的恨是绵长的,难以化解的。米苔不由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我是恩怨分明眼睛里揉不进一粒沙子的人,我这辈子是不会原谅他们的了。我不想成全他们,我的心胸没有那么大度。”(请参照第二十七章《一妻一妾的理想生活》) 米苔能理解肖诗的感受,敏丽的人品确实太下贱,肖诗是你的恩人,你却恩将仇报,挖恩人的墙角,这种人不但是渣女,更是渣人,受惩处是应该的,也是必须的,否则这世上就没有公理,没有人情,没有正义了。但是,即使犯了罪,坐牢还有期限呢,米苔不赞成没完没了的处罚,况且,大兰还是个小孩子,她是无辜的,如果,对敏丽的惩处祸及到可怜的孩子,那就太不人道,太罪过了。 米苔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但一看肖诗的表情,估计说了也是白说,就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她和小那更熟一点,打算找个机会和小那说说,他毕竟是一家之主,现在又在竞选议员。 “对了,肖诗,你和我说说,怎么小那会去参加区议员的竞选呀?”米苔好奇地问道。 第一百七十章 为爱而活(三) “还不都是单姐姐出的馊主意。您也知道,她现在直销做得很成功,业务从日本扩展到亚洲,还打算进军欧、美、澳洲。她野心大着呢,不满足于仅仅只是有钱,还希望出大名,改变社会,决定他人的命运,所以成立了香党,推选那瑞安做了议员候选人。在我看来,她那是胡闹,搞政治哪儿有那么容易,没有放眼天下的胸怀、广博的知识积累、明确的施政方针和对社会的深入了解,怎么能轻易踏入这一神圣领域呢。”出乎米苔意料,肖诗对单姐姐的评价似乎不很高。 “她那都是有钱烧的,有了一点臭钱,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这种人啊,总有一天会摔跟斗的。她年轻时,一直没捞着机会出演主角,这成为一个心理阴影,影响到她的处世为人。她老想成为舞台的中心,众人瞩目的焦点。她要有钱,又要有名,还要掌权,让自己的欲-望无限制泛滥,这样下去是很危险的。”米苔一直以为肖诗是个除了好吃,对世间俗事了无兴趣的人,没想到她对很多问题观察细致,颇有真知灼见。 “我家那位瑞安啊,一向最吃捧,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被单姐姐美言几句后,就飘飘然起来,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也跟着她瞎起哄。”肖诗推心置腹地对米苔说道。 “在车站看见小那在发表竞选演说时,我简直不敢相信,以为自己看错人了。他确实不是那块料。不过,他的施政纲领似乎还蛮像那么回事,他不可能写出那样的文章来吧?”米苔也对肖诗敞开了胸怀。 “他哪有那个水平啊。还不都是花钱请枪手写的。自从我开的‘龙凤阁’把‘那家酒楼’打垮后,他、老娘、敏丽和可人就龟缩到东京郊区八王子的一间破烂民房里。敏丽生下了女儿大兰,可人挺着一个大肚子待产,一家人借遍了亲戚朋友,欠了一屁股烂账,最后,每天靠吃咸菜萝卜干度日。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让春香找到可人说,如果老娘和敏丽向我磕头下跪、赔礼道歉的话,我可以把‘龙凤阁’的一部分股份让出来给他们,并聘请小那做‘龙凤阁’的总经理,我退居二线,任董事长。” 米苔出神地望着肖诗,听得十分投入。 “最让我难以置信的是老娘,她二话不说,立刻答应了我的要求。你也知道,我和敏丽大闹时,她死帮着那个贱人,一点没把我这个正妻放在眼里,恨不得我死在外面再也不回来了才好,她就可以省下心,儿孙绕膝,过她的小日子。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敏丽生下的是个女孩。产房外,她一听说是个没把的,马上转身走人,别说喂口水了,就连产妇孩子都没看一眼。从此,对敏丽的态度判若两人,再也不管她的死活,转身把可人捧了起来。她呀,一门心思只有他们老那家香火的延续,担心可人生下儿子后,小孙孙的生活没有保障,所以,我一说上去,她马上就贴了过来了,还逼着敏丽给我下跪。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肖诗越说越激动,两只大眼睛在镜片后面闪闪发光。 “总算可人这孩子还比较有良心。她其实是我埋在那家的一颗炸弹。为那家生下两个大胖小子后,老娘和那瑞安都把她当凤凰一样地捧着,她却很低调,口口声声说都是托我的福,她绝对不嬗越我。所以,现在,我是那家的中心和主宰。按我的想法,是要把敏莉那贱人赶出去的,可是,可人对我说,不能轻易便宜了她,把她每天放在鼻子尖前,折磨她羞辱她,让她分分秒秒生不如死,才是最好的惩罚。我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否则那对狗母女早tm流落街头挺尸去了。”肖诗兴奋得无法自抑,她唾沫飞溅,脸颊绯红,身体颤抖。 女人是把爱情当成一辈子的事业来经营的,她们对自己的情敌决不手软,富有痛打落水狗的精神。 米苔渐渐地听不入耳,她换了一个话题问道:“肖诗,你服用‘新宝’吗?那东东确实管用吗?” “水分大着呢。不能说,吃了一点没效果,但是,绝没有单姐姐说得那么神乎其神,而且,价格太贵了,不值。花那钱,还不如多买点蔬菜、肉、鱼、蛋吃吃,去健身房锻炼锻炼呢。我一开始只是出于好奇加入的‘新宝’,后来,看在单姐姐照顾我的份上,情面难却,不得不服用下去,再后来,下线增加了,为了自己的信用,也没法停下来。有时我担心,每天一直这样不停地服用,长年累月会不会有副作用。米姐姐,您加入了吗?” “我没有。当时听了单姐姐的介绍后,觉得挺玄乎的。我对挣钱不挣钱倒无所谓,主要是担心产品的质量,这毕竟是要吃进肚子里去的啊,总不能本末倒置,为了钱不要命吧。” “都说我是金命,不但命中不缺钱,而且会给周围人带来财运,但是,其实我和您一样,对钱财看得很轻。虽然现在我们‘龙凤阁’就要上市了,我事业成功,众人仰慕,可是,我怀念和瑞安刚结婚时候的日子。每天上,读自己喜欢的书,做诗写美文,和书友、文友互相唱和,去学校上课,沉湎在象牙塔纯净美好的氛围里。听说哪里有好吃的,就不远万里坐飞机、乘新干线赶去。万事不操心,那真是神仙一般快活的日子啊。可惜,都被敏丽这贱人给破坏殆尽了。”肖诗的脸上写满了幸福的回忆和无尽的追悔。 谁能保证自己的一生永远遂心如意,一件不经意的小事,一个偶尔相遇的陌生人,它们往往会改变我们的人生方向,左右我们命运的走向。这就是人生吧。人生是一份五味杂陈的大餐,充满了甜酸苦辣各色滋味,上帝不会永远把一瓶蜜汁放在一个人面前。 门上响起轻微的剥哚声,然后被豁然打开,那瑞安和敏丽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肖诗姐,米姐姐,你们都在呢。”敏丽恭敬地对肖诗和米苔打着招呼。米苔发现,她不敢抬眼看肖诗,说话时声音放得很低,带有一种甜腻腻的口气。 肖诗正眼不瞧她一眼,她对那瑞安问道:“今天演讲效果怎么样?” “车站的人流量倒是很大,不过,没有人停下来听我们演讲,传单也发不出去,基本上都拿回来了。”没等小那开口,敏丽抢先做了回答。 “我可没问你,你往上凑什么呀你。”肖诗虎着一张脸,训斥道。 “肖诗姐,对不起,以后我会注意的。”敏丽突然双腿打弯,“璞嗵”一声,直直跪在了肖诗面前。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为爱而活(四) "给我老老实实跪在这儿,跪好了,腿不许打弯。好好反省!贱人,忘恩负义的臭婆娘。”肖诗用高跟鞋的鞋尖狠狠踢了敏丽的膝盖一下,然后招呼米苔道:"走,别管这贱货,咱们吃饭去。”,她回头看了那瑞安一眼,说:“怎么?心疼了?心疼的话,一块跪着去啊!” “我哪儿心疼她,我是心疼你呢,别把脚给崴了。你和这个贱货生什么气呢,不值。”米苔以为小那会维护敏丽,即使不帮她,起码也会保持中立,没想到,他也坚定不移地成了肖诗的同盟军。 “今晚不许吃饭,好好斗私批修,灵魂深处闹革命。以后再敢冒犯俺媳妇,我叫你滚蛋。”小那在敏丽背上狠狠搡了一把,男人力气大,敏丽承受不住,身体朝前倾倒下去,前额磕在地上,“发出“?k”的一声响。 虽然米苔不齿于敏丽往昔的行为和为人,但是,现在肖诗和小那对敏丽的态度也让她寒心。他们撇下敏丽吃饭去了,肖诗最后一个走出房间。当她带上房门时,回头望了敏丽一眼。敏丽已从地上坐起,跪在那儿一动不动,她前额有一丝血迹,头发散乱,眼睛里散发出仇恨的光芒。 刚在椅子上坐下,可人就叫了起来:“大兰,今天你不能吃饭,去你妈那儿,和她一起下跪反省。” 不让一个孩子吃饭,太不人道了吧。米苔再也坐不住了,她对小那说:“孩子是无辜的,大人的恩怨和她无关。别让她的童年生活在阴影里,否则将来会留下心理疾患的。” “米姐,你甭管我家的事儿了。这小蹄子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和她妈一样,两个坏东西。”小那拦住米苔,不让她护着孩子。 米苔看着久违的小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那个爱女人、爱孩子、仗义耿直、爽朗热情、幽默风趣的男子汉,他到哪儿去了?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会不会是长着同一张脸的另外一个人呢? “米姐,吃饭,别客气。您老看着我干嘛,我脸上又没长大米。”小那给米苔夹了一块白斩鸡和几勺麻婆豆腐。 “小那,我觉得你变了。”小那的变化让米苔痛心疾首。 “米姐,我能不变吗?自从我被那狐狸精**,上了她的贼船后,我的家被搞得乱七八糟,我的人生也被弄得狼狈不堪。肖诗,感谢你宽宏大量原谅了我,我恨死敏丽那个贱人了。”小那站起身,对肖诗作了一个揖,然后也给她夹了一块白斩鸡,说:“媳妇,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多吃点哦。”他献媚般地对肖诗说道。 小那当时追求一妻一妾的生活,既不想和肖诗离婚,又想和敏丽过日子、一起开店,现在,他把脏水一股脑儿都泼到了敏丽的身上,仿佛她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肖诗,你多吃点,这个家全仗你的福分撑着呢。来,这是高野冻豆腐,对身体最好了。”那妈妈也起身给肖诗夹菜。 米苔面对眼前的情景,简直看呆了。觉得他们不像一家人,倒像上下级关系,或者说,像店员和客户的关系。那家虽然发财了,但是,原来温馨美好的家庭气氛却没有了。怪不得,肖诗要怀念刚结婚时的生活。 这天,应那家上上下下的一再要求,米苔在那家住了下来。他家就在‘龙凤阁’的楼上。 那家如今的情形令米苔焦虑不安,辗转难眠。时间已过午夜,可是她清醒得双目炯炯,不得已,去楼下散步,打算吹吹风,平静一下心情。 一楼灯火通明,小那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着闷酒。 “米姐,你也睡不着啊。来,陪你兄弟喝一杯吧。”小那给米苔倒了一杯酒。 他的脸红得像关公,从前额一直红到脖子根,满身酒气,憔悴不堪,和傍晚在新桥车站演讲时的形象判若两人。 “小那,现在你有三个老婆,三个孩子,有这么大的产业,又在竞选议员,你现在的生活和原来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啊。告诉我,你幸福吗?”米苔陪他呷了一口酒,问道。 “米姐,我从来不把你当外人,今天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的生活是‘驴粉蛋,外表光,可惜里面全是糠’啊。我不想当什么议员,不想做什么上市公司的总经理,我只想回到‘那家酒楼’的时代。”小那打着酒嗝,酒气熏天地说。 “你和肖诗、敏丽、可人的感情究竟怎么样啊?” “我原来以为一个男人有三房四妾,一定是人生至高无上的幸福。但是,一旦真的拥有了多房妻妾,才知道其中有着难以尽述的苦涩和辛酸。尤其当妻子的能力、财力远远超过丈夫,丈夫要靠她吃饭时,那种屈辱只有自己知道啊。” “你觉得自己将来会是一个好议员吗?” “米姐,我小那怎么可能成为一名好议员呢?这都是单姐姐的异想天开。不过,我只有离开这个家,在外边奔波时,才能找到我自己。”哦,原来他是为了逃避这个家才去参加竞选的。 “那妈妈对肖诗的态度变化很大哦。” “她呀,就是封建思想太浓厚,老想着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事情。我的人生,有一多半毁在了老娘手上。人呀,生在什么家庭,有个什么样的父母,这能左右他一大半的命运。在爱的名义下,上演着多少悲剧啊。米姐,这些你懂的。” 米苔轻轻点了一下头,两只酒杯相碰,在万籁俱寂中,发出金属般的回声。米苔知道小那想说什么,父母也是人,他们有缺点、短处,有愚昧落后、野蛮无知,他们对孩子一生的影响是无言的,巨大的,在不知不觉中刻上自己的烙印。当由于他们的愚蠢给孩子带去痛苦,甚至毁掉了他们一辈子的快乐幸福时,孩子又能怎样呢?他们唯有默默承受,咽下苦果。小那,大概就是其中的典型。 “米姐,我真想像周哥那样,离家出走,去当和尚,那样,就没有烦恼了。”小那大口吞咽着烈性酒,眼睛红得像刚吃了孩子的狼。 “小那,在这个世界上,上至高官贵人、名流财主,下至平民百姓、和尚道士,没有谁能逃脱得了烦恼的袭击,这是我们人类的宿命。你别想着逃避,而要想想怎样才能让一家人幸福开心地生活在一起。首先要记住,孩子是无辜的,他们的生命才开始,你不要重蹈上辈错误的覆辙啊。”米苔一仰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不会喝酒,今天舍命陪君子了。 “米姐,我真想大哭一场,但是,白天我是总经理,身边秘书、司机、随从一大堆,我不能让他们看见我的泪水;晚上,老娘、老婆、孩子一大群,也没有自己的空间,我是想哭都找不到一个可以哭的地方啊。” 夜凉如水,月亮的银辉凄凉惨淡地照进屋里,小那的脸上有两股清泪汩汩流出。这个外表风光的大男人,不敢放声大哭,他把身子靠在墙上,头埋在胸前,双肩抖动,无声地抽泣着。 米苔的心沉浸在无边无际的忧伤里。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为爱而活(五) 上午10点,肖诗去公司上班,小那和敏丽继续奔赴各处做巡回竞选演讲,那妈妈去一个华人社团参加活动。今天,该社团和驻地附近的日本人搞交流活动,教日本主妇包饺子、做春饼和韭菜盒子,那妈妈提了几袋面粉、十多斤肉糜、几盒饺子皮和一大捆韭菜出门了。那妈妈原来不热心这类社团活动,为了帮助儿子参选议员,多拉选票,她努力改变自己,尽量融入社会生活。 家里就剩下可人和大兰、大宝、二宝三个孩子,一下子显得空旷冷清。米苔一边帮可人照看孩子,给孩子讲故事、喂水喝,和他们一起搭积木,叠纸人、捉迷藏,一边和可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昨天肖诗告诉她,可人是她埋在那家的一颗炸弹,当时她没有完全意会,今天听了可人的述说,她才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请参照第五十章~第五十八章《天下最毒妇人心》)。 刚开始时,可人的身份是瞒着小那一家的,她既像演员,又像间谍混迹于那家,向肖诗通风报信,伺机破坏、离间敏丽和瑞安、那妈妈的关系。待她假戏真做产下大宝后,她的地位迈过敏丽,成为仅次于肖诗的存在。她的良心不允许她继续隐瞒、欺骗下去,她哭着向那妈妈和那瑞安坦白了事情的真相。 原以为,会有一场雷霆霹雳、狂风骤雨,她也做好了接受的准备,没想到,那妈妈不但没有怪她,反而一个劲儿地感谢她,感谢肖诗,说正因为肖诗的美女间谍计,才使那家的香火得以延续,那家终于有后了,肖诗、可人都是那家的大恩人。从来以后,那妈妈对肖诗的怨气烟消云散,把她当菩萨一样供着。说肖诗和那瑞安结婚时算命人说的话没有错,她确实是个金命,会给那家带来滚滚财运和幸福。以前,对她不够好,那妈妈很反省、很内疚,还差点给肖诗下跪,被那瑞安和肖诗给拦住了。 那瑞安一向看母亲眼色行事,他又真心喜欢可人,肖诗把这个美女献给他,他自然感激不尽,对可人也是百依百顺,爱护有加,恨不得为她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以表爱心。 可人原来还担心肖诗会拈酸吃醋,没想到,肖诗的心胸、见识不同于常人,她对可人是真好,待她如亲姐妹一般。她似乎对男女之事也不上劲,总是让可人去陪那瑞安。 你说肖诗是个心胸宽大的女人吧,可是她对敏丽的背叛,却一直耿耿于怀,怎么都化解不了。看来,敏丽是真正伤透了她的心。 “可人,那你以后就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吗?你不需要一个名分吗?” “米姐姐,我可人生是那家的人,死是那家的鬼。不瞒您说,刚开始,我是在金钱的诱惑下,接受这份工作的。一边工作,一边内心很挣扎。我告诉自己,这是在演戏,只有这样,心里才好受一些。后来,我慢慢地进了戏,我喜欢上了那家,喜欢那瑞安、肖诗和那妈妈,不知不觉中,我把自己的命运和他们连在了一起,成为了那家族的一份子。我不求名分,只求和自己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可人的声音甜美柔和,充满了女性美。 哦,这又是一个痴情的女子。都说戏子无情,可人倒是一个例外。 三个孩子在房间里追逐着,嬉闹着,可人靠在沙发上打毛衣。她放弃了自己的演艺事业,宁愿在异国他乡做一名家庭主妇。她眉眼沉静,神态安然,在米苔眼里,如一尊女神。中午的阳光灿烂地照耀在她身上,她全身金光闪烁,令人无法逼视。 吃完午饭后,那妈妈他们还是没有回来。可人安置孩子们睡了午觉,自己继续安静地打毛衣。米苔想到这里离蓝梦食堂不远,还是抽空去走一趟吧,也许会出现奇迹遇上白妈也说不准呢。 果不其然,当她到达蓝梦食堂门口时,大门敞开着。许多穿着搬家公司制服的人进进出出在搬东西。 怎么?白妈要搬家吗? 米苔跨入店堂,里面的东西都打了捆,堆得角角落落到处都是,只是不见白妈的身影。 米苔拉住一位搬家公司的职工问道:“这里的主人呢?” “嗯,在里屋呢。”他指了指厨房里的小偏门。 米苔走进里屋,她还是第一次进来。这是一间小小的储物室,面积大约有五六平方米。一个男子弯着身子,背朝外脸朝下,正在专心捆扎东西。 “请问,白妈在吗?” 男子转过身来,抬头看着米苔。他看上去七十岁左右年纪,面若重枣,鹤发童颜,慈目善眉,气度轩昂。米苔觉得他似曾相识,但一下子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白妈在新加坡。她没有回日本。”男子直起身子,对米苔说道。 “您是白妈的……”米苔疑疑惑惑地问道。 “哦,我是白梅的朋友。”老人十分慈祥,声音柔和。 米苔的本能告诉她,她见过这位老人,他们之间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你们认识很长时间了吧?一定是非常熟悉的朋友。否则,白妈不会把搬家这样的大事拜托给您的。” “白梅十七八岁时我们就认识了。这个蓝梦食堂和这栋小楼都要换主人啦。” “怎么?难道这栋楼也要卖掉?” “是呀,都住了几十年了,舍不得呀。” “白妈不打算回日本了吗?” “是的,她打算一直在马来西亚生活下去了。” “她还在撒哈拉家做女佣吗?” “对。撒哈拉的丈夫、那位大律师突然中风了,半身偏瘫,她要照顾他。为了没有后顾之忧,她卖掉店铺、房子,打算埋骨大马啦。” “她真是一位痴情女子啊。我见过撒哈拉,据说是一位有名的华文女作家。但是,如果光看外表的话,还不及白妈一半美。那个大律师看来不是一个俗人,他追求的不是女性的外表,而是内在的东西。” “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喜欢美女的。英国的查尔斯王子最后不是没有选择美丽的戴安娜王妃,而选择了老气横秋、外表丑陋的卡米拉吗?” 第一百七十三章 真爱是给予(一〕 "铃木先生,最后一车已装载完毕,还剩一些零星的东西装不下拉不走了,您看……”搬家公司的现场指挥进来和老人办交割。 “你们辛苦了。剩下的东西,我会处理的,你们别管了。路上开车注意安全。”老人在现场指挥递过来的搬家结算单上签了字。 “铃木?”好熟悉的名字哦。突然,电石火花一闪念,米苔想起来了,这位名叫铃木的老人,一定就是她几年前在东京高尾山见过的恩人━铃木先生。 她激动地对铃木说:“您还记得我吗?我们曾经在高尾山见过的。那是深秋的一个星期天,我再也不会忘记的,因为从那天起,我的命运发生了无法想象的变化。那天,我收养了一只受伤的小猫(请参照第一章《名山奇遇》)。” “您就是那位善良好心,名叫‘米苔’的中国女孩吧?我当然记得你啦!那只小猫后来怎么样啦?”对于和米苔的重逢,铃木老人好像并不吃惊。也许,一个经历了太多人世沧桑变幻和悲欢离合的老人,他的心已静如止水,没有了悲喜的波澜。 “我收养它后,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灵灵’,灵灵跟我一起生活了一年多。后来,我遇上了一些烦心事,被人带往山口县的‘共乐村’。由于那里不允许拥有私人财产,灵灵被交了公,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没有再见到它。”米苔觉得有负铃木老人的重托,心情沉重地说道。 “哦,灵灵在共乐村吗?那就好。那里的人无私无欲,对一切生灵有着无边的大爱,灵灵在那里一定会生活得很愉快。米姑娘,感谢你这些年对灵灵的照顾和陪伴,感谢你带给它家的温暖和亲人般的关怀。”铃木老人似乎知道“共乐村”这个地方,那可是个极其偏僻、不为人知的天边小村啊。 “哪里哪里。应该感谢的是我,感谢灵灵伴随我度过了在异国他乡苦闷寂寞的生活。对了,还要感谢您的那笔捐助,后来,我听从您的建议,拿出一部分,去学习了化妆,掌握了最新颖的化妆术,它给我的生活带来了许多意想不到惊喜,为我的人生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窗口。”米苔一直对铃木老人心存感激,将他视为自己的大恩人。老天有眼,今天终于得以再见,有机会对他说出久藏于心的谢意。 “不要感谢我,要感谢你天性的善良和与生俱来的同情心,是这些优良的品质带给你上帝的青睐和好运。对了,我听说你现在已经是一位顶级化妆高手啦,我在电视里曾经见到过你的风采。祝贺你啊。”铃木老人伸出手来拍了一下米苔的肩膀。 米苔感到一股暖流流过全身,原来铃木老人对自己一直挺关注的。 “世界真小,没想到您和白妈是朋友。其实,我和她也是朋友,我们是忘年交。” “我知道。您以前好像常常来蓝梦食堂找她玩儿吧?有时和小正一起,有时一个人前来。” “小正”,当正道公子的小名蓦地从铃木老人的嘴里说出,米苔一阵耳热心跳,她思绪飞扬。这个铃木老人究竟是个什么来历,他仿佛一直在暗中关注着自己。一些逝去的往事,那些不经意的片段和琐碎的回忆,突然被连在了一起。 米苔不由回想起她在化妆专门学校的毕业典礼上,见到过老人的身影;还有,和周宏刚在日本首次重逢,他们在“那家酒楼”喝酒时,她曾在铃木老人手里买过烤红薯(请参照《第五章蓝颜知己》);再有,有一次在蓝梦食堂,当白妈吃到正道公子带来的烤红薯时,曾问起卖红薯的人是否是一个老人,还打听了有关他的一些情况,后来,当卖烤红薯的老人和推车从蓝梦食堂前面经过时,她的神态和往常的温婉淡定很不一样,有一种青春昂扬意气奋发的感觉,她的眼中充满了无限柔情。(请参照《第三十七章自古美女多寂寞》)。 铃木老人既然有一千万日元的闲款可以支助灵灵做猫食,并提议米苔去学习化妆、插花和茶道,那么他生活一定相当富裕,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可是,为什么他要在寒冷的深夜,一个人孤独地推着独轮车,在空寂的大街上踯躅徘徊叫卖烤红薯呢?他的年纪比白妈起码要大十多岁吧?他们又是什么性质的朋友呢? 米苔没有马上回答老人的问题,她只是紧盯着面前神秘莫测的老人,陷入沉思。 老人历经人世风雨,阅人无数,他看出了米苔的心思。铃木提议道:“米姑娘,愿意陪老朽一起喝杯下午茶吗?” 米苔也想解开心中的疑惑,她痛快地接受了老人的邀请。 两个小时后,他们分别来到位于东京市中心一个叫做“椿山庄”的五星级大酒店。这个酒店被誉为东京最漂亮最奢华的酒店,它位于繁华车站“目白”附近,原来是日本首相山县有朋(1878年)的私宅。酒店最值得自豪的看点是有一个占地极广的花园,里面有许多历史古迹,如三层宝塔、神圣之树(相传有500年历史)、石筑灯笼等。“椿”在日语中是“山茶花”的意思,它在暮秋季节开花,冬天达到极盛。花园里满栽山茶花,到了冬天,外面的世界银装素裹,满目肃杀,独有这里是一片花香扑鼻五彩缤纷的“世外仙境”。当然,除此之外,春天花园里如瀑的樱花、夏夜漫天飞舞的萤火虫、秋日锦绣似火的红叶也都远近闻名,一年四季吸引着不绝如缕的四方宾客争相来访。 米苔和铃木老人坐在椿山庄酒店的咖啡厅caféforesta里。咖啡厅的窗户是特制的,宽敞明亮,让人仿佛置身于花园的开放式露台上,花园的美景尽收眼底。 铃木老人为了配合大酒店的环境,换上了一身正式的服装:一身深灰色的西服,浅红色碎花领带,黑皮鞋,看上去温文尔雅大气庄重。米苔不禁愣了一下。 他们在领座服务员的引领下,双双就坐。还没来得及点菜,米苔就迫不及待地对铃木老人说道:“我觉得您特像一个人?” “哦?我像谁?”老人不动声色。 “像正道公子的父亲,桃花岛岛主左卫门耕耘斋。”米苔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她双目逼视老人,说出了惊心动魄的一句话。 ******** 身体不适,今天更晚了,抱歉! 第一百七十四章 真爱是给予(二〕 "米姑娘,你是说我长得像桃花岛岛主左卫门耕耘斋吗?"铃木老人依然是一副不紧不慢安之若素的神态。 米苔使劲点了点头。 “傻孩子,你说错啦!不是我长得像左卫门耕耘斋,而是左卫门耕耘斋长得像我。”老人说完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洪亮,声震屋宇,很多客人都扭过头来看着这一老一少。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因为我是左卫门耕耘斋的叔叔啊。哪有叔叔长得像侄儿的?只有侄儿长得像叔叔,对吧?“看着米苔诧异不已的神情,铃木老人又开怀大笑起来,他的笑容像五月的清风,温煦和畅。 “可是,岛主他姓小林,您可是姓铃木啊?”米苔的脾气一向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 “因为我母亲不是岛主的正妻,她是一个没有名分的小妾。估计左卫门耕耘斋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在这世界上他还有这么一位叔叔。”铃木老人自嘲地摇摇头,撇嘴哑笑了一下。 “您可以详细谈谈您的身世吗?”米苔恳求铃木老人。 “在进入正题之前,先点点什么吧。我们总不能坐在这儿干聊吧?说话多了,嗓子要冒烟的。这里的蛋糕可是天下少有的美味,全部由酒店的高级西点师手工制作精心烘焙,不像很多咖啡店,在工厂定制蛋糕,是由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 米苔看了看菜单后说:“那好,我来一杯蓝山热咖啡加一块什锦水果蛋糕吧。” “我也一样。”铃木老人合上菜单后,招手唤来服务员,用英语吩咐她。 咖啡和蛋糕端上来后,他往咖啡里加了一点鲜奶,用镶金边的小勺搅拌咖啡,对米苔说道:“知道今天我为什么要约你到这儿喝茶吗?因为,这是我父母第一次相会的地方。我父亲是桃花岛第34代岛主,他很喜欢椿山庄大酒店,每当春夏之交都要来这里住上一段时间,顺便歇歇夏,逛逛东京,听听歌剧,看看电影。那个时代,人们的娱乐不像现在这么丰富多彩。” 铃木端起咖啡呷了一口,“那年,我母亲十八岁,高中毕业后在caféforesta做跑堂服务员。她花容月貌风姿万千,被誉为‘miss椿山庄’。我父亲第一眼看见她,就被迷住了。他不再逛东京,听歌剧,看电影了,天天黏在caféforesta喝咖啡,找机会和母亲套近乎。美貌超群的母亲心高气傲,只把他看成一般的客人,对他淡淡地不即不离。父亲的水磨工夫很好,他从早上开门一直坐到晚上咖啡店关门,一天三顿吃在这里,两只眼睛像探照灯一样追随着母亲目不转睛。” “几个星期下来,他的痴情成为笑谈不胫而走,酒店上下及一些老客人都把他当成了花痴。一个月后父亲终于忍不住向母亲做了表白,约她出去喝茶,吃饭,看电影,听歌剧,但都被母亲一一拒绝了。” “母亲有一个原则,就是绝不和有妇之夫交往。父亲从小娇生惯养,大少爷脾气一个,周围人都顺从他,他就是要天上的星星都有人去摘下来给他,一向没有被人嫌弃过,没有遭遇过挫折。在母亲这里他第一次尝到了被人拒之千里的苦涩滋味。当然,父亲是个倔强的人,不会轻易放弃和认输。他经过一番运作,居然把椿山庄大酒店给整个买了下来。这样,他和母亲的关系就成为了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 第一百七十五章 真爱是给予(三) "母亲是个很有原则和骨气的人。她听说父亲把‘椿山庄大酒店’买下来后,很讨厌这种高高在上,以权势压人,自以为有了钱就可以为所欲为的做法,她第二天就递上辞职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椿山庄’。” “她的举动轰动了整个大酒店。一些原本嫉妒她长得美、有异性缘,攻击她‘以色事人’、‘专拣大鱼钓’的女同事,纷纷对她刮目相看。一些对她默默单恋,没有自信跨越雷池一步的的男孩子也把她供奉到了心灵的祭坛上顶礼膜拜。”铃木老人不但能说,而且能喝。他几口喝完一杯咖啡后,就让服务员续加,不知不觉中已几杯下肚,米苔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这么喝咖啡的。 “您母亲离开酒店后靠什么生活呢?”米苔为铃木的故事所吸引,像小女孩一样,急切地想知道下文。 “怎么?喜欢上我的故事啦?”铃木看米苔听得津津有味的,不觉情绪高涨。 “当时日本的大酒店还不多,能够在‘椿山庄大酒店’这样的地方工作,是非常体面、让人羡慕的,那里的工资也很高。她辞职后,一下子找不到同等水准的工作,在家赋闲了一段时间。好在我父母都是小学老师,虽然收入不高,但旱涝保收,家里多她一个人吃饭也还负担得起。” “我父亲是个死胡同里都要走出一条路来的人,他天性顽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得知我母亲辞职后,依然对她紧追不舍,每天到我家对门的柳树下一坐就是一整天。后来干脆把柳树傍边的宅子给买了下来,以方便看到母亲。我的外公外婆,还有一位舅舅,渐渐看出了其中的明暗曲折,都力劝母亲跟了我父亲。理由是:一、父亲心诚;二、父亲长得帅,年纪也不算很大,那时他四十来岁;三、有钱。我母亲是个刚烈的女子,从不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她看上至双亲,下至兄长,都那么俗气、铜臭、势力,不由对自己的亲人产生了鄙视之情和失望之感。”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带着随身衣服和父母答应给她做嫁妆的钱,偷偷逃离了家门。她去大阪进了烹调缝纫专科学校学习缝纫。当时,在日本,女孩子学习缝纫和护士是非常时髦的一件事,女子要独立,就要学会一门技能,将来不靠丈夫,靠自己的一技之长生活。” “第二天,父亲就发现母亲离家出走了。母亲的两次逃离,终于洗清了他的双眼,他开始反省。这以前,他一直以为在这个世界上金钱、权势是战无不胜的,没有人会在它们面前不乖乖地低下高贵的头。没想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让他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父亲很顽强,他是绝不认输的,母亲越是逃离他,他就越来劲。刚开始,他只是被她的美貌所吸引,就是想和她好,没有多想什么。后来,他渐渐爱上了我母亲,他敬仰她的为人和内涵。他通过调查,知道她在大阪学习缝纫,自己也马上赶到大阪,去那所专科学校报名学习烹饪。母亲看见他时想,这小子,够鬼的,我前脚才跑到这里,他后脚就跟来了。不过,父亲的一片诚心让母亲确实挺感动的。母亲已交了学费,当然不能马上离开,这样,父亲和母亲就成了同学。父亲在母亲借住的小屋旁租了一间房子住下来。” 最近身体不适,更新时间不稳定,更新字数无法保证,很抱歉。祝亲们端午节愉快! 第一百七十六章 真爱是给予(四) “一直到专科学校毕业,母亲都毫无回旋余地坚决拒绝着父亲,他们始终只是好朋友。期间,也有很多人追求母亲,也都被母亲一一拒绝了。她的青春和美貌像一朵牡丹花风情万千地盛开着,却没人靠近,没人采撷,在众人的观赏和仰慕里,一点点凋谢褪色。” “外公外婆年纪渐渐老去,舅舅早已成家,生下了三个孩子。他们眼看母亲依旧孑然一身,都替她干着急。当时的社会风俗和现在不一样,女子结婚很早,超过20岁,就是老姑娘了,属于嫁不出去的剩女,会遭到周围人的白眼和猜疑,家人也要跟着承受相当的压力。”铃木老人大口吞咽着咖啡,他眼望虚空,沉浸在往事里。 “后来呢?”米苔催促着,她希望铃木老人的讲述能够快快进入正题。 铃木老人似乎并不急于马上进入正题,仿佛对往事一点一滴的讲述,对他来说,是一种乐趣和享受。 “母亲毕业后,进入了一家制衣店工作。这家店承接定制服装,由客人自己买来面料,裁缝按照客人的身高、尺寸及他们的要求裁剪、缝制衣服。父亲理所当然成了店里最受欢迎的常客。他每天都要去做一件衣服,到后来他的衣服多得放不下了,只好租一间仓库专门堆放。父亲,一个堂堂的岛主丢下几千岛民不顾,抛下妻子儿女不管,住在遥远的大阪,每天围着母亲转悠来转悠去。” “后来,为了排遣时间,他在一家法国餐馆找到了一份西点师的工作。每天带着白色的高帽子,身穿白色大围裙,在厨房里做蛋糕、饼干、冰激凌等西点。据说,他在制作西点方面,相当有天分,他做的西点很受欢迎,甚至还有客人愿意为他出资开一家西饼店。” “他荒诞不经的行为终于传入了岛主夫人的耳中。岛主夫人出身名门,她17岁时嫁给岛主,为他生养了一子二女。她聪慧明理,贤淑大度,岛主不在桃花岛时,一切繁琐的岛务都由她亲自主持、管理,把远近闻名的桃花岛治理得井井有条,人人称颂,三个孩子也教育得很好,个个优秀、懂事、听话。” “她听说了父亲的事情后,不但没有责备、怪罪父亲,反而反省自己,觉得一定是自己哪里没有做好,丈夫的感情才会**。她亲赴大阪,找到母亲,劝她接受岛主的求爱。母亲说,您疯了吧?哪有妻子为丈夫当这样的说客?岛主夫人说,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爱,我对他的爱,就像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我愿意成全他所有的梦想,满足他所有的愿望。” 铃木老人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抬头仰望虚空,久久无言。米苔觉得自己的耳朵一定出了问题,因为她不理解铃木老人究竟想说什么。米苔自以为,自己是个大度宽容之人,但是,如果要让她拱手让出丈夫,似乎做不到。她想,铃木老人年纪大了,也许他词不达意,或者,他把意思说反了。她想求证一下,但是铃木老人神情专注地仰头而视,她不忍心打搅他。 少顷,铃木老人喝了一口咖啡后,继续往下说道:“母亲听了岛主夫人的一番话后,第一个反应是这个女人非常狡猾。爱情是唯一的,排他的,自私的,它决不允许对方有丝毫的背叛和隐瞒,决不允许有第三者的介入。岛主夫人一定是希望自己知难而退,不要?这趟浑水,可是,她又想要博得贤惠的美名,所以故意搬出一套冠冕堂皇的大话来压自己。她诚心要为难岛主夫人一下,于是对她说道,我是一个未婚的女孩子,岛主却是个有家室的人,我们如果交往,太不公平了吧?” “岛主夫人问道,你觉得怎么做才公平呢?我母亲说,他应该离婚,把一切归零。两个独身的人从零开始,先试着谈一场恋爱。但我不能保证会爱上他,如果不爱,我就不会和他结合,所以,他即使离了婚,很可能也是白离。母亲还说,其实,我希望我的爱人留着空白等着我,就像我留着空白在等着他一样。我这么说已经很让步了。” “岛主夫人说,如果你的白马王子一直不出现,你怎么办?空耗你的青春永远等下去吗?母亲无言。岛主夫人又说,我明白,他是一个结过婚的人,对你确实不公平。但是,如果他离婚,恢复单身,你真的愿意尝试着接近他吗?会不会成功看缘分,但是不去尝试一下又怎么知道呢?给自己、也给他一个机会吧,怎么样?”母亲听后,不置可否地点了一下头。她想,岛主夫人挺聪明的,见话说不下去了,没有台阶可下,就自己找个台阶下,她怎么可能离婚呢?” “一个星期后,岛主夫人和岛主离婚了。她带着孩子离开了桃花岛,搬回娘家居住。当岛主夫人把经过公证的离婚证书放在母亲面前时,母亲为岛主夫人对丈夫的赤诚大爱深深感动,仿佛天边滚过一个炸雷,她多年封闭得死死的堡垒终于被击得四分五裂。” “这样,母亲和恢复了单身的父亲在平等的身份下,谈起了恋爱。其实,他们在一起学习了两年、做了多年的邻居、母亲又天天为父亲量体裁衣,他们互相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一旦心理障碍没有了,两人之间的感情突飞猛进,没有多久就如胶似漆,再也分不开了。” 铃木老人又举杯喝了一大口咖啡,他的眼睛闪闪发光,像年轻人一样炯炯有神。 “可是,您曾对我说过,您的母亲是34代岛主的小妾,这又是怎么回事呢?”米苔听到这里,是越听越糊涂,很多事情仿佛接不上茬,她的好奇心被吊得足足的。 “米姑娘,你的咖啡冷了,喝点吧。别着急,听我慢慢往下说。”铃木老人指指米苔那杯一滴未动的咖啡,慈爱地说。 ******** 身体还是不适,更新时间不能保证,非常抱歉。 第一百七十七章 真爱是给予(五) “春夏之交的一个下午,母亲和岛主一起踏上了桃花岛。虽然早就听说过桃花岛美丽的景色和迷人的传说,对桃花岛憧憬向往了很长时间,但是母亲还是生平第一次来到这个遐迩闻名的宝岛。那时,天下珍品‘金银针桃花’已经谢掉了,满山遍野的桃树上结满了小孩拳头般大小的桃子,一个个碧绿晶莹,可爱至极。” “母亲在桃花岛品尝了高脚蟹、鲍鱼、醋腌桃花,沐浴了温泉之王━泥炭温泉,观赏了天下第一景━‘夫妻岩日出’。还和岛主一起赶海,挖海蛎子,捡贝壳,吹海螺。在桃花岛她受到了岛民亲切热情的欢迎、热忱友好的款待和无微不至的照顾,她有一种回到家的踏实感和安全感。”铃木老人双眼放光,仿佛他也和母亲一起游历了桃花岛,度过了人生最美好的时光。 “尽情玩乐了一个月后,岛主向母亲求婚了。为了表示郑重,那天,父亲特意穿上了一身黑色的燕尾服,他手执世界最高级求婚钻戒━darryring(戴瑞)向母亲表露爱意,证明承诺。母亲激动得热泪盈眶,泣不成声。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母亲坚决拒绝了父亲的propose(求婚)。” “父亲沸腾的心情一下子降到零点,他倍受打击,难以置信。他问母亲道,你让我离婚归零,一切从头开始,我都一一照办了。为什么你要拒绝我?告诉我哪里没做好,我可以改,改到你满意为止。我可以不要桃花岛的万千财富,不要高踞千人之上的岛主之位,不要我贤淑美丽的结发妻子,不要我血肉相连的儿子女儿,我只要你一个人,在这世界上,你才是我最希望得到和拥有的至高无上的珍宝。” “母亲说,在桃花岛生活了一个月,我才终于明白,我是多么幼稚自私、目光短浅。别人都夸我视金钱、地位如粪土,夸我有志气,不庸俗,重感情,我也被自己的品行所感动,觉得自己是追求自由与尊严、坚持自我、争取平等地位、敢于和一切旧习俗和偏见做斗争的日本版‘简爱’。这一个月让我擦亮了眼睛,我爱上的人,他不是一个凡夫俗子,而是一个英雄豪杰。他不单属于我,更属于几千桃花岛民。他不应该只沉浸在儿女情长中卿卿我我忘乎所以,更要牢记自己与生俱来肩负的使命。多少岛务等待着他去处理,三个孩子也盼望着父亲的教导和关爱,他的前妻聪慧能干,贤德明理,她更适合做岛主夫人,桃花岛离不开她,几千桃花岛民离不开她。岛主啊,如果你愿意接受我,就让我做一朵桃花岛上盛开的无名小花吧,她不争春,不争俏,今生今世只为你一个人静静绽放。” “就这样,母亲终于说服岛主和夫人复婚,请夫人回来主持大局。她甘愿成为一个陪衬,一颗桃花岛天幕上遥远而闪亮的星辰。她在生下我和妹妹后,不到四十岁的盛年就得病撒手人寰。我自成年后离开桃花岛去新加波留学,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我的小妹留了下来,她一直在桃花岛生活到现在。”铃木老人一口气说完了他母亲故事中最关键的一段。也许因为说得太快了,也许因为往事的回忆让他激动和兴奋,他胸脯剧烈起伏,呼吸沉重而急促,脸上的红潮时隐时现。 米苔招手让服务员来给铃木老人续加了咖啡,看他喝下半杯后,米苔问道:“哦,您有一个妹妹,她还在桃花岛。您可以告诉我她是谁吗?” “特别助理先生,您认识她的。”铃木老人对着米苔眨巴了一下眼睛,仿佛一个调皮的小男孩在告诉大人:你可不要以为我年幼什么都懵懵懂懂的,其实啊,你们的秘密我都知道哦。 米苔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您早知道我的身份啊。您说,我认识您妹妹?让我想想她是谁。” 米苔在脑子里迅速搜索了一下,然后望着铃木老人,很有自信地回答说:“您这是给我出考题吧?我这个特别助理也不是白当的,桃花岛的人没有我不认识的。您妹妹一定是芬姨,对不对?” 铃木老人拍了一下手,高兴地说道:“不愧是特别助理先生,真有你的。我宣布,考试通过,100分。” 老少二人哈哈大笑,用咖啡干起杯来。 “您为什么姓铃木?这是您母亲的姓吗?芬姨的身份,现在的岛主和夫人知道吗?” “你说对了,铃木是我母亲的姓氏,在法律上她一直没有结婚。现在的岛主不知道有我这个人,阿芬的身份他也不清楚。” “你们也是岛主的血脉,为什么要隐姓埋名呢?” “这是我母亲的意愿。她不想为了争夺地位和财产,弄得骨肉相争。她和父亲是真正爱的结合,不参杂一丝一毫的世俗利益。” “您的母亲是位了不起的女性,让我肃然起敬。”米苔由衷说道。 铃木拿起自己的咖啡杯和米苔的碰了一下,算是接受了她善意的赞美。 “您是在新加波遇见白妈的吧?我想,您一定很爱她,她对您也很有感觉,我没猜错吧?” “你很有眼光。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有一次,天下着大雨,正道公子去蓝梦食堂时,带来一包烤红薯,记得是安纳芋,又甜又糯。白妈问他,是不是问一个老人买的,你经常在他那儿买红薯吗?她问了不少问题,似乎对您挺关心的,让我印象深刻。后来,您推着小推车,经过蓝梦食堂前面,玻璃门上印出您和手推车的影子,白妈立刻停止了说话,她的神态十分奇特,我一直忘不了(请参照第三十七章《自古美女多寂寞》)。” “哦,看来白梅心中还有我,我可以死而无憾了。”铃木老人又是调皮地对米苔眨了眨眼睛。 “可以和我谈谈您和白妈的故事吗?还有,不管怎么说,您也是桃花岛的子孙,为什么要去卖烤红薯呢?您不会是因为生活困难吧?34代岛主难道没有给您留下财产吗?” “你呀,是个好奇鬼,可以去做新闻记者啦。我可不能一下子把什么都告诉你,否则你把我这口井掏干净了,就对我不感兴趣了。”铃木老人又放声大笑起来,米苔发现他是个非常开朗幽默的人,不知不觉喜欢上他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我的爱情不打折(一) "老朽和你有缘,今天服务到家,充分满足你的好奇心,怎么样?"铃木老人露出一口洁白的、像年轻人一样整齐健康的牙齿顽皮地微笑着,同时又端起了咖啡杯。米苔替他用心数了一下,这已经是第五杯了。 “在满足我的好奇心之前,能否先给我一个机会,关怀一下您的健康。您这样喝咖啡,不怕咖啡中毒吗?”米苔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打断了老人继续的讲述。 “你还真说对了。很多人有酒精依存症,我则是咖啡依存症。椿山庄大酒店曾属我家所有,我父母亲的爱情之旅就是从这儿开始的,所以,到了这里一喝起咖啡就停不下来,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力量在推动着我。在这里喝咖啡时,我能体味到无比的幸福和情绪的安宁。可能是因为从小缺乏父母之爱的缘故吧,在我的下意识里,希望通过在这里喝咖啡,来凭吊故人,遥寄哀思,寻觅亲情,弥补童年的缺憾吧。”铃木老人喃喃说着,又举起了咖啡杯。 米苔决定不再阻止他。有时一个人童年的缺失,是一辈子也填不平的。“忠孝难以双全”,铃木的母亲既然选择了为爱情做出牺牲,必然会伤及无辜的孩子。孩子不能在父亲有力臂膀的呵护下长大,他的人生是不圆满的。米苔觉得,如果喝咖啡,可以多少抚慰一下老人寂寞的心灵,那么也不失为一剂良方。 “米姑娘,我高中毕业后没有升入日本的大学学习,而是选择了去新加坡求学。刚开始时,父亲给我准备了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可是我母亲拒绝了。因为她以做一个自食其力的职业女性为荣,她的人生理想是不依靠丈夫,凭一己之力,在人生路上与男人并肩而行。我无法赞同母亲的做法,在我看来,孩子接受父亲的资助,是天经地义的,他既然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了,就有责任养育我,教育我成才。可是我母亲不这么想。她说,你已经十八岁了,就要成年了(日本习俗是二十岁为成年人),你有手有脚,身体健康,应该靠自己的力量去生活。母亲不想在金钱方便占一点父亲的便宜。” “我怀着对母亲的怨恨一个人离乡背井来到新加坡。新加坡当时没有现在这么繁荣发达,但是它的官方语言是英语,我从小就对英语学习充满兴趣,对热带国家怀有一种浪漫的憧憬和玫瑰色的向往,所以才选择了新加坡。” “由于行囊羞涩,当我在新加坡的语言学校报完名,预付了一个学期的学费,租房住下后,就发现钱包里的‘银两’所剩无几了。第二天,我找到了一份工作,是在一个餐厅端盘子洗碗。那里免费提供两顿饭,我就是冲着这两顿饭而去的。新加坡是个没有四季之分的炎热国家,不需要多少衣服的支出,食物也很便宜,我每天打四个小时的工,就足以支撑我的学生生活。由于年轻,吸收能力强,一年下来我的英语、汉语水平突飞猛进,和当地人的交流没有什么障碍了。” “两年后,我考进了历史悠久的新加坡国立大学学习英语语音学。在那里我遇见了改变我一生的chong老师。在谈到我和chong老师的关系之前,我先要说说我父亲给我的一个小本子。离开日本时,父亲见母亲把他给我的钱统统还给了他,就交给我一个本子,说给我作纪念。本子不大,只有a4纸一半大,前面贴着我们一家的照片,有父母亲的单人照,有我和父亲、母亲及妹妹的合影,本子后面贴着一些花花绿绿的邮票。我并不是一个集邮爱好者,父亲说,这些都是日本的花卉、动物和山水,你在国外想家了,就拿出来看看,慰藉一下自己的思乡之情。母亲看了一下后说,这个本子你要好好保存,不要忘了自己的根。” “当时我打工的钱只够糊口,交不起学费。母亲每次来信都鼓励我说,你是男子汉,要靠自己的力量闯出一条路来,不要老想着怎么去依靠父亲,那是很耻辱的。所以,我从没想过要去求得父亲或母亲的帮助。有一次,我又想家了,就拿出父亲给我的小本翻看。这时chong老师正巧来我家玩。他父亲是新加坡有名的画廊老板,对美术、古董的鉴赏有相当的知识和见识g在他父亲的熏陶下,也是半个古董专家。他无意中看到了我的小本,像看见天方夜谭里的稀世珍宝一样,再也不肯撒手。” “他对我说,一直以为你是一名穷苦的外国留学生,没想到你身怀巨宝啊。他问我,你这个小本是偷来的,还是捡来的?看你平时老实低调,你不会是犯下大案,隐姓埋名的江洋巨盗吧?” “我劈手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小本,对他说,你胡说些什么?我一向遵纪守法,以自食其力为荣,连父母的光都不沾,怎么可能去犯罪呢?” “老师又说,那你得老实告诉我,这个小本是从哪儿来的?我可是你老师哦,你对我要诚实。我当时年轻,阅历不深,把老师看成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觉得他们是传递圣火的使者。我哪儿能想到,教师其实只是一份工作,说白了,不过是一个谋生的手段而已。老师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他们有助人为乐的天使一面,也有见财起意的魔鬼一面。我告诉他说,这是我父亲给我的。他很惊奇,说你父亲一定是名人之后,或者是国会议员、名医、大律师、大企业家吧?否则怎么会给你这么名贵的邮票?“ “名贵?我对邮票没有一点知识,不知道这小小的纸张里蕴含着巨万的价值。老师看了我一眼后说,小老弟,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被他这么一说,我脑子里多了一根弦。联想到父亲的家世门第,和他对我一向视若珍宝的父爱,他一定有能力也会用一种变通的方法来尽到一个父亲的职责。” “我对老师说,您是行家,您估估价吧,这些邮票值多少钱?老师说,这要让我父亲去看看,他才是真正的鉴赏高手。不过,这张邮票我曾经见过。老师指着小本里一张山水邮票说,这应该是100年前的邮票,据说世界上只剩两张,一张被美国的一名大银行家收藏,还有一张不知去向,没想到在你小子手里。只这一张就足以买下我们整所大学。” “听到这里,我脑子里轰地响了一声,世界仿佛不存在了,只有父亲慈祥的面容浮现在眼前,他对我的爱让我感动得浑身颤抖。虽然,用钱财的多少来衡量父爱,你可能会不赞成。可是,我认为,正因为这世界上很多感情是无法计量的,所以只好以钱财做秤进行衡量。比如说,一个男孩追一个女孩,他再甜言蜜语,死缠烂打,赌咒发誓,下跪磕头,如果他不愿意在女孩身上投入足够的金钱,那么,他的爱就是虚伪的,只是嘴上说说的,是不足为信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我的爱情不打折(二) 米苔虽然并不赞同铃木老人以金钱做尺度来衡量情感的价值观,但是她听了老人的话后什么也没有说,更没有反驳或提出自己的看法,她只是淡淡笑了一笑。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每个人的出身、经历决定了他们不同的人生观和价值观,这很正常。到了米苔这个年龄,不会再以自己的看法做标准去评判他人他事,对千姿百态、各自为阵的世间万物抱着宽宥、理解的态度。何况,米苔不得不承认,老人的话确实有一定道理,一个人不能光说不练,练什么,练就是实干,实干是抓得住摸得着的,它要落实到具体的物象上,物象是什么?说白了就是“金钱”二字。 虽然米苔看淡金钱,但是,一个人离开金钱还真是寸步难行。一个人与生俱来的自尊、骄傲靠什么支撑,不就靠金钱支撑吗?一个人只有在拥有了一定的物质基础后,说话做事底气才足,才能抬起头来当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当然,米苔主张:“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是一个基本原则,是一条不可越过的底线。 看见米苔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老人坐在一旁一声不吭,他默默呷着咖啡,静静等待着米苔思绪的回归。他是一个人生经验丰富,能够鉴貌辨色,有包容有涵养的绅士。 米苔发现冷落了老人,十分过意不去,她对老人说:“后来呢?您父亲给您的珍贵邮票后来怎样了?” “那好,我接着往下说。”老人用拳头敲击着久坐发麻的大腿,继续他的讲述。 “chong老师对我说,小老弟,我不清楚你的出身来历,既然你说这些邮票是你父亲给你的,我就相信你一次。你可不能小瞧这个小本子,它看上去普普通通毫不起眼,说不定价值千金呢。当然这张山水邮票也许是赝品,我功力不够,可能看走眼了。这样吧,今天我把这个小本带回家让我父亲鉴定一下,怎么样?他是新加坡数一数二的古董专家,让他调查一下这些邮票的前世今生,看看它们究竟是‘‘甄宝玉’’还是‘‘贾宝玉’’,究竟值个什么价。如果果然价值连城的话,小老弟哟,你就不用再这么辛苦啦。” “其实,对于一边打工一边学习的生活,我并不觉得有多苦多累。与其说我对这些邮票的价格感兴趣,还不如说我更希望知道并证实父亲对我有多爱。从小我不能每天和父亲生活在一起,心灵上总觉得有所缺失。我对完整的家庭和父爱有一种如饥似渴的追求。所以当时我没有多想什么,就按老师的要求把父亲给我的那个小本交给了衷心信赖的他。” “chong老师接过小本后,从第一页细细翻到最后一页,由于小本是活页本,他把贴有邮票的那几页取出来后,把本子还给了我。他对我说,鉴定这些邮票需要一些时间,照片还是由你保管吧。我想,老师说得很有道理。在夜深人静之时,我常常会非常想念自己的亲人和家乡,这些照片就是我的药,是医治我思乡病的良药。老师又指着小本的最后一页对我说,这几张不是邮票,好像是招贴画,上面的文字我看不懂,也许是日语或别的什么语。既然是你父亲给你的,你就好好保存吧。” “我粗粗地瞥了一眼那几张所谓的招贴画,黄底金字,用弯弯曲曲的草体汉字写了大小不一的几行字,猛地一看看不出写的是什么,我也没有多加关注,心想也许是电影说明书什么的。我们一家人都喜欢看电影,父亲只要一回家,就带母亲和我们兄妹去看电影,每次都要买电影说明书作为纪念。我自己猜想,这几张很可能是我未记事时,和父亲一起看过的电影说明书,父亲把它们作为念想留给了我。” “两个星期后,几个同学争相告诉我一个轰动大学的爆炸性新闻:chong老师不辞而别了。他是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什么也没有带,也没有向任何人告别,甚至抛下了颇有姿色的女朋友悄悄出走远走高飞的。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当时就如五雷轰顶傻了眼,我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父亲给我的邮票一定价值连城g老师动了贪念,想据为己有,带着它们跑到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挥霍享受去了。我的心抽搐般疼痛。我心疼的不是失去了一大笔钱财,我心疼的是我没有保护好父亲给我的传家宝,心疼我失去了一个好老师、一位好朋友。一个圣洁的教育工作者一旦做了金钱的俘虏,他即使拥有金山银山,这辈子他的心灵也永远不会安宁了,他能够得到财富,但是得不到幸福。” “我没有去学校告发他,没有去他父亲那里寻找他,更没有报警。因为没有证人,没有证据,而且,我相信这个世界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只要做下坏事,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我继续我的边打工边学习的大学生活。就在我每天数着一个个‘铜板’过日子,对人性、友情深感失望的人生低潮期,我认识了苏丙。他当时是新加坡国立大学法律专业二年级的学生,现在他是马来西亚首屈一指的大律师,也是你见过的马来西亚华人女作家撒哈拉的丈夫。” “哦,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您终于要讲到您和白妈的故事了。不过,在进入这个浪漫的故事之前,我想问一下,那个chong老师和那些邮票后来怎样了?”米苔笑看铃木老人一眼,举起咖啡杯和他碰了一下。 “chong老师去了美国。他陆续卖掉了手中的邮票,在那里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几年后他娶了一位曾经在世界小姐比赛上得过名次的哥伦比亚美女做妻子。那位美女在骗光他所有的财物后,和他离了婚。据说,他成为孤家寡人后十分想念家乡,想回到新加坡,看望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但是他没有脸回来面对他的家人、他的原同事、他的男女朋友,最后在不到四十岁的壮年,他就在贫病交加中孤独凄凉地离开了人世。” ******** 最近更新时间不固定,十分抱歉。估计仍要持续一段时间,但会尽量保证每天更新。爱你们! 第一百八十章 我的爱情不打折(三) chong老师的结局让米苔唏嘘不已。人生犯些小错误不要紧,但是,在关键时刻却不能走错一步。俗话说:“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指的就是这个吧。如果g老师能够战胜自己的贪念,把邮票请他父亲鉴定后立即完璧回赵的话,那么,他的助人为乐定会为自己赢得一位终身好友,并且那以后只要在大学尽心教学认真钻研做学问,到后来,上,可以成名成家,立一家之言,成一家之说;中,做个太平教授,桃李满天下春晖遍四方;下,至少有一份旱涝保收的工作,家庭和睦夫妻恩爱子贤女孝。可是,他让魔鬼叼去了心,走上了不归之路。 钱,真有那么重要吗?为了它,值得我们抛弃亲情、友情、爱情、健康和为人的信誉吗?人活一辈子,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为了穷奢极欲的生活吗?房子住得再大,我们只能睡一张床,山珍海味再多,我们只有一个胃来装,每天周游世界,时间长了,也会产生审美疲劳,希望回归往日按序就班的日常生活。 挣那么多钱,难道我们就不死了吗?总有一天我们每个人都逃脱不了人类的共同宿命,那就是:被一坯黄土所掩埋,永远消失于荒芜时空。我们就是有幸照顾得了自己的儿子、孙子,难道还能照顾得了孙子的孙子吗?我们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残酷,让私欲膨胀到无限大,然后,为了实现一己之欲,去出卖良心,贱卖友情,看轻爱情,疏远亲情,最后,葬送自己的健康和诚实的人品呢?为什么我们不能解悟一点,跳出金钱的怪圈,为了自己好好活一场呢? 其实,不需要很多的钱,我们也可以过得很好。家常小菜比餐馆的饭菜更可口、更干净、更有利健康;一家三口住60平米的房子足够了,挤挤挨挨地生活在一起,家人关系更亲密更温馨;不请钟点工,自己洗衣买菜打扫,既可以锻炼身体延年益寿,又能避开他人窥视的目光,让人生更自由自在更随心所欲;没钱去远方旅行,就在阳台上种些花草,养一缸金鱼,当鲜花盛开之时,闻着淡淡的花香,呷一口精心调制的鸡尾酒,坐在藤制的摇椅上,看鱼儿像会动的宝石一样游来游去,看天空瞬息万变的朵朵云彩,放飞我们的心情,做自己城堡里的主人。 米苔望着手上那枚宝戒,毫无疑问,它一定价值连城,但是,在米苔眼里它不过是一个会发光的小石头。她不追求这样的戒指,也不稀罕特别助理的头衔和地位,她真正想得到的是爱情,是在下雨的黄昏,依偎在爱人怀里,什么也不说也不做,看雨丝一点一滴往下落,是和心爱的人相伴相守,相濡以沫,牵着手一同老去,哪怕只有一间茅草屋遮风避雨,每天吃咸菜萝卜干加稀饭,心里也充溢着幸福和甜蜜。 为什么要和别人攀比?为要博得他人的一声赞誉和一个羡慕的眼光,去做违心的事情?别人买了150平米的公寓,我就买400平米的别墅;别人的老婆有三分姿色,我就找一个绝色佳人;别人的老公是高管,我就傍亿万富翁;别人开40万的车,我就开100万的…… 这样的人生多累啊!究竟是为自己活,还是为他人活?如果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倒也罢了,要是像chong老师那样以走上犯罪道路为代价,就算一时有了钱,能收获真正的幸福吗? 铃木老人知道米苔又走神了,他宽容地笑笑,没有打搅她。米苔觉得能和这样善解人意的人谈天说地、做朋友、呆在一起,那简直就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少顷,米苔收回心神,对老人说:“下面,该听听您的浪漫故事了。” 铃木老人说:“好啊。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能答应我吗?” 米苔以小卖小地说:“怎么?您开始搭架子啦?有什么条件您尽管开吧。”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条件,我只是希望,在我讲述的时候,你一不要插嘴,二不要提问,让我一口气说完,有问题的话,说完后再提,行吗?” “没问题。你放心好啦,我是一个很好的听众。”米苔又举杯和铃木老人碰了一下。 “那好,你准备好了吗?我就要开始了。” 米苔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我酷爱读书,上大学时是图书馆的常客,我和苏丙就是在那里认识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个爱书的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他出身贫困,交不起学费,必须刻苦攻读,以全年级前三名的优秀成绩争取学校发放的全额奖学金。我大四时,苏丙终于苦读成功,毕业进入了一个大型法律事务所工作。那年,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的母亲、父亲和岛主夫人前后相差几个月在一年内相继去世。妹妹阿芬被母亲娘家接去生活。在这之前,我的生活费由自己打工挣出,学费则由母亲供给,现在学费突然中断了来源,让我猝不及防,生活陷入了一团糟。” “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我又开始翻江倒海撕心裂肺地想家,我从床上爬起,拿出那个小本一张张翻看家人的照片,眼泪像决堤的江水在脸上肆意纵横。久久凝望遥想亲人的音容笑貌,我的心裂成一个大窟窿。我无意识地前后翻动小本,最后一页那几张招贴画似的纸张印入眼帘。在这之前,我关注的只是照片,对这些招贴画没有好好看过。现在父母亲离我而去,一想到这是双亲的遗物,上面有着珍贵的家族记忆,就忍不住拿出来仔细辨认,结果发现它们不是电影说明书,而是日本最大的化妆品公司资生堂的股票。” “我很吃惊,我的本能告诉我,这一定是父亲有意识留给我的遗产。我拿出其中的一张,找到一家国际证券公司,请股票经纪人验看了一下。他们告诉我这是资生堂公司的原始股,经过多次的股票分割和配新股,这张股票的价格已接近天文数字,不但支付我第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毫无问题,就是我这辈子不工作,吃穿用度都绰绰有余。” “我证实了自己的猜想,父亲是真爱母亲、我和阿芬的,他是一个有责任心的好父亲。记得,从证券公司回来的那天,我抱着股票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第一百八十一章 我的爱情不打折(四) "几天后,我卖出了其中的一张股票,把它折换成现金。我的想法和母亲不一样,我觉得,她太绝对、太走极端了。有丈夫的肩膀可以依靠,不妨依靠一下,同样,我有父亲的扶助,为什么要拒绝呢?人是生而不平等的,不是所有的人都有福分能修来一个好父亲、好母亲,我运气好,命中注定有个好父亲,为什么要像母亲那样拒绝命运之神的青睐呢?” “我把卖掉股票得到的现金,开了一家餐饮公司,下设三个分店:海南鸡饭馆、烤红薯摊位和中国餐厅。公司业务不算很红火,但也不亏本,小有盈利。公司开到第八年的时候,我遇到了白梅。当时白梅刚从日本到新加坡留学,还在语言学校学习英语,她是个好吃的女孩子,不知怎么迷上了我店里的鸡饭,一日三餐把伙食包在我们店里。” “第一眼看见白梅,我就喜欢上她了。她个性非常强悍,敢爱敢恨,属于外表柔弱内心强大的女子。我是一个‘好se’的男人,凭自己的感觉寻找爱人,感觉是什么,感觉当然就是对美的无尽追求。外表虽美,但是白梅任性张扬,什么事情都要占头份,处处不肯吃亏礼让,小嘴巴还特别厉害,‘得得得得’得理不让人,无理搅三分,不过,我就是喜欢她,每次被她‘欺负’了,还分外高兴,因为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就别无所求了。” “我和白梅很快成了好朋友,我们一起去图书馆看书,去圣淘沙岛钓鱼,看夜间动物园,坐船游新加坡河,观赏热带兰花,去印度人街吃咖喱……那些青春飞扬、爱情舞动的日子是我生命里最珍贵的回忆。当然,我们不是恋人,她一定知道我喜欢她,但是她什么也不说。我呢,对自己很有自信,也不急于捅破窗户纸,我们就这样交往着。” “后来,新的年轻人加入了我们的队伍,他就是苏丙。当我把苏丙介绍给白梅时,下意识里马上知道,我做了这辈子最蠢的一件事。果然不出我所料,白梅喜欢上了苏丙。她对苏丙展开了热烈的追求,她的炮火攻击很猛烈,把苏丙追得像一只小鹿满山乱转。可惜,苏丙和我不一样,他不以外表取人,他看重一个人的内心世界,看重她的思想深度和知识内涵,他对妻子的要求是:人生路上的伴侣、战友、心灵知已。他喜欢上了其貌不扬而内涵丰富的林琳,当然,林琳也不负所望,后来,她成为了一名风靡华人世界的大作家,笔名叫撒哈拉。” “白梅和我一样,年轻时自诩美貌,家世好不愁钱,骄傲得像一只高高在上的白天鹅。经过失恋的打击,她狂妄的心逐渐冷静下来,能够正确地看待自己和这个世界。随着岁月的浸润,她变得温婉贤淑淡定从容。” “我这辈子除了白梅,没有对第二个女孩子动过心。当然喜欢我的女孩子很多,但是,我不愿降格以求。在这一点上,我继承了母亲的遗传,就是,绝不做违背自己心愿的事情,哪怕一条道走到黑。我宁愿做一件滞销品,我的爱情也绝不打折。” “白梅呢,她和我非常相像,我们就像一对双胞胎。喜欢她的人车载斗量,可是,她的心里只有苏丙一个人。她爱得持久、坚韧、专注、疯狂。我听说,她后来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在新加坡生活,她住在苏丙家附近,只为每天能看到他一眼。再后来,苏丙一家搬回撒哈拉的老家马来西亚居住,她也跟着搬了过去继续做邻居。” “我对她说,你这种行为是stalker,她说,不对,stalker是一个贬义词,不适用于我。我是一个热烈的粉丝,粉丝对明星的感情是单方面的,只求付出,不计回报,他们默默守望对方的幸福,这是一种崇高而伟大的感情。我对他是无害的,只希望得到他用过的一张纸片,闻一下他吸过的香烟,收集他扔掉的垃圾,每天看见他,偷偷跟在他后面,体验心跳的感觉。后来,她居然成功进入苏丙家做了女佣,她说,为心爱的人端茶做饭是最大的幸福。我很奇怪,苏丙居然能收留她,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伺候,同时,对她的热烈情感视而不见。” “你可能觉得我们的青春就这样在单相思里白白消耗了,是一种浪费,太可惜,太愚蠢了。世界这么大,天涯何处无芳草,没必要一条道走到黑,人生只有一次,应该尽情享乐,多多恋爱。是的,现在的年轻人不太能理解我们这一代人的情愫。其实,忠诚于一个人,忠诚于一段感情,坚守自己的信仰,是一件非常美好非常幸福的事情。” “我能理解白梅,虽然我做不到。因为,后来我还是向世俗妥协了,我迎娶了一位美丽纯洁,爱我至深的女孩子。我卖掉了新加坡的公司回到日本,把家安在东京郊区的高尾山,生下了一儿一女。现在两个孩子都已成家立业,自立门户了,他们分别有了自己的孩子。” “我总忘不了白梅,我的身体结婚了,我的感情却只钟情于她一个人,我的心一直在呼唤她,在相思中煎熬着。她是我这一辈子唯一佩服的女人,她真正实现了我们年轻时的誓言:哪怕做滞销品,也绝不打折我们的爱情。我老伴去世后,我重操旧业,开了一家烤红薯公司,我自己亲自担任外卖。” “只有当我推着烤红薯的小车走在大街小巷徘徊叫卖时,我才能感受到生命的活力,青春仿佛又回来了。我是一个没有根的人,在户籍上没有父亲的姓名,在大街小巷的流连,使我找到我的根,我的根在流动的空气里,在恋人闪光的眸子里,在清晨含着露珠的青草里,在黄昏袅袅飞升的炊烟里。我的生命之根是漂浮的,‘处处无家处处家’,我不属于哪个地方,我又属于任何地方。” 老人说到这里,剧烈地咳嗽起来。米苔把咖啡杯推到他面前,看他喝下一大口。她发现他的眼角湿漉漉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仙女飞天(一) 老人讲完他的故事时,东方已经发白,初升的太阳把万道金光洒向天幕,花园里的青草和鲜花在晨光的沐浴中展现出惊人的艳丽和羞涩的微笑,新的一天来临了。 老人说了整整一个晚上,虽然有点咳嗽,脸上有点潮红,但是精神瞿烁,谈锋犀利,思路清晰,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年过七十的老人。 “请看,这是我孙子的照片。”老人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张6寸大小的彩色照片给米苔看。米苔一眼认出他就是在共乐村遇见的小男孩━正男。“世界太小了,我认识您的孙子,他叫正男,在共乐村生活,对不对?” “哦,你们见过面啦?”老人似乎并不意外,仿佛世间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孩子长得太像正道公子了,性格也非常可爱,所以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们还是好朋友呢。”米苔把照片还给老人后说(请参照第七十四章~《山重水复疑无路》)。 “看来我们之间很有缘分啊。”老人仰脸笑了起来。 “正男怎么会在共乐村生活啊?那里的教育有点走偏锋,和世俗社会有一定差距。”米苔总觉得正常的人不应该在那里生活,正男还是一个孩子,可惜了。 “我儿子,也就是他爸爸从小就很厌世,在正男出生后不久,他们一家捐出所有财产,移居到了共乐村。我儿子觉得,只有在那里心灵才能得到安宁。我当初很反对他这么做,希望他至少把正男留下来给我做伴,但是,儿子说,正男是他的孩子,只有在共乐村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是的,孩子的人生是他们自己的,我有什么权利去阻挡呢?而且,我觉得儿子厌世的根源在我身上,因为,我虽然和他母亲结婚了,人在家里,心却在远方,孩子很敏感,他们能感知到父亲对家庭、对母亲、对子女的爱是否充溢、纯粹和完整。我从小就遗憾自己没有得到过完整的父爱,可是,却把同样的错误在自己的家庭里重犯了一次,罪过啊。”老人惭愧地低下了头。 “米姑娘,我想请求你一件事,希望你有朝一日可以把正男从共乐村接出来,让他在正常的社会里,接受普世教育,健康成长。”老人的眼里流露出恳求。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在他的脸上,他额头、眼角、唇边的皱纹和斑点在晨光里暴露无遗,令人触目惊心,米苔看了以后辛酸不已。 “好吧,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但是,我会尽力去做的。”米苔不忍心拒绝老人的请求,虽然觉得事情的难度极大。 “谢谢你,米姑娘,你是一个好人,当初我没有看走眼。”老人一仰脖子喝完了杯里的咖啡。 米苔给老人在椿山庄大酒店开了一个房间,安排他去休息,然后回到了龙凤阁。 正是午饭时间,龙凤阁里热闹非凡,客人在外面排着长队等吃饭。米苔刚踏进店门,突然被人在肩膀上狠狠敲了一下。 “谁呀?这么没有礼貌!”米苔生气地想回头张望,却被一双温暖的手遮住了双眼。 “别闹,这可是餐厅,要影响营业的。”米苔猜想可能是遇上熟人了。 “猜猜我是谁,否则捂瞎你的眼睛。”一个娇媚的娃娃音在耳边响起。 “单姐姐吧?还不快放开,看我怎么报复你。”米苔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是久违的单姐姐。 单姐姐松开了手,“算你还有良心,没忘记我这个老姐姐。这么长时间也不和我联系,我要罚你呢。”单姐姐又亲昵地拍打了一下米苔的手臂,把脸转过来看着米苔。 “单姐姐,您真是一点也不见老哇,快成妖精啦。”米苔不是一个喜欢说笑话的人,但是不知怎么搞的,只要见了单姐姐,就止不住想开开玩笑,可见单姐姐是个具有天生亲和力的社交家。 “哼!亲眼见证了我们新宝的非凡魔力了吧?你也快加入我们的新宝事业,为人类造福吧。”单姐姐亲密地拉起米苔的手说道。 “您还是老样子,一门心思只有您的新宝。刚见面,就没有别的话好说吗?”米苔不想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你别给我打岔,我可是为你好。你也看见了,我现在是逆生长,再过几年就要赶上你啦,可能比你还要看轻。到时,我可要追正道公子啦,你可别怪姐姐我不懂得礼让哦。”单姐姐打趣道。 “去去去,爱追不追的。”一说起八字还没有一撇的她和正道的关系,米苔就脸红了,不愿再说下去。 “我知道,你的身份已经被岛主认可了,我的特别助理大人。不过,可要看好自己的男人哦。”单姐姐摸了一下米苔的脸蛋。 “米姑娘,你回来啦!昨晚住哪儿啦?”从餐厅里面迎出来的那妈妈为米苔解了围。 这是米苔最后一次见到单姐姐。 那天她们在一起吃了午饭,单姐姐眉飞色舞地讲到她的新宝事业,讲到她成立的“香党”,讲到小那的议员选举,讲到华人参政,讲到她要拍电影,自己亲自出演女主角,圆年轻时的梦想,讲到规划中的美国新宝总部…… 那天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热血沸腾,仿佛生命是一条无穷无尽的河,一切都刚刚开始,美好壮丽的人生在前方召唤,只要吃着新宝往前冲,名声、地位、权势、财富、友情、爱情、亲情、健康、寿命……这些几千年来人类朝思暮想的东西均可以垂手而得。 单姐姐走出龙凤阁时,是下午三点,正是东京白天最安静的时刻。学生还没有放学,上班族正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家庭主妇在超市采购,她们精打细算,打算用最便宜的价格做出最美味的家常菜来。 暮秋的下午,风儿轻轻地吹,吹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巍峨的高楼、在市区穿梭不停的电车、长龙般的汽车行列、道路两旁开始落叶的树木、草坪上“吱吱”乱叫的小鸟、静谧的街心公园……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和谐美好。单姐姐决定不坐电车,步行回家。她家离新桥不远,慢慢走回去也就20分钟左右。 走到一个公园附近,她突然觉得有点累,就在近旁的一张长椅上坐下来,掏出几片新宝吃了下去。 “您是祖奶奶单大姐姐吧?我是您第1050代孙女啊。我最近发展了5个下线,可以请您替我们讲讲课吗?”一个中年妇女悄没声息地出现在单姐姐背后。 单姐姐一听说是自己人,出于礼貌迅速站起来打招呼。她的双腿还没有站直,人就倒了下去。这一倒,她就永远没有再站起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仙女飞天(二) 单姐姐仙去了。 她的遗容好像睡着了一样,安详沉静,甚至看上去带着一抹微笑。 新宝会员━单姐姐的子子孙孙们都说,祖奶奶是被宇宙大帝召唤去了。以后,在有月亮的晚上,抬头仰望天宇,单姐姐一定化身为仙女在天庭饮酒作乐,歌舞升平呢。流星就是她妙曼的舞姿,星星是她的舞伴,云彩是她的霓裳。我们只要坚持服用新宝,总有一天也可以步单姐姐的后尘,衣袂飘飘羽化成仙,成为不死之身,生命和山川宇宙共存(请参照第十四章《蓝钻女皇》)。 但是,新宝内部渐渐出现了不谐和音,许多人怀疑长期服用新宝会破坏人体免疫功能,带来不可修复的伤害,最后,像单姐姐一样突然逝去,连遗嘱都来不及留下一个。 大批新宝会员像潮水一般纷纷退会。 这情景,让新宝总部的上层集团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们先是束手无策,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继而,派出一个又一个使节团来到日本,解释单姐姐仙去的种种因果,但是无法让人信服。 强劲的退会之风在日本刮起后,以不可阻挡之势,吹遍了全世界。一个曾经风靡全球、傲视人寰、不可一世的新宝集团,由于单姐姐的突然去世,如高山雪崩迅速走上了衰败和破产之路。 不过,退会后的前会员们,会经常举办各种名目的集会,眼泪滴答地聚集在一起,怀念他们共同的亲人━单姐姐,缅怀他们所向披靡的峥嵘岁月,追忆他们充满梦想的似水年华。 单姐姐巨大的亲和力和感召力可见一斑,她终于实现了自己的人生梦想,在人生的舞台上出演了真正的女主角,她那光艳照人的倩影永远留在了千千万万新宝会员的心上。 就在众人为单姐姐和新宝的结局唏嘘不已之时,事情出现了一个令人跌破眼镜的发展:和单姐姐“日日夜夜说恩情”的丈夫山田,在单姐姐仙去不到三个月,再入洞房,又做了新郎官。这次的妻子是个比他小三十多岁的性、感、妖、冶的菲律宾女郎。 前会员们纷纷传说:山田这个挨千刀的,看上去是个佛菩萨,对单姐姐百依百顺忠心不二,其实花心着呢,单姐姐还在世时,他就和现在这个小妻子眉来眼去了,他们早就瞒天过海暗度陈仓了; 有的则说:没有的事,是你多想了。山田对单姐姐是绝对忠诚的,他的爱情纯洁度是无可置疑的。都是那个菲律宾女人贱,自己送上门去,男人嘛,有谁抵御得了美女的狂轰滥炸。嗨,那女人看上的哪是山田本人,是单姐姐留下的巨额遗产啊! 无数人叹息:一世争胜好强、生命不止奋斗不息的单姐姐,最后落了个“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下场。 不久,又有消息传来说,单姐姐所有的存款、不动产、股票、艺术品、古董都放在自己弟弟名下,山田要继承这笔遗产必须缴纳巨大的遗产税。并且,由于办理遗产交接,单姐姐长期以来一直偷税漏税的行为曝光了,国家税务局的税务人员盯上了单家,包括她成立的“香党”。 媒体的嗅觉比狗鼻子还灵,这一消息马上被各大杂志、报纸、电视台、电台竞相爆料,引发起民众对“香党”的信任危机,正在进行竞选活动的那瑞安受到了毁灭性打击。 在车站、学校、公司、民间团体演讲时,他被指责、辱骂、泼冷水、扔臭鸡蛋,很多支持者觉得受骗上当纷纷离他而去。原来约定好的采访、演讲、签名会、握手会被一个又一个取消。 最为可怕的是,他被跟踪盯梢,被人肉搜索,他违反一夫一妻制,坐拥三房妻妾的丑行终于也败露了。 女权主义者们义愤填膺,是可忍孰不可忍,她们行动起来,举行声讨会、研讨会、辩论会,誓把“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那瑞安批倒批臭。 她们打着横幅,带着饮料、盒饭、毛毯、帐篷,自发地聚集在龙凤阁餐厅门口,示威静坐,高呼口号。 所有女性拒绝上龙凤阁吃饭,也极力阻止她们的男性同事、家人、朋友上那儿去,谁去谁离婚,谁吃谁断交。 龙凤阁就是白送、倒贴钱,都不再有人上门。东京最火的中华餐馆一下子就倒闭关张了。 只有敏丽暗自高兴,终于没有人再来找她和大兰的麻烦了。周围人一个个垂头丧气在寻找对策,根本无暇顾及到她们母女。 肖诗和可人的良好关系出现了裂痕,因为,小那必须在她们两个之中选择一个。 最惨的是那瑞安,他虽然也经历过挫折和打击,但没有经历过如此惨烈的挫折和打击。一时间他卧床不起,昏迷了几天几夜。醒来后,形销骨立,双眼呆滞,嘴角起泡,话不成声。 家庭、事业、梦想就像小孩子吹的肥皂泡泡,说没有就没有了。 他是爱家、爱孩子、爱女人的。他明白自己心里敬的是肖诗,爱的是可人,离不开的是敏丽。 肖诗启蒙他的思想,给了他成功的机会,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窗口; 可人不但是绝色美女,而且为他诞下麟儿,满足了他男性的虚荣,成全了他孝敬母亲的愿望,让他尽到做人子的责任; 敏丽让他尝到男子汉的尊严,感觉到自我的强大,这个居家过日子的小女人,圆了男人千百年来男耕女织的原始梦想。 他希望把所有的东西都紧紧抓在手里不放,希望幸福的日子地久天长,偏偏上帝就要和他开开玩笑,给了他几个宝,还没有捂热,又劈手抢了回去。他大放悲声:上帝啊,如果是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给我啊! 不过,“真金不怕火来炼”,那瑞安从挫折和打击中迅速站了起来,他宣布退出“香党”,并且和可人、敏丽分手,因为肖诗才是他的正配。 可人离开那家时,是笑吟吟走的。因为,她知道,只要儿子在她手中,那根风筝的线就永远在手中,不管风筝飞得再高,只要她拉扯一下,它就得乖乖地回来。 敏丽也是笑吟吟地离开的,这让周围的人大惑不解。半年后,这个谜底才解开,原来敏丽带着大兰嫁人了。对方是一个贫困潦倒的小职员,但是对她倒真情实意。经历过风霜雪雨的敏丽,知道什么才是自己应该追求的。相信她不会再把人生当儿戏,再犯低级错误了。 肖诗留在了那家。她一改原样,不再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强人了。她每天为婆婆端茶做饭,对丈夫嘘寒问暖,还去医院接受不孕治疗,打算为那家传宗接代。也许,只有到了她这个年龄,才渴望生命得到延续,不但为家族,更是为自己。 那瑞安继续他的议员选举。退出“香党”后,他再次申请作为无党派人士参选。他的反省态度、改悔姿态和坚韧不拔的毅力,让许多人刮目相看,不少离去的支持者又陆续聚拢回来了。 那妈妈遭此打击后一蹶不振,她完全是个痴呆老人了。 世事变幻、沧海桑田之中,米苔迎来了辛卯年春节,那是公元2011年2月3号。 第一百八十四章 他在灯火阑珊处(一) 2011年2月4日,大年初二。 米苔应邀来到中国大使馆,参加一年一度的新春联欢晚会。 春节前,她去大使馆更新护照时,见到了大雷,大雷给她发了邀请函。 会场里国旗招展,人声鼎沸,人人脸上洋溢着幸福快乐的笑容。他们弯腰鞠躬,拱手作揖,在拜年声中互相用汉语、日语说着祝福、吉利的话。 扩音器里传来《歌唱祖国》的童声独唱,那纯净无暇的天籁之音,听得每个华人都胸潮澎湃,热血沸腾,潸然泪下,心中充满了对祖国母亲无比的自豪和无限的热爱。 大使、大使夫人、大雷、dodo公司的社长都来了,他们在前面主宾席就坐。看到久违的学姐、童年的伙伴、以往的上司,想到这几年自己曲折起伏、离奇坎坷的命运,米苔不由感喟世事无常,心中感慨万千。 这是一个自助餐式的宴会,沿墙根放着一圈银色的不锈钢餐炉,里面盛放着热气腾腾丰盛可口的各式佳肴,酒水饮料则摆在前后左右四个角落里,由大家任意选取。 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相互之间亲切友好地打着招呼,大伙儿开心地吃着聊着,气氛热烈温馨美好。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dodo公司的社长发现了米苔。 他手托满满一盘菜肴,满面笑容走过来打招呼道:“米桑,久违了。好想念你哟。” 看那一脸发自内心的笑容,仿佛他和米苔之间曾经不是壁垒森严的上下级关系,而是最亲密最友爱的朋友,过往没有丝毫的芥蒂和不快。 米苔一看到社长,就不由想起,他曾经单凭北京黄总的一面之词,蛮横霸道地解雇了自己,连一个解释辩白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害得自己差点吃了上顿没下顿,在日本的签证也差点不保。米苔希望能听到他的一句解释和道歉,她心里的郁结并没有完全解开。 但是,米苔自认为是个有涵养的人,在新春喜庆之日,在自己祖国的土地上,巴掌不打笑面人。她按捺住自己的情绪,有礼貌地回复了社长的寒暄。 社长干脆在米苔对面坐了下来,边吃边说道:“我是个馋鬼、吃货,由于工作关系几乎每天都在吃好吃的东西,可以说吃遍了全世界。吃来吃去,还是中国菜最好吃,不愧为天下第一美味啊。” 米苔不由想起他们一起参加世界美食锦标赛时的情形(请参照第十二章《疯狂美食家》),事情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却仿佛依然如昨天一般清晰。 “对了,米桑,你知道吗?中国的黄总出事啦!他由于贪污腐化,被双规了,前几天中国报纸登出来的。你的事情,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他诬告。你放心,公司会对你负责,彻查这件事情的。另外,劳动基准监督署的官员也来过公司几次,在进行调查,相信很快就会水落石出。”说完,他伸手碰了一下米苔的手臂,以示友好。 米苔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心想:真是一只老狐狸!这一切都是岛主夫人搞的鬼,你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做了她的帮凶,黄总在这出戏里不过是一个贪图私利的炮灰而已。 “社长,谢谢您告诉我黄总的消息。其实,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的,他这是罪有应得。头上三尺有神明,做了坏事一定会受到惩罚的,您说是不是?”米苔笑吟吟地看着社长,问道。 社长的神情有点讪讪的,不得不附和道:“米桑,你说得很对,我和你完全同感。” 他大概害怕继续这个话题,忙转换了谈论的方向:“对了,米桑,听说你一直在寻找小林君,有消息了吗?” “嗨,好几次都和他擦肩而过,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一说起这个,米苔的心就直往下沉。 “哦,是吗?不过,很多事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哦。刚才我看见有个人影一晃,好像是小林君。他不会是在中国大使馆工作吧?”社长对米苔挤了一下眼睛。 米苔想,他把这条消息透露给我,是为了将功折过吧?他一定知道我现在仅次于岛主的特别助理身份。这个老狐狸,他在开始为自己留后路了。 没错,正道公子一定是在中国大使馆!米苔对这一发现很激动。 “我会回到母亲的怀抱。”米苔想起正道公子给她的留言(请参照第一百六十五章《怀揣爱情走天涯》)。当时还以为他去了共乐村,找他的生母锦惠去了。原来“母亲”指的不是自己的生母,而是自己的祖国啊!正道母亲锦惠是华侨,那么,中国不就是正道公子的祖国,正道公子的母亲吗? 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第一百八十五章 他在灯火阑珊处(二) 米苔不想再戴着假面具和社长继续周旋下去了,她急于尽快找到正道公子。 她和社长打了声招呼后,就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她用手拨开层层叠叠欢庆的人群,目光在每一张桌子,在人缝间、人堆里来回逡巡。 我心中的白马王子,你在哪里呀?她在心里对着大地呼喊。 为什么你总是躲着不见我?每当我快抓住你的手,你就像一条海鱼,“吱溜”一声挣脱而去,滑出老远,然后,消失得无踪无影。 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一是一,二是二,砍头不过风吹帽,今天,你就给我一句干脆话吧! 都说:没有钱的日子,心最痛。因为,要看人脸色,迎合对方,低三下四去讨生活。 殊不知,寻爱之旅,心更痛。因为,这不是单方面努力就能够成就心愿的。天时、地利、人和,许许多多错综复杂的外界因素左右着一切。剃头挑子一头热,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无奈和绝望,才是生命之痛的金字塔尖。 都说:黄连最苦。可是,那只是味觉上的苦,一时的苦,失恋之苦才是真正的苦,长久的苦。那种精神上的失落,自信心的打击,可望不可及的纠结,苦到用言语都难以描述。每个失恋的人,都会大病一场,到阎王爷那儿走一圈再伤痕累累地返回。 我心中的白马王子,你快快出现吧!她在心里对着天空吼叫。 把男女之爱暂且放在一边,先想想舔犊之情、父母之恩吧!你难道不想念自己的父母吗?他们垂垂老矣,重病缠身,翘首期盼着你回到身边。 米苔五内如沸,她找遍了整个会场,察看了每一张脸,都没有找到正道公子。 她实在憋不住了,径直走到大雷面前,也不顾大雷正和人家谈得热火朝天。她一把拽住他的袖子说道:“大雷哥,我有一件顶顶重要的事情要请你帮忙。” 米苔急不可待的焦虑神情,让大雷十分讶异。她一向是个懂事谦让,处处为他人着想的女子,今天这是怎么了?好反常呀!一定是遇上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了。 大雷忙撂下一起说话的对方,和米苔来到了宴会大厅的拐角处。 “大雷哥,大使馆里有没有一个叫做托马斯的日籍华人?他还有一个名字叫小林正道。” “你别着急,慢慢说。先告诉我,他是谁?和你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有两个名字?你为什么这么急于找到他?”大雷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么可能被米苔的情绪拉着走,他镇静地看着她,气场十足地发出指令。 米苔站在大雷身边,不知怎么搞的,突然感到有了主心骨,她迅速冷静下来,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声抱歉,然后,把有关正道的一些情况,简明扼要地向大雷作了说明。。 “我知道了。看来,他还可能有更多的名字。这样吧,你手里有他的照片吗?给我一张,我让人去查一下。” “没有……”米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和正道合张影,或者问岛主要一张他的照片带在身边。 大雷提醒道:“小苔,记得你从小就擅长画画儿,你画张他的头像交给我吧。” ********** 最近身体一直不适,勉强只能更新1000字,抱歉。 第一百八十六章 他在灯火阑珊处(三) 米苔急于马上找到正道,二话不说,当即从包里掏出一本笔记本,撕下一张纸,拿出铅笔,勾勒起正道公子的脸部轮廓来。 亲们知道,米苔的字写得很拙劣,歪歪扭扭的,连个小学生都不如(请参照第八章《蓬门今始为君开》)。不过,她在绘画方面却颇有天赋,尤其是人物素描有相当功底,这也是她化妆技巧高人一筹的原因所在。 快画完时,大使夫人走过来了。“大雷,你在这儿啊?大使叫你去呢。” 她穿着一身水红色镶天蓝大滚边的旗袍,端庄文雅里蕴含着知性的女性美。 米苔看见她,高声叫了起来:“学姐,久违啦。您青春无敌,风采依旧啊。” 大使夫人也高兴地抓起了米苔的手说道:“米桑,是你呀!你也来啦,欢迎欢迎。你的事情,我听dodo公司的社长说起过,真是委屈你了。相信一切都会得到圆满解决的。大使馆就是你的娘家,是在日华人的坚强后盾。以后有什么事你就和我说,别客气哦。” 米苔听后,点了点头,然后,激动地一下子抱住了大使夫人。 在全球一体化的今天,一个人在哪里生活是个人的自由和选择,但是,就像张明敏在《我的中国心》里所唱的那样:“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我的祖先早已把我的一切,烙上中国印!”每一个在外生活的中国人,无不密切关注着祖国的发展,他们为自己国家的日益强大和富庶深感自豪。离开故土,异乡飘泊,使他们更强烈地感受到对祖国的热爱、对家乡的眷恋,感受到作为一个中国人的光荣和尊严。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我看看。”大使夫人注意到了米苔手里的画像。 米苔递给她。 “哎,这不是金晓正吗?”大使夫人脱口而出。 虽然只有寥寥数笔,正道公子的形象却栩栩如生地跃然纸上。 “您认识他?”米苔压抑着擂鼓般的心跳问道。 “怎么不认识?他是我们使馆在当地聘用的工作人员嘛。” “哇,真是太好了!踏破铁鞋无觅处!是这样的,我受他父亲所托,正在到处寻找他。dodo公司的社长刚才告诉我说,在晚会上看见他了。我找遍了整个会场,都没找到他。所以,画了他的像,想让大雷哥替我查一下。没想到您认识他。” “我和金桑很熟的。他是持有英国绿卡的日籍华人,英语说得棒极了,不过不太会说汉语。” “他现在在哪里?还在会场吗?” “他今天也来了。只是,刚才说身体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米苔知道,正道公子一定是看见dodo公司的社长也在,特意回避了。 米苔带点撒娇的口吻,对大使夫人说道:“学姐,您知道他的手机和住址吧?可以告诉我吗?” 大使夫人收起笑容,严肃地说:“米桑,虽然我是你学姐,你的为人我也信得过。不过,电话号码和住址,这些涉及到个人信息和隐私,在没有征得金桑同意之前,我不能告诉你。你在国外生活多年,一定懂得其中道理,也会理解的,对吧?” 米苔很惭愧,她不好意思地说:“学姐,您做得很对,我当然理解。如果您见到他,麻烦转告他一声,他的父亲得了肺癌,非常希望见他一面,请他务必尽快回家一趟。” “没问题。不过,使馆的休息日既跟日本、又跟国内的日历走,现在正值春节期间,按国家规定,我们休息到年初六,也就是要年初七、2月9号才上班。只能麻烦你再耐心等几天。一上班,我会第一时间转告他的,你放心好了。”大使夫人亲密地拍了一下米苔的手臂。 第一百八十七章 爱恨绵绵(一) 区议员选举,那瑞安落选了。 当电视里播出这条消息时,那瑞安和助选工作人员及一帮支持者们,正在欢度中国的农历新年。 他们喝着茅台酒,吃着北京烤鸭和饺子,对选举结果充满着信心。 那瑞安站在主人位上,高举酒杯,气势如虹地对大家说:“各位,感谢你们的大力支持。小那我若当选,一定不辜负诸位的期望,定会竭尽全力为大家服务,为提高华人地位,改善华人待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来,我敬大家一杯。” 铿锵激昂的话音还没有落下,玉液琼浆刚送到唇边,电视台就传来了他落选的消息。 那瑞安不由双腿瘫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茅台酒,像碎银般泼洒了一桌子,没有人去拂拭它,就渐渐聚拢成一条长龙,顺着优美平滑的桌面,滴滴答答淌了下去,流在红褐色的地板上。远远看去,像一枚褪色的袁大头,在冬天的阳光里发出一闪一闪诱人的光泽。扑鼻的酒香朝四周慢慢弥漫而去,带着曲终人散、抓绕人心的苦涩气味。 那瑞安坐在椅子上久久地说不出话来,他脸色煞白,双眼无神,满眼血丝,脸上写满了疲惫,整个人像一只被戳破了的皮球━蔫嗒嗒的。 助选人员及支持者们不好意思再继续大吃大喝,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酒杯、筷子和碗碟,走过来安慰他。 一位须眉皆白、霸气十足的老者,是名老华侨,是为他摇旗呐喊、冲锋陷阵的主将,他拍着那瑞安的肩膀说:“小那,不要气馁。你这是第一次参选,就当花钱买了一个经验。你还年轻,人生的路长着呢,以后有的是翻盘的机会。我们一定还会支持你的。” 一个眉清目秀,颇有几分姿色的中年妇女坐在他身边,她是单姐姐的直属下线,在新宝集团里的辈分和地位相当高。她不忍直视那瑞安愁云惨淡的面容,脸对着他,眼睛却凝望着虚空说道:“小那啊,我早就提醒过你,日本的民主都是tm的狗屁,骗人的东西,选票都是金钱买来的。嗨,怪只怪单姐姐死的不是时候。你说,她早不死晚不死,为什么偏偏要在选举最白热化的时候死去呢?这一死,我们最得力的靠山倒塌了。所以,小那啊,听姐一句话,这次失败只是一次事故,事故是天意,人力不可抗拒的。你可要想开点啊,不许再钻牛角尖了。” 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一拳砸在那瑞安肩上,他是一家餐饮上市公司的老总,事业成功,春风得意,稳坐新华侨华人总商会头把交椅,他声音洪亮地说:“都听听,这位大姐说得多好!资本主义的民主,那是摆样子哄小孩的玩意儿。这次参选,洗亮了我们的眼睛,以后我们不会再上当了。老子不跟你玩了。我说,小那,你要振作起来,不值得为这屁大的事儿生气。” 一个戴着眼睛、文质彬彬、儒雅俊逸、留学生模样的青年说:“大大,以后我们还是一起努力挣钱吧!说到底,这世界上还是钱最实惠呀。不要把时间和精力空耗在华而不实的地方了。所以啊,我觉得,这次失败,它失败得好哇!我们要感谢失败,感谢生活的苦难。” 一个长相俏丽,身材妖娆,眼波流转,双眉高挑的女子,一看就是风尘女杰,她拨开众人,走到那瑞安面前,“那哥,请允许我拥抱你一下。我的身上充满了正能量,它们会赶走你的霉气,杀死你的负能量,让你精神焕发。男子汉,摔倒一次,算什么?爬起来,继续战斗!失败是成功之母,相信你一定会在第二次选举里大获全胜。” …………… 肖诗也赶了过来。 经过坚持不懈的不孕治疗,她终于怀上了小那的孩子,如今已经3个多月了。一向随意不羁,不按牌理出牌的肖诗,有了孩子后严格遵守医嘱去医院定期检查,目前胎儿情况稳定,母亲身体良好。 原以为,那瑞安的取胜是三个手指捏田螺━十拿九稳,为庆祝小那当选,孩子的名字早就想好了,如果是男孩,就叫:“胜也”;是女孩,就叫:“议子”。嗨,事与愿违,天命不可违,看来孩子名字要重新起过了。 风尘女子看见肖诗走进来,慌忙放开了小那。肖诗也不知看没看见这一幕,她脸上毫无表情,对一屋子人视若无睹。 人们自发无声地为她让开一条路,她走到小那身前,拉起他的手,把它放到自己的肚子上,说:“摸摸,这是我们的孩子。为了孩子,你笑一个给我看看。” 小那是有名的气管炎(妻管严),在肖诗面前一向抬不起头来。肖诗低低几句话,听到他耳里仿佛是佛音禅语,他伸手摸了一下肖诗的肚子,居然裂开嘴惨兮兮地笑了一下,虽然那笑容比哭泣还难看。 可人就住在附近,她也带着大宝、二宝过来了。对于他们母子和小那一家的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见怪不怪。 可人见肖诗也在,她很知趣地远远找了个位子坐下,把两个孩子推过去安慰父亲。 大宝、二宝还是俩懵懵懂懂的孩子,什么选举不选举,当选落选的,和他们的世界没有任何关联。他们只知道父亲多来看看他们、多买些玩具、多陪他们玩一会儿的话,母亲的心情就会好许多,那天会给他们做更多好吃的东西,对他们的态度也会比平时和蔼。他们最希望看到的是母亲脸上的微笑。 俩胖大小子晃晃悠悠地走到父亲跟前,奶声奶气地叫了声:“爸爸”。小那一把把他们拢入怀中,不知怎么突然就放声大哭起来。 满屋子人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和走动,他们洗耳静听七尺男儿大放悲声。 少顷,几个女子受到感染,也抹起眼泪,哭出声来。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哭声大合唱”。那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哭得声嘶力竭,几位年轻的男孩也哭得东倒西歪。 十里之外,敏丽家里,她也得知了那瑞安落选的消息。她又嫁了一名穷困潦倒,在就业和失业之间来回徘徊的小职员。由于对方是日本人,不过农历新年,所以,这期间,她并没有和华人华侨一样准备菜肴酒水。 一听说小那落选了,她当即高兴地打开了一瓶平时舍不得饮用的波尔多香槟酒。她举杯向天,眼泪纵横,神经质地叫喊:“祝贺那瑞安落选,上帝万岁!” 第一百八十八章 爱恨绵绵(二) 敏丽对那瑞安一家恨之入骨。 可惜她有一个幼小的孩子,不忍心丢下她无依无靠,否则,她真恨不得一把火烧了那家,和他们同归于尽,四命抵一命,也算赚到了。 原来她一直以为,凭自己的本事完全可以把肖诗赶走,成为那家女主人的。 那瑞安高大英俊,仗义热情,对妻子温存体贴,知冷知热,是理想的丈夫人选。 那妈妈对她宠爱备至,哪怕和肖诗撕破脸,也不惜维护她。 肖诗离家出走那段时间,她做了那家的女主人,所有人都听她的,看她的脸色行事,她颐使气指,作威作福,不可一世。那瑞安和那妈妈把财政大权乖乖地交给她掌握,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风光无限啊! 想不到肖诗这条毒蛇,无耻下作之极,居然想出花大钱请别的女人来勾/引自己丈夫的诡计。她父亲是桃花岛的大管家肖博达,有钱有势,自己一个“三无(无权无钱无背景)”女子如何是他们的对手啊!嗨,早知道肖诗的父亲这么厉害,就不去招惹她了。现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悔之晚也。 可人,这个贱人,比肖诗还要垃圾,为了钱,毫无廉耻地把自己的良知和身体当商品拍卖。最可怜的是她那俩孩子,他们不是爱情的结晶,而是由金钱魔鬼催生出来的怪胎。 当时,为了骗取自己的信任,可人多会演戏呀,真不愧是学表演出生的,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从来只耍别人,没被人耍过,没想到阴沟里翻船,着了她的道。这种女人最可怕,看上去老实木讷,貌不惊人,其实,她有阴阳两张脸,是典型的双重人格,内心充满了狂妄、不羁、叛逆和野心。自己愚蠢啊,被她的演技给蒙住了,居然一直把她视为闺密、死党、知已,连她是什么时候勾搭上那瑞安的,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 一想起可人处心积虑地扳倒她,在心里暗暗看她的笑话,她就气得七窍冒烟。 反过来想想,她不得不佩服肖诗,她看人很准,很有眼光,找来可人这么一个魔女。天下事,一物降一物,自己命中怎么就该犯上她们俩个太岁呢? 最不可饶恕的是那妈妈。当时,自己一口一个妈,叫得比自己的亲娘都热乎,对老太太那个巴结啊,只差没把天上的月亮去给她摘下来了。为了讨她欢心,什么违心的事没做呀,勾/引那哥,踩乎肖诗,和单姐姐单挑,得罪人的蠢事,那是做了一大把。没曾想,她一看见自己生下的是女儿,立马翻脸不认人,月子里不来照顾不说,连小孙女都不抱一下啊。这老不死的狗东西! 我敏丽势单力薄,无权无势,我明着斗不过你们,可是,我可以来暗的,我每天念咒语,我咒死你们。 敏丽用泥土捏了四个小娃娃,把那瑞安、肖诗、可人、那妈妈的生辰八字分别刻在上面,然后把它们放在厕所里、阴沟旁、走廊边和阳台上。只要一得空,她就拿出一根寒光闪闪的银针,一下又一下去扎小娃娃,一边口中还念念有词,说着恶毒的咒语。 她的“诚心”,居然真的上达天听,感动了上帝。瞧,那以后那家倒足了霉:那瑞安的区议员选举,落选了;一直红红火火的龙凤阁突然倒闭关张了;那妈妈呢,成了痴呆老人,智商还不及一个三岁小童。 自从敏丽发现自己具有诅咒神力这一非凡秉赋后,每天都要做法,四个小泥娃娃已经被她扎得满身是洞。 都说,杀人要偿命,血债要用血来还,可是,这世上,有一种极隐蔽、极高级的复仇法,它可以杀人于无形,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就报了血海深仇不说,还可以逃避法律的制裁,这就是“咒死”。 敏丽是一个高段位“咒死”高手,她为自己的成功洋洋得意。 不过,她也不是没有烦心事,她现在的丈夫尾关,是个变/态。和他结婚后没多久,敏丽就后悔了,现在更是悔得连肠子都悔青了。 其实在认识尾关前,她接触、交往过好几位男性,有中国人、日本人、还有欧洲人。 刚开始交往时(还没有上、床、前),他们对她充满爱意,百依百顺,殷勤小心,尤其是欧洲男人,嘴巴甜得发腻,成天“iloveyou”不离口,懂风情,会浪漫。但是,一旦“性/福”到手,男人们的态度就暧/昧起来,不进不退,不冷不热,消耗着你的生命。再一提到结婚,他们纷纷作鸟兽散,没有一个人愿意娶她。这帮臭男人,王八蛋! 只有现在的丈夫尾关是个例外,他为人靠谱,愿意承担责任,娶了她。 尾关是个老实巴交的好好先生,说话轻声细气,做事勤恳踏实,刚开始,给人印象很好。但是,接触一久,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最大的问题是:尾关是个穷光蛋。他工作不稳定,连自己吃饭都成问题。和小那分手时,他曾答应给她一笔青春损失费,并保证把大兰养到十八岁。但是,那根本就是忽悠她的空头支票。小那自己没有钱,龙凤阁不是他的,是肖诗的。最后,她一分钱也没有拿到,净身出户。原以为尾关独身至今,会有点存款,没想到他是个吃光用光的货。 其次:尾关有洁癖。床上如果落下一根头发,没有打扫干净,都会被他翻来覆去数落半天。用过的东西一定要放回原位。东西的方向都有一定朝向,不可以搞乱。 再其次:他生活死板。首先,他们吃不到一起。尾关对吃虽然不挑剔,但是,吃来吃去就那么几样,一成不变。 早饭:纳豆、稀饭、烤青花鱼。 中饭:豚骨白汤葱花大肉面。还好,不用为他准备盒饭,他永远在那家叫做“鬼阳山”的面馆吃,据说,已经吃了30年了,居然还没有吃腻。 晚饭:烫一壶芋头烧酒,喝两盅。下酒菜永远是老三样:油炸鱿鱼腿,生萝卜片裹烟熏三文鱼,大蒜、红辣椒丝、橄榄油拌牛蒡。 他的生活像座钟一样准时得让人抓狂,按时起床、上班、下班、看电视、睡觉。没有任何兴趣爱好,就是喜欢看体育节目。一回到家,就打开体育频道看到睡觉,每天看来看去永远是相扑、柔道和棒球什么的。 他也没有朋友。他说,他喜欢自己和自己做朋友。 当然,他对大兰很好,在大兰身上花钱从来不吝啬。就是大兰弄乱了他的东西,他也只是笑笑,没有发过脾气。 婚姻就像一双鞋子,是否幸福,只有自己的脚趾头知道。 敏丽为赌一口气,和尾关结了婚,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但是,结婚后,她对那家的仇恨更深了,她特意把家搬到了那家附近,没事也要在那家附近转悠几圈,她就像一只躲藏在黑暗中的猫咪,窥视着那家的一举一动。 她知道,只要那家的人不死光,她就“此恨绵绵无绝期”。 第一百八十九章 爱恨绵绵(三) 都说,在这场骨肉相争的内战中,可人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是最讨巧的胜利者。 大家觉得,可人是被动卷入者,和那妈妈、肖诗、敏丽三方都没有化解不开的深仇大恨,在道德上也没有可供指责的地方。 但是,可人自己却不这么认为。 她觉得,在这些人中,她输得最惨,最亏,最怨,有苦无处诉,打碎的牙齿只能和着血咽下肚。 她很后悔当初的决定,为了金钱,为了走捷径,她赔上了一辈子的爱情,断送了热爱的演艺事业,背弃了敏丽的信任和友情,失去了一位惺惺相惜的好友。 人穷志短,人在贫穷时,总是把钱看得比天大,觉得只要拥有了财富,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拥有钱就是拥有了尊严、亲情、爱情、友情、健康,就是拥有了可以“一览众山小”的骄傲和自豪。他们把所有的不幸都归咎于缺钱,似乎钱是解决一切问题的万/能/钥/匙。 但是,一旦拥有了金钱,才发现自己并不幸福,或者说,没有想像的那么幸福。因为,金钱只能买来吃喝玩乐,只能满足我们物质上的享受,而人毕竟不是低等动物,他还需要精神上的愉悦和灵魂上的追求。 如果,这个钱,是凭自己的正当劳动、流血流汗得来的,那么还有一种充实感和达成感;如果钱的来路不正,它剥夺了别人的幸福,建筑在他人痛苦的基础上,那么就是有了钱,内心能平静、能安宁吗? 可人对肖诗的感情是复杂的。一方面,她把肖诗视为恩人,认识肖诗时,可人还是个青涩的艺校学生,是肖诗为可人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窗户,改变了可人的处境,让可人一夜之间拥有了房子、车子、票子,过上了以前不敢想象的生活。 但是,这样的生活是以出卖爱情、人格、尊严为代价的。夜深人静之时,可人深深自责,内心深处,她对肖诗是怨恨的,因为,就是在她以金钱为诱饵的强烈诱/惑下,可人永久失去了清明的心境。 有时,可人会想:如果我没有认识肖诗,现在又会在过着怎样一种生活呢?会不会有幸成为了哪部电视剧的女主角;或者在剧组艰难地跑龙套,出演只有一两句台词的群众甲、群众乙;又或者已经离开了演艺界,转行改做其它事情了。 在爱情方面,也许一直没有遇到心目中的“男神”,岁月蹉跎,年华在空寂中逝去;也许早已结婚,有了温馨可爱的小家庭,每天在为还房贷、车贷,努力工作着。 如果人生可以倒流,可以重新开始,可人决不选择走捷径,而要用自己的双手去开拓人生之路,去实现少年时代的梦想,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交往、结合,在爱情的滋润里,过好生命的每一天。 她并不爱那瑞安,他们年龄相差很远,没有共同爱好,共同话题也很少。 她尤其怜悯自己的两个孩子,他们不是因为父母相爱而来到这个世界的,他们只是母亲用来换取金钱的工具,是满足父亲传宗接代旧观念的牺牲品。每当孩子睁着天真无邪的眼睛望着她时,她内心就充满内疚和不忍,她无法回视那两对天使般纯净无暇的眸子。 她讨厌现在的生活,曾经想过离婚、逃跑、放弃,但是,在最后关头,她犹豫,动摇,徘徊,和现实生活做了妥协。 孩子的父亲是那瑞安,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虽然她不爱自己的丈夫,但是,她不能不爱自己的孩子,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她和肖诗之间有约定,拿了她一笔巨款,那是她倾尽一辈子的努力也赚不到的巨款,如果违约,她就要还出这笔钱来,她害怕回到穷光蛋的日子。 她知道敏丽恨她,把她视为仇敌;肖诗出于自身的骄傲和“统战”需要,表面上与她和睦相处,但是,内心深处同样也恨她恨得牙齿痒痒。因为,她夺走了肖诗的丈夫,不但夺走了他的身体,更夺走了他的感情。爱情都是自私的,试问,哪个女子能大度到感谢第三者为自己丈夫生下了儿子。 那妈妈一直对她很好,但那也完全是看在两个孙子的面子上。如果,她生下的是两个女儿,她现在就是第二个敏丽。 小那呢,他根本就是见一个爱一个,美女多多益善,来者不拒的男人。看上去,他爱所有的女人,对她们呵护有加,其实,他一个也不爱,他是一个滥情主义者,是男人中最危险的“狼”男。此类“狼”男,千百年来伤透了女人的心,他们是女性的公敌。但是,肖诗和敏丽一直没能看透他的本质,她们对他迷恋不已。 她既想和现在的生活说再见,又无法做到彻底的“断”、“离”、“舍”;她痛恨金钱,又害怕贫困;她仇恨肖诗,又为虎作伥,不敢忤逆;她同情敏丽,却不能走近她;她不爱那瑞安,又必须为吸引他而涂脂抹粉,穿衣打扮。她是矛盾的,犹豫的,彷徨的。她的生活里,爱恨交错,恩怨参杂。 很多人活得潇洒,她们“宁为英雄妾,不做凡人妻”,和其他女人客气地分享爱人的情感,她却无论如何做不到。 还有很多人,可以把爱情和婚姻分割开来,她们为了财富、地位、权势可以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但是照样生活得兴兴轰轰,有滋有味,可人学不会。 可人希望像敏丽那样,嫁一个相亲相爱的丈夫,男耕女织,和和美美过一辈子。他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的过去,我的未来;我是他的妻子,他的母亲,他的情/人,他的朋友。双方之间的感情洁白纯真,不存在丝毫的杂质。 可人扪心自问:我在道德上真的没有任何可以指责的地方吗?我真是一个讨巧的胜利者吗? 她的回答是:不,我是一个人格分裂者,一个伪君子,一个自欺欺人的跳梁小丑,一个拜金主义者,一个没有自信去奋斗的胆小鬼,一个除了金钱以外一无所有的可怜人。 第一百九十章 爱恨绵绵(四) 肖诗抚摸着渐渐变大的肚子,心里打翻了五味瓶。 她不是一个母性十足的女人,她希望自己永远长不大,永远是一名呆在象牙塔里的小女孩。 自从吃了那家的饭菜后,她的劫难开始了(请参照第九章《马桶女诗人》和第十二章《疯狂美食家》)。 她喜爱校园自由、纯净、宁静的象牙塔生活,喜欢公平竞争、毫不功利、心无旁骛的学术氛围,如果可能,她希望一辈子做学生,学完一个专业后,再学另一个专业,畅游学海,永不毕业。 但是,追求“形而上”的人,为什么偏偏又是一个超级吃货呢?美食,对肖诗有着无穷无尽,不可抵御的魅力。她对服饰打扮、名车华屋兴趣不大,但是,就是抗拒不了美食的诱/惑。 如果说,荷马史诗《伊利亚特》中的英雄阿喀琉斯全身刀枪不入,只有脚底板是他的命门,那么,肖诗的命门就是她的胃。 因为喜欢那妈妈的厨艺,贪/恋那家的饭菜,她嫁给了比自己年轻5岁,知识结构、人生追求不在同一个层次的那瑞安。 大家都说他们不配,她吞下的是一枚酸果,但是,她一意孤行。她的胃,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一选择没有错。 事到如今,果然被不幸言中,她的婚姻生活是酸涩的。当初她只想着满足自己的胃,忽视了更重要的其它方面。 最初的痛苦来源于那瑞安母亲对肖诗的不理解。 那妈妈出身穷苦,她对生活的要求不高,只要有住的地方,每天能吃饱穿暖,有大胖孙子能抱,她就心满意足了。 肖诗这么一个异类加入那家,她们怎么可能合拍呢? 虽然小那能够容忍她,但是,他偏偏又是一个大孝子,在母亲和妻子之间,他的天平更偏向于母亲。 她对自己一向很有自信,虽然丈夫比自己小5岁,但她认为那不成问题。她对自己的外貌、内涵和能力是相当自负的。 没想到敏丽这个远房亲戚,这个杀千刀不要脸的狼心狗肺,好心帮助了她,她不但不知感恩,反而在她眼皮下偷走了肖诗的丈夫。这双重的背叛,这奇耻大辱,是她生平第一次受挫,也是她永远无法原谅的。 从那以后,女诗人的象牙塔倒塌了,她从仙界下凡来到人间。幸好她有一个智勇双全、权势熏天、财富倾国的好父亲,在父亲的指点下,她把敏丽一步步逼向死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尤其要拍手称快的是,老天爷也很帮忙,敏丽生下的是女儿,如果,她生下儿子的话,估计肖诗的复仇之路不会这么随意顺畅痛快淋漓,因为,封建思想极其顽固的那妈妈一定会拼出老命死死护着敏丽。 彻底打败敏丽后,肖诗想:这些年,我都做了些啥?这样的生活和复仇,不是我想要的。虽然我胜利了,但是,胜利后的喜悦只有那么一刹那,伴随而来的是空虚、茫然和寂寞。 现在孩子马上要出生了,这个孩子是她为赌气而生的,她其实并不喜欢孩子。 她让可人去勾/引那瑞安,是为了让那瑞安的感情离开敏丽,没想到那瑞安就像一只好/腥的馋/猫,一下子就上/钩了。早知道是这样,真没必要投入这么多的精力和资金。内心深处,她希望那瑞安是个爱情至上、忠贞不二的好丈夫,哪料到,他的堡垒这么容易就攻破了,让她失望到极点。 通过可人这件事,聪明如她完全看穿了那瑞安那张色/男嘴脸。与其说,肖诗后悔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如说,她在认清自己丈夫的本质之后,更痛悔自己当初毅然下嫁的冲动。 肖诗是个有洁癖的人,别人吃过的东西,她绝对不沾;别人用过的东西,也绝对不碰;就是她父亲要将收集的古董传之于她,她也呲之以鼻,不愿继承。那些玩意儿,就是再值钱,只要一想起它们经过了无数人的手,她就再提不起任何兴致了。 可是,现在她不得不和可人共用一个男人,就像和别人共用一把牙刷一样,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为了在那妈妈面前赌一口气,她必须忍耐着和那瑞安行周公之礼,为他传宗接代。现在,老天有眼,她如愿以偿怀孕了,而且据说,还很可能是个男孩,她终于报了那妈妈的一箭之仇。可是,那妈妈已经得了老年痴呆症,她的智商还不及一个三岁小童,这样的复仇又有什么意义和快/感呢?。 仇敌敏丽从竞争者行列里自动消失了,唯一的劲敌是可人。可人对她是恭顺的,尊敬的,时时处处捧着她。可人是肖诗自己找来对付小那的武器,所以,她并不恨她。但是,总觉得,可人不像以前那样对她贴心了,她们之间,有着一种看不见的疏离感和对抗意识,尤其是可人得知肖诗怀孕后,她的神情很古怪,很耐人寻味,虽然她极力掩饰,但是,那表情逃不出肖诗的目光。 除了春香,她已经众叛亲离。在周围人眼里,她不再是当年的受害者,而是一个心胸狭窄眦睚必报的可怕女人。她虽然复仇成功,但是同样伤痕累累。 这场战斗中没有胜利者。 对那瑞安,肖诗现在相敬如宾,她早已不再把他看成可以任意耍耍小性子的丈夫了,那瑞安只不过是她人生旅途上的一件装饰品。那瑞安,他就是一个色/中/饿/鬼,来者不拒,恨不得天下女人皆为我所有,现在,他们之间有了孩子,夫妻关系照理应该比原来更密切,但是,肖诗对他失去了最基本的信任,保不住哪天会冒出新的敏丽,生出大兰第二来。 她都快年近四十了,虽然保养得很好,脸上找不到一根皱纹,但是,毕竟不能再和年轻女孩相提并论了。以后,防不胜防的日子,在无穷无尽等待着自己,想到这,她就一个头两个大。她明白,把自己的人生幸福放在这样的赌气上太不值得了。可是,她的肚子一天天在变大,孩子就要瓜熟蒂落了。 她拼命捶打着自己的肚子,希望这个孩子能自然流产。 第一百九十一章 爱恨绵绵(五) 这天,是春节的最后一天━元宵节。一般来说,过完了元宵节,也就意味着节庆过去了,生活、工作、心境就该恢复正常状态了。 华人华侨们还没有从春节的气氛里走出来,远离家乡的他们,对春节有着特殊的情感,这是他们最靠近故国的温馨时刻。在商店、餐厅、电车里只要遇上个华人,也不管原来认识不认识,他们都会向对方打听今天准备了什么馅的元宵,做几个菜,喝什么酒,看不看中央电视台的元宵晚会,然后,就会炫耀一番自己和夫人的手艺,有的谈对劲了,还会叫上对方一起去自己家过节。 这天,之所以是那瑞安终身难忘的日子,不单单因为它是辛卯年元宵节。 回想起来,一切都没有预兆,一切又都似乎有预兆。 首先,这天的天气出奇地好,虽然2月是东京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但是,那天是例外。太阳像个软绵绵的金黄色大皮球,高高悬挂在天空,空气干爽温和,微微带着暖融融的气息,路旁的花草树木都枯萎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但是在太阳的照射下,不显得肃杀落寞,隐隐散发出草木特有的寒香。 中午十二点半左右,电视台传来了振奋人心的天大喜讯:那瑞安当选为区议员了。 那瑞安不是落选了吗?怎么又当选了呢?亲们一定觉得好奇怪,也许会想,不会是笔者故弄玄虚吧? 这其中的缘由,请亲们听我慢慢道来。 刚开始时,那瑞安确实是落选了,因为他的得票率是第三名,而且和前两名之间的得票数相差很大。 世事难以预料,以第一名高票当选的自主党议员y,因为被揭发出有偷税漏税行为,失去了当选资格。在这种情况下,按日本选举法规定,位列第二名的候选人、家庭党议员z自动当选。这位候选人乐极生悲,在庆祝会后的第二天,突发心肌梗塞去世了。这样,排名第三的那瑞安顺序而上成为了区议员。 在这之前,他的后援会成员、助选团工作人员都以为所有的努力白费了,已经吃了散伙饭,并发誓以后不再碰这玩意儿了。那瑞安一直沉浸在失落、沮丧的情绪里,他不见任何人,每天蒙被大睡,饿了起来吃点东西,吃完后继续睡,头发长长了,像刺猬一样堆在头上,远远望去,像个孤魂野鬼。 当他听到当选消息时,正舀起一只芝麻馅的元宵往嘴里送。打算填饱肚子后,回到床/上继续做清秋大梦。这突然而至的喜讯,让他喜极而泣。看来,老天不负有心人,只要努力,只要坚持,终有拨开乌云见月明的这一天。 那家小楼一下子热闹起来,采访的、索求签名的、登门求助的、看热闹的人挤破了门槛,里三层外三层被包围得水泄不通。那瑞安成了名人,上电视、上报纸、上杂志,被群众团体、大专院校请去演讲,忙得像个陀螺团团转。 他虽然加入了日本籍,但是华裔,作为日本历史上第一个诞生的华裔议员,受到全日本,不,全世界的注目,连中国的《人民日报》、美国的《纽约时报》、英国的《泰晤士报》、莫斯科的《真理报》都登载了那瑞安当选的消息。 肖诗作为她的夫人自然也登上了报纸的头版头条。渐渐地关于小那私生活的秘辛被小报记者再次挖掘出来,并且,这次是掘地三尺,边边角角的事情都被添油加醋地爆料,甚至连三个孩子:大宝、二宝、大兰,及三位夫人:肖诗、可人、敏丽的照片都加了马赛克被登载出来。 由于那妈妈得了老年痴呆,不能再照顾几个孩子,所以他们都被送入了幼儿园。一些小报记者盯上了这些孩子,把他们吃喝拉撒的照片、和小朋友吵嘴打架的消息事无巨细统统曝光。他们被视为遭父亲抛弃的私生子,在幼儿园里被指指点点,在公园里被跟踪围观。有些记者还拉住他们提一些恶意问题,比如说,“你有爸爸吗?”“你有几个妈妈?”后来,孩子们一看见陌生人就瑟瑟发抖,晚上做噩梦惊叫出声,躲在家里不愿出门。 肖诗成为名人之妻后,表现得更好了。她主动放下身价,恳求可人带着大宝、二宝离开日本,回国或去第三国暂避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后再回来。可人很配合,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她很快收拾好了东西,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东京。 一想到还要低头去求敏丽,肖诗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是一个高傲的人,打死也不会向自己的敌人开口。她派出助选团的负责人去做敏丽的工作。敏丽端架子,一口回绝了他。接着,后援会的代表又上阵了,他在日本有头有脸,德高望重,被称为华侨领袖,是新华人华侨总商会主席,敏丽自然不敢得罪他,但也不想答应他,于是干脆不见,让他吃了几次闭门羹。 万般无奈,那瑞安亲自出动了。敏丽闻讯后心中暗喜,她打扮得花枝招展香气逼人,在她家狭小陈旧的公寓里接待了小那。 她很爽气,提出可以考虑小那的提议,不过作为交换条件,一,要肖诗向她赔礼道歉;二,希望那瑞安兑现分手时的承诺,付给她青春损失费和大兰的生活费。那瑞安一听很高兴,觉得事情有希望。 敏丽说道:“现在你的身价不一样了,青春损失费当然也看涨了,不过,我不会狮子大开口,让你为难的。这样吧,两笔费用你一次性付清,共3000万人民币,怎么样?‘ 那家不是富裕家庭,肖诗倒是有钱,但那是她爸爸的钱,她愿不愿意拿出来,那瑞安也吃不准,即使她愿意,3000万的数字也太离谱了吧?! 那瑞安打算压压价,敏丽冷笑一声,说道:“现在是你求我,你可没资格和我讲价哦,我这是一口价。你不出也可以,我会告诉媒体你空口许愿,一分钱分手费没付不说,甚至连自己孩子的抚养费也不出,嘿嘿,到时,出门就准备吃臭鸡蛋吧。” 听到这儿,那瑞安的脸色都变了。 敏丽奸笑道:“我知道你不能做主,你回去问一下你的财政部长再回复我吧。老娘我有的是耐心和时间。” 那瑞安捏紧了拳头,真恨不得一拳砸烂这张变得肥胖臃肿的丑脸。心想,以前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这个臭婆娘。 第一百九十二章 爱恨绵绵(六) 那瑞安憋着一肚子气,马不停蹄赶回了家,一见到肖诗,就迫不及待向她一五一十汇报了和敏丽见面的情况。 肖诗还没听完,就气炸了肺。她满脸通红,胸口起伏,脖子上青筋乱爆。她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唾沫横飞地说:“这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贪得无厌的下贱女人,她想从我这里得到钱?呸!一分钱都休想!我的钱哪怕撕碎了扔进太平洋,也不会给她一个子儿。还说要我向她道歉,她以为现在我们怕她了?想反攻倒算?哼,没门!” 肖诗的反应在那瑞安预计之内,但是看着她那张因为气愤而变形的脸,那瑞安的双腿不听使唤地开始颤抖,他搓着双手,略显不安地说道:“亲爱的老婆大人,我都听你的。问题是,那个贱女人会不会把我的事胡编乱造,捅给小报记者,在社会上败坏我的名声?说我不但没兑现诺言付给她分手费,甚至连女儿的生活费都没有支付过。我现在毕竟不同以往了,我是区议员了,是公众人物,需要树立一个良好的社会形象。” 肖诗用大白眼珠子瞪了那瑞安一眼,愤愤说道:“你现在着急了,知道要维护自己的形象了,以前干嘛去了?但凡看见是个女的,就往自己床/上拉,也不管是腥是臭。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的孽。现在倒要叫我来给你擦屁股。你tm还是个男人吗?没出息的货。你有钱,你去付哇,愿付多少付多少,没人拦着你。” 那瑞安看肖诗这样,马上跪了下来,他抱住肖诗的右腿,恳求道:“亲爱的老婆大人,瑞安的心一直是忠诚于您的,从来没有装过别的女人啊。只是,俺的下半身开了那么会儿小差而已。男人嘛,谁不这样?!大明星陈龙不是有句名言嘛,‘我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现在俺也知错了,老婆大人,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原谅弟弟一次吧。” 听到“弟弟”二字,肖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别以小卖小的,你姐我才不吃你这一套。你虽然年龄比我小,但是,精神年龄我们差不多。男人生理年龄可以小于女人,但是,在精神上一定要成熟。更重要的是,做人行事要靠谱,你呀~”肖诗伸出兰花指在那瑞安的前额上使劲戳了一下,然后,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那满肚子的委屈找谁诉说去?按照她以往恩怨分明、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倔脾气,她早就把那家、敏丽家闹得人仰马翻了。她心里最恨的,不是别人,是跪在自己面前,装小弟博取同情的那瑞安。她恨不得一刀宰了他,或者阉了他。但是,现在,她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她不能让自己的宝宝一生下来就成为没有爹的孤儿。人生一定要学会放弃完美,走向妥协吗?想到这,她不禁蹲下身,放声大哭起来。 夫妻俩先是脸对着脸哭,哭着哭着,就不约而同紧紧抱在了一起。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有着共同的利害关系,只能忘却仇恨,携手走下去。 他们决定不再搭理敏丽,不赔礼、不道歉、不付钱,看她这条小泥鳅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敏丽坐在她那陈旧破烂的小公寓里,每天伸长着脖子,等待那瑞安的回音。一般来说,她在家是不化妆的,穿得也很随便。这几天由于担心那瑞安会突然上门,所以,她睡觉前会特意做一下面膜,让皮肤得到充分滋养,第二天容易上妆。每天起床后,在镜子前照来照去,涂脂抹粉,细细打扮。见此情景,看惯了她不修边幅的尾关,觉得不可思议,问她,你是否还爱着那瑞安?或者是看他当选为区议员了,就想和他破镜重圆? 她倒是不瞒着尾关,告诉他说:“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是为了吸引他,而是我要让他后悔,让他尝尝看得见摸不着的揪心滋味。” 尾关瞅了一眼发福后面容、身形走样的敏丽,点了下头,“哦”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 每天焦心等待的敏丽,生怕错过了那瑞安的电话,她无时无刻不把手机放在一旁。就是做饭、上厕所、洗澡都把手机带在身边。她把手机的接听音量调到了最大,即使这样,依然时不时神经质地拿出来查看。 足足等了有一个星期,那瑞安那儿是一点信息也没有。她以为是手机坏掉了,就抱着女儿大兰上手机维修店去了。店员检查后告诉她,您的手机没有问题。她还是不放心,又找了另一家店检查,在那里蘑菇了半天。店员不耐烦了,又不好对“上帝”发火,就提议说,客人,您这么不放心的话,干脆重新买一个新的吧。她一问价格,脸就拉长了,抱着女儿逃也似地离开了维修店。 她也想过给那瑞安打电话催问一下,但到最后还是没有勇气,她心里其实挺怕肖诗的。 数着手指头过日子,十天过去了,她知道这事情是完全没有希望了。敏丽气得想摔东西发泄一下,她先拿起一个杯子,正想摔下去,一想,不行,它是结婚时,尾关姐姐送来的纪念品,据说是“鸣海”的牌子,值不少钱。 于是,她拿起一个不锈钢餐勺,往地板上摔去,还没脱手,又一想,不行,这是尾关父母送的,是德国双立人产品,贵着呢,不能摔。 她挑来挑去,觉得家里的东西要么是名牌,要么有纪念意义,要么是自己省吃俭用攒下的,都像自己的心头肉,哪个也舍不得。 最后,她从杂物间找出一根水管,接上自来水,把水量开到最大,然后,把水管朝着阳台和天空的方向,放肆地拼命浇去。她一边浇,一边骂,觉得太tm解气了,仿佛长久淤积在心里的东西都得到了化解。 正当她浇得酣畅淋漓忘乎所以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敏丽想,那瑞安,你个兔崽子终于来啦。她连慌忙放下水管子,关掉水龙头,在镜子里照了一下自己的脸,还好,妆没有花,只是嘴唇的颜色不鲜艳了。 门敲得很急很响,敏丽一边抹着口红,一边娇声说道:“来啦,来啦。” 拉开房门,外面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房东老太太,一个不认识,是位中年男子,他脸色铁青,眉头紧皱,喘着粗气,表情很难看。 房东说,这位伊藤先生,就住在你家楼下,他是一位漫画家,在家里工作。你往下浇水时,他正在自家阳台上画漫画呢。你的水开河般流下去,把他的漫画给打得稀巴烂。那些都是他明天要交货的作品,出版社正等着付印呢。现在,伊藤先生要求你赔偿他的一切损失,如果你不赔偿的话,那么只有法/庭/上见了。” 敏丽听到这里,双眼倒插,一口气没上来,就晕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爱之深恨之切(一) 敏丽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冰冷的铁床上。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 她一下子想不起来在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妈妈,妈妈,您醒啦?”女儿大兰悲喜交加的哭声和呼唤撞击着她的耳膜。 她缓缓转过眼珠,看见身边站着4个人,除了女儿大兰扑在她身上外,还有三个人,他们分别是丈夫尾关、房东老太太和一位穿着白大褂的护士。 尾关拉着敏丽的右手,眼里有泪光在闪烁。 房东太太看见敏丽醒来,先舒出一口长气,然后一个劲儿地在胸前划十字。 护士小姐俯身过来,整理了一下她的被褥,带着职业性的、无可挑剔的笑容亲切地问道:“您终于醒啦?哪里不舒服吗?” “我不要紧,谢谢您。”敏丽本能地回答着护士的问话,一边想起了楼下漫画家要告她的事,不由一阵心烦意乱。 护士把她脖子底下的被子掖掖好,笑容可掬地说:“我去告诉医生您醒来了。您先休息一下。”护士向敏丽及在场的各位微微颔首后,退出了病房。 “夫人,对不起,我的话说重了,让您受到惊吓,请原谅我。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是我的房客,我的上帝。希望您能理解。”房东老太太带着哭腔说道,同时,把一只手轻轻放在敏丽肩上,希望通过亲密的肢体接触,多少减轻一点自己的内疚。 “这不怪您,您只是个传声筒嘛。我理解您的立场,您是房东,房客大于天。”敏丽尽量挤出一丝笑容平静地说道。 “夫人,谢谢你的理解。你们都是我的上帝,手心手背都是肉。以后,我会接受教训的,不参入房客之间的任何纠纷。谢谢您的宽宏大量。请多保重身体。”房东太太看敏丽没有要起诉她的样子,吊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请务必收下。”房东老太太举起两盒包装考究的点心给敏丽看。 “谢谢您,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敏丽在枕头上对房东老太太微笑着说。 房东老太太知道对方肯收下东西,就意味着没事了。她高兴地把点心盒子放在病床边的床头柜上,然后,朝敏丽夫妇弯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躬,“那,我就不打搅您静养,先告辞了。请夫人您好好休息。祝您早日康复。”她亲了一下大兰后,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敏丽让尾关扶她坐起来,环视了一下病房。这是一间大病房,有四张病床,但是,只住了三个病人。敏丽的病床在最里边,靠窗,她傍边的那张空着。对面两张有人,红白相间的条纹床幔拉得密不透风,看不清住的是什么人,但是,里面有轻微的说话声传出来。 “您醒啦?身体感觉怎么样?”一个穿着稍显肥大的白大褂的医生,在刚才那位护士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他对敏丽做了简单的检查后,告诉她说,为保险起见,明天要做一个脑部ct,今晚需要住院。 医生和护士离开后,敏丽问尾关:“那位伊藤先生的作品按时交货了吗?”敏丽还在担心这件事。 “你安心养病,不要七想八想,那样对身体不利。这件事交给我去处理好了。”尾关怜爱地抚摸了一下敏丽的脸庞。 “我……我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敏丽听尾关说话的口气就知道这件事还没有解决。这次闯下大祸了,对方是不会因为自己晕倒就不再追究的。算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么一想,敏丽觉得心里轻松不少。她抬头看着尾关,觉得这个男人还挺靠谱。一向觉得他窝窝囊囊,没什么大本事,不像那瑞安那么有安全感和依靠感。但是,现在他的声音低沉有力,给虚弱的敏丽带来不少安慰。结婚不同恋爱,还是要找一个爱自己的人啊。想到这,敏丽不由拉起尾关的手,和他十指相握。 尾关的手心热乎乎的,他的心跳也仿佛通过手心传了过来。哦,一个女人的成功和幸福不在于征服全世界,而是拥有一个一生一世只爱自己的男人。敏丽举起尾关的手,把它紧贴在自己脸上。 还有一件事情她很想确认,只是,一直迟疑着没说出口。既然,尾关这么爱她,她也就不介意了:“那瑞安来过吗?” 尾关摇了摇头,他的脸上掠过一抹一晃而过的忧郁。“敏丽,既然我娶了你,就会对大兰负责的。大兰现在是我的女儿,我一定会把她养育成人,你放心好了。我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粗茶淡饭地过一辈子,难道不幸福吗?” “可是属于我的钱,我一定要去争取。”敏丽的声音突然拔高几度,惊动了在一旁专心致志吃着房东老太太点心的大兰。 “敏丽啊,听我说一句。你的要价不合理啊,太过分了,连我都看不下去啦。那瑞安他不是一个有钱人嘛。这次,你不可任性使气,要听我的。咱们啊,有点志气,潇洒一点,什么青春损失费不损失费的,咱不要了,好吗?你想想,如果你和他不认识、不分手,我还没机会遇上你呢。说老实话,他是我们的媒人,我感激他还不不及呢。以后别再提钱的事了。忘记过去,跟着我好好过日子吧。” 敏丽含泪望着尾关,心里有种放声大哭的冲动。他虽然才四十出头,但是满脸疲惫,枯槁的头发有气无力地耷拉在头上,头顶心特别稀疏,有了提前秃头的预兆。一想起以后有无穷无尽的穷困日子在等待着自己,敏丽就一阵心酸,她不甘心呐。尾关是个无用的好人,看来只能靠自己了。敏丽的右手依旧风情万千拉着尾关不放,藏在被子下面的左手却被她狠狠地捏成了一个铁拳。 晚上尾关带着女儿大兰回家了,敏丽吃了一点医院的晚饭后,坐在床上发呆。 “咚咚”门上传来两声有礼貌的剥啄声后,走进来一位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他手上拿着一束鲜花,大概是来探望病人的。 敏丽把头转向窗外。在日本除了尾关和大兰外,她再也没有别的亲人和朋友了。 “请问,您是敏丽女士吗?”中年男子走到敏丽的病床边,用敬语客气地问她。 敏丽大睁着一双疑惑的眼睛不知所措,她并不认识他。 “哦,对不起,忘了做自己介绍。我叫高井太郎,是周刊杂志《旁观者》的记者。这是我的名片。”说罢,男子递给敏丽一张烫着金边、设计艺术、印制精美的名片。 《旁观者》?这可是日本销售量最大的周刊杂志,日本全国的咖啡馆、美容院、健身房休息室,到处都摆放着《傍观者》,它以庞大的信息量、社会热点的快速报道受到社会大众的推崇。这么一本大名鼎鼎的杂志记者找自己有什么事呀?难道是那位漫画家真把自己给告了? 敏丽只觉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第一百九十四章 爱之深恨之切(二) 出于礼貌,敏丽忐忑不安地接过了高井记者的名片。 “敏丽夫人,请原谅我的唐突。我听说您生病了,今天是特意来探望您的。这是郁金香,请一定收下。祝您早日康复。”高井一脸诚恳。 “可是,我不认识您,怎么好接受您的礼物呢?”敏丽望着那束包装得十分精致美丽的白色郁金香,有点不知所措。 “我们虽然不熟,可是见过面的呀。您贵人多忘事,可能不记得了。我曾经采访过那瑞安先生,写过一则有关那瑞安先生婚恋生活的长篇报道。请看,这就是我写的文章。”男子把郁金香放在床头柜上,从包里拿出一本杂志递给敏丽。 “您今天不会是……受某位漫画家所托而来的吧?”敏丽鼓足勇气支支吾吾地问道。 “我听不懂您的意思。我们之间怎么突然出现了一位漫画家?”高井眨巴着眼睛看着敏丽。 瞧高井那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敏丽的心复归原位。她满脸堆笑地说:“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我这一病吧,连脑子也不好使了。您请坐。”敏丽指了指床边的椅子,然后低头翻看起高井带来的杂志。 高井的屁股在椅子上略坐了坐,就乘敏丽看杂志的当口,自管自拿起摆放在床头柜上的花瓶走了出去。不一会,他端着注满清水的花瓶小心翼翼地返回,把鲜花的外包装拆去,将它们插入花瓶里。顿时,病房里弥漫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淡雅芬芳。 敏丽没有阻止他的行动,她低头仔细阅读着那篇报道。这是一篇对那瑞安的个人生活、私德品行深揭猛批的文章。敏丽觉得每个字、每个标点都说出了她的心里话,她在心里暗暗称快,拍案叫绝,山呼万岁。 高井忙完一切后,垂手站立一旁,他目光灼灼注视着敏丽表情的细微变化。 敏丽终于看完了,她合上杂志,微笑地迎视着高井的目光。 她的心既激动又兴奋,像小鹿一样砰砰乱跳。心想:老话说,“天无绝人之路”。看!机会不是来了吗?眼前这位记者大人就是我的福星,一定不能放过他。 “高井先生,我一向记忆力比较差,一时没有想起您来,请多多包涵。”她用带有小女儿娇态的口吻对高井解释道。 “哪里哪里。我去采访那瑞安先生时,他正在热火朝天地竞选呢。当时,您为他助选,跑前跑后的,脑门子上都是汗珠子,非常卖力认真,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高井也讨好地说。 “谢谢您。对了,您真不愧为是顶级杂志的名记者、大文豪,这文章写得太给力了!”敏丽发出由衷的赞叹。 “您过奖了。您看了后,有什么感想?”高井知道马上要进入谈话的关键,他收起了刚才的笑容。 “高井先生,不客气地说,如果满分是100分的话,我只能给您的文章打60分。”敏丽的神情也严肃起来。 “哦?为什么?”敏丽的评价这么低,有点出乎高井的预料,他的脸上写满了问号。 “文章内容真实可信,文笔隽永流畅,但是,对那瑞安的揭露远远不够,只写出了他罪恶的四分之一。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伪君子、大色/狼、不学无术的小混混,这样的人怎么可以代表华人登上政坛呢?”敏丽控制不住感情的起伏,她眼睛血红,面露怨恨之色,像一个满怀仇恨的冤魂遇见了前世的敌人,迫不及待地要扑上前去把对方撕成碎片。 高井也就不再继续观察和犹豫了,他看门见山地说:“那,敏丽夫人,我们一起合作,怎么样?你给我提供炸弹,我和我的杂志负责来炮轰他。” “太好了。请告诉我,我应该怎么配合你?”敏丽高兴地拍了一巴掌。 “我们可以合作以你的名义写一本书,书名暂定为《我的控诉━一个华裔议员妻妾成群的糜烂私生活》,我做写手,署你名字。乘现在他刚当选,社会各界都很关注这件事的敏感时期,迅速推出。相信这本书一定能够大卖,我要让它荣登日本新书销售排行榜第一名,并且,要把它翻译介绍到其它国家。”高井信心百倍,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敏丽听到这里,双眼放光,她说:“好主意啊!我会提供超重量级最具杀伤力的炸弹给您,到时,定会取得震撼全日本,不,全世界的惊人效果。那么,关于这本书的利润,我们如何分成呢?”这才是敏丽最关心的问题。既然在那瑞安那里榨不出一点油水,咱就来个堤内损失堤外吧。那瑞安,肖诗,你们的末日到了,议员的美梦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了。“哈哈哈”,敏丽从心里笑出声来。 “二一添作五,我们五五分成,怎么样?”高井窥视着敏丽的反应。 “好!记者大人,我们一言为定,击掌盟誓。”敏丽的身体离开靠枕,她端坐病床中央,张开手掌和高井在空中用力碰击了一下,两只手掌相撞发出“叭”的一声脆响。由于用力过猛,敏丽的脑子“轰”地一下掠过一丝疼痛,但不久就消失了,她并没有在意,一味沉浸在复仇的快感中。 由于声音太大,对面两张床位的家属撂开布幔朝这里张望了一下,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满。敏丽朝他们笑了笑,柔柔地说了声“对不起”。马上就要成为名人了,大人不记小人过,怎么可以和这帮子穷人一般见识呢? “那好,夫人,我们要乘热打铁。等您出院后,我就采访您,接着,争取三天之内把书写出来,然后,马上付印上市,在日本各大实体书店和网站销售。同时,请著名评论家在报纸、杂志和电视台发表读后感,进行造势和炒作,让这本书在最短的时间里热起来。到时,要请夫人您配合参加作品研讨会、出版庆祝会、书店签名会、网上直播、粉丝聚会等。您可一定要养好身体啊。”高井不无担忧地看着敏丽和她床头放着的ct检查预约表。 “您放心,我身体好着呢,平时连喷嚏都不打一个。这次晕倒纯粹是个意外。”敏丽为了证明自己强壮有力,干脆穿上鞋子下床来了。 “您真的不要紧吗?医生说没说让您静养?”高井看她如此胆大妄为,无视医嘱,有点害怕起来。 “没问题,我的身体我清楚。听说这家医院的底层有个大食堂,晚上兼做会客室。我们去那里谈,怎么样?我是个急性子,喜欢说干就干,雷厉风行。” 高井没想到敏丽积极性这么高,简直比他还要迫不及待,今天的收获实在是太大了。回去后,老板还不知要怎么表扬呢!名誉、财富、地位就要手到擒来了啊! 嗨,怪只怪自己看人没有眼光,早知道,这以前就不该去找那位可人夫人。那女人倒是个越看越有味道的绝色美人,不过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没趣得很。在她身上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可惜了!!! 这天晚上11点敏丽才返回病房。其他两位病友已沉入梦乡,发出轻微的鼾声。她躺在床上,迟迟没有睡意,为自己即将到来的美梦成真的未来激动不已。 第一百九十五章 爱之深恨之切(三) 第二天ct检查结束不久后,结果就出来了。 敏丽的小脑部位有一个极小的,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的阴影。 医生说:“由于阴影太小,现在还无法做出正确判断。也许是因为前一晚没睡好觉,也许是晕倒时小脑出血淤积的血块,总之需要进一步观察。建议三个月后再做一次精密检查。” 敏丽问:“大夫,我心理素质很强大,请您告诉我实话,这要紧不要紧?” 医生说:“暂时应该没有问题。三个月后如果阴影消失,就不用再追究了。这段时间,你一定要保证休息好,戒烟戒酒,心情愉快。” 既然三个月后阴影有可能消失,敏丽也就没怎么往心里去。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考虑。 出院后没几天,高井就送来了书的清样。为博得广大读者的同情,经反复斟酌,书名改为《揭开那瑞安的画皮━惨遭始乱终弃,被净身出户母女的辛酸泪》,大标题下面还有一排小标题:《爸爸,我要吃饭,我要上学!》。 书的封皮上是那瑞安、敏丽、大兰三个人的合影。那瑞安照得很丑,人看上去很猥琐。敏丽青春美丽,笑容明媚。大兰天真可爱,惹人爱怜。 “嘿,还真没看错,这个高井真是我命中的福星哦。”敏丽手捧清样,闻着淡淡的油墨芬芳,开心得像中了彩票头奖。 都说高井是有名的文章快手,没想到居然能快成这样,20万字的巨著,3天就写出来了,真是“千行百句,倚马可待啊”。 肖诗抚摸着这本书,感到比抚摸女儿大兰更可亲。它同样也是自己的孩子啊。虽然文章不是自己写的,但是,细节素材的提供和照片都来源于自己。 在高井闭门写书的三天里,敏丽天天吃不好睡不香,不知道写出来的书会是什么样子。现在先睹为快,终于放下心来。 高井真是太有才了。他善于用事实说话,有理有据地揭露那瑞安和肖诗的假面具,剖析他们人性的丑恶面。真是越读越爽,比三伏天吃冰激凌都痛快淋漓啊。 合上书,看到书的扉页上,作者:“肖敏丽”三个大字,敏丽体会到梦想成真的幸福和充实。 她从小是个文学少女,喜欢读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戴望舒的《雨巷》、舒婷的《致橡树》,看王安忆、黄蓓佳、程乃珊的小说。在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有一个小小的文学梦。她也写过小说,可惜,写小说除了才华外,还需要超人的毅力和耐得住寂寞的恒心,她往往只写出一个开头,就半途而废,文学梦总是可望不可即。 现在,文学梦以这样一种合作的方式得以实现,她激动得真想唱起来。 她坐在自家陈旧破烂的公寓里把这本书读了好几遍。她相信这本书一定会大红大紫,登上日本新书销售的头榜,然后,大笔的稿费、版税似黄河之水天上来,源源不断汇入她的银行账户。看来,在这个公寓不会再住多久了。 由于她坚决拒绝赔偿,楼下的漫画家已经把她告上法庭,昨天法院的传票已经寄到。 现在她马上要成名了,她不怕。即使到后来,打官司打输了,最多赔一点钱。对大款大说,这点钱,还不是毛毛雨。 敏丽兴奋得无以复加,她打开录音机(敏丽家很穷,买不起cd机,用的是二手店淘来的老式录放机和磁带。),放出的是圆舞曲《蓝色多瑙河》的音乐。 她随着音乐的节拍开始跳舞。她幻想着,她的舞伴是一位高大英俊、温柔文雅、才华横溢、浪漫风趣、有钱有地位的“大神“级青年,他彬彬有礼风度翩翩地带着自己,在柔软而有弹性的地板上旋转着一个又一个圆圈,他俩是舞会的中心,所有人都对他们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啊,一对璧人,纸醉金迷,衣香鬓影…… 正当敏丽沉浸在她玫瑰色的梦幻里,楼下传来一阵“嗵嗵”“嗵嗵嗵”的闷响。 敏丽知道,那是楼下的漫画家在用竹竿捅他家的天花板,也就是敏丽家的地板。 现在应该是他的工作时间。以前他嫌大兰走路声音或哭泣声太大,影响了他工作,曾经捅过好几次。 “穷鬼!扑街画家!这里是居住区,不是办公楼。要画画儿的话,有种租间工作室去。把民房商住两用,也就你这个没出息的穷鬼能想出来,活该你见鬼。”敏丽在房间里大吼大喊。 敏丽故意把音乐声开到最大,并且换上了一双木屐,“踢踢踏踏”跳起了西班牙舞弗拉明戈。她就是要吵死那个穷扑街画家。“我让你去告!!!”敏丽咬牙切齿。 傍晚,当她要去幼儿园接大兰,打开房门时,看见门下塞进了一只信封,里面有一张折成仙鹤形状的纸条,上面用俊逸洒脱的字体写着:“去死”两个大字。 敏丽看后抚掌大笑,“哼!和我斗,早了一百年,‘饶你奸似鬼,喝了老娘的洗脚水’。这就是证据,你扬言杀人。我在法/庭/上是赢定了。老娘我不但不赔一分钱,我还要你倒赔我钱。” 敏丽把这张纸条仔仔细细收藏妥帖后,才锁好门离开了家。 …………………………………………… 时间过得飞快,明天就是敏丽的新书发表会。 为了给读者一个惊艳,她特地去著名的温泉胜地━草津好好泡了一次温泉,并上东京最高档的六本木美容院做了头发,第二天一早,新书发布会前,还预约了一位化妆大师给她化妆。 本来她是想请米苔的,但是,一,不知道她的联络方式;二,总觉得米苔和自己有一层无形的隔膜,她似乎更偏向肖诗。所以,虽然她更相信米苔的化妆手艺,但是,就是赌气不求她。难不成这世上就她一个人会化妆?哼,老娘还偏不信这邪。 再婚后,她不再注重自己的容貌、体形,身材严重发福走样,原来的衣服都穿不进了。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去百货公司重新挑选衣服。 还好,杂志社怕她手上没有钱,预支给她一笔稿费。 她去了三越、高岛屋、伊势丹等高级百货公司,发现那里的东西贵得令人昨舌,实在买不下来。 她想,以后我有了钱,首先要去美容和减肥,把被那瑞安耽误的青春找回来。现在花一大笔巨款去买一身只能穿一次的衣服,太不值了! 她决定租赁衣服。 她来到服装租赁商店,把自己的要求告诉店员后,店员拿出来一件精致的礼服裙,v字领,上白下蓝,白色的镂花泡泡纱,西瓜形状的裙摆,恰到好处地遮掩了她肥大的肚腩,凸显她丰满白皙的胸部。再配上一条粉红钻戒项链和银色高跟鞋,看上去高雅贵气,风情万千。 尺寸大小正好,仿佛是为她定做的。敏丽开心地在租赁合同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第一百九十六章 爱之深恨之切(四) 一旦安静下来,敏丽不敢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是真实的。 这段时间,她仿佛得了受虐症,有空就拼命拔自己的头发,呆看发梢上猩红的血迹;让女儿大兰狠命掐自己的手臂,直掐到鲜血淋淋;让丈夫尾关咬自己的耳垂,牙痕重重血丝渗出。只有在疼痛和见红中她才能感受到巨大的快感和脚踏实地的现实感。 是的,因为成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来得太快了,她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她如梦如幻恍恍惚惚,需要不断证实。 啊!成名的滋味就像纵/欲后的满足,让人如此陶醉,如痴如狂,欲罢不能。怪不得,千百年来,多少仁人志士、英雄豪杰为了追求赫赫声名,不惜一切代价。敏丽为自己能成为名人一份子倍感骄傲和自豪。 她的书出版后,销售业绩扶摇直上,还不到十天,就攀升为日本全国书店新书销售榜第一名。各大电视台、报社、杂志社、知名网站纷纷向她发出了采访邀请。 她没时间再跳西班牙舞,再听《蓝色多瑙河》,连家务都没精力打理。为照顾丈夫和女儿的衣食住行,她特意雇佣了一位二十四小时全天候保姆━六十多岁的日本妇女金井。 《傍观者》杂志社为她配备了一名经纪人,名字叫秦国花,是一位在日华裔第二代,汉语、日语娴熟流利,运用自如。 她也不用再租赁衣服了,她有了自己的服装顾问和专职化妆师,所有费用都由《旁观者》杂志社承担。 她现在成为日本最忙碌的女人之一,每天睡眠时间不超过三小时。但是,她毫无倦意,她就像一只上足了发条的小闹钟,只要往摄影机、照相机、读者、听众前一站,就神采奕奕光耀夺目,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 她的书大卖后,很多人开始质疑、批判那瑞安的人品。 那瑞安自从加入议员竞选后,经历了三次大波折。 第一次是单姐姐的偷税漏税问题波及到他,由于他迅速退出“香党”,得以全身而退,获得了选民们的谅解。 第二次是当选后,他拥有三房妻妾的私生活被曝光,激起了女性选民的愤怒,但是,大多数男性选民保持沉默,甚至还不无同情、赞赏和羡慕。 这次是他的第三道坎,这道坎他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了。因为一个男人可以荒唐,但是不可以没有起码的责任心。现在全社会都在声讨他,他和肖诗就像过街老鼠一样,被人人喊打。 许多家庭主妇、中年男子和父母离异的孩子们组成了声讨大队,他们在东京的繁华地段日比谷公园、明治大街、新宿等处举行集会和示威游行,发誓要把他从议员之位拉下来。 最使敏丽激动难忘的是,那天,在她的签名售书会上,她居然遇见了久违的米苔。 米苔手捧她的书,跟着长龙般的队伍,一步一寸挪到敏丽跟前,“祝贺你,敏丽。你现在是名人啦。” 敏丽站起身来,她穿着10公分高的高跟鞋,在身高上占了优势,她居高临下俯视着米苔,觉得米苔的神情里带着羡慕嫉妒恨。而这正是她现在最乐意看到的。 她眼前的这个女人,虽然其貌不扬,但是聪慧能干,善结人缘,又有一手化妆绝活。当时在敏丽眼里,米苔就像天穹的星辰高高在上。 尤其是当米苔在日本百年上市大公司dodo工作时,敏丽还在“那家酒楼”那间残破肮脏的小餐厅打工。那时真惨啊,没有男友,没有金钱,没有身份,连签证都快到期了。 记得有一天,米苔带着正道、明日香和佐藤等人来店里吃饭,他们衣着时髦,气度不凡,用钱潇洒,两个美男围着米苔这个丑八怪团团转。 敏丽穿着散发出油腻味儿、汗臭味儿的寒酸t恤,围着皱巴巴的围裙,在店堂里被他们喝来唤去,伺候他们吃吃喝喝。 后来,为博取他们的欢心,又换上一身性感的旗袍,站在由椅子搭出的高台上为他们卖力演唱京剧、越剧和邓丽君的歌曲。 看着他们拍手叫好的样子,敏丽就气不打一处来。就凭米苔那个鬼样子,她也配坐在那里吗?她居然还上过电视。敏丽我比她强一百倍,不,一千倍呢! 当时以为,自己命苦,这个身是永远翻不过来了。没想到,我敏丽也有扬眉吐气的这一天。 瞧,米苔这不是求我的签名来了吗? 敏丽问道:“正道公子找到了吗?”到底是故人,不得不寒暄几句。 “嗨,没有。他在中国大使馆工作了一段时间。原打算春节过后去找他的,没想,春节刚过,他就递交了辞呈。现在也不知去哪儿了。”米苔垂头丧气。 敏丽在心里狠狠吐出一个字:“该!” 敏丽十分称愿,心想,正道公子出生名门,丰神俊朗,他一定为了躲避米苔的追求,逃往天涯海角了。这个丑女人怎么这么没有自知之明,死缠烂打的,也不揽镜自照一下。 “米桑,您想要我写什么字?”当然敏丽现在是名人了,也很见过一些世面,不可能把自己的内心世界暴露在米苔面前。和她阴暗心理背道而驰的是,她的笑容非常友好灿烂。她熟练地把书翻到封二,提起笔,等待着米苔的答复。 “请写‘和为贵’三个字”,米苔的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敏丽就勃然变色,但是,她马上控制了自己的情绪,俯身在书页上写起来。 写完后,她满脸笑容把书递给米苔,柔柔地说道:“感谢您今天能来捧场。希望您早日找到正道公子,有情/人终成眷属。”同时把她的右手伸向米苔。 米苔从她皮笑肉不笑的眼睛里看出了她的愤怒、讥讽和幸灾乐祸。米苔也不动声色,她握了一下敏丽的手,“祝贺你终于成名。希望你能得到幸福。替我问候大兰。” “希望你能得到幸福”,这几个字像匕首直刺敏丽心底。也就是说,米苔认为我虽然成功了,但是并没有得到幸福。我成名了,我幸福吗?敏丽陷入沉思。 “肖先生,下一个读者等着呢。”经纪人推了她一下。 敏丽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但是她没有时间思考,下一个读者已经把书放在了她面前。 签名售书完毕后回到家,敏丽发现房间里一片狼藉。 她责问保姆金井为什么会这样?是她发泄对主人不满故意摔的?还是家里进了盗贼? 金井告诉她,这是男主人尾关的杰作。他下班回家后,没看见女主人,只看到法院关于民事案件调解的通知单。他把家里的东西一阵狂砸滥摔后,带着女儿大兰离家出走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人生就是爱恨交织(一) “丽:我带大兰暂去我父母家生活一段时间。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我们的女儿的。 我越来越不认识你了。我不喜欢你写的书,也不喜欢你成为名人,更不喜欢你现在被前呼后拥不顾孩子不着家的生活。 我怀念我们刚结婚时的那段时光,虽然挣钱不多,生活艰难,但是心情宁和。我们自己做菜、打扫,一家人和睦相处,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每一天都温馨而美好。现在有钱了,但是外人介入了我们的生活,家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 那瑞安再不好也是大兰的父亲,你把他所有的隐私都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众人面前,让孩子以后如何面对她的亲生父亲?将来在社会上如何做人?别人一定会说,有其父必有其女。 你对金钱的兴趣太浓厚了,超过了对家人的关怀和照顾。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错了。 我知道你听不进我的话,我只能离家出走。我不愿意和你同流合污。你好自为之吧。 最后,请你扪心自问,现在的你,真的很幸福吗?” 这是尾关留给敏丽的信。看来尾关对敏丽还是恋恋不舍的,否则不会写这么长一封信。 敏丽面带鄙夷和冷笑看完后,把它捏成一团,扔进了厨房的废纸篓。 她对保姆金井说:“别管他,天生是个受苦的命,扶不上的刘阿斗,让他过他的穷日子去吧。愿走不走,这样也好,省得打离婚了。” 金井愕然地看着敏丽,呆呆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想,这女人的心真狠啊!看来要出名,就要心狠,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嘛。 敏丽看金井呆头呆脑的,错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害怕失去这份工作。 敏丽在金井肩上轻拍一下,亲切地说:“我先生和孩子走了,你工作也减少不少,不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吗?你放心,我会继续用你,不少你一分钱,你替我守好这个家。” 金井本想反驳说,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嫌工作多或少,太闲了,也蛮难受的。但是,她深知女主人的性格,和她沟通有一定难度,而且,她很需要这份工作,也不想得罪敏丽。所以,她什么也没有讲,只是恭顺地点了点头,“我会好好做的。谢谢您。” 敏丽笑了笑,对金井说道:“麻烦你把家里打扫一下,太乱了。”然后走进了里屋。 缺少丈夫温存和孩子欢笑的家像冰窖一样寒冷彻骨。不过,她想,有本事的人遇事不惊,善于把坏事变成好事。就让大兰暂时跟尾关生活一段时间吧。尾关的父母住在山梨县乡下,那里地方大,房间多,空气新鲜,瓜果蔬菜品种很丰富,加上两个老人都喜欢孩子,估计大兰在那里不但不会受委屈,而且一定每天过得很愉快。 第二天下午,敏丽和经纪人秦国花一起去了法院。 楼下的漫画家伊藤把敏丽告上法院后,法院决定先对他们进行民事调解,实在调解不成再进行判决。 这之前已有过一次调解。伊藤的态度十分强硬,他认为敏丽要承担百分之一百的责任,要求她赔偿100万日元。 敏丽强调她不是故意的,完全是一次无心之失,100万日元的要价太高,要求出示受损物品清单。 伊藤当场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受损物品清单,其中包括用于工作的照相机、两件外套、绘画工具、不能及时交货造成的信用及工资损失。 敏丽指出,她居住的公寓是居民住宅楼,伊藤把它兼做办公室,并且在阳台上工作(在日本,阳台和电梯、门厅等一样,属于公用面积。),违反了房屋租赁规定,他必须承担一部分责任。 这一点,得到了法院工作工作人员的认可,觉得敏丽说得不无道理。 可是,伊藤坚持己见,毫不让步。 上次接触下来,敏丽发现伊藤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人,非常固执,大概他一天到晚闭门画画儿,不接触外人,所以,想法和性格变得相当古怪。不过,敏丽才不怕他呢。 今天是第二次调解。秦国花由于不是当事人,不能进去,只能坐在外面等候。 敏丽进屋时,法院工作人员及伊藤已经先到了。敏丽对伊藤微微点了一下头,伊藤满脸怒气,转过头去,正眼不看她一眼。 三方坐定,调解开始。 法院工作人员先提议,考虑到公寓的非商用性及阳台的公用性,请伊藤把赔偿费用减少一半。 伊藤一口拒绝。他的理由是,如果他的汽车放在公共停车场被损坏的话,不也要照价赔偿吗? 敏丽一下哭出声来,她梨花带雨地说法院工作人员说:“现在不是赔偿100万还是50万的问题,而是我和家人的生命受到威胁。” 敏丽的话一出口,伊藤和法院工作人员都愣了一下。 敏丽从口袋里带出一张折成仙鹤形状的纸条,把它交给了法院工作人员。 伊藤一看见那张纸条,顿时手足冰凉,面如死灰。 法院工作人员当着两个人的面,打开了纸条,上面写着“去死”两个大字,他吓了一大跳,忙问:“这是谁写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敏丽带着娇弱的哭腔,用手指了指伊藤道:“您问他。这是他装进信封,塞到我家房门下的。” “真是您写的吗?”法院工作人员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 “没错,就是我写的。她在我工作时间又唱又跳,成心捣乱,我警告她。”伊藤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坚强不屈。但是敏丽注意到,桌子底下他的小腿在打战。 “您看,他承认了。这不是什么警告,而是扬言杀人啊!我本打算报警的,考虑到他是一名漫画家,社会形象很重要,他不仁我不能不义,所以控制了自己拨110的冲动。” “问题是……”说到这里,敏丽大声地抽泣起来,她声音哽咽,断断续续地说:“现在我丈夫和孩子不敢在家居住,他们吓得离家出走了。尤其是我女儿,才上幼儿园,她由于精神收到刺激,吃不下,睡不好,晚上惊叫。我丈夫不得已请假带她回到山梨老家生活。这期间他的收入、孩子看病的费用、精神损失费加起来,我要求伊藤先生赔偿我300万日元。” 敏丽擦了一把眼泪继续说:“我想,这个金额只低不高。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是看在上下邻居的份上才报出这么一个低价的。当然,如果孩子将来落下病根,我保留进一步要求赔偿的权利。” 伊藤一下子傻了眼。没想到“去死”二字成为敏丽反败为胜的杀手锏。这个女人太厉害了。 自然,第二次调解还是没有成功。 第一百九十八章 人生就是爱恨交织(二) 美梦成真! 敏丽终于搬出了那栋陈旧破烂的公寓楼,住进了位于高尚富人社区的塔楼式公寓。 塔楼式公寓的英语为high-,翻成中文应该为超高层住宅楼。由于它气势恢宏,远望就像一座高塔耸立云端,所以在日本被称为塔楼式建筑。一般建筑物高度在97米以上,就可以称之为塔楼。 近些年这种超高层住宅楼在日本的东京及大阪非常盛行,它们一栋栋拔地而起,令人目不暇接。 人们厌倦了每天挤电车及公交车上下班、在路上花费过多时间的生活(在日本的大城市,平均通勤时间为单程一个小时十五分钟。)。他们纷纷卖掉位于市郊、带有迷你型花园和草坪的独门独户小洋房(相当于国内的别墅),回归生活方便的繁华市中心。 东京、大阪寸金寸土,黄金地段的土地所剩无几,为顺应这股回归潮,塔楼式超高层住宅楼适时而生。 一般来说,楼层越高,房价就越贵。能居住于30层以上的楼层,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这种塔楼防震、抗震、耐震,各类先进设备和设施齐全。比如说房间里配备有生活垃圾粉碎机、地暖、浴室电视、冲浪型浴缸、室内桑拿,全天候衣服干燥、24小时来客监控、指纹开门、中央空调、手机遥控开关电器等。公寓内部提供五星级酒店水准的服务,设有高空花园、空中酒吧、健身房、儿童娱乐游戏房、公用客房等附属设施。住在里面安全舒适,尽享尊荣。 当你手持一杯上等法国白兰地,穿着绣有凤凰展翅图案的透明睡袍,站在从上至下与墙齐高的大幅落地窗前,遥望巍峨耸立的晴空塔和白雪皑皑的富士山,俯视脚下如玩具般蠕动的汽车、积木般堆垒的住房、蚂蚁般攒动的人头,你会油然而生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敏丽就是这样。 她的书大卖特卖后,大把的版税就像她想象的那样,似黄河之水源源不断流入她的银行账户。另外,她还有演讲费、采访费、电视出演费等大笔收入。她的书,不仅在日本引起轰动,而且在世界各地也引起注目。中国、美国、法国、德国、意大利、俄国,甚至远在天边的文莱等许多国家的出版商通过《旁观者》杂志,纷至沓来洽谈购买翻译版权一事。敏丽现在名利双收。 不过丈夫尾关依然拒绝回家。带着大兰回乡下小住后不久,他毅然决然辞去了东京的工作,以示彻底归隐田园。 他一边照顾年迈的父母,一边帮助家里种田锄地。还在乡下找到了一份木匠活,一个星期干三天。 大兰和他和睦地生活在一起,很乖很听话,从不吵着要妈妈,现在她说话口音都带有乡下方言。不过,每次敏丽和她视频时,都发现她愈加壮实,小脸红扑扑,双眼亮晶晶,非常逗人喜欢。 敏丽是请搬家公司给她搬的家。现代人的生活越来越方便,只要出钱,没有办不成的事。敏丽连整理东西都懒得做,索性花上一笔钱,来了一个大包圆。 敏丽现在不和自己的家人,而是和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生活在一起,她们是保姆金井和经纪人秦国花。 不过,这样也好,总比曲终人散后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到空荡荡的房间里强多了。住得再高级再奢华再尊贵,如果没有一个会吸气吐气的在一旁,那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一派形势大好之中,唯一的不顺心是原公寓楼下住户漫画家伊藤的纠缠不休。前世里也不知怎么招惹他了,这个变/态的家伙,居然死磕敏丽不放。 前两次的调停伊藤惨落下风后,他不甘心,居然孤掷一注花钱请律师做他的代理。 第三次调停时,伊藤本人没有出场,由律师做他的全权代表。 这是一个西装革履,肥头大耳,小眼睛眯成一条缝,骨碌碌四下乱转,贼头贼脑的家伙。一看就是一狡猾至极的阶级敌人。 敏丽事先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自以为第三次也能胜券稳操,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调停了。她越来越忙,没有时间和精力和伊藤这个古怪家伙继续打持久战,希望能速战速决,然后彻底忘却以往所有的屈辱和不愉快,好好享用她安富尊荣的好日子。 当那个律师掏出伊藤给他的授权书,拿给敏丽和法院工作人员观看时,敏丽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大事不好了。 坐下后,律师先从法律角度分析了“去死”和“扬言杀人”的区别,澄清了对伊藤的误解。同时,他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尾关和大兰离家出走,和伊藤的“去死”二字没有任何关系,那是因为敏丽夫妻之间产生了裂痕。关于这一点,他希望法院进行进一步调查,包括请敏丽丈夫尾关出面作证。 他还指出,敏丽一向为人阴险卑鄙,为达到自己利益不择手段。她不仅把污水泼向伊藤,而且她曾经忘恩负义,勾/引自己恩人的丈夫,大兰就是她和那个男人之间的私生子。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他拿出一本杂志,在头版头条登有一篇文章,名字叫《她是一匹忘恩负义的狼》,是那瑞安参加议员竞选时被小报记者挖掘出来爆料的。 敏丽真后悔自己当初为了区区100万日元,和这个该死的伊藤缠斗不休,她原想捡个便宜后,马上拍拍屁股走人,没料到这次遇上了高人,不剥一层皮是走不了了。 律师还拿出了一张房东手写的证明,证明敏丽一贯没有公德心,不遵守公寓的规章制度,比如说半夜倒垃圾(日本倒垃圾的时间是有规定的),垃圾不分类,打孩子,和丈夫深更半夜吵架等等。 这个有奶便是娘的臭房东,现在敏丽不住在她那儿,不再是她的上帝了,她就拉偏架帮起伊藤来了。 敏丽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专业讼师的对手,她希望早点结束战斗,她没有精力和他耗着。 她看也不看律师一眼,居高临下地说:“看我现在有钱了,就把我当提款机,是吧?好,你说吧,你们要求多少赔偿?” 律师的小眯缝眼里透出一股蓝盈盈的光,那是煤气燃烧时温度达到最高沸点时发出的光芒,它安静祥和美丽诱人,但是只要一靠近,就会被它毫不留情地灼伤。 “1000万日元!”律师的口气坚决有力,没有一丝商量余地。 “你……,狮子大开口呀你。看我现在有钱了,就??我一把。”敏丽吸了一下鼻子,把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生生然逼了回去。 律师乘法院工作人员低头做记录的空挡,对敏丽眨巴了一下他的小眯缝眼,尖尖撮起嘴唇,吹了一声口哨。口哨声很低,低得几乎不可耳闻,若不是有意倾听,会以为是只苍蝇“嗡嗡”飞过。 敏丽看着那张故作丑态的肥脸,恶心地差点把昨晚吃下去的龙虾给呕出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人生就是爱恨交织(三) 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调停,以敏丽的失败而告终。 经过和对方律师反复协商和讲价,敏丽不得已赔偿给漫画家伊藤300万日元(折合人民币18万元)。 之所以失败的最大原因在于敏丽不想恋战,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投入时间和精力。 刚开始,伊藤的开价是100万日元(折合人民币8万元),敏丽没有答应他的要求,自己胡乱折腾一番后,不但没有降下价来,反而增加了两倍。 想想真tm是做了一件得不偿失、窝囊透顶的蠢事。 不过,敏丽现在可没有时间去反思和伤感,她像一只陀螺忙得团团转,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重要的是向前看,丢芝麻捡西瓜。 各大电视台、电台、杂志社、报社、妇女团体、地区社团、女子大学女权主义研究会等一个接一个向她发出热切的邀请,希望她去开讲座、当嘉宾、发表演讲,当然,他们出的报酬都是世面上的最高价。 敏丽的日程以秒为单位进行安排,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有限制,大手不可超过10分钟,小手必须在三分钟之内结束战斗。 是的,她每天的生活和打仗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别人上战场是要抛头颅洒热血的,敏丽上战场则是赚回成捆成堆的金钱。对她来说,上战场比小时候的郊游有吸引力、有意思多了。 多亏《傍观者》杂志社给她派来的经纪人秦国花聪慧能干,把敏丽一头乱麻似的工作、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尽善尽美。 秦国花极善于和媒体打交道,她既让记者们能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满载而归,又不会让他们有机会钻空子。得寸进尺。连一些比较难搞的小报记者对她都相当服气。 她有超人的记忆力。见过一次面的人,若是几个星期后再见,她马上就能准确无误地报出对方的名字、工作单位、兴趣爱好、性格脾气及上次在何时、何地、因何事见的面等。 她人长得不算特别美丽动人,但五官端正,皮肤白皙,一双大眼睛闪烁着正直、正义的光芒,身材高大丰满。给人一种脱俗的大气之感。 秦国花是地地道道的炎黄子孙,龙的传人,她是在日华人第二代。她父母亲都是客家人,祖籍是福建惠安。他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经台湾辗转来到日本定居。 她父母由于没受过很高的教育,来日本后,一直在老华侨的中国餐馆打工。父亲是厨师,一年三百六十天,一天十八个小时窝在狭窄闷热、油臭冲天的厨房里挥铲炒菜;母亲刷碗打扫、点菜跑堂、洗菜摘菜、收银算账无所不做。他们在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里熬到中年,终于才有了一点自己的积蓄。拿出来开了一家小小的中国面馆。 秦国花家位于日本南方城市福冈郊区的中国面馆,专卖饺子和四川担担面。在秦国花的记忆力父母几乎没有笑过,他们的眉头由于过早地挤在一起,还没到五十岁,前额就如刀刻般布满了抬头纹。 秦国花因为是中国人,从小在学校里受够了“小日本”孩子残酷的排挤和欺凌。她没有朋友。上学放学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那些受到父母挑唆的坏孩子会成群结队等候在她回家的路上,向她扔石头、空罐子和碎玻璃渣子,如果扔中了。他们就拍手大笑,四散而去。如果没有扔中的话,他们就会继续跟踪,直到心满意足为止。 在学校时,秦国花的课桌上常常用粉笔写着“中国佬滚回去”、“中国臭女人”等汉字。很多老师对她受到欺负一事心知肚明,但是,没有一个人为她伸张正义。这些为人师表的伪善人,一个个内心冷酷,自私自利,对一个弱小的女孩子见死不救。 这就是所谓的“大和民族”。他们心底狭隘,天性凉薄,唯求自保。 秦国花心里恨死了“小日本”。她讨厌这个国家。在她苦难深重的少女时代,“中国”这两个字,是她心中的明灯,给她带来无限光明和希望,慰藉着她伤痕累累的心灵,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决心。 她暗暗发誓,有朝一日要回到自己的祖国生活,那里才是她生命的天堂和心灵的家园。 很多华人华侨子女为了完全融入日本社会,为了在日本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他们不再认真学习汉语,有的甚至刻意躲避和中国有关的一切事物,他们很多人只会说一些极其简单的汉语单词,勉强听懂父母和亲戚们的日常对话。 秦国花是他们中的一个异类。她从十岁起就自己背着书包去一家中国人开办的私塾学习汉语。她一直坚持学习到高中毕业,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寒冬酷暑,从来没有缺过一次课。等她进入高中时,她已经能说一口标准流利的普通话,会写一手文理通顺的汉语作文了。 高中毕业后,她考入日本排行前十名的知名学府九州大学中文专业学习现代汉语。在这所治学严谨的大学里,她系统地学习了中国历史、地理、文学和时事政治。毕业后以优秀成绩被大学推荐进入上市公司《傍观者》杂志社工作。 这次杂志社派她来做肖敏丽的经纪人,她实在是求之不得,能为故国同胞尽一份心力是她盼望已久的事情。她没有结婚,娘家远在九州福冈,为了方便工作,特意搬进敏丽家与她同吃同住。 可是,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后,她的一颗热烈跳动的心逐渐降温了,她彻底看透了敏丽的为人和心地。她是一个浅薄自私、唯利是图、没有爱心的人。 但是,既然做了敏丽的经纪人,敏丽就是她的客人,就是她的上帝,为敏丽服务是她的工作和职责。在日本。把职业操守、职业道德看得比天大,比山重。如果你是一个医生,救护车送来的急症患者哪怕就是你的杀父仇人,你也得救助他,甚至为他献血;如果你是一个银行工作人员,就是你知道自己的朋友中了千万大奖,也要守口如瓶。不可泄露他的私人秘密。 在这样的职业道德约束下,秦国花每天尽心尽责完成着自己的工作。但是,这份工作已让她产生了一种焦躁情绪,对敏丽的反感、不满和疑心使她在工作里得不到任何的满足感和愉悦感。 昨天,第四次调停结束后,她的心情坏到极点。她没有和敏丽一起回家,而是找了一个借口,中途甩掉敏丽,一个人去银座的酒吧喝酒散心。 原先在日本。酒吧是男人们独占的天下,他们是这里的上宾和佳客,在这里借酒浇愁,狂呼大喊,出尽心中的块垒和积郁。 而女人一旦有了烦心事,大多是约女伴出来喝茶。通过流泪倾诉,缓解内心的压力和痛苦。想得开的人,则找出丈夫的存折、信用卡去高级百货公司大肆购物。去高档餐馆大吃大喝。 现在日本妇女的地位越来越高,基本能和男人平起平坐了。所以,在东京的市中心,星罗棋布般出现了许多为女人服务的酒吧。 这种酒吧为了吸引喜欢高端贵气、奢华时尚的女客人,大多装潢讲究豪华,从店门店墙的设计,建筑材料、背景音乐的选用,到大小家具、酒具、餐具的摆放都费尽心思独具匠心。 这种酒店只接待女客人,不欢迎带男伴。如果女客人有了烦恼,可以掏钱殴打男服务员出气。 现在秦国花进入的就是这样一间酒吧。它位于东京最高尚街区银座的中段,名字叫“忧伤之心”。 由于这里的消费水准比其它地段的酒吧高出一倍,所以。能来这里喝酒的女客人都是有地位、有身份的人。比如说大学教授、医生、企业高管、会计师、高级工程师、公务员、知名记者等。 今天是星期五,酒吧里几乎座无虚席。有一些呼朋唤友相约而来的,她们在热闹地划拳干杯;也有一些个独自静悄悄对着壁角大喝闷酒。 秦国花找了一个僻静的、不易为他人打搅的角落坐下来,叫了一瓶三得利生啤和冻豆腐、烤猪脚圈、银鱼鲜贝蔬菜色拉三个下酒菜喝了起来。 紧靠她身边0.5米远的右手,坐着一位中年妇女,她身材丰腴圆肥,穿得素净文雅,眼角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但双眼明亮顾盼有神,看得出来年轻时是一个出色的美人。 她手里拿着一本书,凑着蜡烛火(酒吧为追求一种特殊的氛围,一般只点蜡烛,不开电灯。即使开,也是光线暗淡,让人昏昏欲睡。)在专心致志地阅读。 秦国花一看那书封面,就知道是敏丽的大作:《揭开那瑞安的画皮━惨遭始乱终弃,被净身出户母女的辛酸泪(爸爸,我要吃饭,我要上学!)》。 女人一边看,一边嘴里还嘟囔着,同时用一支红笔在书上各处细细做着记号,划着线条。 秦国花看到这一切,不知道是该为自己的工作成果感到自豪还是羞愧。 这本书确实运作得很成功,至今为止已卖出500万册。连酒吧这样来消遣散心的地方都有人拿着它一心不乱地阅读,应该说,秦国花的工作,不,她所在的《傍观者》杂志社的工作做得很到位,很出色,他们创造了出版史上的奇迹; 羞愧的是,这本书的作者是一个欺世盗名,不择手段往上爬的女骗子、伪君子,她秦国花为虎作伥,实在是愧对世人啊。 秦国花仰头喝下一口啤酒,夹了一块冻豆腐放入嘴里慢嚼细咽。突然,她听到傍边的女人骂骂咧咧:“一派胡言!什么狗屁书,我拿去擦屁股都嫌脏!” 秦国花一下愣住了。 第二百章 人生就是爱恨交织(四) 现在回想,事情的发生突兀得让人猝不及防,一切似乎毫无预兆毫无来由,就像晴空万里的夏日突然刮来一阵龙卷风,飞沙走石,遮云蔽日,待到风停树静后,才发现所有的次序都被打乱,很多东西无法回到以前。 人生是漫长的,但是,关键处就只有那么几步。而这几步往往在不知不觉中就降临了。 但是也不能说,它们的发生是偶然的,在偶然中蕴含着必然,深藏着难以尽述的神秘远因。 那天,在秦国花的生命里就是这样一个说不清道不白,充满了莫名其妙又令人激昂兴奋的日子。 也许冥冥之中有一只上帝的手,这只手在不经意间抚过秦国花的脸,手掌夹带的掌风惊动了秦国花的好奇心,她忽然就对身边这位骂骂咧咧的陌生女子产生了兴趣。 她身不由己地凑上前去说道:“您也看这本书呢?现在它挺风行的呀。我也有一本。” 对于她的搭讪,女子似乎吃了一惊,她从书上抬起眼睛,呆呆望着秦国花,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是一本垃圾书,里面充满了谎言。”大概因为用眼过度,女子眼里布满血丝,她神情疲惫,声音暗哑。 “这可是日本最近最受欢迎最畅销的书籍啊。您为什么这么说?”秦国花不动声色地问道。 “因为,我认识这本书的作者,她是一个恬不知耻、忘恩负义的小人。她善于伪装,在书里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可怜的受害者,赚取读者眼泪,她的行为太卑鄙了!不过,她也就只能骗骗你们这样毫不知情的人。我不明白的是,《旁观者》作为日本最大的杂志社之一。为什么会在没有弄清事实的基础上,就出版这本黑白颠倒的书?”女子紧皱眉头,大睁双眼。怒视着秦国花,仿佛她就是《傍观者》杂志社唯利是图的负责人。 秦国花听出。她说话时中国口音很重,知道一定是位在日华人,不由产生了一股亲近感。“哦?您和作者肖敏丽很熟吗?” “那当然,我对她熟悉得不能再熟了,连她肚子里有几根筋,嘴里有几颗假牙,我都一清二楚。”女子声调不高。但是说话很有力度。 “对不起,我有个提议,我们是否可以把桌子拼一下,坐在一起?这样说话能够方便一些。”秦国花摆出一副要和对方长谈的架势。 “好呀。有缘千里来相会。能一起喝酒也是一种缘份嘛。”女子帮着一起移动了桌椅后,顺便把两个人的酒菜也放到了一处。 女子招手叫来服务员,问她拿了一只高脚玻璃杯,把自己的红葡萄酒斟给秦国花,“告诉您吧。我和这位说谎天才肖敏丽女士一起工作过近一年呢。我们是朝夕相处,寸步不离。” 秦国花从女子手中毫不客气地接过红酒,举起来和女子碰了一下,一口喝下三分之一,“您和敏丽在一起做什么工作?” 女子也学着秦国花的样。干了杯中三分之一的红酒,然后夹起一块秦国花的冻豆腐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工作地点就在书上提到的‘那家酒楼’。那时,老板娘肖诗被敏丽那个贱人逼得离家出走,她是‘那家酒楼’实际上的女主人。店里除了那瑞安和那妈妈,就我一个外人。她狂妄至极不可一世,把我的人格和尊严当作臭大粪肆意践踏,想怎么蹂躏就怎么蹂躏。我真是受够了她的气。现在想想,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啊!为了生存,为了家庭,为了孩子我硬是咬破嘴唇忍了下来。” 女子说到这里,脸色凄惶,神情哀伤,眼里有微微的泪光在闪烁。 秦国花看了心酸,她起身给女子倒了一杯自己的生啤,“您可以和我谈得具体一点吗?” “您是谁?为什么会对这个垃圾女人这么感兴趣?难道您是她的读者粉丝?”女子疑惑不解地问道。 “不瞒您说,我也认识这位肖敏丽。我想真实全面立体地了解她。”见女子这么问她,秦国花刚开始时有点尴尬,但不久就恢复了自然。 “您是她朋友吗?”女子追问道。 “谈不上是朋友,只是工作关系而已。”秦国花无法确定该不该把自己是敏丽经纪人一事告诉对方,只好先含含糊糊地回答。 “如果您不是她朋友,我就和您谈,免得您吃亏上当;如果您是她朋友,我懒得理您,因为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她的朋友不会是好东西。”女子说话直截了当,是个爱憎分明的人。 “我想,您的故事一定会让我有所助益。”秦国花举杯敬了敬女子。 ………………………………………………… 酒吧“忧伤之心”里坐满了年龄不等,穿戴时尚,风度高华的女人们,她们各自为阵,对周遭的人和事漠不关心,一味沉浸在个人的心绪里。 在席琳?迪翁《》(我心永恒)催人泪下的歌声里,女子讲述了她和敏丽之间发生的种种过往(请参照第四十五章~《极品节约女王的辉煌人生》和第五十章~《天下最毒妇人心》)。她的述说幽怨哀婉,如泣如诉,蕴含着一股压抑的愤懑。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秦国花跟随自己心灵的呼唤,她相信了她。 聪明的亲,您也许已经猜出来了,是的,这位女子就是曾经在我们小说的前半部分出现过的春香。 她离开“那家酒楼后”后,就和肖诗结盟并成为好朋友,两人一起开办了“龙凤阁”餐厅。该餐厅由肖诗父亲、桃花岛大主管肖博达出资,春香自始自终参与了餐厅的上下管理。她是仅次于肖诗的第二把手、副董事长。肖诗对她相当照顾,除了付给高薪外,还送她若干干股,一年分两次红利。 那段时间,龙凤阁业绩蒸蒸日上,连锁店像春天的鲜花。开满了整个日本岛屿。春香家托龙凤阁兴旺之福,终于走出了贫困,买了房子、汽车。女儿进了私立名校,一家过上了小康生活。为此。她一直对肖诗感恩不尽。 由于单姐姐及那瑞安的原因,龙凤阁在一夜之间从辉煌走向了破产,如今春香的收入和红利分成没有了,但是她和肖诗继续保持着亲密友好的关系。 敏丽的书一出笼,就引起了春香的注意和不满。看到敏丽以出卖家庭隐私哗众取宠,赚取不义之财,并且摇身一变成为名人。到处信口雌黄招摇撞骗后,春香非常鄙视和愤怒,她找到肖诗商量对策,决定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对奸人贼子绝不姑息。 她们最近一直在悄悄行动。好在有肖诗父亲这棵大树能够依靠,由他提供资金和指点,春香和肖诗展开了对敏丽的第二轮复仇。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首先,她们委托私家侦探对敏丽身边的人和事展开了地毯式的大调查。 首要对象是书籍执笔人、大名鼎鼎的名记高井。保姆金井及经纪人秦国花。 调查分析下来,觉得秦国花这边最容易打开缺口。 今天,春香是有备而来。 果然不出她们所料,秦国花听了春香的诉说后,感情的天平迅速倾斜了过来。 这下事情就好办了。 春香对秦国花说:“我想写一本书。剥去肖敏丽的伪装,把她丑恶的真面目暴露在阳光下。” “哦,这个主意不错。我想,会有很多人关注你的书的。”秦国花想,这下《傍观者》杂志社和肖敏丽更要出大名赚大钱了,一旦出现如此强有力、极富话题性的对手和爆料人,日本社会将会更关注肖敏丽和她的书。 春香看出,秦国花并没有为她的提议所动,知道必须拿出最后一记杀手锏,成败与否在此一举。 “其实,我最看不入眼的还不是肖敏丽的所作所为,而是《傍观者》杂志社对华人的歧视、排挤和打击。这本充满谎言的垃圾书之所以能出笼并风靡日本,和《旁观者》杂志一部分人的别有用心深有关系。”春香小心翼翼注视着秦国花的反应,一字一顿地说,希望每个字都能注入她的耳膜,并留在她心里。 “你觉得《傍观者》杂志社对华人歧视?他们在利用敏丽?”秦国花的声音有点颤抖,这正是春香希望看到的反应。 “是的,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那瑞安是华人,他打败其他日本候选人,当选为区议员,这是一部分日本人不愿意看到的。这就是他们炮制这本垃圾书的原因。” 春香看到秦国花双拳紧握,两眼放光,知道火候到了。 她继续说道:“我写书,不仅是为了雪清个人恩怨,更是为了声张正义,扬我们中国民族的志气和威风。” 这番话,说得秦国花热血沸腾,她一把握住了春香放在桌子上的手,“如果您不嫌弃,请允许我也加入,成为您的战友和伙伴。” “您?为什么?”春香掩饰着内心的狂喜,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叫秦国花,是《旁观者》杂志的工作人员,并兼任肖敏丽的经纪人。请看,这是我的名片。”秦国花掏出名片递给了春香。 春香接过后,前前后后细细看了一下,“早知道您是那个贱女人的经纪人,我就不和您多犯话了。” “经纪人只是我的工作,我的心是和您站在一起的。今天我很高兴能遇见您,是您的话擦亮了我的眼睛,并澄清了许多长时间萦绕在我心中的疑问。” “您刚才说,您要成为我的战友和伙伴?”春香确认道。 “是的。我也是中国人,我决不允许歧视中国人的事情发生。我打算辞去现在这份工作。我们合作写一本书吧!我们的书不单单是为了雪个人私冤,而是为了报民族之仇。”秦国花语调坚定。 第二百零一章 人生就是爱恨交织(五) 秦国花向日本最大的杂志社之一的《傍观者》递交辞呈一事,引起了周围的极大震动。 她的上司和同事都觉得不可理解,他们劝阻道:“国花呀,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一个没有背景的乡下孩子能进入我们这样全国性的大型上市杂志社工作,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啊,要知道珍惜。你还年轻,有时容易犯傻,千万要听句老人言,否则,以后有的是痛哭流涕的日子呢。” 她的朋友、熟人无不为她惋惜。这女人的书是白读了,脑子进水了。杂志社的工作是一只金灿灿的铁饭碗,只要呆在里面,就旱涝保收,不需要付出多大努力,一辈子生活可以高枕无忧。一个人最重要的是经济基础,没有稳定的收入,精神生活就是建立在沙滩上,一切都是虚妄、无常、岌岌可危的。 秦国花的离去,让敏丽也很惊讶。她是一个十分称职的经纪人,认真负责,任劳任怨。就是太有主见,有时候对敏丽指手画脚的,让她不舒服。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说不定下一任经纪人更好呢。 秦国花本人很坚定,不为周围人的劝说和议论而动。 关于她的辞职理由,没有一个人清楚。很多人猜测,也许是因为要结婚成家吧。 在日本,很多女子一结婚,就辞去工作。即使学历再高、能力再强,对她们来说,人生最好的归宿依然是家庭,生命里最重要的事情是照顾好丈夫和孩子。很多毕业于东京大学、京都大学、一桥大学的才女,最后都进入家庭,成为一名默默无闻、操持家务、相夫教子的主妇和母亲。在一般人看来,这是一种理所当然的选择和幸福。 而且,她们并非嫁入豪门。或嫁给高富帅。她们的丈夫只是普普通通的小职员、公务员、自由职业者,也没有老人给他们买房子、买汽车、付首付、带孩子、做家务。 一个人,无论男女。只要年满二十周岁,就得靠自己的能力去生活。自己挣钱养活自己,结婚后,养活老婆和孩子,这是天经地义的,靠父母、啃老,是一种耻辱。而没有爱情的婚姻,为了炫耀、攀比的结合。是遭到世人唾弃的。 所以,有些人以为秦国花也许是因为结婚而辞职,但是,她本人否定了这种推测。 在一片痛惜、讥笑、猜测声中。秦国花毫不留恋地离开了《旁观者》杂志社。她的去向成为一个谜,在人们心中留下了一个巨大问号。 在她辞职3个星期后,这个谜才终于解开。 与《旁观者》并肩而立的竞争对手,《周刊皇冠》杂志社出版了一本纪实随感手记━《谎言的生命是不久长的》,小标题为:《肖敏丽身边人看到的真相》。这本手记由秦国花和春香共同撰写。由于她俩的身份十分特殊。一个是肖敏丽的前经纪人,一个是肖敏丽的前同事,都曾和肖敏丽朝夕相处,所以她们对肖敏丽的深层爆料,一下子轰动了整个日本社会。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这本书视野广阔,很有思想深度。除了肖敏丽,书中还对那妈妈、那瑞安、肖诗、单姐姐的人生进行了书写和回顾,以激动人心的笔触写出了在日华人奋斗的艰辛和对于理想不屈不饶的追求,对日本社会所存在的华人偏见和歧视展开了尖锐的批判。 这本书上市后,叫好声一片。对肖敏丽的人格和《旁观者》杂志社的企业理念,涌来了巨大的声讨浪潮。 由于春香的日语不很好,所以,很多抛头露面的工作由秦国花承担起来,她成为风头浪尖上的人物。 《傍观者》杂志社的名记高井以前同事的名义找到秦国花,“你的行为是对原工作单位的背叛。老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杂志社是你的衣食父母,你这么做太让人寒心了。知错能改就是好同志,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秦国花笑了笑,“你说错了,我的衣食父母不是杂志社,而是广大的读者。杂志社在没有充分调查清楚的情况下,就出版了敏丽的书,混淆视听,搅乱社会,这是对人类良知最大的背叛。” 肖敏丽也来找过她,“国花,想想我敏丽待你不薄啊,你为何不给我打声招呼,就在背后捅我一刀呀?” 秦国花抱歉地看着她说:“这不是个人恩怨问题,是信念,我是为自己的信念而战。” 肖敏丽恳求说:“如果你反戈一击,回到我身边,我会非常欢迎,既往不咎。以后,我们就是姐妹,有我锅里吃的,决不会没有你碗里喝的。” 秦国花说:“敏丽,你还是没有搞明白,我是为社会正义挺身而出的。当然,对于你的处事为人,我一直有自己的看法,一个人努力往上爬不是坏事,不过,应该遵守最基本的道德底线。鄙弃恩义,踏着别人的痛苦去追求成功,我很反对。你无法让我尊敬你,让我看到工作的意义,我不能只为金钱工作。” 现在,敏丽的生活滑入低谷,采访、上电视、演讲的邀请几乎绝迹。 塔楼公寓的首付虽然付清了,但是每个月的房贷、物业管理费、房屋修缮公积金、固定资产税等,需要一大笔支出。工作多收入好的时候,这笔钱只是毛毛雨,一旦失去工作和收入,它们就成为一个沉重负担,像一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幸好丈夫尾关和女儿大兰一切顺利,不让她操心,也不需要负担女儿的生活费。他们继续住在山梨县乡下,大兰已经和一个日本乡村孩子没什么区别,满口侉里侉气的方言,小脸晒得红红的,每天和小伙伴忙于抓蜻蜓、扑蝴蝶、养小鸟、捉河鱼。尾关看到敏丽如今凄凉的下场,再三劝她放弃东京的一切,卖掉塔楼公寓,搬到乡下住。让生活从头开始。 敏丽哪儿肯呀。如果她懂得放弃,她就不是肖敏丽了。 最近她和高井走得很近,共同的利益和处境。把他们捆在一起。他们不甘心就此被打败,他们忘不了大红大紫日子里。粉丝读者敬慕的目光,忘不了大肆挥霍的快/感,他们要挽回败局。 这天,高井来到敏丽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保姆金井已被敏丽辞退了。 四房两厅的公寓没有人气,显得空空荡荡。华丽的家具和摆设上落满了灰尘。 敏丽不再像原来经常上电视时那么讲究穿戴。妆容精致。她又发福了,身体像水桶,毫无曲线,头发枯槁。脸色蜡黄,神情呆滞,人看上去老了五六岁。 她随便给高井倒了一杯昨晚喝剩下的冷茶。高井一向生活讲究,喝一口,就知道这是什么茶。心里很不高兴。 心想,这个女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遇上这么一点小风浪,就萎缩成这样,真是麻绳穿豆腐提不起来啊。 他们坐在长沙发上。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茶几上摊放着一些书籍和资料。 他把冷茶往边上推开,压抑着心中的不满,和敏丽商量今后的对策。 话还没说多少,敏丽突然哭诉起来。她觉得自己倒霉透顶,这辈子怎么遇上肖诗这么个丧门神,老是坏在她手里。 高井看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得稀里哗啦,心里很不耐烦,但又不得不宽慰她。毕竟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要反败为胜,还需要敏丽的鼎力支持。 他把身子挪过去一点,把手放在敏丽肩上,像哄小孩子一样,“好啦,不要太伤心了,搞坏身体不值得。你不是一个人孤军作战,还有我呢,我不会背叛你的,会一直和你并肩作战下去。” 敏丽一听心中一热,不知怎么一下子就滑进了高井怀里。 高井被这个意外举止吓坏了,又不好意思推开她,他全身僵硬,后背挺直不动。 敏丽湿漉漉的眼泪湮湿了高井的衣服,她柔软温暖、肉/感十足的身体,带着活色生香的气息靠在高井身上咻咻蠕动,尤其是敏感部位像两只刚出炉的热馒头,紧贴在他胸口。这个年近六十的男人,被突然而至的艳福弄得阵脚大乱,脑子轰得一下失去了控制,他的手开始不老实,像探照灯一样游走,最后两个人的身体合在了一起。 当一切结束之后,高井马上后悔了,觉得上了敏丽的圈套。敏丽松垮垮的肉体,让他感到恶心,他努力转过眼去不看它。 敏丽继续赖在他身上,娇声说,“高井,你真坏,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正经人。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打我主意的?” “我……”高井扭捏着不知说什么好。 “哇,你让我以后怎么有脸去见我丈夫尾关啊。我可不是街上的小妹,睡完后付点钱就可以走人的。你可要对我负责哦。”敏丽把嘴唇凑到高井脸上,她的嘴里带着一股铁锈味,让高井不愉快。他怕敏丽瞧出自己的心思后翻脸,用手把敏丽圈圈紧,然后把脸埋入她身体。 “你这把年纪了,身体还真棒。怎么,又想啦?”敏丽错会了他的意思,越发娇嗲起来。 高井哭笑不得,把脸埋着一动不动。 敏丽回抱他,“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我们结婚吧?”如果可以嫁给这个名记者,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敏丽在心里打着小九九。 “结婚?可是我有妻子的呀?”高井头朝下说话,空旷的房间里发出嗡嗡的回声。 “有妻子你还来勾搭我?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好欺负的。”敏丽一把扳起高井的脸,恶狠狠地说。 高井突然有一股杀人的冲动。 第二百零二章 人生就是爱恨交织(六) 高井没杀敏丽,敏丽却把高井给打了,还差点给打死。 男女之间的事情就是这样,没有前例可循,更无规律可言,两人在一起,不一定出于好感或爱情,其中夹杂着许多扯不清道不白的东西。 比如说,女人会因贪图男人的地位、财富、名望,男人会因迷恋女人的青春、美貌、肉体而走到一起。 男女之间有很多不纯粹的东西,其中夹杂着太多人类原始的自私、欲/望、征服和夸耀。 有了第一次鱼水之欢后,男女之间的关系就发生质的飞跃,超越血缘关系和朋友关系,成为至高无上天人合一的组合。这时,他们在心灵上也许并没有建立起良好的感应,没有做到完全互通有无,但是,身体上却已严丝密缝融为一体,这是上帝对子民开的一个残酷玩笑,是自然界赋予人类的一种奇妙尴尬、明知不对却欲罢不能的关系。 男女之间走到一起,有时并非出于本心,常常基于某些偶然或必然的因素,如:好奇、寂寞、自信不足、过于自信、精力过剩、复仇等等。 不论什么原因,一旦跨过警戒线,合二为一之后,这种关系就难以操纵,会朝着一个未知的险峻的方向飞驰。敏丽和高井的关系就是这样。 他们有了并不美好、并不心甘情愿的第一次后,他们驾驭不了内心深处赤/裸/裸的暴走欲/望,又接二连三有了好多次。 尤其是高井,起先是在一种被动的情况下,不由自主踏入“贼船”的,他不但没有及时刹住车。反而由于工作的不顺利和内心的寂寞,放任自己的欲/望,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自我虐待心态,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敏丽呢,她一直把高井看得高高在上,从不敢轻举妄动,更无非分之念。她并没有勾/引高井的打算。只是因为丈夫离家出走,在她最需要慰藉的时候,得不到及时的关怀。她需要向一个人倾诉,需要借一个人的肩膀靠一靠,她虽然处处争胜好强,其实,内心深处不过是个娇弱的小女子。 事情坏就坏在她忘了高井是一个男人。 由于双方年龄相差较大,内心深处,敏丽没有把高井看成一个男人。而是把他当成父亲,当成一个保护神。 哦,男人是一口深井,危险重重,千万不要随便靠近它,更不要无端戏弄他。否则,这口深井一旦发飙,怎么淹死的都不知道。当敏丽明白这个道理时。为时已晚。 那天,两个人都错会了对方,糊里糊涂就做成了好事。 高井的防线这么容易突破,给敏丽带来了意外之喜。敏丽打定主意要把这个男人据为己有。 因为,在肖诗一方的强势攻击下,敏丽早已溃不成军。她知道对方在金钱、人脉,智慧、道理上都占上风,自己不是她们的对手,总有一天会被他们批倒批臭。按照肖诗恩怨分明,眼睛里揉不进一粒沙子的性格。敏丽还会被踏上一只脚,永远难以翻身。 通过《揭开那瑞安的画皮━惨遭始乱终弃,被净身出户母女的辛酸泪(爸爸。我要吃饭,我要上学!)》这本书,敏丽虽然挣到了一笔钱,同时达到了报复肖诗一家的目的,但是,她的内心总有一种不满足。即使肖诗一方没有出版《谎言的生命是不久长的》这则手记随笔来反驳她,她也觉得自己不幸福。 原因出在她的婚姻上。 和那瑞安分手时,出于不得已的目的,她选择了真心待她的尾关。但是,尾关社会地位低下,工作不稳定,对人生无欲无求,不能给她带来荣誉感和安全感。 敏丽想,既然上帝把高井带到了身边,为什么不紧紧抓住他呢?人生能有几回搏,幸福的婚姻和爱情不会像毛毛雨那样自己从天上掉下来,它需要我们去追求和争取。高井虽然年纪大一点,但是相貌堂堂,知识渊博,收入丰厚,在日本属于社会精英,有地位,有人脉,有名望,处处受人高看。尤其是他身体很棒,经过真枪实弹的交战,敏丽了解到这是一把未老的宝刀。 那以后,敏丽对高井撒娇撒痴,软硬兼施,要高井尽快离婚后迎娶她。 高井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没松过一次口。 令敏丽感到不可饶恕的是,他明明不愿和她结婚,但是,只要敏丽一有暗示,他就毫不客气,贪/恋她的身体不放,没有一点犹豫、歉疚和罪恶感。后来,敏丽不再搭理他,他就主动挑/逗,一副无赖模样,和社会上吃霸王餐的流氓没什么不同,完全是个无耻小人,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擦擦嘴钱也不付就走人。 起先敏丽觉得要达到让他先离婚后迎娶自己的目的,必须先让他尝尝甜头,所以尽量顺从他,从不忤逆他,把委屈放在心里隐忍不发。后来,高井视敏丽的意愿于无物,行事愈发出格,令敏丽忍无可忍。 那天,两人完事后,按平素习惯一起喝点小酒。 敏丽知道高井喜欢吃麻婆豆腐、青椒炒肉丝、古老肉、煎饺等中国家常菜,就在厨房给他做。 日本公寓的格局和中国不太一样,厨房是开放式的,和餐厅相通,主妇在厨房做饭时,可以看到自己的家人,并和他们一起聊天。 高井现在就坐在这样的餐厅里。他的前面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壶烫热的绍兴酒,两碟凉菜:凉拌海蜇和皮蛋豆腐。敏丽在厨房里臭汗淋漓地做菜,高井理也不理她,自管自吃喝。 敏丽看在眼里,很不舒服,但是什么也没说,继续干活儿。 敏丽先炒好一盘麻婆豆腐,瞄一眼桌子,两个冷盘被吃得所剩无几。敏丽一声不吭,端上麻婆豆腐后,转身去做第二个菜青椒炒肉丝。 炒好后,端上桌子时,发现高井胃口奇好,不但把两个冷菜吃得干干净净,连麻婆豆腐也吃得只剩下一点残羹剩汁了。 敏丽见后。脸色十分难看,她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不让它发作,继续去做第三个菜古老肉。 做古老肉比较麻烦,要把肉块用面粉裹好后放入滚油里炸两次,最后,还要放上菠萝块炒一下。炸肉和切菠萝都需要时间和功夫,敏丽并不是一个喜欢做家务的人,她忙得满头大汗,高井不但没有说一句好听的。而且,看都不看敏丽一眼,自斟自啜,把桌子上的小菜吃了个底朝天。 当敏丽把第三个炒菜古老肉端上桌子时,桌子上杯盘狼藉,高井喝得面红耳赤。 敏丽想。自己贱啊!连个老妈子、小/姐都不如,不但无偿陪/睡,还要伺候高井吃吃喝喝。tm的。老娘不干了。敏丽脱下围裙,不再做第四个菜━高井最喜欢吃的煎饺。 桌子上已没有敏丽可吃的菜,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于是,一股邪火“腾”地从她心里猛地蹿起来,她厉声问道:“现在你给我一句准话,什么时候离婚?” 高井呷了一口酒,“今天我们喝酒,不谈这些。” “那你以后不要再来了。我不欢迎你。”敏丽咬着嘴唇说。 “我不来你就不想我?尾关又不在你身边,我这可是在替他做好事啊。”高井多灌了一点黄汤,想说点俏皮话。活跃一下气氛,他卷着舌头结结巴巴地说。 就是这句话刺痛了敏丽,她勃然大怒。气得浑身瑟瑟发抖,“我比你可年轻多了,谁稀罕你这个老家伙!你别搞错,你是没人要的垃圾,是我可怜你。” 高井听后,没有一点反应。 这更激怒了敏丽。她越想越气,生平第一遭受如此奇耻大辱。她气血直往脑门子冲,返身回到厨房,抄起炒菜用的不锈钢大炒勺,转身朝着高井的后脑勺“珰”地就是一记。 高井正在低头吃菜喝酒,没有一点防备,当场被敏丽敲晕,像一只面粉口袋一样瘫软了下去。 敏丽还不解恨,她抓起高井的手使劲咬,咬完右手咬左手,把高井的手咬得布满了高低不平的牙印。 等了一段时间,她看高井没有一点反应,不由慌了手脚。她想一个人不会这么容易就死吧,就用杯子接来冷水泼在高井脸上,并不断拍打他的手足身体,高井一动不动,牙关紧闭。 敏丽打116叫来了救护车。 到医院后,高井马上被送入手术室抢救。 敏丽在医护人员的指点下,给高井家和《傍观者》杂志社分别打了电话,他的夫人、孩子,还有杂志社的上司及同事陆续赶来了。 手术进行了五个小时。 高井被推出来了,他躺在移动病床上,脸色雪白,双眼紧闭,昏睡不醒。 他的家人和同事问医生,高井得的是什么病,要紧不要紧。 医生说,他是蛛网膜出血,脑子受了伤。 高井的夫人一看就是个精明厉害的女人,她看到高井露在被子外面的手伤痕累累,牙痕斑斑,转过脸问敏丽:“在你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夫人的眼睛仿佛能够看穿一切。 敏丽不敢直视她的双眼,她躲躲闪闪地回答:“我们在讨论新书的写作问题。” “他怎么好好的会受伤?”夫人逼视着敏丽毫不放松。 “他喝了一点酒,摔了一跤。”敏丽的心蹦蹦乱跳,吓得要飞出去,她害怕坐监狱。 “你们不是在工作吗?好好的喝什么酒?”夫人紧追不放。 “因为工作谈得比较顺利,正好又到了吃饭时间,我就炒了几个菜,一起喝了几盅。”敏丽极力着掩饰自己的惊慌,装出一副平静的神情。 “那你告诉我,这手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夫人抓起高井的两只手,给敏丽看。 第二百零三章 人生就是爱恨交织(七) 看着高井牙痕斑斑,触目惊心的手背,敏丽的心里像擂鼓一样,狂跳不停。 她打定主意不说出事情真相,否则,一定会被抓去坐牢。“淡定,淡定,不能说,决不能说!”另一个敏丽在对这一个敏丽叫喊。 惊慌失措之时,敏丽不忘理智地权衡利弊。她估计高井很可能过不了这个坎,不久就会死去,或成为植物人,那么,事情的真相就只有天知、地知、他知、我知了。即使他侥幸醒来,谅他也不敢说出事情真相。一个有头有脸、声名显赫的著名记者,利用工作之便强奸自己的工作伙伴(只要敏丽咬住这一点,有谁能够证明?),高井可担不起这一罪名,那会毁了他一生的基业。 敏丽想好后,不再害怕。她一扫刚才的低眉顺眼和小心翼翼,对高井夫人高声说:“您这是什么意思?是把我当犯人审问吗?我好心做菜招待他,后来又叫救护车把他送到医院,难道还做错了?您别忘了,他不是倒在情/人旅馆,而是倒在我家。两条腿长在他身上,是他自己走来的,又不是我逼他来的。还有,我怎么知道他手上有伤痕,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您不该问我,应该问问您自己啊?不会是您的杰作吧?” 夫人见敏丽说得咄咄逼人,又似乎句句在理,虽然内心怀疑她,但苦于没有证据,杂志社的人又在一旁看着,不得不改变态度,赔礼道歉道:“对不起,敏丽女士。我看见高井这个样子,心里难受,一下子乱了方寸,话可能说得急了点,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敏丽哪肯就此轻易放过高井夫人,她理直气壮寸步不让地说:“您是名记者夫人,有权有势高高在上。我只不过是个位于社会底层的劳苦大众,不过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如果您觉得可以任意栽赃,无视法律的话,我们可以上法庭去要个说法。” 高井夫人背对众人,她脸上陪着小心,眼睛里却对敏丽射出仇恨的火焰。 敏丽是个聪明人,看出了她眼里要表达的意思,“您不要这么看着我。在场的《傍观者》杂志社的各位都清楚,当时。可是你家高井死皮赖脸找上我。要我与他合作的。” 杂志社的上司、同事同样觉得高井突然倒在敏丽家一事。里面大有蹊跷。但是,他们不喜欢高井夫人的咄咄逼人,这个臭婆娘,原先仗着高井的地位声望。对杂志社同仁颐指气使,大家都对她没有好感。 高井女儿见母亲落了下风,也知道她平时不会做人,得罪过不少人,忙出来打圆场道:“肖女士,今天谢谢你为我父亲叫了救护车。《傍观者》杂志社的各位,感谢你们来看父亲。我想,现在父亲的身体恢复是第一要务,其余事情。可以放在一边,慢慢再说。我母亲年纪大了,生平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未免手足无措,希望大家多多谅解。” 正巧说到这里时。护士走过来了,通报大家说高井先生苏醒了。 敏丽吓得面如死灰,不知高井会怎么对待她,再看看他的夫人和女儿都是厉害至极的人物,庆幸自己没有和高井结婚,否则哪是人过的日子啊。一起过日子,还是尾关好啊,人实在,没心眼,对自己又全心全意。 一行人赶往病房,高井躺在病床上,对众人的探视没有特别的反应,他两眼呆看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医生告诉大家说:“高井先生的生命已经脱离危险,但是很不幸的是,他的语言功能出现了严重障碍,不会说话了。待他身体再恢复一些,要接受康复治疗,其中包括恢复说话功能的治疗,至于能否治愈,现在还不好说。” 敏丽听后,暗自庆幸,觉得这是她希望的最好结果。如果高井人死了,她也就完了,因为一定会遭到周围人怀疑,警察介入后,动用侦探手段,马上可以查出那些牙印是她留下的,高井头上的伤也是她打的。她会因暴力罪和伤害罪而判刑,进监狱,坐牢。现在高井没死,只是丧失了说话功能,那么,她所做的一切就没有人知道。这不是上帝的眷顾,又是什么? 每次敏丽虚情假意前来探视高井,高井都对她怒目而视。敏丽怕其他人看出真相,故意对高井装得十分亲密。 她每次都带去一些高价水果、点心和兰花,也许在内心深处,她希望可以借此来弥补一下自己的罪过。 高井虽然年近六十,但生病前风度翩翩,器宇轩昂,服饰精美,看上去最多四、五十岁,否则敏丽也不会和他上/床。现在可就今非昔比啦,他手术后迅速衰老,变成了一个糟老头子,眼角充满黄色眼屎,满脸皱纹,口角歪斜,口水直淌,眼睛浑浊,令敏丽见了恶心不已。 敏丽心想,当初我真是瞎了眼,怎么会和这样的男人同/床/共/枕,享鱼/水/之/欢,并且还死乞白赖要和他结婚,真正是糊涂油蒙了心。 敏丽每次来医院,高井不自然的神情都没有逃脱夫人锐利的目光。知夫莫如妻,高井夫人对自己丈夫的性格为人了如指掌,什么蛛丝马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 她看出来,丈夫高井和肖敏丽这俩人,一定有过亲密的身体接触,不过,后来又闹翻了,这场病的原因一定是这个阴险狠毒,机关算尽,拼命往上爬的肖敏丽造成的。现在唯有让高井早日恢复语言功能,才能明了事情真相。 高井夫人每天往返医院,早已心力交瘁苦不堪言。高井虽然事业成功受人尊崇,但是,他在男女关系方面很不检点,腥的臭的都往屋里拉。长期以来,把她女性的尊严、老婆的面子踩在脚下,随意践踏。从很久以前开始,高井夫人对丈夫的爱就荡然无存了。之所以还维护着假面夫妻的生活,完全是为了女儿,为了家庭的体面,说得更白一点,是她离不开高井显赫的地位、名人的声望和不菲的收入。 看到高井得到如今这样的下场,她的心情是复杂的纠结的。她感谢敏丽为自己报了一箭之仇,觉得高井活该,一切都是自找的,同时,看到与自己利益攸关、和女儿血肉相连的亲人,遭此大难,又有一种报仇雪恨血刃仇人的冲动。 高井夫人活了五十多年,看过许多人间的爱恨离合,她知道,年轻时代追寻的纯粹的恩怨分明,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的。 我们每个人都充满了崇高的热情和梦想,同时也有着不可告人的低俗欲/望,每个人都被别人伤害过,同时也伤害过别人。 年轻时,我们觉得生命的力量是无穷的,过往英雄豪杰的光辉业绩激励着我们,仿佛只要发愤图强,就没有实现不了的梦想,没有成就不了的事业。 人到中年,才发现人也就和小猫、小狗、小草等动植物一样,我们是那么卑微,脆弱,无奈,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我们根本无法改变一丝一毫,一切的努力都是虚妄的,结果是转迅即逝的,没有常开不败的花。 进入老年后,高井夫人更是感叹“人生世间,如轻尘栖弱草耳”。还没有来得好好享受一下生命,它就如一道闪电,倏忽一下不见了踪影。 高井夫人手握丈夫高井的双手,眼前这个人现在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了,但他已是一个废人。 人生、爱情多么具有讽刺意味啊!你朝思暮想的爱人永远是一张风筝,他明明属你所有,却在寻觅着更加美丽的风景、更加高远的天空,他一心一意要挣脱你的掌握。有一天,电闪雷鸣,风雨如磐,风筝被整得七零八落,从高高的天上摔下来,重回你手中,可是,它已经面目全非,不是你心目中那个神圣的风筝了。 高井夫人一向心高气傲,轻易不让别人看到自己柔弱的一面。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四顾无人,她的泪珠终于尽情地滚涌而出,它们滴滴答答淌在高井手上,热辣烫人。高井夫人为自己哀伤的命运哭泣,为千百年来女子悲苦的身世哭泣,为人类形同草芥的宿命哭泣。 高井在她的哭泣声里睁开眼,他轻轻回捏夫人的手指,希望给她送去微弱的安慰。可是夫人不领他的情,她一把狠狠摔掉了他的手指。“都是你自作自受,才会有今天的呀。”夫人的声音在万籁寂静的夜晚听起来格外冷酷,令人毛骨悚然。 高井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哭出了声。 这个晚上,肖敏丽同样没有睡好。她每隔半个小时就醒一会,然后又迷迷糊糊睡过去。她睡得很浅,动不动就惊醒。 她脑子深处有一丝轻微的痛楚,不厉害,但是很顽固。就像一只被关在屋子里的蚊子,对人的生活并不造成影响,但是,它老在那里盘旋飞翔,搅得人心绪难宁。一旦敏丽睡去,疼痛就跑出来折磨她,她的连绵不断的恶梦伴随着这样轻忽而无时不在的疼痛。她就这样在睡睡醒醒之中迎来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现在她的意识很清醒,她在想三个月的期限到了,该去医院复查脑ct了。 第二百零四章 人生就是爱恨交织(八) 敏丽脑ci复查结果出来了,不容乐观。 小脑部位的阴影比三个月前增大了。为弄清原因,需要做进一步的精密检查。 敏丽准备医院。 她没有通知丈夫尾关。一个人找医生谈话,一个人做住院准备。 最近三个月,她已经习惯了孤军奋战。尾关除了照顾大兰外,对她的事情不闻不问。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是一周一次的视频,主要话题都是大兰。 大兰在乡间健康幸福地成长,得到了尾关父母很好的照顾,当然,大兰也给老人们带去很多笑声和快乐。敏丽没有后顾之忧,可以一门心思忙自己的事情,关于这一点,她很感激尾关。 但是,她知道,她的尾关的夫妻缘分已经走到尽头了。虽然,她承认尾关人品有许多可取之处,但是,他们现在更像一对好朋友,而不是同舟共济的夫妻。 敏丽需要一个可以百分之一百接纳她、理解她、追随她,同时又有能力指点她、帮助她、呵护她的丈夫。 “这样的丈夫,这样的爱情婚姻,这样的夫妻关系,为什么我敏丽就无缘遇到?”敏丽不是一个轻易感伤的人,她总是大刀阔斧,朝着既定的目标勇往直前,可是,今天,她看花掉眼泪,看云鼻子酸,看一切心里都苦涩不堪,因为她要住院了,不知会有什么结果在等待着她。 敏丽已经心灰意冷,在经历过多次的大起大落之后,她发现自己其实一无所有。没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没有心灵相通的朋友,没有稳定的收入,甚至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应了那句老话,“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现在敏丽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她手上没有多少现金。这之前,她的书大卖之时。曾赚了不少钱,但被她用来买了高级住宅。那时,她以为,从此以后就是阳光普照玫瑰绽放,靠那本书,永远有挣不完的钱。除了书本身的版税外,她还可以挣到演讲费,电视台、网站出场费,翻译成外文的翻译版权费,接受新闻媒体采访费等等。 绝对没有想到。这个世界就像一匹没有缰绳的烈马。骑手自以为驾驭了它。可是,突然它就撒泼起来,撒开四蹄狂奔乱撞,根本无法掌控。 秦国花和春香的手记随笔出笼后。人们对敏丽的评价降到冰点以下,现代社会对个人的品德要求很高,一个没有起码道德底线的人,是遭到社会大众唾弃的。很多国家取消了翻译出版敏丽书籍的计划。她的书在日本国内无人问津,读者们对她不感兴趣了,他们转而去追捧别的新闻亮点,敏丽从云端一下子重重跌落到地上。 敏丽一向自恃身强体健,连感冒都不生一个,来日本后。没有加入医疗保险。 在日本,医疗保险是全体国民强制性加入的。公务员和大学老师加入他们行业的特殊医保,其余工薪阶层加入厚生医保,以上这些加入者的医保费按收入计算,只需交纳一半费用。另一半由单位承担。 没有工作的家庭主妇、学生、自由职业者、农民、小商小贩小业主等,加入国民健康医保,所有费用全部自掏腰包,按前一年的收入征收下一年的医保费,由市政府把单据寄往各家各户。 加入医保后,看病吃药只需出百分之三十的费用。敏丽没有医保,就要全部自己来,这是一笔不菲的费用,一场大病生下来,很可能就会倾家荡产。 不过,有这么一个比较人性化的规定,就是在此之前没有付医保费的人,如果把前三年的医保费一次性付清的话,可以马上加入,看病时减免百分之七十的费用。 敏丽去市政府商量加入医保的手续问题。市政府工作人员对她说,由于前一年你的收入极高,超过了一般日本国民平均收入十几倍,所以,必须缴纳一笔高额医保费。 敏丽一听傻了眼。叫她上哪里去筹集这笔费用呢? “一钱难倒英雄汉”,千百年来无数人的感叹唏嘘,就是现在敏丽心情的真实写照。 敏丽唯一的财产是塔楼公寓,变卖的话,应该可以拿到不少现金,但是,她不愿意脱手。对于这个塔楼公寓,敏丽有着特别的感情。这是她自己奋斗得来的,其中凝结着她的梦想,她的喜怒哀乐。她是这个城堡独一无二的主人,只有在这里,她才可以彻底放松身心,随心所欲。一旦失去,她又要去租房子,上次和漫画家伊藤之间的纠葛,依然让她心寒、胆怯和后怕。 住惯了塔楼公寓,再租住别的地方会很痛苦的。这里铺设着双层地板,墙壁的厚度是一般公寓的两倍,住在里面,隔音效果很好,听不到左邻右舍一点生活杂音,你就是每天在房里跳踢踏舞,半夜三更弹钢琴,也不会妨碍到任何人。 使用的建筑材料也是最高级的,防火、防霉(日本梅雨季节的霉菌让人很头疼)。如果邻居小孩玩火,不小心引起火灾,火势绝对不会蔓延到别人家,最多只是烧毁了小孩家。在防霉方面也是一绝,一般日本家庭的浴室里霉迹斑斑,每隔两天就要用除霉剂打扫一次。霉菌这东西,生命力很强,在梅雨季节大量生长出来后,要完全消灭它是非常困难的,它一直躲在那里,在夏天、秋天、冬天时不时出来捣乱一下,搅得人心烦意乱。现在有一种新型建筑材料,它一开始就不让霉菌靠近。 敏丽舍不得这里,但是,如果不卖掉,不搬出去,她上哪里去弄一笔钱来支付医保费用呢? 如果真是不好的病,一定得乘早快治啊。 敏丽头脑一乱,那折磨人的轻微顽固的疼痛就又跳出来了,她不敢再多用脑子,穿上外衣,打算去超市买点东西,顺便散散心。 她去这家超市叫做石井成城,就在她家楼下,这是一家闻名全日本的高级超市。这里卖的东西是很多超市买不到的。比如说,世界三大美味的鹅肝、鱼子酱和松露,还有日本最高级的松阪霜降牛肉,一些直接从国外进口的高级香槟酒、伏特加、葡萄酒、水果等,贴有生产者姓名、照片、地址和电话的有机大米、蔬菜、瓜果等。 虽然现在敏丽没有一分钱的收入,过着坐吃山空的生活,可是,她依然改不了喜欢奢侈的习惯。她从不去那些价廉物美的大众化超市。 站在石井成城超市的奶酪柜台前,敏丽感概万千。这里有许多从欧洲进口的高级奶酪,它们放在一个开放式的大冰柜里,任人拿取。包装精良、形状可爱的奶酪是敏丽的最爱,她喜欢在睡觉前,俯视灯光璀璨的东京城,切几片奶酪就红葡萄酒,那真是人生至高享受。可是,她现在只有看的份了。 她站着一动不动,追忆曾经的美好时光。 一个女人推着手推车擦身而过,她穿一身名牌衣服,身上散发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水味。看那背影,应该是三十多岁吧,身材保养地很好,没有一块多余的赘肉,一定是嫁了一个好人家。 敏丽看着她,不由联想到自己。 “妈妈,妈妈,我要吃sirloin–steak(上腰肉牛排,是牛排中最高级的部位)。”敏丽听孩子的声音很熟悉,回过脸一看,呦,不是大宝、二宝俩兄弟吗? 正在挑选奶酪的女子转过身来,敏丽看清了,她是久违的可人。 这个贱人,现在依然过着如此奢华的生活。敏丽心头升起一股恨意。是的,那瑞安虽然被敏丽的书搞得很臭,但是,由于他只是道德品质问题,没有触犯法律,所以照旧做着他的区议员。 但是,那瑞安本人应该没有多少钱,怎么可能让可人生活如此奢侈呢?这女人,莫不是在和那瑞安分手后,又找到了新靠山? 敏丽正在混乱猜疑,放飞思绪的时候,大宝、二宝发现她了。 两个孩子不懂大人世界的恩怨,他们又和大兰一向玩得很好,所以,看见敏丽后,兄弟俩高兴地跑了过来,“敏丽阿姨,大兰她好吗?” 敏丽虽然很烦这弟兄俩,但毕竟他们一直对大兰很好,而且还是孩子,她不能这么没有风度,所以,走上去揽住了俩孩子,“大兰她很好。哦,你们又长高了不少哇。” 那边,可人也注意到了敏丽的存在,她没有走过来,站在原地,隔着一段距离,对敏丽友好地微笑着。 敏丽对可人的感情是复杂的。她其实一直挺喜欢这个比自己年轻几岁的女子,可人懂事安分,吃苦耐劳,为人很低调,当时,敏丽真是把她看成自己的亲妹妹,把心都掏给她了,哪会想到她是肖诗埋下的一枚地雷呢。 可人呢,她也是个重情义的女子,她的做人原则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敏丽对她好,她心里有数,也很感激,但是,由于她是为肖诗工作,拿了肖诗的钱,自然要忠人之事,为此,可人在心里,对敏丽是充满内疚的。 不知为什么,在这个歌舞升平的超市里,心高气傲、走投无路的敏丽搂着大宝、二宝朝可人走了过去。“可人,请给我一点时间,我想和你谈谈。我有困难需要你的帮助。” 第二百零五章 忏悔的勇气(一) 敏丽问可人暂借两百万日元(合12万元人民币),可人大方得出乎敏丽的意料。 她把填有1000万日元(合六十万元人民币)金额的支票放在桌上,推到敏丽面前后说:“敏丽姐,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请您务必收下。您身体不好的话,应该多准备一点钱,以备急需。”敏丽已做好了接受可人热嘲冷讽、幸灾乐祸的精神准备,这意外的展开,让她感动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更令她吃惊的是可人接下来所说的这些话:“敏丽姐,我要向您赔礼道歉,我对不起您,真的对不起您。我骗取了您的友情,又背叛了您的友情,处心积虑勾/引那瑞安,帮着肖诗、春香她们踩乎您、欺负您,对大兰也不厚道。我的良心被狗吃了啊!我怎么能做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情来,我有愧啊,我没脸见您!如果地上有一个洞的话,我愿意钻进去,永远不出来。” 敏丽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可人嘴里说出,她呆望着可人,竖起耳朵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 “敏丽姐,我知道,我没有资格祈求您的原谅。我对您的伤害实在是太深太重了。如果您大人大量,给我一个机会赎罪的话,请收下这些钱,不要提一个‘借’字。请让我的灵魂安宁一点,轻松一点吧。从今往后,您有什么需要的话,就和妹妹我说一声,我一定尽全力帮助您。您的事就是我的事。给我一个机会吧,不要让我永远背着沉重的十字架生活下去。” 敏丽把可人的每一个字都听进心里去了。 她的眼睛里有泪光在闪烁。她是个生性骄傲的人,轻易不肯向人低头,一般也不求助于人,做错了事更是将错就错,绝不认错。 今天,她走投无路,不得已向可人开了口。 可人不但没有痛打落水狗,而且怕伤及她的面子。一个劲地向自己赔小心,求敏丽收下这笔巨款。 和可人的气度相比,自己多么小人啊! 敏丽内心深处积存的对敏丽的仇恨在不知不觉中冰消雪融,化为乌有。同时。她感到愧疚,感到不安,是对肖诗姐、对春香姐的愧疚。 细细想来,一切的前因后果,所有错误的根源都是敏丽自己造成的。如果不是她嫉妒肖诗姐,不是为了留在日本,勾/引了那瑞安,那么,如今这些恩怨情仇都不会存在。 她现在可能生活在国内某个风景如画的小城市,有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夫妻恩爱,家庭和睦。也许生活不会很富裕,但是,只要夫妻合心。身体健康,勤快努力,几年之内完全可以拥有一份小康生活,有房有车。一年旅行两次,每到周末带孩子去外面吃餐饭,改善一下生活,偶尔为自己买一个名牌包。过把奢华瘾。虽然要数着每个铜板过日子,但是,这样的生活才是脚踏实地的,才是真实幸福快乐的生活。 以前,肖诗姐总是一再强调要敏丽道歉,敏丽却从没有诚恳地道歉过。反而找来一大堆道理为自己打掩饰。那时,哪怕就是有一丁点儿可人的勇气,和肖诗姐的冤仇也不会越结越深,事情的结果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最起码,可以做到和肖诗姐和平相处。自己的生活不会像现在这般艰难和孤独。 可人善解人意,她知道敏丽内心在痛苦挣扎,她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看大宝、二宝做游戏。 过了一会,敏丽收起桌上的支票,“可人,恭敬不如从命,这笔钱我就收下了,谢谢你。”敏丽满脸绯红。 “敏丽姐,身体是人生的基础和本钱,您要早点去医院,查清病情,尽快治疗。” 敏丽点点头。 原来亲如姐妹、无话不谈的俩个人,在经历了种种劫波后再度相逢,突然觉得无话好说,无言的沉默横亘在俩人之间。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可人,你说,肖诗姐她还会原谅我吗?”敏丽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敏丽姐,谁都会有做错的时候,不要太苛求自己,那样对身体不好。肖诗姐会不会原谅您,我也说不好,但是,我以为,作为我们应该这么想,原谅不原谅是她的事,该怎么做是我们的事。有什么想对她说的话,一定要说出来。说,总比不说要好吧?”可人是个聪明人,一听敏丽的话音,就知道她想要表达什么。 敏丽说:“可人,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分割线…………………………… 时钟指向深夜一点,塔楼公寓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明天就要暂时离开这个温馨舒适的小家,去住院检查了,敏丽心潮起伏,难以入睡。 她拉开窗帘,眺望夜幕下的东京城。 这是一座名不虚传的不夜城,霓虹灯明灭闪烁,璀璨耀目,高速公路上的汽车像火龙一样蜿蜒游动,美不胜收。多少人希望可以征服这座城市,成为它的主人,高高在上,受万人膜拜。敏丽也曾拼尽自己的全力,去奋斗过追求过,今天,终于在这座东方大都市的上空,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盏灯。 为了获取这盏灯,她泯灭了自己的道德良知,背叛了珍贵的友情,她成功了,同时也成为了一个身心破碎的孤家寡人。 寒夜失眠的敏丽披衣起床,给肖诗写了这样一封信。 “肖诗姐,请原谅我冒昧给您写信,希望您能把这封信看完。 这是一封道歉信,虽然它来得太晚太迟了,但是,它发自我的灵魂深处。 您说过,这世界上什么最无耻、最下流、最人神共愤、最为人不齿?是忘恩负义!有时候,杀人、放火、抢劫、偷窃都有可原,唯有忘恩负义,无论在哪个时代、哪个地方都是永远遭人唾弃、被人鄙视、让人恨恶的(请参照第二十七章《一妻一妾的理想生活》)。 您的这些话,一直刻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您说得很对,我是一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毫无廉耻、道德败坏的女人。这个坏女人,现在痛哭流涕匍匐在您的脚下,向您忏悔,祈求您的宽恕。 生活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出来混总有一天要还的,肖诗姐,我终于得到报应了。 我不敢希冀您的原谅,我只请求您耐心看完这封信。 最后,祝您和那哥、那妈妈生活幸福。 敏丽上” 写完后,她又检查了一下,看看有没有错别字。肖诗姐是个才女,最讨厌看见别人信里出现错别字。然后,她轻轻点按鼠标,把信发了出去。 这个信箱是那瑞安议员事务所的信箱。他竞选议员时为了方便和选民沟通,特设了这个信箱。每天都由他的工作人员查看来往信件,所以,敏丽知道,这封信一定会到达肖诗手里。 信写完并发出后,敏丽觉得很轻松,沉甸甸压在心头上的石头终于被搬走了。早知道,道歉和忏悔可以让人得到解脱,她早就去做了。这几年,她死抱着自己可怜的自尊不放,越活越窝囊,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 月亮高高悬挂在夜空,就像一个飞天仙女,感情脉脉凝视着人寰。敏丽发现东京不但夜景美丽,夜色也同样撩人情怀。 敏丽又给丈夫尾关写了一封信。 “尾关,我亲爱的夫君,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小脑部位发现一块阴影,明天就要住院接受全身精密检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请放心好了。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妻子。结婚后,没有为你做过一顿饭,煲过一次汤,没有为你洗衣叠被,买菜打扫,反倒要你处处伺候我。我出院后,希望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过男耕女织夫唱妇随的甜蜜生活。大兰就拜托你多多照顾了。替我问候二老。你的妻子敏丽” 接着她又写第三封信,这次是写给高井。 “高井,你好! 不知你什么时候能够醒来,什么时候能读到我这封信,我惟有向上苍虔诚祈祷,希望你能早日睁开双眼,恢复健康。 我不后悔和你结识,遗憾的是,我们之间有许多误会,阴差阳错跨出了不该跨出的那一步。我追悔莫及,一个不经意的小过错,一次因为寂寞而起的心斾摇动,几乎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我伤害了你的妻子、你的孩子,伤害了你的健康。 希望你能够接受我真诚的道歉和忏悔。” 给高井的信,她写在了一张漂亮的信笺上,把它装入同样花纹的信封后放入抽屉。 当把所有这一切都料理完毕,东方微微发白,万道金辉透过云层温柔地播撒在她身上,她全身金光闪闪,像披上了一件神圣的衣裳。 东京的街道上,行人和车辆渐渐多起来,从30多层的高空望下去,人和车小得就像蚂蚁一样,狂风一来,霎时就会被吹得不见踪影。在万能的大自然面前,我们人类个体是如此卑微,如此渺小。 敏丽写了一个晚上,觉得疲倦之极。她看一下手表,才是早上四点半,医院要到九点才开门,还可以睡几个小时。 她关上电脑,简单地漱洗一下后,爬/上/床去睡觉。 她睡得很香,清晨的阳光亲/吻着她的脸颊,她神情快乐。 她这一睡,就永远没有再醒来。 第二百零六章 忏悔的勇气(二) 肖诗是个怪杰,她从来不按牌理出牌。 她把个人生活享受看得比天还大。她好吃,好睡。在她的美食甜睡面前,所有事情都必须让步。 比如说,她上学时,为了吃一碗面,逃课不说,而且,坐着飞机去吃; 再比如说,她下嫁那瑞安,只是因为她喜欢吃那妈妈做的菜。 她从来不委屈自己的心,一切以自我为中心,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骂人就骂人,想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从不看人脸色,俯就他人。 她活得很自我,以自己的好恶作为评判事物的标准。一旦喜欢上谁,可以为他掏心掏肺,鞠躬尽瘁;不喜欢的话,就永远对他没有好脸色,连话都懒得说一句。 自从经历了敏丽的背叛和龙凤阁倒闭的风波后,肖诗比原来世故圆滑了许多,但是,在本质上她并没有多大改变。 她的心理素质非常强大,就是乌云压城、泰山崩塌,她也不为所动,该吃时就吃,该睡时就睡,从来没有过食欲不振,辗转失眠。 可是,今天晚上肖诗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这对她来说,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她在处世为人上虽然没有什么章法,完全随心所欲,但是,在生活上还是蛮有规律的,每天一定要睡足八个小时。 年轻时喜欢上看看书,写写诗。有时,读到一本好书,读上瘾了,欲罢不能,就会随着自己的性子,一股劲地看下去,非看到故事结局不睡觉。所以,那时,肖诗的生活规律很乱。用那妈妈的话来说,就是:“太阳升起时,她tm地挺尸去(白天睡觉),月亮出来时。她tm地鬼魂现形(晚上起床)。” 自打接受不孕治疗后,肖诗改邪归正,戒掉了昏天黑地看闲书的坏习惯,为自己和未来的孩子制定了严格的作息时间表,每天按部就班、循规蹈矩地生活。 今天,她按照作息时间表的规定,晚上八点以后不再看电视,不再吃东西,打了两遍杨氏太极拳,做了一套眼保健操。然后,进浴室泡澡二十分钟(为了增强心脏功能),用牛角梳梳头五百下(为了增进血液循环),做面膜十五分钟(为了保持皮肤滋润和有弹性),听新闻广播十五分钟(为了了解天下大事。不做时代落伍者),喝下250ml生蔬菜汁(为了促进大肠排便解毒能力)。晚上十点半,她准时躺到床上,紧闭双眼,等待睡意来袭。 日本是个四围被海洋环绕的海洋性气候国家,虽然和中国同属东亚国家,但是在生活环境和生活习俗方面。在许多地方不尽相同。 由于日本终年气候潮湿,所以一年四季霉菌横行不法。千万不要轻视这个肉眼看不见的小东西,它有着超乎想象的巨大能量和高山长河般持久的生命里,它整整折磨了大和民族一千多年(日本有记载的历史只有一千多年,和我们泱泱中华大国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当然。我们不能坐在历史悠久,文明灿烂的“功劳薄”上洋洋自得,只有在经济上、国民素质上彻底压倒“小日本”,让他们心服口服,才能真正扬我国威。不好意思。把话扯得太远了。)。 话说,和霉菌打交道,是日本人生活中非常头疼、烦心又无处可逃的事情。一年一度的黄梅雨季,是霉菌公然跳出来挑战人类的活跃时期,除此之外,其它季节,霉菌依然如影随形无处不在,只不过,它比较低调,把自己隐藏在浴室的壁砖上、窗框上、自来水龙头下面……一有机会,它就窜出来调皮捣蛋一下,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如果说,中国主妇(上海、江浙一带)的一天,是从做泡饭(上海、江浙一带)、切咸菜开始的话,那么,日本主妇的一天就是从晒被子开始的。 她们起床后,先打开电视看天气预报(当然,现在不同了,可以用电脑和手机上网查看,不得不感谢文明的进步,给我们的生活带来无数的方便。)。如果,天气预报告诉她们,今天无风、晴朗、有太阳的话,家家户户就会不约而同把被子拿到阳台上晒,她们用一种特殊的钩子把被子和阳台的栏杆勾在一起,这样,即使有风刮过,被子也不会被吹走。 然后,就用一种拍被子的拍子在被子上上下下拍打,那声音就像冲锋号角一样,令人神清气爽热血沸腾,昭示着新一天的来临。日本的丈夫和孩子就在这样气吞山河的拍打声中,吃完烤青花鱼、纳豆、紫菜、大酱汤、米饭这一典型的日本式早餐,喝完一天里头一杯香浓可口的速溶咖啡,离开家各自奔往公司、学校。 霉菌的生命里是极其强大的,经过一天大太阳的毒晒,它绝不会自行消亡,但是,能量会大大降低,不再具有与人类相抗衡的能力。 晚上,睡在带着“太阳味儿”的被子里进入梦乡,是日本人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光,是一天完美的结尾。 现在肖诗就在享受这一“销/魂”时刻。 她被子的被里,用白色高精仿细棉布制成,它散发出兴兴轰轰的暖意,柔和地包裹着肖诗全身,她就像一个婴儿,安睡在母亲的怀抱里,安全而舒适。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睡不着。她双眼炯炯有神,头脑清晰,眼前不断浮现出敏丽的身影、面容,挥之不去。 我们在前面已经说过,肖诗,她异于常人,是个心理素质非常强大的女人,她对不愉快的事情,本能地采取忘却法、删除法,凡事总是向前看,对过去的事情不再回望,对做过的事情也决不后悔,对曾遇到过的不愉快不再调出来折磨自己。 对敏丽的事情也同样。当她发现敏丽背叛她时,那瑞安和那妈妈并没有站在肖诗一边,为此,她一气之下净身出户离家出走。走到一半时,看见电车上在新加坡举行国际美食节的广告,于是,她马上改变计划,掉转身奔赴成田机场,买了一张飞往新加坡的飞机票。在参加完美食节后,又前往泰国、马来西亚、菲律宾等国家旅行、观光、散心。 她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没心没肺、傻不拉几,其实,什么都拿得起放得下,不给自己精神压力的人。都说,这样的人,天生是个做大事成大业的人。 虽然,我们还没有看到肖诗的成功,但是,环顾周围那些功成名就事业发达成功者,哪个不是个性突出,我行我素,他们里面没有人云亦云,亦步亦趋的平庸之辈,他们对挫折、失败等闲视之,把跌跤当摔跤,把失败当教训,有着化悲痛为力量的博大神经系统。 我啰啰嗦嗦说了半天,只是想证明一件事,就是,肖诗她不应该睡不着,对她来说,睡不着觉,是一件非正常的蹊跷事,透着某些诡异。 今天晚上,那瑞安不在她身边。一到晚上,那瑞安就上可人那儿过夜。他并不是偷偷摸摸,而是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堂堂正正去的。 肖诗对这件事,采取不闻不问,甚至鼓励的态度。既然,可人是她献给那瑞安的礼物,现在再从他手里夺走,那不是既招那瑞安不待见,又让可人恨她吗?肖诗心胸气度超越常人,她不会做这等得不偿失的傻事,生米既然已经做成熟饭,大宝、二宝都长这么大了,干嘛还要挡着拦着呢。 当然,周围有许多女权主义者虎视眈眈的目光,那就随她们去好了。管天管地,她们还能管得了别人拉屎、放屁、睡/觉、生/孩/子吗?管得再多,那可就是侵犯人权了,可以上法院告她们的。 一番战斗下来,最多,那瑞安在道德上被指责、被鞭挞,但这不妨碍他继续做议员。 古往今来,国内国外,这样的事情多如牛毛,谁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道还能杀了那瑞安?也没有这条法律呀。 其实,他的很多男性支持者们,都挺羡慕那瑞安的,羡慕他讨女人欢心,羡慕他能摆平三房妻子,羡慕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们支持他的原因是,希望有机会能向他当面讨教招女人喜欢的诀窍。 在肖诗看来,男人tm的都是一帮蠢货,他们不及女人优生,他们是上帝制造出来的残次产品。他们空有一身力气,但是,智慧和能力远远赶不上女人,他们天生要受女人奴役。他们一辈子活得无比艰辛,原因在哪里?在他们的身体构造太落后,没有及时得到进化。为了满/足自己的下/半/身,他们不得不为女人干活,自己省吃俭用,却让女人挥霍潇洒。 对自己的丈夫那瑞安,肖诗也是这么看的,一个被自己不值一提的原始欲/望所左右的幼稚、可怜的小男孩。 为了自己的家庭,为了未来不久即将降生的孩子,她现在唯一的祈求是,那瑞安不要在她和可人之外再找第三个女人。 肖诗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敏丽的身影死缠着她不放。她心烦意乱,只得起身,打开电脑,想看看久违的起点网上最近最火的大神是哪位? 电脑提示,她的信箱里有一封邮件。闲着无聊的她,随手点了一下,是那瑞安事务所转发过来的,是贱人敏丽的邮件。 她下意识想删除它,但是,邮件的标题太醒目了,出于好奇,她还是点按鼠标后打开了。 第二百零七章 姗姗来迟的忏悔(一) 我们接着上一章的故事,继续往下说。 却说,今天很反常,肖诗按时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怎么也无法入眠。 一个人一旦失眠,总是容易胡思乱想,夜深人静之时,尤其会勾起一些不愉快的回忆。 现在就是这样,肖诗的眼前老是晃动着敏丽的身影和面容,她想从脑海里赶走她,可以脑子不听从她的指挥。过去那些痛苦的记忆,像潮水一样,纷涌而至,肖诗的心里塞满了郁愤。 为了躲避回忆对她进一步的伤害,肖诗从床上坐起,鬼使神差般打开了电脑。 电脑打开后,肖诗发现,信箱里有一封敏丽写来的邮件。她像看见毒蛇的蛇信子一样,浑身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所措,一股厌恶、恐怖、憎恨的情感顺着血液,迅速走遍她的全身。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的心情才恢复镇静,脑子才恢复思想。她问自己:“这个蛇蝎一般的妖姬,这个头上流脓脚上长疮的坏女人,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耍什么坏心眼了?她一定又要来害人了。” 肖诗撩开窗帘,看着外面黑洞洞的夜,心里也是一片无边黑暗。 她思绪万千:“当时我真是个只会读书,不懂世情的书呆子。可怜我从小被亲生父母所抛弃,没有人手把手教我在险恶的人世,应该怎样处事,如何保护自己。世界上大概找不到比我更傻的人了。自己出于一时善念,帮助了敏丽,没想到,却铸成了一辈子痛苦的根源。敏丽不断恩将仇报,花样翻新,无穷无尽。真不知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她的,这辈子必须如此偿还。” 肖诗接下来的反应是,马上把敏丽的邮件删除。并从电脑里彻底清空它。她的鼠标接近敏丽邮件时,邮件醒目的标题激起了她的好奇心,她不舍得马上扫入垃圾箱,冥冥中有一股力量推动着她点开了敏丽的邮件。 敏丽邮件的题目是这样写着的:“肖诗姐。求您,不要删除!敏丽长跪在您面前,向您道歉、忏悔,再道歉、再忏悔。” 对肖诗来说,敏丽对她的背叛和伤害都已成往事,生活就像一本书,每天不停往前走,书已翻过去很多很多页了。她不想回过头去,再次翻动那些已经成为过去的可怕篇章,再做一次凄厉哀伤可怕的恶梦。 但是。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就是在这股好奇心的促使下,肖诗的手轻轻按动鼠标,打开了敏丽的邮件(这封信,曾经在第二百零五《忏悔的勇气(一)》里提到过。为了便于您更好地阅读,再次把它抄录在下面。)。 “肖诗姐,请原谅我冒昧给您写信,希望您能把这封信看完。 这是一封道歉信,虽然它来得太晚太迟了,但是,它发自我的灵魂深处。 您说过。这世界上什么最无耻、最下流、最人神共愤、最为人不齿?是忘恩负义!有时候,杀人、放火、抢劫、偷窃都有可原,唯有忘恩负义,无论在哪个时代、哪个地方都是永远遭人唾弃、被人鄙视、让人恨恶的(请参照第二十七章《一妻一妾的理想生活》)。 您的这些话,一直刻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您说得很对,我是一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毫无廉耻、道德败坏的女人。这个坏女人。现在痛哭流涕匍匐在您的脚下,向您忏悔,祈求您的宽恕。 生活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出来混总有一天要还的,肖诗姐。我终于受到报应了。 我不敢希冀您的原谅,我只请求您耐心看完这封信。 最后,祝您和那哥、那妈妈生活幸福。 敏丽上” 肖诗看完后,心情并没有轻松起来,反而愈加沉重。她的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敏丽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突然给她写来这么一封信。其实,对于敏丽的道歉,她早已经不抱任何期望了。 当她得知敏丽恩将仇报,为了留在日本,勾/搭上那瑞安,并且珠胎暗结时,她曾一而再、再而三地坚持要求敏丽道歉。那时,如果敏丽诚心诚意道歉的话,按照她大度洒脱的性格,一定会原谅她的。甚至,考虑到她怀有那瑞安的骨血,她愿意让出自己正牌妻子的位子。她和那瑞安的结合,与其说,感情深厚,不如说,她看中了那妈妈的烹饪手艺。 当然,肖诗是个眼睛里揉不进一粒沙子的人,即使她原谅了敏丽,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让她嫁入那家,但是不表示她就可以和敏丽继续做朋友。 经历了这样的背叛和伤害,扪心自问,哪个人还能再接纳敏丽?除非是心胸宽广的布袋和尚。 反正肖诗是做不到的。但是,她和敏丽就是不可能再做朋友,只要敏丽愿意反省、忏悔,肖诗和敏丽之间的怨恨就不会越结越深。 由于敏丽坚持不道歉,而且振振有词,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最终让肖诗对她的仇无法化解。 在肖诗努力忘记过去之时,敏丽突然写来这么一封信,基于敏丽平时做人的不地道,一再超越道德底线,不得不让肖诗怀疑她这么做另有深意,有着可怕的不可告人的罪恶目的。 在肖诗的内心深处,对敏丽这个人已不存在一丝一毫的基本信任,在肖诗看来,敏丽的一举一动都带有敌意,带有阴谋诡计,不可不防,防不胜防。 所以,非常可悲的是,这封信虽然确实如敏丽所希望的那样,顺利到达了肖诗手中,而且,她也及时读到了,但是,敏丽诚恳道歉的愿望并没有被肖诗充分理解,反而,这封信让她产生了新的不愉快,新的恐怖,新的怀疑,新的不安。 活着,我们每个人都痛苦万分。我们莫名其妙被来到这个世界,不得不活在这个世界,无奈地走完我们生命的历程。我们有着太多的痛苦、辛酸和无奈,真正幸福快乐的时刻是少而又少的,但是,我们却被洗脑,说要感谢父母把我们生下来。请问,我们为什么要感谢?父母生下我们时,征求过我们的意见吗?没有!对吧?他们虽然爱我们,但是,那和对小猫小狗的爱,又有什么区别?他们的爱不能保证我们不受到伤害,人活一辈子,哪个人不是伤痕累累,满目凄凉? 活着,我们千难万难,但是,最难的要数人与人之间难以相互感应。由于我们受到太多的欺骗、伤害和利用,我们听到太多的违心话和谎言,我们看到太多的丑恶和罪恶,我们慢慢失去了纯真的心灵,我们不会从正面去理解别人说的话,我们总是下意识地揣测别人善意后面所隐藏着的狼子野心、阴谋伎俩和小九九、小算盘,我们害怕被别人伤害、耍弄、被利用后像一块脏抹布一样被丢弃,我们既渴望得到纯洁、美好的友谊,又担心所付出的一切会收不回来。我们活得那么小心翼翼,斤斤计较,如履薄冰,我们活得不像人,有时还不如一只小猫小狗,起码它们有幸遇到一个好主人的话,还可以享受到生命最原本的快乐。 肖诗一晚上没有合眼,往事像走马灯一样重现眼前,她知道虽然她的伤口已经结痂,但是,只要触动,疼痛和忧伤依然存在。有些事,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被遗忘得一干二净;有些事,一旦经历,就会注入我们的生命,它将伴随着我们的身心,一直走到生命的尽头。 拥有美好记忆的人,是幸福的。幸福的人生,其实不是看他多有钱,而是看他拥有多少美好的记忆。 这天,肖诗像年轻时一样,她放/纵自己,趴在网上大看特看,把起点网站最近排名前五名的大神作品都看了一个遍,过足了阅读瘾。 待到红日东升,她才感到睡意渐渐袭来,于是爬上床去。 她睡得很沉很香,一个梦也没有,不过,也许她做了比平时更多的梦,只是由于睡得太熟,这些梦没有在脑海里留下任何痕迹罢了。 待她睁眼醒来,时针已指向傍晚五点三刻。厨房传来饭菜诱人的香味。 可人带着大宝、二宝在忙碌着,她一边照看两个孩子,一边在为这个大家庭做晚饭。 那妈妈坐在沙发上打毛衣。她得了老年痴呆症,但是,眼睛却好得出奇,几乎不老花。她打的是一件小男孩穿的背心,黑底白花,有一只小熊的花纹。没人理她,她自言自语,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那瑞安还没有回来。他现在是要人了,找他办事的人很多,基本上都是华人。 可人看见肖诗起来了,走过来告诉她说,敏丽去世了。 肖诗注意到,可人的眼睛红红的,一定哭过。 可人看到,眼泪顺着肖诗俊俏的脸颊不断滚落,越滚越多,最后像开了河一般,奔腾而下。 看着肖诗的眼泪,可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以为肖诗听到敏丽去世的消息,会幸灾乐锅,会高呼万岁,会喝酒庆祝,会不乐意看见那家人为敏丽流泪……所有的可能性可人都预想过了,唯一没想到是肖诗居然会为敏丽流泪。 第二百零八章 姗姗来迟的忏悔(二) 敏丽的葬礼在位于港区的、东京最负盛名的净土宗总本山寺庙━增上寺举行。 这座寺庙具有六百年历史(在日本算得上历史悠久了),明治维新前是德川幕府的家庙(相当于中国曹操的家庙),以各界著名人物举办葬礼的首选之地而闻名于世。 由于价格昂贵,所以,只有经济最富裕、最有名望、最有社会地位的达官贵人和社会名流才有资格在这里走完他们人生的最后一个旅程。 当肖诗提出为敏丽在增上寺举办葬礼时,所有人都吃惊得瞪大了双眼,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们都知道,肖诗和敏丽是一对死冤家活对头,她俩总是争锋相对,笑中带刀,话里藏剑,乌眼鸡似地,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首先是敏丽忘恩负义,肖诗帮助了她,她却去勾/引肖诗的丈夫,还妄想抢走她正牌夫人的宝座。肖诗当然不答应,当然要记仇、要报复、要让她生不如死。 敏丽呢,人品真的是有问题,做人没有一点骨气。她有段时间,落魄潦倒,不得不屈就在肖诗手下,看肖诗脸色讨饭吃,那时,她一盆火似地赶着肖诗,骂不还嘴,打不还手,拍马讨好,无所不用其极。肖诗根本不待见她,对她没有一个好脸色,不是挖苦就是嘲弄,连对大兰,都是能欺负就欺负,不给吃的,挨巴掌那是常有的事。 虽然,大伙儿都觉得,这样对待一个孩子太过分,太不人道,以后会遭天谴的,但是,那时,龙凤阁的生意红得发紫,可人、春香、那妈妈、那瑞安和他的工作人员都要靠肖诗吃饭。谁敢在她面前说一个“不”字啊?有点良知的,不参与迫害大兰;像可人、春香,就泯灭了天良做肖诗的帮凶,虽然也知道这样做很不对。但是,她们自我安慰道,母债女还,这一切都是大兰的命,她上辈子做了大多的坏事,所以这辈子会托生成敏丽的女儿。 就在敏丽和尾关结婚离开那家后,肖诗没有一天不骂敏丽的,尤其是敏丽那本臭名昭著的大作《揭开那瑞安的画皮━惨遭始乱终弃,被净身出户母女的辛酸泪。爸爸,我要吃饭。我要上学!》出笼后,肖诗对敏丽的仇恨到达了顶点。每当电视里、电台里出现敏丽的身影或声音,肖诗就要砸电视机、砸收音机,大家在她面前不敢提敏丽一个字。把登载有敏丽消息和照片的杂志看过后,不敢扔在家里。而是开车绕很远的路,把它们扔入位于东京郊区的便利店的垃圾箱里,免得被她看见,迁怒与他们。 可是,敏丽去世后,肖诗的态度转变之大,另所有人瞠目结舌。 其实。由于敏丽不会做人,人品低下,所以,来参加她葬礼的人少得可怜。 这天,除了和那家有关的那瑞安、肖诗、可人、大宝、二宝、大兰、尾关和春香外,只有《旁观者》杂志社的几名记者、那瑞安议员事务所的工作人员及原经纪人秦国花参加。加起来不足二十个人。 大概殡葬公司还是第一次操办如此冷清的葬礼。参加的人稀稀拉拉,和高贵恢弘的增上寺不成比例,显得滑稽可笑。 但是,肖诗不管这些,她全身心投入其中。发誓要把葬礼办得风风光光的。 尾关是在得知敏丽突然去世的消息后,带着大兰从山梨乡下赶回东京的。 这时,肖诗已经联系好了殡葬公司,正在和殡葬公司的担当人员商谈葬礼的细节问题。 尾关十分吃惊,他很清楚敏丽和肖诗之间的敌对关系。他不知道肖诗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第一个反应很正常,以为肖诗要借举办葬礼,最后一次羞辱敏丽。 对于日本人来说,死去的人是神圣的,不论他们在世时,做了多少坏事,犯下了怎样滔天大罪,一旦死去,就成了神,不可以再计较。尾关本想大吵一顿的,但是,看看肖诗满脸哀戚,不像要生事。 肖诗看见尾关后的第一件事是,问他要不要把敏丽的遗体提交解剖。 肖诗怀疑敏丽之死是他杀,因为敏丽一直身体很健康,多年来,连感冒都没有得过,即使小脑部位有一个阴影,但肖诗也问过主治医生了,说不至于会引起突然死亡。 对于妻子敏丽的死,尾关也有很多疑问。但是,看她的遗容很安详,甚至带着一丝微笑,服装及被褥很整齐,室内也没有被盗窃或挣扎搏斗的痕迹,所以尾关不主张解剖,敏丽的一生已经够凄凉的了,不希望她的尸身再被搞得七零八落的。 肖诗怀疑此事和敏丽家原楼下住户漫画家伊藤有关,坚持要查清事实真相,不让敏丽有冤无处伸。 但是尾关很坚决,希望敏丽早日入土为安,肖诗也就不好再坚持了。 关于葬礼,照理应该由丈夫尾关出头、出钱操办的,但是尾关自己没有正式工作,是日本社会的边缘、下层人物,他就是有心要为敏丽操办,也没有那个经济实力,所以,最后,不得不交给肖诗办理,服从她的安排。 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敏丽的葬礼准备工作一点点在推进,几天后,终于正式登场了。 先由那瑞安致悼词,然后放映了一段十五分钟左右敏丽生前生活片段的录像,这是由殡葬公司委托东宝电影公司的著名导演制作的,录像搜集了敏丽的生活照和一些电视上的镜头,把它们巧妙地糅合在一起,配上催人泪下的背景音乐和富有激情的文字说明,把敏丽短暂的一生清晰地展现出来,效果相当感人。所有人看过后,都唏嘘不已,感概万千。 接着,由可人支持,把敏丽的一些衣服、书籍及用品分发给在场的各位作为留念。 再下来,灵车到达,由尾关拿着敏丽的照片,大兰尾随其后,众人紧步后尘,前往火葬场。 火葬场离增上寺不远,半个小时就抵达了,由于事先做了预约,所以,到达后不久,就轮到敏丽火化。 当铺满黄白二色百合花、装有敏丽尸身的车子被推出来时,肖诗首先放声大哭,在她哭声的感染下,众人无不掉下眼泪,尤其可人哭得惊天动地,她拉住车子不放,一遍又一遍亲吻着敏丽的遗容。 大兰还是个孩子,本身又是个做什么事都慢半拍的人,对于母亲的逝世还懵懵懂懂的,她没有眼泪,瞪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次回东京后,肖诗、可人、春香等人对她不再恶言相向,不再挥拳舞臂,而是亲切得无以复加,她下意识里觉得,这一切都是母亲的死带来的,对于母亲的去世,她拿不准应该悲哀还是高兴,母亲老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她几乎不关心,所以,在心里,对母爱看得很淡。 大宝、二宝是俩个调皮鬼,一门心思只有玩,对生老病死还没有明确的概念。他们最近对一个新游戏很上瘾,兄弟俩拿着一个苹果5的手机,头和头紧挨着,厮杀得死去活来。 火化的时间,出乎意料地短暂。 完毕后,众人被叫到另外一个房间里。在那里,刚才还是一个完整人形的敏丽,已经化成了一堆白生生的骨头。殡葬公司的工作人员拿过来几双长柄尖头的铁筷子,递到大家手中。大伙轮流夹起敏丽的骨头,把它们放入骨灰盒子里。 说到骨灰盒,不得不提起,敏丽的骨灰盒是有史以来日本最高档的骨灰盒。它由被誉为人间国宝、曾被天皇授予文化勋章的著名陶艺大师奥川俊右卫门纯手工精制而成,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骨灰盒。盒子高七寸,在晶莹剔透的青白瓷中央,刻着一朵白色牡丹花,华贵大气风姿卓越。据说价格是120万日元(合7万元人民币)。听到这个价格,没有人不咋舌。 捡完骨头,仪式就算结束了。由于敏丽是中国人,在征得她娘家和丈夫尾关的意见后,决定让她魂回故乡,待明年清明节前,由尾关和大兰把敏丽的骨灰带回故乡安葬。 葬礼结束后,按日本风俗习惯,大家一起吃豆腐席。 进餐时,肖诗特意坐在尾关身旁。她问尾关,“将来你有什么打算?” 尾关红着一双眼睛,“肖诗姐,我还没有想好呢。我还是带着大兰回山梨乡下生活吧。这孩子挺喜欢那里的,乡下生活费又便宜,比较容易生活。您放心好了,我会把大兰抚养成人的。” 肖诗尖锐地看了他一眼,“尾关,你并不缺钱,塔楼公寓值不少钱吧?” 尾关嗫嚅着,“那不是我的钱,是敏丽的,我不动用一分,留着将来给大兰做嫁妆吧。” “你和敏丽是正式夫妻,她的财产当然应该由你和大兰继承,谁也不能说一个‘不’字。谁要是不服,有我呢。” “我……”尾关想到敏丽去世的时候自己不在她身边,觉得愧疚无比,这个塔楼公寓是用敏丽的稿费买下的,在法律上尾关虽然有权继承,但是在人情上……尾关觉得万箭穿心。 第二百零九章 姗姗来迟的忏悔(三) “尾关,是这样的,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你还年轻,将来如果遇到好女人,应该再婚,一个人生活比较寂寞,也不够人道。大兰呢,她一直跟着你过的话,会影响你开始新生活,对你造成不方便。”肖诗暂时停顿了一下,她要看看看尾关的反应。 尾关脸上没有特殊的表情,但是,看得出来,他听得很认真。 肖诗继续说道:“你和大兰毕竟没有血缘关系。你看这样好吗?请你把大兰还给我们那家,由那家负责养育她。那瑞安是她的亲生父亲,抚养、教育大兰是上天赋予他的责任。” 肖诗再看尾关一眼,实在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至于属于大兰的那份财产继承权,我在这里代表她的亲生父亲━那瑞安,并当着在场各位的面,郑重宣布,我们完全、彻底地放弃继承权,一分钱也不要。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去公证一下。”肖诗对尾关说。 “什么?您是说您要领回大兰,以后由您抚养?”尾关吃惊地确认。 尾关清楚敏丽和肖诗之间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敌对关系,虽然,肖诗为敏丽风光地操办了婚礼,但是,尾关心里对肖诗抱有很多疑点和不信任。 肖诗的这一提议太出乎尾关意外,他不得不十分小人地想,肖诗不会连死人也不放过吧?难道这个恩怨分明、锱铢必较的女人要通过折磨敏丽的女儿来报一箭之仇? 想到这,尾关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觉得人心丑恶,这个世界没有光明,恨不得抱着大兰追随敏丽而去。 聪明的肖诗,从尾关的脸部变化读出了他心中的想法,“尾关,你放心好了,我会像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一样。好好待大兰的。虽然我和敏丽之间曾经有过很多过节,但故人已逝,谁是谁非,没必要再弄个水落石出。一切都是命。只是。你应该了解我肖诗的为人和信誉,我一向不打诳语,一诺千金。” 关于这一点,尾关很清楚,肖诗是个有信誉的人,她明人不做暗事,喜怒哀乐无不表露在脸上,而且金口玉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尾关不知道肖诗360°大转变的原因在哪里,但是。心里也觉得她的提议不无道理。“肖诗姐,让我回去想一想,三天之内,给您答复,怎么样?” “好啊。我等你的消息。”肖诗举起酒杯和尾关碰了一下。 肖诗和尾关的这番对话,字字句句都落在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关于那家的恩恩怨怨,他们都了如指掌。肖诗的变化和态度,让他们实在吃不透,想不通,他们面面相觑,无心嚼咽嘴里的食物。 ……………………………………分割线…………………………………… 豆腐席结束后。尾关带着大兰回到自己的家━塔楼公寓。 都说,能住在这里是名望、财富、尊荣的象征,是幸运与成功的标志,可是,尾关想,成功与幸福之间能划等号吗?成功就意味着幸福吗?不成功的人生就不幸福吗?敏丽成功了。她幸福吗? 尾关环顾整理得一丝不乱干净整洁,但空荡寂寥的家,能够想象敏丽临终前的感受。 住在这样没有人气、不接地气的地方,最后是要疯掉的,就是没有病。也会得病的。 刚和敏丽认识时,尾关被她顽强的毅力、不屈不饶的精神所吸引,被她的坚定的梦想和高涨的热情所感染。虽然他隐隐感到敏丽不是一个单纯的女人,除了自己之外,似乎还和其他男生有多角交往。但是,尾关天生是个腼腆害羞、自信不足、没有什么梦想和欲/望,得过且过的人,敏丽的生活态度和人生观,给他带来一股新鲜的风,给他平静凡庸的生活注入了欣喜,让尾关觉得自己活得太没劲,太消极,太灰暗,他愿意在敏丽的带领下,去体验一种激动人心的生活。 至于敏丽的异性交往,尾关比较开明,他认为,既然敏丽是独身(在法律上敏丽并没有和那瑞安结婚,她是独身。),她就有充分的选择权,结婚是一个人的终身大事,自然要精选细挑,这是对生命负责的表现。刚认识一个异性,交往了几个月,就匆匆走向婚姻殿堂,这种做法对自己、对对方都不负责。尾关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他不相信一见钟情。 虽然现在离婚率很高,结婚离婚似乎是很随便的一件事,但是,尾关对那种闪婚闪离的人,始终不能理解。 对于敏丽和那瑞安的感情,尾关也心知肚明。由于自己身处社会最底层,他十分理解敏丽为什么要这么做,敏丽的无奈、痛苦,尾关感同身受,充满悲悯。 对于婚姻,尾关看得很重,这也是他迟迟没有结婚的原因。他认为,既然两个人决定结婚了,就相当于签订了合同,不可再反悔,也不可再找其它合作伙伴。尾关自己是这么做的,也希望敏丽能够遵守。 还有,在经济方面,尾关是这么认为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敏丽既然和我结了婚,就是选择了过贫穷的苦日子。我尾关的能力、经济基础都没有瞒你,你既然选择我,就是认了。我是男人,我是一家之主,我应该挣钱养家,包括养大兰,你是女人,你应该给我好好呆在家里,为我把好后院,让我没有后顾之忧。 我虽然没有能力让你每天山珍海味,穿金戴银,但是,我会努力工作,让你们娘俩吃饱穿暖,我会真心待你,给你一个小小的但是温馨无比的小天地,在这个小天地里,你是至高无上的女主人。 可是,满腔热情开始的新生活,却让尾关非常失望。 首先,敏丽是个不安于室的女子,她的心很大,恨不得拥有全世界,站在万人之巅,俯视众生,享受羡慕嫉妒恨的快/感;又恨不得尾关是吴王夫差,愿意为了爱她,舍弃万里江山。 她和尾关结婚的目的,不是出于爱情,更没有同甘共苦的想法,尾关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一枚可以炫耀的勋章。她一个人老珠黄,带着一个拖油瓶的发胖“徐娘”,还有人愿意娶她,敏丽不是玉女了,但尾关是金童,一个没有结过婚、没有孩子的洁白纯净的金童。她和尾关结婚完全是出于和那家人赌气。 一旦结完婚,尾关的价值就一落千丈了。敏丽渐渐厌倦了为开门七件事算计来算计去的苦日子,她决定自己甩开胳膊大干一场。 尾关反对她和那瑞安一家搞成乌眼鸡似的。既然那瑞安是大兰的父亲,为孩子将来着想,事事处处应该留有余地。敏丽为了复仇、为了金钱、为了名望和高井搞到一起,尾关感到很不安。所以,带着大兰逃到乡下。 因为他嘴拙,不知应该怎么说动敏丽,他又不是靠武力征服女人的野蛮男人,所以唯一的反抗是逃避,是不用敏丽不干净的钱,是不和她同流合污。 其次,他发现了敏丽和高井之间不干不净的苟且关系。这是尾关最最不能容忍的。敏丽自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只有天知我知,其实,尾关凭借他丈夫的本能早已嗅到了腥臭味。 那天,敏丽因为寂寞难耐,主动投入高井的怀抱,高井也是来者不拒,就在他们卿卿我我之际,尾关正好回到东京拿失业救济(在日本拿失业救济时,本人必须去原籍所在地的劳动局报到。),办完交割手续,天色已晚,尾关决定顺道回塔楼公寓看看敏丽,住一晚后第二天再回山梨乡下。 当他打开房门时,里面传出了似无若有不堪入耳的淫/荡/声,尾关的心马上揪紧了。他知道他最担心、害怕,最不愿看见的那一刻就要来临了。 这是一间150平米的大公寓(日本的公寓面积计算方法和中国不同,公摊面积不算在内,是纯套内面积。),房间曲径相通,房中有房,结构十分复杂。由于隔音效果好,那对狗男女又正当兴头,敏丽也不知道尾关这天要回来,所以他们全神贯注于“爱的事业”,忘了羞耻,忘了良知,忘了结婚时的誓言,忘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全然不知一双仇恨的眼睛正在暗中窥视着他们。 尾关没有像一般男人那样,操起一根铁棍,上去狠抽奸/夫/淫/妇,或者哭倒在敏丽面前,求她回心转意,和情人分手。他看清屋里乌烟瘴气的那一幕后,轻轻掩上门,轻手轻脚离开了塔楼公寓。这件事,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他把它藏在心里最隐秘的角落,连自己的父母都没有告诉。 那以后,他没有责问敏丽,更没有把气撒在大兰身上,他只是一个人静静承受着心灵的折磨和命运的打击。夜深人静之时,那触目惊心的一幕,常常从他心里跳出来,羞辱他、鞭挞他,那难以忘却的记忆,像一把钝刀子,冷酷地凌迟着他的心。他不敢惊动睡在一旁的大兰,让冰冷的泪水一点点湮湿他的枕巾。 第二百一十章 姗姗来迟的忏悔(四) 在尾关心里,对敏丽浓情蜜意的的爱,早已被生活、被时间、被一个个痛心疾首的背叛一点点磨没了,剩下的唯有责任、怜悯及某种程度的理解。 责任,是作为一个男人,对自己承诺的担当;怜悯,是对敏丽、大兰母女包括自己在内的命运的哀叹;理解,是因为尾关同为草根阶层,他知道命运的不公、生活的艰辛和奋斗的不易。 作为一名丈夫,一个男人,他当然无法容忍敏丽的所作所为。不过,究竟是为什么?在他亲眼目睹妻子躺倒在其他男人怀里时,他不但没有跑上去狠抽两个耳光,反而为他们轻轻掩上房门?他没有勇气向其他人述说他看到的那不堪入目的一幕,他只是默默咀嚼着天外飞来横祸带给他的深深伤害。 是他生性软弱吗?是他没有面对丑恶现象时挺身而出敢于迎战的勇气吗?是他因为生活贫寒,自身能力不足,放弃改变命运的奋斗的同时,又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希冀凭借敏丽的努力,换取好一点的生活,挣得一点做人的尊严吗? 尾关想了很久,他生平第一次遭遇这样的尴尬和严酷打击,一下子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不是每个人在突然而至的打击面前,都能在刹那间做出最得体的判断和应对的。我们往往在事情过去后,后悔自己当时的言行举止,但是,事情是不可逆转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痛悔伴随着我们。 尾关想,人生很多事情都有预见性,我们可以充分做好应对准备。比如上学、考试、相亲、就职、婚姻等,我们可以吸取前人的经验教训,可以设想好几套方案,镇静自若地应对。但是,大概没有一个人会设想,在遇到精神病杀人犯、遇到老婆出轨、遇到车祸时。我们应该怎么办?当时,我们应对的态度一定出自我们的本能。 在一层层剥笋抽茧的剖析里,尾关终于明白,当看到那噩梦般的一幕时。尾关对敏丽的情爱已经打上了终止符,他的心灵之窗对敏丽关上了,敏丽在他心中已不是一个爱人、老婆,她是一个和他无关的人了,她在他心里已经死去。所以,他才能那么事不关己地为他们轻轻掩上房门。他不愿把他们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是为了给敏丽留下最后一点做人的尊严,尾关不愿意以后和敏丽两个成为势不两立的仇人,那样太累,爱一个人和恨一个人。同样要付出太多的精力、时间和心血,而敏丽不配。 尾关看一眼熟睡中的大兰后,翻身爬起,在一间间房间里慢慢逡巡。这里有着他最美好而温馨的回忆,有着他对命运改观的欣喜和对未来生活的向往。虽然其中参杂着一些感情上的杂质,对敏丽出书的不屑,对她做人的反感,但是,对于命运之神突然的青睐和美丽的微笑,谁会不欣喜若狂,甘之如饴? 可是。这一切,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它们在一夜之间轰轰烈烈地降临,又在倏忽之间被连根拔起不见踪影。 走到敏丽寝室前面时,尾关蓦地停住了脚步。那个晚上的痛楚和郁愤又鲜明地、血淋淋地复活了,他没有勇气走进这间充满了淫荡气息的屋子。 再三徘徊之后。他还是鼓足勇气走了进去。他随手翻看着摆放在床边、桌上敏丽的心爱书籍及小摆设,心里充满了苦涩的滋味。 床头柜的抽屉打开着,里面放着一蓝一粉两个信封,尾关拿起其中一封,豁然发现收信人一栏写着自己的名字。 尾关十分吃惊。他不由心跳加速。自他带大兰去乡间居住后,他和敏丽至少每周视频通话一次,有什么话不可以在视频或邮件里讲,偏偏要通过写信的方式呢? 尾关心里掠过一丝不安,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后,微微颤动双手,打开了敏丽的信。 信很短,用敏丽特有的细小娟丽的字体,书写在一张粉色印花、带有香水味的信笺上,内容曾在第二百零五章(忏悔的勇气(一)里出现过,为了方便阅读,再次转录于下。 “尾关,我亲爱的夫君,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小脑部位发现一块阴影,明天就要住院接受全身精密检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请放心好了。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妻子。结婚后,没有为你做过一顿饭,煲过一次汤,没有为你洗衣叠被,买菜打扫,反倒要你处处来伺候我。我出院后,希望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过男耕女织夫想唱妇随的甜蜜生活。大兰就拜托你多多照顾了。替我问候二老。 你的妻子敏丽” 看日期是敏丽去世那天晚上写给他的,那么,一定是敏丽在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之后写下的了。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她出轨的一切会被丈夫尾关尽收眼底。在遭逢情人背叛之后,她忏悔,她希望回到尾关这个避风港,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尾关看着敏丽开头所写“尾关,我亲爱的夫君”一行字,觉得啼笑皆非。你在情人那里得不到完整、纯粹的爱,就想再次回到丈夫怀抱,也不想想丈夫是否愿意原谅你,是否愿意再次接纳你。 敏丽啊,你一辈子没有活明白,你以为,你是玉皇大帝的女儿吗?你愿意干嘛就干嘛吗?周围人只有遵循你的意愿吗?你太张狂了,太不知好歹了,太肆意妄为了。说到底,你是一傻子,你不知道自己的脚有多大,你想穿的那双鞋不合你的脚。俗话说,脚有多大就穿多大的鞋,一个人如果对自己没有清晰认识,一时穿上的鞋再大、再美,也是要跌跟斗的啊! 你希望被一个君主所爱,这个君主拥有全天下,他统治着亿万臣民,而你统治你的君主,君主在白天创造历史,而你在晚上改变历史。这个梦,是古往今来数千载,无数女子梦寐以求的向往,这是一个女人爱情的极致,人生的极致,可是,不是每个女人都配拥有它,如果你不配,你就只有死。 尾关手捧敏丽遗书,眼泪潸然而下。他哭敏丽一辈子胸怀大志却没有机遇得到充分施展,他也哭自己一辈子庸庸碌碌,始终挣扎在贫困线上。 他叹息,每个人的命运是前生注定的,是我们个人根本无法改变的。 月光映照在尾关脸上,这张脸五官端正,光洁年轻,几乎找不到一丝皱纹,但是,它是愁苦的,悲哀的。 尾关又拿起另外一封信,一看到信上收件人名字,他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这封信是写给高井的,信没有封口,尾关的教养提醒他,不该去看这封信,但是,在敏丽香消玉殒的现在,这封信就是遗书了,作为敏丽的丈夫,有权处理它。 他知道这封信,就像一个无底的深渊,一旦开启,他将终身陷入万劫不复之中,但是,他抵御不了好奇心的趋势,他抵御不了魔鬼的诱/惑。 月光下他面容惨淡,他的心在哆嗦,他的手终于不听话地抽出了那张蓝色的信笺。 这张信笺和他那封粉色信笺属于同一系列,都是用于书写情书的,纸张用料上等,书写感极好,在信笺的四周画着一些美丽的云朵、花鸟,镶着金银二色闪闪发光的边框,信笺较厚,分上下两层,底层印刻着玫瑰花,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打开信笺时,散发出一股浓郁的玫瑰芬芳。用同样的信笺给高井写信,自然把尾关气得要骂娘。 信的内容同样在第二百零五章忏悔的勇气(一)里出现过,出于同样的理由,抄录于下。 “高井,你好! 不知你什么时候能够醒来,什么时候能读到我这封信,我惟有向上苍虔诚祈祷,希望你能早日睁开双眼,恢复健康。 我不后悔和你结识,遗憾的是,我们之间有许多误会,阴差阳错跨出了不该跨出的那一步。我追悔莫及,一个不经意的小过错,一次因为寂寞而起的心斾摇动,几乎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我伤害了你妻子、你孩子,伤害了你的健康。 希望你能够接受我真诚的道歉和忏悔。” 在此之前,尾关也听到过高井脑部受伤成了植物人的传闻,看来,他的病是拜敏丽所赐,这是一封忏悔道歉信。 尾关不看则已,一看之后一直淤积的嫉妒心突然跳出来,并迅速膨胀起来。 他一直觉得他能够很平静地对待这件事,他的心里对敏丽已没有爱憎,可是,一旦看到这封信,他才明白他的心是一座火山,这封信是一个导引,把他心中的火山引爆了。 他一把撕碎了敏丽写给自己的信,然后把碎片像雪花一样,向空中抛去,看它们在空中像一只只小蝴蝶一样摇摇摆摆降落下来,他发出神经质的怪笑。 “我不后悔和你结识”,这句话像一只重锤,重重锤击着尾关的心。他原以为,敏丽后悔和高井结识,后悔和他成为情人,没想到,她一点不后悔。 这正是他无法原谅的。 他可以原谅她身体上的出轨,但绝对不原谅她精神上的出轨。 第二百十一章 遗忘是人类不可更改的宿命(一) 尾关就这样任纸屑碎片洒满全身,手拿那张蓝色信笺,呆坐在银色如水的月光里。 他突然懂得了肖诗的情感,懂得她不肯原谅敏丽的原因所在,懂得她满目的凄凉和身心的创痛,懂得她对敏丽切齿的仇恨。 如果敏丽活着,尾关也会化身为一只青面獠牙的猛兽,扑上去,把敏丽咬得伤痕累累,或者和高井同归于尽。 原先,他还在心里谴责肖诗不够大度,不够潇洒,不够解悟,一旦事情摊在自己身上,他才有锥心的痛感,才明白,其实肖诗已经算非常仁慈了。 尾关一辈子只爱过一次女人,小心翼翼守候自己的感情多年,发誓要把它敬献给至高无上的女神,可是,恶梦醒来,发现供奉在心中的女神,不过是一堆发臭的垃圾,一口让人恶心的浓痰,一只盯满了苍蝇的腐朽的蛋糕。 他想,早知道结局会是这样,没必要那么在乎自己的感情,应该活得世俗一点,活得普通一点,应该乘着年轻尽情地低下头,吻遍人生草原上触手可及的花草;不应该把感情看得那么神圣,像吝啬鬼葛朗台一样,把感情收藏得密不透风,用上一点就心如刀绞,应该更开放一点,就像挥洒香水一样,挥洒自己的感情,惠泽更多的女性,也让自己的感情世界不再空白暗淡。 尾关第一次尝到了心疼的滋味。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手、脚会疼,牙齿和胃会疼,而心是不会疼的,没想到心不但会疼,而且,那疼痛的滋味是无法用言语表述的,它疼到我们的骨髓里。疼到我们的五脏六腑里,疼到我们的灵魂深处去。 尾关思忖再三,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对这个循规蹈矩的老实人来说,这是一个不可想象的可怕的决定。 他拿起打火机。把敏丽写给高井的信烧毁了。 看着那华美的信封信笺在蓝色的火光里跳跃,最后化为一堆黑色的粉末,在光滑的高级地板上留下一下难看的黑洞,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复仇后的快/感。 这样,随着这封信的烧毁,高井受伤的真相将无第三者知道。希望高井永远不要醒来,就让他活在他植物人永久的睡眠中吧。即使有一天,他醒过来了,他也再也听不到敏丽的道歉和忏悔了,让他也尝一尝今天尾关体会到的触及心灵深处的钝痛吧! 明知对方是有妇之夫。却毫无廉耻地、毫无罪感地占有对方,并且在玩腻后,像抛弃一块破布一样扔掉,这样十恶不赦的坏蛋,这样丧尽天良的恶徒。只有用这样的方法去惩戒。 尾关不愿为了这对狗男女去犯罪,不愿为他们肮脏了自己的手,污秽了自己的心,他能想出的最好的复仇办法就只有这个了。 他用脚在地板的大洞上来回摩擦,仿佛那是十九世纪美洲清教社会里,风流女人胸前被强制性佩戴的“红a字”,那标志着屈辱的红字。 “爸爸。我要便便。”不知什么时候,大兰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宽大的泡泡纱白底红点睡衣裤,睡眼惺忪。她非常依恋尾关,已经把他视为自己的保护神和亲父亲。 这是个身世可怜的女孩子。在得知敏丽去世的消息后,尾关带着大兰坐长途汽车往东京赶,大兰撒娇要坐在他身上。她的细小娇嫩的手臂一直圈着他的脖子,她带着奶香的小身体柔软地靠在他身上。当时,尾关就发誓,以后,不再结婚了。也不找女朋友,要和大兰相依为命,不让她再受一丁点儿委屈,再苦再难要把大兰养育成人。 可是,两封信的出现,打乱了尾关的计划和决心。 看着大兰和敏丽长得酷似的脸蛋和眼睛,他心里产生了极度的厌恶,恨不得伸出手去,掐死这个女孩,免得她长大了又成为另一个敏丽,再去祸害别人。 其实,就在现在,当尾关把大兰抱出厕所,把她细小柔软的身体放在床上时,尾关突然产生了一股不可抑制的杀人冲动。 他把手搭在大兰小鹿般软绵绵的脖子上,他能感觉到大兰血管里血液的流动声和心脏的搏击声。就像拍死一只蜻蜓一样,只要尾关一用力,这个未来的红颜祸水,就永远没有了将来,她的生命将停止在此时此刻。 也许,尾关是在做一件救国救民的好事,这孩子长大后不是妲己就是夏姬,淫/娃/荡/妇,祸国殃民,即使做不到这么高级别的祸水,起码也是个潘金莲,害死亲夫武大郎不说,还要害得武松好好的官当不成,要上山落草为寇,最后,打家劫舍,风餐露宿,不得好死。 就在尾关打算为民除害之时,大兰突然睁开了双眼。 月光下,尾关面目狰狞,前额的头发垂落下来,耷拉在他的眼角,他的眼睛发出一股凌厉的让人胆寒的光芒。。 “爸爸,你怎么啦?是不是生病了?”大兰带着哭腔扑入尾关怀里,她的温润的小手撂开尾关的头发,然后放在他的前额。 “爸爸,你是不是有热度,这里好烫。” 尾关粗暴地打掉大兰放在自己前额的小手,把她重重往床上一扔。 大兰很乖,虽然她的眼睛里写满了惊诧和不开心,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也许,对于一个受尽欺凌的孩子来说,她的要求很低,她已经不期望得到百分之一百的爱,只要收获百分之三十的亲切,她就已经感恩不尽了, 尾关是她最后的希望和依靠,她几乎是讨好般地对尾关一笑,这样的笑容,出自一个幼小的孩子,真正令人心酸动容。 尾关硬着心肠不搭理大兰。 大兰爬下床,熟练地打开她随身的小包,拿出一只体温表。 由于大兰身体羸弱,常常发烧,所以,体温表她总是常带在身上。他把体温表塞入尾关腋下,瞪大两只眼睛看着尾关。 “爸爸,您不会不要兰兰了吧?” 尾关听着她那娇媚可爱的嗓音,突然鼻子一酸,把大兰紧紧抱在自己胸前。 “妈妈不在了,你肖诗妈妈想和你一起生活,你那是回到你亲爸爸,那瑞安爸爸的家里去吧?” “不,我要和尾关爸爸一起生活,我不喜欢那瑞安爸爸家,不喜欢肖诗妈妈,更不喜欢可人妈妈,她们总是打我、踢我,不给我饭吃,我要去山梨乡下,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大兰哭着抱住了尾关。 尾关能感觉到大兰的小身体在发抖,她的哭泣声从气管里朝外面一点点释放,她的头发汗津津的,透出一股好闻的气息。 体温表的时间到了,大兰熟门熟路地从尾关腋下抽出,看了一下后,惊呼道:“爸爸,你热度很高,要马上去医院哦。” 尾关接过体温表一看,体温高达四十度,这怎么可能?一定是体温表坏掉了。这只表已经用了很长时间,大兰成天带来带去的,一定不准了,该换新的了。 “爸爸,你的身体很烫。”大兰指指尾关的胸部,让身体离开一点。 尾关用手在自己的前额和大兰的前额分别测试了一下,果然,他的额头发烫得骇人。 尾关一向体质很好,从来不生病的,都说,他强健壮实地像一头牛。 难道今天真的病了吗? “大兰,给我倒杯水来。”大兰听话得去自来水龙头上接了一杯水拿进来(日本的自来水是可以直接饮用的)。 尾关一仰脖子,“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 这时,他才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到处疼痛,疲乏不堪。 大兰把一只枕头塞在尾关头下,“爸爸,你睡一会儿吧。兰兰照顾你。兰兰一直跟着爸爸。” 尾关拉着大兰的小手,眼睛里有热辣辣的东西倾泻而出。这就是刚才他要杀害的小生命,她是这么依恋自己,这么热爱自己,可是,自己却要…… 待尾关从昏睡中醒来,太阳已高高挂在天空。 “几点了?”尾关问大兰。 大兰坐在一张小椅子上,两只手拉着尾关的右手,满面焦虑地瞧着尾关。 看见他醒过来,她高兴地在尾关脸上亲了一下。 “爸爸,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半。您肚子饿不饿,我叫了意大利通心粉、披萨饼、鸡腿和寿司,您想吃哪个?” 敏丽从来厌恶做饭,住在塔楼公寓时,他们基本上每天叫外卖。大兰耳濡目染,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怎么叫外卖。敏丽的信用卡号和家庭电话在外卖店有登记,一个月结一次帐,所以,即使没有现金,不知道敏丽的信用卡号,只要是从这家打出去的电话,外卖店就认。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照理说,住在塔楼公寓里的家庭没有穷人,都是社会的精英和公司的栋梁,可是,还没有上小学就会量体温、给大人倒水、叫外卖的大兰,又和早当家的穷人家孩子有什么区别呢? 尾关走出房间,来到客厅,看见和客厅相连的餐厅的桌子上摆满了一桌子吃的,他只想喝点清粥,看见这些觉得毫无胃口。可是,大兰已经拉着他坐下来了,给他倒了一杯鲜果汁,“爸爸,你喝。” 为了不让大兰担心,也为了不辜负她的一片心意,尾关喝了一口鲜果汁后,拿起一盘通心粉吃了起来。 “爸爸,好吃吗?”大兰一定觉得自己好能干,她一门心思盼望着尾关的夸奖。 第二百十二章 遗忘是人类不可更改的宿命(二) 塔楼公寓终于脱手卖出了。 日本和中国不一样,公寓、独门独户的小楼(中国称别墅)等不动产放在手里,一般来说,只会贬值,不会升值。尤其是新造的房子,只要住过人,或交易过一次,价格就跌落40%。所以,没有人会像当今中国人一样,手里拽着几套、十几套甚至上百套房子。 日本社会和中国很不一样的地方是,现在日本人已趋向只租房不买房了。因为买下一套房子后,负担非常重。 一、要交房屋修缮维护费。买房子是一个人一辈子最大的购物,和结婚一样,一般来说,一辈子只有一次。所以,买下后,是准备要住一辈子的。日本公寓房子的质量还可以,保证居住使用年限为100年,每五年、十年就要修理一次。如检查下水道、煤气管道、粉刷外墙壁、定期维修电梯等。维修费是一笔很大的支出,分摊到每个月支付。 二、要交自治会会员费。这相当于中国居民委员会的费用。只有参加了自治会,就能更好地融入当地生活,得到各类信息,交到朋友。 三、要交固定资产税。这是一笔不小的费用,相当于不动产时价的5%左右(分摊到12个月支付。)。 四、物业管理费。 以上四笔费用是每个月都要交纳的,所以买下一个房子、一套公寓后,就等于娶了一位美女老婆,她会给你带来某些荣耀,但是,你必须供她吃、喝、玩、乐,必须伺候她。很多日本青年已经不愿意为别人而活,不愿意做房奴,他们潇洒地加入了租房族的队伍。 租房的话,看似每个月要付出一笔租金,而且将来这个房子不属于你。似乎亏了,其实,不是这样的,买房才亏呢。 一、租房其实并不贵。租房的话。除了以上第二项自治会会员费需要交纳外(非强制性费用,可以不交。),另三项费用均由房东负责。 二、租房族的生活选择性更多。今天如果愿意住在东京市中心,就签订一年的租房合同,一年后,住腻了,想搬到空气清新、风景如画的乡下去生活,背起行李就可以出发。也就是说,租房族可以更自由地安排自己的生活,他们的生活质量更高。 三、有很多人会说。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可以随心所欲地布置,其实,租房也一样,只要你付了钱,你就是上帝。就是老大,只要在合同允许的范围里,你愿意怎么折腾就可以怎么折腾。 四、租房比买房省事、省心。钥匙、浴室、煤气、下水道等房屋设施出现问题的话,租房者只需打一个电话,房东就必须在第一个时间段赶到并迅速解决。买房者却事事需要自己劳心劳力。 日本某著名经济学家有一个被社会公认的计算公式和计算结果,他计算了租房和买房的所有费用,得出的结论是。如果a和b两家人,在同一时间分别以租和买的方式各自搬入同一栋大楼,居住面积、朝向、楼层相同,居住时间在三十年之内的话,则租房族比买房族合算,若居住时间在三十年以上。二者持平。 因为,刚才我们说过,新房只要一住过人,或者即使没住过,只要交易过一次。房价就直线下跌,所以很多既想拥有自己房子,又希望房子尽量能够保值的人,会买二手房(在日本叫中古房),日本的二手房市场十分活跃。既然房子的寿命是100年,那么,就是前任住过30年,不是还可以再住70年吗? 我啰嗦了这许多,是想说明,敏丽是个傻瓜,她不懂得经济学、金融学,不会理财,她的人生里好不容易出现一次好运,上帝派她发了一笔财,她却没有好好把握住机遇。 她傻乎乎地花大价钱买了新建的塔楼公寓,等到要出手时,价格却像下行的过山车呼啦啦地跌了下来。 当然她没有财力一次性付清所有款项,她付了一笔首付后,每个月还房贷。 尾关原以为用卖掉塔楼公寓的钱,可以把大兰照顾到大学毕业,看来他是太乐观了。 他拿着大大缩水了的银行支付单,心里斗争得十分激烈。 因为大兰不愿意回到亲生父亲的身旁,尾关决定自己来抚养大兰,把她送入大学,为她找到工作。他以为敏丽留下的财产节约一点使用的话,勉强可以够用了。 可是,这意想不到的打击让他昏头转向,不知所措。 这之前,他已经明确拒绝了肖诗抚养大兰的提议,现在怎么好再开口去求人呢? 他自己本身没有一个固定职业,在乡下只是做点零工。好在是和父母生活在一起,没有房租、水电的支出,吃的是自家种的米和菜,生活花费很小。可是,让大兰长期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他怕会毁了孩子的未来。 日本乡下也和中国一样,教育资源和条件当然不能和大城市相比,孩子受不到好教育,就进不了好大学,进不了好大学,就找不到好工作,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一个女孩子,长得再花容月貌、美丽动人,如果没有机会遇到优秀的男子,她的美丽就会在寂寞里凋谢。也就是说,一个美貌女子,如果一直生活在闭塞的乡下,她最多只能嫁给一个疼爱她的年轻村长、民办教师、手艺精良的木匠,可是,如果,她生活在东京,进了一个不错的大学,她就有机会嫁给未来的总理、名医、大律师、董事长…… 所以说,为了大兰的将来,为了她的幸福,她最好可以在东京生活。问题是,东京是个消费水准极高的城市,估计在世界上可以排入前十名,在这样一个吃人的地方,尾关没有信心养大大兰,养好大兰。 其实,大兰最好的出路是回到那家,回到和自己有血缘的亲人身旁。那瑞安虽然没有多少钱,可以,肖诗的爸爸有钱啊。既然肖诗承诺养育大兰,那么,她一定会践约的。 偏偏这个小祖宗,这个和她妈一样任性不开窍的大兰,死也不愿意回到那家。嘿,下面该怎么办呢? 尾关想着想着就恨起了敏丽,都是你这个贱/妇弄出来的事情,自己死得不明不白,还要带累丈夫和女儿。这个女人,谁粘上她谁倒霉呀!!!当时,自己是昏了头,被她灌了迷魂汤,稀里糊涂就上了她的贼船(贼床)。现在,人也死了,上哪儿、找谁诉苦报仇去呢? 找大兰吧,她还是个没上小学的可怜孩子,她也是自己母亲的受害者,命已经够苦的了,再让她母债女还,那也太残忍了,尾关到底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下不了这个手。 找高井吧,是他毁了尾关的家,敏丽突然去世,说不定和这小子有关,起码在他那里,敏丽一定受了许多委屈、惊吓和屈辱。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表面上人五人六的,自命为什么日本著名记者,可是心底肮脏,满肚子男盗女娼,乘人之危,把猪爪子伸向一名弱女子,用完后,把她像脏抹布一样说扔就扔了。 敏丽一定是敲了那家伙一棍子,把他给打残废了。当然理智的尾关不赞成这样的暴力行为,但是,他理解敏丽为什么这么做。感情的尾关同样会在怒气冲天之下,失去理智,甚至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杀了他狗/日的,也说不准。 在不动产公司,尾关手捧一笔巨款(对穷人尾关来说,这是一笔巨款),不但脸上喜色全无,反而忧郁满腹,心神不宁。他的思绪很乱,像不会武功的顽童,一会把刀耍向西,一会儿把剑舞到南,没有章法,乱七八糟。 走出不动产公司后,他应该坐中央线回山梨老家的,大兰和他的父母都翘首等待着他。可是,他不想马上回到那个死气沉沉、除了稻田和菜地外,只有青山绿水和新鲜空气的地方。再美再好的环境,每天住惯了,也就那个样,会产生审美疲劳的。 住在大上海的人,偶尔去一次香格里拉,又是照相又是狂呼,激动得热泪盈眶,可是每天让他居住在那里,他就会怀念上海的灯红酒绿和纸醉金迷。 美女基于男人同样如此。没有到手前,可以发誓诅咒,恨不得剖开自己的一颗红心双手奉上;一旦遂了心愿,美女就不是天上的月亮了,而是用过的拖把,只有呆在角落的份儿。 尾关就是这样。他并不是因为喜欢山梨而回到故乡生活的。他是因为和敏丽赌气、是因为乡下生活费用便宜而回去的,其实,在心里,他喜欢东京更胜过山梨。 不过,他在东京是个没有自己位子的、没有存在感的失败者,是个口袋瘪瘪的穷人,是个徘徊在失业和就业之间居无定所(和敏丽结婚后才有了固定住所)的劳苦工人。他喜欢东京,又害怕东京,就像一个矮矬穷的男子,心里是爱慕美女的,但是没有自信走向她,他只好说,她美吗?一般吧。还没有美到可以让我爱上她。或者说,人美不在外表,而在心地,我更喜欢心灵美的女孩。 钱,就是人的胆,尾关摸了一下放在前胸口袋里的银行卡,那里面存着一笔巨款,这笔巨款让他陡然产生了巨大的自信。 第二百十三章 欢乐街奇遇(一) 离新宿车站东出口不远,是日本最负盛名、也是亚洲规模最大的欢乐街―歌舞伎町一番街。 乡巴佬(现在进行时)加穷光蛋(过去时)的尾关从来没有进去逛过。 那里永远像阿里巴巴的宝藏一样,吸引着众多男人的心,尾关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他以前穷得丁当响,没有自信、没有胆气踏进去,只好含着手指头,龟缩在街角一侧,偷偷地瞥上几眼。 现如今,他有钱了,腰杆儿壮了,他的心活泛起来,两只脚像踩在风火轮上,信步由缰地朝歌舞伎町走去。 尾关想,虽然,这些钱是敏丽那个臭婆娘赚来的,但是,尾关我是她法律上名正言顺的丈夫,为什么不可以堂堂正正地享用呢? 何况,那个不要脸的坏女人还把一顶绿帽子牢牢扣在了我头上,让我永远洗不脱作为一个男人的窝囊和耻辱,我还和她客气什么呢? 如果,那臭女人还活着,总有一天可以找到机会,狠狠报复她一番,偏偏她两眼一闭,翘辫子了,让老子找谁雪耻去? 今儿,老子tm地要好好乐呵乐呵,出尽郁结心头的鸟气。否则,一直这么下去,但凡是个男人,都会疯掉的呀!!! 敏丽,你个臭婆娘,贱女人,给老子在天上睁大了眼睛,好好瞧着,今儿,老子要用你的钱去玩女人啦!!! 真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啊!!!哈哈哈哈哈…… 尾关笑出了声,笑岔了气,由于笑得太厉害,眼角都渗出了眼泪。 尾关就这样,来到了歌舞伎町一番街正门前,站在了那著名的光怪陆离的大牌坊下。 都说歌舞伎町是一座不夜城,果真名不虚传。 请看,和一到晚上,就变得空旷无人、寂寥冷清的东京其它街区相比。这里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灯火通明,车水马龙,游人如织。喧闹异常。无数的大小餐馆、俱乐部、歌厅、酒吧、居酒屋、麻将店、影院、剧院及风俗营业场所聚集在这里,不少店铺营业至天明。 马路上各家店铺的招牌造型多变,鲜艳明亮。透明的橱窗里摆放着的美食、美服、美酒吸引着路人的目光,商店两侧绚丽多彩的广告撩拨人心,广告牌下站立的浓妆艳抹、袒胸露臂、纤腰美体的年轻女郎更是让人心跳加速,想入非非。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彩霓虹灯流光溢彩,五光十色,把东京新宿的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各个店铺流淌出不同的音乐声,有的轻缓抒情。有的激越昂扬,给这个欢乐街的夜晚增加了喧嚣和噪杂。 尾关走在歌舞伎町一番街,浑身的血液直往脑门上冲,他抑制着自己狂跳如鼓的心,走进了一家拉面店。 原先。尾关因为穷,不得已在外面吃饭时,总是选择拉面店、吉野家(牛肉盖浇饭)、大户屋(定食套餐)、东京力饭(管饱,长力气)、旋转寿司(一盘寿司,100日元,折合人民币6元)、乌冬面店(葱花、调料不要钱)等大众化廉价饭馆。 今天,当他怀揣巨款。在路过精致的法国餐厅、高级意大利菜馆、(日餐)怀石料理店、神户牛烧烤店时,他也曾放慢脚步,不过犹豫再三后,还是走进了他一向喜欢的拉面馆。 在东京,拉面馆是最大众化的食肆,大街小巷到处都有。可以不夸张地说,三步之内,就能找到一家拉面馆。 不过,同样是拉面馆,也有高中低挡之分。它们按所使用食材及拉面师傅的名气来区分,其中有很多讲究。日本每年都要举行拉面大王比赛,出版拉面杂志,还有一些以吃拉面为乐的拉面老饕,他们一到节假日,就呼朋唤友,手拿拉面地图,四面出击,寻找好吃的拉面店。 现在,尾关走进的这家拉面店在日本非常有人气,经常上电视,在今年的拉面排行榜上名列第三,有不少演艺界大腕是它的食客。尾关叫了一碗排翅汤面,这是他向往已久的拉面。在面的最上层搁着一整只大排翅,浓滑鲜香,高贵华美,价格是3600日元(折合成人民币约为216元),消费税另算(日本现行消费税为8%)。 一般来说,在日本吃一碗拉面的平均价格是700到800日元(折合成人民币约为42至48元)。这碗面是平均价格的4.5倍,在这以前,尾关是没有胆量这么消费的。 他呼啦啦吃完一碗面后,觉得还不过瘾,又叫了一瓶生啤、一碟叉烧肉、一碗辣油拌笋丝和五个饺子。 他边汗津津地吃喝着,边观察着进出餐馆及正在就餐的食客。 店堂里座无虚席,在他目光所及之内,吃排翅拉面的只有他一个人,大多数人只吃一碗最便宜的酱油葱花面,650日元(折合人民币约为39元),而且,他们大多行色匆匆,像他这样既有钱又有闲的人,是没有的。敏丽去世后,一夜之间,他从泥泞走向艳阳,成为了富贵阶层的一分子。 在这之前,虽然他也清楚地知道自身处境所发生的变化,但没有这样鲜明的对照,就不会产生切肤的实感。 尾关不由飘飘然起来,他觉得自己现在是歌舞伎町的主人了。在这里,有钱就是大爷,就是上帝,他终于可以甩掉猥琐和寒酸,潇洒走一回了。 付完账,走出拉面店,时钟正好指向晚上八点整,歌舞伎町迎来了它一天中最堕落、最狂欢的时刻。 “大哥,进去喝一杯吧。”路旁浓郁的树荫下,明灭变幻的灯影里,很多妙龄女郎在发送一些类似传单的彩纸,上面精良地印制着酒吧、俱乐部、麻将店,歌厅及风俗营业场所的介绍、照片、地址和电话号码,有的还附有陪酒小姐性感撩人的倩照。 尾关想,大爷我有的是时间,今天要细细看,慢慢挑。找一个最可心的去处。 他沿着主干大街走了一圈,到处是纤腰裸背、搔首弄姿的莺莺燕燕,在明暗闪烁的灯光下,她们环肥燕瘦各具美色。让尾关看花了眼,一时决定不下该上哪家店。 他越走越偏离中心区域,人流减少,霓虹灯也稀稀拉拉起来。 在主干道的分叉处,有几条幽暗深邃的小岔道,里面闪动着星星点点的灯光,走近一看,原来在小巷深处,暗藏着许多小酒吧,他信步走了过去。 这一带几乎看不见行人的影子。整个街区死气沉沉的,有着说不出的神秘和诡异。晚风从歌舞伎町深处轻轻吹来,带着一股奢靡腐朽又让人沉醉的气息,那是从吸/毒、酗/酒的性感美女妖艳的红唇里吐出的气息,它吹在身上。会让人忘乎所以、通体舒泰,产生俯瞰万丈深渊,体验恐怖和刺激的原始欲/望。 尾关喜欢这风吹在身上的感觉,他解开上衣纽扣,敞开夹克衫的门襟,让奢靡腐朽的风穿过他整个身子,并托着他往前走。他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走在云端上一样。 “大哥,进去喝一杯吧。”突然,从黑暗里走出来一位体态丰满,已届中年的女子,浓妆艳抹的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她穿着和年龄及体型不相乘的超短裙,有着一种妩媚的病态之美。 尾关蓦地心中一动,觉得她似曾相知,本能告诉他,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那么多年轻美貌、体态妖娆的女子。他都没有在她们面前驻足,偏偏看上了这个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半老徐娘。 尾关觉得自己被分成两半,这一半要求另一半做出匪夷所思的选择。 女人在前面带路,尾关跟着她走过曲里拐弯的小巷,来到一栋陈旧的小楼前。 这里找不到一点欢乐街歌舞伎町一番街的影子,没有闪烁的霓虹灯,四周静悄悄的有些骇人,连个鬼影子都瞧不见,只有风在树梢上掠过,发出浅浅低吟。 尾关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寒意逼近,他不由自主拉上了夹克衫的拉链。 “小姐,你店在哪儿?” “就在这个大楼里。”女子对他娇媚一笑,从黑暗里望去,她的笑容很僵硬,那不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尾关听出女子说话带着浓重的外国口音。 “请问小姐,你是哪里人?” “我是台湾人。” “哦,台湾吗?我去过,那里的芒果恰恰冰非常好吃啊。” “我也喜欢吃。最近,芒果恰恰冰登陆日本了,在原宿也可以吃到了。” 女子把尾关带入了那栋灰色小楼。她按了一下电梯开关,停在一楼的电梯无声地打开了。 尾关跟着女子走进电梯。 尾关在日本还是第一次乘坐这样的电梯,里面肮脏不堪,带着一股垃圾发酵的臭味。电梯开动后,摇摇晃晃的,令人担心会不会电梯绳突然断裂,电梯掉落,梯毁人亡。 还好,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电梯停在了五层。 五层黑咕隆咚的,没有一点声音,“你们这是什么店?怎么没有一点动静?” “嘘……”,女子把右手食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一个“请安静,不要说话”的手势。 尾关被搞得莫名其妙,这女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呀? 尾关心里一动,觉得有些不妙,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是男的,难道还怕被一个女人吃了?要说力气,自己比她大,说吃亏,自己是男的,吃什么亏?且跟着这女人,看看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思路理清后,尾关大着胆子,跟着女人往五楼的纵深处走去。 第二百十四章 欢乐街奇遇(二) 灰色小楼虽然距离歌舞伎町一番街中心街区不远,但是,这里安静地看不见一个人影,连汽车都只是偶尔无声地驶过一辆。 这里很像是宫崎骏漫画里的世界,神秘幽静又充满了某种无法言传的不可思议。 女子的高跟鞋踩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发出“踢踏踢踏”的闷响。她的身影丰肥壮硕,架在七寸高尖细的高跟鞋上,颤颤巍巍,像风摆竹叶,给人一种不知何时会突然“噼里啪啦“倒下去的危机感。 但是,这只是傍观者的看法,她本人感觉很好地在走路。黑暗里,四周景物影影绰绰,看得不甚分明,不时有远处霓虹灯投来的闪烁,“啪”地一下照亮她的身形,令人恍惚,仿佛穿越来到了另外一个鬼魅世界。 女子走到五层最后一个房间门口,站住了脚。她微微侧过脸来,看了一眼尾关,同时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房门,在无声无息中被推开,女子扭亮了墙壁上的照明开关。 尾关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被骗了,这哪儿是什么酒店,分明是一个住家。 不过,说是住家,也不完全对,因为里面除了一张巨大的红色铁架床以外,没有一些必备的家具和日常生活痕迹。 准确地说,它更像一间不常使用的简陋学生宿舍,里面放有冰箱,电视,洗衣机等现代社会必备的家电用品,有一张床,两把椅子,一个小茶几,茶几上倒扣着几个小茶盅和一些碗碟筷勺,还放着一瓶喝了只剩一半的红酒。 打扫得还算干净,不过,窗帘很陈旧,有几处明显的暗红色污渍。令人联想到血迹,死人的血迹。 尾关犹豫着,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因为,在日本有侵入住宅罪。如果,尾关在这里被下迷药、被打、被抢、被偷、被杀的话,很多事情是说不清楚的,结果很可能是只能自认倒霉。 女子不容他犹豫,她蹲下身子,熟门熟路地找出一双男式拖鞋,放在尾关脚下。 由于进门处狭窄,女子的身子和尾关靠得很近,可以说,他们的身体几乎挨在一起。尾关甚至能感受到女子转动身子时。那高耸的胸部往外传送出的汹涌波涛。女子身上散发出一种轻微的馨香,那是成熟果子特有的香味。 尾关咽下一口唾沫,他撇了一眼女人丰腴诱人的身体,鬼使神差般换上拖鞋走进房去。 这时,女人在他身后发出了一个没有声音的冷笑。 房门迅速在尾关身后死死关上。 女子迷人的双峰带着一股热腾腾的馨香从后面紧贴上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尾关身体僵硬,脑子一片空白,同时,身体不可抑制地发生着某种变化,还没等他从香/艳的销/魂里清醒过来,脖子里已拴上了一条冷冰冰的蟒蛇一般粗细的铁链。 “你------”尾关刚发出一点声音,女子就拉紧铁链。他的脖子被勒得生疼,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女人力大无穷,她把尾关像绵羊一般,扔到床上,并把铁链的两端紧紧扣在铁床的栏杆上。 尾关双腿上下左右扑腾着,做着无谓的挣扎。 女人用脱下来的高跟鞋那尖利的鞋跟在他腿上狠命一戳。尾关疼得流出了眼泪,立刻识相地停止了反抗。 女人又从床底下拉出一条更粗更长的铁链,用它紧紧拴住尾关的两条腿。于是,可怜的尾关,就像我们经常在电影里所看到的那样。呈‘大’字型被牢牢地绑在了床上,动弹不得。 女人似乎很欣赏尾关哀怜愤怒的神情,她拿起小茶几上喝了一半的葡萄酒瓶,倒出两小杯,自己先喝一口,把另一杯递到尾关嘴边,娇声说:“大哥,一起喝一杯吧。” 她把尾关脖子上的锁链放松一点,喂他喝了一口。 尾关本能地咬紧牙关,不喝女人喂的酒。 他怕里面有迷药或毒药,同时,他迅速联想到自己身上揣着的存有巨款的银行卡,他绝望地猜想,一定是在不动产公司就被人盯上了。 后来,他看女人又喝了一口,怕自己违逆女人命令的话,也许这个女魔头会让他吃苦头,“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停止反抗,乖乖喝了一口,同时,眼角涌起一片屈辱的泪花。 “大男人,哭什么哭?没出息的货!我们的欢乐之夜才开始嘛。” 女子又喂了尾关一口酒,然后,转身打开冰箱门,像变戏法一般拿出几碟大概事先准备好的、用保鲜膜仔细包裹着的下酒菜。 她把它们一一放在尾关旁边的床/上。 一共有五个菜,它们分别是:德国奶酪香肠卷、山药丝拌鸡脯肉、葱花鸡肝、香炸玉米球、烤茄子。 菜做得看上去很有专业水准,虽不知味道怎么样,但色香俱全。即使尾关才吃过晚饭,也不由食指大动。 “大哥,来,尝尝我的手艺。”女人不看尾关,径直夹起一个奶酪香肠卷放入尾关口中。 尾关咀嚼着,“大姐,您做的菜味道太好了,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香肠卷。” “算你小子还有一点眼光。”女人听见夸奖,胖脸笑成一朵花,又夹起一只香肠卷喂尾关。 这次,尾关一边吃,一边哀求道:“大姐,您菜做得好,心地一定也很善良。我们俩无冤无仇,您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求您给我松了绑,我们一起喝酒说话,好吗?” “谁说我们无冤无仇,姐今天就是来报仇雪恨的,先喂饱了你这个畜生,再一刀刀阉割了你。”女人收起笑容,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生生的牙齿,尾关怎么看怎么像大灰狼的獠牙,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大姐,我们以前见过面吗?我觉得似曾相识,只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吗?那你就给我好好想,如果,想起来了,说不定我能放你一码。想不起来,哼,别怪我不客气,这酒和菜就是送你上西天的断头宴。” “姐,麻烦您给我提个醒,好方便我想啊。最近我遇到点伤心事儿,记忆力出现了问题。” “你小子别想编瞎话骗我,以为我好混弄,是吧?告诉你,你乖乖陪老娘我喝酒,如果哄得我高兴了,也许老娘一发慈悲,就放你一码呢。” “那好,姐,您喂小弟一口玉米球吧,那是小弟最喜欢的吃食。”尾关泪汪汪地一副可怜相。 就这样,尾关和女人在奇妙的情景下,开始了他们的吃喝。 灯光映照下,尾关发现女人虽然长得很胖,年纪也不轻了,但是,脸上皮肤还算白腻,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很勾/人,年轻时一定是个有三分姿色的美女。 “姐,您刚才说,您是台湾人。您家住在台湾哪里?是台北吗?我去过几次台湾,很喜欢那里。”尾关想破头也想不出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就只好想办法和她太近乎,装可怜,力求软化她。 “你竟敢曲里拐弯打听老娘的事?不要命啦!先说说你的事,给老娘当下酒菜。”看来这个女人不好对付,她才不跟着尾关的指挥棒转呢。 “我的事?说什么?”尾关猜不透女人意图。 “你刚才不是说最近遭到事情了吗?那好,就从那里说起,不许演义,不许添油加酱,实事求是告诉我,说得老娘开心了,也许就不杀你了。” 女人又喂了尾关一口酒和一根烤茄子。 “大姐,这是您亲手做的吗?太好吃了。可惜我命苦哇,我老婆没有大姐您这样的厨艺。我不是东京人,家住山梨乡县乡下……” 尾关一向是个笨口拙舌之人,不喜多话,用敏丽的话来说,就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可是,今天,在生命攸关的紧急时刻,他居然口齿伶俐起来,把他和敏丽从相识、结婚到敏丽出书、和高井有染、他带着大兰离家出走、敏丽不明不白死在床/上、敏丽的葬礼、肖诗要领养大兰、卖掉塔楼公寓、现在身怀巨款、出于报复心来到歌舞伎町一番街找女人等,事无巨细,洋洋洒洒,原原本本,老老实实讲述了一遍。 女人开始心不在焉,后来逐渐被尾关的讲述所吸引,慢慢沉浸在尾关的故事里,听到感动处,甚至还潮红了眼圈,留下同情的泪水。 听完尾关的讲述后,女人的声音有点哽咽,“我还以为你和他们一样,是个好色的登徒子,到歌舞伎町来寻欢作乐。我最讨厌朝三暮四,不懂爱情,不尊重女人的男人,没想到你也是一个苦命人啊。” “大姐,我们之前见过面吗?” “我没有见过你。” “可我,为什么会对您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呢?” “很多男人都对我这么说过。我想,一定是在我身上叠印着你们老婆、恋人或情/人的影子吧?”女人说到这里,她的嗓音是沙哑的,带着一种幽怨。 尾关这才反应过来,女人的身形和眼睛与敏丽确实有几分相像。 第二百十五章 欢乐街奇遇(三) “其实,你是一个真正的情种。你是为了报复老婆的出轨,来欢乐街买欢的,可是,你忘不了你老婆,否则,你不会放着歌舞伎町一番街那么多年轻美貌、性感撩人的女子不找,偏偏到我这个半老太婆处寻找安慰,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在你的潜意识里,你爱你的老婆。虽然她人都不在这个世界了,你还是恋着她。你说,你恨她,其实恨是爱的反动,是爱的极致表现。”女子轻启红唇,幽幽说着。她看不去不像一个杀入越货的女魔头,倒像一个爱情心理学家。 “你很诚实,连身上带有存款的事都告诉我了。我喜欢老实诚实的人,今天可以考虑放你一码。”女子又喂了尾关一口酒和一点鸡脯肉。 尾关一听到对方愿意放自己一码,顿时喜上眉梢,神情放松不少。 “不过,我只是在考虑,还没有说已经决定放你走。能走出这间屋子的人是不多的。你还得好好表现才行。”女子一改幽怨的神情,她的脸像变戏法一样,罩上了一层诡异的杀气。 “大姐,我一定好好表现。您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一定答应您。” 尾关的话音还没有落地,脸上就重重挨了女子一巴掌,“你把老娘看成什么人了?以为老娘是欢乐街的‘鸡’吗?是性/饥/渴的怨妇吗?你别狗眼看人低,你心里的那点小九九还瞒得了我?就凭你还敢看低老娘?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老娘玉洁冰清,哪儿容得你动污秽念头。” 尾关脸上火辣辣地疼,他不敢再轻举妄言,眨巴着一对单眼皮小眼睛,怯怯地看着女子。 女子看尾关态度老实了,也就没再追究他的大不敬。她对尾关微微一笑,算是和好的表示。 "我做事讲究公平,既然你对我身世感兴趣,下面。就轮到你来听我讲故事了。"女子的口气没有征求尾关同意的意思。她的目光越过尾关头顶,遥望着一个不可知的深邃处。 “我是台湾高雄人,大学毕业后进入一家日资企业工作。在那里认识了我的丈夫,当时他是日本总公司派驻台湾的代表。他不是日本人。是在日第三代华侨。虽然他身上流淌着百分之一百中国人的血液,但是,由于自小在日本长大,所以他的很多想法和价值观与日本人几乎没有什么两样。” “我第一眼就被他吸引,他真是帅极了。年轻时,我们不懂生活,总是不由自主被东西的外表所吸引,男人是这样,女人同样不例外。他身高有1米八,因为喜好运动。所以,体型非常健美,他的脸很像著名影星高桥克典,是那种见过一面之后,就会让人迷恋得无法自拔的类型。用我们台湾话说,就叫做‘女性杀手’。当时我22岁,他30岁,他是我的科长。” “这样的帅男,自然是公司上下全体女同胞关注的中心。我们公司位于台湾最高档社区━信义商业圈,租用了一栋大楼的两层楼面,用屏风隔出许多小间。一到休息和上下班时间。我们科室就特别热闹,许多女同胞有事没事都会来转一圈。她们的目标自然是我科长。年轻漂亮的会找一个借口,黏在科长办公桌前不走;年纪大或姿色欠佳的,则成群结队而来,围着我们问这问那,眼睛却斜瞟着科长。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当时,我们台湾经济还不发达,中午都吃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便当。我们科长女人缘好,自然口福也就好,每天都能吃到免费的、色香味俱全的便当。有时可以同时拿到五六个呢。” “我是我们科里年纪最小的科员。科长知道我工资不高。经济不宽裕,常常把他多余的便当送给我吃,有时,他拿到的便当太多,吃不了,就一下子转送我两三个,我就连晚饭钱都省了。这些便当都是精心制作的,不但味道好,而且营养搭配十分得当,半年吃下来,原先瘦小枯黄的我,变得丰满水灵。很多女同胞也知道科长把便当转送他人了,她们也不太在乎,她们只是希望利用送便当的机会,和科长说说话。” “我们台湾和日本不一样,一年没有四季之分,只有雨季和旱季的区别。当时,我的心,不,我们公司全体女同胞的心,永远像处在炎热的旱季,我们对爱的渴求,就像庄稼对甘霖雨露的渴求。科长是我们全体女同胞爱慕心仪的对象,是理想男性的象征,我们对他的眷恋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 “那时,我最喜欢加班,因为加班时间不像正式上班时那么刻板规矩,互相之间比较随意,可以吃点点心,喝点饮料,说点私房话。科长的桌子面向我们摆放,隔着前面两张桌子,我可以假装不经意地打量他,他俊美的脸庞,挺直的鼻梁,不大但炯炯有神的眼睛,希腊雕塑般俊逸的身材,让我百看不厌,心驰神往。” “有家累的中年男子常常主动要求加班,因为,加班工资比白天工资要高25%,这成为他们的私房钱、零花钱,或拿出一部分用于补贴家用。我没有家累,我加班的目的只是为了尽量多一点时间和科长在一起。当然,持有我这种想法的人,大有人在。很多未婚的女孩子都迷他迷得一塌糊涂,希望有幸成为他的恋人和妻子。不过,她们都不及我运气好,她们都不和他在一个科室工作。” “我们科一共八个人,其中三位是女同胞,但只有我一个是小姑独处,另两位早已名花有主了。虽然,在科长来后,她们痛悔嫁人嫁得太早,恨不得离了婚重新来过,但是,这些最多只能在心里想想,在嘴上说说,谁也没有勇气真的拆散自己的家庭去追科长。而且,像科长这样的‘万人迷’,也不是你想追就能追上的。” 女子的述说,颠三倒四,支离破粹,但是,大概的意思尾关听懂了。尾关不敢提问,更不敢不专心倾听,他的小命还在女子手上捏着呢,他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哦。 女人讲话就是啰嗦,不得要领,据说,女人需要通过说话来排除压力、消除寂寞,这个胖女人一定是长夜慢慢,没人听她说话,所以就抓个男人来陪她聊天吧? 不过,那一定是她最美好的青春时代,是她记忆宝库里绚烂的玫瑰花,所以,她才会如此不厌其烦地反复述说和回忆吧?尾关脑子开始开小差。 女子很精明,观察能力特强,她看出尾关走神了,不过也不生气,只是用手拍了一下尾关的后脑勺,提醒他好好倾听。 尾关立刻做出一副讨好的笑脸,眨眨眼睛,表示自己对她的话非常感兴趣,正洗耳恭听呢。 女人对尾关的表现很满意,喂他一勺葱花鸡肝和一口葡萄酒后,继续侃侃而谈。 “不谦虚地说,我年轻时,也是个大美人儿,虽然称不上倾城倾国,但是,走到哪里都非常扎眼,喜欢我的人多着呢。我呢,自从见到科长之后,一颗心就拴在了他身上,再也看不见其他人了。虽然我极力隐藏自己的心思,还是被同科的陈姐看出来了。她问我,你喜欢科长吧?我说,没有的事啦,他是我们全公司女同胞心尖儿上的宝贝,我怎么敢呢?陈姐说,人生就活一次,喜欢的话,就不要违背自己的心意,要去争取,要奋力往前冲。” “我听后很不好意思,对自己也没有什么自信。喜欢他的人太多了,我往前冲的话,只怕还没冲到科长跟前,就被暗枪打中倒下了。于是,我对陈姐说,我可没有那个非分之想哦,您别鼓励我,我只想找个普普通通的人嫁了吧。” “陈姐在我头上敲一下,你这个小东西,年纪轻轻的,却活得一点不坦白、不天然,你这么活着,累不累啊你?明明喜欢,还要骗自己,骗别人。姐是什么人?姐是过来人!你那点小心思还想瞒得过我的火眼金睛?哼!!!不过,以姐的经验来看,他是一个相当冷酷的‘女性杀手’,你一旦爱上他,动了真情,就是找死,这辈子会活着很惨。可别怪姐没有提醒你哦。” “说完这话后,陈姐用订书机在我肩头狠敲了两下,那天,天气很热,我穿的是无袖薄绸衬衫,订书机打在身上很疼,陈姐的话和疼痛,我一直记忆犹新,无法忘怀。陈姐的表情很特别,既鼓励我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又担心我驾驭不了科长,尤其担心我在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后,不一定会幸福。” “另外,她的话语里还有一种微微的嫉妒和眼红,因为,她也喜欢科长,而她这辈子是没有机会了。我当时虽然年轻,不经世事,但是,我能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我也知道我不应该去追求科长,他不是我所能把握住的,我们在能力、相貌等各方面是门户不当的,但是我既然爱上了,就身不由己了。” 。 第二百十六章 欢乐街奇遇(四) 女人一口气说到这里,也许是说累了,她暂时停下了滔滔不绝的讲述。 她丰满的胸脯微微起伏,面带潮红,眼睛依旧不看尾关,而是凝望着虚空中一个黑洞洞的远方。 她的脸像被施了魔法一般,看上去奇异地年轻,最多只有三十多岁,灯光下,她皮肤光洁细腻,没有一丝斑点和皱纹,她眼睛乌亮发光,像春天柳树下的一汪碧潭。爱情的力量真是神奇而伟大,回忆都可以让人变得如此青春美丽。 “我进公司后的一天晚上,是科长的生日,也不知是哪位提议,我们科室全体同仁在下班后为科长举行了一个小型的生日庆祝会。记得在那天的庆祝会上,科长收到了很多鲜花和礼品。” "宴席上,科长被大伙儿灌了很多酒。他们把各种酒掺合着轮流敬科长,啤酒、绍兴酒、白酒、葡萄酒、烧酒和日本清酒。科长是个实在人,只要有人劝酒,他就喝,并且是一口干,没多久,科长就醉得不省人事,先是趴在桌上打呼,后来实在支撑不住,就像一滩泥一样滑了下去,躺在地上不动了。” “大家先是纷纷众口一词夸他酒品好,性格爽气,像个男子汉,后来看他不胜酒力,就开始嘲笑他酒量太小,和他出众的身材、面貌不相符。其中有一名中年男性科员名叫大老李的,为人最是阴险狡诈,他斜眯着眼,指着躺在地上、醉眼惺忪、面红耳赤,满嘴胡话的科长,幸灾乐祸地对陈姐说,‘你瞧瞧,这就是你们女人心中的偶像、万人迷。我看他连只狗熊都不如呢。这个怂样,居然你们女人也能看得上?’” “另外几名男性科员立即高声附和,他们发出做作的怪笑,甚至还有人用脚去踢躺在地上的科长。把酒故意洒在他脸上。” “我知道我们公司的男职工没有不讨厌科长的。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他们佩服有本事、有实力的人,像科长这样长着一张小白脸,被女人宠坏的男人。是没有男人缘的。不过,我可看不惯他们这样踩乎科长,不就是长得帅气一点,讨女人喜欢一点吗?那也不是他的错,长相是前世修来、是爹妈生的,和本人有什么相干?科长又没有凭他英俊的外貌依附在女人身上吃软饭。他们这么挤兑他,只能说明他们嫉妒他,说明他们自己不够男子汉。我天生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看不惯欺软怕硬,加上本身喜欢科长。更容不得别人对他有一丝一毫的不敬。于是,我发飙了。” “我抓起身边的一把钢勺,’咚’地敲了一下桌子,厉声说道:‘都给我闭上你们的臭嘴。你们tm地故意把人灌成这样,还反过来笑话他。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还长不长在腔子上?你们就没有一点做人的愧疚感吗?你们tm的还是人不是?你们喝一杯,他可要喝八杯,一比八哎!有这么整人的吗?你们有种就来和我比划,咱们公平交易,也是一比八,怎么样?看你们喝下来。是科长这个熊样呢,还是连熊样也没有,只剩狗样了?如果,你们能比他强,我今天跪在大伙面前,叫你们一声爷爷。以后终身做你们的奴隶,任打任骂;如果,你们和他一样熊样,甚至还不及他的话,就都给我扒光了上衣。让我用皮鞭子狠抽一百下,看你们以后还敢寒碜人不寒碜人?” “我这一通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我在科里年纪最小,原来,他们就把我当成个小屁孩,高兴了就叫上我一起喝顿酒吃个饭,不高兴了,根本没人理睬我,只当我是空气,是墙上的挂历。他们一直以为我就是一高雄乡下来的小破孩儿,人长得还可以,性格也比较温顺,但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在台北、在公司里也没有什么背景,总之,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既没有人刻意和我过不去,也没有人高看我一头。今天,我一发飙,他们都对我另眼相看了,说,这乡下孩子身上有匪气,不好惹啊。” “也许他们说对了,我身上是有一股彪悍的土匪气,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只有在关键时刻,它才会蹿出来,横行霸道一番。” “这时,像死人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科长突然翻了一个身,半坐了起来,我和陈姐忙过去拉他。我的手才碰到他的衣服,他突然‘哇’地一声吐了我满手满身。那些呕吐物发出的酸腐臭味,让人恶心欲吐。一位大姐借口上洗手间率先溜了出去,几位男士也按捺不住,陆续跑了出去,只有我和陈姐坚持着没动窝。我把弄脏的外衣脱下来扔到屋角,让服务员把科长抬到干净些的地方,把弄脏的地面打扫干净后,给科长端来热水,我和陈姐俩个一人拿一块毛巾给科长擦洗。”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自己男人身体,尤其是自己心仪的男子,心里掠过阵阵震颤。我负责给科长擦脸和手,陈姐负责擦科长衣服上的脏东西。这个我平时可望不可即的偶像,像婴儿一样老老实实任凭我随意摆布,我心中升腾起一股母爱般的怜惜之情。” “我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打量过他,他的脸真是生得完美无缺,就是在近距离观察,也找不到一丝瑕疵。我颤抖着双手,细细擦遍了他的脸颊、眉毛、眼睛、鼻子、耳朵、脖子和那像钢琴家一般细长美好的手指。我多么希望时间就此停止,让我永远这么不停顿地擦下去。” “科长闭着眼睛,似乎在享受热毛巾捂在脸上的舒服感。后来,他告诉我,我的芊芊玉手又小又软,我吹在他脸上的气息芬芳似兰,他陶醉在这样的氛围里。” “待房间打扫干净,科长也被我和陈姐基本洗擦干净时,逃出去的同事们又陆续返了回来。刚才被我骂过的大老李,大概觉得很没有面子,心里又有所不甘,看我还在慢腾腾地给科长擦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带着不怀好意的奸笑和下流声调说,‘如今世道不一样啦,黄花大姑娘真够开放的,乘人之危,在上演真人版十八摸呢。” “几位男子还没来得及发出应和的笑声,我就放下手中的毛巾,迅速操起桌上切面包的钢刀,朝大老李的鸟嘴掷了过去。他被我出乎意外的激烈反抗给吓呆了,没有躲闪。‘刮’地一声巨响过后,大老李的门牙被钢刀崩断两颗,鼻子也受了伤,他嘴里的鲜血像开了河一般流淌下来,情景十分吓人。” “众人也都傻了,他们呆呆看着大老李鲜血淋淋的脸庞,发不出一点声音。大老李开始不知道自己牙断了,还流血,他只是觉得嘴里发痒,有点不对劲,就用袖管抹了一下,当他发现鲜血从嘴里和鼻子里喷出来时,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咧嘴大哭起来,同时,恶狠狠地向我扑过来,要抽我耳光。我也不知哪里来的胆量,操起放在桌上的一大摞碗盘碟勺向他劈头盖脑砸了过去。他的巨掌已快接近我的脸,但是在中途被迫折了回去。那些碗、盘子、碟子、勺子一股脑儿飞向他,他的脸上、身上立时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碎瓷片。” “其余科员吓得四处逃散。大老李嘴里骂着难听的话,整个人似疯狗一般压了过来,他要和我同归于尽,但是,很不幸,他的周围落满了碗渣和水迹,他一抬腿,人就打滑,‘啪嚓’一声摔了一个狗吃屎,胖大身体重重地压在了地上。他跌下去的地方,遍布尖利的碗渣,那情景你完全可以想象,真是惨不忍睹啊。” “你也知道,我们台湾没有四季之分,终年炎热,一年三百六十天几乎天天都穿单衣,可怜、可恨、可恶的大老李,他仿佛光着身子掉进了仙人掌陷阱,碎瓷片扎了满身满脸。” “看我们闹得实在太不像话了,服务员叫来了警察。除了醉得不省人事的科长外,我们全科人员被押送到警察局。警察调查下来,对我和大老李各打五十大板。虽然我蹦掉了对方两颗大牙,但是,这是因为对方出言侮辱了我的人格,污言秽语同样也是一种暴力。警察认为,我扔碗碟是出于自卫,是一个弱女子看见中年巨汉张牙舞爪扑过来时的本能反应。” “第二天,大老李因为住院,没来上班。一个月养好伤后,他没和任何人打招呼,悄悄辞去了公司的工作。大家说,他一个大男人败在一个小女子手上,哪儿还有脸再来公司啊。” “而我,在公司一下子成为了名人,大家在背后给我起了个绰号叫‘女土匪’,说我横,不要命,是个女混混、女魔头。通过这次事件,大家都看明白了,知道我喜欢科长。出于对于我的害怕,全体女同胞们自动让路,退出了竞争。每到休息时间,我们科再也不像以前那么热闹了,基本没人敢来我们科卖弄风骚,自然,我和科长也没有免费便当可吃了,我的伙食费在不知不觉中增长了一倍。” 第二百十七章 爱到深处是寂寞(一) 夜已经很深了。 从远方似乎隐隐传来一阵女子浪荡的笑声,还没听真切,就被浓重的黑暗和无边的静寂所吞没。 虽然亚洲最大、热闹喧哗的不夜城近在咫尺,但是,这栋小楼却安静地令人窒息。除了五层最尽头的这个房间外,这里仿佛是一块毫无生机的不毛之地。 眼前这女子属夜行生物,夜越深,她越来精神。 尾关则睡意浓郁,他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眼睛眯成一条缝,怎么睁都睁不开。但是,他不敢睡,他让女子喂他吃喂他喝,强打起精神来听女子讲述。他要争取一个上佳表现,好让女子放了他。他好不容易才走出贫困,获得了一笔巨额财富,瑰丽色的人生才刚刚起步,怎么能没好好享受一下,就被莫名其妙地杀死,并且死得无声无息,孤独凄惨地离开这个世界呢? 这个女子如此彪悍不羁,一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惯犯,在这个房间里不知游荡着多少死不瞑目的好色之徒的冤魂,他们也许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男人,但是罪不至死啊!这女子横行不法多年,罪行一直没有暴露,说不定她有着高超的毁尸灭迹方法,也许拥有传说中的化尸粉。多么残忍的女魔鬼啊,她不但要置人于死地,而且还让人死得悄无声息,死得连骨灰都不留下一块啊。 尾关这么一展开联想,不由越想越害怕,他脊背发凉,双腿打颤,睡意也吓没了。他极力在脸上挤出几分微笑,装出一副可怜巴巴但又乖巧顺从的模样。他不敢对女子的故事发表任何感想,怕说得不中女子的意,惹她不高兴。 对付如此强势的女子,你只有顺从顺从再顺从,要做到像一条哈巴狗一样。没有自己的想法,只有主人的意志,爱主人超过爱自己,牺牲自己忠诚主人。只有这样,才可能保住一条小命。尾关像仰望明星一样,一眨不眨凝望着女子,努力装出一副全神贯注倾听的神态,心里却在不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女子大概是个话痨,她不顾尾关的感受,自顾自长江大河般滔滔不绝继续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自从在科长生日庆祝会上我发飙之后,公司女职工就再也不来我办公室黏科长了,在公司食堂里、走廊上、集会时,只要看见我在场。她们都不敢往科长跟前凑。男同胞们呢,对我的态度也起了很大变化,那些原来喜欢和我开几句不荤不素玩笑的已婚男子再也不敢对我嬉皮笑脸,那些对我有点想法的未婚男性也对我敬而远之退避三舍。我在公司里成了谁也不敢惹、谁也不走近的孤家寡人。科长也同样如此,除了工作之外。再也没有女人亲近他、围堵他、痴缠他。于是,在不知不觉里,在希望抱团取暖的心理促使下,我和科长越走越近了。” 女子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落寞,她走到窗户前,打开了一扇窗。户外的新鲜空气流进房来,吹动着镂花白色窗帘。发出“啪啪啪”的回响,带着一丝深夜特有的凉意。 尾关看见窗户打开后,心里一喜。心想,只要和这个女子耗下去,天亮后,这里就会有人经过。到时只要发出高声叫喊,就不怕没人听见。 女子从窗边走回尾关身边,尾关稍纵即逝的喜色立刻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用筷子敲了一下尾关的后脑勺,“小兔崽子,别高兴地太早了。姑奶奶瞧你不顺眼的话。黎明前就灭了你。” 尾关听罢,吓出一身冷汗,知道今天是遇上高手了,她仿佛可以钻入人脑,知晓对方所思所想,厉害,太厉害!!! 女人喝一口酒后,继续讲述。 “现在想想科长其实并不一定爱我,但是,由于周围人硬把我们推在一起,所以,我们就在外力的作用下,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为此,科长在心里是怨我的,因为,在台湾工作期间,是他人生中最好的年华,可是,由于我的存在,由于我的‘匪气’,由于穷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心理因素和社会现象,他没有机会接近别的女人。他本来可以拥有许多挑选机会,可是因为我,他就只有一个选择。” “我也记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的关系超越了上下级的同事关系,成为了一对名符其实的恋人。每两个月一次,我带他去高雄老家看我父母。现在乘坐台湾高铁,从台北到高雄只要一个半小时就能到达,而我年轻的时候,没有高铁,只能乘坐火车前往,要花去大半天时间。我母亲一见他就不喜欢,说这个人不会带给你幸福,你不应该只看重男人的外貌。可是,我哪儿听得进母亲的唠叨。” “我们去的最多的是淡水。那里离台北市中心很近,我们都喜欢淡水的渔人码头,喜欢那里一望无际的海平线,喜欢淡水的海鲜。离淡水车站不远,有一个大型农贸市场,开在一条狭窄的弄堂里,那里卖新鲜的活鱼活虾和清晨刚采摘下来的蔬菜。科长喜欢吃杏仁粉,那里的杏仁粉味道很好,当着客人面现场粉碎制作,然后把它调在牛奶里,香浓可口,好吃好极了。” “科长最喜欢吃的水果是芭乐。他说这种水果日本没有,吃了会上瘾。他一喝起芭乐汁就停不下来,总要一口气喝上三大杯才过瘾。我们还常常去阳明山泡温泉。台湾温泉的泡法和日本不一样,当时,台湾流行男女混泡,穿着游泳衣泡汤。而日本基本上是那男女分开泡,一/丝/不/挂。” “我们交往了五年才结婚。他拖着不肯结婚,是有他考虑的,他在等待更好的机会。我自然不能让他的计谋得逞。我的青春一天天过去,谁为我买单?一天,他告诉我,他接到总公司的调令,一个星期后就要返回日本了,就任国际部副部长。” “我‘唰’地掏出一把早已准备好的铮亮锋利的杀牛刀,对准了他的颈动脉。我嚎叫,要么一周内完婚,把我带往日本共同生活,要么两个人今天在这里同归于尽,生不同衾死同穴。在我软硬兼施,要死要活之下,他流着眼泪答应娶我。” “嗨,这样硬抢软磨得来的爱情和婚姻一开始就走错了。可是,当他答应和我结婚时,我还是高兴地不可抑制,兴奋地跳了起来,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公司女同胞都对我若即若离,只有陈姐对我好。当我把这一喜讯告诉她时,她先是衷心祝贺我,然后,握着我的手说:婚姻的开始也是苦难的开始。如果换了其他人敢这么和我说话,我早一个耳巴子甩过去了,但是,她是陈姐,是我唯一的朋友和好同事,我下不了这个手。但是,我脸色铁青,陈姐知道我动怒了。” “陈姐对我解释道:‘我是一个过来人,我说的是一种普遍的人世传承和社会现象,你不要不高兴。老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听听一个过来者的经验之谈是没有坏处的。一个女孩子婚前是一朵娇嫩高贵的牡丹花,无数男子倾慕她追求她,无数家庭希望她嫁入,可是,一旦嫁为人妇,身价立刻贬值,她不再是被人呵护、娇养、欣赏的牡丹,而变成了一棵参天大树,要为丈夫、孩子、双方父母遮风挡雨。男人啊,他们一辈子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尤其是你的科长,他更是一个被宠坏了的自以为是、任性妄为的大男孩。’” 我那时年轻,把陈姐的一片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我以为她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同样喜欢科长的陈姐,她是嫉妒我的幸福。是啊?谁不想成为科长的新娘!但是,只有我梦想成真了。” 女子说到这里,没有马上往下说。原先放在床头柜上的半瓶红酒已被喝得一干二净,女子在冰箱傍边的墙壁上按了几下,突然,白色的墙壁朝两边分来,露出了一个食品柜,大概有五个隔层,从上到下满满地摆满了各色酒瓶。 这个看上去如学生宿舍一般简陋的房间,还藏有机关啊!这一看,把尾关给吓傻了。他原先还以为女人也许是吓唬吓唬他,她很可能是个被丈夫抛弃的怨妇,长夜无聊,抓个男人来陪着说说话。现在看来,这个女人很专业化,这个房间处处透着诡异。今天,在太阳升起之前,看来真的要身首异处了。 想到这里,尾关不由泪流满面,嚎啕大哭起来。 女子对尾关的哭声充耳不闻,她镇静自若地从食品柜里拿出一瓶未开封的白葡萄酒,把墙上的机关按了一下,墙壁就严丝密缝地合拢了,看不出一点不自然的痕迹。 女人走到尾关面前,把他脖子上的铁链狠狠一拉,尾关突然觉得胸闷气短,一口气吸不上来,脑子一片冰凉,继而手脚发麻,血液似乎凝固不动了。 尾关觉得他要死了,原来人是这么容易就死的,死人和活人只差一口气而已。 尾关的眼睛开始模糊,周围的声音离他远去,他慢慢进入了一个真空世界。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出现在他脑海里的不是血肉相连的父母,不是爱对他撒娇的大兰,不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不是他曾经讨厌的上司,而是背叛了他忠贞爱情的妻子敏丽。 第二百十八章 爱到深处是寂寞(二) 尾关觉得自己的魂魄荡荡悠悠离开了身体,向天上飞去。 死亡似乎没有相像的那么可怕,反而伴随着某种解脱后的轻松。 人在世上走一遭就像是做了一个梦,而死亡,才是我们永久的家园和归宿。 妻子敏丽的脸在脑海里渐渐淡化,最后成为银幕上电影结束后那一片空白的幕布,渐近尾声的背景音乐还在轻轻传出,幕布上却只剩下一些似有若无的光影在摇曳闪烁,尾关终于跳出了对敏丽的怨恨,心中呈现一片宁静与和平。 尾关的灵魂不再焦虑,不再仇恨,也不再欢乐和悲哀,它似乎眼睁睁看到自己的肉身在慢慢化为一股青烟升入天穹,没有了肉体,生、老、病、死的痛楚和不安也将随之消失。这就是永恒的生,永恒的天国,永恒中的永恒吗? 尾关的灵魂一下子还适应不了这一新变化,虽然心灵不再烦恼,安详宁和地好像进入到了一片浩浩荡荡、辽阔无垠的大草原里,但是,安详宁和里也伴随着无边的寂寞、孤单和无聊。想到从此以后永远只有自己和自己作伴,灵魂孤寂地在天地、沧海、山林间游荡,尾关就对红尘俗世充满了无比留恋。 就在尾关似死非死之间,脖子上的铁链突然松绑了,拼命吸入一大口空气的尾关突然间又活了回来。 眼前还是那间简陋的学生宿舍一般的神秘小屋,那个不知来历、神秘莫测、凶神恶煞般的女子,手里正端着一杯满满的白葡萄酒,风情万千地俯身看着他。 从尾关躺着的角度望去,女人丰满高耸的双峰透过敞开的v字衣领,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他眼前。 才从死亡世界里醒转过来的尾关,面对如此赤裸裸的俗世刺激,一股恶心感油然而生,他偏转头去。免得自己的眼光不安分。 女人把尾关扶起,让他半靠在铁床的铁栏杆上,她怕床栏杆咯疼他的背,温柔地从床脚拿过一只柔软扁平的小靠枕塞入他背后。让他能靠得舒服一点。 然后,她把一杯葡萄酒送到他唇边,笑盈盈地说:“欢迎从极乐世界回归滚滚红尘。来,喝口酒庆祝一下。死去的感觉怎么样?” 尾关苦笑一下,对女子说道:“大姐,求您不要再折腾我了,这种断崖式的上升跌落,太让人受不了耶。您就让我死去吧,求您了。我终于解悟了,生命只是一个过程。我们在这个世界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魇而已。”体验过死亡的尾关,对女子不再唯唯诺诺。 世人都怕死,因为大家都没有体验过死亡而死去的人是回不来的,所以。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死亡更神秘、更恐怖的事情了。但是尾关是个例外,他从死亡世界回来了,他知道,死,并非人们相像得那么可怕,所以,他也就不再怵这个女魔头了。 “怎么?去了一趟回来你就大彻大悟了?”女子用酒杯碰碰尾关的嘴唇。示意他喝一口。 尾关皱皱眉头,将脸转过去,不理睬她。他只能用这样的小动作和表情来表示对女子的反抗。 “看来,刚才让你死得太轻松了。别忘了,你现在的小命还捏在我手里。下次,我要让你在痛苦中死去。我要用卷刃的带有斑斑锈迹的杀猪刀,一刀刀慢慢凌迟了你。”女人又用酒杯碰了一下尾关,脸上露出残忍的奸笑。 尾关听后毛骨悚然,脸上露出恐怖和惊慌。他想,这个女人既然说得出就一定会做得到。我现在虽然不怕死了,但是我怕疼啊!我不想死得太痛苦,不能死得太难看。 他心里叫着上帝的名字,我尾关前世里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造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孽,这辈子要过得这般屈辱啊!工作一直不稳定,生活挣扎在贫困线上,好不容易讨了一个老婆,以为从此以后可以过上男耕女织、夫妻恩爱的幸福生活,老婆却又不安于室,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写了一本畅销书,还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就从云端里掉了下来。而且,老婆还是一个生活不检点的人,原以为这样的半老徐娘没有人会惦记着,放在屋里可以高忱无忧,没想到,这个臭女人还弄来一顶绿帽子按在我头上。如果,高井真爱我老婆,像普希金和丹特士那样,为莫斯科第一美女娜塔丽娅决斗的话,我心里还有一点安慰,可是,高井完全只是把敏丽当成一个妓/女一般/玩/弄,把她作成发/泄下/流欲/望的工具,真正让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尾关在心中哭问苍天,为什么你偏偏要让我品尝如此的奇耻大辱?现在敏丽犯下了杀人罪,她因为死亡而逃脱了法律惩罚,可是,将来一旦真相大白,活着的人,我作为她的丈夫,还有她的孩子大兰,两个无罪的受害者却将永远生活在别人的指责、白眼和唾弃之中。今天,有了点钱,本想出来找个女人散散心,消消火的,可是,敏丽阴魂不散,暗中作崇,让我撞上这个女魔头,现在犯在她手里,是想死也想不了,想活也活不好啦,上天天不应,入地地无门啊!!! 尾关不敢哭出来,怕女魔头一不高兴,会凌迟了他。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装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顺从讨好的笑脸,然后俯下头去,在女人手里喝了一口酒。 热辣辣甜腻腻的葡萄酒下肚后,不但没有浇熄他心中愤怒的火焰,反而让他的郁愤之火越燃越旺,它们像一只没头苍蝇,在他身体里四处乱窜,让他心烦意乱。如果身体能自由的话,他一定要杀死眼前这个女人,怎么杀她?方法很多,可以用靠枕罩住她的口鼻闷杀她,可以用晾衣绳绕过她的脖子绞杀她、可以用杀猪刀一刀刀刺杀她,可以把她捆成粽子状,然后从五楼的阳台上推下去摔死她,还可以把她的头按在洗脸池的水里淹死她,更可以在浴缸里放上一百度的开水后,把她整个人抛进去烫死她…… 尾关在心里设想着种种杀戮这个女人的方法,在想象中他获得了极大的快/感。 女人拍拍他的脸,说:“怎么一口酒就喝醉了,来,抬起脸来。” 尾关以为自己的心思又被女子看穿了,吓得冷汗直流。他顺从地抬起脸,看着女子。 女子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她没看尾关,而是凝望着高远黝黑的夜空,她的眼角有泪光在闪烁。 尾关想,这女人,哭笑怒骂,卖弄风情,变幻莫测,也许是个神经病人吧? “你好好坐着,听我继续讲故事,我的故事必须在天亮前讲完。你不配合的话,莫怪我手下无情。” 尾关听她口气,女人似乎要在天亮前结束这里的一切,只要尾关顺从配合,女子就可能放他一码,起码不会一刀刀凌迟了他。尾关一颗吊着的心不由放了下来。 他看看天色,天幕低垂,遥远的天边有气无力挂着几颗星星,那来自遥远宇宙的星光微弱得像是茫茫大海上风雨飘摇中的渔火。尾关看到这些,很高兴,因为他知道,现在是一天里最黑暗的时刻,天,马上就要亮了。 尾关对女人点点头,谄媚地说:“大姐,您请说,我听着呢,您说话声真好听,我喜欢听。” 女人瞅尾关一眼,说道:“一个星期后,在科长回总公司赴任之前,我终于如愿以偿和科长举行了婚礼。婚礼在我的老家高雄举行,前来参加的人不多,男方亲朋好友一个也没有到场,女方除了我父母和直系亲属外,就只有陈姐来参加。我不觉得不热闹,我很快乐很幸福,我的理想就是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这个世界上,我唯一喜欢的只有科长,我终于实现了我的梦想。" “我们的婚礼在一家教堂举行,由一位瑞士牧师主持。他用英语问科长:‘你是否愿意迎娶你身边这位漂亮的姑娘做你的妻子,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论她贫穷或富有,生病或健康,始终忠诚于她,相亲相爱,直到离开这个世界?’时,科长说:‘我愿意。’” “当我听到科长说出‘我愿意’时,我激动得浑身发抖。后来一段的婚礼是如何进行的,我就记不大清了。只知道,到最后,牧师对我们俩说:‘请你们一起跟着我说,你往哪里去,我也往哪里去;你在哪里住宿,我也在哪里住宿;你的国就是我的国,你的神就是我的神。’” “最后,牧师当着在场所有人宣布,根据神圣的圣经给我的权柄,我宣布你们为夫妇。神所配合的,人不可分开!”听到这里,我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当我们步出教堂时,五彩缤纷的玫瑰花瓣像春雨一样洒满我全身,我挽着科长的手,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个婚礼是被我用枪逼来的,但是,科长,我不会让你后悔,我要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第二天,我们告别父母亲友,从台湾桃园机场起飞,飞往日本首都东京。我将要在那里开始我新的人生。” 第二百十九章 爱到深处是寂寞(三) “科长的祖父母都是中国山东人,他们是同乡,很早就漂洋过海来到日本谋生。他们家境贫寒,在国内没有机会受到很好的教育,没有一技之长,所以,来到异国他乡后,只能靠卖体力维持生活。祖父当时年轻力壮,就在横滨港的码头上扛大包,祖母手巧,会做饭,在横滨中国街的中餐馆帮人包饺子、做烧麦、炸春卷、坤油条、洗菜、炒菜,经过多年打拼,在他们年近五十岁的时候,用多年的血汗钱,盘下了位于中华街偏僻角落里的一家饺子拉面馆。” “两个人都是闷嘴葫芦,不善和客人周旋,加上餐馆的立地条件不好,位于中华街最尽头,一般人走到一半,见店铺、行人渐少,就不再往前走了,所以,生意一直不太兴隆。在含辛茹苦之中,祖父母好歹把自己的四个孩子拉扯成人。但是,他们都没有受到很好的教育,中学毕业后,就各自离家自谋生计去了。” “科长父亲是家中老大,在二十五岁时,回到父母身边,继承了家业。他成家很早,母亲同样是华侨女儿,都在中华街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科长兄妹三人,他是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他出生时,日本正逢经济高速增长,整个国家呈现一片繁荣景象,中华街也乘着这个势头迅猛发展起来,店铺增加了无数倍,中华街的面积向周围不断扩延,祖父母留下的餐馆在不知不觉中成为拓展出来的新区域的中心,当然,店铺的地价和房屋价格也往上翻了几十倍。一个穷困的华侨家庭,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富翁。” “科长是这个华侨家庭的长子长孙,肩负着光耀门楣的家族重任。他自小喜欢学习,性格也温和乖巧,很受周围人称赞。高中毕业后他考入日本法政大学经济系学习。这是东京六大私立大学之一,历史悠久。声名卓著。作为华侨家庭的第一名大学生,他成为家族的骄傲和同辈人学习的榜样。” “大学毕业后,科长很幸运地进入m公司工作。这是一家名列世界前500强的大型企业,社会信誉好。工资奖金高,生活福利佳,无数人挤破了脑袋要进去,它的录取率是万分之一,也就是说,是万里挑一,只有非常优秀的人才能成为m公司的一份子。这家公司还有一个特点,就是除触犯法律之外,它绝不会解雇员工。在公司150年的历史里,它以没有解雇过一名职工。而广受称誉。所以说,只要进入了m公司,就是进入了人生保险箱,只要勤奋踏实工作,可以保证一世无忧。” “都说中国的山东盛产美女俊男。此话一点不假。科长一家,在外貌和形体上,继承了祖先优良的遗传因子,他们个个长得出类拔萃,脸型和身材完美得无可挑剔。当我第一次见到科长一家人时,简直呆住了,齐刷刷地一水儿美女俊男啊。一点也不比电影明星差,甚至可以说,远远胜过电影明星的风采。这和许多美丽的鲜花开在幽深的山谷里,不被外人所知是同一个道理。科长的父、母、妹妹,他们虽然也相貌堂堂,风姿卓著。但是由于没有什么文化,每天又窝在狭小的厨房和店堂里,不打扮自己,所以,就像明珠蒙上灰尘。无法引人注目。” “科长却不一样,他毕业于名牌大学,在第一流的大型跨国企业工作,他有知识,有见地,有思想,谈吐锋利,服饰精雅,很懂得包装推销自己,所以,他格外光彩照人,身边总是围满了一大批崇拜者。” “话说,科长回到公司总部后,被予以重任,当上了国际部副部长,可以说是少年得志。一般日本社会讲究按资排辈,不到四十岁是当不上副部长的。我当然为他得到公司信任,事业有成,而感到由衷的高兴。为了尽早融入日本社会,也为了配合并辅助科长,我到东京不久,就进入一家语言学校学习日语。对于我们台湾人来说,学习日语不是一件难事,因为,我们从小的外语课程,学习的不是英语,而是日语。所以,我的进步很快,除了说话时的外国口音改不过来外,我说的日语几乎没有人挑得出语病。” “我和科长的新房按在公司宿舍里。所谓宿舍,听上去好像会联想起学生宿舍和简陋的职工宿舍,其实不是这样的,这是一个大型的有几千个家族居住的团地(相当于中国的新村),当然,里面居住的都是m公司的家属。由于东京的住房非常昂贵,所以,在自己买房之前,一般都选择住公司团地,因为这里几乎是免费的。甚至有些人住习惯了,就一辈子不买房,终生居住在这里,这样,他们可以省下一大笔钱,用于旅行和自己的兴趣爱好。” “同事都住在一起,又好又不好。好,是互相之间知根知底,团地治安良好;不好,是一些互相之间有利害冲突的人,在下班之后还要强作笑脸进行交往,没有自己的空间和隐私可言,这是很痛苦和折磨人的。很多人就是因为这个,宁愿不享受免费住房,毅然搬出了公司团地。” “在日本生活后,我才知道,日本是个拘谨、不宽容的国家,在这里生活很辛苦。日本人规矩非常多,上下有序,礼貌周到。早上十点之前及晚上十点之后,没有紧急事情,是不可以随便给人打电话的。他们时间观念极强,和朋友见面时,要比约定时间早到五分钟,太早了也不行,对方没有准备好,只好在外面等候。他们看上去非常热情,互相之间说大段的客套话,但是,其实,他们待人是有距离的,要想走近他们,难于上青天,那是需要长时间的观察和考验的。当然,一旦被他们认可,成为朋友后,日本人也是很忠于、爱惜友情的,他们不会轻易变节。” “我最不适应、最头疼的事情是倒垃圾。他们在倒垃圾方面有很多细微到让人抓狂的规定。一般人家里都设有三个垃圾箱,分门别类投放不同的垃圾:可燃烧生活垃圾(菜皮、纸屑、腐烂食物等)、可回收垃圾(旧衣服、报纸、书籍、餐具、伞等)、不可燃烧塑料类垃圾(瓶、罐、电池等)。他们把果汁喝完后,把塑料瓶上的铝制瓶盖拧下来,把瓶盖和瓶子分别投入不同的垃圾箱。罐头的话,则要踩扁后再放入垃圾箱。” “日本人很讲究体面。客人和家人所用拖鞋不一样,为客人准备的拖鞋都是非常高级考究的,客人走后,马上刷洗干净,以备下次使用。为客人预备的茶杯也同样如此,都是世界或日本名牌,平时,放在橱柜一角根本不使用。” “还有就是吃饭,他们喜欢分食制。在我们台湾,都是用带有自己口水的筷子和勺子伸进共同的大碗和盘子里夹取食物,你的口水和我的口水融合在一起,吞入不同的肚子里,大家不以为意,这是一种友好的体现,表示出互相之间高度的亲密和信赖关系。如果,对方有肝炎等传染病,不也是一起混吃混喝吗?喝到高兴时,你拿我的酒,我喝你杯子里的水,你的剩酒倒入我的碗里,也就是说,中国人是个大家庭,他们不分彼此,他们喜欢热闹,不设防,没距离,没有那么多忌讳和规矩。但是,日本人和我们不一样,他们是严谨的、冷冰冰的,防范的,人与人之间有一条无形的难以跨越的界限。” “我觉得我适应不了日本社会,很难融入日本人的圈子。虽然,我的日语越来越好,几乎没有我听不懂的单词,包括日本人话中有话时,我都能听出其话外之音,而且,我可以写一手漂亮的日语文章,东京都介绍在日外国人生活情况的杂志上就连载过我的日语文章。” “我来日本半年后,开始神经衰弱,睡不着觉,食欲减退得很厉害,做什么事都无精打采。我想念家乡,想念台湾。尤其可怕的是,新婚的甜蜜和狂热褪去后,我和科长的情感生活进入了倦怠期。” “我承认,我们的婚姻是我的一厢情愿,是我用暴力绑架得来的,科长一开始就对我没有多大热情,他并不爱我。但是,在新婚蜜月期,一到晚上,他对我的身体充满了用言语不可尽述的渴盼和祈求,他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探索者,在我身体上下不厌其烦地翻土耕耘,他让我享受了作为一个女人巨大的幸福,给予我充分的自信。如果,没有这一段热烈的忘我时光,我还有心理承受能力,去接受以后接踵而至的婚姻落差。随着对我身体的熟悉,他失去了原有的那份狂热,他变得应付了事,任务观点起来。” “我呢,对科长的热情却不可抑制地越发高涨。” “这时,我的婚姻遭遇到很大的麻烦,一个比我更疯狂、更热烈的粉丝出现了。” “我到日本后日本后才知道,日本女人比台湾女人要疯狂一千倍、一万倍,她们一旦看上哪个男人,就会死追不放,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们个个比我还要横,还要愣,还要不要命。而这个叫做恭子的女子是其中的翘楚。” 第二百二十章 爱到深处是寂寞(四) 女子说到这里,不再继续,她走到窗前,朝外眺望。 女子背对尾关,双肩微微颤动。 尾关被绑在铁床上,脖子只能转动一半,他看不清她在干什么,但是,凭直感,他感到她在哭。 这个凶神恶煞一般的女人也有柔情的一面,她也会流泪,也有悲伤。尾关心里掠过一阵酸楚。 天,不再像刚才那般深沉幽暗,在天际纵深处透出些微光亮,尾关明白,天快要亮了。 他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忧伤。 他和眼前这个女子素味平生,只是因为她不知哪里长得和敏丽有几分相像,就神差鬼使般跟她来喝酒,没想中了这个女人的埋伏。 开始,他担心这个女人会用恶毒的手法折磨他、羞辱他,他对她的讲述不感兴趣、漠不关心。但是,后来觉得,这个女人似乎只是干打雷不下雨,并没有对他怎么样,最多只是脖子上被她勒了一下。 渐渐地,他对女人的讲述产生了兴趣,可惜,天就要亮了,来不及听完女人的故事了。尾关觉得有点不尽兴,他叹了一口气。 女人回转身来,她走到尾关跟前,对他柔声说道:“看来你不是一个坏男人,你想念你的妻子,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尾关听后兴奋地满脸发光。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天亮了,白天不是属于我的,我要走了。不过,你必须在这里呆到晚上,继续听我讲故事,否则,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有本事抓你回来,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女人说得斩钉截铁。不像在吓唬人。 “我答应您,您走好了,我会在这个小屋等您回来。我对您的故事也听入迷了,我很想知道结果。”尾关又变得乖巧顺从。像一个讨好大人的小男孩。 “那好吧,我就相信你一回。”女子把尾关头上和脚上的锁链打开,恢复了他身体的自由。 尾关抚摸着自己发麻的脖子、手、脚,一时不敢置信女人真为她松了绑。这个女人就这么轻易恢复了他身体的自由?她真相信他会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等她到晚上?真是一个不可捉摸的,既凶狠、狡诈又天真、幼稚的女人。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呢?尾关思忖着。 “咕咕咕”,尾关肚子叫了起来。 “肚子饿了吧?我这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个冰箱是个百宝箱,里面什么都有,你就慢慢享用吧。”女人指了指冰箱,然后。用焦虑的目光看了看天色。 天空越来越亮,有一些五彩斑斓的光芒,像细细的丝线,透过厚厚的云层扫射出来,这些光芒的力度在不断增大。仿佛要极力挣脱云层的遮盖,把缤纷的色彩抛洒到宇宙天地之间。 女子的手按住了墙壁上暗道机关的开关。 尾关不由想,这个女子也许是一个鬼魂,她怕亮光,暗道下面一定有一条密道,可以把她带入没有光线的所在。 “你给我听着,我是无处不在的。你要遵守自己的诺言,否则,我会重重处罚你。你可以自由使用这间屋子,但是,不可以走出去,能答应我吗?”女子神情严肃地对尾关说道。眼里射出一股凌厉的光。 “您放心好了,我一向言而有信。既然你能相信我,松了我的绑,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何况,我还期待知道故事的大结局呢。”尾关再次信誓旦旦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那好。我就再做一次傻子,再相信一次人,希望你不要让我对男人太失望。”女子尖锐地看了尾关一眼。 看来在这以前,这女人抓来过的其他男人,他们在天亮前没有听完她的故事,她没有杀害他们,而是和对尾关一样,松了他们的绑,恢复了他们身体的自由,可是,那些男人没有遵守他们的承诺,他们逃走了。不知这个女人是如何惩处他们的。尾关转动一下眼珠子,他的思想在海阔天空地想象着那些男人悲惨的下场。 合拢的墙壁徐徐打开,露出了那个装满各种酒类的食品柜。女人对尾关挥挥手,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后,钻入里面,不见踪影了。墙壁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又合拢到了一处,很可能墙壁里面还有一个开关。 尾关站起身来,环顾四周,确认确实只有自己一个人时,不由出了一口长气。 他来不及考虑其它事情,肚子已经饿得前胸贴住后背了,他首先要解决饥饿问题。 他打开冰箱,确如女子所说,里面塞满了很多食物。基本上都是冷冻食品或半成品,只要稍加解冻或加工,就可以填饱肚子。 他先拿出放在最上层的一个食品袋,是台湾产的嘉义葱油饼。这是敏丽最喜欢吃的东西,在新宿的华侨商店里有销售。敏丽不愿意做饭,常卖一些半成品糊弄一下。这种葱油饼,在锅里煎一下后,打上一个鸡蛋吃,味道很不错。 尾关饥不择食地扯去了葱油饼的外包装。煤气灶上放着干净的铁锅,傍边围放着一圈调料,有棉籽油、盐、胡椒、鸡精、酱油、醋,辣椒酱、沙茶酱等,一应俱全。 在冰箱最底层,他找到几个鸡蛋,打开来一看,蛋黄不散,看上去还很新鲜。在鸡蛋傍边,他居然还发现有一小捆用保鲜膜包得整整齐齐的香菜,没有一点枯萎,水灵灵的,仿佛刚从菜地里采摘下来。他高兴得像遇见了老朋友一样。 尾关原来是不吃香菜的,他不习惯那味道,觉得太强烈,太冲脑门子,受不了。可是,和敏丽结婚后,敏丽是个每天离不开香菜的人,喝粥、吃饺子、做汤时都要放上一点,每天不吃一点的话,就会抓狂。 日本人一般是不吃香菜的,所以,在超市里几乎看不见香菜的影子。敏丽为了自己的食欲,特地在阳台上搞了几个花盆种香菜。在她的影响下,尾关也在不知不觉中吃香菜吃上了瘾。最近回到山梨老家后,一直没有香菜吃,有时候还真想得慌。没想到,今天,在这个瘆人的房间里见到了他最喜欢吃的两样食物。 葱油饼做好后,尾关在上面撒上一些香菜末,倒上一点辣椒酱,然后贪婪地大吃起来。 原来,吃,是这么美好啊!自由,是这么美好!尾关一边吃着,一边掉下了眼泪。这眼泪里高兴的成分似乎更多一点。 三个葱油饼吃下去后,尾关觉得不像刚才那么饥饿了,但是,还没有饱的感觉。他又打开冰箱门,把塞在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仔细瞧看。 各类食品琳琅满目,真可以开一家小型超市了。有饺子、担担面、烧麦、麻婆豆腐、青椒肉丝、古老肉、炸猪排、牛腩面、干烧虾仁……全都是中国菜啊!!! 看来这个女人忘不了台湾。听她的讲述,她应该是20多岁结婚时来的日本,按她外貌推测,今天大概有四十多岁的样子,那么,到日本应该有小20年了吧? 一般来日本多年,尤其是三十岁前来的人,多少都会改变一点生活习惯,他们会喜欢上日本的生鱼片、寿司、天妇罗、烤鱼、煮根菜等,由于日本人生活的西洋化程度比较高,所以,对意大利菜等西餐也会产生兴趣,如比萨饼、意大利面条、玉米浓汤等。 看她的冰箱,这个女人似乎只吃中国菜。看来,她属于那种坚守自己文化和习俗的保守派。不知怎么的,尾关突然对这个女人产生了某种敬意。 一个人能秉持自己的信念生活一辈子,是需要勇气和信心的,尾关在这个女子身上看到了这些。 尾关本身是个容易受人左右和影响的人,他没有自己的坚持和信仰,没有需要维护的东西。他喜欢跟随一个人,唯他是从,这也就是他为什么和敏丽结婚的关键所在,他在精神上需要一名引领人。 尾关挑了一下,最后决定下饺子吃。虽然这是冷冻饺子,但是,加上香菜末和镇江香醋的话,一定会好吃得连眉毛都要掉下来的。这是敏丽常说的话,当她形容一个菜很好吃的时候,总会说“鲜得连眉毛都要掉下来了呀!‘ 吃完整整三十个饺子,尾关才觉得胃里舒服了一点。其实,昨晚他吃了不少东西,照理不该饿成这样,一定是一晚上又惊又吓,又没有睡觉,体力的精神消耗得太大了。 肚子刚喂饱,睡意又袭来了。按尾关的本意,是想乘女人不在的空挡赶紧溜走。他对女人发的誓都是忽悠她的,他可不能在这里等死。虽然他确实想知道故事的结局,但是,小命更重要哇。 这女人本事这么大,她知道尾关逃跑后,一定会上天入地寻找他的,但是,即使这样,尾关还是得跑哇,活,是人的本能,只要有一分可能,都不愿放弃啊! 不过,现在他实在困得不行,昨晚一分钟都没有闭眼,有谁能受得了呢!!! 如果现在走出去,必定要找一家旅馆睡觉,那既费时又费事,还是在这儿闭闭眼吧,反正现在才是清晨,睡上它几个小时,也不过是下午,那女人不到晚上是不会出现的,等睡醒了,再考虑其它的吧。 就这样,尾关爬上床去,把铁链扫下床,把头枕在那个小靠枕上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百二十一章 回首苍凉亦成诗(一) 尾关从酣睡中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被女子打开的窗户并没有关上,而是半开着,一只铁钩伸出去搭在屋外的铁攀子上。白色的镂花窗帘,被风吹得一会儿卷曲起来,一会儿又舒展开去,像一个妙曼的女子在不知疲倦地翩迁起舞。 晚霞把蓝天映照得一片通红,像绽放到极盛时即将面临凋谢的芙蓉花,带给人无限的美感和哀婉的忧伤。 看这天,是说黑马上就会黑下来的,那位神秘莫测的女子马上就要来了。 尾关一下子乱了方寸。 他原计划,打算最晚睡到下午一两点起床,吃点东西,给女子留下一点钱,写一封感谢信,然后从容离去。可是现在……嗨!该怎么办呢? 拔脚开溜的话,会不会在路上撞到她?她见尾关背信弃义,一定怒不可遏,不知会想出什么恶毒的招数来对付他。 这女子一旦狠起来,也是下得了手的呀!昨晚,不是差点被她用锁链子给勒死吗?幸亏她手上还有点数,否则,尾关早就一命呜呼了。 在此之前,她一定抓捕过很多男人,那些人后来不知道都怎么样了?尾关很关心他们的下落。 尾关也想到过报警。但是,他是怀揣着一颗色/心,自愿跟随女子来到这里的。女子并没有骗他,确实陪他又喝酒又吃东西的,虽然用锁链子把他的手脚给绑住了。关于这一点,警察一定会问,女子给你松绑后,你为什么不逃走?不但留在这里做葱油饼、下饺子吃,而且填饱肚子后,还毫不设防地整整睡了一天。警察一定会认为,他和女人有特殊的性/爱/好,一个是虐待狂,一个是受虐狂。他是跳到黄河里也说不清了呀。看来,警察叔叔不要找了,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尾关本身就是个慢性子,对生活没有很高的追求。得过且过,缺乏决断能力。 他小时候,是母亲的跟屁虫,父母的乖宝宝,大人吩咐什么,他就做什么。 进小学后一直到高中毕业,他喜欢依附于“班大王”,上面有一个人罩着,指挥命令他,他则时时处处按“班大王”旨意行事。 工作后。他成为最好使唤的员工。他绝对不会眼红老板比自己挣得多,对看老板脸色行事没有任何心理抗拒。他就喜欢被人喝来唤去。只是,由于他工作能力比较差,老板虽然觉得他既听话又可爱,但是。总觉得把工资开给他太亏了点儿,所以,他老徘徊在就业和失业之间。 当然,由于他善于察言观色,性格温和,顺从听话,所以。他总能很快找到新工作。因为,无论是谁,对他第一印象都很不错。首先,他外表长得不赖,五官端正,身材欣长挺拔。给人感觉很舒服。其次,他懂事明理,既不各色,又不张扬,更不矫情。他总是那么自然本色,恰到好处,为人低调。 和敏丽结婚后,他成为彻头彻尾的气管炎。凡事皆听老婆的,大事小事一律由老婆拿主意。只是后来敏丽的很多做法,违反了他为人处事的基本原则,他才会带着大兰离家出走。 尾关磨磨唧唧,犹豫不决,时间却不管不顾,它昂首阔步毫不留情地飞逝而过。 鸟雀叽喳,暮色四合,天,终于完全暗下来了。 楼道里传来了“笃笃笃”的声音,那是女人的钢底高跟鞋踩在凹凸不平的地上所发出的声音。 尾关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心脏猛地激烈跳荡起来。说不清是因为紧张、恐惧还是兴奋、不安? 这间房位于五层最里面,现在马上跳窗走的话,还来得及。 窗户外有个六七平方米左右的阳台,过阳台,经隔壁人家可以逃走。 日本因为是个多地震国家,所以,其建筑格局很多地方不同于中国。同样是公寓,中国的阳台为该住户私有,很多人把阳台围起来,做成花房、书房、寝室等,把里面布置得像一个小房间,当然外人是不可以随便踏入的,如果我们不经允许,进入隔壁或楼下人家的阳台,哪怕那个阳台并没有被围起来,估计也一定会被当成小偷给抓起来的吧。 但是,日本不一样。在日本,阳台属于公共面积,由整栋公寓的住户共同拥有。在紧急情况下,除了这家住户之外,其它住户也可以自由使用。也就是说,对于自家的阳台,住户只有使用权而没有产权。住在同一个楼层的人家,他们的阳台和阳台之间用一层薄薄的纸板相隔,在遇到火灾、地震和杀人抢劫时,可以用拳头打破纸板,到隔壁住户避难。有的公寓上下楼层之间用折叠楼梯相连,踩踏按钮开关,平时肉眼看不见的折叠楼梯会自动打开,出现一条从上至下的通道。 尾关脑子很乱,他告诉自己,现在出去还来得及,但是,他的身体不听指挥,依旧端坐不动。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女子丰满肥硕的身影出现了。 女子抬头见尾关安静地坐在床头,“哇”地一声惊叫出来。 “你真是好孩子,果然没有食言。”女子的声音有点颤抖,大概太激动了。在她折磨践踏男人的历史上,尾关开创了一个新纪元吧? “来,吃吧。这是奖赏你的。”女子递过来一只白兰瓜。瓜蒂上拴着一张金色的漂亮标签,上面写有“夕张”二字。这是日本最高级的白兰瓜之一,产自北海道,一个起码要5000日元(折合成人民币为300元)。 尾关听话地接过来,然后,走到厨房里,把瓜放在砧板上,切成了两半。他把一半用保鲜膜包好后,放入冰箱。将另一半切成月牙形的八小块,然后,换一把小一号的尖刀,将刀尖轻轻割开瓜肉和瓜皮,使它们90%分离,仅留出一点地方相连。最后。用刀再把月牙形的瓜肉在瓜皮上切成六小块。他把牙签插在瓜肉上,递给女子。 女子被他一连串熟练优美的动作惊呆了。她大概是生平第一次受到男性这般发自内心的温馨服务,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她低头吃瓜,连声说:“好吃。好吃,水分足,很新鲜,很甜。你也吃呀,就是为你买的。” 尾关也就拿起一片瓜吃了起来。 女人吃完后,用香巾纸擦了擦手脸,问尾关道:“怎么?你没跑?你不害怕我吗?昨晚,我可是差点就要勒死你了呀。” “姐,我也想跑,我也害怕。但是,我更想知道故事的结局。”尾关的回答出乎女子的意料。 “昨晚你这么说,我还以为你是糊弄我的,看来你没有说谎,你很诚实。我喜欢诚实、言而有信的人。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男人不跑的,你是第一个等我回来的人。” 女人高兴得按动了暗道机关的按钮,从食品柜里取出一瓶上好的香槟酒。 “我们喝酒庆祝一下。我决定,今后收你做我的宠物。”女人边开酒瓶边说道。 “宠物?”尾关不解地看着女人,他知道自己安全了,这个女人已经信任并认可他了。但是,为什么又出花道样。要他做什么宠物呢?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是的,宠物!你不愿意吗?这世界上有比做宠物更幸福的生活吗?主人爱宠物,把它视为自己的亲人、侣伴、孩子,供它吃、喝、穿,生病的话,带它去医院。定期为它洗澡、美容。宠物不需为五斗米折腰,它只需跟着主人,陪着说话解闷就行了。” “我做您小老弟不好吗?‘宠物’,多难听呀?” “不,你就是宠物。因为我会像爱自己的亲人一样来爱你、宠你、保护你,你呢,对我要像狗一般忠实,同时,你是没有自己的思想和意志的,我的思想和意志就是你的,你对我必须唯命是从,你的眼睛里只有我,不许有别人。” “这……”尾关犹豫不决。虽然,他做惯了随从、跟班、小伙计,但是,他还是有自己人格和意志的,他有自己的道德底线,如果做了这个女人的宠物,她叫他杀人,难道他也去做帮凶吗?不行不行,犯罪的事是万万不干的。 “你觉得我是个坏女人,你信不过我,怕我逼你去做犯法的事,对不对?”女子说话行事虽然匪夷所思,但是冰雪聪明,她一眼看穿了尾关心里的所思所想。 “姐,这样您看好不好?既然您看得起我,要收我做宠物,我当然感激涕零,颇感知遇之恩,中国有句古话说得好,士为知己者死。只是,这事情太大,您总得给我一点时间考虑考虑。您的故事还没有说完,您继续讲述,我洗耳恭听,这期间,让我考虑一下您的提议,怎么样?” “好!有气魄。我赞成你的想法。”女人像结拜大哥一样,在尾关肩上豪气万千地拍了一下。 “对了,你吃晚饭了吗?”女人话锋一转,关切地问到了民生问题。 “还没有呢。早上您走后,我煎了几张葱油饼,下了一袋饺子。现在肚子又饿了。”尾关说话的口气里带着一点撒娇的味道。 女人好像挺吃他这一手,声音顿时柔和起来:“哦,你也喜欢吃葱油饼和饺子?” “我更喜欢吃香菜呢。” “看来咱俩确实缘分不浅哦。连喜欢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姐,晚饭,您也还没吃吧?您想吃点啥?我来做。”尾关的一声“姐”字叫得特别亲切,他不再使用冷冰冰的敬体,改用“です?ます”体,互相之间的关系立刻显得随和亲密了不少。 “那就焖点米饭吧。冰箱里不是还有很多冷冻的中国菜吗?青椒肉丝,古老肉,干烧大虾什么的,我都非常喜欢。你也不用忙了,把这些菜用微波炉转一下,我们喝点酒。”女子的声音高亢了不少,看得出来,她很高兴。 “姐,您开始讲故事吧。今天,让我们度过一个难忘而美好的夜晚吧!” 第二百二十二章 回首苍凉亦成诗(二) 尾关对女人说:“姐,讲故事,需要就好酒。让我来伺候您一把,保证您喝得开心。” 他把绍兴酒倒入小酒壶,烧开一锅水,将酒壶放入开水中烫十分钟,然后,在两只酒盅里分别放上一勺冰糖,再将烫好的绍兴酒倒入酒盅。一股浓郁的酒香弥漫开来,冷冰冰的小屋子顿时增添了几分温馨的氛围。 “你叫什么名字?”女子柔声问尾关。 “我姓尾关,名字叫和广。” “哦,好名字。为人和气,心胸广阔的意思吧?”女子对尾关的名字赞不绝口。 “姐,我可以知道您的尊姓大名吗?”尾关有点底气不足地问道,怕女子不愿意告诉他。 “当然啦,你不问,我都准备自我介绍了。我姓章,名字叫慈贞。” “以后,我叫您慈贞姐,好吗?” “好哇。我喜欢你这么叫。”女子高兴地举起酒盅和尾关碰了一下。 小茶几上的杯盘碗盏已经被尾关统统移走,上面整齐地叠放着古老肉、青椒炒肉丝、干烧大虾、麻婆豆腐、炸猪排等中国菜,虽然都是冷冻加工食品,但是,放在白色的整齐划一的盘子里,看上去丰盛可口,色泽鲜艳,美味诱人。 这是一个晴朗的晚上,天上几乎看不见一丝云彩,深灰色的天幕上悬挂着圆圆的月亮,把它那万千清辉温柔地抛洒给人间万物。 “姐,请开始吧!”尾关催促着慈贞。 “哟,你还真对我的身世感兴趣啊?这以前,都是我逼着别人听的。” “我从不说心里没有的话。”尾关一脸诚恳。 “我很幸运能遇上你。”女子说道。尾关思忖,这应该是一句夸赞话吧?于是忙回答道,“慈贞姐,谢谢您这么说,我敬您一杯。” 女子清了清嗓子后,开始继续讲故事。 “话说。我来到日本后,很难融入日本社会,在这里又没有亲戚朋友,每天日子过得枯燥无味。早上把丈夫送出门后。就再睡一个回笼觉,然后,起床、梳洗、做自己的午饭。吃完午饭后,洗衣服、打扫卫生、出门买菜。傍晚,照着菜谱做一大桌子晚餐,等丈夫下班。” “日本人属于工蚁,天生都是劳碌命,他们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工作就是他们人生的全部。尤其是我丈夫升任国际部副部长后,每天下班后都义务加班加到八点半。在日本。科长以上的干部职员是没有加班费的。加班结束后,常常叫上自己的部下去餐馆喝一杯,垫点肚子后再回家。日本和我们台湾不一样,吃饭时谁职位高谁出钱,所以。虽然他的收入很不错,但是,拿回家的钱并不多。好在我们没有孩子,花销不大,所以,生活没有问题。” “开始他每天10点半之前肯定能到家,我做好晚饭后。看电视等他。后来,渐渐地他都要到晚上1点以后坐最后一班电车回家。回家后,不再吃饭,洗洗澡,倒头就睡。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着,甚至连星期六、星期天都去公司加班。慢慢地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再忙也不至于忙得连周末都不休息吧?” “由于我和周围的日本人主妇没有什么来往,所以信息不灵。我想,在这个陌生的异国他乡,只能靠自己保护自己的权益了。我反正有的是时间,我要慢慢搞清状况。一天傍晚。我戴上一副遮住大半个脸的墨镜,把平时的发型改换了一下,买了一个小巧的高倍数望远镜去他公司门口盯梢。” “到了晚上八点半左右,他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出了公司大门。那些人几乎都是年轻靓丽打扮时尚的年轻女孩子。她们围着他带着撒娇的口吻让他请客。他们去了一家叫做“渡月”的居酒屋。我紧跟其后也走了进去,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我是过来人,马上看出这些女孩子都很喜欢我丈夫,尤其有一位叫做恭子的女孩子对丈夫最痴迷。在这群女孩子里,她是长相最出众的,细腻洁净的皮肤,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口珍珠细牙又白又亮,个子很高,大概有一米六五左右,穿一身天蓝色连衣裙,领口开得很低,雪白的乳峰隐约可见。当时的社会还不像现在这么开放,现在的女孩子恨不得穿着比基尼满大街招摇。我们年轻的时候,女子讲究笑不露齿,好人家的女孩子超短裙都不敢穿的呀。” “这个不要脸的妖精,提溜着一对乳房在我丈夫面前卖弄风骚,只要是个男人哪受得了这个。不是我说,一般男女风流玩出轨,大多是女人不好。苍蝇不叮无缝蛋,只要女人正经,不给男人机会,这世界就太平无事。” “我看见恭子那个骚样,恨不得冲上去抽她几个耳刮子。但是,我忍住了。因为,首先我长了几岁,不像大学刚毕业时那么不谙世事;其次,这是在日本,我势单力薄,弄得不好会吃暗亏;再次,我知道丈夫和我不是一条心,他是心在曹营心在汉,如果我任性冲动,在他部下面前坏了他的面子,正好给他找到一个离婚借口。” “我按捺住自己狂躁愤怒的心,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他们吃喝一个小时后就解散了。我也相跟着走出了店门。渡月居酒屋离汐留站很近,是交通集散地,jr线、大江户线和临海线都经过那里。大家在店门口互相辛苦后,各自奔向不同车站坐车回家。回我家应该坐jr线,方向在居酒屋的右边,徒步七八分钟的路程。可是我丈夫目送所有人离开后,没有向右走,而是朝相反方向走去。我知道这里面有蹊跷,于是带出一顶帽子戴在头上,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丈夫走进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屋,叫了一份三明治和两杯咖啡。我把帽檐压低后,大胆地坐在他傍边的桌子上。不一会,恭子走进来了。她经过我身边时,我闻到了一股辛辣的香水味,那是风靡世界、经久不衰的圣罗兰鸦片香水,它神秘妖娆,性感诱人,自1977年上市以来,成为划时代品牌,令许多人迷恋不已,爱用者络绎不绝。在日本,正经女人是不用这款香水的,它是性工作者的专用产品。我丈夫偏爱这一香氛,在我们床头就放着同样牌子的香水,它是夫妻夜生活的润滑剂。” “从恭子所用鸦片香水,我猜度出她和我丈夫的关系已经越过了“雷池”。我怒火中烧,恨不得一刀劈了这个女人。这个妖精,明明知道他是成了家的男人,是不可触碰的禁脔,可是她无视我的存在,连一声道歉都没有,就毫不客气地动了我的丈夫,睡了我的男人。tm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女人的矜持和羞涩都被狗给叼去了,做人、做女人还有一点最起码的道德和良知吗?我不怪我丈夫,他是一个男人,男人都是猫,没有不偷腥的,不偷腥的还算男人吗?有女人爱,说明咱丈夫有魅力,那是做妻子的自豪和骄傲。要怪,就怪这个不要脸的下贱女人,不给她点厉害尝尝,她还以为老娘是好欺负的。我在桌子低下捏紧了双拳。” “我也知道捉奸要捉双的道理,我没有轻举妄动,我不想失去自己挚爱的丈夫。他是我生命里的唯一,是我拼出吃奶的死劲抢到手的,我要珍惜自己的战斗果实。我冷静地看着他们各自喝下热咖啡,并分吃了那盘三明治。恭子对我丈夫说声”对不起”后,离座去了洗手间。我知道,她是去补妆的。我们那时候的化妆品没有现在这么质量好,吃过东西后,口红就掉色,参差斑驳,感观很不好。我跟着她去了洗手间。里面共有三个坑,她进的是最里面那个坑。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袋臭鸡蛋加搅烂了的西红柿,从厕所门上方扔了进去,然后迅速撤离。” “我回到座位上,高兴地一口气喝下了一杯生姜水。厕所里隐隐传来惊恐的娇嗲尖叫声。由于是晚上,店里客人不多,服务员也比白天少很多,各人都埋头忙着自己的事,除了我这个肇事者外,没有人注意到恭子的呼救。当时可是没有手机的呀。恭子一直没有出来,我丈夫开始焦躁不安,他不时低头看手表。我心里暗自好笑。过了很长时间,恭子才狼狈地出现了。她那时髦漂亮的天蓝色连衣裙左一块污渍,右一个红点,头上的头发似乎清洗过,但没有搞干净,湿漉漉黏糊糊地披散在肩上,她神情沮丧。” “丈夫关切地问她,你怎么啦?去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或者今天我们都早点回家吧?她原来是和丈夫相对而坐的,现在不害羞地做到了丈夫身旁。她哭着趴在丈夫怀里说,不嘛,我要你。我在里面摔了一跤,您瞧,裙子都摔脏了。这还是您买给我的呢。” “丈夫问她,怎么好好地会摔一跤?她说,厕所里面有水嘛。刚才多喝了一点酒,脚下不稳。” “我很奇怪,恭子没有把真实情况告诉我丈夫。从这一迹象推测,恭子和我丈夫只是一般性的偷鸡摸狗,还没有到达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分彼此,难以离弃的地步。我不由松了一口气。” 第二百二十三章 回首苍凉亦成诗(三) “恭子趴在我丈夫怀里嘤嘤哭泣了很久。她的头顶触到他下巴,披肩长发正好遮住了他的嘴巴和鼻子,他不时用手撩开她的头发,以便能够说话自如,呼吸通畅。除了撩头发的动作外,他们俩几乎黏在一起,端坐不动,像一个连体雕塑。那情景看在眼里,没有一个妻子不怒火中烧的,气愤填膺的。” “丈夫看恭子平静下来后,用手拍拍她的肩膀说:‘好了,好了,今天你也多喝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也要回家了。最近回去太晚,老婆的脸色不太好看,她也许瞧出什么来了。她可是只母狮子,一旦发飙,杀人都不眨眼的。反正我们明天在公司还能见面的。’” “恭子抬起头,用嘴唇轻轻亲了一下我丈夫的颈窝,忽闪着一双大眼睛,风情万千地说:‘不嘛!我们一个星期统共才约会一次,错过了今天又要等到下个星期三了。你不知道,这一个星期对我来说,有多么漫长,多么焦心。我是数着一分一秒在过日子。我不在乎名分,不奢求结果,我只要你这个人、你这颗心。我的青春、我的生命、我一天中的二十四小时、一年中的三百六十天,它们全部都是属于你的。我长得美艳漂亮吧?我性感可人吧?只要我往东京最繁华的涉谷交叉路口一站,就可以赢得百分百的回头率。恐怕路人为了多看我一眼,道路都会堵塞,要出动警察维持秩序。我不是嫁不出去的滞销货,我是超人气畅销产品。这你应该是最明白的。我这样一个被所有男人垂涎不已的年轻女人为你做出了多大牺牲啊!可是,你一个星期里只有一个晚上是属于我的,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恭子说到这里,又哭了起来。这次,她的哭声比刚才大,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她的头和身体像鸵鸟一样深深拱在我丈夫怀里。他那一身笔挺的西装被压缩得走了形状。” “我丈夫把手放在她背上轻轻拍打着,像哄一个婴儿在睡觉。他幽幽说道:‘我是男人。我有我的事业和追求。我不可能像你一样,一年三百六十天,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每时每刻去思念一个女人,我还要不要工作了?如果我是一个乞丐。一个残疾人,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一个事业无成的庸人,你还会像这样来爱我吗?所以,你要理解我。对于女人来说,爱情是她们的整个天空,可是,对于我们男人来说,爱情只是天空的一角。上帝就是这么制造男人和女人的,他就是要让这个世界充满男女的差异。充满痛苦和矛盾,这样,我们才能忘记死亡的威胁。如果你连这一点都不明白的话,你就不配爱一个男人。”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丈夫这一套有关爱情的宏论。我承认他说得虽然强词夺理,但并非没有一点道理。我们在一起时。是羞于谈到‘爱’这个字的。在我们的关系里,我永远是主宰,我说一不二,我决定一切,我像母亲一样关怀和照顾他。我们之间的对话不多,我从没想过要进入他的内心世界,因为。我害怕看到一个真实透明的他,我知道,我在他的心里几乎占不到什么位置,我怕面对这一残酷的现实,所以,我只是在他心的外围徘徊。恭子的大胆告白。也说出了我的心里话。我的激情,我的爱情一点不比恭子少,但是,我没有说出来。因为,我没有自信。” “我陷入沉思的当口。恭子和丈夫的谈话在继续着。我听见恭子在说:‘你每次都是这么说,我也没有足够的理由能反驳你。但是,总觉得男女应该是平等的,付出的同时,希望能够得到。还有,爱情是排他的,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却不是这样的。’恭子的声音提高了好几度,一些人抬头朝这里看过来。” “我丈夫抚摸着她光滑漆黑的长发说:‘我是有家室的人,你又不是不清楚。’” “恭子的声音更高了,几乎在大叫:‘我没有说你老婆。你爱你老婆,和她睡觉是天经地义的,我不嫉妒,也不阻止,我是说,你还有其他女人。’” “听到这里,我的心也吊到了半空中,我屏住呼吸,竖起耳朵,极想知道下文。” “‘你轻点,嫌自己声音不大是不是?你瞎猜什么呀,除了你,我哪儿有其他人呀。’丈夫一味抵赖着。” “恭子一把揪住丈夫的鼻子,还是刚才高八度的声音:‘你还不老实,以为我和你老婆一样,是个睁眼瞎吗?我早看出来啦,你和桃子、纪香、遥、小雪、亚美她们都有一腿。’” “丈夫哈哈大笑起来。我看得出来,他是想用笑声掩饰他的惊慌和不安,这是他的惯用伎俩。他摇摇头甩掉恭子捏住他鼻子的手后说:‘我的天,你的想象力不错啊!好像只要是个女人,我就会往前冲。难道我荷尔蒙那么旺盛,我不需要选择吗?难道女人都喜欢我,我那么有女人缘吗?说完后,他又呵呵笑了起来。这次的笑,是得意的笑。因为,他知道自己对女人的吸引力。” “恭子用拳头砸了一下我丈夫的胸口,娇滴滴地说:‘你别臭美啦!谁不知道你是万人迷啊,迷死人不偿命。对她们的事,我睁只眼闭只眼好了,我也想通了,我又不是你老婆,去吃哪门子醋啊。我只要你保证每个星期三好好待我,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他们俩个就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打情骂俏,字字入耳,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我气得浑身哆嗦,血压升高。我怕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只好拼命喝水。日本的咖啡馆和我们台湾不一样,一进店,就上一杯冰水,有的地方,服务员还会把一大桶浸有柠檬(祛暑)和木炭(除臭)的冰水放到桌子上,任客人随意饮用。我不敢叫服务员来给我上咖啡,怕我的声音露出马脚,我只好拼命往肚子里灌这种免费的冰水。丈夫不止恭子一个情人,这早在我的意料之中。这世界上,只要见过他,就没有一个女人不为他发狂的,除非她是同/性/恋者。” “在我思想开小差的时候,恭子已经拉起我丈夫,朝收银台走去。他们手挽着手,俨然一对情人,不,一对夫妻。结完账后他们离开了咖啡馆。我随后也出了店门,和他们保持着五米远的距离,鬼鬼祟祟紧跟其后。他们走了一小段路后,在前面向右拐了一个弯,进入了一条幽深安静,看不见一个行人的小巷。” “这里是闻名全日本的‘情人旅馆一条街’。小巷两旁建有许多love-hotel(情人旅馆),旅馆名字大多使用英语,听上去暧/昧而时尚。建筑物的外观很西化,有的是西班牙风格,低坡屋顶,红陶筒瓦,拱形窗,弧形墙,白色手工抹灰墙,墙体经过拉毛处理,充满了浪漫、奔放、自由的情怀;有的是英伦乡村风格,砖砌外墙,圆顶角楼,多重人字形坡屋顶,红砖白墙黑瓦,具有乡土气质,宁静安闲。在建筑物的上下左右四个边角及大门上,挂着五色斑斓的霓虹彩灯,灯光的亮度故意搞得很暗淡,在无边的黑夜里,散发着说不出的猥琐、淫/荡气息。” “丈夫和恭子肩并肩、手挽手走在前面,他们熟门熟路走进了一家“情人旅馆”。我哪能让恭子遂了心愿,我把帽子再按低点,从包里拿出了一副专业拳击手所用的真皮大手套戴好,然后紧跑几步追上了那对狗男女。” “我用手敲敲恭子的肩头,她本能地回转身来。我没容她反应过来,照准恭子的鼻梁就是一记勾拳,然后,劈头盖脸,我的拳头像倾盆大雨一样落满了她的全身。恭子像一只面粉口袋一样到了下去,我依旧不放过她,我骑在她身上,手脚并用,连打带踢。把她打得稀里哗啦,鲜血直流,连救命都喊不出声。我这辈子没有这么凶残过,这是我第一次使用暴力,维护自己的婚姻、自己的权益。” “我知道,打人是犯法的。但是,面对一个侵犯了我权益和尊严的入侵者,我打她,是正当防卫,是替她那没尽到职责的母亲教训她,是替纲纪紊乱的日本社会教育他们的子孙后代。我不出手的话,我会永远看不起自己,我会后悔窝心一辈子。” “我丈夫是一个怕事的胆小鬼,他尤其怕见血。我之所以敢当着他的面这么干,是吃准他这一点的。如果刚才当着公司很多人的面发飙,他会感到没面子,马上会和我掰,但是,现在,只有恭子一个人,就不打紧。打到后来,我丈夫认出我来了。他自然没有上来拉架,更不敢去帮恭子,他站在傍边看了一会,乘我不注意偷偷溜走了。这就是被我爱得死去活来的丈夫,这就是众多女人心中的白马王子。” 第二百二十四章 回首苍凉亦成诗(四) “那天,在人约黄昏后的浪漫秋夜,在人迹全无的僻静小巷,我尽情痛殴了恭子。打到后来,自己的手都打痛打麻了。” “恭子在我身下萎缩成一团,像死鱼般一动不动。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充满了淤血和伤痕,眼睛肿得有馒头那么高,眯成一条缝,可怜巴巴看着我。鼻梁被打歪了,血水从鼻子里兹兹往外流,淌到一半凝固住了,像褐色的脏水沟。刚才还亲吻我丈夫的花瓣样嘴唇,被打开裂,红色的里肉翻转出来,丑陋恶心。那身漂亮的蓝色连衣裙碎成丝丝拉拉,再也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恭子,远远望去像一条频临死亡的大蟒蛇。” “我觉得还不解恨,站起来后,又朝她身上狠踢几脚,向她脸上吐唾沫,然后举起拳击手套,在她眼前晃动着,威胁道:‘我明人不做暗事,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恭子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今天先让你尝尝我的厉害。tm的,以后你再敢动我老公一下,一定整死你。不信,你就试试!’我的声音蕴含着令人胆寒的威慑力。” “恭子用细如游丝的嗓子说:‘我错了,原谅我,不敢了。’” “我把手放在她脖子上,发出‘咔擦’一声,她吓得浑身哆嗦了一下。我冷笑道:‘这还差不多,今天先饶了你。’” “我正待扬长而去,恭子拼死力拽住我裤管不放。她声音嘶哑地哀求:‘求您,叫救护车。’那躺在血泊里的身子,鲜艳得令人恍惚。” “‘你放心,我这就给你叫救护车去,我才不会让你死,你死了,我不就成杀人犯了吗?’”我死命甩开她的手。 她听清我的话后。抖抖嗖嗖放开了我,头像没有骨头的蛆虫软绵绵地垂落到地上。” “我进旅馆借电话,叫来了救护车,目送恭子被抬上车后。才离开那里。” “回家后,丈夫不在家。我想吵、想闹、想骂人,都抓不到一个对象。那一夜在无比的寂寞、揪心和不安中度过。” “盼星星盼月亮,盼了整整一个星期,我望穿秋水没有盼来他一封信、一个电话,更别说是他人了。” “他不找我,我就去找他。这期间,我给公司打电话,先说他一直没去上班,后来又说他辞职走人了” “找到横滨中华街他父母家。他们说他没回来,他们并不知道最近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情。” “我在公司门口等桃子、纪香、遥、小雪、亚美她们下班,每天跟踪一个人,希望能找到丈夫下落,可是。他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踪迹、音讯全无。” “我心急如焚,日夜煎熬,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吃不下睡不着,坐卧不安。我知道,我被丈夫彻底抛弃了。” “是啊!哪个男人看见我那副女土匪的凶煞模样。不吓得腿肚子转筋,还敢再亲近我吗?“ “凭心而论,刚开始,我不想把恭子打得那么厉害,她毕竟是我丈夫的心上人,我不想让丈夫因此恨我、忌我、仇视我。但是。一旦开打起来,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悲伤、愤怒和绝望了。” “在抓心揪肺的寻找和等待中,一个星期飞也似地过去了。就在我几近崩溃,万念俱灰的时候,我被警察逮捕了。” “恭子已被抢救过来。脱离了生命危险,她把我给告发了。” “我知道自己是罪有应得。虽然恭子偷了我丈夫,侵犯了我做妻子的权益和做女人的骄傲,但是,法律是无情的,暴力也是遭人厌恶的。” “警察告诉我,我丈夫已通过律师,向我提出了离婚申请。我强烈要求见他一面,但是,因为我有伤害前科,丈夫向警察提出人身保护,我的要求被拒绝了。” “我在拘留所里砸东西、打看守、狂喊怒骂,吞灯管自杀。于是被送进了精神病院,被诊断出患有狂躁型胁迫精神病。鉴于我的病情,加上恭子中途撤销了对我的诉讼,我在被捕三个月后,被无罪释放。但是,我也被迫在离婚证书上签了字。自始自终我丈夫没有露面,一切手续均由律师出面代理。这是一个极其精明强干的离婚专家,我虽然四肢发达,但是脑子玩不过他,我栽在他手里了。我被指责,要承担起婚姻失败责任的大一半。我的暴力伤害罪给丈夫造成了名誉、事业、工作上无可弥补的损失,还说我刻意隐精神病史,这可是跳到黄河里都洗不清的呀,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病。就这样,在没有见到丈夫一面的情况下,我和他离了婚。” “我在日本没有了自己的家。我们原来的房子是丈夫单位的宿舍,丈夫都离开那家公司了,我们也离婚了,自然不能再住下去了。” “我释放后,律师给我送来一个信封,里面有一把仓库储存柜的钥匙,是丈夫留给我的,我的衣服、书籍及一些个人用品存放在里面。他还把公有存款的一半留给了我。这些钱,够我生活一到两年。以后,我给该怎么办?是在日本找工作,还是回台湾,我一时决定不了,打算把这笔钱用完后再考虑。” “在新宿车站西边,东京市政大厅后面,有一个占地面积广大的街心公园━新宿中央公园。那里居住着许多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同样是无家可归的我,决定加入他们的队伍。我想破罐子破摔,下贱给前夫看看。” “世人一定觉得流浪汉非常可怜,吃了上顿没下顿,穿着破衣烂衫,浑身散发出臭水沟一样难闻的气味。正常社会里的人们对他们退避三舍,认为他们是社会渣滓,是一群没有尊严的人生落伍者,是犯罪预备军。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一旦我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后,我才发现。世界上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并无高下好坏之分,只有过得舒心还是窝心之区别。其实,流浪。也是一种活法,而且,是一种非常舒服自在的活法,起码,对我来说是这样。” “你一定不知道流浪汉的真实生活吧?那让我来告诉你。你一定会大长见识的哦。” “我和仓储公司签订了三年的租用合约,继续租用那个仓储柜,把我的存折也放在柜子里,这是我的救命钱,我怕带在身上会遗失。然后,我去陈衣商店买了一身落时陈旧的衣服换上。向新宿中央公园走去。” “新宿公园很大,除了树木野草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致。与其说是公园,不如说是在一块空地上,种着各种高大的树木。树木周围丛生着一些茂密的杂草而已。这里和我们一般想象中风景如画的公园有着天壤之别。” “才走进公园,一股腥臭味就扑鼻而来。我顺着这股味道,很容易就找到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们聚集居住的地方。这里是公园纵深处,四周被郁郁葱葱的大树围绕着,在大树之间,错落掩映着许多蓝白二色用塑料尼龙、超市口袋、木板、纸箱、破毯子等材料搭建起来的简易帐篷,它们有的头尾相连。像长龙一般蜿蜒伸展于绿草丛中,有的则两不搭界,孤零零一间独立。” “越是走近,臭味越浓重,那是近似夏天生活垃圾腐烂后所发出的气味。一般人受不了这个味道,他们闻到后会呕吐。会闻风而逃。我却不怕,反而觉得,它就像臭豆腐,刚开始不习惯,时间长了。还觉得挺香的。” “我去的那天是一个深冬的傍晚,公园里一个游人也没有,隔一段路程,就有暗淡的路灯像鬼火一样闪烁发亮。在垃圾臭中,我还闻到了一阵阵饭菜香和酒肉香。我想也许是流浪汉在做饭、喝酒吧?我的猜测果然没错。当我走到那长龙般连接在一起的帐篷前时,发现几十个流浪汉正坐在几张七倒八歪的饭桌前吃饭呢。” “饭桌旁边立着一个两立方米左右的大铁桶,红彤彤的木炭在熊熊燃烧,把周围的景物映照得明亮、温暖、和煦。饭桌上有酒、面包、意大利米面条、鸡排、牛肉、牛奶、水果等,令人难以想象的丰盛诱人。” “当流浪汉们看见我时,不由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一个高大威武的中年人,对我打了一个呼哨‘嘘~’,然后双手合拢做了一个下流手势,淫/邪地说:‘寂寞的美人啊,是来找男人的吧?过来,哥哥安慰安慰你。’其他流浪汉应和着发出尖声的哄笑。” “我听说流浪汉似散实不散,他们有自己的组织和领头人,就对那个男子说:‘哪位是头?我是来入伙的!’” “我的话音还没落地,流浪汉们都高兴得跺脚拍手。几个年纪轻点的更是兴奋地捡起地下的树枝,敲打着火炉子的边沿。他们对我高声狂喊:‘欢迎女人,欢迎美人,欢迎年轻的美人,尤其欢迎波涛汹涌的年轻美人加入我们的阵营!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又是一阵肆无忌惮的狂笑。” “这时,从蓝色的塑料帐篷里走出来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他身高大概有一米八左右,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鼻若悬胆,唇若涂脂,虽然穿着一身皱巴巴、看不出颜色的风雪大衣,但是,这掩盖不了他眉目间的英武之气,他风度卓尔不群,气质高贵不俗。我向来看重男人的外貌,我一直膜拜前夫,把他视为天上的太阳,见到这个男人之后,我才明白,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个男人才是人中龙凤,我前夫就是给他提鞋都不配啊!我的情感突然发生了转移,我一眼就喜欢并迷恋上了这位丰神俊朗的男子。后来,我知道,他叫托马斯,是一位有着日本血统的英国华侨。” “我看得出来,这位托马斯虽然最年轻,但是,他是流浪汉的中心,大家都喜欢他、尊敬他、服从他。” 第二百二十五章 流浪者之歌(一) 随着慈贞娓娓的讲述,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深夜。 慈贞真是海量啊!她一杯接一杯往自己嘴里倒着绍兴酒,毫无醉意。 尾关在一旁小心翼翼伺候着,烫酒、夹菜、热菜。一边竖起两只耳朵专心听慈贞讲故事,生怕漏听一个字。 人生真是不可思议!一个和你共同工作过三十年的同事,你很可能和他没说满过十句话,对他的家庭、爱好、身世、人生观一无所知,但是,却可能对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产生极大好奇和浓厚兴趣。 尾关对慈贞就是这样。 在灯光映照下,慈贞的脸显得柔和宁静。她虽然不年轻了,但是相貌周正,前额光洁宽阔,皮肤紧致细腻,鼻梁呈鹰钩形。据说,这种鼻子长在男人脸上,可以成就大业,招财进宝;长在女人脸上,是不幸的象征,由于性格太强悍,任性使气,所以不善经营婚姻生活,到头来会孤独死。 尾关思路开小差了,他迅速拨转头去,回归原位。 慈贞沉浸在往昔的回忆里,她手托酒盅,不时把它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继续着她的讲述。 托马斯同意我加入新宿中央公园的流浪者俱乐部了。你听听,多么动人、响亮、优雅、高尚的名字:“流浪者俱乐部”。听出来了吧?不是叫“流浪汉“或”流浪婆“,而是叫”流浪者”耶,一个“者”字,意境就不一样了,带有艺术气息,高端大气。 是的,“流浪”和“流浪者”,是一类人的生活方式,是一种人生态度。是一种生活选择。 我们生活的世界是一个色彩斑斓、丰富多元的世界,我们每个人不必苟同他人,可以选择不同的生活方式。 流浪者的生活,随心所欲。无拘无束,天高地阔,浪漫不羁,它是仗义慷慨的,是高傲自由的。 听明白啦?我说的是:“流浪”,而不是“乞讨”。 流浪者以天地、自然为家,他们主动放弃了红尘世界里的你争我斗,让心灵回归于人类原始的纯粹和宁静;他们捡取食品、衣物为生,走在节约能源、保护地球的最前端;他们与花、草、虫、兽作伴,和动植物兄弟相称。平起平坐,把自己真正融入地球,成为这个大家庭的一份子;他们对酒当歌,对月吟诗,看花开花落。观云卷云舒,他们拥有诗意盎然的心灵生活。 当我走进分配给我的房间时,我简直惊呆了。这是一个远远超出我想象的美好、温馨、舒适的房间。 墙壁用纸箱和报纸糊成,上面蒙了一层黑白水点的壁纸,洁净美观;屋顶用旧毯子和塑料布搭就,屋子四角各竖立着一根粗大的树枝,整个房间的面积约有10平方米左右。屋子面有一张瘸了两只腿的木板床。下面塞进石头固定住,床边有两把中间有洞的破椅子,覆盖着手工缝制的软垫,电视机、小型冰箱、电饭煲、微波炉、书架、沙发、小方桌、穿衣镜、衣柜等家具整齐有致地摆放在房间各处,虽然式样老了一点,但是擦洗得很干净。一尘不染。 厕所离得比较远,是公园内的公共厕所。早上起来后,顺带着在那里解决刷牙、洗脸等问题。洗澡比较麻烦,夏天可以在公厕里拉根水管子冲洗,冬天就只能熬着了。 吃饭。一般是去垃圾堆、便利店或大酒店后门捡扔掉的食品回来加工后吃。另外,每个星期有几次慈善团体定期赠送午餐、晚餐,到时可以喝到鲜美可口、热气腾腾的日式猪肉汤,吃到现炒的中式炒饭等。 流浪者都是不工作的,但是他们也有收入。他们捡瓶瓶罐罐和一些比较有人气的漫画杂志去卖。 衣服、鞋子由慈善团体供给,也可以在垃圾箱里捡到一些。 流浪汉分成两种。 一种是积极型,他们捡垃圾,自己加工食物,用卖垃圾换来的钱请伙伴们一起喝酒;这类流浪者天性浪漫,崇尚自由,不喜受人管束看人脸色,讨厌规矩。 还有一种人是消极型,他们不和任何人来往,每天就是呼呼大睡,不刷牙不洗脸,吃最简单的东西,可以填饱肚子就行,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去,醒了就看电视解闷。这些人,往往是因为在生活、工作、恋爱、家庭等问题上遭受过严重打击,万念俱灰后离家出走。他们原来很可能是大公司的科长、部长、老板,是著名记者、律师、会计师、演艺人员,总之曾经是天之骄子,是成功者,有钱人,但是,受到打击后一蹶不振,离群索居,看破红尘。 流浪者里也有女性,而且长得都还挺漂亮。她们一般是遭遇到恋爱挫折后,走上这条路的。 这条路,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踏上,很难回头。因为,吃、穿、住、用都不需要花多少钱,有同病相怜的伙伴,有关爱自己的组织,大家互帮互助互敬互爱,像一家人一样生活在一起。所以,一旦尝到流浪的好滋味后,他们就不愿再离开。 世人可怜他们,他们却在可怜世人。 还有一种流浪汉,比较特殊,他们不属于某一个团体,他们就像游走四方的和尚,不会一直呆在某一个地方。他们出没于日本全国各地著名的风景区和温泉胜地。他们穿得比较体面,看上去和一般人无异。他们没有钱住旅馆,就夜宿公园、车站或荒郊破屋,同样也是捡取衣服穿,吃垃圾箱里的食物。 积极型、消极型也好,游走型也罢,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绝不伸手乞讨。 当然由于他们不愿和社会有过多的交集,所以,万一生病,一般是不去医院看医生的,而是靠慈善机构提供的药品,或靠自身的抵抗力扛过去。如果扛不过去,就会坦然迎接死神的来临,他们都是看透生死的人。 我加入流浪者俱乐部后,心灵得到不少安慰。因为我是女人,还是一个姿色不错的女人,自然身边就聚拢了不少愿意照顾我、陪伴我的男人。他们不一定对我另有所图,不过是出于异性相吸的人类天性希望找个红颜知己说说话而已。 我做流浪婆,开始完全是出于赌气。但是,当我知道流浪的世界这么精彩,尤其是还有托马斯,他是那么英俊不凡,风采逼人,我就从赌气变为心甘情愿了。 托马斯的房间位于我们流浪村最南端,离我住的地方隔开四五个房间。我十分好奇,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也会出来流浪呢? 我问了几个围在我身边的护花使者。 一个人告诉我说,托马斯不是普通人,他是有来历的。至于为什么要流浪,自有他的原因。这里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原因。 还有一个人说,他也许是一个亿万富翁家庭的继承人,因为骨肉相争,心灰意懒,所以离家出走了。 还有人神神秘秘地说,托马斯是微服私访的大人物。有一次,他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后门等宴会撤下来的泔脚水时,看见托马斯穿高级西服,带名牌领带,在西餐厅里正襟危坐吃法国大菜。 更有人说,托马斯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日本基本没有死刑,杀了人,服刑几年后,就走向新生了。),专杀美女。因为他的初恋背叛了他,他自暴自弃,以玩弄女人为乐,迷恋他的女人很多,他从来不动情,那些女人让他烦不过,他就大开杀戒。他从监狱出来后,无处可去,加入了流浪者行列。他劝我不要对托马斯感兴趣,万一托马斯再生杀机,我就成了他祭刀的冤鬼。 对于他们的话,我是一个耳朵进,另一个耳朵出。我的本能告诉我,托马斯是值得信赖和追随的好人。如果说,我曾经把我前夫看成是太阳,那么,托马斯就是我的神。太阳有黑点,它会烤化土地,给人类带来旱灾,作物无收,濒临死亡;神却只降福于人类,给人类以庇护,带给他们无限的幸福和希望。 我因为迷恋前夫的英俊,用暴力胁迫他和我交往,娶我做妻子,在他面前,我总是不知觉地展露出自身最阴暗、最脏脏的一面,但是,对于托马斯,我没有独占的欲/望,我温情脉脉地仰望着他,祝愿他得到自己喜欢的爱人,祝愿他幸福快乐,托马斯调动了我善良、美好、向上的一面。 我知道我配不上托马斯,我不希冀和他结婚,只希望能守护在他身边,时时听见他说话,看到他笑脸,我就心满意足了。 为什么同样是两个帅哥,在他们面前,会出现两个不同的我?我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因为,女人是水,男人是山,山是耸立不动的,水则依山而绕,女人的形状、姿态、心灵因男人而改变。如果,你爱上一个善良美好的男人,你就被他正能量的磁场所带动,自然变得善良美好起来;如果,你身不由己,爱上一个猥琐卑下的男人,你也就变得凶狠而野蛮。 第二百二十六章 流浪者之歌(二) 月亮悄悄爬上来了。 今天的月亮是椭圆形,像一张古老故事里贵妃使用过的银盘,神秘高雅。皎洁的月光透过镂花窗帘静静地照在慈贞的脸上,她原本白皙的脸蛋越发显得晶莹剔透。 尾关看着眼前的慈贞,不由看呆了。这不是因为她有多美,也不是因为她多么有魅力,而是因为他觉得人生太不可思议。 尾关和慈贞,两天前都还不知道对方也同样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突然,就因为慈贞在某些地方长得和敏丽有几分相像,尾关就跟她来到了陌生的小楼,他们就这样认识了,并且越谈越深,越谈越近,像一对已经认识多年的老友。 他们互相之间没有设防、没有隔阂、没有担心,他们自然而然向对方敞开了自己的心扉。两个人在一起,是那么默契、合拍、开心、愉快。他们不用担心对方笑话自己,不用害怕对方对自己下绊子,他们在心灵上、思想上是平等的,可以信赖的。 为什么我们常常要对自己的家人恶声恶气,横挑鼻子竖挑眼?有时不愿对他们说出心里话? 为什么我们对自己的同学、同事总是说半句藏半句,既要显得高人一等,又要装得非常低调?既想炫耀自己的光彩,又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为什么我们会对自己的朋友说一些违心话?我们怕对方看低自己,我们是那么注重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可是,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在一个也许永远不会再见第二次面的过客面前,我们却可以做到掏心掏肺,自然本真。 对我们每个人来说,最珍贵的是什么?是生命!时间长河浩浩荡荡,永无止息,我们的生命却只有一次。极其短暂、仓促、潦草的一次,我们最多只拥有36000天的时光。 和时间、宇宙、山川、海洋相比,我们的生命匆忙得像一只翠鸟飞过天际,可是。在如此匆忙的生命岁月里,我们却活得委屈、悲催、压抑、沉重。 也许,确实如慈贞所说,流浪也是一种良好的生活选择。既然上帝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活着的时候,再轰轰烈烈,再风光无限,死了都化作一片白骨,最后化为一滩淤泥,那么。我们何必活得那么较真、那么拼命、那么攀比、那么辛苦呢? 尾关的思想又开小差了。 这次慈贞也注意到了,但是,她没有丝毫责备他的表情。她只是温柔如水地看了他一眼,低头默默地喝闷酒,不说话。不打搅他的思维。她没有再喋喋不休自管自继续说下去,仿佛特意把时间为他留出来,让他尽情放飞自己的思想。 尾关觉得,慈贞并不像原来想象的那么野蛮可怕,她也有脉脉温情的一面。也许,慈贞说得很对,女人是水。男人是山,有什么样的男人就可以造就出什么样的女人来。那么,现在慈贞变得温情可爱了,是否可以证明自己是个善良美好的男人呢? 尾关定睛看着慈贞,一边胡思乱想。 慈贞给他倒了一杯酒,说:“来。我们一起干了这杯。” 尾关顺从地接过酒,仰头干了。 他用手背擦擦嘴角,说:“姐,您继续说,我想听。” 慈贞笑了一下。她的眼睛是乌溜溜的杏核眼,一笑起来,就变成弯弯的月牙形,非常可爱。 “那好,我继续接着说。”下面,是慈贞的讲述。 我属于积极型流浪者,所以,我的流浪生活很有规律。 早上,天刚蒙蒙亮,我就起床了。去公共厕所洗漱、擦身。你也知道,我们洗一次澡不容易,所以,就养成了每天擦身的习惯。 然后,回到自己居住的小屋,冲一杯速溶咖啡,吃一个香蕉,或榨一杯果汁喝,有时,也会烤一片面包吃。当然,这些食物都是我捡来后储存在屋里的。你会觉得,难道这些东西也捡得到吗?是不是有点像天外奇谈,或者,你听后非常羡慕我不劳而获的生活,恨不得放下现在的生活,追随我一起流浪。 是的,我没有骗你,这些东西都是我捡来的。现代社会是一个畸形的、奢靡的、浪费的社会,人们喜欢疯狂购物,往往过量购物,并且没有食品知识,他们只会看包装袋上的食用期限,其实,即使超过了食用期限,食品仍然可以食用,它们并没有腐烂。 早饭后,我拿着一只布口袋出门。 我先在新宿中央公园内散步,打一套杨氏太极拳,算是锻炼身体。然后,走出公园,向各大餐馆、酒店走去。在新宿周围,餐馆、酒店、咖啡屋、面包房、食品店星罗棋布,我每天去不同的商店,逐一查看他们的垃圾桶放在哪里,记住他们倒垃圾的时间。日本人很认真,倒垃圾的时间会在垃圾站注明。 再然后,我就去逛新宿。新宿有许多好玩的地方,很多都是免费的。比如说,东京市政大厅45层的眺望层,在那里可以俯瞰东京全景,晚上的夜景也很漂亮。 在新宿南口,有一个御园公园,那是一家公立公园,门票很便宜,一个人只要200日元(折合人民币为12元)。那里景色优美,环境整洁。春天樱花胜雪,夏日紫藤倒垂,秋季红叶似火,冬天梅花皑皑。由于这里离车站很近,所以是年轻人约会的好地方,也是外国游客的必到之处。 我在这里捡取喝空的瓶瓶罐罐,集中起来后卖给收集站。钱虽然很少,但这是个轻松省心的工作,不需要花很多力气,也没有什么竞争者。 我还会做电车。新宿是交通集散地,jr线、小田急线、京王线、丸之内线、大江户线等都经过这里。我买一张最便宜的进场票就可以上车了。在车上我的眼睛扫视行李架,上面常常有看完后嫌拿在手里累赘而丢弃的漫画杂志、成人杂志。把这些杂志收罗起来后,是可以卖钱的。既可以卖给旧书店,也可以找个僻静的地方,卖给贪便宜的学生。 这样三逛两逛,就到了吃饭时间。我自然不会回去,我在外面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 我坐车或走到离新宿车站较近的高园寺、大久保等居民区,那里有很多超市,下午一点开始有各种试吃活动,面包、饺子、烧麦、烤牛肉、炸香肠、拉面、蛋糕等五花八门无所不有。我每个尝上一点,基本上肚子就饱了。当然不能只盯着一家超市每天去,试吃是为了出售,如果你老吃不买,是会被人讨厌的,我可不愿意做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呀。 下午呢,我除了继续捡瓶、罐、杂志外,也会逛逛商场。 东京呢,可以说是世界上最繁华、最热闹、最安全、最和谐的城市。这里交通发达,商品丰富,科技先进,市民素质很高。我喜欢看服装店和杂货店。 女人嘛,没有不爱美的。都说“女为悦己者容”,这个说法不准确,女人其实是为取悦自己而美的。把自己打扮一新的话,女人的爱心、自信心和喜悦之情会油然而生。女人天生是为美而生的动物,她们喜欢漂亮的东西,而漂亮的东西往往只有审美价值而没有使用价值,但是,女人就是祖祖辈辈钻不出这个死胡同。 你看,现在有很多大妈、师奶,她们傻乎乎拼命追星,那些明星都是创造出来的商品,我们在银幕上看到的他们根本不是真实的他们,可是,就有无数脑残女人为韩星痴狂。这就是女人的弱点和悲剧。我又扯远了,对不起。 日本的服装店服务一级棒,在这里,你可以尽情试穿,没有人会厌烦你,甚至,你还可以不交押金,就把自己心仪的服装穿出商店,去大街上逛一圈后再返回,不中意的话,可以不要。我常常在试衣间只试不买,过过干瘾。 我也喜欢杂货店。日本的杂货店简直是个艺术大画廊,碗筷瓢勺、锅盏杯盘、床上用品、家私用具无一不精,无一不美,令人百看不厌。 过完眼瘾,就到傍晚了。不过,我还不能吃晚饭,我必须要等到晚上九点,各大酒店、餐馆、饭铺打烊扔垃圾时,才能得到食物。当然,如果熬不住,可以去便利店扒那里的垃圾箱,一般我不做那事,因为收获不大,花的精力和时间却很多。 得到免费晚餐后,我屁颠颠地往回赶。我不喜欢一个人吃,我会叫上左邻右舍一起享用。和我有共同想法的人也不少,我们聚集在流浪村的广场上,把分别搞来的食物拼在一起,边吃喝,边交换捡垃圾、拾饭菜的信息。晚餐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你可能会问,一整天基本上是一个人行动,会不会很寂寞,有没有男人愿意陪伴在我身边。我告诉你,加入了流浪者的行列,就是告别了正常的人类生活,我们都已经断了男女之念,不再结伴同行,因为流浪者的生活是自由的,同时也是孤寂的。一个人,不能太贪心,既想这个,又要那个,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放在自己篮子里。那是一种贪念,是不现实的。我们人类在万能的神灵面前渺小得像一粒沙石,我们没有拥有一切的福分,我们在得到什么的同时,注定要失去什么,这就是我们人类的宿命,不认命不行。 第二百二十七章 流浪者之歌(三) 我喜欢在清风微雨的午后,坐在新宿车站南口高级百货公司高岛屋门前的长椅上,呆看来来往往的行人。 他们个个行色匆匆,神情落寞。他们大多是上班族,工作单位在新宿车站附近,在这里上下车后,奔赴另一个人生战场。他们的人生是点和线的人生,车站是他们生命旅途中的一个点,以这个支点为中心,划出两条直线,一条通向家,另一条通向职场。他们的人生简洁、单调、规矩、无趣。 也有一些人的目的地不是新宿,他们在这里转车,他们的目标在远方。他们大多是外地来京人员,在新宿下车后,采买礼品,吃饭喝酒,并顺便逛逛这个举世闻名的区域。这里既是东京市政厅所在地,又是东方第一欢乐街,它将严肃、淫/荡、正气和下/流集于一身,千姿百态,光怪陆离。 更有不少服饰高雅、打扮讲究的贵妇人、俏小姐不时走过我身边,她们是高岛屋的常客。虽然这里的东西是全日本最贵的,同样一条裙子、一件首饰、一块蛋糕、一把青菜、一只饭碗、一支钢笔、一碗面条都要比外面贵上几倍,但是她们宁愿在这里消费,因为这是身份的象征,是信誉的保证。这里以不出售假货、水货闻名于世。同样的东西,这里卖的是最高档次的甲级品,质量无可挑剔。 在这里买东西是一种享受。宽敞明亮的店堂,干净整齐的卖场,彬彬有礼的服务,信得过的没有瑕疵的产品,一切都是那么舒心、温馨、美好。 时间流经高岛屋创业180年的辉煌历史,它在日本人,不,是全世界人的心目中建立起一座信誉的丰碑,凡是在这里买下的任何东西。将它作为礼物送人的话,得到它的人都会奉若至宝,高兴地合不上嘴。因为,他们知道。高岛屋独有的粉红色玫瑰花包装纸,它代表的是精致、优雅、耐用和品味。 夫人、小姐们的神情,在平静安详中,带着一丝不经意的傲慢和张扬,她们不是有钱人家的太太,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她们不屑去超市买东西,那里太拥挤,服务不到家,商品太大众化。 我是一个生活的旁观者。我看着上班族每天来来去去、汗流浃背、小心翼翼的神态,为他们一鞠同情之泪。曾几何时,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虽然我不用每天挤满员电车上下班,不用研究上司脸色,但是。为了维持我的婚姻,为了博取丈夫的关爱,我费尽心思,失去了自己,在这一点上,我和辛苦打拼的工薪族又有什么区别? 我也同情那些太太、小姐们。她们自以为嫁入豪门,或身为富二代、富三代。那就是幸福的话,她们就大错特错了。物质的享受是有限的,而心灵的自由才是无限的。如果只是因为自己能买得起今春刚上市的古琦包包、香奈儿连衣裙、路易威登钱包、爱马仕围巾、sk2化妆品就觉得高人一等的话,那简直是一种自我欺骗、自我陶醉、自得其乐,幼稚、可笑、浅薄之极。如果一个人的幸福、快乐和自信要靠外在的所谓名牌来撑起来的话,那是一种无可救药的悲哀。 我有时候会在咖啡馆里买一杯热咖啡。然后,手捧香浓可口的咖啡,长久地坐在椅子上贪看世像百态。我的时间以天为单位来计算,在时间的拥有方面,在心灵的自由方面。我是一个真正的大富翁。 在樱花盛开的季节,我会花钱买一张门票进入御园公园观赏樱花。一般情况下,金钱,在我的生活里,几乎失去了它应有的价值。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会打开自己的钱包用一下。 日本不愧为是樱花国度,在这里几乎集中了全地球所有品种的樱花,它们争奇斗艳,尽情绽放。樱花盛开的季节虽然极其短暂,前后不过一个星期左右,但是,一旦盛开,那云蒸霞蔚般连天接地的壮美丰姿,令人叹为观止。单看每一朵樱花,它们都平凡无奇,可是,聚集在一处的话,那种美丽,那种气势,那种氛围,可以感天动地。 我总是流连忘返于高大的樱花树下,细细观赏每一朵樱花,为她们的美丽和终将凋谢的生命叹息不已,也为自己终将凋谢的生命,为我们人类共同的宿命感概万千。 到了晚上,华灯高照,霓虹灯闪亮,我站在东京市政大厅45层高空展望室,俯瞰这座我既热爱又痛恨、既让我伤痕累累又带给我温馨和希望的城市,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座充满魅力的城市,让人难以舍弃,美得令人心醉。 一个初夏的星期日,台风刚刚过去,东京还没有从自然灾害里完全恢复过来,天气凉爽,微风拂面,路上行人众多。我在茫茫人海中,居然一眼瞥见了我久违的前夫。 他比原来苍老了许多,背有点驼,眼角多了许多皱纹,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他穿一身三年前流行的落伍衣服,右手挽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年轻少妇。他一定又结婚了。向他这样对女人极具杀伤力的男人,即使自己不想结婚,女人也不会放过他的。 我一看那女人,就知道是个厉害婆娘。她的脸型上圆下尖,眉眼长得像狐狸,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妖气,眼睛呈倒三角形,又小又亮,眼波流转,眼睛深处射出一股寒霜般的犀利。皮肤很白很嫩,但那是化妆品使然,哦,天呐,这绝对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 我的前夫,他大概生来就是这样的命。他太受女人宠爱,不知不觉间,失去了自我判断和选择能力。试想,一个人,如果永远有源源不断的鲜花丽草听凭他选择的话,有几个人能不挑花眼,能把持得住自己呢? 哪个女人对他追求得热烈一点,持久一点,强悍一点,他就随波逐流,随她而去。他其实不爱任何女人,他只爱他自己。这样的男人往往犯在泼辣女人手里。因为,美男也是一种资源,而且是稀有资源,众女人环绕四周,虎视眈眈,如果没有一点过人的狠招、智慧、胆略,又怎么可能火中取栗,过关斩将,拔得头筹呢? 你瞧,现在走在大街上,臂弯里挽着自己年轻漂亮的夫人,他的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往四处扫射,一遇到美女,目光立刻滞涩不动,天生一个大/色/鬼。 我很奇怪,看见他后,我的心如千年枯井,微波不兴。我原以为,我会激动得热泪涟涟,心跳如撞鹿,我会冲上去厮打、怒骂、狂吼,不,一切想象中的情景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很平静,看他,就像看一个车窗前掠过的风景,一个马上就要与我擦肩而过并且此生注定再也不会重逢的风景。 不过,我突然童心复归,动了调皮捣蛋、恶作剧之心。 我想小小教训一下这个离婚时不愿再见我一面,曾经是一日夫妻百日恩的前夫。 我故意走到他夫人身边,然后狠狠撞了她一下。果然如我所料,那位厉害的夫人拉住我不依不饶,我没有搭理她,而是把眼光投向我前夫。 他一下子认出我来,吓得面无人色,一言不发,呆立不动。他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祈求我放他们一马。 我突然对他妻子娇笑一声,说道:“撞到你,对不起。别以为找到一位俊美的丈夫就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被别人丢弃的垃圾,你还当宝贝一样捧在手里,傻不傻呀你!!!看好自己的花心丈夫吧。”说完后,不等女人反应过来,扬长而去。 远远地,我听见他妻子责问他:“她是你什么人?不会是你姘/头吧?她想触我霉头啊!!!你又背着我在外面粘花拈草了,看我回去不揭了你的皮。” “我不认识她。你可别打再我,上次打伤的地方还没有长好呢,我会死在你手里的。”前夫可怜地求告着。 我不再往前走,转过身直立在如海的人潮里,目送他们的背影被无边无际的人流一点点吞没。 我的眼角湿润了。我不是为自己没有守住这个男人而哭泣,我是为我自己的青春而哭泣。我曾经那么疯狂、那么不顾一切地爱这个男人,追这个男人,我曾经倾注了自己生命的全力去维护自己的婚姻,可是,离婚后,当我有机会再次审视这个男人,我发现,当年的我,是多么浅薄粗鄙、幼稚可笑,我只是一个追求皮相美的低级人类。 如果不是遇上这个男人,我会不会有另外一个宁静、美好、幸福的人生呢?我陷入沉思。 他们的身影完完全全看不见了,刚才的一切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它只是一个白日梦。我朝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行了一个举手礼,就此向我的躁动、逆反、疯狂的青春说了一声再见。 不过,我要感谢前夫,是他让我成长。我现在每天幸福、快乐地流浪着,是拜他所赐。 第二百二十八章 流浪者之歌(四) 时针指向了深夜两点。 周围死一般的静寂。世间万物仿佛已悄然远去,在这个偌大的星球上只剩下尾关和慈贞两个人。天空上,那椭圆形的月亮,依旧慈祥地俯瞰着人寰,散发出银子般皎洁的清辉。 慈贞大概说话说累了,她把头垂在桌上,脸朝尾关,眼睑合上,嘴角有一丝清水般的涎水流出来,拖拖拉拉逶迤桌上。 慈贞完全把尾关当成了自己人。她不乔装伪饰自己,以一种纯天然的本真姿态和尾关交往。 尾关发自内心感动着。他从床上拿过一床薄毯轻轻盖在她身上。他怕惊醒这个疲惫的女人,希望她在睡眠里找到真正的心灵放松。 这个苦命的女人,她为什么不回到自己的家乡台湾去?为什么要孤身一人生活在异国他乡? 她对那位托马斯的感情,后来有什么结果吗? 还有,她看来不是鬼魂,而是一个人,一个会思想、有感情的大活人。可是,为什么她要害怕白昼,昼伏夜出,总是选择在夜晚出现呢? 她是一个流浪者,即使身上有些钱,怎么能租得起这间房子呢?这间房子的面积虽然不大,建筑年代也比较久远,但是,它位于黄金地段的新宿,交通方便,闹中取静,租金应该相当可观,估计一个月没有二十万日元(折合人民币12000元)是租不下来的。她的钱到底从何而来呢? 这间房子的墙壁上有一个机关,连接着一条可以通往外面的暗道,这又是这么回事呢?这栋房子处处透露出神秘和古怪,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是居民住宅,还是公司、事务所所在地? 慈贞为什么要在深夜,打扮得性/感/妖/冶,主动拉扯男人和她一起喝酒?但是,接触下来,她似乎又不是风尘女子。 刚见面时。就被她用铁锁链给绑了起来,以为她要谋财害命,但,其实。她只是需要一个说话解闷的伴儿。 这个谜一般的欢乐街,谜一般的建筑物,谜一般的女人啊! 尾关听慈贞述说了两个晚上的故事,凭自己的本能,感觉慈贞不是一个坏人,但是,谜团缠绕,百思不解。 这时,“呼噜噜……”有鼾声微微响起。慈贞睡态可掬,在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面前沉沉睡去。 尾关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是离开这里。回到父母的故乡山梨,一边耕田种地、打打零工,一边将大兰抚养成人呢?还是留在东京,像以前那样,不停地找工作---工作---失业---再找工作。做一个城市打工仔、富裕国度里的贫民、现实社会的边缘人呢?他犹豫不决。 犹豫不决,是他自小性格上的弱点。他永远没有自己的主见和看法,总是跟随着命运的导向飘到这里,浮到那里。原本,他想在听完故事后,和慈贞谈谈自己的事情,请她拿拿主意。替自己下个决断的。可是,现在慈贞呼呼睡去,大概要到明天上午才会醒来。他脑子一片空白,陷入手忙脚乱之中。 慈贞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他对故事的结尾充满了兴趣,所以。他不打算马上离开这里。但是,一想起父母、大兰还在焦急等待着他,心里就有点着急。本来打算白天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的,没想到睡了一整天,傍晚。慈贞来到后,忙于和她应酬,又把打电话这事给忘得干干净净,现在深更半夜的,更不适合打电话,不能把老人家吵醒,那太于心不忍了啊。 尾关走到窗前,呆看了一会儿夜色。 都说,东京是没有夜色的。因为这个城市终日喧嚣忙碌,它在二十四小时高速运转,除了歌舞伎町一番街因为是欢乐街,到了晚上灯火辉煌以外,很多大公司集中地区,也是不折不扣的不夜城,人们在夜以继日地拼命工作。 灿烂的灯光把东京的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高楼大厦遮蔽了天空的星星和月亮。东京是一座没有夜色的城市,是一座浮华、悲哀的城市。 由于睡了一个白天,他现在神清气爽睡意全无。慈贞正在甜甜酣睡,自然不能打开电视收看节目。找遍整间屋子,没有看到一本书、一张带字的纸。尾关觉得无聊透顶,漫漫长夜不知如何打发。 百无聊赖,鬼使神差之下,他决定去那条暗道看个究竟。 他走到墙边,寻找开关。 看慈贞的时候,她是一下子就找到开关的,可是尾关找了半天却总也找不到。他用肉眼上下左右观察许久,没看出墙上哪处有异样。他就用两只手去摸,摸了好一阵,手心沾上墙粉都变白了,才被他摸到一个纽扣大小的开关。 这个开关的设计、制作十分精巧,它的颜色和墙壁的颜色完全一样,都是白色的,即使用放大镜仔细查看,也只不过是墙面有点高低不平而已,如果不是曾经亲眼看见慈贞打开过,谁也想象不到这里还暗藏着机关。 尾关再看一眼慈贞,她依然在呼呼大睡,全无知觉。于是,他下定决心,在按钮上按了一下。“嘎吱嘎吱”,白色的墙壁在尾关眼前慢慢向两边打开,像极了某些反特电影里的画面,给人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墙壁完全打开后,露出了那只摆满各种美酒的食品柜。尾关犹豫一下后,猛吸一口气,奋然低头钻了进去。 里面黑咕隆咚,伸手不见五指,尾关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前腾挪,他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一怕声音太响,会惊动慈贞,没经过她同意就进来,也许会遭她一顿臭骂;二怕自己看不清脚下状况,会摔一个狗爬,鼻青脸肿很难看。 就这样屏住呼吸,压住心跳,尾关在里面一步一挪走了十几步,渐渐眼睛适应过来,能模糊看清一些景物。这是一个夹层墙壁,呈长方形,宽约零点五米。长约四、五米。 尾关想,一定有通向外面的开关。他又在墙上上下左右乱摸一气。这次运气不错,没多久就被他找到了开关。“嘎吱嘎吱”外层的墙壁和刚才一样被打开了,向两旁慢慢敞开。 尾关走出去一看。这里是五楼尽头,连接外墙的是一座自上而下的螺旋式铁楼梯。 出于消防法,每栋建筑物除了备有电梯外,必须建一个楼梯。一般来说,不遇上地震和火灾,使用楼梯的人很少。看一下这个楼梯就知道了,上面布满了灰尘、落叶和纸屑,一定很久没有人使用了。楼梯的积尘上赫然印着几个清晰的脚印,那一定是慈贞最晚留下的杰作。在转角处,叠放着一些瓶瓶罐罐和几摞书报杂志。 从这里望过去。远远能看见歌舞伎町一番街高楼上霓虹灯的反射,隐隐有音乐声传入耳中。 楼前的小道,空无一人,干净笔直,两旁栽种着高大茂密的榉树。这就是尾关和慈贞初次相遇的地方。是他俩故事开始的场景。 尾关一屁股坐在积满灰尘的肮脏楼梯上,任晚风吹拂起他凌乱的鬓发,他凝望着脚下层层叠叠森林般密麻的楼房,心里忽然变得如水一般宁静。 “广和,你在这儿呀?发什么呆呢?还不快进来,别着凉了。”慈贞不知什么时候从夹层墙壁里钻了出来,她睡眼惺忪。眼睛布满血丝。 “姐,这个房子怎么会有夹层墙壁呀?”尾关问慈贞。 “嘿,你别看这是一栋老掉牙的房子,从前,可是东京最高档时尚的楼房之一,住的都是高官显贵。当时社会治安很不好。他们不敢把钱存入银行,就把它们存放在夹层里。” “姐,就冲这个地段,这里的房租也不便宜吧?您说您是一个流浪者,前夫也没有给您留下多少财产。您怎么会有钱租得起这么贵的房子呢?”尾关又问。 “这不是我的房子,是我一个朋友的,他让我替他照看。你瞧,这些瓶瓶罐罐和书报杂志,都是我捡的,存放在这里。” “您的故事虽然还没有讲完,但是,我知道您是一位作风正派的好女人。为什么您要拉男人喝酒,并且,刚见到我时,要把我用铁锁链绑起来呢?” “因为我仇恨移情别恋的男子,我要替天行道给他们一点教训。把你绑起来,是因为我毕竟是一个女人,不得不有防范意识。虽然我打架很厉害,一般男人不是我对手,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可是,您对您前夫的事,不是已经放下了吗?” “对前夫的感情是放下了,但是,对移情别恋寻花问柳的男人,我还没有放下。我要为天下受苦的女子出一口气。。” “在我之前,您捕获了很多男人吗?” “惭愧啊!实话告诉你,不多。首先,这里是居住区,远离歌舞伎町一番街的中心区域,特意跑到这里找女人喝酒的人寥寥无几。其次,我年纪不轻了,对男人没什么魅力了。再次,一般男人就是再有色/心,也具备起码的防范意识,要让他们上钩不容易。当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茫茫人海不乏傻瓜呀。” “我就是傻瓜之一吧?” “你难道没听说过‘傻人有傻福’这句话吗?你傻了一下,但是交到了一位以心换心的好朋友。前天晚上,我突然无来由地感到寂寞,想抓个男人说说话,陪我一起喝喝酒,就撞上你啦。” “原来是这么回事呀。看来我们也算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啦。” 尾关和慈贞哈哈大笑起来。他们的笑声随着徐徐晚风,被送出好远好远。 第二百二十九章 人生的最佳位置(一) 慈贞在尾关身边的楼梯上一屁股坐下来。 他们并肩而坐,仰望月明星稀的夜空,一股惺惺相惜,心灵相通,彼此理解的豪情在心中油然升起。 尾关问:“慈贞姐,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慈贞答:“你和我还客气什么呀。有什么问题就直截了当地问吧!” “您说过,您不属于白天……” ““怎么?你怀疑我是鬼神呀?” “不瞒您说,我还真这么想过。” “那么,现在不这么想了?” “嗯。” “那天,我觉得和你谈得来,不想你走,所以说鬼话吓你。没想到你那么老实认真,真被我的鬼话给吓住了,还真没走。” “我是有点信你的话,不过,没走的真正原因,还是因为对你的故事感兴趣了。” “那我继续说,你继续听?” “好呀。” 四周安静地连苍蝇飞过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这是一个讲故事的好地点、好时候。 话说,我在流浪世界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有自己的位置,如果,没有找到或没有找准的话,就会坐立不安、情绪烦躁。能早一点找到这个位置,幸福的到来也就早。 年轻的时候,很多人眼空心大,看不上这个,瞧不起那个,恨不得美国总统让位,让我来发挥一番,让世界在我手里改变模样。似乎只要愿意,就可以成为总统、名医、科学家、大老板、文学家、金牌主持人、演艺界明星…… 也有一些人抱怨自己前世没修好,今生没能投胎在一个大富大贵的钟鼎之家,他们以为只要拥有好爹好妈,就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好工作、好对象随我挑选,美好人生等我去享用。 还有一些人觉得自己是由于家族遗传因子不好,没有生成一个美女或美男。否则,就可以像周迅、陈坤那样,只要去拍几部电影,电视剧。马上可以一举成名天下扬,滚滚财富天上来。 我年轻时也许也是这么想过来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我们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一定都是上帝的宠儿,上帝一定赋予了我们生活下去的才能和命运,我们没必要人人争做天山上的雪莲,而忽略了捧取身边默默无闻小花的机会。每一朵花都有她的美丽和芳香,都是一个精彩的生命。认清自己是雪莲、牡丹、玫瑰、康乃馨还是苔花、蒲公英、紫花地丁、狗尾巴草很重要。蒲公英不安分,硬要做雪莲的话。连蒲公英都做不成,那样的生命是可悲的。 如果我是一个医生,我就一门心思钻研好业务,即使不闻达于天下,只开一间小诊所。但只要能尽心尽力为患者服务,并被患者所信赖所拥戴的话,那么,我的一辈子也足够自豪和骄傲的了。这个小诊所,它就是我人生的最佳位置。 我觉得流浪最适合我。我天性随心所欲,不喜被人管束,对物质生活没有过高要求。追求心灵自由,你说,还有比流浪更适合我的生活方式吗?这,就是我人生的最佳位置。 尤其是见到托马斯后,我更坚定了这一想法。 有段时间,我常跟踪他。但是,他和我不一样,流浪不适合他,他的最佳位置在别处。 他不是一个单纯的流浪者。他和我们在一起时,也穿陈旧落伍的衣衫。也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但是,这只是他的一个侧面,而不是全部,他是个有秘密的人。 他和我一样,有自己的储存柜。不过,我们档次不同,我的储存柜在仓库,他的储存柜在银行,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小银行,是全世界最大的三菱东京ufj银行。去银行前,他一般会在一家会所换衣服,那家会所面对高端顾客,只有资产上10亿(折合成人民币为6000万)的人才能厕身其中。从会所出来时,他改头换面像变了一个人,头发整齐,衣冠楚楚,名衣名包傍身。然后,他去四星级以上的大酒店、私家厨房等名餐馆吃饭。 我想,他一定是个富家公子,拥有亿万身家。虽然他天性浪漫,喜欢过无拘无束的流浪生活,对穿和住也不挑剔,但是,却是一个极力追求口腹之欲的人,他什么都可以委屈,唯独不能委屈自己的一张嘴。 我还发现,除我之外,还有其他人在暗中跟踪他。一定是大家庭内骨肉相争,势如水火,另一股人马要置他于死地,他是出来避难的。 你看,有钱又怎样?外貌英俊不凡又怎样?还不是照样做不到不食人间烟火。 你再看看这栋小楼、这个房间。我告诉过你,这是一个朋友委托我照看的,我没有骗你。这里属流浪汉吉田所有。 他原来是一家中型企业的老板,据说公司在最兴盛时期,员工人数曾达到过近三百人。后来,由于经营不善,欠下了银行七亿日元的债务(折合人民币4200万元)无法偿还。他先是和职工商量延缓支付工资,到后来拖欠额越积越多,职工受不了,开始罢工,并把他家围得水泄不通,他吓得屁滚尿流从后门偷偷逃走,忍无可忍的职工们最终破门而入,抓住他那在屋里拼死打游戏的小儿子痛殴了一顿。 最后,他不得已宣布破产,厂房、土地、位于横滨带前后花园、种满玫瑰、美轮美奂的家均被拍卖,用于支付工资和抵债。由于资不抵债,他无法东山再起,无颜见人,就加入了流浪者队伍。 这处房子由于是他小儿子名下的产业,没有被拍卖,被保留下来,成为他家唯一的资产。他小儿子被愤怒的职工人打得遍体鳞伤,脑内出血,经过治疗,生命保住了,却成了痴呆人,住进了面向残疾人的疗养院。 你说,即使有个好爹好妈能保证一生富贵无忧吗?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谁敢拍胸脯说,我父母是棵大树,我终身在下面乘凉? 吉田信任我,把房间钥匙交给我保管。我不时来这里打扫一下。 这个吉田,他不敢在东京久呆,因为,他还有一些债务未了,一些前职工依旧在不遗余力寻找他,要求他支付拖欠的工资。他现在在日本全国各地流浪,免费观光。他一辈子埋头工作,很多地方都没有去过,乘现在无事一身轻,圆一下年轻时的旅游梦。但是。免费观光,只是听上去好听罢了,他年近七十,身患各种疾病,屡经风霜的心失去了年轻时的豪迈与清明。与其说是观光,不如说是躲债,说不定哪天就成了路倒。路倒,是我们流浪者的最终结局和宿命。 我不时来这里坐坐,除了打扫卫生以外,还从存款上取钱买些好酒好菜藏在这里,一个人偷偷享用。我这样的做法。违反了流浪世界的规矩和默契。 我们流浪者虽然属于社会边缘小人物,不受主流社会抬爱与看重,但是,我们也是“盗亦有道”的,我们不但有自己的组织,而且互相之间有不成文的约束。比如说。我们不可以穿中等以上时尚、漂亮的衣服,只能捡取而不能自己自己购买食物吃,即使购买,也必须拿出来和别的流浪者一起分享,不这样的话。你在这个世界里得不到应有的尊重(我想,就像在网文世界里,如果,老是tj的话,就会被人看轻,它们大概是同一个道理吧?) 我是一个不守规矩、率性不羁的人,哪怕做了流浪者,照旧我行我素,不按牌理出牌,所以,我不是一个好流浪者。但是,我的位置在这里,这是我的最佳人生位置。在这里,我感受到尊严、关爱、被认可,我觉得活着舒坦、开心、愉快。 一个人的一辈子是这样短暂,如果,我们每天不能活得舒坦、开心,我们对得起自己吗?我不希望,有朝一日我被埋在黄土堆里,我后悔自己的一辈子过得太窝心。 尾关默默倾听着慈贞的讲述,他在想,慈贞姐的话有道理啊。那么,我的位置又在哪里呢?慈贞在经历了种种惨烈的人生痛苦后,终于找到了她的位置。我呢?为什么我的心绪不宁静,我莫名其妙地烦躁不安,原因都在于我的灵魂没有找到一个安身之地啊! “姐,您的故事说完了吗?“ “说完了。终于有个人愿意听我啰啰嗦嗦、次序混乱地讲完自己的故事。我要感谢你呐。” “慈贞姐,您见外了不是?您的人生给我许多启迪,我要谢您还来不及呢。下面,小弟我有个小小要求,不知姐您能否应准?” “是不是接下来你要讲述你自己的故事?” “嘿,老姐,您真是聪明,您难道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能一眼看出我的所思所想?” “我也是经历过人生风霜雨雪的人,自然慢慢就练出了一对火眼金睛啦。”慈贞半开玩笑说道。 尾关和她相视而笑,越发觉得心有灵犀,有相见恨晚之感慨。当然,这种情愫是不夹杂任何肉/欲之念的。这是一种很特殊的感情,比对老婆的温馨,比对情人的清冽,像哥们之爱,又比哥们情义多一份异性的温情和怜惜。 “那您听我说说哦。我还要请您替我拿个主意呢。” 慈贞笑眯眯地点了一下头。 尾关告诉她自己和敏丽是如何相识、结婚的,敏丽又是如何写书出名、发财的,然后如何与高井有染,他如何伤心欲绝,敏丽如何殴打高井,打人致残,敏丽又是如何一个人突兀地孤独死去。 他还告诉她,现在他继承了一笔巨款,这笔巨款,不是自己流血流汗挣来的,它沾染着肮脏与血腥,他不屑用它。可是,他又是个没有什么能力的窝囊废,还有养育妻子的“拖油瓶“孩子,他需要这笔钱。 敏丽前情人的老婆,提出要抚养大兰,虽然他拒绝了,但是,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姐,谈谈您的看法吧!”尾关的眼睛在黑暗里闪亮,带着希望和祈求。 第二百三十章 人生的最佳位置(二) 尾关跟随慈贞走进了新宿中央公园。 尾关虽然是日本人,也在东京生活过较长时间,但是他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这里和尾关印象中的公园感觉很两样,游人稀少,树木参天,虫叫鸟鸣,野草茂盛,除此之外,基本上看不到什么小桥流水和缤纷花卉。 空气里散发着一股异样的、令人很不愉快的气味。尾关皱着眉头猜想不出这究竟是什么味道,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夏天腐烂垃圾发出的臭味。 可是,现在并不是夏天,目光触及之处,也看不到垃圾堆积,腐臭味儿却无处不在,它死着劲儿往人的鼻孔、衣衫、袖管、鞋缝里钻,让人无可逃遁。越往前走,味儿越浓重,像浓雾一般把人裹得密不透风,最后,觉得自己污秽不堪,对这个世界,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一种自暴自弃的念头。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身体验,简直不敢相信,在曾经做过世界老二的先进国家日本,在日本的首都,在首都最繁华最中心的区域,在离东京市政厅不远处,会有这样一个地方奇妙、污秽、脏肮地方。 这里仿佛是一个三不管地带,成为流浪者的家园和天堂。他们无偿使用这里的土地、自来水、电气,他们由于没有收入和房产,不必缴纳个人所得税、市民税、固定资产税,他们拒绝缴纳社保,他们靠社会救济及捡垃圾为生。 可以说他们生活在天堂,也可以说他们生活在地狱。这要看从什么角度,以什么做标准来衡量了。 尾关一直觉得自己处于社会最底层,没有高学历,没有良好的家庭背景,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没有一技之长,自身又能力不足。不善于“混世界”。因此,半生随波逐流,忍气吞声,被人吆喝。看人脸色,过着不安定的生活。 没想到,还有比他更悲催、更暗淡、更不堪的人生。(.好看的小说)他们不能生病,一旦生病,只能靠自己的抵抗力自然治愈,或者就是等死;他们没有家人,即使有家人,也是老死不相往来,跟没有没什么两样;他们无缘于寿终正寝,路倒、孤独死、无人送葬是他们的结局。 尾关看着他们居住的蓝白二色。用塑料、尼龙、破衣服、旧毯子等匪夷所思的材料搭建起来的房子,不,准确点说应该是棚子,心里充满感慨和唏嘘。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应该表示同情还是应该表示赞赏。 同情。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只有自以为自己比别人强大、并有能力照顾对方时,才能冒出“同情”二字,尾关凭什么可以如此居高临下呢?况且,“同情”是不能滥用的,这是一种妄自尊大的态度,是对对方的亵渎。是对他人生命和生活方式的不尊重。尾关已经不是幼稚的孩子了,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万物都是平等的,连一只虫子、一朵鲜花、一片野草都有它的尊严,何况是我们有智慧有思想的人类呢? 如果说让他赞赏呢,那也是违背了他的意愿在说假话。这两天。在歌舞伎町一番街的灰色小楼里,听慈贞讲述流浪者的生活时,带给尾关的感觉是浪漫、温馨、自由、美好。慈贞对流浪生活强烈而坚定的爱,深深感染了尾关,给他枯寂忧伤的人生注入了新的活力和希望。给他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窗口,让他有了梦想和激情。可是一旦亲眼目睹,那份热烈的向往顷刻间如雪崩般倒塌,现实的丑陋赤/裸/裸横亘在眼前,他有一种受骗上当的失望感。 金色的太阳冉冉升起,把它温暖的光辉普照地球之前,那是一天中最黑暗、最寒冷、最令人无助绝望的时刻。那时,尾关和慈贞肩并肩坐在那栋年代久远、破败不堪、一度辉煌灿烂过的灰色小楼的楼梯上,他询问、求教慈贞,今后我该怎么办?我人生的最佳位置在哪里?慈贞热情地邀请他加入流浪者的队伍。 慈贞的话,如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天际,照亮了茫茫大地,尾关郁结幽暗的心顿时豁然开朗,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人生最佳位置,以后,他将不再孤独、不再忧心、不再畏惧,他将在亲密友好伙伴们的围绕簇拥下,进入一个美好的自由王国。他二话没说,跟着慈贞来到了新宿中央公园。 残酷的现实击碎了尾关的幻梦,尾关进退两难,不知所措。 这时,从最顶头的棚里走出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 他穿一件灰不拉几过膝一袖长滑雪衫,脖子里围一条洗得发硬的黑白方格拉毛围巾,暗青色牛仔裤上有几个明显的破洞,但绝不是出于时髦而剪破的,踩着一双脏兮兮、没有鞋带的运动鞋。 慈贞一看见他就两眼发直,呼吸急促。她不再搭理尾关,目不转睛盯着男子的一举一动。 男子也看见尾关和慈贞了,他面带微笑朝他们走来。 尾关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 他有一张英俊的国字脸,双眼炯炯有神,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长得十分标准、无可挑剔的嘴唇。破衣烂衫遮掩不住他的光华,他仿佛是从天庭而降的神仙。 尾关觉得来人十分熟识,似乎在哪里见过。他闭起眼睛想了一想,终于想起来了。他和美国好莱坞著名电影明星格里高利?派克长得十分相像,不,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托出来的。 尾关从小就是一个电影迷,尤其喜欢看美国电影,对美国老电影更是如数家珍。他最迷恋影星派克,收集了他出演过的所有电影录像带(当时还没有碟片)。 派克自一九四四年以来,一共主演了五十多部电影。《太阳浴血记》、《君子协定》、《麦克阿瑟》、《杀死一只知更鸟》、《罗马假日》、《百万英镑》、《爱德华大夫》、《白鲸》、《猪排山》、《紫色平原》等电影,尾关看了一遍又一遍,百看不厌,越看越爱。 派克英俊潇洒、气度不凡的外形,从容高雅、不畏艰险的绅士风度,正直严肃、充满英雄主义的演绎,敬业勤奋、谦逊稳重的人品,让尾关倾倒膜拜不已。 尾关本人是个弱不禁风、毫无主见、容易被人欺负的窝囊废、受气包,但是,在内心深处,他有着崇高的英雄情结,在派克身上他寄托了自己所有美好的感情和理想。 这也是他和敏丽不同的地方,他虽然也自私懦弱,但是,他有自己的底线,有起码的良知和道德感,有些事他是永远不会、不屑去做的。 “你们好”,男子高声打着招呼,并向尾关伸过手来。这是一只保养得十分良好的手,它五指细长,指甲剪得整整齐齐,白皙圆润,没有一点老皮、老茧和斑点,这绝不是流浪者的手,而是坐在高档办公间里指挥若定的手,在名牌大学的课堂上高谈阔论时挥动的手。 尾关长时间握住这只手不愿放松。它柔软、温润但不带一点湿气。男子的眼睛像深山老林里没有被世俗红尘污染过的桃花潭水清澈见底,给人一种信赖感、安全感。 流浪者里居然还有这号人物?尾关不由肃然起敬。他喜欢上了这位初次见面的男子,觉得他是派克的现实版。 这种感情的闯入是没来由的、突兀的、猝不及防的,又是热烈的、隆重的、排山倒海的,是他多年追星积存的总爆发。他不再厌恶空气里流动的腐臭脏味儿,反而觉得,闻久了这股味儿,会上瘾,渐渐地觉得它有一种世俗生活的亲近感,他愿意做一名流浪者。 “这就是我给你提起过的托马斯。”慈贞看尾关拉着男子的手不放,两只眼睛直不愣瞪瞅着他不动,不由碰碰他的手说:“发什么呆呢?” “托马斯,你好!”尾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马上松开了握住托马斯的手。 他就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托马斯啊?!怪不得慈贞愿意抛弃所有,跟着他流浪。太理解了!!!尾关思忖着,心跳个不住。 “托马斯,他叫尾关和广,是我的一个朋友。他想加入我们俱乐部。”慈贞对托马斯说。 “哦,尾关和广,欢迎你加入,我们又多了一个弟兄。”托马斯走上前来,紧紧拥抱了一下尾关。 他身上带着一股好闻的香味,那决不是用香精等人工香味调制出来的香水味儿,而是托马斯身上散发出来的健康、美好的体香。 他的拥抱只有那么几秒钟,但是,一股力量、一种信念在不知不觉中传达给了尾关。 “我们这里来去自由,你以后要是想念自己的家庭,想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随时可以回归。”托马斯和蔼地对尾关说。 如果说,男人对男人也有情义,男人对男人也可以产生崇拜、敬爱和爱慕的话,那就是现在这种尾关所体会到的感情。它近似于对偶像的膜拜,把对方理想化,让自己在现实生活中实现不了的愿望在对方身上得到展现,从而获得一种精神上的极大满足。 尾关觉得,托马斯就是他的神,他愿意为他上刀山下火海,愿意为他抛头颅洒热血,就是托马斯让他去死,他都心甘情愿。 这种情感是这么陌生,他以前从来没有遭遇过,它又是这么强烈,海啸般撞击着尾关的心灵。 尾关的全身沉浸在一种巨大的激动和幸福之中。 第二百三十一章 人生的最佳位置(三) 就在尾关加入“流浪者俱乐部”后一个月,一个外号叫做“哑巴”的流浪者死在了自己的棚子里,被发现时,他的尸体已经发硬发直。(.好看的小说) 这件事,在新宿中央公园的流浪者中激起了巨大反响,并且,它在冥冥之中左右着我们书中主人公的命运走向。 在“哑巴”去世之前,流浪者也会不时在开玩笑时提到这个词,但是,在他们的内心深处,一直觉得“死”只是一个动词,它仅仅存在于字典里、书本上、电影中和别人的故事里,和自己还相隔着一万八千里,轮到自己还需要经过无数的时间和空间距离。 没有想到,突然有这么一天,当他们睡醒时,自己身边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咽气了,死去了,再也睁不开眼睛了,再也不会微笑、不会说话了。他曾经的痛苦、欢笑、梦想、期待在刹那间化为泡影。人,就像一盏灯,一旦油尽灯就灭了,灯一灭,就意昧着在这个世界上曾经有过的痕迹终将被时间的风吹散,最后,就像狂风过后的沙滩,一点脚印都不留下。 流浪者们聚集在“哑巴”的棚子里,他们围着他僵直冷凉的尸体,泣不成声。 “哑巴”今日的命运,很可能就是自己他日的写照。 “哑巴”走得太凄惨了。没有人为他送行,没有留下任何遗言。他的尸体应该怎么处理?难道就这样在这个棚子里腐烂下去?还是随便挖个坑把他给埋了?这里的土地属东京都政府所有,随便土葬埋人是违法的。可是,流浪者们没有钱,到底该怎么办? 更让人感到悲伤的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哑巴”的真实姓名和身份。他从哪里来?为什么要流浪?他有没有家人?他经历过怎样的人生? 他沉默寡言,表情严肃,老实憨厚,像一个影子似乎存在似乎又不存在,没人想得起。他是什么时候进入这里的。他总是独来独往,不和任何人交谈。 他的棚子和托马斯的紧挨着。他一般都是呆在屋子里看电视,晚上去捡点剩菜、剩饭或过期的便当回来胡乱填饱肚子。有慈善机构的人来施舍时,他也会出来。和大家一起排队,领取自己的一份,然后拿到屋子里一个人吃。 流浪汉请客时,会叫他一声,他总是十分客气地再三感谢。他是一个十分知趣的人,从不多拿多占,只拿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尾关和慈贞帮着托马斯一起整理“哑巴”的遗物,想发现一点蛛丝马迹,看能不能联系上他的家人,把他去世的消息告诉他们。 “哑巴”的东西少得可怜。除了大伙都有的家用电器和简陋家具外,真正属于他自己的私有物品只有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小箱子。 箱子打开后,里面有一封信,是写给他母亲的。 原来“哑巴”是一个中国人,他的本名叫潘力。今年49岁。 他于25年前从北京来到日本留学。来日本前,他是一所名牌大学的日语讲师。 他进入日本东京某大学学习日本语教育,该大学的排行在日本约为前三十名。大学毕业后,他升入大学院(相当于国内的研究生院)攻读硕士,两年后,顺利拿下了学位又继续攻读博士。 读博士时,他很辛苦。既要学习。又要打工,累得得了肺结核。在他生病的时候,老婆跟一个英国人远走高飞,据说后来去了美国。 有半年光景,他一个人住在轻井泽的高山疗养院里,望着漫山遍野疯长的夏草。觉得自己也快接近疯狂的边缘了。 后来,他肺结核治愈了,重返东京继续学业,咬紧牙关在五年内拿下了博士学位。 当时,在日本要拿文科博士学位难度非常大。可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很多人都是以学分修满的形式结束自己博士课程的学习。潘力可以说是博士生中的佼佼者。 博士学位拿到后,他不想马上回国。因为他是学日本语教育的,他想在日本再待一段时间,熟悉一下日本社会,在大学谋一个职位,积攒一点教学经验,这样,回国后,可以有一个比较高的起点。 他的导师很欣赏他的为人和治学态度,愿意为他在母校申请一个助教职位。拿到博士学位的他,自信满满,雄心勃勃,目标远大,看不上这所排名较后的大学,他瞄准的是第一流的国立大学。 他手捧博士学历证书,往世界各地的国立大学,包括日本、新加坡、香港、台湾、韩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国家和地区投寄简历和论文摘要。他以为,凭他如此出众的条件,不是他找工作,而是工作找他,他可以随便捡起一大堆,放在手上挑挑。可是,生活总是不如意的时候多,他找工作的道路非常不顺畅。 他寄出的简历和论文摘要不是泥牛入海无消息,就是只收到一张铅印的非常客气又冷淡无比的回执(当时网络和电脑还没普及)。他忙乎很久,连一个面试的机会都没有捞着。 指导老师经验老到、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大学,看上去纯净无比,是充满朗朗书声的象牙塔,其实,它同样是人类社会的缩影,这里你争我斗,拉帮结派,各自为阵。同一所大学毕业的,排挤其它大学的。你毕业于私立大学,国立大学的人比你高一筹,他们是瞧不上你的,他们宁愿要毕业于自己大学的硕士生,也不会收你这个毕业于私立大学的博士生。你要顺应现实,看清社会,量力而行。” 他先还不服气,但是,后来接到的回绝越来越多,才慢慢看清楚,明白过来,觉得老师的话不无道理。但他还是不愿在母校的小庙里屈就,他把目标降低一个档次,对准了私立名校,如:庆应义塾大学、早稻田大学、中央大学、青山学院大学、法政大学等,当然还有一些海外大学。同样,命运对他很残酷,他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没有捞着一个面试机会。 他又去请教自己的导师。导师告诉他说:“你虽然是个博士,在学问的世界里造诣很高,但是,在现实社会里,你天真幼稚得像一个孩子。你大概属于那种智商很高,但是情商极低的人。你想想,这些大学的排名都在我们大学之前,他们怎么会考虑你?谁不喜欢用一个自己培养出来的人,同出一个师门的话,学术主张一样,研究方法一致,在一起合作容易和谐。你的大学排名不及别人,学位却在别人之上,让人多为难。” 他终于开窍了,表示愿意为母校效劳。导师嘴角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对他说:“潘桑,晚啦!!!你已经错过了最佳黄金时期。当时,是学校求你,现在是你求学校,虽然只是主语和宾语对换了一下,你却把自己放到了一个非常被动的位置。” 潘力如梦方醒,追悔莫及。导师看他可怜,毕竟跟了自己七年,互相之间也有一定感情,不忍让他太寒心,在一番努力下,终于为潘力在母校觅到一个非常勤讲师的工作。 在日本呆过的人都知道,“非常勤讲师”是个鸡肋。它听上去很好听,既在大学工作,又是讲师,但是,它很不稳定,相当于中国的兼职老师。一年签一次合同,每到年底,心里就会打小鼓,会发慌发毛,不知道明年的工作合同是否会被续签。报酬呢、当然极低的,按课时计算支付,靠那点工资要养家糊口是不太可能的。 而“助教”就不一样了,虽然工作也同样不稳定,但拿的是年薪,也就是说,只要签了合同,一年之内的生活是有保障的。而且,助教有极大机会升任专职讲师、准教授(副教授)、教授。非常勤的话,这样的机会几乎凤毛麟角。 就这样,潘力痛苦地放低自己的要求,在母校做了兼职老师。他除了教书,一边还打两份零工,在居酒屋做厨房助手,在清扫公司做夜间打扫;一边努力写论文,参加学会,报名参加学会发表,他希望自己早日成为日本语教育的专家、大师,那么,到时就会有更广阔的前景。 一年后,他的合同到期后被续签了,不过课时减少了,由原先的三个降为两个。不满和愤懑在他心里只停留了五分钟,他立刻接受了这一严酷的现实,面带微笑在合同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在这之前,在新学年到来之际,他向世界各地有名、无名的众多大学雪花似地投寄履历,应聘正式教职,都被刷了下来。为了保住大学讲师的名分,他不得不继续这份鸡肋工作。 就在新学期开学的第二天,他那跟英国人私奔的妻子回到了日本。她在美国硅谷的电脑公司谋到一份年薪十万美金的工作,并且已经拿到了朝思暮想的美国绿卡,还贷款买下了一栋带前后花园的小别墅。她给他看她在屋前铲雪的照片,她身穿羽绒服,戴着英格兰方格花纹的可爱小兔帽,看上去幸福满足。她的外表比在日本时开朗明快多了,年轻漂亮,精明练达,说话时有意无意夹杂一些英语单词,洋气地仿佛来自另一个高度文明的星球。 他没有为难她,二话没说,在离婚书上签了字。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做到大学教授,让她一辈子后悔莫及。 第二百三十二章 人生的最佳位置(四) 在老婆远走美国后所取得的骄人成绩的残酷刺激下,一夜之间,潘力由只会埋头拉车,从不抬头看路的书呆子蜕变为八面玲珑的交际家。 首先,他对导师的态度起了360度的大变化。 这以前,导师的生日是几月几号、导师的业余兴趣爱好、导师喜欢的食物和酒类、导师有几个孩子、他们都做什么工作、结婚了还是没有结婚等,潘力一概不感兴趣,甚至连师母的名字就叫不出来。还好,日本是一个特殊的社会,即使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也可以一起工作,并喝酒聊天,因为,在日语对话里,有敬体,一般不使用人称代名词,也不叫对方名字。 每逢导师生日、年节庆典等,学生们都会有所表示,写张贺卡、送束鲜花、提盒糕点什么的,唯独潘力是个例外,他从来没有表示过,他夜不屑表示。贺卡还说得过去,酒、糕点、花束、领带等礼物,让他觉得很小市民气,说得再白一点,就是俗气。他凭自己的实力立足于社会,不屑做戏外文章,觉得那样做是贬低了自己做人的气度和品格。 可是,现在为了当上教授,为了在前妻面前争一口气,他打算改弦易张了。 虽然,日本母校的名头没有他原来在国内工作过的大学那么响亮,那是,只要是教授,管他哪个学校,其内涵和等级都是一样的。 “教授”,它本身就是一个响当当的称号,表明一种身份,体现一种名望,并且不管在哪里做教授,收入都相差不大。 想通了这些后,他分析了自己的处境。现在的导师,是他在孤军作战的异国他乡唯一可以依附和凭借的力量。他是他们大学的系主任,日语专业由他全权负责。他本身还比较年轻。今年五十八、九岁,他们所在的大学,教授可以工作到六十五岁,也就是说。潘力可以有五、六年的时间实现自己的梦想。 潘力给自己制定了一个五年规划,他要争取在这五年内升任副教授。一旦成为副教授,教授的宝座就指日可待了。 至于晋升副教授、教授所需要的论文、教学年限等业绩,对他来说不在话下。他已经积攒了多篇论文和几部译著,都发表在国家一级刊物上,或由大型出版社刊行。他的研究水平也是有目共睹的,在东亚及东南亚的日本语教学圈子里逐渐混出了名气,最近连香港中文大学、新加坡国立大学、台湾大学等一流大学都向他伸出橄榄枝,热情邀请他参加学术研讨会,发表主题演讲。一切费用全免不说,还付给相当可观的稿酬。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个东风,就是要有伯乐赏识,要有贵人提携。要有一个晋身的阶梯,一旦顺梯而上,“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就可以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在自由的王国里尽情翱翔了。 这个伯乐、贵人、“好风”不是别人,就是导师。在这以前。他还看不上自己的导师,看不起自己的母校,以为自己可以有更好的通天坦途。他为自己的轻慢付出了惨痛代价,得到了深刻教训,他白白失去了几年宝贵的光阴。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一切还没有到覆水难收的地步,只要自己从此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春风润雨般把工作做到导师心坎上,导师一定会刮目相看。再给他一次机会,尽力提携、栽培他的。 他要让前妻痛悔,让她悔得痛哭流涕,悔得夜夜失眠、悔得肠子发青。有一天,他要让前妻跪在自己面前,请求原谅,要求复婚。他要像扔掉一块臭抹布一样,对她冷笑一声,甩甩手,扬长而去 美国绿卡又怎样?那么遥远的国家,回趟中国坐飞机都坐得头发晕、眼发直、手脚发麻。况且,西方世界的文化礼仪、生活习俗和东方世界相差很大,不像日本同属于儒教文化圈子,基本是中国文化的延伸。一个人要抛弃自己的母体文化,脱胎换骨,去接受、融入异文化,是无比痛苦和艰辛的。 一年十万美金的年收又怎样?潘力只要做了教授,年收完全可以与之比肩,甚至远远超过它。再说,前妻就是拿着高薪,也不过是一名高级打工仔而已,凡事要看老板和上司的脸色行事,服从他们的命令,没有决定与自主权。美国又是一个动不动就炒鱿鱼的社会,工作极不稳定。而潘力做了教授后,就是终身教职,不可以轻易解雇的。在课堂上,老师是无冕之王,学生一切要听老师的,老师让他写“他”字,学生绝对不敢写“我”字,因为他们的学分、毕业证书掌握在老师手里。 除此之外,教授每年还有研究经费、出差旅费补贴等名目繁多的外快,他们将自己编的书指定为教材,卖给学生,学生敢不掏钱吗?除非疯了,不想毕业啦?没有毕业证书,上哪儿找工作去?这个社会,只认证书不认人。 还有,日本毕竟有尊师传统,学生仰慕老师、敬重老师,就像向日葵永远景仰着天上的太阳,这种受人尊重的快/感,前妻再有钱也体会不到。这个世界,金钱固然很重要,但是,不是每个有钱人都可以受到尊重、仰慕和追捧的,只有做了教授,才能二者兼而有之。 带前后花园的小洋房又怎样?一旦做了教授,有了稳定收入,这一愿望太容易实现啦!比起小洋房,潘力更喜欢住公寓房,安全、省心,关起门来,就是一个安全、舒心的小世界。他要在东京一带最高档的富人区:六本木、自由丘、白金台的某处购买塔楼公寓,住在30层以上,晚上眺望着东京晴空塔、彩虹桥辉煌的夜景入眠。另外,在东京郊区的奥多摩或町田购置一栋小洋房,在那里过周末和节假日。 铲雪又怎样?潘力讨厌雪花飘飘。雪,代表着寒冷。他喜欢温暖一点、鲜花盛开的地方。 前妻长得不错,也很能干,但是不擅长做家务,这种女人不适合做妻子。他将来要娶一个好看、温柔、贤惠的妻子,她不一定要有很高的学历,但一定要知书达理,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要懂家政管理,要会烧一手美味的家常菜,要能把家里布置得一尘不染,并且把花园打理得美丽爽目。 他要在自己的花园里种上玫瑰、百合、薰衣草、郁金香、荷花等各色花卉香草,种上桃子、梨子、核桃、栗子、苹果等果树。到了春季,花园里鲜花竟放,草长虫鸣;到了夏天,池塘里荷花盛开,荷花下,一条条五彩的锦鲤摇头摆尾穿游期中;到了秋天,果树上硕果累累,红艳艳的苹果、绿莹莹的鸭梨、毛茸茸的栗子果实甸甸,几乎把树枝压弯、压塌;到了冬天,他的花园也不寂寞,有寒椿花、梅花盛开点缀,有不落叶的长青树,它们被剪成美丽的形状,在枯寂的冬日绽放出一片春意盎然。 他还要在花园里开辟出一小块菜地,让老婆播种,他要吃到沉浸着妻子深情蜜意的白菜、青菜、菠菜、西瓜、韭菜、青菜、洋葱、土豆、丝瓜…… 他的生活将比前妻的好一千倍,不,一万倍。 他要在这梦一般的两个家园里和妻子生两个可爱的小孩,一男一女。 男孩长得浓眉大眼,虎头虎脑。他聪明伶俐,从小就是一个神童,他将轻易掌握五国外语,将来成为世界知名媒体的记者,或哥伦比亚、剑桥、牛津等名牌大学的教授。 她的女儿乖巧可爱,孝顺父母。女儿总是和父亲最好,她永远是父亲眼中的小公主。她有许多美丽的衣服,走在路上是人们注目的中心,无数男子为她“竞折腰”,但是,她最爱的是父亲。当有一天,他年老了,躺在床上动弹不了了,每天,女儿给他送汤端水,给他读报念书,为他处理各类杂事,给他养老送终。女儿即使结了婚,也和父母住在一起,他的丈夫是个气管炎,一切以女儿的意志为意志。嫁女,不但没有让他失去一个可心的女儿,反而为他收获了一个更加孝顺听话的半子。这个半子也许没有亲身儿子那么让他引以为豪,但是,他同样有着稳定的、令人尊敬的职业,他景仰、爱戴、恋慕他胜过自己的亲身父母。 在日本工作、生活若干年后,他将回到自己的祖国。由于他丰富的海外生活经验和炉火纯青的教学、科研水平,在祖国母亲的温暖怀抱里,他将在北大、清华、人大、复旦这样超一流的大学执教,他将出任博导、职称评选委员会负责人、大型学术团体一把手、系主任、大学校长,他所到之处,万头攒动,人人称颂。他的名声不但在当世达到鼎盛,并且将传扬到后世。“潘力”二字,将刻印在教育史、中外交流史里,将在历史上留下不可磨灭的一页。他的生命虽然终有一天要腐朽泯灭,但是他的业绩,他的精神,他的大名将在时间的长河里永久闪耀,被奉为楷模,为后世高山仰止。 第二百三十三章 人生的最佳位置(五) 潘力胸怀远大理想,精神瞿烁,干劲昂扬,一周两次去大学教新来日本的外国留学生“あ、い、う、え、お(日语五十音图里最初的五个字母,相当于中国的拼音。)”。 由于他英语较好,可以用英语直接教学,所以被分配在英语国家留日班做日语老师。 这个班的学生主要来自英语为母语或第二母语的国家,如英国、印度、美国、澳大利亚、新西兰、菲律宾、新加波、加拿大等,偶尔也有一些英语程度较好的学生编入,如西班牙、捷克、法国、德国、荷兰、泰国、非洲及中东的一些国家。 潘力的班就像一个联合国,黑、白、黄人种齐全,出生国遍布五大洲七大洋。这些学生基本都掌握了几国外语,他们聪明好学,吸收能力强,学起日语来,进步飞快。尤其是发音,字正腔圆,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潘力教他们时,不时会冒出一些冷汗,因为,他们的表达能力、发音模仿能力、语法运用能力一点不亚于他,甚至有的可能还远胜于他。 对于潘力来说,和这些学生有一个共通之处,就是,日语,对他们来讲,都是外语。潘力虽然在理论方面夸夸其谈,有自己一套独到的见解,但是,实际运用能力不算很高超。那些外国学生是非常直率的,常常在课堂外打趣潘力:“潘先生,你的理论是纸上谈兵啊!”潘力自知无法反驳,只好笑笑,顾左右而言他。 但是,潘力也有学生无法超越的强项,那就是他的汉字书写能力。汉字,是象形文字,对于这些来自字母文字国家的学生来说,汉字的书写是一道难于逾越的关隘。 汉字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奇妙深奥的世界。就像是毕加索的画儿,让他们沉迷其中,流连忘返,但是。(.好看的小说)要学会并掌握却是难于上青天。很多人怎么学都不得要领,即使反复讲解、示范、甚至手把手教学,都不得其门而入,常常会写出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字来。 两年教下来,潘力觉得心力憔悴。他觉得自己不是一名大学老师,而是幼儿园的老师。当然,幼儿园的老师也是一个高尚美好的职业,潘力没有任何贬低它的意思。问题是,如果你的志向是成为一名幼儿园老师的话,那么。混迹于牙牙学语、天真萌态的孩子中,一笔一划教他们写字,是一种人生乐趣和享受。 可是,潘力是一个有远大志向的人,他的梦想是在大学的课堂上。面对莘莘学子渴求知识的目光,抽丝剥茧分析日语的高深语法,如,外来语转变成现代日语时的发音规则、自动词和他动词的区别用法、“は”和“が”的异同对比等等。 除了分析语法之外,他还有许多心得要和他的学生分享。比如,日本文化在继承中国儒教文化后所产生的变异、日本民族岛国性的具体表现、为什么明治维新会在日本成功、明治维新对现代日本社会确立的意义、日本人为什么喜欢吃生鱼片、牛肉是什么时候走入日本千家万户的、日本是一个自信还是自卑的民族等等。 他英语程度很好,对英语也有一定的研究。在语音、语言学方面,可以进行汉、日、英三国语言大比较。在东西方文化习俗方面,他也有自己独特的、能给人以深刻启示的看法。 这样一个出类拔萃、才华横溢的精英,屈就在大学最底层,教着相当于汉语b、p、m、f、d、t、n、l水准的日语,每天在黑板上一遍又一遍书写“我”、“你”、“他”等汉字。他觉得,若是长期下去,就是不疯也要半瘫了。 即使他看不起自己的工作,但是这样的工作一个星期才只能得到两节(两节共三个小时,日本大学一节课为一个半小时。)。除此之外,为了生存,他必须去居酒屋帮厨,去酒店做清扫。 居酒屋的主厨是一个性情爆烈的中年人,他动不动就责骂潘力:“你是傻子吗?连鱿鱼和章鱼都分不清吗?”潘力确实分不清鱿鱼和章鱼,他觉得这两种鱼都有鱼盘和八爪,很相像嘛。但是,鱿鱼和章鱼的价格是不一样的。如果,把便宜的上给客人,会挨骂,厉害点的,还会要求店里赔偿;把贵的上给客人,店里就吃亏了,主厨会被老板追究管理责任,最后有可能被炒鱿鱼。 为了章鱼和鱿鱼,潘力不知挨了主厨多少骂,有几次脸上还挨了几掌,打得他眼冒金星,头晕胸闷。他也想过要打回去,但是,一来,确实错在自己;二来,考虑到自己的饭碗,不得不咽下这口鸟气。 想想在课堂上,自己多么有尊严,是真正的无冕之王。虽然,在黑板上“你”、“我”、“他”的写来划去,但是,让学生写“我”,他们就不敢写“他”,嘲讽、训斥学生也随他的意向,学生不但不敢生气,还一口一声“先生、先生”地追着叫、追着喊。尤其是那些金发碧眼、胸脯丰满、风情万千的白人女孩子,她们笑容性感,声音甜美,让人“发千古之情思”啊! “大学的工作,要珍惜啊!”每当被主厨骂得狗血喷头,潘力就会在心里一再告诫自己。 和居酒屋时不时挨骂的工作相比,酒店清扫还算比较省心。 清扫在深夜进行。一起工作的大多是年过五十的大妈,她们一个个难缠、嘴碎、挑剔、心眼窄、斤斤计较到可笑的地步。和这些小市民为伍,潘力觉得自己斯文扫地。他是唯一的外国人、男子汉、壮劳力,所以必须做最繁重的活儿,最肮脏的活儿,最早来,最晚走。他也是一肚子不满不平,凭什么吃亏的事都是我,占便宜的事都是你们呢?我们拿的工资可都是一样的呀! 可是,要在异国他乡生存下去,要实现做教授的理想,他只能宽慰自己,好男不和女斗,吃亏是福,难得糊涂…… 每当他满身汗臭回到他栖身的小屋,他累得连伤心、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他只想在床上放直了他的酸痛难耐的胳膊、大腿,好好睡上一觉。这时,他是一个没有思想、没有感情、没有梦想的木头人。 不过,第二天,当太阳升起来,万物沐浴在金色的晨光里,潘力身穿笔挺的西服,踏入大学校园,这里绿草茵茵,鲜花飘香,到处洋溢着青春向上的气息,身背书包的年轻人鞠着躬,向他恭敬地打招呼,系办公室的职员给他端上热腾腾的咖啡,他随着铃声走进教室,人模狗样地站在讲台上,那些黑眼珠、蓝眼珠、褐眼珠目不转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时,他的梦想就又回来了。 虽然生活在冰火两重天里,但是他不放弃希望,他要奋斗,他要当教授,一定要当教授!!!在窗明几净、散发着书本寒香的教室里,他捏紧拳头,暗暗对天发誓。 他已经把导师的性格、脾气及周边信息摸得很熟了,甚至还准备了一本小本子,取名为“导师手册”,上面记录着导师的家庭地址、籍贯、家庭成员、所有人的出生年月日、他们的名字、配偶情况、兴趣爱好、结婚纪念日及导师的年谱,如:何时上的大学、何时拿到的硕士学位、何时在何刊物上发表了哪个论文、中心思想是什么……他把对导师的研究当成自己研究工作的一部分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现在,他和导师接触时,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投其所好、正中下怀,导师对他的喜欢和欣赏与日加深。 终于,期待中的那一天来临了。 那是12月下旬一个晴朗的冬日,是潘力生命中最难忘的一个日子。那时,他正面临着下一年合同更新的问题,他每日坐卧不安,心神不宁。老师突然邀请他第二天晚上一起出去喝喝酒。他不知道是凶是吉,一晚上没有睡好。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他拿出那本“导师手册”又温习了一遍。 就在那次喝酒时,导师告诉他,一位助教因为要随担任外交官的丈夫驻外,她的位置空出来了,他已向系里提名让潘力填补这个空缺。 潘力激动得热泪盈眶。他恨不得给导师下跪,抱住他,吻遍他的全身,叫他一声亲爸爸,不这样,仿佛无已表示自己的感谢之情。 但是,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泪光闪闪地看着导师,一个劲地表忠心:“谢谢您。您过去是我的老师,现在也是我的老师,以后永远都是我的老师。我们中国有一句老话,叫做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会把您当成自己的父亲一般尊敬、爱戴。以后,有什么事,您就吩咐一声,火里来海里去,我赴汤蹈火不惜一切。” 导师听了非常感动,他举杯对潘力说:“潘桑,没有什么需要你赴汤蹈火的。这个位子两年前就是属于你的。你终于成熟了。以后我们一起努力,把教学工作做好。” 第二百三十四章 辉煌和没落只在一瞬之间(一) 潘力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助教的职位。虽然这个位置两年前就是属于他的。 如果在两年前得到的话,他一定会把金饭碗当作瓷饭钵,不知珍惜,人在曹营心在汉,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人,只有对自己全力争取之下得到的东西,才会倍加珍惜、爱护。 同样是一个包包,一百元钱的地摊货和lv的包包,人们对它们的态度就是两样。前者就是丢了,也不心疼,下雨淋着,泥土溅着,洗都懒得洗,往垃圾箱里一扔了事,还美其名曰: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可是,对lv就不是这样了。如果不小心丢了lv包,还不满世界找去,报警的人都不少。遇到刮风下雨,宁愿自己被风吹被雨淋,也要保住包包呀! 男人、女人之间也同样如此。很容易得到的爱人,或者说自己主动送上门的爱人,有几个会把他(她)当成宝?谁都不会把他(她)当一回事吧?!总觉得还有大把大把的青春可以随意挥洒,可心的人儿会不断涌现。直到有一天,女的人老珠黄,人老色衰,再也没有异性看她第二眼时,她才会明白弄堂口的虎子哥对她不变的情意是金子难换的。男的也同样如此。退休了,不在外位了,或者公司倒闭了,才会懂得对自己不离不弃、患难与共的糟糠之妻、黄脸婆是无价之宝。 为什么我们都要做事后诸葛亮?为什么我们要吃足了苦头,才会懂事和成长?这大概是由人类喜新厌旧、嫌贫爱富、好高骛远、眼高手低的劣根性决定的吧? 人类,自私利己、贪得无厌、追求虚荣、浅薄幼稚……上帝,这个万能之神,怎么创造了这帮低俗、可鄙的子民呢? 也许上帝也不是万能的,所以,人类的成长需要时间和经历,要像潘力一样,只有在油里煎三次。在水里煮三遍,才会学聪明,才会变踏实。 那么,这么看来潘力同志还是孺子可教的。 当四月的樱花开遍东瀛列岛的村村寨寨。开满山坡田野时,潘力也走马上任了。他终于告别了居酒屋和酒店清扫的工作。 当他把自己在大学当上正式助教,以后将有稳定收入,并有望成为教授的消息告诉那位经常打骂他的主厨时,主厨的脸上先是掠过一丝惊讶,然后是嫉妒,羡慕和绝望的表情逐次显现。潘力看着主厨风云变幻的脸色,心情爽极了,比三伏天吃冰激凌都痛快一百倍啊! 他知道,主厨这辈子永远走不出这间小小的、又臭又热、又湿又油的六平方米小厨房。他永远只能埋头和鱼虾、菜肉。米面打交道,干着最辛苦的活儿,拿着最低的工资,在客人面前永远抬不起头(当然,笔者要申明一点。这些都只是潘力本人的想法,它绝不代表笔者的想法。笔者认为每个人生来平等,职业只有喜欢不喜欢,而没有高下贵贱之分。) 而潘力,在厨房做苦力只是暂时的,是人生的一个小小过渡,或者说是一种社会学习和历练。他以后再来居酒屋。就是客人,是上帝,他叫主厨朝东,主厨绝不敢朝西。如果他愿意,还可以找找主厨的茬,乘机给他一个大嘴巴子。报复一下,谅他不但不敢回打、回嘴,还要像封建社会皇上打臣子那样,要叩谢皇恩呢。日本,就是这点好。谁出钱谁大,谁是客人,谁就是上帝。 但是,潘力才不会报复主厨。一个强者是不屑与弱者计较的。主厨已经够惨的了,一个日本人,祖祖辈辈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怎么混得还不及一个外来户呢?也忒差劲了吧!!!嘿,我潘力和你较劲的话,就是贬低了我自己。 主厨似乎是潘力肚子里的蛔虫,他收起一贯爱理不理、不苟言笑、居高临下的表情,对潘力换上一副近似于献媚的谄笑,“潘桑,以后,你可要多来我们居酒屋里捧场呀。不但你要多来,还要多介绍你的学生来呀。我们这个鸡毛小店,能出你这么一位大教授,是几世修来的洪福啊。到时,你要看不顺眼、觉得憋气的话,就朝我甩大嘴巴子好了。我要是哼一声,皱一下眉,哭喊一嗓子,身体动一动,你就臊我好了。” 潘力被他这么一说,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哪里哪里。以后我会来捧场的。毕竟在这里工作了这么多年,还是有感情的嘛。” 主厨被他这么一说,鼻子发涩,眼圈发红,嗓子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看看天色已晚,快到打烊时间了,外面客人不多,也吃得差不多了,就让厨房的几位手下暂时停下工作,指挥他们去冰箱拿出了两瓶上好的清酒,还叫二厨用清柳蛤、竹筴魚、鲍鱼、大马哈鱼子、海胆、虾、鲣鱼、螃蟹、大马哈鱼等拼了一个大号的生鱼片拼盘,又搞了一些盐煮毛豆、土豆沙拉、烤青花鱼、芝麻泥凉拌菠菜、关东煮、金枪鱼大油脂肉、铁火卷、干瓢卷、厚烧鸡蛋、烟熏比目鱼等菜,拉着潘力和弟子们坐下来。 潘力说:“主厨啊,您不要命啦!万一老板这时突然走进来,被他发现的话,还不炒了你的鱿鱼啊。” 主厨说:“如果老板知道我是在替他宴请、欢送一位未来的教授,为他做广告招揽顾客的话,他表扬我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解雇我呢?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主厨说的是,说的是。” “老板是个明白人,他老人家若是知道潘先生您高升的话,他早屁颠颠的来了。” “来,让我们大家一起敬大教授一杯。” “祝潘先生您事业辉煌。不要忘了我们这些苦命的厨子哦。”弟子们附和着主厨,纷纷站起来轮番和潘力敬酒,说着恭维动听的好话。 潘力本身就没有什么酒量,被大家这么一灌,没几个来回就腾云驾雾起来。喝到最后,居然和向来恨得咬牙切齿的主厨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还在大伙儿的起哄声里,互相喝了交杯酒。 那天,是几个小厨子把他送上出租车,并抬回家的。他生来第一次喝得如此酩酊大醉,人事不知。回家后,小厨子给他做了碗醒酒汤灌下去,才告别而去。 半夜,他爬起来吐得翻江倒海,搜肠刮肚,但是,脑子清醒了许多。他的心里是高兴的,他终于得到了尊重和承认。 为什么我们都怕被别人小瞧?为什么古往今来这句话流传不息:“人争一口气佛受一柱香”?人类最致命的弱点,不是好色、爱权和贪婪,而是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潘力想当教授,为什么,归根结底,是希望得到前妻的认可。 认可,外界的认可,是我们人类奋斗的动力和源泉(笔者很赞成潘力的想法。笔者为什么写网文?同样是希望得到读者和编辑的认可。读者的一个推荐、一个点击、一个订阅都是对笔者最大的支持。一边工作一边写作的滋味,不在其中的人是很难体会到内里的酸甜苦辣的。这半年多,笔者每天几乎不断更得写,写到咳嗽不止,咳得五脏六腑都疼,这是为什么?说到底,就是为了得到编辑、读者的认可,这是我写作的最大动力。有人说,写网文是为了钱。我不赞成这个说法。写手中能成为大神的寥寥无几,大多数都是大神的垫脚石。为什么这么多人前赴后继在写,首先当然是出于对网文的热爱,还有一个是希望得到认可。) 潘力躺在他不满十平方米的、摇摇欲坠的、散发出阵阵陈年臭气的破屋子里,心中感概万千。 这间屋子承载了他无数的辛酸和苦难,它是他在日生活、学习、工作、奋斗的见证人。不久之后,他们就要分手告别了,但是,在这里的一点一滴,都将在他的人生里留下难以磨灭的烙印。 已是万籁俱寂的深夜了,路上的汽车声几乎都听不见了,潘力却越来越清醒,像刚从香甜的晨睡中醒来。他突然感到一股无边的寂寞,他非常想和谁说说话,聊聊天,但是,想半天却想不起一个可以马上抓来听他倾诉的人。 他知道,他的人生其实是非常失败的。就是得了博士又怎样?连一个知心的朋友,不,连一个普通的可以唠唠嗑的朋友都没有,这样的人生可以说是成功、幸福的人生吗? 他不但没有朋友,更没有妻子,没有孩子,没有家人,只有一个老母亲孤身一人生活在国内,每天盼望着他学成归去,衣锦还乡,光耀门楣。潘力辜负了她老人家的期望,他一直躲在日本不敢见她。屈指算来,潘力已经有十年没有回国了。没有回国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买不起飞机票。不过,现在他有机会亡羊补牢,报答老人家了。对,首先要回国看望一下慈爱的母亲,然后,要找一个温柔懂事的红颜知己。 潘力望着暗蓝色的夜空,对自己说。 第二百三十五章 辉煌和没落只在一瞬之间(二) 在经历了生平第一次痛并快乐的酩酊大醉之后,潘力又醉了一次。(.无弹窗广告) 这是在酒店清扫班的大妈、大婶们为他举行的送别会上。 送别会的会场设在位于东京新桥一家中国餐馆的二楼。这家餐馆在日本关东地区赫赫有名,名字取得吉祥、响亮并十分富有中国特色,叫做“龙凤阁”。 从这本书的开头一直看下来的读者,您一定对“龙凤阁”这家餐厅记忆犹新。 是的,它是由肖诗名义上的叔叔,实质上的父亲,桃花岛大主管肖博达投资,由肖诗亲手企划、创办并和春香一起共同管理的餐厅。 为了和“那家酒楼”竞争,“龙凤阁”高薪从国内聘请了一流名厨,由演艺界明星做活人广告,以割肉价招揽顾客。因其味美价廉蜚声东京一带,并被各大媒体隆重报道。 许多日本人为能在“龙凤阁”吃上一餐饭,不怕日晒雨淋,不惧冰雪风寒,在马路牙子上站等几个小时。 最鼎盛时期,“龙凤阁”连锁店在日本全国大小城镇竞相开花,差点成为上市企业。 清扫公司的大妈、大婶们对这家古色古香、高档精致、装修豪华、美味可口的餐厅充满了热烈的好奇和向往。能够在这里吃上一顿正宗的中国菜,是她们梦寐以求的愿望。终于,借着潘力辞职这股东风,她们的梦想成真了。 这天,大妈、大婶们脱下了清扫时那套从不离身的灰不溜秋、毫不突出女性特征、刻板得像千年修女、怎么洗都洗不净一股咸酸味儿和泥腥味儿的工作服,穿上了她们衣橱里最漂亮、最时尚、最昂贵的出门服装。 她们虽然在清扫时也化妆,把脸刷得跟粉墙似的,但是,她们最多只能在白皙上下下功夫,她们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她们的的妆容不能过度。(.) 想一想,如果我们在酒店上洗手间时,看见打扫的大妈、大婶们一个个打扮得像妖精一样。甚至比客人都漂亮,盖过了客人风采的话,会有什么想法?我们一定是不愉快的。对吧?我们付了钱,我们就是酒店的主人。一切应为我们为主,大妈大婶只是为我们服务的,衬托我们的,她们怎么可以喧宾夺主呢? 所以,这些爱美爱到病态的日本大妈、大婶们,其实是很可怜的,她们出于崇高的职业道德,不能打扮能美一点。 日本是个服务至上的国家,客人是新娘,服务员是伴娘;客人是上帝。服务员是奴仆;客人是舞台上的主演,服务员只是跑龙套的匪兵甲、匪兵乙。 这帮可怜的大妈、大婶们,已经告别了她们最美丽风华的青春岁月。 年轻时,她们走在路上回头率也是百分之二百,那是。她们挺胸收腹,趾高气昂,她们是这个世界的女皇,地球匍匐在她们的脚下发抖。 现在,虽然她们每天拼命喝胶原蛋白,吃多种维他命、矿物质,有的还偷偷拉皮、去皱、打美容针。但是,无可奈何花落去,再先进的高科技也挽不回即将腐朽的青春。 皱纹爬上了她们的前额、眼角、唇角、脖子,她们尖润的下巴鼓胀起来,出现双下巴,她们的肚子用腹带也收不紧。像层层干涸的梯田,她们的指甲失去了光泽,开裂倒翻。 今天她们终于逮住了一个可以尽情展示自己美丽的机会。虽然,这个美丽是在脸上、身上画出来的。 她们精心上过妆的脸滑腻紧致、容光焕发。她们不但细心打理了皮肤,而且。画了眼线、描了眉毛、粘了眼睫毛、贴了透明去皱胶带纸,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五、六岁。浑身上下散发着经典香水香奈儿五号杳渺飘忽、性/感馥郁的幽香。 潘力这几年受够了大妈、大婶们的欺负。她们把最重、最脏、最苦的活儿一股脑儿推给他干,并且,对他干的活儿横挑鼻子竖挑眼。 平时,潘力是她们的出气筒、受气包。她们在家受了孩子、丈夫、邻居的气,工作时,就把气撒在潘力身上。对他说话很不客气,从来不用敬体,统统都是命令体,听上去粗暴、刺耳、蛮狠。 她们互相之间说话时,常常以潘力为话题,明明潘力就在一旁干活儿,但是,她们根本不把他当成一个有感情的人,话里话外,含枪带棒,连讥带讽,好像一个老爷们混迹在大妈、大婶群里做清扫是一件多么丢脸的事。 潘力为了交学费,为了活下去,为了拿到博士学位,什么屈辱都忍了下来。他心里对这帮臭娘们真正是厌烦透顶,宁愿自己干最苦的活儿,也不愿意和她们多接近、多说话,惹不起我躲得起。 今天,他居然能和她们亲亲热热、和和气气团坐在一起推杯换盏,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这顿饭是大妈、大婶们请客。“龙凤阁”可是价钱不菲啊,她们出大血啦!这对把一个铜板看得比门板还大,一分钱当做两分钱用的大妈、大婶们来说,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潘力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大妈、大婶们围绕着他,笑得花枝乱颤。她们搜肠刮肚说着能想出来的好听话、祝福话、恭维话,轮流举杯向潘力敬酒。 还有一个大妈自告奋勇专职负责给他夹菜、撤盘子、倒酒、端杯子。她们不让服务员干这些,说以后没机会伺候大教授了,也让她们过把瘾,沾点教授的洪福。其实,潘力觉得,她们是看到“龙凤阁”的服务员小姐一个赛一个水灵,她们怕被比下去,干脆就把那些女孩子挡在“千里之外”,眼不见为净。免得坏了她们今天重温青春的兴致。 潘力思忖,为什么今天大妈、大婶们的态度会起三百六十度的大变化?为什么视一钱如命的“守财奴”们愿意为他敞开自己的钱袋?一切都是因为潘力当上了助教,并有望有朝一日成为教授。 “一滴水可以反映出太阳的光辉”,从她们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来看,从古到今,五洲四海,人类都是势利透顶的。 以前的人,以衣冠取人。进入现代社会后,从衣服、外表上已看不出什么高低贵贱了,就转而从职务、工作和财富上来判断一个人的价值所在。 没有人愿意结交比自己差的、穷的、弱的人。因为,和这样的人做朋友,一,没有值得炫耀的;二,不但占不到任何便宜,反要被对方所利用;三,对方运气差、气场弱,会把自己的精气神给吸走,以后跟着一起走霉运。 现在,我潘力扬眉吐气了!瞧,这帮大妈、大婶们一个个就像看见奶油蛋糕的苍蝇一样围了上来。以后我一旦做了教授,就成了她们炫耀的资本:“我曾经和某某一起工作过呢。” 潘力讨厌这种势利、庸俗、唯利是图、人与人之间毫无真情实感的社会,为自己是其中一份子感到悲哀、郁闷,为自己以后还不得不混迹于其中感到伤心、寒心。 当然,这些都是潘力内心深处隐秘的心理活动。现在,他已经学会巧妙地掩饰、伪装自己。他一边在心里鄙夷、唾弃着大妈、大婶们,一边喝着她们斟的酒、夹的菜,和她们谈笑风生,互相吹捧。 这帮大妈、大婶中,有一个姓大田,是所有大妈、大婶中最奸、最坏、最油滑、最阴险的一个。她善于拉一派打一派,无事生非,挑动群众斗群众。对公司的上层笑得比蜜都甜,对异己则是诡计多端,毫不留情,痛下杀手。 大田工作时总是磨洋工,出工不出力,能少干就少干。但是没有人敢说她一句。因为,她一肚子坏水,又长着一张利嘴,嬉笑怒骂,撒泼耍赖,指桑骂槐,没有人说得过她、斗得过她。她不是老板胜似老板,在酒店里耀武扬威,不可一世。许多人看不惯她的所作所为,不屑为伍,辞职离去。也有些人,在她的强势之下,成为她忠心不二的爪牙和打手。 潘力最厌烦的就是这个大田。他曾经做过无数次的梦,在梦里他成为一名张扬正义的大侠,大田是邪教组织的黑老大,在和大田的生死搏斗中,他一刀刺中大田的心脏,手刃了这个作恶多端、祸害社会的人类渣滓,把她的头颅割下来下酒喝,把她的心肺挖出来炒着吃。他常常在这个血淋淋的梦里醒来,体会到一种复仇后的快感。 今天,这个他一看见就产生生理厌恶的臭女人,就坐在他身边,还不时和他碰杯、干杯。他尽量不看她的眼睛,也不和她多说话,因为,他怕自己在无意识里会暴露出对她的厌恶,他怕会把梦中的杀气带到现实中来。 一个人心胸再博大,对曾经加害过、侮辱过自己的人,总是难于原宥的。 潘力是一个比较尿的男人,他的报复只能表现在睡梦里、深层次的意识里,他现实生活里,用自己的成功来报仇雪恨。 “潘先生,我代表大家敬你一杯,祝你的前程如旭日东升光照人寰,祝你早日当上教授。”大田站起来向潘力敬酒了。她那倒立三角眼眯成一条缝,仿佛刚吃过羊羔的血盆大口里牙齿歪七扭八,潘力看后,恶心欲吐。 他闭上眼睛,在众目睽睽之中饮尽了杯中的五粮液。突然,肚子滚过一阵剧痛,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起来。“哇”地一声,他把吃进去、喝进去的酒菜、面饭统统呕吐了出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 辉煌和没落只在一瞬之间(三) 潘力为了庆祝如愿当上大学助教,迈上了成功坦途的第一步,特意去大学财务部预支了半个月的薪水,在三越百货公司定制了一身高级西服。(.) 试穿时,他站在三面等身大的穿衣镜前,前后左右,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自己,突然有了一个新发现:自己的身材特别适合穿西服,换一个说法,就是,自己天生是穿西服的命。 潘力的个子在东方人里不算矮,脸长得也不赖,但是,他有一个致命缺点,就是,两条腿有点弯,呈内八字型,不知是否和腿型有关,他总给人一种微微驼背的感觉,其实,在近处细看,他背脊挺直,坐姿、站姿像一个标准军人。 西服很好地掩饰了他身材的缺陷。尤其是定制的西服,在一些细微的关键部位处理得非常巧妙,它能起到扬长避短的作用。 这也是成衣和定制衣的区别所在,一份价钱一分货,不服不行。潘力这身衣服就是如此,价格说出来令人咋舌,把预支的薪水用得精打光。不过,一向嗜钱如命,有“葛朗台”之称的潘力这次没有心疼不已,反而觉得这钱花得值。 您瞧,这天,潘力穿戴一新,手拿书本、粉笔进入了教室时,所有老外看见后,都停止了说话,他们转脸侧身盯着门口,黑色、蓝色、棕色、褐色的眼珠子齐齐瞪着他,身体一动不动。空气里弥漫着似乎可以触摸的惊奇、惊讶和惊艳。 上课的铃声响了,老外学生们才缓过劲来,他们异口同声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潘先生,您好帅啊!” 跟潘老师学习了两年日语,他们到今天才发现自己尊崇的老师除了敬业外,还是一个蛮有魅力的男子汉。 潘力不由感叹:老外学生也是人啊。[.超多好看小说] 潘力和他们相处两年整,有时候觉得他们仿佛来自于另外一个星球。他们头发自然卷曲,皮肤像劣质刷墙粉,体味浓重。狐臭加香水,模糊不定中透着几分可疑。他们鸟语说得飞快,电脑打字神速。为人处世,有时比雷锋叔叔还要雷锋。有时却为屁大的事争得面红耳赤,甚至法庭相见。 今天他们的反应,让潘力长舒一口气。原来他们同样喜欢美的事物,美的人物,并从中得到心灵的愉悦。 这天,上课气氛特别好,尤其是女学生们十分配合。 这以前,常常有些学生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懂多国语言,见识多广。不太把潘力放在眼里。 他们这么做也不无道理。 亲,你想啊,他们千里迢迢来日本学习日语,凭什么要派一个母语为汉语的中国人来当他们的老师,教他们日语呢?换了是您。一定也想不通、不开心,是不是? 虽然潘力是个大博士,但是,一个博士的日语不一定能好过一名日本家庭妇女。 这帮高鼻子外国人自然不答应,去学校抗议,要求换老师。他们的理由是,潘力的发音里有浓重的外国口音。他们希望学习纯正的东京发音。强烈要求学校派一个土生土长的日本老师来。否则,就退学,还要在网上臭学校。 系主任、潘力的导师接待了前来抗议的学生代表。他平静地听完了他们的要求后,首先问道:“潘先生工作态度怎么样?” 学生代表说:“无可挑剔,他是一名认真负责的好老师。” 导师点点头,接着问第二个问题:“潘先生的日语。除了发音外,语法错误多吗?” 学生代表把两手一摊,耸了一下双肩道:“我不是日本人,无法做出正确评价。(.好看的小说)” 导师继续问道:“你们跟他学了两年,觉得有收获吗?” 学生代表转了转他们蓝莹莹的眼珠子。回答说:“潘先生在汉字教学方面比较有办法,我们都觉得汉字枯燥难懂,但是在他教授下,学汉字像学画画儿一样生动、形象、有趣。” 导师请学生代表坐下,拿出一把日本山口县出产的乳白色萩烧茶壶给他们沏了一壶日本最高级的玉露绿茶。 学生代表们喝得满头大汗,啧啧称赞,十分过瘾之际,导师微笑着开了口:“听了你们的话后,我得出的判断是,潘先生除了发音有外国口音外,作为一名日语老师,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地方。我的判断正确吗?” “您真是一针见血,看到了问题的实质。我们既然交了高额学费,当然希望跟日本老师学习。我们不希望将来说出的日语带中国腔。” “那你们可以转去别的学校学习。请潘先生做老师,不是某个人的主张,而是教授会全体通过的,也就是说,是学校的方针。” 学生代表吃惊中带着愤怒说道:“系主任先生,您这是要赶我们走吗?日本是一个服务至上的国家,我们可是上帝啊。我们不来学习,不交学费,学校的收入从哪儿来?老师们的工资怎么解决?” “你们也承认是来学习的,这下我们就有共同语言了。你们来日本学习之前,一定查阅过我们学校的教学情况、教学环境、教学理念和方针,对吧?” 导师看学生代表不无迷惑地点了一下头后,继续说道:“你们一定对我校的教育方针、教学理念有认同,才会选择我们学校。我们认为,潘先生之所以是一个合格的老师,是因为他花费了七年时间,研究如何教外国人学习日语,虽然他的发音也许不纯正,但是,很多非英语国家的英语老师基本上都是本国人,他们教出来的学生不都在托福、雅思考试里获取了高分吗?这些人后来不都成为了优秀的英语专家和翻译吗?二者的道理是一样的。” “况且,现在学习外语的手段很多,可以听cd、看原版电影、读有声读物、在网络上和母语话者聊天等等。和老师呆在一起的时间是很短暂的,所以老师的发音对学生构成的影响是细微的。尤其是像你们这样的留学生,身处的语言环境非常好,每天可以接触到大量的语言信息,电视、和周围人交谈、购物饮食时语言的运用等,所以,你们没必要太在意一个和你们一星期只见两次面的老师的发音。你们跟他学习,是学习怎样快速、有效地掌握外语的方法,他对你们呢,是进行一种科学的语言训练。” 学生代表听到这里,茶也不喝了,他头上冒出了汗。这次冒汗不是因为玉露茶太烫太香,而是因为导师的话让他汗颜,他完全心服口服了。 因为有过这样一个过节,所以潘力特别在意学生们对他的看法、接纳程度和喜爱程度。 今天,一身衣服就换来了一片赞扬之声,让他感到意外之喜,也感到这些学生虽然都长得人高马大,但其实都还是天真可爱的孩子。 不知是不是服装带来的奇效,由于没有得到验证,不能妄加猜测,一位叫做玛丽娅的法国女孩突然对潘力产生了爱情。 都说世界上法国女子最美艳性感、最浪漫多情,这话似乎不无道理,因为玛丽娅为这句话做了最好的注解。 玛丽娅长着一双白人女子特有的蓝眼睛,在潘力看来,它就像世界遗产九寨沟的湖水,蓝得令人沉醉、神往,带着一股神奇魔力,只要看上一眼,就会被深深吸引,恨不得跳入湖中,做一株湖中的水草,和那蓝色融为一体。 玛丽娅的脸是典型西方美女的脸,我也不多加描述了,请亲们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浮现一下蜚声世界的法国著名电影演员苏菲玛素那张既清纯又性感、男女老少通吃、美得无可挑剔的绝世容颜吧! 玛丽娅的美貌、风韵、气质一点不输于这位大名鼎鼎的明星。据玛丽娅说,法国女子都长得像苏菲玛素,不过,很多人不愿意从事演艺表演。这句话的意思可不可以这么理解,就是如果玛丽娅有志于演艺事业的话,她就是另外一个苏菲玛素。 我们就不多八卦和探索了。最近,寻根究底的人肉搜素风行一时,笔者也深受影响,不好,很不好,凡事留有一点神秘感比较英明。 言归正转,一位法国美女突然爱上了自己的老师潘力。潘力呢,虽然很吃惊、很感动、很受用,但是一下子找不到感觉。虽然,没有一个男人不喜欢美女,但是潘力心目中的美女应该是东方女子,她袅袅婷婷,娇羞可爱,等着男人去追,而不是她去追男人。 哦,这么一想,潘力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他为什么对玛丽娅没有感觉,那是因为玛丽娅太主动。像潘力这样保守型的男子,不喜欢主动出击的女孩子。 但是,玛丽娅才不管你是保守还是不保守,她是西方人,她敢爱敢恨,直截了当,不躲不藏。她不会为一个男人改变自己,即使这个人是自己深爱的人,她也不会为他改变。 玛丽娅面对全班宣布:“童鞋们,听好了,我爱上了潘先生。我请求,一,女孩子不要和我竞争,谁竞争谁死;二,男孩子要帮助我,帮我去赢得潘先生的爱。” 第二百三十七章 辉煌和没落只在一瞬之间(四) 法国女孩子热情似火,浪漫无羁,她们一旦爱起来,全神贯注,排山倒海,一往直前,势不可挡。(.无弹窗广告) 自从玛丽娅当众宣布她的爱情后,就像一个跟屁虫一般跟着潘力到东到西,甩不掉挣不脱。 她选修了潘力开设的所有课程:日语语法,日语精读,日语泛读,日本时事,汉字书写,日语作文。 每天一大早,她打扮得像花骨朵一般站在校园正门,等待潘力;中午在学生食堂吃饭时,她总是时机凑巧地排在潘力身后;上课时,她坐在教堂最前列,两只眼睛像聚光灯一般追随、紧盯着潘力不放,她日语学习特别卖力,日语水平突飞猛进;晚上,潘力下班时,她背着书包,站在办公室门口,等他一起坐电车回去。 她还为潘力搬了家。潘力工作的大学位于东京目白车站,潘力升任助教后,搬到西武新宿线的田无居住。玛丽娅原来住在千叶,那里离成田国际机场比较近,对于喜欢旅游的玛丽娅来说,是一个十分合适的选择。 可是开学后不久,她搬到了鹭宫,这是西武新宿线上的一个车站,坐快车离田无两站路,大概十分钟左右。 此后,潘力和玛丽娅在电车上常常邂逅而遇。 潘力被这个姑娘的浓情蜜意搞得张皇失措。他才升任助教,正打算在事业上好好做出一番成绩来,对谈恋爱不太热衷。当然,他对玛丽娅不无喜爱,有美女求爱,面对如此艳福,哪个男人说讨厌的话,那一定是矫情。只是,他觉得爱情来得不是,他还没有做好迎接的准备。 就这样,一个是风度翩翩的才子型男老师。一个是艳丽超群的热情型女学生。他们一个故作冷淡,拒美女于千里之外,一个不以为意,爱得死无活来。[.超多好看小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在大学里一个躲避,一个追赶,形成校园一大景观。 日本和中国不同,他们春季开学。时间过得飞快,三个月后,季节进入了夏季,可是,潘力和玛丽娅之间一冷一热的关系依旧持续着。 这是一个人人喜欢八卦的时代,关于潘力和玛丽娅的故事在m大学传得人尽皆知。连对生活俗事相当漠然的系主任都耳闻了。这天,系主任在校园里遇见潘力。停下脚步,关心了一下他的工作后,马上问起了他和玛丽娅的关系。 潘力当然一口否定,还说,西方女孩太热情。吃不消。 导师是个鉴貌辨色的聪明人,听懂了潘力的意思。他笑了笑没再问下去,只是拍了拍潘力的肩膀,勉励他好自为之。 无巧不成书,就在这同一天,下班后,玛丽娅热情邀请潘力去看电影。电影的名字叫“相棒(中文翻为搭档)”。主演水谷丰是日本老牌艺人,演技高超,是深受日本民众喜欢的艺坛常青树。 潘力一向对电影、电视剧、小说、戏曲什么的不感兴趣,从不涉猎其中。什么“相棒”呀、水谷丰之类,他听说过,但从没想过要去看看。 他正想开口拒绝。玛丽娅在嘴唇边竖起了右手食指,示意他闭嘴,然后对他说道:“潘先生,您总是教导我们,掌握一门外语。不但要学习语法、发音,更要了解对象国的风俗文化、历史人文,否则,外语就是说得再流利,发音再纯正,也不能讲他的外语炉火纯青。电影,也是文化之一。我们一起去深入探索一下这部系列电影在日本大受欢迎、经久不衰的原因吧!我想,它一定和日本的国民性大有关系。” 潘力觉得玛丽娅的这番话颇有道理,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很入耳、很中听。但转念一想,不对,上了这个小妮子的圈套,她这是把潘力的学术思想、理论纲领拿出来现炒现卖,讨她欢心呢。不过,有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信徒,潘力很是颇为感动的。 潘力思忖,是的,要学好一门外语,一定要全方位地了解对象国。自己在这方面,是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作为一名日语语言学专家、学者,对日本的了解还不及一个新来乍到的法国人,惭愧啊! 他不由想到,常常看到这样的现象,一些说着满口流利日语的中国留学生,在和日本人交往时,由于不懂日本的风俗人情,闹出很多笑话。 比如说,在日本,踏入榻榻米房间时,必须脱鞋后,穿着袜子进入,绝不可以穿鞋,包括室内拖鞋。而一些留学生穿着室内拖鞋昂首阔步,长驱直入。 今天,玛丽娅的邀请让他颇为动心,他突然没来由地产生了去看一下这部被称为“国民电影”的兴趣。 但是,一想起是和玛丽娅单独观看,他又产生了犹豫,止步不前。 他实在没有心思去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而且,在保守的日本社会,师生恋受到很多人的抵触,大有利用权力谋取私利之嫌。他一直以道德高尚自居,不想趟这趟浑水。 就在他打不定主意,万般为难之际,班里的两位男学生从走道的另一端踱了过来。 一位是英国留学生,一位是印度留学生,他们都是玛丽娅的崇拜者和爱慕者。 “潘先生,我们也打算去看呢。一起去吧!”他俩极力邀请潘力。 潘力盛情难却,又是四人同行,也就不再坚持了。 果然是一部非常精彩的电影。主演水谷丰宝刀不老,把一个怪才警探演绎得栩栩如生。 两个小时,挨着倾城倾国的绝世美女玛丽娅,坐在黑洞洞的电影院里,看银幕上英俊潇洒的二号男主角和美艳迷人的女主角谈恋爱。潘力的目光直盯着银幕,眼角的余光不时擦过玛丽娅高耸的胸线,那是一对成熟诱人的乳房,在一片暧昧的幽暗里,静静散发出无尽的诱惑。 潘力渴得嗓子冒烟,他不时咽下一口口水,后悔入场时没买瓶水。 大概是嗓子干渴惹的祸,他的思想不像开始时那么集中于电影情节,渐渐离开了美丽动人的女主人,满脑子出现了玛丽娅的脸蛋和身体,他为自己的无聊、下流和无耻而震惊,暗暗谴责自己。但是,他的思想是一匹脱缰的野马,不再受制于骑手,在芳草无边的春天田野上撒开了四蹄超前狂奔。 潘力被自己狂野的想象给吓傻了,他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玛丽娅的手,白嫩修长,在黑暗中闪着银光。它就搁在离他不到五厘米的地方。只要装着不经意地碰一下,玛丽娅一定会抓住潘力的手。潘力想象着她的手,一定肌肤晶莹,极富弹性。他还从来没有拉过一个白人女孩的手,没有搂抱过、亲吻过……。他不敢再让自己的思绪信马由缰,他怕,到底怕什么?他不敢想。 玛丽娅似乎和他心有灵犀,她突然一把抓住了潘力的右手。这时,银屏上,二号男主角正在拥吻那位美丽得不可方物的女主角。他们的身子合二为一……在人头攒动、黑咕隆咚的影院里,似有若无的叹息声、惊叫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潘力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玛丽娅一把扯断了戴在脖子上的细巧的金项链,用它把自己和潘力的手紧紧绑在了椅子扶手上。然后,转头侧身对潘力挤了挤眼睛。 一腔热血从潘力脚底心“忽”地一声喷涌而起,直冲脑门。 玛丽娅还在一动不动定睛瞅着潘力。她似乎颇为欣赏潘力的神情,调皮地笑了一下。然后,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身过来,在潘力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 近身之时,玛丽娅开胸极低的v字领t恤塌下去,门洞大开,两只丰满的巨乳像欢快的皮球一样弹了过来,在潘力眼前展露了无限春光。 几秒钟后,玛丽娅复归原位,若无其事继续看电影。可是,那瞬间的冲撞、被咬的疼痛、波涛汹涌的景象,让潘力内心发生了巨大的核裂变。潘力对玛丽娅产生了一股不可抑制的、巨浪滔天的激情,潘力把它称之为爱情。 爱情,就这样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电影院里来到了潘力心中。 他在爱情上不是一张白纸,他有过一个男人最美好的回忆。 他的前妻相当漂亮,人也聪明能干。他们是在大学里谈的恋爱。当时,两情依依,山盟海誓,头可断血可流爱情永不变。可是,在他苦读博士,没有很多收入,也看不到前途的日子里,妻子和英国小白脸私奔了。 有过这样的挫折和打击后,潘力不太敢相信爱情了,他害怕付出的感情收不回来,害怕有朝一日被弃之如敝帚。 现在,他愿意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让自己的人生在事业、爱情方面获得双丰收。尤其是玛丽娅是个法国人,是个白人,这将是一个重型炸弹,给前妻带去极具杀伤力的冲击波。你的小白脸是英国人,有什么了不起。我的爱人还是法国人呢! 银幕上继续演绎着生离死别的爱情,潘力的情绪已经安定下来。他俯下身去,吻了吻和他的手被绑在一起的玛丽娅的手。 第二百三十八章 辉煌和没落只在一瞬之间〔五〕 “人生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句唐诗是潘力心情的最好写照。 教授的桂冠(将来时),如花的女友,稳定的收入,良好的职业和社会形象,他的人生充满了阳光、浪漫和希望。 他甚至希望,时间就此停住脚步,把这幸福的一刻凝固不动。 他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有一份喜爱的工作,有一个解语的知己,即使不是教授,已经非常满足了。 春学期在幸福的眩晕中悄然度过,暑假来临了。 日本大学的暑假时间很长,从7月底放到9月底,有整整两个月的时间。 玛丽娅是一个疯狂的旅行爱好者,尤其对东方世界悠久的文明、古老的文化和充满异国情调的景致具有不倦的热情。 虽然和潘力正处于热恋之中,爱得难舍难分,但是,在玛丽娅心目中,旅行是生命中至高无上的存在,爱情在它面前也要让路。 西方女子的价值观不同于东方女子,即使爱得热火朝天、死去活来,也绝不会为对方委屈自己一分半点。 才放暑假的第二天,玛丽娅就打好背包上路了。 早在半年前她就计划好了这次暑假之旅。 她和几位欧洲留学生打算去台湾做环岛游。在台湾,他们将全程骑自行车,拒绝乘坐电车、地铁、子弹头列车、公交车、飞机等现代化交通工具。 他们随身携带帐篷,露营在海边、山间、公园里、森林旁,全身心地体验台湾的山水之美。 除此之外,他们还准备了煮饭的锅、保温的饭盒、防风的火柴、防雨的鞋子、轻薄如纸却比羽绒还保暖的太空毯、钓鱼竿、潜水照相机等五花八门的器具。 就是在旅行途中,玛丽娅也不忘美丽,她准备了好几套衣服,有登山服、钓鱼服、旅行服、骑车服、游泳服等。这些服装件件精美异常,潘力根本没有见过,据说都是名牌。一件要三四万日元(折合人民币2000多元)。 潘力在服装上的知识只有小学生水平。他一直以为只有礼服裙、西服套装这些正装才有名牌,不曾想原来运动服、旅行服也很有讲究,有大牌和小牌的区别,登山时可以穿迷你裙。钓鱼时的雨靴时尚优雅………… 虽然他不希望和玛丽娅分开两个月,但是,他知道,女权主义十足的玛丽娅不是他能挽留得下来的。与其哭哭啼啼地恳求她,不如欢欢喜喜送她走。 潘力压抑着满心的凄凉,把玛丽娅送到了羽田机场。 玛丽娅当着众伙伴和来来往往的旅客,流泪满面。她扑在潘力怀里,喃喃说着火热的情话,把淡红色的唇印印满了他的脸、脖子、手臂。 潘力不习惯这样的爱情表达方式,他被动地承受着。 最后。分手的时候到了。玛丽娅突然在潘力手臂上狠狠咬了一下。潘力疼得叫了出来。 玛丽娅看见后,高兴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容美丽极了。 “我们有两个月不能见面,这个咬痕是我送给你的临别赠礼。别忘了我,要等我回来。”说完后。玛丽娅满满地拥抱了潘力,她的头埋在他的胸前,眼泪把潘力的衣服弄湿了一大片。 驴友们在边检入口挥动着手里的护照一个劲儿地催促她,可是,她一动不动,像一只鸵鸟,埋在深深的砂砾里,对世界视而不见。 潘力看不下去了。推推她的肩,说道:“玛丽娅,该走了,飞机要起飞了。” 玛丽娅的头贴得更紧了,嗡嗡的声音从潘力的胸口处发出来,闷闷的。听不太真切。由于玛丽娅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潘力还是听明白了。(.好看的小说) “潘桑,我不走了,我舍不得你,我爱你。” 潘力是玛丽娅的老师。在他们交往之前,玛丽娅尊称他一声“先生”,谈恋爱后,玛丽娅改了称呼,叫他“潘桑”,以示关系平等和亲密。 潘力和玛丽娅就这样相依相偎,像一座巍峨的孤岛,挺立在如织的人海中。 来自世界各地的旅客们,大概看惯了恋人们的生离死别、卿卿我我,有的投来不经意的一撇,有的目不斜视自管自擦身而过。 驴友们急得双脚乱跳,一个胆子大点的,不顾三七二十一,上来拉扯玛丽娅。 玛丽娅不为所动,贴着潘力没有任何反应。 这位驴友急眼了,骂了起来:“tm的,你怎么这么不负责!我们都是受了你的鼓捣才决定去台湾的。你现在变卦了,把我们晾在一边,算怎么回事儿呀!你倒是发一句话,去还是不去?不去的话,就和潘先生度蜜月去。别让我们在这儿干等着呀。是不是要上演一出‘羽田机场爱情故事’给我们看啊。” 玛丽娅这才抬起泪光莹莹的脸,对旅伴们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算是道歉。 她深情款款抚摸着潘力的脸,说:“潘桑,我真的舍不得你。突然不想去了。我怕一走,我们的爱情就没有了。这样的心情和感受还是第一次。”说完,玛丽娅哭了。 “我会等你的,你放心去吧,玩得开心点。我们的爱情才开始,好日子在后面呢。”潘力捏了一下玛丽娅粉嫩的脸蛋。 “等我回来。”玛丽娅最后紧紧拥抱了一下潘力,然后,一步三回头,仿佛上刑场一般,带着决绝的神情朝边检处走去。 ……………………………………………………………………… 这个暑假潘力过得非常充实。他每天照旧去研究室上班,写论文,备课,做课件。 秋学期开始,他打算运用电脑来教学。读课文、发音时,老师本人不念,改用事先录制好的cd,这样,避免了他发音不纯正的弱点。 另外,写汉字时,采用电脑软件,这样老师不需要一遍遍在黑板上反来复去书写,既节约了时间,又可以示范得更加准确到位,还有更多时间检查学生的书写错误。 暑期的校园里空旷无人,热毒的炎炎赤日下,知了在拼命拉扯着嗓子嚎叫,绿树和野草吃了催长剂般疯狂地生长,遮天蔽日,满地乱爬。 潘力喜欢这样安静中带着狂躁的校园,他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其乐无穷。 间或他也收到过玛丽娅从台湾寄来的风景秀丽的明信片,上面用歪歪扭扭的日语汉字诉说着她的爱情。 由于她住所不定,潘力没法给她写回信。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到了后期,玛丽娅的来信渐渐稀少了。 学生食堂在暑假期间不开伙,潘力只能去学校外面的小饭馆解决一天三餐。学生食堂由于有校方补助,价格非常便宜。潘力对饭菜的味道一向不甚挑剔,对他来说,学生食堂是最好的就餐去处。 现在不得不在校外用餐,膳食费提高了不少,但是,潘力并没像原来那般心疼。因为,他的收入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了,而且8月份他还拿到了一笔奖金。 老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有道理啊。若不是当年太穷,前妻怎么可能跟英国小白脸跑了呢? 一个人再清高,能清高得过钱吗?就是一个英雄,也得在金钱前低下头啊! 潘力一边吃着小饭馆的牛肉汉堡定食(套餐),一边感概万千。他还发现,小饭馆的饭菜虽然贵了一点,味道就是比学生食堂要好很多,他为自己吃了几年的“猪狗食”唏嘘不已。 这两个月,他还完成了两篇论文的写作。当他把完成稿发给导师看后,获得了导师的满口称赞,还请他喝了酒,鼓励潘力说:“你要好好努力,前途有望啊!” 潘力一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导师兀自侃侃而谈:“一般来说,大学里的老师分成三类,一类很擅长搞研究,他们能写出高质量、高数量的论文来,但是,在教学方面比较弱,也不受学生欢迎;第二类,教学一把手,上课上得非常精彩,通俗易懂,妙趣横生,在学生里也非常有人气,但是一年也写不出一篇像样的论文来;第三类,申请学术经费很有办法,他们有能力从国家、财团得到大批的赞助和经费,但是教学和科研都不出彩。三项全能的教师凤毛麟角,可以说几乎没有,就是两项全能都很稀罕,没想到你还是个科研、教学的双项高手。” 潘力被导师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以前,导师和他的关系有点紧张和疏远。原因是导师觉得他在和玛丽娅的关系上没对他说实话。昨天还告诉他说和玛丽娅没有任何关系,第二天两个人就勾肩搭背行走在校园里旁若无人了。虽然潘力向导师解释过多次,但一直没有得到他的谅解。 毕竟,在风气不开化的日本,师生恋不是被大众赞美和祝福的。导师作为系主任,负有管理监督责任。他也要对上级的垂询及周围的舆论有所交代。 现在,潘力又重新得到了导师的关注和信任,他心中笑开了花。 时间如白驹过隙,两个月飞一般地过去了,秋学期开学了。 虽然白天依旧暑热难当,但是,到了晚上,凉风习习,有了秋天的气息。寂静的校园里又热闹起来,青春的歌声和笑语在蓝色的天空下飘荡。 第二百三十九章 博士之死(一) 古话说得好,“乐极生悲”,“月满则亏”。 这些话应在潘力身上了。 他失恋了。 话说秋学期开学后,玛丽娅和她的驴友们从台湾按期回到日本返校上课。 准确地说,玛丽娅是开学前三天返回日本的,但是,潘力并不知情,他是开学后的第一天在课堂上见到她的。 玛丽娅黑了,瘦了,白皙的皮肤晒成金色的小麦黄,她看上去更飘逸成熟了,夹带着一股子天马行空的超然和不为俗世所羁的洒脱。 她坐在全班四十多名学生中,是那么卓尔不群,引人注目。 潘力不时拿眼角瞟她,为有这样一名出众的女友感到骄傲和自豪。 奇怪的是,玛丽娅不像春学期那样,用热切的目光追随他,当潘力的目光和她在空中相撞时,玛丽娅不再迎视,而是偏开自己的目光。 潘力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是,他是一个有职业道德的老师,他没有被自己的感情牵着鼻子走,在课堂上他严格遵守教师守则,扮演着一个好老师的角色。 下课后,潘力按惯例在教室门口等玛丽娅,她没有出来。 潘力心里“咯噔”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下。他还是不死心,去教室门口张望了一下。 玛丽娅正被同学们围在中央,展示她在台湾旅行时的照片。 潘力凝视了她足足有五分钟之久,玛丽娅硬是没有转头朝这边看。 以前,玛丽娅总是对潘力说,她对他有很强的感应力,在一万个人中可以一眼认出他来;如果潘力走在她后头,哪怕隔着几个人她也能知晓。可是,今天她没有回头。 潘力在教室门口像傻子一样呆望了一会儿,见没有人搭理自己,觉得很无趣。只好一个人悻悻回到了办公室。 课间休息只有十分钟,没等潘力消化、理清自己的心绪,第二节课的铃声响起了。 这节课,是二年级的选修日语课。由于不是必修,学生不太多。 潘力一反常态,他精神萎靡不振,无论如何集中不起思想来,他讲几句课,就看一眼讲台右侧那排落地大窗户。 窗户对面是东京市区一个著名的高尔夫球场,芳草茵茵,树木茂盛,沿大学一侧栽种着各种名贵花卉,在上午金色的阳光里不知人间烦恼、灿烂地盛开着。 大学和高尔夫球场相连的这条小道。被“爱情小道”。由于景色优美,四季鲜花不败,深受青年学子尤其是男女恋人的喜爱。 玛丽娅也同样如此,她常常会在这条小道上散步。在潘力上课的时候,从窗角调皮地探出头来。对潘力放电, 今天,潘力也盼望着那张美好的笑脸出现在那个窗口。他不时用眼睛去瞟,但是每次都让他失望。 他的脸色越来越灰败,眼神不再聚焦,神情涣散,像在岸上扑腾的将死的鱼。 他讲课时。出现了好几次口误,如,把“京都”说成“东京”,把“德川家康”说成“德家川康”。 学生们注意到了他的反常和失态,纷纷交头接耳开始说话。 一时教室像咖啡馆一样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潘力的心掠过一阵又一阵绞痛。他看着教室七嘴八舌、各自为阵的乱样子,不想把课再上下去了。 他看了一下手表,离下课还有四十分钟。他毅然做出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决定:“同学们,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接下来的时间,请你们自修吧。” 学生们楞了半天。全场肃静。他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觉得听错了。 因为,潘力是那种把课上得很满,不听到铃响不下课的老师,他只有拖堂,绝没有早下课的。 他对学生的考勤也十分严格,晚来一秒钟算迟到,迟到三次算一次缺席,迟到十五分钟以上算缺席,缺席一次从总成绩里扣除一分。[]如果出勤率达不到一半,即使考试成绩再好,也拿不到学分。 他对课堂纪律抓得特别紧,有玩手机、电脑的,马上没收;交头接耳说话的,请出教室站在走廊里面壁反省;小测验打小抄的,马上撕卷子赶人。所以,想混学分的学生绝对不修他的课。只有真正想学一点东西的人才会修。他的选修课学生人数不太多。 不像有些老师,只要出席就给分,你上课上网、打游戏、化妆、吃东西、双脚翘桌子上、聊大天、中途早退,统统不管。这样的老师反而极受欢迎,修课的学生挤得教室都坐不下,要站在走廊里听课。 当然也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喜欢找茬的学生,故意修他的课,他们调皮捣乱,要杀杀他的威风。 上上学期就有两个韩国学生修他这门课,他们像一对棒槌,永远成双成对,同进同出。班里同学给他们各自取了外号,一个叫大兄,一个叫小弟。大兄大高个,有点傻呵呵,但英语水平相当好,日语学得也不错。小弟身高不满一米六,老穿一双增高皮鞋,眼珠子很灵活转来转去的,满肚子坏水。 他们常常问一些似是而非的问题为难潘力,潘力都能应答自如,最后他俩自取其辱。 有一次,这弟兄俩上课时交头接耳,潘力训斥了他们,小弟不服气,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坏笑着对潘力说:“潘先生,您的课我没听懂,在请教大哥呢。” 潘力义正词严地说:“我是老师,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请问我,不要问哥哥。” 小弟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他说道:“老师,您教得太快,我接受能力太差,只好求哥哥替我补课。” 潘力说:“你要是觉得我上课速度快,可以提出来,我可以考虑改变教学进度。你们这样私下说话会影响别人。我上课时绝对不允许说话。” 弟弟脸上现出一股恨意,说:“老师,您是不是对我们韩国人有歧视?” “在我眼里没有国籍、人种的区别,你们都是我的学生。你在上课时,提出这样的问题,我认为是一种挑衅。你认为我有歧视的话,可以到校方告我,但要有理有据。” 弟弟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好几圈,最后,黔驴技穷不说话了。 亲们能看出来了吧?潘力就是这样一个认真、踏实、敬业的优秀老师。 所以,潘力今天的表现让人非常意外。 潘力自己则更感到意外。 他的脑子里仿佛有个小小人在和他说话,“我这是怎么啦?” 他离开201教室,跌跌撞撞走在教学大楼的走廊里,路过203教室时,导师正在上课,他看见潘力了,用疑惑的目光盯着他。 潘力羞愧之极,他低下头,不敢正视导师的目光,溜边儿走了过去。 这天,潘力失魂落魄,勉强完成了一天的工作。 晚上下班后,他坐在在办公室里没有立刻回家。 导师回家时路过他的办公室,敲敲门,推门而入,问道:“潘桑,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像见到慈父一般,有一种扑入导师怀中,大哭一场的冲动。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轻轻回答:“有点头疼。” “那就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是不舒服的话,就请假去医院看看医生。你暑假太拼命了。”导师爱怜地说道。 潘力点点头,强抑着泪水不让它流出来。 “哐当”一声,门被掩上了。潘力的眼泪像脱了线的珍珠止不住地掉下来。 他拿起电话又放下,他犹豫,傍徨,决定不下是否要给玛丽娅打电话。 他想马上听到她甜美动听的嗓音,又怕面对血淋淋的真相。 他就这么拿着手机一直坐到了月明星稀。 他忘了吃饭,忘了喝水,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状态。 晚上十一点,学校的保安来巡夜,看见他房间的灯亮着,敲门进来,把他从呆滞状态里唤醒过来。 “潘先生,你真努力啊!这么晚了,还在用功呢?”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支吾着含混过去。 走在空寂无人的校园里,他的心在哭泣。 他知道,他被撇下了。 西方人,都是什么东西!是你先来惹我的,把我刚惹动情,你就拍拍屁股走人。这不是典型的资产阶级玩弄男性,又是什么? 潘力心中涌起无限愤慨。 同样是空寂无人的校园,由于心绪不一样,潘力的感受也不同。 暑假的校园充满希望和梦想,似乎能听到野草和树木拔节的声音。 现在,虽然还只是初秋,万木欣荣,但是在潘力看来,却是一派肃杀。 两次被女人无情抛弃,他的心承受不起。 他不知应该怎样去迎接明天?是不是应该找玛丽娅谈一下? 时近午夜,校外的小饭馆依旧生意兴隆。潘力这才想起今天只吃了一顿早饭,那之后滴水未进。 他信步走进小饭馆,胡乱要了一碗面,倒进肚里。 然后,像掉了魂似地往车站走。 还好,赶上了最后一趟电车,否则要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或网吧里过夜了。 走进公寓楼,打开房门,门框下面塞进了一只信封,看上面歪歪扭扭小学生般的笔迹,他就知道是玛丽娅写来的。 血,“呼啦”一下,冲上了脑门。 第二百四十章 博士之死(二) 以下是玛丽娅的来信。(.好看的小说) “潘桑,你一定感觉到了,我变心了。 是的!!! 我不喜欢撒谎,不喜欢违心,我写这封信就是想告诉你,我另有所爱了。 两个月的台湾旅行,朝夕相处,我无可奈何地爱上他了。 你们的东方道德观一定会谴责我水性杨花,作风轻浮,感情不专,是一个坏女人,但是,我不接受你们的谴责,我要遵从心灵的呼唤,追随身体的感觉去恋爱去生活。否则,我对不起唯有一次的生命,同时也对不起你。 忘记我吧,好好地工作和生活。你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好老师。 感谢你给过我美好的人生回忆,它是我一生的宝贝,我会把它珍藏在记忆深处。 如果你曾经爱过我,就不要来打搅我。 祝你幸福。玛丽娅” 潘力手拿玛丽娅的来信读了一遍又一遍,信纸都被他揉皱了。 他虽然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但是,一旦真相之门被开启,他还是不愿相信,不敢相信。 那个如苏菲玛素一般美丽、可爱、妩媚、性感的法国女孩,那个人见人爱的天生尤物,那个热情似火为了爱情可以上天入地的追爱者,真的就这样撂下自己了吗? 她为了潘力,曾经在狂风暴雨的夜晚,撑一把小小的折叠伞,苦苦守候在电车站,只为了和心爱的人坐同一班电车回家; 她为了潘力,曾经拼命学习日语,每天开夜车听cd,差点烧坏了cd机; 她为了潘力,曾经发奋学做中国菜:古老肉、青椒炒肉丝、麻婆茄子、糖醋大虾、酸辣面、饺子、烧麦、馄饨…… 她为了潘力,发动同学一起帮助她赢得潘力的爱。 她为了潘力,把家搬到潘力家附近(在日本有“要想贫穷就搬家”的谚语,可见搬家花费很大。)。 …………………… 他们的爱情之花还没有盛开。就已经凋谢了。 是玛丽娅在玩弄潘力的感情吗? 似乎不像。 是潘力没有足够的魅力吗? 没有魅力,为什么玛丽娅会狂热地爱上他? 是潘力对玛丽娅爱得不够吗? 刚开始玛丽娅追求他时,潘力是比较冷淡,但是。后来,他以全身心的热情回报了她。 是玛丽娅喜新厌旧,对潘力的爱感到厌倦了吗? 可是,明明一切才刚刚开始,还没有进入倦怠期。 难道玛丽娅曾经的似火热情抵不住两个月的台湾旅行吗? 这两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让她改变这么大? “他”究竟是个什么人?居然夺去了玛丽娅的心。 潘力的脑海里盘旋着无数个问题,他必须找到答案。他是一个认真的,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善于从一团乱麻中找到头绪的专家、学者,他怎么能没有搞清问题的实质就漠然撒手呢? 更何况。潘力怎么能忘却玛丽娅呢?生活里没有了她,怎么还会幸福?怎么还能做一个好老师呢? 如果说,前妻抛弃他,他还能承受,能奋发图强的话。那是因为前妻给了他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那是因为他没有钱,没有地位,没有名望,没有前途。 潘力能够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做。即使被抛弃,他也认。 对前妻来说,人生也只有一次,她是一个女人。在潘力眼里女人都是弱者,需要男人的支持和辅助。一个丈夫如果不能给妻子提供最基本的生活保障,妻子要跟人私奔,要离开丈夫,潘力在理智上是可以接受的。 可是,玛丽娅的情况和前妻不同。 潘力从来没有主动去追求过她啊。是她自己死气白咧投怀送抱,潘力起初不接受,她死缠烂打,穷凶极恶,硬要把自己白送给潘力。 潘力感动了。接受了,她却掉转头跑了。 这不是玩弄又是什么? 潘力是个大老爷们,他可咽不下这口气。 潘力更是一名严谨的,凡事讲理服理,讲究因为……所以……和科学依据的学者。 要他想通,走出心理怪圈,就必须说服他;要说服他,必须有理有据。 爱情是双方面的事情,哪能你想好就好,你想掰就掰呢?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想到这里,潘力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歧视”这两个字眼,这是韩国留学生曾经提起过的字眼,对于漂泊在异国他乡的人来说,对这两个字眼是异常敏感的,辛酸苦辣五味俱全的。 潘力心想,这事情还没有完,他要找玛丽娅好好谈谈,他要会会她的新恋人。他不能听玛利亚的,他又不是他的小狗狗,让潘力上东就不上西。潘力是有血有肉有感情有思想的人,在人格及感情上和玛丽娅是平起平坐的。决不能只听从玛丽娅一方的指挥,由她单方面下决定。潘力要参与进来,一起决定他们的爱情走向和结局。如果,“他”在各方面都比潘力强,潘力可以考虑退出。潘力觉得,爱一个人就不能自私,要让对方得到真正的幸福。 心绪梳理完毕后,潘力反而不激动,不哀怨了,他的心情平静下来。 潘力把揉皱的玛丽娅来信抚平后,小心地放回信封,把它放在抽屉最上一格。 这天晚上,他睡得很好,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他在六点准时醒来。 潘力是一个生活十分有规律的人。 他有条不紊地按照一贯的程序刷牙,洗脸,抹男性美容霜,梳头,喷头发固定剂,用小梳子梳理浓密的眉毛。 然后,为自己泡了一杯香浓可口的速溶咖啡,打开电视机,看天气预报和早间新闻。 一边看电视,一边在厨房做早餐。 他的早餐千篇一律一成不变,永远是两片面包吐司、一个油煎鸡蛋外加一点生黄瓜、洋白菜、西红柿、洋葱丝和几根小红肠。饮料是一杯鲜榨蔬菜果汁,内容有胡萝卜、小青菜、苹果。 非常从容地享用完他的早餐后,潘力从衣橱里拿出衬衣和西装,用软毛刷刷去上面的积灰,穿衣服,戴领带,穿皮鞋,拎上出门的公文包,锁好门,又不放心似的接连晃动两下,确认房门确实关上后,才放心离开了家。 潘力低头看一眼手表,正好是上午七点半,一切都按部就班,让他非常舒心。他喜欢这样一成不变、秩序井然的生活。 他不慌不忙朝电车站走去。 他家离电车站不远不近,步行的话,大约需要十五分钟左右。 从他家到车站先要经过一条弯弯窄窄的小路,道路两旁密密麻麻鳞次栉比建满了居民小楼。有的是纯木质结构,已有几十年历史,木板墙壁失去了原有的颜色,黑乎乎的,模样有点吓人。有的是钢筋水泥新建筑,门前门后竖满了探头,虎视眈眈监视着路人。不管哪栋房子前后左右都种满了鲜花绿树,美不胜收,令人心旷神怡。 走过居民区,进入一个街心花园。这个花园的面积有5万平方米左右,在寸土寸金的东京来说,称得上是规模较大的公园。公园中央有一个五十多米高的小山包,小山包前面是一弯清浅的池塘,池塘上搭着一个木制凉亭,凉亭旁建有一座七曲长桥。 池塘里有许多身长体宽的锦鲤在欢快地游来游去。一个老太太拿着面包在喂锦鲤,五颜六色的锦鲤被面包吸引着争先恐后,摇头摆尾,排着长队,乘风破浪而来,场面十分壮观。 季节已经进入九月底,除了白天有点炎热外,早晚天气十分凉爽。树木的叶子还没有枯黄和凋零,郁郁葱葱,一派欣荣景象。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鲜花被蝴蝶簇拥着,像出嫁前的女儿娇贵尊荣地盛开在温煦的晨光里。 天空和其他季节不同,几乎看不见一丝云彩,高远辽阔,蓝得透明,似一只巨大的蓝宝石由天庭倒扣在地球之上,给人带来无限遐想和美的感受。 从潘力的家到电车站至少有三条路可以抵达,但是潘力永远只走这条路。他喜欢居民区的家庭氛围,喜欢公园清晨宁静安详的景致。 穿过公园就是电车站。 玛丽娅追求他时,常常在车站等他。 玛丽娅的家比他靠近学校,她为了早点见到他,每天特地往后坐两站路,与他汇齐后,再一起坐电车,经过玛丽娅的家门口,赶往大学。 虽然明知道玛丽娅不可能在车站出现,他依旧不死心地寻找着玛丽娅的身影。当然一无所获。 他若有所失地登上了七点五十分的电车。 这个时间段是一天里的高峰时刻,车厢里挤满了人。 上班族、小学生(私立)、中学生(私立)、高中生和大学生把电车挤得水泄不通。 男男女女的身体像贴饼子一样挨在一起,电车转弯和减速时,会突然颠簸,后面的人推着前面的人往前冲,在这样的人潮里,常常发生骨裂和骨折。除此之外,女孩的高跟鞋被踩掉,裙子被弄脏的事情时有发生。当然,更有一些用心不良之徒乘机猥亵妇女。 从2001年起,日本各大电车公司开始实施女性专用车厢,大大缓解了电车上的性犯罪。 但是一节车厢供不应求,还有很多女性不得不和男性乘坐同一节车厢。 第二百四十一章 博士之死(三) 潘力进入田无车站后,顺着如织的急于奔往职场、学校的人流通过检票口,到达了第二站台。 站台上人山人海,人挨人,人挤人,但是秩序井然,无人大声喧哗,都自觉按照先来后到的次序排着长队。 潘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在人群里逡巡,希望在哪里能够发现玛丽娅的身影。 人,实在是太多了,身影重叠,彼此遮挡,根本看不清楚每张脸。 潘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离开自己每天固定排队的位置,沿着铁轨一侧,一列列寻找玛丽娅。 铁轨一侧和队伍之间,有一段空隙,用醒目的黄线标志出来,这是一个安全通道,即使再拥挤,也不允许跨越黄线一步。 为了不遗漏一个人,潘力站在安全通道里,从最后一排先找起,然后按次序一列列找下去。 只要是个年轻女子,他的目光就会在对方脸上停留打转一会儿。 他站在每队的队头,每个人的脸都朝向他。 他把每个人看得仔仔细细,每个人也把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一个人看几百个人,而几百个人却只看他一个人。 大家都在等候电车,反正无所事事,就把他当成一个不守规矩、甚至精神有些异常的问题分子,上上下下瞧了个够。 除了一些“低头族”在物我两忘大玩特玩智能手机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他,最后,甚至连车站职工都注意到了他。 就在车站职工要把他拉离安全通道之际,电车,带着一股凌厉的风,风驰电掣般驶进了车站。 这时,潘力正好踱到了最后一列队伍前。 电车车尾在他身边稳稳停住,“哗啦”一下。车门打开了。他被上下车的人流裹挟着不由自主登上了电车。 非常不幸!!!这是一节女性专用车厢。 命运就是这般作弄人,在冥冥之中,就此把他推上了死亡之路。 整整一节车厢里,只有他一名男子。穿着上班族特有的浅色西服套装,右手挎着公文包,脚蹬铮亮牛皮鞋,在一群涂脂抹粉、花枝招展的女性中非常引人注目。 潘力本人尴尬无比,如果地下有一个洞,他一定毫无犹豫地钻进去。 他生平第一次乘上女性专用车厢,这里的空气明显不同,带着淡淡的脂粉香和女性身体特有的芬芳。 对男人来说,在这样的场合,嗅到这样的空气。令人感到不舒服,不自在的同时,又体味到一种隐隐的诱惑和说不出的危险。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转过脸来看他。 有的看上一眼后,冷笑一声,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迅速转过身去,把后背对准潘力; 有的对潘力死盯不放。目光里透露出好奇、探究、疑惑、鄙视、傲慢…… 潘力在如此众多目光注视下,浑身发痒,但又找不到痒点,他无处安放的身体在西服套装里愚笨地拱动着,令他的表情看上去十分猥琐。 在他人看来,潘力仿佛是一个想要行窃。还没来得及实施犯罪,就被周围人看穿了意图的小偷。 潘力不断对自己说:“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离下一站只有五分钟的距离,只要一到站,就马上下车,换到其它车厢。” 他慢慢朝车门位置挤过去。 这时。电车已经呼啸着驶进了下一站---上石神井车站。 站台上照旧人满为患,水泄不通。不过,乘客们非常文明,自觉遵守乘车秩序,没有人插队和大声喧哗。每列队伍都排列得整整齐齐。 由于车厢内非常拥挤,想下车的人又纷纷在换出来,所以站在车门旁的潘力被挤得紧贴在车门上动弹不得。(.好看的小说) 潘力的脸被人死死压在车窗上,从站台上看去,像一个被压扁的没有生命体征的纸娃娃的脸。 不过,视力好的人能看出,纸娃娃的眼睛在转动,它滴溜溜转悠不停,不断往人群里扫视。 这种扫视是无意识的,如果,他能闭上眼睛,就会避免一场人生悲剧,可是,他偏偏睁大了眼睛骨碌碌乱转。 其实,他并没有寻找玛丽娅的意思,玛丽娅上车的车站应该在下一站:鹭宫。 就在电车停稳的一刹那,目光所及,潘力发现了玛丽娅。 她穿着最心爱的淡粉色细毛绒小马甲,里面是青、粉二色粗格带木耳滚边衬衣,下身穿一条天蓝色一字步窄裙,高贵典雅,妆容精致,修饰得一丝不苟的脸蛋像一只刚出炉的面包,热乎乎的,新鲜诱人。 潘力的心开始狂跳。 按理说,玛丽娅不应该在这里上车。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是不是她新男友的家就住在这附近?她排在女性专用车厢的行列里,说明她是一个人,这又是为什么? 无数个“为什么”在潘力的脑海里打转转。 车厢门被打开了,潘力死拉着车门旁银色的金属栏杆不下车。 后面的人不耐烦地催促他,下车人流形成一股无形的强大气流,直逼他后背。 他毫不理会,只管死死抓住栏杆不放手。他拼命把身子缩紧缩小,靠在栏杆一侧,尽量让出一条道来。 下车的每一个人都偏过头去看他一眼,那目光是匕首,带着一股杀气,刺向她们鄙视、厌恶的色/狼。 潘力视而不见,他眼里只有玛丽娅。 下车人走光后,车厢里终于空出来一小块空隙,潘力却不往前走,依旧站在门旁不动,他在等待玛丽娅。 一位年纪较大的妇女对他说:“先生,这是女性专用车厢。”潘力充耳不闻。 他的目光死盯着队尾的玛丽娅,他的玛丽娅,他心爱的玛丽娅,他朝思暮想的玛丽娅。 车门关上了。可是在附近没有看到玛丽娅的身影。 潘力若有所失,同时焦虑不安。 明明刚才看见她的,为什么一下就找不到了呢? 会不会是她发现自己在这里,想避而不见,临时换了一个队列,上了中门? 潘力在水泄不通的车厢里,扒开人群朝中门走去。 所有人都向他投来憎恶的目光。 她们一定把他当成了一个想乘机浑水摸鱼占女人便宜的登徒子。 潘力心想,原来人的目光也是武器,它具有极大的杀伤力。一时,他心生胆怯,停止了脚步。 但是,在拥挤的人群里,那颜色娇艳的粉色马甲突然闪耀了一下,他像看到佛光,又似听到上帝召唤,在一股神秘力量的推动下,继续往前走去。 他想,你们要误会,要把我看成色/狼,那是你们的事,我潘力人正不怕影子歪。 就这样,他冒着大不韪,继续勇敢地赶往玛丽娅身边,赶往他心心念念的爱情。 电车突然一个紧急刹车,停了下来。潘力手里没有抓挠,脚下打滑,随着惯性飞了出去,撞在前面一位年轻女学生的身上。 女学生被潘力带动着,身体不由自主往前滑去,于是,前面一大堆人像多诺米骨牌一样倒了下去。最前边的那位,她的前额狠狠磕在墙角上,鲜血无情地流了出来。后面的几个女孩被踩着了脚后跟、脚趾头,发出一声声娇嗲的惊呼。 潘力双腿跪地,身体前倾,全副力量压在前面那个女孩子身上,潘力想抓住一个什么东西站起来,双手挥舞半天,一无所获。女孩子也在努力爬起,他们两人的身体交织在一起,一个动一下,另一个就倒下去。他的手无意识地朝前划拉,一不小心,从后面一下子抓住了女孩子的右胸。 那是一只那没有发育成熟的青橄榄一般大小的乳房,隔着一层薄毛衣,潘力并不知道它是身体的哪个部位。 突然,女孩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所有人的眼光顺着哭声集中过来。 她们看见了潘力的手―咸猪手―它刚刚巧巧,不偏不倚,放在一个初中女生含苞待放的敏感部位。 空气一下子沉静下来,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前的沉静,那是火山喷薄爆发之前的沉静。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里,不知谁喊出了一声:“痴汉(日语,翻成汉语是‘流氓’的意思)”。 于是,所有人都勇敢地呼应着,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痴汉”之声。呼喊声被晨风送出窗外,在东京上空飘飘洒洒,不绝如缕。 还有人拿起手机照相摄像,有人在拨打110电话。 唯有潘力本人懵懵懂懂,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咸猪爪兀自抓住女孩右胸,似乎恋恋不舍。 女性们愤怒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气势汹汹走过来,一脚踢开潘力的咸猪爪。 潘力这才意识到,他犯了一个致命错误。 电车停在鹭宫车站,车门刚打开,就上来一男一女两名警察。潘力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押下电车。 潘力满脸羞红,低着头不敢看人。有个人在一旁大叫:“潘先生,潘先生。你怎么啦?” 抬头望去,那正是“想你想断肠”的玛丽娅。 玛丽娅站在上车的队列里,身穿加厚朱红连衣裙,戴白色卷檐防晒帽,亭亭玉立,万千风姿。那美丽深邃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疑惑和不解。 第二百四十二章 博士之死(四) 潘力被一男一女两名警官左右夹击着押进警察署。(.好看的小说) 哭哭啼啼的中学小女生和玛丽娅跟在身后。 潘力万万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与情境下与玛丽娅相见,他恨不得前面有块石头,一头撞死了事。 一路上,潘力被路人指指点点。人们向他投来冰冷、仇视、憎恶的目光。 人群里有个小男孩儿,他指着潘力,问他妈妈:“为什么警察要抓他?他是杀人犯吗?” 他妈妈紧紧抱住小男孩儿,用手捂住小男孩儿的眼睛,不让他看潘力,然后对他说道:“他是一个色/狼,专杀女人。不但伤害女人的身体,还夺取女人最宝贵的东西,比杀人犯还要可恶。你长大后可千万不能成为那样的人哦。” “妈妈,什么叫色/狼?狼也有颜色吗?女人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小男孩儿奶声奶气地问。 “嗯……这个嘛……这不是你这个年纪想的问题。你长大后自然就知道了。”妈妈回答不了小男孩儿的问题,抱着他掉头离去。 中学小女生和潘力被分别带入不同的房间。 潘力进入的房间无疑是一间审讯室,房间中央放着一张偌大的桌子,桌子上除了一盏台灯外一无所有,桌子前后各放一把椅子。右侧靠墙,另有一张小桌子,前面也有一把椅子。 男警官神态严肃,示意潘力在靠门处的椅子上坐下。 接着,走进来一位年纪较轻的警官,随身带着记录用的纸和笔。他面无表情,对潘力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你叫什么名字?”警官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问道。 “潘力。” “在这里写一下汉字和英语发音。” “是。” “你在哪里工作?” “在m大学日语系教外国留学生日语。(.无弹窗广告)” “哦,你是大学教师?”警察的语气里带着某种兴奋和好奇。在一旁做记录的年轻警官也抬起头来非常注意地看了潘力一眼。 “是的。” “在这里写一下你的住址和联系电话。” “是。” “你今年多大年纪?” “三十五岁。” “你结婚了吗?” “结过,离了。” “你有孩子吗?” “没有。” “你是一位有头有脸的社会精英,为什么要在电车上耍流氓?”警察的目光似匕首,发出瘆人的寒光。直射过来。 “我没有耍流氓。” “没有?你看,这是现场照片和录像。这人是你吧?” “是我。但是,我没有耍流氓。” “你居然还敢狡辩!这只咸猪手不是你的又是谁的?”男警察用愤怒的口吻,指着照片责问潘力。 不得不佩服现代科学技术之发达。照片照得清晰之极,连女孩子柔滑的发丝都根根可辨。照片上潘力双腿前跪,整个身子从后面扑在女孩子身上,给人一种从后面拥抱的感觉。潘力的左手撑在地上,右手搂住女孩,五个手指刚巧放在女孩的右乳/房上。从照片上看,潘力的五个指头呈弯曲形,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是在紧握、或紧捏着乳/房不放。 “这手是我的,但我没有耍流氓。” “没有耍流氓?那你说明一下。为什么你的手要放在这个位置而不是别的地方?” “我可以请律师吗?”在警官咄咄逼人的追问下,潘力觉得自己百口莫辨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有请律师了。 “什么?你还要请律师?你觉得自己能胜诉吗?”警察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似地看着坐在前面的潘力。 “能胜诉。我没有耍流氓。一切都是误会。”潘力很有自信地回答道。 女警官走进来,她把男警官叫出去。在走廊上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儿话。 男警官返回后,神情柔和了不少。他对潘力说道:“你走狗屎运。女孩儿的母亲来了。她们决定,只要你赔礼道歉,这件事就算了,因为女孩儿年纪还小。你去隔壁道歉一声,态度诚恳点儿。道歉完,就可以离开。回大学上课。警署决定不立案。” “我没有耍流氓,为什么要道歉?”潘力的犟脾气上来了,坚决不去赔礼道歉。 “你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吗?现场照片你也看见了,事实确凿。如果你坚持不道歉的话,就要被拘留48小时,然后检擦院会起诉你。当然你可以请律师为你辩护。但是,请律师的费用你也是清楚的,这是一笔天文性支出。而且,按照我的经验,你很难胜诉。一旦败诉。你将失去你的名誉和工作。你自己好好想想后果吧!”警官好言劝导着。 潘力自始至终咬定一句话,我没有耍流氓,凭什么要道歉。 警官看他这么不识好歹,气得七窍生烟。 潘力在征得男警官同意后,给系主任打了个电话,告假一天。 男警官乘他打电话之际,出去了一趟。 一会儿,女警官进屋,给潘力倒来一杯大麦凉茶。 她好声好气地对潘力说:“潘先生,现场照片你也看到了,你确实做了出格的事儿。警察有权逮捕你。在日本,痴汉是犯罪,是可以追究刑事责任的。但是,考虑到你的社会职业,念及你是初犯,我们打算给你一次机会。主要是女孩儿的母亲希望尽早了结这件事儿。” “我没有耍流氓。当时电车突然刹车,我脚下打滑,身体往前倾倒,撞在了女孩儿身上。我一时站不起来,想抓挠一样东西支撑着站起来,不小心抓到了女孩儿的胸脯。”潘力觉得女警官比男警官好说话,他一副委屈的神情。 “那你什么不好抓,偏偏要去抓胸脯呢?”女警官和颜悦色地问道。 “当时电车上人挤人,突然刹车,形成连环相撞,后面人倒在前面人身上,人与人的身体相互撞击、重叠、交错,乱七八糟的。” “你说,当时电车上很混乱,你是不小心、无意识摸到女孩儿乳房的。这一切,我能理解,完全有这样的可能。问题是,你知道自己摸到敏感部位后,应该马上放手啊?” “她那是乳房吗?我只是摸到骨头,没有什么其它感觉。” “即使只是几根骨头,那也是一个女性的身体,而且还是一个初中女生的身体,你不应该一直抓着不放吧?” 潘力无言。 “这样吧,女孩儿的母亲还等在隔壁,你去赔礼道歉一下,这事儿就算了结了。否则,会影响到你的工作和社会形象的。” “我不是故意的。这件事是一个事故,是一个误会。最近我失恋了,心不在焉,神游天外。我不知道该道歉什么。道歉的话,就证明我有错。我不认为自己有错。”潘力振振有词。 女警察的神色迅速从晴转阴,她提高嗓门说道:“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阳光大道你不走,羊肠小道你偏进来。你就是再失恋,再不开心,也不应该把手放在一个女孩儿身上这么久呀。还有,你乘坐的是女性专用车厢,你是一个男性,为什么要坐这节车厢?即使你不小心上错了车厢,那么,你可以在下一站下车换车厢的,为什么没有?这只能证明,你一开始就有不良企图。就凭这两条,你就应该赔礼道歉。”女警官一字一顿,义正词严。 潘力只是一个劲儿的强调自己不是故意的,自己没有做错,决不道歉。 女警察见说服不了潘力,气愤地脸蛋涨得通红,她把椅子弄出很大声音后,扬长而去。 潘力没心没肺地端起女警察倒的凉茶一口口喝起来。他口干极了,一大杯水被他喝得精打光。 隔壁房间隐隐传来女孩儿嘤嘤的哭泣声,和一个中年女子气愤的怒骂声。 潘力无知无觉,只是呆看窗外那片绿色的草坪和草坪上飞来飞去、五颜六色的蜻蜓。 他幻想着玛丽娅还坐在警察署的走廊里等他。她为他着急、揪心、愤怒,她同情他的遭遇,她相信他,坚定不移地和他站在一起。 玛丽娅俊美的脸蛋、挺拔的身姿、甜美的嗓音、动听的笑声、与众不同的思维、说干就干的行动力、她的亲吻、她的拥抱……都让潘力难以忘怀,痴迷不已。她是世界上最美好、最聪慧、最有情趣的女人。只要拥有了她,就拥有了幸福、快乐和希望。潘力为了她愿意粉身碎骨,愿意肝脑涂地,愿意不惜牺牲自我。 他心中隐隐作痛,他觉得他也许要永远失去玛丽娅了。没有玛丽娅的人生,还有什么幸福可言。还不如去死的好。 他没有多想今天电车上所发生的一切,他的脑海里只有玛丽娅。 女警官和男警官同时走进房间。他们正式宣布,鉴于潘力认罪态度不好,警方决定拘留潘力,同时向m大学通报这件事。如果,潘力要请律师的话,他们愿意奉陪到底。48小时后,由检察机关决定是起诉还是不起诉。 直到这时,潘力依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漠然地看着两名警官,反复说道:“我要请律师,捍卫我的尊严。我没有错,我为什么要道歉。” 两名警官把他押出房间,通过走廊,带入临时拘留室。 潘力环顾四周,没有看到玛丽娅的身影,他怅然若失。 第二百四十三章 博士之死(五) 我们的语言博士、受学生爱戴的好老师、对爱情忠贞不二的“情种”、认死理一条道走到黑的潘力被关进了拘留室。 拘留室上方有一菱形小窗,踮起脚尖,能看见前面有条小溪潺潺流过。 小溪两侧野草丛生,蝴蝶、蜻蜓乱舞,野草间开满了白色、紫色、蓝色、黄色、红色的小花。 这些小花并没有出众的姿容,也没有伟岸的身影,她们卑微地开放在地上几厘米处,路人走过时,会毫不在意、毫不留情地践踏她们。她们生命力顽强,不屈服于重压,路人的脚刚从她们身上移去,她们立刻伸展起身子,把灿烂的笑容播撒到四方。 潘力原先从不注意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对花伤情、对月流泪、雁过感概之类是和他无缘的。今天,也许和身处的环境,和身世的变化有关,他突然关心起这些花花草草来,为他们卑贱的生命,为他们顽强的生命力感怀不已。 下午三点,看守打开门对他说:“出来吧,有人来看你。” 潘力觉得很惊讶,来者会是谁呢? 跟着看守来到接见室,见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玛丽娅。 虽然潘力在这样的情景下,并不愿意看到玛丽娅,但是,一旦见面,心里还是非常高兴。 玛丽娅为他带来了替换的内衣裤和一些日常用品,并告诉他说:“大学里已经知道了你的事情,很多学生都不相信,说你是被冤枉的。现在已推举出学生代表,在校园内征集支持者签名来声援你。” 潘力问玛丽娅:“你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你的无辜。你对我都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一个黄毛丫头做那样的事儿呢。你也知道,当时,我身体的大门对你敞开,毫不设防。只要你轻轻一推,就可以长驱直入,但是,你没有。你是一个正人君子。一般男性做不到。所以,我相信你的清白。”玛丽亚清澈明净的眼睛,隔着玻璃窗凝视着潘力,里面盛满了信任、同情和鼓励。 潘力眼眶发湿,鼻子发酸,嗓子发哽。 “潘先生,是不是我给你写的那封信让你魂不守舍,思想开了小差?我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吧?真对不起你。”玛丽娅真诚地说。 “玛丽娅,不要这么说,不要自责。一切都是命。爱情是发自我们内心深处的呼唤。如果你不爱我了,我即使拼命留住你的身体,也留不住你的心。你不快乐,我也不会快乐的。” “你真的肯原谅我?” “爱,是没有对错的。所以,谈不上原谅不原谅。我只希望你能幸福。” “潘先生,你真好。” “还是继续叫我潘桑吧。不做恋人,可以做朋友的。” “嗯,好的,潘桑。”玛丽娅含着眼泪点点头。 “那,请你告诉。你为什么移情别恋?他是谁?一定要给我一个理由,不要说谎。否则我会想不通,会折磨自己的。”潘力哀求道。 “他就是我们班的英国留学生爱因斯坦。” “爱因斯坦?哦!就是那个当时帮你追我的英国大男孩儿?”潘力不由想起玛丽娅邀请自己去看电影时,在办公楼走廊那头走过来的两名男孩儿,其中一位就是爱因斯坦。他是玛丽娅的狂热追求者,全班上下都心知肚明。暑假期间。他跟玛丽娅去台湾做了环岛游。原来他就是自己的情敌啊!看来,他对玛丽娅的感情比自己热烈和执着,为了玛丽娅可以做任何事儿,满足她的所有意愿。他以玛丽娅的快乐为自己的快乐,以玛丽娅的幸福为自己的幸福。潘力反躬自省。自己恐怕做不到。 想到这些,潘力一时无语。 “潘桑,我想告诉您,我是一个坏女孩儿。我向来只爱不爱我的人,如果对方一旦狂热地爱上我,我立刻就会对他失去热情。” “你是这样的人吗?是不是在找个借口欺骗我?或者想找个理由安慰我?” “不是的。请相信我的话。如果我编瞎话安慰你,就是对你大不敬。爱因斯坦之所以能得到我的心,是因为他通过和我的长期接触,看出了我性格上的这一特点。在台湾期间,他对我若即若离,不冷不热,我反而受不了他感情前后温差的变化,开始倒追起他来。” “嗯?”潘力觉得匪夷所思。 “潘桑,你不了解我,其实,我在内心深处,是一个根深蒂固没有一点儿自信的女孩儿。”玛丽娅微微低下头,痛哭般地说道。 “没有自信?你?你是这么明丽动人,这么聪明伶俐,这么智慧开朗,为什么会没有自信呢?我不相信。”潘力对着玛丽娅一摇头,再摇头。 “这可能和我的家庭环境及成长过程有关系。”玛丽娅抬起头,正视着潘力的眼睛。她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接见室上空缓缓响起。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我跟母亲两个人一起生活。没有父爱的童年是残缺的,没有安全感的。母亲工作不稳定,每天打三份工来养活我。她没有时间好好照顾我。我在缺乏爱的环境里孤独地长大。” “我总觉得,是我不乖,所以父亲才会抛弃我们母女的。小时候,我是个丑小鸭,没有人注意我、爱我、夸奖我。我为了得到周围人的注目,拼命努力。我希望成为一名美女、才女。我头悬梁锥刺股,拼命学习,在学校里的成绩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从来没有考过第三名。我还发奋学习和女孩子有关的各种知识,比如化妆呀、穿衣呀、做菜呀、舞蹈唱歌呀什么的等等。” “过完十五岁生日,我突然一夜之间,发育成为一位身材窈窕、相貌出众的女孩子,走在路上的回头率是百分之二百。高中毕业后,我进入法国著名的图尔大学学习。别人都说我是一名幸运的女孩子,上帝不但赐给我出众的容貌,而且,给予我智慧的大脑和幽默的性格。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一切都不是天生得来的,都是我努力奋斗的结果。” “我长大成人后,眼里看到的是爱慕、奉迎,耳里听到的是阿谀、赞美。我身边挤满了追求者,我一个随意的表情,都有人刻意研读,他们为了我,可以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但是,再受人喜爱、夸赞,还是填不满我内心深处的那份孤独、自卑。我永远是一个渴望爱,尤其是父爱的小女孩儿。”玛丽娅说到这里,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潘力心里对她涌起一股深深的同情和慈悲的怜悯。玛丽娅在他眼里突然变成了一个三岁的小女孩,抱着洋娃娃,在夕阳西下的巴黎街头,在行人稀落的公交车站旁,望穿秋水翘首等待着父亲下班。 他向玛丽娅伸出手来。玛丽娅也同时把手臂抬起。他们无法相握,只能隔着玻璃窗,手掌相叠。 潘力是一个讲理服理的人,他对玛丽娅的怨恨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这辈子做不成恋人和夫妻,但是他们可以做朋友,做真正的知己。 恋人和夫妻,一旦爱情消失,缘分到头了,很可能会成为陌路人,可是,朋友就像身边的一棵大树,他永远站立在那里。 “潘桑,我已经为你请了全东京最好的律师为你辩护,你千万不要气馁,要挺住。我们会竭尽全力来帮助你,声援你的。你要多多保重身体。” 玛丽娅的话,让潘力十分感动。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挚爱的女人,心中升起一股豪情,他要向命运宣战。 第二天上午,系主任、潘力博士论文的指导老师代表学校来拘留所看望他,并向警方询问了潘力的案情。 导师在潘力接见室只呆了不到五分钟,他表情淡漠,话语不多,只是反复关照他,要好好珍爱身体。 潘力由于还沉浸在玛丽娅给他带来的欣喜之中,对导师的神态没有过多留意。 导师刚走没多久,玛丽娅聘请的律师就来探望他了。他名字叫山姆,是加拿大人,他拥有国际律师和日本律师的双重执照。 山姆身材高大魁梧,足有一米九十,卷曲的头发往后梳,纹丝不乱,露出光滑智慧的前额。他给潘力的第一印象是:一个长得十分帅气英俊的白人。 他听取了潘力对整个事件的叙述后,只问了一句:“告诉我,这件事是一个误会吗?” 潘力坚决说道:“是的,是一个误会。” “好,我相信你的清白。我一定为你做无罪辩护。相信我的能力。我们一起努力。” 潘力在接见室正式签署了律师委托书。 签名完毕后,潘力问到费用问题。 山姆用嘴把潘力的签名吹干后,合上了契约文本。 他对潘力说:“我不收你一分钱。我为你做义务辩护。” 律师收费是很高的,他们按小时收费,更别提名律师的收费了。潘力知道,这个山姆律师是个有钱人。但是,有钱人也没必要为人免费打官司呀?况且,潘力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 潘力坚决拒绝山姆义务打官司的提议。他凡事只认死理,不在理上的事根本无法通融。 山姆不得不告诉潘力说:“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玛丽娅。因为我爱她。为了得到她的芳心,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第二百四十四章 博士之死(六) 有惊无险。 经过两个月的法庭较量,潘力被无罪释放。 山姆确实是个敬业努力、精明强干的优秀律师。他打了一个漂亮的辩护仗。 在听取了潘力关于事情经过的详细说明后,他首先去田无车站取证。 电车站职工证明潘力那天确实闯入过安全通道,按次序一列列找人,神情焦虑。 山姆还找到一名当天在田无车站排队乘坐女性专用车厢的妇女。当时她排在队首,电车进站时,潘力正好站在她前面,仔细端详她们队列中的每一个人。当时,这名妇女恼恨潘力不遵守电车乘坐守则,对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本想对他提出警告的,但瞧他神态焦急,似乎急着找人,也就按捺住性子没有说什么。她证明,当电车进站时,潘力被上下车的人流身不由己地卷入了女性专用车厢。 山姆本事很大,居然还在上石神井车站找到了那位和玛丽娅外貌十分相似的德国姑娘娜塔莎。当她作为证人,身穿青、粉二色粗格带木耳滚边衬衣,外罩淡粉色细毛绒小马甲,下身穿一条天蓝色一字步窄裙,亭亭玉立站在另一名穿着同样衣服的玛丽娅身边时,就像一对双生姐妹,法庭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叽喳之声。 娜塔莎在法庭上证明,那天,在上石神井车站,她排在队尾,本想在右车门上车的,但走近电车时,发现中车门更空一些,临时变更主意,在中车门上了车。 还有一些妇女用视频、邮件及录音的方式证明,电车离开上石神井车站后,潘力在拥挤的车厢里扒开人流往前走,他一边走,还一边往人群里看,确实像在找人。 更有一些人证明。由于电车紧急刹车,中间一列人呈连环状摔倒。潘力第一个摔下去,他们摔成一团,互相之间手脚交错。一时爬不起来。潘力是个男人,身体重,如果他不先爬起来,女孩及前面的人都爬不起来。(.好看的小说)潘力努力在爬起,但脚被压在女孩儿身下,所以,他双手乱舞,希望抓挠到个什么东西以借其力。因为电车已经开动,摇摇晃晃,要爬起来相当费力。 山姆面对法官及陪审员。伶牙俐齿侃侃而谈。他甚至出示了玛丽娅在事件发生前一晚写给潘力的告别信。 爱因斯坦也作为证人站在法庭上证明,他和玛丽娅之间关系的发展。 最后,山姆说道,综上所述,突然失恋。给潘力带来了重大刺激和打击,造成了这次事故和误会的发生。 山姆还在法庭上出示了m大学200多名学生的签名,他们证明潘先生是一位人格高尚、工作勤奋、受学生爱戴的好老师,他们相信潘老师是无辜的,希望法庭还潘老师一个清白。 山姆的三寸不烂之舌和绵密的证人工作,终于征服了法官和陪审团全体陪审员,他们一致认为。潘力无罪。 潘力胜诉后离开警察署时,先前把他押送进来的两名警官,面无表情地把他送出门。最后,男警官握着他的手对他说道:“潘桑,你不要得意得太早,希望你能保住你大学的工作。” 在法庭唇枪舌剑、斗智斗勇的同时。“m大学教师潘力痴汉事件”被日本媒体广泛报道,引起日本社会的极大注目。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说什么的都有。潘力在一夜之间成了名人。 虽然胜诉了,但是,很多人对他颇有微词。认为他作为一名男性,居然乘坐女性专用车厢,不说他别有用心,起码是个不守规矩,凡事只考虑自己,没有公德心的人。 潘力依然回到大学教书,一切又回归到以往的生活轨道。 这两月,潘力自身发生了很大变故外,周围的学生、朋友也有了很大变化。[.超多好看小说] 玛丽娅和爱因斯坦分手了,她没有接受山姆的求爱,喜欢上了一位比她小好几岁的年轻男孩儿。男孩儿和原先的潘力一样,对玛丽娅没有感觉,无动于衷,玛丽娅就像追求潘力一样,狂轰滥炸,死追不放。 旁观者清,潘力终于看清了玛丽娅的性格,不以为意,有时还为她的追求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方便和帮助。 娜塔莎喜欢上了山姆。山姆看出他和玛丽娅之间完全没有可能,也就慢慢把感情转移到同样娇俏动人的娜塔莎身上。 潘力、玛丽娅、爱因斯坦、娜塔莎、山姆成为了好朋友。潘力和爱因斯坦依然爱着玛丽娅,他们的爱跳出了小我的圈子,宽广博大,他们以玛丽娅的幸福为自己的幸福。 潘力每天按部就班上班、下班、教书、搞研究、会朋友,世间关于他的喧嚣也渐渐成为过去。 季节从秋季转入冬季,一年一度的新年就要来临了。一般来说,在12月底应该收到新一年的聘书,可是潘力没有收到。他也没有多想,每天除了教书之外,就是埋头在办公室里写论文。 他打算写一部长篇论著,把他教外国留学生的体会好好总结一下。论著的名称暂定为“如何运用英语来教授日语”。 进入12月20号,大学就开始放寒假了,大约三个星期。 玛丽娅及她的驴友们早就迫不及待打好了背包,放假第二天就兴冲冲上路了。这次去的是印度尼西亚,他们要在那里深度游,并迎接新年。 潘力虽然收到了邀请,但没和他们一起去,也没打算回中国,因为他急于完成手中的论著,打算早日付梓,争取明年可以从助教提升为讲师。 日本的新年在电视里热闹非凡,各路明星纷纷登场,红白歌会、相声表演、搞笑节目、经典电影等精彩纷呈。但是,在大街上,除了商店内外挂红披绿之外,看不出和平时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潘力的新年是在工作和研究中,伴随着电脑键盘的敲击声度过的。 从办公室的窗口抬头望去,校园里人迹罕至,一派冬日的肃杀景象,连一只乌鸦都不飞过。 这里是学问的殿堂,是公平竞争的象牙塔。只要默默耕耘,就会成就斐然。潘力不屑为五斗米拍马奉承,或挖空心思投机钻营,他喜欢书本的寒香,喜欢面对电脑打下一个又一个自己的研究心得,喜欢一个人静静思考,喜欢按部就班的生活,喜欢一成不变,喜欢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虽然大学老师的收入并不丰厚,但是,不需要说违心话,做违心事,他热爱这份教师职业。 新年一眨眼就过去了。校园里又充满了莘莘学子矫健的身影和朗朗的读书声。 再工作两个星期,就要进入一年一度最长的假期―春假。 日本学校和中国有所不同,一年之中有三个假期:春假、暑假和寒假。大学的假期尤其长,一般来说,大学生一年只上30周的课,一年有52周,所以,有近一半的时间在放假。他们觉得,大学是进入社会的预备期,学习课本知识固然重要,但是,学做一个社会人更重要。学生们利用假期打工、做义工、旅行、交友……开拓社会视野,学习社会常识。 只有那些真正想成为专家学者的人,才会埋头苦读,他们本科毕业后,读硕士、博士,最终目标是当专家、学者。 一般人没有那么刻苦,他们读到大学毕业就满足了。所以,日本各个大学的大学院(相当于中国的研究生院)里,外国学生的数量往往多于本国学生。 尤其我们中国人喜欢读博士。大概孔圣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教诲在经历了千百年的风雨洗礼后,已经深入到中国人的思想、心灵深处,博士不但是学问的象征,更是成功的标志。 开学后的忙乱过去后,学校的一切渐渐步上正轨。 潘力听说,一起工作的同事都已拿到了下一年度的聘书,唯独自己没有,觉得好生奇怪。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虽然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不问世事,但是,却有一种高于常人的本能预感。 他等导师找他,等了几天导师也没来。潘力憋不住了,自己找到导师办公室,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导师对他说:“你要做好充分精神准备,新年度也许拿不到工作合同的续签。” 潘力一下变了脸色,他一把拉住导师的衣袖,问道:“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的痴汉事件。” “可是,我不是无罪释放了吗?” “你怎么这么天真?胜诉只不过是证明了你的清白。而你自己给大学增添了多少麻烦,你清楚吗?” “我是被冤枉的。” “你跟了我整整十年,我还不了解你的为人吗?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可是,潘桑,一个大老爷们,因为失恋,而被一个女人弄得失魂落魄,进而影响到工作,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好教师。并且,玛丽娅换男友如走马灯,生活糜烂,品行低下,你和她这样的人搞在一起,影响你的声誉。再有,你的事件闹得满世界风风雨雨的时候,很多记者围堵学校,在校园里随意拍照肆意采访,把学校的一些隐私放大后暴露到媒体,让校方很下不了台……” 导师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潘力已经听不进去了。 “我明年就要失业了吗?”潘力问自己。 第二百四十六章 博士之死(八) 这天,潘力被大学主管人事的副校长叫去谈话,通知他说,下一年度的合同不再续签。[] 潘力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是,一旦面对真实结果,依然感到说不出的惊心、伤心、痛苦和郁愤。 他对生活现实、对日本社会、对这个自己曾经热爱过的校园、对倾注过全部心血的工作,产生了愤世嫉俗的反感和深切失望。他心中的象牙塔轰然倒塌了。 上完课,他突然没来由地想找人聊聊天,痛饮美酒一醉方休。正巧这时候,爱因斯坦走过他身边,就被他拉住了。 爱因斯坦也是一好酒之人,每天不喝几盅,浑身就不得劲。见有人邀请,自然喜不自胜,二话没说,拔腿就跟潘力走。 他们来到校门拐角处一个叫做“琉球”的小酒馆。这里出售一种冲绳特制的名酒―泡盛,泡盛的制作始于15世纪,曾是琉球国进贡给天朝上国―中国皇帝的贡品。它以泰国香米为原料,使用当地黑米曲菌发酵,度数很高,最高的可达120度,很容易起火,一般民间饮用的为50至60度。由于泡盛度数太高,一般不直接饮用,掺水、掺冰、掺乌龙茶后饮用。 潘力酒量不大,朋友聚会时,大多喝啤酒、葡萄酒应应景,这天,合当有事,为消愁解闷,神使鬼差之下居然直饮泡盛。 他很快露出醉态,一边喝,一边哭了起来。把没有续签的委屈、痛苦一股脑儿向爱伊斯坦做了倾诉。 爱因斯坦善饮,是海量,一两杯直饮泡盛喝下肚,对他来说,不过就像喝了两杯白开水一样,脸不红,心不跳。眉毛都不抖动一下。 他一听说,潘力没有续签,就知道是因为上次的“电车痴汉事件”。 当时,那件事被炒作得沸沸扬扬。让校方相当尴尬和为难。 爱因斯坦极富正义感,爽直,勇敢,仗义,当时他是学生代表,在校内外征集了上百人的声援签名。 他火冒三丈,说:“这是无理解雇,应该让校方就不续签的理由做出说明。” 潘力在酒精的作用下,只是哭。 男儿的眼泪看得爱因斯坦满腹辛酸,悲悯和同情充溢胸膛。 爱因斯坦连饮几杯。一张脸涨得通红,他用拳头敲击桌子,高声说:“不给一个服众的理由,首先学生这一关就别想过去。我们要去校长室抗议,要求收回成命。如果不答应。就静坐示威。” 潘力喝得醉醺醺的,对爱因斯坦的话似乎听进去了,似乎又没有听进去。他哭得稀里哗啦,把鼻涕眼泪弄得满身满脸。 第二天、第三天是周末,在家休息。按照惯例,潘力应去大学办公室写他的论著,但是。星期六他昏睡了一天,星期天发了一天呆。 星期一,完全清醒了的潘力照常去大学上课。一进校园就觉得气氛有点异常。 潘力所在的外语学院里,看不到什么学生。他没做多想,走进办公室,拿上教材、粉笔往教室走。一路上没遇见几个人。 他想。会不会今天电车发生了交通事故,所以学生不能准点到校。 在日本,如果是因为公共交通延误,上课、上班不算迟到,但必须在下车时拿一张电车公司发行的交通延误证明。 也就是。一般来说,日本电车非常准点,它严格按照时刻表运行,延误很少见。 来到教室,一个学生也没有,教室里空空荡荡的。 潘力望着空无一人的教室、沾满自己手纹的教学用具及窗外熟悉的景致,不由产生了浓厚的心酸、怅惘和恋恋不舍。 没多久就要放暑假了,他将永远告别这里的一切。[.超多好看小说] 他在讲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环顾窗明几净的教室,抚摸讲台上码放的教学设备:电脑、大屏幕电视、cd机、窗帘升降控制仪、黑板复印控制仪等。 这时,阿联酋的哈曼丹走进教室。他看见潘力一人孤零零坐在里面,若有所思,先是楞了一下,但马上恢复了常态,说道:“潘先生,今天不会有人来上课了。” 潘力心想,今天大概发生了特大交通事故。最近日本经济萧条,自杀率上升,冲动型自杀―卧轨自杀者增加。这些人真是的,干嘛要卧轨呢?给多少人带来麻烦呀! 哈曼丹在课桌里拿了什么东西后急着往外走。 潘力叫住他:“他们因交通事故不能来,没关系,我们今天一对一教学,怎么样?” 哈曼丹已经走到教室门口,听了潘力的话后,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潘先生,您不知道吗?他们不是因为电车延误,他们罢课了!” “罢课?为什么?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有意见的话,可以当面提出来嘛!为什么要采用这么激烈的手段。”潘力很不高兴。 “您真不知道?他们是为了您而罢课的!” “为了我?”潘力的眼里写满了问号。 “是呀。校方无理解雇您,他们为您打抱不平,在爱因斯坦带领下,正在校长办公室前静坐呢,要求面见校长,给个说法。” 潘力这才隐约记起上星期五晚上和爱因斯坦的那场谈话。没想到,爱因斯坦如此富有行动能力,在两天之内就召集了全班同学,真的行动起来了。 潘力内心说不出是激动,还是害怕,还是感谢。他跟随哈曼丹一起赶往校长办公室。 校长办公室设在一栋两层楼的红砖小楼里,位于大学最好的位置。小楼前面是一个硕大的英国式花园,草坪修理地非常整齐,按一定规则种植着各种名贵树木和花卉。 草坪上坐满了密密麻麻的学生。不止潘力班上的学生,整个外语学院几乎都倾巢出动。以日本学生为主,除此之外,还有中国、韩国、欧洲、中东、美洲、东南亚、印度、非洲、澳洲的学生,估计有近一千人。 他们把校长小楼包围得水泄不通。这些学生基本上没有修过潘力的课,他们一定是在爱因斯坦的鼓动下加入的,可见,爱因斯坦这个人的活动能力和威望有多高。 这些认识和不认识学生,为自己呐喊、静坐、罢课,潘力的眼睛不由湿濡了。 “没想到,你本事这么大,鼓动这么多学生和校方作对。我真是看错你了。”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潘力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系主任、他的博士论文指导老师。 导师走上几步,和潘力并肩而立。 潘力依旧正视着前方,说道:“我一点也不知情。我没有鼓动他们。” “你还把我当小孩儿耍。我一直相信你,帮助你,欣赏你,没想到……”导师痛心疾首。 “我从来没有欺骗过您。”潘力对人与人之间的无法沟通和感应,感到无能为力。 “你耍过我好几次。第一次,我让你留校做助教,你拒绝了我的好意,你骄傲自大,看不上这所培育了你的母校,你想拣高枝飞。第二次,你告诉我,和玛丽娅没有任何关系,可是第二天你们就在校园里公开地搂搂抱抱。第三次,你在电车上被冤枉为痴汉,你打电话给我时,说要告假一天,却没有告诉我理由和原因。我天真地以为你是写论文太累了,结果,后来让我非常被动。我作为你的指导教官、你的顶头上司,对你负有管理和监督责任,你为我着想过吗?你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是要被追究责任的。今天,是第四次,你一定向爱因斯坦哭诉了没有续约的事,他才会出于义气和友情,闹这么一出。你们把我置于何地?如果传到媒体耳中,学校的形象就要大打折扣。你们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母校吗?你虽然在教学和研究方面很有水准,但是,你的为人处事很有缺陷,心智很不成熟,可以这么说,你是非常自私自大的,遇上什么事,更多的是考虑到自己,没有能力考虑到方方面面……” “爱因斯坦是一个外国人,他虽然在日本生活,学习日语,但是他根本不了解日本人的心理和企业文化。像你这种情况,校方不得不解雇你,他们要考虑到整个学校的经营。再说得明白点,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如果一开始你就留校做助教,现在已经升为正式讲师,不会轻易解雇你。还有,在社会上被栽赃、被冤枉的事儿是经常发生的,你的处理方法有问题。”导师长叹一声。 “难道要我去做违心的事,说违心的话吗?明明没有痴汉,却要去违心地道歉吗?”潘力满腹委屈看着导师。 “中国有句古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遇事为什么不和我商量?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任我。你就是太自大了,以为自己有能力处理好一切,其实,一团乱麻被你越抽越乱。” “我也知道,你失去母校工作,没有生活来源的话,会很艰难。其实我已经为你联系了一所中专,你先到那里屈就两年,待事态平静后,可以再回来或做别的打算。不过,我没有告诉你,打算等你开口。”导师看着自己心爱的学生,恨铁不成钢。 潘力无语。他承认导师说得有道理。 他虽然教学、研究能力不比任何人差,但是,由于长期以来“躲进小楼成一统”、“一心只读圣贤书”,他逐渐长成一个怪胎,在工作领域是一个巨人,在实际生活里是一个矮子。从博士毕业开始就走错一步,一步错,步步错,错到今天,错到不能挽回的地步。 第二百四十七章 博士之死(九) 一传十,十传百,整所大学沸腾起来了,英国式花园的草坪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学生。[] 当然,除了外语学院的学生外,大多数都是来看热闹的。 本来日本学生就不热衷于学习,他们大多是”六十分主义”,混满学分,混得毕业文凭就万事大吉。 找工作时,公司只看求职者所在大学的校名及在大学期间参加过什么社团,对学习成绩并不关心。 所以,日本学生能逃课就逃课,满勤的好学生少之又少。 这下,他们可有热闹看了,自然比上课更有趣,更有吸引力,一个个赖在草坪周围不愿离去。 爱伊斯坦组织了一帮人在发传单之类的东西,上面写了他们这次行动的目的和原因。 校方一直拖延着,没有给予一个明确的回应。 潘力心想,校方这次态度非常强硬,看来他们不可能收回成命。因为那样做的话,会自掘坟墓,从而影响到校方威信及今后的人事管理。 眼看事态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潘力内心感到一阵阵恐慌和不安。 “害怕了吧?如果被媒体察知的话,他们会兴师动众,又将卷起腥风恶雨,结果是两败俱伤。你会被断送掉返回母校的后路,在社会上臭名昭著,被人戳脊梁骨,在日本生活不下去。你是教日语的,即使回到中国,也斩不断和日本的关系,和母校的关系,其中的厉害你好好想想吧。”导师说完这些话后,用心看了潘力一眼,离开了那里。 潘力心里混乱透了。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像一个不小心玩火的孩子,眼看着火越烧越大,吓得六神无主,失去了主张。 一些静坐的学生发现了他。他们纷纷跑过来,和他握手,说着宽慰、鼓励的话,并表决心。要为捍卫正义和真理而战斗下去。潘力的手及肩膀被他们又握又拍,热辣辣的温度通过血液传递到身体的各个角落。 潘力对热情的学生不知说什么为好,他想笑又想哭,想感谢又想逃跑,酸甜苦辣充溢胸中,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爱因斯坦远远对他挥挥手打了一个招呼。 在爱因斯坦的指挥下,静坐的学生们唱起了大学校歌。 这首校歌,据说是,在150年前建校时,请当时最富声望的著名作词家和作曲家创作。在开学典礼、毕业典礼及各社团的各类比赛时唱响。这是一首雄壮而略带悲哀的歌曲,歌词写得优美之极。 日本是一个土地狭小,资源贫乏,台风、地震、海啸等自然灾害众多的国家,从古至今。日本民族性里带着一抹难以消融的哀伤、忧郁和不安。这样的民族心理自然会反应在他们的文学作品及歌曲创作中。 潘力听学生们反复颂唱着校歌,一股忧伤涌上心头。 潘力只想在象牙塔里做一个潜心学问的专家、学者,为什么这个社会容不下他?他想洁身自好,当一名不食人间烟火的优秀教师,为什么红尘俗世要来打搅他?潘力看着像蚂蚁一样布满草坪的学生,有一种欲哭无泪、无可奈何、无能为力、不知所措的感觉。就像一个孩子,亲切慈爱的叔叔递给他一块巧克力。以为他一定喜欢,其实,孩子想吃的是薯条。 已经进入中午休息时间,校方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校方的这种无视、冷漠的态度,激怒了年轻的学子们。他们一开始只是抱着一种漠然的正义感,和某种好玩儿的心态加入进来的。他们血气方刚、精力充沛。自以为成熟,其实还非常幼稚;他们富于正义感,爱打抱不平,有着英雄主义的情节,其实。(.无弹窗广告)什么是英雄,他们还没有搞清楚。 校方的态度让他们觉得受到轻视和侮辱。年轻人人微言轻,一向不被社会和家庭重视,所以,他们的自尊心比成人更强,心思很敏感。 他们觉得,自己才是这个学校的主人。日本是一个服务至上的国家,谁付钱谁就是大爷,顾客就是上帝,学生付学费,当然他们就是学校的主人和上帝。在学校,上至校长、教师下至职工、勤杂人员都是为他们打工的。现在,打工仔对主人的要求居然熟视无睹,当然引发了他们的愤怒和不满。 站在一旁的潘力感受到不满的烈焰在熊熊燃烧,他越看越害怕。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年轻的学生们,还不懂世事人情,潘力虽然是个书呆子,但是毕竟比他们多一些历练,知道很多事情没有绝对的黑白分明,这样一味逼迫校方,不给对方下台阶是很危险的。潘力不想成为母校的罪人。 他冷汗淋漓,浑身哆嗦起来。 他想,很可能是肚子饿了,去吃一点东西也许会好起来。 m大学有好几个学生食堂,卖的东西多少有些不同。 第一食堂专卖各种套餐,如猪排套餐、生姜烧(生姜、洋葱煮肉片)套餐、麻婆豆腐套餐、蛋包饭套餐等。 第二食堂以西式菜肴为主,如意大利面条、披萨饼、德国香肠等。 第三食堂是日本菜和中国菜,青椒炒肉丝、古老肉、咖喱饭、烤鸡串…… 第四食堂专卖各类面条:素面、荞麦面、乌冬面、拉面……。 潘力不知应该去哪个食堂就餐,不论他去哪里,一定都会引起注目、围观和轰动。 他是个低调的人,不喜被人关注,只想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静悄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可是,现在,身不由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想不出名都难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心心念念想要出名,为了出名,可以牺牲自己的爱情、色相、友情、人格……。潘力做不到,也不屑那么做。一些人想出名是为了得到金钱、财富和地位,潘力不追求这些,他只希望一辈子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得到正当的报酬,他对生活的要求并不高,可是生活却处处和他过不去。 潘力忍受着饥饿和干渴的袭击。 “饿得前胸贴住后背了吧?来,尝尝师母做的煎饺。”导师又一次不声不响出现在他身后,同时递给他一饭盒香喷喷的饺子和一罐热茶。 潘力读博时,常常去导师家蹭饭吃,知道师母有一手烹饪绝活。他不客气地接过饭盒,大口吃起来。 师母包的是韭菜馅饺子,用油炸得酥黄,然后,把油嗶干净,整齐地码放在一个精致的朱漆饭盒里。潘力一边吃一边流下了眼泪。 导师问他道:“你也看见了,现在学校乱成一锅粥,几乎没有学生去上课,校方坚决不肯让步,学生的情绪达到了沸点,这样下去一触即发,会出大事。你有什么看法?” “一切都是我不好,我是罪人。”潘力没有勇气正视导师,垂下头说。 “既然你觉得是罪人,就要想办法将功折罪啊。”导师的口气很和缓,但是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怎么将功折罪?”潘力失去了思考能力,希望导师能替他思考,指出一条光明大道。 “怎么?想了一个上午还没有想出一个好办法?你呀,真是读书把脑子给读坏啦。”导师疼爱地用食指点了一下他的太阳穴。 “老师,请您教教我吧!”潘力终于抬起头来,眼里布满了无助和恳求。像一个无意间闯下大祸的孩子,希望得到父亲的帮助。 “你终于学乖啦?知道要我为你参谋参谋了。这样吧,你去和爱因斯坦讲,就说,不是学校不续签,而是你自己不愿续签的。请他把学生都撤了,让他们快回教室上课去。” “可是,我不想说违心话,我没有不愿续签。” “你真是个只认死理,一条道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顽固分子啊!你不这么处理,事态会进一步扩大,你将成为母校历史上的千古罪人。” “可是,我……”潘力就是这么个认死理的人,他无论如何过不了自己心理上的那道坎。如果他是个没有原则的人,早在发生“电车痴汉事件”时,就忽悠几句蒙混过关了,那么,以后这一系列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导师和潘力相处了整整十年,对他的个性脾气了如指掌。他拎起朱漆饭盒,只对潘力说了一句:“你好好想想,不着急,还有时间。有问题,给我打电话或去办公室找我。反正今天是不会上课的了。”说完后,扬长而去。 潘力心里乱成一锅粥,他不想违反自己的做人原则,如果那样的话,还不如去死。 “死?”突然,这个念头像黑暗里的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脑海。 他觉得,“死”,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既然他不愿意说谎,又没有办法平息事态,那么,“死”,也许是最好的解脱和解决办法。 他对这个世界失望之极,除了老母亲外,没有什么值得留恋。 他向位于校长办公室傍边的学校图书馆大楼走去。 这是m大学最高的建筑物,可以俯瞰整个校区。如果,他像一只蝴蝶轻轻跃下的话,正好落在英国式花园的草坪上,落在热血沸腾的学生们身旁。那将是多么震撼人心的场面!他将通过这一行动,控诉学校的不公,社会的可耻。 第二百四十八章 博士之死〔十〕 潘力没有乘坐电梯,而是拾阶而上。 他不想在电梯里遇见他的学生和同事。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 图书馆大楼高达二十层,潘力一步一个台阶,慢慢往上爬。 楼道里安静极了,整个世界仿佛离他远去,陷入万古洪荒,只有他的脚步声在踢踏作响。 楼道里干净得看不见一丝灰尘、一片纸屑,有一种不自然的真实和虚幻的存在感。 他喜欢这样空阔寂寥的世界,在无比的宁静与平和中,他才能找到自己,找到自己的自信。 在浑浊骯臟的现实社会里,他是一个自卑的傻子,一个不是被人嘲笑,就是被人利用,或是无所适从的呆瓜。 他要做自己生命的主人,不稀罕别人的赞美和喝彩。 他像一只知了,他的生命必须不断歌唱,直到生命的尽头。对他来说,研究和教书,就是他的歌唱,他在其中感知到生存的意义和生命的律动。如果失去了这些,他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一个没有灵魂的臭皮瓤。 既然,现在大学不要他了,他的生命也就失去了意义,没有意义的生命,像一幅没有情感的画作,还是撕了为好。 反正,人总有一死,早死晚死都免不了一死,那么,就让无意义的生命彻底结束吧。 对于活在同一个时代的人来说,早死个一、二十年,也许相距甚长,但是,站在茫茫宇宙,俯瞰无垠的时间长河,一、二十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上帝打个喷嚏的时间都比它要长。 在年轻学子的目送中轰轰烈烈了结自己的一生,用自己的鲜血擦亮他们的眼睛,也是一个不错的死法。 告诉他们:”孩子们。这个社会是严酷的,放弃你们的天真和幼稚,迅速成长起来吧。” 虽然还是一月份,是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但是,今天阳光格外明媚,草坪上开满了花匠精心种植的各色花卉。 在蓝天白云下,在鲜花的拥抱中,在纯纯的校歌声里,宁静地离去,是潘力式的死法。 他可以不再违心地说话、做事,他至死都坚守了自己的人生原则。 学生们会因为他的离去,不再闹事,他们会把潘力留在他们青春的记忆里。曾经有过这么一位敬业、认真、认死理的老师,因为只会埋头读书,融不进现实社会,而以一种壮烈的方式和这个世界告别。 潘力心中澄净似湖,他不再有不满、悲哀和忿怒。他向着心目中的天堂一步步走去。 唯一让他记挂的是在国内翘首等待他衣锦还乡的老母亲。母亲从小到大对他给予了莫大的期待。这种期待,是鞭策,激励他在无边学海里力争上游;这种期待,是压力,像一块巨石,沉沉压在身上,喘不过气来。 为了回应母亲的期待。他牺牲了生命里本该拥有的许多欢乐,给自己设立了太高的人生标杆,甚至透支了身体的健康。 他不知道母亲无言的期待,带给自己的究竟是幸还是不幸,也许不幸的成分更多一点。 母爱,在母爱的名义下。有多少血淋淋的不人道被戴上花冠,有多少痛苦不得不和着打碎的牙一起咽下。母爱是神圣伟大的,但不是所有的母亲都会做好母亲,她们也需要学习、成长。 这个爱恨交错、恩怨混淆、黑白掺杂的世界,让潘力心力交瘁。 如果人生可以重新开始。如果人生可以自行设计,他一定不会这样度过自己的一辈子。 他更喜欢玛丽娅那样的人生,率性而为,取悦自己,周游世界,四海为家,广交朋友,多多恋爱。 如果做不到像玛丽娅那样洒脱、解悟的话,那么,就像爱因斯坦那样活一次吧!看轻名利权势,视爱情与友情为生命至宝,呵护备至,不离不弃。为爱人、为朋友可以上刀山下火海,不惜献出自己的所有。 潘力已经走到大楼的一半——第十层楼了。他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两条腿发酸、发胀、发麻、发抖。 看来自杀也不是件轻松事儿,这个世界,为什么做什么都这么麻烦? 他靠在十楼的栏杆上剧烈喘息。由于双脚发软,不由自主一屁股坐在了楼梯的台阶上。 侧过脸去,意外发现栏杆由被漆成金色的金属材料制成,上面镂刻着无数玫瑰花、百合花、水仙花、茉莉花、樱花等花卉模样,十分美丽精致。顺着栏杆望下去,可以看到底下好几层的扶手,蜿蜒曲折在幽暗的楼道里,发出璀璨的光芒。 以前从来注意过身边的这些小玩意儿,当然也从不爬楼梯。对他来说,爬楼梯太费时间,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科研成果,他不愿把时间花费在无聊的小事上。 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他才发现,原来在这个丑陋、黑暗的万丈红尘中,也有着纯洁和美丽,只是被自己忽略至今。 他想起宋?周敦颐《爱莲说》里的名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他抚摸着刻花,为那巧夺天工的手艺惊叹不己。他突然有了活下去的愿望。 他从十层的太平门推门而入。作为图书馆的常客,他知道,这一层是图书馆的阅览室。 他掏出ic卡,刷卡入室。阅览室里学生不多,只有为数很少的几个人在埋头苦读。潘力进来的脚步声对他们不起任何作用,他们头也不抬一下,全神贯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也是潘力醉心的世界。潘力觉得,这里的空气是地球上最纯净、最新鲜、最富有养分的空气。 今天,他没有去书架上拿那本时常翻阅的杂志——“日语学习与研究”。而是问阅览室职员借了一支大号毛笔与四张a4白纸。 女职员一看是他,有点吃惊,但马上掩饰了表情,堆出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 潘力用笔在纸上写着什么,最后用透明胶布把四张a4纸粘连成一张很大的纸张。他把这张写满字迹的大纸在桌上细细摊开,然后小心地卷成圆筒形。 谢过女职员后,他回到楼道,继续往上爬去。 他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他敢作敢当。 他需要一个收场,这次的行动需要一个收场。 终于他登上了图书馆大楼的最高层——第二十层,这也是这所百年老校的制高点。 这里有一个面积硕大的空中花园,绿色的草坪像一张绒毯,在蓝天下徐徐铺开。草坪上种植了青菜、卷心菜、菠菜、丝瓜、胡萝卜、土豆、洋葱、西瓜、荷兰豆、苦瓜等蔬菜。在南边的角落里,有几个饲养棚,里面养着兔、猪、牛、马、羊等动物。这里是为农业系及兽医系的学生设置的实验基地。 都说m大学自产自销的动物肉是全日本最好吃的,它们由学生精心喂养长大,饲料考究之际。每到杀猪宰牛时节,当地居民会纷纷涌入学校小卖部抢购,一眨眼功夫就卖个精光。 m大学农学部生产的冰激凌在日本也相当受欢迎,不但男女学生喜欢买着吃,每天还有许多周围居民及外地游客慕名前来购买。它用学校自产的有机农产品加工而成,有草莓、香草、抹茶、芥末、苦瓜等多种口味,不放任何添加剂,糖分度控制在极低的标准之内。 手扶栏杆,往前眺望,视野开阔,高楼耸立。东京城像一只温柔的小鹿匍匐在脚下。往下俯瞰,m大学的英国式花园,像电影里的画面,喷泉、花亭、草坪、人工小溪……美不胜收。 在楼下几乎感觉不到风的存在,可是楼顶就不一样了。风很大,吹乱了潘力的鬓发,但不带丝毫寒意,还微微有春天的气息,和煦、温暖、掺着一丝淡淡的草木清香。 草坪上的学子们依然在爱因斯坦的指挥下不厌其烦唱着校歌,声音里没有了刚才的雄壮和悲哀,变成气势汹汹。 一个眼尖的学子发现了楼顶的潘力,站起身来,指着楼顶向大家高声说着什么,于是,高亢的歌声戛然而止。 草坪上的学生纷纷站起,向他舞动双手,呐喊着、高叫着。由于距离遥远,声音杂乱,潘力听不清楚,但是,从整个气氛判断,他们似乎是在阻止他自杀。 从校长办公室所在地——那栋历史悠久、美轮美奂的红砖小楼里跑出一溜人马,他们西服笔挺,手搭凉棚,抬头朝潘力这边眺望。 学生们并没有因为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把校长盼来,就激动不已,上前理论。 所有人眼里只有潘力,他们无不关注潘力,为他悬足了心。 潘力举起一张白色大纸,朝下展示。下面的人,自然看不清楚上面的字迹,发出尖叫声。潘力又把它团成圆筒形,并扎上一条缎带,扔了下去。 不一会儿,纸张落到花园地上,学生们抢在老师们前面将它打开。只见上面用刚劲有力的毛笔字书写着:“学生诸君,谢谢你们的好意。你们的任务是回到课堂上课。从高空眺望,我们的校园美得令人肃然起敬。对我来说,这里不是我的目的地,我的人生从这里通向远方。珍爱生命,与君共勉。” 第二百四十九章 博士之死(十一) 潘力告别学习、工作了整整十年的m大学,在导师的推荐下进入f专门学校(相当于中国的中专)工作。 f专门学校成立时间不长,才五个年头。 这是一家以接受中国、越南、柬埔寨留日学生为主的中专,学制两年,毕业后,可以拿到“专门士”称号。 以前,如果没有日本大学的毕业文凭,外国人在日本就职非常困难,或者可以这么说,几乎完全不可能。可是,现在日本的政策放宽了,只要拿到“专门士”的称号,同样可以在日本就职,加上在中专学习比在大学少交两年学费,所以,近年,进入专门学校学习的外国学生逐渐增多。在中专学习的另一个好处是,在这里得到的学分,得到大学认可,毕业后,可以直接编入大学三年级学习,对一些想圆大学梦的学生有一定吸引力。 f大学的校长原来在一家上市企业担任科长,并不是教育方面的专家,但是,他很热心教育事业,自从进入教育领域后,为提高自身的修养和知识积累,他考入早稻田大学大学院(相当于中国的研究生院)学习教育管理。他踌躇满志,一心要把m中专打造成日本第一流的名校。 他见到潘力后,非常高兴,夸他是语言学专家、外国语教育高手,盛情邀请他加入f中专,为培养国际化人才共同奋斗。 潘力看校长如此礼贤下士,认为这虽然只是一所中专,并且排名在日本倒数,但是,有这样热爱教育事业、广纳贤才士的校长,f中专一定前途辉煌。士为知己者死,潘力胸中涌起一股久违的澎湃激情。 校长给潘力开出的工资待遇也出乎他意料之外,他被任命为日语系主任,工资比m大学多20%。当然。工作强度和m大学不可同日而语,估计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进行学术研究,但是,潘力想。以前太钻故纸堆,在现实生活里是一个傻子,现在可以乘机历练一下,争取以后在社会上成为一个人情练达的专家学者。(.) 一开学,潘力就忙碌起来了。日语系一共有八个班,一、二年级各四个班,一个班60个人。这所中专的特色是,为了满足一些学生一边学习一边打工的需求,他们开设上午班和下午班。也就是说,每个学生的学习时间是每天三个小时。上午班的学生,上午九点至十二点来学校上课,下午、晚上打工;下午班的上课时间为下午一点至四点,有利于打夜工的学生。 开设的课程很多,有口语、语法、听力、精读、泛读、作文、历史、文化、礼仪、时事等。老师大多为日本老师,也有一些中国及越南老师,他们大多毕业于本国外国语大学日语专业,来日留学、生活多年,获得了至少硕士以上的学位,日语流利,运用娴熟。 这些老师有二十名之多。但都是兼职老师,由潘力负责给他们排课。他们希望来一次,教满六个小时,这样,才能够实现效益最大化。一些老师,除了在f中专教书外。还在别的学校兼职。所以,排课是一个相当劳心费力的差事。 潘力为了照顾到方方面面,可以说是耗尽了心血,还没有开学,就累得快吐血。对工作产生了厌烦、害怕情绪。 不过,总算老师们都挺配合、听话,一旦排课安排停当,潘力也就好了伤疤忘了疼,把烦恼置于脑后了。 但是,潘力的烦恼并没有到此为止,开学后,见到他的学生,他才知道真正的烦心、苦恼才刚刚开始。 潘力虽然是系主任,但是也必须上课。日本一节课为一个半小时,按学校规定,他一周必须上满十个课时,也就是十五个小时。这些工作量已相当于他在大学做助教时的工作量。但是,他的工作内容远远不止这些。(.) 除了上课,他的工作还有:二十多位老师的考勤、工资计算、调课、监考、学生成绩的最后评定、学生签证更新、学生宿舍管理、学生就职咨询与指导……一句以概之,老师、学生的大小诸事、吃喝拉撒他都要管理和负责。 他虽挂名系主任,其实手下只有两个兵,一个日本人,一个越南人。日本人名叫山口,原是名家庭妇女,和丈夫离婚后,出来工作(日本社会虽然有了很大改观,但是在一般日本人意识里,女人结婚后,是不全天工作的。在很多上年纪人的观念里,已婚妇女工作,意味着丈夫养不活你,这是丈夫的耻辱。),她虽然工作十分卖力,但是大概在家庭里闲呆的时间过长,工作能力很不称职,几乎要潘力手把手来教她。有时潘力为了尽快完成工作,干脆自己多做点。可是,山口不干了,她对潘力提出抗议,强烈要求给她工作做。校长得知后,告诉潘力说,在日本不给部下工作,意味着把他打入冷宫,是解雇他的前奏曲。潘力这才恍然大悟。从私人角度来说,他也很同情山口的遭遇,希望助她一臂之力,于是,潘力多了一个学生,在教完留学生日语后,回到办公室,还要教部下怎么工作。 另外一名部下,越南人阿英同样不让潘力省心。阿英才从横滨市立大学毕业,日语水平真的不敢恭维。她的听力尤其差,和她说日语时,一定要放慢速度,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阿英是个非常认真的人,只要有一个单词听不懂,就会去查字典,非要弄明白了,才能继续谈下去。潘力每次和她说完话,都大汗淋漓,有近似发疯的感觉。她的口语倒是蛮流利的,但是发音差极了,很多时候,潘力分不清她是在说日语还是越南语。阿英和潘力一样,除了做杂务以外,还教越南学生日语,她教出来的学生,那一口别扭的日语,看官们完全可以想象。 潘力问校长,为什么要录用如此误人子弟的老师。校长告诉他,因为阿英的哥哥可以从越南为学校输送学生。 潘力听后,校长的光辉形象在他心里大大打了折扣。 他每天忙得像一只陀螺。二十四小时在不停旋转。 他忙得脚不点地,但是学生并不买他的账。他们对学校提抗议,我们来日本留学,为什么要跟外国老师学?如果这样。我们就没必要花这么多钱来国外学习了。潘力遇上了在m大学遇到的同样问题。可是,有一点不同的是,和m大学刻苦学习的学生相比,f中专的学生素质太差了,他们对老师高标准严要求,但是,自己完全不学习,上课睡觉、说话、打电脑、玩手机的人比比皆是。 潘力训斥他们,许多人就会蹦出一句,我是来游学的。不是来学日语的,日语好不好没关系,将来我又不指望靠日语吃饭,我在日本玩两年,回国后。是要继承家业,做老板的。 还有些人,对待老师的训斥和指责采取与前者完全不同的态度。他们低声下气,愁容满面。他们都是穷苦出身,父母没有力量支助他们,一切要靠自己。所以,除了上课外。他们要打三、四份工,没有周六、周日。他们尤其喜欢打夜工,因为工资高。教室是他们的宿舍,上课是他们的休息时间,老师的讲课声是他们的催眠曲。 校长劝潘力对学生不要太强硬,因为。这些学生都是学校的摇钱树,一旦惹火他们,他们去了别的学校,学校就会少一份收入。这样的学生积少成多的话,会动摇学校经营的根基。在日本。学校不能选择老师,学生可以选择老师。只要交钱,总可以找到接受他们的学校。 热爱教育、培养国际化人才,只是校长忽悠人的幌子,其实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教育商人。当潘力看清他的真面目时,已上了“贼船”。 每次上课,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学生在听课,潘力越上越没劲,越上越头大,越上越火冒三丈,这样的教学不是他期望的教学。 潘力还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回到母校执教,他每天减少睡眠,挤出一点时间来写他那本大部头论著。 中专的放假时间非常短,不像大学,只上30周的课。非全日制中专寒、暑假各两个星期,春假三个星期,教师拥有的研究时间和大学简直天差地别。 潘力在m大学时,怀抱着玫瑰色的梦想,充满了执教的热望,他每天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课堂。 现在,他每天不愿从睡梦中醒来,醒来后不愿从床上下来,他去f中专时一步三回头,步子拖沓举步不前,每接近一步,心里的痛苦就增加一份。 f大学的工作对他来说是一份为了维持生活而不得不去做的苦差事,他在里面感受不到任何的充实感和成就感。 时间就这样在痛苦的煎熬中一点点过去。当学期进行到一半时,校长对潘力说,为把f中专办成日本第一流的学校,校方决定扩大招生。鉴于中国学校在9月开学,为让中国学生毕业后,马上能够来到日本学习,以后,不但要招春季生,还要招秋季生(日本新学期和中国不同,他们是春季开学。)。 校长命令道:“你是系主任,学校给你的待遇很不错,你要知恩图报。暑假期间,你一起参加招生工作,去海外招募学生。” “去哪里招生?是中国吗?” “对。你要动员起你在国内所有的人际关系,为学校的发展做出贡献。” 潘力说:“我都十年没有回国了,平时也不喜交往,没有什么可以动用的人脉……” 校长鼓励道:“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不走,怎么会有路!这句话好像是贵国著名的大文豪鲁迅先生说的吧?” 第二百五十章 博士之死(十二) 潘力在f中专工作满一年后,没等学校续约,单方面提出了辞职。 他实在是受够了。 经过一年的工作,他终于看清楚了,f中专不是什么学校,而是打着教学育人幌子,变着法子捞钱骗钱的地方。 他即使没有工作,即使活不下去,也不想在这里继续浪费自己的聪明才智和青春年华。 他对导师也极度失望,居然把他推荐、介绍去了这么一个地方。 辞职后,他没有再找工作,而是毅然加入了流浪者的行列。 他知道流浪者的生活内幕,信息来源于爱因斯坦。 自他进入f中专工作后,他、玛丽娅、爱因斯坦、山姆、哈曼丹的小团体就在不知不觉中解散了。 首先,小团体的灵魂人物玛丽娅离开日本,去菲律宾生活了。本来她来日本的目的就是游学,她喜欢亚洲,从一个国家旅行到另一个国家。她疯狂恋爱,不断更新男朋友。每次恋爱,她都投入了全副的感情和精力。一个女子,对爱情有着不倦的热情,令人感佩不已。她之所以去菲律宾,是因为她又爱上了一位菲律宾美男子,黝黑的皮肤,高颧骨,大鼻子,两只眼睛放射出热情的光芒,牙齿白得可以去做牙膏广告。 爱因斯坦自玛丽娅走后,情绪低落,心情不佳。这位多情又钟情的汉子,深陷情海,难以自拔,每天借酒浇愁。后来为了疗伤,他加入了新宿中央公园的流浪者队伍。据说,他是日本历史上第一位外国籍流浪者。 爱因斯坦不是一个按照牌理出牌的谨守规矩的人,成为流浪者后,老毛病不改,不时换上平常人衣服,约潘力出来喝酒。最后,遭到流浪者们齐心协力的反对。他们毫不留情,合伙把他赶了出来。这位创造了历史新纪录的流浪汉,只做了短短两个月的流浪汉。(.) 重回凡俗人间的爱因斯坦,在心灰意懒之下。依然对远在南国的玛丽娅无法忘怀,他问潘力借了几万日元,买了一张单程飞往菲律宾的飞机票,追随他心爱的女人浪迹天涯去了。他知道,一旦爱上玛丽娅这样的女人,痛苦和幸福相随相伴,她的心永远不可能只属于一个男人。爱因斯坦认命了。只要能在玛丽娅的心里占据一个小小位置,他就心满意足了。 爱因斯坦和玛丽娅此后一直没有任何信息,给他们发邮件、发短信都没有回音。也许,他们每天背着背包。游走在山谷、河流、海洋之间,过着寄情山水、恣意潇洒的日子。 山姆和哈曼丹结为伉俪,他们选择去澳大利亚生活了,因为哈曼丹的姐姐一家在那里。 潘力对好友的离去,充满了恋恋不舍。在心里祝福他们幸福快乐每一天。 …………………………………………………………………………… 话说,潘力步爱因斯坦后尘流浪,有他特别的原因。 他希望尽快完成他那本大部头论著。 流浪汉的生活虽然很艰苦,但是,温饱有保障,有住的地方,对潘力这样没有收入。又想完成一项事业的人来说,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潘力希望通过一年的努力,完成论著的写作,然后,找到一家识货的出版社出版,再以论著为敲门砖。回国找工作。有博士学位,有教学经验,又有论文和论著的话,他想,在国内的名牌大学谋一个副教授的职位应该不难。只要当上了副教授。以后再当教授就是手到擒来的事了。 潘力很顺利地成为了一名流浪者,找到了免费吃住的地方。虽然,这样的生活,在一般人看来很下贱、很肮脏、很没有自尊,但是,这对潘力来说,只是为了实现未来理想的一个过渡,一种手段,所以,他在心理上并没有太多的抗拒。 他分到了一个塑料小屋子(我们称它为“小棚子”,也许更形象,更切合实际。),据说,之前是一位老头居住,冬天天气寒冷,老头冻死在里面,过了一个星期才被人发现。一些流浪汉很忌讳,一直没有人去住。潘力毫不迷信,他心中只装着大事,他二话没说,把东西搬来,就住了进去。 小棚子最舒服的季节是春秋两季,天气不冷不热,棚子被绿树、野草、鲜花所环绕,有着诗意般的美感。尤其到了晚上,把天花板上的报纸、毯子掀去,棚顶上可以看到湛蓝色的天宇和弯弯的月牙,星星在远方神秘地眨着眼睛,偶尔有飞机无声地飞过,留下白色的似雾非雾的长线。 夏天和冬天是最要命的。夏天台风多,雨水多,台风常常吹掉棚顶或吹歪棚梁,雨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流下来,积水排不出去,在棚内蔓延升涨,睡在棚子里和睡在河流上没什么两样。 天晴时也有天晴时的烦恼,那就是蚊虫太多。棚子地处公园之内,野草和树木繁茂,那里是蚊虫的天堂,潘力年轻的血肉成为蚊虫最热爱的食物。 还有更可怕的事情。有一次,潘力早上醒来,听见耳畔响起轻微的鼾声,他睁眼一瞧,手脚瘫软,浑身颤抖,一条花色斑斓的蟒蛇盘踞在他腹部,正在呼呼大睡。潘力吓得面无人色,又不敢大声呼喊,怕惊醒蟒蛇,受到攻击。他轻手轻脚坐起,像钻呼啦圈一样,从蟒蛇身体的缝隙内钻出,喊来了隔壁左右的流浪汉。 看见他三魂吓掉两魂半的样子,其他的流浪汉都嘲笑他说,蟒蛇不会伤人的,也没有毒。这一定是条母蛇,她看上你了。 潘力哭笑不得,最后,还是求助于胆大心细,经验丰富的流浪汉,把蟒蛇赶了出去。 冬天虫子都冬眠了,可以放心睡大觉,但是,棚子薄薄的纸板墙壁挡不住严寒的侵袭。东京的冬天相当寒冷,夜晚气温在零度以下。身盖再厚的被子,也和睡在野外没有什么两样。 潘力有时候会被冻醒,挨冻可不是好受的,有时甚至希望那条蟒蛇回来,至少可以抱着它取取暖。 就这样,冬去春来,寒暑易节,一年很快过去了,潘力的论著也终于完成了。他把论著要旨发往中国、日本、台湾、香港、新加坡、韩国、马来西亚、印度等国家和地区各大出版社,希望得到编辑先生的青睐。大多数出版社泥牛入海无消息,一些出版社回复说,可以考虑自费出版。潘力打听了一下出版费用,太昂贵了,绝不是他可以负担得起的。 潘力就这样在失望之后的绝望里,精神慢慢变得不正常起来。 他已经回不到正常社会里了。因为,他在求职履历上难以解释这一年的去向。常人根本无法理解他的做法。一个有知名度的学校,也不可能接受一名做过流浪汉的人做他们的教授、副教授。 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愚笨,自以为是堵断了前进的道路。 他也无法回国。虽然他很想念他的母亲,但是,他不知道如何面对母亲期待的目光。他是母亲最感骄傲的孩子,母亲盼望他衣锦还乡,光耀门楣,他不愿看到她老人家失望的目光。 一个语言学博士,一个外语教学专家,就这样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和他的前任一样,死在了小棚子里。他是冻死的?饿死的?抑或是自杀而死?这始终是一个迷团,一个无人感兴趣,无人去解开的谜团。 他留下了一封厚厚的写给母亲的信,这是他世界上唯一留恋和牵挂的亲人,是唯一对他的身世感兴趣的人,是唯一关怀期盼他的人。 他的论著,放在那封信的旁边,厚得像一块砖头。 流浪汉们,望着他的尸体嚎啕大哭,与其说他们是在哭潘力,不如说他们是为自己的命运,为将来的前景而喟叹。 潘力还留下了一份遗嘱,把自己的遗体捐给医院。 潘力的遗体被医院的汽车拉走了。流浪汉们纷纷走出自己的小屋,脱帽鞠躬,对这位可怜又可敬的同伴做最后的告别, 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才气有善心的人就这样悄然消失了。一个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渺小,像狂风中的蜡烛,风一吹,就熄灭了。 许多年以后,新宿中央公园的流浪汉小屋被东京市政府强行拆除,当年潘力们生活过的痕迹渐渐被岁月所湮没。某天,一个美丽的法国女子前来凭吊,她就是玛丽娅。她已经结束了爱情的多情之旅,成为一名普通的母亲和家庭主妇。她忏悔青春时期的荒唐,对自己给潘力生命投下的阴影深感歉疚。 潘力的导师,也到了退休年龄,他一直在关注潘力的命运走向。潘力的论著,最后辗转流落到导师手里,导师自费出版了潘力的著作。这本论著,在语言学领域赢得了交口称誉,人们在自己的论文里引用潘力的论述时,无不为这位天才的早夭和不幸的命运而深深叹息。 在中国的一个内陆小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她的身体已缩小得只剩年轻时的一半,但是耳清目明,她活着的目的是翘首盼望儿子归来。没有一个知情人忍心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以上均为后话。 第二百五十一章 博士之死(十三) 潘力事件的另外一个意义是,改变了流浪汉的生活。 潘力的离世让他们惊醒,让他们思考,一个人应该怎样度过自己的一生,每天满足于吃吃喝喝的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 每天吃吃睡睡,免费住小棚子,随便使用公园的水电,在垃圾箱里捡取食物,被常人看不起,同时也看不起常人,有病不去看,在棚子里等死。这样的逃世生活,和鸵鸟把头埋于沙内,对眼前的一切漠然无视,又有什么区别? 怎样的一生才是美好的一生? 既然上帝把我们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我们就应该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好好享受自己的生命。 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但是,生命是不分贵贱的,人格和能力无关。 这件事对托马斯的触动尤其大。他认识到一味的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亲爱的读者们一定猜出来了,托马斯不是别人,就是我们这本书的男主人公、桃花岛的继承人、女主人公米苔一直在寻找的小林正道。 让我们一起回忆一下吧! 我们的女主人公米苔受小林正道的父亲、桃花岛岛主所托,一直在寻找不知去向的小林正道。 小林正道最后一次出现在本书中,还是几年前,当时米苔已通过儿时的同伴、邻居,中国外交部高官李大雷找到了小林正道的踪迹,他在中国驻日本大使馆工作。由于正值春节期间,大使馆放假,小林正道在家休息。按规定,不经过本人同意,使馆工作人员不能擅自将小林正道的电话、电子邮件、微/信、住址等个人信息告诉第三者,所以,他们只是记下了米苔的联络方式,打算春节结束后,一上班。马上让小林正道和米苔联系。(.) 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阴差阳错,人力难以左右。米苔望穿秋水等待春节快快过去。好早点和小林正道联系上,可偏偏春节长假结束,刚刚上班,小林正道就递交了辞呈。米苔的联系方式也来不及告诉小林正道了。 小林正道为什么要到处流浪?他为什么不回桃花岛看望自己的亲人?为什么几次和米苔擦肩而过都刻意回避?他爱米苔吗?如果不爱,那么,他爱的是谁?是米苔的日本同事、那位长发美女明日香吗?他知道自己的母亲还活着,生活在日本最南端的山口县吗?他对父亲的感情是仇恨还是热爱?是厌恶还是依恋?他对继母的真实情感又究竟如何?他迷恋权利,看重地位名声吗?他仇视那些处心积虑、一心要把他拉下继承人之位的敌人吗?他知道继母一次又一次派人暗杀他,非要致他于死地而后快吗?他知道父亲得了癌症,正在翘首等待他早日回家吗?…… 太多的谜团需要我们一一解开。 那么。让我们慢慢走近这位英俊善良、身世可怜的男主角内心,把谜团逐一挑开,见证事实的真相吧! 在这之前,我们更多地从女主角的角度着手来观察小林正道,我们看到更多的是他彬彬有礼的教养和仪表非凡的外貌。 以后。我们将以小林正道为中心,展开故事情节。 话说,小林正道是一个非常聪明的男子,他早就看出了继母的狼子野心,洞察了继母的阴谋诡计。 但是,他不愿伤父亲的心。他认为,父亲一辈子最爱的女人是母亲。他对继母只有同情、怜悯而没有爱情。为此,父亲对继母心怀内疚,处处礼让,事事妥协。为了不让父亲为难,他只有一味逃避。他从日本逃往非洲,又从非洲逃往东南亚。再从东南亚返回日本,在偏僻的天边小岛――礼文岛过了一段与世隔绝的生活。后来,被米苔偶尔发现行踪,他不愿相见又逃回东京,凭借自己流利的英语和华侨背景。进入东京中国大使馆工作。 那么,他为什么不愿见米苔呢?他知道米苔喜欢他,爱他,他对米苔也具有超出常人的好感,但是,他是一个被继母追杀的人,他不愿意连累米苔。由于他和桃花岛失去了所有联系,所以不知道米苔已得到父亲的充分信任,她是受父亲委托在寻找他,也不知道父亲得了癌症,缠绵病榻,苟延残喘,唯一的念想是在生前见他一面,把岛主大位传承与他。父亲并不像小林正道想象的那样,是一个无原则迁就老婆的丈夫,桃花岛主果敢英明,以桃花岛民的幸福为己任,继母的鬼蜮伎俩没有逃出他的火眼金睛,他坚定不移要把岛主之位传承与儿子。 小林正道几次遭遇不测,有性命之忧,在米苔苦苦寻找他的同时,继母一方也派出了杀手尾随不放,伺机而动。最后,他不得不乔装打扮,隐姓埋名,逃入新宿中央公园,做了一名流浪者。 他天性善良,悲天悯人,处处为他人着想,他从小接受了帝王教育,在众星捧月的呵护中长大,所以,天生有一股凛然霸气和不容忽视的气场。加入流浪者生活没多久,他自然而然成为流浪者们的领袖人物,大家都喜欢聚拢在他身边,凡事和他商量,发自内心信服他、尊崇他。 小林正道生活简朴,在“衣”、“食”、“住”、“行”四项基本大事中,对“衣”、“住”、“行”三项毫不挑剔,随遇而安,唯独对“食”,要求极高,他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典范。如果说,小林正道是一个接近于圣人的完人的话,那么,他唯一的弱点、缺点,或者说,唯一让人感到他具有世俗烟火气的地方,就是他对食物具有不可抑制的、强烈的极致追求和没有止境的欲/望。 那么,潘力事件究竟对小林正道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并进而如何改变了他的命运走向呢? 我们知道,潘力比小林正道先进入流浪者生活,小林正道屋子正巧在潘力旁边。和其他的流浪者不同,潘力对小林正道的态度很淡然,他从不围着他转,一般不从他那里拿取食物。他们俩互为邻居半年,说过的话却没有超过三句。 潘力的生活很有规律,也很简单,他除了出去捡取一些食物外,几乎埋头搞研究,和流浪汉们没有什么交接,他对小林正道视而不见,一般连招呼都懒得打。从没踏入小林正道屋子一步,也没请小林正道来做过客。他的房门永远紧紧关闭,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而且,他的作息时间自成一统,他喜欢晚上读书,白天睡觉,即使白天不睡觉,也把时间用于看电视。 小林正道呢,也不是一个循规守矩的合格流浪汉。他拥有庞大的财产,在银行里租了一个保险柜,存放贵重东西。馋虫一来,他就去银行取钱,去高级百货公司买衣服,打扮一新后,去五星级大酒店吃饭。就是被人察觉,他也在所不辞,可见,吃,对他有着多大的诱惑力。 一个活生生的人,悄然死在一墙之隔的隔壁,死在小林正道正在五星级酒店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大快朵颐的时候。昨天,潘力还能说会笑,能呼吸会吃饭,他还极其罕见地吃了小林正道拿回来的食物,并向他道谢,可是,第二天,他就一动不动了,身体冰冷僵硬,他的尸体被拉走,在被解剖后,用尖利的刀子划成无数个小块,内脏、眼睛移植到需要的病人身上,其余部分泡在福尔马林里,用于医学研究和教学,这样的刺激和打击,对潘力来说,是生平第一次。 仿佛是一个晴天霹雳,它深深震撼了小林正道的心。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生活下去,不能再一味逃避,必须直面自己的人生和责任,对父亲的期待、对岛民的期待做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他终于明白了,逃避是幼稚的,是不负责任的,也是害人害己的,更是浪费生命的。 自从他离开米苔,在世界各地颠簸流浪,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寒暑。 这几年他像一个孤独的行者在世界各地游荡,生命存在的意义只是吃,他的血是冷的,只有吃,才能够唤起他的热望和激情。作为岛主的继承人,作为一个生命个体,他太不珍惜自己的人生了。 潘力虽然死得很惨烈,很孤寂,但是,最后,他让自己的生命散发出崇高耀眼的光芒。世人不容他,他却以德报怨,将自己的身体无偿奉献给世人,使那些为病痛折磨的人得到救赎。 他才是真正的菩萨转世,他的侠肝义胆深深感动了小林正道。潘力无私的行为和信念,让小林正道看出了自己身上的不足。 他为自己羞愧。他辜负了众多流浪者的信任。不是从银行里取出一点钱来,请大家吃顿好的,就是慈悲和善良,这只是小爱,小爱只能救人于一时而不能一世。 为了自己、为了父亲、为了桃花岛民、为了信任爱戴自己的流浪汉们,小林正道决定和继母展开正面较量。 第二百五十二章 追杀(一) 就在正道公子准备和继母展开正面较量的同时,他的行踪被继母高峰秀子及其支持者们察觉,暗算的魔爪在悄无声息之中伸到他身边,伸向新宿中央公园流浪者俱乐部。 正道公子最近几年一直在和“挺秀派”(支持继母高峰秀子小团体的简称。)玩藏猫猫,几次险遭毒手,幸亏祖宗暗中护佑,幸运逃脱。 这次,他混迹于流浪者之中,深藏于大都市茫茫人海之内,自以为技高一筹,万无一失,可以永久逃脱“挺秀派”的魔爪,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挺秀派”经过几年追踪,已经把正道公子的性格路数摸得透熟。他们知道正道公子是个烟酒不沾、女色不近的正人君子,唯一的嗜好是对美食永无止境的孜孜追求,所以,对症下药,派出大队人马在各大饭店、有名餐厅、只有资深食客才熟知的家庭厨房里守株待兔。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天,终于被他们在一家叫做“家庭小厨”的餐厅等到了正道公子。 东京是一个拥有一千多万人口的大都市,大小餐厅、饭店、酒馆星罗棋布,数不胜数。亏得“挺秀派”一帮人长年累月坚持不懈,像在大海里捞针一样,把正道公子捞到了。不得不佩服他们的毅力、恒心,同时,也可以看出正道公子所面对的环境是多么险恶,他的对手是多么可怕,我们可爱的男主人公背负着悲惨的命运,要取得最后的胜利,要过上幸福的生活,还有极其遥远、艰难的路程要行走。 “家庭小厨”是一家很特殊的饭馆,由一位名叫杏子的五十多岁大妈主持。一天只开一桌,一桌人数为十二人。饭馆工作人员除了杏子外,还有一位瘸腿男子,他是一位没有年龄的人,有时候看上去二三十多岁。有时候看上去五六十岁,他的脸上永远没有笑容。据说,曾经做过五星级大酒店的厨师长,在日本美食大赛中三次蝉联冠军。由于同行相嫉,遭坏人暗害下毒,把味蕾破坏了,从此以后不能再继续掌厨。幸好遇见民间厨艺高手杏子,两人雌雄搭档,再现江湖,开设了这家“家庭小厨”。 杏子擅长烹饪,有过人味蕾,但做菜速度奇慢。两人联手后,取长补短。配合默契。“家庭小厨”一天只接待十二个人,需要预约。要在这里吃饭,必须先成为会员,要成为会员,必须有现任会员的介绍。 “家庭小厨”的顾客始终不多。顾客和老板都希望“家庭小厨”保持现状。对顾客来说,一旦吃过这里的菜肴,就像吃鸦片上瘾一样,会中毒,会恋恋不忘,会失魂落魄,会吃了还想吃。会如登仙境感受到人间的至福享受,所以,他们不愿有更多的人来争夺这一享受。 对二位老板来说,他们年老体弱,身有残疾,害怕势大力强的昔日仇家找上门来。所以不是知根知底的客人,即使给再多的钱也不欢迎。 “家庭小厨”没有菜单,老板做什么,客人就吃什么。也没有价目表,菜钱饭钱凭客人感觉及经济情况随意支付。 “家庭小厨”开设在远离东京市中心四十公里、一个叫做鸠巢的地方。那里风景优美,有山有水,人迹罕至。 “家庭小厨”沿江而建,是一栋独立式二层小楼。小楼的建筑时间很长了,外墙剥落,白色的墙面经风雨腐蚀,发出晶亮的乌光。 “挺秀派”居然可以找到这样一个犄角旮栏的地方,可见他们下了很大功夫,非要置正道公子于死地不可。 话说,“挺秀派”栋梁人物田尻在这里蹲点近三个月,才终于等到正道公子。这三个月,他每天过着平淡温馨的家庭生活,吃精致可口、人间极品的饭菜,不知不觉中心境发生了巨大变化。 田尻今年六十五岁,是一位退休律师。他是看着高峰秀子电影长大的,是岛主夫人的铁杆粉丝、忠实崇拜者。他为了岛主夫人可以上刀山下火海,抛头颅洒热血,甘愿献出一切在所不辞。 他不但忠心可嘉,杀气腾腾,而且诡计多端,心思缜密,是除了岛主夫人以外,正道公子需要面对的最危险敌人。 在“家庭小厨”见到正道公子后,田尻大喜过望,为了尽快博得主子褒奖,他当场用摄像机拍下了正道公子近照及录像,火速发往岛主夫人手机。 岛主夫人高峰秀子这几年老了很多,“操心”是一帖无情的催老剂,在无声无息中摧残着一个人的容颜。 她看到久违的继子照片,怒火中烧。岁月似乎对他特别宽容,他还是那般年轻、英俊,眼部、前额、脸颊找不到一丝皱纹。他的眼睛澄净如水,他的皮肤光洁如丝,他还是那副云淡风轻、藐视一切、高高在上的表情。 高峰秀子眼望照片,浑身哆嗦,羡慕嫉妒恨从心里升起。她虽然貌美如花,智慧无穷,精力充沛,但是,她的年纪比继子大很多,在年龄上她拼不过、熬不过继子,在和时间的赛跑中,她是注定的输者。 她天性好强,一生没有输给过任何人,可是,她却要输在继子手里,她咽不下这口气。 她想把继子的照片撕毁,以解心头之恨,可是,这张照片不是纸质的,它只是发到手机里的一个图像。 她又想把手机摔碎或扔进大海或让烈焰吞噬,但是,这是她的手机。 她恨啊,恨自己对继子无能为力。 照片上,继子的表情最让她厌恶。他从小就是这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视世界上的权利、财富、名望、美色如无物。他就像一块滚刀肉,切,切不动,煮,煮不烂,嚼,嚼不碎,他没有任何缺口可以让她威胁、利诱、嘲笑、利用。继子的存在,让她看到自己的贪婪、愚蠢、狭隘、自私、野蛮、装腔作势、虚情假意……。她恨继子,更恨生下这个孩子的女人。 她,一个名满天下的电影明星、拥有无数影迷的天王级偶像,居然不及一个中华街出生的小家碧玉。那个女人她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她一辈子占据着自己老公的心,占据着继子的心。不信她这一辈子就斗不过那个女人。她不甘心呐!!! 她要杀了继子,让那个女人痛苦一辈子。她要做桃花岛岛主,在历史上万古流芳。 高峰秀子把杀人的奖赏金又提高了一个档次,命令手下不惜一切代价,务必速战速决,在一个星期内完成任务。 她的部下,都是她的铁杆影迷,他们不但爱她年轻时明艳动人的容颜。也爱她年华老去后的样子。她是他们的上帝、女皇,他们对她惟命是从,明知是犯罪,也置法律于不顾。 为了接近小林正道,田尻自愿乔装。打入流浪汉队伍。 田尻是一位退休律师,按理说,一位法律工作者,应该是法律的遵守者和维护者,不应该知法犯法,但是,他对高峰秀子迷恋不已。愿意为她铤而走险,为她杀人涉法。 这天,新宿中央公园里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精神瞿烁、仪表儒雅的六旬老人,他找到流浪者俱乐部,要求加入。正巧正道公子没有外出,正呆在棚子里。他出来参加接待了田尻。 田尻告诉流浪汉们说,他妻子得癌症去世了,他痛不欲生,看见妻子生前留下的遗物就会想起妻子的一切,产生跟她而去的欲望。他有两个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忙于工作,媳妇对他不管不问,女儿有三个孩子需要照顾,没有时间陪他说话聊天,他一个人生活倍感孤独寂寞。 流浪汉们说,你就因为这个原因来这里啊?我们这里很艰苦的,你呆不长的。你最好想明白了,做好了充分思想准备后再来。否则折腾来折腾去挺麻烦的。 田尻原以为只要他愿意,没有不被收留的理由,没想到这个被世人瞧不起的破地方,还居然不接纳他,让他的自尊心大受打击。 正道用心看了他一眼后,对众流浪汉说:“既然都已经来了,不妨给他一次体验机会。” 大家看正道公子开口了,也就不再多言。转身对田尻说道:“算你小子运气好,我们头儿托马斯发话了,就给你一个机会吧。”“你来得正好,正好潘力刚死,他的房间空着呢,你去住吧。” 田尻听说分给他住的房间不明不白死过两个人,而自己这次前来的目的就是杀人,立马有一丝不祥阴影涌上心头,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他想呕吐,想逃跑,想甩手不干了。 但是,岛主夫人高峰秀子那既像玉女般纯情、又似妖精般性感的姿容浮现在他眼前,他强自镇静,谢过大伙儿,扛起简单的行李卷,朝他的小屋走去。 正道把他送到原来潘力所住小屋,告诉他一些家具电器使用注意事项,并对他说,我就住在你隔壁,有什么事情,你就叫我好了。 田尻环顾自己的小棚子,电器家具虽然一应俱全,但是年代久远,破烂不堪,堆在床上乱作一团的破棉被、破毯子,发出臭水沟般难闻的气味,想起不久前,那里躺着一具尸体,不由毛骨悚然。 小棚子的建筑材料使用的是塑料布、烂绳子、旧衣服、纸箱子,住在如此简陋,比自家狗窝还差的地方,夏天热死,冬天冻死。含着银钥匙、在众星捧月、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中出生、长大的正道公子居然可以住在这里,和流浪汉们打成一片,并得到他们的尊重和信任,简直是一个奇迹,不由田尻肃然起敬。 在这之前,他耳朵里被岛主夫人灌进了无数有关正道公子的恶毒坏话,田尻本人没有面见过正道公子本人,只在“家庭小厨”远远看过一眼。今天,近距离接触下来,田尻对正道公子的观感相当好,他不讨厌这个彬彬有礼、气度非凡、相貌超群的年轻人,甚至还有点喜欢他。他对自己的感情走向不听从理智的控制,非常恼火。 第二百五十三章 追杀(二) 没过多久,就到吃中午饭的时间了。(.无弹窗广告) 为了欢迎田尻的到来,流浪汉们特意为他送来了一份套餐:一碗白米饭、一大盘蔬菜沙拉、两小条青花烤鱼、三四块酱萝卜干。 据送来的人介绍说,米是几年前生产的糙米,里面有不少米蛀虫,但没有剔除,因为蛀虫身上含有丰富的蛋白质。 蔬菜沙拉里的生菜、洋葱、黄瓜、胡萝卜、荷兰豆、西红柿等是从不同的垃圾堆里逐一捡出后,掐去黄叶、烂叶,洗干净后做出来的。 青花鱼是餐馆扔出来的臭鱼,用清水洗了十几次,把最上面的一层皮肉刮去后,再用海盐腌制了一个小时,然后用文火慢烤了很长时间,吃下去应该不会致病。 酱萝卜干属死去的潘力所有。整理他的遗物时,在他屋后面的大树底下,发现有两只大水缸,一缸是咸萝卜,一缸是辣白菜。到现在也没搞清楚,到底是潘力腌制的,还是他从哪里捡来的。当时,打开缸盖时,缸表面浮着一厚层近似青铜的霉绿,臭气熏天,样子很怕人,不知是什么东西。一位胆大的流浪汉顺手折下一根碗口粗的树枝在缸里来回捣鼓了几下,有萝卜和白菜泛上来,才知道是腌菜。把萝卜和白菜捞出来,清洗干净,尝了一下,发现味道相当不错,虽然稍稍咸了一点,但挺下饭的。那以后,流浪汉们每天你捞一点,我取一些,现在这两缸东西都吃得差不多了。 套餐放在一张肮脏不堪的硬纸板上,筷子长短不齐,筷头坑坑洼洼,像被野兽的獠牙咬过,颜色相当可疑。 送饭的人见田尻翘着兰花指,拿起筷子上下左右仔细端详,那认真的程度与挑选古董不相上下。就对他说道:“这是死去的潘力用过的筷子,不会割嘴的,你放心吃吧。” 田尻虽然没有正道公子那样显赫的出身,但也出生于一个经济富裕地位显赫的上流家庭。(.)他从小不愁吃穿。锦衣玉食,长大后一直从事律师工作。律师这个职业在日本是金饭碗中的金饭碗,历来受人尊重,收入不菲。田尻一辈子在物质生活上没有吃过任何苦头。 他的夫人呢,是医生家的千金娇女,素有洁癖,对卫生的要求达到神经质般严苛的地步。平时在家,家人各用各的碗、筷、碟、勺、杯子;出门在外时,餐具自带。夫人连丈夫和孩子吃过的东西都绝对不碰,互相之间的餐具严格区分。客人餐具另备。客人走后,他们坐过的地方用酒精消毒,他们穿过的拖鞋扔进垃圾箱,他们用过的器皿用沸水反复蒸煮。夫人对食品保质期尤其注重,哪怕只超过一天。即使像鱼子酱、鹅肝、鱼翅、鲍鱼这样顶级贵重的食物也丢弃不吃。 我的天!现在,突然在田尻面前放上这么一些五花八门、腥臭腐烂的食品,还要他拿死人用过的筷子吃饭,你让他如何下咽!!! 三名流浪汉把田尻的套餐端来后,干脆不走了。他们把自己的那份饭菜放在地上,盘腿席地而坐,香喷喷吃了起来。 “怎么?老哥你不吃?这可是弟兄们特意搞来孝敬你的美味大餐啊!”一名身上、手上刻有青龙白虎纹身。生就一张盗贼脸,眼露凶光,胡子拉擦的流浪汉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抬头狐疑地问田尻。 田尻说:“谢谢你们的心意。我今天早饭吃得晚,还不饿。”他艰难地举着筷子,手足无措。神情不安。 “不饿也要吃,否则就是瞧不起你兄弟我。”盗贼脸的腮帮子很宽,嘴里塞满食物后,更是宽得不成比例,看上去恶狠狠的。 他看田尻迟迟没有动静。张开含满食物的大口说:“老哥,你真是来投奔我们的?我怎么看你挺怪异,不像我们自己人呢。(.)” 田尻站着,盗贼脸仰头坐着,盗贼脸嘴里的食物一览无余。里面有嚼了一半的米饭、蔬菜、鱼,五颜六色的残渣粘在他黑黄不齐的牙缝里、牙齿上。田尻差点没恶心得吐出来。他转过头去,不看盗贼脸。 “我不像吗?那我看住在隔壁的托马斯也不像嘛。”他眼望另外两名流浪汉说道。 “老哥,你新来乍到,我不怪你。不过,老弟我今天把话撩在这里,可别怪我事先没把话说清楚。以后,谁攻击托马斯我就跟谁急。他的外形、气质也许不像,但是,他内心是我们自己人。你却不一样,从里到外都是异类。我这人脑子不好,上学时就讨厌读书,尤其不喜欢老师、律师、医生之类所谓的社会精英。但是,我有我的过人之处,就是鼻子挺灵,一嗅就知道对方是什么人。”盗贼脸很健谈,吃饭速度也快,他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那份套餐倒进肚子里去了。 他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嘴,催促道:“老哥,你还不快吃,要凉啦。” 三个流浪汉都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他,看来不吃是不行了。田尻闭上眼睛,想象着岛主夫人高峰秀子那动人的容颜和风情万千的风姿,下定决定为了心爱的美人豁出去吃一顿垃圾臭饭。 一股豪情壮志从他胸臆油然而生,他怀着为爱情献身的悲壮情怀,勇敢地操起死人用过的筷子,夹起一块烤青花鱼,放进嘴里。 青花鱼烤得外焦内酥,鱼肉外层微微泛出一层油光。 他的舌头刚碰到青花鱼,一股腐烂的臭味就冲鼻而来,他屏住呼吸,坚定着嚼了一口,然后囫囵吐枣咽了下去。青花鱼顺着食道下滑,还没等到达胃袋,他的胃部就发出一阵痉挛,“哇”地一声,将吃下去的青花鱼全部呕吐了出来,还没有消化的鱼肉和着浅绿色的胃黏液喷到米饭、蔬菜上,把看上去还蛮像样子的一份套餐搞得面目全非。 “老哥,你别勉强你自己了,你果然不是这块料,你吃不下我们的东西。你何苦要加入我们行列,你还是回家享你的清福去吧。”盗贼脸看着被田尻糟蹋了的套餐,心疼不已。 “这么好的食物就这样被你浪费了。好可惜哟。这可是我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做出来的。” “这个老头,一看就是过惯好日子的人,为什么要来流浪?不会是个被通缉的杀人犯吧?” 另外两个流浪汉在一旁七嘴八舌。 “杀人犯”三个字,格外刺耳。田尻听在耳里,不由心跳了好几下。 一阵翻肠倒肚的恶心感再度袭来,田尻又呕吐起来,他头晕眼花,气喘吁吁。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托马斯(正道公子)走了进来。 “托马斯,你来得正好。你瞧,好好的饭菜被他糟蹋成这样。” “托马斯,这人不会是个杀人在逃犯吧?我们虽然身份下贱,但是,心地纯正。我才不屑与犯人为伍。” “托马斯。让他体验一两天后,就把送他回去吧。别在这儿害人害己了。” 三个流浪汉一看见托马斯,就像小孩子见到亲爸爸一样,絮叨个没完。那个盗贼脸尤其恋慕托马斯,对他说话的口气都十分温柔。 托马斯把田尻扶到床上躺下。给他盖上毛毯。毛毯不但气味难闻,而且带有许多悉悉索索的泥块儿和尘土,掀起时,灰尘腾空而起,不一会儿又掉落下来,迷糊了田尻的眼睛。 他靠在床上,微微闭上双眼。靠想象岛主夫人的绝世容颜给自己鼓劲。 “你吃吗?”托马斯指着被弄得乱七八糟、肮脏不堪的套餐问田尻。 田尻闭着眼摇了摇头。 “不吃待会儿会饿的。”盗贼脸不解地说。 田尻还是摇摇头。 “你刚加入,一时半会儿还不习惯,慢慢会好起来的。”托马斯说道。 田尻点了点头。 托马斯接下来的举动大大出乎田尻意料,并彻底征服了他的心。从此,他不再是岛主夫人高峰秀子的狂热影迷,而是正道公子忠心不二的马前卒。 “既然你不吃。浪费了挺可惜的,这都是弟兄们花时间和力气从垃圾箱里刨出来的。我把它吃了,怎么样吗?”托马斯问田尻。 正道公子的口气宛如在问田尻讨要山珍海味。 田尻不敢相信这样的问话出自正道公子的嘴里,他张开紧闭的双眼,死死盯住正道公子。似乎要证明是自己听错了。 他突然产生了幻觉,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像在做梦。这个日本第一高贵家庭出生的独子、富可敌国的桃花岛当之无愧的法定继承人、吃美食美味情有独钟的正道公子居然要吃垃圾饭?而且,饭菜上面还有他田尻吐出来的残渣、胃液、口水,有隔夜未消化的食物,饭菜的味道实在不敢恭维,并且已经腐烂变质。 田尻的脑子已经失去思考能力,他只是呆滞地看着托马斯,手脚冰凉,浑身颤抖,血液像涨潮的大海猛烈撞击着他的心脏。 刚才那位流浪汉说过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这人不会是个杀人在逃犯吧?我们虽然身份下贱,但是,内心纯正。才不屑与犯人为伍呢。” 田尻一向以社会精英自居,看不起比他穷困、地位卑贱的下层人士。可是,今天,他才醒悟到,自己才是真正的社会渣滓,在精神境界上连一个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的流浪汉都远远不如。 托马斯大口吞咽着田尻的剩菜剩饭,包括他吐出来的东西。 就在这一瞬间,田尻良心发现了。他怎么能够为了一个心狠手辣、野心勃勃、蛇蝎心肠的坏女人去加害一位活菩萨般慈祥可亲,牺牲自己,利益一切众生的好人呢! 第二百五十四章 追杀(三) 却说田尻从少年时代起就是桃花岛主夫人高峰秀子的忠实影迷。那时,高峰秀子也刚出道,在影坛只是一个跑跑龙套、演演配角的无名小卒。田尻却对她一见难忘,从她群演时代,到她大红大紫名满天下,再到她嫁入豪门退出影坛,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她是他生命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 凡是高峰秀子出演过的电影,电视剧,接受过的采访,登载过的杂志,她的剧照、影照、碟片、录音带、写真集什么的,田尻没有不收藏的,如果他手里没有,就会想尽一切办法用高价买回,或者用自己手中的邮票、铜币等收藏品作为交换换过来。 他除了收集秀子的照片、录影外,还收集她在各个不同时期的签名及戏里、电影里的服装。 他专门租了一个仓库,摆放他的这些个宝贝。这个仓库设在东京郊区一个深山内的原始森林里,从不允许任何人踏足,就是夫人、儿女也不可越雷池一步。那是他生命的圣地,幸福的殿堂,他希望独享那里的时间和空间。 每当他心情不爽、工作不顺、身体不适之时,或天气阴郁、台风肆虐、梅雨淅沥的日子,他会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驱车来到这个隐秘的所在,打开放映机,看一遍高峰秀子主演的电影,听她演唱的片中插曲。虽然影片的故事情节早已烂熟于心,人物会话倒背如流,他还是翻来覆去百看不厌。 究竟是欣赏高峰秀子高超的演技,还是迷恋高峰秀子倾城的容颜,连他自己也无从判断,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高峰秀子妙曼的歌声和绝世容颜,是一帖心灵慰藉良药,有着无法言说的巨大魅力。 都说田尻的妻子长得和高峰秀子有几分相似,田尻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娶她为妻的。但是,高峰秀子在他心目中是不可替代的。(.好看的小说)所以,在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后,他和妻子之间的关系也就纯净如玉龙雪山的雪泉了。 回首来路,六十多岁的田尻。他的心脏只为高峰秀子一个人跳动过,他的眼睛是一盏聚光灯,至始至终追随着高峰秀子一个女人。虽然高峰秀子拥有天下千千万万个影迷,但是,像田尻这样从少年走到老年依旧痴情不改的影迷还是非常非常罕见的。 为此,田尻深得高峰秀子的信任。长期以来,他一直担任高峰秀子全球粉丝曁日本粉丝会会长。高峰秀子高傲任性,万人不入她眼,她的内心世界只对为数很少的几个人敞开,其中就有田尻。 这么一个死忠的人。就因为一顿垃圾饭而改变了立场和思想,亲们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我们只要仔细观察、分析一下,就能发现田尻的改变是自然的,更是必然的。 我们在前几章里提到过。田尻为了寻找正道公子,针对正道公子酷爱美食的性格特征,曾像撒网一般,派出各队人马前往东京各大星级饭店、著名餐厅、私家厨房守株待兔,等待正道公子的出现。而田尻为了得到高峰秀子的褒奖,不顾六十多岁高龄,亲自上阵。终于在一家名叫“家庭小厨”的私家厨房等来了正道公子。 当时,这家餐馆的男女主人为躲避仇家迫害,偏居一隅,“家庭小厨”只被少数几个真正通晓美食精髓的食客所知,并得到他们全身心的捧场和支持。几年后,仇家身患绝症。撒手人寰,不再有能力兴风作浪,“家庭小厨”的名声才逐渐外传,并被“美食圣典”米其林评定为三星餐厅,成为日本饮食界一道靓丽风景。此为后话。 话说。田尻在等待正道公子出现的日子里,在“家庭小厨“所在地鸠巢,生活了三个月左右的时间。就是这三个月,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田尻,从而也改变了我们男主人公的命运走向。 鸠巢是个地名,在行政划分上属于东京都管辖。东京都是个大概念,就像我们的首都北京,西城区是北京,廊坊也是北京,但是它们的地理位置和繁华程度不可同日而语。鸠巢也同样如此,它远离新宿、银座、池袋、台场这些喧哗的市中心,位于荒凉的郊镇,交通十分不便,没有私家汽车简直寸步难行。这里依山傍水,风光秀丽,物产丰富。 “家庭小厨”女主人杏子的老家就在这里,周围方圆几里遍布她的亲戚、同学、朋友,她对这里的一山一水、一景一物了如指掌,就是闭着眼睛也能爬山涉水,所以,他们才把“家庭小厨”开在这里,万一仇家找上门来,可以得到强大后援并迅速逃脱。 两位主厨,尤其注重食材的新鲜度,他们采摘山上的野菜、野果、鲜花,用河里刚钓出来的鲜鱼、鲜虾做菜给客人吃。在“家庭小厨”吃饭是需要预约的,每天人数不超过十二人。 田尻在离“家庭小厨”不远处租了一间独栋屋住下,和“家庭小厨”成了邻居。田尻是名优秀律师,外貌俊朗,打扮得体,聪明过人,伶牙俐齿,擅长和各类人物打交道。多年的律师生涯,让他积累了丰富的识人经验,并熟知心理战术,他只交往了一两个回合,就得到了男女主人的信任,被他们当成自己人。 尤其是女主人杏子,特别愿意亲近他,找他说话。也许因为每天日夜在厨房操劳,男主人又沉默寡言,杏子身边缺少说话的朋友。女人嘛,天生和男人不同,她们是鹦鹉托生,喜欢说话,喜欢唠叨,需要通过动嘴,来释放烦恼郁闷,清理心灵垃圾。 杏子是个富有同情心的妇女,她看田尻孤老头子一个,相当可怜,所以,待晚上客人走后,常常邀请他过来一起共进晚餐。 晚餐的菜肴都及其简单,比如说:水仙天妇罗,芝麻酱伴菠菜,红糖煮山药川条鱼,虾米黄瓜海胆意面等,但是道道精致,美味可口,百吃不厌。 田尻为了不暴露身份,在这三个月里,没去深山密林里的仓库寻找过心灵慰藉。 每天早上起床后,他套上长筒雨靴,带上钓鱼竿,和家庭小厨的男主人一起去河里钓鱼。那一带的河滩比较遄激,水流不深,鱼虾很多。由于钓鱼的人少,所以非常好钓,把鱼竿放进去两三分钟,马上就能钓上一条鱼来。 下午,和家庭小厨女主人一起上山采野菜、野果。山不高,也就海拔三四百米左右,人迹罕至,果树处处,山花遍野,景色怡人。 田尻是个读书人,从小就是学习尖子,高中毕业后考入日本最负盛名的大学——东京大学法律系学习。他属于那种一有时间就埋头攻读,并且乐在其中的人。除了读书,他最大的爱好是追星,他也没有什么朋友,秀子就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这一辈子是安分的,也是无趣的;是成功的,也是平淡的;是圆满的,也是单调的。 在这之前,他对吃并没有特别的兴趣与追求,他是一个非常安分、好打发、能凑合的模范丈夫,妻子做什么他就吃什么,从来不挑嘴。 在吃过“家庭小厨”男女主人烹制的菜肴后,他才明白,什么是生活,什么叫人生乐趣,什么为人生享受。他痛悔自己迄今为止所有的人生都统统白过了。 人生内涵丰富多彩,如太平洋般浩瀚壮阔。田尻活到六十多岁一直只拘泥固守着一个港湾,还以为拥有了全天下。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冥冥之中自有它的一定之规。秀子就是打死也想不到他那忠心不二的粉丝,追随了她一辈子,却在三个月里彻底改弦易张了。 做律师,是田尻的工作,为了生存,为了养家,他要为受冤屈的善人做辩护,也要为恶人减罪贡献智慧。久而久之,他的价值观发生错乱,正义感渐行渐远。当事人找上门来时,他考虑更多的是钱,经济利益高的案子,他乐意接手,反之则能推则推。 三个月的乡间生活,让他有机会反观自己的人生道路。“家庭小厨”男女主人宁愿吃亏,远避红尘,也不愿与恶人同流合污的高贵品行,如和风细雨感化着他的身心。 归根到底,人类是向往美的,美的风景、美的衣裳、美的容貌、美的思想、美的灵魂,这些美的结晶带给我们美的愉悦。 而外表美,和思想美相比,它是不确定的,是表层的、肤浅的。我们人类是上帝的娇子、地球的王者,我们是一群有思想、有灵魂的高等动物,所以,我们不会只满足于表象的美,我们最终追求的是灵魂的崇高与升华。 这就是田尻得以改变的真正原因之所在。 但是,高峰秀子夫人并不知道她的左膀右臂在思想上发生了如此根本性的变化。她还在桃花岛上伸长脖子静候田尻的佳音。她以为田尻永远都是她的一条狗,叫他咬人就咬人,叫他杀人就杀人。 她做着春秋大梦:只要正道公子从这个地球上消失,天下第一宝岛——桃花岛就是她的了,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她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她扳着手指头计算日子,现在离她设定的一个星期期限还有五天的时间。 第二百五十五章 追杀(四) 前一章我们写道,天下事往往比小说、电影更奇妙,更不可思议,一顿垃圾饭,就把一条道走到黑的田尻给改变过来了。 不过,田尻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作为一名退休名律师知法犯法,要为爱情去杀人,虽然最后没有并动手,但是,哪怕只是在脑子里产生这样的想法,并且曾经付诸过行动,就是极不道德、极不名誉、触犯法律的,要受到社会大众的一致声讨与唾弃,一旦外传,势必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影响到后半身的幸福与宁和,甚至株连家人。 田尻对妻子没有爱情,这不等于他对家人就没有责任心。他愧对家人,一辈子没有给他们以足够的关爱和体恤,到老了,不能再让他们为自己的荒唐背上骂名。 他眼睁睁看着正道公子把那碗垃圾饭吃得一干二净,心里暗自感佩不已,但是脸上声色不动。他在盘算,怎样设法尽早逃出流浪者俱乐部。 正道公子刚放下饭碗,盗贼脸他们仨就抢着接了过去,一人拿着一个餐具,屁颠颠地去水龙头处洗涮。 凭田尻多年来和罪犯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这三人都不是善茬,是偷鸡摸狗,打架斗殴,杀人放火,无所不为的主。没想到他们竟然在正道公子面前这么服帖、恭敬、唯唯诺诺,也不知道正道公子施了什么魔法。 据田尻了解,正道公子从小就是一受气包,受了欺负也从不反抗,连黄毛丫头都可以任意摆布他,都说他缺少做一岛之主的刚劲和霸气。正是因为这样的话听多了,田尻才会同意岛主夫人高峰秀子废黜他继承人之位的提议。 名不正则言不顺,没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单凭女人一己魅力,想要长期维系、笼络住部下为自己奔波、卖命是不可能的。(.好看的小说)田尻他们除了热爱高峰秀子。愿意为她效犬马之劳以外,还认为自己在做着一件替天行道、利国利民的好事。 现在,亲眼见识了正道公子清正刚毅,仁心宅厚。富有领袖才能的风采后,田尻知道自己被忽悠、受骗上当被当枪使了,内心很不是滋味。 他原想找个机会逃离这里的,现在又改变了主意,打算和正道公子比邻而居,一起生活一段时间,近距离观察一下他的为人、性格及能力。如果,他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才,众望所归,他决心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将功折过,帮助正道公子登上岛主之位,造福四方百姓。 “老哥,你一定肚子饿了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就在田尻暗自思索的时候,正道公子在一旁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低沉有力。极富磁性美。 田尻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和他单独呆在一起。正道公子对他来说,如同传说里的人物。至今为止,他听说了太多有关他的逸闻奇事,他的习性癖好,他的成长经历,他的荒唐无稽,一切都似云山雾罩。没有现实感。 今天,这个传说中的人物从幕后走出,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他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与好奇。在此以前,也不是没有兴趣与好奇,但更多的是出于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需要。现在的兴趣与好奇才是真正发自内心深处的。 “我早饭吃多了,现在还不饿。”田尻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了,但是,为了掩饰刚才那顿饭的失态,为了继续把谎圆下去。他不得不打肿脸充胖子,让自己的肚子受点委屈了。 他身体一向很健康,每年的体检结果各项指标都是甲等,只是近两年血糖偏高,虽然每天服药,但是a1c的数值老是降不下来。主治医曾经对他说过,身边最好要放一些糖果糕点之类的吃食,免得低血糖反应。还吓唬他说,糖尿病是慢性病,一时三会儿死不了人,但是,低血糖倒是很可怕的,迅忽之间就会结束一个人的生命,万万不可轻视。 对医生的话,他向来不以为然。这个职业本身就比较神经质,为了不承担责任,往往喜欢夸大其词。意志力弱一点的患者,把医生视为救苦救难救命的活观世音菩萨,医生的话就是圣旨。田尻才不那么傻,医生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崇高职业,但是,同时医生也是人,他们也需要吃饭,所以,田尻从不把医生看成圣人。在不少方面,律师和医生有许多共同之处,他们都是为了救赎人类,不过,一个拯救的是人类的肉体生命,一个拯救的是政治生命。你能说肉体生命一定就高于政治生命吗?二者其实互为关联,无法判断孰高孰低。 田尻现在饿得眼冒金星,手脚发软,浑身颤抖,不由想起医生的话,担心自己低血糖反应。他用手掏自己的衣服兜,上上下下全掏遍了,没有找到一个糖块和一片饼干。 嗨,医生、律师也好,普通工薪族、流浪汉也罢,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不珍爱自己生命的。医生事务性说出的一番话,还是在田尻的心海里投下了波影。 他蘑菇着,不好意思马上走。 “老哥,我知道你新来咋到,不习惯吃这里的饭菜。其实,我到这里都快1年了,依然习惯不起来。”正道公子对一个新人如此推心置腹,让田尻很感动。 “可是,你刚才……”田尻话到嘴边,只说了一半。 “不瞒你说,这是我在这里吃的第一顿饭。”正道公子非常聪明,一下子就听出田尻想说什么。 “第一次?那你以前是怎么生活的?”田尻对正道公子的情况其实非常熟悉,他明知故问,他只想知道他改变的原因。 “我穿流浪汉的衣服,住流浪汉的小棚子,和他们打成一片,在这里生活得非常愉快,可是,他们的饭菜实在无法下咽。我出生在一个对饮食相当讲究、挑剔的家庭,自己本身对美食有着超出常人的追求,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流浪汉,我常常偷跑出去美餐一顿。每次吃完后,我都非常自责,非常内疚,觉得自己言行不一,愧对流浪汉们对我的喜爱。但是,我的胃袋不听指令,它抵御不了美食的召唤。”正道公子在田尻的床上坐下,为田尻把被子拉直。 “你很有钱吗?你在哪里吃饭?”田尻不敢正视正道公子,怕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会洞穿自己内心的秘密。 “我的事情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现在你应该给自己加点油了。” 田尻弄明白了,正道公子在这里并没有公开自己的身份,他很清楚自己正在遭到敌人的追杀。田尻为自己曾经是一位没有脑子的未遂杀人犯而忏悔不已。 “那好,我这就去吃点东西。让我慢慢适应吧。”田尻从床上慢慢坐起,把双脚下到地上。由于肚子太饿,刚才又受了惊吓,他一下子没站稳,打了一个趔趄。 正道公子扶住他道:“老哥,你不要紧吧?我看,你在这儿住了两天就离开吧。你又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非要加入我们的行列。你这么大年纪了,何必自讨苦吃呢!这样下去是要折寿的。人生只有一次,应该好好珍惜啊!” 正道公子发自肺腑的这几句话落在田尻耳里,仿佛春风化雨,把他感动得一塌糊涂。他差点要跪下来向正道公子请罪、忏悔,请求他的饶恕。但是,他强忍住了。 “你对这一带熟悉吗?离这里不远处有很多饭店,如:京王广场饭店、华盛顿饭店、希尔顿饭店等都近在咫尺。或者你可以去东京市政大厅内的职工食堂吃饭,那里味美价廉,全天候开放。”正道公子热心指点着。 其实,这些信息田尻都一清二楚。退休前,他是一名活跃的名律师,出没于东京各大小街巷,新宿这一带他更是常来常往的地方,十分熟悉,比自己家东西放在哪儿都清楚(在日本,大多数丈夫不管家务,连衣橱门都没开过。)。 正道公子提到的那几家饭店他都去过,不过,一般他不在那里用餐,价格倒在其次,他更心仪大众化餐厅。他心想,正道公子啊,也就你会去那样的地方用餐,那儿是一把磨得锋利的快刀,不宰你这样的人又宰谁呢?那样的餐馆,也就是吃个环境和服务。在东京市政厅的职工食堂他吃过好几次饭,味道很一般,但价格实在喜人。据说,有些家庭主妇和大学生,逛东京逛累后,常去那里用餐。 正道公子看他站着不动,以为他不认识,就热情说道:“来,我陪你一起去吧。” 田尻本想拒绝,但是,他又想弄清楚正道公子改变的原因,于是不再推辞,说:“那好,恭敬不如从命,就拜托你陪我一起去吧。” 他们走出棚子时,盗贼脸他们仨已不知去向,也许正在自己的棚子里睡午觉或在看电视吧。流浪汉居住的小村及周围,看不见一个人影,安静得能听见草木的呼吸。 一个是被寻觅多年的追杀对象,一个是心怀鬼胎、差点成为杀人犯的刽子手。他们沐浴着正午灿烂温暖的阳光,肩并肩朝新宿中央公园的大门口走去。 第二百五十六章 追杀(五) 田尻叫了一客猪排套餐,吃得很香。 这种食堂大锅菜,主要目的是为了填饱肚子,好吃是谈不上的。但是,“重回人寰”的田尻吃得津津有味。 “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汉文素养深厚,酷爱中国古诗的田尻边吃边吟诵着这句著名的唐诗。似乎有点对不上号,但多少表达出他心中的叹嘳和感概。 猪排用里脊肉烹制,外裹三层粉:面粉、面包粉、淀粉,色泽金黄,外脆里酥,美味可口。猪排下面铺着一厚层包菜丝,用机器切制而成,又薄又细,带着一丝爽口的甜味。除此之外,还有一份大酱汤和一小碟煮茄子。大酱汤温温的,上面飘着豆腐和葱花,白绿相见,诱人食欲。茄子煮得很入味,紫亮紫亮的,入口绵软,回味无穷。 在充分满足了口腹之欲的同时,他的灵魂也受到了一次洗礼。田尻听正道公子讲述了潘力的故事,他被深深震撼了。虽然,正道公子没有谈及自己,但是,田尻凭本能了解到:正是潘力和潘力事件改变了他。 正道公子现在是一个能够认清并战胜自身欲望的男子汉了。原来他不够勇敢,遇事选择回避、逃避,不屑与人争风。他的不屑表明他的清高,同时也折射出他的懦弱。他对于自己所肩负的使命认识不足,甚至怨恨自己出生、成长在这样一种家庭,他这一辈子要承担比一般人多得多、也重得多的责任。他含着银钥匙出生,权势、金钱、名望与生俱来,不需要争取,他骨子里没有很高很多的欲望,他不想功利性地生活,他追求一种自由随意的生活方式,与其说他是一个优秀的政治家、领袖人物,不如说他更适合做一个高僧。给众生以思想的启迪和灵魂的安慰。 以上这些,都是田尻听了潘力的故事后,思前想后推断出来的。正道公子不是一个喋喋不休喜欢说话的人,他沉默寡言。是一个优秀听众。但是,田尻能了解他的所思所想。他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由于田尻对于他的一切烂熟于心,所以能够通过他的脸色、表情、语调推察他的一切。毕竟田尻不是一个普通人,他是一名律师,又活了六十多岁,阅尽无数人间沧桑,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正道公子在食堂里什么也没有吃,他只是干坐着陪田尻。 下午两点钟左右,他们离开东京市政厅职工食堂。返回新宿中央公园。 午后的阳光依旧灿烂,透过树叶的缝隙温柔地洒下来。公园里的游人是一天中最多的时候,从他们的服饰基本上能把他们的身份猜出个大概。那些衣冠楚楚的是上班族,他们来新宿办事,提前结束工作后。不想马上回到办公室,顺道来这里散散心。那些衣着随便的妇女,一定是住在附近的主妇,她们乘着天气好,来公园活动一下身体。别看她们穿着普通,但个个身价过亿。能住在这一带的人非富即贵,不可等闲视之。 田尻和正道公子低头默默走路。他们在享受阳光的抚慰。享受午后这一片宁静温馨的美好时刻。 沉默中,正道公子开口了。“老哥,你打算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 面对这么一个简单普通到极点,也许只是随口一问的问题,田尻却张口结舌,无从回答。 他想对正道公子说:“我恋慕你。我想和你做几天邻居,以便加深了解。然后,我要对你说出真相,将功折罪,辅助你登上岛主之位。” 他又想说:“我一分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这儿哪是人呆的地方。又臭又脏,比我家的狗窝都不如。” 他更想说:“我既然放弃了世俗生活,好马不吃回头草,就会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刚开始不习惯,但是,我会努力的。请给我一点时间吧!” 以上这些话,有真心话,有应景话,杀人他是不干了,但是在这里呆多久,他还真没想过。 正道公子看田尻支支吾吾的样子,单刀直入地问道:“老哥,你是桃花岛派来的吧?”正道公子声音不高,但是,传入田尻耳中却仿佛巨雷炸响。(.好看的小说) 田尻大吃一惊。他自以为把身份隐藏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正道公子看破了。这个年轻人目光敏锐,不可小觑啊!!! 怎么他的继母会说他反应迟钝,痴痴傻傻,对周围的人与事毫不关心,缺乏观察能力呢?看来,缺乏观察能力的不是正道公子,而是高峰秀子夫人自己啊! 田尻是见过大世面、大风浪的人物,律师生涯培养了他胆大细心、遇事不慌的一面。他吃惊过后,马上镇静下来。“公子,你认识我?我们好像没有见过面啊。”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正道公子的提问。 “我这个人资质平常,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但是有一点,过目不忘,看过的书,见过的人都会自动存入脑中的记忆卡,在需要的时候显现出来。我记得我们在鸠巢的“家庭小厨”见过面。当时,你拿出手机东拍西拍,那都是一些寻常花木盆景和家常摆设,我就知道你的目标是我,你在偷拍我。”正道公子的语调平静如水,没有特别的感情起伏,却在田尻心中激起排山倒海的巨浪。 田尻暗叫一声惭愧。自己还在自鸣得意,原来在“家庭小厨”就穿帮了。记得在“家庭小厨”巧遇正道公子后,他惊喜、激动得心脏敲锣打鼓。他装作拍盆景、家具和屋内摆设,乘机把正道公子的形象偷偷摄入镜头。当时,正道公子一心注意端上来的美食,对他这边连瞄都没瞄一眼,还以为他一见到好吃的魂儿就飞上天去了,看来自己是轻敌了。 “我知道你把我照下来,是为了拿去邀功请赏。你也不容易,能找到那么一个偏僻所在,一定等待了很长时间。我就成全你一次吧。”原来如此啊!田尻恍然大悟。 “我今天一来到流浪者俱乐部,您就认出我来了吧?”身份既暴露,田尻马上改用敬体说话。 “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要亲自上阵来刺杀我了。”正道公子微笑着说道。口气中不带一丝激动和讥讽,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又仿佛在述说一个遥远的往事。 “刺杀”二字,听得田尻心惊肉跳。羞愧得无地自容。 “我……公子,真的对不住您。”田尻欲辩无词。 “你运气不好啊,老哥。如果你早来一个月,看见你后,我会逃跑,逃到天涯海角,逃到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但是,现在的我不同了。自从经历了潘力逝世,我的想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不再是以前的正道公子了。我决定要接受命运的挑战。”正道公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静静看着田尻。田尻觉得那对眼睛像太阳。在温暖光亮之后,蕴藏着无穷无尽的能量。 “正道公子,潘力改变了您,您也改变了我。我决定弃暗投明。”田尻回望正道公子,心中充满得遇明主、为正义而战的激情。他仿佛重返青春岁月,不再是六十多岁的老朽,精力充沛,豪情绽放。 “你这么轻率就放弃了坚持多年的立场?”正道公子不敢相信。 “是的。人是愚蠢的,有时候会犯糊涂,尤其像我这样顽固不化的花岗岩脑袋。但是,只要一旦醒过味儿来。很快就会走向它的反面。我希望公子能了解我的思想变化,接纳我,信任我。”田尻对正道公子低头鞠了一躬。 “我继母一定还在翘首等待你早日给她带去喜讯,你不能满足她的愿望,她一定气急败坏,会接连不断派出杀手的。你的晚年过不安生啦。” “她派来一个。我们就收罗一个,让她成为孤家寡人。公子,让我们一起并肩作战吧。否则,老朽会死不瞑目的。” “好吧。不过,我们还是离开流浪者俱乐部为好。我不想牵连无辜。” “您说得有道理。您去哪儿,我就追随到哪儿。从今往后,我田尻就是您的人了,为了您,我甘愿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我的愿望是扶助您登上桃花岛岛主的宝座。” “谢谢你,我们一起努力。”田尻的手和正道公子的手紧紧相握在一起,这是滴血盟誓的现代版。 离岛主夫人高峰秀子规定的期限还有五天时间。他们决定这五天依旧隐居在新宿中央公园。然后,寻觅一个万全之所,做反攻基地。 正道公子第一次从田尻嘴里知道了许多桃花岛的近况。得知父亲身患绝症,憔悴不堪,日夜盼儿回归,眼泪在他眼眶里打转,他决定在一个月内尽快赶赴桃花岛面见老父。 田尻和正道公子一路说话回到了流浪者俱乐部所在地新宿中央公园。刚才不见踪影的盗贼脸正坐在小棚子前等待他们。 “上哪儿去了?也不打声招呼,遇上坏人怎么办?”他斜眼看了田尻一眼,半开玩笑地说道。 “有我护卫着,托马斯还能有什么丧失?”田尻因为心里高兴,没有听出盗贼脸的话外之音,他伸出手去拍击盗贼脸的右肩,以示亲密。 盗贼脸把身子往旁边一闪,没让他拍着,虎着一张凶神恶煞般的丑脸说道:“tm的,别装糊涂了,说的就是你呐,你才是最危险的敌人。” “你怎么骂人呀?”见比自己小很多的盗贼脸口吐脏字,神态倨傲,田尻感到十分气愤和羞辱。 “我说错了吗?你拍拍自己的良心问一下,你是不是最危险最可怕?”盗贼脸是个狂徒,天不怕地不怕,哪会把田尻放在眼里。 田尻心中有愧,被他这么一说,脸颊泛红,不再言语。 “我告诉你,老子可不是好惹的,你敢动托马斯一根毫毛,老子就要你的命。我知道你是读书人,喜欢玩阴的,我才不怕呢,咱们真枪真刀对着干。” 听到这里,田尻终于明白过来,这个盗贼脸不是普通流浪汉,他身负使命,潜入流浪者队伍,在暗中保护着正道公子。他又是什么身份?属于哪路人马呢?看来此人不简单,一下子就看穿了自己真面目。这个被世人不屑一顾的肮脏地方处处藏龙卧虎啊! 第二百五十七章 追杀(六) 田尻在新宿中央公园的流浪者俱乐部又住了五天。 这五天内,他和正道公子进行了推心置腹的谈话,他们敞开心扉,互相信任、交底,把自己所掌握的信息全盘托出,很多事情迷雾散去,水落石出。 田尻没有再吃垃圾饭,他一日三餐不是在东京市政厅职工食堂解决,就是去大街上的饭馆用餐。 他多次邀请正道公子与他一同进餐,都被坚决拒绝了。他亲眼看到这个出身富贵的公子哥儿真正抛弃了吃香喝辣的生活,忠实于自己的承诺,成为一名垃圾之王。 流浪汉们隐隐猜测到正道公子的身份,对他改弦更张的行为肃然起敬,更加紧密地团结在他周围。 盗贼脸和他的两名小弟,似保护神一样紧随正道公子寸步不离。他们始终没有暴露自己的来历和真实身份。他们和正道公子不同,没有接纳田尻,对他抱有很深怀疑。 五天的时间,飞一样的过去了。 五天后的中午,流浪汉们习惯性地来到正道公子的小棚子里问候。只见小棚子内打扫得干干净净,整理得一丝不苟,只是不见正道公子的人影。 小桌子上放着一封写给大家的信。信的大意是:“诸君,我有要事,暂时离开一下。相信不久后会再度见面。如果有人问起我,就告诉他们,我来过,又离去了。感谢你们对我的照顾。和你们一起度过的日子很开心。托马斯。” 细心的流浪汉还发现,田尻和盗贼脸三兄弟也同时不知去向。 托马斯长得太引人注目,他的行事风格又与众不同,所以,有关他的传闻一直不断。现在他不辞而别,有关他的猜度再次成为众人话题,都期盼着与他早日重逢。 那么,我们的男主人公去了哪里呢?他没有走远,他搬入横滨泛太平洋酒店居住。(.无弹窗广告) 这是一家位于东京湾畔的五星级酒店。建于日本经济高速起飞时期,设施有点落时,但服务一流,风景秀丽。交通非常方便,酒店周围有许多大型商场和娱乐设施,一天二十四小时热闹非凡。 古话说,“小隐在山林,大隐于市朝。”在如此喧闹嘈杂的地方,要除掉一个人是不容易的。这就是正道公子决定来此的原因所在。 田尻和正道公子一脸正气,气宇轩昂,他们入住这样的饭店,没有人会产生异感,不过。盗贼脸三兄弟就不同了。他们一看就长着一张通缉犯似的脸,不说话就知道是社会渣滓、警察盘查的对象,他们如果公然跟着正道公子进进出出,只怕反而会给正道公子增添麻烦。这仨小子也很有自知之明,他们在泛太平洋酒店附近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正道公子外出时,他们远远跟着。 他们的身份对正道公子也没有暴露,田尻劝正道公子小心为上。但是,正道公子对他说:“老哥,不知为什么我有一种本能,觉得我母亲没有死,还活在世界上。她一直在遥远的地方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的本能告诉我,他们是我母亲派来的。” 对于岛主的婚恋生活,田尻也听岛主夫人高峰秀子本人及她身边的亲信谈起过,但是,有关岛主前妻锦惠夫人的话题是一个忌讳,没有人敢对秀子夫人提起。所以,有关这方面的情况,田尻是一无所知。 不过,田尻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他的职业又能接触到三教九流。什么怪事、奇事没有见识过。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既然正道公子有这样的本能,那么,一定有影,锦惠夫人也许真活着。她那么漂亮、富有才情,也许在哪里成就了一番事业也说不准。况且,盗贼脸三兄弟一直对正道公子恭敬有加,看不出有任何加害意图。[]于是,田尻也就听从正道公子的指令,不再发表发对意见了。 至于三兄弟对田尻的态度,他全然没有往心里去。他相信,时间会证明他的清白和忠心。这弟兄三人还很年轻,没受过很好教育,长期生活在社会底层,未免眼光短浅一点,看人比较片面。田尻才懒得和他们多计较。 田尻和正道公子一般不外出,大多数时间窝在房间里。他们在商量对付岛主夫人的计策。对方的势力非常庞大,不是一时三会儿就能土崩瓦解的。他们究竟应该先从哪里下手呢? 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正道公子一方人手不够,信息不灵,躲在暗处,非常被动。 首先要派人和桃花岛的大主管肖博达联系上,他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人物,手中握有莫大权柄,可以自由调动巨额财产。他表面上保持中立,其实,内心看不惯秀子夫人的勃勃野心和阴险狡诈,他是支持正道公子的。 还有,要联系上米苔。历经苦难的正道公子不是外貌协会会员,他注重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对于这个中国女孩子,正道公子不无爱慕之心。她聪明善良,具有坚韧不拔的个性。岛主任命她为桃花岛特别助理,赐她桃花岛的祖传宝戒,就是承认了她的儿媳身份,那么,她的地位在桃花岛非常之高,甚至可以说,超越了岛主夫人,位居第二。她还是一个化妆高手,在关键时刻,她高超的化妆术可以化险为夷。 其他的叔叔、阿姨们,老的老,病的病,已派不上多大用场了。必须凭自身努力,去争取美好未来。 要找到肖博达和米苔,就要前往桃花岛,可是,正道公子无法公然登上桃花岛,只怕还没上岛,就被暗杀了。暗杀的方法有许多种,比如说,下毒、溺水、扼杀、放火、交通事故等等,防不胜防。 也不能给桃花岛打电话、写邮件、发短信。这些联络方法的通道都掌握在夫人一派手里,即使拨通了电话,也找不到要找的人,反而暴露了这边的行踪。 还有,他们需要一大笔资金。人这一辈子爱的是钱,恨的也是钱。没有钱寸步难行。正道公子一向轻视钱财,现在轮到钱财来轻视他了。 他去英国留学时,父亲怕他在外受苦,曾经给过他一大笔巨款。他把这笔款子存入英国汇丰银行,需要时就取出一点。他除了好吃外,在其它地方花费不大,所以这笔钱只动用了三分之一。他留学结束,回到日本时,没有把剩余的款子取出来。对于我们贫民百姓来说,这笔钱省吃俭用可以花一辈子,回国时,无论如何都要取出来带回去的,万一再也出不了国怎么办?可是,正道公子是日本第一富贵家庭的继承人,这点钱,对他来说,是家庭财产的九牛一毛,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就这么放在银行里,挥挥手告别了他的第二故乡回到日本。 正是这笔钱在危难之中帮了正道公子的大忙。因为,这笔钱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而他在日本的存款和信用卡都是公开的秘密,由手下人为他办理的,不论在世界的那个银行、商店取款、付钱,马上就会被查知。之所以正道公子可以逃亡多时,不被发现,这笔款子功不可没啊! 现在这笔款子也被用得所剩无几了,真是一钱逼死英雄汉呀! 田尻退休前是个名律师,也算是上流社会一份子,虽然比不上正道公子的大富大贵,但是,亿万财产还是有的。他这次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情怀,告别家人,走上犯罪杀人之路。出行前,他将财产做了交割,分配给夫人和两个孩子,所以,他也是身无分文的穷汉子,帮不了正道公子。 田尻心中也闪过和盗贼脸三兄弟商量一下的念头,如果他们真是正道公子母亲的手下,也许会有办法。但是,一想起他们对自己排斥、抗拒、倨傲的态度,心里就不舒服,不愿意求助于他们。 两人在房间里急得像热锅上蚂蚁团团转,想不出锦囊妙计。正道公子的脸拉得老长,从侧面看像一根苦瓜。 田尻看正道公子愁眉不展,十分心疼,为活跃气氛,脱口说道:“ 不如我们去买几张彩票撞下大运吧,如果可以中个五六亿日元,不就解决了燃眉大急吗?” “彩票?我可从来没买过。怎么?买那玩意儿能发财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正道公子两眼放光,追问田尻。 真是个地道的富贵公子,不食人间烟火,连彩票都不知道。田尻把彩票做了一番解释后,正道公子一把拉起田尻的手就要往外走。 田尻说:“您这是干嘛?您还真以为能中大奖啊。中大奖的几率太低啦,十万个人中都出不了一个。想靠买彩票发财,那是做黄粱美梦啊。”田尻觉得正道公子毕竟年轻,像个孩子,心中暗自好笑。 可是正道公子不依不饶,一定要拉他去买彩票。 田尻心想,这几天一直窝在房间里,确实挺闷的。也好,就借买彩票的由头出去溜达一圈吧。大白天的,难道还能那么巧,真会遇上桃花岛的杀手吗?不会的!它的几率等同于彩票的中奖率。 这么一想,顿时心中轻松不少。按他们和盗贼脸三兄弟的约定,出门时要给他们发一条信息,以便他们仨及时出门,跟在后面保护。田尻没有和他们联系,因为在酒店大门口不远处就有一个彩票出售点,买完就能回来,何必麻烦他们,看见了怪烦的。 田尻和正道公子带上墨镜、口罩、假发,乔装打扮一番后乘电梯下楼,信步走出了酒店大门。 第二百五十八章 追杀(七) 田尻和正道公子来到泛太平洋酒店大门口。(.无弹窗广告)这里濒临海湾,沿海湾建有许多商店、游乐场、饮食店和杂货店。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田尻一颗心吊在嗓子眼,墨镜后面的眼睛骨碌碌乱转,查看周围是否有形迹可疑之人。 正道公子比他镇静多了,他不朝两边看,径直往彩票出售点走去。 彩票出售点就在离酒店五六米处。那里彩旗招展,乐声大作,身穿小丑衣服的销售人员手里拿着五颜六色的气球分发给过路的孩子,并且向人群大声吆喝着:“夏季彩票出售最后一天,最高奖六亿日元,一个星期后开奖,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不知是不是工作人员特别卖力的缘故,出售点前面排起了长龙,足有好几百人。田尻虽然略知一些彩票知识,但是,买彩票还是生平第一次。 他总觉得买彩票是娘们的事,爷们买很丢脸。尤其像他这样在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被人看见排队买彩票,那张老脸叫他往哪儿搁呀。 年轻时,他就很抗拒彩票。男人应该凭自己的知识、技能、手艺、努力来获取财富,立足社会,妄想天上下毛毛雨,一夜暴富,在他看来幼稚可笑。他完全可以凭自己的才能、学识去赢得想要的一切,还是让没有能力或不愿意付出努力的人去做白日梦吧。 今天若非正道公子一再坚持,他是绝对不会来丢这个脸的。早知道,有这么多人排队,还不如通知一下盗贼脸,让他们来排好了。 田尻还在犹豫之时,正道公子已经排在了队尾。他身材高大挺拔,站在人群里非常引人注目。虽然戴着墨镜、口罩、假发套,但是,掩饰不住他的风采。已经有好几个师奶用眼睛在瞟他。(.) 田尻一想。不好!这队伍这么长,不排它个两三小时,估计买不到。只怕还没买上,正道公子就被桃花岛的细作给发现了。这可怎么办呢? 嗨!没办法。今天就豁出去给盗贼脸他们打电话吧。估计又要被他们数落一顿,为什么出门前不联系,罢罢,不要多想了。 田尻掏出手机正要打,又一想,不行!这里人多眼杂,万一被人听出什么,岂不招来坏人,还是找个僻静的地方打吧。 他转过身子寻找正道公子,发现他很认真地在排队。跟着队伍已经往前走了几米。嘿,这个不知生活艰辛的富贵公子,居然也排长队买起彩票来了。这要是传入桃花岛人耳里,会被笑掉大牙的呀,要是岛主他老人家知道后。还不知怎么辛酸呢! 田尻紧走几步,追上正道公子,把自己的想法对他说了一通。意思是要离开一会儿去打个电话。 正道公子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可是,不知为为什么,在彩票问题上,他坚持己见。非常不配合。他听罢田尻的说明,摆了摆手说:“你不要走,一起排队。” 这里前后左右都挤满了人,田尻又不方便把事情掰碎了说出个子丑寅卯,只好听从正道公子指令,和他并肩排队。并尽量用自己身体遮住他人目光。 “我今天为了来这里买彩票,特意换上了这身浅蓝色的衣服。我用电脑算了一卦,说我今天的幸运颜色是蓝色。” “我特意买了金黄色的钱包,说很灵验的,能招财进宝。” “我比你们更心诚。我来之前特意去镰仓便财天庙洗了钱,用在那里洗过的钱来买彩票,中奖率很高的。” “知道吗?这里可是全日本彩票中奖率最高的出售点之一,风水很好的。你们看,首先它面朝大街,背对大海,其次,在出售点左右两旁各有一家花点。按风水上说,这样的条件可以打99分耶。” “哎,你们说说,如果中了大奖,我们该怎么花?先做什么?” “当然先买个大房子啦。彻底告别蜗居人生。“ “我才不要买房子呢。,买了房子就被拘束住了。我要走遍全世界,玩遍全世界,吃遍全世界。我喜欢深度游,在巴黎住两年,法兰克福住一年,加拿大住半年……” “看把你美的。你又不会说英语,在那些英语国家你再有钱,也是寸步难行。” “谁说的!老娘有钱了,不会雇个二十四小时翻译,鞍前马后为我效劳。” “说得没错。有钱还担心什么?有钱走遍天下!谁最大?我最大!” “哈哈哈……” 排在正道公子他们身后的是三位四、五十岁家庭主妇模样的妇女。她们穿红戴绿,涂脂抹粉,打扮得十分齐整,像是来赴宴的。她们把自己未来的人生都押在彩票上了。听她们的口气似乎胜券在握,都已经在计划奖金的用途了。 田尻不得不佩服她们良好的心态。怪不得日本妇女的平均寿命是八十八岁,号称世界最长寿,看来这个世界上傻子有福,呆子长寿啊。 不过通过她们的谈话,田尻也学到了不少知识,原来购买彩票还有这么多讲究,难怪来这里买彩票的人这么多,原来这里是个彩票“福点”啊。 “哎,你们知道吗?贵子移民美国夏威夷了。听说在那里买了一栋乳白色别墅,面朝大海,还有温泉游泳池。” “她怎么这么有钱?难道做了小三?” “她那个鬼样子,想做小三都没门哎。听说,她去年中了彩票大奖。” “真的?你怎么会知道?” “她经常在电脑上查彩票‘福点’,为了去那些‘福点’买彩票,她不但工作请假,而且还坐飞机去呢。” “坐飞机买彩票?太匪夷所思了吧!万一不中的话,岂不是大亏了吗?” “你有这样小家子的想法,当然中不了。我告诉你,‘人在做天在看’,这句话很有道理。你努力了,付出了,老天爷都看开眼里呢,自然会大发慈悲。” “我看老天爷是看她长得太难民,才大发慈悲的吧。她那鬼样子怎么嫁得出去,嫁不出去,将来靠谁生活?靠我们公司那点微薄的薪水吗?那只能去喝西北风呀。” “就是。她要外貌没外貌,要体型没体型,又不机灵讨人喜欢,而且没有文凭,这种人也只能把人生的希望寄托在股票上了。” “我们好歹还有老公为我们挣钱,将来有儿女可以依靠。” “她真的在夏威夷买别墅了?有没有搞错?不会是去那里做女佣的吧。” “她没什么本事,还特要强,嘴上从来不肯服输,一定是在吹牛。也罢,就让她安慰一下自己吧。否则,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你让她怎么活?” “你们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啦,人家贵子真是祖坟上冒烟,一跤跌到青云里了。我们社长在夏威夷也有别墅,社长夫人知道老公有小三,不想看见他,一年倒有半年时间住在夏威夷。社长家别墅离贵子家很近,她们在异国他乡都很寂寞,就认识了,加上有原来这层关系,不久就成了无话不谈的闺密。听说,贵子家比社长家还排场呢。这可是人事部长亲口告诉我的。” “人事部长那个老色鬼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听说,他对徐娘半老的社长夫人挺感兴趣。社长夫人年轻时做过模特的。” “这么漂亮的美女也不受老公待见,想想真是红颜薄命呀。还是我们这样粗粗笨笨的好,在外面虽然受人差遣,回到家,却是一家之主。” “人事部长和我关系也还不错,上星期还和我一起喝酒的。怎么没告诉我。不会是和你有一腿吧。” “去你的,是你喜欢他吧。那么个色中饿狼,我怎么会看上他。天下男人死绝了,也没有这个可能的。” “哎哎哎,别把话题扯得太远哦。我们今天可是来买彩票的。注意嘴德哦。” “该死!我的嘴又犯贱了。谢谢你的提醒。” “我早听说过,贵子买彩票可是下了大功夫,犯了大本钱的。大概她的诚心感天动地了。” “我今天天没亮就起床去洗钱了,老天爷,您也可怜可怜我吧。” “我们一起祈祷吧,老天爷他老人家耳朵很灵的,会上达天听的。”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田尻回过头去,看见刚才还叽叽喳喳的三个女人,都低头闭眼,双手合十,在极其虔诚地祷告呢。 再望一下前后左右,发现所有的人都把手机、录放机收了起来,一个个神情严肃,学着三位师奶在做祷告。 路过的人看到这一诡异现象都停住了脚步,有的拍拍排在队尾,正在祷告人的肩膀,问他们是怎么回事。知道究竟后,这些人也加入进来。于是,队伍越排越长,浩浩荡荡,壮观无比。 只有正道公子没有跟风,他昂首挺胸,眼望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海风像一个调皮的小姑娘,逗弄着他前额的几缕头发,一会儿把它们吹得遮住了眼睛,一会儿又把它们吹得笔直翘对蓝天。正道公子不以为意,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第二百五十九章 追杀(八) 等待是漫长的、焦虑的、忐忑的。 这一个星期,田尻和正道公子哪里也没有去,什么也没有议论。他们如两个日理万机的公司头头,突然被放了长假,坐慢车出游。火车上的时光是非日常的,和寻常生活割断了联系,它不需要工作,不需要说可有可无的寒暄话,不需要为一日三餐操心,目的地还很遥远。一切似乎开始了,又似乎还没有开始。这样的时间带有一点虚幻感,它偏离了人生的固定轨道,是一段极致的时光体验。它无拘无束、随意随性,把身心托付于交通工具。 现在,田尻和正道公子就处在这样的非典型时光里。 他们每天睡到自然醒来,把早餐叫到房间里来吃。然后,斜靠在沙发上,高翘起二郎腿看电视。日本的电视频道不多,节目比较单调。他们往往挑推理破案片看。 这类片子是家庭主妇的最爱。每天都有几个频道在不同时间段播出大同小异的推理片。 原来田尻十分不理解为什么如此低俗浅显、千篇一律的片子会拥有大量观众。如今,他明白了。因为看这样的片子不用动脑子。它有一定的套路,犯人都值得同情,他们被一个小人逼上梁山,犯下大罪。如此简单明了的剧情,由美女俊男出演,能达到某种煽情和唯美的效果。 现代社会里,人们生活疲惫,他们不愿意再看动脑子的片子了。他们希望一种简单明了的生活,既然在生活里可遇不可求,那就在片子里寻找慰藉吧。 田尻和正道公子同样如此。他们的时间被阻断,他们在明处,暗处的敌人正在逼近,要忘掉现实的苦痛,只能求助于这一类片子。 下午三点左右,是他们吃午饭的时间。当然同样叫到房间里来吃。他们的午餐比较丰盛。正道公子对美食的爱好是根深蒂固的,住在这样豪华的五星级宾馆。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了,田尻看得出,他松了一口气。 一个人要和自己的本能与欲望作战是非常艰辛的、不人道的。每当看到正道公子正襟危坐,把熨烫地十分服帖的餐布。规规矩矩放在大腿上,姿势优美、熟练地使用刀叉时,田尻内心就充满感概。这才是正道公子应过的日子啊! 午餐后,他们自己煮咖啡喝。房间里备有上好的咖啡豆和咖啡壶。正道公子是个资深咖啡党,他对咖啡的产地、年代、烘焙方式非常苛求,当然他也是煮咖啡高手。在这方面,田尻自叹不如。 田尻一向不做家务。他信奉“男做女工越做越穷“的古训。在家里,夫人给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给他喝什么他就喝什么,从来没有觉得特别好吃或好喝。但也没有觉得无法下咽。可能这是因为他的心思一直放在岛主夫人高峰秀子身上,所以,夫人对他精心与否,他完全不在乎。即使在家里吃饭、喝茶、喝咖啡,他的心也在远方。因此,对食品的味道也就无所谓了。 喝了正道公子亲手烹煮的咖啡后,田尻才知道同样一种食物,会因烹制者的手艺和诚心带来悬殊的味觉高下。他每每发自内心,啧啧称赞:“您可以去开咖啡馆了。” 正道公子总是不好意思地笑笑,嘴上从来不象征性地谦虚一下。因为他自己最清楚,他确实是个烹煮咖啡的高手。再谦虚的话,就过了。 就好像一个绝世美女,你夸她:“你真美”。她如果高兴地对你说一句:“谢谢你”,那么皆大欢喜。如果,如果她矫情地说:“我美吗?你也很美嘛,瞧。你的皮肤多细腻啊!我已经老啦……”那么,气氛和心境就完全是两回事了。 有时候真心地接受对方的赞扬是一种气度和自信的表现。在这方面,正道公子总是做得很得体,让人很舒服。他仿佛天生是一个极具亲和力的领袖人物,带给你无限愉悦。 不过。说到自信,田尻却对正道公子颇有不满。他似乎对这次的彩票特别重视。那天冒着被人认出的风险在光天化日之下排了足足两个小时的队。田尻一再让他回房休息,说替他排队购买,但被他一口拒绝,毫无回旋余地。 其实,田尻也不愿意买什么彩票,排什么长队,被熟人撞见的话,叫他那张老脸往哪儿搁?有个地洞,恨不得钻进去哎。若不是出于对正道公子的忠心,为他的安全着想,他死也不会豁出这张老脸去排队的。可是,正道公子还不领情。他说:“老哥,你累的话,就请先回吧。”田尻也算是个固执已见,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花岗岩脑袋了,可是,遇上正道公子,是一点辙也没有,对方比他更固执。 不过再想想,正道公子确实是块做领袖人物的料。你想啊,一个领袖人物如果没有自己的主见,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化为现实的毅力、固执的话,谁还会跟从他呀?但是,领袖魅力是一回事,正道公子对彩票的异常执着又是另一回事。 田尻想破脑子也想不通,出生于富可敌国家庭的富贵公子,怎么会对彩票如此情有独钟。像个斤斤计较于零碎小钱,心心念念于天上掉馅饼的娘们。难道他还真以为自己能中大奖?可笑啊。可是,田尻不敢笑出来。因为正道在做这件事时,太正式,太投入,太认真了,他的气势把田尻给压倒了。 这一个星期他们就这样天天耗着,等待彩票结果的颁布。整整一个星期,敌人在蠢蠢欲动,很可能已经伺机埋伏在四周,可是,正道公子却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他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彩票中奖上了。 真是一个谜一般的人物。他有睿智的一面,又有幼稚的一面,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他?田尻总觉得还没有真正看懂正道公子。 刚才我们写到三点钟的午餐结束后,正道公子亲自给自己及田尻煮咖啡喝。喝完咖啡后,他们去设在饭店内的健身房锻炼。 健身房是新建的,设施非常齐全,由一位前奥运会选手主持。 正道公子最喜欢和擅长游泳。是呀,到底是桃花岛的子孙,在大海边出生和长大,泳技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流。他身材极棒,线条优美,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赘肉。但是游过几次后,他就不游了,因为被健身房的教练注意上了,说他在水里像一条蛟龙,愿意培养他进军奥运会。 正道公子还是剑道六段高手,这个人真是多才多艺,聪明绝顶。毕业于日本第一著名学府――东京大学的田尻,骨子里骄傲透顶,轻易不服人,可是,对正道公子服气得很。 锻炼结束后,他们去泡温泉。当然温泉就在酒店里。为避人耳目,他们选择泡包房温泉。这里的温泉和桃花岛名闻遐迩的泥炭温泉有天壤之别,不过,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酒店温泉从地底1800米处涌上来,是100%的纯自然温泉。在日本有很多人工温泉。什么叫人工温泉呢?就是原来那里是有温泉的,随着地壳变迁,温泉逐渐干枯。于是,就把自来水加热,里面放上矿石及买来的温泉结晶,把它们混合在一起,其成分和真温泉很近似,所以不能说它不是温泉。但是,真正酷爱泡温泉的人,是不会选择这样温泉的。 就像吃中国菜,要吃刚炒出来的,刚出锅的,如果是冷冻后再加热的菜肴很多人就会敬而远之。不过,你千万不要以为没有这样的冷冻菜肴出售。 在日本很多家庭式连锁餐厅是没有厨师的,他们的菜肴在工厂流水线上制作,然后被分装到塑料袋里,运往各连锁餐厅。客人要吃青椒肉丝的话,餐厅服务员就打开小包装,放到微波炉里转一下,然后装盘、上桌。如果不说穿,你一定还以为是刚炒出来的,味道由大厨在工厂按千锤百炼的配方严格配制,味道绝对美味可口,但是,总觉得这样的菜肴没有生命力,缺少一点儿什么,大概是美食的灵魂吧。这样的把菜肴不是艺术品,而是一样在流水线上制作出来的产品,这就是现炒菜肴和冷冻菜肴的最大区别所在。 温泉也同样如此。幸亏泛太平洋酒店的温泉是货真价实的,给田尻、正道公子枯寂的生活带来欣喜。他们一边泡温泉一边喝清酒。浴室的窗口正对着波涛起伏的大海,天气晴朗、能见度高的日子,能够看得见对面白雪皑皑的富士山。 泡完温泉后,他们就在傍边的休息室里享受全身按摩,在专业按摩人员灵巧的手指跳跃声中渐渐睡去,连一个梦也不做。 晚上他们吃得很少,一般是一碗荞麦面,上面放两只炸虾和一点煮野菜。饭后继续看电视,或上网搜搜新闻。 人,活到这个份上大概已接近仙界了。可惜,这样的日子能长久吗?敌人能让你如此逍遥吗?田尻这一个星期过得很憋屈、很不安,是数着分分秒秒度过的。 正道公子看上去似乎很享受这样的生活和时光,他看不出有任何的烦躁、担心和害怕。 通过一个星期的共同生活,田尻是越来越喜欢上这个和自己儿子同岁的年轻人了。他的心理素质太强大了。 “为这样的人去死,我都愿意。”田尻脑海里常常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第二百六十章 追杀(九) 一道喜讯天上来! 正道公子中了夏季彩票一等奖,奖金六亿日元(折合人民币3600万元)。 田尻坐在电视机前看开票,一等奖的结果最后一个出来,当他看到自己手中的号码和电视里公布的完全一致时,他真的吓傻了。 他不是一个没有见过金钱的人。在退休前担任律师的日子里,他经手的企业官司,数目不知比这个大多少。他向来把金钱看成账目上的一个数字,面对没有生命的数字,心情特平静。可是,今天不一样了,中奖的喜讯让他衰老的心脏加剧了跳动。 他也绝不是一个贪财的人。他对金钱看得很开。金钱,是为我们人类服务的工具,它可以给我们带来美食华服,给我们带来良好的服务,带来自尊心和安全感,但是,金钱,决不是万能的。人的生命有限,如果我们把钱看得比天大,大于一切的话,我们就颠倒了生命和钱的关系。我们应该做金钱的主人,让它为我们服务,而绝不能让我们匍匐在金钱的脚下,去做它的奴隶。 那么,田尻为什么要心跳?要激动呢? 他心跳、他激动,是因为他觉得正道公子太神了。他似乎早就料到自己会中大奖。他是那么有条不紊,那么镇定自若,那么胸有成竹。这一个星期,他按兵不动,似乎一直在等待开奖,等待上帝给他发红包,等待天上下毛毛雨。 他难道是天使下凡?有先见之明吗?田尻越是接近正道公子,越觉得他充满了谜团和魅力。 现在他们打算去银行领奖。夏季彩票是一种特殊彩票,由某有政府背景的团体发起, 将经营权委托交给r银行办理。中奖奖金在100万日元以上者,必须去r银行总行领取。 正道公子和田尻商量,r银行总部位于东京车站附近,从他们下榻的泛太平洋酒店所在地的樱木町到东京车站去,坐电车的话。(.)要半个小时左右,也可以叫出租车。 “老哥,你认为坐电车去好,还是做出租车去好?” “当然坐出租车安全。”田尻脱口而出。 “我觉得坐电车更安全。夫人一派也许已经找到我们的行踪。但是,碍于我们所住饭店是五星级高级宾馆,所以迟迟不敢动手。如果我们叫出租车的话,容易被他们得手。” “您考虑得有道理。还是坐电车吧。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不敢太放肆。” “这件事,有必要告诉盗贼脸他们吗?” “他们应该是我们一方的人,但是,一直到现在还没有亮出真实身份,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看。还是不要扩大知情范围为好。” “老哥,咱俩看法一致。” “只要有中奖彩票,谁都可以去领奖。老哥,你看是你去领呢,还是我去?” “我曾经为r银行做过法律顾问。他们的职员也许会认出我来。我看,还是你亲自前往吧。” “好,我们就这么办。你陪我一路到r银行组总部,我一个人进去,你找个咖啡店等我。” 商量已妥,田尻和正道公子就开始行动了。他们还是像上次出门买彩票一样,乔装打扮了一番。不过。这次使用的墨镜、口罩、衣、裤、鞋子、假发套都换了新样子和颜色。 这要感谢发达的网络购物,现在只要有一台电脑,鼠标轻轻一按,什么东西买不到啊。尤其是这家五星级酒店给每个房间里都配备了一台最新颖的电脑,给正道公子这样的隐身者提供了最大便利。 除了换装外,正道公子还使用了化妆术。他特意用粉底霜把皮肤搞得焦黄。人看上去不那么精神,有点病怏怏的。这一手,还是从米苔那里偷学来的,没想到今天派上用场了。他用深色粉底霜替田尻刷脸,使他看上去更苍老。 正道公子一般喜欢穿西装。今天他穿的是网上买来的二手衣服:深褐色夹克衫,藏青牛仔裤,没有牌子的运动鞋。 田尻的打扮也挺有趣:灰白假发套,老头t桖外罩军绿色薄毛衫,晃晃荡荡像灯笼一样的七分长西服短裤,平底宽口黑布鞋。 他们照镜子并互相打量,为自己的装束感到好笑。人是衣服马是鞍,这样一装扮,他们像一对潦倒落魄的社会底层人士。 为怕酒店的服务生看见他们后大惊小怪,他们没有像惯常那样使用电梯下楼,而是走楼道。楼道出口通往侧门,那里没有门卫,只可出不可进。 当他们来到大街上,刚想松一口气时,猛然看见对面走过来盗贼脸三兄弟。田尻暗叫一声不好,迅速和正道公子左右分开,朝不同方向走去。 田尻的方向正对着盗贼脸三兄弟。他已做好思想准备,他绝不主动和他们打招呼,如果对方认出他来,他就缠住他们,让正道公子脱身,再找机会汇合。如果没有认出来,那就谢天谢地,按计划继续执行。 田尻觉得自己有点像在搞地下工作,感到一种刺激。他堂堂正正、大摇大摆朝三兄弟走去。 他们仨大概在房间呆腻了,今天是出来逛街的,东瞧西看,脖子转来转去,也不嫌累得慌。尤其是盗贼脸一个劲儿地盯着年轻女孩子上下乱看,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田尻心想,正道公子母亲的手下怎么会有这样的货色,丢人呀! 不知是因为横滨女孩子太漂亮,还是因为正道公子的化妆技巧太高超,总之,田尻和他们仨走了一个面对面,但没有被他们注意到。“猪头啊!”田尻在心里暗骂一句。 待兄弟仨走远,田尻立马拿出手机和正道公子联系,约定在樱木町车站南检票口见面。 樱木町不愧为横滨最热闹繁华的区域之一,到处是红男绿女,大幅广告,还有许多街头卖艺的民间艺人,不远处游乐园的过山车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和明灭不定的五彩灯光。田尻穿行在嘈杂的人流里,一种使命感在胸中流淌。 他到达约定地方时,正道公子已等待多时了。他们登上了开往横滨车站的电车,在横滨车站转车前往东京站。 今天不是周末,下午乘坐电车的人不多。田尻家担心遇上熟人,他把帽檐压低,把口罩拉高,将头靠在电车墙壁上打起瞌睡来。 正道公子和他分开坐,他坐在最靠里面的座位上。他没有闭眼装睡,而是瞪大了警惕的眼睛,观察车厢里的乘客。看见没有熟悉的脸,才放下心来。 r银行总部离东京车站很近,从地下道走过去也就十来分钟路程。正道公子进去后,被叫入一个小房间,一位年轻美女职员给他端上热咖啡,然后拿着他的中奖彩票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进来三位身穿黑色银行制服的男职员,其中一位五十岁出头,看上去像是有相当地位的干部。他们纷纷鞠躬,祝贺正道公子中奖,然后,问他是拿现金还是存入银行。 “拿现金。” 正道公子的话刚出口,几位银行职员都呆住了。六亿日元拿现金的话,是要用卡车来拖的,而且,如果没有保安公司护卫,非常不安全。 “那请你们替我转入花旗银行这个账户。”正道公子从包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他在英国留学时使用过的银行卡。 “客官,您有我们银行的账户吗?没有的话,今天就开一个吧。您还是把奖金存入鄙行吧。我们可以给您比市面高很多的利率。”五旬男子见正道公子要把这么一大笔巨款存入别家银行,有点急了。 “我住在海外,存入花旗银行方便我存取使用。” “您是外国国籍的日本人吗?” “我的个人身份与您无关。”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冒犯。但是,客官,您说一口如此纯正流利的日语,一定和日本有着深厚的渊源,希望您可以把钱存入日本银行,这也是一种爱国表现。” “你们银行的服务很没有水准。这笔钱是我中奖所得,是我的私人财产。按日本法律规定,私有财产是受法律保护的,你们有什么权利对我的财产说三道四?” 正道公子一反他给人的窝囊怯弱形象,义正辞严地说。 五旬男子见此情景,喝退其他几位职员后,反手关上了房门。他突然双腿一弯,跪倒在正道公子面前。 “哎,你这是干什么?是不是你们银行的经营状况不好,要拉存款,把任务派到每个人头上。” 正道公子看着五旬男子头顶心那一片稀疏花白的头发,同情心油然而生。都说银行是金饭碗,可是,要捧住金饭碗也绝非易事啊!要不是现在急着用钱,又想避人耳目,他何必和这位男子过不去呢。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您是桃花岛的小林正道公子吧?”五旬男子的轻声问话,如晴天霹雳,使正道公子一下子失去了镇静。 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他怎么会认识自己并一眼看穿了自己的伪装?他是敌是友?……无数问题在正道公子脑海里盘旋。自诩有过目不忘本领的他,实在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位男子。 第二百六十一章 追杀(十) “您认识桃花岛的小林正道公子?”躲躲闪闪不是正道公子的个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把男子拉起后询问道。 “当然认识。他是我们银行未来的董事长。” 正道公子心里“咯噔”一声,暗叫大事不好,这可是自家公司,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想躲贼,结果躲到贼窝里来啦。我怎么这么糊涂呢? 这都是钱多惹的祸啊!!! 在一夫多妻的旧社会,有这样一则传闻。一个军阀走在路上,突然从弄堂里钻出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子,拉住他的裤腿叫爸爸,还问他要钱买糖吃。军阀举起大手,狠狠甩了孩子一巴掌,说:“你小子,想吃糖就说一声,老子有的是钱。为了一块糖,连自己祖宗都不要了,没出息!我这是替你父亲管教你。” 孩子哭着说:“爸爸,您就是我父亲啊。” 军阀听后更来气了,把孩子打得满地乱滚。 惊天动地的哭声惊动了左邻右舍,许多人出来看热闹。一个时髦性感的女性赶来了,厉声喝住军阀说道:“畜生,你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认识吗?亏你还下得了手。” 原来这女子是军阀第十五房小妾。由于老婆太多,军阀忘了这里还住着一房。这孩子生下后,就没有见过父亲,但是,母亲把父亲的照片挂在房间各处,所以,孩子一见到他就认出来了。 正道公子今天遇上的事,和军阀的故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你见过未来的董事长?”正道公子相信自己的记忆力,他肯定没有见过此公。他会认识自己很奇怪,所以不想马上承认。 “没有。”五旬男子回答得很干脆。 “既然没有见过,凭什么说我就是你们未来的董事长呢?”正道公子觉得此事越加蹊跷。 “我也纳闷呢。您是日本第一富裕家庭的独子,拥有十辈子都用不完的财富,为什么还要买彩票。[.超多好看小说]刚进来时,我就觉得是您,但不敢相信。”男子的回答文不对题。他一定是太吃惊了。 “我想问一下。你这么说有没有凭据?”正道公子不得已,只好再次表明态度。 “哦,对不起。刚才没有回答您的问题。我没有见过您,但是。见过您的照片,或者可以这么说,我天天看着您的照片在工作。” 到目前为止正道公子并没有承认自己就是桃花岛集团的继承人,从五旬男子的口气里却可以听出,他坚持己见,认定他就是未来的董事长,只是吃惊少东家为什么要买彩票。 是的,谁遇上这样的事,都会吃惊的。拥有一家银行的人买自己银行发行的股票,而且还乔装打扮前来领奖。不是脑子进水了,就是闲得无聊。一个普通职员哪会想到,高处不胜寒,有钱人也有有钱人的烦恼、痛苦和不安。有时他们的日子过得还不及一个普通人呢。 “你天天看未来董事长的照片?为什么?”正道公子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天天看自己的照片。如果是个女性。还可以理解,或者哪怕是个年轻男孩子也勉强说得过去,可对方偏偏是个比自己年长许多的中高年男子。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哇! “我原来在人事部门工作,每天负责打扫公司董事办公室,并擦拭挂在墙壁上的董事照片,其中就有您的。天天擦,天天看。我都看熟了。所以,一看见您,就认出来了。” “对了!我还是r银行的董事嘛。”正道公子身兼好几十家公司的董事,r银行是其中之一。他的照片自然被挂在董事办公室,每天的打扫也必不可少。为了出于对董事的尊重,董事办公室的清扫由人事部门的科长亲自动手。那房间几乎一直空着。只要擦去浮灰即可,不是很辛苦的活儿。 老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有道理啊!想想名人也不容易,要想躲过群众视线。拥有一点自己的隐私都不可能。 正道公子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要赖是赖不掉了。他不想说谎,在自己的历史上抹上污点。将来有朝一日做了r银行董事长,那还有什么信誉可以统领三军呢? “你眼光敏锐,是个人才。你没有看走眼,我就是银行董事小林正道。我偶尔童心涌动,买了彩票,没想到中了大奖。既然中了奖,就要来领奖,但又有点不好意思,就乔装打扮了一番,没想到还是被你认出来了。” “正道董事,真是您呐。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啊。”男子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的,激动得不能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山本加明。先前在人事部工作,今年四月起工作调动,负责彩票业务。” “你工作认真负责,很不错。” “谢正道董事夸奖,我一定再接再厉,全力以赴,把工作做好。” “是这样,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这笔奖金希望你为我存入花旗银行账户。” “我正想不通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您也知道,银行有内部规定的,要劝中奖者把奖金存入我们银行,您为什么……” “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你一定觉得我作为银行董事把胳膊肘往外拐。但是,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希望有一天能为你做出解释。相信到时一定会得到你的理解。” “既然正道董事您这么说,我照办就是了。您放心,我马上让手下去办。请您稍等片刻。” “加明啊,我还有一事相求。” “正道董事,虽然我们是初次见面,但是,您是我的老板,是赏饭给我吃的恩人,您不要和我客气,有什么需要我去办的,您尽管吩咐。” “加明,谢谢您。不过,你别忘了,不是我赏饭给你吃,而是银行的客人赏饭给你吃、给我吃,他们才是我们的上帝啊。” “正道董事,您说得很对。我会牢记在心的。” “我中奖并来领取奖金一事,希望你能为我保密。” “您放心。为客户保密本来就是我们银行的宗旨之一。” “加明,今天谢谢你。希望我们后会有期。” 事情有惊无险,平安度过,正道公子松了一口气。他接过山本加明递过来的银行卡和转账证明,上面清楚标明刚刚汇入六亿日元(日本的彩票奖金不用交税。),脸上露出了微笑。 才踏出银行大门,就接到了田尻打来的电话,说就在银行对门的咖啡馆等他,透过玻璃窗能看见银行大门的所有动静,现在看到他走出来了。 田尻语气焦急,问:“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再过五分钟不出来的话,我都准备报警了。” 正道公子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一切顺利。” 那边田尻高度紧张的神经也放松下来,一声长叹从手机里清晰传出。 回到酒店后,正道公子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田尻,把田尻听得一惊一乍的。 最后,田尻问道:“公子,我一直有个疑问,您似乎在决定买彩票时,就知道今天会中大奖的,对吧?” “你说得没错。当你告诉我彩票是怎么回事时,我就知道了。” “为什么?您难道是天神下凡?” “别逗了。哪有什么天神啊。” “那您怎么这么神呢?” “这很奇怪吗?我有灵感呗。” “我的天,您难道凭灵感做事?” “小时候,我父亲曾让一个远近闻名的算命大师给我算过命,具体说了些什么,我记不太清楚了,只有一点没忘,就是算命大师说我手气超好,有赌运和中奖运。芬姨听后,笑着亲了我一口,对我说:‘小正啊,以后你万一没钱花了,就去抽奖或上赌场。’记得父亲听了脸色都变了,把芬姨狠狠尅了一顿,说:‘你怎么能对一个孩子提赌场之类的鬼话。’继母当即帮腔说:‘咱家的孩子会没有钱用吗?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会是要离间我们家人关系吧?’芬姨晚上搂着我哭了很长时间。不过,算命大师的话还真的很灵验,我抽奖运一直非常好,抽什么都能中,而且都是头等奖。在英国留学时,同学们都撺掇我为他们抽奖。”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这一个星期正道公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自己的心统统白操了。田尻在心中感叹道。 “老哥,现在我们有钱了,可以大干一场了。”正道公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我们先从哪里着手呢?” “第一步,先招兵买马。有了人,才有智慧,有信息。最主要的,我们要和大主管肖博达及米苔联系上。今天我们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换装、化妆,还是被山本一眼给认出来了。米苔是个技艺高超的化妆圣手,有她在的话,绝不会出这样的纰漏。第二步,在一个月内设法回到桃花岛,我想尽早见到父亲,他一定有许多话要和我说。我惦记他老人家的身体。他那病,不好说,不定哪天就……” “正道公子您的决策很高明。我完全赞成。只要有了钱,我们就是老虎插上了翅膀,还有什么可以拦得住我们的呢。我觉得还有一点,就是要搞清楚盗贼脸三兄弟的真实身份。如果他们是自己人,我们就多了一个左膀右臂,否则,不好相处和操作。” “生姜还是老的辣,你的见识比我高。我们就这么办。” 正道公子和田尻右掌相击,发出“啪”的一声响,清脆响亮。 第二百六十二章 反击(一) 新干线银灰色的车身在阳光下发出耀目的闪光,它像一粒出膛的子弹风驰电掣般驶离新横滨车站,开往静冈县三岛站。 三岛位于静冈县东部、名闻遐迩的观光胜地伊豆半岛的中北端。 三岛离横滨不远,从新横滨到三岛乘坐新干线只需短短三十分钟。 车上乘客稀稀落落,他们不按号入座,一个人占两个人的位置,坐得宽松舒适。他们看上去大多是中年工薪族,坐新干线赶往外地出差公干。他们衣冠整洁,皮鞋铮亮,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有的在呆看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有的把头枕在靠椅上闭目养神,享受着忙碌工作间隙里这安闲的一刻。 第八号车厢内端坐着一位儒雅的六旬老人,他一身随意的旅行打扮和周围笔挺正规的服饰显得格格不入,令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中年男子们羡慕不已,恨不得将时间的座钟拨拨快,迅速步入退休年龄,也可以如此这般进入人生的自由王国。 老者看上去气定神闲,对周围人投过来的羡慕嫉妒恨视若无睹。他戴着一副金丝边老花眼镜,正在全神贯注阅读今天的《朝日新闻》。 他就是田尻。今天前往三岛的目的是在那里约见盗贼脸三兄弟。 由于这三兄弟的长相实在过于奇特,相见之下,令人不得不与电影里的反角挂钩,所以,田尻和正道公子实在找不到合适地方可以和他们会晤倾谈。 考虑再三后,决定五人兵分三路以旅行者装束汇集在旅游胜地伊豆。 正道公子现在也正赶往伊豆。不过,他没有乘坐新干线。 他正优哉游哉地乘坐在旅游大巴上。正道公子报名参加了伊豆一日游旅行团。 今天不是周末,也不是节假日,所以,参加一日游的旅客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他们见旅行团里有这么一位年轻帅气的单身男子,不约而同对他产生了浓厚兴趣。[]尤其是那些老太太们,不时用眼睛去瞟他。有些性格开朗的,就走过来给他递个茶水,送个水果什么的,见他接受了。就得寸进尺,干脆在他四围密密麻麻坐了下来,一个劲儿地嘘寒问暖的。 正道公子菩萨心肠,最是个感恩之人,别人对他好一分,必当加倍回报。但是,今天他不想多说话,只想安全顺利地到达目的地。 老太太们太热情了,大概把他当成了韩剧明星。亲们知道的,韩剧太火了。日本的老太太几乎都是韩剧迷,打开谁家的抽屉,碟片都放得满满的。 正道公子为了撇清,用英语回答她们的问话。这个效果很好,把她们想进一步了解他的愿望打到了爪哇国。老太太们都是英语盲。面对他的鸟语,一筹莫展,只好望着他英俊的脸庞傻笑。 可是,别小看老太太们,其中也有藏龙卧虎。一位退休的英语翻译,一看有自己大显身手的机会,大喜过望地跑了过来。 她毫不客气地和正道公子身旁的老太太调换了座位。打算好好和这位帅哥飚飚英语。 正道公子一想不妙,和翻译老太太用英语寒暄几句后,立马把英语切换成了马来语。 亲们知道,正道公子在马来西亚生活过一段时间,他在那里学会了马来语。虽然发音不怎么地道,说话也欠流利。但是糊弄一下这位英语翻译还是绰绰有余的。 正道公子看着老太太失望的神情,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他伤害了一个关心自己、对自己表示好感的人。 汽车开得摇摇晃晃,人像回到幼年母亲的摇篮,穿过车内的风发出轻微声响,似母亲的抚弄。又似催眠歌谣。鼾声渐起,人们放倒座椅,进入梦乡。上了年纪的人到底精力要差一些,睡意会随地随地袭击他们。 正道公子也乘机闭上眼睛装睡。这是拒绝外界窥视的最好屏障。 盗贼脸三兄弟开着租来的汽车朝着伊豆呼啸狂奔。他们都是喜欢刺激的人,把速度开到许可范围的极限,超越前面一辆又一辆汽车。每当超过一辆,他们就发出一声欢呼,仿佛得到了一枚大奖章狂喜不已。 这段日子可把他们憋坏了。他们和正道公子及田尻不同,好动,静不下来,如果你让他们一天端坐不动,他们宁愿去死。现在好了,终于可以尽情活动一下自己的身子骨了。 这三兄弟并没有血缘关系,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由于性情相投,家庭背景相差无几,所以,自小就义结金兰,发誓一辈子互助互爱,不离不弃。大哥自然是那长相最为奇特的盗贼脸,他的大名叫太郎,至于姓什么,已经没人在意,包括他自己。因为他的父亲更换过多任,他的姓氏也随着多次改变,到后来他都懒得再去记忆。就像日本首相走马灯式地变换,很多老百姓都不知道现任首相姓甚名谁,也没必要费那份功夫,今天刚记住,也许明天又换新人了。 太郎虽然长得触目惊人,招人提高警惕,其实心地善良,待人热诚,义薄云天。世界上很多东西是不可以凭外表来判断的。但是,偏偏有很多人就喜欢拘泥于事物的外表。宽恕他们吧!人类的成熟需要时间。我们的人类才进化了几千年了,在浩瀚绵延的宇宙里,还是一个小弟弟、小婴儿。既然上帝都那么富有耐心,我们何必操之过急,苛求过甚呢?关于自己的长相,太郎持以上观点。所以,他心态很好,每当看见路人嫌恶的目光,他就暗叫一声”阿弥陀佛”,为对方超度。 其实,他十分珍爱对自己的长相。为什么?正因为他天生长得一张凶神恶煞般的恶魔脸,所以很多人才没来由地怕他,没人敢欺负他。他,一个没有亲爹呵护、没有亲娘照应的孤儿般的穷孩子,幸亏了这张脸做护身符,才得以平安顺利地活到今天。 唯一只有一个人对他这张脸见怪不怪,既不嫌恶也不吃惊,更不害怕。看他就像看一片云、一棵树、一朵花,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顺理成章。那是一位老妇人。老妇人的名字和身份他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也不想搞清楚。太郎喜欢简单。最怕动脑子。反正,凭本能他觉得她是好人。 对于好人、坏人,太郎自有自己的见解。对他好的人,就是好人,反之就是坏人。 至于什么叫对他好,什么叫对他不好,他说不清楚,只有三个字:凭直觉。 他和她是在一家便利商店遇上的。当时,两个小弟不在身边,只有太郎一个人独自闯天下。 他一没技能。二没靠山,三没金钱,一个穷乡僻壤来的苦孩子在东京四处游荡。他找不到工作,也不想工作,混入流浪汉队伍。靠捡垃圾箱里的残渣剩饭过活。 他听说,便利店卖不掉的盒饭过了保质期必须扔掉,店员不可以私自拿回家。他流浪的那一带有一家规模较大的便利店,他整天蹲在门口观察,终于被他摸清了扔盒饭的时间。 那天,他掐着时间等在那里,果然店长从店里拎出一只鼓胀胀的透明垃圾口袋。里面满满的都是过期盒饭。他兴奋得口水直流。待店长返回店堂后,悄悄靠近垃圾口袋,打开了打得死死的结头。 正当他把手放入垃圾口袋取盒饭时,店长再次出现。“你干嘛?偷掏垃圾是犯法的。你这是盗窃行为。” “你不是不要了吗?为什么我不可以拿?”太郎抬起脸来,十分理直气壮。 他的脸映入店长眼帘后,店长倒吸一口冷气。脸上显现出不加掩饰的厌恶、反感和害怕。 太郎知道自己的脸具有这样惊人的效果和杀伤力。他看着对方退避三舍如敬鬼神的模样,心里又酸又喜。 店长俯身从垃圾口袋里拿出两盒盒饭,柔声说道:“给你。拿去早点吃完。时间放长的话,会食物中毒的,可千万不要怪我没有事先讲明哦。也别上门寻师问罪。以后,更别让我看见你。我上有老下有小的,要辛辛苦苦养家糊口,活着也不容易。” 太郎被他这么一说,心里也不好过。他是流浪汉,可以吃捡来的东西,但是不是乞丐,决不吃嗟来之食。他拒绝了店长的好意。 正当店长尴尬,太郎委屈之际,一位五旬妇女悄然而至。她显然自始自终看见了一切。她拉起太郎的手走入店内,给他买了一些吃的喝的。 太郎哪能要她给的东西。 妇人告诉他说:“看见你就想起我的儿子。他离家出走了,不知在哪里捱饥受冻呢。我不是帮你,是帮我儿子。希望这个时候,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同样有人在帮助他。 被她这么一说,太郎欣喜地接受了老妇人的赠与。只有他将这些食物吃喝下去,老妇人的儿子才会有东西吃。 妇人的年龄比太郎母亲要大不少,但是,她的神情、口气让他感到母亲般的温暖。 太郎长这么大不但没有感受过父爱,更没有感受过母爱。他的母亲是一位风尘女子,把男人当成吃饭工具,换来换去乐此不彼。她的眼里只有男人,没有做为一个母亲的责任。 太郎对她而言,是一个累赘,是上帝对他青春放荡的惩罚,看见他,就让她想起自己酸楚的初恋和失败的人生,所以,她烦这个孩子,烦他破坏了自己的心境和生活。好几次她想把他送人或送入孤儿院。太郎生就个见光死的模样,没有一个人家愿意接受,孤儿院则因为太郎有母亲,而且母亲有家庭有收入,所以拒绝接受。于是,太郎在缺乏爱情的环境里一天天长大成一个真正的盗贼。 第二百六十三章 反击(二) 世上的事情就这样环环相扣,因果相承。不知道在哪里、什么时候我们就会遇上命中的贵人。没有贵人提携,我们的生命永远在黑暗的隧道里摸索,寻找不到出路和光明。 珍惜缘分,呵护人情,是一种生活智慧,利己利人。年轻的时候,我们的眼睛长在额角上,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也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总觉得青春是一杯永远也饮不干的美酒,我们对他人的好意不屑一顾,自以为只要往前走,就会有大把的爱情、友情和机遇。其实,上帝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同时也都是吝啬的,如果我们不能善待他人,不珍惜拥有,我们就会在无意失去人脉的钻石。人的感情是脆弱的,敏感的,小气的,它希望在付出的同时得到回报。被我们轻易伤害的感情是很难修复的,也许悔恨会跟随我们一辈子。 正道公子的母亲有过这样惨痛的人生教训,所以,她珍惜每一个缘分,善待生命里遇到的每一个人。一次偶然的善心和慈悲,竟解救了亲生儿子的危难,让他的人生从此走上光明大道,这大概是她本人也万万设想不到的。 却说,太郎遇到的那位五旬妇女就是正道公子的亲生母亲锦惠。锦惠住在本州岛最靠南的山口县,她过着出家一般的生活。对于往日的情爱,她已心如止水,唯一让她放不下心的是爱儿正道。 年轻时,出于任性、要强,出于对爱情的洁癖,她离开了心爱的丈夫,也毫不留情地抛弃了自己的骨肉。人到中年,才认识到年轻时的幼稚、轻率和浅薄,但是,一切都如覆水难收。 她忍受不住对儿子的思念,混在游客群里偷偷上桃花岛。隔着一段距离看正道公子玩耍,读书、练剑道。她想抱起这个肉团似雪白可爱的男孩,但是,她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一个抛弃自己骨血的母亲是要遭到天下人唾弃的。她是一个坏母亲的典型。她没有自信上前相认,更没有勇气搂住自己的孩子,她甚至不敢暴露身份,也不能留下一滴眼泪。她只能远远看着自己的儿子,让海风吹起她的波浪长发,让发梢鞭打她的脸,那乱麻似的黑发像儿子玲珑的小手在捶打她,她的心承受不住它的份量。 就这样冬去春来,年复一年,她有时乔装成老妪。有时化装成职业女性,一年几次来桃花岛探看儿子。并且和芬姨偷偷保持着联系。 最近从芬姨那里得知儿子正道失踪了,她心急如焚,派出自己的亲信去世界各地寻找,但是。毫无结果。 这天,她一个人偷偷跑出共乐村,在东京一带瞎晃荡。她坐在马路牙子上,用一架高倍数望远镜朝人群里瞭望,希望可以在东京站、新宿、原宿、池袋、涩谷这样人多繁华的地方偶遇正道。好几次,她被视作形迹可疑分子引起了警察注意。 因为口渴,她进便利店买瓶水喝。就这样天缘凑巧,遇上了太郎和店长的冲突。 她走进了太郎的生活,改变了太郎的人生,同时也改变了自己和儿子正道的人生。 她听说太郎的个人遭遇后,不知怎么在他身上重叠了儿子正道的影子。他们同样度过了缺少母爱、孤寂凄苦的童年、青年时代。 她为太郎在东京租了一间房子住下,给他置办了像模像样的家具、电器、被褥和餐具等。并且给太郎介绍了一份工作。所谓工作,其实是请太郎为她自己工作,替她找儿子正道。 在东京,太郎是一个外地人、一个乡下土鳖,他两眼一抹黑。处处碰壁,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他担心自己势单力薄,在征得锦惠夫人同意后,去家乡招来了儿时伙伴:小a和小b。 太郎、小a、小b三人对锦惠夫人及正道公子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锦惠夫人交给他们一张正道公子的近照,他们就这样拿着它,在拥有一千多万人口的大都市东京像大海捞针一样寻找正道公子。 如果换作其他人,也许会只拿钱不做事,或者干脆早就逃之夭夭了,但是,偏偏太郎是个实在人,他知恩图报。为了报答锦惠夫人,他把正道公子的形象牢牢印刻在心里,带领小a、小b穿行于东京上万个大街小巷,凭着一双铁脚板,进行地毯式搜索,硬是在新宿中央公园流浪者俱乐部被他们找到了正道公子。比田尻找到他,还早了整整几个月。 找到正道公子的消息以第一时间汇报给了锦惠夫人。她发出的指示是:“化身流浪汉跟随他、保护他,并随时报告他的行踪。” 太郎在和锦惠夫人相处日久后,渐渐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母亲,或者应该这么说,没有得到过母爱的太郎,把锦惠夫人理想化,将她视为母亲的典范。 他并不知道锦惠夫人是出于什么考虑让他这么做,他一厢情愿地解释着这一切。他觉得锦惠夫人太伟大了,她宁愿自己忍受孤独,也要成全孩子的愿望。他以为正道公子是一个有着流浪癖的、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傻二哥”。 小a和小b在性格方面和太郎十分相像,只是做事没有他果断、敢作敢当,所以,太郎能当他们的大哥,能让他们服服帖帖。 现在我们这些兵分三路的主人公都按约定聚齐在了伊豆。 关于伊豆,亲们一定很清楚,它是日本本州岛著名的旅游胜地。离东京很近,当天可以来回,所以深受关东一带居民的青睐。伊豆面临万顷碧波的太平洋,景色旖旎,物产丰富,气候温暖,被誉为日本最为得天独厚的地方。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文豪川端康成有篇著名的小说,叫《伊豆舞女》,故事的背景就发生在这里,给伊豆披上了文学的深邃和情爱的迷离。 伊豆还是著名的温泉之乡。这里每一寸土地下面都源源不断流淌着温泉,只要往下挖,往下刨,都能挖出温泉来。 伊豆的温泉是透明无味的,散发着微微的硫磺味道,对关节炎、风湿病、糖尿病有一定治愈效果,有的温泉还能饮用。 这五个人在外貌、个性、年龄和经历方面差异非常之大,他们如果在一家五星级大宾馆举杯推盏的话,一定会引来好奇的目光。或者如果在东京市内的某个咖啡屋相聚,也会让人猜疑。只有像现在这样,装作旅客在旅行地偶尔相遇,周围人才会觉得理所当然。 他们现在住进了一家温泉旅馆。 本来正道公子应该跟车返回的,但是,他临时找到导游,告诉她,临时有要事要住下,就不回去了。返程路上,老太太们觉得寂寞极了,即使说不上话,有一个帅哥坐着,气氛就是不一样吧。 这家温泉旅馆是日本式老旅馆,温泉不是大浴室,而是配置在每个房间里的包房式温泉,有很好的私密性。 他们五个人包了两个房间,紧挨在一起。然后,叫来一些吃食,关上房门,挂上“请勿打搅”的门牌,就开起会来。 确认下来,太郎他们确实不知道锦惠夫人的身份和名字。正道公子听了太郎的描述后,知道那位夫人一定就是自己的母亲,他很激动。但是又有某种漠然。 “母亲”这个词语,对他来说,很生疏,很遥远。在他最需要母爱的日子里,母亲不在身边。母亲更看重和父亲之间的恩怨冲突。她宁愿抛下自己的亲儿。 小时候,正道公子就有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感觉自己的母亲没有去世。因为,有时候,在桃花岛上玩耍时,他会感觉到一种目光,它无处不在,天罗地网,但是又无影无踪,了无痕迹。孩子的本能,儿子的本能告诉他,他最亲的亲人就在身旁,她在凝视着他,用目光亲吻着他。 他多么希望她能现身,伸出臂膀把自己拥入怀抱,但是,每一次期待过后都是深深的失望。在内心深处,他也曾抱怨过自己的母亲。她为了自己的任性,让自己的亲骨肉度过没有母爱的童年和青年。都说,母亲是伟大的,可是,正道公子分明感到母亲的冷漠、绝情。长大后他才慢慢懂得,母亲不是生来就会做的,它需要学习,提高。他原宥了母亲。 现在当他知道母亲为了他,做了这么多事情后,心里充满了感激。不过,他并没有马上去见母亲的冲动,他现在想得更多的是,如何走出险境,早日返回桃花岛,揭露继母的阴谋,让桃花岛岛民生活在幸福安康之中。 太郎虽然并不清楚正道公子的身份,但是他喜欢他,愿意为他献身。他的生命是卑微的,只有在遇到锦惠夫人和正道公子后,才具有了生活的意义。在这以前的人生,只是活着。像一块行尸走肉机械地活着。 五个人在这家历史悠久的旅馆里举行了具有历史意义的会议。他们澄清了误会,敞开胸怀去拥抱对方。他们成为忘年交和异性兄弟,发誓以后同生死同患难。 男人之间的友情是世界上最为珍贵的,历史上的桃园三结义,感动了古来今往多少人就是明证。 五个人性格各有不同,但都有一颗滚烫的心。他们手掌相叠,手臂互搭,共一个心跳,他们的目光眺望着远方,发誓要为正义而战。 第二百六十四 反击(三) 锦惠听盗贼脸三兄弟汇报了儿子正道公子的近况后,她立刻觉察出,儿子一定已经察知了她的真实身份。 锦惠出生在前清一个贵族之家,她知书达理,聪明干练,经历过婚姻的失败后,独自一人来到本州岛最南端的山口县,开创了共乐村,带领村中几百名男女老少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她阅历丰富,见识广阔,虽然相隔很远,但是,对于儿子的心理了若指掌。 在她内心深处,她希望儿子听到她的消息后,不顾一切马上找到她,流着眼泪,连声叫着妈妈,扑倒在她怀里。她用长满皱纹的老手擦去儿子脸上的泪珠,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孤寂凄苦的心。 也许儿子会责骂她,会控诉她,会一辈子不原谅她,对于这些,她都做好了精神准备打算承受。她只希望捧起儿子的脸,面对面仔仔细细端详他,并亲耳聆听他的声音。 儿子幼时天真无邪的笑脸令她梦萦神绕,儿子奶声奶气的叫声时常在她耳畔回响,她的臂弯里至今还残留着儿子小身体软软的体温。 这个她怀孕十月,呕心沥血哺育而成的宝贝疙瘩,现在已经三十多岁了吗?她不敢相信。为什么在母亲眼前晃动的还是他刚出生时的身影?孩子就是长到六十岁,在母亲眼里永远都是一个小娃娃。 一个没有生过孩子的人,很难享有如此神奇美妙的生命体验。做父亲、做母亲是上帝赋予我们人类的使命和幸福,一个人如果主动放弃履行这一使命,那么,她(他)的人生就是欠缺的、遗憾的。既然我们有缘来人世走上一遭,就应该把所有的过程都体验一遍,应该把我们生命的种子播撒在我们的生命故土――地球。 锦惠思绪蹁跹。 从太郎所转述的话来分析,正道似乎不想马上见到她。对此,锦惠虽然辛酸难过,但是她能理解。她不怪儿子。她既然没有行使好作为一个母亲的义务,那么,她又有什么权利去强求儿子尽他的责任呢! 锦惠是个明理之人,她把凄凉和失望压在心头。[]吩咐太郎他们仨一定要听正道公子的话,要千方百计保护好他,万万不能出一点纰漏。 太郎他们自然一个劲儿地点头答应,请她放心。 这时,在被万顷碧波围绕的仙岛――桃花岛上,岛主在芬姨的陪伴下,正在极目眺望大海。他患癌症已经五年了。在世界一流医疗队伍的精心护理下,他的生命还没有衰竭。不过,比起五年前,我们可以看出。他的身体又虚弱了几分,呼吸尤其困难,常常要靠吸氧来维持生命体能。 前一段时间,米苔一直像亲生女儿般伺奉在他病榻前。这几天,岛主又下令她出岛去找寻正道公子的下落。起因是派出去的找人小分队有消息传来。说有人曾看见正道公子出现在东京鸠巢的私家餐馆里。 虽然先前有过很多关于正道公子误报,但是无论消息真假,岛主都支付了巨额的酬谢款。这一消息传出后,引来更多人为岛主效劳,他们把各种消息以电话、传真、邮件、信件、口信的方式带到桃花岛,以求信息谢礼。 刚开始时,夫人一派还千方百计阻止消息顺利传入岛主耳中。后来看出很多人只是利用岛主思儿心切的心理乘机骗钱。也就不再干涉,在一旁幸灾乐祸了。 大主管肖博达对岛主忠心耿耿,他劝岛主,不要再受骗上当,白花金钱了。岛主对他说:“肖总管,你是不是以为我病糊涂了。我脑子清楚着呢。我也知道很多人为了两个小钱。在浑水摸鱼,但是我们要成全他们。一百个人中只要有一个人提供给我们正确的消息,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如果我不出钱购买这些似真似假的消息,那么,就斩断了信息渠道。我们的耳朵就成了聋子的摆设。 大主管由衷佩服岛主的高瞻远。(.无弹窗广告)一个做大事的人,他的心胸、气魄就是异于常人的,你不服不行。 米苔呢,这几年一直在世界各地东奔西走,只要一有正道公子的消息,她立马不惜一切代价出现在那里。现实是残酷的,希望的后头是绝望,一个人可以承受一次,两次、三次的绝望,再多的话,就会放弃。就像写网文,第一个坑不成,可以努力挖第二个坑、第三个坑,如果三个坑都歪了,都扑街了,我想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弃坑吧。从去年12月开始写网文至今,看见了太多这样的现象。有的作者写得非常好,但是,由于不能立见成效,他们选择了tj。真是替他们遗憾。可见,“坚持“,在现实生活中是多么艰难。而米苔偏偏是个具有超人毅力之人,她的座右铭是:“恒者行远”。 在寻找正道公子以外的时间里,她能做到的就是,在桃花岛上替正道公子陪伴他的父亲,替他尽一份孝心。 她现在不再热衷化妆术了,日常生活里,她返璞归真,一头清水挂面式的直发,素面朝天,一派天然。桃花岛上的居民已经看惯了她那张不漂亮的脸,渐渐觉得耐看起来,越看越有味道,越看越爱看。许多居民就此成为她的粉丝。他们喜欢她的淳朴、温厚、踏实和忠心。甚至有人对岛主提议,既然米苔是正道公子的未婚妻,正道公子又生死未卜,那么,就让米苔继承了岛主之位,哪天正道公子出现,再把大位传给他不就成了。 这些风言风语传入岛主夫人高峰秀子耳中,使她恼羞成怒。她原来把正道公子母子视为发展路上的眼中钉肉中刺,现在她的仇恨转移了目标,她对米苔恨之入骨。她也曾策划对米苔下手,欲除之而后快,好在米苔对她一向持有极高的警戒心,大管家肖博达和芬姨也一心一意护卫着她,才没有着岛主夫人的道。 岛主夫人原以为岛主患上绝症后,会不久于人世,没想到这个老不死的身体底子这么好,生命力这么顽强。死神再三拉他也拉不走。 近年,一直自诩为“不老女神”的岛主夫人明显老了不少。眼袋下垂,大笑时,眼角的皱纹像菊花一般盛开。白天鹅般欣长优雅的脖子上皮肤开始松弛,手背上爬满了可怖的老年斑。这些老化现象是岛主夫人无法接受的。虽然,随着美容科学的进步,人们可以用科技手段延缓容貌的衰老,但是,岛主夫人不屑跟风。 她认为人为的阻止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很可能还会引起可怕的后遗症,她坚决反对在自己脸上动刀动针。 她原来服用新宝,希望通过宇宙植物的精华来改善体内新陈代谢功能。但是,在单姐姐突然仙逝后。她吓得不敢再服用。她怕自己变老变丑,更怕上帝召唤自己。 为此,岛主夫人的心情一直是忧郁的,她的笑容不再清纯感人。她一辈子争胜好强,受人爱慕。可是,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呢? 名望吗?不,名望是空洞苍白的,它像高级奢侈品的外包装,没有实用价值。 金钱吗?再多的金钱买不回她的青春年华和绝世荣容颜。 粉丝的仰慕吗?粉丝的感情是不忠实的,她年轻美貌时,他们为她发痴发狂。而今,年轻一代成长起来了,他们毫不顾忌她的心情,转头去捧新人的场。 爱情吗?很多男人为她疯狂,而是,她满腔热爱的人却不为他动心。 她唯一的感情寄托是女儿。女儿由佳去北京留学攻读硕士学位后。爱上了一位中国钢琴家,留在中国生活了。她很少回日本。身边少了一个贴心人,母亲的心瓦凉瓦凉啊! 再把我们的镜头转到山口县的共乐村。马来西亚痞女迎迎在这里已经生活了近五年。她自打来后就没有返回过家乡大马,也没有逃离那里出来寻找正道公子。 想当年,她对正道公子一见钟情。疯狂迷恋,发誓非他不嫁。可是到共乐村不久,她就移情别恋了。她爱上了谁?亲们听说后,一定会大跌眼镜。她居然爱上了比自己小几岁的正男。 关于正男,亲们可以回过去翻看一下第七十四和第七十五章《山穷水复疑无路》。正男其实是正道公子近亲,他长得和正道十分相似。住在共乐村的明日香和迎迎同时爱上了正男。这两人都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的痴情人,性格又都刚强任性,自己看上的人与物,不得到是决不干休的,所以,亲们可以想象平静无欲的共乐村被两个女花痴闹得人仰马翻的热闹劲儿。 最可怜的要算小正男了,他被两个彪悍霸道的母老虎追得无处可逃。明日香本来在精神上就有点毛病,现在她的病越发加重了,常常把正男当成正道,把正道当成正男,抱着正道公子的照片哭得稀里哗啦,她那是在内疚、在纠结、在道歉、在忏悔,她曾经给自己最心爱的男人下过毒药。其实,有时候爱情也是一把毒药,如果我们不能把握好的话,我们会被自己的爱情毒死。 迎迎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子,和明日香相比,她的岁数更接近正男。正男性格温和宽厚、嘴拙舌笨,比起明日香他更亲近迎迎。 看看我们的父辈、我们自己和我们周围的同学朋友,我们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我们恋爱时喜欢的对象一般有两种。一种是我们往往无会喜欢上和自己想法、个性相似的人。因为,我们下意识地在寻觅一个伙伴,一个在人生道路上可以相互取暖,相互激励,不再寂寞的伙伴。还有一种,就是喜欢上和自己性格刚巧相反的人。这样的人与我们个性相补,取长补短,让我们走向完美。尤其对自己个性不满的人,会喜欢上这样的人。看看周围就知道了,那些凶悍的刀子嘴,泼辣的母夜叉大妈,他们的丈夫大多老实、懦弱、木讷。 为了在下文里更好地展开对主人公命运的讲述,特意在这章中透露一下前文中和主人公有密切关系的人物命运走向。 第二百六十五章 真假七娘 医疗队的加拿大籍护士、华人梁小姐由于祖母身体不适,急欲回香港探视。(.无弹窗广告) 梁小姐祖母年事已高,过了今年的生日,就满100岁了。她后代成群,子孙满堂,最疼爱的是孙女梁小姐。这个乖孙女从小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在她身边一直长到十八岁。高中毕业后去加拿大留学才离开她。 梁小姐这几年被派往桃花岛工作后,几乎每天二十四小时衣不解带护理在岛主身旁。她工作勤恳,天使心肠,技术娴熟高超,笑容甜美纯净,所以,得到岛主的高度信任与喜爱。岛主自从得到她的看护后,就再也离不开她,每天睁开眼睛就找她,走到哪里都带着她。 几年相处下来,梁小姐也对岛主产生了浓烈的依恋之情,把他视为自己的父亲。现在祖母在召唤,她虽然担心岛主的病情,但是心里更放心不下祖母,所以,对医疗队的负责人、英国籍主任医师詹姆斯及岛主提出要请两个月假回家看看。 岛主一听说梁小姐一下子要请两个月假,感到突然。不过,想到梁小姐对祖母的孝心,想到她一个青春妙龄的女孩子,这几年为了看护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没有享受过一个休息日,更别说和情人的约会了。就觉得对不起她,他舍不得离开这个美好的女孩子,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太自私。 临别时,岛主赠与梁小姐一笔巨款,对她说:“密斯梁,感谢你这几年对我的精心照顾,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你当成了自己的闺女。我放你一年假。这一年,你要好好陪伴你的祖母,全力照顾她,伺候她。同时,也不要忘了。要享受你的青春时光,打扮得漂亮点,找个心爱的男孩子谈谈恋爱。一年后,等你再回到这个岛上时。我希望看见你的身边有一位护花使者。” 梁小姐把头伏在岛主肩上,珠泪涟涟。她不认为这几年蹉跎了岁月,糟蹋了青春。情爱固然是一个人的本能需求,它可以带来甜蜜和幸福,但是,它不是生命的全部。生命本来就是不完美的,充满遗憾的。我们不可能赢得所有。 这几年,梁小姐虽然没有在花前月下和异性约会过,没有得到过异性的赞美和宠爱,但是。她获得了一段忘年友情,或者说,她获得了一个超越血缘关系的父女之爱。她从一个意志坚强、聪明睿智、心胸博大的老人身上学到了在教科书、在家人身旁学不到的知识和人生修养。用她的青春岁月去换取这些无价之宝,她觉得值,太值了。 将来她爱的男人。她希望在他身上叠印着岛主的影子,她同样希望,她的爱人不但只爱她年轻时美丽的容颜和玲珑的胴体,更要爱她宽广的胸怀和深邃的思想。 这几天医疗队负责人詹姆斯医生心情欠佳,他的眉心打着死结,皱纹凭空增添不少。在梁小姐离开前,他必须要找到替换她的人选。梁小姐太优秀了。几近完美,后任如果太差的话,交代不过去,而且他也不愿意和那样的人合作。 他发动起所有的人脉关系,把邮件发往英国、美国、瑞士、澳大利亚、加拿大等他曾经工作过的国家,请求他的前同事们帮助推荐合适人选。 由于詹姆斯开出的薪金条件十分优越。在他手下工作一年,相当于在别处工作十年,而且,对于一个西方国家的女孩子来说,东方是一个谜一般神秘的地方。令她们向往不已,更况且当她们在网上查看了桃花岛的介绍和照片、视频后,一个个都睁大了兴奋的双眼,可以在如此美丽的地方工作,简直是求之不得。应征的履历书像雪片一样飞往詹姆斯医生的邮箱,把他搞得眼花缭乱。 关于护士的遴选,大主管肖博达非常重视。他亲自参与了这项工作。 詹姆斯医生在桃花岛工作多年,虽然不懂日语,但是,渐渐也能看出眉眼高低,能读懂岛主家人之间的微妙关系了。这是一个堪比中世纪王孙贵族的富裕家庭,不过,在金玉的外表下,藏垢纳污,暗暗涌动着一股争权夺利、尔虞我诈、自相残害的暗流。贴身护士如果不忠心、不站稳立场、被人所用的话,那么,很可能岛主的寿命会被削短,这个绵延近一千年的桃花岛也会陷入内乱。 詹姆斯医生决不能让这样的悲剧上演。他之所以一直坚守在这里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想在岛主身上创造一个医学上的奇迹。他要运用人类迄今为止最精粹的医学技术,和病魔、死神作斗争。到目前为止,他的战斗打得很漂亮,可以说,百战百胜。这些成绩一半要归功于梁小姐。她是一个可以获得诺贝尔护士奖(如果有这个奖项的话)的优秀护士,在她身上集中了职业道德、护理技术、慈悲情怀等所有精华。 现在,詹姆斯医生看着厚厚一叠打印出来的履历书在发愁。她们一个个貌美如花,毕业于世界上最有名望的大学护理专业、有着第一流的从业经历,并且她们的前雇主写来的推荐信,都把她们说得完美无缺。鲜花太多了,反而令人无措、失去判断能力。 下午,岛主夫人高峰秀子、大主管肖博达、芬姨及詹姆斯四人开会,商量新护士的遴选问题。詹姆斯数了一下,寄来的履历书共有三百多份,有些有熟人的介绍和推荐,有些则没有,也不知道她们是从哪里、又是如何得知的消息。 詹姆斯决定,那些没有熟人推荐介绍的,即使条件再好,也从候选人名单中剔除掉。这样,一下子就减去了260名,也就是说,今天下午,他们只需要从这40个人中挑出一名最佳人选。看到手中的履历书一下子减去大半,詹姆斯吐出一口长气,心里轻松了不少。 遴选工作的进行意外地迅速、顺利,不到两个小时,就有了结果。一位叫做七娘的新加坡女孩胜出。 七娘是华裔,祖籍为中国苏州。她的曾祖毕业于东吴大学,后受聘在南洋华文学校教授中国古文,抗战结束后在新加坡定居下来,娶妻生子。开枝散叶。 七娘的名字虽然有点古怪,但是,从照片上看,她人长得明眸皓齿、清纯正气、笑容开朗。她今年二十八岁,在英国的护理学院学习过三年,返回新加坡工作后,在新加坡第一国立医院工作了五年,业务很熟练,患者口碑也很好。她父亲是新加坡第二国立医院的外科主任医生兼业务副院长,她母亲在同所医院任内科病房护士长。七娘的履历可以说十分完美。无懈可击。 应聘者大多为西方人士,还有一些有中亚血统,考虑到日本为亚洲国家,岛主喜欢华人,所以。最后敲定七娘为最终人选。 对于这一结果,大家都很满意,如果硬要挑刺的话,只能说这孩子的名字有点古怪,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一个未婚的女孩子,为什么好端端的要起这个名字?她的父母是出于怎样的想法和心境给她取这个名字的?这是一个谜。为了解开这个谜,大家越发盼望这个叫做七娘的女孩子能够早点来到桃花岛。 这么快就要忘掉旧人梁小姐。盼望新人的到来,想到这些,大家心里充满了内疚,但是,内疚归内疚,它挡不住对新人的盼望和欢迎。 大概喜新厌旧是人类共同的心理。亚洲人也好,欧美人也罢,没有人能够免俗。这种心理在男人身上表现得更加明显,“只听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就是最好的写照。 不过,我们的旧人梁小姐她并没有哭。反而一直是笑吟吟的。出于良好的职业操守和道德修养,她打算一直坚持到待后任定下后才离去。她对这里恋恋不舍。她喜欢桃花岛及这里所有的人。这里风景优美,环境整洁,桃花坞里的人物个个英语流畅,具有国际视野,他们外表出众,谈吐优雅,幽默风趣,熟知英国上流社会礼仪,彬彬有礼,对女士尤其体贴关怀。最让人开心的是,他们开出的工资,简直是天文数字,在这里干一年,等于延长了九年寿命――以后的九年不需要再为生活去打拼了。 随着离开的日子一天天接近,梁小姐的心情一天三变化。她把岛主的临别赠款放在枕头芯子里,每天贴着脸睡。新崭崭的纸币散发着油墨的芳香,硬邦邦地卡着她的脸,梁小姐幸福地整夜合不上眼。她想,古人说,人生有三喜: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说这个话的人一定不知道金钱的好处啊! 梁小姐终于放松下来了。这几年,她的神经绷得太紧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要做出微笑,不管那天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想笑还是不想笑,都不能让病人看到一张苦瓜脸。 这几年的光阴,让她攒足了一辈子的钱。她决定,以后即使再回到桃花岛,也不再以一个护士的身份,而将以一个客人的身份前来。她不后悔这几年的付出,她在这里脱胎换骨再世为人了。她真诚地祝愿岛主能够克服癌症的骚扰,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就在梁小姐和大主管肖博达、芬姨等在桃花岛机场依依惜别的同时,一架飞机飞临桃花岛上空,它姿势优美地在天空盘旋。不一会就像一只凶猛的鹞鹰俯冲下来,稳稳地停靠在停机坪上。 刚送走梁小姐的肖博达和芬姨,捏捏挥酸的右手,擦干净送别时留下的泪痕,露出欢迎的笑意,朝飞机走去。 飞机的舱门打开了,从舷梯上走下一位身材高挑、婀娜多姿的女孩子,她浓眉大眼,嘴唇丰厚,脸部轮廓富有立体感,一看就知道是个生长在热带国家的美女。 肖博达和芬姨上前热烈地欢迎她。女孩很欧化,她大方地行吻面礼,先贴右面,再贴左面,嘴唇不碰脸颊,发出“啵“的一声。肖博达先是愣了一下,但马上反应过来,配合默契。 芬姨“七娘,欢迎你”的话音还未落下,只见在舷梯上又娉娉婷婷出现了另外一位女孩子。这位女孩身材矮胖,胸部丰满,戴一副粉红边框的眼睛。她背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双肩大背包,背包又大又沉,压得她越发显得人矮小粗壮,她左手还拖拉着一只小型滚轮行李箱。她直着嗓门对着瞠目结舌的肖博达、芬姨大喊:“喂,你们认错人啦,我才是七娘。” 肖博达的脸上还留有年轻女子特有的芬芳,这芬芳让他沉醉、心跳。芬姨刚刚和七娘行完吻面礼,身子还紧挨在一起。突然,有人对他们大喊:“我才是七娘”,这让芬姨和肖博达如坠五里云中,脑子一片空白。 这究竟是这么回事?怎么会有两个七娘?而且长相如此悬殊?不但肖博达疑惑不定,就是芬姨也在掏出手绢擦眼睛,以为视觉出现了问题。 “大主管,我奉命去东京成田国际机场接飞机,结果接来两个人。她们都咬定自己就是七娘,而且都持有我们桃花岛的邀请函。我一时无法判断,索性就把两个人都拉回来了。”飞机驾驶员走过来,满脸惶恐地对肖博达说道。 第二百六十六章 真假七娘(二) "哎,说你呢。你要脸不要脸啊?挺体面的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冒充我?你吃错药了?还是居心不良啊?”矮个七娘身背沉重的双肩包,手提滚轮行李箱,连跌带爬地从飞机舷梯上快速跑下来,她冲到高个七娘面前伶牙俐齿、唾沫横飞地责问。 “这位小姐,你才吃错药了吧!我们认识吗?你是谁?凭什么我要被你指着鼻子骂?有你这么这么说话的吗?什么叫不要脸?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偷了?抢了?还是卖了?她这不是侮辱人又是什么?我保留告你的权利。”高个七娘先是对矮个七娘,然后转过脸来对着芬姨和肖博达说道。她说话语速没有矮个七娘那么快,讲得不流利,时不时打个磕巴,在口齿方面明显占了下风。 但是,高个七娘风姿楚楚,不燥不急,在外表上给人很好的观感。大主管肖博达是外貌协会的中坚会员,以貌取人一向是他的宗旨,看女人时尤其如此。 矮个七娘虽然不能说长得很丑,但是没有“份儿”。 “份儿”是什么?它翻成英语叫做“it”。“份儿”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没有实际标准,但又深藏在人们心头和本能里的衡量女性的一杆秤,它是指女人身上对男性产生吸引力的一种氛围。这种氛围既是物质的,又是精神的;既是表层的,又是内在的;既无声,又有声。它可能是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也可能是一种气味,一个笑容。它看不见摸不着嗅不到,但是能感觉到。它的力量是巨大的,不亚于一颗原子弹的威力。它可以让男性为它笑,为它哭,为它生,为它死。它可以让人感到生命的活力。得到奋斗的原动力。 “份儿”,是与生俱来的,爹生妈给的,它求之不得。世所罕见。只有前世修得好的人,才能得到这份上帝的馈赠。(.好看的小说)许多稀世美女,都有这样的“份儿”,比如说:中国古代的妲己、夏姬、西施、杨贵妃、貂蝉、王昭君,中国现代的陆小曼、林徽因、刘晓庆,埃及艳后克莱奥帕特拉,好莱坞明星嘉宝、玛丽莲梦露,意大利女神索菲亚?罗兰…… 一个再美的女孩子如果没有这个“份儿”,她就是一个木美人,得不到男性长久的喜爱和欢心。一个长相一般的女孩子。一旦命中拥有“份儿”,那么她将成为一朵奇花异卉,让男性为她神魂颠倒。如果一位倾国倾城的美女外加这“份儿”,那么,她就是杨玉环、武则天转世。不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就是救国救民的民族英雄。 矮个七娘毫无灵气,声音粗哑,打扮得也很不得体,似乎随便找了一件外衣套在身上就出门了。她在外形上完完全全输给了高个七娘。 但是在气势上她占了上风。听,她对高个七娘厉声说道:“你以为你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情呀?你以为只有偷、抢、卖才是见不得人的呀?你不懂,我就教教你。不收你学费,免得你没有家教,你父母受人耻笑。哼!偷、抢、卖在犯罪领域只是小巫,招摇撞骗、丧尽天良才是大巫。你,就是彻头彻尾的大巫。”一边说着,一边还伸出食指对准高个七娘。她越说越快。越说声音越高亢,双眼放光,宛如正义女神。 “我……我招什么摇?撞什么骗了?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呀!”高个七娘说不过她,她气得浑身乱颤,说起话来越加磕巴。 “你少给我猪鼻子上插葱――装象。本小姐不吃你这一套。别给脸不要脸了。你竟敢冒充本小姐我。你这个无耻的大骗子。”矮个七娘把行李放到地上,压弯的背挺直起来。[]她冲上前去就要抽高个七娘,高个吓得拉住肖博达的两只手,躲到他身后去了。 看矮个不敢冲过来,高个又得意起来,在肖博达身后探出头来,对矮个吐了下舌头,做了一个轻视的眼神后说:“我冒充你?你去照照镜子,你很漂亮吗?” “你tm的,有种出来说话。嘴里别塞茄子呀,有屁敞开放,有话直接说,别转弯抹角的。心里有鬼,不正大光明的人,才会这样说话。我没有说我漂亮还是不漂亮,也不认为你就一定比我漂亮。你也不要以为自己很漂亮。漂亮不漂亮不是自己下结论的,它需要公众的评判。退一万步说,一个人即使外表再漂亮,如果心地很丑恶的话,谁也不会认为她有多漂亮。眼镜蛇漂亮吧?很多人认为,它的外表是漂亮的,但是,有人会爱上眼镜蛇吗?谁看见它不退避三舍啊?你以为眼镜蛇就不化身女鬼,毒害人间啦?” “哇哇哇,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的,一张小嘴真够厉害的。”芬姨走向前去,一把捏住矮个七娘的右脸颊,疼爱地说。 芬姨是个本分女人,一辈子没结婚,守身如玉,过着尼姑般圣洁的生活。她最讨厌妖妖调调、靠姿色混世界的女人。看见高个七娘一个劲儿地向肖博达使媚眼,发痴撒娇,她很看不惯,觉得矮个七娘正气十足,一派天然,她的天平迅速倒向了她。 “我才说一句,就招来你这么多话。好好好,我说不过你。我才不和你一般见识呢。你说我招摇撞骗,那是对我的人身攻击。你有证据吗?我还要说你招摇撞骗呢!是你冒充我,我才是真正的七娘。大主管,你说一句公道话嘛!” 高个七娘大概打算把宝都压在肖博达身上,她最后的声音柔柔的,有点撒娇的意味。 “要证据啊,本小姐手里就有。让你见光就死。”矮个七娘说得咬牙切齿,她目光凶狠,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高个七娘见她这样,又吓得缩回到肖博达身后。 “好了,好了。二位姑娘,听我说一句,你们都别争吵了。这样吧,你们都跟我回去。待我禀报岛主、岛主夫人后由他们做定夺。” 芬姨、肖博达开车把两个七娘带回了桃花坞。岛主正在休息,不好打搅,岛主夫人突然出岛办事去了,肖博达只好让下人打开两间客房,让两个姑娘分别进去休息一下。 就在两位真假七娘在房间内梳洗休息之际,肖博达找来了守候在岛主身边的主任医师詹姆斯。他把事情原原本本这么一说,詹姆斯也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他“吧嗒吧嗒”看着肖博达,仿佛在听天方夜谭一样。 “她们真的都有桃花岛的邀请函?”詹姆斯以为自己听力有问题,再次确认道。 “是的,都有。” “邀请函是真的?还是伪造的?” “你这问题提得有趣。我也纳闷呢。邀请函是我亲笔签署的,我还会看走眼吗?” “那……这事太蹊跷,太诡异了。难道其中一件是复制品?” “不可思议处就在这里。两个都是真品。” “居然有这样的怪事。履历书上不是有照片吗?拍得十分清晰。我记得是一位长相非常端正、喜兴的姑娘。我们把照片取来,对照一下,不就知道真伪了吗?”詹姆斯医生的主意立刻得到大主管肖博达和芬姨的赞同。 詹姆斯医生转身去自己房间取来了一大堆应聘履历书,最上面那封应该就是七娘的。他当着肖博达和芬姨的面打开了装有履历书的信封,把它摊放在桌子上。 肖博达和芬姨一见,脸色先是变得铁青,继而转为惨白。履历书上哪有什么照片呀?右上角贴照片的地方早被人四四方方剪去了一只角,照片不翼而飞了。 这到底是谁干的?肖博达和芬姨不约而同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詹姆斯医生。 “!这和我无关,我也是受害者。”詹姆斯医生高叫着,似乎只有高声叫喊才能洗去他的冤屈。他两手朝左右一摊,双肩上下拱动,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肖博达、芬姨和詹姆斯医生已经共事了近五年,他们十分了解詹姆斯医生的为人。这个人说穿了其实是个书呆子、研究狂,他不问世事,不求闻达。他心地善良,是个救死扶伤的天使,在道德上对自己十分苛刻,绝不可能做出对不起天地良心的事情来。 那么,又是谁呢?桃花坞里一定有内鬼。他这么做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看来,一场腥风血雨就要来临了。 肖博达、芬姨及詹姆斯医生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心脏剧烈跳动,体内血液沸腾。 既然不是詹姆斯医生,那么,一定就是岛主夫人了。三个人谁也没有说出口,但是,他们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 岛主夫人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岛?七娘来,是一件大事,岛主夫人应该亲自出来迎接的,可是她事先没有给任何人打声招呼就出去了。 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除了岛主夫人高峰秀子外,难道还会有别人?没有!绝对没有!答案是不言自明的。 岛主夫人自然不希望岛主身体好起来,她的狼子野心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进入詹姆斯医生的房间偷偷剪掉照片,在桃花坞里也只有她才能做到! 第二百六十七章 真假七娘(三) 由于一时无法鉴别矮个七娘和高个七娘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大主管肖博达决定把两位同时留下来。 不过,为安全起见不让她们插手岛主的身边护理及药品发放。马上去日本医院找一个信得过的护士临时替补一下,同时查清矮个七娘和高个七娘的真实身份。其中必有一个是假的,那么,可以通过这个假七娘顺藤摸瓜,找到幕后黑手。 这天晚上所有有关人员都没有睡好。尤其是大主管肖博达在睡床上辗转反侧,他瞪大了眼睛静等天亮。他在桃花岛已经工作了近十年的时间,可以说他把人生最美好的时光都贡献给了桃花岛。他很庆幸自己英雄找到了用武之地。 对于一个学习家政管理的人来说,找到一户好人家非常重要。他在桃花岛,得到了无条件的、全方位的信赖,从家族重要人物的活动安排,工作人员的选用、管理到家族资金的支出、分配、运用,全部一个人全盘主持。在他的脑海中,不时会出现这样的字眼:“士为知己者死”。古人的话,句句都是人生经验的结晶,所以在千秋万载之下,还能打动人心,让后人找不到更好说法替代。 岛主慷慨大方,给他的报酬之高是一般家族难以企及的。除了丰厚的薪金外,他每年还有40天的带薪休假,飞往世界各地的机票及度假期间的费用,全部由岛主自掏腰包。每次度假前,岛主总是会对说:“博达啊,住得舒适一点,吃得考究一点,千万不要为我省钱,你的体面就是我的体面。你辛苦了一年,凡事要自己开心才好,别亏待自己。” 岛主对他的大恩大德,他是几辈子也报答不完的。为此。他对岛主心中只有“忠心”二字,唯岛主马首是瞻。 从自私的角度来讲,岛主的命运和他肖博达的命运是联系在一起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将来,如果岛主之位被岛主夫人高峰秀子篡夺,“一朝天子一朝臣”,首先被解雇的人一定是他肖博达。不过如果是正道公子继承岛主之位,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正道公子虽然也会换上一些自己喜欢的、使用起来顺手的、观点相近的新人,但是,他不会砍掉肖博达,肖博达自己也有信心不会像一块用脏的抹布一样被扔掉。 为什么呢?因为,首先正道公子孝顺、念旧,对父亲使用的人。他都非常尊重;其次,肖博达是中国人,他身上流淌着华夏民族的血液,而正道公子自己也是华裔,他对中国人一向另眼相看;再次。肖博达和正道公子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他们的想法常常不谋而合;还有一点,肖博达和岛主认定的正道公子未婚妻、桃花岛特别助理米苔关系良好,他的非婚生女儿肖诗也是米苔的好朋友。所以,如果正道公子上位,肖博达的地位只会更稳固、更牢靠。 正因为看清楚了这一点,所以他一直坚定地站在正道公子和米苔这一边。能帮则帮。岛主夫人也看出了他的意图,曾经想过拉拢他,试了几次后,知道拉不过来,也就放弃了。她对他表面上客客气气,但是。肖博达很清楚,在那娇媚、礼貌的面具下,有着一颗仇视、厌恶自己的心。为了正义、为了将来的生活,肖博达毫不犹豫地站在正道公子的立场上。 詹姆斯医生同样睡不着觉,他的头像钻头。在枕头上翻来覆去。这样的现象发生在一位性格严谨的医生身上是很难想象的。詹姆斯的生活像座钟一样精确,按部就班,刻板规矩。护士遴选工作由他负责,可是,现在出现了这么一个棘手的问题,即使岛主和大总管不追究他的责任,詹姆斯医生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漏洞究竟出在哪里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这个假七娘只是为了贪图高薪而来,还不大碍,倘若其中参杂着血腥阴谋,叫他如果面对岛主。(.好看的小说) 詹姆斯医生喜欢清静的生活,对他来讲科学研究、看病治病就是人生的所有。他不喜欢把宝贵的生命时光和智慧耗费在不必要的人事纠缠上。他对这几年在桃花岛的工作、生活满意之极。在这个不为世人瞩目的、静悄悄的小岛上,他正在全力以赴研究一项重大的科研项目,如果成功,可以挽救千千万万为癌症而苦的患者。 现在,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了,他的实验、研究、发明就要完成了,这项成果对于延长人类寿命,提高生命质量,有着划时代的意义。可以毫不谦虚地说,詹姆斯医生即将成为下一年度诺贝尔医学奖的获得者。 如果真是这样,詹姆斯的名字将永远留存在人类发展的历史上,受到子孙万代永久的纪念和膜拜。那么,他的一生就没有白活。这才是他的人生使命和终极目的。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冒出来一个假七娘。他不得不花费不必要的精力去应付和揭穿这件事情。他有九成的把握认定这件事情的策划者是岛主夫人。 詹姆斯不同凡俗,他是个很特殊的男人,他对风姿卓越的漂亮女人不感兴趣,或者说得更明白一点,他鄙视这类女人。他喜欢认真踏实、勤奋钻研、一丝不苟、浑身上下没有烟尘味儿的女科学家。岛主夫人高峰秀子年轻时是一位名满天下的影视演员,她凭借天生美貌混饭吃,在银幕上、舞台上忸怩作态,打情骂俏,哗众取宠,他最瞧不起的就是这样的人。这些人没有什么真本事,他们的名声、钱财不是靠努力得来的。他们对社会的贡献微乎其微,他们就像一个小丑,以打诨插科,博取众人的笑声和赏钱。 谁要是不让詹姆斯医生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的研究天地里,谁就是他势不两立的仇敌。岛主夫人,这个被男人宠坏了的美女,她死也不会想到,自己成了詹姆斯医生在这个世界上最最痛恨的敌人。 芬姨的房间位于桃花坞最尽头,它三面临海,日照最好,景色最佳,有起风的日子里房间会随海风轻轻摇晃,像坐在摇篮里一样。芬姨不喜欢睡床,她把自己的身体呈大字型舒服平放在榻榻米上,头枕在自己的臂弯里。 芬姨睡眠一向不好,她习惯了一个人在暗夜里浮想联翩。今天她想到的是正道公子和米苔特别助理。他们一个失去音讯已经好多年了,这个她从小带大的英俊男孩,就像自己的亲生儿一样,让她疼爱怜惜不已,他现在在哪里飘荡呢?吃得饱睡得好吗? 米苔姑娘是被岛主派出去找寻公子的,今天不知道夜宿何处。她善良淳朴、热心仗义,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这两个年轻人知道有一只黑手正在逼近自己吗?芬姨只能在心中为他们默默祈祷,祝他们平安无事。 第二天一早,日本医院派来的护士就到达了桃花岛,她叫雅子,是一名年近五十的中年妇女,她打扮干净利落,说话直截了当,一看就是一名经验丰富的优秀护士。更令人刮目相看的是,她英语纯熟,雅子曾经在美国进修过护理专业,在英国国立大医院实习过。詹姆斯一看她的工作情况,就对她赞不绝口。 詹姆斯把岛主当做他的研究对象,贴身护士必须随时向詹姆斯医生汇报岛主的病情及检查数据,配合他的工作和研究。所以,迄今为止,詹姆斯医生从来没有考虑过在日本寻找护士,他本人不懂日语,对日本人的英语水平又不认同,所以才会舍近求远去欧美找人。早知道日本本土就有如此出色的护士,何必白费手脚呢。 岛主的护理工作暂时有了合适人选,肖博达、芬姨和詹姆斯医生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接下来的工作是要搞清楚那两位女孩子的真实身份。 上午九点,两位女孩子不约而同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她们住在两隔壁。一看见对方,就没有好脸色,才吃早饭,就唇枪舌剑地斗了起来。 这次,肖博达和芬姨他们只是做壁上观,没有再劝架。他们甚至希望这两位女孩子再斗得厉害点,骂得离谱点,这样可以让他们有机会看到她们真实的影子。 吃完早饭后,矮个七娘就要求工作。詹姆斯医生对她说:“你刚到日本,才上桃花岛,对这里的生活需要适应一段时间,不要马上工作。这样,我先放你们一段时间的假。大总管,你赞成吗?” 这都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肖博达自然点头不止。 矮个七娘却不答应了。她振振有词地说:“不!我是护士,是应聘到这里来工作的,而不是来度假的。我需要马上工作,为病人分担痛苦。” 高个七娘反应很不一样,听说可以不马上工作,高兴得心花怒放,笑得花枝乱颤。她转过脸来问芬姨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还没待芬姨回答,矮个七娘就对高个七娘高声吼道:“假的就是假的,伪装应该剥去。大家看清楚了吧?她露馅了!只有不是真护士的人,才害怕工作。” 高个七娘听后,气得满脸通红,她大叫:“是真是假,今天我们就练练。” 她们希望比试高低的要求,破坏了肖博达的计划。原先,他想让她们休整一个星期,乘这个时间,调查一下她们的真实身份,不让她们靠近岛主。现在她们嚷嚷着要马上工作,倒让肖博达和詹姆斯医生颇为为难了。本来肖博达就对矮个七娘不甚喜欢,现在见她坏了自己的好事,更是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第二百六十八章 真假七娘(四) 天下事无巧不成书,就在矮个七娘大叫要和高个七娘一比高下的时候,刚巧有两位桃花坞工作人员身体不适,一位是花匠,他得了过敏性肺炎,咳嗽不止,还有一点热度;另一位是中餐厨师,他在做菜时不小心烫了手,由于没有马上治疗,伤口发炎、溃烂。(.) 于是,他们成了现成的患者。詹姆斯医生吩咐手下为他们腾出了一间病房,让他们住进去,由高、矮两位七娘分别护理,顺便比试一下护理水平的高低。 病房护士的工作都有哪些呢?简单总结如下: 1、按护理程序的规定,以患者为中心,展开整体护理,做出护理评估,制定护理计划,执行护理措施,并进行最后的效果评估。 2、执行基础、专科护理,严格遵守常规护理技术操作规程及相关规章制度。 3、遵医嘱执行口服及注射治疗、其它途径给药治疗及采集检验标本。 4、巡视、观察患者病情变化,参与重病抢救并做记录。 5、对病人、病人家属进行健康教育和康复指导。 经过三天精心的治疗和护理,花匠和厨师治愈出院了。高、矮两位七娘的比试结果也出来了。 詹姆斯医生做出的评判是:她们都是极其出色、拔尖的护士,护理经验丰富,对患者十分耐心,专业水准一点不低于回乡探亲的梁小姐。作为护士,她们两人的优秀程度不相上下。 詹姆斯医生心想,其中必有一位是真七娘,她是万里挑一的尖尖子,无疑是出色的,另一位虽属假冒伪劣,但能被作为冒牌货选上来,一定不是位简单人物。 矮个七娘原来颇有自信,对高个七娘不屑一顾。觉得她不过是个靠脸盘子靓混饭吃的花瓶,没想到这位花瓶的专业技能一点不比自己差,不由傻了眼,原先的狂劲儿收敛了许多。 比试带来了表面的安静与和睦。让詹姆斯医生的耳根清净了不少,对于这一求之不得的附带结果,他只有哭笑不得。 关于两位姑娘的身世,必须马上搞个水落石出,大总管肖博达在她们到达桃花岛的第二天,就火速派出可靠人选前往七娘老家调查,现在需要的是等待。 比试结束后,在矮个七娘的再三要求下,詹姆斯医生给两位姑娘分派了工作。考虑到矮个七娘伶牙利齿,身体壮硕。让她负责打扫岛主病房,并陪岛主说话聊天;高个七娘像个弱不禁风的娇小姐,让她在办公区帮助整理夫人的病情档案。 詹姆斯医生在分配工作前,颇有顾虑。他直觉,矮个七娘性格要强。说话直率,处处不甘居人之下,是个有能力敢担当,但也相当难缠的主,让她去打扫卫生,也许会引起她的不满,所以做好了被她发牢骚的准备。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矮个七娘对于这一工作分配没有任何怨言,似乎还十分满意。她态度诚恳地对詹姆斯医生说:“主任医生,感谢您的工作安排。您看人很有眼光,是一个让人心服口服的好领导。我新来咋到,马上做贴身护理有一定难度,因为需要和患者建立起信赖关系。只有通过和患者对话。才能逐渐建立起亲密关系,方便以后介入进一步的护理,这样的工作方式非常科学、人性化。” 詹姆斯医生嘴上没说什么,但是内心满心佩服。心想,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小嘴儿倒蛮能说会道的。一件普通小事,到她嘴里可以说出一朵花儿来,总结得头头是道,像模像样的。是个人才呀。(.无弹窗广告)将来在一流大医院做个总护士长之类的绰绰有余啊! 他还是有点不放心,或许是想了解一下姑娘的真实想法,追问了一句:“嗯,打扫房间,你没有问题吧?” “怎么?詹姆斯医生,您这是在考查我的专业素质?一个护士的工作应该是全方位的,它不但要护理患者的身体,更要安慰他们的心灵,我们有必要为患者提供一个干净舒适的休养环境,所以说,打扫也是护士工作的一部分,只要是工作,我都非常乐意去做。” 詹姆斯医生听后,在心里翘起了大拇指。他寻思道:“这个女孩虽然很有个性,有时候任性张狂,得理不让人,待人不够宽宏大度,但是,职业操守第一流。能和她一起工作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毫无疑问,她一定是真七娘。 站在一旁的肖博达却不这么认为,他听了矮个七娘的话后,觉得说得太假了。正因为它滴水不漏,才让人觉得不真实,像在背书、演戏。这个女孩鬼头鬼脑的,不是个好东西。肖博达在心里暗暗下了结论,但是脸上一丝都不肯显露出来。 詹姆斯又转过脸去问高个七娘:“你对分配给你的工作有什么想法吗?可以谈谈吗?” 高个七娘撅起小嘴,扭着小身段,有点卖弄风情地说道:“我当然不满啦。我的护理水平和她不相上下嘛,可是,却只能在后台做辅助工作。我个人觉得,您对长得漂亮的女孩子有偏见。是不是您年轻时,吃过美女的亏,它成为一个阴影,在无意识中左右着您的思想判断。” 詹姆斯医生和矮个七娘正要张嘴反驳,高个七娘做了一个“stop”的手势,继续说道:“不过,护士工作,在巨大的医疗系统里只是一枚小小螺丝钉,护士在工作中就像战场上的士兵,他不应该有自己的想法,上司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她只需要完成医嘱,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了。我坚决服从分配。”说完后,她略带深意地看了一眼詹姆斯医生,然后如中学生一般吐吐舌头调皮地笑了。 詹姆斯不是肖博达,他从来不善,也不屑掩饰自己的想法,他是一个清澄见底的人,心里有什么都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他对高个七娘恼恨到了极点,不冲她那番可以拿到桌面上的话,而是冲她的话外之音,冲她那戏弄人的神情。 他虽然是个书呆子,研究傻子,但是他也知道,能说出这番话的人,不是一个没有什么脑子的花瓶,而是一个相当厉害危险的角色。嘿,以前倒是小看她了。这个高个比矮个更难缠,更棘手呢! “詹姆斯医生,您虽然对我不喜欢,但是,对我很信任。我还没谢谢您对我的信任呢。”高个七娘笑嘻嘻地又加了一句话。 詹姆斯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听上去就是在讽刺人,很不舒服。这女孩子是个高手,她看穿了桃花岛不信任她,所以,让她来整理夫人的,而不是岛主的病情档案。 詹姆斯神情尴尬地反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病情档案是家族隐私,其中隐藏着一些连本人都不清楚的秘密。您让我这个新人一来就接受这份工作,不是最大的信任,又是什么?”高个女孩侃侃而谈,一点不打磕巴。 詹姆斯越听越像讥讽,只好掩饰地说:“等你熟悉后,可以考虑让你整理岛主的病情档案。” “您对我的信任太让我感动了,詹姆斯医生。不过,我认为夫人的档案更私密。” “哦?你是这么想的?”詹姆斯以发问的口气,催促高个七娘说下去。 “一滴水可以反映出太阳的光辉,在桃花岛上岛主是太阳,夫人是海洋,夫人的健康和岛主休戚相关嘛。” 高个七娘的回答似是而非,但巧妙无比。这个女孩不可小觑啊!詹姆斯通过这一番对话,对高个七娘提高了警觉。 肖博达医生原来对高个七娘颇有好感,现在听了她和詹姆斯医生的对话后,也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究竟是哪里呢?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不管怎样,这次工作分配没有出现预想中的任何争吵,詹姆斯、肖博达和芬姨松了一口气。 晚饭时,肖博达问两位姑娘:“你们新加坡女孩子的名字怎么会叫‘娘’啊?‘娘’,在我们汉语中是‘母亲’的意思呀。” 矮个七娘端起精致的威基伍德草莓咖啡杯,呷了一口餐后咖啡,不慌不忙地回答说:“大总管,女孩子总有一天要做母亲的嘛。父母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有一个美满的婚姻,将来子孙成群呢?” 高个七娘埋头在吃一块芒果奶油蛋糕,她用餐巾纸擦了一下嘴唇,吐气如兰地说:“‘娘’,也有‘女儿’的意思,日语中女儿不是叫做‘’,汉字写成‘娘’吗?我父亲曾经在日本留学过,给我起这个名字,是他对青春时代的怀念。” 她们两个的解释都让人无法真正信服,只有等待去调查的人带回真实答案了。 两位七娘就此在桃花岛住了下来。她们在工作上交集的时间不多,所以就没有机会争吵,最多在吃饭的时候碰撞出一些火花儿来,桃花坞的人见惯后,慢慢也就见怪不怪了。 一个星期后,前往新加坡调查取证的人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两个七娘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这个结果太出人意料了。詹姆斯、肖博达、芬姨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二百六十九章 真假七娘(五) 肖博达毕业于英国最着名的家政管理学院,他的同学均服务于世界超一流富豪家庭。 肖博达本人在桃花岛工作了十年时间,这期间,可谓阅尽人间沧桑,经历无数风雨。大家族的管家地位尊崇,收入丰厚,容易建立起广泛深入的人脉关系网,所以很多人羡慕这份工作。但是,训练有素的肖博达深知这份工作的艰难,若不具备坚强的意志,过人的见识,超人的胆略,并熟悉心理学,善于处理人际关系,是做不下来的。 这份工作难就难在对人的管理上。世界上最难捉摸和掌控的是人心,一个大家庭的管家日夜要面对的就是如何把人管理好。 自以为阅人无数,对人的心理洞若观火,看一眼对方,大致就能猜出他是个什么样人的肖博达,面对如此调查结果震惊莫名,哑口无言。 桃花坞偌大的客厅里安静极了,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可以听见。在骇人的寂静里,不时传来大总管肖博达、詹姆斯医生及芬姨粗重的呼吸声,令人感到这个世界上还有生命存在。 前往调查者是正道公子的一个远方表亲,名字叫正明,对他们三位的惊诧骇然感同身受,因为他在知晓真相后也有过同样的反应。 他知道现在最好是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让他们好好消化一下。他双手低垂,目光平视,一声不响地呆在一旁。 时间过了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肖博达终于开口说话了,他问正明道:“那么,那个真七娘她在哪里呢?” 詹姆斯医生和芬姨听了这句话后也微微抬起头来看着正明,他们脸色煞白,目光发呆,眼珠子一片浑浊,仿佛才从梦魇中惊醒。但是他们的脑子是清楚的,肖博达问的,也正是他们极想知道的问题。他们双双点头,似乎在表示赞成肖博达的提问。 “嘿……”正明长叹一声后说。“真七娘去向不明。在我去之前,她家人一直以为她已经顺利到达桃花岛,并已开始工作了。她和家人每天用line联系,除了写一些早安、晚安之类的寒暄问候外,有时还会发一些照片,如大海风景、寝室一角、花花草草、小猫小狗等等,但是,自己的照片没有发送过。她和一般女孩子不一样,不自恋,不喜欢玩自拍。家人知道她这一特点,所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 肖博达、詹姆斯医生及芬姨听到这里,汗毛一根根直竖起来。真七娘一定是遇害了,他们身边这两位青春活泼的女孩子难道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他们不敢再往下深想。 “据她家人说,七娘在接到桃花岛聘书后高兴极了。特意去唐人街买了旗袍,还在网上购买了一些春、秋及冬天穿的服装。你们也都知道,新加坡是个热带国家,一年三百六十天炎热异常,没有四季转换,只有旱、雨季之分。他们一年到头都穿薄薄的夏装,不需要毛衣、羽绒服等服装。为了来日本。七娘特意在网上检索了日本时兴的服装,买了一大箱子呢。对了,她还买了几本日语教科书,打算乘这个机会再掌握一门外语。她是一个非常好学上进的女孩子。” 正明自管自汇报在新加坡的见闻及调查结果。 “出发前,七娘每天忙于参加各种饯别会。她性格开朗,为人仗义。人缘很好,医院同事,患者,小学、初中、高中同学,亲戚。好友及家人的饯别会一拨接一拨,她每天都笑呵呵地应酬着,并做着出国准备。瞧,这是临别那天她和家人一起拍的纪念合影。”正明拿出一张照片,交给肖博达。 照片中央是一栋花木扶疏的三层小洋房,洋房前面有一个英国式家庭花园,打理得井井有条,花木繁茂。[]尤其引人注目的是,花园里到处开满了五彩缤纷的胡姬花,娇艳欲滴。就在这个令人赏心悦目的花园里,挤挤挨挨站着两排人,他们以一男一女两位老人为中心,呈半圆形面对镜头露出欢快的笑容。 正明指着照片上的人物,一一介绍说:“居中站立的这位是一家之主,七娘的父亲,新加坡着名的外科专家,左边这位是他夫人,七娘的母亲,在新加坡医学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资深总护士长。站在母亲身旁的这位就是七娘本人……” 正明用食指尖指着每一个人挨个做着介绍。虽然有男有女,但是,他们的长相都很相近,一看就知道是一奶同胞。肖博达他们已无心再细听正明繁琐的介绍,他们只是死盯着照片上的七娘不再移动目光,她是一个亭亭玉立、明眸皓齿、笑起来有着一双好看的弯弯月牙形眼睛的女孩子。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被黑势力扼杀在了萌芽状况,一朵含苞欲放的鲜花还没来得及尽情绽放,就被风吹雨打去了,哀伤、痛心、怜悯之情在肖博达他们三个心中流淌。 高、矮两个假七娘一定是被两股势力分别派遣前来的。其中一股无疑是岛主夫人高峰秀子的人,还有一股呢?事情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蹊跷了,就像一汪深不可测的潭水,一眼望不到底。 肖博达三人正在愁眉不展、不知所措之时,客厅的们被打开了。矮个假七娘推着坐在轮椅里的岛主走了进来。她咋咋呼呼地对客厅里的四个人喊道:“这么黑,也不开灯,还挨得这么近,不是在搞什么阴谋诡计吧?” 肖博达他们不知她这话是正说还是反说,但是确实说到了点子上,所以脸色都讪讪的。还是芬姨灵活一点,她怕矮个假七娘看出究竟,会有所防备,马上换上一副春风般的笑脸迎了上去,从矮个假七娘手里接过岛主的轮椅,并顺手打开了电灯。 “刚才天色还挺亮的,怎么说黑就黑起来了。你不知道啊,这大海是说变脸就变脸的,瞧,大白天的,就暗腾腾的,像是傍晚。我们在商议正道公子的事情呢。你累了吧。回房歇着吧。我来。” “那好,我去洗把脸就过来。”矮个假七娘似乎没有起疑心。 “岛主,您今天气色挺好的,七娘带您去哪里了?对她的工作还满意吗?”肖博达问道。 “没有走远,就在桃花坞附近转了转。她性格直率,口无遮拦,挺好相处的。卫生也打扫地挺细致,不错。”岛主比较细心,似乎看出了空气中飘荡的那丝异常。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满意就好。”肖博达的声音很低,不知是在对岛主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博达,我只是出去散散步,却总是前呼后拥跟着一大群人,心里头安静不下来。以后,其他人不用跟着了,就让七娘一个人跟着我就行了。”岛主吩咐道。 “嗯……”肖博达吞吞吐吐的,不知如何回答为好。岛主这么信任他,他却没有把事情干好,还要让病人操心,他心里内疚极了。 “岛主,我有件重要事情要向您汇报。”詹姆斯医生在一旁站不住了,他知道岛主聪明过人,一定已经看出端倪来了。这件事情非常严重,而且涉及到他自身,不能再像以往那样袖手旁观了。 芬姨知道他们要谈机密事情,马上拉着正明离开了客厅,并且站在客厅入口处放哨,以防其他人进入。 岛主听肖博达和詹姆斯医生汇报了事情的整个经过后,非常镇静,他说:“对于真七娘的下落你们也不要妄加猜测,也许她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活得好好的。当然,她是我们聘请来的,必须要对她及她家人负责。博达,你找到国际刑警组织,请他们去寻找真七娘。至于这两个假七娘,也不一定就都有恶意,但冒名顶替潜入岛上一定有她们的目的,我们要稳住她们,尽快搞清她们的真实身份。有关她俩的事,除了你们当事者四个人以外,不要再告诉其他任何人了。”岛主说了许多话后,上气不接下气,心脏像打鼓似地“咚咚咚”跳个不停。他知道自己已经是个废人,只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但是,岛主的一席话却让肖博达和詹姆斯医生宽心不少,一直压在心头的大石头被搬走了。岛主是他们的主心骨,他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错的。有舵主指点航向,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喝下午茶的时间,高矮两位假七娘被叫到岛主面前做了正式介绍。岛主先看了看矮个姑娘,说:“这位我认识。午饭后我们一大堆人一起散了步。记得是你替我推的轮椅,辛苦你了。” 他再转脸看看高个姑娘,同样亲切地说:“来了四五天,才是第一次见面,委屈你了。你以后除了帮助整理病情档案外,也和这位姑娘一起陪我说话聊天吧。” 大概事出突然,两位女孩子没有说什么,只是拼命点头。 “至于怎么会有两名七娘,谁真谁假,我也不想弄清楚,既然你们来了,就是缘分。你们愿意在这里干,我按合同规定付钱,哪天你们想走了,就和我说一声,来去自由。”岛主话音刚落,两位女孩已经激动地跑了过来,她们一人一个拉住岛主的手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突然,“噗通”一声,高个姑娘朝岛主跪了下来。 第二百七十章 真假七娘(六) "岛主,我对不起您。我有罪。”高个假七娘匍匐在岛主脚跟前,放声大哭。 岛主俯下身去,拍拍她的肩头,什么也没说,又仿佛是鼓励她说下去。 芬姨走过来,蹲下去,拉着她的手说:“姑娘,站起来,有话好好说。” 高个假七娘扭动身子,甩掉芬姨的手,犹自匍匐着嚎啕大哭。 她的哭声和她细致灵巧的外貌十分不相配,那是一种哭天抢地、声嘶力竭的哭泣。哭声从胸脯深处迸发出来,带着歌剧女高音的胸腔和头腔共鸣,把令人忧伤的气氛像一张无形的巨网罩在每个人身上。 沉闷、哀伤、忧郁的空气最容易诱发一个人内心深处的伤痛和淤积已久的眼泪,很可能还会触发忧郁症。 芬姨的眼泪不知不觉中流淌了出来,她想到自己年过半百、为桃花岛奉献的一生。有时会怀疑这样的付出是否有意义,是否值得。但是,除了这些让她引以为傲的付出外,她这一生又剩下什么呢? 属于她的东西是少而又少,没有丈夫、没有子女,没有一个自己的家。岛主的家就是她的家,岛主的亲人就是她的家人,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和思考,没有了寄人篱下的疏离感,把自己幻化为岛主家族的一份子。 但是,一切只不过是不敢细想,细想的话,发现很多事情也许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她就是在这里生活的时间再长,终究也还是一个外人。为此,在灵魂深处她是孤独的,甚至是绝望的,没有归宿的灵魂在生命的荒野上是一个流浪漂泊的孤魂野鬼。 肖博达信奉“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要跟这个小女子走。但是她的哭声实在瘆人,像修炼千年好不容易成精的妖怪,又被佛祖打回了原形。 她的凄楚哭声。让肖博达不由想起自己高中时代的老师——他的初恋情人。当时,他们伤风败俗的“不伦之恋”受到家庭、学校乃至整个社会的严厉指责、声讨和批判,他们像两只可怜的过街老鼠,心惊胆战地过日子。不过。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这段恋情是多么热烈、纯洁、美好,它不掺杂任何功利目的,纯粹是出于内心的向往和本能的需求,是一段可遇不可求的青春之歌。 但是,美好的东西,不一定能被社会所接受。人类还处于成长时期,他们在很多方面是混沌愚昧的,他肖博达走在了时代前面,所以这段恋情注定要遭受扼杀。 老师在生下他们的爱情结晶——肖诗后。就不辞而别,远走他乡,至今音讯全无。肖博达迫于社会舆论,把肖诗送给大哥做养女,自己负笈英伦。从此亲生父女天各一方。 现在,很多人羡慕他功成名就,拥有一份体面工作,收入丰厚,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是。这些表层的热闹无法填补他内心深处的寂寞。他每天在为别人家庭呕心沥血,为别人家子女操心担忧,可是自己的爱人和女儿呢?他们一家人却不能生活在一起。 什么是成功?成功是我们的终极理想吗?不,成功并不一定代表幸福。幸福才应该是我们的最高目标。幸福其实很简单,就是一家人和睦相处,早晨说一句“我走了”。晚上再说一句“我回来了”。油盐材米酱醋茶的小日子里蕴含着人生真正的快乐。但是,有多少人不知珍惜,又有多少人与之无缘。 詹姆斯医生是个没有生活烟尘气的人,从来不多愁善感,对花流泪对月伤情这样的事情与他无关。他的身体是一架精密机器。它为科学研究而生。 可是,高个假七娘的哭声也同样唤起了他心中的忧伤。他的忧伤不同与芬姨、肖博达,它不是身世之感,更不是儿女情长,它更深刻,更形而上。 詹姆斯医生为一名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优秀护士参与了犯罪感到不可名状的悲哀和惋惜。他不知道高个假七娘是出于什么目的,也许是金钱,也许是同行相嫉,也许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但是,不管怎样,一个应该拥有天使般慈悲心肠的护士,她一旦沾染了犯罪,或者说哪怕只有想法却还没有来得及付诸实施,也都是不可饶恕的。 就在每个人各自叹息之际,高个假七娘停止了哭泣,她抽出一块手绢,擦去脸上泪痕。这次没有人去扶她,她自己站了起来。 她对在场所有人说道:“我对不起大家,我有罪,我是假七娘。”其实即使她不说,大伙儿都早已猜出来了。所以,听她说完这些,大伙儿并不吃惊。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屏住呼吸,等待她下面的讲述。 “我的真名叫露丝,新加坡人。我和七娘是好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高中毕业后一起去欧洲留学,一起学习护理,然后,又一起回到新加坡,进入同一所医院工作。可以说,我们既是发小,又是同学,更是闺密加同事,这样的关系大概在世界上也不多见吧?” 大伙儿都明白她的问题是不需要回答的,所以依然没有人接话,只是望着她,听她继续讲述。 “从小家人、亲戚、同学、朋友就都说我们是一对姐妹花,我们的友情让所有人羡慕。可是,只有我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我不爱七娘,我从小就嫉妒她。”高个假七娘眼睛血红,宛如有一股大火在里面熊熊燃烧。 “像你们所知道的那样,七娘她生长在书香门第,父母都是知识精英,她家生活富裕,受人尊崇。兄弟姐妹有七个,他们互相之间毫无芥蒂,亲密友爱。尤其是七娘,由于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受到哥哥姐姐们无限的关爱和照顾。而和我家正好相反。我出生于一个单亲家庭,父亲很早就抛弃了我和母亲。如果我父亲是一个大财阀或者是一名有身份的高端精英,我还能原谅他的遗弃,他却只是新加坡街头一名小混混,后来去了泰国,最近有消息说,他来了日本。我长大记事后就没有见过我父亲,就是现在他站在我面前,我都认不出来。” 露丝停顿一下继续说道:“我的童年生活是非常悲惨的,吃了上顿没下顿,衣服都是要来的。学习成绩也很差,唯一的长处是个子高,进了学校篮球队。因为太穷,没有什么人愿意接近我,我也不主动找别人,害怕被人拒绝。进入篮球队后,我和打前锋的七娘成了好朋友。应该说,我们的友情处处是七娘主动。” “她和我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为什么要和我亲近,我至今弄不明白。在学校里,她人缘好,学习好,体育好,文娱好,风头很健,她走到哪里都出类拔萃,引人注目,受人喜欢。我像影子一样跟随着她,活在她的阴影里。这段友情,让我尝到更多的不是快乐,而是屈辱。但是,除了七娘的友谊外,我一无所有,所以,我又离不开这段友情。我们的关系就这样拖拖拉拉、不情不愿地延续下来了。” “当然,这段友情也不是一无是处。托它的福,七娘的朋友也成了我的朋友,喜欢她的男孩子很多,为了接近七娘,他们也愿意接近我,她父母怕她一个人去欧洲留学会很寂寞,在征得我和母亲的同意后,替我也办了留学手续,并为我支付了全额留学费用。” “客观地说,七娘和她一家是我的恩人,没有他们,我可能会成为一名街头飞女,一个自甘下贱的女人,但是,现在我拥有新加坡最高级别的护士证书,我凭自己的技能足以生存于社会,一辈子吃喝不愁。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会嫁给一名家世良好的医生,生儿育女;在事业上,我也会从一名普通护士,做到护士长、总护士长。了解我的工作状况后,我想,你们在场所有人对我的这一说法一定不会持有任何异议,对吧?” 岛主、肖博达、詹姆斯医生、芬姨包括矮个假七娘都纷纷点头,表示赞成。 “但是,我不开心,真的不开心。在内心深处,七娘一直是我必须要超越的一个目标,可是,我超越不了。这次她收到桃花岛聘书,让我十分震惊,为什么天下所有好事都让她一个人占全了?我不甘心呐!上帝啊,你为什么这么不公平!我也想来桃花岛。我听说我父亲在日本,希望能够找到他。我要让他后悔,后悔抛弃了这么可爱出色的女儿。还有,你们提供的条件也太优越了,在这里做一年等于我在新加坡干十年,那不等于多赚了九年寿命吗?这简直是撒旦的诱惑嘛。谁能不动心呢?!所以,我……” 大伙儿知道下面的内容一定非常震撼,他们拼命支起了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芬姨吓得闭上了眼睛,仿佛就要看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血腥场面。 詹姆斯医生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一向不善也不屑隐藏自己的表情。 矮个假七娘的脸上内容丰富,一时难以尽述,既有好奇心,又有幸灾乐锅,还有一丝怜悯。 只有岛主和肖博达不动声色。但是,他们的表情是专注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高个假七娘。 大伙儿心里的共同想法是: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白衣天使,真的出于嫉妒杀害了她的发小和闺密吗? 第二百七十一章 真假七娘(七) 露丝突然伏在岛主肩上又哭了起来。这次她的哭声低低的,肩膀不停抽搐,暗哑的哭声通过身体的缝隙钻出来,丝丝缕缕飘散在空间,越加显得沉痛哀伤。 看她这个样子,众人都不知说什么才好,他们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只是呆看着眼前的一切。 少顷,矮个假七娘开口说话了,“哎,我说露丝,你哭完了没有?看你把岛主揉搓得像什么样子了?他可是一个病人呀。” “我,……,岛主,对不起您。”露丝这才放开岛主,不好意思抬起了脸。 她的脸惨不忍睹,眼泪鼻涕把妆容搞得一塌糊涂,假睫毛掉下来一半,斜吊在眼睛下方,眼睛把脸上弄出一条条的黑道子,唇膏斑驳不清,给人一种不洁的感觉。 平时她是个挺文静的小姑娘,一笑起来,带着股致命的妖气,是个相当有姿色的女孩子。以貌取人的肖博达一直对她另眼相看的。可是,今天猛然看到她的素颜,众人,尤其是肖博达就像夜里见到了女鬼,三魂被吓掉两魂半。 露丝从众人的表情里看出了端倪,她连慌忙走入厕所间去补妆。 等到她再出来时,神态已经恢复了平静,脸色红润,眉目如画,一个青春美少女跃然眼前。但是,肖博达看她的眼光已没有了原先的好感与欣赏。他语气生硬地问露丝道:“你是不是杀了七娘?” 这个问题太开门见山,太直截了当,不要说露丝听了呆立不动,就是在场的其他人也觉得问得有点过分了。 但是,自从肖博达一睹露丝的庐山真面目后,对她的怜香惜玉之情已抛至爪哇国,他面色铁青,牙关紧咬,一副深恶痛绝。不共戴天的表情。 露丝一向对肖博达撒娇撒痴惯了的,突然见他变了一副脸,心里转不过弯来,她木木呆呆的。(.好看的小说)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 “哎,问你呢?美女!”矮个七娘来劲儿了,在一旁催促。那声“美女”叫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我没有杀她。怎么?你们把我当成杀人犯啦?”露丝似乎这才有点反应过来,对被冤枉为杀人犯一事,还是懵懵懂懂的。 “你说你没杀人,真七娘她又不在家,那她去哪里了?你不杀了她,怎么能冒充她来桃花岛呢?”矮个七娘见众人都支支吾吾的,索性自告奋勇担任了审判长的角色。一看没有人阻止她,她越发来了情绪。 “我。……,我去樟宜机场给她送行时,往她喝的凉茶里偷偷放了药……” “什么药?别吞吞吐吐的,快说!”矮个假七娘厉声说道,把露丝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我早就计划了。不让其他人去送行,就有我一个人去。我下的药学名叫‘迷糊’,人喝下去后会睡几天几夜,醒来后,暂时失忆。” “你真够卑鄙的。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你就这样把她扔在机场了?万一要是遇上坏人,岂不是毁了她的一生?”矮个假七娘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鄙视。她的目光能喷出火来。 “我,……,我有罪。但是,我没有把她一个人搁在机场。” “你搁哪儿了?” “机场旁边的酒店。我骗她时间还早,说到酒店休息一下,她就跟我去了。我预付了一个星期的住宿费。” “你预付了一个星期的住宿费就没事儿了?这期间要是发生什么意外。死了都没有人知道的。你是一名救死扶伤的医务人员,具备一定的医学常识,应该清楚自己做下的事有多么严重。你不配做医护人员,你是医疗界的垃圾和败类。” 露丝深深低下头去,用手绢擦着不断滚涌上来的眼泪。“我有罪。我有罪。”她的头越来越低,身体弯成一只虾米形。 “快把酒店的名字及房号告诉我,我让人查一下。也许七娘她还在房间,还没有醒来。”肖博达对露丝说。 “丛林酒店303号房间。” “你这只臭虫,居然使用自己的医疗知识来害人,是可忍孰不可忍。”詹姆斯医生发出一声怒吼,举起拳头就打露丝,被芬姨拼命劝阻住。 芬姨心想,这个女孩身世也挺可怜,她犯了法,就让法律来制裁她吧。打人是暴力行为,万万不可。詹姆斯身材高大,又是一个壮年男子,他在激愤之下失去理智,会把人打坏了不说,詹姆斯医生也会受到法律制裁的。他这么一位未来诺贝尔奖金的荣获者,拯救人类的伟大的科学家,不应该在这些事情上摔跟头,他的精力、智慧、时间应该用在改变人类命运上。还有,万一打坏了露丝,警察找上门,詹姆斯医生被抓走,让岛主找谁治疗去啊。 肖博达一面命令手下人马上打电话去新加坡查询,一面对露丝说:“你不能在桃花岛呆下去了,快去收拾一下你的行李吧。” 露丝放声大哭。她一边抽泣着,一边对岛主说:“您说过的,‘至于怎么会有两名七娘,谁真谁假,我也不想弄清楚,既然你们来了,就是缘分。你们愿意在这里干,我按合同规定付钱,哪天你们想走了,就和我说一声,来去自由。’” “你对岛主的话倒是倒背如流啊。不过,那是在不清楚你的所作所为之前说的,现在,都知道你下药害人了,怎么还可能留用你呢?你有病呀,居然异想天开,以为岛主还会继续留用你,脑子进水了吧。岛主,您说我的话在理吗?”矮个假七娘这次又当仁不让,冲锋在前。 “我不管。岛主,您是金口玉言。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您可不能反悔哦。我就是听您这么说了,才决定坦白的。” “哦,你还讹起岛主来了,真有你的。” “你说我讹人,说我下毒,说我杀人,我不反驳,我有罪,我承认。那么,你呢?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怎么会有和我一模一样的聘书,你莫非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露丝突然变防守为出击。 她的这一出击大大出乎众人意料,伶牙利齿的矮个假七娘被打得乱了阵脚。 “我,你算老几呀?你有什么资格问我的事情。先把自己的屁股擦擦干净吧。”矮个假七娘在惊慌过后,马上稳住了情绪,她的反驳令露丝哑口无言。 “可是,你总可以告诉我们你的真实姓名、来历及上桃花岛的目的吧。”芬姨不紧不慢开了口,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是有着不容反对的张力。 “我叫张梅江,是新加坡华裔,今年二十八岁。没有出洋留学过,是新加坡本地出产的土货,我护专毕业后在新加坡中心医院工作。来桃花岛是受一位叫做托马斯的人的委托。”矮个假七娘,哦,不,以后应该叫她梅江了,她堂堂正正地介绍自己,并没有因为自己是假冒产品而畏畏缩缩。 “你说你是受托马斯的委托?”岛主想拉梅江的手,一把没拉住,拉住了她的衣角。喜怒不形于色的岛主脸颊潮红,鼻翼在急速开合。 肖博达和芬姨也马上领会到托马斯就是正道公子的英语名字,他们抑制着急剧的心跳,同时问道:“梅江,你是托马斯派来的?他在哪儿?” “我没有见到他本人。他的下属找到我,让我拿着这份聘书来这里工作,说他们的上司叫托马斯,他们听命于他。” “没有见到本人呀。”肖博达和芬姨像泄了气的皮球,兴致立马减低了许多。 “确定他们的上司是托马斯吗?如何证明?”岛主在一旁问道。 肖博达和芬姨又提起了兴致。 “岛主,您看,这是托马斯的信物,说您看到后,就会相信我,因为就像见到他本人一样。”梅江摊开右手,在她肉呼呼的手掌上放着一枚晶亮璀璨的红珊瑚戒指,这是桃花岛世代相传,赐给嫡长男的传家宝戒。岛主还没有登临大位前,这枚宝戒一直由他随身携带,所以,对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后来,他结婚生子,这枚戒指又传给了正道公子。如今,儿子失联许多年,宝戒突然现身,怎不令岛主老泪纵横,激动不已呢。 岛主拿起红珊瑚宝戒,双手颤动,“我的儿,他还好好地活在世界上。可是为什么不来看我呢?” “我听说托马斯他现在就在日本,他身体很健康,请您放心。” “啊……”岛主一反常态,发出一声呜咽。 “报告岛主、大总管,七娘她已经回到自己家里了。她在酒店昏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后想不起自己是谁,由于受过严格的医学训练,知道自己也许被下了迷药。所以没有冒然走出酒店,而是一直呆在客房里。酒店客房里备有各类食品和饮料,她依靠这些东西度过了四天时间,终于慢慢想起自己的身份。后来,她离开酒店,一个人回来了家里。现在她正在家中休养。她带话说,不追究露丝的责任。如果露丝有意,桃花岛也不反对的话,就请露丝在日本工作,并希望她早日找到亲生父亲。” 众人松了一口气。露丝泪流满面,她跪下来面朝南天,不断在胸口画着十字。 第二百七十二章 父子重逢(一) 梅江和露丝被留在桃花岛继续工作。 对于岛主的这一决定,詹姆斯医生坚决反对。 梅江和露丝都是冒名顶替而来。梅江并没有见过正道公子本人,虽然她握有红珊瑚宝戒,但是,这并不代表正道公子本人就一定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也许他已经遭人暗算,宝戒被坏人夺走,坏人知道宝戒的重大秘密,想利用它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梅江也许是主谋之一,也许只是被人利用,但是,她不是完全不知情,对于内幕,她有一定程度的认知,所以,此女不可用也。 而露丝呢,就更加不可信赖了。因为,一个没有最起码职业操守的人应该毫不留情地从医疗队伍里清除出去。 以上是詹姆斯医生的看法,理由很充分,相当有说服力,芬姨是他最坚决的支持者。可是,岛主却持有不同想法。他对詹姆斯医生信任有加,一向对他言听计从,这次,却坚持己见。 岛主见到宝戒后,就像见到正道公子一样,激动得难以自抑。从一个父亲的角度来讲,詹姆斯医生可以理解。但是,岛主不是一个普通父亲,他是桃花岛的掌门人,他要对千千万万个桃花岛民的幸福负责。在詹姆斯医生看来,曾经睿智英明的岛主现在已经是英雄迟暮,昏庸老朽了。当然,对于梅江的工作态度和技术水准,詹姆斯医生非常赞赏。他认为,如果一定要留用的话,那么,梅江不是不可以考虑。也许她只是一个天真的女孩子,在一切没有得到证实之前,不妨给她一个留岛查看的机会。 但是,对于露丝,詹姆斯医生一分一秒都无法容纳。岛主居然还为她说话:“她还年轻,一时做错了事。给她一个机会。就是挽救了一个人的生命。詹姆斯,你是医生,知道生命之可贵。一个人的生命可以分为两种,一个是个体生命。一个是社会生命。个体生命指他的肉体健康,灵魂快乐,这些属于你们医生救助的范畴;社会生命是一个人在社会上的形象、名声,如果他的形象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即使他的个体生命再健康,社会也会判他死刑。我们救人救到底,给年轻人一次改过的机会,不要轻易宣判他政治上的死刑。” “可是,她心狠手辣,善恶不分。为了一己私利,居然对自己多年的好友下毒手。岛主啊,这样的人放在身边你能够放心吗?你不怕有一天她也会对你动杀心吗?” 岛主微微笑了一下,“詹姆斯啊,既然受害者本人七娘都已经宽恕她了。刑法也就对她已经无济于事。我们把她赶出桃花岛的话,让她去哪里找工作?哪所医院敢用她?我们把她推出去,等于把她推向死亡。一个本来还有悔改反省之心的人,会怨恨社会,做出反社会反人类的事情来。” 詹姆斯医生听了岛主的一番话后,觉得似乎也有点道理,但是。和这样的人一起工作是他的耻辱,他也不放心使用。他的目标是荣获诺贝尔医学奖,如果被外人知道,他的研究队伍中有这样的犯罪分子,他的一世清名和努力都将付之东流。他把这一想法告诉岛主后,岛主表示理解。说:“那么就让露丝暂时不要从事护理工作,她可以做我的伺读,给我读读报纸、小说什么的。 事情就这样讲定了,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至于和梅江接头的那位自称是托马斯部下的人是谁,他为什么会知道桃花岛在招聘护士的消息。一模一样的聘请书又是如何被他搞到手的,这一系列问题都是一个谜,只好等待时间这位魔法师来为我们一一破解了。 自从红珊瑚宝戒回归岛主手中后,岛主的身体奇迹般地得到恢复,血液检查结果也证明了这一点,各项指标明显好转。看来,精神力量比任何药物都要灵验啊,詹姆斯医生在心中发出一声喟叹。 莫名其妙不知去向的岛主夫人高峰秀子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了桃花岛。没有谁知道她这些天去了哪里,都干了些什么。她的岛主之间的感情越发疏离,几乎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原先,他们也是假面夫妇,但是,起码还竭力维持着夫妇的形式,比如说,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招待客人,说一些最基本的茶米油盐、家长里短之类的家常俗事,可是现在连这些都免去了。 岛主夫人原先是一个仙女般的女性,身上没有一丝俗世的烟火气,她是一个不老神话,一个下凡天使,是美貌和智慧并存的绝世佳人,可是,现在,她的脸上有了焦虑、担忧、寂寞…… 一旦在美得毫无瑕疵的脸上有了以上这些东东后,岛主夫人就像变了一个人,她从云遮雾罩中走出来,变得真实可信了。 原来她是一尊高高在上的大神,现在走下神坛,成为了人间一份子。她让粉丝们觉得,原来美女和我们一样,也有着人类共同的烦恼。 但是,在粉丝们倍感亲近的同时,对她的顶礼膜拜也随之烟消云散。 神,也许还是永远坐在神坛上为好,让粉丝们远远眺望,寄托他们遥不可及的梦想,一旦走下神坛,粉丝们的梦想也就随之幻灭。 也许像岛主夫人这样的倾城美人,她们生来的使命就是让大众高山仰止。不管她的内心够不够这个资格,大众不需要探知她的心灵深处,只需要一个膜拜的偶像。 可惜啊,岛主夫人辛辛苦苦做了大半辈子的偶像,在晚年即将到来之际,自己打破了泥塑金身。 她的很多粉丝和追随者是一些凡夫俗子,他们马上脱离了支持夫人的队伍,站到岛主一边来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它不等待我们拖沓的脚步,也对我们人类的喜怒悲哀毫无兴趣,它自管自往前走。 时间所到之处,季节在更新替换,不知不觉中桃花岛进入到了晚秋。晚秋是除春天外,桃花岛最美丽动人的季节。 漫山遍野的树叶在秋风秋霜的催动下。一夜之间红得灿烂无比。从飞机上俯瞰桃花岛,它就像一颗熟透的仙桃,屹立在碧波万顷的太平洋中。 晚秋时节,上岛旅行的客人非常多。他们大多是冲着泥炭温泉来的。浸泡在被群山、红叶、绿草环绕的露天温泉里,喝一口清冽的日本清酒,眺望白雪皑皑的富士山顶,是人生至高享受。 这些天,桃花岛机场非常繁忙,欧美、澳新、中东、东亚的海外富豪们乘坐私家直升飞机直达桃花岛。他们在桃花岛拥有私人别墅,在春秋二季最赏心悦目的季节里来桃花岛度假。 这也是桃花岛居民最兴奋、最开心的时候。因为,岛上客人增多也就意味着他们的钱包增厚。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和金钱结仇,白花花的银子淌进来。谁不眉开眼笑啊?!当然,任何时候我们都要牢记祖宗的教诲:“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处世为人,最基本的底线不可逾越,逾越了,就是犯戒。犯戒了,自然会受到神灵的惩处。此为题外话。 却说红叶似火的桃花岛像迎来了新年一般,到处欢声笑语,载歌载舞,买卖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岛上年轻的姑娘们也费尽心思打扮自己,一是出于对游客的尊重,二是希望自己有机会觅到一个如意郎君。青春少女哪个不多情。哪个不怀春呢? 在众多的游客中有一位引起了少女们的注目。他是一位印尼富豪的跟班,个子在一米八五以上,身姿挺拔,既壮实又健美,国字脸,高鼻梁。细长眼睛,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白牙。他鞍前马后伺候的那位印尼富豪长相实在不敢恭维,一看就像电影里的坏人,贼眉鼠眼,猥琐粗俗。看人时老是斜着眼瞧,不知是鄙视还是胆怯,让人很不舒服。这么一位英俊不凡的男子做了满肚子坏水富豪的跟班,少女们纷纷为他打抱不平。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残缺遗憾,给了你美好的容颜,但是不给你有钱的命,给了你横溢的才华,就没有权势加身。少女们还年轻,一切都以貌取人,以貌看世界,看见一个帅哥,眼珠子就再也动弹不了,以为他就是全世界,是自己人生的幸福所在。 近来,这些少女们有事没事喜欢去印尼富豪的别墅附近晃悠,希望有机会偶遇那位英俊不凡的跟班。 她们的妈妈们知道后,都笑得直不起腰来,对她们说道:“你们都说那位跟班帅,我的天,帅在哪里呀?虽然没见过,但是听你们说话就知道,不过是个头高一点罢了。” “小妮子们到底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眼皮子浅。他哪能和我们正道公子相比啊,那可是云泥之别!你们呀,太小家子气啦,要被外人笑话的。” “嘿,也难怪,这些年正道公子不见踪影,否则,你们若是见过他,对这位跟班就不会这么大惊小怪啦。” 少女们才不听妈妈们的这一套,回嘴说:“从小就听你们唠叨正道公子长正道公子短的,说公子是天下第一帅,我们也没见过,只怕是你们自己没有见过大世面吧,把一土豪公子给吹上天去了。那尊偶像就留给你们去细细咀嚼吧。” 有的说得更直截了当:“妈妈们,你们的审美观落时啦,正道公子就是再帅,也是一老头子了,这位跟班才是大帅哥呢。” 被少女们这么一鼓捣,大妈们的心也被撩热了。她们“老夫聊发少年狂(老妇聊发少女狂)”,也跟着少女们去凑热闹,要仔细看看这位印尼跟班究竟帅成啥样,和她们心目中永远的青春王子孰高孰低。 由于不知道跟班的名字,为了说起来好称呼,众人暗地里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帅宝”。 第二百七十三章 父子重逢(二) 女人都八卦,不管是年轻少女,还是上了年纪的大妈。她们天生好奇心旺盛,对自己感兴趣的人物和事情,不追根究底,不弄个水落石出,心里就不舒坦,所以从某个角度来说,女人都是侦探高手。 可不,她们没花多长时间就把印尼富豪一家的情况给打听得清清楚楚了。 印尼富豪居住的别墅有一个十分好听浪漫的名字,叫“香庐”,它依山临海而建,是一栋南欧风格的二层小洋房。沿洋房四周建有一个圆形花园,凿池置石,构筑亭轩,花木扶疏,郁郁葱葱。 那位贼眉鼠眼的富豪名字叫埃尔,是印尼著名石油大亨的公子,由于不是嫡出,因而不受父亲喜爱,在家族里地位低微,从来没有和家人一起来过桃花岛,这次,他一个人带着管家、秘书和随从来岛上度假。 埃尔身边的重要人物有这么几位:老管家苏培诺、随从兼保镖图尔迪、伺女兼秘书梅加瓦蒂。 老管家估计有六十多岁了,看上去精明强干,精神瞿烁。图尔迪就是“帅宝”,据说有华人血统。梅加瓦蒂年近四十,姿色平庸,女生男相,属于那种见过一面后,就再也想不起来的人。 每天,青春少女和半老徐娘们叽叽喳喳堵在“香庐”门口,只为一睹帅宝真容。门卫对她们烦透了,她们就像一群痴恋奶油蛋糕的苍蝇刚赶走瞅准一个空档又飞回来,那坚韧不拔锲而不舍的意志,简直使人发疯。 守望两天,连帅宝的汗毛都没见到一根。女人们兴致不但没有减退,反而被吊起了胃口。她们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什么都不做,等候在香庐门口不走。 大妈们原来只是凑凑热闹,慢慢动了真格。想象中的人物是最美好的,她们下意识地在内心深处把帅宝和正道公子做着对比。那远去的青春似乎又复活了。 门卫是当地桃花岛的岛民,他已经倾尽所知把有关帅宝的个人信息统统告诉了女人们。可是女人们依然不满足,她们还是缠着他问三问四。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门卫不好意思驳她们面子,但是每天一上班,就看见她们,头都大了。如果不是这份工作待遇不错,他恨不得辞职走人了。 还是孔老夫子说得好,“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两千年的光阴过去了,世界都进入电脑与太空时代了,老夫子的话依然是经典,放之四海而皆准啊。门卫端坐在门房间里。看着眼前这群花花绿绿的女人们,心里涌起无限感慨。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也快成为圣人了,也会总结出几条传世语录来。 女人才不管门卫感慨与否,一个一起拖着清水鼻涕长大的发小。青春期看着她们痴迷谜发呆的臭小子,今天老娘们肯放下身段围着他转,已经给足他面子了,若再不好好回答老娘们的话,看他以后还敢在桃花岛混吗?哼!!! 女人们问:“帅宝几点起床?” 门卫答:“六点半。” “不算早嘛,我六点就起了。” “我要睡到十点呢。” 女人问:“几点早餐?” 门卫答:“七点。” “半个小时就梳洗完毕了吗?动作蛮迅速啊。” “那是,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人。” 女人问:“早餐吃什么?” 门卫答:“西式早餐。” “印尼人很洋化嘛。” “别忘了。他们可是石油大亨啊。” 女人问:“喝几杯咖啡?什么牌子的?” 门卫答:“一杯。牌子不知道。现煮的,由帅宝亲自煮。” “哇!看不出来,帅宝还文武双全啊。他煮的咖啡一定好喝极了。” “我们要是有福气喝到他煮的咖啡就太幸福啦。” “做你的大头梦去吧。” “喂,拜托你,把咖啡的牌子搞搞清楚哦。我以后要喝一样牌子的。” “就是,你不能干拿工资不干事啊。” “这都哪是哪呀。你们可没给我开工资啊。” 女人问:“吐司上抹黄油还是果酱?什么果酱?草莓、蓝莓还是苹果?” 门卫答:“果酱。既不是草莓,也不是蓝莓,更不是苹果。是什么?你们猜猜。” “嘿,这小子还来劲儿了。” “快说,不许卖关子。” “猜不着了吧。告诉你们吧。是我们桃花岛的金银针桃花果酱。” “万岁!帅宝喜欢我们桃花岛耶。” “下次我把我做的金银针桃花果酱带来。麻烦你捎给他。” “别自作多情啦。” 女人问:“他洒香水吗?用什么牌子的古龙香水?” 门卫答:“他洗完脸后什么都不抹,更别说用香水了。” “他不洒香水?那他身上的香味又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天然的体香?” “你怎么知道他身体有香味,难道你接近过他?” “那当然。第一天他们抵达时,在机场休息,我给他们倒茶来着。” “瞧,把她给美的。” 女人问:“领带用的是哪个牌子?喜欢暗花的还是条纹的?” 门卫答:“牌子我不懂,图案是小狗。” “小狗?哇!太可爱了。” “一定是位心地慈善的好男人。” “结婚后会一心一意善待妻子的。” “我也要给我老公买条狗狗图案的领带。” 女人问:“中午吃什么?” 门卫答:“一般是中餐。” “喜欢吃中餐呀?哦!明白了。中餐集美食之大成,是天下第一美味嘛。” “帅宝有华人血统,当然中餐是首选啦。” “可是他是为埃尔家服务的呀。” “你说什么呢。他才是真正的王子。他想吃中餐,埃尔就得跟着。” 女人问:“中餐菜肴多如牛毛,帅宝最喜欢吃什么呢?” 门卫答:“他什么菜都吃得很香。” “只要是中餐,他一定都喜欢的啦!” “哇!太好了。我最擅长做菜了,那我以后做什么他都会喜欢的了。” “我对中餐研究得不够精深,不过不要紧,我可以学的。” “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就是有机会给他做菜。也轮不上你们。” 女人问:“下午他做什么?” 门卫答:“陪埃尔下围棋。” “埃尔那个贼眉鼠眼也会下围棋?那不是对文明的糟蹋吗?” “抗议!你这话是外貌歧视,与人种歧视同罪!” “好,大婶,我以后不敢了。” 女人问:“帅宝棋下得怎么样?” 门卫答:“没有埃尔好。总输。” “你没有看错吧?帅宝会输给埃尔?” “别听他的。他那是未老先衰,老眼昏花!” “一定是部下给上司面子,让着埃尔。” “一定是这样。多有礼貌,多懂事啊!” 女人问:“除了下棋,还做什么?” 门卫答:“三点钟喝下午茶。” 女人问:“帅宝喜欢什么类型的红茶?” 门卫答:“斯里兰卡锡兰高地的红茶。” “那可是世界红茶的佼佼者,香气清芬,滋味醇厚。” “品味好上流啊。” 女人问:“茶点呢,吃什么?” 门卫答:“日本京都和式点心。” “有没有搞错,红茶要陪西点,和式点心必须配日本玉露茶啊。” “你懂什么?这是一种标新立异的风格。” “有道理。不墨守成规嘛。到底是帅宝。就是与众不同。” 女人问:“晚上吃什么?” 门卫答:“你们有完没完呀,难道别人手指头上长几个簸箕你们也感兴趣?真是一帮疯女人!怪不得日本经济越来越走下坡路,都是你们闹的。” 女人:“不好好回答,看老娘们怎么整治你。把你中学时写给静子的情书复印一百份,散发到全岛各处。” 门卫:“算你们狠。老子回答你们。晚上吃的可好呢。穿正式衣服,吃法国大餐。不过,埃尔公子似乎吃不来哎,他吃饭时老是把刀叉弄出很大声音,有时候,刀子、叉子、勺子从他手里不翼而飞滑落到地板上。这时,他脾气就特别大。干脆脱去正装,操起筷子吃,真不是个享福的命。帅宝就不一样啦,虽然地位卑微,坐在最末一张座位上,但是。气势不同,是主人的气势。西装穿在身上就像是为他定身而做的。吃饭时身体一点不晃动,刀、叉、勺运用得娴熟优雅,不发出一点声音,吃饭时只见嘴动。不闻咀嚼声。看他吃饭,就像看十八世纪上流社会的贵族,真是一种享受啊。” “可惜,他只是一个被人喝来唤去的命。” “他一定不会久居人下的。” “赞成!” 女人问:“吃完晚饭后呢?” 门卫答:“在花园里散步。这里离山、海都近,不时有小虫子飞来飞去,帅宝很细心,为大家准备好长及脚踝的风衣,穿上后,即使在院子里多呆一些时候也没有问题。” “多细致的孩子!” “做老公体贴死了。” 女人问:“晚上睡觉……” 门卫答:“你一个姑娘家问这些干啥?以为帅宝能看上你?先拿面镜子照照,乘早死了这个心。” “你胡说什么呀!追星是我们的权利!” “就是,不许侮辱人。不管老少美丑都有权利追星。” “你们吃错药没有?明星是商品,是公众人物,你们当然可以追,只要愿意花钱就可以把商品买回家。帅宝可不同,他不是明星,他有自己的隐私。你们看见美男子,就像苍蝇见到了臭鸡蛋,呸呸呸,掌嘴,我说错了,是奶油蛋糕,死盯别人不放,你们何以面对自己的丈夫和恋人。” “我没有结婚,也没有恋人。爱,是我的权力。” “你还没有恋人?你说,爱一个人是你的权利?不对,爱是双方的事情,你们这样一厢情愿,就是跟踪狂,是犯罪。” “你别上纲上线的。你就那么忠于你的妻子?” “除了爱自己的丈夫外,难道不可以欣赏其他异性吗?” “我们喜欢帅宝就像喜欢一件艺术品。” “我的天,这么一大把年纪,思想还真够开化的。” “帅宝就是艺术品,是天地灵秀的精华。” “哦,亏你们可以把自己的感情出轨用如此优美的文字表现出来,不服不行啊。我说不过你们哦。你们现在是既有理论又有实践。你们丈夫知道吗?” “知道啊!” “没抽你?” “他鼓励我追求美。” “你丈夫不是脑子进水,就是在外面包小蜜了吧?” “你大俗人一个,和你搅不清,不想被你浪费时间。咱不谈别的,只谈帅宝。” 第二百七十四章 父子重逢(三) 埃尔一行来桃花岛后一直深居简出,很少有人一睹庐山真面目,可是有关帅宝的消息却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全岛,而且越传越神。 “香庐”前面总是挤满了许多女性,最近,一些男孩子也加入其中。这些顽皮的孩子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用水枪射人,尤其喜欢瞄准那些长相俊俏的年轻女子。每当把她们漂亮的衣服弄湿,或精致的妆容弄糊的时候,他们就会发出一阵欢笑,似乎比三伏天吃下冰激凌还舒坦。人类爱美的天性以一种扭曲的方式表现出来,让大人忍俊不住。 这天,“香庐”长久关闭的大铁门突然打开了,三辆铁灰色的汽车从里面鱼贯开出。站立在大门两侧的人们纷纷朝后退去,自动让出一条通道。她们一边往后挤压别人,一边伸长了脖子往车窗里瞧。后座拉上了白色的蕾丝窗帘,人面模糊,影影幢幢。即使这样,依然让女人们开心不已,她们发出“啊”、“哇”“、耶”的欢呼声,目送车队远去。 埃尔的车队沿着宽敞平坦的海滨公路朝岛主居住的桃花坞方向驶去。 “喂,他们这是去哪儿?”待车队消失在视线之外,女人们才回过神来,她们挨挨擦擦挤在门房口,七嘴八舌追问门卫。 “听说是岛主召见。”门卫这些天尝到了被人注目、被人示好的滋味,态度有点膨胀,自我感觉非常好。原来任何位置都有它可资利用的资源,就看你“有没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了。门卫觉得再这么干下去,他的哲学思维会越来越发达。大概从古自今很多哲学家都是这么产生的。苏格拉底不就是被一个凶悍老婆培养出来的吗?可惜啊,自己的老婆太绵软,否则如果娶了静子——那个性格和名字不相符、有着夏金桂之风的初恋情人,那么,现在…… “你发什么呆,快回答!岛主为什们叫他们去觐见?” “这么多富豪在桃花岛有别墅。每天来来去去的,没听说岛主见过他们呀!”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门卫的思绪神游天外,在自己的天空里翱翔,但被一阵阵激烈的敲窗声又带回到现实。“都是你们惹的祸。”门卫咬牙切齿地说。他知道他的话很值钱。轻易不肯多吐一个字。 “你什么意思?” “说清楚点儿。” “好小子,再混帐把你写给静子的情书亮出来啦。” “好好好,姑奶奶们,高抬贵手吧。”门卫瞅一眼窗外,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她们都睁大了热切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由心花怒放。“这辈子做不了明星,那就做一个明星身边的人吧。”福至心灵,门卫在刹那间迸发出崭新的思想火花。 “你们天天到这里瞄帅宝,把他的英俊不凡传得神乎其神的。不就惊动了岛主他老人家吗?正道公子失踪多年,他自然想念儿子。‘远水解不了近渴’,只好召见别人儿子来慰藉思儿之情啦。这点常识也不懂吗?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最后一句话说得极低,几乎没有人能听见。 “喂,什么叫‘远水解不了近渴’。拜托你不要乱用成语啊。” “就是,学习不求甚解。拜托你好好复习一下小学教科书,再文绉绉说话。” “女人们真tm是群思维混乱的猪脑子,知恩不报,和她们真没道理可讲。”门卫在心里骂骂咧咧。好心告诉她们,反招来一顿臭骂,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好发作,门卫索性把眼睛闭上做老僧入定状。 “正道公子这几年也不知上哪儿去了?不会遭到什么意外吧。” “嘿,天底下后妈和继子能和睦相处的不多。别看正道公子含着银钥匙出身,其实他的辛酸又有谁能懂呢?” “是啊,没有亲娘的孩子可怜着呀。” “从小就听你们说正道公子帅冠天下,真有那么神吗?” “你黄毛丫头懂个屁。正道公子比现在那些个什么h流明星不知英俊多少倍。” …… 女人们不再搭理门卫。她们自管自议论纷纷。没有一个人散去,还在等待着车队的回归,希望能一睹帅宝庐山真面目。 我们暂且将镜头离开“香庐”门口这些热烈的粉丝们,把它切换到埃尔车队的第一辆车里。 帅宝充任司机在开车。这条依山沿海而建的海滨大道,离开别墅区后有一段路相当难开。七弯八拐,忽上忽下,是桃花岛最容易发生交通事故的地方。可是,帅宝把车开得很稳,仿佛是轻车熟路,又仿佛是艺高人胆大。 他细长的凤眼凝视远方,放射着坚定的光芒。 车后座上坐着埃尔和管家,他们眯细着眼睛,一声不吭,不知在想什么心思。汽车就在沉默中静静地朝桃花坞方向驶去。 桃花岛是个小岛,没多久就到达了目的地。刚驶入桃花坞院内,车上人就发现有一男一女两个人迎候在那里。男的年近四十,穿一身高级定做西服,相貌端庄,眼神犀利,是桃花岛的大总管肖博达。女士五十多岁,鬓角已有了明显白发,身材窈窕,一看就知道是没有生养过的,她就是岛主最信任的贴身女佣芬姨。 帅宝看见他俩的身影,眼眶微微发红。多少往事涌上心头。他应该先打开车门,可是,他双手酸软无力。管家跳下车来,先替埃尔,再替帅宝打开了车门。 肖博达和芬姨已经迎过来了。芬姨的眼睛见到帅宝后,剧烈闪动了一下,之后她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 肖博达依然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淡然表情。 埃尔一行人在肖博达、芬姨的带领下,昂然走入桃花坞。 进入里间的会客室要走过长长的甬道,甬道两旁垂手肃立着桃花岛的家人及男女佣人,大多数人出于礼貌,将头微微下垂,不正视来人。也有大胆的年轻女佣,出于对流言的好奇,偷窥帅宝。她们一见之下,脸上无不掠过惊诧的表情。 今天的主会客室里。到处摆满了丹凤似火的红叶和洁白如雪的白玫瑰。强烈的色彩对比,给人以猝不及防的视觉冲击。 一辆轮椅在慢慢靠近,一束白玫瑰的后面显现出岛主清癯的面容。在他身后推车的是才来桃花岛工作不久的新加坡籍护士梅江。 岛主的眼睛发出闪电似的光芒直射帅宝。帅宝在那束光芒的笼罩下,不由瞪大了眼睛。回望岛主。 “我是桃花岛第36代岛主,叫仁左卫门耕耘斎。欢迎你们,来自远方的尊贵客人们。”岛主的声音明显中气不足。 “老朽身患绝症,请恕我无法起身相迎。” 埃尔傻愣愣不知作何反应。苏培诺管家给一行人抛了一个眼神后,众人起立,向岛主致敬:“今天承蒙您的热情邀请,不胜感激。” “各位请坐。”岛主挥挥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说话声音不高,却自有一种无形霸气,让人在他面前恭恭敬敬。不敢有一点放肆。 “你父亲身体可好?”岛主把目光从帅宝身上拔离,投向埃尔。 埃尔手足无措,用目光向管家求助。苏管家替他回答道:“我家主人身体很好,因为工作繁忙,这次不能前来桃花岛度假。他让我们转达他的问候。” “谢谢你家主人。”岛主微笑颔首。 “这位埃尔公子还是第一次见面。您以前上过桃花岛吗?” “埃尔公子是第一次来桃花岛。您也知道我们印尼是回教国家,可以娶四位夫人,我家主人儿女成群,要轮上和父亲一同度假,是很不容易的。” “老朽明白。” “您对桃花岛印象如何?” 埃尔公子依旧张口结舌,苏管家视若无睹,替他不慌不忙地应对道:“埃尔公子从小不喜学习英语。无法和您交谈,请原谅。埃尔公子很喜欢这里,他以后会常来常往的。” “哦,不会英语不要紧,就学习日语吧。这里都说日语。”岛主语气十分亲切。 “这位英俊青年叫什么名字?”岛主终于按捺不住,他不想再继续表演下去。 “我叫托马斯。”帅宝用十分标准的伦敦口音回答岛主提问。 “托马斯?你是哪里人?” “我家也在一座海岛上。和桃花岛十分相似。” “你家都有什么人?” “父亲……” “母亲呢?” “亲生母亲从小撇下我,去了一个遥远地方。” “你常和她见面吗?” “自从她抛下我后,我们就天各一方。” “她找到你了?” “没有。” “你家没有其他人了?” “还有一个可爱的妹妹。” “和妹妹生活在一起吗?” “不,妹妹已经嫁人了。” “你父亲他可好?” “好…,又不好。” “哦?你的话很玄。” “他重病在身。但是,听说…还健朗。” “你们不常见面吗?” “我已经好多年没有看见他老人家了。” “你不想他吗?” “想啊!我想到心发酸。” “他重病在身,你又思念心切,为何不返乡探望?” “原因很多,有重重人为的阻隔,有我年轻不会处事,有怕给父亲增添麻烦……”帅宝说到这里声音哽咽,热泪滚流,他望着眼前这位清瘦的老人,恨不得冲上前去紧紧搂住抱头痛哭。 岛主的脸色也不再平静,他的手往前伸去,仿佛要抓住帅宝。 芬姨控制不住自己,已经哭出声来。 肖博达、埃尔和苏管家的眼圈都红润润的。 第二百七十五章 父子重逢(四) “你是小正吧?为父好想念你啊!”岛主发出一声撕心裂腑的喊叫。 帅宝,不,正道公子再也装扮不下去了,他像一个受尽委屈和欺凌的孩子,扑入慈父胸怀。 经过近五年的艰辛流浪,正道公子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他依偎在年老体衰的父亲胸前请求他原谅自己的不孝和幼稚。 他当着众人面,把继母长期以来对他的迫害、陷害、追杀原原本本事无巨细告诉了父亲。 他解释说,一直回避、隐忍至今,是因为不想让老父担心、烦忧,还顾虑到由佳妹妹的心情和处境及出于对大家庭和睦、团结与名声的考量。他长期不敢回家,也是基于同样原因,因为父亲目光如炬,任何事情都休想瞒过他。 “而继母并没有因为我的忍让而有所收敛,反而更加嚣张,肆无忌怠,为了达到篡位目的,铤而走险,不惜杀人害命。这样下去,不仅毁了她的人生,而且会株连桃花岛千年清誉受损,桃花岛的岛民也决不会允许未来的岛主使用如此卑劣手段上位。”正道公子声泪俱下控诉道。 “当我终于看明白这一点时,时光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正道公子泣不成声。 他还痛心疾首地剖析自己:“我一直没有勇气和继母做面对面的斗争,而是采用逃避的方式,这不但于事无补,反而助长了她做坏事的气焰,让局势进入到一发而不可收拾的地步。” 岛主听完后,抚摸着儿子的头说:“小正啊,人的成长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你能够认清自己的缺点,正视现实,回到我身边就是进步的表现。不要太责备自己,谁都不可能生来就会做岛主。一个岛主最重要的是要拥有一颗仁义之心,你时时处处事事为他人、为父母着想。不惜牺牲自己,你会成为一代英明岛主的。你的继母,虽然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但是。她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能宽恕就宽恕她吧。一切罪恶根源都在我身上,是我害了你,要恨就恨我吧。我对不起你。” 岛主闭上眼睛,任浑浊的泪水顺脸膛滚落,沾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芬姨带着欣慰的目光看着久违的正道公子,她的眼里蕴含着无限的爱意,那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意,虽然正道公子不是她亲生儿子,但是由她一把屎一把尿哺育长大的。她早把正道公子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夜深人静之时,她也曾为自己的将来担忧过,有过寄人篱下的孤单感和不安感,但是,今天听了岛主和正道公子的对话后。她心里清明了,为自己的狭隘感到忏愧。正道公子是仁义之主,为他奉献自己的一生是幸福的、可遇不可求的。 肖博达大总管出于职业特点,喜怒不形于色,永远淡定自若,但是,现在他也在用手绢擦眼睛。他虽然心站在正道公子这一边。但是同时一直在尽量避免得罪夫人一方。 他常常这样告诫自己:一个外人不应该过多干预主人家的生活。管家只是一份工作,是一架服务机器,是没有感情的。在他良心受到苛责时,他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现在,他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他是一个怯弱的人,想的更多的是如何明则保身。正道公子一定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对他不能全身心地信任,这次回岛使用了特殊手段。作为管家,肖博达五内如沸,躬身反省。 詹姆斯医生是第一次见到正道公子。真是应了那句老话:“闻名不如见面”。正道公子的轩昂气质,翩翩风采,让詹姆斯这位见多识广的名医赞不绝口。如果说,他很仰慕岛主的话,那么,他更欣赏正道公子。因为,正道公子心地更纯粹、更仁慈,更愿意为他人做出牺牲,这也是一个良医所必须具备的品格,所以,詹姆斯医生对他有一种惺惺相惜的好感。也许作为一个领袖人物,他不及岛主杀伐决断,但是,他是一个圣人,时代需要圣人。 其他的近亲和男女佣人都站得远远儿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们都是看着正道公子长大的。这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被继母逼得满世界漂泊,甚至还做了流浪汉,吃垃圾饭,睡垃圾床,这样的遭遇发生在锦衣玉食、鲜花丛中长大的正道公子身上,太惨无人道了,让他们肝尖儿发痛。 其中有些人是夫人的铁杆支持者,他们突然良心发现了。一个人可以迷恋美女,但是,不可以为讨美女欢心去做残害忠良的事情。正道公子的遭遇擦亮了他们的眼睛。他们宁愿没有一颗爱美之心,也不能失去一颗做人起码的良心。 “小正,你这次回岛为什么要装神弄鬼?是不是连我这个父亲都不相信了?”岛主痛心疾首地发问。 “不是。我是怕被继母阻拦,回不了岛。我可以不做岛主继承人,但是,在得知老父亲身患重病后,不能不来探望啊。” “梅江,你过来,这就是托马斯。我的唯一儿子。” “正道公子,我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您一定听说过我吧?” “那当然。我花了好大力气才在茫茫人海的新加坡找到你。感谢你的协助。没有你用line给我们通风报信,我们不会进行得这么顺利。” “小正,你告诉我,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招聘护士?”芬姨到底是个女人,好奇心重,凡事都要了解个底朝天。 “我使用特殊技术进入了桃花岛的网络。” “那,护士的聘书你怎么可能做得一模一样呢?” “芬姨,这个就简单多了。我们桃花岛经常在世界各地招募人才,聘书模式几百年来没有改变过。它就像路易威登、古琦这些名牌商品的经典花纹一样,代表着高端、独一无二和永远。” “哦,你这孩子还挺有心。我是“身在此山中”,忘了这个茬。”芬姨的好奇心终于得到满足,松了一口气。 “小正啊,你还是不信任家人啊,所以搞了这许多把戏。”岛主还是没有想通。再次提起同样话题。 “岛主,恕我冒昧,请允许我回答这个问题。我曾经受夫人派遣,去新宿中央公园刺杀正道公子。后来,在公子正义仁爱人格的感召下,弃暗投明。这次乔装打扮上岛的主意是我出的。” “你就是田尻吧?夫人的天字一号热烈粉丝。” “岛主,您知道我?真是不好意思。您没认错,我就是田尻。我差点对正道公子下毒手,请您宽恕我。” “既然你现在都是小正的人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谢谢您,岛主。是这样的,我买通了印尼石油大亨身边的人,弄清他们最近不会来桃花岛度假。复制了钥匙,乔装成第四房太太的家人上岛。我们都化了妆,以为岛上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没想到桃花岛的女孩子十分多情,她们居然迷恋上了正道公子。每天守候在‘香庐’前,差点坏了我们的大事。” “田尻,不能这么说呀,应该说是她们成全了你们。‘印尼富豪的保镖英俊无比’,这风声都传入我耳朵了。还说他长得很像正道公子。我听后,心里一动,马上就让手下去打听。他们回来汇报说,确实像正道公子,所以今天才把你们给请来的。” “哈哈,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看来什么都瞒不了您的慧眼啊。” “也不一定,如果米苔那鬼丫头帮你们的话。也许就会被瞒住。” 岛主笑声爽朗,众人也跟着一起畅快大笑,气氛顿时欢快起来。 “父亲,米苔呢?听说,您聘请她做了我们桃花岛特别助理。还把岛上祖辈相传的岛主宝戒传授给了她?” “米苔这孩子可被你害苦啦。那闺女是天底下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姑娘,我已经认她做儿媳妇了。” 正道公子听到这里,白皙的脸上飞满了朵朵红云。 看着他的关公脸,众人笑得更欢了。 “正道公子,岛主派她出岛找你去啦。我和她一直有line联系的,我这就告诉她,你回来了,让她马上赶回来。她一定高兴死啦。”芬姨在一旁高兴地说道。 “儿呀,你要好好待她。老父不会看走眼,她很适合你,会给你幸福的。” “我……”正道公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肖总管,今天是个喜庆日子。你替我去张罗几桌好酒好菜来,我要和大伙儿好好喝几杯,庆祝庆祝。” “是,岛主。我这就准备去。”肖博达由于激动,嗓门都比平时高出好几度。 “这位朋友是小正的同伴吧?感谢你对小正的支持。你是第一次来桃花岛吗?”岛主面带微笑,问长得贼眉鼠脸、扮演埃尔公子的太郎 太郎其实受锦惠夫人的差遣来过桃花岛,他很清楚锦惠夫人和岛主之间的恩恩怨怨,在这样一个喜庆时刻,他不忍告知岛主自己的真实身份,败坏他的兴致。他站起身,对岛主点了一下头,恭敬地说:“报告岛主,我是第一次上岛。这里景色怡人,是个宝岛啊。” 小a、小b站在他身后,听了他的话后,脸色发白,知道他欺骗了岛主。但是,他俩一向唯太郎马首是瞻,虽然满腹狐疑,并没有当场揭穿太郎。 这件出于善意撒的小谎,在不久以后却掀起滔天巨浪,这是当时在场所有人万万没有想到的。 有这样一句话:“历史不是英雄创造的,而是小人物在无意中推动的。”以后的事实将印证它的正确。 第二百七十六章 重返“鲜花浮岛”——礼文岛(一) 父子相认后,正道公子和田尻、太郎、小a、小b等一干人就都留在桃花岛生活了。 正道公子天天推着父亲去海边散步,朝看日出,晚赏夕阳,父子间感情水乳交融。 田尻也时时陪伴在一旁,他现在成为除岛主家人及大总管肖博达之外,桃花岛的第二号重要人物。 岛主夫人高峰秀子在失去音讯一个多月后,又神不知鬼不鬼地返回岛上了。没有人知道她这段时间去了哪里,既然她不提起,别人也无法询问。只是,她越发显老,越发憔悴了。那白嫩光洁如美玉的脸上赫然出现了淡淡的老人斑,眼袋厚重无力地耷拉下去,像沙漠上狂风席卷后丑陋光秃的沙丘。 时间真像一把杀猪刀,它在一点点残酷无情地阉杀着一位绝世美女。这过程惊心动魄,令人不忍卒睹。众人现在不再目不转睛紧盯着岛主夫人不放了,他们看她时,目光像蜻蜓点水一样迅速掠过她,投向茫茫远方,同时在心里感叹生命的渺小、脆弱和无常。 岛主夫人的性格似乎也发生了改变,她见到久违的正道公子和田尻就像看见每天都见面的熟人一般,没有问长问短,只是淡然微笑一下。她不再像从前那样为了讨得岛主欢心及博得众人好感,在人前极力扮演一位好继母了。 她也许是累了,人前人后的表演,使她心力憔悴。 她也许是无所谓了,和岛主的关系,和正道公子的关系,岛主夫人的地位、形象和声誉她都不在乎了。 没有谁知道她内心深处的想法,但是,她的变化是明显的。 对岛主夫人的变化最敏感、最吃惊的莫过于田尻了。因为他的投诚起义,转换立场,田尻原以为遇见夫人会尴尬,夫人会讽刺挖苦他。会说一些让他下不来台的话,但是,夫人的反应出乎他意料,她似乎压根不认识他这个人。似乎他们之间根本不是多年来明星和头号粉丝的亲密关系,似乎她也从来没有吩咐他去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儿,似乎田尻也从来没有背叛过她。 她看着他时,平静如水,礼貌周全,脸上读不出一丝一毫的表情。田尻心想,她的演技真正到达了出神入化、炉火纯青的地步。 就这样,时间在宁静和安详中平滑如水地一天天流逝而过。岛主因为儿子的归来,身体好了许多,血液检查的指标几乎都接近正常。说话时中气也充足了许多。 詹姆斯医生正在紧锣密鼓地撰写他的论文,打算发表在最新一期的世界级医学杂志上。 梅江和露丝成为他在科研和医疗上的得意助手。虽然在心里,他对露丝依然保持着某些警戒心,但已不再像开初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芬姨每天忙于制定、改换菜谱,她要让她的宝贝——正道公子养得白白胖胖、结结实实。吃得舒舒服服酣畅淋漓。她知道正道公子从小就是一个无师自通的美食家,他对吃,有着不倦的激情和嗜好。在外面流浪漂泊的日子里,正道公子居然去吃过期食品、酒店剩下来的泔脚饭、垃圾箱里捡取的食物,实在是太可怜了!她要把他所受的委屈统统补回来。 米苔姑娘一直用line和芬姨保持着联系。当她得知正道公子返回的消息后,并没有马上赶回桃花岛相聚,而是去了远在天边的北方小岛——礼文岛。礼文岛上有她的大学同窗、最亲密的蓝颜知己——周宏刚。周宏刚通过函授教育已拿到了和尚毕业文凭。并正式取代年事已高的岳父北溪宗梅担任了广济寺的方丈。他和夫人楠子琴瑟和谐,夫唱妇随,最近他们第二个孩子诞生了,米苔是前往祝贺的。 岛主得知这一消息后,马上叫来正道公子,对他说道:“小正。男女之间,男孩子一定要主动一点才好。你在这几年的漂泊岁月里,好几次和米苔姑娘擦肩而过,都没有主动示好,一定是伤了姑娘的心。女孩子的心。是用景泰蓝薄胎制作而成,它晶莹剔透,纯洁如玉,但也极易破损。一旦有了裂痕,一辈子都难修补。你不要每天守着我了,去礼文岛把米苔姑娘给我接回来。” 正道公子听后,立刻答应了。 田尻现在在桃花岛的地位相当于古时候的军师、现当代企业的顾问,一些重大举措,岛主及正道公子都要和他商量,听取他的意见。可是去接米苔姑娘这件事,却没有事先征求他的看法,为此,他心头多少闪过一些不愉快。但是,他不是小鸡肚肠的人物,他明白这是岛主的家务事,自己切切不可以什么都扎上一脚。 对于米苔姑娘,在很多年前他曾经远远见过一面,没有留下特别印象。但是,她被dodo公司解雇一事,却是他亲手促成的,为此一旦想起,内心颇有罪恶感。 听说这位中国小女子,是个巾帼豪杰,不但能够熟练运用英、日两国外语,而且掌握一手出神入化的化妆技法,在眨眼之间能让西施变成无盐,让女人变为男人,让白种人变为黑种人……而且她品性端方,富有勇气和正义感,心地宽宏,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样的女子成为正道公子贤内助的话,一定会给他带来幸福,同时让桃花岛民幸福安康。以前,米苔姑娘是田尻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现在则是他的宝中宝,是要用生命去护卫的对象。 他认为让正道公子一个人去礼文岛上接米苔姑娘,很不明智。虽然,现在秀子夫人看上去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但是一条冬眠的毒蛇,即使缩蜷不动,它的本性还是一条毒蛇。一旦气候适宜,又会蠢蠢欲动,持毒害人。随着年华逝去,人老珠黄,高峰秀子夫人的支持者越来越少,但是,一些铁杆粉丝依然聚集在她身边,秀子夫人是他们的青春纪念碑,为了得到她的青睐和赞赏,不排除有很多人愿意以身犯法。 田尻思虑再三后,把这一想法告诉了岛主。岛主也觉得田尻的考虑有道理,于是,吩咐田尻和正道公子一同前往礼文岛。为快速、安全起见,不乘海轮出岛再转乘新干线,那样花费时间太长,路上风险也增加许多,而改为乘坐桃花岛私家直升飞机直飞礼文岛,两个半小时就能抵达。 为保险起见,田尻希望带太郎和小a、小b同行。一则,他们几个已成为肝胆相照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二则,太郎他们三人对正道公子忠心耿耿,又懂江湖左门外道,在以恶制恶方面可以发挥出其不意的作用;三则,太郎他们仨因为长相奇特,做派粗俗,不受岛民喜欢,在讲究礼节的桃花岛每日如坐针毡,度日如年,很希望出去散散心。 岛主以直升飞机机身较小,容纳不下很多人为由,拒绝了田尻的要求。田尻推测岛主的心理大概是:怕他们几个一同出行,接到了米苔姑娘后会一去不复返,从此逍遥江湖,寄情山水,过恣意率性的日子。留几个人质在桃花岛的话,按正道公子仗义友爱的性格,他定会速去速返。 一个晴朗的初春佳日,田尻和正道公子暂别岛主、肖博达、芬姨、詹姆斯医生和好朋友太郎三兄弟,乘坐岛主的私人直升飞机直飞日本边陲,有“鲜花浮岛”之称的礼文岛。 无风的冬日,能见度是一年中最高的,从飞机上俯瞰桃花岛,仙桃形状极其清晰。受海洋性气候影响,冬天的桃花岛依旧树木葱茏,花草繁盛,令人赏心悦目。 飞机稳稳地飞过浩淼的太平洋上空,飞过埼玉县、千叶县领空,不一会儿就进入了东京境内。 东京是日本列岛上一颗璀璨明珠。六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战争废墟,现在却成为拥有一千多万人口的远东大都市。高楼大厦林立,公共交通发达,人民安居乐业,社会秩序良好,被称为世界上最安全舒适的城市之一。往下看,世界闻名的晴空塔、国会议事堂、台场彩虹桥、皇居、新宿摩天楼群、东京塔、明治神宫公园……一个个飞速掠过,向身后倒去。 望着这些熟悉的景物,正道公子不由想起多年前在dodo公司工作时,邀请米苔姑娘和明日香上岛做客的情景。 那天,由他亲自担任驾驶员,毫不谦虚地说,他的驾驶水平一点也不比旁边这位职业驾驶员差。 记得那天米苔和明日香打扮得十分出众。尤其是米苔,身穿曲线诱人的中国风旗袍,一派中国古典美女的精致妆容,令他至今难忘。 明日香小姐也毫不逊色,她长发飘飘,眉目如画,有着西方新潮女性的美感。 他知道,这两位女孩都爱他,他对她们也都喜欢。她们一个热情似火,一个持重大方,就像牡丹花和玫瑰花,各有其美。 当窗户纸没有捅破之前,当友情和爱情混淆在一起的时刻,当青春的爱欲还没有点燃,只透出那么一点火苗的时候,人生是多么美好而销魂啊! 第二百七十七章 重返“鲜花浮岛”——礼文岛(二) 正道公子的飞机降临在礼文岛停机坪上。(.)这里纬度很高,和东京完全是两个世界。东京虽然已进入初冬季节,但是,绿树苍郁,鲜花盛开,出门只需在薄毛衣外面套上一件风衣就足够了。礼文岛上寒风呼啸,冰天雪地,白雪皑皑,说话时,嘴里都带着一股白色烟气。 礼文岛位于日本北方,位置偏僻,交通不便,一年中倒有大半年处在寒冬季节,所以,除了岛上居民,来这里旅行的客人一向不多。开春后,冰雪消融,尤其进入夏季后,鸟语花香,鲜花处处,那时,是岛上最热闹的日子。 现在,正值冬天,气候寒冷,游客寥寥无几。更别说什么私家飞机了,在这里实在是太罕见了。 正道公子和田尻的到来,自然在这个小岛引起了轰动。飞机的轰鸣声惊动了冬闲的岛民们,他们纷纷跑出屋外,对天上的飞机指指点点。 待飞机降落下来,很多人拥挤在停机坪对着飞机和正道公子他们评头论足。 其中有几个女孩子认出了正道公子,她们还记得这位英俊不凡的年轻人几年前在岛上生活过。他总是沉默寡言,礼数周全,见了人说话不多,未语先笑,给人的印象很好。有好几个女孩子还为他害过相思病呢。 记得他的名字叫托马斯,在广济寺生活居住过很长时间。他到底是什么来历?居然坐着私家飞机再次光临这个边陲小岛。再看他身边那位上了年纪的伙伴,那派头,那气质,那打扮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却对托马斯毕恭毕敬的。这个托马斯不是政府高官,就是文艺界大腕吧?女孩子们胡乱猜测着。 在这个萧瑟寒冷的季节里,万物冬眠,树木凋零,少女们的心却被爱情之火点燃了。 正道公子在人们的注目之中。(.好看的小说)直接赶往广济寺。首先拜见了老方丈北溪宗梅大师。 几年过去了,大师的外貌没有什么特别变化,身体也很硬朗,眼力、听力、脑力都很好。只是两条眉毛完全变白了,像西方明信片上的圣诞老人。两弯白色的卧蚕眉下,那双慈祥的眼睛炯炯有神。他记忆力很好,一看就认出了正道公子。 楠子听到动静后,也从室内迎了出来。她胸前抱一个,左手牵一个孩子。人发福了不少,像西洋画上温柔幸福的小妇人。 看见来人是托马斯,北宗大师和楠子都喜得合不上嘴。 正道公子和田尻被热情地请进室内,楠子端出自制的黑豆茶和羊羹招待他们。 周宏刚正在做法事,结束后也马上赶了过来。宏刚的袈裟还没来得及换下。他俨然是一位仙风道骨的大和尚了。 两个天真可爱的孩子在地方又滚又爬,好玩极了。 正道公子对老方丈和现任方丈道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并且把田尻介绍给他们,顺便说出了这次的来意。 北宗大师和周宏刚得知正道公子的身份后,毫无吃惊之色。他们像听故事一样听正道公子讲述了他和米苔姑娘之间的悲欢离合。 正道公子的讲述刚完毕,宏刚就对他说道:“你来得很不巧,米苔她昨天刚离开这里。” “她和芬姨一直用line联系的,事先怎么没听芬姨说起呢?” “哦,是临时决定的。老爷子身体不太好,她很担心。” 正道公子掩饰着失望的神情问道:“难道她回国探亲去了?” “正是这样。探望她的父母双亲去了。” “哦!我听说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回去过了。” “是的,都快十年了吧?来日本后才回去过一次。进dodo公司后。事情一个接一个,根本没有精力和时间考虑回国的事情。” “说没说回去多久啊?” “没有。买的是单程机票。说要在父母身边好好尽尽孝心。” 田尻在一旁听了,心想:真是好事多磨呀。看来这次正道公子又要和米苔姑娘擦肩而过了。 望着屋外飘舞的满天大雪,正道公子感到极度的孤寂和寒冷。他决定不马上返回,在广济寺住一晚上。 不知为什么,他喜欢这座小岛和小庙。这里有一股无形的气场,可以慰藉他的心灵,让他的灵魂得到安宁。 晚上寒风呼啸,北风裹挟着鹅毛大雪不断从天而降,天地间没有了分界线。视线所及,一片白茫茫。 广济寺是个小庙,只有一间客房,正道公子和田尻住在一起。 木结构的小屋,在无边无际的冰天雪地里,根本抵御不了寒气的袭击。寒风从窗棂、砖缝里钻进来,顽固地抢夺地盘。虽然屋子里柴火烧着很旺,但是只要远离火源,就冻得透心凉。 这里的气候不适合人类居住,很多年轻人都搬离这里,去东京,大阪一带打工学习,成家立业。 在人口流失严重,人口日渐老龄化的情况下,周宏刚,一个外来人员却在这里坚持了下来。很了不起啊!正道公子在内心深处对他充满了敬意。 他和周宏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互相之间有一种天然的好感和亲切感。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他们的生命都和米苔姑娘有交集吗?这一定也是理由之一,但应该不是全部。 周宏刚年轻时是一个狂妄浪漫,不拘小节,不按牌理出牌的人,他曾经凭自己的一双铁脚板走遍了全世界。他在任何地方都呆不长久,有着浪迹四方的嗜好,这个男人居然被楠子小姐的爱情给拴住了。他在这个偏僻的小岛上娶妻生子,满足于平凡的油米茶盐的生活,还中规中矩做起了方丈。 日本的方丈,有点类似我们的居民委员会主任,要调解周围居民家庭和邻里纠纷,做他们的心灵鸡汤,为他们的精神和灵魂注入润滑剂。 周宏刚似乎在这里干得很欢,深受众人尊重。 正道公子从周宏刚身上联想到自己。他马上就要迎来四十周岁的生日。日本人的平均寿命为84岁,也就是说,他的人生至今为止已经走完了一半的历程,余下的生命旅程应该怎样度过呢? 是等父亲仙逝后接班,按部就班地做岛主,和米苔姑娘结婚,像周宏刚这样生一群孩子,享受天伦之乐吗? 这样的人生没有什么不好,但是,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的人生应该有另外一种活法。 在这以前,他是迷惘的,对于自己生来就是岛主继承人,感觉到巨大的责任和负担,在下意识里,他更希望能出生在一个普通人家,度过安宁和平的一生。 有人也许会羡慕那些出生于豪门的孩子,其实,任何事情都有它的两面性,每一个人都要承受他生命中的幸与不幸。 正道公子后来不再对自己的命运发出喟叹,那是因为他明白了,一个人必须面对现实。 可是,为什么他会对接班做岛主有着本能的抗拒?他说不清楚。一个人不能选择自己的生活道路,必须听从命运的安排走一条既定之路,是幸福还是不幸福?有谁能告诉正道公子问题的答案。 那个晚上正道公子失眠了。田尻在旁边的榻榻米上睡得十分香甜,发出一阵阵低沉的鼾声。为了害怕晚上冻醒,正道公子在火炉边守了一夜,不断往里面添加木柴。 第二天一大早,正道公子披衣出屋,用冰水洗了脸,没有雪花膏,就掰断一根黄瓜,把黄瓜汁挤在手上,代替雪花膏抹了抹脸。 他和周宏刚及北宗大师一起做了早课,念诵大悲咒经。 田尻年轻时就喜欢睡懒觉,对宗教也不感兴趣。当他起床时,众人已打扫好佛堂,团座在餐厅内,准备吃早饭呢。 早饭非常简单,每人面前放一个乌漆托盘,上面放着一个饭团、几片紫菜、两块咸萝卜和一碗大酱汤。大酱汤里只搁了一点豆腐和葱花。这些都是楠子的厨艺,美味可口。 正道生长在钟鸣鼎食之家,生来就是个无师自通的美食大家。他知道,楠子是一个真正的民间大厨,如果愿意的话,她完全可以上电视教授怎么做菜,出版烹饪专著,开设料理学校,成为一名蜚声日本乃至全世界的饮食文化专家。但是,正道公子也知道,楠子小姐无意于世俗的名望和成功。她身上有一种脚踏大地又超凡脱俗的圣母般光辉。 正道公子细嚼慢咽着楠子女士烹制的佳肴,他悟到,一定是这份凡俗与脱俗打动了周宏刚那颗不安定的游子之心。 正道公子羡慕这样的生活,但是,内心深处另一个声音告诉他,这样的生活不是他的目标,他的目标应该超越它。 那天傍晚,风停雪住,正道公子和田尻依依惜别了广济寺北宗大师一家,坐飞机离开了礼文岛。这次礼文岛之行虽然没有见到心爱的米苔姑娘,但是,在无意识间,整理了思绪,给心灵洞开了一扇新的窗口。 后来,很久很久他一直没有再回去过。有关他的传闻却一直在礼文岛上流传。他的善良、英俊让他成为少女们的偶像。这些小女生们长大成人后,去东京一带谋生,希望在这里能够再次遇见她们青春梦里的白马王子。 第二百七十八章 密林深处的神秘寺庙(一) 正道公子从礼文岛返回桃花岛后,除了每天陪伴父亲之外,还参加了佛教大学的函授讲座。他花费大量时间研究佛经、佛理、佛学,有时候一个人在屋子里打坐。 看到他的这一变化,田尻有点担心,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一旁静静守候。 有一天,田尻突然告诉正道公子说,在桃花岛东北角,有一个人迹罕至的密林,密林深处,有一座历史悠久的曹洞宗寺庙,名字叫做普化寺。那是一座很小的庙宇,由于地方偏僻,知道的人很少。那里的方丈据说毕业于著名的佛教大学,出家前曾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部长。他看破红尘后,把妻子、儿女的生活安排停当,毅然斩断与家人的尘缘,带着一个徒弟来到普化寺静修。他的妻子和子女曾经来庙里找过他,他们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述说他们的思念之情,恳求他回家,可是,方丈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儿子、女儿跪了一整天,见父亲毫不动心,心灰意懒之下,离开了普化寺。妻子不死心,不吃不喝,跪了三天三夜,最后昏死过去。方丈的弟子把她背下山,请岛上医生把她抢救过来。醒来后,她突然顿悟,再也没有去找过方丈。田尻还对正道公子说,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到普化寺去打打坐,听方丈讲讲经。 正道公子觉得很奇怪,田尻才来桃花岛不久,怎么对岛上的事情比他这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还要熟悉。正道公子哪里知道,这些信息都是岛主告诉田尻,并让他转告正道公子的。 岛主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倾注了无数的心血和关爱,他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阅读着他的所思所想和心理变化。 从礼文岛返回后,正道公子身上发生了一些微妙变化,他说话越来越少,脸上轻易看不见笑容。老是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他的心思似乎没放在眼前的生活里,而是投放到了一个遥远的看不见摸不着的所在。儿子的这种变化让岛主忧心忡忡,他并没有加以劝阻。岛主希望正道公子能够通过独立思考,凭一己之力。解决一个人所必须面对的生命课题与人生烦恼。 这天,是一个阴沉寒冷的冬日,一丝风也没有,气压很低,令人透不过气来。早上一起来,就发现桃花岛上的树叶在一夜之间变黄了,枯萎了,凋落了。云层极厚,黑黢黢的,在天上持续翻滚。它们遮掩了太阳的笑脸,大地昏暗得就像黄昏。大海的颜色失去了原有的透明、湛蓝,显现出一种古怪的蓝灰色,像一幅陈旧的丝绸,无言地平铺在苍穹之下。让人联想到生命的绵延不绝和人生的无趣无味。 这天是周六,由于天气不好,海边没有赶海的人,加上又是冬天,游客也不多。一辆汽车开出桃花坞,慢慢驶向海滨大道, 坐在驾驶席上的是芬姨。她带着一副墨镜,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正道公子一声不响坐在助手席上,双眼注视着前方。沉默的空气横亘在俩人之间。 汽车沿着海岸行驶了一段时间后,离开海边,顺着一条小路上了山。这条小路很窄,只能容纳一辆汽车通过。如果对面突然开来一辆车的话。另一辆只好倒退几步,回到前面的拐弯处等对方开过后,再继续前进。还好,这样的情形并没有出现。芬姨小心驾驶着汽车,一步步往山上开去。 越往前开。山势越陡,道路两旁的树木、杂草也越加繁盛。它们的枝叶肆无忌怠地侵占着路基,粗大结实的枝杈划过汽车的车身和车窗,发出瘆人的“吱吱”声。 芬姨不顾这些,继续往前开去。正道公子在桃花岛出生长大,自以为对桃花岛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没想到却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这里陌生、异样,似乎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紧张和兴奋让他的手心微微出汗。 少顷,正道公子顺着芬姨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了一只尖尖翘起的屋檐角。 普化寺处在半山腰里的密林深处,若没有人指点,外人一点也看不出这里面建有一座寺院。 前方的路,愈加逼窄,像一条弯弯曲曲的缝隙通往密林深处。由于汽车再也无法向前开了,芬姨把车停住,和正道公子一起走下汽车。 他们还是一句话也不说,踩着“嚓嚓”作响的枯萎落叶,拨开头顶的树杈和树叶向普化寺走去。 周围静寂得连鸟叫虫鸣都听不见,世间万物仿佛已经睡去,只有不息的“嚓嚓”声伴随着他们。 有时候似乎连路都没有了,树和树,草和草长在一起,必须花很大的力气将它们拧断,扯断后,才能继续前进。 这样的搏斗也不知进行了多长时间,在感觉上似乎有十年那么漫长,芬姨和正道公子浑汗如雨,气喘吁吁。当他们想要放弃的时候,抬头看见了普化寺的山门。 山门久经风雨洗礼,已经破烂不堪,颤颤巍巍竖立着,给人风一吹就会轰然倒塌的感觉。这不像现实世界,宛如穿越来到了另外一个星球。 没有一个人,没有一只动物,没有一点声音。 看见山门的芬姨和正道公子鼓起勇气,朝着既定目标不屈不饶地走去。 穿过山门不远,有一片二三十平方米左右的开阔平地,上面整齐地种植着一些蔬菜,有西红柿、黄瓜、扁豆、洋白菜、菠菜、洋葱、土豆和萝卜。它们受到精心的照拂,长得很兴旺,给这个诡异世界带来一份人气。 再往前走,就看到寺院了。它的规模和建筑方式与礼文岛的广济寺有几分相似,不大,两栋平房呈l形左右相连,一半是经堂,一半是住处。一个窗户打开着,从里面伸出一个竹竿,上面挑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汗衫。 普化寺不知建于何年,房子的外墙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外层石灰剥落,露出里面淡红色的内砖。屋旁有一条清浅的小溪平缓流过,仔细看去,里面游动着无数寸把长的小红鱼。屋后是密密麻麻的竹林,竹子平直碧绿,从竹子和竹子间可以看见白云和天空。 竹林外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金银针桃花树。到了春天,桃花盛开的时候,这里会是一片金黄加银白色的海洋,是一幅壮美绝伦的图画。但是,多少年过去了,桃花自开自落,没有人欣赏过它们的美,它们的生命就这样在寂寞中灿烂怒放,又在寂寞中消逝殆尽。 小姑独处至今的芬姨,看着眼前景致,不由联想起自己的身世,一股哀伤之痛袭上心头。 寺院里只有两名僧人,一个就是田尻提到的方丈,名字叫明向,六十岁左右年纪,另一名和尚叫明智,是明向的弟子,三四十岁,应该和正道公子年纪相当。 明向、明智两位和尚看见芬姨和正道公子后,表情淡然,既无好奇,也无惊诧。他们问也没问你们从哪里来,有何贵干,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的。他们似乎是先知,早就知道在这一天,这样一个时刻,会遇见这样两个人,他们又似乎根本没把芬姨和正道公子视为人类,只是把他们看成两朵花、两棵草、两块石头……被风、被缘分、被佛祖的旨意轻轻地带到这里来的。 芬姨就此别过,留下正道公子一个人在普化寺。 明向、明智两位和尚带正道公子去念经,只有两个蒲团,明智把自己的一个给了他。正道公子也没有推却,微微一笑,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他们念的是大悲咒经,正巧是正道公子十分熟悉的经文。他们三个人的声音高低粗细不等,倒也能够配合默契。诵读声像佛祖温柔的手指,按摩着他们的心脏,给他们以生命的活力。 念完经后,正道公子一声不响和他们一起打扫了经堂。 打扫方式很特别,两个人呈对角线相对而立,说声开始后,先下蹲,然后手持一块干抹布,嘴里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双方同时发力,从这个墙角抹到对面那个墙角,当数到“十”的话音刚落,人也刚巧到达对面那个墙角。就这样,他们把经堂分成无形的几个长形块面,按顺序一道道擦抹,把整间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光可鉴人。 打扫完经堂后,明向、明智二位大师带正道公子向菜地走去。他们给菜地浇水、除草、施糞肥。发酵过的大粪发出令人作呕的臭气,招来一群群奇形怪状的虫子在四周飞来飞去。经历过流浪生活的正道公子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他跟着两位大师欢快地劳作,体会到“向土地要吃的”是人类最原始的幸福。 劳作完毕后,明向方丈拔下一个大萝卜、几个西红柿和一颗洋白菜,对正道公子说:“这是我们的中饭,你来煮,怎么样?” 第二百七十九章 密林深处的神秘寺庙(二) 正道公子像凤凰一样在众人的呵护中长大,从小到大连一块手绢、一只袜子都没有洗过,更别说做饭了。 在这近五年的时间里,他流浪于世界于各地,从欧洲到非洲再到亚洲;他住过五星级大酒店,也住过流浪汉用纸箱和塑料布搭成的小棚子;吃过米其林三星餐馆,也在垃圾箱里捡取过食物;他受到无数女性的爱慕推崇,也被自己的继母恨之入骨,必欲除之而后快。他自以为已经饱经风霜,吃尽人间苦中苦,当明向大师让他做午饭时,他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过,他没有资格叫苦。 世界已经进入了宇宙飞船时代,电脑和手机得到普及,几乎人手一台。现代人类所使用的生活燃料有着多种选择:煤气、天然气、电气,不管哪个气,都给我们的生活带来方便。 普化寺却还停留在100多年前的生活水准,明向、明智二位大师用柴木、木炭做燃料。明向大师指着厨房角落里那堆柴火儿对正道公子说:“你先劈柴。明智会帮助你的。” 明智大师让正道公子从厨房里搬出一些木柴,他从库房里拿来一把刀,在一张小椅子上坐下,从木柴堆里捡起一根木柴,把它竖立起来,然后用劈柴刀对准木柴劈了下去,木柴在他手中应声而倒,在地上碎成两半儿。 “会了吧?就这么劈。做一顿饭大概需要10根。你慢慢劈,小心不要劈到手。我去小溪里淘米。”明智大师吩咐说。 正道公子想,劈柴很简单嘛。我有的是力气,十根木柴三五分钟就搞定了。他对明智大师十分自信地微笑了一下。 明智大师从米缸里挖出两碗米,放入一只细竹编制的簸箕里,对正道公子挥了下手,就淘米去了。 正道公子卷起袖管,把左右手掌摩擦一下后,就开始劈柴。他竖起一根木柴刚要劈下去。木柴就倒了下去,他竖几次倒几次,想尽一切办法木柴都不听他命令,把他气得要命。 他干脆把木柴横放在地上用刀去砍。[.超多好看小说]砍来砍去,木柴纹丝不动,他急得浑身直冒汗。这才明白“看人挑担不吃力”这句话的含义。 明智大师端着簸箕走回来了。正道公子一根木柴都没有劈好,他傻登登坐在小椅子上发呆。 “你是第一次干这个活吧?不要紧,慢慢就会了。来,我再教你一遍,这次我做得慢一点,你要看仔细了。” 正道公子把自己的位子让给明智大师坐,自己蹲在一旁,睁大了眼睛看。 明智大师演示两次后。让正道公子劈,正道公子使出吃奶的劲都没把木柴劈成。 “把木柴竖起来是劈柴的关键所在。这个窍门没道理可讲,要凭多年的经验和巧劲。如果一下掌握不来的话,可以把木柴放在这个小框子里。” 明智大师捡起地上一个很小的、不被人注目的小木框拿给正道公子看,然后。让正道公子把一根木柴竖着放入木框,这次木柴很听话,乖乖地直立着一动不动。正道公子不由笑了起来。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些看起来很难办的事情,只要你肯换一个角度动动脑子,一定可以找到迎刃而解的方法。 他很快就劈完了十根木柴拿到厨房里。 明智大师已经把淘好的米放入了一只铁锅里,见木柴到了。十分高兴。他招呼正道公子坐在火塘前,说教他烧火。 正道公子是个聪明人,不一会就掌握了烧火的诀窍。熊熊炉火照亮了正道公子的脸,炉子上的饭发出“咕咕”声,一股诱人的米香弥漫而出。 火势稳定后,明智大师让正道公子削萝卜皮。这里没有削皮器。削皮时用的是那把砍柴刀。正道公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完成了任务。萝卜皮削完后,他的后背也被汗水湮湿了,比刚才掐断树枝开路还要辛苦。 萝卜被切成小块放入快煮熟的米饭里。正道公子对美食烹饪有相当研究,自认为天下食品没有没吃过的,但像这样把生萝卜让入米饭里的做法还是第一次瞧见。好奇心大起,问道:“大师,这是什么做法?” “哦,没见过吧?这是我研究出来的,叫萝卜饭。萝卜里有一种天生的甜味,和米饭一起煮后,这种甜味渗透过米饭里,吃起来很香很糯。” 正道公子食指大动,希望吃饭时间快快到来。 “我们就吃这一道饭菜吗?” “还有呢。下面来阉洋白菜。这样吧,你来做,我指导你。” 正道公子按照明智大师的指点,先在盐钵里舀出一勺盐,把它们均匀地撒在用手掰碎的洋白菜上,等了半小时光景后,把菜里渗出的盐水倒入一只小碗,用手把变软的洋白菜叶子掰得更小一点,然后在上面浇了一勺辣椒油。 明智大师对正道公子的心灵手巧很赞赏,说:“你做菜的悟性挺高。对了,今天你来,明向方丈特意多摘了一点菜,这里还有三个西红柿,你看怎么做?” “我们生吃吧。” “生吃恐怕不行,我们这里没有自来水,没法洗啊。” “没有自来水?为什么不接?我替你们给岛主说说,让他拉根水管子过来。” “这位客官,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岛主怎么会听你的话。但是,岛主他老人家应该知道,我们普化寺近一千年来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生活形态,不管外部世界如何变化,我们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一千年前。” 正道公子原先以为明向、明智二位大师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没想到他们一无所知。这个普化寺已经有一千年的历史了吗?那不是和桃花岛的历史一样长吗?明智大师还提到了岛主,说岛主对这里的情况一清二楚。怎么从来没听父亲说起过呢?正道公子觉得这里面谜团重重。 “客官,看来你对我们普化寺毫无所知啊。这样吧,吃饭后我和你说说。现在先让我们来研究一下西红柿的吃法。”明智大师对正道公子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正道公子回应他一个微笑,心想这个明智大师其实是个挺开朗的人。他拿起一个西红柿说:“中国菜里有一道西红柿炒鸡蛋,是我的最爱,虽然是家常菜,却百吃不厌。” 正道公子的话还没有说完。明智大师就大笑起来,说:“这里可是佛家圣地,我们不吃荤腥的。” “不吃荤腥?我听说只有中国和尚才荤腥不沾,日本和尚……” “我们坚守一千年前普化寺开山祖师爷明慈方丈的祖训。坚决不沾荤腥,不近女色。” “我明白了。请原谅我的浅薄无知。那我们把西红柿放在水里煮一下,煮软后,放上酱油、盐、糖,出锅前再淋上一些麻油,怎么样?” “你还挺讲究的。吃饭只是一种维生手段,没必要那么考究。而且我们这里除了盐和辣椒之外,没有别的调料。” 正道公子听后,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他吃过无数山珍海味,也吃过过期腐烂食品。甚至从垃圾箱里捡取食物果腹,但是这些东西味道都还可以,不至于难以下咽。普化寺若只有食盐和辣椒的话,那么做出来的菜饭……正道公子简直不敢想象它们的味道。 就在正道公子胡思乱想的当口,中午饭已经做好了。 天气虽然依然寒冷。但是太阳出来了,明向大师决定在菜地旁吃饭。 一张瘸了一只腿的饭桌上,放着三碗热气腾腾的萝卜米饭,一盘辣椒腌洋白菜,一盘煮西红柿,一大碗汤。据明智大师说,汤是刷锅水。 没有椅子。搬来三块石头,坐在石头上吃。饭碗和盘子都豁了几个大口子,明向大师关照正道公子吃饭时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受伤。 筷子是竹筷,碧绿生青,和残破的餐具里格格不入,就像叫花子身上带了一个珍珠项链。 明向、明智大师手持筷子。念了一遍大悲咒经后,才开始吃饭。 正道公子迟迟不敢举筷。他是一个天生的美食家,对于吃,有着超人的追求与热爱,虽然经过流浪汉生活后。已经改变了许多,但是,在骨子里还是舍弃不了对美食的嗜好。明向、明智大师也不和他客气,呼呼吃了起来。正道公子确实感到肚子饿了,如果不吃的话,估计坚持不到下午两点。 他把筷子迟疑地伸向腌洋白菜,这是他自己做的,在这些菜里似乎样子看上去最为可口。他夹了一小筷子,放入嘴里,大着胆子嚼了一下,诶,味道还真不错。他有点不敢相信,又夹了一筷子,细细咀嚼,真的,一点没错,相当好吃。不咸不淡,不硬不软,带着蔬菜天然的清香。他边吃边想,一定是累了一上午,饿坏了,所以才会吃什么都香吧。 他俯下身子扒了一口萝卜饭。我的天!这个萝卜饭太好吃了。萝卜由于放得晚,脆脆的,和米饭的绵软相得益彰。 正道公子再把筷子伸向西红柿,带着一丝不安与期待把它放在舌头上。奇迹就在这个时候诞生了!他的味蕾,从来没有欺骗过他的味蕾被这道菜感动得一塌糊涂。在这个深山密林中的千年古刹里,他吃到了生平最好吃的一道菜。 用一点盐加辣椒加溪水,就可以把西红柿做出这样的美味,这简直是一个传奇。如果说,礼文岛的楠子可以成为烹饪大师的话,那么,明智大师可以成为烹饪仙子,他的菜肴带着一股仙气。 正道公子的眼泪滴在西红柿上。 当我们被暗恋已久的心上人拥入怀中,当我们看到倾城倾国的绝世佳人,当我们听到千古传诵的感人佳话时,我们会不由自主地感动,眼泪会止不住地掉落。这和吃到至高无上的美味时的感觉又有什么两样? 对于正道公子的心海翻滚和他的表情变化,明向,明智大师二位视若无睹。他们眼观鼻,鼻观心,专心致志地吃他们的饭,没有一个眼神的交换,也没有一句交谈。 正道公子把刷锅水也喝得精打光。如果不是出于他的教养,他会同舌头把盘子舔个底朝天。 第二百八十章 密林深处的神秘寺庙(三) 吃完午饭后,正道公子抢着去洗涮碗筷,收拾桌子,明智大师阻止道:“不急。[]【本书由】我去泡壶茶,喝了消消食。我们坐着聊聊天,休息一下吧。” 明智大师端上来的茶,是桃花岛上司空见惯的桃花茶,把金银针桃花采下晒干后掺入绿茶和大青叶焙制而成,有一股苦涩的清香味儿。这种金银针花桃花茶是桃花岛特产,进入六月份后,每家每户都制作,虽然名字叫得一样,口味却千差万别。 正道公子是喝桃花茶长大的,可以说他是桃花茶评品专家。不但各家进贡的桃花茶他都喝过,而且岛主家也有专人制作桃花茶。都说岛主家的桃花茶最好喝,因为用料讲究,制茶人技术精良。 正道公子喝了普化寺的桃花茶后,味蕾再次被感动得一塌糊涂。这里的桃花茶醇香味苦,回甘清凉。刚上口时,感觉有点异样,会有抗拒感,喝下几口后,对这种口味渐渐上瘾,越喝越想喝。 “你们在茶里放了盐?”正道公子喝了两小杯后,放下茶杯问二位大师。 “嗨,你的舌头很厉害噢。我们把桃花采下后,放在深层海水里腌制一晚后再晒干,所以比一般的桃花茶要咸一些。”明智大师回答说。 “哦?还有这样的做法?倒是第一次听说。为什么要放在海水里浸泡一晚?而且不是表层海水,是深层海水?” “深层海水中含有对植物生长和人体健康都不可缺少的90余种无机盐以及矿物质(包括微量元素),如:镁、钾、钠、钙、锂、硒、矽、鉬、鍶、锌、铜、铁等,这种水在几千几万年的时光里流动于‘无光层’的海洋深层,无光合作用发生,不受外界影响,因此所含成分十分稳定,可以帮助调节血脂,降低胆固醇和血糖。” “桃花在海水里浸泡一晚后,这些营养成分进入桃花内。经太阳暴晒后,还会产生一种对身体十分有益的酵素。常喝我们的桃花茶,可以驱除内毒,增进排泄。清痛安神,保肝养颜,延年益寿。” “这里面的学问可真大啊。” “是啊!我们普化寺的开山祖师爷明慈来自中国,古代中国人认为,药食同源,许多食物就是药物,它们之间并无绝对的分界线。选取具有一定保健作用或治疗作用的食物,通过合理加工,制作成为食品后,即能满足最基本的生活需要。又能吃出健康来。这用中国成语来说,就叫做‘一石二鸟’。”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是东亚文化之母,更是世界文化的瑰宝。” “客官,您说得很对。我们再回到刚才的话题。您有所不知。我们这种茶是秘制茶,制作方法不外传,在外面被称为普化桃花茶。许多保健品公司都想花大价钱购买制作秘方,把它做成成药,或掺在其它茶里出售,据说销路会非常好。但是,我们拒绝了。” “为什么?难道你们不需要吃饭吗?而且这么好的茶。如果可以解除他人痛苦,不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好事吗?“ “出家人绝不可提‘金钱’二字,可以化缘,但不做生意。我们不会没有吃的,你看,这里有水有树有房子。我们自己种米种菜磨豆腐,怎么会活不下去呢?” “至于说到解除痛苦,它只有辅助功能。桃花茶毕竟只是茶,不是灵丹妙药。” “大师所言极是。” “你是桃花岛人士吗?”明智大师给正道公子续了一点茶后问道。 “我是土生土长的桃花岛人。”正道公子说完后,发现明向大师非常注意地看了他一眼。 “既然你是桃花岛人士。就应该了解自己家乡的历史。我和你说说普化寺的历史吧。”明智大师自告奋勇地说。 “大师,谢谢您愿意告诉我。其实,到昨天为止,我对岛上有寺庙一事还一无所知。作为桃花岛岛民,真的很惭愧,”正道公子非常不好意思地说。 “没什么。我们这座普化寺,大概也只有岛主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你既然有缘来到这里,一定是得到高人指点的。”一直沉默寡言的明向大师开口说道。 “不瞒二位大师,确是有人指点。” “这位高人既然让你来到这里,一定对你寄托着莫大期望。看来,你将来要担负起桃花岛的兴亡重任啊。”明向大师大概已猜出了正道公子的身份。明智大师的反应虽不如他灵敏,但是听完这些后,也领悟了,他看正道公子的眼神里有了不一样的光彩。 “大师,您说得不错,我是现任第36代岛主仁左卫门耕耘斎的长子,我叫小林正道。” “哦,那你就是未来第37代岛主啊。怪不得你说要给我们接自来水呢。”明智大师哈哈笑了起来。 “恕我失礼。” “我们普化寺的历史和桃花岛的历史一样长,迄今为止已经一千年了。普化寺属于佛教曹洞宗的禅宗,开山祖师爷明慈是中国人,他为了躲避战乱并弘扬佛法,带着几个徒弟从中国宁波坐船来桃花岛。” “祖师爷他们一路上历经劫波:台风、怒涛、触礁、沉船,在海上漂流了二十天多后,才抵达桃花岛。其间,有两个徒弟染上风寒去世了。” “起初,桃花岛是个无人岛,没有居民定居,这里只是渔民出海打渔时,用来避风遮雨和休息的小岛。因为有淡水,才陆续有一些渔民携家带口上岛定居。男人出海打渔,女人开垦荒地,种植稻米蔬菜,老人赶海,打捞海草鱼虾,慢慢地人口繁衍,形成了一个村落。” “祖师爷明慈的到来受到岛民们的欢迎,他成为岛民精神上的导师。他和第一代岛主结拜为兄弟,发誓要为发展桃花岛做出贡献。后来,岛民们为感谢祖师爷,集资为他在这里修建了一座普化寺。” “祖师爷的祖训是,不管将来时代如何变化,和岛主一家的兄弟情谊不变,而且,普化寺弟子门人永远保持刀耕火种的原始生活。” 正道公子听了以后,非常感概,原来普化寺是自己另外一个家啊。 “明向大师,我想冒昧地求教一下,据说您曾经是东京一家大公司的部长,为什么抛家弃子来到这里修行?” “我22岁踏上社会,60岁退休,其间,为了养家糊口,拼命工作。工薪族是公司这个巨型机器里一颗小小螺丝钉,他不具有个人意志,一切得服从公司的安排。对公司这个大集体来说,没有意志的个人容易管理,但是,对于单个生命体来说,这种异化是痛苦的。工作是至高无上的,除了吃饭睡觉外,就是工作再工作。” “直到有一天退休了,突然觉得生命失去了意义。因为,工作是我的全部。由于长年累月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我没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和家人之间亲情淡漠,也没有亲密的朋友。我迷惘、抓狂、失落。为了寻找灵魂安放所,我进入佛教大学学习,懂得很多以前不明白的道理,心灵得到净化,灵魂不再烦躁和孤独。慢慢地我喜爱上了出家人的生活方式,吃斋理佛,淡看红尘。” “明智大师,您呢?” “我曾经是明向大师的部下,在一起工作了好多年。我这个人很看重朋友之间的友情,明向大师是我尊敬的人。我不愿重蹈明向大师的覆辙,为公司鞠躬尽瘁,葬送自己的一生。我一直单身,没有家庭拖累,就追随明向大师一起出家来了。” “禅宗的寺院很多,你们怎么会选中普化寺?” “普化寺是禅宗寺庙里最古老的一所庙宇,它的戒律很严。日本佛教自从明治维新改良后,和尚成为一种职业,上班时穿袈裟、念经、超度、做佛事,下班后,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可以喝酒、吃肉、恋爱、结婚、生孩子。普化寺的和尚却不同,必须坚守一千年前的祖训,这样的寺庙越来越少,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我们心中的佛。” “社会在变迁,时代在前进,宗教也可以随着时代潮流的变化而改变吧?” “不,正道公子,最难能可贵的不是变化,而是不变。不变是一种精神守望,一种人生态度,一种生活哲学。我们宁愿做时代的落伍者,也要坚持自己的信仰。” 正道公子望着卷了刃的劈柴刀,豁了口的杯盘碗碟,在溪水里流动的红色小鱼,一千年来没有改变过制作方法的桃花茶……他的心灵受到一次剧烈的洗礼。 这里的生活让他心情宁静,在宁静中产生一种无以名状的快乐。但是,这样的生活是否就是他所追求的理想境界呢?正道公子陷入沉思。 和礼文岛的广济寺不同,明向、明智大师是更彻底的佛教弟子,他们真正做到了归隐——“依佛傍老”。他们的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给正道公子以启迪。不过,正道公子还是觉得哪里差了一点,在这里似乎依然找不到自己灵魂的真正归宿。 他不想轻易下结论,打算在普化寺住几天,多用一些时间好好思考一下。人生还很漫长,他不愿意再糊里糊涂地生活下去,一味追求美食美味,他希望自己的人生能够过得更有意义。 第二百八十一章 密林深处的神秘寺庙(四) 正道公子在普化寺生活了一个星期。【本书由】 这一个星期,没有电视,没有书报,没有广播,没有电话,没有手机,没有外人。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否还在正常运转,不知道亲人是否惦念自己,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前后衔接的时间被拦腰斩断,生命旅程倏忽拐了一个弯,进入到一个异于常人的崭新世界。 这一个星期,生活十分有规律,按时起床,按时念经,按时打坐,按时做饭,按时午餐,按时讲经,按时打扫,按时浇菜、磨豆腐、劈柴、喂鱼,按时晚餐,按时就寝。时间被整齐地切割成若干小方块,人像时钟一样准确行动,在规定的时间段里做规定好的事情。 没有特别的喜悦,也没有特别的哀伤。过去的生活属于红尘凡间,已然从脑子里剔除,未来的人生不需要考虑,冥冥中自有达摩老祖做出安排。人,活在今天,活在当下,只需做好眼前之事。人心清明宁静,毫无烦恼不安,在云朵般透明的澄净里似乎可以听到天庭飘来的一曲永恒之歌。 明向、明智二位大师说话不多,他们安静地做着份内之事。正道公子和他们配合默契,相处得十分和谐。 在这样的气氛里,正道公子渐渐迷上了普化寺的生活。同样是自在随意,但出家生活比起新宿中央公园的流浪生活不知好出多少倍。在这里要靠自己劳动去挣吃的喝的,在劳作中能锻炼身体,愉悦心灵,体会到一种简单而踏实的成就感。 普化寺仿佛是世外桃源,不,这里不是人间,是仙界。 但是,在内心深处,正道公子还是不能全身心地投入这里的生活。他说不清楚。却能感觉到,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有另外一份更加激动人心的人生之路在呼唤着他。是怎么一种道路?是结婚?夫妻之爱?生儿育女?天伦之乐?好像不完全是。[.超多好看小说]是登上岛主宝座,君临千万人之上。接受他们热烈的崇拜和爱慕?好像也不全是。 今年,正道公子迎来了四十岁的生日。他在世界各地流浪了五年,期间见证过邻居流浪汉的死亡,遭受过继母的追杀,被女人疯狂地爱过,体验过流浪汉的生活,在广济寺和普化寺两种不同形态的寺庙小住过,但是,他依旧迟迟找不到心灵的归宿。 这一个星期,在普化寺。他没有找到人生的答案。 他带着迷惘和依依不舍之情,告别明向、明智二位大师。 没有想明白的事情只能留待以后去继续思考了。 不管怎样,有机会体验一把神仙过的日子是可遇不可求的。 临走这天,蓝天碧云,晴空万里。和进庙那天的天气有霄壤之别。 早上一起床,太阳就露出了红彤彤的笑脸,慈祥地俯瞰着人间众生。 到了中午天气愈加暖和,给人以小阳春的错觉。 正道公子知道这是在普化寺吃的最后一餐饭了。他勤快地抢着干活。先在米缸里舀了两碗米,去溪流里淘米。小红鱼们看见他来了,似乎认识他,纷纷跳出水面和他打招呼。明向、明智大师是坚定的素食主义者。这里是小红鱼的天堂。明向、明智大师不时拿一些剩饭剩菜喂养它们,它们在这里幸福地颐养天年。 “小红鱼不会顺着溪流流出密林而去吗?”正道公子曾经问过这样的问题。 二位大师们告诉说:“不会的。这些小红鱼是在普化寺修行过的僧人们的化身。他们死后化为小红鱼,眷念着普化寺不愿离去。” 正道公子听了笑了一下,没往心里去。心想:“人死了,成为一堆烂肉、一把枯骨,往树底下一埋。(.)天长日久就化为泥土了,怎么可能变成小红鱼呢?嘿,就把它看成一种美好的祝愿吧。” 正道公子拨开对他摇头摆尾的小红鱼们,把竹编簸箕放入露出的一泓清水中淘米,不一会儿。清澄见底的溪水就变为乳白的牛奶色。小红鱼们闹腾得更欢了,纷纷把头探入水中,长大嘴巴,吸允着养分颇高的淘米水。 米淘干净后,正道公子去劈柴。现在他已是一名劈柴好手,不再需要借助小木框的帮助就能随心所欲地让大小形状各异的木柴竖立得笔直,三下五除二,把柴劈得又均匀又好看。 然后,他烧火煮饭。他喜欢吃用铁锅煮出来的饭。现代人的生活确实是方便了,但是,同时也失去了很多旧时光里的享受和快乐。电饭煲煮出来的饭哪有大铁锅的饭香呀! 今天,他为二位大师做了三个菜:蒜瓣黄瓜,芝麻泥拌菠菜,芹菜豆腐汤。 他现在已经能够熟练地烹饪许多菜肴。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真正美味上等的菜肴应该是原汁原味的,不需要添加额外调料。其实,只要有食盐这一味调料就足够做出天下第一美味来。 他还发现了一个秘密,这里的盐,不是海盐,是岩盐。这里曾经是一片汪洋,由于地壳运动引起火山爆发,地势增高,形成了桃花岛。海水退去之后,留下了大量矿物质。持续不断的地震又将埋藏在地下的盐矿暴露了出来,形成了盐山。盐山地层下上千米都是厚实的盐层,含盐量在80%以上。 炼盐很简单,采用引水冲刷的方法,把水引到盐山,喷水溶化盐,在山脚下围几个盐池,被拦截的盐水经过晾晒就能收获盐。 这里的岩盐里凝聚了大海和火山的无穷力量,吃了能强身健体。普化寺的僧人长寿健康,最长寿的老寿星活到了200岁,不知是否和食用岩盐有关。 正道公子和二位大师分手时,明向大师对他说:“今天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我没有什么东西送给你,就送你一把汤勺吧。”说着,从库房里拿出一个竹编的盒子,里面放着一把白底蓝花、画着一个中国古装小男孩的汤勺。 正道公子想到这里的餐具大都豁了口,不忍心收下。明向大师说:“我们每到春天都烧制一批餐具。你看到的餐具大都豁口,是因为我们不舍得丢弃。这把汤勺你带去不妨事的,就作为一个留念吧。” 正道公子这才收下。 明智大师在一旁提醒他说:“我们方丈好大方呀!这可是我们普化寺镇寺宝物之一哦。你看看汤勺下面写着什么。” 正道公子拿起汤勺翻转过来一看,只见勺子底部写着四个字:“北宋天宝”。这才知道这不是一把普通汤勺,而是有着一千年历史的文物。 “这是我们祖师爷明慈从家乡宁波带过来的。在经过二十多天的海上漂流后,很多东西破损了,丢失了,唯有一些随身的餐具和衣服被保留下来。祖师爷一直舍不得用这些东西,把它们保管在库房里。衣服是土布的,随着岁月流逝,化为尘土,只有餐具保存了下来。这把汤勺是其中保存状态比较完好的一把。”明向大师向正道公子做说明。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可以拿走呢?”正道公子推却着。 “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我给你,自有我的道理,你不用再推辞了。”明向大师把汤勺放入正道公子行囊。 正道公子也就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 午饭后,正道公子辞别二位大师,向山下走去。 二位大师将他送到山门口,就此别过。 正道公子一个人在蔓蔓荒草丛中一点点往前挪。比起来时,路还是要好走多了,起码不用再斩草掐树枝了。 走了很长时间,正道公子一直没有走出那片林子。他知道坏了,在山里迷路了。 他想起来,来的时候曾看见一个翘起的屋檐角,就是以它为标志走到普化寺的。现在往下走,自然不能再以它为标志,必须重新找一个标志,否则会一直在原地打转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桃花坞。 那么,以什么做标志呢?他想到的是大海。只要走到海边,就可以找到海滨大道,沿着海滨大道就可以回家了。 可是从这里往下看,哪里有大海的影子啊!除了树就是草,间或有些鲜花点缀其间,远处是连绵不断的群山。视线被重重的树木花草遮盖住,望不远,又是下坡路,视野很小,方向不易确认。 眼看着天气渐渐黑起来,按照正道公子的经验,一直这样呆在山里是很危险的,又没有手机,无法和外界联系。正道公子不由慌了起来。他想,或者干脆回到普化寺,请二位大师把他送下山去吧。 他顺着来路,又返回去。找来找去找不到那只翘起的屋檐角。他完全迷失了方向。 他在一些树枝和石头上做记号,凭感觉跌跌憧憧往回走,走了不知多长时间,终于看见了普化寺山门,不由一阵惊喜。 穿过山门,看见了熟悉的菜地、溪流及溪流里的小红鱼。可是奇怪的是,那两栋l型的小平房不见踪影了,他大喊明向、明智二位大师的名字也没有人回应。 他被迷障了。在山里常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老人说,那是山妖在作怪。他告诫自己,做一下深呼吸,保持镇静,不要冒然离开。 正道公子在溪流旁坐下来,小红鱼认识他,纷纷跳出水面欢迎他。他看到在后面竹林入口处的矮竹子上,有一件似曾相识的白色汗衫在黄昏的暮霭里摇晃着。 第二百八十二章 密林深处的神秘寺庙(五) 一切都安静地令人毛骨悚然。(.好看的小说)只有汗衫摇晃的轻微声响给这个世界带来一点动感。 正道公子大着胆子,走入竹林。他踮起脚尖,从竹子上取下了那件汗衫,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在汗衫上找不到一个字、一点色彩、一块污渍、一个商标。它仿佛来自另一个空间,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它似乎在某一个时辰,被一阵龙卷风席卷着东游西荡,然后从时间隧道的缝隙里偶然掉落人寰,来到了这里。 它一定被穿过很长时间,布眼松垮,经纬线稀疏,握在手里软软的,像一沓小孩子的清水鼻涕。 它的颜色是暧/昧的,乍眼一看是白色,凑近了看成为灰色,看久了竟没有颜色,但它也决不是透明的,准确地说,它是有颜色的,只是实在找不出适当的词语来形容,因为地球上还没有产生这种颜色,它像大漠里袅娜升腾的炊烟,又像夏天傍晚闪电时天边云层那晦暗的边角。 正道公子有着过目不忘的惊人记忆力,他确认,这就是第一天到达普化寺时看见的那件汗衫,当时在屋子的窗户洞里伸出一根竹竿,这件汗衫被挑在竹竿上。 为什么明向、明智二位大师神隐了?为什么那两间l型平房不见踪影了?为什么这里没有了曾经生活过的痕迹?而汗衫却还留在这里,只是被挪了一个位置,从屋子里的竹竿上移到了竹林里。 所有的一切都透着古怪和蹊跷。正道公子的汗毛直竖起来。 小时候,曾听上了年纪的人说过,这是被迷障了。在山里有妖怪的,他们很调皮,不时出来作弄一下爬山的人。在这样情况下,什么都不要想,要在原地坐下,闭上眼睛。诵念大悲咒经。 正道公子调整一下呼吸后,在溪流旁坐下来。他想,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我们还不了解,有无数的谜团还没有被人类解开。(.)冥冥之中一定有许多神灵在看着我们,让我们保持一颗敬虔之心吧。 这么一想,他心情平静下来,不再害怕。 呼吸平稳后,他又想,这件汗衫见到两次,一定不同寻常。它兀然出现在此地此时,也许有着重大含义,或许是菩萨的指点,只不过我天性愚钝。一下子不能领会,我且把它收好吧。 由汗衫他又联想起明向大师送给他的那把汤勺。这把汤勺跟随普化寺开山祖师爷明慈大师历经二十多天的海上漂流而不破损,后来,又在普化寺库房里沉睡了1000年,它的体内凝聚了岁月的精华和佛祖的力量。不可等闲视之。明向大师把汤勺赠与他时说道“你收下,自有我的道理”,这句话玄机重重呀。 正道公子把汗衫整齐地摊放在膝盖上,然后从背囊里拿出明向大师赠送的那把汤勺,把它郑重地放在汗衫上,他面向东南方向,席地盘腿而坐。开始背诵大悲咒经。 他的眼睛是闭上的,但是能感到眼睛四周金光涌现,像云海一样缠绕着他,他身体里被注入了一种奇异的能量,他不再寒冷和孤独。就这样,他把大悲咒经诵念了三遍。才睁开眼睛。周围金光褪去,暮色更加深重了。 小红鱼们聚集在他身边的溪水里,有的欢快地跳出水面,有的用尾巴击打溪水,发出“哗哗”水响。 这些鱼难道真是仙逝的僧人们的化身吗? 他曾经在心里暗笑过明向大师。看来,该被嘲笑的应该是他自己。他太自以为是了。他为自己的幼稚、浅薄、没有见识深感羞愧。 他把汗衫套在身上,右手紧握汤勺,向小红鱼们鞠了一躬后,向山下走去。 这次,他非常顺利,没有再迷路。他脚尖触及的地方自然形成一条道路,待他走过以后,这条路又悄无声息地合上。 冥冥之中,仿佛得到神灵佑护,正道公子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就下了山,他看到了大海,找到了海滨大道。他知道他终于可以回家了。 他回转身去,遥望身后的山峰,山峰不高,最多海拔500米,但是层峦叠嶂,连绵起伏。那里面居住着许多神灵,是一个我们不知道的神秘世界。 正道公子满怀敬畏和感谢面向山峰双手合十再次诵读大悲咒经。最后挥挥手中的汤勺向山中的一切告别。 他踩着坚实的步子,沿着海滨大道向桃花坞方向走去。 暮色四合,天边的晚霞眼看就要被黑暗吞没,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远方的海面上有渔民在捕鱼,渔火像细小的火龙在海面上舞蹈。 “滴滴”,身后传来了汽车喇叭声,还没容正道公子看清楚,一辆橘黄色的汽车就已经在他身边猛地停了下来。 “这不是正道公子吗?这么晚了,您这里从哪儿来,要上哪儿去呀?一个人走夜路很危险的,我们送送您吧。” 汽车的窗户摇下来,里面坐着两位妙龄女郎。看打扮,听口音,应该是桃花岛本地人。岛上常住人口有两千,他们认得正道公子,正道公子却并不认识他们。 “你们好!我就是小林正道。我从那边山上来,要回桃花坞去。那就麻烦你们送送我吧。”眼看天色已晚,肚子咕咕直叫,正道公子不和她们客气,坐上了汽车。 看正道公子所指的后面山峰,两个女孩互望一眼,露出惊诧之色。 “您上那边的山峰做什么呀?那里什么也没有啊。” “我听说很久以前那里有个寺庙,还有老和尚呢。您是去爬山的?” 两名女孩子都是正道公子的粉丝,在他假扮帅宝时就曾经天天堵在“香庐”门口,非见上一面不可。现在仰慕的人上了自己的汽车,高兴地问个不停。 正道公子也不知该如何说明,再看她们还是年轻女孩子,怕吓着她们,就顾左右而言他地回答说:“我想做一次环岛游,就上了那座山峰。” “天呐,幸亏您是未来岛主。福大命大,才能平安返回。听我祖爷爷说,上了那座山峰的人,就没有回来过的。那座山峰谁也不进去的。这是我们这里一条不成文的禁忌。” “哦?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正道公子心下骇然。 “岛主也没告诉您吗?他心里只有秀子夫人和由佳公主。我们都为您抱不平呢。”开车的女孩微微偏转身来,撅起小嘴说道。 “公子,我们坚决支持您。”另一位女孩连慌忙表态。 “既然这座山有这样的传说,为什么芬姨要带我来呢?难道她也不知情?”正道公子的心开始砰砰直跳。“你们知道这座山的名字吗?”他问两个女孩。 “叫普化山。”两个女孩同时回答他。 “普化?” “是呀。听说原来上面有一座庙,叫普化寺,这座山就是因这个寺庙而得名的。”年纪大点的女孩一边开车一边告诉正道公子,能为他尽力,她好开心。 “那座庙现在还有吗?” “早没了。这座庙的老祖是从中国过来的。原先庙里的和尚还下山,用他们的茶叶、岩盐和渔民交换一些日常用品,如布匹、海带什么的。后来,就不下山了。” “为什么呀?原来庙里的和尚很多吗?” “我也是小时候听祖爷爷和祖奶奶聊天时耳朵里刮到的,说原来和尚很多,后来由于戒律太严,许多人受不了。都离开了。只剩下几个人坚守着。为什么不下山了,就不清楚了。” “我想起来了。我听说他们的茶叶可好喝呢。叫什么来着……”年纪小的女孩子不愿意风头都被大女孩抢去,绞尽脑汁想话题。 “叫普化桃花茶。吃了以后强身健体,可以长生不老的。很多人家都愿意拿东西换他们的茶叶喝。” 那么,看来确实有这么一座庙,有这样一群和尚,有普化桃花茶。可是,为什么后来不和岛民来往,不下山了呢?寺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变故?为什么进山的人有去无回呢?正道公子从车窗眺望渐渐远去的普化山,心中充满了疑问。 “正道公子,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坐在助手位上的小姑娘笑嘻嘻地问道。 “可以呀。问吧。” “您是不是有一个女朋友,她是中国人。和您一起在东京的公司里工作过?” “嗯……你说的这个人是我的好朋友,她叫米苔。” “那,她不是您女朋友?” “嗯……” “您有女朋友吗?” “嗯……” “您没有女朋友,是不是?” “嗯……” “那您招募女朋友不?” “嗯……” “招募的话,我第一个报名。我叫纱和。”女孩子大方地转过身来。把她粉嫩的小手伸向正道公子。 正道公子面对女孩子如此大胆激情的表白一下子愣住了,不知如何应对。 “还有我呢。我第二个报名。我叫纱遥,是她姐姐,不过我才比她大一岁。今天是我第一个看到您的,所以,您要招募女朋友的话,一定要先考虑我。”姐姐不甘示弱,停下汽车表明了态度。 正道公子满脸羞红,低下头去。 “和您开玩笑呢。瞧您当真了。”姐姐讪笑着一踩油门继续开车。 “我听说米苔姑娘是岛主亲自选定的儿媳妇,但是她现在不告而别去了中国,她一定不要您了。”妹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明天就去中国把她叫回来。”当这句话从正道公子嘴里脱口而出时,不但吓着了纱遥、纱和姐妹俩,更吓着了正道公子自己。 第二百八十三章 密林深处的神秘寺庙(六) 在返回桃花坞的第二天,正道公子就迫不及待询问田尻道:“你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在我们桃花岛上有普化寺这座寺庙?而且消息还很具体,很详细,说有两个修行人,其中一个毕业于著名的佛教大学,出家前曾做过某上市大公司的部长。我想来想去你初来乍到的,不可能知道这些的呀。连我这个土生土长的人都还毫不知情嘛。” 田尻告诉他说:“是岛主告诉我的呀”。 “岛主?”正道公子听后一脸迷茫,父亲为什么要告诉田尻这些?罢,还是直接去问父亲吧。 去父亲房间的路上遇到了芬姨,他拉住她问:“芬姨,我有个问题,你要回答我哦。你是第几次去普化寺呀?” 芬姨回答说:“第一次啊。” “可我怎么觉得你不像是第一次呢。” “嘿,这个问题呀,不要说你,就是我自己直到现在都还觉得奇怪呢。来来来,咱俩唠唠。”芬姨把正道公子拉进一个小会客室里,给他和自己各倒上一杯红茶,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 “小正啊,我这几天一直在纳闷呢。我从二十多岁就来桃花岛了,在这里也生活了三十年了。一直在岛主身边工作,消息不可说不灵通,岛上的事几乎没有我不知道的,可是普化寺这座寺庙却是最近才听说。” 芬姨喝了一口茶后,继续说道:“那天,岛主让我开车送你去,我说我哪儿认识呀。他就不要紧,我有钥匙,说着就从手上褪下了他的岛主宝戒,让我戴上它。我说,岛主,这可是祖传的岛主专用宝戒。是权力的象征,我怎么可以乱戴它呢?您就不怕我篡位?岛主听后哈哈大笑,说,我看人一向很准。不相信你,怎么会给你。还说,这宝戒有神力,会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带我们到达目的地。” “他这么说,你就信了?”正道公子越听越觉得匪夷所思。 “我不信岛主,信谁呢?这么多年来,不就是凭着对岛主的信赖,才生活下来的。” 正道公子觉得芬姨的话有几分道理。桃花坞的人向来像信神一样,信任岛主。没有谁会怀疑他的话有问题,就是他说煤球是白的,估计其他人也信。 “可是,祖宗有训,岛主的宝戒是不可以离身的呀?”正道公子又问。 “是呀。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我说这个宝戒您不能离身的呀。” “岛主笑笑说,现在需要它离身。我又对岛主说,我可不要戴这个宝戒,万一弄丢了,让我如何回来见您。您还是给我画张图,我按图找去。” “哦。那我父亲说什么呢?” “岛主说,没有这个宝戒你找不到地方的。它是打开寺庙的钥匙。” “钥匙?” “是啊。这是岛主的原话。我想啊,这明明是枚戒指嘛,怎么会是钥匙呢。又一想,大概这个普化寺是个特别的地方,它的钥匙不同寻常,是枚戒指。这么一想就想通了。就开车带你去了。” “那您知道普化寺的基本方位吗?岛主告诉您了?” “没有啊。带上宝戒后,不知怎么回事,好像有一股力量引领着我。” 串起来一想,正道公子似乎在乱麻里理出一点头绪来了。宝戒确如岛主所说,是把钥匙。第二次再回去为什么找不到明向、明智二位大师、看不到经堂和房子呢。那就是因为没有宝戒傍身。还有,明向大师在见面不久曾问过他:“你到这里来一定是有高人指点的吧?”这句话含义很深,这个高人指的一定是岛主。 “芬姨,我明白了,宝戒确实是一把钥匙,没有它,我们找不到进山的路,即使找到了路,也进不了寺庙。”于是,正道公子把在普化寺的遭遇原原本本事无巨细告诉了芬姨。芬姨听得一头雾水,但是,似乎也悟出了些什么来。 芬姨虽然五十多岁了,心态却很年轻,好奇心特别旺盛。她也很想弄清楚这里面的玄虚。就和正道公子一起去岛主那里求证。 当他们来到岛主房间的时候,詹姆斯医生和梅江他们几个医务人员正忙乎着。这几日,岛主的身体情况有点不太好,低热不退,咳嗽很厉害。詹姆斯医生不许正道公子和岛主多说话,正道公子和芬姨只呆了一会,就被严苛的詹姆斯医生赶了出来。 正道公子心里的疑团没有完全解开,觉得不舒畅。他把那件汗衫和汤勺拿出来给芬姨看。两个人看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还是芬姨老道,她迅速把两样东西封好,让人用特快件寄往东京,请中国故宫博物院在日本讲学的一流文物专家鉴别汤勺的真伪。反馈很快就到了:“这把汤勺确系北宋天宝年间景德镇出品。瓷胎均匀细密无疵点,可略见糯米光泽,保存状态完好,是一件上乘文物。” 衬衫则拿到纺织品研究所去做了鉴定。鉴定报道说,这件汗衫是2000年在泰国加工生产后进口日本的。精纺棉,乳白色,贴身穿十分舒服。一般穿在西服衬衫下。仔细看领口和右腰处有几个针眼,原来一定缝贴过商标,只是由于洗的次数太多,商标脱落了。 正道公子自己的分析是,从这件汗衫的尺码大小来看,一定是明向大师的。大概是在他做工薪族时购买的,后来出家时一起带入寺庙的。 正道公子和芬姨在第二天一同开车,再次去踏访普化寺,但是,找来找去始终没有找到它。普化寺仿佛根本没有在桃花岛存在过,连山门、菜地、溪流、小红鱼、竹林都杳无踪影。 他们不死心,又去找纱遥、纱和两姐妹。在海滨大道的尽头,有一个叫做“渡月”的村子,正道公子就是在这一带遇见纱遥、纱和姐妹俩的。 问了好几个村里人,都说这里没有这俩人。后来问到一对坐在屋前晒太阳的老人,一个是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一个是年过九十的老大爷。他们听了正道公子和芬姨的问话后,嘴巴张得有鳄鱼那么大,迟迟不合拢。 老太太把手放在正道公子头上试了一下体温。说:“孩子,你有没有热度?别是犯病了吧?” 正道公子不懂她的意思,又问傍边的老大爷。老大爷虽然九十多岁,身体却很硬朗。耳聪目明,每天还下地干活呢。 他对正道公子说:“纱遥、纱和两姐妹死去已经有100年了。你们为什么要找她们,又是从哪里知道她们名字的?” “死去100年了?我前几年还见过她们呢。是她们开车把我送到桃花坞的。” 这次是老大爷犯迷糊了,他伸出一双青筋乱爆的老手,摸了摸正道公子的脸颊说:“孩子,你脸上很烫,是有内热,一定是被外魔入侵了,快喝点桃花茶吧。” 老大爷对着屋里大喊:“孙女,快。给正道公子上点桃花茶。” 后来打听下来,在大约100年前,村里确实有过纱遥、纱和姐妹俩,她们是村长的女儿,年岁相差一岁。是村里一对著名的姐妹花。姐妹俩一辈子没有结婚,和睦地生活在一起。她们至今被村民所记住的理由是,有一次发生大地震,大地震又引发了大海啸。海水铺天盖地漫上岸来,卷走了很多房子、牲口和岛民。只有姐妹俩住的屋子在狂涛巨浪里屹立不倒。海啸退去、地震平息后,很多人都说这姐妹俩通神,于是许多人拜倒在她们脚下。成为她们的忠实信徒。据说她们活过了150岁,是迄今为止桃花岛历史上,不日本历史上有纪录的最长寿者。 “现在这村里没有叫纱遥、纱和的女孩子吗?”正道公子还想求证一下。 “公子呀,你真的是被外魔入侵了呀。你想想谁会叫这个名字呢?这可是神仙的名字,凡夫俗子怎么敢用呢?” “可是,前几天……‘正道公子嗫嚅着。 “你想说前几天她们开车送你。对吧?孩子,不是我胡说,你真是见鬼了。不过,幸好你不是第一个。我们村里有不少人见过这对姐妹俩。她们有时在晚上出没于海滨大道,帮助受困的人。一些人说。她们并没有死,只是去了仙界,有时下凡来走走。我不相信这个说法,那哪是仙人,一定是鬼魂,否则为什么白天不出来呢?” 正道公子和芬姨听到这里,再也无话可问。他们久久对望着,被这个事实给吓住了。 在回桃花坞的路上,芬姨和正道公子经过长久的交流和辩论,得出了以下这个结论:普化寺一定还隐藏在桃花岛密密麻麻的丛林里,只是,它是一座千年神庙,已经成精了。如果它不想让你知道,你就是再怎么地毯式搜索也找不到;如果它想让你进去,自然会为你打开大门。而岛主的宝戒上,有着打开普化寺的神秘钥匙。这把钥匙看不见摸不着,也许是一句咒语,也许是一个许愿,也许是一个意念,也许是别的什么。明向、明智大师一定还好好地活着,他们过着自给自足神仙一般逍遥快活的日子。 而那些小红鱼一定就是仙逝的老和尚们的精灵,他们经过多年静修,修成了千年不坏之身。 至于纱遥、纱和姐妹俩正如村民传说的那样,她们升入仙界,成了神仙,不时下凡玩玩,正好遇上了正道公子,和他开了一场善意的玩笑,并帮助了他。 正道公子自普化寺回来后,突然对烹饪产生了兴趣,会烧一手好菜了。他烧菜时,除了食盐和辣椒外,不放其它调料,吃过的人没有不交口称赞的。 还有一个变化,就是正道公子对打坐,研究佛学、佛理、佛经不再感兴趣了。虽然他有时还会去庙里坐坐,听老和尚讲讲经,但不再像原来那般迷恋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故乡热土行(一) 银色的机身像一只轻盈灵动的燕子,向着蓝天白云呼啸飞去。mu9816航班载着几百名旅客驶离日本羽田机场,飞往上海虹桥机场。 飞机前舱是公务舱,高大舒适的椅背,宽裕的间隔,温馨周到的服务,让正道公子顿生宾至如归的感觉。 在第一排就坐的是正道公子和他的贴身顾问田尻。他们此行前往中国的目的是去寻访回国探亲的米苔姑娘。 飞机爬升到1万米飞行高度后,进入平稳飞行。从舷窗望出去,可以看到机身下大片大片洁白的云朵,像中国古代山水画里王母娘娘宫殿瑶池里的祥云。它们形状多姿多彩,有的像一匹飞奔的骏马,有的像仙女在翩迁起舞,有的像小孩子在翻跟斗。比从地面看上去,它们更洁净更干爽。 蓝天高远辽阔,无边无际,令人感概万千。在浩淼无垠的宇宙里,人类只不过是一粒小小微尘。这粒微尘终于不负使命,拼命活出精彩和辉煌来了。经过几千年的努力,他们飞得比所有的鸟类都高许多,把白云也狠狠踩在了脚下。只要不懈努力,我们最终一定可以抵达成功的彼岸。 正道公子把脸紧贴在舷窗上,闭上眼睛,想象着像孙悟空一样腾云驾雾、御风而行的感觉。 这是他第一次去中国,热血沸腾,心情激动,思绪翻滚。 他亲生母亲锦惠是中国人,祖上是清朝贵族,是被西太后派往日本的第一批外交家。后来在横滨定居,成为日本华侨界领袖和华侨中文学校的创办人。他的血脉是龙的传承,他的心是一颗中国心。 身边的田尻把头斜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发出轻微鼾声。田尻退休前是个律师,外号“拼命三郎”,他敢打敢拼,广交三教九流。一身是胆,为政治家、企业家、家庭妇女、黑社会党魁、街头小混混等各层人士打官司做辩护,可谓人中豪杰,可是。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却害怕坐飞机,听起来不敢置信又令人好笑,好像有人告诉我们说古代的猛张飞他害怕下雨天打雷闪电一样。 一上飞机,田尻就不说话了,他把安全带紧紧扣在身上,用毛毯盖住全身,戴上眼罩,换好拖鞋,然后闭上眼睛。迅速进入睡眠状态,大概希望在睡眠里忘却恐惧。 舍命陪君子的田尻是个仗义之人,他执意陪同正道公子一同前往中国,主要还是担心他的安全。身边多一个人,就多一分智慧。多一股力量,遇事好商量。 这次没有带上太郎三兄弟是有考虑的,首先,这三人外形奇特,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太好;其次,他们不愿意离开桃花岛。起初,他们不习惯那里循规蹈矩的生活。现在和岛主相处得如一家人一般,吃得好住得舒服,每天有酒喝,有烟抽,一些小姑娘围着他们转,自然不想出远门了。这些都是题外话。 却说。田尻因为工作关系,以前曾多次去过中国,当然都是坐船去的,当时,横滨和上海之间有鉴真号海轮来往航行。坐飞机对他来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望着田尻安详却眉头紧皱的睡容。正道公子不由为他拉了拉往下掉落的毛毯。那天从普化寺回桃花坞的路上,当着纱遥、纱和姐妹俩的面,他脱口而出说要去中国找米苔姑娘,把自己也吓了一跳。这句话不是有意说出来的,而是从心里蹦出来的。心有所想,才会这样不由自主吧! 回到家后,看到父亲身体情况不太好,他暂时打消了去中国的念头。 詹姆斯医生很敬业,也很严厉,不让岛主多说话,以防他身体消耗过大。正道公子一直没有机会和父亲促膝交谈。 一天,父亲让梅江递给他一张小条子,希望他去中国找米苔姑娘,说担心她的安全。 岛主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米苔姑娘和芬姨之间一直用line连接,可是她去中国后,联系中断了。芬姨几次发消息给她,给呈现未读状态。他在隐隐之中感到焦虑和不安。但是,父亲病重,他又怎能贸然离开。 正道公子再三询问詹姆斯医生,父亲身体会不会有突然的变化。詹姆斯医生告诉他说,岛主的病情一直挺稳定的,这段日子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突然急转直下,直到现在还没有查明。不过,令人高兴的是,公子回来后,岛主的检查数据好转不少。 詹姆斯医生建议道,公子,你放心去中国吧。米苔姑娘回到身边的话,岛主一高兴,说不定身体会恢复得更快。 芬姨和正道公子之间一向无话不说。她把心中的想法和盘托出,这次岛主病情的变化有点突然,有点蹊跷,不知是否和岛主宝戒暂时离身有关,现在又好起来,大概是因为戒指又回到手上了吧? 正道公子赞同芬姨的想法。那枚岛主宝戒经历1000年的风雨,祖祖辈辈传承下来,一定有它特殊的理由和法力。既然,父亲身体又趋于平稳,那么,就不妨听从岛主的吩咐和詹姆斯医生的建议,先去中国把米苔姑娘找回来。父亲看见她,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于是,他和田尻暂时告别桃花岛,告别身患重病的老夫、情如母子的芬姨、亲如手足的太郎三兄弟,前往中国宜兴。 正道公子原来听米苔姑娘说过,她的老家在中国江苏宜兴,家里有爷爷、奶奶、父母双亲,还有一个弟弟。爷爷是老中医,奶奶是小学老师,父母是军人,弟弟比她小很多,还是一个学生。除此之外,其它信息一无所知,比如说,她家地址、电话号码什么的。没有它们,两个异乡人去找人,比在大海里捞针都难吧。正道公子不管这些,他决定go!go!go!船到桥前自会直,重要的是行动。先行动再想招吧! 在正道公子心里把这次中国之行看得很重,他去中国有三个目的,第一自然是寻找米苔姑娘下落;第二想上北京看看由佳妹妹;第三个是去宁波拜谒普化寺--明慈大师曾经修行过的寺庙。 由佳毕业于东京外国语大学现代汉语专业,后来升入该大学大学院学习,研究了两年张爱玲小说,作为交换留学生在北京留学过一年,在那里和现在的丈夫相遇,恋爱结婚,在北京定居生活。据说,由佳的丈夫现在已是大学教授,功成名就。岛主非常想念爱女,希望正道公子去北京看看她的婚姻生活是否幸福。 宁波离宜兴不远,明慈大师就是宁波人,他出生在怎样一个家庭,为什么出家,有过怎样的生活经历,后来为什么要漂洋过海远赴日本弘扬佛法,他的性格和为人又怎样,这些都是正道公子感兴趣的。时间已经过去1000年了,一定找不到大师生活的留痕了,那么,就代表他的祖先前往凭吊,以慰大师在天之灵吧。 自从坐上飞机后,正道公子的背脊梁就感受到一股火辣辣的视线――有人在暗中窥视他。他好几次转过脸去寻找视线的来源,都毫无收获。 公务舱本来就不大,乘客稀稀拉拉的没有坐满,数了一下也就七八十来个人。 在正道公子他们后一排坐着一位身宽体胖的中年男子,他一个人占着两个人的位子都嫌窄,肚子像一座山倒扣在上面,他心脏似乎不太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却“呼哧哧”地喘个不停。他和田尻一样,上飞机后一直在睡觉,连口水也没喝。 再后一排空着,没有人坐。 这边最后一排坐着两位衣着时尚的男女,戴墨镜、口罩,十指相扣,很恩爱的感觉。虽然看不清长相,但从风度、身材来看,应是明星一类的人物。 隔着过道,对面那几排椅子也空荡荡的,只坐着五个人。一对夫妻,五十岁左右年纪,男的似乎是个阅读狂,上飞机时在入口处拿了一沓报纸进来,一张张仔细看完后,又看航空杂志,看完后再看免税品画报。 他妻子也不闲着,不时用眼角余光打量正道公子。正道公子转头和她目光相遇时,她马上绽露出甜美娇媚的微笑,估计是个大妈花痴。这种人一般都是有钱人太太,丈夫工作繁忙,顾不上她们,或者丈夫嫌她们年老色衰,不再像年轻时那般呵护了,出于社会形象、家庭关系、财产分割等又都不愿意离婚,维持着假面夫妻的生活,各找各的乐子。 正道公子的本能告诉他,坐在对面最后那排的男子是个危险人物。 他四十岁上下年纪,五官端正,身材高大,脸部线条硬朗、冷峻,两只眼睛不大却犀利冷漠,射出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他一直在动,不是把脸贴在舷窗上看外面风景,就是问空中小姐要吃的喝的。正道公子替他数了一下,他共喝了三罐啤酒,一瓶葡萄酒,吃了两份午餐外加四块巧克力。他吃饭时给人感觉特别香,两只腮帮子鼓鼓的,咀嚼声和牙齿的碰撞声清脆响亮,正道公子离他那么远,都能听见,可见这个有多么能吃、多么不拘小节、多么无视他人的看法。他自始自终没有对空中小姐微笑过,他一定是个从事特殊行业的人,这种人没有微笑神经。 正道公子的背脊梁似乎有蚂蚁钻进来,又酸又疼,他知道那个人又开始窥视了。他是谁? 时间过得飞快,在沉思默想和轻微的危险气氛里,三个半小时很快就过去了,飞机降落在上海虹桥机场。 第二百八十五章 故乡热土行(二) 十二月底的无锡街头,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到处车水马龙,水泄不通。 尤其是位于市中心三阳的百盛百货大楼里充满了节庆前欢快喜庆的景象。人们携老扶幼,穿红着绿,从一个柜台转到另一个柜台。有的人大把花钱大量购物,有的人走马观花只看不买,但是,无论是谁,他们的脸上都挂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无锡,这座历史悠久、风景优美、物产丰富、人文荟萃的文化名城,近几年的发展尤其惊人,到处可见森林般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笔直宽阔的大道、鲜花掩映的小径、赏心悦目的绿地。这个水网密布的江南水乡经济发达,交通便利,生活富庶,到过无锡的人没有不为它深深吸引的,很多人来了以后就不想再走了,他们选择在这里安居下来。无锡市民也是好客的、包容的,他们对外来人充满了热情。据说,无锡被评为世界最美、最容易生活、幸福指数最高的城市之一。 正道公子和田尻也是这么认为的。 瞧,正道公子和田尻正在百盛百货大楼底层一家叫做“零调料”的饮食店工作。他们穿着黑白二色、印有“零调料”三个大字的制服,头戴红白相间头巾,笑容可掬地端立在店门口迎接客人。 店铺面积不大,一进门是店堂,大约可以同时容纳二十名客人进餐,店门左手处是开放式厨房,有两个身穿白色制服、头戴高帽的厨师正在忙碌。 正确地说,这家餐饮店是由正道公子出资开设的。 什么叫“零调料”,顾名思义当然就是做菜时不用任何调料呗。无锡名列中国十大城市之一,无锡市民见多识广,善于学习,但是,“做菜不用任何调料”,这对他们来说还是第一次听说。是新生事物。“零调料”餐饮店前总是排着长队,不等上一个小时休想吃到。 “零调料”卖的是啥菜?是中国菜?日本菜?法国菜?印度菜?韩国菜?印度尼西亚菜?西班牙菜?墨西哥菜?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楚。 这里一天到晚,月月天天,只卖一个菜。名字叫做“萝卜饭”。把大萝卜切成婴儿拇指般粗细的小方块后,放入半熟的白米饭中一起煮,什么调料都不放,百分百的原汁原味。 萝卜里有一种天生的甜味,和米饭一起煮后,甜味渗透过米饭里,吃起来很香很糯。萝卜由于放得晚,脆脆的,和米饭的绵软相得益彰。 选用的食材相当讲究。萝卜用的是从山东运过来的潍坊萝卜——山东省著名萝卜优良品种。这种萝卜已有300多年栽培历史,皮色深绿。肉质翠绿,香辣脆甜,多汁味美,是享誉国内外的名特优品种。大米是出产于黑龙江省南部的五常大米,品质上乘。米粒均匀,色泽光亮,醇厚绵长,芳香四溢。 中国最优质的大米,加上中国最美味的大萝卜,烧出来的萝卜饭当然是天下一绝。萝卜饭在丝丝的甜味中含有一点儿苦嘤嘤的咸味儿。 很多吃过的人会说,是不是老板忽悠我们。不是既有甜味又有苦、咸味吗?怎么能说是“零调料”呢。 这时,老板会不厌其烦地解释说,甜味是萝卜天然的味道,经过熬煮后,进入饭内。苦、咸味儿呢,也是天然的。因为煮饭用的水里掺入了一定比例的海水。由于没有使用任何一点人工调料,是百分百天然滋味,所以称为“零调料。”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点头称是,赞不绝口。 “零调料”经过电视台的大力宣传后。知名度不断增高。为了减少排队时间,还可以在网上预约。老板也不知是不会做生意还是太会做生意,他规定“零调料”每天只卖200份萝卜饭,买完就关门打烊,不管你客人再多,来头再大,再能赚钱,也绝不再卖。 嘿,事情就是这么奇怪,你越是拿架子,越是有人要往前冲,许多人每天守候在网上预约,或者干脆等开门。曾经有一对恋人创下半夜拿着小凳子在寒风里等开门的记录,在网上传为美谈。 和男人相比,女人更加热衷于上门等候。为什么?因为老板太英俊了!写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件事。就是无锡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对这家餐馆是既爱又恨,爱,是因为这家餐馆是他们的上帝,给他们带来了可观的广告赞助费;恨,是因为自从这家老板在无锡开店后,无锡电视台播出的韩剧收视率就急剧下降,姐姐、妹妹、大妈、大娘们不再哭天抹泪看韩剧了,都奔“零调料”看老板来了。 女人们为他发疯,说他长得比李敏镐、郑容和、权相宇、赵演成、鹿晗、李钟硕、苏志變、李承铉、宋承宪、朴海镇都要帅气。许多人来这里,不单是为了吃一顿萝卜饭,更是为了看一眼帅哥老板,享享眼福,和他说说话,照个相,过把粉丝瘾。 “零调料”店门口,总是挤得水泄不通,影响到其它店铺的生意。令人奇怪的是,其它店铺的人并不生气,也不嫉妒,他们反而热情地帮助“零调料”维持秩序,感谢“零调料”为他们间接带来了生意。 亲们,你们一定会觉得奇怪,怎么正道公子会在无锡开起店来,他不是要去宜兴找米苔姑娘的吗?不着急,请听我慢慢道来。 那天,正道公子和田尻抵达虹桥机场后,叫上一辆出租车就直奔宜兴。宜兴离上海很近,200公里左右,打车大约2、3个小时就能抵达。 正道公子和田尻到达宜兴的时间大约在傍晚六点左右,他们没有马上去贸然寻找米苔姑娘,而是在凯宾斯基饭店住了下来。 晚上去餐厅吃饭的路上,正道公子看见飞机上那位冷脸大汉在电梯口晃了一下,转眼就不见了。他把自己的疑惑告诉给田尻。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坐飞机的田尻由于在飞机上一直闭眼睡觉,对周围一切浑然不觉,所以为自己没有尽到责任深感内疚。 不过,正道公子和田尻现在也算是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人了,他们并不惊慌,也不想为这点事情坏了自己兴致,他们把冷脸大汉撇在一旁,享受着美好的夜晚和美味的晚餐。 宜兴的美味佳肴和名特土产摆满了一桌子:茭利银鱼、桂花百合栗子羹、汽锅排骨汤、高塍猪婆肉、和桥豆腐干、渎上西瓜,、竹海笋干、宜兴乌米饭……想到米苔姑娘就是吃这样的饭菜长大的,正道公子觉得和米苔之间的距离又靠近了一步。 他要好好看看她成长的地方,她上过的幼儿园、小学、初中和高中,走走她走过的街道,看看她看过的风景,见见她的家人、亲戚、朋友,他的心中有一股暖流在涌动,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异性这么感兴趣,这么希望了解她的一切。 宜兴菜果然让正道公子和田尻大快朵颐,他们俩都是品尝过无数佳肴的人,一般菜肴已不能引起他们的感动,对宜兴菜却是吃一个赞一个。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养育一方饮食文化,虽然才到宜兴,正道公子却已经对宜兴产生了非常美好的印象,能够孕育出如此美味的城市,一定人才济济,米苔姑娘就是其中之一。 突然,传来一阵阵“呼哧呼哧”的咀嚼声,就像一头猪在拱吃猪食吃得又香又舒服时所发出的声音。正道公子回头一看,见在餐厅一角那位冷脸大汉正在进餐。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大概菜肴太美味了,他忘了避嫌,吃得呼呼作响满头冒汗。他一个人吃的菜比正道公子和田尻两个人的加起来还要多。他应该知道正道公子正在回望他,可是他不管不顾,吃得目不斜视专心投入。 他吃饭的声音太响了,不但惊动了正道公子,也引起了其它食客的注意,他们抬起头,寻找声音发源地,找到后,向大汉投去惊诧的目光。大汉对周围的反应视若无睹,他也许已经习惯了这一类的注目,继续埋头和美味作战。也许他的吃法最终感染了周围人,他们纷纷收回目光,专注于吃饭,不多久,小心翼翼的咀嚼声逐渐放大,五星级大饭店豪华精致的餐厅里响起了“呼哧呼哧”酣畅淋漓的吃喝声。 饭店服务员先是被眼前这一异常情景惊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他们带着前所未有的自豪和激情为食客提供着更加精心周到的服务。 正道公子和其他人不同,他除了确认大汉外,还仔细看了一下他点的菜,发现这位冷脸大汉不同寻常,他其实是一位颇具水准的美食家。 他点的菜虽多,但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非常讲究,冷盘、热炒、主菜、汤等搭配齐全,有荤有蔬,营养丰富,菜肴色泽美观。 正道公子心想,这位冷脸大汉在冷峻的面目下,一定有着一颗多感爱美的艺术之心。他也许是个冷酷杀手,但是,只要他喜欢美食,就还有人性,只要有人性,就不怕,就可以把他教育感化过来。 他对前途的担忧少了几分。他悄悄把这一想法告诉了田尻,田尻也很赞同。 第二百八十六章 故乡热土行(三) 第二天,正道公子和田尻找到宜兴市外事办公室请求他们帮助寻找米苔姑娘一家。 外事办公室的工作人员非常热情,带他们去了公安局的户籍科。不得不感谢现在网络之发达,不到五分钟他们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米苔姑娘一家确实是宜兴本地人,家里也确如她所说,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一个弟弟。正道公子拿到米苔一家的地址后,立马打车前往。 米苔家住在离市中心不远一个闹中取静、绿树成荫的小区里,那一带有许多二三层楼独门独户的小楼房,建筑风格各异,看上去气派堂皇,不过不像是近几年新建的,颇有年代感,但却无沧桑陈旧之感觉。 他们很顺利就找到了米苔的家。这是一栋三层楼的褚黄色建筑,外贴砖,钢筋水泥结构,面积大约有200平方米左右。门前屋后各有一个小巧花园,隐约可见里面栽种着高大的绿树,院子里外收拾得很整洁。他们找到门铃,按了许久,一直没有人出来。 隔壁小楼里走出来一位年轻俏丽的女孩子,一看见正道公子不由红了脸,问道:“你们是找米爷爷,哦,不,米大夫一家的吗?” 陪同在一旁的外事办公室的工作人员精通日语,担任翻译。 “是的。”正道公子知道米苔的祖父是宜兴有名的老中医。 “您是他家什么人?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呢?”女孩子的口气有点像查户口,脸越来越红。 “我们是米苔姑娘的朋友,从日本来。” “哦?你不会是她男朋友吧?”女孩子不敢正视正道公子,一张俏脸看着翻译问道。 这次轮到正道公子闹大红脸了,忙否定说:“不是的,我们在一起工作。” “哦,那你们是同事?”女孩子还是不看正道公子一眼。 “可以这么说吧。”正道公子脸上的红云逐渐退去。 “你们不知道吗?米爷爷和米奶奶于不久前相继去世,米伯伯和米阿姨去无锡了。米弟弟大学毕业后在无锡工作,和一位无锡姑娘结了婚。在无锡买了房子,把米伯伯和米阿姨他们接去住段时间。” “米姑娘呢?她最近回来过吧?” “米姐姐自打去日本后就没怎么回来过,这次回来时间特别长。正巧遇上米爷爷和米奶奶身体不好,就一直陪在他们身边。给二位老人送了终,也算尽到了孝心。二老过辈后,她很伤心,为了换换心情,米伯伯和米阿姨让她一起去了无锡。”小姑娘说话利索起来,也敢正视正道公子了。 “他们说没说什么时候回宜兴呢?” “没有。只是说到时看心情再定,也许很快就回来,也许住个一年半载的。” “哦。那么,米姑娘呢,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日本呢?”这才是正道公子最关心的话题。 “没有。不过。我耳朵里曾刮到过一句,好像说是不太想回去了。” 听到这,正道公子不由变了脸色,急忙问道:“为什么?她说没说为什么?” “嗯……说是日本人很冷淡的。”小姑娘说到这里,对正道公子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 正道公子脸上闪过一丝阴云。“她还说什么了?” “她不太提在日本的事情。不过,米伯伯和米阿姨都劝她早点结婚,还张罗着替她介绍对象呢。” “有这样的事?”正道公子脸上的阴霾愈加浓重,“那米姑娘她去相亲了?” “她似乎挺不愿意的。有一天,我看她手上戴着一枚晶光闪闪的钻戒,她一直盯着它看,那戒指足有五克拉吧。我问她是不是男朋友送给你的。她笑笑,没肯定也没否定。” 听了这些,正道公子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下子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对了,姑娘,你知道他们在无锡的地址吗?” “知道呀。你们等着。我这就给你们拿去。”不一会小姑娘踏着碎步走了回来,手上拿着一张纸条,“这是地址,给你们。”小姑娘颤抖着双手,眼睛亮闪闪的。把写有地址的纸条交到正道公子手中。 “没有电话吗?”正道公子接过纸条,仔细看了一下,发现只写了地址,没有写手机或座机号码。 “没有。是这样的,米爷爷他老人家在世时最讨厌家人及周围人使用手机、电脑什么的,说它们会发出一种电磁波,伤害眼睛和身体,所以大家都不用。座机说是要装的,但是才搬家,还没来得及呢。” 怪不得米苔到中国后就和芬姨掐断了联系,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呀。米苔祖父是著名的老中医,最讲究养生,一定很反对使用对身体有害的东西。正道公子按自己的想法推测道。 他那纸条收好,再三感谢小姑娘。他想,没有电话不要紧,只要有她家在无锡的地址,接下来的事情一定会很顺利的。 小姑娘目送着正道公子一行远去,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英俊不凡的男子,她平静的心湖里闯进了一艘画舫,随着波涛上下左右摇晃不已,那酸酸疼疼的滋味,是青春的萌动和生命的高歌。 从此,正道公子的身影被珍藏在小姑娘的心灵深处,成为一座巍峨的青春纪念碑。他是她理想中如梦似幻的情人,又是现实生活里恋爱结婚标准男人的范本,这个他,在无形中成为衡量异性的标杆,给她清醒的判断标准,又带给她困惑与迷惘。 我们的一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有的人像一只鸟儿飞过,是生命里一瞬间的背景,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有的人却像一个字被印刻在我们心上,跟随我们走完生命的全部历程,他也许只和我们错肩而过,以后也没有更多的交集,那个字却永久不灭。 被刻上字,是幸还是不幸,不是一时三会儿可以判断的,只有当我们即将走完人生旅程再次回首时才能感知。 不管怎样,当青春的鸽哨吹响时,那甜美酸楚的感觉是人生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漫漫人生路充满了无奈、哀伤、痛苦和丑陋,让我们掬取美好的一瞬,让它定格在心里吧,让心灵充满美的记忆、爱的回忆。 正道公子和田尻吃过午饭后,退掉酒店,打车去了无锡。 宜兴是无锡辖下的一个县级市,离无锡市中心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他们叫的出租车是宜兴本地车子,对无锡路况不熟悉,所以,进入无锡市区后,他们又换了一辆出租车,把米苔弟弟的地址给司机看,司机说,哦,学前街吗?就在市中心。 当他们来到米苔弟弟家居住的区域时,正好遇上小学放学时间。许多父母站在小学校门口等孩子放学,大一点的孩子自己背着书包三三两两走在路上,他们穿着蓝底红杠的校服,带着鲜艳的红领巾,一个个朝气蓬勃,健康欢快。 正道公子不由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那是不愉快的时光,没有母亲的拥抱和关怀,周围充斥着嫉妒和仇恨的目光。而眼前的这些孩子们是多么幸福,来接他们的母亲伸长脖子殷殷迎候他们,手里小心捧着小水壶和面包等吃食。正道公子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母亲们身上,在心里为她们送上深深祝福。 米苔弟弟家所住的这个叫做学前街的地方,据司机讲,是无锡房价最贵的黄金地段。这里是原市政府所在地,商业设施齐全,治安良好,无锡最著名的小学锡师附小就位于这里,很多人削尖了脑袋把自己的子女送入这所学校,一些人买学区房,把房价抬高不少。能在这里买房的人不是高官、高官就是大款。 正道公子心想,米弟弟这么年轻就能在这个高尚社区买房,一定是个有为青年。有其姐必有其弟,姐姐这么出色,弟弟一定不差。他希望快快见到米苔姐弟及培育出这一对优秀子女的米苔父母。 放学的人越聚越多,他们从狭窄的人行道漫到车行道上来了,汽车在人缝里左转右弯,开开停停,像一只爬行的甲壳虫。 正道公子的心砰砰跳个不停,他不知道怎么面对米苔和她一家。她父母让她去相亲,她不愿意,但是最后去了吗?在宜兴时,他想向那个女孩求证的,但是忽然之间失去了自信,不敢问下去,怕听到不愿意听见的真相。 米苔既然不愿意回日本,一定有她的原因,会不会是另外有了意中人?这样贸贸然找来,她和她的家人会怎么看待他?会不会把他扫地出门?会不会在米苔家里见到她的男朋友?种种的思虑、想象像电影画面一样在脑海里不断涌现,压迫着他的神经,他的心沉甸甸、纠结不安,一种巨大的莫名恐怖没来由地袭来。 就在这样的心海翻腾里,汽车终于开到了米苔弟弟所住的大楼底下。四周没有围墙,几栋看上去一模一样的大楼高高耸立在蓝天下,楼层很高,估摸有三、四十层。楼的颜色是浅绿色,时尚大方,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楼旁的绿化搞得很精心,即使是冬天了,依然翠绿喜人。 司机是个好心人,他见正道公子和田尻语言不通,就把汽车停在一旁的空地上,走上前去替他们按响了301号的门铃。 第二百八十七章 故乡热土行(四) "哪位?"门铃刚响起,就有人回应,是一个温柔的女声。[.超多好看小说] “请问米苔姑娘在吗?”正道公子用结结巴巴的汉语问道。 “您找米家?”女声低沉好听,像受过专业训练的播音员。 “是的,我是他家朋友。” “哦,请等一下,我马上下来。” 不一会儿,一个三十多岁美丽端庄的女子走了出来。 她看到正道公子后猛地愣了一下,但马上恢复了平静,“是你们要找米家吗?” “是的。请问您是她家什么人?米苔姑娘在吗?” “我是新住户,米家搬走了,我也不认识什么米苔姑娘。” “搬走了?什么时候?” “大约一个月前。” “这不是他家新买的房子吗?为什么突然就搬走了呢?” “您问我,我问谁去。”女子望着正道公子笑了起来。她嘴角两边各有一个可爱的小酒窝,酒窝随着她的笑容在脸上漾开来,说不出的明媚动人。 “您知道她家搬到哪儿了?” “具体地址不清楚。应该还在无锡吧。” “您见过米苔姑娘吗?” “我只是买下了她家的房子,至于她家有些什么人,现在去了哪里,我还真不清楚。” “那,她家没有留下什么联络方式吗?如果房子哪里不好,您总要去找他们吧。” “这房子几乎是新房子,买下来前仔细检查过了,应该不会有问题的,所以,我就没要他们的联络方式。不过,房产中介也许会知道他们的新地址。” 正道公子本来几乎就要绝望了,听到这里眼中光芒四射,“可以把你们房产中介公司的名字和地址告诉我吗?” 女子十分认真地看了正道公子一眼后,点了点头。她在一张小纸条上写下了中介公司的名字。 正道公子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良友房产中介”六个字。把他们拉来的热心司机还没有走,他凑过来看了一眼,对正道公子说道:“这家公司就在附近,我拉你们去。” 于是正道公子和田尻谢过那位女子。向出租车走去。 正道公子没有回头看,但是他知道,女子的目光像钉子一样紧紧钉在他身上。他的背脊梁一定有特异功能,能感受到扫射过来的目光。 果然正如司机所说,良友房产中介就在不远处。这是一间颇具规模的房产中介,门外用电子屏幕滚动打出各个房产的介绍,整间公司三面用玻璃围住,一面靠墙,从外面走过时一目瞭然地能看清楚里面的种种动态。 只见里面坐着两个人,靠墙的那位是个五六十岁年龄的中老年人。他大概是公司老板,看上去蛮有霸气,穿一身笔挺的灰色西服,头发朝后梳,露出智慧光洁的前额。另一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长得和老板有几分相像,不知是不是父子俩,他穿一件裹在身上的紧身羽绒服,拖地牛仔裤,头发烫得卷卷的,两只手上晶光闪闪的,估计带着许多戒指。 正道公子刚推开门。老板就满脸笑容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十分客气地说:“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需要为您服务的?” 小伙子是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的,这时也学着老板站了起来,他把缩到胸前的羽绒服往下拉了拉,露出职业性的微笑。 正道公子说明了来意,希望中介公司老板可以告诉他米苔家的新地址。 “二位客人。你们大老远的赶来,辛苦了。你们也知道我们商家有义务保护客户的个人隐私,不经过客户的同意,是不可以将他们的地址、电话、手机、电子邮箱等个人信息告诉第三者的,希望你们能谅解。(.无弹窗广告)” 正道公子听到这里傻了眼。田尻原来因为工作关系来过中国。也学过一段时间汉语,他拉着正道公子在沙发上坐下,对老板说道:“那,可以告诉我们,米家是否还住在无锡市区吗?” 老板上下打量着正道公子和田尻,说道:“我看你们不像坏人,就告诉你们吧,她家住在无锡。” “您可以和她家联系上吗?” “可以。” 田尻从名片夹里拿出一张正道公子的名片递给老板,对他说道:“您能这么维护客户的权益,让我很感动。麻烦您把这张名片转交给米家。” “好吧。”老板把名片小心翼翼放入抽屉一只银色的小盒子里。 司机把正道公子和田尻拉到附近的锦江大酒店后就告辞了。 正道公子和田尻住了下来。他们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晚上两个人都没有心思吃晚饭。 第二天,他们又去了良友房产中介,把他们的酒店及房号告诉了老板。老板对他们说,还没有和米家联系上。 就这样一直等了一个星期,他们一直没有等来有关米家的任何消息。老板总是说联系不上。 正道公子是个好学上进的人,一天走过一栋楼房,看见上面有中文学校的标记,就进去询问,然后和田尻一起报名上了初级班。 正道公子英语非常流利,还会说一点西班牙语和马来语,他语言天分好,汉语学得也很快,开始时和田尻的水平不相上下,一个星期后就把田尻远远甩在了后面。 从下榻的锦江酒店到良友房产中介步行只需15分钟,正道公子和田尻一天要去两个来回。老板都被他们锲而不舍的精神给感动了,怕他们不熟悉,就特意带他们去手机店购买了两个手机,教会他们如何使用。说以后不用天天来了,去无锡逛逛吧,一有消息就会马上通知你们的。 正道公子和田尻每天除了去良友房产中介报到两次、晚上学学汉语外,呆在酒店无所事事,现在有了手机,联络起来方便多了,不需一趟趟往中介跑,他们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决定顺便游览一下无锡市区。 都说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在无锡游览观光后,正道公子和田尻被这个江南小城给深深吸引住了。 无锡是历史文化名城,有些地方是从先秦时期就已成名的风景名胜,比如说泰伯庙。城区内文物古迹遍布,时间跨度从秦汉至民国长达几千年,人文底蕴深厚。 无锡城区西部,自然风光尤佳,这里濒临太湖东岸,自古以来是观赏太湖美景最佳之处,号称“包孕吴越”。除此之外,有蠡园、梅园、锡惠公园,还有影视基地,整座城市就像一个大公园,有山有水,一步一景,移步换景,处处是景。 正道公子和田尻把无锡的各个角落都转了一个遍,依然没有得到米家的一点消息。 时间一天天过去,正道公子的不安一天天在加剧。起初他是担心米姑娘不愿见他,现在则担心米姑娘一家的平安。 乘坐飞机时背脊梁上所感受到的那两道寒光依旧让他记忆犹新。自从那次晚餐后,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冷脸大汉,但是,疑惑在心,久久不去。 这天,正道公子和田尻又去了良友房产中介。还没进门,透过玻璃就看见里面挤满了人。他们对老板拉拉扯扯的,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一进门,满屋子的烟臭味儿,小伙子也不知上哪儿去了,只剩老板一个人在应付着一大群人。他们把老板团团围住,大声嚷嚷着,像吵架,又像劝架,搞不懂在搞些啥。 正道公子和田尻先是事不关己地坐在一旁,翻翻桌子上的报纸和杂志打发时间。后来,一句句话灌入耳中,他们也听出了一个大概。 原来在无锡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三阳,有一家百盛百货,它的底一层有许多餐饮店铺,最近一家买山东煎饼的铺子关张了,正在招募新店铺呢。 由于地利条件非常好,许多人都抢着要。现在拥挤在这里的都是一些餐饮业的老板,他们有卖咖喱饭的、三明治的、意面的、章鱼小丸子的、可丽饼的、烤鳗鱼的、墨西哥烤肉的,印度飞饼的、海南鸡饭的等等。 看了一会儿热闹后,田尻用胳膊肘碰了碰正道公子说:“咱们来开一家萝卜饭餐馆,您看怎么样?您做的萝卜饭可是天下一绝呀!” 正道公子先是觉得田尻的提议太搞笑了,但是马上眼睛一亮,福至心灵,心想:一直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事情,如果开了餐馆,只要米家在无锡,见到的几率绝对比现在瞎等要高百倍。 于是他拨开众人,走上前去对老板说道:“老板,既然您觉得他们的店铺都不合适,那么,请听我说一句,好吗?” 不知是正道公子怪兮兮的汉语发音惊住了大家,还是他高大英俊的容貌镇住了大家,吵闹声立刻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把脸转向他。 “我想开一家萝卜饭餐馆。” 还没说完,一旁站着的人全都哄笑起来,齐声说:“萝卜饭?谁吃你那玩意儿。” 正道公子等他们笑完,继续说:“我这个萝卜饭是百分百纯天然菜肴,不加任何人工调料,吃了可以延年益寿。” 田尻在旁边补充一句道:“零调料萝卜饭。” 老板眼睛闪闪亮,他一把抓住正道公子的双手,铿锵有力地说:“零调料?这个创意很不错。就交给你们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故乡热土行(五) 正道公子和田尻在无锡乐不思蜀,在"零调料"店里越干越欢。 “零调料”餐馆的知名度不断增高,不但无锡本地人成为他们反复上门的忠实食客,而且有很多外地人专程慕名前来。 一些人看见“零调料”的生意做得这么好,羡慕嫉妒恨打起了坏主意。他们用高薪挖那两名厨师,一名厨师不为所动,另一名在白花花的票子前动了心,答应走人高就。 这天,这位姓李的厨师突然对正道公子和田尻说:“二位老板,我父亲身体不太好,要回去照顾他,我想下星期一辞职,你们赶紧找人吧。” 田尻一听就皱起了眉头,这不是和我过不去吗?现在已经是星期五晚上了,让我上哪儿找人去呀,而且即使找来了人还要培训,哪可能一时三会儿就成为熟手呢? 田尻很不高兴,他问李厨师:“你老家在安徽,对吧?” 李厨师答:“是的。” 田尻问:“你父亲生的什么病?” 李厨师答:“骨折。” 田尻问:“一定要你回去吗?” 李厨师答:“必须马上回去,总得有个人在一旁端屎端尿吧。” 田尻问:“你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了?” 李厨师答:“还有个妹妹,嫁得很远,况且嫁出去的姑娘就是泼出去的水,有事也指望不上她。” 田尻问:“不能请个人照顾一下吗?” 李厨师答:“可我没有钱呀。” 田尻问:“保姆费一个月需要多少钱?” 李厨师答:“五千。” 田尻问:“你辞职回家的话一分钱收入都没有了,你的老婆孩子怎么生活呢?” 李厨师答:“靠老婆打工呗。” 田尻问:“你老婆打工每个月能挣多少钱?” 李厨师答:“4000元。” 田尻问:“这事就奇怪了,你一个月能挣7000元,你老婆只能挣4000元,为什么不让你老婆去伺候呢?而且,如果需要,你那5000元的保姆费,店里可以负担一部分的。” 李厨师答:“我……” 田尻看李厨师结结巴巴,神色慌张。面红耳赤,知道他不善撒谎,其中必有隐情。 田尻问:“你是不是嫌这里工资低?想另捡高枝飞?” 李厨师答:“我……” 田尻问:“你有什么困难就和我说,我能帮你一定会帮你的。” 李厨师毕竟本质不坏。就把竞争者的计谋和盘托出告诉给了田尻。 田尻对正道公子说,以后这样的事情很可能还会出现,防不胜防,为杜绝后患,最好的方法是注册专利。 这样“零调料”申请了专利,并且给两名厨师增加了工资,另外还新招了两位厨师,以防人员突然变动。“零调料”像一朵香喷喷的玫瑰花,在历史名城无锡风景秀丽的土地上一枝独秀,越开越旺。 但是羡慕嫉妒恨者们依然不死心。他们一招不成又想出了新花招。一天,一个自称投资家的张姓老板找到正道公子和田尻,对他们说:“我想注资‘零调料’,让它上市,在全中国。不,全世界开设分店,要让它成为我们中国的麦当劳,要比麦当劳更麦当劳。” 正道公子和田尻拒绝了他的好意。因为他们的目的不是搞企业和赚钱,他们的目的是找到米苔姑娘,但是这个目的和外面人根本说不清楚,也没必要多加说明。 张姓老板见正道公子和田尻这么不给面子。立马黑下脸来,说:“我奉劝你们再考虑一下,否则敬酒不吃就要吃罚酒的。(.好看的小说)” 正道公子和田尻虽然日常汉语已经过关,说话流利自如,但是遇上成语、歇后语之类,还是似懂非懂。所以也没有听出这位张姓老板的话外之音,就恭送他出了门。 这下可把这位江湖大汉给气坏了,他是最要面子的人,这个小白脸老板仗着自己长着白一点,就欺负到老子头上来啦。张姓老板把牙咬得嘎嘎响。捏紧了拳头,一拳砸在“零调料”的墙壁上。 几天后,上午十点,“零调料”才看门,就见门口站满了十几条彪形大汉,他们一个个膀大腰圆,体型魁梧,腱子肉鼓鼓的,有的手上隐约有龙虎刺青。田尻也是江湖上行走之人,年轻时三教九流没有没打过交道的,看见这一情景,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正准备掏出手机拨打110报警,“嗖”地一下,手里的电话已经被人抢走了。 十几条大汉在店堂里齐刷刷坐下,店里立刻充满了男人身上特有的汗臭味、烟臭味、酒臭味和雄性荷尔蒙的味道。 正道公子镇定自如地对田尻说:“上门就是客,我们要服务好。” 田尻拗不过他,只得吩咐手下上茶、上萝卜饭、上刷锅水。 一顿萝卜饭吃下来,把其中一大半汉子吃得热泪盈眶。他们用香巾纸擦着滚涌而出的鼻涕、眼泪,说他们领头的老大说:“哥呀,从小到大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哥,您不要和这位帅哥老板过不去了,每天能吃到这样美味的萝卜饭,让我们为他脱鞋、洗脚我们都愿意啊。” 大哥模样的凶狠汉子抡起胳膊抽了其中一个小子一耳光,唾沫横飞地骂道:“没出息的货,就知道吃。你们懂个屁!他把俺张哥给得罪了,得罪张哥就是得罪我,就是不给我面子。” 被打的小子一边捂着脸一边哭着说:“可是,这么好吃的萝卜饭……以后吃不到多可惜……” “再敢哭?我再抽你。” 几个汉子走过来拉开了被抽的小子。 十几条汉子吃完后端坐不动,后面的客人没法进来吃饭。田尻干着急,不敢上前说话。厨师则躲在厨房一角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只有正道公子对眼前一切视若无睹,照样大模大样坐在账台前算他的账。 看见里面的汉子们一个个凶神恶煞般的模样,排在外面的人敢怒不敢言,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见他们毫无离店的迹象,知道很可能是上门闹事的,怕惹祸上身,就偷偷转身离开了。 这时冲进来三个老娘们,对准为首的大哥,上去就是一记恶狠狠的耳巴子,把他打得趴倒在地上动惮不得。小的们见大哥被打了,哪能放过,一起拥上前来,围住了三个老娘们。 为首的老娘五十岁年纪,徐娘半老,长得颇为,长眉入鬓,凤眼如波,嘴唇猩红,体型虽然有点发福,但丰满诱人,打扮得也相当花哨,上身穿一件大红方格呢外套,下身是一条粉红超短裙,短裙下露出黑色纯毛踏脚裤,脚蹬油光铮亮长筒靴。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钉满铁钉的长鞭,对众小混混说道:“小子们,谁不要命谁就上,也不看看老娘俺是谁。” 另二位老娘像哼哈二将挡在为首的老娘面前,她们一个从靴子里掏出一柄折叠刀,三下两下拨弄成一把雪亮锐利的尖刀;另一个“呼”地甩了一下头发,拔下头箍,头箍是半圆形,她拿在手中用力一拉,就成了一把铁尺,寒光闪闪,十分骇人。 众小混混看呆了,先怵了几分。 这时刚才被打得晕头转向的老大醒转过来,他用手抚摸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的们,撤。” “哥,咱有十几号人马呢,怕她们咋地。就是她们功夫好一点,到底是女人,别坏了咱爷们的威风啊。” “给老子闭嘴。”老大一个毛栗子打过去,把说话的小子打得差点闭过气去。 “都给我立正,行注目礼,也不看看谁到了,眼睛长哪儿去了?” 小混混们这才知道这三娘们一定大有来头,得罪不起,行完礼鞠完躬后,拍拍屁股,排成一行,一溜烟跑了。 三个老娘们对正道公子抱拳说了一句“对不住了”,就选了一张靠窗户的桌子坐了下来。 吃完萝卜饭后,她们心满意足地抹着嘴,对正道公子说:“我们是慕名从外地赶来的,这玩意儿太好吃了。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这是你发明的吗?” “不是,是在一家寺庙里学的。” “哦?你出家做过和尚?” “没有,我对佛教感兴趣,去寺庙里修行过。” “我也信佛啊,你是哪个流派的?” “禅宗。” “嘿,我们是同门啊,幸会幸会。”为首的老娘握住了正道公子的手。 “欢迎你们常来。”正道公子依旧一副不亢不卑的模样。 “今天让你受惊了,对不住。我保证以后他们不会再来了。” “谢谢您” “对了,这位帅哥老板,我有个提议,我老妈马上要过八十大寿了,你们可以提供上门服务吗?” “对不住您,我们每天只供应200份萝卜饭,这是我们店的规矩,定下了就雷打不动的。”正道公子笑眯眯地回答道。 “好小子,我就喜欢你这样说到做到,不为金钱所动的人,你这个小弟,大姐我认了。”为首的老娘放开握住的正道公子的手,十分豪爽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一边用牙签剔着牙,一边在哼哈二将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第二百八十九章 故乡热土行(六) 最近这几天,田尻的手心一直是潮乎乎的,这都是因为心情紧张的缘故。[.超多好看小说] 还记得那位在mu9816航班上及宜兴凯宾斯基大酒店餐厅里出现过中年男子吗?让我们一起来回忆一下:他,四十岁上下年纪,五官端正,身材高大,脸部线条硬朗、冷峻,两只眼睛不大却犀利冷漠,射出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乘飞机时,他不是把脸贴在舷窗上看外面风景,就是问空中小姐要吃的喝的,身体动个不停,从来不微笑。正道公子一直怀疑他是高峰秀子夫人派出的杀手。 现在,这位杀手就站"零调料"餐馆的门口。很多食客排着长队在等开门,冷脸汉子排在队首。这几天,这样的情景反复出现。每天只要一开门,首先看见的就是他。 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田尻像见了鬼一样,吓得面无人色,正道公子还比较镇静,觉得他现身了也好,明枪总比暗箭好躲,就当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公事公办,把他当成正常客人来接待。 冷脸大汉吃完一碗萝卜饭后,意犹未尽,提出要再吃一碗。正道公子告诉他,我们店里的规矩是一个客人一次只能吃一碗,如果你想吃第二碗,请到外面排队去。 冷脸大汉很听话,果然走到外面去排队,不幸的是,第二次轮到他时,200碗萝卜饭刚巧售罄。他强烈要求为他特殊一下,正道公子一口拒绝了,说,规矩一旦定下,就不容改变,否则就不是规矩了,您想吃的话,请第二天再来。 冷脸汉子很不情愿,但表示能够理解。怏怏然回去了。 第二天刚开门,他又来了,以后天天如此。他是一个典型吃货,不但爱吃。更懂吃,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好东西,无论刮风下雨他都准时上门。 不知不觉中,田尻的手心不再潮湿,他的警惕性和敌意在无形中被慢慢化解。是啊,即使知道这个人接近“零调料”不怀好意,但是,他对萝卜饭热心捧场,对于一个真心欣赏自己的人,哪个又会不感动呢? 随着时间流逝。田尻和正道公子已经完全解除了对他的防备,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天,吃完萝卜饭后,冷脸汉子突然对正道公子说:“老板。我要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您及您的助手谈谈。” 听完他的话,田尻脸色转为铁青。正道公子的心脏也嘣嘣直跳。 他们想,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迟早都有这一天,晚来不如早来,正义不怕邪恶,来吧!于是。正道公子和田尻把冷脸汉子请进餐馆边角的办公室坐下。 “我天天上这里吃饭,看你们餐馆缺少一名洗碗打杂的员工,我想干,请收下我吧!”才坐下,冷脸汉子就开门见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好家伙,真够直截了当的!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真面目吗?”正道公子和田尻在心里冷笑着。 看正道公子和田尻不说话。冷脸汉子以为他们不要自己,急了眼,又追加一句道:“我不需要工钱,一天能吃三顿萝卜饭就可以了。” 他的神色太恳切,太真诚了。一点不像说假话。这让正道公子和田尻十分吃惊,一时难以断定他究竟是真心喜欢吃萝卜饭,还是为了寻找机会接近目标好乘机下手。 正道公子问他:“你喜欢吃我们的萝卜饭?” 冷脸大汉说:“是的。” “萝卜饭再好吃,天天吃,顿顿吃,也会吃腻的呀?” “真的好东西,是永远吃不腻的。”他的口气中有一种不容置疑的神往和赞美。 正道公子有点被他说服了,想试探一下他的身份,说:“来我们这里工作是要交履历书的。” 冷脸大汉说:“没问题。只是,您也知道的,写在纸上的东西不一定真实可信。” 正道公子说:“您能否先和我谈一下您的情况。” 田尻也说:“您正当人生盛年,不可能没有工作,为什么要来我们这家小店屈就呢?” 冷脸大汉问:“你们觉得我的汉语说得好吗?” 正道公子回答说:“您是中国人,汉语当然好啦,不好反倒奇怪了。” 冷脸大汉说:“不,您看走眼了,我不是中国人。” 正道公子问:“哦?您不是中国人?难道您还会是日本人?” 冷脸大汉说:“我也不是日本人,我是新加坡人。” 正道公子开始对他产生好奇心了,说道:“记得在从羽田飞往虹桥的飞机上见过您。” “呵,您果然注意到我啦。” “在宜兴的凯宾斯基饭店的餐厅里我们似乎也见过面。” “您还挺细心的吗?不过,我这个一向让人过目不忘的。与其说是我这个人,不如说是我的吃相,对吧?”冷脸大汉自嘲地大笑起来,他的笑容很难看。 看到他的笑容,不知为什么,正道公子对他的敌意突然没有了,他的本能告诉他,冷脸汉子不是杀手,是个老饕而已。 正道公子笑着对他说:“是的,看您吃饭特别香。” “您也有这种感觉?这好像是所有人对我的共同看法。不瞒您说,我是有工作的人。不过,吃了你们‘零调料’的萝卜饭后,上瘾了,打算辞了工作来跟您,好天天有萝卜饭吃。” “哦?我们的萝卜饭真是这么好吃?” “天下绝品啊!!!”冷脸汉子翘起了大拇指。他的脸上盛满了由衷的赞誉。 “您过奖了。”正道公子谦虚了一下。 没想到,冷脸汉子把脸一板,正色道:“我说话从来实事求是,一是一二是二,不贬低也不过誉。” 听他这么一说,正道公子反倒不知如何回答为好了,只好不说话。 冷脸汉子没有让谈话冷场,他继续说道:“实不相瞒,我在一家世界知名企业工作,这家公司名字说出来。一般人尤其搞餐饮工作的人都会肃然起敬,照理在没有辞职之前我不应该暴露自己的身份……” “我明白了,您一定是米其林公司的秘密审查员吧?” “哦?您为什么这么看?” “首先您很懂吃,其次您不苟言笑,再次您故意装作不守餐桌礼仪。这些都是为了掩饰您的真实身份。不让人读出您内心的想法,一切都出于您的职业需要。” 冷脸汉子用钦佩的目光注视着正道公子,说道:“老板,我虽然不知道您的经历,但是,我判断您是个有来历的人。您的餐厅完全可以被评为米其林三星级餐馆,不过,这一定不是您想要的,因为您开餐馆决不是为了赚钱,您一天只供应200碗萝卜饭。您很有意思。但我对您这个人不感兴趣,我只对您的萝卜饭感兴趣。我愿意为您打下手,我希望天天能吃到萝卜饭,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至高无上的美味。” “您很有眼光。我开餐馆确实不是为了赚钱,对能否被评为米其林三星级餐馆也毫无兴趣。我开餐馆是为了等待一个人的出现。这萝卜饭。我打赌,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能做得出来。不过,这也不是我的发明,是在一个深山密林中的寺庙里跟一位老和尚学到的。” “哦,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啊!”冷脸汉子发了一番感概后说:“可以告诉我这家寺庙在哪里吗?我愿意出家做和尚。” 正道公子和田尻笑了起来,告诉他说:“这家寺庙门第很高。没有缘分的人是进不去的。” 冷脸汉子是个聪明人,听到这里,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老板,那我只有跟着您了。我明天就辞去工作。” “您千万不要感情冲动,我看现在这份工作非常适合您,薪金一定也很优厚。是个铁饭碗,要三思而后行啊!”正道公子极力劝阻。 “不,我已下定决心。我很年轻的时候就决定,这一辈子要为吃而活,我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我凭着自己具有特异功能的舌头吃遍了全世界,我累了,不再希望每天换着花样吃了,只想每天只吃一样东西,一样世上最美味的东西。” 田尻在傍边插嘴说:“我能懂得您。您就像一个看尽天下美景的行者,有一天厌倦了流浪,回到自己家乡,坐在从小游水的河边呆看一成不变的风景,直到终老。老板,您就用他吧。” “好吧,我愿意接受您。不过,您自己想好了,人生没有回头路的。”正道公子终于被冷脸汉子的诚心打动了。 第二天,冷脸大汉果然辞去工作来到“零调料”打工,他工作勤奋努力,洗碗、刷盘子、上菜、点单、算账,样样驾轻就熟,就是很多客人反映他不会笑,脸板板的,挺吓人。 他对正道公子解释说,他以前的工作不允许他有笑容,他的笑神经已经失灵了。但是,他会努力恢复笑神经的功能。 这位冷脸大汉说到做到,每天除了工作外,就是拿着一面镜子练习微笑。他的微笑很瘆人,田尻看了后说,你干脆别练了,你这笑比哭还难看呢。我们开店也不是为了赚钱,你就保持天然本色好了。 冷脸汉子不答应,他说我在跑堂这个位置上就要服务好客人,让他们吃得满意吃得舒心。他每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是练习微笑,上班间隙、上厕所、走路、睡觉前也不放过任何空闲机会拼命练习,直练到嘴角发酸、发麻、发僵,甚至都抽筋了,依然收效甚微。 世界就是这样,在一般人看来理所当然的事情,在一些人身上偏偏很难做到。 几位厨师都觉得不可思议,放弃好好的工作不干,跑到这家鸡毛小店来做又脏又累的跑堂,还有每天勤练微笑,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只有正道公子和田尻能理解他,他是一位天才,一位性情中人,他为自己的心而活,他不但懂吃,更懂人生的真谛。 一个问题解决了,新的问题又接踵而至,冷脸汉子不是杀手,那么,那天飞机上正道公子背脊梁上所感受到的寒光又是出自哪双眼睛呢?他是高峰秀子夫人派出的杀手吗?这位杀手威胁到米苔姑娘一家的安全了吗?米苔姑娘她在哪里?她和她的一家都好吗? 一切的一切都被包裹在层层迷雾中,只是生活还得继续。 第二百九十章 美食家的爱情(一) 冷脸汉子是个人尖儿,他在“零调料”工作太大材小用了,正道公子惋惜不已,本人却不以为然,满足于一天三餐能吃萝卜饭。 他在个人生活中没有金钱概念,从来不提“金钱”二字,仿佛提了它,是对自己的亵渎。他只追求内心感受,按照自己意愿去生活。 正道公子也算开了眼界,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无欲”又“极欲”的人。说他“无欲”,是他把金钱、权势、名声、美色视为粪土,一心只追求美食,除了吃,对什么也不感兴趣,看不见,听不见,也不想看见,不想听见;说他“极欲”,是他太专注于自己的内心世界,把本能需求看得高于一切,毫不顾忌旁人感受。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是一位顶呱呱的好员工,哪位老板可以雇佣到他,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他每天提前半小时到餐厅,擦桌子、抹地、掸灰尘,地板上有一根头发、一块土斑,都会蹲下身去捡起来、用指甲刮干净,他总是说,用餐环境非常重要,再美味的食品在脏乱差的店堂里吃的话,会大打折扣。 做完开店准备,他就换上一身熨烫得笔挺的制服,站在店门口迎接客人。他面部表情依旧僵硬,笑容不够甜美,但是,态度极为诚恳热心。他娴熟地替客人上手巾把子、拉椅子、拼桌子、端茶送水、点菜算账,服务得非常周到。 最绝的是,和客人说话时,他有一套自成理论的讲究。眼睛不直视客人,而是盯客人的鼻子,用眼角的余光注视客人,这样不给他们造成威胁,又让他们感觉受重视。和孩子说话时,他蹲下身体。与孩子身高持平,给他们一种平等感。 没多久,冷脸汉子的服务赢得了食客们的交口称誉。他们在“零调料”不但能够吃到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美味佳肴,而且可以受到至高无上贵宾般款待。[.超多好看小说] 很多客人把对正道公子的迷恋和喜爱渐渐转移到冷脸汉子身上。甚至有些女客人成为他的粉丝,说他有男子气魄,和上世纪八十年代风靡全中国的日本硬汉影星高仓健有得一比,高仓健也以没有笑容著称。 女人生来把爱情看得比天还大,一旦爱上谁,会失去理智,呈疯狂状态。一位名叫雅美的客人就是这样,她先是爱上萝卜饭,后来爱上冷脸汉子的服务,最后又爱上了他本人。她是个一想到就马上行动的人。一天之内和丈夫办理了离婚手续,然后,手持公证处开出的独身证明,来“零调料”向冷脸汉子告白。 下午三点,由于200碗萝卜饭已售罄。外面没有排队人潮,最后一拨客人正在用餐,店堂内外相对比较安静。 几位服务生在厨房里清洗餐具,厨师在切萝卜,为明天做准备,田尻坐在电脑前算账,正道公子最清闲。在店堂一角静坐,面前摊开着一本汉语教科书。冷脸汉子像泰山一般笔直挺立在店门口,他没有因为即将打烊就放松服务质量,随时在观察着客人动静,一旦他们需要服务,比如说。续个茶水、递个碗筷什么的,马上就赶过去。 雅美就在这个时候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 冷脸汉子马上拦住了雅美。他是最守规矩的,说好一天只供应200碗萝卜饭,即使是再老的客人也不通融。 雅美知道他误会了,也不解释。拿出独身证明在他面前晃了一下,说:“这是奴隶解放证书。我宣布,我要追求你。”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踮起脚尖,扒在他肩上,亲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冷脸汉子又惊又窘,被偷袭成功后,不由发出“唔”的一声尖叫。他浑身似遭雷击,肌肉僵硬,呆立不动,食客们和正道公子闻声回头张望,雅美正拿出一块手绢替他擦嘴,连声说着不好意思。 一个不苟言笑、冷峻硬朗的汉子在异性示好下,惊恐成这样,太出乎众人意外,大家先是没回过神来,但没过多久,就发出阵阵善意嬉笑。 冷脸汉子一声不吭步入厨房,把头放在水龙头拼命冲洗,仿佛不这么做,就会有万恶的细菌侵入体内。 雅美跟在他身后,手里巴巴拿着那块手绢,她痴呆呆看着冷脸汉子的一举一动,眼里有泪花闪现。 田尻毕竟是上了年纪、结过婚、有孩子的人,处理这类事情比较有经验。他合上电脑,走进厨房门口,把雅美拉到角落里的办公室就坐,给她冲了一杯咖啡安安神。然后又回到厨房,阻止冷脸汉子继续冲头。他拿出浴巾,把冷脸汉子的头脸擦干,对他说:“今天下午放你假,回去休息一下吧。” 冷脸汉子像梦游患者一般往家走。他双眼发直,脚步不稳,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异性如此亲近,而且毫无精神准备,这轻轻一吻,对于他心灵的冲击不亚于一颗原子弹的威力。 他一直对异性不感兴趣,他的心里只有美食。雅美的吻唤起了他原始的激情,这个激情深藏在身体一角,像一座火山一直处于孕育之中,今天突然被人工炸开了一条口子,那喷薄而出的能量首先把他自己给惊呆了。 离开“零调料”后他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在街上闲逛。在这之前,他最讨厌的就是逛街,他觉得那是对生命的浪费。他只在需要买东西的时候才会上街、上商店,在需要吃东西的时候直奔各类餐厅。他有一种动物的直觉,知道哪里有好吃的东西,除此之外的什么服装店呀、电器店呀、杂货店呀、体育用品店呀、电影院呀、戏院呀……在他眼里都是俗不可耐的地方,不值得为它们花钱、花时间。 女人也同样!!!她们是一群打扮得花花绿绿的可怜小动物,注重外表的浅薄美,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扯不清,喜欢张家长李家短,他对她们唯恐避之不及。他不能了解一些男人怎么喜欢围着女人打转转,甚至为了女人去犯罪。他得出的结论是,说到底,是因为这些蠢货们不懂吃的好处。在他看来,女人和美食相比,简直就是把幼儿园的孩子去和博士生相比,不可相提并论也。 他一直不搭理女人,就像他从不随便逛街一样。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人的生命更加贵重的了,他愿意把自己宝贵生命的分分秒秒都用于寻觅美食,品味美食。女人,算个q(此处略去),连一根黄瓜的价值都没有。 没有女人的生活他已经过了四十多年,他觉得耳根清净,身轻体健,每天吃得香睡得着,这样的生活就是他追求的生活,他的一分一秒都没有虚度,他是世界上最幸福快乐的人。 突然,一个猝不及防的吻印到他嘴上,甜美、滋润、芳香……他是一个美食家,习惯把任何事情和美食做比较,他不得不承认,雅美的吻胜过世上无数美味,是另外一种他没有体验过的惊心动魄、难以忘怀、销魂蚀骨的滋味。 他被这份美味惊呆了,不知如何是好,以往生命里对这份美味的漠视,让他懊悔不已,出于对于这份懊悔的反动,他去水龙头下拼命冲洗自己的头、脸和嘴唇,在心里,只有他知道,他的心在呼唤:“雅美,抱紧我,吻我……我发誓,这辈子为美食而活,为你的吻而死。” 冷脸汉子跌跌撞撞走在路上,他发现,原来天是这般高远、辽阔、湛蓝,云彩是这般洁净、多姿、绮丽,风吹在身上软绵、温和,令人心旷神怡。这个世界除了美食,还有许多让我们梦萦神绕、目不转睛的东西。 就在他失魂落魄在大街上瞎逛瞎走之时,雅美出现在他身后。田尻在和雅美谈话以后,决定成全他们,把冷脸汉子的家庭地址告诉了她。雅美在去冷脸汉子家的路上看见了他的身影,她就这样不远不近、不紧不慢跟着他,跟着这个自己心醉不已的男人。 雅美的年纪比冷脸汉子年轻不少,生活经验却比他丰富很多。她已经结过两次婚。 不过,她从没有为金钱和权势出嫁过,她只为自己的爱而活。从某个角度上看,雅美和冷脸汉子是同一种类型的人。 她第一次嫁的人是她高中老师,比她大十岁,因为说话幽默,喜欢抽烟,她就不可抑制爱上了他。她喜欢他眯起眼睛抽烟的姿势,喜欢他坏坏的笑容,他们的婚姻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就结束了,原因是她的移情别恋。 她在一次舞会上对一个一直站在壁角的高个男人一见钟情。他双手环在胸前,凝望着舞池里旋转来旋转去的众多男女,脸上带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蔑视微笑。 雅美从他身边擦身而过,闻到他身上发出的一股隔夜馊饭的酸腐臭味。不知这股臭味触动了她哪根神经,还是万能的命运之神――上帝的手指指错了方向,总之她无可救药爱上了这个陌生男子。她自报家门,邀请男子共舞。那天,他们在舞池里旋转了整整一个晨昏。 第二百九十一章 美食家的爱情(二) 雅美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高个男人身上发出的馊饭味儿让她如痴如醉,失魂落魄,她毅然斩断与高中老师的情缘,再披婚纱,嫁给了他。(.好看的小说) “一见钟情,再见心碎。”“不嫁不知道,嫁了极懊恼。”这些俗话在雅美身上得到印证。但是,踏出去的步子想马上收回来不是轻而易举可以办到的。 高个男人是个酒鬼。不喝酒时,他很正常,也很有魅力。幽默诙谐,谈笑风生,暄寒问暖,端茶送水,做菜刷碗,剪枝除草,工作勤奋,挣钱养家,可以说是一个百分百模范丈夫。尤其卡拉ok唱得相当有水平,在暗幽幽的包房里,斜戴草帽,墨镜盖脸,手持吉他,口对马克风摇头摆身演唱时,给人一种大歌星的错觉,让女生们顿生“恨不相逢未嫁时”之感。 而一旦酒精下肚,立马换成另外一个人:酒糟鼻,兔子眼,立起眼睛就骂人,还特别喜欢掀桌子、砸家具、揪人领子,被揪住的人,喘气困难,直翻白眼,有时差点就酿出人命事故。万幸的是,到现在为止最惊险的一幕还没有出现过,也没有人去告发他杀人未遂,要求绳之以法,所以,他能够侥幸地存活至今,逍遥红尘。 结婚后,雅美家的餐具不知已经换过多少套了,离婚的决心也下了万万千千次,但第二天酒醒后,高个男人总是以他特有的馊饭味儿让雅美心情迷离,重回一见钟情的美好时光。 雅美见劝不动他,就在高个男人酒杯里偷偷掺入安眠药,希望他一喝就睡,或因为酒的味道不对而远离酒精。糟糕的是,事与愿违,安眠药对高个男人不起任何作用,他反而越喝越清醒,更为诡异的是。他没有正常味觉,不但喝不出酒里的怪味道,还对安眠药掺酒喜欢不已,每天不喝就浑身不得劲。 酒精。可把他给害死了!!!第二天上班不是旷工就是迟到。他在一家民营企业做中层干部,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他有这一坏毛病,都看在他和老板一起吃鼻涕、打弹弓、捉知了、爬树上房长大的份上,对他网开一面。可是,他耽误了公司很多事,有一次竟然把一注大订单给搞砸了,老板终于忍无可忍,雷霆大怒,劈头盖脸扔给他一笔退职金,把他给开了。 回到家后。他痛哭流涕,对天发誓以后坚决戒酒,一滴不沾。雅美看他终于觉醒,诚心痛改前非,心里十分感动。安慰他说:“老公,不要紧,咱家不靠你挣钱。只要你不喝酒我会一辈子照顾你。” 高个男人还是鼻涕眼泪滴滴答答的,但心里平静了许多。他知道雅美是富二代,爸爸是某上市企业董事长,拥有大部分股份,要养活女儿、女婿两张嘴绰绰有余。但是,他挺要强,不想做吃软饭的丈夫。 被辞退的那天,他果然没有再喝酒。他怕自己会犯酒瘾,拉着雅美的手去公园散步。正值十五月圆之时,月亮像一张银色宝盘。镶嵌在深蓝的夜幕上发出皎洁的光芒。万物笼罩在这圣洁的祥光之下,朦胧安宁,他们甜蜜地十指相扣,诉说着绵绵情话,憧憬着美好未来。 高个男人那天虽然没有喝酒。但是身上依然散发着特有的馊饭味儿。这股令一般人作呕的臭味儿,却是雅美的爱情催发剂,她紧拥高个男人,陶醉在复活的爱情里。 只要她心中有爱,她就不会嫌弃他没有工作,不会嫌弃他是个酒鬼、骂人、爱发脾气、掀桌子、砸家具,她只忠实于自己内心,听从心灵之声而活。[] 高个男人执意要找工作,拿着履历书投了很多家公司都没有下文。他在这座小城里已经臭名远扬,没有哪个公司会愿意招募这么一个贪杯误事的酒徒。最后,他不得不向现实妥协,做了一名靠老婆养活的小白脸。 对于现实的残酷,雅美一向不怕,她有最坚强的后盾,她用父母的血汗钱理所当然地养活自己,养活丈夫。刚开始,高个男人坚守诺言,没有再开酒戒。他们的生活就像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无忧无虑。每天不用上班工作,睡到自然醒来,由保姆伺候他们在床上漱洗,然后慵懒地下床,吃美味可口、不带重复的早餐。 早餐吃完后,时钟已经指向下午一点。他们漫不经心地化妆、更衣,手拉手上街逛商店购物,待他们大包小包买回许多也许永远不会开封的衣服用品回家时,保姆已经做好晚餐在等待他们了。 他们从来不屑在外面用餐,只有那些土豪、穷人才会沾沾自喜于在外面用餐,而真正的有钱人是在自己家鲜花掩映、绿树成荫、小桥流水的院子里进餐的。 外面的饭荤腥太多,营养平衡没有保障。而他们的保姆是特聘的,有国际营养师和地球烹饪师资格,会做中国菜、法国菜、韩国菜、印度菜、越南菜、日本菜、墨西哥菜、意大利菜、西班牙菜……可以说世界上100多个国家的菜没有她不会做的。 她不但会做,而且水平超高,据说曾经在英国白金汉宫为伊丽莎白女王服务过,至于为何“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则有待笔者进一步调查,您只要坚持看下去,也许会有谜底揭晓、彻底满足您好奇心的那一天。 不过您不看下去,我也不勉强您。您可以展开想象的翅膀神游一番,说不定您还会灵感突至,愿意把它作为素材写成一篇轰动一时的小说,荣登大神之位。不过请放心,我不会问你讨要创意费的,在为你喝彩的声音里一定有我一份。话扯远了,对不住。 那么吃完晚饭后,他们做什么呢?也许您会感兴趣,我就透露一二。丰盛精美的晚餐后,他们先去散步消食,然后看电影、看话剧表演、参加各类茶话会,参与谈论明星八卦,继而大发人生感概。 晚上两点,手戴白色长手套的专用司机把他们送回月光笼罩中美轮美奂的英国乡村式别墅――他们心爱的家。凌晨三点,大地最黑暗的时刻,他们喝下一杯大补的人参茶兑法国白兰地,然后爬上一人高意大利式铁架大床,闭上眼睛,等好梦入怀。 雅美以为这样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会永远持续下去,他们将在这样幸福的时光里携手同老,在爱情里得到永生。可是,偏偏天不从人愿,在一次雅美回娘家的晚上,高个男人熬不住冷清,接受了酒友邀请,重新又喝上了。这下可好,一发不可收拾,他比原来走得更远。不但晚上喝,而且白天喝,起床后喝,晚上躺在床上继续喝,似乎要弥补前段时间没有酒喝的遗憾。他成为一名不可救药彻头彻尾名符其实酒品糟糕的酒鬼。 雅美周围的亲戚朋友及父母都劝她离婚,她迟迟下不了决心。别人都不可理解,问她:“这个酒鬼男人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如此留恋?” 她回答说:“他身上有种别人没有的馊饭味儿,特别让我着迷。” 对一般人来说,这股味儿令人恶心,可是对雅美来说,却和吃臭豆腐一样,越吃越香,越吃越上瘾,一日不吃就浑身难受,就活得无趣。 没有人能够理解她,她也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她本身就是一个娇生惯养、我行我素的大小姐,从来只考虑自己的感受,别人的看法和目光都是浮云。她被这股馊饭味儿诱惑着,对高个男人用情至深。 她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这个男人、不会离开这股馊饭味儿了,可是,感情这事情就是这样不可思议,往往连自己都难以把握。女人的心就像夏天的云,变化来变化去,让自己都瞠目结舌。 一天,雅美偶尔路过“零调料”餐馆,出于新鲜感进去吃了一碗萝卜饭后,她突然就闻不见丈夫身上的馊饭味儿了,对他的感情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那以后,她看见丈夫就讨厌,一分一秒都受不了和他在一起,看哪儿哪儿讨厌。他的举止动作、衣着品味、说话声音、吃饭姿势、看人神情都让她觉得俗不可耐,看不下去,听不下去,一切的一切让她接近精神崩溃边缘。 她问母亲要来了200万人民币,把存折扔到丈夫面前,跪在他脚下请求离婚。丈夫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以为她又在玩什么新鲜的爱情游戏,当然抵死不同意。她就像参加拍卖大会,一个劲儿往上加钱,最后加到了2000万人民币。丈夫这才觉出异样,知道她动真格了,毫不犹豫举起手中尺子,往桌上一敲,离婚成立。 2000万买来人身自由,朋友们有的说她是傻子,完全可以一分钱不付就离婚的;有的嘲笑说她坑爹、败家子、崽卖爷田不心疼;有的替他惋惜说便宜了那个酒鬼;甚至还有她的闺蜜马上行动,找到高个男人自我推销。她父母则对她完全死心了,养了这么个讨债鬼女儿,大概是前世做了孽。 第二百九十二章 美食家的爱情(三) 亲们,让我们先来回忆一下前一章的内容。雅美在对冷脸汉子一见钟情后,迅速将思想化为行动,赶回家去,甩给丈夫高个男人2000万人民币,仅用一天时间就给十年的婚姻生活打上了终止符。 朋友们有的说她太傻,有的骂她坑爹,更有的替她不值说便宜了高个男人那厮,还有的看上那2000万倒追她前夫。 对于众人的看法、做法雅美皆呲之于鼻。她一向看不太起旁人,觉得他们眼界太窄,心胸不大,成日里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计算来计算去的,生命都在蝇营狗苟中消耗了。 她才不傻呢,区区2000万人民币就甩掉一个破男人,太上算太便宜了!!!你想想呀,不用金钱解决的话,就要花时间请律师打口水战,最后也许一分钱都不用掏,说不定还可以得到一套半间房子什么的,但是却把最宝贵的生命时光给搭进去了,而且每天还要生气,要策划阴谋诡计,要为官司的输赢提心吊胆,就是官司打赢了,拿到一点钱又怎么样,青春没有了,好心情没有了,美好的回忆没有了,光洁红润的脸庞变成了皱巴巴的土黄脸,那才叫真正不值呢! 她也没觉得坑爹。爹娘为了挣钱,把唯一的独女置于一旁多年不管不顾。他们当初没有经过女儿同意就擅自生下了她,却对她没有全身心地呵护和关爱,没有为她付出足够的时间和精力。他们以为花一笔钱把她交给保姆看管,给她吃,给她喝,给她买漂亮衣服和新颖的玩具,就是爱她吗?错啦,全tm地错了!!!那么,现在,让他们出点钱。见点血,也不会遭天打雷轰的。 她更没觉得便宜了前夫高个男人。高个男人在她最需要爱情的时候成全了她的心愿,为此,她感谢他。她。一个堂堂上市集团公司董事长的独女,身价当然很高,他既然为她付出了时间、感情,自然要买卖公平,让他在付出的同时也得到应该得到的。她可不是那种占人便宜的人,她喜欢更多地付出,她有这样的能力,这是她优越感的体现,她要让接近她的人都能得到幸福和笑颜。就像给服务生小费,那种喜悦感和满足感是抠门小气的人永远无法体味的。 当她听说她的闺蜜为2000万人民币向高个男人抛媚眼时。就觉得她可怜。闺蜜小时候就总穿她剩下的衣服,玩她不要的玩具,现在长大成人了,她依然没有志气,依然摆脱不了跟屁虫的命运。难道她这一辈子就这样一直活在她的阴影里?她也太没有志气了!!!嘿……她长叹一声。她决心以后要对她更好一点。要成全闺蜜和高个男人的婚姻。 雅美为什么要离婚?因为她不喜欢脚踩两只船,她追求纯粹无暇的感情。既然爱了,就要向对方献出百分百的自己,那种患得患失的小女子心态她最看不上,那样的人也得不到真正的幸福。所以,她才毅然决然了断十年婚姻生活。她回到了原点,重新站在了爱情婚姻的起跑线上。 雅美办完离婚手续后。把独身证明书揣在口袋里,来到“零调料”餐馆。远远就看见冷脸大汉站在餐馆门口,他穿着熨烫得笔挺的制服,身材高大伟岸,面部线条硬朗冷峻。 她的心像一只欢快的小鹿跳跃不停,并且很不听话地穿越回到了十五岁。那是她情窦初开的年龄。心里充溢着爱情,除了爱情还是爱情,可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可以不要父母双亲不要兄弟姐妹,但是不能不钟情。不能不思春。 她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理想爱情是:男人要成熟一点,最好比女方大五到十岁,他在生活中除了扮演情郎以外,还应该恰到好处地扮演父亲的角色,做女方人生的引领者和灵魂的导师。[.超多好看小说]另外,他要有男性魅力,不一定要多帅,但要有吸引力。什么叫吸引力,雅美也说不清楚,总之和对方在一起,要有心跳的感觉。 冷脸汉子的身上聚集着她两位前夫的所有优点,既是人生导师,又是迷人情侣。她把独身证明书掏出给他看时,心跳荡得太剧烈了,仿佛要从嗓子眼里飞出来,她实在无法把握自己,身体瘫软地靠在他身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了他。 一些食客也许在嗤笑她,她却不后悔这一行动,雅美是从来不吃后悔药的,她觉得一个女人就应该敢爱敢恨。她想问问那些发出笑声的食客们,你们是羡慕嫉妒恨吧?我吻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为什么不可以?难道大逆不道吗?难道犯罪犯法了吗?都没有,是不是?!!!那么,你们的笑,是说明你们没有去爱的勇气,没有爱自己、爱他人的自信。你们活得多么拘谨,你们根本没有能力去实现自己的心愿。 不过,冷脸汉子的反应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他先是发出一声撕心裂腑的尖叫,然后像一头被猎人追赶的豹子冲进厨房,把头放在水龙头下拼命冲洗,一定是嫌弃她肮脏不洁。 她从小到大被人当孔雀一样捧大,只有她嫌弃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来嫌弃她的。今天,这个冷脸汉子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她做出如此失礼、侮辱之举,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她真恨不得走上前去狠狠甩他几个嘴巴子,把他死死踩在脚底下,让他一辈子不得翻身。但是,她忍住了。她居然还不由自主可怜兮兮地拿出自己用薰衣草香精熏过的香喷喷的手绢给他擦嘴唇,刻意讨好他,带着恳求的小心劲儿,这根本就不是她耶!!! 她一向是居高临下的,是说一不二的,她把对男人的感情看成是对他们的施舍,怎么现在事情完全反过来了?这个冷脸汉子太可恶了,她要报仇,要雪恨,要让他一辈子匍匐在她脚下,做她感情的奴隶。 她心里是这么想,行动上却是另外一回事。她低眉顺眼跟着田尻走进“零调料”餐馆厨房旁的办公室,听话地坐下,喝下一杯热咖啡,然后像犯了错误的女学生,低头听田尻说话,向他倾诉自己的烦恼。 田尻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凭什么来管她的私事?她想反抗,想骂人,想砸东西,但是,心里有另外一个声音阻止她这么做,并告诉她要和田尻搞好关系,要取得他的好感,要让他在冷脸汉子面前替她美言,因为他是冷脸汉子的上司和同事,因为他年纪比冷脸汉子大很多,说话有份量。 当田尻告诉她冷脸汉子的家庭住址时,她居然热泪盈眶,感激涕零。这也太不像她了,太异化了吧,她都不敢认自己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爱情有这么巨大的力量,可以把人改造得如此面目全非吗? 雅美就这样怀着一肚子酸酸甜甜、患得患失的心情走在冷脸汉子的后面,她不敢跑上前去,和他并肩而行,她怕他嫌弃自己。 这之前,她根本不关心他是否成家了,有没有妻子、孩子。她觉得她不需要了解这些事情,一切都可以借助金钱的力量得到最好的解决。这个世界上还能有哪个男人会不爱她?他们即使不对她动心,也不可能不对她的金钱动心。 可是,在冷脸汉子面前,她的自信心像沙滩上用泥沙堆砌起来的沙屋那般,被突然而至的波涛轻轻一撞就轰然倒塌了。她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金钱来解决的。 她在想象,冷脸汉子一定有一位如花似玉、温柔娴淑的好妻子,她做一手好女工,会烧一手好菜,说话的声音比唱歌还好听,身材像春天里的小白杨亭亭玉立,他们之间有一位可爱的小女儿,她穿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在秋天的原野上奔跑,她像天使一样美丽纯洁。她原先以为这些累赘的家庭关系可以用金钱买断,现在看来根本不可能。 她对自己完全失去了自信,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除了金钱――这些金钱还不是自己的,是父母的――以外,她一无所有。没有智慧,没有知识,没有能力,没有善良,没有心心相印的友情,没有对弱者发自内心的同情。那些簇拥在她周围的人,喜欢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的金钱。 她不但对自己,更对金钱失去了自信。这以前她的自信是建筑在金钱之上的,一旦明白在这个世界上金钱并不是万能的,那么,金钱的魔力就消失了。而仗着有几个臭钱狂妄不已的自己就显得浅薄可笑,俗不可耐。 她生平第一次自惭形秽,她没有继续跟踪冷脸汉子。她心灰意冷调转身子,朝相反方向缓步走去。她和街上行人逆向而行,很多人不耐烦地朝她看去,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以为她是神经病,嘟囔几句后飘然走过。 她没有发现在她跟踪冷脸汉子的同时,她的身后多出了一双眼睛,这双眼睛发出犀利的光芒,像探照灯一样紧盯着她毫不放松。 第二百九十三章 美食家的爱情(四) 却说,富二代、某上市集团公司董事长家的千金大小姐雅美对冷脸汉子一见钟情后,迅速办理离婚手续恢复了单身,然后,向心上人射出了丘比特之箭。 活到四十多岁,心里只有美味美食,对异性毫无兴趣的冷脸汉子面对雅美的求爱一时乱了方寸,从来没有恋爱经验的他,心里充满了惊异、欢喜和不知所措。因为职业关系,他的微笑神经已经失灵,虽然最近在努力恢复,但是成效不大,为此在巨大的狂喜之下,他表现出来的神态是淡漠的,甚至带着一点对雅美的嫌弃,这一切大大伤害了雅美的自尊,让她生平第一次失去了自信,陷入自我厌恶之中。 当冷脸汉子为这从天而降的艳遇激动不已,像一头冲出笼子的豹子一样在街上瞎逛瞎撞之时,雅美却伤心欲绝,手脚发凉,她目送心上人的背影远去后,毫无目的地朝相反方向走去。 在雅美身后大约十米远处,紧跟着一位头戴鸭舌帽的中年男子,他的帽檐出奇地长,压得又极低,所以没有人能看清他的真面目。他中等个子,偏瘦,身手矫健,露在外面的一小段手臂肌肉发达,一看就是个功夫不凡的人。 雅美对于自己被跟踪,毫无觉察,她垂头丧气朝前走,右手无意识地拎起手提包的皮带,把鼓囊囊的包当成画笔在空中画着一个又一个圆圈。她的手提包是今年最新版的香奈儿,被她没心没肺地当成了小孩子的呼啦圈。很多人对她侧目而视,走近她时都刻意让道回避。 突然,前面拐弯处跑出来一大一小两个小男孩,他们一个在后面追,一个在前面跑,大呼小喊,满头大汗。一看就知道是哥弟俩,大概在玩捉迷藏吧。 弟弟一边在前头跑着。一边不时回头看哥哥赶上来了没有,小脸红扑扑的,嘴里发出一声声惊叫。哥哥比他大不少,故意在后头一惊一乍不紧不慢地追逐他。[]行人看见孩子们跑过来。脸上都带着宠爱的笑容,停下脚步看着他们。 雅美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她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做着白日梦。弟弟冲到雅美身边时,雅美还在挥动着手里的包包打着一个又一个圆圈。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雅美的手袋打中了弟弟的眼睛,小家伙一下子闷住了,呆立一会后。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雅美神思恍惚,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闯下了大祸,继续甩着包包画着圈圈。 周围行人先是愣住,继而爆发出愤怒的骂声,他们纷纷涌过来。把雅美团团围住,把手指尖戳到她鼻梁上指责她故意伤害孩子,是个坏心肠女人。 哥哥跑上来,拉住雅美的手没头没脑狠狠咬了一口,鲜血顺着雅美洁白的手指哗啦啦淌下去,染红了一大片土地。远远看去,像一个刚刚结束战斗的战场。 不一会儿。两个孩子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伯伯、婶婶、叔叔、阿姨等一大群人旋风一般冲了过来,一部分人抱起孩子,让人叫救护车,一部分人揪住雅美就打了起来。 雅美脸上挨了好几个耳光,她被打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踉踉跄跄。鼻血流出来,流到嘴里,又从嘴里,流到脖子里,再从脖子里顺着胸膛流下去。最后在上衣的下襟处渗出来,血糊糊的一片,看上去非常瘆人。 她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像面粉口袋一样就要倒下去的一刹那,刚才在后面跟踪她的中年男子跨步上前,一下把她接在怀里。 她从小到大没有挨过一个小手指头,今天遭此厄运,已经吓得腿脚发软,脑子一片空白。平地里冒出来这么一个救世主,她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他不放。[]她把身体紧紧挨在他身上,感受着男性的力量和支持。 “快看,救护车来了。”众人让出一条路,让医护人员把孩子抱上车去。爷爷奶奶一起随着坐了上去。 “多可怜的孩子,这么小的年纪,就被妖婆戳瞎了眼睛。这辈子怎么过呀!” “他的右眼肯定是保不住了,你想,那包包多重呀,一个孩子哪儿经得住。对了,听说,瞎眼会传染的,右眼瞎了,左眼早晚也保不住。” “瞧这女人浑身珠光宝气的,仗着有几个臭钱,走在路上像螃蟹一样横行霸道。这次可要好好教训她一下,让她吃吃苦头。” “就是,最好把她关进大牢脱几层皮,看她以后还敢这么嚣张吗!!!” 众人的议论激发了孩子家属的愤怒,他们又走上前来,要教训雅美。雅美直往中年男人怀里钻,浑身像打摆子一样瑟瑟发抖。 就在孩子爸爸举起铁钳一样的巨掌,向雅美眼睛狠狠戳去,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为自己爱儿报仇雪恨之时,中年男人用右手把雅美牢牢护在自己胸口,腾出左手挡住了孩子父亲的攻势。 孩子父亲热血沸腾,早已杀红了双眼,见有阻拦,不管一切飞起一记扫堂腿踢中中年男子大腿。中年男子倒退一步,马上又站稳了。 孩子伯伯和叔叔见状,上前帮忙,三条大汉把中年男子前后围住,眼看一场血淋淋的厮杀就要在大街上上演。 胆子小的看客吓得四散而去,胆子大的则津津有味点上一支香烟,美美吞吐着烟圈,双臂环抱胸前,找了一个视角佳的位置,打算好好看一场免费武打片。 “哔哔哔”,一阵嘹亮的哨子声响起,警察赶到了。也不知是谁报的信。一共来了五名警察,他们拉开四人,把孩子一家、中年男子及雅美带往派出所。 警察押着他们几个在前头走,后面跟着一大群看热闹的人。雅美依然把头偎在中年男子怀里,她不敢睁眼看周围,怕遇上熟人目光,她今天真正是出乖露丑了,如果眼前有一个地洞,她一定毫不犹豫钻进去。 幸好她没有注意到,在大街围观的人群中就有她的前夫和闺密。他们先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站在人群里东打听西询问的,在确认了事情真相后,他们高兴地双掌相击,今天总算出尽了一口多年积攒的鸟气。当然这些都是多余话。 我们继续接着往下说。到警察署后,他们被带到一间会议室里团团坐下。 孩子家属开始控诉雅美。雅美只是低头听着,一声不吭,没有人能看见她的面部表情。 中年男子握住她右手,为她鼓劲。 等到孩子家属心中的怨气吐尽,中年男子把雅美的脸抬起来给警察看。 这张脸惨不忍睹,指印上下左右重重叠叠,像德国红肠刻印在雅美脸上,红亮红亮,高高肿起,见惯残酷场面的警察们看后也不由皱了一下眉头。 警察头问中年男子:“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中年男子不打磕巴地回答道:“她是我未婚妻。”雅美吃惊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中年男子巧舌如簧地对警察和孩子家属说道:“今天都怪我不好。我们出来约会的,谁知道为一点小事吵了起来,谁也不相让,我感到没有下台阶,就骂了她,话说得重了点,她一个人扭头跑了。她有一个坏习惯,一旦心情不好,就爱把手提包当呼啦圈转着玩。今儿偏偏这么不巧,不小心击中了孩子眼睛。在这里,请允许我代表我自己及我未婚妻,向孩子及孩子家属们表示最诚挚的道歉,我请求你们的原谅。孩子的医药费、住院费、康复训练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上课缺席补课费、家长的误工费、精神安慰费等所有费用统统由我们负担,只要你们开出单子,我们就认。我保证,我们将负责把费用支付到孩子完全康复为止。” 孩子家属听了中年男子的话后,不由都松了一口气,表情放松下来,气氛没有刚才那么险恶了。 “孩子爸爸打了我未婚妻,我理应追究他暴力打人罪的,但是,考虑到他的心情,我表示理解,并愿意原谅他,不再追究,医疗费由我们自己负担。” 孩子妈妈看了孩子爸爸一眼,孩子爸爸不好意思起来,嗫嚅着说:“这位小姐,刚才我心里急,下手重了点,对不住。” 雅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她紧闭双眼,希望这倒霉的时刻快快过去。 少顷,医院传来消息说,孩子眼睛只是受了一点外伤,没有瞎掉的危险。于是,在警察见证下,双方签字私了了这件事。 走出警察署时,天黑了下来,北风呼呼吹着,带着彻骨的寒意。一直面无表情的雅美这才伏在中年男子身上“呜呜”哭出了声音。中年男子叫来一辆出租车,带她去医院包扎了伤口,然后又把她送回家去。 雅美家在暮色四合中灯火通明,像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宫。保姆、厨师纷纷围上来安慰她,她一声不吭,一人不睬,推门走入自己卧室。 高个男子拿着2000万人民币的离婚费离开了,中年男子是谁,她也不想搞清楚,也许又是一个贪图他财富的男人吧,希望通过为她服务,在她这里得到一些经济上的好处。世界上的人,就是这么让她看不上,一切都在围着金钱转。 她躺在床上,想着冷脸汉子,睡意袭上来,慢慢沉入梦乡。 第二百九十四章 美食家的爱情(五) 上一章我们写到,千金大小姐雅美因为失恋导致精神恍惚,失魂落魄,她在逛街时无意识甩包包散心,不小心打着了恰巧经过身边的一位孩子的眼睛,闯下大祸,引发人神共愤,被押往派出所。[] 她生平第一次被揍得鼻青眼肿,瑟瑟发抖。就在她不知如何面对这一突发事态,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时,出现了一位不具名的护花使者,很仗义、很智慧地助她化险为夷,度过难关,并把她送回家中。 在雅美遭逢不幸、沉浸在失恋痛苦中难以自拔之际,冷脸汉子却已经逐渐恢复了平静。 他看那天以后雅美不再上门,又不知道她的联络方式,也不好意思向别人打听,被她吻过的嘴唇火辣辣的,弄得他心烦意乱,心情低落到极点。他茶饭不思,晚上失眠,大把大把掉头发,早上起来,枕头上黑压压的都是头发,看得人心惊肉跳。不到一个星期的光景,他满头青丝就掉得一干二净,成为一个四季凉爽的光头汉子了。 正道公子和田尻同情他的遭遇,说要帮他去找雅美,被冷脸汉子坚决拒绝了。他对女人没有好感,只是被吻了一下,就害得他失去了一头黑发,如果找到那个女人的话,还会有好果子吃吗?说不定一条小命要断送在她手里。 好在冷脸汉子热爱美食,热爱餐饮工作,他的恶劣情绪有发泄口,心情得到了有效切换。他把精力倾注在事业上,暂时忘却了来自女人的烦恼。 “零调料”餐馆的名气一日高于一日,每天只供应200份萝卜饭远远满足不了食客需要,要求增加供应量和花色品种的呼声越来越高,正道公子和田尻已经无法漠视。 冷脸汉子十分赞成食客们的提议,一再对正道公子说:“老板,萝卜饭具有强身健体的功效,可以预防疾病。提高自身免疫力和抗病力。经常食用,能够减肥、抗衰老,萝卜纤维可以刺激大肠蠕动、帮助排便,同时降低体内胆固醇。减少毒素、废物在体内的积存,达到预防胃癌、子宫癌、大肠癌及预防中风的功效。如此积德行善之事您为什么不做呢?我们开店不单单是为了追求经济利益,更要追求社会效益,为人类的健康和进步作出一份贡献。您应该考虑一下食客们的提议。” 冷脸汉子的这番话深深打动了正道公子的心。他本身就是一个具有菩萨心肠的善良男子,对天下苍生充满了关爱、怜悯之心。 虽然他开这家店的宗旨和冷脸汉子的认识有差距,他只是为了寻找米苔姑娘一家的行踪,为了在无锡有一个立足处才做起老板的,他对赚钱什么的没有任何兴趣。不过,既然冷脸汉子说得中肯有理,他也不能推卸自己应当承担的社会责任。就对冷脸汉子说道:“这样吧,‘零调料’餐馆就交给你来经营吧。” 冷脸汉子很吃惊正道公子会这么说,他一下子理解不了他说这话的真意。 田尻看他傻头傻脑,茫然不知的神情,就在一旁补充道:“老板的意思是。‘零调料’的经营权、财政权、人事权全部交给你啦。你想怎么发展,就按照你自己的意思去办理吧。” “可是,萝卜饭是有专利的呀,老板是专利的拥有者,我怎么可以夺人之美呢?”冷脸汉子不解地问道。 “我看你平时挺机灵的一个人,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脑子短路呢?老板的意思你还没有弄懂吗?专利上虽然写着他的名字,但是他也交给你啦。说得更明白一点,就是专利也送给你啦。”田尻看冷脸汉子理解能力这么差,不得不把事情掰碎来告诉他说。 “可是,萝卜饭可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美味佳肴,药食同源,它不但是食物。还具有一定的药疗作用。任何人只要得到它,就意味着财源滚滚,坐享一生,子子孙孙守着金山银山啊。为什么老板要把这样天大的好处白白送给我这么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冷脸汉子对田尻的话是越听越糊涂,怎么也理解不了。 田尻看他这么不开窍。有点气呼呼地提高了嗓门对他说:“嗨!说句不好听的,你这可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哦!这点盈利,这点小钱,对我们老板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根本不在他眼里,而且他本身根本就不看重这些世俗利益,他追求的东西远远在金钱之上,这不是一般凡夫俗子能够理解的。你虽然是世界级的美食大家,但是在精神层次上不过是个幼儿园小朋友,我不想和你多费唇舌啦。” 冷脸汉子听到这里,依然似懂非懂,不明就里。不过,他转念一想,难得糊涂也是一件好事,何必什么事情都要弄得一清二楚呢。现在有机会在事业上大展拳脚,发挥自己特异味蕾的天分,又可以成为超级有钱人,为什么要拒绝呢?就当类似的好事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一个人无意中发善心救助了一位老大爷,他碰巧是一位无子无女的亿万富翁,为了感谢救助他的人,把全部遗产赠送给了自己的恩人。风水轮流转,今天到我家,白日梦里的好事终于轮到自己身上了,为什么要拒绝呢? 这么一想,冷脸汉子思想豁然开朗,欣然接受了正道公子的好意。 不久,“零调料”餐馆第一号分店在京杭大运河畔、一栋装饰一新古色古香的民房里开张了。 这栋民国风格花园式平房原来是一家丝织厂老板的私宅,前后两进,左右厢房,有两个大小不一、花木繁盛的花园,大花园里有一口小池塘,不大但很深,碧清的池水印出宝蓝色的天穹,池塘里养着许多摇头摆尾、五彩斑斓的锦鲤。 冷脸汉子增设了新的花样品种,除了萝卜饭外,有冷盘、热炒、甜点和汤等,但是,具体内容是什么,对外严格保密。每天菜单不一样,在早上七点由冷脸汉子亲自开出后,由厨师长负责采办、烹饪。 食客们可以预约餐位,但事先并不知道菜单内容,具体吃什么,一切由餐厅方面决定,食客不可提出任何要求,也就是说,餐厅给你吃什么你就吃什么。 一号分店采取少而精的经营方式,每天只接受8桌客人,一桌不超过10名。菜肴分三个档次,a挡一桌5000元,b挡10000元,c挡20000元。除了团体客人外,也接受散客,但是采用会员制,没有老会员的介绍,钱再多、身份再高贵也不接待。 一号分店才开张,订餐电话就蜂拥而至。客人虽然不知道会给他们吃什么,但冲着零调料店的菜肴质量和信誉,冲着冷脸汉子曾经是米其林公司秘密调查员、资深美食专家,他们就知道他们的钱绝对会花得很值得,冷脸汉子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正道公子和田尻对于冷脸汉子的经营方式也很感好奇,第一天开张时,他们就赶往店里视察,并试吃了a挡菜。为表示公平,菜单内容对两位老板也是保密的。 入座后,谜底才揭晓。桌上放着一只装帧考究的信封,撕开封口后,里面掉出来一张烫金红底、印刷精美的菜单,上面写着五道菜:俄罗斯里海beluga鱼子酱蔬菜沙拉、陈年花雕蒸法国鹅肝、西洋松露炒土鸡蛋、萝卜饭、香芒雪燕羹。 餐具极其考究,全套使用世界顶级名牌餐具――皇家哥本哈根的蓝花系列。 服务员经过特别训练,她们声音婉转动听,人长得俏丽干净,笑容甜美动人,上菜时轻手轻脚,每道菜都能用地道的汉语和英语做介绍。她们的服务让食客觉得温馨美好舒适,能增加他们的美食知识和食欲。 饭菜的份量只是一般餐馆的三分之一,它们被精致地装在美轮美奂的器皿里,由娇音婉转的服务生端上桌。食客一顿饭吃下来,最多只能吃到五分饱,个个觉得这里的每一道菜都精美无比,必可多得,是天下珍品,吃了还想再吃。 冷脸汉子进来为二位老板敬酒,感谢他们给自己提供了这么一个天载难逢的机会。谁都知道,奇能异士处处有,这个世界不缺少能人,缺少的是机会,愿意提携自己,给自己一个上位机会的人,才是生命中真正的贵人。 在这之前,冷脸汉子每天辗转于世界各地,刻意隐瞒自己身份,进入各个餐厅秘密调查,了解餐馆的菜肴质量和服务质量,身份暴露后,处处受到追捧和谄媚,但也不时遇到危险情况。比如说,哪家星级餐厅的菜肴质量有所下降,担心会被从星级位置上拉下来,影响到餐馆客源和生意,这时,老板就会时刻注意秘密调查员的到来,一旦识破他们真面目,就会用黑白两手对付他们,白的一手是用金钱贿赂,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黑的一手是,对于那些正义感强、责任心重、不愿同流合污的调查员采用威胁恫吓的下流手段。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冷脸汉子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涯,他喜欢吃,但不再希望为工作而吃,带着目的去吃,他希望为吃而吃,吃得纯粹,吃得轻松。 第二百九十五章 美食家的爱情(六) 冷脸汉子把全副精力投身于工作中,在拼搏中找到了人生价值,感受到生命的充实感,在这以前积累起来的工作经验、他对美食美味天生的鉴赏能力和超人天分都在事业中得到了最大发挥。 正道公子除了继续持有本店股份外,把萝卜饭的专利无偿转让给冷脸汉子,第一号分店的全部股份为冷脸汉子一个人所有。 由于冷脸汉子经营有方,第一号分店的知名度很快就超过了本店,营业额也遥遥领前。他开始以为正道公子会不高兴,在他面前尽量藏着掖着,不敢高调行事,后来,发现自己真的就是如田尻所说,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正道公子对他的成功是真心欢喜和祝贺的,完全没有看见他发财了,眼红得不行,引发心里不平衡,从而想分享利润的任何想法和举动。 冷脸汉子在对正道公子敬佩得无以复加的同时,也愈加看不懂他了。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的出生和经历又是怎样的,冷脸汉子太想知道了。在他看来,正道公子太异于常人了,仿佛不食人间烟火,浑身充满了仙气。冷脸汉子对田尻旁敲侧击,打听正道公子的前世今生,田尻笑着对他说:“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提问。你既然这么想知道,为什么不去问公子本人?” 冷脸汉子被田尻这么一说,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低俗,像个娘们。从此以后,他彻底斩断断了了解正道公子的好奇心。他想,反正正道公子不是个坏人,就这么稀里糊涂、朦朦胧胧地随便它去吧。有些事情,问得清楚,便是无趣。 一个温暖晴朗、普普通通的冬日,位于无锡市中心的“零调料”本店,时钟正指向下午三点。每天的定额――200碗萝卜饭已经售罄。店堂里没有一个客人,厨师们和服务生正在有条不紊地打扫卫生或做第二天的准备工作,田尻戴着老花镜,在帐台上电脑前计算一天的支出、收入和营业额。正道公子无所事事。坐在他最喜欢的一个靠窗的角落里,贪看无锡最大最长的马路――人民路上的风景,他在心中虔诚祈祷,能够在茫茫人海里突然看见朝思暮想的米苔姑娘。 店铺前人来人往,但是没有一个人走进来。因为“零调料”店门口已经打出了“停止营业”的招牌。正道公子可以安静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被外人打搅。突然,他眼睛一亮,在熙熙攘攘、人流如织的行人中,他看见了米苔姑娘。没错,绝对是她!!!她一点儿也没有变。还是那副沉静安详的神态,穿一件土灰色优衣库羽绒长大衣,领口戴着朱红色加长羊毛围巾,这两种颜色配在一起,既时尚大方。又高雅醒目,令人百看不厌。这样的搭配是米苔流,她有很好的美术天分,色彩感极佳。 正道公子不顾一切,夺门而出,他三步并作两步拾阶而上,像百米冲刺的奥运选手。朝目的地迅跑。推开百货大楼玻璃门,走到大街上时,已经看不见米苔姑娘的身影了。正道公子不死心,他在前后左右各个方位找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最后不得不沮丧地回到店里。把事情经过告诉了田尻。 田尻睁大眼睛听他倾诉,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看着正道公子,有点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他在想,哪有这么巧,一定是正道公子看错了。他天天白天夜里在想米苔姑娘。脑子神经搭错了。 自从正道公子在大街上看到米苔姑娘后,心绪起了很大变化,他突然对“零调料“的工作上心了,把每天200碗萝卜饭的定额改为400碗,延长了营业时间,并且在店堂的墙壁上张贴了一些照片和宣传画,介绍萝卜饭的来历和他的家庭、交友情况。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把“四剑客”――正道公子、佐藤、米苔和明日香的合影放大后挂在店堂最中心的位置,每个进来吃饭的人都会无一例外地从这张照片前面走过,由于照片悬挂的位置是经过精心安排的,所以每个人的目光无疑会在上面停留。 这是四位朝气蓬勃、帅气美貌、新潮友爱的年轻人,他们亲密地挨挤在一起,发出灿烂温馨的微笑,由于用光巧妙,这张照片拍得像一幅十八世纪欧洲的古典油画。正道公子的下意识里,希望米苔姑娘的朋友或亲属能认出她来,然后告诉他她们一家的行踪。 你别说这个法子还真管用,照片挂出来后不久,就有了反应。有不少老客人告诉正道公子,他们认识四剑客中的米苔姑娘,说她是不久前刚去世的名老中医米大夫的孙女,是他们的同学、熟人或朋友的朋友。 没想到米苔姑娘一家的知名度还挺高,在无锡都有这么多人知道他们。正道公子不由对自己的创意沾沾自喜。 他拉住那些老客人问:“你们知道米苔姑娘一家的下落和近况吗?我急于找到他们。”老客人们都十分遗憾地摇摇头,回答说:“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不过一有什么消息,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和您联系的。” 正道公子的心情被这些老客人们左右着,忽喜忽忧,或阴或晴,一天三变,变化不定,时间就这样在希望和失望的错综交杂中悄然度过。 现在再让我们来看看那位大小姐雅美。她在失去自信后,陷入痛苦的自我厌恶中,得了厌食症,茶饭不思,整个人急剧消瘦,像一个小纸人,又扁又薄,风吹吹都会倒下去。 那位护花使者每天登堂入室,嘘寒问暖,并自报家门。于是,雅美和她家的保姆、厨师、管家、水电工、司机等一批人终于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原来他是雅美母亲派来的。 雅美父母是白手起家,他们在雅美很小的时候忙于事业,把她交给保姆照料,没有把她带在身边,为此父母和女儿之间存在着一道很深的鸿沟,父母一直内疚不安。父母事业成功,成为亿万巨富后。把公司总部移往北京,在老家无锡给雅美买了一栋湖边别墅。他们时时替女儿担心,所以派出一名警卫人员暗中守护在雅美身边。 母亲在得知雅美近况后,特地从北京赶回。到“零调料”餐馆来找冷脸汉子,说要和他好好谈一谈。正道公子接待了她,两方面把信息一碰,这才知道雅美和冷脸汉子是相思相爱,冷脸汉子为雅美大病一场,雅美也为冷脸汉子得了厌食症,奄奄一息。正道公子赶紧把“零调料”第一号分店的地址告诉了雅美,请她火速找到冷脸汉子,尽快让这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雅美妈妈很感谢正道公子对下属的关怀,同时心里很高兴。有着这样一位英俊仗义好上司的冷脸汉子,他本人一定也差不到哪里去。女儿这次总算是找对人了,希望她从此以后走上幸福的康庄大道,别再让父母为她担惊受怕了。 雅美母亲从办公室里出来时,正好看见了“四剑客”的照片。她指着米苔对正道公子说:“这个姑娘是您朋友吗?” “是的。我们曾经在一起工作过,很要好。我们四个人被公司同仁称为‘四剑客’,形影不离。”回味往事,正道公子唏嘘不已。 “如果我没有认错,她就是米苔姑娘吧?”雅美母亲再次指了一下米苔。 “是的,她是叫米苔。怎么,您认识她?”正道公子惊喜交加。声音都变调了。 “怎么会不认识呢?我们以前还是街坊呢。我可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雅美母亲的目光中带着回忆。 “哦?这么说,您也是宜兴人咯?” “是的呀,我就是宜兴人。我和我丈夫的老家都在宜兴。” “啊!那太好了。对了,您知道米苔姑娘一家现在搬到哪里去了吗?” “当然知道啦。您来问我还真是找对人了。我们昨天才见过面的。” 正道公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昨天才见过面?这么说,我马上就要找到米苔姑娘了?正道公子心跳加剧。如果有测量器的话,一定可以看到已经达到每分钟130跳了。 他不由想起汉语课上学到的一句谚语:“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时,汉语老师向他解释这句话的意思时,他还懵懵懂懂的。不能完全理解,现在他眼前豁然开朗,一下子明白了这句话的全部含义。 “您可以告诉我,米姑娘家的地址和联络方式吗?”正道公子急切地恳求雅美母亲。 “当然没问题啦。我这就告诉您。哦,对了,您看这样好不好,我看您似乎急于见到她本人,我现在呢,先去见冷脸汉子先生,把我女儿的事情搞定,然后,折回来接您,我们一起去见米苔姑娘,怎么样?”雅美母亲也是个热心肠,最乐于助人的。 正道公子听后,激动得无以复加,他忘情地一把握住雅美母亲的手,久久不放。仿佛那双手是米苔姑娘的手,不拉紧的话,就会和她再次错身而过。 田尻在一旁听到这个消息也高兴地几乎就要雀跃起来。但是,他毕竟年长,经历过的事情也多,怕额外生出什么枝节来,打算让雅美母亲先谈谈米苔姑娘的近况。不过,雅美妈妈急于见到冷脸汉子,田尻不好意思拖住她,转念一想,反正她马上就会折回来的,到时再说吧。 于是,雅美母亲带着她的部下,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零调料”餐馆第一号分店而去。 第一号分店离总店不远,开车最多20分钟就到了。 当雅美母亲一行人赶到店里时,冷脸汉子正在为晚餐做着准备。他伏在桌上写菜单。他的脸正对着大门口,低着头奋笔疾书。我们知道,冷脸汉子因为失恋,满头黑发掉了个精光,因为一号店的开张,忙得不亦乐乎,一直没有抽出时间去做头发移植手术。 雅美母亲一进门,正好看见一个光秃秃的大脑袋,上面寸草不长,油光铮亮。那位护花使者告诉她说:“副董事长,这就是冷脸汉子。” 雅美母亲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打了一个趔趄,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地板上,差点没把屁股摔成两瓣儿。 第二百九十六章 美食家的爱情(七) 雅美父母白手起家,经过几十年艰苦奋斗,从一介"白丁"变成了上市集团公司的董事长。上帝对他们露出微笑的同时,也捉弄了他们一下。他们由于忙于工作,对女儿雅美没用倾注足够的关爱,雅美性格叛逆乖张,和父母之间亲情冷淡,思想上有着难以跨越的鸿沟。 为了挽回女儿的心,让她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有幸福的婚姻和家庭,雅美母亲在得知女儿害相思病,不吃不喝,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消息后,放下手中工作,从北京迅速赶回老家无锡。 现在,她带着一群部下直奔冷脸汉子处,就是希望以母亲身份撮合他们,让他们的关系有所突破。 当她推开“零调料”店第一号分店大门时,冷脸汉子正在埋头写菜单。他那因为失恋头发掉得一根不剩的大脑勺映入雅美母亲眼中,使她大惊失色,也大失所望。都说丈母娘相女婿,第一眼至关紧要,冷脸汉子输在了印象分上。 按雅美母亲个性,她看不上眼的东西,会马上撩开手掉头而去。这天,也不知是搭错了哪根筋,她没有立刻走人,大概是因为好不容易千里迢迢从北京赶回,希望和女儿的意中人谈谈吧。 虽然她愿意再给冷脸汉子一个机会,但心里是充满怨气的。女儿雅美长得如花似玉,外貌身材无可挑剔,家庭条件更是万里挑一,既不需要男方一分钱陪嫁,而且今后还可以提供进身之阶,偏偏女儿迷恋上的男人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垃圾货(这样说人很不好,不过这是雅美母亲的心里活动,笔者只是忠实记录下来而已。若有不文明之处,敬请原谅。)、扶不上的刘阿斗、吃软饭的小白脸。 第一个男人是雅美的高中老师,年纪比她大很多,在两人关系中扮演父亲角色。雅美母亲能理解女儿为什么找她。自然是为了弥补父爱不足的缺憾。但是,看到女儿一辈子的终生大事如此粗糙潦草地解决,作为母亲心里不是个滋味。看在女儿对他如痴如醉的份上,她不得已点了头。这个男人利用工作便利勾搭女学生。给人不正派不光明的感觉。雅美母亲退而求其次,希望他能好好待雅美,做她人生路上的导师。 可是,他们的婚后生活,让雅美父母失望之后是绝望,雅美继续叛逆、任性、张狂,作为高中老师的丈夫根本管不住她。他逐渐成为一个意气消沉的男人,在事业上毫无作为,在家庭里是老婆应声虫、小白脸,靠在女儿身上吃吃喝喝。浑浑噩噩混日子。 好在有一天女儿突然觉醒了,她在舞会上认识第二任丈夫后,像扔破抹布一样,毫不留情地把第一任丈夫给休掉了。 第二任丈夫比第一任更糟糕,也不知道女儿究竟看中他哪里。总是口口声声说他身上有一股她喜欢的味道,雅美母亲及别的人根本闻不出来。大家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给雅美下了蛊毒,让她在感情世界里不可自拔。但是,雅美的任性是出名的,她要做的事没有人拦得住,父母迫不得已同意了她的婚事。 第二次婚姻时间很长。整整十年。在这十年里,女儿女婿过得很荒唐,他们从来不上班,就是吃喝玩乐,醉生梦死。雅美父母对这个女儿完全失望了,就当前世里欠了她的。这辈子是来讨债的。 没想到,又是突然地传来一个消息说,雅美移情别恋了,而且和父母没有事先说一下,就拿出他们的2000万人民币。私自解散了婚姻,把雅美母亲气得脸色发青,浑身哆嗦。 钱已经到了第二任丈夫手里,想追是追不回来了,而且也不能为这点钱,就让已经频临破裂的父女、母女关系进一步恶化,雅美母亲没有责怪女儿一句,只是让她派出的得力助手加强对雅美的监视。 据她得到的消息,这次女儿恋爱遇上了前所未有的新问题,对方对雅美不屑一顾,在雅美当众亲吻他之后,他冲入厨房,用水冲洗嘴唇。对方不过是个小饭馆服务员,年纪也不轻了,长相非常一般,凭什么这么对待她的宝贝女儿!忒没礼貌,忒不给面子,忒侮辱人了吧?!!!对雅美的冒犯就是对她父母的冒犯!雅美父母是什么人?即使称不上是天上月亮,也称得上是天空里两颗璀璨的星星吧?民间百姓谁不仰头瞻望啊!!! 雅美母亲迅速赶往老家无锡,要亲眼见一见这个不识抬举、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臭男人,如果可能还要狠狠数落他几句,给他一点厉害看看。 雅美父亲阻止妻子这么做。他也很关心女儿的婚恋大事,他是男人,想得更深更广,他对妻子说:“女儿一定动了真情,才会害严重的相思病,你先去会会对方,再见机行事,尽量促成他们。”父亲是一家之主,从来说一不二,他的话,雅美母亲不敢不听。 雅美母亲把手搭在店门扶手上,眼睛紧盯着冷脸汉子的光脑勺,只在一瞬间,心里就像倒片子一样掠过无数的回忆画面。 冷脸汉子正巧在这个时候写完了菜单,他把脸从桌子上抬起来。亲们都知道,他是一个不会微笑的人,脸部线条硬朗冷峻,目光冷漠犀利,浑身带有很重的煞气。雅美母亲一见之下不寒而栗,心想:我的天,这人不会是黑社会杀手吧?我们可是个正正经经的好人家,不能和这样的人来往啊! 雅美母亲愣在那里一动不动,脑子短路,不知应该进还是退。后面一大群随从见副董事长停止了脚步,也就乖乖站在原地止步不前。 冷脸汉子哪里知道雅美母亲是找上门来成全自己的,他还以为是食客慕名而来,这样的人见得太多了。第一号分店实施会员制经营,没有老会员的介绍一律不予接待,即使是会员,也必须事先预约餐位,严格按照先来后到的规则,一碗水端平。 冷脸汉子招手叫来一位服务生小姐。这位小姐一看眼前这个阵势,就明白又是让她去做餐馆宗旨介绍。 她娉娉婷婷走到雅美母亲面前。未语先笑,娇声说道:“您好!我们这里采用会员预约制经营方式。您想用餐的话,请先加入会员,再预定餐位。我们一天最多只接待80名客人。现在预约的话,要到半年以后才有空位。” 雅美母亲第一眼就对冷脸汉子失望之极,待他抬头,看清他长相和一脸寒霜的表情后,早就吓得想掉头离去,可是,听服务生小姐这么一介绍,她的想法又改变了。 雅美母亲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走过100多个国家,天下美味自诩没有没吃过的。她也听说过有关萝卜饭的传闻,自己本身又是个好吃的老饕,既然来了,也想尝个新鲜。另外,她对冷脸汉子的管理方式很赞赏。她自己就是开公司的,知道这是一个好方法。 “那我们现在就入会,请告诉我应该怎么办理手续。” “哦,是这样,没有老会员的介绍,我们一律不接受的。” “老会员?你介绍我们认识一个不就得了,否则让我们上哪儿找他们去?” “对不起。老会员必须自己认识,我们不提供介绍服务。如果您想入会,希望先研究一下我们的网页,了解一下萝卜饭的历史,然后找机会认识我们店的粉丝,再成为我们店的一份子。” “怎么这么麻烦呀!那就是说。哪怕美国总统来吃饭你们都不接待啦?” “如果他不是会员的话,自然不会接待,就是会员,也得预约。” “那我出钱好了。你们最贵的一档菜多少钱?” “最贵的一桌20000人民币。” “我出20万吃一桌同样档次的菜,怎么样?今晚就吃。” “我们今天的餐位已经订满了。而且您不是我们会员,我们不能接待您。再有,我们是一口价,说好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少一分不行,多一分也不收。” 小服务生见惯了这样场面,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口齿伶俐,面带微笑应酬着客人。 冷脸汉子似乎在听这边的问答,似乎又不在听,在想什么心思,他手拿一杯咖啡,眼望窗外。 “你们说到做到,严格遵守承诺,我很佩服。好,我也不为难你了。我想见见你们老板,这总可以吧?” “见了老板也是同样的回答,不可能为您网来一面,坏了店里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希望您能理解我们店的经营方式。”服务生以为她要换一种方式达到目的。 “我今天来,其实不是为了吃饭,而是来找你们老板谈事情的。不过刚才听了你的介绍后,突然对你们店的经营模式产生了兴趣,也想尝一下闻名遐迩的萝卜饭,就多说了几句。既然今天吃不到,就算了。我另有正事要办,请你把你们老板叫过来。” “叫老板?”饶是见惯难缠客人的服务生也感到一时难以做出决断。她实在猜不透对方,是在为吃上一顿饭耍尽一切手段呢,还是真的有事要找老板。她看对方一身名牌,气宇轩昂,高贵不凡,后面随从一大群,个个唯唯诺诺,点头哈腰,知道一定是个有来头的人,似乎得罪不起。 服务生转过身去,看着冷脸汉子。心想:您在一旁一定把我们的会话一字不漏听进耳朵里了吧,您也开开金口嘛,不要再为难我一个小女子了。 冷脸汉子其实根本没在听他们之间的对谈。这样走上门来死缠烂打吵着要吃饭的客人太多了,他才没心思去为他们多费脑细胞呢。 于是,三方出现了冷场。三人中,只有雅美母亲知道彼此的真实身份。她对冷脸汉子恨死了。她在社会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走到哪里谁不众星烘月一样围着她团团转,居然在这个小破店里吃到了闭门羹!!! 第二百九十七章 美食家的爱情(八) 雅美母亲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刚烈性格,哪怕打碎牙和血一起吞下去也决不低头。【sogou,360,soso搜免费下载小说】她心里明白,为了女儿不应该和冷脸汉子斤斤计较,应该放下身段,说明来意,走进去,坐下来,促膝交谈,撮合他们,成就女儿心愿。 但是,她就是这么一个死硬脾气,跟了她一辈子了,不可能再改过来,她也不想改变自己。是呀!为什么要改变呢?改变了就不是雅美母亲了,是另外一个人了,对吧? 再说了,这个世界上有谁值得我们为他改变呢?恋人吗?丈夫吗?儿女吗?客户吗?不,没有!!!没有人值得我们去改变。这个世界上“我”最大,“我“是独一无二的,是天生地养的,是精彩绝伦的,没有必要为任何人、为任何事去改变我们自己。这,就是雅美母亲的人生哲学。她是这么认为的,也是这么去做的,她活到现在没有对谁低过头。 就是在白手起家最困难最艰苦的日子里,她依然我行我素,依然在人屋檐下绝不低下头。幸亏她嫁了一个好丈夫,弥补了她性格方面的许多缺点,并且保证了她衣食无忧的生活,她才能把“大小姐”脾气贯彻到底。 一个人想在社会上“腰杆子硬”,不低头不弯腰,没有底气是不行的。底气是什么?底气就是经济基础,人脉基础,是自己的聪明才智。有钱人是不需要看人脸色的,愿意工作就工作,不愿意马上走人,才不会时时刻刻去分析科长、部长、老板的话,在职场活得如履薄冰; 有个好爹、好妈、好丈夫的人也可以耍耍大牌,天塌下来自然有人为他撑着; 有聪明才智的人也同样得天独厚,可以纵横江湖来去自如。大诗人李白不是早就说过吗?“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哼哼,英雄所见略同呀。雅美母亲年轻时也是个文艺青年。喜欢看看小说、散文、诗歌什么的,从小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作家,可惜后来下海从了商,不过。她好神游的特点一如既往,这是文艺女青年的通病。多余的话。 我们言归正传。雅美不低头、不俯就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她不喜欢冷脸汉子,别说她不想和他在一个锅里捞饭吃,就是连让女儿和他做个一般朋友她都极不情愿,觉得这样委屈了女儿。 嘿!想想啊,女儿雅美大概是前世里没有修好,否则怎么会年纪轻轻连嫁两次,都所嫁非人。这次呢,又遇上这么个垃圾瘪三!!!与其让女儿将来痛苦。生不如死,不如短痛胜长痛,斩断痛苦根源,让女儿见不到冷脸汉子,乘早死了那份心。 雅美母亲不由反省。自己对女儿的教育是有问题的,太溺爱她了,任何事情总是尽量成全她的心愿,满足她的要求,现在看来,这样做是不妥的。这不是爱女儿,而是害女儿呀!!!这次。不能再重蹈覆辙了,要狠狠心肠,把女儿的任性妄为改造过来,为了她将来的幸福,就让她痛苦一阵吧。 相思病不是病,是个心理症结。随着时间流逝,这个结会自然而然打开的。女儿一直生活得很顺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让她狠狠地摔一次跟头,跌得鼻青脸肿吧。再不长点教训,这个女儿就废了!!! 雅美母亲这么一想,心情突然如拨开云雾见太阳――放晴了。她不再纠缠服务生小姐,对她莞尔一笑,轻挥一下右手,雄赳赳气昂昂回过身去,带领她的大部队离开了“零调料”第一号分店。 那位伶牙俐齿、见多识广的服务生小姐原以为这位趾高气昂、服饰华美、前呼后拥的阔太太不会轻易就范,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没想到她自己主动打了退堂鼓。(.无弹窗广告)她虽然觉得好生奇怪,但是不管怎样解决了一桩棘手问题,一颗心放回了原处。 冷脸汉子呢,对这一切微妙变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的心不知飞向了何处,连他自己也莫名其妙。他似乎在思考着一件和自己的生命有着某种重大关联的大事情,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在静静地休息,脑子进入真空状态。 他就这么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脸朝窗户站着,咖啡喝了一半,还剩一半像浓墨一样残存在杯子里,那颜色就像他的心情。 雅美母亲这么一任性,调转身走掉了不要紧,可是却把正道公子给生生害苦了。他在“零调料”餐馆总店伸长着脖子痴等雅美母亲过来,要和她一起去看望米苔姑娘及她一家。 正道公子自从雅美母亲离开后,就一直失魂落魄的,干什么都没有心思,坐立不安,他数着分分秒秒等待雅美母亲回来,可是,一直等到天黑,等到百盛百货公司打烊,都没有等来她的人影。 雅美母亲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做什么工作?电话多少?**、qq号是什么?以上种种联络方法,正道公子一概不知。难道她是忽悠人?从不把人往坏处想的正道公子的脑海里闪过这么一个小小疑问,但是马上被他自己打消了。 凭本能,他觉得不可能。雅美母亲是个有风度有教养的上层妇女,她不会无聊到来开这种玩笑。她一定是临时有了急事不能履约,今天来不了,明天一定会到的。正道公子觉得,有时候人就是这么无能、无奈、无力,眼看着朝思暮想的东西就在鼻子尖前面了,可是偏偏就是够不着。 田尻看正道公子可怜兮兮地一直坐在靠店门的桌子前不动弹,两只眼睛像钉耙一样直勾勾地对着每一个走过的人,时间越晚,神色越凄凉。田尻觉得内疚极了,自责极了。自己比正道公子年长,人生经验丰富,当时应该把雅美母亲的通讯方式写下来就好了,真是把肠子都悔青了。 其实,雅美母亲没有忽悠正道公子,她一气之下离开后,把和正道公子的约定忘得一干二净,她连女儿也没有去看,就带着一大帮部下和随从,坐当晚最后一趟班机回到了北京,向雅美父亲汇报去了。 可怜我们的男主人公正道公子,他整整一个晚上没有睡好觉,迷糊了一阵就马上醒来,进入后半夜后,清醒得像刚用冷水浇过头,怎么也睡不着,躺着难受,他就爬起来睁着眼睛等天亮。 他期待第二天早上雅美母亲会过来。开店时间是上午十点,他九点就到店里了,怕雅美母亲来会扑空。可是望眼欲穿一直等到中午,还是没有等来雅美母亲。 田尻看正道公子的脸因为一晚没睡再加上焦虑已经变成了锥子脸,心疼不已,他偷偷出去给冷脸汉子挂了个电话,问他昨天有没有人去找过他。冷脸汉子回答说没有啊。田尻不敢多问,怕勾起冷脸汉子满腹伤心事,田尻知道他那一头头发是怎么掉光的。 田尻放下电话,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大事不好。昨天那个女人也许根本不是什么雅美的母亲,而是高峰秀子阵营一方派出的探子。连雅美失恋、害相思病一事,也许都是编造出来的。女人还提到了米苔姑娘,不知是什么用心。田尻看正道公子一副惨样,哪敢把心中的问号对他托出,他努力装出一副轻松笑容。 亲们,上帝是个老顽童,他老人家就是这样,喜欢让我们的生命里充满阴差阳错、好事多磨。正道公子和米苔姑娘近在尺咫,却无法相见。 正道公子是个倔脾气,只要是想做的事,他绝对“咬定青山不放松”。伤心一阵后,他又恢复了原样,一边继续开店,一边等待米苔姑娘的出现。田尻和店里的工作人员发现,女人走后,正道公子特别喜欢使用“守株待兔”这个成语。 正道公子一个星期有三个晚上去汉语学校学习,他的汉语水平突飞猛进,不但日常会话说得准确流利,还会用汉语写电子邮件、发短消息。他爱用成语、谚语和歇后语什么的,他的老师改他的作文都觉得有点费力了。 我们回过头去再来看看冷脸汉子。都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这句话放在冷脸汉子身上很合适,当然把它改成“情场失意职场得意”就更准确了。冷脸汉子经营的第一号分店在半年内就还请了银行贷款,第7个月开始盈利。银行看见他的经营手段如此高明,分行行长亲自带着信贷科科长登门拜访来了,说愿意为他注资,或者投资开第二家分店。 冷脸汉子失恋后,心里觉得有了一个空洞,每天必须拼命工作才能填满这个空洞,否则,一到夜深人静的晚上,他就受不了,纠结、抓狂、痛苦。 他看见银行主动上门给他送钱,心想,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啊。我应该在事业方面有所作为,把“零调料”办成一家连锁公司,让它在全国各地开花结果。最后,还要争取上市,不但在中国上市,还要像马云那样,到美国上市去,进入《新财富》500富人榜。 冷脸汉子不是个好名、好钱的人,他是个根深蒂固的老饕,喜欢吃,懂得吃而已。但是,被雅美一顿羞辱后,他的性格在不知不觉中起了变化,他决心要做出一番成绩,上电视。上报纸,上富人榜,让雅美见证他的成绩,让她惊异、让她后悔、让她反省。 成功是什么?对每个人来说,它有着不同的解释。对冷脸汉子来说,成功是报复的手段,他要用成功来雪耻。 第二百九十八章 美食家的爱情(九) 雅美瘦得酷似一把干柴,皮肤直接粘在骨头上,青色的血管像蚯蚓,纵横交错,清晰可辨。她软绵绵躺在床上,只有呼气没有吸气,奄奄一息,神情涣散,与科幻片里的骷髅没什么两样。 灵魂,正从她身体里一点点抽离,她的*在一天天枯萎、腐烂、死亡。 她的床正对着落地窗,现在,正是夕阳下山的时候,看着太阳呈现出最后的辉煌,把天空染织成一匹五彩锦缎,然后慢慢寂灭,沉入无边黑暗。雅美的眼泪涌了出来,她觉得自己就像这落山的太阳,她的生命也快终结了。 在闭上眼睛之前,她不甘心。为什么冷脸汉子要如此对待她?是因为她长得丑吗?还是因为她有口臭?她,一个如花似玉,体型婀娜,浑身散发着天然体香的美女,究竟哪里讨人嫌了?她百思不得其解。 这生平第一次遭受的奇耻大辱,带给她毁灭性的打击,她失去了重新站起来的勇气。 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勇敢的、坚强的、豪迈的、洒脱的,天不怕地不怕,心理素质超强。其实那都是错觉,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失败过,她并不了解她自己。 回眸三十多年人生历程,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没有遂了她的心愿,她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也有人搭了天梯替她去摘下来。 现在,她终于遇上了生命里的克星,尝到了不如愿的滋味,这苦涩的滋味让她一蹶不振。 保姆给她端来了精心烹制的、熬得香喷喷的燕窝粥,她毫无胃口,撂在一旁。她打算就这样不吃、不喝、不睡,让*慢慢消亡。 有时,她会产生莫名的冲动,要冲到“零调料”餐馆。揪住冷脸汉子,责问他凭什么这么对待她。[.超多好看小说]她要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打扮得像电影明星一样,走到他面前。让他为她的美丽惊艳、后悔。但是她没有自信,一个没有自信的人,她的躯体是个空壳。 她迷恋起死亡来,仿佛只有死亡才能求得心灵的宁静。对于人生,她没有过多的留恋,该吃的、该穿的、该玩的,她都体验过了,该去的地方也都去过了。物质的追求,对于她,没有特别的吸引力。这没有什么奇怪。如果有一天,我们父母为我们准备好了天下所有美好的东西,放在我们面前,随我们予求予取的话,我们就能理解雅美的所思所想了。 她唯一想要的是冷脸汉子的爱情。也许,一旦爱情到手,她会把它当成一个玩具,终有玩腻的一天,但是,现在,在这个时刻。她是那么不顾一切、迫不及待地想得到它。 雅美就这样,像一具僵尸直挺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唯一可以证明她还活着的证据是她的眼睛――那偶尔迟滞地转动一下的眼睛。 管事、保姆、保镖、司机、花匠等看着雅美一天天憔悴衰弱下去,心里焦急异常。他们知道雅美母亲来过无锡及她在无锡的一系列遭遇,他们有自己特殊的消息来源。 他们毫无例外都不希望雅美死去。这不是出于他们的善心和对小女主人的喜欢。他们并不喜欢雅美,她的任性、张狂、叛逆、乖张、霸道让他们头疼。她含着银钥匙出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让他们心里不平衡。他们不希望她死,他们要拼命挽回她的生命,是因为他们不能失去这份收入丰厚、轻松体面的工作(在名流家工作是吹嘘的资本),雅美是他们的金饭碗,决不允许它轻易破碎。 见雅美母亲对女儿不管不顾。任她自生自灭,他们想到了雅美的父亲,他是这个家庭的中流砥柱,是说一不二的大家长,他对女儿虽然投入的心血不够,但他是真正心疼女儿的。他是男子汉,思想方法一定和女人有所不同,现在要搬出这尊神来。 他们通过有效途径将雅美近况报告给了雅美父亲。就在雅美母亲才下飞机,正往家中赶的时候,雅美父亲已经带领几个左膀右臂坐动车回到了无锡。 雅美父亲看见女儿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他问明事情的前因后果后,马上开始部署行动方案。 首先他让手下花30万人民币买通了“零调料”第一号分店一位厨师,让他把最近几天的订餐名单偷偷拿了出来,上面有食客的家庭住址、电话号码、电子邮箱、工作单位、家庭成员、饮食爱好等个人信息。 然后,他和几位助手仔细研究了名单,决定把其中一家王姓家庭作为攻克对象。 王家一共四口人:父亲、母亲、儿子、儿媳。父亲王大嘴今年六十岁,是一家事业单位的中层干部,还有半年就要退休了;母亲五十八岁,在民办幼儿园做内勤;儿子王小嘴三十五岁,去年刚结婚,在路灯管理所工作;儿媳韩冰冰是外来妹,没有正式工作,在朋友的公司帮帮忙。 王家在半年前就预订了餐位,是为给父亲王大嘴庆祝六十大寿。“零调料”餐馆价格昂贵,他们没有叫其他亲朋好友,只打算一家四口聚聚。 王家是个有趣的家庭,在当地小有名气。他们是平民百姓,无权无势,收入一般,但是全家上下嗜吃如命。 他们一发工资,就直奔餐馆,哪里有好吃的,都少不了他们,有新餐馆开张,也会马上赶去。 他们对“零调料”的萝卜饭十分喜爱,常常去总店吃饭,很早就加入了会员。 他们的生活方式和一般家庭很不相同,属于挣3000元,吃3000元的主儿。家里一穷二白,房子是租的,没有存款,没有汽车,直到现在还骑辆破自行车,更没有好衣服、好家具、好首饰,从来不出门旅行,不看电影,不上戏院。不上网,不用手机。 有钱,就下馆子;没钱,就全家一起动手。做饭给自己吃。他们的烹饪手艺都不错,做的饭菜接近专业水平。有很多亲戚朋友喜欢吃他家做的饭,劝他们说不如自己开家饭馆,既满足了口腹之欲,又能挣钱;有的甚至愿意为他们投资,介绍客人。 对于这样善意的提议,王家想都不想统统拒绝了。对于他们来说,吃,不但是生活享受,更是一种艺术。它应该是纯洁的,没有瑕疵的,如果染上了铜臭味,带着功利目的去吃,就失去了美的价值。 王家的经济状态不算很好。他们在吃的方面又很舍得花钱,所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王父早年结婚时,单位分给他一套房子,是个两居室的小套,后来住房改革,房子值钱了,王父毫不犹豫。把它卖掉换了美食。 随着房价越涨越贵,亲友都说,老王啊,你犯傻啦!王家才不那么想,他们不后悔,反而觉得周围人犯傻。不吃不喝做房奴,人活着还有啥意思。人生应该活在当下,活得开心尽兴,想做的事情不要等,想吃的东西也不要忍耐。吃到嘴里就赚了一次,总算没白来一趟人世。 儿子王小嘴结婚很晚,那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嫁给他。知道他家底细的人,都觉得王家不是个正经家庭,成天就是吃吃喝喝,连最起码的生活条件:住房、汽车、存款都没有,家具是捡来的,衣服是别人穿剩的,电视机是个摆设,唯一值钱的东西是冰箱,又大又堂皇,其它什么娱乐活动都没有。谁嫁到他家,那是上辈子造了孽。 可是,王家儿媳韩冰冰却不这么认为,她一眼就看上了王家。她也是个好吃的人,不但好吃,还好做,尤其喜欢看别人吃自己做的饭菜。您也许会想,她一定长得很磕巴吧。告诉您吧,您猜错啦!!! 王家媳妇韩冰冰虽是农村人,但是长得俊俏着呢,在他们村里是一枝花,很多小伙子都暗恋她。她是上城里来做保姆时认识王家的。她做的那家人家姓赵,是王家街坊,赵家儿子是个公务员,很相中她,她却觉得没有共同语言。 有一次,跟着赵家人去王家吃饭时,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家人家。知道王小嘴年纪不轻了,还没有对象,当场毛遂自荐,不久就嫁了过去。 赵家老两口问她:“冰冰呀,你这孩子糊涂,放着旱涝保收、前程似锦的公务员不嫁,干嘛嫁给一个吃吃喝喝不正经过日子的穷人家啊?” 韩冰冰告诉他们说:“大爷大娘,人活一辈子就图个开心,我是个吃货,和王家人在一起,每天都乐呵呵的,我就该嫁这样的人家。” 雅美父亲很厉害,不出一天功夫就把王家底细给摸得一清二楚。他找到王家,说明来意,希望他们介绍他加入“零调料”美食会,并且把那天的酒席让给他。当然他不会让他们无偿付出,他将赠送一栋太湖边的别墅给王家,作为王家主人六十大寿的贺礼。 对于这样一份大礼,王家自然不会接受。雅美父亲就向他们诉说了女儿雅美的病情,说为了女儿他什么都愿意做,如果钱可以买来女儿的生命、微笑和爱情,那么,一栋别墅太便宜了。 王家知道雅美父亲的身价,想想他说得也不无道理。衡量一个东西的价值,不能只看它的绝对价值,还应该看到它的相对价值。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十万元是他一年的收入,可是对马云这样的有钱人来说,十万元也许只是他一小时,不,一分钟的收入。 所以,王家认为,既然雅美父亲拼命要把这栋别墅塞给他们,恭敬不如从命,就成全他吧。不就是换一天吃饭吗,并没有损失什么嘛,还做了一件好事,救了人家女儿的性命。 他们找人打听了一下,太湖边的这栋别墅大约值时价200万人民币。他们打算卖掉它,把钱存起来,以后,每个月取出一点慢慢享用美味。 有了这笔钱,他们不但可以吃遍无锡,而且可以吃遍全国和全世界。一想起他们可以到巴黎去吃法式蜗牛,到莫斯科去喝正宗的红菜汤,到意大利去吃刚出炉的披萨饼,他们就激动得难以自制。 王家爽快地答应了雅美父亲的要求。 第二百九十九章 美食家的爱情(十) “有钱能使鬼推磨”,在金钱运作下,雅美父亲终于如愿以偿,坐在了"零调料"餐馆第一号分店的包厢里。 这间包厢不大,布置雅致,正巧面对着波光潋滟的京杭大运河,不时有挂着大红灯笼的扁舟在窗外轻轻荡过,如梦似幻。 屋子中央放着一张八仙桌,四个人,一个一面,坐起来宽松舒适。桌子是原木的,没有上漆,木头的天然条纹像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令人赏心悦目。 屋子四角的墙壁上悬挂着一些刺绣,介绍菜肴的制作过程、食材说明及厨师肖像。刺绣作品均是黑白色,惊人地逼真,远远望去,像一幅幅年代久远的老照片,隽永典雅。 椅子也和别处不一样,是一般公园里用的长椅,上面铺着手工缝制的“心”形坐垫。坐垫中心部位有一个凹陷的空洞,坐上去舒服异常。 屋子最里面的角落里,放着一只式样别致的金鱼缸,一些五彩斑斓、活宝石般的水泡眼在里面欢快地游来游去,养眼怡人。 服务生小姐的制服也非同凡响。上衣仿50年代的列宁装制作而成,用的布料是花色双绉丝绸,既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女性诱人的体型,又端庄含蓄大方。裤子是蓝色七分裤,利索简单,便于工作。 王家今天预定的菜肴是最高档次20000元一桌的,也就是说平均下来每个人2000元,一家四口的话,花费8000元。雅美爸爸心想,王家真是嗜吃如命,名不虚传,一顿饭就把全家工资的三分之一给吃掉了,如此吃法,没有多久,那栋太湖别墅就会被吃光用尽的。 桌子上放着印刷精美的菜单。雅美父亲打开看了一下,一共八道菜,由于名字起得太高端,饶是见多识广的雅美爸爸看后也是云里雾里不甚了了。最后索性放弃了追究,决定吃了再说。反正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吃饭,是要会会那位冷脸汉子,如果他人还可以的话,就伺机撮合他和女儿,让雅美遂了心愿。 不一会外头有响动,接着响起了轻微的叩门声。雅美爸爸一声“请进”的话音刚落地,就走进来三个人。 为首的那位一脸寒霜,目光锐利,脸上找不到一丝笑容;右边那位穿白色厨师制服。头戴高帽,笑容可掬;左边是一位年轻女孩子,身材高挑,面目清秀。 雅美父亲一看这阵势,心跳加快。担心冒名顶替王家前来吃饭一事暴露了,违反了店规,店里赶人来了。 雅美父亲在社会上是个有头、有脸、有地位、有声望的人,他最注重自己的声誉,他最害怕的是,一些不明就里的人以为他为了吃顿饭,做出不上台面的把戏。叫他以后有何面目立足于社会。 一想起明天他将成为大小报刊的头版头条,成为天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和嗤笑、白眼的对象,雅美父亲的头都大了,浑身冷汗直冒,他后悔了,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做下了一桩极其幼稚可笑的错事。 为了女儿,他把自己的名声和前程都搭进去了,可是,女儿还不一定领他的情。 没容雅美父亲进一步伤感,为首的那位冷峻汉子开了口:“我是‘零调料’餐馆第一号分店的老板。我叫温暖,这位是我们店的厨师长大钱,这位是今天为各位服务的小花。希望今天各位在这里度过美好而难忘的时光。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这是我的名片,以后也请多多惠顾。” 雅美爸爸把一颗突突乱跳的心放回原位,接过名片客气了几句,同时仔细地看了冷脸汉子几眼。原来他就是老板啊!长得寒气逼人,却起了个“温暖”的名字,挺搞笑的。 来吃饭前,雅美爸爸的手下搞来冷脸汉子的照片交给他过目,他拒绝了,也没有听取他们收集来的闲言碎语。(.好看的小说)他不想先入为主,他要凭自己的第一印象来了解这个人。 现在这个和他生命产生重大关联的男子就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他身材壮硕,声如洪钟,面色红润,不苟言笑,尤为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脑袋寸草不生,在屋里灯光的照射下发出幽幽光芒。 雅美父亲和雅美母亲不一样,从不以貌取人。他闯荡社会多年,深深明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道理,他绝不可能像雅美母亲那样,一看见冷脸汉子是个大秃脑袋就产生反感,吓得落荒而逃,觉得委屈了女儿。雅美父亲和母亲刚巧相反,他对冷脸汉子的第一印象非常之好。 为什么呢?因为他觉得这个人实在、诚实、可以信赖、可以长期交往。为什么他会做出这样的判断呢?且听我慢慢道来。 首先,雅美父亲觉得,冷脸汉子的头秃得好。按照他的经济基础,他完全可以去做头发移植手术,掩盖秃发真相,他没有去,原因只有三个,一个就是他活得真实,不喜虚伪;第二个是他事业心很强,一切以工作为重,没有时间打理自己的外貌;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人是有真本事的,他不以外貌事人。 其次,雅美父亲觉得,冷脸汉子是个热水瓶型的人物,外冷内热,这样的人重感情讲义气,待人实诚,一旦认准了,不会轻易改变。 再次,这个人确实有本事,虽然还没有开始吃饭,但是同样作为老板,雅美父亲看得出来,这里的管理井井有条,从人员选拔到店堂布置再到店规执行,一切都很上水准。 最后还有一点,就是这个人有反省精神,他为自己取名“温暖”,就可以看出他知道自己的弱点所在,在下决心克服。 当然雅美父亲是个老江湖,不可能单凭第一印象就对一个人贸然下结论,他打算好好品尝一下这里的菜肴后,再找机会和冷脸汉子长谈。 八道菜,道道美味绝伦。雅美父亲忘了身在何处,忘了人事烦恼,忘了公司业务,忘了女儿婚恋。忘了今夕是何年。他沉浸在味蕾的极度享乐之中。 他的部下也同样如此,没有一个人说话,都在埋头默默品尝。他们舍不得留下一口汤汁、剩下一根菜叶,恨不得拿起盘子舔个精光。为了体面。他们让服务员小花拿来开水,倒入菜盘,用筷子搅拌一阵后,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 没有一个人觉得这么做有伤大雅,反而觉得这是对菜肴的礼赞,对厨师的敬意。 吃完后,他们觉得没饱,肚子火辣辣的,急于再找点东西塞满它。他们叫来小花,要求加菜。 小花对他们说:“对不起。我们店里从来不加菜的,如果还想吃,请另外预约,不过,要半年之后才有空位。” 他们知道再求也没有用。傻登登地坐在桌旁久久不愿离去,吃不到,哪怕嗅嗅这里的气味也是好的。 雅美父亲终于明白王家愿意花收入的三分之一来吃一顿饭的原因所在了,太值了!!! 雅美父亲愿意抛弃他的公司、他的社会地位、他的所有一切,现在就退休,每天吃在这里,顿顿吃在这里。这才是人应该过的生活,和这里的饭菜相比,以前吃过的东西,都是一堆垃圾。 又是一阵轻微的叩门声,冷脸汉子带领刚才的哼哈二将再次现身。“各位尊贵的客人,今天吃得还满意吗?有建议、希望和要求的话。请尽管提出来,千万别客气。” 雅美父亲还没有回答,他的三位部下已经泪流满面地站起来,冲过去,抱住冷脸汉子和厨师长啃了起来。他们像中了魔一样。嘴里翻来覆去喃喃说着感谢、崇拜、奉承的好话,似乎怕下一次有钱也订不上餐位,要拼命讨好老板和厨师长。 雅美父亲的部下都是精挑细选的一流人才,训练有素,很懂规矩,他们知道一切应该以老板为中心,突出老板,不可逾越,可是,今天才吃了一顿饭,他们就乱了规矩。这顿饭确实好吃,但是,是托谁的福?用的谁的钱?你们这帮忘恩负义的狗崽子!!!没有我给你们付钱,你们吃得上吗?雅美父亲看着他的部下在美味前一副奴颜媚骨,对忠诚与人性产生了怀疑。 冷脸汉子从三位客人忘情的拥抱里挣脱出来,他双手伸向雅美爸爸,说道:“再次感谢您的大驾光临。以后,希望您能用自己的真名来小店用餐。随时恭候您的惠顾。” 雅美父亲本来对部下一肚子怨气,看见冷脸汉子主动和他握手,脸上怒气褪去了很多,可是突然听到这么一番话,一张脸顿时红得像关公一样,有地洞的话,恨不得钻进去躲起来永远不见人。 “怎么?您认识我?……”雅美父亲心想自己是上了《新财富》500富人榜的著名人士,这家店的老板一定对企业家很关注,认出了自己。 “我不认识您。但是知道您不是王大嘴。” “那么,您认识王大嘴?” “只要来过我们店的客人,就像用刀刻在石头上一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客人就是我们的上帝嘛。”冷脸汉子的手紧握着雅美父亲的手,他的诚意、善意通过手掌心传了过来。 雅美爸爸听到这里,悲喜交集。喜的是对方并不认识自己,对自己的名声不会造成破坏;悲的是,自己这么大名鼎鼎,居然不及一介平民王大嘴。 冷脸汉子带领他的哼哈二将向四位客人微微鞠躬后,正打算离去,雅美父亲忽然冲着他们的背影大叫一声:“请稍等,我有个建议。” 冷脸汉子转过身来,脸上写满了问号。 第三百章 美食家的爱情(十一) “是这样,您刚才不是问我,今天吃得满意吗?我还没有答复您呢。【本书由】”雅美父亲对冷脸汉子说道。 这话让冷脸汉子警醒。他细想,四个客人中有三个客人告诉他吃得非常满意,他们的话语里充满了溢美之词,但是最主要的客人什么也没有说。这是非常罕见的。以往的客人,吃完后,没有一个人不被感动得热泪盈眶的,甚至有一次厨师长被客人们抬起来扔向天空,差点造成骨折。 对于自己餐馆的菜肴,冷脸汉子有百分之一千的把握,不会有客人不满意,于是,“今天你吃得满意吗?”这句问话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一句社交辞令。他为自己的虚伪感到脸红。 看来今天这位客人有话要说,一定是哪里让他觉得不满意了。到现在为止,这样的客人还没有遇见过,冷脸汉子听惯了阿谀奉迎的美言,雅美父亲的话虽然有些刺耳,但是他很重视。他愿意精益求精,更上层楼,也喜欢和人聊聊美食及经营方面的话题。 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位隐姓埋名、不愿透露身份的男子,绝对不是凡人,更不是俗人。他浑身上下有一种气场,不怒而威。今天遇上真神了!!!冷脸汉子太高兴了,他喜欢倾听不同意见,愿意结交江湖好汉和英雄豪杰,一个优秀的企业家应该海纳百川。 他对雅美父亲毕恭毕敬地说:“请你们移步我办公室,我们泡上一壶好茶,慢慢聊聊,怎么样?我想听一下您对我们菜肴及服务、管理方面的高见。” 雅美父亲说:“我是有很多看法要谈,但是不想在今天谈。我想请你们三位去我家做客,吃吃我家厨师做的饭,看看我家的家政服务,然后,我再告诉你。我对贵店的感想。” 冷脸汉子一听,双眼晶亮,立刻来了情绪。他就喜欢这样的交流。他认为,他的餐厅在无锡、在江苏、在全中国、全亚洲乃至全世界都是屈指可数的一流餐厅。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天这位先生家里说不定就有一位世外高厨,他一定要前往拜访。 冷脸汉子是个急性子,一旦决定下来要干什么,一定要立马办理,一时半会儿也等不及。他和雅美父亲约定,后天晚上就去他家。 雅美父亲的部下在一旁听着他们二人对话,摸不清自己老板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他们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着狐疑的眼神。 他们的这位上司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让人琢磨不透,但是,有胆略有计谋,胸襟开阔,见识过人。行事方法处处高人一筹,所以,部下对他俯首帖耳,心服口服。 他们知道,老板今天来吃饭只是个幌子,为女儿之事前来才是本意,可是。他为什么不抓紧机会和冷脸汉子促膝交谈,反而莫名其妙地提出让他上家去做客吃饭呢?而且,老板虽然没有明说,但似乎在言语之间给人一种暗示,自己家里的厨师可以和“零调料”餐馆一比高低。部下对老板大失所望,他的味蕾太没有水准了。这简直就是班门弄斧,不知天高地厚嘛!!! 如果没有吃过“零调料”餐馆,他们也会和老板同样,为自己家里的厨子骄傲,他曾经在英国的白金汉宫为伊丽莎白女王服务过。会做100多个国家的菜肴。但是,俗话说得好:“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一旦吃过“零调料”餐馆,他们才明白,自己厨师和“零调料”餐馆之间的差别太大了,那是云泥之差,就是把吃奶的劲全用上,也赶不上人家一个小脚趾。 亲们,这些部下可不是吃素的,他们要出身有出身,要学历有学历,个个聪明机智,才华横溢,跟着老板混了多年,走南闯北,见识不凡。尤其在吃的方面,空中飞的、水里游的、山里跑的、路上走的,就没有他们没吃过的,上至堂堂国宴,下至民间私厨,可以说,他们吃遍了全中国、全亚洲、全世界,因此,在美食方面,他们有着丰富的经验、独到的眼光和深邃的见地。(.无弹窗广告) 部下们虽然一个个在心里嘀嘀咕咕,猜疑不已,但是碍于老板威严,没有一个人敢于当面说出来。 那么,雅美父亲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家的厨师烹饪技艺大不及人,却依然要把冷脸汉子硬往家中请呢? 那是因为,他觉得在“零调料”店里和冷脸汉子不能平等地交谈,这种不平等的气氛,势必在无形中影响到女儿的幸福。冷脸汉子总是端着架子,一副高高在上的姿势,部下们也拱卫着他。冷脸汉子是东道主,在自己的地盘上自然霸气十足,雅美父亲输在了地利上。 他让冷脸汉子去自己家里,为的是:一,让他和女儿见一面,看看他们有没有机会走到一起;二,吃过“零调料”的饭菜后,他突然对美食产生了浓厚兴趣,希望这位厨神可以调教一下自己家里的厨子。 就这样,雅美父亲和冷脸汉子击掌盟誓,后天在雅美家见面。 回到家后,雅美父亲关照厨子说,后天要来一位极其尊贵的客人,你要拿出120分的精神,使出浑身解数,好好做一桌菜,价格不计,菜单随你开。 厨子最近由于雅美不吃不喝任何东西,手艺得不到发挥,正技痒得发慌,一听说要来客人,马上高兴地心花怒放,跑到会计那里支取了一笔现金,屁颠颠地买菜去了。 雅美看见父亲回来了,依旧躺着不动,没有任何表情,她像一条半死的鱼,只是微微开闭了一下眼睛,算是打过了招呼。 雅美父亲什么也没有说,他俯下身去,摸着一下女儿的头,寒暄了几句,然后替她掖掖好被窝,就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时间本来就如白驹过隙,一天天过得飞快,有了期待,过得就更快了。转眼之间。就到了第三天晚上。冷脸汉子带着厨师长和服务员小花如约前来。 雅美家是一栋三层小别墅,前后花园,面积有近400平方米。它位于风景秀丽的太湖之畔,不远处就是远近闻名的灵山大佛。这里是有山有水的风水宝地。没有一亿元身家是住不起的。 冷脸汉子一进别墅区,就皱起了眉头。他最讨厌的就是爱臭显摆的有钱人。雅美父亲巴巴地把自己叫到这里来吃饭,不是为了摆阔,又是为了什么?在这样一个被铜臭污染的地方,东西就是再好吃,也味如嚼蜡。 看着前后左右一栋栋金碧辉煌、美轮美奂、极尽奢华的别墅,冷脸汉子停止了脚步,他不打算继续前进了,要打道回府。 厨师长和小花阻止了他。一个说:“老板,做人要有信誉。要遵守约定,尤其我们生意人,信用二字比天还大,您可千万不要任性啊!” 另一个说:“老板,我们就这么回去的话。他们还以为我们仇富嫉富呢。那不是反而让别人看低了吗?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做得出好菜好饭呢?我们吃后,正好可以开导、教育他们一番,拯救一下他们的灵魂。” 这二位都是他的忠实部下,他们互相之间熟悉得像一家人一样,他们的话,句句说到冷脸汉子心坎上,最终说服了他。 他们按响了雅美家的门铃。 雅美父亲亲自迎了出来。他没有请他们参观别墅,把自己的宝贝一样样拿出来显摆,而是把他们三人直接带入了太阳房内。这一做法,让冷脸汉子对他的厌恶感减轻了许多。 太阳房的四面及顶棚全部用透明玻璃搭就,屋子外面的景色一览无余。屋外是一个雅致精巧的花园,仿无锡名园寄畅园建造。楼阁亭台绕水而筑,与太湖石假山相映成趣,园内古木参天,花影婆娑,苍凉廓落。古朴清幽。 太阳房内的布置非常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四把椅子,均用藤条制作,染成乳白色,洁净大方。 耳中传来潺潺流水之声,原来四面墙壁上有极细的水流像水帘一样不断流下。在靠近花园一侧的玻璃墙下,有一条窄窄的水道,从上面流下来的水,汇聚到这里后,顺着它流向屋外。 主人没有陪同用餐,屋子里就只有三位客人就坐,一位女佣模样的中年妇女伺立一旁。这样可以免去不必要的费心费神,把所有精力用于品味美食。冷脸汉子很赞赏雅美父亲的这一做法,觉得他是个懂吃的人,对他印象改观不少。 不一会,传来一阵悠扬的音乐声,水道里飘过来一条造型美观的画舫,画舫中央放着三只小碗,画舫飘到冷脸汉子身边时刚巧停住,站在一旁的女佣俯身取下三只小碗,将它们分别放在客人面前。 “第一道菜,是俄罗斯蘑菇牛肉开胃汤”,保姆在一旁朗声介绍着,“这是采用武夷山下有机农场栽培的蘑菇加上日本松阪牛制作而成的。” 冷脸汉子打量一眼装汤的小碗,知道使用的是最高级别的匈牙利海兰德餐具。 菜肴被有条不紊地顺着流水传送过来。 一共有八道菜,除了第一道菜是俄国菜之外,它们分别为: 第二道菜奶酪生菜沙拉――法国菜 第三道菜京都煮茄子――日本菜 第四道菜炸鱿鱼――意大利菜 第五道菜首尔宫廷参鸡汤――韩国菜 第六道菜生春卷――越南菜 第七道菜海鲜大锅饭――西班牙菜 第八道菜佛跳墙――中国菜。 酒,很丰富,有中国绍兴花雕酒、竹叶青白酒、法国红葡萄酒、日本清酒和俄国的伏特加酒。 第三百零一章 美食家的爱情(十二) 话说雅美家的厨师名叫老季,他是享誉业界的烹饪大师。{首发} 年轻时,老季在无锡太湖饭店国宾馆做厨师,被当时我驻法大使馆的参赞看中,离开本单位调往使馆做了厨师,在法国宣传中国饮食文化,为国争光。 后来那位伯乐参赞升为驻英国大使,他就跟着恩人一起前往伦敦,在那里生活了五年之久。 再后来,他一直跟随这位声名卓著、活跃在世界舞台上的出色外交官分别在美国、日本、韩国、新加坡、德国、意大利、西班牙、俄国、荷兰、比利时等国生活和工作。 老季会烧很多国家的菜。他是个好学上进之人,每到一个国家,都利用业余时间进入当地烹饪学校学习,拿到了许多国家的烹饪资格证书。 老季因为工作关系,有机会接触到最精美、最高挡的饮食及最有名望、烹饪手艺最高明的大师,加上他过人的烹饪天分,又喜欢钻研学习,精益求精,所以,他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为一名世界级厨神。 老季年纪大后,从第一线退了下来。很多地方争相聘请他去做顾问,只要挂个名、动动嘴,就可以有大把的银子进账,可是他拒绝了多方好意,只接受了雅美父亲的聘书,他的弟子及家人为此感到困惑不解。 其实,老季有他的考虑。 他看中雅美父亲这个人。人在江湖行走,不识人不行,不被他人赏识也不行。他当时就是被那位参赞慧眼相中,受到他的栽培,再加上自身努力,才有了美好成功的一生。 那么,老季看中雅美父亲什么呢?他看中雅美父亲的才干,和对朋友的提携。他断定雅美父亲会成为第二个马云――中国首富。 他自己的人生已经走过了最辉煌的时刻,该退出历史舞台了。但是他有两个儿子。(.)由于他一直从这个国家辗转到另一个国家。所以对两个儿子的照料及教育不够。当时的国家政策和现在不同,外交人员不可以带家属随住。两孩子都没有什么出息。他来雅美家工作时,提出了一个条件:让雅美父亲把他那俩小子带在身边,言传身教让他们学做生意。 老季是无锡人。叶落归根,回到家乡是最好的选择。他住在雅美家位于太湖畔的别墅里,一天做三顿饭。 雅美嘴不刁,给她做什么她就吃什么。所以,在这里工作就像在养老一样。 其他人的饭菜,老季不必管,由别的厨师负责。他只为雅美和她父母服务。雅美父母一般住在北京,很少来无锡这边,所以他的工作少之又少。 两天前,雅美父亲回来对老季说。要招待几位尊贵的朋友,让他使出浑身解数烧一桌好菜。听完他就纳闷开了。 他也是走南闯北、见识广阔之人,心想,这话里有话,这顿饭不简单。看来不单纯是为吃饭而来。 他马上找到雅美父亲的贴身秘书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些秘书们都和他关系极好。这么说吧,其实是秘书们倒过来拍老季的马屁。在雅美家,除了她一家三口外,就数老季独大。 为什么?因为,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员都敬仰老季的经历,另外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都馋。希望吃到他做的菜。老季只为雅美一家子服务,所以,要吃老季的菜不就得求着他点吗? 我们言归正传。刚才我们说到,老季从雅美父亲最信任的贴身秘书那里了解到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吃惊不小。 老季想,老板呀老板。你这不是拿我开涮、让我丢脸吗?客人后天就要来了,才一天多的功夫,你让我怎么来得及准备呀?像燕窝、鱼翅、鲍鱼、熊掌、象鼻、牛鞭什么的,不是提个篮子上趟超市就可以买回来的,也不是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这需要亲眼看。花时间挑,而且做这些菜,需要上好的鸡汤之类的配菜,不说别的,单是这鸡汤的熬制就需要不少时间。嘿,和这些外行人还真是说不清!!! 还有,主客的名字也打听清楚了,叫温暖。这个名字在世界烹饪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果说,老季是烹饪界的黄药师,那么,温暖就是老顽童周伯通,打遍天下无敌手啊! 当然,对于温暖,很多人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老季也是。据说他有天生异禀的味蕾,可以分辨出万分之一的味觉差别。他是世界美食最高级别米其林公司的三大秘密审查员之一。只要他认可,那家餐馆马上可以被评为米其林三星,从此财源滚滚,子孙坐享其成。他的评价没有人不口服心服的。 没想到,这个叫温暖的超人,离开了米其林公司,到无锡开餐馆来了。而且他的经营方式十分奇特,每天最多只接待80名客人,据说,价格还奇高,事先根本不知道吃什么,就得把定金给付了,即使这样,不提前半年预定还吃不上。这个人简直神了,不但是厨神、美食家,而且还是经营之王。雅美父亲要老季和这样一位神人打擂台,而且不给时间准备,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吗? 还有,听说不但温暖本人要来,他的厨师长大钱也要一同前来。温暖是个什么人,一般人怎么做得了他的厨师长。老季发动所有人脉关系,摸了一下大钱的底细,查出的结果把他惊得目瞪口呆。 大钱在泰国皇宫工作过二十年,因为想念家乡,去年回到了老家无锡。有一天,偶尔去“零调料”餐馆吃了一次萝卜饭,就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它。他每天天不亮就去等开门,天天吃,怎么吃也吃不腻。这就是他和温暖大师认识的契机。 泰国是个佛教国家,他在泰国工作时,耳濡目染,也成了虔诚的佛教信徒,每天只吃素,不沾荤腥。 说到萝卜饭,老季还没有吃过。他听说,它已经有近1000年的历史了,是北宋时期宁波的一个和尚发明的。这个和尚为了弘扬佛法,东渡去了日本,萝卜饭在一个深山密林的古刹里被世代传承下来。 老季也是个好吃之人,他想,既然厨师长大钱和冷脸汉子温暖都是萝卜饭的忠实粉丝,那么,看来这个萝卜饭不可小觑,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尝尝。 老季还想,原来雅美姑娘的意中人就是这个温暖大师呀!早知道是他,拼着命也要促成这桩好事。温暖大师不但在饮食方面是个天才,而且品行端方,为人严谨,口碑很好。雅美姑娘比较叛逆,前两任丈夫都不咋样,如果能和温暖大师结合,在他引导下,定会脱胎换骨,成为贤妻良母,以后的人生就会步上康庄大道,从此阳光普照,幸福永远。 不过,老季可无论如何不愿和温暖大师打擂台。首先他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其次,他不屑去比。他的菜走的是高端路线,他代表自己的祖国,烧菜给各个国家的外交使节及政府高官吃,让他们通过饮食来了解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和源远流长。而温暖大师是从大众化、经营化的角度来品尝、评价菜肴的,他们的出发点和视角不一样。用音乐来形容的话,老季是歌剧,温暖大师是流行歌曲。 所以,老季今天准备的是一些家常小菜,它们汇集了各个国家的风味。通过这些菜肴,老季发出这样的信息:他不想一决高下。一般人看不懂其中的含义,但是,温暖、大钱这样的美食通能懂。 冷脸汉子温暖和他的哼哈二将吃完八道小菜后,直挺挺呆坐不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温暖和大钱都是世界顶尖的美食大家,他们一吃就知道这位家庭厨师很了不起,他的水准世界一流。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么一个私人宅院里,有如此人物藏龙卧虎,他就像是少林寺里那位身怀绝技的扫地僧。 温暖和大钱感慨不已: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今天的菜,所用食材极其一般,都是市面上可以马上买回来的东西,但是,制作非常用心。其实,真正的美味,不一定是山珍海味,家庭菜的烹制才最能看出一个人手艺的高低。家常菜因为天天要吃,如何把它做得让人百吃不厌,才是最考验人的。 这个厨师非同一般的地方还在于,他会做很多国家的菜。一般来说,一个厨师只会做一种菜,比如说上海菜、四川菜、北京菜、广东菜什么的,如果一个上海菜厨师,除了会做淮扬菜以外,还会做其它流派的菜,甚至会做外国菜:法国菜、西班牙菜、日本菜、韩国菜、菲律宾菜等等,而且手艺高超,与当地国家级厨师不相上下的话,那么,他一定是天才中的天才!!! 温暖和大钱被自己的这一发现惊呆了,他们呆坐在洁白的藤制椅子上,任时间在悄无声息中静静流淌。 这位未曾谋面的厨艺高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他难道真是一个隐身民间的世外高人吗? 温暖和大钱对他充满了敬佩和向往,他们希望能结交他,和他促膝长谈,交换对美食的认识和看法,和他做朋友,一起品尝美味,研究菜肴的制作方法。 中年女佣向他们鞠躬道谢后走出了太阳房,估计是向主人汇报去了。 冷脸汉子和大钱回转身去,盯着房门口,焦急地盼望雅美父亲带着那位神秘的民间大厨早点现身。 第三百零二章 美食家的爱情(十三) 三双大手紧紧相握在一起。 世界顶级的美食大家、烹饪大师在太湖边的别墅里见面了。曾任米其林公司秘密审查员的冷脸汉子温暖、原泰国皇家厨师长大钱、退休前活跃在外交战线曾为伊丽莎白女王烧过菜的老季,他们相见恨晚,英雄相惜,决定选择一个好日子举酒结义,对天盟誓,结为异性兄弟。 雅美父亲和他的部下在一旁看得热血沸腾、羡慕向往。 男人友情是人类世界的瑰宝,谁能拥有它,谁就是上帝的宠儿。 也许一般人更喜欢大钱和温暖的菜肴,因为他们的作品相当于流行歌曲,更容易直达味蕾,给人以猛烈的味觉刺激。 而老季的菜肴是气势磅礴的欧洲歌剧,它更贵族化,也更曲高和寡,但更能震撼灵魂。 现在这三位烹饪界伟人就站在他们面前,雅美父亲和他的部下为能见证这一历史性场面荣幸不已。 雅美父亲一时忘了因害相思病而奄奄一息的女儿雅美,忘了今天请冷脸汉子和大钱前来做客的本意。他像一名陪客,坐在一边,洗耳静听三位大师对美食、对人生的真知灼见。 通过他们的谈话,他进一步了解了美食对人生的意义,原来它不但只是为了果腹、为了生存,它更是一种文化和价值观的体现,谁贬低它,就是对人类传统的蔑视;谁不了解它,就是一个历史文盲。 他对老季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在这以前,他为自己有能力聘请到这么一位资历丰富的厨师倍感骄傲。就像一个娶了世界小姐做老婆的男人一样,与其说有多爱她,不如说更多是出于炫耀和虚荣心的满足。 现在,他为自己的浅薄、庸俗感到羞愧。 同时,他为女儿爱上了冷脸汉子感到骄傲。女儿不是他所想象的行尸走肉,她是个了不起的现代红拂,她有识人的慧眼。不愧是自己的爱女,将来自己的事业后继有人了! 他好想走过去,拉住冷脸汉子的手,替代女儿。说出她的血泪相思。但是,他们三个人谈得太投入了,出于教养和礼貌,他不能打搅。 他就这么急切却兴奋地坐着、看着、听着、思想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三人急促而兴奋的谈话声缓和下来。老季突然对冷脸汉子说道:“二弟,大哥我有一事相求,不知是否唐突。” “大哥,您请说,只要小弟我能办到。” “我家小女主人是萝卜饭的狂热粉丝,吃过好几次。迷恋其中不可自拔。但萝卜饭不预定就吃不上,她由于思慕太过,得了重病,已经好多天不吃不喝,现在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份了。二弟今天正巧前来。不知能否亲手为她做碗萝卜饭,和她说几句话。” “小事一桩。大哥的小女主人也就是小弟我的小女主人,您放心好了,包在我身上了。”冷脸汉子最是重情仗义之人,一听之下,马上拍了胸脯。 大钱看了他一眼,动了下嘴唇。什么也没有说。 冷脸汉子心想,我的萝卜饭居然有这般魅力,有人会因为吃不到而生病。这也太造孽了吧。以后这样的经营方式要改变一下,让想吃的人都能吃上,不用等太长时间。 同时,他又为自己高兴。这厨师什么时候成了明星了,有自己的粉丝不说,厨师的一个菜肴、一句安慰还能救人一命! 雅美父亲在一旁听到了老季和冷脸汉子的对话,一股暖流流过他的全身,为有这样的部下和友人而自豪。 雅美父亲正为不知如何提出女儿雅美一事而伤透脑筋束手无策。没想到老季想出这么一个好主意,生姜还是老的辣啊!!! 雅美父亲马上亲自带冷脸汉子去了厨房,让人拿出萝卜、米饭、食盐等所需要的食材,然后和老季等退了出去。(.) 他们知道,这“零调料”的萝卜饭是有专利的,即使是异性兄弟也不可在一旁窥视。 大钱在泰国皇宫工作过多年,看过不少为了往上爬陷害他人尔虞我诈的丑事,所以比温暖大师多一个心眼。他看厨房里只剩下他和冷脸汉子两个人,就碰碰他的手,低声说道:“二哥,我们萝卜饭是个金字招牌,很多人希望和我们合作,有的人千方百计盗取制作秘方。您还记得吗?本店出现过厨师被挖墙角的事情,幸亏被田尻阻止了。二哥,我看,今天这事……不会有针孔摄像机在偷录我们制作过程吧?” 冷脸大汉闻言冒出一身冷汗,他也觉得这事情挺蹊跷的。虽然老季烹饪技艺确实高超,三人言语相依,相见恨晚,激动之下,决定义结金兰,但是他们毕竟在昨天还是陌生人,今天被叫到家里吃了一餐饭后,马上就叫做萝卜饭,确实让人生疑。 但是,冷脸汉子是个言必行行必果的人,答应的事情绝不反悔。不过,萝卜饭有点不同,因为正道公子才是它专利的真正拥有者,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在一个陌生地方做,万一被人偷录下来,外传出去,可如何是好。正道公子对他情深意重,他不能做出损害公子利益的事情来。 怎么办呢??? 就在冷脸大汉和大钱犹豫不决、满腹狐疑之时,雅美父亲正拉着老季的手感谢不已。他们一同来到女儿雅美房间探视,看见她惨白的小脸瘦得皮包骨头脱了人形,都心酸得掉下了眼泪。待会萝卜饭做好后,雅美就可以起死回生了,他们盼望着,祈祷着。 厨房里,冷脸大汉和大钱商量后决定,不能背叛正道公子,也不能对粉丝见死不救,他们决定折中一下,不做萝卜饭,改为做萝卜咸泡饭。 咸泡饭是南方人非常喜欢的一道家庭菜,把吃剩的米饭和隔夜菜放在一起煮,然后适当调味,这样既不浪费,节约了家用,又美味可口。 萝卜咸泡饭由温暖大师亲自下厨烹饪,他在饭里加入了切得极碎的萝卜丁和萝卜缨子,在起锅时撒上一些粉红色的太湖虾皮,一道又开胃又可口的咸泡饭很快就做出来了。 当大钱出去叫老季时,温暖大师心里涌上一阵内疚。为自己说话不算数、为自己对朋友的怀疑感到自责。他甚至想撂下咸泡饭转身溜出门,偷偷跑回家。但是,一想到那位频临死亡的粉丝,又觉得于心不安,应该安慰她一下后再走。 在这样内心的纠葛、挣扎中,冷脸汉子迎来了老季。他打开放咸泡饭的碗盖,刚想解释一下,老季用手阻止了他的行动,他看都不看一眼碗里的饭菜,把碗放在一个托盘上,亲自端在手里,带着冷脸汉子走出了厨房。 冷脸汉子带着满腹的不安跟在老季后面亦步亦趋。他发现,这个别墅好大,有着许许多多半掩半开说不清派什么用场的房间。里面的家具极尽奢华,都是意大利手工制作的一流家具。这里的小女主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呢?冷脸汉子在极度内疚、不安之外,又产生了几分好奇。 老季和冷脸汉子站在一间紧闭的房门之外。老季举手轻轻敲了一下房门,房门应声打开。 一位中年女子把他们请进屋内。房间很大,大约有100平方米左右。金地撒花落地窗帘拉得紧紧的,没有一点外面的光线泄露进来。 在靠墙的角落里,放着一张双人黑色大铁床,上面微微有一个身影显现。 女佣打开一盏吸顶灯,屋里的景物看得清楚了一点。大床上的人影是个女人,长长的头发拖在枕头上,她面向墙壁而睡,无声无息。除了大床,在靠门处,放着一套八人座绿色真皮沙发,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家具了,整个房间给人的印象是宽大空阔。 老季稳稳地端着托盘,直接朝铁床方向走去。他把托盘放在床旁的茶几上,对床上的身影说:“雅美小姐,‘零调料店’的老板来看你了,还亲自下厨为你做了萝卜饭。你起来吃点吧。” 雅美已经不吃不喝好几天了,她心里想着冷脸汉子,在自怨自艾的情绪里颠簸沉浮。她一直处于半睡半醒之间,眼前老是晃动着冷脸汉子的脸和那天的整个过程。她不想活下去了,但是还有一个未了的心愿,就是要问问冷脸汉子,为什么要那么嫌弃她,她究竟哪里不好。她死不瞑目啊!!! 她的魂魄悠悠荡荡之时,听见有人进屋,似乎还听到“零调料”和“萝卜饭”的字眼。她以为一定是自己听错了,这些天一直在想这些事,把脑子想坏了。 一阵诱人食欲的香味传了过来,是她吃过好多次的萝卜饭的香味,又好像不全是。不管怎样,这个味道太浓郁、太馋人了,她想,就是死,也要吃了再死,到了那个世界,只怕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于是,她转过身来。 突然,她感到有两注强烈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直直地照射在她脸上。这个目光很陌生,绝不是与她朝日相处的家人,但是,它又似曾相识,仿佛来自一个遥远又切近的世界,源于几千年前的一个盟誓。 不知为什么,在这道目光照射下,她慌乱起来,害羞起来,没有自信起来。她呼吸急促,红云飞上脸颊。她觉得自己不好看,头发蓬乱,脸色蜡黄,衣冠不整。她一向不是这样的,她对自己的外貌有着百分百的自信。 她抬起脸来,和那注目光胆战心惊地相遇,她的心狂跳不已,浑身酥麻,在巨大的幸福和刺激里,雅美晕了过去。 第三百零三章 美食家的爱情(十四) 雅美从昏厥里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横抱在冷脸汉子怀里。 他正睁大着一双焦急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声嘶力竭叫喊着自己的名字。 雅美的身体一半斜靠在床上,一半被他抱得紧紧的,她能听见他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睁了一下眼睛后,马上闭上了。因为他的目光太热辣了,像盛夏正午的骄阳,烤得她一阵心慌。 雅美向来我行我素,敢爱敢恨,不顾忌周围人的看法和目光。她和前夫常常在大街上、学校里、公园内、电影院里、商场内、公交车上傍若无人地拥抱和亲吻。 她甚至还和第二任丈夫一起报名参加过接吻比赛,当着几百几千名观众的面,比赛哪对夫妻的接吻时间最长,据说,他们拿到了亚军。本来可以夺冠的,只是因为雅美打了一个喷嚏,就和冠军失之交臂。 冠军的接吻时间是15个小时,雅美他们稍微短一点,是13个小时。在这十三个小时里,不能吃喝拉撒,周围挤满了看客,还有照相机和摄影机在不停晃动,真够难为他们的了。 经历过大场面的雅美,今天却出乎意料地害羞起来,像个娇娇滴滴的小淑女。 她紧闭着眼睛,把身体软软地、毫无空隙地依偎在冷脸汉子怀里,她舍不得离开这个地方。他的胸怀是这么宽大、结实、壮硕,给她牢靠的安全感和充沛的力量感。 他的手臂正巧搁在她脖子后面,一块块肌肉高高鼓起,像充了气的枕头,让她觉得很舒服。 如果她是一只小船,这就是她长期以来梦寐以求的港湾,她愿意在这里躲避风浪,在这里停歇驻扎。 雅美父亲在一旁注视着女儿的一举一动,他知道女儿早就醒来了,她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不停转动着。但是,她故意不睁开眼睛,赖在冷脸汉子身上。看来,这次她又动真情了。 不过。和前两次不一样的是,这次她不再居高临下地施舍自己的感情,而是“低到尘埃里”,求取对方的爱情。她变了,变得女性化了。 雅美父亲很高兴看到女儿的这一变化,他在心里祝福她和冷脸汉子能够永结同心。 雅美父亲轻轻拉了一下老季的衣袖,老季是个机灵人,马上读懂了老板的意思。他把盛放萝卜咸泡饭的碗盖打开,用勺子在里面搅动了一阵,然后。对冷脸汉子说道:“二弟,我们还有点事儿要和大钱三弟商量一下,麻烦你喂小姐吃下饭。” 冷脸汉子听懂了老季的话,一张脸红得像喝醉了酒一般。 所有人,包括贴身伺候的中年女佣都跟着雅美父亲悄悄退了出去。房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只留下了雅美和冷脸汉子两个人。 雅美不得已睁开了眼睛,她弱弱地抬眼看着冷脸汉子。 她发现冷脸汉子比她更窘、更害羞、更手足无措,他的心跳声像涨潮的大海波涛,发出排山倒海的怒吼。 他们双双回避着对方的目光,压抑着狂乱的心跳,都不知如何开口说第一句话。 尴尬的空气横亘在两人之间。时钟的走动声清晰可闻。 终于,冷脸汉子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他结结巴巴地说:“吃,吃点吗?” 雅美看他这个样子,觉得很好玩,想到那天他对自己的态度。不由产生了要小小地报复他一下的念头。 “不吃。”雅美斜眼看了一下冷脸汉子,偏过脸去,语气冷淡。 “这,这是我亲自下厨做的。”冷脸汉子还是不敢正视雅美,抱着她的手臂剧烈颤抖。 “你亲自做的。我就要吃吗?”雅美的语调娇嗲起来。 “是你父亲让我做的。”冷脸汉子词不达意。 “我父亲让你做,你才做的,那就是说,你是被强迫的,而不是出于自愿为我做的,对不?”雅美继续逗他。 “不,不是的,我愿意。不过,我不知道是你……” “是我父亲叫你来的?”雅美好奇地探听事情原由。 “是。” “你不知道是我家?” “不知道。” “咳,我父母又干涉我的事情了。对不起。” “你父亲多好,他爱你,没有他,我……” “那你不嫌弃我?” “这话怎么说?”冷脸汉子吃惊地张大嘴望着雅美。 “那,我问你,你那天,我吻了你以后,你为什么要跑,还要去冲头,去洗嘴?你是不是嫌我脏?嫌我有口臭?” “我,怎么会呢?我高兴死了。” “高兴死了,那你还跑?你知道吗,你差点把我给气死了。” “我,第一次有人吻我,我不知道怎么办好,我脑子一片空白。” “那你后来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不也没来我们店吗?你瞧瞧我的头发,都是因为你……” “哟,真的,你的头发都掉光啦。是想我想的?” 冷脸汉子不好意思地、坚决地点了一下头。 雅美突然高兴地呵呵大笑起来。她猛然挣脱了冷脸汉子的拥抱,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她用手摩挲着冷脸汉子光秃秃、寸草不生的脑袋瓜子,然后,突然从后面抱住他,放声大哭起来。 雅美的眼泪像开了河一样,一串又一串掉落在冷脸汉子的颈窝里。 冷脸汉子反转身来,从前面抱住雅美,然后伏在她身上也高声痛哭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一动不动紧紧搂抱在一起,他们哭得稀里哗啦,声嘶力竭,眼里淌在一起,混在一处,分不清哪是哪个的。 等他们哭够后,雅美突然觉得肚子饿了,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饥饿感了。 “我饿了,想吃东西了。快把你做的萝卜咸泡饭端给我吧。” “已经冷了,不能吃了,会吃坏肚子的。我拿去厨房热一下。” “不,不许离开我。”雅美满面娇羞,抱住冷脸汉子不放,“我要吃。不碍事的。” 冷脸汉子看雅美很坚决,摸了一下饭碗,还有点温热,就依言把咸泡饭端了过来。 雅美把头伏在冷脸汉子怀里,不看饭碗。 冷脸汉子不知她究竟什么意思,左手环抱着雅美,右手举着饭碗,不敢随便动弹,怕汤汁会泼洒出来。 “我要罚你。你喂我。”雅美看把冷脸汉子折腾得差不多了,这才把头从他胸口挪开。把一张红殷殷的小嘴张开来,对准了冷脸汉子。 冷脸汉子大小是个老板,又是世界烹饪界有头有脸的知名人士,在雅美面前服服帖帖地像个小男孩,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雅美看他这样。知道他确实喜欢自己,对他的怨恨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吃完饭后,两个人又腻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个不停。他们仿佛几百年前就是朋友,是恋人,是夫妻,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各自走了一段岔路,现在又汇聚到了一起,彼此之间立刻就冲过时空阻隔,恢复了原有的熟悉感。 雅美父亲走过来,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好几次壁角。他高兴地嘴都笑歪了。 雅美母亲打来电话询问,雅美父亲把这边事情的发展一五一十告诉了她。虽然,雅美母亲有不同看法,但是,她习惯了对丈夫言听计从。又听说女儿已经活蹦乱跳恢复了常态,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雅美母亲一高兴,就把正道公子托付给她的事情给想起来了,对于自己的失约很内疚,让丈夫明天无论如何要去一趟“零调料”餐馆总店,找到正道公子老板,带他去见米苔姑娘。 雅美父亲和母亲都是宜兴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是一对青梅竹马夫妻。他们家就住在米苔祖父家旁边。米苔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和祖父、祖母生活在一起的,所以他们对米苔非常熟悉。 米苔祖父是当地的名老中医,附近大人、孩子一有病,不去医院,都在晚上上米苔家找她祖父。祖父是个慈祥的好好先生,他免费为邻居看病,从来不收他们的钱,谁家经济条件不好的话,还倒贴钱为他们抓药、熬药。 米苔祖母是小学数学老师,很多家庭祖孙三代都是她的学生,在当地很受尊重,威望很高。宜兴是个县级市,离无锡很近,近年很多人移居无锡生活。这就是不少人在“零调料”餐馆看到米苔照片后,说认识她的原因所在。 话说雅美父亲既是米苔爷爷的街坊,又是他的病人,还是米苔奶奶的学生,而“零调料”餐馆老板正道公子又是未来女婿冷脸汉子的恩人,所以,他对妻子交代的这件事很上劲,不敢有一点怠慢。 放下电话后,他就开始担心,怕明天不打招呼就直接带正道公子上门,也许会遇不上米苔姑娘,扑个空,白走一趟。心想,为求万无一失,还是今天先打个电活,让米苔姑娘在家等着比较稳妥。于是,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米苔家。 事情也挺巧,米苔姑娘正好在家,而且刚巧站在电话机旁,听见铃响,就拿起了听筒。 一听是老街坊打来的,自然感觉特别亲近,两人在电话里亲亲热热聊了半天。最后,雅美父亲提到了正道公子,不知怎么搞的,米苔姑娘的声音突然就变暗哑了,情绪也低落不少。 雅美父亲不知道她和正道公子究竟是什么关系,也不清楚正道公子是个什么来历,单凭自己的感觉,他觉察出米苔姑娘似乎不太愿意见到正道公子,看来,想见面只是男方的一厢情愿。 于是,一股怒气在雅美父亲心中油然而生,他暗暗责怪妻子:老娘们,就爱掺乎些莫名其妙的事儿。 第三百零四章 天生我才必有用(一) 米苔现在是世界三大化妆品之一、f化妆品公司大中华区销售总监,年薪120万人民币,领导着一个小小“联合国”:中国人、美国人、法国人、德国人、英国人、丹麦人、印度人、挪威人、阿根廷人、莫桑比克人、哥伦比亚人、韩国人和日本人等。 f化妆品公司总部设在无锡新区,米苔为了照顾年迈的双亲,和他们一起搬到了无锡居住。宜兴老宅交给邻居照看,逢年过节偶尔会回去一趟,顺便打扫一下。 她其实早就知道正道公子来到了中国,并且在无锡最繁华的商业区三阳百盛开了一家名叫"零调料"的餐馆。 “零调料”餐馆的经营非常成功,萝卜饭的名气经久不衰。由于不使用任何人工调味料,是百分之一百的原汁原味,这在当地引起了很大反响,被电视台、报社竞相报道。加上老板正道公子英俊逼人器宇轩昂,食客、粉丝纷至沓来络绎不绝。 米苔姑娘起初听部下说起“零调料”时,并没有在意。现代社会新鲜事物太多了,像雨后春笋不断涌现,都要一一尝试的话,非得累死。 那天,在电视上看到正道公子,米苔姑娘大吃一惊,原来他就是声名远播、大名鼎鼎的“零调料”餐馆老板啊!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到她的家乡来开餐馆,而且搞出了稀奇古怪的萝卜饭,每天还限制就餐人数,把食客们忽悠得团团转。虽然知道他是一个爱好美味美食的老饕,但是,喜欢吃和开餐馆还是两码事,看着他穿一身白色制服,在电视里侃侃而谈,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还有,他的中文是什么时候学的。讲得又流利又标准,还能恰到好处地使用成语和典故,猛一听,和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没什么两样。 她曾经化妆变容后。去“零调料”吃过几次饭。好几次和正道公子擦身而过,他都毫无察觉。米苔知道,自己的化妆技巧炉火纯青,别说是正道公子这样的外行,就是行家里手也不一样能瞧得出来。不过她没有和他说话,怕他听出自己的声音。 看着正道公子在餐馆里前后照应指挥若定的样子,她感概万千。他的容貌没有改变,但是气质产生了某种变化,他成熟老练了,身上有烟火味了。原来他是个仙人。对红尘俗世不屑一顾的。 萝卜饭果真名不虚传,非常好吃,怪不得她的部下们总是吃了还想再吃,他们不断在电脑上预定餐位。 听说萝卜饭申请了专利,正道公子现在有经营头脑、金钱观念了。这在以前是无法想象的。 正道公子在餐馆里贴出“四剑客”的大幅照片后,她去过两次。她终于明白,他此行来中国的目的是为了寻找自己,心里感动至极。 但是,她不想见他,也不能见他。 为什么?因为她把岛主赐给她的那枚宝戒弄丢了。更要命的是,是什么时候。丢在哪里,怎么弄丢的,她完全没有记忆,所以无从找起。 那枚宝戒不但价值连城,而且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它是未来公公送给未来儿媳妇的定礼。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丢失,让她有何面目去见正道公子,并和他一起回到桃花岛面见岛主呢。 米苔在“零调料”吃完萝卜饭后,不会马上离开,总要多坐一会。她偷偷注视着正道公子的一举一动。他是那么完美,不需任何人工修饰,看着她,她依然有心跳的感觉,她爱他。 许多女士,年轻的、不年轻的,她们都和米苔一样,吃完饭后不走,目光追随着正道公子,不过,她们的目光是直截了当的。米苔心想,他还是这么受异性追捧,希望他找到更好的归宿。 米苔回到家乡后,为赚取生活费,应聘去f化妆品公司做推销员。她喜欢化妆,也能胜任。她感谢铃木老人的资助,让她学到了一手出神入化、巧夺天工的化妆技巧,她可以靠这门特长有吃有喝轻松优雅地过一辈子。 追求美,不但是女性永久的罗曼,更是现代男性关注的话题。很多人对美的追求已经达到了病态的地步,不过,也正是这样,才有了米苔发挥的天地。 时间过去很久了,但是去面试那天的遭遇依旧像昨天一样令她记忆犹新。 f化妆品公司是老牌欧洲企业,他们招聘的销售员待遇非常优厚,不是合同工,是正式员工,应聘者有如过江之鲫。 竞争是残酷的,要过三道关,每一关都刷掉一大批人。 第一关是书类审查,米苔以丰富的海外经验、毕业于知名国际美容学校的资历胜出。 第二关是笔试,考英语和化妆美容知识,这些对米苔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第三关是面试,这是最难过的一关,据说淘汰率为百分之九十。由于应聘者太多,分三天面试,米苔被分在第三天。 这天,她化着清淡的生活妆,穿得很素雅走进了面试会场。环顾四周,发现她的竞争对手有二十人左右,都比她年轻许多,她们个个花容月貌、穿金戴金,妆化得非常隆重。米苔是最后一个进场的,那些女孩子们上下打量她一番后,撇撇嘴,露出不屑的神情。有几个凑在一起故意大声说:“瞧,这样的丑八怪也来应聘,和她在一起,我都感到羞辱。”“她做销售的话,f化妆品还会有顾客买吗?”“我倒是挺佩服她的勇气的,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去应征个清扫活还差不离。” 米苔对她们的贬低、讥笑充耳不闻。她静静站在一旁,直视着正前方。 面试采用集体面试法,由三个考官同时面试六名应聘者。 米苔被安排坐在最边上的角落里,她的考官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相貌堂堂,国字脸,浓眉大眼,身材高大。他看了米苔一眼后,就露出厌恶的表情。公式化地问了几个问题后。就把她晾在了一边不再搭理。 坐在米苔身边的是刚才对她讥讽最厉害的一位女孩,她长得像一个模特儿,花容月貌风姿楚楚。男考官对她一直连珠炮似地发问,并不时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整整一个小时的面试时间。米苔只和考官说了不到一分钟的话,其余时间都在做“壁花”,她的脚都坐麻了。 就在美国人主考官宣布面试结束时,米苔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用流利的英语对她说:“尊敬的女士,请允许我为这位男士化一个妆。我想证明,贵公司的化妆品是世界上最好的,它不但适合女性,也适合男性。” 三位考官及其他五名应聘者都愣住了,他们呆呆看着米苔。主考官考虑一下后。答应了她的要求。米苔有备而来,马上说出一串化妆品代码,让他们准备。 主考官见她对自家公司产品如数家珍,高兴得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米苔指名的化妆品被送了进来。 那位冷落米苔的男考官不愿意接受她的化妆。又不好拂逆上司旨意,虎着一张脸很不情愿地坐在了化妆椅上。 米苔用发夹把他的齐耳长发束到后面,用洗面奶给他洗脸,然后,为围观者说:“各位请看,这位先生猛地一瞧英俊不凡,细看的话。会发现他脸色青黄,有病容不健康,眼睛有血丝,鼻翼毛孔很粗,有许多黑点,牙也不整齐。而且烂黄。这样一副尊容走到客户面前,会把人吓跑,还有人会买f化妆品吗?” 主考官微微点头。 米苔一边给男考官拍脸,一边继续说:“刚才他是我面试官,我无法选择。而客户是有权选择的。” 男考官想说点什么,米苔不给他机会。他的脸、嘴、鼻被狠狠捏住,根本无法动弹。他气得满脸通红,却又无可奈何。 米苔在他脸上和嘴里不停涂抹,她的手法娴熟流畅,像在弹钢琴,把周围人看得眼花缭乱。 不到五分钟功夫,已经结束了“战斗”。米苔把男子的脸转向众人,所有人都发出了衷心的赞叹。 米苔把镜子交到男考官手里,他看到镜子里自己容光焕发的容貌和洁白干净的牙齿也惊呆了,情不自禁拉住米苔的手感谢不尽。 主考官提出让米苔再为女士化个妆。米苔挑了坐在她傍边的那位女孩子。女孩子性格很硬,大声说:“我不化。我今天是化了妆来的,我的妆完美无缺。你还是找别人吧。”她是一个自我感觉很好的人,自以为自己的外貌和妆容都是出类拔萃无可挑剔的。 米苔对她说:“你不化,你会后悔的。你不但会失去一份待遇丰厚的工作,而且将失去了一个使自己更加美丽动人的机会。” 主考官看她不愿配合,狠狠瞪了她一眼。女孩子就乖乖坐在了米苔面前的化妆椅上。 米苔的手法还是飞快,没待周围人看清楚,化妆已经结束了。这次围观者没有一个人发出赞叹,也没有一个人说话,周围安静极了,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女孩子不干了,大叫大嚷地说:“你一定丑化了我,把我化成丑八怪了。”她伸出一只玲珑的小手就去抓米苔眼睛,米苔往旁边躲闪一下,顺手把手里镜子递给了她。 她捧着镜子把自己前后左右照了一够,突然抱住米苔亲了一口。 周围人发出热烈的鼓掌。 女孩拿着镜子,迟迟不愿放开,她反复说:“我要成自恋患者了,我要成自恋患者了……” 主考官满面微笑地走过来,她把手伸向米苔,朗声说道:“祝贺你!你的面试通过了。不过,你的职务不是销售员,而是大中华区销售总监。” 第三百零五章 天生我才必有用(二) 亲们,年薪120万,听上去很提神,干起来却伤神!!! 米苔糊里糊涂坐上销售总监的位置后,才知道这钱不好挣,是要折寿的!!! 其一,爷爷们太多。除了大老板管头管脚外,还必须对董事会负责,董事会最牛逼,它才是名符其实的真老板。做不出业绩的话,老板们就没有好脸色,处处找茬,时时责骂、扬言撤职。他们都是一帮金钱动物,一切唯利益是图,能为公司赚钱,就是好员工,对你笑脸相迎;否则就冷若冰霜,毫不客气把你扫地出门。 她不由怀念在dodo公司工作的岁月。虽然工资只有30万,但是工作轻松,没有压力,每天就是翻译个文件、书信、网页,代订个机票、餐位、酒店什么的,有时出差,陪着客户游山玩水、吃喝购物。这些她胜任有余。最让她高兴的是常常可以利用上班空隙偷偷上起点网看中文小说。当时还觉得工作枯燥单调,没有挑战性,哀叹英雄无用武之地。现在倒是有用武之地了,却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畴。米苔担心如此下去,她这根细扁担要被压断了。 其二,竞争对手、暗藏的“敌人”太多。第一天才上任,她的副手就给了米苔一个下马威。 副手名叫苗婷婷,是英国海归,毕业于剑桥大学现代销售学专业,年纪比米苔略长几岁,未婚,颇有几分姿色,属于那种事业心特强的女子。 她听说新来的上司比她年轻,学历不如她,长相不如她,英语不如她,仅凭在面试时化了两个妆,就被大老板任命为销售部总监,对大老板满腹怨气和牢骚。觉得大老板这样做太轻率,是把工作视如儿戏,并且没有对她的能力给予充分肯定。她不敢对大老板表露出不满,就把气一股脑儿撒在了米苔身上。谁叫她出风头。她这是活该。如果没有米苔,总监的位置岂不是她的? 米苔冤不冤,还没有走马上任就被人恨上了,这人还是她的第一副手,以后每天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超多好看小说] 就是没有明的暗的障碍、羁绊,米苔也是忐忑不安、诚惶诚恐的。她从来没有过在跨国企业工作的经历,她的英语可以吓唬一下日本人,和苗婷婷这样的精英海归一比,顿时就失去了自信。而且她没有销售方面的专业知识和实际经验,她只会给人刷墙――化妆。 米苔第一天去公司时。打扮得非常漂亮,以后从事的是化妆品工作,公司员工都是产品形象代言人。 苗婷婷原先听说新来的上司是个丑女人,心里就等着看笑话。从古到今,从国内到海外。哪个化妆品公司的职工――从基层销售员到高层管理人员――不是俊男美女啊!!!大老板找来这么一个人,只怕不到年度董事会连他自己也要卷铺盖走人了。 和米苔见面后,苗婷婷万分震惊,看来传说是不能相信的,这个总监太美丽了,比模特、明星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的气质也非常出众,从容娴雅。举止端庄,穿着更是无可挑剔,尤其在色彩的运用和搭配上面很有讲究。 本来公司同仁在为苗婷婷没能升为总监打抱不平,见到米苔后,纷纷赞不绝口,都说苗婷婷不及。说大老板有眼光。 这些话传到苗婷婷耳里,自然不会开心。她又是个直率人,心里憋不住话,见面不久就一针见血地对米苔说:“你虽然在化妆方面有过人天分,但是化妆和销售是两回事。你如果在业绩上面做不出成绩的话。我会在董事会上参你一本的。” 米苔其实对当总监、拿高薪什么的根本不感兴趣,她对权利和金钱欲望很淡、很无所谓,只要有一份能够发挥自己特长的工作,有吃饱穿暖的中等生活她就满足了。 面试后的化妆,其实是出于一时气愤做出的决定,她的气是冲着那位男考官的。她认为,销售化妆品是带给人梦想和美丽的工作,从业人员应该从外表到内心都是完美无缺的。男考官以貌取人,容貌歧视,他不配从事这份工作,她必须给他一个提醒。 大老板突然聘请她做总监,完全出乎她的意外,她一再推脱,不想干,大老板的一句话让她改变了主意:“上天赋予你才能的同时,也赋予了你使命,这个世界有很多人需要你的帮助。” 现在,坐在富丽堂皇的高级办公室里,她手足无措,脑门流汗,不知如何开展工作。 不过,感谢苗婷婷,她的话启发了米苔,是的,首先要做出业绩来!!! 米苔决定深入第一线,亲自做化妆品销售。 苗婷婷对她的做法嗤之以鼻,“太小儿科了”。 米苔选择了无锡最大、最知名、最老牌的富女俱乐部――金牡丹作为试点单位。这里的会员汇集了企业家、律师、官员、医生、高级教师、会计师、设计师、专职太太等。她们活跃在无锡各条战线,只要能成功打开她们的市场,无锡市场就攻下了一半。 她和几位助手来到金牡丹俱乐部为会员们免费化妆。助手们告诉她说:“总监,您这手不管用,已经用滥了。” 米苔坚持试一下。 果然当她们说明来意时,在场会员没有一个愿意报名配合。她们每天化妆,都化成精了,不用再学。虽然f化妆品的质量和名气有目共睹,但是其它化妆品也不差,她们想换着用。 米苔见没人报名,一点也气馁。 她找到俱乐部女老板,请她协助一下,做一次模特,保证不让她白付出,化妆后的照片将印在f公司美白乳液的盒子上。 女老板是个成功的企业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如果米苔和其它公司一样,提出免费送她一年化妆品或多少多少万人民币,她准定拒绝,但是,听说可以成为f公司化妆盒女郎,可把她高兴坏了,因为这是一种崇高的荣誉和炫耀的资本,也是一辈子最经典的回忆,将来老了,是要放在水晶瓶里看的。 米苔见她同意了,乘机提出,除她以外,还需要再找三位女士,凑成四人一组,年龄四十岁左右,最好职业各不相同。女老板利用自己的人际网络迅速替她找到了人。 她们一位是女企业家、一位是瑜伽老师、一位是三甲医院院长。听说她们的照片将走进千家万户,走进世界的各个角落,把她们给美死了。她们希望借此打开自己企业、学校、医院的知名度,展示作为女性富有魅力的一面。 米苔亲自给她们化妆。她看一眼就知道她们长相的不足之处在哪里。应该说她们都保养得很好,人也长得不错,但是都不善于化妆,不但没有把自己化得更美,反而凸显了缺点。 比如说,那位女企业家,她有点女汉子气质,眼睛咄咄逼人,她应该把自己化得柔和一点; 还有那位瑜伽老师,外貌出众,气质良好,身材更是无可挑剔,但她是单眼皮,鼻梁过低,如果在眼部、鼻部下一番功夫的话,她会更加神采焕发; 至于那位院长女士,她同时还是一位医院博士,带着眼睛,看上去文质彬彬,书卷气很浓。她大概想摆脱这一形象特征,把妆化得很重,和她身份不协调。 米苔在了解她们的职业特点和外貌特点后,为她们精心化了妆。化妆的效果当然不言而喻,在这方面,亲们都知道的,我们的女主人公是一个天才,她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奇妙才能。 一起跟过来的专业摄影师为她们照了相。 在一旁观看的人都疯了,纷纷围拢过来,抢着要求化妆和照相。 米苔对她们说:“今天没有准备更多的化妆品,满足不了大家的需要。如果各位有兴趣的话,可以去我们f化妆品公司门市部化妆,或者每个单位订货达到1000份的话,我本人将亲自为各位提供每个月10人次的免费化妆服务。” 众人说:“我们不要门市部小姐化妆,我们要你给我们化妆。” 这次销售活动取得了惊人成绩,一下子拿到了10万套订单,是销售部一年业绩的总和。 苗婷婷也惊呆了,但是,她不会轻易服气,她觉得那只是侥幸罢了。 米苔又搞了几次类似的促销活动,反响都很好,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苗婷婷有点坐不住了,她也带领一队人马去了别的商场、公司和俱乐部,但是,成绩远远不能和米苔相比,她愈加地不服气。 手下人告诉她说:“主要是米总监的化妆技巧好,把每个人都化得像天仙一样,哪个会不高兴,会不抢着买呢?” 苗婷婷买了一个人头模型,偷偷在家里练习化妆。遗憾的是,她也许很会读书,不过就是没有化妆天分,怎么练习效果都不理想。首先她自己的妆就化得很不专业。 米苔看出她的焦躁,利用一次中午休息时间,替她化了妆,果然漂亮了许多,她对米苔渐渐服气了。 后来她们配合默契,成立了销售员培训班,由苗婷婷讲授现代销售术、销售心里学,由米苔讲授化妆技巧。每个销售人员必须参加学习,拿到结业证书后才能上岗。同时,她们提高了销售员的折扣,把经济利益和工作热情相挂钩。 这一年召开世界董事年会时,大中华区销售部受到了褒奖。 第三百零六章 天生我才必有用(三) 米苔以她出色的才干赢得了公司上上下下的敬重和爱戴。[] 为了给f化妆品做活人广告,公司规定全体员工包括近亲家属一律只能用f化妆品,决不可使用其它牌子,违者开除。 f化妆品确实不错,它全部采用天然植物制成,如豌豆、黄瓜、西红柿、白菜、玫瑰、茉莉花、海藻、泥土、食盐、醋精、小米、荞麦、树叶、野草、温泉、矿石等,不加任何化学保存剂,对皮肤没有一点刺激,滋润柔和,唯一的不足之处是保存期很短,只有半年时间。 化妆品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护肤,一种是美容,f公司的产品更偏重于护肤,所以很多爱美的女孩并不青睐于它。 米苔在日本美容专门学校学习时,研究过化妆品的制作。她曾经自创过一种苹果肌美容霜,擦上它,可以改变肤色和肤质,让皮肤像婴儿般柔嫩,吹弹得破。它需要把几种粉底霜有层次地涂抹在脸上,需要很高的化妆技巧。 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正道公子的晚上,参加他的欢迎晚会时,就用了这一美容霜,把公司男女震倒了一大片,原来一直很轻视他的世家子弟佐藤前辈就此对她另眼相看,邀请她和明日香去他家在箱根的别墅做客,把他父亲――世界著名油画家佐藤大师介绍给米苔认识,并为她作画,后来佐藤一直是米苔的忠实粉丝,对她爱慕不已。 可见,美容化妆品对女孩子来说,是多么重要,在市场上的需求量很大,远远高于护肤品。 米苔对大老板建议,f化妆品应该加强在美容化妆品方面的开发和生产。 大老板虽然对米苔的化妆水准及营销方式很欣赏,但是,对于她的这一提议不置可否。[.超多好看小说]他内心是不赞成的。但是,不好过于打击米苔的积极性。他觉得米苔到底是个女人,眼界不够宽,不够远。 使用天然绿色产品。是世界潮流新趋势。聪明人应该明白“顺者昌逆者亡”这个道理。 虽然使用别家化妆品,可以暂时变身为一个绝色美女,但是,长期使用含有化学物质的化妆品,对身体有极大害处。它们会顺着皮肤,慢慢侵入我们的身体,不但损害我们的皮肤,而且对内脏健康也有影响。 美丽固然是所有人的本能追求,但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健康和生命更贵重的东西吗?没有一个人愿意用寿命来交换美丽。 是的。f化妆品因为保质期短,生产成本很高,和传统化妆品竞争时,有很多弱势。但是,中国不是有句老话。叫做“酒香不怕巷子深”吗?把它引用到化妆品身上,也同样如此。只要是好东西,就一定会招来识货人。 米苔见大老板对她的合理化提议置之不理,就自己开始了研究。她找来几个志同道合的伙伴,租了一间厂房,利用业余时间自己搞研究。 研究小组十个人,有调色师、辨香师、化学专家、美容专家等。 他们和大老板的想法不一样。他们认为,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部分人,他们为了美,宁愿缩短自己的寿命或损害自己的健康,对于他们来说,美才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古罗马的美女。为了保持美貌,长期服食少量砒霜,就是最好的例子。 当然,他们的意思不是说要去生产对人体有害的化妆品,他们是想说明。美,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和健康、和生命相提并论。 这个以米苔为中心的研究小组,希望研制出一种既对健康有益,不破坏肤质,又能达到美容目的的化妆圣品。[.超多好看小说] 这种化妆品主要面向热爱美容、愿意花钱的阶层。价格贵一点不要紧,也许贵,反而更好,就像路易威登和普拉达,贵得离谱,不但照样有许多人趋之若鹜吗?关键是东西的质量要过得硬,外表要富丽堂皇,要建立起品牌。 每到周六、周日及节假日,这帮研究痴就聚集在厂房里,鼓捣他们的瓶瓶罐罐。这里面最疯狂的参与者是谁? 亲们愿意猜一下吗?不过,估计你们就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到的。 还是我来给你们揭开谜底吧! 这位最积极、最痴狂的参与者就是那个在面试时,对米苔不屑一顾的男考官。 他叫张爱才,未婚,毕业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经济系,海归后加入f化妆品公司。由于才能出众,升迁很快,年纪轻轻就成为人事部副总监。 他面试时,他对米苔很轻视,那是因为他觉得米苔外表丑陋、打扮土气,不适合从事化妆品工作。 与其把面试时间浪费在她身上,不如好好了解一下坐在她旁边的那位女孩。女孩人长得出众,笑容甜美,是销售员的好料子。 没想到他的这一“失误”,竟招致了米苔内心的极度反感和行动上的强烈反抗。她执意要给他化妆,一边化妆一边还找机会损了他几句。 米苔是个天才,有恃无恐,这个世界狂妄是需要资本的。几笔涂抹下来,米苔就把张爱才化成了一个英姿不凡的美男子。 当米苔柔软的纤手在张爱才脸上挥来扫去时,他居然爱上了这名丑陋的女子。 人的感情就是这么不可思议。我们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爱上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们的感情仿佛是另外一套软件系统,它不受大脑和理智的支配。 张爱才糊里糊涂爱上米苔后,就开始了疯狂的追求行动。米苔看他,就像看dodo公司的前辈佐藤,由于第一印象不好,所以永远失去了成为恋人的可能性。 这位张爱才先生和佐藤有异曲同工之妙,他先是轻视、鄙夷米苔的外貌,后来又热情无比,穷追不舍。 张爱才工作的人事部就在销售部旁边,他每天中午必定来邀米苔一起共进午餐。米苔先是很烦他,后来看他热情可嘉,心意很诚,也就原谅了他,和张爱才成为了异性好友。 他们常常一起吃饭、看电影、郊游、逛街、唱卡拉ok……亲们看到这里,会不会觉得很愤怒,米苔真不是个东西,太水性杨花了,正道公子还在“零调料”餐馆日日夜夜等着她呢,她怎么可以如此寡情薄意。不要紧嘛,看下去,先看下去再说嘛。 其实,我还没有说完全,米苔和张爱才从来没有单独行动过,他们一直是和他们部里的人统一行动的,也就是说,是人事部和销售部的单身汉和单身女们老是凑在一起。 米苔是个长情的人,她既然爱上了正道公子,这辈子就是海枯石烂都不会变心的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她看来,这世界上没有一个男子比得上她的正道公子。论外貌、论身材、论心地、论才干,统统都比不过正道公子的。米苔怎么可能移情别恋呢? 况且张爱才一上来就伤透了米苔的自尊心。男亲们,请记住哦!!!你可以骂一个女人笨,骂她蠢,骂她呆,但是绝对不可以骂她丑,否则你就撞到抢眼,一辈子被人记恨、咒诅,没有好日子过了。 虽然米苔是个宽宏大度、心地善良的好姑娘,但是,千万千万不要忘记,再好的姑娘也是姑娘哦,她有着女子共同的脾气、性格和想法。 话说,米苔的研究小组里人才济济,精英群集,他们是一群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他们追求的不是实打实的金钱,而是一个梦。 人活在世界上最后都是悲剧,我们都逃脱不了宿命的摆布,我们总有一天要化为泥土,再美丽的红颜就要成为一堆枯骨,再有权势的英雄也将成为一缕青烟。但是,我们可以为自己造一个梦,并且把这个梦变为现实。有一天,即使我们的肉体腐烂消亡了,但是,我们创造的梦想却存留在天地人间,造福着广大人类,我们的灵魂在其中得到永生。 如果我们的一辈子只是满足于吃吃喝喝,满足于和人攀比,那将是对生命最大的浪费,和一头猪、一只猫、一个臭虫又有什么区别? 聚集在米苔身边的就是这样一群年轻人。他们不满足于找一个俊俏的对象、有400平米海边别墅、有一辆法拉利豪车,有上亿的存款,这些物质上的东西都是过眼云烟,一个人如果只注重于追求这些,那和一只可怜的小蚂蚁又有什么区别?!! 张爱才也是一个有高尚追求的人,他爱米苔,不单是爱她化妆后完美无缺、倾国倾城的容貌,更爱她不同一般的事业心、非凡的梦想与化梦想为现实的行动力。 这个研究小组经过半年夜以继日的攻关,终于研制成一种很特别的、迄今为止前无古人的化妆品,名字叫做:拉芬多尼。 “拉芬多尼”,它既不是汉语,也不是英语,更不是法国、德语、西班牙语、斯瓦希里语什么的,它是米苔他们创造出来的一个崭新的单词,标志着他们的化妆品是一种全新的创造,是化妆品历史上一个高大的坐标,是一座历史纪念牌。 第三百零七章 天生我才必有用(四) “拉芬多尼”是一种很特别的化妆品,它既有护肤功能,又可以美颜。[] “拉芬多尼”的主要原材料是使用大西洋底70米深处的一种海沙,它在高压海水长期浸泡侵蚀下,已经变成柔软的细沙状,洁白细腻,像上好的香粉。 海沙里含有对人体十分有益的各种矿物质,比如:钾、钠、钙、锂、硒、矽、鉬、鍶、锌、铜、铁等,把它作为原料来生产化妆品的话,可以增进人体健康。 另外,在每款产品里放入了少量金箔,使之达到富丽绚烂、贵气高端的效果。 要买“拉芬多尼”,必须先加入会员,交纳入会费和会员费。入会费一个人10万元,一次性付清,会员费每个月1万元,可以按月扣款,也可以几个月或一年扣一次。 这类产品不批量生产,先预约,再下订单,每年生产数量有一定限制,超过了额度,绝不增加产量,以此凸显“拉芬多尼”的珍稀价值。 使用“拉芬多尼”,是身份的标志,会员以拥有它而自豪。会员证限额发放,可以转换名字或买卖,公司不予干涉。最早入会者的会员证,会随着产品认知度的提高而水涨船高。 米苔和张爱才他们经过半年多夜以继日、废寝忘食的研究,终于完成了“拉芬多尼”的研制,并生产出了第一批产品。 由于还处于试制阶段,产品种类不多,只生产了化妆水、乳液、香粉、胭脂和口红等五、六款产品。 当米苔和张爱才把产品放在大老板案头时,他的眉毛皱成一个大大的“川”字。 对于他们利用业余时间,自以为是,搞这些不三不四的研究开发,大老板是很有意见的。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多养精蓄锐,强身健体。以便把本职工作做得更好。 但是,对于手下这两员虎将,他又不能不给面子。他没有更多地表露自己的不满,面无表情地让秘书把产品拿到公司的研发中心去做进一步鉴定。 过了两个星期。研发中心的报告书送到了大老板案头,他们认为,这是一款很有前景的产品,在原料使用方面开了时代先河,在销售的设想方面也富有创意。 研发中心在报请董事会批准后,投入一笔资金,将新产品生产了500套。然后,请销售部上市销售,看看消费者的反应如何。 米苔对“拉芬多尼”充满了自信,坚信一定会博得满堂彩。她找到国内最知名的广告公司。请他们制作了精美的广告和解说词,聘请大腕明星担任产品代言人,在各大电视台、网站、报纸及公交车、动车、高铁、地铁、长途车上滚动播出。果然,市场反应非常强烈,广告才做一个星期。立刻就有了立竿见影的反馈。 在大街小巷、咖啡馆、餐厅、公司食堂和每户人家的客厅里,只要有女人,处处都在谈论“拉芬多尼”,每个人都以拥有它为自豪。 尤其是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演艺界的歌星、影星,女性知识精英,女性企业家对它赞不绝口。兴趣浓厚。 会员报名才开始三个小时,就有1000人加入,f化妆品公司的电话被打爆,网页瘫痪,办公楼前挤满了新闻媒体的工作人员。大老板应接不暇,只得召开联席新闻发布会。 米苔她们还没有开始销售产品。就已经为公司创收会员入会费1000万人民币。把大老板喜得屁颠屁颠的,骨头轻了好几十斤,走路就像在天上飞一样。他由于一天到晚把笑容挂在脸上,嘴都合不拢,笑到后来。嘴部肌肉变形,他的嘴像犯了小中风一样,微微倾斜。但是,大老板毫不在意,他看重利润,而不是自己的外貌。反正大老板也当了,婚也结了,嘴歪就让它歪着吧,也许外人看来还是一种风度呢。 第一批500套化妆品被一订而空,又迅速进入下一批生产。 关于第二批的数量,米苔提出,只生产1000套,绝不能多生产,物以稀为贵,太多就不值钱了。这次,大老板没有皱眉,他歪着嘴笑个不停,说:“一切都听你的。有你这么优秀的部下,我以后就光拿钱不动脑子了,享享清福,还能多活几年呢。” 第二批的1000套产品在一个星期内再次销售一空。市面上甚至出现了黄牛,他们加入会员,抢着把“拉芬多尼”买下,然后拆散、加价、转手倒卖出去。一些黄牛尝到了这样做的甜头,干脆辞去工作或者不再从事其它买卖,专职干起了“拉芬多尼”。 年底,一年一度的董事年会上,米苔和张爱才受到了表扬,并被赠送公司股票1万股。 他们二人没有独吞这些好处,把这些不记名股票无偿赠送给了研究小组的同仁们,大家皆大欢喜,也更加紧密地团结在了米苔和张爱才的身边。 事业顺风顺水,张爱才加紧了对米苔的追求。他的攻势比dodo公司的佐藤要猛烈多了,每天粘着米苔不放。两个人几乎是形影不离,白天一起工作,中午、晚上一起吃饭,周末一起搞研究。当然不是两个人单独相处,周围还有很多其他同事。 那些年轻人年纪比他们要小,开始还懵懵懂懂的,后来大家也看出苗头来了:张总监对米总监有意思哦,我们不要做电灯泡嘛。慢慢地他们就找借口不一起吃饭喝酒了,周末研究完后马上回家,留下张爱才和米苔两个人面面相对。 米苔觉得挺尴尬,她从来没有把张爱才看成异性,更没有别的想法。张爱才也并没有用语言表白过,所以她也不能多做什么解释。两个人的关系就这样不冷不热地拖着,让自己和周围人都听挺扭的。 其实米苔一直想找机会告诉张爱才,她心中有一个爱慕的人,但是迟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于是她从箱底拿出那枚珍藏的桃花岛宝戒,戴在了手上,希望张爱才能够发现它,然后顺着话题,讲到正道公子,以此表明她的姿态。 那天研究室里就只剩下她和张爱才两个,她故意把戴着宝戒的右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希望他提个话头。张爱才倒是一眼就注意到了,说:“哟,你今天戴了这么亮的玻璃戒指啊。” 被他这么一说,米苔倒不好意思说下去了。她本来就是一个低调的人。她总不能把宝戒褪下来,孜到张爱才眼前,告诉他:你可看清楚啦,这可不是什么玻璃珠子,这可是十克拉的大钻石啊!!! 现在想想,宝戒似乎就是那天遗失的。 自从宝戒遗失后,她就心神不定,恍恍惚惚,疑神疑鬼的。她原是个十分有自信的人,虽然长得不漂亮,但是心宽。可是宝戒带走了她的自信心。 后来她知道正道公子来到无锡,为了寻找她,特意在无锡最繁华地段开了一家餐厅,希望有一天能够用与她邂逅,但是都没有打动她。她觉得自己配不上正道公子,不能因为自己的出现破坏他人生的幸福和更好的抉择。她也不配做什么桃花岛的特别助理,她何德何能呀。就是现在拿着120万年收的高薪,她都觉得是太罪过了,不知道面试时大老板究竟是看上了她哪一点。 米苔现在就像《红楼梦》里失窃了通灵宝玉的贾宝玉,失魂落魄。惶惶不可终日,总觉得有朝一日会大祸临头。如果不是“拉芬多尼”的研究工作转移了她的视线,她的心里疾病会更严重。 至于那枚宝戒的遗失后,她没有去报案,因为她脑子里实在是一盘浆糊,不知道在哪里、什么时候、怎样一个情况下遗失的。而且,在非常非常隐蔽的内心深处,她对张爱才有那么一丁点的怀疑,她不允许自己有这样的一闪念,但是,这个闪念就是扼杀不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常常会跳出来,搅乱她的心绪和思绪,让她濒临忧郁的症状更加加重。 她的感情告诉她,张爱才不能那样的人,他风度翩翩,见多识广,收入丰厚,家庭优裕,他对钱财看得很轻,他不是把到手的公司股票都分给部下了吗?他怎么会在一枚钻戒前动心呢?况且他根本不识货,把它看成了一粒玻璃珠子。 但是她的理智告诉他,是张爱才干的。他故意把它说成一个不值钱的玻璃珠子,是为了解除米苔的戒心。 这颗宝戒价值连城,就是张爱才这样一般金钱打不动的汉子,在它面前也会被自己的贪婪压倒。 如果他知道拥有这枚宝戒的人还可以指挥桃花岛的万千人马,可以动用富可敌国的财富的话,他会不会更加走火入魔? 米苔不想因为对他的那点没有证据的猜疑,就把他告上警局,送上法庭。张爱才是个相当不错的人,对她也有情有义的,他们是一对异性好友。米苔一向注重人与人之间的情意。 现在她只能对不起正道公子了。 第三百零八章 天生我才必有用(五) 亲们可能会觉得米苔厚此薄彼。【本书由】既然在她心里正道公子的地位高于张爱才,她不应该让正道公子受委屈呀。 这就是米苔善良、伟大的地方。正道公子是自己人,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她宁愿委屈自己,不愿意伤害别人。 就这样,米苔把自己幸福的婚姻路、人生路给生生断送了。心爱的人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 每当她想念正道公子的时候,就化个易容装,有时候是年轻的富家公子,有时候是邋里邋遢的老妪,有时候是膀大腰圆的中年汉子,有时候又是青春妙龄俏女郎,她不断变换身份去“零调料”餐馆用餐。 好在“零调料”餐馆总店的经营方针和第一号分店不一样,没有采用会员制,虽然每天接待的客人人数有限制,但是,只要事先预约的话,总能吃上萝卜饭。 她不断变化自己的身份也是为了不引起正道公子的注意,因为同样一个客人去多了,一定会让店方注目的。 她就这样煞费苦心、默默地、悄悄地爱着正道公子。他们的身体虽然不能结合在一起,但是,他们日夜都在思念着对方,从不移情别恋。 这种感情虽然跟不上时代,这种爱的方式也很老土,但是,有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爱,只要心中有爱,就没有浪费生命,就对得起自己的每一天。 *的爱虽然也很重要,但是,精神的爱更深邃、长久,米苔和正道公子固守着一份坚定的信念。 最近,张爱才对米苔的攻势在进一步加强。今天他邀请几个同事去他家做客,其中就有米苔。 张爱才家住在蠡湖边的一栋联排别墅里,面积不算很大,200平方米左右,是个三层小楼。据说。这是无锡地区最老的别墅,张爱才买的是二手房,近年由于房价飞升,这栋房子买下没几年。就已经涨了4倍。每当提起当年的决断,他总是眉飞色舞,为自己的决断能力和理财目光而自豪。 米苔等三人开车到来时,张爱才已经在别墅门前等了很长时间。今天他打扮得很随意,上身是一件家常精纺棉格子衬衣,下身穿一条洗得发白的藏青牛仔裤,头发高高得往后梳去,露出他智慧的前额。他在耳朵后面抹了一点古龙香水,整个人显得神清气爽。 另外两个人都是才大学毕业不久的大学生,是张爱才的部下。他们是外地人,休息时间没地方可去,最喜欢上同事、朋友家串门。 张爱才一般不叫同事上他家,可能是他多年留学海外养成的习惯。他把八小时以外的私生活和工作时间划分得非常清楚,不喜欢同事窥探到自己神圣的私人领域。 今天他破天荒地向米苔三人发出邀请。首先把两个部下激动坏了。他们对这位海归上司充满了好奇,想看看他住在什么地方、住什么样的房子、都用什么牌子的家具、家里的布置品味如何等,而且这么大的人事部就只有他们两人接到邀请,简直太有面子了,所以一口就应承下来。 他们商量着带什么东西去。一位部下说,不知会不会请我们吃饭,如果吃饭的话。就按国外礼节带瓶葡萄酒或一盆花,比如蝴蝶兰什么的;另一位说,我们都是中国人,又是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应该按中国风俗行事,不管吃不吃饭。我们带水果去好了,水果嘛,总要吃的。 米苔呢,和他们兴高采烈的反应正相反,她先是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如果是在外面见面,她会去的,但是去张爱才家,她就犹豫不决了。一旦去了他家,说明两个人的关系进一步了,这不是她所希望的。(.) 虽然她对张爱才的第一印象很不好,但是,通过后来的接触已经改观了。不过后来又发生了宝戒遗失事件,给他们之间的友情蒙上了阴影。总有一些疑惑在米苔心里挥之不去。她愿意把两个人的交往限制在同事的范围里。 张爱才也看出了米苔的犹豫,对她说,其实今天是他三十五生日,他的家人远在深圳,身边没有更亲密的朋友,希望米苔能给他一个面子,还告诉她,另外还请了其他同事。 米苔心想,是张爱才的生日啊,他又说得这么可怜巴巴的,不去是说不过去的,也就点头答应了。 为了表示对张爱才的尊重,她精心打扮了自己。 她化了一个正式的淑女妆,很清雅,抹了几层粉底霜,调整一下肤色,然后把眼线描一下,让眼睛看上去大而有神,并且把鼻子的轮廓弄得清晰一些,挺拔秀丽,嘴唇的妆比较讲究,先用眉笔修了一下唇线,然后抹一层润唇油,再抹上色彩亮丽的朱红唇膏。 她还戴了一顶假发头套,是清水挂面式的披肩发,留海齐眉,为显得轻松愉快有变化,戴了一副平光装饰眼睛,朱红镜框,微微上翘,虽然不是易容妆,但整个人的气质和平时很不一样,有一股浓浓的书卷气和知性美,比真实的年龄看轻很多,至多只有二十岁出头。 当一起去做客的、公司人事部张爱才的部下开车来接米苔时,两位年轻人一下子没有认出米苔来。等米苔开口和他们打招呼,他们才反应过来。 当两位年轻男孩的眼睛火辣辣地盯着米苔一眨不眨时,米苔才后悔花了这个妆,但是要去改,已经来不及了。 一路上一个男孩闷声不响地开车,在反光镜里不断偷偷打量她;一个男孩坐在米苔身边,一个劲儿地没话找话说,他不断夸米苔是为化妆品工作而生的好料子。 米苔听了哭笑不得,心想,我原来可是做翻译的,当时北京的黄总也再三说我,是为做翻译而生的。我在日本教汉语时,学生们夸我是个好老师,对我说过同样意思的话。难道我真是干一行像一行吗? 汽车载着三个人沿着风光旖旎的蠡湖一路飞驶。若无若有的音乐声在车内轻轻回荡。 无锡的建设非常喜人,道路、绿化达到甚至超过了许多欧美国家的水平。马路两旁是新建的公寓式高楼,式样美观,巍峨耸立。道路上的汽车数量和种类非常之多,看得人眼花缭乱。国内的生活质量提高得非常之快,生活环境也越来越好,米苔没有在欧美长期生活过,但是走过不少国家,以她眼光来看,这些国家远远不及中国。 一个人能生活在自己的家乡,每天吃吃惯的家乡菜,说自己的母语,才是最幸福的人生。对于一些没有在国外长期生活过的人也许没有这样的体验。米苔对自己的家乡和国家充满了深深的眷恋和无限的热爱。 汽车拐入一条小道,继续朝前开去。坐在米苔身边的年轻人没有出过国,对于留学生活有着一种朦胧的憧憬和向往,一直在这个问题上,从各个角度反反复复和米苔探讨、询问着。米苔一边看着外面的风景,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回答和应酬着。 汽车慢慢接近目的地了,不知为什么米苔的心开始剧烈跳动起来,脸上微微发烫。 首先她觉得今天不该来的。一个人一旦违背自己的心愿做一件事情的话,总会有这样的懊恼感相随相伴。 再次,今天的打扮有问题,她怕引起张爱才的误会。 坐在旁边的年轻人不断往她身上靠近,有时候他嘴里的口气都喷到她脸上了,他的大腿随着汽车的颠簸,有几次和她的腿相撞。男孩的眼睛有一种以往没有的表情在闪烁。 米苔心里的苦笑。男人啊,不管是年轻的,还是年老的,真不知该说你们是太幼稚还是太势力。你们太拘泥于外表之美,也太容易被外表美所蛊惑、诓骗。其实要忽悠男人是非常容易的,怪不得天下那么多女人对美趋之如骛,原来有许多好处在等着呀。 一个急刹车,米苔差点撞个鼻青眼肿,幸好身边的年轻人拽住了他。定睛看去,是两个小小孩在骑自行车。这里本来路就比较窄,树木又多,有的太茂盛了,长到路牙子上,把道路都遮挡住了。两孩子没在人行道上骑,大摇大摆骑在车行道上。 等汽车再次发动,身边年轻人的手依旧抓住米苔的手没有放松,米苔被他抓得不好意思,想挣脱他,又拉不下脸来。她的表情变得僵硬,不再出于礼貌友好地应对男孩的话题。男孩大概也有所觉察,看了米苔几眼,但是手还是抓着不放。 就这样在万分尴尬的气氛里,终于达到了目的地。很远就看见张爱才在等他们。看见汽车开到,他一路小跑奔了过来。 当汽车停稳,张爱才替他们打开车门时,男孩才松开了米苔的手。 米苔捏了捏被握得热乎乎的手,不知当恼还是不当恼。自己比他年长许多,又是他的上级,硬是被他逆向“性/骚/扰”了一次,说出去没有多少人会相信,反而会被调侃,说米苔占了便宜。 不等米苔多想,张爱才已接过了米苔手里的包和东西,请她快下车。 第三百零九章 爱的错位(一) 米苔发现张爱才对自己的感情超出了同事、朋友的情谊后,一直在躲避他。她既然不喜欢他,就不会给对方造成错觉,让他觉得事情有可能。米苔做事情是很上路的。 可是,世界上的事情,你要躲,它却偏偏纠缠着你。这不,米苔被张爱才强吻,夺去了初吻。 活了三十多年,米苔经历了许多事情:被冤枉、被无辜解雇、被逼得无家可归、被下药迷失心智,上过电视、大红大紫出过大名、被任命为天下第一岛――桃花岛的岛主特别助理…… 她自以为比一般人多活了一世人生。可是遭人强吻还是生平第一次。她心脏剧痛(为友情痛心)、头皮发麻(因为恶心)、浑身颤抖(因为气愤)。 她不知应该披头散发哭着喊着大骂“臭流氓”,火辣辣的耳光抽上去,把对方打成一张死猪脸呢? 还是应该掏出手机,拨打110,叫来警察,让张爱才尝尝牢饭的滋味? 或者请律师为自己出头,让张爱才赔偿精神损失,卖房、卖车、卖家具、当衣服,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 还有一招,就是让妇联同志在公司门口分发控诉传单,高呼声讨口号,把张爱才搞倒、搞臭,永远抬不起头。 以上这些都是米苔的想象,它们像彗星一样划过她的脑际,“腾”地闪烁了一下后,就烟消云散了。 实际上,被强吻后,她什么也没有做,既没有休克,没有尖叫,也没有掉下一滴眼泪,更没有红着脸狠狠瞪视张爱才,用眼光杀死他。 她只是用力推开张爱才。似乎十分镇静地走向洗手间,用肥皂把嘴唇反反复复清洗了五十遍,差点没有洗破,然后。一个招呼也没有打,就离开了张爱才的家――那栋位于蠡湖边、被鲜花绿树环绕的联排别墅,一个应该孕育浪漫、温馨和美好的地方。 这是一个女人一生中唯有一次最宝贵的初吻,她一直珍藏着,要把它献给今生最爱的男人。 可是,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突然被强夺了。 她不由想起那只桃花岛岛主赠给她的十克拉钻石宝戒,它代表着未来桃花岛岛主夫人的珍贵身份。那只宝戒的遗失虽然让她痛苦不已,但是初吻被强取的痛苦,超过前者一千一万倍。更让她不堪回首。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 张爱才过三十五岁生日,请米苔和他的两位部下来家里一起庆祝。这两位部下我们姑且就把他们叫做小c和小d吧。 米苔本不想参加的,但是不好意思驳张爱才的面子,勉强答应下来,并买了一只大蛋糕前往。 在汽车上小c紧抓米苔手不放。已使她非常不开心,真想一走了之。但是,毕竟是成年人了,做事情不会感情用事。 心想,拉拉手也不损失什么,小c愿意拉就让他拉吧,就当是握手时间长了一点。在社会上工作、交往时。谁的手不被别人握,谁又不握别人的手呢? 这双手又不是什么封建社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千金大小姐的芊芊玉手,被男人摸过就要自斩其手。这么一想,心气儿平静下来。用香巾纸擦擦手,算是消过毒,让手恢复了洁净。 小c、小d和米苔在张爱才的热情迎接下。走下汽车。 这里由于建造得早,是一个非常成熟的别墅小区。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一排排欧风小楼掩映在参天大树和鲜花丛中。 张爱才的家是一栋三层小楼,一楼有厨房、餐厅、浴室和一间客人用小睡房。 二楼是主要生活区,有主客厅、主寝室和小书房。 三楼平时几乎不使用。有副寝室、小客厅和存衣间、储藏室各一间。 家具都是原木的,没有上油漆,猛一看挺粗糙,但是耐看,越看越出彩。 房间里最引人注目的是到处摆放着各类工艺品,有非洲木雕、西班牙瓷娃娃、马来西亚锡器、澳大利亚迪吉里杜管、瑞士军刀、列支敦士登邮票、法国香水、德国麦森瓷花、柬埔寨石雕、日本竹雕、英国圣诞银餐具、荷兰纯手工风车模型、加拿大印第安面具、阿拉伯金饰……数量繁多,数不胜数,看得人眼花缭乱。 虽然有点显摆,但是由于布置得章法有度,带给人浓郁的异国情调和艺术氛围。 这些摆饰显示出主人爱好旅游,去过很多国家。 小c和小d把它们拿在手上一一仔细欣赏、把玩,爱不释手,不断发出夸张的赞美和惊呼。 米苔到底年长许多,见识也广,在桃花岛和佐藤大师家见过许多稀世珍宝,所以没有跟着小c、小d大呼小喊一惊一乍的。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椅上,喝张爱才端上来的现煮咖啡。 张爱才知道米苔酷爱喝咖啡,他介绍说,这是特意为她准备的,知道她只喝哥伦比亚咖啡,其实中国也有上好的咖啡,请她务必尝一尝。 “这是云南产的小粒种咖啡,浓而不苦,香而不烈,略带果味,在国际咖啡市场上很受欢迎,被评定为咖啡中的上品。” 张爱才如数家珍地告诉米苔说:“云南咖啡的种植历史,可追溯到1892年,一位法国传教士从境外将咖啡种带进云南,并在云南省宾川县的一个山谷里种植成功。这批咖啡种子繁衍的咖啡树至今依然在云南开花结果。” 他见米苔听得津津有味,更来了情绪,滔滔不绝地介绍道:“云南省的西部和南部地区,处于北纬15°至北回归线之间,大部分地区的海拔在1000-2000米左右,地形以山地和坡地为主,起伏较大、土壤肥沃、日照充足、雨量丰富、昼夜温差大,其优质的地理气候条件与哥伦比亚十分相似,所以,小粒咖啡属醇香型,它的质量口感于哥伦比亚咖啡十分接近和类似。” 米苔很喜欢这样的谈话,因为可以增长知识。笑容一直荡漾在她的脸上,今天她打扮得又年轻又漂亮。 张爱才也喜欢这样的谈话,米苔是一朵美丽的解语花,这样的谈话,对男性来说,是人生可遇不可求、至高无上的享受。 米苔把一杯咖啡慢慢喝了下去,她觉得味道相当不错。云南真是一个好地方,山水秀美,物产丰富,普洱茶世界闻名,咖啡后来居上,将来它也将成为云南名产之一吧? 她和张爱才从咖啡聊到云南旅游,再聊到国内及国外旅游。张爱才是个旅行迷,走过了五十多个国家,而且都是一个人自由行,自己订飞机票、订酒店、设计旅行线路、做旅行攻略…… 米苔不由想起自己的蓝颜知己周宏刚,他也是酷爱旅行之人,一个人走遍了全世界。他和张爱才还不一样,他是个不名一文的穷学生,也没有父母的接济,硬是靠在金字塔下卖中草药、在埃菲尔铁塔旁销售旅游纪念品、在巴厘岛的餐厅端盘子、在越南帮人插秧种稻,才挣出了旅费,走遍了全世界。 米苔一边听张爱才讲他在摩洛哥旅行的趣事,一边开小差分了神,她的心飞往日本礼文岛,思念她青春时代的好朋友。 “我的话你听懂了吗?”张爱才的大声询问,把米苔从往事的回忆里拉回到现实中来。 今天的张爱才打扮得很精神,头发一丝不乱,衣服看似随意,其实全身上下都是名牌,身上不断有暗香飘过来。虽然现在米苔从事化妆品工作,对香味没有任何抗拒,但是,一个男性把自己抹得香喷喷的,还是给人一种异样感。 待小c和小d把屋子里所有的摆饰统统都看了一个遍后,米苔他们三个就被请进了餐厅。 餐桌上已经放好了食物和餐具,还有一对大红蜡烛,在灯光下发出明灭不定的闪烁,给房间增添了浪漫气息。 米苔看了一下今天的菜肴,非常简单,但又精致无比。一共只有四个菜:蔬菜沙拉、奶酪拼盘、德国生火腿和蛋糕。酒是法国红葡萄酒。 张爱才看到小c和小d在面面相觑,做出难以描述的微妙表情,知道他们嫌菜式简单,数量太少。就说:“今天主要是大家聚聚,喝喝酒说说话,不够的话,待会儿我们煮意面吃。罗勒意面可是我的长项,保管你们吃了打个巴掌都不肯放手。” 小c和小d这才把嘴角往上翘了一下,做出一副高兴的神情。 四个人围着桌子四面团团坐下,张爱才给每个人的杯子里斟满了血红色的葡萄酒。米苔代表三位客人祝张爱才三十五岁生日快乐。他们举起杯子在空中相碰,玻璃器皿发出清脆响亮的回音。 大家一边喝酒一边海阔天空地瞎聊,从小时候的淘气,讲到大老板的种种怪异,还谈到他们发明的化妆品“拉芬多尼”的销售情况。越聊越投机,越喝越开心,不知不觉中时针指向了晚上十点。 米苔家教比较严格,没有特殊情况,一般晚上11点之前必须回家。 第三百零十章 爱的错位(二) 在杯觥交错和情投意合的交谈中,时间在飞一般地溜走,不知不觉中,时针已经指向了晚上十点,米苔必须回家了。 小c和小d灌下一瓶1974年750ml法国拉菲传奇波尔多干红葡萄酒后,又催着张爱才开了一瓶路易老爷白兰地,就着奶酪和德国生火腿一口口喝下去。 他们不是海量,微微有了醉意,脸像着了火,从前额一直红到脖子根。他们脑子还清楚,大声说笑着,一刻也不肯安静,乘着酒劲儿,没大没小地直嚷嚷说,没有喝尽兴,要喝通宵,说菜太少,要吃张爱才总监亲手做的罗勒意面,说还没有喝醉呢,就是醉了,也不怕,明儿是周末,今儿就住在张总监家不走了,长这么大还没住过别墅呢,要体验一把,长长见识。 张爱才和米苔看着他们的鬼样子都皱起了眉头,但总不能和两个醉醺醺的人计较吧!!!。 米苔没有办法,决定叫辆出租车自己一个人先走。 张爱才拦住她,不让叫出租车,说大晚上的,她一个女孩子独自一人坐陌生人汽车回家,他不放心,要开车送她。 米苔说:“你疯啦!!!喝了酒,还能开车?你这个年薪120万的总监位置不想要啦?!!” 张爱才用手抓抓头皮,朝米苔挤挤眼睛,坏坏地笑了一下,就不再坚持了。 不一会儿,一辆出租车开进院子,停在了张爱才家门前。 司机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老年男子,戴白色手套,汽车里打扫得很干净,没有一丝汗臭味儿、烟臭味儿和狐臭味儿,椅子上罩着洁白的绣花椅套,整洁雅致。 米苔在车后坐定,摇下车窗。刚要和张爱才告别,张爱才突然拉开车门,坐在了她傍边,说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走。要把她送到家。 米苔说,才十点,不算太晚,你别担心了,不碍事的。 张爱才坐在汽车上不动,让司机快开车。 米苔坚持不要他送,说小c和小d也是你请来的客人,把他们晾在一旁不合适的。 张爱才回答说:“那两个坏家伙,不提他们还好,一提就来气。一晚上把我使唤来使唤去的,当我是丫鬟啊!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他们。喝得东倒西歪,还说是来祝贺我生日的,哼!!!” 米苔知道说不服他,只好说:“那好吧。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偶尔有一两盏路灯透过斑驳的树叶洒下一丝清辉。 汽车在黑黢黢的马路上沿着蠡湖朝市区方面行驶。 张爱才住的地方相当偏僻,行人稀少。这里的居民大多有几套房子,一般住在市区的公寓里,只有在节假日才带着一家老小来度假休闲。 一路上根本看不到汽车,马路上显得格外空旷,两旁的树木高大茂盛。像放倒片的视频,不断朝后面飞去。 夜风顺着没有关严的窗棂钻进来,带着水一般滑爽的凉意,轻抚着米苔的脸庞,使她的头脑清醒了许多。她今天也破例喝了几杯,头重脚轻的。 张爱才和他并肩而坐。他在黑暗里沉默着,像穿着盔甲的兵马俑,孔武有力,给人无言的安全感。 他双眼正视前方,从米苔角度看去。又似乎在打瞌睡。米苔知道他今天喝多了,也许有点犯困,就没有和他搭话。 司机不同一般,受过良好的职业训练,他不像一些司机,客人一上车,就打开收音机收听新闻或播放音乐。他们觉得,这辆车是他们的,自然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考虑客人想法。他们不懂得,只要有客人在,他们的时间和汽车的使用权就已经被客人买下了,客人才是这辆车的主人,司机要开窗、抽烟、听广播和音乐,听什么广播和音乐,必须征得主人同意。 今天这位司机是好样的,他没有自说自话,以老大自居。而且,他目不斜视,一声不响地开车。 米苔最讨厌一些男司机,喜欢通过反光镜,打量女客人,他们眯斜着眼睛,肆无忌怠上下其眼,尤其爱瞄准女人敏感部位,像苍蝇叮奶油蛋糕,久久没有去意。 今天运气不错,叫了一辆好车。米苔微微闭上了眼睛。 路上只有米苔他们这一辆汽车在行驶,司机加快了速度。轮胎擦过地面,像女人的玉指划过天鹅绒,发出“唰唰”悦耳的声响。 突然前方出现了红灯,司机猛然一个急刹车。 张爱才和米苔的身体就势撞到一起,米苔本能地惊叫一声,把牙磕在了张爱才肩上,整个人顺势倒向张爱才。她拼命拉住前面椅背上的拉手,不让自己的身体再倾倒过去,可是,她无法左右强大的外力,终于脸部朝天整个人重重摔在了张爱才怀里。 张爱才呢,他坐的时候把两只脚朝前伸去,直插入前面椅子底下,急刹车时,脚被卡住,没有像米苔那样倒下去。 当米苔柔软的身体像绵羊一般倒在他身上时,他浑身肌肉僵硬,一下子停住了呼吸。 这个女人是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她聪明伶俐、善良大度、贤惠能力、见识广阔,虽然不漂亮,但是只要愿意,会把自己打扮得比仙女都靓丽,令人大饱眼福。 男人嘛,谁不愿意找个漂亮伴侣,但是,胸大无脑的女人是娶不得的,张爱才有过这方面的惨痛教训。他的几位前任女友,个个赛过模特儿,但是个个都是脑残,一旦上过床,魅力就荡然无存,乏味之极。 米苔和她们都不一样,她对他来说,是新鲜珍稀的存在,既能满足一个男人高度的审美意识,又能给男人脸上增光,满足他们愚蠢的虚荣心,更能在事业上互帮互助,共同提高。这样的女人是女人中的珍品,万里挑一。可遇不可求,居然让他有福气遇上了。 他用尽心思追求她,聪明如她,不可能一无所知。她却无动于衷,毫无回应。 难道我张爱才的条件差吗?我也是万里挑一的好男儿啊!多少女人瞄着我呢,主动投怀送抱,拼命往前冲。 他不明白米苔为什么拿架子,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曾见米苔戴过一只晶光闪烁、璀璨逼人的大钻戒,那绝对不是一般货色,起码十克拉,估计价值他一年的收入。他纳闷,米苔为什么会拥有如此珍贵的钻戒?她在进入f化妆品公司前有过怎样的生活经历?她的化妆天分太让人惊异了,是如何被开发的?他对她有着太多的问题想提出来。 记得当时。他故意问她,那枚戒指是不是玻璃珠子,那是因为他害怕看到钻戒后面的真相。 奇怪的是,后来,他再没见米苔戴过它。她把那只钻戒在他面前晃过后又收起来。一定有她的用意,张爱才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她的用意所在。 米苔对他发出的信号视而不见,让他心焦,他做出了一个堂堂男儿难以启齿的举动――跟踪。 他在休息时间跟踪她。发现她的化妆技巧远远高于他的想象。她常常化易容妆,有时候是年轻的富家公子,有时候是邋里邋遢的老妪,有时候是膀大腰圆的中年汉子。有时候又是青春妙龄俏女郎,她不断变换身份的目的是去“零调料”餐馆用餐。 她一定很喜欢吃萝卜饭,张爱才吃过后,也迷上了它。但是,她没必要化妆易容后去吃呀!!! 她坐在“零调料”餐馆用餐时,眼睛里有一种款款深情和妩媚的小女儿娇态。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发现。最近在“零调料”餐馆的墙壁上挂出了一副“四剑客”的合影。那是四个年轻时尚的年轻人,他们亲密友好地偎依在一起,眼睛看着镜头,他们之间有着高度的默契和信任。 其中一位女孩就是米苔,那是没有化过妆、自然素颜的米苔。第一次去公司面试时。她就是这张脸。当时张爱才认为,这个姑娘太丑了,也不会打扮自己,就把她撇出了合格者之外,没想到,这么做伤害了她的自尊心,于是她上演了一出保卫自尊心之战。 嘿,还是老话说得好:“不打不成交”,这也正是他和米苔交往的开始。 “四剑客”里的另外一名男子是“零调料”餐馆的老板正道公子,据说,他是一位旅日华侨,长得比电影明星要帅一千倍,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样儿,却把餐馆经营得红红火火,风生水起,不简单呀!!! 他的第一助手是个老头,叫田尻,同样气度不凡,目光如炬,似乎能够洞穿一切,他一定经历过人世的沧海变幻,修炼成精了。他对正道公子很尊重,看来这个正道公子不是普通人。 正道公子常常指着墙上米苔的照片问食客:“这是我朋友,我在寻找她。你们认识她吗?知道她的消息吗?” 米苔也知道这件事的。有一次,张爱才亲眼看到,正道公子拦住询问的人,正是米苔本人。可是米苔对他一个劲摇头。 为什么她不表明身份?为什么她要乔装打扮偷偷摸摸去“零调料”吃饭?为什么吃完后不走,久久凝视正道公子?为什么她用手绢抹眼睛?那是有眼泪流出吧? 这一切都是那么反常,充满了不可思议。 也许米苔和正道公子以前是恋人,因为什么原因分手了,正道公子对米苔念念不忘,再次找上门来。在有几百万人口的大都市要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迫不得已开了一家餐厅守株待兔。 正道公子是位有情有义的好男子,米苔有这样的男人爱她,真是太幸福了!!! 不过,千万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张爱才,一个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的堂堂海归精英,哪点比别人差啦!!! 情场如战场,既然爱上了米苔,就不能退让,这关乎我一辈子的幸福,要努力要争取!!! 当米苔的身子倒在张爱才身上时,以上这些想法在一瞬间涌上张爱才脑海。 没等米苔说声对不起,撑着双手坐起来,张爱才也不知哪根神经短路,突然捧起米苔的脸,对准她的香唇,没头没脑亲吻起来。 米苔惊得心脏发痛、身体发凉、脸颊发白、嘴唇发干。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拼命坐起来,狠命推开了他。 汽车已经停稳了,米苔一声不响面无表情地推开车门走了出去。正巧有另一辆出租车开到,米苔坐上汽车呼啸而去。 第三百十一章 爱的错位(三) 米苔乘着出租车在等信号的当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坐起,猛力蹬开车门,连滚带爬坐上了旁边一辆出租车。 她看都不看张爱才乘坐的那辆车子,对司机轻轻说出一个地址,就闭上了眼睛。 她的心像被挖了一个大洞,整个人有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 张爱才违背她意愿强吻她,这给米苔心灵带来了浓重阴影和巨大伤害。 她浑身哆嗦个不停,牙齿发出“嘎嘎”声响。司机发现她不对劲,问她是不是很冷,要开暖气吗?或者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直接开往医院? 米苔谢绝了司机的好意,她拉紧衣服,裹住身体,龟缩在后座角落,一个人咀嚼着痛苦和哀伤。 她恨死张爱才了!!!就这样把自己最宝贵的初吻给夺去了。她想,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如果身边有一把刀,她一定会宰了那家伙。在想象里,她一刀刀杀死了张爱才,多少减轻了一些内心的痛苦。 神思恍惚之中,米苔到家了。父母年事已高,就寝较早,都已入睡,父亲睡得比较警醒,听见开门声,从睡房里探出头来,见是女儿,松了一口气,朝她笑笑,继续睡去了。 夜已经很深了,米苔哪里睡得着。她非常想找个人说说话,吐吐苦水,寻找解决办法。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应该给谁打电话。 米苔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失败,在这样的时候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陪自己说话的闺蜜。哪怕做了总监、拿着年收120万人民币的高薪,又怎么样?不是一个朋友都没有吗?金钱只能代表一个人的工作能力,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幸福。 一个幸福的人,应该有起码五个知心朋友,可以分享欢乐、化解痛苦,在他最需要友情的时候,朋友能放下一切,马上赶到。给予安慰和支持。 米苔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她没有开灯,也没有打开电视,怕影响父母休息。 她突然有抽烟的欲望。在这样的晚上,看着烟雾袅袅向上升腾,然后慢慢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一定是很好的镇定游戏。 犹豫再三,她还是按下了苗婷婷的电话。虽然苗婷婷不是亲密无间的朋友,但是,就目前来说,她是关系最近的。年龄比较接近,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地在一起工作,一起办培训班。一起出差,把销售部搞得红红火火的,两个人配合得还算默契。 苗婷婷是个夜猫子,果然还没有睡。电话里,她的声音中气十足。现在正是她的黄金时间。 “米总监,想我啦?”米苔光听那声音,就能想象到苗婷婷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和不动声色的冷幽默。 “想你啦。”米苔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把她的话学说一遍,自己也觉得挺傻的。 “一定有私事找我,对不对?”苗婷婷是个聪明人,猜出了什么。是啊。她们一起合作这么久了,像这样深更半夜打电话还是第一次。 “睡不着,想听听你的声音。”米苔的话语带着对友情的渴求。 “唷,我好荣幸。怎么?把我当成闺蜜了吧?”苗婷婷的声音尖锐高亢,通过电话筒传过来,震得米苔的耳膜生生作疼。 “我可一直把你当成好朋友的。”突然拉近的关系让米苔有点不好意思。 “说吧?有苦水要吐。我接着;有郁闷要发散,我也洗耳恭听。是不是恋爱方面的苦恼?”苗婷婷的声音脆崩崩的,为能做领导的听众自豪着。 事到临头,米苔还在犹豫,要不要把张爱才的事情告诉她。但是。已经没有退路了,又是自己主动打的电话。于是,咬咬牙,把今晚发生的一切不计后果全部告诉了苗婷婷。 “总监,您职务比我高,工作上我听您的;但我年龄比您虚长几岁,下班后,我就是大姐。不是我倚老卖老,让我说,这件事儿,您就算了,难不成您还要告他去?” “我心有不甘呢,他就这样把我的……” “把您最宝贵的初吻夺去了,是不是?你觉得不甘心,想要个说法,想找回损失。您别太天真了!!!一个吻,算什么呀。况且还是您先摔到他身上的。” “我可不是有意的,我还冤着呢。汽车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就把我撞到他身上了。” “可是,有谁证明您不是有意的呢?不是乘着这个良好的机会引诱他对您下手呢?” “我的天,你在说什么呢!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我是受害者啊,我。” “您说您是受害者,您解释得清楚吗?只怕跳到黄河里都洗不清。况且不就是吻了您一下吗?谁又能证明那是您的初吻?” “不是初吻,就可以这样不管人家的意愿吗?”米苔弱弱地愤愤地说。 “一个吻,您何必这么大惊小怪的。总监,不是我说您,这事儿要说出去,会被人笑话的。首先,您三十多岁了,还没有过接吻经历,是很掉价的,您知道吗?”苗婷婷突然调转方向,把枪口指向了米苔。米苔很不高兴。 “什么掉价不掉价的,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和掉价扯得上关系吗?三十多岁,没有接过吻,就应该遭人耻笑吗?”米苔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愉快。 “老土吧您。您不会是从中世纪穿越过来的吧?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幼儿园的小朋友都开始恋爱了。高中生已找不到处女了。” “婷婷,你怎么这么说话?你的思想,我……”米苔对她的话听不下去,听在耳朵里都感到难为情。 “您听不惯、看不惯,是不是?总监,您太落伍了。因为一个吻,就弄得死去活来的,至于吗?把它当成一个游戏,或者当成一个艳遇不就成了?也许您还应该感谢张爱才,终于有人吻过您了,您的人生从此可以进入了一个新领域了。”苗婷婷带笑说着,并拍了一下手掌,掌风从听筒里传过来,就像打了米苔一记耳光。 “婷婷,你太玩世不恭了。我的吻,是给最爱的人留着的。” “最爱的人?如果一辈子都没有机会遇上怎么办?如果您遇上他时,他已经渡尽千帆,而您还是处女航,您亏得慌不?”苗婷婷似乎没有听出米苔的不悦,她兴致勃勃做着人生顾问。终于有机会颠覆她和米苔的角色关系,她喜不自禁。 “婷婷,感情这事情,又不是做生意,怎么能用损益来表示呢?” “您脑子进水了吧?一个吻就把您搞成这样?看来应该多吻吻,见多不怪嘛。法国人还有吻礼呢,成天在别人脸上吻来吻去的,那您怎么说?” “我们不是法国人,我们是中国人啊!”米苔的声音里有了哭腔。 “我真的不想再和您说下去了,浪费时间,浪费美好的夜晚。平时看您是挺能干的一个伶俐人,怎么在这方面这么不开窍呢?行了,今天到此打住。您去刷牙、洗脸、吃安眠药、睡觉,然后把今晚的事情从您的存储器里彻底删除。明天,太阳照常升起,去迎接新的灿烂的一天吧。”苗婷婷在话筒对面打了一个放肆的哈欠。 米苔正要放下电话,苗婷婷突然问道:“对了,总监,还有一个办法。其实您不妨考虑一下张爱才,他挺不错的嘛,外表、学历、能力、收入哪点配不上您?告诉您,我们公司好多小姑娘都盯着他呢。她们要是知道张爱才吻了您,您还这个态度,非劈了您不可。”才说完,苗婷婷就不知是真是假,“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我,有自己喜欢的人。”米苔想,那些小姑娘喜欢就让她们疯去吧,张爱才可不是我的菜。 “哦?从来没有听您说起过嘛。讲来听听。”苗婷婷一向不苟言笑,也挺三八的,看来女人都差不多,没有不八卦的。 “他是我在日本时的同事,我们认识五六年了,这辈子我是非他不嫁的。” “既然在日本有心上人,您干嘛回国呀?” 被苗婷婷这么一问,米苔也不知从何回答起。关于正道公子和桃花岛,她没有对人提起过,包括自己的父母。那是一段封存了的美好记忆,她不愿意和任何人分享。 “种种的阴差阳错,让我们走近走远,总是走不到一起。”米苔的声音细细的,她的思绪渐渐陷入回忆。 “如果你爱,就要拿出勇气去争取;如果不爱,就不要吊着自己,去开辟新的爱情旅程吧。‘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苗婷婷的声音变得模糊遥远。 “你挺能开导人的,可是,你自己呢?”米苔不想让苗婷婷过多了解自己的私生活,乘势把话题转移了方向。 “我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一般的男人看不上。我可能更适合一个人生活。反正咱有本事挣钱,不需要男人养活。”苗婷婷看来也不想对米苔敞开全副心怀,打起了哈哈。 虽然今天的谈话不尽人意,但是,它启发了米苔:这事就算了!不算了,又能怎样?就当被狗狗咬了一口,庆幸它不是野狗,而是一只恋慕自己的小狗。阿门! 第三百十二章 爱的错位(四) 第二天是星期六,自然不用上班,米苔直睡到中午方起。(.好看的小说) 拉开厚重的双层窗帘,太阳立时温暖地簇拥过来,洒满了整间屋子,刺得米苔眼睛生疼。 她眯起眼睛,打量屋外,好一个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突然,一道阴影掠过,昨晚的伤心事倏然涌上心头,好似被人冷不丁猛刺一刀,痛裂心扉。 米苔用手掌轻拍睡得有点发肿的脸,连声对自己说道:“忘却!忘却!忘却是最好的药物。” 她推开寝室门,走向客堂间。 这是一个两厅、两卫、四居室公寓,面积180平,位于无锡黄金地段,从这里走到市中心三阳百盛,只需15分钟时间。 这是米苔用自己的钱买下的,付了百分之三十的首期,其余分期付款。按她的年收,付这点钱小菜一碟。 一个人住着太空阔,特意叫来父母一起居住。这么多年没有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机会,米苔哪肯放过。父母也愿意跟着女儿同住,互相有个照应,家里人多,也热闹些。 米苔弟弟比她小十几岁,在婚姻方面倒走在姐姐头里,先结婚娶亲了。媳妇是无锡本地人,家里只有这么一个宝贝独养女儿,舍不得她独立生活。岳父母出钱给女儿、女婿买了房子、车子,四人住在一起。 米苔父母原先反对,说闹得像倒插门女婿似的,我们米家可丢不起这个人,但架不住小两口相亲相爱、亲家死缠烂打,最后还是同意了。 弟弟把家按在了无锡新区,平时,和父母、姐姐几乎没有来往,只在逢年过节才带着丈人、丈母娘及媳妇回父母家看看。 米苔父亲总是感叹:养儿不如女,儿子是为别人家养的。女儿才是父母的小棉袄。 渐渐地米苔父母也想通了,儿子不常回来就随他去吧,只要他幸福就好,我们还有女儿呢。 对于米苔三十多岁还小姑独处一事。父母无疑非常着急,米苔母亲话里话外问过她多几次,有没有可心的人。 米苔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让父母摸不着头脑,这就更让他们扰心。 母亲试着谈起让父亲老战友介绍一个,米苔只当耳边风,淡淡地不予理睬,父母觉得无趣,话谈不下去,只得作罢。 有几次。米苔发现,母亲拿着手机,在阳台上偷打电话,似乎和谁在谈论她的婚事。 一天,米苔下班回家。见家中来了三个客人,两个是母亲老同事,一个是中年男子。他们很注意地打量米苔,没话找话说。 男子四十出头年纪,外貌一般,人看上去老成持重,据说是苏州大学教授。离异,有一女孩。 米苔知道一定是母亲为她物色的对象,心里酸苦参半,难道我米苔沦落到要找二婚男人,一嫁过去就当妈的地步吗? 她的心思是藏不住的,在脸上有所表露。对客人也比较冷淡,这件事到底吹了。 后来听说,男方也没看上她,他虽然有过婚史,带着一个拖油瓶孩子。但希望找未婚女孩,他嫌米苔既不年轻也不够漂亮。 那以后,父母不再为米苔张罗了。他们常常对她说,要注意节约,不要挣十个花九个,要有防老意识。可能他们觉得女儿这辈子嫁不出去了,要一个人过活,乘年轻未雨绸缪多攒些钱比较现实。 米苔从没对父母提起过正道公子,她和正道公子之间的那层纸一直没有捅破过,不知如何说起。 三个人就这样和睦地生活在一起,家庭的温馨、父母的关爱抚慰着米苔饱经风霜的心灵。 父亲军人出身,生活极有规律,几点几分做什么事,都像用尺子画出来的一般,刻板规矩。 他对健身最感兴趣,每天四点半就起床,喝杯白开水后,就拿着心爱的宝剑去锡惠公园早锻炼。锻炼结束后,去菜市场买菜。 除了买菜,父亲在家什么家务也不做,他是油瓶倒了也不扶一把的主儿。 母亲包揽了所有家务。她和大多数女人一样,视做家务为兴趣爱好,在枯燥无味的做饭、洗衣、打扫里可以找到无限乐趣。大概她年轻时,忙于工作,没有机会好好过一把做家务的瘾,年纪大了,希望弥补缺憾,每天围着家团团转,洗、擦、烧、涮,不亦乐乎。 母亲和父母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她很少出门,就喜欢在屋子里转悠,最多到阳台上坐坐。她把两个阳台充分利用起来,种满了花草、蔬菜,有空的时候,坐在这里晒太阳、打毛衣、听半导体,说是家庭公园。 米苔父母是宜兴人,在无锡市区熟人和朋友不多,家里总是很清静,他们也享受这份清静。 当米苔来到客堂间时,母亲拿着张小板凳坐在厨房和客堂间交界处,面前放张圆面高脚椅,椅子上放着些毛豆、菠菜、芦笋和一只白碗,她正择菜、剥毛豆呢。父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老两口见到女儿,高兴地满脸开满了菊花――皱纹丛生。母亲放下手中活计,跑去厨房给女儿热牛奶,做酒酿水铺鸡蛋。 父母都是南方人,虽然在部队生活工作多年,但是自小养成的生活习惯总是改不过来,早上爱喝豆浆配油条、粢饭糕,下个水铺鸡蛋什么的。 离休前吃在食堂,从来不挑食,有什么就吃什么,南甜北咸、东酸西辣,什么菜都吃得津津有味,年纪大后,返璞归真,每天必做家乡菜吃。 母亲做事雷厉风行,很快女儿的早饭就端上桌了。米苔吃着母亲亲自烹制的美味早餐,心里漾起满满的幸福。 “今天晚上有安排吗?”母亲用毛巾擦了一下手,又坐回小椅子,继续择菜、剥毛豆。 “有啊。”米苔一边喝着牛奶,一边翁声瓮气地回答。 “周六还有工作啊?你这钱真是不好赚呀!”母亲眼睛里有明显的失望。 “没有工作。”米苔成心逗逗双亲。 “那是和朋友有约会?”父亲把目光从电视机挪到女儿身上。 “哪有什么约会啊,我的安排就是陪你们嘛。”米苔吃下一个水铺鸡蛋,撒娇般地说道。 “这个死丫头。”母亲嗔了米苔一眼,朗声大笑起来。 米苔喜欢这样充满爱的家庭气氛。在这里,她可以一直不长大。一直做小姑娘,受到父母无比的宠爱。这种感觉真好!!! “今晚我们去外面吃饭,怎么样?”母亲望着女儿问道。 “不去,哪家餐馆的菜都不及我妈做的好吃。” “让我每天给你们爷俩做老妈子呀?!就是老妈子也有放假的时候嘛。” 米苔已经吃完早饭了。她放下碗筷,走到母亲身边,从后面抱住母亲,把脸贴在她背上,摇晃着身体,说道:“我妈这是在做好事,成全外面餐馆的生意呢。这种助人为乐的行动,我自然要大力支持啦。今晚我请客,你们想吃啥,随便点。” “你这张嘴是越来越甜了。”母亲反转身子。用沾有菜叶的手指爱怜地点了一下米苔的鼻子。 “您做的菜养人嘛。对了,今晚想吃什么菜?” “听说三阳百盛底层开了一家名叫‘零调料’的餐馆,只卖一个菜――萝卜饭,不加任何调料,百分百原汁原味。味道鲜美,强身健体。你妈做不出,想去尝个新鲜。” “哦,‘零调料’啊,倒是听说过。不过,萝卜饭能有那么好吃吗?好不容易出去啜一顿,找个更好的地方吧。我们去吃龙虾。怎么样?”米苔一听是去“零调料”,吓得心脏停跳5秒半。 父母一向不在外面吃饭,因为祖父是中医,特别讲究卫生,到了洁癖的地步,他总觉得外面的东西不够干净。怕吃进肚子后会生病。受祖父家风影响,米苔父母也从来不上外面吃饭。所以,即使“零调料”餐馆在无锡市内名声大噪,店堂里贴着米苔的巨幅照片,米苔也不用担心传入父母耳中。 可是。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母亲提出要出去吃饭,而且还偏偏挑上了“零调料”餐馆。ohgod,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我听说,那里很有人气,去吃饭要事先预约,当天去吃不上的。” “不要紧,我们早就让你弟弟在网上替我们预约好了,时间就定在今晚。” 这下米苔可抓瞎了,她没有理由阻止父母吃那儿吃饭呀,而且,还必须陪同前往。就是她找个理由不去,父母自个去了,自然也会看到餐馆墙上张贴的她的照片。更何况,正道公子也不闲着,他可是逢人便介绍的。看来,该来的是命逃不掉呀!!! 米苔因为丢失了桃花岛岛主赠给她的祖传宝戒,无颜面对正道公子,一直躲着他,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这不,今天该自己送上门去了。 米苔左思右想,决定硬着头皮和父母去吃这顿饭,至于见到正道公子后如何行事,会有什么结果,只能到时见机行事了。 “好呀,今晚我就舍命陪君子,一尽孝心吧。” 父母见女儿答应了,交换了一下眼神,相视而笑。 到晚上出发前的这段时间实在是太难熬了,米苔在自己卧室里坐立不安,忧郁烦躁。 她拿不定主意应该以怎样的面貌出现在正道公子面前。以前几次去“零调料”,她都化了易容妆,今天自然不能那样,和父母一起去吃饭,化成个公子哥、女模特、老太太什么的,还不怕老两口给吓死。 米苔父母喜欢自然本色、清水出芙蓉的女孩子,讨厌化妆和美容整形。他们对问题的看法不同于一般人,从不觉得自己女儿不漂亮,不够女性化。现在,女儿从事化妆品方面的工作,外表形象很重要,他们理解她的工作性质,不再反对她浓妆艳抹出门工作,但是,在休息时间,他们愿意看到一个不加矫饰的女儿。 第三百十三章 爱的错位(五) 亲们,让我们暂且将目光离开米苔家客堂间,跟我回到前一天,也就是星期五的晚上。(.好看的小说) 我们看到,漆黑一片的马路上,空旷寂静,只有两辆出租车一前一后向无锡市区方向疾驶。 夜凉如水,风徐徐吹动着马路两旁的香樟树,叶子与叶子轻轻相撞,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一首浪漫的小夜曲。 天幕如锅底,厚厚云层悄然迁移,弯弯月牙身披蛟纱,不时透过云朵缝隙露出她的俏脸,向人间万众行注目礼。 突然间,交通信号转换,绿灯在眨眼之间变为红灯,超速行驶的出租车被迫紧急刹车。 米苔被强大外力裹挟着跌坐在张爱才身上,她殷红丰润的香唇正巧横亘在张爱才嘴唇旁。张爱才脑子里掠过一阵电闪雷鸣,失去理智,强吻了米苔。 米苔气愤填膺,心如刀绞,对张爱才失望之极。她立刻掉转头去,换乘了另一辆出租车。 就在米苔龟缩在汽车上自怨自艾、失魂落魄、拼命疗伤之际,张爱才没有打道回府,跟随米苔乘坐的汽车朝既定目标开去。 米苔很受伤,张爱才也吃惊不小。那个强吻米苔的人仿佛不是他,而是另一人借住在他躯体里的小人,他卑鄙猥琐,乘人之危。张爱才一直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他的突然出现,令他曾经重新审视自己,人性是如此复杂而微妙,这突如其来的一棒打得他晕头转向。 他就这样呆坐在车子里,脑子里变成一滩浆糊。对自我的厌恶和否定,像星星之火顿成燎原之势。同时,他对自己充满了怜悯。 他自认是名优秀的男子汉,从小学习就好,从小学到大学都是当之无愧的学霸。外表也出类拔萃,身材伟岸,相貌堂堂。女生缘相当好。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被异性当成珍珠捧在手心。只要他愿意,没有一个女性不成为他的感情俘虏,到目前为止。只有他躲避女性的纠缠,还没有女性拒绝过他。 今天,注定将成为他人生的耻辱日。一个他自认为条件远远不如自己的女人居然毫不犹豫地、截铁斩钉地挣脱了他的亲吻和拥抱。她的手,带着明显的果断和绝情。虽然他早就知道她心有所属,却万万没想到,在她心中,他连一个小小角落都没有占领。 败北感、自卑感似巨浪滔天向他扑来,他沉沦其中,万劫不复。 他看见米苔在家门口下了车,满脸忧伤地走进屋去。 他好想拉住她。他要问问,他哪里不好,令她这般厌恶;她对他就没有哪怕一丁点的爱慕吗? 他们曾经是那么好的朋友,一起研究开发新化妆品,一起说服大老板和众董事。一起吃饭、喝酒、唱歌;他们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题,有无数的价值观共鸣。 难道以后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吗? 张爱才的心痛得在抽抽,他就这样站在黑暗处凝望着心爱的女人走入那扇门,那扇永远不会为他打开的门。 张爱才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东方发白。 他站着的地方是一家人家的大门口。早晨那家人家的老奶奶出门早锻炼,一开门,看见一个满脸土色、疲惫不堪、心力憔悴的魁梧巨汉堵在自家门口。以为遇上坏人打劫,吓得浑身哆嗦,双腿发软,脑子一片空白。她想喊人,可是嗓子发不出声音,她想驱赶张爱才。手却不听使唤。 她“啪嗒”一声瘫坐在地板上,嘴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手足惊挛,口吐白沫,眼皮外翻。老奶奶年轻时有癫痫症。随着年纪增大,已不再发作,今天被张爱才激出了旧病。 张爱才见状也是吓得心脏突突乱跳,害怕闹出人命,那样的话真要身败名裂了。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扶起老奶奶,同时大声叫醒了她家人。 幸好他们一家知道如何对付这一状况,他们把老奶奶抱到床上,把她身体放平,在她嘴里放入一个橡皮圈圈,然后就站在一旁仔细观察,以防她自伤或骨折。 不到十分钟老奶奶终于平静下来,张爱才和她家人才都舒了一口气。 总算张爱才运气好,遇到了通情达理的好人家,他们不但没有怪罪他,还请他吃了早饭。知道他是因为失恋,在他家门口站了一晚上,对他十分同情,拿出巧克力请他吃,说失恋时,要补充糖分。 张爱才经过这两件事情的一惊一乍,加上一晚上没有闭眼,元气大伤。他告别了老奶奶一家,准备回家好好睡上一觉。 事情就是这么巧,不是有这么一句老话吗?叫做“无巧不成书”,巧事儿还真让张爱才给遇上了。 就在张爱才迈出老奶奶家门的时候,和一个人撞了一个满怀。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米苔的父亲――老军人老米。 老米和老奶奶是晨练伙伴,他们都喜欢舞枪弄棒,老米打太极剑,老奶奶耍太极枪,他们一剑一枪,你来我往,配合默契。早上总是约着一起坐公交车上锡惠公园,在公园里的草坪上对练一个小时。 张爱才认识老米,他们互相都愣了一下。今天老奶奶是不能去晨练了,必须卧床静养,老米就请张爱才去自己家里坐坐。 张爱才不想去啊,遇到米苔怎么说得清楚呢,说不定会被她抽大嘴巴子,他也没脸去见她呀。 老米哪知道他的所思所想,他一向喜欢这个年轻人,在下意识里希望他能成为自己的乘龙快婿。好不容易抓住他,自然把他往家里拽。 张爱才的心里打翻了五味酱,甜酸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但是米苔家是坚决不能去的,米苔不把他当成跟踪狂才怪。 他把老米拉到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麦当劳,找个不被人打扰的位置坐下。 他们各要了一杯红茶和咖啡喝起来,两人都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看着窗外行人渐多的马路,低头慢慢啜饮。 还是老米先打破了沉静。“小张,有女朋友了吗?” 张爱才是个通透伶俐之人,马上知道老米想说什么。他有点感动,老米挺看得起自己,看来不要一味妄自菲薄。 “老伯,谢谢您的关心。我还没有固定的女朋友。一直暗恋着一个人,努力争取过,不过没有缘份啊。”说完,他很用心地看了老米一眼。 老米也是社会经验丰富之人,哪能听不出这话中之意。 “爱才,我一向很看重你的,有空多到家里坐坐。小苔不成熟,还要请你这个老大哥多指点呢。希望你们以后能成为最好的同事加朋友。” 老米表示了自己的遗憾,希望张爱才和女儿可以成为好朋友,携手人生路。 张爱才心想,这只怕是您老的一厢情愿,从古到今男女之间只有爱情没有友情。这话当然无法说出口,他只是朝老米点了一下头,挤出一个微笑。 老米想到昨晚女儿回家极晚,今天一大早起来就撞上张爱才,这事情不简单哦。在他看来,张爱才是个极为理想的女婿人选,可是结婚是女儿的事,他这个爹就是再爱女心切,也不能越俎代疱啊。 沉默再次降临,两人都觉得无话可说,茶和咖啡也喝干净了,各自搜肠刮肚,在寻找一个解散的理由。 麦当劳的人不断增多,人们携老扶幼来吃早餐。穿着色彩艳丽衣衫的小孩子们在人群里穿来跑去,活泼可爱。 老米和张爱才把视线投向他们,不知是不好意思蓦然提出:今天的会面就到此结束呢,还是孩子们天真的笑容引发了他们内心对童真的向往。 张爱才端起咖啡杯喝一口,发现杯子已经见底,他有些尴尬地看了看老米。老米的眼睛依旧注视着大声喧哗的孩子们,仿佛那是怎么看也看不够的美丽风景。 就在这样一个时刻,张爱才身体里的那个小人又一次跳出来兴风作浪。“老伯,您去过三阳百盛的‘零调料’餐馆吗?” “我从来不再外面吃饭。” “那是一家专卖萝卜饭的餐馆,不加任何调味料,百分百原汁原味,非常有特色。现在可火呢,您应该去尝尝。” “再好吃再希罕,我也不会去的。我只吃夫人做的饭。” “那家餐馆的老板是一个俊雅异常的年轻人,听说是日本华侨,他们餐馆的墙上贴着一张四人合影,亲密得像同胞手足,其中一位是餐馆老板,还有一位就是米总监。老板逢人就打听米总监,说是为了寻找她特意来无锡开了这家餐馆。” 张爱才身体里的小人滔滔不绝地说着,怎么也停不下来。他胸口仿佛有熊熊大火在燃烧,撕心裂肺的疼痛折磨着他。 “有这样的事?怎么没听小苔说起过。” “老板是个非常优秀的好青年。您应该去吃一次萝卜饭。不过,那家餐厅需要事先预约,我预订了今晚的餐坐,要不,让给您?” 张爱才常常去“零调料”餐馆用餐,不时在网上预约。他胃口大,一般要吃三人份才能饱,所以,每次预约都是订三个座位。按店里规定,一个座位只能吃一份。 他把预约号告诉老米后,黯然神伤离开了麦当劳。 身后传来孩子们嘻嘻哈哈的打闹声,对他来说,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他累了,要回去睡觉了。 第三百十四章 失而复得的宝戒(一) 各位亲爱的看官,这次,让我们离开麦当劳,把镜头拉向位于无锡商业中心――三阳百盛底层的"零调料"餐馆。[] 请大家看一下手表,哦,现在是星期六中午十二点。太阳暖和地照耀着人间万物,在高高的天宇发出慈祥的微笑。他俯瞰着人世的沧桑变幻,嘴角带着讥讽、怜悯的表情。 “零调料”餐馆里人头济济,熙来攘往,笑语喧哗,一派热闹兴旺的景象。 我们俊美如天人、轩昂赛神仙的男主人公――正道公子,正端坐在店堂一角靠窗的座位前,他若有所思,正低头把玩一把手捏宜兴紫砂茶壶。 他像寻常市民家的老头子一样,翘起兰花指,把小巧玲珑的茶壶嘴对准自己的红唇,咕嘟咕嘟猛灌一气。然后,抽出一张手巾纸,擦干嘴角四周的水珠。 他喝得很过瘾,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亲们看到这里,一定会觉得奇怪。大家都知道,正道公子是个典型的咖啡、红茶老饕,饮料只喝咖啡、红茶,每天不喝个三四杯,浑身就不得劲儿。而且,他对茶杯相当考究,不是皇家哥本哈根就是英国威基伍德或是德国麦森。很难想象他会拿着一个紫砂茶壶。 那么,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为什么喝起了咖啡以外的饮料?他喝的又是什么饮料呢? 您就不用费力费神去猜啦,就让我来告诉您吧。看官是我的上帝,为上帝服务是我的荣幸。 答案是:他喝的是宜兴阳羡茶。 宜兴故称阳羡,阳羡茶以汤清、芳香、味醇的特点闻名遐迩。它历史悠久,自古名满天下。不仅皇亲国戚爱如珍宝,文人雅士也对它赞不绝口。古诗云:“天子须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宜兴阳羡的紫笋茶与杭州的龙井茶、苏州的碧螺春齐名,被列为贡品。 正道公子为了体验米苔姑娘的生活。强行改变了自己的饮食嗜好。他不再嗜喝咖啡,改为喝茶,喝米苔姑娘的家乡茶。每天一睁开眼睛,先用紫砂茶壶泡一壶阳羡茶。然后,捧在手里,从早到晚喝个不停。 早上,他不再吃吐司面包加煎鸡蛋、火腿,改吃海棠糕、炸春卷,喝小米粥就常州萝卜干。 中午和晚上顿顿离不开宜兴菜:汽锅鸡、绍氏酥鱼、猪肉炒栗子、张公豆腐煲、水芹炒干丝、雪菜炒笋丝、梅干菜炒豇豆、韭菜花炒鸭胗、烧蟹黄油…… 米饭尤其有特色,是著名的宜兴乌米饭。用树叶汁将糯米泡黑,煮好后,拌猪油、蘸白糖吃。 您看,我又离题万里了。抱歉,抱歉。 话说正道公子一个人坐在僻静处,闷头大喝阳羡茶,对餐馆的经营毫不放在心上。田尻呢,穿着制服在店堂里迎来送往。寒暄问候,对那些老顾客格外殷勤有加。 店里的厨师、跑堂们呢,他们一个个甩开膀子干得热火朝天。自从有人想挖“零调料”墙角之后,田尻为了防范于未然,把“零调料”商标和萝卜饭制作方法申请了专利,并聘用了一位常年法律顾问。另外,为了堵死所有不利产生的可能性。最大限度稳定职工队伍,田尻和正道公子商量后,把餐馆49%的股份拿出来,无偿分送给所有员工。这样,员工们的积极性被充分调动起来,每个人以店为家。干劲十足。 田尻看着“零调料”餐馆一天天在发展壮大,喜笑颜开。 就在田尻忙于应酬之际,正道公子身旁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位中年妇女。她毫不谦让地在正道公子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向他摊开了手掌。(.好看的小说) 她那肉乎厚实的右手掌心放着一只晶光灿烂、璀璨耀目的大钻戒,足有苹果五手机四分之一那么大。 正道公子一眼认出。它是桃花岛的传家宝戒。这枚宝戒原先由他父亲桃花岛主保管,在桃花岛历来有“见戒如见人”一说,即这枚宝戒代表岛主,可以指挥岛上的万千人马,动用富可敌国的万贯财富。自从父亲把它赠送给米苔姑娘后,就由米苔姑娘带在身边。 为什么它会落到一个陌生妇女手中? 正道公子心中闪过一道不祥的阴影。难道米苔姑娘出事了?他的眉头一下子抽紧了。 他抬眼看坐在面前的这位妇女,她个子矮小,身材肥胖,穿得邋里邋遢,根本看不出衣服的式样和颜色,她就像宫崎骏漫画里的水鬼馍母。 她的长相相当奇特,说不上丑陋,让人非常不舒服,不能久看,否则会心跳如鼓,头晕欲吐。她的脸圆滚滚的,除了肉还是肉,鼻子像一根德国香肠,直直挂在那里,毫无美感。嘴唇又大又厚,像两片狗舌头耷拉在外面。眉毛淡得几乎没有,眼小如豆,被层层脂肪包裹着,如果不是它发出的锐利光芒,一定会以为她是个不长眼睛的肉粽怪兽。 和外貌成反比的是她的声音,圆润悦耳,柔美动听,似西太后御用的翡翠划过高贵的天鹅丝绒。 “那个照片上的女人,就在我手里。如果你要救她,不许出声,乖乖跟我走。”女人用手指了一下墙上张贴的“四剑客”照片。她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慢,怕正道公子听不懂。 太岂有此理了!她简直太低估了正道公子的努力和天分。正道公子已经通过了汉语水平hsk考试的六级,无论发音、会话、听力还是书写都达到了中国高中生的水平。如果不说穿,没有人会相信他是一名曾旅居国外的华侨子弟。他的普通话发音标准之极,比一些年纪大的南方人士讲得要好上一百倍。 正道公子听完女子的话后,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他不能报警,不能通知同伴,只能听从这个女人的指令。 他用眼睛瞟了一眼田尻,他正满面春风和一位顾客拉呱。一点没有觉察到这里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正道公子压低声音问道:“米姑娘她好吗?我要听一下她的声音。” “不许耍滑头,跟我走。听什么听,马上就能见到她本人了。”光听那女人的声音,如同天籁,是无上享受,无法和一个肥硕不堪的女魔头联系在一起。 “她在哪里?”正道公子蘑菇着,希望田尻或别的人能注意到这里的状况。 “你跟我走就知道了,别废话!!!”女人不耐烦地说,声音依旧甜美悦耳。 “谁派你来的?你有什么目的?” “你tm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不爽脆,磨磨唧唧的。姑奶奶凭什么要回答你?” “你是为了钱吗?需要多少?尽管开价。我保证百分百满足你的一切要求。只希望你放了米苔姑娘。” 女人突然扬声笑了起来,她笑声娇媚诱人。“这枚宝戒价值连城,只要把它变卖,我一辈子,不,只怕三辈子都吃喝不愁。如果我戴着它行走江湖,发号施令,可以登高一呼应者千万。我还需要你用金钱来打动我吗?” 正道公子脸色微微一变,这个女人对宝戒的情况了如指掌,她后面一定大有来头,很可能是岛主夫人高峰秀子派出来的。这枚宝戒一旦落入别有用心之徒手中,会被恶性利用,发生岛毁人亡的惨事。 正道公子还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女人却冷笑着不再给他机会。她收起笑容,冰霜满脸、恶狠狠地说:“给我老实点。也不看看你姑奶奶我是谁?会随便着这个你小白脸的道吗?告诉你,三分钟之内,你若不踏出“零调料”餐馆,就毁了米苔姑娘。” 正道公子知道再也拖延不下去了,他抱着豁出去的心情随胖女人往出口处走去。 怀着最后一分希望,他再次回望田尻一眼。只见他又换了一张桌子,在逗一个三岁小客人。他的父母也是“零调料”的老顾客,田尻自然不敢怠慢。正道公子见此情景,终于明白了:这个女人今天如此大胆找上门来,一定不是孤军作战,她有一帮同伙,这些同伙就散坐在店堂里,他们在故意引开田尻。 再看厨房里,戴着雪白高帽子的厨师们忙得不亦乐乎,根本无暇朝这边观看。而那些跑堂的服务员小姐们忠于职守,有的在点菜;有的在擦桌子、撤碗筷杯盘;有的在厨房里用洗碗机洗碗。没有一个人发现异常。 正道公子完全绝望了。他跟在女人背后亦步亦趋,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外走去。 来到大马路上,女人挥挥手,一辆停在不远处的汽车飞驶而至。这是一辆毫不显眼随处可见的东风牌轿车。 正道公子被胖女人从后面狠推一把上了汽车。汽车里只有一名司机,他从反光镜里瞄了正道公子一样,面无表情,一看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黑道上人物。 女人随后坐了上来,关上车门。她体积庞大,一个抵仨,坐在一旁,把正道公子挤成了一个小扁人。 女人对司机打个响指,汽车就像拉满的弓箭一般“嗖”地一声弹了出去。 第三百十五章 失而复得的宝戒(二) 各位亲,下面,让我们把镜头从人流如织的无锡繁华街道――人民路上拉回到三阳百盛底层的"零调料"餐馆。更新最快 冬季下午两点的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玻璃窗,静静地、一览无余地照射进来,把它柔和的光圈播洒在每个食客的头上、肩上和身上。 店堂里一派太平盛世歌舞升平的景象。 顺着镜头的长焦距望去,我们看见:田尻在含笑逗弄一位老顾客三岁的小男孩。这是一个漂亮得简直可以上电视做婴儿用品广告的孩子,他粉妆玉琢、眉目如画、娇音婉转,有着天使般的笑容,真是人见人爱啊!!! 田尻看见他,不由想起自己远在大洋彼岸的孙子、孙女们。他挨坐在孩子身边,拿出店里为小客人准备的各种玩具陪他玩耍,说话时也学着他奶声奶气的。 童心是延缓衰老的良药,田尻的面容看上去年轻了二十岁。看着男孩黑葡萄似忽闪忽闪的眼睛,让他觉得比吃了燕窝、鱼翅、鲍鱼都淋漓痛快。 突然,隐隐约约地,是一种本能,也是一种下意识,他的背心掠过一阵寒流,他不由打了一个冷战。他举头前望,在那个他熟悉的、永远被正道公子占领的冷僻角落里,不见了正道公子的身影。他瞬时出了一身冷汗。 他把小男孩交还给他的父母,站起身,环顾四周,目光犀利地扫过店堂里每一个角落,哪儿也看不见正道公子的身影。 他一个健步闯进厨房,目光炯炯,地毯似搜索,依旧没有找到想找的人。 田尻胸口发紧,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没站稳,要倒下去,幸亏站在一旁的厨师扶了他一把。 “二老板。你怎么啦?脸色蜡黄发青,是不是病了?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呢。”厨师长也发现了田尻的异常,他走过来安慰道。 “看见正道公子了吗?”田尻不理会他的关怀,急吼吼地问。 “他不是一直坐在那个靠窗的角落里吗?” “不在耶。不过。那把宜兴手捏紫砂茶壶还在,会不会去洗手间了?” “刚才似乎看见他和一个胖女人走出店门去了。” “你亲眼看见的?” “我也是眼角带了一下。也许他们认识吧?” “胖女人?是我们店的常客吗?” “没有印象耶。” 厨房里,厨师及洗碗刷盘子的服务生围着田尻七嘴八舌。 田尻抱着侥幸心理让几位服务生去上下几层的洗手间查看,结果可想而知。 于是,田尻得出了这样一个不详的结论:正道公子被劫持了!!!劫持者是一个胖女人,她之前没有来过“零调料”餐馆。 “二老板,麻烦您过来一下。”就在田尻心烦意乱之际,服务生领班小s走进厨房,她神色慌张地拉住田尻的袖口往店堂里拽。 田尻身不由己跟着她走。当他们来到那个张贴“四剑客”照片的墙壁下,田尻抬头看去时。脑子“轰”地一下,像爆炸了一个原子弹,被炸得失魂落魄、失去了思考能力。 那面墙的正中央,一片空白,仔细看去。能看出一个淡淡的四方形,那是挂过照片后留下的印迹。原来那里挂着“四剑客”的照片,四个青春洋溢的年轻人亲密无间地依偎在一起,他们新潮时尚、美丽潇洒。这张照片不知羡煞了多少顾客,被称为“镇店之宝”。 可是,现在“镇店之宝”不见了,它不翼而飞了。 记得上午开店之前。田尻还嘱咐负责清扫的员工仔细擦拭过。他知道那是正道公子的心爱之物,决不能让它沾上一点油渍和污迹。 是谁、在什么时候、采用什么方法在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如探囊取物一般窃走了那张照片?这个人居心险恶!联想到正道公子的被劫持,田尻知道一个罪恶的阴谋正在启动,正在逼近。 他们来到无锡这么长时间了,一直平安无事,桃花岛那边每天有视频及短消息联系。岛主的身体状况很平稳,他希望他们一定要找到米苔姑娘。 生意的兴隆、日子的平顺,使他们渐渐忘却了岛主夫人高峰秀子的存在,忘却了虎视眈眈的敌人和对手。 他们越来越喜欢上无锡平和安详的生活,除了没有找到米苔姑娘十分遗憾之外。这里的一切都让他们心情舒畅。无锡是个风景秀丽的城市,生活舒适富庶,人情温暖友爱。他们渐渐放松了警惕性。没想到,这正是敌人的诡计,让他们“乐不思蜀”、忘乎所以,而敌人一刻也没有放弃阴谋篡位夺权,扫清障碍物的目的,他们潜伏在暗处、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田尻心里有如一片乱麻,理不出一个头绪,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此事。他唯有对着耶稣神像跪下来,虔诚地祈求神灵暗中庇佑。 田尻知道不能报警。因为正道公子是自觉自愿、一声不吭跟着胖女人出走的,他肯定是受到了严重威胁。这个威胁有价码,价码就是米苔姑娘的生命。米苔姑娘一定落在敌方手里了,为了她的安全不能轻举妄动。 现在是下午两点多,顾客渐渐散去,店堂显得空旷起来。 田尻紧握手机,不时看上一眼,希望正道公子会有什么信息传递过来。 他的手机纹丝不动,像一块废弃的城砖,真是急死人。田尻恨不得把手机砸向地板,这样多少可以有点动静。 厨师和服务生并不知道正道公子和田尻的真实身份,他们只知道他们是来中国寻找失去联系的恋人的。 田尻打电话给他的法律顾问,由于今天是星期六,不是上班时间,法律顾问没有回音,联系不上。 可怜的田尻一下子陷入手足无措的境地,没有一个人可以商量讨教。刚才看上去还容光焕发、年轻精神的脸庞一下子耷拉下来,老得像古墓里的僵尸。他甚至觉得,自己一向保养甚好的头发在瞬间变白、掉落得一根不剩。 他坐在正道公子平时惯坐的角落里,这里还散发着公子身上特有体味。田尻呆呆看着那把紫砂茶壶,眼中有泪光在闪烁。 ………… 时间是冷酷无情的,它才不管你好事连连还是触霉头触到喝凉水都塞牙的地步,它老人家不管不顾。照旧浩浩荡荡东流而去。 转眼之间到了晚上六点,吃晚饭的客人三三两两拖家带口陆续走进店来,沉寂的店堂再度热闹喧嚣起来。 田尻已经没有了迎来送往和客人寒暄打趣的兴致,他一个人静悄悄坐在偏僻的角落里,不时看看手机和紫砂茶壶,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但其实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像死了机的电脑,毫无作为。 店里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看大老板没打招呼就出门了。二老板面带病容、神情萧瑟,以为他俩之间有了什么龃龉和过节。 他们自然置身事外,高高挂起,反正只要能挣到钱就行,管那么过干嘛?!小民百姓嘛。关心的就只是养家糊口,柴米油盐酱醋茶。 所以即使田尻懒洋洋呆坐一边,也没有人过多关心他。员工们都各司其职,在自己的岗位上努力工作着。 晚上六点过两分,米苔和她父母踏入了“零调料”餐馆。 星期五晚上遭到张爱才强吻,米苔又惊又气,回家后一夜睡到日晒三竿。根本不知道她周围悄悄发生的变化。 他父亲老米和张爱才在麦当劳分手后,就直接回到家,把她母亲神神秘秘地拉入离米苔卧室最远的那间储物室,关紧门窗,把从张爱才那里得到的信息一股脑儿告诉给了米苔母亲。 米苔母亲听说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老头子,心里又酸又甜。女儿三十多岁了一直小姑独处,成为老两口的心病。她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女儿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在丈夫的呵护下幸福生活。 她也知道女儿不漂亮、不年轻,和一般男士没有缘分。但是女儿心气很高,一般男人入不了她的眼。所以她的婚姻有很大难度,做母亲的非常清楚。 听了米苔父亲这一番话后,米苔母亲心里如有一只黄莺鸟儿飞过――那是春天的使者,带来激动人心的消息。 看来女儿远非她想象的那般没有男人缘,起码这个叫做张爱才的男子对女儿就不是一般的爱慕。 从世人看来,女儿能嫁给张爱才,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他要个头有个头,要相貌有相貌,而且知识渊博,精明强干,工作稳定,收入丰厚。 女儿连这样的人都看不上,那么,那位正道公子一定是神仙般的人物了。这样的人居然为了女儿来异国他乡开餐馆,守株待兔,这不比小说还小说,比电影还电影吗?! 更绝的是,这一消息是从张爱才那里得到的,可见他对女儿的爱有多深有多纯了,这样的男子世所罕见啊!!!可惜女儿和他没有缘分。米苔母亲恨不得自己迅速诞下另一名女儿,把她嫁给张爱才,弥补这份天大的遗憾。 发生在张爱才和父母之间的一切,米苔一无所知。她听话地跟随父母来到“零调料”餐馆。她没有刻意打扮自己,只是化了一个清丽淡雅的生活妆,衣服也十分随意:薄毛衣、牛仔裤、高筒靴。 她知道正道公子不是俗人,他看重的不是一个人的外貌和装扮,而是对方的内心世界。 就要以自己的真面目和家人一起面对朝思暮想的恋人了,米苔反而不再心跳了,她一脸平静。 第三百十六章 失而复得的宝戒(三) 星期六傍晚,是一个星期中最悠闲、最快乐的时光。 在这个时候,已经休息了大半天,积存一个星期的疲劳被一扫而空,而明天还有一整天的空闲时间在等待我们,工作、学习、人事纠纷、老板的训斥等一切的压力、不快和负担似乎还远在天边,与现时现地的我们毫不搭界,我们只需好好在意现在,好好享用现在就可以了。 当米苔和她父母跨入“零调料”餐馆时,感受到的就是这样一种氛围。 每个食客的脸上都洋溢着春风般沉醉的笑意,那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微笑,那是幸福祥和的微笑。 这样的笑容和氛围感染了米苔和她父母。米苔想,我是不是来得太晚了,让正道公子等候得太久了?不就是丢失了一个钻戒吗?它再贵重难道可以和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与生命的时光相提并论吗? 否!!!钻戒再珍贵,也是金钱可以买到的东西,而人与人之间深切的思念和爱恋是金钱永远买不来的; 她感叹:好事多磨!自己和正道公子的感情久久修不成正果。从认识到现在已经有五六年的时间飞一般地流逝过去了,一个人的一生中,有几个五六年?青春正好的年华,又有几个五六年? 我这是在糟蹋生命,浪费光阴啊! 米苔幡然醒悟,她悔恨自己看问题过于幼稚和简单,只会从一个角度去思考,一旦行不通,就走入死角,再也钻不出来。以后,要学会全方位地从多元的角度看问题。 她的脚步踏入“零调料”餐馆后,就开始微微发颤,她不敢抬起目光,害怕和正道公子相遇。她尤其不敢看他那双时刻在寻访、在焦虑的眼睛,她愧对他的一片赤诚等待。 想到自己曾经装扮成另外一个人,若无其事地站在他面前,任凭他焦急地六神无主而不为所动。她这才认识到,自己是多么没有人性,多么冷酷无情。 她觉得,自己不配做他的妻子,她辜负了桃花岛主的期望。但是,不管怎样,从今天开始,不应该再继续折腾正道公子了,要鼓起勇气,正视自己的错误。给正道公子一个交代。 米苔父母的想法却和女儿有着天壤之别。他们望着人头攒动的店堂,高兴得眉开眼笑。 看来在外面吃饭也是一种乐趣,这种欢乐气氛就让人食欲大增。想起老俩口总是对着小餐桌,冷冷清清地吃饭,虽然菜肴可口、干净。但是,缺乏这样一种气氛。怪不得有这么多人喜欢在外面用餐啊! 他们进店后,就睁大着昏花的老眼在店堂里逡巡,希望早点看到张爱才提到的老板――正道公子。 店里的人太多了,他们一下子看不过来。老米比妻子老练一点,他专找穿制服的人细看。他有点后悔没把放大镜带过来,否则就可以抓住一个人。用放大镜照着他的脸细瞧了。 “欢迎光临。请出示一下您的订餐票。”一位年轻貌美的女服务生得体地微笑着,站在米苔一家三口面前。她就是服务生领班小s。 本来迎来送往不是她的工作,但是,正道公子午饭后就没有再露面,二老板田尻一直无精打采坐在角落里发呆。小s拥有“零调料”餐馆的股份,这里的生意就是她自己的生意。餐馆赚钱,就意味着自己的银行存款往上蹿,她可不愿意和自己的钱包过不去。这不,她自告奋勇接替了田尻的工作。 其他人的想法和小s不约而同:不能因为两位老板有所不和,就影响生意的正常进行。这家店是老板的,更是俺们的,俺们全家老小还指着它吃饭、喝汤、上学、买衣服呢。你们出走、歇息是你们的事,俺们要卯足了劲干。谁让俺们也是股东呢!!! 小s的话音刚落,老米就笑眯眯地出示了订餐票。小s把他们带到指定的座位上,就在米苔落座时,小s的目光先是无意识地掠过她的脸,飘忽过去,但稍一滞涩,马上又转回到她脸上,这次像钉子一样紧紧盯着不放,没再转动一寸一厘。 米苔知道她一定认出自己来了。 是的,只要不是傻子,这家餐馆的员工都会马上认出来的。她今天没有改头换面,原装原配隆重登场。而员工们每天在看那张“四剑客”照片,只怕那四个人的脸都像被刻在石头上一样印刻在他们的记忆里了。 米苔不动声色,对小s微微一笑。 小s似乎从梦中惊醒一般,猛然愣了一下,然后,回了她一个甜美动人的笑容,说:“您是米苔小姐吧?我们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等待您的光临,今天,老天有眼,终于把您给盼来了。我们大老板知道的话,不知该怎么激动和兴奋呢。只怕要给我们加薪了。” 米苔笑了一下,没说话。老米在一旁坐不住,开了口:“姑娘,你们老板是哪位啊?可不可以请他出来说说话。” “你们稍等,我这就叫去。”小s高兴得忘了正道公子下午出去后就再没有回来过这件事。她加快步子朝厨房后面的办公室走出,想抢个头功,让老板好好表扬一下。 看到空空如也的办公室,她这才反应过来,正道公子下午跟一个胖女人出走了。于是她折转身子,来到田尻呆坐的冷僻角落,把米苔姑娘出现的事情向他做了汇报。 小s把事情讲述完毕后,田尻愣愣地没有一点反应。小s知道他的汉语没有正道公子好,有很多话听不太懂,尤其是说得太快的时候。所以,就放慢速度把原话又复述了一遍。 这次,田尻完全听懂了。他一把抓起小s的右手,激动得话不成调:“米苔姑娘?你是说米苔姑娘她在我们店里?你保证没有看错?” “哎哟,二老板,看您,把我的手都捏痛啦。米苔姑娘来啦。您还不快去见见。”小s揉着自己被捏痛的手,哭笑不得地说。 “几号桌?” “8号桌。” 小s的声音还没有落地,田尻就像奥运会百米赛跑的选手一样冲了过去,看他的背影哪像一位老年人啊,分明是一位青春正好的年轻人,把小s都看呆了。 田尻走到八号桌前,果然看见那里有一位姑娘神似米苔。田尻是见过米苔的,不过那是在远处。米苔在dodo公司遭到无理解雇就是他的“杰作”,他对米苔是既熟悉又陌生。 当他在八号桌前站住时,情绪已经完全稳定下来。刚听到小s汇报时,他欣喜若狂,可是,一旦镇静下来,他的想法却又改变了,他对米苔在这个时候的突然出现,产生了怀疑。 当然他不是怀疑米苔本人,而是怀疑眼前这位米苔很可能是冒名顶替。 他没有急于上前相认,而是按照寻常惯例,上前寒暄问候打招呼。 “欢迎惠顾鄙店。我是‘零调料’餐馆的副董事长,我叫田尻。请允许我代表‘零调料’餐馆全体同仁热烈欢迎你们。请问是第一次大驾光临吗?” 米苔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看似简单,但是,对她来说却很难回答,或者说。一下子说不清楚。因为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而她的父母以为她是第一次,前几次她都是化了易容妆前来的,只有这次才是以真面目出现。 老米是一家之主,当仁不让地回答道:“我们全家都是第一次上门。” 米苔的犹疑,被田尻看在眼里,他越发觉得这里面水很深,千万要谨慎行事。 “哦,你们是一家三口啊!欢迎以后多多惠顾。” 老米心想,怎么正道公子还不出现呢?在搞什么名堂呀? “不客气。你们老板在吗?他怎么不出来?”老军人老米是个快人快语的直心肠,最怕弯弯绕,干什么都喜欢直来直去,雷厉风行。 “您认识我们老板?”田尻看出了老米的焦虑,他故意不急不躁,不直接回答提问。 “不认识,但是你们老板认识我女儿。” “哦?这位小姐您和我们老板是什么关系?”田尻把目光转向米苔,全神贯注打量着她。没错,她一定是米苔姑娘。五六年过去了,她一点变化也没有,依然端庄大气、清秀沉静,这样的气质是装不出来也学不过来的。田尻在心里认可了米苔。 “我和小林前辈在dodo公司一起工作过。” “哦,我也听正道公子说起过。我们店里还有一幅你们四个人的照片呢。” “我们被称为‘四剑客’,除了我和小林前辈,还有两位是明日香和佐藤前辈。”米苔的眼睛里晃动着甜蜜,那是她在异国他乡最幸福欢乐的时光。 米苔父母也竖起耳朵在专心聆听,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女儿谈起她在海外生活的往事。女儿长大了,拥有她的个人空间了,父母不再是她生活的保护者,而是旁观者了。老俩口心里充满了酸甜苦辣。 “那张照片照得真好啊,它是我们老板的宝贝,也得到了食客们的齐声称赞。它一直挂在我们店里的墙壁上,被称为‘镇店之宝’。可是,不知怎么搞的,今天它突然不翼而飞了。”田尻虽然对米苔认可了,但是,心里的疑虑和戒心并没有完全解除。可是,不知为什么,以上这句话会冲口而出,也许他没有自信孤军作战,也许他急需找人倾诉内心的不安和焦虑。 第三百十七章 失而复得的宝戒(四) 对于那张"四剑客"照片不翼而飞之事,米苔并没有过多在意,她在意的是正道公子。[]为什么他今天迟迟不露面?前几次来时,他不是坐在店堂角落里,就是站在那幅照片下,见人就拉住讲米苔姑娘。今天为何连个人影都看不见?莫非是他身体不好?还是看见她来了,故意要惩罚她一下? 田尻见米苔愣愣的,似乎没心思和他多聊。他对于她的出现,依旧抱有一丝怀疑。以前,他就听说过,米苔姑娘是一位绝顶化妆高手,她可以在眨眼之间把自己化妆成一名印度男子,或一个倾城倾国、绝代风华的美女,没有人可以看出其中破绽。她的化妆技术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一般人望尘莫及。 田尻见他面前这位自称米苔的姑娘,淡定从容,端庄优雅,不像是假冒伪劣,但是,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来店里,令他不得不多长一个心眼。 既然世界上有一个叫做米苔的化妆高手,就一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会有另外叫做李苔、王苔的化妆大师。 田尻满腔的郁闷没处倾诉和发泄,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沉甸甸的。 小s送上来三份萝卜饭,米苔一家吃了起来。米苔父母是第一次吃,原先他们对萝卜饭不抱期待,觉得无非是把萝卜放在饭里一起煮着吃罢了,还能吃出一个天儿来? 可以第一口刚下肚,老米的眼睛就睁得滴溜溜圆,他活到六十多岁,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小s在傍边热情介绍说:“这萝卜饭是1000年前,由宁波的一位和尚发明的,原汁原味。不加食盐、味精等任何调味料。” 老米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原来我们堂堂中华上国的饮食文化是如此博大精深!!!今天真是开了眼了。 米苔母亲呢,她做饭是把好手。称得上半个大厨。她吃后,一个劲儿地点头不止。她吃得很慢。边吃边扒开来细细查看,还往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打算回家后仿照着做给老头子吃。这种饭最是滋补健体,通便排毒。 当米苔他们一家三口把萝卜饭吃完后,正道公子依旧没有出现,而且田尻也不见了。老米觉得不应该这样啊,你不是为了寻找我女儿才特地到无锡来开这家餐馆的吗?怎么今天我们来了,真神反倒不露面了。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嘛!!! 老米是个心直口快之人。心里藏不住话,他乘小s来续茶水之际,问她道:“小姑娘,你们正道公子大老板呢?” “哦,忘了告诉您了,我们大老板今天下午出门后,就没有再回来过。” “哦?他经常这样出去逛吗?” “不,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而且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大家都纳闷呢。都猜。会不会是和田尻二老板吵架了。” “二位老板之间的关系不好吗?” “不,他们关系一直都很好的,可以说。不是父子胜似父子。虽然二老板年长大老板许多,但是对他唯命是从、尊敬有加,从来没见他俩红过脸。我们大老板呀,是个撒手掌柜,什么事情都不管,这家餐馆的实际经营者是二老板。” “那为什么会这样?”老米越听越不明白。 “我也犯糊涂呢。最最奇怪的是,墙上那副‘四剑客’照片不知什么时候不翼而飞了。田尻二老板生了一下午的闷气了。” 小s和父亲的对话传入米苔耳中,刚开始她心不在焉的,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但是后来听进去了。这一听进去,把她给吓出一身冷汗。她不由想起正道公子曾经被人下药、遭人暗害的往事。(.)想起桃花岛主一再吩咐她,要多多关心正道公子。再联想到那枚宝戒的失窃,觉得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不是单独的,一定有所关联。 她让小s叫来田尻,说有事情和他商量。他们进入厨房后面的办公室,关上了房门密谈。 米苔是个聪明人,又经历过许多雨雪风霜,知道田尻对自己有所怀疑,所以才没有将正道公子失踪的事情相告。 她想,田尻一定是可以信赖的人,否则,正道公子是不会带他一起来中国工作和生活的。 她决定先取得田尻的信任,然后,两个人携起手来,共同面对和解决问题。 “田尻桑,你对我有所保留,我能理解。我也很困惑,因为我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岛主授予我的那枚世代相传的桃花岛宝戒丢失了。” “什么?您说那枚‘见戒指如见岛主本人’的宝戒丢失了?”田尻一听,如五雷轰身。 “是的。而且,是在哪里、什么时候丢失的,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无论如何回想不起来。我曾经对一位同事产生过怀疑,但是,事实证明不是他干的。因为今天我能和父母一起来这里,就是托他的福。” “您如何让我相信您呢?” “我在dodo公司工作时,曾去佐藤前辈在箱根的别墅做客,在那里见到了他的父亲――在世界艺坛和毕加索齐名的著名油画家佐藤老先生。他给我画了两幅油画,一幅是我化妆后的肖像画,一张是我的素颜像。据说那张化妆后的肖像画已经卖出,被一位国际知名收藏家买下后收藏,而我的素颜像还在佐藤家,将作为他家的传家宝传承给子孙万代。您可以去佐藤家调出这幅油画,由专家检测,证明我就是米苔本人。” 听米苔说了以上这些后,田尻消除了对米苔的所有怀疑。不需要检测,因为一般人不可能知道这些机密内情。 田尻把他所掌握的情况也事无巨细统统告诉了米苔,并发誓会像效忠正道公子一样效忠于她,因为她是正道公子未来的妻子,是桃花岛岛主任命的特别助理。 那么,我们的男主人公正道公子现在何处?那幅‘四剑客’照片又是被谁偷窃的呢? 就在米苔和田尻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正道公子正在无锡凯悦宾馆的总统套房里呼呼大睡。 他被胖女人在茶里下了安眠药,喝下后昏睡不醒。 胖女人果然如田尻所想,也是一个化妆高手。他是一名男子,为了不引人注目,故意化妆成一位胖女人,把脸搞得十分不堪,让人不愿多瞧他一眼。 他的同伙中有一位超级神偷,他会迷障法,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窃取任何东西而不被发现。那幅‘四剑客’照片及米苔的戒指都是被这位神偷偷走的。 除了以上的化妆高手和神偷之外,参与这次行动的还有一家三口,他们是一对夫妻和一个三岁的小男孩――那个被田尻喜欢、漂亮得可以做儿童模特的孩子,他们的任务是引开田尻的注意。 这伙人一共有五个人,为了方便记忆,我们再来复习一下:化妆为胖女人的男性――化妆大师、会迷障法的神偷、有个可爱小男孩的一家三口。他们四个人(不算小孩)全都身怀绝技,互相之间不认识,是一位叫做老杜的人把他们联系到一起的。 老杜出的价太诱人了,高到难以想象的地步,他们干完这一单,从此可以逍遥天涯、享尽人间至福。 这四个人(不包括孩子)都不是天生的坏蛋,他们只是不愿吃苦,不习惯过正常人的生活,平时尽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但从不伤人性命。 他们给正道公子下安眠药后,就翘首等待老杜的出现。这个老杜,他们没有见过,在此之前,他们之间用电脑联系。行动前,老杜已经把应允的一半费用打入了他们账户。 按照约定,他们把正道公子搞出来,并给他喝下安眠药后,老杜会马上出现,并结算余下的另一半款子,正道公子交由他去处理。可是为什么老杜迟迟不出现呢?这么个大活人让他们怎么办呀? 四人急疯了。正道公子被他们骗出来,下了药昏睡不醒,那幅‘四剑客’照片也被摘下来,放在酒店房间内。余下来应该做什么?他们六神无主,他们害怕事情败露。 神偷是个电脑高手,打字非常神速,一般厉害点的人,一个小时可以打5000字,可是这位神偷大人可以打20000字。如果他做网络写手的话,估计大部分人都没有全勤可拿,回家种地卖红薯去吧!!! 神偷一再给老杜发邮件,都没有回复。四个人坐立不安,不时把电视机里的音乐听成了警笛声。 他们商量道:“老杜再不来,就放了那年轻人吧。” “不行!还有一半钱没到手呢!如果要放,已经预支的一半钱就要还给老杜。” “还什么还?我们按照合同做了应该做的事,这一半是我们的报酬,为什么要还?没问他要另一半就不错了。” “就是。老杜不来是他的问题,我们履行了合同。” “我们可不能伤人性命哦。那样会折寿的。” 就在他们争论不休的时候,在一旁看电视的小男孩大叫肚子饿了。四人有的是钱,叫了屋内用餐服务,有日本寿司、韩国烤肉、俄国鱼子酱、广东鱼翅饭、美国大龙虾等。 就在他们大吃大喝的时候,正道公子醒转过来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十八章 失而复得的宝戒(五) 正道公子从睡梦中悠悠醒来。 由于药物的作用,他脑子昏昏沉沉的,一时反应不过来自己是在哪里。 一阵阵诱人食欲的香味飘过来,他才发现自己肚子饿了。 他也是个见到美食就没命的人,又精通吃喝,一闻味儿,就知道都是好东西。 他微微抬起头,看见自己睡在一间华贵高雅、布置得富丽堂皇的房间里:璀璨的枝型水晶吊灯、同时睡三个人都绰绰有余的宽大卧床、描金镶银的床头柜、制作精良的紫檀木桌、包金绣凤的猫脚座椅、床头堆放的鲜花、水果、糕点及巧克力、欧式折叠大波浪窗帘……让人目不暇接。 这绝不是他在桃花岛的房间,因为这样的装修和布置不是他的爱好,他崇尚简洁实用型,也不是他在无锡租住的房子。那么,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房门打开着,孩子的欢声笑语和男男女女吃喝聊天的声浪不断传进来,提醒他这是别人家。 谁的家里这般豪华?自己怎么会躺在别人床上?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蹑手蹑脚下了床,踱到房门旁,朝外看去,不看则已,一看把他吓了一跳。 外面是一个大客厅,正中放着一张可以同时十人就餐的长条形桌子,四周有冰箱、酒柜、咖啡壶等家具,他终于瞧明白了,这是一家酒店,估计是总统套房。 外间一共坐着5个人,四个大人,三男一女,还有一个小男孩。他觉得他们十分面熟,就是想不起来,一用脑子。头似乎要炸开一般,疼痛不已。 他虽然不清楚这是哪家酒店,外面是些什么人。但是,他的本能告诉他。他们不是他的朋友,将对他的生命构成威胁。 那些人真能吃,叫了满满一桌子菜,那应该是十个人的份量。他们的吃相很不文雅,有的岔开双腿坐着;有的把一条腿塞在屁股下面,另一条腿斜斜地伸出去,抖个不停;有的站在那里,两只眼睛紧盯着食物。[]用筷子在菜里挑来扒去的;那个女人也不管孩子,嘴里塞满了食物,说话时,牙齿上沾满了绿色的菜叶子,手里各拿一只南瓜饼,一边咬一口,吃得不亦乐乎;孩子呢,干脆爬到了桌子上,像一只小狗,把头埋在盘子里连吃带舔的。也没有人喝止他。 正道公子曾经经历过一段流浪汉生活,对餐桌礼仪不是很看重,即使这样。这帮人也太没吃相了。 突然小男孩回过头来,瞧见了正道公子。他把大拇指含在嘴里,歪着头,看着正道公子直笑。 他长得太可爱了,黑珍珠一样晶莹清澈的眼睛,吹弹得破的白雪般的肌肤,玫瑰花瓣一般殷红的嘴唇,简直就是个人间小天使。 就像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正道公子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孩子,中午在“零调料”餐馆见过他。当时田尻也被他吸引,喜欢上了他。陪他玩了很长时间。 可爱的小男孩,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正道公子的记忆之窗,他又接连想起,那对中年夫妻模样的人,是男孩的父母,他们中午去餐馆吃过萝卜饭。至于另外两个男人,一时想不起来,不过,其中一个人的笑容似曾相识。 小男孩的微笑,引起了他母亲的注意。她顺着孩子的目光看过来,吓得把手上的南瓜饼抖落在餐桌上。她嘴里塞满了食物,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指着正道公子的方向,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表情诡异恐怖。 男孩的父亲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迅速回过头,睁大眼睛看着正道公子,同时对另外两个大汉喊道:“那小子醒了。” 另两个大汉什么也没说,立刻放下手中食物,冲进房间,把正道公子押回床上。 正道公子一边挣扎着,一边说:“你们想干嘛?有话好商量。” “你认识我吗?”其中一位个子较高的男子问道。 “不认识。”正道公子满脸迷惘地看着他,不断摇头。 “哼哼,认不出来吧?我巧夺天工的化妆神技堪称天下第一!!!告诉你吧,我就是中午那个胖女人,是我把你请到这里来的。” “你……那个胖女人……?”正道公子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如果不是因为他认识的米苔姑娘也是一位化妆高手,他决不会相信这个男人的话。他的化妆技巧太出神入化了!看来,在这个世界上,身怀绝技的超人不少!正道公子暂时忘记了自身的危险,暗自感叹。 “对了,米苔姑娘呢?”他又想起来了,就是这个女魔头——不,男魔头——用米苔姑娘做诱饵把他骗到这里,并狞笑着给他喝了一杯水,然后他就人事不知了。 “什么米苔不米苔的,我们知道个屁!我们也是奉命行事。马上就会有人来领你,我们把你交给他就没事了。” “你不是对我说,米苔姑娘在你手里吗?”正道公子不相信他的话,追问道。 “你怎么这么啰嗦啊,烦不烦!老子还要吃饭呢,你给我老实呆在这儿。”高个男子推了正道公子一把。 “我肚子也饿了,你们也给我一点吃的吧。”正道公子的肚子“咕咕”叫个不停。空气中充满了食物的香味,让人一刻也忍耐不住。饥饿是最让人受不了的。 “你给我饿着,没你小子的份,这里的东西贵着呢。” “我自己付钱总可以吧?” “哦,自己付钱?吃饱了有力气好跑路,是吧?想得倒美!” “这位大哥,不要太为难他。我们都是为了钱,只要钱到手,干嘛要和他过不去啊。” “你这小娘们是不是看上这个小白脸了?是的,这小子是长得帅,但是,再帅,也不及我的手艺,我可以把自己化得比他帅一万倍。” “吹吧你!反正也没人看见。就你中午那丑样,你还能化出一个帅哥来?告诉你,老娘我每天也化妆,本事不比你差,谁都明白,只有底子好,化妆效果才好。就你这张脸?别让我说出难听的来。你快洗洗睡去吧。” “什么?你看不起我的化妆术?告诉你,化妆是我自信的源泉、生活的乐趣和人生的意义。你贬低我的化妆术,就是贬低我的人生价值,我和你没完。” “你和我没完有什么意思?对不?你问问那位大哥,你得让人心服口服才行。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你还想横行江湖啊?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那你说说吧,你又有什么过人的长项?” “我会生孩子,你会吗?我会忽悠人,你做得到吗?我会演戏,演技一流,我们这夫妻演得像吧?连你也被蒙了吧?你还敢和我比呀!早生了一百年。”女子口齿伶俐,连珠炮似的话语,把对方说得哑口无言。 “不行,我不能让你看低了我,让一个娘们看扁了,我‘画皮小妖’将来在江湖上怎么混?” “你的名号叫‘画皮小妖’呀?有意思。”扮演男孩父亲的汉子扬声大笑起来。 “笑什么?有种咱俩比划一下。男子汉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先自报家门。”画皮小妖摆出一副好男不和女斗的神情,把斗争的大方向转向了男孩的假父亲。 “谁稀罕和你比。想知道俺是谁吗?哼,别吓得屁滚尿流哦。俺叫‘黑旋风’”。 “‘黑旋风’?李逵?没听说过。” “不知道吧?告诉你,你还没到那个级别呢。”黑旋风不屑一顾地说。 “好啦,自己人别窝里斗了。老杜怎么还tm地不来?把这个烫手山芋甩给我们就不管啦?万一对方报警,警察把我们抓起来,要我们交代幕后黑手,我们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啊。这不是让我们背黑锅吗?”另一位精瘦的男子在边上说道。 “这位老哥,你大号叫什么?既然上了一条船,我们就是一根绳上栓的蚂蚱了,互相通报个姓名,也好称呼嘛。”黑旋风说道。 “我叫‘燕子李三’。”精瘦汉子回答得很爽快。 三个男人把目光一起转向女人,只有她还没有说出姓名。 “黑旋风大哥说得对,坐上了一条船,就是缘分,总不能连个名号都不知道吧。我叫‘风尘女侠’,今日幸会。”女子向大家拱了拱手,“刚才燕子李三大哥说了,我们这是接手了一个烫手山芋。虽然拿到了一半定金,但是,货不取走的话,警察就会找上门,到时,钱也搂不住,迟早会被没收。” 正道公子听在耳里,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他们不是主犯,米苔姑娘的确切情况也不清楚。那位叫做老杜的主犯迟迟不露面,说不定情况有了变化,也许米苔姑娘已经逃出生天了,不由心里一阵暗喜。 知道这些乌合之众只是为了金钱铤而走险,正道公子松了一大口气。世界上凡是可以用金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难事情,最怕的是那些用金钱解决不了的问题,比如说岛主夫人高峰秀子。 他看他们几个争得面红耳赤,夸张地咳嗽了一声,果然他们停止了争论,回过头看他。 正道公子对他们说:“你们都报了名号,我也自报一下家门吧。我也和你们有缘,才能住在一个房间里。我姓小林,名字叫正道,母亲是中国苏州人,你们就叫我正道吧。” 四个人看他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情,心中暗自称奇。(未完待续) 第三百十九章 失而复得的宝戒(六) 现在,我们看到一个十分奇怪的场面:被绑架的正道公子和参与绑架的几名罪犯居然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喝酒、舀汤,他们相安无事,谈笑风声。 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叫做欣欣的三岁男孩,居然迷上了正道公子,他赖在他怀里不起来,不是他喂的饭菜就不吃。他坐在正道公子的膝盖上,玩他的头发,用玫瑰花瓣一般可爱的嘴唇去亲他的手、脸、鼻子、眼睛、脖子。他不时颤巍巍地站起来,用嫩藕一般的胳膊环抱住正道公子,整个小身子贴在他身上不愿意离开。 而欣欣的母亲风尘女侠由于儿子的关系,也喜欢上了这位年轻人。他俊美如天人,气质儒雅,风度超群,对孩子有着天然的亲和力,这样的好人,怎么舍得去伤害他,如果伤害了他,就是伤害了自己的宝贝儿子,欣欣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与风尘女侠假扮夫妻的黑旋风,本来对正道公子没有好印象,他最烦的就是小白脸,因为他的前妻抛下他,和一个小白脸跑了,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但是,一到夜深人静,就会从心灵深处蹿出来折磨他,让他无法平静,心如刀绞。 所以,刚开始他是想加害正道公子的,在下意识里,他把正道公子和拐跑前妻的小白脸重叠在一起了。可是,现在看见欣欣和风尘女侠都喜欢正道公子,他不由改变了想法。 虽然他风尘女侠是第一次合作,但对她一见钟情。感情这东西,是人的理智左右不了的。他特别喜欢欣欣这孩子,让他产生慈父般的情感。和风尘女侠母子在一起,他能感受到家庭的温馨。仿佛十多年前解体的家庭又回来了。 他其实是个十分恋家的人,他的人生理想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他知道风尘女侠离婚了,内心深处希望能够和她结为连理。开始新的人生。 而另外两个人又是怎么想的呢?燕子李三是个神偷,他天马行空。独来独往,没有什么是非观,他判断事物的标准简单明了,只有一个字,就是“钱”。 他生来是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没有品尝过家庭的温暖,没有家人、亲戚和朋友。他只能靠自己,只有靠金钱。幸亏他天生心灵手巧,偶遇高人,学会了一手神偷功夫。只是随着年龄的增大,他不想再做这档子买卖了,想积攒点钱,找了没人认识的地方,开家小店,过过平常人的日子。他从来只偷人钱,不伤人性命。他对正道公子还是比较友好的。 这里面最诡异的是画皮小妖。他口口声声说,有一个叫做老杜的人要来带走正道公子,可是直到现在都没有现身。而且一点联络也没有。正道公子也是见过世面、经过风雨的人物,觉得这小子散发着无形的危险。 既然他有本事化妆成一名胖女子,那么,谁能肯定,现在出现在大家面前的他,就是他的真面目。 正道公子不由想起在“零调料”餐馆,那位胖女人,也就是画皮小妖对他说过的话:“这枚宝戒价值连城,只要把它变卖。我一辈子,不。只怕三辈子都吃喝不愁。如果我戴着它行走江湖,发号施令。可以登高一呼应者千万。我还需要你用金钱来打动我吗?” 这番话,说明了什么?说明画皮小妖和其他人不同,他了解宝戒的价值和作用。这是一个极深的机密,若非桃花岛土生土长的岛民是不可能知道的。他,一个外国小混混,如果只是为了钱,受人所托,参与绑架的话,不可能了解到这么机密的事情。而且,当时正道公子曾许诺他更大的好处,他断然拒绝了,说明他不单单只是为了钱而参与绑架的。 这么一想,正道公子的心里豁然开朗,仿佛从幽深漫长的隧道里钻出来,看见了星空和月亮。 他心里有了战胜这帮乌合之众的办法。 他脸上不露声色,继续和欣欣母子应酬着,并大口吃着饭。先不说这家酒店的饭菜色香味俱全,就是为了战胜敌人,也必须先喂饱自己。 开始,画皮小妖和燕子李三是反对让正道公子吃饭的,他们看他身强力壮,怕他吃饱后逃跑。风尘女仙力排众议,坚持要让正道公子一起吃,否则就退出这次行动。 而一直保持中立的黑旋风,为了得到风尘女侠的好感,最终站到她一边,欣欣在一旁推波助澜,于是,形势迅速朝对正道公子有利的方向发展。 满满一桌子菜已经被他们吃得残缺不全、狼藉一片。正道公子经历过流浪汉的生活,在垃圾箱里捡取过食品,所以对此不在乎、无所谓。但是,风尘女侠不干呀,怎么能让这么一位俊雅的绅士吃残羹剩饭呢?本来把他绑架来,就已经很对不起他了,再饿他饭、给他吃剩饭剩菜就更不好意思了。风尘女侠自己掏钱,给正道公子叫了一份他喜欢吃的法国大菜。 待饭吃得差不多了,正道公子问画皮小妖道:“小妖大师,那位老杜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画皮小妖面无表情。 “那您打算把我怎么办?难道今晚我们就这么共处一室,度过一晚吗?”正道公子脸朝着画皮小妖,眼睛却看着其他几个人,观察他们神色的变化。 “老杜不来,也许是被警察抓起来了,很可能会马上找到这里。我们已经拿到一半钱,够用好几十年了。我看,剩下的那一半不要了,放了这位小哥,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事情平息后,就可以吃香喝辣过日子了。”风尘女侠力主放正道公子一条生路。 “老娘们,头发长见识短。你以为你放了这个小白脸,他就会对你感恩戴德,就不去报警了?你就可以享受你的后半生了?傻b。”画皮小妖用牙签剔着牙,口吐白沫,对风尘女侠一顿讥讽。 黑旋风看不下去了,这女人是俺看中的,你tm地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对老子的女人羞辱来羞辱去的,活得不耐烦啦?!! “你给我嘴里干净点。她是俺女人,你再敢对她不敬,看我敢不敢抽你。就你这丑样,还敢称小妖?小妖代表性感、诱惑、神秘,你不配,以后叫你老怪。” “老怪,老怪。”欣欣在一旁又是拍手又是叫好的,把画皮小妖气得脸色发紫,嘴唇哆嗦。他虽然手巧,但是嘴拙,最怕和人打嘴仗。他体力也不行,要干架绝对不是黑旋风的对手。 燕子李三尖细的声音响起来了:“我看我们折中一下,怎么样?首先,我们不能伤害这位小哥的性命。我们好不容易才赚到一笔可以用上好几十年的巨额财富,如果出了人命,以后谁都不会有好日子过,就是有了钱,心里头也不爽快,自己掐断了自己的幸福。第二,我们不能马上放了这位小哥。谁能保证他不去报警,一报警,我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我们究竟应该怎么办?”风尘女侠是个爽快人,听得不耐烦了。 “我们要把他软禁在这里一个星期,等我们远走高飞了再放他。” “还有一半的钱,你们不要了?那可是一笔大数目呀?”画皮小妖在一旁强调。 “老杜如果把钱送上门,我自然不会拒绝。问题是他没音讯,我们总不能痴汉等婆娘,在这里一个劲儿地干等下去吧?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啊?”燕子李三说。 “我赞成燕子李三大哥的提议。不过,不许软禁这位小哥一个星期,我看三天就够了。”风尘女侠表态。 “我举双手赞成。妹子,离开这里以后,你打算去哪儿呀?和哥一块儿走吧?不觉得咱俩挺有夫妻缘吗?”黑旋风乘机表白。 风尘女侠不置可否。 画皮小妖看着黑旋风贱兮兮的模样,不屑地撇了一下嘴,但什么也没有说,大概是不敢说,害怕黑旋风的一对铁拳。 燕子李三也没有说什么,他默认了风尘女侠的提议。 画皮小妖一看自己落了单,心里不爽,“我说,你们的要求就这么低?这点钱就打动你们了?我看,我们既然都走到这份上了,一不做二不休。一定要把另一半钱拿到手。风尘女侠,你有孩子的,将来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是不是?你就是不为自己打算,也该为孩子打算一下嘛。” 画皮小妖的话,把风尘女侠说得愣住了。她俯身把欣欣抱在怀里,用手不断摩挲他娇嫩的脸颊。 画皮小妖看自己的话收到了效果,不由来了精神。他知道,这里面最关键的人物是风尘女侠,只要能够说动她,也就说动了黑旋风。燕子李三的态度可以不考虑,因为少数服从多数嘛,他一个偷儿,还能掀起什么大浪来? “我看你们不要再多用脑细胞了,用一个少一个,挺可惜的。你们还是早点放了我吧。那一半钱,我付给你们,怎么样?” 当以上这番话从正道公子嘴里脱口而出时,除了画皮小妖,所有人都吃惊得张大了嘴巴。(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章 失而复得的宝戒(七) 正道公子这一番话,把在场所有人惊得目瞪口呆。[.超多好看小说] 他们为了钱,知法犯法,铤而走险,绑架了正道公子,正道公子不但不报警,不予追究,反而要给他们付钱?!! 这是什么逻辑?正道公子究竟是什么人?是不是刚才吃下去的安眠药,把脑子给吃坏了,神经出了差错? 但是,似乎不像。正道公子淡定镇静,谈笑自若,他姿态优美、动作娴熟地挥动刀叉,优雅地吃着法国大菜,这哪像置身于一群绑匪之中,简直就像在从容不迫地吃国宴嘛。 风尘女侠的眼睛里隐隐有泪光闪现。这人如果不是一个白痴,就是一个英雄。可惜他不会看中自己,否则,就是前面有刀山火海,她也要嫁给这样的男人,这才不枉来人世走一遭。 黑旋风钦佩得五体投地。他一向讨厌小白脸,但是,这个小白脸与众不同,在低调儒雅的气质后面,蕴藏着一股精神上的张力,那是他远远达不到的高度。 燕子李三自从懂事以来只对金钱发生兴趣,在他看来,世界上的东西再好,也好不过金钱。钱,可以买来无上的物质享受,可以买来安全感、自尊心,可以买来地位和权势,总之,金钱是万能的,没有金钱,是万万不能的。 可是,他的这套理论在正道公子面前不管用。正道公子似乎有着比金钱更高的追求。燕子李三不知道正道公子的终极理想是什么,但是,在他身上,他感受到一股力量,一股圣洁的力量,这是每个人在拥有了一定的物质基础后。都发自内心追求的东西。燕子李三对正道公子肃然起敬。 对正道公子嗤之以鼻的只有画皮小妖。现在,呈现在众人面前的这张脸,也不是他的真面目。(.)在这个地球上。有幸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除了他的父母以外。数都数得清。包括他的妻子和情人都无缘一睹庐山真面目。当然,如果有一天,她们真见到了,那么离死期也不远了。 画皮小妖和其他几位不一样,他是一个天生的罪犯。他干坏事,不是为了钱,而是出于本能的需要。他天生就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物,喜欢兴风作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是高峰秀子夫人的手下,被夫人派出,跟踪正道公子来到中国。亲们还记得正道公子从羽田机场坐飞机到虹桥机场时,一路上在背心感受到的目光吗?那就是画皮小妖的目光。当时,他假扮成一位文质彬彬的贵妇人,装出非常花痴的样子,而扮作他丈夫的男子,是他的助手,也就是今天开车在店门口大马路上候命的那个司机。 他们跟踪正道公子和田尻来到中国后,一直没有下手暗害正道公子。因为。中国是堂堂的中华大国,这里正能量十足,哪能允许两个跳梁小丑随意上蹿下跳。 画皮小妖和他的助手龟缩在黑暗角落里。老实了一阵子之后,终于在高峰秀子夫人的一再催促下,又蠢蠢欲动起来。 他首先收买了燕子李三,让他设法将那枚宝戒偷到手。燕子李三不愧是训练有素的神偷,神不知鬼不觉就将宝戒顺利地搞到了手,并且非常卑鄙地嫁祸于张爱才,让米苔姑娘对他心中有了疙瘩。他们妄想以此离间米苔姑娘和张爱才的关系,削弱正道公子一方的力量。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张爱才不是一个平凡男子。他真爱米苔姑娘,为了她的幸福。他宁愿自己痛苦,把正道公子寻找米苔姑娘的事情告诉了老米。 当画皮小妖知道米苔姑娘一家要去“零调料”餐馆吃饭、与正道公子相认时。立时慌了手脚。他花大钱找来风尘女侠、黑旋风和燕子李三,让他们配合骗出了正道公子。 画皮小妖的计划是,给正道公子下药后,就骗其他几位同伙,说联系不上老杜,让他们死心,不再要那另一半钱。然后他和助手两个人把正道公子带入深山老林,给他下药,让他不死不活地出家做和尚,并且慢慢失去记忆能力。 天不从人愿,正道公子比预定时间早醒了五个小时,打乱了画皮小妖的计划。这样,他只好继续扮演一个被雇佣的角色。 更糟糕的是,现在他的同伙都成了正道公子的粉丝,他说话估计没人会听了。而且,他原来能指挥得动他们,只是因为金钱的力量,现在,正道公子比他有钱千万倍,他哪里还有什么优势。这次行动以失败告终了。画皮小妖心中不甘呢。 但是,他不敢来硬的。首先,论打,他不是黑旋风的对手;论说,他说不过伶牙俐齿的风尘女侠;论脑子,他玩不过燕子李三。他算是彻底栽了,出师不利呀。 他在想,败北的原因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贪财了。自己一向是不贪财的,对金钱视如粪土,可是,这次突然有了欲念,违反了初衷,所以老天发怒了,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他打算把答应付给风尘女侠、黑旋风和燕子李三的另一半钱给吞了。为什么?因为他想用这笔钱去英国学习化妆术。 画皮小妖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对旅行、美食、歌舞、美女、赌博等这些一般人感兴趣的东西不屑一顾,他唯一沉醉其中难以自拔的是化妆术。 他在跟踪正道公子和米苔的日子里,发现了米苔姑娘一个天大的秘密,就是她经常会化妆成一名男子或老妪什么的,去“零调料”用餐。如果不是他暗中偷窥,根本看不出那是化妆化出来的,太巧夺天工、太惟妙惟肖了!!! 知道这个真相后,画皮小妖的情绪低落到极点。他唯一的骄傲和自信被一个年轻女子轻易剥夺了,您说,他心里能够平衡吗? 他不服这口气呀。今天他也化成了一名女人,但是,正如风尘女侠所指出的那样,化得实在是太拙劣、太丑陋了。 和米苔相比,那真是云泥之别,连给她提鞋都不配。人家米苔化的那老婆子,那是活灵活现,就像画龙后点了睛!而自己化的胖女人,没有灵魂,死气沉沉,没人敢于正视。 他感到无地自容,同时又咽不下这口气,他不是轻易服输的人。于是,他临时决定,那答应给的另一半钱不付了。不付又怎样,给了他们一半就不错了,那可是一大笔钱。 余下来的另一半,他要用它支付在英国学习生活两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他和燕子李三不一样,他又不会偷,没有本事把别人口袋里的东西窃过来;他也没有黑旋风的本事,他是明火执仗地硬抢,没有一点过人武功,是办不到的;他更学不来风尘女侠,她会忽悠人,尤其是男人,有本事让男人为她花钱,为她抛头颅洒热血。 他除了会化妆,一无所长,如果他在这方面不能成为天下第一人的话,那么,他活着的意义又在哪里? 画皮小妖在沉思默想的时候,那些人围着正道公子嚷嚷开了。 “小白脸,你不恨我们?” “是我们把你绑架来的,你还要付钱给我们,你脑子里没有进水吧?” “你还不及我家三岁的欣欣,莫不是刚才的安眠药给吃坏了?” “我脑子很正常。我曾经被人下过毒,后来一位名医给我解毒,说治疗后,就有了免疫力,以后就是再遇上毒药、安眠药之类的,中毒也不会太深。” 画皮小妖听后,心脏扑通扑通猛跳几下,原因原来在这里啊!老天爷也不帮我! “你很有钱吗?为什么要给我们钱?你只是说说的吧,希望我们放了你,是不是?” “其实你就是不这么说,我们也会放了你。因为你不是一个坏人,被孩子喜欢的人一定是好人。孩子的眼睛是神的眼睛,最清亮最有洞察力。” “我这个人向来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们即使不要这笔钱,我也要给你们。我希望你们拿到这笔钱后,金盆洗手,以后,规规矩矩遵纪守法,做一个模范好市民。为了孩子,为了自己喜爱的女人,不要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了。你也是,年纪大上去,眼睛腿脚都不灵巧了,这种营生是不能干一辈子的,拿上这笔钱,去做个小买卖吧。” 风尘女侠说:“今天我真是开了眼,遇上真人了。我风尘女侠一般不轻易佩服人的,但是我服了你。这个钱,我要了。我答应你,金盆洗手,从此以后规规矩矩做人,好好把孩子养大。” 黑旋风看了眼风尘女侠,咽下口口水,喉结打个滚,搓动着双手对正道公子说道:“那我也就厚一回脸皮了,要做到在金钱面前不动心,很难啊!既然你给我,我就要了。我也答应你,不再干这种勾当了。我说,风尘女侠,你需要个人帮着抱孩子吗?我可以为你服务,不收你小费。嘻嘻。” 燕子李三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几声,用手使劲抓自己的头皮:“正道公子,那我也恭敬不如从命了。我拿了这笔钱就远走高飞,去一个山清水秀的乡下,娶一房妻小,过正常人的生活。不过,我要给你留下我的手机号码,有一天如果你需要我,就是隔着万水千山,我也会在第一时间赶过来,为你效命。”(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一章 失而复得的宝戒(八) 画皮小妖对正道公子恨得牙痒痒的。(.)就是这个小白脸,坏了自己的大事,使他不仅没有能够完成高峰秀子夫人交办的任务,而且赔了夫人又折兵,自己用金钱雇来的手下,不听自己的不说,反而成了敌方的粉丝。 这样天大的笑话和悲剧,一直以为只会发生在的小说里,万万没有想到,它会在现实里上演,而且正正巧降临到自己头上,弄得灰头土脸,一点面子都没有,从此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江湖行走,看来只能提前退隐了。 画皮小妖心灰意冷。他知道现在正道公子已经是人多势众,再想对他下手,是万万没有可能了。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许诺给他们的另一半钱倒是可以不用支付了。 他想就此忘记前尘往事,前往英国学习化妆术。两三年后学成归来,开办一家化妆美容学校,成为一名有社会地位、处处受人尊敬的化妆美容大师。到时,他将桃李满天下,著作等身,上电视上报纸,风光无限,名满中华。一想到有这样辉煌的前景在等待着他,他的情绪又陡然好了起来,觉得这样的收稍也不错。 高峰秀子就随她去了,一个被黄土埋了半截身子的女人,没有必要对她忠诚。还是古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还年轻,不甘心为了一个人老珠黄的女人陪葬掉自己的一生。 他知道,如果不完成高峰秀子交代的任务,并且偷偷咪下一大笔钱,不告而别远走高飞的话,肯定会让那个女人气得吐血,绝对不会饶恕他。但是。他怕什么?他有一手高超的易容技巧,可以把自己天衣无缝地装扮成另外一个人,就是站在高峰秀子的面前。谅她也认不出自己。 当然,他心中对高峰秀子多少有些愧疚。他一生不得志。在日本电影公司当一名化妆助手,帮第一流的化妆大师提化妆箱,替演艺明星端茶倒水,没有人记得住他的名字,他们只用“喂”来称呼他。(.无弹窗广告) 虽然他心比天高,认为自己的化妆术日本第一,但是没有人认可他,也没有人来聘用他。他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要像化妆界的梵高一样,怀才不遇终生不得志了,没想到,老天有眼,让他遇上了高峰秀子夫人。 她慧眼识英豪,在众多默默无闻的化妆师助手里一眼相中了他。她通过自己原先的经纪人五岛先生,破格提拔他成为电影公司的第一化妆师,并且,请最畅销妇女杂志为他做了整整几个版面的专访。 还让目前最有人气的少女组合最他的模特儿,他为她们精心设计的妆容登上了日本最大报纸的头版头条。 另外。他还担任了几部非常卖座的电影的专职化妆师,他的名字和那些以往可望而不可即的大明星们排列在一起。 电视台还以他为主人公,拍摄了三个小时的专题电视片。详细地介绍了他的成长历程、光荣和梦想,他在一夜之间成为日本著名人物。 去餐厅吃饭时,被粉丝围得水泄不通,要东京警视厅出动机动队为他驱赶狂热的粉丝; 他上厕所时,用过的卷筒纸和洗手液被粉丝争夺收藏; 他家的前后左右永远站满了狗仔队,他们只要拍到他一张照片,卖给杂志社,就能拿到一般工薪阶层一个月的收入。 他写了几本有关化妆技巧和理论的小书,连他自己都不知所云。但一上书架,几个小时之内就全部卖光。害得印刷厂工人连夜加班赶印,有的人吃了上顿没下顿。把胃病都搞坏了,得了胃溃疡。经过他们的宣扬,他的书籍更畅销了,已经加印五百次,依然供不应求。 就在他沉浸在成名成家的风光里得意洋洋忘乎所以之时,高峰秀子夫人的手下找到他,对他说:“你之所以能够成名,完全得力于夫人的大力栽培。一个人应该懂得知恩图报。” 画皮小妖受宠若惊,把小脑袋点得像鸡啄米一样。 “现在你报答夫人的时候到了。夫人交给你一项光荣任务,如果你完成得十分出色,让夫人满意的话,夫人自会让你得到更满意的报偿。那以后,你要钱有钱、要名有名,你的人生将如盛开的玫瑰,芬芳艳丽美不胜收。当然在完成这项任务时,你要在化妆界暂时急流勇退,等事情办成后,自会助你再登山巅。我们夫人说到做到。” 当他知道夫人的命令居然是让他跟踪继子正道公子,阻止他和米苔姑娘见面,并且,伺机把正道公子或米苔姑娘中的一个弄成傻子,送入深山老林里荒僻的寺庙内任其自生自灭后,他吓得浑身哆嗦。 他虽然不择手段追求金钱、名望和成功,但是从来没想过要杀人害命。没想到高峰秀子美如仙女般的外貌下,隐藏着一颗蛇蝎之心。他想回头,不想与狼共舞,但是,高峰秀子夫人哪能轻易放过他。 在夫人的威胁利诱之下,他仅存的一点天良也喂了狗,终于选择了做魔鬼的狗腿子。 他其实可以马上加害于米苔姑娘的,但是他迟迟没有下手。因为,米苔姑娘是个不可多得的化妆奇才,就是电影公司那些专职化妆师都望尘莫及。 在内心深处,他是个爱才的人,他不愿意看到一个化妆界瑰宝毁在自己手里。而且,他对米苔不服气,想和她打擂台,在化妆术方面与她好好比试一下,所以,他迟迟没有动米苔姑娘。 对正道公子,他也是抱着不到最后关头,轻易不下手的主张。后来当他得知米苔姑娘就要和正道公子见面了,才痛下决心,绑架了正道公子,并给他下了安眠药。 他虽然天生是个坏蛋,冷酷无情,没有罪恶感,但是,他更是一个对化妆术充满疯狂热爱的化妆师。在害人的行为中,他感受不到人生的意义和生命的感动,只有化妆,才能带给他激动人心的生活。所以,他厌恶现在这个由高峰秀子夫人所安排的、自己不得不扮演的角色。 正因为如此,他临时改变了想法,打算告别所拥有的一切,去英国学习化妆术,回来后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曾经的大红大紫的生活,他已经不再留恋了。因为那样的生活不是靠自己挣来的,而是高峰秀子夫人为了利用他,使用金钱和权势制造出来的。 虽然他得到了自己一直向往的东西,但是,同时,他失去了自由,他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必须要无条件地服从对方,包括去杀人。 是的,他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当他抬脚踩死一只蚂蚁和蝴蝶时,他毫无感觉。但是,同时他也是个有头脑的人,他明白,一个人再有名再有钱,一旦杀了人,就坐实了杀人犯的罪名,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天警察、冤魂会找上门来的,那时,一辈子的努力和英名都将付之东流。所以,他不愿意为高峰秀子夫人去做傻事。 还好,正道公子和所有参与这件事情的人都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就是以后他们猜出来了,谅他们也不会说出来。 正道公子他接触下来,是个有着菩萨心肠的大好人,他不会和他过不去的;而那些参与这件事情的人,以后都将隐姓埋名过正常人的生活,结婚嫁娶,生儿育女,他们一定不愿再提过去的事情。这么一想,他的一颗心不由放下了。 他笑吟吟地对大伙说:“你们说得都有道理,既然那位老杜迟迟不肯现身,我们也就不指望他那另一半的钱了。反正正道公子也不补偿给你们了,你们没有损失什么。让我们就此解散吧。以后,你们在生活上有了充裕的保障,就洗心革面好好做一个模范公民吧。” 燕子李三第一个告辞:“弟兄姐妹们,俺先走一步了。从此以后我们相忘于江湖,对面相逢不相识,让我们各自开始新的人生。保重。”说完后,他作了一个揖,扬长而去。 欣欣抱着正道公子的腿就是不愿撒手,说要和他一起生活。黑旋风在一旁看着,心里又酸又甜。 风尘女侠呢,知道正道公子喜欢欣欣,如果他能爱屋及乌,愿意迎娶自己的话,那么,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喜事。她一直没有走,在一旁观察正道公子的动静。 正道公子抚摸着欣欣的头发,疼爱地说:“欣欣,我也好喜欢你,可惜,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每天陪伴你。你愿意和这位黑旋风大叔作伴吗?相信他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的。” 风尘女侠听到这里,明白最后一丝希望都没有了,不过,这样也好从此了无牵挂了。她回转身,望着黑旋风问道:“大哥,你去哪儿?愿意带着我们娘俩吗?” 黑旋风是个重义之人,他首先以目示意,向正道公子表示了感谢,然后,双手抱起欣欣,用热切的目光深深看着风尘女侠说道:“不,妹子说错了,应该是妹子到哪儿,我黑旋风也到哪儿,海沽石烂此心不渝。” 他们两个就此别过正道公子和画皮小妖。他们没有走酒店正门,而是打开窗子,站在五十层楼往下眺望,然后,把欣欣背在背上,手拉着手,像鲲鹏展翅一样,向楼下飞去,不一会就失去了踪影。 那天,很多人看见有两个鸟人从天而降,但一眨眼就不见了,很多人怀疑自己的视力出现了问题。关于这两个鸟人的传说,流传了很长时间。(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二章 失而复得的宝戒(九) 现在总统套间里就剩下了正道公子和画皮小妖两个人了。 论身高、力气和武功,画皮小妖都远远不是正道公子的对手。 画皮小妖心中有鬼,他怕正道公子一怒之下废了他。他不敢正眼瞧他一眼,心虚地怯怯地说:“既然他们几个都走了,那我也告辞了。” 正道公子一把拦住他的去路,说道:“你和他们不同,咱们谈谈,怎么样?” 画皮小妖的身高只到正道公子的腰那儿,大腿还没有他的胳膊粗,想起自己对他做下的一系列伤天害理的事情,不由心惊胆战,双腿抖个不住。 “来,我们坐下来说。”正道公子指指面前的一张椅子说道。 画皮小妖偷眼观察,见正道公子神色平常,没有怒发冲冠的迹象,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归远处。 他不敢拂逆正道公子的命令,在指定的椅子上乖乖坐下。 正道公子拖过一把椅子坐在他斜对面,然后瞪大眼睛严厉注视着他。 “他们都走了,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是桃花岛岛主夫人高峰秀子的手下吧?你把米苔姑娘绑到哪里去了?” “我……我不认识什么岛主夫人。也没有绑架米苔姑娘啊!” “你的‘零调料’餐馆里明明白白对我说过,米苔姑娘在你手里,否则我怎么会乖乖跟你走呢?” “那都是我骗你的。米苔姑娘她好好的,没有人碰她一个手指头。”“你一直在跟踪她,还敢说不是高峰秀子派来的?” “我是在跟踪你们俩,但我是受雇于人,接受一个叫做老杜的男人的指挥,他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你还骗我,根本就没有老杜这个人!你才是幕后黑手。” “公子,您冤枉我呀。我这是跳到黄河里都洗不淸了。” “我有凭有据才会这么说。你还记得在‘零调料’餐馆里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我都说什么了?我怎么记得我们之间没怎么说话呀!” “既然你记忆力这么差,那我就提醒你一下子。当时。我以为你是为了金钱铤而走险的,所以打算和你做一笔交易,但是,你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你对我说,‘这枚宝戒价值连城,只要把它变卖,我一辈子。不,只怕三辈子都吃喝不愁。如果我戴着它行走江湖、发号施令,可以登高一呼应者千万。我还需要你用金钱来打动我吗?’” “是的,我的这么说的。” “这番话,说明你对这枚宝戒的‘身世’知道得一清二楚,一个供人驱使的小卒,是不可能获知如此机密详情的。” “这些都是老杜告诉我的。” “如果像你所说,你是被金钱收买的打手的话,老杜更不会对你说出真情。他不是傻瓜,他清楚这枚宝戒的份量。怎么可能轻易把它交到你手中呢?你既然可以为了钱知法犯法,那么,谁能保证你不会见钱眼开呢?正像你所知道的那样。这只宝戒只要归你所有,你这辈子就可以不愁吃、不愁喝,可以不再工作,可以金盆洗手,可以周游世界。你说,换了你,会在把这枚宝戒交给对方的同时,告诉他关于它的所有秘密吗?” 画皮小妖听后心中暗服,看来真是龙生龙凤生凤。桃花岛的继承人不是吃素的。 画皮小妖思忖,事情是彻底败露了。这下,把正道公子和高峰秀子两方都彻底得罪了。以后,在江湖上更难混了。一想起将来即使掌握了天下第一的化妆术,但是,为了要掩盖自己的劣迹,要永远费尽心思、隐姓埋名、编造身份、偷梁换柱,他就觉得头大。 “那枚宝戒呢?你还想瞒天过海吗?” “公子,宝戒在这里,我完璧归赵。这证明我的人格是很高尚的。在金山银山面前毫不动心。” 画皮小妖用力撕开衣服前襟的缝合口,从里面掏出那枚宝戒,把它还给了正道公子。 “你还算识时务,否则你将死无葬身之地。这枚宝戒是我家祖传千年的宝物,上面加上了特殊的咒语。如果发现失落、失窃的话,岛主会隔空传咒语,让这枚宝戒化为粉齑,而粉齑中含有剧毒,会危及窃取者的性命。” “啊……”画皮小妖听罢,冷汗淋淋,吓得面无人色。 “高峰秀子一定没有告诉你这个最重要的一环吧?你还没有认清他的为人吗?还不迷途知返吗?” “我……公子,我都坦白了吧!我确实是听命于夫人,不,高峰秀子,她指令我绑架您或者米苔姑娘中的一个人,然后给你们吃安眠药,乘你们昏睡之际,把你们运走,在食物里掺入慢性毒物,最后把你们送到深山老林里人迹罕至的寺庙内,让你们在那里自生自灭。” “谢天谢地,你没有对米苔姑娘下手,而是选择了我。” “米苔姑娘是个化妆天才,我打算有朝一日要和她决一胜负,不希望毁了她。公子,我对不起你,请您原谅我。” “要我原谅,就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不许有一点隐瞒。” “我都说了。” “你还在和我玩心眼儿,你当我是傻子啊!那我再给你提个醒。你是不是想吞掉那余下的一半钱,然后远走高飞去英国学习化妆?” 画皮小妖惊呆了,这个正道公子看上去文文静静、老实巴交的,没想到看人的眼光这么毒啊!我的这么点小心思自以为藏得妥妥的,连黑旋风、风尘女侠和燕子李三那么厉害的老江湖都骗过了,怎么会被他看破呢? “公子,您怎么会有这样的猜测?” “猜测?你说是猜测,我就姑且承认是猜测吧。在我看来,你不敢谧下这枚宝戒,是因为你害怕高峰秀子派人追杀你。老杜呢,是你捏造出来的人物,因为,虽然你不敢动宝戒的歪脑筋,但是,你想谧下另一半钱,反正他们仨离开后,天各一方,死无对证。” “哦,这个正道公子实在是太厉害了,他难道是铁扇公主,钻进我肚子里去了?怎么我的所思所想,他能看得这么一清二楚呀!”画皮小妖心里这么想,但是哪儿肯轻易服输呢,他一心想做最后的挣扎。 “公子,夫人她,哦,不,高峰秀子给了我一笔经费,我完全可以全盘掌控的,没必要转这么多弯。所以,您的猜测不成立。” “那个开车的司机一定也是你的同伙,你们是一同被派前来的。也就是说,你们既是合作的同事、伙伴,同时又互相监督、制约。你想一个人独吞那笔钱,当然就要制造烟幕,否则,别说高峰秀子了,就是司机那一关你也过不了。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若是他知道了你的小九九,你就是跑到天边,他都饶不了你的,对不?” “公子……”刚才还在拼死抵赖的画皮小妖突然对着正道公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公子请您救救我。您的推理一点没错。我不愿意成为高峰秀子的杀人道具,处处受制于她,没有人身自由,我想远走高飞,去英国进修化妆术,然后,重入江湖,开始新的人生。但是,那个司机,他叫钱拐子,一直在暗中监视我,而且高峰秀子规定,动用钱款超过一定数额时,,必须有两个人的签字。” “那么,你是想摆脱高峰秀子的控制,不愿继续为她卖命做坏事咯?好吧,我就帮你一次。你先去乔装打扮一下,让钱拐子认不出你来,然后带上自己的行李,叫辆出租车直奔上海浦东机场,在那里做最早的航班速飞伦敦。至于你在英国学习期间的一切用度:学费、生活费、零用花费等,全部由我负担。这是支票,可以供你在英国生活学习半年。半年后,你和我联系,我再把钱打到你卡上。这是我名片,上面有我的手机号和邮箱地址,你收好,别弄丢了。” 画皮小妖知道正道公子为人方正,信守诺言,面对这样的结果,他开心得无以复加。 “谢谢你,正道公子。公子是这样一位好人,夫人却还要和您过不去,真是丧尽天良啊。对了,我还要报告您,米苔姑娘她一切都很好,她在著名的化妆品公司--f化妆品担任销售总监。她知道您在无锡开店,曾经几次化妆后去‘零调料’吃饭,还曾经和您在店里说过话呢。她因为失落了宝戒,无法面对您,所以迟迟不敢相认。”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那你赶快去准备一下,然后动身吧。万一司机闯进来的话,就糟糕了。” “遵命!我给了他一些钱打发他吃饭去了,他就是好吃。也许马上就会回来的。那,公子,我就不奉陪了,要去抓紧准备一下。” “笃笃笃”,就在画皮小妖在室内做逃跑准备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画皮小妖心中有事,耳朵格外尖,他从房间内跑出来,从猫眼里望出去,见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同伙钱拐子——那名司机。他吓得双腿再也站不住,眼看一个人就要晕倒了。 正道公子一个健步冲上前去扶住他,把他轻轻放在地板上。他把眼睛放到猫眼上,看见钱拐子正站在门口,他做贼心虚不断东张西望。他的神色很不耐烦,双手抓耳挠腮。在他转身之时,正道公子看见他的右耳旁有一个铜钱大的疤痕。(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 失而复得的宝戒(十) 是开门迎盗还是装不听见,正道公子和画皮小妖分立房门两旁,他们屏住呼吸,内心掀起滔天巨浪,思想剧烈搏斗不已。(.好看的小说) 画皮小妖想:一旦打开房门,要想像正道公子设定的那样偷偷溜之大吉是根本做不到的。去英国求学,以后衣锦还乡、开学校、办公司、出书、上电视、成名成家,靠自己的才能、努力和勤奋干干净净、自由自在地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美梦还没有开始就破裂了,自己的运气为什么总是这么差?画皮小妖泄气了,看着正道公子的眼睛里露出绝望的神情。 正道公子想:如果合自己与画皮小妖二人之力,完全可以制服钱拐子。问题是制服后该怎样办?报警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件事的主谋就是画皮小妖本人,而且还会牵连出黑旋风、风尘女侠和燕子李三等一干人来。 敲门声越来越不耐烦,越来越急促,像夏天傍晚的疾风骤雨击打窗棂,无休无止。它不是敲在门上,而是敲在人心上。 再不开门,钱拐子就要起疑心了,他这样一个亡命之徒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只要看看他耳边那块疤痕就能明白,他是一个经历过无数厮杀、从血海里淌过来的危险人物。 正道公子对画皮小妖眨眨眼,把他迅速推入寝室,关严房门。然后高叫一声“来了”,随手打开了大门。 钱拐子没看正道公子,而是先把脸转向走廊,警惕地朝左右两个方向查看,待他确信没有人在窥视与跟踪后,才风风火火走进屋来。 “头儿,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当他话音刚落。猛然看见站在面前,为自己开门的不是画皮小妖,而是面带微笑、神色坦然的正道公子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有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什么时候成你头儿了?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正道公子不动声色看着他问道。 钱拐子一时搞不清状况。是画皮小妖提前给正道公子下了迷药,使他精神错乱、心智迷失了,还是画皮小妖他们被正道公子反手制服了?据他的经验判断,后一种情况出现的可能不太,因为,正道公子虽然是柔道达人,但是他武功再高强,一个人怎么也对付不了四个人啊! 钱拐子松了一口气。他望着正道公子的眼睛。那对眼睛是世界上最美的眼睛,它们清澈明净,像蓝天上的白云,洁净得让人心疼,一点不像是脑子和神经系统出问题的人。 不过,钱拐子一向是个冲冲杀杀的人,也从来没见过这方面的病人,一时不好下定论。 他只好顺着正道公子的问话,随口胡乱说道:“您就是我的头儿啊,您忘了?我们不是要去山里吗?” 正道公子眼睛闪亮了一下。拔高声音继续问道:“我真是你的头儿?你发誓对我效忠了?” 钱拐子听到这里完全放下心来,看来正道公子还真是神经出问题了,否则怎么会问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管他呢。先稳住这个小子再说。“是呀,我对您发誓过的,一辈子对您效忠,海枯石烂,此志不渝。” “哦?我怎么不记得有这样的事。我只记得我们见过一面,是在‘零调料’餐馆门口的大街上,当时,你是司机,是你把我开到这里来的。” 钱拐子听到这里。又紧张起来了:这小子似乎很正常啊。屋子里安静极了,那几个人似乎不在这里。他们究竟去哪儿了?嗨,都怪自己贪吃。误了事。这个坏毛病以后一定要改过来。贪吃也就罢了,还不喜欢和不熟的人同席,这样很不好。钱拐子在内心反省着。 “他们呢?都去哪儿了?”这是钱拐子最想知道的。(.) “他们?还有其他人吗?你想问谁?” “那个把您从‘零调料’餐馆接过来的胖女人呢?” “胖女人?我只见过一个中年瘦男人。” “就是他,那个瘦男人去哪儿了?”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我是你头儿,你应该回答我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嘛,所以才问您。” “你问我,我问谁去?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钱拐子无语,被一个精神病人给问住了,他觉得很不爽。 “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头儿,您不记得我名字了?” “记得的话,我为什么还问你,那我不是成白痴了?” 这小子,说自己不是白痴,那就一定是白痴。这不就像喝醉酒的人一样吗?喝醉了的人个个都说自己没醉。好,既然是这样,事情就好办了。 “我叫钱拐子。” “你从哪儿来?” “桃花岛来。” “这个名字很熟悉,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那是一个地名。” “你来这里做什么?” “把您送到山里的寺庙内修行去。” “谁让你这么做的?” “您母亲。” “我母亲叫什么名字?” “您连自己母亲的名字都不记得啦?看来我们的药很灵验。” “我再问你一遍,请告诉我,我母亲的名字。我不喜欢重复说过的话,这点请你以后千万注意哦。” “小的明白了。您母亲叫高峰秀子。” “她不是我母亲。”正道公子的眼中闪过一道愤怒的光芒。 这道光芒被钱拐子捕捉到了。他对正道公子是否真的迷失了心智,又开始产生怀疑了。但转念一想,怕是自己多心了。这小子对高峰秀子有仇,即使心智糊涂了,但是心里的仇恨一定还在那里,这种反应是一种本能。 “她是您继母。” “您曾经宣誓对我效忠,你能保证永远遵守承诺吗?” 钱拐子虽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狂徒,但是,同时又是重义气、讲信用、守承诺之人。他对刚才随口说出的话,有点反悔了,不过已经不能改口了。 他心想,反正正道公子是个病人,他是块行尸走肉,是个丧失灵魂的人,这些对话不过是为了稳住他、糊弄他而已,以后把他送到深山老林的寺庙里,就算完成任务了,再也不会见到他了,什么效忠、誓言之类的,说了也等于没说。回到桃花岛后,到夫人那里讨赏,拿上一大笔钱,就可以过逍遥江湖的日子去了。想到这些,他喜上眉梢。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当然信守承诺。” “那好,钱拐子听令,我命令你马上离开无锡,从此以后,永远不许踏入这座城市半步,并且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不准加害米苔姑娘和她的家人。如果有一天见到我的继母高峰秀子,就转告他,小林正道在中国生活得十分愉快,劝她死了迫害、追杀他的心。” 钱拐子听到这里,才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正道公子脑子很正常,太正常了。他一定一一制服了黑旋风、风尘女侠、燕子李三和画皮小妖。这些人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冷酷无情、武功高强、头脑清晰、手段毒辣,居然被他给降服了,此人不可小觑,前途不可限量耶!!!和他做对,不是拿鸡蛋去碰石头吗?再看看他那身板,那肌肉,真不是好对付的主儿。 钱拐子骨子里是个欺软怕硬之人,看见对方比自己强大、势力雄厚时,就会主动奉迎,抱住大腿不放。他见正道公子如此厉害,刚才可是自己亲手给他下的安眠药,不由担心起来。 “你们出师不利,高峰秀子一定非常不满,答应你们的奖金呢,看来是不会兑现的了。不过,既然你称我一声头儿,又发誓对我效忠,我总不能让你白叫、白宣誓吧?这是我给你的拜师礼,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要洗心革面,做一个好人。” 正道公子这一番话说得钱拐子面红耳赤又心服口服,他自视很高,从来不肯轻易服人,但是对正道公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接过正道公子递过来的支票,上面的数字让他惊讶得嘴里可以放进一个拳头。到底是桃花岛的继承人啊,出手、派头就是不一样,比夫人那女人可是大方多了。 钱拐子把支票小心翼翼地对折好,放入口袋里的钱包中,他脸上的笑容怎么藏也藏不住,“头儿,谢谢您,徒儿收下了。以后您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全力以赴。” “你的任务就是金盆洗手,以后不许干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可以对我发誓吗?” “我发誓!!!如果违反诺言,天降大火烧身。” “好,我相信你是一个信守承诺的君子。现在你可以走了。” “头儿,请允许徒儿问一个问题,他们都去哪儿了?画皮小妖呢?” “他们去了自己想去的地方。从此以后你们相忘于江湖吧。” “我明白了。头儿,谢谢您,是您给我指出并安排了一条光明的人生大道,我不会让您失望的。那我就告辞了,您多保重。我们后会有期。” 钱拐子朝正道公子鞠了一个九十度大躬后,打开门扬长而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四章 失而复得的宝戒(十一) 正道公子终于叹出一口长气,心里清明了不少。 他希望画皮小妖、钱拐子、黑旋风、燕子李三及风尘女侠从此以后改邪归正,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他向总统套房行注目礼后,关上房门,乘电梯,穿过大堂,离开了酒店。 他没有注意到,在服务台,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目送他离开后,马上用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正道公子身上没带现金,无法叫出租车,只好开动自带的“十一路公共汽车”大步朝“零调料”餐馆走去。 在他身后不远处,画皮小妖装扮成一个拾垃圾的老汉,一路远远跟随着他。这次不再是恶意的跟踪,而是对自己景仰的人表达一种发自内心的敬意。 他并没有马上赶往上海浦东机场,因为他在房间里听到了正道公子和钱拐子的所有对话,他安全了,他不急着赶往伦敦了。 他很感谢正道公子,是正道公子改变了他的一生。他相信,到英国后,只要他努力学习,勤奋钻研,凭他的天赋,他会成为一名享誉世界的化妆大师。 他即将前往学习的那所英国美容学校在全世界极负盛名。只要能拿到那所学校的文凭,在世界任何地方都会得到承认并受到欢迎。 他从很年轻的时候起,就非常向往去那里学习。可是,那所学校的学费贵得离谱,伦敦的生活水准又高得令人昨舌,他就是节衣缩食也攒不下这笔钱来,只好望洋兴叹。 现在好了!!!他站在了阳光灿烂、五彩缤纷人生坦途的中央,只要往前走,将处处鲜花竟放、绿草茵茵。毕业后,他的人生有无数选择。哪一种都是以前的他想都不敢想的。比如说,可以在电影公司工作,可以担任大腕明星的私人化妆师。可以在化妆品公司就职,可以自己开美容学校、可以做知名人物的美容顾问。可以在大学里教授美容学……他将不再是为别人拎包的小可怜,将不再受制于他人,他的才能将得到最大的发挥,他将生活在一个自由的王国里,随心所欲地安排自己的生活,决定自己的命运。 这样的生活是每个人为之奋斗、为之向往的生活,可是,尽其一生。能真正达到这个目标的人少之又少。而他在两三年以后就能实现这一梦寐以求的理想。 恩人啊!他在心里不住声地感谢正道公子。前往伦敦后,他也许很难再见到正道公子了,他希望送他一程。 他紧盯着走在前面二十米处的正道公子,泪光在他的眼中闪烁。由于他太集中注意力了,没有发现自己一不小心踩到了一位小姑娘的脚。 这位小姑娘,衣着光鲜,全身上下是最流行的款式,她人又长得出众,走在路上回头率很高。 就在她充分享受着路人目光的赞赏时,漂亮的高跟鞋被一位肮脏的捡破烂老头给踩了。她气得哇哇直叫。见画皮小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目光眺望着前方,更把她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可以容忍对方踩脏她的皮鞋。甚至再让一步,容忍他不对自己说“对不起”,但是,绝对不能容忍对方不看她一眼,哪怕对方是一个肮脏不堪,浑身散发出恶臭的糟老头子。 一气之下,她没有多加考虑,扬起手臂,对准画皮小妖噼里啪啦就是一阵耳光。打得画皮小妖眼冒金星。头昏眼花。 画皮小妖一心只在正道公子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姑娘是什么时候蹿到自己身边来的。他还觉得是他被挡了路呢。没想到这个外表娇俏的小姑娘。这么凶狠,二话不说就打人。也太不讲理了吧。 画皮小妖哪能吃这个亏,一个大男人被一个臭女人当街扇耳光。你也不看看你打的是谁?是未来诺贝尔美容奖(不知有没有这一奖项?没有吗?不要紧,可以增设的嘛。)的获得者。他的脸是你这个臭丫头可以随便打的吗?你吃了雄心豹子胆啦?看老子今天我来好好教训你。 画皮小妖操起他那老树皮一样粗糙结实的大手,朝着小姑娘就要劈下去。 小姑娘看他眼中冒出狮子般愤怒的光芒,吓得胆汁都变了色。她神经质地高叫:“杀人啦,杀人啦。” 偏偏这个小姑娘也不是个平常人,她在音乐学校学习女高音,她声音条件很好,可惜乐感很差,所以,毕业后总是找不到工作,没有歌舞团、文工团来聘用她。 好在小姑娘家里条件不错,爸爸开着一家贸易公司,一年有个两三百万的收入,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自然希望把她培养成才,也好光大门楣。 爸爸不恨自己的遗传因子不优秀,反倒恨那些文工团负责招工的人士不是伯乐。他就此和国内各大文艺团体赌上了气,非要把女儿培养成新时代的周小燕。 于是,这位有着坚强后盾的小姑娘,在一所音乐学校毕业后,马上转入另外一所音乐学校学习,她学习的年数越长,学生也就做得越油,她就是不上课,考试时也能混个及格。随着她的毕业证书越积越厚,离成为歌唱家的梦境却是越来越遥远,小姑娘看上去一点不着急,心里却是沸开了锅。 于是,她在装扮上更加精心,为了和比自己小很多的人在一起学习时看不出年龄来,她自学化妆术,居然颇有成效。 她虽然不是天生丽质,但有三分姿色。自从她在化妆术的钻研方面开了窍以后,她特别上妆,往大街上那么一站,可以说是万众瞩目。小姑娘从此以后更加不愿意去学校学习了,她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无锡最繁华的两条马路――人民路和中山路上走来走去,赢得百分百的回头率。 你别说,这个爱好其实蛮好的,值得把它推广到全世界。为什么?你看。这位小姑娘原来体型比较健壮,自从每天不停歇地穿高跟鞋走路后,她瘦下来不少。但是瘦得有型有款,并且身体日益健康。一年四季从不感冒,连个喷嚏也不带打的。 小姑娘喜欢无锡呀,尤其喜欢人民路和中山路。她一天要走上几个来回,她把它们看成自己家的走廊,她是这里的公主,高贵美丽,万人景仰。 离题万里了,现在拉回来。我们回归正传。话说,这个小姑娘由于是学声乐的,声音高亢嘹亮,还带着一丝颤音,它响彻了无锡4600平方公里的土地。 那天走在无锡市中心的市民被小姑娘洪亮的声浪推得跌跌撞撞,摇摇欲坠,那五音不全、不绝如缕的高昂声音在他们耳边绕耳三日,久久回响,吓得他们很长时间不敢再去市中心逛街。 最厉害的是,小姑娘的声浪居然吓退了画皮小妖。他那抬到一半的手臂垂了下去。更为厉害的是,那声浪把画皮小妖的化妆一一剥去,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我们都知道的。除了画皮小妖最亲近的人,几乎没有几个人见识过他的本来面目。他曾发誓:谁见到我的素颜,谁就死。可是,现在在大街上起码有几千几百名市民,他们即使不愿意看,也不得不看到了他的素颜。 他的素颜其貌不扬,怪不得他要把它包藏起来,不见日光。画皮小妖看见众人眼里射出的惊诧、鄙夷、轻视的目光后,恶从胆边生。下决心为民除害。 这个臭女人,飞扬跋扈、任性妄为。是人类的害虫,不除不足以平民愤。就在画皮小妖就要痛下杀手之时。小姑娘突然停止了敖叫。 声浪的突然停止,让许多摇摇欲坠的行人失去平衡跌倒在大街上。正道公子也在其中,好在他武功高强,往前急走几步后,就勉强稳住了身体。 大家都在叫骂,是哪个妖怪在练唱,差点要了老子的性命。以后,应该向人大提议,不允许在傍晚时分、在繁华大街上练唱,那会严重影响市民的身体健康。 小姑娘才不管这些呢,她噗通一声跪下去,朝画皮小妖磕起头来。“师傅,请原谅我的冒犯,请收下我做您的徒儿吧。” 画皮小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一看小姑娘服软了,对自己跪下了,还当街当众自打耳光,说是替师父出气,他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快起来,我不打你了。” “我不起来,除非师傅收下我,否则,今天我就跪死在这儿。” “你这孩子脾性真大。我一个捡垃圾的土老头能教你什么呀?” “师傅,您太谦虚了。您是真人不露相。我知道您一定是个深藏不露的化妆大师。徒儿对化妆有些灵感,也非常喜欢,从此以后,愿意跟随师傅,钻研化妆技巧,为师傅拎包端水,只希望师傅指点一二。” 画皮小妖心花怒放,“红楼梦里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我今天是大街上捡到个女徒儿。罢罢,就收了她吧。看来这孩子不平常,起码那嗓子天下无敌。以后,我画皮小妖桃李满天下,80岁大寿时,要在华山之上召开从艺四十周年纪念大会,到时,我的徒儿将比华山上的树木还要多。那时候,可以让这个小姑娘为我传令,代表我说话,她的声音可以传遍整座华山,想想吧,那将是如何的恢弘壮观啊。” 对将来的想象令画皮小妖心潮澎湃,他激动得无法自抑。宰相肚里能撑船,将来干大事的人,怎么能斤斤计较于一个黄毛小丫头的失误呢。况且她已经低头,当众认错,并且主动求和了。好,那就原谅她,接收她做开山弟子吧。 画皮小妖对小姑娘伸出手去,“徒儿,起来吧。报上你的大名。”(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五章 高手云集 在梁溪(一) 画皮小妖在无锡最繁华的大街上当着众多行人之面,收下小姑娘―-李彤彤为开山弟子。[.超多好看小说] 他不再跟在正道公子身后,准备带着徒弟兴冲冲赶往上海浦东机场。 李彤彤问道:“师傅,我们去上海虹桥机场做什么?” 画皮小妖答:“徒儿,跟师傅去英国学习美容化妆。” 李彤彤不干啊,她说:“师傅,您的化妆术已经如此巧夺天工、出神入化,您是一位气质超凡、神采飞扬的中年人,可是,居然可以把自己化妆成一位神情憔悴、潦倒不堪的老年人,您还需要学习什么呀?” 画皮小妖心想,我这徒儿收得好呀,瞧,小嘴儿多甜,多会说话,让人听在耳里,舒服在心里。他笑得合不拢嘴,“徒儿,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英国的美容化妆天下第一,我们去那儿取经去。” 李彤彤继续大拍马屁:“师傅,您是一位有着崇高谦虚美德的伟人,我敬佩您,我这个师傅认对了。但是,师傅呀,您过谦了,显得自信不足。英国人算老几啊?他们怎么可以和师傅您的丰功伟绩相提并论呢。您不应该去那里取经,而应该去那里传经啊。” 画皮小妖听后仰天大笑,“传经?我去英国讲学?哈哈哈……好徒儿,您对师傅的一片孝心,师傅我心领了。但是,徒儿,我们不可妄自尊大呀,要去英国挖宝,等我们把英国人的宝贝挖来后,就发扬光大,到时,我们就是世界第一了,我要成立一个以我的名字命名的新美容化妆学派。” 画皮小妖说罢。眼望正前方,月亮照耀着他的脸,他的脸上放射出万丈光芒。把站在一旁的李彤彤给看呆了。[] 李彤彤满心敬仰地说:“师傅,您要是成立新学派的话。您是开山祖师爷,我就是您第一名大弟子啊,流芳千古啊!!!这太光荣了!我在梦里都要笑醒了,我李家祖坟上冒烟了呀!!!” “徒儿,你啊,人很伶俐,以后啊,就好好跟着师傅我。咱师徒俩齐心协力。创办一个世世代代传承不息的化妆美容新流派。”画皮小妖拍了一下李彤彤的肩膀,心中豪情万丈。 “师傅,您放心好啦,我这辈子跟定您了。您看,咱师徒俩多有缘分,在大街上都能撞到一起,看来,这缘分是天生注定的呀,也许在一千年前就订下了吧。”李彤彤最迷信了,她坚信世上之事在冥冥中都有定数。她这辈子不会平平凡凡的,她一定会有所作为,这不。神仙来引领了。她激动得鼻涕眼泪像下雨似地往下掉。 这师徒俩是越谈越近乎,越谈越乐呵,把正道公子忘得精光,把去上海浦东机场坐飞机去伦敦学习的事儿也忘得精光,他们找了一家酒馆喝拜师酒去了。 李彤彤想,这样天大的好事儿,咱不能独享啊,得通知一下父亲大人,让他老人家也高兴高兴啊。于是打电话把这里的情况和父亲简单说了一下。 李彤彤的父亲爱女如命。女儿的所有愿望,他都乐于助成。女儿崇拜的偶像。也就是他的偶像,女儿醉心的事业。也就是他的事业。他一听说,女儿在大街上踩了一位仙人的脚,被仙人收了做徒弟,高兴地跳了起来。在电话里对女儿说:“你先和仙人喝起来,挑高级店,越高级越好,我马上开车赶过来。” 他们的一举一动被一位中年女子一一看在眼里,她的脸上发出狞笑。(.) 刚才,那位小姑娘李彤彤在大街上厉声呼啸,天地昏暗、飞沙走石,行人像喝醉酒一样东倒西歪,站立不稳之时,只有这位中年女性面不改色、屹立不倒。 她是高峰秀子派出的另一队人马,在外围暗中辅助画皮小妖完成任务的同时,也对他进行监视。 她发现画皮小妖、黑旋风、钱拐子、燕子李三和风尘女侠被正道公子一一化敌为友后,决心要惩罚画皮小妖,并继续加害正道公子和米苔姑娘。 但是,画皮小妖一向狡诈多变,谁也不知道他的真面目。他似乎有化妆癖,今天化装成一名妙龄少女,明天化装成一个白胡子老头,后天有变成一名警察叔叔……要逮住他,比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还难。 刚才她躲在总统套房的门外傻等半天,一直没有等到画皮小妖。只看见一位年轻女服务员推着装有被单、毛巾、拖鞋的车子走过。错眼之间,这名服务员就不见踪影了。 幸好她脑子灵活,接到服务台员工的报信电话后,跟在正道公子后面。没想到,在大街上免费看了一出好戏,还一睹画皮小妖深藏不露的庐山真面目。这小子,果然狡猾,不知什么时候装扮成了一名捡垃圾的老头。 谁会去注意一名捡垃圾的老头呀。一般人走在路上,他们的目光喜欢投向门面考究的店铺、打扮时髦的姑娘、英俊伟岸的帅哥,还没听说过,会有人去细看一名捡垃圾的老汉。 高!!!这个画皮小妖确实高!身手不凡,不得不服,怪不得高峰秀子夫人慧眼识英雄,把他提拔成亲信,给他成名成家的机会。 不过,夫人虽然英明,但是看不透一个人的内心世界。瞧,口口声声说忠于夫人的画皮小妖,被正道公子三斧头就招安了。 看来这个正道公子是高中高,强中强啊!!!啊,如果,他也招安我,我降不降?中年女子在心里剧烈斗争着。 就像一些没有买彩票,或者买了彩票正等待开奖的人,还不知道结果,却已经在盘算中奖后要买些什么东西,是在上海还是在北京买房?是买市中心的高层房,还是买海边的海景房?是买宝马,还是买保时捷?是买钻石戒指呢,还是买西太后用过的绣花手绢?是去非洲看河马大迁徙呢,还是去加拿大看瀑布?…… 您也别觉得中年女子可笑,也许我们处在她的位置也会这么想。 中年女子才不管我们笑话不笑话她,继续做着她的好梦。 她决定,如果正道公子亲自来招安的话,她一定降。跟着这个英俊的帅哥闯世界多有意思啊。他才是桃花岛的正统继承人,高峰秀子以为凭着她那张倾国倾城绝代佳人的脸蛋就可以为所欲为吗?错啦,大错特错!!! 上帝对她够优待的了,一生下来,就拥有一张天使般的容颜,一辈子,靠着这张脸,上银幕、当明星、拥有万千粉丝、嫁给富有体贴的丈夫,她享尽了人间荣华富贵,还不满足,还要做女皇,太多分了,实在是太过分了!!!作为她的部下,中年女子看不惯她的所作所为。 但是,中年女子看不惯又能怎样?她吃高峰秀子的,喝高峰秀子的,自然要为她卖命,否则,他们全家老小喝西北风去啊?!!! 但是,人,还是有天良的,拿着人家的钱,干着违心肮脏事儿,心里是内疚的,晚上是睡不安稳的,这不,她在内心深处呼唤着正道公子,希望能尽早被他招安,投奔光明,革新洗面,走向新生。 中年女子在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不是还没有被招安吗?也不知道正道公子看不看得上她,愿不愿意招她的安,所以,她还必须完成高峰秀子交代的任务。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是这一行的规矩,中年女人自认为自己的职业道德还是不错的。 对了,忘了告诉各位亲了,这位中年大姐芳名叫做小倩,不是《聊斋》里的女鬼小倩哦,虽然名字一样,她可是活生生的会喘气的大活人哦。 话说这位小倩大姐决定暂时不跟着正道公子,而是跟踪画皮小妖。正道公子嘛,他还能溜到哪里去?不就是在“零调料”餐馆守株待兔吗?他在明处,俺在暗处,要找到他易如反掌。倒是,这个画皮小妖会妖术,会变脸,用颜料在脸上三抹两抹就成了另外一个人,躲进茫茫人海,就再也找不到踪影了。 这小子还想去英国学什么化妆美容,哼,想得美。你想坏我好事儿啊,没那么容易,小倩老娘我,也不是吃素的。 你道小倩有什么绝招?她没有一点绝活,高峰秀子能看上她吗?小倩是个擒拿大师,曾经在世界锦标大赛上得过女子冠军。 她的轻功也十分了得,能飞檐走壁,尤其视力特别好,据说有3.0。 她擅长在晚上活动,她也喜欢晚上。每当夜深人静,她穿上一身玄色紧身武功服,脚蹬黑色软底轻便鞋,在城市的高楼洋房间飞来飞去,像一只飞鸟掠过天际,又像天女翩翩下凡。当她站在高楼顶层,俯瞰芸芸众生和广柔的土地时,她是骄傲的,她有一种凌驾于人之上的崇高感。 在夜晚,她的眼睛照样可以看得很远很清,在高空一百米处可以看到一根针掉在马路的哪个地方。(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六章 高手云集 在梁溪(二) 言归正传,话说小倩跟着画皮小妖和李彤彤走进一家酒馆。(.好看的小说) 这家酒馆位于大运河畔,乍看上去并不起眼,但是走进店堂,内装修十分考究,布置得金碧辉煌,服务员小姐个个精挑细选,长相端庄,身材窈窕。 画皮小妖和李彤彤进入二楼雅间包厢,小倩把隔壁房间包了下来。店长很惊讶,开店至今,一掷千金的土豪见过无数,但像这样一个人包一间房的土豪――女土豪――还是第一次得见,真是大开眼界啊。 今天是值得纪念的日子,应该把这件事记载下来,将来,我们店创立十周年之际,要出一本纪念册,在本店大事记栏目里,一定要把今天这件事记上去,那咱店的徒子徒孙们,牢记在心――咱店魅力无穷啊! 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历史创造者的小倩大娘,胡乱点了几个小菜,就打发服务员速速离开了。然后,她走进靠近画皮小妖包房一侧的墙壁,从包里掏出一只精巧的小号听诊器,把它贴在墙面上。 画皮小妖和李彤彤的谈话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他们谈的无非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李彤彤对画皮小妖吹吹拍拍,让他十分舒心。 不一会儿,传来开门声,有人进屋。从脚步声判断,来者是一个人,并且是一个男人。 小倩大娘正在猜测来者是谁之际,李彤彤特有的甜腻、高亢的声音响起来了:“师傅,这是我父亲,李智慧yy贸易公司的总裁。” “画皮大师,哦,不。小妖大师,哦,不。大师,您好!我是彤彤父亲。这是我的名片。今天能够认识您,真是天大的荣幸啊。” 握手声响起。 “李总裁,久仰久仰。请入席。” 一阵桌椅板凳移动声响起。 “大师,听说您要带小女上英国学习化妆术?”李父的声音极为恭敬。 “是的。我的梦想是将来要创立一个新的美容化妆流派,并把它推向全中国、全世界。我要让中国女性优雅、美丽,成为世界女性的典范。要让天生容貌丑陋的人,脱离自卑,走向自信。要让这个世界更加友爱。充满美的人、美的风景、美的心灵。” 鼓掌声响起。 拥抱声响起。 擦泪声响起。 “大师,我……我太感动了。不瞒您说,我刚才接到女儿电话时,还以为遇上了骗子。我羞愧啊,为自己内心的黑暗而羞愧。” “大师,小女您遇上您,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我坚决支持小女的选择。这个女儿就交给您了,希望您好好栽培她。” “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这个女儿啊,是个人才。一生下来,就有异相。还没有出生时,北风呼号。大雪纷飞,可是,她才落地,这风也停了,雪也住了,天上还出现了一道五彩霞光。当时,接生的护士医生就对我说,李总裁,你这女儿是天人下凡啊。” “她从小就聪明伶俐。人长得得人意,嗓子尤其好。都说她是一块歌星材料。我也不惜工本培养她,可惜。一直遇不上伯乐。老话说得好,千里马再好,遇不上伯乐也白搭嘛。” “老天有眼,让小女在大街上遇上您。这歌唱家我们也不当了,我们要做美容化妆大师,要开创一个绵延千年万年的流派,这样的生活多么激动人心啊。” “大师,若不是我有工作,下面有几十张嘴等着我给他们喂饭,我恨不得也拜了师,跟您上英国学习去,跟您一起开拓事业,建立辉煌。”李父挺能说的,不会说,也当不了公司老总吧。 握手声再次响起。 拥抱声再次响起。 酒杯相碰声响起。 “爸爸,我其实不喜欢做什么歌星。我一直对化妆感兴趣,就是找不到高手师傅。现在,上天把高手师傅送上门了,您说,我多有造化,对不?不过,爸爸,我觉得师傅没必要去英国深造,他已经是世界一流水准了。” “女儿,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以后,师傅说什么你照着去做就是了,不用思考,师傅会替你思考的。”李父了解女儿的个性,这么关照她,是怕她乱出主意。 “好,父亲,我听您的。师傅,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来,师傅,徒儿敬您一杯酒,祝您身体健康,梦想成真。” 酒杯相碰声响起。 “爸爸,这杯酒敬您。感谢您生下女儿,给了我生命,感谢您给了女儿无私的爱,如果有来生,希望再做您的女儿。” 眼泪流动声响起。 哽咽声响起。 擤鼻涕声响起。 小倩大娘听到这里已经听不下去了,她太感动了,被这样无私无欲的父女之爱、师徒之爱而深深感动。 回想自己的一生,活得实在是太窝囊了,追求的东西太低级趣味了,无非是一些油盐柴米酱醋茶。自己一点不比画皮小妖差,也是身怀绝技之人,可以,却为了一点小钱,供高峰秀子驱使,做她的爪牙,为她干丧尽天良的坏事。 小倩痛恨自己的过去,她突然醒悟了,她不愿意继续糟蹋自己的人生。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神力在推动她,她把听诊器放回包里,走出了包厢。 刚打开房门,就和端菜走进来的服务员撞了一个满怀。服务员手里的托盘不翼而飞,碗中盘里的小菜飞得小倩和她身上、脸上满处都是。 小倩不管这些,她看也不看服务员一眼,径直走向隔壁房间,叩响了房门。 里面正说得热火朝天的,一时也没听见。小倩是个急性子,平时最怕等人,见没有反应,不顾三七二十一,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画皮小妖、李彤彤和李父看见走进来一个中年大妈。脸上挂满了汤水和菜叶,吃惊地望着她。 小倩冲到画皮小妖身边,一把拉起他的手。激动地说:“小妖大师,您也收下我吧。我做您的二徒弟。” 她的手上沾满了汤汤水水的香菜叶,弄得画皮小妖手上湿乎乎的。他被搞得莫名其妙,这是从哪儿钻出来的妖怪呀! 小倩看画皮小妖无动于衷,以为他不愿接受自己,觉得应该显显身手,让他认识一下自己不是平庸之辈。 于是,小倩挺身一跃,右手食指戳地。整个人倒立起来。她的身子在空中拉得笔直,轻盈似燕子,优美如凤凰,把画皮小妖三个人都看呆了。 小倩的表演还没有结束,她让身体轻轻落地后,又做了一个展翅飞翔的姿势朝天花板飞去,眨眼之间,她的头靠在天花板上,像一只小鸟,停在空中。一动不动。 李彤彤首先鼓起掌来,接着李父和画皮小妖也开始拍手。他们以为这是酒馆的才艺表演,又叫好又跺脚的。耶耶声呼哨声响个不停。 李父也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之人,几乎每天都在外面交际,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杂技表演。此人身怀绝技,在这个小酒馆卖艺,太屈才了,不由起了爱才惜才之心。 “你下来吧。你的表演太精彩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收下。”李父掏出1000元递给小倩。 小倩知道他搞错了,挥挥手不要。 李父想,这人不但有才。而且人品一流,在金钱面前一点不动心。好,这个人。我要定了。 “你愿意跟我干吗?一个月10000块,怎么样?” “10000块,您开我玩笑吧?”小倩觉得李父太可爱了,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看人究竟是有眼光还是没眼光啊。 画皮小妖到底经历更多,看出里面苗头不对,他问:“你从桃花岛来的吧?是哪一路人马?” “不愧是小妖师傅,什么都瞒不过您。”小倩三言两语把自己的身份、来历、目的交待得一清二楚。 在一旁的李家父女听得晕头转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真的愿意跟随我?” “是的。我小倩从此以后革心洗面,重新做人。” “好,让我就收下你这个二号徒弟。来,见过师姐。” “师姐在上,请受师妹一拜。”小倩见画皮小妖愿意接收她,心花怒放,朝着李彤彤就作了一个揖。 李彤彤比小倩年轻许多,见这么一位身怀绝技的大师,称自己“师姐”,而且对自己这么恭敬,喜得笑颜如花。 李父看在眼里,更是高兴地哈哈大笑。 画皮小妖、李彤彤和小倩大娘吃饱喝足之后,告别李父,叫了一辆出租车,往上海方向飞驶。他们在上海机场过了一夜,第二天坐早班飞机飞往英国伦敦。 伦敦北面50里以外的剑桥镇,镇上有一条河流穿过,就是著名的康河,它是一条南北走向、曲折前行的小河,康河两岸风景秀丽,芳草青青,河上架设着许多设计精巧,造型美观的桥梁,其中以数学桥、格蕾桥和叹息桥最为著名。就在离叹息桥不远处,有一所闻名于世的美容化妆学院,学院里迎来了三名来自古老中国的新生。 他们之间的关系十分古怪,既不是父女、姐妹,又胜似父女、姐妹。同学们虽然搞不懂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都知道他们是学院里学习最勤奋、最刻苦的学生。 每逢月色如洗的夜晚,孩子们会看见有三只轻盈的人形飞鸟在剑桥镇上空飞翔,他们有时候落在尖塔顶部,有时候歇脚在电线杆中段,他们是剑桥风景的一部分。这个风景只有小孩能看见,大人听说后,都会笑笑,觉得他们是看见幽灵了。谁都知道,英国是个幽灵大国,他们不怕幽灵,反而喜欢他们。(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六章 岛主夫人 公元二零一一年三月。 风景秀丽的桃花岛。 今年很反常,大概是天气温暖的缘故,漫山遍野的金银针桃花提起提前开花了。 像是九天仙女的纱巾遗落人间,岛上处处如霞似锦。 建造在大海之上的桃花坞,临海一面的房间里,坐着桃花岛的女主人――高峰秀子。 这位有着稀世美貌、艳名远播、名满天下、风靡一世的前电影明星,坐在她精致的化妆三面镜前。 她把脸凑近镜子,前后左右冷静审视着自己的各个角度。 这张脸,曾有人说过;一千年才有一个;也有人说过,为了它的微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还有人说过,这张脸是天使的脸,拥有这张脸的人,就是天使下凡,是天使的化身。 她一向爱惜自己的脸,这张脸是她得到名誉、地位、尊敬和荣华富贵的源泉。为了维护这张脸的年轻和美丽,她付出了常人想象不到的努力。 她长年累月用冰水洗脸,睡觉前不忘按摩,不吃油腻的东西,有事没事嚼口香糖,出门戴帽子、墨镜、撑阳伞,每顿只吃三分饱,别看这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事,成年累月能坚持下来却是很不容易的。 不相信吗?不相信的话,你就试试看,估计,不到一个星期,你就坚持不下去了。首先,你能抵御得了饥饿的袭击、美味的诱惑吗? 高峰秀子为了美,牺牲了很多生命里原本应有的欢乐。 但是,她觉得她的付出是值得的,她得了许多粉丝的爱慕,这些爱慕是她生活的意义和人生的快乐。 她,这个万人之人的女神。一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得到丈夫的爱。她和丈夫斗了一辈子心眼,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希望得到丈夫的心。希望丈夫能注意到她,在意她。(.好看的小说)心里有她,梦里有她,哪怕恨她,也比当她是空气为好。 由于得不到丈夫的爱,她把精力转向权利。如果她可以成为世界第一女富豪,成为一岛之主,她爱情方面的缺憾多少可以得到弥补。 她其实有自己的爱人,爱人对她也全心全意。他们相亲相爱了一辈子,当是,她依然希望得到丈夫的爱。 也许,她太幸运了,自打出生以来,她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所以,得不到的爱,反而激起了她的另一面。 在爱情的角逐中,她的内心发生着可怕的变化。邪恶压倒了正义,黑暗压倒了光明,狠毒压倒了善良。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苍老、晦暗、疲惫。美丽的容颜已经和她说再见了。如果穿一身普通的大妈衣服走在街上,估计不会有人能认出这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就是曾经让万人崇拜的大明星。 她的粉丝、部下纷纷离她而去。粉丝大多是任性的、不忠实的,一旦有更年轻美貌的明星出现,他们马上掉头而去追逐新偶像。部下拿了她的钱,却不为她卖力办事。最近派往中国的几个部下,都如泥牛入海,没有一点音讯。 听说有两个贪污了她的钱钞后,逃去英国留学了,还有一个去向不明。围着她转的人越来越少。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觉得无论做什么都有点力不从心。 难道她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吗?她就要退出历史舞台了吗?她不再是万众瞩目的大主角了吗? 她不甘心呀。她的戏还没有演完。她的梦想还没有实现,她心目中真正配合默契的男主角还没有来临。 但是。她已经老了,老得不能细看了。 她拒绝使用化妆术和美容术,她珍爱自己的脸,不喜欢有一点点人为的改变。[.超多好看小说] 她就这样坐在化妆镜前,静静地凝望着自己的面容,心中充满无限感概。 一阵风吹来,带来大海特有的咸腥味儿,有几朵桃花被风夹带着落在她的梳妆镜前。 她轻轻捡起,放到鼻子前嗅了一下。一股沁人肺腑的芳香传遍她的全身。 她不由想起和岛主第一次见面的往事,就是在这样一个桃花盛开的季节。 她决定,要和岛主好好谈一次,亲口问问他,在他心目中,她究竟占多少位置。 ………… 日本最大的岛屿――本州岛,它的最南端是山口县。这里据说是杨贵妃生活过的地方。相传,杨贵妃在马嵬坡没有死,而是由一个丫鬟替代殒命。她在唐明皇安排下,坐上马车,一路逃到福建,在福建换乘渔船,在海上飘泊无数时日之后,抵达日本山口县。她在这里定居下来,生活了很多年以后,才去世。在山口县有杨贵妃的墓,每到八月扫墓季节,会有很多人慕名前往祭扫。 就在离杨贵妃墓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只有很少人知道的共乐村,共乐村的掌事被村民称为老祖,她就是我们男主人公小林正道的亲生母亲锦惠夫人。 她由于年轻时意气用事,离开了倾心相爱的丈夫和乖巧可爱的儿子。她无法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只能远远眺望着、默默关心着、暗暗注视着。 她如今也垂垂老矣。人这一辈子弹指一挥间。 她为自己年轻时的意气用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如果,人生可以重新开始,她绝不再会任性使气了,她会好好珍惜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不离开他们一步。就是有再多的阻碍,她都不会放弃。 面子,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为什么要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霜雨雪后,在老得都快走不动路的时候,才明白这个道理呢。 人生,是多么的苦涩和无奈啊。 我们总是不知道什么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什么才是应该珍惜的,什么才是值得用生命去交换的。 共乐村被锦惠夫人管理得很好,大家在这里简单、快乐地生活着。 其实,人能够简单、快乐地生活才是人生的极致。那些名利、地位、权势,全部是过眼烟云,人与人之间纯洁无私的情意才是最弥足珍贵的。 锦惠夫人看着窗外,明日香和迎迎簇拥着正男走了过去。正男这孩子和正道是越长越像了,这些个女孩子成天围着他团团转。 明日香深受刺激后,已经把对正道的感情转移到正男身上了,她是个痴情女子。而迎迎呢,自从来到共乐村后,就没有再回过马来西亚。她眼里只有正男,对他是寸步不移。两个女孩之间,总是争吵不断。正男仿佛对她们都不感兴趣,保持一种不即不离的态度。 自己的儿子正道,听说还在无锡开店。不知和米苔姑娘联系上没有。锦惠夫人见过米苔姑娘,并暗中资助她离开共乐村,去东京寻找正道。没想到他们之间的爱情是这么好事多磨。 锦惠夫人打开电视机,电视上正在播报新闻,说桃花岛的金银针桃花已经开花了。 这则消息,让她心潮澎湃。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岛主的情景。那是,岛主还是一名年轻的大学生,他对美食有着极高的鉴赏能力。 他们互相之间一见钟情,那是发自内心的自然真实的情感。 年轻是多么美好啊。没有那么多顾忌和担忧,相爱就爱,想恨就恨,活着坦荡、壮烈。 这些年自己过得太压抑了,她不能再这样下去,这样太对不起自己了。于是,锦惠夫人突然心血来潮想去桃花岛走走。在这之前,她也曾乔装打扮上过几次桃花岛,远远看过儿子几眼,并希望在岛上见到自己最心爱的人。 这次,她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吃惊的决定,要去桃花岛看天下闻名的金银针桃花,并且面见岛主,一吐一辈子的相思。 她一直在等待他前来求和,等待了一辈子,等到皮肤松弛,头发花白了,没有等来。 为什么不可以自己走过去呢?既然心在呼唤着他,还拿什么架子? 然后,她要去中国。那是她祖先生活过的地方,是她的根,她是华夏子孙,是龙的传人。正道公子开餐馆的无锡,离她的老家很近,她的老家在苏州,是一个名人辈出,人文璀璨的名城古都。 她要和儿子相认。即使儿子骂她、怨她,她也认了。这辈子她就这一个儿子,是她生命的传承,她不能再错下去了,要求得儿子的原谅。 再然后,她要去苏州寻访家族踪迹,好好看看自己的家乡,还要把家乡的树苗和泥土带回一点,把树苗栽种在共乐村她的屋子前,在树苗上撒上家乡的泥土,她要和家乡的生命同在。 一想到这些。锦惠夫人突然觉得自己精神了许多,原来还有这么多事情可以做,要去做。 她按响了叫人铃。一个精干的中年妇女出现了。锦惠夫人吩咐道,去定一张明天的新干线车票,我要去趟桃花岛。 中年妇女是她的女佣,贴身伺候了她几十年。猛然从锦惠夫人嘴里听见“桃花岛”三个字,令她惊心动魄,内心波澜起伏。多年来,这三个字,在共乐村是最大忌讳,绝对不可以说出口的。 中年妇女什么也没有说,面无表情地执行锦惠夫人的命令去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三月桃花岛 三月的桃花岛是一年中最美、最热闹的季节。(.无弹窗广告) 大海蓝得透明,像天穹下晶莹的玻璃,反射太阳的光辉,发出熠熠光芒。 今天气候回暖得早,金银针桃花在春风里开得妖艳灿烂,满山遍野都是登岛看花的人潮。 岛主的病情虽然没有痊愈,但是也没有恶化,除了说话一多,容易疲劳外,看上去和正常人没多大差别。 几位世界一流的医生、护士日夜守候在他身旁,为他提供最精良的医疗服务。 太郎等几位正道公子朋友,代替正道承欢膝下,给岛主带去许多心理慰藉。 岛主心中空明澄净,到了这个年纪,对世俗的功名、权力、男欢女爱已不看重,唯独只希望自己的一双子女能够生活幸福。 他曾经和正道的母亲锦惠深深相爱,不顾家里反对,结为夫妻,并生下了小正道。 由于锦惠夫人在感情方面求全责备,追求完璧无瑕,不肯受一丁点儿委屈,他们的爱情没能根深叶茂,他们没能一辈子相依相守,父母的幼稚和不成熟,给正道的人生投上了浓重阴影。 为此,他恨锦惠,恨她的任性、洁癖、不够大度,恨她一条道走到黑的臭脾性。 当他第一眼看见米苔姑娘时,由于那天她的装扮有几分近似锦惠,他对米苔冷淡、厌恶到了极点。 反躬自省,他作为一个男人,一岛之主,在感情方面都这么一意孤行、冲动妄为,还有什么资格苛求锦惠呢? 回首往事,岛主幡然醒悟。在要求对方之前,先要检讨一下自己做得怎样,如果。连自己都没做好,都没做到。又有什么权利要求对方? 对高峰秀子夫人,他也怀有深深歉疚。 明明他心里装着其他女人,还是屈从于家庭和世俗,迎娶了她。结了婚,却不能全心全意待她,哪个女人能满足? 后来,他得知她有情人和非婚生孩子,出于对她的歉疚。视而不见。他也知道她对正道处心积虑、丧心病狂地迫害、凌辱,但他没有出手阻止。作为丈夫,他不称职,作为父亲,他更不称职,愧对天地。 他这辈子,含着银钥匙出生,一落地,就锦衣玉食、呼风唤雨、高高在上。可是,反观他的一生。他幸福吗??? 回答是否定的。 连自己的妻子、孩子都保护不了,连夫妻之间的感情都把握不住,明明爱着。却压抑自己,这样的人生太窝囊!!! 都说人生八十年,幸运的人,可以活个一百年,也就是三万六千天,在历史长河里,这只是短短一瞬间,迅疾如白驹过隙。 岛主望着碧波万顷的太平洋,心中充满对生命的喟叹。 同时。那些远远近近、铺天盖地、盛开怒放的金银针桃花,让他的心回到了年轻时代。回到了第一次见到锦惠夫人的横滨中华街。 突然,他没来由地想见见锦惠。倾吐对她一辈子绵绵不绝的相思之情。 他也想见见高峰秀子,他要向她忏悔,求得她的原宥。 他更想见到的是最心爱的儿子小林正道,他要把桃花岛传承千年的玉玺亲手给他。他希望看到他早日成婚,为他诞下孙子孙女。 他也想念远在北京的爱女由佳,他知道她很幸福,夫妻恩爱,夫唱妇随,她是最让他省心的亲人。 护士小姐走过来,说要推他出去散步,他微笑着答应了。 他坐在轮椅上,缓缓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廊外面围着双层玻璃,玻璃的透明度极好,乍眼一看,就像什么也没围一样。 他居住的桃花坞,由他亲自设计监造。现在,许多人士提议,这栋建筑在世界建筑史上是一个奇迹,应该申请加入世界文化遗产。 如果,申遗成功的话,桃花岛的名气会更大,来这里度假旅游的人也会更多。 他赞成这一提议,不过,希望由儿子正道来完成申遗这一具有深远历史意义的使命。 岛主被推出桃花坞大门,沿着海岸慢慢前行。 桃花坞附近的海岸,平时安静冷僻,岛民们出于对岛主的尊敬,尽量不来这一带赶海、捕鱼和玩耍。 今天这里却热闹非凡,欢声笑语处处可闻。有人在海滩上架起柴火烧烤,空气中弥漫着烤鱼、烤肉的香味。 游客们对建筑在大海之上的朱红色大型建筑――桃花坞,极感兴趣,一边吃着烧烤,一边用照相机和手机,从各个角度,拍摄桃花坞的照片。 有些每年上岛看桃花的游客,认出了岛主,纷纷向他点头致意,寒暄打招呼。 有些人也听说了岛主身体不太好,走过来问候他的身体情况。 岛主喜欢这样的桃花岛――人人幸福平安快乐,尽情享受山光水色。 护士推着他继续往前走,他们下到海滩上。 护士把轮椅停放在一处大礁石后面,她嫌日光太强烈,从包里拿出墨镜给岛主戴上。 一个岛上居民的孩子,在不远处摆了一个摊位,卖各种生鱼片,有鲍鱼、三文鱼、加吉鱼、青花鱼、海螃蟹和海虾等。 他从活水里抓起客人选中的鱼虾螃蟹,当场宰杀。他杀鱼的姿势熟练而优美,让岛主想起自己的年轻时代,当时,自己也是一个杀鱼好把式。 远远地,似乎有心灵感应,他看见海滩那头,飘过来一个身影,既熟悉又陌生。 这个身影从刻印在他的脑海里那天起,就浓彩重抹,从没有褪过色。几十年的时间飞一样的过去了,这个身影老迈了很多,但依然似往日一般让他激情荡漾,魂不守舍。他们之间隔着的重重岁月,仿佛一下子消逝了,又回到刚分手的昨天。 岛主的眼泪润湿了眼眶。他压抑着如鼓点般激越的心跳,微微抬起颤抖的老手。那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他一直在心里呼唤着的锦惠。 她终于肯回来了。终于肯走过来了,终于肯原谅他了。 他太了解她的脾气了。让她走出这一步是多么艰难,她是一个宁折不弯、宁死不屈的人,如果不是因为爱,她绝不会妥协的。 他其实知道锦惠没有死,她生活在本州岛南端的山口县,一个人主持着共乐村。她曾经几次带手下人来过桃花岛,远远看儿子,也在寻觅他的身影。 在这小小的桃花岛上没有一件事情能瞒得了他。他在这里是千里眼、顺风耳,是万能通。不过,他没有打搅她,没有和她相见。 因为他是一岛之主,他已经有了名分上的妻子,不方便再见前妻。他也没有告诉正道,关于他亲生母亲的任何事情,因为,在他很小的时候,出于迫不得已的理由。已经对他说过,他母亲因为生他,难产而死。岛主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是不能更改的。 为了不给孩子造成心理上的混乱,他强忍着折磨人、煎熬人的相思,没有走近锦惠。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无法原谅锦惠,他还恨着她。现在,他才明白,对一个人的爱有多深。对她的恨就有多深。 对高峰秀子夫人他没有丝毫恨意,只有内疚、愧疚、歉疚。 人的感情是多么不可思议。有时,人对自己都不理解。要理解自己需要花费漫长的岁月。 岛主看着锦惠夫人朝自己慢慢走近,他心潮澎拜,思绪万千。 护士并不认识锦惠夫人,她站在岛主左边,视点比岛主高,没有觉察到岛主的情绪及表情的变化。她目不转睛注视着和岛主恰好相反的方向。 不单单护士注目着那个方向,海滩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注视着同一个方向。 那是岛主夫人高峰秀子!!!她打扮得一丝不苟,朝这里翩然走来。为防紫外线,带着帽子、墨镜,手套,看不清她的长相,越加增添了朦胧美和神秘感。 海滩上的游客停止了拍照、嬉戏、吃喝,他们先是目瞪口呆,继而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这位资深美女是谁?”“哇啊!风度一级啊!”“气质太高贵了!是哪国的总统夫人吧?”…… 有认识岛主夫人的,嗔怪他们对岛主夫人指指点点,对夫人不敬,夫人不仅是桃花岛第一夫人,还是亚洲第一美女,是曾荣获日本奥斯卡金像奖的著名演技派女演员。说,今天能遇见她,是天大福气,一般很难一睹夫人风采,哪怕生活在同一座岛上。 一些游客忍不住拿出照相机拍摄夫人倩影,马上有岛上居民拦阻,“你们这是侵犯肖像权”,懂法律的游客反驳道,“你别吓唬人,我又没有用于商业目的,怎么构成侵犯呢?”“你在这个岛上,就得听老子的,我说侵犯,就是侵犯,你tm不老实的话,把你扔进太平洋里喂鱼。” 渔民的脸晒得黝黑,他们身体健壮,三五成群,游客们自然不敢造次,乖乖收起了手机和照相机。 “岛主,您看,夫人过来了。”护士一边为高峰秀子的绝世容貌深深震撼,一边告诉岛主。 岛主这才把目光从锦惠夫人身上恋恋不舍地收回,回转身,远远看了一眼高峰秀子。 她今天太异常了!!!最近这些年,大概是出于内疚,她一直躲避着他,不是去东京,就是躲在自己房间里回避相见,从来不和他同桌吃饭,今天这是怎么了? 一边是锦惠夫人,一边是秀子夫人,她俩似乎约好了,今天在这里三方会面。 岛主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局面。自他担任岛主以来,经历了无数艰难险阻,但像这样的三方会面,却让他手足无措,六神无主。 一时,他想逃离,他的手已经握紧了轮椅的轮胎,但是,转念一想,这不像一个堂堂岛主的做法,难道天不怕地不怕的他,还怕女人吗? 于是,他勇敢地扬起脸来,扶着拐杖慢慢站了起来。 在这样一个历史性的时刻,他不能坐着,要站起来,迎接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八章 爱情永恒(一) 这是岛主生命里值得纪念的一天,他要记住这一天,这一时刻。 他抬起右手看了一下手表。 他的手表是老式手动机械手表,瑞士出品,计时精准,从不延误快进。 表盘上清楚显示,现在时刻为:2011年3月11日(周五)14点40分。 这是一个极其平常的星期五下午,看不去有任何异样。除了金银针桃花盛开得比往年早一点以外,没有一丝一毫反常。 孩子们在海滩上快乐地追逐嬉戏; 很多游客们吃饱喝足了,坐在礁石上静静地凝望大海; 烧烤摊子的店主吩咐伙计收拾桌子、打扫垃圾; 情侣们手挽着手,十指相扣,并肩散步; 少女们扒开沙土,捡取贝壳,一旦发现色彩斑斓美丽可爱的贝壳,就发出银铃似的惊叫、欢呼和笑声; 老年人坐在高高的堤岸上,他们童心盎然,脱去鞋子,把两只穿着袜子的双脚在空中摇晃来摇晃去。(.) 远处海面上,一艘艘张满风帆的渔船在捕捞打鱼,渔民的歌声、号子声隐约传来。 大海是那么宁静,温柔得像一只绵羊,安静得似一个处子,海水蓝得让人心疼,恨不得化身在那无边的澄净之中。(.无弹窗广告) 岛主觉得自己的身体完全恢复了,他又像少年一般,体内充满了无限精力。他还年轻,七十岁还没到,还有三十年的寿命可以好好享受。 失去的时间已经追不回来了,但是,以后的三十年要抓紧不放。他决心讨回自己的青春,让下半辈子活在真正的爱情里。 他的目光追随着锦惠夫人,她走得不急不缓,一步步慢慢靠近。她的皮肤依旧白皙,眼睛里带着满满的笑意,身材一点儿没有走形,纤细窈窕,婀娜多姿。 她和秀子不同,穿着非常朴素,素面朝天,不用任何化妆品,所以不像秀子那么吸引众人的目光。她的美,是一种安静的、低调的、耐人寻味的、悠长深邃的美。 “秀子夫人太美了,我简直太崇拜她了,愿意为她去死。”护士在一旁喃喃自语。 岛主不由把目光转向另一侧。高峰秀子也在缓缓靠近,鼻子里已经能够嗅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特有香气,那是她最钟爱的香水味儿。这种香水就是花了钱也买不到,是巴黎香奈儿公司为她一个人特制的。 她苍老了许多,再美丽的容颜也抵挡不住时光的侵蚀。但是,她即使老了,也老得十分优雅,这是一种骨子里的优雅,它不会被岁月带走。岛主对秀子夫人的内疚更加深重了,同时在内疚之外还有重重的怜惜和深深的罪恶感。 他醒悟到,她不是一个坏女人,是自己让她变成了一个坏女人。都说,女人是男人的学校,一个成功的男人后面,一定站着一个优秀的女人,其实反之亦然。 岛主掏出手绢按了一下眼睛。 护士开玩笑说:“我也想流泪,这是对美的赞美和膜拜。您也同样被夫人的美震撼、感动了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九章 爱情永恒(二) 就在同一时刻,在中国十大城市之一的江苏无锡,在无锡最繁华喧闹的商业中心三阳百盛,位于底层一楼、闻名遐迩的“零调料”餐馆里,正道公子正当着田尻和全体员工的面,把那枚失而复得、祖传的十克拉钻石宝戒缓缓戴上米苔姑娘的手指。 正道公子很长时间没有触摸过米苔姑娘的手指了,他不忍马上离开,特意把动作放轻、放缓,一点点慢慢往手指上套去。 米苔姑娘的手指像白玉般光润细腻,带着微微的湿热和女性特有的甜香。 正道公子沉醉在这股甜香里,他大口呼吸着,胸口剧烈起伏。 经过长达五、六年的岁月磨砺和风雨洗礼,这对有情人终于面对面站到一起了。 他们四目相对,双手相触。 米苔姑娘发现正道公子的鬓角已经有了几丝白发,他气质更加超逸淡定了。 正道公子也发现,米苔姑娘的眼角长出细微的鱼尾纹,她今天没有化妆,以本真面目示人,她虽然不漂亮,但有一种安详闲适、自信刚强、不为世俗左右的神韵,他喜欢这样的神韵。 米苔姑娘把戴着宝戒的右手放在灯光下细看,双手微微颤抖。 田尻和餐馆员工围成一个圈子,簇拥在他们身边,见证了这一历史性时刻。(.无弹窗广告) 员工们早就听说了老板的爱情故事,知道他是为了寻找米苔姑娘而特意来异乡开店的,并且为获知她的消息,总是厚着脸皮,拉住每个客人东打听西寻问的,今天,终于找到了心爱的姑娘,他们为他祝福,拼命鼓掌,发出暴风雨般的掌声。 戒指佩戴完毕,田尻把员工们一个个赶去上班,关上了办公室房门,给老板和米苔姑娘留下一个幸福静谧的两人世界。 面对久别重逢的心上人,正道公子和米苔姑娘都不知从何说起,他们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没有勇气去看对方的眼睛。 正道公子本身是个内向、寡言的性格,搓着两只大手,迟迟不知如何开口。 他从来没有对米苔姑娘表白过,他俩之间的关系是一种心心相印、心照不宣的关系。 米苔姑娘一个劲儿地看那只宝戒,左看右看,正看反看,在灯下看,又移到窗前看,仿佛她是一个小女孩,宝戒是一个怎么看都看不厌的万花筒。 一名员工遵田尻之命,敲门给他们送来了两杯热咖啡。 田尻是最了解他们的,知道他们是嗜咖啡如命的咖啡党。在这样的时刻,有一杯咖啡相伴,一定是锦上添花,更增温馨美好气氛。 两个人静默地接过咖啡,员工会意地带上房门。 沉默的空气没有因为咖啡在手而改变。田尻再了解他们,也帮不了他们。 一人捧一杯蓝山热咖啡,默默啜饮。 这尴尬的时间不知如何打发,正道公子灵机一动,顺手打开了电视机。 无锡电视台新闻频道正在重播午间新闻。现在是下午1点45分(日本和中国之间的时差为一个小时。) 终于有声音打破房间里的沉默了,两个人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章 最终章 ——爱情永恒(三) 桃花岛,海滩,礁石旁。 岛主拄着拐杖站立在三月温暖的阳光下。 和煦的海风吹动着他的鬓发,花白的鬓发像孩子调皮的小手,在他脖颈间摩挲、跳动。 他正等待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她们一个和他相思相爱,一个因爱生恨,做下了许多让他寒心的事情。 他和她们之间曾经构筑了很长的人为距离,现在他们终于走近了,要为这辈子的爱情做一次总清算。 右边走来的女人,是他这辈子的真爱,自从他对她一见倾心后,就没有放下过她;左边走来的女人,这辈子他对不起她,他的冷酷伤害了她,让她成为一个更加冷酷之人。 女人们几乎已经走到他面前了。 他能嗅到她们身上的气息,听到她们发出的呼吸声。 他还发现,两个女人之间其实不陌生,她们一定早就认识了对方。 这两个用不同方式爱着同一个男人的女人,她们的眼睛里似乎没有竞争和憎恨,她们的眸子宁静平和,甚至透露出一点友爱和欣赏。 但是,再仔细观察,岛主还是看出了“恨”。一个母亲对另一个女人的恨,是因为这个女人曾经无数次践踏、欺凌、追杀、残害过她心爱的儿子,这样的行为令一个母亲即使睡到棺材板上都无法原谅。 另一个女人的恨也许更深,这是夺夫之恨。虽然,表面上丈夫一直是她的,他从来没有在法律上抛弃过她,没有在生理上背叛过她,但是,她知道,他的心,从来没有属于过她。 在这场爱情角逐中,她是一个失败者。这是她辉煌人生里唯一一次失败,是痛心疾首的、惨不忍睹的大失败。作为女人,因为这一失败,永远失去了骄傲、自尊和荣光。 她做了那么多坏事,就是为了要给失衡的内心世界找一个支撑点。如果没有这个女人,如果,她能比这个女人更早认识这个男人,那么,她的一生将是多么幸福、美好的一生,将是多么充满传奇色彩的一生,所以,她还是恨! 两个女人都希望比对方更早一点到达男人身边,她们加快了脚步。 就在这时,天边闪过一道闪电,接着地动山摇,海水像脱缰野马疯了似地涌上岸来。 “地震啦!海啸啦!” “快往高处跑。” 到处是鼠窜逃命的人群,人们你拉我,我拽你,高声呼喊,惊慌尖叫。 海水涌来的速度远远超过人们的想象,刹那间,淹没了海滩,淹没了一切。 岛主的轮椅不见了,海上漂浮着岛主的松木拐杖。 海水还不满足,它们掀起滔天巨浪,朝桃花岛的最高处继续涌去,眨眼之间,又淹没了港口、农田,村庄、山岗。 随着一声巨响,桃花坞分崩离析,像一片片雪花落入无垠的太平洋。 十分钟后,地动山摇停止了,海面上浮满了尸首,桃花岛也不见了。 这个曾经被誉为太平洋仙桃的宝岛,就这样永远沉入了太平洋底。 一个星期以后,打捞队在原桃花岛海面附近打捞上来三个纠缠在一起的尸体,尸身已经发硬,无论怎么都分不开他们。 幸存的岛民认出,他们是岛主、岛主夫人高峰秀子和另外一名不知名的女性。 而在无锡闷头喝咖啡的正道公子和米苔姑娘也在同一时刻知道了日本发生大地震的消息,这是世界历史上罕见的大地震,震级高达里氏9.0级,更新了世界地震观测史上的最高震级。它发生于北京时间2011年3月11日13时46分(日本时间为14点46分)。 看着电视上惨不忍睹的画面,正道公子和米苔姑娘不顾一切紧紧拥抱在一起,拼命用对方体温为自己取暖。 他们发誓,从今以后,不管遇到多少天灾人祸,他们都永永远远不再分离。(全文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