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瑶女主从良记》 1、楔子 时空管理局。 一个黑发少女盘腿坐在沙发上,无聊的查看着眼前的各平行时空,撅嘴向身边的同事抱怨:“这些反琼瑶的故事真是看腻了,虐nc,虐nc,都没有一点新意!” 金发的少年翻了个白眼,无奈的说道:“你前几天不是还兴致勃勃的加油叫好吗?怎么今天就觉得腻歪了?再说了,这些时空还不都是你鼓捣的,要不是你把那些穿越者拉来,把原时空弄得乱七八糟,上头也不会给你创建了一堆平行时空来安顿那些穿越者。这已经是绝无仅有的福利了,你就别挑三拣四了。” 少女理亏的瘪了嘴,知道这次的确是自己胡闹,看不下去原时空的小三上位、不忠不孝之类的事情,才一时冲动拉了太多穿越者破坏了秩序。幸好上头有人罩着她,干脆多创建了一些平行时空让她鼓弄,才保持了原时空的完整性,挽回了她的错误。 视线扫过十几个平行时空,少女突然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办法。 “哎,如果我不向原时空内输入穿越者,而是将时间流速更改一下,这不违反规定吧?”少女兴奋地跳起来,问同事。 金发少年迟疑了一下,不确定的说:“似乎,没有违反吧?” 黑发少女贼贼的笑了:“那好,我还是喜欢看做错事的人幡然悔悟的故事!那么……“她秀美的手指在原时空划过,时间飞速流逝。故事发展到了结局之后,主角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嗯,现在倒回去!”少女的手指反向滑动了起来,指尖轻轻按在了主角的身上,将她的记忆保留下来,然后——时间回溯。 黑发少女坐在电脑椅上,看着发生过的事情一幕幕的回闪,嘟囔着:“男人改过自新叫浪子回头,那女人呢?” 金发少年挠挠头,接话道:“叫从良吧。” 说完,两人都扑哧乐了出来。 “那就看看她们能不能醒悟从良吧。”黑发少女又挑出了另外几个时空,逐一回溯。然后,她将手中的记忆注入了故事开始时的主角身体中后,才带着笑容高兴的坐了回去。 “呃……”金发少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一脸亢奋的少女,这些世界原本的规则,恐怕很难会因为其中某个人物的记忆的改变而被更改。在这些原著空间内,都是宣扬的爱情至上理念,所以爱情凌驾于其他规则之上,是最顽强最难以篡改的。也就是说,原本相爱的两人,他们二人的红线是牵在了一起的,即使其中一人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但姻缘线并不会因此而彻底消失,另一人仍是免不了爱上她…… 这些性格有些柔弱的女人,真的能狠下心斩断情丝、拒绝曾经的爱人吗? 金发少年抱着怀疑的态度看向被选中的时空。 2、新月格格 新月是相信她的爱情的。她是真的爱着努达海,爱到可以抛弃格格高贵的身份,爱到不顾礼仪廉耻的奔赴战场,爱到狠心拆散别人的家庭。她虽然心有愧疚,但她相信真爱是无罪的,最后她的爱情战胜了所有,她嫁给了他。 但是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 她和努达海死在了战场之上,但却没有再入轮回,而是灵魂随着他们的尸身回到了京城。然而事情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努达海的胜利,他们的牺牲并没有得到皇上的嘉奖,因为他私自带了女人奔赴了战场,违背了军规。 也许是努达海的所作所为早就已经碍着了别人的眼,他活着的时候因为有她这个受太后喜爱的格格的庇护,无人找茬。如今他人死灯灭,连带着她也殉情,自然就少不了落井下石的。 最初,新月和努达海都以为太后和皇上会为他们做主,他们是喜欢她的不是吗?他们甚至允许她抛弃了格格的身份做了他的妾,会为了雁姬为难她而生气,怎么会不保护她和她的爱人的名声呢,毕竟人死为大啊。然而他们想错了。 飘荡在皇宫,看着太后、皇上私下的交代,新月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早已经让太后和皇上厌烦到了骨子里。之所以对她态度和蔼,只是看在她殉国的父母面子上,给了她一点体面。而如今她再次私奔战场,终于触及了他们的底线。 他他拉明明身为满洲大姓,宗族不受牵连就已经是皇上开恩,哪里还敢上去拉他们一把?于是他们眼睁睁看着圣旨下达,努达海死后论罪,贬为平民,骥远也受了牵连。得知此事的老夫人当场晕了过去,雁姬也大受打击,洛林更是哭的悲痛欲绝,而克善似乎受了太大的打击,变得木木呆呆的。 新月和努达海的魂魄站在家人的身边,心痛万分,却无能为力。新月哭着向努达海道歉,她知道是她连累了他们,若不是她一意孤行要与他同去,家里就不会遭到皇上的厌弃,宗族的抛弃。只是她如今的魂魄哪里还有眼泪,只有哭到皱起的五官,却没有梨花带雨的美态。 最初,努达海安慰着她,让她不要自责。他对她的包容和爱意,让新月虽然愧疚,但却心中甜蜜,即使是死,他们也是在一起的。他们都变成了魂魄,无法触碰彼此,只能通过语言交流着。她听着努达海咆哮着抒发对于皇上不辨是非的愤恨,对命运的不甘,她心疼极了,却连抱一抱他都做不到。 时间就那么流逝了,一年的时间里,她看到了骥远的重新振作,那个鲁莽冲动的少年似乎脱胎换骨了一般,顶着人们嘲讽的目光,在军中拼了命的训练,只为重振他他拉家。她看到了洛林的婚事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绝,被她的名声所累,洛林根本没有人家肯要。她看到雁姬似乎一夕之间老了十岁,却强打起精神照顾老夫人和子女。她还看到她的弟弟——克善因为她的名声在上书房受到排挤,所有人对他的态度都是唾弃鄙夷,好像他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新月心痛欲死,但她的哭诉和哀求都没有了用处,没有人听得见,没有人看得见。努达海也渐渐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不再时时为她的伤心而难过,为她的落寞而担忧。不过是一年不能彼此触碰的时间,他们渐渐变得生疏起来。 后来,又是一年,骥远在一次战役中立了大功。皇上感念骥远年少有为,终于提拔起了他,他他拉家才终于起复。 努达海为自己的儿子骄傲,但当他看着儿子意气风发的脸庞时,心中难掩的羡慕和酸意。他不禁想着,若是自己还活着,这样的机会是不是就是自己的,他会不会成为大清最伟大的将军。 经过这两年,他看着家里的落败,看着他的发妻将他的后事处理得当,孝顺他病重的母亲,为他的子女的前途殚精竭虑,心中泛起了久违的感动。虽然他爱着新月,但仍禁不住的对比,新月带给他的有激情有活力,却不是妻子的安稳和依靠。 新月察觉到努达海开始变得对她似有似无的冷漠,更加伤心难过,却无力挽回。她的哭泣和柔弱再也唤不起他多余的怜惜,于是新月只能在无人看到的角落回忆曾经的甜蜜,追悼凋落的爱情。 时间飞速流逝,又是两年过去,年幼的康熙登基即位。 因为顺治对董鄂妃用情至深,孝庄和康熙对于这种为了女人而迷失自我的行为深恶痛绝。于是,沉寂了几年的事情又被提了起来,然后遭难的自然就是他他拉家和已经逐渐长大的克善。 孝庄和康熙没有明着说什么,但只要一个小小的暗示,也足够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了。看着克善受到排挤,就连有脸面的宫女太监都可以给他脸色,新月已经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是她将自己唯一的弟弟连累到了如此地步,是她让端王府唯一的后人连一点脸面都没有了。这几年克善的努力她看在了眼里,他努力读书习武,谦逊有礼,却无人看得到他的优点,只记得他那个不知廉耻,甘心下/贱的姐姐…… 再后来,新月已经与努达海形同陌路了。 努达海总是随着骥远四处征战,即使他不能加入战场,也能体会到那热血沸腾的男儿气概。于是他越发后悔前几年似乎昏了头一样的儿女情长,追忆起自己年轻时的雄姿英发,威武健壮。 新月则每日只守在克善的身边,看着他被侮辱,被伤害,心如刀绞,却只能默默心痛。她无数次的在心中幻想着,若是她当初没有不顾一切的要嫁给努达海,若是她争气一点保护好她的弟弟,是不是一切已经不同,是不是端王府早已重振? 感受着自己虚无缥缈的魂魄,新月想是不是因为她做错了事情,所以她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是不是她的阿玛额娘觉得她毁掉了端王府的未来,干脆不想再认她这个女儿? 在康熙朝飘荡着,她不知岁月,旁观着皇宫中的一切。康熙年幼的身躯扛起了大清朝的重担,灭鳌拜,平三藩,收台湾,平定准噶尔……即使是她,也为大清国的繁荣昌盛,国富民强而自豪。同时,她也看到了皇宫中的阴暗面,宫斗和陷害,何谓如履薄冰,步步惊心。 三十多年过去,她看着这个年轻的康熙走向成熟,看着后宫之中荣宠变幻,看着自己的弟弟则日渐消沉,郁郁而终。 新月已经无法回忆起曾经的美好,整个人被深沉的悲痛和内疚淹没。想要哭泣,却无泪可流,想要哭喊却无人倾诉……时间和阅历让她认识到了自己曾经的愚蠢无知,认识到了爱情其实是那么渺小。 “你知错了吗?”恍惚中,新月似乎听到有人这样问她。 “是,我错了,我错的好严重,我对不起额娘和阿玛的期望,我对不起克善,我……”哽咽着,新月第一次说出了心中的悔恨。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她才知道原来她身上背负着那么重的担子,可她却只看到了她的爱情,将所有都抛在脑后,将原本该由她承担的责任成倍的压在了克善稚嫩的肩膀上。 黑发少女被新月抒情的说话方式雷的一抖,镇定了一下才继续道:“若是能再来一次,你还要和努达海相爱吗?” 新月一怔,哭声渐止。努达海……她想起了他如天神般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将走投无路的自己救起,想起了一路上他的体贴安慰,想起了望月小筑,想起了战场上重逢的喜悦……可是更多的,是他们带给彼此的痛苦,和悔恨。 “不,不会了。”新月缓慢而坚定的吐出这几个字,却觉得这几个字像刀子一样割在了心尖上。那毕竟是她不顾一切也要爱着的人,可现实却击垮了她所有美好的回忆,即使知道是错的,她仍难以忘怀。 “跟努达海的答案一样呢,他说他后悔死了被你柔弱可怜的模样勾引,抛妻弃子,违抗皇命,否则他根本不会死,还是骁勇善战的马鹞子呢。”那女声轻笑了一下。 新月只觉得心脏被这话狠狠的砸成了碎片。原来努达海没有一点不舍,原来他早已经后悔不迭,原来他甚至是恨她的。那她的不舍和执着又算是什么呢? 新月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动不动总是哭泣的人,此时悲极反笑。在这一刻,新月终于放开了最大的执念,心结顿解,豁然开朗。 “去吧,我给你一次机会。”那女声带着笑意说道。 而后,新月就失去了意识。 “喂,这样骗她好吗?”金发少年凑到黑发少女的身边,不太赞同。 “有什么不好的,不让她对那个男人彻底死心,还是会闹出幺蛾子的。”黑发少女瞪他一眼,继续道:“虽然他没说出来,但这些的确是努达海心中所想,我也不算骗她了。本来那个老头就并非良人,她若是悔过没准遇到一个好姻缘呢,有什么不好的?” 金发少年虽然不看好她的期待,但仍什么也没说,坐到她身边一起看着这个时空的时间被回溯到了故事开始,一切重新来过。 3、出逃荆州 新月恢复意识时,看到的就是云娃近在咫尺熟悉的面孔。 “云娃?”新月惊讶极了。 “格格,你怎么了?我们快点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云娃拉着她的手,焦急的说道。 “走?”新月茫然四顾,在看到四周的景色时,震惊的站直了身体。这是,端亲王府!不会错的,这是她居住了十几年的家,她怎么会不认得?她恍然记起那个声音说过,再给她一起机会,难道说…… 新月不知是遇到了神仙还是什么,但显然她有些明白现在的情况了,愣愣的由着云娃抓着走了几步才终于回过神来,反抓住云娃的手慌乱的问:“怎么回事?阿玛额娘和哥哥呢?他们呢?” “格格,王爷和福晋他们已经离开了,他们要与战士们在一起……”云娃眼圈红了,泣不成声。 “不,阿玛额娘!”这是荆州之乱的时候!新月疯了一样的向外跑去,她想见他们,疯狂的思念着他们!这一次她不想离开了,她想和他们在一起! “姐姐,姐姐不要走!”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她的腰被紧紧的搂住。莽古泰也挡在了她的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沉痛的说:“格格,我们必须离开,我们要保护小世子啊!” 克善! 新月惊醒过来,忙低头看向已经哭花了小脸的克善。心中绞痛,她蹲下/身子紧紧抱住了他,泪水止不住的流淌。是啊,她得为了克善活下去,上一次她辜负了额娘和阿玛的期盼,没能照顾好弟弟,这一次她一定不会了! 最后深深忘了城门的方向一眼,新月转过身来,擦干泪吩咐道:“莽古泰你去找一些上号的金疮药来,多拿一些,另外多拿几件御寒的衣服。云娃去拿些好带的干粮,那些不顶饿的点心就不要拿了。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我和克善在这里等着,暂时没危险的。” “是!”云娃和莽古泰虽然不明白格格怎么突然就振作了起来,但还是立刻应声,然后转身去取了东西来。 看着自己和克善已经换好的汉人服饰,新月仔细回想着上一次逃亡时需要的东西,忽然想起他们没有趁手的武器!于是拉着克善她向阿玛的书房飞奔而去,她记得阿玛有两把特别喜欢的匕首,精致漂亮极了,总是拿在手中把玩。 书房的门没有上锁,新月冲进去很快就找到了两个袖珍匕首,贴身放好。才重新拉着克善返回了原地,而莽古泰和云娃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看到她和克善的身影才松了口气,迎了过来。 “快走!”新月一声令下,四人就随着逃难的人流挤出了城。 路上新月故意弄了些淤泥将自己和克善的衣服下摆弄脏了一些,吩咐莽古泰和云娃也照做,四人有惊无险的找到了一个山洞躲了进去。当晚,突然下起了雨,格外的冰冷。 即使莽古泰点着了篝火,仍是有寒风从洞口涌了进来。 “幸好格格想得周到,多拿了御寒的衣服,否则我们可要冻坏了。”莽古泰用树枝扒着火堆,佩服的说。 新月摇了摇头,望着外面的雨幕,想着阿玛额娘和哥哥应该已经……心中忍不住的酸疼,将睡着的克善搂的更紧了一些。还要等上两天,朝廷的军队才会来救援,他们要怎么熬过这两天? “莽古泰,云娃。”新月看着他们二人,命令道:“记住,不许再叫我格格,也不许叫克善主子,就叫小姐和少爷。我们装扮成难民,千万不要在这里露出马脚。” “是。”两人立刻听令。 “明天,我们离开这里,向北边走。”新月回忆着当初自己被救下的地点,决定还是去那附近等着军队的到来。这么想着,她不由的想起了那个曾深爱的人,会不会是他来呢?他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回到了这里?可是无论是哪个努达海,她都不想再招惹了,她要离得远远的,她要守着克善…… 胡思乱想着,新月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放晴后,四人立刻离开了山洞,向北进发。 原本云娃想着格格和世子必然是吃不惯粗粮的,装了一袋子的糕点,幸好新月让她换了,如今包袱中是粗使下人们才吃的干粮,难吃了些但却很耐饿。这才让他们这两天混在了难民之中没有跟其他人一样抢夺食物,少了许多麻烦。 当第三天靠近了上次遇救的地方后,新月警惕起来。她记得就算在这里遇到了匪兵,所以这次她提前了许多时候来到这里,并且避开了原来的地方,躲在了一个小山坡的后面,加上树林的掩盖,不仔细找是根本看不到他们的。 “小姐,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停下?”云娃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没有什么人,才将地面拍干净,扶着新月坐下。 “等人。”新月没有多说,随时警惕着那些匪兵。 莽古泰站在外围戒备着四周,在这种时候他完全不敢懈怠。 “姐姐,我饿了。”克善坐在新月身边,捂着肚子低声道。 “对不起啊克善,过几天我们就能吃到好吃的了,今天先凑合一下好吗?”新月知道克善从没受过苦,这些干粮他实在是吃不下,可不吃又不行,只好哄着他多吃一点。 “嗯。”克善乖巧的点头,捧着大面饼小口小口的啃着。 示意云娃和莽古泰也吃点东西,新月一边吃着干粮一边难受的挪动着双脚,两天不停歇的奔走,她的双脚已经磨出了水泡。“姐姐,你脚是不是难受?我给你揉揉吧?”克善注意到了她的举动,小声说。 昨天晚上她挑水泡时被克善看到了,就惦记在了心上。 “克善乖,姐姐没事。”新月欣慰的看着懂事的弟弟,觉得自己真的错过了好多。她上一次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悲伤之中,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来理会年幼的弟弟。现在看来,克善一样失去了父母,甚至他还这么小,却能记挂安慰着年长的姐姐。比起克善来说……她真的不配身为端亲王府的格格。 “什么人?!”莽古泰突然放下干粮,大喝一声。 新月立刻跳起来将克善抱在怀里退到莽古泰身后,云娃上前一步护住了新月和克善。出现在莽古泰面前的,是几个强壮的男人,此时正一步步的逼近他们四人。 是那群匪兵!新月心中明白。 上一次因为克善受凉发烧,他们寻找大夫时不小心与这些人遇上,可没想到这次明明克善好好的,而且他们躲起来了却还是会被他们找到。新月将握着匕首的手背到了身后,小心的看着他们的逼近。 “在这里遇到的人,难不成是满洲鞑子?”领头的男人怀疑道。 新月忙拉着莽古泰,上次就是从他这里漏了马脚,她抢先开口:“当然不是,我们都是普通的百姓,怎么会是那些鞑子?我们也是家里被砸了才去投奔亲戚的!”新月用力紧紧抓住莽古泰的衣袖,绝不能让他轻举妄动。 “哦?”男人怀疑的打量着他们,在看到他们脏乱狼狈的形象后,似乎放松了一些,招手将身后的几人叫了过来,小声嘀咕着什么。 新月紧张的抱紧克善,握着匕首的手心已经全是汗,觉得几乎要握不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领头的才说道:“行了,你们走吧。”他话音一落,新月忙将匕首悄悄收起来,一手拉着莽古泰,一手牵着克善从他们面前小心的走过。 就在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其中一人突然“咦”了一声:“不对,你看她的手。”新月立刻看向自己的手,这时候才发现,她虽然用了木灰将脸涂黑了些,却忘了将双手也弄黑,被人察觉了! “你们站住!”领头的人大喝道,说着就伸手去扯新月的衣袖。 “不许对格格无礼!”莽古泰大怒,回身就是一拳,与那领头的人打斗了起来。 “格格?”其他几人大惊,随后笑了起来,“还真是满洲鞑子!兄弟们,将他们抓住,我们就立了大功了!”说着,剩下的三个人就向他们围了过来。 新月搂着克善向后退着,云娃护在她身边,色厉内荏的斥道:“你们放肆,若是对格格无礼,八旗兵绝不会放过你们!” 这话一出,激的那几人更是迅速的围了过来。 新月来不及说云娃什么,在一人扑过来的瞬间将克善扭到身后,手中的匕首直直的刺出,正插到了这人的胸口。匕首入肉发出轻微的声音,随后就有温热的液体喷射出来,正淋到了新月的脸上。 “啊!”新月下意识的将匕首拔了出来,尖叫出声。云娃也震惊的看着自家格格,却也不忘护着克善躲避另外两人的追捕。 “姐姐!”克善见到新月身上有血,吓坏了,带着哭腔喊道。 新月已经被吓的失去了反应能力,在克善的呼喊中才回过神,看着已经捂着伤口倒下的男人,忙跑着躲到了一边。而同时另一个男人气愤的扑了过来,新月举起颤抖的手,用匕首护在身前,明明吓的双腿发软,却注视着这人的靠近。 匕首挥出,手臂却被抓住,手腕被一扭,疼痛下新月不由的就松了手,匕首掉在地上放出了“叮”的一声。“呵,好漂亮的匕首,果然是满洲鞑子!”抓住她的男人愤怒的喊道,下手更是不留情,新月觉得手臂都要被他攥断了,随着他的力道不由自主的跪蹲了下去。 就在这人以为她再无反抗之力,一手抓着她,一手去捡地上的匕首时,新月从腰间拔出另一个匕首,用尽全力刺向这人正离她不远的脸上,正插入了眼眶。新月实在颤抖的厉害,以为自己用尽了力气,却仍是只刺瞎了他的眼睛。 “啊!!!”这人凄厉的大喊,大力的挣开了新月。 新月忙捡起地上的匕首,后退几步到了克善和云娃的身边。这时候莽古泰已经解决掉了一个人,正与另一个缠斗着,而那个被刺瞎了一只眼睛的男人满脸是血的将脸上的匕首拔出,步步滴血的向他们扑来。 “快走!”新月推着云娃和克善,决心即使是死也要保住克善。 “不,格格,你和小主子先走!”云娃刚刚被新月英勇的表现吓着了,这才反应过来,推开克善走到新月身边不肯离开。 来不及多说,这人已经扑了过来,但却因为视线不清,扑歪了一些。新月立刻意识到这一点,喊道:“我们一起走,莽古泰一会儿追上来!”说着,拉着云娃和克善向山下跑去。 顾不上回头看那人有没有追上,三人拼了命的跑着。但克善毕竟年幼,根本跑不快,云娃干脆抱起他,可这样一来速度还是不够快。那个被刺瞎了的人似乎爆发了潜力,速度丝毫不慢的追着他们,距离一点点在拉近。 忽然,新月看到了那一片三角的白色旗帜,还有不绝于耳的马蹄声。 他们到了! 新月心中涌现出巨大的喜悦,一边奔跑着,一边从身后的包裹中取出了端王府的令旗,大力挥舞着。可这样一来,速度更是慢了几分,那人已经追到了身后。 “姐姐小心!”克善惊恐的大喊。 新月下意识的一躲,那人的砍刀从她的胳膊划过,冰凉的触感后立刻是火辣的疼痛。顾不上看自己的伤势,新月侧身避开了他的又一下劈砍。 “格格!”云娃扑了过来,将那个男人扑了一个趔趄。 “云娃!”眼看着那人举着大刀就要向扑在他身上的云娃砍去,新月吓的目眦欲裂。也正在此时,一只飞羽破空而来,正中那人的脖子,一箭穿喉! 新月心神一松,再没有力气回头去看是谁救了他们,昏了过去。 4、王府后事 新月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曾经以为淹没在遥远的记忆中,但如今却觉得熟悉亲切的床帏。她认得出,这是她在端王府的闺房。 “格格,你醒了!”守候在一旁的云娃激动的喊道,忙端了水来喂她。 “我们回来了?叛乱平息了?”新月在她的帮助下坐起身,靠在床头,喝了水润了润嗓子,才开口问道。 “是,朝廷救了我们。格格你受了伤,将军就把我们带回了王府。格格,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了。” “将军……”新月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哑,“将军是谁?” 云娃有些激动的说道:“是他他拉将军,人称马鹞(yao,四声)子呢!听说立过好多战功,特别厉害!他率领镶白旗两天就把叛乱平息了下来,多亏了他……” 后面的话,再没能进入新月的耳朵,她只觉得心中巨震,说不出的滋味。这次还是努达海吗?他是否和她一样重生了?可是既然他会选择来救她,是不是说明这个努达海并不认识她,?因为对他来说,她就是他曾经的错误,她干脆死了比较好吧…… 这么想着,新月觉得眼眶忍不住的酸热起来。 “格格,你怎么了?你别哭啊!”看着新月悲伤的模样,云娃有些慌了,忙说道:“我们就指望着你了,小主子这两天都急坏了,要是看到你哭了他该难受了。” 新月摇摇头:“我不哭,有什么好哭的。”硬生生将眼泪憋回去,新月不想再哭了,她记得那个声音告诉她的,努达海觉得是她利用柔弱和眼泪勾引了他。那么,她就绝不再柔弱哭泣,她绝不会再勾引他一次了。 “姐姐!”推门而入的看到新月醒了过来,含着泪扑到了她的怀里。 被克善一撞,新月觉得胳膊上的伤口剧痛,强忍住痛呼,反手抱住他安慰道:“没事了,姐姐这不是醒了吗?克善要坚强,我们都不能哭,端亲王府就指望着我们俩了,知道吗?” “嗯!”克善将脸埋在她的怀里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重重点头。眼眶有些发红,但确实没有哭出来。 让云娃服侍着用了一碗粥,新月就吃不下去了,她还有太多事情要处理。上一次,她根本没有在意后来端亲王府的事情,全都是努达海帮忙料理的,但这一次她必须坚强起来,再不依靠他人。 叫来莽古泰,新月问:“他他拉将军呢?” “将军在组织抓捕逃脱的反贼。” “那好,找人传信给他,我醒过来了,让他方便的时候来见我一次,商量一下阿玛额娘的后事。还有我们端王府的东西该卖得卖,下人们能用的我们带上京去。” 新月的话一出让其他三人都疑惑了,云娃问道:“格格,我们为什么要上京?叛乱不是平息了吗?” 新月抚摸着克善的脑袋,说道:“我还未及笄,克善又这么小,我们怎么撑得起端亲王府?皇上仁善,必然会将我们接到京城教导,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可是……”云娃还是觉得不妥,她并不想离开这里。 “主子说话,哪有你质疑的余地!”新月突然板起了脸,沉声呵斥。 被新月从未有过的严厉态度吓到,云娃和莽古泰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跪倒在地,俯首称最:“格格别动气,奴婢/奴才知罪!” 新月目露复杂的望着跪在下面的两人,曾经她是把云娃当做姐妹一样地看待,对莽古泰也是信任有加,当做家人一般的。可后来,她飘荡在皇宫中时,看到了皇家公主的做派。她们对下人约束的十分严厉,决不许他们有一丝违背和质疑,否则就是一顿惩戒。 最初,她替那些奴才不平,觉得那些公主们实在是太恶毒了。 但后来看得多了,她才知道这样的规矩是有必要的。她亲眼看到一个乱嚼舌根的奴才给自己的主子惹来了天大的祸事,一个贵人就被打入了冷宫;一个宫/女自作主张的办错了主子的差事,直接引的太后震怒,那个宫/女被处死,她的主子更是一杯毒酒丢了性命。 她恍悟了奴才和主子在外人眼里,本就是一系的。奴才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归结到主子的身上。新月虽懂得,但并不想约束云娃和莽古泰的,因为她真的将他们看成了自己的家人,与自己是平等的。 可直到今天,她终于意识到放纵的后果:他们根本就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若不是镶白旗来得及时,他们的处境有多么危险? 想到这里,新月更是后怕生气,沉声道:“你们知罪?知什么罪?我特意嘱咐过,绝不可以在外人面前叫我格格,遇到人要沉得住气,小心糊弄过去就是了。可是你们做了什么!” 回想起之前的一幕,新月还是觉得惊心动魄,她不敢想象万一伤到的不是她,而是克善会怎么样。克善还那么小,怎么可能受得住这样的一刀? 完好的手臂指着趴在地上不敢起身的两人,新月面带怒色呵斥道:“莽古泰,当时那匪兵就算有了怀疑,却绝没有怀疑到我们是满人,我本来已经想好了应对,自称是汉人的富贵人家也就罢了。我们本可以脱险的,就因为你的一时意气,将我们的身份暴露,害得我们身陷险境!你知错,一句知错就没事了吗?若是克善有了个万一,你拿什么赔罪!” “格格,莽古泰认罚!”听到这里莽古泰悔恨非常,趴伏在地悲呼道。 “还有你,云娃!”新月转向云娃训斥:“那几个人本就对我们心怀歹意,你还说什么‘八旗子弟必然不会放过你们’的话激怒他们!他们连造反都敢了,难道还怕什么八旗子弟?若是他们的人再多上几个,我们逃得掉吗?你是不是存心害死我们!”说到最后,这话简直是诛心了。 云娃已经泪流满面,悔恨大呼:“格格,云娃错了,云娃认罚!” “出去,云娃掌嘴二十,莽古泰杖责二十,自己领罚去!”挥挥手,新月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将两人打发了出去。 动了真气,新月好一会儿才将心情平复了一些,看向面露疑惑和不满的克善,摸了摸他的发顶,说道:“可是觉得姐姐处罚的重了?” 克善点点头:“是啊,他们也是为了我们好的,就算有错也不至于……” “不是的,克善,”没受伤的手揽住克善的小身子,新月语重心长:“进入了京城我们就不能错了,一点都不能。” 她清楚的记得那高高在上的太后和皇上的所作所为,他们明明对她厌恶极了,却能伪装出和善的面孔对她照顾有加,这样的人让她怕的心里发凉。后来在皇宫游荡时看到的那些女人的斗争,一言一句皆是陷阱,一举一动全是圈套。她自认没有那个心机与她们一较高下,所以她只能本分的守住自己和克善,老老实实,少说少错。那么就绝对不能在莽古泰和云娃那里出错! “你要快点长大。”新月摸着克善的头,轻声说。你快点长大,能够撑起端亲王府的时候,我就可以放心了。 不多一会儿,云娃受完罚后,就带了大夫来为新月复诊。好在新月年轻,没有伤到根本,休息几天注意不要沾水也就没事了。看着云娃已经青肿不成样子的脸,新月到底还是心疼,放软了口气让她好莽古泰去休息一天,同时让大夫给开了些上好的药膏。 挥退了感动万分并更加愧疚的两人,新月拉着克善去前厅见努达海。 这一次的见面,隔着屏风。 隐隐约约的看到那个人的身影,听着他熟悉的声音,她确定了这个人不是爱过她的那个人。新月觉得悲伤,再没人记得他们之间轰轰烈烈的爱情,曾经的那些深情的誓言,那些甜蜜的爱恋,真的再也寻不回来了。 勉强调整好了心情,听到努达海说着三日后启程进京后,新月隔着屏风起身施礼应下,努达海也知礼的退出了屋子。 “姐姐,就是他救了我们!”勉强维持着乖巧的克善见人走了才激动起来,满眼崇拜的说。 “不,是皇上救了我们,他只是奉命行事。我们应该感谢将军,但更应该谢谢的是皇上。”新月不会再给克善灌输救命恩人的想法,努达海是奴才,他们是主子,他来救他们本就是应该。 语重心长的教育着克善,新月知道自己是彻底的变了。曾经最不在意身份的自己,不得不端起格格的身份,俯视着曾经她平心相交的所有人。她厌恶这样的自己,可是她没有选择。为了克善,为了端亲王府,她不能由着自己的喜好任性,她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 当天,新月的阿玛额娘和哥哥的尸身被寻回,端亲王府大丧。 新月这一次没有哭到虚脱,她悲伤但更要顾及克善的身体。出殡后,她小心的将哭的晕倒过去的克善调养过来,然后将王府中的下人打发掉,一些铺子也都卖掉,房契田契收好,也许以后还会回来的。 三天后启程时,新月只带着府里的教养嬷嬷——赵嬷嬷,当初是从京城中请来的,最是明白宫中规矩,另外就是云娃和莽古泰了。上一次赵嬷嬷本想随她进京,但新月不忍赵嬷嬷背井离乡,就拒绝了。这一次她狠下心,将赵嬷嬷带离了她的丈夫和孩子身边,一起去面对京城的风雨。 她不想一个人,她承受不起的。 5、初入皇宫 新月不停地奔跑,心中的恐惧汹涌的将她淹没,几乎将她溺死。她放声尖叫却发现根本听不到任何出声音,身体也似乎陷入了泥沼之中,一举一动有着无限的压力,让她的行动愈发迟缓。 两张青白色的脸从她的背后渐渐靠近,是那两个被她杀死的人。他们一个捂着流血的胸口,一个捂着被刺瞎的眼睛,挥舞着手中的大刀追在她的身后。新月跌倒在地,眼睁睁看着那两个人面目狰狞的越来越近,绝望的在心中呼救,乞求救星的出现。 忽然,她看到了远处出现了阿玛额娘和哥哥的背影,他们三个人相携离去,不曾给她一个眼神。她哭泣着在心中呼喊他们,却没能换来一个回眸,这时候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出现在她身边——努达海。新月喜极而泣,迎接着他怜惜的目光,她伸出双手,扑向他的怀里。然而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冷漠,满眼厌恶的看了她一眼后,挽起出现在他身后的雁姬的手,缓缓离去。 新月怔愣的坐在地上,仰起头眼睁睁的看着刀刃向着自己劈来。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稚嫩而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新月猛然惊醒,睁开眼就看到克善担忧的脸庞近在咫尺。好几秒钟后她才明白过来,原来她又做噩梦了。自从杀了那两个人之后,新月夜夜被噩梦困扰,夜不能寐。只有克善在身边的时候她才能睡的稍微安稳一些,只有搂着他小小暖暖的身子她才觉得还有希望,她还真切的活着。 也幸好克善才六岁,又是她的亲弟弟,倒没有太多的男女大防,念在新月实在是脆弱可怜,赵嬷嬷也没有阻拦,由着这一对姐弟彼此安慰。用不了多久,到了京城后,他们再难有这样亲近的机会了。 将被她惊醒的克善哄睡着,新月却再没了睡意,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一大早,新月叫起了克善,由云娃服侍着洗漱干净,就上了马车离开了驿站,跟着军队向京城继续进发。这已经是离开荆州的第七天了,他们的路程也行进了一半。这七天里,新月都坐在马车里,即使是中途停歇也是与军队隔开一段距离,保护的人也绝不靠近,她当然更不可能去见上努达海一面。 这一次她坚强自立,没有眼泪没有柔弱,她没有再寻求努达海成为自己的依靠,所以他们根本没有任何交集。新月在马车上教导克善学习,她虽是女子,但端亲王对她极好,也是专门请过先生教导的,识字自然不在话下。她没有心力去思考努达海如何,全心的想要多交给克善一些东西,她希望她的弟弟这一次再也不要受人欺负了。 可新月并不知道,即使如此,她还是引起了努达海的注意。那一日,她受伤晕倒,恰在这时感到的努达海救下了她,一路抱着昏迷的她回到了端亲王府。非常时期,倒没人站出来指责什么,就连努达海本也是没有多想的。 只是将新月送到房间,请大夫来诊治的时候,听到莽古泰叙述事情的经过,无论是努达海还是整个镶白旗,都被深深的震撼了。努达海还记得刚刚抱着这个娇小的少女时,她那柔若无骨的身躯,那样单薄的身体竟然蕴含着惊人的胆气!手刃两个反贼,即使其中有了许多巧合,也与对方的轻敌分不开,但仍让他因此心中巨震。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危急时挺身而出,不畏强敌的护住幼弟;而倒在他怀里时却又那么脆弱无助,苍白的脸色掩饰不住的清秀美貌。这样矛盾的气质居然会出现在这样一个与他的女儿同岁的少女身上,不由得他的目光被她吸引…… 一路上,他不曾逾矩的靠近,但总是暗地里的吩咐手下对新月格格多加照料,自己远远的观察着,看她教导弟弟识字,看她教训奴才该有怎样的规矩,也看到她眼中偶尔闪过的悲伤。努达海突然发现自己的目光竟然很难从这个新月格格身上移开,心中会为了她的一颦一笑而温暖,为她的愁眉紧锁而担忧。惊觉到自己的心态出现了问题,努达海纠结的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边收回,让自己忙碌的不去胡思乱想,这可苦了行进路上突然□□练的苦不堪言的士兵们了。 在新月的无所感觉和努达海纠结矛盾的心思中,在顺治十四年八月,端亲王府遗孤入京。到了京城,新月命莽古泰替她和克善向努达海表达了一路护送的谢意后,深深吸了口气,牵着弟弟的手走入那改变她一生命运的紫禁城。 一路上,新月请赵嬷嬷将宫中的规矩详细的教导给她和克善,包括云娃和莽古泰。因为在孝期,几人穿的都是淡青淡蓝之类的颜色,新月将准备入宫面圣的衣服袖口领口的刺绣全都挑掉,身上也不带荷包玉佩,头上只是一个简单的簪子,脸上未施粉黛,一身素淡却不算失礼的随着引路太监进了宫门。 由于事先的交代,云娃也机灵了许多,给引路的太监塞了不小的荷包,让那太监接过悄悄捏了捏,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几分。一路上新月拉着克善的手,目视前方的走着,既不抬头东张西望,也不低头失了气度。 到了殿门口,通传,听宣,觐见。 微微低着头跨过门槛,新月拉着克善碎步走入,下跪行大礼,听到太后说起磕才起身站好,却仍旧低着头,不敢乱看。事先早就跟克善说了几百遍,克善也乖觉的低着头依偎在她身边,绝不多动一下。 太后赐座,姐弟俩谢恩。 新月和克善斜签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坐了边缘,挺直了脊背,视线平视前方不乱飘,听着上头的人说话。似乎是看出他们的紧张,太后轻声一笑,和蔼的说道:“不愧是我们满洲的格格,听说你手刃了两个反贼?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新月忙起身应了,才缓缓抬起头,正视着太后的脸,眼神平和恭敬。 “嗯,这丫头哀家看了就喜欢,不愧是忠良之后!”也许是心态的变化,此时的新月早没有了从前弱柳扶风的姿态,虽身体仍旧单薄纤细,但隐隐有了一些皇家的气势。这让太后心中满意,笑容也更深了些:“这是小世子吧?叫克善是吧?” 被点到名字的克善吓的一抖,忙起身跪下,回道:“是,我是克善。” 太后看着克善绷着小脸装着小大人的模样不由得更觉可乐,招手道:“姐弟俩都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等到新月和克善走近后,一手拉着一个感慨道:“放心吧,在京城必然不会委屈了你们姐弟,端亲王一家为国捐躯,我和皇上心中有数,你们且好好住着。” 新月和克善又是跪倒谢恩。 太后忙让人将他们扶起,嗔怪道:“都说了让你们不用如此谨慎,在哀家面前不需那么多的礼数。”然后又拉着二人的手说了一些其他的话,问了路上走得如何,受没受苦之类的。 新月是个单纯的人,即使飘在了皇宫几十年也仍不懂太后的话中是不是藏了陷阱,又拐了几个弯。所以她话不多,知道多说多错的道理,只是态度恭敬又含着感激的尽量简短的回答着。倒是克善毕竟是小孩子,看着太后态度亲和,人也慈眉善目的,胆子就大了起来,竟然叽叽喳喳的与太后聊起天来。新月生怕他说错话,在旁边听得心惊肉跳。 好在没多久,皇上就来了。 又是一轮跪地请安,皇上在太后身边坐了,新月和克善自然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皇上没有多说,只是与太后商讨了要晋封她为和硕格格,让克善作为皇子伴读,新月养在宫中。 新月立刻谢恩。这一次她甚至都没有真正的见过努达海一次,自然也没有了和他的爱恨纠缠,当然也不会有努达海提出让格格到自己家居住的话题。 出乎预料的是,这一次竟是太后提出要将新月养在身边,许是新月手刃两个反贼的事迹引起了这个女强人的好感,或是想更好地安抚这明显还算懂事的端亲王遗孤,就这样将新月带在了身边。 新月是十分不想的,她不知道要如何与这个心机深不可测的皇太后相处,日夜相对的话她一定会疯的!可是哪里有她拒绝的余地呢? 就这样,新月住进了慈宁宫的一个偏殿之中。莽古泰编进了侍卫,调到了克善身边。云娃做了贴身的大宫女,赵嬷嬷也跟在身边,太后又指派了薛嬷嬷过来,另外的又是几个宫女太监,新月并不在意。 薛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了,因为太后的态度,加上薛嬷嬷对于新月的身世也有几分怜惜,所以对新月是很好的。但她对于云娃就没那么宽容了,在她看来云娃实在是个不着调的奴才,规矩错误百出,心思不够机灵,甚至不知道身为奴才的本分,于是短短几日就把云娃折腾得苦不堪言。 云娃自然也是找过新月诉苦的,新月也心疼云娃,但知道薛嬷嬷也是为她好,当然不会阻拦。新月对云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云娃虽然有些鲁莽憨直,但贵在忠心,明白了格格的苦心后,也就什么苦都忍下来了。 太后没有让新月时时跟随,毕竟身上带着重孝,总有些避讳的。新月只是每日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皇后和偶尔遇见的妃嫔们自然也是不会为难新月的。皇上新月基本见不到,给太后请安的时间都是错开的。只是从那些妃嫔们口里听说,皇上每日大多守着即将生产的董鄂妃,对后宫冷落已久,语气中的酸意和隐隐的恨意让新月心惊。 新月想起顺治和董鄂妃的故事,心中说不出是同情还是不屑。她觉得这与自己和努达海的爱情何其相似。只是努达海为了她也最多是抛妻弃子,扰乱战事而已。而顺治身为皇帝,为了董鄂妃抛弃的是整整一个国家,将成人都难以挑起的重担压在了当时只有八岁的玄烨肩上。 新月曾亲眼看到看到年仅八岁的玄烨登基时面对的外忧内患,那个年幼的孩子为此殚精竭虑,步履维艰。而站在他身后支持的只有不年轻的太皇太后,一个女人一个幼儿,接过了一个深情帝王抛弃的责任,支撑起了这个泱泱大国。 新月曾觉得董鄂妃是幸运的,一个帝王为她做到如此地步。可看到了后来,看到了他们凄美爱情之后的事情,新月不得不承认董鄂妃当得起“红颜祸水”一说,不知若是顺治和董鄂妃的魂魄没有消散,看到之后的一切,会不会魂魄不宁,也跟她一样悔不当初呢? 可新月知道,自己这样的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虽不知那个“神仙”出于何种目的让她回到了这里,但此时此刻她发自内心的感激,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6、再遇故人 出神的想着这些无关的事情,直到云娃呼唤,新月才回过神来。 “格格,小主子来了。” “快让他进来!”新月话音刚落,克善已经快步走了进来。 在皇宫里半个月的调理,克善已经恢复了往日精神焕发的小模样,白白嫩嫩的小脸讨喜极了。因为太后和皇上的看重,克善在宫中生活的不错,妃嫔们自然是对他和蔼慈爱,二阿哥福全和三阿哥玄烨分别才五岁和四岁,与克善年龄相差不大,能玩的到一起去。 克善没有像以前一样见面就扑过来,而是规规矩矩的请了安,才走到新月身边站着。新月笑着拉着克善的小手,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才满意的点头问道:“今日都做什么了?” 克善这才绷不住的叽叽喳喳说起来,他如今跟着阿哥们一起启蒙,下午还骑了小马驹练习了骑射,只是他人小没力气,拉不动弓,更别提准头了。说到这里,克善有些低落的说道:“玄烨明明是最小的,他都能拉开了,而且射的那么准,我却……” 新月安慰的摸摸他的头,打断道:“克善,不可无礼,怎么能叫三阿哥的名讳?”所幸只有云娃在身边,没别人听见。 “可是玄……三阿哥让我叫的啊。”克善反驳。 捧起克善的脸庞,新月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克善,你记住,三阿哥让你直呼他的名字,是天大的恩典,但绝不可忘形。只有你们二人的时候才可以这么叫,只要有第三个人就一定不许了,记住了么?” “嗯。”克善虽然不解,但姐姐的话总是没错的,他还是记在了心上。 新月又拉着克善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放他离开。 她并没有特意嘱咐克善与玄烨交好,毕竟现在宫中只有两个阿哥,玄烨会登基,福全也是封王的,克善与谁走得近都是可以的。更何况近则生狎,对皇帝来说是大忌,谁能保证玄烨登基后还能记得多少年少时的情分? 克善是个赤诚的孩子,希望未来的康熙帝不会为难他吧,新月只能这么期盼着。 确定克善适应了宫中的生活后,向太后提出去潭拓寺为父母祈福礼佛,同时为自己向菩萨告罪。自从荆州离开,新月每晚都被噩梦困扰。原本有克善陪伴她还是能休息一会儿的,如今克善住到了阿哥所,新月独住基本就是整夜整夜的比不上眼睛。 新月本就是一个心地不算坏的人,杀人来说对她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本就不算丰盈的身子更是瘦的好像一阵风都能吹倒一样。太后怜惜她心善,也更是喜欢她在关键时刻能硬下心肠护住弟弟,于是许了她的请求。 就这样,新月带着云娃和薛嬷嬷,以及一些侍卫和几个粗使宫女离开了皇宫。 潭拓寺位于京城西郊,因在几座山峰的环绕之下,气候温暖湿润,寺内古树参天,佛塔林立,环境优美。 新月身为和硕格格自然是独划出了一个小院供她居住。小院比较偏僻,避开了往日前来进香礼佛的人群,有侍卫驻守周围,杜绝闲杂人等打扰到新月的可能。 虽然在寺庙之中也不可以随意走动,几乎被困在了这小小的庭院之中,但新月的心情却好了许多。没有了在皇宫中的压抑到令人窒息的空气,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都蕴含着令人心绪宁静的禅意,让新月觉得似乎呼吸间就将身体中沉郁的浊气洗涤,整个人都洗去沉郁,焕然一新。 每日在佛堂中跪拜礼佛,回到屋内抄写佛经,新月在寺中的生活宁静平和。或许真是心静自无惧,噩梦也远离她而去,每一夜都睡的香甜沉稳。云娃也收敛了跳脱鲁莽的性子,跟着新月一起也多了几分沉静的气质。 偶尔她会回忆起以前的事情,曾经与努达海惊天动地的爱恋,与雁姬不死不休的仇恨,对洛林和骥远愧疚的友情,太后和康熙对她的不屑,克善受到的苦难……可她却发现心绪再难有大的起伏,这些事情好像真的已经被岁月尘封,不曾淡忘但却没了当初的心情。 在潭拓寺一转眼就居住了一个多月之久。十月的时候,新月听到云娃说董鄂妃诞下皇四子,皇上欣喜若狂,颁诏天下言曰:“此乃朕第一子”,皇上对董鄂妃如何专宠。听到这话时,新月正在院中修剪着花枝,一不小心剪刀戳到了手指,鲜红的血滴下。 “格格!”云娃大惊,忙止住了对于董鄂皇贵妃的感慨,抓住了她的手,就要命人传唤太医。 “不用,上些药就好了。”新月看了看伤口,并不深,只是皮肉伤而已。心不在焉的由着云娃上药包扎,新月想着自己指尖的疼痛哪里比得上福全和玄烨心中之苦?先不说早已夭折的大阿哥,二阿哥福全和三阿哥玄烨都是聪慧可爱的孩子,顺治怎么忍心诏告天下,董鄂妃生的儿子才是他的第一子?这对年幼的福全和玄烨来说,简直就是亲生的阿玛向他们心口捅了一刀。 新月不会小看皇家的孩子,虽然只有四五岁,但福全和玄烨该懂的早就懂得了。在宫中的半个月,没有少听到克善说起玄烨天资聪慧,她心中对这个孩子不由得就有了几分喜欢,再加上知道他即将面临的重担,更是多了几分怜惜和敬佩,于是对于皇上的做法更加不能苟同。 记得上辈子,新月听到皇上说出此话时,心中只有感动和羡慕。那时候她和努达海相爱而不能在一起,自然是艳羡皇上可以肆无忌惮表达他的爱,宣告天下他心中唯有一人。然而如今,同样的话,只能惹来新月的冷笑和不屑了。 “格格?”云娃看到新月脸上有些扭曲的表情,吓了一跳,小声叫道。 新月走出自己的思绪,低头看了看被包扎好的伤口,浅笑问道:“你是从哪听来的闲话,你怎知宫中发生的事情?” 她明明是笑着,云娃却觉得有些害怕,忙跪倒在地:“奴婢知错了!” 新月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薛嬷嬷教导你的,怎么出了宫就忘了。不说不传不做,有些事情入了你的耳却不能出了你的口。”随着她说话,云娃更是脸色苍白,浑身颤抖,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看着这样的云娃,新月却再也说不下去了。不知什么时候起,云娃在她面前再也不敢随意说笑,偶尔两句肺腑之言也是小心翼翼的。曾经那种亲昵如亲人的感情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一个忠心为主,看她脸色的奴婢。新月突然觉得烦躁,打断她的告罪,说道:“罢了,这毕竟是皇上诏告天下的,你知道也不为过,只是那些皇上宠爱皇贵妃之类的话跟我说可以,万万不可对其他人提起了。” 云娃应下后,新月就让她离开。 在宫中飘荡了那些年,新月当然知道董鄂妃的死没有那么简单,她认为太后和皇后必然是在其中插了一手的。若是云娃对于皇上专宠董鄂妃的感叹传到了太后皇后耳中,她们全都得不了好。 即使离了皇宫,依然要谨言慎行。 新月对于这种谨小慎微,心惊胆战的生活简直是腻烦透了,到底何时克善才能长大,他们才能出宫建府,有自己的一个家?压下心中的期盼,新月净了手,抄写经书,宁心静气。 没几天就到了十五,许多官妇贵人都来到潭拓寺祈福。 即使新月的院落足够偏僻,仍是免不了听到外面的喧哗。此时正是正午,阳光安好。坐在靠着院墙的百年古树之下的石凳上,新月细致的抄写着佛经,左手揽着袖口,右手握着毛笔在纸上划动。新月的字称不上多有风骨,但足够工整隽秀,胳膊有些酸的稍停了一下,看着旁边厚厚一摞抄好的孝经,新月心中有些满意的成就感。 无意中看到伺候在身边的云娃出神的望着墙外,新月这才注意到外面热闹的声音。心知云娃是有些坐不住了,笑着说道:“你若是喜欢热闹就去吧,若是看到寺外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也买些回来。” 云娃看了看新月,知道她不是说反话,才开心的应了,拿了些碎银子就出了小院的门。 新月摇了摇头,这些日子也难为云娃了。在荆州时,云娃虽是奴才,但也是一等的丫鬟,吃的用的都不比那些小家小户的小姐差太多的。如今到了这里每日只能礼佛不说,吃的斋饭也是寺庙中供应的,翻来覆去就是那几种做法,哪有自己小厨房的手艺呢。 原本新月也是娇生惯养受不得这些的,可是她都忍下来了,这本就是她为人子女该做的。她愧对父母,愧对端亲王府,上一世的错误只有这一世加倍的弥补。这两个月她一日不停的抄写孝经,跪在菩萨身前祈祷,怀着深沉的愧疚和虔诚。 静了静心,新月拿起笔重又写了起来。 “砰!”重物摔落在地的声音吓的她手一抖,一滴墨汁就殷在了纸上,黑成了一片,这一张算是白写了。 叹了口气,新月放下毛笔,抬眼四顾。 只见距离她不过几步远的围墙上突然人影一闪,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已经翻身跃了进来,正站到墙角,而他的脚下正是他不小心带落的碎砖。新月一惊,下意识就想转身离开,但在看清他的脸的瞬间,整个人就呆在了那里:“骥远?” 7、才子佳人 此时骥远已经愣在了那里。 他也没想到这院子里居然有人,眼角扫到有人后,知道自己唐突了正要离开,却听到那少女叫自己的名字。骥远不由的仔细看去,才发现这是一个清丽脱俗的少女,身上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旗装,粉黛未施,只头上别着一朵淡蓝的绒花,更显她天生丽质。 在这初秋的阳光掩映中,他只觉那少女虽说不上绝美,但那出尘的气质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让人望之心醉。骥远见那少女正看着自己,只觉得对上那双墨色的瞳孔,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心脏也开始不规则的砰砰乱跳起来。 直到有鸟类拍动翅膀,扫落树叶的声音传来,骥远才回过神,忙有些拘谨尴尬的拱手低声道:“姑娘认识我?” 新月在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将心中所想说出口时就后悔了。其实她一直觉得愧对骥远,既辜负了他的爱也辜负了他的信任,害的骥远沉迷赌博,一个上进的少年就那样堕落了。虽然后来他振作了起来,但她又带给了他们家更沉重的打击…… 可即使心中有愧,新月也知道她再不能和他有任何牵扯了。新月一边暗自懊恼自己的失神,一边福了福身,疏远的解释道:“他他拉将军家的少爷,我听人提起过的。” 骥远喜不自禁的扬起嘴角,高兴自己竟是这样出名,这少女是知道自己的。挠了挠头,忽略了心中划过的一丝不对劲,眼睛扫到石桌边被墨迹弄成一团糟的纸上,顿时明白了自己刚刚做了错事,心中懊恼尴尬,忙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有人。我是看到树上有一只乌鸦,以为是吉兆,就想近一点来看看,它突然飞走了,我着急进来……” 新月却不想再听他语无伦次的解释,她珍惜这个朋友,但也到此为止了。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她没有喊人已经是极限,哪里还会与他孤男寡女的畅谈?新月福了福身,便转身回到了石桌边。 这样明显的逐客举动,让骥远心中有些失落,但也知道他留在这里若是被人看到,对佳人的闺誉是大大有损的,只好恋恋不舍的望了新月的侧影一眼,又翻了出去。 感觉得到人已经离开,新月却再也无法静心写字了。思绪纷乱的将手中的毛笔轻轻搁置,手中收拾着纸张,心绪却已经飘远。她没想过到了京城后再与他他拉家的人有任何接触的,可如今骥远竟会出现在这里,这难道真的是她逃不掉的宿命吗? 新月怔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渐渐收了心思,叫来下人过来收拾笔墨。 抬头看了看天色,距离云娃出去也有了快一个时辰了。估计她也该回来了,新月抬脚向小院的门口走去。 推开院门,守在门外的侍卫见识她,忙跪下请安:“格格吉祥。” 新月认得守在门口的这人是这随她而来的这一队侍卫的头,命他起身后,新月脸色如常的对他说刚刚风大将她的手帕吹到了墙外,不知可否劳烦帮她取回。这头领自然是应下,按照她说的方位去寻找,自然是一无所获的。回来复命时,新月脸色便沉了下来,只说了一句:“看来不知是被何人捡去了吧。” 话音刚落,那侍卫头领已经满头是汗的跪地请罪了。不过是一墙之隔,居然会有人从外走过捡走了格格的东西而不被人知道,他们这些侍卫是绝对的失职了。这能被太后派来专门保护格格的人自然也不是傻子,只是时间长了难免心生懈怠,偷懒耍滑的事情是避免不了的,不想今天竟然被人钻了空子。 外加新月对待下人从不苛待,完全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势,让伺候的下人们心中感激的同时反而被纵容的更加懒惰。可如今看来,这新月格格也不是好相与的,要知道,手帕被人捡走是小,若是有人趁机侵入格格的院子……想到这里,那侍卫头领更是冷汗如雨。 新月见他已心生畏惧,便也不多说,将视线移到远处,正看到双手捧着不少东西归来的云娃。 而跟在云娃身后的,是一个妇人打扮的贵妇,和一个青春活泼的少女,以及几个拎着东西的家丁。待他们越走越近,新月只觉心脏难以抑制的翻涌起来,那漾起的情绪说不出是酸是苦。 新月没想到她会有和雁姬重遇的一天。 坐在佛堂的客厅之中,新月坐在主位上,看着眼前的雁姬。这是一个雍容贤淑的贵妇,和当年初见时一样,那么高贵美丽,这让新月有一种往事重现的错乱感。 “奴婢他他拉雁姬,携女他他拉洛林参见和硕格格。”卑微的,雁姬和洛林跪在她的面前。 新月仿佛被她的声音惊醒,看着她们跪倒,一扣到底。 高高在上的,新月俯视着不敢抬头直视她的二人,突然醒悟过来,这已经不是曾经,不是抛弃了高贵的身份反而要向她们跪下的自己了。新月突然被一种诡异的情绪纠缠,有无措的惊慌,有深沉的愧疚和一种莫名的快意。 她不是不怨的,那些雁姬带给她的伤害和折磨。但当年她心中觉得对不起雁姬,明白雁姬都是因为也爱着努达海,才忍受了下来,因为懂得雁姬的心情,所以她不予追究也说服自己不要怨恨。 直到很久以后,她幡然醒悟,心中难免有了悔恨。她简直不愿去回想,自己堂堂和硕格格,是怎样自甘堕落,对雁姬下跪求饶,对他他拉家的所有人哭泣哀求,那些过往实在是不堪回首! “起来吧。”新月叫起了她们,看着她们,有些出神。洛林曾是她认定的好姐妹,最后被她害的甚至嫁不出去,变得阴郁忧伤,郁郁而终。如今的洛林还是天真无邪的,哪有雁姬的稳重,被叫起后就不安分的四处看了起来,尤其是盯着新月仔细看着。 “你就是新月格格,你长得真漂亮,又那么勇敢!”洛林笑着说,语气中难掩的崇拜。身为将军的女儿,自然是崇拜英雄的,她羡慕佩服极了新月一个女子居然可以手刃两个反贼,尤其是她又这么漂亮!在心中,洛林已经把她当成了朋友了。 雁姬却是大惊,拉着洛林就又要跪下请罪。 新月忙示意云娃阻止她们,站起身走到洛林身边,拉着她的手笑着说:“早就听说他他拉将军的千金聪慧可人,如今果然名不虚传,我一见到你就觉得喜欢呢。”转身又看着雁姬说道:“我和弟弟还要谢谢他他拉将军的救命之恩,还请他他拉夫人转达。” 雁姬受宠若惊的忙福身称不敢。 新月并没有与雁姬说太多,而是与洛林亲热的说话,告诉她有空就多来坐坐,她在这里礼佛,并不是禁足,倒是可以接待朋友的。洛林是个没心机的,很高兴的应了,与母亲高高兴兴的走了。 回到家后,一家人在晚餐时,自然都提起了这一日的见闻。 雁姬早在新月姐弟俩入京不久后,就听到传闻关于新月的事迹,后来询问努达海,也得到了他的夸赞。想着新月与洛林年龄相似,却能保护幼弟出逃,又手刃反贼,心中既是怜惜又是欣赏。如今在寺中遇见,看新月的气质举动,更是觉得不愧为王府格格。洛林自然更不用说,她本来就单纯,原本的崇拜加上新月的亲近,更是让她将新月夸的天上地上少有的好。 只是母女俩不知道,她们的一番话,却在努达海和骥远的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自从回京分离后,努达海忍不住的开始回忆怀念起了那个吸引他心绪的新月格格。不着痕迹的打探,他知道新月在宫中过得不错,受太后和皇上的宠爱,她的弟弟也与阿哥们在一起学习,才稍稍放了心。虽心中牵挂,但理智让他知道自己不该对一个与女儿年龄相似的少女关注太多,于是刻意全心投入往日的操练之中,再不去打听新月的消息。 由于心中有鬼,他虽知道新月手刃反贼的事迹已在京中传开,在雁姬忍不住来询问他时,也只是淡淡的夸赞了两句,并不多说。可没料到,雁姬会在今日近距离的见到了新月!听着雁姬和洛林对新月的夸赞,努达海的嘴角忍不住的弯起,人哪有不喜欢别人夸赞自己喜欢的人的呢? 而一边的雁姬看到努达海的笑容,并没多想,只以为努达海与自己一样,将新月当女儿疼爱,于是更多嘴说了些格格气色不错,身体也很好的话,让努达海的笑容更深了几分。以为揣摩对了丈夫心思的雁姬也跟着开心起来,多用了一碗饭。 各有心思的几人,没有注意到骥远暗藏的喜色:原来,那佳人就是新月格格! 机械的扒着饭,骥远反复回忆着与新月那短暂的相处的每一个细节,她的一颦一笑都在他的眼前回放,越发让他深陷其中。年少的骥远第一次心动了,他相信他和新月的那一次偶遇是上天的安排:误闯闺房的才子,和温婉动人的佳人,这不正是话本中美好的故事吗? 身为大将军的独子,骥远从小就是受尽宠爱的,长辈们都夸赞他文武双全,与他家来往的人自然也给足了他他拉家面子,总是将他捧得天上地下独一号的。加上骥远的确也算不得纨绔,还是有些真本事的,于是将他惯的不知天高地厚了些,心中已经认定了他和新月格格必然是天上地设的一双。 咬着筷子,骥远暗自傻笑,还没过门,父母和妹妹都对新月如此喜欢了,若真是嫁给了他……这么想着,年少的骥远荡漾了。但好在他知道自己擅闯格格住所的事情不妥,他并没有贸然将自己与新月见面的事情说出来。 过了几日,骥远忍不住思念,找了个机会又去了潭拓寺,但上次经过新月的提醒后,侍卫的防备加强了不止一点半点,骥远没有机会能够靠近那个小院了。相思而不得见,让骥远更是对心中的佳人魂牵梦绕,茶不思饭不想的,竟然瘦了不少。 雁姬和老夫人见自家的宝贝嫡子精神不济,自然是要询问一番的。骥远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她们实话实说了。两个人先是惊慌,要知道新月格格毕竟是承了皇恩在寺中为逝去的王爷和福晋祈福的,偶尔见一下女客倒还罢了,若是让人知道与一个外男相见,对格格的名声是十分不利的,就连骥远本人也免不了要遭罪。 但经骥远解释,才知道是他自己误闯,而且这事没人知道,新月格格似乎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听了这话,老夫人的心思突然就活络起来了。 8、骥远心思 其实这也怪不得老夫人心思不安分。 他他拉虽是个满洲大姓,但努达海这一支却是名不见经传的旁支,祖辈也没有什么功绩。好在这一辈出了他他拉努达海,骁勇善战,屡立奇功,颇得圣上赏识,也入了宗族的眼,每年祭祖的时候,宗族的长辈们也是要给老夫人几分薄面的。可这对心高气傲的老夫人来说不够,她自然希望自己这一支更好,自己更有脸面。 想起听说的太后对新月格格的喜欢,皇上对端亲王府遗孤的重视,以及端亲王在荆州一带的势力,以及端亲王未来的主子,现在的小世子对这个新月格格极为依赖。想到这里,老夫人越想越觉得这婚事若是成了,对自己家是大有裨益的。 端详眼前威武不凡的孙子,老夫人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只觉得自己的金孙配个这个格格是绰绰有余了。于是她拉着骥远的手,笑道:“我也听说新月格格是个好的,既然我孙子喜欢,我们去向太后求来也不是不行的。” 雁姬心里一颤,下意识的就要反对,但看着婆婆似乎很是心动的样子,也不好直说,只好劝道:“可是格格还在孝期,我们若是向太后现在就提起,是不是不太好?” 骥远原本听老夫人的应承,心中大喜,但随后就被雁姬泼了一盆冷水,于是不悦的扭头不看雁姬,只抓着老夫人的手求道:“玛嬷,格格不会被太后指给别人吧?我,我……”说着脸都红透了。 老夫人大笑,点着他的额头打趣道:“看来我们骥远是动了真心了,放心吧,玛嬷过几天就递牌子进宫。虽说孝期不能议亲,玛嬷对太后委婉的提提也是无碍的,就交给我吧。” “谢谢玛嬷!”骥远开心的行了个大礼,就高兴的出去了。 “这孩子呀,真是长大了!”老夫人指着远去的骥远,哈哈笑着。 雁姬只好附和着笑了几声,心中却担忧不已。她其实并不想要这门亲事,从其他贵妇那里听说的这个新月格格十分受太后的宠爱,被太后养在了身边,小世子也与两位阿哥十分亲近,将来出嫁这个新月怕是要更进一步封个和硕公主也未可知。若是真的这样,公主的身份可是更高贵了一层,尚公主可是那么好的?都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雁姬哪里愿意好不容易熬成了婆婆还要向着儿媳请安行礼呢? 再一方面,从那日短暂的接触来看,新月格格可不是个好拿捏的。一介女流,能在乱党围城之中护的幼弟周全,甚至手刃两个反贼,这样的心机和胆色哪里是她这个鲁莽冲动的儿子能降得住的?作为旁观者,她欣赏敬佩新月的勇气和作为,但她绝不愿意这样的女人做她的儿媳妇。 ——夫纲不振,这是男人的大忌。 “雁姬啊,等努达海回来,跟他说说这个事情,毕竟是骥远的阿玛。不过我想啊,他也不会反对。”老夫人眉开眼笑的说着,对自家孙子的眼光和自己的打算颇为满意。 雁姬只好应下,表情有些僵硬。 看出雁姬的不情愿,老夫人心中不悦,但脸上慈祥的拉着雁姬的手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的心思,这么高贵的格格若是真的来了我们家,的确是要哄着供着。但那日你和洛林不是见过她了?你看格格也是念着我们家的救命之恩的,对骥远不曾追究,对你和洛林也都和颜悦色吗?她本就和洛林走得近,让她们成了姑嫂不是更好?再来说,她和世子一夕之间失去了父母,若是我们对他们关爱体贴些,他们必然会将我们当自家人的。你呀,不用担忧那么多。” 雁姬脸上挂着笑容连连点头,心中却有些发苦。这老夫人真是不管事太久了,也很少与其他贵妇有走动,哪里知道其中的利害。心中更是后悔当日回来与洛林提起在潭拓寺的偶遇,对着新月赞赏了几句,让老夫人误以为格格对努达海的救命之恩多么看重。其实那日洛林看不出,不代表她不知道,新月虽口中说着救命之恩,但其中不见得有多少真心。 这么想着,雁姬决定与努达海好好商议一番,如今能阻止老夫人的也只有他了。 当晚,雁姬对努达海提起了此事。 “你说,骥远喜欢上了新月格格?”努达海心中剧震。 他心中一直念着新月,却可以忽略了不去多想。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对新月有了绮念!努达海蹙着眉头,心中翻涌起难以言喻的怒气和酸涩,他不知道自己是该赞同还是反对,他想要看到那个坚强又柔弱的少女,但他怎么能接受她和自己的儿子…… 雁姬看努达海不似赞同的模样,心中一松,忙说道:“是啊,骥远说是一见钟情。可他那次误闯,追究起来本就是一罪,格格看在救命之恩上饶过了他,若是他却对格格有了想法,这事传到格格耳中,会不会反而惹怒了格格?” 听了雁姬的提起,努达海这才知道骥远居然做出了擅闯格格住所的事情,登时勃然大怒道:“胡闹!骥远居然敢闯了格格的院子?这是多大的罪过?这等孽子,格格不予追究也就罢了,他还敢痴心妄想!来人,请家法!” 雁姬吓了一跳,她只是分析了一种可能,主要是想要努达海反对这门亲事,却没想到会惹得他大怒。她哪里舍得自己的儿子挨板子,忙拦着他劝道:“你这是做什么?此事格格没有追究,那也就无人知晓了。如今你若是请了家法打了骥远,这事反而传了出去了,岂不是反倒麻烦?” 听了这话,努达海才冷静了些,怒气稍减,但仍觉得心中有一团火无处发泄,冷哼道:“你教的好儿子!这么大了还如此鲁莽无知,潭拓寺是什么地方,能是由着他乱闯的?这次好在新月格格没有追究,若是下次得罪的是其他人呢?你现在不舍得教训他,日后没准就丢了脑袋!慈母多败儿!等到哪天他累的我们全家都遭了灾,你后悔都来不及!” 雁姬被努达海不留情面的迁怒说的面色发白,委屈的红了眼眶:“努达海你这是什么话?骥远是你的儿子你还不知道吗?他虽然有些冲动,但也不是不懂事的,这次纯属误闯,我和老夫人已经说过他了,他也认识到错误了啊!你,你这么说我,你让我……” 听到雁姬哽咽出声,努达海也是一愣,面色稍缓,安慰道:“我这也是心中担忧,骥远不小了,他也该有些担当了。想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已经上了战场,在前锋营立了功……” 说着,努达海难免有些自得,雁姬看着他这个样子也破涕为笑,打趣道:“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还拿出来说嘴。骥远可是我们家的独子,若是让他上了战场,有了个闪失可怎么是好?再说了,老夫人也总是拦着,你也该去说说,反正我是不好说的……” 于是话题岔开了出去,雁姬明白努达海是反对这门亲事也就够了。 而努达海却无心入睡了,他的脑中徘徊的是新月苍白着脸倒在自己怀里的画面,以及她对着骥远巧笑倩兮的模样,搅动的头都要爆炸起来。心中忽然萌生出一种无法压抑的冲动:他要见到新月,立刻,马上! 这一晚,深蓝的夜空被并不算厚重的云朵掩盖,偶尔在云层的缝隙中露出弯弯的月牙,好似带笑的眉眼俯视着大地。新月抬头仰望着夜空,新月如钩,钩出了她许久未曾想起的过往。 今天是她的生辰。这个生辰曾经是怎么过的呢?那时候,洛林和骥远都对她好极了,为了让她开心准备了好多节目,还有那一条新月项链……雁姬和老夫人都对她照顾有加,更重要的是努达海。他宠溺的拥抱,热情的亲吻似乎都历历在目……突然刮起一阵冷风,卷着一片枯叶擦过了她的脸颊,那凉意就直达了心底。 新月怔怔的注视着那没有了生气的叶子,嘴角扬起一个淡漠的笑容,将那些遥远的记忆都压了下去,心中只余下一片枯萎的苍凉。这一次的生辰她几乎都忘记了,还是太后赏了些东西下来。没有操办,只有云娃给她煮了一碗长寿面,以及克善的来了一封不短的信,让她稍微体会了到了一些温暖。 “格格,这天太冷了,咱还是进屋吧。”云娃在旁边搓着手说道。 新月没有动,仍是仰着头看着。 看着新月有些忧伤的神情,云娃想着她可能是想起了王爷和福晋,担忧她着了凉,劝道:“格格,您在这站了好一会儿了,这么冷的天,您若是冻到了可怎么好?您不是让小主子担心吗?” 提到了克善,新月这才缓缓低下头,伤感的叹道:“云娃,我只是想着,再也没有人叫着我月牙儿,为我庆生了。”那么宠溺的叫着她的乳名,为她的每个生辰而欢庆的阿玛额娘和哥哥,都不在了。上一次,有努达海一家陪着她,这一次她是真的只有自己了…… “格格……”云娃听得心里一酸,她与新月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是知道王爷福晋对格格的宠爱的。想起往事,云娃也不由得悲伤起来。 “你来劝我,反而自己哭了。”新月轻轻一笑,打趣了她一句,拿着帕子帮她擦了泪,倒把云娃惊的收了泪,受宠若惊的称不敢。主仆俩才破涕为笑的说笑两声,转身就要回到屋子里。 “月牙儿,好名字。”一个深沉有磁性的声音突然响起。 云娃吓了一跳,而新月却如遭雷击,僵在当场。 9、推得干净 努达海……僵硬的不敢转身去看,新月紧紧咬着唇,在心中呼唤着这个名字。 新月真的没有想过还会和他有什么交集,他们甚至都没见上一面,连话都没有好好说过一句不是吗?可是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在她生日的这一天?他似乎总会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被敌人掳走时他救了她的命,在她难过的时候安慰她的心伤,在她绝望的时候陪着克善熬过了伤寒,在战场上又与她一同赴死……压抑着眼中的酸意,新月的眼前晃过他爱着她时的一幕幕。 可是后来,后来怎么了呢?他们的爱情败给了现实,在时光中消磨殆尽。没有了爱情,他曾经对她的心动成了冲动,他对她的宠爱成了错误,他将她的一切全盘否定了。 自嘲一笑,新月缓缓转身看向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在他的眉眼间看到了没有掩饰的惊艳和怜惜。她不解,为什么呢?她这一次没有依赖他,也没有用眼泪和柔弱来勾引他不是吗?他为什么还会对她产生了想法,是因为这张脸,还是因为她高贵的身份……对所谓的真爱不再痴迷的新月,越想越是心凉。 “他他拉将军?”在惊慌中回过神来,云娃认出了眼前的人,本要大叫的声音也压低了下来,不解的问道:“您怎么会在这里?这是我们格格的住处啊,您……” “他他拉将军,不知深夜擅闯本格格的住处,有何贵干?”新月此时已经勉强将繁复的情绪压下,退后几步拉开距离,冷淡又不失气势的质问。 “我……”努达海这才理智回笼,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要怎么说自己一时冲动就闯到了这里?他要怎么开口对她说出自己的爱意,他会吓到她的!他只是被骥远刺激的失去了理智,他嫉妒骥远的年轻和家世,嫉妒骥远足够配得起她的身份!更可笑的是,骥远的身份正是他给的…… “我是听骥远说起你,就想来看看……”努达海情急之下给了一个不伦不类的解释。 新月心中一震,诧异的抬起头观察他的神色,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骥远对她又…… 云娃并不知此事,甚至不知道骥远是谁,疑惑的看向了新月。 新月心中说不出的复杂。她头痛于骥远竟然对自己又有了想法,但更气愤于努达海居然只是为此就敢做出闯到这里“相看儿媳”的事情来,这一家人的行事真是荒谬之极! 心中冷笑,新月声色俱厉呵斥道:“他他拉将军家真是好规矩,先是儿子误闯,本格格不予追究也就罢了,如今将军也做出了夜闯和硕格格院落的事情来,莫不是认为我如今无父无母,便可任意欺凌了不成?!” 这话一出,让努达海脸色一变,慌张的就想解释。但已经听明白怎么回事的云娃哪会给他这个机会,经过薛嬷嬷的调/教,云娃哪里不知道宫中对于男女大防的看重,这他他拉家是恶意来坏格格名声的吗?儿子完了老子来,就想逼着格格嫁给他家嘛!阴谋论了的云娃再也不顾念曾经的救命之恩,指着努达海怒斥道:“将军,请您立刻离开,否则我就要叫人了!” 被骂的灰头土脸的努达海无奈之下只好又翻墙离开,心中委屈憋闷的同时,又觉得无论是之前躲在暗处看到的对月伤怀的新月,还是后来厉声呵斥,眉目冷清的新月都有着致命的魅力,心中不由的泛起了波波柔情。这么想着,他竟然又胆子大了起来,站到了墙外流连了好一会儿,在侍卫快要赶回时才终于舍得立刻离开。 当然,他的所作所为新月是不知道的。新月快步与云娃向房间走去,暗自庆幸今日只是云娃跟着她在院中,没有第三个人看到,否则这事传出去就麻烦了。 回到房间后,新月没有理会暗自气愤不平的云娃,自己坐在桌边,沉思起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若是骥远真的对她有了想法,事情真的棘手了。以骥远的家世,是配的起她的身份的,当年雁姬就曾经起过这个想法,只不过后来被努达海阻拦了。可现在呢,努达海和她什么都没发生,还会阻拦吗? 想着万一她真的被指给骥远……新月想起曾经和骥远的友情,想起努达海刚刚对她的态度,新月突然发自内心的觉得有些恶心。 不行,她必须阻止这种可能!猛的拍了一下桌子,将云娃吓了一跳,也将正快步走进屋来的薛嬷嬷惊了一下。 “嬷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新月忙起身迎了薛嬷嬷过来,这个在宫中多年的老嬷嬷是太后身边的人,她即使贵为和硕格格也是要恭敬着的。 “格格,听闻不远处的一个院子进了贼人,侍卫们都被惊动了过去,奴婢就来看看您是不是安好。”平日里,薛嬷嬷对她也是疼爱的,此时说的话虽是含着担忧,但新月却觉得她的眼神中有着一种深意。 来不及细想,薛嬷嬷突然抓着新月的手对云娃发作道:“格格的手怎么如此凉,你是怎么伺候的?” 云娃忙委屈的跪下请罪,而新月心里则是咯噔一下。抬眼看去,只见薛嬷嬷的目光似乎含了警告的意味。新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但她却回忆起了曾经在宫中飘荡的时候看到的孝庄太后的手眼通天,后宫里哪有能瞒得过她的事情?那么如今她这里呢?她以为没人看到骥远和努达海,就真的没人看到吗? 越想越是害怕,新月觉得这一瞬间后背就已经被冷汗湿透了,手在控制不住的轻颤。新月面色一白,心中有了计较。她带了哭腔道:“薛嬷嬷,这事哪里怪得了云娃呢?还不是……”欲言又止的,新月伸出手抓着薛嬷嬷的袖子,那轻颤仿佛是愤怒和委屈导致的。 跪在地上的云娃一惊,她本以为格格会把此事压下去,毕竟若是传出去对格格的名声真是不好听的。可既然格格提起了,她也立刻哭着接话道:“嬷嬷可要为我们格格做主啊!那个他他拉将军,也不知道就怎么能躲开侍卫,那么闯进来了,我和格格都吓坏了,他还胡言乱语的……” 薛嬷嬷大怒,高声问道:“怎么回事?什么他他拉将军?” 新月偷瞄她的表情,也分不出是真不知还是假装的,取了手帕抹泪道:“这事我本是不想提的,就算是他硬闯了进来,也有云娃作证,但若是传了出去毕竟不好听。更何况他刚立了大功,也算是我们的恩人……”顿了顿,又说道:“念着这些,我也就不计较他误闯,便让他出去罢了,可他偏胡言乱语了些话,真是……”越说越悲,掩面哭泣起来。 薛嬷嬷气的摔了手边的茶杯,怒骂道:“真是反了天了!这是什么地方,和硕格格的住所也是他能随便闯的?怪不得这寺庙里会闹了贼人,这将军真是用得好战术,将侍卫们都骗过了!”大口喘息了几次,平息了一下情绪,薛嬷嬷拉过新月为她擦了泪,轻声安慰道:“格格啊,您就是心太善,才让这些小人得寸进尺。您别多心,这事我心里有数,您可一点错都没有。这起子妄想着攀附富贵的小人您可是第一次见着,倒是把您给吓到了。” “嬷嬷……”新月扑倒薛嬷嬷怀里,哭出声来。她是真的难过,她不想把事情搞成这样的。她对努达海有恨有怨有悔,但却绝不想害他,毕竟是那么真心爱过的人。可是如今的事情既然已被人察觉,她只能将事情往努达海身上推,自己撇的一干二净,毕竟事实确实如此。 这次的事情,若是被她沾上一星半点,她恐怕比上一世的结果还要糟糕,礼佛期间与外男私会……想着这样的罪名,新月就不寒而栗! 新月放肆地哭着,哀悼着逝去的爱情,也鄙视着自私的自己。那个肯为了努达海放弃一切,肯与他同生共死的新月,真的已经不在了…… “哎,我可怜的格格。”薛嬷嬷眼中也有了些心疼。太后将她派到新月身边,的确是照顾不假,但也不乏监视。这两个多月的相处,薛嬷嬷对新月是满意的,虽然规矩上有些问题,但她学得快,人也机灵,虽然看着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却不失满洲姑娘的气势。加上她的身世遭遇,也着实令人怜惜了些,薛嬷嬷对新月还是有着几分真心的。 可前几日那个骥远闯了进来,新月竟然没有追究,只是敲打了侍卫一番,这让薛嬷嬷心中就有了不满。但想着她可能是念着他他拉家的救命之恩,薛嬷嬷就没有多说什么,但心中到底有了怀疑。好在今天的新月还是没有让她失望的,怒斥了努达海,没有丢了皇家的脸面,也让薛嬷嬷放了心,的确不是个和奴才们牵扯不清的。 哭了好一会儿,新月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坐起身来,擦着红肿的眼角。 薛嬷嬷年龄不小,最喜欢看她这小女儿的娇态,心中满意,又宽慰了她一番,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将事情写了信,呈报给了宫中。她写下的虽全是实情,但字里行间隐约是向着新月的。 10、姐弟亲情 第二日一早,看到此信的太后和皇上大怒。 太后传他他拉家的老夫人和雁姬进宫好好呵斥了一番。虽然没有明说,但那些“没有规矩”之类的评价让两个妇人足够心惊胆战,同时心领神会的明白了骥远那事怕是被宫中知道了。好在老夫人和雁姬还不知道努达海的事情,否则非得吓晕过去不可。于是老夫人老老实实收了对新月的那些心思,想着回到家一定勒令骥远再也不许念着新月格格。 另一边,努达海在朝会上也被皇上找了个借口好训了一通。顺治满腔怒火:居然敢公然去调/戏皇家格格,这个努达海真是恃宠而骄! 本就因为四阿哥的身体不好心中不爽的皇帝,这天倒是找到了发泄口好好宣泄了一把。 于是一天之内,京城的权贵们都知道,这他他拉努达海家是遭了太后和皇上的厌弃了。可是为什么呢?人们不由得八卦了起来:这他他拉将军上次打仗还立了大功,也没听说他们府上犯了什么大错,怎么就遭了斥责呢? 恰在第二天,太后下令让新月回宫。新月虽不太情愿,但也知道这是对的。宫中的规矩虽多,但好在安全,在外面这次闯进来的是努达海,下次不见的又有什么人呢。她虽不觉得有什么危险,但对于闺誉她却是不能不在乎的。 这时候有些聪明好事的就将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想起这个受太后宠爱的新月格格似乎当时就是他他拉将军救回来的。难道说,这个格格在外礼佛的时候,两人发生了什么,然后被皇家得知了,所以努达海将军遭了训斥,这个格格也被叫回了宫里? 然而这种流言在新月回宫后第二日就被皇上收为养女,养在皇后名下后,转了个弯:咦,看来新月格格并没有遭到皇家的厌弃啊? 再仔细一想,如今人家是正经的皇家格格了,将来出嫁必然晋封和硕公主,哪里是努达海家攀得上的?难道说这个他他拉努达海家是在格格礼佛的时候起了高攀的心思,去骚扰了格格,所以才遭了贬斥,而皇上是为了给格格撑腰才给了她一个在宫中明确的身份? 不得不说,京城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将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这种妄议皇家公主的事情没人敢明面说,但私下反而流传的更快。不几日,这话就传到了克善的耳朵里,让已经懂事不少的他恨的摔了毛笔。 “他他拉家!好大的胆子!”克善气的咬牙,以前对他们家救命之恩的少许谢意顿时烟消云散。 “克善,这都是流言,你不要轻信。你姐姐不是什么也没说吗?她就是得了太后和皇阿玛的喜欢才被收养的呢,哪有外人说的那样。”福全绷着小脸说道,心中也是不快,毕竟新月如今也算是他的姐姐了,哪能由着人这么议论。 “这些话不知道新月姐姐听到了没有,她会不会不开心?”玄烨最小,但仍皱着眉担心道。他很喜欢克善,连带着对克善口中无所不能的好姐姐也很有好感,外加几次请安时候的见面,觉得新月又好看又温柔,心中也是喜欢的,于是自然的担忧起了自家姐姐。 “走,我们去看看姐姐。”克善坐不住了,也不练字了就要去慈宁宫。 两个阿哥加一个端亲王世子要去看姐姐,谁能拦得住?于是这日下午的练字到此为止,三个加起来才十岁出头的小娃娃,也不让人抱,小胳膊小腿的就跑到慈宁宫去了。 新月正念书给太后听呢,听到人通传他们三个来了,和太后同时笑了起来。 “怎么这日下午也来了呢?快叫进来。”太后忙叫着。 三个小娃娃进来先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然后就绷不住的扑过来了。 克善如今也快七岁了,新月没有抱着他,而是拉着他的手坐着。福全和玄烨还小,就没那么多讲究,扑到太后身边说笑着,很是可爱。新月也很喜欢这两个阿哥,拿了盘子里的小点心给他们俩吃。 “姐姐,我也要莲子的!”玄烨不喜欢红枣的,跟新月叫着要换一个。 “可是只有一个了啊,我吩咐人再做。”唯一的一个莲子的给了福全,新月为难的摸了摸玄烨的小脸,安慰道。 “啊,我都咬了一口了。”福全咽下口中的东西说道,犹豫了一下把没咬过的那边递给玄烨:“要不你吃这边?” 玄烨立刻嫌弃的扭脸,克善把自己手中还没吃的桂花的递过去:“我的没吃,桂花的挺好的,你要不吃这个?” “还是克善好!”玄烨高兴的接过来咬了一口,白了福全一眼。 福全委屈的皱着小脸:“我都吃了你才说,我也不知道啊……”然后不依的蹭着太后,小声告状:“三弟欺负我!” 太后被他们逗的乐不可支,点着玄烨的额头佯骂道:“你个小坏蛋,明明是自己挑嘴还赖哥哥!都是福全和克善给你惯的。好了,皇玛嬷让人去做了莲子的,一会儿我看你能吃几个。” “皇玛嬷~~”玄烨偎进她的怀里撒娇。 新月也止不住的笑,取了果盘里的干果来亲手剥了一些,用手帕捧着喂他们三个小鬼头吃。克善也懂事,自己也动手剥起来,还不忘了给太后和新月吃,然后才给了福全和玄烨,自己压根没吃几口。 看着他们姐弟几人的互动,太后心中满意,留了三个小娃娃吃午饭。 用过午饭,太后要歇息,让新月带着他们三个去消食。于是三个小娃娃乖乖跟着新月走到了御花园,见四周没了什么人后,才都凑到了新月的身边,将那些流言小声跟她说了。 新月是确实不知道这些话的,她在深宫之中哪有人给她传这些事情呢?于是不由得脸色发白,看起来很是受了打击。 看她这样,三个孩子都急了,围着他七嘴八舌的劝:“姐姐,你别生气,他们都是胡说的!”“姐姐,我们不让他们乱说,谁说就打死!”“是啊是啊,都是他他拉家的错,都是他们不好!” 新月低着头,看着三张布满了焦急担忧的小脸,心中一暖,蹲下/身子,感动的将他们都揽在了自己怀里,笑着说:“姐姐没有难过也没有生气,人正影不歪,我连反贼都不怕,哪里会怕这种不知所谓的流言呢?谢谢你们的关心,姐姐开心都来不及。” 看着因为她的话松了口气的三张小脸,新月觉得那股暖意让眼眶都热了起来。重来一次,她拥有了她梦寐以求的亲情。 上一次她没有珍惜雁姬他们给她的温暖,被她的爱情搅了一团乱,到死都在为爱情抗争着。她不是个特别聪明的女人,她至今仍无法分辨这一次太后和皇上对她能有几分真心,但她相信年幼的玄烨和福是真的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姐姐的。即使这份亲情也许无法维持多么长久,但她仍庆幸得能够与这两个可爱的小阿哥相识,并得到他们的真心相待。 没有在御花园多留,走了一圈新月就命人送他们回阿哥所了。 带着云娃和赵嬷嬷往慈宁宫走着,迎面就遇到了一个体态娇弱,但容颜清丽的女子。新月一怔,认出了来人——董鄂妃。由于生过四阿哥后,她的身体恢复的不大好,皇上免了她的请安,这让太后很是不满,但最终也没有与皇上拧着干,也就同意了。 但新月知道,皇上这么直接插手后宫的事情,只会让太后越发看董鄂妃不顺眼。有时候新月会想,皇上到底是爱她还是害她呢?若是爱她,怎么会爱的这么明目张胆,给了她的身份承受不起的深情,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却不护她周全? “给皇贵妃娘娘请安。”新月福身行礼。 “你是……新月格格。”董鄂妃的声音温柔清婉,带着一种沁人的暖意,让人闻之心喜。她忙让新月起身,仔细观察着她的眉眼,笑道:“不怪皇上提起你时都是赞赏有加的,果然是外柔内刚的姑娘,有我们满洲人的气势。”说着,将手腕上的白玉镯子取了下来,拉过新月的手给她戴上,说道:“前几日你回宫来,我虽也送了礼,但终究没有正式的见过,也怪我这身体不争气。如今既然遇到,我可得补上,格格不会怪我吧。” 新月忙称不敢,连连道谢。 董鄂妃身体实在是不太好,说了几句话脸色就有些难看,身体也没了什么力气,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慢的走回承乾宫去了。 新月这才回过身,就将镯子取了下来,交给了一边的云娃收着,快步向慈宁宫走去。 11、宫中生活 由于听到了那些流言,思绪纷乱下新月在床上辗转了好久才终于入睡,第二日便起的有些晚了。匆匆洗漱整理后,便急忙到太后那里请安。 待到了门外刚要命人通传时,正赶上从太后屋内匆忙走出的皇帝。新月忙弯了身子向皇上行礼问安,皇上却压根来不及理她,只随意挥了挥手就大步离开了。 怀着疑惑走进殿内,只见太后面沉似水,紧锁的眉间和微颤的下巴表明着她隐忍的怒意。新月心中惶惶的请了安,太后见她来了,情绪似乎好转了一些,还算平静的让她起身,问道:“刚才在门外可看到皇上了?” 新月心中更是惊惧,暗自后悔不该偷懒起晚的,这下恐怕是逃不掉迁怒了。暗自猜测着皇上和太后为何起了冲突,面上却沉静的回答道:“是,新月刚在门口见到了皇…阿玛。”被收为皇帝的养女时日不多,新月暂时还有些不太适应改口。 “哼!”太后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冷哼了一声作罢。 新月抓紧手中的帕子,老老实实的坐着,努力屏气静心,但在太后的威压之下,仍是止不住的心里发慌。也不知过了多久,新月觉得心中的弦都要崩断了,太后才终于又说话了:“你昨日在御花园遇到了董鄂妃?”只是在说到“董鄂妃”三个字时,语气明显的沉重了许多。 新月心里更是惶惑,但同时也暗自松了口气,看来太后和皇上是因为董鄂妃有矛盾了。忙起身恭敬答道:“回太后的话,昨日新月命人将二阿哥和三阿哥以及克善送回阿哥所后,与皇贵妃娘娘在御花园偶遇。” 太后嘴角挑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冷笑了一声,同时看向新月的手腕。新月顿时明白董鄂妃送她那个玉镯的事情,太后怕是已经知道了,忙继续道:“娘娘送了新月见面礼,长者赐不敢辞,新月便命人收到了柜子里。”明确表明了她是不得不接受董鄂妃的赏赐,但她绝没有将那些东西放在心上。 听了这话,太后的脸色放缓了一些,语气也柔和了下来:“嗯,这话说的对,她毕竟也是你的长辈,给你你就拿着。”但是也别当什么稀罕物件,也就放到边边角角放这就是了,更别跟她走得近!这话太后虽没有说出口,但意思却是明显,显然也是不喜欢新月与她有任何交集的。 新月忙乖巧的应了,与太后又说了些闲话,讲了些克善对她提起过的玄烨和福全的事情,把太后哄得终于有了笑脸后,才告辞离去。直到走回了自己的偏殿,新月才终于敢轻松地喘口气,只觉得这一会儿的功夫,却耗尽了她的心力。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新月靠在椅背上,揉着眉心,只觉得无比的厌烦这一切。她只是为了克善,为了端亲王府,她隐忍她坚持,却无法真心的喜欢上这种生活。 “公主,可是又头痛了?”云娃见她面色有些痛苦,忙上前用指腹轻柔的帮她按摩头部,同时小声的问道:“您就听我的劝,传太医来看看吧。” 新月享受着云娃的按摩,觉得舒爽了些,才开口说道:“没必要的,你给我揉揉就好多了。”她知道自己的问题,精神疲惫,郁结于心。若是传了太医来看,这话传出去,太后和皇上会怎么想?被皇家收养了还心中不满吗?在宫中还会心力憔悴,难道是皇家给了她委屈不成? 新月严禁云娃将她偶尔头痛的事情外传,但云娃毕竟放不下心,眼见着自家格格自从自潭拓寺回来后,几乎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人也瘦的不成样子,心疼得不行。后来听说薛嬷嬷药膳做的极好,便去央着她学了几手。 薛嬷嬷是在宫中多年的人精了,很快就察觉到了新月身体上的不爽利,便将此事上报给了太后。太后最初是不高兴的,觉得新月在宫中身体不舒爽了还自己忍着,难道皇家薄待了她吗?一个堂堂的和硕格格还畏畏缩缩的不像样子,一点没有皇家格格的气势。 于是最近心情本就不好的太后不但没有关心,反而连着好些日子对新月的态度都明显冷淡了些,让伺候新月的一行人都心惊胆战的。倒是新月虽然有些讶异,但却并不放在心上,她本就没对太后抱有多么大的期望,也谈不来失望,这样失了宠反而会让她松了口气。于是该如何还是如何,对太后和皇后仍旧恭敬,对两位阿哥依然亲热疼爱。 不料她这幅宠辱不惊的模样,又恰好入了太后的眼,于是太后就发散性的想的多了些。在深宫中居住的久了,寂寞之下总是喜欢把简单的事情想的多转几个弯,这是宫中人的通病,太后自然更是如此。想着新月以往的表现,太后觉得她不该是那种怯懦胆小的人,哪会连请个太医看病都不敢呢,于是便命人去查了一番。 这一查,自然将那些流传的“他他拉家和新月格格不得不说的二三事”都听到了,当然太后怒了!其实这些传言传到宫中已经有了些日子了,只是没有哪个不想要脑袋的会到太后面前嚼舌根,于是基本就是只瞒着宫中的几个高位了。 大怒的太后自然是将那些乱嚼舌根的奴才们找了个由头一顿好打,几个直接是杖毙了。太后在心中给他他拉家更是狠狠记了一笔,但不能再明着找他们麻烦,否则岂不是更坐实了流言?心中憋屈的太后对新月虽也有淡淡的不满,但在看到新月憔悴可怜的模样后,那些不满就被怜惜取代了,想着新月一定是听到了这些传言,才会心思郁结的。 时间也恰好到了年底,太后借此机会大方的赐给了新月不少的好东西以示恩宠和安抚。后宫中人都是跟红顶白的,见新月没有失宠,也跟着送了不轻的年礼。新月见着这讽刺的一幕幕只是心中淡漠,渐渐的越发冷清起来,只有克善和两个阿哥来找她时才会露出真心的笑意来。 云娃、赵嬷嬷包括薛嬷嬷等人只以为她是佛经读多了,心态越发出尘而已,并未多想。太后虽然对新月有几分真心,但她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加上新月明面上伪装的不错,每日与她的接触时间也并不是多长,并没察觉到她心态的转变。 顺治十五年的除夕,宫宴并未大办。这也和了新月的心意,她带着过年就七岁的克善,在慈宁宫的佛堂为父母祈福,外界的喧嚣和繁华都与她无关。所以她没有看到宫宴进行到一半时,听说四阿哥病重后就半途离席的顺治,和他走后就面色恼怒的太后,以及战战兢兢又醋意翻天的众妃嫔。 后来新月知道了这些,只是冷冷一笑,便不再理会。 正月刚过,也不知道皇上是寻着了什么由头,停皇后中宫笺奏。这对于一个完全没有犯什么大错的皇后来说是明晃晃的侮辱,几乎等同于隐形的废后了。于是本就不怎么管事的皇后更加深入简出,新月也体贴的偶尔去陪陪憔悴的皇后,毕竟这是她的皇额娘。在皇后身边安静的抄写佛经,新月只是的想要平复这个在顺治和董鄂妃的爱情中被牺牲的可怜女人的心伤。 这事过了没多久,正月二十四日,四阿哥殇。皇上悲痛欲绝,董鄂妃一病不起,整个皇宫之中一片清冷寂寥,哀声处处。当然其中有几个是真的哀痛,多少是幸灾乐祸,怕是顺治心中自己也有数的。所以顺治皇帝大悲大怒之下,也病倒了,这下宫中可算是乱了套。 新月身为顺治养女,自然也要侍疾左右的。不过好在毕竟是养女,她只需每天去请安看望一下,帮着端碗药之类的罢了。太后则是真的心急如焚了,就算与皇帝有再多的冲突,那毕竟也是自己的儿子,于是便慈爱的亲自照料起了皇帝。 可遗憾的是……新月掀开帘子走出乾清宫时,隐约的听到了里面传来皇上的怒吼和太后的呵斥,随后就算瓷器落地破碎的声音。视线扫过几个低头无动于衷的宫女和太监,新月加快了脚步,将刚刚听到的一切压到了心底。 出了正月,皇上的身体渐渐有了起色,但董鄂妃却不见好了。太后和皇帝几乎是不加掩饰的冷战起来,整个后宫都被两巨头的冷气给冻住了。那些总是不安分的妃嫔们也都老实起来,就连玄烨和福全似乎也在一夜之间长大,见了新月虽然仍旧亲近,但却少了许多小儿的姿态。 立春之后,天气回暖,柳条抽芽。 即使在皇宫之中,也能看到宫墙外到处纷飞的纸鸢。于是两个小阿哥的心也跟着飞了出去,央求太后要出宫去玩玩。太后也心疼这一冬天被她和皇帝的冷战波及到的孙子们,想了想也将新月和克善叫了来,让他们一起出去散散心。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新月带着稍微长大了一些的三个孩子,以及跟在明处的侍卫十几人和隐在百姓中的不知道多少侍卫,出了皇宫,散心去了。 12、宫外遭遇 福全和玄烨还是第一次走出皇宫,自然是新奇兴奋的不行。克善也在宫中关了大半年,早就憋不住了,比起两个小阿哥,他的兴奋劲是一点也不少。这让新月紧张极了,一点出宫的激动都没有,生怕他们有了个闪失,那她可就完了。 到了比较繁华的街道时,三个小孩再也不肯坐在马车里,忍不住的非要下去好好看看。新月只好答应,一手拉一个小阿哥,克善在另一边拉着玄烨的手,四个人并排走着。 此时的街道上的人不算少,所以他们一行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只是看到他们周围护着的十几个侍卫,也没哪个没眼色的对他们横霸路面的举动表露出不满。在京城生活的都不是傻子,眼力还是多少有一些的。 玄烨和福全看什么都是新鲜的,即使是一个捏泥人的都能蹲在那里兴致勃勃的看上半天。新月也没拘束他们,让捏泥人的师傅按照他们的模样,给他们三个各自捏了一个。看着他们兴致勃勃的举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小泥人跑到她面前炫耀,新月不由得也跟着提起了几分兴致。接下来他们又看了杂耍的,两个小阿哥从没见过什么胸口碎大石,口喷火焰之类的事情,新奇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惊呼连连。 这时候克善就摆出了一副大哥哥的模样,很是一脸正经的为他们俩讲解自己曾经看过的杂耍还有什么,然后满足的收到两个小阿哥佩服和惊叹的目光,得意的不得了。 新月看着他们三个的互动,嘴角止不住的翘起。轻笑着将不一会儿就玩累了的三个小娃娃带到了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准备带他们尝尝外面的菜肴。但正是饭时,包间没有了,新月并不想仗势欺人的让人让给他们,就有些犹豫是不是要换一家。两个小阿哥倒是全然不介意,他们还没在大堂里这么热热闹闹的吃过饭呢。 想着在大堂里那些侍卫们也好安顿,新月便也同意了。找了个靠墙比较隐蔽的座位坐下,让伙计可着招牌菜上。跑堂的伙计眼睛自然是厉害的,猜测这一定是那个王府的贵人,态度格外热情,回头就吩咐厨房先做这一桌客人的饭菜。 在等着上菜的时候,新月让一个侍卫去将刚刚在路上时,福全和玄烨流连的多看了好几眼的几样小吃买来。这引得两个小阿哥顿时感动的望着她,抓着她的衣袖直撒娇的喊姐姐最好,逗的新月忍俊不禁。 “是你吗……新月格格?”一个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 几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有些微醺的少年怔怔的看着新月,眼中难掩的迷恋。 骥远?新月吃惊的看着面色哀伤,与上次见面时比起来明显消瘦了许多的人,发现他没有带随从,面前的桌子山更是摆放着好几个酒壶。新月面色自然的对他微微点了点头,就别开了视线。 但本在这里借酒消愁的骥远哪里肯放过她,突然拎起酒壶腾的站了起来,晃晃悠悠的就向他们这一桌走来,嘴里还痛苦的呼喊着:“你不认识我吗?为什么不理我……你看看我啊!你忘了那天……” 玄烨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面带厉色的呵斥道:“还不把他的嘴给爷堵上。轰出去!哪里来的酒鬼四处撒野!” 原本有几个侍卫是认识骥远因而有些顾忌的人,顿时口中应和着,塞上他的嘴,架起人就向饭馆外拖去。可骥远本身的力气就不小,醉了之后更是发狂,一时之间竟然没能架得住他,让他反而向新月这边冲了几步,但由于嘴被堵上,只能呜呜嗯嗯的从喉咙中发出吼声。可那紧盯着新月的目光,和因焦急和渴望变得通红的眼睛,更显得可怖。 这边的热闹顿时引来大堂中所有食客的围观,视线在骥远和新月之间游移着,口中已经小声的议论了起来。 新月早就已经在骥远说出混话的时候就面色惨白,瘦削的身体倚在桌边摇摇欲坠。耳边是大堂中人们嗡嗡的议论声,她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走了,身体软软的几乎就要跌倒。 “(新月)姐姐!”克善和福全一边一个扶住她,担忧的喊着。 “新月姐姐,你怎么了!”玄烨让人把骥远拖出去后,回头就看到新月面无血色的模样,心中焦急,忙跑到她身边问着。 只见新月却似乎魔怔了一般,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有泪水从眼眶中不断地涌出,口中低喃着什么,压根听不清楚。这可把三个孩子吓坏了,以为新月被那个酒鬼惊到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继续游玩,忙下令回宫。 回到宫中,他们遇到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太后和皇上的耳中,直把太后气的摔了茶碗,皇上更是直接扔了奏折。太后亲自去见了回到宫内就昏迷过去的新月,看着她那惨白惨白的小脸,心中涌起了几丝愧疚。今日的事情在饭馆闹开,虽然骥远没有说出太多混话,但人多口杂,自然还是免不了会传出些什么……那么,对新月的名声…… 心中重重的叹了口气,太后嘱咐太医要好好诊治后,就离开了。 三个十分担忧姐姐的小孩也被太后带走了,然后自然是只有好好的安抚一番,太后当然不会为了一个外人,训斥自己的孙子。只是三个孩子回到阿哥所后,难免凑在一起自我反省。他们懊恼若不是自己太贪玩,闹着要出宫,会闹出这样的事情吗?还有,姐姐被浑人乱说,他们居然还客气的命人拖出去,这种疯子就该直接打出去! “打出去都便宜他了,直接打死!”玄烨握着拳头,恨恨的咬牙。 “可是……”福全到底大一些,想的比较周到:“那个人我听说是他他拉将军家的独子,他阿玛是个有军功的,要是把人家儿子打死了,他阿玛以后不好好打仗怎么办?” “哼,能有这样的儿子,可见他阿玛也不怎么样!”从今天骥远未尽的话中,克善自然猜测到了什么。他相信自己的姐姐是绝对不会与人有私的,那么明显就是这个叫骥远的痴心妄想了!还不知道骥远他阿玛确实也差不多行径的克善,对于他他拉的家风作出了正确的评价。 而另一边,在太医也走后,躺在床上的新月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长长的睫毛轻颤,如同被惊吓到的蝉翼,引出心中的苦闷,化成泪水从眼角蜿蜒而下。鬓角很快被泪水打湿,枕边也被印染成了深色的痕迹。 新月有些茫然的放空了目光,心中一片荒芜。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她已经足够小心翼翼,竭尽了自己的全力来保住端亲王府的脸面,来做一个合格的王府格格,可怎么又是这样了呢? 她无法忘记曾经死亡后,回到京城见到的一切。她和努达海勇敢不屈的爱情,在一道圣旨下变成了不顾礼法,私自苟/合的代表。那时候,她无论飘荡到何处,都能听到那些提起她时就唾弃咒骂的声音,看到那些对着克善时不耻鄙夷的目光。她无助的站在克善身边,想要为自己为克善辩解,却没人听得到。 她怕极了这千夫所指的场面,她这一次就是再不想面对这样的唾弃啊! 可是为什么呢?她已经避开了,也撇清了,却偏偏还是被他他拉家的人抹上了一身黑。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在那样公开的地方,这件事会被传成什么样子,新月已经不敢去想,她只知道自己的名节也许是真的完了。 也许太后和皇上知道她是无辜的,可那有什么用呢?人言可畏,即使是皇家人,也无法压制所有议论的声音。更何况,太后和皇上对她的信任能有几分呢? 如果……新月的眼中突然迸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如果她以死证清白,那么她也许还会得一句贞烈的评价,为克善留下一个名声显赫的姐姐……而且,到了那边,她是不是就能看到额娘阿玛,和英年早逝的哥哥? 许久没有见的家人,让她想的心都疼了。如果在那边团聚,他们就能依偎在一起,看着克善从孩童长成翩翩少年,从少年长成青年。也许他会得到康熙的重用,也许他会碌碌无为但是一生无忧,但他总会好好地,不被她拖累的活着。 想到这里,新月不由的弯起了嘴角,但眼角的泪水却流的愈发汹涌。 她本就是个该死的人,死了也好吧? 另一边,被侍卫们教训了一顿的骥远,带着一身的伤醉醺醺的回了家。 雁姬和老夫人大惊,忙打听出了什么事。可这一打听,又把两个女人吓的差点没昏过去!——大庭广众之下冒犯格格!雁姬和老夫人死都想不到,一向被她们看重的骥远居然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这样的罪过当街打死都没人敢说什么啊! 雁姬立刻命人去找努达海,同时人给骥远灌了醒酒汤。 当得到消息的努达海匆匆赶回时,骥远也清醒了过来,还朦朦胧胧记得自己做过什么。骥远这一次是真的羞愧了,他也是知道道理的,自己这一番胡话说出来,可是真的害了新月。 努达海耳中听着骥远叙述事情的经过,怒不可遏。 自从那日从潭拓寺归来后遭了皇上训斥,努达海知道也许自己闯进去的事情也被皇家知道了。于是他终于理智战胜了情感,将所有的心思压下,也严禁家中人提起新月,想着也许这样就慢慢的淡了。可直到今日骥远又惹出了祸事,努达海才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忘怀! 自家中遭了贬斥护,骥远自知与新月怕是再无可能,便每日借酒浇愁。这让戎马一生的努达海更是看不上,只觉得这个儿子越来越没有担当,哪里学到他半点的气概?于是,也因此迁怒了雁姬,对她也冷淡了许多。 此时再一看,果然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借了点酒疯就敢公然闹事!一方面气愤骥远的不着调,一方面是对他这样对待新月的嫉恨。那是被他放在心中,不敢想起不敢触碰的女子,哪能容人这样当面的冒犯?尤其这个人是他的儿子! 气头之上的努达海恨不得将骥远打死了事。 此时老夫人亲自出面去请了宗族族长,由宗族长辈看着实施家法,骥远被打的血肉模糊,生生去了半条命。雁姬心疼的几乎晕厥,但她知道这是必须的,皇家没有教训,那就是将骥远扔回来让他们亲自教训!不过好在,自己人动的手,伤势看着严重,却没有伤及根本。 第二日,由宗族族长带着努达海和雁姬亲自进宫请罪。 可让努达海一家忐忑不已的责罚并没有降临,只是轻描淡写的略过不提了。想来也是,那是骥远的错,但若追究起来,新月的名声也跟着毁了。只是经此一事,努达海一家在他他拉宗族那里都彻底闹了个没脸。 13、克善生病 皇宫中,新月消极的情绪也没有持续几天,因为克善突然病了。 听到传来说克善生病的消息时新月虽然心焦但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着凉了之类的小病。收拾起低落的心情,新月命人给太后传了话,早就急忙忙向阿哥所走去。 刚踏进阿哥所,在看到几位太医凝重的脸色和他们低声议论的模样时,新月心里一沉,浮起了不好的预感。 新月止住了太医的行礼,急声问道:“实话实说,克善到底怎么了?” 太医低着身子,小声道:“回格格的话,奴才们觉得应该是是……伤寒。” 新月浑身一震,险些跌倒。云娃忙扶住她,慌得声音都抖了:“太医您可看准了?真的是吗?会不会只是受了凉啊?您再仔细看看,一定是错了,不可能的……” “不会错的,小世子浑身发热,除了皮疹,却打寒战。各种症状,是伤寒没错……”太医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不敢刺激已经快要晕过去的新月。 “怎么会呢?不会的!”新月早已满脸泪水,紧紧抓着云娃的手哭泣道:“克善这几日不都是在宫中吗?怎么会染上这种病呢?!”她此时懊恼的恨不得掐死自己!她怎么忘了克善曾经患上伤寒的事情呢?她本以为在宫中的层层保护下,他自然是不会染病的啊。 都是她不好,她这些日子总是沉浸在自己的心伤中忽视了克善!她怎么能那么消极的甚至想要自尽呢?她怎么能放得下克善一个人活着,让小小的他一个人面对那么多痛苦! 新月紧咬着牙关,取出手帕擦干眼泪,还湿润的双眼迸发出坚定的神采。她忽然在这一瞬间振作起来,挺直了脊梁,沉声道:“太医,麻烦您一定要尽全力治好他,一定要治好他!”想了想又问道:“二阿哥和三阿哥呢?他们现在如何?” “回格格的话,两位阿哥移居到别处了,目前是没事的,应该无恙。” 新月心中稍微安定了些,若是因为克善的病传染给了两位阿哥,就算克善仍旧能侥幸痊愈,也怕是难逃罪责了。想到这里,又问道:“可禀告了太后、皇上了吗?” “是,奴才们已经命人去了。”太医答道。 点点头,新月知道也是自己来得巧,太医们刚确诊了病情她就到了。不再犹豫,她推开云娃的手就要闯进阿哥所去。 “格格,您这是做什么?!”几位太医大惊,忙命人拦住她。 “让我进去,我不能让克善自己在里面,我必须陪着他!”新月红着眼眶,挥开拦路的太监,大声说道。 “不行啊格格,这是传染的啊,您就别为难奴才们,您千万别进去啊!”几位太医和伺候的太监宫女全都跪在地上,哀求道。 “放心吧,我小时候得过伤寒,不会有事的。”说着,拽了云娃一下。云娃此时心里已经乱成一团,她既担忧小主子也不愿意格格涉险。但几个月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格格的心思有多坚定,哪里是他们这些下人阻拦得住的。于是只好帮腔道:“太医,格格和我小时候一起患的伤寒,这事小主子的侍卫莽古泰也知道的。” 如此言之凿凿的话,让太医的态度也犹豫了起来。 新月见此,也顾不上其他,推开拦住她的太监就直接闯了进去。她知道等一下若是太后和皇上来了,也许她就更难进去了。好在那些太监们哪敢跟格格硬碰,看着太医似乎默许了,也就佯装不敌,任由新月跑了进去。 进了内室,床边只有一个太监和两个宫女在伺候着。 见新月进来,几人先是一惊,随后立刻跪下行礼。新月哪有心思理会他们,直冲到了克善床边,一见克善的模样,身体晃了晃差点又要栽倒。云娃忙搀着她挨着床沿坐下,看清小主子的模样后,云娃也忍不住哭起来。 “克善……”新月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红的异样的小脸,勉强从哽住的喉咙中吐出他的名字。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滑落,新月拿着手帕帮克善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手指触摸到他烫的惊人的脸颊,更觉得心如刀绞。 似乎是感觉到了新月的靠近,克善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张,呢喃:“姐姐……” 新月忙大声应道:“在,姐姐在,克善,姐姐在这里!”紧紧抓住克善的小手,新月终于止不住的泪如泉涌,哽咽的哭喊着。 “我冷……”克善打了个冷战,闭着眼无意识的叫着。 云娃也终于止不住的哭出声来,却忙用手帕捂住了嘴,躲到了一旁,与其他几个伺候克善的下人一起默默垂泪。 “格格,药熬好了。”小太监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给我。”新月接过药,挥退了下人,亲自喂药。云娃忙上前扶起了克善,看着克善没有意识,身体软软的任由她摆弄的样子,云娃又是心里一酸,差点又哭出声来。 新月将黑色的药汁在嘴边吹凉了一些,轻轻的递到克善的嘴边,灌下。可毕竟太苦了,克善下意识的不愿意吞咽,一勺药全部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新月忙帮他擦了擦,轻声劝着:“克善,听姐姐的话,把药喝了好不好?姐姐知道这很苦,可是良药苦口啊。你只有喝了才能好,才能继续和两位阿哥玩,才能看看姐姐啊。” 说着,将又一勺药递到他的嘴边,可克善仍是将药吐了出去。 新月一边为他擦着嘴角,一边带着哭腔强忍着泪继续劝着:“克善听话,不要倔了好不好。你忘了端亲王府就剩下我们两个了吗?你要是不能吃药不能好起来,姐姐还活着干嘛呢?你为了姐姐,为了阿玛额娘,为了哥哥,乖一点,忍一下,好不好?” 轻声劝着,新月又举起了勺子,这一次,克善仍旧苦的皱起眉头,却将药含在了嘴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咽了下去。 “喝下了去了,格格,喝了……”云娃哭着笑道。 “嗯,克善最乖了,姐姐最喜欢克善了。”感觉泪水沿着脸颊流下,新月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在朦胧的泪光中用手帕擦掉他嘴角的药渍,继续喂着。 不多时,一碗药都被克善咽了下去。太医们也松了口气,得了伤寒不是不可救的,但大多数病人失去意识后根本不肯服药,所以才会有许多不治而亡。庆幸端亲王世子能吃药的同时,太医们也不由得心中赞叹小小年纪的世子居然能熬得住病痛,也感慨格格与他的姐弟情深。 这一夜,皇宫之中被搅得一团乱。 新月自然是一夜不睡的,而太后和皇上、皇后也是夜不能寐,更不要提福全的生母宁悫(que,四声)妃,和玄烨生母即后来的孝康皇后。这两位本就不受宠的妃子,在得知自己儿子可能会染上伤寒后,双双吓的晕倒,让后宫更乱成了一团。 福全和玄烨都被隔离中,太后即使担心也是不得见的。所以太后将所有的怒气发泄到了伺候两位阿哥和克善的下人们身上,严查事情的经过。皇上对此也是怒极,如今他的儿子就剩下三个,刚几个月的皇五子暂且不论,二阿哥和三阿哥都是极聪慧的。联想到之前失去的四阿哥,如今一想到有人意图加害他的儿子,他就怒不可遏,下令严查。 在太后和皇上的双重施压下,事情没用两天就查了出来。 无非就是后宫的争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宫贵人不知道为何起了歹毒心思,不知从何处弄来了染了伤寒而死的孩子的贴身衣物缝了个玩物,托了人递到了阿哥所。也是凑巧,那日下午克善有些不舒服就没有去上骑射课,于是他先看到这东西的,顺手就拿来玩了,而等傍晚玄烨和福全上了课回来时,克善已经病了。 太后和皇上看着撕开的玩偶里黑色带血的棉花,前所未有的震怒。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后宫中牵连出一大串的人来,死的死,贬的贬,几天时间就将阿哥所的人清理了一遍,两位阿哥的生母自然也没手软,将身边的人也都清理了一番。同时,福全和玄烨也放了出来,两人万幸并没有染上病。这让所有人松了口气,同时也让太后和皇上对克善存了感激的心。若不是克善帮着两个孩子挡了灾,可真难说后果会怎么样。 而此时被隔离的小院中,克善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从病发到现在已经四日了,太医说,若是今晚还不能降温下来,克善怕是救不回来了。整整四天,新月几乎是不挪步的守在克善身边,任谁来劝也没用。 即使强撑着意志吃了些饭,但新月刚刚养起来的身子又迅速的瘦了回去,整个人可见的憔悴。云娃心疼不已,但又着实劝不动,只好每日的祈求菩萨保佑端亲王府的两位主子能度过此关,否极泰来。 新月不知外面闹的翻天覆地,也不知院内的下人们如何祈求上苍,她所有的目光和心思都只围绕着床上的小人儿。新月不知道这一次克善到底能不能熬过去,但她却知道,若是克善有了万一,她绝不会独活。 这捡来的新生,除了赎罪她找不到任何的意义。与其说是年幼的克善依赖着她,不如说是她依赖着这个孩子。克善就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所有的寄托。 纤美的手指轻轻划过克善烧的通红的小脸,新月淡淡地笑了。其实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他们姐弟总是一起的,克善若活着,她倾尽全力护他周全,帮他重振端亲王府;克善死了,她陪着他一起走,绝不会让他自己走的孤单。 缓缓俯下/身子,新月轻吻克善的额头,轻声道:“别怕,姐姐永远陪着你。”她忽然就不再为今晚他能不能熬过去而担忧了,她能做的已经都做到了,这一生她已经无悔了。 小心的将趴伏在克善的床头,新月缓缓闭上眼,想着若是就这样和克善一起去见家人也是好的了。 14、昔日友情 好在克善终究是熬过来了。天还没亮,他身上的热度就降了下去,太医们这才擦了把冷汗,深觉跟着捡回了一条命。 结果太医们的气还没喘匀,新月就病倒了,自然又是一顿手忙脚乱。 幸好新月只是操劳过度,加上心事太重,需要好好调养。 时间过去半个多月,克善是彻底痊愈了,重新回到了阿哥所。太后和皇上对克善更是喜爱有加,赏赐流水般的送去。两位小阿哥也知道是克善救了他们一条命,对克善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与他更亲近了。 但克善似乎因为这一病突然就长大了。他清醒后,新月就病倒了,所以他只能从莽古泰和云娃口中听到了前因后果。知道自己因何差点去了一条命,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什么样的环境,不由得对皇宫发自内心的恐惧,恨不得逃离这个地方。但看着因他而累倒的姐姐,克善坚强的醒悟了:在这里,他必须强大起来,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于是克善稳重了许多,更加照顾两个小阿哥,也与太后皇上皇后格外的亲近。可如今的结交和亲热,再也不如往日的单纯了——克善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终究是长大了。 新月身体本就柔弱,这一病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等到她彻底痊愈,已经是入夏了。在阿玛额娘以及哥哥的忌日,新月带着克善去了潭拓寺为家人祈福,回到宫中后,就被太后传到了慈宁宫。 进入殿内,看到上位坐着太后和皇后,新月心里疑惑,恭敬的请了安。 “你这孩子,快来让皇额娘好好看看。”皇后拉过新月,疼惜的看着她,轻抚着她的手背,对太后说道:“我看新月真是个可人疼的,把弟弟照顾的无微不至,自己倒病倒了。可就算是病着,也是时不时的打听着福全和玄烨的学业和身体,真是个好姐姐。” 太后听了这话,笑得开心道:“可不是吗,也不知端亲王夫妻是怎么养出这么好的女儿的,可不比养在咱们宫中的公主格格差呢。” 新月忙含羞谦虚道:“太后和皇额娘这话可是让新月羞愧了,哪里比得上太后和皇额娘调/教的姐妹呢。我在荆州时可没这么大的出息,还不是自从进了宫,沾了太后和皇额娘的福气,才懂事了许多嘛。” “看看,这孩子不只会照顾弟弟,嘴还甜的哄我们开心呢。”太后乐呵呵的摸着新月素净的袖口,状似无意道:“这一年来可是苦了你们姐弟了。好不容易从荆州到了皇宫里,先是犯了小人,又大病一场,哎……都是哀家没能照顾好你们。” 听了这话,新月噗通就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再抬起头时眼中已经含了泪:“皇玛嬷,您说这话可是让新月和克善万死都难赎了。我和弟弟得了天大的恩典能入宫,还能认在皇额娘和皇阿玛名下,这是几辈子都求不来的福分啊!这一年若不是您和皇阿玛皇额娘的照拂,我们姐弟还不知会怎样呢。遇到那些事情,只不过是小人作祟,哪能说是您的错呢……” 说着说着,真情流露下,新月伏在太后身前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太后也被她说的湿了眼眶,摸着新月的头发感慨道:“你们姐弟俩都是纯良的孩子,对着那些害了你们的小人也不记恨不恼怒的,实在是太善良了些。就说克善那无妄之灾,幸好那孩子挺过来了,否则哀家这心里啊……” 新月忙接话道:“皇玛嬷您说的哪里话,什么叫无妄之灾,这本就是他自己的命数。克善还对我说过,幸好是他发现得早,没让两位阿哥被害了。若是真顺了那些歹人的心思,让两位阿哥接触到了那脏物,到时候克善不是一样要染上病吗。所以啊,幸好就他就他自己染上,总好过让两个阿哥也跟着受罪不是?” 此话听得太后和皇后忍俊不禁,笑道:“到底是小孩子,这话说的实诚。我就不爱听那些为了阿哥万死不辞之类的虚话,哪比得上小孩子发自肺腑的实话动人。虽说没那么听着好听,但就是实在不虚假,哀家也相信。” “太后……”新月红了脸,小声道:“您这是夸新月心眼实,还是说新月有点缺心眼儿啊……” “哈哈!”太后和皇后同时大笑出声,点着她的额头佯骂道:“你这丫头,这时候不撒娇喊皇玛嬷了?总这么傻乎乎的可不行,已经是大姑娘了,若不是去年你阿玛额娘……如今你早就该定亲了。” 新月心中咯噔一下,但面上娇羞道:“皇额娘,皇玛嬷取笑我!” 皇后用帕子掩着口,笑道:“这我可帮不了你,我还想取笑你呢!”此话换来太后更开心的大笑,皇后也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 新月捂着脸,又在两个女人面前装娇卖乖了好一会儿,才告辞离开。 一回到自己的寝宫,新月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她明白这两个女人打得主意了,看来是要开始为她议亲。按理说,满人守孝要27个月,孝期内不得议亲。但如今她身为皇家格格,她的父母已经是皇上和皇后了,这严格的守孝自然是不用遵守的了。 在皇宫中飘荡了几十年,她知道皇家的女儿存在的意义。和亲蒙古,安抚重臣,平衡朝纲,虽然她不太懂得其中的弯弯绕绕,但大体也是明白的。如今皇家就她这么一个适龄的女儿,她之后最大的皇女也才6岁。所以可以想见,她的婚事,引起了多少人的注意。 今日太后和皇后已经稍微给她透露了想法,她除了默认遵从外,没有别的选择。如今她只能希望太后会顾念着克善对两位阿哥的救命之恩,为她的婚事能稍微多一些回护。 很快,太后和皇后有意为和硕格格婚配的想法,在京城女眷中流传开来。各家中有年龄相当的少年的贵妇都活跃了起来,排着队向宫中递牌子,或托人多在两位面前美言几句。 至于原本有的那些涉及到新月的言论,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一来新月敢于砍杀反贼的事情早就在京中流传,她本身名声不错;二来宫中的几位大人物明显对她十分喜爱,稍微有脑子的人也知道这格格本身一定是好的,否则哪来的上头的回护呢? 于是,在“有可能成为自己儿媳”的新月格格和完全不着调的他他拉家之中,京中的舆论无条件偏向前者,对于肖想格格,攀附富贵的他他拉家,大家明面上不说什么,暗地里却渐渐疏远了。 却没人想到,不出半个月,努达海居然领了皇命再次出征。这一次,努达海身为主将,而骥远也编进了军队,随军征战。这一下子,所有人都懵了。不是说皇上厌弃了努达海吗?怎么突然提拔起他们父子来了? 不论朝堂之上怎么议论,新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些反应不过来。 当初努达海闯到寺院中的事情,她之所以会全推到他的身上,一来事实如此,二来她也认为若是他遭了皇帝的贬斥也是好的,因为不久后的一场战斗,他会险些丧生。后来,如她所愿,皇上厌弃了他,她以为他也算因祸得福,能逃过这一劫的。可为何如今他又会被派上战场,而且还带着骥远一起呢? 新月不由得有些担心,她也许对努达海有恨有怨,但并不涉及骥远和整个他他拉家。同时,她也不想努达海死的,她认为没有了她的参与,他们家就该和和美美的过下去,和以前一样。可现在圣旨已下,她没那个能力让皇上更改旨意,更不可能像上一次一样奔到战场之上,拦下险些自尽的努达海,那么她能做些什么呢? 巧的是,第二日,洛林就递牌子求见了。 自从大半年前从潭拓寺回来后,洛林就只有在克善痊愈后来探望了一回,与新月说了好多贴心的话。当时新月心中感动,便与太后和皇后提了洛林。虽然两位对努达海和骥远有些不满,但听新月说起,觉得洛林这女孩还是不错的,也就允了她可以到宫中走动。 于是见到洛林的时候,新月还是有些高兴的。拦着她不让行礼,新月拉着洛林坐在身边,询问了一下家中的近况。 洛林实在是纯真的孩子,在她心里并没有太多的地位高下之分。虽然老夫人和雁姬提醒她尊卑之分,但因为新月对她好,宫中下人们见风使舵也没有为难她的,所以跟新月说起话来就没有太多顾忌。 “新月,你应该知道皇上让我阿玛和哥哥出征的事情了。我听说那里很难打的,我和额娘都特别担心。”洛林坐在椅子上神色担忧,手中的茶一口未动。 新月本想打安慰她会没事的,但却说不出口。没人比她更清楚这次战斗的结果,也不会有人更比她忧心忡忡,于是她只是沉默的喝着茶。 显然,洛林也不介意她没有说话,继续说道:“其实哥哥是自己非要跟着去得,玛嬷和额娘拦都拦不住。我知道他是想要建功立业,不想靠着阿玛的名声,那样他才有资格……可阿玛也说他心浮气躁,还是缺少历练。我们实在担心他……”说到这里偷瞄了新月几眼,叹口气道:“他若是带着这种意气之争的心态,搞不好会出事的。若是能有人鼓励他劝慰他一些,也许在战场上他就不会贪功冒进……” 听到这里,新月已然明白了。 面无表情的将茶杯放下,陶瓷的杯底与红木的桌子碰撞,发出了轻微的声响。这声音让低头心虚的洛林忍不住抬头看过来,却看到新月沉下的脸色。 “呃,对不起……”洛林从未见过新月这个模样,心中有些忐忑,同时不由得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哥哥帮他对新月表明心意,讷讷的道歉。 “洛林。”新月清脆的声音响起,打断洛林的懊恼:“我当你是朋友,所以有些话不该说的你就不要再提了。”说罢,就命人换了一壶新茶来,举止之间明显是不接受她的歉意的。 看着新月端起了格格的架子,对她爱理不理的样子,洛林有些心慌的同时也觉得憋闷。她是真的把新月当朋友的,所以才愿意帮哥哥传话,她认为骥远是很好的,与新月是绝配,让新月从朋友变成她的嫂子不是很好吗? 好吧,就算新月不喜欢她哥哥,这话她不爱听,但也不用给她甩脸子看啊。她已经道歉了不是吗?朋友之间不至于计较这么多啊!心绪有些纷乱烦闷的洛林还不知道说什么,新月已经又开了口。 “既然你当我是朋友,我也好心提一句。这一仗的确是不容易的,你回去转告你阿玛和哥哥,万事小心,千万不要轻敌。这些匪贼杀人无数,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们若是一个大意,可就麻烦了。另外,没有过不去的坎儿,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新月犹豫了许久,还是将这些话说了出来,尤其想起当初努达海差点自刎,最后还加了一句嘱咐。 其实她该将知道的一切埋藏起来的,可她终究不忍看他们父子遭难,也不忍广大将士们战死,只能把话说到这里,通过洛林传回他他拉家。 这一刻,她无法顾及这话万一传到了其他人耳中会如何,她只觉得,重来一次,她总要做些什么。保护克善,重振端亲王府,远离他他拉家,同时也该尽她所能的拯救那些会全部战死他乡的八旗子弟。 然而,这话听到洛林耳中却变了滋味。 15、各自理解 新月本是一番好意的,可那是因为她站在外人的角度,并且在知道未来的基础上。作为努达海的女儿,骥远的妹妹,洛林对他们担心的同时,也有着无比的自信。也许此战难打,但她相信自己的阿玛和哥哥是一定会赢的。 这就跟家长总是当着外人面抱怨自己家孩子学习怎么怎么不好,女人抱怨自己怎么怎么胖一样,其实他们想听的不是别人赞同的说你家孩子的确很笨,你的确很胖,而是想要听到外人的反驳,这是一种奇妙的口是心非的心理。 于是当听到新月以担心的口气预言他们必败的话后,洛林真的生气了。这种未战先言败的不信任,无疑是对她阿玛的一种侮辱!好歹她的阿玛还是新月的救命恩人啊!她怎么能说出这种类似诅咒的话来? 所以洛林根本不领情的冷了脸,硬邦邦道:“多谢格格好意,可我阿玛身经百战,是不需要别人指导怎么作战的。”言罢,草草的行了个礼,转身就走了。 新月被她这样的举动弄愣了,等到洛林已经走远了才有些不明白的问身后的云娃:“这是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云娃哪里能看得别人这样对自家格格甩脸色,早就含了一肚子怒气,答道:“格格,您什么都没说错。好心提醒他家,不领情倒罢了,反而来责怪格格?果然这一家子都不像样子,本以为这个洛林是个好的呢……” 新月摆了摆手,打断了她滔滔不绝的抱怨,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对话,也发觉自己的确是鲁莽了些,叹了口气道:“算了,今天的事情不要传出去,否则洛林的名声不好听。” 云娃不情不愿的应下,心中不以为然,如今他家的女儿哪还有什么好名声啊?若不是格格对她看重,外加他他拉夫人保护得好,洛林哪里还有逍遥日子过,早就被外面的流言伤的体无完肤了。 其实洛林这样的态度,让新月是有些伤心的。虽然没有刻意结交,但新月是真的把洛林当朋友的,上一世的情分她还牢牢地记着。可不过是一句不太恰当的提醒,洛林居然就会对她翻脸……新月从不知道她们的友情竟然是如此脆弱的。 捂着有些不舒服的心口,新月觉得自己的一片真心被辜负了。可同时的,她想到了洛林曾经对雁姬做过的事情。曾经洛林站在她这边指责雁姬时,她对于她们母女为她反目是歉意的,但更多的是对洛林的感激。 可现在只是洛林辜负了她的友情就让她难受,那当初洛林辜负雁姬的生养之恩时,雁姬是怎么样的心如刀绞?新月一直认为,雁姬那时候那么针对她,是因为她抢走了她的丈夫,因爱生恨而已。但现在回想起来,除此之外,雁姬竟有那么多的理由恨她。 丈夫、婆婆、女儿、儿子,甚至整个将军府都背叛了与他们亲密无间二十余年的雁姬,更何况之后太后和皇上为了皇家脸面对她毫不留情的斥责。想到这里,新月心中涌出的自责蠢蠢欲动的,让她急于做些什么去弥补。 嚯的站起身,新月急忙向门外走去。 “格格您要去哪?”云娃惊愕的声音打断了新月的脚步。 新月一怔,她刚刚鼓起的不顾一切也要将这次战斗的结果告诉雁姬的勇气顿时消失了。先不说她如何向雁姬解释她是怎么知道结果的,也不说雁姬是否会相信,单就出宫这一条来说,就不太可能! 如今满人入关不太久,并没有接受太多汉人的思想,女子还是可以抛头露面的。可她身为皇家格格出一次宫是无比麻烦的,要向上头报备,也要带足了守卫,更何况上次出宫闹出的事情还记忆犹新,她怎么可能好意思去跟太后说她又要出去? 颓然的转身,新月直接去了小佛堂。 跪在菩萨面前,她诚心的为这一次的战斗祈祷:那个送她回来的神仙,是那么神通广大,更改一次战争的结果并不难不是吗?她不是为了早已逝去的爱情,不是为了努达海,她如今只是为了她最对不起的雁姬。既然没有了她的插足,就让雁姬不要因战争失去丈夫和儿子,让她能够继续幸福下去吧…… 额头轻轻碰在蒲团,新月闭目低喃。 而另一边,洛林则是怒气冲冲的直接冲回了将军府。 此时府中正忙着筹备第二日即将出征的父子两人的包裹。努达海还好,他的出征已经是常事,并不会手忙脚乱,但骥远身为他他拉家的独子,又一直被宠着,此次奔赴战场实在是让老夫人和雁姬操碎了心。但这孩子自己求来的圣旨,她们不能反抗,只能含着泪水默默帮他打点着一切。 “额娘,这就不用带了!等到天热了我早回来了!”骥远哭笑不得的拦住将夏装都帮他放进包袱的雁姬,无奈的说道。 “怎么不用?三年前你阿玛那次出征走的时候说是两个月就回,结果去了整整大半年!”雁姬根本不理会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叠着衣服。 “骥远说不用就不用,早点回来才是!”老夫人此时拄着拐杖走了进来,插话道。老人家最相信童言作准,虽然骥远已经十六岁,但在老夫人眼中就是个孩子。他刚刚的无心之语,让老夫人记在了心里,他说能在夏天前回来,就一定能! 雁姬对着婆婆的坚持自然只有妥协的份,心中不甘愿的将夏装又重收了回去。骥远刚松了口气,却立刻又被老夫人抓到身边,摸手摸脸的好一阵心肝儿宝贝儿的疼爱,让已经自认为是大人的骥远十分不自在,心中迫切希望谁能救救他。 这时候,救星来了。洛林撅着嘴,黑着脸就冲了进来。 “这是怎么啦?”老夫人看出洛林心情不好,也没计较她没有行礼的举动,抢在雁姬训斥前关心道。 “玛嬷!”洛林心里既憋屈又气愤,忍了一路的怨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霹雳啪啦的就说了起来。言语之中,她将新月提醒的好意几乎略过不提,而是放大了她似乎对于一定会战败的笃定,听起来更像是“诅咒”。 这些话一出,在场的几人脸色都有些难看。但雁姬和骥远并没有完全地相信,雁姬是认为通过她的理解,新月不是会恶意诅咒他们家的人,人家堂堂的和硕格格没这个必要啊!而骥远则是对梦中情人的爱慕,自然是不愿意相信新月会这么对他的,反而细细琢磨之下,觉得新月一定是出于对他的担心才会这么说的,心情突然就暗喜了起来。 但老夫人却想到的是之前太后的斥责,心中暗恨。当时新月格格没有与骥远计较,她还以为这个格格为人大度,有感恩之心,却不料转身就告诉了太后,害的全家遭到贬斥。但由于洛林对新月的喜欢,外加那事的确骥远有错,老夫人也就只好忍耐下来。可料不到一个堂堂和硕格格,居然在大战前夕说出这样诅咒己方主帅的话来!实在是心气狭窄到了极点,哪有一点女子的宽容贤淑的品性! 洛林发泄完了,就觉得舒服多了,可却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引起了家人的心思转变。她是个心软又纯真的女孩。她心软,所以在刚见到新月时,就佩服她的勇气的同时更怜惜她的身世,将新月当成了好友;她纯真,在雁姬的保护下几乎有些单蠢,所以在新月亲近的态度下没有生出什么尊卑之心,就当新月为普通的闺蜜交往起来。 但同时的,她也被养成了与骥远如出一辙的自以为是。她没有意识到即使再亲密,人也是不同的,不可能与她的思想一致。所以上一世,在被新月的爱情感动后,看到雁姬对新月百般刁难新月时,洛林可以站出来公然指责她的生母。在她看来,她都感动了,雁姬为什么还不肯原谅呢? 对比之下,这一世的新月没有和她有过多的接触,友情本就不牢靠,加上新月进了宫后老老实实,也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爱情故事”让洛林的□□崇拜,所以对比起从小崇拜的阿玛,与新月的友情自然就不重要了。 不过洛林真的算不上恶毒的人,她会曲解新月的心意,是她自身问题,但绝不是故意在背后构陷新月。所以在骥远离开后,老夫人沉下脸命令她再也不许与新月来往时,洛林才慌了。 “为什么玛嬷?我知道新月这次做得不对,可她还是很好的,我们是朋友啊。”洛林认为朋友间生气是正常的,即使这次新月不对,但她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只要新月道歉她还是会原谅的。她没忘了新月平时对她的确是很好的,她们也是聊得来的。 “你这傻孩子!你如今这样不给格格面子,你当格格真的不会计较?”雁姬恨铁不成钢的插话,今天这事不管如何,都是洛林的错!先不论格格到底是否真的“诅咒”了他们家,就算是真的,哪有他们当奴才的给格格脸色看的啊?心里有些发紧的同时,雁姬也认为这是个将洛林与新月格格隔离的好机会,否则以她这么没大没小的,早晚有一天会冲撞了宫中贵人。 “新月才不会呢!”洛林不高兴了,她相信自己的朋友没有那么小心眼!想要寻求骥远的赞同,才想起他已经离开了,于是小声嘟囔着:“新月将来不止是朋友,还会是我嫂子呢,我……” “噤声!”老夫人重重的将拐杖在地上一戳,发出砰的一声,吓的洛林立刻消了音。 “不许再说这种胡话!格格可是我们家能肖想的?这话以后再也不许说,除非你不想要命了!”老夫人罕见的疾言厉色,显然上次太后的训斥把这老妇人吓坏了。 “可是……”虽然心中畏惧,但洛林还是不服气,小声道:“哥哥不就是为了她才非要去参军吗?男子汉当建功立业,才能成家……” “你!你说的是真的?!”老夫人听到这话几乎要晕过去。她以为骥远去偷偷求了努达海非要从军,是长大了而已,哪里知道还抱着这样的心思。难道骥远以为打赢一场战争就能求得到格格?就为了一个女人,就非要跑去战场上那种生死难测的地方……想到这里,老夫人气的急喘,吓的雁姬忙上去帮她顺气,洛林也害怕的彻底不敢说话了。 “祸水!灾星!”老夫人第一次毫不掩饰对新月的厌恶。人都是护短的,尤其对金孙宝贝的不行的老太太,那是有错全是别人的错,所以也不管事情的缘由,就觉得是新月迷惑了她孙子的神智,可不就是话本里的红颜祸水,狐狸精吗! 听到这样的评价,洛林不满的刚要反驳,在雁姬的眼神下只好咽了回去。 等平静下来,老夫人觉得要好好和骥远谈谈了——这个新月格格,绝非良配!上一次家里遭到贬斥,他们还没来得及对骥远说出实情,骥远自己就意识到了自家被贬后身份不够的现状,再也没提起新月,老夫人就以为骥远不在意了。可没想到…… 可第二天骥远就出征了,老夫人可不敢在此时刺激他,只好看着骥远怀着对心上人的憧憬,对美好未来的期望,意气风发的与努达海一起奔赴战场去了。 16、酒后真言 努达海和骥远出征后,新月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每日一早去太后和皇后那里请安,皇上那里压根就是围着身体更加不好的董鄂妃转,新月不会去自讨没趣。皇上也不是傻的,猜测出董鄂妃的病情怕是跟太后脱不了干系,于是越发对太后冷淡起来,反而转心向佛,宫中请了几位高僧时时为他讲经。 太后对皇上喜佛还是赞同的,毕竟那能让人平心静气,她指望着对佛的信仰能让她的儿子收收对董鄂妃的心。除了太后,对皇上此举表示赞同的还有新月。死后的那些岁月,以及在潭拓寺礼佛的生活,改变了她原本多愁善感的心思,心性越来越淡泊,对佛经倒是真的有了几分兴趣。 由于宫中有着几位高僧,新月还是有机会听到他们讲解佛理的,对此她很是满意。对佛理更加深刻的理解和接受对人的改变是显著的,每天和她接触不算多的太后等人尚未察觉,倒是让克善先看了出来。 “姐姐!”克善有些心慌的牢牢抱住新月的腰不肯松手。 “怎么了?”新月诧异的低头看着只比自己的腰部高一点的弟弟,摸了摸他埋在自己身上不肯抬起的脑袋,轻声问道。 克善埋着头摇了摇,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看着坐在阳光中看着佛经,面色淡然的姐姐,突然就有一种她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也会像阿玛额娘一样再也不会回来的感觉。惊慌之下,他也来不及细想就紧紧抱住她,不让她离开。 “这么大了,怎么还撒娇,让两位阿哥看到你又该笑话了。”新月轻笑着打趣道。 毕竟是个小孩子,感觉到新月那种淡漠出尘的感觉消失了,就将重点转移到了别处,立刻反驳道:“他们才没资格笑话我呢,我可是看着他们跟太后撒娇耍赖才出宫去的……”说道最后,不由得不满的瘪了嘴。 新月看着克善落寞的小脸有点心疼,她知道克善是多么不愿意被圈在这个皇宫里的,可是他们没有选择。克善毕竟不是阿哥,没有那么大的自由出入皇宫,所以这次只能看着另外两位出去,自己眼馋。 “你快点长大,我们就可以离开了。”新月抚摸着克善光滑的辫子,在心里说。 “姐姐,我一定会快点长大,我们出宫建府,我带你一起出去住。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我也不喜欢。不用几年了,我已经八岁了!”克善突然凑到新月的耳边,小小声的说。 新月听了这话先是心里一紧,但在侧过头看到对自己得意眨眼的克善时,不由得笑了起来。克善是懂事的,是不会讲这些话对别人说的,放下心来就忍不住捏了捏小孩肥嘟嘟的脸颊,笑着连连点头。 察觉到新月心情好了许多,克善也高兴起来,眉飞色舞的对她讲起在上书房里福全和玄烨的糗事,不遗余力的嘲笑两个比他还小的弟弟。新月忍笑任由克善发泄不能出宫的郁闷,无论他说什么都是轻声应和着,更让克善觉得全天下没有比姐姐更好的人了,玄烨和福全是完全比不了的! 也许是察觉到新月的不对劲,接下来的日子,克善几乎是天天都来缠着她玩上好一会儿,偶尔福全和玄烨也会跟来。好在三个孩子还小,而且她是他们的姐姐,太后对于他们姐弟亲近也是高兴的,自然也不多管,由着他们玩闹。 就这样,时间平庸的来到了顺治十五年年底。过年的气氛还没能感染皇宫,一份战报却震动了整个朝堂:他他拉率领的部队在连续几场战斗中,大败! 皇上震怒,立刻派兵增援,才好不容易挽回了些朝廷的脸面。过了一个多月,身上带伤的努达海和骥远才跟着败落的队伍回到了京城。皇上本欲治罪,但好在他他拉家宗族在朝堂还是有些人脉的,尽了全力将父子俩保了下来,最终只是罚了俸,贬了官了事。 随后的将军府自然是一片愁云惨淡,父子俩的伤势有些严重,再加上带着伤一路疾行回宫请罪,更是伤上加伤。老夫人以泪洗面,雁姬却是忍着悲痛强打起精神来照顾他们,洛林则是完全慌了神,只知道哭泣。 新月在宫中听到消息时,松了口气,虽然战败,但能活着就是好的了。于是命人送了些东西过去,算是对曾经救命恩人的关心。 可洛林在看到新月送过来的东西时,爆发了:“她这是什么意思?来嘲笑我们应了她的诅咒吗?一个和硕格格怎么能这么恶毒!” 雁姬皱着眉打断洛林:“你在胡说什么?这是格格的一番好意,哪里有什么诅咒!” 洛林早就因为这几个月来新月不但没对她道歉,更是再也不理会她而暗自憋气,如今看到父兄果然如她所说打了败仗,甚至受了重伤回来,心里的怒气再也压抑不住了。于是洛林对着一向尊敬的额娘也顶了回去:“什么好意?玛嬷说得对,她就是个灾星!”说着,抓起新月送来的人参扔了出去。 “洛林!”雁姬失望又愤怒的大喝一声。她现在已经有些后悔这么多年对洛林的宠溺和保护了,让她如此的不知世事没有担当。家中已经乱成一团,她不能帮忙不说,反而还要得罪皇家格格吗? 雁姬是个聪明人,虽然当时听洛林说起时觉得新月格格是有诅咒的嫌疑,但后来一想,也许在深宫之中,格格会听到一些他们打听不到的消息,所以才会特意提醒他们敌方的强大。只是当时一家人被洛林的话搅乱了思绪,哪里能去揣测格格的深意。如今果然战败,不去感谢当初格格的提醒也到罢了,反而将过错推到格格身上,这是哪来的道理? “洛林,你给我去捡起来!”雁姬沉着脸,冷声命令。 洛林心中委屈极了,这是她记事起额娘第一次这样对她。虽然心里不忿,但还是不情不愿的将地上的人参捡起来,递给雁姬。 雁姬看着洛林委屈的眼泛泪花的模样,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无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记住,格格那样高贵的身份,万没有和我们这些人计较的道理。你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都收起来,否则指不定会带来什么祸事。记住了吗?” 洛林瘪着嘴,勉强点了点头。 没有空再与她多说,雁姬还要赶去照顾努达海和骥远。说起努达海,虽然年龄已近不惑,但因为是武将,身体自然是硬朗的,在家休养了十几日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倒是骥远虽然平日习武,但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即使年轻的多,如今也只是能起得来床而已。 雁姬到努达海那里时,正看到努达海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 “你做什么?伤还没好怎么可以饮酒!”雁姬又惊又怒,一把夺过酒坛。 “给我,你给我!”努达海醉意朦胧的喊道,伸手去抓酒坛。但雁姬早有戒备,退后一步就躲开了他的手。努达海一个站不稳就栽倒在地,原本还未好彻底的腿顿时疼的他痛呼一声。 雁姬忙放下酒坛,叫来下人连搀带扶的将醉醺醺的人抬到了床上。不过几步的距离,让雁姬出了一身的汗,让下人出去准备水沐浴后,雁姬安慰着仍嚷着要酒的努达海:“这次的战败不在你,谁能料到敌人有那么多的兵力呢?皇上的冷落只是暂时的,总有起复的一天,你何苦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若是养不好伤,哪里还有能力去率领八旗呢?” 夫妻二十余年,他们感情甚深,雁姬从不像其他女子一样不敢过问男人的正事,她会从自己的角度帮着劝着,所以才格外受到努达海的尊重和喜爱。只是她没料到,她的这番话却让原本还算安静躺着的努达海激动了起来。 “冷落啊,是啊,我如今连大将军都不是了!起复,我还有多少年可以等!新月……月牙儿,月牙儿很快就要议亲了……我还怎么配得上她啊!我的月牙儿……”语无伦次的,努达海迷迷糊糊的将这几句话在口中嘟囔着,对雁姬来说却不啻于晴天霹雳。 “新月?新月格格……”雁姬颤抖着声音,重复道。 “我的月牙儿,是你救了我啊,月牙儿……”努达海傻呵呵的笑着,脸上带着甜蜜的表情,似乎处在与爱人相拥的幻境中。战败之时,他原打算自刎谢罪,但骥远拦住了他,说新月曾说,留得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在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心上的人儿巧笑倩兮的站在自己面前劝自己要好好活着。于是努达海活了下来,即使背负着败绩和重伤回到了京城——他的这条命,是新月救下的。 “怎么会,怎么可能?”雁姬摇着头连连退后,想要否认自己听到的一切。可努达海仍在念叨的名字,让她的否定全部变成了笑话。 雁姬茫然的回忆着有关新月格格的一切。她第一次从外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时,回家对努达海提起,努达海毫不掩饰的称赞她还清楚地记得。如今想起,那时候努达海的态度,是一种隐隐的自豪和怜惜,她只以为努达海将新月当成了女儿,哪会料想到这些?是啊,自豪,若不是因为喜爱,怎会为无关的人受到夸奖而感同身受?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颤抖的不那么厉害,雁姬重又走回了床边,问道:“你,与新月格格两情相悦吗?”她不知道努达海是否是在护送新月格格回京的路上与她发展出了什么,也不清楚回京他是怎么有机会见到身处深宫中的格格的,可是能让他这样迷恋的,真的只是他自己的妄念吗? 可如今的努达海已经彻底的醉了,除了口中还偶尔冒出“月牙儿”之类的话,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 站在床边的雁姬双手紧紧的绞着手帕,眼中冒出}人的冷意:新月格格,果然是个灾星!先是骥远和洛林,如今又与努达海有了牵扯,这个女人要彻底搅得他们家宅不和吗! “咔!”一声脆响在门外响起。 回过头,雁姬看到的是微微敞开的窗口,以及从缝隙中露出的骥远悲痛欲绝的脸和洛林震惊愤怒的表情。 17、冒犯格格 兄妹俩彻夜未眠。 骥远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他深爱的佳人居然他的父亲也在觊觎!要知道新月与洛林差不多大啊!骥远自然不会认为新月会跟自己的父亲有私情,那样端庄高贵的格格,怎么会爱上一个老男人?那么一定是阿玛在肖想格格……想到这里,骥远由衷的觉得恶心! 原本对努达海的敬爱掺杂了嫉恨和厌恶进去,让骥远再也没法直面自己的父亲,无法忤逆出走,但他可以避而不见。第二日,骥远就称伤势未愈,再也不踏出房门一步,远远地避开了努达海。 而洛林与骥远的想法却是天差地别。 第二日一大早,新月刚刚从慈宁宫请安回来,就听说洛林求见。新月有些诧异,她以为洛林已经彻底翻脸再也不会来见她了,所以她也没想过要收回放在她那里的腰牌。同时的,心中也有一丝喜悦,她终究还是不愿意失去洛林这个朋友的。 可看到洛林目含凶光的走进来时,新月有些雀跃的心情又重新沉淀了下去。 “新月,我要和你单独谈谈。”在私下接触时,洛林都是直呼她的名字,那是一种亲昵的称呼。可现在,从她口中喊出,却带着一种凉意。 新月将伺候的宫女打发出去,连同不愿离开的云娃一起。 “有什么事?”新月平静的问,她猜不到洛林的目的,但显然不是来与她和好的。 “什么事!新月,我一直当你是朋友的!”洛林悲愤的看着她,痛心疾首道:“可是你是怎么对我的?你怎么能破坏我的家庭!” 新月茫然的面对着她的怒气,不知所以。 看到新月的表情,洛林更是生气,只以为她不肯承认,继续怒道:“你还不承认吗?骥远迷恋上你也就算了,可你居然与我阿玛……你怎么能这么做!我把你当做姐妹的啊!而且那时候,回京的路上你不是刚刚失去了父母吗?你怎么就能在丧期就勾引我的阿玛!” 洛林指着新月的鼻尖,声声痛斥。那每一句的抑扬顿挫,每个音调的起转回和,都如同一片片尖锐的刀尖捅进了新月的心口,将她记忆中的美好以及秉信的坚持硬生生斩碎,碎的彻底。 新月无法反驳,因为她清楚,那就是她曾经的所作所为。可是她从不认为那是错的,因为那是理智根本无法控制无法压抑的真爱。虽然最后她会后悔与努达海的相爱,那是因为之后的现实让他们不得不妥协。 无论是在死后几十年的愧疚中,还是在重生后的悔过中,她都不认为他们的爱情是错的,她都会怀念着他们相爱的那些日子。那些记忆是她几十年的岁月中最美好的存在,她感激上天曾给过她如此轰轰烈烈的爱情。 当初他们的爱情太过顺利,即使有了些坎坷,但无论是太后、皇上,还是洛林、骥远,包括老夫人,都站在了她的身边。也许正因为没有人明确的反对,所以在死后的日子,她看得到因为她的鲁莽带给他他拉家的灾难,看到她的插足带给雁姬的心伤,却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到底在哪。 ——她以为她的爱情最后会走到那一步,只是因为身份的差距。 直到现在,洛林骂醒了她。她忽然想起,在上一世她和努达海的爱情刚刚曝光时,洛林也是反对过的,只是后来洛林的妥协和理解,让她淡忘了这段记忆。原来,在她没能与洛林成为好友,没能用真爱打动她时,洛林是这么恨她,而她带给洛林的伤害是那样的深。 洛林说得对,她那时候因为努达海的救命之恩,如同天神般的降临,让她无法控制的爱上他。一路上,他们共乘一骑,心心相印……可是她怎么能忘了,那时候她的父母和哥哥刚刚殉国啊!她怎么能,当着年幼的弟弟的面,在孝期就与一个男人私定终生! 新月目光失去焦距一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原以为这一辈子她保护好了弟弟,也与努达海再没有了牵扯,父母和哥哥一定会原谅她的。可是,曾经不孝不悌、不知廉耻、自甘下\贱的她,即使拼了命的赎罪也不该得到谅解的吧? 从未这么清醒的思考过自己的所作所为,新月回忆着过往,突然发现曾经的自己竟是如此不堪。那么那些站在她身边的人,是不是只是被她的泪水打动,被她高贵的身份吸引而已?其实他们的心底也在唾弃她的所作所为吧。 新月近乎冷酷的评价着自己:孝期失德,不孝;自弃身份,不忠;不护幼弟,不仁;破坏朋友的家庭和睦,不义。 泪水控制不住的流下,新月心痛的无法呼吸,那是将珍爱的回忆全盘砸碎否定的痛苦,那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屑鄙视的悲伤。耳中再也听不到洛林所说的话,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只能隐约看到洛林张张合合的嘴唇。 “砰!”门突然被撞开。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克善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看到新月怔怔垂泪的模样,吓的声音都抖了,忙扑上去紧紧抱住她,大声想要唤醒她的神智。 “这是怎么回事!”紧跟其后的玄烨也看到了这一幕,心中担心新月,叫过云娃厉声问道。 云娃看到新月的模样心疼的直发慌,忙跪下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玄烨如剑的目光射向早就已经跪下的洛林,冷声道:“是你来找格格,并且让格格屏退了下人?你到底跟格格说了什么,害的格格如此,说!” 最后一个字含了气力,声色俱厉,皇家的气势吓的洛林早没有了训斥新月的时候的勇气,浑身都抖了起来,几乎跪不住。 可那些话哪是能够公开说的,洛林犹豫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开口。 玄烨眯起了眼,冷笑道:“好,看来你是不肯说了。没关系,你这个奴才惊扰了格格,打死都是活该的!来人啊,将她给我拖出去,掌嘴!” 话音一落,就有人立刻应声而上,拖起洛林就向外走去。 洛林这才回过神来,哭求道:“三阿哥饶命,不是的,我……我没说什么啊,不信您问格格!” 玄烨怒极反笑:“好大的胆子,当着我的面还敢自称‘我’?他他拉家的规矩果然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堵上她的嘴,给我打!” 下人们忙将洛林的嘴堵上了,拽着呜呜嘤嘤的人拖了出去,霹雳啪啦的打了起来。 洛林的这顿打也算是无辜了,她进宫的次数并不多,也没有资格去见到太后皇后之类的大人物,所以即使知道要自称奴才的,但却没有养成这个习惯。在新月这,新月也不想让她低人一等,从不拿这些规矩约束她。所以见到玄烨,她情急之下根本不记得称呼之类的事情,自然就犯了忌讳。 宫中的人无论是打板子还是掌嘴,都是有窍门的。洛林这种明显惹怒了主子,也没什么后台的,自然是不用留手的打的。于是不过十几个巴掌下去,洛林的脸颊已经肿的老高,青紫一片,口腔中因为牙齿的碰撞早出了血,顺着嘴角流出。剧烈的震动也让她的听力暂时失灵,脑中只是一片嗡嗡声。 又是十几个巴掌下去,洛林干脆连呜呜声都发不出来了,整个脸肿的和猪头没了两样。看着她已经泪水飚飞,鼻血也甩了出来,人快要晕倒了,行刑的人才终于停了手,回了玄烨一声后,将人直接丢出了皇宫。 而这时候,新月才在克善已经带着哭音的呼唤下渐渐回过神来。视线渐渐清晰时,映入眼帘的就是克善带着泪水的小脸和一边焦急的直转圈圈的玄烨。知道自己的失态吓到了两个孩子,新月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却没能成功,只能摸了摸克善的头,轻声说:“姐姐没事了,放心吧。” 看到新月回过神来,克善才终于松了口气,含着泪道:“那个奴才跟你说什么了,你为什么不理我呢……我是你弟弟啊,你受了委屈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已经长大了,姐姐!” 新月摇了摇头,她没有受委屈,她只是刚刚从一个幻境中清醒过来,从一条走岔的道路上回到了正途。但在幻境中见到的一切,在岔路上经历的所有,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割舍的下的呢。 “新月姐姐,还有我呢,你不要总是自己憋在心里。”玄烨凑上来,担心的拉着她的另一只手,绷着小脸保证道。 新月被他装大人的模样逗的弯了嘴角,同样摸了摸玄烨铮亮的额头,点了点头:“好,以后要是有人欺负姐姐,我就找你们两个了,你们可都是弟弟,要帮我出头哦。” “嗯!我一定会!”克善握着拳头发誓。 “哼,我已经叫人教训了那个他他拉家的女人了,让她在姐姐面前乱说话。”玄烨得意的瞟了克善一眼,很是得意的邀功。 新月一惊,她刚才晃神之中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焦急的问道:“三阿哥,你怎么她了?” “打了一顿赶出去啊。” 新月大惊。她知道今天洛林说的话的确过分了,毕竟那些事情在这一生根本没有发生,她根本就算是恶意构陷皇家了。可是新月却无法硬下心肠去惩罚她,因为她所说的,是上一世的事情啊,骂的也是曾经的自己,让她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打了?打成什么样了?不行,我得去……”新月一急就想去看看洛林。 “新月姐姐!”玄烨不高兴的皱起眉头,拦住了她:“她冒犯了你不是吗?我不知道她跟你说了什么,我也没有问。但是你是我的姐姐,哪能是由着那个奴才秧子欺负的!” 玄烨稚嫩的声音让新月顿在原地。是的,她不能去看洛林,甚至都不能表现出一点关心。因为她们对话的内容是一定不能宣扬出去的,只能模糊成冒犯格格了,她的身份……新月再一次认识到身份上的差距,她是主子,洛林是奴才。 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新月终于能挤出了笑容,摸着玄烨的辫子,感谢道:“谢谢你,玄烨弟弟。”她是发自内心感谢了这个孩子,他在她晃神的时间里将事情处理的很好,就像当初在饭馆遇到骥远时一样。这才是真正的皇家气度吧,新月感慨着,却生不起对未来的康熙大帝的敬畏之心,只觉得现在的小玄烨板着个小脸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于是忍不住叫了他的名字,又捏了捏脸。 “姐姐!”玄烨嘟着嘴躲开她的手指,抗议道。但心里却高兴起来,因为新月姐姐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了!这说明她真的把他当成亲弟弟了! 18、和硕公主 皇宫中姐弟和睦,其乐融融,而另一边接到洛林的他他拉府却乱成了一团。 “这究竟是怎么了……”雁姬看着躺在床上,脸肿的看不出原样的女儿不停抹泪。 “她怎么会进宫去的!”老夫人重重的磕着拐杖,气的直喘,问着自家的车夫:“你再说一次,送洛林出宫的公公是怎么说的!” “是,公公说,小姐她冒犯了新月格格,惹的三阿哥大怒,于是三阿哥说替……替老爷教训一下他他拉家的女儿,还有,不用进宫谢恩了。”三十多岁的大汉擦着汗小心翼翼的回道。 “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字,老夫人气的差点又厥过去,拐杖指着洛林骂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不将我们全家害死不罢休是不是?我不是告诉过你,离那个格格远远的吗!你还私自进宫做什么?还冒犯格格,让三阿哥看到了!你,你……” 雁姬忙帮她顺气,垂泪道:“额娘息怒,洛林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也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三阿哥说冒犯了就是冒犯了!那是皇家的格格和阿哥,那是我们的主子!替他他拉家教训女儿……这败坏的不只是我们府上,整个他他拉家族都被连累了!你让我们怎么在宗室立足!”老夫人越想越气,恨不得冲上去再教训洛林一顿。 此时的洛林还清醒着,耳鸣的状况也好了许多,只是脸上肿的厉害,眼睛睁不开,嘴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嘤嘤的摇头抗议。 “洛林,洛林,哪里疼?”雁姬看着女儿这样,心里再多的不满也放下了,忙命人去催催大夫来。 “额娘……”忍着剧痛,洛林勉强的开了口,蹦出细不可闻的几个字:“我,我只是替你出头……是她勾引……” 雁姬如遭雷击,她万万想不到洛林居然有这个胆子去质问新月格格!昨晚的事情,她千叮咛万嘱咐洛林和骥远永远忘掉,再也不要提起,两个孩子明明也答应了的,怎么今天……心中又是气愤又是温暖,雁姬的眼泪掉的更凶,忍不住将洛林抱在了怀里,痛哭失声。 由于老夫人年岁已大,没能听清洛林的话,反而看到雁姬跟着大哭,只以为她心疼女儿,终究只是叹了口气,让赶到的大夫先为洛林诊治。 好在洛林年轻,脸上的伤虽然严重但小心一些用贵重的药材敷上,养些日子就能恢复了,只是嘴中都破了,只能吃一段流食。而且头部受到震动,短时间内也不能多走动,洛林只能在床上老实的呆着,话也不能多说了。 于是洛林也倒下了,加入了与努达海、骥远一起养伤的行列,更让雁姬忙的焦头烂额。洛林被阿哥赏了掌嘴的事情,被雁姬和老夫人联手压制了下去,在府中绝对不能提起,因此整日酗酒浑浑噩噩的努达海不知道,躲在屋内部出门的骥远也不知道。 第二日,当洛林的脸稍微消肿了一些后,雁姬才将宫中发生的事情问了个清楚。听到洛林的叙述,雁姬是又惊又怒。 她惊的是洛林居然敢那样的信口开河——毕竟谁也不知道在从荆州回来的路上,新月格格和努达海到底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后来他们有什么机会相见,甚至相爱——让雁姬震惊的是洛林的天真和愚蠢。她如何想得到自己宝贝了十几年的女儿,居然蠢到敢仅仅凭着没有证据的揣测,去质问一个和硕格格?而罪名是女儿家最忌讳的闺誉! 怒的是,不到六岁的三阿哥居然敢这样不给他他拉家的面子,将她的女儿就那样拖出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掌嘴!要知道,虽然努达海如今受了责罚,他他拉家也是满洲大姓,他这么做无疑等于打了所有他他拉家女儿的脸! 可是无论她心里怎么想,她却还是要进宫请罪的。 当日,他他拉家宗室的家主夫人也得知了此事,带着雁姬和老夫人一起递牌子进宫觐见太后。可太后只见了宗族的老太太,对雁姬和老夫人则是压根不理会,只给了一句话:三阿哥不是说了,不用进宫谢恩了吗? 只这一句话,将雁姬和老夫人真的吓破了胆。而见了太后的他他拉宗族的老太太也没得了多少好处,太后虽没有责备,但也态度明确的表明了,对努达海一家的极度不喜。宗族的老太太也是个人精,回家后虽没将努达海这一支除名,但也忽视了彻底,再也不会加以庇护了。 这件事带给他他拉家的影响是消极的,对新月亦如是。 新月的心性越来越冷清起来,沉迷于佛经的时间越来越多。也许只有在追求佛道的路途上,她才能冷静的审视曾经的自己,批判、否定、改过、弥补。她已经为克善做了足够多,而她更想追求的,是自己心灵的平和,和对已亡故的父母及哥哥的祈祷。 这一次,连福全和玄烨也察觉到了新月的变化,总是陪着担忧不已的克善来到新月这里玩闹一番。可即使是这样,他们还是能清晰的感受到,随着时间的推移,新月脸上发自真心的笑容越来越少,她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与佛堂里供奉的那些带着悲悯的笑容,但了无生气的菩萨越来越像。 直到十五年的除夕之夜,宫中过年的欢乐气氛也没能感染到新月。她只是淡淡的笑着,仿佛局外人一样看着一切,即使克善和两个阿哥怪态百出的逗趣,也只能换来她平平淡淡的一抹浅笑。 于是真的害怕她会出家的三个小孩,求助于太后去了。 太后本没当回事的,她很满意新月越来越沉稳的姿态,喜怒不惊,淡然处事,这才是皇家的气势。可听着三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描述,太后也觉得事情似乎有些出了意料。 将新月传来好好地交谈了一番,太后才知道这三个孩子没有言过其实。这个新月……太后有些发愁了。有佛心自然是好的,佛理导人向善,更是不为世俗而忧,符合他们皇家的高贵身份,但不见得真的要去出家当了尼姑不是? 想着自己的儿子似乎也对佛理越来越沉迷,太后觉得头疼了。难道无论是亲儿子还是养孙女,都跟佛特别有缘吗?可如今,看着新月脱凡出尘的气质,太后觉得不是那么好拉回来了。 正这么愁着呢,顺治十六年正月,平南王尚可喜的第七子——尚之隆护贡品进京。太后在看到这个英俊威武的少年时,眼睛亮了:正值年少,又未娶正妻,还偏偏被他老爹送来了京城……这意思简直是太明显了! 和皇后细细商议了一番,两人达成了共识后,又对皇上提了提。顺治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联姻,赞同了这桩婚事。最后,太后将新月叫到跟前,对她说了这件事。 新月端坐在太后面前,脸上始终维持着淡笑,但抓着手帕的手掌在渐渐缩紧。她本以为她一心向佛的样子能让太后打消对于她婚事的念头,可如今看来还是她天真了。听到对方是平南王之子时,新月就明白了。 在皇宫飘荡的岁月里,她看到了康熙平三藩的辛苦。平南王,身为藩王之一,如今的顺治对他是什么样的态度,拉拢还是忌惮?新月不明白这些朝政上的事情,但她知道自己的出嫁是有着政治意义的,与情爱无关。 太后会对她提起,也只不过是以此来表现对她的宠爱而已,哪里会真的征询她的意见。新月低垂着头,好像害羞一样听着太后说着尚之隆的事情——能让她在婚前了解一些对方,的确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 新月耳中听着,但心中却越来越寒冷。她的确已经不爱努达海了,可是她从未想过要跟其他男人成婚,生子……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与其他男人亲热相拥的画面!她始终崇尚爱情,即使如今她心灰意冷,也不想要一个无爱的婚姻。 可现实让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太后见她一直垂着头不发一言,只当她是害羞了,打趣道:“你这孩子,有什么害羞的,你也不小了,出了孝就该嫁个好人家,想来你亲生阿玛额娘也是愿意看到的。这个尚之隆与你同年,没有正妻,只有两个侍妾而已,我看啊,是个好的。” 新月抬起头,对着太后浅浅一笑,复又貌似害羞的低下头,小声道:“太后为新月选的人,自然是好的。” “你啊……”太后看着新月白净的侧脸,突然心生不舍,将人唤到身边,摩挲着新月的发髻,动情道:“你这丫头,就是面善心软,让哀家真不放心将你嫁出去。可女大当嫁,哀家必会让皇上封你为和硕公主,咱们就在京城里建公主府,将你留在京城,有哀家和皇上给你撑腰,绝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新月有些惊愕的抬头,看到太后温柔的眼神时,原本的抗拒突然就淡化了。她原以为会跟着尚之隆嫁到广东的,她看过不少的皇家亲女和亲蒙古,英年早逝,所以对于自己的未来,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她真的没想到,太后竟会将她留在京城。 看到新月的表情,太后心中暗叹,这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皇家让她嫁给尚之隆的意思。太后的表情更是柔软,语重心长道:“哀家想把婚期定在明年春天,你也出了孝,正好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出嫁。尚之隆虽是个汉人,可他祖上有功,自身也文武双全,是个能干的汉臣,皇上必然不会亏待他,你嫁给他错不了。” “皇玛嬷……”新月动容的回握住太后的手,感动的呢喃。 “你啊,就安心备嫁,以后记得经常进宫看看哀家和你皇阿玛、皇额娘,还有福全和玄烨。克善也留在宫中学习,等他大了再出宫建府。”拍了拍新月的手,最后说:“放心,哀家不会让你们端亲王府衰败了的。” 新月怔怔的看着温柔看着自己的老人,从前一世留下来的,对她的畏惧和怨恨渐渐被温情所取代。她此刻终于相信,这个老人,是真心为她着想了的,也许除此之外她还要考虑大局,还要利用自己,但新月仍是被她发自真心的疼爱感动了。 过了几日,皇上下旨,晋封新月为和硕和顺公主,指婚平南王尚可喜第七子尚之隆,于顺治十七年三月十七完婚。 19、遭遇刺客 在圣旨下达之后,新月就要开始备嫁了,但她首先要做的,是去潭拓寺祭拜父母的牌位。太后知道她纯孝,自然是应允了。新月没有带上吵着也要跟去的克善,只是带着云娃以及一些侍卫就出了宫。 潭拓寺的主持已经认识了新月,自然事先清了场,为她专门准备了佛堂。 新月知道在婚前,她没有什么机会再来看望自己的亲生阿玛和额娘了,如今她晋封和硕公主,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皇家女儿,她的阿玛和额娘已经是皇上和皇后了。她怀着最为虔诚的心情,在父母的牌位前跪倒,深深地磕头,希望父母和哥哥早登极乐,保佑弟弟能重振端亲王府。 至于她自己,她想她也许永远不会爱上她的丈夫,但她会做到一个贤惠的妻子,如同雁姬一样,为他打理好家里的事情,一辈子相敬如宾,甚至为他纳几个喜欢的女子…… 擦了擦微湿的眼角,新月站起身,转身走出了佛堂,没有回头。 “格格,不,公主。”云娃见她出来忙迎了过去,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没有红肿,才松了口气,忙帮她披上斗篷,跟在她身后向外走去。 新月嘴角挂着淑婉的笑容,端庄的走着,刚到寺门,就听到外面喧哗的声音。 “尚大哥,这一顿喜酒可是不能少了啊,我们今天必须不醉不归!”这个豪爽的声音之后,是几个应和的声音。 “好,咱们兄弟多年没见,本就该乐呵乐呵!”一个清朗的声音含着笑意说道,那清润的音色让人听着就容易产生好感。 “呵呵,还是尚兄弟够义气。你什么时候回广东?我们兄弟可是一定要来送行的,等你再回来啊,可就是新郎官了。”打趣的说法引起了一阵大笑。 新月一怔,她已经可以猜测出门外人的身份平南王之子尚之隆。她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他,也说不清此刻的心情是羞涩还是尴尬,下意识的调转脚步就想离开。 正在这时,尚之隆一行人已经迈步走了进来,而云娃也因为新月突然的转身而心生疑惑,立刻就叫了出来:“公主,您去哪?” 这一声公主,立刻引来了那一行人的注目。 新月只好暗地里瞪了云娃一眼,态度端庄的转回身体,目不斜视的向庙门走去。本想装作不认识尚之隆,却不料对方在看到她时先是一愣,随后脸上浮起了一抹红晕,忙行礼道:“奴才参见和顺公主。” 他身后的人恍然大悟,忙跟着跪倒。 新月一声轻叹,镇定的站在原地,看着俯身跪倒的众人,如今她若是急着走反而显得尴尬了。“平身吧。”轻声说着,新月的目光状似无意的扫过他们,却着重看了看尚之隆。 如今满清入关不久,没有那么严重的男女大防,婚前男女私相授受是不行的,可偶遇却没人能说些什么,尤其两人已经有了婚约。尚之隆身为汉人,是极为懂规矩的,身体站的笔直,但目光却没有集中在新月身上,这让新月自在了许多。他身后的那些人也规矩的低垂着头,没敢随便乱看。 尚之隆面目清俊,年岁虽不大,但眼神稳重坚定,并没有少年的浮躁,明明年岁相近,但骥远与之相比真是天壤之别。只是他的身材并不算特别高大,有些清瘦,更像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儒生。 只是淡淡一扫,新月就收回了视线,带着云娃举步离开了。 “公主,那就是……额驸?”直到到了马车上,云娃才兴奋的凑过来,小声的问道。 新月也没有责怪她,因为此时她的心中也起了一丝波澜。她本以为自己会不在意的,无论是嫁给什么样的人,她已经认命了。可毕竟是终身大事,她怎么可能一点期盼都没有?今日所见,尚之隆也许是个不错的人吧,至少不会像努达海一样…… “公主,额驸看起来很好,你一定会幸福的。”云娃真心的为新月高兴,她是个忠心的下人,全心记挂着的只有自家主子,原本担心那素未谋面的额驸不是好的,可如今一看,是一表人才呢。 “谁知道呢……”新月摇了摇头,没有多说。努达海曾经那么爱她,最终又如何了?她不敢相信爱情,却又忍不住期盼,但即使有婚姻的束缚又能怎样,努达海是怎么对结发二十年的妻子的,她记得清楚。曾经,她为他维护自己的举动而感动,可如今换了角度思考,她只觉心寒。 一生一世一双人,那只是奢求,这是新月在死后才终于明白的道理。 主仆俩在这谈话的时候,另一边尚之隆一行也炸了锅。 “天啊,那就是和顺公主?真是……”一个壮硕的青年挤眉弄眼的推了推尚之隆,笑的十分欠揍。 “兄弟,好福气!”另一个少年也早没了刚才规矩的模样,笑嘻嘻的拍着尚之隆的肩膀:“真是命好啊你,这么好的公主,啧啧!” 尚之隆绷着脸斥道:“别胡说,传出去对公主的名声有损!”话是这么说的,但眼角流露出的喜色明显昭示着他的心情不错。他的朋友们自然是了解他的,收了嘻嘻哈哈的胡说,但仍忍不住在心中暗暗羡慕,那样的佳人就便宜了这个小子。 尚之隆身为平南王尚可喜的儿子,自小便早慧,他很清楚自家的处境。藩王,说着好听,但实则尴尬,没有一个皇权集中的政权容得下藩王的存在。尚可喜也是明白的,所以将如今还没有正妻的儿子,送到了京城。 虽然如今的皇上宣称“满汉一心一德”,但尚之隆却清楚皇上对汉官的态度总是反复,所以他对自己这明显的政治婚姻不抱有太高的期待。后来皇上为他指婚和硕和顺公主,他自然打听得到这个公主是端亲王的遗孤,只有一个弟弟尚存,压根没有什么势力。所以他对这个婚事说不上满意,也谈帮不上失望,只是完成一个父亲交代的任务罢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和顺公主竟是这样的清丽佳人。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他也看清楚那清秀非凡的眉眼间淡淡的温婉以及娴静,没有皇家女儿的高傲,却也不失了皇家的威严,高贵却不冷漠,如同洁白的茉莉,淡雅却不孤傲。 他突然就觉得婚期定的实在是太晚了! 天色已经临近傍晚,空中的乌云突然不知从何处翻滚而来,浓密的将本就不算明亮的天空遮得严实。乌云压的极低,浓重的带有极强的压迫感,眼看着就是一场暴雨将要来临。 “快些!”跟在马车周围的侍卫吩咐车夫加快速度,赶在大雨落下前回宫。 山雨欲来风满楼,京城也不例外,骤起的风掀起了马车的布帘,卷进了带着水气的冷风,让新月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云娃忙帮她拉拢了披风,但由于没料到天气的突变,并没准备厚一点的衣服,如今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冷。 “没事,一会儿就到了。”新月安慰着有些愧疚的云娃,顺着掀起的布帘看向路边。原本路边的小摊贩全部都跑走了,留下的灰土随着冷风飘扬起来,四处分散,新月忙拉上布帘,将灰土挡在了马车外。 正在这时,马车突然毫无预兆的急停,让没有准备的新月和云娃齐齐向前栽倒。云娃反应很快的将新月挡在自己身上,自己却狠狠撞了胳膊一下,疼的直吸冷气。 云娃扶起新月坐好,看到她无碍后,生气的就要去开马车门:“这是怎么赶车的!不能看着路吗!” “公主,请您坐好。”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侍卫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在呼啸的风声中,隐约还能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接着,听到几名侍卫的喊声:“保护公主,有刺客!” “什么?!”云娃惊呼,忙紧紧拉住新月,将她护在身后,自己面对着马车门。可随后,就听到兵刃交接之声从四面传来,显然他们已经陷入了埋伏之中。 “怎么,怎么回事!”云娃惊慌极了,她见过最大的阵势也不过是随着新月从荆州出逃时,遇到的几个反贼,但如今她们在马车中动弹不得不说,听声音就知道对方的人数绝对有十几个之多! “别怕,坐到中间来。”新月虽然心中也害怕,但总算镇定的多,拉着云娃做到马车的正中央,远离四周。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有弓箭,只希望她们别靠的边缘太近而被伤害,那些侍卫们能顶住对方的袭击。 “格格……”云娃吓的几乎要哭了,抓着她的手,声音都在抖:“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们啊?”她四顾着,却不敢向外看,只能拼命抓紧新月的手,甚至连称呼变回去了都没注意到。 “我也不知道。”新月摇摇头,她进京就在宫中,哪里有机会与人结仇?若说有些不快,也只是他他拉家,但她认为他们不会蠢到刺杀和硕公主。绞尽脑汁,新月真想不到会是什么人。 主仆俩再没说话,安静的听着外面的动静。除了刀剑碰撞的声音,更大的风声掩盖了战斗中偶尔的几句说话,让她们甚至无法分清敌我。正在这时,突然一道闪电破空而下,在半空炸开了一声巨雷,大雨立刻滂沱而下。 于此同时,几支不知从何而来的箭矢直奔马车而来。守在马车旁的侍卫忙挥剑劈开,但箭矢太多,一支直射/入了车夫的胸口,冲力将他从马车上带到了地上。另一支断箭被削掉了一半,去势不减,却略微换了方向,正戳入了马的脊背。 “嘶……”骏马一声长嘶,扬蹄而起,剧痛之下居然发疯般的狂奔起来,拽着身后的马车不顾一切冲破了刺客的包围圈。一些躲闪不及的刺客和侍卫都被马车撞到,而当他们想要追上马车时,雨幕之中哪里还有一星半点的影子。 20、忠仆云娃 耳中能听到的只有铺天盖地的雨声,困在这个小小的马车内,好像与世隔绝一般,让人孤寂绝望。新月紧紧抓着马车内的扶手,在马匹发狂的情况下,马车随着它横冲直撞,极度的颠簸不稳,随时都有倾倒的危险,似乎要把里面的人甩出去。冰冷的雨从车窗布帘的缝隙中闯入,不留情的拍打到了她们身上,力道之大竟让人觉得生疼。 “格格……”云娃用尽全力抓着马车挡板,吓的面无血色,含着泪不知所措的喊着。 新月想要安慰云娃,却发现自己抖着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了。她也怕极了,毕竟是个娇生惯养的女子,即使在皇宫飘荡了几十年,她也没有受过如此大的惊吓,这样近的直面死亡。心脏随着身体的起伏剧烈的颤抖,新月能察觉到自己浑身都止不住的发抖,双手也渐渐地失去了力气,抓不住扶手。 明知道松手的后果,但她娇弱的身体实在是禁不起这样的折腾,眼睁睁的看着手指渐渐失去握力,新月绝望的闭上眼,身体随着马车的歪斜而翻滚,重重的撞向了马车的座位。然而此时,云娃却毫不犹豫的也松开了手,一把抓住新月的衣服,将她抱在身边,自己的脊背狠狠的砸在座位的一角。 “啊!”剧痛让云娃情不自禁的痛呼,同时也放松了拉着新月的力道。 “云娃!”新月惊呼,但来不及再说,马车一个转弯,让她们又向另一个方向倒去。这一次云娃再也没了力气保护新月,主仆俩都不由得闭上了眼,准备迎接这一次的伤痛。 “嘶……”马匹又是一声长鸣,在大雨中格外刺耳。马车突兀的向后倾斜,新月和云娃跟着仰倒,但却没有之前那样大的颠簸,两人虽撞到了身体但并不严重。 车身又颠簸了几下,马车才终于平稳下来。新月和云娃惊魂未定的撑起身体,静静的凝听着外面的声音。可雨声掩盖了一切,她们根本无从得知发生了什么,发狂的马又为什么会停下来。 “格格……”云娃颤抖着身体,用气声小声征求她的意见。新月明明怕的牙齿都在打颤,但仍鼓起了勇气,伸出颤抖的手探向紧闭的马车的门。她想也许是这匹马跑累了自己停下来,或者是有好心人帮她们拦住了惊马也说不定呢。 这么期盼着,她的指尖就要探到了门上。 门却在这一刻突然大开,冷风和雨丝随即疯狂的涌入,将人吹个透骨的冰凉。新月被吓得惊呼一声,忙缩回了手,身体也跟着向后蜷缩,但眼睛却直直看向了车门处。云娃也第一时间伸出手臂,将新月护在身边,浑身颤抖着但警惕的看着来人。 夜色中,来人站在马车门口,穿着一身滴水的蓑衣,看不清面容。只是说话的语气中含着嘲讽和杀意,他冷笑道:“请你下来吧,和顺公主。” 这样的语气,让新月和云娃的心同时沉到了谷底。 新月一眼就看到了从蓑衣低端露出一截的刀尖,雨水落在上面,更显的冰冷肃杀。捏了捏云娃的手,新月聪明的没有反抗,默然的从马车中钻了出去,在那男人的眼皮底下,慢慢的走下马车,站到了大雨之中。 太大的雨势不过一瞬间就将新月的身体淋透,她擦了一把脸,余光看向周围的环境,然后绝望地发现,视线可及之处,都不是她熟悉的地方,看来这匹马不知跑到了哪里来了。那匹马已经不知所踪,地上只有断裂的缰绳,看来是被那男人用刀砍断的。 拉着云娃的手,新月拨开因湿透而黏贴在脸庞的发丝,镇静的问对面的男人:“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 她这样镇定的模样显然是出乎了对方的预料,男人有些诧异的愣了一会儿,随后阴狠的笑了:“果然不愧是杀了我们两个人的女人,的确有胆色。可是,这次你逃不掉了,算你命大居然随着惊马逃到了这里……” 这人后面再说什么,新月已经全然听不见了。因为她听到这人说,她杀了他们的人……那是荆州民乱的时候!她并不知道那次民乱的起因,但她知道事情应该是解决了的,皇上派去的镶白旗将叛军一网打尽!可是现在怎么会遇到那些人的同伙? 震惊之下,新月竟没注意到男人突变的脸色,以及不猛然扑向自己的云娃。直到眼前一片亮光闪过,身体被一股大力推的踉跄了几步,随后似乎有温热的液体飞溅到了脸上,在冰冷的雨中那么特别……新月怔怔的抬起头,看着挡在自己和那男人之间的女人。 云娃? 好像在幻境中一样,新月愣愣的看着云娃的腹部有鲜血涌出,流到了地面上被落下的雨滴砸中,泛起一个个红色的水泡,翻滚着碎裂开。之后,那些红色与积水混在一起,稀释,四散,消失……她看着云娃用尽全力拉扯着那个男人的双腿,阻止他向她走来,同时张大了嘴,对她喊着什么。 是什么?新月紧紧盯着云娃的嘴,想要听清那些话。 “格格,你快走,快走啊,我来拖住他,快!!!”云娃用尽了全力的凄厉大喊终于传入了新月的耳中,在她的头脑中徘徊了一圈,领会了其中的含义。 “不!!!!!!!!”新月绝望的嘶喊,她亲眼看着那个男人因为一时无法挣脱云娃的双手,一怒之下掀开了蓑衣,举起那把泛着寒光的大刀劈砍在了云娃的后背。一瞬间,云娃的衣服就完全变成了血色,雨水混着她的血液蜿蜒流下,在她的身下形成了红色的一大滩积水。可是云娃仍死死的抓着那个人的双腿,绝不让他向前一步。 “快走……”新月看到云娃的嘴型这样诉说,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是的,走,她一定要离开这里!新月突然醒悟过来,狠狠咬住嘴唇,指甲刺入手心,腾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但过度的恐惧让她的腿酸软无力,骤然又跌了回去,新月用手撑住了软倒的身体,手掌在粗糙的地面被石子铬的剧痛。但这种痛感却让她更振奋了一些,硬撑起身体,拼命的向前跑去。 雨夜,新月满耳的雨声以及云娃的喊叫,她慌不择路的向前跑着,甚至不敢回头看上一眼。她突然觉得这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她感觉不到双腿的迈动,只是机械的维持着动作,呼吸之前的冷气将她的灵魂都要冻伤。 她必须跑掉,她不能就这么死了!新月什么也想不到,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在回荡,黏在身上衣服的冰冷她感觉不到,透水的鞋子的沉重也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也感觉不到,她只知道:跑! 然而没有多久,新月就感到了力不从心。即使她拼尽了全力,双腿也再抬不起来,双手也挥舞不动,想要呼救都发不出任何声音。大风中的雨水打在脸上又冷又疼,让她更加睁不开眼,看不见路。脚下打滑,在她没能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重重的跌倒在地。 手肘率先落到了地上,新月甚至听到了手骨扭动的清脆声响。可她顾不上许多,用另一只手撑着就要爬起来。但她的身体实在是承受不住了,颤抖的胳膊努力了几次,都无法撑起身体,只能狼狈的趴倒在地。 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新月心急如焚的伸出手,拼命的向前抓着,指甲抠到了石砖的缝隙用力抓挠,双腿跟随着磨蹭湿滑的地面,带动身体向前挪动。指甲被骤然掀起,疼的她浑身发颤,但新月仍坚定的向前爬行着。她不能放弃,绝对不能! 然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她忍不住绝望的哭了起来,泪水疯狂的涌出,但新月却咬住唇,不肯发出一声哭泣。她可以死,但绝不能死的屈辱!绝不可以让那些杀了她父母和哥哥,害了云娃的人看了她的笑话! 那不算快的脚步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一个声音在近处响起:“和顺公主?” 新月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这个声音,绝不是那个劫匪的!甚至还有些耳熟……愕然回首,新月在一片雨幕中,看到了一个年轻的男子,撑着伞疑惑而焦急的看着自己。 “尚之隆……”居然是他! “你这是怎么了?!”尚之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他原本打算与朋友们大喝一通,可不巧赶上了大雨,所以几人约好改日再聚,就各自回家了。他在京中没有府邸,住在专为使臣准备的驿馆之中,这是他的必经之路。因为走到一半,大雨就骤然而降,所以他只好找了个较宽的房檐停下避雨,可没想到听到不远处隐隐有人大喊,好奇之下就撑着伞过来一探,可没想到竟然会是他的未婚妻——和硕和顺公主! 尚之隆忙扔了雨伞,将地上的新月扶起来。要不是觉得她身上的衣服有些眼熟,他几乎不能相信这样狼狈的女人会是白天遇到的那个端庄温婉的公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公主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直到被他握住了肩膀,新月才回过神,反握住他的手臂,哭求到:“快,快带我去救云娃!她还活着,她一定还活着!” 看着她要崩溃的模样,尚之隆忙安抚着她,沉声说:“公主别急,你跟我说清楚,发生了什么?云娃是谁?” 一阵寒风掠过,新月打了个冷战,但也稍微镇定了一些,哽咽着说:“云娃是我的侍女。我们遇到了反贼,他们要杀我!我和护卫走散了,然后遇到了一个人,他要杀我,云娃拦住了他!” 这一次的表述十分清楚,尚之隆震惊之下,也暗自赞了声好。不愧是当时在荆州可以手刃两个反贼的格格,当初他听说此事时,只是嗤之以鼻,以为人们夸大。可如今看来,突遭此变故,能独自出逃,甚至还能及时镇定下来求救,足见这个女人的聪慧和胆气。 可是……暗暗感叹了一声忠仆,尚之隆知道这个云娃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21、刻骨仇恨 云娃最终还是没能挺过去。 当新月带着尚之隆找到她时,云娃已经血肉模糊的倒在了雨水之中,毫无生机。她的身下是一滩暗红的血水,新月从不知道人的身体里竟是有这么多的血液的,似乎流也流不尽,与那纷飞的雨水一起,淌落一地。 新月站在大雨之中,傻傻的看着云娃的尸体,发现自己竟忘了怎么哭。 在回来的路上,他们遇到了那个杀害了云娃的男人,他好不容易摆脱了死都不肯撒手的云娃,追了过来。可他不是尚之隆的对手,几招之内就被尚之隆敲断了手脚,此时正被尚之隆提着瘫在一边,哪里还有刚刚的凶狠模样。 “哈哈,没能杀了鞑子公主,杀了鞑子的狗也够本了!”那男人突然爆发出一声大笑,张狂的笑声在即使在暴雨中也没有被掩盖,如一把利剑刺入了新月的心口。伸手制止了尚之隆向这人挥动的手刀,新月一步一步的踩着混着云娃血液的雨水,走到这个手脚折出诡异的角度,跪坐在地的男人面前。 俯视着这个对自己的靠近面露凶光,口中更加肆无忌惮的男人,新月突然毫无预兆的向一边的尚之隆伸出了手。只是一愣,尚之隆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将手中的佩剑放到了她的手中。 双手紧紧的握住剑柄,新月大力一挥,在那人惊惧的目光中,飞快划过他的脖子,银色的剑光在雨中闪耀出无数的冰点。温热的液体随后喷射而出,将新月本就湿透的衣服染成了鲜红。 尚之隆心中惊呼,有些怔然的看着面无表情的新月。 新月却不为所动的重新举起被震的有些发麻的双手,再次用尽全力对这个已经倒在地上的男人的身上划去,在他的腹部又填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尚之隆的表情陡然变得有些复杂,竟没有阻止她,静静的看着她的举动。 新月仿佛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人,无知无觉一般的重新抬起手,握着长剑又要劈下。在这一瞬间,新月已经注意不到周围的一切,她的脑海中只剩下云娃浑身浴血,满身伤痕的模样,那都是为了她,才会被这个人伤害的。她只想让这个人也体会到这种痛苦。身上那么多伤口,流了那么多血,从小跟着她从没吃过苦的云娃该有多疼啊…… 忽然,不远处传来了杂乱的马蹄声,和“公主”的呼唤。手中一紧,一个温热的躯体从后背覆盖上来,一个轻声的叹息响在耳边:“不要这样,他已经死了。” 有些茫然的任由这人夺走了手中的剑,新月好半天才理解了这话中的含义,视线重新有了焦距,低头看向地上的男人。那个在不久前还穿着蓑衣,威胁着要杀了她,害死了云娃的男人,已经面目全非。他已经全身都被鲜血染红,混着雨水流淌一地,随着雨水的流逝滑过她的鞋边、脚面。 奇异的,感受着那似乎还带着温热的液体接触到皮肤,新月竟然感觉不到恶心,反而有一种快意的平静。 一阵寒风卷着雨水刮过,新月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这时,一件温暖的衣服落在了肩头,将她冰冷的躯体唤回了一些知觉。有些迟钝的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尚之隆担忧的面容。 “公主,该回宫了。”尚之隆有些怜惜的帮她系好自己外衣的搭扣,说道。 “云娃……”新月扭头,不放心的呢喃。 “没事,侍卫会照顾好她。”尚之隆牵起新月冰凉的手,引着她走向已经发现他们,匆匆赶来的侍卫。然而本没什么反应的新月,却在靠近他们带来的轿子时候突然反抗起来,紧紧反抓着尚之隆的手不肯松开,虽什么也没说,但那苍白如纸的面容已经说明了她内心的抗拒。 心下叹息,尚之隆不忍心勉强她,犹豫了一下,最终低声道:“公主,得罪了。”便率先上了马,然后一伸手将她带到了自己的面前,侧坐在了马背之上。 此时的新月脑袋都是浑浑噩噩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只是遵从着本能靠近了热源,整个人都依偎到了身后人的怀里。尚之隆一手环着新月的腰部,一手抓着缰绳,驾着马带着身后的几个侍卫向紫禁城走去。 大雨仍旧在下着,一点不见小。偶尔低头看着怀中貌似娇柔的女子,尚之隆回想起刚才她发狠砍人的一幕,心中有些微妙。他并不会觉得她这样的举动可怕或是过分,他也上过战场,知道眼看着战友死在自己面前时那种绝望和仇恨,真是恨不得将敌人全部杀光砍死。虽然这是个养在深闺的公主,但对她来说,那个云娃应该是是与她一起长大的丫鬟,可见她心中的伤痛会有多深。 只是他担忧新月的心情,显而易见的,她已经被这巨大的变故打击的失去了神智。他不知道事后,她会有怎样的反应,沉溺于悲伤不可自拔,还是振作起来继续生活。说不清是因为她是他的未婚妻,所以他才格外关注,还是她本就吸引了他的目光,尚之隆承认自己是真的为她担忧焦急。 回宫的路途并不远,尚之隆将新月交到得了消息迎出来的宫中人的手中,才一步三回头的走回自己居住的地方去,同时暗自想着明天早一点就进宫请安好了。 另一边,已经知道了此事的太后和皇上的震怒自然是不必细说,命人严查的同时,那些还活着的侍卫当然是逃不掉的罪责。朝堂上的事情,太后并没过问,而是第一时间去看望了新月。 看着睁着眼,直愣愣的躺在床上似乎傻了一般的新月,太后止不住的心疼。太医已经来诊治过了,惊吓过度,打击过大,失了心神。坐在床边怜惜的摸着新月还未干的发丝,太后也不由得感叹这孩子的命途多舛。 看到新月对自己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甚至之前被宫女伺候着清洗换衣都没能清醒,担忧非常,可又无计可施。想了想,太后命人先不要告诉两个阿哥和克善,看看情况吧,若是明日还不好…… 而新月这一傻,就是三日。 这三日期间,克善和两位阿哥早就知道了此事,自然火急火燎的跑来,在看到新月痴痴傻傻的模样时,都忍不住哭了出来。可这一次,无论他们在新月的耳边如何呼唤,哭泣,甚至连克善的哭求,新月都似听不到看不到一般,只怔怔的出神。 这样的情况是真的吓坏了太后和三个孩子,连忙又请了太医诊治。太医虽然觉得这位公主怕是得了癔症,但看着太后焦急含怒的模样哪敢实话实说,只好吞吞吐吐的说公主只是受到极大惊吓,需要静养。太后虽担忧也束手无策,最后还是皇后想到了新月心喜佛,便将新月移到佛堂,请了高僧来施法等等。 所有人对新月的揣测都是她因惊吓而失了心智,但新月自己知道,她并没有多么害怕。在当时有生命危险时,她是害怕的,但她也是安心的,因为有云娃一直陪着她。也许在别人眼中,那不过是个奴才,可在她心里不是的。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在一起十多年,情同姐妹。 新月封闭了自己的眼,耳,心,只呆呆的回想着从前的记忆。她记得云娃是在她三岁的时候被买进府的,那时候的云娃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女孩,不过因为长得白净讨喜,就被额娘留了伺候她。云娃并不是多么聪明机灵的女孩,但胜在勤快又特别忠心,所以新月很喜欢她,就这么一路陪伴到大。 新月以前是真的把她当成姐姐的,直到她重生。 重活一次,已经懂事的新月怎么会不计较呢?她曾犯下的大错,云娃和莽古泰就是彻头彻尾的帮凶。是他们帮着努达海屡屡造访新月小筑,是他们的怂恿才让她越陷越深,是他们的维护才让她一错到底。 所以重生以来,新月虽念着旧情,没有抛弃他们,但仍把莽古泰打发了去当侍卫,远远的再也伺候不到她和克善身边,也由着薛嬷嬷调/教云娃,让她彻底变成了一个合格的奴才。虽然自我开脱说是为了云娃好,也为了端王府的重振,可新月知道自己心底的答案,她对云娃是有着不满和怨恨的。 可是——云娃为她死了。 新月甚至来不及说一声谢谢,谢谢她这么多年的陪伴和维护。新月哪里不懂呢,云娃其实很笨,是个愚忠的奴才。若不是前一世她执意爱恋着努达海,云娃怎会成为他们错误的帮凶?云娃只是因为与她相处得太久,太了解她的心情。云娃并不在意那些世俗规矩,她只是想要她过得开心,能随心所欲…… 泪水从眼角涌出,新月不知要怎么才能得到宽恕。她懦弱的逃避自己不堪的过去,不敢直面曾经的自己,将罪推到了云娃身上。而即使感觉到了她的疏远,云娃仍是为她付出了性命,在所不惜。 这样的自己,与前世相比,哪一个更不堪? 新月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还有何脸面去面对太后的关怀,克善和两个阿哥的担心。她恨不得那时死的是自己,可她又明白自己是不能死的,她不能再一次抛下克善,她不能连累那些随她出行的侍卫。所以,她只是需要时间,让她一个人呆着就好…… “公主,公主?”一个有些熟悉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出现。 新月仍抱着膝盖蜷缩着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前方,对他的呼唤只是微微颤了颤,但没有任何回应。 “新月,我找到了杀死云娃的凶手。”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度。 这句话终于传递到了她的耳中,新月渐渐的聚拢了视线,缓缓转过头,看着身边的人,在意识到他是谁的时候,眼神不自然的闪了闪。想了想,不确定的开口:“你找到了?”因为几日没有开口,声音有些干涩的沙哑和僵硬。 “是,找到了。”尚之隆浅浅笑着,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新月的眼中突然迸发出浓烈的恨意,那目光亮的惊人,如同黑暗中的火光,不顾一切的焚烧,甚至带着不分敌我的决然。“是谁,是谁做的?”新月的声音终于变得沉稳起来,人也舒展的坐好,甚至撑起身子站了起来。 “你若想知道,就先将自己的身体养好。”尚之隆突然收起了笑容,看着她认真道。 “好。”没有犹豫的,新月重重点头。 目送着男人离开,新月一边唤人进来,先回寝宫伺候洗漱更衣,一边扭头看向刚刚起就躲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克善,淡淡的笑了:“谢谢你,克善。” “姐姐!”早就在看到新月有了反应的那一刻,克善就忍不住高兴的流了泪,此时听到她叫他,立刻扑了过去,抱着新月嚎啕大哭起来。 浅笑着,新月抚摸着克善的辫子,重重的舒了口气:是的,她必须振作,她要给云娃报仇! 22、悲伤之后 新月康复的消息立刻传遍了后宫,这几天不少的妃嫔想要来探望,但由于太后不允,都是送了礼物过来而已。如今听说她清醒了,后宫的女人们又不安分的想要来探望,可仍是被太后挡了回去。 新月先回到自己寝宫好好洗漱收拾一番,就立刻去了太后面前请安。 “哀家看看,哎,这小脸不过几天就瘦没了。”太后拉着新月的手怜惜的感叹,但嘴角翘起的弧度是那么明显,显然对于新月的康复很是开心。 新月轻轻的笑了,眼中有着愧疚:“是新月的错,让您担心了。” “傻孩子。”太后将新月拉到身边,轻轻搂着,在她的后背轻拍,说道:“你能回过来就好了,这几天哀家和皇上、皇后都担心极了。如今刚好,也就不要请安了,多休息几日,哀家会和皇上和皇后说的。” 新月又与太后说了些亲昵的话,好半天才被太后放了回去。因这几日没有好好进食,新月的身体的确是虚了不少,说了这一会儿就觉得力不从心了。 新提上来的宫女叫秋霞,原本也是进屋伺候的,是太后赐下的人。只是从前有着云娃,显不出她来,如今云娃不在了,她本就机灵,于是就被新月叫到身边伺候了。秋霞机灵懂事,为人处世不知道比云娃强了多少,但新月却再也找不到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了。这个丫鬟,真的只是个丫鬟而已了。 将秋霞打发了出去,新月瞪着跟着克善跑来请安的两个阿哥,发问:“说吧,你们怎么把尚之隆弄进宫来的?” 新月可不信克善有那个能耐,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尚之隆一个大活人弄到佛堂来,虽然这佛堂距妃嫔的宫殿有些距离,但那也是在紫禁城里的。看刚刚太后的态度应该是不知情的,那么一定是有人帮了克善,于是除了这两个小阿哥,她想不出还有别人了。 福全和玄烨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笑嘻嘻的凑到她身边,得意的邀功:“新月姐姐,还是我们厉害,果然尚之隆来了你就好了呢!” 三个小家伙七嘴八舌的解释了,新月才明白了怎么回事。她这几日不见好转,太后也的确是忧心的,于是当皇后提出将新月移到佛堂听大师讲经,太后同意了。于是这样一来,不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就有许多空子可钻了。 一直担心的尚之隆就这么与两个小阿哥里应外合,神不知鬼不觉的溜了进来。不过也恰是因为他,新月才能从封闭的世界中走出来。那一日,回宫后,侍卫们都以为那杀害云娃的反贼是尚之隆所杀,没人会想到这个柔弱的公主身上去。尚之隆自然也不会否认,谁杀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有他才明白新月心中的痛到底有多深。他亲眼见到了新月的悲恸和仇恨,明白她对云娃的看重。而外人都以为新月是被反贼吓到,而对云娃这个奴才的伤心只是顺带。 所以他思虑许久,最终还是决定进宫来劝解她,他能明白这种看到别人为自己而死时,无法摆脱的自责和悔恨,没有体会到那种痛苦的人是无法理解的。所以他无法劝她节哀顺变,只能告诉她,仇人找到了,你要为云娃复仇。 尚之隆做对了,新月果然振作起来,将伤痛压到心底,整个人仍是淡然安静的,但却如圆润的石子一般,坚硬难以撼动。经此一事,新月才终于成长了起来。 经过一段时日的调查,这次的刺杀是红花会做的。 这是一个反清复明的组织,如果他们说对清朝朝廷的人是仇恨,那么对于平南王尚可喜就更是刻骨的痛恨和轻蔑。对于在清兵入关时立下功劳的藩王,在不愿服从满族统治的汉人眼里,是汉奸,是走狗,是比入侵中原的满族人更加罪大恶极的。 原本尚可喜在广东,那一片被他统治的滴水不漏,难以掀起什么风浪。可没想到他会派出最喜欢的儿子来到京城,于是本在京城秘密活动的红花会激动了,计划着要杀死尚之隆,给尚可喜以重创。随后皇上指婚,于是新月格格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经过调查,发现这个格格竟然是从荆州之乱逃脱的,那次民乱本就是红花会在幕后怂恿,而新月手刃的两人也是会中的兄弟,于是新月也被纳入了刺杀计划中。 那一日打听到新月和尚之隆的行踪,这些人便在路上埋伏,想要将二人一网打尽。可没料到会突然变天,尚之隆改到没去酒馆,而新月的马车又恰好惊马,于是红花会的人不得不分散人手,四处寻找目标。也正因为只有一个人恰好找到了新月的行踪,才能让新月逃脱,也让尚之隆把她给救下。 新月将手中的信又细细看了一遍,才仔细折好放入了匣子中,心中说不出是苦是甜。罪魁祸首是红花会的事情,太后并没有瞒着她,已经对她说过了,可这些细节都是尚之隆在信中告诉她的,对此她很感激。 此外,她还记得那一日尚之隆的救命之恩,也记得他冒险入宫对她的劝慰,心中更是熨帖。可现在知道了真相,这一切都是因尚之隆而起。明明该怨的,若不是他,云娃怎么会死呢? 可是……新月轻轻扣上了木匣,她却对他怨不起来。 手指无意识的捏住了毛笔,新月不知是否要给他写一封回信。前两封信,她都不曾回应,并不是怕了宫中的规矩,而是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应对。这三封信都是玄烨的小太监命人递给她的,新月知道这后宫中的事一定无法瞒过太后,既然太后并未追究,那么太后就是默许了的。 也许因为他们已经定亲所以不需避讳太多,也许因为太后知道是他救了她,所以让他信中对她宽慰一些?新月猜不透太后的心思,也就不费那个心力去猜,但不管如何,心中还是有些感动。 “公主,是否传膳?”秋霞在门外轻声问道。 “传吧。”新月一边说着,一边将木匣转身锁到了衣柜中。这已经是尚之隆写给她的第三封信了,他承诺的真相正在慢慢向她道来,即使牵扯到了他自己,他也不曾隐瞒。他在外面,自然打听得到这一次事情的进展,牵扯到红花会,皇上这次是真的怒了,这几日已经端掉了他们两个分会。 没有多久,膳食就端了上来。 新月拿起碗筷,没有让秋霞伺候,自己静静的吃着。忽然又想起了云娃,曾经每次用饭,她们主仆俩都是关上了房门,没有规矩的同桌而食的。如今只有她自己,竟觉得这么冷清,让人没有了食欲。 几口就放下了碗筷,新月有些倦恹的对秋霞摆摆手,示意她收拾了出去。 “公主,您再进些吧,吃这么少,身子受不住啊。”秋霞担忧的说。 “算了,撤下去吧。”新月懒得拢砭徒四谑摇h缃裨谒那薰校僖裁涣宋屡酱x际抢浔摹j酉卟恍⌒纳u郎掀炭陌字剑劣舻男那榛航饬艘恍残砗驼飧鋈说耐ㄐ拍苋盟涞男脑僬一匾凰课露劝伞 这么想着,嘴角不由得上扬。 日子平淡的流逝,朝廷围剿红花会的事情并未波及到后宫,新月即使恨的发狂也无法作出任何举动,这就是深宫女子的悲哀。好在有从尚之隆时不时的来信,为她讲述事情的发展。经过两个多月,红花会的几个龙头人物纷纷落网,只有小部分余孽逃脱了。 新月虽然为自己无法亲自手刃仇人而不甘,但也没有办法,退一步想想,能让她看到红花会覆灭,以告家人在天之灵,这就足够了。新月在克善和两个小阿哥的关心,以及每半个月一封的来信中,渐渐平复了悲伤,脸上的笑容又多了起来。 到了十六年秋,尚之隆回到了广东,为来年的婚期准备。 这么一来,原本半个月一次的通信,被延长为了一个月。新月这时候才终于意识到这个人竟然已经无声无息的闯入了她的生活,成为了她的习惯。她竟然又一次尝到了思念的味道,不同于当初努达海出征时的牵肠挂肚、茶饭不思,对尚之隆的思念如同润物的细雨,渗透了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不激烈,却缠绵。 新月想着,也许跟这样一个人在一起一辈子也是不错的归宿了。 另一边,消停了许久的他他拉努达海家,最近又闹腾了起来。 上一次因为洛林被直接赏了一顿揍,努达海家彻底遭了太后的厌弃,宗族也对他们的落魄置之不理。心高气傲的老夫人彻底收敛了心思,老老实实的窝在后宅养老了,只是苦了雁姬。 逢年过节、人情走动,雁姬还是要出面的。原本由于雁姬端庄贤淑,她在京城的贵妇圈里是深受好评的。可是由于努达海拒不纳妾,她也同时成为了贵妇们羡慕嫉妒的对象,口中虽感叹着他们夫妻情深,其实心中却难免存了等着看雁姬笑话的心思。 果然,先是家中女眷被太后怒骂,努达海遭了训斥又打了败仗,之后就是女儿被打出宫,这些事情很快在京城传了个遍。于是,雁姬再走动时,面对的是没有刻意压低的议论,和各种各样的眼神和讥笑。 雁姬是个坚强的女人,如今老夫人彻底不管事,努达海每日在家中酗酒度日,骥远伤势未愈,洛林经了一次打击也不敢出来见人,这个家全靠她一个人支撑着。可是雁姬没有怨言,这是她为人子,为人妻,为人母该做的。她也后悔没有好好教导一双儿女,没能早点察觉努达海对新月格格的心思,但她更知道自己要振作,要撑起这个家。 可是,现实给了她狠狠一巴掌。 在她奔波着为家里挽回名誉时,骥远拖着还未痊愈的身体跑出去赌博,而努达海居然趁她没有注意,带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回家,说要纳她为妾! 想着因为赊欠赌债被人打了一顿扔回家的儿子,看着每日哭哭啼啼以泪洗面的女儿,以及面前这个曾经对她誓言绝不纳妾,此时却拥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对自己宣告这是他的真爱的努达海,雁姬只觉得心中空茫茫一片。 泪水不知何时滑落满脸,自变故以来强撑着的身体终于经不起这样的打击,眼前一黑,雁姬直直的倒了下去。 23、罪人之女 这几日,他他拉努达海家的八卦为京城百姓津津乐道。 原本这家人攀附公主的事情已经被压了下去,洛林被打出宫的事情牵扯到整个家族的女孩,于是被整个他他拉家族瞒得紧紧的,没能传出去。可是架不住这家人能折腾,没消停几天重又入了众人的视线。虽然后来骥远因签了赌债被人暴打,百姓们也就说感叹一句纨绔子弟,可这一次,可是努达海为了纳妾,宠妾灭妻,生生将正妻气得病倒。 此事一出,努达海家可更是成为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料。尤其是存着看雁姬笑话的贵妇们颇有些幸灾乐祸:都是明媒正娶,凭什么你雁姬独宠二十多年,一个妾都不纳,我们却非得伤透了心还得笑着为丈夫一个接一个的纳进门?果然吧,相濡以沫二十余年,为他养下一儿一女又如何,还不是人到中年说翻脸就翻脸?誓不纳妾?也就这个被宠傻了的雁姬会相信。 于是,对于努达海纳妾倒没有太多人诟病,反而大多说起雁姬都觉得她不够宽容贤惠。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独宠了你二十多年,纳个妾就能气病?有哪个当家主母是这种心性的?又想着,如此小气善妒的主母,也怪不得被太后斥责没规矩,养的儿子又赌博成性。 好不容易缓了几日才下了床的雁姬,听到这种流言后,差点又病倒。 “主子……”甘珠看着雁姬满眼含悲的模样,心疼不已。 “甘珠,是我错了,是我痴心妄想了。”雁姬绞着手帕,垂泪道:“我相信了他的誓言,以为真的能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可后来呢,他先是对那个……动了心思,知道求而不得后,就每日醉生梦死的。我以为他爱的多深多痛,可之后呢,这才多少日子,竟又带了个女人回来,将之前的都抛在脑后。他的话,哪有一句是真的呢……” “主子,奴婢知道您心里难过,您别憋着自己!”甘珠帮雁姬抚着后背,看她只默默流泪却强打精神的模样,生怕她憋出病来。 “我没事。”雁姬拉着甘珠的手,回想着病在床上这几日所见。 努达海就不提了,除了当时叫人将她送回屋子,又请了大夫后,就再没来看过,想来他必是和那个女人恩爱缠绵呢。老夫人来过一次,但在知道事情的原委后,就立时拉下了脸,虽口中还说着让她好好养病之类的话,但显然是心中不满了。而那一双儿女——想到这里,雁姬心口剧痛,她原本想着即使失了努达海的爱,没了婆婆的宠都无所谓,她还有自己的孩子。 可他们做了什么?骥远仍是每日去赌,根本就没好好来与她说上几句话。洛林最初是为她生气的,觉得阿玛背叛了自己的额娘,甚至冲出去与那个女人理论。雁姬本是欣慰的,可哪料到,不过是一天之后,洛林态度突变,竟到她面前为那个女人求情,求她大度的接受那个女人! 她从不知道,自己怎么养了两个孽障出来! “走,我们去看看她。”雁姬拭了眼角,由着甘珠为她打扮后,就要去看看那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让她的女儿都倒戈了! 由甘珠扶着,雁姬走到了别院。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院中传来的欢声笑语,如同一把利刃扎的雁姬生疼,脸色不由得变白。深深吸了口气,雁姬紧紧抓着甘珠的手臂,挺直了脊背,大步迈了进去。 拦住了想要通传的下人,雁姬轻轻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情景让她怔在原地。努达海的脸上正挂着温柔的笑意,手指指在棋盘的一处,这是雁姬熟悉的表情,曾经他也是这样对她微笑的。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身着嫩绿色汉人装束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她手中捏着棋子,抬头望着努达海。侧着身子,雁姬看不清她的容貌,但能感到她满眼的崇拜和激动。而洛林,此时正倚坐在那女子的身边,手中还搂着她的胳膊,显而易见的亲密。 雁姬竟有一种,他们才是一家人,而自己是多余的感觉。 “啊,额娘!”洛林抬起头就看到雁姬,有些心虚的站起身向她行礼。 随着她的呼唤,努达海眉头一皱,站起身迎了过来,语气不是很好道:“你怎么来了?身体不好就不要随处走动。” 雁姬身体一晃,好在有甘珠的支撑才没有摔倒。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捏住了帕子,雁姬挤出一个笑容,回答道:“我已经大好了,所以立刻来看看这位姑娘。那日身体不好,竟然晕了过去,都没能仔细看上姑娘一眼,实在是有些失礼了。” 听了雁姬这话,努达海的脸色好看了许多,语气也亲切起来:“这也怪不得你,前段日子忙坏了你了。来,这是碧湖,她姓沈,沈启大人的女儿。” 雁姬震惊的看着那个随着努达海的介绍,过来对自己盈盈一拜的女子,沈家?前些日子京城围剿红花会的事情,她也是知晓的,不知多少人都受了牵连,而这沈启沈大人就是其中之一。努达海怎么敢窝藏罪人之女,还要纳为妾? 一看雁姬的脸色,努达海就明白了她心中所想,不悦道:“碧湖本是千金小姐,养在深宅之中,哪知道她父亲所为,与红花会有勾结的事情与她没有任何干系。皇上开恩,只斩了与反贼有勾结的罪魁祸首,沈家其他人被贬为奴。” 这时一直沉默的沈碧湖浅浅一笑,接口道:“还是将军救了我,否则我不知会有怎样的结局。我当时已经绝望了,想着死了也是好的,可那时候,你如同天神一般的出现……”说着,泪眼盈盈的望向努达海,轻声软语。 原来,那一日努达海又是大醉后清醒了一些,一想到这个家中儿子对新月的痴念,更觉得在府中呆不下去,便独自出府,漫无目的的在京城中游荡。出府不久,就听到有人议论菜不远处有不少人牙子发卖新奴,努达海一时好奇跟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被发卖的沈碧湖。那时候的她穿着粗布衣服,被捆绑了双手跪在地上,在寒风中止不住的瑟瑟发抖。但即使这样,她却面露不屈,即使眼中含着惊恐的泪水。 那一刹那,努达海眼前浮现的是新月昏倒在自己怀中的苍白小脸,以及之后含着怒气斥责自己的娇艳面孔。站在围观的人群中,努达海仔细观察,才发现这女子竟与新月有三分相似,尤其是那神态和笑容,是别家女子模仿不来的贵气和坚强! 于是努达海也说不清自己是出于同情还是其他,立刻买下了她,带回府,却当着她的面撕毁了她的卖身契。 沈碧湖极为感动,不离左右的伺候在努达海身边。可她哪做过伺候人的事情,免不了手忙脚乱闹了不少笑话,但努达海并不生气,反而觉得她率真可爱,一举一动都有着大家女子的风范,却也天真懵懂的惹人怜惜,这与雁姬的端庄贤惠的模样截然不同。渐渐地,不过几日的功夫,两人就生出了感情。 听了这些缘由,雁姬已经气得话都说不出了。努达海到底在想什么,皇上刚将沈家人贬为奴仆,他就公然将人买回来,然后好吃好喝供起来?看看她现在的穿着打扮,竟是不比洛林差的!这是在京城,若是此事让皇上知晓,他们家到底还想不想活了! 气得手都发抖,却不料洛林此时泫然欲泣的插口了:“额娘,碧湖才及笄,算起来竟是比我还小些呢,家里却遭了这样的变故。既然阿玛能救下她就是缘分,我们宽容一些,收留她吧,让我们重新给她一个家!” 雁姬气的仰倒,这是什么混话!一个奴才,一个罪人,还妄想着夺走她的家? 重重喘了好几口气,雁姬铁青着脸看向沈碧湖,冷声道:“我也不是容不得人的,只是进了我家的门就要有规矩。这一身的衣服都给我收起来,明日我命人再做了衣裳送来。还有,你要自称奴婢,哪里有跟主子‘我’来‘我’去的道理!” 听了这话,沈碧湖身体一颤,眼中就含了泪,但却没有多说,只是柔柔的低头应了一声“是。” 可她应了,却自然有为她抱不平的。首先咆哮的是努达海:“雁姬,你在说什么!我已经撕了她的卖身契,她不是奴才,不是我们家的下人!” “努达海!”雁姬终于忍到了极致,也叫了出来:“你疯了吗?她的身份是皇上定的,你撕了卖身契也没用!她必须是奴才,一辈子都是,她的孩子也是!” “那又如何!进了我的家,我就会护着她,守着她!她再也不是奴才,她是主子,跟我们一样的主子!她的孩子也一样,绝不会是奴才!”努达海睁大眼,大声吼着。 “额娘!”洛林见到他们争吵有些害怕,但仍忍不住插嘴道:“你是最善良的啊,你不是经常为乞儿施粥吗?连那些人你都肯同情,为什么碧湖不行?我们在家里怎么对她,外人怎么会知道呢?她已经失去了家人和一切,我们对她好一点有什么不对呢?”说着,她失望难过的目光投向雁姬。 雁姬无助的摇头,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家里的人都疯了不成?一个沈碧湖,居然就能让她的丈夫和女儿枉顾圣旨,将一个罪人之女当成了亲人! 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却陌生的神态,雁姬失去了与他们辩驳的力气。 一言不发的转过身,雁姬有一瞬间真的想要不去过问了,随着他们闹吧,若是皇上怪罪下来,就一家人承担好了。可下一瞬她就将这个念头打消了下去,也许她不怕死,但她怎么忍心让骥远和洛林也跟着受罪?即使再不懂事,那也是她亲生的孩子啊! 精疲力竭的,雁姬撑起身体去找老夫人,只有她能够劝动努达海了吧。 24、鸿雁传书 原本听了雁姬的说法,老夫人也心生了恐惧。虽然对雁姬不肯为儿子纳妾不满,但妾也是要分人选的!可还没等到老妇人出面干涉,那个沈碧湖居然查出了身孕! 这才是多久的事情呢?雁姬在震惊过后,仔细回忆着。前些日子,她又要照顾骥远和洛林,又要将这个家撑起,安稳家中仆人的心,并没注意刚刚痊愈的努达海都在做些什么。可这段时间,撑死也不超过两个月啊! 老夫人却再也不提赶走沈碧湖之类的话,而是满脸喜色:“这沈碧湖看着娇娇柔柔的,却不料是个好生养的。刚刚大夫说了,母体康健,胎儿很稳,但那也不能大意。”说着望着雁姬的目光就带了锐利:“你身为主母,要照顾好她和孩子。出身不好没关系,这孩子反正要养在你的名下,又怕什么。” 雁姬僵着脸,实在是挤不出一个笑容来。 是啊,对比起沈碧湖的身世,更让老夫人在意的是努达海的子嗣。她不是不知道老夫人对她的不满的,同朝为官,每个人的子嗣都要比努达海要多。可努达海在成亲那日对她发誓,永不纳妾,而他一直做到了,将老夫人的提议一次次驳了回去,也让她甜到了心里。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女人为努达海再怀了孩子,老夫人高兴都来不及,哪会在意其他?可终究还是念着雁姬这些年的劳苦,所以事先允诺了那孩子会养在她的名下,条件就是再不许她为难沈碧湖。 雁姬在这一刻真的心如死灰。 在宫中的新月自然是不知道努达海家的一系列事情的,她也没有时间去关注这些。如今作为一个备嫁新娘,她有太多事情要做,要学。直到这时候跟着薛嬷嬷学习管家,她才知道作为一个当家主母的辛苦,才知道自己与雁姬的差距。 也不怪后来努达海记起了雁姬的好,对比起雁姬二十余年的含辛茹苦,辛劳持家,她能带给努达海的只有一时的新鲜。当然这个念头随之被抛在脑后,她与努达海再无牵扯,还哪里需要和雁姬比什么呢?那段时光,已经彻底的埋在了岁月中,落满尘埃不再提及。 转眼到了十六年的秋日,新月的生辰,也是在这一年,她及笄了。 因为还未出孝,太后及皇后只是给了赏赐,并未庆祝。只是克善以及两个小阿哥跑来这里蹭饭吃,说什么都要和新月一起吃长寿面。新月本因想起了亲人和云娃的有些低落的心情,在看到三个孩子后忍不住飞扬起来,新月带着笑用了饭,又陪着三个孩子玩闹了好一会儿,才将他们送走——除了克善。 “姐姐,给你的。”克善笑嘻嘻的凑到她面前,从袖笼中拿出一封信。 一件那信封上遒劲有力的字体,新月就先红了脸。 “嘿嘿!”克善看到新月羞涩的样子更高兴了,凑到新月身边催她快点拆信;“快,看看未来姐夫说了什么!我可是特意提醒过他今日是你的生辰呢!” 抬手轻轻拍了拍克善的小脸,新月虽羞红了脸,也没斥责克善的笑闹,难道他这样调皮一回,如今的克善很少有这么开怀的时候了。 这封信格外的厚,竟写了十几页。捧着还散发墨香的信纸,新月几乎能想象出尚之隆在灯下奋笔疾书的模样。一字一句的详细看着,尚之隆的信中从没有那些缠绵悱恻的诗句,但那些对他所见所闻生动地描述,和平淡关怀的语气更能打动她的心。 “姐姐,我也要看,我也要看!”看到新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甜,克善更调皮的想要动手去抢。新月忙抬起手躲过,笑骂:“这是我的信,可不给你看呢。你若是想看,快点长大娶妻,保准到时候姐姐也不看你的信。” 这话一出,倒是克善扭捏的红了脸,新月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又笑闹了一会儿,新月将克善送走,心情十分好的准备休息一下。 可随后,新月在看到一个盒子中的东西时,心情低落到了谷底。因为那盒子中放的,赫然是新月熟悉的旧物——新月项链! 新月登时就白了脸,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脑中立刻闪过许多的猜测,最终还是压住心慌,将送东西来的小太监叫来仔细询问。这才知道,这小太监是克善身边的,据说是帮主子送东西过来的。 这让新月更是疑惑和心惊,干脆拿着盒子直奔阿哥所。 “说,这是怎么回事!”克善听了事情的经过后就冷下了脸,人虽然岁数不大,但已经很有了气势,将下面的小太监吓得一抖。 “回主子的话,奴才是听莽古泰侍卫说的啊,他说这是您要给公主的,让奴才送过去……”小太监欲哭无泪,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啊,那个该死的盒子里到地方了什么东西啊! “莽古泰?”这个名字让姐弟俩对视一眼,眼中俱是迷惑,于是命人传莽古泰来。 刚进宫时,新月因为知道莽古泰的性格实在是冲动鲁莽,并不适合跟在克善身边,所以将人调到了阿哥所的侍卫中,并不近身。也正因为如此,莽古泰才在不当值的时候结识了骥远。骥远知道莽古泰是新月的家奴后,立刻起了心思,刻意结交之下,两人很快就称兄道弟了。 莽古泰是个讲义气的人,知道骥远爱慕新月时,虽不赞成,但还是被骥远的真心打动,决定帮兄弟一把。在他看来,骥远也许配不上主子,但这项链只是生辰礼物,在主子生辰这日,送上一份特殊的祝福没什么不好的。在他简单的头脑里,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被人利用了。 听了莽古泰的叙述,新月不知该气该笑了。因为云娃的牺牲,她本该和莽古泰的那一段姻缘也就不存在了。虽然这一次因为莽古泰和云娃进宫就分开了,两人没过多接触,也没来得及生出多少感情,但新月仍是心存了愧疚,于是让克善对待莽古泰好一些。 加上太后和皇上得知云娃忠仆救主的事情后,也想起了另一个还活着的旧奴莽古泰,便特意提拔了他,将他调到了阿哥所,几乎算是对克善近身伺候了。克善也为云娃的牺牲感动,所以爱屋及乌的对莽古泰多加关照了一些。可哪料得到,他竟是这么回报他的。 克善虽然明知道莽古泰只是头脑简单被人利用,却不肯放过他,念在他当年在荆州护主有功的份上,没有重罚,但将他彻底调离的远远的。当然,失去了主子的庇护,莽古泰这个在京中没有任何依靠的人,在侍卫里恐怕是不好混了,但那已经不管新月姐弟的事情了——在紫禁城中一年还没学会规矩的,已经没有了挽救的必要。 至于那条“新月项链”,自然是不能留着,毁了之后,新月再也不愿想起。 这时候,姐弟俩才又重新关注起了努达海家的情况,这一打听才知道他们家出了这么多新奇的事情。克善自然是鄙视这一家人的家风,觉得提起来都是脏了自己的嘴,而新月的心情则有些复杂了。 听着那个沈碧湖的故事,新月觉得她和自己是多么的相像。一样的一夕之间失了家人没了依靠,一样的出身高贵,一样的被他所救后将他当成了天神……新月失笑,原来努达海喜欢的是这个类型,无关那人是谁。 ——她的那段爱情真的是个巧合而已。 同时,新月是真的同情雁姬的。爱情被背叛的滋味,她懂那有多痛,更何况同时背叛雁姬的还有她的儿女和婆婆。不过好在,沈碧湖没有新月那高贵的身份,除了努达海的宠爱和腹中的孩子,这个女人其实没有任何依凭。 果然过了没多久,就听说雁姬同意了努达海的纳妾,之后更是以正妻之礼为努达海又纳了两房侍妾。却不料此举遭到了一家人的责备,老夫人担忧会刺激到有孕的沈碧湖,努达海认为雁姬是恶意的嘲讽自己,洛林则不忿母亲将别的女人安插到碧湖和父亲的爱情中间,骥远仍是每日赌博酗酒。 听到这些传闻后,新月觉得对这一家人,她是真的没有关注的必要了,由着他们自己折腾吧。 很快,又是一年过去,初春,新月的婚期到了。 在尚之隆返京的路上,接到了克善的信,上面将骥远对新月那些痴心妄想说了一遍。不是克善鲁莽,他可是清楚的了解尚之隆的为人,他绝对不会怀疑姐姐,只会将怒气撒在骥远的头上。 果然,看完信后,尚之隆脸黑的吓人。 ——他他拉努达海一家吗?尚之隆儒雅俊秀的脸上露出一抹阴笑。 25、新月结尾 顺治十七年三月十七,婚期至。 这一次的婚礼与新月记忆中的截然不同。 曾经的她,没有这样显赫的身份,也没有这么多人前来观礼,更没资格穿上大红的凤冠霞帔。那时候她怀着迫不及待的心情嫁给了努达海,即使只是个小小的妾,她也觉得甜到了心里。那时候她甘心放弃高贵的身份,愿意为了那份爱情向雁姬和老夫人下跪、敬茶,却不知这些举动让多少人看了笑话。 而现在的她,一身正红,由礼部操办,被她的额驸亲自迎入为她修建的公主府。她是这个家里的主子,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让她屈膝低头。连太后和皇后都松了厚礼来,更是为她涨足了脸面。 看,这就是她崭新的一生。 坐在婚床上,新月蒙在盖头下的俏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此时她并没有当年坐在婚房中等待努达海临幸的激动慌乱,而是平静踏实的。 也许曾经她也知道自己的幸福是抢来的,即使达成所愿,她仍是忐忑不安,唯恐那是一场梦境。但现在新月明白,这一切是她应得的,她身为皇帝的养女,贵为和硕公主,这一切都是她的,名正言顺。 当盖头被掀起,新月在烛光下缓缓抬头,对着尚之隆粲然一笑。 按照规矩走了过场,没人有胆子敢来闹和硕公主的洞房,宾客们都自觉地离开了。被伺候着沐浴后,下人们也跟着全部离开,将婚房的门轻轻带上。 新月坐在床沿仔细的看着自己的额驸,半年多不见,他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仍是英俊沉稳的模样显得有些老成,但脸上无法掩饰的喜色让他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活泼。 “呃,公主?”本在擦着湿发的尚之隆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扭头看去就见新月正盯着自己打量。不知为何,看着烛光中新月秀美的模样,竟觉得脸颊发热。 新月见着他窘迫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柔声说:“我们已是夫妻,不用叫我公主,喊我名字就好的。” 看到她的笑容,尚之隆神色一松,坐到她的身边,轻轻将她抱在了怀里。新月一僵,但随后就放松了身体,由着他的手臂环在了自己的腰间,脸颊轻轻的靠在他的胸膛。 “我终于娶到你了。”尚之隆的声音带着笑意的感叹。 新月忍不住扬起嘴角,闭上眼感受着他胸口传来的温度,耳畔听到的心跳声。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明明之前只和他见过两次,虽然之后有着不少的通信,但他们确实并不算多么熟悉。明明是第一次拥抱,但她却对这个怀抱没有丝毫排斥,有一种淡淡的幸福在心中涌动,让她觉得温暖惬意,似乎自重生以来的慌乱和愧疚都在他的怀中被抚平。 还未干透的发被轻轻抚摸着,新月听到他的声音:“离开京城时我是怕的,我怕你不会喜欢我,因为你从未给我回过信。但我又想,反正这是皇上赐婚,你终究逃不掉,才勉强安了心回广东。但是转念又想,你要是真的讨厌我,即使奉旨成婚你也不会开心的,于是就更发奋的写信给你,想要你最起码不要排斥我,排斥我们的婚事。” 双肩被握住,新月顺着他的力道坐直身体,直视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听到他问道:“那么,新月,你现在是不是不讨厌我,愿意嫁给我的?” 嘴角的弧度还存在着,新月愣在那里。她不知道尚之隆会想这么多,会这样在意她的心情。在皇宫飘荡那么多年,她见到了不知多少皇家公主格格的婚姻,她们远赴蒙古,为国为家,几乎都是英年早逝。没人在意她们的心情,因为那是她们的责任。她们的丈夫更是如同完成一个任务一般,娶了她们,给了她们正妻的位置,给她们应有的尊重,但却罕有真心。 新月是明白自己的婚事的,嫁给平南王之子,里面蕴含着许多她不懂的意义。但好在这个人是不错的,她也不讨厌,她认为这已经是她能想到最美好的归宿了,至于爱情——尚之隆给她的那些信不是没让她感动,但她已经不会傻到轻易付出真心了。 所以新月直视着尚之隆透露着真挚和温柔的双眼,清浅的笑了:“当然是愿意的,你是我的额驸,我不嫁给你嫁给谁呢?” 尚之隆的目光黯淡了一下,但随后也笑了,伸手将新月重新抱在怀里,轻声却郑重的说道:“新月,我真的会对你很好,一辈子。” 新月带着笑意的握住他手,回应:“我信。” 她当然相信,在这一刻他说的是真的。所以她只相信现在,却不期待未来。 尚之隆是个温柔的男人,带着汉人特有的儒雅和体贴,所以新婚之夜,新月并没有受什么苦,他对她很好。第二日进宫请安时,新月明显更加明媚的笑脸让太后和皇后都很开心,拉着她好好端详了一会儿,就开始念叨着让她要孩子的事情了。 新月腼腆的认真听了,她的确是想要个孩子的,属于她的骨肉。 之后的日子过得很平静,公主府的下人不多,尚之隆也没有侍妾,府中的事情新月处理起来很是轻松。尚之隆在宫中有差事,他不在时,新月就带着丫鬟一起读书习字,绣花描红,时不时回宫看看太后和皇后,克善和两个小阿哥也总喜欢来她这里玩闹。 成婚一个多月后,新月渐渐的融入了京城的贵妇圈,与那些女人多了些接触。因为她身份高贵,自然没人敢冒犯她,新月也是随心的与她们接触,没什么勾心斗角的事情惹到她的头上。也正因此,她也听到了不少的八卦,其中就有努达海家。 那个前段日子闹得风风雨雨的纳妾事件有了后续,一个多月前,那个小妾小产了,据说那是个已经能看出人形的男婴。老夫人当场昏了过去,努达海家又是一片混乱。 贵妇们都是各自有手段的正妻,她们背地里猜测着会不会是他家正妻动的手。 新月听闻此事,倒不认为这是雁姬会做的。雁姬虽然曾百般为难她,但却绝称不上是个恶毒的女人。当初雁姬只不过是因爱努达海而嫉妒,更多的恐怕是因为新月的背叛,因为她曾那么真心的对待她,她却抢了她的丈夫,让雁姬如何不恨到发狂?可偏偏新月身份高贵,让她连报复都不行,最后生生将雁姬逼疯。 可这次努达海的小妾没什么背景,雁姬不会对付不了,更何况雁姬不会有那么狠的心对一个未成形的孩子下手的。 新月一言不发的听着女人们的八卦,并不插话,努达海家无论如何,已经与她无关了。 但其实不然,沈碧湖小产的确不是雁姬动的手,是努达海。 虽然找到了沈碧湖这个神似新月的替身,努达海心中还是有着新月的位置,那是一种可望不可求的奢望,成了他心里的一个执念。直到新月大婚,他的奢求彻底破碎,于是努达海那一晚喝多了。 沈碧湖也是个温柔小意的女子,本是想为他准备些醒酒汤,却不料努达海将她错认成新月,按倒在床只以为在梦境中达成了所愿。可怀了孩子的身体哪里经得住他的折腾,第二日孩子就没了,这让沈碧湖伤心欲绝,老夫人更是直接昏了过去。 雁姬对于家里的混乱已经麻木了,镇定的收拾残局,封了下人的嘴。她知道如今自己家在京中的名声,这事不外传是不可能的,但只要不被人知道事情的缘由也就可以了。 至此,雁姬终于认识到了努达海的绝情,因为对待他曾那么宠爱的沈碧湖,他只是安慰了一通,就又去自己酗酒哀悼自己的爱情了,似乎对失去了一个还没来得及出世的儿子并不在意。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尚且如此,还能对这个人有什么期待呢? 之后雁姬积极奔走为儿女的婚事张罗起来,她看得出,这样下去努达海又不知要惹出什么祸事,还是让儿女离开这个家的好。可现在哪还有好人家愿意与他家结亲?雁姬不由得后悔当初舍不得儿女,留着没早早为他们议亲了。 最终,洛林嫁给了一个六品官的庶子,好在那个庶子虽出身不太好,但还算是个正经人,洛林的嫁妆足够丰厚,嫁过去还是有些体面的。骥远整日不归家,不愿意面对那个居然也肖想着自己心上人的阿玛,在外面又赌又喝,名声早就彻底臭了,哪里有人家把女儿嫁给他。 无奈的,雁姬托了娘家的关系,将骥远扔到了军队的最底层,从最小的小兵做起。也许很辛苦,也许会受折磨,但总好过他将自己彻底毁了。 雁姬疲劳的支撑着这个家,照顾病倒的老夫人,酗酒迷茫的努达海,不安分的下人……她以为她的生活将会这样了无生趣的持续下去,却不料在沈碧湖养好了小产的身体后,有了新的变化。 沈碧湖竟然刺杀努达海,然后卷了银子出逃! 这种事情如何瞒得住,自然是报官的,官府也是本着看热闹的心思象征性的查了查,可谁知这一查竟然查出了问题:这个沈碧湖,竟然与红花会有勾结! 此事引起高度重视,细细的追查下去,才终于翻出了旧案:原来沈碧湖才是红花会的人,而她的父亲是被她陷害顶罪的。最让查案的人看了笑话的是,原来沈碧湖是那个红花会某个头目的女人,那她腹中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大家想起努达海更觉得好笑了。 听到这些传闻后,本就腹部受了一刀的努达海怒极攻心,一口血喷出人就倒了下去——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头上带绿的,即使他对这个女人不怎么上心。 最后水落石出,这女人在围剿红花会时,因为有了身孕无法出逃,只好躲在京城。恰好遇到了怜香惜玉的努达海,这女人略施手段就将努达海吃的死死的,忍辱负重的给他当了小妾,一切都只是为了让孩子能顺利出生。 可没料到的是,努达海会酒后发疯,强要了她。一个女子,哪里抵得过努达海的武力,一巴掌过去她就晕了过去,而醒来时,则是流血不止的身体,和滑落的胎儿。因此恨极了努达海的沈碧湖哪肯在这里继续待下去,身体养好后就趁努达海醉酒狠狠给了他一刀,然后逃离了。 因为牵扯到了红花会,事情很严重。虽然努达海不知情,但仍逃不掉的罪责,几经刑部盘问,本身就有伤的努达海再短短时间内就被折腾的老了下来,头发花白,步履蹒跚,真如同一个花甲之年的老人了。 努达海被关进了牢狱,老夫人也因此得了急病,没几日就去了。雁姬却好似早有准备,镇定坚强的不像是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如此重大的变故终于惊醒了骥远,这个混混度日的男人一夕之间成长起来,撑起了这个家,照顾他仅剩下的额娘和出嫁的妹妹。 曾经声名显赫的马鹞子一家,就这样如同闹剧般没落了,彻底淡出了京城百姓的视线。 顺治十七年七月,新月被诊出有喜,尚之隆欣喜若狂。太后和皇后也十分高兴,赏了不少好东西下来,更添了几分喜气。只是这份喜悦没能持续多久,八月,董鄂妃薨。 顺治悲痛欲绝,短短半年后,顺治驾崩,玄烨即位。 康熙的时代,到来了。 26、番外一篇 这是一间并不奢华的房间,但所有的细节和摆件都是经过了精心的挑选,显得格外的温馨舒适,完全没有其他大户人家的故作高贵大气。而坐在软榻上的贵妇虽只是上了浅浅的妆容,却仍是明媚的炫目。 “克善,你真的决定了吗?”新月一手拉着已经会爬的小儿子四处乱爬的小脚,一边不放心的扭头问。 克善郑重的点点头,看着眼前身体丰腴了许多,神态安然的姐姐,只觉得心里的烦闷都消散了不少。“姐姐,我知道此事的危险,但我不可能让他自己独自面对。这几年的情分不是假的,我们虽是君臣,也是朋友。” “可是,那是鳌拜啊……”新月忍不住轻抚眼前英俊的少年的脸颊,感受着已经冒出的胡茬,担忧之情溢于言表。虽然明知道康熙可以顺利铲除鳌拜,但仍不放心自己的弟弟参与进去。 自从康熙登基,克善帮了这个年少的帝王不小的忙,可以说是真正的天子近臣。新月高兴弟弟的能干,但更多的是担忧。康熙的皇位坐得并不稳,面临着太多的困难和挑战,她实在不放心克善涉险。 “姐,你放心吧,我们计划的很周密。”克善蹲下/身,将头靠在新月的膝盖上,撒娇道。其实这些事情他是不能透露的,可是他忍不住,即使计划的再周详,心中也难免不安恐惧,只有在姐姐这里,才能让他安心放松。 “好,姐姐相信你。”知道拦不住,新月只能默默支持他。 克善扭头看了看天色,起身:“我该走了,姐夫快回来了。” 新月无奈失笑,摇头道:“真不知道你们俩怎么总是不对盘,一个来了一个就非得走,好像不能共存似的。” 克善嘿嘿一笑,戏谑的说:“还不是姐夫醋劲儿太大了!我跟自家姐姐撒娇他都不让,每次看到就说我没有男子气概,长不大之类的,听的人烦死了!” 新月瞪着眼,一巴掌拍在克善铮亮的脑门上,发出一声脆响,笑骂:“快走吧你,净知道胡说!” 将克善前脚送出去,后脚尚之隆就回来了。如今尚之隆已经是太子太保,很得康熙宠信,同时康熙对新月这个姐姐也是十分照料的。 尚之隆进屋先将小儿子抱起来亲了两口,才拉着新月问了她一天的情况,当听说克善刚走时,眉头就皱了起来,没好气的说:“他又来干嘛!这么大的人了,总往姐姐家跑,像什么话!” 新月好笑的斜睨他:“你当姐夫的总跟弟弟计较,也好意思。”这人真是越活跃回去了,以前还觉得他成熟稳重,现在看来,他压根就没比克善打多少。口中说笑着,可心中知道对于克善说起的话,她是半点不会提的。 尚之隆有些不好意思的哼一声,没再说什么,闷头逗儿子玩。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了口:“克善也十五了,该给他议亲了。你琢磨琢磨有没有什么好女孩,找个日子去跟皇上求来,也该让他收收心了。” 新月顿时哭笑不得,真是不择手段的让克善少跑公主府啊!难道他以为克善成亲了就会跟她疏远了不成?恐怕到时候会带着媳妇一起来吧! 不过呢,看着尚之隆总是吃这些闲醋的模样,新月心中也忍不住的发甜。成亲这几年,尚之隆对她越来越好,也从不流连美色,如今他们有了两个儿子,已经很圆满。新月曾提过给他纳妾,然后当晚就被“收拾”的苦不堪言,如此几次下来,新月哪敢再提,反正上头没有公公婆婆管着,新月也就干脆忽略了这事了。 抱起饿了的儿子,唤奶娘来喂奶,新月看着尚之隆英俊的侧脸,情不自禁的绽放一抹幸福的笑容。 她很高兴能拥有这样幸福的人生,所以她必将捍卫到底。灭鳌拜,除三藩,平定准噶(ga,二声)尔,她既然知道这些历史,就绝不会让自己的家人站错队。这么想着,新月的眉眼间露出了坚毅的神色。 “洛林,有了身子就别操心太多了,身体重要。”雁姬心疼的摸着洛林黯淡的小脸,细心叮嘱着。 “额娘,我知道,我盼了这么久的孩子啊。”手轻抚着隆起的肚子,洛林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但随后那笑容变得阴狠:“等着孩子生下来后,她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洛林……”雁姬红了眼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这门亲事,洛林最初是不满的,但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她不能违抗的嫁了过去。虽然丈夫只是个庶子,但好在是个真有能耐的,渐渐的也被重用了起来。只是丈夫生母早逝,嫡母对他表面和蔼,心里藏奸,否则哪会为他娶了洛林这样拥有着声名狼藉的家庭的正妻? 可是那时候的洛林太天真,只以为婆婆是真的对她好,所以对婆婆是全新的信赖,只觉得她比生母还慈祥善良。后来婆婆让她为丈夫纳了两个小妾,她虽然心里难过,但还是不忍伤婆婆的心,便做主将那两个女人收下了。可回家后,丈夫却因此对她冷了脸,原本还算和睦的夫妻关系降至了冰点。洛林当时委屈极了,居然还傻到去对婆婆哭诉。 再之后,几年内两个侍妾都先后生了孩子,而她却一直没有消息。洛林急坏了,可大夫却只说是需要调养,开了一堆的药,她天天把那黑药汁当饭吃却不见起色。直到后来在一次回娘家的时候,雁姬为她请了大夫,才知原来是中毒! 洛林惊恐极了,但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回到家去明察暗访,知道了真相——居然是她视为亲母的婆婆。洛林这才幡然醒悟,原来那些和蔼亲近都是假的。婆婆因为这个庶子有本事,怕他超越嫡子,所以特意安排了两个人到庶子的身边当妾,务必不让庶子有嫡子诞生,将他所有的后代都掌控在自己手里。可笑她不但没有丝毫警觉,反而还乐呵呵的送上门去让人家害了! 无数个夜里,洛林为自己当初的愚蠢流下悔恨的泪水,可她却无计可施。丈夫虽然还算尊重她,却根本对她没有半分感情,而其他人却都是豺狼之心。洛林只能靠雁姬的照拂,偷偷调养身体,多年后才终于有了身孕。 “不说这个了,嫂子和我的小侄儿呢?”洛林笑着问。 “带着孩子回娘家了,说是亲家公身体不大好。”雁姬提起自己孝顺的儿媳和可爱的孙子心情就立刻好了起来,骥远在康熙即位后立了功,得到了启用,家里的情况才终于好转。骥远也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也许没什么深厚的感情,好在这女子孝敬恭顺,是个贤淑的妻子。 “嗯,我会给小侄儿生个弟弟的。”洛林摸着自己的肚子,笃定道。 雁姬担忧的看着女儿坚定的神色,无言以对。她知道洛林想要儿子想到了快要发疯,那两个侍妾的孩子已经渐渐长大,甚至得到了她丈夫的喜爱。洛林这个正妻实在是当的不尴不尬,急需一个嫡子来巩固地位。 “好好的生下孩子,我和骥远会帮你报仇的。”雁姬伸手轻轻抱过来女儿,轻声说。 “额娘!”洛林含泪唤了一声。直到她嫁人了,才知道额娘的好。如今回想起自己为了那个沈碧湖居然给额娘难堪,洛林恨不得将那时候的自己踹在地上狠狠的打! “只要你们好好的,额娘就放心了。”雁姬笑着,眼角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鬓角花白了许多。两年前努达海病死在牢中,毕竟多年夫妻,雁姬免不了的心伤,一夜之间老了许多。可同时的,她也松了口气,这个人死了,儿女因他而染上的污点也会渐渐的消减了吧。 偶尔,雁姬也会在含饴弄孙的时候,回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叫新月的格格,如今的和硕和顺公主。她听说公主与额驸感情很好,额驸拒不纳妾,这是全京城都称颂的一对璧人。 然后又想起曾经努达海和骥远对她的迷恋。对于努达海,雁姬不愿多想,而骥远呢?想着现在已经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的儿子,雁姬只是摇头一笑:年少轻狂啊! 如今他们早已再无瓜葛,各自平安,这就够了。 黑发少女懒懒的放下咖啡杯,意犹未尽的眨眨眼:“唔,还是不错,新月改变了许多嘛。只是这个努达海罪有应得,死得好,当初原著里他就有诱拐未成年少女的嫌疑!” 金发少年从屏幕前坐起身,靠在椅背上点头:“当时的新月只是因为努达海救了她,符合少女心目中的英雄心生爱慕,其实只是一时的痴迷而已。可努达海身为成年人,却反而纵容新月的迷恋,真是……” 长长舒了口气,黑发少女伸了个懒腰,无所谓道:“反正这一次他得到了教训,让他沉迷女色!哎,这边就这样吧,我们看看下一个世界选哪个好呢?”少女的眼珠来回转动,很快锁定了其中一个。 “就这个吧,一帘幽梦!”秀美的指尖按在时空的起点,轻触。满意的看着故事重新开始,黑发少女笑着说:“这里的极品更多,我们看看新生的汪紫菱怎么做吧~” 金发少年感兴趣的也凑了过去。 一帘幽梦,重新开始。 27、又见一帘幽梦 镜子中的女人已经年华老去,眼角有着不浅的鱼尾纹,即使经过精心保养,皮肤也松弛了许多,法令经显现的十分清楚,彰显着她隐藏不了的年龄。紫菱双手扶着洗浴台,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双眼,曾经的清澈天真的眼神早已不见,如今的她的眼中藏了太多的东西:茫然、痛苦、懊悔? 手机铃声惊动了发愣的她,快步走出浴室,拿起沙发上的手机。 “喂,你好。” “妈,我又没钱了,给我打5000块过来。”那命令的语气,若不是因为开头的称呼,没人能想到那居然是她的女儿。 紫菱握着手机的手抓紧,她已经无力生气,只是轻声的反问:“你爸爸不是每个月给你一万吗?这么快就花完了,现在才17号,你都干嘛花了?” “切,不给算了,干什么问东问西的。你又不是没钱,小气吧啦,不怪爸爸喜欢何阿姨呢!”愤怒的声音之后,是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 紫菱原以为已经麻木的心还是被这话刺的一痛。 苦笑着将电话扔到一边,紫菱转身打开电脑,登录网上银行转账5000块钱到女儿的账户。看着页面显示的转账成功,紫菱想着,最起码在大方上,她不要输给那个姓何的女人吧! 随后紫菱自嘲的笑了,她真是已经没什么可以拿来比的了。结婚十五年的老公被抢走了,如今已经十七的女儿也跟那个女人比跟她这个亲生母亲要亲近的多。昔日的情侣连陌生人都不如,而母女呢……都快变成仇人了吧?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在离婚的四年时间里,紫菱无数次的问自己。 嫁给费云帆的时候,她只有20岁,那时候费云帆已经38岁了。她还幼稚天真,费云帆却已经阅历丰富,他用真爱打动了她,她心甘情愿的与他结合,生儿育女。他是那么宠她的,恨不得为她摘下天上的星星来,所以把她宠坏了。 23岁为他生了女儿,可她自己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她并不知道怎么照顾一个小孩子,并没有太多当母亲的自觉。她仍是沉浸于她的一帘幽梦,喜欢她自己构建的世界,喜欢用文字抒发自己的情感,不喜欢出去交际应酬。最初费云帆都依着她的想法,不带她出席那些无聊的酒会,可是渐渐的习惯成自然,他再也不愿带她出门了。 然后等她知道时,他已经和他的小秘书缠缠绵绵了。多么可笑啊,这个姓何的女孩子曾不止一次的到他们家来做客,她还善良的将这个刚步入社会的小女生当成小妹妹一样的照顾,觉得这女孩背井离乡的一人在法国不容易,总是祝福丈夫对她多加照料,直到照料到了床上。 紫菱承认这个不过23岁的女人有着她没有的高超手段,将她瞒得死死的,将费云帆迷的神魂颠倒,就连他们的女儿也被这个女人折服,反过来劝费云帆离开她。 而那时候的紫菱一无所知,直到费云帆将离婚协议书摆在她的面前。 之后就是哭泣、争吵、大闹、决裂……相互折磨了整整一年,他们还是分开了。曾经的爱情在背叛面前变成了仇恨,紫菱曾经有多么爱这个人,现在就有多恨!她恨他不只背叛了自己,还带走了她的女儿! 紫菱疯狂的自虐,用刀在手臂上划开一道道的血口,看着涓涓的鲜血流出,才有一种纾解的快/感。她让自己彻底沉迷在创作中,在网上书写文字来发泄情绪,也许有失必有得?她疯狂的创作和因恨意迸发的灵感,竟然让她在短短两年内有了名气,作品越来越受到欢迎。 可那又如何?她心中的伤痛无人能懂,每次从虚拟世界中回过神来,只会更残暴的自虐。有一次她差一点就死了,是来看望她的绿萍和妈妈救回了她。两个不懂法语的女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度,抱着她因失血过多而昏迷的身体疯了般的到处求救,堪堪将她抢救回来。 然后,伤痕累累的她跟着母亲和姐姐回到了中国。 那时候,面对着三年未见的亲人,紫菱却无颜面对。只有亲身经历了,她才知道那是怎么样的痛苦。也许是报应?紫菱不止一次的想,因为她曾经抢走了姐姐的男友,所以她的老公才会被她看成小妹妹的女人抢走;因为她背叛了母亲与沈随心亲近,所以她的女儿也背叛了她。 “紫菱,我回来了!”门被打开,传来绿萍清亮的声音。 紫菱忙站起身,将绿萍手中的菜接了过来:“你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上次拎东西摔了,怎么还不小心?” “没事的,你不用操心我。”绿萍笑着取过门边的拐杖,向沙发走去。 关上门,紫菱口中应着,视线却随着绿萍一瘸一拐的背影而移动,心中翻涌的疼痛和愧疚让她觉得有些窒息。刚回国时,她与绿萍和妈妈住在一起,两人将她看的牢牢的,生怕她再想不开自残。去年,舜娟因劳累过度,病倒了,没多久就离开了人世。在她临走前,只留下了一句话:紫菱,好好活着。 于是紫菱坚强了起来。她必须好好活着,为了自己,为了妈妈,也为了姐姐。她照顾着平日活动不便的绿萍,眼看着绿萍从失去母亲的悲痛中走出来,编排了一个名为“母爱”的舞蹈,轰动国际舞坛。就在两个月前,这个舞蹈获得了国际大赛的金奖,绿萍的脸上终于又出现了自信的笑容。 这时候,紫菱已经不那么在乎自己的痛苦了。她为绿萍的振作而骄傲,更为自己曾经愚蠢的嫉妒而惭愧。紫菱曾以为绿萍和妈妈不会轻易原谅自己的,可血缘的牵绊哪是那么容易斩断的,她们的爱,唤醒了紫菱——没有爱情,她一样可以过得很好。如今她已经是国内知名的作家,文笔以细腻柔软著称,有着不菲的收入。 “晚上想吃什么,中午的菜热一下,再炒个黄瓜片吧?”紫菱一边洗菜,一边问。 “瓜片好,你这个做得最好吃!”绿萍笑呵呵的倚着厨房门说道。 “那你就回去老老实实坐着,别到处乱转了,否则一会儿又该疼了。”紫菱擦了把手,看着绿萍坐回沙发后,才继续洗菜。熟练的切菜,炒菜,出盘,这些简单的家务,她已经做习惯了。 偶尔回想那段在法国的生活,家里有佣人,哪里用的着费太太亲自动手?可紫菱现在觉得,那些请来的厨师做出的菜却不如她和妈妈学做的菜好吃。空有富裕奢华的生活又如何,哪有与亲人在一起时的幸福甜蜜。——可惜这是她经历了二十年才明白的道理。 很快,饭桌都已经布置好,姐妹俩开始吃饭。 “哦,对了,今天我在回来的路上看到楚濂了。”绿萍状似无意的说起。 筷子一顿,紫菱垂着头低声问:“他,他怎么会来北京?”自从当年家庭破裂,舜娟和绿萍就离开了上海,重新在北京安顿下来了。如今紫菱跟她们住在一起,自然也在北京。 “他说他听说你离婚回国了……”绿萍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尖锐。 “姐!”紫菱放下筷子,抬头看着绿萍的双眼,轻声叫着。她很少叫绿萍姐姐,以前是不服气,后来是没脸叫。可现在她忍不住叫出心里的呼唤,也许这两年她们相处的很好,可楚濂仍旧是她们姐妹心中的刺,从不提起。 “我知道我错了,我也知道我对不起你。”紫菱放在餐桌下的双手紧紧抓着睡裙的下摆,视线渐渐变的氤氲:“我说什么都无法弥补曾经的错,可我真的想要你开心,再也不要去想这个人。姐,他配不上你,无论你恨我还是他,都不要苦了自己,你值得更好的,你值得最好的。我不配做你的妹妹,但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 泪,从姐妹俩的脸庞滑下。 听着紫菱的话,绿萍心中的不甘和怨恨渐渐地平息下去。她不是不恨的,可那毕竟是她的妹妹,再多的恨在法国看到她差点死去的一瞬间都消失不见了。那时候抱着虚弱的紫菱,她想起的是小时候姐妹俩手牵着手一起上学,捣蛋之后一起编谎话骗过爸妈,凑在一起比谁的腿更细等等的画面。然后她真的原谅了这个妹妹,重新生活到了一起。 可是终究不同了,年少的亲密无间不复存在,她们的相处多了几分客气和小心翼翼。她们小心的避开提起汪展鹏、楚濂、费云帆这三个男人,与其说共同生活,不如说是遍体鳞伤的姐妹俩靠在一起互相慰藉相互依偎。母亲的突然离世,让她们更加相互依赖,却也因少了调和人而多了磕磕碰碰。 比如今天偶尔遇到的楚濂。绿萍怎么能忘了是谁害她失去了双腿?是谁抢走了她的青梅竹马?是谁伤透了母亲的心?所以在两年前听说紫菱的遭遇后,她是幸灾乐祸的,她高兴这老天还是有眼的。虽然之后心软了,原谅了,为了母亲的遗愿刻意遗忘了,但一旦被翻起那段晦涩的记忆,她仍是忍不住的出言讽刺,恨不得那言语变成刀子,狠狠的戳向对方。 她成功了,看到紫菱含泪痛苦的表情,绿萍的心中升腾起报复的快意,但随后而来的是更多的心疼。绿萍自嘲的想,这样的相互折磨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忍不住相互关心,却也忍不住互相刺痛,她和紫菱真像两只刺猬。 这顿晚饭在沉默中结束。 收拾完碗筷,紫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对着电脑发呆。 “汪紫菱,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你愿意吗?”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出现。 紫菱吓了一跳,惊恐的环顾四周,想发出声音大喝,却发现自己似乎被控制了一般,说不出话,甚至无法站起身来。 “这是怎么回事,是什么人?”在脑海中,紫菱惊慌的想着。 “你是个作家,应该明白世界上有神的存在。我就是这个世界的神,我可以送你回到过去,你愿意吗?”那个声音柔和的说。 一部作品创造一个世界——身为作家的紫菱是明白的,但这是真的?紫菱睁大眼转头看着周围,不算大的卧室的确藏不住人,那么控制了自己的人真的是神?有些懵了的紫菱好半天才渐渐想起这人说了什么,送她回去?回到哪里? 一边在脑海中发问,紫菱心中开始隐隐的雀跃,如果真是真的…… “当然是回到一切的最初。”随着这句话,紫菱陷入了昏迷。 28、紫菱重生 坐在梳妆台前,紫菱仔细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手指抚过嫩滑的肌肤,再到眼角。那里没有一丝褶皱,平滑的彰显着青春,这是一幅少女的脸庞,青春洋溢,天真懵懂。只是镜中的双眼中蕴含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着,以及迸发的狂喜。 紫菱已经恢复意识半个小时了,她在自己曾经的卧室里一遍遍确认着:没有错,这是十五岁的自己!床头的日历显示,这是中考之后的第三天,她学习一直都不好,虽然还没公布成绩,但是她心里有数,自己是一定考不上高中的。 门突然被推开,绿萍快步走了进来,拉起发愣的紫菱说道:“你怎么还没换衣服?一会儿就出门了,动作快点啊。” 紫菱傻愣愣的呆坐着,视线从绿萍娇嫩的脸庞滑到下肢,看到穿着短裙的绿萍修长笔直的双腿,紫菱突然忍不住红了眼睛,一头扑到了绿萍怀里,放声大哭。 “紫菱,怎么了?!”绿萍真是被吓了一跳,忙抱住紫菱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焦急的问。 “绿萍,姐,姐姐!”紫菱语无伦次的哽咽着,紧紧抱着绿萍不肯撒手,眼泪放肆的奔流。这是她的姐姐,还年轻漂亮朝气蓬勃的姐姐!此时的绿萍这么耀眼,这么完美,似乎走到哪里都是一个天然的发光体,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曾经她多么嫉妒,多么自卑,可如今看到这样的绿萍,她只剩下了心酸和狂喜! 她看够了二十年后绿萍伪装出来的浅笑,那眼中深藏的落寞和痛苦,她用尽了全力想让绿萍再次绽放美丽的笑容,却再也不能。她从不知道自己对眼前的绿萍是这么的眷恋和珍惜,这是她唯一的姐姐,是她在世上最深的牵绊啊!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绿萍急得不行,她还从来没看过紫菱哭成这样。 她们姐妹感情不是特别亲近,紫菱对她有些冷淡,也不愿意叫她姐姐,她都不在意。紫菱比她小了五岁,她身为姐姐本就该宠着她,照顾她,虽然偶尔有些伤心,但仍是爱护这个妹妹的。现在看到紫菱哭的都要抽过去了,绿萍跟着急的眼睛也开始发红。 “这是怎么了?”本来想进屋看看紫菱收拾如何了的舜娟,一进门就看到姐妹俩抱头痛哭的模样,也被吓了一跳。 泪眼朦胧的,紫菱从绿萍怀里抬起头就看到了年轻了许多的母亲,转过身伸出双臂对着母亲展开,抽泣道:“妈妈!” 舜娟平时对这个小女儿是又爱又恨的,处在叛逆期的紫菱总把她气的大骂,母女俩也并不特别亲近。可毕竟是自己的孩子,看到紫菱哭的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顿时就软成一片,忙快步上前将紫菱搂在怀里,也不问缘由,只是紧紧抱着,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妈妈,妈妈,妈妈……”紫菱哭的堵住了鼻子,只能用嘴呼吸,却仍是不停的呼唤着妈妈,她好想妈妈,在之后的日子里,她愧疚的几乎要死了!她想要跟着妈妈离开,可她又不能,她要照顾绿萍,她要听妈妈的话好好地活下去。 母女三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如同多年后她们曾经相互依靠,相互照顾时一样,却少了那些被往事刺出的伤口,也少了心中难以磨灭的隔阂。 “好了,眼睛都哭肿了。”过了好一会儿,舜娟取了纸巾,帮紫菱擦了眼泪,笑着说:“你看看你,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害的我和绿萍都跟着你掉了眼泪。” 绿萍红着眼眶也跟着笑了,连连点头:“紫菱你这一哭可把我和妈都吓坏了,你得告诉我们到底怎么了,受了欺负吗?还是发生了什么?别憋在心里,跟我们说。” 感受到她们的关心,紫菱觉得窝心的差点又要哭出来,忙自己抓过纸巾掩盖住脸上的表情,胡乱擦了几下后,才带着鼻音说道:“其实,没什么。我只是对了答案知道自己彻底考砸了,有点难过。” 这话让舜娟和绿萍惊奇的睁大了眼,紫菱一向不用心学习,对成绩根本不上心。为此舜娟不知道为她操了多少心,骂了她多少次,可紫菱根本就是破罐子破摔,压根不在意。可现在居然会为没考好哭?而且哭的这么伤心?母女俩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紫菱也知道自己的话不可信,她当然记得自己曾经是什么样子的。不过现在她说的绝对是真心话,和费云帆离婚后,她最初是尝试着去找工作的,可不过中专的学历,实在是处处碰壁。后来虽然转为专业写手,可最初她实在是举步维艰,很多时候连一些成语都不知道怎么用,更别提唯美的语句和古诗词了。 “妈,我想复读。”紫菱吸吸鼻子,认真说,“我想重读初三,明年再考一次高中。”她不想再去一个中专院校混日子,既然有神让她重生,她一定要好好的活,为了自己,也为了家人。 “真的?”舜娟惊讶的看着紫菱,在确认紫菱的表情十分认真,并不是开玩笑后,忍不住喜上眉梢,高兴的紧紧抱住她:“太好了紫菱,你终于懂事了!没关系,妈妈帮你找个好的初中复读!” “嗯!”紫菱也忍不住笑了,曾经她总是觉得舜娟偏心,总是对绿萍温柔,对自己严肃。可笑那时候的自己只一味的怨恨别人,从不知自己的问题在哪,看,现在她不过表现的上进一点点,妈妈就高兴成这个样子。 “那我以后放学也回家吧,少排练一会儿,我帮紫菱补习。”绿萍也高兴紫菱终于肯学习了,提议道。但是立刻绿萍就想起来紫菱不喜欢她给补习的,收了笑容有些忐忑的看着紫菱的反应,怕她会生气。 看着绿萍的表情,紫菱哪有不明白的。曾经她暗恋楚濂,嫉妒绿萍,怎么可能愿意绿萍为她补习,在绿萍面前展露自己笨拙的一面,是她绝对不愿意的。她只有在楚濂为她补习时才会用心,喜欢和他独处,喜欢听他夸她偶尔的一点就透。 但现在…… “好,就这么说定了,现在正好是暑假,你每天都要抽出三个小时给我补课。”紫菱开心的拉着绿萍说道。 “可是,绿萍身体受得了吗?”舜娟有些担心的说:“不是最近要有个大型的公演?要不然,还是让楚濂给紫菱补课吧……” “不,我就要绿萍!”紫菱立刻打断她的话,坚定的说。 “哟,这回我比楚濂哥哥好了哦,居然缠着我了。”绿萍笑着打趣,心里却十分高兴妹妹愿意与自己亲近。 紫菱撅起嘴假装生气,心里却忍不住担忧起来。这时候无论是妈妈还是绿萍,都是十分喜欢楚濂的,他已经是绿萍公认的未婚夫了。可是,她怎么能看着绿萍嫁给楚濂呢?不是她仍旧还爱着楚濂,而是像曾经说过的,她认为楚濂配不上她的姐姐! “可是,你那么忙,别累到……”舜娟还是不放心,嘱咐道。 “妈!”绿萍皱着眉打断她的话,使了个眼色。舜娟立刻会意,忙话题一转说道:“还有紫菱也别累到了,即使考不上高中也没关系,只要你尽力了,妈妈不会怪你的。” 紫菱看到了她们的互动,只觉得心里难过。如果换了以前的她,一定会因为舜娟只嘱咐担心绿萍心生不满,不甘舜娟的偏心。看着她们小心生怕她多想的模样,紫菱再一次认为自己当年真是混蛋透了。在多年后,与绿萍一起生活的日子里,她亲眼看着绿萍怎样拖着残缺的身体编排舞蹈,即使没有小腿,她仍穿着义肢压腿,弯腰,咬着牙尝试着做出一个个优美的动作。那种痛那种苦,她身为旁观者都于心不忍,可绿萍硬是坚持了下来。 如今回想起来,她有什么资格嫉妒绿萍?她的优秀,她的光芒,都是十二分的努力换来的。而自己呢?每日就沉迷在暗恋和幻想中,享受着父母的溺爱和姐姐的呵护,还心生不满,不平嫉妒…… “哎呀,紫菱,快点换衣服,差点忘了,楚濂和楚沛一会儿就来了!”绿萍才想起来正事,忙说道。 “我不去了,我要好好复习。”紫菱摇了摇头,不想跟楚濂有任何牵扯。 绿萍惊诧,紫菱可是最黏着楚濂的了,好不容易楚濂放暑假回来,她居然不跟着出去玩?犹豫了一下,绿萍说:“那我也不去了,帮你补习吧。” 看到绿萍的表情,紫菱明白她还是想要去见楚濂的,毕竟楚濂在暑假才难得回来一次,绿萍怎么可能不想他。想了想,紫菱还是拒绝了绿萍的好意,目送着欣慰的妈妈和开心的绿萍走出房门。 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想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29、再见楚濂 笔尖在白纸上一圈圈转着,将中央的几个字团团围住,画出黑乎乎的圆圈。 拖着下巴,紫菱看着这几个人名:楚濂、沈随心、刘雨珊、费云帆。就是这几个人,将他们的家拆散,搅得鸡犬不宁。 想了又想,紫菱惆怅的叹了口气,事情不好办。绿萍如今深爱楚濂,怎么可能离开他?而自己根本已经不爱他了,自然不会发生第三者插足的事情,那么没有背叛,绿萍怎么会看清楚楚濂的品性?想到这里,紫菱又想起与绿萍离婚后楚濂的绝情,这个与她们一起长大的男人,居然会对绿萍冷酷到那种地步!他们不是一起长大的吗?即使不爱了,也不该不闻不问,绿萍还是个残疾人,而且是他是罪魁祸首啊! 笔锋狠狠的在楚濂的名字上打了个叉,力透纸背。暂时想不出让绿萍离开他的办法,但一定要想出办法拆散他们。紫菱下定决心。 至于沈随心……紫菱当年是真的喜欢她的。这是个温婉体贴的女人,很难让人讨厌,她真的有才情又善解人意,与她交往是一件舒心快乐的事情。所以紫菱当初才会在偏心刻薄的母亲和温柔美丽的沈随心之间,选择了后者。可惜,直到后来她才明白,什么叫恨铁不成钢的责备和假仁假义的讨好。 当她带着一身伤痕回到中国,父亲知道此事,给了她50万元。对于从小就宠爱她的父亲,即使他背叛了家庭,紫菱也恨不起来,所以她接受了。可没过多久,沈随心找到了她。沈随心一脸可怜兮兮的对她哭诉金融危机的爆发,生意的不顺,还有正要上大学的小儿子的学费如何昂贵。 原来沈随心嫁给父亲后,第二年就生了个儿子,把父亲乐得不行。汪展鹏是个传统的男人,虽然不至于重男轻女,但有个儿子总是好的,更何况是中年得子。于是夫妻俩将小儿子宠上了天,什么都给最好的。 紫菱也是见过几次这个小弟弟的,可是那50万她真的需要。刚刚搬到北京,费云帆给她的分手费全用来买了房子,她还需要这些钱帮助同样陷入低谷的母亲的生意,照顾身体不好的绿萍,所以她拒绝将钱还回去。然后,她终于见到了沈随心的真面目。 这个曾经对她温柔亲切的女人,带着比她整整高出一头的儿子,到她的家门口呵斥痛骂,言语中不带脏字,却无一不刺到她最疼的伤口。他们说她是个没用的女人,一个老男人都抓不住,养个女儿都不跟自己一条心,倒贴都没有人要,嫁出去好多年还得回娘家让人养着,放到古代这种女人哪还有脸活着…… 最后,是闻讯而来的汪展鹏将母子俩带走了。 当时的紫菱真是羞愤欲死,她无法面对这周围邻居异样的目光,人们低声的议论,那一刻她真是恨死了沈随心。还好爸爸出现了,她以为爸爸会为她出头,可是没有。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在那之后,爸爸再没有接过她的电话,只有一条短信:爸爸给了你50万,也就此再不要联系了,我还要养活我的女儿和儿子。 紫菱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她已经不算是他的孩子了。那50万,买断了他们的父女之情。 一个叉划在沈随心三个字上,若说对楚濂是厌恶,对这个女人,她就是绝对的恨!她恨这个女人用虚假的亲热蒙骗了自己,恨她在她最难的时候落井下石!她恨这跟女人将她的爸爸抢走了!所以,她绝不会让这个女人好过! 至于刘雨珊,紫菱有些迟疑了。这个女孩子她认识,是个活泼开朗的人,刘雨珊很崇拜绿萍,跟自己的关系也不错,上一代的恩怨似乎没能影响到她们的友情。可是,这个女孩毕竟是父亲的女儿,她的存在就是对她的家庭的威胁,她要怎么做? 一时没有头绪,笔尖点在最后一个名字:费云帆。 只是看着这三个字,紫菱的心就忍不住颤抖起来。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对他的感情了,是爱是恨?她是真的爱他,不同于暗恋楚濂的懵懂单纯,她是真的想要和这个人过一辈子。可谁能料到呢,不愧是曾经离婚了两次的男人,在五十多岁时还能勾搭到二十多岁的女人呢。然后她在他的口中,就和他那两个前妻一样,变得乏味无聊,他们的婚姻也成了一段错误。 她犹记得这人将离婚协议书摆在自己面前时的冷酷,犹记得这人将赡养费扔给自己时的不屑,犹记得他揽着那个女人的腰站在自己面前时的讥讽。他曾怜惜的“失意”,变成了上不得台面的畏缩;他曾迷恋的天真,变成了幼稚肤浅;他曾欣赏的“一帘幽梦”,也成了无所事事的愚蠢…… 后来无数次的反省,紫菱渐渐醒悟了,认识到自身的问题:她被保护的太好,眼界太狭窄,她能看到的天地只有那么大,于是她的忧愁被无限的放大在这片天地里,充斥了她视野的全部。直到她被逼着走出那片天地,遇到更多的人,看到更多的事,经历了更多的风雨,才恍然发觉自己曾是井底之蛙。 其实现在想来,紫菱觉得要感谢费云帆的。若不是他的抛弃,她可能永远都是活在象牙塔里的公主,单纯又愚蠢的活一辈子。谁不曾年少轻狂?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挽回为年少的轻狂付出的代价。 所幸,所幸她有了这个机会。 费云帆,这一生,我们不相见不相识不相恋,也就不会互相伤害了。这么想着,笔尖重重戳在了纸上,钢笔水晕出了一个深蓝色的点。如果没有费云帆,还有她的女儿吗?那个最初她没有多么上心,后来彻底背叛了她的女儿……那是她的孩子,毫无疑问她是爱着的,可后来孩子所做的一切,又将她伤了彻底。 如果这个孩子不能来到人世,是不是其实是好事一件呢? 房门突然被敲响,惊的紫菱立刻从思绪中抽身,将手中的纸塞到了抽屉里,稳定了情绪才扬声道:“进来吧。” 推开门,是一个英俊熟悉的面孔:“紫菱,你不和我们出去了?” 是楚濂。 眼前的楚濂很年轻,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服,更显得他温文俊秀,不愧是被称为大学的校草人物。此时的楚濂满面笑容,文质彬彬,哪有后来的压抑疯狂。紫菱以为自己是不想见到这个人,甚至厌恶他的,可现在面对着他,心中只有一丝怅然。 她几乎都要忘了年少时暗恋的楚濂是什么样子的了,直到现在,她不得不承认楚濂的优秀,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不怪那时候的自己暗恋多年。 “是,我要复习,准备重读初三。”不过几秒钟,紫菱已经调整好心情,笑着说。 楚濂眯起眼仔细打量紫菱,还是乱糟糟的头发,有些可爱的小熊维尼睡衣,书桌上摆放着乱七八糟的书,但他却觉的眼前的小女孩有些不一样了。也许是她不再一件他就扑过来做他的“小尾巴”,也许是她语气中似有似无的疏离?楚濂说不清楚,但却能感觉到。 转开视线躲过楚濂打量的目光,紫菱拿起面前的数学书,从第一页开始看起。这一看就忍不住满头黑线,她居然一点也不会!有些急切的又翻了几页,紫菱绝望的发现自己是真的完全不懂!好吧,她也许真的高估自己了,本来就没好好学习过,又扔了二十多年,她能这么快捡起来才是怪事——紫菱这么自我安慰。 “怎么了?不会?”楚濂看到紫菱纠结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又觉得她并没有变,遇到不会的难题时总是皱起鼻子,嘴也会抿起来,向左边微微翘起。 被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楚濂吓了一跳,紫菱有些别扭的动了动身体,躲开楚濂弯下来的身体,忙说:“你们不是还要出门去玩吗?别管我了,我自己看看书就行。” 楚濂不理她,直接拿起数学书,看了两眼说:“怎么基础的定理都不会了吗?”说着拖过一旁的凳子,就要坐下为她讲解。 紫菱顿时就纠结了,她要怎么将人赶走啊? “紫菱,哥,你们干吗呢?”一个有些难听的公鸭嗓传来。 “楚沛!”紫菱几乎是惊喜的叫着来人。 “哎,你们不是学习呢吧?”楚沛苦着脸走进来,看着两人。 “那个,楚沛,你不是高三了吗?还有心思去玩,不如给我讲题吧,正好也复习一下,让楚濂和绿萍去玩吧。”紫菱忙叫住转身就要躲出去的楚沛。 “不是吧,紫菱!”楚沛的脸彻底垮下来,郁闷的抓头发:“好不容易放假出去玩一玩,你能不提起我的可怜的高三吗?我一共只放十天假!十天啊!” 紫菱扑哧一笑,楚沛还是一样的跳脱活泼,半点没有楚濂总是温温润润的模样。楚沛虽然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但这样的人是适合当朋友的,前世是,今生也是。干脆站起身拉着楚沛的袖子硬拽到书桌旁,楚濂也笑着站起身给弟弟让了位置,他也是乐意弟弟好好学习的。 “哥,你太没良心了!”楚沛看到配合的楚濂痛心疾首的叫道,“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再说了,初三啊,初三我复习什么啊,高考也不考!” 紫菱不留情的给了楚沛的后脑勺一巴掌,把他的哀嚎打了回去,然后对楚濂眨眨眼:“你和姐姐好好玩哦,我们还小就不打扰你们了。” 楚濂被紫菱精灵古怪的模样逗笑了,安慰的拍了拍自家老弟的肩膀,然后推门走了出去。 “哦,你这么一说,我才发觉自己原来是电灯泡啊!”楚沛恍然大悟状的击掌,因为从小总是四个人一起玩,他都忘了自己哥哥和绿萍是一对儿了,人家情侣需要私人空间啊! “别废话,给我讲讲这道题。”紫菱用笔杆在楚沛的脑门狠狠敲了一下,指着书上的练习题。 揉着额头,楚沛接过铅笔为紫菱讲解起来,同时心中暗暗疑惑:总是像个小影子跟在哥哥身后的紫菱,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强势啊? 30、未来计划 三日后,绿萍的舞蹈公演。 紫菱着迷的看着舞台上绿萍优雅动人的舞姿,她从没有注意到绿萍是这么的美丽耀眼。舞台上的绿萍真像是个降落凡尘的天使,美的不食人间烟火,好似无人能有资格靠近、触摸,那是种凡人没有资格亵渎的美。 因为是家属,紫菱随着父母坐在被特殊安排的座位,视野很好。紫菱嘴角洋溢着淡淡的笑容,发自内心的为绿萍的精彩表演喝彩。曾经她也承认绿萍是美的,但那种美丽只会让她自卑和嫉妒,绿萍越是耀眼,越是刺伤她的双眼。但现在她只激动的几乎要流泪,看肆意舞蹈的绿萍脸上的笑容是多么快乐,听那飞扬的旋律多么优美,她再也不想看到后来绿萍脸上勉强的笑颜,听到她压抑的哭泣。 完美的谢幕,紫菱拼命地鼓掌,双手都拍红了。 “姐,你太棒了!”跟着家人绕到后台,紫菱第一个扑到绿萍身边,抓着她的手,高兴的摇晃着,大声喊:“绿萍,你真是我们家的骄傲,我真高兴有你这么优秀的姐姐!” 紫菱大声的宣告惹来自家人和楚家人的惊愕。 虽然不曾明说,但紫菱平时都是叛逆且沉默的,在出色的绿萍的掩映下,紫菱是个总被忽略的孩子。两家人都能感受到紫菱隐隐的自卑,所以汪展鹏会特别宠溺小女儿,楚家人也对这个敏感的孩子格外照顾。 清楚的感受到了紫菱的变化,两家人都有些不明白,但当然是喜欢她这种变化的。其中最高兴的要属舜娟了,她不是不爱这个小女儿,只是恨铁不成钢,失望之下平时就显得严肃苛刻。如今看到紫菱眉目间的愁苦和自卑消失不见,甚至还隐约有了几分自信的神采,心中满意极了。 绿萍也有些惊讶,自从懂事起,紫菱从不肯叫她姐姐了,今天居然会这么替她高兴吗?心中温暖,绿萍牵着紫菱的手笑道:“我的妹妹也不差啊,看看,多么好看的小姑娘,我真高兴有这么漂亮的妹妹。” 从没有这么直白的被绿萍夸奖过,紫菱不由得红了脸。自从重生以来,她就把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新潮衣服都收了起来,穿上了淑女的裙子,头发也再不弄稀奇古怪的颜色和发型,如今的她跟大街上所有乖巧的女孩子没有任何区别。 “你们姐妹俩就互相夸吧,也不害羞!”楚沛笑嘻嘻的插话。 “这有什么害羞的,绿萍和紫菱的确都很漂亮,只是绿萍像绽放的玫瑰,美得惊心动魄,紫菱像温婉的兰花,美得清新淡雅。”楚濂轻笑着接过话,眼睛直直的看着绿萍,其中难掩痴迷。 绿萍被她隐含的意思弄得俏脸一红,假装没听到一样的扭过头,避开他灼热的视线。楚濂也并不生气她的逃避,而是轻笑一声,拉起绿萍的手离开家人向一边走去。绿萍的脸色更红,挣扎了一下,还是乖乖的跟他离开了。 两人的举动看在两家父母眼里,双方心照不宣的抿嘴笑了,楚沛也坏笑着连连做鬼脸。只有紫菱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这样的绿萍和楚濂,她真的能够阻止吗? 公演完全结束后,两家人在一起聚餐。紫菱想不出拆散他们的办法,只好紧紧黏着绿萍,坚决不再给楚濂单独靠近她的机会,让所有人都十分无语。当然没人能察觉她真正的心思,只以为她跟姐姐亲密,也还不懂男女之事,完全察觉不到自己当电灯泡了。 “姐,晚上我要和你睡。”回到家,洗漱完毕,紫菱穿着睡衣推开绿萍的房门。 “好啊。”绿萍立刻同意,她们姐妹已经好多年没有睡在一起了。 紫菱爬上床,钻进了绿萍的被子后,开心的打了个滚,叹道:“还是姐姐这里最舒服,软软的香香的。“ 绿萍忍不住笑了,拍了拍紫菱在被子下动来动去的屁/股:“胡说,我们用的床垫都是一样的,我这里哪里会比你的软。” “可是感觉不一样,”紫菱从被子里拱出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认真说:“我就是觉得这里好,反正我不走了,我就住这了!” “好啊,原来就是为了跟我抢床才说好话!”绿萍对着紫菱光洁的额头就是一个爆栗,也钻进被子里躺好,开玩笑说:“睡这里也可以,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啊?” 紫菱揉了揉脑门,一个翻身就滚到绿萍身边,搂着绿萍纤细的腰肢笑道:“好处啊,我给姐姐你找个好老公好不好?” 绿萍脸一红,斥道:“胡说八道,什么老公!” 紫菱笑弯了眼,扭着身体继续说:“就要找个好的,对你全心全意,不只爱你现在的美丽,也爱你年老后的容颜;不只爱你现在的舞姿,也爱你老了以后佝偻的身形;不只爱你的完美,也爱你的残缺……” 绿萍扑哧一乐,伸手抱住紫菱的腰打断她:“我们家紫菱怎么变得这么文艺了?按你的说法,那得是多好的男人啊,你姐姐我可没那个魅力找得到。”说着,视线有些飘忽起来,脸上也带出了几分憧憬的神态。 紫菱立刻意识到这是想到了楚濂,忙说:“谁说的,我姐姐多优秀,要什么样的没有?姐,你可得放大眼睛,这年头男人不靠谱,我们班有个同学的小姨和小姨夫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恋爱十几年,最后他那个小姨夫居然跟她小姨的闺蜜好了,转身就跟她小姨离婚了!” 绿萍笑着揉了揉紫菱的头发:“放心吧,我不会是让人踹了的那个的,而且我可没有那样的闺蜜,我也不会看上那样的男人。” 紫菱顿时觉得眼睛一酸,说不出话来。 伤害了绿萍的,何止是闺蜜,那是她的亲妹妹啊!当年和楚濂的事情被曝光后,紫菱愧疚自责,但却无法理解自己到底带给绿萍到底多深的痛。直到十几年后,那个被她当做小妹妹一样照顾的女孩子,瞒着她勾引走了她的丈夫和她的女儿时,她才终于知道,那种被最亲密的人同时背叛,是多么的痛彻心扉。 所以这一次她要避免这一切,无论是绿萍还是她自己,都绝不要承受这种痛苦!紫菱无数次回忆过自己和楚濂的过往,她知道自己有错,是她暗恋上楚濂,是她勾引了他。可那时候她毕竟只有十几岁,是个懵懂又单纯的年纪,她无法拥有足够多的理智压抑感情,但楚濂比她大了整整八岁! 一个巴掌拍不响,紫菱承认自己的错,也绝不会维护楚濂。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男人和自己都是伤害了绿萍的罪魁祸首,谁也逃不掉。即使这一次没有她的暗恋让楚濂变心,可谁又能保证以后不会出现另一个“紫菱”让楚濂再次背叛绿萍? 紫菱永远不能忘记楚濂后来对绿萍的绝情,这个人,她发自内心的不再信任。她的错误她有了弥补的机会,所以她绝不会给楚濂可能犯错的机会。 “姐,你在学校那么风光,喜欢你的人那么多,不要局限了目光,只能看到一个人。你值得最好的,真的。”紫菱抬着头,看着绿萍郑重说。 被紫菱的表情影响,绿萍也顾不上害羞,皱着眉问:“怎么了紫菱?你不是最向着他的吗?怎么会说这些……难道,你知道了什么?”语气有些急切,绿萍有些慌乱的问。 看到绿萍的反应,紫菱心里一沉,看来绿萍的确是真的很爱楚濂的。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想,过几天楚濂就去法国了,那可是浪漫之都,在那里他也许……姐,我不想你受伤,你要守住自己的心。” 绿萍这才露出笑容,欣慰的抱紧紫菱,笑着说:“你这傻丫头,就担心这些没用的,这可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还有,你这些文艺兮兮的话都是从哪听来的,是不是没好好复习,又偷看小说啦?” 紫菱无奈的反驳:“我没看……”身为后来的知名作家,现在的言情小说什么的还真入不了她的眼了。看来绿萍对楚濂真的是十分信任的,她再离间也没用啊!紫菱气馁的想。 想了好一会儿纠结的头都疼了,紫菱决定暂时放下楚濂的问题,想想小说的事情。重生这几天,她思虑太多,差点忘了这件事,她擅长的写作,一定不会放弃。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初,正是网文将要强盛起来的时候,上辈子她由于阅历和文笔不够,没能抓住机遇,直到十几年后才勉强算是个有点知名度的作家。这一次,她绝不会错过大好时机了。 暗暗回想着自己后来广受好评的几篇作品,紫菱琢磨着该找个时间将他们重现人间了。很多事情她若是想要干预,必须要有足够的话语权,而若是一个单纯的高中生,她可不认为父母长辈对自己的话会多么在意。 所以不论为了自己还是这个家,她都一定要成功封神! 31、所谓进步 暑假过了一半的时候,楚濂要去法国进修了。 汪家和楚家两家人都去浦东机场送行。紫菱安静的跟在父母身后,与绿萍一路手拉着手。经过半个月的时间,紫菱和绿萍这对姐妹的关系成功改善,前所未有的亲密。这让舜娟和绿萍都十分高兴,只有汪展鹏因为经常加班很少回家,对此没有什么察觉。 在候机大厅,汪展鹏夫妻与楚家父母热情的聊天,绿萍也与楚濂低声的说着什么,紫菱只是静静的坐在一边看着,并不参与进去。 “紫菱,你现在是越来越淑女了哦!”不老实的楚沛坐在紫菱身边笑嘻嘻的说。 紫菱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恍惚的想起自己的确是变化了很多的,上一次送机时,她的目光一直集中在楚濂身上,想尽一切办法引起他的注意。会为楚濂偶尔的一个眼神,偶尔的一句关心激动不已,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有些感叹和好笑。 因为这半个月来紫菱十分努力学习,楚沛就成了免费家教,楚爸楚妈本来为这个淘气的儿子头疼的,发现紫菱能降得住楚沛后,很开心的把儿子天天往汪家赶。所以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楚沛是最清楚紫菱的变化的,那个有点叛逆有点自卑的小妹妹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一点都不好玩了。 果然看到紫菱对自己的调侃完全不理会,楚沛泄气的掏出手机来摆弄,决定自娱自乐。 “紫菱,怎么不过来跟楚濂告别?”汪展鹏回头就看到了自己最喜欢的小女儿独自坐在一边,觉得那瘦削的侧影显得那么孤单,立刻就心疼了。扭头再看了看与楚妈详谈甚欢的妻子和与楚濂靠的很近的绿萍,心中有些不满,忙对紫菱招手让她过来。 紫菱抬头看向汪展鹏,心中有些复杂,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父亲。他曾经很疼爱她,无论她做错什么,都是他最包容她、宽慰她。可后来,他又那么绝情的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将她弃之不顾。可即使最后他背叛了妈妈,抛弃了她们姐妹,但紫菱也知道,最初他是真的很疼爱她的。 听话的起身走到汪展鹏身边,由他带着走到楚濂身边,听到他说:“楚濂啊,你这一走就是三年,紫菱可是你的小跟班,你一走她可难过了。好好鼓励鼓励她,让她好好学习,要是也能去法国学习就好了!” 紫菱看向父亲,她不知道是不是该接话。 原本淡忘了许多的记忆清晰起来,她想起当初对楚濂的迷恋,其实一直不缺少父亲的推波助澜。因为绿萍太优秀,那时候的她很自卑也很脆弱,父亲怕她难过,总让楚濂对她多加照顾。时间长了,那颗□□就萌动了。 可现在她巴不得躲得远远的,她早就不是什么小跟班了。 楚濂笑着点头,说:“叔叔,现在紫菱可长大了呢,这个暑假都没怎么玩,天天都在学习,楚沛给她补课都说她进步大呢。”然后转向紫菱,拍了拍她的肩头笑着说:“不过可不要只是三分钟热度,一定要继续保持,等你高考之后,到法国来找我玩吧。” 汪展鹏惊讶又欣慰的看着紫菱,这段日子他一直加班还真不知道小女儿的变化,现在听到楚濂这么说,立刻自豪起来,怎么看紫菱怎么喜欢。 紫菱却不想再与楚濂说什么,敷衍的点点头,又自动退到一边,将与楚濂说话的机会还给绿萍。汪展鹏看着这么乖巧的小女儿,再看看与楚家人详谈甚欢的舜娟和绿萍,心里有些不满了,她们怎么能这么忽视紫菱? 将楚濂送走后,两家人各回各家。 到家后,舜娟对汪展鹏提起了给紫菱转校并重读初三的事情,立刻引来了后者的怒火:“你怎么就是不肯放过紫菱?读中专有什么不好的,非让她再去读一次初三,那么累她怎么受得了?”加上刚才觉得舜娟对紫菱的忽视,汪展鹏的语气更加不好。 舜娟也是个脾气急的,声调也拔高了:“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不放过紫菱,难道让她考上一个好高中然后读好大学是害了她吗?谁不是那么过来的,初三累那也是为了以后好,你看当初绿萍,还是一边复习一边练舞蹈……” “够了,别总拿紫菱和绿萍比!”汪展鹏不悦的打断她,他最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话,紫菱是紫菱,绿萍是绿萍,紫菱没必要做到绿萍那么优秀,她也有足够的优点。 “怎么就不能比?那是紫菱的姐姐,绿萍都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舜娟不服气的又拔高了一度,反驳着。 两人吵的越来越大声,让楼上的绿萍和紫菱都听得清楚。 绿萍有些尴尬的不知所措,拉着紫菱的手担忧的看着她,怕妹妹会因为这些话再次跟自己疏远。紫菱安慰的对绿萍笑笑,让她安心。如果是原来的她,当然会赞同爸爸的话,然后愤愤不平的嫉妒绿萍,不甘自己被忽略,被拿来和绿萍比较。可重生一次,她已经不是那么幼稚的孩子了。 但即使心里知道,紫菱也免不了的心里有些不舒服。她是想要亲近妈妈的,可是妈妈真的只以绿萍为傲,而她……真的不够优秀,即便她变得足够努力了,在妈妈眼中她还是差了绿萍太远太远。至于爸爸,紫菱相信他是真的爱自己,可就是这种无原则的溺爱,才造就了她性格的偏差,以致后来做了那么多错事。 更让紫菱担忧的是父母的感情,重生一次她才注意到原来这个时候他们就总是争吵了,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母亲是个很争强好胜的人,父亲又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所以两人无法互相掌控,性格根本不合,也正是如此,后来的温柔体贴的沈随心才能顺利拆散他们吧。 推开门,紫菱走下楼打断了父母的争吵:“爸,你错怪妈妈了,是我自己要去复读的。” 脸上漾出一抹甜笑,紫菱撒娇的揽过气的脸色涨红的汪展鹏的胳膊,拽着他在沙发边坐下,给跟着自己下楼的绿萍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劝劝妈妈,才继续道:“爸,我看到绿萍那么出色,所以觉得我是绿萍的妹妹绝对要向姐姐学习,我也要变得优秀!” 汪展鹏有些惊愕的睁大眼,迟疑的问:“紫菱,别强迫自己,是不是你妈又骂你什么了?”他实在有些不能理解,才几天的时间,总是疯玩叛逆,无时无刻不与舜娟对着干的紫菱居然会变得这么乖巧了。 紫菱暗地里叹了口气,爸爸对妈妈的误会真是根深蒂固了,眼角看到对面的妈妈听了这话一激动又要反驳,忙开口说:“爸,才不是呢,你别这么想妈妈啊。再说了,以前妈妈对我严厉,总是骂我,那是恨铁不成钢,我现在都明白了。” 站起身,又凑到舜娟身边,跟绿萍一人一边揽住舜娟的胳膊,笑着保证:“妈妈你放心,我这次绝对下定决心了,我一定好好学习!我肯定能考上绿萍的高中,给你长脸!” 舜娟看着两个乖巧的女儿,顿时心都化了,一腔怒气早就无影无踪。理了理紫菱的碎发,说:“你呀,别吹牛了,能考上普通高中妈就谢天谢地了。还有,别太累到自己,尽力就行了,妈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嗯!”紫菱重重点头,心里暖极了。她曾经真的恨过妈妈对她的忽视和严厉,觉得妈妈真是偏心到了极致。可是现在她只不过是努力了一点点,就让妈妈这么高兴了,真的是曾经的自己太不懂事才对啊。 汪展鹏这才知道自己是真的误会了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干咳了一声:“那个,紫菱的志向是好的,爸爸支持你。只是跟你妈说的一样,别累坏了自己,不管怎么样爸爸都以你为荣。” “爸爸你真好。”紫菱开心的笑了,她真的喜欢现在的一切。严厉又慈祥的妈妈,宠爱自己的爸爸,还有她优秀出众的姐姐,这是个多么完美的家庭! 所以她将不惜一切代价守护这个家! 暑假很快过去,开学的时候,紫菱的转学也已经办妥了。 作为复读的插班生,紫菱表现的很低调,乖乖穿着有点丑的校服,完全没有曾经无视校规,非要穿着奇装异服的叛逆。紫菱的入学成绩并不好,所以只分到了普通班,同桌是个长相普通有些书呆子气的女孩。紫菱与她的话并不多,上课就认真听课,下课就写一写小说,忙的无暇顾及其他,所以开学都一个月了,她连班上大部分人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第一次月考,紫菱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班级第三,年级231名。当然,这个数字并不是多么靠前,但要知道全年级人数是800多,而且以前紫菱绝对是年级后一百名的啊! 这让本来还心存怀疑的舜娟和汪展鹏乐的几乎逢人就夸紫菱的进步,要不是紫菱拦着,估计会因为这事开个派对都没准。绿萍更是高兴极了,将练舞蹈的时间缩短了不少,有空就跑回去将自己的经验传授给紫菱,她发誓要帮妹妹考上重点高中! 就这样,在全家人的鼓励下,紫菱的成绩稳步提升,成了老师眼中的三好学生,让认识紫菱的人连连感叹,与上学期对比,真是变了个人。 32、初见许斌 时间很快过去,在接下来的几次考试中,紫菱的成绩又有了进步,虽然每一次的进步幅度不是很大,但的确是一直在前进的。紫菱的基础并不好,在暑假的恶补和开学后的拼命之下,她的进步真是十分艰难。而且她十分偏科,长项是语文,单科成绩即使在年组也是数一数二,但数学就有些凄惨了,好在有绿萍和楚沛帮忙补课。 转眼到了12月,上海的天气更加寒冷,气温降到了0°以下。但寒冷的冬季阻挡不了少男少女们飞扬的青春,他们萌动的心情和炽热的爱恋将寒意都挡在了教室之外。 不过去上了厕所回来,紫菱就发现书桌里多出了两封信。无奈的扫过少女系粉色的信纸,紫菱不知道自己该笑该哭。曾经她是个默默无闻的“失意”,所有人都将视线和称赞送给了绿萍,她是无人注意的丑小鸭,无论是样貌还是成绩,没有一样是拿得出手的。 于是越与绿萍比,越是自卑,越自卑也就越叛逆,她想以这种方法引起别人的关注。可这样的方法是幼稚的,只换来了母亲的责骂,外人的嘲笑,同学们的忽视,于是她就更加自卑自怜,然后破罐子破摔。这样的恶性循环下,性格越来越偏激,越来越脆弱。 那时候她是多么羡慕别的女生能够得到男生的追求,听到同学们以羡慕的语气议论班花校花,她只能故作不屑的高傲走过。重读一次初中,紫菱其实没想过这种事情。她只是不再穿那些奇装异服,乖乖的换上校服,梳着黑直的长发,露出光洁的额头。虽然没有刻意打扮,但紫菱本身是真的漂亮的,只是以前的气质和扮相为她大大减分,现在即使是普通的学生模样,却也恰好凸显了她学生的清纯,成功引来了众多男生的觊觎。 只是……对于十几岁的男生的表白,紫菱是真的觉得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将两封信随手夹到书里,放进书包,拿出本子开始写文。 也许是她最近表现太好了,舜娟对她的态度转变了许多,越来越温柔,每天的斥责也变成了唠叨的关心。怕紫菱每天都埋头学习学傻了,一到周末,舜娟就和绿萍两人压着紫菱看看电视玩玩电脑。 紫菱也知道劳逸结合的道理,正好趁机将小说发上去。上个周末,她一下子发了十章上去,网站有存稿代发功能,于是即使平时上不了网也能保持日更的。托着下巴靠在书桌上,紫菱对读者的反应有些期待。 这篇文是她在被费云帆抛弃后创作的。被背叛的婚姻打碎了紫菱的童话爱情梦,也彻底颠覆了她原本只知道堆砌华丽辞藻,言之无物的文风。那时候她考虑了许多,将现实的诱惑,婚姻的危机都写在了文里,因为亲身经历,所以她写的真切动人,将一众读者虐的哭天喊地。 也许写文是个很好的发泄途径,紫菱写着写着,心情就平复了好多,看着读者们在文下的热烈讨论,骂着那出轨的贱男和无耻的小三,她渐渐地就不那么伤心了。但还是恨的,于是她最后将那个出轨男和小三虐的很惨,得来众多读者大呼过瘾的回应。其实她自己知道,那是现实中她求而不得的结局。 那篇文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她也因此有了第一批粉丝,之后她尝试了不同类型的小说,积累了越来越多的人气,渐渐成名。紫菱不知道在多年后会得到好评的文现在会如何,但她相信虐小三渣男的主题读者们总是喜欢的。 只是可惜,她现在还没身份证,无法签约,不过先攒人气也是不错的。 “紫菱,这道题怎么回事,中心思想我没读懂。”同桌周彤用笔捅了捅她的肩膀,低声问。 紫菱忙收起本子,拿起笔为周彤讲解起来。周彤是个腼腆内向的女孩,长得其貌不扬,但数学十分好,语文又十分差,正好和紫菱互补,两人平时就是互相帮助共同进步的。几个月下来,相处得很不错。 楚沛来到教室门口时,看到的就是紫菱认真为人讲解的侧脸。这样的画面让楚沛有些恍惚,那个记忆中总是不听话不讨喜的小妹妹真的变了,变的稳重自信,好像突然就褪下了罩在身上晦涩的外壳,露出了内里的光华来。不像绿萍美的张扬,亮的耀眼,紫菱就好像一颗散发着微芒的珍珠,同样有着不输的美好。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妹妹?”楚沛身边的男生探头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的走到对面的墙壁靠着。 “对,就是舞蹈女神汪绿萍的妹妹。”楚沛点了点头,没有急着叫正忙着的紫菱,对朋友解释。“你看她和绿萍姐长得不太像吧。”楚沛没话找话的说。 许斌不置可否的没有接话,心中却想着,真是天差地别的姐妹俩。汪家在上海也是有些名气的,而他们家最有名的自然是舞蹈天才汪绿萍。年纪轻轻,却已经包揽了多项国内大奖,假以时日必定可以名扬世界。而这个汪紫菱……许斌有些不屑,要是默默无闻也就罢了,他可没少听到别人对于完美的汪绿萍这个不争气的妹妹的评价。 身为军人世家的孩子,许斌本身就对紫菱那种柔柔弱弱的长相没什么好感,加上以前听别人说起的事情,外加看到紫菱复读了初三,作为从小到大的特优生,许斌对于这种仗着有几分家世就不肯进取,只知道混日子的女人甚至有些厌恶。 楚沛当然是了解许斌的,看他的态度就知道他不喜欢紫菱。楚沛曾经也不喜欢紫菱,但他现在觉得紫菱已经变得挺好的了,他可不想自己的朋友误会什么,于是开口就想替紫菱辩白。 这时候紫菱讲完题,一抬头就看到门口站着的楚沛,忙惊讶的走出去,站到他面前:“楚沛,你怎么来了?” “啊,我回初中看看老师。”楚沛打着哈哈,然后一把拽过旁边的许斌,介绍道:“这是我好哥们,许斌。许斌,这是汪紫菱。” 紫菱礼貌的点了点头,说了声你好。许斌则是冷淡的点头回应,连话都懒得说。被这种明显的疏离高傲的态度弄得有些不爽,但紫菱也不会跟陌生人计较,只看着楚沛,她可不信楚沛会闲着没事跑回初中来,要知道他可是高三了。 “那个,其实是帮人送点东西……”楚沛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包装的很漂亮的小礼盒,递给了紫菱。 紫菱疑惑的接过,翻转着看了看外面漂亮的包装纸,没有拆开,望着楚沛问:“这是什么?” “呃……”楚沛心虚的眨眨眼,小声说:“就是我同学让我带来的,上次他回初中看老师,正好看到你在老师那帮忙,就上了心。后来打听到我认识你,就让我帮着带点礼物给你……”最后的话在紫菱的瞪视下自动消音。 “楚、沛!”紫菱一字一顿重重说,不掩饰的表达自己的不悦:“你在想什么?你知道我为什么复读的,我要考重点高中,我要读一个好大学!暑假你帮我补习,应该知道我的决心的,可你现在怎么还用这种事情来让我分心?你是不是觉得我已经闲到可以谈恋爱,还是觉得我压根别学习的好?” 被紫菱一连串的追问给打击的面红耳赤,楚沛连连摆手:“不是的不是的,都是哥们我不好拒绝而已,我拿来了你可以不看嘛,我……”在紫菱越发严厉的怒视下,解释的话越来越说不出口,最后老实认错:“对不起。” 紫菱被楚沛逗的忍不住弯了嘴角,她是了解楚沛的,这个孩子活泼率直,说白了就是有点实心眼。他是个重情义的人,肯定是不好拒绝兄弟的拜托才不得不来的,所以她也不会真的跟他生气。 “好了,我也不让你为难,东西我可以收下,但你回去告诉你朋友,我现在没那个心思。要是真想追我,等我大学毕业的吧!”说着,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小盒子,然后一甩头发转身就回教室了。 被紫菱干净利落的一串动作弄愣了,好一会儿楚沛才弱弱的嘟囔:“不是吧,大学毕业,那还得七年多啊,太久了吧……” 不知道何时走到他身边的许斌拍了拍他的肩膀,淡然道:“真爱不怕等,七年不算长。” 楚沛无语的回头怒视:“你帮谁啊我说!” 许斌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带着笑意说:“我谁也不帮。不过你最好想一想,如果汪紫菱回家将这个事情告诉了她爸妈,然后又转告给你爸妈的后果。” “啊!不要啊~~~”楚沛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哀嚎起来。 许斌默默翻了个白眼,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白痴。然后视线忍不住穿过教室的门,转移到了在看书的紫菱身上,刚刚她的那番话颠覆了她在他心中的形象。看来,流言果然是不可信的?还是这个女孩变了? 许斌对紫菱升起了一丝好奇。 33、误会心伤 这一天的最后两节课是数学,数学老师搞了个突然袭击。连着两节课的考试下来,紫菱整个人头晕脑胀浑浑噩噩,坐在车上都觉得整个人发飘。 到家后,舜娟已经做好了晚饭。紫菱饿得不行,放下书包就直奔餐桌,心中感慨着脑力劳动也是个不轻松的负担啊!看着紫菱饿虎扑食的架势,舜娟忍不住笑了出来,笑骂道:“莽莽撞撞的,先把书包拿回房间去,洗洗手再吃。” 紫菱应了一声,转身去拎刚才随手扔在沙发上的书包。 不小心拿倒了,书包中的书顺着没有完全合拢的开口处掉落了一地。舜娟见状就立刻走了过来,嘴里说着“怎么这么不小心”之类的话,蹲下/身帮紫菱整理。突然,舜娟的动作一顿,脸色突变。 “紫菱,这是什么?”语气变得阴沉,压抑着怒气问道。 紫菱疑惑的抬头,在看到舜娟手中的东西时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忘了将情书和这个什么礼物处理掉啊!本打算放学就扔了的,可是考试一忙她是真的糊涂了,居然带回了家! “妈,这是别人给的,跟我没关系真的。”紫菱有些忐忑的忙解释,她是真的害怕妈妈对她发火的样子。 “跟你没关系?”舜娟冷笑一声,将手中的信一把甩到紫菱的面前,怒道:“那你为什么要收下?居然还带回家来了,是不是想要拿回来慢慢看啊?” 紫菱被她问的说不出话来。其实她是有些不舍得扔掉的,因为前世加今生,这是她第一次收到情书,虽然她不会回应,但她也想要留住青春的记忆,也许很久以后,翻看这些稚嫩的情话,还会会心一笑。 紫菱的沉默被舜娟当成了默认,让她更是怒不可遏。她是真的以为小女儿学好了,知道努力上进,终于长大了。可是她万万没有料到,紫菱所谓的复读,竟然是为了谈恋爱去的! 若是以前的紫菱,舜娟即使生气也不会到现在的地步,正是因为紫菱之前的乖巧听话,让她抱有了极大的希望,所以现在才会更加的失望,甚至觉得自己是被这个佯装乖巧的女儿给愚弄了!想着自己还傻傻的到亲戚朋友那里炫耀紫菱的进步,想着这几日自己对她的温柔体贴……舜娟更加控制不了胸口的怒火,指着紫菱口不择言的呵斥:“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让我说中啊?说!你上学到底干嘛去了,跟谁谈恋爱去了?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你才多大……” “妈!”紫菱忍无可忍的打断了她的怒骂,失望的摇头:“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仅仅是这些东西,你就这样判定了我的罪名?你是我妈啊,你就一点都不相信我?” 紫菱的控诉,在舜娟看来无异于火上浇油,立刻爆发出来:“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会又帮你转学,又让绿萍帮你补课?没错,我就不该相信你,你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你跟绿萍怎么比!” “妈……”紫菱被这话刺得心口发疼,身上的力气似乎都被抽走,无力的倒退两步,躲开舜娟几乎点到她额头的食指,勉强站直身体面对着她,含泪说:“你就是这么想我的?绿萍是荣耀,我就是烂泥?我就这么让你感到耻辱吗……” 她已经连责问的力气都没有,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几乎是在自言自语。原来,她在母亲眼中是这么不堪?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也许叛逆,也许不优秀,但也不应该被自己的亲生母亲贬低到这个地步啊! 闭上眼,紫菱深吸一口气,却觉得胸腔憋闷的发疼。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叛逆不懂事的少女了,她不会与在气头上的母亲争吵,可是她却忍不住的伤心。正是母亲这样的态度,让她越来越叛逆不逊,正是因为母亲总拿出绿萍来批评她,所以她才会对绿萍那么不满、那么嫉妒,姐妹俩的感情越来越远。 门在这时被打开,汪展鹏和绿萍一起走进门来。在看到客厅里僵硬对峙的母女俩时,同时一愣,对视一眼后忙脱了鞋和外套,走进屋来。 “妈,怎么了?”绿萍走到舜娟身边,轻声问。 “这是怎么了,紫菱哭什么?”汪展鹏看一眼舜娟明显还没消气的样子,走到紫菱身边,抽出茶几上的纸巾帮她擦了擦眼泪。 “好,你们回来的正好,看看紫菱都干什么去了,还说什么学习,努力?”舜娟看到绿萍后明显心情好了许多,语气也缓和一些,但还是带着怒气将扔在地上的信纸指给了绿萍和汪展鹏。 绿萍手快的捡了起来,只是看了一眼就明白了,皱着眉望向紫菱:“紫菱,这是怎么回事?有人给你写情书?” 虽然明知道绿萍没有恶意,但因为舜娟的一番话,心中还是有些别扭,于是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一见紫菱这个模样,舜娟又生气了,骂道:“你什么态度?姐姐跟你说话,你就点头?哑巴了吗!” “舜娟!”汪展鹏不满的看着她,说:“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你都没问,就开始训斥紫菱?你怎么当妈妈的,对女儿一点都不信任吗?” “我怎么当妈妈的?你怎么不说你怎么当爸爸的,女儿在学校乱搞……”舜娟见丈夫帮紫菱说话,火气又冒了出来,口不择言的乱骂起来。 “妈!”绿萍这次也忍不住了,高声打断了舜娟,不太高兴的制止了她。这话说的实在太过了,什么叫乱搞,就算在气头上也不能这么说啊! 舜娟是最疼绿萍的,看大女儿不高兴的样子,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重了,于是忍住了怒气没有再说,只是狠狠的瞪了紫菱一眼。 紫菱突然觉得身心俱疲,她是真的想要弥补曾经,保护自己的家庭,所以她拼了命的学习,每天抱着厚厚的题典去啃她完全不擅长的数理化。她只想自己变得优秀一点,听话一点,让母亲和姐姐都能够喜欢她,信赖她……可是,还是不够吗? 紫菱没有了辩解的力气,刚刚舜娟怒气勃发的瞪眼让她心脏酸疼。低垂着头,她一字一顿的说:“我没有谈恋爱,这是别人给我的,我本打算扔了,可是考试让我忙忘了。”说完这句话,紫菱再也不想面对这样伤害自己的母亲,扭头上了楼。 舜娟见紫菱这样的举动又要发火,还是绿萍忙拦住了她。 “妈!”绿萍真是发愁了,她知道妈妈对紫菱是有许多不满的,可是紫菱已经改了很多,变得越来越听话,妈妈这么说她,岂不是伤了紫菱的心?绿萍拿着那两封信,以及地上捡起的礼品盒,说:“妈,我看你是真的误会紫菱了,这明显都是没拆封的,她要是真的谈恋爱了,男友给她的东西她怎么还能忍到拿回家?恐怕早早就拆开看了。而且你看这上面的字体都不同,明显是不同的人写的啊。” 听了绿萍的分析,舜娟稍微冷静了一些,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绿萍手中的东西,的确如她所说。可舜娟仍是担心怀疑:“不是一个人,那万一是一群小混混……” “你够了!”汪展鹏听不下去的怒喝道:“你不把紫菱的名声败坏了不甘心是吗?紫菱怎么样我们不清楚?她不会是那样的女孩!” 舜娟不服气的反驳:“我这是担心她年纪小不懂事,被那些人带坏了!”现在冷静了一些,舜娟也觉得绿萍说得有理,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也许真的是有人追求紫菱。但是想着紫菱以往的行为,她觉得自己的担心很有必要,这个小女儿可是一点都不让她省心的。 正说着,电话突然响了。 绿萍顺手就接起了电话,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她的脸色一点点的变得惊愕,随后笑着简单回答几句,就放下了电话。回过身,绿萍皱眉望着舜娟,显而易见的责备:“妈,你这次真的误会紫菱了。” 舜娟和汪展鹏同时等着她的下文。 原来电话是楚沛打来的,他回到家后越想越怕紫菱将今天的事情告诉家里,于是决定打电话嘱咐一声。没想到接电话的是绿萍,由于一直跟绿萍关系很好,楚沛也知道绿萍不是多嘴的人,就将事情跟她说了,摆脱她转告紫菱千万别告诉家长。可惜,楚沛估计错了汪家的形势,转身就被绿萍卖了。 听完绿萍的转述,舜娟和汪展鹏都沉默了。 好一会儿,汪展鹏冷哼一声站起身来,直奔紫菱的房间,他当然要去安慰平白受了委屈的女儿。 舜娟则是脸色尴尬的坐在沙发上,有些愧疚的望着绿萍:“我刚才真是昏了头了,在气头上说了那些话,紫菱听了该有多难受啊。刚才紫菱的眼神有多伤心,我想起来就……她是不是不会原谅我了?”说着,舜娟红了眼眶。 她是个心直口快的女人,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气急之下,她都不清楚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可现在一回想,真是过分了。如今知道自己误会了女儿,舜娟立刻就觉得愧疚心疼得不行,毕竟是亲生女儿,她也是出于好意的,并不是故意的…… “妈……”绿萍对于母亲的性格是了解的,前面的争吵她没看到,也不知道妈妈都说了什么,可看紫菱的表现……心里叹了口气,绿萍说:“你给紫菱道个歉吧,毕竟是你错怪了她。” 舜娟的脸色一瞬间有点扭曲,她这个当妈的,可从来没给女儿认过错啊。 绿萍一见她这样就知道她的心思,眼睛一眨,故意叹气说:“哎,换了是我啊,我可能就真生气了,可是紫菱呢,明明委屈的都哭了,也不跟你顶一句嘴,想来就是怕你生气。也许咱家紫菱学习不是特别出色,偶尔也淘气一些,但却一定比我孝顺。” 听了这话,舜娟顿时更加心疼了:比起女儿受的委屈,自己认个错又怎么了。 向来雷厉风行的女强人舜娟,顿时站起身,一脸纠结的向楼上走去。 34、误会解开 此时的紫菱正面对着对她温言劝慰的汪展鹏。 如果说舜娟因为她的不优秀偏心绿萍,那么汪展鹏就因为她的不优秀而对她格外怜惜,这一对夫妻俩迥然不同的做派也是导致了姐妹反目的原因之一。可是即使能意识到这一点,紫菱仍是为了父亲对自己的维护而感动的。 “爸爸,我没事的。”紫菱早已擦了眼泪,几乎看不出她刚刚还哭过,“妈妈也是担心我,所以才会误会。她没有恶意,只是说话直了一点,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其实她不是不伤心的,可是她也知道那是因为自己历史不好,也难怪妈妈会不相信她。早已经不是小女孩了,紫菱不会在这个事情上跟妈妈计较的。 汪展鹏一听,更觉得小女儿真是善良,感动的摸了摸紫菱的发顶,说:“你妈她这个人就是心直口快又好强,她也是希望你好,你没放在心上是最好了。”口中这样说着,但心里对舜娟的偏心是更加不满了。 紫菱笑着说:“我当然知道妈是什么样的人。她就是希望我们全家都好好的,都一样的优秀体面,给我们家涨脸。比如爸爸你,妈妈总是给你挑最好的衣服,每天都为你将衣服熨烫好,皮鞋也擦的铮亮,做菜也是想尽办法做又有营养又好吃的,就是想让你从里到外都是最好的。”这是一个机会,她很快地抓住了,将母亲这些年的奉献和用心讲给爸爸听。 因为舜娟太好强的性格,和口头上的不饶人,总是会和汪展鹏闹得不欢而散,她所付出的一切自然也就被忽略了,而她当然是不愿意为自己辩解的人。也正因为如此,汪展鹏才会忽略发妻为他的所做的奉献,在遇到体贴温柔的旧情人后,几乎没有犹豫的就背叛了家庭。 紫菱并不奢望自己的这一番话就能让汪展鹏对舜娟的态度彻底改变,但最起码能提醒他一些也是好的。 汪展鹏的确是不曾注意这些细节的,结婚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每天穿着光鲜的出门,每天吃着各种可口的饭菜,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可是今天紫菱这么一说,他才想起刚结婚时,舜娟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根本连厨房都没怎么进过,可和他结婚后,她却能做得一手好菜,将他全身上下打点的妥贴体面。 紫菱见汪展鹏有些思索的模样,忙继续说:“妈妈是个好面子的人,可我觉得这并不是缺点,谁不希望家里所有人都过得好,让人羡慕呢?我也以绿萍为荣,每次走出去说绿萍是我的姐姐,我就特别享受别人羡慕的眼神。我想妈妈也是一样的,她也想要别人羡慕她有两个同样优秀的女儿,绿萍和紫菱都那么出色,那妈妈该多高兴啊!” 顿了顿,紫菱笑着撒娇:“爸爸,你也一定这么想,只是你觉得我没有那个潜力跟绿萍一样优秀才来安慰我的对不对?” 汪展鹏被她的逻辑弄晕了,忙否认:“当然不是……” 紫菱开心的一拍手:“那你就是相信我可以了?既然我有这个潜力,妈妈用绿萍来激励我也没错啊,我就该向她学习,我们是亲姐妹嘛,我一定可以的!” 汪展鹏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看着高兴的小女儿,她不是最不喜欢和绿萍比的吗?这样不是会伤害到她的自尊心吗?怎么突然会变得好像和绿萍对比才是肯定了她,对她好的事情呢? 看着汪展鹏茫然的模样,紫菱心里偷笑,她就是想要扭转爸爸这种思想。与绿萍对比,并不是在伤害她,而是在激励她。也许曾经自卑的紫菱无法承受这种比较,但现在的她,是当过知名的作者,甚至有自己的粉丝群,参加过多次公益活动、媒体访谈的成年人——她有足够的自信和资本,她真的不比绿萍差。 这时候,卧室虚掩的房门突然被推开,站在门口的是眼眶微红的舜娟。 紫菱惊愕极了,她可是知道自家妈妈的脾气的,刚刚对她发完火,怎么还会上来找她? “紫菱……”舜娟刚刚在门外听了不少,已经被感动得不行。在她印象中的小女儿,只会给她找麻烦,穿着奇装异服,做着那些不实际的梦,不学习不上进,每次考试都是排名倒数,家长会她都没脸去。虽然一夕之间紫菱好像长大了,再也没有串过什么珠帘,也乖乖换上校服,努力学习,但她仍是持有怀疑态度的,毕竟那样的转变太突然也太没理由了,舜娟对紫菱的转变真的心里没底也不信任。所以她才会在今天爆发,以为紫菱这些伪装只是为了留在初中谈恋爱…… 直到听到了紫菱刚刚的话,舜娟才知道这个小女儿是真的长大了,懂事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也知道自己的性格不够温婉,可她还是改不了,也因此被丈夫误会的越来越多。她已经习惯了,即使说不上几句话夫妻俩总会不欢而散,她也不会低下头为自己辩解什么。可没想到,居然会是她最不在意的小女儿,会真正的理解她,心疼她,为她在汪展鹏面前诉说委屈。 “紫菱,妈妈很高兴。”舜娟是个坚强的女人,汪展鹏几乎很少见到她流泪,没想到这时她会突然推门而入,然后就将紫菱揽在了怀里,流下了泪水。 “妈?”紫菱先是一愣,随后就明白了过来,也跟着眼眶发酸,回手抱住她,低声说:“妈妈,我知道你很辛苦,我绝对不会再让你生气了,我会让你和姐姐都幸福的。”这是她前世没能做到的,这是她自重生以来就发誓要做到的。 汪展鹏看着母女俩抱头垂泪的模样,有些无奈的笑了,故意打趣:“紫菱,你就让你妈和你姐姐幸福啊?那我呢,我这个当爸爸的这么快就不稀罕了是吗?” 紫菱将头埋在舜娟的肩膀,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即使他在最后抛弃了她,可他对她曾经的溺爱和维护都不是假的,她不可能绝情的否定。可是她又明知道他会背叛妈妈,背叛这个家,虽然现在他还什么都没做,可她仍是无法同小时候一样与他亲密无间。 心中有了隔阂,紫菱嘴上却笑着说:“爸爸看你说的,我们母女三人的幸福就在你的身上啊,你好好的,我们才会幸福不是吗?”这一次,她明确的告诉爸爸他肩负的责任,有女儿有妻子的你,还能轻易地背叛吗? 不知紫菱心思的汪展鹏被这话说的心情大悦,对着还在抹泪的舜娟语气也温和了许多:“你看你还哭,紫菱受了委屈都不哭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所以你们就都是幸福的,谁也不许哭了。” 舜娟忙擦了眼泪,欣慰的揽着紫菱,对汪展鹏也没有之前的强势,笑着说:“好了,我们都下楼去吃饭,这么折腾一通饭菜恐怕早就凉了。”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下了楼梯,让守在客厅的绿萍松了口气。 一场风波就这样过去,只有楚沛的不打自招换来了汪家父母的告密。在夫妻俩看来,自家小女儿好不容易听话上进了,居然会有个不懂事的哥哥来拐带她?于是,直接告到了楚家父母那里,可怜的楚沛被父母一顿痛骂,吓的楚沛再也不敢去找紫菱,只能向好兄弟许斌诉苦。 可得来的只有许斌的白眼一枚,外加一句:“活该。” 楚沛悲催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了新年假期,到汪家拜年时亲自认错,得到了汪家父母以及紫菱本人的原谅后,才脱离了水深火热的生活。 这次的期末考试,紫菱已经冲到了班级第2名,年组89名的好成绩。在这所初中,如果能够保持这个成绩,考入重点高中是稳妥的。这样的惊喜让舜娟和汪展鹏乐的整个春节都是喜气洋洋的,夫妻俩也鲜少拌嘴了。 紫菱对于这个寒假还是很满意的,虽然作业不少,但对于一心想好好学习、改变命运的她来说不是负担,所以很快就把作业全部写完,并且在绿萍的帮助下开始预习下学期的内容。另外,她终于能够固定每天三个小时的上网时间,毕竟是以前写过的小说,她没有任何迟疑的可以达到时速五千,所以日更实在是个轻松的事情。 这篇小说的反响很好,发表了三万字就有编/辑主动来找她签约。可紫菱拒绝了,一来是没有身份证,二来是她想先探清这个时代网文的风向,她并不着急现在就开始扬名赚钱。 好的作品总是不会埋没的,即使没有签约没有榜单,她的这篇小说仍是在读者口口相传下引起越来越多的关注,甚至有站的驻站评论员给了她一篇中肯的长评。首先是肯定了她的文笔和文章的整体构架,但对于她对节奏的把握,以及人物的塑造都提出了不少批评,以及改进的建议。 虽然作为一个写了多年文章的老手,被这样毫不留情的批评紫菱还是难受了一下,但随后就认真思索起自己的毛病来。曾经就有人评论她的文笔,细腻有余,大气不足。她擅长于描写人物的心理和对话,可以很好的塑造和体现人物性格,但对于文章的整体把握还是有些问题的…… 就这样,在一边学习课本,一边提高写作的忙碌中,寒假一晃而过。 初三下学期,学习更加忙碌,一场场的考试成了家常便饭。以前一见到老师拿着卷子就大呼小叫的学生们,也被锤炼的最多只是翻个白眼,然后就默默备考了。 紫菱毕竟是成年人的心态,有些紧张但不至于失常,几次模拟成绩就很稳定,直到中考,她也是正常发挥。最后,她真的成功考入了绿萍曾经就读的重点高中,而楚沛却恰好在今年高考离开了学校,对于没能在高中照顾紫菱妹妹,楚沛深表遗憾。 不过还在还有好哥们在,一定要让他帮忙照顾一下,楚沛想。 ——许斌,因高考时家里出了意外,错过高考,留校复读。 35、相处时光 高中的课程对紫菱来说是虽然不说全然陌生,但基本也忘得干净了,好在这一年的努力让她有了还算不错的底子,学起来虽然有些吃力,但也不至于跟不上进度。 这个时候的学生们都已经十五六岁,正是青春飞扬、年少轻狂的年纪,拉帮结伙的,模仿黑社会称霸校园的人不少。只是那些人与紫菱没有任何关系,虽然偶尔听到有人议论,但从不在意。 所以当其中某个“大哥”在教学楼走廊拦住自己时,紫菱是真的有些糊涂。 这个男生穿着漏洞的牛仔裤,上衣是松松垮垮的t恤,上面是一个大大的骷髅头,头发染成了黄色和红色,耳朵上还带着几个闪闪发光的耳钉,前卫的有些夸张。手插着裤兜,他仿佛施恩般的宣布:“喂,我看上你了,当我老婆。” 紫菱扫了他一眼,心里觉得好笑,记起当年的自己也是这样的打扮,高调的宣扬自己的与众不同。可是现在看来,真是有点傻缺啊。压根没理会他脑残的言论,紫菱转身就往回走。 “你这是不同意了?”男生皱着眉将手从裤兜里拿出来,几步就追上了紫菱,伸手就去抓她的胳膊。 猝不及防被人抓住,紫菱被他大力之下拽的身体一歪,差点跌倒。生气的回头看了这人一眼,用力的甩动手臂,想要将胳膊抽出,但她的力气实在太小,没能挣脱不说,反而让那个男生趁机靠的更近,几乎要把她拥在怀里了。 “哦~大哥和嫂子成了哦~”跟着男生来的几个“小弟”立刻笑嘻嘻的起哄。 “放开我!”紫菱真的生气了,同时也有些心慌。她本以为这只是孩子们的玩闹,可现在看着这些人的嘴脸,和走廊上路过的同学悄声的议论,她怕这些事传出去,她不想和这种人有任何牵扯。 “我就不放,怎么样 ?”那男生得意的笑着,将脸凑向紫菱,看那架势似乎就要吻上她一样。 紫菱吓呆了,她真的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学生,这里是重点高中不是吗?不都是学习好的乖孩子吗?就算是叛逆捣乱,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 “今儿就是我老婆了哦……”那男生的脸得意洋洋的越靠越近,在距离紫菱几厘米的时候却突然被人一拳打飞,他整个人都被打的倒退几步,狼狈的坐倒在地。 紫菱忙抬头看去,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许斌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站直身体俯视着跌倒在地的男生,冷笑:“你们是不是忘了我还没走呢?我罩着的人你也敢动,是不是不想混了?” 那男生惊慌的爬起来,一扫刚才跋扈的模样,畏畏缩缩的低头道歉:“许哥,我也不知道啊,要知道这是您的人,我哪有那个胆子……”附和他的是身后的几个“小弟”,都把头垂的低低的,似乎生怕被人看清长相。 许斌挥挥手,将他们全部赶走后,才走到紫菱面前,问:“怎么样,没事吧?” 紫菱皱着眉抬头看他,想了半天蹦出一句话:“你是谁?” 许斌顿时被噎到了。 看到他郁闷的神色,紫菱也觉得自己似乎过分了,仔细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对了,你是楚沛的朋友,叫……许、许……”声音越来越弱,实在是不好意思了,如果不是刚才那几个人叫他许哥,她连他姓什么都不记得。 “许斌。”许斌有些有气无力的给出答案,他自认在这所高中还是很有名的,无论是家世还是成绩,长相或是能力。就算是这个汪紫菱不关注八卦,自己好歹也和她正式见过的啊! “哦,许斌,谢谢你。”紫菱忙感激的道谢,如果不是他帮忙解围,自己今天真是麻烦了。看那几个人怕许斌的模样,他们应该不会再来找她的麻烦了。放下了心,紫菱挥挥手说:“我还要去问老师问题,先走了,再见。” 许斌有些愣神的看着紫菱转身就走的背影,觉得以前那些关于汪家小女儿的流言简直是不靠谱到极点。哪里叛逆哪里丢人了?这明明就是个书呆子!默默摇摇头,许斌快步走回教室。 这段小插曲很快被紫菱忘在脑后,唯一的收获就是她认识了一个叫许斌的人,以及走早学校里偶尔会有人对她指指点点,能隐约听到他们说“许斌,罩着她”之类的词。对于爱八卦的学生们紫菱没觉得有什么,还是一如既往的学习,对此完全不理会。 可能是紫菱在理科方面实在没有天赋,她的文科成绩很出色,可理科连及格都困难,所以高一的期末考试,成绩只排在了中等。这让紫菱很沮丧,她怀疑自己也许真的不是学习的料子,即使重来一次也没有长进。 反而是舜娟和绿萍反过来安慰她,就怕她因此气馁,同时也积极为她寻找家教。她们想的是最好找刚毕业的高中生,既对知识熟悉,又有自己的学习方法,应该比老师更能帮到紫菱。 这个时候,嘴欠的楚沛又出现了,听说此事后,立刻推荐了一个人选。上了大学后,放了暑假也不能享受,被楚爸楚妈抓着去帮衬家里生意的楚沛对于即使复读也毫无压力,优哉游哉过暑假的许斌很是嫉妒,于是毫无愧疚之心的将许斌抬出来了。 听说了许斌的成绩,汪家父母是一百个愿意,但以许斌的家世,他们还真没那个面子直接说请他来给女儿补习的话,只能通过楚沛让他问问许斌本人。出乎预料的,许斌居然几乎没有犹豫的就答应下来了,并且在第二天就走马上任。 所以紫菱见到来给自己补课的人是许斌时,还真是愣住了。 “怎么?又不认识我了?”许斌将手中的笔记放在书桌上,戏谑的问。 “当然不是!”紫菱忙摆手,脸色发红,她没想到会是他。重新坐下,紫菱想起这个人今年高考了,试探的问:“你高考怎么样?报考的哪里?” 许斌立刻又被她郁闷到了,他错过高考的事情是心头一痛,这人还偏偏拿出来说。好吧,其实他是不怎么在意的,他本来就上学比别人早了一年,复读也没什么,那些知识已经烂熟于心,说是复读不如说是在高中逍遥一年。只是……她要不要这么不关注他啊? 许斌黑着脸,缓慢的说:“我复读了。” 紫菱震惊的望着他,她隐约知道他学习很好的,真没想到他居然会落榜!于是面带同情的安慰:“呃,没关系,你明年再考也一样的。” 看到她脸上显而易见的怜悯,徐斌郁闷的肝疼,深深觉得自己看在楚沛央求自己的份上来给她补课是个错误的决定。 许斌不爽的翻开书:“好了,哪个题不会我给你讲讲。”哼,即使他就真的是落榜了,辅导她也是绰绰有余的。内心得意的哼哼着,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再沉稳也是有些任性的。 紫菱看他的脸色就明白自己说错话了,有些不好意思道歉,只好乖乖的拿出暑假作业,把不会的题指给许斌:“这几道题我都不会,你给我讲讲吧。” 提起正事许斌也收敛了心思,拿起笔,为紫菱讲解起来。 许斌不愧是天之骄子,将题目讲的通俗易懂,很会引导紫菱的思路。他发现,这个女孩并不笨,只是似乎对理科方面没有兴趣和自信,遇到难一点的题就先退缩了。不过这应该不是短期内形成的,他也没什么办法扭转,不过好在到了高二分文理,她可以选择文科。 “以你的水平,文科的数学应该没问题。”讲了一个多小时后,许斌得出结论。 “我要的不是没问题,而是优秀。”紫菱抓着钢笔,扭过头看他。少女眼中迸发的华彩让许斌觉得有些炫目,他从没想到她是个这么好强的人。 看到他的沉默,紫菱只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决心,于是起身从书架中抽出一本厚厚的题典,放到他们的面前:“这本题典是期末考试之后买的,我已经做了快一半了,都说读书百遍其义自现,那做题也是差不多的,我可以很努力,我不怕苦。” 翻看着这本题典,许斌真的是震撼到了。这种跟字典一样厚的数学题典,他看着都头皮发麻,跟别说动手去做。即使他学习足够好,也足够聪明,也是不耐烦持续不停的做题的。如今放暑假不过才半个月,她居然能做了近一半,这需要怎样的毅力和努力啊。 “好,我会帮你将数学成绩提高到拔尖。”合上题典,许斌承诺。 “嗯!”紫菱眉眼弯弯的笑了。 接下来的日子,紫菱和许斌相处的很和谐。许斌原本对辅导紫菱只是抱着敷衍的心态,毕竟铁哥们楚沛难得求他一次,他不好拒绝,想着给兄弟个面子,应付几天找个借口闪人就是了。当然,本身他自己也是他闲来无事,对这个与传言完全不符的小女孩有点好奇,并不排斥来与她接触接触。 可一天下来,许斌发现紫菱真是个乖学生,听话又勤奋,这让初为人师的他很有成就感,教的比最初用心了许多。于是一个用心讲,一个用心听,紫菱在数学上的进步是显而易见的。绿萍因为刚刚开始创建舞蹈工作室,每天都很忙碌,但偶尔抽出时间对紫菱辅导一下,就能发现妹妹的进步,对此,绿萍很感激许斌。 转眼过了一年,紫菱的理科成绩可谓突飞猛进,成绩迅速从中等窜到了名列前茅,许斌居功至伟。于是,汪家父母真是对许斌感激莫名,每次见到许斌那亲热劲儿简直跟见到亲儿子似的,紫菱和绿萍都要靠边站了。 这让姐妹俩都觉得无奈,到底谁是亲生的啊? “我爸都说我快成你们家儿子了。”许斌手中拿着一本习题册,靠在椅背上笑着说。 经过一年的相处,两人已经很熟悉了,紫菱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我都怀疑我和绿萍是不是亲的了,你看看你每次一来,我妈高兴的那个样子,我爸也是……” “阿姨做的菜太好吃了,都把我养胖了好几斤,我到了大学还得减肥。”许斌实在是喜欢舜娟的手艺,在最开始矜持的推辞了几次后,偶尔一尝惊为天人,从此就厚着脸皮总来蹭饭,饭时都不肯回家——反正他帮紫菱补课又不要钱,吃几顿饭很是心安理得。 听了许斌的话,紫菱忽然就有些没心思做题了。时间已经到了8月初,大学就要开学了。今年的高考,许斌正常发挥,被清华录取了,同时也是本市高考状元——这让紫菱膜拜不已。 但因为相处的比较熟悉,倒不会生出自卑,只是抓住了这个状元,更用心的跟他学习,现在一想起他就要离开,紫菱心生不舍,无论是对他尽心的辅导还是对他这个人。许斌与她曾接触过的男人都不同,不像楚濂的温文尔雅,不像费云帆的花心风流,许斌是一个看似懒散,其实很强势很负责任的人。 许斌笑着拍了拍紫菱的肩膀,说:“你放心,我走了之后也没人敢找你麻烦,我已经交代下去了,总有人罩着你的,你就安心的读高中吧。”他现在是真的把紫菱当成小妹妹了,这个勤奋努力、乖巧听话的女孩,很难让人不喜欢。 “谢谢。”紫菱郑重道谢,为他曾经的解围,如今的教导,和未来的照顾。 “哈,那叫一声哥哥来听。”许斌得意地笑。 白了他一眼,紫菱才不承认这个偶尔白痴的男人是自己的哥哥,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怪不得他跟楚沛关系好呢,都是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其实都有着不为人知的二的一面。 36、初见随心 很快新学期开学,许斌去北京上学了,绿萍也因为舞蹈工作室的事情太多,忙得不可开交,再也没时间辅导紫菱的功课。好在高二分了文理,紫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文科,扬长避短,加上许斌的辅导的确起了作用,成绩更是迅速冒头,俨然成了文科班的优秀生。 高二的月考和期中考,紫菱飞跃到了年级前100,简直让舜娟喜极而泣。要知道这样的成绩,在这所高中,完全可以去一个重点大学的。 舜娟和汪展鹏当然是记得许斌的恩情的,许斌不在家,也就与许家父母联系的更频繁了些。两家父母倒是因孩子的关系越走越近了,至于背地里是不是多想了些什么紫菱是不得而知了。 分了文理后,紫菱轻松了很多,对于文科的东西对她来说还真不算什么难度,空出的时间又开始去照顾网上连载的小说了。过了16岁生日,紫菱就迫不及待的领了身份证,签了约,然后她的第二篇文开始正式连载。 写文赚钱的事情她并没有告诉家里,一来她在读高中,让父母知道难免会觉得她不务正业,二来做过了小神的人,目前的成绩真是入不了她的眼,觉得没啥可炫耀的。 日子平平淡淡的过,因为紫菱的越来越乖巧懂事,舜娟也没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在她眼里,大女儿出色,小女儿听话,丈夫虽然忙了一些,但也算的上顾家,可谓事事顺心了。于是自然的,人也就没有以前那么尖刻,变得温柔了许多,家里已经很久没有发生争吵了。 紫菱当然乐见其成,但对于沈随心这个不□□还是不放心。她去看过那个咖啡屋,可是现在那里还不是咖啡屋,也没有沈随心这个人。紫菱对于沈随心什么时候来到的上海并没有概念,也没时间总去盯着,只有赶上假期才能抽出两个小时打车过去看一眼。 同时,她是做足了母亲的贴心小棉袄,绿萍每日忙碌,回家很晚,甚至连节假日都是忙着的。可紫菱虽然上学,但也有假期,一有时间就腻在舜娟身边与她聊天,诱着母亲对她多说些知心话。在紫菱看来,前世的母亲变得那么刻薄严厉,除了自己的叛逆顽劣让她不省心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母亲作为全职主妇,没有工作也就没了追求,整日围着老公孩子转,眼中只有了他们,心胸也就越来越狭窄。 如今的汪氏企业是汪展鹏在全权负责,但是舜娟是有股份的,毕竟当初的汪氏是夫妻俩一手创办起来的。只是因为两个孩子,舜娟不放心保姆的照料,才干脆放弃了工作,全心当了主妇。其实以舜娟的能力和性格,真的该是个职场上的女强人才对。 紫菱不止一次的对舜娟说过“经济能力决定家庭地位”之类的故事,从各种侧面提醒妈妈要有些正事做。舜娟也不是个傻的,之前是因为紫菱实在太不省心,所以没出去工作的心思,现在总是被紫菱说着,也有些意动,她也怀念自己当年在商场叱咤风云的感觉。 可毕竟舜娟已经离职十多年,对于公司的事务也很少过问了,如今很难迅速上手不说,也有从汪展鹏那里□□的嫌疑。所以她虽然是有了想法,倒也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略微对汪展鹏提了提,先了解一下现在的公司情况。汪展鹏也没多想,毕竟是自己妻子,也就耐心的与她讲解交谈,一来二去倒有了些当年共同创业时的激情,夫妻感情回温了不少。 这样的改变让紫菱很兴奋,她记得前世这时,父母几乎都很少说话了,两人的感情降到了冰点。可转念一想到沈随心,心里又是一沉,若是只和父亲有旧情也就算了,关键是刘雨珊的存在啊。想着舜娟最近越来越温柔慈祥的笑脸,紫菱真是不知要如何提醒,将来揭穿时母亲心里又要如何难受。 紫菱不敢贸贸然提醒舜娟什么第三者插足的事情,否则以她对母亲性格的了解,恐怕会疑神疑鬼到可怕,随时查行踪打电话之类的她绝对做得出来。毕竟沈随心还没出现,舜娟若是这么做了,反而让汪展鹏反感,所以紫菱只好由着她保持对丈夫的全新信赖。 在矛盾又惴惴不安的心情下,紫菱读完了高二。 此时她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虽然清华北大之类的一流名校没戏,但一个重点大学还是可以的。这对当年已经完全绝望,以为女儿最多也就中专学历的汪家父母来说,已经极为满足,对勤奋上进的小女儿怎么看怎么顺眼,加上紫菱刻意的贴心讨巧,让夫妻俩对她宠得不行,甚至隐隐超过了绿萍——毕竟绿萍长大了,已经很少要他们操心了。 绿萍对这些变化也十分高兴,她本就担心小妹不懂事耽误前途,如今看小妹学习也好了,人也懂事了,还被父母宠上了天,只有欣慰的感觉,绝无一丝嫉妒。对比之下,紫菱回想当年自己的心态,更觉羞愧。 也是这一个暑假,紫菱终于盼来了等的人。 当一个周末紫菱来到熟悉的街道,看到那里终于动工改造成了咖啡屋时,明白沈随心来了。紫菱只觉得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似的,放松了的同时整个人又莫名的激动起来,好像终于能够触碰到她重生以来的第一个目标,有种期待和紧张,却不会没有自信。 ——紫菱相信,这一次她们母女姐妹一心,一定不会让沈随心再次得逞。 推开咖啡厅的大门,门上的风铃发出叮铃铃悦耳的脆响。紫菱与绿萍手牵着手走了进来,环顾四周,发现这里与记忆中的没有太多的变化,布置的恬静幽雅,播放的音乐是舒缓的钢琴曲,虽然空间不大,但真的是一个放松心情的好去处。 “这里真不错呢。”绿萍一见就觉得喜欢,高兴的拉着紫菱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紫菱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沈随心,心中一紧,立刻垂下了头,掩盖住了眼中的情绪。虽然只是晃眼一看,但那个侧影却已经与记忆中的重合。沈随心拥有着这个年龄的女人鲜少有的曼妙身材,气质温婉,无论怎么看都让人心生亲近。所以那时候的她对沈随心初见就觉得这是个与母亲全然不同的女人,她温柔美丽,善解人意,更符合母亲慈爱的形象。 可后来呢……紫菱脑海中闪过这个女人和她的儿子,一起站在她的面前,扭曲狰狞的面孔,刻薄犀利的辱骂。 “两位小姐想点些什么?”一阵清雅的香风袭来,伴随着柔和的嗓音。 紫菱紧紧咬着唇,手掌在桌子下握紧,听着绿萍犹豫的点餐,缓缓抬起头来。 目光灼热的看着沈随心不远的侧脸,紫菱自嘲地问,那时候为什么会觉得这是个美好的女人呢?如果真的美好,她为什么破坏别人的家庭,为什么生下了女儿却不肯自己抚养?因为汪展鹏的勾引?因为怕女儿背上私生女的名声?也许当年紫菱会这么想,但经过那么多年,紫菱早就明白过来:她若真想避开汪展鹏,为何偏偏来到上海;至于私生女,在法国单亲妈妈绝对不少,刘雨珊并不会因此受到什么歧视。 压下心中涌起的愤恨,紫菱再一次的提醒自己:这是一个看起来美好娴静,实际上极度自私的女人。 紫菱脸上漾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望向站在一边的女人,拿过自己面前的菜单,笑着说:“阿姨,我和姐姐没来过,你推荐一下你们的招牌吧。” 沈随心被这句“阿姨”叫的脸上的笑容一僵,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复自然的为她们介绍起来。 紫菱脸上仍是笑着,但眼中已经冰冷一片。 只是一句阿姨就受不了?其他的,还在后面呢。 状似耐心的听完了沈随心的介绍,紫菱和绿萍从善如流的点了她推荐的卡布奇诺和焦糖玛奇朵。看着沈随心面带微笑袅袅婷婷的离开,绿萍感慨:“真是个不错的女人,真有气质。” 紫菱冷笑:“这么大年纪的人,还这么风骚,气质什么。” 绿萍惊诧的望着紫菱,她是真没见过妹妹对人这么显而易见的讨厌,不太赞同的摇头:“紫菱,她得罪你了吗?你为什么这么评价人家……”不管怎样,紫菱的话有些过了,哪是一个小女孩该说的。 “姐,我认识她。”紫菱既然拉了绿萍来,就不打算隐瞒,她需要绿萍和她站在同一战线上杜绝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情。迎着绿萍不解的目光,紫菱继续说:“我在爸爸的书房见过她的照片。” “什么?”绿萍一惊,她也不是傻子,立刻就明白了紫菱隐晦的意思。“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看到的?”压低了声音,绿萍贴近紫菱问。 “是我乱翻到的,在书架最上面,夹在一本书里,里面有他们的信和照片。”紫菱信口胡说,反正绿萍不可能随便进去乱翻,而且她相信父亲一定会在哪里珍藏着他和沈随心的信件的。 在绿萍震惊的目光下,紫菱快速说:“只是那时候看起来他们都很年轻,背景是法国,他们应该以前是情人。” 绿萍舒了口气,没好气的给了紫菱一个爆栗:“你吓死我了,那都是年轻的时候有什么,谁没个初恋啊。”她知道爸爸结婚前是在法国留学过的,那时候若是谈过恋爱也没什么。 紫菱立刻摇头:“你不知道初恋才是最美好的吗?这个女人为什么回国之后哪都不去,偏到上海来?而且这个地方离爸爸公司这么近,她安得什么心?” 这么一说,绿萍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恰好这时沈随心亲自端着咖啡过来了。只是这时候绿萍看着她的目光中没有了欣赏,而是满满的审视。 37、得知真相 姐妹俩慢慢喝着咖啡,同时悄悄的对沈随心进行观察,看着她微笑着接待来客,温柔的对另一个小服务员说话,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有韵味的女人,一举一动都有一种温婉的气质。 姐妹俩紧挨着坐到了一起,刻意压低的声音无法被他人听到。 “这个女人……”绿萍的目光追随着沈随心婀娜的身影,忧心忡忡的说:“吸引人,如果她真的不安分的来勾引爸爸……”她不能不承认,与妈妈比起来,这个女人一定更得男人的喜欢,如果她真的勾引爸爸,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紫菱冷笑:“你也觉得这是一个不安分的女人吧?你看她那模样,多勾人,哪有男人不动心?更何况她和爸爸以前就有感情。”紫菱回忆起前世,也不清楚两人是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的,提醒说:“我们不可能一直盯着她,这里离爸爸公司那么近,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遇到,到时候也许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就……” “我希望是我们多虑了。”绿萍别开视线,搅动着杯中的咖啡,漂亮的眉眼间染上了一抹轻愁:“虽然爸妈以前总吵架,但现在感情要好多了,不会那么轻易被拆散的,更何况还有我们两个,爸爸不可能抛弃我们。”绿萍在心中还是相信自己的爸爸的,相信他是个负责任的男人。 不,他们两人也有刘雨珊。紫菱在心里默默说。 一抬眼,正看到熟悉的人推门而入,紫菱眼神一动,这是刘雨珊! 只见刘雨珊果然还是如同假小子一样的冲到沈随心身边,笑呵呵的喊:“心姨,我来啦!” 沈随心惊喜的回头,笑着抱了抱刘雨珊,说:“珊珊你怎么来了?吃了午饭没有?你先坐下,我给你拿点点心过来。” “好!”刘雨珊开心的答应,抓着挎包几步走到紫菱和绿萍旁边的座位坐下,环顾四周,在看到绿萍的时候眼睛一亮,跳了起来:“啊,你是汪绿萍!” 本就在默默观察她的绿萍被吓了一跳,愣了几秒才回神,笑着说:“你认识我?” “我当然认识你,你的舞蹈跳得太好了!”刘雨珊自来熟的坐到了姐妹俩的对面,开心的将胳膊都趴在了桌上,凑近绿萍端详着:“近了一看果然更好看,你真是完美的‘仙女’!” 即使对刘雨珊的身份有些膈应,但紫菱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她可是记得刘雨珊的“仙女”情结,就喜欢与美丽善良的女人走得近,十分怜香惜玉。 绿萍也笑了,这个女孩子看着有些冲动,但并不惹人讨厌,看着她真诚的目光,能感受到这是一个活泼直率的女孩。绿萍笑着说:“我是汪绿萍没错,但我可不算什么仙女。” “嘿嘿,我叫刘雨珊,叫我613就行!”刘雨珊挠着头有点傻呵呵的说。 绿萍忍不住又笑了,看向身边的紫菱。 这时候刘雨珊也注意到了紫菱,眼睛又是一亮,惊呼:“天啊,我今天运气太好了,认识了两个仙女!你是绿萍姐姐的妹妹吗?你也好漂亮!”能看出紫菱与绿萍的五官还是有几分相似,而且明显要比绿萍小一些。 紫菱点头:“对,我是汪紫菱,很高兴认识你啊,613!”俏皮的对她眨眨眼,紫菱熟悉的叫出她的外号。 刘雨珊高兴极了,肯叫她外号就说明大家熟悉了,开心的拍手:“你们以后常来吧,这是我阿姨的咖啡屋,我也常来的,那我们就能总见面了。” 再次被她的直率逗笑,紫菱意有所指的说:“我们会常来的。” “珊珊,这是你的新朋友?”沈随心正端着两盘点心走来,笑着问。 “心姨,我给你介绍,这是我绿萍姐姐和紫菱妹妹,你看是不是都长得特别好看?而且绿萍姐跳舞特别好,简直就是完美女神!”刘雨珊抬头看着沈随心,迫不及待的分享自己的喜悦。 “你们好,我是姗姗的阿姨,你们也跟着她叫我心姨就好。既然是珊珊的朋友,今天就算我请你们了,你们好好聊。”优雅的笑笑,沈随心亲昵的摸了摸刘雨珊的发顶,不等她们拒绝就离开了。 姐妹俩对视一眼,绿萍在心里感慨,这真的是一个亲和力惊人的女人,即使对她心有防备,也忍不住想要靠近她。而紫菱则低下头,眼中渐渐凝上了冷意。 “你们就听我心姨的,她人很好的,她说请就请了,别客气。”刘雨珊笑眯眯的说着,然后从背包里拿出心爱的相机,对着神情各异的姐妹俩说:“既然遇到了,就让我拍个照吧,仙女们?” 绿萍和紫菱自然不会拒绝,由着她拍照。绿萍随后就发现了刘雨珊的摄影天赋,立刻邀请她到自己的舞蹈工作室工作。刘雨珊更加开心,嚷着绿萍不但是仙女,还是她的大贵人。 紫菱冷眼看着刘雨珊兴奋的模样,拿着她的相机默默的翻着,很快就看到了刘雨珊与她父母的合影。抬手示意要一些糖,然后在沈随心拿着糖走近的时候,突然开口道:“613,我怎么觉得你跟你妈妈不像,反而跟心姨长得很像呢?” 刘雨珊并没多想,立刻说:“是啊,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多好啊,心姨可比我妈漂亮,嘿嘿!”说着,还站起身拉着沈随心的胳膊,将头靠在她的肩膀,十分亲密的模样。但沈随心却是脸色一变,动作也有些僵硬。 绿萍立刻注意到了沈随心的神色,心中一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紫菱心里冷笑,面上却十分天真的模样,笑意盈盈的继续说:“那你可真会长呢,跟亲生父母不像,倒像阿姨。”在亲生父母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果然,沈随心刚恢复的脸色又有些发白。 绿萍在桌下握住紫菱的手,用力紧了紧。紫菱见好就收,没有再说什么,伸手接过糖罐,笑眯眯道了谢,然后拉着刘雨珊又若无其事的交谈起来。 当晚回到家,姐妹俩关了灯后,却都无心睡眠。 绿萍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紫菱,后来你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怀疑了什么。” 紫菱轻轻嗯了一声,说:“你不觉得吗?刘雨珊与沈随心实在是太像了,而且你看刘雨珊的眉毛和嘴型,是不是有点像……”前世不知道刘雨珊的身世时,他们都没多想,但在后来知道后,仔细观察才发现其实刘雨珊的五官完美结合了沈随心和汪展鹏。 “紫菱!”绿萍的声音有些变调,“不可能的,这都是你的错觉!” “姐,你不要欺骗自己了。”紫菱翻过身,黑暗中她的目光亮的惊人:“单从长相上看也许很难说明什么,我们可以偷偷拿出他们的头发,去做dna鉴定。” 绿萍摇头:“我不相信,这都是完全没理由的猜测。刘雨珊自己都说,她的父母是沈随心的姐姐,怎么可能跟,跟爸爸有关,你别瞎想了。” 紫菱却很坚持:“如果没关系最好了,但如果有呢?我只是为了求一个心安。你不同意我也会去做的,弄到他们的头发不是问题,我也有钱。” 绿萍有些惊讶了:“你哪来的钱?”她知道家里对紫菱的零花钱控制的不算太严格,但几千块钱对高中生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 “写文,你知道的。”紫菱并没有瞒着绿萍自己写小说的事情,轻描淡写的说:“这一年已经赚了几万块了,够用的,你放心吧。” 这次绿萍真的惊到了,她真没想到小妹这么厉害,她以为就是写着玩呢。 话题被转移,姐妹俩又聊了些别的,就各自睡去。 第二天,刘雨珊就开始去了绿萍的舞蹈工作室工作,负责摄影和摄像。而紫菱跟汪展鹏撒娇说帮他拔白头发之类的话拔了几根带着毛囊的头发下来,之后抽空跑到了舞蹈室那里找刘雨珊聊天,扯几根头发自然也不是难题。 绿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也没有多加阻拦。她认为这一切应该是巧合,刘雨珊不可能是爸爸的孩子,但心中还是有些忐忑,想着这样做个鉴定也是为了安心吧,几千块钱,她们姐妹俩也不在乎。 可当一周后,鉴定结果出来时,绿萍整个人都懵了。 “会不会是弄错了?”绿萍整个人都在发抖,拿着结果单的手抖的几乎拿不住。 “姐……”紫菱叹息着紧紧抱住绿萍,轻声说:“没错的,这是真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绿萍崩溃了,她以为的好爸爸,负责任的好爸爸,居然背叛了妈妈,也背叛了她们姐妹,在外面还有一个孩子!而现在,那个孩子的妈妈也回到了上海! 过了十几分钟,绿萍突然推开了紫菱,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深吸一口气说道:“既然她是爸爸的孩子,那就是说,爸爸在妈妈生下我后,与沈随心……”实在说不下去,绿萍捂着心口,声音变得哽咽。 “是的,他在婚后背叛了妈妈。”紫菱平静的说。 “紫菱,”绿萍突然笑了,“我发现我不如你,你这么冷静,你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吧?也是你发现的不对,是你坚持要去做亲子鉴定,否则我么不知道要被瞒在鼓里多久。” 紫菱抓着绿萍的手,轻轻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要想想该怎么办了。” “怎么办?”绿萍冷笑一声,眼中闪耀着冰冷的光芒:“带着孩子想回来拆散我们家庭?那也得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38、母女一心 姐妹俩将那份亲子鉴定结果收好,回到家后仔细商量着应对之策。 “这个事情就算我们瞒着,也早晚有曝光的一天,我觉得要告诉妈妈。”绿萍手捧着茶杯,想了想说。 紫菱摇头,她记得当初妈妈得知爸爸和沈随心的事情后的疯狂,那种歇斯底里的爆发让她现在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我觉得先不要告诉妈妈,毕竟现在沈随心和爸爸似乎还没有重新在一起。如果让妈妈知道了,她闹起来,反而把爸爸推向了外人。” 绿萍放下手中的茶杯,转身握住紫菱的肩膀,认真说:“现在已经不是他们是否重新在一起的问题了,刘雨珊的存在就已经是我们这个家庭的威胁。而且我不认为妈妈是一个脆弱的女人,她也许会伤心愤怒,但她是知道分寸的。” 紫菱游移不定起来,她亲身体验过被丈夫背叛的痛苦,知道那种绝望就好像把心脏挖了个洞一样,又冷又疼,好像就会永远陷在那种感觉中,再也感觉不到温暖和依靠。可是……紫菱转念一想,上一世妈妈知道这个事情时,她们姐妹俩都被各自的感情问题困扰着,似乎没有人一直陪在妈妈身边帮她度过这个难关,但今生是不同的,她们会坚定地站在妈妈那一边。 “爸爸过几天不是要出差吗?要走一个多星期,正好在这个时候我们告诉妈妈,让她有时间冷静。”绿萍做出了决定。 “好。”紫菱妥协了。 几天后,汪展鹏去北京商谈一个项目,一大早就离开了。 这天,紫菱请了假没有上学,绿萍也没有去舞蹈室,两人拉着舜娟坐在沙发上,将那份亲子鉴定结果给舜娟看了。果不其然,舜娟勃然大怒:“什么?一个孩子?他和谁的?不会的,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你爸爸他……“ 紫菱和绿萍紧紧抓着她激动发抖的身体,通过接触的肢体给她温暖的力量。绿萍双手牢牢抱住舜娟的腰,轻声说:“妈妈,这不是假的,是真的。是沈随心……” “沈随心……”舜娟勃然的怒气似乎被这个名字戳破,整个人都像失去了力气了一样软倒,只有口中还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泪水在不知不觉时流了满脸:“沈随心啊,原来是她,是她啊……” 姐妹俩忧心的对视一眼,看来妈妈知道这个人? “妈,你别难过,爸爸对不起你,这是他的错。我和姐都跟你在一起,你没错,你一点错也没有,无论你要离婚还是怎样,我们都支持你。我们是你的女儿,爸爸要是不要你了,我们就不认他!”紫菱比绿萍更能理解妈妈的痛,看着妈妈一副失去生气的模样,心里绞痛,抱住舜娟哽咽的大声说。 “是啊,是他的错,是她对不起我。”也许是女儿给她的勇气,舜娟渐渐回了神,伸出手臂反抱住两个女儿,任凭脸上的泪在流淌,却坐直了身体:“我有你们,我还有你们,就算他不要我了,我还有两个好女儿呢。” “妈!”姐妹俩同时哭出声来,一左一右抱着舜娟,母女三人痛哭失声。 过了好半天,三个人才渐渐止住了抽泣,冷静下来。 擦了眼泪,舜娟一手抓着一个女儿的手,问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察觉这个事情的?还有这个孩子……你们是不是看到你爸又和这个女人……” 绿萍摇了摇头,将发现经过缓缓道来。 舜娟惊愕的侧头看向紫菱,神情转为爱怜,摸了摸紫菱哭的通红的小脸,笑着说:“我家紫菱真聪明,多亏你早早发现了,要不然等你爸哪天回来跟我摊牌了,我可真是慌了。” “妈,”紫菱贪恋的在妈妈的手上蹭了蹭脸颊,撒娇说:“你是我妈妈,永远不变,我想要你幸福,如果爸爸不能给,我们就不要他了。” 倒是舜娟破涕为笑:“你这傻孩子,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你爸爸,哪能说不要就不要呢?”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自嘲道:“可是最终多年夫妻又怎么样,也比不过那个沈随心啊……我以为这么多年,他会忘了她的,可没想到啊……”语气中的挫败,让姐妹俩都心疼起来。 “妈妈,你比那个女人好多了,是爸爸没眼光。”绿萍将头靠在舜娟的肩膀上,坚定的说。 舜娟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漂亮的水晶灯,直到被那明亮的灯光刺得眼睛都有些发痛了,才缓缓说:“事情已经这样了,不管他现在是不是又和那个女人勾搭上,也终究是背叛了我,背叛了这个家。可是我不甘心啊,我怎么甘心呢……”她与他一起创业,一起面对事业上的困难,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放弃事业,对他全心全意,到头来,却仍旧输给了那个女人。心高气傲的她怎么能甘心就这么认输? “妈,那就把爸爸夺回来!”紫菱目光灼灼的说,“如果离婚了,岂不是正好给那个女人让位置?凭什么妈妈你这么多年的付出要让那个女人来坐享其成?你才是汪太太,她算哪根葱,凭什么跟你抢!” 绿萍皱着眉,心里有些复杂。在她看来,她无法原谅爸爸的背叛,既然背叛了,就不能原谅,她是支持妈妈离婚的。可是,如果真的离婚了,按照紫菱所说,还真是便宜了那个小三啊! “妈妈,我觉得,无论是外貌、能力、形象、气质,你都甩了沈随心n条街,可是爸爸为什么会喜欢上她呢?”紫菱正视着舜娟的双眼,说出了心里话,这是她在离婚后的几年后反复思量的问题,“因为沈随心会示弱,她温柔体贴,看起来是个柔弱无依的小女人。爸爸是个事业有成的男人,他需要崇拜,需要别人的依靠,需要得到那种男人的虚荣心,沈随心可以给他,而你不能。” 这样戳心窝子的话让舜娟脸色有些发白,但却没有斥责紫菱说话过分,反而眼神一凝,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妈,你也应该能发现爸爸疼我多过绿萍,为什么?因为我会在他面前撒娇,我会依靠他,我会让他觉得我缺不了他,满足他父亲的心理。”紫菱毫不在意的说着,她自重生以来虽然自强自立了许多,但仍会在汪展鹏面前撒娇卖乖,引得他的怜惜。一来那毕竟是爸爸,她并不想疏远他;二来她想要汪展鹏对这个家多些眷恋,她想成为汪展鹏不想放弃的女儿——只是如今的亲昵和依赖已经不那么纯粹了。 舜娟被紫菱的一番话说的沉思起来,想着自己的强势,想着自己与汪展鹏的争吵。其实她是个聪明女人,知道自己性格上的不足,但这并不是轻易可以改变的,骨子里的傲然让她不会低头。可是,不低头就被抢走了丈夫吗?舜娟在心里嗤笑,哪来的歪理! “可是这并不是说妈妈你不对,你就是这样的性格,爸爸一早就知道的,可是还是和你结婚了,说明他也是接受的。可为什么之后又背叛呢?”紫菱继续说,“男人的劣根性,家里有一个能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妻子,外面有一个能对他曲意逢迎的女人……” 绿萍立刻明白过来,紫菱的话的意思,冷笑一声:“所以说,都是爸爸的错,这件事情妈妈从头到尾都没做错一点!可是……”绿萍拉着舜娟的手轻声劝着:“如果妈妈不想离婚便宜了那个小三,我们也可以装的温柔体贴,让爸爸更留恋这个家,毕竟我们才是他的家人啊!等到他彻底厌弃了那个小三,把心全都收回来……” “秋后算账又急什么!”绿萍斩钉截铁的冷声总结。 “是啊,再不济他真的不肯收心,非要和那个小三,我们也可以麻痹他,让他不知道我们察觉了。然后该转移财产转移,该收回股份收回,我们让他净身出户!没有钱,我看沈随心那个女人还爱不爱他!”紫菱的语气中的冷意和恨意显而易见。 “绿萍,紫菱……”舜娟目光复杂的看着两个女儿,心中酸疼。本该是青春年华,单纯无邪的两个孩子,什么时候双眼竟然染上了仇恨,似乎比她这个当事人更加的愤怒,竟把她们的亲生父亲当做仇人一样的来算计啊。 “是妈妈的错,是我没能留住你爸爸的心啊。”面对汪展鹏的背叛,她再痛再伤,在看到两个与她同仇敌忾的女儿时,心也软成了一团,她不想因为婚姻的失败,扭曲了孩子的心灵。 “妈,我们是一家人。”绿萍笑着伸出手臂揽住妈妈和紫菱,轻声说。在知道爸爸的背叛之后,她就已经不把他当做家人了。 “我们母女一条心,一定可以战胜小三的。我们的家我们来守护,我们可以不要,但绝不容忍别人来抢!”紫菱反抱住妈妈和绿萍,冷声说。 上一世的悲剧,绝不可以再次重演。 39、偶然相遇 经过一周的时间,舜娟已经彻底冷静下来。所有的伤痛都被埋藏在了心底,她的举动和言谈看起来与往日没有了什么区别。可母女三人都知道,对汪展鹏,舜娟是真的伤透心了。 当年她嫁给汪展鹏时,是知道沈随心这个人的,但汪展鹏承诺他会好好对她,会对得起他们的婚姻,舜娟才嫁给了他。这么多年的期盼和努力付之东流,舜娟心碎欲绝,可她是个好强的女人,她绝不会在汪展鹏面前流露出软弱和哀求。她不服气,不甘心,即使现在对这个男人又怨又恨,却绝不允许沈随心来破坏她的家庭! 恰逢汪展鹏出差,舜娟将自己从头到脚打扮了一番。一成不变的发型被改成了适合她的半短发,显得年轻了不少。原本大多是深色古板的套裙都被收了起来,她毫不吝啬的定制了不少凸显身材的衣服,同时也大方的给两个女儿好好地打扮了一番——她没必要为他省钱了,省下来也是养小三。 经过好好的打扮,舜娟从头到脚是焕然一新,让绿萍和紫菱看了都眼睛发亮。 “妈妈,你真是太漂亮了!”紫菱发自肺腑的感慨,果然能生出她们漂亮姐妹的妈妈也是天生丽质的。只是之前舜娟的心思都放在了孩子和老公身上,本身也很少出去交际,所以并不注重自身。可如今一打扮,她本身的特质完全被发挥了出来,优雅端庄,却不显老。 绿萍笑着挽着舜娟的手臂,对紫菱说:“你看看,妈妈是不是像我姐姐?我终于知道咱们俩的相貌是遗传自谁了,我要是到40岁还能像妈妈一样美就好了。” 紫菱看着眼前高贵典雅的妈妈,真是有些说不出话。她记忆中的妈妈从没这么美过,最初是不善打扮,后来是被生活磨的失去了朝气,整个人瞬间老了十岁。眼前的女人,说她刚刚30岁绝对可信! “妈,你美呆了!”紫菱竖着大拇指夸道。 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别人说自己美,舜娟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骂:“你们两个啊,还打趣妈妈。我可是老了,跟你们比不了哦。快去把妈妈给你们做的衣服换上,咱们逛街去!” 母女三人将所有烦恼都抛在脑后,兴高采烈手挽着手逛街去了。 不得不说,美女的效应是强大的,尤其是三个大美女并排走在一起。紫菱年龄最小,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连衣裙,样式并不繁琐,但泡泡袖和有些菲边的下摆显得特别可爱,腰间一条天蓝色的裙带更显得有些俏皮。黑直的长发被一个蓝色的蝴蝶发卡别住,露出光洁的额头,尽显少女的清纯可爱。 中间的舜娟则是一身修身的复古连衣裙,恰好的勾勒出成熟女人的身材,领口并不低,但却能凸显出傲人的身材。腰部掐的很紧身,显得腰部纤细,裙子只到膝盖,笔直白嫩的双腿漏在外面,脚上一双亮银色的高跟鞋,让小腿绷出美丽的弧度。配上为她专门打造的发型,整个人仿佛画中走出的美女,美得耀眼,那股成熟女人才能拥有的风韵和气质,一路招来无数的目光。 另一边的绿萍因为从小练舞蹈,身材自然是不说的,她穿着舒服的平底凉鞋,以及牛仔热裤,更显出她修长的双腿。上身是一件浅绿色的短袖小上衣,颜色清新亮丽。长长的头发在脑后系上一个马尾,垂下来长过了腰部。挺翘的臀,白嫩笔直的双腿,加上那张漂亮的脸蛋,即使绿萍是打扮的最简单的,也足够引人注目了。 母女三人一路说说笑笑,对那些惊艳的目光视而不见。 这几日,只有紫菱每日给汪展鹏打个电话,打探行踪。经验证,汪展鹏是的确出差了没错。而绿萍对刘雨珊的有心打探也发现,沈随心应该是还没有和汪展鹏重遇的。 买了不少东西,也许购物的确会让人心情舒畅,母女三人心情真的好了不少,逛到累了就随意找了个餐厅进去吃饭。不想要包间,三人找了个散台就坐了下来,可还没等她们点菜,却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哈,真是巧了。”绿萍最先看到她们,脸色一沉,随后嗤笑出声。 紫菱立刻回头,果然就看到是沈随心和刘雨珊两人。眼珠一转,紫菱在舜娟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看到妈妈的脸色从愤怒很快转为了平静,才站起身快步走向两人:“沈阿姨,613,你们怎么在这?” “紫菱?”刘雨珊惊喜极了,扑过来就抱住她蹦了两下,“你也来这里吃饭吗?” “是啊,我和妈妈姐姐一起来的,既然遇到了我们就一起吃吧。”紫菱热情的邀请。 “那怎么好呢,不用了,紫菱。”沈随心站在旁边,温柔的笑着说。 “沈阿姨,原来是你们啊。”绿萍也走了过来,对沈随心礼貌的笑笑,然后看了看刘雨珊继续说,“既然遇到就是有缘,我们就一起吧。”看沈随心似乎还要拒绝,也不多说,直接抓了刘雨珊的手就往座位那边走,边走边说:“你不是喜欢仙女吗?今天就介绍我妈妈给你认识,她可是生出我们两个小仙女的哦。” 刘雨珊本来就性格开朗,这么一听立刻倒戈,回头对着沈随心说:“心姨,那就跟绿萍她们一起嘛,仙女围绕,让我幸福一次吧!” 这话说得大家都笑了,沈随心也没有再拒绝,跟了过来。 舜娟和沈随心之前从没见过,但却是见过彼此的照片的。但毕竟已经过了二十年,两人多少都有些变化,加上刘雨珊并不会跟她提起绿萍和紫菱的身世,所以沈随心并不知道舜娟是谁,只隐约觉得这个贵妇看着有些眼熟。 舜娟一直盯着沈随心的靠近,看着她那张清秀美丽的容颜,看着她婀娜玲珑的身段,眼神中闪过了一些东西,但立刻恢复平静。“你好,你就是沈随心小姐吧?我是绿萍和紫菱的妈妈,我叫李舜娟。” “你好。”沈随心礼貌的致意,然后落座。她一直自诩美貌,但看着眼前的贵妇,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也是很美丽的。与自己那种婉约的美不同,这个女人美的张扬耀眼,应该说不愧是绿萍的妈妈。可是不知为何,她看着这个人,听着这个名字,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但又一时想不起来。 “这就是珊珊吧?”舜娟笑着看向刘雨珊,眉眼一弯显得十分亲和,“绿萍和紫菱跟我说起你好多次,果然是个漂亮可爱的女孩。” 刘雨珊原本看到舜娟的气质觉得优雅的高不可攀,可现在听到她这么亲切的和自己说话,顿时就激动了,脸颊微红,双眼闪着光说:“阿姨,你真好看!不愧是绿萍姐和紫菱的妈妈,你看起来太年轻了,不说的话我会以为你是她们姐姐呢。” 舜娟一愣,随后被逗笑了。即使心中知道这是丈夫留在外面的野种心里膈应,但看着刘雨珊毫无心机,真诚可爱的模样,也实在是生不出讨厌的心思。真是奇怪了,沈随心那种女人怎么会生出这样单纯的孩子来。 点了菜,五个人就坐着聊了起来,其实主要是三个女孩子在叽叽喳喳的说话,其中要数刘雨珊最是话唠。 舜娟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坐姿优雅端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着三个女孩聊天,没有参与到她们的交谈,但却显得她在认真地听,并不失礼。 不知为何,见到这样似乎从骨子透着一种贵气的舜娟,沈随心有些自惭形秽,感觉连坐都坐不安稳。尤其此刻看到舜娟脸上的优雅清淡的笑容,更觉得如坐针毡,再看到刘雨珊完全没有察觉自顾自说个不停,突然觉得她实在是给自己丢人了,突然出声打断了刘雨珊的话:“珊珊,别说了!” 正说到兴头的刘雨珊被莫名打断,不知所以的环顾四周,却发现没有什么不对,不解又有些委屈的看向沈随心:“怎么了心姨,为什么不让我说?” 沈随心也不知为何自己刚刚心情有些失控,但话一出口不好更改,只好僵笑着说:“毕竟是公共场合,声音小一点,会吵到别人的。” 刘雨珊嘟着嘴,委屈的不说话了,但心里却忍不住的嘀咕:这里明明很空旷,周围都没人,而且她的声音也不大啊…… 舜娟这时候轻轻笑了,柔声安抚:“没事的珊珊,你继续说吧,我很爱听,你说话很幽默很有意思。”说到这里看着沈随心,劝说道:“孩子还小,正是活泼的时候,难得出来玩,又遇到了朋友,偶尔激动一下又怕什么呢?我可不管绿萍和紫菱,跟朋友在一起就该开心玩笑,其他的规矩啊,平时哪用计较那么多。” 刘雨珊感动了,觉得这位“大仙女”真是又漂亮又善良又善解人意,看着绿萍和紫菱心里羡慕的不行,再回想自己那个重男轻女的家庭,脸上带着哀怨和羡慕对绿萍和紫菱说:“你们俩命真好,有这么好的妈妈!羡慕死我了!” 舜娟掩口一笑,并没言语。绿萍和紫菱也笑了出来,掐着刘雨珊的腰调笑:“羡慕死你也没用,这是我妈妈~” 几个女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只有沈随心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40、无缝的蛋 很快,就上菜了。 看起来舜娟似乎真的很喜欢刘雨珊,不停的为她夹菜,轻声细语的叮嘱她不能只吃肉,要营养均衡。这种长辈的唠叨其实往往会让人反感,但舜娟是刘雨珊心目中的“大仙女”,这种关怀让刘雨珊不但不反感反而觉得感动,心里更恨不得这是自己的妈妈才好。 只是这样的互动,看在沈随心的眼中就跟刀割她的心没什么两样。 等到这顿饭结束的时候,刘雨珊简直就把舜娟当亲阿姨了,亲密的不行。舜娟也邀请刘雨珊有空就来家里玩,那语气亲切的就好像把她当女儿了一样。所以直到各自分开,刘雨珊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沈随心的面色难看的吓人,不过那已经不管母女三人什么事了。 回到家后,一进门,紫菱就绷不住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们看到没,沈随心那个脸色,白的跟纸似的!自己的女儿不能认,还跟别人那么亲,估计她心里都滴血了!” 绿萍也笑了,一边拖鞋一边说:“谁让她自找的,活该她心里疼死。” 舜娟笑了几声,然后忍不住的叹息:“其实刘雨珊这孩子还真挺可爱的,如果不是……我还真觉得认了当干女儿都不错呢。” 紫菱换上拖鞋,走上前揽住她的胳膊,笑着说:“不过说来妈妈你的演技真棒啊,看把沈随心气的。她现在还不知道我们是谁呢,等到知道的时候,估计一口血都得呕出来。” 舜娟笑着抚着紫菱的长发,无奈的说:“其实也不是演戏,刘雨珊这孩子本身真招人喜欢,再说,那端起来的姿态可以说是当年养成的习惯了。只是结婚这么多年,被生活磨平了,再来你们爸爸也不喜欢……” 姐妹俩顿时了悟。舜娟出自书香门第,家教当然是不错的,也许算不上豪门,但那种自小养成的矜持贵气却不是假的。只是当初的汪展鹏是个穷小子,白手起家娶了舜娟,每次看到舜娟那种贵族做派就难免会自卑,心里不痛快。舜娟察觉到了之后自然就会收敛许多,即使现在汪家在上海已经数得上号了,可舜娟社交很少,也已经淡忘了注意姿态举止了。 “今天,我似乎找回了自己的骄傲和坚持。”舜娟站在客厅中央昂着头,灯光打在她已经不再年轻的脸庞,但此刻那张有了岁月痕迹的容颜竟然显得妩媚动人起来,焕发着朝气和魅力。 直到今天和沈随心的交锋,舜娟才恍悟自己这么多年失去了什么。她是真心爱汪展鹏的,所以才会下嫁给他,帮着他创建汪氏,帮着他打理家里家外的一切。可是她能感觉到丈夫的心不在自己这里,所以她委曲求全,将自己贵小姐的做派收了起来,迎合他的喜好。 可是她的牺牲和付出并没有得到他的认可,他仍旧对她不冷不淡的。直到被她发现他与沈随心的再一次联系,那时候她真的伤心愤怒了,与他大闹一场。汪展鹏妥协了,发誓再也不去找那个女人,可是夫妻关系也彻底冷了下来。那时候她以为她赢了,可之后汪展鹏宁可去加班也不愿回家,让她知道其实她输得彻底。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愿意委屈自己,收敛自己的脾气,她与他无休止的争吵、冷战…… 现在想来,原来从一开始她就错了。她不该放弃自己的习惯去迎合他,也不该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委曲求全,更不该为了心里的不甘与这个男人争吵,让自己失了风度。今天看着沈随心一举一动确实是温柔婉约,但却完全没有大家族的姿态和贵气,若是这样才能讨好汪展鹏,她做不到。 她怎么能忘了,她是李家的大小姐,是当年多少人追逐追捧的对象。 “妈妈?”这一瞬间,绿萍和紫菱都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似乎是从内到外的彻悟,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了变化。 恰在这时,家里的座机响了起来。 舜娟立刻拿了起来,只是应了几声电话就挂断了。 “是你们爸爸,他说他明天回来。”舜娟坐在沙发上,回想着刚刚对方一听是自己,就只交代了一下航班的时间便匆匆挂断,说不出是心冷还是心酸。他们夫妻俩,真的已经到了这样无话可说的地步了吗? “那,我们该怎么做?”紫菱皱着眉,犹豫的问。绿萍的表情也有些纠结,她还真的没想好怎么面对爸爸,心里不由得抱怨他为啥不在外面多呆些日子,没他在多好啊! “不怎么办,紫菱你给我专心学习,高考才最重要。绿萍你忙你的,妈妈的婚姻我自己会处理,放心,这个家不会就这么散了的。”舜娟笑着说,语气中是前所未有的镇定和自信。 姐妹俩也不再坚持,立刻乖乖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她们愿意相信妈妈。 第二天,汪展鹏归来。 舜娟亲自去机场接了他,回家后也亲自下厨,晚上吃饭时对他嘘寒问暖,偶尔还帮他夹爱吃的菜,倒把汪展鹏弄的受宠若惊。于是等到晚上绿萍和紫菱回来,看到的是舜娟灿烂的笑容,和汪展鹏的一脸纠结。 “紫菱啊,你回来了,来爸爸书房一趟。”汪展鹏想了想,不好直接问妻子她这是怎么了,只好找最贴心的小女儿问问。 到了书房,听了爸爸吞吞吐吐的问了问题,紫菱笑喷了:“爸,你想太多了,妈妈对你温柔不好吗?你干嘛觉得不对劲啊?” 汪展鹏老脸一红,苦笑:“你不是不知道我和你妈,不吵就不错了,要说这么……我还真是不适应。是不是我走的这段日子发生什么事了,这转变也太突然了。”不是他心理有问题,换了是谁,跟自己吵闹了好多年的妻子一夕之间变了个人似的,都会心里没底啊。 紫菱心里一动,想了想说:“其实,是你出差后妈妈偶然去了公司一次。” 汪展鹏一怔,问:“她去公司干嘛?” 紫菱不动声色的说:“妈妈不是早就说想回公司帮你吗?前几天就去了一次,可是一了解,发现原来你工作这么累,心疼得不行,那天晚上都没睡好觉。然后第二天就开始出门采购,她说要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不丢你的脸,以后在工作上当你的助手,她不能看着你把身体累坏了。” 其实这话紫菱还真没撒谎,前两天舜娟确实去了公司一趟,才发现这几年的金融危机给自家企业带来的冲击。只是因为夫妻关系不太好,汪展鹏回家也不会跟她说这些,舜娟也从来没过问,所以还真不知道这些日子汪展鹏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所以,舜娟也真是有点心疼,同时也想着趁机重新插手汪氏。 眼珠一转,紫菱凑到汪展鹏面前,调皮的笑着问:“爸,你看到妈妈的新造型了吧?好看不,不会给你丢脸了吧?” 汪展鹏被女儿的问题问的老脸又是一红,他还记得昨天在机场见到舜娟的那一刻,是真的被惊艳到了。那张看了二十年的脸,似乎变得陌生起来,有一种勾人心弦的魅力,跟随他一起出差的下属们在听说那是他的妻子时,那种羡慕赞叹的目光,让他现在回想起来都十分受用。 紫菱看他的表情,忍不住扑哧笑了。 “淘气,爸爸你也取笑。”汪展鹏不自在的拍了紫菱脑袋一巴掌,不好意思的训斥。 紫菱当然不怕他,撒娇道:“爸爸,我和绿萍也是听妈妈说才知道原来你这么辛苦。以后我再也不抱怨你总是加班不回家陪我了,我的吃穿住玩所有的钱都是你赚的,我还那么不体谅你,不理解你,我真的觉得自己不懂事。”说着将头靠在他的胸口,轻声说:“爸爸,以后等我赚钱了,我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绿萍还说呢,今年舞蹈工作室赚到的钱,都拿出来孝敬你。” 这番话简直说到了汪展鹏的心窝里,眼眶忍不住的发热。其实他是个普通的男人,出身不太好,所以这么多年,他拼了命的工作,就为了争一口气,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能高看他一眼。虽然跟妻子感情不太好,但是他却为有两个优秀的女儿而自豪,大女儿优秀出众,小女儿乖巧贴心,他觉得很满足,为了这两个女儿,他愿意与没太多感情的妻子维持这段婚姻。 可以说,在他的心里,女儿的确是最重要的。所以现在听到女儿这样贴心的话,汪展鹏怎么能不感动?顿时觉得这些年的付出和辛苦都值得了。 “傻女儿,爸爸不用你们的钱,你们能这么体贴爸爸就已经很开心了。我这一生最大的成就,不是创建了汪氏,而是有你们两个这么可爱的女儿。”压低声音,汪展鹏的声音似乎有些发抖。 紫菱心里真的感动了,靠在爸爸的怀里又陪着他说了好一会儿话,把他哄得老怀大慰,才回了卧室。只是到了门口转了个弯,走到绿萍的房间去了,而舜娟和绿萍已经等在那里。 将刚刚的话对妈妈和姐姐复述了一次,两个女人的表情都有些动容。 “妈,其实爸爸还是舍不得这个家的。”绿萍心里触动很大,她一直憎恶爸爸的出轨,埋怨爸爸的背叛,可是她扪心自问,自己做的对吗?她身为女儿,理所应当的享受着爸爸赚来的钱,从不曾关心他工作辛不辛苦,加班累不累,在抓住他的错误后,就把他当成敌人来对待了。其实,爸爸是真的爱她的,绿萍想着这些,心里真是难受极了。 “你爸爸他,其实也挺难的。”舜娟轻声说。当年汪氏起步时,汪展鹏有骨气的不肯要舜娟娘家的支持,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他真是付出了许多。但是他的那些疲惫和辛苦她从来都没有耐心听他诉说,在当时的她看来,那都是他自找的,要是接受她娘家的帮助不就没事了?后来她不再理会公司的事情,全丢给了他,她却觉得是自己大方的放权给了他,是自己受了委屈,从此在家说一不二,经常给汪展鹏脸色看。 现在回想,她为这个家付出的诚然不少,可汪展鹏付出的就可以被忽略了吗?是她的错啊,她的确不够体贴温柔,让他在班上劳累一天后,回家也得不到舒心的放松。 紫菱看着妈妈和姐姐深受震动的模样,心里叹息。其实一个家庭的问题,不只是一个人的错误,爸爸出轨固然不对,可妈妈也是有问题的,她们这两个女儿也难逃其咎。这是她婚变后,思考了好久才得出的答案——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她的家到底会不会有缝,又能不能防住沈随心这只苍蝇?紫菱心里是真的没底。 41、心灰意冷 自从这一晚的谈话后,家里的氛围有了些许变化。 汪展鹏在家时,舜娟对他也体贴了许多,总是显得其乐融融,一家人和睦甜蜜的样子,可一旦他不在,三个女人却好似都松了口气一般,浑身放松。对于这种情况,紫菱只能无言叹息,毕竟再怎么努力的维持亲情,伤害了的也很难复原了,如今表面上的和睦和亲密,更像是一种无奈的伪装。 可日子还是这么过,紫菱渐渐地没有太多时间来关注家里的情况。高三的课业越来越重,各种大考小考模拟考接踵而至,另外她前世的高考可谓乱七八糟,现在也压根记不起当年的考题,重生的优势一点没有。于是这次高考对她来说是一次重大的考验,加上她卯足了劲想要做出成绩,所以压力真是不小。 舜娟和绿萍都知道她的压力,全力支持她复习,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将紫菱瞒的牢牢的。所以紫菱并不清楚舜娟是怎么又重新插手了汪氏,如何在公司高层又有了发言权,更不知道舜娟和绿萍又怎么跟刘雨珊相处更加频繁亲密,将刘雨珊拉拢了过来,以及其他的事情…… 忙忙碌碌的直到高考前几天,学校放了假,紫菱倒没有一些学生紧张到失眠的情况,但也一根弦绷得紧紧的。高考前一天,紫菱接到了许斌的来电,电话里许斌只字没提高考的事情,只讲了自己这一年来在大学遇到的趣事,将紫菱逗的笑个不停,倒是把紧张都忘了。最后,许斌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鼓励:“我相信你可以,我在北京等你。” 不知为何,明明是大哥哥鼓励小妹妹一样的话语,让紫菱捧着话筒却红了脸。放下电话,紫菱忍不住嗤了一声:“谁说我要去北京了?”但是嘴角却控制不住的翘起,心里莫名的就安定下来,仿佛突然就有了足够的信心去面对明天的考验。 当走出考场时,紫菱有一种恍惚感,她真的不敢相信这么多年的学生生涯,这三年来的埋头苦读,就这么结束了。迷迷糊糊的回了家,好好地睡了一觉,才感觉缓了过来。又过了两天对了答案后,紫菱才彻底放下了心,正常发挥,考上她的第一志愿没问题了。 想起高考前填报志愿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紫菱的眼睛就不停的往北京的高校瞄。明知家人都希望她能读上海的大学,却下意识的忽略了。北京其实挺好的,紫菱在心里嘀咕着,毕竟重生前那段日子她都是在北京度过的,对这个城市还是有着亲切感的。于是,她最终还是填报了北京师范大学——当老师其实挺不错。现在想来,除了这一份亲近感,她也是希望在北京和某个人再遇的吗……晃了晃头,紫菱忙把这个突然萌芽的想法掐灭。 确定自己的成绩后,紫菱整个人都轻松了,浑身轻快,眼中看着什么都是美好的,她终于活出了和前世截然不同的人生。这个时候紫菱才意识到,上辈子在此时,她应该已经认识了费云帆,姐姐应该已经和楚濂闹翻,沈随心也该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了。 这次她没有和楚濂有牵扯,又没去过法国,自然没楚濂和费云帆什么事,可是沈随心怎么也这么老实了呢?紫菱的疑惑在舜娟那里得到了解答。 “谁说她老实了?她和比爸爸甜蜜着呢。”舜娟翘着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保养完好的手端起茶杯浅浅的啜了一口。 “什么?”紫菱震惊。 舜娟浅浅一笑,优雅的为紫菱也倒了杯茶,继续说:“两个月前俩人就‘偶遇’了,然后一来二去勾搭上了,旧情复燃的很快。” 紫菱微张着嘴,呆滞的看着自家老妈,先不说爸爸出轨的事,她这么淡定的态度,真的没问题吗? 舜娟看着紫菱的模样,轻笑一声,手指刮了刮她的脸蛋,说:“怎么?因为什么吃惊,是你爸又和那女人一起了,还是看我态度不对?” “妈……”紫菱心疼的看着妈妈淡然的神色,眉宇间没有一点烦恼和惆怅,似乎已经看淡了这一切。她明白这种心情,那是因为明知道走到绝路,才不得不看开,不得不看淡,不是哪里都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可看淡之前那种痛彻心扉,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可是她一直忙着高考,真的不知道妈妈是怎么过来的。 “傻丫头,妈妈没事。”舜娟看到紫菱的表情,心里一暖,反过来安慰她:“之前的几个月,我反省过自己做错的地方,所以我放低了姿态,试图挽回他。可是他呢?”舜娟冷笑一声:“我所剩不多的包容和愧疚已经被他消耗干净,我李舜娟可不是委曲求全的人!” 此刻的舜娟姿态优雅的坐在那里,脊背笔直,氤氲的水气中明艳的脸庞微微扬起,仿佛那个让她唾弃的男人就在眼前,俾睨的藐视着他。好似不是她被男人抛弃,而是她恩赐一般的放过了这个男人。 紫菱垂下眼帘,暗暗的叹息。其实在她心里,是不愿意走到这一步的,所以她才两边游说,想要妈妈心软,爸爸收心,维持住这个家。可她忘了毕竟她不是当事人,她没权利对妈妈的爱情和婚姻指手画脚。也许这段婚姻谁都有错,但错也分大小,也分可原谅和不可原谅。 “那,现在爸爸是不是察觉到你知情了?”毕竟沈随心之前和她们见过。 “谁知道呢。”舜娟不在意的说:“你爸最近是加班越来越晚,出差越来越频繁了,谁知道他是愧对我们,还是另觅新欢。不过不管怎么样,他总会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看着这样云淡风轻的妈妈,紫菱不知道为何打了个冷战。如果妈妈咬牙切齿的骂着,她不觉得奇怪,可这样若无其事的模样,真让人心里发凉。 “你打算怎么办啊?”问出口,紫菱就知道答案了。 舜娟挑了挑眉没有说话,而是站起身走上楼梯,然后突然回眸一笑,转身进了房间。 紫菱被她逗笑了,然后又止不住的望着舜娟的背影出神,妈妈的选择也许真是对的,放弃这段婚姻,何尝不是放过她自己呢? 又过了些日子,在网上查询到的确被录取了之后,舜娟立刻打电话高兴地通知了亲戚朋友。楚家人第一时间来祝贺,然后两家商量着一起去法国玩玩,楚濂就快毕业回国了,趁着他在那里赶紧去一次。 这个提议得到了一致认可,除了汪展鹏。 他以加班为由,要留在上海。只是他说出这话时躲躲闪闪的神情,让绿萍和紫菱都彻底寒了心。这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高考之后的庆祝啊,他都不愿意陪同……姐妹俩对这样的爸爸真是失望透了:如果刘雨珊的事情是年轻时的错误还可以商榷,但此时宁可抛下妻子和女儿也要陪着一个第三者……这样的座位,让姐妹俩真正的心灰意冷。 绿萍将汪展鹏的票给了刘雨珊,后者开心不已,拎着行李就投奔而来,一行人飞往法国。至于当沈随心察觉到自己的女儿居然被舜娟拐走时心里的惊痛,就不是他们在意的了。 到达巴黎时,是楚濂来接机。 几年没见,楚濂似乎仍是那个模样,一样的温文尔雅,一样的英俊帅气。 但在楚濂的眼中,紫菱却变了许多。原来的紫菱只能算是个生涩的小丫头,而现在已经满了18的紫菱,已经是个长开的大姑娘了。齐腰的长发被扎成两个辫子搭在胸前,上衣是短袖的衬衫,身上穿着修身的牛仔裤,整个人显得简单大方又青春俏丽。最主要是她的气质更是变了许多,原本那种沉闷和自卑全然消失,现在的言笑间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自信和沉稳。 如果不是那没什么变化的五官,楚濂几乎认不出这是他曾经的“小尾巴”了。 现在的紫菱却被楚濂的目光盯的浑身不舒服,不由得向绿萍身后躲了躲。 而楚濂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礼,心中暗暗对自己说一定是紫菱变化太大,让他有些吃惊才没注意到旁人。接着向几年不见得父母和舜娟打了招呼,就走向了绿萍。 “来吧,东西我来拿。”楚濂绅士的接过绿萍的行李,就立刻看向紫菱:“紫菱,几年不见怎么这么生疏,不认识我了?” 紫菱眉头一皱,不知道楚濂这是怎么了。这几年间,他的每次来信和电话,她都找了借口不看不听不回,本以为这就可以撇的干净了,怎么这次一见面他居然不先问绿萍,反而盯住了自己呢? “呵呵,楚濂哥哥好。”紫菱冷淡的打了个招呼。 绿萍却似乎没察觉到异常,笑着说:“你这几年怎么样?每次电话也说不清楚,过年都不回家……” 楚濂也意识到自己忽略了绿萍,忙跟她聊了起来,可视线却控制不住的向跟在后面的紫菱一次次的瞄过去,瞄的紫菱浑身都难受的不行。 就这么纠结着,一行人到了酒店。 42、母女心事 到达巴黎的第一天,因为倒时差的关系,大家都住在了酒店,没有出门。 绿萍和紫菱吃过饭后也回了房间,旅途疲惫,她们也没什么心思和力气做别的。只是姐妹俩之间莫名的有些沉闷,都不发一言的各自洗漱,然后躺到了床上。 巴黎的夜景很美,即使关了灯,也能从房间的落地窗俯视到外面的灯火阑珊,在夜色中各色的光圈氤氲成一团,有种浪漫的错觉。在寂静中,绿萍的声音传来:“我和楚濂是不是走到头了?” 紫菱一惊,上涌的睡意立刻褪的一干二净。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察觉的到,已经淡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黑暗中绿萍的身影坐了起来,怔怔的望着外面的灯火:“最初的时候,恨不得一天一个电话,只要有时间就在网上说着话。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也许是我太忙,也许是时差,我们渐渐一个月也打不了一次电话,信件也慢慢断了,上网的时候我给他的留言他也很少回复了。” 紫菱也跟着坐起,望着外面的夜景,静静的倾听。 “其实我还爱他,只是感觉没有那么强烈了。但是这次能来法国,我还是很期待很开心的,我真的想他,很想。可是刚刚见到他,我突然就觉得陌生,明明他的样子没有变,我的心也没有变,可就是觉得他似乎不是那个人了……”绿萍的声音越来越小,带有不解的情绪。 紫菱想了想,说:“也许是这几年的生活环境不同,所以你们少了共同话题吧。”即使她心里希望绿萍和楚濂分开,但现在看着绿萍惆怅的样子又不忍心了。 “不是的,这不是理由。我能感觉到,他的心变了……”绿萍苦笑一声:“也许是爸妈的事情让我过分敏感了,可是我能察觉到他的眼神、动作、神态,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也许你说的没错,在法国这个浪漫之都,他也许有了别人吧……” 紫菱坐到绿萍的床上,抱着她的肩没有再说话。她不会再犯一样的错误,不会再对绿萍的爱情多嘴。但她忍不住的欣慰,绿萍能有危机意识真是太好了,要知道前世的绿萍很是迟钝到可怕,眼皮底下的变故都察觉不到。 这一晚绿萍睡得不好,紫菱亦然。 同样几乎没睡的,还有舜娟。 她和刘雨珊住在了一起,这是刘雨珊自己要求的,她撒娇着说,李阿姨像妈妈一样好。累了一天,刘雨珊已经陷入沉睡,舜娟却看着这孩子的睡颜毫无睡意。 最初接近这个孩子,是为了报复沈随心,可越接触,越忍不住喜欢这个孩子。刘雨珊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被亲妈扔到了姐姐家,在那个家庭根本得不到重视,除了沈随心,几乎没人关心她。所以才会跟她这个外人这么亲近,轻而易举的被她利用来打击沈随心。 多好的孩子啊,可惜有那样的出身。 舜娟在黑暗中描绘着刘雨珊的五官,与这张脸有些相似的脸庞,在这几个月中频繁的出现在她的视线中,让她恨之入骨。 自从那次见到沈随心后,她就请了私家侦探来随时关注沈随心的动向,终于在那一天,私家侦探联系了她。没有人知道,在看到手机上出现的号码时,她心中的剧痛。 可是她还是维持着镇定,接听了电话,然后到了约好的地方,看到侦探给他的照片,看到被偷拍下的视频。清楚地,她看到汪展鹏对沈随心的愧疚和痴迷,堂堂汪氏的董事长,在那个故作清高的女人面前低声下气,似乎在求着她爱上他。 那样的神情,那样的姿态,深深刺痛了舜娟的双眼。他不是眷恋他们的家庭吗?他不是舍不得伤害两个可爱的女儿的吗?可是怎么当遇到了这个女人时,他就将所有的责任都抛在了脑后?难道真的因为这才是真爱,所以他“情不自禁”的再也顾不得身上的责任了? 舜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早已哭哑了嗓子。擦干泪,她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的振作起来,照常的到公司工作,帮汪展鹏打理公司,甚至还能笑着与客户去谈了一个项目。她不能让汪展鹏察觉,也不能让两个女儿为她操心了,她是母亲,她本就该为女儿撑起一片无忧的天空。 随后,几乎每隔两三天就会收到新的照片和视频,甚至有的还有他们的交谈。那样的温声软语,那样的甜言蜜意,汪展鹏从未对他有过一次。原来,这个女人真的被他放在了心里二十年,他真的爱她,舜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只是沈随心却是个聪明的,连连说着不能破坏别人家庭之类的话,以退为进的招数玩的娴熟,更把汪展鹏迷的五迷三道的。 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汪展鹏开始长吁短叹这些年受到的委屈,他一桩桩一件件细数舜娟的不是,诋毁、指责、将她的尊严践踏到了泥土中。当舜娟看到这些视频时,突然连心痛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才知道自己在他的眼里是这么的一文不值,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只换来他刻意的踩踏,只是为了讨好另一个女人。 她收起了哭泣和悲伤,只余下满心的恨。如何能不恨?那是她结发二十年的丈夫啊,在别人的面前就那样肆意的对她谩骂,往她的身上泼着一盆又一盆的脏水。她可以容忍她的背叛,没有爱,离婚就是了,可为何要将她贬低到了尘埃中还不够,恨不得再上去踩上两脚?那个女人,真的就那么好吗? 倔强好强舜娟再也不能容忍这样的污蔑,她要离婚,更要报复。 心里恨的发抖,但好在处于暗处,她有足够的时间来反应。所以她没有冲动的去斥责他们,而是策划着要如何报复。可即使她现在已经开始插手汪氏,也远没有汪展鹏在公司的影响力,她手里的股份也不能让她有足够的话语权。 她决定是一定要离婚的,可她绝不能将这份家业便宜了沈随心!无路可走之下,她不得不联系了自己的哥哥。李家是江南的大户人家,当年是舜娟来上海读书时认识的汪展鹏,然后不顾家里的反对与他结婚,为此跟家里闹翻。之后基本跟家中断了联系,直到得知父母过世的消息,舜娟在上海伤心欲绝,却再也没脸回家。 可现在,她已经顾不得脸面,她要报复这个男人,更要为自己的女儿打算。 而直到打通了这个电话,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哥哥,舜娟才知道这些年自己到底做错了多少。当年,她一心向着汪展鹏,拒绝了家里的帮助,两人没日没夜的辛劳将汪氏做大,终于成了上海知名的企业。可原来,李家父母还是心疼女儿,即使女儿拒绝了自己的好意,他们还是托了别人,以他人的名义为汪氏注资。当年汪氏的起步,背后其实一直都是李家的推手。若不是她的主动发问,这个秘密将会瞒她一辈子。 得知这一切,四十岁的舜娟在自己已经快五十岁的哥哥面前,哭的撕心裂肺。她悔不当初,她恨不得杀了自己。她怎么会瞎了眼,为了这样一个男人,辜负了父母,伤害了家人!在哥哥的身边,舜娟哭出了几个月的隐忍和悲伤,对汪展鹏的一腔情谊也彻底随着泪水一去不返,空余一腔怨恨。 恢复冷静后,她与哥哥详谈,才知道公司上市时,有几个股东都是李家站在背后,如果全部集中到她手里,加上她现有的,她的股份可以达到30%。另外绿萍在成年时,汪展鹏给的礼物就是公司5%的股份,这么一算她拿到35%的股份,是除了汪展鹏外的第一大股东了。 有了钱就有了底气,舜娟终于一扫连月来压在心头的阴霾,觉得自己终于有了与汪展鹏一战的资本!只要她能够收购更多的股份,她就可以将他从董事长的位置上赶下来! 黑暗中,舜娟的双眼亮的惊人,目光中闪烁的恨意和沉痛让人望之心惊。 刘雨珊毫无所觉的翻身,让舜娟立刻收敛了思绪,将所有的愤恨都重新压回心底,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这次的旅行,她本就没打算带上汪展鹏,即使他自己不找借口,她也会帮他找借口留在上海的。他若是跟来,她怎么能好好的借着这个机会跟刘雨珊更加亲密呢?她若是跟来,她怎么方便在法国查一查沈随心的过去呢? 只是不知道,当刘雨珊跟她的亲生女儿一样,站在她的身边指责沈随心的所作所为时,当沈随心这十几年在法国不为人知的过去被曝光时,当她将汪氏控制在自己手里时,他们的真爱能不能撑得住这一轮又一轮的冲击呢? “唔,阿姨,你怎么不睡觉?”刘雨珊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看到舜娟正坐在自己的床边,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就问了出来。 “你这丫头,睡觉还踹被子,刚到法国就着凉,可怎么玩啊。”舜娟的声音带着笑意,伸手帮她将蹬到了床边的被子重新盖好,起身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些。 “李阿姨,你真好。”刘雨珊抱着被子,感动的说。已经好多年没有人关心她睡觉踹不踹被子,会不会着凉了。 “傻孩子,我既然带你出来玩,我就是你妈妈。”舜娟用指尖拧了一下她的鼻尖,才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你要真是我妈妈该多好啊……”闭上眼,刘雨珊嘟嘟囔囔的说着。想着李阿姨做的可口的饭菜,想着她对绿萍和紫菱的温柔又不失严厉,想着她对自己的体贴入微,刘雨珊在睡着前又一次许愿,让她的妈妈也变得像李阿姨一样好吧。 听到她小声的许愿,舜娟闭着眼,在黑暗中无声的冷笑。 43、法国偶遇 第二天开始,一行人在楚濂的带领下在法国游玩。 因为绿萍多了个心眼,先要求楚濂带他们去参观他的学校,然后旁敲侧击的了解他这几年到底都做了什么,试图从他房间里的照片中查出一点蛛丝马迹。这个过程中,绿萍一直拽着紫菱陪着自己,说不清是胆怯还是什么,绿萍觉得她需要妹妹的支持。 虽然紫菱十分不愿意与楚濂凑到一起,但也不舍得拒绝绿萍,只好一路跟着,当然她顺手也拽着刘雨珊。所以虽然一行人的行动方向是一致的,也自然的分成了两拨:舜娟和楚妈妈聊的开心,楚爸爸在一旁跟着;另外就是四个年轻人在一起了,这时候紫菱总是怀念聒噪的楚沛,要是他没有被楚爸爸丢在国内的楚家企业里实习该多好啊。 其实紫菱巴不得躲出去,她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楚濂那似有似无的眼神不停的从她身上扫过,让她真是有点心惊胆战。按理说不应该啊,紫菱知道上辈子楚濂喜欢上自己,是因为自己多年的单恋,外加那种楚楚可怜的依靠姿态,满足了楚濂的大男人心理。可这辈子她绝不是那种女人了,也许没有绿萍来的明艳耀眼,但也不是那个可怜兮兮的“失意”了,他还会看上自己什么呢?紫菱百思不得其解。 可即使被楚濂看的不舒服,紫菱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尽量躲着他,可偏偏绿萍又随时拉着她一起,真是让她一个头两个大。这种纠结的境地持续了两天,在参观埃菲尔铁塔时,紫菱终于忍无可忍。 埃菲尔铁塔作为风景名胜,有许多游客前来参观,跟着旅行社而来的各国游客都聚集在此。人有些多,他们一行人挤在人群中,好险分散。不知何时,紫菱明明和刘雨珊拉着的手被分开,她竟然被挤到了绿萍和楚濂的身边。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的手突然被楚濂牵了起来。 紫菱身体一僵,立刻用力将手甩开,那种力道和神情简直像迫不及待要甩开什么感染病菌一样!紫菱忐忑的抬眼观察绿萍的神色,好在绿萍并没注意到,紫菱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完全顾不上楚濂骤变的脸色,奋力挤开人群,跑了出去。 直到跑出了有些远,紫菱才停下脚步,忍不住猛擦自己的手。上一世和楚濂的事情,紫菱承认自己是有错的,但这一生她已经全力避开,楚濂若还是……紫菱忍不住厌恶的皱起眉头。 甩甩头,紫菱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跑的似乎有点远了。不过这样也好,这两天夹在楚濂和绿萍之间,还要勉强维持着镇定不被人发现异样,真是让她烦躁的要死,趁此机会自己转转也不错。紫菱站直身体,一甩长发,看到不远处有个小公园,溜溜达达的就走了过去。 这个时间,公园里的人并不多,一个花坛旁的长椅上,只坐了一个黑色长发的女人。紫菱并没细看,信步走了过去,坐在了长椅的另一端,身体放松的靠在椅背,仰起头感受着阳光从头顶淋下,慵懒的闭上眼。 也许是曾经居住在法国十几年的经历,让她对这个国家有种亲切感,即使知道费云帆也在这里,但当她真正踏足这个国家时,还是有种发自内心的愉悦和轻松。那些美好的,浪漫的回忆都在这里。在这一刻,她遗忘了后来那些昏暗的记忆,在阳光中缓缓地绽开笑容。 什么也不想,什么都忘掉,紫菱放空了大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整个人也真的有些昏昏欲睡起来。自从重生以来,她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又要努力学习,又要为家庭担忧,她真的很疲惫。只有这一刻,她才觉得从头到脚,每一块骨头都软绵绵的舒坦。 “小姐,请问你是中国人吗?”可惜没能放松多久,紫菱的美好心情被突如其来的搭讪破坏,不过熟悉的中文让她还是睁开眼看了看来人。 原本的不耐在看清眼前的女人时变成了错愕:这个女人,不是费云帆的那个前妻吗?虽然只见过几次,但紫菱记得因为这个女人她可是跟费云帆生了好久的气,而这个女人后来也真心的撮合过她和费云帆 。 “你好,我是中国人。”紫菱同样用中文回答。 “啊,你是中国人?真巧,我叫蓉儿,你呢?”蓉儿开心的笑了,主动拉过紫菱的手,热情的说:“你是来旅游还是上学?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 紫菱有些吃不消她的热情,不动声色的抽回手,浅笑着回答:“我是来旅游的,和家人一起。”虽然蓉儿人不错,但紫菱已经不想和任何跟费云帆有关系的人有牵扯了。 “你看起来真小,不满20岁吧?不像我……”蓉儿惆怅的揉了揉自己的脸,苦笑着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紫菱并没有跟她当知心朋友的意图,站起身说了声:“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再见。”然后也不等蓉儿的回答,转身就走。心里暗自懊恼着,也许真是流年不利,怎么就没有让她顺心的事儿呢。 可没想到,更不顺心的还在后面。 她刚迈出一步,就听到蓉儿欣喜的叫声:“云帆,这里!” 紫菱的身形一顿,根本不经过大脑思考的,回头看去。这个她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正穿着西装,双手插着裤兜,形容散漫的踱步过来。他的脸还没有他们离婚时的那种老态,两鬓的头发还是黑色的,正值壮年的男人显得风度翩翩。他的表情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与印在她最后的记忆中那张写满了厌恶和嫌弃的脸全然不同。 紫菱缓缓的低下头,遮盖住了脸上控制不住的仇恨,继续迈动脚步。她不想留在这里,她怕她忍不住会扑上去用指甲划花这个人的脸,毁掉他那张帅气的脸,然后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那是离婚后她无数次问自己,也想问费云帆的问题。 是的,她汪紫菱不思进取,天真懵懂,她都承认。可不就是因为这些,因为她单纯,因为她“失意”,所以他才会爱上她,说她是他的天使,他的精灵的吗?后来结婚,他也一直宠着她,纵容她所有的缺点,将她像公主般高高供起,将她捧到了天上。可是为什么?他那么突然的就松开了手,漠然的看着她摔下来,摔的灰头土脸,摔的血肉模糊。那时候她是那么绝望啊,挣扎的对他伸出手,卑微的乞求他的回头,可他却搂着另一个女人的腰肢,从她残缺不全的心上践踏而过。 直到最后紫菱都不明白为什么。结婚那么多年,如果他厌倦了,他嫌弃了,告诉她就好,她可以改,她可以为他学习振作。可是他却是毫无预兆的翻了脸,似乎前一秒还在对她柔情蜜意,后一秒就将她弃之如蔽。到底为什么,他要那么不留情面的对待她?夫妻十几年,他竟然一点情分都不讲的吗?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换来他那样的厌弃? 胸腔里翻涌着无尽的恨意和酸楚,紫菱空茫的迈动脚步,却被人拦了下来。 “这位小姐,听蓉儿说你也是中国人?你是跟旅游团走散了吗?我来送你回去吧。”费云帆站在她的面前,绅士的说。 “别怪我多事,我是想着你应该不会法语,自己恐怕找不到回酒店的路,所以让他送送你。”蓉儿从她身后走过来,善意的解释。 紫菱的表情漠然,用流利的法语说:“谢谢,不过我自己没问题。”说着,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费云帆,转身就走。绅士?当年的自己不就是被费云帆那种沉稳的风度骗了,才会嫁给他的吗?如今再度看到他这样的举动,只会让她恶心! 那纯正的法语无疑等于给了费云帆和蓉儿一记耳光,打得两个人都有些懵了。眼看着紫菱转头就走,蓉儿也知道是自己多事了,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默不作声。可费云帆却眼睛一亮,几步跟了过去,高兴的故意用法语搭讪:“这位小姐,你的法语说得这么好,是不是在法国生活过?” 紫菱停下脚步,目光冰冷的看着费云帆,讽刺的笑,用中文回答:“跟你有什么关系?” 费云帆却不但没被这样不留情面的话刺退,反而彻底对这个女孩感兴趣了: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然是个有个性的小辣椒! 在法国的中国人不算少,但这么年纪轻轻又能将法语说的如此正宗的可不多见,尤其还是个这么年轻貌美的女孩……费云帆仔细观察之下发现,这个女孩子固然漂亮,但最迷人的是她的眼睛,不似十几岁的少女一样澄澈,反而像蒙上了一层薄雾,朦胧的看不清晰,却引人不由得想要更进一步,探个究竟。 ——这个女孩子,很神秘,很勾人。望着紫菱的眼眸,费云帆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轻轻的抽动:他动心了,居然对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动心了! 费云帆笑的更加谦逊有礼,滑稽的行了个贵族礼说道:“这位小姐,我们同为中国人,在异国他乡我自认有保护同胞的责任,要知道像您这样年轻美貌的少女,在法国的街头可是会遇到很多心怀不轨的男人的。” 紫菱忽然笑了,明媚的大眼弯弯,竟有些成熟女人才有的媚意,让费云帆看得一呆,几秒后才听明白她说了什么:“那又如何,我很享受。”说着,头发一甩傲然离开,费云帆甚至能闻到微风中她发丝的清香。 费云帆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原本轻轻的抽动变得剧烈起来,砰砰的几乎要从胸腔中蹦出来!这个女孩子,真是给他太多惊喜了!最初以为她是个单纯的少女,随后发现她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现在她竟然有着与中国大多数女性不同的奔放和热情! 他是个中国人,虽然一直居住在法国,但他的心里却更欣赏自己的同胞,所以他的第二任妻子就选择了同为中国人的蓉儿。可惜性格不合,加上中国女人远不如法国女人的浪漫和开放,让他总觉得缺了什么。他的理想型应该是有着中国和法国女人特质的综合体,而他万万没想到,今天竟然真的会遇到这种女人! 死死盯着少女的背影,费云帆信心十足的笑了,他认定她了! 44、怜香惜玉 紫菱满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小脸绷得紧紧的,双眼中几乎都能冒出火光来。一路疾走,吓的原本想搭讪的几个法国小帅哥都没有贸然上前,明显美女心情不好,他们是很有眼色的。 于是紫菱畅通无阻的回到酒店,问了下前台,妈妈他们还没回来。怕他们担心,紫菱给前台留了信息,如果他们打电话过来,就说她先回来休息,让他们继续玩就好,然后就直接回房间了。 客房服务中提供电脑上网,紫菱回去直接打开电脑,登陆企鹅。这两天没有登陆,才看到上面有许斌的几条留言,都是恭喜她考入大学,然后留了他的电话,让她开学时找他一起走。最近的一条就是十多分钟之前的,说是听说她到法国去玩了,问她到了没有,感觉如何。 紫菱自己都没察觉到嘴角自然而然翘起的弧度,忙不迭的回话:“你还在吗?我刚从埃菲尔铁塔那边回来,人好多,干脆回来休息。” 按了发送,紫菱盯着电脑的屏幕,不知为何,心跳有些加快。 几秒钟后,对方的回话跳了出来,紫菱感觉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你这丫头,我想去看看埃菲尔铁塔都没机会,你居然不珍惜,真是气死哥了!”最后还有一个大怒的表情。 紫菱扑哧笑了,开心的回复:“那真不好意思,我觉得那个铁塔可没什么特别的。远看是座塔,近看是座塔,左看是座塔,右看也是座塔啊~” 只见对面发过来一个扑地的表情,然后是一串的叹号:“你这个不懂建筑美的白痴!!!!你现在立刻给我回去,多角度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的给我拍几张照片来!否则到了北京哥不罩着你!” 紫菱咯咯笑了起来,发了一个睡着的表情过去,表示无视了他的话,然后引来对方一连串怒火的表情,将紫菱逗的大笑不已。又聊了快一个小时,紫菱才想起时差的问题,现在国内似乎正是深夜,于是忙催促他去睡觉,告诉他要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早睡早起。 许斌这才发过来一句话:“现在心情好了吧?刚看你说回来休息,就觉得不对,第一次去法国哪能不激动反而回宾馆睡觉呢。不知道你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不过都别放在心上,年纪轻轻的多笑笑才好。好了,我也睡觉了,晚安,开心的玩吧。”然后,企鹅就灰了。 紫菱愣了,脸上的笑意几乎凝固住。好几秒后才忍不住绽放出发自内心的微笑,只觉得心上似乎有暖流缓缓流过,将她之前的恨意和烦躁全部涤荡一空。原来他不是不想早睡,而是为了逗她开心才故意这么晚的…… 傻乎乎的盯着屏幕不舍得移开眼睛,望着那一串话,紫菱感觉得到自己红了脸颊。双手碰着脸,紫菱心里美滋滋的,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细心,即使快一年没联系,他们之间似乎也完全没有生疏,反而似乎多了些别的……不行,不能再想了!紫菱拍了拍发热的脸,让自己清醒一些,她现在没那个闲心去想这些。 思绪跟着回到了费云帆身上,紫菱一想起他刚刚对自己那副故作潇洒的姿态就恶心的想吐。其实她不得不承认,费云帆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即使人到中年,他的身材还保持得很好,而且那种成熟男人的风度和气质不是二十几岁的小男生能够比拟的。更何况,他真的很会揣摩女人心思,而且对女人的确不错,从他肯借钱给蓉儿,帮蓉儿度过不少困难就知道了。 也正因为这么了解他,紫菱才更加恨,为什么他可以对蓉儿那样的有风度,对她却冷漠绝情到了极致!紫菱自问没有对不起他,也不清楚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误会了她,可无论真相如何,她绝不会原谅他! 正在这时,房门被打开,绿萍皱着眉快步走了进来:“紫菱,你怎么自己跑回来了?你不知道当找不到你的时候急死我们了,你怎么……”她身后跟着同样脸色担忧的刘雨珊,两人在看到紫菱安然无恙时才终于松了口气。 “姐,613,我没事。”紫菱忙止住了她们的念叨,想起自己似乎没跟家人说过会法语的事情,也不怪她们担心了。好好安慰了一通,将刘雨珊赶回房间睡觉,刘雨珊也的确累了,没多推辞就走了。 紫菱也就直接问了出来:“怎么你们俩先回来了?他们呢?楚濂呢?” 绿萍伸手拧了紫菱的脸蛋一下,恨恨说:“还不是担心你,我和珊珊腿快,先回来看看。妈在后面,一会儿就到,至于楚濂……”绿萍忽的脸色一变,神色沉的能滴出水来,冷哼一声:“忙着安抚同学呢。在埃菲尔铁塔下遇到了他的同学,然后他同学听说你不见了,还热心的帮忙打听,要不是我们拦着,估计这时候已经打电话通知领事馆了。” 紫菱懵了:“啊?领事馆?不至于吧,我就是走散了,也不是被绑架了。” 绿萍眯起眼,明艳的脸庞有些扭曲:“哼,这才显得她重视着急嘛。” 紫菱敏锐察觉到不对:“女的?” 绿萍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皱眉想了想,紫菱坐到绿萍身边,将她的手握住,轻声问:“你觉得楚濂和那个女的有问题?只是帮忙找我,并不一定吧?也许她是热心过头,或者是之前见过什么案例,所以有些夸大了呢?” 她希望绿萍警醒一些,但并不希望她过了度,疑神疑鬼就不好了。 “不是的,我是女人,我懂那个女生的眼神。”绿萍肯定的说:“她喜欢楚濂,十分明显。后来还是楚濂想起来打酒店的电话,才听到你在前台的留言,我们放心了,然后她又弱弱的道歉说自己大惊小怪,反而惹得楚濂连连的安慰她,好像她受了多大委屈一样。” 紫菱辶耍趺锤芯跽飧雠男愿窈妥雠伤圃嗨颇亍 “那,楚濂喜欢她吗?”紫菱问。 “不喜欢,可也不拒绝。”绿萍冷笑着说:“连楚妈妈都看出不对来了,拉着楚濂到一边问是怎么回事。可楚濂说什么,说他知道那女孩的心思,但他不好拒绝,怕会伤了她的心。这算什么?他不明确地拒绝就等于给了人家希望,那女生反而会陷得更深吧!” 紫菱叹了口气,知道这的确是楚濂能做出来的事情。楚濂的确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先是挂着绿萍男友的名义跟紫菱恋爱,纠结来纠结去才下定决心跟绿萍摊牌,却出了意外,然后又一边舍不下她一边为了责任娶了绿萍,之后又不肯好好对待绿萍,反而将紫菱的婚姻搅得一团乱。楚濂这个男人的确优秀,人品其实也不坏,但在感情上真是一塌糊涂。 “那你打算怎么办?”紫菱问。 “我突然觉得没意思。”绿萍向后仰躺在了床上,手臂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喃喃的说:“其实在中国的时候,因为他对那些喜欢他的女生含糊不清的态度,我们吵过很多次了,每次他都保证他一定跟她们保持距离,可下次面对别人的表白,他还是那么温温吞吞的模样。我不知道这几年在国外有多少这样没被他彻底拒绝的女人,我已经分不清他是性格如此,还是在享受这种被女人包围的感觉了。如果我和他一直在一起,我还能忍受多少次这样的事情呢?” 紫菱哑然无语。其实她认为,楚濂绝对是性格原因,他没有恶劣到想要一夫多妻,不过是怜香惜玉了些。不过这样的男人,并不适合结婚,即使你是香玉,也总有比你更可怜更惹人疼惜的,到时候就是一次次的争吵,你觉得他不果断,他觉得你不善良。 跟着躺在绿萍身旁,紫菱也看着天花板说:“那你就说清楚,别让楚叔叔和咱爸妈再为你俩的事抱有希望了。”快刀斩乱麻,这绝对是绿萍的作风,只要她下定决心,绝不拖沓——不知比楚濂那个大男人好上多少倍。想到这里,紫菱就真心觉得,绿萍要是配给楚濂,可真是白瞎了。 绿萍神色一僵,过了一会儿才说:“让我想一想,想一想……” 紫菱理解的点头,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姐妹俩恢复了沉默,在不大的房间里,只听到两人清浅的呼吸声。直到十几分钟后,楚家父母以及舜娟带着楚濂回到了酒店,直接到了姐妹俩的房间。他们自然是先对紫菱关心了一番,然后楚爸爸居然当着两家人的面,让楚濂对绿萍道歉。 “楚叔叔,不用的。”绿萍笑着拒绝:“其实楚濂没做错,同在国外照顾家乡的同学没什么。只是有一件事,我希望您和阿姨能考虑一下,我和楚濂也许并不适合在一起……” 说到这里,绿萍故意顿了顿,她清楚的看到对面的楚濂变了脸色,眼中有诧异有不解,有一丝受伤,但却绝没有痛苦。止不住的心里发凉,绿萍镇定的接着说了下去:“我们的性格其实并不合适,在楚濂没出国时,我们就总是争吵了,然后这几年感情也淡了……” “绿萍,你还是没有原谅楚濂。”楚爸爸叹了口气,难过的说。对于绿萍说的话他压根不信,这两个孩子是多少年的感情了,两家父母早就定好了的亲事,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而且绿萍对自家儿子的情谊他能感觉得到,只以为是小女儿闹脾气,并没当真。 “楚叔叔,我……”绿萍还要再说,却被紫菱拽了拽袖子,用眼神示意她看妈妈。绿萍一看,才发现舜娟脸色十分难看,狠狠的剜了她一眼。绿萍心里一颤,就觉得鼻尖发酸,妈妈是什么意思,不许她离开楚濂吗?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今天都累的迷糊了,大家都先去休息。”楚妈妈感觉气氛有点僵,忙站出来打了圆场。 好不容易将长辈送走,紫菱也不客气的将明显有话想说的楚濂推出去后,才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等喘匀,舜娟居然去而复返,脸色阴沉的走进屋,瞪着绿萍。 绿萍也上来了倔劲儿,别开脸委屈的叫着:“妈,你也觉得我要是跟他分开就给你丢脸了是不是!” 舜娟顿时气的七窍冒烟,伸出手指狠狠戳了绿萍的额头,在那里留下了一个鲜明的指甲印,骂道:“你这个笨蛋丫头,你要是真看不上楚濂,你跟妈妈说,我们商量好了再跟楚家说!你就这么贸然当着两家人面说出来,让楚家多没面子?你让楚濂爸妈多下不来台?好在刘雨珊先回了房间睡觉,没有听到,否则咱们两家都尴尬死了!你这么大人了,怎么做事之前也不想想?” 绿萍顾不上她的指责,转头望着舜娟:“妈,你不是生气我想要离开楚濂?” 舜娟白了她一眼,接过紫菱端来的水喝了一口说:“我为什么生气?以前觉得楚濂是个好的,可现在一看,出了国倒是学会了怜香惜玉了。目前也许能顶得住,以后呢?怜香惜玉保不准就变成了偷香窃玉!” 紫菱听了这话简直要鼓掌了,老妈说的太对了! “妈……”绿萍感动的笑了。 “傻丫头,都不如紫菱懂事。”舜娟恨铁不成钢的又戳了戳她,看着绿萍捂着额头的可怜样绷不住笑了出来。 45、不能错过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两家人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的一起在酒店一楼的自助区就餐,舜娟和楚家父母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并没因为昨天的事情产生任何隔阂。只是绿萍只黏着紫菱,加上刘雨珊,三个女孩聊得开心,楚濂有意无意的被忽略了。 一直是天之骄子的楚濂显然对于这种状况有些尴尬,也知道是自己的作为惹绿萍生气,于是默默的跟在绿萍身边,偶尔见缝插针的说几句话,或为三个女孩拿些菜品来。这样的举动不但没讨好到绿萍,只让她更加烦闷。 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十几年下来绿萍对楚濂的感情很深,他是她唯一爱过的人。加上两家父母的撮合,绿萍是真的把楚濂当做未婚夫来看待的。虽然分离了几年感情变得淡了,但以婚姻为前提的深蒂固的情感哪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但昨天当她众说出了分手后,他的反应让她凉了心。如果他真的爱她,怎么会沉默不语,怎么会不作任何事情来请求她的原谅,反而直接就回去睡觉了? 而今天——绿萍看着他体贴的为紫菱和刘雨珊拿来的菜品,觉得自己傻透了,居然还对他抱有什么期望。她以为经过这一夜,他会思考会后悔会对她道歉,可他什么也没做,好像没事人一样的到处散发他的温柔和体贴!即使散发的对象是她的妹妹和刘雨珊,她也一样的心里冒火! 好在紫菱并不迟钝,感觉到绿萍和楚濂之间的波涛暗涌,拉着刘雨珊吃什么全都自己去拿,坚决不接受楚濂的帮忙,恨不得躲他远远的。食不知味的用餐结束,紫菱立刻拉着绿萍和刘雨珊去找妈妈,楚濂就只好跟着自家父母了。 一行人刚走出餐厅,就看到有人从前台那里快步走来。 “汪太太,你好,好记得我吗?”熟悉的声音传来,让走在后面的紫菱立刻抬起头。费云帆,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小费!”舜娟迟疑了几秒钟,就认出了来人,有些开心:“你怎么在这里?上次一别也有两三年了,最近怎么样了?公司还好吗?” “多亏与汪氏的成功合作,才让我们企业更上一层楼,我还要谢谢汪先生和汪太太呢。另外……”费云帆的视线移到紫菱身上,微笑:“昨天我在路上偶遇这位小姐,不知她是……” “哦,原来昨天是你送紫菱回来的,可真是谢谢你了。”舜娟立刻自行理解完毕,感激的说。紫菱没有对她具体说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她又见人没事就没细问,本来心里还奇怪呢,女儿又不会法语,怎么能顺利找到酒店的呢,现在费云帆就找上门就给了她一个答案。 费云帆闻言挑眉,也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然后自然的转向紫菱的方向,亲切的问:“原来是汪紫菱小姐,没想到这么巧,你的父母都是我的朋友,我们还真是有缘。” 舜娟完全没有意识到费云帆话语中的暧昧,乐呵呵的拉过紫菱和绿萍作了介绍:“是啊,还真是巧了呢。绿萍、紫菱,这是你爸爸的朋友,你该叫小费叔叔。” 绿萍立刻礼貌的叫了“小费叔叔”,紫菱看着费云帆瞬间扭曲的表情,感觉刚刚被他装模作样的恶心感消退了一些,也跟着就要叫出口。 费云帆这时候真是懊恼死了,他昨天查了紫菱的身份,发现她的父母竟然是自己的老友时,高兴极了,只觉得这真是妙不可言的缘分,一时忘形就跑来直接“认亲”了,真的是忘了这个辈分的问题。可不是么,他和汪展鹏夫妇平辈相交,他还真就是汪家两个女孩的叔叔……费云帆惆怅了。 讪笑两声,费云帆忙止住紫菱的称呼:“哈哈,汪太太说笑了,不用叫叔叔,叫我名字就好。”他想着自己还不到四十岁,没老到让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叫叔叔的地步吧? “那怎么行,我们汪家人可不能没有规矩。”紫菱笑容甜美的插话:“小费叔叔,难道你认为我和姐姐没资格做你的小辈,叫你一声叔叔吗?” 费云帆噎住了,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 紫菱并不打算放过他,继续说:“不过好奇怪,小费叔叔你为什么会一大早出现在酒店?你似乎在巴黎有家的吧……”眨着无辜的眼睛,紫菱以一种纯粹好奇的姿态问。 舜娟的脸色立刻有些尴尬了,一个在本地有家的男人,不住在家里住酒店……这种行为很容易让人想歪啊。于是舜娟的眼神自然而然的往费云帆身后瞟去,搜寻大堂中哪个女人有嫌疑。 费云帆也不傻,当然知道这是紫菱故意的,但心里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这个女孩子真是古灵精怪的可爱,笑着说:“我的确是有家,但合作公司的代表住在这里,我是专门来迎接的。” 舜娟立刻恢复了自然,对他的话信了大半。紫菱则是完全不信的,商场上的费云帆精明、冷酷、也自视甚高,如果说费云帆与某个合作对象约在哪里商谈她信,但能劳动他亲自到酒店去迎接——紫菱认为,那只有女人能让他这么纡尊降贵。 而不幸的,紫菱确定这个女人就是自己。她太熟悉费云帆了,她轻松的就能分辨出他看向自己时,眼中的灼热和执着,曾经她为这样的眼神而心醉,现在嘛……感觉到这人一边装着绅士与绿萍交谈,一边时不时瞟向自己的目光,紫菱暴躁的想杀人。 一天的好心情彻底被破坏,紫菱对今天的旅程提不起任何兴趣了。 “妈,我有些头疼,我不想出门了。”紫菱扯了扯舜娟,轻声说。 舜娟立刻紧张了,忙用手碰了碰紫菱的额头,关心道:“怎么回事?是空调温度太低了,还是晚上踢被子凉到了?只有头疼,咳嗽吗,喉咙呢……” “妈,我没事,回去盖上被子好好休息就行了。”紫菱哭笑不得的拉下她的手,好一顿安慰才让舜娟相信她并没有生病,只是不太舒服,不想出门而已。 “怎么了?”费云帆察觉到了两人的小动作,立刻停止了和绿萍的交谈,忙问。 “这孩子说有点不舒服,想回去睡觉。”紫菱阻拦不及,就让舜娟把话说出去了。 果然,费云帆立刻一喜,脸上却很是担心的说:“哦,我对巴黎熟悉,我带紫菱小姐去医院看看吧,如果生病了可不好,要尽早治疗。” “不用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紫菱懒得敷衍他了,冷冷拒绝,然后转身就想回房。这种没礼貌舜娟也没计较,只当紫菱身体不舒服,所以代替紫菱歉意的对费云帆笑了笑,后者大度的摇头表示不介意。 “紫菱,你真的没事吗?没发烧?”绿萍则不管那些,担心的拦住妹妹,又做了跟舜娟相同的一套动作和询问,让紫菱不得不再次安抚一遍。 妈妈和姐姐的关心让紫菱的烦躁消弭了许多,压低声音在绿萍耳边说:“姐,那个费云帆离他远点,他离婚了两次,十分花心滥情,小心他图谋不轨。”其实她并不担心绿萍会看上费云帆,但她不能保证费云帆会没节操到什么地步,反正这个男人已经在她心目中无耻无下限了。 绿萍乐了,拧了紫菱的脸蛋一下,觉得自己妹妹真是有趣,那可是叔叔辈的人,怎么可能啊!不过心里对费云帆刚产生的一点好感立刻消失,这种花花公子帅大叔,她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紫菱又走到刚刚见他们遇到熟人后,就自发自觉避开一段距离的楚家人和刘雨珊面前打了个招呼,然后施施然坐上电梯回房去了。 绿萍看着电梯门关闭,眼角瞄到楚濂面带担忧的神情,心里顿时有些发堵,也意兴阑珊起来,说:“妈,紫菱自己我不放心,要不我去陪她吧,我也不出去玩了。” “不行。”舜娟立刻拒绝,低声说:“你要是今天不去,楚家会觉得你故意拿乔躲着楚濂,不给他们面子。咱们俩都得出去,不管怎么面子上要过得去。” 绿萍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也就不再说什么了。随后刘雨珊也提出要留下陪紫菱,也被舜娟否决,说了一句:“三个女儿已经有一个不陪我了,剩下两个可说什么不能再走了。”顿时把刘雨珊感动的眼泪汪汪。 又到前台特意嘱咐了一遍,给某某客房送点感冒药之类的上去,然后注意客人的情况后,一行人在楚濂的带领下继续游玩去了。至于费云帆,既然他是来酒店有正事要办的,他们也不会打扰人家,自然是告别了。 费云帆维持着绅士斯文的笑容将人送走后,才忍不住挫败的叹了口气。 作为一个常在花丛走的男人,他对女人的心思和态度都把握的很准。刚开始他听紫菱叫自己叔叔还只以为她有些调皮,故意找自己麻烦,但当她冷冷拒绝自己的帮助时,他没有错过她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不耐和厌烦。 失策啊!费云帆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合心意的女孩子,居然是旧友的女儿,现在叔叔的辈分也定了,那女孩子似乎对自己也有着莫名的敌意——要不,就放弃算了? 可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地拍了回去。一向在女人中无往不利的费云帆还真不甘心就这么认输,更何况这个女孩子是真的很特别,让他的心前所未有的悸动,直觉告诉他,如果错过了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纠结了好一会儿,费云帆决定利用自己追女人的丰富经验,各种手段轮番上阵,不过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不可能敌得过他的猛烈攻势!费云帆信心十足的想。 46、我陪着你 此时的紫菱已经坐到了电脑前,打开了企鹅,现在中国正是下午,许斌果然在线。即使这个人的企鹅名“我心飞翔”俗到爆,但在看到他彩色的头像时,紫菱仍觉得心情也好似被染上了色彩,鲜活起来。 “做什么呢?”发送。 几秒钟后,回复过来:“在家无聊,前两天帮一个叔叔家孩子辅导功课,教了两天就找个借口不教了,没你聪明,也没你勤奋,太没成就感。” 紫菱顿时笑开了眉眼,她喜欢听他这么说。 “你怎么又没出门?现在法国是上午吧。”许斌询问。 “头有些疼,不舒服就没出门。”明明只是对妈妈他们的借口,紫菱却下意识的拿来用,想要看看他的反应。 “生病了吗?发烧吗?法国有没有温度计,你找客房要一个测一下。还有,就你自己留下了吗?万一病重怎么办,等等,我先查查法国的急救电话。”许斌立刻噼里啪啦发了一大串过来。 意料之中的反应,紫菱觉得心里暖暖的柔软,但也忍不住发笑:急救电话?他以为她怎么了,太夸张了吧! “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那你快点去休息,喝点热水睡一觉。”后面附带了一个抚摸的表情。 紫菱觉得那表情里的手似乎真的触摸到了自己的头发,一下一下的轻抚让她浑身都放松下来。笑着边摇头边打字:“不用,也许就是睡多了才头疼,我不去,到了法国光睡觉了多可惜。” 许斌那边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过来,似乎对她很无奈,过了十几秒才又说:“不行,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开视频吧,最起码能看着你点。”然后,视频申请就发了过来。 紫菱心里重重一跳,握着鼠标的手竟然微微发抖。 犹豫了几秒钟,她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直奔浴室。站在浴室的镜子前,好好的打理了一下头发,左左右右的看了几遍确定看起来还算漂亮,正要转身回去,紫菱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脸已经红透了,整张脸像个大番茄。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紫菱对自己的心态有些羞涩也有些无奈。板了板表情,用手掌轻轻拍了拍脸,将上涌的燥热压回去,深呼吸了几次才走回了电脑前。企鹅上,视频申请还在闪烁着,对面正好发过一句话来:“怎么不接?人呢?” 刚压下去的燥热立刻又翻涌上来,紫菱捂住脸颊,暗自唾弃自己刚刚的举动的同时,拿过空调遥控器,将温度又调低了几度,然后才表情镇定的点击了接受。几秒钟后,中国和法国的两人远隔千里通过网络见到了对方。 “噗……”紫菱一见到对面的人就笑喷了,把刚刚的那点羞涩立刻抛到一边。 对面的人苦笑:“发型是不是又傻又挫?没办法,我老爸非让我剪的。”许斌挠了挠短的可怜的板寸,十分无奈的自我调侃。 “咳咳,看起来挺凉快。”紫菱笑的直喘,忍了又忍才说出完整的一句话。 “看起来你好得很啊~”看着对面越笑越失控的人,许斌哼哼着说。 呃……紫菱发现自己的得意忘形了。轻轻咳嗽两声,紫菱端庄坐好,抿着嘴唇忍着笑打量对方。自从许斌去上大学,他们已经一年没见了,在视频中看来,他没什么变化,除了头型有点跟他那张俊脸不太搭。 “那个,你放假了?”紫菱心虚的没话找话。 “这都八月了……”许斌对紫菱的迟钝十分无语。 “呵呵……”紫菱装傻。 “我怎么觉得你比去年更傻了?”许斌不留情的打击。 紫菱咬牙:“不如你现在表里如一!” 许斌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于是换他气的咬牙。 “咚咚咚!”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个成年人幼稚的斗嘴,紫菱立刻用法语问道:“找谁?” “你好,轻问是汪小姐吗?这里有您的药,以及……”紫菱压根没听后面的话,直接几步跑去打开了门,想着一定是妈妈嘱咐服务人员送来的。结果一开门,紫菱傻了。 一大束玫瑰几乎将门挡了个严实,她根本就看不到门外人的上半身了。 “汪小姐你好,这是一位先生送给您的鲜花。另外,这是您的妈妈嘱托我们为您拿来的感冒药,请您准时服用。”这一大束花立刻被推倒了紫菱面前,这才反应过来的紫菱只好伸手接过,然后这个穿着酒店制服的服务生又将药放到了她的手上后,礼貌的行了个绅士礼,离开了。 紫菱抱着这一束死沉的,完全能将她淹没的玫瑰花,站在门口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不用想她就知道这是谁能干出来的事!恼怒的跺了跺脚,紫菱气的大骂一声:“shit!这个畜生怎么不去死!”她没猜错,这个人果然又对她起了心思!恶心,真让她恶心的想吐!上一世她和费云帆相遇在前,后来才知道的彼此身份,他说在那之前就已经喜欢她了,所以才忽略年龄的差距追求她;可这一世,他已经明知道她是他子侄辈的女孩,居然还光明正大的…… 如果费云帆现在在她面前,她一定立马将这束花摔在他的脸上,然后狠狠啐上一口! “怎么了紫菱?”角度问题,许斌看不到门口发生的事情,但却能听到那一段对话。心里奇怪紫菱的居然会法语,他听不懂那些话,但却听懂了后来紫菱发怒时的自言自语,立刻急了,只以为她被人欺负了。 “哦,没什么。”紫菱这才想起自己还连着视频,用脚将门踹上,只好将玫瑰随手放到一边,转身回到了电脑前。见到对面的人一脸焦急担忧的模样,紫菱立刻就平息了怒气,忙安抚:“没事的,只是遇到了讨厌的人。” “追求者?”许斌挑眉。 “咦?”紫菱睁大眼,他怎么知道? “你肩膀上有花瓣。”听到对方的提示,紫菱立刻侧头,果然看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有几片玫瑰花瓣落在了肩上,在白色的连衣裙的衬托下,十分娇嫩。一个酒店配备的电脑,要不要把摄像头都搞的这么高清……紫菱腹诽着将花瓣摘掉。 “是什么人?法国人吗?”许斌皱着眉,端详着透过视频看到的少女。一年不见,女孩子的变化是惊人的,虽然她仍旧瘦弱,但身材已经发育的更加明显,脸色似乎也比去年好了许多,白里透红显得很健康可爱。许斌不得不承认,紫菱是个很吸引人的女孩,有着少女的纯美也有着同龄人不具备的沉静,这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让本就美丽的她更加出众。可是……许斌心里有些不舒服,明明不大的小丫头也想着恋爱了吗? 法国人?许斌突然觉得外国人实在是开放的太过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他们就这么公然追求!紫菱去了才几天,根本都不了解她,只是以貌取人,简直肤浅之极!想到外国的性/观念,眉头皱的更加深,许斌突然觉得法国这个国家简直是太不安全了,到处都是满脑子那啥啥思想的不良男人! “不是,是个中国的变态老男人!”紫菱断然否定,如果真是个金发碧眼小帅哥她虽然不会接受,但也绝不会生气,在法国生活过十几年,她对法国小伙子的浪漫追求当然不会讨厌,可是换了是费云帆,他的任何举动都会让她厌恶至极。 “什么?!”许斌的眉头都要打结了,追问:“怎么回事,你怎么认识这种人的?”紫菱不是去旅游的吗?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是我爸爸的朋友,昨天偶遇的。结果今天突然送了一捧玫瑰来,对了,应该有卡片。”紫菱想起费云帆的一贯作风,起身到玫瑰花中翻找,果然有一张卡片,上面是一行漂亮的法文:给可爱的天使。 嗤笑着将卡片撕成两半,紫菱回到电脑前,不屑的说:“说什么我是他的天使……” “紫菱!”许斌面色不好的打断她,语气严肃的叮嘱:“接下来再有人敲门也不要开,等到你妈妈回来立刻把这事告诉她,让你妈妈出面解决。还有,你把座机拿到身边,如果他再来骚扰你,你立刻报警,不要顾忌其他。” 看到他难看的神色,紫菱却觉得心情轻快起来,抿嘴笑着点头:“我当然会告诉妈妈,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嗯……”许斌的脸色好看了些,想了想伸手从一边拿过手机,拨通了电话:“喂,楚沛,我一会儿不陪你打球了,你自己去吧……哦,有点事,临时的,下次陪你……嗯,不会再放你鸽子了放心,好了别拢偌!狈畔碌缁埃房醋牌聊涣诵⌒〉纳倥锪搜锩迹骸昂昧耍乙膊怀雒帕耍阕拍恪! 紫菱怔愣的看着屏幕里的人,心里感动又觉得有些好笑。其实她虽然反感费云帆,但也知道自己应该不会有危险,那不是个会强迫别人的男人,他自信有足够的魅力征服他看上的女人,所以对于安全问题她不担心。不过,她喜欢他这样的体贴——虽然他其实不能帮上什么忙。 “那……你给我继续讲你上次在电话里说的事情吧,就是你在学生会遇到的那个特别搞笑的学长。”紫菱托着下巴,倚在桌子上,饶有兴趣的问。 “好吧,他的糗事够我说好久。”许斌立刻点头答应,毫无愧疚感的出卖学长逗紫菱开心,他是真的不放心她一个人在那个陌生的国度度过一天,尤其在有个变态在虎视眈眈的情况下。 微微歪着头,紫菱专注的听着对面男人有些低沉的声音,能清晰的看到他叙述时偶尔扬眉,偶尔撇嘴的小动作。嘴角的笑容不知不觉绽放,这时候她的心情宁静而美好。 47、前仇旧恨 紫菱经历过两段截然不同的爱情。最初是求而不得的单恋,那时候的她自卑敏感,躲在角落里痴痴的爱着,卑微又绝望,可后来突然的两情相悦不但没能让她感受到甜蜜,反而是一切苦难的开始,将她逼到退无可退。之后是费云帆的强烈霸道的爱意,让单纯的她无力招架,只能无措的沉沦其中,直到那份热情的爱意如潮水般退去后,得到的是被抛弃的下场。 她已经品尝过爱情的甜蜜和苦涩,这颗心经历过次次的打磨,早已竖起了层层壳,坚硬不催。 重生而来,她从没期待过爱情,她也不再信任爱情。 望着屏幕上许斌的脸庞,紫菱的手无意识的按上心口,她知道自己对这个大男孩有了些心动,但也仅此而已。与许斌的相识是个意外,但她并不会阻止这个意外继续下去,顺其自然就可以,因为他能让她安心。 紫菱知道,许斌看起来要比同龄人沉稳成熟,但却是单纯的。正因为他的这份单纯,所以他对她好就是真的好,没有所图,没有心机,所以也让紫菱能够放下对爱情的戒备和排斥,轻松自如的与他相处。所以他对她的好就像是不含杂质的水滴,点点滴穿她的心防,不剧烈不疼痛,自然而然的渗透。 这段感情如细水长流,也许终能入海,也许半路干涸,紫菱并不强求。 懒洋洋的趴在桌上,阳光从阳台投入房间,正照在身上,暖暖的让人每根骨头都松散的倦怠。紫菱趴在桌上,下巴垫在交叠的手臂上,微眯着眼,舒适的与许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 门突然被敲响时,将紫菱和对面的许斌都吓了一跳,两人同时停下了对话。 “紫菱,在吗?我回来了。”是绿萍的声音。 “哦,来了。”紫菱一边应着,起身就想去开门,但走了两步又想起正连接着视频,忙回来随手将本本按下一些,于是对面的许斌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看到的是酒店的桌面了。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说着,紫菱将门打开。 “不放心你啊。”绿萍说着端详了一下紫菱的神色,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不烫后才放心的走进门,继续说:“我和妈都不放心你自己,所以我就回来看看,顺便一起吃个午饭。” “这只是我不想出门的借口,我没事……”紫菱有些愧疚的说,她低估了绿萍对自己的关心程度,结果搅得绿萍的法国行都不能好好玩。 绿萍却不生气,看着紫菱狡黠的笑了:“这也是我不想出门的借口啊,你以为我真的担心你啊?” 紫菱无语。 没形象的躺倒在床上,绿萍长叹一声:“还是跟自家人一起自在,面对着楚濂那张脸,我真是够了……” “啊,不说这个,咱们中午吃什么?”紫菱忙打断她,许斌可都听着呢。 “对了,我刚才到楼下正遇到小费叔叔,他关心你身体怎么样,说一会儿要是可以就一起吃饭,我想了想也没拒绝,毕竟他是本地人,对这里的美食熟悉一些……怎么了?”绿萍发现紫菱表情的变化,忙问。 “那就是他的关心。”紫菱指着鞋柜后的那一束玫瑰,冷冷说。 由于门口的设计,一个鞋柜恰好放在拐角,挡住了视线,绿萍进来时真没注意那有一束花。那一团火红差点灼伤绿萍的眼睛,眨了眨眼睛,绿萍呆呆的几秒后才扭头问:“小费叔叔送的?” 紫菱点头。 “我没记错,玫瑰是表达爱意的吧?”绿萍傻了,这是什么意思啊?看望病人没有送玫瑰的吧,还是这么一大束?不是她想的那样吧,不是吧不是吧…… 紫菱看着绿萍那傻呆呆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因又想起费云帆而重燃的怒气也消失无踪。“就是这个意思,所以你还认为他是出于好心才带我们去吃饭的吗?” “天啊……”绿萍揉了揉眉心,咬牙切齿道:“他疯了吗?这个玩笑开过了!你才多大啊?不行,这事儿得告诉妈妈,这个人简直……”良好的教养让她说不出脏话,但一想起刚刚在楼下她还礼貌的对这个人别有用心的邀请道谢,就懊恼的很。 “爸妈怎么跟这种人成为朋友的……”绿萍恨恨的嘀咕:“简直就是衣冠禽兽,人面兽心,无耻下流,都能当人家父亲了,为老不尊……” 紫菱从没见过这样的绿萍,见她即使心里恼怒还是四个字四个字的成语往外蹦,就忍不住好笑,即使生气这样的绿萍也是可爱的。没有记忆中的歇斯底里,没有疯狂失态,却也比她这个当事人反应更强烈。 轻咳两声,紫菱刚要说话,敲门声恰在此时响起。三声叩门后,门外传来的是费云帆的声音:“绿萍、紫菱,你们收拾好了没有?我已经订好了座位,我们该出发了。” 听到这人居然还敢找上门,绿萍的脸立刻就扭曲了,愤愤的站起身就要往外冲。紫菱还来不及阻止,绿萍已经一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大力拉开了门。门外的费云帆带着笑容还没等发话,绿萍的话就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抱歉了费先生,我和妹妹身体不适,不想出门吃饭了,您的好意心领了,请您自便,再见。”言毕,绿萍咣的一声将门在费云帆的面前关上了。 摸摸鼻子,费云帆对着大力摔上的门耸了耸肩。对于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他送的那一束玫瑰确实有些唐突,早上他看到了绿萍和紫菱的姐妹感情很好,从姐姐的角度来讲,这种保护妹妹的做法无可厚非,只是他更关心的是紫菱的想法……可惜啊,他还没来得及看到紫菱一眼呢。 丝毫没被打击到,费云帆整理了一下发型,重新挂上笑容,正要再接再厉的敲门,门却突然打开了,让他抬手的姿势就僵在了那里,有点傻。 开门的还是绿萍,她怒气冲冲的将那一大束玫瑰塞到他怀中,冷冷的宣布:“请你以后离我妹妹远一点!我们家的女孩不缺少父爱!” 砰!这一次关门的力道更大,卷起的风让费云帆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脖子。只是刚刚通过那被打开的门缝,他却一眼瞟到了站在绿萍身后的紫菱。紫菱正坐在椅子上,在开门的瞬间向他看来,眼中有着惶恐和羞涩……至于绿萍话里的讽刺,他当然不在意。 站在门口,回想着刚才看到的,费云帆心里忍不住雀跃起来,看来紫菱对他是不排斥的?那么……是绿萍的阻拦让她不能对自己有任何回应?这么猜测着,费云帆恋恋不舍的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门内,绿萍并没看到身后紫菱的小动作,小小发泄了怒气后,脸色好看了一些。倒是紫菱已经笑了起来:“姐,你说话真毒。”父爱?前世的她缺少的不是父爱,只是在出了那么多的事情后,急切的需要抓住一个能给她爱的稻草而已吧…… “紫菱,我告诉你,这个男人你可不许……”本来想警告妹妹一番,绿萍才想起来早上紫菱还对她说过的话,原来妹妹比她更早认清楚了这个男人的本质,于是转了口风:“你果然没说错,这就是个风流成性的浪子,既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也小心点,估计他有层出不穷的招数来追女人。还是让老妈出马吧……” 说到这里,绿萍还是决定给楚濂打个电话,到了法国仍有手机用的只有楚濂,现在就算心里不情愿和他说话,但还是得通过他来找到妈妈了。她毕竟是小辈,不好把事情做得太过分,但若是一会儿费云帆再来什么招数,她也做不出痛骂他一顿的事情来,还是得让老妈回来亲自出手的好。 没有在意开始拨打电话的绿萍,紫菱的脸上不易察觉的泛起一抹冷笑。 就这样让妈妈拒绝费云帆?那怎么行呢,如果费云帆真的打了退堂鼓,岂不是便宜了他?想起刚才一瞥看到费云帆势在必得的自信,紫菱缓缓抬起双臂,看着纤细的手腕,白嫩红润的皮肤,她却能记起离婚后她一刀刀割在上面的疼痛,还能想起那骨瘦如柴的身体上一道道的疤痕,其中有一道是最深的,差一点她就真的死了…… 那些痛苦那些心伤,如今回想起来,仍会隐隐作痛。 所以,她怎么能甘心就这么放过他?如果没遇到就罢了,既然遇到了,既然他又对她动了心,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她怎么能忍心让这个人继续活的风流潇洒呢? 心中翻涌的恨意,让紫菱来不及多加思索,就在绿萍开门的瞬间对费云帆投去了一个纯真的少女被人追求时应该有的眼神,短暂却足够让人回味。她也许没有那个本事让费云帆倾家荡产,但她却可以亲手在他的心上割下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如同他曾做的一样。 没人比她更清楚费云帆的喜好,让他爱上她并不难。 看,她刚刚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是一个眼神,就能让费云帆那个情场老手误以为她是一个被妈妈和姐姐过度保护的少女,更加激发他的挑战欲/望。也许她没有他在情场的娴熟手段,但她能玩动的只有他一个人就够了。 只是……紫菱的视线落在了已经关闭的电脑上。刚刚趁着费云帆第一次敲门时,她已经直接关闭了电脑,可许斌带着询问和担忧的眼神却已经印在了她的脑海中。 紫菱迷惘的想:这么做,值不值呢? 48、泾渭分明 理智上紫菱告诉自己应该珍惜现在的生活,珍惜慈爱的妈妈,完美的姐姐,以及有着些许好感的许斌,既然已经重生她就该有新的生活。可是那些晦涩的记忆仿佛缠身的梦魇,总在不经意间闪现,将她的理智打得七零八落。 她对费云帆要有多爱就有多恨,那些强烈的感情并没有随着重生被遗忘,反而像是心底的刺,不知何时就会突然刺的她痛彻心扉。她迫切的需要拔掉这根刺,否则将永不得安宁。 费云帆离开没有太久,舜娟就匆匆的赶了回来,不知她找了什么借口来敷衍楚家人,他们并没有跟来。 舜娟沉着脸进了门,立刻打听事情的经过。绿萍气愤的将事情叙述了一遍,还将刚刚费云帆的“骚扰”也丝毫不差的说了清楚。 舜娟并没有暴跳如雷,而是沉思了一会儿后才说:“我也不知道这个小费是什么意思,是真的打了紫菱的主意还是真的只是出于对小辈的关照……”不是她不相信绿萍的叙述,只是觉得这事真的难以置信,费云帆是谁?那是一个在万花丛中过的高手!他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会对紫菱动心? 倒不是说紫菱不好,舜娟现在觉得小女儿又乖又优秀,好得不行,但这不是费云帆看上她的理由啊!而且只是一束花,费云帆并没有明确表达什么,舜娟觉得可能是个误会,但不论如何这个男人不得不防,她绝不会再让他有机会接触自己的两个女儿了。 “好了,没事就好,下次他再来我来应付,你们不用理会。”舜娟吩咐道,毕竟是多年的朋友了,事情没弄清楚也没必要闹翻。 绿萍明显有些不满妈妈的处理,紫菱扯了扯她的袖子,才让绿萍将反驳的话咽了回去。 接下来的两天绿萍如临大敌一样时刻防着费云帆从某个角落蹦出来,紫菱对此都无奈了,调侃绿萍就像保护公主的骑士,防止大魔王将公主抢走。绿萍顿时被没心没肺的妹妹气的七窍冒烟,将她按倒在床上上下其手,痒的紫菱连连求饶才作罢。 可是让绿萍失望了,这两天费云帆完全没有出现过。于是舜娟和绿萍渐渐也将费云帆暂时遗忘,只以为那天的事情也许真是个误会,将重心又放到了游玩上来了。可惜没有了费云帆,却有让绿萍更闹心的楚濂。 现在的绿萍和楚濂等于陷入冷战,绿萍想要分手但心中其实也是有不舍的,可楚濂却似乎对此没有太大的反应,也不说同意分手也没有道歉,只是如往常一样的相处,默默跟在绿萍身边偶尔献一下殷勤。绿萍想要和楚濂好好谈谈,但双方家长都在,楚家父母显然不同意他们分手,这让一直跟楚家父母很亲的绿萍觉得很难办,于是绿萍肚子里就憋了一股无处发泄的邪火,难受的很。 不过第三天救星就来了,那个引得绿萍和楚濂冷战的导火索——郭欣屏。原定的计划是这一天出发去普罗旺斯,可没料到第二天出发时,郭欣屏也出现在了队伍中,这让毫无准备的绿萍顿时黑了脸,舜娟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这是怎么回事?”舜娟完全无视了这个女孩,直接问楚濂。 楚濂脸色尴尬的解释:“是这样的,她的舅舅就住在普罗旺斯,她正要去她舅舅家,于是就恰好同行了。”他现在也有些后悔了。本来这几天知道是因为这个女孩惹的绿萍不高兴,也想着避嫌,于是都没有再接她的电话。可凌晨收到这个女孩一段伤心的短信息,楚濂心软了,这四年来他当成小妹妹照顾的女孩,他真的无法不理她。于是一来二去聊起来,她就说也要去普罗旺斯的舅舅家,就搞成了现在这样…… 紫菱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插足就要成功的女孩,仔细打量下发现,这是个柔美清秀的女孩。她的眼神清澈无辜,看起来像个不知世事的小公主,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而从她偶尔望向楚濂的眼神中,能清楚的看到其中的痴迷和爱恋,这是个有让楚濂变心的资本的女孩子。 拉着绿萍,紫菱小声的劝了又劝:反正你都决定分手了,他爱跟谁跟谁啊,我们今天的任务是好好游玩,那俩人眼不见心不烦就完了。于是一路上,紫菱与绿萍离着楚濂他们远远的,两人聊着普罗旺斯的花海,聊着基督山伯爵的依夫岛,对旅程的期待让绿萍的心情好了起来。 另一边,本来对楚濂居然把这个女孩也带来心生不满的楚家父母,也渐渐转变了态度。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郭欣屏的确是个不错的女孩,谈吐不凡又柔美可爱,交谈中更能够得知她的家世实在是相当不错,比汪家还要好上一些,更何况她对自家儿子掩盖不住的迷恋,让楚家父母对她也生出了几分好感。 到了普罗旺斯后,舜娟看到楚家人对郭欣屏的亲近时,气的差点要当场翻脸。还是紫菱和刘雨珊拉住了她,楚家父母也有些尴尬,但在郭欣屏的卖乖讨好下,仍是逐渐冷落了舜娟几人。于是不过一个多小时后,两家人就已经泾渭分明的保持着距离,虽然行程一致,但显然几乎连面子上的交流都省略了。 可楚濂却似乎察觉不到绿萍和舜娟对他的冷淡,还是尽责的想要帮她们导游,毕竟人生地不熟,他认为自己有责任陪着她们在异国他乡游玩。可几个女人对他不冷不淡的态度让他十分尴尬——就连一向最大条的刘雨珊都察觉到了楚濂的变心,所以也不给他好脸看。 而提前走在前面的楚家父母却与郭欣屏有说有笑的亲密,似乎这么一会儿,就把她当做疼爱的女儿了一般,压根不曾注意走在后面的他们。这一幕不说绿萍和舜娟多么生气,连一直还算淡定的紫菱也火了! 前世时,她是知道楚家父母对嫁过去的绿萍的苛待的,可她并没有多计较。一来毕竟楚濂是他们的亲儿子,楚濂不幸福,他们会心疼会迁怒是人之常情;二来那时候的绿萍的确是疯狂的可怕,的确不招人喜欢,所以她能理解。 可现在呢?他们凭什么嫌弃绿萍,摆出这幅高傲的姿态给谁看?! 于是紫菱突然对楚濂笑了,开口就是正宗的法语:“我想你应该去陪陪你的父母,而不用跟着我们。显然,我们并不需要导游,你觉得呢?” 这一口流利的法语将所有人都震住了。 “天啊!紫菱,你什么时候会说法语的?”绿萍最先解除石化,激动的抱住了紫菱,语气中难掩自豪,虽然她听不懂,但是看到楚濂呆滞的表情,显然也明白了自家妹妹的水平。哼,你在法国呆过了不起?我家紫菱没出过国也一样好! 紫菱轻轻一笑,对还呆滞的楚濂优雅的行了贵族礼,她十几年的费太太不是白当的,该有的贵族礼仪都学得丝毫不差,此时做出来更是给了楚濂以及此时正回头看过来的楚家父母震撼到了。“非常抱歉,我想我的妈妈以及姐姐,还有珊珊可以自己游玩,有你这个男人在毕竟不太方便是吗?所以请您自便,感谢您前几日的导游,非常感谢。” 这一次紫菱嘴里吐出的是纯正的伦敦腔英式英语,如吟诵一般拉长的腔调是贵族特有的语气,将好不容易恢复自然的楚濂又震傻了。 其实在法国用到英语的机会并不多,法国人对自己的语言很自豪,他们更喜欢用法语交流。所以紫菱的法语是说的最纯熟的,可作为费太太的她社交中接触的不只是法国人,所以英语变得十分重要,为此费云帆专门请了老师来教她,于是就练成了一口伦敦音,只是远没有法语说的自如。 可这样一手也足够强大了,在中国教育下学习英语的绿萍就不说了,即使是出国多年的楚濂也自认没有紫菱的英伦腔说的地道。 潇洒的转身,紫菱轻蔑的用眼角瞟过同样傻了眼的楚家父母,一手拉着舜娟一手拉着绿萍转身就走,刘雨珊忙激动的跟上。 等到他们到了路边的小店坐下后,刘雨珊已经忍不住的叫了出来:“紫菱,你实在是太帅了!!!你没看到他们的脸色……”刘雨珊虽然偶尔脱线,但也不是傻子,楚濂的变心她看得出来,自然也看得出楚家父母的态度变化。无非就是相中了更优秀的儿媳妇,瞧不上绿萍了——这让刘雨珊义愤填膺,绿萍就是她心目中的“仙女”,完美无瑕,他们居然敢嫌弃! 所以刚刚看到紫菱发威,她激动的都要鼓掌了!不愧是她看中的“小仙女”,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关键时刻大发神威,一击致命!刘雨珊挥舞着手臂,脸都激动的发红。 “你呀!”绿萍扑哧笑了,揽着紫菱的肩膀开心的说:“我可好久没看到你发脾气了,这次真是威风啊!我从来不知道我妹妹会说法语,英语也这么好呢……”本来她也是被楚家人气的一肚子火,可看到紫菱轻描淡写的大削了楚家的面子,顿时觉得爽了,现在心情舒畅的不得了。 “我有个好妹妹!”绿萍感慨的将头靠在紫菱瘦削的肩膀,心中暖暖的说。她由衷的有这样一个妹妹自豪,从一个差等生,靠着自己的努力步步前进,最终考入重点大学,同时还是个写手,还没成年就能自己赚几万块钱了,然后又会两门外语……这样的紫菱是她的骄傲,尤其刚刚的举动,更让她心里熨帖极了。 “咳咳!”舜娟轻咳着打断姐妹俩的亲密,皱着眉说:“紫菱,你今天不太礼貌,就那么直接走了,多不给你楚伯伯和伯母面子啊。”顿了顿,迎着绿萍委屈的眼神,刘雨珊抗议的目光,以及紫菱平静的表情,板着的脸突然软化出了一丝忍不住的笑意,总结道:“不过,做得好。” “噗……”三个女孩同时笑喷了。 49、所谓巧合 笑闹了好一会儿,紫菱最先恢复平静,主动交代:“我英语成绩一直很好你们知道,我买的那些听力磁带也都是英国版的。法语呢,我觉得是一种很优雅的语言,所以偷偷自学了一些,没想到效果还不错。” 对于她的说法,舜娟和绿萍都半信半疑。紫菱的英语很好她们都知道,但也没多想,只以为是文科生的特有优势,但英语分数高不代表口语能这么流利啊!而且自学法语?她们可是知道高中三年紫菱有多么刻苦,居然还会抽出时间来学法语,而且学得这么好? 可是也只能有这个解释,她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重生这种离奇的可能上去的。大概是紫菱对语言方面特别有天赋?母女俩暗自想着,也就没有对此事多加询问。 这天之后,舜娟等人留在了普罗旺斯好好游玩,基本和楚家人断开了联系。没了楚家人的干扰,四个女人玩疯了,就连一向沉稳的舜娟似乎也在这个薰衣草之乡找回了青春和活力,每天都兴高采烈,整个人似乎都年轻了不少。 紫菱每天陪着她们四处游玩,轻车熟路的带她们去品尝葡萄酒,在花海徜徉,让她真的很疲惫,但紫菱的心情却是极好的,她喜欢看到妈妈和姐姐都开开心心。原本因为普罗旺斯是她和费云帆的定情之地而泛起的一点忧伤和怀念也因为有了她们的陪伴回归平静。 只是这样的平静没有维持太久,这一天的清晨,当紫菱独自走出旅馆,在还未消散的晨雾中,看到了手中拿着一束薰衣草的费云帆。 脚步一顿,紫菱没有避开他,而是主动迎了上去,平静的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费云帆轻轻一笑:“我已经来了三天了,每天早上都在这里等你,今天终于等到了。”说着,将那一束还挂着露珠的薰衣草递给了她。 紫菱侧身避开,并没有接过,而是歪头看着他,认真的问:“为什么?你那天不清不楚的送了一束玫瑰,今天又换成了薰衣草,你为什么要送我花?”清澈的瞳孔中是一种天真的执拗,似乎只要他不说清楚,她就绝不会接受。 费云帆说:“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我在我的生命中等了三十多年才遇见了你,然后我又在普罗旺斯等了三天,才终于能够将这束花亲手送给你。”他的手有力的拉过紫菱的小手,将那束花放在她的手中,才恋恋不舍的松开。 听着他的话,紫菱低下头,披肩的长发从肩头滑落,挡住了她所有的表情。 如果真的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怕是已经被震撼了吧?一个多金多情又帅气的成功男人为了一个纯真的少女浪子回头,从此对她痴心不改,这是多少美好的小说中描述的情节,让每一个有着王子梦的女孩都无法不动心。可是她已经不是小女孩了,而且正是眼前这个人让她在痛苦中长大了。 低垂着头,紫菱的声音有些羞涩:“可是,我不能接受……” 费云帆笑了,他的声音带着中年男人特有的成熟韵味,大手落在紫菱的发顶,爱怜的轻揉两下:“你把我想成了什么人,我并不着急,也不会逼迫你接受。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不拒绝我,不排斥我就够了。我会等你爱上我,我等得起。” 紫菱身体不可察觉的一僵,将头埋得更深避开他的触碰,而费云帆只以为她是害羞,有些欣喜的伸出手拉过紫菱的小手,轻声说:“早上的空气很好,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给我第一个机会,和我一起散散步呢?” 紫菱抬起头,看着沐浴在晨光中的费云帆,俊美的脸庞上带着她曾熟悉的温柔笑意,即使是如今的她也不能不承认,这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他的热情让人很难拒绝。但是不包括她,现在被他握住的手掌传递而来的只有阵阵的厌恶,让她的鸡皮疙瘩都争先恐后的跳出来,胃部一阵翻腾,让她根本无法忍受。 倏地抽回手,紫菱退后一步,快速的摇了摇头,转身跑开了。 费云帆一愣,不明白刚刚还不错的进展为什么会突然又被拒绝了,但也只是愣了几秒,就快步追了上去。费云帆人高腿长,不过几步就追上了紫菱,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紫菱被他拽着不得不停住脚步,挣扎着想要抽回手,觉得被他握住的手臂处传来的热度让她恶心的发狂!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之前居然还会想着让他爱上自己,然后再狠狠地伤他的心,可现在明明连最简单的触碰都无法忍受,她高估了自己,她根本不能与这个男人虚与委蛇下去! “紫菱,你怎么了?”费云帆立刻发现了紫菱剧烈的抗拒,忙松开了手,怕她扭扯之间伤害到自己,但双手立刻改为去握她的双肩,努力想要让她平静下来。 可是对于费云帆的这一套习惯性动作早就熟悉的紫菱却是身体一侧躲开了他的双手,同时回手将那一束薰衣草直接甩向费云帆,后者的手臂猝不及防被抽了个正着,虽然不怎么疼,但却将费云帆抽懵了:他实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紫菱的态度会这样的突变。 “紫菱,你到底怎么了?”费云帆是真的有些着急了,没有再贸然上前,他现在有些担心紫菱的情况,她的反应太过剧烈也太过突然,可偏偏她又一直低着头,看不到她的表情,他实在想不通哪里出了差错。 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紫菱没有离开,而是站在距离费云帆几步远的地方缓缓抬起头,面色有些苍白的冷冷说:“我不能接受,不能。”同样的话,却不是刚刚那种带着些微羞涩和迷茫的语气,这种坚定冷硬的神情,实在不该出现在一个不知世事的少女脸上。 她已经没有耐心敷衍他,她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她跟这个男人虚情假意不来,她也许复仇未成就会先把自己恶心死!可是紫菱也低估了费云帆的决心,他是真的动心了,他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男人。 于是对于紫菱的拒绝,受伤的神情只是一瞬,他又恢复了平静轻轻一叹:“也许是我太心急了,好吧,你回去吧,这几天可能要下雨,多穿一点,不要让自己冷到。还有……对不起,今天是我唐突了。”说着,带着歉意绅士的鞠躬。 紫菱却完全没有看他的惺惺作态,转身离开。 直起身的费云帆只看到紫菱的背影,不由得心里有些难受。他是个多情风流的人,但他对看中的女人也是真的会付出真心的,自从和蓉儿离婚后,紫菱是他遇到的第一个喜欢的女人,他是真的动心了。可紫菱却先给了他希望,现在又毫不留情的拒绝,让他感到挫败的同时,也确实难过。 对于费云帆的心情,紫菱完全无暇顾忌,她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拼命的揉搓着刚刚被他触碰过的手臂和手掌。她也没想到会这样,她那么迫切的想要报复这个人,却没想到伤人先伤己,让自己恶心的想吐。说不清是懊恼还是愤恨,紫菱的动作越发用力,手臂已经被她搓到发红疼痛,可她却没有停手。 这时候,手臂突然被人从一旁抓住。紫菱第一反应就是阴魂不散的费云帆,反手就挥了过去,这一掌饱含了她的怒气和厌恶,用尽全力拍在了对方的脸上,发出一声脆响。 怒气冲冲的回头,紫菱愣了:“许斌?” 许斌正捂着被打中的脸颊,危险的眯眼:“你为什么下手这么狠?” 紫菱完全陷入呆滞,下意识的回答:“对不起,我,我以为你是费云帆……” 许斌眼睛骤然睁大,沉声说:“费云帆?那个送你花的人?他在哪?”说着,就回头在街头寻找起来,忘了刚刚被打的事。 “等等等等!”紫菱忙叫住他,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虽然是几天前她突然下线放了他鸽子后,因为一种难以名状的心虚,她都没有再和他联系,可这也不是他跑到法国来的理由吧?这么想着,心中惊讶的同时,也有一股淡淡的甜。 许斌呲着牙收回目光,一手揉着还有些疼的脸,一手揉了揉紫菱的头发,说:“干嘛来,旅游呗!国内基本都走遍了,于是这次就选了法国,你不知道当楚沛那小子听说我也来法国的时候气的要死的样儿……” 似乎一点也没生气那天她突然关闭电脑玩消失的举动,许斌自然的与紫菱说起话,让本有些别扭的紫菱也放松下来,两人很快就恢复了平时在网上聊天打屁的和谐相处。 直到这一刻,许斌才觉得心中的一块大石落地。 那天她突然下线时,他心中慌乱极了,他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情,于是立刻给楚沛打了电话,又让楚沛问了楚濂,知道她没事才松了口气,但心中却仍觉得沉甸甸的不舒服,那种感觉让他觉得有些不安。过了几天许妈提出想要去旅游,目标选定了国外,然后许斌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思,尽全力鼓动父母选定了法国。来之前,他又通过楚沛打听到紫菱一行人到了普罗旺斯,也得到了大致的入住地点,所以一家人直奔普罗旺斯。到了这里后,他又费了好一番力气才终于找到了紫菱所在,只是这些话他没有说出口。 可紫菱是多么敏感的心思,这么大的法国,他却偏偏选中了普罗旺斯,而又恰巧能在这里偶遇,这样多的巧合,她又有什么不明白呢? 那天她的消失一定是让他担心了吧……紫菱突然停下脚步,侧头看着朝阳中许斌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脸庞,感觉心口似乎都被这温暖的晨光融化,浅笑着说:“谢谢你。”他对她的好,沉默不张扬,润物细无声,但她统统感觉得到,也记在了心里。 许斌看着紫菱甜美的笑颜,那双清澈乌黑的眸子似乎一瞬间就看穿了他的所作所为,不由自主的,一向成熟稳重的大男孩突然就红了脸。 50、情敌相见 许斌入住的旅馆和紫菱是同一家,所以很自然的两人一起回到旅馆时,就各自看到了自己也已经起床的家人。许妈和舜娟是见过的,但却是第一次见到绿萍和紫菱,见到这如花似玉的两姐妹时,不由得眼前一亮。 许妈妈都是从小长在军区大院的孩子,一身正气,对于商人没什么偏见,但也的确没什么好感,无奸不商嘛。因为自家儿子给紫菱补课,她才对这个女孩子留心了一些,与她的家长也接触过,但了解并不深,可今天一看,还真没想到竟然是这么漂亮的女孩。 用余光看了看装着一本正经板着脸的儿子,许妈在心里偷偷笑了。自己的儿子她能不了解,别的不选非得来法国,还专门选了普罗旺斯,她哪能猜不到儿子的心思。想到之前听说的紫菱的高考成绩,以及她这几年的努力和进步,加上这张漂亮脸蛋,许妈对紫菱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接下来的旅程自然是紫菱一路导游,流利正宗的法语,大方得体的举止,让许妈妈越看越喜欢。许妈更加满意的是舜娟的性格,许妈出生在军人家庭,有着其他女子没有的军人气概,即使人到中年也是英气勃勃的模样,舜娟直率利落的性格还真是对了她的胃口。几天接触下来,许妈跟舜娟简直就是相见恨晚,将老公不能陪自己出国游玩的遗憾都抛到脑后了。 于是每次出行的队伍就固定成了,舜娟和许妈一起,绿萍和刘雨珊一起,紫菱和许斌一起……虽然最后这俩完全没有任何暧昧举动,平时看着也是很普通的相处,但其他四人已经完全心知肚明了……连刘雨珊都能发现弥漫在薰衣草香气中那若有若无的粉红泡泡,只有两个当事人一本正经装糊涂。 在普罗旺斯两家人一起游玩了七八天,彼此间已经十分熟悉,舜娟和绿萍对许斌自然是一百个满意,许妈对舜娟一家的三个女人也同样。绿萍自然不必说,舞蹈上的卓越成绩许妈早有耳闻,对这样优秀又知礼的女孩很难不喜欢,紫菱又博学上进、乖巧懂事,最重要的是儿子喜欢!强悍的许妈完全没考虑过远在国内的自家老公的意愿,暗自拍板把媳妇就定下来了。 两家妈妈看对眼了之后,闲聊扒扯的就把注意打到了绿萍身上。许妈这几天旁敲侧击的也听说了楚家爸妈做的那些事,原本对楚家人有的那点好感立刻消失到底。其实楚家也算是书香门第,楚爸是大学教授,这两年楚家才做了点小生意,有钱也有底蕴,许妈才一直对他们家的观感不错。可现在一听嘛……许妈觉得这家人不靠谱。 自家有没有什么好小伙呢……中年妇女不论出身怎样,似乎都有做媒的本能,许妈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想把绿萍这个好女孩内部消化了。这么一想,还真让她想起一个人来,自己哥哥家那个儿子不就是音乐学院毕业,专门写歌作曲的嘛!都是搞艺术的,应该聊得来!许妈乐颠颠跟舜娟说了,舜娟一听,立刻就满意了:行,回国就让两个孩子见面! 出国玩一次,居然能成就自家孩子的姻缘,两个妈妈对法国行的成果十分满意。同样满意的还有许斌,他也不是什么懵懂无知的男孩,对于自己的心思朦朦胧胧有那么点感觉,但却并不确定,毕竟一直都拿紫菱当妹妹看来着。可是之前对她牵肠挂肚的担忧,加上这些日子朝夕相处亲眼看到她的聪慧博学,以及妈妈和周围人似有似无的暗示……许斌确定自己是真的喜欢上这个女孩了。他当然也能感觉到紫菱对自己也是有好感的,但他也不急,反正她上了大学也在北京,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让他很自信。 等到从法国回国时,已经是八月底,高校新学期即将开学了。 紫菱甚至都没时间仔细打听爸爸和沈随心的事情发展如何,就大包小裹的直奔北京了。舜娟和绿萍实在是忙,所以她们并没有送紫菱去报道,所以这自然就是许斌的机会了。 站在北师大的校门口,紫菱提着行李,心情激荡。上辈子,她是个碌碌无为的女人,早早的嫁了人,只能在虚拟的幻想中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即使后来她真的闯出了一点名堂,也无法弥补内心的空虚。可现在她终于可以跟其他青春年华的女孩子一样,踏入大学校门,做一个大学生,走出全新的未来。 “怎么了?是不是太热了?”许斌关切的问。 “没事,我们快去报道吧!”紫菱对他一笑,快步走向报道点。 许斌忙帮她拖着行李跟上去,那群迎新生的色狼学长什么的,他不得不防! 果然,只不过晚了两步,紫菱已经被热情的学长搭上话了。其实北师大是个女生较多的高校,美女自然也不少,但紫菱的样貌在美女中也算出众的,引人注意的确不奇怪。更何况,附近几个高校的学长们每年也会闻名而来围观新学妹的啊…… “紫菱,你先休息,我帮你去办手续。”许斌伸手隔开了热情的学长,体贴的将紫菱带到了阴凉处,然后从包里拿出水杯递给了她。 北京的天气还是有些热的,紫菱擦着汗接过来仔细一看,惊讶:“绿豆水?你从哪弄来的?” “我自己煮的,女孩子别喝冰水,对身体不好。”许斌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就转身走到烈日下去帮她排队去了。 嘴角不自觉扬起,紫菱喝了一口,只觉得那淡淡的甘甜直渗透到了心里。 小口小口的喝着,紫菱的视线转移到了许斌的背影上。正赶上这几天秋老虎,临近中午气温高达30多度,许斌此时已经出了一身汗,身上的t恤已经被汗水打湿了一大片,晕染出深色的痕迹。出神的看着他偶尔用手遮挡太阳,偶尔用手臂擦了把汗然后将汗水甩掉,偶尔还会回头看向她的位置对她浅浅一笑,紫菱突然觉得心前所未有的悸动起来。 没有多加思考,紫菱请一旁同样在这里避暑的同学帮忙看一下行李,然后拎着随身的包包几步跑向了许斌。 “你怎么来了?快回去,这里太热了。”许斌看到她就赶她回去。 紫菱没有说话,而是将喝了一半的水杯递到了他的面前。许斌一怔,目光带着深意看入她的双眼。紫菱被他有些发亮的眼眸注视得脸颊发热,但却坚定的将手臂抬得更高一点,水杯几乎贴到了他的嘴边。 许斌终于笑了,接过水杯大大喝了一口,然后用手指刮了刮紫菱泛起汗珠的鼻尖,亲昵的说:“好了,我不渴了,你快回去吧,一会儿就好啊,乖。” 紫菱的脸色更加红了,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神,低低的嗯了一声,抱着水杯又快步走了回去。直到回到刚才的位置坐好,紫菱才忍不住抬头看向许斌,正好对方也向她看来,目光交汇的一瞬间,紫菱只觉得心脏重重的跳动起来,然后忙避开了他的凝视,低头看到了手中的水杯。 他们已经共用一个杯子了……紫菱想,他们这样算不算在一起了啊?只是这么想着,紫菱觉得刚刚有些退温的脸颊又发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许斌已经办好了手续,走到她的面前:“我们先把东西送到宿舍,体检什么的下午再办,该吃午饭了。”说着拿起地上的行李,将大包小包都拎在了左手。紫菱伸手就想帮他拿一个,猝不及防却被他空出的右手握住,紧紧包裹。 “走吧。”许斌却连看都没看她,故作冷静的打了声招呼,抓了她的手就向前走去。 紫菱略微挣扎了一下,就不由甜甜的笑了,跟随着他的步伐一起走。 交握的双手很快就出了汗,有些湿滑,但两人谁都没有想要松开。许斌已经隐隐觉得左手有些不堪重负,但却是紧了紧右手,将掌心里柔弱无骨的小手攥得更紧。紫菱不由得侧头看向他的侧脸,注意到他麦色飞皮肤下不显眼的红晕,在心里偷偷的笑开了。 帮着紫菱简单的打理了一下宿舍,已经有两个舍友报道,她们看到许斌立刻就明白了这是紫菱的男友,都友好的打了招呼。许斌特意在宿舍里多逗留了一会儿,确保周围几个宿舍的女生都见到了自己并且知道了自己和紫菱的关系后,才心满意足的拉着紫菱直奔食堂。 大热天挤着排队的事情自然是不会劳动紫菱,紫菱先去打了两碗免费汤,然后老老实实的找了个离空调比较近的位置坐下等他。一边摆弄着前几天新买的手机,一边浅浅的尝了一口汤,不由得皱眉,怪不得免费,真是没啥味道…… “紫菱,好久不见。”突然出现的熟悉声音将她吓得不轻,一抬头,眼前赫然是神出鬼没的费云帆! “噗……”毫不留情的,还没咽下去的一口汤全部喷到了对面人的身上。 “啊,抱歉,你没事吧!”紫菱歉意的说着,忙低头翻包里的纸巾。没人看见的,她脸上得逞的笑意,刚刚就是她故意喷的。她本以为法国的那一次不欢而散后,他也该知难而退别缠着自己了,可万万没料到他居然会追到中国来,这人疯了吗?! 故意又耽误了好半天,确定那些汤水已经完全渗透进他那名贵的衬衫后,紫菱才磨磨蹭蹭的找到纸巾,递给了对面的人。费云帆的脸上完全没有不悦的神情,好似刚刚被狼狈的喷了一脸的人不是自己一样,浅笑着接过纸巾,轻轻擦拭起来。 这让紫菱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郁闷感,于是干脆不看他,站起身就想去找许斌。 “等等,紫菱,我只是想问清楚,你和那个男孩是不是,是不是在一起了。”犹豫着,分了几段才将这句话说全,费云帆能清楚的感觉随着这些话的出口,他的心在一抽一抽的疼。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对眼前的女孩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思。最初明明只是有些兴趣,明明连深入的接触都没有,可他就莫名奇妙的沦陷了。他动心他执着,他不知道动心是否源于一见钟情,也不知道执着是否源于她带给他从未有过的挫败……可是他就是放不开,抛下法国的生意,执意到中国出差,甚至偷偷的跟着她来到了大学。 可是他却看到了那样的一幕,看着美丽的少女和英俊的男孩甜蜜牵手,相视一笑。然后他感觉到了心痛,仿佛有钝器在慢慢的磨,丝丝拉拉的疼痛,他觉得自己的眼眶似乎都发热起来,嫉妒,他疯狂的嫉妒这看起来俊男靓女般配的一幕。 “是的,我们在一起了。不过请问这关你什么事?”许斌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正好将他的话听了正着。一边伸手将紫菱拉到身后遮挡好,好像被这个人多看一眼都是冒犯,一边直视着费云帆,冷冷的问。 51、分外眼红 许斌刚刚虽然一直在排队打饭,但眼睛几乎是一直没离开自己新出炉的小女友的。穿着简单的短袖上衣和牛仔裤的紫菱,即使打扮平常,也难掩那一身内敛的光华,坐在人来人往的食堂中如雨后的花朵般清新动人——这个女孩是我的,只这么想着,许斌心里觉得心中涨满了幸福。 费云帆出现的时候,他注意到了,但并没多想,毕竟那是一个大叔,也许是学生家长来问路的?但直到看清紫菱的反应他才察觉到不对,脑中灵光一现就隐约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那个在法国骚扰紫菱的中年男人! 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将紫菱护在身后,他毫不客气的冷声质问:“关你什么事?”这么说着,许斌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嗯,长得的确还可以,身上西装革履的带着种成功人士的气质,不过这也掩盖不了他已经老了的事实,许斌不屑的想。 紫菱在见到许斌后立刻就下意识躲到了他的身后,不是惧怕面对费云帆,而是厌恶到了极致,这一刻她觉得只有许斌的身边才能让她平复心绪。双手依赖的抓着许斌的手臂,紫菱将额头轻轻抵在他的后背,不愿抬头多看费云帆一眼。 这一幕刺激的费云帆眼眶发热,心口发疼,他压根不理会许斌的态度,直直的望着紫菱,沉痛的问:“紫菱,你也觉得这不关我的事吗?”费云帆觉得自己一定是魔障了,他居然会这样低声下气的只求眼前的女孩能抬头看自己一眼,能亲口说一句话。不关他的事?怎么会不关他的事呢? 但紫菱却根本想理会他,眼前的费云帆的这种姿态只会让她更加反感。她没有忘记,当年他也曾这样悲伤的祈求她的爱,卑微又执着,所以她才会被他打动,淡忘了楚濂带给她的伤,投入了他的怀抱。可后来呢?当她哭着跪倒在他面前,乞求他不要离婚时,他又是怎么对她的? 扯了扯许斌的手臂,紫菱轻声说:“许斌,我饿了。” “好,我们这就去吃饭。”许斌根本不想再和眼前的男人多说,填饱自家小女友的肚子才是正经事。说着,回身牵着紫菱的手就要离开。 “紫菱!”费云帆心中剧痛,叫了一声就下意识的伸手去抓紫菱。 “啪!”许斌不留情面的狠狠一掌拍在费云帆的手臂,力道之大让他的手臂立刻就红肿起来。多少年都没人敢当面给他脸色看过了,更别提动手,这样的变故让费云帆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许斌冷了脸,嘲讽的说:“这位大叔,紫菱看在她父母和你的交情上尊称你一句叔叔,可是那不代表你有资格过问我们的私事吧?请你让开,我和紫菱的事情已经得到了父母的同意,你没有那个资格来干扰我们。”如果以前只是对这个男人有防备,现在他却已经真的怒了。他才是紫菱的正牌男友,这个人算哪根葱冒出来一而再再而三的骚扰紫菱? 他们的这一番举动早已引起了周围一些学生的注意,看到这里立刻都明白了,小声的议论起来:“哦,原来是当叔叔的怕侄女被抢走?” “得了吧,你没听人家说,父母都同意了,这人也不是亲叔叔,管太过了吧?” “我看也是,估计也就是两家有点交情,就真把自己当长辈了,管东管西的……我表舅就是,明明一表三千里,还总对我男友指手画脚的……” 大学生本就是追求自由、提倡个性的群体,他们对于长辈的管教自有自己的一番看法,也许父母亲人他们可以容忍,但是无亲无故的一个叔叔跑来管自己的私事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啊!通过许斌的一番话,周围的学生都这么理解了——没办法,谁让费云帆一看就是中年人了,谁也不会想到他居然是来跟这个帅哥抢女友的。 许斌说完那些话就拉着紫菱走得飞快,并没有听到这番议论,倒是落在后面的费云帆一字不差听个清楚,立刻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捂着发红的手臂眯起了眼,眼神一厉,立刻举步跟上。 许斌没有回头也知道这个男人跟在身后,即使没有多接触,他也能感受到这个男人的确是个不好相与的对手,他不认为这个人吃了这个亏会简单放弃。果不其然,不到一分钟,费云帆已经快步跟了上来,不死心的张口就要说什么。 许斌却立刻瞪着他,冷冷说:“有什么事情你最好不要再说,难道你想让紫菱报道的第一天就出名吗?”他现在对这个男人真是鄙视到极点,只想着追求自己的爱情,就不为紫菱考虑一下吗?如果真的再闹起来,被这么多的学生家长听到,紫菱的名声还要不要,这个大学还怎么读? 紫菱的手微微一动,才想起现在她是在学校中!想想刚才费云帆和许斌对上的一幕不由一阵阵后怕,如果真的两人吵出了什么,她要怎么办……幸好,幸好许斌想得周到,那番话将事情都圆了过去,也带她离开了。这么想着,心里对费云帆更加的厌恶,身体不由得向许斌那里靠的更近了一些。 被刺激的脑袋发晕的费云帆仿佛被人浇了一盆冷水,立刻冷静下来,但却觉得手臂更加的灼热疼痛。默不作声的跟在两人身后,费云帆的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许斌的背影。 费云帆一直是自负自傲的,年纪轻轻脱离家族,独自在法国闯出了一番天地,即使土生土长的法国贵族也都要给他几分薄面。他有钱有权有长相有能力,追求爱慕他的女人多如过江之卿,但他却片叶不沾身,两次失败的婚姻更让他对女人有了更为苛刻的要求,所以在乍见到各方面都符合自己理想女性的紫菱时,不可抑制的心动了。 后来紫菱阴晴不定的态度更撩拨的他心痒难耐,出于强大的自信,他只以为那是女人的以退为进,对紫菱的心思更深了一层,才单枪匹马跑到中国来。可是直到看到她和眼前这个男孩的亲昵,才知道自己错了,原来她是真的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心痛心伤,多年没有体会过的感觉让他陌生,却更加悸动不已。 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夺走了紫菱的男孩是谁,但他并不认为这样一个青涩的小伙子会是自己的对手,这个年纪的年轻人都是傲气十足但城府不够,不懂隐忍蛰伏的。可是刚刚这短暂的交锋,他却发现他低估了这个男孩,不动声色的激怒了自己,误导了舆论,又对比之下更得紫菱的信赖…… 其实费云帆还真是多想了,许斌出身不错,从小到大又一路优秀,根本没经历过什么大的坎坷,更别提勾心斗角的事情,哪有那么重的心思。他只是一心念着紫菱,万事从她的角度考虑,所以才会想的周到,做的妥帖。 许斌和紫菱此时已经被甩不掉的牛皮糖烦的要死,人家刚确定了感情还没来得及好好升华一下就出来个搅局的,换了谁心情也好不了。这么想着,许斌心里下了决定,掏出手机就拨打了电话,小声说了几句后,拉着紫菱放慢了脚步,开始慢慢欣赏起校园里的风景来了。 最初紫菱总觉得背后的费云帆的眼神让她如芒刺在背,但在许斌特淡定特安逸的状态影响下,也渐渐遗忘了身后还有个人,和许斌有说有笑起来了。此时的费云帆则心里难受的要死,他也不想这么没风度的像跟屁虫一样跟着紫菱,可他怎么能甘心,甘心自己喜欢的女孩就这样被人抢走?他也想潇洒的转身离开,可他就是迈不动脚步,移不开视线,情不自禁的追逐着她的身影。 十几分钟后,许斌牵着紫菱走出了校门,拐了个弯走到马路上,周围的人也从大学生变成了北京普通市民。费云帆忙举步上前,对紫菱说:“这么热的天不好打车,我开车来了,你想去哪我去取了车送你过去……”看着紫菱冷漠的无视自己,心里又是抽疼,面上苦笑:“先别急着拒绝,就当,就当我这个当叔叔尽一下长辈的责任,你爸妈没来,我照看你是应该的。” 紫菱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他,自称叔叔?费云帆放弃了? “啊,我看其实不用的,接我们的车来了。”许斌插话道。他一抬手,就见一辆挂着京v牌照的奥迪停在了他们面前。驾驶座上是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见到许斌就忙放下车窗,许斌率先打了招呼:“张哥,麻烦你了,这是我女朋友汪紫菱,紫菱,这是张哥。” 紫菱有些懵懂的跟着叫了张哥,然后由许斌牵着坐到了后座上,扬长离开,从头至尾都没人多理会费云帆一下,至于他的心里现在会想些什么,车上的人都已经不在乎了。 坐在车上,紫菱有些疑惑的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啊?”许斌明明是上海人,怎么会在北京能有司机呢?她隐隐知道许斌家跟军队有关系,但是那也是上海啊,而且现在这个穿军装的司机还挺恭敬的模样…… “去我外公家,他之前就想见你了,今天就正好去看看吧。”许斌轻笑着帮紫菱擦了擦微微出汗的额头,抛出个炸弹,让毫无心理准备的紫菱傻了。 其实从法国回来后,许妈和舜娟感情那是突飞猛进,俩人俨然成了无话不说的闺蜜。于是许妈在做客汪家时,亲口尝过紫菱做的菜后,那是对紫菱满意到了极点,得意之下就跟远在北京的自家老爸一顿吹嘘,声称给他找了个十全十美的外孙媳妇。老爷子一听就好奇了,加上听说紫菱要来北京上学,于是忙不迭催着许斌把人带来给他看看。可是许斌犹豫再三没有立刻同意,一来他和紫菱关系还不明朗,二来他不能确定他和紫菱的这段感情一定会有结果…… 但是刚刚面对费云帆,许斌立刻就下了决定了。只是有个男人单方面的追求紫菱,他就一口怒气憋得心口发疼,恨不得上去揍那个道貌岸然的男人几拳!他根本不能想象如果紫菱回应了这个男人,或者跟别的男人结婚的情景,那会让他发疯的!不管怎样,许斌已经决定了:紫菱只能是他的! 刚刚冲动之下打了电话,其实主要是想向费云帆显示:别以为你丫是什么成功人士,海外侨胞之类的,在中国,在军队的面前你都给我靠边!跟我抢老婆,你差了远了,大叔! 不过现在冷静下来一想,这个电话打的不错,虽然现在紫菱还小,但早点定下来总是稳妥一点的嘛。最好回头跟老妈商量一下,早点把婚期定了?许斌摸着下巴默默想。 “等等!为什么突然就去见你外公了啊……”紫菱回过神,慌慌张张的问,这算怎么回事啊?他们刚刚……怎么就这么突然了啊…… “别怕,你都见过我妈了,还怕我外公啊?”许斌看着紫菱手足无措的小模样,心里喜欢的不行,伸手就把身边的女孩揽了过来,凑到她耳边轻声安抚:“我外公就是个将军而已,没啥大不了的。” 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差点让紫菱跳起来,将军?! 笑眯眯看着紫菱惊的瞪大眼的模样,眼角瞟到张哥没有关注自己,于是低头在紫菱的额头轻轻一吻,漫不经心的又抛出炸弹一枚:“我妈还是中将夫人呢,咋没见你怯场?” 紫菱:“……” 52、绿萍感情 这倒不是许斌特意隐瞒,只是一家子都低调惯了,觉得这没啥可吹嘘的。虽然许妈的亲爹地位不凡,但自家老公的中将可是自己实打实挣来的,就因为他够上进够出息,当年才让许斌的外公一眼看中了,然后将自己的女儿嫁了过去。 在军人作风的家庭中出生的许斌自然是没什么娇生惯养的毛病,年纪不大就跟小大人似的,比同龄人都稳重许多。但是稳重不代表他不叛逆,在未来的选择上,他坚定不移的选择了清华大学,完全与军队无关的专业。对此两家父母长辈对他是骂了又劝,可许斌从小就是个极为自主自立的人,后来所有长辈铩羽而归,只好转而将期望全部寄托在了许斌的表弟堂弟身上。 许斌本身也不是个高调的人,家里虽然条件不错,但在学校从不仗势欺人,学习优秀能力强那都是自己本事,身上也从来不一身名牌的招摇过市。但今天偶尔仗一下势,震慑一下意图跟自己抢老婆的人,心里还是无压力的。 后来与许斌外公的相见完全没有紫菱预料之中的可怕,老人在家并没穿军装,而是一身便服,自然也收敛了许多军人特有的强势和威严,让她轻松不少。许斌的外婆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一看紫菱就觉得喜欢,对她很亲切,让紫菱很快就放松下来,与两位老人相处的很自然,走的时候还被老人拉着手一再嘱咐有空常来。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紫菱忙碌于大一的新课程,与舍友的相处也很好。只是因为她出众的外貌,引来学长们的关注,但由于许斌几乎每天都会来找人,最后也只能让学长们感慨一声名花早有主,然后转移目标了。清华距离北师大不太远,乘坐公交也不过半个小时,于是许斌跑的十分勤快,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拉拉小手亲亲小嘴之类的事情也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等到大一寒假时,许斌就堂而皇之的牵着紫菱的手去汪家报道了。舜娟自然是不说,对许斌十分亲热,一副把他当做准女婿的架势,绿萍最近忙得很,回家总是很晚并不在家。倒是汪展鹏听说许斌要来特意在家等着,不过当看到紫菱和许斌甜蜜的样子,才惊觉这是两个人在一起了? 汪展鹏这一年来过的可谓舒心至极,沈随心已经重回他的怀抱,事业上也是稳步发展,因为之前舜娟的回归,也让他减轻了不少负担。他最初是担心舜娟察觉到自己的出轨的,但后来经过几个月的观察,发现舜娟对自己的态度没有变化,同时也自信自己绝对是汪氏企业的最大股东,舜娟也没能力做什么手脚,所以渐渐也放了心,只以为自己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也没倒。 整日和沈随心厮混在一起,为了讨好心上人,汪展鹏出资帮沈随心将她的事业做得更大,当然这些钱最初是他的私款,后来就动用了一部分公款。可是对于这个事情他不担心,企业是他的,谁会来查他的帐呢?情场得意,职场也不错,汪展鹏对于忙碌的大女儿以及去外地上学的小女儿就不那么上心了,所以居然完全不知道紫菱恋爱了的事情。 紫菱虽然没有问妈妈关于爸爸出轨的事情处理的如何,但她几次给爸爸打电话都说不上几句话就被敷衍说有事要忙就挂断,她就明白了爸爸是真的全心都扑在那个沈随心身上了。所以对于汪展鹏吃惊的模样她毫不奇怪,很是镇定的介绍;“爸爸,许斌你认识的,他现在是我男朋友了。” “伯父好。”许斌也觉得有些奇怪,但面上还是很恭敬的打了招呼。 “哎,好好,许斌啊,既然和紫菱在一起就好好照顾她啊,把女儿交给你我还真放心,哈哈。”汪展鹏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对女儿疏于关心了,颇有点尴尬的嘱咐道。但心里已经雀跃起来了,之前他对许斌热情,一方面是这个孩子的确帮紫菱辅导了功课,但最重要的是看中了许斌的家世,与这样家庭交好那是有百利无一害啊! 如今他居然会变成了女儿的男友,这让汪展鹏喜出望外。 许斌在汪家的这顿饭吃的也算和谐,舜娟和汪展鹏对他仍旧是亲热的,比曾经更多了几分自家人的亲密。只是紫菱基本上只和舜娟以及许斌说笑,对于汪展鹏没有冷落,但完全没有了曾经的依赖亲昵,这让汪展鹏有些失落。 于是吃完饭,许斌告辞后,汪展鹏也立刻说着加班,实际上去找沈随心求安慰去了。他没有多想,只以为女儿长大了独立了,有了男友忘了爹。好在沈随心这朵解语花安慰了他,让他的心情回复过来了,原本因对紫菱的忽视而生起的那些许愧疚也转眼遗忘。 临近过年,汪展鹏说有个项目要出国考察,包袱款款的直奔法国而去了,当然秘密随行的还有沈随心。对于他的所作所为,舜娟和两个女儿连愤怒都省了,反而觉得他走了家里才自在了。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紫菱才注意到,绿萍变了! 绿萍一直很美没错,她美得耀眼美得夺目,舞台上她光芒四射,生活中也美艳迷人,但是……绝没有现在看来的气色红润,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和喜气的样子,这是发自内心的幸福感,伪装不来的。 “姐,你恋爱了?”紫菱猜测。 绿萍立刻红了脸,羞涩的低头,算是默认。 “谁啊?什么时候的事情啊!”紫菱大惊。她不过才离开家半年吧,虽然她忙着学习考试及恋爱没怎么太过打听家里的事情,但绿萍这也太突然了吧? “呃,是个作曲的,我们还没确定呢……”绿萍讷讷的说。 紫菱嘿嘿一笑,扑倒绿萍身上开始开始挠痒痒:“说,到底怎么回事!瞒的够严实的啊!怎么认识的,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快说快说……”紫菱真是好奇死了,绿萍居然真的这么彻底的踹了楚濂!可喜可贺! “好好好,我说我说!”绿萍笑的喘不来气,连连求饶。 原来绿萍回国后不久,舜娟和许妈就安排了绿萍和那个学音乐的男孩见面。绿萍最初是抵触的,虽说和楚濂分手了,但内心的伤却很重,让她根本不愿发展一段新的恋情。但介绍人毕竟是自家妹妹的未来婆婆,这个面子不能不给,于是只好去了。 第一次见面没什么特殊感觉,那个男人长得并不出众,但在音乐上却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这让两人有了不少的共同话题。于是接下来的见面就自然而然了,加上过了一段日子,他又为绿萍新的舞蹈编排了舞曲,一来二去不知不觉就擦出了点火花来了。 紫菱一听就激动了,这么巧,居然是许斌的表哥?许妈太有才了吧,难道她们姐妹俩都被他们家的男孩包了啊?紫菱强烈要求见面! “他可没有许斌帅,你见了会失望的。”绿萍说着,但弯起的眉眼充分显示了她的言不由衷。 “我失望不失望有什么关系,只要情人眼里出西施就好了啊!”紫菱促狭的说:“要不要我多从许斌那打听打听啊?我的未来姐夫啊,我可得多了解一下。” 绿萍红着脸戳她的额头,笑骂:“臭丫头,还敢取笑你姐?我可和他还没确定呢,不像你,婆婆都讨好了,听说连外公外婆都搞定了啊?什么时候嫁过去啊,许斌是不是已经等不及了……”说到最后,带了那么点隐晦的意味。 这次立刻换紫菱脸红了,最近几次亲热,许斌的确有点要兽化的感觉…… “让你笑话我,反正他们是一家人,估计你那位也一样,你也逃不掉的!”紫菱张牙舞爪的反击。 姐妹俩又说了好一会儿私房话,将害羞什么的都抛到一边,很快各自就骂起了自家男友及准男友偶尔木头,偶尔不解风情,偶尔懒得要死等等缺点。也许因为这俩男人恰好是一家人,姐妹俩居然生出了同仇敌忾的革命情谊……=_=|| “对了,我今天回家的时候看到楚濂了。”绿萍突然说。 紫菱忽然有些恍惚,她记得在重生前,绿萍曾经说过同样的话。那个时候的绿萍沧桑疲惫,对她说这话时眼神如刀,语气带着冷冷的讽刺,戳的她的心生生的疼。但现在的绿萍脸上还有淡淡的红晕,面色平静的对自己诉说,这是与自己无关的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姐,他配不上你,你值得最好的。”紫菱的回答仍没有变,但却没有了曾经几乎压垮她的愧疚和自责,只是带着对姐姐的骄傲自豪笃定的说。 绿萍笑着揉了揉紫菱已经乱了的头发,说:“他的确配不上我,不过似乎也配不上那个郭欣屏呢。”提到这个名字时,她的脸上有着嘲讽的表情。 紫菱回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女孩是在法国是插足成功的那位,问:“怎么回事?郭欣屏不是很喜欢他的吗?我看楚濂爸妈他们似乎也很喜欢她啊。”自从法国回来,因为楚濂和绿萍的事情,两家人虽说没彻底断交,但也差不太多,基本只有表面上的来往而已了。对于楚爸妈做的事情,舜娟母女都很看不上,紫菱更是连叔叔阿姨都不叫了。 “郭欣屏的父母可看不上他们家呢,回国后她父母就忙着给女儿相亲了。”绿萍的消息都是从刘雨珊那来的,历来打抱不平的刘雨珊哪能放过那个抛弃绿萍的楚濂,时时关注并祝福他倒霉。果然,回国后楚濂家似乎与郭家攀亲失败,人家郭家父母张罗着给女儿找个“门当户对”的丈夫呢! 回想着刚刚在路上遇到楚濂时,他见到自己时脸上露出的悔恨和自责,绿萍只觉得好笑,这个时候才想来挽回吗?对这个本以为可以携手一生的青梅竹马,绿萍连个鄙视的目光都懒得给他,潇洒的转身离开。 53、梦的结尾 有人说,抚平感情的创伤最好的方法一是时间,二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绿萍和紫菱显然都选择了第二个,对于男人的背叛出轨,过得比他幸福才是最好的报复——紫菱此时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纠缠于过去的情感,迷失在那些怨恨中,反而会失去现有的一切,实在没必要为那些人渣搭上自己的未来。 费云帆和楚濂在两姐妹的生命中很快就成为了过去式,偶尔想起也是感慨自己当年的天真无知,仅此而已。而对于舜娟来说,她并没有那个时间去发展什么新的恋情,她要抓紧时机,在汪展鹏察觉之前,尽可能的收购股份。 她背地里的举动自家哥哥帮了不少忙,后来她家里的情况被许妈察觉到了。军人世家的女孩自然是有一身正气,对于这种抛妻弃子的男人十分鄙视,加上和舜娟的交情,稍微帮个小忙,就够汪展鹏为难的了。 官毕竟是官,商终究是商,就算汪展鹏再有门路,也架不住舜娟的娘家李家和许家的联手算计,很快就投资频频失败,资金周转不灵,而他挪用公款的事情也被爆了出来。无奈之下,汪展鹏不得不出售手里的股份来救急,当然那些股份就被舜娟秘密收购了。 所以在董事会上,舜娟对他亮出手里的股份时,汪展鹏完全傻了。 51%的绝对控股!汪展鹏呆呆的看着手里30%的股份,死都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公司上市多年,股份已经分散到了许多股东手中,除了自己外的几个大股东他也都是熟识的,怎么会在他没察觉到的时候,股份都集中到了舜娟那里?就算他为了周转售出了部分股份,也不该是这样的啊! 舜娟自然不会跟他解释自己是怎么背地下手,无所不用其极才能成功收购这些股份的,只直接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废除汪展鹏董事长职务。同时摆在他面前的是离婚协议书,以及他出轨的证据,甚至刘雨珊的dna鉴定书。 证据确凿,不知道法院会如何进行财产分割呢?看着汪展鹏灰败的脸色,舜娟笑意盈盈的问他。 就这样,汪展鹏被灰溜溜的扫地出门,搬到了与沈随心一起居住。最初他是怒火冲天想要大闹一场的,可面对两个女儿震惊含泪的脸庞,他突然就没脸去指责舜娟什么了。汪展鹏即使已经变心了,但终究狠不下心说什么不要女儿之类的话,他无法女儿委屈指控的眼神,从这个家逃走了。 虽然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他终究可以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了,而且手中现有的股份也足够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和沈随心举行了婚礼。只是沉浸在幸福中的两人遗忘了一个人,刘雨珊。 刘雨珊的反应是极为激烈的,得知自己的身世,她痛哭一场后只给舜娟留下一封信后,离家出走了。信中她替沈随心道歉,她说她没有脸再去面对她们,也没有资格再将舜娟当成妈妈来看待,她只能离开,也许会回来也许不会。这让舜娟母女三人都担忧不已,忙到处找人,可刘雨珊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不见。 比她们更焦急的自然是沈随心和汪展鹏。两人本就觉得这么多年对不起刘雨珊,如今她不声不响的离开急的两人几乎要疯了,出动全力寻找,但得到的结论与舜娟等人相同。急火攻心,沈随心病倒了,但却检查出了她居然有了身孕!这让汪展鹏立刻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她的肚子,他想要一个儿子,非常想!得知自己怀孕,沈随心不得不振奋心情好好养胎,毕竟年龄大了,不能有半点闪失,而寻找刘雨珊的事情也渐渐放了下来。 离婚后,舜娟母女基本就对汪展鹏那边的情况不闻不问,并不知道沈随心怀孕的事情,只是四处托关系寻找刘雨珊的踪迹。她们并没有想伤害刘雨珊,但她本身作为汪展鹏出轨的证据,又是不得不拿出来说的,对此她们心里又内疚又担忧。好在两个月后,她们查到了刘雨珊去了杭州,在那里的影楼找了一份工作。舜娟没有去打扰她,而是花了一笔钱,暗暗让那边的朋友照顾她就好了,这个孩子心里的伤就让时间来抚平吧。 这三个在前世曾经几乎逼疯她们的男人,渐渐彻底走出了他们的生活,即使偶尔提起也再无法影响她们的心绪。舜娟接手了公司,作为新的董事长,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几乎忙的整天不见人影,但一心扑在事业上的她却似乎找到了人生新的目标,对此不但不觉得疲惫反而乐在其中,尽显女强人本色。 绿萍和周昊(许斌表哥)的感情也稳步发展,紫菱和许斌亦然,两对小情侣一有时间就约在一起出去游玩,只是经常会两姐妹走到一起有说有笑而把各自男友抛到一边,这让两个难兄难弟十分怨念……可谁让自家女友是亲姐妹呢,两个男人只好忍了又忍,回头再各自算账。 时间很快的流逝,许斌大学毕业后留在学校继续读研,正好能再北京能陪着紫菱直到大学毕业。正是这一年,绿萍和周昊结婚了,紫菱作为伴娘,却比新娘更加开心。 身着白色小礼服,紫菱站在一边静静凝视带着幸福笑容的绿萍,看着她坚定的说出“我愿意”,看着她娇羞的与周昊拥吻,看着她接受众人的祝福……原本深刻的印在脑海中,绿萍那颓废疯狂的形象渐渐淡化,被这个一脸甜蜜幸福的小女人所取代。 “怎么哭了?”脸上被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留下微凉的湿润感,紫菱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我真为绿萍高兴,她一定会幸福的。”身体自然的倾斜,倚靠在身边人的怀中,紫菱笑着说。 “嗯,当然会幸福,他们很般配。”许斌赞同的说,然后轻轻揽着紫菱的肩膀,得意洋洋的补了一句:“就跟咱们俩一样般配。” 紫菱心中的那点感慨立刻被他的厚脸皮打败,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去去去,你个伴郎该去帮新郎挡酒了,别往我身边凑,热死了!”说着,将人推走了。 婚礼已经进行到了尾声,没紫菱的什么事,她拎着包包就直奔更衣室而去。但在走出宴会厅没多久,就被人拦了下来。 “爸?”来人正是汪展鹏,他直到现在才出现在了绿萍的结婚典礼上。 这两年,汪展鹏过的不顺心,虽然如愿以偿有了儿子,但可能是沈随心高龄产子的原因,儿子的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的住院吃药,健康状况堪忧。当然,这些钱对他来说不是问题,但儿子的健康却让他又担心又上火,外加公司里他频频受挫,心中生生憋了一股邪火! 只不过因为一时大意被舜娟夺走了位置,他怎么当然要卯足了劲抢回来!于是这两年在公司中,他和舜娟势如水火,在任何问题上都能争执一番。可是舜娟身后有李家的支持,暗地里许家也有了指示,原本和汪展鹏有些交情的人都不敢再怎么帮他,所以争斗下来,反而是他屡屡吃亏,状况越来越差。 所以他最近是四处奔波寻找帮助,根本没有注意到绿萍婚礼的请柬何时被送到家中的。舜娟虽然与汪展鹏如今跟仇人差不多,但也不会剥夺他身为绿萍父亲参加女儿婚礼的权力,可没想到这请柬被沈随心半路劫了下来,若不是汪展鹏偶然得知后马上从外地赶回来,可能就真的彻底错过了。 “紫菱,婚礼结束了吗?我……我刚赶回来,我……”汪展鹏终究对两个女儿是心里有愧的,现在又连女儿的婚礼都不出席,他此时连道歉都没脸说出口。 “爸,你别进去了,现在去太尴尬了。”紫菱看着眼前的男人,不过是两年多的时间,他的鬓角已经有了白发,脸上的皮肤似乎都松弛了许多。看着他这个样子,终究于心不忍,她委婉的劝道。 汪展鹏的脚步顿住,是啊,来参加绿萍婚礼的有多少亲戚朋友,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他若是现在出现,要怎么解释?一个父亲,能忙到什么地步才会连女儿的婚礼都迟到?恐怕大家想的是,他有了新的妻子就不要女儿了吧……而且,舜娟和绿萍见到他也不会高兴的吧?只这么想着,汪展鹏觉得从心底涌起无边的疲惫。 “那行,我不进去不进去。”汪展鹏忙点头,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紫菱:“你妈和绿萍可能都不会愿意见到我吧,但是我这个当爸爸的怎么说都要给女儿填嫁妆。这张卡的密码是绿萍生日,你让她拿去用,也许你们都不缺钱,但这是爸爸的心意……”锣碌拇乓凰刻趾玫囊馕丁 “好的,我会交给她的。”紫菱点着头接过,目送着汪展鹏慢慢走出了酒店。不知何时,这个男人原本挺直的脊背竟然有些弯曲,好像肩头压着他扛不起的重担。紫菱心里一酸,想要开口呼唤,却发现自己竟不知道说些什么,这个是她爸爸的男人,真的已经形同陌路了。 肩膀一重,紫菱身上多了件西装,她扭头看出现在自己身后的男人,脸上不自觉就带了笑容:“怎么出来了,不用帮姐夫挡酒?” 许斌没有答话,而是帮她把西装披好,小声说:“等过几天,我陪你去看看你爸爸吧,不管怎么样,父女亲情是割不断的。” 紫菱知道刚才的一幕都被他看到了眼里。听了他的话,缓缓摇头:“还是算了,就这样吧,沈随心不会欢迎我的。”她估计这次绿萍的婚礼也是沈随心从中作梗爸爸才没能赶来的,她可是清楚这个女人是有多么防备她们姐妹跟她儿子抢家产,她恨不得她们姐妹俩跟爸爸断绝关系才好。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找上门去让沈随心不满,让爸爸夹在中间难做呢? 婚礼折腾了一整天才结束,绿萍和周昊到了新房后,两人都累的筋疲力尽。绿萍先去卸了妆洗了澡,坐在新房的床上,一边看着礼单一边等着老公洗澡出来,其实她是心里紧张的不行,只好找个事情来分散注意。 看着看着,她就想起婚礼结束后,紫菱对自己说的话以及那张银行卡。爸爸啊……这是一个被她刻意遗忘两年多的称呼,说不清是爱他还是怨他,所以干脆避而不见,父母离婚后她甚至都没有跟他见过一次或者打个电话。 那么今天他的举动是什么意思,若是看重她为什么不来参加婚礼,反而在最后姗姗来迟,只给她一些钱来打发她吗?绿萍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她只知道若是一个父亲真的关心女儿,即使不亲自通知,他也该知道女儿要结婚的消息。 甩甩还未干透的长发,绿萍的视线再次回到礼单上时,不由得一怔。楚濂和费云帆的名字都赫然在上面!这两个人,来参加婚礼了吗,她怎么完全没有注意到? 后背突然贴上一个微湿的胸膛,耳边是老公低沉的喘息。 绿萍脸色立刻涨红,将刚刚出现在脑海中的男人名字抛在脑后。回身主动搂住丈夫的脖颈,绿萍嫣然一笑:她已经得到了她的幸福,那些人已经和她再无关系了。 洞房花烛夜,何必为不相干的人分心。 54、五年之后 刘雨珊提着行李箱,踩着高跟鞋,站在上海这片熟悉的土地上。仰起头,她静静的看着眼前似乎没有太大改变的机场,唇角不自觉的扬起,时隔五年,她终于回来了。 五年前,她离开家,只身在杭州闯荡,最初只是给一个小影楼打工,担当摄影师助力。但她的摄影天赋很快就被发觉,没多久就被一个大影楼以高薪挖走,又经历了三年,成为了那个影楼的首席摄影师,如今的她已经在业界小有名气了。可事业上的成功并不能弥补她内心的空虚,那是一种无根的空虚。她怀念上海,怀念这里的朋友,也想念她的亲人…… 不能一直逃避,那毕竟是她的亲生父母,她总要面对。 “613!”刚刚走到接机口,一声清脆的大吼就在不远处响起。 “紫菱!”刘雨珊开心的迎了上去,紧紧抱住了阔别多年的朋友。 “你这个混蛋!你还记得回来,你还知道我们担心你啊!”紫菱也同样抱住她,嘴里狠狠的骂着,眼眶却不知不觉的红了。 “对不起,对不起……”刘雨珊当然知道自己当年那么消失后会让她们多么担心,可她就是迈不过那道坎,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好了,好不容易又见面了该高兴才对,哭什么。”许斌笑着将两人劝开,一边帮紫菱擦着眼泪,一边与刘雨珊礼貌的打了招呼。 “我送上迟到的祝福吧,祝你们百年好合!”刘雨珊很快就恢复了搞怪本色,笑嘻嘻的对他们两人作揖。 “哼,果然我就是不如绿萍在你心里地位高啊,我结婚你不来,绿萍一生孩子你就跑回来了。”紫菱佯装生气的说。她和许斌在三个月前举办了婚礼,出乎预料的,她收到了来自杭州的结婚礼物,竟然是刘雨珊送来的。这时候她们才知道,刘雨珊其实一直和绿萍舞蹈工作室的一个学员有联系,通过那个人关注着她们。也是那之后,她们才渐渐恢复了和刘雨珊的联系,偶尔打个电话,网上聊天,没有半分隔阂,感情依旧。 “我的姑奶奶啊,你别冤枉我,我那时候是真的走不开,我的订单都排到明年了,我这还是跟店长求了好久才跑来的。”刘雨珊心里也郁闷啊,有了名气也闹心,顾客们都点名要她来摄影,她真是忙不过来的。 “不过你既然这么说了……”刘雨珊干脆弯腰打开了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了好几本书,贼兮兮的说:“紫菱大作家,帮我签个名吧,我同事们知道我认识你的时候可激动得不行,都让我帮忙来要你的亲笔签名呢!这一共有24本,来,别客气!”说着,还真就把手里的书递过来了。 紫菱立刻明智的闭了嘴,她可不想在机场大厅大庭广众之下签名什么的…… 这几年网络文学飞速发展,她作为网站最早的一批作者,加上本身文笔不错,小说又受欢迎,所以很快就有了名气,被网站重点推出。后来这几年笔耕不辍,保质保量的更新,她俨然已经是网络文学界的大神,已经出版了几部小说,其中有两本卖了影视版权,电视剧已经在拍摄中了。 可是因为她为人低调,从不在媒体前出现,甚至网站的年会也从不参加,所以十分神秘,让广大粉丝猜测不已。所以当刘雨珊从绿萍那里得知紫菱居然是那位大神时,顿时激动的连工作都做不下去,在影楼里抓住个人就显摆一通,之后引来几位同事的羡慕嫉妒恨,只好背着二十多本书从杭州过来。 见紫菱闭了嘴,刘雨珊得意洋洋的转向许斌:“怎么样啊许哥,娶个才女老婆的感觉?”在法国那些日子,他们已经混得很熟,刘雨珊就把许斌当哥们,即使离开了几年也没觉得生疏。 许斌哈哈一笑,揽着紫菱的肩膀十分得意:“当然好了,就是每次看到单位上那些女孩讨论紫菱的书怎么怎么好看的时候,那种想要去炫耀的心情真是好难压抑啊!” 此话一出,顿时将刘雨珊逗的乐不可支。许斌也笑呵呵的将行李接到手里,然后三人并肩走出机场。上了车后,一路上都聊起了近况,由于错过了婚礼,刘雨珊让他们讲述婚礼上的趣事。 紫菱想了想,面露无奈地说:“真有件事,我的婚礼费云帆来了。” “谁?”刘雨珊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这个人是谁,然后大惊小怪的叫:“他来干嘛?他这个怪蜀黍还不死心要诱拐你?” 紫菱白了她一眼,说:“他是跟他大哥一起出席的,他们是我妈妈的朋友。不过他可能是不死心,婚礼结束后还不走,想要和我单独说话,不过还好他大哥拦住了他,将他带回法国了。最后他留了一封信给我……可惜我还没看呢,就被这个人用打火机烧了。”紫菱眼角瞟向开车的某人。 刘雨珊鼓掌:“许哥威武!” “不过也可能是我误会了吧,他要是真的没对我死心,怎么会这几年都没出现过呢?”毕竟以她对费云帆的了解,这人不是那么轻言放弃的,唔,果然她有点太自恋了吗? 正开车的许斌心里暗暗一笑,那个男人当然没死心,若不是他的严防死守,恐怕紫菱早就被烦死了。好在是丈母娘大人和许爸联手出动直接找到费云帆的大哥,一句话:你弟弟要是再来骚扰紫菱,下我们就直接将人遣送回法国。 费云舟这才知道自己弟弟的荒唐事,气的指天发誓一定将他管住。遣送回国?他们与中国有太多的合作,更何况虽然改了国籍,他们仍是想念祖国的,若是因为追个女孩(还是晚辈的女孩)而从此回不了国……费云舟气的浑身发抖,将费云帆拎到面前一顿臭骂,从此将他看得死紧,让他连偷偷往中国跑一次的机会都没。 当然,这些事许斌和舜娟都没告诉紫菱。自家老婆被人惦记让他很不开心,拿出来说也不会让大家开心一下的。 就这么说说笑笑的,好一会儿才到了绿萍家。 刘雨珊进门后一眼就看到刚出了月子,明显丰腴了一些,但却更有韵味的绿萍。欢叫了一声,刘雨珊扑上去就是一个熊抱,把绿萍差点扑倒,把一旁的孩子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小脑袋扭过来,乌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嘴里还嘟嘟的吐着奶泡,可爱极了。 “天啊,我受不了了,怎么这么可爱!”刘雨珊顿时被戳中萌点,忙放开绿萍,凑到婴儿床边就在小宝宝的脸上啄了一口。宝宝倒也不生气,还嘻嘻哈哈的笑开了,小手挥舞着,似乎很喜欢她。 刘雨珊捂着心脏做晕倒状,口中不停嚎叫:“我要萌死了萌死了,不行我要拍照拍照,这孩子以后的照片我全包了!” 绿萍和紫菱被她搞怪的样子逗的哈哈大笑,顿时觉得这个女孩子似乎与五年前一样,还是那么活泼可爱,她的那些身世,那些挫折都没能将她纯净的心灵染上一丝阴霾。 “珊珊,好久不见。”刚去买东西回来的舜娟推门而入。 “阿姨……”见到来人,刘雨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的收敛,怯怯的打了招呼。 “傻孩子,这么多年在外面受苦了吧。”舜娟在心里暗叹一声,有些心疼这个孩子了。抛去身世不说,这孩子的性格实在是对她的胃口,也一直相处的很好,虽然有利用的因素,但也的确是喜欢的。加上事情曝光后的愧疚,以及这么多年能隐隐打听到她自己的奋斗和进步,又想着汪展鹏和沈随心两人只围着儿子转,几乎对找这个女儿的事情不上心了……多好的孩子,怎么会摊上这样的父母呢? 刘雨珊能感受到舜娟这句话中的真情,心里一酸,只觉得这些年受的委屈吃的苦楚都有了发泄的途径,眼眶微热的走到舜娟身边,哽咽着说:“阿姨,我不苦,能回来看到你们,你们不讨厌我我就不苦……” 这话立刻说的舜娟心都化了,伸手就将她抱在怀里,怜惜的责备:“傻孩子,这是上一辈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一跑就是几年,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还这么小,要是遇到什么该怎么办!你这个傻孩子,你急死阿姨了……”说着说着,也跟着湿了眼眶,语气也带了哭腔。 绿萍和紫菱无奈的对视一眼,老妈自从晋升为外婆后,这心肠是越来越软,泪腺似乎也越来越发达……姐妹俩忙上去好一顿劝,才让两人都止了泪水,将话题转移到新生的宝宝身上,才让大家都重新展了笑颜。 聊了好一会儿,舜娟才犹豫地说:“珊珊,你回来要住哪?如果你愿意就住这里,如果你……就去看看他们吧。”没有明说,但都明白这个“他们”指的是谁。 刘雨珊脸上的笑容一黯,轻声说:“我和紫菱说好了,先住在她那。至于那边……我会去看看的,毕竟割不断的血缘,我总不能一直躲着。” “好孩子,真是长大了。”舜娟欣慰的点头。虽然她对那夫妻俩都厌烦的要命,但那毕竟是刘雨珊的父母,没道理让孩子不认亲生父母的。单从刘雨珊的角度来讲,她也许从道义和感情上跟她们跟亲近,但对亲生父母又哪会一点感情都没有呢?不论如何,他们上一辈人的事情,不要牵扯到孩子才对。 刘雨珊口头答应了,但心里却真的很踌躇。她知道,现在的舜娟一家根本就不再关注汪展鹏过得如何,她们是真的几乎和他们斩断了联系,过得自在。可是她做不到,那是她的亲生父母,她无法做到不在意,所以她通过表哥(沈随心姐姐的孩子,也就是原本收养刘雨珊那家的孩子)来了解沈随心的近况。 知道自己身世后,她就当然不会再去怨恨养父母的重男轻女,也跟原来相处不算太好的哥哥改善了关系,那个男孩是个懂事的孩子,对刘雨珊的身世十分怜惜,也对自己的小姨——沈随心,十分鄙视,所以每次当沈随心来自家找姐姐诉苦时,他都会趁机偷听些,回头转告给刘雨珊。 因此,刘雨珊知道,现在的沈随心和汪展鹏过的并不好,若不是看在那个小儿子的份上,他们也许会离婚了吧。绿萍结婚时,因为沈随心拦下了请柬,汪展鹏从婚礼回家后,第一次和她爆发了激烈的争吵。虽然沈随心自称是没看见,不小心弄丢了,但汪展鹏却已经猜到了她的用意,一个能在商场上取得一定成就的男人,还没傻到那个地步。 他怒极了,冷声质问她,而沈随心最终承认了她的私心,她的确是为了儿子打算,他们夫妻的年龄大了,也许等不到孩子成婚生子,所以总要为孩子多留些东西。她含着泪反问:我这样的举动的确自私,但即使是这样,你也给了她不少的钱吧?如若不拦着,她们姐妹俩的结婚、生子、孩子长大后的花费,你又要搭上多少钱啊! 听着妻子提起年幼的儿子,听着她苦口婆心的劝说,汪展鹏无言以对。他能反驳什么呢?绿萍和紫菱是他的女儿,不是她的,她全心全意为自己的儿子打算又有什么错?其实是他的错……汪展鹏看着眼前的女人,第一次觉得她的自私让他感到心里发凉。 这件事很快被揭了过去,但心中的隔阂却已经不知不觉存在了。渐渐地,儿子慢慢长大,在孩子的教育上他们出现了巨大的分歧。沈随心是个喜欢艺术、有小资情结的女人,她又溺爱儿子,不舍得孩子吃一点苦,将儿子娇惯的不成样子;可汪展鹏本就是从社会底层爬上来的人,他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靠着父母的纨绔子弟,他希望他的儿子成熟懂事有担当,能够比他做得更出色,在他眼里,女儿才该富养,男孩子多吃点苦是好的。 就这样,他们的分歧越来越大,争吵越来越多。汪展鹏忙着事业,在公司里和舜娟打擂台,受到挫折后心情本就不好,回家还要吵架,让他更是烦躁,时间久了,见儿子已经被他妈妈惯坏,小小年纪就趾高气昂的模样,心里失望反感至极,更不愿回家,长时间的流连在公司。 虽然他现在在公司已经不是董事长,但毕竟也是大股东,到了分公司后也是总经理级别,加上身材和样貌保持得不错,很自然就有一些不安分的女人蠢蠢欲动。拒绝了几次后,汪展鹏也就顺水推舟的在外面养起了女人。 可是沈随心是什么人,她也是从外面转正的,哪会察觉不到汪展鹏的行迹,自然是又一场大闹。这一次持续了几个月的争吵冷战让汪展鹏真的对她厌烦了,可是为了儿子,他终究不能再离婚。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他会偶尔回忆起,曾经舜娟和他一起奋斗创业时,两人会为了一个项目的成功击掌欢庆;舜娟为他生下女儿时,他激动的与她相拥而泣;他在事业上遇到问题时,舜娟会帮他绞尽脑汁的想对策……不够温柔体贴、不够依赖顺从的女人,却帮着他在商场上创造了一个又一个辉煌,又为他生了两个同样优秀夺目的女儿。 汪展鹏,你后悔了。他默默的对自己说,然后在黑暗中泪流满面。 回到上海的第二天,刘雨珊去了汪展鹏的家。 乍见到她,汪展鹏和沈随心激动不已,后者更是喜极而泣。刘雨珊并没有冷着脸对他们摆脸色,先是去看了弟弟,然后乖巧的改口叫了妈妈,和汪叔叔。 对于沈随心,她不能否认这些年对她的好,她铭记于心;但同时她也不会忘了就是这个亲生的母亲,将她寄托给了那个重男轻女的家庭,这么多年她误以为被父母讨厌,其中的委屈和伤心沈随心都知道,却从不肯告诉她真相。也许沈随心是爱她的,但她更爱她自己——刘雨珊想的清楚,所以她也会更爱自己,对这个妈妈不疏远也不亲近,这样就好。 至于汪展鹏,这个先是抛弃了舜娟选择了她的妈妈,又腻烦了她的妈妈而在外面包养女人的男人,她实在是无法产生半点好感,一声汪叔叔已经是她的极致。倒是那个小小的弟弟让她感了兴趣,虽然骄横跋扈了些,但毕竟是个孩子,她还是心里亲近的,于是在家里呆了一周,她大多是和弟弟一起度过的。 一周后,刘雨珊返回杭州。 上班后接到的第一个单子是店长临时交代插队的,似乎是店长老友家的孩子要照婚纱照。刘雨珊没有异议的开工,可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是楚濂和郭欣屏。 几年不见,楚濂却仿佛变了一个人,那个曾经温文尔雅、斯文俊秀的年轻人,眼神再不复当年的温润和煦,眼眸中深藏的疲倦和无力逃不过她这个摄影师的眼睛,那是人到中年才会有的沧桑,可他明明才三十出头吧?对方见到刘雨珊也是一愣,好在郭欣屏对她印象不深,完全不记得他们曾在法国见过。于是,两人都装作了素不相识。 可毕竟楚濂是别扭的,他不想被这个女孩看到他的狼狈和颓废,他已经到了杭州工作,就是想要避开绿萍一家人。不是怕嘲笑,他知道绿萍她们不是那样的人,他只是自卑、后悔、自厌却又没有骨气去反抗,只能这么窝囊的活下去。所以画好妆后,他的动作格外的僵硬,他无法当着刘雨珊的面伪装出一个幸福的笑容。 “楚濂,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不想结婚就早说,本姑娘不缺你!”郭欣屏很快发现了不对,柳眉一竖转身就是一顿怒骂,完全不顾及着还在一旁的摄影师化妆师等人。 楚濂脸色一僵,忙轻车熟路的安抚:“对不起啊屏屏,我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不在状态,要不我们改天……” 郭欣屏听了却更加生气,将手中的花束一摔,声音提高了八度:“不舒服你怎么不早说?来的路上不是还有说有笑的吗?改天,我有那么多时间?你知道这里的摄影师有多难请吗,要不是爸爸托了人我们根本就还得排上一年!一年!一年后孩子都出来了,我的身材都走样了怎么照相!” 刘雨珊目瞪口呆的看着郭欣屏指着楚濂的鼻子怒骂着,而后者只低垂着头,唯唯诺诺的道歉,那副窝囊的样子让她根本无法与当年在法国的那个神采飞扬、自信非凡的年轻人联系到一起。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楚濂委曲求全到这个地步,只对郭欣屏的泼妇行径叹为观止,记得当年她是怎么讨好楚濂的啊…… 眼看着郭欣屏越骂越起劲,工作人员忙上前调和,等郭欣屏消了气后才重新拍摄。刘雨珊已经听明白郭欣屏是有了身孕的,虽然肚子平坦看不出来,但她仍是十分小心,一些动作较大的造型都被她取消,改成了其他。可偏偏郭欣屏根本不理解她的苦心,挑刺找茬的折腾了许久,将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惹的黑了脸后,才骂骂咧咧的照完离开了,而这时已经是晚上11点了。 收拾着器材,几人同时都低声咒骂起这个可怕的女人,然而几分钟后,楚濂却去而复返。他没有多说,只是认真地道了歉,然后给了每人一些小费后,才又匆匆离开了。 化妆师数了数小费,立刻眉开眼笑:“哎,这个男人看起来窝囊,但人还不错嘛,就是可惜娶了个这么泼辣的老婆。” “得了吧,那叫泼辣?那就是粗鲁跋扈!这男的其实挺帅,气质也好,什么样的好女人找不到啊?这个女的看着还挺好看,可是这个脾气真受不了,估计这女的有钱还是有权吧,否则这个男的能干?就是看起来可真可怜,都被指着鼻子骂了,连反驳都不敢,啧啧!”负责灯光的小弟摇头感慨。 刘雨珊望着窗外的黑夜,似乎视线中还残留着楚濂匆匆而去的背影。 她知道他的确遇到过更好的,甚至是最好的,可是他没有珍惜,所以他没资格后悔也没资格反驳吧。他做出的选择,就要承担后果,就算这个选择是错的。 口袋中震动的手机让她收回了注意力,是个陌生的号码:“喂,你好。” “喂,613是我啊,楚沛!好几年不见,你跑哪去了,我才听绿萍姐说你到上海来着。好嘛,你回来也不找我,咱当年也是哥们来着吧,你这个没良心的!等着你哥我后天正好去杭州出差,你说你怎么补偿我受伤的心灵!”楚沛噼里啪啦一顿话砸过来,让刘雨珊插话的机会都没。 回想着五年不见的朋友,回忆起曾和他一起勾肩搭背出去游玩的场景,刘雨珊突然就觉得心情好了许多,笑着回答:“好啊,我会好好招待你的,包吃住怎么样?几点的飞机,我抽时间去接你。” “够哥们!记住了啊,航班号是……”楚沛高兴的报上航班号。 挂了电话,刘雨珊原本心里的那点惆怅都消失不见。 其实这样挺好,幸福的人仍旧幸福,不幸福的人却是自找的。 还好我是幸福的那类人,刘雨珊笑着想。 55、转眼十年 初冬的阳光总是很暖的,与凋零枯黄的树木带给人的感受完全不同。虚无的身影飘荡在半空,白吟霜面无表情的看着阳光没有阻碍的穿透自己透明的身形,落在地面,没有熟悉的阴影,她已经不是人了。 已经十年了啊…… 自缢而亡后,她的魂魄没有消散,而是脱离了躯体,跟随着那个她爱着的男人,所以她亲眼见到了他这十年所经历的一切。她看到他是怎样的悲伤欲绝、心如死灰,抱着她的尸体一步步离开京城,在城郊亲自挖了坑将她埋葬,亲手用小刀在木牌上刻下她的名字。 可是哪是那么容易的呢?看在兰馨公主为他们求情的份上,皇上饶过了他们,但不代表曾经与岳礼敌对的政敌会放过他们一家。在京城里顾忌着不敢动手,可出了京城后,已经被贬为平民的一家人只能任人宰割。 多隆带着几个纨绔子弟在路上将他们堵个正着。先是将皓祯一顿暴打,随后将昔日硕王爷岳礼身上的三千两银票也都拿走了。在朝堂上,多隆的阿玛本就和岳礼敌对,加上多隆与皓祯的恩怨,他这个时候来落井下石实在是不意外。不过好在雪如身上还藏了一千两的银票和碎银子,才不至于一贫如洗。 之后的一家三口因为形容落魄,一路上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雇了一辆小马车到了一个山明水秀的小山村。他们的钱不多,买了一个小宅子,买了几亩田地就几乎没剩下什么银子了。 可是从来养尊处优的夫妻二人哪里会种地耕田,可是又没有多余的钱去请佣人,一时间愁眉不展。淳朴的农村人好心帮助他们犁地,教导他们如何种庄稼,可是皓祯心如死灰对一切不闻不问,雪如一介妇人根本没有力气也受不得那个脏苦,重担反而压在了年近花甲的岳礼身上。 昔日高高在上的王爷沦落为庄稼汉,这对岳礼的打击是巨大的,不过简单的劳作了两天,他就病倒了。这一病来势汹汹,差点要了他的命,也因此花光了家里所剩不多的银子,真正的身无分文了。正是他的病倒唤醒了皓祯和雪如,皓祯不得不振作起来接过生活的重担,雪如也不敢再摆福晋的谱,主动做起了家务,只是她压根对此不通,反而将家里搞得一团乱。 村子里的人只以为他们是落魄的有钱人家,对他们还算热情,见老的病了,就主动教小的和妇人农活。可他们那种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地位,自然对只会务农的莽夫粗人心存鄙视,言语举止间不知不觉就将人得罪了。人家农村人虽然纯朴但不犯/贱,渐渐就都与他家疏远起来。 这个年代,每个村庄大都是一个姓的亲戚,家家户户都有些关系,他们对于外来户热情,但也排斥。当岳礼痊愈后,发现自己家竟在这个村子里被排斥在外时,挽回已经来不及了。没有人再来帮忙教导他,他只能站在田边看着别家如何劳作,亲自动手学习,短短几个月时间就脱掉了一身贵气,面部黝黑发红,仿若真正的庄稼汉。 皓祯终究还是放不下骨子里的清高,绝不能接受脱下外衣,坦/胸露/背,汗流浃背的模样。所以他开始帮村子里的人写信,后来村中人发现他的字写的好,也有些学识后,就提出让他教书。皓祯知道家里的情况,也没有推辞,成为了这个小小乡村的教书先生,带着一群脏兮兮淘气要命的孩子们读书认字,这才让家里重新被村中人接受。 一直飘荡在他们身边的白吟霜直到这时候才放下了心,她真的很怕自己的死会给他们带来无法治愈的创伤,尤其是皓祯,她怎么忍心看他一蹶不振呢?只是每天看着昔日高贵美丽的雪如穿着粗布衣服,早早的起来淘米做饭,喂鸡喂猪;看着昔日不怒自威的王爷每日穿着短褂,挥汗如雨的在田里挥舞锄头;看着曾经英俊潇洒的皓祯强忍着不耐教导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白吟霜能感觉到心口的位置揪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她忍不住的想,若是当年她没有遇到皓祯,偷龙转凤的事情没有曝光,岳礼一家人又怎么会落到这个田地? 她最初总是这么自责着,可是渐渐的,她发觉他们转变了。五年的时光,这一家人变得与当地土生土长的庄稼人没有了明显的区别,岳礼熟练地做着农活,雪如也不怕那些脏累的活计了,皓祯也真的教导出了几个不错的学生……吟霜看到他们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也渐渐放开了心胸,想着这样过下去也好。 可是,事情就在第六年的夏天发生了改变:皓祥和翩翩找来了。 吟霜没有错过当这对母子推开院门走进后,岳礼眼中的震惊、雪如眼中的羞愤、皓祯眼中的厌恶。可来人却并不理会他们各自的心思,与翩翩母子一同来的,还有皓祥的妻子以及刚刚一岁大的儿子。 原来当年的事情并没牵扯到翩翩母子,他们两人无声无息的离开了京城。皓祥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却意外有经商的天份,在好友多隆的帮助下,外加当年翩翩受宠时攒了不少的银两,几年时间皓祥就将生意做得有声有色,前年娶了同是商人之女的妻子,去年喜得麟儿,这完全预料外的孙子,让岳礼喜出望外。 翩翩终究对岳礼狠不下心,看到他这五年的生活状况时,心疼不已,立刻掏出银子请了佣人丫鬟来,将宅子也好好打理了一番,不过几日,就让岳礼恢复了当老爷的生活。而且这些年翩翩根本没有受苦,仍如当年的美艳迷人,但雪如却早已与乡野村妇没差别了,加上如今的皓祥早脱去了当年的冲动幼稚,举止老练沉稳,颇有岳礼年轻风貌,更别提还有一个可爱的亲孙。短短月余,岳礼的心彻底偏向了翩翩母女。 雪如对此恨的发狂,自从离京,岳礼对她日益冷淡,她虽然伤心但也不担心,因为他们已经一无所有,只能相互扶持着活下去。可是谁知道,这时候翩翩居然冒了出来!带着她那个甘为商贾的下/贱儿子,霸占了她的家!因为翩翩的衣着举止,村里人居然认为翩翩才是岳礼的正妻!居然会尊称她为夫人! 可是她能怎么做呢?岳礼的心不在她这儿,皓祯本就不是岳礼亲生,这几年父子俩也远没有曾经的亲密……她竟只能眼睁睁看着丈夫与别的女人柔情蜜意,而她这个正妻却如同打入了冷宫!若是,若是她也有个儿子…… 雪如没日没夜哭泣,她付出了那么多,经历了这么多,最终还是输给了翩翩那个贱/人!而皓祯却没有心思来安慰她了,他此时嫉妒皓祥到发狂!这个无论外貌、品性、才情、风评都远远不如他的弟弟,居然过的如此的好,那意气风发的模样,让他如何能够甘心!可是他如今什么都没有,贝勒的身份,父母的宠爱,皇上的赏识……他甚至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对比着皓祥,皓祯这几年深埋心中的委屈和屈辱统统爆发出来,开始没日没夜的饮酒,似乎只有在幻觉中才能重复当年的辉煌,那时候他贵为驸马,他美人在怀…… “皓祯,你不要再喝了!”雪如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坛,伤心的训斥。她原本指望皓祯挽回丈夫的心,毕竟曾经宠爱了那么多年,岳礼对皓祯不是全然没有感情的,可是现在他在做什么,酗酒!这样的颓废,只会更加不得岳礼的心! “哎哟,这不是福晋吗?”雪如抬头,就见翩翩优雅的走来,噙着笑意说。 “你不要以为你能得意多久!”雪如恨得眼睛发红。 翩翩却完全不在意她的态度,嗤笑一声:“你还是这样,总是做一些蠢事。如今这个家银钱都靠我的儿子,老爷也一心向着我,你若想过得好最好对我尊重一点,若是真的忍不了,你也可以告老爷一个宠妾灭妻啊。可是你现在对着我发狠话,除了能惹到我,然后让老爷对你更加反感外,能得到什么?” 无视因她的话更加激动的雪如,翩翩貌似敬佩的说:“我现在虽然算是赢了你,但却永远也比不过你的狠心的,就是为了要个儿子,就肯将女儿抛弃,还生怕她死不了,在刚出生的婴儿身上烫上一个什么‘梅花烙’,你可真够毒的啊!我可真不明白,你是嫡福晋,即使没有儿子,我们的儿子可也都叫你额娘的,你一句话就可以将我们的儿子抱走养活,若是更狠一点动动手脚将孩子的生母弄死,那孩子跟你亲生的又有什么区别?难道狠得下心杀女儿,却狠不下心杀个妾?” 听到这段话,吟霜如遭雷击。 这段时日,她看着雪如的伤心难过,看着皓祯的颓废不振,早就心疼的不行,同时对翩翩和皓祥恨到了极点!可是现在她听到了什么?不该是这样的,她记得母女相认时,额娘对她诉说当年的无奈,诉说她的愧疚……不可能的,她不信! 这时雪如的已经面无血色,摇头反驳:“不是的,我怎么会想要害死她……” 翩翩冷笑着打断她的话:“你怎么不是?明知道对方是公主,你还由着皓祯将白吟霜接近府里,由着皓祯对公主不闻不问,你更是对白吟霜维护有加,完全不给公主半点脸面,让公主如何不把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那可是公主,白吟霜是什么,一个歌女,公主要是真想弄死她,不过是动动小手指的事情。明明认出了女儿,却由着她惹来公主的恨,你是不是想要借着公主的手杀了她,然后既不会心里生愧,又能保住秘密呢?” 白吟霜的思绪已经一片空白,她呆滞的看向雪如。 雪如的脸色更加难看,身体都在微微发抖,声音弱不可闻:“不是的,我心疼她,我想要弥补,我的女儿啊……” 翩翩的语气更加鄙夷:“心疼?弥补?让自己的女儿跟人无媒苟合、暗结珠胎就是你的疼爱?你若是真心疼她,就该劝住皓祯,将她送到府外偷偷养着,有你和皓祯的保护,公主又是个天真不懂事的,谁能察觉到有这么个人存在?皓祯本就对公主无心,等到过了两年,公主一无所出,你这个当婆婆的为儿子纳妾那是理所应当,连皇上都说不出半个不字!之后你光明正大的带回女儿,让她做妾,皇上都允了的事情,公主还敢为难你女儿?”顿了顿,她继续说:“看,我都能想到的事情,你会想不到吗?你并不是疼爱她,而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一些罢了……”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雪如已经语无伦次,只能下意识的摇头,泪水不知何时已经流了满脸。 翩翩走近几步,居高临下的看着雪如瘫软在地的身子,冷声问:“你没有?你敢说,你没有恨白吟霜,恨她为何要回来扰乱这个家,恨她为何不早早就死了,恨她为何偏偏遇上了皓祯,恨她让你受到良心的折磨,恨她害你被贬为平民?” 雪如已经被折磨的思绪狂乱,沉默了一瞬后陡然崩溃,大哭出来:“是的我恨!她为什么要回来,二十年前不是将她放到水里了吗?身上还有那么重的伤,怎么不当初就死了呢!她为什么勾引皓祯,若不是她,老爷还是王爷,我还是福晋!这就是她对我当年抛弃她的报复吗?吟霜……你做到了,你报复了我了!” 白吟霜虚幻到几乎透明的魂魄剧烈的颤抖起来,她觉得心脏的部位似乎被这些话语揉烂了的疼,疼的她觉得灵魂都要破碎了。她想要哭泣,却没有眼泪,她甚至都不能大声的反驳。她没有报复,她从没想过!当年得知身世后,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永远瞒住,她只做歌女白吟霜,她甚至想走得远远的,她不想因为自己连累到她爱的人…… 可是,可是原来是这样的吗?额娘,自己的亲生母亲,在自己出生的时候,在换子的那一刻,就恨不得自己死了吗……是啊,翩翩说得对,若是真的不舍,怎么会在刚出生的她身上留下那么重的伤,又将她放到水里呢?若是真的心疼她,怎么会将她推到公主的面前,甚至害得她的孩子…… “额娘,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我做错了什么!”白吟霜突然扑到雪如的面前,即使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也忍不住盯着她的眼睛厉声质问:“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啊!是你对不起我,是你啊!你还我的孩子……”她可以不要格格的地位,她可以只做一个低/贱的歌女,可是她怎么能忘了失去孩子时候的痛,同样是母亲,那种痛彻心扉她永不能忘,可是为什么自己的额娘却反而要亲手将她推向死路! “真是可怜又可悲啊。”一个带着嘲讽的声音传来,皓祥快步走到了翩翩身边,打量了一眼烂醉如泥的皓祯和如同魔障了一样低声咒骂的雪如,冷笑:“真是丑态毕露,谁能想到这是当年兰馨公主的驸马和硕王爷福晋呢?” 本已烂醉到失去意识的皓祯却突然坐了起来,视线迷蒙口舌不清的傻笑起来:“呵呵,我是驸马,我是皇上赞过的文武双全,我脱颖而出,我尚公主……荣耀,富察皓祯……” 皓祥眼神一冷,几步走到皓祯身边,蹲下/身子与他平齐,问:“你只记得公主?白吟霜呢?你最爱的白吟霜呢?” “吟霜……吟霜……”皓祯痴痴的重复这个名字,过了好一会儿突然激动起来,向着前方大吼道:“吟霜死了!公主,她死了,我还是驸马,我还是贝勒爷,我不要当个农夫,我不要当什么教书先生,我会对你好的,公主,兰馨……” “啪!”狠狠的一巴掌将皓祯的身体掀翻在地。 “你真让我恶心!”皓祥站起身,看着他的目光满是厌恶:“你若是对她痴心不悔我还真佩服你!可现在不过五年,你就受不了这种贫苦的生活了?你就怀念当初的尊贵了,你就将责任推到她的身上了?”皓祥激动的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剧烈的摇晃着,质问:“你别忘了,你那富贵的二十年本该是白吟霜的!她才是格格!你五年就受不了,她可是过了二十年这种日子!你霸占了她的人生,你霸占了她的一切,你最后害死了她,还敢这么对她!” 可皓祯却任由他打骂,再没了反应。 愤恨的将人扔回地上,皓祥站直身体,眼眶有些发红。 “皓祥,你何必呢。”翩翩长叹一声。 “娘,她是我姐姐。”皓祥抬起头,将眼中涌现的湿热逼回去,轻声说:“我曾经心有不平,嫉妒阿玛对皓祯的偏爱,嫉妒别人对皓祯的称赞,可当我知道白吟霜的身世……我竟然觉得自己已经过的很好了,最起码我还是王爷的儿子啊,而她呢?堂堂格格……可是她没有怨恨,我看得到她的眼神仍旧清澈,她不恨不怨,却死得不明不白。这个本该殉情的男人,居然苟活至今!无论如何,她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人……” 白吟霜静静的站立在皓祥面前,她看到了这个对她来说近乎陌生的弟弟眼中真实的心疼和怜悯。多么讽刺啊,白吟霜想,她当做敌人的人却真心的为她不平为她难过,而她用生命也想追随保护的人却那样对待她……这个世界,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她已经分不清了。 自那日起,雪如似乎找到了发泄口,将现实中受到的屈辱转嫁到别人身上,她咒骂害自己失去一切的人,她咒骂自己的姐姐,她咒骂帮她换子的董嬷嬷,她咒骂翩翩,咒骂岳礼,咒骂皓祯,咒骂白吟霜。 皓祯却更是嗜酒起来,他不再教书,成了村里有名的酒鬼,皓祥不差那些钱,由着他烂醉如泥,活在醉生梦死之中。只是他总是在喃喃的说着醉话,向皇上表忠心,向公主认错,向空气诉说自己曾经的辉煌。偶尔的清醒,他总能听到雪如的咒骂,时间久了,他也将错误归结到了吟霜的身上,他在迷幻中极力撇清和吟霜的关系,咒骂她来到自己身边就是为了抢回去一切…… 就这样,时间继续流逝着,四年过去。白吟霜每日都能看到岳礼与翩翩母子的其乐融融,而彻底对雪如和皓祯不闻不问,也每日都能听到这两人口中的辱骂。最初那种愤怒和伤痛让她恨不得立刻魂飞魄散,可渐渐地,时光拔掉了这些激烈情绪的尖刺,将他它们揉合压紧,包裹上她飘荡的灵魂,融为一种更为浓烈的心情,更加深沉的色彩。 ——恨。 “好,我要的就是这个。”看着白吟霜淡漠的神情,以及深不见底的瞳色,黑发少女满意的滑动手指,“那就从头再来吧。” 就这样,一切回到了最初,故事开始的地方。 56、白家旧事 刚刚入秋的天气,风有些微凉,阳光透过枯黄的树叶斑驳的落在人的身上,暖暖的。白吟霜闭着眼,静静的感受着阳光穿透单薄的衣料,轻抚皮肤的感觉,对此她无比珍惜。 “吟霜,我们回来了。” 小院的门被推开,一个男人爽朗的声音响起。 “爹,娘!”吟霜忙睁开眼,从矮凳上站起来就迎了过去,乖巧的接过白胜龄手里的二胡,随两人走进房间后,忙给二人倒了热水。 “哈哈!”白胜龄看到吟霜俏丽乖巧的模样就心情大好,爱怜的摸了摸女儿的小发包,乐呵呵的说:“今天我和崔掌柜说了以后不卖唱了,没想到崔掌柜和客人们都连连惋惜,然后给了我们不少钱,今天最后一天可赚了以前半个月的!” 吟霜惊喜的笑了:“爹娘,你们真的决定不卖唱了吗?” 白母慈祥的笑了,将小小的吟霜搂在怀里,点点头:“既然是菩萨的意思,爹娘怎么能违背?而且这事也好,如果只有我和你爹,就是卖唱一辈子也没事,可毕竟如今有了你啊,你将来还要嫁人的……” “娘!”吟霜感动的回手抱住她,将脸埋入她温暖的怀抱。 白吟霜本是不信神佛的,可突如其来的重生颠覆了她的认知。如果没有神佛,她怎么会有机会重来一次?在睁开眼的时候,她看到的是早已逝去多年的白母,以及喜极而泣的白父,以及回到了婴儿状态的自己…… 用了几个月的时间,白吟霜才终于接受了自己的重生,心中那些汹涌的仇恨让她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斗志,那孤寂的十年也让她拥有了足够的耐心,她并不会急着去贸然做什么,她一定要做足准备。于是自小,白吟霜远胜于其他孩童的乖巧让白胜龄夫妻对她简直疼到了骨子里,几乎是事事顺从——除了卖唱。 吟霜在会说话后就提出不想父母去卖唱,可毕竟她人太小,即使再听话可爱也没人会把她的话当做一回事,白父白母只当她人小不爱随他们出去而已。于是夫妻俩每次去卖唱时,就将她放在邻居家,邻居张木匠夫妻俩只有一个淘气的要命的儿子,对吟霜平时就喜欢的不行,对于照顾她是十分愿意的。 对此吟霜有些气馁,但她也不急,因为还有一个绝佳的机会。她记得在前世时,她六岁那年随父母在龙源楼卖唱,她帮着爹娘收钱的时候,会被一个小少爷绊倒,摔得她膝盖全都磕破,疼的哇哇大哭。也是从那次后,他们才全家离开了京城,到外地去的——她清楚的那日正是娘的生辰,本打算那天一家人一起吃顿好的,可惜那些钱都拿来给她治伤了。 于是在前一天,白吟霜告诉了白母自己梦到了菩萨,菩萨说今日不能出门卖唱,否则会有血光之灾。十分信佛的白母对此将信将疑,犹豫着不想出门,倒是白父对此并不相信,劝说了好一通,与白母一起出了门,吟霜自然是死活都跟着一起去了。 然后事情顺其自然的发生,好在白吟霜早有准备,摔的并不重,只是稍微磕破了一点点,上一些药膏就好了。可即便如此,也让白父白母心惊胆战,顾不上和那个富少爷计较,忙带着吟霜回家,对着菩萨三叩九拜。吟霜也借此机会说菩萨还跟她说了,这次只是小事,若是以后一直卖唱甚至还会家破人亡! 这样的话从一个六岁稚子口中说出的确有些怪异,但爱女儿至深的白胜龄夫妻并没多疑,只以为真的是菩萨托梦,警告他们的。本来夫妻俩就认为这个天赐的女儿就就是菩萨的恩典,此时更觉得吟霜是个有福的孩子,长得又跟画像上的金童玉女似的,保不准真是菩萨身边的金娃娃下凡呢!于是商量一番,夫妻俩这日就决定去龙源楼和崔老板告辞,今日后就彻底告别卖唱生涯了。 “不过……以后可怎么办呢?”白胜龄点着手里的铜板,有些发愁。他并不会种田耕地之类的粗活,又没有多余的钱来请佃户帮忙耕种,存下的银子只够买些田地的。 “是啊,除了卖唱,我们能做什么呢?”白母也是一筹莫展,她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自幼学习唱戏唱曲,这一身本事也是跟着已逝的父母学来的。 “爹,我的爷爷奶奶呢?你怎么从没提过?”白吟霜眨着眼,望着他问。其实她以前就觉得白父不像一般的卖唱人,他精通音律,所有的小曲都由他作词作曲,又识文断字,有时甚至还会说上几句诗词,这明显不该是一个卖唱的该会的。更何况白父身上有种清高的傲骨,他从不妥协也不屈服,才会在后来的卖唱生涯中,一次次因为不向那些地痞流氓交保护费而被殴打。 这个问题让白父白母都变了脸色,两人皆沉默。 白吟霜当然不会放弃,充分利用孩子的天真,继续问:“大虎哥(隔壁木匠家的孩子)总跟我说他的爷爷奶奶对他多好,我也想要爷爷奶奶,他们一定也会喜欢我的是不是?” 这话立刻让白父白母眼睛一亮,是啊,如今他们有了孩子!这么乖巧懂事的吟霜,谁会不喜欢?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心里已经隐隐有了想法。于是当晚,夫妻俩商量了半夜,终于在几天后下定决心,白父写了封信给远在南方的大哥,试探一下家里的想法。 一来一去,才收到了家里的回信。看完了信,年过中年的白父禁不住泪盈于眶,抓着白母的手忍不住的哽咽,这么多年,他的父母才终于软化了态度,肯接纳他回家了!白母也是激动不已,立刻着手将房子卖掉,又给家里每人做了一件新衣服,在吟霜七岁这年,举家前往四川。 到达四川老家时,已经是夏日炎炎。 直到这时候,白吟霜才知道自己曾经错过了什么。白家村是一个拥有上百户人家的村子,白家人已经在这里生活了百年之久,而白胜龄的父亲白德福是百家村的村长,在村子里极有威信,说一不二。可是白老爷子却没能制住自己的二儿子白胜龄。白胜龄天资聪颖,镇上私塾的先生都说这孩子必是有大出息的,十四岁就通过了童试,考中了秀才,这让白老爷子脸上有光极了! 可没料到,白胜龄在十六岁那年突然爱上了一个卖唱的歌女翠兰,死活非要娶其为妻。白老爷子当然不允,可没料到自小还算听话的白胜龄竟然拼命抗争,说什么不娶妻就不去参加乡试! 无奈之下,白德福妥协了,迎娶了一个歌女进门。好在这个翠兰是个听话懂事的儿媳,相处下来也让白德福夫妻对她稍微接纳了些,可是三年后翠兰一无所出,白德福夫妻提出为儿子纳妾,却遭到了白胜龄的激烈反对。可对此白老爷子十分执拗,他本就不满意这个儿媳,如今还不能为儿子留后,他更是容不得了,对此父子俩大吵一架,然后白胜龄居然带着妻子就那么离家出走了! 对此,白老爷子气的差点厥过去,对外宣布这个儿子他不要了!白胜龄一怒之下带着妻子离家,可直到到了外面经历了人情冷暖才有些后悔,可他却不敢回家,只好硬着头皮与妻子一起卖唱为生,秀才的身份却是再也没脸提起。 得知了这一切,白吟霜真是喜出望外!士农工商,虽然白父只是个秀才,那也是正经的读书人,这对她来说的确是好事一桩。在京城周围居住的这几年,她已经打听过的确是有硕王府的存在,王府有个聪颖的嫡子叫富察*皓祯,这样的消息让她忍不住的冷笑。那本该是她的一切,她怎么能容忍这个男人,这个背叛了她,害死了她,又日夜咒骂她的男人安享属于她的尊贵! 如今成为了读书人的女儿,这样的起点很好。 “吟霜给祖父祖母请安,祖父祖母今日可安好?”回到白家村已经过了几个月,吟霜靠着一张人见人爱的可爱小脸和乖巧讨喜的小嘴赢得了合家上下的喜欢,更别提如今已经年近八十的白家老爷子和老太太了。虽说老大家有两个孙子,可大孙子在外经商,几年回家一次,二孙子又一天舞枪弄棒的,鲜少到他们面前尽孝,所以这时候可爱孝顺的吟霜自然就让两个老人放到了心尖尖上疼着。 “哎哟我的小心肝,快来祖母抱抱!”白老太太看着吟霜一身火红,更衬得小脸白玉无瑕,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孺慕的望着自己,心里顿时软成一滩水,忙将吟霜小小的身体揉到怀里,心啊肝啊的叫着。就连白老爷子也忍不住带了几分慈爱的笑容,只是为了维持威严,不好伸手搂搂孙女。 “爹、娘,我看还是二弟会教孩子,你看看吟霜才多大,这规矩就有模有样的,可比我家小二那个皮猴子好多了!”白胜龄的大嫂坐在一边,捂着嘴笑眯眯的说。嫁过来这么多年,她当然知道爹娘早已心软,她当然要主动递上个台阶,全家和睦才好啊。 “才不是,我觉得二哥哥最好了!我昨天看到二哥哥练剑,好厉害哦!将来二哥哥一定是大将军,保家卫国!”白吟霜立刻反驳,奶声奶气的说出来的话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这张小嘴啊,怪不得娘这么喜欢你,大娘也真恨不得你是我的女儿呢。”大白氏膝下有两个儿子,却没有贴心的女儿,这话的确出自真心,对吟霜是真的喜欢的不行。 “所以我叫您大娘啊,您是大~~娘,比我娘还大的娘!”吟霜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弧形,认真的说。 “哈哈哈哈!”这话又引得两个女人笑的前仰后合,连白老爷子也乐得胡子一翘一翘的。 “爹娘,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白胜龄夫妻此时走进屋来,对着两位老人先行了礼,才问道。 “哼。”白老爷子对二儿子还是没放下心结,不高兴的冷哼一声。 白老太太岁数大了最是心软,一看到在外面奔波了这么多年老了许多的二儿子就心疼得不行,哪里还跟他计较什么,再加上乖巧的孙女,对二儿媳的态度都好了许多,也不理会那个固执的老头子,忙招呼坐下:“快坐吧,咱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哪有那么多规矩,没吃早饭吧?咱们一起用了。” 吟霜忙乖觉的直奔厨房,帮着大娘和白母做早饭,她还小做不了什么,但打打下手没问题。关键不在做多少,而是态度,也正是这些细节的举动让白家人才会迅速接受了她,连带着对白母的态度都改变了很多。不多时,一桌还算丰盛的早餐就做好了。 除了还有些别扭的老爷子,一家人也算其乐融融了。 吃着饭,吟霜耳朵却留心听着大人们的聊天,在听到说金川土司什么什么的议论时,心里一怔。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咬着筷子细细回想,吟霜却实在记不起在哪里听过了。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从大伯口中听到“齐王”这个称呼时,恍然大悟。 对的,兰馨公主的父母就驻守金川,后因为土司叛乱,双双殉国!正因为此,当时还年幼的兰馨公主被接入宫中,认在皇后名下,后来才嫁给了富察*皓祯…… 吟霜心里一动,拼了命的回想,时间,时间,她记得兰馨公主比她小了四岁,在宫中抚养十年后嫁给皓祯,而那时兰馨公主十六岁……那么……叛乱就在三年后! 低垂下头,眼中划过不符合年龄的神采,她明白这是一个机会!可是,她要怎么做呢?吟霜紧紧皱着眉,将视线从白家人的脸上一一移过,心里隐隐有了想法。 57、金川之乱 三年的时间也许并不长,但足够改变很多人和事。 自下定了决心后,吟霜缠着大伯家的二哥哥学了些防身的本事,当然这事开始家里人是反对的,但她十分坚持,见她锻炼了一个月后身体明显健康了一些,也就让都宠着她的白家人妥协了,只是这事绝不外传,毕竟汉族女孩子学这个的实在少见。随着身体的越发健康,吟霜也开始捡起放下多年的女红,贴心的为白家长辈都绣了香囊荷包之类的挂件,精美的绣工赢得了举家上下的称赞,对她更疼爱了几分。同时白老爷子对二儿子和儿媳的态度也有些好转,让白胜龄夫妻日子也过得好了许多。 另外最重要的就是吟霜的二哥哥白从武遵循了自己的名字,居然瞒着家人就毅然报名参军了。只不过没人料到的是,白从武的确是在习武上十分有天赋,短短两年就脱颖而出,机缘巧合入了齐王的眼,居然被破格提拔为王府的侍卫! 对于这样的机遇白家阖府都受宠若惊,就连白家村的人也都因此对白家更加恭敬,对普通百姓来说,能进王府当差是多大的恩赐啊! 可只有白吟霜在得知此事时,脸色煞白。可是她看着全家人喜上眉梢的模样,怎么可能出声阻拦?而且她的阻拦又有什么用呢?当初二哥从军就是瞒着家人,吟霜自然也不知情,后来得知后就本日夜忧心了,但好歹还心存侥幸可以不被之后的叛乱影响,可现在呢?如果历史真的如前世一样发展,齐王夫妇都殉国了,他们的侍卫又怎么可能逃得一命?! 可是已经既成事实的事情,吟霜也知道自己再担忧也无用,不如干脆就利用起来。其实吟霜前世在社会底层靠卖唱为生多年,并且在遇到皓祯前一直能保住清白本身就是一种本事,她虽然没有太深的心机,但却极会察言观色,所以这一世才能讨得白家上下的欢心。所以在白从武出任王府侍卫后,白吟霜就时不时的随大伯母进城去探望二哥。 本来白从武就特别疼爱这个小妹,尤其是小妹给他绣的手帕、荷包、剑穗,那可都是外面买不到的精品,所以在进了王府后渐渐与其他侍卫熟悉了,就难免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白从武也不隐瞒,坦言是小妹所绣,让几个跟他关系不错的侍卫十分羡慕,白从武也就将偶尔进城来看自己的小妹介绍给他们认识。 吟霜毕竟还小,男女大防也不用太多讲究。吟霜本就长得十分秀美可爱,加上言谈举止有着一丝贵气,那几个侍卫也对她刮目相看,在她不着痕迹的讨好下,渐渐也把她当小妹妹疼爱了,每次她进城都会给她准备点小礼物,作为回报吟霜也为他们绣了一些绣品随身携带,就当是妹妹孝敬哥哥们的。 几个月过去,吟霜就摸清了这几个侍卫的身份,其中有一位姓胡尔佳的侍卫,竟然是兰馨格格的骑射师傅!只是兰馨格格还小,每天练的也不过是拉拉小弓,骑骑小马驹而已,但这就让吟霜格外对他上了心,为他做的荷包等都要用心许多。 果然没过多久,这几人身上的绣品引起了王府中人的注意。兰馨格格此时已经快满六岁,满族女子此时也该学些女红了,王府中当然有精通刺绣的人才,可在偶然看到吟霜的绣品时还是眼前一亮,不过是一方手帕,上面的花叶就采用了十几种绣法,针脚细密、栩栩如生!这样的水平远超过府中的绣娘,后来听说居然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所绣时,连齐王福晋都起了好奇之心。 吟霜的绣法其实是前世由于卖唱居无定所,走到江南某处后短暂居住时,邻居的一位孤寡大娘教给她的皮毛。而吟霜对此的确十分有天赋,虽然只学了皮毛但后来入了硕王府后,又跟着府中的精通刺绣的丫鬟学了不少,今生又一直不断的练习,才能技艺精湛到引起王府中人的注意。 齐王福晋派人去查了一查,却发现白吟霜的母亲并不精通女红,后来查到白胜龄一家曾离开此地在京城居住过,猜测她可能是在京城学会的绣法,当然随后也查到了白吟霜母亲歌女的身份,这让齐王福晋立刻收了让白吟霜作兰馨丫鬟的心思。虽然雍正废除了贱籍,但卖唱的歌女在常人心中仍是下九流,齐王福晋因此对吟霜的看轻也是正常的,不过这也恰好符合了吟霜的心思,她绝对不想当什么奴婢。 因此齐王福晋只是让白吟霜每月进王府两次,教府中绣娘绣法而已。对此白家人又一次受宠若惊,但同时也担心吟霜冲撞贵人,所以每次入府前都要千叮咛万嘱咐。倒是吟霜暗自好笑,她出入王府已经有几个月了,却除了引路的丫鬟和两个绣娘外,一个人都没见过,更别提贵人了。 就这样,时间很快就到了吟霜十岁的秋天。 吟霜的心弦越来越紧,她记得前世时在硕王府看到过兰馨公主祭拜父母,隐约记得就在秋至过后不久,如果历史没有改写,那么就用不了多久了。于是在这一年的秋至过后两天,她特意挑了一个十分难学的手法教导两个绣娘,一连在王府的下人房住了几日,同时也请王府中人带信给家中要多留几日。果然几日后,就等到了叛乱爆发的消息传来。 金川土司叛乱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齐王府中,但这毫无预兆的叛乱还是让城中都乱了起来,听说那叛军已经直奔城池而来,王府之内也是人心惶惶。白吟霜也装可怜不敢独自离开,其他人也看她年纪还小,也就让她留在王府中了,毕竟他们都坚信叛乱会很快被平定,因为齐王在他们心中是无敌的。 齐王是个异姓王爷,却与乾隆皇帝感情很好,所以才会被委以重用派到此处兵家必争之地来驻守。而这位齐王年纪不大,却骁勇善战,在百姓中名声极好,齐王福晋据说是蒙古的格格,也是个英姿飒爽的女中豪杰。因此王府中人都对齐王崇拜信任,但吟霜却知道会发生什么:这样的夫妻若是殉国,必然只能是因为一个原因——城破。 虽然如今能兵善战的齐王已经调动军队亲自出征平乱,但吟霜对此并不乐观,她知道齐王是一定会败的,然后就是这座城。可她不会退缩,因为她明白富贵险中求的道理。若是她此时躲回白家村,固然可以安全无忧,可她却再没了提高身份的机会,还如前世一般做个伺候人的丫鬟?她堂堂王府格格怎么还能如此! 面临这样的危机吟霜不是不害怕,但同时心里却又庆幸,内疚的心情减缓了许多。就在这次离家来城中之前,在与休沐回家的二哥上山挖野菜的时候,她故意将二哥引到了一个陷阱旁,害二哥摔断了腿。于是白从武不得不向王府请假休养,在家中并没回城,此次到王府来也是家人拖了同进城的老乡把她带来的,家人并未随行。正是如此,她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留在王府。 几日后,齐王战败身死的突然消息传来,随后没给人们多少反应时间,叛军以神速进军,已经兵临城下!府中顿时乱成一团,丫鬟和家丁们都绝望哭泣,但却不敢有大动作,因为此时的齐王福晋以前所未有的雷厉风行将所有下人都集中到了一起。吟霜也包括在内,静立在下方听福晋的吩咐。原来这福晋也知道此城难保,将情况说明后,除了留下几个心腹外,打发了下人们各自离开。 吟霜也并不推辞齐王福晋给的银两,然后回到自己暂住的屋子拿好早就准备的包裹,就悄悄随着下人们离开了。 走出了王府才知道此事城中乱成了什么样子,百姓们绝望崩溃,他们最后的依靠就这么突然倒下了。本没有那么害怕的白吟霜突然也心慌起来,浑身都在颤抖,腿软的只有扶着墙壁才能站立。可她却狠狠的咬了自己手臂一口,借着疼痛振作起来,她决不能在这时候退却,她必须镇定下来! 百姓们哭泣哀嚎,在城中奔走逃跑,到处都是哭喊的声音,地上到处都是掉落的衣物。此时城中只打开了东门供百姓逃亡,所有的人都向那边涌去。吟霜跟随着人流逃到了东门附近,却没有立刻出城门,而是在那里静静观察着。 没等多久,她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胡尔佳侍卫!而他的身边果然是有一个不大的女孩,虽然还未长开,但吟霜仍能隐约分辨出她长大后的模样,的确是兰馨公主没错! 吟霜忙将包裹在身上再紧了紧后,也跟随人群出了城,但却立刻向兰馨几人靠了过去,凑到他们身边小声说:“胡尔佳哥哥,跟我来,我知道一条小路!” 胡尔佳一怔,看清来人更是惊讶,吟霜怎么会还在这里?她不是应该早就离开了吗?可也没时间多问,犹豫了一会儿就立刻随着吟霜的脚步走出人群。 吟霜没有回头,加快脚步走入了山中,等到走了一段身形彻底被树木掩映住,周围也没有了同样逃难的百姓后才终于歇息下来,也有空好好观察身后的人。除了被人抱在怀中的兰馨外,那个抱着兰馨的人居然是崔嬷嬷! 吟霜见到这个还算年轻的崔嬷嬷,心情骤然变得复杂。她没有忘记这个老嬷嬷带给自己的屈辱和痛苦,可她也没忘记当皓祯为了她执意要将这个嬷嬷处死时,堂堂兰馨公主跪地哭求的一幕。原来,这个崔嬷嬷是在此时就随着兰馨的,也难怪感情如此之深。 说不上对这个女人是恨是怨还是其他,吟霜并没时间多想,只是压低了声音对崔嬷嬷和兰馨稍微行了礼,就沉默下来,抓紧时间休息。 “你是谁?”稚嫩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吟霜望向好奇看着自己的兰馨,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发出了声音,平静的说:“白吟霜,我叫白吟霜。” 这一次她没有卑躬屈膝,没有自称奴婢,她说:我叫白吟霜。 58、冒充格格 对于兰馨,白吟霜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感情。 当年这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对她的侮辱和伤害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化,没有遗忘却也没有最初的愤恨。再后来她的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涌上来的是不甘,原来她也可以这样高贵,她可以和兰馨平起平坐。最后的几年,她想起兰馨时却只觉得好笑了,虽然她们两人同为格格又如何?还不是爱上同一个男人,被同一个男人伤害的体无完肤?可笑的是,这个男人只是一个冒牌货…… 她不可能心无芥蒂的和那个兰馨公主相处,即使她理解了兰馨对她的所作所为,那是一个正妻的权力,可并不代表能够原谅。然而此时看着脸颊圆圆,眼眶微红看着自己的小格格,吟霜突然清楚地明白:这样的小兰馨,不是那个高贵明艳、咄咄逼人的公主。 听到吟霜自称“我”,崔嬷嬷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但立刻又想到现状便没有说什么,只是皱了皱眉。胡尔佳的注意力压根不在这里,而是警戒周围,所以没听清他们的对话。 倒是兰馨听得清楚,虽然不过六岁,但在王府中长大是知道规矩的,下人都自称奴才,而能自称我的,可都是主子。又见崔嬷嬷没有阻拦,兰馨立刻笑开了,脆生生的叫:“白姐姐。” 小兰馨娇憨的笑容突然绽放在眼前,让吟霜的心忍不住的一软,也扬起了笑容对兰馨笑了笑。这时胡尔佳转过身来,低声说:“拿好东西立刻走,我们尽可能走远一些。” 忙收了笑容,吟霜还是在前面带路,崔嬷嬷抱着兰馨跟上,胡尔佳殿后。可山路毕竟难走,吟霜和胡尔佳还算好的,但崔嬷嬷还抱着兰馨,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累的气喘吁吁、汗如雨下了。 “嬷嬷,你放我下来吧。”兰馨扭着身子,让崔嬷嬷一个不防备差点摔倒。还是吟霜反应快的回身扶了她一下,兰馨才安全的站到了地上,然后立刻跑到吟霜身边,说什么也不让崔嬷嬷继续抱她了。 几人也明白兰馨也看出崔嬷嬷力竭了,于是胡尔佳提出由他来抱,却不料兰馨还是拒绝了。 “师傅你还要和坏人打架的,抱着我不方便。没关系我自己可以走的,白姐姐都能走,我也能!”小兰馨睁大眼,表明自己的决心。在她看来,白吟霜没比她大上几岁,都能自己走山路,她一定可以的。 于是在兰馨的坚持下,几人继续前进。 有兰馨在还是无法走快的,走走停停一个白天才勉强翻过了一个山头,在天黑前找到了一个洞穴躲了进去。不敢生火取暖,怕会引来追兵,好在胡尔佳有内力护身,吟霜也带够了衣物,几人才凑合的过了一夜。 第二天天蒙蒙亮一行人又开始前进,但早晨的露水将山中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水雾,行走间草丛里的露水湿透了鞋子,枝桠上冰冷的水滴不时掉落,沿着脖子滑到衣服里,让人忍不住更加发冷,行进愈加艰难。 让人意外的是兰馨实在是懂事,虽然还小但却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一路上不哭不闹,冷了饿了也默默忍着,跟着他们一起赶路,表现的实在不像个六岁的孩子。吟霜最初还有些担心兰馨会不会跟自己一样重生了,但仔细观察发现,兰馨的确是个孩子,只是懂事的让人心疼。 白天在行路中过去,有几次他们甚至能听到身后有人说话的声音,但好在吟霜认识路,总在某个地方带他们拐来拐去的躲开了后面的追兵。无人知道城中的形势如何了,他们只是尽力的逃离追兵。 然而很快,他们的好运用尽了,这次的追兵是带着猎犬来的。 远远的听到人声和狗叫,几人的脸色同时煞白。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崔嬷嬷再坚强也是个妇人,此时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声音都带了哭腔。为了小主子她可以死,但她却不能眼看着格格落在那些人手里啊! 白吟霜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恐惧、慌乱、悔恨……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会冒险来救兰馨,就是认准了兰馨会安然无恙,可现在怎么回事?是不是因为她的插手,事情改变了,所以他们逃不掉了?她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 “我去引开他们!”胡尔佳霍的站起来,低声说。 “不,我去。”吟霜狠狠咬了咬牙,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什么?”胡尔佳和崔嬷嬷都惊讶了,她这样一个小女孩带路还行,若是引开追兵,她能跑的动,又能杀得了敌人吗? “胡尔佳哥哥你带着小姐跑吧,你的速度快,猎犬应该追不上。”破釜沉舟般的做出决定后,吟霜反而迅速镇定下来了,现在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更坏了,早晚会被发现,不如冒险一试。“猎犬应该是随着小姐的味道来的,那么我们必须混淆他们。” 说着,她将兰馨的披风取下披到自己身上,然后将自己的外衣罩在兰馨身上,继续说:“不管他们是要捉要杀,总是冲小姐来的,由我来假扮小姐,吸引他们的注意,你们趁机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吟霜,你……”胡尔佳震撼的看着她。 “没有时间了,快走!”吟霜将兰馨推到胡尔佳怀里,催促道。 “白姐姐……”兰馨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眼中立刻积蓄了泪水,哽咽的叫着:“崔嬷嬷,你们跟我们一起走……” “嬷嬷不走,小姐你先走,一会儿嬷嬷就追上你了啊,乖,要听你师父的话。”崔嬷嬷也含了泪,慈爱的嘱咐了几句后,也推着胡尔佳快点离开。 胡尔佳紧紧抱着兰馨,不舍的看了两人一眼后,飞速离开了。 看着胡尔佳几步就隐入了树林中没了身影,吟霜好似浑身力气被抽干一样的瘫坐在地,靠着树干苦笑出来:这可真是咎由自取了吧?富贵险中求?上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就已经是恩赐,她却偏贪心要富贵要复仇,结果不过是天意弄人啊! 同样瘫坐在地的还有崔嬷嬷,两天一夜的奔波已经让她疲惫不堪,再也迈不动一步了。靠着树干,崔嬷嬷侧头看着身边的女孩,心中翻腾。对于白吟霜她当然知道,福晋提起过这个年纪小小却绣法出众的女孩,只是出身不好,她们都不曾在意。 昨日这女孩突然出现帮他们脱困,崔嬷嬷心中有些感谢但却并没多大感触,在她看来,白吟霜的哥哥是府中的侍卫,她也就是王府的奴才,这种时候为主子出力是应该的。可是……现在,也许真的会死啊。从白吟霜的打扮她能看得出来,虽然没有千金小姐的华贵,但该有的配饰绝不少,衣服不华丽但也不清贫,显然也是极受家里宠爱的。这样的女孩,又不是府里的奴才,却在此时愿意为了格格大义赴死…… “为什么……”崔嬷嬷不经意问出了口。 吟霜仰头望着还算繁茂的树叶说:“因为你与小姐在一起时间久了,味道闻起来应该相似,而且你身为嬷嬷,就该陪在小姐身边,若是我身边没有你,谁会信我是真的。” 崔嬷嬷明白她误会了,干脆问清楚:“你为什么要来救人?” 吟霜听了这个问题忍不住乐了,为什么,她现在也想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好好安逸的日子不过,非要来经历这种惊心动魄!可是现在后悔都没有用,只能面对现实,想想对策。 没有回答,因为能听到人声越来越近了。 吟霜立刻凑近了崔嬷嬷,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绝然之意。同时站起身,两人又走了几步,找到一个看似很好的藏身之所,然后躲了进去。好在吟霜虽然已经十岁,但身形并不大,也不过比兰馨高了大半头,还是可以被崔嬷嬷露在怀中的。 安稳的靠在崔嬷嬷的怀里,被她以保护的姿态护卫着,吟霜突然觉得十分荒谬,谁能想到,那个曾经折辱自己,恨不得将她活活打死的崔嬷嬷居然会与她有这样的亲密? 没有多久,人声狗吠越来越近,他们的藏身之所很快就被找了出来。 崔嬷嬷被粗暴的拉开,吟霜只觉得肩膀一痛被人强行拉了起来。站起身,借着已经有些昏暗的天光看向来人,吟霜只瞄了一眼便立刻一脸害怕的望向崔嬷嬷,口中喊着:“嬷嬷……” “唔……”崔嬷嬷拼命的挣扎,却被捂住嘴发不出声,只能双眼通红的看着吟霜。 “哈,找到了!”抓着吟霜的人兴奋的叫。 其他牵着狗四处寻找的人都立刻闻声围了过来,有一人怀疑道:“是不是真格格啊,会不会是冒牌的?” 吟霜心里一凛,若是真的被发现她只有死路一条!脑筋转的飞快,她立刻用满语不满的大喊:“谁说我是冒牌的,谁敢冒充本格格!”将小女孩意气用事、骄傲天真的语气模仿的逼真。 “格格!”崔嬷嬷恰在此时挣扎开了一些,十分配合的懊恼出声。 “哈哈,看来错不了了!”追来的人中有人懂满语,立刻认定了她的身份,将两人捆绑好后打道回府。至于其他猎犬闻到的嘛,他们当然认为那是疑兵之计,懒得再去理会了。 被牢牢绑住完全动弹不得的吟霜心中忐忑,不知自己将要面临的会是什么。 59、大义灭亲 吟霜面无表情的动了动被紧紧束缚的手脚,发现自己想要移动分毫都十分困难,拼了力气扭动几下只会觉得被手腕和脚腕火辣辣的疼痛。 她真是死都想不到自己会面临这样的困境。 ——不,应该是绝境吧。 这是她被掳走后的第三日了。之前她被带回了城里,然后关在一个房中,有吃有喝的供着,崔嬷嬷也跟她在一处。但她们不敢随便交谈,也找不到逃脱的机会,只好默默等待她们的命运。 吟霜抬起头看着天边刚刚露出的曙光,心中想着自己还有多久可以活。 她现在正整个人呈大字绑在一个木架上,面对着的是她前几日才逃离的城墙。不过才过去了几日,这原本古朴灰色的城墙上已经染上了鲜血,城砖上千疮百孔的痕迹都诉说着这几日战争的激烈。可是她知道城还未失,因为城墙的旗帜未变,城墙上的守卫还在巡逻。 如今天色还未亮,所以那些守卫还没注意到敌军中多出的自己吧。 吟霜真是想不到叛军会用这么低劣的方法,用人质威胁,还是个女孩?此处人人皆知齐王夫妻对独生女十分宠爱,所以才会想到用他们的女儿来逼迫对方开城门吗?她不知齐王福晋是否会大义灭亲,问题是她压根不是亲啊! 用一个陌生人来威胁一城守将,吟霜当然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此时她连苦笑的力气都没了,只是静静望着天边,迎接自己必死的结局。其实没什么可怕的了,上一次自缢而亡,这一次也许是被砍头吧?也不知哪一种更痛苦。只是她有些遗憾,这一次她得到的家人还没来得及好好珍惜,她舍命救出的兰馨不知是否脱险,而京城中欠了她许多的人也还安然无恙…… 天亮了。 这边的异状当然引起了城中人的注意,所以很快的,她看到齐王福晋登上了城楼,向这边看来。距离很远,她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也能猜到必然是觉得怪异吧,为何拿一个不相识的人来威胁? “哈哈,齐王福晋,你看看这是谁!” 张狂的声音吸引了城楼上所有人的注意,本就集中在吟霜身上的视线更加聚集。吟霜几乎要忘了自己的处境笑出来了,这时候要是齐王福晋反问一声:这是谁啊?这群叛军是不是要气得吐血了? “无耻贼子,居然绑架我的女儿!”城楼之上,齐王福晋怒吼出声。 什么?吟霜惊愕的抬头,望着城楼上那抹穿着火红旗装的身影,她当然不信齐王福晋会认不出自己的女儿,那么她为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也许只有这件兰馨的披风能提示对方,可是,这齐王福晋也未免太聪慧了吧?可是就算她猜到了对方的意图,又为何要承认她是她的女儿…… 此时城墙上传来的怒骂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无耻鼠辈!居然用我们格格当人质!”“下流!堂堂土司居然用这样的手段,真不要脸!”“格格才多大,你们怎么能下的去手,有本事就真刀真枪的打!” 吟霜顿时明白了,兰馨年龄还小一直居于王府中,除了府中下人这些人应该都没见过兰馨,所以分不出她的真假。而齐王福晋会承认,估计也是这样更好麻痹叛军,然后让真正的兰馨能逃得更远吧…… 不过这也算为她博得一线生机了。 吟霜轻轻松了口气,望着城楼的方向突然激动大喊起来:“额娘,额娘救我!阿玛,阿玛救救我!额娘,额娘……呜呜呜……”心中想着白胜龄夫妇,是真的悲从中来,痛哭失声。 这样的哭号立刻引得对面的骂声更盛,这边的阵营中也骚乱起来。这样的手段用在两军交战之中,的确是让人不屑的,这些叛军中也有不少人家中有儿女,见到这样的一幕难免会心生不忍。 吟霜却并不在意这些,哭了好一会儿渐渐没了力气,也感觉手脚似乎都变得麻木了,便干脆低下头闭目休息起来。这几日几乎都没有睡觉,吟霜此时早已疲惫到了极点,意识渐渐昏沉。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她感觉到嗓子干渴到几乎无法吞咽口水,才从迷糊中清醒了一些,微微睁开眼,烈日已经当空而照,她才感觉到身体已经完全麻木,而嘴唇也干的几乎爆裂。显然,眼前的两军仍在对阵,城中的齐王福晋并未轻易妥协。 “齐王福晋,你可就这么一个独女,若是死了多可惜啊!你已经考虑了两个时辰,到底如何!若是还不给本将军一个答复,不如我先在你女儿花容月貌的小脸上划上一刀帮你下个决心?”说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就横在了吟霜面前。 “不……”吟霜真的大惊失色,她可以死,但她决不能接受这样的伤害!可是她早已干渴到极致的喉咙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惊恐的摇头,身体拼命的后撤想要躲开对方的刀刃。 “你这个小人!”齐王福晋怒吼一声,“你放下刀,我有话说!” 眼前的刀很快撤下,还不待吟霜松口气,却见城楼上那抹依然亮红的身影抬起手臂,而她的手臂之间俨然是一口弓!那口弓的弓箭正指着自己! 吟霜怔然的望着对方。 “女儿,你身为阿玛和额娘的女儿,死都不能哭!你阿玛已经殉国,额娘也不会独活的,你先去找阿玛,额娘随后就到。你别怨额娘,若有来世,你来额娘肚子里投胎做人吧!”随着这些话的出口,齐王福晋早已泪如雨下。 她不是心肠冷硬的人,出身蒙古的格格,历来都直爽率性,嫁给了性格相似的齐王,她生活的十分幸福。可幸福不长,丈夫为国捐躯,她身为蒙古的格格,身为满清的福晋,怎么能允许乱臣贼子夺下丈夫守卫的城楼!只是可怜的这个无辜的孩子啊……她无法看清这个女孩是谁,但却在看到她身上的披风时明白了敌人抓她的目的,定是将她误认为了自己的女儿。 本以为这是贼人的误抓,她却在这女孩哭喊着叫自己额娘的时候明白了,这不是对方的失误,而是这女孩有意的误导。可是她甚至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看着那纤细弱小的身影,听着稚嫩的童音,她是真的心如刀绞,同为母亲,谁能忍心看着这样一个孩子无辜惨死! 手指抬起,泪水中她看着弓箭飞驰而去。 吟霜只能怔愣的听着齐王福晋说话,看着那枚弓箭对着自己疾驰而来。那枚从城楼上射下的飞箭,在她眼中渐渐的放大,耳畔回响的却是齐王福晋的话语,她明白齐王福晋是愧疚的,可是她却不怨,这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是她将自己推上了绝路,怨不得别人。 在这一刹那,吟霜的心中突然涌起了几分豪情,其实怕什么呢,她这一生总是比上一世有价值的,养父母可以安好的生活,白家已经合家欢乐,而她也救下了兰馨,甚至她的死也死的轰轰烈烈,她白吟霜将被世人铭记。 ——只是死后,她是否还会有机会重来一次? 在箭矢刺入胸口的瞬间,吟霜安详的闭上双眼,在剧痛中迎接黑暗的来临。 在吟霜身边的叛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反应不及只下意识的挥刀将箭头砍偏了一些,却仍是刺入了吟霜的胸口处。显然对方这样的做法激怒了叛军,他们本以为齐王已死,齐王福晋一个妇道人家必然是重视亲情的,更何况是十分宠爱的独生女,谁能料到这个女人居然狠得下心亲手杀掉独女! “攻城!”恼羞成怒,直接进攻! “将士们,给我杀!一定要护住这座城!”齐王福晋猛的抹了一把泪水,高举弓箭嘶吼出声。 “吼!杀!”齐王福晋大义灭亲之举让驻守城楼的士兵们全都红了眼,疯了一般的对着攻城的敌人攻击着。那是他们王爷的唯一血脉,那是还年幼的格格,那是被敌人逼死的格格! 一时间,城墙上下血流成河。 “呜……”号角声在叛军后方骤然响起。 这突然的变故让交战双方不约而同的停顿下来。 随后号角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同时竖起来的还有蓝色的旗帜,以及人马奔跑时飞溅起来的尘土。 是正蓝旗!援军到了!城楼上苦守了多日的士兵们激动地热泪盈眶,期盼的目光投向飞奔而来的军队。齐王福晋也激动的流下泪水,一边指挥着将士们继续攻击,一边吩咐着整顿军队准备出城营地,里应外合! 只是在视线扫过下方明显陷入慌乱的敌军时,顿在了那木架上已经无人关注的身影上。红色的鲜血顺着胸口的箭羽流下,染红了身上的衣衫,小小的身影似乎已经没了生气。 “快,出城!”齐王福晋看着正蓝旗已经与外围叛军战在一起,忙下令出城,第一件事就是将这个女孩子带回城中!一边骑马飞驰,一边在心中默默祈祷,但愿这个女孩子还能有救…… 60、身世初现 这一箭虽然没有正中心口,但也足够危险,本来在中箭前身体就已经极度虚弱,吟霜这一次是真的遇到了生死大关,生命垂危。 由于援军的及时赶到,城池没有失守,在军队的整顿下很快开始追缉叛军,城池及附近都渐渐恢复了正常,叛军也退守回了金川。陷入昏迷的吟霜不知道这次与前生相比最大的变故,是城池没有失守,齐王福晋也没有殉国。 在齐王福晋率先骑马冲出城门后,很快冲入了叛军的队伍中,竟然把跟随在她身边的护卫甩开了一段距离。好在福晋本身就身怀武艺,但终究不能跟浴血沙场的战士们相比,疏忽之下差点被敌人砍中时,冲出了一个年轻人替她挡了这一刀,险险将人救了下来。 直到战争结束,齐王福晋才知道这个顶替了兰馨的女孩就是原本在府中教人绣法的白吟霜,而救了她自己的那个年轻人居然又是白吟霜的哥哥——白从武。 白从武本是在家养伤的,但后来叛乱的消息传到村中后他就坐不住了,身为王府的侍卫,齐王对他有知遇之恩,如今齐王牺牲,他无论如何都该守卫在王府的!更何况还留在王府里的小妹,更让他心急如焚,不顾家人的阻拦,他稍微能够行走后就立刻偷偷骑马抄小路赶回城中。正好赶上两军对战,白从武一眼就认出了而被置于高处几乎没了生气的吟霜,顿时就红了眼,疯了一般的一路砍杀过去,也恰巧就救下了齐王福晋,立了大功。 可白从武的立功却没能让他本人以及白家有一点欣喜,当全家人被请入王府看到性命垂危的吟霜时,几乎崩溃,白胜龄夫妻更是直接哭的背过气去。这时候兰馨和胡尔佳侍卫也很快被找到,两人除了疲惫狼狈了些,却是性命无忧的。 王府中人都知道这白家人救了主子,就连福晋也将这一家人奉为上宾,自然不敢怠慢。白家老爷子和老太太毕竟见多了大风大浪,在看过了孙女后,虽然心中悲痛但也强打精神谢过了福晋的恩典,然后携全家回村,只留下了白母,白从武也因为腿伤再次恶化被留在王府医治。 福晋对这一家的印象很好,原想着白吟霜的母亲歌女出身,总是带着那些市井的粗鄙,却不料经过接触发现白家老爷子却是个睿智的老人,而白吟霜的母亲也是个温婉的女子,完全看不出一丝轻浮之气。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同样侥幸逃脱的崔嬷嬷回来后讲述白吟霜救下兰馨的过程,心中对吟霜是既心疼又感动,更何况白从武又救了自己呢。 下令让府中大夫全力救治吟霜,福晋要忙的还有许多,齐王的丧事,府中的整顿等等,所以并不能随时去关注吟霜。经过这一次的变故,兰馨长大懂事了很多,她已经从别人口中听说了发生的事情,知道是白姐姐救了自己,否则被绑在那里,挨上一箭的人就是自己了。所以小兰馨天天都往吟霜那里跑,心中求菩萨让白姐姐快点好起来。 也许是冥冥中真的有菩萨的保佑,大夫们几次都想放弃的时候,吟霜却都挺了过来,在昏迷大半个月后,伤势渐渐稳定,每天也会有短时间的清醒了。这让大夫们松了口气,也让白母喜极而泣,几乎绝望的心情才终于回暖。 “这次我叫你来,是有事情询问。”齐王福晋坐在上首,语气柔和的对白母说。 “是。”白母被赐座在一旁,战战兢兢的回话,不敢抬头。 对她的态度齐王福晋并不意外,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额头,轻声说:“这次白姑娘救了兰馨,等于是救了我的命根子,这份恩情我和王爷都会记在心上的。可是据大夫所说,白姑娘这次是真的伤了根本,恐怕很难调理好了。这对女孩子来说……” 白母心里剧痛,垂头不语,她身为女人哪里不懂,女人的身体要是虚弱到了这种地步,日后怕是难有子嗣,哪里还能有好姻缘?就算白家对吟霜再呵护,可嫁出去的女儿又能护上多少? 福晋将她的反应收在眼底,继续说:“不过也不是不能调理好的,只是所需的药材都是极为名贵的……这本就是因我儿而起,王府自是该负责的。所以,白姑娘就留在王府吧。” 白母心头苦涩的几乎要落下泪来,她当然明白真如福晋所说,自家的条件是根本不可能负担得起吟霜以后的治疗的。可是,即使听到了高高在上的齐王福晋说出要负责的话来,她也没有一点的惊喜,就算负责又怎样,那个健康的吟霜回不来了,甚至不能回到她的身边!她的女儿将要面对怎样的命运? 缓缓跪倒,白母问:“不知福晋要如何安排吟霜?” 福晋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说:“兰馨一直都缺一个玩伴,就让白姑娘留下陪她吧,兰馨也挺喜欢她。你放心,府中不会亏待了白姑娘的。” 白母的眼中终于落下了泪来,她自小卖唱行走市井之间,多少也明白这些富贵人家的弯弯绕绕。玩伴?一个汉女给一个王府格格当玩伴?那只是说出来好听,实际上就是为奴为婢啊!说是不会亏待,但哪里会及得上在白家的万千宠爱! 可是她没有办法,她不能不顾吟霜的身体,也不可能违抗福晋的话……无能为力,这是一个母亲最大的悲哀。可是就算如此,她总要为女儿做些什么,即使是付出一切。深深的呼吸,白母平复下心中的酸涩,艰难的开口:“福晋,吟霜其实并不是草民的亲生女儿……” “嗯?”福晋一愣,这可真是出于她的预料。可仔细一想又有些了然,这样的父母还真是难养出这样胆大仗义的女儿,更何况看这白母普通的容貌,真难想象会有这样漂亮的女儿。 白母一鼓作气的将话说完:“吟霜是十年前在京郊捡到的孩子,当时她被装在一个篮子中随水漂流而下……”缓慢的她将埋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透露出来。其实当年捡到孩子后,她和白胜龄都细细观察了孩子身上的东西,襁褓看起来并没什么特别,但那面料显然也不是贫苦人家用得起的,加上吟霜渐渐长大后,那不一般的秀美和气质,都显示这孩子的生父生母绝不是普通人。 可是他们夫妻俩都一直当吟霜是自己的骨肉疼爱着,不欲多计较吟霜身世,本想着将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可如今她却不得不说出来了,也许自此以后真的会失去女儿,她也义无反顾。捡到吟霜那条河的上游就是京城,京城中有那么多的达官贵人,吟霜很可能就是某个千金小姐,甚至她本身就是满人…… 无论怎样,总比有他们这样一对贫苦的生身父母要来的体面。 福晋听了白母的叙述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节,不由面色微变,继续问:“那襁褓你还留着?还有捡到孩子的时候具体是哪天,你详细说来。” 听了更多的细节后,福晋立刻吩咐人去白家将那襁褓取来,那布料的确没什么特别,但也不便宜,所以吟霜的父母不会是因贫困抛弃的她。时候她亲自去查看了吟霜肩膀上梅花形的烙印,却无法确定这是什么留下的,但却着实为吟霜心疼,刚出生的婴儿啊,她的父母怎么下得去手留下这样的痕迹? 福晋本就吟霜心中喜爱,这小小少女在追兵面前泰然自若的救下兰馨,在两军阵前不畏不惧的假戏真做,在面对死亡时坦然面对……作为蒙古格格,马背上生长起来的福晋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英姿飒爽的女子,吟霜实在是对了她的胃口!当时在城墙之上她说的话全是发自真心,她愿意有这样的一个女儿,可是她身为齐王福晋,义女也不是可以乱收的——尤其是个汉女,还是歌女的女儿。 但如今峰回路转,吟霜不是白家夫妇所生,也许甚至不是汉人?福晋想到这里也有了些期待,回头又找了大夫来细细询问,根据白家夫妇所说捡到孩子的时间是清晨,可以推断吟霜必是凌晨或前一夜生下的,因为那样的烫伤初生的婴儿根本无法挺上太久。那么这样范围就缩小了许多,一个京城能有多少在那一天那段时间内产子的呢? 只是她人不在京城,调查起来倒是十分不便。但她却不想多做耽搁,便给在京中的旧识去了信,让他提前开始调查,若是等她进了京,怕是就来不及了。 果然没有过多久,京城就来了旨意,命齐王福晋及格格扶齐王灵柩入京。对于这道旨意福晋并不意外,毕竟她一介女子不可能留守这里,皇上又与齐王感情甚深,当然会将兄弟的妻女接到京城照料,于是福晋就收拾了一番后带上兰馨以及病情好转的吟霜加上侍卫家奴等去了京城。 月余后一行人抵京。 进京后最先拿到的调查结果并不乐观,不过福晋并不意外。毕竟若真是遗弃子女必然是瞒着掖着,哪会记录在案?纸上记录的五户人家,其中三家是女儿都平安养大了,另两家是儿子,其中一家的在五岁夭折,另一家也平安长大。 看着其中还有硕王府,福晋觉得还真是巧,自己想要认下的义女居然和硕王爷的嫡子是同一天出生的。但并没多想,就将此事暂时放下了,以后再慢慢调查不急。之后就是进宫面圣,然后搬入齐王府,料理进京后的诸多事宜,而直到她在一次晚宴上见到了硕王福晋及她的两个女儿时,才终于知道那不是巧合。 硕王府的两个嫡女,一个十二岁,与吟霜长得有八分像,而另一个十四岁分明就是长大的吟霜!齐王福晋善骑射本就眼力非常,如今再仔细观察硕王福晋,更是觉得相像。心中暗暗回想之前看到的调查,又结合硕王福晋早有三个女儿直到十年前才终得一子,硕王爷欣喜若狂…… 齐王福晋哪里还猜不出发生了什么,顿时浑身冰凉。 61、身份转变 吟霜醒来的时候,不知身在何处。覆盖在身上柔软华美的被褥,帷帐间幽香的味道,视线所及处精致奢华的家具物件,让她甚至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曾经那段短暂的尊贵生活中。 “白姑娘,您醒了。”一个穿着浅绿色旗装的丫鬟推门而入,见到她就惊喜的叫了起来。忙快步走近扶她起来喝了口水润喉,然后又让她靠好,才急急忙忙跑出去叫人了。 吟霜甚至来不及问问自己在哪,就见小丫鬟跑没影了。无奈一笑,她渐渐回忆起之前的事情,被俘、战场、中箭……低下头,能感觉到被紧紧包扎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让身体都有些僵硬。那么她没有死,被救下来了? 正想着,一群人涌了进来。 “你这孩子,可算醒了!”齐王福晋第一个走进来,几步就到了床边,坐到矮凳上仔细端详着,满脸欣慰的连连点头,然后让跟在其后的大夫为她诊脉。 “白姑娘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饮食要注意,伤口不能沾水,另外药方要调整,我这就写下来。”大夫捋着花白的胡子说。 “麻烦张太医了,这边请。”福晋有礼的说着,将人请到一边去写字了。 太医?!吟霜惊愕的睁大眼,她既然没死,会在齐王府并不奇怪,但怎么会有太医……这是哪里! “呵呵,傻孩子,这是京城了。”福晋看她的模样轻笑出声。 “京城?我昏迷了多久?”大惊之下也忘了规矩,忙问。 福晋也不计较,耐心的解释:“有一个多月了,之前你昏昏醒醒的好多次,恐怕也不记得了。现在这是京城的齐王府,皇上下旨新建的,你就好好在这里养病……” “白姐姐!”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进来,打断福晋的话,直扑到床边。 “格格!”吟霜见到兰馨顿时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开心,她还真是担心这个孩子会不会出事,情急之下就想要坐起来仔细看看,却不料扯动了伤口,顿时疼的她闷哼一声,脸上血色尽褪。 “白姐姐……”兰馨看着她这个模样立刻红了眼眶,可怜兮兮的抽噎起来:“都是为了我你才变成这样的,你是不是很疼啊?” 吟霜艰难的挤出笑容安慰她:“没事,一点都不疼,格格你没事就太好了。” “好了兰馨,你白姐姐既然醒了就没事了,养一阵子就好了。”福晋帮兰馨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将人揽在怀里哄着,然后吩咐丫鬟们准备些易消化的吃食。回头看到吟霜正直直看着自己和兰馨,只以为她是想家了,忙说:“你不用急,你家人也跟着进京了,我刚才已经派人去通知你父母,他们一会儿就会来看你的。” “谢福晋。”吟霜忙垂头道谢。 “傻孩子,跟我客气什么,那一声声额娘可不是白叫的。”福晋嗔怪的点了点她的额头,笑着说:“兰馨都叫你姐姐了,你还跟我这么客套吗?” 吟霜震惊的抬头:福晋这话什么意思? 可福晋却没多说,拉着兰馨站起身,又说了一句:“你刚醒来身体还虚弱,我也就不打扰你,且好好养病。过几日怕是皇上和皇后就会召见你,快点把身体养好吧。”然后就带着人走了出去。 吟霜彻底被这话震懵了,这一个月都发生了什么?先是太医为她治病,然后福晋的态度,还有皇上?皇上皇后为什么召见她…… 还没等她理清头绪,白母已经走了进来,冲到她身边时早已泪流满面。看到白母短短一个月就憔悴了好多的模样,吟霜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娘俩拥在一起哭了好一会儿才稳定了情绪,说起话来。 从白母口中,吟霜才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白从武为救福晋受伤,叛军被打退,白胜龄夫妇不放心女儿也跟着入京等等,最后白母对吟霜说了她并不是白家亲生,但让吟霜意外的是,她居然说福晋已经查清她的亲生父母,恰好是齐王的远房亲戚……可惜亲生父母英年早逝,她没有机会承欢膝下了。 这让吟霜迷茫了,直到白母离开都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她的身世会变成这样?难道这次的重生她变了一个人吗?可是肩头的梅花烙是怎么回事,她应该还是硕王府的格格才对啊。可是既然说是福晋调查出来的,那么这真的是阴差阳错的巧合让福晋误会了,还是福晋得知了真相后故意为之? 即使吟霜心存疑惑,时间仍是渐渐流逝了,过了几天她就已经能够站起慢慢走动,走出房间到府中的小花园中转一转。而她的身份定位好像真的成了一个满洲小姐,是齐王的远房亲戚,府中人也都称她为姑娘,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小小的绣娘。 兰馨也改口叫她“吟霜姐姐”,白那个姓氏,在她不知不觉间就被剥夺了。而自从苏醒那天之后,白母也没有再来探望她,白从武也因为受伤的原因没有继续当值,她再没见到白家人。她不舍,她难过,白家人对她都很好,尤其是养父母,那是她两辈子都亏欠的人,可是她却默认了这种改变,也许只有远远的离开,才能保证白家的安全。 她不会放弃报复硕王府,那么白家人与她撇的越干净越好,而齐王府……吟霜犹疑不决,这几日下来她能感觉到福晋对她无疑是疼爱的,但是对她的身世却很少提及,所以她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也就没有多问,将对于硕王府的仇恨和报复之心深深的压在了心底。 又过了两日,皇上召齐王福晋和吟霜入宫面圣。 虽然被免了跪,但站在坤宁宫中,吟霜反而更觉得双腿微颤,紧绷着身体根本无法放松,即使没有抬头也能感觉到属于帝王的威压,那绝不是硕王爷可以比拟的,让她几乎不敢喘息。 好在皇上和皇后并未为难她,只是简单的问了她身体恢复的如何之类的话。原来皇上皇后早就听说了她的所作所为,对这个敢在叛军追杀时救下兰馨,在战场上临危不乱的女孩十分好奇,但由于她身受重伤并未痊愈才没有机会召见,便嘱咐齐王福晋这孩子好些就带进宫来看看。 这一看两人还真是有些意外,看起来白白嫩嫩可爱天真的女孩子居然敢做出那样的举动,怎么会有这样的胆子呢? 这时候齐王福晋将话接了过来,捂嘴笑道:“皇上,皇后娘娘,这事正要和二位禀报呢。其实这孩子是白家十年前捡来的,我这段日子查找了一番,正巧查到了原来也是八旗子弟的孩子,说来跟王爷还有些亲戚关系,只是十年前的那天孩子被人给拐了。结果许是这孩子身体不好,当时就烧了起来,那拐子就把她随手扔了,白家人捡到她的时候正烧的厉害,费了好大劲才治好了。” “这可真是巧了,本就是齐王的亲戚,又正好救了兰馨,可真是一家人呢!”皇后也惊奇的乐了。 “嗯,不愧是我八旗子女。”皇上对此也很是满意,这样一个英勇果敢的女子果然就该是满族血统的。 “查到了这孩子的身世,我才知道可怜见的,这孩子的父母自从丢了孩子,就魂不守舍,结果年纪轻轻就去了,只有身边的老嬷嬷认出了孩子与那夫人有几分像,加上当年孩子走丢时身上穿的衣服,这一对啊,才确定了她的身份。”齐王福晋笑盈盈的说。 不说皇上和皇后的反应,吟霜已经完全愣住了。听了这话她已经能够确定,福晋绝对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世,但却故意造了假……这是为什么?低垂着头,耳中听着另外三人的聊天,脑中却闪过思绪万千:她能理解齐王福晋不愿揭发这事,为她得罪硕王没必要,但为什么又要为她假造旗人的身份? “吟霜是吧,过来本宫看看。”皇后的话让她立刻收敛了心神,忙走了过去。 拉着吟霜的小手,皇后仔细看了看,才赞许道:“真是个整齐的好孩子,看着就惹人喜欢,要不是你先下手了,本宫恨不得也认来当女儿。自从和敬那孩子嫁了人,本宫就心里空的慌呢,还是你命好,有了兰馨还又多个贴心的女儿。” 明知道皇后不可能认这种出身平凡的义女,但齐王福晋还是难掩喜色,皇后这话就等于大大抬举了吟霜:“皇后娘娘看您说的,您若喜欢就让兰馨和吟霜常进宫陪您,只是这俩孩子可不如和敬公主懂事,只怕日子久了您就该受不了这俩皮猴子了……” 皇后掩嘴笑了:“皇上您看福晋这话说的,故意自贬,本宫看啊,其实是怕本宫和她抢女儿!” 随后,在皇上和皇后的见证下,吟霜恭恭敬敬的对齐王福晋敬了茶,改口叫了额娘,虽没有圣旨定的身份,但这一遭已经将吟霜的身份抬的足够高了。不过片刻间,她的身份已然天翻地覆。 出了宫,坐上马车返回齐王府。 两人坐在马车中,福晋轻轻拉着她的手说道:“吟霜,如今你已经是齐王府的格格,但养育之恩不能忘,你既然叫我一声额娘,额娘就不能不报答白家。听闻白胜龄是个秀才,我已吩咐人为他在老家谋了个官职,四川那边毕竟有王府旧人,照应着总不会过的差了,只是这样一来,你怕是再难见到白家人了……” 吟霜心中巨震,她能分得清福晋眼中的柔光是不能掩饰的慈爱,这个女人是真心疼爱着自己的,否则她何必要做到这个地步?给了她高贵的身份,隐瞒下她可能找来杀身之祸的身世,又为她的养父母安排妥当……可是为什么?即使她救下了兰馨,也不值得福晋如此真诚以待啊! 似是看懂了她的心思,齐王福晋总是挂着笑容的脸上挂起难掩的疲惫和哀伤,轻轻抚摸吟霜的发顶:“明日额娘带着你去给你阿玛敬杯茶,让他看看你。额娘费尽心思,只想你和兰馨过的好。兰馨还小,许多事情还不懂,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和兰馨,无论将来会发生好什么……” 这是她别无选择下做的决定。在知晓吟霜的真正身世后,她就别无退路了。揭穿?那是不可能的,如今府中没有男丁支撑,若是得罪了硕王一脉,要如何在京中立足?可若是揭过不提也不可能,她那一番调查虽没有大张旗鼓但也落在了不少人的眼中,吟霜并不是白家亲生的事情不可能瞒得住,无奈之下只好为她假造一个身份,好在的确有个旗人家在那时候丢了孩子,做些证据出来,也不怕有心人去追查什么。她的那番调查也变成了查的是十年前走丢的幼童,吟霜的出生时间就被提前了几个月,这可就跟硕王府撇的一干二净了。加上又在皇上和皇后面前过了一圈,这个身份再不可能有人怀疑什么。 只是……福晋轻抚着吟霜光滑的发丝,心中的悲伤几乎将她淹没。自得知王爷的死讯,她就已经心如死灰,只为了守城为了女儿强迫自己振作起来,穿着他们定情时的那身火红骑装,为他守住那座城池。之后来到京城,四处奔波,让忙碌来压下心中的悲恸,她不能倒下也不能脆弱,如今齐王府只能靠她来支撑,可是她真的恨不得抛下一切随他而去…… 但她放心不下兰馨,兰馨太天真单纯,在陌生的京城要如何生存?好在还有吟霜,这个女孩的心性和能力都引起了她的注意,甚至皇上听说她的事迹时都难掩赞叹,所以她保下这个孩子,相信以皇上的赏识必能有个好的姻缘,那么就可以成为兰馨的保护,即使她走了也能保兰馨一世安乐。 所以现在她要好好活着,活到吟霜出嫁,活到兰馨有了好的归宿。若是她现在走了,相信兰馨必然会被接到宫中抚养,看似尊贵,可皇家的格格哪里是好当的,想到那些和亲蒙古的公主们的下场,福晋禁不住心里发凉。 “额娘,我是王府的格格,兰馨的姐姐,我一定会保护你和妹妹的。”吟霜反抓住福晋的手,认真说。她并不知道福晋心中的想法,但也知道知恩图报,也分得清福晋的真心,她自然会珍惜这一世非凡的身份,承担起一个王府格格应当的责任。 “好孩子。”福晋欣慰一笑,轻轻将吟霜搂在了怀中。 马车内重归沉默,但温馨的气氛萦绕其中,摇晃着向她们的家行去。 62、西郊猎场 初春,时光静好。 换下厚厚的冬服,吟霜倚靠在床边的躺椅上专心绣着手中的荷包,只见她青葱玉指拈着细小的银针上下穿梭,动作快的让人眼花缭乱,手中的荷包上一只可爱的猫咪却渐渐成形,那灵动的模样活灵活现。 “无论奴婢看多少次,都觉得格格的女红简直是神乎其技,这京中的小姐们就没有格格这么厉害的。”在旁伺候的素月感慨。 “你这丫头,见过几个小姐的绣活,就会恭维我。”吟霜头也不抬的笑斥,手下不停,这是兰馨闹了几天非要不可的荷包,所以不得不将给额娘的绣屏暂时放下,优先给她绣了。 “素月肯定是拿姐姐的跟我比,当然比我的好上太多啦!”兰馨推开门快步走进来,接话道。 吟霜闻言笑了,放下手中的活计,点着兰馨的鼻尖笑骂:“你还好意思说,就是不肯静下心好好练习,看你以后嫁衣谁给你绣!” 这两年兰馨早就已经跟吟霜混的熟悉,感情丝毫不比亲生的姐妹差,听到吟霜取笑自己也不生气,下巴一抬:“哼,反正你比我先嫁人,我还小,现在是不愁的。” 吟霜失笑,恨恨的拧了拧兰馨的鼻尖:“姑娘家家的也不害羞!”说着看了眼天色,问:“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钮钴禄家的小姐没留你?” 兰馨闻言撇了撇嘴,信手拿了点心塞到口里,支吾着说:“要不是额娘让我多走动,我才不愿意和她们聚会什么的呢,一个个说话都藏着针,也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弯,讨厌死了,我还不如在家和姐姐玩。”瞄了瞄吟霜含笑不语的表情,兰馨眼珠一转换了一副可怜的表情:“她们说明日要去西郊猎场玩,说是很多官家小姐少爷都去呢,我也有点想去,两年了我都没出去玩过……” 吟霜好笑的看着兰馨期盼的眼神,真是觉得眼前这个会撒娇又可爱的女孩子无法与记忆中的重合,她从不知道小时候的兰馨是这么古灵精怪的。笑着摇头:“不是我不答应,你忘了额娘说了,我的身体可禁不住折腾的。” 这两年时间,齐王福晋都对外宣称养女身体一直没有恢复,所以从没让吟霜出去露过面,吟霜已经两年没有走出王府了。福晋处事谨慎,吟霜那张面容还是不宜过早暴露,所以就将她藏在了府中,只让兰馨出去与京城贵女们来往,这让小兰馨十分不满,在她看来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都没有自家姐姐好啊! “姐,你现在明明都很少吃药了……西郊猎场哎,可以骑马飞奔的哦!”兰馨最初是相信了额娘的话,十分担心吟霜的身体,但渐渐地她也发现了吟霜的身体其实没那么弱,在府中偶尔还练练骑射呢,哪里会连出个门都不行的?只是额娘的态度坚决,她心里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多嘴,但现在她是真的想出去玩,也想姐姐陪着。 听着兰馨的话,吟霜也心动了,两年了,她也想出去看看。“那我们去问问额娘的意思吧,若是额娘不同意可不行。” 兰馨忙答应,姐妹俩就一起向福晋的房中走去。 听了兰馨的话,看着两个女儿都含着期盼的眼神,福晋想了想最终还是松了口。两年过去,硕王府家的二小姐已经出嫁,最小的三小姐也在备嫁中,必然是不会去猎场的,所以也不担心吟霜与那一家人碰上。更何况这两年吟霜的五官长开了,反而与硕王府家的女儿不那么像了,福晋也不担心别人还会联想到什么。 福晋松了口,吟霜和兰馨自然是开心极了,耐心的听福晋接着嘱咐了许多,也听话的愿意带上足够的侍卫,两人才高兴的回去收拾打点,只等第二天的到来。 第二天一早,兰馨就开始异常兴奋,就连平时稳重的吟霜也忍不住雀跃。上一世她跟皓祯学了一些骑射,但十分浅显,好在这一生有了机会,在白家时有白从武教导,到了王府更是不缺人教她,如今骑术说不上多好,但骑马跑总是没问题的,只是一直没机会到宽阔的场地肆意的奔跑。 乘着马车到了猎场,显然在他们之前来到的人并不太多。 “看来我们是来早了呢。”兰馨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张望着说。 “我们先过去看看马吧。”吟霜跟着下了马车,回头对着跟随而来胡尔佳说:“胡尔佳师父对马比较懂,帮我们挑吧。” “是,格格。”胡尔佳应声。 吟霜笑着点头,拉着兰馨的手率先向前走去。胡尔佳护兰馨有功,自然是重赏,在府中继续教导两位格格的骑射,地位不低。而白从武养好伤后,被福晋外放出府,在京中安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自己有能力加上有背景,如今的白从武也算平步青云,步步高升,这让吟霜很满意。 很快挑好了马,两人又走回女眷中去,此时人已经来了大半。 “兰馨,这就是你的那位神秘的姐姐?”一个粉色骑装的少女走了过来,俏丽的脸上带着好奇的神色。 “玉珍,你怎么才来?正好我给你介绍,这是我姐姐吟霜。姐,这是内阁学士喜他拉大人家的二女儿,喜他拉*玉珍,她母亲的妹妹就是硕王福晋。” 吟霜眼神一闪,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硕王府家的人。硕王福晋的姐姐,不就是当初将自己放入河中欲置自己于死地的人吗……脸上迅速挂起笑容,友好的福了福身:“玉珍小姐你好。” 玉珍忙回了礼,笑着说:“我觉得吟霜姐姐很是面善,看着就心生好感呢。曾听说姐姐身体不大好,现在可好了?” 吟霜浅笑着点点头,刚要回答,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这就是齐王府收养的那个病怏怏的格格?”只见一个穿着桃红色旗装的少女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少女,打头的少女长得很是漂亮,只是那高傲挑衅的神色让人不舒服。她的眼神只在吟霜身上停留了片刻,就移向了玉珍,很是不屑的模样。 吟霜仍是笑着,并没计较。兰馨却不高兴了,立刻回嘴:“也不知谁骑马掉下来就养了一个多月,才真是病怏怏的可怜呢。” 玉珍在吟霜耳边小声说:“这是工部尚书齐佳大人的小女儿,叫雅惠。” 仔细回忆了一下,吟霜了然。这两年时间她虽没出府,但福晋也将京中的贵族女子的资料整理给她看了,此时不得不在心里暗叹真是好巧,这雅惠正是那个多隆贝子的亲妹妹!她看的出这雅惠对自己恐怕没什么太多恶意,好像主要是对着这个玉珍去的吧……果然,硕王府和多隆家还真是不对付啊。 但是显然兰馨的话戳到了雅惠的痛脚,后者立刻涨红了脸,羞恼的说:“本小姐那是不小心而已,谁会连个病秧子都比不过!哼,咱们一会儿好好比一比,看谁的骑射功夫更好!” 吟霜心中哀叹,怎么说话间就改成对着自己了?比骑射?她怎么可能比的过自小就学习的正经满洲小姐? 雅惠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吟霜的身世在京中不是秘密,这些小姐也都知道她是被汉人养大的,后来在金川叛乱中立了功才被齐王福晋收养。雅惠这种天之骄女当然对吟霜不屑一顾,就算是格格又如何?一个没有了王爷也没有人继承的王府不足畏惧。 “硕王爷到!”不远处有人高喊。 吟霜一震,立刻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正向另一边男人们的聚集地走去,一边走一边笑着说话。而吟霜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硕王爷身后的一个少年身上,那少年脚蹬马靴,身上穿着天蓝色的骑装,更衬得少年俊俏出众。那少年高昂着头,一副自信张扬的模样,能看到他对迎上来的人显而易见的恭维坦然接受……那熟悉的神态,熟悉的眉眼,吟霜怎么会认不出? ——富察*皓祯。 手指无意识地握紧,吟霜死死盯着他,眼中翻涌的恨意几乎要喷薄而出。在最初那些飘荡的岁月里,她不怨他占有了自己的位置,也不后悔与他相爱,更是心甘情愿的为他而死,但是后来呢?他居然将两人的相爱归咎于是她的勾引,将那场祸事归结于她的出现,似乎那全是她的错,而她的殉情也变成了罪有应得——这让她如何不恨! “姐姐,你怎么了?”兰馨察觉到她的异常,忙担忧的问。 “……没事。”吟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视线从皓祯身上移开。 “那是硕王的儿子,似乎是叫富察*皓祯吧,是玉珍的表弟呢。”兰馨顺着吟霜刚刚的目光就看到了人,口中介绍着,还拉过了玉珍来。 “是啊,王爷和福晋对皓祯表弟真是宠爱非常,毕竟是盼了十年的儿子。不过皓祯表弟可不愧是王爷的儿子,文武双全,每次狩猎都是他遥遥领先,把其他的少爷们都比下去了。”提到皓祯,玉珍脸颊微红,滔滔不绝的夸赞。 而站在她们附近的几个少女也纷纷将视线投向皓祯,都忍不住悄悄红了脸。 吟霜别开头,没让人看到自己脸上讥讽的表情,呵呵,这就芳心暗许了吗?可惜啊,若是知道这是个冒牌货,这些女孩们会是什么神情。想到这里,吟霜突然想到兰馨,这两年她把兰馨当成妹妹,几乎忘了曾经兰馨跟皓祯…… 忙将视线调回到兰馨身上,看到兰馨只兴致勃勃的东张西望,并没留意皓祯才松了口气,毕竟兰馨现在才八岁,还没有那个心思吧。不过即使长大了,她也会杜绝兰馨对皓祯有任何好感! 很快那边的男人们就纷纷上马比试起来,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对着立在空地上的靶子开始射箭,不时响起一轮轮轰动的叫好声。而那边的举动也引起了这边不少女眷的注意,那个挑衅的雅惠也忘了找吟霜的茬,注意了完全集中在了那边。 这两年的生活,已经让吟霜明白了上流女眷的生活是怎样的,奢华悠闲但相应的,她们的婚事却很难自主。首先是要选秀,家中有门路的还好,在宫中打点一番也许能撂牌子,出宫自行婚配,但这毕竟很难,往往越是高官贵重的小姐越难自主,她们的婚事都牵扯了太多的利益,即使所嫁非人也只能认命。现在聚在这里的小姐们年龄都不大,还没有经历选秀,也难免会注意京中门当户对的年少英才,而这次出来狩猎的男人中,少年人可是不少的…… 可对此吟霜却是没有兴趣的,走远几步牵过之前选好的马翻身就上了去。兰馨跟那些女孩子虽然认识但也没有太多深交,见没人注意自己忙跟着吟霜离开,由胡尔佳帮着也翻身上了一匹不大的马驹,跟在吟霜身后就慢跑了起来,而胡尔佳也骑上马在两个格格身边守护着。 63、白狐缘分 骑在马背上,吟霜拉着缰绳缓缓策马前行。微眯上眼,仰起头感受着清风拂面的舒爽,远处的一声声吼叫和嘈杂都仿佛远去,吟霜静静的享受这一刻。她没有不自量力的策马飞奔,虽然她自认骑术也还可以,但她没有忘记身后还跟着年幼的兰馨,还有为她们的安慰担忧的胡尔佳,这一生她不能肆意妄为,她肩上有了太多的责任。 “姐,你怎么跑的这么慢啊。”兰馨很快追上了她,不满的嘟囔,“你看他们那才叫骑马呢,咱们这顶多算是遛马。” 吟霜无奈的侧头瞪她一眼:“你才多大,学什么男人纵马飞驰,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小心下次额娘再也不让我们出来了。” 最后一句话立刻让兰馨收起了所有的不满,只好骑着小马跟着溜溜达达。 这让跟在其后的胡尔佳也放下了心,还好有吟霜格格在,既懂事又稳重,还能制得住兰馨格格,否则小格格任性起来他还真是管不住啊。 不知不觉间,两人骑马已经离开了女眷的聚集处有些距离,到了树林边。 “姐姐,我们进林子吧,我也想猎只野兔!”看到林子兰馨就两眼放光,恨不得弯弓射箭大展威风。 吟霜好笑的看着兰馨小小的身板,以及肉嘟嘟的娃娃脸,就她拿的那个玩具一样的小弓,还想射野兔?不过到底不忍看她的小脸上流露出失望,只好稍微妥协的说:“进林子可以,不过不能深入,胡尔佳师父说停下的时候就必须停下。” 看着胡尔佳也点头同意,吟霜才与兰馨策马一同走进了树林中。 可是走了好一会儿,根本没看到什么野兔野鸡的影子,让兰馨十分失望。吟霜倒并不意外,说是狩猎,但其实猎场中不少的动物都是有人专门放的,此时那边的男人们也该在狩猎了,所以怕是猎物都放到了那边了吧。 在林子中转了会儿,确定没有任何收获后,兰馨才撅着嘴十分不高兴的提议回去,还不如到空地上策马跑一会儿呢。吟霜和胡尔佳自然是同意的,几人转身就想出林,却不料这时候兰馨突然眼睛一亮,大喊一声:“有狐狸!”然后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策马追了上去。 吟霜和胡尔佳忙策马跟上,担心的叫着让兰馨慢一点。但好不容易见到了猎物的兰馨哪里顾得上这些,兴高采烈的越跑越快,眼睛紧紧盯着那逃窜的白狐,根本注意不到其他了。 不多时,吟霜就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以及不远处马蹄踏地的声音,其中还有着男人的呼喝声,恍悟她们竟然不知不觉跑到了男人们狩猎的地方。心中一急,忙转身吩咐胡尔佳立刻将兰馨拦下来。 胡尔佳得令也不再保留,扯动缰绳,马匹突然加速,很快就追上了兰馨的小马驹,拦在了她的面前。兰馨眼看着自己就快追上狐狸却被拦住,顿时大怒,刚要说什么却也看到了不太远处奔跑的一群人,顿时哑了火。 兰馨虽然才八岁,但身为王府格格该知道的也懂,她和姐姐身为未出阁的姑娘,就这么出现在一大群老老少少的男人面前实在不妥。回头看着姐姐沉下的脸色,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没敢再惦记那只狐狸,低下头沉默了。 “哎,你呀。”吟霜看着兰馨羞愧的小脸,终究不忍心苛责,看了看周围说道:“这里树木很多,我们后退一些他们不会看到我们的,走吧。”说着就调转马头向回走。兰馨也乖乖的由着胡尔佳牵着自己的缰绳走到树林中,很快就被掩住了身影。 “好!贝勒爷真是厉害!”一声大喝立刻引起了几人的注意。 吟霜回头看去,就见不远处一支利箭插在地上,而旁边就是一只白色狐狸,似乎被那支箭伤到了后腿,没有再继续逃跑,而是缩在原地由着人渐渐靠近。 “啊,那是我追的狐狸!”兰馨也看到了这一幕,顿时不服气的叫出来。 离得并不近,但也不算太远,隐在树丛中,吟霜看到一个少年到了狐狸身边,然后下了马将那只狐狸抱了起来,但似乎并没有杀死它的打算,鼓弄了一会儿就将狐狸放了下来,而那狐狸先是试探的走了几步,然后就快步跑了起来。 随着那个少年转身,吟霜顿时知道了这是什么时候,这个人是富察*皓祯,那么这不就是后来那著名的捉白狐放白狐的事情?怔怔的看着不少人围到了皓祯身边,似乎在七嘴八舌的夸赞他,吟霜心里只有一阵凉意: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巧?前一世她就被称为那个白狐报恩的狐狸精,这一世明明改变了许多,怎么还会遇到…… “啊,小白狐!”兰馨突然轻叫一声,滑下马背向一边跑了几步,然后就抱回了一只狐狸,赫然就是刚刚皓祯射伤的那只。“姐姐,你看它受伤了。”兰馨轻轻摸着小狐狸的毛,心疼的说。 吟霜却无动于衷的死死盯着那只白狐,心中涌起的诡异感怎么都消除不了,这实在是太巧了,这白狐怎么会这么巧合的又跑到了自己面前?难道自己真的和这个白狐有什么牵扯?视线冷不防对上白狐湿漉漉的黑眼珠,似乎能看到那眼神中的乞求和痛苦,吟霜在自己还没注意到的时候,已经伸出手摸在了白狐毛茸茸的身上。 “嘻嘻,姐姐,是不是摸起来滑滑的好舒服?”兰馨喜欢的不行,也乐意将小狐狸给吟霜分享,由着她抚摸。 “嗯。”吟霜也忍不住翘了嘴角,感受着掌心丝滑柔软的触感,心忽然就安定下来,她能感受到白狐的亲近之意,似乎自己就该和这个小东西有缘一样,这种亲切感将之前心中泛起的诡异感觉轻而易举的代替了。 “啊!它的后腿还在流血!还有尾巴,怎么少了这么多毛?”兰馨一惊一乍的叫起来。 吟霜忙让胡尔佳拿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给小狐狸上了药,然后有些心疼的摸了摸那明显被削掉一大束毛的尾巴,说:“刚才看那个贝勒爷弄的吧,可能是为了留作纪念?” 兰馨顿时气得大骂:“他怎么能这样!这明明该是我捉到的小狐狸,我将小狐狸追到这里他才能碰巧遇到的!射伤了狐狸不说,还抢走了人家的毛,简直就是强盗!” 吟霜哑然的看着兰馨,皓祯这“义举”怎么到了她嘴里倒成了强盗了?不过一想这样也好,最起码兰馨看他不顺眼了也算意外收获。 “姐,这小狐狸我要养!”兰馨宣布。 吟霜看着亲昵的舔着兰馨手背的小狐狸,没有任何意见的同意了,堂堂的王府格格养只狐狸当然不是问题。只是……狐狸是怎么乖巧的动物吗?这比猫还听话的架势真的没问题? 这时候身后的树丛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有人在靠近。 “什么人!”胡尔佳立刻挡在两人身前,大喝一声。 来人此时也露出了身形,居然是个小小少年。只是他看起来有些狼狈,发辫显然被树枝刮的散乱了,靴子上也沾着灰尘和泥土,衣服看起来也不光鲜,虽然不破旧但也能看出绝不是这一季新做的衣衫。 “你是谁?”看到少年因为胡尔佳的瞪视有些胆怯的样子,兰馨好奇地问。这样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她当然不会怕,只是这种打扮,怎么会混到这种官家少爷云集的地方来的。 一直没做声的吟霜却已经认了出来,不自觉的喃喃出声:“皓祥……” “咦?你认识我?”少年有些惊讶的看向吟霜。 “我……”吟霜哑了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着眼前的少年,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他长大后的脸,虽然也算英俊但却嚣张跋扈,轻易的玩弄人命,那双眼中总是充满着仇恨和不甘……吟霜对他没有什么好感,即使在最后的时候,只有这个人为自己惋惜过。 其实吟霜早已经想明白重生前的事情,在受到打击的倩柔和烂醉如泥的皓祯面前,皓祥和翩翩一唱一和,将自己的死亡自己的不幸全都归结在了倩柔和皓祯的身上,引起他们愧疚的同时也点破他们内心中最阴暗的一面,揭穿他们伪善的面具,让他们更加的不堪,更加的令人不屑。那些话,充满了挑唆和刺激,让已经失去理智的倩柔和皓祯无法应对,没有了依靠和寄托的二人真的崩溃了,逃避的咒骂着已经死去的自己…… 其实那只是皓祥和翩翩的报复,他们就是要看着那两个人生不如死。而若是说对自己有多少同情和遗憾,那也只是顺带一提……所以吟霜对皓祥和翩翩母女的感情是复杂的,以前是无视,之后却不知是感谢还是厌恶。她感谢他们的那些话让自己认清了那两个人,认清了那两人心中龌龊的想法,但也厌恶他们用死去的自己做文章,厌恶他们假惺惺的善良。 可是在看到这个小小的皓祥的时候,吟霜突然有些理解他后来的偏激了。明明他才是真正的硕王亲子,若是没有那个冒牌货,他就会养在福晋名下,成为硕王唯一的儿子,贝勒也该是他来继承的。而现在呢?看着他身上那半新不旧的衣服,看着他孤身一人跑到这里,身边居然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可见他被忽视到了什么地步。 被一个冒牌货夺走了自己的一切,皓祥如何能不恨?只怕那恨要比自己的浓烈的多吧,因为他被夺走的更多,父爱、地位、名声、未来……以及本该受到重视和宠爱的亲娘。 “姐姐,你认识他?”吟霜的思绪被兰馨打断。 “嗯,这是硕王爷的儿子,叫富察*皓祥。”吟霜介绍道,然后笑着对皓祥礼貌的点点头。 皓祥有些受宠若惊,他没想到会有人认识他,所有人都只围着他大哥转,从没有人在意过他的存在,就连阿玛也从没留意过自己。可眼前这个看起来就很高贵漂亮的女孩居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还年幼单纯的皓祥完全没考虑到这样的大家闺秀为什么会知道名不见经传的自己,此时完全被那少女含着笑意的双眼看的发晕,心中涌起阵阵的羞涩和惊喜,同时也局促不安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鞋子,有些懊恼自己现在狼狈的模样,真是丢人。 64、她的弟弟 听到吟霜的介绍,兰馨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高兴的说:“原来你是那个什么皓祯的弟弟啊,果然是一家人,一个是强盗,一个鬼鬼祟祟的……” “兰馨!”吟霜不悦的打断她,语气严厉。 “姐,本来就是嘛!你看好好的小狐狸,蓬松的大尾巴多好看啊,愣是被剪掉了那么多,都不好看了!还有他也是,身边一个人也不带,自己跑到林子里来干嘛,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兰馨见吟霜为了别人呵斥自己,立刻委屈的撅起嘴,为自己辩解。 皓祥闻言立刻红了脸,低下头瞄着兰馨怀里的狐狸,怯怯的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自己抓一只猎物回去给我娘,我娘喜欢狐狸围脖……” “好啊,你果然就是冲着我的狐狸来的!”兰馨立刻跳起来怒骂。 皓祥这回彻底红透了脸,他的确是打的这个主意,看到皓祯射伤了狐狸,就想捡个漏,他知道自己的本事捉不到,但一只受伤的总没问题吧?他记得娘看到福晋的狐狸毛披风时的羡慕,如果他能捉一只狐狸就能给娘做了。 “兰馨,皓祥是一片孝心,你不可以这么没礼貌,再说了小狐狸已经是你的了,皓祥当然不会再对它做什么。”吟霜安抚着兰馨,心中也认同皓祥的孝心,不管这人长大后如何的不着调,但对他的娘是真的孝顺。 兰馨想了想也觉得没必要多跟他计较,现在她是灵机一动,想到了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捉点什么东西回去给额娘呢?她也是很孝顺的!当然狐狸不行,捉只野兔应该可以吧?有自知之明的兰馨知道自己捉不到,就开始撺掇胡尔佳出手,眼角瞟到皓祥单薄的模样,发了善心让胡尔佳帮皓祥也捉一只。 胡尔佳立刻答应,但要先将他们带到安全地方去。 “那个,我还没问你们是谁。”皓祥自然跟着他们一起走,看她们没有如同其他贵族女孩对自己鄙夷的态度,也放开了胆子说话。 “我们是齐王府的格格,我是姐姐,她是妹妹。”吟霜说。 “两位格格好。”皓祥忙问好,然后才想起来齐王府两年前的事情,也知道吟霜就是那个英勇救下齐王亲女的女孩,顿时难掩好奇的打量起来。说不上为什么,皓祥看着这个大格格嘴角含笑的模样,就觉得心里亲近,一点陌生感都没有,于是不自觉的就总是盯着吟霜看。 吟霜当然能感觉到皓祥时不时投来的视线,只是那目光中全是善意和亲近,让吟霜不由得心中酸软。此时他只是个单纯腼腆的少年,稚嫩的脸庞上没有染上后来的愤世嫉俗,笑容憨傻又带着几分小心,甚至还有些自卑的怯懦。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让眼前这个可爱的少年变成了后来人人唾弃的纨绔? 很快出了林子,将她们两人送回了有人把守的安全地带后,胡尔佳才带着一定要亲手打猎的皓祥重返猎场,不多时,胡尔佳的马背上拴着两只野兔和两只野鸡返回,皓祥的马上也有了两只野兔。 “你真的猎到了,你真厉害!”兰馨惊讶的迎上去,对皓祥说。 皓祥双眼晶亮的笑了,稚嫩的脸上带着之前没有的自信和骄傲。 吟霜也惊讶了,皓祥跟兰馨同岁,如今才八岁,就能自己捉到一只野兔了?以硕王对皓祥的忽视程度,恐怕不会给他请什么骑射师傅吧,就算有怕也是应付了事的。看着坐在马背上笑的开心的小小少年,吟霜突然想到,皓祥的资质真的很差吗,真的如皓祯所说的无可救药吗? 胡尔佳原本对这个硕王的庶子恭敬有加,但却没放在眼中,但这一次的狩猎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了。这个少年显然缺乏系统的教导,但仍旧臂力不错,而且准头也很好,显然平时都在勤奋的练习,如今他倒是有些同情这个孩子了,可惜是个庶子啊…… 几人都对这次的打猎成果很满意,于是一同骑马向营地走去。可不料刚走了不远,就听到身后传来马匹奔跑的声音,回首就看到是几个骑马而来的男人,打头的正是硕王和皓祯。在这片空地上既然遇到,自然就没有躲避的道理了,吟霜几人只好停下马,看着那几人渐渐靠近。 “硕王爷。”吟霜一行人在马背上恭敬的行礼。 硕王在身边人的提醒下立刻认出了他们,忙伸手虚扶,豪爽的笑说:“两位格格多礼了,快请起。”然后叹了口气,面带悲色:“哎,本王看到你们就想起年少时和齐王一起纵马狩猎的时光,这转眼就是几十年啊……”越说声音越小,似乎在自言自语一般。 吟霜暗地里皱了皱眉,她不知硕王是否真心为齐王悲伤,但她却不愿将兰馨的丧父之痛在这群陌生人面前被拿出来说,浅笑着插话:“说来今日我们姐妹还要多谢硕王爷,要不是刚刚皓祥少爷为我们领路,我们怕是会在树林中迷路呢。” 这时候硕王才注意到跟在吟霜身后的皓祥,脸上的惊讶一闪而逝:“皓祥?这是怎么回事?” 吟霜即使没回头也能猜到皓祥的惊愕,但她却很是自然的继续说:“都是我妹妹贪玩,跑到树林中,我一时情急就跟了上去,结果姐妹俩跑得太远就迷了路了。好在遇到了在林中狩猎的皓祥少爷,他将我们带了出来,才遇到寻找我们的侍卫。”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语气带着一丝赞赏和敬佩说:“听额娘说硕王爷年轻时立下赫赫战功,如今一看果然虎父无犬子,皓祥少爷不过八岁就能捕到两只野兔了,着实让人佩服。” 硕王爷闻言才终于正眼看向在吟霜身后低头不语的儿子,发现他的马背上的确有两只兔子。虽然硕王对这个庶子不上心,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有人夸奖也是高兴地,哈哈大笑道:“不过两只野兔,犬子资质平平,哪里值当格格如此夸奖?” 吟霜仍笑意盈盈:“王爷这话可是自谦了,就算皓祥少爷的资质不是顶出众的,这片孝心可是难得,一直说着要打些猎物孝敬王爷。哪像我们姐妹,一时玩的忘形,还是在皓祥少爷的提醒下才记起要给额娘带些猎物回去呢。单看这一片赤诚之心,皓祥少爷日后也必成大器。”话是说的自己,眼睛却明显的瞟向站在硕王身边的皓祯。 硕王虽然偏心,但也不傻,庶子在家中被忽视他是知道的,只是有个争气的嫡子,他对这个庶子真没有太多的关注,可今天听到齐王府的格格这番话,不由得对这个庶子有些刮目相看了。他并没给皓祥请过骑射师傅,仅靠自己的学习就能在八岁之龄猎到野兔,还心心念念的孝敬自己……眼角扫过皓祯,看着他的马背上空无一物,唯一的白狐也被他放走,硕王突然觉得嫡子的这个“善举”让自己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这么想着,硕王的脸色就柔和了几分:“皓祥,过来吧,你不是猎了野兔要孝敬阿玛吗?” 皓祥一愣,有多久阿玛没有这么和蔼的对他说过话了?阿玛所有的注意都在大哥身上,无论自己多么努力的读书,多么刻苦的练习都没能换来阿玛的一个眼神,可今天……原本对吟霜的撒谎十分不解忐忑,但此时硕王亲和的态度让这个小小少年立刻晕了头,激动的抬头看着硕王,忙策马向那边走去。 硕王这才仔细端详着庶子的五官,发现这孩子年龄还小,但五官其实与自己颇为相似,只是身体太过单薄,看起来也有些畏畏缩缩的,哪有他当年的英勇无畏?想到这里,又将视线移到意气风发的嫡子身上,心中满意,这才是自己的儿子!可视线在掠过皓祯那光秃秃的马背时,心思又别扭的拐了个弯:皓祥虽说不够优秀,但这一片孝心的确是不错啊…… “皓祥少爷,今日多谢了。”吟霜看着站在硕王身后的小小少年,看着他因硕王的态度转变从眼中迸发的神采,发自内心的笑了:“王爷,时间不早了,我和妹妹先行告退了。” “好好,两位格格慢走。”硕王也不便多留她们,笑着客气道。硕王身后的一众人和纷纷如此说,但在吟霜她们转身后,却有一个声音突兀的冒了出来。 “等等,你怀中的白狐是不是我的那只?” 一直在吟霜身后沉默的兰馨听了这话立刻怒了,她不明白刚刚姐姐为什么撒谎,但也知道不能随便插嘴,所以也就闭嘴当背景,也假装没看到这个讨厌的人,可现在他居然来挑衅她?什么他的狐狸! “这明明是本格格的小狐狸,怎么就是你的了?!”兰馨立刻转身怒冲冲的说。 只是下意识的问出口的皓祯被兰馨显而易见的愤怒和厌恶弄愣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他自小到大都是被宠着长大的,父亲身为京中唯一的异姓王,地位不凡,而他自己也是文武双全,人人夸赞,哪里遇到过有人对他表达如此明显的厌恶排斥? 皓祯被兰馨的眼神刺激的心中不满,他分明看到那狐狸的尾巴少了一簇毛,就是他捉的那只没错啊!于是扬起下巴反驳:“是我刚刚捉到又放了的,你看那个尾巴,绝对没错!” 兰馨一听这话更生气了,但是面上的表情却迅速变成了委屈的模样,扭头看向吟霜,带着哭腔开口:“姐姐,这明明是我的小狐狸,他凭什么说是他的……我没有抢别人的东西,这是我的!”小姑娘大大的眼含着泪水,波光盈盈的模样,在白嫩圆润的小脸上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即使明知这孩子是装的,吟霜也忍不住再一次软了心肠。其实这两年每次兰馨犯了错都是装出这么一副可怜样到她这博同情,然后让她陪着一起去跟额娘道歉,对于兰馨的这一套吟霜可是十分熟悉了。不过显然在场的其他人都不熟悉,看着一个不到八岁的小姑娘,还是个格格委屈的模样,都忍不住有些心疼了,几个跟在硕王身后家有女儿的男人看向皓祯的目光带了几分不满。 “皓祯!”硕王怒喝一声,打断了皓祯张嘴欲出的反驳。 硕王此时真觉得头疼,皓祯平时是个挺懂事的孩子,怎么这时候居然和齐王府的格格闹了起来?虽说现在齐王已死,齐王府后继无人,但齐王福晋出身蒙古,家中的势力不容小觑,外加齐王在京中的旧部,已经因齐王牺牲皇上对齐王府的诸多庇护……现在的齐王府是决不能得罪的!原本这次皓祥救了两位格格,可顺势与齐王府交好的,可现在皓祯居然为了一只什么狐狸跟齐王府格格吵起来! “闭嘴!跟格格道歉!既然是你放走的,这小狐狸就不能算是你的,格格捉到了就是格格的没错!”硕王口中训着儿子,心中却觉得为了一只小小的狐狸让两个王爷家的孩子吵得哭哭啼啼——这事实在是太幼稚了。 皓祯心中不甘极了,但阿玛很少对他如此严词厉色,心里还是害怕的,只好不情不愿的低头认错:“对不起,这是你的狐狸,我,我只是想问问……”他真觉得心里委屈,他没有和小女孩抢狐狸的意思,真只是问问啊! “哼!”兰馨收到吟霜的冷眼一枚后,适可而止的冷哼一声,将小狐狸抱的更紧,生怕别人抢走一样,扭开头不看皓祯了。 吟霜忙挂着笑为兰馨的任性道了歉,与硕王爷又寒暄几句后才各自分别。 “姐,皓祥挺好的,跟他哥一点也不像。”回去的路上,兰馨总结道,提起那个皓祯不由得撇了撇嘴,那人真是太讨厌了! “的确不像。”吟霜点头附和。皓祯只是个冒牌货,而皓祥才是硕王的亲子,也是自己的弟弟……弟弟,吟霜默默在口中咀嚼着这两个字,有一种酸疼在心口处蔓延开来。 是啊,他是她唯一的弟弟。 65、格格之尊 最近硕王福晋雪如过的很不顺心,自打那次硕王爷带着皓祯和皓祥一起去西郊狩猎之后,王爷对那个庶子皓祥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以前王爷一心都扑在了皓祯身上,对皓祥也最多是请安时见上一次,从不过问的,可从那日起王爷居然会主动请了人来教导皓祥,并且时不时的考校他!更过分的是,王爷也想起了被冷落多年的翩翩,连续几日都宿在了她那里! “姐姐,你说王爷这是什么意思?真的就看重那个贱/人的儿子了?”雪如咬着牙恨恨说。 雪晴表情很平静的喝了口茶,端坐在一旁安慰道:“我看不是,你家王爷不过是看在齐王福晋的面子上对那个庶子多照顾了一点罢了。前几日齐王福晋不是亲自差了人来送谢礼吗?你们全府都看到了,王爷就算做做样子也不能对他不闻不问啊。” 雪如稍微松了口气,随即又冷哼一声:“也不知这个皓祥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乱跑也能救了齐王府的两个格格!”那日的事情她早就打听了清楚,自然知道这个庶子得了齐王府格格的青眼,可自己的皓祯反而惹得两位格格不快,就连齐王福晋差人来送礼时,对自己的嫡子也是完全忽视的态度! 想到这里心里更不舒服,对这个齐王府心中埋怨,低声咒骂:“齐王都已经死了,不过三个女人能顶什么用,王爷哪里用的着因此就重视起那个贱/种?还有翩翩,她可真是春风得意了!”眼前闪过这几日翩翩来请安时娇媚的容颜,心里恨得发狂。她当年狠下心换掉女儿是为什么,就是为了稳固地位,压制住这个备受宠爱的翩翩!也多亏她换了皓祯来,否则这个皓祥可就是府里唯一的男孩了。 雪晴放下茶杯,无奈的说:“你看你又自乱阵脚,如今的翩翩可不是年轻时候的她了,就算再受宠又如何,你可是有嫡子傍身呢。日后这王府还是皓祯继承,翩翩到时候又算个什么?”瞄了眼因自己的话脸色缓和下来的妹妹,继续说:“还有,你别小看齐王府,即使齐王不在了,齐王福晋的背后可是站着蒙古,未出嫁前这福晋的身份可不低。还有,齐王的旧部在京中许多身居要职,若是真得罪了齐王府,可落不了好。” 雪如一惊,她真没想到这么多,随后又担忧起来:“可是皓祯得罪了齐王府的格格……” 雪晴摆摆手:“小孩子吵闹算得了什么,不碍事的。再说了,这一番吵闹是缘何而来?不正是那被皓祯放走的白狐?人说白狐报恩,怎就凑巧到了齐王府格格那里呢……”话未说完,抿嘴一笑。 雪如顿时睁大了眼,道:“姐姐,你的意思是……” 雪晴摇头:“哎,我可什么都没说,这只是大家看到的。” 姐妹俩相视一笑。这事的确不假,当日可是不少人跟在硕王爷身后看个清楚,其中的巧合根本不用她们多嘴,自有人谈论,至于会造成什么后果,反正是损害不到硕王府的。若是齐王府真的追究起来,这话也不是从硕王府传出去的。 “啪!”一只茶杯被扫落在地,摔成碎片,里面温热的茶水洒落一地,白瓷的细小的碎屑迸溅起来,将守在一旁的素月吓的心里一抖,她从未见过格格如此暴怒的模样。 “硕王府真是好样的!”吟霜气的脑袋发热,双手直抖,她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传出这样的话来!什么白狐为媒,什么白狐之缘,什么白狐报恩!不过一只小小的白狐,竟然将那个皓祯跟齐王府牵扯到了一起! 齐王福晋恰在这时走进屋来,一看到地上的碎片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挥手让素月收拾下去,然后清退了下人,走到吟霜身边,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问:“你听说了?” “额娘……”吟霜根本没脸抬头看福晋,这都是她的错,她认为那个奇怪的白狐定是和自己有关的,更何况自己身为姐姐没有照料好兰馨,反而连累了齐王府。 “傻孩子,这有什么大不了呢,不过一些传闻罢了。”齐王福晋将她揽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一下下安抚着。这些传言她在几天前就听说了,最初也是愤怒的,但冷静下来就反应过来,这事不会继续发展下去的。 看着吟霜仍难掩愧疚的模样,福晋掰开为她解释:“这些流言无论出处在哪,必是逃不掉硕王府的打压的,就连皇上那里也不会允许这些人乱嚼舌根,所以用不了多久就不会再有人提起了,放心吧。” 吟霜疑惑的抬头,硕王府?这不是硕王府刻意传出的话吗? 福晋只是笑笑,并没有多解释。此事只要稍微查探一下,就知道这种故意纵容的蠢事是那个硕王福晋雪如做出来的,果然是个胆敢混淆皇亲血统的无脑女人,以为靠着这些流言齐王府就和硕王府拴在一起了吗?齐王和硕王是本朝仅存的两个异姓王,齐王又已经没了,硕王作为唯一一个异姓王,小心处事还来不及,哪敢公然在皇上眼皮底下和齐王府结成亲家?两个异姓王联手,意欲何为?这让皇上怎么能不多想。 果然,这些话传到硕王耳朵里后,硕王爷自然庞然大怒,硕王府中这几日可是发卖了不少下人呢。硕王既然能够做到如今的位置,自然也不是蠢的,追查下来硕王福晋可跑不掉,硕王因此恼了雪如,更加流连在翩翩身边,连带对皓祥的关注也多了不少。 自从知道吟霜的身世后,齐王福晋特意留了人关注硕王府的消息,因此对硕王府的这些变动知道的很是清楚,但她并没打算和吟霜细说。帮吟霜整理了一下领口,齐王福晋说:“这次的事情是有人算计我们,我们要做的首先就是约束府中下人,乱嚼舌根的该打的打,该发卖的发卖,定不能手软。这些不只是为了兰馨的闺誉,更多的是向皇上表明态度。” 吟霜似懂非懂的点头,虽然还不太了解,但也知道额娘是在教导她。 齐王福晋满意的继续说:“但我们堂堂王府,也不是可以由着人算计的。这事皇上既然会压下去,我们也不便多加计较,但是这不代表我们在暗地里不能动些手脚……” 吟霜愕然,额娘这是什么意思,教导自己怎么报复? 福晋刮了吟霜的脸颊一下,笑了:“有什么可惊讶的?你如今长大了,额娘渐渐不想管事,这个王府你要担起来。你要记住,你的一举一动虽然都代表了王府,要事事三思而后行,不坠王府的脸面。但你也是我们王府的格格,王府就是你的靠山,你的尊严和权势不容侵犯!即使对方同为王爷又如何,即使你阿玛已经去了又如何,我们齐王府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算计的!”说到最后,语气拔高,斩钉截铁般傲然。 吟霜只觉心里一抖,这话如重锤般重重砸在她的心上,激荡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自信和傲气!她自重生以来活的小心翼翼,步步算计,无论做事还是说话都瞻前顾后,一步步为自己谋划着。即使后来成为了王府的格格,她反而更加小心谨慎,稳重有余却失了应有的高傲。 不知不觉站直了身体,吟霜脸上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朝气,对着福晋粲然一笑:“额娘,我懂了。那么,对于算计我们的人,要怎么做?” “让他们失去他们最在乎的,让他们永远得不到梦寐以求的。”福晋冷冷一笑,她虽然曾不耻雪如抛弃女儿的举动,但并未想过为吟霜讨个公道之类的。但既然这女人算计到了兰馨和王府头上,就别怪她新仇旧恨一起算!她身体里流着蒙古人的血统,敢爱敢恨、有仇报仇才是他们的本色! 吟霜立刻了然,她记得前世得知自己身世时,雪如拉着自己的手痛哭,叙述着她自己艰难的处境。她不就是怕翩翩得到的宠爱越过了自己,不就是怕皓祥得到世子的位置吗? 福晋说:“表姐家的儿子正好没什么玩伴,似乎多跟皓祥接触接触是不错的呢。”说着,嘴角的笑容很是冷然。 齐王福晋虽是蒙古出身,但这些年蒙古与大清的联姻错综复杂,不少皇亲贵族都跟蒙古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这个表姐早她几年嫁给了京中二品大员,如今早就有了一个九岁的儿子,整日里调皮捣蛋,给他找个玩伴倒是正好呢。 吟霜点点头,她相信额娘的本事,越过硕王嫡子,反而让二品大员的儿子和皓祥交好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此时让她意识到了娘家的重要性,如今齐王不在,福晋若不是有着蒙古这样庞大的势力支撑,恐怕对这次的事情只能忍耐了。 “好了,这事你不用操心。既然已经如此,你也不便再掖着藏着了,明日开始与兰馨一同,跟额娘去拜访一些人家吧。”福晋站起身,交代说:“明日先去公主府,我们去见见你的表哥。” 吟霜愕然,表哥? 福晋被她的表情逗笑了,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骂:“你这丫头,不是现在还不知道额娘姓什么吧?额娘姓博尔济吉特,和敬公主的额驸是额娘的表侄,自然是你的表哥啊。”她就是要在这个风口浪尖拜访,皇上对和敬公主的宠溺可是有目共睹,单就这层关系,也足够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好好掂量掂量了! 吟霜先是震惊,随后就重重点了点头,她明白这是额娘在为她的未来铺路,她定不会辜负额娘的期望——从今日起,她便是高贵不容侵犯的齐王府格格! 66、再遇多隆 转眼又是半年过去,那些流言在刻意打压下彻底消失,京城百姓们八卦的话题从不缺少,他们已经淡忘了那些旧事,齐王府的二位格格彻底低调的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毕竟京中的富贵人家那么多,腌渍事也多,人多口杂的哪有一点不露风声的呢。近来,硕王福晋苛待庶子的名声不知怎么就传了出来,让不多少有心人都幸灾乐祸。 硕王嫡福晋雪如怎么也没想通身为二品大员的瓜尔佳大人的嫡子怎么认识的皓祥,突然就和他走得近了,反而对样样出色的皓祯彻底无视。雪如本就是个好强善妒的,哪里能容忍庶子压皓祯一头,虽没有明面上虐待责打之类,但给翩翩母子暗地里找些麻烦实在是简单。 翩翩这么多年被她打压习惯了,皓祥也不敢公然反抗嫡母,但瓜尔佳家的小儿子可是不吃这套的。虽然最初他是受了母亲的吩咐照应皓祥的,可接触下来真的觉得这孩子不错,他又本在家中是最小的,好不容易有个弟弟了,当然不容许别人欺负了去,于是硕王福晋那苛待庶子,不贤不善的名声就从他这传出去了。 硕王在下朝后听到同僚对他似笑非笑的嘲讽后,真是气得满脸通红,差点呕出一口血来!他对雪如一向敬重,所以明知雪如对翩翩不好,对皓祥也不上心也没有多理会,他就算再宠爱翩翩也不想宠妾灭妻。可现在毕竟不同以往,首先是皓祥与齐王府多少有了些关系,后来又与瓜尔佳家的小儿子交情不错,使得这个庶子在他心中的地位也提升了不少,可在这个关头却不料他一直以为明理大度的福晋却传出了这样的话来!福晋苛待庶子,不就是变相说他这个一家之主治家不严吗? 于是本就因之前搞出什么“白狐为媒”的事情对福晋心生不满的硕王更加恼怒,回府后当着一众下人的面就直接给了雪如脸色,然后转身就到了翩翩房中,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她了。 硕王府这一连串的事情传到吟霜耳朵里,她也只是浅浅一笑,并不多加理会。起身将刚绣好的荷包亲手挂在了兰馨的腰间,退后几步打量着,满意的点头。兰馨穿着月白色的汉裙,外面罩着淡粉色的对襟小褂,袖口和领口都绣着同是淡粉的桃花瓣,衬着白嫩的小脸更加娇俏可人,再配上腰间荷包上活灵活现的白绒绒的小狗,简直如瓷娃娃一般可爱。 兰馨显然对自己这一身也很满意,衣料虽不昂贵,但胜在样式新颖,尤其是那些点缀的绣花可是姐姐亲手给她绣的!这样精美却不显奢华的汉服正适合出门,可比旗装要凉快舒适多了。兰馨拉着吟霜的手央求:“好姐姐,天气这么好我们就出门转转吧,我都好久没出去好好走走了……” 之前那些流言虽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但毕竟还是要避开些风头,兰馨的确很少出门,这对正是小孩心性的兰馨来说实在是难熬极了。如今好不容易额娘不在家串门子去了,她可憋不住要拽着吟霜出门放风。想了想,吟霜就同意了,叫了两个丫鬟和四个侍卫跟着,带着兰馨略微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 乾隆盛世,满洲女子没有汉族女子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街道上总能看到不少的女子在行走,其中也不乏锦衣华服的大家闺秀,所以吟霜和兰馨也不算显眼。女孩子逛的也不外乎是些玉器首饰、胭脂水粉铺子,不过仅是这种铺子也是很多的,逛了快两个时辰,兰馨才算尽兴。 “好累啊,我们到茶楼歇歇脚吧!”兰馨拉着吟霜就往茶楼走。 吟霜无奈的笑笑,由着她拉着走。真是不知道兰馨小人不大,怎么那么有精力,这半天下来自己都觉得疲乏了,她却只是口中嚷着累,依旧神采奕奕的模样。 走到茶楼的门口,才注意到这里居然是龙源楼。 怎么会不知不觉走到这里了呢?吟霜恍惚间已经被兰馨拉入了门,视线有些迷茫的转过这跟记忆中没有太大差别的摆设,她似乎又听到了当年自己动听的歌声,而某个座位上坐着一个英俊的公子对那个小小的歌女深情的凝望…… “姐,你怎么了?” 兰馨的声音让她立刻回神,摇了摇头:“没事。” 兰馨只以为她不适应这楼下吵闹的环境,忙拉着她的手向楼上的包间走去。一步步跨上台阶,吟霜似乎看到了那一场混乱的吵闹打斗,她的尖叫男人的拳脚,养父拼命的保护,然后从楼梯上滚落……褐色的木梯上仿佛流淌着养父身上涌出的鲜血。 恍神间,吟霜不知不觉松了抓着兰馨的手,也恰在这时迎面撞上了正从包间中走出的人,被撞的倒退两步差点摔倒。 “姐姐!”兰馨惊叫,忙回身扶她。身后跟着的丫鬟也忙跟上,将她搀住。 额头微痛,也让吟霜回过神,抬眼看向对面正揉着下巴的人,待看清对方的容貌时不由得一愣,怎么是他?还没细想,身边的兰馨却已经怒声道:“你是怎么看路的!若是把我姐姐撞伤了我要你好看!”小小的脸蛋本是可爱的,可是这么板起脸来还是有几分威严。 不过对面的人对此根本就不理会,而是阴着脸打量着吟霜,不屑道:“不长眼睛的撞了小爷还没同你们计较,你们倒是先喊起来了?不过……”他的视线聚集在吟霜红了一块的额头上,摇了摇手里的扇子,邪笑着摸了摸下巴和嘴唇:“看在你长得不错的份上,你的额头碰到爷的事情,也不算爷吃亏了是不是?” 此话一出,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少年顿时哄堂大笑,而兰馨则立时气红了脸,就连身后的丫鬟和侍卫都立刻上前将主子护到了身后,怒气冲冲的望着对方。 吟霜却出奇的冷静,仿佛在大庭广众下被调笑的人不是自己,只平静的问:“你可知我是谁?” 对面人的笑声一顿,双眼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了几下,见她和另一个小女孩虽然衣着不错,但却均是一身汉服,想来必是汉家女子。京城中虽然也不缺汉人官宦,但毕竟少数。粗粗看了几眼,认为也不过就是富商之女或小户千金了。想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小爷不管你是谁,不过这张脸长得可真……”说着,竟用手中的扇子托吟霜的下巴。 然而那扇子却在快要碰到吟霜光洁的下巴时顿住,本一脸□□的少年脸色顿时僵住了,原因无他,一种冰冷坚硬的触感正抵在他的喉咙,而从他的视线低处可以看到那物事似乎是个匕首,匕首的把头正被一只白玉般的小手握着。 吟霜淡淡一笑:“多隆贝子,你最好还是知道我的身份再来说话不迟。”说着,手中轻微用力,锋利的匕首登时在多隆的脖子上压出一个红印。 兰馨此时张大了嘴,傻在当场,刚刚暴怒的心情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没了。她几乎没看清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上一秒还看到那个男人试图调/戏姐姐,可姐姐却不知从哪拔出了匕首,在那个男人靠近的瞬间就将匕首抵了上去!呆滞的看着笑容浅淡的姐姐,兰馨竟然觉得身上发凉。 同样被吓傻的还有周围的人,无论是齐王府的下人还是多隆身后跟着的一群。“你你你,你可知我们少爷是谁,你居然敢……”寂静之后,终于有人跳出来叫嚣。 可还没等吟霜说话,兰馨已经鄙夷的开口:“我姐姐刚刚已经叫他多隆贝子了!我们当然知道他是谁,不就是个贝子吗?怎么,很了不起吗?”兰馨对这种人根本不会放在眼里,皓祯可是贝勒,她都敢当着硕王爷的面指着骂,还怕这种纨绔?更何况,姐姐的英勇表现在前,她也不能落后! “你……既然知道我……”多隆已经吓呆了,他自小在南方长大,半年多以前父亲调任回京他才跟来。享受多了吴侬软语,他哪里料得到京城的女子如此彪悍!此时他心里后悔死了,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也毫不畏惧的,显然身世不凡啊,自己是不是真的惹到了不能惹的人了啊……可是他现在一动不敢动,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这看起来秀美柔弱的女子一个手不稳,自己就完了! “我们是齐王府的格格。”吟霜看着多隆吓的面无血色的模样,冷笑着收回了手,转身面对楼下及周围围起来的百姓,皱着眉沉声道:“众人皆知我们阿玛平定叛乱,为国捐躯。皇恩浩荡,皇上将我们母女三人接到京城照料,我们铭感五内。却哪料到天子脚下竟有如此大胆之人,光天化日之下……今日遇到的是本格格,这等纨绔之人自然是不能得手,他日若是平民百姓,岂不是平白就受了你的侮辱!”说到最后,已经是声色俱厉,双目赤红。 吟霜知道自己今日是冲动了,身为王府格格岂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动刀动枪。可是她忍不住!面对辜负了她的硕王府,她可以步步谋划,慢慢报复,但对于多隆,她却根本压不住这种恨意!硕王府毕竟只是对不起她,也是她自己识人不清,活该的结果。但多隆,多隆是在她眼前害死了养父!前生她身份低微,最多只能拿着琵琶,在皓祯的帮助下打他几下,让他偿命是想都不敢想的…… 不料今生再次相遇,而他那浪荡的语气,轻浮的举止与前世无二,怎能不勾起她心里的恨意?可这一生她有恃无恐,就算行为冲动了些,她也再不怕多隆的权势!脸上发热,吟霜知道自己一定已经是面红耳赤的模样,但她却仍是疯了般的盯着多隆,其中汹涌的仇恨竟吓的对方不敢上前,更别提让身后的家丁帮他找回场子之类的了。 “发生了什么事?”正在这时,一队巡捕走了进来。 兰馨没有发觉吟霜的不对劲,恨恨的瞪了多隆一眼,命丫鬟去解释一番。好在齐王府的下人都是伶俐的,反应过来立刻对领头之人说明了情况,巡捕也立刻明白了双方的身份,忙上前行礼:“参见两位格格。” 这时吟霜才听到熟悉的声音,视线才缓缓移动到了一旁,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二哥哥……”口中无意识般喃喃出声,却在对方担忧的表情下意识回笼,忙侧身避开,然后点头道:“劳烦各位大人了。” 一种巡捕忙称不敢,却没人对多隆多加理会。他们这些巡捕早就认识了多隆,不过进京半年多,这个多隆贝子仗着家世没少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过他算是有眼色,没有招惹身份高的人,所以也没人能把他怎么样。刚赶过来的时候已经听百姓说了个大概,明白这个贝子不长眼的惹到了齐王府的格格,此时再一看这被调/戏的格格一副娇柔秀丽的模样(?),顿时怜惜不已,对多隆更加不耻。 问清了缘由,领队的白从武见吟霜并没有什么事,就命人抓着多隆等人回去了。也许平时这个多隆他们不敢抓,但现在白从武可管不了那么多,别人不清楚,他可是知道自家妹子和兰馨格格是得了皇后的青眼的,经常要入宫陪皇后说话,这样的女孩多隆也敢动,不就等于在打皇后的脸?更何况,听说吟霜被调戏他已经气得要拿刀砍人了,管对方是什么皇帝老子的,统统抓起来再说! 于此同时,在外做客的齐王福晋和多隆的阿玛都接到了消息。 67、齐佳夫人 吟霜一行人离开茶馆后,安静围观的百姓们瞬间沸腾了。 “你听到没有,那位是格格!” “可不是呢,那个贝子可真是踢到铁板了!” “齐王为国捐躯,尸骨未寒呢,居然就有人这么对人家的女儿,真是……” “不愧是齐王爷的女儿,看那厉害泼辣劲,啧啧,果然是将门虎女!” …… 这些谈论吟霜自然是没听到,她一路都在犹豫要如何面对额娘的问询。可出乎预料的是,回家后福晋并没多说什么,只是罚了随行的下人后,就让她和兰馨回去休息。吟霜虽然心中疑惑,但也没有多嘴,乖乖回了房。 一关上房门,兰馨就跳了起来:“姐,你刚才真是太厉害了!那个匕首放哪的,怎么就一下子抽出来了?你这招是跟胡尔佳师父学的吗?为什么我只学了骑射啊……”呼啦啦一堆问题就冒了出来。 看着活泼可爱的兰馨,吟霜忐忑的心也安定了许多,露出了笑容。从袖袋中取出刚刚的匕首拿给兰馨看:“这是我在白家时托人做的,又轻又薄,适合我们这样的女孩子用,放在身上也不沉呢。这些简单的招式也是在白家时学的,就是那个救了额娘的白侍卫……” 兰馨一脸惊叹的接过小巧的匕首,那匕首看起来一点也不华丽,简单到简陋,但拿在手中的确很轻巧,即使放在袖子中都不会觉得沉重。在手里把玩了几下,兰馨嘟囔:“我也想做一个……” 吟霜想了想,道:“可以,我改日叫人帮你也做一个,不管怎样女孩身上有些防身的武器也好。但是那你就要学些简单的招式了,别反而伤了自己。” 兰馨忙连连点头。 又与兰馨说了几句话,崔嬷嬷推了门风风火火的进来,冲到二人身边仔细打量着,见她们没事了才松了口气,就红了眼圈:“格格们可吓死奴婢了,刚听说时候真是担心死了!还好,还好没事……” 崔嬷嬷虽是兰馨的奶嬷嬷,但这些时日下来也真对吟霜上了心,待她也很亲近,即使没有对兰馨的无微不至,也是十分关心的。 “嬷嬷,我们怎么会有事呢,你没看到姐姐有多英勇!”兰馨拉着崔嬷嬷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直把崔嬷嬷听得一惊一乍,不由得看向吟霜的目光就带了几分惊异的神色。 倒是吟霜听着兰馨带着崇拜语气对事实无限夸大只觉得脸红,她当时是仇恨覆盖了理智,根本没有考虑过后果。可回府后,福晋不闻不问的态度到底代表了什么?是默认还是懒得理会?她如今已经快要十三,明年是选秀年,闹出这样的名声在选秀时会有怎样的名声不说,绝户了的齐王府如今是否能够得罪得起多隆的家族呢…… 眉头越蹙越紧,吟霜真是有些后悔之前的不理智了。 门被推开,福晋身边的大丫鬟对吟霜说:“格格,齐佳夫人来访,福晋请您过去。” 齐佳夫人?吟霜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应该是多隆的额娘。 不知来者何意,吟霜还是由崔嬷嬷伺候着换了一身衣服,整理整齐后,安抚下也闹着想去的兰馨,才缓步去了正厅。 “这位就是大格格了吧?”刚跨过门槛,就听到一个女声说道。 吟霜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丰腴女子坐在额娘身边不远处,长得并不出众,也与多隆那种嚣张跋扈的感觉不同,反而笑眯眯的看起来很是和蔼可亲。 “齐佳夫人。”吟霜忙见了礼。 “格格可别多礼,要说反而该是我给格格行礼才对。”齐佳夫人说着,对着吟霜就要行个大礼。吟霜忙侧身避开,连称不敢。 “都是我那逆子,冒犯了格格!我听说这事气的差点没昏过去!都是我这个当额娘的错,将他惯成了这个样子,如今真是得寸进尺的……”齐佳夫人哽咽着拿出帕子拭泪,对福晋泣道:“不怪老爷说慈母多败儿呢,若不是他那个当阿玛的总是忙着没空亲自教养儿子,多隆这孩子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吟霜听到这里脸色一沉,目光直刺向齐佳夫人,对方的表情却掩在手帕下,看不清楚。她这话有意还是无意,暗讽齐王府的格格没有阿玛教导吗? 福晋却仿佛没听到这些话,平静道:“夫人不用自责,我家女儿也没什么大碍。就是这孩子毕竟才十二岁不懂事,反而差点失手伤了贝子。”说到这里眼珠一转,掩唇轻笑:“也多亏了我家老爷在世时常说,我们满洲儿女哪能没有武艺傍身呢,才请了师父教导了一招半式的。当初我还心疼不女儿不赞同的,现在想来到底是老爷有先见之明呢。” 吟霜低着头,差点没笑出来。这话说得,一个十五六的贝子居然连个十二岁的女孩都不如,即使有阿玛又如何,还不是连满人自身的本事都丢得一干二净?心里暗笑的同时,也赞叹额娘的无忌大胆,真是不怕得罪人呢。 明白了额娘的态度,吟霜也幽幽开口:“额娘说的是,都是女儿莽撞了。但是贝子爷出言不逊在先,女儿也是受惊之下冲动了,不知贝子爷伤势如何?不会留下疤痕吧?”一脸关切和自责的望着齐佳夫人询问。 齐佳夫人的哽咽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憋得脸色发红。 福晋扬了扬嘴角,说道:“你这孩子,下手也没个轻重!贝子爷身份非凡,若是留了疤痕可怎么办?齐佳夫人,前些日子皇上赏下的药膏还有些,去除疤痕效果很好,不如拿回去给贝子爷试试?” 齐佳夫人彻底黑了脸,自家儿子哪有伤到会留疤的地步?但是又抬出了皇上……忍着怒气,齐佳夫人又应付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去了。 “哼,还以为她嫁人这些年能有些长进,结果还是愚不可及。”福晋望着门口讽刺道。 福晋身边的老嬷嬷捂着嘴笑了:“再怎么她也是斗不过您的。” “额娘?”吟霜看着福晋明显还算心情不错的样子,询问。 福晋拉过吟霜,说道:“这次的事你没做错,这齐佳夫人在未出阁时就和额娘不和,那时候明争暗斗的总是找我的麻烦。后来我虽你阿玛去了四川也就没见过了,没想到十多年过去再见面,她还是老样子。” 吟霜心中一松,这样来说,多隆一家不算是她得罪的了吧?不过这个齐佳夫人的确不算聪明,这事本来他们家就不占理,要是诚心道歉也就罢了,居然还敢上门找茬,难道还想着为她儿子讨回公道?按理说一个高官的正妻不该这样愚蠢,难道是遇到福晋这个宿敌就理智全失? 福晋摸着吟霜的头发,笑道:“你这孩子,果然最像我年轻的时候。即使额娘知道你这次的做法有些过火了,还真不忍心训斥你,那样的纨绔流氓,就该好好揍他一顿!” 吟霜惊讶的看她。 嬷嬷在一旁扑哧一笑,插话道:“福晋年轻时候可是出了名的泼辣,那时候福晋还没及笄,在蒙古时有人曾经对福晋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福晋当时可是抽出马鞭就甩了过去,在对方的脸上抽了几个道子,差点给毁了容。” 吟霜目瞪口呆的看着福晋,眼前这个端庄高贵的额娘,还有这样的过往? “咳咳……”福晋有些尴尬的红了脸,之后又忍不住皱起眉:“不过我遇到了你阿玛,他就喜欢我这个性子。可是你明年就要参加选秀了,这事怕是瞒不住,这个名声传开,也不知……” 吟霜也脸色微变,她也担心的就是这个。如今京中贵族选妻的标准似乎都是贤惠淑雅,哪有男人愿意娶一个泼辣彪悍的女子回去?吟霜自认不是个泼辣的女子,但经此一事,恐怕没人会认为她是个娴静的淑女了。如果可以,其实她不想嫁人的,但她又知道那不可能,她必须嫁,而且必须嫁得好,她是王府的格格,也是兰馨的姐姐。 福晋想了想,对嬷嬷道:“我看现在就得挑选起来,若是有合了心意的,得快些去跟皇后打个招呼。我就喜欢吟霜的性子,京中难道就没有和我一样想法的?恩,我也该带着吟霜多走动走动了……”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当着吟霜的面就开始打算起来。 “额娘……”吟霜红透了脸,讷讷的说。 福晋一笑,轻声说:“咱们满洲女子最爽朗大方,有什么害羞的?终身大事就是要慎之又慎!你放心,额娘必给你挑一个好归宿,绝不会委屈了你。”轻轻揽过吟霜,端详着这些时日来变得更加漂亮的女儿,感慨道:“虽然你并不是我亲生,但却觉得你的性格更像我些,看到你就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我,额娘怎么会忍心看着自己嫁的不好呢。” 吟霜感动的湿了眼,她知道福晋这话说的有些夸张,对自己再喜欢也不可能越过兰馨去。但这番话却的确出自真心,福晋一再的向她保证,不就是为了安她的心吗? “额娘,我相信您。”伸手环抱住福晋的脖子,吟霜窝在她怀里小声说。 福晋欣慰一笑,脑中开始回想着自己认识的京城中的人家了。 68、打击多隆 齐王府有个“拼命格格”的传闻不胫而走,京城百姓们对此等新奇的新闻抱有极大的兴趣。要知道京中贵女不少,但是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拿着匕首威胁贝子的可从没见过啊! 很快就有人想起了两年前齐王福晋是怎么认下这个义女的,听说是在叛两军阵前临危不惧,英勇的反抗叛军,并救下了齐王亲女的女孩呢!于是众多议论纷纷的百姓们恍然,人家连大军压阵都不怕,难道还怕一个纨绔贝子?这样的女子堪称巾帼英雄,哪里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败类可以比的? “啪!”桌子一震,桌上的茶水都被震了出来。多隆顾不上手疼,黑着脸愤怒道:“什么巾帼英雄!爷那天是让着她!这群无知的愚民!”他真是既愤怒又郁闷,自打遇到了那个什么齐王府的格格,他就倒了大霉。 先是被抓,然后阿玛找人才将他拎了回去。结果这次他认错求饶都没用,被结结实实的打了二十板子,连额娘哭着求情都没用,打得他去了半条命,整整养了一个月!挨揍也就罢了,当他能走出府后,面对的是各种鄙视和轻蔑的目光,那分明都诉说着:你居然连个小女孩都打不过?废物! 越想越生气,多隆觉得自己真是委屈和悲愤并存!他回京才多长时间,哪里知道什么齐王府的格格啊,绝对是误打误撞遇到而已,借他十个胆子也不可能去挑衅人家啊!更何况他虽然口花花一点,好色了一点,但真没做过什么强抢民女的事情,最多就是口头上占点便宜……谁知道这就能踢到铁板啊!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包间的门被推开,一个锦衣少年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桌上一片狼藉,耳中还能隐约听到外面食客的议论,忍住笑,装作不解问道:“这是发什么火呢?” “哼!”多隆冷哼一声,斜眼看向来人:“二少爷是个大忙人,居然有空出来见我一面了?” 皓祥轻轻一笑,神态自若的坐到一旁,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你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我每日要做的功课实在太多,不能懈怠。”顿了顿,放下茶杯,神色严肃道:“这是我得之不易的机会,我绝不能放松。” 多隆看着皓祥有些青黑的眼眶,知道那必是他勤奋的结果,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他和皓祥的认识纯属偶然,那是他进京后第一次与贵族子弟出去游玩,那次皓祯大出风头,他很是反感,于是落在那群恭维的人群之外,无意中认识了皓祥。当知道皓祥是那个皓祯的弟弟,而又被皓祯打压后,难免就生出了同情心,与皓祥走的近了起来,同时对皓祯的厌恶是更上一层。 但不得不说,其中也有部分原因是两人都一样的不学无术,所以才混在一起。可是不过短短的时日,这个皓祥就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原本他脸上的懦弱和畏缩消失不见,取代的是一种自信坦然。多隆也从别人那里听说了皓祥受到了硕王的重视,竟然和嫡子一样请了极好的师父来教导……昔日的狐朋狗友突然勤奋好学了,让多隆说不出是嫉妒还是自卑,他觉得自己和皓祥似乎生疏了许多。 皓祥似乎没看到多隆的脸色,笑着说:“说来我还得感谢一个人,那个人你也陌生,正是齐王府的那个大格格。” “什么?”多隆拍案而起,一提起这个女孩他就来气,怒瞪着皓祥,大有你怎么能把兄弟的“仇人”当恩人的怨怼。 皓祥不急不忙地说:“我会得到阿玛的关注,跟她脱不了关系。”接着将那日狩猎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总结道:“我当时也不懂她为什么撒谎,但显而易见的,因此阿玛注意到了我。之后齐王福晋派人来送礼,专门提到感谢我,让我那个嫡母也不得不给我面子。再之后,瓜尔佳家的少爷也与我走的近,才更提高了我的地位,瓜尔佳少爷正是大格格的表弟……” 越是细数,越觉得那个仅见过一次的格格为他做了很多,皓祥感动的湿了眼眶,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一次见她就觉得亲近,就好像……好像是姐姐那种亲近。多隆,我要是有个这样的姐姐该多好……” 多隆完全不信的打断他:“得了吧,什么姐姐啊!我觉得你压根多想了,人家好歹也是个王府格格,就算你帮了人家一次,人家就尽心思帮你?你凭什么啊?”说话完全不经大脑,多隆压根没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何不妥。 倒是皓祥不由的变了脸色,是啊,他凭什么?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庶子,即使母亲是侧福晋,但出身是舞女,他连个能支持的外祖家都没有,就算之后他再受重视也不可能越过皓祯,他到底有什么值得人家帮他?那可是王府格格,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那位格格根本就不曾在乎过他? 皓祥即使再早熟也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觉得自己可能是一厢情愿的感激错了人,心中震荡,脸上就带出了几分伤心。 这时候多隆才迟钝的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可一向口拙的他又不知道怎么补救,张口结舌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来。 “我为的只是你这个人。”门骤然被推开,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格格?”皓祥惊讶的看着走进来的人。 “是你!”多隆则是惊的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吟霜根本没看多隆,而是关切的望着皓祥。与多隆冲突后,福晋并没有对她有任何限制,她还是经常和兰馨出来走动。今天她本在隔壁的包间与兰馨一起喝茶,却没想到这么巧的隔壁就是多隆,早就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中,却没有多加理会。但当听到皓祥说想把她当姐姐后,她心中却忍不住掀起了波澜:其实她对皓祥又有多少真情呢?她只是想要用皓祥来打击皓祯和雪如而已的,可这个小小少年却将她的好都记在了心里。 而之后听到多隆的一句“凭什么”之后皓祥就变得黯然难过的声音,心中忍不住酸疼起来。心中一个声音大声的反驳:凭什么?哪里用凭什么,那是我的弟弟!我唯一的弟弟! 于是她抑制不住冲动的走到了这里,她不能冷眼旁观皓祥伤心,她如今有了地位有了身份和能力,她当然会尽她所能护住这个还单纯腼腆的少年。决不会让他误入歧途,绝不会让他被皓祯那个冒牌货抢走他该得到的一切! 吟霜双眼泛着柔波,看着皓祥轻声说:“皓祥,你很好,所以我才会帮你。”看着因她的话而脸上放光的少年,吟霜觉得心里软成一片,笑容更加温柔:“我喜欢你的坚强,你的不屈,你的勤奋,你比那个所谓的皓祯要强很多很多,在我看来你更有硕王年轻时的风采,你才是硕王最优秀的儿子。” 她不能多说,不能说把他当弟弟之类的话,她的身世是个太敏感的话题,她不敢留下任何能让人揣测的蛛丝马迹。那么她只好用他崇拜的父亲,他嫉妒的大哥来来激励他,她要看着她的弟弟一飞冲天! “格格……”皓祥感动的湿了眼,他从不知道自己可以得到这么高的评价。自打有了条件学习以来,越学习越察觉到自己与皓祯之间的差距,所以他才会拼了命的学习,不想让阿玛失望,不想让皓祯得意。可是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给他这样强大的信心,告诉他比皓祯要出色,告诉他才是硕王最优秀的儿子。 多隆站在一边,心头一片诡异之感,难道这个格格还真的这么看中皓祥?不过他脑袋虽然不是很灵光,但也不是傻子,也分得出吟霜眼神和语气中的真心,于是心里更觉得诡异了。他当然是记恨这个女孩让自己丢脸的,但是她又帮了自己的兄弟……多隆纠结了,他现在到底要不要跳起来骂她? 然而这时吟霜已经注意到了一边傻站着的多隆,不掩饰的表露出自己的厌恶,对皓祥说:“你就算用功也要保重身体,若是身体累垮了就什么多完了。还有,交朋友要谨慎,有些不学无术只知道狗仗人势的就离得远一点。” 多隆这次立刻反应过来了,立刻暴怒:“你,你说谁狗仗人势!你说谁不学无术!你这个……” “怎么,我说的有错?”吟霜不屑的瞟了他一眼,也许是上次发泄了一部分怒火和恨意,这次见到多隆没有那么激烈的心情,但仍是讨厌他的,语气更加不好:“你不是不学无术吗?你比我大吧,连我都打不过,你阿玛可是出身武将,你怎么好意思?狗仗人势哪里不对了,你除了会带着几个家丁跟狗一样的到处发疯还有什么本事?如果不是看在你阿玛的面子上,你早就被打死了不知道多少次。如果不是你阿玛,你上次就在牢里呆到死吧!” 这样一番劈头盖脸的怒骂直接将多隆砸懵了,愣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这样直白的批评,顿时气的脸色涨红,口中怒吼:“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你给小爷等着!来人呐……” “哼,我说什么来着。”吟霜更加看不上他的举动,多一眼都懒得看,对皓祥道:“遇事自己不知道怎么解决,只知道让别人帮他出头,这辈子都别想有出息。皓祥,近墨者黑,你还小别被带坏了。”言罢,也不看暴怒到要杀人的多隆,转身就走出了包间。 紧紧抓着多隆不让他冲出去,皓祥苦笑了一下,他真是同情多隆这个朋友,怎么就不长眼的惹到格格了呢,这痛骂真是……犀利啊! 被拉着迈不出步,多隆心里的怒火已经将他的理智都要焚烧了。他从小在祖母和母亲身边长大,由于父亲常年忙碌对他教导很少,所以被两个长辈溺爱的不知天高地厚,顽劣不堪,父亲后来发现了想要教导也为时已晚,他的性格已经这样了。多隆也知道父亲对自己的失望,也知道自己不成器,但从没有人,没有人敢这样指着他的鼻子来鄙视唾骂他! 赤红着眼,多隆骤然停下,转身面对着皓祥,问道:“你也觉得我实在不配做你的朋友是不是!” 皓祥苦笑,忙摇头,开口就想说话。 多隆却不给他机会,只嘲讽的冷哼一声,大吼:“我们走!”就带着两个在外面等候的小厮离开了。 只剩下皓祥无奈的站在原地,头疼的揉着额头,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啊! 69、接种牛痘 对多隆会有什么反应,吟霜是半点不关心的,她是完全以姐姐的身份对弟弟的交友范围提出了一些意见而已,她巴不得多隆因此恼羞成怒和皓祥彻底闹翻呢,俗话说近墨者黑,她可不希望这一世可爱的皓祥再被人带歪了。 但很快她没什么时间来关注这些了,因为时间很快来到了乾隆十二年的三月,原本这并没有引起吟霜的注意,直到偶尔听说了京中有户人家患了天花,闹得京中人心惶惶时,才隐约想起前世的过往。 其实前世她身为一个身份低微的卖唱女,能记住的国家大事不多,但也仍记得十三年的时候孝贤皇后崩,她随着白父白母有好一段日子不能卖唱,父亲也不能剃头,发型颇为怪异,惹得她总是偷偷取笑来着。而她自然也听说了皇后是因为皇七子的病逝悲痛欲绝,才导致身体每况愈下,年仅三十多岁就离开了人世。 这一生她居然与皇后有了交集,虽然接触不多,入京的这两年也不过与皇后见过几面,说了几次话而已,对于如今才一岁多的七皇子永琮她也是仅仅见过一次,并没有太深的印象。但是不可否认,皇后是个慈爱温柔的人,有着皇家的威仪,却并不盛气凌人,让吟霜和兰馨都对她还是亲近的。更何况皇后的长女和敬公主的额驸还是姐妹俩的表哥,所以在京城女眷中,齐王府算是皇后一脉的,可以说皇后也算是如今只剩下女人的齐王府的靠山。 所以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吟霜都不希望皇后英年早逝。 最根本的途径是杜绝永琮的死亡,吟霜记得他是死于天花的,可是这要怎么避免呢?皇上和皇后都对七皇子十分疼爱,可谓保护有加,可在前世依然染上了天花,她一个只有虚名的格格,又能做到什么呢? 吟霜深深地发愁了,绞尽脑汁的思考方法,她只知道“人痘”的预防方法,但显然是无用的,否则永琮也不会死了。越是想不到办法,吟霜越是焦急,她不记得永琮患病的具体日期,只隐约估计就是今年末,时间还只剩下大半年,让她焦急万分,人可见的消瘦下去,齐王福晋和兰馨都十分关心她,可吟霜却无法对人诉说。 接连着几日,吟霜都跪在家中的小佛堂,虔诚的祈祷那送自己重生的神仙能够指引她,也许是她的诚心感动了神灵,在连续失眠了几日后的某日,她在梦中得知了一种叫做“牛痘”的预防天花的方式,较之人痘更加安全,效果也更好。 第二日一起床,吟霜立刻命人去打听前几日那患了天花的人家的情况,虽然封锁了消息,但也打听出了短短几日,那家人已经死了大半,剩下的人担惊受怕,却被隔离在了院子里,不得外出。 吟霜坚信梦中所见是神仙的指引,否则怎么会连种牛痘的所有细节都那么清晰?于是她将过程详细的记录下来,又联系到了白从武,命他将信塞入那隔离的人家。本在隔离中的人都已经死了心,无意发现了这不知何处而来的书信虽然并不怎么相信,但死马当做活马医,想尽办法弄了一头染了天花的牛来,为所有还未确定染病的人都种上了牛痘。 又过了近半个月,那家熬过了最初的传染的剩下的人居然无一人染病!这样的奇迹很快被京城中的人家知晓,同时也传入了皇宫大内之中。直到这时候吟霜才松了口气,紧绷了许久的神经才放松些,眉目间的郁色也去了大半。 这次的天花事件自然引得了太医院的重视,特意到了那户人家进行了考察,得出了牛痘的确有预防天花的效果的结论,但毕竟此事要谨慎,所以并没有给出确切的结论,也没有贸然推广牛痘的方法。除此之外,吟霜的那封信也摆在了乾隆的案头。 其实在信中,吟霜除了交代了种牛痘的方法外,也要求对方将信烧毁,但那户人家本就对此将信将疑,怎么可能真的烧毁“证物”,所以这事很自然的就让乾隆知道了。不过好在吟霜谨慎,写信时用的左手,字写的歪歪扭扭,实在看不出字体,加上白从武行动谨慎,并无他人看到送信过程,乾隆就算真的想查,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就这样时间又过了半年多,在对上千人进行了试验后,种牛痘预防天花的方法最终得到太医院所有太医的一致认同,并将这一好消息呈报给了乾隆。乾隆顿时龙心大悦,天花这种疾病对于清朝皇室来说简直就是一个不□□,顺治就是死于此病,康熙也是堪堪死里逃生,如今在他的治下居然能够攻克此病,简直就是造福百姓,利在千秋的丰功伟业! 于是迫不及待的,乾隆向全国推广后,首先命宫中的宫女和太监接种牛痘,半个月后亲自确认确实不会对身体造成危害后,命皇室子弟以及八旗全面开始了牛痘的接种。自此接种牛痘来预防天花的方法被提前了半个世纪,由中国人发明了出来,并得以向全世界推广开来。 当然,齐王府中的所有人也都顺利接种了牛痘。 十一月,七皇子接种了牛痘的消息传入了齐王府,齐王福晋立刻递了牌子想要进宫,但直到半个月后,齐王福晋和两个女儿才得到了皇后的召见。 “我看吟霜这孩子就是和永琮有缘,除了太后,他皇阿玛和我,还没见这孩子对谁这么亲近呢。”皇后端坐在长春殿的寝宫,看着自己才两岁的小儿子挣脱了奶妈的怀抱,伸着莲藕似的小胳膊非要吟霜抱,笑着对齐王福晋打趣道。 吟霜蹲下身揽过胖嘟嘟、白嫩嫩的永琮,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奶香,心中喜爱的不行,笑着接口道:“七皇子不愧是佛诞日的生辰呢,就有着常人没有的慧根,必是记着满月时见过奴才的,所以今日见了才不觉得生分。” 兰馨也在一旁连连点头,爱怜的拿帕子帮永琮擦掉嘴边溢出的口水,神态中难掩的喜爱,憨直的接口:“可不是呢,七皇子简直和画中菩萨身边的金童一个模样!必是金童下凡,一身的福气仙气呢!” 两个女孩说的皇后心里熨帖,之前的端慧太子早逝,让她多年都缓不过来,如今又得一子,可谓是捧在心尖尖上疼着,更何况又恰在佛诞日出生,又继承了父母容貌的优点,长得真如金童一般,绝对可谓是天赐之子,洪福齐天。 皇后的表情也更加柔和,对齐王福晋嗔怪道:“早知孩子们这么投缘,你就该让吟霜和兰馨多来走动,永琮多两个姐姐来疼爱岂不是更好?” 这话又让几人受宠若惊的忙谢恩,一再应承一定多来探望七皇子。从皇后口中说出可让皇子称呼吟霜和兰馨为姐姐,可是天大的恩赐了。 “听说七皇子前些日子种了痘,奴才心里放心不下,所以才急慌慌的就想进宫来探望,可见七皇子果然是洪福齐天的,看来是没事了呢。”齐王福晋看着面色红润、活泼可爱的七皇子,感慨道。 皇后连连点头,道:“可不是呢,我本不太赞同永琮这么小就种痘,怕身体熬不过,但皇上坚持,太医也都说没事,我才壮着胆子让他种了。好在这孩子没辜负了我和他皇阿玛,不会像永琏一样……”说到最后,已有了悲声,想起了早逝的端慧太子,心中难过。 齐王福晋见状忙接口:“皇后娘娘您可是多虑了,七皇子可是佛诞日降生的,有佛祖的保佑,必定长命百岁。” 却不料皇后冷笑出声,看了眼玩在一起的三个孩子,压低声音说:“长命百岁?不知多少人巴不得我儿出事,给她们腾出地方呢!” 齐王福晋吓了一跳,也压低了声音,问:“娘娘何出此言?” 乾隆在未登基时就和齐王关系很好,也总是命自己的福晋常和齐王福晋走动,所以皇后和齐王福晋虽称不上闺中密友,但也算交情匪浅,有些话还并没太多禁忌。 皇后垂下眼帘,冷声说:“前几日在永琮的枕头中发现了染了天花的血痂的棉絮。” 齐王福晋唬了一跳,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忙问:“可查清楚了?七皇子没事吧?” 皇后冷哼一声,声音冰冷:“此事皇上震怒,命我全力彻查,如今也不过查到了几个宫女牵扯进来,不过我不急,慢慢查,总能查到的,无非就是那几个人罢了。”顿了顿,感慨道:“好在我儿在那之前已经种了牛痘,太医这几日天天来看,已经确定没事了。” 齐王福晋松了口气,低声念了阿弥陀佛,心中明白怪不得递了牌子半个月才被召进宫呢,原来皇后这些日子都忙着这事呢。口中庆幸道:“七皇子果然洪福齐天,这牛痘的出现也不过半年时间,皇上同意宫中接种也才月余,就恰好救了七皇子,这可不就是佛祖的保佑了嘛!” 皇后这才重又露出了笑脸,心中更是坚信了儿子必是上天的恩赐,才能保佑了他安然度过了此次危机。同时心中也坚定的许诺,若是来日能找到那将牛痘方法流传出来的人,必重重谢之! 70、一步登天 也许是这次有人明目张胆谋害七皇子的事情给孝贤皇后敲醒了警钟,维持了太多年的“贤后”姿态似乎让有些人不知好歹了,孝贤皇后就着此次的事件将后宫好好整顿了一番,一个贵人直接杖毙,一个妃子的份位被一撸到底。 对于宫中的这些变动,齐王福晋并没有隐瞒自己的两个女儿,她并不会将自家的孩子养成天真单纯的性格,若是没有足够的心机手段,以后嫁人后要如何能在后宅之中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齐王福晋将宫中这些龌龊讲给两个女孩听时,即使是有了一世经历的吟霜,也被其中的弯弯绕绕吓的脸色发白,对比起深宫中的女子,她还是太过稚嫩了。而真正才不到十岁的兰馨更是心惊胆战,齐王独宠福晋一人,有两个通房也打发到了庄子上很少见到,所以兰馨从不知道原来宅院之中女人之间的战争居然这样的恐怖。 看着两个女儿懵懵懂懂的模样,福晋十分忧心,转身就去找了皇后借来了宫中资历颇深的教养嬷嬷。这位宋嬷嬷是在宫中三十多年的老人了,就连皇后都要给她三分脸面,能够专门来教养吟霜和兰馨,让福晋感激不尽,以上宾礼待之。 接下来的时间吟霜和兰馨要学的东西就太多了,兰馨还好些,毕竟年龄还小,而吟霜过了年已经十二岁,下一年就要参加选秀,要学的规矩本就多,另外还有人来送往,礼仪举止,管家理帐,御人之术等等,甚至还要学习不算太熟练的满语和蒙语,直将吟霜忙的团团转,其他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 但十四年初,齐王福晋突然的病倒,让整个齐王府都陷入了混乱之中。 其实不过是着了凉,有些发热而已,所以最初包括福晋自己都没有当回事,可哪想到这病就好似决了堤的江水汹涌而来,不过两天时间就已经到了下不了床的地步。皇上和皇后闻讯也立刻派了太医来诊治,但得到的结论却十分不好。 其实自几年前齐王殉国,福晋就已心存死志,若不是为了还年幼的女儿,她绝不会独活。所以这几年虽看着健健康康,但其实早已心死,此次不过一次小病就如同导火索般牵引出了压抑的心情,病来如山倒,竟是无力回天了。 从病发到逝去,不过才月余时间,将吟霜和兰馨都打了个措手不及。兰馨自是伤心欲绝,在灵前数次哭晕过去,不过两三日原本肥嘟嘟的脸颊就瘦的没了肉;而吟霜则似乎在做梦一般,只觉得这段时日来发生的事情那么虚幻,只怔怔的跪在灵前默默流泪,竟是连声音都无力发出来了。 吟霜本就不是一个性情凉薄的人,虽然上一世的最后让她满心满眼的只留下了恨意,但这一生所得到的关爱和亲情早已渐渐抚平了她的那些仇恨和哀伤。白家人的宠爱,在她记忆中从未褪色,所以在离开白家这些年,她也时不时的关注着白家,对在京中的白从武也是尽所能的帮扶。而齐王福晋,虽然只是相处了短短几年,却给了她如同母亲一般的慈爱,与白母不同,齐王福晋并不溺爱,而是带着父亲般的严厉和期盼,教导了她为人处世,教给了她身为格格的尊严和高贵,让她一生都受用不尽。 可这个如慈母更如良师一般的女人,仿佛在几日间就轰然而逝,快的让她根本不能接受! 来来往往祭拜的人来了又走,都没能在她的眼中留下任何影像,浑浑噩噩的,直到出殡的那一日。直到走出了灵堂,还未放亮的天空有一种浓重的悲伤,冰冷的风一瞬间就穿透了外衣,将人从头到脚冰的打颤。 就是这样的冰冷让吟霜回过了神来,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干了流了几日未曾停歇的眼泪,挺直了腰板,肩负起齐王府大格格应有的责任。吩咐跟随的人为兰馨去取暖裘来,紧紧拉住了兰馨冰冷的小手,如今齐王府就剩下她们二人,更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皇后娘娘驾到……” 吟霜拉着兰馨从容跪下迎接,皇后的到来并不意外,福晋卧病这月余,皇后就曾两次前来探望,人人皆知皇后对齐王府的看重,也都纷纷上门探望。 “好了,本宫只是来送绮雅妹妹一程……”皇后身着素服,怜惜的看着不过几日没见就憔悴的可怜的吟霜和兰馨,转头看着福晋的灵柩悲叹一声:“早就知你和齐王伉俪情深,如今你还是去寻他了,只可怜这两个孩子……” 这一番话说的姐妹二人泪如雨下。 皇上特意派出了御前侍卫随吟霜和兰馨扶齐王福晋灵柩回齐王的封地,姐妹俩一路风餐露宿也从不肯抱怨半声,大半个月后终于将福晋与齐王合葬后,两姐妹早已累的几乎脱了人形,让崔嬷嬷心疼的不行,想尽办法琢磨着给两位格格养身子,可姐妹俩却都没有那个胃口。 然而翌日,圣旨就到了。 吟霜跪在地上,双手接过大太监递过来的圣旨,只能木木的磕头谢恩。 崔嬷嬷十分有眼力见的招呼着天使(天子使者)去歇息等事宜,最终只剩下吟霜和兰馨姐妹,以及身边几个信得过的丫鬟。 “姐,我们,我们以后要叫别人额娘、阿玛了吗……”兰馨抓着吟霜的手,带着哭腔道。 吟霜这才从恍惚中回神,忙捂住了兰馨的嘴,厉声道:“胡说什么,这是皇上天大的恩赐,再也不要说这种胡话了!” “可是……”兰馨潸然泪下,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她刚刚失去了额娘还不到一个月,就要去唤别人额娘、阿玛?即使是皇上皇后她也不稀罕! “兰馨,这圣旨,是额娘为我们求来的啊……”吟霜紧紧抱住兰馨,强忍着泪水低声道:“那时,皇后娘娘来探病过一次,第二次是额娘特意请皇后娘娘来的,恐怕说的就是此事吧。其实这样也好,我们毕竟是被认在了皇后娘娘名下,皇后娘娘是极好的人,额娘也因此才会放心吧……” 仰起头,吟霜仰望着蔚蓝的天空,心中悲痛,这一切真的是宿命吗?即使她的插手改变了齐王福晋的殉国,却只不过留住了她多了几年的寿命,最终还是逃不掉兰馨被皇家收养的命运,只不过这次多出了一个她…… 待到送走天使,好不容易将兰馨说通,也安顿好了得知消息各有喜忧的下人,吟霜才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思考以后的路该如何走。 她知道上一世的兰馨并不是孝贤皇后收养的,而是乌喇那拉氏。那位继皇后对兰馨的确是极好的,不过吟霜相信,此时换成了孝贤皇后,绝对会对她们更好,不论福晋与皇后的私交,从和敬公主的额驸那里来论,她们还有着一层亲戚关系呢。 不过吟霜真正担忧的,是自己。 她的身份太过尴尬,在外的说法她只是一个普通满洲子弟家走丢的孩子,因为救了兰馨而被齐王福晋另眼相看,进而收为养女。可如今福晋去世,她居然又被收养为皇家女,可谓一步登天,但身份终究不算是真正的王爷之女,在宫中将面临怎样的境遇? 而她最为烦恼的,是她真正的身世会不会泄露。如果皇后真的有心去查,不可能查不到,那么等待她的会是什么?生母犹在,皇后还会收养她吗?万一皇上和皇后因福晋的欺君而迁怒,她和兰馨无依无靠的会得到怎样的结局? 就在这样的忧心忡忡中,三日后吟霜和兰馨带着一众家奴启程回京,待到五月时重新踏入了京城,却是直接进入了皇宫之中。 规规矩矩的跪下,吟霜和兰馨改口唤了皇阿玛和皇额娘,因在孝期,没有多么大的规模,只是入了玉蝶,封吟霜和兰馨为和硕公主,昭告天下。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一个多月,当吟霜和兰馨已经开始习惯了皇宫中的生活,并适应了自己公主的身份。也许是皇上和齐王的确关系不错,对姐妹俩关爱有加,每次到长春宫来时都会特意将她们唤到身边关心一番,让两姐妹很有些受宠若惊。而皇后比她们还是齐王府格格时还要亲切许多,是真的像一个母亲般为她们打点着生活,还经常让永琮跟着两个姐姐玩耍,似乎当成了亲女儿一般。皇上和皇后如此明显的关爱自然让姐妹俩在宫中不会遇到任何苛难,虽规矩多些,但较之齐王府并不差太多。 正因如此,兰馨也渐渐恢复了以往活泼可爱的个性,乾隆尤为喜欢。吟霜也慢慢放下心,认为自己的身世应该是没有暴露的。 其实吟霜并不知晓,在福晋临终前求见皇后时,已经将她的真实身世告知皇后了。福晋知晓皇上打算收养她两个女儿的打算,实在忧心若是日后吟霜身世暴露,会被皇帝迁怒,还不如自己一个将死之人,坦白从宽,用这条命换来皇上和皇后的原谅。 最初皇后听闻真相时也为齐王福晋的隐瞒而愤怒,但看着眼前脸色灰败,病的脱了相的福晋,终究还是不忍苛责。转而一想,也明白了齐王福晋的苦衷,又觉得吟霜是个颇为可怜的孩子。毕竟上一代的那些蠢事也赖不到她的头上,加上她对吟霜还是多少有些了解,是个稳重内敛的孩子,更不乏满洲姑奶奶的傲气和勇敢。 回到宫中,皇后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乾隆,皇上虽也为齐王福晋的欺君不满,但自认“明君”的乾隆当然不会迁怒一个将死之人或十多岁的女孩,反而与皇后达成了一致,顺利收养了两个女儿。帝后二人对着吟霜一如既往,但对于硕王府的态度可没那么好了。虽然为了吟霜不能光明正大的收拾他们,但这混淆满洲血脉的帐,已经记在了帝后二人的心里。 71、王府闹剧 硕王爷岳礼觉得自己最近几个月似乎霉运当头,官场上诸事不顺。他身为异姓王,其实也不过是承了祖宗的功勋,自己其实没多大政绩,也没有什么实权,更像是被皇家养着的闲人一个。可明明他已经够低调够不碍别人眼了,但也不知最近得罪了谁,御史似乎就盯住了他,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拿出来弹劾一番,皇上偏偏还态度暧昧,弄得他是心惊胆战,焦头烂额。 官场上一团乱,却查不出到底是谁在找自己的麻烦,只好称病躲在家中。可家里更是乱七八糟,这两年来皓祥越来越争气,虽然不及嫡子皓祯出彩,但在京中的年轻一辈中也算是个出色的人物——嫡子庶子都优秀,这本是令岳礼骄傲的,可架不住他有个拎不清的福晋啊!两年多前因为“虐待庶子”的谣言,雪如收敛了许多,她这回不直接对皓祥出手,转而撺掇皓祯去了! 于是这两年,这对兄弟简直势如水火,皓祯一心认为皓祥是想抢自己世子的位置,在家中和雪如合起伙来打压翩翩母子,在外面更是利用身份拼了命的抹黑这个弟弟。可惜这一对没什么头脑的母子哪里敌得过交友广泛的皓祥,更别提皓祥背后还隐隐站着齐王府的影子,所以皓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自己的名声更臭了。于是皓祯更恨皓祥,皓祥也不可能对皓祯有好感。 岳礼也不是没脑子的,以前不喜欢皓祥,一是因为嫡庶有别,他并不太在乎庶子如何,二也是雪如和皓祯的挑唆,加上皓祥的确没什么出彩,也就那么忽视了。可自从皓祥得了齐王府的青眼,后又有了专人教导,这个庶子竟越来越有他年轻时的风貌,如今即使雪如和皓祯说些什么,岳礼也不会完全当真了,反而为两个儿子的不睦十分头疼,心中十分不满雪如的短视:有个能帮衬皓祯的庶弟不是好事一桩吗?就是因为她才让两兄弟反目的! 官场不如意,回家也一堆烂糟事,岳礼心情极度不好,当然也不会给雪如好脸色。于是脑补能力强大的雪如只以为翩翩母子给自己上眼药了,更变着法子折腾他们,然后家里更乱,岳礼更不满……恶性循环就此产生。 硕王府书房。 皓祥将账本交到岳礼手上:“阿玛,这是本季度的账本,请您过目。” 岳礼接过,随意的翻开,但只是看了两页就脸色一变,仔细的看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了笑脸,心情也转好了不少,欣慰的点头:“不错,做得好,看来你的确是有点天赋的,这几个铺子能扭亏为盈可不容易啊。” 皓祥并未因此得意,而是谦虚道:“多亏了阿玛帮儿子请了师父教导,并给了儿子练手的机会,儿子还年幼,不足之处还需要阿玛指点。” 岳礼连连点头:“不错,不骄不躁,你的确是长大了。” 皓祥淡淡一笑,抬起头仔细观察着岳礼的脸色,试探着问:“刚儿子进来时看到阿玛脸色不太好,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子也许帮不上什么大忙,但为父亲分忧本就是应该的,阿玛可否跟我说说?” 岳礼有些意外的看了皓祥一眼,那眼神中带着探究和锋芒,但皓祥挺直了脊背坦然的面对着他,表情真挚关切,的确只是出于儿子的孝心罢了。岳礼心中熨帖,暗自感叹,这个庶子虽然文武都不及皓祯,但孝心可鉴。皓祯总是忙,天天往外跑,他对此本没有什么意见,但现在跟这个随时关心着自己的庶子一比,岳礼心里顿时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哎……皇上,怕是对我们家心存不满了。”岳礼当然不好意思说,今□□堂之上皇上居然以他奏折上的字不够工整为由将他训了一通,但这明显的找茬岳礼也看出来了,只是他不明白自己最近哪里惹得上面不高兴了。正因为想不出缘由,他更是心惊肉跳,难道皇上真的是要对异姓王出手了? 皓祥一听先是惊了一跳,随后也明白了过来。他这两年学习的越多,接触的越广,越明白自己家尴尬的地位。原本异姓王的存在就不会受到皇帝的待见,更何况齐王福晋去世后,两个格格被皇家收养,齐王府已经不存在了,那么整个大清朝可就剩下硕王一家异姓王了,实在是太碍眼了些。 想到这里,皓祥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若是皇上真的想要除了异姓王,自家的前景的确堪忧啊。虽说他早就对这个阿玛死了心,那个福晋更是讨厌,但若是硕王府遭了灾,自己和娘一样跑不掉啊。 “阿玛,皇上是不是……”皓祥面带忧色,压低声音问道。 岳礼有些意外自己不过十岁出头的儿子能明白这些,皱起眉头迟疑道:“我也不知道啊,再看看吧,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就告老还乡了吧,总比葬送了身家性命好。只是可惜,这世袭罔替的王爵,竟然到了自己这一代就要是去了吗? 想到这里,岳礼沉声道:“但愿你们兄弟能够争气,得到皇上的信任宠爱,将这个爵位承袭下去……” 砰! 书房的门被霍然推开,端着碗的雪如正一脸怒色的站在门口。 雪如此时气的浑身发抖,她本想着王爷下了朝就进了书房,还没来得及用饭,就吩咐厨房做了羹汤,亲自送来,可没想到到了门口就听到了这段对话,什么要靠皓祥的努力才能将爵位承袭下去!这爵位可是她的皓祯的,有皓祥什么事! “福晋!你这是做什么!”岳礼脸色一沉,怒喝道。 “王爷您问我做什么!我倒是想问问您怎么了,是不是被皓祥给蛊惑了!他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的皓祯争!不过是个舞女生的贱/种……” “啪!”岳礼怒不可遏的狠狠甩了雪如一巴掌。 “你,你打我!”雪如捂着脸颊,傻傻的流泪,她被打蒙了,过门这么多年,岳礼对她也许不够宠爱,但也算敬重,从未动过手。 “我再说一遍,翩翩是侧福晋!皓祥是我的儿子!那个什么贱/种这种词,以后你给我烂到肚子里!”岳礼怒气滔天,双目通红的盯着雪如,一字一顿厉声说。 从没见过这样盛怒的岳礼,雪如被吓得早没了刚才质问的胆子,只能站在那里傻傻的流泪,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岳礼厌恶的扭过头,对这个福晋真是越来越不能忍受了。以前苛待翩翩和皓祥他可以装作看不见,但前两年蠢到“苛待庶子”的名声传到了外面,害得他跟着丢脸,如今明知道自己开始关注了皓祥,还敢当着自己面辱骂,简直就没有把自己这个当家人放在眼里!若不是,若不是他给自己生了个优秀的嫡子,他真恨不得休了她! 皓祥站在一边冷眼看着这一幕,嘴角翘起了一个细小的弧度,但下一刻就换上了淡然的表情,轻声道:“福晋误会了,我并没有和兄长争什么的意思,只是在和阿玛谈正事……” 皓祥的插话显然让雪如回过神来,并更加愤怒,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少装好人!哼,跟你娘不过是一个货色……” 皓祥的眼神骤然转冷,迸发的冷芒将雪如不由得一凛,接下去的话卡在嘴边竟怎么都吐不出来了。 但下一秒皓祥似乎没事人一般收敛了情绪,没有再理会她,而是对着岳礼告辞。岳礼也明白皓祥必是心里不舒服的,只摆摆手让皓祥离开了。 雪如看着似乎都对自己视而不见的父子俩,只觉得自己这一番来简直里子面子都丢光了,心里恨得发狂,却不敢再闹,只能恨恨的一跺脚,扭身也出了书房。可不料刚出了门,却遇到同样送饭食来的翩翩。 这一腔的愤怒屈辱可算找到了发泄口,雪如丧失了理智一般的将没有任何防备的翩翩狠狠一推,后者猝不及防的摔倒在地,那一碗热汤更是全部都浇在了翩翩的身上。 “额娘!”“翩翩!”父子俩的惊呼同时响起,都向翩翩奔来。 “啊……”翩翩却是捂着肚子痛苦的□□,很快就见到夏季单薄的衣服下摆染上了殷红的血色。 “这,这是……”岳礼当然一眼就明白了什么,顿时心中又喜又怒,连忙将翩翩打横抱起,对着皓祥大喊:“快,快找太医来!” 皓祥也隐隐有些明白,立刻应声而去,只是离开前向雪如那淡淡的一瞥,让后者心惊胆战,她绝没看错,那是满满的杀意,毫不掩饰的杀意! 岳礼压根看都没看雪如一眼,满心满眼的只有这个不知能不能保住的儿子,一边吼着让下人伺候,一边抱着翩翩快步离开了。 而雪如则怔怔站在原地,说不清的心情。她刚才是有些慌张的,她并不知道翩翩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居然还能有喜,不是说当初生皓祥伤了身子,很难再有了吗?不过,很快她就镇定下来,不知者无罪不是吗,这么一来,这孩子也许就保不住了吧…… 可惜,雪如的期望落空了。 太医将孩子保住了,只需要喝药调理,再多加小心就没事了。这个消息让年近半百的岳礼欣喜若狂,晚年得子啊,怎么能不高兴!皓祥又喜又忧,开始想办法该怎么保住翩翩了;而雪如暗地里不知绞碎了多少手帕,恨得吃不下睡不香的,在这个时候她当然不会傻到对翩翩出手,反而还得好吃好喝供着,这更让她气的呕血。 硕王府的这一场闹剧很快呈到了吟霜的面前。 在齐王福晋临走前,将她手中隐秘的人脉都交到了吟霜手中,所以即使身处深宫,她仍是有着自己的消息来源的。细白的手指捻着纸边,看着烛火将纸化成了灰烬,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看来那个药果然效果不错。 不愧她费尽心思弄来的求子秘方,拐了几弯交到了翩翩手中,竟然这么快就有效果了。凭她对雪如的了解,她现在必然已经恨得发狂,嫉妒的濒临丧失理智了吧,不过这样的折磨也只是刚刚开始罢了。 而另一边,皇后也收到了同样的消息,只不过细节可比吟霜看到的详细。 眯着眼,皇后露出一个浅笑:“嗯,传下去,明日召硕王福晋进宫。” “喳!” 72、皇后找茬 翌日,长春宫。 皇后把玩着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子,对着下首战战兢兢只坐了半个椅子的雪如漫不经心道:“可知本宫召见你所为何事?” 听不出皇后的喜怒,雪如也不敢抬头观察皇后的表情,心中惴惴不安,绞尽脑汁回忆自己是否做了什么错事。要说,也只有昨天她推了翩翩一下,害得她差点小产,可这么小的事情,皇后怎么可能过问呢? 雪如小声说:“奴才不知。” 皇后嗤笑一声,看了眼不敢直视自己的雪如,慢慢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前几日和敬公主入宫,提起额驸最近结实了一位少年,虽年岁不大,但称得上文武双全,实乃栋梁之才。当时皇上也在场,便多问了几句,原来这少年竟是硕王爷的儿子。” 雪如立刻心花怒放,一扫昨日翩翩母子带给她的郁闷,只以为皇后说的是皓祯,开口就想谦虚一番。但皇后没给她这个机会,继续说道:“皇上说,那皓祥不过是个庶子,据说其生母出身很低?但他年纪轻轻竟能如此优秀,可见是个勤奋上进的孩子,也定是硕王和福晋教育的好呢。” 这一串话钻进了雪如的耳朵,直把她炸的脑袋一片空白。 皓祥?怎么会是皓祥?这怎么可能! 雪如难以置信的抬起头,也忘了规矩,直愣愣的就反问:“皇后娘娘,您是不是搞错了,皓祥,皓祥他顽劣不堪……” “放肆!”皇后身后的嬷嬷怒吼一声:“福晋哪里的规矩,怎可直视凤颜!” 雪如吓得一抖,理智迅速回炉,忙跪下请罪:“皇后娘娘恕罪,奴才,奴才一时情急……” “好了,福晋不必如此,快快请起。”眯着眼睛看着雪如颤颤巍巍的重新坐回椅子上,和蔼道:“福晋说笑了,皇上如此英明的人怎么可能搞错人呢,的确是贵府的皓祥没错。” 雪如如遭雷劈,脸色瞬间惨白。 满意的欣赏着雪如巨变的脸色,皇后继续说:“如今不少八旗子弟不思上进,顽劣不堪,让皇上十分忧心。后宫虽不得干政,但本宫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还是应当为皇上分忧的,所以今日特意召福晋入宫好好闻讯一下,王爷和福晋是如何教育孩子的,竟然连庶子都教导的如此好呢!皓祥小小年纪就出色到能得了皇上的夸赞!” 雪如心头简直在滴血!皇后的话犹如一把把利剑,插的她浑身都疼痛不止。皇后的话是什么意思?将皓祥那个庶子夸了又夸,而对她的皓祯不闻不问!还问她如何将庶子教育的好的,这简直就是在明明白白的打她的脸! 雪如的心中涌动着屈辱和愤怒,可是她不敢表现出一点!甚至她以后再也不能对皓祥和翩翩做什么,皓祥可是皇上皇后亲口夸过的,她不但不能为难,反而还得捧着供着,以此为荣! 皇后当然没有错过雪如扭曲的表情,心里快慰,顿时觉得身心都舒畅起来,脸色一板,沉声道:“怎么?福晋难道不愿说?” 雪如忙又跪下请罪:“奴才是激动的,太激动了!奴才当然愿意说……”雪如将颤抖的双手掩藏在袖子中,尽量平稳着声调将教育皓祯的那一套说了出来。 其实雪如说的那些话皇后根本就没有细听,心中暗暗琢磨着是不是跟皇上商量商量别着急着收拾了硕王府。此时距离他们知晓吟霜的身世已经过了几个月,最初帝后二人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刻抄了硕王府。但由于没有证据,若是硕王府死不认罪也不好办,所以就命人去寻那个皓祯的亲生父母去了,可那对夫妻多年前就已经搬离了京城,一时半会儿也找不见,加上帝后二人都是日理万机的,不可能只盯着硕王一家子的破事,所以就耽搁了下来。 不过冷静下来的帝后显然找到了消遣的好玩物,皇上有事没事的在朝堂上找硕王的茬,欣赏着他胆战心惊却毫无头绪的蠢样;皇后也是这几日才把后宫给收拾干净了不少,也学着皇上找硕王福晋玩玩,绵里藏针的专往雪如的伤口上捅——啧啧,看那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的,果然挺好玩的,怪不得皇上乐此不疲呢。 其实皇后并没说谎,因为皓祥与瓜尔佳大人的嫡子相处的不错,贵族的圈子又不大,也就顺其自然认识了和敬的额驸。皓祥可跟他那个不可一世、鼻孔朝天的哥哥不同,虽然自小受了苦难,出身也不高,但原本的自卑懦弱在朋友的影响下渐渐消失,变得谦虚谨慎、不卑不亢,小小年纪就自有一番气度。和敬额驸对这个小小少年还是比较欣赏的,也早听说硕王福晋的不靠谱,于是某日回府就跟妻子感叹了几句,毕竟有那么个嫡母还能如此出色的庶子太少见了。 于是某次和敬进宫与皇后闲聊,也提了一嘴,当时皇上也在,也颇为赞同额驸的说法,评价道那一家子也就这么个能拿得出手的。这几个月虽然还未料理硕王府,但对于那一家子早已经监视起来,皇上和皇后对那家人已经了如指掌,对那个皓祯嗤之以鼻,但皓祥倒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其实皓祥虽然可以,但也绝没有优秀到能得到皇上重视的地步,只是周围人太差了,架不住反衬的啊…… 可雪如不知道啊!她自认皓祯是最优秀的,京中的八旗子弟哪有一个比得上她儿子的!可现在皇上和皇后居然一致夸赞那个贱/种……怎么会这样,她堂堂满洲大姓出身的贵女,居然比不上一个舞女生养的儿子?想到这里,雪如悲从中来,她不由得回想起那个刻意遗忘了多年的女儿,若早知如此,她何苦将怀胎十月的女儿就那么丢弃了啊…… 于是,从皇宫出来,雪如一回家就一病不起了。 乾隆看着手中的折子,笑着问身边的人:“你这是跟她说了什么,回家就病的连床都起不来了?” 皇后掩口轻笑:“臣妾可没说什么,不过实话实说罢了。”然后将那天的对话简单的复述了一遍,引得乾隆哈哈大笑,边笑边将折子也递给皇后:“你看看吧,她这一病,硕王府可彻底乱了。岳礼称病在家,福晋病倒,只能那个侧福晋管家,结果管的一团乱。” 皇后浏览了一遍,也笑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这个侧福晋舞女出身,哪有什么见识,这么多年又没管过家,能管好才怪了。不过也多亏硕王府人口不太多,估计再给她些时日,又有儿子帮衬,也就能上手了。也不知那嫡福晋病愈后见管家大权旁落,会不会气得再病回去?”说着,狡黠的笑了,秀美的五官竟出奇的妩媚。 乾隆一时看的有些呆了,这么多年皇后一直勤俭节约,贤良淑德,很少有这么生动活泼的表情。乾隆虽然对皇后尊重信任,但却不并没有特别的宠爱,可此次因为硕王府的这一遭事,夫妻俩居然默契十足的各自出手找硕王府的麻烦,不知不觉竟有了一种心有灵犀般的亲密。 皇后转眼就注意到了乾隆的目光,立刻羞红了脸,娇嗔:“皇上……” “咳咳!”乾隆回过神,尴尬道:“那个,咱们安置了吧。” 皇后羞涩应道:“是。” 这晚,乾隆留宿长春宫。 于是皇后觉着,不用急着处理硕王府了,留着当个玩物也不错,更何况还有促进帝后感情的妙用呢! 而另一边,吟霜安排在硕王府中的人也送来了消息,让她心中不由的有些发冷。皇后莫名其妙的找雪如的麻烦,让她敏锐的意识到了皇后也许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所以才会针对硕王府,那么…… 一想到自己的那些小动作可能已经被皇上皇后知晓,吟霜就忍不住一身冷汗。毕竟那好歹也是她的生父生母,若是上头两位知道她动了手脚,那“不孝”的罪名可就落下来了! 吟霜立刻中止了手头的一切事情,再也不敢对硕王府多加关注,只在宫中好好的生活下来,反正她可以预见硕王府的悲惨下场了,也不需要她再多余做什么了,只要老老实实等个结果就好了。好在皇上皇后似乎没察觉到她做了什么,这让吟霜渐渐放下心来,再不敢轻举妄动。 转眼已经在宫中住了大半年,她和兰馨彻底适应了。姐妹俩住的很近,离着长春宫也不远,于是姐妹俩每日没事也就去皇后那里坐着,皇后也喜欢她们,这大半年来感情也越发深刻。此时吟霜已经十四,兰馨也十一了,因为在孝期,两女孩也不能议亲,但该学的皇后都为她们操心起来,管理宫务的时候也将她们带在身边。 之前虽说也跟齐王福晋学过管家,但跟着皇后的本事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姐妹俩受益匪浅,也因此知恩图报,对皇后更加依赖亲密。皇后是个精明人,能感受姐妹俩的真心,觉得两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弥补了和敬出嫁后的寂寞,也真心将她们当自己女儿关爱。 另外和敬公主也时常入宫来探望皇后,也顺势与两个妹妹熟悉起来。和敬公主从小在皇上和皇后的溺爱中长大,骄傲直爽,但却不惹人讨厌,对两个陪伴自己额娘的妹妹照顾有加,于是吟霜和兰馨对这个姐姐很是喜欢,每次和敬回来姐妹三人都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再加上已经能跑能跳能说能闹的小永琮,姐弟几个感情深厚,让皇后十分欣慰。 但最近随着大选的临近,皇后忙碌了起来,和敬几次进宫都是来去匆匆,话也没能说上几句,但细心的吟霜注意到了和敬的憔悴,可每次她开口询问,都被和敬避开不谈,这让吟霜十分担心。 于是这日,吟霜找皇后求了腰牌,带着兰馨直奔公主府,她实在是放心不下,今天非得去看看,如果是表哥欺负了和敬姐姐,可别怪她回宫告状了! 73、更改祖制 此时已经是盛夏,天气热的连最单薄的旗装都穿不住,可公主府中,卧病在床的和敬的双手却冰冷彻骨,让吟霜和兰馨心疼不已。 兰馨紧紧抓着和敬的手,想要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她。吟霜坐在一旁,直视着和敬的双眼,不容她逃避:“姐姐,你也不想皇额娘为你担心的吧?你到底有什么难处,若是跟皇阿玛皇额娘不好说,就跟我和兰馨说啊,我们不是姐妹吗?” 和敬虚弱的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吟霜,姐姐没事,只是身体不大好罢了。” 吟霜眼睛一瞪,根本不信,冷笑:“姐姐别敷衍我,什么身体不好,我已经问过初冬了,她说太医的诊断是郁结于心!”幸亏她来时就专门叫了和敬身边的贴身丫鬟问了问,那丫鬟也是心疼主子,就透露了一些。 顿了顿,吟霜眼睛一转,故作气愤道:“姐姐,是不是额驸对你不好?你看,你病的这样,他也不来看你一眼!姐姐你何苦就这么纵容他,你可是堂堂公主!不行,我要去告诉皇额娘!”说着,转身就走。 “别,吟霜!”和敬挣扎着就要坐起来,大声的辩解:“他不是不关心我,他是太忙了,实在没时间……” 吟霜回头就看到和敬躲闪的眼神,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和敬姐姐竟然真的这么包庇他!这几年的生活和教养,她早已经不是前世那个自卑懦弱的歌女白吟霜了,如今的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家公主,只有她们欺负别人的份,哪里轮得到别人怠慢她们!即使那个人是额驸也不行! “和敬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就算那是你的额驸,是我们的表哥……”兰馨也看不下去了,她认识的和敬多么骄傲飒爽,不该是这样羸弱沧桑的!“你实话告诉我们,表哥是不是辜负了你,他,他在外面是不是有……”兰馨吞吞吐吐的问,脸颊也微红起来,毕竟身为未出阁的女孩,问这些话有些过了,但对姐姐的担忧让她顾不上许多,姐妹之间没有那么多忌讳! “不,不是的,其实他很好,真的很好。”和敬也知道妹妹是真的为自己担忧,不由得就红了眼眶,哽咽道:“他一直对我都很好,从未在外面……只是,只是,怪我啊……” 吟霜和兰馨面面相觑,不知这到底怎么回事。吟霜毕竟大一些,许多事情也了解的比较多,仔细回想和敬成亲已经三年了,却一无所出,现在又恰逢选秀,难道是…… 吟霜试探着问:“是不是,子嗣……” 话音未落,和敬已经泪如雨下,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吟霜和兰馨对视一眼,明白这是说到点子上了。关于和敬的子嗣,皇后也是着急的,每次和敬入宫都要让太医诊脉,但和敬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而额驸也不可能啊,因为公主成亲前是有试婚格格的,额驸的身体应该也没什么毛病。而公主府除了公主外,再没其他侍妾,三年的朝夕相处,怎么也不该至今也一无所出啊! 这事其实不只吟霜和兰馨想不明白,皇后和皇上也想不明白,可是这事他们也不能说太多,生怕给和敬太大压力,而和敬也不跟父母诉苦,于是这事就这么悬着。但毕竟已经三年了,和敬的心里实在是不好受,所以就病倒了。 吟霜想了想,强忍着羞意,咬牙道:“姐姐,要不然我跟皇额娘说,就让太医来给表哥看看……”她怎么想也只能是额驸出了问题了,和敬姐姐拉不下这个脸来说,那就她这个当妹妹的来做! 和敬闻言哭的更是悲伤,连连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他很好,我们,我们……”说到这里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才下定了决心般吐出几个字:“我们根本见不着面啊……” “什么?!”吟霜和兰馨大惊,同时问出声。 一旦开了口,接下来的话也就没那么难说了,和敬平静了情绪,将成亲后的痛苦缓缓道来。原来朝廷的祖制是公主出嫁后建公主府,而额驸不得召幸根本就见到公主。那些陪嫁的管家嬷嬷以祖制规矩为由,拦着公主召幸,似乎见额驸一次就是多么放/荡淫/乱一样,所以公主们脸皮薄就强忍思念不敢经常召幸,只有偶尔拿出嫁妆贿赂那些嬷嬷才能偶尔见到额驸一面。因此,即使是深受乾隆孝贤宠爱的和敬公主,成亲三年也没能见到额驸几次,更别谈有子嗣了。 听闻这些话,吟霜和兰馨惊怒不已,她们哪能想到,天底下最尊贵的公主,居然要被这些奴才秧子如此欺负!什么祖宗家法,不是由着她们欺负公主的借口! 吟霜只觉得心中疼得不行,这三年和敬是怎么熬过来的啊!一边流着泪,一边说道:“姐姐你好傻,这事为何不跟皇额娘说!皇额娘难道会为了那些所谓的祖制,为了那些奴才委屈了你吗?!” 兰馨也哭道:“是啊,皇阿玛和皇额娘最疼的就是你,若是知道你受了这么多苦,心疼都来不及,哪会怪你呢!你怎么不说,自己憋着苦着,最后疼的还是你自己,我们不也跟着难受吗……” 和敬泣不成声:“我无数次都想开口,可是实在难以启齿啊!我知道皇阿玛和皇额娘疼我,但难道为了我一人挑战祖宗家法吗?这么多的出嫁公主,都是这么过来的啊……我苦了痛了也就算了,不能让他们为难啊!” 吟霜闻言顿时气的站了起来,连连跺脚:“糊涂!祖宗家法又怎样,你是公主,你是最受宠最高贵的固伦和敬公主!这种欺负人的祖制根本就不合理!”她不是从小在宫中长大的,根本就没有皇家公主对祖宗家法的敬畏,对此完全不屑一顾,她不管什么祖宗家法,欺负到她家人的头上就是不行! 所以说,其实吟霜骨子里还是有着离经叛道的疯狂,因此在前一世,她才有那个勇气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只是后果太过惨重,这一世的她再不敢放肆,也懂得了规矩的重要,学会了做一个规规矩矩的女子。而如今和敬遭受的痛苦终于触及到了吟霜的底线,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吟霜根本不想再在公主府耽搁,拉着兰馨风风火火的就冲回了宫,直接面见了皇后。 跪在地上,吟霜半点不犹豫的将整个事情对皇后交代了个清楚,兰馨也在一旁补充,坐在上首的皇后听着二人的叙述,气的浑身颤抖,脸色发白。 等到说完,吟霜才注意到皇后的脸色不对,忙站起身扶住她,连声呼唤:“皇额娘,皇额娘您没事吧?” 皇后这才从震怒中回过神,勉强压抑住情绪,回身望向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嬷嬷,冷声问道:“和敬说历来的公主都是如此,你可知情?!”奶嬷嬷已经在宫中几十年,什么事不知道? 老嬷嬷闻言立刻颤颤巍巍跪下,请罪:“回皇后娘娘,是有此事。” “混账!”皇后怒极,拿起身边的茶杯就扔到了嬷嬷头上,直将额角划了一个口子,血一下就涌了出来。但皇后毫不怜惜,瞪着抚养了自己三十多年的嬷嬷怒问:“你早知如此,为何不告诉本宫!和敬,我的和敬因此受了多少苦啊!你,你居然瞒着!” 一边因为心疼和敬,一边也伤心于自己奶嬷嬷的隐瞒,皇后泣不成声的哽咽起来,心中痛的几乎难以呼吸。 “奴婢罪该万死!”老嬷嬷颤抖着磕头,哽咽着道;“奴婢不知该如何开口啊,这是祖宗家法……奴婢也心疼公主啊……”和敬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哪能不心疼,可是她一个奴才,能做什么呢?即使跟皇后说了,也无非是多个人难受,祖宗家法哪是说改就改的! “来人,去将皇上请到慈宁宫!本宫这也过去!”皇后擦了眼泪,站起身来冷声道。她不管那么多,什么祖宗家法,那不是她的女儿受苦的理由!回想从开国起那么多的公主格格,子嗣稀少,大多连三十岁都活不到,原来根源在这……一想到若不是吟霜告诉了她真相,她的和敬也许也不到三十岁就会早逝,这心真是揪成了一团的疼! 在皇后的雷厉风行下,三巨头聚集在了慈宁宫。 吟霜和兰馨此时已经平静了许多,将刚说过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皇后的奶嬷嬷跟着证实,不意外的换来了太后和皇上的震怒。 太后老泪纵横,悲声道:“怪不得我大清的公主鲜有子嗣,也都英年早逝,原来,原来竟是被这些奴才害死的啊!”拉着乾隆的手,痛哭:“可怜你的姑姑们,你的姐妹们啊,她们是冤死的,冤死的啊……” 乾隆也忍不住红了眼,他年幼时也曾有相处不错的姐妹,也有疼爱他的姑姑,可如今大多已经逝去,他一直以为是她们出嫁后水土不服才早逝,哪能想到竟是如此!安抚着哭的几乎昏厥的太后,皇上的声音也有些沙哑:“皇后,和敬现在如何了?病的重不重?” 皇后抹了眼泪,说道:“据太医说只是郁结于心,身体养养也就没事了。我的和敬,竟是生生气病的啊!这些可恶的奴才,居然这样欺负我们的和敬啊!” 皇上听到这里怒极,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椅子,怒骂:“这些胆大包天的畜生!朕不严惩她们,何以告我朝众多公主格格的英灵!”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孩,就那么凋零了!乾隆心疼的发颤,恨不得立刻将这些老婆子凌迟了! “皇后,这事不能姑息,所有公主身边的那些奴才都料理干净,给朕诛她们九族!”乾隆厉声怒喝。 “臣妾遵旨!”皇后清脆应声。 自此,一番雷厉风行的整顿开始了,不少仗着资历胆敢奴大欺主的嬷嬷纷纷落马,不到月余,砍杀的人不计其数。而也从此开始,清朝历经几代的祖制彻底改变,公主格格们终于脱离了早逝的悲惨命运。 不出月余,诸多出嫁在外的公主们的感恩信都到了皇上和皇后的案头,看着上面真挚的感谢,帝后二人又是心疼又是愤怒,于是一堆堆的补品赏赐的送出去,只盼着这些公主们的下半生能过的幸福。 此次的事情算是吟霜和兰馨立了大功,虽然未出阁的公主插手此事有些不妥,但毕竟是因为心疼姐姐,帝后二人没有任何不满,反而很是欣慰,这才是姐妹情深的样子。当然,这事没有宣扬出去,只有和敬公主知道是谁帮了她们这么多的皇家女儿,自此对吟霜和兰馨更加亲密,身体也迅速康复,过了三个月就传来了有孕的喜讯。 74、及笄之后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平静。 朝中没什么大事发生,乾隆顺心,大家都舒坦。后宫没什么太多闹腾的事儿,除了孝贤皇后身边一个宫女魏氏被皇上看上,封了贵人。当然,吟霜不知道这就是前世大名鼎鼎的令妃,也不知道她的儿子在前世继承了皇位,因为今生已经改变了太多,孝贤健在,永琮也聪慧可爱,哪里还轮得到什么令妃? 吟霜也在这一年及笄了。 因为还未出孝,所以生辰没有大办,但皇上皇后都很重视,包括太后在内都赐了不少好东西,宫中的妃嫔们也出手大方,让吟霜大赚了一笔。 而皇后也开始琢磨吟霜的婚事,虽然现在不能议亲,但可以先相看着嘛!皇后又想到兰馨也十二了,明年出孝,也该商量着了。于是皇后找了太后,也把和敬拉上一起琢磨,三个女人将京中所有八旗子弟的资料弄了厚厚一沓,挨个过滤。 “咦,这个人我知道,富察皓祯,据说几年前围猎时捉了一只白狐,后不忍将它杀了,就放走了。那白狐就仿佛通了人性似的,还回头三次才恋恋不舍的离开,这是个善良的孩子。”太后拿着一张纸啧啧赞叹道。 皇后和和敬同时僵住了。 皇后深深后悔了,她错了,她不该为了看硕王府的热闹就没催着办事的人早日拿到证据!她知道皓祯的底细,别人不知道啊,尤其是太后!太后久居深宫,根本不知道硕王府这几年的烂糟事,更别说皓祯的真实身份了,所以就道听途说的夸了起来。 和敬虽然也不知道皓祯的身世,但她在宫外听得多啊,硕王府唯一能拿出手的只有一个庶子,其他是一团乱。这个富察皓祯的名声可真是不怎么样,没听说有什么真本事,倒是跟他那个额娘一样不着调。以往就嫉妒庶弟的才华,到处抹黑陷害人家;据说今日迷恋上一个青楼女子,为此还闹了一通,公然顶撞母亲——简直是不孝不悌的典范! 可太后却没注意她们的脸色,自顾自继续说道:“说来也巧,这孩子也姓富察呢……” 皇后顿时呕的脸都青了! 什么也姓富察!这不知道远处几千里的,就算姓富察也跟她家没有半点关系啊!富察家可以出皇后,可以出傅恒一样的栋梁之才,绝不会出硕王府那一群脑子有病的!皇后在心里郁闷的大吼,可是面上却平静非常,毕竟人家的确也是姓富察的,她只能忍着翻涌的恶心,连连给和敬使眼色。 和敬此时看到皇额娘吞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内心十分同情,她虽不知道具体原因,但额娘不待见硕王府是显然的,于是立刻接话道:“皇玛嬷,这个硕王府我也知道,不过这个富察皓祯却没什么特别,您想啊,都十五六的人了,除了一个捉放白狐的事,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倒是他的弟弟,虽然是个庶子,但也算文武双全,皇阿玛还赞过呢。去年就进了军营历练去了,按说他出身王府不必如此,但他却是个有志向的,非要效仿祖辈,为我大清浴血征战呢!” 太后一愣,看向皇后:“这是真的?” 皇后点点头。 太后皱起眉,心中暗自嘀咕:这就不好办了,一个被庶子压了一头的嫡子可不好听,而且和敬说的也没错,为何庶子都能得到皇帝的夸奖,嫡子却一点不出彩呢?只有个白狐的事儿被反复拿来说,还偏偏传到哀家耳朵里……看来,这慈宁宫里有些人该清清了。 于是太后再也没提过皓祯,转而和皇后、和敬讨论其他八旗子弟来了。 “启禀太后、皇后娘娘、和敬公主,吟霜公主求见。” “传!” “参见皇玛嬷、皇额娘、和敬姐姐!”吟霜款步走进,优雅施礼。 “今儿不是请安了吗?怎么又来了?”太后对吟霜也是很喜欢的,尤其这孩子还帮着救了大清的公主们,对她更是亲切,忙招呼到身边来。 吟霜淡淡一笑,轻声道:“孙女前几日翻书见了一种药膳,补血养气对女人最好了,于是今日试着做了,味道很不错,便想着拿给皇玛嬷和皇额娘尝尝。可巧了,皇额娘也在皇玛嬷这里,倒省了我多跑一趟了!” 太后和皇后都笑了,皇后点着吟霜的额头,笑骂:“你这个懒丫头,到长春宫也走不了几步,能省你多少事儿呢!” 吟霜不依的撒娇:“女儿才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是怕再走到皇额娘那里药膳就凉了嘛,若是再温过味道可就不好了。所以呀,还是皇额娘有口福!” 太后和皇后笑不可支,都假意训斥:“你这丫头嘴跟抹了蜜似的,说不过你!” 吟霜粲然一笑,接过宫女端着的药膳,给二人盛了,说道:“我呀,何止嘴抹了蜜,这药膳也放了蜂蜜呢,皇玛嬷、皇额娘尝尝可甜不甜?” 两个女人又是一笑,端起碗就尝了起来。 和敬在一旁不阴不阳道:“哼,我看啊,就是会讨好皇玛嬷和皇额娘呢,我这个姐姐可是没人疼的。皇额娘是有口福的,可怜我就是个多余的了,哎……”说着起身就要走。 吟霜忙拉住她,笑着赔罪:“和敬姐姐说的什么话,不是妹妹不给姐姐吃,这药膳里有些药材可不适合你现在吃呢。所以呀,姐姐就为了我的小外甥暂且忍忍,等以后妹妹肯定让你吃个够!” 和敬登时就绷不住了,一手抚着隆起的肚子,一手不轻不重的掐了吟霜脸颊笑骂:“好你个促狭的丫头,说的好像是我嘴馋一样!” 太后和皇后此时也放下了碗,哈哈大笑着拆台:“你可不就是嘴馋!” 吟霜也跟着扑哧笑了起来,直笑的和敬脸色发红,只能拿吟霜撒气,捏着她的脸颊不放:“让你笑话姐姐,我非要把你这小嫩脸掐肿了不可!” “哎哟哟,疼!皇玛嬷、皇额娘救命啊!”吟霜叫着就往两人身后躲。可两个女人心情大好,也跟着玩闹起来,躲开了身体就是不帮吟霜。于是吟霜就开始可怜兮兮的对着和敬的大肚子说:“小外甥你可快劝劝你额娘,这要是把我给掐坏了,可少了个姨母疼你,你可就不划算啦!” 这话又引得两位长辈大笑不已,就连和敬也实在忍不住捧着肚子哎哟哎哟的笑的直喘。过了好半天,几人才笑闹够了,太后抹着眼角溢出的泪花,带着笑意说:“我们吟霜可真是个开心果,哀家可真舍不得啊……” 这话一出,皇后和和敬都淡了笑容,心中是真的不舍吟霜出嫁的。 吟霜何其聪明,一看几人的表现就明白今天为何她们聚在一起了,原来是开始为自己的婚事操心了吗?但却装作不知的样子,故作懵懂;“皇玛嬷若是舍不得,今天就留吟霜用了饭再走吧,不知为何,我就觉得慈宁宫的饭菜比我那里香!” “好,皇后和和敬也都在这用饭!”太后立刻笑着说。 “是!” 等到吟霜回到寝殿已经天黑了,简单洗漱一番,将下人就都赶了出去,转身从暗格中取出了今日刚收到的信,细细看了起来。 自从知道了帝后对硕王府的态度,吟霜再没刺探过硕王府的事情,但坊间流传的消息还是可以递进来的,加上硕王府那家的下人们实在没什么规矩,乱嚼舌根的可不少,于是他们家那点破事,还真没多少是秘密。 大半年前,皇上夸赞硕王庶子富察皓祥的消息不胫而走,于是皓祥的身份立刻水涨船高,就连硕王也对皓祥更加重视,也不比嫡子皓祯差多少了。而雪如那一病竟然病了月余,翩翩仓促间接手管家,但由于有儿子帮衬,王爷支持,没多久也就上手了,所以当近两个月后雪如痊愈,才发现管家权竟然旁落! 于是两位福晋的战争开始了! 其实翩翩比雪如年轻了近十岁,如今也不过三十出头,本就美貌动人,也更会伺候男人,很得硕王的喜欢。之所以这么多年被雪如压着,一是硕王不想宠妾灭妻,有意疏远;二是翩翩为了儿子不得不小心,要知道庶子的婚事和前途,嫡母才是有权力掌控的人。 不过现在今非昔比,儿子争气得了皇上的夸,在京中也有了名声,更是得了王爷的重视,她坚信她的皓祥会如他所说,为她挣个诰命回来的!有了底气的翩翩哪里还会怕越来越不讨王爷喜欢的雪如,虽然面上恭恭敬敬,实际上的手段一点都不少,与雪如斗的那叫一个热闹。 但最重要的是,富察皓祯,那个风头完全被庶弟盖过的嫡子,最近终于出名了!他前段时日在京中最大的青楼一掷千金,买下了一个清倌儿的初夜,自此流连忘返,夜不归宿。后来硕王福晋听说此事,命家奴到青楼找儿子回家,不料却被皓祯咆哮了一通,那是吼的连大街上的人都听到了。 雪如差点没气死,再次派出武功高强的家奴直接将儿子捉了回来,却不料还没进府,皓祯就挣脱了束缚,然后对着迎出来的雪如一顿咆哮,什么“我们是真心相爱,她虽出身不好但却清高纯洁”,“额娘这么善良这么慈祥必然能够理解我们的爱对不对”之类的话,听的当时路过此地的所有人目瞪口呆。 不少人看见当时硕王福晋硬生生给气晕了,可那个皓祯世子只是大哭着喊了几声对不起,然后说了一句“只要额娘能够同意儿子为她赎身,儿子就回家!”然后拍拍屁股又跑回青楼去了! 一时间,硕王府丢人丢的人尽皆知,御史的折子像雪花一样的飘到乾隆案头。 吟霜看着信中的文字,脸色骤变,好一会儿才低低的笑了起来,那笑声中充满了悲伤和自嘲:原来对于富察皓祯来说,身世可怜的女子就是清高纯洁的,就是值得他爱护的吗?何其可笑,她以为他好歹也是爱过她的……可现在看来,她竟跟一个青楼女子没有两样! 擦掉脸颊上滑落的泪水,将纸张点燃,看着白纸化为了灰烬,吟霜知道,自此她是真的放下了对于富察皓祯这个人的爱恨,就当那一切都是一场梦,一个教训,这个人再也与她无关了! 75、诸多事定 这次的事情给皇后提了个醒,富察皓祯的事情得加紧解决了,他们知道底细的自然不会将家中的女孩许配给他,但其他人都不知道啊!虽然皓祯没什么特别出色的,但起码也是硕王府世子,不知多少人家早就盯上了呢!皇后怎么能忍心看着一个冒牌货祸害八旗贵女呢?于是跟皇上通了气,皇上一琢磨,的确是这个道理,于是除了将涉及到吟霜的部分隐瞒了之外,就将这事扔给了和亲王弘昼。 和亲王看了乾隆给他的资料,当时就乐了,忙不迭应下来,就屁颠屁颠回府安排去了。一边加紧催促在外追查的探子,一边利用安插在硕王府的人活动起来。 不过好在最近皓祯因与青楼女子“相爱”,然后将自家额娘气到晕倒的事情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立刻让京中原有意与硕王府结亲的人家都熄灭了念头。虽然硕王世子这个名头不错,但谁也不会舍得真的将自家女儿嫁给这么个不着调的人啊。 这也正合了弘昼的意,据探子回报,事情已经有了眉目,用不了多久就能有确切消息了,到时候他就让这个皓祯再也蹦q不起来。但跟弘昼相反,硕王爷和福晋则是死的心都有了。 硕王爷虽然这两年渐渐重视了皓祥一些,但毫无疑问他最看重的只有皓祯。可他怎么想得到,他最抱有期待的儿子,居然会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嚷嚷什么“真心相爱”,甚至将他的额娘给气晕过去!得知此事,硕王爷当时就气的眼前发黑,缓了好一会儿才匆匆赶回家,直接命人将皓祯绑了来。 但是皓祯却拒不认错,还是那一套真爱至上的论调将硕王气的差点也跟着倒下,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就瞬间老了十岁,直接请了家法,一顿板子下去,算是将皓祯打老实了。硕王哪敢再将他放出去丢人现眼,直接关禁闭,然后就命雪如将那个青楼女子处理掉! 雪如想着放着这个女人在青楼,以后皓祯早晚还是要惦记的,所以悄悄花一笔银子将人赎了出来再处理掉,再让下人们对皓祯谎称是被外地的富商买走了,时间一长皓祯也就淡了。可是这怎么逃得过弘昼的火眼金睛,这边雪如刚将人赎出来甚至还没来的及将人处置,另一边已经传到了皓祯耳朵里。于是痴情的富察皓祯,顾不得还未痊愈的身体,硬闯了出来,成功在半路拦截到了心上人。 于是,京城的无数百姓在大街上见到了硕王府的世子,在光天化日下与一个女子深情拥吻的画面!整个京城沸腾了,硕王府乱套了,皓祯心愿得偿了。 皓祯在京中买了个小宅将女子安置了进去,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养起了外室!硕王当然不会容下她,但弘昼怎么会让人破坏了自己看好戏的机会呢?于是反而秘密帮着皓祯将人保护起来了,于是硕王气得半死却拿那个女子没有办法。 此时的弘昼则是拿着探子最新呈上的密信笑的阴险,这个冒牌货的身份终于查清楚了!亲生父母不过是京郊的普通农户,姓徐。那年卖掉儿子后得了不少钱,就举家回了浙江老家,但不料好日子没过几年就赶上了饥荒,最后只剩下了徐老太和一个儿子。孤儿寡母的这些年过的十分辛苦,儿子更是到了二十岁都没能说亲。 弘昼眼珠一转,就给探子回了信。 一个多月后,几个人秘密进京。 第二日,京中的百姓们再一次看到了跟硕王府有关的八卦。这一次的可是劲爆多了,什么忤逆母亲,什么青楼女子的都跟这个没法比啊!居然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带着一个跟硕王世子七分像的年轻人,在大街上对着世子就喊儿子!而且还大声哭诉说自己当年是怎么逼不得已将儿子卖了,倾诉这些年的思念…… 周围围观的百姓还没反应过来,倒是“恰好”路过这里的和亲王听了个正着,本着“惩治大胆刁民,还硕王府清白”的宗旨,将那对母子和皓祯带走了,当然还客气的派人去请了硕王和福晋来,另外还有雪如的姐姐雪晴。 雪如在来时就已经隐约听说了发生了什么,但她想着不过是一介农妇胡闹而已,只要自己咬紧了牙关抵死不承认,也就没什么大碍了。但当她看到他们居然是被人带进了皇宫,而上首坐着的赫然是皇上和皇后,另一边跪着的居然还有当年接生的稳婆和自己的姐姐时,她终于明白: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偶然。 接下来的事情进行的毫无悬念,徐老太指认了与她交易的雪晴,稳婆证实了当初生下的的确是女婴,雪如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董嬷嬷在弘昼的威胁下临阵倒戈,将换子的细节交代的一清二楚,也包括了给女婴留下烙印的事情。 只听到一半时,硕王就已经怒极攻心昏死了过去,而皓祯则如遭雷击一般癫狂的大吼大叫起来,然后被侍卫一掌劈晕扔到了一边。雪如却出乎预料的从最初的恐惧,拼命的哀嚎否认,到最后彻底死心认命。在一个个确凿的证据面前,不容她分辩,雪如只是以最卑微的姿势跪趴在地,低声说:“奴才认罪。” 皇上皇后也懒得和她多说,直接宣布了判决:雪晴、雪如赐死,硕王和皓祯贬为庶民,其他涉案的一干人等直接杖毙。对于卖子的徐老太,皇上没有责备,反而赏了些银两让她安度晚年,让徐老太和她儿子不停地感谢皇上的仁慈。另外翩翩和皓祥没有受到大的牵连,但也离开了京城,在外地安顿下来,皓祥自此彻底投身军营,但由于背后总有人关照,加上皓祥本身武艺也算不错,功成名就指日可待。 而在得知自己必死的结局后,雪如只是抬起了头,平静的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后,问:“奴才可否知道,那苦命的女儿如今可好?” 皇后和皇上对视一眼,冷笑:“你认为,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受烙刑后又置于水上,还能活下来吗?” 雪如本就没了血色的脸色更加苍白,眼神也彻底黯淡了下去,整个人如行尸走肉般了无生气,就那么被人拖了出去,迎接她的结局。 硕王府一夜之间倒了! 关于硕王福晋胆敢偷天换日,混淆子嗣的事情在京中迅速流传开来,不少高官纷纷回家查起了自家儿子,生怕自己的福晋也脑袋犯浑做出这种蠢事;百姓们则是感慨怪不得那个皓祯世子会做出那么一桩桩的破事,原来是冒牌货啊!也有许多人为那个刚出生就夭折的小格格惋惜,口径一致的唾骂硕王福晋残忍,竟忍心将刚出生的女儿生生溺死,可见这女人生性之残暴! 是的,关于那个“梅花烙”的消息没有传出一丝半点,当日审问的人只有乾隆、皇后以及弘昼,帝后二人自然封锁了消息,弘昼虽不知为何,但也聪明的不会多嘴,而其他知情的人则都死了。 自此,帝后二人是彻底放下了心,重又给吟霜挑起额驸来了。 最终,太后和皇后敲定了郡王u沁长子,博尔济吉特氏德勒克。两人年岁相当,德勒克虽其貌不扬,但也算是少年英才,身份也般配。将想法跟乾隆一说,也同意了,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只等着明天除服赐婚。 已经被内定了婚约的吟霜对此全然不知,她这大半个月还沉浸在硕王府轰然倒塌的消息中。这一世没了她的牺牲,没了兰馨的求情,她的亲生母亲就这么死了,父亲也不知所踪,皓祯倒是保住了一条命,但以吟霜对他性格和作风的了解,也许反而不如死了舒坦。 说不上是什么样的心情,吟霜本以为大仇得报她会激动会兴奋,但她却一点都没有,只觉得有一种淡淡的怅然。同情谈不上,这些人自作自受,罪有应得,但毕竟是亲生父母,她还是做不到真正的无动于衷。 “姐,你发什么呆呢?马上过年了,此次宫宴皇额娘让我们帮忙呢,你还有闲心发呆?”兰馨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不满的嘀咕。 吟霜笑了:“我不过出了会儿神,就得了你这么多话。走吧,我们先去与皇额娘商量看看。”说着,收敛起那些多余的心思,拉着兰馨的手走了出去。 还想那些做什么呢,她如今只是皇家的公主吟霜了。 扬起嘴角,吟霜眉宇间最后的一丝阴郁尽去,只留下了云淡风轻的洒脱。 乾隆十五年,和硕和婉公主下嫁郡王u沁长子——博尔济吉特氏德勒克。十里红妆,人人艳羡,都道帝后仁慈,如此善待养女。没人知道,真实历史中的和硕和婉公主另有其人,而在这里,吟霜替代了她,却绝不会重复那二十七岁就逝去的命运。 76、梅花完结 三年后。 吟霜歪坐在软榻上,凝视着低垂着头,一针一线仔细绣着嫁衣的兰馨,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此时的兰馨似乎有所觉,恰好抬头看到了她的笑容,不由得羞红了脸,讷讷道:“姐姐,你看什么呢?” 吟霜习惯性的轻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轻轻的感叹:“我们的兰馨也长大了,也快要嫁人了呢。额娘在天上看着,也一定会高兴的吧。” 兰馨一怔,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难受,但生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吟霜,忙岔开话题:“听说姐姐头两个月害喜很重,现在可是好了吗?我的小外甥不折腾你了?” 提到腹中的孩子,吟霜发自内心的露出温柔的笑意:“他要是再闹下去我可真受不了了,他阿玛不知威胁了他多少次,若是再折腾我,生下来非先揍一顿不可。也不知这孩子是真心疼我,还是被他阿玛吓到了,倒真是学乖了,我终于不用吃什么吐什么了。” 兰馨看着吟霜提到额附时温柔自然的态度,心中感慨万千。三年前吟霜嫁给博尔济吉特氏德勒克时,兰馨是一点都不满意的,虽说德勒克身份才学都不错,但长得实在是其貌不扬,哪里配得上自己貌美如花的姐姐?但三年过去,看姐姐的样子的确没有受什么委屈,德勒克对她是极好的,尤其最近验出了有孕后,德勒克那忙前忙后小心伺候的样子让兰馨看着都觉得好笑,不由得替姐姐开心。 只是不知道她的额附,是不是一样的好呢…… “姐,我会幸福的是不是?”兰馨扔下嫁衣,蹲到吟霜的身边,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膝盖,依赖的问。虽然明知婚事已经注定,但少女的待嫁之心还是有太多的忐忑不安。 吟霜抚摸兰馨发髻的手不由得轻轻一顿,但下一刻就恢复了正常,轻声笑道:“傻姑娘,皇阿玛和皇额娘好不容易给你挑的额附,自然是极好的。而且我们兰馨这么好,他一定会珍惜你,爱护你的,不用担心,你一定会很幸福的。” 口中安慰着兰馨,但吟霜的心中却充满了不确定。去年,皇上和皇后因为对兰馨的宠爱,将那人召进宫来,让她和兰馨躲在屏风后偷偷看过,当时那人的谈吐举止和近几年的功绩都得到了所有人的称赞,甚至当时兰馨也悄悄红透了脸,但吟霜仍旧不看好。 吟霜相信的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多隆会变化这么大。 没错,帝后二人给兰馨选的额附居然是多隆! 当初刚知道这个消息时,吟霜差点掀桌而起!可是她不过是个姐姐,根本对兰馨的婚事做不了决定,而且皇上和皇后都认为这几年多隆的进步极大,简直如同脱胎换骨一般,要知道现在多隆俨然已经成了现在京中“浪子回头”的典范了!直喜得多隆的阿玛每天提起这个唯一的嫡子就乐得见牙不见眼的。 其实吟霜并不知道,因为她的出现,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硕王府一家自然不必说,也正是因为皓祥的改变,刺激了曾经和他一样混吃等死的多隆。多隆虽然顽劣,但其实并没有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只不过家里给他惯出了一身的臭毛病,至于当初敢当街调/戏吟霜,其实也不过是有色心没色胆的占点口头便宜罢了。 后来皓祥投身军营,并且短短两年就做出了一番成绩,这让出身武将世家的多隆再也受不了了,坚决不顾家中长辈的阻拦,义无反顾的也进了军营。但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多隆哪吃过这个苦,不过是堵着一口气去的,结果没两天就后悔了,但是已经身在军营,他就没有了后悔的资格,只能哭爹喊娘、痛哭流涕的忍耐下去。也好在皓祥也跟着他一样吃苦,多隆一倔,坚决不肯动用自家的关系从那里出来,硬是坚持下去了。 再后来,他渐渐适应了军队的生活,跟着一群出身贫寒的士兵一样的操练,一样的喝酒吃肉,一样的不拘小节,十多年养成的大少爷脾气早就不知道丢哪去了。这时硕王府事发,皓祥虽然没有受什么大的牵连,但也在京城呆不下去了,转而去了南方的军营之中。 皓祥的离开更加激发了多隆上进的欲望,在他看来,皓祥没有背景没有身份,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南方不知道要受多少苦,搞不好给弄到前线去就是九死一生啊!于是多隆拼了命的训练,尽力的往上爬,他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自己站在了高位,就能保护自己最好的兄弟了。于是,多隆除了训练外,更多的开始捡起那些以前最为讨厌的书籍,开始学习兵法谋略,他也要做一个将军! 而就在前年,一次战争中,多隆率领的三千人小队,灵活利用地形天气,结合兵法谋略,将敌方的两万人全歼,还成功烧毁了对方的粮草,立下首功,引得全军哗然。这事传到乾隆耳中,圣心大悦,这是绝对的少年将才啊!再一听说之前多隆其实是个让人头疼的纨绔,乾隆更高兴了:浪子回头、洗心革面的年轻人啊,谁能不喜欢?再说了,朕拿出这么一个例子来重点表扬,总能起点儿激励作用吧? 于是在朝堂上,乾隆将多隆的阿玛一顿夸奖,赏赐无数,又封多隆为贝勒,军中也任了要职。这一番大手笔的赏赐可红了一群高官的眼,联想着多隆以前的德行,回头就开始收拾起自家儿子了——多隆都能成才,你们差啥?!于是整个京城,那些纨绔们再也没了上街遛鸟逗狗的机会,全被自家长辈丢兵营去改造了。 乾隆听闻此事更开心了,对多隆自然也更满意,随后就注意到多隆已经二十出头了却还没有娶亲,转念一想就想到了正好适龄的兰馨身上。 对于这个少年英才,皇后和太后都极为满意,兰馨偷偷见了一面后也不反对了。皇后等人当然知道多隆得罪过吟霜,但毕竟那时候才十几岁的少年,都说年少轻狂嘛,毕竟当时也就是言语上冒犯了几句,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现在人家懂事成材了才是最关键的!而兰馨也认为多隆已经变化了太多,简直判若两人,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她反而觉得这个人是可以依靠的。 于是在所有人都赞同这桩婚事时,吟霜自己一个人郁闷到内伤。她并不是因为几年前多隆的调/戏而记恨,她和他之间隔着的是一条人命!可是她又能说什么呢?这一世什么白父还活得好好的,多隆也跟前世的那个纨绔子弟完全不同了…… 看着兰馨已经长开的明艳的小脸上的期盼和甜蜜,吟霜说不出一句反对的话来。罢了,事已至此,她只能希望多隆是真的变了,真的像一个能够承担责任的男人了。否则,她不会介意去皇阿玛和皇额娘那告告黑状,或者暗地里想办法收拾了这小子的。 满怀心事的走出紫禁城,吟霜坐在轿子中,暗暗想着要不要让德勒克再去好好打探一下多隆,她还是不放心将妹妹交给这个人啊。 就在此时,轿子突然停下。 “启禀公主,有人拦轿,来人声称是平郡王的家奴。”轿夫回道。 “去看看来人何事。”吟霜吩咐身边的丫鬟。 不多一会儿,那丫鬟捧了一个匣子回来,递给了吟霜:“回公主,那奴才说府中大格格交代的,将这匣子交给您。” 吟霜疑惑的接过盒子,平郡王是多隆的阿玛,而大格格她也不过见过几次,说过一两句话罢了,没有什么交集。手中掂着盒子并不重,心中隐约也猜到了应该是多隆送来的。 打开,里面只有一封信,和一个做工极为精致小巧的宫灯。宫灯是罕见的蜀绣双面绣,又可以转动的,轻轻一转就见那内里荷花与外层的锦鲤都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也不知用的是什么绣线,竟然真的有水波粼粼般的光影,就像真的锦鲤在荷花池中游玩一般。 “天啊,好美。”一旁的丫鬟忍不住的惊呼。 吟霜也不由得心中感叹,这样精巧的东西即使是她也很少能见到的,想来多隆搜罗这个东西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将宫灯放到一边,拿起那封信看了起来。 原来信中的内容更像是这些年的回忆录,多隆先是描述了这几年在军营中的经历,以及在其中学到的道理,获得的体悟,同时也认识到了自己年少时做了许多错事,为曾经的年少轻狂,跋扈嚣张深深忏悔。 ——通篇没有提到多年前他曾得罪过吟霜的事情,也没提到兰馨,但是吟霜却明白,这信可以说既是给她看的,其实也巴望着她能将信转交给兰馨呢。 又细细看了一遍,吟霜撇着嘴将信折起收好,心中不由得暗自嘀咕:也不知真假,但这字里行间的悔意和决心倒不像是假的。不过,何必这么麻烦以大格格的名义来送,她的额驸德勒克也在军中领职,直接给他不就好了? 吟霜哪里知道,德勒克看多隆不爽着呢。虽然多年前的事情京中绝大多数人都忘了差不多了,但不代表德勒克打听不到啊,胆敢调戏自己妻子,即使那时候吟霜跟他还没半点关系,他也绝对不可能看这个登徒子有好感!所以别说多隆主动去找德勒克了,他现在见到德勒克就绕路走呢,实在是打不过也得罪不起啊! 七月,和硕和端公主下嫁平郡王世子,建公主府。 两年后,兰馨诞下长子,多隆欣喜若狂,并当着皇上皇后的面允诺,终生不纳侍妾、唯有一妻。帝后二人当然很高兴,赏了这个女婿一堆好东西,而平郡王夫妻对儿子的先斩后奏也没有了办法,只好由着他了,反正兰馨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儿媳妇,夫妻俩也没什么不满的。此消息传出,京中贵族纷纷哗然,不知多少女眷羡慕兰馨的好运,吟霜至此也终于放下了心,算是真正认同了这个妹夫。 又过了几年,当吟霜已经有了一子一女,兰馨也有了两个儿子时,传回了皓祥在一次战斗中立下大功的消息。但由于此次作战皓祥受了不轻的伤,虽然已经养好,但却不适合南方潮湿的气候了,所以皇上听闻此事特招皓祥回京,并提拔为御前侍卫,同时加封其生母为三品诰命夫人。 听闻了皇上对于皓祥的赏赐加封,吟霜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她的弟弟终于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扭头看着在不远处跟着他们的阿玛玩的开心的子女,她惬意的眯起了眼睛,前世的那些痛苦挣扎、悲伤仇恨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土,在记忆中慢慢淡化,几乎再也想不起那些细节,体会不到那些心情。 “额娘,阿玛说过两日休沐带我们去庄子里泡温泉!”已经六岁的儿子跑到她身边高兴地宣布,打断了吟霜的出神。 “就知道玩,功课做好了吗?小心先生又罚你。”吟霜笑着帮儿子擦汗,说道。 “额娘我知道,哥哥昨天又被先生打了手板!他偷偷抹药来着,我看到了!”四岁的女儿跟在后面颠颠的跑来告状。 “啊,你这个小叛徒!”当哥哥的郁闷大吼,转身就去揪妹妹的辫子。 “你撒谎骗额娘,你才不是好孩子!”妹妹不甘示弱的也去抓哥哥的辫子,大声反驳,兄妹俩顿时闹得不可开交。 德勒克仿佛没看到一样,走到吟霜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笑着说:“看这俩皮猴,真是闹心的很。”说着,凑近吟霜的耳边,悄声道:“我看,不如我们再要一个女儿吧,一定把她养的温柔娴淑……” 吟霜忍不住红了脸,啐了他一口,身体却自然而然的偎依了过去。 这一生,她没有体会到那轰轰烈烈的爱情,没有经历那些惊心动魄的跌宕起伏,但她收获了满满的亲情,从白父白母,到齐王福晋,再到皇上皇后,以及可爱的兰馨、永琮……还有身边的这个男人。她没有那么激烈疯狂的爱着他,但这么多年过来,细水长流中他们早已夫妻一体,密不可分。还有调皮可爱的孩子,弥补了她前世最深沉的痛。 仰起头,望着蔚蓝的天空,吟霜在心中默默感谢那送她回来的神灵:感谢赐给了她这重来的一生,她把握住了也珍惜了,所以她此生都将无怨无悔,幸福安康…… 77、芊芊重生 杜芊芊面色淡漠的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黑发女子,张开了口,从自己口中发出的声音却出乎意料的陌生:“你是来接我走的吗?”她已经飘荡了太久,久到不知道究竟过了多少年。最初她以为会有黑白无常来接引她,可是没有,所以她亲眼目睹了那些血腥暴虐,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和仇恨,再后来一切平息,整个世界都变了,可她依然存在着。没人能看到她,没人与她说话,她以为她已经遗忘了如何开口说话了。 “不,我是来和你谈一笔交易。”黑发女子轻笑,手指在半空轻轻划过,属于杜芊芊前二十多年的人生在二人面前如电影一般展现。 杜芊芊终于动容,那些埋藏在记忆中的过往,那些已经模糊了的容颜,又鲜明的出现在她的眼前。经历过这么久,她当然已经能够接受这看似匪夷所思的一幕,只不过片刻她就平复了心情,看向黑发女子:“什么交易?” “我知道你心中有着太多遗憾和仇恨,所以我给你一切重来的机会,这个可以是免费的。”黑发女子笑的有些奸诈。 杜芊芊立刻就明白了这个女子的意思,她的确有太多的遗憾和仇恨,也曾无数次的祈求上苍让她解脱,祈求给她一个悔过的机会,可是就算她真的回去又能如何?她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她守护不了她的家人,更守护不了她的祖国! 黑发女子似乎很满意她的聪慧,继续道:“现在是公元2312年,我可以允许你带一些现在的东西回去,但你必须支付给我等同的代价。你可以考虑,给我什么,健康?亲情?友情?爱情?” 没有丝毫犹豫,杜芊芊斩钉截铁道:“爱情。”对于那曾经让她癫狂到不顾一切,付出所有的爱情的男人,如今回想起来只有嗤之以鼻,连一个眼神怕是都懒得给予。 黑发女子似乎有些意外,问:“这是你所在的世界最推崇,也最重要的东西,你真的愿意用爱情来交换?” “我愿意。”杜芊芊从未如此确定。 “好。”黑发女子手指反向一划,半空中出现了许多物品的列表,说:“由于爱情的珍贵,你可以兑换五种列表中的东西。但为了不破坏平衡,这里没有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但其他如今可以达到的科技最顶点的物品都在此列。” 杜芊芊了解的点点头,开始翻阅起来。列表中足有上千种物品,她每一个都浏览过去,足足用了几个小时才最终确定了五种物品: 基因改良药剂一打(12支)。可以大幅度激发人类潜能,并延长人类寿命,成功率100%,效果与使用者年龄、身体素质、意志力有关; 空气□□。可以压缩空气形成空气子弹,射程500米,可连续100发,枪管冷却时间5分钟。 枪类武器制造图纸。包括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所有经典枪类武器设计及制造图,并附带各种枪支优劣分析及评价说明。 储物腰带。存储空间50*50*50立方米,不可存放活物,空间内时间静止,可根据需要简单变换形态,潜藏基因开启50%以上者使用。 特级医疗箱。可临时改装为全机械无毒手术台,包含所有内外科手术流程,内置各种急救解毒等药剂各50份,需充太阳能启动。 选定了这五种后,杜芊芊还是有些遗憾的,她还看中了不少东西,比如一些大型武器比如核武器,甚至核潜艇、航空母舰之类的制造图全都有,但她想来想去以个人之力是不可能建造这种大型武器装备的,所以就放弃了。另外还有防护服,可以一定程度抵御热武器攻击,冷兵器更几乎是砍不透的,但杜芊芊想想还是放弃了。既然已经决定回去,就做好了随时死亡的准备,她不能对这种外物的防御产生依赖心理。 “我选好了。” “好,那我就送你回去。回到一切开始的时候。” 开始的时候?杜芊芊还未问出口,就觉得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 “上次梅花烙的世界还好说,你只是在将牛痘的信息植入白吟霜的梦中,算不上多严重的插手,可是这次明显过分了。你这样很可能又会受到惩罚的。”金发少年出现在黑发少女身后,担忧道。 黑发少女回头看他,笑道:“那又怎样,从我送她回去的一瞬间这个世界已经走向了岔路,形成了新的世界,根据时空管理条例,既成的时空是不可人为毁灭的。再说了,我并没有破坏这个世界的平衡,这个故事中爱情是最至高无上的,是构成故事的主线。但从此延伸出去,你也看到了,国家大义、民族存亡的比重越来越大,所以用这个时空起始时的主线来换一个国家崛起的机会,也算等价交换了。” 金发少年不解:“你明明只想这些犯过错的女人改过而已,这次怎么会插手国家的命运?” 黑发少女笑:“也许是身为旁观者也看不下去侵略者的残暴和无耻了吧,也许因为几万年前,我的祖先来自同一片土地。” 杜芊芊睁开眼,就见眼前是无比熟悉的一幕。也正是这一幕,让她从此陷入了情/爱的漩涡不可自拔,礼义廉耻都丢到一边,从此害人害己。 “这位小姐,你没事吧?”旁边一个路人关切的问。 杜芊芊回过神,才想起自己怀里还护着弟弟小葳,向对方感激的笑笑,然后哄着小葳:“怎么样,撞疼了吗?” 小葳揉着摔倒的膝盖,委屈的说:“姐,我腿好疼。” 杜芊芊抬起头,看向一边扔掉了自行车,对着落到西湖中的几张画纸状似癫狂大吼大叫的男人,不由得眯起了眼:她当时是眼睛瞎了还是脑袋让驴踢了,居然会觉得这个神经病一样的男人有趣?觉得他这种放荡不羁的模样潇洒? 也许是经历了太久淡化了记忆,也许是将爱情兑换出去她再没了那种心动,杜芊芊如今看到梅若鸿只觉得厌烦。但这个人骑车撞到小葳不道歉不说,还只追着那几张破画大吼大叫,让杜芊芊心中不由的就窜起了怒气。 几步上前,杜芊芊一把拽起了地上的自行车,用力向前一推,轮胎转动着就冲下了西湖,碰的一声溅起不小的水花,沉了进去。这一幕惊呆了周围的人们,任谁也想不到一个看起来文文静静、清清秀秀的大家闺秀,就这么一言不发的把人家的车子给扔水里? 梅若鸿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一看到将自己车子扔了的罪魁祸首,转头就愤怒的大叫起来:“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居然这样扔掉我的东西!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杜芊芊将弟弟护在身后,冷笑:“王法就是撞了人要道歉,做错了事要受罚,既然你不肯,那我就只好让你的车子代为受过了。” 梅若鸿气的眼睛都瞪圆了,冲上前一步就想抓住杜芊芊,后者忙向旁边避开,气势顿时就是一变,明媚的大眼中立刻就含了泪,抢先说道:“怎么?你还要打人不成?你一个堂堂男人,就欺负一个孩子和女人吗?” 这番话说得梅若鸿动作一顿,又看到杜芊芊梨花带雨的样子实在是清丽可人,心里忍不住一软,斥责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伸出的手臂也改为了挠头:“那个,你别哭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只有这么一辆车子,沉到湖里我可怎么办啊……”可见杜芊芊已经开始抹泪了,登时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是最见不得这么美的女孩子伤心的,急慌慌的就道歉:“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刚才也是着急啊,我最得意的画作就这么飞了……” 杜芊芊本不想理他,但又想起上一世,她就是这么认识的汪子默,心中又有了另一番计较。当初杭州沦陷,日军攻进来后,梅若鸿所谓的骨气清高全都不见,吓的屁滚尿流,别说指望他来保护她,不拖后腿就算不错了。只有汪子默……那个被她深深伤害过的男人,冒着漫天纷飞的炮火前来通风报信,让她和家人能提前逃出去,而汪子默最后如何她根本不知道。 上一世,是她对不起这个朋友,而今生,她总是该为他做些什么的。 于是杜芊芊状似好奇的望着梅若鸿:“画作?你是画家?” 梅若鸿面带得色的摆手:“哪里称得上,我只是醉马画会的成员。你要不要去看看,我们那里最欢迎漂亮的女孩子去参观呢,我们聚会的地方就叫烟雨楼,怎么样,这名字美吧?” 杜芊芊点点头,露出笑容:“很好听,不过我今天去不了,还有事着急回家。等过几天吧,我自己会过去玩的,还希望你们不要嫌我打扰。”说着,优雅又含蓄的微微的屈膝,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梅若鸿哪里见过这样有气质的女子,登时傻了眼,好一会儿才傻笑起来:“哈哈怎么会呢?对了,我叫梅若鸿,不知你……” “我叫杜芊芊。”杜芊芊轻笑,然后就拉着杜葳的小手告辞了。 只留下梅若鸿站在原地,傻傻的望着杜芊芊美丽的倩影出神。 过了好一会儿,才神经质的叫了起来:“哎呀,我一定要画下来画下来!”说着,疯疯癫癫的跑了。 78、父女交心 拉着弟弟,杜芊芊快步向家走去。这古香古色的街道,人来人往的景象,平静祥和的氛围,让她无法与战乱中的杭州联系起来。后来一切平定,她也来过这里,但终究变了太多太多,再也找不回家乡的感觉了。 “姐姐,你怎么了?”杜葳不安的开口,他说不清怎么回事,但他就是觉得姐姐变了,刚才突然将车子丢进湖里,那不是他一向文静胆小的姐姐会做的事情,之后又笑的那么假那么吓人…… “小葳,”杜芊芊缓下脚步,摸了摸弟弟的头,轻声承诺:“这一次,姐姐一定会救你,一定会让你活得好好的。” 随后也不管满脸不解的弟弟,只拉着他快步走进了家门。 “小姐,少爷,你们回来了。”福嫂一见二人就忙将拖鞋拿了过来。 “嗯,我爹呢?”杜芊芊见着人只觉得眼熟,却不太认得出来,直接问。 “老爷在书房。” 杜芊芊先打发了福嫂带着膝盖有些发红的小葳去上药,自己则先回了自己的房间。回来的那一瞬她就感应到了自己兑换的东西放在了自己房间的衣柜内,她打开衣柜,果然见到了那几样东西。想了想,因为还没注射基因药剂,她基因开发达不到50%还使用不了储物腰带,只好拿起医疗箱和那本枪械武器制造图走向了父亲的书房。 敲门。 “进来。”听到里面传来的浑厚的声音,杜芊芊不知为何就眼睛一酸,差点掉下泪来。深呼吸了好几下,平复了心情,她才推门走了进去。 “芊芊?找爹有事?”杜世全一见进来的是女儿心情就大好,对这个女儿他和夫人真是捧到手心里疼着。 “爹,我找你有事。”郑重的点点头,杜芊芊回身将书房的门上了锁,然后又走到窗边将窗帘彻底拉上,屋里顿时就黑暗了下来。 杜世全饶有兴趣的看着女儿的动作,只以为女儿要给他什么惊喜。可他马上就会知道,有惊是肯定的,但绝对没有喜! 杜芊芊站到了父亲的书桌前,平静地说:“爹,我一会儿要说的您不一定会相信,所以我要先给您看一样东西。”说着将手中提着的只有普通书包大小的医疗箱放到了地上,然后食指按在了一小块绿色的类似按钮的地方。就听“叮”的一声,医疗箱突然发生了变化。 不大的医疗箱突然自动展开,里面无数的机关机械开始运动起来,这些动作十分迅速,看得人眼花缭乱,不过十多秒钟,这个箱子居然变化成了可供一人躺下的手术台,而旁边还有着奇怪的按钮和不知道干吗用的金属,杜世全更是完全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一幕,杜世全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睛,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嘴——他自认自己近四十年的人生中,从未如此震惊失态过! 快步走到那东西前面,他忍不住动手摸了摸,手指乱按了一通,调出了一堆不知道怎么形成的凭空出现在空中的画面,更是惊的他心跳加快。过了好一会儿,杜世全才勉强冷静下来,扭过头看向自己的女儿,声音有些发颤:“芊芊,这是什么?” 杜芊芊平静的看向他,说:“这是特级医疗箱,在未来被普遍应用于急救。当然,也是我从未来回来的证据。” 杜世全满脸的茫然不解。 杜芊芊上前扶着父亲因震惊有些发僵的身体,让他重新坐下,才继续道:“两年后,1931年也就是民国二十年,日本侵略东北,国/军实行不抵抗政策,东北迅速沦陷;1937年,日本全面侵华,杭州在这一年年底沦陷,我们全家外逃,但当时的杭州已经易进不易出,爹你花了不少钱,动用了不少关系才让家人离开了杭州。但是当时全国都已经进入了混战,我们无处可逃,在逃亡中,我娘和小葳被流弹击中……” 杜世全猛的握紧了椅子的扶手,瞪着女儿,厉声问:“你在胡说什么!” “爹,我没有说谎,你看着这个还不明白吗?”杜芊芊迎着父亲锐利的视线,沉声说:“我们全家都没有逃掉,我也死了。可是我的灵魂依然存在,我飘荡了很多年,然后得到了机缘,从三百多年后回到了这里。而这些……”杜芊芊指着那手术台以及放在桌上的两本厚书:“这些是能够更改我们家的悲剧,洗刷我们民族耻辱的东西!” 杜世全痛苦的揉着额头,似乎在消化着女儿的话。理智上他对这些完全不信,但是那又怎么解释那个匪夷所思的东西?他有足够的见识,那东西可不是现在的科技能够做出来的!另外,女儿的气质改变太大了,这简直解释不通……重又睁开眼,杜世全拿起那本厚重的书,翻阅起来。虽然上面的字有许多不认识,似乎比现在的文字少了许多笔画,但他大概也能猜出意思,结合着上面详细的图画,越看他心中的震动越大。 他这么多年走南闯北自然会接触枪械之类的武器,但这书中记载的武器却是前所未见的先进!若是真的能按照这上所说制作出来,中国的武器将遥遥领先于世界各国!再加上越往后看越可谓匪夷所思,最后竟是连火药都不需要,直接压缩空气就能形成子弹……这简直…… 杜世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女儿,这么多的证据摆在他的面前,他的理智越来越动摇了。双手有些颤抖的将书合上,杜世全望着面色冷静,气质冷漠的女儿,一种疼痛从心口翻涌上来,让他说话都带了颤音:“芊芊,这些年,苦了你了……” 杜芊芊愕然的对上父亲的眼睛,只看到其中的心疼和悔恨,顿时觉得心里酸涩的厉害,登时就落下泪来,再也忍不住的扑到了父亲的怀里,放声大哭。她选择对父亲坦白一切也是别无选择,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能做的太少,只能得到父亲的支持才能走下去……她也是忐忑的,她也怕父亲不相信她,或者将她当成了怪物……可是她的父亲,不但没有一丝怀疑,知道这一切后第一反应只是为她而心疼——这就是她的亲人,这才是她的亲人啊! 杜芊芊放肆的哭着,这么多年刻入灵魂的仇恨和孤寂,在这一刻尽情的宣泄。 “我的女儿啊……”杜世全即使是个硬汉,也忍不住流了泪水,即使没有细问,他也能想象女儿都经历多少痛苦,更何况死后不得解脱的几百年,那是怎么样的经历啊,光是想想心都揪到一起了! 哭了好一会儿,杜芊芊才终于止住了眼泪,恢复了平静。接过父亲递来的手帕擦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她其实已经活了上百年了,居然还跟一个小女孩一样的哭泣。杜世全好像明白了女儿的心思,笑着轻抚着她的后背,说道:“傻女儿,你就算再怎样,也都是我的女儿。” 杜芊芊心中暖洋洋的,不由得露出了重生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但终究不好意思继续赖在父亲怀里,便站起来拖了另一张椅子过来坐下,将这些年的经历细细的对父亲讲了起来。 一个多小时后,连茶水都已经换了两壶。 “砰!”杜世全满脸怒容的拍案而起,眼睛通红的骂道:“小日本!欺人太甚!”耳畔还回响着女儿刚刚的话语,南京大屠杀?三十万人!七三一部队,拿活人试验什么病毒?他听到这些时已经是震怒非常了,结果他又听到了什么?战争终于结束,我们取得了胜利后,他们居然否认这段历史,还参拜靖国神社! 杜芊芊也红了眼眶,说:“爹,你明白了吗?即使是死,我也不能原谅,不能遗忘,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怨念太深,才会连灵魂也不得解脱,最终回到这里。不过既然我回来了,我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中国的土地上肆虐!爹,我也要他们痛不欲生,我也要他们承受同样的屈辱!我恨不得将这个民族全部屠杀,我要他们也亲眼看到他们的家人惨死,我要他们承受中国人承受过的痛苦!” 杜世全上前抱住了大吼大叫,神情失控的女儿,语气哽咽:“爹明白,明白!”他只是听着女儿的描述就能想象到那种残忍,更何况亲眼见到这一切的她呢?那时候的她只是个灵魂,说不出碰不到,即使心里恨得发狂,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是怎么样的煎熬啊! “爹……”杜芊芊深深吸气,止住了尖叫,勉强恢复了理智,但身体还是微微颤抖着:“爹,我们还有时间,我们可以做许多。这些武器,我还有锻炼身体的方法,那些传说中的武功是存在的,我们组建自己的人手学习,不管如何,我绝不会饶恕日本鬼子!” “放心,爹也不会饶了他们!”杜世全再也不可能怀疑女儿的诉说,若是没有亲身经历,怎会有如此深沉的痛苦和仇恨?只是这样一来,他要做的太多了,距离1937年还有不到8年的时间,仍是不够用啊。 杜芊芊望着父亲,说:“我知道需要很多钱,我知道后世会流行的东西,许多东西的制作现在的水平也可以达到,还有不少一本万金的奢侈品……我知道的都会告诉您,卖到上海,那里的租界有足够的消费能力。” 杜世全点头,若是这样他应该能够积攒起不少的资金,也为以后的事情打好基础了。没有浪费时间,他拿出本子来与女儿详细商讨起来。 79、拜师学艺 这一讨论就直到了天黑,连晚饭两人都顾不上吃,只让送到了书房来。外面的杜母则是疑惑的不行,她实在是想不出自己那个任性天真的女儿有什么可跟她父亲探讨这么久的。 杜芊芊此时哪里顾得上母亲,终于将能够想起的东西搜肠刮肚的跟父亲交代完毕后,她又想起一事来:“对了,父亲,我带了几支基因改良药剂来。” 杜世全没听懂。 杜芊芊解释:“基因改良药剂就是一种能够激发人体潜能的药,没有副作用。”她没必要跟父亲解释什么是基因,只要说明效果就行:“我带回来的不多,不能给所有人注射,但您必须注射,那药能够改善身体素质,延长寿命,这些年还要靠您来操劳,您必须有个好身体。”顿了顿,杜芊芊犹豫道:“至于小葳,是否注射您说了算。” 杜世全一愣,然后就明白了女儿的意思,这种药既然有如此奇效,那么必然只能给重要的人用,小葳若用了,以后是一定要参与进抗日的;若是躲到国外去避难,当然就用不到了。 沉默了几分钟,杜世全叹了口气:“我会将你母亲和小葳送到国外……”他终究没有那么伟大到为了抗日而付出全家人的生命,他不能不为杜家留下血脉。他明白他是一定拦不住女儿的,以芊芊对日本的仇恨,怎么可能在国难当头的时候躲到国外去?那么,他至少要留住儿子。 杜芊芊对父亲的决定并不意外,点点头:“好,那这些事就不要和母亲以及小葳说了。但是锻炼身体他们也要参与,毕竟国外也不是那么好的,总要有些自保的能力。” 杜世全也赞同:“让家里的下人也都锻炼起来,战争来临后他们也只能靠自己,多些自保能力总是好的。不过我看要从武馆请师父回来教导……” 杜芊芊打断他:“爹,锻炼的方法我有,是未来人类总结出来的,效果最好。但未来的武功反而不如现在发达了,在战争中太多武功失传。但我知道有个人……”说到这里,杜芊芊的心情明显好转:“那人就在杭州,据说是黄飞鸿的后人,只是不轻易露面和人比试罢了,但抗日时他却救了不少人的。” 杜世全立刻感兴趣了:“哦?如果真是这样,这人我们能不能……” 杜芊芊摇头:“爹,高人都有脾气,贸然去打扰反而不好。所以我们不如从他的喜好入手,以武会友!” 杜世全笑了,摸了摸女儿的发辫:“好,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也只有女儿注射了药剂后改良了身体素质,才有和那种高手一战的能力了。 杜芊芊自信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杜家全家动员起来开始锻炼,当然在并不尚武的家族来说,没几个人真正上心,可杜世全说了:“过几年怕是要搬到上海去,听说那边乱的很,身体不好导致水土不服,连个自保能力都没的就别去了。”这一句话可将下人们的积极性全调动起来了,毕竟杜家绝对是个好主家,而且上海可是个繁华的好地方,谁不愿意跟去啊? 杜葳自然不用说,在父亲的强硬下被逼着锻炼,可毕竟才八岁,又没吃过苦,哪里受得了这种苦,几日就闹着不练了。可当他看到一向柔弱的姐姐的训练量居然是他的几倍时,那点抱怨也就吞了下去,泪眼汪汪的咬牙坚持。而杜母也被丈夫拉着一起训练,一向以夫为天的她也无从拒绝,只好跟着练练拳脚。 就这么过了两个月,训练量超出他人几倍的杜世全和杜芊芊的身体素质已经提高到了极限,杜芊芊就拿出了药剂给两人注射了。基因改良药剂的最佳使用时间是在十八岁成人前,杜芊芊如今十六岁,是最好的年纪,提高最多。杜世全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但由于他的身体素质已经大大提高了,注射后效果也很不错,身体各项指标超出同龄人三四倍,若是再学些武功相信以一敌十都不是什么问题。 而一直不情不愿学什么拳脚的杜家所有人,在看到他们娇滴滴的小姐,在众目睽睽下不用助跑,轻轻一跃就飞上了两米多高的墙头,那动作之飘逸,姿态之优雅,看呆了一群人。谁没个武侠梦呢?他们看到这么训练居然真的能练成高手后,就全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拼命起来,就连最娇气的杜葳也不喊苦了,严格按着姐姐给他的单子训练起来。 对这样的现状作弊的两父女很满意,也就转身各忙各的去了。杜世全去了上海,为在那边打开市场做准备,好在这么多年的经营杜家在上海也不是没有朋友的,所以他倒是不太担心。而另一边,杜芊芊重生两个月后,才终于有闲心走出杜家大门。 抬起头看着这个不大的武馆大门,上面悬挂的牌匾上四个大字:西湖武馆。那四个字也不知是什么年间写的,如今都有些斑驳掉色,看着完全没有习武之人的气势。与这老旧的牌匾呼应的,是这武馆前门可罗雀的景象。其实这武馆坐落西湖边,正在繁华的地带,但没有战乱,杭州人又不尚武,加上这几年西方文化的流入,谁还会去学这些古老腐朽又粗鲁的武术呢? 对于这个西湖武馆,杜芊芊上一世最初也有印象的,因为它离烟雨楼不远,当时他们那一群自认为文艺的青年是十分不屑这里的一群武夫的,对此地从来都是绕着走。想到这里,杜芊芊清丽的面容上浮上一丝嘲讽,谁会料到他们最后都是被这群武夫所救呢? 收敛了心思,杜芊芊迈步走上了台阶,推开了半敞的门,大步走了进去。随着她推开门,隐约的呼喝声传了出来,映入眼帘的是分散在这个宽敞的院子中的男子们,大多不过二十岁左右,好有几个看起来十岁出头的男孩,全都打着赤膊,或是对练,或是几人聚在一起喂招,或是对着木桩……而在看到杜芊芊走进的时候,不约而同全都停住了动作,呆愣愣的看着她。 不怪他们奇怪,这个年头虽然不再讲究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会去武馆之类的地方的女子绝对不多。更何况杜芊芊虽然穿了一身方便运动的服装,头发也是利落的扎了马尾,也掩饰不住那大家闺秀的气质,怎么看都跟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呃,不知这位小姐前来有何贵干?”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老成的男子一把抓过挂在木桩上的短褂穿上,几步走过来文绉绉的问道,只是显然他不习惯这么说话,看起来十分怪异。 杜芊芊对他们的反应并不意外,但环视着一圈看到这些因她直白的视线有些窘迫,然后纷纷到处找上衣的汉子们,心中忍不住好笑,但更多的是有些酸涩:就是他们,救了她一家啊…… 杜芊芊毫无预兆的高高跃起,在半空中一脚扫向一旁的木桩,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视线中将其齐根扫断,嫣然一笑:“踢馆!” 王小五是个孤儿,但他自从被黄师父捡了之后就一直习武,如今二十七岁的年纪已经习武十六年,自认虽然不算武术大家,但也绝对不是那些街头混混,或者当兵的可以比的,眼力更是一等一的好。但是他今天深深地被打击了,他看着走进这里的女孩子,也就十几岁的模样,那纤细的身材看着一阵风都能吹倒似的,所以他只以为这女孩是来找人或者走错的。 作为这里资历最老的一个,王小五自然是出面询问的那个,可是他真的真的没想到,这个他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一点习武之气的女孩,居然轻轻一扫就能将有他大腿粗的木桩给扫断了!王小五惊的连嘴都和不上了,看着那女孩没事人一样站定,又对他们继续巧笑倩兮的模样,禁不住浑身一抖,娘的这世道怎么了?!小女孩都这么凶残了? “等等,你说踢馆?!”王小五霍然想起这女孩说的是什么,惊叫。 “是,踢馆,你们派出个最厉害的来吧。”杜芊芊双手环胸,瞟了一眼被自己摧毁的木桩,那意思分明就是没这个本事的就别拿出来丢人了。 到底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即使对方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也受不了这样的挑衅,不少少年人就忍不住的蠢蠢欲动,看到杜芊芊露的一手,他们当然不会再将她当成弱女子看待,而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了。 “我来吧。”一个壮汉推开几人走了过来。目测身高至少有一米九,加上那满身彪悍的肌肉和古铜的肤色,跟杜芊芊那堪堪一米六的身材比起来,简直就是巨人。 “不,你退下,我来。”壮汉还没走到杜芊芊面前,另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院子的一侧传来,随之走来的是一个穿着白色练功服的少年人。看着不过一米七出头的个子,年龄应该与杜芊芊差不多,身材瘦削,只是神色却有着其他人都没有的冷凝。 杜芊芊一见到这人心里就忍不住一颤,只一眼她就能看到这人眼中的戾色和煞气——这个人绝对杀过人!上一世的杜芊芊绝对分辨不出,但现在她可以轻易的看出这人不同的气质,只因在战争中她看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人,是杀人杀到麻木,完全习惯了杀戮的人才会有的气势! 不好对付! 杜芊芊有些后悔自己托大了,她只是想尽快将黄师父引出来而已,刚刚她进门也环视过了,她相信这里没人是自己对手,可没料到还有这个不知从哪冒出的少年。 其他人包括那个壮汉在内,见到这人似乎都露出了又畏又敬的表情,立刻纷纷避让,不知不觉就将杜芊芊和这个少年围在了中间。 杜芊芊心中苦笑,这回是麻烦了,这个人她是绝对没可能打过的!她如今不过身体素质比常人好,那也不过是力气大些、跳的高些、动作快些而已,怎么可能比的过真正的练家子? “在下黄珏,请赐教。”少年走到她的面前,双手抱拳施礼。 杜芊芊下意识的就屈膝回礼,然后才意识到她这是在武馆,而不是随母亲参加贵族的宴会!于是不意外的听到周围一片惊疑的声音,以及看到对面的黄珏冰冷的表情划过的一丝诧异。 这时候若再改也过于刻意,杜芊芊干脆将礼行完,脆声道:“在下杜芊芊,领教了。”话音未落,她就已经脚下一蹬,身体向前蹿了出去。 这一下实在太过突然也太过惊人,周围立刻传来一阵惊呼!包括黄珏在内也心中暗惊,实在是没人想到她们之间足有五六米的距离,那女孩只是一跃就已经到了面前,这是什么样的弹跳力! 但黄珏瞬间就反应过来,身体顺势后撤,手臂格挡住了她的攻击,并顺势回击了过去。杜芊芊虽然没有对打经验,但她经过改良后的身体机能远超黄珏,所以对方的动作在她眼中并不快,没有费什么力气就侧身躲了过去,只是这样一来她的突袭也失败了。 黄珏有些意外她居然能躲过自己的攻击,不由得也起了兴趣,认真了起来。可是这样一来杜芊芊可遭了罪了,她的反应的确够快,能躲开对方的攻击,但她同样也打不到黄珏啊!倒不是黄珏的眼力比她好,而是这么多年的战斗习惯养成,就好像能预判她的攻击路径一样,她无论怎么胡乱出招都碰不到人! 连续十几招过去,杜芊芊不免心浮气躁起来,动作也没有一开始的流畅顺利。交手中一个小的失误就立刻被黄珏这个老手利用,身体迅速绕道杜芊芊身后,一手揽住她的腰制约住她的动作,另一手手轻轻掐在她的脖颈,胜负已分。 杜芊芊一惊,然后心甘情愿的认输:“我输了。” 黄珏也立刻放开了她,退后几步,赔罪道:“得罪了。” 杜芊芊摆摆手并不在意,比试之中会有身体接触实在是太常见的事情了,更何况她如今也感受不到爱情什么的,根本不觉得有何不妥。但黄珏却有些不适应,刚刚手臂揽上少女纤细柔软的腰肢时的感受,她柔弱无骨的身躯紧紧靠在自己怀中的温暖,以及手指触摸在那细腻白皙的肌肤上的光滑……自小沉醉武术的少年从未有过这种感受,一时有些痴了。 “啪啪啪!”一阵掌声从人圈外传来,杜芊芊循声望去。 “黄师父!”一众男子齐齐弯腰鞠躬,而黄珏则是随后叫了一声:“爹!” “这位小姐,不知师从哪位高人?能和我儿过上十几招的年轻人可不多。”被称为黄师父的人好奇的望着杜芊芊,问道。 杜芊芊勉强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恭敬的回答:“我并没有师父,我这次前来就是来拜师的。”说着,深深的鞠躬:“黄师父,在下杜芊芊,请您收我为徒!” 80、醉马画会 前世,由这个西湖武馆牵头,带领着杭州城内有血气的人们组织起了非官方的一条防线,将一路高歌猛进的日本鬼子打的哭爹喊娘。而其中的领导者就是被称为黄师父的黄麒中,据传说他是黄飞鸿的后人,这个并不知真假,但此人的武功之高是人人皆知的。 上一世,就是这群武馆的人掩护着一批又一批的百姓撤出被占领的杭州,其中就包括了杜芊芊一家。只是那时候的杜芊芊吓得只知道哭,所以只记得是西湖武馆的人救了自己,而其中到底有谁却不清楚了。但她知道,这群人虽武功卓绝,但终究比不过枪炮的威力,据说西湖武馆最终无一人幸存…… 当听闻这个消息时,当时逃出了杭州的所有人都失声痛哭。也就在那时,杜芊芊第一次心怀着感激听着那些人一次次提起了黄麒中的名字,听到他的武功高强,听到他的乐善好施,听到他的正义壮举,听到他最终一人在鬼子的包围下杀了近百人后英勇就义! 这个人无论从本领还是人品上都绝对无可挑剔,杜芊芊认为她若要抗日,是一定离不开这个人的!而且她对这个人满怀着感激和敬佩,她是真心的想要得到这个人的传授,她相信以自己现在的身体若是能学了他的本事,即使没有热武器,也能以一敌百! “不行,我不收女子为徒。”黄麒中却出乎预料的拒绝了。 杜芊芊彻底愣住了,她前世就听人说过,黄师父收徒极为严格,天赋不够的不要,根骨不是极好的不要,人品有瑕疵的不要……所以她一直到注射了药剂,并且有了足够的实力才来拜师,却不料这么干脆的就被拒绝了。 不服的抬头,杜芊芊挺直了脊背:“为什么?女子哪里差了?” 黄麒中摆摆手:“并不是说女子差,只是黄家祖训,不得不从。” 杜芊芊闻言冷笑:“国将不国,家不复存,还拘泥于什么祖训?”心中不免失望沮丧,她的努力和谋划竟然败给了一个所谓祖训……但即便如此,她对此人还是敬重的,因此也只是拱了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但此时黄珏却突然出声:“这位小姐,你说你并无师门,可你……”没有师门,那就是自己练出来的,可一个女子是怎么练出连他都无法企及的力量和速度的? 杜芊芊听闻心中一动,回身答道:“实不相瞒,两个多月前,我与常人没有什么不同,但自从偶然间得到一种锻体的方法,身体各项机能突飞猛进……”看着周围的人因为她的话眼睛发亮的模样,心里默默念着我没撒谎,我只是隐瞒了改良药剂这一部分而已,继续说:“若是不信各位可以去打听,我爹正是杜世全,在杭州略微打听就可以知道的。” 黄麒中心里半信半疑,但终是忍不住好奇,问道:“那锻体的方法……” 杜芊芊弯眼一笑:“抱歉,我们家这锻体方法也~不许外传。” 黄麒中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噗……”周围有几个少年忍不住喷笑出声。 黄麒中不由得有些尴尬,无奈的看着杜芊芊:“你这小丫头,真是吃不得半点亏啊……”其实黄家哪有什么不传女的祖训,只是他这个人嫌麻烦,最不愿伺候娇气的女子,外加这女孩一看家世就极好,保不准就是瞒着家人跑来拜师的,若是贸然收了也不知惹出什么麻烦。所以即使看到杜芊芊条件不错也只是推脱了过去,却没料到这丫头转身就抛出了一个让他动心的诱饵来。 杜芊芊料准了这种正义侠气的人不可能跟一个小女孩计较,于是狡黠一笑:“不如我回家跟我爹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劝他老人家给您看看我们的锻体决,明天再来?” 那言下之意,我都回家商量了,您也回去商量看看? 黄麒中也忍不住笑了,这小姑娘看着娇柔秀美的模样,却真没想到跟个鬼精灵似的,于是挥了挥手:“行,去吧,明天等着你。” 杜芊芊闻言立刻开心的笑了,大大方方的行了闺秀之礼,然后转身就跑了出去。 黄麒中看着她的背影又是无奈一笑,然后一侧身就看到自家儿子有些出神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一沉,冷声道:“珏儿,杜世全的千金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可以肖想的!” 黄珏立刻一震,目光坦然的对上父亲警告的眼神,回到:“爹,您多虑了,儿子只是好奇罢了。”他不否认最初是有淡淡的好感,但听闻她自报家门后就立刻将之掐灭了。 “嗯。”黄麒中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看向一群围着的臭小子们,阴险的笑了:“你们有出息了啊,连个小姑娘都比不上!今天都给我加倍!三天后我要亲自试试你们进步了多少!尤其是你们几个!”说着,手指在几人身上点了过去。 “是!”被点名的几人欲哭无泪,他们刚才怎么就没忍住笑呢……而且他们明明记得师父没往他们这看啊,怎么就认出了是他们啊! 不知道自己走后发生了什么的杜芊芊,此时心情大好的走在西湖边的石板路上,觉得眼中的一切都那么美好,就连那覆盖在心中的阴霾都退却了不少。 “啊,是你!”突然一个夸张的大叫从前方传来,吓了杜芊芊一跳。而这时那人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激动的说:“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梅若鸿,那天我们见过的,而且说好了你会到烟雨楼来的……” 杜芊芊礼貌的打断他的喋喋不休,笑着说:“是的我记得,只是这些日子家中有些是太忙了,所以耽误了,不好意思。”这两个月她忙着提升身体素质,还真把这事儿忘了。 看着少女带着歉意的微笑,梅若鸿对于对方失约的怨气也消散了,重新欢喜起来,指着跟随自己走过来的几人介绍道:“这就是我们烟雨楼的老大,汪子默!这是我们的好兄弟,叶鸣,钟舒奇,我们四个……” 杜芊芊却没什么心思再听梅若鸿的废话,她本来的目的只是想认识汪子默而已,于是面带惊喜的对汪子默笑了:“你好,我是杜芊芊,家父杜世全。家父很喜欢你的画作,家中收藏了几幅呢,却没料到我竟能遇到了你,真是幸会。” 汪子默似是见惯了这种场面话,同样有礼的回应:“多谢杜小姐夸奖,那日若鸿回去就跟我们提起过你,今日能够见到杜小姐也是我的荣幸。” 杜芊芊不由暗暗皱眉,这子默其实人哪里都好,就是对待朋友实在好的有些过了,就连梅若鸿这样的都当做宝了一样捧着。没有顺着汪子默的意思多给梅若鸿一个眼神,杜芊芊对着一旁的叶鸣和钟舒奇也礼貌的打了招呼,虽然交情不深,但上辈子也勉强算是朋友。 跟这群人认识后,当然免不了被拉入了烟雨楼参观一番。 与记忆中的烟雨楼没有什么差别,他们每个人有一小块地盘,放着画架,周围是凌乱摆放的纸张和颜料,但屋内打扫的很干净,窗明几净的确是个作画的好地方。 记得上一世,她来时就看到了汪子旋半裸着身体作模特让几人绘画,当时可是吓坏了她。而这一世她迟来了两个多月,自然见不到那一幕了,不过还是很奇怪居然没在这里看到汪子旋啊!她记得汪子旋这时候已经十分迷恋梅若鸿了,恨不得分分秒秒都跟着呢。 梅若鸿正好为她解惑:“我们还有一个成员是汪子默的妹妹,叫子璇,长得美极了,只不过她的美如同燃烧的玫瑰,美得火热,而芊芊你的美则是空谷幽兰,美得清新自然……”说着说着就感慨了起来,神色陶醉的快步走到画架前动起笔来,目光从芊芊身上到画纸,再来回移动,显然就这么开始画起芊芊来了。 杜芊芊立刻皱起了眉,心中不由得再一次质疑自己上一世的眼光,她那时候眼睛是被屎糊了,被屎糊了,还是被屎糊了?这人到底懂不懂礼貌,谁允许他叫她芊芊的,而且没经人允许怎么可以随意将人入画? 汪子默立刻注意到了杜芊芊的不悦,忙为好友解释:“若鸿就是这样的,灵感一来就什么都不顾了。不过他的确是个有灵气有天赋的画家,相信一定可以画出令杜小姐满意的画像来,杜小姐可以带回去仔细欣赏。”那意思就是这画作绝不外传了。 杜芊芊疑惑了,这汪子默看着也不是犯傻的人,为什么上一世他就被梅若鸿耍的团团转呢?先是自己喜欢的女孩——也就是她,被梅若鸿无声无息抢了;然后自己的妹妹又被这人弄大了肚子,人家还不负责。而怒极的汪子默的报复方式就是托人买了梅若鸿的画然后都烧了,结果反而得到所有人的指责和唾弃,其中还包括他的亲妹妹子璇。 上一世杜芊芊爱着梅若鸿,当然站在那一边也指责汪子默的,但这一世没了爱情,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杜芊芊怎么都觉得汪子默做人太失败了!他对朋友对妹妹都可谓挖心掏肺的,可最后愣是没一个人领情! 但杜芊芊怎么都不会不给汪子默面子,于是缓和了表情,算是默认了。也不理会梅若鸿,转移了话题:“你的妹妹,是叫汪子旋?” 提到妹妹,汪子默露出了笑容:“是,今天她有事没来,你没能见到,下次一定让你们见见,你们肯定会投缘的。” 杜芊芊心中嗤笑:投缘?上一世的杜芊芊的确有过和汪子旋交好的时候,甚至她和谷玉农闹离婚的时候,杜芊芊还帮了不少忙,可杜芊芊哪里料得到,汪子旋转身就爬上了梅若鸿的床,还怀了孕!自那以后,杜芊芊表面原谅了子璇,其实心中早膈应的不行。而上一世自战乱后再没见过汪子旋,只那次汪子默提起,谷玉农为了救汪子旋而死,汪子旋因此一蹶不振…… 甩甩头,她没打算再理会不相干的人,既然已经顺理成章认识了子默,也就足够了,她以后可不想再和这群人来往。上一世她羡慕的恣意潇洒、轻狂肆意如今看来就是脑子有病!回家后跟父亲提一下子默,然后让父亲照应着点也就够了,只要能护送汪子默到了上海,也算她还了上一世的救命之恩了。 于是声称家中还有事,杜芊芊就告辞了,而汪子默也承诺梅若鸿的画作稍后会送到杜府。杜芊芊当然不知道,她走后不久,梅若鸿做好了画,却发现模特不在,又听说这画要送到杜府,顿时就不乐意了,这是他难得的画作,怎么愿意送人?而且就算是要送,也该是他这个作者亲自送去!不过汪子默早看出杜芊芊对梅若鸿的不满,哪会让他上门讨人嫌,最终汪子默只好跟了过去。 而此时已经到家的杜芊芊将所谓的“锻体诀”整理了出来,打算明天送到武馆去。想到在武馆的遭遇,忍不住又觉得有些好笑,下意识的就想跟父亲分享,才想起人已经去了上海好几日了。 嗯,她似乎记得父亲去上海发生什么事来着……可是时间太过久远,杜芊芊终究没记起来,半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81、她的改变 杜芊芊是被外面的吵闹声吵醒的。 “怎么了?”杜芊芊看了看时间,睡了两个多小时,天都黑了。 “小姐,外面有个自称画家的男人在闹,非要见您……”福嫂忙回话。 杜芊芊喝了杯水清醒了一下,才想起下午遇到过汪子默几人,不过能闹起来的——估计一定是梅若鸿了。想到这里站起身,将衣服整理了一下,就走出了房间,让人打开了大门。 一眼就看到了在外院跟护院拉扯的梅若鸿,手中还紧紧抱着一卷画纸,口中喊着什么“我是芊芊的朋友”之类的话,一旁的汪子默一边劝说梅若鸿,一边跟护院解释什么,乱成一团。 “都放手。”杜芊芊站在台阶上,冷声道。 这两个月来,杜芊芊亲自监督下人们训练,无论是武力还是手段都在下人们中树立了绝高的威信,所以她一发话立刻全都放了手,肃立一旁,颇有些军队的令行禁止的作风。 汪子默有些愣了,他对杜芊芊的印象是一个柔美清秀的大家闺秀,可没料到她居然有这样的一面,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而梅若鸿却好像少根弦似的,几步就向杜芊芊冲过来,大叫:“芊芊,你可算出来了,你家这些奴才拦着不让我见你……” 杜芊芊不悦的看向梅若鸿,冷笑一声:“梅先生,看在汪子默先生的面子上,我不追究你到我杜府又叫又闹的事情。不过这些护院虽是受雇于我家,但并不是什么奴才!清政府已经灭亡了,现在是民国!如果梅先生这么想当主子,请别到我家来耀武扬威!” 这话说的极不客气,成功让梅若鸿涨红了脸,汪子默也跟着十分尴尬,但那几个护院则感动的望着自家小姐为他们挽回了尊严。 “杜小姐,不好意思,若鸿他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他这个人比较憨直,说话不经大脑罢了。我们其实是来送画的,若鸿也是想让你亲自看看,若是有不满意的可以再改……”汪子默忙出来打圆场。 杜芊芊面色缓和了一些,让福嫂将画拿了过来,展开看了看,的确是梅若鸿的风格,她一眼就认得出来,只不过此时他的画作远没有几年后的成熟。扯了扯嘴角,杜芊芊吩咐福嫂:“去,拿100元来给梅先生。” 梅若鸿闻言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了起来,瞪着芊芊怒吼:“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把你当朋友的才给你画的画,你居然要给钱来侮辱我……” 杜芊芊对他的咆哮充耳不闻,让福嫂直接将钱交到汪子默手中,看着梅若鸿嘲讽的说道:“这钱梅先生不要,我就直接给汪子默好了。你画画不要钱,纸和笔墨总要钱的吧,据我所知这都是汪子默提供的,这100元就用来组成这画的纸和墨了。” 汪子默苦笑,这钱他怎么可能拿呢?不过看着杜芊芊坚持的样子,只好将钱接过,对梅若鸿好声好气道:“若鸿,杜小姐没有侮辱你的意思,只是对你的付出表示感谢罢了,这钱我受之有愧,还是应该你……” 梅若鸿立刻瞪眼反驳:“子默你在开什么玩笑?你知道我的作品都是来自内心,怎么能用金钱来衡量?这是侮辱了艺术,侮辱了我……” 杜芊芊忍不住冷笑,插嘴道:“汪子默你这好人可不好做啊!这位清高的梅大画家,吃你的用你的穿你的,在你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卖了一幅画,你把钱给人家,人家还觉得你侮辱了他呢!”说到这里根本不去看梅若鸿因怒气变得扭曲的脸,有些不解的看着汪子默,奇怪道:“你到底图什么呢?就为了一个有那么点灵气,但其实好吃懒做不务实事的所谓画家?还是你钱多到没地方花了,就资助个人来玩?不过我建议你不如资助孤儿,最起码人家懂得知恩图报。” “杜芊芊!”梅若鸿气的怒吼,胸膛剧烈的起伏,大吼一声就想扑过来,却被护院牢牢抓住,按在那里动弹不得。只能疯了一样的挣扎着,大叫着:“你怎么能这么侮辱我和子默的友情!我们是朋友,朋友就是互相帮助的,你真是个恶毒的女人,你……” 翻了个白眼,杜芊芊笑眯眯的反问:“朋友是互相帮助?我看到汪子默帮助你了,似乎没看到你帮助他啊,你除了享受人家对你的好之外,你做什么了?”不理会梅若鸿,杜芊芊看着面色难看的汪子默,给了最后一句忠告:“我无心插手你们的友谊,不过是看不惯有些人有些事罢了,只是汪子默,我认为你是个有前途的画家,不要被一些人拖累了。” 语毕,转身进了门,示意护院将梅若鸿丢出去,而汪子默也十分自觉的跟在了后面走出了大门。 被丢出门的梅若鸿对着杜府紧闭的大门又叫又骂了好一会儿,差点引来警察后才被汪子默硬拉着离开了。之后两人绝口不提今日的事情,也再没提起过杜芊芊,只是杜芊芊这一番话在梅若鸿和汪子默两人心中会留下什么,暂时还看不出来罢了。 另一边,将梅若鸿连讽带骂了一顿的杜芊芊心情舒畅了不少,这些话她可是憋在心里好久了!前一世因为爱着梅若鸿,她对这些都看不见,只觉得梅若鸿是个贫穷却又志气的青年,却从没想过他所谓的志气后面全是子默的支持。直到日军占领杭州,看到他吓得屁滚尿流,抛下她独自逃命时,才终于认清了他——什么清高,什么傲气,都是这个男人伪装出来的面目而已。 回想起来以前的一幕幕,杜芊芊就是忍不住的恶心——这样一个简直一无是处的男人,自己当初究竟爱他哪了? 好吧,杜芊芊叹气,再一次证明了自己前一世眼睛真的被屎糊过。 保持着舒畅的心情吃了晚饭,又锻炼了一会儿,杜芊芊很快入睡。 第二天,按照约定到了武馆。 黄麒中果然对杜芊芊拿来的锻炼方法抱有了极大的兴趣,这里面的训练方式前所未闻,能够考虑到方方面面,在最短时间内最大限度提高人体的机能,可以说比他祖传的基础功的锻炼要高级的多。 不过即使按照此方法,黄麒中也想不通杜芊芊怎么能在短时间内提高这么多。要知道她已经十六岁,早过了最佳练武年龄,而且毕竟是个女孩,女子和男子比还是有天生上的弱势的。想来想去,黄麒中只能解释为她天赋太高了——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太牵强。 但不管怎样,黄麒中算是认同了杜芊芊,收下了这个徒弟。于是杜芊芊成了西湖武馆的常客,也成为了黄麒中的第四个亲传弟子。上面的大师兄和二师兄都在外地,三师兄就是黄麒中的儿子黄珏了。 接下来的日子杜芊芊就几乎每天都去武馆报道,用心学习,但她并不急着学习高深的武学,而是跟着武馆中所有人一起按照她提供的方法锻炼基本功。因为身体经过改良,她的进步比他人更加明显,让武馆中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两个多月后,杜世全回到了杭州。 杜芊芊见到跟着杜世全一起回来的女人,才恍然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个女人——徐素卿,这个前世闹得她家不得安宁的女人。但是时间太过久远,这个女人相关的事情都被扔到了记忆的角落,直到再次见到才想起一些。现在回想,这个女人的确很有手段,将并不怎么沉迷女色的父亲拉拢的牢牢的,甚至与她这个大小姐产生冲突后,父亲都能向着这个女人。 不过,今生的杜芊芊可没那个闲心在这个女人身上浪费时间。 将视线从徐素卿身上收回,杜芊芊暗暗捏了捏身边面色难看的母亲的手,走上前打量父亲的脸色:“爹,这段日子辛苦你了,我看你都瘦了。是不是上海的吃食吃不惯?娘已经让福嫂做了你最喜欢的菜了,晚上可要多吃点。” 杜夫人也从见到丈夫带女人回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温柔的笑笑,帮着杜世全脱下外套,说道:“你可回来了,这些日子芊芊为了习武天天不着家,连小葳都跟着她玩野了,恨不得不去上学了。” 杜世全很享受女儿和妻子的关心,压根就没想起介绍身后的女人,笑呵呵的对妻子说:“多习武有好处,你看看芊芊身体不是好多了?小葳也几个月都没生病过了,就你自己也年轻了不少不是?” “真的?”杜夫人惊喜的摸摸自己的脸,谁不喜欢自己的丈夫夸自己年轻漂亮呢?于是杜夫人缓和了因见到那个女人心中的不舒服,振作了表情道:“老爷,这位是……” 杜世全这才想起后面跟着的女人,不在意的说:“哦,她啊,是……” “爹,我有要事跟你说,您跟我来。”杜芊芊却不给杜世全说话的机会,硬拉着他的手就往书房走。 “哎,这孩子怎么这么着急,你爹回家还没吃饭呢!”杜夫人立刻出声阻拦。 “娘,事情很紧急,一会儿我们再吃。”杜芊芊说着,已经拉着父亲上了楼。留下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徐素卿。 进了书房,杜芊芊面色立刻沉了下来,望向父亲:“爹,你怎么把她带回来了?你不知道这个徐素卿……” 杜世全本以为女儿是为自己纳妾不满,心中有些不舒服,可听到芊芊居然说出了这个女人的名字,立刻意识到不对,从进门到现在他可没提过这个女人叫什么。“芊芊,你认识她?她……”那么一定是女儿那一世认识的。 杜芊芊点点头,面色冰冷道:“那时您也带了她回来,然后让她当了姨太,也很宠她。可是后来……若不是她,我们一家怎么会逃不出杭州,怎么会逃不出中国!” 杜世全脸色也沉了下来,沉声问:“怎么回事?” 杜芊芊恨声说:“其实战事快发展到杭州时,您都安排好了全家的退路,只是那时候出国不好办,您也只弄到了四个名额,自然就没有徐素卿的。但您也给了她不少银子,并托人将她带到上海,以后再想办法将她带出去……可是她呢,她转身就出卖了我们,让别人将我们家的名额给抢了!只因为她怕您不能实现诺言,将她扔在上海不管!” “混账!”杜世全怒极的一拍桌子,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带回来的居然是个如此心思狠毒的女人。望着女儿,杜世全叹了口气:“芊芊,这个女人爹会处理,放心,这一次没人能害了我们家!” 杜世全心里有些颓唐,也许这就是天意吧?其实他只是产生了危机感,几年后的战争不一定会出什么变故,而他目前为止只有一个儿子,他是打算找个女人回来为他开枝散叶的,多生两个儿子而已。这次在上海应酬中认识的这个女人还算识趣,所以就带回来了,可没料到居然和上一世的选择一模一样。幸好有女儿的提醒,否则这么个心思阴险的女人留在身边,以后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算了,还是别想那些了,还是好好保护好这个家吧。 杜芊芊满意的看到父亲已经做出了决定,就拉着父亲下楼用餐,然后催着父亲回去休息了。而直到回到自己房间,杜芊芊才放松了下来,她没想到能这么轻易的骗过父亲。 是的,关于徐素卿的事情她全是编的。上一世他们家没能第一时间逃出国,是因为杜世全当时在外地做生意,没能及时赶回来,才耽搁了时间。而徐素卿不过是趁乱卷了银子逃跑了,并没有做什么出卖她家的事情。不过那又如何?前世徐素卿让她和娘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苦?前世直到最后她都没能撼动这个女人在父亲心中的地位,而这一世不过是几句话,就将她打的万劫不复,她何乐而不为? 嘴角挂着一丝嘲弄的笑意,杜芊芊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睡梦中,那个会欢乐的跳舞,会大叫着玩闹,善良天真的杜芊芊渐渐模糊,永远的消失不见。 82、准备工作 杜世全回到杭州后更加忙了起来,他这一次去上海,已经在那边打开了局面,包括香水、时尚服装、洗化用品等一些在几十年后才会出现的东西已经研制出了一批,销量十分不错,相信几年内就能聚拢起极大笔资金。再结合他在杭州经营了几十年的船运生意,将产品销往各地,更能大赚一笔,所以杜世全忙的脚不沾地,几乎连回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杜芊芊仍是沉迷于练武,甚至将小葳也带去了武馆。小葳对于武馆中那些“武功高强”的哥哥们佩服的五体投地,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其中,若不是杜芊芊不允许,他估计连上学都不肯去了。 就这样,时间来到了1930年的春节,杜家人和和乐乐的聚在一起,守岁、吃年夜饭,温馨甜蜜的气氛让杜芊芊幸福的险些流下泪来。她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家庭的温暖了,上一世她在这时已经跟家里闹翻,守着那个梅若鸿过着凄苦的日子,再后来即使得到了家中的认可,梅若鸿那好高骛远的性格,也害得她跟着吃尽了苦头…… 因此,杜芊芊格外珍惜这一世的家人,而爱情,她没有资格也不想拥有了。 等到1930年入春时,杜芊芊和杜葳已经在西湖武馆混的很熟了,尤其黄麒中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师父,对杜芊芊是越来越满意,当然也许这也有杜世全捐了一大笔钱让人帮着重修武馆的关系?不过不管如何,杜芊芊已经开始考虑将剩下的改良药剂拿出来使用了。 经过这大半年的接触,杜芊芊对武馆中人的人品都信得过,而其中几个天赋极好,武功不错的少年人也入了她的眼。其中三师兄——也就是黄珏,是个典型面冷心热的人,虽然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对杜芊芊的指点却是最多的,杜芊芊都记在了心里。而这些时日来数不清的交手次数,让杜芊芊知道黄珏的天赋可谓百年难遇,即使注射过药剂的她,都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而黄珏再过半年就要十八岁了,若是还不注射就错过了最佳时间,那就真的可惜了。 回家跟杜世全商量了后,杜芊芊还是决定将药剂拿出来,不过她只拿出了五只,算上她和杜世全用掉的,还剩下五支备用。杜芊芊对黄麒中说明了药剂的作用,但并没交代来源,黄麒中对此震惊不已,但有着杜芊芊活生生的例子,加上他相信杜芊芊没有骗他的必要,也就相信了。最终,黄麒中给黄珏以及另外两个天赋极好又努力的男孩使用了三支,另外两支托人带给了在外地的另两个徒弟。但此此事并未张扬,就连武馆中其他人也是瞒着的。 注射药剂后,黄珏的进步更是杜芊芊拍马也及不上的,而武馆里另外两个男孩一个十一岁,一个十三,年龄还小,即使进步再快也不是杜芊芊的对手。于是武馆中黄珏的武力值稳列第一,杜芊芊屈居第二,不过武馆中无论大小都尊称杜芊芊为“芊姐”,杜芊芊认为此称号颇有威严,于是欣然笑纳。 “砰!”半空中,两人的双腿重重碰撞到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另一旁观战的几人不由得浑身一抖,只听声音就好疼啊! 一个鹞子翻身,杜芊芊敏捷的落地,但只是轻轻一点,人又跃了起来,眼看着扑倒对方的身前,却身形忽然一变,动作更快的只留下残影,手掌向对方的脖颈砍下。可对方反应更快,手臂挡住她的攻击,长腿向她腹部扫去。杜芊芊却轻轻一笑,跳上他伸出的腿,借力一跳,身体越到了他的身后,身体在半空中迅速扭转,手掌向他后脑挥下。然而这人好似脑后有眼睛一样,身体歪斜躲过攻击,同时还未收回的腿顺势向后踢去,借力转身,但随后却僵在了原地。 杜芊芊笑眯眯的握着□□,指着黄珏,挑衅道:“你打啊,你躲啊,你踢啊,你跳啊!看看是你快还是子弹快?” 孙常偷偷桶了捅身边的王小六,小声说:“芊姐这明显耍赖啊!不过也不怪她,这都快一年了,一次都没赢过……” 王小六立刻捂住孙常的嘴,声音压得更低:“你找死别拽上我,她也就没赢过珏子,咱们谁是她的对手啊?啧啧,还好有珏子给咱们男同胞争口气,否则咱们可怎么混哦……” 王小五不高兴了,一巴掌拍上自家弟弟的后脑勺,大嗓门喊了起来:“嘀咕啥呢,快给哥讲讲,刚才他们俩怎么过的招?妈的这都不是人,老子只看见一片虚影,什么都没看见!” 其他站了一圈的男人们纷纷附和,没办法啊,有几个人进步太神速了,他们这些凡人追赶不上啊!别说跟着对打,连看都看不清了,这特么打什么啊! 王小六早习惯了这种情况,除了黄珏,秘密注射了药剂的只有他和孙常,自然只有他们俩的动态视力得到提高,能够看清两人的动作了,所以这大半年每次俩人过招,都是他和孙常负责讲解了。 黄珏没理会围观群众的议论,仍旧冷个脸,但眼中划过一丝笑意,口中回答:“当然是子弹快,所以我不会继续跟你打,也不躲,不踢,不跳了。” 杜芊芊:“……”你听不出我是得瑟呢吗?你这么认真的回答干嘛! 默默翻了个白眼,杜芊芊的表情凝重起来,对着一边围观群众说道:“既然你们都知道子弹比较快,那么如果跟敌人对战中遇到□□怎么办?即使再能打,几发子弹下来也难逃一死吧。” 黄珏立时了然,她是想说服他们用枪吗?黄珏开口道:“这个我们明白,只是习武之人,规矩是不用枪的。” 杜芊芊将枪在手中转了一圈,嗤笑:“战争中谁有枪不用,跟你肉搏?什么规矩,别犯傻了,真拼命的时候,无所不用其极。” 黄珏不解的皱眉,他不明白杜芊芊的紧迫感从何而来。这几个月的接触下来,他能看到这个小师妹有多么努力,那种仿佛有饿狼在后面追赶,好像时间永远不够用的样子,让所有人都不明白她究竟在着急什么。更何况她时不时挂在嘴边的战争,好像马上就会有大战一样…… 王小五的大嗓门插话道:“芊姐,其实我们对枪也不是不好奇的,只是弄不到啊。本来武馆就被看着呢,要是我们还有枪,警察也不让啊!” 杜芊芊顿时恍然大悟。因为前世这些西湖武馆的人与日本鬼子战斗时都没用枪,她就一直误以为他们习武之人不屑用枪。可现在看来,原来是没机会摸枪啊!不过也是,这些习武之人本就比常人厉害,警察生怕他们闹事呢,哪敢让他们有机会再摸枪呢? 想到这里,杜芊芊哈哈一笑:“这不是问题,枪嘛,我有。” 此话一出,顿时引得武馆中的男人男孩们激动起来,全都冲到杜芊芊身边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这些人都是武馆中绝对信的过的人,杜芊芊也不会全部隐瞒,笑着说自己弄到了一批枪,可以供他们练习,子弹管够,保准他们个个练成神枪手。 顿时引得欢呼声一片。 就这样,武馆中的这群人就成为了杜世全那边提供的第一批枪械的使用者。 这一批只制作了十支□□出来。不知道杜世全买通了哪里的兵工厂,这一批枪的外型与目前世界上出现的枪械都不同,但并不重,算是轻型□□,但明显经过改良,无论是消音还是射程以及瞄准都是目前的□□难以企及的。但改良者考虑了杜芊芊的提议,其使用的子弹可与日本军使用的三八□□通用,也就是说,用这种枪杀鬼子的时候,可以直接拿对方的子弹来补充。 拿到枪后这群人就被秘密拉到了杭州的郊外空无人烟的地方,也许是男人对于枪支有独特的天赋,他们很快熟悉了□□的的使用方法,拆解合成玩的不亦乐乎。加上有了杜芊芊子弹管够的承诺,就纷纷开始练起了枪法。习武之人的眼力非常人能及,即使是第一次开枪,最差的也十中五六,而黄珏全部十环的成绩真真吓到了一群人。 “超越不了了……”一众男人们捶胸顿足,肉搏打不过,打枪也赢不了,他们失落啊,伤心啊! 杜芊芊无奈摇头,这就是基因改良药剂的作用,两百米外的靶子,在他们眼中清晰可见,射中十环真的不是问题。随即她又想到,这样的话,岂不是所有注射过药剂的人,都能担当狙击手的位置?她可是知道狙击手的重要性,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他们都可以做到! 除了□□,还需要每人配备□□、□□,还有近身格斗的武器,杜芊芊想起了曾见过的□□,那可是个近战的好东西。因为有三面血槽,刺入人体以后,通过血槽迅速将空气引入。空气在体内形成大量泡沫,阻塞住血管。只需刺入人体任何部位8cm左右就可使敌手即刻毙命,而且在消除负压的体腔内将刺拔出,毫不费力。而且经过去光处理不反光,还可以安装在枪上使用,也可以拆卸——只是这样对钢材质量和制作工艺的要求极高。 想到这里,杜芊芊叹了口气,还有许多事要做啊,只能一件件慢慢来。而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进一步磨练自己,提高战斗力。 只不过她也知道,没杀过人的士兵都算不得士兵,没经过血的高手都不是高手。现在距离九一八事变还有一年,一年后,东北就是他们这一行人练手的地方。 她没那个能力阻止九一八事变,也改变不了日本侵华的野心,但她可以尽力杀死更多的侵略者,保护更多的同胞,将先进的武器尽快的在中国推广,提前结束战争。 为了她的祖国,她将竭尽所能。 83、开始杀戮 1931年12月3日,安东(今丹东市)。 王小五趴伏在枯草之中,目光炯炯的望着不远处的营地,活动了一下几乎冻僵的手脚,呼吸间能看到在面前形成的雾气。他估摸着现在的温度已经有零下20多度了,不过好在穿着的是特质的军服,加上已经来了东北一个多月,习惯了这边的气候,记得刚来时可真的把他冻惨了。 “还有一分钟,准备。”杜芊芊趴在离王小五不远的地方,低声说。 王小五看了看手表,已经是2点59分,天还是漆黑的,只有前面鬼子的营地有零星的灯光,隐约能看到有人在岗哨来回走动。小幅度的开始活动手脚,他可不想一会儿突袭的时候因为动作不灵活而拖了后腿。 “上!”杜芊芊的声音带着女性特有的清亮,却莫名的让跟在她身边的几人热血沸腾起来。随着话音的落下,几个一身漆黑的人动作极其迅速,却悄无声息的向营地摸了过去,与此同时,营地的另一边也有几个与他们同样打扮的人在迅速靠近。 没有使用枪支,脚下轻轻一点就已经跃到了一个鬼子身后,一只带着手套的手突然出现在了鬼子的面前,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捂住了他的嘴,与此同时,□□刺入了他的脑后,靠近脖颈的部位,一击必杀!扶住瘫软下来的敌人,杜芊芊轻手轻脚的将人放倒在地,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而此时与此人一起巡逻的搭档才发觉不对,刚刚想要举起枪,杜芊芊已经到了他的面前,抬腿踢在他的手腕,手腕的剧痛让他控制不住的松开了手中的枪,杜芊芊一个旋身,手指从他的咽喉划过,站定时另一只手已经将那杆枪捞到了手中。而这时,这人的咽喉才冒出了血痕,血沫从割裂的血管出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声响,靠着墙壁缓缓的倒了下去。 杜芊芊手腕一翻,将指间的薄刃放回了腰间,脚下一踩向营地内部跃去。紧跟其后的是四个黑影,显然他们也在这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内搞定了自己的目标。随后遇到的零星的巡逻人员在这几人的面前不堪一击,没能发出一声叫喊,没能打出一发子弹,就纷纷死了个透。 很快,他们突入到了营地的内部,这里鬼子密集,已经不可能不惊动他们了。在几个矮房前站定,从另一边侵入的五人已经与他们会合,对视一眼,十分有默契的向不同方向奔去。不到一分钟后,交火声已经在这个营地里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凌晨格外刺耳。 杜芊芊此时早已跳上了屋顶,观察着匆忙从各个屋子里端着枪奔出的鬼子,根本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如一只灵活的夜猫一样,在屋顶跳跃而过,直奔营地中的两层小楼。 明显的,小楼中灯火通明,门口和每个窗口都有着人持着机枪把守。虽然窗帘拉着,但已经经过改良的她敏锐感非常人能及,手在腰间一摸,一把银白色的□□出现在掌心,扣动扳机,一发透明的子弹轻易摧毁了一扇窗户。同时那窗户中射出了火光,一串串的子弹从那里喷/射而出,杜芊芊却早已跑离了那里,同时不停扣动扳机,将二楼所有的窗户全部打碎。 听着从楼内传出的咆哮声,冷笑着将身体紧贴到小楼的外墙上,脚底发力,身形猛的拔高,脚已经点到了一楼窗户窄小的窗棱上,借力一点,一个黑影晃过,人已经越过了二楼的窗户,而是脚尖点在了窗户之上,稳稳站住。 楼内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窗棱那不过一两厘米的宽度能够站住人,几分钟后突突的机枪扫射停歇了下来,杜芊芊也听到了屋内一个人用日语大吼着:“人呢?打死了没有?人呢人呢!”那语气显然是十分恐慌的。 杜芊芊下一秒就给了他答案,一个倒挂金钩,杜芊芊赫然出现在窗前,吓呆了一众鬼子。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手中的枪已经换成了一手□□,一手□□,一手点射,一手连发扫射,后座力自然是极大的,但以她现在的身体素质完全不是问题。而她这一招直接打懵了鬼子们,屋内的十几人根本反应不过来就被打个措手不及,除了个别反应快的找了掩体,其他立刻被打死。 将子弹很快扫光,杜芊芊一翻身,将身体猫入了早就看好的一个死角,躲藏起来。 山石次郎这时候哭的心都有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他这刚当了十几天的小队长今天就会到头,明明中国的政/府不反抗的啊,这些重火力突击自己营地的到底是什么人啊!早知道他就老老实实在日本呆着了,非得跑中国来镀什么金啊…… 他现在根本不敢露头,屋内安静下来,他更能清晰的听到外面的交火声,而且到现在外面也没人冲进来救他,这说明了对方占有了绝对优势。眼睛瞟过跟在他身边那个吓的哆哆嗦嗦的中国人,压低声音骂道:“八嘎,快问问对方是什么人,是不是政/府军?” 那人吓的都要尿裤子了,被踹了好几脚才颤颤巍巍的发出声音,用中文道:“哪位,哪位英雄,你们是国军吗?……皇军说了,这是误会,只要投降……” 杜芊芊眼神一冷,她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这个营地经过勘察,驻守的鬼子有一百余人,而出入这里最频繁的就是这个汉奸,据说这次鬼子运送军火的路线就是他帮忙划定的——没想到这么晚了这个他居然跟这个小队长在一起,也算意外收获了。 杜芊芊不理会他的喊话,而是屏住呼吸倾听着屋内的动静,最终确定传来声音那个方向有两个人,在西方的书柜旁还应该有个人。身体就地一滚,不过眨眼间她就出现在了书柜的旁边,在鬼子错愕的目光中扣动了扳机。但在她意料之外的是,那鬼子却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反而露出了一个冷笑。杜芊芊心里一紧,立刻察觉到了来自背后的威胁,身体立刻向一侧滚去,同时枪声响起,杜芊芊听到原本她身后的地方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立刻向后看去,只见窗口处站了一个人,手中的枪还未放下,显然是他放倒了来自身后的威胁。杜芊芊低头看到这个死去的鬼子手指已经扣在了扳机上,就差一点点那枪就打中她了。杜芊芊顿时感觉后背被冷汗湿透,从死亡边缘逃脱的后怕让她有些虚弱,手指险些抓不住手中的枪。 不由得苦笑,她以为死过一次的自己已经不怕死了,没想到她还是怕的啊。 黄珏皱起了眉,对她的大意有些不满。但他没有再看杜芊芊,几步走到一个大书桌旁,将藏在下面的两人揪了出来,并且在山石次郎意图偷偷摸摸取□□的时候毫不留情的将他的手腕折断,然后将哀嚎的日本人和那个吓的已经尿了裤子的汉奸一起丢到了杜芊芊面前。 杜芊芊立刻恢复了力气,一脚踩在那趴在地上的日本人折断的手腕上,引得后者的叫声更加凄厉,杜芊芊冷笑,用日语慢慢道:“再叫,我就将你的手腕和脚踝全部折断!” 山石次郎一愣,他没想到来人居然会是个女人!但立刻反应过来对方的威胁,吓的立刻闭紧了嘴,强忍着剧痛抬眼看去,却只能见到对方一身漆黑的衣服,根本看不出身体的曲线,而脸也涂了迷彩,看不清五官。 “你,你是什么人?”山石次郎到了中国一个多月,从没见过将日语说得如此纯正的中国人,居然带着东京特有的口音。 杜芊芊扯了扯嘴角:“我是谁不重要,我要的是军火运送路线。” 山石次郎立刻叫了起来:“不可能!我不会交出来的!”他此刻已经忘了手腕的疼痛,身为日本的军人,他有着为帝国伟业献身的觉悟,即使死亡,他也绝不会背叛天皇,背叛大日本帝国! 杜芊芊不为所动,目光瞄向一旁几乎软成一团的汉奸,用日语说:“你会同意的。”说着,用眼神示意黄珏。 后者点了点头,将那个中国人拎了起来面对着山石次郎,同时手指舞动,一柄极薄的刀片出现在指间,猛的插/入了那汉奸的左眼,轻轻滑动后微微一撬,一个完整的眼珠掉落在了地面,正滚到了山石次郎的面前。 汉奸凄厉的痛叫声在屋内刺耳的响了起来,黄珏却迅速的卸掉了他的下巴,让他的喉咙中只能发出呵呵的痛呼,身体因疼痛剧烈的抖动,合不上的嘴中流下了口水,与顺着血肉模糊的眼眶留下的血水混合在一起,满脸满身都是,在黑夜中格外的惊悚。山石次郎闭上眼再不敢看汉奸的惨状,被吓的浑身发抖,冷汗淋淋,但却仍是一言不发,咬紧了嘴不发出声音。 杜芊芊并不意外的叹道:“如果说这个民族还有一点优点的话,就是他们还算团结,洗脑格外成功。”说着,露出一个笑容,向前一步,手中的刀片划开了汉奸的上衣。手腕挥舞,几秒后,在汉奸的胸口处赫然挖出了一个洞! 山石次郎这时将眼睛睁开了一丝缝隙,恰好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大脑一片空白。那个魔鬼一样的女人正用汉奸的衣角将汉奸胸膛上扣处流出的血粗鲁的擦掉,然后透过那个洞,能看到隐约有红色的心脏在跳动……而那个动手的女人带着手套的双手已经全是鲜血,正转过身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似乎在告诉他,下一个就是他了。 杜芊芊的声音格外轻柔:“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们也能找得到,只不过费些时间罢了,你为什么不直接将地图放在哪告诉我们呢?你看,我的手艺很好,能够轻易的挖开他的胸膛,却不伤害他的心脏,我也能轻易的割下人的头,保证能跟脖子分的干净……” “不不不,我求求你!”山石次郎这下真的惊恐了,哀求的叫了起来:“不要割下我的头,请给我留个全尸!”他已经知道自己必死的结局了,他不畏惧死亡,但是他决不能接受自己被割头的命运!日本人的信仰,让他们坚信保留全尸才能去往极乐世界,失去了头颅就永远没有那个机会了! 杜芊芊嘴角一勾,她曾经飘荡了那么久,对日本的恨让她专门学习了相关日本的一些东西。日语是必学的,同时也知道了日本的民俗,知道他们为什么崇尚的是切腹谢罪,而不是其他方式,他们最畏惧的就是割头。 “我可以答应你。”杜芊芊痛快的承诺。 山石次郎松了口气,颤抖着将地图放在哪里交代了出来,并交出了钥匙。杜芊芊打开抽屉,很快找到了路线图,对黄珏点了点头。黄珏手腕一甩,手掌中的刀片正切在了山石次郎的喉咙,对方很快倒地死亡。而汉奸早已经疼晕了过去,失血过多,也快死了。 将路线图收好,两人听到外面已经平静下来,就知道兄弟们已经将外面清理干净了。杜芊芊从腰间摸过,拿出了两把锋利的唐刀,递给黄珏一把,说:“开工吧。” 黄珏点点头,蹲下身就将汉奸的心脏挖了出来,然后塞到了他被卸掉了下巴,大开的嘴中。随后将汉奸的四肢切掉,扔到一边,甚至连下边的那个东西也不放过,都摆到了一旁,乍一看倒像是一个可以组装的人型玩具。 一边的杜芊芊沿着骨缝将山石次郎的脑袋割了下来,放到了书桌上——至于刚才的什么不割头的承诺?抱歉,她对日本鬼子没必要讲什么诚信。 将这些处理完,两人从窗口跳了出去。此时外面的八个人已经干了不少活了,每个人都拿着唐刀奋力割着脑袋,身边都已经摆了十几个头颅了。踩着满地的鲜血,两人回归了队伍中,也加入了割头的行列。 十个人同时开工速度很快,不到十分钟一百多个日本鬼子全部都尸首分离,密密麻麻的脑袋摆了一地,看起来有点}人。杜芊芊一挥手,几人在营地又搜索一圈,确认没有遗漏的地方,迅速离开了。 这里的事情相信很快就会传开,附近的城镇都不能停留,幸好这一行人都不是普通人,接着全速赶路了十多个小时,离开了安东后才终于找了小镇停了下来。 而此时,日本一个百人小队被屠的消息迅速传开,当中队长小野之助看到遍地尸首分离的尸体时,气的理智全失,破口大骂!这是对大日本帝国的挑衅,是对大和民族的侮辱! “查,给我追查!是什么人,联系中国政/府!给我问问他们!”小野之助扭曲着脸,狠狠的拍着桌子,他就不信这样一群人能逃掉他们的追杀! 84、合作意向 日本兵将已经控制的城市地区全部封锁,严密的追查,中国政/府方面给出的答案是不知情,并愿意协助调查,但显然没什么作用,距离那日已经过去了十多天,他们虽然抓了不少人,但连正主的影子都没摸到。 日本人是怎么的震怒和耻辱暂且不提,汉奸们则是吓的心惊胆战。那个汉奸的死后的惨状已经流传开来,他们清晰的意识到那些屠杀日本人的人,对于汉奸的痛恨远超日本人!挖掉了眼睛,挖出了心脏,斩断了四肢……这是怎么样的折磨! 而此时在某个小城镇的民房里,杜芊芊正趴床边干呕着,生理性的泪水奔涌而出,让她本就憔悴的小脸更加苍白。黄珏紧皱着眉头在一旁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及时递给了她一杯温水。 “谢谢。”杜芊芊喝了口水,感觉好了些,自嘲道:“我还真是没用,不过这点事就把自己折腾的半死。” 黄珏摇摇头,他反而这样才放心下来。自从10月来到了东北,他们就在不停的杀人,除了他,其他的几个兄弟第一次杀人后全都呕吐了起来,接连着做了几天的噩梦,精神萎靡,只有杜芊芊是个例外,面色冷静的可怕,更是没有显示出任何的不适。 这让其他人佩服的五体投地,而黄珏却不觉得这是好事,因为就连他当年第一次杀人时也是适应了好久,他绝不认为杜芊芊的这个反应正常。不过也许他们从未袭击过大批敌人,而是一直拿分散在外的几人或十几人日本小队练手,所以杜芊芊仍是冷静的,战斗力比其他还不习惯杀人的兄弟们都要强。 直到他们此次突袭营地,并第一次杀了百人,也第一次实施了割头。 杜芊芊艰难的将一碗水全部喝下,压制住胃部的翻涌,心中苦笑:她还是高估自己了,她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冷心冷情。曾经她是善良的,善良的连一只兔子都不能下手去杀死,更别提杀人了。可是那段死后的时日,她亲眼见到了太多,见到了日本人血腥的屠杀,见到了他们对中国女子非人的侮辱,见到了万人坑,见到了病毒试验……那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惨状深深刺痛了她的双眼,吞噬了她的善良,她只想着举起屠刀狠狠的报复回去!所以对于日本人,她没有心慈手软,没有怜悯同情,所以在这里,她杀鬼子没有丝毫的心理障碍——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可如今自己这样狼狈又算怎么回事呢?难道是因为这次杀的人数太多,难道是这次的手段太过血腥?肢解、挖心、割头……闭上眼,她还能看到那日血流遍地的惨状,还能闻到那血腥恶臭的味道。毫无预兆的,她病倒了,先是高烧,然后就整晚的噩梦,更是吃不下东西,人迅速的憔悴下来。 “师兄,谢谢你。”杜芊芊看着黄珏,真挚的道谢。这几日,多亏了他的陪伴,让她能在噩梦中醒来时,有一丝安心,能让她强逼着自己一次次的灌下食物。近几天来,她的状态已经恢复了一些了。 “今天23号了。”黄珏没接话,而是别开眼,岔开了话题。 杜芊芊因瘦了许多更显大的眼睛立刻没了温和,转为冷厉:“是啊,歇了够久了,也该干活了。”闭上眼,她的眼前又浮现起她曾见过的日本人的暴行,心中的恨意再一次翻涌,那因虐杀敌人而引起的不适立刻缓和了许多。 黄珏皱眉,他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他没有解释什么,想了想开口:“以后割头的事情我们来做。”他猜测应该是割头的场面太过血腥,让杜芊芊受不了的。虽然这两年的相处,让他不会将杜芊芊当普通弱女子保护,但他觉得自己身为师兄还是应该照顾师妹的。 杜芊芊心中微暖,她明白这个看起来总是冷冰冰的师兄其实对她是很照顾的,但却摇头道:“不,这个建议是我提出的,我必须参与进去。我没事,习惯就好了。”她不允许自己这么脆弱,尤其这脆弱竟是日本鬼子带给她的。 黄珏早了解她的固执,皱了皱眉,才点头:“好吧,你自己注意身体。” 杜芊芊点头:“兄弟们呢?这几天怎么样?” 黄珏闻言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显然对这些兄弟很满意。八个兄弟的能力实在是日本鬼子比不上的,凡是落单的鬼子被他们遇到就是个死,而且无一例外都割了头,吓的鬼子们少于五十人的队伍都不敢出城了。而鬼子这段日子也派过大部队进行围剿,可是八个人的机动性太强了,跑得又快,往往在西边杀完人,鬼子得到消息追过去,他们又已经在距离那里几十公里的地方又干了一票,弄得鬼子迷迷糊糊,根本搞不清对方到底有多少人。 将这些事说给了杜芊芊听,黄珏透露最新消息:“他们把鬼子耍的怕了,现在根本不敢转移军火。” 杜芊芊也笑了,但随后就有些自责:“若不是我,军火就已经到手了。”他们费力拿来的路线图作废了,发现路线图丢失后,鬼子立刻将军火转移,不少的军火用了两天时间才全部转移完毕,黄珏等人没有行动,只能由着鬼子逃过一劫。 黄珏勾了下嘴角:“小六弄到了新的军火库地址。” 杜芊芊惊喜:“真的?小六这么厉害?” 黄珏看着杜芊芊的眼神柔和下来:“小六学会了怎么对付汉奸,从汉奸口中问出来的。”他也意外小六今年才十四,可杀起汉奸来可真不手软,折磨的方法千奇百怪,就连他看了一次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更别提亲身经历的汉奸了,恨不得将自己祖宗十八代都交代清楚,只求速死。 杜芊芊一听立刻就有了精神,翻身下了床,活动了一下有些虚弱的身体,说道:“给我两天时间,我会恢复,两天后我们将那些军火收了来。” 因为杜芊芊有储物腰带的关系,若是少了她少了战斗力不说,最主要的是这几个人很难将军火搬动,她才是最重要的移动仓库啊。 两天后,杜芊芊和黄珏打扮成最普通的农民,向凤城走去。 据小六的提供的消息,军火被转移到凤城附近一个小村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村子的人被清理了,然后地窖被用来暂时存放军火,而原来的军火库早已布满了重兵,就等着杜芊芊一行人送上门。不过鬼子万万料不到这群人会意外得到新的仓库地点,谁能想到小六就那么巧的捉了一个知情的汉奸呢? 12月25日,黄珏、杜芊芊和王小六等人会合。 不过毕竟是重要的军火,这个不大的村子里居然聚集了几百个鬼子,武器多不胜数,重型武器更是不少,以他们几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敌得过这么多鬼子的。 黄珏听着孙常汇报这几天打探的消息,眉头蹙紧:“情况不乐观,我们人太少了,以他们的警戒,想要摸到仓库里根本不可能。”最重要的是,这里离凤城太近了,凤城里的鬼子足有上千人,围过来的话他们根本没有活路。 其他人不由得都有些沮丧,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无往不利,自信心无限膨胀,认为杀鬼子跟玩儿一样,根本没把这个军火库放在眼里。可现在冷静的想想,这的确不是他们一个十人小队能应付的情况。 向来话比较少的张大壮犹豫的插嘴:“我这几天听说邓铁梅组织的抗日义勇军杀了不少鬼子,而且人数都上万了。而且他们就在凤城这边,我们要不要……” 此话一出,大家都沉默下来。 其实最初,黄麒中听闻九一八事变后,曾考虑让武馆中人加入国军,但没想到国军采取了不抵抗政策,彻底冷了黄麒中的心,就同意了杜芊芊提出的单干的想法,以他们几人的能力,单干的确效率更高些。黄麒中就留在了杭州继续收留孤儿,从中挖掘可用的人才,为长久的战争做准备。 也正是对国军的失望,他们这一队人从没考虑过跟谁合作。 黄珏最先说道:“我也听说过邓铁梅的事情,他的人品我认为可信。未免夜长梦多,我认为可以先试着跟对方联系一下,若是这批军火能吃下去,他的队伍能力能提升一大截,我想他不会拒绝的。” 当晚,黄珏等人在一个不起眼的民房中见到了邓铁梅。 黄珏等人不知,但杜芊芊却是知道这个人的。新中国建立后,杜芊芊飘荡在各地的烈士博物馆中很久,她向这些烈士英雄们致敬,所以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谁,这是在共/产/党的八一宣言中被称为“为救国而捐躯的民族英雄”,他将会在三年后被鬼子捉住,但誓死不屈,最终牺牲。 ——所以杜芊芊完全赞同与邓铁梅合作的提议,这个人是可以相信的。 有些意外的是,邓铁梅是一个并不高,身体甚至有些单薄,面色颇为憔悴的中年男人。但他却用生命证明他对祖国的热爱,他带领着勇敢的爱国志士,那是一群即使没有枪炮也敢挥舞着长刀,用血肉之躯抵抗侵略者的男人。对于这样的一群人,即使是向来冷清的黄珏,也肃然起敬。 邓铁梅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他早听说了那有能力屠杀日本百人队的英雄,但他无从追查对方是谁,如今听说对方居然前来拜访,简直是又惊又喜。 “各位英雄,欢迎欢迎!”邓铁梅激动的迎向站在最前面的黄珏,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个面色冷峻的少年人就是这几人的领导者。 “邓先生,您才是英雄,我们愧不敢当。”黄珏恭敬的说。他们几人之所以能够轻易屠杀日本人,实在是因为艺高人胆大,他们自信鬼子基本没什么伤害到他们的机会,才会肆无忌惮。但邓铁梅他们却明知是死,也绝不退缩的以命相搏,这样的人更加勇敢也更加令人敬畏。 “哈哈,小兄弟不用客气,叫我一声邓大哥就行。”邓铁梅最初也担心是汉奸冒充,但晚饭时能神不知鬼不觉将请求见面的信放在他的餐桌上的本事,让他相信对方并没有恶意,否则直接杀了他不就完了?现在一看对方几人全是一身正气的样子,更加确信了来者的身份没有作假。 “在下黄珏,邓大哥叫我珏子就行。”黄珏也不客气。 “早就听说了几位的威名,在鬼子的营地来去自如,屠杀百人啊!”邓铁梅开朗的笑:“不过其他的兄弟们呢?放心吧,这个村子绝对安全,可以让兄弟们都来这里歇息。” 黄珏拱手道:“我们只有这十个人,并没有其他兄弟了。”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邓铁梅以及他身后的几个心腹都傻了眼,他们听说这个队伍的时候也讨论过,认为能那么轻松屠杀百个鬼子的至少也是数量差不太多的队伍,却没料到才区区十人……这是怎样的战斗力! 邓铁梅几乎忍不住动心将这些人招揽到自己的队伍中了,但转念就放下了这个想法,这样的人不是他能驾驭的,而且凭他们的能力,若真进了自己的队伍反而浪费了。 客套完毕,黄珏也不耽误时间,直接进入正题。 邓铁梅果然对他们提出的抢劫军火库的建议动心了,只是对方提出的,由他的人吸引火力,他们潜入仓库将军火转移的方案不太赞同。他明白自己人的能力跟对方差得远,去吸引火力当炮灰无可厚非,但凭着他们十人就能转移大批军火吗?邓铁梅提出不同意见,他认为不如先将鬼子彻底杀光,再转移军火,以他们的人数会很快转移完毕的。 他的提议黄珏并不意外,想了想,他认为可以对邓铁梅适当的坦诚。于是示意邓铁梅将几个心腹也请出去后,黄珏才错开了身体,将一直站在几人中间的杜芊芊露了出来,介绍道:“邓大哥,具体的情况让我们队长跟你说吧。” 邓铁梅本对对方的不信任有些不满,但在看到走出来的人时,傻了眼,一个小姑娘,再一次傻了眼——队长?这才是他们的队长?! “在下杜芊芊,邓大哥,久仰了。”杜芊芊拱手行礼,笑靥如花。 85、阎王之名 在杜芊芊等人离开后,邓铁梅茫然的坐在椅子上,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完全颠覆了。 本来在看到杜芊芊一个弱女子站出来说她才是队长时,他错愕后还能自我安慰:古有花木兰、杨家将嘛,没啥大不了的!可当他看到杜芊芊轻松的将桌椅全部凭空收起来,然后又拿出来时,是真的震撼到言语不能了。 随后见到黄珏也将一块银元放在手心,轻轻一捏就变成了粉末之类的事情邓铁梅就完全没障碍的接受了。他完全明白了这群人可以以十人屠百人的原因,这样的匪夷所思的能力屠千人也许都可以! 邓铁梅不是不识趣的人,对方解释说这是家传的功夫以及法宝时,他虽然明知这是假话也并不揭穿,管他是什么呢,能杀鬼子就够了!邓铁梅也聪明的表示将对方的秘密烂在肚子里,绝不会向第二个人吐露一句,即使是心腹。 冷静了下来,邓铁梅立刻将心腹叫了进来,果断取消了原本定在明日的攻击凤城的计划。磨刀不误砍柴工,先给兄弟们换上武器再说! 另一边,离开村子的一行人在黑夜中前进,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我们为什么不提供给他们一点武器?”小六记得刚刚看到对方拿着的土枪,实在是太落后了,这样的枪怎么打得过鬼子?他们现在使用的枪支可是远超鬼子的三八步枪的,若是能分给邓铁梅他们几支,那边能轻松不少呢。 杜芊芊摇头:“几支枪对他们的人数来说,起到的最用太小了。而且我信得过邓铁梅,但信不过其他人。不是说认为他们会叛变,而是怕他们若是战死,武器落到鬼子手里。如果鬼子研究明白,大规模的生产出来,并投入战场……” 小六立刻明白了,尴尬的挠了挠头:“我想错了,还是芊姐想的周到。” 杜芊芊笑:“不用着急,估计再有两三年就可以了。”她已经跟父亲说过去接触共/产/党那边的人,她不介意将武器的制造方法提供给对方,并且资助部分的资金。她信不过国军,虽然他们的确是未来抗日战争中的主力,但高层的腐败,让她担心父亲的资助会有多少是真的用于抗日,武器会不会被秘密交易给敌人。 ——比较而言,此时的共/产/党的确是可信多了。 12月26日,历史上本该进攻凤城的邓铁梅,兵分两路,一边牵制住了凤城的兵力,一边对藏有军火的村子发起了猛攻。 借着混乱,十人队快速潜入了村子。 但地窖入口附近更是重兵把守,密集的巡逻,严格的封锁,加上重机枪武力压制杜绝了任何人靠近的可能。这个地窖入口选择的位置极好,处在村子中的高地,四周开阔,一目了然,他们靠近到了三百米左右的地方已经是极限。 ——显然,邓铁梅几人的攻击使得这里的防备又加重了。 黄珏看着晴朗的天空,和几乎无风的天气,又看了一眼鬼子们的站位,对杜芊芊伸出了手:“手榴弹,催泪弹。”杜芊芊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迅速将东西递给他。 将几颗手榴弹和催泪弹分给了小六和孙常一些,并对他们讲解了一下,然后分散站开,躲在了石头后。 倒数了到一,包括小六和孙常同时出手,向预定的地点投掷了四枚手榴弹。他们此时距离地窖入口足有近三百米,而且又处在下坡,即使两人都改良了基因,身体素质远超常人,投掷的手榴弹都没能成功达到预定位置,但好在目的还算勉强达到了。 手榴弹的爆炸使鬼子立刻损失了十几人,而躲避爆炸下意识的全部趴倒在地,并按照黄珏预计的那样,从那几个爆炸点四散趴倒的鬼子向某几个位置聚集了一些,只有在掩体后的机枪手立刻进行了扫射。但小六和孙常早已躲避起来,毫发无伤。而此时在另一侧的杜芊芊和黄珏抓紧时机,向聚集的鬼子扔出了数枚催泪弹。 催泪弹落地后成功炸开,立刻引的鬼子涕泪横流,咳嗽声响成一片。就连掩体内的机枪手也受到了影响,攻势一缓。而此时,黄珏等四人已经趁机迅速向目标跑去,几秒就冲出了百米的距离,同时目力凭借记忆,将催泪弹扔到了之前机枪手所在的掩体位置。 果然,机枪的攻势立刻减缓,只有零星几枪扫过,经过改良的四人躲避的并不算困难。从投掷手榴弹到冲到入口附近,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四人配合默契,如行云流水一般,将鬼子打的措手不及。 能够靠近,四人就再没什么畏惧。此时的催泪烟雾还没消散,但早有准备的四人早已经戴上了防毒眼镜,以他们的身体素质,只要不刺激到眼睛,这种程度的化学物不足为惧。于是,在几十个鬼子都泪流不止,跪趴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的情境下,他们开始了单方面的屠杀。 而察觉到不对的鬼子也纷纷向这边靠拢,但有着其他六人在外,多少能抵挡一会儿。杜芊芊不浪费时间,由着黄珏他们清理这边的人,自己已经一个闪身进入了地窖。地窖中叠放着太多的木箱,其中括武器弹药,以及各种战略物资。 地窖中自然也是有鬼子把守的,可是杜芊芊根本不恋战,她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几个鬼子只能看到残影,又不敢轻易开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影子在眼前飘来飘去,然后地上的箱子一个个的减少。 杜芊芊又从一个箱子旁跑过,以她目前的体力,单手一抓就将需要几个人才能抬起的箱子收到了腰带中,一直过了三四分钟,她才将地窖中的箱子收了个干净。让她有些遗憾的是,这个军火库实在是太小了,显然是小六得到的消息有误,这里并没有存放太多的军火,不过想来也是,鬼子也不至于将大量军火存放在这个兵力把守并不重的地方。 这时候她才有空理会地窖中的几个鬼子,却意外地发现他们都已经跪在地上,身体趴伏,嘴里念叨着什么。凝神细听,才明白原来他们把她当成了鬼神,估计是将箱子收起来的举动吓到了他们?不过这也省了她的手脚,不费力的将几人杀了,却没空割头了,于是取出了空气枪,对着几人的脑袋扣动扳机,近距离的射击,空气子弹在几人的头颅内迅速爆裂,巨大的压力将几人的脑袋炸的粉碎。 杜芊芊开枪的瞬间就跳开躲得远远的,但还是没能避免迸溅的脑浆沾到了身上一些。厌恶的撇了撇嘴,空气枪的缺点就在这,爆破力太强,近距离使用实在是太挑战人的忍耐力了! 见她冲出地窖,黄珏等人也不恋战,立刻跟着她撤退,同时也向邓铁梅那边发出信号,两方人同时撤退个干净。 兵分几路逃离鬼子的追踪,两个小时后,双方代表在预定地点会和。 十人队当然是提前到达的,杜芊芊也已经将装着枪支的几十个箱子全都拿了出来,而弹药更多,另外还有一些其他装备,比如军粮、无线电等。当然,前提是已经给自己人留了足够的。 邓铁梅对这样的战果欣喜若狂,他也知道对方肯定也留了一些,但分给自己这些已经足够了!简直就是让手下的兄弟们鸟枪换炮,装备提升了一个档次,而且以战养战,他们可以缴获更多的武器。 邓铁梅动作很快的将战利品分散下去,下面各小队中的精英人物都率先更换了武器,最终组织出了火力不弱的两千人队。杜芊芊这边更没什么麻烦,只是稍微整顿,一个小时后,双方人马兵分两路,直逼凤城! 凤城的守军死都没想到这些光明正大抢了军火的人居然在周围几个县城的大部队向这里开进,就快要到达此地的时候不逃跑,反而敢来个反扑!十人队率先出击,潜入凤城后将城门大开,迎装扮成百姓的邓铁梅一行人进城,凤城守军完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城门一破,邓铁梅等人兵力足有对方两倍,武器上也没差距,就成了单方面的屠杀了。尤其十人队神鬼难挡的潜入,打开城门后,第一时间将凤阳的鬼子、伪警察等队伍的头目击杀,剩下的都成了无头苍蝇,在邓铁梅方面的围攻下毫无反抗之力。 从开始攻城到战斗结束,不过一个小时,十人队成功将监狱中被抓的爱国人士解救出来。随后,又开始了他们的割头大业。 对此,邓铁梅十分疑惑,听了黄珏的解释才恍然大悟,不少人磨刀霍霍也想效仿。但由于鬼子的援军怕是很快会到来,不能耽误时间,最终只有养成了杀人后立刻割头的习惯的十人队,割掉了二百七十九个鬼子的头,也就意味着这些人是他们是个人干掉的——这让邓铁梅十分郁闷。他带来的队伍可是两千人,可他们才干掉了七八百人——这战斗力对比太让人绝望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人的本事,邓铁梅也就平衡了,同时也发自内心的佩服,并在他刻意下,这喜好割头的队伍名声传了出去。 一个被称为“阎王”的队伍在东北名声渐响——阎王,可是专门收鬼子的! 他们所到之处杀鬼子,虐汉奸,绝不留下一个活口,据传说杀神只有十人,但他们却个个武功高强,每次出手都能屠杀百人以上——这样恐怖的战力和和狠辣的手段让鬼子恨之入骨,也让汉奸心惊胆战。 ——阎王,从此扬名。 86、回到杭州 凤城的损失让日军勃然大怒,一边追踪打击邓铁梅率领的义勇军,一边加大的力度追查那个所谓杀神到底是哪里来的!其实对于民众组成的义勇军,日本军并不重视,百姓们会抵抗是正常的。可是这只有区区十人的杀神实在是狠狠的打了日本人的脸。想他们日军一路的高歌猛进,迅速占领东北,从未遇到过这么严重的打击!据统计,只是十个人,却在两个月内杀害了近六百余名帝国的勇士!1:60的战斗力,这是什么概念! 龟田和也大队长一脚踹倒向自己汇报的下官,恨不得拿枪崩了他的脑袋!咆哮:“你们是猪脑子吗啊?不过十个支那猪!一个多月了居然一点消息也查不到!不是俘虏了什么义勇军的人吗?怎么还是问不出来!” 下官低着头回答:“大队长,那些俘虏也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只能确定是十个人,但每次见到他们都是将脸涂花的,而且动作极快,神出鬼没,他们认不出来。” 龟田和也一巴掌扫在了下官的脸上,五官都扭曲了起来:“继续给我查!我就不信找不到他们!这一个月都没消息,他们一定是在酝酿什么计划,一定要给我查出来!” 而另一边,这十人完全不知道被他们战斗力震惊的日军正心惊胆战的以为他们要有什么大行动,他们此时已经安全脱离了东北地区,回到了杭州。正聚集在武馆里,有吃有喝的玩闹着。武馆的大门紧闭,杜绝了任何人闯入的可能,他们才能肆意的谈论起来。 狗子是十人队之一,他的武功不是最高的,但他的身体十分柔软,而且身材瘦小,探路以及潜伏的工作他做的最顺手,此次去东北的行动中他立了不少功。此时正一脚踏在凳子上,豪迈的拍着饭桌,吹嘘着:“哈哈,那小鬼子见了爷,就跟老鼠见了猫,吓的尿都出来了!就那个熊样还想侵略中国?我呸!爷一个人就杀了五十三个!” 大壮十分不屑的在旁边拆台:“吹,你就吹!也不知道谁杀了鬼子之后拿着枪就没出息的哭了,手抖的差点没走火把老子崩了!要不是珏子手快把枪抢过来,老子就憋屈的让你小子给害了!” 狗子立刻火了,涨红了脸反驳:“那是第一次杀人的正常反应!你当时吐的什么样你好意思说?你说爷吹?你杀了多少鬼子,报上数来!” 大壮得意的摸了摸冒着胡茬的下巴:“六十七!” 狗子大惊,蹿起来就骂:“放屁!就你能比我多?绝对不可能!” 大壮也火了:“老子怎么了?老子就是比你能打!不信咱过两招!” 狗子一扬脖子,转身就往外走:“走,打,谁不敢去谁是孙子!” 武馆中其他人本就听着几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在东北的见闻羡慕佩服的不行,此时看到有热闹看更是起哄,二十多人呼啦啦的就冲了出去,直奔演武场,最后竟然只剩下了黄珏和杜芊芊了。 杜芊芊喝了些酒,有些微醺,手拄着下巴,望着他们活力四射的背影,笑:“师兄不跟去看看?” 黄珏仿佛根本没看到他们的闹腾一般,静静的吃着饭,头也不抬的回答:“早知道结果的看什么?晚上给他们加量,我看还是太闲了。”论单打独斗,大壮的确不是狗子的对手,狗子动作太灵活,大壮根本抓不住。但上阵杀敌,大壮的武力值可高于狗子,自然杀敌数要多了。黄珏认为这种没意义的较量不可提倡,开始考虑这晚上给他们加多少运动量。 杜芊芊笑着摇头;“大壮也知道自己打不过狗子,但这时候就是要这个气氛,找个借口来让大家笑闹,轻松一下而已。” 黄珏抬眼看她:“那你怎么不去?” 杜芊芊一怔,随后有些怅然的低语:“也许是我老了吧……”那孤独飘荡了百年的经历太久了,久到她习惯了寂寞安静,已经有些不能适应热闹喧哗的环境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其实早就已经如一潭死水一样波澜不惊,无论看着什么都像是在看着一场戏,让她没有参与进去的欲望——除了杀鬼子。 熬过了那次对于杀人的不适,如今的她杀起鬼子和汉奸来,眼都不眨一下。不同于黄珏的麻木习惯,对她来说,杀鬼子反而会让她对这个世界有了认同感,会激起她的热血,让她有了真实的活着的感觉:杀鬼子,才是她回来的目的。 黄珏的耳力极佳,清晰的听到了她的低语,不由的有些好笑,冷漠的脸庞露出一丝笑容,大手轻轻揉在杜芊芊的发顶:“你才多大……” 温热的手掌落在发顶的感觉打断了杜芊芊的怅惘,有些愕然的扭头看向从来都不亲近人的黄珏,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而后者也为自己无意识的举动惊到了,下意识就想收回手,但掌心传来那黑发丝滑的触感,让他有些不舍得离开,这一瞬,他就对上了杜芊芊看过来的眼。 杜芊芊一直看不懂黄珏,她不知道一个才十八岁的男孩怎么会有这么冷酷的性格,他杀人如麻,那些血腥残忍的虐杀他更是没有任何的不适。但杜芊芊并不会怕他,因为虽然他嘴上不说,却真的照顾她,但除此外就很少见到他亲近任何人,甚至包括他的父亲。就像现在,杜芊芊看不懂这双淡漠的眼神的含义。 但是直觉的,杜芊芊知道这个人值得信赖,甚至是比黄麒中更让她信赖的人。望着黄珏坚毅的面容,杜芊芊感受着发顶传来的热度,惬意的眯起了眼,微微蹭了蹭他的掌心。她喜欢这种感觉,这种仿佛被哥哥呵护的感觉。在前世,她是嫉妒汪子旋的,有子默那么好的哥哥保护着,会为妹妹的委屈出头,会为妹妹的悲伤难过。 后来在躲避战乱时,梅若鸿懦弱胆小,让她彻底失望,她便不得不学着坚强起来,照顾母亲和弟弟。那个时候,她不止一次的幻想自己若是有一个哥哥,心疼她,爱护她,是不是就能撑起这个家,是不是会狠狠的教训那个在危难关头抛弃了她的梅若鸿? 而现在杜芊芊才察觉到,自己对黄珏的依赖,就是源于对哥哥的期盼。看着神色露出了一瞬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并收回手的黄珏,杜芊芊不由得笑了起来,他本来就是她的师兄,她的哥哥啊! 黄珏被杜芊芊笑意盈盈的样子看的有些窘迫,勉强维持住冷脸站起身,说:“天黑了,我送你回家。”然后就率先匆匆走了出去,那背影怎么看都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杜芊芊忍不住笑了,跟在他身后也出了门。 其实以杜芊芊目前的身手,在杭州横着走都没事,可杜夫人却还是不放心的。这两年多,杜世全和黄麒中有了交情,黄珏自然也跟着去过杜府几次,杜夫人认得黄珏是女儿的师兄,也信得过黄珏的为人,有他护送才同意女儿晚上去武馆的。 杜芊芊对于欺骗母亲心有愧疚,当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不顺着她。前两个月去东北的行动当然不能实话实说,杜芊芊和杜世全对杜夫人的解释是,她到上海求学去了。所以到了年底,杜芊芊当然不可能继续不回家,正好这段时日在东北的一行人也都多多少少都受了伤,但好在有医疗箱的支持,才能让被子弹穿透了肺叶的小五活下来,其他人也各有伤势。连续两个月的作战带给人的不只是肉体,还有精神上的疲惫,所以也都回杭州休整一下。 杜芊芊和黄珏沿着西湖并肩前行,却都没有出声交谈。 经过战火洗涤的心,竟有些不能适应杭州的柔美和安逸了。两人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悲凉,东北的百姓求救无门,在鬼子的侵略下朝不保夕,而这里的人们歌舞升平,根本没有意识到几年后自己将要步上东北人民的后尘。 “救命啊,有人跳湖了!”不远处有人大叫,立刻就有不少人向那边跑去。 黄珏脚尖一点,人如一阵风般向那边刮去。杜芊芊一怔,也忙跟了过去,等她跑到时,黄珏已经扎进了水里。杜芊芊站在西湖边,和其他围观的百姓一样,只能干看着着急,她不会水啊! 好在很快,黄珏就将落水的人救了起来,没费什么力气就拖到了岸上。杜芊芊忙凑上前,将围过来的人让开些,然后开始实施急救。好在这人落水时间不长,人工呼吸很快起了作用,将水咳出来后就醒了过来。 杜芊芊这才松了口气,看清了落水者是个中年妇女,因为寒冷正浑身发颤,脸色有些发青,看起来十分可怜。杜芊芊忙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轻声问她:“你是谁?你家人呢?”听旁边的百姓说这人是自杀,还是先找到她家人。 中年妇女只是缩着身子摇头,不发一言。 杜芊芊皱眉,只好问周围的人:“你们有人认识她吗?”大家纷纷摇头。杜芊芊为难的看向黄珏,要不把人送警局?正这时候,一个女孩突然从人群外冲了进来,扑倒女子身边就大哭起来:“娘,娘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娘,你怎么能不要我……” 女子浑身一颤,伸手抱住女孩,大哭:“画儿,娘不想拖累你和你爹啊……” 杜芊芊忽然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正在思索,却看到跟着女孩挤进来的几人,其中正有梅若鸿和汪子默。恍然间,杜芊芊想起了这女人和孩子是谁,分明就是梅若鸿在老家的妻子和女儿!上一世,她和梅若鸿好不容易得到了杜家的认可,走到一起,却突然冒出了从老家来寻亲的翠屏和画儿,她才知道梅若鸿居然早就成亲了,甚至还有了女儿!当时她绝望伤心,为此跟梅若鸿闹了好久,也正因为如此,翠屏这个以夫为天的女人了走上绝路,只为了给小三让位,为了不拖累她的丈夫。 可如今她没有跟梅若鸿有任何干系,怎么翠屏又去选择了死? 杜芊芊迅速退开,根本不想和梅若鸿照面。 好在梅若鸿等人也没注意到她,都扑到翠屏身边,看到她的模样,都说先送医院。但翠屏却不配合,只抓着梅若鸿哭:“若鸿,你何苦救我呢?就让我去了吧,我这个身体本来就已经不行了……我只舍不得画儿,你和汪小姐请好好对她……” 汪子默脸色极其难看,打断她道:“翠屏,我妹妹的事情我们会处理,但你却不应该用如此极端的方法……” 杜芊芊再没兴趣多听,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看来没了她,梅若鸿真的和汪子璇走到了一起,翠屏这个原配还是成了障碍。只是不知道梅若鸿和汪子璇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走出了人群,杜芊芊拉着浑身湿透的黄珏又返回了武馆,等他换了身衣服后,才回到了杜家。 因为今天回家有些晚,杜芊芊就将见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杜世全和杜夫人同时撇嘴,此事早就在杭州的上层传遍了。被谷玉农当成宝贝的汪子璇,跟他闹了几年终于离婚后,不到两个月就怀孕了。而那个让汪子璇怀孕的梅若鸿,居然是有妻有子的,他的妻儿早在一年前就来到了杭州——这分明就等于说,谷家的大少爷连个乡下来的有妇之夫都比不上。此事让谷家丢了大脸,谷家老爷子也因此气病了。而远在北平的汪家,似乎也得到了消息,要派人来带回汪子默兄妹呢。 杜芊芊对此只是耸耸肩,不知道今天的事情传开后,谷家和汪家又会是什么反应。不过,这跟她无关。 陪父母聊了一会儿,杜芊芊就上楼休息了,却在卧室门口见到了杜葳。 杜葳见到杜芊芊,劈头就问:“姐,下次去东北能带上我吗?” “不能。” 随着话音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杜芊芊脸色骤变。 87、血债血偿 这两年多来,杜葳早就成了西湖武馆的常客,只要不上学基本都泡在那里,跟武馆的男孩们混的极熟。今天也是如往常一样跑去,却意外发现大门紧闭,不过这对于武功已有小成的杜葳自然不是问题,翻了墙进去,熟门熟路的摸过去,然后就听到一群人谈论着他们在东北的丰功伟绩。聊在了兴头上的人们压根没注意到杜葳在这里有什么不妥,等反应过来这事是瞒着杜家人时,杜葳已经明白了差不多了。 他对此是十分气愤的,杜葳过年已经十一岁了,他自认为武功已经不差,跟武馆的兄弟们感情不错,和姐姐也亲密,可这些人居然全都瞒着他!这两年多来,杜葳在杜世全的培养下也懂事不少,不会不自量力的认为自己能上战场杀敌,但对于被欺骗还是心里难过的。 杜芊芊看着弟弟失落的小脸,有些心软,只好解释:“不是不想告诉你,主要是为了瞒住娘啊。而且若是告诉了你,你还能静下心学习练武吗?何苦多个你为我担心受怕呢?” 杜葳抬眼看她,委屈道:“那你以后别骗我了。你什么时候再去?我也……” 杜芊芊果断摇头:“什么时候去是不一定的,但你一定不可能跟去。你在我手下一招都过不到,怎么杀鬼子?你还小,这些事不是你该操心的。” 杜葳瞪大眼,立刻反驳:“我已经十一了,我不是小孩子。我有看报纸,也有和朋友们讨论,现在日本人是侵占了东北,但他们会就此满足吗?换了是我,住在一个小平房中,然后发现隔壁住着别墅的邻居很好欺负,打都不敢反抗,我都会去把别墅抢来自己住!这么简单的道理,日本人会想不明白?他们一定不满足只占领东北的。” 杜芊芊讶异,她没想到小葳居然会比许多大人都看得清楚。 杜葳拉着她的手,郑重道:“姐,东北不抵抗,会让日本人更有野心的。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们的家乡这么美,日本人会放过吗?等到日本人真的打到家门口,他们会因为我只有十一岁而不杀我吗?所以我要在他们来杀我前,将他们杀光!” “小葳……”杜芊芊抚摸着弟弟的头,心情十分复杂,既为弟弟变得如此聪慧高兴,又为他的早熟心疼。想了想,她说道:“给你五年时间,这五年内你要让自己变得厉害,不只是武功,还有文化课也不可以丢下,我会劝爹让你熟悉枪械。如果五年后,你还是坚持,我会帮你劝爹。” 杜葳听到这话立刻开心的跳了起来,嘴里喊着“姐姐万岁!”的抱着杜芊芊亲了一口,才蹦蹦跳跳的回了房间,这看着才像个十一岁的孩子。 而杜芊芊过了一会儿就去了杜世全的书房,将这一段对话复述给了父亲。 她总结道:“我们都想着小葳要安全,让他躲避开战火远远地,但我们忽略了一个问题,五年后,小葳十六岁了,不再是一个孩子了。小葳不是懦弱胆小的性格,让他一个男人躲在国外,而看着我们在前线战斗,他会怎么想?” 杜世全沉默了,从私心上,他何尝愿意自己的孩子去拼杀,一个芊芊已经足够让他提心吊胆,这两个月来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若是再加上唯一的儿子——他简直不敢想象若是两个孩子出了事,他还怎么活! 杜芊芊继续说:“爹,还有五年,五年后我们再来决定也不迟。不过也该让小葳跟着武馆学习枪械了,就算是到了国外也是不太平的,小葳真的已经不小了。” 杜世全只好将满腹心思暂且放下,点了头。 自此杜葳更流连武馆,对枪支抱有了极大的热情,若不是有人管着,恨不得天天抱着枪睡觉了。而从东北回来的一行人经过战火洗礼,与以前相比有了极大的进步,纷纷帮忙指点武馆中其他弟子,黄麒中这段时日也从不同地方收拢了一些资质不错的孤儿来,他们的人又增加了不少。 就这样,去东北杀两个月鬼子,将鬼子们吓的人心惶惶之后悄然遁走,回到杭州休整一个月,然后再去东北……如此循环,一年多的时间过去,整个东北无人不知“阎王”的大名,让日军对这十人深恶痛绝,汉奸闻之色变。但“阎王”行动谨慎,几乎从不与人合作,也不去冲击有重兵把守的地方,只是偷袭落单的鬼子,屡屡得手,即使面对百人的队伍也能轻易歼灭之,若是情况不对又溜的极快。不到一年,歼敌数达到上万,却偏偏没人能逮的住他们。 这一日,十人队将黑龙江和吉林搅了个天翻地覆后,悄然回到了辽宁。几人沿着爬下火车,沿着铁轨走到了附近的村庄,迎接他们的却是一幕惨剧。 “卧槽他妈的小日本!”王小五等看着眼前的惨状彻底红了眼,拿起手中的枪对着天空扫射,发泄着心中的悲愤和怒火。 其余的人也难以接受的闭上眼,这些平时受伤受苦都从不流泪的汉子们都忍不住的流下了泪来,身体僵直的面对着这一地的惨状,连迈步的勇气都没有。这黄色的沙地都已经被鲜血染的赤红,路边、门口,栅栏到处都是零碎的尸体。没错,是零碎的! 也许是一只手,一只脚,一截肠子,一个头颅……他们几乎找不到一个完整的尸体,从那些失去生机的脸庞上的表情能够看出,他们承受了怎么样的痛苦折磨,他们是多么的绝望无助!他们甚至看到了两个婴孩的小手,一个被生生活埋,只露出了小手在地面上,一个被刺刀穿透,卡在了栅栏上…… “畜生,他们是畜生……”大壮浑身颤抖的呢喃,他连怒吼的力气都没了,他根本不能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民族才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你们有野心,你们想侵略,但你们为什么能下这样的手?他们只是百姓,甚至还是孩子……他曾经还觉得芊姐对待鬼子的态度太过冷酷了些,如今看来,他们根本就是太仁慈了!这群天杀的畜生! 唯一能动的只有黄珏,他迅速的在这个不大的村落里穿梭着,试图寻找到一个活着的人。杜芊芊此时根本注意不到别人的情绪,只觉得从心脏到四肢都冷的彻底,这样熟悉的场景,这种刻入灵魂的痛楚,让她不可避免的回忆起那段无能为力的岁月…… “芊芊,快来这里,有个活着的!”不远处的民房里传来黄珏焦急的喊声。 杜芊芊立刻回过神来,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只能旁观的灵魂了,她可以为同胞复仇,她可以救更多的人!脚下发力,很快的就奔到了屋中,立刻被屋中那浓烈味道呛了一下。屋中的炕上躺着三个女子,浑身赤/裸,下/身一片狼藉,只是扫过一眼,杜芊芊就看到了她们被挖出的乳/房,以及被尽数折断的四肢…… 心中一抖,杜芊芊别开眼无法再看,只望向黄珏,只见他从一个衣柜后拽出了一个孩子,这孩子又瘦又小,居然能够藏在衣柜后面与凹进去的墙形成的缝隙里,躲开了鬼子的搜查。 只是那孩子已经晕了过去,杜芊芊接过来,轻轻擦了擦孩子的脸,才看出是个大约七八岁的女孩。简单的检查了一下,这孩子应该是刺激过度,晕过去的,只等她醒来了。 心中重重叹了口气,杜芊芊不知道这个孩子醒来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躲在大衣柜后听到鬼子所有的暴行……这种折磨,让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怎么能够承受? 杜芊芊抱着女孩快步走出房间,扭头看向黄珏:“只有她一个?” 黄珏脸色冰冷的点了点头。 将怀中的孩子抱得更紧,杜芊芊望着这个荒凉死寂的村庄,哽咽道:“将乡亲们的尸体都烧了吧,让他们能走的体面一些……”他们来的太晚了,若是能早一些,是不是就能救回他们? 漫天的火光映红了上方的天空,与天边的火烧云交相辉映,有一种凄绝的美感。十个人外加一个昏迷的孩子,怔怔的看着那被火焰吞噬的,被拼凑起来的一百三十六具尸体,却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来。此时充斥了他们胸口的只有恨,唯有恨! “小日本,我要你们血债血偿!”一向寡言少语的黄珏突然抽出身上的唐刀,志向天空,大声怒吼。 “血债血偿!”包括杜芊芊在内的所有人都剑指苍天,怒吼出声! 就让敌人的鲜血,来洗刷我们的仇恨! 三天后。 十人面色冷漠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哀声求饶的三十三个鬼子,任由他们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心中不会有一丝怜悯。 “求求你,我才十五岁,我还没有成年……”其中一个鬼子挣扎着被捆绑的身体,跪在地上不停磕头,露出了稚嫩的脸庞,泪流满面的看着包围着他们的十人,口中说出的居然是中文。虽然不太标准,但也让所有人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有人一怔,杜芊芊几步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与他平视,脸上扯出一个笑容,缓声道:“十五岁?真的很小啊……” 那人忙不迭的点头,带着哭腔道:“姐姐,你饶过我吧,我没杀过人,一个中国人都没杀过!我才来了没多久,你放过我我就回日本,再也不来了!” 杜芊芊的笑容更大了,点了点头道:“好啊,我可以放过你。不过你得帮我做些事才行呢。” 那少年忙答应,生怕她反悔。 杜芊芊站起身,从腰间拔出了唐刀一挑就挑断了他身上的绳子,然后将刀塞到少年的手中,用日语说:“只要你杀了这几个人,我就让你离开。”说着就退后几步走到十人队中,又补充道:“对了,别忘了割头,我喜欢看到日本人尸首异处的感觉。” 那少年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而他身后的几十个被捆绑结实的鬼子顿时屋里哇啦的喊叫起来。不过一小会儿,那少年惊恐的表情就转为了坚定,拎着唐刀走到了战友身边,手起刀落! 十多分钟后,那少年已经气喘吁吁的站在了血泊之中,拄着唐刀不停的颤抖,双眼赤红。他抹了一把脸,望着杜芊芊,轻声问:“我,我可以走了吗?” 杜芊芊浅笑着拍了拍手,指着一旁道:“我说话算话,你可以走了。”说着,站在那个方向的黄珏立刻让开身子,给那少年让了路出来。那少年惊喜又恐惧的丢掉手中的凶器,先是缓步走到了那边,见没人拦他,就发疯一般的冲了出去,很快就转了个弯消失不见。 黄珏收回视线,说:“这人别看年纪小,倒是够心狠手辣。假以时日,说不定还真能有什么成就。” 狗子摸了摸冒着胡茬的下巴,冷哼:“这么一个小队出来,就他一个人活着回去,会有什么待遇?” 杜芊芊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相机,冷笑:“我会让他的待遇更好的。” 88、还治其人 这一年多来,“阎王”带给日军的屈辱和惊惧被无限的放大,凡是出外巡逻的日军队伍,即使有百人之多,也仍是提心吊胆,都在心中默默祈祷千万不要倒霉的遇到那神出鬼没的“阎王”。 这种情况当然也引起了日本本土的注意,但对方只有十人,来历不明,甚至连长相都不知道,中国领土又如此辽阔,在这里搜寻十个人实在是太难了。所以日军高层不惜一切代价的追查“阎王”,但却一无所获。 直到几日前,一个从“阎王”手中成功逃脱的少年带回了一些确切的消息,“阎王”中居然有个女人!而且听口音,似乎不是中国东北人。 这样的情报至关重要,那少年虽然没有战斗到最后一刻,为为大日本帝国的荣誉牺牲性命,但他带回的情报已经足够立下大功。于是立刻的,日军高层就这个情报重新部署了追捕的方向,将出入东北的所有路途全部严密监控起来,情报部门重新部署运作。 而这个能成功从“阎王”手中逃脱的少年也被日本高层重视,他们迫切的需要这样的人来打破“阎王”的神话,弱化这区区十人带给整个军队的恐惧。而现在不是正好吗?别管这孩子是怎么逃出来的,反正这传说中无敌的“阎王”其实并没有那么厉害不是吗,毕竟这个少年可是毫发无伤的逃了呢。 可是杜芊芊等人会这么让日军如愿吗? 在这个少年从“阎王”手中逃脱的消息在日军中流传开来几天后,杜芊芊等人全部出动,趁着夜色在沈阳城里走街窜巷,待到天蒙蒙放亮时才悄然离开,从头至尾都没有惊动守卫的日军。 “这是怎么回事!”龟田和也怒火冲天的将几张照片甩到了副官的脸上,咆哮:“这种东西居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发到整个城里?巡逻队都干什么呢!居然让那几个人当成自家后院一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吗!” 副官低垂着头,承受着大佐的怒火,一句话也不敢多言,他也沉浸在震惊和愤怒中不能回神。谁能想到,一夜之间,这样的几张照片被贴满了大街小巷,尤其在军队的驻地附近,更是到处都是,这些东西想拦截都来不及了。 这几张照片中的内容,简直就是明晃晃的一个大嘴巴扇到了日军的脸上,也难怪大佐脸色发青……副官试着岔开话题:“大佐,那个少年欺骗了我们,侮辱了大日本帝国武士的尊严……” 龟田和也脸色更加难看,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从阎王手中逃出来的少年居然会把他,把整个日军高层骗得团团转!他们都以为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应该的确是如他自己所说,是因为去方便正好躲过了阎王的突袭,躲在远处逃过了一劫,可谁想得到,他的逃脱居然是靠着屠杀同胞得来的! 龟田和也的视线又集中到了散落在地上的照片上,那里清晰的是那个被树立为英雄的少年举着屠刀砍向被俘虏的日军的画面!本就翻涌的怒火更加炽热,既然短期内抓不到阎王,这个胆敢背叛祖国的少年就是发泄口! 当日,前几日还被推崇的少年被推上了断头台,龟田和也亲自监斩,他要威慑全军,决不允许军队内部出现与敌人交易来换取生存的现象存在!大日本帝国,对于叛徒绝不留情! 然而当龟田和也刚刚踏入刑场,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枚子弹突然破空而来。这来自远远超过当今科技理念的超远狙击枪的子弹轻而易举的洞穿了龟田和也的心脏,在周围保镖和一众军人的层层保护中,龟田和也睁着惊愕的眼眸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有敌人,有狙击手!”日军霎时乱成一团,有人扑上去为龟田和也急救,也有人开始搜查狙击手……而这件刺杀事件的始作俑者,却在千米外的一个楼顶,悄然收起狙击枪,轻盈沿着攀爬绳落下,一个转弯就换了一身极为普通的装束,混入了百姓之中,即使日军全城戒严追查,也再找不出一丝痕迹。 驻守辽宁的大佐被刺身亡,凶手却安然逃脱的消息很快引起日军的震动,虽然“阎王”没有宣称对此事负责,但日军和中国的百姓们,都相信能有这种能力的只有那神出鬼没,无人能敌的阎王! 此事传回日本本土,引得日本天皇震怒,谁能料到不过是十个人,居然可以阻挠大日本帝国的统一大业?!整个日本本土高层纷纷要求尽全力追杀“阎王”,同时也委派了新的大佐前往辽宁主持东北统治事宜。 而成功做了这一番大动作的十个人,却已经悄然隐匿下来,没有再有大的举动,一来是日军显然被他们吓破了胆,压根不敢出城了,二来是追查的确更加频繁,即使是他们也觉得有些不好应付了。 在吉林省躲藏了一个多月后,日军重新派遣了一位大佐过来,这次的防护工作做得极其到位,让想再刺杀一次的十人无从下手,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位更加年轻的大佐入驻沈阳,重新将混乱了一段时日的日军组织了起来。 而让阎王的十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年轻的大佐就职的第二天,就针对他们展开了最为残忍的报复行动。 沈阳城外。 杜芊芊等人面色凝重的混在密密麻麻的百姓中,经过伪装,他们看起来毫不出彩,跟被压迫的不敢反抗的百姓们没有任何区别。但只有放在身边紧握的拳头暴露出他们内心的不平静,手背上的青筋几乎要跳脱出来,呼吸越加的粗重,他们都恨不得站出来,掏出枪拿出刀将这些鬼子们杀光,可是他们不能…… “杀!” 随着一声令下,不远处的空地上的鬼子们集体挥刀,两排跪在地上的百姓身首分离,随着鲜红的血液的喷涌,倒地身亡。同时压抑低沉的哭泣在围观的人群中响起,掩盖住了隐藏其中王小五的低吼:“那是无辜的百姓,我艹他小日本!我受不了了,我不能这么看着……” 王小五性格最为暴躁,若不是顾忌着身边还有战友,他宁可冲出去同归于尽,也不愿这么窝囊的躲在一边,眼睁睁看着鬼子屠杀自己的同胞! 杜芊芊闻言手指轻弹,指尖落在王小五周身几个穴道,制住了他的动作和声音,垂下眼帘掩盖住目光中的冰冷,冷声道:“受不了也得受着!我们明知道他们的目的就是将我们逼出来,我们若是出去就趁了他们的心意了!” 王小五红了眼,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谁能看着同胞这样被屠杀而无动于衷呢?“艹他妈的小日本!”王小五在心中怒骂,低垂着的头掩盖住了他湿润的眼眶。 杜芊芊重又抬起头,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心中疼的几乎滴血,脸上的表情却没有表露出半分。是她的错,她低估了日军的残忍,忘了连南京大屠杀都可以轻易创造的民族,哪里还有半分人性可言? 这位新上任的大佐,用沈阳城的百姓,来逼迫他们现身。昨日,他命人在辽宁的所有城镇中贴上公告,从今日早上起,每天屠杀一千人,直到“阎王”自首。 视线中,那鲜红的血液刺痛了杜芊芊的双眼,从未有过的负罪感重重压在了她的心头。虽然她劝阻了王小五,可她何尝不难过不愤怒,可是她不能中计,他们必须活着,活着杀更多的鬼子,但这些百姓的生命,终究成为了他们的罪! 又是一波被捆绑的百姓被压到空地上,之前被屠杀的尸体已经被挪走。这一波二十几人脚步踉跄的被按跪在了地上,他们麻木的没有反抗,目光空洞的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 “不,不要杀孩子他爸!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一个年轻的女子突然从围观的百姓中冲出,怀中还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跪在地上哭求着,“他是良民啊,他什么也没做啊……” 一个日本的军官突然伸手制止住了要上前扯开她的士兵,走到那女子身前,示意身边的汉奸翻译他的话:“这位女士,你的丈夫的确没做错什么,错的是那个叫做阎王的小队,他们冒犯了大日本帝国的尊严,他们打着为中国人好的旗号,阻碍了中国的统一。我们只是做个试验,他们既然说是为了保护中国百姓,那么这个时候为什么不站出来反抗,为什么看着这些人白白牺牲呢?” 女子听着翻译过来的话一愣,随后 抱着孩子转过身来,冲着四周围观的几千人疯狂的磕起头来,凄厉的喊着:“阎王,阎王,我求求你们了,你们站出来吧,救救我的丈夫,我们的孩子还这么小,求求你们了!你们不是保护我们的吗?为什么不站出来,为什么啊!!” 女子凄厉的哀嚎立刻引起了失去了亲人的百姓的共鸣,压抑的哭泣声再也掩盖不住,抽泣声、哀求声、咒骂声四起,错误全都被归咎到了“阎王”的身上,是他们害的他们失去了亲人,是他们没能保护好百姓,是他们惹怒了日军! 麻木胆怯的中国百姓,不敢反抗拿着枪炮的日军,转而将满腔的怒火和怨恨发泄到了“阎王”的身上,污言秽语,诅咒怒骂纷拥而至,为什么不能保护他们?为什么要反抗?为什么还不站出来送死! “怎么会……”常远毕竟年纪还小,面对着百姓们陡变的态度脸色煞白,心中剧痛,这种痛楚比眼看着同胞被杀还要深沉,让他疲惫不堪。 “走!”黄珏一声令下,引着几个情绪同样有些失控的几个队友悄声无息的从百姓中溜出,直到远离了日军的范围,才终于停下脚步,全队整顿。 “这是我们的错吗?是我们害死了他们!”常远眼睛通红的哽咽着,才十几岁的他承受不起同胞的指责,双眼有些失神的喃喃自语。其他几人明显也受到这种情绪的影响,低落的蹲在了墙角,哪有半点之前的意气风发。 黄珏皱起了眉,他还是太嫩了,他之前想到了鬼子这么做的意图是逼迫他们自首,却没料到百姓们的反应。两年多来的保护,两年多来的英名,却敌不过鬼子的离间计,也抵不过百姓的懦弱和愚昧…… 黄珏张了张嘴,想要说这不是我们的错,这是敌人的诡计,可他却说不出口。虽然明知道这是敌人的离间计,但就连他自己也忍不住的自责愧疚,忍不住将百姓们的死亡归咎在自身,他又有什么立场去劝解别人开怀? “对,这是我们的错。”杜芊芊突然走到他们身前,冷声开口:“是我们这个民族的错!懦弱、愚昧、怨天尤人,君子当自强,总是指望着别人来拯救,总是习惯了屈服于列强,却不知道弱肉强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准则!” 目光清冷的扫过因她这一番话而抬起头来的队友们,她继续道:“我们十个人很强大,所以鬼子们不敢也不能杀了我们,就只能屠杀无辜的百姓,因为那些百姓们胆小怯懦,因为他们不敢反抗!别忘了刚刚的百姓足有几千人,其中不乏青壮年的男子!而鬼子连百人都不到!” 杜芊芊心中闷痛,百年来,中国人的奴性已经深入骨髓,他们习惯了压迫,不敢反抗,而这一切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中国,需要同胞的血来唤醒,即使这个过程太惨烈太痛苦…… 不过,这不代表她会放弃她的祖国,她的同胞! 杜芊芊嘴角扯出了冷笑:“鬼子们愿意杀就去杀吧,要知道中国的人口可远远多于日本,看谁杀的多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不算难的。” 黄珏先是一愣,随后领悟了她话中的意思,眼睛登时亮了,激动道:“你的意思是……” 杜芊芊笑了,厉声道:“让我们杀到日本本土去吧!” 89、百倍还之 当然,在这之前,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 首先,十人队避开了日军的搜查,回到了杭州,还带着那个从被屠杀的村子里救下来的小女孩。原本这个孩子刚清醒时总是呆呆的,目光空洞的好像被抽离了灵魂,无论旁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加理会。而直到被这个孩子看到他们杀日本人的画面,这孩子才仿佛重又被注入了灵魂,整个人有了生气起来,只是那稚嫩的眼眸中迸射出的刻骨的恨意和凶狠。 但杜芊芊等人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有仇恨才有活下去的动力,他们无从安慰,对这个孩子来说,任何的劝解都是苍白的。他们很快接纳了这个孩子,教导她武功,并将她带到了杭州,将人委托给了武馆,相信在那里能抚慰女孩的伤悲,也能让她得到报仇的能力。 十人队转身就开始着手登陆日本的事宜,现在虽然还没有到1937年日本对中国全面开战的时候,但中日关系已经很紧张了,想要度过海峡登陆日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不过好在杜世全这几年的发展十分迅速,这件事情交到他的手里并不难解决,不过这还是需要等上几个月的。 杜芊芊一行人之前被激起的一腔热血已经冷却了不少,沈阳城的屠杀进行了三天就没有继续下去了,毕竟日本还想在东北守住他们的统治,把人杀光了他们还去统治谁呢?于是,沈阳城以牺牲了三千人的代价,换来了百姓们对“阎王”的怨声载道,换来了日军对“阎王”龟缩不出,罔顾百姓生死的鄙视…… 但无论外界怎么喧嚣怒骂,十人队都淡然处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鬼子们总是要千百倍的偿还这些血债的!他们的重心都放在了不久后的大行动上,要准备的还有很多。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他们并没有,以现在的科技,是实在难以生产出后世那些犀利的武器的。 ——不过,杜芊芊眯起眼睛,她早就有了计划。 回到杭州整顿了月余后,十人队再次潜入东北,只是这次的目标,变成了哈尔滨。 1936年夏天,坐落于哈尔滨福附近的平房区,打着净化水工厂名号的,后世恶名昭著731部队,在一夜之间遭到了洗劫。负责细菌实验部队的石井四郎中将几乎抓狂,那可是足足几十枚的细菌炸弹!还有其他的各种病菌的样本,若是不受控制的蔓延开来……他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忍不住浑身发凉。 石井四郎第一时间展开搜查,并汇报了日本本部,但无论怎么追查都没有任何消息,那些东西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沉重的细菌炸弹连被拖拽搬运的痕迹都没有的就消失了,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当然,石井四郎也怀疑过那个在东北名声显赫的“阎王”,但最终他排除了这个可能性,那么多的东西可不是区区十个人能够神不住鬼不觉拿走的。最终,他和日本高层一致认为是出了内奸,于是追查的方向就这么歪下去了。 而日军走岔路耽误的几个月,足够杜芊芊等人充分的将这些病毒利用起来。 1936年秋,日本,东京。 杜芊芊一行人登陆日本本土已经过去了一周,然而他们什么举动也没有,而是混入了日本本地人中,一路途经日本几大城市,最终到达了东京,当然他们手中也拿到了各主要城市的地图。黄珏等人都庆幸这几年来跟着杜芊芊好好学习了日语,才不会到了日本本土后寸步难行,他们几人正宗的东京口音没有引起日本人的注意,反而更加容易的获得情报。 他们到达了东京后,第一目标自然是日本天皇。可遗憾的是,即使是他们也无法破开层层防御,所以干脆放弃了目标,避免打草惊蛇——毕竟除了日本天皇,其他的日本高官府邸的守卫情况实在是不堪一击。 但他们极有耐心的制定计划,反复考量,终于在9月20日的凌晨,东京迎来了后来被记入史书的“东京病菌袭击”,也被认为是二战亚洲战事的第一个转折点。 在这天凌晨2点整,不知何时被埋放在东京密集居民区的超过50枚定时炸弹同时引爆,同时在日本各高官的府邸附近,也被引爆了近百枚的定时炸弹,一时间,整个东京爆炸声四起,火光四射。寂静的凌晨顿时被打破,整个城市陷入一片混乱和恐惧中,军队迅速出动搜查行凶者,日本民众也组织起来参与救援。 这时候所有日本人都不会想到这一次的袭击带给他们的不只是爆炸时死亡的几百人而已,也不是那些坍塌的房屋造成的经济损失,那隐藏在炸弹中爆发的鼠疫、天花、霍乱等病毒才是真正的大杀器。 而此时的十人队正飞速的从东京奔逃,他们的行动隐秘,为了防止炸弹被提前发现,他们是19日晚上避开了巡逻队才埋设的,所以对他们来说,逃亡的时间十分紧迫。即使以几人的手段和能力,几个小时也不足以彻底逃脱病毒的波及范围。不过好在他们选择了一个东南风的天气,这为他们逃向东南沿海提供了更加充裕的时间。 9月20日天彻底放亮的时候,十人队已经顺利登上了杜世全买通的日本渔船,迅速驶离日本海范围,进入公海。第二天,他们被接应到了一搜英国商船上,再转向中国上海。 直到这个时候,连续奔波忙碌了几个月的十人队才终于可以松了口气。 三天后,杜芊芊等人登陆上海,在这里见到了等着他们的黄麒中。 “啪!”几人刚刚随着他走进了位于上海的房子,黄珏迎来的就是黄麒中怒火冲天的一巴掌。 “师父!”杜芊芊等人忙冲了过去,拉开了气的浑身颤抖的黄麒中,不解的望着他,这是为什么?他们此次行动大获全胜,毫发无损啊! 黄珏却只是低下了头,不发一言,似乎父亲这样的反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内。 “孽畜!”黄麒中颤抖着手,一一点过刚从海外归来,难掩风霜的几人,声音带着哽咽:“我若是知道你们会做出如此畜生不如的事情,一定会阻止你们!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这是在造孽,造孽啊!” 说着,他将手边的报纸狠狠甩到他们的脸上,语气中是难掩的失望和心痛。 杜芊芊率先捡起了掉落的报纸,上面头版头条的消息,赫然就是日本东京爆发大规模鼠疫、天花等疾病的消息。报纸上如实报道了这近一周来东京的惨状,照片上是东京医院里人满为患的画面,女人儿童浑身溃烂、死不瞑目的一幕……的确很惨烈、很可怕。 黄麒中看着默然不语看着报纸的几人,眼中几乎要淌出泪来,疲惫的声音更显苍老:“我以为你们此行是去刺杀那些侵略我国的高官,所以我支持你们,我也恨那些鬼子。可不代表你们可以对平民百姓下手,你们这样灭绝人性的做法跟鬼子们还有什么区别?!你们看看,还有这么多孩子,这么多无辜的人!居然用病菌,用这么残忍的方法!” 深深喘了口气,黄麒中捂着额头跌坐在沙发上,语气含悲;“我教导你们爱国,为民,却不是这样极端的爱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你们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师父。”杜芊芊向前一步,站了出来,目光平静的望着黄麒中,说:“这个方法是我想出来的,这个行动是我策划的,也许我这样的举动的确灭绝人性、猪狗不如,但我绝不后悔!” 杜芊芊微笑着对上黄麒中霍然抬起的眼眸,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锐利:“我知道也许那些日本人是无辜的,可那又怎么样?被他们杀害的中国人就不无辜了?他们在决定侵略中国的那一天就该有这样的觉悟!”说到这里,杜芊芊望着黄麒中的目光带着些失望,这个师父对于侠义的思想根深蒂固,但却忘了在国仇家恨面前,侠义对于敌人是多余的! 黄珏此时也抬起头来,顶着脸颊上红肿的掌印,神态自若的站到了杜芊芊身边,接话道:“爹,你没有亲眼看到鬼子的暴行,你不能理解我们的愤恨。那些病菌炸弹本就是日本人自己研制的,他们制作出这种东西本就是用来祸害中国人的,我们只是提前将这份礼物送给他们自己而已。爹,这种时候,我们不需要妇人之仁。” “你!”黄麒中被堵的说不出话来,他一直没有跟随着孩子们亲自去与日本人对战,他的确没有亲眼见到鬼子的残忍,即使他憎恨鬼子,也远没有这些孩子来得深刻。但他从小接受的思想都让他无法眼看着这些孩子变成杀人的魔头,即使有再大的仇恨,再正当的理由,也不能制造这样几万人,十几万人的大屠杀啊! 黄珏也了解自己的父亲,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父亲,所以他只是冷静的继续道:“爹,无论您怎么看我们,我们的行事方式不会变化,对于鬼子我们绝不会手下留情。对于犯下的罪行,杀害的无辜百姓,战争结束后,我可以以死谢罪,但我绝不后悔!” “我也是!”杜芊芊直视着黄麒中,将他刚要说出口的话打断。 “我们也是!”其余八人也上前一步,走到了二人身边,毫不退缩。 “你们……”黄麒中张了张嘴,脸色数变后,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接下来的话。只是他的神态变得更加疲惫,整张脸上难掩的苍老和悲痛,最终只是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走回了房,再也没有与他们说一句话。 黄麒中走后,几人都陷入了沉默。 好半天,王小五才骤然笑了起来,拿着报纸晃了晃,得意的抹了把脸:“4天死亡2万人,真是太特么爽了!” 常远也咧了嘴,拿起另一张报纸倒在沙发上,笑着说:“这上面写着日本政府追查凶手呢,国际上各国都有评论员猜测此次事件的起因啊!哎哟,看这里……日本人装无辜呢,说是什么敌国的阴谋,这不就是暗指中国?” 几人同时冷笑,这可真是当了婊/子还立牌坊!想借着这码事博同情?那么,也不妨如他们所愿! 第二日,法国人承办的报纸上,头条赫然是: “阎王”宣称对东京病菌袭击事件负责,放言杀我一人百倍还之! 90、全面战争 “阎王”这样公开的表态,对日本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以中国人的名义,向侵略者宣战! 日本天皇大怒,咬牙切齿的下了死命令,让在中国本土的日军倾尽全力追查“阎王”的身份,就连本国的秘密部队也出动了,秘密渗透到中国,任务只有一个——追查阎王。 会让日本如此震怒的不只是东京的惨剧,还有随着“阎王”那一份声明配上的新闻图片,那赫然是731部队内部的照片,清晰可见各种写着标签的试验皿,还有被用来活体实验的人……这些照片彻底揭露了日军在中国的暴行,瞬间从被害者转变成了自作自受,让想装可怜博同情的日本在国际社会上名声更臭。 虽然日本极力否认731部队的事情,但国际社会还是明显相信了那些报道的,原因很简单,中国什么水平谁不知道啊?就中国那落后的样子,能自己生产研发出什么病毒炸弹吗?再加上国际上的反纳粹热潮,不少国家记者也热衷于揭露纳粹的真面目,都按照报道上的地址直奔哈尔滨,想要去更详细的报道。 日本自然是立刻命令731撤离,一来是消灭证据,二来国内的形势实在是太凄惨了,疫情已经从东京蔓延开来,全国都陷入危机中,所以当然要731部队的专家们回国参与救治了。 经此一事,不但彻底打乱了日军的侵略计划,也让731部队不得不暂时撤出中国,至于能否再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而另一方面,也终于让被国军打压,只能秘密行动的国内的抗日志士们士气大振! 此时刚抵达延安的红军方面知道了这个消息,纷纷击掌庆贺,他们真的是太高兴了!这时候的军人们的确很淳朴很正直,他们的目的就是打败侵略者,他们参军就是因为有亲人或者朋友被侵略者残害,所以对于“阎王”的行为,他们完全赞同,甚至恨不得“阎王”再去日本本土来这么几次,将整个民族全灭了才好! 国军方面一面顶着日本的压力,一边也参与了追查,但国军中大部分还是推崇阎王的作为的,毕竟不管怎么腐败,没人会喜欢亡国。国军高层更是高调的抛出橄榄枝,公然拉拢阎王,愿意以高阶军衔来换取他们的归附。红军的高层也不甘示弱,暗地里也想尽办法将消息放出去,愿意与阎王合作,共同抗日。 可阎王的十人对于双方的拉拢完全视而不见,反而彻底的沉寂下来。 他们都明白,现在是日本自顾不暇,所以暂时没有在中国展开大规模的行动,但一旦日本缓过来,以这个民族的暴戾残忍,一定会对中国进行最为血腥的报复!这是他们早料到的事情,可却不会后悔——毕竟他们如果什么也不做,鬼子也不见得会少杀几个中国人不是吗? 杜芊芊等人没有在上海久留,悄然回到杭州,开始了新的训练,同时也不遗余力的带着武馆新进的孩子们提高武力。同时也增派了人手保护杜世全和那个被收买的兵工厂,一定保证他们的身份不要泄露。 不过让杜芊芊没有料到的是,随后的日子,来中国刺探的不只是日本一方,国际上叫得出名号的国家几乎都派出了探子以各种途径探查“阎王”的身份,更多的是那些先进的“细菌炸弹”的来历。 还好杜世全为人老辣,又有足够的钱砸下去,加上武馆的高强武力保护,让杜世全毫发无伤。兵工厂虽然被偷袭潜入了几次,但关键的技术没有流出,并迅速转移了位置,让纷纷前来的各国间谍们白跑一趟。 由于阎王持续一年半之久的沉寂,让人根本再抓不到踪迹,此事就慢慢淡了一些。随后日本国内的疫情才终于彻底稳定,用足够的时间恢复了怨元气,于1938年初终于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以十人之力,硬生生将历史拖延了半年之久。 接下来的战争跟历史中的没有太大的差别,整体的走向,几大战役的爆发还是延续着老路走了下来,但终究跟前世不同了。半年前终于可以批量生产的轻型步枪开始了对共/军全面供给,同时也将那些锻炼身体的方法,以及先进的武功招式对共/军传授,整个军队的无论是士兵的个人能力,还是武器装备水平提高了不止一个层次,将鬼子真真打个措手不及,狼狈不堪。 由于共/军展现出的彪悍战力,自然也让国军更加忌惮,对于共/军的围剿越发频繁,可历史上差距巨大的情况下,共/军都获得了最后的胜利,更何况现在装备战力反超的情况下呢?但这不代表抗日战场的顺利,因为日军怀揣着“东京病毒”事件的仇恨,对中国的侵略更加疯狂不计后果,国军节节败退,上海很快沦陷。 没多久,杭州沦陷。 而早在此之前,杜世全就以绝对强硬的姿态将妻子和儿子送出了国,当然杜葳最初是坚决不从的,可不知道杜芊芊找了他谈了什么后,就乖乖的听从了父亲的安排,与母亲一起,带了几个忠心的下人举家迁往美国。 这一世在杭州的战斗远比历史上伤亡要小了许多。“阎王”毕竟没那个能力统帅军队,他们也不能暴露身份,于是混迹武馆之中,默默支持国军的行动,为百姓们的撤离争取时间。 当然在杜芊芊等人没有什么“与杭州共存亡”的想法,他们的人数太少,国军那边不说也罢,杭州沦陷是不可避免的。然而在杜芊芊等人全力抵抗日军的时候,历史惊人的重现,日军在南京展开了大屠杀! 当得知这个消息时,杜芊芊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些不堪的回忆瞬间翻涌上了心头,日军那些惨绝人寰的暴行,那些嚣张可怕的讥笑……她记得前世,南京大屠杀发生在日军全面侵华的半年后,而如今才不过过了四个多月,日军居然就占领了南京? 杜芊芊明白,这是日军憋了许久的怒火,要知道那场东京病毒事件,日本死亡人数超过了五万——日本一共才多少人啊!所以这一世的南京大屠杀,恐怕都不只三十万! “国军是干什么吃的!”杜芊芊怒极的狠狠的一拳砸向墙壁,手上的剧痛让她冷静了许多,既然错估了形势,那么就立刻补救,30万,每次想起这个触目惊心的数字,都让她心痛不已。 “芊姐,我们去南京吧!”武馆的少年们都听说了这个消息,鬼子居然肆无忌惮的在南京城屠杀了达一周之久!这让他们再也没心思守在杭州城了,他们必须去南京屠杀那些鬼子! 黄珏的面色也十分难看,但他却没有其他人的激动热血,而是用冷水打湿了手帕,小心牵过杜芊芊手,敷上她红肿的手背,不发一言。 手上突然传来的冰凉感让杜芊芊心中的怒火也熄灭了些,也顾不上计较黄珏略显亲密的动作,想了想看向常远,道:“南京的行动你来负责,除了不能动用细菌炸弹,其他的手段随便你们来……”这几年,常远的成长十分惊人,虽然还年轻,但也足够担任起领导的角色。 常远神色自如的点头,这样单独带队做任务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可以胜任,问道:“你芊姐你呢?你留在杭州吗?” 杜芊芊摇摇头,却什么也没说。 她明白以他们这些人的力量,想要阻拦南京大屠杀太难了,所以她不会去南京,不如延续以前的作风,让鬼子们永远记住——杀我一人,百倍还之! 可是她也明白,不能再用细菌炸弹了。在两年前的东京事件后,虽然没有和日方交流,但也算诡异的达成了一致,双方都不再动用细菌炸弹。当然,日军是无比想要用细菌报复回来的,可他们也怕神出鬼没的“阎王”再登陆日本来这么一次,中国人多死得起,他们死不起啊! 这种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在双方都具备的情况下,只能起到威慑作用了,所以这次杜芊芊虽然恨不得立刻杀到日本本土,也不敢再提细菌炸弹的事情。不过——她冷笑几声,有些东西日本如果不具备呢? 常远已经带着武馆的人下午安排南京之行了,杜芊芊则拉着黄珏单独商量:“我准备走一趟美国,你跟我同去吗?” 黄珏一愣:“美国?你去看望家人?” 杜芊芊浅笑:“也算是吧,不过我看中的可是他们最新研发的武器……” 黄珏只是略微思考了几秒钟就明白过来:“大规模杀伤性的?” 杜芊芊的嘴角出现一抹残酷的笑意:“核武器啊,早几年现世也没什么不好。” 黄珏皱眉,他一直知道杜芊芊的神秘,那些远超当前科技的武器,那神奇的身体锻炼方法,以及逆天的药剂……还有偶尔的先知先觉。他心中不时会有一些猜测,但却从未说出口,只是沉默的接受了她的一切。像现在,核武器的名字他不曾听过,但也能猜测出,这必然是十分恐怖的武器。 杜芊芊则开始想着自己兑换的那本枪械制造的书中,其实也有利用核能的小型枪支,道理上应该是与原子弹有着共同点的,那么一定能让研发原子弹的专家们走上捷径。 不过她也明白,若是让中国研发是不可能的,材料、人才、以及实验室等等,都不是中国目前可以具备的,所以她不介意给美国一些好处,反正即使没她,美国研究出原子弹也不过几年后的事情。不过也不知道美国的原子弹开始研发了没有,若是没有,她一点也不介意帮点小忙…… 唔,也许还要跑一趟德国? 91、此篇完结 虽然杜芊芊没有选择带大型核武器的制造图册回来,但她也是关注了核武器研究方面的专家名单的,尤其是二战期间的。其中有几位顶尖人才在德国,知道了名单就好办事了,杜芊芊和黄珏成功潜入德国,与其中的两位科学家取得联系,并达成了协议。 半个月后,这两位科学家在两人协助下秘密叛逃到了美国,并携带着所谓“纳粹军方最新秘密研究核武器资料”(实际是杜芊芊提供的相关资料)。这种新型并威力巨大的武器立刻引起了美国高层以及科学界的重点关注,要知道他们的科学家只是刚刚涉及这个领域而已,但德国竟然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的成果? 这消息将美国军方吓得一身冷汗,他们完全不敢相信若是纳粹先研究出了核武器,那么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虽然德国方面核武器研究的最权威的两位科学家已经投靠过来,但美国完全不敢放松,立刻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这方面,全力研究,一定要抢先德国将核武器研究出来,同时也派遣特种小队潜入德国破坏对方的研究计划。 德国两位科学家由于有了杜芊芊提供的“武器制造图”,对于核武器的研究少走了许多弯路,按照他们的估计,原子弹将在两年内被研发出来,完全不至于等到历史上的1945年。 杜芊芊十分满意,虽然代价是贡献两只基因改良药剂——是的,这就是她与两位科学家进行的交换。他们中的一位爱妻如命,可妻子已经罹患癌症,根本无药可救,杜芊芊为表诚意,为其妻子注射了基因药剂。两日后检测发现癌细胞完全消失,将医院都弄得一头雾水,只能连连感慨这是奇迹。这使得这位科学家欣喜若狂,对杜芊芊感激莫名,加上他又对纳粹的做法本就不满,于是愉快叛国,带着她提供的资料投入美国后还能青史留名,何乐而不为?而另一位科学家见到这种药剂的效果,也欣然同意交易。 美国这边的研究步入正轨后,杜芊芊和黄珏就迅速回国了。 此时南京大屠杀已经落幕,即使有常远等人全力阻挠,他们毕竟与日本的兵力对比悬殊,能救下的人不多,那30万血红的数字,还是刻在了中国的屈辱史上。 这几个月来,目睹了更多的惨剧,常远等人彻底杀红了眼,“阎王”的威名更加显赫,也让日本不惜一切代价的对他们进行抓捕,最终常远等人也付出了三条人命的代价。 这让刚刚回国的黄珏和杜芊芊震怒。 黄珏冷冷的望着低头不敢看他的常远等人,声音平静的让人胆寒:“我走的时候怎么说的,尽力却决不能拼命!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活着都比死了更有价值!可是你们做了什么?死了就是英雄了?伟大了?觉得成全了心中的民族大义了是不是?” 王小五眼睛通红的抬起头,张嘴就要反驳,却被杜芊芊使了个眼色将话又咽了回去。杜芊芊才叹道:“先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黄珏也忍住了怒气,没有继续训斥,看向常远。 常远抹了抹眼睛,声音有些哽咽:“是我们大意了,去刺杀一个少佐的队伍时候被包了饺子,没想到他们会舍得用少佐当诱饵……发觉不对我们就立刻逃跑了,可是毕竟他们人多,狗剩他们中弹了,就死活不走了,拿着手榴弹断后……” 杜芊芊咬了咬唇,说不出什么话来,其实他们这几人就是普通的武夫,杀鬼子也多是偷袭刺杀,对战术谋略什么的没有研究,加上一向谨慎持重的黄珏不在,他们又杀的失了理智,中了鬼子的圈套也不奇怪。只是可惜了跟着他们浴血奋战了几年的狗剩他们…… 黄珏的表情多了沉痛,低声问:“他们的尸首……” 王小五魁梧的身体一颤,声音带了哭腔:“他们在身上绑了炸弹,同归于尽……” 也就是说落个尸骨无存……黄珏闻言闭上眼,呼吸沉重了几分,没有再说什么。 杜芊芊半仰起头,忍住泪水,轻声说:“没关系,不会多久的,我们的仇就能得报,狗剩他们的,千千万中国人民的。日本鬼子加在中华民族身上的耻辱,我们会让他们千百倍的偿还回来!日本,我要他们灭国!” 一语成谶。 1942年6月,美国成功试验原子弹。 8月3日,第一批成功研制出的6枚原子弹一夜之间神秘失踪,与此同时空军基地三架战斗机也凭空消失。 8月5日凌晨4点,驾驶着战斗机的杜芊芊、黄珏和常远三人同时向日本东京、大阪、仙台三个城市投下了原子弹。这三个城市将日本中北方都照顾到了,心情惬意的看着三朵蘑菇云同时出现在天空,杜芊芊驾驶着战斗机飞向广岛和长崎,从储物腰带中取出另两枚原子弹,遵从历史的扔了下去,很好,南方也没落下。 这6枚原子弹的爆炸,对日本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首都都轰平了……日本狼狈不堪的在中国本土的侵略军全面撤退,中国军队全力追击,国内抗日形势立刻一片大好。 此时美国方面肝都疼了,他们这时候哪还能猜不到扔到日本的原子弹是自己产的?可是根本查不到是什么人偷走的,就连消失的战斗机也是在空军基地突然消失的,这根本不可思议!虽然原子弹的威力狠狠震慑了纳粹,让欧洲战场的形势明朗了许多,但他们真心不想背这个黑锅!连首都都给人家夷平了,这么狠的事儿真心不是美国做的啊! ——最重要的是,你起码给我们留下一枚啊,希特勒那边还没搞定呢! 这样严重的事情美国当然要彻查,不过对此杜芊芊一点也不担心。美国的核试验研究所的确防守严密,但比起后世来说还是太嫩了,以她现在的本领,以及逆天的储物腰带,偷上个把东西而不被察觉实在不难。她也相信给她提供了地图的德国科学家一定可以把他自己撇的干净,除非他不想要基因改良药剂了。 果然,美国全力追查无果后,自然就联想到了当年日本丢失的细菌炸弹事件……目光迅速对准了“阎王”。可惜日本这么多年的追查都没抓到,美国更别提了,更何况自原子弹爆炸后,阎王彻底销声匿迹,更难查找。 此时的杜芊芊一行人已经全部离开了中国境内,到达了美国。虽然国内的抗战还没结束,但他们已经不想插手更多了,抗日胜利指日可待,随后的内战——那是内部矛盾了,他们可没兴趣参一脚。 黄珏则考虑的更多,现在看来“阎王”的确是中国的民族英雄,但二战后,怕是一个“反人类罪”就要按上来了。东京的病毒事件,加上原子弹的爆炸,经他们几人之手死亡人数超50万,后续的影响更是涉及百万人,甚至日本整个国家——这样的触目惊心的数字在和平年代是必然会追究的,搞不好还会连累到祖国。所以趁着现在让“阎王”消失,成为一个战争年代的传奇是最佳的选择。 杜芊芊也终于在29岁,在这个年代绝对算高龄剩女的时候安稳了下来,落脚在了美国一个小镇中,跟随着父母过起平凡人的生活。杜世全这十几年过的波澜起伏,不知经历了多少暗杀和刺探,五十多岁的人再没什么奋斗的激情,买了个农庄安安分分的当个农场主,小日子过的十分惬意。 杜夫人早几年就随着儿子杜葳来到了美国,成功融入了这个小镇,性格开朗大方了不少,虽然时不时要为那个整天在外“留学”不着家,也不肯成亲的女儿操心些,但整个人精气神却很好,年近五十了也不显老。杜葳就更不用说了,二十出头的小伙帅气迷人,又有一身神秘的中国功夫,将小镇上的小姑娘们迷的七荤八素,害的对洋妞根本不感冒的杜葳多了不少烦恼。 而杜芊芊则终于有机会换下了作战服,穿上了普通女孩的衣裙,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由于基因改良的原因,29岁的她看起来也就20岁左右,年轻秀美,有着美国女孩没有的温柔婉约,继弟弟之后又迷倒了一众小镇的男孩,即使多次声明了真实年龄也仍旧惹得十几岁的热情小伙子们锲而不舍的追逐。 这让为女儿婚事操碎了心的杜夫人既自豪又头痛,她能接受洋人当女婿,但比女儿小上十几岁……好吧,虽然这些洋人的外貌看起来更像比女儿大了十几岁。所以,当过了没多久,黄珏带着一帮子武馆的孩子们也搬到小镇上后,杜夫人立刻将目光投向了英俊潇洒的黄珏。 打定了主意,杜夫人决定和女儿好好谈谈。 可让她没料到的是,她刚提起了这个话头,杜芊芊只是略微考虑了一会儿就点头同意了,这反而让杜夫人惊了,难道女儿和他早有私情? 杜芊芊看着她的表情就明白了杜夫人心中所想,笑了:“娘,这么多年在外,师兄一直很照顾我。但他从没说过什么,我也没有多想,加上世道不太平,就一直拖到现在。现在我们都不小了,彼此也熟悉,就这么在一起也是不错的。” 这么多年的相伴,杜芊芊对黄珏并不排斥,更像是一个体贴的兄长,让她觉得温暖。她感受不到爱情,没有那些脸红心跳,也没有激情迸发,但她还是愿意嫁给他的,因为没人比他更适合她了。 就这样,很突兀也很自然的,杜芊芊和黄珏举行了婚礼。 他们举行的是西式婚礼,杜芊芊较好的身材在白色婚纱的包裹下,迷翻了本就对她的成亲伤心欲绝的小镇男孩们,更让一向老成持重的黄珏都看直了眼……在神父的主持下,当听到黄珏的口中坚定的说出“我愿意”时,杜芊芊只觉得一股暖流流入了心脏,让她孤寂冰冷了百年的心重又温暖了起来。 笑弯了眉眼,杜芊芊直视着黄珏的双眼,吐出了同样的三个字,同时倾身向前,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在周围人的起哄声中,在黄珏惊喜的目光中,杜芊芊半仰起头,笑望着虚空,在心中默默说: 这一生,我一定会过的幸福、无悔——即使没有爱情。 谢谢,让我重来。 92、水云间(抗日) 梅若鸿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是哪里出了差错,似乎在一夕之间,一切突然都变了。在他剩余的人生中,他无数次的回忆,思考,似乎——从认识了杜芊芊开始。 还记得当初西湖边那惊艳的一瞥,扎着两个辫子的杜芊芊,如同那画中走出的女子,婉约秀美,符合了他对女子一切美好的想象,那么突兀的出现在他的眼前。可是让他吃惊的是杜芊芊与外貌完全不符的脾气,居然将他的自行车推进了水中,然后公然指责他! 梅若鸿并没有生气,他被杜芊芊迷住了!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女子?明明秀美的不似凡人,却那么倔强大胆的在大庭广众下据理力驳,转而又对着弟弟温柔似水……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与子璇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却让人忍不住的怜惜呵护。 他第一次主动的报上姓名,他以醉马画会为傲,以自己的职业为荣! 可是,让他失望了,接下来的日子都没能见到杜芊芊。明明她答应了会来玩的,这让向汪子默他们一再提起杜芊芊的梅若鸿觉得很没面子,他不由的生了气,在心中对她的爽约不满。可两个月后,当走在路上的他再一次偶遇到杜芊芊时,什么不满什么生气都抛在了脑后,惊喜的冲上前去搭话。 梅若鸿却又一次失望了,杜芊芊对他并没有同样的惊喜,反而对着汪子默很是关注在意。这让梅若鸿的自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伤害,明明是他先发现的芊芊,明明是他邀请了她,明明他的画作不逊于子默,为什么杜芊芊眼中除了子默再没了别人! 第一次,梅若鸿嫉妒起了自己的好友。可随后他就忍不住唾弃自己,子默是他的好朋友啊,他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跟朋友起了嫌隙!而且,杜芊芊一看就是大家闺秀,与子默更般配不是吗?而他毕竟只是个一无所有的画家罢了。 于是他装作不在意的为杜芊芊画像,他想留住最初的美好,以后,她就是子默的芊芊了。按捺激动地心情,他以前所未有的认真画下了美丽的芊芊,并坚持亲自送到了杜府。 但他真的没想到,没想到杜芊芊是这样的人! 他不过是因为心急,无心中叫了杜府的下人奴才,他也为此道歉了,并怀着真诚的祝福送上了画作。但杜芊芊居然跟那些满身铜臭的商人一样,居然要给他钱!他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她辜负了他的真诚,她不理解他的真心! 梅若鸿真的失望了,难过了,他大声的反驳,他激动的拒绝,却换来了杜芊芊的冷嘲热讽。他当时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些刻薄的话,那些挑拨离间的话居然出自杜芊芊的口中?明明是那么美丽的女子,明明是那么温柔的女子啊……他被激怒了,她欺骗了他,她蒙蔽了他,让他以为她是个美好善良的女人,她怎么可以这样?而她现在居然还公然的挑拨他和子默的关系! 于是梅若鸿激动地口不择言的怒骂,但终究寡不敌众,反而被扔出了杜府。而这时的他,只沉浸在怒气中,并没有注意到子默若有所思的眼神。 杜芊芊让梅若鸿意识到了女子表里不一,也因此对子璇更加亲热。还是子璇最好,既漂亮又温柔,只是可惜嫁给了谷玉农。所以他对子璇的离婚大力支持,终于在大家的努力下,子璇恢复了自由,而他自然而然的和子璇走到了一起……只是他没料到,不过是那么一次,子璇居然有了孩子! 梅若鸿慌了,他没想到会这么突然,他本想着再奋斗几年,当他成名了,他会风光的到汪家求婚,让子璇漂漂亮亮的嫁给他!可是这个孩子的出现打乱了一切,也真正激怒了子默,子默居然狠狠给了他一拳,打青了他的眼眶。 梅若鸿结结实实的受了这一圈,的确是他的错,他不会逃避。他诚心的道歉,终于获得了子默的原谅,感动了子璇,答应了他的求婚。然而这时,翠屏居然带着画儿找了过来,这对梅若鸿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接下来的事情一片混乱,翠屏投湖,子璇悲伤的险些小产,子默决裂,朋友也纷纷指责……梅若鸿第一次感受到了众叛亲离。然而还没来得及他做更多的挽救,汪家父母从北京赶了过来,强硬的带走了子璇和子默,让他再寻不着。 他冲动的想要跟去北京,寻找他的子璇和孩子,但不可以,面对着众人的指责,面对着情绪不稳的翠屏和幼小的画儿,他不得不担负起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没有了子默,他再也不能不顾一切的潜心作画,他不得不为了生计去卖画。他放弃了梦想,放弃了坚持,却仍旧郁郁不得志,他根本换不到让一家人吃饱穿暖的钱……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梅若鸿已经淡忘了当初在醉马画会时快乐风光的日子,他麻木的坐在西湖边为路过的行人作画,抛弃了自己最爱的画风,呆板的按照客人的要求画出他们想要的东西——没有灵魂的画。他已经不再抱怨翠屏和画儿的拖累,他只觉得生不如死。 然而直到死亡真正降临的时候,他才知道,活着的幸福。 日军的侵略那么突然,当大炮轰向杭州时,梅若鸿跟大多数百姓一样,恐惧、慌乱、无措,他望着远处漫天的火光几乎吓的软了手脚。反而是一直沉默怯懦的翠屏一反常态的冷静,收拾细软,打点好一切,带着他和画儿逃离了杭州。 之后的生活更加艰难,吃不饱穿不暖,无论躲到哪里,似乎都躲不开无孔不入的日本鬼子。最终,他回到了那个生养他的小山村,这个他曾经发誓再也不会回来的村子。村子接纳了他,但刻薄的大嫂,泼辣的妹妹,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嘲笑他,讥讽他,村子里所有的人似乎都在看他的笑话,这个曾经意气风发走出山村的人,居然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梅若鸿捂住了耳朵,躲在了小小的茅草屋里,再也不肯出门。买不起纸笔,他用草杆在沙土地上一笔笔画着,画着他过往的记忆,曾经的梦想,画着再也不可能企及的未来。 两年后,翠屏去世,一个月后,梅若鸿也抑郁而终。 村中不少人因此对梅若鸿改观不少,认为他还是重情重义,为妻子的亡故而伤心过度逝去的。只有知晓内情的画儿,维持着悲戚的表情,在心底泛起了复仇般的快感——她不会忘了这个从小就抛弃了她的父亲,在第一次见到她时震惊又嫌弃的表情,不会忘了看到母亲投河后他眼中的不耐和厌恶,不会忘了在杭州时他的冷落和疏远,不会忘了逃难时他的拖累和无用,更不会忘了他在睡梦中那声情意绵绵的“子璇”才让本就病重的母亲撒手人寰! 对于一个因长年心情抑郁,身体状况本就不好的中年男人来说,只不过一点小受寒,就足够掏空他的底子,卧床不起。而家中本就没什么银钱看病了,只不过拖上几日,自然就回天乏术了不是? 画儿默默流着泪,对着母亲的坟墓重重的叩首:既然娘你爱了他一辈子,女儿自然会让他下去陪你。据说鬼子们越发的猖獗,想来用不了多久,也许女儿也会下去陪你的,娘,请等等我。 公元2012年。 赵峰坐在客厅里,啃着西瓜看着新闻,冷笑出声:“小日本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也好意思说钓鱼岛是他们的?啧啧,看看日本首相那张被辐射过的衰脸,还敢出来现?” 妻子倪兰递给他一张纸巾,瞥了眼电视中日本首相那矮挫的身高以及复古的面容,也笑了:“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人家也很苦啊,本土没多少地方能住人了,可不就绞尽脑汁的想扩张下领土?” 赵峰翻了个白眼:“看来还是没教训够,要我说,再来几颗□□,让他们回味下算了。” 倪兰瞪他一眼:“别那么暴力,因为□□的事情,这么多年中国遭受了多少质疑?明明是美国的炸弹,非得诬赖在中国头上,说那个传说中的阎王是中国人,谁真的见过?根本莫须有的事情,不要脸的国家,杀了那么多平民后栽赃给我们!” 赵峰不赞同的摇头:“我认为阎王是存在的,当年东京病毒事件不就证明了吗?我觉得□□是美国替人背了黑锅。毕竟当年美国主要在欧洲战场,生产出□□不打德国,扔日本干嘛?跟日本有大仇的,明显是中国嘛。” 倪兰瞪眼反驳:“这就是美国的狡猾之处!声东击西!他们用□□把日本炸废了才会吓到希特勒,欧洲战场不用两年就胜利了,然后还能把自己撇干净!现在还道貌岸然的讲什么人道主义,啧啧,这个无耻的国家!”说着,气愤的坐直了身体,骂道:“天天□□,在国际上抹黑我们,如果当年真是中国人扔的□□,当年就该分给美国俩,省得他们现在没事找事!” 赵峰忙缓和了语气,哄到:“行了行了,这事跟咱们小老百姓有什么关系,专家们都得不出结论的争议话题,咱们就别说了。不过我看日本还是一如既往瞎蹦q,现在美国也没那个胆子跟我们对着干,看吧,等过几天海军一出动,小日本肯定又软了。” 倪兰听到这里得意的仰起下巴:“哼,这就是我们中国,清朝末期被侵略怎么了?二战后咱们发展多快,一点也不逊色于美国!每次看到论坛上说世界上的两个超级大国有中国一个,多自豪啊!中文还是世界通用语之一,我真同情那些既不说英语也不说中文的可怜小国,非得学外语不可啊,啧啧……” 说到这里,赵峰的民族自豪感也油然而生,连连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没多久就七夕了吧,咱们要不要新做一身汉服?今年的流行色似乎是天蓝……”倪兰闻言凑过身来,与赵峰讨论七夕的计划,而夫妻俩刚刚的小争执立刻消失不见。 而像他们这样的百姓在中国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并不知道原本他们的祖国并不会有这样超然的国际地位,他们其实也要痛苦的在英语四六级中挣扎,他们的民族文化流失的厉害……而造成这一切改变的人,早就淡出了人们的记忆,成了一个传奇,一段被刻意忽略的真实。 而这一切的关键人物,此时也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新闻,与那对夫妻看着同样的内容。已经百岁的杜芊芊再看不出年轻时的半点美貌,苍白的头发,布满褶皱的脸庞,老花的眼睛,都在诉说着岁月的残酷。即使经过了基因改良,她的寿命要长于普通人,但仍会老会死,好在她的身边一直有另一个人的陪伴。 同样老迈,但精神头很好的黄珏紧紧握着杜芊芊干枯老迈的手,听着身边孙子,以及曾孙们对于钓鱼岛事件的讨论,但笑不语。 黄超从小在中国长大,据父母说,爷爷本来在美国长大,但一直向往祖国,所以在三十多岁时回到了中国,认识了奶奶,就定居下来,后来有了爸爸。黄超从小就听爷爷讲他在美国的生活,讲曾爷爷和曾奶奶的故事,听说抗日战争时期,曾爷爷和曾奶奶家都很有钱,为了抗日捐了许多钱呢!甚至还上过战场打过鬼子! 所以黄超对那段历史,以及传得神乎其神的阎王十分好奇,所以高考后的暑假就迫不及待的嚷着要去美国,才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曾爷爷和曾奶奶。曾奶奶很和蔼,看年轻时候的照片真是个大美人,即使现在很老了仍旧很优雅,一看就是个贵妇人。曾爷爷……呃……黄超虽然明知道这是个连走路都不怎么利索的老人,但为什么看着曾爷爷总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就心里发憷呢?吓得他都没胆子问问当年抗日时期的事情…… 黄超眼尖,恰在这时看到曾爷爷与平日不同的表情,似乎——他笑了?黄超忙笑嘻嘻凑过去大声问道:“曾爷爷,您笑什么?对了,当年抗日的时候您赶上了是不是?那个传说中扭转了战局,扔了日本□□又让美国背了黑锅的阎王到底存在不?我看论坛里,东三省那边的人都说存在哎!好多人都说是爷爷辈口传下来的,说的可有凭有据呢!” 杜芊芊看了眼黄珏,笑着插话:“抗日战争没多久,我们全家就搬到了美国,对这个事还真是不怎么清楚。不过抗日的胜利怎么能归结于个人?那么多的军民抗战,才是打赢战争的关键。” 黄超不满的嘟起嘴:“曾奶奶,这种说法都听老师说烂了!谁不知道当年我们武器的落后啊!战场上能赢几次?还有那时候的不抵抗政策,东三省怎么丢的?还有南京大屠杀……反正我认为阎王一定存在,否则就靠自己打,就算能赢,估计也得拖上个□□年,还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那种。” 杜芊芊笑着没再说话,这孩子一定程度上真相了…… “哎,不说这个了。”黄超看了看手表,站起身来宣布:“已经下午四点了,运动时间到!”说着,就伸手去搀扶两位老人,待他们都站起身后,一指大门,语气奋发:“目标,湖畔公园,出发!” 杜芊芊失笑,一手仍握着黄珏的手,一手拄着拐杖,小步小步的跟着活泼的曾孙子走出门去。 夕阳下,笑望着在前面慢跑着,乐呵呵跟着路过的邻居们打着招呼的曾孙,手中感受着触感变得干枯但依旧温热的丈夫的手,杜芊芊布满皱纹的脸上漾出一个温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