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废后翻身记》 1、第一卷 佛乐韶音 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 老爹因为作风问题,被一个女人长期实名举报,最终锒铛一声——进去了;紧接着,老娘不念多年夫妻情分,毅然决然,跟老爹离婚。第二天,就跟以前一个同学步入婚姻殿堂,那叫一个速度;娘家矛盾刚刚告一段落,婆婆与大姑姐又以老公三代单传、不能绝后为由,拿出医院证明,说自己不能生育,逼着离了婚。离婚之后,才知道,当年结婚时,高价买下的婚纱礼服,原来,是老公前女友为自己量身定做的。 “唉!” 舒倩再次叹口气,敲一声木鱼!苍天啊,就算要惩罚我坏人婚姻,也不至于这么彻底。直接让我穿成乾隆继皇后,还是她断发直谏之后才穿过来。你就算让我提前一天穿来,我也能保住头发啊!呜呜,历史上废后何其多,唯独这个,说废不废,生前、死后待遇,连个废后还不如,最令人无语啊! 而此时,舒倩最为担心的是,乾隆这家伙,太能活了。他要死的早,上位的,一定不是如今还流鼻涕的小十五。不管谁吧,自己总要好过点儿。问题是,乾隆你老不死,我想溜出去,都不容易呀! 再敲一声木鱼,舒倩接着哀叹:废后复位,不是没有。有的还能三立三废,甚至五立五废,被老皇帝废了,小皇帝良心发现,仍然尊为皇太后。偏偏——乾隆,你咋还不死呀? 佛堂清净,日上正午,老嬷嬷带着一个小宫人来催,“主子娘娘,该用午膳了。” 舒倩暗暗撇嘴,乾隆废后的标配容嬷嬷啊,你在哪儿啊?碍于老嬷嬷素日权威,只得软语回答:“知道了,尹嬷嬷。可是,我真的吃不下。” 尹嬷嬷随之叹气,“主子,前两天,您因为不吃饭,都晕倒了。难道,您还想再这样吗?主子,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十二阿哥着想啊!” 舒倩冷笑,那个十二阿哥,八成正在令贵妃延禧宫里,享受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的幸福生活呢! 往常一说十二阿哥,皇后总是悲悲戚戚惨惨,不是泪流满面,就是悔不当初。如今…… 尹嬷嬷皱眉,主子怎么大不一样了呢? 舒倩自幼随着老爸见人,求官儿的、求财的,什么没见过。尹嬷嬷那点儿小心思,未必不清楚。只是,她实在懒得装了。何必呢,现在的乌拉那拉氏,还有什么值得装的地方?不能活的舒适,总不能再故意压抑自己吧?就是那个宠冠六宫、三十之后接连生了十来年孩子的令贵妃,也未必舍得在这里浪费眼线。 想想令贵妃,真是个锲而不舍、坚定地朝着皇后宝座进军的人儿呢!只可惜,令贵妃出身,不可能登上皇后宝座,最多捞个圣母皇太后当当。遗憾的是,她也没活过五十!距离她死,也不差七八年了。 等等!要是自己顶着乌拉那拉氏的名头,多熬几年,等熬死令贵妃——乾隆后宫,可是没几个老人了。那时候,再服个软、认个错,以乾隆这厮性子,说不定,恢复自己皇后位也不一定。反正,再差也不过现在这样子,呆在慈宁宫小佛堂里,与佛祖为伴。 想到这里,舒倩精神上来了,对着尹嬷嬷感慨,“嬷嬷说的是,就是为了十二,本宫也该打起精神来。我可怜的儿啊,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一面。”说着,拿帕子挡住脸,作势哭泣。 尹嬷嬷急忙领着宫人劝。舒倩借坡下驴,“嬷嬷,端饭来,本宫要吃,吃饱了,才能等十二获准见我。” 尹嬷嬷抹抹眼泪,“奴婢这就去。” 舒倩拉下帕子,看着老嬷嬷扭动着不甚灵活的腰身,快步走出去,暗暗祷告,“佛呀,让我活过乾隆老头儿吧!” 慈宁佛堂另一位宫人站在一旁悄悄看着,将皇后表现,一一记在心里。 等到饭端来,舒倩不由叹息,不受宠,就是皇后,也仅仅能维持小康生活啊! 抬眼问尹嬷嬷身后宫人,“你叫什么名字?” 宫人低头回答:“奴婢小巧。” “嗯,你做的饭?” “回主子娘娘,正是。” 尹嬷嬷见皇后问,立刻黑了脸,“主子娘娘,您要是不喜欢,奴婢再给您做。今日的份例——还有。” 舒倩摇头,“本宫是想说,东西太多了。先帝在位时,就常常教导我们,要保持勤俭节约的良好作风。更何况,咱们在慈宁佛堂,是为皇上、为太后、为大清国祈福。生活上,不可太过奢侈,吃的饱,穿的暖就是了。你们记住了,往后,撤了四菜一汤,一菜一汤,一碗白饭,那就够了。省下的东西,你们或是想法子折成银钱,或是自己做了吃,本宫又不会计较什么。跟着本宫,你们都受委屈了。不能在生活上,再苦了你们。” 尹嬷嬷老眼含泪,“娘娘——” 小巧则是磕头谢恩。 舒倩扭头,看看一直在身后充柱子的那个宫人,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人略微颔首,“奴婢小平。” 舒倩点头,回过头继续吃饭。果然,人在落魄之时,最能看清身边的人是好是坏,是忠是奸。这个尹嬷嬷和小巧,一个忠心,一个单纯,背后,都没什么背景。至于这个小平,八成是哪个大人物放在自己身边的钉子。不是来监视,就是来监督。反正,不会是诚心诚意伺候乌拉那拉氏的。见过伺候人的如此不卑不亢、气势十足吗? 吃完饭,扶着尹嬷嬷的手,在慈宁佛堂外的小院子里,转了一会儿。怕引起老嬷嬷怀疑,故意当着小平的面,念叨几句,“十二,我的儿啊!”意思意思哭两声,就回去睡午觉。 晚上,躺在床上琢磨,这几年,可该怎么过。 慈宁宫西暖阁,一个老女人靠在炕上,端详着指甲套,衣着华贵、神态安详,“怎么?皇后今日心情,似乎轻松一些?” 小平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回太后,正是。主子娘娘今天中午,还安睡了半个时辰。” 钮钴禄氏太后点头,摆摆手。一旁贴身嬷嬷陈氏急忙上前,带小平出去,嘱咐她好好伺候主子娘娘。 陈嬷嬷回转时,就听到钮钴禄氏几不可闻地叹气:“不争气的东西!主子娘娘,这就是您和主子亲自挑选的族侄女?” 陈嬷嬷明白,太后嘴里的主子娘娘,无疑,正是当今皇后的族姑母——孝敬宪皇后。 唉,太后这是可怜当今皇后呢?还是幸灾乐祸呢?她老人家的心思,可真难猜啊! 2、不孝逆子 佛堂无日月,遥遥不知期。 也不知道日复一日地在这里过了多久,舒倩习惯了尹嬷嬷、小巧、小平等人。她们三人也习惯了皇后每天努力调试心情、争取好好活着的生活态度。当然,舒倩争取活过乾隆的目的,仍然是不可告人的。 每天夜里,都梦想着,等乾隆死了,小皇帝就算不把自己放出来,碍于孝道,至少也得提高一下福利待遇才是。 这天晚上,月明星稀,舒倩领着嬷嬷、宫人,坐在小院里赏月。原本慈宁宫小佛堂,与慈宁宫大殿连成一体。乾隆为了圈禁皇后,特意建起围墙,自成一处。倒给了舒倩不少方便。 摇着秋扇、扇着不知存不存在的流萤,舒倩叹息,“不知不觉,我都这么老了!”呜呜,偶才二十八呀,二十八,一下子老了二十二岁呀,二十二! 尹嬷嬷侍立一旁,跟着感慨,“是啊,奴婢当年刚来到您身边伺候的时候,您才十三岁,刚刚嫁给当今万岁爷。那时候,您整天都是笑的。”说完,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低头闭口不提。 舒倩笑着回头看她,“嬷嬷又糊涂了,你看我,这不也是笑着的吗?”就是看着有点儿苦涩。 尹嬷嬷急忙收拾心情,跟着笑语:“可不是,主子娘娘笑起来,最是好看不过。” 舒倩抿嘴,看看小平。那孩子急忙低头,做出一副老实模样。 放下扇子,摸摸手中杯子,轻声问:“本宫一直忘了问,小平今年多大了?” 小平沉声回道:“回主子娘娘,奴婢今年二十四了。” 舒倩点头,“二十四了呀,好年纪,再过一年,就能出宫嫁人了。” 听皇后这么一说,小平一咬牙,强自吞下眼泪,不再说话。 舒倩背对小平,没看到她这反常模样,倒是小巧在一旁看的仔细,心中暗暗称奇。琢磨着,等回去一定要偷偷告诉主子娘娘一声。 舒倩接着问小巧,“你今年十四五了吧?” 小巧点头,“是,主子娘娘,奴婢今年十四岁了。刚从内务府出来,就派到娘娘身边伺候。” 原来如此。怪不得,依旧保留着人性的单纯与良善。舒倩长舒口气,对二人说:“嬷嬷我就不说了,她家里,儿孙都有了。你们俩,好歹跟我主仆一场,等将来你们出宫的时候,我一人送你们一份礼物,权当是压箱,尽尽主仆情分。嬷嬷到时候提醒我,别给忘了。” 尹嬷嬷笑着福身应下,对着小平、小巧道喜。小巧娇羞着磕头谢恩。小平则是磕个头,什么也没说。 尹嬷嬷刚觉得小平这丫头不懂事,忽然听到墙边树枝折断,紧接着扑通一声。便再无下文。 小巧吓了一跳,紧紧拉住尹嬷嬷衣襟,“嬷嬷——” 小平上前安抚皇后,“娘娘,奴婢去看看吧。” 舒倩冷笑,“不过是谁家小猫过来了,瞧你们紧张的。这里是佛堂,佛光普照,还怕有鬼祟不成?”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小巧更是怕的要死。 小平无奈,只得上前几步问话,“什么人,敢夜闯佛堂?” 那边一阵响动,紧接着,一个黑影站了起来,怯怯回话:“爷是十二阿哥。皇额娘在吗?” “十二阿哥,当真是十二阿哥!娘娘,十二阿哥看您来了!” 舒倩冷笑,“看我做什么?去看延禧宫那位才对,那才是他的亲额娘!” 尹嬷嬷满脸错愕,“娘娘,您怎么能这么说?十二阿哥是您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从小到大,为了十二阿哥,您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操了多少心。怎么能这么说呢?” 尹嬷嬷一说,十二更加难过,拖着腿走上来,对着舒倩跪下,“皇额娘,儿子不孝,儿子不孝——”说着,趴在地上哭了起来。 听着他哭,舒倩心里也不好受。不管怎么说,还是个孩子。想要搀扶起他来,又替乌拉那拉氏不值。索性,让他一口气哭个够。从今往后,不知道想哭的时候,有地方让他哭没有。 十二哭了一通,心里郁气发散开来,抬起头,看看皇后,正托着腮帮子看他,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讪讪地嘟囔,“儿子无状,叫皇额娘笑话了。” 舒倩摇摇头,“在母亲面前,你还想要什么状呢?”说着,笑着拉起十二,叫他在身边坐下,问:“吃饭了吗?我让她们做了芹菜锅盔,端来你尝尝?” 不等十二回答,尹嬷嬷早就兴高采烈地拉上小巧,一同去端饭。舒倩又吩咐小平,“去看看有跌伤的药没,取来给十二阿哥敷上。” 十二连忙制止,“皇额娘,儿子没事。” “知道你没事。可总不能回去再敷药。叫人看见了,会起疑心的。”小平见皇后如此说,转身取药。 十二听了,想想这些日子阿哥所的所见所闻,顿时心寒,低头不语。 舒倩叹气,摸摸十二脑袋,还别说,小孩儿后头一条尾巴,还真好玩儿。“你呀,皇额娘以前太过强势,总是想着,要比过你去世的嫡母孝贤皇后,比过宠妃魏氏。纵然,不能比的上,也要成为留名青史的好皇后。结果呢!唉,还是我想岔了。自己这样不说,还害了你呀!”乌拉那拉氏,你到底咋想的? 十二低头,“是儿子不孝,不懂得皇额娘一片为国为民之心。” 舒倩冷笑,“为国为民?算是吧。可我心里,最重要的,还是我的男人!”死男人,竟敢跟我离婚! 十二不语,对皇阿玛,他无话可说。 母子俩正在沉默,尹嬷嬷和小巧端着饭回来,小平也捧药进来。 舒倩亲自动手,给十二上药。好在只是轻微跌伤,不大碍事。又把剩下的药膏放到十二腰包里,“记住,自己抹药,别叫外人看见。即使是你身边伺候的人,也不能叫他们看见。万一传出去,往后咱娘俩再想见面,就更难了。” 十二狠狠点头,“我知道了,皇额娘。” 舒倩满意点头,推推桌上东西,“吃饭吧。” 小巧熬的大豆红枣小米粥,配上芹菜鸡蛋锅盔,用料不贵,但贵在滋补,膳食平衡。 舒倩看小十二吃的狼吞虎咽、满头是汗,不由想起以前。自己求子艰难,每每看到别人家小婴儿在母亲怀里吃奶,用尽全力的小模样,总是羡慕不已。如今,自己居然平白得了个儿子。虽然大了点儿,不能看他吃奶吃的满头汗的样子,现在这个,也是不错的。 看着看着,咯咯笑起来。十二吃的香甜,刚要抹抹嘴,听见皇后笑,抬头问:“皇额娘?” 舒倩伸手擦儿子嘴角饭粒,“你呀,喝碗粥也能吃的哪儿都是。” 十二不好意思,自己伸手抹。 母子俩手指碰到一起,舒倩眯上眼,捏住十二指头,冷声问:“你的指甲,什么时候变成紫色的?” 尹嬷嬷听了,赶紧上前,借着灯光仔细看,吓了一跳,“哎呀,这——主子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小巧不解,悄悄问小平,“指甲变成紫色,不好吗?” 小平心下跟着一惊,听见小巧问,随口说:“那是中毒的症状。” “天呐!”小巧赶紧握住嘴。居然敢有人如此大胆地谋害皇嗣嫡子!这个皇宫,太可怕了! 小平则是琢磨,这件事一定要赶紧报给太后得知。她老人家,就算不喜欢十二阿哥,但得知有人谋害亲孙子,也不会善罢甘休。否则,以如今皇后母子状况,怕是只能乖乖等死了。 舒倩对着灯,仔细瞅瞅,微微舒口气,“还好,只是淡紫色,若是颜色再重一些,可就真没办法了。” 十二震惊之余,想了想,“儿子指甲,好像是皇额娘住到佛堂之后,才开始变颜色的。” 尹嬷嬷恨恨不平,“落井下石!那些人,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舒倩笑笑,“就是婴儿,他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之子。碍着有些人的路,如今这样,有什么奇怪的。” 想了想,问尹嬷嬷,“太医院有咱们的人吗?” 尹嬷嬷想了想,“咱们的恐怕没有。不过,先头孝敬宪皇后去世时,好像留下一两个人,说是您什么时候用,尽管支使。这么多年,您也一直未用。不知道还在不在。” 舒倩暗暗埋怨,乌拉那拉氏你个笨蛋!早知道这样,还至于落到这一步?事不宜迟,赶紧吩咐:“不管在不在,先问问再说。孝敬宪皇后的人,定然都是不错的。实在不行,十二,你想办法到宫外去,找民间医德医术高超之人,好好看看。我听说,仁和堂、百草堂,都有名医坐诊。记住,你一定要微服出去,不可泄露行踪。悄悄出去、悄悄回来,不能让人知道,明白吗?” 十二一听,急的快哭了,“皇额娘,儿子怎么才能坐到悄悄出去、悄悄回来,不惊动一个人呐?” 舒倩扶额哀叹,“是啊,十二年纪小,身边又没个忠心的,怎么才能做到呢?” 尹嬷嬷想了想,出主意,“娘娘,不如,先试试孝敬宪皇后那边?” 舒倩叹气,“好吧!” 十二跟着低头,“都是儿子无用。让皇额娘担忧。” 3、少年侍卫 舒倩摇头,摸摸儿子光溜溜的脑袋,问:“和你十一哥最近还常来往吗?” 十二摇头,“很少了。” 舒倩笑笑,“本该如此。你要是他,纵然不忍心,也要先保全自己才是。” 十二低头,不说话。 小平在身后催促,“主子娘娘,十二阿哥该回去了。再晚,会让人起疑的。” 十二依依不舍给舒倩行礼,舒倩站起来,把孩子搂到怀里,轻声说了几句话。十二抬头,“有用吗?” 舒倩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再差,也不会比现在差吧?” 十二点头,起身走向围墙。舒倩一把拉过,仔细教他如何爬墙、如何躲过巡逻侍卫。 尹嬷嬷和小巧合力搬来一把高凳,又摞上一把凳子。十二踩着凳子上去,朝舒倩看看。舒倩笑着挥挥手,十二这才小心翼翼趴在墙上,观望许久,候着无人了,悄悄抬腿,借着墙边槐树,慢吞吞地爬下去。落地之后,学着鸟叫,叫了几声,这才借着夜色遁去。 尹嬷嬷长出一口气,拍拍胸口,“哎呀,可是吓死老奴了。” 小巧担心地拉拉尹嬷嬷,“嬷嬷,十二阿哥的身体,不会有事吧?” 小平在后面回答,“当然,十二阿哥有太后、皇上保佑,怎么会有事呢?” 舒倩瞥小平一眼,心下生疑,“这孩子,也不是面上表现的冷冰冰的。到底,她是谁的人呢? 第二天,太后就接到十二中毒之事奏报,闻言大惊。回想起无端夭折的许多皇孙,顿时坐不住了,将太医院院正叫来,好一番敲打。 尹嬷嬷趁乱,托以前好姐妹,如今浣洗局主事田嬷嬷,找到孝敬宪皇后留下的一位白太医。 双方想了个好法子,对外宣传皇后重病,太后心里正烦,听说皇后病了,也不问乾隆,直接叫太医院派人。 别人都不愿意来,三推两推,叫那名白太医进来。十二阿哥趁机装扮成太医医童溜进来,诊脉看病。 白太医看了十二脉象、眼睑、舌苔、指甲,又检查身体多处,这才叹息,“主子娘娘,当年孝敬宪皇后留在太医院的老人,就只剩臣一个了。没想到,您还能想起老臣来。” 舒倩暗暗撇嘴,口中安抚,“白老先生不要这样讲。其实,这件事要不是关乎到十二阿哥性命,本宫就连你,也是不愿惊动的。你们跟着姑母大人辛苦了一辈子,本宫不想你们到老,还要牵连进这下一辈人的风波之中。今日之事,实在是没有法子了。”说着,两滴泪,就滴了下来。 皇后一哭,十二阿哥也跟着哭,尹嬷嬷倚在门框上,不住抹眼泪。小巧低头,红了眼圈。小平站在走廊上,唏嘘不已,暗道,原来皇后居然这么心细。 白太医听闻,摇头劝解,“主子娘娘不要担忧,十二阿哥这病,虽然难解,好在中毒不深,故而,您不用太过担心。只是,要麻烦十二阿哥多吃点苦头。至于阿哥所那边,还要主子娘娘多想法子,找出下毒的人来才是。” 舒倩无措,“这——” 十二则是拉拉舒倩的手,“皇额娘放心,我会小心在意的。实在不行,儿子往后自己做饭沏茶。” 白太医一听乐了,“仅仅防备毒从口入,还是不够的。像熏香、笔墨纸砚、衣物,都可能是下毒的手段。”说着,老头儿凑近了十二,伸鼻子仔细闻闻,冷笑,“原来,他们用的是熏香啊!” 知道了毒源,自然就好办。白太医仔细嘱咐十二,又为他扎针排毒。完结之后,跟着小平出去开药方。 十二扭头看皇后,“儿子是不是很笨?别人这么害我,都不知道。” 舒倩摇摇头,问:“那天跟你说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嗯,您说的那个钮钴禄氏善保,儿子已经找到了。不过,他现在改名,叫和|。听说,过两天就要成亲,娶的是大学生英廉的孙女儿冯氏。” 舒倩点头,“这么快?唉,这孩子,总算熬出来了。” 十二跟着感慨,“是啊,十一哥说,他从小没娘,跟弟弟受尽继母欺凌。现在,总算能熬出头了。” 舒倩奇怪,“你十一哥怎么肯理你了?” “没有,儿子就是去上书房的时候,随口问问。没想到,十一哥居然记下,帮儿子问六哥、八哥。皇额娘,儿臣听说,这个和|很有学问,又不摆架子。这就是您让儿子跟他交往的原因吗?” 舒倩睁大眼,“这个,不是。我是觉得,你们俩——有缘!呵呵!”总不能告诉你,和|将来是有名的大贪官,能接济你,保你饿不死吧! 十二点点头,“确实挺有缘的。那天夜里,儿子回去,不小心碰到巡逻侍卫,差点儿捅到皇阿玛那里。还是那个叫和|的侍卫,帮着儿子遮掩过去。儿子觉得,受人恩惠,不能不报,所以,第二天,就托十一哥,给他送去新婚贺礼。也不知道,十一哥那么贪财,会不会在当中截下来。”说着,微微皱皱眉。 舒倩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孩子,到底是呆呢?还是太纯呢?或者,是真蠢呢? 白太医进来,拿着方子,给皇后回话。嘱咐十二阿哥回去之后,如此这般行事。另外给皇后开了个安神方子,想吃就吃,不想吃权当应付抽查。 至于十二的药,每天由白太医亲自煎制,十二阿哥只需每天在上书房多呆一会儿,错开与众位阿哥回去的时间。回阿哥所的路上,自然会有人送药。 舒倩想了想,“送药的人,可靠吗?每天也不要同一时间去,免得让人抓住规律,反而生疑。” 白太医想了想,“老臣亲自去。十二阿哥只需每天去上书房时,带上一个小水罐。准备两个一模一样的,您与臣一人一个。到过宫巷的时候,臣与您错肩而过,趁机互换就是了。” 十二拍手,“这主意好!” 舒倩见这孩子又犯傻了,往上翻个白眼,怪不得活不过二十五岁。这模样,生在平民百姓家,倒是个有福的。 事情商量定了,约定下次为十二阿哥放毒时间,白太医便带着十二阿哥离开。 望着两人一前一后、一老一少背影,舒倩笑笑,“尹嬷嬷,你说,要是十二跟着学医,会不会要好很多?” 尹嬷嬷摆手,“皇子阿哥,怎么能学那个呢?” 舒倩摇头,转头问小平:“小平说呢?” “奴婢认为,多学点儿保命的手段,不是坏事。” 舒倩点头,“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要是愿意,本宫不会拦着。” 这件事,虽然舒倩手中势力薄弱,但好在钮钴禄氏太后暗中帮衬,总算捞回十二一条性命。 至于下毒之人,还是没有查出来。 为此,钮钴禄氏吃不下,睡不着。几个月后,便消瘦不少。乾隆这个孝子见了,心疼不已。恰好,太后寿辰快到了,吩咐下去,个人卯足了劲儿,也要叫太后高兴高兴。 于是乎,众嫔妃、皇子、公主,各个忙里忙外,争取给太后献上寿礼。从金银玉器,到刺绣字画,无一不有,无一不精。 看着阖宫忙碌,十二傻眼了。身边又没个能商量的人,总不能老去麻烦皇额娘。故而,趁着和|当班之时,巴巴地跑过去问:“和|,你说,皇祖母寿辰,我应该送什么礼物啊?” 和|一身侍卫服饰,对着十二阿哥笑笑,心中感慨:“这个十二阿哥,还跟上辈子一样啊!” 4、前尘旧事 见十二阿哥问,和|微微一笑,拱手道:“十二阿哥,太后母仪天下,奴才不过是个守门侍卫。奴才哪里知道,送什么礼好呢?” 十二歪头想了想,摇头说:“不对,你那么聪明,一定知道皇祖母喜欢什么。就算不知道,你不也姓钮钴禄吗?回家帮我问问吧。”说着,巴眨巴眨眼睛,盯着和|看。皇额娘悄悄吩咐了,要烧冷灶,扒上和|的小细腿。这样,永d才不会被人害了。 贴身太监小林子低头站在三步外,微微叹息:十二阿哥,皇贵妃那边吩咐了,要我盯着你。可是,你这个样子,就算我一五一十地说了,皇贵妃那里,也未必信呐!不过,这个钮钴禄氏侍卫,长的还真好看。 和|微微一笑,对着十二说道:“其实,您还未出宫建府,找些小玩意儿,孝敬一下就是了,太后未必不喜欢。”皇帝之母,她能缺什么?不过是好听话而已。偏偏这个,你未必会。 十二想了想,点点头,“那好,我回去看看。”说着,招呼上小林子,回阿哥所去了。 和|继续站岗。心中暗暗琢磨,十二阿哥怎么会找上我。他跟我没见过几次吧?或许,他的背后,有人指点呢? 回到家里,院子里,和琳正在耍刀,冯氏领着娘家陪送的嬷嬷冯妈晾晒洗好的衣服。见哥哥回家,和琳急忙迎上去,“哥,我今天见了富察家三少爷,他说我根子不错,叫我以后跟着他去军营。” 和|接下腰间钢刀,坐在院子里,点头,“想去就去吧。建功立业,才是男儿本色。” 和琳高高兴兴应了。冯氏甩干手上水珠,问:“饿了吧,我这就去做饭。二弟要去军营,一会儿我把行李给你收拾好。” 和琳急忙躬身,“不用了嫂子,我都弄好了。后天才去,不着急。” 冯氏摇头,“不是我急。你一个孩子,哪里懂什么东西必要。等着,做完饭就给你收拾。衣服鞋子倒平常,伤药什么的,都得带着。” 说着,领着冯妈进了厨房。 和琳挠头直笑,“哥,嫂子真贤惠。一点儿架子没有,不像学士府出来的大小姐。” 和|感慨,“是啊,贤妻难得啊!”冯氏,上一辈子,让你跟着我,受尽了累,吃尽了苦,操碎了心,这一辈子,我定保你平安和乐! 吃完饭,冯氏领着冯妈给和琳收拾包袱。衣服、鞋子、上药拾掇了一大堆,好容易收拾好了,又悄悄取出一袋银子塞给和琳。和琳年纪虽轻,毕竟打小儿从苦日子里过来的。知如今家道不易,死活不肯要。 冯氏一把搁他怀里,低声嘱咐:“好好拿着。你当是军营里不花钱呐?告诉你,那里头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进去以后,跟着富察家三少爷,多看少说、多练少做。同僚要兑钱吃酒什么的,只管去。但有一点,违纪的事儿,不能做。花酒什么的,更是不能喝。可记住了。” 和琳摸着银子,笑嘻嘻地应了。 冯氏这才高兴起来,拍拍手,“好了,早点儿睡吧。”领着冯妈,回到正屋。 和|正在灯下观书,听见冯氏打帘子进来,便抬头看她。冯氏端过针线筐,拾起鞋底,捻针刚要纳,瞅见自家男人盯着自己不住看,不由羞红了脸,“耽误你温书了?我到冯妈屋里做活。”说着,滑下炕,就要走。 和|急忙起身拉住,“没有的事,我也是累了,想歇歇眼。你只管做活,不碍的。” 冯氏这才重新坐回炕上,嗤啦嗤啦纳鞋底。 灯下看冯氏,一双手,原本葱段儿似的水嫩白皙,如今,也渐渐磨上了一层薄茧。和|幽幽感慨,“夫人,跟着我,叫你受苦了。” 冯氏一怔,随即抬头笑起来,“爷这是那里话。夫妻一体,既然嫁了你,就该跟你好好过日子。你穷我就过穷日子,你富我就过富日子。只要平平安安,我没什么埋怨的。” 和|跟着笑笑,“放心吧,如今的日子,过不了几天了。” 冯氏皱眉,“你可别想着法子贪污。那可是要掉脑袋的。更何况,如今你也不过是侍卫,族里顾忌西边的,不肯相帮。万一出了什么事,可该如何是好?” 和|摇摇头,“你放心,如今我不做那事了。以我之才,定为你挣得诰封。西边儿的,呵呵,她不把我当晚辈,我又何必把她当继母。看见了,不搭理也就是了。” 冯氏心中疑惑,想起出嫁前,爷爷叮嘱,只得作罢。唯有在心中暗暗祷告,自家男人可千万别干那刀口儿上舔血的买卖。 夜深人静,月光如同水银般,从墨蓝的高空泻下来,穿过窗棂,洒在床前地上。和|从梦魇中醒来,转头看见妻子冯氏睡颜平和,心中渐渐安定。 上一辈子,二十年,为乾隆皇帝跑前跑后,搜刮银子,揽上一堆罪名,供他父子挥霍。最后呢?成了他儿子掌权后,立威的最大筹码。呵呵,冯氏啊,夫人,多亏你去的早。如若不然,看到我悬梁狱中,该要肝肠寸断了吧? 想到痛处,和|难以自禁,轻轻亲上冯氏额头。冯氏睁睁眼,呢喃:“怎么了?” 和|微笑,柔声说:“没事,睡吧。” “嗯。”迷迷糊糊中,冯氏点点头,翻身睡去。和|却再无睡意,轻轻越过冯氏,披衣而起。 院子里,月色正酣。遥望星空,和|低语,“苍天啊,你送我重新回来,是想要我弥补上辈子的过错。还是准我报仇雪恨呢?呵呵,命我自尽,嘉庆,你好手笔!只是不知道,最后,被雷劈死的滋味儿,可好受吗?” 是我的错,我会弥补。该报的,我也会报回来。 想想今日白天在皇宫见到十二阿哥。那小阿哥眼神清澈明亮,尽管眉眼中,有些许忧愁,仍然压不住内心纯净。唉,这样一个皇子,怕是不能与令皇贵妃所出的儿子对抗。只是,他的背后,又有谁在指点。他怎么会找上我?如果是位聪明的后宫娘娘,与她联手,各取所需,未尝不是条捷径。毕竟,一个外臣,再有能力,也没有办法干涉后宫之事。恰如后宫不可干政一般。 如果十二阿哥背后没有人指点,又该选择哪位皇子呢? 夜色深沉,月隐星藏。 皇宫内外,俱是一派安宁祥和。 只是,这样的祥和,能维持多久呢? 第二日,和|不当值,上午看完书,下午就到街市上转转。自从到宫里当差,跟上司同僚关系处理的好。偶尔别人得了好处,总是少不了他的一份。和|故作胆小,东西收下,银钱从来不碰。如此一来,更叫那些大家出身的公子少爷喜爱他乖巧和气,好东西得了不少。 趁着今日无事,到外头转转。那些个东西,卖了也好,当了也好,拿回银钱,给冯氏贴补家用。纵算请不起丫鬟,多买些胰子,润润手也好。 正逛着,迎面走来一群人,个个衣着华丽,气质非凡。眼看为首那位爷走至近前,和|不好扭头避开,只得躬身上前施礼,“八少爷安好?奴才给您请安了。” 永璇打眼一看,微微一笑,“原来是和|侍卫。今日不在宫中当值?” 和|笑笑,“奴才今日轮休。”说话间,后头几个小“少爷”也跟上来。 和|急忙再次请安,“请十一少爷安,请十二少爷安。” 永w拉拉十二,“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钮钴禄和|?长的蛮好看的。” 十二嘿嘿一笑,上前叫起和|,问:“我跟八哥、十一哥出来逛街。你要没事,就陪我逛逛吧。” 和|笑笑,心想:你就算再不得宠,话都说出口来了,我能说没空?随即躬身回答:“奴才遵命。” 永璇笑笑,拖上两个弟弟,优哉游哉玩乐。 自从淑嘉皇贵妃去后,永a、永璇对幼弟十分照顾。有时候,也会带他出来逛逛。而十二则不同。一来,是皇后管的严;二来,也没人乐意带他出来。因此,见到什么都觉得新奇。这儿摸摸,那儿看看。 不一会儿,就落到两个哥哥后面。身边,只有受邀跟着的和|,以及贴身太监小林子,两个侍卫而已。 十二扭头瞅瞅,随即对和|笑笑,“和|你真好,都不嫌我走的慢。” 和|也笑笑,“奴才自然要跟着少爷。”你叫我陪你,我不跟着你,还能跟谁呀? 十二点点头,“嗯,也是。可是,你看我逛了半天,都不知道买什么给皇祖母祝寿。唉!” 和|瞥一眼小林子,见他老神在在地低头,便凑近了悄声哄劝,“少爷既然不知道该买什么,为什么不回宫去问问别人呢?”你身后,究竟有什么人在,居然能教你设法跟八阿哥、十一阿哥聚到一起。这招,虽然没有大效,起码,你还不至于过于孤单。究竟是谁呢? 十二闷头想了想,趁着小林子走神儿,差点儿撞到一个驴打滚摊子,跟摊主争执之时,低声回答:“可是,皇额娘说,她也不知道该送什么好。贵重的东西,自然是皇阿玛和各宫娘娘们送才行。太差的,我也买不起。” “皇额娘?”皇后吗? 记忆中,那可是位善妒而刚硬的女子呢!要不然,也不会弄到这番下场。只是,她究竟是变聪明了,还是随心之语? 若是前者,与她合作,再扶十二阿哥上位,想必,以这位爷的性子,该比嘉庆好对付吧? 5、贺寿之礼 和|正在想着,永d又发现了个新事物,钻进前头店里,好奇地四处看。和|随即领着小林子、侍卫跟进来。原来,是个木雕馆。 其中,一座麻姑拜寿黄杨木雕,颇为精美,亦寓意吉祥。 十二抱起来问和|,“这个如何?” 和|仔细打量一番,摇摇头,指着掌柜身后柜子上的一座百子千孙贺寿檀木雕,说:“奴才以为,那个更好。少爷看呢?” 十二看看柜子上的那个,再看看怀里的这个,急忙点头,“那个好。”放下怀里的这个,就要抱柜子上的。 掌柜的见是个身着绸缎的千金小少爷,急忙笑着摆手:“小少爷,那个重。还是请家里大人来抬吧。” 十二估摸估摸,“嗯,是很大。你别怕,我带人来了。”说着,就招呼侍卫过来搬。 两名侍卫互相看了看,不敢贸然动手。那个木雕,一看就价值不菲,先别说工价,单是那檀木制材,就够老百姓一家子吃一年的。可别给人弄坏了,还得赔。 十二看侍卫犹豫,猛然了悟,“哦,还没给钱。嬷嬷说了,出门买东西要先给钱。”说着,从腰上荷包里掏出俩金瓜子就递过去。 掌柜的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吧,俩金瓜子,明显不够;不接吧,这四九城里,能用的起金瓜子的,不是皇亲,就是国戚,没准儿还是皇家孩子,得罪不起。只得满脸堆笑,对着和|使眼色。 和|会意,笑问:“这个多少钱?” 掌柜的急忙开口,“这位爷,您要诚心要,咱就说个实在价。最低这个数。”说着,伸出一把手来。 十二看了,“哦,怪不得你不要,原来,是想要五个金瓜子。”说着,从荷包里又掏出三个来,捧在手上,眼巴巴地看着掌柜的。 和|、小林子连同两名侍卫一齐扶额,这娃我不认识。 最后,还是和|无奈,“少爷,掌柜的说,要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那是多少个金瓜子呀?”嗯,不知道钱够不够,要是不够,问十一哥借,他会给吗?皇额娘说了,跟十一哥,可以交往,但不能交心。唉,看来,还得自己想办法了。 掌柜的一看,这纯属一位暖房里长大的,不知物价通兑呀!随即嘿嘿笑笑,对十二说:“小少爷,这个呀,回家问问你家大人,就知道了。” 十二摇摇头,“我爹跟我娘吵架了,谁都不理我。我要买这个给我祖母,哄她开心,然后劝我爹跟我娘和好。你便宜点儿卖给我吧!” 掌柜的一听,哎哟,人不大,还挺孝顺。招呼活计取来算盘,扒拉扒拉一会儿,为难地说,“这么着吧,我再给你少一百两,不能再少了。”说完,皱巴皱巴脸。 十二想了想,摇摇头,对和|吩咐:“你上!” 要在前世,区区五千两银子,和|根本不放在眼里,不用十二吭声,自己就掏了。可是,如今不同,囊中羞涩,只得开口跟掌柜的磨。 不愧是清朝唯一宰相,不过半柱香时辰,掌柜的就把价格降到四千一百两。 十二想了想,伸出十根指头比划比划,晃晃脑袋,吩咐和|,“拿来算盘,我说,你算。” 和|奇怪,只得亲手拨弄算盘珠子。 “四千一百两,分成十二份,每份加一两,每份多少钱,总共多少钱?” 和|很快报数:“回少爷,每份约合三百四十二两七钱,实际上,还要少一些。总共是四千一百一十二两四钱。” 十二点头,转身对掌柜的说:“你不是嫌少吗?爷就再叫你多赚点儿。这四千一百两银子,爷分十二个月付清。每个月多付给你一两多银子,每月三百四十二两七钱。最后,你能多赚一十二两四钱。就这么说了。”说着,踮脚尖,把五个金瓜子放柜台上,“这是定金,明天爷就派人把这个月的钱给你送来。”伸手招呼侍卫,“赶紧抬走,别被别人抢了。” 两名侍卫齐齐看向和|,“钮钴禄侍卫,你说吧,怎么办?” 和|也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么着买东西的。再看掌柜的,盯着五个金瓜子,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十二好脾气,站在柜台跟前,等着众人有所反应。 “哈哈哈,小十二,这招不赖呀!”一阵鸟叫,一个中年富态大叔,拎着鸟笼子进来。 掌柜的跟见了救星似的,急忙出了柜台作揖,“王爷,您来了,快里边儿请。” 和|与小林子、侍卫急忙行礼问安。十二恭恭敬敬拱手,“五叔。” 掌柜的一听,差点儿没趴下。“能叫和亲王五叔,又被和亲王称之为小十二的,还能是普通人家孩子?这可如何是好?” 和亲王叫起众人,上前摸摸十二脑袋,“这法子不赖。等叔叔我哪天没钱买东西,也用这法子。”说着,招呼掌柜的,“还愣着干什么呀?赶紧的,装好了,给爷侄子搬出来呀!” 掌柜的哭丧着脸,还没回话,和亲王弘昼急了,“怎么,还叫爷给你立字据,下保证不成?” 掌柜的连说不敢,颤颤巍巍招呼活计找箱子。十二皱皱眉,拉拉弘昼胳膊,“五叔,还是立个字据吧。你做保人,这样,我就不会忘了。和|,你来写。” 弘昼这才瞅见一旁站着的和|。微微一笑,往前探探头,“长的不赖呀!” 和|低头,“奴才遵命。”要来纸笔,写下条款。上辈子,和|发迹之时,弘昼已经去世,所以,对这个历史上有名的荒唐王爷,和|并无深交,说不是讨厌,也算不上喜欢。 弘昼看这小青年经不住戏弄,也就收了手,拉上十二,坐在柜台里头,看东西喝茶聊天。不一会儿,和|就写好,递给十二看。十二扫了一眼,递给弘昼与掌柜的。 二人均无异议,这才一式三份,定下分期付款合同。付了定金,弘昼又自己掏腰包,替十二付了这个月三百多两银钱。十二乐呵呵地打了收据,塞到弘昼手里。收了掌柜的给的收据,交给和|,“你帮我拿着,我进宫去不方便。”和|躬身接过,小心收好。 掌柜的擦把冷汗,“进宫?哎呀妈呀,真是皇家的孩子啊!” 从木雕店出来,弘昼拉着小十二,“刚才看见你八哥跟十一哥了,说你在这儿。我来接你,你们哥几个好容易出来,到叔叔酒楼里混顿饭吃。”叫上和|,“你也跟着去。刚才写字,爷就看出来了,是个脑子清楚的。走,今儿爷高兴,咱们好好吃他一顿。” 说着,拉着侄子,甩着鸟笼,领着好几个随从,晃晃荡荡到了自家开的酒楼。这个名字倒也好听,龙源楼。呵呵,胡吃海喝,一通畅快。反正不用掏钱,人嘛,还不得好好乐呵乐呵!都跟皇阿玛那样,累死在工作岗位上,攒下的钱,自己一分没花,都给儿子挥霍,有什么意思? 永璇看外面天色不早,便提出,送两个弟弟回去。弘昼也不阻拦,叫店小二领着几个侄子下去,自己依旧喝酒吃菜。还特意叮嘱和|,“他们走,你不能走,坐下,陪爷吃饭。” 和|无奈,只得恭送三位皇子出门,转回来,跟弘昼拼酒。 晚上,十二轻车熟路地绕过巡逻侍卫,来到慈宁佛堂,跟皇后说今日见闻。 舒倩听完,沉思着问:“这么说,你五叔对你还算照顾?” 十二高兴地点头,“嗯,皇额娘,五叔人可好了。” 舒倩笑笑,“是啊,他真是个好人。”只可惜,活到六十岁就没了。唉! 十二不知母后为何叹气,只是,觉得不喜欢皇后不开心,便寻些高兴的事来说。 好在舒倩只是感慨一番,并未伤感。过一会儿,等十二吃饱肚子,才问:“你怎么想起来,把钱分开付的?” 十二摇头,“儿子也不知道,就是前两天,学珠算时,偶尔想到。皇额娘不是叫我多读些天文地理、经算之类的书嘛!我珠算学的不好,我就去看沈括的《梦溪笔谈》。他里头说,好像就是这么个理。但儿子没看太明白,所以,就这么着了。” 舒倩一笑,“儿子,学以致用,你做的很好。” 十二吃饱,又喝了碗白太医开的去□□,不用凳子,爬上墙头,翻墙而去。 尹嬷嬷深感忧虑,“主子,老让十二阿哥看那些闲书,会不会耽误他的学业呀?” 舒倩微笑,“老钻到八股文里,才是耽误学业。”看儿子走远,没甚动静,转身回屋睡觉。天越来越凉,适合早睡晚起,保存精力。 尹嬷嬷跟在皇后身后,颇感奇怪,“皇子不写八股文吧?” 6、皇母寿辰 十一月二十五日,皇太后寿辰,乾隆提前一个月,就命百官、嫔妃、皇子公主、宗室准备。 等到诸事就绪,只待那日到来,大家伙儿乐呵呵地祝寿,苦哈哈地掏腰包。哪知,十一月二十日,乾隆老抽就接到冀宁道台刘墉六百里加急奏折。 乾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火急火燎从慈宁宫赶回来一看,气的乐了,“刘罗锅呀刘罗锅,你自己死了老婆,也不能拦着朕不给皇太后做寿啊!”说完,就想把奏折给撕了。 转念一想,刘墉书法实在难得,罢了,留着当字帖吧。随手扔到龙案上,不作批示。 刘墉自然不会在奏折中写什么死了老婆之类的话,这也是乾隆有次跟刘统勋君臣俩闲聊时,得知的。还听说,有个宗室想把闺女嫁过去,做续弦,刘墉以夫人去世未满三年为由,堵了回去。此人至今未曾娶妻。 然而,刘墉奏折中所述,确实合情合理,叫乾隆生气,但挑不出毛病。乾隆又不傻,臣子建议多为百姓着想,他要是真冷不丁地批示说:“朕就是想花钱,怎么着吧?”明天,御史就该上表了。只是,这么口气,不出怎么咽的下去? 现在抓不着你小辫子,不代表一辈子抓不着。一道圣旨飞马下达:刘墉回京述职。还要求,必须在圣母皇太后寿辰前一天赶回来。摆明了要寿礼,少了肯定不愿意! 刘统勋明知儿子捅了大娄子,不敢求情,只盼望万岁只是开玩笑。 哪知,到了二十四日一大早,钮钴禄氏太后醒来,直接叫人到养心殿传话:“儿子啊,皇额娘昨天梦到先帝爷了。爷说,叫我不要铺张浪费。当年,孝敬宪皇后的千秋节多次因为天灾取消,我怎么能跟主子娘娘比呢。今年的太后寿辰,还是别大办了。先帝爷好吓人!呜呜~~~”这紧张的,连“哀家”都不敢自称了。 乾隆刚要上朝,听到这话,气的差点儿把朝珠摔了。不叫办你早说呀,刘墉都来了。听说路上骑死朕驿站三匹马,现在正趴在班房里呼呼大睡呢!这不折腾人嘛! 无奈之下,乾隆翻出刘爱卿前几日奏折,拿到朝堂上,一番表彰,说太后感念刘墉忠君体国,准了他的折子。还顺便夸刘统勋会教孩子。父子俩各得了俩金元宝,作为奖励。 刘统勋千恩万谢地当堂受了。刘墉则是黑着脸,从太监手里,接过元宝,往怀里一塞,朝上拱手,“启禀万岁,臣有本奏。”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三大本奏折,本本三指厚。当堂呈上,说的都是管辖地区事务。 乾隆有心说,你别说了,小地方事拉一帮中央大臣那叫什么话。奈何刘墉口才了得,滔滔不绝,不用喝茶去厕所,说了大半个早上。又拉上纪晓岚等汉臣,乐满等满臣,探究半日。终于,傅恒看姐夫实在受不了了,上前开口打断,打圆场。 刘墉这才闭口退下。 乾隆呵呵笑笑,“爱卿果然有才有德。朕甚爱之。特擢拔为内阁学士,任职南书房。即日起上任吧。冀宁道台道台一职,朕另有安排。好了,退朝吧。”说完,火烧屁股似的赶回养心殿。坐在御驾上,一路走,一路琢磨,“这个刘墉,怎么说起话来,跟先帝颇有一比?还好还好,他不是朕的爹!” 到了养心殿,就看见一顶华盖翠羽小轿停在台阶下。令皇贵妃身边大宫人腊梅领着一帮人围着轿子伺候。远远瞅见圣驾到来,轿帘掀开,令皇贵妃一身常服,托着一盅汤,扶着肚子,缓缓出来,扶着腊梅,对乾隆行礼。 乾隆点头,“起吧。爱妃身子重,怎么又来给朕送汤了?” 令皇贵妃低头浅笑,“左右在宫中也是歇着,不如来伺候皇上。有关皇额娘寿宴的事,也要请皇上拿个主意。” 乾隆皱眉,一面往里走,一面问:“你今日还没去给皇额娘请安?” 令皇贵妃急忙将汤盅递给冬雪,扶住腊梅跟上,“回皇上,臣妾今日去慈宁宫请安,太后娘娘还在歇着,故而,没有打扰。想是昨夜睡的晚了?” 乾隆立在养心殿里,令皇贵妃挺着肚子,伺候他换衣服。闭目不语,暗自琢磨。太后不喜欢令皇贵妃,令皇贵妃没事也懒得招惹太后。这一点,他是知道的。只不过二人很有默契,从来都不拿这事来烦他,故而,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得过且过。总比那拉氏那人,得了太后宠爱,就嚣张跋扈、善妒泼辣要好的多。 因此,对于令皇贵妃这点儿小动作,他并不生气。 令皇贵妃自然也知道,得了太后青眼,不如得皇上宠爱重要。太后面前,大差不差就行了。反正,无论她怎么做,都比不过孝贤皇后和那拉氏在太后心中的地位。还是省点儿心,抓住皇帝要紧。 乾隆刚换好衣服,就听慈宁宫来催。汤也未喝,赶紧坐辇去看老娘。令皇贵妃无奈,只得跟上。 钮钴禄氏太后一见儿子,就想诉说夜里梦境。哪知,抬眼看到他身后令皇贵妃娇娇柔柔,扶着肚子施礼。心里暗骂:呸,才四个月,就走不动道了?你没生过孩子呀?装什么装。 看看儿子,硬把火气压下去,慈祥地说:“都起吧。自家人,不需多礼。坐。” 等二人依次坐下,太后才问:“皇上啊,那事儿办的怎么样了?” 乾隆略微躬身,把今日朝堂上的事讲了。太后双手合十,不住念佛,“谢天谢地,先帝爷,奴婢总算没辜负您的嘱托。”接着,又嘱咐乾隆,要勤俭节约,不可铺张浪费。 令皇贵妃不知就里,候太后说完了,笑着对乾隆说:“说起来,太后寿辰明日就到了,今天永琰去给臣妾请安,还问臣妾,要给皇祖母送什么礼物呢?这孩子,可真懂事。” 钮钴禄氏太后听完,瞟令皇贵妃一眼,笑着对乾隆说:“可不是,那天,庆妃带小十五来请安,哀家看了,这孩子,胖乎乎的,跟个善财童子似的。皇上啊,庆妃不仅会养孩子,还会教孩子。你可得好好赏她才是。”说着,乐呵呵地拉着乾隆的手,和蔼地拍拍。 乾隆赶紧说:“那是她该做的。皇额娘太抬举她了。不过,既然皇额娘说了,儿子赏她就是。”说着,招呼吴书来,到库里搬东西,送到庆妃的钟粹宫。 令皇贵妃陪着笑笑,低头不语。 膈应了儿子小妾,皇太后这才觉得胸口气顺了些,嘱咐乾隆,明日寿宴,叫自家孩子吃顿饭就行,万不可多花钱。乾隆应下,见太后乏了,便领着令皇贵妃告退。 送乾隆回养心殿,令皇贵妃回到延禧宫,换了宽松衣裳,坐在炕上,摸着指甲套,暗自沉思。腊梅领着宫人端茶上来,小心问:“主子,喝点儿茶暖暖胃吧。” 令皇贵妃点头,“搁这儿吧。腊梅留下,其他人下去。” 众人躬身行礼告退,腊梅上前,给令皇贵妃拉拉腿上毯子,关心地说:“主子,您可要小心,这天越来越冷了,您本来就有腿寒的毛病。又怀了小阿哥,更要注意了。” 令皇贵妃笑着摇摇头,“月子里留下的病,治不好了。小阿哥,呵呵,不知道生下来,便宜谁了呢!” 腊梅急忙跪地,“主子,您可不能这么说,您是皇贵妃,满宫上下,除了佛堂那位,谁能越过您去。再说,就算佛堂那位,不也只是摆设吗?” 令皇贵妃抬手,叫腊梅起来,“那位——本宫还不放在眼里。只是,你可知,为皇后不为贵,为皇帝母,方贵也!”看看自己一双腿,微微叹气,“也不知道,本宫能不能熬到那个时候了。” 腊梅急忙上前好一阵安抚。等令皇贵妃喝了茶,困了,服侍她睡下,这才蹑手蹑脚地出了内室。 嘱咐门口小宫人好好照顾,到冬雪屋里,找她要绣花样子。关起门来,俩人都不由叹息,“主子的老寒腿,一天比一天重了。” 冬雪比腊梅进宫晚,悄声问:“主子以前,身体不是挺好吗?” 腊梅摇头,“你呀,还年轻,你不懂。” 冬雪抿嘴,“是不是,因为七公主、九公主、十四阿哥——挨得太近了?” 腊梅赶紧握了冬雪的嘴,“嘘,不可乱说。”顿了顿,有叮嘱:“记住,往后你要出了宫,嫁了人,做月子的时候,万不可做那事。否则,吃亏的,还是咱们女人!” 冬雪吓得赶紧点头,“姐姐放心,我记住了。”至于那事是啥事,她倒聪明地没问。 第二天,果真如太后吩咐,乾隆只是办了一场小聚会。除了自己的嫔妃、儿女,就请了弘昼一家,和弘瞻一家,几位太妃,连带着和敬公主一家而已。淑慎公主与端柔公主都在京中,只因寡居,不敢前来,姐妹俩不过是于昨日送个礼,权当暖寿罢了。 吃饭前,按例,以乾隆为首,依次献礼。乾隆送的,自然是好东西。金灿灿的佛像,放在金碧辉煌的慈宁宫,最是合适不过。弘昼、弘瞻哥俩各自送了衣服、鞋袜等。这哥俩一个比一个抠门儿,送完了东西,还一左一右,拉着太后胳膊,“皇额娘,为了给您贺寿,儿子连着三天省吃俭用,从牙缝里省下今日寿礼,您可不能不喜欢呐!” 皇太后一看,立刻心疼了,对着耿太妃、谦太妃笑语:“哎哟,来来来,皇额娘看看。哎呀,真的饿瘦了。皇上啊,今日多上点儿菜,叫着哥俩好好吃一顿。一定要撑了,才准回府。” 众人一听,登时大笑。 接下来,便是嫔妃们送礼了。 7、百子千孙 令皇贵妃的礼物,皇太后扫一眼,直接对陈嬷嬷说:“收了吧。” 陈嬷嬷躬身答应,摆摆手,就有小太监上来把礼物抬下去。 庆妃、颖妃、愉妃、容妃领着豫嫔、晋嫔、婉嫔等,依次送礼。 给了皇贵妃难堪,自然不能叫底下嫔妃们太过长脸,皇太后都只是看了看,直接吩咐收了就是。 到了皇子们,最长的皇子荣亲王领着嫡福晋西林觉罗氏送上衣服鞋袜,还特意说,这是福晋和侧福晋们亲手做的。另外,还有五本荣亲王亲手抄的大字佛经。 钮钴禄氏太后极为喜欢,亲手拿过来佛经,仔细翻开,不住夸好。乾隆也高兴,大手一挥,赏赐就下来了。 皇太后见西林觉罗氏脸色灰暗,不由关心,“可是昨晚没睡好?” 西林觉罗氏刚要说话,荣亲王急忙拱手回答:“不敢有瞒皇祖母,昨夜福晋熬了一夜,才把鞋子做的尽善尽美。故而,脸色差了点儿。叫皇祖母担心,是孙儿的不是。” 太后一听,更加高兴。又叫乾隆好好赏赐一番。其他嫔妃看了,只不过是羡慕羡慕罢了。令皇贵妃看了,却是高兴地看荣亲王一眼,跟那是自家儿子似的。 荣亲王夫妻坐下来,荣亲王伸手在桌下,狠狠握一下西林觉罗氏的手,悄悄嘱咐:“如今皇祖母大寿,不许说出来叫她老人家担心。” 西林觉罗氏无奈,只得低头,生生把眼里泪花压下去。 老六永出继,接下来,就是老八永璇。 这位送的是一套佛珠,质地上乘,据说,长期使用,还能有助睡眠。太后也高高兴兴地收了。 十一送的是一套文房四宝。一面送,一面还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东西,心疼地说:“皇祖母,孙儿把自己最喜欢的笔墨纸砚都送给您了呢!” 太后乐了,“得,这东西哀家用不着,你还是拿回去吧。另外,哀家再叫皇上赏你一套好的。” 乾隆皱眉,“皇额娘怎么能这么惯着他!” 太后摆手,“没事,只要孙子们高兴,哀家就高兴。” 乾隆无奈,只得瞪十一一眼,照老娘吩咐去做。 十一高高兴兴下去,就是十二上场。 这位拖着一个大木盒子上来,小心打开。太后一看,就乐了。“哎哟,皇上,你看,这里头的小娃娃,雕刻的多精致呀!百子千孙,皇上,看来,你们兄弟几个,还要多努力才行啊!” 十二看太后高兴,想起皇额娘说的话,站在太后跟前,急忙保证,“皇祖母放心,等孙儿长大了,一定给您多生几个重孙。” 众人一听,都笑了。弘昼跟弘瞻更是笑的欢快。 乾隆也顾不得生那拉氏的气,指着十二只顾笑。 令皇贵妃抿嘴陪着笑,“十二阿哥真乖。唉,可怜见的,这檀木雕,花了不少钱吧。好孩子,回头,我就叫人把银子给你送过去。可不能苦了你。” 十二巴眨巴眨眼,摇摇头,“多谢令母妃,不过不用了。银子是五叔出的。” 弘昼见他这么说,只得暂时应下来。暗道,这娃,你没事儿拖我下浑水干啥! 乾隆见老五出钱,看在太后高兴份上,给了十二一回好脸色。赏赐些东西,叫他退下。 十五的贺礼,自然是庆妃做主安排的。皇太后借着这机会,又好好夸奖庆妃一番,说她教的孩子多么健康、多么懂事。 庆妃冷笑着谢皇太后夸奖,暗骂:“想叫我跟皇贵妃杠上,做梦吧!你以为谁都跟皇后那么傻!白白给你当枪使。” 等到皇子们送完礼,就是诸位公主。七公主、九公主在和敬公主带领下,各自送上自己的东西。和敬出嫁了,送的礼物自然好些。七公主、九公主不过是自己做的针线而已。 对孙女们,皇太后倒看不出偏爱来。只是叮嘱和敬,好好照顾身体,不要太过劳累。有空了,多带外孙、外孙女来坐坐。 和敬笑着应下,躬身回转座位。转头瞅见五弟妹西林觉罗氏眼圈泛红,暗暗诧异,记在心上,陪太后、乾隆说笑不提。 寿宴上,刚开始,众人都规规矩矩坐着。哪知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十二就有些晕乎乎的,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永w坐在一旁,笑着调侃,“十二弟,不能喝就别喝。看你那小身板,还跟哥哥们较劲!”说着,上来推他。哪知,不碰还好,一碰十二,整个人如同散了架似的,滑落在地毯上。 老八离的近,急忙领小太监过来看。不看还好,上来一摸,十二整个人跟火炉似的,烫的吓人。 这么大的事,自然惊动了皇太后。回想起前些日子,小平禀报,十二阿哥中毒之事,到现在还没有查出结果。寿宴也没心思吃了,赶紧吩咐陈嬷嬷,“去,叫太医院来看看。平安脉是怎么请的。哀家就剩这么一个嫡孙了,他们还不给哀家好好护着,整日里都干什么吃了。不想干,刑部大牢多的是地方。” 乾隆也奇怪,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功夫,竟然成这样? 不一会儿,太医院院正战战兢兢来给十二请脉。令皇贵妃本来还要叫人把十二移到偏殿去。钮钴禄氏太后直接发话,“就在这儿看,在皇上跟哀家跟前看。哀家倒要看看,他们平日里,是如何看护哀家的孙子的。” 乾隆看太后发怒,摆摆手,叫太医上来看诊。院正跟几名太医商量一番,报上来就说,十二阿哥体虚,喝了几杯凉酒,故而发烧。多吃几服药就好,没有大碍。 钮钴禄氏太后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看永璇、永w护在十二身边,便淡淡开口,“你们送你十二弟回去吧。待会儿直接回自己住处,不用来慈宁宫了。”二人答应,对着太后、乾隆、令皇贵妃以及众位高位嫔妃施礼,领着宫人太监、太医们,带十二下去。 扭头看到十二贴身太监小林子,钮钴禄氏太后好容易消下去的气,又提上来。指着小林子厉声吩咐:“来人,把这个不忠的奴才,给哀家拉下去,乱棍打死!” 众人奇怪,气就气了,怎么又要杀人呢?好好的寿宴,也不嫌晦气。 乾隆看老娘真生气了,不愿意在这小事上扭着太后,急忙冲人吩咐:“没听到太后发话吗?还不去做?” 小林子跪在地上,两只眼不敢乱看,只得一个劲儿磕头。 令皇贵妃垂眸不语,只当此事与自己无关。 其他人,没看皇上都发话了?咱还能说什么? 正当太后余怒未消之时,十二迷迷瞪瞪睁开眼,看小林子跪在地上,瞅了瞅,推开十一,颤巍巍躬身问:“皇祖母,可是孙儿的随从办了什么事,惹皇祖母生气了?孙儿不孝,叫皇祖母不高兴了。” 太后摇头,“可怜的孩子,你年纪小,哪里知道,这大冬天喝酒,可是要先温了的。你瞅瞅,你哥哥姐姐那里,都有人精心伺候,唯独你。我可怜的孙孙,这个奴才,竟然不管不问,任由你喝冷酒。哀家替你杖毙了他,给你出出气。也好叫那些看不清自己身份的奴才,老实老实。” 十二叹气,皇额娘说的没错,自己就是个由头。看看小林子跪在地上,磕头磕地跟拨浪鼓似的,摇摇头,“皇祖母饶了他吧。他这么懒,都是孙儿惯坏了。往后,孙儿好好教他就是。皇祖母不要生气,孙儿还等着叫您抱重孙呢!” 一句话,把太后说乐了。“罢了罢了,就听你的。拖下去,打三十大板。” 十二回头看看十一,“皇祖母,这命都饶了,三十大板,就别打了吧。今日是您的寿辰,叫小林子借您的光,占一回便宜吧。” 十一奇怪,“你求情归求情,看我干啥?小林子又不是我的人。” 令皇贵妃看十二力保小林子,暗暗琢磨,培养一个钉子不容易,罢了,今日就帮帮这小子。于是,笑着劝太后,“太后,十二阿哥说的是,今日是您的寿辰,明日再打,也不迟啊。” 说着,揉揉地摸摸肚子,看一眼乾隆,低下头去。 乾隆看了,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太后冷笑,“罢了,那就先记下。什么说话再不本分,剥了你的皮。” 令皇贵妃急忙低声训斥:“还不快谢太后隆恩。” 小林子脑袋磕的晕乎乎的,听到令皇贵妃吩咐,急忙谢恩,“奴才谢太后娘娘、谢万岁爷、谢令主子、谢十二阿哥。” 听完他这一通谢,太后眯眯眼,“令主子、十二阿哥”,魏氏,果然是你! 事情总算安抚下来。找到幕后凶手,太后心情豁然开朗,拉着乾隆,就要重新上一桌好菜。 乾隆以为十二之事,阴差阳错,叫老娘心中火气发散出来,也很高兴,带着一帮小老婆,弟弟、儿女们,陪太后吃饭。 颖妃看众人高兴,提议叫戏班子来凑趣。 乾隆跟太后乐呵呵地准了,叫在重华宫漱芳斋摆戏台,添瓜果蔬菜,趁着太阳正暖,看戏去喽! 只有永璇、永w,领着众人,带着十二回阿哥所。 安置好十二,永璇送永w回弟弟院子。路上趁无人之时,永璇轻声问:“十一弟,你看,今天十二弟为何要保小林子?难道,他真不知道小林子——做的那些个事?” 永w摇头,“无论如何,十二弟现在状况,不容乐观。八哥,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难道,我们真的要袖手旁观吗?” 8、旁观者清 旁观者清 永璇仰头望天,低头叹息,“十一弟啊,如果将来我们有那个能力,多帮帮十二弟,没什么。可是,如今,你我生母已逝,皇后又那个样子。你我不说韬光养晦,还能如何呢?你没见四哥、六个那样的人品、才华,都被过继出去了?” 永w无语,低头走路。 十二院子里,十二高烧渐渐降下来。迷迷糊糊睁开眼,小林子正小心翼翼地取了湿帕子来换。见他睁开眼,急忙欣喜的叫起来:“爷,您没事了?” 十二勉强笑笑,“爷没死,你不用跟着陪葬了。” 小林子扑通一声跪下去,“爷,奴才谢爷救命之恩。” 十二摇摇头,还是迷糊。算了,等过两天,带他去见皇额娘,让皇额娘亲自教导吧。如今自己这样,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于是,摆摆手,叫小林子起来,依旧像以前一般,只是暗暗留心,不叫他碰饮食之类的。 小林子心里透亮,在一旁精心伺候,只做该做之事,不肯胡来。 陪着皇太后看了一场戏。到了晚间,众人散去,太后扶着陈嬷嬷回到慈宁宫安歇,乾隆回养心殿。嫔妃们在令皇贵妃的带领下,各自回宫。弘昼、弘瞻哥俩自然是领着各自福晋、儿女,回府歇着。 荣亲王夫妇到了景阳宫门外,索卓罗氏早领着侍妾胡氏,带着儿子绵忆从屋里迎出来。 看到绵忆,荣亲王脸色松动些,柔声问索卓罗氏:“外头冷,怎么也带孩子出来了?” 索卓罗氏笑着给荣亲王、西林觉罗氏见礼,“绵忆烧已经退了,吵着要去给太后贺寿。妾身没办法,这才哄他在院子里转转。不想,爷跟福晋回来了。”说着,看西林觉罗氏一眼,叫绵忆到身边,“来,绵忆,快叫额娘。” 西林觉罗氏一笑,直说免礼。跟着荣亲王进了屋子,叫胡氏抱大格格过来,逗绵忆说些话。没过一会儿,太医院太医就来了。 胡氏领着宫人抱绵忆和大格格出去。西林觉罗氏与索卓罗氏到屏风后头回避。太医诊脉之后,不敢隐瞒,把荣亲王所患病情,一一说明。 荣亲王叹息,“罢了,这也就是天命!退下开药吧。” 太医诺诺,随小太监出去。屏风后面,索卓罗氏就嘤嘤哭了起来。西林觉罗氏瞥她一眼,心里骂:“你哭什么,好歹,你还有个儿子。” 荣亲王叫两位福晋到身边,吩咐她们,快过年了,宫里太后、皇上都喜欢热闹,不许整日里哭哭啼啼,沉着个脸,叫人难受。又嘱咐索卓罗氏,好好看顾绵忆,这是他最放心不下的。至于大格格,则是没提。 索卓罗氏哭着应了。西林觉罗氏抹抹泪,低头不语。到了晚上,荣亲王依旧歇在索卓罗氏屋里。 长夜漫漫,西林觉罗氏无事,便叫胡氏抱来大格格,逗闺女玩儿。胡氏看福晋喜欢自己女儿,想起爷的身体,自己一个侍妾,无宠无子,往后,怕是要依附福晋才行。更是凑着好听地说,就差说要把闺女过继给西林觉罗氏了。 第二天,西林觉罗氏领着胡氏,抱着大格格去永和宫给愉妃请安。愉妃借口小厨房有好吃的,叫胡氏带大格格去。打发走众人,拉着西林觉罗氏的手,悄声问:“永琪的身子——还好吧?” 西林觉罗氏急忙赔笑,“额娘,爷好着呢!今天事儿忙,皇阿玛交待,要赶紧做什么章程。故而,没来得及给您请安。您放心吧,等事儿一忙完,爷指定来。” 愉妃摇头,“你这孩子,嫁进来这几年,天天见面,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唉,是我没福气,我儿没福气。要是当初,多疼疼你,没准,我还能多抱两个孙子。往后,咱娘俩的日子,可怎么过呀?”说着,两滴泪,就滚了下来。 西林觉罗氏听了这话,心中更是哀怨,可面上不敢带出来,只得忍住心酸,软语安慰。 延禧宫内,令皇贵妃坐在炕上,腿上盖着厚厚的虎皮,捏着茶盅盖子,吹吹水中茶叶,“哦?这么说,荣亲王的病——又犯了?” 小太监跪在地上,垂头应声,“回主子,荣亲王每日里,疼痛难忍,只能靠强撑度日。” 令皇贵妃“嗯”一声,“唉,本宫说呢,昨日荣亲王福晋的脸色,那么灰暗。”也是,无宠无子,本来,还以为是未来的皇后,哪知,不过是个寡妇命。能好看起来,才怪了。冲下头摆摆手,叫小太监退下,吩咐腊梅:“看看库里都有什么好东西,叫人给景阳宫送去。” 腊梅躬身应下,出去办理不提。 令皇贵妃看着四下无人,这才笑出来。孝贤皇后啊,你还真没儿女缘啊。亲生儿子保不住,就连抱养的,也活不长。 正想着,七公主领着嬷嬷、宫女来请安。见母亲腿上又盖着厚厚的老虎皮,眉头一皱,“额娘,你腿又难受了?” 令皇贵妃笑着拉女儿坐下,摇摇头,“天冷了,暖和些。”看看女儿,微微叹息,“我们的七公主,眨眼间,就长成大姑娘了。过两年,就该出嫁了呢!” 七公主扭头,“额娘又笑话女儿。”出嫁?像大姐姐那样,嫁到蒙古,几年也回不来一次吗? 令皇贵妃笑着摩挲女儿头发,心中感慨:若是永璐活着,应该也像女儿这么高了,或者,该更高些呢? 母女俩正说话,庆妃带着永琰来请安。四个人,坐在屋里,其乐融融聊着。说起永琰过了年,就该去上书房了。令皇贵妃问:“庆妃妹妹,这伴读可都选好了?” 庆妃笑着回话:“哪儿呢!妹妹正要为这事来跟姐姐求个主意,您看,选谁家孩子好呢?” 令皇贵妃抿嘴笑笑,“这个,我也要想想呢!” 七公主坐在一旁,看看弟弟,再看看两位母妃,不由叹气,不知哪家孩子要倒霉了。这个弟弟,可不好伺候呢! 和亲王府,因为快过年了,和亲王福晋怕晦气,力挺儿子儿媳们,拦着丈夫,不让办生丧。 不办生丧,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无可奈何,弘昼拎着鸟笼,带着随从,走街串巷,到处玩闹。为此,乾隆当着大臣们的面,明着申斥他好几回。奈何这位当场痛哭流涕,表示再也不敢了。回家接着玩儿自己的。对这么个荒唐弟弟,乾隆也无可奈何。 闲来串门儿,果亲王妃也问和亲王妃,“嫂子,你就这么由着五哥胡闹,也不说说?” 和亲王妃看的明白,“说什么?皇上说都没用,我说要有用了,我还要不要活。再说,女人嘛,有男人疼着,有儿子媳妇孝顺着,就得了。其他的,什么都是浮云。你可别忘啦,慈宁宫小佛堂的例子,明明白白,在哪儿戳着呢!” 果亲王妃听了,竖大拇指佩服,回去就学自家五嫂,对果亲王跟着自家五哥胡闹之事,权当没看见。 她当没看见,不代表所有人都当成没看见。 更何况,弘瞻所办那些个事,不同于弘昼小事不断,大事没有。弘瞻闹腾起来,送玉牒前,他都能先请旨去打猎。拜见太后,他敢坐到乾隆的椅子上。 诸如此事,乾隆念在兄弟不多,幼弟自幼丧父的份上,多次宽赦。哪知,这家伙越来越过分。终于,在刘墉第三次上折子,说应当惩治弘瞻,避免他越走越错之后,乾隆发怒了。一口气,将弘瞻爵位由和硕亲王,降到贝勒。罚银一万两,着广储司销毁其亲王金宝印。弘昼也得了池鱼之殃,罚俸三年。 弘昼回去,就跑到慈宁宫抱着太后哭,说什么罚了俸银,以后日子没法过。钮钴禄氏太后又气又乐,从自己库里,挑了两箱银子,赏给养子。 弘昼乐呵呵回去,继续过荒唐日子。弘瞻可没那么好的心理素质,接了圣旨,交了亲王金宝,回去就一病不起。 不多时,太医院就上报乾隆,“弘瞻贝勒重病。” 乾隆又急又气,对这个从小当儿子一样养的弟弟,他自认疼爱非常。不过是叫他受点儿挫折,好日后好好办差,别闹的朝臣不满。怎么就病倒了?看看弘昼,五十多岁的人了,顶戴上东珠全摘了,也没见他说什么。这个小弟呀! 没过几天,又报:“弘瞻贝勒病情愈加严重。” 乾隆心疼了,带着吴书来,坐上御辇,去果亲王府看小弟弟。 刚到门口,就见门外银杏树下,停着一顶青油小轿,两个轿夫坐在树下晒太阳。 乾隆刚要问那是谁家来人,果亲王府已经中门大开,铺红地毯、奏鼓乐,迎帝王御驾。 弘瞻长子永不过是个粉团小娃娃,也按照管家指点,屈膝跪拜,口里道:“恭迎皇伯父。” 乾隆一看乐了,上前亲手扶起侄子,问:“你阿玛呢?” 永露出虎牙回话:“回皇伯父,阿玛正在病床上躺着。” 乾隆叹气,拉着侄子的手,一同去堂屋看往弘瞻。 到了正院,刚进门内,就见一个中年清瘦男子,从屋里走出来,对着乾隆躬身行礼,“臣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乾隆奇了,“刘墉,你怎么在这儿?” 9、云水禅心 刘墉沉着脸回话,“回万岁,臣听闻弘瞻——贝勒因臣奏折一事,病了,心下不安,故而,前来探望。” 乾隆听了,心中埋怨,“你整天闹个什么刘三本儿,搞得朕头疼,也没见你去探望朕!”嘴里却说,“爱卿有心了。” “有心他个头!”弘瞻在屋里听了,喘着气骂,“见过探病的不带礼物来吗?还劈头盖脸把我骂一顿。皇上四哥,你可要给弟弟我做主,出了这口气呀!”呜呜哭着,披着衣服,扶着贴身侍从,脚软腿软地出门,迎接乾隆。 乾隆一看,自家弟弟脸色蜡黄,站都站不稳,走几步,一头汗,气喘吁吁,满面潮红,对着乾隆,就要大礼参拜。 乾隆急忙拉着永近前,亲手扶起弘瞻,“免礼,都病成这样了,还有心置气。” 众人扶弘瞻,待乾隆在主位上坐下后,弘瞻在下首安了把软椅,陪着坐了。永见大人说话,对着乾隆施礼告退。没人招呼,刘墉只得站在乾隆身边,冷眼看他兄弟如何说话。 乾隆看看弟弟,软语安抚:“你呀!从小太后太妃惯着,朕宠着,养成了这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如今,朕不过是小惩大诫,怎么就病了?你也别怪刘爱卿,他这也是为你好。今日不惩戒于你,哪天,你犯下不可饶恕的错来。难道,真的要朕眼睁睁地看着你入狱不成?先帝子嗣本就不多,如今,活着的,仅剩咱们兄弟三个,你又是被朕当做儿子一样养大的。做哥哥的,不疼你们,还疼谁去?哪知道,一个个的,都不能体谅朕的苦心,没一天不给朕惹事的。”说着说着,乾隆眼里,也渗出泪来。 弘瞻扶着椅子扶手,跪到地上,“皇上四哥,是弟弟想左了。弟弟还以为,您不疼弟弟了。一时间,心灰意冷,这才病了。弟弟以后一定好好听您的话,好好给您办差,您别生弟弟的气了。”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 乾隆听了,跟着流泪。刘墉站在一旁,眼中泛泪光,只因帝王驾前,不敢随意擦拭。 好容易兄弟俩把话说开了,乾隆招来吴书来,“把圣旨拿出来吧。没听见刚才有人说了,来看病也不带礼物。朕不能跟刘大人比,朕可是带着礼物来着!” 弘瞻听了,不敢说话。刘墉低头,不回话。 吴书来笑着退下,不一会儿,捧着金龙盘舞的明黄圣旨进来,对乾隆一躬身,当堂高唱:“弘瞻贝勒接旨。” 弘瞻刚坐回去,这下,又扶着扶手起来,要跪下去。乾隆摆摆手,“好了,你这身子,也经不住折腾。这是晋位郡王的圣旨,拿回去,好好看看。抓紧养好病,给朕办差。”拍拍弟弟肩膀,带着人就要走。 弘瞻领着阖府人一直送到大门外,乾隆摆摆手,“回去吧。”看一眼刘墉,“爱卿啊,你这是要留在果郡王府吃饭呢?” 刘墉黑着脸拱手回话:“回万岁爷的话,臣在等家人回去拿笔墨纸砚来。臣为官清廉,无有财宝,唯有字画,可作为送果郡王的礼物。因果郡王说府中无宣纸,这才在门口等家人去买。” 乾隆一笑,“爱卿果然高雅。只是你不知道,朕这个弟弟,可是财迷,你的字画,未必能叫他满意呢!”说完,笑呵呵地上车走了。 刘墉回头看弘瞻一眼。弘瞻急忙流着冷汗、举手保证:“喜欢,肯定喜欢!” 刘墉这才低头,不再言语。 在果亲王府,给弘瞻写了字,画了画,刘墉不顾弘瞻留饭,执意回家。到了刘府,经过书房之时,看到刘统勋正在给两个儿子讲应试之道。不好打扰,驻足窗外细听。 刘统勋刚讲到文章开篇,看到儿子立在窗外,招手叫他进来,对两个孙子说:“刘强、刘健,你们的父亲年三十始应试,一举而中。听听他的教诲吧。” 刘墉躬身,“儿子怎敢在父亲面前班门弄斧。”我没写过八股文,哪里有实战经验可讲? 刘统勋捋须而笑,“罢了,今日也累了。刘强、刘健回去吃饭。吃完饭,再来读书。” 俩孩子躬身行礼告退。刘统勋招呼刘墉坐下,问:“六爷无事了?” 刘墉冷笑,“他就是欠揍。当年圣祖爷阿哥们,哪个没被骂过,不都好好的?就他比人娇贵!依我看,撸成贝子也不过分。” 刘统勋摇头,“天家之事,不是咱们能说的。更何况,汉臣对此,向来敬而远之。以后,你还是少说些为妙。” 刘墉躬身答应。刘统勋看看儿子,四十多了,自从媳妇去后,屋里连个偏房也无。一家就四个爷们儿,也不像话。便催问:“前两天,张知府家的媒人来说那事,你是怎么想的。要是同意,为父就替你应下。咱们家里,总归要有个女人打理。” 刘墉低头,“父亲,不是儿子不想娶亲,实在是,两个孩子还小。儿子怕他们——受委屈呀。” 刘统勋叹气,“也是,罢了,既然你这么想,那就先这么着吧。唉,要是你娘还在,为父哪用操这些心呐!” 刘墉低头,“儿子不孝,让老父亲受累了。”女人,我见的多了,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来。 过了年,弘瞻的病慢慢好了,开始接着给乾隆办差。不过,贪财的毛病还是没改,只是比之以前,好了一些。弘昼依旧天天提溜着他那个鸟笼子,到街上四处逛荡。 阳春二月,草长莺飞。这日天气晴朗,批完奏折,乾隆带着吴书来和几名侍卫,到慈宁宫去看望太后。母子俩说些闲话。钮钴禄氏提起来,令皇贵妃的身子越来越重,是不是把宫务暂且叫颖妃、庆妃她们管管。还有,如今贵妃位都空着,看皇上意思,提谁上来好呢? 乾隆听了,想了想,“颖妃倒罢了。庆妃好歹养着十五,提一提吧。至于另一个贵妃位,您看,婉嫔和愉妃,谁合适呢?” 钮钴禄氏太后笑笑,“哀家看都行,皇上看着办吧。”哪个都不好,没一个有战斗力。难不成,还叫哀家这把老骨头,亲自上阵、真枪实弹跟魏氏斗吗?真怀念皇后主宫的日子啊! 乾隆想了想,“还是婉嫔吧。毕竟,她比愉妃资历老些。虽然是越过妃位,好歹,她是老人,想必没人说什么。” 太后笑笑,“就听皇上安排吧。”大不了再扶个人上妃位,就不信斗不过魏氏。 看太后爽快应了,乾隆心里也轻快。又说了几句闲话,乾隆便告辞出来。 因天气晴朗无风,乾隆不乘御辇,带着吴书来等人,沿着宫墙,往御花园去。 经过慈宁宫墙外宫巷时,隐隐一股清风,夹带着玉兰花的香味儿飘来。乾隆驻足细闻,微微醉语:“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 乾隆吟诗,吴书来听不懂,众侍卫向来也不多话。哪知,就在乾隆自己想接着吟的时候,一个年轻是声音响起:“已向丹霞生浅晕,故将清露作芳尘。” 乾隆大喜,招那接话的年轻侍卫近前,“你懂诗词?” 那侍卫甩马蹄袖行礼,“奴才略懂,偶尔听到万岁爷吟诗,不由心中想起,还请万岁爷恕罪。” 乾隆点头,“恕你无罪。你叫什么名字,祖上都有什么人?” 年轻侍卫站起来,低头回答:“启禀万岁爷,奴才钮钴禄氏和|。”接着,便把父祖官职说了。 乾隆刚想叫他抬头,又听墙内传来笛子合奏。 竖耳细听,笛声由三人所奏。其中一人娴熟,笛音清越流畅。另两人许是初学,多断断续续,跟着前面那人笛音,缓缓奏出。 随着笛声缓缓倾泻而出,和|亦低声道来:“寄禅心于云水,清逸逍遥,尽在云水中;禅之意境,亦尽在云水中。阿弥陀佛!” 乾隆大笑,“好,好你个和|,不愧是块美玉。若是墙内之人听到你这么说,那两个断断续续的,该羞愧了。” 和|低头,“奴才谢万岁爷夸奖。不过是古人之言,奴才不敢居功。” 一行人又站了一会,直到笛声渐消,乾隆这才举步向北,“和|,陪朕到御花园走走。” 和|低头答应,紧跟在吴书来身后,随乾隆向御花园而去。 一路走,乾隆与和|都在想,这慈宁宫中,究竟是谁,在演练佛乐呢? 慈宁佛堂院子里,小巧跟尹嬷嬷苦着两张脸,“主子娘娘,奴婢吹的腮帮子疼,就是吹不好。” 舒倩微微一笑,对着院子里玉兰树拍拍手,“春天来了,多么美好的季节呀!不趁着年轻,多学点儿本事。往后,抓不住男人的心,男人跟狐媚子跑了怎么办?” 小巧撇嘴不说话。尹嬷嬷还不死心,“主子娘娘,奴婢已经成亲多年,我家老头子,头发花白,没人要。奴婢不怕,还是不学了吧?” “不行,活到老,学到老。你学了用不着,不会教你闺女媳妇?” 小平站在走廊下,微微一笑,“这个主子娘娘,可真是不一样了啊!” 抬头望望慈宁宫宫墙,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这个院子,去外头逛逛? 到了御花园,乾隆坐在万春亭里,招手叫和|到近前,“抬起头来。” 和|躬身应是,慢慢抬头。乾隆品着新贡的雨雾山茶,随意瞥一眼,登时心里咯噔一声,“像,太像了!” 10、亲王之死 看着乾隆故作镇静的脸,和|心中微微叹气,“就知道,自己两辈子,都长了一张惹事的脸。 野史曾说,和|长的很像孝贤皇后,故而,深得乾隆看重。实际上,和|见过孝贤皇后像,知道自己跟孝贤皇后那是一点儿不像。相反,和|模样与慧贤皇贵妃倒是有几分神似。 遗憾的是,和|曾试探过,那时乾隆五十多岁,慧贤皇贵妃已经去世几十年,乾隆老抽连人家模样都想不起来。还得去长春宫再看看画像才能记起。 因此,和|从不认为,自己是靠这张脸上位。乾隆好颜色,亦好才。和|骗自己,你是因为才能出众,才傍上乾隆的老粗腰。 乾隆看了一刻,很快回过神来,招和|至近前,细问他的学识。和|皆对答如流。乾隆大喜,亲自提拔为御前一等侍卫,令养心殿行走。 从此以后,和|开始了职场生涯第一步。 十二依旧喜欢没事来找他玩。渐渐的,十一阿哥永w也留意到他。和|对谁都一样恭敬,其态度令乾隆很是放心。 因怀孕月份渐渐大了,令皇贵妃无奈之下,交出宫权,由四位妃位主共同打理。其中,容妃住在宝月楼,没事儿不往内廷来,管也白管;愉妃是个不管事儿的,又加上荣亲王病重,干脆把宫权全部推给庆妃、颖妃,自己带着儿媳,一心照顾儿子。 然而,无论愉妃与西林觉罗氏、索卓罗氏、胡氏如何尽心,如何在佛前许愿,荣亲王还是没能熬过乾隆三十一年三月。初八那日,病逝于景阳宫正殿。 愉妃哭的昏死过去。西林觉罗氏欲哭无泪,索卓罗氏抱着绵忆,一面哭,一面叫绵忆喊阿玛。胡氏带着大格格,陪着西林觉罗氏哀切抽泣。 礼部奉旨按亲王礼,为荣亲王发丧。入殓这天,乾隆带着众位皇子亲临葬礼。 愉妃抱着儿子棺材,死活不让合棺。索卓罗氏搂着荣亲王独子,一个劲儿喊:“王爷,您走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日后,可怎么办呐?王爷,您带妾身一起走吧。妾身还要伺候您呀!您留妾身一人在这世上,可怎么办呀!” 这本是悲切之语,出自寡妇之口,并无不妥。她这么一哭,西林觉罗氏与胡氏听着,里外不是滋味儿。怎么,你还有个儿子,就活不成了,那我们这既没男人,又没儿子的,不如一头撞死的好!于是,二人看索卓罗氏的妒意,就又上一层。 偏偏索卓罗氏是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看见乾隆扶着儿子灵柩悲切,抱着绵忆上前安慰,口口声声叫儿子喊“皇玛法”。乾隆看见孙子,想起爱子,心中更痛。连带着,对孙子生母,言语中,也多了几分看重。 西林觉罗氏领着胡氏跪在灵堂,低头冷笑。趁人不备,掐一把胡氏。胡氏趁着索卓罗氏哭累了歇气的时候,一头冲出来,对着乾隆磕头,“万岁爷,请您准奴才给王爷殉葬吧!” 乾隆跟愉妃吓了一跳,“殉葬?” 胡氏磕头,直至磕出血丝,“王爷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大阿哥和侧福晋。大阿哥要撑起荣亲王府一家,侧福晋是大阿哥生母,自然要留下照顾大阿哥。唯独奴才无牵无挂,请万岁爷让奴才代侧福晋殉葬吧!” 愉妃哭哑了嗓子,流泪看着胡氏不说话。 乾隆看看身后众人,叫来正经媳妇西林觉罗氏,“永琪临走的说话,可留下这样的话来?” 西林觉罗氏哭倒在地,“皇阿玛,王爷临走时,已经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额娘当时晕倒,儿媳忙着照顾额娘。是侧福晋和胡氏在王爷床前陪伴。这几日,儿媳悲痛难忍,并未过问其他事情。还请皇阿玛降罪。” 愉妃看一向孝顺的儿媳请罪,放开棺材跪在乾隆脚边,“皇上,媳妇出身大家,一向孝顺,永琪得病,她怕臣妾伤心,从来都是陪着笑脸。可是,臣妾知道,她心里,比谁都难受。皇上,是臣妾不好,没能看护永琪到最后,请您不要惩罚媳妇。您要降罪,就降罪到臣妾身上吧。孙子年幼,还有一大家子人,都指着媳妇。您罚臣妾吧,是臣妾没有照顾好永琪。”说着,与西林觉罗氏相拥痛哭。 看到愉妃哭的肝肠寸断,乾隆也唏嘘不已,叫起西林觉罗氏,“你自幼庭训甚严,秉性纯孝,朕岂不知。为照顾婆母,而不能兼顾夫君,此事,朕不怪你。起来吧。” 西林觉罗氏叩头谢恩,扶着愉妃站起来。乾隆吩咐:“快扶你额娘坐下。”对着盖棺太监吩咐:“让荣亲王走吧。” 愉妃一听,又是一阵撕心裂肺之痛,双手紧紧拉住儿媳,哭的天昏地暗。西林觉罗氏忙着照顾婆婆,反而不敢痛哭。 索卓罗氏听了胡氏一番话,不敢十分显眼,抱着儿子躲在一旁。胡氏偏偏不依,上来就撞棺材,“别拦着我,别拦着我,我要去陪爷。侧福晋不能伺候爷,我去!都别拦着我。” 幸好西林觉罗氏治家严谨,早有粗壮嬷嬷上前,将胡氏拦腰抱住,拖在一边,死死按住跪下。 胡氏涕泪横流,嘴里喊着:“爷,奴才对不住您。您临死,最后的心愿,奴才都不能替您完成。奴才对不住您。” 乾隆彻底恼了,一脚踹翻胡氏,喝问:“永琪最后愿望,什么愿望?说!” 胡氏从地上爬起来,打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打开呈上,“万岁爷请过目。” 吴书来赶紧上来接了,呈给乾隆。乾隆扫了两眼,轻轻垂手。纸张从乾隆手里滑落,飘到索卓罗氏膝边。 索卓罗氏低头一看,浑身发冷:荣亲王居然希望侧福晋索卓罗氏到地下陪他? 绵忆不到两岁,不懂纸上写什么,觉得母亲怀中发抖,不由抬头问:“额娘?” 索卓罗氏抬头去看乾隆,“皇阿玛?” 乾隆看看愉妃,西林觉罗氏正强忍悲痛,软语安抚婆母。身后,令皇贵妃终于开口,“皇上,索卓罗氏还有绵忆要抚养啊。” 乾隆点头,躬身亲手扶起索卓罗氏,“好孩子,你们主子福晋是位贤妻良母,她定能好好教导绵忆,为你争光的。既然这是永琪遗言,那你——去吧!” 索卓罗氏呼吸不能,跌倒地上,半晌方开口回答:“奴才——遵旨。”拉着绵忆,到西林觉罗氏跟前磕头,“大阿哥还小,是爷唯一的儿子,往后,就托付给福晋了。奴才给福晋磕头,辛苦福晋了。” 西林觉罗氏本想亲自扶起她,奈何愉妃紧紧拉住媳妇,不肯松手,只得含泪点头,轻声说:“放心。” 索卓罗氏把绵忆向前推到嫡母身边,又回来给乾隆磕头,给令皇贵妃磕头。乾隆摆摆手,“去吧。” 索卓罗氏站起来,再看一眼荣亲王棺椁,低头,回屋换衣服去了。经过胡氏身边的时候,胡氏向后瑟缩一下,索卓罗氏嫣然一笑,低声说:“告诉你主子,她要敢害我的绵忆,我就变成厉鬼,也不饶她!” 待到荣亲王盖棺之后,索卓罗氏贴身宫娥来报:“启禀万岁爷,侧福晋陪王爷去了。” 乾隆点头,拍拍荣亲王棺椁,嘴里喃喃,“儿啊,如今,你的心可安了?”说到这儿,两行泪,顺势流了下来。 接下来,礼部、内务府忙着给荣亲王发丧同时,还要奉旨按嫡福晋礼仪,将索卓罗氏下葬。乾隆感二人情深,故而,准其与亲王合葬一穴,以示恩宠。索卓罗氏之父观保亦因教女有方,提拔为内阁学士,准其戴双眼花翎。 同年五月,荣亲王府落成。西林觉罗氏带着荣亲王世子绵忆,领着大格格与胡氏,在众随从簇拥下,入住荣亲王府。 坐在正院正房,看看儿子规规矩矩请安,西林觉罗氏瞥一眼胡氏,“放心吧,如今府里,就大阿哥与大格格两个小主子,阖府上下,都会把他们当心肝宝贝,小心侍奉照顾的。” 胡氏叩头谢恩,不再多言。 舒倩坐在佛堂院子里,优哉游哉摇着扇子。听十二讲完当时情景,大好的天气,顿觉浑身发冷,小声感慨:“你这个五嫂,够狠呐!” 十二奇怪,“这跟五嫂有什么关系,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不是五哥留下遗嘱吗?” 舒倩一笑,“回去自己想。当时景阳宫,除了西林觉罗氏,还有谁忌惮又有能力动得了荣亲王独子之母的?你呀,知道自己笨还不多动动脑子!” “可是,明明是五哥留下一首诗,想让侧福晋陪他呀?” 舒倩无奈,“诗词这东西?端的看怎么理解。还有人把《洛神赋》理解为求爱不得,有人理解为壮志难酬,你说,哪个对,哪个错?荣纯亲王不过是舍不得爱妾索卓罗氏,哪里会傻到叫唯一儿子的母亲去自尽陪他?你想想,索卓罗氏死了,最后得利的,会是谁呢?至于那些小伎俩,根本就不用猜。只看结果就行了!” 十二听了,连连哀叹,“我以为,她是好人呢!” 舒倩冷笑,反问:“那谁是坏人呢?” 11、丝瓜花开 或许是舒倩这句话,触动了十二内心深处,随即低头不语,暗暗沉思。 舒倩也不说话,摇着扇子,给自己扇风,顺便给便宜儿子扑打蚊虫。以前,刚结婚的时候,她想多过几年好日子,没要孩子。等到后来想要了,才知道没办法生孩子。故而,成为乌拉那拉氏后,虽然不喜欢十二这孩子痴傻无能,但总算孝顺听话,索性,把他当亲生孩子一般,用心教导。不管怎么说,成了乌拉那拉氏,也不能不管人家儿子死活。更何况,教好了,说不定,还能母凭子贵,离开这处清幽之地。 十二托着腮帮想了想,转头看着母后,认真地说:“皇额娘,儿子以前见到五嫂,她都是很和气,对儿子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或是拉拢巴结,或是爱理不理。一直以来,她都是温和亲切。所以,儿子以为,她和延禧宫那位一样,是个好人。可是,如今想想,她不是。孩儿虽然没见过几个好人,但孩儿知道,好人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设计害死一个无辜的人。” 舒倩笑笑,“照你这么说,延禧宫那位,也不是好人?” 十二脸一红,“前恭后倨、面善心恶,身为妃子,不敬皇后;身为侍妾,不尊主母。还设法对您落井下石,甚至想要谋害皇嗣,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好人呢?” “那你可想明白了,她们为什么做?” “这……为了自身的权力与利益?”十二不是很确定了。魏氏不用说了,做小妾的,谁不想转正?可是,西林觉罗氏,只要她活着,荣亲王府,就没有人能越过她去,她逼诱胡氏,害死索卓罗氏,又是为何呢? 舒倩点头,“可不是吗?你别看皇贵妃过的多么风光。其实呀,说白了,也就是个妾。除非她的儿子能给她追封皇后,否则,一代宠妃,死后不过一副棺材。至于西林觉罗氏,儿子啊,你想想,她比索卓罗氏进门还早,为何索卓罗氏生了三个儿子,胡氏都生了一对儿女,偏偏身为嫡福晋,西林觉罗氏这么多年,都没怀上呢?” “因为五哥不宠她呗。”五哥喜欢索卓罗氏,满宫都知道。只不过,人前,他还知道给西林觉罗氏留点儿面子罢了。 “是啊,因为无宠,所以,她嫉妒。因为无子,所以,她担心。虽然她有嫡福晋的名分,有祖宗家法护着,可是,绵忆毕竟是索卓罗氏亲生。只要索卓罗氏在,西林觉罗氏就不可能完全掌握荣亲王府。更甚,随着绵忆一天天长大,西林觉罗氏的地位,就会一天不如一天。胡氏虽然有一女,但与绵忆地位相去甚远,且早晚要出嫁,胡氏又没什么名分,自然要寻求靠山。更何况,你也说了,索卓罗氏善妒,不止一次得罪胡氏。这样看来,胡氏投靠西林觉罗氏,妻妾二人设计,逼索卓罗氏殉葬。最后,最为得利的,是西林觉罗氏。西林觉罗氏为了安抚胡氏,堵住悠悠之口,必会善待她们母女。” “可是,观保如果知道,亲生女儿被鄂尔泰孙女害死,他难道会善罢甘休?” “他怎么会知道呢?就是知道,皇上已经给了他高官厚禄,他再闹起来,反而会惹怒皇上与鄂尔泰一家。如果让你选,你是选西林觉罗氏一家,还是选索卓罗氏一家?” “嗯,应该是西林觉罗氏吧。”十二想了想,觉得鄂尔泰家里的人似乎更多一点儿,就是两家打架,应该也是他们赢的面儿大。 舒倩撇嘴一笑,摸摸十二脑袋,“其实,仔细一想,此事其中大有蹊跷,皇上未必不能想明白。然而,牵涉到了前朝,他只能舍弃索卓罗氏,借此牵制西林觉罗氏一家。从而,达到制衡目的。你还真以为,你爹什么都不知道,给你五嫂捏着鼻子走呢?” 十二趴到桌子上,闷头不说话。 舒倩摸摸他后脑勺,“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娶了三妻四妾,就知道,这女人的嫉妒心,究竟有多大。譬如你娘,不就是因为嫉妒,进而疯狂,非要忠言逆耳,以此来证明自己是皇后,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非比寻常,才弄得这个地步。唉!何苦呢!” 十二闷头回答:“既然这样,那儿子长大以后,只娶一个嫡福晋就是了。就不信,后院就她一个女人,还能嫉妒到哪儿去。” 舒倩听了,微微一怔,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着儿子后背,“儿啊,要当真如此,你也算得上皇室的一朵奇葩啦!” 十二哼哼两声,低头不说话。 三月时候,舒倩在佛堂院墙边,种石榴的大缸里,撒下几颗丝瓜种子。也许是平日无事,勤浇水侍弄的缘故,到了五月底,丝瓜就开始开花结果。大黄花开后,毛绒绒的丝瓜就顶着花朵,顺着石榴树枝,垂了下来。石榴花开的红彤彤的,映衬着黄色的丝瓜花,嫩绿的丝瓜条,满院子生机勃勃。 舒倩陪着十二说完话,目送儿子愈加熟练地翻墙离开,看看院子中,丝瓜开的欢快,不由感慨,“当初咋就一昏头种了丝瓜呢?就是种棵黄瓜,也能生吃呀!” 尹嬷嬷领着小巧从屋里出来,躬身对皇后施礼,直起身子后笑笑,“主子又说笑话了。就是这丝瓜籽,也是十二阿哥千辛万苦带进来的。过两天,等丝瓜熟了,奴婢炒两个菜,请十二阿哥尝尝。” 小巧跟着点头,“主子您放心,奴婢还会做丝瓜肉片汤,可好喝了。听说,还能美白呢!” 舒倩笑笑,“那敢情好,本宫就坐等美味上桌了。” 小平立在廊下,看皇后这些日子,比起之前,越来越看的开,心里不由欣慰。暗暗祈祷,若是皇后能摆脱佛堂这个牢笼,自己——是不是也有出头之日呢? 接下来几个月,和|依旧在乾隆跟前卖力,十二依旧在上书房应付,回阿哥所就自己翻看些喜欢的诸子散文,或是看些《天工开物》、《算经》之类的书籍。碰到不懂的,就带到慈宁宫佛堂里,去问母后。反正令皇贵妃忙着生十七阿哥,其他嫔妃为了争夺宫权,很少注意这位诺诺不敢言的皇子。至于太后,则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皇后活的好好的,哪怕是关在佛堂里,她魏氏就别想上位! 为了辅导儿子功课,舒倩不得不每天抽出两个时辰,看儿子自己找的“教科书”。刚开始,那些个几何题什么的,还能凑合。慢慢的,舒倩自己也觉得有些吃力了。琢磨琢磨,发现十二虽然笨,但在理工方面,颇有天赋。索性,教他去找和亲王,拿题缠着弘昼问。 弘昼给问的烦了,直接禀明乾隆,说你家十二儿子有歪才,不如给他请个西洋师傅教导。要是将来能学成像祖冲之,或是都江堰总工程师李冰那样的,也是咱们皇家一大人才不是? 乾隆本不喜欢皇子玩物丧志,学那些偏门左道。不想令皇贵妃听说了,一阵柔声细语,说动乾隆,准了和亲王建议,请英吉利来华大夫吉兰做十二的西学老师。吉兰不仅擅长医术,对数学、建筑亦有研究,人品正派,虽然信奉洋教,但从不以传教士为己任。故而,十二跟着他,学了不少东西,眼界也开阔不少。 十二身体渐渐好转,脑子也跟着逐渐清楚,舒倩高兴之余,不免担忧。十二生母毕竟是皇后,而且,还是个冷宫皇后。看如今乾隆的意思,自己怕是不死不能出佛堂。十二太过优秀,必遭打压甚至阴手。和|如今就在乾隆眼皮底下,若是叫十二去拉拢,必出祸端。如此一来,连个能保护十二的人选都没有。每次见到十二,舒倩就耳提面命,叫他一定要保持原本呆呆傻傻的样子。 十二嘿嘿一笑,对着舒倩傻笑,“皇额娘,这样行不?” 舒倩叹气,“过犹不及,装过了头,未必不会惹人生疑。” 到了乾隆三十一年,钮钴禄氏太后寿辰之时,不出意外,乾隆又收到了刘墉折子,还是不叫乾隆大肆庆祝。 乾隆一气之下,随便寻了个由头,把刘墉发配回疆,给当地老百姓修坎儿井去了。容妃不知怎么得知,特意给家乡去信,请他们多多照顾这位难得的清流官宦。 刘墉临走之时,送了乾隆一箱子字画,据说都是亲手所绘。乾隆看也未看,直接让吴书来扔到库房里。 然而,刘墉到回疆上任,没人再敢拦着,乾隆还是没能如愿给钮钴禄氏太后大办寿宴。缅甸那边出事了,眼看就要开打,国库里的银子,自然要省着花。 可是,又不能对老百姓说,皇帝为了准备打仗,不能给亲娘做寿了。那不扰乱民心嘛! 乾隆实在没法子了,翻出刘墉今年递的俭办寿宴折子,再一次表彰一番,赏了他们父子两对儿金元宝。 太后无奈,不办就不办吧,咱就是再尊贵,也得给国家大事让路不是? 刘墉在回疆得知,特意给乾隆送来一幅画像。据说,画的乃是幼年乾隆与其生母钮钴禄氏在一起玩耍的情景。 乾隆忍气看后,不由泪滴,“太像了,刘爱卿画的,真是太像了。”当即亲自捧着画,到慈宁宫奉于太后观看。 钮钴禄氏打开一看,登时又哭又笑,“这——跟真的一样。皇上,刘墉有心了。这是哀家收到的,最好的寿礼。皇上,你可要好好赏赏刘墉才是啊!” 老娘发话,乾隆自然照办。一大车金银财宝、名人书画,当天就由吴书来亲自押运着,送到了刘统勋家。 舒倩得知此事之后,心中暗暗琢磨,“这个刘墉——好奇怪啊?” 12、八旗颓风 刘墉在回疆两年,给当地人民修了坎儿井,又挖了两条运河,把天山雪水引下来,从此,沙漠中,多了几个绿洲。当地老百姓日子也好过许多。容妃于宫中得知,为刘墉念了几卷可兰经,以表谢意。 乾隆知道了,觉得刘墉有才能,踏实肯干,为人正直,为官清廉,有其父刘统勋之风,很是喜欢。又把他调到甘肃银川。 去往银川之前,乾隆特意下旨,叫刘墉回京述职。 坐在回京马车上,刘墉微闭着眼,吹着夏日熏风,琢磨着回去之后,该跟乾隆说些什么。 一路颠簸,到了京城之后,陛见之时,君臣对答,颇为和睦。 回疆不稳,除了民族问题,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就是当地环境恶劣,农牧靠天吃饭,生产不易,老百姓日子不好过。若是当地官员都能如刘墉一般,放下架子,深入地方,多给老百姓做些实事,何愁百姓不安安生生过日子?傻瓜才闲着没事儿,玩儿造反呢! 说完政绩,刘墉又建议,重开“丝绸之路”。借回疆地理之便利,与中亚各国,互通有无。 乾隆听了,捏着小胡子想了想,“此事容后再议。爱卿啊,你辛苦了。你在西北这些日子,朕是日夜想念。今天中午,就与朕一同用膳吧。” 刘墉宠辱不惊,躬身答应。 吴书来得到皇帝旨意,赶紧派人去御膳房传膳。御膳房几十号人,全天轮班,工作就是伺候好皇帝一家。听到万岁爷叫膳,霹雳乒乓一通响,有条不紊地依照乾隆胃口,炒菜做羹。不一会儿,十几个小太监,捧着描龙撒金红漆盒,从御膳房鱼贯而出,在首领太监的带领下,朝养心殿偏殿快步走去。 吴书来近前禀报御膳好了。乾隆站起来,叫刘墉随后跟着,主仆俩一同前往偏殿。说是一同用膳,其实,俩人各自坐一张桌子。 乾隆面前是张大桌,摆了六六三十六道菜。另有酸甜咸三味羹汤。凑个三十九,吉利数。据说,这还是因为缅甸战事吃紧,乾隆老抽特意叫御膳房删减之后的规模。 刘墉跟前是一方小桌子,也由四素四荤一甜一咸,八菜两汤。 乾隆坐下,刘墉告座,也跟着坐下。吴书来站在一旁,伺候乾隆吃饭。这些菜,乾隆每日也读是吃惯了,随意吃了一点儿,便去看刘墉。一面看一面遗憾,“这个刘墉,模样倒是齐整,只可惜,老是板着一张脸。要是能像和|那样,整天乐呵呵的,放在身边做近臣,想必也是不错的。” 遗憾完刘爱卿的相貌,再看刘爱卿爱吃的菜。嗯,不错,还知道荤素搭配,看来,也是个懂得养生之人。乾隆正思量着,改天叫来刘统勋,一起探讨一下养生之道。无论如何,老刘同志也是年近古稀之人,这样的老臣,多活一天,也是朝廷和皇帝的福气。 想着想着,忽然,刘墉坐在案前,筷子往桌子上一放,吧嗒吧嗒掉起泪来。 吴书来一看,心内大惊。刘大人啊刘大人,您老行行好吧。没见万岁爷今儿个高兴,还陪您一起吃饭,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赖的殊荣。好端端的,您倒是哭什么呀! 乾隆也觉奇怪,微微不悦,问:“爱卿,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刘墉急忙跪到地上,泪都不敢擦,“回皇上,御膳房做的菜,乃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美味。” 乾隆皱眉,“那你御前啼哭,所为何故?” 刘墉抽抽鼻子,“臣惭愧。臣仍记得,幼时家里穷,臣的父亲,为了让臣兄弟们吃饱饭,常常自己饿肚子。那时候,玉米馒头,也是好的。今日尝到如此美味,想起当年父亲疼爱之恩,再想想臣父过几天,就到了七十古稀,不知道,还能在父亲身边孝顺几时,故而心酸落泪。还请万岁爷降罪。” 乾隆听了,唏嘘不已,“人生最悲伤的事,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爱卿啊,朕与你年纪相仿,可是,你却比朕有福的多。刘老爱卿虽然年纪大了,可身子依旧健朗。而先帝——算起来,已经去世三十三年了。每次夜里做梦,梦见皇考,朕也常常心酸不已。爱卿啊,你起来吧,朕不怪你!” 乾隆的话,刘墉深感怀疑:你要真那么怕你爹,还敢这么铺张浪费?胡说八道! 乾隆看刘墉谢恩站起来,不说就坐,两只眼睛反而盯着自己桌上的菜。随即明白过来,这家伙,是想给他老爹讨要佳肴呢!登时哈哈大笑,“罢了罢了,刘爱卿如此孝顺,朕怎么能不成人之美呢!来呀,叫御膳房比照这一桌子菜,重新再做一桌,给刘老爱卿送去。就说,是刘墉替父求的。” 刘墉一听,赶紧阻拦,“皇上,臣不敢。这么多菜,臣父见了,一定会骂臣浪费。承蒙皇上怜惜,可否将今日,您与臣吃不完的菜,让臣打包带回去?一来,成全臣清廉节约的美名;二来,也好叫臣父与臣一家子,沾沾皇上您的龙气,也能健康长寿。” 乾隆自是听出来刘墉暗里埋怨自己“浪费”,只是,看在刘墉一片忠孝心的份上,想起刘统勋多年兢兢业业、忠君体国,还是笑笑,“你呀!好吧,吴书来,照刘墉所说,叫他吃不了兜着走吧!”说完,吩咐刘墉挑自己喜欢的多吃,说他去了回疆两年,饿瘦了,晒黑了,狠狠埋汰了一通刘墉如何不好看,背着手走了。 而刘墉则是奉旨,呆在养心殿里,慢慢悠悠,吃了个八分饱,喝了一碗汤。招呼养心殿宫人,把满桌子菜全部打包,满当当装了十来个食盒。因乾隆吩咐在先,宫人不敢怠慢,有几个小太监,奉命拎着食盒,直接把东西送到宫门口。刘墉招呼家人刘三,把食盒连同盛菜的景德镇瓷器一同搬上自家马车。刘三一面搬,一面琢磨,这些东西拿回去以后,能卖多少银子。 刘墉谢了小太监们,从袖子里掏出几块碎银子赏了,上车而去。 为首的一位小太监捏着银子,跟同伴嘿嘿一笑,“都说这刘大人父子清廉,没想到,还能得着他的好处。” 几人一笑,“那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呢!” 再说乾隆,被刘墉明讽暗刺说了两句,心情不好,便到慈宁宫找老娘撒娇。将那刘墉说的极为小家子气,顺便逗太后开心。 钮钴禄氏太后听了,双手合十,念几句佛,安抚乾隆,“皇帝,你呀,这事,哀家看,刘墉做的很不错。你不还说,缅甸打仗,国库吃紧。连咱娘俩的寿辰,都是俭办。就刘墉那急脾气,能这么委婉劝你,就是不错了。总之,日后,要多想想前方将士,和辛苦谋生的老百姓啊。” 乾隆低头,“皇额娘说的是,回去儿子就叫御膳房以后注意些。前方战事,皇额娘很不必担心,有春和在,必能凯旋。” 提起傅恒,太后也动容了,“唉,你一说富察国舅,哀家就想起先头皇后媳妇来。要是她还在,哀家也不用天天为孙子孙女们操心呐!”说着,两滴泪就滴了下来。 乾隆见了,赶紧安抚:“皇额娘这是怎么了?哪个皇子公主得罪您了,儿子这就教训。皇额娘万万不要为此伤心。都是儿子不孝啊。” 太后摇摇头,“哀家见到孙子孙女们,心疼还来不及,哪里会跟他们生气。只是,皇上,你看看,十五跟十七,乃是同母所出。十五养在庆妃身边,整日里,精神头十足。可是十七,皇上,您看看,三天两头病。叫哀家怎么能不心疼呢!”说着,悄悄在背后打个手势。 陈嬷嬷顺势上前安慰:“太后主子您别伤心。这事儿不怪令皇贵妃。毕竟,宫务繁多,她身边的七公主也到了该准备嫁妆的时候,偶尔照顾不到十七阿哥,也是有的。等忙完这阵子,许就好了呢!” 钮钴禄氏太后扭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乾隆,“皇帝,陈嬷嬷说的,可能成吗?” 乾隆笑笑,安抚两句。钮钴禄氏太后也不纠缠,又说些闲话,便放乾隆回去。 又是想把十七放到其他妃子那里养着。唉,皇额娘,您贵为太后,何苦老跟令妃过不去呢?以前,两位皇后,都能跟您和睦相处。怎么一到皇贵妃这里,就磕磕绊绊,不得安生呢? 老娘跟小老婆不对付,乾隆夹在中间,日子也不好过。心中烦闷,出了慈宁宫,弃辇步行,到御花园散心。吴书来领着人,小心在后伺候着。到了慈宁宫东边宫巷里,悠悠然飘来笛声。如云似霞,清逸绵长。乾隆驻足细听,慢慢便觉心境平和。这位老抽,心情一好,就要吟诗,说了一句,“笛声好似风中来”,等了半天,不见和|附和。问吴书来,得知和|月前得了一个女儿,今日告了假,正在家里摆满月酒呢。 难得有喜事,乾隆一高兴,便唤上吴书来,更换便装,到和|家去凑热闹。慈宁宫墙内,舒倩则是耐心地教小巧吹笛子,顺便在笛声中,思考婚姻失败的原因。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尹嬷嬷还以为皇后想皇上了,拉着小平一起狠狠安慰一番。 再说刘墉提溜着一车食盒回家,拜见刘统勋,叙了思念之情,又说了再宫中奏对。刘统勋听完,点点头,“咱们做臣子的,最重要的,是忠君为民。你为官为人,为父甚为放心。” 刘墉两个儿子也从书房赶来,拜见父亲。 刘墉叫家里厨娘把御菜拿进去重新热了,招手叫两个儿子到身边,细问他们学业。得知两个儿子进来学业很得老师夸奖,来年就要参加科举,刘墉点头,又问:“骑射功夫如何?” 刘强、刘健面面相觑,“父亲,我们会骑马,但射箭就不怎么精通。孩儿惭愧。” 刘统勋一笑,“咱们家本就是书香世家,骑马射箭,能说得过去就行了。难不成,还跟满人比吗?” 刘强低头没说话,刘健则是快嘴说了句,“祖父,您小看孩儿了。别看前几代,满人骑射好。可是,入关以后,娇生惯养,不事生产,如今,您去街上转转。比斗鸡遛狗,孩子自叹不如。比骑射,孩儿未必输给他们。” 刘统勋听了,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刘墉则是皱起眉头,“果真如此?” 刘强点头,“是的,父亲。如今,八旗子弟,确实是‘等靠要’朝廷补助。真正能上战杀敌、治国安邦的,已经很少了。尤其是那些家里没有差事的旗人,生活颓废,都已经到了靠卖朝廷拨付的房子、土地,维持生计的地步。就连孩儿看了,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刘墉听闻,幽幽长叹,“竟至如此!” 刘统勋见儿子又开始操心国家大事,不由感慨,“你呀,好容易回来,还是先吃饭吧。关心关心孙子们文章,才是大事。那些八旗,岂是咱们汉人能管的?” 刘墉听了,只得陪老爷子吃饭不提。 乾隆微服,坐车到了和|家门外。吴书来赶去叫门,乾隆下车,立在墙外四下打量。和|家,不过是个独门四合院,清静平和,墙头上,垂下一挂葡萄,如同水晶一般,通透欲滴。 再往一旁看,东边邻居门外,挂在“李佳宅”,乾隆点头,“嗯”,也是满洲姓氏。再看西边,乾隆的脸就黑了。“王宅?”怎么回事?满人聚居之处,何时住进来汉人? 正要开口,和|带着弟弟和琳,领着官家刘全,匆匆赶来。和|手上,还粘了一手油,袖子上,也都是面粉。乾隆看了,不由心疼,近前低声问:“爱卿啊,你怎么这般狼狈?” 13、兄弟争女 当着大街,和|不敢对着乾隆行大礼,急忙将人让进来,领着和琳、刘全跪在院子里磕头。 吴书来吩咐侍卫暗中好生守护,将马车停在一边,跟着乾隆进了院子。乾隆叫起和|,看看和琳,“这就是爱卿的亲弟弟?” 和琳急忙叩头问安。乾隆叫和琳站起来,仔细端详,不住点头,“前两天,康安进宫给朕请安,就提起你骑射不错,兵法也读的熟,是个聪明孩子。如今看来,不比你哥哥差呀!” 和琳急忙低头谦虚,“多谢皇上夸奖,奴才不敢当。别说跟傅恒大人比,就是跟哥哥,奴才也差的远呢!” 乾隆哈哈大笑,顺着和|指引进堂屋坐下,对和琳说:“敢跟春和比,你也不算谦虚。你哥哥论办差,倒是不错。要论起来领兵打仗,依朕看,还是你强些。好好干,等有了机会,朕就安排你上阵杀敌。” 和琳急忙叩头谢恩。对这孩子谦和态度,乾隆很满意。正跟和琳说话,和|已经换了一套干净衣服,亲手捧热茶来奉上。 乾隆这才问起和|今日怎么衣服上都是面粉。和|躬身一笑,“皇上垂问,奴才不敢不答。只是,说出来,实在是丢人。因今日奴才女儿满月,奴才在家里请亲戚来吃饭。这不,您来的时候,亲戚们刚走,奴才家里人口少,奴才正在厨房洗碗收拾东西呢。” 乾隆一听,脸色当即沉了下来,“你一个满洲正蓝旗副都统,还要亲自刷碗,日子就这么过不下去?”想起刚才在院子外面,看到汉姓宅子,脸色更加不好。 和|细思,便将乾隆心事猜透几分,急忙跪下,软语解释:“皇上爱惜奴才,提擢臣为正蓝旗副都统。臣感恩不尽,只知忠心为主,不曾想过给家里买几个奴仆。至于奴才家的日子,说不出来,不怕皇上笑话。奴才自从和二房分家之后,便一直拮据。好在奴才媳妇贤惠,弟弟懂事,这才勉强过下去。这两年虽说好多了,但眼看奴才弟弟就要娶亲,奴才想着,多省一点,等来年,攒够了聘礼,也好娶房好弟妹。故而,没有请丫鬟家仆。叫皇上笑话了。是奴才的不是。” 他这么一说,和琳也不好意思,在身后推推和|,“哥,反正弟弟我就这么一个人,爱嫁不嫁。您跟嫂子就别费心了。” 和|低声呵斥,“万岁爷面前,不得无礼。” 乾隆缓和脸色摆摆手,“难得你们兄弟情深,朕又岂会不高兴。和|,你就不要骂他了。”看到这对兄弟,不免想到自己一帮儿子,微微叹气,老五死的早啊! 乾隆又问邻居那边为何是汉人宅子。和|想了想,回话说,那原本是镶蓝旗地方,至于为何卖给汉人,他也不知。乾隆听了,记在心里,不再多问。 端起茶杯抿口,冷不丁传来一声婴儿啼哭,其声甚壮。和|急忙请罪,“奴才家打扰万岁爷雅兴,奴才这就叫她好好看孩子。” 乾隆这才想起自己是干什么来了,笑着摆摆手,“朕今日本来就是讨杯喜酒,既然闺女醒了,就抱过来,给朕看看吧。” 和|还想说犬女哪敢面见天颜,看乾隆不像敷衍,只得回里间,从冯氏怀里,抱闺女出来。 小丫头躺在母亲怀里,吃奶吃得正高兴,冷不丁给强抱走,立刻不高兴了。她可不管万岁不万岁的,张嘴哇哇大哭。 和|吓的满头汗,把孩子往乾隆跟前一过,亮个像,就想送闺女回去。哪知乾隆反而伸手接过来,仔细观看。 大概是觉得这人以前没见过,小丫头张嘴吐吐泡泡,闭嘴跟乾隆大眼瞪小眼,忙着看人,连哭也忘记了。 乾隆一番得意,“怎么样?和爱卿,到底你是没当过阿玛的人,看看,朕一抱,就不哭了。” 和|笑着在一旁恭维。吴书来低头直想笑,“哎哟,万岁爷呀,您那一堆皇子公主,除了端慧太子,也没见您抱过谁吧?” 小丫头看够了乾隆,伸伸小拳头,捂着嘴打个哈欠,头一歪,睡着了。和|见状,急忙把闺女接过来,递给冯妈,让她抱到冯氏身边。 乾隆看和|女儿唇红齿白、模样周正,颇似和|,起了心思,笑问:“这孩子可起了名字?” 和|拱手,“尚未有名。” 乾隆点头,“朕跟这孩子有缘,就赐她个名字,和嫣。和爱卿意下如何?” 和|听了,急忙叩头谢恩。暗想,您老这爱起名字的毛病,还是没改呀! 乾隆也不叫起和|,接着说,“朕之十七子,乃皇贵妃所出。乾隆三十一年生,比嫣儿大两岁,今日嫣儿与朕有缘,不如,就由朕做主,给他二人指婚如何?” 他这么一说,和|满头的汗,刚晾干,又出来了。头也不敢抬,“万岁爷隆恩,奴才万死不能报。嫣儿能得万岁如此疼爱,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只是,这指婚一事,奴才还请万岁爷三思。” 乾隆皱眉,“哦?” 和|不敢隐瞒,磕头回答:“昨日,奴才到部里请假,遇到和亲王。王爷得知奴才添了个女儿,非要认做干闺女。还留话说,今天就带着王妃来办仪式。故而,嫣儿的婚事,奴才不敢奉旨。还请万岁爷三思。”叫我闺女嫁给嘉庆他弟,您逗我玩儿呢? 乾隆一听就乐了,“这个弘昼,净给朕添乱。”话音刚落,就听门外弘昼咋呼,“哟,皇上四哥,弟弟怎么给您添乱了?”说着,和亲王夫妇领着一行人,个个捧着红漆篮子,掀帘子进来,依次给乾隆请安。屋里,和|、和琳也忙着给和亲王夫妇请安。 和亲王妃五十多岁了,如今见了大伯子,不用狠回避,站在弘昼身后,低头轻笑。 乾隆无奈,吩咐吴书来,“给和亲王、王妃看座。” 弘昼赶紧摆手,“别,皇上四哥,弟弟今儿个忙着认干闺女,您看,礼物我都备齐了。正好您也在,您给做个见证。” 乾隆皱眉,“亲王认女,岂是儿戏。胡闹,还不给朕回去。”你认了干女儿,朕从哪儿再找这么个儿媳妇? 他这么一说,弘昼不干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踢腿捂脸干哭,“呜呜,皇上四哥你不疼我了。当初你把和婉抱走,我一句话都没说。也是那孩子命苦,出嫁没几年就死了。弟弟没有女儿缘,如今好容易看上个干闺女,您都不肯可怜可怜弟弟,成全弟弟这一心想要个闺女小棉袄的小小心事。呜呜,皇上四哥你不疼我了。干脆,我也去学弘瞻,回府养病得了。呜呜~~~”一面苦,一面张开手指缝,偷看乾隆。 乾隆无奈,想起和婉早逝,身后连个儿女都未留下,不免唏嘘。自己也没料到,弘昼自和婉之后,居然再也没有女儿出世。再看五弟妹,也红了眼圈,立在弘昼身边,强忍泪水。心肠一软,罢了,侄女就侄女吧。坐在椅子上,趁弘昼闹腾,抬腿踢他一脚,“还不给朕起来,丢人丢到干闺女家里,你就怕和嫣笑话。” 弘昼抬头,“和嫣?” 乾隆又好气又好笑,“你干闺女的名字。还说朕不疼你,赐名跟公主封号似的,再敢混说,帽子上东珠全给朕摘下来。” 弘昼听了大喜,赶紧领着和亲王妃磕头谢恩。和|也赶忙谢恩。亲王私下认个干女儿,跟皇帝亲口同意,差别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从今往后,嫣儿身后,也有大靠山了。但愿这孩子日后能平平安安,不要像前世的女儿那样,自己死后,受到嘉庆欺凌。 当着乾隆的面,弘昼夫妇抱着和嫣走了认亲仪式。弘昼抱着和嫣,怎么看怎么喜欢,对着和亲王妃就说,“福晋啊,你看看,我就说嘛,这孩子就该认咱俩当阿玛、额娘。你看看,这眼睛,多像你,这鼻子,多像我。这耳朵,多像永璧。” 和|立在一旁,哭笑不得:王爷啊,这孩子是奴才生的,不是您家的,真的不是啊。 乾隆也跟着无语,就你那肥头大耳朵,像你可不惨了? 这边正热闹,忽听院子里两个少年声音,“永璧哥哥,五叔认的干闺女在哪儿呢?” “是啊,我也好想看看小妹妹。” 和|急忙出门去看。不一会儿,就领着一个青年,两个少年,几名随从进来。 随从立在门外,三人进来,一见弘昼与王妃,刚想施礼,就瞅见乾隆坐在正座上喝茶。三人一惊,埋怨和|也不先提醒一声,不敢愣怔,撩袍下跪,口呼万岁。 乾隆点头,叫永璧起来,对着低头跪着的二人冷声问:“永w、十二,你们不好好在上书房呆着,跑这里干什么?堂堂皇子阿哥,浑身泥水,成何体统?” 永w看看十二,这家伙也真是的,平常看着还算明白,怎么一见到皇阿玛,就跟傻子似的,又呆又愣?无奈之下,只得开口,“回皇阿玛,儿臣……” “皇阿玛,儿臣跟人打架去了。” 永w一听,差点儿没晕倒,十二弟啊十二弟,你还能不能再傻点儿? 14、训斥子孙 果不出所料,乾隆一听震怒,茶杯照着十二脑袋就砸下来。 和|跟和亲王夫妇急忙掩面不敢看。直到啪嚓一声,杯子砸到地上碎裂,这才赶紧领着一屋子人跪下,“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偷眼再看十二,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半点儿茶叶未曾粘身。倒是一边永w衣襟上,粘了两三片茶叶。 乾隆不怒反笑,“十二啊,皇阿玛砸你,你居然还敢躲?” 十二看乾隆笑,自己也跟着笑,“回皇阿玛话,书上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儿臣还有祖母父母要孝顺,不能拿自己身体不在乎。” 弘昼当即就要笑出来,多亏和亲王妃在后头使劲一掐,这才憋住。倒是和琳,噗嗤一声,打破沉寂。 也许是不想家丑外传,乾隆瞪十二一眼,呵斥:“什么事回宫再说。要让朕知道尔等不守规矩,到奉先殿跪着去吧。” 十一赶紧磕头,“儿臣遵旨。” 十二也跟着磕头,“谢皇阿玛。” 永璧跪在和亲王身边,低声说:“阿玛,打架这事儿,儿子也有份儿。待会皇伯父怪罪起来,您老可得担着点儿。” 弘昼一翻白眼儿,“放心,谁的儿子谁教训,有我在不用劳烦皇上动手。” 永璧听了,干脆说:“那阿玛一会儿您轻点打。” 和|跪在后头听了,直叹这对儿王爷父子好玩。 看着这边事了,乾隆也没心思再坐下去。嘱咐和|明日依旧到户部当差,顺便提醒自己,派人查查为何旗人房产私自卖给汉人。领着儿子随从,就要出门。 脚还没迈出门槛,就见一中年汉子,领着几个家仆打扮模样的人,提溜着一个锦衣青年,闯门而入。一个家仆还喊着,“哪位是满洲正蓝旗副都统和大人,我家老爷求见。” 和|听了,急忙从屋里赶出来,看清来人,拱手施礼,大声说:“原来是刘墉刘大人,失迎失迎。今日家中有贵客,若无急事,咱们改日再说。” 刘墉冷着脸,“今日事,今日毕。明日还有公务,没空。” 和|无奈,拉过刘墉,悄声说:“和亲王在我家呢,刘大人给点儿面子。” 刘墉一听,“正好,和亲王在,这事才好办。”说着,甩开和|,直奔正房。 弘昼一见,伸手拉拉乾隆,低声劝道:“皇上四哥,您还是躲躲吧,这个刘墉嘴皮子忒利索。” 乾隆怒斥:“胡闹,朕连臣子都见不得了?成何体统!” 弘昼无语退下,心里一阵发憷。 说话间,刘墉已到门外,隔着帘子对内拱手,“臣刘墉,请王爷出来说话。” 乾隆一听,冷笑,“刘爱卿啊,进来说吧。”转身回到主位坐定,招呼弘昼坐在一边。永璧和十一、十二分别立在两旁。吴书来、和琳站在门口。和亲王妃见这阵势,领着丫鬟躲到冯氏屋子里,隔着帘子偷听。 刘墉听到乾隆声音,略微一惊,立刻镇定下来,打帘子进来,对着乾隆行礼。 和|趁这功夫,在院子把事情来龙去脉审问清楚。入内向乾隆禀报。 乾隆一听大怒,一巴掌把和|家上好的一套茶具拍飞在地,“刘爱卿、和爱卿,尔等所言可是属实?八旗子弟,不务正业,居然在街上强买强卖,还打伤小贩?甚至聚众斗殴?” 和|低头认罪,“此人乃是奴才管辖正蓝旗旗人。奴才看管不周,恳请万岁爷降罪。” 刘墉则是火上浇油,“启禀皇上,此人不过是一个小头头。还有几个,跑远了,臣未曾捉到。因为他说自己是和大人亲弟弟,所以,臣不好送去巡城兵马司。不想惊扰万岁,还请恕罪。” 和|低头不语。和琳看不下去了,“万岁爷,奴才与哥哥早就与二房分家了。当初他们不顾我们死活,生生把我们赶出家门,如今,奴才不认这个弟弟。” “和琳——”和|低声申斥,回头想乾隆请罪。 乾隆摆手,“无妨。你们的事,朕略知一二。你虽未长兄,但自幼受到继母虐待,这事,不怪你。刘爱卿,若依据国法,此事应当如何处置?” 刘墉回话,“臣以为,既然此事闹到正蓝旗副都统这里,还是请和大人将此次涉案之人悉数抓获,交到顺天府按律法治罪。臣观此人,油嘴滑舌,口才与其兄和|大人不相上下,若是没有确凿人证物证,恐其不肯认罪。容臣提醒和大人一句,据臣所知,今日除臣以外,还有两个旗人少年,领着家仆教训了这帮地痞流氓。和大人可找到这二人求证。证据确凿,如若还不认罪,罪加一等。”说到最后,刘墉简直是咬牙切齿。 和琳缩缩脖子,心想,这位刘大人,该不会被混蛋弟弟给打了吧?瞧那脸黑的。 永w、十二互相看看,全部往墙根儿缩缩:刘大人好吓人,可不能叫他瞧见就是咱们打的那帮地痞。 哪知道,刘墉向乾隆老抽汇报完毕,侧身一站,正好站在十二下首两步远。和|家屋子本来就小,刘墉稍微一偏头,就看清这二人容貌。当即拱手问乾隆:“敢问这二位公子,是皇上家里的,还是和亲王家里的?”八成就是你个不孝子生的,好好的孩子,给你吓成啥样了。 乾隆咳嗽一声,“这二人你没见过,是朕的十一阿哥、十二阿哥。”丢人呐,见过皇子一身泥水见大臣的?何况,又是刘墉这个嘴上不饶人的。 哪知,刘墉非但没批评二人仪容不整,反而对着乾隆跪下,以额触地,“微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上教的好儿子,年纪轻轻,就懂得爱护百姓,维护律法尊严。臣方才所说,出手教训那帮纨绔的,正是您的十一阿哥与十二阿哥。皇上家教,果然是那些只知一味宠爱,不懂教子女为国尽忠的纨绔子弟的父母,远远不如。皇上,两位阿哥,您教的好啊!” 永w与十二齐齐往后退一步,互相看看:这是夸咱们吗?怎么听着味道这么怪? 乾隆冷哼:刘墉你就不能少讽刺两句。儿子教的好,那些旗人,朕就没管好?气死朕了。 乾隆虽然生气,好歹知道俩儿子这次出门干了点儿啥,对永w二人和颜悦色说:“刘大人说的对,你二人今日为我八旗子弟做了表率。回去各赏新书两部。” 永w、十二捏着鼻子谢恩。永w嫌弃不是金银财宝,十二则是对御制新书没兴趣。 弘昼一瞧,急忙把自家儿子推出来,“皇上四哥,永璧呢?永璧也去打坏蛋了,您给赏点儿啥?” 乾隆还未说话,刘墉又一头跪下去,“皇上,臣有本奏。” 乾隆跟弘昼哥俩儿直翻白眼,“刘墉,你还有什么事呀?” “臣奏和亲王,身为宗人府主事亲王,掌管八旗庶务,不知教导八旗子弟,每日斗鸡遛狗玩鹦鹉。请万岁爷严令和亲王,即日起,好好整顿八旗,以免颓风四起,误国误民。” 弘昼听了,真想揪过来刘墉耳朵大骂:“你一个汉人,整天管满人的事儿干嘛呀你?” 乾隆耐着性子听完,刘墉汉官身份,管这些,确实有些多。但他说的也是事实。如今八旗颓废,着实令人堪忧啊。随即下旨,着和亲王、果郡王即日起,好好整顿八旗。 弘昼苦着脸应了。暗暗琢磨,接下来,一定好好好找那帮闲着没事整日打马逛街的混蛋小子们出出气。 乾隆又命和|把今日斗殴之涉事之人抓捕归案,交由顺天府审理。 和|躬身应下。 看看终于无事了,乾隆长出口气,起身就要摆驾回宫。 刘墉上前躬身奏道:“万岁,臣有本奏。” 乾隆彻底怒了,“刘墉,你自己不吃饭不睡觉不逛街不玩耍,拼了命的要做清官,朕不拦着。你总不能连皇宫都不让朕回吧?你看看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刘墉躬身,“启禀万岁,离宫门下钥还有半个时辰,足够臣奏本了。” 弘昼低头不语,和|也不好说话。乾隆无奈,坐回椅子上,“说。” “皇上,臣今日见到两位阿哥,龙章凤姿,颇有皇子气度。臣心甚慰。敢问皇上,两位阿哥今年年岁几何?” 乾隆靠在椅背上想了想,指着二人说,“都是乾隆十七年出生,今年有十六了吧。” 刘墉笑着对乾隆躬身,“臣恭喜皇上。两位阿哥年已长成,皇上身边又多了两个帮手。看到两位阿哥,臣就想起当年的履亲王、果亲王。皇上,只要两位阿哥肯上进,不久之后,皇上又得二股肱之臣。臣想起来,就觉唏嘘不已。敢问皇上,不知二位阿哥如今办什么差事?” 弘昼听了,直替刘墉捏把汗。皇家的事,你也想掺和。你不想活了吧你? 和|挑挑眉毛,恭立一旁,不搭言。 他这么一问,乾隆才想起来,俩儿子还没领差事呢。看看十二,想起他刚才竟敢躲避茶杯,一阵恼怒,“刘爱卿啊,朕之十二子,性情顽劣,不服管束。朕欲请爱卿教导,爱卿意下如何?” 刘墉磕头,“承蒙万岁重托,臣定当尽心尽力。只是,臣下个月,就要奉旨前往银川。皇子在京中,只怕会耽误些日子。” 乾隆一摆手,“无妨,你去哪儿,就让他跟到哪儿。爱卿能吃得苦,朕的皇子就吃不得吗?” 15、水调歌头 刘墉无奈,只得遵旨。十二也出列谢恩。皇额娘说了,这位刘大人与众不同,跟着他说不定还能学点儿什么。 安排好十二,再看永w,乾隆想想,刘墉说的是,永w若是教好了,也能帮着朕处理些国务。叫来和|,“下个月起,你就带着十一阿哥到户部去吧。” 和|低头应下,心中琢磨一番,恭维乾隆一阵。 乾隆听了好话,心里高兴,也不难为刘墉了,领着人回宫。 刘墉与和|出门恭送。弘昼又看了一会儿干闺女,嘱咐和|有空带女儿到王府去玩,带着王妃、永璧回府。 刘墉看人都走了,自己也要走。和|笑眯眯上前拦住,“刘大人,别忙啊。反正家里有酒,咱哥俩儿喝两杯?” 刘墉今日又教训了乾隆,顺带着把弘昼也教训进去,心里高兴,听和|这么和气,跟着乐呵,“不必了和大人,我要回家侍奉老父,刚才要不是这几个人半路打扰,早就该买好东西回家了。过几天,就是老父七十寿辰,到时候,还要请和大人去喝杯酒哇。” 和|一听,急忙拱手,“那可是大好事,兄弟一定去。”这刘墉,该不是想我的银子了吧?呵呵,刘大人啊,这辈子,咱可是财不外露,您就等着吧。 送走刘墉,和|回到里间。冯氏抱着和嫣坐在床上,问:“今日怎么了?这么热闹。我看,那个和亲王福晋,也是爱玩儿的,刚才还趴在帘子后头,听你们说话呢!” 和|抱过女儿,微微一笑,“和亲王宠爱,儿子们孝顺,整天没有烦心事,能不爱玩儿吗?”想了想,问,“依你看,刘墉刘大人如何?” 冯氏想了想,说:“我看不错,是个好官。只是,他毕竟是汉臣,怎么对八旗事务如此上心?怕是不好吧?” 和|一笑,“你也瞧出来了?刚才送他出门的时候,我用满语略微试了试,没想到,他的满语纯熟的很。看来,这位刘大人,还真是位才子呢。” 冯氏一笑,“你呀,管别人做什么?咱只管做咱自己的事就成。对了,刚才,我恍惚听着,西边那边弟弟——惹祸了?” 和|冷笑,“刚你没听,我叫人把他送巡城兵马司去了。明天,还有的忙呢。” 冯氏微微叹气,“好事不学,净学些坏的。”说起西边,冯氏又想起来今天那边托人来说,和|成亲这几年,只得了个闺女,没有儿子,想把那边太太自家侄女抬过来,做二房。顺势,对和|提了。 和|听完,冷笑不止,“他们还真是打的好主意呢!当我钮钴禄和|是种马不成?”转脸向冯氏保证,“你放心,这辈子,为夫有夫人一个足矣。你可别学什么贤惠,往自家屋里塞人。别说你我年轻,儿女往后还会有。就是只有和嫣一个,不还能过继和琳儿子吗?至于什么二房小妾,呵呵,这世上,又有哪个能比得过你呢?” 冯氏听的脸上发烧,抱起女儿,捶自家男人一下,“滚,又混说。我给闺女喂奶,还不出去,想要饿死你闺女呀?” 和|一笑,出门刷碗不提。 乾隆领着儿子、侍从们回到宫里,坐在养心殿里,盯着俩儿子看。刘墉说的没错,这俩人,都长大了。永w爱好书法,如今,他写的字,已经能望刘墉之项背。假以时日,定是一大名家。至于十二,暂时看不出什么突出才能,只是——这孩子,居然敢说家里有长辈要奉养,借以躲避茶杯,看来,这孩子心思,并不如朕平日所见那般痴傻。 想到这里,乾隆略微后悔,叫十二跟刘墉去银川,究竟是错是对。毕竟,如今,自己就只剩这么一个嫡子了。 永w、十二站在御案前面,任由乾隆打量。永w心里琢磨,跟和|去户部,能学几分捞钱的本事。嘿嘿,别人看不出来,自己怎么会瞧不出来。和|这人,会藏富着呢!没闻见他家厨房飘出来的,是乌鸡炖人参的香味儿吗? 十二则是想着,这两天得抽空去看看皇额娘,要不然,以后一去银川,怕是一年半载都回不来呢。 乾隆看了一会儿,嘱咐二人几句,叫他们回去。 永w跟十二在阿哥所门前分手,顺便问:“十二弟,银川那么远,你这一去,可要小心啊。” 十二憨厚一笑,“十一哥放心,我会照顾好我自己。只是,”瞅瞅四周,低声说,“皇额娘那里,就麻烦哥哥代我照看了。” 永w点头,“放心。” 过了几日,月底之时,十二趁夜黑风高,借口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翻墙进了慈宁宫小佛堂。舒倩一听儿子要去银川,心里一咯噔。乾隆怎么会叫十二办差?还是跟刘墉一起。细问方知,刘墉本人对八旗乃至皇子的教育培养,居然如此热衷。 看着十二吃饭,舒倩心里琢磨:这个刘墉,是穿的呢?还是重生的呢?以前就觉得他不对劲,如今,不如趁机叫十二多观察观察。如果真的不是“本地人口”,说不定,还能结成盟友什么的。望着慈宁宫红红的宫墙,舒倩托腮叹息,“唉——冷宫的日子,果然寂寞如雪呀!” 十二吃的满头汗,对着小巧直竖拇指,“小巧,你做的饭越来越好吃了。” 小巧一笑,躬身福礼。 舒倩摸摸儿子脑袋,嘱咐他出宫后,要多听刘墉大人的话,多学多看,少说少做。反正有了功劳,晾他刘墉不敢独吞。 十二点头,“儿子明白,皇额娘放心吧。”顿了顿,看着母后,嘴里喃喃,“皇额娘,儿子走后,怕是要过好长时间才能回来看您。您自己要多保重啊。” 舒倩笑着点头,“放心吧。这三年多,我不都熬过来了吗?”熬死我了,大学本科都快毕业了,乾隆老抽,你啥时候放姑奶奶出来呀? 又跟十二说了几句话,看看外面黑咕隆咚的,没有一点月光,舒倩叹气,“马上就下个月了,你去办差,我没什么送你的。就送你一首曲子吧。”命小巧取来笛子,坐在院子里,呜呜吹响。今夜似乎格外安静,笛声飞出好远,在宫巷中回荡。 吹了一阵,停下来问,“好听吗?” 十二点头,“真好听。皇额娘,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舒倩一笑,“水调歌头。” “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舒倩颔首,拉着十二手,和着笛子回声,轻轻唱出:“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一墙之隔,小佛堂东边巷子内,乾隆站在墙下,闭目细听。吴书来领着众人,在五步开外处候着。一面等,一面琢磨,“万岁爷最近老爱来慈宁宫外头听墙根儿了!唉,这也就是太后看的紧,要不然,墙里头也不知哪位先帝遗妃,早就侍寝了吧?啊呸,咱家刚才啥都没想,啥都没想。” 不知过了几时,一声收音,“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乾隆慨叹,“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呐?” 十二听完曲子,悄悄从西边翻墙离开。舒倩起了兴致,叫尹嬷嬷端来一壶热茶,一个茶杯,命小巧吹笛,自己唱曲。从念奴娇唱到醉花阴,从苏轼唱到辛弃疾,唱了半句李清照,嫌太凄凉了,随即换了阿毛同志的卜算子。唱了将近半个时辰,这才稍稍歇住。 尹嬷嬷与小巧听的如痴如醉,小平则是背过头,悄悄擦擦腮边眼泪。舒倩站起来,长出口气,多年积聚的怨气,总算出来一些。不过,今日这佛堂内外,也忒安静了些。 正想和嬷嬷回屋,就听佛堂大门吱呀一声,大开了。院子里三个女人吓了一跳,尹嬷嬷急忙领着小巧护在皇后身边。小平也从廊下走来,陪着皇后。 舒倩眯眼细看,两盏昏黄灯笼,在前引路,后面,一大溜的人,数着至少三十个。一个中年太监领路,后面,门槛外头,堪堪站着个男人。 舒倩吓的一把抓住尹嬷嬷的手。就算天黑,也看的清那人留着两片小胡子。我的妈呀,这时辰,留胡子的男人,敢这么大模大样在后宫晃荡的,除了乾隆老抽,还能有谁呀? 乾隆来到这里,乃是一时情不自禁。加上天黑,他又很少听到皇后消息,竟然没有看到院子匾额上“佛堂”二字。舒倩在外面唱歌,没带灯笼。背着屋里烛光站着,乾隆一时看不清那女子面庞。还以为是雍正哪位嫔妃。看她紧紧抓住嬷嬷的手,不由叹气,软语安慰:“你别怕,朕听到你的歌声,想来看看。朕看完就走。” 尹嬷嬷感动了,顾不得跪,张嘴就要说话。舒倩一个激灵,伸手捂住老嬷嬷嘴,拼命朝小巧、小平使眼色。乾隆站在门槛外,不敢进,也舍不得退。佳人在前,即使知道那是半老徐娘,他也想一窥真容。 哪知,佳人一把拉老嬷嬷,一把拖小丫鬟,腾腾腾几步,上了台阶进了门,扑的一声把门扇关严,屋里灯光也随即灭了。小平倚在门后,看着皇后一口气一口气大喘,心里也跟着一紧。开口问:“主子娘娘,您为什么不跟皇上见面呢?” 舒倩喘了半天气,磕磕绊绊回答:“见了他,我该说什么好?” 16、祸起书房 乾隆在佛堂外站了一会儿,自觉无趣,自嘲笑笑,转身离开。离开前,总算想起去看这院子的匾额。不看还好,一看顿时一身汗,“皇后?” 吴书来跟在后头直想哭:万岁爷,就是奴才忘了,您也不能忘,您还有个大老婆在慈宁宫小佛堂里关着的呀!暗暗后悔,怎么就想着慈宁宫住的都是先帝遗妃,忘了还有位主子娘娘呢? 第二天,太后与令皇贵妃得知。太后微微一笑,早饭多吃了一碗。令皇贵妃则是只喝了碗汤。 算起来,乾隆老抽的反应才最激烈。直接下旨,十二此去银川,不把那里变成塞上江南,不准回京。哼哼,皇后你不见朕,朕就不见你儿子。看谁熬的过谁! 十二平静地接旨,收拾收拾东西,等刘统勋七十大寿一过,就跟着刘墉到银川去了。临走的时候,还在京城采买了些土特产,满满装了一车子。刘墉问他做什么用,十二嘿嘿一笑,“贩卖贩卖,挣点儿零花钱。”刘墉听了,心中一乐,不置可否。 这道圣旨一下,令皇贵妃又多吃了一碗饭。太后一急,以延禧宫风水不好为由,趁令皇贵妃到养心殿陪伴乾隆的时候,亲自出马,把十七阿哥抱到颖妃的咸福宫。 等到令皇贵妃在养心殿跟乾隆腻歪了三天回来,十七阿哥已经乐呵呵地搂着颖妃叫“额娘”了。 乾隆知道后,一句话也没说,权当默认。 令皇贵妃心里不好受,连带着七公主、九公主去请安的时候,都挨了排头。 小平到慈宁宫给太后汇报情况时,太后特意叫把这消息递给皇后。舒倩听了,语重心长地对着小巧、小平教导:“记住,女人过了四十是更年期,一定要补血补铁补钙。不然,很容易把人都得罪喽。”乌拉那拉氏不就是个例子? 十二跟刘墉走后,永w也开始跟着和|到户部历练。上书房里,只剩下十五阿哥永琰与追封定亲王之子绵德、绵恩。是年,和敬固伦公主带幼子健健来给皇太后祝寿。乾隆见了小外孙,十分喜爱,特恩赐他到上书房,与舅舅、表哥们一同读书。平日里,就住到阿哥所。 健健蒙古名为察罕多尔济,因为其兄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深受十字之名所害,先下手为强,撺掇父母给弟弟起汉名,健健。并奏明乾隆,说是这孩子从小身体弱,希望能健健康康。乾隆听了,这才没给小外孙也改一个十来字的名字。 健健比大哥小将近二十岁,平日除了侍从,没个玩伴,进了上书房,有表哥们玩,自然高兴。因为他是蒙古镇国公之子,师傅们对他训导,不如对皇子、皇孙那般严厉。故而,健健在上书房的日子,过的滋润无比。 和敬公主见小儿子每次回家,都高高兴兴地说什么表哥如何照顾自己,师傅又讲了什么典故,遂放下心来,安心留他住在内廷。 哪知,好景不长。这日,和敬公主到慈宁宫去给太后请安,顺便看看小儿子。太后知道孙女心思,一面拉着孙女的手闲话家常,一面命小太监去上书房等人。一放学,就叫带蒙古阿哥来。 等到时辰,健健没来,去接他的小太监则是一路哭着跑进来,扑通一声,跪下一个劲儿磕头,“太后主子,不好了,蒙古小阿哥,给、给十五阿哥打死了!” “什么?”钮钴禄氏太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指着小太监发抖,“你——再说一遍!” “启禀太后,蒙古小阿哥健健,在上书房,被十五阿哥用砚台砸到脑袋上,奴才看时,血流如注,怕是不行了。”这回,小太监说话倒是有些回旋余地。 太后跟和敬哪里还要顾得听什么话里意思,两个人急慌慌站起来,就要往上书房去。还是陈嬷嬷年纪大,心思沉稳。领着人上来拦住太后、公主,请她二人莫急,派人到上书房问问,也就是了。更何况,小阿哥身边,还跟着伴读、侍读、哈哈珠子,定然不会有事。 太后将信将疑,和敬可是坐不住。请皇祖母在慈宁宫暂且安坐,自己领着人直奔上书房。一路上,想想小儿子,再想想小太监说的话,如果,真是十五打死了儿子,那么,这场官司,可该如何办?皇阿玛啊,皇阿玛,你看看,你都宠出了个什么妃子?皇额娘,您若在天有灵,看到了,可会伤心落泪吗? 和敬赶到上书房时,令皇贵妃与庆贵妃已经到了。书房正中,桌子上,一个孩童静静卧着,脑袋上,鲜血已经凝固。白玉雕刻的一方砚台扔在桌角,砚台一角,血迹斑斑,触目惊心。一群太医跪在一旁,瑟瑟发抖。 两个侄子绵恩、绵德互相依偎着,脸上一道一道的,都是泪痕。健健的伴读、侍读、哈哈珠子都跪在屋子外。唯独不见十五。 和敬抚抚胸口,扶着宫人,近前给二位母妃请安。 庆贵妃一看和敬来了,急忙站起来,手指都快捏不住帕子。令皇贵妃悄悄扶庆贵妃一把,款款站起来,含泪说道:“大公主,免礼吧。母妃跟你说了,你可别急。都是母妃不好,十五的伴读魏康,失手把健健——凶手我已经拿下,交由你随意处置。健健现在屋里,母妃陪你去看看吧?” 和敬强忍悲愤,垂眸问:“这么说,是魏康打死了儿臣的儿子,皇阿玛的外孙吗?” 庆贵妃心虚,看一眼令皇贵妃,不敢说话。令皇贵妃流泪点头,“好孩子,你放心,尽管魏康是我的亲侄儿,但我绝不姑息。该怎么办,你就怎么办。谁敢说一句不是,我第一个不依。” 和敬低头冷笑,“儿臣知道了。儿臣——去看健健。”皇贵妃——魏氏,为了救自己的儿子,连亲侄儿都推出来顶罪,你果真好狠的心! 和敬进屋,看到小儿子尸体,顿觉肝肠寸断,顾不得公主仪态,抱子痛哭,谁拉都拉不起来。 直到永琰去养心殿请来乾隆,在父皇的安慰下,和敬这才满脸泪水抬头,迷蒙双眼看看乾隆,张开沙哑叫一声:“皇阿玛?” 乾隆一见,心疼的不得了,“儿啊,皇阿玛来了,皇阿玛在。”乾隆跟他爹雍正差不多,都是个没女儿缘的。如今,成年的女儿,死的就剩和敬一个,又是孝贤皇后亲生。她的儿子,在乾隆眼里,与皇孙无异。健健昨天还在膝前欢蹦乱跳,如今,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乾隆心里,也不好受。 和敬强忍悲痛,扶着宫人,给乾隆见礼。乾隆急忙亲手扶起,安抚女儿,“和敬我儿放心吧,皇阿玛会给你做主的。”说着,就传旨,魏康打杀皇外孙,罪不可赦,立即推出午门斩首。 令皇贵妃听了,一个趔趄,多亏庆贵妃扶着,这才没有跌倒在地。永琰还要再说什么,庆贵妃一个眼神,压得他再也不敢上前。 和敬听了,心里发冷,嘴上却求情:“皇阿玛,孩子们打闹,本是常见。谁也没有深仇大恨,不过是失手。魏康毕竟是令母妃的亲侄儿,还请皇阿玛看在令母妃的面子上,饶了他性命吧。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果真,您的儿子,就是比女儿的儿子金贵吗?杀了人,还有人顶罪!难道您忘了,他不仅是女儿所生,他还是蒙古科尔沁的后人啊!您就不怕寒了科尔沁的心吗? 乾隆见和敬如此懂事,伸手替女儿擦擦眼泪,“好孩子,难为你了!”正要顺坡下驴,赦免魏康,就见令皇贵妃对着乾隆跪下,“皇上,杀人偿命,乃是国法。天子犯法与民同罪,还请皇上依法处置,切莫因为臣妾一人,而坏了法度。” 庆贵妃、永琰在一旁听了,互相看看,不知该说什么好。 令皇贵妃低头,暗自咬牙强忍悲伤。哥哥啊,别怪妹妹心狠。和敬公主咱们现在得罪不起,不让她把心里火发出来,咱们全家都要受到牵制。哥哥,等这件事过后,妹妹给你送两个年轻女子到屋里,让她们帮咱们家开枝散叶。康儿,姑母对不起你! 乾隆看看令皇贵妃,心里奇怪,嘴上却说:“难为你了。罢了,维持原旨吧。” 和敬低头,手脚发凉,抬头看看乾隆,“皇阿玛,”话音未落,一头栽了下去。 耳边,就听乾隆大吼,“和敬,和敬,来人呐,快传太医!” 等到和敬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公主府卧室里。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正守在床前。一见丈夫,和敬的眼泪又留下来,“额驸,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健健。我……” 色布腾巴勒珠尔轻轻给和敬擦泪,“这怎么能怪你呢?我都知道了。公主,我们还有儿子,还有女儿,健健他——是到天上,陪他郭罗玛嬷去了。你不是常说,皇额娘在天上孤单吗?叫健健去陪她,不好吗?” 和敬咬牙,“要去也是永琰和那个魏氏去。打死了我的儿子,以为拿个包衣奴才出来,就能顶罪吗?” 色布腾巴勒珠尔大惊,“什么,不是魏康打死的?” 和敬垂眸忍泪,“她以为,她能只手遮天隐瞒真相,她却忘了,慈宁宫的人,可不听她那套!” 色布腾巴勒珠尔恨由心头起,“可恶!当我蒙古无人吗?” 和敬听了,惊坐起,“不,额驸,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引得满蒙不和。这件事既然发生在内廷,就让我来解决。你放心,敢欺负咱们儿子的人,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色布腾巴勒珠尔见和敬如此说,只得暂时作罢,安抚妻子,“你也要小心,令皇贵妃——不是善茬!” 和敬冷笑,“除了魅惑主上,她还有什么本事?出了事,就到长春宫去拜祭先皇后。以前那么多次,我都忍了,这一次,想踩着我皇额娘保命,没那么容易!”说着,叫来陪嫁嬷嬷李氏,附耳吩咐一番。 李嬷嬷听了,略微迟疑一下,福身告退。 和敬坐在床上,双手合十,“皇额娘,恕女儿不孝!” 17、火烧长春 色布腾巴勒珠尔在一旁看了心疼,揽和敬在怀里,轻轻安抚,“别怕,有我,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当天晚上,魏家鼓乐吹打,好不热闹。魏海看着儿子躺在棺材里,尸首分离,与媳妇魏曹氏欲哭无泪,“天呐,这是我们魏家唯一的根苗啊!” 乾隆坐在乾清宫中,看着地上一堆上书房师傅,凌然发问:“究竟是谁打死了朕的外孙,你们现在不说清楚,还等朕一个一个问吗?” 纪晓岚跪在地上,暗暗庆幸,幸亏今日请假没来,要不然,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众人沉默,乾隆冷笑,对吴书来招招手。当即,慈宁宫那个报信的小太监就出来了。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着,把今天在慈宁宫里说的话,又重复一遍。 众人听了,这才吐了实情。 乾隆得知真相,心中反而愈加难过,摆摆手,“都退下吧,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儿子打死外孙,总不能真叫儿子偿命吧? 纪晓岚领着众人告退。乾隆坐在乾清宫里,呆了半晌,颓然吩咐,“去慈宁宫吧。”吴书来低头,尊一声“是。” 到了慈宁宫,太后已经睡下。乾隆不好打扰,便在慈宁宫院子里随意走走。到了小佛堂院门外,乾隆反而不敢叫门。踟蹰半晌,暗暗埋怨,“皇后啊,你若心有灵犀,就吹首笛子,叫朕听听吧。” 哪知,笛声未闻,就听到长春宫方向传来呼喊,“不好了,长春宫走水了,快来人呐!长春宫走水了!” 乾隆一听大惊,领着吴书来等人直奔长春宫。到了宫门外,水龙队已经赶到,从吉祥缸中取水,有条不紊救火。宫人太监也全部拎捅的拎捅,端盆的端盆,从临近的启祥宫、咸福宫取水。 颖妃得知消息,也急忙命宫人们赶去救火。十七从睡梦中惊醒,跑过来,搂着颖妃直哭。颖妃抱着便宜儿子,不住祷告:长春宫最好没事,否则,万岁爷必定大发雷霆。要知道,那里头可供着孝贤皇后与慧贤皇贵妃的灵位、画像呢! 索性发现及时,只是烧了供桌与殿前一片花草。待到火灭之时,慈宁宫钮钴禄氏太后也醒了,听说乾隆去了长春宫,急忙扶着陈嬷嬷等人赶来。 乾隆见了,迎上去问候,“惊动皇额娘,儿子不孝。” 钮钴禄氏太后叹气,“皇上没事吧?” 乾隆摇头,“没事,让皇额娘担心了。” 钮钴禄氏太后摆手,“你没事就好。宫院怎么样了?查看了吗?怎么就走水了呢?查问清楚什么原因吗?” 乾隆叹气,“儿子尚在查证,这里杂乱,皇额娘还是回慈宁宫安歇吧。” 太后点头,扶着乾隆的手,“皇上也回去吧。这里不是还有侍卫们吗。” 乾隆听太后这么说,只得送母亲回宫。母子俩刚在慈宁宫正殿坐定,就听宫门守卫来报,和亲王、果郡王听闻宫内走水,特来探望太后,问要不要帮忙。 钮钴禄氏太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难为他们有心了。皇上,开宫门,叫他们进来吧。” 旨意传下去不多时,弘昼就领着弘瞻一路小跑进来,对着乾隆、太后磕头问安。平身后,弘昼一个劲儿拍胸脯,“哎呀,皇额娘您没事就好。刚才儿子正跟弟弟逛夜市,冷不丁地看到紫禁城方向一片红。吓了一跳,还以为怎么了呢。赶着过来。您跟皇上四哥没事就好。” 弘瞻也问:“皇上哥哥,宫里还好吧?” 乾隆叹息,“长春宫里,皇后与皇贵妃的牌位险些被烧。” 弘昼、弘瞻吓了一跳,“啊?”谁干的,不想活了? 这边乾隆悲伤愤怒,命人去查。那边延禧宫内,令皇贵妃坐在主位上,对着永琰叹气,“你呀,怎么就跟和敬的儿子动手呢?” 永琰倔强回答:“谁叫他说我是奴才生的。就该打!” 令皇贵妃听了,一个激灵,颤着手指着永琰,“你说什么?” “他骂我是奴才生的。他才是奴才生的,他们蒙古就是大清、是皇阿玛的奴才。我是皇子,打死个奴才,有什么大不了的。” 庆贵妃坐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好。眼看着令皇贵妃喘了半天气,心中火瞬间就要爆发,还是缓和下来。庆贵妃心中赞叹,“这个魏氏,果然能忍。也难怪她能从一个宫女爬到如今的位子上。” 听着亲生儿子左一个奴才,右一个奴才,令皇贵妃恼怒之余,更多的是悲凉。出身是一个人难以改变的事实,就算她生了皇子,在儿子与众人眼里,还不如庆贵妃一个汉女。 想到这里,看看庆贵妃低眉顺眼坐在一旁,也没了生气的心思,摆摆手,“罢了,跟你庆额娘回去吧。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往后,再也别胡闹了。” 庆贵妃站起来,行礼后,拉永琰就要走。永琰略微犹豫,“令母妃,魏康他——” “你还敢提他,他替你顶罪,你还嫌不够?”令皇贵妃张口怒骂,骂完了,才知道说错了话。眼睛一闭,双泪顺着脸颊淌下,“罢了,魏家我会补偿的,你回去吧。往后,这件事,不准再提。” 永琰还要再说什么,庆贵妃一使劲,把他拽走。 令皇贵妃一个人在正殿坐了一会儿,叫来冬雪,闭着眼吩咐:“今年放宫女出宫的时候,挑两个身体好,年纪轻,能生养的,送到魏家去吧。” 冬雪躬身应下,转身出去。腊梅急匆匆进来,“主子。” 令皇贵妃睁开眼,“香烛果品都准备好了?这是去拜祭孝贤皇后的,不能马虎。” 腊梅迟疑片刻,悄声说道:“主子,长春宫走水了。火势不大,火光冲天,到现在都没查出是怎么回事。宫人中已经有传言,说是孝贤皇后因为外孙枉死,悲愤难当,这才有了长春宫走水一事。” 令皇贵妃大惊,“什么?孝贤皇后?”富察氏啊富察氏,你在的时候,我十几年未能怀上龙嗣。如今,你死了,还要逼迫我的儿子吗? 事情发展,真是一桩接一桩。长春宫走水一事,刚被乾隆压下流言,缅甸前线战报,傅恒病逝军中。 和敬公主听闻,不顾病体,到火焚后的长春宫去哭“皇额娘”。她这么一哭,令皇贵妃反而没了哭“先头主子娘娘”的地方。 乾隆忙国事忙的焦头烂额,叫富隆安扶灵柩回京,另派阿桂为主将,带着前方将士继续打。等傅恒回来的日子里,追忆起当年傅恒在身边,诸事妥当,从不用他操心。如今,国柱已倾,怎不叫人悲痛。和|在驾前看了,也陪着难过,伺候乾隆更加尽心。乾隆觉察后,更加宠爱小和同志。永w心里懊恼,眼看乾隆就要把傅恒家闺女指给他做嫡福晋,偏偏傅恒没了。得,陪着未来媳妇一块儿守孝吧。 等乾隆忙完国事,宫中流言已经传到京城贵族圈中,眼看就要传到蒙古。如今缅甸战乱,北方不能再出事。乾隆心知是和敬从中煽风点火,可又舍不得处罚女儿。毕竟,他也尝过丧子之捶心之痛,知道那种长辈送晚辈的痛楚,何况和敬子嗣本就不多。无奈之下,将令皇贵妃的俸禄降了一等,比照贵妃待遇。特意下旨,不准皇贵妃再穿龙袍朝服,只能着贵妃服饰。 饶是如此,和敬依然守着幼子尸首,不肯下葬。说是要等舅舅灵柩回转,叫健健与舅公见上一面。 令皇贵妃被逼无奈,叫来七公主,抚着女儿的脸庞,流泪哄劝,“儿啊,为了你弟弟,嫁到蒙古吧。” 七公主一听,登时就哭了,“额娘,蒙古那么远,女儿嫁过去,遇到什么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是有人欺负女儿,额娘您不心疼吗?” 令皇贵妃与七公主哭到一处,“额娘怎么会不心疼。可是,你弟弟——只有你嫁到蒙古,才能安抚科尔沁,才能熄灭你大姐姐心中火气。否则,你弟弟可怎么办呢?” 七公主不管,“弟弟是您生的,难道我就不是吗?额娘您好狠的心,为了儿子,宁愿把女儿嫁到那么远的地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在您眼里,我跟九妹妹根本就是您争宠的工具。什么母慈子孝,都是假的!我们俩加到一块儿,也比不上一个永琰。”说着,哭着跑了出去。 令皇贵妃还要出去追,刚站起来,就瞅见九公主捧着一杯热茶,呆呆地站在门口。身后奶嬷嬷小声劝,“小主子,咱们回去吧。令主子有事要忙。” 九公主抿抿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把茶往嬷嬷怀里一摔,照着七公主背影就追。奶嬷嬷无奈,对着令皇贵妃福身施礼,领着宫人追了上去。 令皇贵妃跌坐炕上,想哭,可一滴泪也掉不下来。儿子嫌弃她出身,女儿埋怨她不疼爱,就连高高仰望的丈夫,也不过把她当泄欲和生育工具。哭?呵呵,她还有什么值得哭的呢? 乾隆三十四年,七公主指婚给了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拉旺多尔济。指婚第二天,和敬公主与固伦公主额驸博尔济吉特氏色布腾巴勒珠尔扶儿子灵柩回蒙古安葬。 这件事,总算暂且告一段落。 然而,谁都清楚,和敬公主与令皇贵妃两派之间,怕是没有好了。 舒倩听了小平描述,捧着肚子在佛堂大笑,“还以为小令子多么能干呢!遇到局势逼迫,不也得哭天抹泪儿、手足无措?”说完别人,再看自己,“算算今年,咱到这儿也有四年了,唉!” 乾隆老抽还不把我放出去,真想叫我在这佛堂里头,读完本科读研究生啊? 尹嬷嬷端茶进来,笑着劝,“主子娘娘别急,前两天十二阿哥不是捎来信儿了吗?过些日子,他就能回来了。您呐,快熬出来了。” 舒倩干笑,“塞上江南,没个十来年,能弄好吗?” 18、塞上江南 银川鸣翠湖,湖畔芦苇荡中,微风徐徐,波光粼粼。不远处,鱼儿跃出水面,激起一朵朵水花。 一条小船吱吱呀呀摇晃着,顺着芦苇中间的小路,缓缓前行。 船上,一少年边划船,边问前面中年汉子,“先生,看来,今年这苇杆长的不错呀!” 前头黑瘦精壮的中年汉子点头,“你也瞧出来了?芦苇不错,说明水气足。今年苇杆儿,又能给老百姓带来不少银子” 船上两个随从装扮的人赔笑,“那是因为刘先生和主子,您二位教导的好。谁能知道,这寻常的芦苇杆子,还能卖钱呢?” 刘墉听闻,微微颔首,“卖芦苇杆子不用像种庄稼一样,得天看着,只要时候到了,割好捆好就是。只是,这样其实赚不了多少钱。要是按照精致的花样,编成凉席、凉垫子,拿到京城等大地方去卖,才能赚的多。” 十二笑着摇船,“先生说的是。我已经捎信给十一哥。他现在看着户部,有什么赚钱的法子,他肯定帮忙。过两天,大概就有人来帮着收这苇杆儿了。” 刘墉点头,站在船头,透过苇杆儿往外看。一条条船来来往往,穿梭不停。捕鱼的,割苇杆的,忙忙碌碌。 与小船擦肩而过之时,认识的,都乐呵呵地打招呼。有的还扔过来两条鱼,活蹦乱跳的,向外扑腾着水珠,“刘先生,中午加菜吧!” 刘墉微微点头,“好!” 十二笑着对那船上人说:“多谢!” 两条船错身而过,那边船上,飘来对话:“刘先生家的公子真和气!又知书达理,要是咱家有闺女,一定叫人去提亲!” “美的你,人家是大家公子,说不定,家里都有不止一个呢!” 一船人笑着划远了,十二反而闹了个大红脸。刘墉在船头听明白,转身坐到十二身边,随口问:“眼看你也十八岁了,婚姻之事,你父亲怎么说?” 十二低头冷笑,“还能怎么说。不把这里变成塞上江南,不准我回去。就是娶,八成也是科尔沁、巴林的贵女吧。” 刘墉皱眉,“这怎么行?”娶博尔济吉特氏,摆明了是剥夺十二皇位继承权。 十二听刘墉不悦,反而释然,“先生不要为我担心。能娶妻生子,已经是我的幸事。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母亲大人。也不知道,她日子过的怎么样。十一哥有没有暗中照顾她。等我成家后,能不能把她接出来,跟我一起住。唉!” 刘墉听了,拍拍十二肩膀,“有心就能事成。走吧,去那边看看稻子怎么样了。” 银川气候较之江南,寒冷一些,然而,托贺兰山与黄河等水系之福,比起塞上其他地方,还是很湿润。加上湖泊众多,灌溉便利,以前就有汉民百姓尝试着种稻子。刘墉来了以后,瞧出稻谷精耕细作,虽然一年只能种一季,但因产量多,能养活更多人口,就带着当地汉民推广种植。去年因为方法不当,致使稻谷产量不高。今年初,从江南请来了种田能手,改进了耕作方法,再过十来天,就能收割了。 江苏来的王老汉,顶着一张酱紫色的面庞,站在稻田里,望着一块一块的稻子稻穗垂下,金黄饱满,手里搓搓稻穗,嘿嘿笑笑。稻田里,大儿子王大吆喝,“爹,你看,是不是再过几天就能打稻子了?” 王老汉刚要回话,刘墉领着十二就走过来,笑着说:“真是不错。王老汉,这一年辛苦你了!” 王老汉急忙躬身见礼,“刘大人切莫如此说。老汉在南边儿,没地没啥,净给人掏力,一年到头,一家老小连个温饱都顾不上。更别说如今,这家里头一人五亩地,教会了乡亲们种田,还能到衙门里领工钱了。” 刘墉听着笑了,“这么说,不后悔从南边儿来到这儿了?” 刘老汉头摇地拨浪鼓似的,“不后悔、不后悔,当初是草民愚钝,要不是您,草民这会儿还正在为今年交完租后,怎么过年发愁呢!”说着,嘿嘿笑笑。 刘墉陪着笑笑,扭头看一眼十二。见十二面色似有沉思,略微点头,转回来,和王老汉父子几个,绕着稻田转了几圈儿。几百亩稻田,除了十来亩因为地势高,没能及时灌水,稍微有些晚,其他的,不出十天,就能收割了。 刘墉搓搓稻穗,很是高兴,跟王老汉商量好,等开割那天,一定过来动第一把镰刀。王老汉等人急忙应下,说到时候,一定提前去衙门里请官爷。 不多时,已经日上正午,王老汉家里小孙子到田里喊爷爷回家吃饭。不远处村庄里,袅袅炊烟,逐渐升起、散去。众乡亲还有人从家里拿了炊饼、端了酿皮、抓着大块烩羊肉骨头,围上来,嘴里喊着,“大人,到我家吃吧!” “去我家吧,香酥鸡刚做好!” 王老汉也急忙请刘墉等人到家里。 刘墉笑着摆摆手,“家里也做好了,不吃浪费了。”说着,带着十二等人,坐车而去。 村里人见了刘大人不肯吃饭,知道这位官爷向来清廉,也就四散开来,回家吃饭。 回到县衙后院,厨房饭菜已经热了两遍。刘墉与十二对坐着吃完饭,便到前头衙门里升堂问案。 解决了一些鸡毛蒜皮小事,刘墉看看天色,刚要退堂,便听衙门前头有人击鼓鸣冤。叫衙役带上堂来,一问,原来是一家回回族人,和一家汉人。两家本是邻居,如今闹矛盾,闹到公堂上来。 刘墉坐在正堂主位主审,十二坐在一旁旁听。两人对视一眼,十二心中疑惑,不过是些个小事,怎么就至于闹到脸红脖子粗呢? 刘墉则皱皱眉头,若是回回人与回回人吵架,或是汉人与汉人吵架,都没什么难的。可惜,这两家是两个民族吵架。处理好了,皆大欢喜;处理不好,瞅瞅在大堂外,挤的那两拨泾渭分明的回回人与汉人,没准儿都能打起来。要知道,这里东靠中原,西边儿,可就是回疆呢! 十二毕竟年轻,没往深处想,扭头看刘墉皱眉沉思,便悄声问:“先生,这事情不过是邻里纠纷,值得先生如此为难吗?” 刘墉皱眉,低声把顾虑说了。十二想了想,往堂下细看,只见一个回回少女,蒙着面纱,立在人群里,焦急地往堂上望。她身后三步开外,一个汉家少年,小心护在少女身后,力图不着痕迹地帮女孩挡去外人,免得回回族少女给人碰到。忙着照顾回回族少女的时候,汉家少年也不住张望,看到堂上汉家一方时,难免忧色。 十二偏头,把自己的观察悄声对刘墉说了。刘墉斜眼一看,果然不错。对着堂下衙役吩咐,“来呀,把堂下那一男一女带上堂来。” 衙役领命,当即就去抓人。自古官家办事,哪里管你什么冤枉不冤枉,拉着人就往堂上拽。汉家少年一面护住回回族女孩儿,一面护着自己,拉拉扯扯间,二人上得堂来。 堂上回回一方,与汉家一方一看,顿时气坏了。回回族家长阿凡提登时就跺脚,“朵以,你怎么来了?回家去!” 朵以以纱蒙面,低头不语。 汉家家长常安则对着儿子笑笑,“成啊,回去再跟你算账。” 常成低头,“父亲,这里人太多,儿子担心朵以妹子。毕竟,她们族规太严。” 刘墉冷眼看朵以跟常成之间暗流涌动,心中有谱,故意沉下脸来,将阿凡提、常安训斥一番,当即扔批子,“一人二十大板!” 衙役们上来扒下裤子,摁在地上就要打。朵以跟常成吓坏了,跪在地上求“大老爷开恩。” 刘墉凌然喝问:“你二人还有脸说。你们的父亲挨打,都是你二人不孝。打完他们,就是你们,不用急,等着吧。” 朵以含泪不语,低声啜泣。常成则是磕头辩白,“大老爷,我们两家不和,只是因为生活习惯不同。并无深仇大恨。更不是因为我们晚辈不孝。恳请大老爷明察!”说着,把两家吵架原因,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十二在一旁听了,捂着嘴暗笑。“不吃猪肉,还不准邻居杀猪?这是哪门子规矩?这阿凡提一家要到是住到京城,那满城的满洲人,还不都跟他们结仇?哪家满人不吃大肉的!” 刘墉一拍惊堂木,“阿凡提,你自己不吃猪肉,那常安家又没逼着你们吃,为何砸了常家铁锅?” 阿凡提满腹委屈,为了女儿闺誉,又不好说出来,只得不住喊冤。常安在一旁看堂上大老爷似乎偏向自己,赶紧爬起来,跟阿凡提对着喊。 阿凡提见常安一点情面不讲,也急了,脱口而出,“常老头儿,你别得意。今天你赢了官司,我也不会把朵以嫁给你儿子。呸,前天刚到我家提亲,还没定下来,就在家里杀猪,想叫朵以嫁过去跟你们触犯族规,你做梦!” 十二低头憋笑,看看刘墉,也紧紧抿嘴,望着堂下两家人。 谁能想到,本来是汉家为了娶媳妇招待媒人的猪头肉,竟然成了“棒打鸳鸯”的罪魁祸首呢? 十二透过人群,望望远处贺兰山。皇额娘说的没错,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不到银川,他不知道这里还有塞上明珠、北方湖城。不来审案,他怎么会知道,不同民族,不同信仰,也会给邻里亲家,带来这些个麻烦。怪不得,外头回回人、汉人围上来看,这件事,确实要小心巧妙处理,方能安定各方的心呐! 19、悲喜相逢 堂上刘墉与十二各自思量,堂下跪着的两家人,则是互相埋怨。要不是刘墉脸黑吓人,只怕都要当堂动手。 然而,十二看的清楚,这个常成与朵以,分明是眉目传情,常成还特意小心护着朵以,谨防她受什么委屈。 十二能看出来的事,刘墉自然也能看出来。想了想,站起身来,迈步下堂,向两家人走来。十二见了,也站起来,跟在后面。 走到阿凡提、常安跟前,刘墉蹲下来,低声安抚,“都是邻居,没事儿闹个什么闹?你说他砸锅,不也没砸成吗?你说他故意气你,他杀猪,不也没给你送去猪肉?今天先回去,好好商量商量,不是什么大事。为这个闹上公堂,还要挨板子,着实划不来。再说,不看别的,也要看俩孩子的面。你们要再这么闹下去,指不定,又要出梁山伯祝英台呢!” 常安是汉人,自然熟悉梁祝故事。阿凡提与汉人杂居多年,哪里不知道这二人是因为结婚不成,双双化蝶?俩人再看一双儿女,女的娴静,男的踏实,难得的一对儿。想想之前还请了媒人说和,怎么就因为这么一个猪头,就闹起来了呢? 这二人想开了,可是一时半会儿,面子上下不来,都故意撇开头,谁也不理谁。 刘墉无奈,只好站起来,叫二人回去。 十二站在后面,朝常成使个眼色。常成愣怔一下,赶忙上来对着阿凡提作揖施礼,口里替父亲问安赔不是。 朵以看了,也急忙对着常安行回回族大礼,请他原谅父亲一时动怒。 有了儿女们搭楼梯,常安与阿凡提自然顺坡下驴。出了衙门没办条街,两家人就商量,合适下定,何时迎娶了。 只是,娶亲时,那些个规矩,又少不了一番吵吵。不过,那就不在十二与刘墉的管辖范围内了。 看着两家人相携离去,刘墉转头看十二,点头赞许,“嗯,孺子可教也!” 十二乐呵呵地摸摸脑袋,“清官难管家务事,既然是他们自己的家事,还是叫他们自己操心的好。” 告状的人不闹了,外头看热闹的自然也就散去。不一会儿,大堂是就只剩下刘墉与十二,和一班衙役。 叫大家伙各自散去,刘墉带着十二回到后院。吃了饭,夜间无事,刘墉到书房看书,十二则在院子里练棍。 小林子端了茶水,在一旁伺候。等到十二练的满身是汗,停下来歇会儿时,赶上去递毛巾、递茶水,殷勤伺候。 看着十二今日心情不错,小林子这才小心翼翼地说:“主子,主子娘娘那边,奴才听说,已经有人克扣主子娘娘用度了。尹嬷嬷本想嚷出来,可是主子娘娘说,十二爷孤身在外,闹出来,对您不好。所以,……” 十二看看小林子,叹口气,“皇额娘处处为我着想,我也不能让她太辛苦。”转了话头,问,“你这几年跟着延禧宫那位,赏了你不少银子吧?” 小林子一听,急忙磕头,“主子明鉴,自从奴才那次在慈宁宫得了主子救命之恩,奴才就再也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主子您的事。主子明鉴呀!” 十二摇头,“起来吧。爷的意思是说,你跟着爷,到这西北来,受了不少委屈。爷没多少俸禄,赏你物件玩意儿,你也拿不出宫去。索性,延禧宫那位给你的赏赐,你就全当是爷和皇额娘赏的。交给家里头,买房置地,等将来,也有个依靠不是?” 小林子这才颤巍巍站起来,对着十二谢恩。 主仆俩正要说些皇后在宫中日子如何的话,就听院门外,一人噗嗤一声,低声笑出来。 十二一听,笑着朝院门处拱手,“先生,您来了?” 刘墉“嗯”一声,从暗处走到灯光下,瞥见十二脑门上光亮,收了笑容问:“刚练功了?” 十二点头,“不过是强身健体罢了,算不得什么功夫。叫先生笑话了。”说着,吩咐小林子沏茶。 刘墉摆手,“晚上了,不喝那么多茶了。”说着,坐在院子石凳上。 十二陪着坐下来说话。小林子乖乖到门口守着伺候。 二人不过说些闲事,就见一轮明月升起,推开薄薄的云彩,隔着树荫,斜斜地照在院子里。 十二感慨,“先生,这是我来到银川,看到的第二十次满月了。一眨眼,咱们来到这里,都有两年了。” 刘墉笑笑,“想家了?” “是。我想母亲大人了。刚才您没来的时候,下人跟我说,家里奴才都暗中克扣她的用度。虽然母亲她能够处理好,断不会委屈自己。但是,我还是想她。父母在不远游,可我,远离家乡,却连一封书信也不能给母亲写。真是不孝。” 刘墉看看十二,伸出手来,轻轻拍拍。“前几日,我接到家书,说父亲身体开始不好。也十分挂念。好在,刘健、刘强哥俩都在京城任职,倒也不用十分担心。”想了想,还是问,“夫人日子,当真不好吗?” 十二听了,宽慰刘墉,“哪里就那么难过?比起老百姓,吃穿用度,用母亲的话说,真是‘好的很’!” 刘墉见十二如此懂事,也不追问,只是叹息,“多亏她是先帝亲赐,如若不然,……,唉!这孩子,就是脾气跟先帝太像了!” 尽管刘墉同大部分大臣一样,十分同情那拉氏。身为外臣,他也不能有所帮助。不过是对十二越发用心,希望乾隆看在儿子能干孝顺的份上,对皇后宽和一些。 十二与刘墉在银川的政绩,也都随着奏折,报到了乾隆御案上。 然而,乾隆皇帝余怒未消,依旧不肯召十二回来。反而将刘墉之子,乾隆三十一年进士、刘墉之子刘强派往岭南,当了个小县令。 刘强途径江南之时,路见茭白,觉得这玩意儿在银川水城也能生长,就托人送去。 到了第二年,茭白就在银川生根。当然,这是后话。 十二不能回来,便送家书,请乾隆、皇太后安。信中还说起,十分挂念几个兄长弟弟、姐姐妹妹们。乾隆看了,觉得没什么,就到慈宁宫拿给太后看。不管怎么说,十二毕竟是太后心爱的嫡孙。也该让太后宽心。 事有凑巧,永w刚好在慈宁宫请安。皇太后就命永w念信给她听。念到十二想念兄弟们,永w心中一颤。别人或许听不出来。永w自幼与十二同养在皇后身边,他岂会不知,这是十二暗示自己,请他多多照顾皇后。试想,十二小时候,跟兄弟姐妹们连面都不多见,除了永w,他还能想起谁? 乾隆见太后见信高兴,也乐得讨老太太欢心。大手一挥,说十二阿哥孝顺,赏赐了一堆玩意儿。 再看见永w立在一旁,不好偏了十二,同样,也是一堆赏赐。 乾隆陪着老娘说了一会儿话,想起养心殿还有一堆奏折没批,便告退去了。 太后摸着十二来信,想起当年皇后成日在身边伺候,最是孝顺不过,也是一阵感慨。 永w瞅着太后神情,八成是想起了皇额娘,趁机撒娇,“皇祖母,孙儿、孙儿已经五年没见过皇额娘了。”说着,便红了眼圈儿。 太后跟着唏嘘,“是啊。你皇额娘最是孝顺,这点儿,你们都比不过。”更别提魏氏那个狐媚子!成日里,老嚷嚷着腿疼,连着三天没来请安啦! 永w趁机求太后,“孙儿昨日梦见皇额娘,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孙儿恳请皇祖母,看在孙儿一片思母之情的份上,让孙儿去小佛堂,见皇额娘一面吧?” “这……”钮钴禄氏太后还在犹豫,永w一看有门儿,急忙跪下,“皇祖母,孙儿自幼在皇额娘身边长大。皇额娘常常教导孙儿们,一定要孝顺。孙儿能常见到皇祖母、皇阿玛、皇贵妃额娘,可是,孙儿也想孝顺皇额娘啊!” “皇贵妃?她算什么额娘?”太后一听,心中不满就被勾起来。暗暗一想,这几年,皇上也没提过皇后。就是别人不小心提到,他也不甚在意。想是气消了不少。再说,就是还在生气,总不能皇子想见见皇额娘就不成吧?一来,成全孙子的孝顺;二来,还能气气魏氏。看看,你就算再得宠,皇后也轮不到你来当! 想到这儿,太后扶起永w,“罢了,这事儿也是你一片孝心,皇祖母应下了。” 说着,叫来慈宁宫大总管秦媚媚,“带十一贝勒去看看你们主子娘娘。顺便再看看,小佛堂缺什么,就说是哀家说的,只管添上就是。皇后喜欢什么,也只管叫人来要。” 秦媚媚听了,躬身答应。永w则暗暗哂笑,“一国之母,能缺什么?就是缺了,下人们不该及时添上吗?看来,太后对皇额娘,也不是如同嘴上所说那般疼爱。否则,有太后护着,皇额娘住在慈宁宫里,怎么还会少了用度?” 对着太后拱手告退,随着秦媚媚到了小佛堂,进了门,永w才知道,太后嘴里所说的缺了什么,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国之母,竟然脱下绫罗绸缎,换上布衣,在院子里种菜。也不知是不是饿了,摘下一根黄瓜就吃! 因自幼丧母,没有安全感,而对金银财物颇为看重的十一贝勒,破天荒地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金元宝,趁着皇后忙着啃黄瓜,没有注意,尹嬷嬷赶来见礼时,塞到老嬷嬷手中,悄声嘱咐,“给皇额娘弄点儿好吃的。别苦了她。”说着,一滴泪珠就滚了下来。 20、浊酒一壶 尹嬷嬷手里握着这个金元宝,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平心而论,令皇贵妃虽然夺了主子娘娘的宠爱,也因为主子娘娘失宠,下人们对皇后用度上,偶有短缺。但是,令皇贵妃毕竟是个聪明人,知道不能明晃晃地落人口实,故而,借着一次除钉子的机会,将一个暗中克扣皇后用度的小太监狠狠发落一番。从那儿往后,皇后这里,好东西虽然不多,要说饿着她,那是没有的事儿。 只是,金元宝就在手心里握着,要是不接,岂不白费?尹嬷嬷迟疑一下,还是满脸堆笑地对着永w深施一礼,“奴才代主子娘娘谢十一贝勒。” 永w点头,随尹嬷嬷绕过院中石桌,到皇后跟前,行大礼参拜。 舒倩正抱着黄瓜啃的高兴,冷不丁见一个十七八的大小伙子对着自己跪拜,口称:“儿臣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安好?” 舒倩吓了一跳,半天没反应。尹嬷嬷在一旁看了,不住落泪,“主子娘娘,十一贝勒给您请安来了。这么多年,主子娘娘总算又见到十一贝勒的面儿了。” 舒倩听了,心中暗出口气,“十一贝勒?永w?” 永w抬头,“正是儿臣。” 舒倩仔细看看,这娃长的不赖,看模样脸色,已经没有多少这个年龄时的青涩。嗯,应该已经成亲出宫建府了。想了想,走上前来,亲手扶起永w,嘴里说着,“好孩子,难为你来。这些年,过的不错吧?” 永w收泪点头,“谢皇额娘。儿子过的还好。儿子已经成亲了,娶的是富察家的女儿,现在宫外府里住。改日,带富察氏来给您请安。” 舒倩笑着点头,拉永w在院子里坐下,闲话家常。 秦媚媚也上前给皇后请安。 舒倩听尹嬷嬷在一旁说,这才明白,这位胖老头儿,原来是太后宫里太监总管。看他一身肥肉,舒倩不由肉疼,这人,摆明了是打秋风的。想了想,从手腕上取下嵌翡翠掐丝银镯,交尹嬷嬷递给秦媚媚,嘴里偏偏还得说好听的,“有劳秦公公日夜在皇太后宫里伺候。本宫身为儿媳,不能常常孝顺慈驾之前,多亏你们代本宫服侍太后。这个镯子,就当是本宫赏你们的吧。” 秦媚媚略微推辞一下,顺势将镯子接到袖子里,躬身笑着回话:“伺候主子,本是奴才们的本分,当不得主子娘娘赏赐。” 当不得你还收!舒倩心里骂着,眼圈儿却红了。叫秦媚媚在近前,当着永w的面,悄声说:“往后太后跟前,常念着本宫点儿。” 秦媚媚低头,“太后常念着娘娘您呢!” 尹嬷嬷听了,心里一阵酸楚。小平在皇后身边伺候,留神听秦媚媚说话,则暗暗冷笑,“好你个老狐狸!得了便宜,还想卖乖!” 说话间,小巧从厨房出来,对皇后躬身禀告:“主子娘娘,饭菜好了。” 舒倩点点头,笑着问永w,“平日里,你忙着给你们皇阿玛办差,好容易来一回,今儿个,就在这儿吃吧?” 永w刚没了一个金元宝,正想在其他事儿上找补回来,听皇后这么说,看看天色,便笑着应了。秦媚媚则回慈宁宫交差。 因为炒菜搁了油,不敢到佛堂去冲撞佛祖。母子俩就在院子里石桌上用饭。 永w拿起筷子细看,不过是一盘凉拌黄瓜,一盘丝瓜炒鸡蛋。两碗米饭,配着酱黄瓜片儿。两碗汤,清白寡淡,上头飘着三四根黄花菜,五六片木耳。尝起来,似乎是没放盐。 舒倩见永w刚喝了一口,就不喝了,还以为他嫌不好,笑着劝,“这就不错了。前几天那回没做好,才难吃呢!” 尹嬷嬷听了,扭头去看小巧。小巧急忙低下头,自从那天不小心,盐放多了,就不敢多放。怎么主子娘娘还念念不忘? 永w则以为往日皇后伙食更差,想起十二弟临去银川前,千叮咛万嘱咐,心里更加难过愧疚,愈发吃不下。 舒倩看了,也不知是何原因。只当是这位十一贝勒嫌不合口。并未深劝,只是自己把饭吃完,一粒也没浪费。没办法啊,这个小佛堂,三五天还没人来收一回垃圾,要是顿顿剩菜剩饭,还不馊了熏死人! 这种情形,看在永w眼里,就是皇后日子过的惨淡艰难。 好容易挨到陪皇后吃完饭,永w又陪着说了两句话,便告退出去。到慈宁宫见了太后,代皇后问安之后,便直奔养心殿。 到殿外,便看见令皇贵妃与十五阿哥轿子,分别停在殿外。心中一凛,转念就想转回身。哪知门外小太监已经看到他,上前来问安,“十一贝勒安好!” 永w无奈,只得笑着说,“我要求见皇阿玛,烦劳通报。” 小太监进去没一会儿,乾隆便宣永w进殿。果不其然,令皇贵妃与十五,正一左一右,站在乾隆身边说话。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永w突然就想起了皇后所居小佛堂里,清冷静谧。收拾心情,上前问安。 乾隆笑着摆手,“罢了,永w啊,你的书法好,过来看看,永琰这幅字写的怎么样?” 永w笑着答应上前,仔细品赏一番,拱手说道:“皇阿玛,皇贵妃额娘,十五弟这幅字,寓意吉祥,甚为和乐。儿臣观用笔起势,颇有皇阿玛之风。” 他这么一说,三个人都很高兴。令皇贵妃拿帕子捂着嘴轻笑,“皇上,十一贝勒过奖了。永琰的字,怎么能跟您比呢!” 乾隆哈哈笑笑,“十一没说错,永琰的字,确实跟朕的风骨很像。” 永w立在一旁笑陪。永琰则顺便表达一下对乾隆以及永w书法造诣的羡慕。 旁观一番这三口人“举家和睦”,永w便借口户部还有事,跪安告退。乾隆听了,点头,“这两日户部是有些忙。和|那个尚书都忙的脚不沾地,你也很该去看看。” 永w躬身称是,告退出门。 令皇贵妃垂眸想了想,轻声问乾隆,“皇上,前两天,永琰跟臣妾说,羡慕哥哥们都能给您办差,为您分忧。只是,自己还小,不能领差事。您看,这孩子,过两年,是不是,也叫他去历练历练。” 乾隆低头看永琰的字,漫不经心地回答,“好啊,过两年,就给他派差事。这两年,先在上书房好好学。纪晓岚做学问有几把刷子,永琰要好好听他的才是。” 十五听了,急忙躬身称是。 到了晚上,乾隆推说身体不舒服,叫永琰送令皇贵妃回延禧宫。 等到二人身影出了养心殿走远,乾隆才冷笑着自语:“后宫不得干政,爱妃,难道,你忘了吗?”十岁一个小阿哥,你就想叫他办差,只怕,你的目的,不是办差那么简单吧!想着想着,叫来小太监,“到启祥宫传旨,庆贵妃教子有方,赏玉如意一对。”小太监遵命退下,乾隆心里这才好受多了。魏氏,别以为,生了皇子就有功。教导皇子,功劳那是同样的! 趁着殿中无人,吴书来上前奏事:“皇上,今天十一贝勒去看皇后娘娘,在小佛堂吃的饭。十一贝勒出养心殿之后,还特意去了一趟御膳房,嘱咐他们,要按时给小佛堂送新鲜蔬菜瓜果。另外,赏给御膳房总管一两银子。 乾隆听了,头也不抬,“小佛堂那里的饭不好吃?” 他这么一问,吴书来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琢磨一番,终究还是说:“奴才不知。” 乾隆总算从奏折里抬起头来,扫一眼刘墉那笔好字,心中叹息,十二也算是个好苗子。这样皇子的生母,总不能老关在佛堂里。罢了,还是朕亲自去看看吧!实在不行,寻个由头,拉那拉氏一把。她要还不识抬举,那——就怨不得朕了! 看着案上奏折剩了没几本,乾隆站起来,吩咐:“去慈宁宫小佛堂。” 吴书来头也不抬,带着几名太监,跟着乾隆出养心殿。到了慈宁宫,没有惊动太后,直接命侍卫开门,抬腿迈进小佛堂院子里。 这座小佛堂,本是慈宁宫后一处小房子,与慈宁宫建筑风格相似。奈何舒倩在这里关了五年,早就在院子里种满了黄瓜、豆角、丝瓜、韭菜。因为不敢撬地砖,用土都是从石榴缸里挖。或者,直接在树下种。墙面上,屋檐下,爬满了黄瓜秧子、丝瓜藤,石榴树上,挂的都是嫩嫩的、尚未长开的豆角。 冷不丁一进来,就是一股夹杂着青草气息的凉意。再往里走,一处豆角秧子下,搁着个小凳子,凳子上,坐着个人,正借着月光,玩弄一把折扇,嘴里哼哼,“一壶浊酒喜相逢,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乾隆一听,就怒了。“你……” 21、儿女婚事 舒倩猛回头,一名中年男子立在身后,满脸掩不住的怒气,“错了,你错了。” 心中叹气,腿弯却不得不弓下来,半蹲着对那人行礼,“臣妾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安好?” 乾隆“嗯”一声,“本以为你闲下来,还能多看点儿书。哪知这么首脍炙人口的词,你都记不清楚。还怎么教导永d?” 舒倩迷瞪半天,不知该如何回答。乾隆,你老抽啊? 尹嬷嬷等人在屋里听到动静,赶到院子里来看,一见皇帝龙驾停在外面,登时傻了眼,扑倒在地,跪拜请安。 乾隆这才收了怒色,问尹嬷嬷:“可有纸笔?” 尹嬷嬷急忙回话:“启禀万岁爷,还有几张纸,半截笔。是主子娘娘抄佛经剩下的。只怕不太好用。” 说话间,小平就闪身回屋,端出笔墨来。乾隆径自坐到石桌前,捏起笔来,心中叹气,“看来,皇后日子过的确实不好啊。笔是秃笔,墨无黑色。”勉强耐着性子,写下来方才皇后吟唱的词句,递过来。 舒倩伸手接来,就着桌上灯笼光扫了两眼,低头赔罪,“皇上恕罪,臣妾并未看过这些词句。只是小时候听人说过,记不太清。方才污了皇上耳朵,是臣妾的不是。”乾隆,你居然敢偷看《三国演义》!不知道那是□□啊? 舒倩这么一说,乾隆也明白过来。皇后自幼长在贵族之家,怎么可能看过这些闲书。想想,因为皇后闲暇哼曲儿生气,着实有些小题大做。嘴上却说:“皇后也该多看看书,你是一国之母,肩负教导皇子皇女之责。今日多亏是朕听见,要是给孩子们听见,岂不闹笑话?” 舒倩低头翻白眼,嘴里答应,“臣妾遵旨。”教导谁?除了永w跟十二,谁闲着没事儿过来? 吴书来跟尹嬷嬷侍立一旁,都不知该怎么办。如今,这帝后二人相处,太过诡异。万岁爷莫名生气,皇后娘娘看似恭敬,实则敷衍了事、满不在乎。这等帝后,千古罕见! 看皇后如此态度,乾隆刚下去的火气又涌上来。那拉氏,本来,朕看在十二的面子上,才来看你。你居然敢不把朕当回事!哼! 眼看没人说话,气氛尴尬,一阵茶香飘来。小平端着一壶茶、两个杯子,上前伺候。有了茶香茶韵、红袖软语,乾隆也不怎么跟皇后计较,安心享受小平服侍。 舒倩低头把弄手中半根豆角,耳朵里,净是小平恭维之词,心中冷笑,面上仍旧不喜不怒。这个小平,二十九岁了,还不出宫,对着乾隆,跟老熟人似的,怎么看怎么有问题。只可惜,凤印不在手中,查也没法儿查,问又问不出来。如若不然,还能瞧一场好戏! 小巧与尹嬷嬷互相看一眼。平日里,小平在皇后跟前,除了偶尔说句话,那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皇上一来,搞的如此殷勤? “嗯,这茶不错。茶香中,还有股花香味儿。” 小平站在一旁,款款回答:“启禀万岁爷,这茶倒是两三年的陈茶。好处在这水上。这不是玉泉山的水,而是奴婢奉主子娘娘之命,早晨起来,接的石榴花上的露珠,掺上往年雪水,煮成而的。” “哦?皇后还有这雅兴?” 舒倩淡笑,“臣妾镇日礼佛,哪有这些兴致。不过是小平丫头做事用心。万岁爷要是喜欢,就多喝几口。”怎么不喝死你! 乾隆听了,放下茶杯,借着月光,往四处看看。“皇后,你在院子里种这么多菜?” “是。万岁爷要是初夏来,还能尝到早黄瓜。现在,就只剩下丝瓜和秋黄瓜,不好吃了。豆角倒是因为种的晚,正是旺季。回头,让尹嬷嬷摘下一些,您带回去尝尝。” 乾隆听了,想起吴书来提起,永w曾去御膳房,叫他们给皇后送新鲜瓜果。原来,皇后这边用度,确实不够啊。当着皇后的面,吩咐吴书来,日后,皇后所用瓜果蔬菜,不得欠缺。 吴书来躬身应下。尹嬷嬷也急忙暗示皇后,赶紧谢恩。 不得已,舒倩又跪下来磕头。 乾隆点头,叫皇后在石桌旁坐。说:“永w跟永d同岁,去年已经成亲。朕也留意永d婚事。蒙古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有个姑娘,今年十七岁了,属蒙古正蓝旗。朕看着不错,指给永d,你看如何?” 舒倩低头笑答:“臣妾代永d谢万岁爷。万岁爷看着不错,一定就是好的。臣妾没有意见。永d知道了,也一定会很高兴的。”你说不错,我还能说不? 乾隆听了,略微点点头。舒倩只是低头安坐,问一句,答一句,乾隆不说话,她也不吭声。 隔了一会儿,乾隆自己觉着没意思,起身要走。舒倩领着尹嬷嬷等人送到院子门口。眼看乾隆就要抬腿出门,穿堂风一吹,舒倩打一个激灵,开口“皇上——” 乾隆扭头,“何事?” 舒倩低头踟蹰,顿了顿,还是缓步上前,伸出手来,替乾隆轻轻拉拉衣领,抬头看老抽一眼,低头轻声嘱咐:“秋天来了,天气转凉,皇上多多注意身体。”说完,后退一步,躬身相送。 乾隆看皇后一眼,“嗯”一声,转身出门。 不愧是老抽,偶尔,乾隆还真能抽。出了门,还不肯走。叫吴书来带两个人陪他站在院墙外,剩下的人先回养心殿。 吴书来托着拂尘,迎着秋夜凉风,默默哀叹,“万岁爷哟,您这是发哪门子疯哦?晚上这天儿可冷呢!” 立了多时,还是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乾隆叹一声,转身要走。忽听院内,一曲轻起,沉稳圆润:“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吟唱之后,还有笛子伴乐。笛声清越,高亢明亮,与歌声大不相同。乾隆听了半晌,这才点头,吩咐吴书来,“回去吧。” 当天夜里,乾隆睡了场好觉。第二日,早朝过后,到慈宁宫请安。太后趁众嫔妃不在,问起昨晚之事。乾隆便说了准备把博尔济吉特氏指给永d的事。 钮钴禄氏太后听了,点点头,“皇上说的是。永w都大婚了,眼看着,七公主也要出嫁了。永d的婚事,确实不能再拖了。皇后是他亲娘,该跟她知会一声。” 乾隆听了,点头称是。 母子俩又说了些话。令皇贵妃领着嫔妃前来请安。听小太监通报,钮钴禄氏太后对着乾隆笑笑,“看看,哀家就说,皇上是个金果果。你到哪儿,魏氏她们就能跟到哪儿。往常,可没见这个点儿来请安的。”说着,不等乾隆说话,对小太监吩咐,“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请皇贵妃她们进来。外头冷,要是冻着了,可又该腿疼了!” 小太监躬身下去传话。不多时,令皇贵妃就领着庆贵妃、婉贵妃、颖妃、愉妃、容妃、豫妃等嫔妃按序进来。对太后、乾隆行礼之后,按分位分别落座。 钮钴禄氏拿眼扫了一圈,看到新晋位的淳嫔汪氏,笑着招她近前。拉着她的手,笑语细问。 淳嫔人也乖巧,见太后喜欢,转着圈儿挑好听的逗太后笑。不一会儿,太后高兴,硬是按她挨着坐在炕上,陪乾隆一起说话。 其他嫔妃还好。令皇贵妃则是心中透亮:今日太后拉个嫔位主上来,一来,是看她年轻得宠,顺带拉拢;二来,怕是要借机给自己难堪。想起下人回报,昨日夜里,皇上因为十二婚事,专程到小佛堂去看皇后。如今,太后又如此做法,只怕,往后更要小心谨慎,不可在他母子面前,落下一点儿不好才是。 心里这么想,身体却不容她一丝怠慢。因为早上起床,两腿在外受了寒气,到这慈宁宫,又没能及时暖和。痛意如同针扎一般,从骨头处,一寸一寸爬上来,直通心口。 令皇贵妃脸上带着笑,暗地里,却暗暗咬牙强忍。不一会儿,额头便满是汗珠。 婉贵妃紧紧挨着令皇贵妃坐,正笑吟吟地听太后与乾隆说话,不经意间,瞅见皇贵妃坐在椅子上直摇晃。小心细瞄,最终,还是低声问:“令皇贵妃,你不舒服吗?” 她这么一问,令皇贵妃可真有些受不住了,勉强点点头。颖妃在一旁看着,捂着帕子惊呼,“令皇贵妃,您怎么了,怎么满头大汗?要不要请太医?” 淳嫔坐在上头,看的清楚,急忙站起来,对太后说:“臣妾有罪,不知令皇贵妃身体有恙。还请皇上、太后责罚。” 太后还没开口,那边令皇贵妃就痛的从椅子上跌下来,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慈宁宫正殿一通忙乱。 等到把令皇贵妃送回延禧宫,传太医前去诊病之后,钮钴禄氏太后对着殿内一帮莺莺燕燕摆手,“都回去吧。哀家乏了。” 众嫔妃由庆贵妃、婉贵妃带领着,行礼告退。乾隆坐在一旁,替令皇贵妃陪不是。 太后靠在大迎枕上,无力摆手,“哀家都是八十岁的人了。哪里会因为这些个事儿计较。只是,这令皇贵妃的身体,自从有了九公主,就没个好时候!皇上啊,若是别人,养着就养着吧。可她手里,还握着凤印呢。你是怎么想的?” 乾隆笑笑,“令妃养病,不是一回两回。也没一次耽误过宫务。这回,还让她管着就是。” 太后听了,微微摇头,“你呀!你可忘了,孝贤皇后病重时,还在处理宫务。后来,太医怎么说?再说,哀家看这魏氏,原本病的不厉害,可见,全是累着了。宫里头,除了她,又不是没人会管宫务。横竖,贵妃、妃位主都在呢。再说,七公主已经行过册封礼,眼看就要出嫁。魏氏这个做娘的,不管女儿婚事,净忙着宫务,传出去了,又该有人说咱们天家薄情了。” 乾隆听了,连忙点头称是,“还是皇额娘考虑的仔细。儿子这就传旨,命庆贵妃与婉贵妃共同管理宫务,颖妃、愉妃、容妃、豫妃协理。凤印,还是叫令皇贵妃拿着,办起七公主嫁妆,也方便。” 太后听了一笑,“既然如此,就叫魏氏再拿一段儿日子。等七公主出嫁后,再交出来也不迟。不管怎么说,她是皇贵妃,总不能一年到头老病怏怏的。好好养病,养好身子,指不定,还能再给皇上添个小阿哥。哀家看啊,这宫里头,也就魏氏最有子孙福!这几年,也没见其他人怀上龙嗣不是?” 22、高山流水 乾隆听了,赔笑答应。“要让儿子说,皇额娘的子孙福,那才是最大呢!” 钮钴禄氏太后笑笑,转头谈起其他。罢了,一回也不能说太明白。再说,别人看不出来,身为皇帝之母,她还看不出来。皇上对魏氏,其实啊,就那么回事儿。 乾隆又说了几句话,钮钴禄氏太后便催他,“得了,去忙吧。国事为重,你要想陪皇额娘,到晚上,咱娘俩一起打圈儿牌就是了。” 乾隆笑着答应,“皇额娘喜欢,儿子自然要来。”说着,站起来告退。 等乾隆去乾清宫见大臣,太后招来陈嬷嬷,问:“你说,要是这时候,把凤印要过来,交给皇后,会怎么样?” 陈嬷嬷低头想了想,回话:“太后主子要是觉得可以,也没什么不行。不管什么说,凤印本来就该放在中宫。只是,如今主子娘娘住在佛堂,管起宫务来,怕是不方便吧。” 太后眯着眼睛想了想,“罢了,等等再说吧。”睁开眼,看看自己一双厚实白皙的手,淡淡说道,“魏氏那身子骨,真叫人担心呢!” 陈嬷嬷陪着担忧,“可不是嘛!奴婢听说,令皇贵妃娘娘,白露才过,就套上夹袄了。只是今天,穿的却不怎么厚。” 太后冷笑,“穿的太厚,岂不臃肿难看了?”主仆二人相视一笑,就此打住。 乾隆忙完了国事,回到养心殿,宣来淳嫔伴驾。淳嫔性子活泼,年轻漂亮,进宫以来,深得乾隆宠爱。只是,接连侍寝,竟然仍无所出,心中焦急。今日在慈宁宫,得了太后青眼,听明白太后希望自己为皇家开枝散叶的暗示。晚些时候,奉旨前来,看乾隆眼神,就多了几分直白勾搭。 若是往常,乾隆也乐得跟年轻嫔妃你来我往。然而,今日令皇贵妃病发,诸多事情,都要他留意。便对淳嫔有些爱理不理。 淳嫔无奈,陪着乾隆把玩多宝柜里的东西。看见一把凤头焦尾琴,伸手轻轻抚上,笑问:“万岁爷,这把琴可是名物。弹起来,一定好听吧?” 乾隆瞥一眼,叫吴书来近前,“把这把琴锁起来,没朕的旨意,谁也不许碰。” 吴书来躬身遵旨,亲自动手,小心翼翼地搬起焦尾琴,放进一个紫檀箱子里,挂上一把大铜锁。 淳嫔得了没脸,猜到乾隆今日心情不好,只得老老实实坐在一旁,不敢多说一句话。 到了晚上,陪太后打完牌回到养心殿,乾隆也没留淳嫔侍寝,直接打发她回储秀宫拉倒。 七公主与九公主侍奉令皇贵妃床前,听到这个消息,都替自家额娘松口气。至少,皇阿玛心里,额娘还是有一定分量的。因为额娘病了,就不招他人侍寝。 令皇贵妃强忍疼痛,笑着摇摇头,“你们啊,就要嫁人了,还这么天真。当年,孝贤皇后病危,皇上还跟嫔妃们日日同眠。何况是我!不招人侍寝,那是因为他自己不想。记住,男人——靠不住!不管什么时候,能依靠的,只有子嗣。即使是公主,也要把子嗣牢牢地握在手里,不能让其他女人借此爬到你头上。明白吗?” 七公主垂眸点头。九公主似懂非懂,看姐姐明白了,也跟着点头。 腊梅跟冬雪在门外听了,心里发寒。怪不得,自从自家主子掌管凤印,宫里头,除了延禧宫,就再也没传出过喜讯! 又过些日子,七公主以固伦公主身份远嫁科尔沁。和敬公主以送妹妹为名,带上额驸随牧。 半年后,和敬公主与额驸回京,禀报和静固伦公主一切安好,请皇祖母、皇阿玛、令皇贵妃勿念。钮钴禄氏太后与乾隆听了,都放下心来。唯独令皇贵妃依旧不安,悄悄派人打听。得到信儿,也是和静固伦公主一切安好。这才安心,准备九公主嫁妆。 这一年,永w得了长子,到慈宁宫去报喜,顺便带富察氏去小佛堂看往皇后。随口提起和静固伦公主归牧之事。富察氏感慨,“大公主不愧是长姐,对妹妹照顾,连七公主的斡尔朵,都是大公主亲自监制完成的。” 舒倩看富察氏一眼,随口问:“说起来,大公主还是十一福晋表姐吧。你们姐妹俩,长的还真像。” 富察氏急忙点头称是。 永w看富察氏一眼,转头问皇后,“皇额娘,今年是皇祖母八十寿辰。皇阿玛有意,让儿臣参与寿辰庆典。不知皇额娘有何训示?” 舒倩笑着摆手,“我哪有什么训示。你只管跟礼部大臣商量。另外,跟户部打个招呼就行。大事上,你跟大臣们商量。要是小事,问问你家福晋,我看就不错。” 永w笑笑,没有接话。富察氏则急忙站起来连说不敢。舒倩拉她坐下,“有什么不敢的?男人在外头忙,咱们女人,该出主意就得出。你看你娘家三嫂,不就是深得众人赞佩嘛!” 富察氏这才惴惴不安地答应下来。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双双离开。 尹嬷嬷上前给皇后换茶,不解地问:“主子娘娘,奴婢看,这位十一福晋,跟当年的孝贤皇后,可有些不如啊。” 舒倩笑着摇头,瞥见小平站在廊下,琢磨一下,回答:“有什么不同?亲姑侄,出身同一家族,哪有不同。要说真有不同,也是一个是福晋,一个是皇后罢了。” 尹嬷嬷听了,没说话。小平低头,暗暗记在心里。舒倩看了,暗暗发笑。这个小平,不知在琢磨什么呢! 到了晚上,舒倩收拾完了黄瓜、丝瓜秧子,坐在院子里,吹笛子打发时间。按照正史,乌拉那拉氏早就该入妃陵园了。如今,自己还要死不活地赖在皇后位上不走。真是罪过啊!罪过! 这么想着,笛声中自然就带了出来。刚呜呜吹了没一曲,就听院门处响动。起身一看,两排灯笼开路,乾隆老抽又来啦! 舒倩翻个白眼,福身施礼。 乾隆径自走到院子里坐下,开口问:“心情不好?今晚笛声幽怨了些。” 舒倩听了,起身回话,“没什么不好,就是听说颖妃生病了。想起当年,她刚进宫时,不过十三四岁,青葱可爱一个小姑娘。哪知道,身体连臣妾都不能比。刚才在佛前念了一卷经,替她祈福。现在吹吹笛子,借风送去咸福宫,希望她能早日康复。” 乾隆听了,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院子中,黄瓜结出了纽子,丝瓜也开出了大黄花,一派生机。看来,皇后的日子,果真寂寞。闲来无事,一定在这些蔬菜上,费了不少功夫。 尹嬷嬷沏茶来奉,小平抢过来托盘,亲自动手,殷勤服侍。只可惜,乾隆并未留意。 乾隆不说让坐,舒倩不敢动,立的腿疼,也不敢埋怨。好容易乾隆转回头来,吩咐:“皇后坐吧。朕有事跟你说。” 舒倩得了旨意,急忙跟乾隆隔一个位子坐下,略微低头,笑问:“不知万岁爷有什么吩咐?” 乾隆点头,“朕去年跟你说,想给永d指个蒙古贵女。你可还记得?” 舒倩点头,“是,万岁爷说,那孩子很不错。臣妾很高兴。” 乾隆点头,“只可惜,她跟永d无缘,正月的时候,草原大雪,她为了看护两头母羊——没了。” “没了?”舒倩听了,双手合十,念了几句佛。想了想,还是宽慰乾隆,“这也是他二人无缘。万岁爷您别伤心。媳妇——总会有的。永d他年纪还小,不急的。” 乾隆听了,点点头,“朕也是这么想的。永d知道这信儿,也写信宽慰朕。他还请求,将博尔济吉特氏以十二福晋的身份葬到密云。朕来问问你,你什么意思呢?” 舒倩摇头,“这孩子,难为他有心了。万岁爷决定就好,臣妾没有意见。” 乾隆点头,“永d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既然你没意见,那朕就下旨,命博尔济吉特氏的父兄,将其骨骸移到密云,就葬在和婉和硕公主旁边吧。” 舒倩点头,“全听万岁爷的。” 十二母子如此通情达理,乾隆见了,很受感动。想了想,还是开口跟皇后商量,“朕又看了秀女名册,觉得章佳氏跟喜塔拉氏都不错。不知皇后喜欢哪个做十二媳妇?过两个月,十二也该回京了。趁他回来,把婚事办了。” “章佳氏?喜塔拉氏?”谁呀?舒倩皱眉,小心回话,“臣妾也不知道呢!万岁爷觉得好,定然都不错。叫臣妾挑,可真是为难呢!”面都没见过,怎么挑? 乾隆听了,也觉得问皇后没什么意思。从心里来说,乾隆更加希望皇后看重喜塔拉氏。毕竟章佳氏背后,是阿桂中堂一脉,势力太强,不适合做贤王岳家。而喜塔拉氏则不同,全家就她一个闺女,兄弟姐妹皆无,出身满洲正蓝旗,父亲不过一个知府,算不得大富大贵,却也说得过去。做十二福晋,刚刚好。 如此一想,便说,“那好吧,等明天,朕叫她们进宫来拜见太后。皇后你也顺便见见。看看哪个更合适。依十二的性子,还是找个沉稳一些的好。” 说着,站起来要走。 舒倩急忙领着人恭送。眼看乾隆老抽就要离开,却见他猛然转身,吩咐吴书来,“把朕那把凤头焦尾琴送过来。皇后以后无事,便可抚琴吟唱。” 说完,扭头大步走了。 尹嬷嬷压着,无奈之下,舒倩只得对着空荡荡的大门谢恩。站起来,小心琢磨,“沉稳一些的好”。这两个姑娘,哪个更沉稳一些呢?乾隆属意的,究竟是哪位?或者是哪家势力,更让他放心呢? 想着想着,舒倩这夜就失眠了。老抽啊,你到底想说啥呀? 第二日,见到章佳氏与喜塔拉氏,舒倩就彻底明白了,所谓的“沉稳”,究竟是什么意思。 小剧场: 乾隆:皇后啊,朕将自己最心爱的古琴都送给你了,你可一定要听琴音知雅意,挑对儿媳妇啊! 舒倩:万岁爷呀,您老到底喜欢谁,好歹留个谱哇! 淳嫔:原来,万岁爷不让臣妾碰琴,是等着把这东西送皇后呢! 令皇贵妃:我苦哇!吃完了新醋吃陈醋!防住了小妾儿防主母! 和|:好险,皇后啊,您可千万把柜门儿关严了,别让万岁爷出来找奴才哇! 刘墉:他敢! 弘昼+弘瞻:皇上四哥快跑!黑脸话唠又来了! 23、相看儿媳 乾隆当晚以太后名义下旨,命章佳氏与喜塔拉氏第二日进宫觐见太后。并特意嘱咐,见过太后之后,再到小佛堂去拜见皇后。 阿桂与喜塔拉氏海德两家人,一夜没好好睡。大人们商量皇上旨意有何深意;两家的姑娘则是琢磨,明天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见了宫里贵人,该说什么话。 阿桂位居中堂,自然知晓了十二阿哥未过门的媳妇在大雪中冻死一事。宫里头命自家闺女拜见冷宫皇后,原因很可能是为十二阿哥重新挑福晋。 想想自家闺女,唉,一旦嫁过去,就是被皇上厌弃的命。真心舍不得。阿桂夫人也心知肚明,担忧地问:“老爷,你好不容易从缅甸战场平安回来,这才过多长安心日子?怎么皇上又打上咱家闺女主意?女儿自幼在家娇生惯养,就是我也不肯说句重话。这要是嫁过去,男人不得宠,往后日子,可该如何过呀?” 阿桂坐在大堂,皱眉沉思。过了一会儿,才逐渐释然。“夫人不必担忧,若是别的阿哥,可能就是咱家姑娘。可是,这位十二阿哥,自从领了差事,就外放远地。连年节也不曾回京。看皇上这些日子的意思,是要把他当贤王来培养。而咱们家圣眷正隆,我又在朝中功绩显赫。女儿这样的家世,是不适合嫁给一位贤王的。你且放宽心,静待结果吧。” 阿桂一家安心了,喜塔拉氏海德一家则是探讨:如何才能让宫里贵人见了自家闺女就死心。海德之妻阿鲁特氏站在婆婆身边出主意,“娘啊,您不是万岁爷的乳母吗?跟太后身边的陈嬷嬷又是自小的姐妹。明天,您就带宝贝孙女儿进宫。跟太后说,咱家就这么一个闺女,求她发还牌子,让咱们自行聘嫁吧。” 海德之母张氏摇头,“你以为乳母是什么?那就奶嬷嬷。主子们给你脸面,那是主子的恩赐;不给你脸面,那是咱们的本分。宫里都召见了,咱们还请自行聘嫁,早干啥去了?”埋怨完媳妇,想起宝贝孙女儿,也是一阵不舍,“我可怜的娇娇哟!“ 阿鲁特氏低头不语。海德则捋须而笑,“你们也别太着急了。这不还没指婚吗?再说,娇娇不是没主意的人。这件事厉害深浅,她看得透呢!” 喜塔拉氏家后院闺房,喜塔拉氏娇娇站在箱子前,一件一件翻捡着衣服。小丫鬟东喜抱着一堆衣服劝:“姑娘,您穿哪件都好看。这都是太太专门为您出门做的。别说跟其他府里的姑娘比,就是跟王府的格格比,也差不了多少。” 娇娇任由小丫鬟叫,只是不理。翻了好大一会儿,才抓着一领旗袍点头,“好,就它了。” 小丫鬟一看,差点儿没气乐,“姑娘,您怎么把初选时那身蓝色旗袍翻出来了?那也太平实了吧?看看人家姑娘,哪一个不是穿戴的花枝招展的,咱们也不能太差了?好歹,换个鲜艳一点儿的?” 娇娇不理东喜劝阻,把其他衣服一股脑放回去,拿起蓝色旗袍放在床边,对着镜子理理头发,心中暗想,“过了明天,宫里的贵人们就再也不会打我主意了吧?” 第二日,随着祖母张氏坐车,到神武门外递牌子。等待召见之时,娇娇轻轻掀开帘子,一旁一顶华盖马车静静停驻。张氏悄声在耳边说,“那就是章佳氏阿桂中堂家眷。祖母打听了,章佳氏姑娘跟你一起去觐见太后。” “章佳氏?”娇娇放下车帘子,暗暗思索,“难道,是要在章佳氏和喜塔拉氏中选一个,做十二福晋吗?若是这个皇后目光短浅,一定会选章佳氏。转念一想,能闹到长住佛堂,八成也不是什么有眼光的人。不由更加放心。 不多时,小太监一路小跑,过来先给章佳氏母女请安,再跟章佳氏祖孙打招呼,躬身请两家贵女进宫。 下了车,进了神武门,又有太后派出的四乘小轿接着。一颤一颤,走了一刻,才到慈宁宫。 进了慈宁宫东暖阁,两家人依礼拜见。 钮钴禄氏太后笑着叫起,赐座之后,先跟阿桂夫人说话,“前些日子你来,说起顺天府一座寺庙该修。哀家记下,已经叫皇上去办了。可是又积了几分功德。” 阿桂夫人急忙赔笑,“太后主子仁慈,是百姓福分。奴才也借您的福气,粘粘光呢!” 太后笑笑,看一眼章佳氏,“嗯,这孩子,比去年见她,又长高了些。” 章佳氏本欲站起来回话,阿桂夫人急忙替女儿答:“可不是,正是长个儿的时候。有劳太后记挂。” 娇娇坐在一旁,冷眼看章佳氏,模样颜色俱佳,眉眼中,遮不住一股傲气。破有几分满洲姑奶奶气势。暗暗琢磨,这样的媳妇,这样的家世,皇后会喜欢吧? 她这边正在想着,就听上头太后转过来问自家祖母:“这么多年,你也不来进宫看看哀家。可见,是个没良心的。” 张氏一听,急忙站起来笑着回答:“主子可是冤枉奴才了。奴才哪一天不是佛前三炷香,求佛爷保佑主子平安和乐。奴才想主子,想皇上,可是,您每日里忙,奴才怕打搅,这才不敢来求见。主子,您可不能冤枉奴才一片真心呐!” 此话一出,太后跟陈嬷嬷都笑了。太后指着张氏对陈嬷嬷说:“瞧瞧,还是年轻时候,在雍王府那张利嘴。哀家才说她一句,她就有十来句回。真该打嘴!” 陈嬷嬷赔笑,“那是太后主子仁慈,她才敢插科打诨。” 张氏也笑着赔不是。 太后收了手,看看喜塔拉氏娇娇,心中暗自琢磨,这孩子也太沉静朴实了些,大人说了这么多话,居然连头都不抬。难道,这就是皇上所说的“沉稳”之人? 想了想,吩咐秦媚媚带二位姑娘去小佛堂拜见皇后,自己留阿桂夫人和张氏说话。 章佳氏与娇娇并排走在秦媚媚身后。一路上,章佳氏直视前方,大大方方走路。喜塔拉氏娇娇则头也不抬,安安静静,力图藏在章佳氏一身光芒之中,最好没人能看得见自己。 到了佛堂外,秦媚媚说明缘由,守门侍卫急忙开门,尹嬷嬷便迎了出来。对秦媚媚笑语:“这就是章佳氏、喜塔拉氏两位姑娘?” 秦媚媚点头,“咱家奉太后之命,送两位姑娘来给主子娘娘请安。” 尹嬷嬷笑笑,伸手塞给秦媚媚一块银子。这举动,看在两位姑娘眼里,都觉不可思议。哪知,秦媚媚偏偏心安理得、大大方方地受了,转身请二位姑娘进院子。 刚进院子,就听佛堂东边,一丝琴声,幽幽传来,静谧祥和中,略微有些涩意。 尹嬷嬷领着二人到佛堂东间,打帘子请二人入内。 二人进来,琴声乍停,就见一中年妇人,身着浅紫旗袍,脑后挽个圆髻,只别一支珊瑚东珠钗,双耳下,各自垂落三颗东珠,其他首饰皆无。那耳边东珠,随着妇人抬头,轻轻摇晃。 二人知道,这就是当今皇后,急忙行大礼参拜。 舒倩收了琴音,往下看,两个十七八的小姑娘,跪在座前。微微一笑,“起吧。小巧看座,尹嬷嬷奉茶。” 二人款款站起,依次落座。 章佳氏斜眼,瞥见皇后身边古琴,不由惊叹:据说,这把凤头焦尾琴,乃是当年先帝特为年贵妃所制。用的是巴蜀冰蚕丝、吴会焦桐木。琴声清澈悠远,抚之忘情。没想到,居然落入了皇后手中。看来,这位皇后,也不是如同父亲所说那般不得宠。 章佳氏这边低头思量,眼珠乱转,舒倩则是看在眼里,微微摇头:到底年纪尚轻。 再看喜塔拉氏,除了尹嬷嬷奉茶,欠身接过,再无一句话。同样低头,这位可是安安静静,半点儿小动作也无。甚至恨不得装成柱子,权当自己不存在似的。 舒倩端起茶杯抿一口,想起昨夜动用孝敬宪皇后留下那点儿势力,总共就查出来:章佳氏乃是阿桂之女,这个喜塔拉氏,则是一个小知府的女儿,家中只有她一个,兄弟姐妹皆无,典型的独生女。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她的祖母出身内务府世家,曾经当过乾隆乳母。 原本,舒倩更加偏向章佳氏,无论如何,媳妇出身好,将来也是儿子的助力。现代时,前夫之所以放弃沈衲敏而选择自己,不就是因为婆婆看上了自己家族势力?只是,想起乾隆昨晚暗示,舒倩又迟疑起来。 虽说乾隆让她挑,但并不代表自己就能随便挑。“沉稳”二字,摆明了就是乾隆的态度。如今看来,乾隆是希望给十二指一个家世普通的媳妇,以防当年康熙八阿哥之事重演。 想到这儿,舒倩点头,家世普通就普通吧。至少,这个喜塔拉氏看着也不是糊涂人。孝敬宪皇后家里,不也比不上年贵妃娘家势力吗?再说,乾隆这厮忒能活,只要他不死,能不招他忌讳,就不招他忌讳。 扭头看看尹嬷嬷,她老人家正两只眼滴溜溜地在两个姑娘身上打转。微微一笑,吩咐小巧:“天渐渐热了,送两位姑娘回去吧。别让太后久等。” 章佳氏与喜塔拉氏娇娇听闻,都有些惊讶:这就完了? 24、重出“江湖” 两位姑娘坐在小佛堂东间里,暗暗纳罕:连话也不问,就算看完了?那主子娘娘,您到底挑中了谁?好歹给个暗示呀。 尹嬷嬷也觉得太过匆忙,只是当着两位姑娘面儿,不敢细问。只好领着小巧,将二人好生送出来,交给秦媚媚,依旧带到慈宁宫正殿。 秦媚媚在外头接着,也觉得太快,不放心地问:“主子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尹嬷嬷摇头,“主子娘娘就说,好生送两位姑娘回去。天越来越热了。” 秦媚媚心中生疑,嘴上只能恭敬答应,带着两位姑娘,顺着原路返回。 到了慈宁宫,太后问话,照样回答。钮钴禄氏太后想,许是皇后怕两个孩子害羞,不好当着她们面讲吧。索性,将事抛在一边,跟两家人说话。 到了中午,赐宴完毕,阿桂夫人与张氏带着自家姑娘前来辞谢。太后也未挽留,直接叫她们跪安。 等两家人走后,太后靠在炕上,闭着眼问陈嬷嬷:“依你看,两个姑娘,哪个合适?” 陈嬷嬷笑笑,“奴才看,两个都好。主子们看上的,必然不错。” 太后一笑,“依我看,章佳氏更大气些。喜塔拉氏毕竟刚从包衣旗抬出来没几年,论起大家气度,确实不能跟章佳氏比。” 陈嬷嬷听了,赔笑不语。她跟张氏自小一起进雍亲王府伺候,后来张氏得了恩典,放出去嫁人,嫁人头一年,生了海德,恰恰比万岁爷大半岁,结果,还是回来做奶嬷嬷。本以为,张氏要跟自己一样,做一辈子奴才。哪知道,海德这孩子争气,居然考中进士,按规矩抬了旗。虽说只是个正蓝旗吧,好歹是正经旗人。比她一辈子的奴才秧子,好了不少。 陈嬷嬷在那边细思,太后则悠悠入睡。睡梦中,又梦见先帝旧时模样,与孝敬宪皇后夫妻俩安坐堂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这么一惊,太后也睡不着了,翻个身问陈嬷嬷:“皇上可来过了?” 主子娘娘居然也入梦了,可是埋怨奴婢没照顾好当今皇后? 陈嬷嬷急忙收拾精神回话:“启禀主子,皇上派人来说,晚会儿过来。这会儿八成在乾清宫见大臣呢!” 太后点点头,“国事忙,晚会儿来也是应该的。”想想方才梦境,终究还是对陈嬷嬷讲了。 陈嬷嬷伺候太后多年,怎么不知道太后别看表面威武,其实,提起先帝、孝敬宪皇后,心里头那仍然余悸尚存。急忙安抚:“想是太后主子想先帝与孝敬宪皇后了。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是有的。” 太后闭目沉思一刻,“罢了,主子娘娘既然来看我,我就不能叫她生气。” 迟了一会儿,乾隆赶来给太后请安。母子俩笑呵呵地说些闲话,乾隆又说:“过两天,十二就回来了。这两年,他跟刘墉学着,在银川办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好事。儿子想着,趁机给他个贝子封号,府邸就按贝勒规制建。等过几个月娶媳妇,面上也好看。” “贝子?”太后捏捏帕子,“罢了,这是前朝的事,皇上看着合适就成。” 乾隆见老娘虽然不满,但还是颇给自己面子,心里高兴,安慰几句,“先封个爵位,等孩子大了,有了更多功绩,别说贝勒,就是王爷,也跑不了。皇额娘尽管放宽心吧。” 太后一笑,“横竖是你的嫡子,哀家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想起与十二都有三年没见了,怪想念的。” 乾隆听了,这才叫吴书来传旨,“告诉和|,十二贝子的府邸,按贝勒规制加优一等。” 吴书来答应下去,到工部衙门传旨。太后微微皱眉,这个和|,升迁的太快了。从户部到吏部,再到工部,六部都快叫他转完了。想起那人容貌,心中不喜,只是牵涉前朝之事,不敢多说。见乾隆高兴,便转口问:“今天章佳氏与喜塔拉氏都来了。皇后也见了,说都不错。不知皇上是个什么主意?” 乾隆想了想,“这事儿,皇额娘与皇后做主就好,儿子看,两个姑娘也都不错。” 太后一笑,“既然如此,就把皇后也叫来,咱们三个商量商量。陈嬷嬷,你亲自去请皇后过来一趟。” 陈嬷嬷听了,立在一旁,迟疑着不敢动。太后不悦,“怎么,没听清楚?” 陈嬷嬷急忙赔笑,“主子吩咐,奴才一直竖着耳朵恭候呢。只是,主子娘娘在佛堂里,奴婢没有万岁爷旨意,怕是请不来呀。” 乾隆一听这话,立刻明白,劝太后:“皇额娘,不妨叫人去问问就是。何必叫她过来?” 太后一听,登时把刚才积攒的怒气一次发出来,“怎么,哀家这个做婆婆的,想叫媳妇到身边来伺候都不行?陈嬷嬷,麻利点儿快去。不管皇后正在做什么,都把她给我宣来!” 乾隆见太后生气,想着在这小事儿上,不值得闹僵,便默认了。 太后这么一出,倒是害苦了舒倩。平日她在佛堂,都是素衣素服,不喜欢穿那些大衣服。如今太后、皇上召见,不能随意。好容易睡醒了午觉,头发未梳,就给尹嬷嬷立逼着换衣服、簪珠花。又有陈嬷嬷在外头催的火烧眉毛似的。 小平也紧紧张张地忙前跑后。舒倩起床气一上来,伸手套上一袭青色旗袍,头上依旧让小巧挽了个圆髻,戴上两朵黄色绢花,抬腿就要出门。尹嬷嬷在后头急的直喊,“主子娘娘,这也太素净了!” 小平在后头看到,急忙取出三颗东珠耳坠配上,这才算是多了几分贵气。 到了慈宁宫正殿下,舒倩长吸口气。“这就要见婆母娘了?” 扶着小平一个台阶一个台阶上,小平在耳边轻语:“主子娘娘,您一定要抓住机会,这次平息了太后与万岁爷的怒气,说不定,您就能离开这佛堂了。” 舒倩颔首,瞥一眼小平,笑而不答。最想离开佛堂的,是你才对吧? 进了大殿,对着安坐炕上的太后、皇帝行礼参拜,舒倩不觉气闷,动不动就磕头,疼死了。 太后一见皇后来了,急忙命陈嬷嬷扶起来,拉到自己身边,不住端详,嘴里说着:“清减了不少。这几年不见,皇后也不说来看看哀家。” 舒倩听了,只觉胃疼。嘴上却只能说:“媳妇不孝,让您担心了。媳妇这些年过的还好。只是,常常惦记皇额娘。今日见皇额娘安好,媳妇心里,就踏实了。”天底下的婆婆都这样,儿子永远排在儿媳前头,千万不能撒娇使性,说乾隆不好。以前的教训,还没吃够?切记切记! 太后听了这话,很是受用。“那就好,那就好。哀家看,这五六年来,你的模样倒没变似的。可见,常亲近佛祖,心中有佛,自然就能好好的。” 舒倩一笑,“皇额娘说的是。媳妇觉得,皇额娘倒比前几年气色更好了呢!” 说着太后跟乾隆都乐了。乾隆看太后高兴,跟着凑趣,“十二就要成亲了。皇额娘自然高兴。”说着,看一眼皇后。之前在佛堂见几次面,都是夜里,灯光朦胧,只知皇后笛声清脆、歌声醇厚,哪知,如今的皇后,相貌依旧,只是,周身平添了几分淡雅。着装打扮,隐隐约约,似有几分孝贤皇后之风。想来,若是孝贤皇后还活着,也该是这样吧? 太后与皇后寒暄几句,切入正题,问皇后属意哪个姑娘做儿媳。 舒倩看一眼乾隆,笑着回话,“媳妇也正在为难呢。两个孩子,各有千秋。章佳氏活泼利落,颇有咱们满洲姑奶奶之风。喜塔拉氏为人稳重,作风勤俭,臣妾看她相貌气质,倒有几分草原儿女姿态。这么一比,媳妇还真要求皇额娘、皇上给做主呢!” 太后听了,笑着看一眼乾隆,“皇后说的在理,那喜塔拉氏之母,乃是蒙古巴林阿鲁特氏,有草原儿女姿态,不足为奇。皇上是什么意思呢?” 乾隆一笑,“既然皇额娘更喜欢喜塔拉氏,就定她吧。” 舒倩看一眼老太太,您啥时候说喜欢喜塔拉氏了? 太后也憋屈,哀家没说啊。 乾隆则很高兴,总算不用跟俩老娘们儿绕圈子了。 小平在皇后身后,轻轻拉拉皇后衣角。舒倩觉察,赶紧站起来福身谢恩。 太后无奈,只得答应。好在,喜塔拉氏乃是张氏孙女,纵算家世弱些,老太太心里并不反感。 说定了这件事,舒倩便推说要回佛堂礼佛。 太后好容易见了孝顺媳妇,心中不舍,拉着皇后的手一个劲儿嘱咐:“往后别忘了来给哀家请安。咱娘俩常在一起说说话,哀家就很高兴。” 舒倩干笑着,看一眼乾隆,不敢答应。乾隆抿嘴笑笑,“太后之命,皇后应下就是。” 小平听了,比皇后还要高兴,催皇后赶紧谢恩。 舒倩无奈,只得握住太后的手,屈膝行礼,故意含混着说:“是,媳妇记下了。皇额娘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说着,便低下头来。 太后看了,又是一阵不舍。奈何皇后每日都要礼佛,故而,只得放她回去。 对此,乾隆并无异议。十二就要回京,总不能老把皇后关在佛堂里。再说,这五六年来,当初的怒气,也渐渐淡了。不过是来陪太后说说话,作为儿子与丈夫,他懒得计较。 如此一来,舒倩每天就多了一个新任务:给太后她老人家请安。 好在她占了地利,借着紧靠慈宁宫正殿,每天赶早去见太后,嫔妃们没来就回去“礼佛”。省去了不少新醋、陈醋。 其他嫔妃对这位佛堂皇后不大在意,见了面按制行礼便是。唯独令皇贵妃,每次见面都笑意盈盈,拉着手要说上半天话,亲亲热热地“皇后姐姐”叫个不停。这情景,偶尔叫淳嫔碰上,一声冷笑,弄得好不尴尬。 每次跟令皇贵妃见面,小平都站在舒倩身后暗暗咬牙。对令皇贵妃,舒倩只是微笑。反正我腿没毛病,你爱站就站,疼的不是我。至于小平,这孩子,心中有鬼,随她去吧。 于是乎,乾隆后宫,时隔六年,皇后复出。 夜深人静之时,舒倩从梦中醒来,背后一身冷汗:事已至此,半步也不能行差踏错。切记!切记! 皇宫外和宅里,久不露面的和|则对刘全吩咐,“爷说的话可记住了?这一回太后大寿,爷要惊动整个紫禁城!” 25、游子归来 不知不觉,又过了两个月。过了暑天,天渐渐转凉。这日,舒倩收拾好了丝瓜,煮上一壶茶,坐在树荫下焚香抚琴。院门轻轻开启,永w一身贝勒常服,笑着走进来。 舒倩抬头,停了琴声,笑着招呼,“永w来了,坐吧。尝尝我新沏的茶。” 永w躬身行礼,嘴上推辞,“儿子给皇额娘带来一个人。等皇额娘见了这个人,再赏儿子喝茶不迟。”说着,转身让路。 一身青色皇子长袍,憨憨笑着,白杨一般稳稳站在跟前的,不是永d,又是何人? 舒倩一看,急忙站起来,紧走几步,到十二跟前。刚想说话,泪珠就滚下来了。 十二看了,心中酸涩,屈膝下跪行礼。 舒倩急忙伸手拉住,嘴里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着,再也忍不住,两行泪,刷刷往下流。十二不由哽咽,“皇额娘,儿子好想你啊!” 永w在一旁看了,只得笑着劝,“皇额娘镇日唠叨,十二弟怎么还不回来。怎么今日回来,不说高兴,反倒哭了?这要叫外人看了,还以为十二弟犯了什么错,惹皇额娘生气呢!” 舒倩听了,急忙擦泪,笑着埋怨永w:“不是说还要再过两天吗?你这孩子,净会诳我。” 永w笑笑不答。十二急忙解释:“皇额娘,这不怪十一哥。是我一路紧赶慢赶,提前来的。” 舒倩拍拍儿子胳膊,“皇额娘哪里就怪你十一哥了?知道你们哥俩儿好,皇额娘可不敢怪你哥哥呢!” 说得永w、十二都笑了。舒倩拉两人进佛堂东间坐下,拉着十二仔细端详,“瘦了,也高了。黑了,也壮了。看来,这几年,你长大呢!” 永w在一旁看她们母慈子孝,只是低头微笑,并不答言。 见状,十二嘿嘿笑笑,看看永w,“十一哥也长大不少。儿子听说,府里都添阿哥了?恭喜十一哥。” 永w笑笑,“不过是庶子,有劳十二弟记挂。” 舒倩听了,想起富察氏,抿嘴儿笑笑,对十二说:“你不在这几年,都是永w和你嫂子来看我、照顾我。没事儿了,就来陪我说话。真是难为他们了。” 十二听了,急忙站起来对永w作揖答谢。永w急忙扶起十二,母子兄弟三个,重新坐下,诉说别后琐事。 听舒倩说起没事儿就吹笛子弹琴,永w从袖子里取出一章曲谱,递给皇后,说是偶尔得的,请皇额娘看看。舒倩本不懂古曲谱,好在宫商角徵羽对应哆咪等,略微通一些,随意看看,点头,“是个喜庆曲子,名字好像是《百鸟朝凤》,民间有喜事常奏这个。唢呐与竹笙吹着最好听。” 永w听了,笑着回答:“这是和|找到的。说是皇祖母大寿时,要演奏这个。儿子不太懂,故而来问问。” 舒倩点头,“和|——是个有心人。难为他了。” 永w点头,“和|做事确实精益求精。”说完,又说既然这曲子喜庆,就留给皇额娘玩吧。横竖他那里还有。 舒倩也没推辞,高兴地应了。 尹嬷嬷、小巧在厨房得着信儿,都赶来拜见十二阿哥。永w笑着纠正,“还十二阿哥。今日皇阿玛已经下旨,封你们十二爷为贝子了。” 尹嬷嬷、小巧都十分高兴,赶上来笑吟吟地恭喜十二。 十二受了二人的礼,掏出荷包分别赏了,往下看看,疑惑:“皇额娘,您身边不是三个人伺候吗?怎么如今就只见了两个?” 舒倩没说话。尹嬷嬷倒是不平,“十二贝子说的是小平吧?人家金贵,咱们做奴才的,怎么能跟人家比呢?” 小巧悄悄在一旁拉拉尹嬷嬷袖子,随后答话:“回十二贝子的话,小平身子不舒服,在屋里歇着呢!” 十二听了,随即作罢。 永w看不是什么大事,小平懒惰,不是一天两天。皇后都睁只眼闭只眼,他们兄弟管这些杂事做什么。随即岔开话题。 母子三个又聊了一会儿,舒倩便叫尹嬷嬷做饭,好好陪两个儿子吃一顿。 永w想起佛堂里的饭食,低头暗笑。十二则站起来推辞,“皇额娘,儿臣刚才从慈宁宫出来,皇祖母还说,看过您,还叫回去。今日和敬大公主也进宫了,慈宁宫摆家宴。儿子与十一哥改日再来叨扰皇额娘吧。” 舒倩听了,点头,“也是。那我也不留你们了,横竖往后日子还长。赶紧去伺候你们皇祖母,别叫她老人家久等。见了和敬固伦公主,也代我说一声。” 永w听了,站起来跟十二一同告退。舒倩领着尹嬷嬷、小巧送到院门口。待二人转身就要离去之时,想起事来,以手扶门,叫住十二,轻声吩咐:“不知道你皇阿玛跟你说了没?已经给你定下喜塔拉氏海富之女,喜塔拉氏娇娇为妻。过两个月,八成就要大婚。你的府邸听说也准备好了。” 十二低头,“皇额娘,皇阿玛提了两句。问儿子什么意见。” “哦?那你怎么说?” “儿子说,但凭皇阿玛做主。” 舒倩看十二一眼,似乎是不愿意。心想,你也别委屈了,那个喜塔拉氏娇娇,指不定多憋屈呢!随即笑笑,拍拍十二胳膊,“娇娇这孩子不错,模样、性子,都不比你十一嫂嫂差。至于其他的,依我看,恰恰对你有好处。你也别多想,安生回去,准备大婚吧。既然答应娶人家,就要对人家好。自己的媳妇,自己不疼,还等着谁来疼呢?” 说着,冲永w笑笑,“你看你十一哥大婚的时候,多稳重。你呀,还是太小!”扶着门咯咯笑起来。 永w立在一旁微笑,十二也憨厚笑笑,辞别母后,与永w一同赶去慈宁宫赴宴。 和敬公主刚从蒙古回来,带大格格敏敏待选。今日拜见皇祖母,就是想请她帮忙,挑个好人家。祖孙俩正在大殿说话,就听令皇贵妃与九公主来了。 和敬公主听到通报,莞尔一笑,“九妹妹可正是待嫁的时候,平日里,难得见她一面呢!”说完,捂着帕子笑了。 太后轻拍一下和敬手背,“你呀,那张嘴就是乱开乱合。待会儿见了魏氏,少说两句。” 和敬笑着摇头,“那怎么行?要是令母妃问起我,和静过的怎么样啊?我还能说不知道?起码,我得先问问,令母妃问的是哪个固伦公主吧?唉,封号听起来一样,就是麻烦呢!”说着,陪太后一同笑笑。 转眼间,令皇贵妃带着九公主进来,行礼问安。和敬公主急忙站起来,对着令皇贵妃母女俩问好。 和和气气说了会儿话,九公主就问姐姐过的好不好。和敬公主听了,大受感动,“令母妃果然会教孩子,有日子没见九妹妹,见面就问我过的好不好。好,劳九妹妹惦记。”说着,温婉和气地对着令皇贵妃母女笑。 九公主知道大姐姐挑话音儿,也不好说明白,她想问的是七姐姐过的如何。只得笑着应承。 过了一会儿,永w与十二回来,见了太后,瞅见令皇贵妃也在,急忙先拜令皇贵妃,再拜和敬公主。九公主年纪小,见到两位哥哥,忙站起来行礼。 隔了这么多年,和敬公主第一次见到十二,不由赞叹,比之小时候,成熟不少。遂笑着答:“好,你们大姐夫也好。十一弟、十二弟,刚才皇祖母吩咐了,今天多做点儿好吃的。咱们姐弟几个,可要多吃些才是。”说着,挨着太后坐在炕上撒娇。 太后抚摸和敬耳鬓头发,“你呀,这屋子里,你是大姐,孙子都快有了,还这么没形没状,叫弟弟妹妹们笑话。” 永w、十二看了,只是低头笑笑,他们是男孩儿,就是太后叫他们撒娇,也撒不出来。九公主则是略带羡慕。皇祖母对她不错,但跟大姐姐比,相差太远了。 和敬赖在太后怀里,瞥一眼令皇贵妃与九公主,开口问太后:“皇祖母,今日吃什么呀?您可要做我们姐弟最喜欢的才行。好容易孙子、孙女们吃顿饭,可不能叫我们吃不好。” 太后佯怒,“哪个敢!哀家专门请你作陪,给你弟弟接风,哪个敢不好好做?” 令皇贵妃坐在一旁听了,心知这祖孙二人是下逐客令,拉上九公主,笑盈盈站起来,“媳妇宫里还有事情,这就不打扰太后。先行告退了。” 太后听了,点头应允。和敬公主笑笑不说话。永w陪太后说话。十二看看九公主,多嘴问:“令母妃忙,叫九妹妹留下吃饭吧。儿臣也有日子没跟九妹妹一起玩了。” 九公主一听,急忙摇头,“不,我还是跟额娘回去吧。”顿了顿,瞅见太后脸色转阴,急忙解释,“我还要回去准备大婚用的东西。” 和敬噗嗤一声笑出来,对十二说:“就是,九妹妹忙着呢。过些日子再一起玩也不迟。” 令皇贵妃依旧笑笑,带九公主告退,出慈宁宫就直奔延禧宫。一路上紧紧拉着九公主,没说一句话。 慈宁宫里,和敬则是坐在太后身边,殷勤布菜,与刚才那个娇气横生的金枝玉叶,大不相同。 十二常年在外,不知其中过节,席间悄声问永w,“怎么大姐姐跟令母妃有仇似的?” 永w伸腿,借着桌布遮挡,踢十二一脚。十二知道这事不好说,闭口不再问。 永w收了腿,一面喝汤,一面感慨,可不是有仇?夺父之仇、杀子之恨! 祖孙几个吃完饭,太后舍不得放孙子、孙女们回去,依旧拉在身边说话。正说到十二小时候,背三字经背不出,乾隆一瞪眼,吓的尿裤子的糗事,外头一个小太监飞奔上殿,对着秦媚媚一通咬耳朵。秦媚媚脸色立刻就黑了,磨蹭磨蹭,进来对着太后磕头,“太后主子,奴才禀报一个消息,您可别急。和亲王府传来话,说和亲王——快不行了。” 26、铁帽亲王 太后一听,差点儿没晕过去,哆哆嗦嗦抓住和敬的手,一阵颤抖,“不行了?快,来人呐,备车,哀家要去看弘昼。皇上呢?皇上在哪儿,知会了没?” 秦媚媚低头回答:“皇上那里知会了。皇上这会儿正赶着去和亲王府呢。派人来说,请您老人家在宫中安坐,他看看没事儿了就回。” 太后哪里坐的下,拉着和敬就叫备车,嫌车太慢,嚷嚷着叫备马。和敬几个人紧拦慢拦,才算拦住。 扶着孙女、孙子坐下,太后的泪就淌下来,“哀家刚生下你们皇阿玛三天,先头主子娘娘就把弘历抱走了。先帝爷看哀家怀里没孩子,可怜哀家,等弘昼刚生出来,就抱给了哀家抚养。那么多年,你们皇阿玛不在哀家身边,都是弘昼承欢膝下。怎么哀家还活的好好的,弘昼偏偏不行了。老天爷呀,这不是叫哀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吗?”手抚胸口,哽哽咽咽,哀戚之态,令人动容。 和敬听了,只得缓语劝慰:“五叔定然不会有事的。怕是底下人没见过阵仗,吓坏了。皇阿玛不是赶着去了吗?有皇阿玛与皇祖母福气护佑着,指不定,到那儿五叔就好了呢!” 钮钴禄氏太后只是摇头,“下头人没见过阵仗,你五婶婶也没见过?你耿太妃姨奶奶也没见过?分明是不好了,弘昼啊,哀家的弘昼啊!” 和敬听了,想起五叔素日疼爱自己,眼圈也红了,当着太后的面,不敢哭,只能忍下泪水,缓缓相劝。 永w、十二对视一眼,齐齐上前,“皇祖母,五叔定然没事的。您要还担心,不如,让孙儿们去看看,回来再向皇祖母禀报。” 钮钴禄氏太后一听,“好好,你们快去。瞅瞅你们五叔怎么样了,赶紧派人回来给皇祖母回话。” 二人领命而去。一路飞奔到了宫门,恰巧碰上乾隆坐辇出宫。乾隆一问,知道二人奉太后之命,前去探望和亲王,随即点头,“随朕一同去吧。” 永w、十二答应,骑马紧紧跟随龙辇。到了神武门外,上了后海大街,十二抬头远望,瞧见一个精瘦中年男子,领着一个两三岁小孩儿,身后跟着一个家仆,正悠哉游哉地逛海子。 那小孩手里举着糖葫芦,小短腿儿忽闪忽闪地紧跟着男子,伸手要喂他吃。那男子弯腰笑笑,抱起小孩儿,一路慢行。 永w看了,略微皱眉,低声埋怨:“皇阿玛出宫,怎么也没有净街。什么人都凑出来玩!” 十二刚想说那是刘墉刘大人。龙辇旁,便有个小太监奉命前去。没一会儿,刘墉就抱着孙子领着家仆前来见驾。 难得碰见刘墉打破黑脸,乐呵呵地逗孙子玩儿,乾隆却没了逗弄他的心思。开口问:“刚叙职回去,也不说歇歇?” 刘墉笑着回话,“孙子缠的紧,非要陪爷爷出来玩儿。臣也没法子。” 乾隆勉强笑笑,再看刘墉的孙子,见了这么多人,也不怕生,眨巴眨巴小眼儿,还冲他偷偷乐。猛然就想起弘昼小时候,那些逗笑的模样。不由叹口气,“朕要去和亲王府,刘爱卿也跟着去吧。” 刘墉不解,躬身答应,龙辇起动,立刻就有侍卫送马过来。刘墉抱着孙子上马,叫家人回去报信,自己则赶马追上十二阿哥,悄声问情由。 十二沉着脸说了,刘墉听完,沉默不语。 不多时,到了和亲王府。听闻圣驾驾到,和亲王府中门大开,世子永壁领着一帮兄弟家仆前来迎驾,腮边犹自挂着泪痕。 乾隆一看侄子们这幅模样,知道弘昼怕是真的不好了,微微叹口气,叫起永壁兄弟,“起来吧,带皇伯父去看你们阿玛。” 永壁答应一声,前头带路。一路上,乾隆召来太医,细问弘昼病情。怎么前几天见他还好好的,说不行就不行了? 太医憋屈半天,最后才说了句:“王爷是吃东西不忌口,牛肉跟话梅一起吃,克化不动,导致胸内痰气上涌,呼吸不畅,故而身体突然不好。” 乾隆一听,奇了,若说食物相克,这两样一个是发物,一个是收敛之物,吃了肚子不舒服是有。但要说要人命,怕就有些夸张。 见万岁不信,太医无奈,只得小心揣摩,“想是王爷吃的过量了吧?” 乾隆没说话,永w趁机悄悄问永壁,“五叔吃了多少?” 永壁撇撇嘴,勉强挤出一句话,“半锅牛肉,半篮子话梅——一顿!” 永w听了,低头不敢抬起。十二则是憋不住地咳嗽。太医所言只怕有虚,五叔没准儿不是因为食物相克而病,是快撑死了。 刘墉抱着小孙子,脸色一阵白,一阵黑。小孙子则自顾自地啃糖葫芦。 不多时,到了弘昼所居和亲王府正院,和亲王妃领着府里侧福晋与众媳妇在门外磕头。乾隆无心理会,直接叫起。永壁在前面亲手打帘子,乾隆率两个儿子进来,吴书来带着人立在门外伺候,刘墉则抱着孙子在院子里玩。 和亲王妃觉着这位大人有些面善,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正要细思,永壁媳妇拉拉她袖子,“额娘,我带弟妹们先回避一下。里头祖母那边,就劳烦额娘了。” 和亲王妃点头,命媳妇们到厢房回避,自己带人入内伺候。 乾隆进得屋内,就见耿太妃坐在弘昼床边流泪。瞅见皇帝进来,急忙站起来,“皇上来了,快请坐吧。”说着,泪水又淌下来。 乾隆急忙上前搀扶耿太妃,“耿母妃快坐下,朕来看看弘昼。他怎么样了?” 耿太妃强自吞咽着泪水,哽咽回答:“多谢皇上。弘昼他——您看看吧。” 说着,扶着小丫鬟让开。永壁急忙赶到床边,去扶弘昼起身。 乾隆往床上一看,弘昼脸色苍白,两只手不住摸着胸口,看模样,煞是难受。好在意识清明,见乾隆来了,挣扎着,扶着永壁就要行礼,嘴里嗯嗯啊啊,就是说不出话来。 乾隆一看,登时心痛不已,按着弘昼肩膀,叫他躺下,自己立在床前,问:“叫人去叫朕,可是有什么事要跟朕说?” 弘昼哪里肯坐,跪在床上,口不能言,手还能动。举起双手,在头上比划一顶帽子模样,摘下来,再照永壁头上套上去。摘下来,再照永壁头上套上去。如此这般,来回三次。 乾隆一看,乐了,心想,都到这地步了,还不忘找朕要好处。顿时起了逗弄之心,取下头上圆顶镶翡翠锦帽,托在手上,递到弘昼跟前,笑问:“你可是要这顶?” 众人一看,都吓傻了。就算那只是一顶寻常帽子,从乾隆头上摘下来,那也是龙冠。 耿太妃与和亲王妃则是悄悄捏一把汗:王爷,您可不能一时糊涂,伸手接过来呀!那顶帽子,不值几个钱。 弘昼看了,哗啦啦,眼泪就下来了。赶紧摆手,又打自己头上比划一下。 永w在后头看明白,五叔这是想要顶铁帽子王,好叫子孙后代福气享用不尽呢。十二则摇摇头,“五叔太不知足了。”明目张胆抢国库银子,皇阿玛都轻轻放过,还嫌不够。这铁帽子王,岂是那么好弄的? 弘昼比划半天,见乾隆装聋作哑,权当不明白,心里一急,跪在床上,对着乾隆猛磕头。弟弟如今这幅模样,乾隆怎么好叫他难受,再说,耿太妃还在后头看着呢。心里一软,暗想,当年先帝给了十三叔一顶铁帽子王戴戴,自己五弟向来知情识趣,自己效仿先帝,也没什么不可。看永壁也不是不乖巧的人。刚想点头,猛然想起,自己刚登基那会儿,为了压制弘晓一脉势力,费了多大劲儿,操了多少心,使了多少歪点子。可不能叫自己的儿子也陷入如此境地。这么想着,又不干了。 弘昼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四哥脸色由乐呵转为心疼,由心疼转为坚定,知道事情八成不好,呜呜咽咽,一把抱住乾隆,哭了起来。 耿太妃、和亲王妃、永壁等人,站在屋里,举袖掩面不敢看。永w、十二则是低头琢磨,这种情形,回去该怎么跟皇祖母说。 乾隆无奈,只得拍拍弘昼,“放心,孩子们,有朕护着呢!” 话音未落,就听门外刘墉怒喝,“他要再这幅模样,王爵也别想了。” 说着,刘墉牵着小孙子,一把推开吴书来,摔帘子进来,不顾乾隆在场,对着弘昼怒斥:“你还好意思要铁帽子王。也不想想,这些年,皇上励精图治、殚精竭虑,五更起,三更眠,好容易国库收入增加,天下没有大灾大难。你倒好,平日里不说替皇兄分忧,就知道斗鸡遛狗、玩鸟逛街,管个八旗子弟,管了多少年?八旗颓风,不但不减,反而更甚!若说你无能,倒也罢了。怎么还知道办生丧敛财!若说这是爱好,与众不同些,倒也罢了。怎么连吃顿饭都能撑个半死?看来,你不但想当史上最糊涂荒唐的王爷,你还想当史上第一个被撑死的王爷。若非万岁疼爱,依我之见,和硕亲王这顶帽子,你也别想了。还铁帽子王,当年圣祖大阿哥,立了多少军功,最后不过一个郡王爵;先帝同母弟如何圣宠加身,圣祖去时,也不过一个贝勒;就是怡贤亲王,累死是朝堂上,也是去后,才得了个铁帽子王双王爵位。这些都不论,你也不想想,你的皇阿玛——先帝爷雍正皇帝,到了三四十岁,办了几十年差,才得了个亲王爵位。看来,你的爵位得的太容易了,就想那些不该想的东西。想要铁帽子王,也要拿出功绩,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让祖宗们欣慰首肯才是!” 他这么一说,众人全部吓傻了。 27、先防为上 乾隆盯着刘墉,暗想,小刘爱卿这话痨功力,不比先帝差呀!得了,朕看,还是别把他留身边,过一阵子,外放了吧。要不然,哪天一个不对,惹得他噼里啪啦一阵训,朕这个有道明君的面子,可就别要了。 耿太妃扶着和亲王妃,颤巍巍不敢动一动,就差跪地上磕头。多亏和亲王妃在一边搀着,婆媳俩互相依偎着,才算站稳。 永w跟永壁互相看一眼,再看看十二,心中十分同情。原以为,十二跟着刘墉,是风风光光办差去了,哪里知道,成天陪着这么个黑脸话痨,那日子,得多苦呀! 十二听了这一箩筐话,则是颇为担忧。刘先生不管不顾,大骂当朝亲王,若是皇阿玛发怒要治他的罪,可如何是好? 屋子里头,除了装柱子的下人们,恐怕,就只有弘昼一个明白人。跪在床上,盯着刘墉看了半天,噗的一声,胸前积聚的东西,一口喷了出来。 乾隆等人急忙躲避,绕是如此,衣袖上,还是粘上了几点牛肉末。屋子里,霎时一股牛肉味儿,飘散开来。 喷洒完毕,弘昼一口气舒出来,心气也顺了,跳下床来,光着脚指着刘墉大骂:“你奶奶个脚!先帝是我爹,皇上是我哥,我多要点俸禄怎么了?我就是遛狗斗鸡,我还赢了呢!不服咱俩比比!气死我了!我办生丧怎么了我?有本事你也办!肯定没我办的热闹!” 十二低头,拉拉永w衣角,悄声催促,“十二哥,咱走吧。五叔八成没事儿了。”如果皇阿玛和刘先生不找他麻烦的话。 永w带着弟弟悄悄后退两步,立在门口,低声回应:“再看看,这俩人怎么掐架。”王爷跟大臣互相叫板,皇帝、太妃在一旁围观,这场面,难得一见呢。 乾隆见弟弟精神抖擞、斗志昂扬,心里高兴,也存了看热闹的心思,转身坐下,微笑着观看。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心思,招呼耿太妃也坐下,吩咐永壁,“奉茶来,待会儿给弘昼和刘爱卿润口。” 和亲王妃看看耿太妃,放心之余,更添无奈。 弘昼自知经此一气,病去了一大半,心中感激刘墉,嘴上却不依不饶,“怎么,不敢了?走走走,叫你看看王爷我斗鸡的本事!” 光脚上前,一把拉住刘墉,就要出门。和亲王妃一看,急忙捉起两只鞋,在后头喊着:“爷,鞋!” 刘墉看和亲王无事,长出口气。没那口心气撑着,脊背立刻就弓下来。避开弘昼,低头对他拱手,“王爷,您没事就好。”说着,两行泪不争气地就淌了下来。 十二看了,心中平添酸涩。难为你了,先生。 这话十二只能在心里说。有个人可比十二胆大。只见刘墉身边小孙孙见爷爷流泪,手里糖葫芦往地上一扔,伸手在腰上摸了两把,摸出一条小帕子,举到自家爷爷脸前,奶声奶气地安慰:“爷爷不哭。长大了,孙孙孝顺你。” 别人听了这话,都哭笑不得。永壁领着人端茶进门,就得了这么句童言无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 乾隆到这会儿也算看明白了。刘墉这是病急乱投医,试图气弘昼,逼出他体内食物,好去了病根儿。笑着站起来,嘱咐弘昼好生休息,又拍拍刘墉肩膀,算了功过相抵,不加怪罪。 皇帝御驾,不好在亲王府停留过久,永w、十二想起宫里还有太后眼巴巴地盼着,也都一齐告辞。 出了王府门,永w打发贴身太监小金子先赶到慈宁宫报喜,自己则与十二一起陪着乾隆回宫。 来时急,去时则缓。乾隆好歹也是年过花甲,经了这么一番折腾,多少有些累了。吩咐吴书来,“缓缓行进,朕歇一会儿。” 刘墉抱着孙孙上前告辞。乾隆伸手拍拍小孩儿脑门儿,问:“反正闲着没事带孩子,陪朕去逛逛北京城如何?改日,还能跟弘昼比谁更会逛。”说罢,哈哈大笑。 刘墉赔笑回答:“臣还是先回家吧。免得待会儿和亲王找不着微臣。” 乾隆听了,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朕的弟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你方才冒险救了他,他不会找你麻烦的。” 刘墉点头笑笑,“皇上说的是,臣是想回家,等待和亲王的谢礼。” 刘墉这么一说,永w看他的眼光就发亮了。敢情,这位刘大人也是财迷,同行呀! 笑着跟刘墉调侃一番,乾隆才放他回去。带着俩儿子,缓缓回宫。 坐在龙辇上,乾隆一路细看外头精致,霜林渐染,秋意渐浓。眼看,大枣红了,八月要来了。而自己的寿辰,也要到了。想想弘昼与自己同岁,弟弟身体一直很好,居然也能吃顿饭,就差点撑死。自己纵使好很多,有些事,也该提前做准备了。 转头看看龙辇后跟着的两个儿子,皆脊背挺直,稳坐马背。虽然比不得当年圣祖诸子,也是不错。十二的路子好说,早就打定主意培养成二伯爷、十三叔那样的贤王,如今看来,十二果然没有辜负朕的期望。只是永w,他身后有富察一族,纵然自己再敬爱孝贤皇后,富察家,再出一位皇后,也是不合适的。更何况,永w福晋比起孝贤皇后当年,还是差了不少。 罢了,左右事情还早,慢慢看看吧。下头不是还有十五、十七两个吗? 想起两个幼子,就想起令皇贵妃魏氏。这些日子,宠爱豫妃、淳嫔,冷落延禧宫不少。今天晚上,就翻魏氏的牌子吧。 想着想着,乾隆就靠在靠枕上,睡着了。 白日做梦,梦见年轻时的孝贤,立在重画宫门口,抱着永琏、永琮,风姿绰约地向自己走来。乾隆一见她们母子,十分高兴,快步上前就要拥住孝贤三人。哪知刚伸出手去,三个人就变成了一个人,模样也模模糊糊,好似高氏,孤零零地,泪眼朦胧望着他,一步一步后退,越走越远。 皇后、皇子不见了,皇贵妃也要远走。乾隆心惊,赶紧上前追赶。刚走一步,就觉脚下绊倒,一个趔趄,一只手轻轻扶住自己。转头一看,似是和|含笑施礼。刚想叫一声“和爱卿”,就见和|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女人装扮。却不是他想的那个女子,而是前些日子,皇后那般淡然模样。 梦到当今皇后,乾隆再也睡不着了,腾的一声惊坐起,刚想喘口气,外头吴书来禀报:“万岁爷,养心殿到了。” 永w、十二早已下马,在龙辇前头恭候,说要回慈宁宫回话,前来告辞。 乾隆点点头,看看永w,想起富察氏一家;看看十二,想起乌拉那拉氏。心中惊疑不定,琢磨片刻,“罢了,和亲王之事,太后一定担心非常。朕与你们一同去看看。” 到了慈宁宫,和敬公主仍在,皇后也得了信儿,带着小平、尹嬷嬷来陪伴太后。 太后原本忧心忡忡,得了小金子的信儿,安下心来。毕竟是八十来岁的人了,受不得惊吓。和敬怕太后这边再出个好歹,传了太医诊脉。舒倩在一旁看了,也小心安慰。 一来二去忙碌下来,乾隆领着永w、十二等赶来时,太医刚禀报了太后身体很好,只是不可再惊吓了。 乾隆进来,听了太医禀报,心中高兴,厚厚赏赐一番,便命他下去。 舒倩站在太后身边思量一番,伸手拦住,“郑太医且慢。” 太后闻言,抬头问:“可是皇后有什么不舒服?也是,你也五十多岁的人了,陪哀家惊吓这一回。正好,叫太医也给你瞧瞧。” 舒倩笑着摇头,“陪伴皇额娘,是媳妇的本分。哪里就不舒服了。臣妾是想问,今日皇上平安脉请了没。另外,还有一件事,想求太后、皇上个恩典。” 乾隆没有说话,郑太医低头作答,“回主子娘娘,万岁爷的平安脉,今日已经请过了。” 舒倩点头,对太后说:“皇额娘,今日和亲王突然发病,可是吓坏了咱们,还好没事。只是,媳妇想着,这病呀灾的,治疗在后,防范在前。前些日子,颖妃病了,她刚好,豫妃又病了。不是吹了风,就是吃东西吃不好了。真真是叫人担心。碰上今日之事,臣妾就想,是不是,请太医们整理一下,平日里,衣着饮食,都该注意什么。器具用物,有哪些不能粘。给宫里的太妃、太贵人们,多讲些养生之道。尤其是那些年轻、常常伴驾的嫔妃,以及未出嫁的公主,更要多教她们一些妇科、儿科常识。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说到这儿,舒倩顿了顿,再加几句,“臣妾久不管宫务,也不知道这个法子是否合适。只是想着,要是后宫嫔妃,包括臣妾,都能跟着皇额娘,多沾些皇额娘的福气,也像皇额娘、耿母妃那样,健健康康的。说起来,这也是臣妾存了私心,还请皇上莫怪。”说着,轻轻福身。 太后听了,想想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叫太医们多讲些养生之道罢了。反正,皇后不提,她自己也要问。皇后提了,她正好省事。看看乾隆,略微思量,便笑着说:“难为皇后想的周全。哀家看不错,皇上的意思呢?” 小剧场: 刘统勋家里,刘墉抱着小孙孙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刘统勋:儿啊,你看什么呢? 刘墉:弘昼的好东西怎么还没送来呀? 和亲王府,弘昼抱着一堆宝贝,千挑万选,一件也舍不得。 永壁:阿玛,实在舍不得,就算了,刘墉还能跑过来要不成? 弘昼:唉,你不知道,阿玛我看见刘墉,不知道怎么的,就腿软。还是先贿赂贿赂他。免得日后见了面,老挨骂!呜呜,为啥听他骂我,心里反而更舒坦呢? 29、御前讨赏 这个消息传到小佛堂时,舒倩正盯着内务府送来的两个试婚格格,瞧瞧她们是否能担当给十二开窍的责任。尹嬷嬷兴高采烈地跑进来一说,舒倩嘴里的一口茶登时就碰出来。然而,也因为她低头避开茶水,看清了两个宫人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 收了帕子往桌上一拍,对二人吩咐,“下去吧。”二人还有些迟疑。见皇后不再看自己,只好福身跪安。 尹嬷嬷在一旁笑问:“主子娘娘,看中哪个了?” 舒倩一笑,想起当年自己结婚的时候,第一次,俩人谁都不熟,愣是搞的狼狈不堪。再想想十二这个呆性子。罢了,自己的儿媳妇,还是自己来疼吧。转头吩咐尹嬷嬷:“这个不急。等十二来了,我亲自跟他说。”拿起帕子擦擦手上水渍,忍笑打听,“怎么,婉贵妃跟愉妃,都怀上了?” 尹嬷嬷也是掩不住的笑意,“可不是,皇上、太后刚刚打赏了呢。您不知道,奴婢刚才看见令皇贵妃从慈宁宫出来,那张脸,都快憋绿了呢!” 舒倩捂着帕子笑一通,扶着小巧站起来,“走吧,换了衣服,咱们也去凑凑热闹。”本还要叫上小平,奈何这丫头又不舒服了,索性让小巧陪着她,自己扶了尹嬷嬷去慈宁宫大殿。 到了慈宁宫,太后身边,一边坐着婉贵妃,一边坐着愉妃,正轻声跟太后说话。一帮嫔妃在下头坐着凑趣儿。唯独不见淳嫔与令皇贵妃。 见皇后甩着帕子进来,二人急忙站起来行礼。 舒倩早一步一手一个扶起来,依旧送到太后身边坐下,自己则站在太后座下,福身施礼,“媳妇恭喜皇额娘,贺喜皇额娘,您又要添金孙了!” 太后笑着瞪皇后一眼,“还以为你念了这么多佛经,性子收敛不少。哪知道,碰上喜事,还是这么没有章法!” 舒倩站起身,也不坐,歪着头对太后说笑,“哪里呢!要说起来,媳妇也是有孙子的人了。而且,媳妇的孙子比您的孙子还多,媳妇可不是羡慕您才来打趣的。这不是瞅着您高兴,也跟着来凑热闹。没准儿啊,媳妇借着您新孙子的面儿,沾沾光,也得几分赏赐呢!” 说着,伸出手来,在跟前比个金元宝,“媳妇不贪,这么大个儿就行!” 说的一屋子人都笑了。太后更是指着皇后,笑的说不出来话。 婉贵妃知恩图报,想起多亏皇后提出,叫咱们多听太医说的,好好保养身体。如若不然,纵使有了圣宠,哪里能说怀就怀上。于是,跟愉妃站起来,谢皇后用心。 舒倩赶紧叫二人平身,对着太后笑笑,“皇额娘,您可瞧见了,您金孙的母亲,都说媳妇有功。看来呀,这份赏赐,您可是少不了喽!” 太后高兴,“知道你是个财迷!哀家原还奇怪,怎么永w养成那个见钱眼开的性子,原来,根儿在你这儿呢!罢了,难得你这么大了,腆着脸求我一回。陈嬷嬷,按婉贵妃的例子,也赏皇后一份儿吧。” 陈嬷嬷急忙笑着应下,带人去库里挑东西。舒倩笑着拦住,“不忙,皇额娘,咱可先说好喽。今天一份儿,等八个月后婉贵妃妹妹分娩,可是还有媳妇一份儿。您可不能忘了呀!” 太后气地直乐,“给!也不知道你那小佛堂多大点儿地儿,看不装的没睡觉的地方!” 陈嬷嬷笑着带人下去。舒倩则不依,“咦,这话说的,就您知道心疼媳妇,媳妇就不知道心疼媳妇?我那儿装不下,就赏给定亲王府、循郡王府、履亲王府、荣亲王府、质郡王府、仪郡王府、十一贝勒府、十二贝子呗。就这,媳妇还怕不够分呢!要知道,还有俩儿子没娶呢!”看看婉贵妃、愉妃二人的肚子,“这俩指不定将来娶几个呢!”说着,扳着指头算算账,故意叹息,“唉,媳妇多就是愁啊!” 一句话,又是满堂大笑。 乌拉那拉氏本人年轻时候,本就爱插科打诨,深得太后、乾隆喜爱。后来当了皇后,性子收敛,过于端庄,这才惹了乾隆恼怒。今日听说两位老嫔妃有喜,舒倩一时得意忘形,哪知自己本性露出来,居然歪打正着,与原版的乌拉那拉氏一模一样。 太后看了高兴,大殿外,站着偷听的乾隆也高兴。听舒倩说给媳妇们赏赐,连出继的老四、老六都算上,可见,皇后着实贤惠。一国之母,不惜浑说胡闹,就为逗太后一笑,也是个孝顺的。想到这里,抬腿迈进正殿,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朕还是比照皇额娘,再赏皇后一回吧。免得众儿媳们分不均,到你跟前哭鼻子。” 众人一见皇上来了,呼啦一声全跪到地上。 只有太后依旧端坐,婉贵妃、愉妃陪着皇后款款站起,行礼问安。 免礼之后,重新落座。帝后二人分坐太后两边,婉贵妃、愉妃领着嫔妃们分两排坐陪。 那些没座的常在、答应们,只得站在自己主位娘娘身后伺候。 乾隆说话算话,不一会儿,吴书来就禀报说赏赐的礼物已经送到了小佛堂,堆了一屋子。 乾隆笑着看看皇后,“回去可要分仔细了。别叫媳妇们埋怨才是。” 舒倩见了乾隆,方才那份改变了历史的兴奋就消退了。笑盈盈地回应,“这好办,把东西往院子里一摆,媳妇们都叫来。喜欢什么自己挑。要是没挑着自己中意的,只能说她们手慢。哪里就能埋怨臣妾这个婆婆呢!没看见为了这些好东西,臣妾费了一车子的话吗?” 太后笑笑,“你呀!还是年轻时候的性子!都是皇后了,也不学着端庄。不怕人笑话。” 舒倩一笑,抿嘴不答。乾隆则看看太后,若有所思。 慈宁宫这边其乐融融,延禧宫那里可是怒火冲天。令皇贵妃手里握着剪子,将上好的云龙纹缎子霎时间剪成一条一条。腊梅冬雪在身后看着,心疼又害怕。无奈之下,请来九公主,劝慰皇贵妃。 九公主也没有办法,陪着母亲说了一会儿话,看着她心情逐渐平复,这才离开。 令皇贵妃发了一通怒火,安静下来,招呼腊梅,“去,把李嬷嬷给本宫找来!”好你个婉贵妃,好你个愉妃,竟然在本宫眼皮子底下怀上了!没见豫妃、淳嫔那么年轻,都护不住孩子?就凭你们,想生下来,没那么容易!心里这么想,其实,令皇贵妃还是害怕。要知道,这二人论资历、论出身,可都不比自己差。万一——不敢想,不敢想! 储秀宫内,淳嫔气的跳脚急。“怎么可能,本宫年轻得宠,还没能生下皇子。她们两个老女人,凭什么?” 一边宫人不敢答话。淳嫔急了一会儿,也知如今之计,不能胡来。只好收拾心情,打起精神,养好了身子,才能得偿所愿。 舒倩陪着太后、乾隆说笑一会儿,看看婉贵妃、愉妃,像是有些累了。就体谅二人,说是有佛经最适合胎教安心,跟太后、乾隆说一声,带二人出来。 到佛堂里一看,果然,小平正领着小巧在西边屋里收拾太后、乾隆赏赐,确实没地方下脚了。索性带着二人到自己卧室。 婉贵妃、愉妃坐下问:“不知主子娘娘说的是什么佛经?” 舒倩捂嘴一笑,“没什么难记的,我说给你们听就是了。也不是什么佛经,不过是几句话,嘱咐你们。愉妃生过孩子,还算有经验,婉贵妃你可是头一回。一定要小心。一,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就不吃,补药也别随便吃。需知,五谷杂粮最养人。荤素搭配,常吃大豆、红枣、红豆,对你们身体有好处。二,从今天开始,你们宫里别再用熏香。要知道,凡是香料,对身体都有一定的刺激。就是衣服也别熏。不止你们,你们贴身伺候的人,也不能熏香。偏殿的小主们,想熏拦不住,就别让她们到你们跟前来伺候。三,首饰、胭脂、眉笔,甚至护肤的东西,都停了别再用。横竖就剩八个多月,忍一忍,别让那些金银铅铜碰着了。还有,除了麝香、红花、鹿角、地黄等药物,吃东西也要注意。龙舌兰、马齿苋等野味,也有缩宫的作用。本宫对这些也不太熟。你们回去,抓紧时间问下太医。头三个月最要注意,往后,也要小心。” 她这么一说,两位妃子也紧张起来。舒倩看了,笑着安抚,“没什么,女人不都得这么过吗?你们好好的,只管擦亮眼,放宽心。本宫身边没有几个人,也帮不了你们什么。好在,你们现在也掌管着宫务。多长个心眼儿,有事儿多在脑子里过几圈。既能给孩子胎教,又能护自己安全。多好!” 几句话下来,俩人也都笑了。看看二人脸色,舒倩不多留。送她二人出去,嘱咐伺候的人小心,这才回佛堂。 果然,第二日,翊坤宫与永和宫就以各种借口,打发了一堆宫人出来。而且,二人都说自己要养胎,不需太多人伺候,求太后把偏殿的小主都挪到其他宫里去。这等小事,太后自无不允。怕二人身边人手短缺,又派了自己身边的王嬷嬷、金嬷嬷过去伺候。二人整日里关紧了宫门过日子,就是太后请安,也避开其他嫔妃。反正太后说了,这二位请安不拘时。 小佛堂这边,舒倩真如那天所说,叫来几个儿媳,包括未过门的十二媳妇,叫她们自己挑。喜欢什么拿什么,都别客气。 几位福晋刚开始还不好意思,站在院子里,你推推我,我推推你,谁也不肯先动。唯独娇娇,存了试探未来婆婆之心,大大方方行个礼,对几位福晋说:“福晋们有礼,小女先挑了。”说着,伸手抓了一对儿镶翡翠金如意、一把玉笛,交给丫鬟收起来,站在一堆宝物中间,还想再挑。 舒倩看了,哈哈大笑,指着西林觉罗氏、富察氏等人催促,“还不赶紧去,等下,好东西全拉十二媳妇娘家啦!” 再看这个十二福晋,舒倩心中赞叹,要的就是这样媳妇,下的去狠手,拉得下脸皮!好! 30、佛堂偶遇 娇娇如此行事,倒是把几位嫂嫂吓了一跳。这些福晋,均是贵族出身,在娘家时,谁不是学了矜持大方,就是有点儿财迷,也不能当众表现出来。谁知,这位十二弟妹可是一点儿也不讲,瞧瞧,东西都捡好的挑。金如意就算了,那个玉笛,可是老坑翡翠打磨而成的。亏她一个包衣抬旗出来的,居然还有这样的眼光。 几个人这么想,可就冤枉娇娇了。她家虽然抬旗没多少年,可并不是靠宫里头有娘娘。而是父亲十年寒窗考上进士得来的,好歹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更何况,她的母亲阿鲁特氏出身蒙古巴林,外祖父是位台吉。虽然没落,但好嫁妆总是有几件。再说,祖母张氏乃是乾隆奶娘,别的不说,过年过节,总是有些赏赐。知道点儿好东西,又有什么奇怪的?不过就是脸皮厚些,谁叫你们假正经呢? 瞥一眼众位福晋,娇娇故意站在宝物堆里,左挑右捡,不一会儿,就挑了两匹新供缎子,一手抱一个,抬脚出来,对着皇后行礼谢恩。 看地这些福晋们眼红。耐不住皇后再三催促,这几个也都领着丫鬟,走到堆放礼物旁边,指示丫鬟们上前去拿。 舒倩立在走廊上看看,淡淡一笑,扭头去问娇娇,“见你拿了笛子,可会吹曲?” 娇娇颔首应答:“回主子娘娘话,奴才只会民间一些曲调,不懂宫廷御乐。” 舒倩一听乐了,“所谓风雅颂,风最好听,最无聊的就是颂。你这不是寒碜我吗?” 说着,命小巧取来乾隆送的凤头焦尾琴,摆在廊下,看看几个儿媳都挑的差不多了,便叫过来,看一眼,几个丫鬟手里,都拿着衣料、珠宝之类的,唯独富察氏丫鬟,还握着一把玉箫。一抿嘴,舒倩笑着说:“平日里你们少来,我这个做额娘的,也没空跟你们聊。好容易今日来了,有个好曲子,叫你们听听。”说着,取出前几日,永w送来的《百鸟朝凤》,叫富察氏、娇娇坐在身边,翻开曲谱说:“这首曲子,唢呐吹的最好听。只是,看咱娘仨谁也不会,就凑合着合奏一曲吧。” 富察氏本不愿当众吹箫,奈何皇后兴致盎然,十二弟妹又早高高兴兴地取来笛子,擦拭调音。只得扶着丫鬟坐在皇后身边,呜呜吹了几下,好在音色正醇,便对皇后点点头。 于是乎,几位亲王、郡王福晋,齐齐见证了皇后带着贝勒福晋、贝子福晋一起抚琴、吹笛、吹箫,合奏一曲《百鸟朝凤》。 这曲子本就是喜庆调,一曲未终,永璜福晋便笑着对永璋福晋说:“我还是头一回听用琴笛萧吹这个曲子,还别说,听的人心里都高兴呢!” 永璋福晋跟着笑笑,“可不是?果然应了古人那句话,叫什么闲着没事儿,就该自娱自乐,心里纵算有郁闷之气,也能随之飘远。” 她二人在这里说话,西林觉罗氏则是想起自己大婚时,外头也是这么些调子。只可惜,欢喜过后,就是独守空房,眼睁睁看着自家男人,去宠幸别的女人,为了贤惠的名声,只能牙掉和血吞。如今再看皇后,堂堂一国之母,住在佛堂,平日里,连个慈宁宫也不得出。心中又平衡不少。至少,整个荣亲王府,都是自己的!眼下,愉妃额娘又怀孕了,若是个男孩,皇阿玛春秋正盛,等他长大了,如果,动用西林觉罗家势力……想到这儿西林觉罗氏笑了:不能当皇后,当皇嫂也是不错吧? 这边一曲已毕,舒倩收琴而笑,“难为你们听我老婆子弹琴,多久不练,都生疏了,跟不上俩媳妇的调了。” 几位福晋急忙恭维。富察氏急忙谦虚。听到媳妇一词,娇娇脸色一红,低头不语。 正说笑时,门外秦媚媚高声通报:“皇上驾到,太后驾到,十一贝勒到,十二贝子到。”说完,规规矩矩立在门口。和|看佛堂一眼,捧着折子侯在院子外头。心中琢磨:怪不得这位皇后到这会儿还不死,原来,是擅长自娱呀!不过,琴确实弹的不错。或许,应该试探一下? 听闻乾隆与太后来了,舒倩命尹嬷嬷将琴捧回屋里,带着几个儿媳敛衽施礼。一时间,跪太后、乾隆的,跪皇后的,给嫂子见礼的,见小叔子的,忙成一团。 几个年纪大的福晋依旧立在皇后身边伺候,如富察氏等年轻一些的,则是站在佛堂廊下以避险。至于娇娇尚未过门,随众人拜见太后之后,便躲到小平屋里。小平原本在屋子里打瞌睡,听说乾隆来了,急忙收拾一番,容光焕发地忙着挤上去伺候。因为走的急,到门口差点儿没把娇娇撞倒。 扭头看着小平火急火燎地奔上去,跟小巧抢活干,娇娇扶着门框略一思索,随即冷笑,对身后丫鬟东喜吩咐:“到屋里来,没人招呼,别出去。” 东喜躬身称是,跟着自家姑娘进了小平屋子,竖起耳朵,细听外头动静。一面悄声问自己姑娘,“主子,哪个是十二贝勒呀?奴婢也跟着瞧瞧。” 娇娇起身,凑到窗户上瞥两眼,闷声闷气回答:“那个呆头呆脑,像个呆头鹅的就是。” 十二跟在永w身后,一眼就瞥见众位妇人装扮的嫂嫂中,有一个梳着辫子的姑娘。心中猜到是自家媳妇,当着众人的面,不好仔细看,只得低下头,装作没瞅见。等到众人往屋里走,故意留到后头,想仔细看一眼时,那人一转眼,又不见了。心中遗憾,只得随着永w往里走。 如今已是十月底,外头虽有太阳,气温毕竟不高。众人将太后、乾隆让进佛堂里。一入内,便是一股寒意。 太后立在门口皱眉,“怎么,皇后住的地方,还没烧炭吗?” 舒倩搀扶着太后告罪,“平日里,不到晚上,就不烧,除非太冷了,屋里坐不住。不知皇额娘来,要是知道,一定提前把炭火烧的热热的。还请您稍待,媳妇这就叫人捧炭盆来。”话音未落,就见小平捧着一个铜炭盆,从人群里钻出来,火光通红,躬身行礼,请太后享用。 太后摆手,“罢了,横竖外头日头正好,哀家就在外头坐了。” 乾隆也觉得外面比佛堂里暖和,吩咐高无庸摆椅子,与皇后一左一右,作陪在太后两侧。 太后打眼在众孙媳中扫一下,知道十二媳妇避嫌躲着,其他的都站在跟前说话。每个人身后的小丫鬟怀里,都抱着一堆东西。随即明白,皇后还真叫她们随便挑呢! 笑着拍拍皇后的手,“你这几年也没什么进项,好容易有点儿东西,还不自己留着,巴巴地给她们。” 舒倩一笑,“皇额娘疼媳妇,就不许媳妇也疼自己的媳妇?横竖媳妇屋里还几样值钱的。再说,媳妇这两年没什么进项,可也没什么花销。前两日,婉贵妃和愉妃刚派人把媳妇俸禄送来。这不数不知道,媳妇现在,好歹也算个富婆了呢!” 说起婉贵妃和愉妃,太后也很高兴。“难为她们怀有身孕,还要协理宫务。魏氏也是,自从有了九公主,就一直病歪歪的。要不是这几年,你在佛堂里住着,哀家倒觉得,凤印还是你拿着好。” 说着,看看乾隆,等乾隆说话。 舒倩瞥一眼乾隆,那厮只当没听到。想了想,还是笑笑,“皇额娘啊,刚才还说您疼我。怎么才几句话功夫,就又让媳妇操心。媳妇不管,就是要赖在小佛堂不走。闲时给皇额娘、皇上、先头主子娘娘们念念佛经,也是媳妇的功德。您就是赶我,我也不走。”走了往哪儿去? 太后听了,看乾隆死活不肯答话,只得作罢。“好了,不想操心就省点儿心。横竖,如今还有庆贵妃。哀家看,豫妃跟淳嫔也算不错。叫她们一同协理宫务,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提起近来比较得宠的两位妃子,乾隆笑着点头,“就按皇额娘说的办吧。” 永w、十二站在乾隆身后,互相看一眼,没说话。 西林觉罗氏想了想,上前对着太后、乾隆跪拜,“皇祖母、皇阿玛,孙媳斗胆,谏上一言。” 对孙子媳妇,尤其是几个年轻守寡的孙媳,太后一向甚为怜惜。叫陈嬷嬷上前扶起,问:“老五家的,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西林觉罗氏低头笑笑,“孙媳年纪轻,想事情不周全。府里有什么事,总是来宫里,求长辈们给拿个主意。以前,有愉妃额娘帮着。可是,这几个月,额娘身子一日一日重起来,孩儿不能帮多少忙,也不好老去烦额娘。皇祖母这里,孩儿想劳烦,可是总觉的不能日日孝顺您,反而还要叫您操心。也是不好常来讨教。好在,听十一弟妹说,皇额娘常常说些管家之事,受益颇深。孩儿想请皇祖母恩准,能经常递牌子,进宫来向皇额娘寻求些管家教孩子的法子。孩儿无能,还请皇祖母、皇阿玛降罪。” 富察氏站在八福晋身后,看一眼五嫂,低头冷笑。谁闲着没事儿跟你提皇后,好想拉我做筏子,真够狠的心! 再看上头,五福晋这么一说,太后也想起来了,皇后自从进了佛堂,金册金宝就被收走。别说递牌子进宫来见她,就是平日里,皇后连个慈宁宫也不好出。今天,也是自己先同意,叫几个媳妇一同来看皇后。 再看乾隆身后恭敬站立的十二,眼看就要大婚了。总不能嫡亲儿媳进门,不拜正经婆婆,先拜魏氏那个皇贵妃吧? 太后能想到的,乾隆早就想到了。以前太后提起,叫皇后掌管凤印,乾隆觉得,那是太后想借皇后的手,把持后宫,没有答应。可是,如今这话从老五媳妇嘴里,变个法子说出来,乾隆还是听进去了。别的媳妇都有正经婆婆,纵使没有,也能跟其他娘娘聊。可是,十二媳妇过门后,只有皇后一个能亲近。老把皇后放在佛堂里,也不是个事儿。 想通这些,乾隆也乐的卖老娘、儿媳一个人情。笑着说:“老五家的说的对。皇后是你们的嫡母,平日无事,是应该常来请安问好才对。更何况,皇后管家,还是不错的。只不过,这几年,皇后说要给太后、给朕、给大清国诵经,这才不怎么管事了。皇额娘,您看,皇后也在佛堂里住了六年了,您也早跟儿子提过,叫她搬出去。依儿子看,不如,就趁着十二大婚,皇后挪挪地方,住到东西六宫里,您看可好?” 31、搬离冷宫 太后一听,淡淡一笑,“既然皇上这么说了,就这么办吧。只是,皇后以前住的翊坤宫,现在婉贵妃在住。她怀有身孕,不宜挪动。皇上看,是不是叫皇后住到景仁宫,或是钟粹宫呢?” 人情谁不会卖?景仁宫是圣祖康熙生母寝宫,钟粹宫是哀家之前寝宫,都是福宫。无论哪个,皇后都得念哀家这个人情。 乾隆想了想,“那两座宫殿也都有人住了。到下个月初八,十二就大婚,来回搬腾,只怕太过匆忙。景阳宫倒是一直没住人。儿子看,叫皇后住到那里可好?” 舒倩微笑着安坐一旁,听到“景阳宫”三个字,终于憋不住了。乾隆啊乾隆,你先把姑奶奶扔进佛堂读佛经,再叫姑奶奶住书馆读五经。不把我累成近视眼,你不死心是吧? 西林觉罗氏听了“景阳宫”三字,想起当年荣纯亲王薨于此处,心中一酸,眼圈立马就红了。 永w看一眼富察氏,夫妻俩都不知乾隆所为何意。唯有十二,略微猜出来,因为西林觉罗氏一番话,乾隆想起荣纯亲王,想起荣纯亲王,就想起与荣纯亲王姓名重音的自己。不由喟叹,重名就这点儿好处哇! 东喜趴在窗棂上,悄声对娇娇说:“姑娘,皇上怎么让主子娘娘住藏书馆啊?以前,那里不是一位皇子住处吗?” 娇娇微笑,“永琪,永d,不过也就这些相通。”把玩着手中玉笛,想起那个呆头呆脑的人,不由一阵心烦。如果现在悔婚,不知道皇家会不会怪罪? 最终,太后拗不过乾隆,定下来皇后搬出佛堂,暂住景阳宫。说是暂住,只怕,没有乾隆的准许,皇后不可能再搬到其他地方。 太后与乾隆商量已定,又翻出老黄历,算算今日午时搬家最为合适。舒倩还没说一句话,就得知:赶紧收拾东西,午时三刻务必赶到景阳宫。太后说的好,择日不如撞日,恰逢今日天气晴朗无风,媳妇们都在,叫她们齐动手,帮你搬东西。 这人多手杂的,万一谁看见什么眼红,顺手牵羊,过后找谁去? 舒倩这么一想,便站起来对太后、乾隆道谢。嘴上说:“媳妇看,这所谓的搬家,也不过是媳妇换个住的地方。眼看日头要上正午,临时收拾,也来不及。不如,臣妾带着尹嬷嬷、小巧先去景阳宫坐着。只要媳妇到了,家就算搬了。至于这些妆奁铺盖之物,顺手带去。其他的,先着小平看着,这两天,慢慢挪就是。皇额娘心疼媳妇,媳妇感激不尽。怎么能叫皇额娘再操心这些琐事呢。” 太后听了,想起皇后身边只有三人伺候。其中小平还是个架子大的。一时半会儿,还真搬不好。便笑着答应了。反正,她的目的,也不过就是要皇后重入六宫。 这边事情方了,乾隆瞥见院门外,和|躬身站立。便笑着说:“皇额娘,不知您对和|与永w方才禀报的八十寿庆有何指示?” 太后满意点头,“皇上说好,哀家自是喜欢。皇后啊,到时候,你陪在哀家身边。这几年你不知道,好多戏班子都进京了。咱娘几个,好好听它三天!” 舒倩躬身应下。 十二抬头看天,上前对太后、乾隆施礼,说时候差不多,儿臣留在小佛堂帮着皇额娘搬家。请太后与乾隆回去休息。 这二位觉得合适,便各自回宫。太后回慈宁宫正殿。和|跟在乾隆身后,隔着院门看一眼佛堂走廊上皇后的琴,略一思量,点头随驾前往养心殿。 永璜福晋等人还说要帮忙,舒倩一甩帕子,“都到大殿伺候皇太后去。我这儿不用你们,哄高兴太后,就算你们孝顺了。” 几个人这才回大殿去陪太后吃饭。 院子里就剩下舒倩、十二,以及尹嬷嬷、小巧、小平和十二身边两个太监,小林子、小树子。 尹嬷嬷领着几个人笑着上前恭喜皇后。舒倩摆摆手,“都不是外人,客套话就拉倒吧。小平,你先留在院子里看东西。十二,带着你的人,找个门板,待会儿抬上铺盖衣服。尹嬷嬷,你和小巧进屋,把我妆奁收拾好了,自己抱着。铺盖衣服包好,交给十二贝子。其它东西,明后两天再拿吧。” 这几个人得了吩咐,各自下去找东西。十二扶着皇后坐在太阳下,看这院子里一草一木。没想到,啥都没干,居然就能出去了。看来,对付乾隆这厮,还是一个字“熬”。熬死了他,苦日子就算到头了。 正当母子俩感慨万千之时,一女子声音在后响起,“主子娘娘,不知娇娇可能帮忙?” 二人扭头,娇娇正领着丫鬟东喜站在廊下,出声询问。 十二这才看清喜塔拉氏娇娇模样。鸭蛋脸庞,肤色光洁;一双眼睛,又清又亮。抿嘴不说话时,很是文静。就是稍微有些黑,不如其他女子那般白皙。 十二还未看完,就见娇娇冲他狠狠瞪一眼。这一眼,不仅十二愣了,舒倩也不明白。这俩人第一回见面吧?十二半句话没说,怎么就得罪你了?倒是尹嬷嬷抱着被子出来,看见十二贝子一双眼,直勾勾盯着人家姑娘瞧,嘿嘿笑了。上来挡在十二面前,“贝子爷,东西都收拾好了,不知门板找好了没?” 小林子、小树子抬着门板进来,对尹嬷嬷招呼,“嬷嬷,放上来吧。” 那边小巧也抱着妆奁,与尹嬷嬷一边一个,扶着被子、衣服,迈开大步,往景阳宫奔。哎呀妈呀,六年了,天可怜见,终于能出佛堂了!门外侍卫看到皇后得释,犹豫着要不要赶上来烧一把冷灶。哪知,这几个,早抬的抬,抱的抱,一溜烟地跑了。 舒倩唤来小平,嘱咐她先在佛堂看东西。自己带着十二前往景阳宫。临走时,看一眼娇娇,微微笑笑,“好孩子,你先到慈宁宫去陪太后吧。要是想念佛,留在这儿也行。” 娇娇笑着福身,“主子娘娘过了午时,不还要回来搬东西?奴才在这儿等着主子就是。顺便,为父母诵经祈福。”说着,再瞪十二一眼。十二满心委屈,爷啥也没干呐! 舒倩点头,搭上儿子胳膊,出了佛堂门,一路慢行。院门后侍卫齐声恭送。走了几步,舒倩回头,对几名侍卫吩咐:“看好院子里东西,保护好喜塔拉氏几个人。” 侍卫们答应下来。舒倩这才重新前往景阳宫。按说,景阳宫在东六宫,离慈宁宫要穿过西六宫、坤宁宫。这样距离,平日里,主位娘娘们,都是坐轿子往来。只可惜,皇后进了佛堂往日一切仪仗皆被收回。太后催的急,又忘了借皇后轿子使使。十二的轿子轻易不能入后宫。这娘俩,只能顶着太阳地奔。好在十月天气,不算冷不算热,权当散步。 路上,趁着经过坤宁宫院子,路上无人之时,舒倩悄声问:“你今天瞧见娇娇,觉得怎么样啊?” 十二想了想,摇头:“人如其名,是个娇生惯养的。” 舒倩听了摇头,“这你可就说错了。你没来之前,我带着她与你十一嫂子弹琴吹曲。冷眼瞧着,娇娇手指上、手心里,有层薄茧。照理说,娇生惯养的姑娘,怎么会有这东西呢?我看,这孩子不是平日动手操持家务,就是喜爱骑马射箭。你要是有空,先派人去查查。心里有谱,将来成了家,也不至于没话说。” 十二答应一声。迎面过来两个宫人,手里捧着木盒,见了皇后与十二,皆是一愣,随即躬身请安。 舒倩摆手,叫她们过去。等人走远了,十二才轻声说,“看样子,是延禧宫去公主所,给九公主送东西的。” 舒倩笑笑,“这你偏偏记的清。看见她们我倒想起来了。前几天,内务府还送来了两个女孩子,说是教导你房里本事。当时我事情忙,打发她们先回去了。眼看你大婚就要到了。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喜欢什么样的?或是不喜欢,想推了?跟我说说,我心里好有数。”这都什么规矩,正经媳妇还没进门,先塞俩人到新郎床上。怪不得,那么多嫡福晋不得宠。前有通房,后有侧室,想要得宠,难着呢! 十二听了这话,想起娇娇无缘无故瞪自己两眼,不知怎的,心中竟然起了一丝畏惧。顺着皇后的话音回答:“儿子看,还是不要了吧?嫡福晋——不是一样吗?”话未说完,脸就红了。 扶着十二走了几步,舒倩这才笑出来。“好了,额娘也不过说一声。那两个丫头,哪里配的上我的儿子。只不过,你什么都不懂也不好。罢了,回头,自己找那些什么书来着,好好看看吧。”说话间,景阳宫就到了。 32、一夜之情 母子俩进了景阳宫,尹嬷嬷领着小巧、小林子、小树子三人,正掳着袖子,打扫忙碌。连带着原本景阳宫打扫宫人听说皇后要搬来,也都忙着洒水挪东西。舒倩顿发感慨:“怪不得,大户人家,都要雇用那么多仆人。” 十二赔笑,“地方大了,自然就要洒扫丫头。皇额娘贵为皇后,身边的人,自然要多些才行。这几个,确实不够。” 舒倩摇头,“再说吧。宁肯伺候的人少些,也不能随便进人扎咱们的鞋底。”进了大殿,还算干净。叫来尹嬷嬷:“嬷嬷你先别忙。横竖先住进来,东西都可慢慢挪。去把原来在景阳宫当差的人都叫来。本宫有话说。” 景阳宫一个藏书馆,能有多少人。不过一个看门的老太监,两个负责打扫书库的小太监,和两个洒扫的粗使宫女。都是荣纯亲王去世三年后,才来景阳宫的。 虽然这里月钱不高,但好在上头没正经主子,平日里,日子过的轻松。尤其是宫女,到日子就能出宫,算得上宫里头难得的好差事。到了正殿,对着皇后磕头施礼。 舒倩带着十二看看,太监们都算本分老实。只是宫女细皮嫩肉,说起话来,还有一股书卷气,怎么看怎么像大家小姐。 舒倩看一眼十二。十二会意,站在母后身边发问:“你二人是哪家的?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两个宫女开口回答:“奴才们是内务府佐领张德山的孙女,奴才两个是堂姐妹。姐姐名张月,一十七岁,妹妹名张星,一十六岁。” 十二眯眯眼,低声问:“原先万岁爷的乳母张嬷嬷,你们认识吗?” 两个人互相看看,“回小主子话,万岁爷乳母张氏乃是奴才们的姑祖母,与奴才们的祖父是嫡亲姐弟。” 舒倩瞅瞅十二,抿嘴而笑。怪不得,原来是娇娇的表姐妹。罢了,既然是自己人,拉扯一把就是了。跟尹嬷嬷说了,提这二人为景阳宫二等女官,小巧为一等女官,都在老嬷嬷手底下干活。 至于三个太监,依旧看门、管书。只不过,月钱都提了一等。 几个人千恩万谢,收了尹嬷嬷递过来的赏银,站起身来。张月、张星立在皇后身边伺候,三个太监依旧各忙各的。 眼看日过正午,这些人忙了半天,都有些饿了。张月冷眼瞅见,急忙领着妹妹到小厨房做了一桌吃的,伺候皇后、十二贝子用饭。 母子俩对坐着吃完。尹嬷嬷、小巧出去吃饭,张月、张星在一旁伺候。 十二看左右无大事,禀明皇后,先回阿哥所。过几日太后千秋,举国庆贺,他手头也有些差事要忙。 舒倩想了想,则是带上张月、张星姐妹,晃悠着回到慈宁宫小佛堂。 娇娇正带着东喜在院子里摆筷子,一桌子菜,热气腾腾。看到皇后扶着张月、张星回来,不见十二,心中奇怪,不好直言相问,只得领着东喜行礼问安。 舒倩笑着亲手扶起儿媳,看看桌上,问:“怎么,还没吃吗?” 娇娇笑答:“奴才刚才吃了一点儿。这是为主子娘娘和十二贝子准备的。” 张星在后头低头吃吃笑。张月悄悄踢她一脚,对着娇娇笑笑,以示歉意。舒倩可没那么好心,直接说:“十二要知道你给他做饭,一定高兴的很。只可惜,要回去办差。今天是见不着了。” 娇娇低头不肯再说话。舒倩笑着挽住娇娇的手,“你说吃过了,我却不信。这么一桌东西,也不好浪费。我要去佛堂收拾佛经,你先坐下吃些。吃不完,就带回家去。” 命张月、张星陪着娇娇吃饭,好叫她们表姐妹好好聚聚,舒倩自己去了佛堂。叫来小平,坐在炕上,一面低头翻佛经,一面漫不经心的询问:“平啊,你今年有三十了吧?” 小平站在炕下,捏捏帕子,低头回话:“是,主子娘娘,奴婢今年三十岁了。” “哦?以前,本宫在佛堂里,你不说,本宫也不问。只是,如今本宫也不能不问。怎么你到了三十岁,还不出宫?内务府以及管理宫务的娘娘们也不管,你也不急。说吧,好歹咱们主仆一场,说出来,本宫纵然帮不了你,多少,也能给你出个主意。” 皇后说这番话,头也不抬,手里依旧整理佛经。小平站在炕下,心中五味杂陈,忍了半日,眼泪终究还是滴下来,“娘娘——” “想哭就先哭一场。哭完了,再给本宫说明白。”一面收拾册子,一面皱眉,平日里一点儿活不干,瞅见我起来了,倒想博取同情? 小平见皇后神色安宁,只得收泪轻声说:“奴才不能出宫。奴才这辈子,都要留在紫禁城里,伺候万岁爷。” “嗯。” 皇后依旧不为所动,小平只得挑明:“奴才曾经承过圣宠,是万岁爷的女人。” “哦。什么时候的事?” 小平咬牙,“那一年,是乾隆二十九年。皇太后得了风寒,万岁爷到小佛堂为皇太后祈福,见到了奴才。奴才、奴才那日以后,就不能再出宫了。” 舒倩收了佛经,系上包袱皮,抬眼看一眼小平,“为什么不给个名份?老在佛堂里呆着,你也不跟本宫说。如若不然,至少,也能封个答应,有两三个人伺候,不必你成天心烦,病怏怏的强?” 小平听了,眼泪又掉了下来。“主子娘娘,皇上他——他这两年也见了奴才几回。当时都能忘了奴才的事,如今也没想起来。奴才——您叫奴才跟谁说?” 舒倩叹气,“凤印不在本宫手里。想帮你也帮不了。罢了,你是继续留小佛堂,还是跟本宫去景阳宫?你选一个吧。” 小平低头想想,跪下来回答:“奴才愿意留在小佛堂。只求主子娘娘抽空跟万岁爷提一提。太后那里,这么多年,气也该消了。奴才,都是奴才不是,不该趁着太后生病,跟万岁爷……” 平日里冷若冰霜的模样,如今哭的梨花带雨。舒倩坐在上头看了,一阵心烦。叫她起来,“罢了,你愿意留下就留下。”甩帕子出了佛堂,就见张月、张星姐妹站在院子里,陪娇娇说话。 叫她二人去屋里抱佛经出来,自己挽着娇娇,出了佛堂,向景阳宫方向,缓步慢行。 趁着四处人少,娇娇轻声询问:“主子娘娘心情不好?” 舒倩勉强笑笑,“有时候,我真不明白。难道这后宫里,就只有一个男人吗?” 娇娇听了,轻笑:“后宫里头,可不就一个男人!” 舒倩自知失言,好在身边是自家儿媳,料想她不会到处胡说,讪讪笑笑,便不说话。 娇娇扶着皇后,在一旁小心劝慰:“有时候,有些人、有些事,您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平姐姐她——不是个没主意的人。留她在小佛堂里,反倒是好事。” 舒倩瞧一眼娇娇,有些不解。但一想,这人的祖母出身内务府世家,表姐妹在宫中好几年,知道些阴私之事,不奇怪。也就打住没有再问。 婆媳俩到景阳宫略坐一会儿,看看天色,舒倩又领着娇娇到慈宁宫去告辞。送走娇娇,坐太后送的小轿回去。 本以为不过是换了个住的地方。哪知,到了晚饭时候,吴书来就派人告知,万岁爷今晚驾临景阳宫,请主子娘娘做好接驾准备! 尹嬷嬷等人听闻,厚厚赏了报信小太监,打发他回去。转头就对皇后贺喜,“主子娘娘,您总算是熬出来了。瞧瞧,万岁爷今天就来看您呢!” “就是,不初一不十五的,可见,万岁爷心里头,还是有主子娘娘。” 舒倩双手搂着膀子,越听这话,越觉得浑身冒冷汗。刚想敲打这几人一番,尹嬷嬷早就掳袖子摆开阵势,“小巧,你去烧水;小月,你去铺床;小星,你去准备花瓣。呃,不对这会儿就只有菊花。算了,你去找些香胰子之类的。” 不等舒倩冷汗消去,几个人你推我搡,押着舒倩去洗澡。好容易从澡盆捞出来,刚打了个喷嚏,外头吴书来那公鸭嗓就大喊:“万岁爷驾临景阳宫。” 无可奈何,披上皇后常服,顶着一头桂花油,踩着十厘米高的破花盆底,领着景阳宫一个嬷嬷、三个丫头、三个太监到宫门外等候,嘴里还得高呼:“臣妾恭迎万岁爷,万岁爷吉祥!”吉祥你个头,老色狼! 乾隆下了御辇,看见皇后恭敬迎候,走上台阶,虚扶一把,不等皇后顺势起身,就率先迈步进入大殿。 等到舒倩领着一帮人随后入内时,乾隆老抽已经在主位上坐定,安心等着皇后前来,陪他说话了。“皇后啊,朕今日在慈宁宫听你抚琴,很是不错。今天,就给朕再弹一曲吧。” 舒倩笑的牙疼,“万岁有命,臣妾怎会不从。只是,在抚琴之前,臣妾——怕是要忠言逆耳一番,还请万岁爷息怒,听臣妾说完才好。” “皇后!” 舒倩不惊不惧,挺直了脊背,对着乾隆笑语嫣然,只听她沉着问道:“皇上,您还记得小佛堂里的平氏吗?” 啊呀呸,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皇上,您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33、太后收印 平氏此人是谁,乾隆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顺着皇后话音想了想,迟疑着问:“不就是你身边的小平吗?皇后,你怎么因为一个小宫人,对朕这么说话?” 舒倩叹口气,故作为难,“万岁,臣妾是一国之母,后宫之首。后宫中,多了个妹妹,臣妾居然过了七年才知道。心中惭愧,颇觉失职。若是臣妾能早些知道,请示了万岁,给平氏一个名份。趁着这几年她还年轻,说不定,还能再给万岁添个小阿哥、小公主。万岁国事繁忙,臣妾居然也没问过。真是愧疚万分。万岁爷,您就看在臣妾一心想弥补往年过失的份上,给平氏一个名份。毕竟,自她首次侍寝到现在,也有七年了。” 乾隆听了半天,总算是想起来,皇后口中的平氏是哪一个。没想到,今日偶得闲暇,想听皇后抚琴,居然又翻出这么一桩旧情来。看看皇后一脸自责,想生气,也不好明说。站起来,甩甩袖子,“那个平氏,朕看她心大,故而,不曾封赏。罢了,既然是皇后提出来,就给个名份,封做答应。陪容妃住到宝月楼吧。”说着,对吴书来吩咐,“传平氏去养心殿侍寝。” 吴书来低头,答应一声,转身安排人去小佛堂报信。尹嬷嬷则暗暗捏紧手绢,“主子娘娘啊主子娘娘,您这是何苦?” 乾隆再看皇后脸色,居然高兴地很,心中更是不悦,丢下一个字,“走!”领着整套皇帝仪仗,出景阳宫,回养心殿去了。 恭送老抽走远,舒倩摸摸一头冷汗,啊呀,终于走了。嗯,明天就去瞅瞅,还有什么需要忠言逆耳的,啥时候老抽来,啥时候说一件。就不信他还敢进景阳宫!哈哈! 正在得意之时,转眼看见尹嬷嬷双手抚胸,欲语泪先流,“主子娘娘,您受委屈了!” 慈宁宫小佛堂,小平正在床上躺着想心事,猛然得了这么个喜信,赶紧收拾一番,随传话太监前往养心殿。 养心殿西五间,乾隆已经换好衣服,坐在床头看书。瞥见小平进来,抬眼冷瞄,“你跟你们主子娘娘说,你曾经侍过寝?” 小平跪地答话:“回万岁爷,正是。” 乾隆“嗯”一声,拍拍身边床铺,“上来吧。” 小平抬头,颤抖着手,解了三粒扣子,要去解第四颗时,乾隆凌然吩咐,“不必了,朕叫你来,只不过是想找个人暖床而已。皇后年纪大了,火力不够。你——正好。”说着,一翻身,钻进被窝里面,露出一颗秃瓢脑袋,沉声冷喝:“进来!” 小平打个冷颤,爬上龙床,小心翼翼钻到乾隆被窝里,动也不敢动。待到半夜,看乾隆熟睡,两行泪,才敢从眼角淌了下来。 第二日,乾隆神清气爽起床,整个早朝,心情愉快。连刘墉接连上了三本弹劾宗室的折子,都准了。顺带还吩咐刘墉上个章程,准备重开丝绸之路。 小平则是顶着两只红眼圈,跟着养心殿小太监,到外廷宝月楼,容妃住处报到。 恰逢容妃赶着去给太后请安,听小太监说完,略看小平一眼,吩咐:“在一楼找个房间,叫她住下,回来本宫再妥善安排吧。” 说完,坐上轿子,赶往慈宁宫。到了大殿,就见皇后娘娘正陪着太后说话,看见容妃进来,笑着调侃,“正说你呢,你就来了。” 容妃急忙敛衽施礼,待太后赐座后,才笑着坐下,问:“不知主子娘娘找臣妾有什么事?” 舒倩淡笑着说:“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起来,回部那里,个个能歌善舞。听说,那边的舞蹈,跳起来,充满阳光明媚的味道。方才,跟皇额娘说起来,这不,你就来了。” 容妃看看太后,并无不悦神色,这才小心回话,“主子娘娘说的是。回部舞蹈,确实如此。只因当地多晴少雨,故而,当地百姓生活中,常常提起太阳。舞蹈中,自然也有阳光的痕迹。” 钮钴禄氏太后一听就乐了,“照你这么说,你住宝月楼还住对了。有了太阳,还不就得有月亮衬着!” 舒倩与容妃都笑了。容妃趁着太后高兴,说了平答应之事。太后冷笑,“知道了。”容妃冷眼看,明白平氏这是得罪太后了,心中便有了谱。 正说着话,外头小太监通报:“令皇贵妃到。庆贵妃到。颖妃到。十七阿哥到。” 只见令皇贵妃一身皇贵妃常服,领着庆贵妃、颖妃,颖妃手上牵着十七阿哥,迈步进殿。 行礼赐座已毕。十七偎依在颖妃怀里,不住盯着皇后瞧。也难怪,这孩子如今不过五岁,往常请安,很少见到皇后。对这位嫡母,一点印象也无。小孩子好奇,自然多看一眼。 舒倩自己不能生孩子,以前十二小,还能逗着玩。如今十二长大了,不好玩了,见了小孩儿,打心眼儿里喜欢。招十七到跟前,疼爱着问:“宝宝,今年几岁了?” 十七奶声奶气回答:“五岁了。”说着,伸出一把手,对着皇后比划比划。 颖妃刚想笑,瞥见令皇贵妃脸色变凉,急忙拉着十七教导,“要叫皇额娘。” 十七听了,顿时不敢再说话。舒倩摇头,笑着埋怨颖妃,“你小声点儿,别吓坏小阿哥。”向十七伸出手来,“来,宝宝,到皇额娘这里。”十七犹豫一下,只看颖妃。颖妃无奈,轻轻推他一下,“去吧,别惹你皇额娘生气。” 十七这才慢慢走过来。舒倩笑着将这孩子一把抱怀里,“哎呀,我们的小十七长的可真敦实呀!” 十七摸摸脑门,“皇额娘,你也跟令皇贵妃一样,是额娘吗?” 这句话一出,颖妃急的恨不得把这孩子抱回来,塞身后去。儿子呀儿子,你不能因为皇后与皇贵妃常服一样,就胡乱认亲娘啊。 舒倩则是险些大笑,搂着十七对太后说,“皇额娘,您看,这孩子多可爱。到底是颖妃,会教孩子。” 太后瞥一眼令皇贵妃,点头附和,“可不是,这一点儿啊,颖妃可不比庆贵妃差呢!”摸摸十七脑瓜,“十七啊,这可不是你额娘。这位娘娘,是你的嫡母,你要叫皇额娘。” 十七坐在舒倩腿上,眨眼看看舒倩胳膊上翡翠镯子,点点头,“嗯,孙儿知道了。嫡母就是指皇额娘。皇额娘跟母妃穿衣服一样。” 太后听了,冷笑一声,扭头去跟庆贵妃说话。 令皇贵妃坐在太后与庆贵妃中间,心中闷涨,不敢当众发火,只得忍着。 过了一会儿,舒倩留意到十七老是盯着自己镯子瞧。随手摘下来,塞到十七手里,“拿着玩吧。别摔了。” 十七得了宝贝,抬头冲皇后笑笑,“我能把它送人吗?” 庆贵妃听了,笑着调侃,“哦?咱们的十七阿哥该不是瞧上哪家姑娘,要送给人家吧?” 十七摇头,认真回答,“不是,庆母妃,我要把它送额娘。” 令皇贵妃听了,心里这才高兴些。众人也都陪着笑笑,夸十七懂事。 正说着,就见十七从皇后膝盖上爬下来,腾腾腾跑到颖妃跟前,举着手里镯子,高高兴兴地炫耀,“额娘,给!” 颖妃不敢立刻接下,瞧一眼令皇贵妃。太后则发话,“颖妃,还不赶紧接着。哀家的乖孙胳膊都累呢!” 有太后发话,颖妃这才笑着接过来,抱十七在怀里,对着皇后陪不是,“都是臣妾没教过。养成了十七阿哥这么个脾气。还请主子娘娘见谅。” 舒倩摆摆手,“无妨。这么小,就知道孝顺母亲,将来,定是个好的。你不必急,孩子得慢慢教。” 令皇贵妃心中憋气,刚想出口讽刺几句,就听外头通传:“豫妃到,淳嫔到。” 这边令皇贵妃话还未出口,就听淳嫔拉着豫妃,说说笑笑进殿,对着太后行礼,“太后娘娘安好!” 太后一见二人,急忙叫起。“快坐吧,你们有了身子,可是不能累着。” 一面说,一面对皇后说:“今年真是喜事多。婉贵妃、愉妃有喜才知道没几天,这俩孩子也怀上了。皇后啊,回去以后,你可要吩咐下去,好好帮她们养着。多给哀家添几个皇孙皇孙女。” 舒倩听了,微微一笑,不敢答应。 淳嫔则是拉着太后袖子撒娇,“太后娘娘,您也真是的。主子娘娘又不管宫务,她就是想帮臣妾照看,也没法子呀!”说着,笑着看看令皇贵妃。 令皇贵妃刚要说话,豫妃就拉上太后另一只袖子,“是啊,太后娘娘。您看,如今,一个贵妃、两个妃子、一个嫔有孕,宫务我们都没法子管。求太后您发发慈悲,累主子娘娘一回,叫她管宫务。我们也好安心养胎不是!” 太后听言,深以为是。皇后就是个有福的,没见她刚出佛堂给哀家请安,就有四个宫妃怀孕。“好,等皇上来了,哀家跟他开口。” 太后这么一说,令皇贵妃坐不住了。站起来躬身回话,刚叫了声“太后”,就觉两条腿针扎一般疼痛。冷汗如雨般流下来。 豫妃、淳嫔惊呼,“令皇贵妃,您怎么了?”话音未落,令皇贵妃就疼地跌坐在地。 腊梅、冬雪急忙赶上来扶起令皇贵妃,想要问话,哪知她们主子疼的直咬牙,话都说不出来。 太后急了,“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你们主子回去。” 舒倩见状,往后缩一缩,扶住太后胳膊,“皇额娘别担心,令皇贵妃管了这么多年凤印,不会因为生病就耽误大事的。” 太后听了这话,登时怒了,“秦媚媚,陈嬷嬷,扶魏氏回去。顺便到延禧宫,把凤印给哀家拿回来。往常皇后生病,凤印还要交给哀家代管。如今,就不用皇贵妃操劳了。” 令皇贵妃听了这话,白眼一翻,彻底昏了过去。 34、洞房花烛 令皇贵妃晕倒,不是第一次了。即使九公主得知,到养心殿去请乾隆,一面哭一面诉说自家额娘这些年来,管理宫务,多么兢兢业业,多么尽忠职守。皇祖母怎么可以趁这个时候拿走凤印等等。 奈何豫妃与淳嫔齐出马,陪着九公主哭。说什么令皇贵妃本来身体不错,都是因为操劳过度,这才落下病根。皇贵妃不顾自己身体,也要为几个公主、阿哥着想,一定要好好养着才是。没见之前主子娘娘生病,都是太后代为掌管凤印吗?更何况,如今主子娘娘身体健康,就是太后觉着累,交给主子娘娘管,也是正理。 九公主本就不如和敬得宠,一个人又哪里能哭的过豫妃、淳嫔两位宠妃,更何况,这俩人肚子里,那都是宝贝。乾隆听的烦了,直接吩咐:“你没事儿就去陪陪你额娘。身为母亲,就该多为子女想想。明明腿寒,还成日里穿那么薄。病发了怪谁?”不等九公主说话,转头安慰豫妃、淳嫔,“你们赶紧回去歇着吧,别累坏了。看看婉贵妃、愉妃,不都安安静静在宫里呆着吗?” 一挥手,一大堆赏赐就下去了。婉贵妃、愉妃、豫妃、淳嫔都有份。 看着几位母妃高高兴兴领赏告退,九公主泪眼婆娑。依稀还记得,当年,每次额娘受了委屈,皇阿玛总是赏赐不断,生生压过皇后一头。怎么如今,皇后依旧是皇后,而宠妃,则换了一茬又一茬? 乾隆低头正要批折子,冷眼看见九公主还跪在大殿不走,直接吩咐吴书来,“送九公主回去。都要出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小孩子气。” 乾隆不过是随口说说,在九公主听来,就是皇阿玛厌弃她们母女。不等吴书来恭请,捂住嘴,从养心殿跑出来,一路哭,一路飞奔回公主所。 如今的公主所,只剩她一人。受了委屈,连个说话的都没有。教养嬷嬷们知道了,也只能安慰几句。哪知,九公主因此落下心病,自此之后,每次见到乾隆就觉得皇阿玛不喜欢自己。一来二去,把乾隆对女儿的喜爱之心,磨光不少。加上和|之女和嫣能说能跑,和亲王闲来无事,便抱着干女儿来皇宫讨要赏赐。看着小侄女娇憨天真,乾隆更加喜爱。硬生生地把九公主比了下去。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再说太后拿回凤印,玩了两天,就派人送到景阳宫,至于宫务,依旧是几位妃子管着,皇后不过揽个总。一来,舒倩懒散惯了,如今后宫波谲云诡,能不沾惹,就不沾惹;二来,也是太后存了试探之心。多一个人分权,皇后就得多多依附自己一分。 想明白这些,舒倩接来凤印,随手递给张月,“好好看着,仔细别再丢了。” 张月会意,躬身行礼,“主子娘娘放心,有奴才们在,指定丢不了。” 舒倩不语,盯着张月看。过了半晌,才噗嗤一声笑出来,“本宫怎么觉着越看,就越觉着你跟你表姐不像呢!” 张月抿嘴,“十二福晋的母亲是蒙古人,她长的像蒙古人。奴才的母亲是汉人,奴才长的像汉人。故而不太像。” 舒倩点头,“娇娇过两天就要过门儿了。我也没好意思问,她可好啊?” 张月一笑,“好,自然是好的不得了。” 张月没说错话,皇家准儿媳中,喜塔拉氏娇娇过的,真是再好不过了。别人的教养嬷嬷,那都是内务府指派的规矩最严的。当然,这位十二福晋遇到的,确实也是规矩最严的。可人家运气好,两个嬷嬷,一个是她表姑张嬷嬷,祖母张氏的亲侄女。一个是她亲姑喜嬷嬷,她爹的亲妹妹。 甭管这二位在内务府如何号称鬼见愁、一丈青,见了表侄女、亲侄女,全都化身亲娘。学一会儿规矩,就问累不累,饿不饿,要不要歇歇,喝杯茶,吃点心?那股慈爱劲儿,随行前来的其他宫人,都看愣了两只眼。 好在张氏自幼对孙女要求严格,娇娇本身规矩不错。这才勉强维护住了两位姑姑颜面。 然而,别的规矩凑合,临近大婚,有一样规矩,却是不能凑合。 娇娇趴在桌子上,盯着表姑张嬷嬷手里的图画,亲姑喜嬷嬷手边的泥人儿,耷拉耷拉脑袋,“你们就给我看这个,我能学会吗?” 张嬷嬷苦口婆心,“这不是让你学,你知道就好。到时候,十二阿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别闹别扭,一拳把人家揍下床就成。” 娇娇抬眉,“他会?” “那当然,大婚之前,内务府会专门派通人事的丫头去教的。”张嬷嬷还没说完,喜嬷嬷伸手掐她一把。 果然,娇娇那边就炸锅了。“不干,我在这儿看图,他在那儿真干!得吃多大亏呀!我不干!” 喜嬷嬷拿起帕子,摔侄女一下,“又胡说。要不是你祖母走了后门儿,叫我和你表姑来教你。以你的性子,早就给整趴下了。还闹腾,仔细我告诉老太太,叫你跪祠堂。” 娇娇撇撇嘴,眼里就泛起泪花,“姑姑——” “姑奶奶也不行,给我仔细看。” “妹妹,累了吧,吃点儿东西。”这边娇娇还没施展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门口阿鲁特氏领着丫鬟们推门进来。对着两个小姑柔声劝道:“好妹妹,娇娇我来说。你们也累了一天了,都歇歇吧。” 二人见是大嫂,只得行礼告退。 等屋里人走光了,娇娇这才靠到阿鲁特氏肩头,“额娘,我不想嫁。” 阿鲁特氏慈爱地摸摸女儿头发,“你呀,上回回来,不是说,十二贝子憨厚地紧。怎么今天,又变卦了?” 娇娇跺脚,“他是皇子,屋里人太多。” 阿鲁特氏笑着摇头,“你以为,谁都跟你阿玛一样啊?别人不说,就说你那正经婆婆,多少年侧福晋、侧妃,好容易扶了正,如今又是这等光景。你嫁过去,虽然住在贝子府,也要小心,做媳妇,该站规矩就站规矩。可别胡来,闹的婆婆不喜,丈夫不爱。你娘我嫁了三个男人,改嫁两回。总共生了九个孩子,就你一个女孩儿,小时候娇惯了些。到婆婆跟前,可不许使性子。” “哪有?额娘您不知道,主子娘娘可喜欢我呢。对了,我出嫁,哥哥他们都来吗?” 阿鲁特氏摇头,“那么远,怎么来?更何况,又不是同父兄长。他们要来了,你该没面子了。”看女儿低头似是不悦,急忙哄劝,“不过啊,他们的礼物这两天陆续都到了。你等着,我叫人拿来你看。” 说着,兴高采烈招呼丫鬟去拿东西。 娇娇坐在闺房里,望着墙上弓箭,微微叹息。“十二贝子,但愿,你能像我的父亲对母亲那般对我。否则,打地你满地找牙!” 十一月初八这天很快就到了。因为紧挨着太后寿辰,礼部、内务府都没多少时间大办。故而,十二贝子的婚礼,仅仅是按制办理。十二到岳父家亲自迎娶之后,带着新娘在贝子府拜了堂,就算礼成。 乾隆带着几个儿子露个脸,受了儿子媳妇一拜。舒倩也跟着过来,顺便参观参观儿子府邸。其他的,不过是几家亲戚,和十二相熟的几名官员,几乎没有扎眼的。 等到新娘送入洞房,外头摆席开宴,乾隆喝杯酒,吩咐众人随意,便带着皇后回宫。 临走时,舒倩还特意叫来十二吩咐,“晚上干那事的时候,你温存点儿。别吓坏娇娇。” 十二微醺,笑着点头,“儿子知道。您放心吧。” 等皇帝走后,弘昼、弘瞻兄弟摇摇晃晃到厨房一人抱一坛好酒出来,到街上找个饭馆儿胡吃海喝。永璇领着弟弟们吃了几道菜,就借口府里有事,一个个走了。到最后一道菜上来时,就只剩下永w,几家乌拉那拉亲戚,喜塔拉氏亲戚,和刘墉、和|,以及十二的外国老师若兰先生。 若兰跟刘墉坐在一桌,彼此一见如故。和|则是趁乾隆走后,凑过来,陪二人聊天。说起近日要开丝绸之路,和|眼红了。“老刘啊,这个丝绸之路,收多少过路费啊?” 刘墉微笑,“怎么,和大人也想插一手?” 和|啧啧几声,“您不知道,家里又添了个小子。将来嫁闺女、娶媳妇,花钱着呢!” 一听钱字,永w来兴趣了。端着酒杯过来,“啥钱?哪有?” 旁边桌上人一听,全都乐了。 这些人吃吃喝喝,到了酒足饭饱,乌拉那拉氏家里与喜塔拉氏家里人先走。永w陪着十二将人送到门外。转回来,刘墉跟若兰正在与和|探讨如何运作,才能将丝绸之路效益最大化。永w本来想走,一听这个,就挪不动了。死活凑上来,跟这几个人胡侃。 十二无奈,只得命小林子到厨房通知一声,多准备几个人夜宵。这才扶着小树子,摇摇晃晃地回到新房。 娇娇正坐在床上埋怨,又饿又累还又困。外头吃吃喝喝,没自己啥事儿。听到踉踉跄跄脚步声,外头喜娘恭贺声,赶紧挺直腰坐好。 繁琐仪式过后,屋里就剩一对新人。 看看安安静静坐在身边的新娘,十二喉头一紧,在心里演练一番,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那个,福晋,时候不早了,咱们安歇吧?” 娇娇抬头看十二一眼,眨巴眨巴眼,诺诺应答:“爷,饿~!” 小剧场: 路边小饭馆。 弘瞻:哟,五哥,您怎么也来了?今个十二大婚,您没去喝喜酒? 弘昼:去了,怎么没去。瞧见没,专门从十二家厨房抱出来的好酒。你怎么在这儿,没去喝酒? 弘瞻:哪儿能呀?这不,我也抱着酒坛子出来了? 小二:两位爷,怎么不去吃喜宴,来小的这儿了? 弘昼加弘瞻:这不是看见刘墉,爷腿软嘛! 35、洞房花烛 不知不觉,又过了两个月。过了暑天,天渐渐转凉。这日,舒倩收拾好了丝瓜,煮上一壶茶,坐在树荫下焚香抚琴。院门轻轻开启,永w一身贝勒常服,笑着走进来。 舒倩抬头,停了琴声,笑着招呼,“永w来了,坐吧。尝尝我新沏的茶。” 永w躬身行礼,嘴上推辞,“儿子给皇额娘带来一个人。等皇额娘见了这个人,再赏儿子喝茶不迟。”说着,转身让路。 一身青色皇子长袍,憨憨笑着,白杨一般稳稳站在跟前的,不是永d,又是何人? 舒倩一看,急忙站起来,紧走几步,到十二跟前。刚想说话,泪珠就滚下来了。 十二看了,心中酸涩,屈膝下跪行礼。 舒倩急忙伸手拉住,嘴里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着,再也忍不住,两行泪,刷刷往下流。十二不由哽咽,“皇额娘,儿子好想你啊!” 永w在一旁看了,只得笑着劝,“皇额娘镇日唠叨,十二弟怎么还不回来。怎么今日回来,不说高兴,反倒哭了?这要叫外人看了,还以为十二弟犯了什么错,惹皇额娘生气呢!” 舒倩听了,急忙擦泪,笑着埋怨永w:“不是说还要再过两天吗?你这孩子,净会诳我。” 永w笑笑不答。十二急忙解释:“皇额娘,这不怪十一哥。是我一路紧赶慢赶,提前来的。” 舒倩拍拍儿子胳膊,“皇额娘哪里就怪你十一哥了?知道你们哥俩儿好,皇额娘可不敢怪你哥哥呢!” 说得永w、十二都笑了。舒倩拉两人进佛堂东间坐下,拉着十二仔细端详,“瘦了,也高了。黑了,也壮了。看来,这几年,你长大呢!” 永w在一旁看她们母慈子孝,只是低头微笑,并不答言。 见状,十二嘿嘿笑笑,看看永w,“十一哥也长大不少。儿子听说,府里都添阿哥了?恭喜十一哥。” 永w笑笑,“不过是庶子,有劳十二弟记挂。” 舒倩听了,想起富察氏,抿嘴儿笑笑,对十二说:“你不在这几年,都是永w和你嫂子来看我、照顾我。没事儿了,就来陪我说话。真是难为他们了。” 十二听了,急忙站起来对永w作揖答谢。永w急忙扶起十二,母子兄弟三个,重新坐下,诉说别后琐事。 听舒倩说起没事儿就吹笛子弹琴,永w从袖子里取出一章曲谱,递给皇后,说是偶尔得的,请皇额娘看看。舒倩本不懂古曲谱,好在宫商角徵羽对应哆咪等,略微通一些,随意看看,点头,“是个喜庆曲子,名字好像是《百鸟朝凤》,民间有喜事常奏这个。唢呐与竹笙吹着最好听。” 永w听了,笑着回答:“这是和|找到的。说是皇祖母大寿时,要演奏这个。儿子不太懂,故而来问问。” 舒倩点头,“和|——是个有心人。难为他了。” 永w点头,“和|做事确实精益求精。”说完,又说既然这曲子喜庆,就留给皇额娘玩吧。横竖他那里还有。 舒倩也没推辞,高兴地应了。 尹嬷嬷、小巧在厨房得着信儿,都赶来拜见十二阿哥。永w笑着纠正,“还十二阿哥。今日皇阿玛已经下旨,封你们十二爷为贝子了。” 尹嬷嬷、小巧都十分高兴,赶上来笑吟吟地恭喜十二。 十二受了二人的礼,掏出荷包分别赏了,往下看看,疑惑:“皇额娘,您身边不是三个人伺候吗?怎么如今就只见了两个?” 舒倩没说话。尹嬷嬷倒是不平,“十二贝子说的是小平吧?人家金贵,咱们做奴才的,怎么能跟人家比呢?” 小巧悄悄在一旁拉拉尹嬷嬷袖子,随后答话:“回十二贝子的话,小平身子不舒服,在屋里歇着呢!” 十二听了,随即作罢。 永w看不是什么大事,小平懒惰,不是一天两天。皇后都睁只眼闭只眼,他们兄弟管这些杂事做什么。随即岔开话题。 母子三个又聊了一会儿,舒倩便叫尹嬷嬷做饭,好好陪两个儿子吃一顿。 永w想起佛堂里的饭食,低头暗笑。十二则站起来推辞,“皇额娘,儿臣刚才从慈宁宫出来,皇祖母还说,看过您,还叫回去。今日和敬大公主也进宫了,慈宁宫摆家宴。儿子与十一哥改日再来叨扰皇额娘吧。” 舒倩听了,点头,“也是。那我也不留你们了,横竖往后日子还长。赶紧去伺候你们皇祖母,别叫她老人家久等。见了和敬固伦公主,也代我说一声。” 永w听了,站起来跟十二一同告退。舒倩领着尹嬷嬷、小巧送到院门口。待二人转身就要离去之时,想起事来,以手扶门,叫住十二,轻声吩咐:“不知道你皇阿玛跟你说了没?已经给你定下喜塔拉氏海富之女,喜塔拉氏娇娇为妻。过两个月,八成就要大婚。你的府邸听说也准备好了。” 十二低头,“皇额娘,皇阿玛提了两句。问儿子什么意见。” “哦?那你怎么说?” “儿子说,但凭皇阿玛做主。” 舒倩看十二一眼,似乎是不愿意。心想,你也别委屈了,那个喜塔拉氏娇娇,指不定多憋屈呢!随即笑笑,拍拍十二胳膊,“娇娇这孩子不错,模样、性子,都不比你十一嫂嫂差。至于其他的,依我看,恰恰对你有好处。你也别多想,安生回去,准备大婚吧。既然答应娶人家,就要对人家好。自己的媳妇,自己不疼,还等着谁来疼呢?” 说着,冲永w笑笑,“你看你十一哥大婚的时候,多稳重。你呀,还是太小!”扶着门咯咯笑起来。 永w立在一旁微笑,十二也憨厚笑笑,辞别母后,与永w一同赶去慈宁宫赴宴。 和敬公主刚从蒙古回来,带大格格敏敏待选。今日拜见皇祖母,就是想请她帮忙,挑个好人家。祖孙俩正在大殿说话,就听令皇贵妃与九公主来了。 和敬公主听到通报,莞尔一笑,“九妹妹可正是待嫁的时候,平日里,难得见她一面呢!”说完,捂着帕子笑了。 太后轻拍一下和敬手背,“你呀,那张嘴就是乱开乱合。待会儿见了魏氏,少说两句。” 和敬笑着摇头,“那怎么行?要是令母妃问起我,和静过的怎么样啊?我还能说不知道?起码,我得先问问,令母妃问的是哪个固伦公主吧?唉,封号听起来一样,就是麻烦呢!”说着,陪太后一同笑笑。 转眼间,令皇贵妃带着九公主进来,行礼问安。和敬公主急忙站起来,对着令皇贵妃母女俩问好。 和和气气说了会儿话,九公主就问姐姐过的好不好。和敬公主听了,大受感动,“令母妃果然会教孩子,有日子没见九妹妹,见面就问我过的好不好。好,劳九妹妹惦记。”说着,温婉和气地对着令皇贵妃母女笑。 九公主知道大姐姐挑话音儿,也不好说明白,她想问的是七姐姐过的如何。只得笑着应承。 过了一会儿,永w与十二回来,见了太后,瞅见令皇贵妃也在,急忙先拜令皇贵妃,再拜和敬公主。九公主年纪小,见到两位哥哥,忙站起来行礼。 隔了这么多年,和敬公主第一次见到十二,不由赞叹,比之小时候,成熟不少。遂笑着答:“好,你们大姐夫也好。十一弟、十二弟,刚才皇祖母吩咐了,今天多做点儿好吃的。咱们姐弟几个,可要多吃些才是。”说着,挨着太后坐在炕上撒娇。 太后抚摸和敬耳鬓头发,“你呀,这屋子里,你是大姐,孙子都快有了,还这么没形没状,叫弟弟妹妹们笑话。” 永w、十二看了,只是低头笑笑,他们是男孩儿,就是太后叫他们撒娇,也撒不出来。九公主则是略带羡慕。皇祖母对她不错,但跟大姐姐比,相差太远了。 和敬赖在太后怀里,瞥一眼令皇贵妃与九公主,开口问太后:“皇祖母,今日吃什么呀?您可要做我们姐弟最喜欢的才行。好容易孙子、孙女们吃顿饭,可不能叫我们吃不好。” 太后佯怒,“哪个敢!哀家专门请你作陪,给你弟弟接风,哪个敢不好好做?” 令皇贵妃坐在一旁听了,心知这祖孙二人是下逐客令,拉上九公主,笑盈盈站起来,“媳妇宫里还有事情,这就不打扰太后。先行告退了。” 太后听了,点头应允。和敬公主笑笑不说话。永w陪太后说话。十二看看九公主,多嘴问:“令母妃忙,叫九妹妹留下吃饭吧。儿臣也有日子没跟九妹妹一起玩了。” 九公主一听,急忙摇头,“不,我还是跟额娘回去吧。”顿了顿,瞅见太后脸色转阴,急忙解释,“我还要回去准备大婚用的东西。” 和敬噗嗤一声笑出来,对十二说:“就是,九妹妹忙着呢。过些日子再一起玩也不迟。” 令皇贵妃依旧笑笑,带九公主告退,出慈宁宫就直奔延禧宫。一路上紧紧拉着九公主,没说一句话。 慈宁宫里,和敬则是坐在太后身边,殷勤布菜,与刚才那个娇气横生的金枝玉叶,大不相同。 十二常年在外,不知其中过节,席间悄声问永w,“怎么大姐姐跟令母妃有仇似的?” 永w伸腿,借着桌布遮挡,踢十二一脚。十二知道这事不好说,闭口不再问。 永w收了腿,一面喝汤,一面感慨,可不是有仇?夺父之仇、杀子之恨! 祖孙几个吃完饭,太后舍不得放孙子、孙女们回去,依旧拉在身边说话。正说到十二小时候,背三字经背不出,乾隆一瞪眼,吓的尿裤子的糗事,外头一个小太监飞奔上殿,对着秦媚媚一通咬耳朵。秦媚媚脸色立刻就黑了,磨蹭磨蹭,进来对着太后磕头,“太后主子,奴才禀报一个消息,您可别急。和亲王府传来话,说和亲王——快不行了。” 36、翻要旧账 张月、张星站在皇后身后,互相看一眼:奇怪了,纵算令皇贵妃自己身体不好,延禧宫偏殿不还住着几个贵人常在?何苦抛出来自己心腹? 舒倩没想那么多,抬手盖印,“知道了。下去吧。”苏培盛走后,舒倩把玩着凤印,轻声问尹嬷嬷:“嬷嬷,你说,封腊梅个常在好,还是答应好?” 尹嬷嬷咬牙切齿,“奴才以为,答应就算高看她了。不知廉耻的东西,居然趁着主子生病,爬上——”也许是意识到后头的话不好听,硬生生憋住。 张月听了,笑吟吟上前,“主子娘娘,奴才觉得,都不好。腊梅姑娘毕竟是皇贵妃身边得意之人。当年,皇贵妃首次侍寝,不就是封了贵人。没多长时间,就封了嫔。这全都是看在先头主子娘娘面子上。不如,您也看在皇贵妃面子上,跟万岁爷提提,也封腊梅姑娘为贵人。皇贵妃面上,不也好看吗?” 舒倩抬头,张月、张星两姐妹,可真是不能得罪呀!瞧瞧,挖坑嫁祸、传言误导,气死人不带偿命,那可是样样精通哇! 这边正商量着,尹嬷嬷领着小巧喜气盈盈地奉上早膳,“主子娘娘,您先吃点儿垫着。一会儿,就得去慈宁宫,受十二贝子、十二福晋跪拜了。” 舒倩笑问:“嬷嬷,你说,这洞房花烛之后,小夫妻见了人,都是个什么模样啊?” 尹嬷嬷听了,晃晃帕子,“大凡新婚第二天,都是男的得意女的羞。奴才看,准备错不了。” 舒倩想了想,自己当初好像不是这样。算了,过去之事,不提也罢。 随便吃点儿东西,就坐上轿子到慈宁宫请安。按理,皇后应该领着六宫嫔妃同去。只是,自皇后断发之后,乾隆就默认,皇后不再享有此等权利。出来佛堂,舒倩懒得看那些嫔妃们争斗嘴脸,依旧维持原样。虽然做皇后显得憋屈,好歹自在。坐着轿子晃晃悠悠,一路想着,到了慈宁宫。 扶着尹嬷嬷进了大殿,没想到,令皇贵妃居然领着诸位宫位主先到了。这会儿,正端庄贤淑地坐在太后身边,微笑着陪话呢。永璇福晋领着几位弟妹,立在太后身边伺候。 舒倩不作理论,规规矩矩给太后请安。尚未坐下,就听外头通传,“万岁爷到!” 众位嫔妃听见,急忙跪地恭候。舒倩笑笑,立在太后座前等待。没想到令皇贵妃也是这般行事。尹嬷嬷一看不高兴了。你不过一个妃子,竟然敢跟皇后平起平坐。登时脸色就不好看。张月站在尹嬷嬷身后,轻轻拉拉她衣袖。主子娘娘都不在意,您老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乾隆领着永璇、永w等成年皇子进来,众人请安磕头,乾隆也带着儿子们向太后见礼。一阵忙乱之后,帝后二人分坐太后两侧,令皇贵妃挨着乾隆坐,庆贵妃挨着皇后坐。四位怀孕嫔妃未曾到场,其他人,按位份落座。年轻嫔妃前头,还摆上了屏风。 一盅茶尚未喝完,就听外头通传:“十二贝子携福晋前来慈宁宫问安。” 太后拍拍皇后的手,“这么多年,十二可算是成亲了。” 舒倩笑着恭敬回话,“都是托了太后、皇上的福,这孩子总算长大了。” 想起如今唯一的嫡子成家立业,乾隆也感慨万千。永d,朕无嫡子缘分,只能给你个王爵。你可千万不要怪朕! 说笑间,十二带着娇娇入内,对上行礼。 太后看娇娇这孩子,相貌清秀,眉宇间,颇有一股满洲姑奶奶的英气。何况又是乾隆乳母嫡孙女,心中喜欢,赏赐便如流水般下来。 乾隆面对十二,心中有愧,赏赐颇丰。 到了舒倩这儿,舒倩起身,亲手扶起儿子媳妇,从张月手里接过赏赐单子,塞到娇娇手里,“回去再看吧,东西都是好东西,就是拿着费事。” 娇娇瞥一眼张月,见她笑着点头,这才收好谢恩。 舒倩重新落座,看十二带着娇娇依次拜见皇贵妃、贵妃,以及兄弟嫂子,心中暗觉奇怪,怎么这一对,是男的害羞女的得意呢?儿子啊,该不会你才是被压的那个吧? 就在舒倩一路臆想,离真相越来越近的时候,十二夫妇拜见过长辈兄嫂,轮到弟弟们拜见新嫂子。 见了十五、十七,娇娇出了两份见面礼。暗想,幸亏十二排行低,要是排成老大,那不是要送十来份了? 诸事已毕,乾隆忙着到乾清宫见大臣。顺便带走几个成年皇子。十五、十七依旧回上书房念书。十二带着娇娇陪太后说话。 太后笑着拍拍皇后的手,“你瞧瞧,大婚后就是不一样,咱们的十二贝子,稳重不少了呢!” 舒倩赔笑,“都是皇额娘教导的好。” 太后听了更高兴,“是皇后会教孩子。”再看娇娇,面露困意,发了善心,“得,你们刚搬到府里,油盐酱醋什么的,都得收拾。回去吧,想看我老婆子,往后,有的是时间。” 十二又推辞一番,这才领着娇娇回府。 太后看着娇娇背影,自言自语,“这孩子,看屁股,就是个能生养的。” 舒倩捧茶刚喝一口,听了这话,差点儿没喷出来。 令皇贵妃也听清楚,笑着站起来,“臣妾恭喜太后娘娘。昨日,臣妾宫中,也有一喜呢。” 太后奇怪,“哦?”该不会是这魏氏又怀上了吧?她可真能生。 “回太后,昨晚,臣妾身边的腊梅得了圣宠。皇上很是高兴。臣妾以为,这也是一喜呢。” 太后冷笑,“可不是。” 舒倩低头玩茶杯盖,只顾看戏。 张月见状,悄悄在身后推皇后一把。主子娘娘,该您上场了。 舒倩得了提醒,急忙放下茶杯,顺着话笑说:“多亏令皇贵妃提起。媳妇刚才一忙,险些忘了。今儿早上,苏培盛跟媳妇说了。媳妇想着,既然得了圣宠,太后看,给个什么名份好?”顿了顿,瞅着太后脸色,小心翼翼地说,“按理,腊梅小选出身,给个答应、常在,都挺合适。”令皇贵妃面上一喜,舒倩接着说,“可媳妇看,腊梅这孩子,今年二十五岁了,在宫里多年,也算得上宫里老人儿。更何况,是在令皇贵妃妹妹身边伺候的一等女官。若是只封做答应,未免有些委屈。故而,想请皇额娘给个恩典,破例给她提提位份,不知皇额娘看——可好?” 太后乏了,闭着眼摆摆手,“这种事,哀家不管。你跟皇帝商量吧。” 舒倩看太后这里没什么异议,令皇贵妃脸上也看不出什么不好,便答应下来,扶太后进里间休息。 陈嬷嬷站出来,对众位嫔妃吩咐:“各位小主子都请回吧,太后乏了。”说完,一甩帕子,跟着太后进去。 令皇贵妃笑笑,带着众嫔妃出慈宁宫。下了大殿,陈贵人等几个新得了宠幸的几位小主凑上来,“皇贵妃娘娘,不知哪位是腊梅妹妹,我等也好见礼。” 令皇贵妃咬牙一笑,“昨夜累着了,床上歇着呢。晚些时候再去看吧。” 容妃带着小平经过,按规矩行礼,坐上轿子回宝月楼。坐在楼上,容妃笑问平氏,“后悔吗?” 小平苦笑摇头,“事已至此,后悔何用?” 容妃笑笑,端起茶杯抿一口,“汉人有句话,叫做长江后浪推前浪。本宫以为,有你的例子,腊梅多少能借鉴。没想到,果然是一浪更比一浪高啊。” 小平想了想,问:“娘娘您呢?远离故土,来到这里,您——?” “本宫就是我回部的王昭君。能为家乡做贡献,又得万岁尊重,本宫过的有什么不好?倒是你,本来,可以出宫。怎么自己把自己弄到这种地步?要知道,能像延禧宫那位的,几代人,也就出一个呢!” 小平笑笑不说话。如今,她也只能往前,不能后退了。只是,不知道主子娘娘那里,可还念着这几年旧情? 十二带着娇娇回去,趁着这几天婚假,准备好好跟媳妇腻歪腻歪。哪知娇娇一把推开他,“作死了你,大白天呢!”叫来小林子、小树子,自己身边大丫鬟东喜、东福,“去,拿账本我瞧瞧。” 十二看媳妇管家,也来了兴趣,坐在一旁看。贝子府本来就不大,不过二十几个人。不到一上午,娇娇就挨个敲打了遍。 吃了午饭,也不说休息,拖上十二到库里查这几天收的礼物赏赐。乾隆赐下的安家费也收好,钥匙捏在自己手里。扭头瞅见十二一个劲儿看自己,娇娇双眼一瞪,“咋,你不乐意?” 十二急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是怕福晋你累着。要不,我叫人给你做个荷包,专门挂钥匙?” 娇娇嗔笑,“油嘴滑舌!放心,出去应酬,来往送礼等该花的钱,一文也不会少你!” 回到屋里,翻出皇后给的赏赐单子,略微皱眉,“怎么皇额娘给的赏赐,全在延禧宫放着?” 十二拿过来一看,皱皱眉,“那几年,皇额娘住在佛堂里,俸禄比照皇贵妃。不久之前,才算恢复到皇后等级。之后,俸禄都是由婉贵妃直接送到皇额娘手中。之前的那些,确实都由内务府交给令妃魏氏。” “令妃魏氏?呵呵,这个称呼好。”娇娇笑笑,收起单子,“放心,是咱们的,就跑不了。明天,我就去延禧宫要账去!爷,您就等着瞧好吧!” 37、翡翠白菜 十二福晋果然是个爽快人。第二日,坐上车子,到景阳宫给皇后请安,随着皇后在太后跟前露个脸,便带着东喜、东福,到延禧宫去见皇贵妃。路上,遇到陈贵人、陆贵人,去延禧宫看新晋的林贵人。娇娇一问,哪个林贵人呐? 陆贵人一捂帕子,“就是先前在皇贵妃身边伺候的腊梅姑娘,得了主子青眼,今日晋位为贵人了。” 陈贵人也跟着笑,“可不是?可见,皇贵妃娘娘是个有福的。连带着身边的女官也跟着有面子。” 娇娇赔笑,“两位贵人说的有理。正好我也要去看望皇贵妃娘娘,不如咱们一起吧。” 几个人说说笑笑,到了延禧宫,见了令皇贵妃。谢座按序坐了。令皇贵妃腿疼,叫来腊梅,“林贵人,你陪十二福晋和两位妹妹说说话。本宫有些乏了,就不陪了。” 娇娇听了,笑着起身拦住,“令母妃先不忙。媳妇有事要跟您请教请教呢。” 令皇贵妃看看眼前这位十二福晋,满心鄙夷。你也不过是内务府的根子,仗着老爹考中进士抬了个区区正蓝旗,就跟我耀武扬威了?冷笑一声,“哦?福晋且去找主子娘娘吧。本宫只怕帮不了你多少忙呢。” 娇娇看也不看令皇贵妃眼色,“这事儿,皇额娘也管不了,须得找令母妃呢。令母妃您且坐。听媳妇细说。” 令皇贵妃无奈,只得坐下。三位贵人也重新落座。只见十二福晋从袖子里取出一把桐木算盘,小嘴儿唠唠叨叨,小手噼里啪啦。一刻钟下来,账就算好了。收了算盘笑语:“令母妃,皇额娘在佛堂住了六年多。期间,有整整六年的俸禄,都是按皇贵妃待遇发的。因为皇额娘镇日礼佛,不管俗务。所以,这六年的东西,全部由内务府放到延禧宫。也不知道是不是尹嬷嬷年纪大了,没弄清。居然把这些混到皇额娘给儿子媳妇的赏赐里头。媳妇昨日回去一查,才知道,原来,少了好些东西。折合成银子,至少也有五六万两。都知道令母妃平日忙着管理宫务。媳妇不敢劳烦您拨冗查问。故而,刚才亲自当面把账算明白了。折合之后,一共是六万五千三百三十三两三钱白银。除此之外,还有些食物、衣料之类的,算是送给令母妃,谢您这几年,对皇额娘与十二贝子多加照看。媳妇刚才心算,至少也有七八千两白银。抵得上皇贵妃一年俸禄了。三位贵人,这谢礼不算少吧?” 陈贵人、陆贵人全都低头不语。腊梅本想说些什么,想起自己如今身份,张张嘴,又安静不语。 娇娇冷眼瞧着,嘿嘿一笑,收了算盘。“令母妃是个爽快人,您平日也忙,媳妇就不多打扰了。只是母妃,您也知道,媳妇刚成家,底子薄,开门就要花钱。长辈们的赏赐,就是媳妇吃饭本儿。不是媳妇急,还请您派人,把这六万五千两银子,或是用白银,或是用龙头银票,取出来,交给媳妇。媳妇也好回去,修修那个贝子府。您不知道,那屋子,外头下大雨,里头下小雨。可是不能再耽搁了。至于剩下那三百三十多两,媳妇也不是锱铢必较之人,权当是赏延禧宫这帮奴才了。母妃,咱赶紧吧?” 开玩笑,六万多两现银,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一时间,哪能全拿出来?你当延禧宫是钱庄呢? 然而,当着陈贵人、陆贵人,令皇贵妃总不能说,银子我早就花了,打赏下人,贿赂钉子去了?十二福晋又笑吟吟站在跟前立等着要。令皇贵妃无奈,只得勉强笑笑,“好。这本就是皇后姐姐的,这么多年,本宫都放着呢。也是忙,竟然忘了。你且等着,本宫去拿。” 回到内室,取出压箱底的翡翠玉白菜,唤来贴身太监福喜,耳语一番。 福喜一听,登时吓的腿软,“主子,这可是御赐之物,可不敢当啊。” “笨蛋,又不是叫你死当。过几天,本宫手头周转开了,自然就赎回来了。你舍得,本宫还舍不得呢。” 福喜听了,这才颤巍巍接过来,揣在怀里,从御膳房小门溜出宫外,寻个百年当铺,换来十万两龙头银票。 等福喜忙了一通回转,娇娇坐在延禧宫偏殿,喊渴喊饿,支使延禧宫宫人,跟自家后院一般。令皇贵妃扶着福喜站在外头听了,又气又乐。气的是这丫头片子丝毫不把自己堂堂皇贵妃放在眼里;乐的是,有这么一个福晋,十二贝子想要翻身,难上加难!哼,皇后,你等着。 进去笑盈盈地递给娇娇六万五千两银票,“十二福晋,你可看好了。出了这个门,再折回来换,本宫可是不认的。” 娇娇扫一眼,递给身后东福。东福拿起银票,仔细眼看,抽出其中一张五千两的,还回来,“福晋,其它的没有问题。这张不太像真的。” “哦?”娇娇奇了,笑笑,“那就先还给令母妃吧。想必,延禧宫的现银,也就这么多了。五千两也不值什么,令母妃,改日媳妇再来要吧。还请您给媳妇写个借条,免得媳妇事多,给记差了。” 令皇贵妃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勉强耐着性子,“不用了,本宫再给你取一张就是。”一个眼色,身后福喜就颤抖着递上一张新的。 东福接了银票,对着太阳仔细看看,点头,“回主子,这张是真的。” 娇娇得了银子,懒得陪魏氏折腾,拍拍衣服,规规矩矩行个礼,“母妃且忙,媳妇告退。”向后退几步,扶着东喜带着东福就走了。 陆贵人、陈贵人看左右无事,站起来也想回去。哪知,皇贵妃已经忍到极点,一挥胳膊,扫下紫檀花凳上钧瓷斗彩五子登科观音瓶,厉声喝问:“还不走,等着看什么热闹!” 这俩人平日见到令皇贵妃,都是亲切和气,哪里见过这等声色俱厉模样。登时福身行礼,扶着小丫鬟,飞一般跑出去。腊梅本想上前劝一劝,走了一步,就见一只花瓶朝自己飞来。身后小丫鬟一把推开,“小主当心。”啪的一声,花瓶应声落地,碎成千万片。 “滚,都给本宫滚!”令皇贵妃多年积累的怨气,如今彻底爆发。“滚出去!”什么人都敢骑到我头上!一个小小包衣的孙女,也敢跟我算账!都滚! 腊梅扶着小丫鬟,无奈行个礼,小心出去。福喜不敢多呆,慢慢溜到墙根。正想出门,令皇贵妃冷静下来,对着福喜冷笑,“怎么,拿了本宫银子,想跑不成?” 福喜急忙磕头,“主子饶命,奴才纵是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昧下主子东西。这都怪奴才一时不查,弄了张假银票。奴才这就当铺找他们去。” “行啊,去之前,本宫先让你长点儿记性。”高声唤进来侍卫,“福喜今日没伺候好十二福晋,居然把本宫最喜欢的观音瓶打碎了。给本宫当庭杖责三十。下次再不当心,六十大板。” 侍卫们领命,在延禧宫院子里架起春凳,当众开打。福喜一面喊疼,一面哭,“呜呜,令主子真难伺候!”一面喊,“主子,奴才有错。奴才知错了!” 不多时,张星就跑到景阳宫正殿,跟皇后与十二福晋说起这事,描绘的绘声绘色。舒倩与娇娇婆媳俩笑作一团。好容易笑够了,舒倩拉过来东福,“好孩子,本宫问你,那张银票,是假的?” 东福躬身答话,“回主子娘娘,银票都是真的。只不过,那张银票过了水,奴才怕不好用。故意这么说的。” 这一回,连尹嬷嬷都绷不住了,哈哈大笑。 舒倩一面笑,一面揉肚子,“这位皇贵妃,看年纪,也该是更年期了。果然,多年忍功,今天,愣是叫个小姑娘给捅破了。”唉,更年期的女人,伤不起啊! 娇娇笑过后,从袖子里取出三万两银票,拉过尹嬷嬷的手,递过去。尹嬷嬷伸着手,只看皇后,不敢接。 娇娇这才笑道:“媳妇说了,皇额娘别不好意思。别人不知道,媳妇还不知道,您自从进了佛堂,原来翊坤宫的东西,都叫分了。纵使您手里有账本,一时半会儿,到哪儿查去?就是查到了,那些人,不是宠妃,就是身居高位,又怎么好拉下脸来要。您整日在这宫里,手里得有些现银。否则,人情往来,是要吃亏的。” 这孩子,年纪不大,挺会做人。舒倩笑着点头,吩咐尹嬷嬷,“十二福晋孝敬本宫的,收着就是。横竖,本宫身后的东西,除了她,也偏不着别人。 娇娇一笑,“可不是,转了圈儿,还得回到媳妇手里,这买卖,不吃亏。” 舒倩乐了,这个娇娇,果真是人情练达。唉,若是以前自己也这么哄婆婆,也不至于被扫地出门。往事而已,不提也罢。 婆媳俩又说些闲话,娇娇看看天色不早,起身到慈宁宫辞别太后,坐车回府。 到了府里,正屋安安静静。一问小树子,才知道十二爷在书房。娇娇想了想,换身衣服,到书房去看十二。敲了半天门,才听见十二声音,“进来。” 留丫头们在外伺候,推门进来,十二面色慌张。娇娇皱眉,“爷,您背着我藏什么呢?” 十二支支吾吾,“没,没藏什么呀!” 娇娇不信,四处扫视一番,伸手掀开墙上菊花秋蟹图,墙上一个壁橱赫然入目。 娇娇瞪一眼十二,伸手打开,取出一个檀木盒子。十二在一旁直跳脚,“福晋,福晋,那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你千万别打开。” 娇娇哪里肯信,也不问钥匙,取下头上簪子,撬开小金锁。打开来,原来只是一本书。十二在一旁紧张地直蹦q,“我说了,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嘛!” 娇娇瞥十二一眼,翻开书,凑到窗前亮处翻开。没翻几页,啪地扔回箱子,哈拉拉,一把锁上,“你——真不要脸!” 38、百鸟朝凤 娇娇骂归骂,这骂声在十二听起来,可是羞涩居多、怒气居少。想了想,壮着胆子上前安抚媳妇,“福晋,你别生气。我这不是觉得,这两天,你老喊疼,肯定是我不太懂怎么弄。所以,才特意跟十一哥借来这本书,仔细学学。你是我媳妇,是嫡妻原配,你好,我才能好。你别生气。” 娇娇佯装恼怒,“作死了你,这种书都看。”顿了顿,“胳膊都画到脸上了,模模糊糊的,能看清吗?还说是十一贝勒的,你们兄弟俩一起丢人。罢了,跟你生气,不值当。跟我来。”说着,拿眼神勾勾十二。十二一瞧,立马晕晕乎乎,任由福晋牵着手,回到正房。 娇娇推十二坐到床上,赶走众丫鬟,翻箱倒柜找出一整套那啥一百式,照十二面前一堆,叉腰大笑,“以后想看,就找我。瞧瞧,都是五色套印,既清晰又漂亮,还有文字注释。怎么样?” 十二翻开一本,啧啧称叹,“福晋啊,这么好的书,你打哪儿找的?” “青楼里买的。” “啊?”十二顿时觉得,头上帽子颜色岌岌可危。娇娇自知说错了话,急忙收敛一身霸气,柔柔弱弱偎依到十二身边,“我——我五哥到青楼买的,当做我成婚贺礼送来的。不是我买的。” 十二看娇娇一眼,“哦?” “真的。不骗你?”娇娇急了,这种事,可不能叫十二爷误会。 十二迟疑,“你家里不是只有你一个,哪来的五哥?” “那个,我娘嫁给我爹之前,跟前头那口生的。一共生了八个。所以,我有八个哥哥。因为都在外地当差,所以,您没见过。” 十二这才缓和颜色,摸摸下巴,“哦!” 娇娇急了,这个十二,蒙头蒙脑的,也不知道想哪儿去了。不行,得给他扭回来。伸手抓住十二的手,塞进自己贴身小袄里。给你摸摸,总能忘了吧。 十二顺着自家媳妇小袄里,摸两把,觉得不过瘾,站起来抬腿作势要走。娇娇急了,上来一把抱住腰,使劲往床上拖。这就要兴师问罪了?真到家里去问,那还了得?不行,怎么也不能让他有心思办这事儿。 十二猝不及防,给压到床上。紧接着,床帐就放了下来。十二还想起身去抱媳妇,娇娇自己脱了衣服就钻到怀里。嘴里还叫着,“爷,我错了,您出出火,别气了,行不?” 十二哪里还有空回答,嘴里早就塞进来柔柔软软一条小舌头。转瞬间,身上衣服也没了踪影。十一月天,屋里凉,怕冻着媳妇,扯了被子将两人一卷,登时忙起来。 东喜守在门外,抬头望天,吩咐小丫鬟,“蕊蕊妹妹,告诉厨房,今天爷跟福晋的晚饭,迟半个时辰再端过来。” 小夫妻欢欢喜喜,在床帐里呆了近一个时辰,这才手拉手出来。吃完饭,坐在书房看书时,十二这才告诉媳妇,“岳母改嫁之事,我都知道了。也知道你有八个异父兄长。你以后别为这事担心了。岳父岳母明媒正娶,没什么可瞒我的。” 娇娇瞠目盯十二半天,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爷,高!” 十二得意,“我本来就比你长的高!不信比比!” 不过,十二犹豫半天,还是没告诉媳妇,其实,除了她收走的家财,他还有几家铺子。刘墉先生说了,男人嘛,谁还不攒点儿私访钱呢! 十二大婚后,没过几天,就是太后八十寿辰。这一回,破天荒的,刘墉没给这母子二人添堵,任由和|领着礼部、户部大肆铺张。 一个月前,徽剧、汉剧百个戏班子进京为太后贺寿。经过百姓口碑相传,挑出五个,与紫禁城养的戏班、和亲王府养的戏班、果亲王府养的几个戏子,一同到乾清宫搭台子,大唱三天。 头一天,钮钴禄氏太后忙着收礼,没空听戏。到了第二天,乾隆领着百官拜贺,皇后领着嫔妃公主、诰命夫人拜贺。受了半天头,到下午,才腾出空来,坐到乾清宫前头,晒着太阳,扶着儿子媳妇,边嗑瓜子边听戏。 唱了一场五女拜寿。就是舞狮子、杂耍。都是些喜庆节目。 太后看了高兴,对着秦媚媚吩咐:“赏!” 金瓜子、银元宝就如雨点儿一般,向着舞台砸上去。众嫔妃看的高兴,也要过来元宝什么的,隔着屏风,朝台子上抛。有的不小心,险些砸到台下大臣顶戴上。闹出不少笑话。 台上人一看,老太后打赏了。这可比不得到大户人家里头,不过赏些新制的铜板。这可是真金白银呐。有些老成的,该转手帕就转手帕,该变金鱼就变金鱼。偏有两个不懂事,从台子下头,蹦上去,抢银元宝。一不小心,俩人撞到一块儿,蹲了个屁墩儿。 太后看着可乐。刘墉在下头闷头生气,败家老娘们! 和|站在乾隆座下,望一眼,笑着摇头,拱手对乾隆悄声禀报,“主子,那两个人是待会儿要来奏《百鸟朝凤》的。奴才看,刚才那下子摔的不轻。好在太后主子高兴,不如,这一出,先往后搁?”说白了,就是演员受伤了,预定节目不能演了。 “这——”乾隆暗想,不过就是一个曲子,名字听着好听罢了。既然没法儿演,那就算了。 哪知,令皇贵妃身后走出一个人来,对着太后、乾隆磕头,“奴才启禀万岁,《百鸟朝凤》曲,主子娘娘吹的就很好听。方才在慈宁宫,主子娘娘还说,要彩衣娱亲呢。” 和|听了,低头一笑,退到一边不说话。 乾隆则有些恼怒。林贵人,朕抬举你,不是因为你长的好看,而是为了给令妃一个教训。怎么你反而得寸进尺,不知看清自己身份。纵然彩衣娱亲,也要避着些人。更何况,皇后母仪天下,你让她当众奏曲,不仅仅是丢了中宫脸面,甚至朕的脸面,也要丢尽了。 太后也觉不合适。皇后在佛堂时,喜欢吹笛子弹琴,那是兴趣。哪有一国之母像个女伶一般,哗众取宠,叫人笑话。 可是,林贵人这番话,不少人都听见了。如果皇后不应,那岂不是说皇后不孝?真真是左右为难,愁坏了这一对尊贵母子。 舒倩听了,看令皇贵妃一眼,微微叹息:令皇贵妃啊,知道你更年期,脾气暴躁。可也不能这么急?上赶着让我丢脸。没见乾隆母子看你时,恨不得揍你一顿?罢了,反正丢的是别人的脸,我也实在好久没当众表演过了。那如雷般的掌声,令人怀念啊! 想到这儿,款款起身,对着太后、乾隆躬身奏明:“林贵人所言属实。媳妇一直都想吹一曲,请太后品鉴。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一表孝心。今日,也是凑巧。还望皇额娘、万岁爷恩准。” 乾隆母子互相看一眼,皇后,难为你了。 张月急忙取来笛子,呈给皇后。舒倩接过来就笑了,这不就是自己惯用的那支。放到嘴边试试音,稳稳神,就想吹起。 皇子福晋那边,一人轻轻站起,“皇额娘,让媳妇陪您一起吧。” 舒倩一看,不是亲儿媳喜塔拉氏娇娇,又是何人?看一眼十二,点头应允。 林贵人这才敛衽站起,退到令皇贵妃身后。二人谁也没看谁。下头,淳嫔无声冷笑,兀自把玩手上戒指。 娇娇取来笛子,婆媳二人对视一眼,笛声悄然响起。 原本,《百鸟朝凤》用唢呐吹最好听。众人,尤其是出身民间的官员诰命,还是头一回听笛子演奏此曲。只觉笛声清脆婉转,喜鹊叫声、仙鹤叫声、百灵鸟叫声、画眉叫声,声声入耳,闻者心喜。 和|低头细听,心中高兴。趁人不备,悄悄握握颈下朝珠。待到一曲将终,九公主偶尔抬头,一声惊呼,“看,仙鹤!” 众人听言,皆抬头上观。果不其然,一双仙鹤,自东南方向,悠然而至。随后跟随着上百只画眉、上百只百灵鸟,黄鹂婉转,喜鹊搭桥。更有成千上万只麻雀陪着,叽叽喳喳,在紫禁城上空,飞翔舞蹈,似随乐而舞。 舒倩吓了一跳,停了乐曲,睁大眼,不知怎么回事。乾隆留神看到,急忙吩咐:“皇后,十二媳妇不要停,接着吹。” 舒倩无奈,只得领着娇娇,将这曲《百鸟朝凤》又吹了一遍。仙鹤绕着紫禁城飞了一阵,这才意犹未尽,朝西南飞走。喜鹊带着百灵鸟、画眉飞走,麻雀们叽叽喳喳停在屋顶上。舒倩这才收了笛子,又惊又喜,看着太后,不知该说什么好。 娇娇心中疑惑,坐回座位,隔着屏风,暗暗留意朝堂动静。 这种时候,祥瑞出现,怎么能少了和|和大人阿谀奉承。只见他甩马蹄袖,近前一步,跪倒在地,嘴里高呼,“奴才恭喜皇上,恭喜太后。太后娘娘是凤凰转世,主子娘娘轻轻一曲,就引来了百鸟朝贺。可见,这是天佑我大清,天佑太后,天佑万岁。主子娘娘跟太后久了,笛声中,都粘了太后的福气呢。” 十二听了奇怪,这个和|,拍马屁还留一手,怎么不说皇额娘也是凤凰转世? 刘墉则是冷笑,和|,你还在观望,等着局势分明,才肯站队?皇后啊,看来,你要想办法,把和|拉拢过来才行啊! 百官听闻,跟着山呼万岁千岁。 端柔公主坐在屏风后头,闲闲地嗑瓜子,“呸,不就一个小妾,连继室都不算,还说什么凤凰转世。和|,你也不嫌牙碜。” 乾隆与钮钴禄氏太后可不管这些,十分高兴,连连打赏。对着皇后,母子俩都十分喜欢,认为皇后是个有福的。没见这么多人吹《百鸟朝凤》,只有皇后一人引来仙鹤吗?至于十二福晋,那是借了皇后好运。 舒倩咂摸出味儿来,知道这功劳不能贪,急忙站起来,正色道:“分明是皇额娘身份尊贵,百鸟来贺。媳妇不过是运气好,粘了皇额娘福气罢了。这功劳,还得归皇额娘、皇上,和众位操劳此事的大臣们。媳妇万万不敢居功。” 太后笑着拉舒倩坐下,“知道你是个知礼的。可是,该你得赏,也不许推辞。”叫来陈嬷嬷,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几块古玉送到景阳宫。完了还说,“别的你都不缺,这几块,乃是当年哀家生了皇上,圣祖爷赏的。你且收着,等哀家得了好东西,再赏你。” “这——”舒倩瞧一眼乾隆,乾隆也笑着点头,“既是皇额娘赏的,皇后就收着。”舒倩看乾隆不生气,这才起身谢恩。 乾隆跟着太后赏赐一番,台上好戏继续上演。 众人逐渐看戏说笑。唯独令皇贵妃,半眯着眼,悔恨不已。腊梅站在她身后,低头沉默。 和|则含笑收了丰厚赏赐退下。站在台下,瞥一眼乾隆身边,皇贵妃座前,心中大乐,“孝仪纯皇后,可喜欢奴才这份厚礼?” 小剧场: 端柔公主:怪不得和|久不露面,原来,是忙着抓麻雀去了。 和|:公主小看奴才了,如今奴才做事,不用亲自动手。 刘墉:朕的端柔公主早就没了,你是谁,竟敢假扮皇亲贵胄? 端柔公主:啊呸,你当爷愿意当自己的侄女啊?要不是你,爷至于落到这般地步? 舒倩:那个,你们聊,皇上让我来打酱油。 十二加娇娇:皇额娘,您老都打酱油了,俺们干啥呀? 乾隆:干啥?回家给朕生孙子去! 钮钴禄氏太后:越多越好啊! 39、贺寿余波 傍晚,钮钴禄氏太后觉着有些乏了,对乾隆说要回去歇歇。 乾隆赶紧叫停台上杂耍,亲自上来扶老娘。太后乐呵呵地摆手,“皇上还是坐在这儿乐呵吧。你一年到头,忙于国事,难得趁这时候歇歇。叫百官们也别拘着,都高高兴兴地。看着你们高兴,哀家就高兴。” 文武百官齐顿首,“谢皇太后。” 太后笑着拍拍皇后的手,“皇后也领着公主、福晋、诰命们看戏,回头,有什么好的,给哀家讲讲。哀家先去睡一会儿。” 舒倩站起来,扶着太后,“皇额娘,您困了,殊不知,媳妇也在一大早起来。好歹媳妇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您就心疼心疼媳妇,准媳妇陪您回去吧。”想了想,又说,“豫妃、淳嫔,和永w媳妇都是双身子,经不得累,叫她们先回去。横竖,太后寿辰年年有,明年再看,也是一样的。” 太后拉着皇后笑答:“这话哀家爱听。陈嬷嬷,既然皇后说了,叫她们也回去吧。好好养着,给哀家生几个白胖孙子、重孙。” 豫妃等人连忙谢恩。 乾隆恭送太后回宫。看一眼皇后,“皇后好好伺候皇额娘。” 舒倩颔首,“臣妾遵旨。”扶着太后,领着嬷嬷、宫人们缓缓离开。豫妃等人随后各自回去。乾隆重新坐下,叫来和|,点了一出《贵妃醉酒》,又点一出《西厢记》。看一会儿,觉得确实有些乏了,宣称说自己回去更衣,留百官接着看戏,带着和|回养心殿。 换了衣服,坐在养心殿里歇息。周围安静下来,乾隆的脑子更加清醒。想着想着,冷笑一声,抓起茶杯,冲和|脚下猛砸下去,怒斥:“和|,你可知罪?” 和|似乎吓了一跳,诚惶诚恐跪地磕头,“臣有罪。臣居然不知皇上为何说臣有罪,臣罪大恶极。” 油腔滑调!乾隆心中好笑,脸色依旧阴沉,“哼,不知?你和大人本事大呀,都能把候鸟从南方抓回来,扔到这朔月北京城,还不知道犯了什么罪?” 和|磕头,故意蹭上两片茶叶,弄得脑门上花花的可笑,“万岁爷容禀,那是祥瑞,不是奴才干的。”是奴才吩咐人干的。 乾隆冷笑,“祥瑞?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祥瑞。都是你们这些奴才欺上瞒下、故意讨好主子使出的鬼把戏。今日,要不是太后高兴,朕定不饶恕。” 和|心说,太后就是不高兴,你也舍不得杀我。嘴上急忙谢恩,“万岁爷英明,奴才不过是到京城附近,找了几家捕鸟高手。谁知,他们抓的鸟太多,奴才也分不清留鸟、候鸟。再加上那原来吹《百鸟朝凤》的人换了,奴才一时紧张,顾不得那么许多,没来得及告知他们不要再放鸟了。这才惹了祥瑞现世,一股脑来了那么多鸟。奴才有罪,请万岁爷责罚。” 乾隆盯着和|脑袋看一刻,沉声吩咐,“罚了你,不是对外说,祥瑞是假?难得太后高兴,这一回,贺寿办的好,就——功过相抵,先记下吧。” 和|急忙谢恩。功过相抵,您老还记什么。果然,岳祖父说的对,这位爷,比雍正还不好伺候。 这边乾隆敲打了和|,依旧高高兴兴地带着和|去看戏。皇帝一来,戏班子急忙重新调弦,刚才皇帝走时候唱到哪儿,依旧从哪儿接着唱。乾隆看那台上杨贵妃身姿婀娜,心中喜爱,偏过头来问和|,“那是新来的角儿?” 和|看一眼回话:“回主子,那是宫里头新来的小太监,名叫芳官。” 乾隆一听,顿时没了兴致,恹恹地听戏不提。 众位公主、王福晋、诰命夫人则是在令皇贵妃的带领下,老老实实看戏。若是往常,太后、皇后走了,众人都不用很拘着。奈何今日,不知这位皇贵妃发什么疯,端坐在上,那股气势,堪比断发之前的皇后娘娘。吓地众人都不敢乱动。唯有九公主,饶有兴致地看了一场《西厢记》。 和敬公主坐在公主席最上端,瞥一眼令皇贵妃那身龙袍,暗暗冷笑。 回到公主府,换了衣服坐在炕上,和敬满脸不愉。李嬷嬷亲自捧茶奉上,小心地问:“主子,今日太后寿辰,很热闹吧。” 和敬点头,“和|是个人才,十一弟和十二弟办事也稳妥。皇祖母与皇阿玛都很高兴。” 李嬷嬷笑着点头退下。外头小太监通传,“额驸求见。” 和敬脸色稍缓,“请。” 帘子一掀,固伦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脱下朝服,换了一身常服,进门对公主拱手甩袖,欲行君臣大礼。 和敬起身,一把扶住,埋怨:“都老夫老妻了,还守这些个俗礼。传出去,该说我皇家的女儿不会为人妻了。” 色布腾巴勒珠尔一笑,“礼不可废。”说完,瞥李嬷嬷一眼。和敬会意,挺直腰杆吩咐,“李嬷嬷,本宫饿了,你到厨房催着点儿。” 李嬷嬷略作迟疑,还是躬身退下。其他丫鬟也都退到外面候着。 看着屋里没人了,色布腾巴勒珠尔这才宽心,坐到炕上。和敬撒娇,坐到他腿上,抱着额驸脖子嗔怪,“你都几天没来了,说,是不是又在额驸府找小妾鬼混去了?” 色布腾巴勒珠尔连喊冤枉,“我哪里有什么小妾,统共就你一个。你不信,跟我回额驸府看看。” 和敬笑了,“逗你玩儿呢。”说着,低下头去。 色布腾巴勒珠尔抱紧和敬,轻声问:“心情不好?” 和敬点头,“还记得健健去那年,皇阿玛亲自下旨,不准魏氏再着皇贵妃龙袍朝服。你看看今天,继皇后都谨守侧室礼,穿了团凤青罩衣,陪衬着皇祖母一身龙袍。她倒好,一个妃子,还想与太后争锋。” 色布腾巴勒珠尔微微叹息,“如今的蒙古,比不得刚入关之时。皇族事务,咱们只能中立。你也别太生气了。横竖,只要继皇后在,她就只能在妃位上呆着。纵然皇贵妃尊贵,也不过是妃子罢了。” 和敬摇头,“咱们想中立,也得看后来那个位子上的人是谁。几个大的都好说。要是两个小的,你我就是想中立,也不能了。” 色布腾巴勒珠尔听言,略微迟疑,问:“不是,还有四位宫妃怀孕吗?” 和敬看一眼色布腾巴勒珠尔,“话虽如此,能不能生下来,生下来能不能养活,还不好说呢。” 他们夫妻这边说话,外头小太监通传:“端柔公主府送帖子来了。” 和敬奇怪,“端柔姑姑?”接过帖子一看,是请她过两日去府里赴宴,赏梅花。 色布腾巴勒珠尔奇了,“你素来跟这位少来往,怎么会请你?” 和敬公主摇头,吩咐小太监,“原帖送回。对来人说,本宫定去。”毕竟是位长辈,同嫁蒙古,她过的不如意,去看看,叙叙话,也是姑侄情分。 过一会儿,色布腾巴勒珠尔有事暂回额驸府,李嬷嬷带着人送晚膳过来。和敬看了一眼,笑问李嬷嬷:“和静公主府的精奇嬷嬷,也想奶娘你这般守礼规矩吗?” 李嬷嬷笑着回答:“同是内务府出来的,都差不多。” 和敬颔首,“我那和静妹妹,身子一直不好。据说,生育上颇有困难。想必,这两年,本宫是难添外甥了,是吧?” 李嬷嬷低头听了,脊背冷汗直流,半日方回话:“主子说的是。奴才听说,和静公主她——身体确实不算很好。” 和敬抿嘴笑笑,安静吃饭。李嬷嬷则是受了惊吓,不一会儿,便告退回去歇着了。晚上色布腾巴勒珠尔回和敬房里,居然没有人拦着。 和静公主在蒙古过的什么日子,和敬公主不说,自然鲜有人知。就是令皇贵妃,也没心思管那些事。要知道,婉贵妃、愉妃、豫妃、淳嫔的肚子,越来越大。尤其是淳嫔,如此得宠,将来……不敢想,不敢想。 接下来几天,京城到处张灯结彩,舞龙舞狮,搭台唱戏。刘墉上朝回来,坐在屋子里直哼哼。小孙孙刘贺见爷爷不高兴,得了父亲之命,迈着小短腿儿,到书房里逗爷爷开心。多亏这娃,刘墉才没上折子,劝谏乾隆勿要铺张浪费。乾隆老抽托福,随心所欲,给老娘过了个生日。 舒倩则是领着众位嫔妃,陪着太后看戏听曲,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偶尔,还客串一下《长生殿》、《游园惊梦》。半生不熟的昆腔,在老太后听起来,就是皇后为哄自己高兴特意学的。对这个儿媳更加满意。顺带着,对强撑端庄的令皇贵妃,更加不满。哼,皇后出身满洲大姓,对哀家还是毕恭毕敬、费心讨好。你一个小小妃子,居然还敢对哀家摆脸色。哼,你以为你是孝贤皇后?嫡妻原配啊? 乾隆知晓后,见到令皇贵妃,言语中,未免有些不满。有继皇后前车之鉴,令皇贵妃不敢跟乾隆对着吵,只有回宫后,关起门来,拿偏殿里贵人、常在们出气。一时间,延禧宫人心惶惶,个个胆战心惊,不知道哪天一个不小心,就挨了打。就连一向深得令皇贵妃器重的林贵人腊梅,都挨了几回巴掌。 京城又热闹了近一个月,皇太后的八十大寿算是过去。紧接着,就是过年。 过年就免不了打赏领赏,令皇贵妃位高,得了不少赏赐。手里有了余钱,就想起了心爱的翡翠玉白菜,叫过来福喜,命他把白菜赎回来。 福喜领命出去,不一会儿,脸色苍白地回来,对着令皇贵妃磕头,“主子饶命,主子饶命。翡翠玉白菜,被人赎走了。” “赎走了?”天呐,那可是御赐之物啊! 40、十万白银 令皇贵妃顾不得责骂福喜,压低声音怒喝:“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总之,一定要在明天日落之前,把翡翠玉白菜给本宫拿回来。否则,你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吧。” 福喜连忙磕头谢主子不杀之恩。令皇贵妃双目一瞪,“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 福喜连滚带爬出了延禧宫,带着腰牌,出了神武门,溜溜达达沿着后海一路走。这个翡翠玉白菜,当初明明说好了是活当,怎么掏出当票,就成了死当呢?哎呀,这可到哪里去找?又不能到顺天府报案。光是一个“御赐之物”,别说咱家,就是娘娘,也脱不了干系。这可如何是好? 正琢磨着,迎面走来一人。福喜不查,险些撞上去。随口骂一句,绕过来人就想走。哪知,那人伸手拦住,“敢问,您可是福喜公公?” 福喜一怔,细看这人,寻常管家模样,身上衣料倒像是贡品。不知是哪个王府里的吧?点头答应,“正是咱家。不知您是哪位爷府里的?” 那人嘿嘿一笑,“小人哪里当得起哪家爷手下。不过,小人家里有一宝,乃是翡翠雕成的一株白菜。这个……” 福喜看这人故作犹豫,随即心领神会,“哦,咱家知道了。想叫咱家去看看,是不是真货?吱,这个不巧了。咱家今日事务繁忙,改日再说,改日再说。”说着,扭头挪步。 那管家嘿嘿一笑,“公公,小人家就在烟袋斜街,门前一棵大槐树。您可记住了,小人家门朝南。”说着,笑呵呵走远了。 福喜一扭头,琢磨两句,“烟袋胡同?哪户人家?” 当天晚上,延禧宫内,令皇贵妃抱着失而复得的翡翠玉白菜,喜笑颜开,“你说,那人是山东巡抚国泰?” 福喜点头答应,“回主子话。正是国泰大人。大人还说,不知道是娘娘的东西,因为家里姑娘喜欢,就给赎了回去。惊扰娘娘,心中惶恐。故而,特意命奴才把翡翠白菜完好带回,还说,这十万两银票,算是给娘娘您压惊,权当赔罪。” 令皇贵妃扫一眼厚厚一叠银票,嗔怪:“你怎么接了?不知道这是受贿吗?快拿回去。以后不准胡来。” 福喜嘿嘿求饶,“主子恕罪。这哪里是什么贿赂,分明是国泰那人知道,惊吓了娘娘,特意送来赔罪的。难道说,娘娘贵为副后,这区区十万两银子,都拿不得?依奴才看,还少了呢。”抬头看看令皇贵妃脸色松动,接着鼓吹,“主子,您苦了这么多年,总算熬出头来。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两位阿哥想想。再怎么说,山东巡抚,也是封疆大吏。将来,也是一大助力,不是?” 这句话,说动令皇贵妃。说起来,她能爬到如今地位,算得上清宫一段传奇。只是,她的儿子出生太晚,不能像当年雍正皇帝那般,占尽先机。更何况,十五、十七资质平庸,母家固然能操控后宫,于前朝,那是半点力也使不上。别看外人都说,自己是富察家出来的,有富察家做靠山。其实,知情的谁不知道,富察家想起自己,心里都膈应。如今,恩宠渐衰。如果,能为儿子找个前朝顶用的,也是不错。更何况,开门办事,哪里能少了银子。 想到这儿,令皇贵妃沉着脸,“哼,十万两银票,便宜他了。” 福喜一听,知道主子答应了。高高兴兴将银票收好,跟翡翠玉白菜放到一处。看看主子身边无事,这才躬身告退。 走到门口,乍然听到令皇贵妃冷喝,“下回再丢东西,仔细你的脑袋!” 福喜赶紧磕头,连说不敢。 令皇贵妃冷冷笑笑,“还不快滚!” 等福喜滚远了,令皇贵妃唤来冬雪,“这两天,本宫事忙,也忘了问你,林贵人怎么样了?可还好啊?” 冬雪低头回答:“回主子,林贵人她——又病了。看着不好呢!” “怎么,又病了?”令皇贵妃大惊小怪,“哦,那叫她歇着吧。告诉敬事房,绿头牌先不急着上。”这个腊梅,倒也知趣。 冬雪点头,“奴婢知道了。” 延禧宫偏殿,腊梅坐在窗前绣花。小丫鬟桃花端着铜壶来续茶。看到窗户打开,吓了一跳,急忙放下铜壶,赶过来关严窗户。嘴里埋怨,“小主,寒冬腊月,您这样吹风,会冻坏的。” 腊梅冷笑,“冻死总比被打死强。起码,死的名正言顺。” 桃花听了,一阵心酸。“腊梅姐姐,你还年轻,要保重身体。将来,给万岁爷添个一男半女,苦日子,就熬到头儿了。” 腊梅听言,含泪摇头,“生孩子?这孩子,还能平安降生吗?” 桃花急忙保证,“姐姐你放心,一定能。”说着,将窗户开一条缝,瞅瞅四下无人,小声宽慰,“这院子里,别人不好说。姐姐你却是一定能。要知道,正殿里那位做什么,你都能猜到。凡事,咱提前防着。皇子总会平安长大的。实在不行,您就去求太后,求皇后。看在孩子的份上,一定会帮您的。别的不敢说,太后最喜欢孩子。姐姐,当下之际,是你要自己打起精神。千万不能泄气呀。” “是啊,为了孩子,我也不能放弃。”腊梅说着,抚了抚小肚。一个多月了,该来的,总不来。是时候去求太后了。只是,除了太后,还应该求谁呢?可得好好想想。 第二日,令皇贵妃觉得腿不疼了,带着延禧宫几位贵人、常在去慈宁宫请安。不见林贵人,随口说了句,“林贵人身子弱,就在屋里歇着吧。” 到了慈宁宫大殿,行礼坐下之后,才瞧见腊梅居然站在容妃身后,跟平答应一起伺候和卓氏。 太后高兴,好心给令皇贵妃解释,“刚才容妃来的时候,说是碰到林贵人,在御花园采集梅花露水,不小心,滑了一跤。容妃心善,请来太医给她看看。哪知道,居然是林贵人有喜了。阿弥陀佛,这可是哀家今年过年,收到最好的贺礼了。林贵人啊,你可得小心,可不能再去采什么露水了。” 腊梅低头为难,“回太后主子,奴才从跟在令皇贵妃身边,除了刮风下雨,每天都要给令主子采露水。怎么能恃宠而骄,不去呢?” 太后一听,就不乐意了。令皇贵妃急忙安抚,“是臣妾的错。竟然不知道林贵人有喜。太后娘娘放心,以后,定然不会了。” 太后点头应一声,看看令皇贵妃身后许多贵人常在,再看容妃身后,只有平氏一人,随即吩咐:“这么着吧。魏氏,你身边要照顾的人太多了。又要管理宫务,又要给九公主准备嫁妆,还要看着好几个贵人常在。哀家看,往后,林贵人就跟着容妃住。和卓氏为人和善细心,平答应又是打小佛堂里出来的,心眼儿最是慈悲不过。林贵人跟着她们,定然能保小阿哥平安。不知你什么意思啊?” 太后这么说,令皇贵妃能说不?只得赔笑,“一切听太后吩咐。”腊梅、林氏,你好,好的狠! 容妃看令皇贵妃这么说,扶着小平站起来福身答应。看看天色,向太后告辞,要带林贵人回去,好生安置。 令皇贵妃一看腊梅要走,急忙上前挽住,“先别忙,本宫那儿还有几样好东西,一块儿给你带回去。” 腊梅一笑,福身行礼,“谢令皇贵妃。只是,容妃娘娘这就要走,奴才若是落后,恐容妃娘娘那里要久等。不如,奴才命小丫鬟去领,不知可否?” 太后听了,也吩咐,“是啦,魏氏,林贵人身怀有孕,不该累着。还是叫她跟容妃一起回去。宝月楼在外廷,离这儿太远,还得坐车呢。” 令皇贵妃听了,只得笑笑作罢。只是,嘱咐腊梅一定派人去拿。 宝月楼里,腊梅坐在容妃对面,哭的一塌糊涂。容妃不住叹息,“好了,别难过了。你的苦,本宫知道。这回好了,你好好的,养好肚子里的小阿哥。不仅你、我、小平,就连本宫娘家回部,也一定会高兴的。真主阿拉,会保佑咱们的。” 小平递过去手绢,“主子娘娘那里你放心,这几年在佛堂,她就养成个与世无争的脾气。不会怎么样的。只是,你主子那边,会没动静吗?” 腊梅摇头,“我也不知道。按说,主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该……可是,这是我的亲骨肉,是皇上的龙嗣,我不能不护着啊!” 容妃看了,也跟着哭,“你放心,本宫不会叫你去采露水的。放心,你的孩子,也叫本宫一声额娘,本宫会将他视为己出的。就连平答应,本宫也可以保下。” 小平急忙点头,“腊梅妹妹,你就放心吧。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是咱们往后的依靠,在这儿,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边姐妹情深,那边延禧宫,则是乌云密布。几位太医战战兢兢站在大殿里,挨个给延禧宫贵人常在们诊脉。 令皇贵妃坐在上头,阴森森嘱咐,“往后,无论常在,还是贵人,一天给本宫请一次脉。要是再出什么状况,哼哼,各位大人,伤着了什么,可别怪本宫按律惩治。” 延禧宫几位贵人、常在互相看一眼,低头不敢说话。 景阳宫里,舒倩将喜讯告知乾隆。老抽一听高兴,“什么,朕又要添阿哥了?哈哈,好,好啊!这个腊梅可真有福气。才一次,好!皇后,林贵人毕竟是打皇贵妃身边出来的,要厚赏才是。” 舒倩正色,“这等喜事,哪还用皇上您吩咐,臣妾早就叫人去办了。只是,要辛苦容妃,多加照应。” “那是,容妃那里也该赏。哦,平答应也赏。将来,这要是个皇子,还能算得上回部的外孙。嗯,不错,不错啊。” 舒倩微微笑笑,“回部的外孙,这娃还没出生,继承权就给剥夺了?” 41、帝后分居 不提舒倩如何惋惜,未来的嘉庆帝又少了个竞争对手,那边乾隆已经自然而然地吩咐,“时候不早了,皇后,安置了吧。” 舒倩干笑,“那个,臣妾遵旨。”乾隆你个老不修。 这可真冤枉乾隆了。本来,乾隆今日是想翻陈贵人牌子。可是,皇后派人来请,说是有事相商。不管怎么说,皇后的面子不给,十二的面子还是要给。乾隆收拾收拾,来到景阳宫,就听到林贵人有喜这一大好消息。心情舒畅,想起皇后这些年来,也不容易,总不能来了就走。这才勉强跟继后睡觉。人家乾隆自己还觉得亏了呢。 尹嬷嬷领着人兴高采烈地铺好被子,退了出去。吴书来领着人在外头守夜。乾隆站在床前,伸了胳膊等着皇后伺候。 舒倩低头咬牙,硬着头皮上前,给他解扣子。脱了大衣服,换了丝质睡袍,请乾隆进被窝。自己借口方便。替乾隆掖被子时,顺手压枕头底下一粒安神香丸。 大正月,暖被香枕,不一会儿,乾隆就昏昏欲睡。 舒倩梳洗完毕,抹一脸丝瓜水回来,凑到床头,小声叫:“皇上,皇上,睡着了吧?” 看乾隆将睡将醒,故意伸手压压被角,“睡着了啊?这么快。”转身抱一床被子到炕上,自己去睡。 迷迷糊糊中,乾隆睁开眼,瞅见皇后独自躺在窗前炕上。微微叹息,“那拉氏,你这是在怨朕吗?”你怨朕,朕还不待见你呢!哼! 到了半夜,与皇后同房分居的皇帝老抽从熟睡中醒来,听见屋里有人抽抽噎噎。登时大怒,就想喊来吴书来,将此人杖毙。一睁眼,才明白歇在景阳宫。那个抽噎之人,定是皇后无疑。 “皇后?”轻轻叫了几声,不见回应。竖耳细听,皇后似在梦语,“别走,别走——”边说边哭,闻之动容。 乾隆老抽这回真抽了。早就知道那拉氏嘴硬心软,没想到,她对朕的感情如此深沉。皇后啊,你宁肯让朕误会你,远离你,也不肯对朕低头,说句软话吗? 想了想,下床来,借着微弱灯光,翻出自己帕子,走到炕前,轻轻给皇后拭泪。 舒倩正梦到与前夫破镜重圆,不知哪个流氓,竟敢伸手调戏自己。“啪”一巴掌,拍飞流氓,骂一句:“滚!”依旧回梦里,与前夫腻歪。 乾隆一听,顿时僵直了手臂。咬牙切齿,“那拉氏!”想了想,罢了罢了,她心里不知有多苦。好在,出了佛堂,理清自己身份,孝顺太后,和睦嫔妃,因为她办了慈宁讲堂,自己又多了五个孩子。算了,看在孩子们的面上,饶了她这一回。 恨恨想着,乾隆将手中帕子一扔,扭头钻进自己被窝,“那拉氏,你不想朕,朕也不想你。哼!” 话是这么说,后半夜,乾隆老抽梦里,全是那拉氏。从她十三岁进自己后院,到她晋位皇贵妃、皇后,直至断发直谏。或颦或笑、娇艳可爱、端庄知礼,望之动情。乾隆惊坐而起,“吴书来!” 舒倩也醒了,“皇上?该上朝了?” 说着,翻身下炕,招呼尹嬷嬷等人进来,“伺候皇上。别耽误早朝。” 尹嬷嬷等人急忙上前,把老抽围在中间,那一阵忙活。 隔着尹嬷嬷,乾隆再看皇后,依旧端庄和气,小声指点着宫人们,生怕出了一点错。直到乾隆穿戴完毕,舒倩披着大衣服,捧一杯热茶,“皇上,天凉,喝杯茶再出去吧。” 乾隆点头,一饮而尽。随着吴书来出景阳宫,上了御辇,还能看到皇后笑盈盈地立在宫门前恭送。罢了,皇后依旧是皇后,就算为了十二,也不能跟皇后闹翻。虽然不够温存小意,总不至于再断发直谏了吧?就这样吧!朕一向是个知足的人。 乾隆知足,可是有人不肯知足。这日,十二闲来无事,办完太后寿辰,乾隆又没派差事,窝在书房看书喝茶。本来想叫福晋一起说说话,叫来小林子一问才知,福晋一大早就回娘家了。 十二笑着摇头,这个喜塔腊氏,真是叫自己惯坏了。这才成亲几个月,成天不是去宫里给太后、母后请安,就是出去巡视铺子,要不就是回娘家看岳母。出去也不说一声,真是。 想想左右无事,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媳妇,在府里也没个说话的人,多跟娘家走动走动也没什么坏处。也就没在意。 哪知,不到中午,娇娇就坐车回来,到了了书房,将小林子等人赶出去,跺着脚生闷气。十二奇怪了,放下书,耐着性子问:“怎么了你?谁惹你生气了?” 娇娇抹泪,“你!” 十二奇了,“你一大早出去,话都没跟我说几句,我怎么惹你了?福晋,你也是堂堂贝子夫人,怎么能这么任性,这也就是我。要是给宫里头知道了,还不定怎么编排呢。”说着,语气严肃起来。 娇娇自知理亏,擦了眼泪,抬头问:“十二贝子,妾身问你,你可要通房侧室?” “咦?”好端端地,提这个作什么?十二想了想,问:“可是皇额娘说什么了?按理,我屋里人是不多。可那不是咱们刚大婚吗?要是你不喜欢,我去跟皇额娘回了就是。她老人家也是个疼媳妇的人,不会为难你的。” 娇娇摇头,“不是皇额娘,是我额娘。今天早上,派人来请。结果,我一去,才知道,她挑了三四个长的壮实能生养的丫鬟,说要我带回来,给你、给你放屋里头。我就问你一句,你要是要,我这就回去,全带回来。你要是不要,我——我,呜呜……” 十二看娇娇一眼,暗想,这丈母娘缺心眼儿吧?自己闺女才过门几天呐?难道是怕宫里头先往里塞人,提前预备着? 想到这儿,就想逗逗媳妇,摸着下巴颏,“这样啊?既然是岳母心意,不收的话,会不会显得不孝?那不如——” 娇娇一听,心里更难受。祖母说的对,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喜新厌旧,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原以为十二贝子是个好的,却原来,没过几天,就原形毕露。可是,祖母说了,自己不添人,宫里也会添。与其到时候来个出身高的,跟自己分权,不如先下手为强,拿捏住那些人,也好稳固正室地位。只是,越想心里——怎么那么酸! 十二看看差不多了,笑笑拉过福晋的手,“你呀!刘先生升陕西按察使,过半个月,我就跟着一起去赴任。贝子俸禄本就不多,养你我还勉强,要是再添几个小主,那可不要吃穷咱们?回去跟岳母大人说,这种事,往后不用费心。你也放宽心,咱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娇娇低头想想,问:“那——你什么时候动身?要准备什么东西,我提前收拾好。别到时候,手忙脚乱。” 十二笑笑,“我又不是头回出门,知道该怎么弄。倒是你,这两天,别到处跑。最好叫太医来看看。” 娇娇奇怪,“叫太医?”抬头瞅见十二一脸笑意,不由羞红了脸,“应该没有那么快吧。你知道,前两天,刚来过。” 十二听了,点点头,憨厚笑笑,“也是,我竟然给忘了。好吧,这回不行,咱接着努力。福晋,你看十一哥家里都有两个孩子了,咱们可得抓紧呐。” 娇娇窘迫,“这——你自己不好用,还催我!”说完,掐十二一把,摔帘子出去。 十二笑着看福晋出去,站在院子里嘱咐东喜准备午膳。遂低头看书,琢磨陕西地界山川地形,都有什么土特产,能倒卖的。 不一会儿,帘子响动,抬头一看,福晋又折回来,低头磨蹭到书桌旁,扭扭捏捏不肯说话。 十二一笑,拉福晋到自己怀里,“怎么了?外头那么冷,还跑来跑去的?不会是厨房没菜了吧?” 娇娇今日受了母亲阿鲁特氏一番叮嘱,在男人面前要学会小意逢迎,那样男人才舍得疼爱。故作娇羞地扯扯十二衣襟,“那个,爷,我也想去陕西,跟你一起去。” “这个?”十二为难了,“没听说哪个皇子办差,还带着皇子福晋的呀?不好吧?” “那是因为,除了你,根本就没皇子出外办差好不?别说出外办差了,就是在京里办差的,也就十一贝勒。仪郡王都不管事呢。你就带我去吧,我一定不给你添麻烦。” 娇娇说这话,十二相信。别看平日福晋在自己面前没正型,其实,在外人跟前,还是颇有大家之风。刚成亲的时候,母后曾担心,这孩子没见过大世面,端不住。那知道,皇祖母大寿,十二福晋站在十一福晋身后,那通身气派,绝不亚于任何一位皇子福晋。只是,带她一起去,合适吗? 娇娇看十二不开口,以为他不肯答应。在娘家受训委屈涌上来,顿时潸然泪下,“我真的不会给你添乱。你要非叫我留下不可,我就听你的。可是,我舍不得你,我想天天见到你。”说着说着,趴在十二身上,埋头抽泣。 十二抱抱娇娇,心软了,那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舍得新婚媳妇?只好轻声哄劝,“我也舍不得你。这——确实没有先例。不如,咱们先找皇额娘探探口风?” 42、求人难哇 小夫妻俩手拉手到景阳宫去找皇后。舒倩听了,为难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啊。你皇阿玛怎么说?” 十二摇头,“儿子就是不知道皇阿玛会不会答应,才来问皇额娘。” 舒倩心疼地拉拉娇娇的手,“好孩子,委屈你了。看看,成亲还不到半年。都是我,不得宠,连累地你们新婚燕尔,却要两地分居。” 娇娇心里难受,当着皇后的面强颜欢笑,“皇额娘不必自责。十二贝子是为皇阿玛办差,不带家眷,乃是规矩。媳妇自当谨守门户,等待十二贝子回来。” 舒倩看一眼娇娇,想起自己刚结婚那时候,跟前夫感情不错,他偶尔出一次差,自己也想的慌。何况,在这个以夫为天的封建社会。平时,又没什么事情,要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媳妇,一个人呆在家里等远赴外地上任的丈夫,等的望眼欲穿,确实有些不人道。叹口气,安慰二人,“我试试吧。成与不成,你二人都别难受。往后日子还长,都想开些。” 这二人答应,行礼告退。舒倩坐在大殿琢磨一番,叫来张月、张星姊妹俩探讨探讨,这才换了衣服,叫小太监小书子到养心殿去看看,乾隆在不在,若是在,就说皇后求见。 过了半日,小书子才回来,说皇上召见主子娘娘。 舒倩深吸一口气,换了皇后常服,坐着轿子去养心殿。和|恰在殿内伺候,看见皇后入内,敛衽行大礼参拜。暗暗观察这位皇后,怎么活了这么长时间还不死? 舒倩对乾隆行礼已毕,叫起和|。不由埋怨,这种事,怎么好当着外臣的面说。本想打道回宫,哪知乾隆直接问起,“皇后求见,有什么事吗?” 舒倩低头想了想,笑笑回话,“臣妾有事,想跟皇上唠唠。只是,看和大人也在,想必皇上有国务要处理。臣妾还是过会儿再来吧。” 乾隆摆手,“有话直说,朕与和|说了半天政务,恰好歇歇。” 舒倩看一眼和|,那位正低头装柱子,这才缓缓开口,“皇上,十二贝子大婚有三个月了。” 乾隆点头,“是啊,十二终于长大成人了。皇后来,就是为了跟朕说这些?” 舒倩踟蹰再三,微红着脸开口,“臣妾是想说,十二娶了媳妇,没准儿过些日子,咱们皇家,就能再添个孙孙了。” 乾隆一听高兴了,“怎么,十二媳妇有喜了?”要是男孩儿,那可就是朕第一个嫡孙啊! 舒倩干笑,“这——才三个月,恐怕,没那么快吧?”说着,自己愈发觉得难开口。平生第一次后悔,以前没好好巴结过乾隆。瞧瞧,如今用着人家了,不好意思开口了吧? 乾隆听皇后这么说,有些失望,“罢了,这种事急不得,慢慢来吧。” 和|低头暗笑,主子娘娘,您到底想说啥呀? 舒倩捏着帕子,看一眼乾隆,慢慢奏道:“臣妾想,这种事,虽然急不得。可毕竟是传宗接代的大事。所以,今天趁十二夫妻俩来请安的时候,嘱咐他们几句。哪知道,过了正月,十二就要跟刘大人赴陕西上任去了?臣妾这才急了。要是、要是按照吏制,一去三四年。留十二媳妇一人在京,咱们不是要等四五年,才能抱上十二家孩子?所以,臣妾才来求见皇上,看能不能,想个法子。” 乾隆皱眉,“皇后,你想叫十二留京?” “不,皇上,妇寺不得干政,臣妾怎么会提出这等无礼的请求呢?”舒倩背上冷汗直流,乾隆老抽,真不好伺候。 乾隆眉头渐渐舒展,“那你何意?” “皇上,臣妾想,十二虽然只是跟着刘大人办差,没有官职在身。但也正因如此,才不受一些吏制限制。臣妾想,能不能,呃,叫十二媳妇跟着去?倒不是怕十二自己不会照顾自己。就是,他们在一起,也能早日生下孩子。臣妾愚钝,竟然提出这等不情之请,还请万岁恕罪。”低头再也不敢看乾隆。 乾隆盯着皇后后脑勺,琢磨一番,这件事,也不是不能答应。毕竟,能有个嫡孙,也是自己的福气。这种福气,自八旗入关以来,还没一个皇帝有过呢。 想了想,吩咐下去,“朕知道了。皇后先回去,等十二动身之时,朕会考虑的。” 这是答应了,还是不答应啊?舒倩迷糊了。可又不好多问,只得敛衽行礼告退。 待到皇后出了养心殿,乾隆转头问和|,“你觉得,该不该命十二福晋随夫赴任呢?” 和|拱手回答:“回主子,此乃皇上家事,奴才不便多言。” “朕命你说,你就说。” 和|笑着回话,“皇上,十二贝子那边,奴才不好说。只是,如果是奴才要出远门,也会舍不得奴才媳妇。此乃人之常情。恕奴才直言,主子娘娘能为这件事,特意来养心殿求见主子,可见,主子娘娘对十二福晋的疼爱,犹如亲生一般。” “哦?和|,你想太多了,皇后不过是想早日抱孙子罢了。”乾隆不以为意,皇后善妒,怎么会疼爱别人生的孩子? 和|颔首而笑,“或许是奴才自幼丧母,对母亲关爱,比平常人更加敏感。若是奴才的母亲还在,对奴才媳妇,应该也如同主子娘娘对十二福晋这般吧。” 乾隆不置可否,转口问:“怎么,你也想尝尝出远门儿的滋味?” 和|谄笑,“奴才就是万岁爷手里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乾隆大悦,“好,正好,云南那里缺一块砖。你去补补吧。”说着,交给吴书来一份奏折,递给和|。 和|拱手接过来一看,“李侍尧?” 提起此事,乾隆愤怒,“为官而不知为君分忧、为民谋利,竟然屡屡出现此等贪腐。和|,朕命刑部侍郎喀宁阿、御史钱沣与你一同前去。务必将这个李侍尧案查的水落石出。尔等勿要辜负朕的期望,这一次,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吏,一个不许放!” 和|心中偷乐,这一回不许放,是想着多拿几万两议罪银呢吧?脸上收敛笑意,正色跪倒,“奴才谨遵圣旨。” 正月未过,和|就与喀宁阿、钱沣乔装改扮,秘密出京,奔赴云南。因为这回是熟练工,所以,一路上,不同于喀宁阿、钱沣满怀心事,和|可是过的优哉游哉,不时买卖些土特产,俨然一位京城富商出游。 和|一行,一路向南,越走越暖和。京城中,可是接连来了两场倒春寒,下了一场大雪。但凡天气转冷,就有些老人,受不住寒凉,得病卧床。 这日,舒倩正在慈宁宫陪太后闲唠,就见景阳宫小太监小书子不断在大殿门口,往里勾头。 太后瞧见,故意逗皇后,“该不是哪个找你有事,瞧那皮猴儿,急的什么似的。” 小书子在门口听见,急忙滚进来,给太后请安,“奴才恭请太后主子圣安。太后主子,您真是慧眼。奴才就是属猴的。” 舒倩骂道:“说你一句一句还蹬鼻子上脸了。慈宁宫也是你来的,惊着了太后,你当的起?”回过头来,就给太后陪不是。 太后一笑,“罢了,这个小书子,也是在哀家身边长大的。规矩自是不错,这才调到景阳宫去伺候你。急忙忙来找,定然是急事。说吧,找你家主子娘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小书子见问,这才低头沉声回答:“回太后主子的话,刚才,三等承恩公那尔布家来人传话,说——”瞅瞅皇后脸色,低头接着回答,“说乌拉那拉氏老夫人病了。”接着,就不再说了。 太后看一眼皇后,一脸难过,“是吗?皇后啊,你可别担心。那拉夫人不会有事的。” 舒倩这才迷糊过来,“哦,是乌拉那拉氏她娘病了?”嘴里磕磕巴巴,“这——请太医了吗?怎么说?” 小书子低头,“奴才不知。尹嬷嬷接的信儿,就打发奴才来报了。” 舒倩没明白这所谓的“病了”,是指怎样的病法。太后心里可是透亮。但凡宫里娘娘家眷,病了什么的,不到最后,绝不会轻易透信儿给娘娘们。免得惊动上头,给自家娘娘招麻烦。更何况,皇后自从出嫁,为了避嫌,嫌少跟娘家联系。自皇后入佛堂之后,乌拉那拉氏老夫人更是连宫门都没迈过。如今派人来说,定然是快不行了,想见闺女最后一面。 再看皇后,还懵懵懂懂,问些什么病的医的。太后不由叹息,拍拍皇后的手,“好了,你也别急,哀家准你回去看看。实在不行,住一天也可。”说着,就催皇后赶紧回景阳宫收拾东西。 舒倩迷迷糊糊,回到景阳宫一问,才知道,那尔布夫人,可真是不好了。 就连十二夫妇得着消息,都先皇后一步,直接由贝子府赶到那尔布家,前去探望。 舒倩呆坐在炕上,尹嬷嬷催促,“主子娘娘,既然太后已经准您去探望老夫人,咱赶紧走吧。” 舒倩瞥一眼尹嬷嬷,心中酸涩,“嬷嬷——”那尔布家,我一个也不认识,这回去了,万一不小心,穿帮了,可咋整呀? 43、痛打猪头 事实证明, 舒倩这等担心,纯属多余。急慌慌上了车, 尹嬷嬷一一讲明:“承恩公家里,如今, 就只剩下老太太、太太,哦,也就是您的弟妹,还有一个庶出的哥儿,名叫傅敦。唉,若是老爷、少爷还在,您也不至于这么难。” 舒倩干笑, :敢情, 这乌拉那拉氏娘家,都快没人了?怪不得,自家娘娘在佛堂里呆了六年,连个问话的都没有。 想了想, 问:“本宫那侄子品性如何?” 尹嬷嬷摇头, “奴才也不清楚,就是小时候见过一回。整个儿一冻猫子,跟两个嫡出小少爷不能比。唉,要不是两个小少爷早没了,也不至于——”说着,赶紧抹抹眼角泪花,“奴才胡言, 还请主子娘娘恕罪。” 舒倩冷笑,原来,就是一贾环之流。乌拉那拉氏,瞧瞧,你娘家都什么人呐?别说跟孝贤皇后比,就是跟皇贵妃高氏娘家相比,也差太多。 马车一路踏踏前行,舒倩靠在车厢上,埋怨这那尔布一家不给力。正想着,车子骤然停下,就听外头赶车太监跟小书子埋怨:“怎么回事儿?大街上还有人打架?这青天白日的!” 尹嬷嬷隔着车帘问:“怎么了?别惊到主子。” 小书子在外回话,“没事儿,嬷嬷,是两家人打架。咱们绕着走就成。” 舒倩叹气,“绕着吧。”见过官民回避銮驾的,没见过銮驾回避官民的。这个皇后,当的真憋屈。 哪知,后头赶来一队九门提督官兵,上去把两拨人围住。打架的、抓人的、看热闹的,人头拥挤,愣是把路堵了个水泄不通。得,也别调头了,安心等着吧。 九门提督负责皇城安定,没有大事,轻易不出兵。今天佐领荣安正在院子里操练兵勇,有人来报,说是端柔公主开的铺子前,来了一拨闹事的。这帮胆大的,竟然把端柔公主气的,直接跟人动了手。 荣安一听,吓坏了。端柔公主是谁,别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吗?那可是九门提督府的财神爷。这几年,公主在皇城开铺子,逢年过节,哪回不给九门提督送东西、送银子?说的还好听,你们保护四九城安宁,辛苦了。这点子东西,算不得什么。 瞧瞧,这么一位公主气坏了,咱们能不出头?哗啦啦,带上一对人马,直奔出事地点福瑞祥。还没到跟前,就咋咋呼呼,“谁谁谁,谁闲着没事儿闹事来着?带走,到九门提督府说去!没个王法了,天子脚下都敢撒野!” 福瑞祥门内,端柔公主气喘吁吁,扶着小丫鬟伸着指头大骂:“那个,那个,还有那个。都是这帮鳖孙,都给本宫抓起来,扔牢里去。敢踢馆子,踢死你们这帮王八羔子。” 公主丝毫不顾仪容,当街大骂,荣安等人只当没听见,仗着人多把铺子跟前一围,拿着链子绕圈儿逮人。 这帮混混,都是些绣花枕头,哪里敢跟正经官兵斗,绕了没几圈儿,一个个跟小鸡似的,全都耷拉着头,乖乖挂上链子,等着人齐了带走。只有最后一个瘦猴,上蹿下跳,挣扎着不肯就范,嘴里还嚷着,“你敢抓爷,你敢抓爷!我姑姑是皇后!” 端柔公主一听,气乐了,坐到交椅上,嗑瓜子调侃,“哟,还是皇亲国戚呢?你姑姑是皇后啊?呸,我爹还是皇上呢,给我抓,敢冒认皇亲,富察家跟那拉家的人,也饶不了你。”大声骂完,低头吩咐小丫鬟,“待会儿别忘了把这人偷偷放了。万一真是皇后娘家人,咱也少不了干系。” 小丫鬟会意,轻轻凑到荣安身边,小声传话。 舒倩看那边鸡飞狗跳,好不热闹。本来还只当是看戏,这下子,可是没一点儿兴趣。叫来尹嬷嬷,“你看,那个可是傅敦?” 尹嬷嬷老眼昏花,看了一阵,低头回答:“奴才也认不清了。这都有十来年没见了。” 舒倩无语,隔着车帘吩咐小书子,“去,把那个自称是本宫侄子的,嘴给我撕了。本宫没有这样的侄子,气死我了。” 就是真是皇后侄子,也该懂点儿事,到了衙门,趁人少的时候说出来。你这么一咋呼,围观的人全知道了。你以为你爸是李刚呢? 小书子答应,跳下马车,挤进人群。官兵们不准靠近,他只得掏出腰牌,“哥们儿,主子派来的,给个面子。” 宫里腰牌,还是很好用的。不用多说,小书子就挤进去,瞅准机会,一把揪住那人衣领,上去就是一个耳刮子。嘴里大骂:“叫你冒认皇亲,叫你胡说八道,叫你不学好,打你个——小混混。”他可没敢骂王八羔子,万一这人就是傅敦少爷呢?如今的八旗子弟,干啥的没有? 小书子顾虑的对,此人正是傅敦,乌拉那拉氏皇后唯一活着的侄子。本以为,喊出皇后姑姑名头,这些人就能惧怕三分。哪知道,根本没人买账。还不知从哪儿蹦出来个嘴上无毛的油头小生,对着自己那个大嘴巴扇呐!扇的两眼冒金星。 端柔公主坐在店里看了,心中解气。吩咐小丫鬟,“去,劝劝那位小公公,别忙了,仔细手疼。既然他奉命前来,本宫就给他主子一个面子,这个人,别抓了。” 小丫鬟领命,到荣安跟前说了几句。荣安点头,身胳膊招呼弟兄们,“走了走了,收工回去吃饭。”回头对端柔公主打个千儿,乐呵呵地提溜着一串粽子回去。 围观众人见没戏可看,也都四下散去。小书子这才丢掉傅敦,任他趴在地上喊疼,上前甩袖子给端柔公主请安。 端柔公主拿帕子按按嘴角,“本宫说呢,谁这么眼熟,原来是老太太身边的小红人儿啊。怎么,今天出来办差?” 小书子赔笑,“可不是,正遇上这糟心事儿。多亏小主子您在,要不然,奴才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端柔公主听了,笑骂,“本宫五六十岁的人了,还叫小主子。得,打狗还得看主人,这一回,本宫不与你计较。回去吧,该干嘛干嘛。” 小书子点头哈腰,“奴才遵命。”回过头来,再看傅敦,“走吧,咱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打了你,带你去看大夫,医药费,咱家还是出的起的。” 说着,将傅敦连拉带拽,拉到皇后马车旁。立刻就有便衣侍卫过来接着。 舒倩瞧一眼傅敦那个猪头样,一阵无力,“走。” 马车重新滚滚前行,直奔承恩公府。 端柔公主扶着小丫鬟悠悠然站起来,“去,查查那马车上,坐的是谁?”这个人,怎么颇有一股当年四嫂的架势呢?唉,八哥、十弟,你们在哪儿啊?想死你们了。 端柔公主颤巍巍扶着丫鬟,继续开铺子做生意。舒倩则脸色阴沉,带着尹嬷嬷等人赶到承恩公府。早有那拉太太领着人,在大门口迎着。 舒倩下了车,那拉太太就赶着上前见礼。小书子急忙飞奔到跟前扶起来,“太太免礼,主子说了,今日来是微服,别太拘礼,才是一家人的情分。” 那拉太太听了,这才躬身答谢,上前扶皇后,由中门入内。 其他人跟着进去。侍卫拎着傅敦,尾随而入。那拉太太不经意往后一瞥,瞧见庶子那般模样,一阵恶心,直觉痛快。自从自己亲生的两个儿子去后,这个贱蹄子就爬上了当家小少爷椅子,仗着老太太疼爱,耀武扬威。呸!只是,他怎么跟在皇后身后呢? 不及那拉太太多想,舒倩便问:“弟妹,母亲如今在何处?” 那拉太太急忙低头回话:“回主子娘娘,老太太在后堂歇息。方才太医来看,说是——好多了。十二贝子与福晋也来过了,刚才送太医回去,故而,您没见着。” 舒倩嗯一声,扶着那拉太太快步入内。到屋里一看,那拉氏老夫人果真不太好。听见门帘响动,歪着脖子轻声问:“谁来了?” 一旁大丫鬟急忙答话:“回老太太,是主子娘娘,主子娘娘看您来了。”说着,一屋子伺候的人,全都跪到地上。 老夫人急忙挣扎着伸出手来,在眼前乱抓,“是娇妮儿来了,在哪儿呢?在哪儿呢?娇妮儿,你来了?” 舒倩低头,不想应答。尹嬷嬷在身后推一把,“主子娘娘,老太太叫您呢。” 舒倩叹口气,上前走几步,握住老太太的手,坐在床边,“是的,额娘,我回来了。” 老太太紧紧抓住舒倩的手,按在胸前,“娇妮儿,我的儿,多少年了,总算见着你了。”说着,眼中泪就流了下来。 那拉太太也带着一屋子人陪着哭。舒倩皱眉,轻声吩咐尹嬷嬷,“带这些人下去吧,本宫与母亲、弟妹说说话。” 尹嬷嬷含泪福身,带着众人下去。那拉太太站到床前,侍奉茶水。 舒倩轻轻摆手,“弟妹你别忙。我且问你,母亲的病情如何?” “这——”那拉太太犹豫一下,强撑笑脸,“太医说,要好好调理。” 舒倩听了点头,“你就好好调吧。我来的急,没带多少好药材。一会儿你带尹嬷嬷先拿过来用。其他的,我再想办法。” 那拉太太点头应下。老太太却是听明白,“娇妮儿,你日子过的多苦,当娘的怎么会不知道。刚才十二贝子来看我,带了不少好东西。你的就先留着,等自己用吧。” 舒倩一笑,“药材什么的,哪儿能放时间长了。您就先用吧。我日子过的再苦,不也比家里强?” 老太太这才作罢。想了想,扭头问儿媳:“傅敦呢?他人在哪儿?姑奶奶来了,怎么不出来见见?” 那拉太太暗暗撇嘴,耐着性子回话:“回老太太,媳妇——也没见着。” 老太太发狠,捶床大怒:“那还不快去找!你是怎么管家的?叫我怎么放心把一大家子人都交给你?” 那拉太太听了,心中不忿,只得福身出门。舒倩看她一眼,开口叫住,“弟妹且慢。”回过头来安抚老太太,“额娘,您别找了。傅敦侄儿上街,跟端柔公主家仆打架,恰巧被我撞见。我叫人拿了他回来。现在,八成正在院子里面壁思过呢。” “啊?这——他又犯错了?” 44、负荆请罪 什么叫“又打架”了, 舒倩奇怪,“额娘, 傅敦他成日里跟人打架?” 那拉老太太自知失言,低头不敢说话。眼前之人, 虽说是自己亲生女儿,可毕竟是皇后,自家不能给她争光,还处处给她添麻烦,真是不该。 那拉太太嘲笑,心里一琢磨,如今家里就只剩傅敦一个男丁, 自己将来还得靠着他。他不好, 自己也难得好处。只好忍着恶心,替傅敦求情。“主子娘娘,老太太这病,一半是心病。要是傅敦能有个差事, 干的好了, 老太太说不定,也就好了。主子娘娘,您看呢?” 舒倩看那拉太太一眼,点头,“好吧,叫傅敦进来,我先考考他。” 那拉太太点头出去, 不一会儿,领着傅敦打帘子进来。 方才在院子里,小书子一通赔不是,傅敦明白了,这一路拖着自己飞奔的人,正是自己打着牌号,到处吓唬人的正主。未进门,就心存畏惧。那拉太太瞅见他那一副猥琐样子,心里就烦,低声骂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进去,叫主子娘娘等你不成?” 傅敦这才战战兢兢迈过门槛,进屋,对着舒倩磕头,“奴才傅敦,叩见主子娘娘。孙儿给祖母请安。” 舒倩盯着傅敦不说话,那拉老太太心疼孙子,想叫他起来,皇后不发话,她也不敢吭。 那拉太太心中大爽,侍立婆婆床前,权当看戏。 过了一刻,舒倩缓和下来,含悲叹道:“骨肉至亲,无需多礼,起来吧。” 傅敦这才软软站起身,膝盖酸疼,不敢伸手揉。看一眼那拉太太,只得拱手,“侄儿给姑母请安。” 舒倩点头,看看弟妹,暗想,寡妇死了儿子,这位也是可怜人。有心替她说话,“刚才,你母亲跟我说,你也大了,想请我给你谋个差事。” 傅敦一听,瞧那拉太太一眼,心中暗暗嘲笑,嘴上说:“侄儿全听姑母的。” 舒倩点头,端起桌上温茶,喂那拉老太太喝两口,捧着茶杯问:“本来,妇寺不得干政。论理,我不该以权谋私。只是,你毕竟是我的亲侄儿。看着你整日里玩耍,别说你祖母、你母亲,就是我,心里也难受。罢了,我就厚着脸皮,求一回人吧。” 一番话,说得这祖孙三人都红了脸。舒倩接着问:“既然要给你谋差事,须得知道,你什么地方能干。我且问你,叫你去当一方县令,管当地治安、农耕、商旅、税收、乡试、遇灾年,开仓救济百姓,遇洪涝干旱,挖河救灾,你可能做到?” 傅敦刚听姑姑要他做县官,还挺高兴。再往下听,就咂摸出苦楚。哭丧着脸哀告,“姑姑,侄儿没干过,不会呀。” 舒倩撇嘴,就知道你没干过。顿一顿,“也罢。文的不行,咱说武的。若是叫你去健锐营,或者丰台大营,从一个小兵小卒做起,像当年的傅恒大人、阿桂大人一般,从蓝翎侍卫,多年领兵打仗,出生入死、浴血奋战,积累赫赫战功,最终,影绘紫光阁,如何?” 傅敦听完,吓得快哭了,“姑姑,我不敢。” 舒倩为难了,“文也不行,武也不行,你到底要做什么?可真难为死我了。总不能,叫你去经商种地吧?这你也不会呀!” 一听种地,傅敦高兴了,“姑姑,这个我会。以前,我就跟着姥爷在京郊种地,到了十五岁,才被祖母接回来的。我会!” 那拉太太狠狠瞪傅敦一眼,“胡说什么,你是旗人,怎么会种地。还不给我闭嘴。” “弟妹,叫孩子说完啊!”舒倩笑着拦下那拉太太。不用问,肯定是以前嫡出侄子在,那拉太太不肯叫庶子住在老宅。至于那个“姥爷”,八成是傅敦的亲外祖父。这种事,不好当面问,只得笑着安抚傅敦,“你真会呀?那敢情好。也别觉得不好意思,民以食为天,皇上还成日里说,没有农民,国家必将不稳。你能想到这里,姑姑很高兴。” 傅敦挠挠头,“别的我不会,这个我最喜欢。就是姑姑,如今京郊都种满了,有主了。我去哪儿种啊?” 舒倩笑着摇头,“整个中国,又不是只有北京城这巴掌大一块儿地方。其他地方有主了,你就找个没主的呗。别的不说,咱们东边老家,不有大片的荒地,没人种嘛!” “啊?回东边啊?” 别说傅敦,就连那拉老太太、那拉太太都不愿意。 舒倩心知如此,站起来拍拍侄子肩膀,“你先想想,回头,给我递个章程。趁这几天,你十二表弟还在京城,叫他给我送过去。可行的,我帮你留着。不可行的,就帮你改改。可得快,过两天,你表弟就离京了。” 那拉老太太听了问:“十二贝子要离京办差?” 舒倩点头,“是啊,跟着刘墉大人去陕西。这一去,八成就得三四年才能回来。唉,上次去银川,就呆了三年呢。” 这祖孙几个听了,都不敢再说什么。没见皇子都出京办事?咱还好意思说吃不得苦?东北苦寒不假,陕西、银川,还不如东北呢! 舒倩看这三人都没出声反对,知道事情成了一半。心中石头放下,有心打量傅敦。一看乐了,取出帕子,替这娃擦擦脸上汗,嘴里埋怨,“都二十来岁的人了,也不知道学好。成日里,跟那些狐朋狗友瞎混。他们朝里都有后台,出了事,不吭不响,就能捞出来。你呢?祖父、父亲都没了,有个姑姑,也是常年住在佛堂里,不求你帮衬着,就算不错。好孩子,往后,可长点儿心吧。” 她这么一说,那拉老太太哭了,那拉太太也跟着掉泪。傅敦哽咽着,不知该说什么好。自从亲娘死后,住在庄子上,跟着外公从土里刨食。后来,回到老宅,祖母一味溺爱,不懂教导。嫡母动辄冷嘲热讽,见着自己,就跟见到仇人似的。说媳妇娶亲,说一个不成,说一个不成。这五六年,只有眼前姑母,肯柔声对自己说些知心话。傅敦哭了,“皇后姑姑,我、我对不起你。” 一个大猪头,站在跟前,哭的稀里哗啦,舒倩看了,又恶心又可乐。轻轻拍侄子一下,“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知道说咱们姑侄情深,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给我憋着。” 傅敦急忙收泪,“唉!” 那拉老太太跟那拉太太听了,也急忙擦了眼泪,笑着谢恩。 舒倩免三人礼,看看天色,安抚那拉老太太,“额娘,我先回去了。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那拉老太太心中不舍,奈何皇家规矩大,只得命媳妇、孙子送皇后。 傅敦扶着姑姑一路走,一路求情,“那个,抓进九门提督衙门的,还有侄儿两个小厮,求姑姑派人,把他们捞出来吧。” 那拉太太轻骂:“不知学好,就知道撺掇主子学坏的奴才,不要也罢。你还敢劳动主子娘娘。” 傅敦不说话,只看皇后。 舒倩一笑,“弟妹别急。这件事,牵涉到端柔公主。傅敦,今日我走后,你到端柔公主府负荆请罪,只要她能原谅你。那些人,就不会有事。好孩子,今日之事,确实是你做的不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该去赔不是,还是要去的。要是这点苦你都吃不了,那——也别求什么差事了。回老家打猎得了。” “别,姑姑,我去,我去!”进去的小厮,可是他亲表弟。怎么着也不能让他们栽到衙门里。 舒倩一笑,看一眼那拉太太,轻轻拍拍她手,“弟妹啊,这个侄子虽然顽劣,难得有一颗赤子之心,管好他,也是你的福气。毕竟,过去的,回不来了。” 那拉太太低头,轻声应下。傅敦没说话,扶皇后上车。望着皇后乘坐青布小车,几名侍卫护着,渐渐远去,傅敦开口问:“母亲,姑姑她——过的不好吗?平日里,就是王福晋出门,也不会这么朴素。” 那拉太太瞥一眼傅敦,叹口气,“佛堂里住久了,喜欢朴素吧。”傅敦心知这话不真,奈何问不出来实情,只好回书房,抓耳挠腮写折子。写到一半,想起皇后嘱咐他去端柔公主府负荆请罪,扔了笔,换了衣服,到厨房拿了两块劈柴,一根绳子,直奔端柔公主府。 舒倩回到景阳宫,衣服来不及换,就开偏殿书库,翻箱倒柜爬梯子。张月、张星两姐妹过来伺候,问:“主子娘娘,您找什么呢?” 舒倩头也不回,“种地的。” “种地的?”张月想了想,“是《齐民要术》吧?奴才知道在哪儿,主子娘娘您先下来,奴才去找。” 舒倩下了梯子,扶着张星站在门口看。张月三翻两翻,翻拣出来。 舒倩接过来一看,还附带三色套印彩图。甚为满意,“好,这个不错。”说着,叫来小书子,叫他给那拉家送去。 管书库的俩小太监一看,急忙上前拦着,“主子娘娘,宫里的书,不能外借。” “吱,怎么忘了这茬儿。”舒倩暗暗懊恼,“好吧,小书子,把书放回去。一会儿,你去跟尹嬷嬷拿钱,到外头书店买一套《齐民要术》,送到那拉家。” 小书子躬身答应下来。舒倩泄了气,回去换衣服,给太后请安回来,就躺床上睡了。晚饭都没吃。 延禧宫里,令皇贵妃奇怪,“皇后命人去买种地的书?做什么?” 令皇贵妃嫂子魏曹氏摇头,“奴才不知。听说,是给那拉家少爷的。” “哦?旗人不工、不农、不商,她居然买这些。哼,那拉氏,这可是你自己往枪口上撞。不知道,万岁爷最近几天,正在为八旗生计发愁呢吗?” 45、打回东北 八旗生计, 的确已经成了乾隆一大心病。 自康熙晚年,八旗子弟颓废, 久居京城,养尊处优。吃不上饭, 也不说去外头找活儿干,干等着朝廷拨款。有些日子过的好的,斗鸡走狗,不务正业。不少满洲大姓私下里埋怨乾隆,宠爱汉妃、包衣,不把满洲贵女出身的妃子放在眼里。乾隆心里也苦啊:汉妃包衣至少不会有那些个娘家拖累。看看人家高氏皇贵妃,包衣吧?父兄个个能干, 就是有点儿贪。再看皇后娘家, 算了,那还是比较好的。起码,不用自己担心他们功高盖主。因为能干的都死光了。 这天,乾隆忙完政务, 翻了福贵人牌子。福贵人索卓罗氏, 乃是荣安家出来的娘娘。就住在延禧宫偏殿。平日里,令皇贵妃对她,很是照顾。今日听说皇上翻了自己牌子,收拾一番,到正殿去跟令皇贵妃说一声,听令皇贵妃嘱咐几句,坐着小轿, 赶到养心殿。 与万岁叙话间,福贵人提起,前两日,听说主子娘娘出宫看承恩公夫人时,打了一个小混混。跟着叹息,“奴婢听的不准。后来,那人还说,自己是皇后娘家人。这北京城,真真是算个人,都敢冒充皇亲了。后来,主子娘娘慈悲,还买了书给他送去。” 乾隆挑眉,“什么书?” 福贵人笑着摇头,“臣妾也不过是随口听娘家人说说,到底什么书,谁还打听这个。不过是闲话罢了。” 乾隆看着福贵人笑笑,“闲话都能打听出你们主子娘娘给人买书。可见,你这闲话听的很是用心啊。” 福贵人听到这话,心知说错,急忙跪地求万岁开恩。 乾隆高坐其上,把玩手里扳指,“妇寺不得干政。这句话,皇后前几日刚说过。为了十二福晋,踟蹰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话。一国之母,说起儿子媳妇,都战战兢兢。你一个小小贵人,倒是很从容啊。” 乾隆越笑,福贵人越怕,额头贴地,流泪请罪。 乾隆笑笑,“八旗子弟,纨绔横行。你以为,朕当真不知?皇后打人也好,大臣打人也罢,就连朕的皇子,曾经也因为实在看不下去,把和|的亲弟弟揍了一顿。福贵人啊,荣安有没有跟你提过,九门提督里,也有不少兵勇收受贿赂,执勤之时,喝酒闹事来着?” 福贵人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哭着回话:“回主子,奴婢自从入宫,就很少见到堂弟。奴婢也不知道。若是荣安做错什么,还请主子责罚。切莫看在奴婢份上,多加宽恕。” “宽恕?慧贤皇贵妃之父做错了事,朕还下旨严查。怎么,你的位份,比皇贵妃还高?”乾隆乐了,伸手捞起福贵人下巴,盯着一阵猛瞧,“模样也不必高氏长的好啊?怎么心就这么大呢?” 福贵人哭也不敢哭了,只得闭着眼,等待圣意裁决。 乾隆玩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丢下福贵人,吩咐吴书来,“去景阳宫。” 吴书来托着佛尘高喊:“万岁爷摆驾景阳宫。” 立刻就有侍卫太监摆仪仗。乾隆摆手,“免了,朕随意走走。”皇后打人了?还是自家侄子?这事儿办的,有意思。 等到外头一点响声也无,福贵人这才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出了养心殿。小太监扶着,坐轿子回延禧宫。恰巧碰到腊梅扶着肚子,随容妃一起到慈宁宫请安。腊梅一见福贵人如此狼狈,握了嘴轻声问:“姐姐,这——没事吧?” 福贵人低头冷语:“没事。” 腊梅看了看,轻声安抚:“多想开些。不该自己操的心,别操。什么东西再大,还能大得过天?” 容妃在一旁笑,不说话。 福贵人瞥腊梅一眼,“多谢。”钻进轿子回延禧宫不提。 乾隆轻装简从,到了景阳宫,不让太监通报,带着吴书来轻声轻脚,迈步进门。 东边宫墙下,皇后穿着青布短袄,领着人刨坑,“对,那个,刨深一些,这样才好扎根。” 乾隆凑上来问:“皇后干嘛呢?” 舒倩吓了一跳,抬起头,按着胸口,“皇上?”当即弯腰行礼。 乾隆随意摆摆手,“起吧。这是忙什么呢?地砖都掀了?” 小巧领着小书子等人,互相看看,一致往墙角缩。 舒倩则是笑笑,“也没什么。就是前两天,十一媳妇来请安,说起她府里有个葡萄架子。到了夏天,底下可凉快了。臣妾听了羡慕,就叫人移了一棵葡萄树,想着种在这宫墙边儿上,到夏天,也能成荫了。初秋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吃上自己种的葡萄呢。” 乾隆看着皇后,冷笑,“你可真能折腾。” 舒倩跟乾隆对着笑,“自己动手,总比‘等靠要’强。” 听了这话,乾隆沉思,并未反驳。 舒倩看乾隆今日神色不大对,拍拍身上土,唤来尹嬷嬷,“请皇上到大殿去坐吧。本宫换身衣服。” 乾隆回神,摆摆手,“你还是忙着种葡萄吧。朕本来是去延禧宫看皇贵妃。路过而已。”说着,摆摆手,领着吴书来走了。舒倩奇怪,不好细问,只得领着尹嬷嬷等人恭送。 出了景阳宫宫门,到延禧宫坐一会儿意思意思。不等福贵人回来,乾隆就出门,直奔慈宁宫。今日乾隆行事,着实怪异,令皇贵妃少不得又要花钱打听,今日出了什么状况。 去慈宁宫路上,乾隆吩咐:“去查查,那天皇后打了谁?又买的什么书。” 吴书来答应下去。不一会儿,就报上信儿来。乾隆陪着太后听了,心里好笑,“这么说,那个傅敦还真娶端柔公主门前跪了一个时辰?” 吴书来躬身回答:“正是。端柔公主不见,傅敦就说,明天还来。一连去了五天,端柔公主这才派人说,没事了,叫傅敦回去。那拉家两个小厮也在当天给放了出来。” 太后摸着胸口感慨,“这傅敦,纨绔归纨绔,还有几根硬骨头。” 乾隆冷笑,“随他姑姑。” 太后瞥乾隆一眼,“你呀!皇后这些日子也没做错什么。再说,那是她亲侄子,还就打不得了?那个什么《齐民要术》,又不是□□,何必大惊小怪。” 乾隆看太后生气,急忙安抚。说了几句好话,太后也就不跟儿子计较,商量起今年是不是去承德游玩之事来。 回到养心殿,乾隆就想叫来和|商量。想一想,和|正在云南路上,便叫来刘墉,问:“你说,朝廷出钱,叫八旗子弟回东北开荒,如何?” 刘墉听了,拱手回答:“万岁爷圣明。若是八旗愿意吃苦,不失为一良策。” 乾隆听了摆手,“那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若是愿意,天上能生五色云。” 刘墉低头不语,如今八旗生计确实难以解决。弘昼、弘瞻隔三差五抓上一抓,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只能勉强好些,当不得大用。 乾隆想了想,又问:“皇后想叫她的侄子傅敦回东北种地,你看如何?” 刘墉心中生疑,嘴上只能说:“主子娘娘也算是疼爱侄儿,知道要自力更生,方能成就大事。只是,那拉公子一人,恐怕势单力薄。若是能有几个懂农务之人陪着,再加上一个耿直公正的御史,想必,十年之后,东北也能开出不小的一块好田地来。” 乾隆听言,心中赞同。“好,就依爱卿所言,通农务的,叫傅敦自己去找。至于这耿直公正的御史,朕看,王杰就行。”派他出去,省的成日里参这个弹那家,闲着没事,净给朕添堵。 乾隆这边雷厉风行下旨,王大茶碗接了,到承恩公府里,拜会傅敦,商量好行程。因为东北到三四月开耕种地,俩人不敢多呆,定好了十天以后出发。傅敦回那拉家庄子上,请了亲姥爷、亲舅舅一家,随他同往东北。又写了章程,送到十二贝子府,求他递到宫里姑姑手中。 十二答应,又送了傅敦几套书,回到书房,拿起章程看了看,赶到刘统勋家,找刘墉请教。 刘墉跟刘统勋父子俩仔细斟酌一番,添添改改。吩咐十二,告诉傅敦,东北气候与华北大不相同,去了之后,要因地制宜,不可教条主义。 十二答应,这才到皇宫去看皇后。恰逢永w来给皇后请安。母子兄弟三人坐着说话。 舒倩看一眼条陈,点点头,“难为他一个毛头小伙儿,居然能想出这么些。罢了,到地方,自然也就知道该怎么下脚。横竖,还有他外祖父帮着。” 永w奇怪,“皇额娘,那拉家外祖不是旗人吗?他们会种地?” 十二淡笑解答:“傅敦表哥原为庶出,小时候一直住在庄子上跟他外祖父种地,长大后,才回到京城老宅。” 舒倩颔首,“这也是那拉太太不懂事。若是傅敦打小就养在嫡母身边,好好教导。纵是庶出,不也同样能给家里挣得功劳?偏偏她想不开,觉得隔了肚皮不亲。对庶子太过刻薄,才养成了傅敦这么个绣花枕头。她也不想想,傅敦就是再有本事,孝道在头上压着,能不认嫡母?现在好了,好好一个承恩公府,不得不迁回老家。这还是好的,要不是我去的及时,真叫端柔公主闹出来,傅敦连同那拉家,都落不着好。这都是太过重嫡庶之分给闹的。” 舒倩不过是随口说说,在她看来,按法律,私生子尚且能有继承权,何况是婚生庶子。十二听了,点头称是,替表兄唏嘘一番,并未放在心上。只有永w,看看皇后,若有所思。 回到贝勒府,富察氏扶着肚子,领着一帮侍妾迎出来。夫妻俩进屋里坐定,富察氏见永w似有心事,笑问他怎么了。永w便将皇后的话说了。 富察氏低头淡笑,“皇额娘果然贤惠。”笑话,嫡庶一般对待,那我生的儿子,岂不要被那李佳氏、刘佳氏的儿子压到头上了。 第二天,富察氏回娘家看望寡母、嫂子,说起此事。傅恒夫人叹息,“做媳妇难,做皇家的媳妇更难。当初你姑姑,忍了多少委屈,才换得一个‘贤’字。没想到,连一向刚硬善妒的那拉皇后都要这么说。” 富察氏冷笑,“姑姑愿意忍,我可不愿意忍。” 46、活佛来朝 听小姑说下这话, 福康安夫人阿颜觉罗氏淡笑,“妹妹不必生气, 你还怀着小阿哥,犯不着为这些计较。依我看, 主子娘娘不过是随口这么一说。再说,如今的形势,你也看到了。皇上对富察家何等恩宠。十一贝勒对妹妹,自然只有敬重,不会有什么不满。他母家不显,要想再进一步,自然还是要靠妹妹。妹妹回去, 只管拿出你做嫡福晋的款来。别说整治后院, 就是打死一两个奴才,又能如何呢?” 富察氏听了,看看傅恒夫人,“额娘?” 傅恒夫人点头, “要是有人对你不敬, 尽管拿出做正室的款来。出了什么事,有你几个哥哥兜着。谅也无人敢动咱们家姑奶奶。” 阿颜觉罗氏说的没错,永w舅舅虽做过尚书,那也不过是看在其母份上。母家不显,自然要依靠妻族。是以,当日富察氏回府之后,狠狠敲打一番永w侍妾。永w心中不喜, 但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福康安得知后,一笑置之。姑姑已经受尽委屈,难不成,还要妹妹再忍气吞声?纵算是皇家奴才,也是有脾气的。 乾隆在宫中得知,仅仅皱皱眉,半句话未说。倒是令皇贵妃撺掇着一帮贵人,到乾隆跟前碎嘴,一个个被乾隆降了位份。几个人不敢冲乾隆发火,心中恨死了魏氏。 到了二月中旬,过了皇后与十二生日,刘墉便带着十二赴陕西上任。 娇娇思量再三,还是决定留在京城。十二到外地,皇后在宫中,做什么都不方便。有些人脉,要靠她这位嫡福晋经营起来。 舒倩得知,感慨万千,时不时把这孩子接进宫里,陪太后说话解闷。一来二去,太后对这位孙媳妇十分喜欢,赏赐不断。 对比之下,乾隆觉得,十二媳妇是除五媳妇之外,最懂事的一个。连带着,见到皇后时,脸色也好了许多。 这日十六,因昨日收到又有大臣请求立储折子。乾隆心中烦闷,趁着月色朦胧,带着吴书来顺着宫巷四处走走。到景阳门外,听得悠悠琴声,一人淡淡唱起:“去年折柳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今日又逢月重圆,风吹玉门槐叶多。” 纵然心情不好,听到这么一首牵强附会、没多少深意的诗词,还是笑了。招手唤吴书来,“去看看,是谁唱的。叫她过来陪朕。” 吴书来犹豫一下,躬身回道:“主子,奴才听着,像是景阳宫,主子娘娘那边传来的。” “皇后?”怎么又是皇后?讨厌! 讨厌归讨厌,乾隆还是悄悄带着吴书来等人摸到景阳宫。守门老太监正要通报,吴书来赶紧摆摆手,“别,该忙忙你的。”万岁爷指不定一会儿就气呼呼走了。 乾隆进去,调子又换了一个。“鸳鸯双栖蝶□□,满园□□惹人醉。悄悄问,女儿美不美。啊——女儿美不美?说什么天荒地老,说什么来世相随。天亦老,天亦老,愿今生常相随。愿今生常相随——” 乾隆生气,低声埋怨:“靡靡之音!” 再往下听,琴声暂停,十二媳妇语带惆怅:“皇额娘唱的真好听。听着您的琴,就想起十二贝子了。” 乾隆叹气:十二夫妇伉俪情深,自己安排的确实有些过了。 皇后笑着安慰,“想他就给他写信呀。” 十二媳妇不好意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皇额娘,您写的时候,替媳妇说两句就是,媳妇——就不写了。” 舒倩拍拍娇娇,“怎么,还跟我在这儿装矜持呢?都是过来人,谁不知道谁呀。说了不怕你笑话,当年,我跟他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天天做梦都能想到他。见到他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想叫他陪着我,手拉手,眼对眼,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干,心里头啊,也是甜的。是不是这样?” 十二福晋扭扭捏捏,“皇额娘——您,真不好意思。这要叫皇阿玛听见了,还不笑您!” 乾隆站在窗外,腹语:“朕没笑!” 舒倩冷笑,“唉,只可惜啊,人家不要我了。如若不然,我才没空陪你玩呢。”说着,轻轻拨弄琴弦,杂乱不成调。 乾隆听着,想起旧事,心中不忍,悄悄退出。吴书来紧跟着。哪知,不知谁不小心,撞到院子里一株牡丹花,叮铃咣当,一通乱响。 等舒倩领着人跑出来看时,早已无影无踪。只剩下翻倒的花盆,以及听见响动,进宫院里查看的守门老太监。 那老太监支支吾吾半晌,才说了句:“万岁爷来了,又走了。” 舒倩翻个白眼,伸手拉十二福晋回屋,“走,睡觉去。” 第二天,舒倩就下册子,命各宫院仔细把门。太后得知,叫来舒倩一问详情,顿时笑了,“皇上啊,就爱玩。也难为他,镇日国事繁忙。你们夫妻就别闹了。” 舒倩抿嘴轻笑。心里埋怨,“谁稀罕跟他闹啊!” 到了四月,乾隆就琢磨,该准备准备,带着老娘、大臣、老婆、儿子去承德避暑了。 这避暑随从名单还未定下来,就收到一封驻藏大臣八百里折子。说是达*赖八世强白嘉措请求来京朝贺。目前,已经从驻地出发,往北京赶了。 乾隆跟大臣一商议,“别来北京了,到承德吧,朕带你公费旅游。” 达*赖接到旨意,很是高兴。据说,亲自用汉字写了一份折子,感谢皇帝陛下款待。 乾隆打开折子一看,“哎哟,这字写的,真跟鸡爪爬似的。” 纪晓岚接过来一看,微微一笑,“架子搭的倒是不错,就是缺乏练习。不过,达*赖肯用汉文,说明他还是下了一番功夫。” 乾隆点头,“下次,就嘱咐他用国文吧。达*赖也是从小严格教育,不至于连国语都不会说吧?”想想和|上折子,说是李侍尧案已经掌握确凿证据,快了结了。目前正在最后审理中。直接吩咐,“达*赖要来,不还得三四个月,叫和|回来,直接带理藩院、礼部管着。”找个满人跟他说,省得又弄这些个鸡爪爬。 乾隆老抽这回还真猜对了。这个达*赖喇嘛,可是真的不会满语。直接说,他连藏语,都还是最近才学会的。没办法,再不学,就得下野呀! 坐在车里,达*赖唉声叹气,“乾隆老抽老佛爷,您这回可是把我留在京城吧!” 从西藏到承德,一路颠簸。这位达*赖喇嘛,仰慕中原文化,途中,还特意绕道陕西去看了大雁塔,瞻仰了陕西的法门寺、大慈恩寺。 刘墉信奉佛教,跟着陕西地方官员一同接待达*赖。百忙之中,还不忘捎上小十二,请达*赖给十二讲解佛法。 这位达*赖一听是十二贝子,心中纳罕:不对呀,电视上不是说,乾隆的十二阿哥,到死也无封,怎么现在居然是贝子?还有,那个坚强活到这会儿皇后,哪位呀? 心里想着,嘴上推辞,“刘大人笃信黄教,最好不过。只是,贫僧以为,熟读佛经不如广播教义,广播教义,不如行善积德。纵然不通佛理,处处为善,死后亦能托生善道轮回。即使精通佛义,不积阴德,早晚堕入十八层地狱。阿弥陀佛!” 刘墉听了皱眉,这个达*赖,汉语怎么说的这么流畅。 十二则是得了特赦一般,躬身道:“达*赖喇嘛说的是。”先生啊,您就别催着我读佛经了,我老是想媳妇,实在做不到“□□、空即是色”!更何况,这个小达*赖,不过十四五岁,尚未主政,他能说出个什么四五六来。 达*赖点头,“十二贝子天赋异禀,心底纯善,实在难得。”你就是想叫我给你讲,我也讲不出来。 达*赖在陕西呆了几天,重新坐车,前往承德。 乾隆这会儿正在为立储之事烦心呢!早是永琮夭折之时,乾隆就发下狠话,不准再提立储之事。只是,今年他已经六十二岁,实在没有理由再回避此事。 只是,该立哪个呢? 太后瞧出皇帝心中迟疑,事关朝政,不好乱说,只得安慰,“还是先办达*赖喇嘛之事吧。横竖,皇上春秋正盛,立储之事,不必太急。总要挑一个稳妥之人,毕竟,这可是祖宗传下来的万里江山呐。” 乾隆点头,“皇额娘说的是,是要一个稳妥之人才行。” 对于储君,太后不是不想管。然而,自己的儿子自己明白,他对权力的掌控,达到极致。虽然看在慈宁宫面子上,纳了几个钮钴禄氏家女孩儿进宫。然而,却极少宠爱她们。最高位份,到现在也不过是贵人。想要得到一个钮钴禄氏家出的皇子,几乎不可能。照现在情况看,还是不要掺和此事,免得坏了母子情分,给钮钴禄家添麻烦。 再想想现在几个孙儿,似乎没一个满意的。唉,若是永琏、永琮在,也不至于这么为难吧。 想起永琏、永琮,就想起了富察一家。如今,富察家又出了一位皇子嫡福晋。看皇上对永w的态度,莫非——? 钮钴禄氏太后想到这儿,就想着先烧冷灶,给十一贝勒福晋送去一份赏赐。哪知,赏赐刚到,就听说,乾隆对十一贝勒不重骑射、仿效汉族儒生的文人习气很是反感,严厉申斥。 钮钴禄氏太后迷糊了,“这——该不是看上了十五、十七吧?”我的天呐! 没等太后想明白,乾隆就提溜着老娘、大臣、儿子、一堆小老婆奔赴承德。留皇后看家。 怀孕的婉贵妃、愉妃留在宫中,同样怀孕的豫妃、淳嫔则随驾前去。腊梅跟着容妃一同前往。 舒倩带着尹嬷嬷跪在景阳宫,摆上香案接了旨,塞了荷包打发传旨太监走,回屋继续睡大头觉。 尹嬷嬷替自家娘娘不值,张月悄悄劝她,“主子娘娘心里有数,您老就别操心了。” 六月初,乾隆一行到达承德。达*赖车驾也到了。 跟着理藩院的人拜见乾隆,达*赖抬头瞅瞅,“哟,乾隆老抽长的还真——不算老哈!”嘿嘿。 47、死乞白赖 达*赖看乾隆, 乾隆也打量达*赖。这个强白嘉措,今年不过十四岁, 据说聪明好学,对政事也有自己的见解。驻藏大臣曾上密折, 说这个小达*赖跟藏王不和,没准儿,这回来,就是告状,求他做主的。 这么想着,乾隆高兴了。天朝威仪,果然远播四方啊。老抽一高兴, 户部就得出钱。带达*赖住到承德外围最好的宫殿, 送上最好的东西、玩物,怕他吃中原饭菜不习惯,还特意寻了两个藏族厨师。 哪知小达*赖还挺会办事儿,直接把两个藏族厨师送回西藏。对理藩院的人回话说:“入乡随俗。地方官员, 怎敢劳动万岁老佛爷如此关怀。罪过罪过。” 理藩院的人听了, 如实上奏。乾隆更加高兴。派和|带着礼部的人天天带着达*赖四处游玩。处理政事闲暇,还叫来达*赖,谈论些佛经典籍。 小达*赖则是费着心讨好乾隆。当着乾隆的面儿,称赞御厨做的饭,真乃人间美味。让自己带来的厨师做出最新鲜的酸奶,奉给乾隆,乾隆吃以前, 他还要亲自试毒。那谄媚模样,连和|看了,都自愧不如。 老抽自尊心、自信心、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对小达*赖一些不算过分的要求,则是尽可能答应。例如,送他一个中原厨师,专门做陕西菜。听说小达*赖特爱吃辣椒,乾隆专门让人去陕西,买了两车辣椒送给小达*赖。 领着达*赖在承德玩了两个月,到七月底,乾隆准备回京。达*赖哭着说,一直都想来朝拜天朝圣主,苦于年纪幼小,长老们舍不得。好容易来了,见到乾隆,如同见到国父。没想到,日子过的这么快,眨眼间,就要分离。满心舍不得,又不敢求圣主准许自己跟着去北京。只得恳请圣主让自己多看几眼,回去以后,好有个念想。 不说封疆大吏对自己如此尊重,单看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用那样濡慕的眼神看着自己,乾隆就十分不舍。想了想,好容易达*赖来一回,日后,西藏还得靠他帮着治理,就是带他去北京玩玩,又能如何呢? 于是乎,乾隆奉太后、领着嫔妃、大臣、皇子皇孙们,捎带上达*赖这个小跟班儿,呼啦啦返回北京。 达*赖窝在马车里,抱着一簸箩干辣椒,一口一口嚼的欢快。“哼,打死也不回西藏那个紫外线能晒死牛的地方。嘿嘿!”一旁侍从看他一嘴红彤彤的辣椒末,心里渗得慌。 乾隆则是坐在御辇里发愁,“马上就是自己寿辰,又是一岁过去了,这个立储之事,不能再推了。” 回到紫禁城,太和殿前,百官跪迎。弘昼带着弘瞻等宗室磕头请安。颖妃也领着留宫嫔妃,定亲王福晋领着诸位弟妹,按品级跪着恭候皇帝、太后回銮。 乾隆扶着太后下轿,命众人平身,往人群里一扫,不待太后说话,就喝问:“皇后何在?朕与太后回宫,她就不知道要来迎接吗?” 定亲王福晋低头不敢言。其他人自然也不好说话。娇娇看这架势,略微想了想,站出来福身回答:“禀皇阿玛,皇额娘一大早就领着媳妇们在这里等候。就在刚才,翊坤宫小太监来报,说婉贵妃母妃要给皇阿玛生小阿哥了。皇额娘不放心,这才亲自去看。临去前,嘱咐媳妇们向皇祖母、皇阿玛告罪。媳妇恭喜皇阿玛,皇家又要添丁了。” 太后听了这话,笑着劝乾隆:“原来是婉贵妃那里有事,皇后应该去坐着。皇帝,你带百官到乾清宫处理政事,哀家也去看看。” 乾隆听了,遂换了喜色,“婉贵妃那里不是有皇后吗?皇额娘只管回慈宁宫休息吧。等有了信儿,儿子再陪您去看。” 太后摇头,“是喜事,哀家心里高兴,就不累了。皇帝尽管去忙,哀家先去替你看着。”说着,高高兴兴扶着陈嬷嬷的手,坐轿子直奔翊坤宫。 乾隆看十二媳妇一眼,叫众人散去,带大臣去乾清宫处理国事。 看着嫔妃、王福晋们一个个走了,娇娇扶着东喜、东福,吩咐:“走,回景阳宫。” 东喜奇怪,“主子,咱不去翊坤宫瞅瞅?” 娇娇摇头,“皇额娘说了,没生过孩子的不准去。” 舒倩是说过这话,可是她忘了,自己也没生过孩子。坐在大殿里,看着接生嬷嬷们忙进忙出,产房里,婉贵妃压抑的喊声,心里一阵抽搐。“我的妈呀,生孩子这么难啊?” 正在害怕之时,太后扶着陈嬷嬷,带着一大帮人到了。舒倩赶紧搀扶太后坐下,亲手奉茶,嘴里赔礼,“都是媳妇不孝,居然没去接您。” 太后不介意,“没事,这边事更重要。婉贵妃怎么样了?哀家听说,发动有一阵子了?” 舒倩点头,“是,不过,太医看了,说是顺产。就是婉贵妃毕竟年纪大了,体力不如年轻人,可能要慢一些。” 太后点头,“是啦,这个孩子,月份足,是要慢一些。”叫来陈嬷嬷,“去告诉婉贵妃,叫她缓着点儿,力气要到最后使。” 陈嬷嬷领旨退下。太后则拉皇后在身边坐下,说些当年生乾隆时,那些个经年老事。 大概又过了半个多时辰,还是没有消息传来。舒倩坐在椅子上,低头思量,按说,这胎不该有事。毕竟,婉贵妃自己看的严,令皇贵妃忙着跟淳嫔斗,两方都顾不得给婉贵妃下绊子。再说,就凭她跟愉妃那么好,几乎天天在一起吃饭喝茶,愉妃的儿媳西林觉罗氏,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有人对她们下手。 可是,大概自己没生过孩子,听着里头喊,心里总是跟着紧张。 太后看皇后这副模样,以为皇后贤惠,担心皇嗣,心中满意,拉过皇后的手拍拍,“放心,婉贵妃一定会给皇上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 舒倩看看太后,笑笑点头。 正在她婆媳俩等的焦急之时,外头太监通报:“万岁爷驾到。” 舒倩敛衽站起来,领着众人行礼。乾隆大步迈进来,开口就问:“皇后起来,朕的皇嗣怎么样了?” 舒倩迷瞪一下,这个时候,你不该问婉贵妃怎么样了吗? 太后笑着安抚乾隆,“皇上,太医说,婉贵妃很好,就是慢一些。你不用担心。” 话音未落,就听产房里嬷嬷惊喜呼喊,“婉主子,用力,看到头了。” 没一会儿,随着婉贵妃痛呼,产房更加忙碌,倒水声、要剪刀声、找襁褓声,一声接一声传了出来。舒倩吓的直发抖,下意思伸手抓住乾隆,“生了?” 乾隆看皇后一眼,抽出手来,没说话。 尹嬷嬷看了,心里难过,上前扶住皇后,轻声安抚:“主子娘娘,看样子,是生了。” 不一会儿,就有接生嬷嬷喜滋滋地抱着个明黄色襁褓出来回话:“恭喜万岁爷,恭喜皇太后,婉贵妃生了一位小阿哥!” 乾隆与太后十分高兴,“阿哥!好,赏!” 尹嬷嬷扶着皇后,领着众人恭贺。舒倩看一眼产房,悄声叫来接生嬷嬷,问:“婉贵妃还好吧?” 接生嬷嬷一怔,随即笑笑,“回主子娘娘,母子平安。” 舒倩双手合十,“谢天谢地。” 太后抱过来小孙孙,不住夸赞。乾隆弯腰看了一眼,白胖白胖,模样端正,心里喜欢。抬头就看到皇后感谢天地,眼前一暖,吩咐吴书来,“皇后照顾婉贵妃母子辛苦,赏。” 舒倩听了,心安理得地谢恩。老抽啊,不是我贪财,好歹算是给我的压惊费吧?就这我还嫌少呢! 小阿哥出生,阖宫高兴,当然,某些人除外。乾隆觉得自己宝刀未老,耕耘后宫,更加卖力。不过,常见他的,只有那些三十来岁的嫔妃。太后本来觉得应该多翻翻二十来岁嫔妃的牌子,但想想,皇后、令皇贵妃、豫妃都是三十多岁才生孩子。也就没有多加干涉。 十八阿哥尚未满月,愉妃那里就开始肚疼。大概因为之前生过孩子,愉妃倒是比婉贵妃快一些。不过两个时辰,就生了一位小阿哥。 西林觉罗氏在外守了一下午,一听接生嬷嬷说,添了位小叔子,眼含泪花,吩咐小太监:“去,到慈宁宫、养心殿报喜!” 紧接着,笑着对皇后说,“辛苦皇额娘了,忙了这么长时间。” 舒倩笑笑,这一回,她可真没怎么忙。 回到荣亲王府,西林觉罗氏叫来绵忆,“从明天起,跟你外祖父家来往要小心。你有了小叔叔,比不得之前了。” 绵忆轻轻点头,上前握住嫡母的手,“额娘放心,我长大后,会给你争脸的。” 西林觉罗氏听见儿子这么说,顿时潸然泪下。“五爷,你看见了吗?这就是咱们的儿子!” 胡氏带着荣大格格坐在一旁,陪着流泪。 宫里接连添了两位皇子,乾隆觉得是得了上苍保佑。请来得道高僧,作法祈福。小达*赖也少不了掺和一脚。不过,人家关注的是乾清宫赏的宫宴。国宴标准的免费餐,不吃白不吃! 本来,对这个小达*赖,乾隆早就想打发他回去了。哪知道最近高兴,给忘了。叫来和|吩咐理藩院官员,透露意思给小达*赖。 哪知小达*赖满脸诚恳,“小僧听闻,皇太后大寿快到了。小僧常年驻藏,地处偏远,不能朝贺。好容易今年在京,理应亲自为太后拜寿祈福才是。” 理藩院的人回来,告知和|。和|一笑,这个人,倒也聪明。只是,他为何死乞白赖,硬是呆在北京不走呢? 48、真龙已现 乾隆听和|奏报, 只得答应。毕竟,达*赖活佛愿意给自家老娘做寿, 做儿子的,脸上也是有面子。 太后得知此事, 点头不作评价。最近几天忙着抱孙孙,没空搭理那个什么达*赖活佛。 今年太后寿辰,倒是没怎么大办。原因无他,淳嫔早产,孩子撑了三天,最后还是断气。淳嫔也因此大伤元气。太医说,八成往后都难以怀孕了。 乾隆跟太后都觉得晦气, 提前两个月就说明白, 没心思大办。 倒是舒倩看淳嫔一改往日光彩照人形象,换成一个失去孩子的可怜母亲,动了恻隐之心。悄悄跟太后商量,是不是给淳嫔提提位份。 太后瞥皇后一眼, “如今妃位都满了, 如何提?” 舒倩低头讪笑,“媳妇的意思是说,玉蝶上,自然还是嫔位主。只是待遇、俸禄按妃位主配置。这样,既能安抚淳嫔,又不至于坏了祖宗规矩。” 太后想了想,冷言冷语, “这事你跟皇帝商量吧。哀家不管。” 舒倩瞧一眼太后,知道生气了,低头赔罪,“皇额娘不要生气,都是媳妇不好,说了不该说的话。媳妇就是看着那孩子,觉得像十三。这才一时糊涂,还请皇额娘降罪。” 太后看看舒倩,幽幽叹气,“罢了,看在二十阿哥的份上,哀家应下了。” 当天乾隆来慈宁宫请安。太后趁势跟他说了。乾隆点头同意,“既是皇额娘疼她,就是她的福分。儿子没有不应允的道理。” 太后冷笑,“哀家疼她做什么?不过是皇后,看二十阿哥模样,像十三阿哥永z,心里难过,跟哀家说了两句。那个汪氏要谢,还是谢十三阿哥吧。” 乾隆看一眼皇后,此刻低头不语,略微笑笑,“皇额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回头,等淳妃身子好了,叫她来给皇额娘磕头,顺便谢谢皇后。” 太后点头,“行,就这么着吧。” 乾隆看太后不再提,自己也就闭口不谈。对二十阿哥,乾隆确实心怀愧疚。若是他那天能把持住,不跟淳嫔——孩子也不会受了刺激,唉! 那天的事,太后自然清楚。老太太跟乾隆不一样想,她觉得,都是淳嫔那个狐媚子不懂事,怀着孕,眼看就要生了,还勾搭皇上。这下好了,好好一个皇孙没了。按太后的脾气,没叫淳嫔抵命,就算是慈悲为怀了。 母子俩正说着,承乾宫传来喜讯,豫妃娘娘平安生下二十一阿哥。这一回,老太后算是真心实意高兴了一回。 不提乾隆老抽跟淳嫔在床上那些不得不说的秘密,到了太后寿辰,西藏小达*赖领着一帮人来给太后祝寿。 太后刚没了个皇孙,担心其他小皇孙养不大,叫奶嬷嬷把十七、十八、十九阿哥抱来,请达*赖活佛赐福。 乾隆见了,心中一动,叫来所有在京皇子,排成一溜站到小达*赖跟前,说是叫他都见见。其实,是想看这位活佛能不能透露上苍旨意。 小达*赖人小,脑子不小,躬身对各位皇子行佛礼,挨个瞅瞅,看了半天,还抱起十七、十八、十九阿哥,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话。磨蹭磨蹭,心里琢磨,“这话不能随便说。按照历史,应该十五阿哥继位。可是,继皇后到现在还活的好好的,乾隆又添了俩儿子,可见,事情八成要有变动。” 低头对着乾隆、太后笑笑,“阿弥陀佛,真龙已现,陛下何必担心呢!”玄乎其玄,免得说错。 乾隆跟太后对视一眼,真龙已现,说明新君已经出生。只是,该是哪一个呢? 乾隆要是还记得,小达*赖曾经见过十二贝子,恐怕就会想到嫡子继位。只可惜,他早就给十二预定了贤王的位子,如今,只好对着几个大一点儿的阿哥发愁。 太后则是没想那么多,看看时辰到了,带着乾隆,叫来后妃,一起去吃寿宴。 舒倩扶着太后,一路走,一路说些吉祥话。寿宴正吃着,承乾宫传来喜讯,说林贵人生了个小公主,母女平安。 乾隆三个月内,接连添了三个儿子、一个公主,心里高兴,厚赏过后,当天就喝高了。大着舌头钻到太后怀里撒娇使性。 弘昼一看,不得了,后宫嫔妃都在屏风后头坐着,文武百官都在外头看着呢。急忙领着弘瞻、永w拉开乾隆,护送到养心殿歇着。 小达*赖看了这么一场笑话,瞧太后脸色泛红,想起后妈对自己也是如此疼爱。顿时乐了,叫来随从,当即就要为太后献上歌舞。 十二位藏服少女手捧哈达,迎风起舞,伴着奏乐唱歌。 舒倩捧起茶杯,靠在软椅背上,听这藏族女孩儿一展歌喉。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 乾隆帝就是那金色的太阳。 多么温暖多么慈祥, 把我们心儿照亮, 我们迈步走在—— 天下大同的康庄大道上!” 不等什么“巴扎黑”,舒倩嘴里噙着一口茶,笑,笑不出来,咽,咽不下去。心里一阵打鼓:我的天呐,哪个不要命的穿来了?好好的一首歌唱民族团结的歌,硬生生给改成了歌功颂德。有胆量,你咋不教她们“翻身农奴把歌唱”? 好容易咽下茶,静下心来,隔着屏风细看达*赖活佛。只见他别的不爱,就喜欢红彤彤的辣椒,哪副吃相,颇为熟悉。在脑子里翻找一遍,“难道,是他?” 尽管心中怀疑,身后皇后,也不能直接问他。万一不是呢?只得留心,暗暗观察。 太后寿宴过后,乾隆又叫和|去催达*赖回去。 小达*赖这回没辙,面上高兴答应,说要采买些土特产,回去供给佛祖。故意趁着一个大风天去,在外头冻了一天,回来就病了。 发高烧、打喷嚏,咳嗽起来,差点儿没把和|喷出屋子。无奈之下,乾隆只得命理藩院,等来年开春,再送达*赖活佛返藏吧。 小达*赖躲在被窝里偷乐,“乾隆老佛爷,跟我比谁会‘逃学’,您老人家还嫩着呢!” “阿嚏!”喷了几天,小达*赖觉得好多了,叫来侍从,“今天我要吃麻辣烤鱼。” 侍从迟疑,“活佛,大夫嘱咐,您这几天不能吃辣的。” 小达*赖不依了,“不,我就要吃,就要吃。” 侍从没办法,只得叫厨师做微辣的。 哪知,吃完以后,小活佛病情又重了。 乾隆也急了,这要病死在北京,别说马上就过年了晦气,就是西藏那边,也不好交代呀? 和|则是紫禁城、理藩院两头跑。争取早日治好小达*赖。 娇娇奉婆母之命,到和|府上,拜访冯氏,闲聊时知道这事,回来告知婆母。 舒倩听了,沉吟半天,才对娇娇说,“你想法子告诉冯氏,就说,水煮鱼最能治小达*赖的病。叫和|试试。”末了还特意嘱咐,“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娇娇奇怪,不好多问。只好想法子透露给冯氏。和|这回也是病急乱投医,亲自端了一锅水煮鱼,热气腾腾地放到小达*赖跟前,请他品尝。 哪知,小达*赖一看,立马吐了。接连七天,闻见辣椒味儿就大喊:“拿走拿走!快拿走!” 到了腊月初八,小达*赖就能跑能跳,不咳嗽,不打喷嚏,说话不流鼻涕了。 得知消息,舒倩拿勺子搅着碗里八宝粥,心中喟叹,怎么来了这么个活祖宗!事到如今,是认,还是不认呢? 十二福晋在一旁看了,轻声问:“额娘,您看,这个达*赖喇嘛,怎么这么奇怪呢?” 舒倩看十二福晋一眼,问:“你跟冯氏说的话,没叫别人知道吧?” 十二福晋点头,“没有。我绕了好几个人,才把消息透过去。皇额娘,您怎么知道达*赖喇嘛这么着就能治好?” 舒倩微微一笑,“猜的。” 与此同时,小达*赖窝在床上,盘问和|:“和大人,谁跟您说,水煮鱼能治小僧的病?” 和|一笑,“撞的。” 小达*赖撇嘴,“八成是舒倩那个不要脸的便宜姐姐穿来了。”托着腮帮子,琢磨可能是哪位。 和|任他胡思乱想,看达*赖无事,便告辞回去。冯氏抱着儿子,领着和嫣迎回正屋,亲手给他倒茶。和|笑着抱起儿子,不忙喝茶,请冯氏坐下,细问她水煮鱼之事。 冯氏想了想,“那天也是听人闲聊,说起来。到底是谁先提的,我也记不得了。怎么了?” 和|摇头,“这个小达*赖,鬼精灵似的。要是能找到这个出主意的人,没准儿,还能治住他。” 冯氏听了,坐在一旁仔细回忆。最后,还是摇头,“实在想不起来了。” 和|听了,转而问:“前些日子,都谁经常来,想想。” 冯氏笑笑,“还能有谁,你当了尚书,巴结的人多,不过就是来送礼求你办事的。另外,二房偶尔来打打秋风。要不就是我娘家人来看看。吱,不过,十一福晋跟十二福晋,倒了来串过门儿。算不算?” “十一福晋,十二福晋?”和|沉吟,首先排除十一福晋富察氏。傅恒家的孩子,向来谨慎,不会随便管闲事。倒是十二福晋,听说,说起话来,是个快人快语的。只是,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十二福晋?”和|念叨一会儿,前一世,十二阿哥虽为嫡出,娶的只不过是蒙古一个小台吉之女。正如这一世,第一位议亲的那位博尔济吉特氏。只不过,后来出了变故。况且,皇后与乾隆的关系,如今渐渐恢复到平和状态。等等,皇后!进了冷宫,在没有任何母家助力困境下,还能出来的皇后,不就是十二福晋的亲婆母? 难道,这位那拉皇后,跟自己——是一样的? 49、又添儿子 想到这里, 和|整理一下头绪,随即又笑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若皇后真如自己一般是重生的,八成早上折子, 大骂乾隆如何奢侈贪功,怎么会这般心平气和。就连十二阿哥接连外放,她都高高兴兴地嘱咐儿子,到外头要听刘先生的话。这样的皇后,绝不可能是重生的。那么,就是——刘墉?有可能,这个刘大人对皇家事务, 却是太过关注。 正想着, 儿子拉拉阿玛袖子,吱吱呀呀地嚷着,和嫣笑着解释,“阿玛, 弟弟呆闷了, 想出去玩玩。” 和|笑笑,抱儿子坐在胳膊上,“好咧,走阿玛带咱们大哥儿去玩!” 一手拉着和嫣,一手抱着儿子,“哥儿、嫣儿”的叫着,父子三人到花园里去赏梅花。 冯氏立在正房门口, 望着和|带着一双儿女走远,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对天祷告:“父亲、母亲,女儿如今过的很好。相公他很疼我,也很疼孩子们。小叔对我很尊敬,祖父身体也好。您二老在天有灵,可以放心了。” 说着说着,眼角一热,就觉泪花涌出来。取出帕子擦了擦,叫丫鬟到厨房催饭。刘全打穿堂门进来,对着冯氏弯腰行礼,“太太,宫里派人来,说万岁爷召见大老爷。” 冯氏皱眉,“这大冷天,饭还没吃呢!”自家相公太得圣宠,也未必是件好事。 没办法,叫刘全到花园去请和|,自己亲自到大厅去迎宫里太监。又奉茶又塞红包,殷勤招待。 小太监常来,跟冯氏也熟了,悄悄对冯氏透个底儿,“今个,达*赖喇嘛进宫去看上头。关起门来说了好一阵子话。后来,万岁把活佛留在养心殿,吴公公就派小的来请和大人了。” 冯氏笑笑,再塞给小太监一个红包,“有劳公公,我家老爷这就出来了。”说着,吩咐家人给小公公换茶,自己回到后院,跟和|说了。 和|一面换衣服,一面奇怪,“达*赖?他又整什么幺蛾子?” 冯氏帮和|挂上朝珠,“你也别着急,横竖,这事不是咱们闹的。去了,忖度上意,小心应付就是。” 和|点头,看看女儿抱着儿子站在屋里,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笑笑,“嫣儿,明天,阿玛带你去干爹家去,好不好?” 和嫣摇头,“不要,我要跟弟弟玩,干爹家里没弟弟。” 和|一笑,“好,不去就不去。” 抬脚出门,冯氏追出去,小声说:“哥儿大了,也该起个名字,你先想想,好入户。” 和|笑着点头,“放心!”给哥儿起名的,正在紫禁城等着我呢! 到了养心殿东暖阁,和|通报,不一会儿,就有吴书来亲自迎出来。进得大殿,就见乾隆高坐在炕上,下头窗前一溜椅子上,第二把交椅,坐的是小达*赖。看见他来,还赶紧拿帕子擦擦眼角。 除此之外,一个侍从也无。就连吴书来,也不过是托着佛尘,守在门口而已。 和|心中诧异,不敢多问,只得行礼问安。 乾隆面露疲惫,摆摆手,“爱卿起来吧。有件事,朕要问你。” 和|恭敬低头,“奴才洗耳恭听。” 乾隆顿了顿,看一眼小达*赖,开口:“爱卿啊,你可相信有借尸还魂之说?” “这——”和|皱眉,心道:“别人不相信,可我这个转世重生的,能说不信?”嘴上只能说,“回主子,奴才以为,怪力乱神,应当敬而远之。做人,只要多做善事,死后,自然就能好人好报。” 乾隆叹气,“朕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如今,事情就在眼前,怎叫朕不信。十三啊,你跟和|说说吧。” “十三?”圣祖爷十三阿哥怡贤亲王?还是继后次子十三阿哥永z?听语气,八成是乾隆自己儿子。只是,那位不是早就夭折了吗? 和|正在这里琢磨,就听小达*赖恭敬回话,“儿子遵旨。”和|大惊,“达*赖?” 小达*赖抽抽鼻子,对着和|说:“和大人,自从爷来到中原,就是你一直陪伴左右。爷不瞒你,爷从去年,就知道自己原本是乾隆皇帝的十三子,这次来中原,也是看望皇父、皇祖母、皇母来的。” 和|一听,急忙跪倒,“真的假的?”不敢说话。 乾隆则是摇摇头,“和|,永z所说,与他小时候一致,朕没有理由不相信他。若是他投生到别人身上,朕帮着在京中谋个职位,一生富贵就是了。可是,如今他是西藏活佛,爱卿看,该如何处置?” 不等和|答话,小达*赖带着哭腔哀求,“皇阿玛,儿子孤魂在外漂泊十多年,好容易才回到您的身边,您不要赶孩儿走哇。” 乾隆听了,狠狠心,不说话,只看和|。 这种事,关乎皇家隐私,和|纵然得宠,也不敢胡说。想了半天,才决定,借机试探一下皇后娘娘。对着乾隆磕头,“万岁爷圣明。一面是亲生骨肉,一面是国家安定,着实为难吾皇圣主。奴才不才,以为马上就要过年了,何不先寻个借口,将达*赖留在京中。等过了年,再做长远打算。也趁机,叫太后与主子娘娘多看看达*赖。以慰达*赖濡慕之情。” 和|够精,自始至终,依旧称呼活佛达*赖,不肯叫十三阿哥之类的。 乾隆点头,“是啊,此事牵涉甚广,确实应该好好想想。太后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这事就先瞒着她吧。至于皇后——” “皇阿玛,儿子想见皇额娘。”小达*赖巴眨巴眨眼睛,看着乾隆请求。心里琢磨,这个老是不死的皇后,是不是倩倩姐呢? 乾隆一看,心软了。本来,想命永z去景阳宫拜见皇后,转念一想,景阳宫如今就是个钉子集中营。永z皇子身份,不宜公开。唤吴书来入内,“去,请皇后来一趟。就说,朕有事跟她商量。” 吴书来答应下去,找小太监传旨。怕小太监说错话,特意嘱咐:“记住,是‘请’。对着主子娘娘,恭顺这点儿。否则,惹了上头不高兴,别怪咱家没提醒你。” 小太监笑着答应,一溜烟儿往景阳宫奔。 不一会儿,皇后就坐着轿子赶来,许是走的急,妆容都未曾修饰。 进了大殿,就觉着一股寒气逼人。舒倩暗暗埋怨,这烧火炕的人死哪儿去了?也不怕冻死乾隆老抽。往上一看,乾隆呆呆地高坐,和|站在一旁伺候。下头椅子上,一个小喇嘛,衣料华丽,托着腮帮子,努力往外挤眼泪。除此之外,再无他人。吴书来立在门外,拦着尹嬷嬷等人,不让跟随皇后入内。舒倩不敢多打量,甩着帕子弯腰行礼,“给万岁爷请安!” 还没等乾隆说话,就觉那个小喇嘛腾的跳下椅子,扑到自己怀里大哭,“皇额娘,儿子是永z哇!” 舒倩眨巴眨巴眼,“谁?”永z谁呀? 小喇嘛接着哭,“儿子是您跟皇阿玛的儿子,十三阿哥永z啊。皇额娘,您别害怕,儿子这是还魂来看您来了。” 舒倩更加呆了,“不是吧?” 小达*赖喇嘛无奈,抓住皇后衣领,悄悄凑到耳边告知:“倩倩姐,我是大健!” 舒倩迷糊过来,低声问:“大健?郝健?”你王八羔子,装谁不好,净知道装那个连乌拉那拉氏都没多少印象的小十三。你想害死我呀你!得了,啥也别干了,直接装晕吧。 想到这儿,手一抬,扶住太阳穴,眼一闭,脚下三晃荡、两晃荡,抓住小达*赖袖子,悠悠然跌坐在地,倒了下去。嗯,到底是养心殿,地毯都这么软。 就听耳边小达*赖喇嘛呜呜大哭,“皇额娘,您怎么了皇额娘,别吓儿子啊!” 乾隆与和|则是一个叫皇后,一个传太医,养心殿安静了一上午,这会儿,总算是热闹一番。 等舒倩装了一刻,太医赶到之时,喘着气睁眼,自己已经被扶到椅子上坐下,眼前,乾隆正拉小达*赖站着,等太医号脉。 当着太医不好说话。等太医说皇后无事,就是要多加修养之后,乾隆挥手让他退下。 吴书来也领着众宫人告退。乾隆这才坐回去,轻声问皇后:“你看,十三他,该如何安置呢?” 舒倩看看乾隆,再看一眼小达*赖,摇摇头,“臣妾也不知道。皇上,恕臣妾多嘴,这孩子,真的是咱们的小十三吗?”可别到时候看明白不是,找我的麻烦。 小达*赖不悦,拉拉舒倩袖子。舒倩只当没感觉。 乾隆则是沉下脸,“朕的儿子,朕岂能认错。”就是认错,也不能说出来。更何况,不管真假,活佛是自己儿子,那西藏那边,要好管的多! 和|站在一旁,低头暗笑,“还您的儿子!别的不说,就眼前这位的亲哥哥十二贝子,最稀罕吃什么东西,您八成都不知道吧?” 舒倩看该问的都问了,这才点头,“既然皇上这么说,臣妾就放心了。只是,如今他——他是西藏活佛,可该怎么办好。” 趁乾隆不备,暗地里掐一把大腿,逼出两滴泪来。 乾隆摇头,“皇后所虑极是。这个,朕也在发愁呢!”其实,认个活佛做儿子,也不错,活佛的父亲,不就是老佛爷嘛!有他在西藏帮忙,省了不少心呢! 小达*赖看这俩人都不高兴,急忙赔笑,“皇阿玛、皇额娘不必担心。我就是想跟祖母、父母还有兄弟姐妹们一起过个年。等过完年,我就回去了。皇额娘,我十二哥呢,我去陕西瞻仰佛寺时,见过他,那时候不敢认。如今好了,我终于能喊他哥哥了。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乾隆一听,心道糟了,咋就忘了,下旨叫十二回来过年呢? 50、御儿殿下 这边忙着, 慈宁宫派秦媚媚来请,说皇太后在下午想到漱芳斋听戏, 问皇上有空没。 乾隆点头,“朕知道了, 不知皇额娘点了哪出戏?” 秦媚媚躬身回话,“太后主子听说有出新戏《卖苗郎》,讲的乃是民间孝悌之义。特意命宫里戏班子排演来看。” 乾隆点头,“回去对太后说,朕一定陪她老人家。” 秦媚媚躬身称是。看到皇后坐在一旁,笑着上前说话:“太后主子还叫奴才到景阳宫去请主子娘娘。没想到,在这儿碰见您了。主子娘娘可怜奴才, 倒是少跑了几步路。” 舒倩点头, “有劳公公。本宫定去,烦劳公公回话了。” 秦媚媚笑笑,看看小达*赖坐在一旁,他一个太监, 不好跟外臣打交道, 躬身告退。 和|等秦媚媚出去,看一眼小达*赖,轻轻对乾隆说:“皇上,这个《卖苗郎》奴才看过。经秦公公这么一说,奴才倒是想起来了,其中,苗郎长大后, 中了科举,万岁喜欢,收为义子,人称御儿干殿下。讲的是孝悌之义。”说到这里,就不往下讲了。 乾隆看一眼和|,“你的意思是……朕明白了,这件事,要跟太后提才行。” 到了下午,趁着听戏,老太太高兴,乾隆顺便跟她说,西藏小达*赖对□□极为崇拜,如果能将他收为己用,日后西藏安定,就不用愁了。 太后一听是国事,忙摆手,“这国家大事,你说了算。哀家没有意见。” 乾隆听了,急忙把自己想收达*赖为义子之事说了。太后一听,看看皇后,面色平静,试探着问:“皇上啊,哀家年纪大了,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去过西藏啊?”是不是你留在外面的龙种,你好歹跟哀家说明白。 乾隆一听,知道老娘误会了。急忙赔笑,“皇额娘,儿子确实没有去过西藏。这个小达*赖的父母,都是西藏人,也没有来过中原。只不过,如今国家为重,更何况,百官那里,说明白,是义子,那就是义子。”说着,看一眼皇后。 舒倩急忙点头,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意见。 太后这才打消疑惑,嘱咐乾隆:“既然如此,那就认吧。只是皇上,你是一国之主,认个义子,可不比弘昼认和|家姑娘做干闺女。要多加慎重,不能惹出事端才行。” 乾隆笑着点头,“儿子省的。” 接下来的事,有和|上下撺掇,小达*赖奉命跑到老太后跟前献殷勤,文武百官装聋作哑,到了腊月二十三这天,下b旨,给予西藏达*赖八世以御儿干殿下尊称。并将其养在皇后名下。这事儿办完了,十二也奉旨回京过年。 因乾隆以为这娃实诚,并未告知真相。故而,十二对小达*赖,不过面上亲切,并未放在心上。小达*赖也乐得洒脱,除了偶尔找皇后磨着要吃辣椒油,其余时候,都带着和|,钻到四九城里,到处晃荡。乾隆知晓,只当是儿子年纪小想玩,并未十分在意。横竖他也不是正经皇子,没道理拘着一位达*赖要他读书射箭。这个达*赖跟其他皇子关系一般,倒是投了十五阿哥的缘法。原因无他,就因为俩人都爱听戏。不同的是,小达*赖想啥时候听,就啥时候找和|安排。十五则只能抓耳挠腮,呆在上书房读书。没人的时候,抱怨几句。 庆贵妃知道了,不过说他几回。令皇贵妃知道了,则是罚他面壁。亲生母子俩的关系,越发不好。 对于御儿干殿下一事,前朝好说。都知道皇帝老抽这是为了稳定西藏,又因为乾隆同时给予□□七世类似的尊荣,故而,前朝并没有多少反弹。 相对于前朝的安宁,后宫可是暗中炸开了锅。其中,以令皇贵妃所居延禧宫与愉妃所居永和宫,反应最为强烈。 令皇贵妃奇怪,那是因为乾隆对皇后的态度突然变的如此看重。永和宫里,真正急的不是愉妃,而是荣亲王妃西林觉罗氏。她还指望小叔子能荣登大宝,自己弄个皇嫂当当,自然不希望皇后一脉打破目前平衡,坐大坐强。 只是,看看十九阿哥如今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只能叹气,告诫自己,先忍为上。 至于令皇贵妃,则是不愿意忍了。望着铜镜中日渐衰老的容颜,她十分清楚,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招来冬雪,“去请我娘家嫂子进宫一趟。” 此时,魏曹氏正坐在家里,因为短了一尺布,对着两个侍妾使性子。哪知,两人都是令皇贵妃直接从宫里拨出来的,自恃身份高,不甩主母这套。其中一个还故意挺挺肚子,冷嘲热讽,“我说姐姐,您也别拿什么主母的款。没见宫里头,都是妾妃说了算,堂堂一国之母,都不管事吗?人家还是有位阿哥傍身。你呢?我要是进门好几年,生的哥儿死光了,我二话不说,退位让贤。总不能,叫咱们魏家绝后吧。” 另外一个跟着帮腔,“就是,姐姐,咱们可是皇贵妃亲自送给爷,为家里开枝散叶的。如今,妹妹们都怀有身孕,穿衣服费布,那是自然的。姐姐您身材苗条,不如,就给哥儿省点儿。等将来老爷知道了,也念您的好不是?” 俩人说完,各自扶着小丫鬟回屋。本来,这二人都能出宫嫁人,做正头夫妻。哪知,着了皇贵妃的道,当了小妾不说,还成日受魏曹氏的气。有了孩子傍身,哪里会再忍着。合起伙儿来气气主母,那是不遗余力。 魏曹氏气的直发抖,恨不得追上去,撕吃了这两人。奈何她们都是宫里出来的,只得给自家姑奶奶留几分面子。看着她们的肚子,就想起冤死的儿子魏康,抚着胸口泣泪,“康儿,我可怜的儿啊!” 贴身丫鬟过来安慰,“太太不要难过。老爷对她们好,不过是因为她们怀孕。太太如今不过三十出头,趁着这大好时候,她们不能霸占着老爷。您抓紧时间,怀上了,生下小哥。到那时,嫡庶分明,纵使她们再嚣张,又怎么能压得过您呢!” 魏曹氏听了,这才收泪。外头有婆子拉报,“太太,宫里娘娘传话,叫您递牌子去一趟。” 魏曹氏听了,挥挥帕子,“知道了。”打发屋里丫鬟们出去,进里屋,从箱子里翻出一个布包来。打开一看,里面一红一白两包药。想想那赤脚医生所说,小心谨慎收好,藏在衣服里,第二天,带进宫里,交给自家姑奶奶。 令皇贵妃看看这小小两包药,迟疑一下,问:“嫂子,这——有用吗?” 魏曹氏笑笑,“娘娘放心,这都是上百年的好药方子传下来的。红的,娘娘您自家调理身子用。白的,什么时候万岁爷来了,您就什么时候用。切记,别弄混了。”自家娘娘也不容易呀,都到这岁数了,还想着怎么怀孕,以搏圣宠。 令皇贵妃点头,小心收起来,拉嫂子在身边说话。说起小时候,自家连米都吃不上,出不起钱,自己只得参加小选。哥哥到了四十多,才娶了嫂子。一阵唏嘘,泪就流了下来。 魏曹氏陪着哭了一会儿,又安抚一番,令皇贵妃这才说起正事。“嫂子常在宫外,这钮钴禄家的女孩儿,跟章佳氏的女孩儿,你瞅着,哪个好?” 魏曹氏心说,这是预备给十五阿哥选福晋了?笑着回话:“娘娘说的两家姑娘,奴才看着都不错。只是,平日里,也不怎么见。要说哪家更好,奴才还真说不好。” 令皇贵妃闻言,脸色微沉,终究还是没说什么。魏曹氏冷眼看着,知道这是嫌弃娘家不能帮忙,面上谦恭,心中却颇为不忿。若不是咱们在后头给你使力,你能独宠多年,看看,从十四阿哥往后,一直到乾隆三十六年,除你之外,哪有什么宫妃怀孕。若是不是咱们,你凭什么生下这么多皇子。结果,亲手害死了自己的侄子不说,还塞进两个狐媚子跟我置气,哼! 令皇贵妃没心思想自家嫂子那些事,直接吩咐,“虽然不常见,嫂子好歹留意。究竟哪家好,我心里多少有些谱。” 魏曹氏答应下来,看看天色,准备告辞。 令皇贵妃也没多留,叫来冬雪,赐魏曹氏几匹贡布,再送她一箱银锭子。送到延禧宫门口坐车。 到了延禧宫门外,魏曹氏站在车前,拉住冬雪,悄悄塞了一块银锭子,嘴里说道:“冬雪妹子,这些年,辛苦你了,往后,我们不在娘娘身边,还要你多多担待呢。” 冬雪微微一笑,“太太吩咐,奴才自然记着。”看看四周,悄声说,“太太放心,娘娘早就说了,那两位,就是生再多,太太的名分,始终是您的,谁也夺不走。” 魏曹氏这才放心,转身坐车。往北走了一会儿,出了宫巷,到了御花园门口,迎面来了一辆和硕公主车驾。和硕公主?如今,能张而狂之大逛宫廷的和硕公主,哪个敢得罪自家娘娘。魏曹氏有心摆谱,佯装睡着,不肯下车行礼。 对面马车里,端柔公主把玩着手中金算盘,吩咐小丫鬟,“免了,去看看,那是谁家的。知道就行了,不必张扬。”嗬,敢不敬公主,你等着! 51、延禧大乱 本来, 过了年,十二就要回陕西, 继续跟着刘墉“实习”。哪知,到了二月初十, 皇后生日,小达*赖特意做了一桌陕西菜,请“额娘”、哥哥嫂嫂吃。闻到又香又醇的羊肉泡馍,十二福晋哇地一声吐了。 大家一看,吓得不得了,急忙请来太医。诊断之后,才知道, 十二福晋有喜了。 舒倩自己不能生孩子, 对孕妇、婴儿有一种天然的疼爱。当即,寿宴也不吃了,一叠声吩咐十二,赶紧的, 护送你媳妇回去, 好好扶着,别磕着碰着。又嘱咐太医,把孕妇禁忌的东西都写一个单子,再弄些药膳的方子,统统写好了交给十二贝勒。 等十二夫妻俩被皇后紧催慢赶出了宫门,才想起来,这等事, 要给慈宁宫和养心殿报喜。 太后得知,十分高兴,按制赏赐。乾隆听了,想了想,下旨命十二贝子暂留京中。毕竟,这是他第一个嫡孙,还是小心些为好。 十二跟着刘墉忙惯了,冷不丁闲下来,除了看书看媳妇,几乎无所事事。更何况,媳妇怀孕,皇后、岳母两位老太太轮番上阵。皇后那边不断说什么,吃这个对孕妇好,吃那个对胎儿好。岳母阿鲁特氏则是恨不得住到十二贝子府,一天十二时辰眼睛不错地盯着闺女。 这天,十二实在憋的难受,想起五天没进宫请安,到正房告诉娇娇一声,让她好好休息,自己骑马去皇宫。 景阳宫里,小达*赖正跟屁虫似地,紧跟在皇后身后,嘴里嘟囔着:“啊,我说的你听见没呀?” 舒倩剪下一串葡萄,粒粒小米般大小,朝小达*赖扔去。“想的美,你以为你还一个人啊?你是西藏达*赖喇嘛,是当地与班禅齐名的宗教领袖。一辈子不回去,呆在北京算个什么事儿?” 小达*赖不依,“倩倩姐,你也知道,西藏那地方,地高苦寒,除了酸奶,就没个我喜欢吃的。你就求求乾隆老佛爷,让他把我留在京城吧。” 舒倩一听这个“倩倩姐”,就觉得浑身不得劲儿。要按法律与世俗观念算,俩人还真是姐弟。不是堂姐弟也不是表姐弟,就是姐弟。原因无他,就是舒倩的亲娘嫁给了小达*赖的亲爹。 不过,俩人从小就熟悉。舒倩高中时,为了能考个好学校,移民到陕西,就靠着父母之间过硬的关系,在小达*赖家,整整住了三年。刚开始,小达*赖觉得,自己的领地被入侵了,老爸对舒倩比对自己还好,处处闹别扭,欺负舒倩。舒倩是官二代大小姐,忍了几次,终于忍无可忍。趁大人不在家,做了一锅辣椒油,仗着自己大几岁,掐着小达*赖脖子,逼他喝。谁知道,小达*赖别的不喜欢,就喜欢吃辣的。一锅辣椒油,蘸着馒头,愣是吃了底朝天。完了,抹抹嘴,冲舒倩傻笑,“姐,往后我吃辣椒油,你全包了哈!” 一句话,把舒倩气个半死。不过,后来俩人情同姐弟,倒是真的。就是舒倩后来因为母亲再婚生气,见了小达*赖,原名郝健,还是很疼爱。至于郝健曾经在自己婚礼上哭鼻子,则不在舒倩的考虑范围之内。 小达*赖看姐姐晃神,挥挥手,“怎么,又想那个负心汉呢?” 舒倩瞪小达*赖一眼,“你有空求我,倒不如去求和|。听说,每次你去玩,都要拉他一个户部尚书跟着。你也不怕将来那位把你跟他一块儿砍了。” 小达*赖摸摸光头,“不会吧?其实,十五挺勤奋的,学习也很用功。就是,资质确实不如他爷爷和爹爹罢了。哦,他还很爱听戏。前两天,我说京城又来了个戏班子,他都两眼放光呢。” 舒倩一笑,“你就带坏小孩儿吧。奇怪了,你以前不是听见唱戏,就呼呼大睡吗?怎么喜欢听了?” 小达*赖嘿嘿一笑,“这不是没电脑、没赛车,没什么玩的嘛!我留京的事儿,您到底帮不帮忙啊?” 舒倩摇头,“我要有法子说动乾隆,还会跟个冷宫娘娘似的?你睁眼看看,我这院子里,哪儿像个皇后寝宫。别的不说,单是宫人太监,连个贵人都不如。你呀,还是另请高明吧。” 小达*赖仔细打量一番,点点头,“确实,跟图书馆冷清相似。”想了想,扒着舒倩袖子,问:“要不,我帮你追乾隆,你帮我说服他,让我留京。咱们姐俩,互惠互利,怎么样?” 舒倩瞥一眼小达*赖,手里剪刀一扔,“滚一边儿去!” 俩人正在说闹,十二进来,对皇后行礼问安。小达*赖急忙站好,乐呵呵地叫一声:“十二哥。” 对于这位活佛有事没事就来景阳宫玩,十二也习惯了,笑着回应,“达*赖来了?” 舒倩看他二人寒暄过后,笑问:“娇娇怎么样了?孕吐可好些了?” 十二点头,“岳母一直帮着照顾,好多了。” 母子三个回屋坐着,喝茶聊天,说些趣事。小巧进来禀报,说端柔公主来了。 舒倩奇怪,“多少年了,除了年节见上一面,就没见她专门来过。今儿个来不会有什么事吧?” 十二冷笑,“不管往日如何,今日来了,总不能把人关在门外。” 舒倩看着小达*赖一笑,吩咐小巧,“请。” 不一会儿,端柔公主扶着小丫鬟,甩着帕子进了大殿。一进门,先对皇后行礼,接着笑呵呵拉过十二,“哎呀,咱们的小十二要当阿玛了,恭喜恭喜。我那儿啊,还有一尊白玉送子观音,回头给你送到府上。” 十二憨笑,“谢端柔姑姑。” 端柔公主再看小达*赖,行了个佛礼,“活佛好。哪日活佛有空,到公主府去一趟。我这两天呀,老做噩梦。求您给驱驱邪气。” 小达*赖赔笑,“这有何难?我请和大人找几个萨满就行了。” 端柔公主一笑,“那怎么行?外来的和尚才好念经啊。” 舒倩起身,拉端柔公主坐下,亲手倒茶,嘴里说着:“妹妹可是有日子没来了。不知最近忙什么呢?还是有了什么挣钱的法子,镇日里忙着数银子,没空搭理嫂子?” 端柔公主挥着帕子,“啧啧啧,还亏您是一国之母,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跟咱小老百姓争利。罢了,谁叫咱是亲姑嫂呢,妹妹我啊,这两天正好忙着往哈萨克斯坦运东西。你不知道,咱们的茶叶啦,瓷器啦,那边可好卖了。他们那边的毛毯啦,还有什么的,在咱这边儿,也可好卖了。正好十二也在,你以前不是在银川呆过,现在又是陕西路头熟,丝绸之路还是刘墉主张开的,你跟他常见面。咱们合伙,来回跑几趟,准能赚不少。” 舒倩低头喝茶不说话。十二则是想想回答:“既然姑姑说了,侄儿没有不应之理。只是,姑姑您也知道,侄儿俸禄不多,每年也就够养家糊口的。这本钱上,恐怕还要姑姑多费心。” 端柔公主也就这么一说,哪知道,十二还真当回事儿了。讪笑一声,心想,罢了,反正这就是个呆子。人脉在手,不用白不用。大笑着答应,“成,本钱我出八成,剩下两成归你。等赚了银子,给你分三成,剩下七成归我。如何?” 十二一听,急忙站起来,对着端柔公主作揖。 舒倩跟小达*赖互相看看,都笑着不说话。 本以为端柔公主就是顺便路过,哪知道,这人一坐坐了大半天。蹭完饭还不走,硬说要在景阳宫睡午觉。 舒倩无奈,命小达*赖跟十二先回去。领着端柔公主住到自己床上,看她快睡着了,吩咐小丫鬟好好照顾。这才叫尹嬷嬷等人各自休息一会儿,自己到小巧房里歇着。小巧搬个凳子,坐在门口绣花。 迷迷糊糊,正要睡着,就听外头一阵细碎脚步声,一步紧似一步,接着,张星声音传来:“小巧姐姐,主子娘娘呢?” 小巧嘘一声,放下绣棚,指指屋里,“端柔公主在主子娘娘床上。主子娘娘睡这儿了。什么事?这么急?” 张星摇头,“不好说。叫醒主子娘娘,这事儿挺大。” 小巧犹豫,“这……” 舒倩模模糊糊醒了,揉着眼睛问:“张星?什么事?进来吧。” 小巧这才开了门,打帘子叫张星进去,自己在门前守着。 张星三步并作两步,赶到皇后床前,喘口气,凑到耳边悄声说:“主子娘娘,出大事了。万岁爷、万岁爷把令皇贵妃娘家嫂子——魏曹氏给睡了。不巧的是,正好在佛堂里,老太后去礼佛,撞个正着。就连豫妃娘娘、容妃娘娘、陈贵人、林贵人、平答应,都见着了。其他碰到的宫人数不胜数。最要命的是,和亲王福晋、果郡王福晋那会儿正一左一右扶着太后进佛堂。这会儿,太后正在慈宁宫生气。没准儿,过一会儿,就要有人来请您过去了。” 话音未落,就听宫门处传来声音,“太后有命,请主子娘娘慈宁宫去一趟。” 舒倩与张星互相看一眼,“得,这就来了。” 小巧推门进来,帮着皇后打理衣着妆容,尹嬷嬷、张月从屋里出来,忙着打赏传话小太监。小太监收了银子,对尹嬷嬷悄声说:“这一回,事情比较急。小的就知道上头生气了,至于为什么生气,奴才也不清楚。” 张月瞟张星一眼,张星点头会意。张月知道事情皇后已经明了,便拉尹嬷嬷伺候皇后。 舒倩对着镜子,装作若无其事笑笑,扶着张月、带着张星出门坐轿子。尹嬷嬷领着小巧等人送到宫门,直到皇后小轿拐弯不见了,这才回转。 等到外头安静下来,端柔公主睁开眼,招手叫来小丫鬟,“事情办成了?” 小丫鬟一笑,“主子布置,天衣无缝。自然是成了。” 端柔公主妖媚一笑,伸出手来,吹一口气,“小样!不过一个妃子亲眷,见了爷都敢摆架子,就是当初索额图也不敢这么干!这一回,让你们窝里斗,不能连根拔,也叫你们离心离德。孤家寡人,看你们往后怎么嚣张。” 小丫鬟在一旁伺候茶水,只当没听见。 52、御赐红花 舒倩一路急匆匆, 催小轿赶紧走。到了慈宁宫大殿门口,扶扶衣襟, 留张月、张星在外,入内行礼。 太后半躺在炕上, 捂着眼睛生气。听见皇后来了,伸出一只手,“皇后,过来哀家这边坐。” 舒倩抬头,看一眼乾隆,只见他一身黑色常服,青着脸坐在下头檀木椅子上。看皇后一眼, 扭头不说话。嘿, 是你给别人带绿帽子,又不是别人给你带绿帽子,青个什么脸呐! 看太后招手,舒倩答应一声, 几步上前, 扶住太后的手,斜坐在炕沿上。看看屋里,只有乾隆母子,连往日太后跟前最得脸的陈嬷嬷,都赶到廊下候着,知道事情严重,不敢多话, 小心坐着,握住太后的手,轻轻按摩。 等到太后一只手按软了,舒倩轻轻放下,去换另一只手时,太后摇摇头,“免了,你也快六十的人了,别累着了。” 舒倩恭敬回道:“孝顺皇额娘,哪里就累着了。小时候,媳妇在家,也常这样给额娘按,早就习惯了。” 太后笑笑,问:“承恩公夫人最近怎么样了?去年听说大病一场,后来,孙子又去了东北,跟前没几个人照应。哀家也常常挂念。偏你这孩子守规矩,老不在哀家跟前说。” 舒倩赔笑,“额娘病是心病,看着傅敦改好,又肯上进,自然就好了。年前弟妹来看我,还说,傅敦在盛京开了五十亩荒地,头年就来个大丰收。来信说,等今年夏天天气好,就接祖母、母亲去避暑呢。” 太后听了,很高兴,“这就对了。家里有个听话懂事的孙子,比有个常给你添麻烦的儿子,还有福呢。” 乾隆一听,赶紧站起来赔罪,“皇额娘,孩儿不孝,叫您操心了。” 舒倩赶紧跟着站起来,低头不说话。乾隆使劲儿给皇后使眼色,没奈何,皇后一直低着头,看不见。 太后冷笑,“你也别找你媳妇搬救兵。今天办的事儿,你怎么没好意思跟你媳妇提?皇后,别理他。叫他杀鸡抹脖子。” 舒倩干笑,“皇额娘,皇上可是天下第一小孝子,您——” “孝子?你、你问问他今天都在慈宁宫大佛堂里干什么了?弘昼媳妇、弘瞻媳妇都在呢,你——哀家死后,可怎么面对列祖列宗。活着怎么见我那耿妹妹、刘妹妹哟!”说着,捶着炕桌流泪嚷嚷。 舒倩看乾隆一眼,低头暗笑,原来,太后生气,是嫌没面子,不是嫌儿子胡搞。 乾隆脸色暗红,趁太后不备,轻轻拉拉皇后袖子。舒倩抬头问:“皇上您拽我干什么?” 太后一听,不气反乐,“皇后别理他。叫十二过来,咱们祖孙三人,也回东北老家种地去。不跟他在这儿丢人现眼。” 这话可就说得过了,乾隆没时间埋怨皇后装傻卖呆,撩袍跪地,苦苦哀求。 舒倩跟着跪下,听乾隆诉说母子深情,偶尔帮帮腔。 过了一会儿,太后累了,叫起乾隆,“起来吧。皇后也起来吧。事情已经发生了,哀家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为今之计,你们看,可该如何堵住众人之口?” 乾隆无语。若是嫔妃看到,顶多给些赏赐,敲打一番;宫人看到,大不了刺哑,扔到辛者库去。可如今是两位弟妹瞧见,总不能叫来两个弟弟说,朕把令皇贵妃娘家嫂子给睡了,你们回去跟各自媳妇说,别叫她们往外说。这都什么事儿! 舒倩则是装迷糊。太后瞥一眼乾隆,拉住皇后,“媳妇,你看呢?” 舒倩抬头讪笑,“这个、那个,皇额娘,您还没说,究竟是什么事,这么难办呐?” 太后一拍桌子,“瞧瞧,哀家给气糊涂了。皇帝,你跟你媳妇说吧。” 乾隆红着脸,拉皇后到一旁,小声简要说完。舒倩抬眼看乾隆,问:“皇上,您今日从延禧宫出来,就到大佛堂。没去过别的地方?” 乾隆摇头,“皇后为何问此?” 舒倩耐心解释,“皇上恕罪。在臣妾眼里,皇上英敏神武、勤政爱民,极为自律。那个魏曹氏,臣妾没有见过。但就算美若天仙,又怎么可能令当朝天子一见倾心、非她不可?回想当年十二曾经在阿哥所中毒,臣妾担心,这——是不是——您看?” 舒倩声音不大不小,恰巧乾隆母子都能听见。太后明白过来,也顾不得生气了,叫儿子到跟前,仔细盘问,他今日都去了什么地方,吃了什么东西。 乾隆仔细回忆,到延禧宫跟令皇贵妃说十五福晋人选,就来跟太后请安。因当时太后午睡,自己便到大佛堂坐坐,碰到魏曹氏礼佛,并没去别处。就是在延禧宫,也只喝了杯茶。难道,是那杯茶有问题? 舒倩低头只听不说话。太后仔细想想,又问:“皇上,你今天去延禧宫、大佛堂,有没有闻到什么熏香之类的?” “熏香?” “皇上,你是男人不知道。这后宫里头,有些个不要脸的狐媚子,为了得宠得子,在衣服上头、帕子上头,熏那些迷人神智的香料。当年,先帝后宫就曾经有人用过,为此,孝敬宪皇后还严惩一番。如今哀家想想,皇上自幼洁身自好,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来。分明是着了哪个贱人道了。” 乾隆听完,随声附和,“定是如此。儿子这就派人去查。” 太后瞥乾隆一眼,“晚了,这都过去一个多时辰了,早就毁灭证据。哀家会叫豫妃、容妃慢慢查的。皇后,你也多操些心。” 舒倩敛衽遵旨。太后叹气,“还是说说,这事儿怎么办吧。”说完,母子俩一致看皇后。 舒倩小心后退一步,笑笑,“这,媳妇觉得,其实,和亲王妃、果郡王妃未必看的真切。没准儿,她们还以为,眼花了,糊涂了呢。” “啊?” 舒倩忍着恶心接着说,“不如,再请她们到大佛堂里去一趟。在佛堂里,挂些飞天、达摩、天王之类的佛教画像,专挑那些露胳膊、露大腿的,她们看了,说不定,就明白了。” 乾隆瞪皇后一眼,你这也叫主意? 太后若有所思,也是,若是明说不准她们到处碎嘴,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还不如装糊涂糊弄过去。喊来陈嬷嬷、秦媚媚,如此这般吩咐一声,再叫来吴书来,“去,到偏殿请和亲王妃、果郡王妃过来,就说,不用她们给哀家抄经书了。哀家领她们和皇后去大佛堂上香。” 原来,两位王妃自从出事之后,就被软禁了呀?舒倩看看太后,顿觉一身冰凉。 乾隆跟太后商量如何管教豫妃、容妃等人,如何查问今日幕后事因,看此地无事,就要回去批折子。 太后点头,“去吧,今天你受委屈了。晚上过来,哀家给你做好吃的。” 乾隆红着眼睛答应,看皇后一眼,行礼告退。 舒倩福身恭送,还未站起,猛然想起一件事,开口叫住乾隆,“皇上请留步。” 乾隆不悦,扭头问:“皇后又有何事?” 舒倩看一眼太后,故作为难,“皇上恕罪。敢问那魏曹氏今年多大年纪?” 乾隆皱眉,“不知道。” 太后心中生疑,“皇后,你的意思是?” 舒倩慢慢吞吞,很是难堪地说:“皇额娘恕罪。臣妾想,皇上春秋正盛,年前还有皇子、皇女降生。要是那个魏曹氏年纪正好,这万一——毕竟是皇家子嗣,可该如何处理呀?”笑死我了,老天保佑魏曹氏怀上吧。看乾隆老抽你怎么办! 太后跟乾隆互相看一眼,乾隆没说话,太后则是捶桌怒喝,“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给皇家孕育子嗣。王嬷嬷,进来!” 眨眼间,一个精明强干的中年妇人入内行礼,“太后主子有何吩咐。” “去,到延禧宫,带魏曹氏过来。叫小厨房准备好红花。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王嬷嬷眼皮眨都不眨,“奴才遵命。”退后两步,转身带上两个小太监出门而去。 舒倩感慨,“瞧瞧,这才是深宫老嬷该有的气势。哪像自家尹嬷嬷似的,痴傻堪比十二阿哥。唉!” 乾隆看这边确实没事了,这才重新向太后告退。 太后摆手,“你忙你的吧。晚上记着回来吃饭。今天确实委屈你了。哀家气极了,说话不好听,你别往心里去。” 乾隆笑笑,“母子之间,怎么会呢。”看皇后一眼,告退出慈宁宫,回养心殿看折子。 舒倩按礼送到大殿外,等乾隆走了,和亲王妃、果郡王妃跟在吴书来身后,缓缓走来。个个苍白着脸。尤其是和亲王妃,六十多岁的人了,路都走不稳,还得靠果郡王妃与小丫鬟搀扶着。 二人到大殿前,拜见皇后。舒倩笑呵呵下几步台阶,一手一个,拉二人在身边,嘴上安抚,“刚才本宫听说,大佛堂里,新挂了几幅画像,弟妹们没见过,给吓了一跳。不放心,就来看看。走,我们一起陪太后,再去瞅瞅,究竟是什么画像,这么厉害!” 两位王妃互相看一眼,“啥意思?就这没事儿了?” 见了太后,到大佛堂转了一圈儿,上了一炷香,两位王妃明白,这可真是没事了。心里放宽,就觉得累了。双双告辞,各自回府。打定主意,死咬牙关,除了自家王爷,今日之事,谁也不提。 送走两个媳妇,太后心里算是安定下来。叫来陈嬷嬷、秦媚媚,“去叫小厨房多做些好吃的。”转身拉着皇后闲话家常,“皇后啊,今天你也留下,陪哀家吃饭。” 舒倩自无不从。慈宁宫的饭菜,还是很好吃的。 说一会儿话,端柔公主前来告辞。太后没心思再管其他,直接答应。伸头看看外面,不由纳罕,“怎么王嬷嬷还不回来?” 说曹操曹操到。王嬷嬷领着两个小太监,架着魏曹氏,一路疾行,到了慈宁宫大殿外,王嬷嬷停下,理理发鬓,转身看魏曹氏一眼,入内回话。 太后问:“魏曹氏带来了?” 王嬷嬷答:“回太后主子,带来了。” “好,带去偏殿吧。” “回太后主子,奴才以为,延禧宫已经给慈宁宫省了一碗红花了。” 太后奇了,“说。” “回太后主子,奴才赶到延禧宫的说话,延禧宫一帮奴才,正在给魏曹氏灌药。见奴才来到,一碗药撒了一半还多。奴才仔细看了,里头就有红花、菟丝子、桃花、麝香等物。” 舒倩不由张张嘴,后悔不已,“早知道,就不多嘴了。白做一回恶人。” 太后闻言,沉默一刻,对着王嬷嬷摆手,“带魏曹氏下去,找太医给她好好调理身子。要是有了,先留着吧。”哀家的孙子,哀家可以说不要,皇上可以说不要。偏你一个小小的魏氏,不能说不要。那个魏曹氏最好怀上,气不死你,也得让你憋在心里,膈应一辈子。 53、老姜最辣 王嬷嬷答应一声, 看皇后一眼,低头不语。 太后摆手, “这儿没外人,说。” 王嬷嬷这才回话, “奴才无意间,从延禧宫那边听说,今日万岁爷去的时候,喝的茶,原来是魏曹氏从外头带来的茶叶泡制。听说,魏曹氏还特意叮嘱过,这茶只能万岁喝。其他人, 就是令皇贵妃, 也不能喝。” “哦?”太后笑问,“茶叶呢?在何处啊?” 王嬷嬷磕头,“太后主子恕罪,奴才位卑, 没办法详细询问。只是听说, 因为事情牵涉到万岁爷,这才冒死禀告。奴才没有真凭实据,还请太后主子责罚。” 太后想了想,“知道你是个忠心的。这事哀家不怪你。往后,要有了证据,再来哀家跟前说。” 王嬷嬷答应一声,起身侍立一旁。 太后往外看一眼, 吩咐王嬷嬷,带魏曹氏下去。 魏曹氏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早就没了力气。任由王嬷嬷带着,到慈宁宫偏殿,喝了一碗粥,又吃了点心。王嬷嬷又请她坐到床上,隔着帐子,请太医过来,仔细看了,说目前没有喜脉,往后不好说。 王嬷嬷点头,“有劳太医了。”送太医出去,回来就嘱咐魏曹氏多休息。自去跟太后回话。 太后听了,冷笑,“今天没有喜脉,说明之前没事。再等两个月吧。”只是,这个魏曹氏不能这样出宫。看皇后一眼,吩咐王嬷嬷,“把以前皇后住的小佛堂收拾出来,叫她住进去。要是有人问,就说——是皇后在里头,给皇上祈福。” 舒倩咬牙,“凭什么我背黑锅?”碍于太后权势,只能认了。 好在太后不糊涂,知道回来安抚儿媳。赏赐一箱子金银珠宝,看的舒倩两眼发绿,也就不计较背不背黑锅的事了。 到了晚上,乾隆来慈宁宫吃饭。帝后二人,想着法子逗太后高兴。吃完饭,乾隆还当着太后的面,挽着皇后的手告辞,一同出慈宁宫,说是今晚宿在景阳宫里。 舒倩低头冷笑,跟着乾隆出去。刚出大殿,乾隆松手,冷着脸吩咐皇后:“朕还有折子要批。皇后先回去吧。朕晚会儿过去。” 舒倩微笑安抚,“皇上要注意身体,别太劳累了。臣妾恭送皇上。” 乾隆看皇后一眼,佛袖而去。 直到御辇走远,舒倩这才扶着张月、张星,不坐轿子,慢慢散步。 身后小书子领着两个小太监,抬着一箱子赏赐,慢腾腾跟着。 遥望夜空,繁星满天,新月如钩。到底没有多少污染,星星明亮,一眨一眨,十分可爱。 累了半日,舒倩一面走,一面跟张月、张星说些闲话。微风轻拂,吹起衣裙一角,飘逸清幽。舒倩吩咐:“小书子,你先送东西回去。本宫到御花园坐坐。一会儿,你到御花园接本宫去。” 小书子答应一声,抬着宝贝先走。张星打灯,张月搀扶,舒倩带着二人闲逛。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御花园万春亭外。 早有值夜太监过来请安,问主子娘娘什么吩咐。舒倩摆手,“本宫随便走走。你们谨守职责就好。”打发他们退下,扶着张月坐到一株古柏树下,伸出手来,感受清风从指间流过。自言自语,“小时候,晚上没事,常常在花园,跟伙伴们一起玩。那时候,真是无忧无虑。” “如今皇后有什么愁的呢?” 不用说,定是乾隆老抽来了。 舒倩微笑,款款站起,转身行礼。 乾隆点头,吩咐张月、张星,“退下吧。朕跟皇后说说话。” 吴书来等人也急忙退到十步开外。 乾隆盯着皇后看一会儿,说:“今日之事,朕不是有意的。” “咦?”舒倩大奇,想了想,才笑着回答:“皇上,您受委屈了。” 乾隆听后,没有说话。舒倩等了半天,看看月亮逐渐落到树梢,看看西边树影中,露出宫殿一角。轻声询问:“那边可是储秀宫?” 乾隆扭头看一眼,“正是。当年孝贤皇后与高皇贵妃的住处。” 舒倩点头,“是啊。不知不觉,主子娘娘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乾隆没说话,舒倩则是故意停了一会儿,再问:“臣妾多日没见淳妃,听说她身子好多了。今日本想去看她,怕她已经休息,只好改日了。” 乾隆点头,“朕也好长时间没见她了。” 等的就是这句话。“那么,皇上为何不趁今日去储秀宫看看淳妃妹妹呢?” 乾隆迟疑一下,“皇后?” 舒倩摆出一副端庄贤惠模样,“皇上,臣妾也是母亲,也曾痛失爱子爱女,知道失去孩子那种捶心之痛。何况,淳妃妹妹身边,只有二十阿哥一个孩子。臣妾早就想去看看她,安慰她。只是,臣妾拙嘴笨舌,怕说不好,反而令妹妹更加伤心难过。臣妾斗胆,恳请皇上去看看妹妹。行吗?” “朕答应太后,去你宫里。”煮熟的鸭子嘴硬。 舒倩继续给台阶下,“臣妾与皇上多年夫妻,又怎么会在乎这一晚上。去看看淳妃妹妹吧。哪怕,看一眼,说句话,再回臣妾宫里呢。” 乾隆这才点头,“好吧,你先回宫。朕看看淳妃,一会儿就回去。” 舒倩笑了,福身行礼,“臣妾恭送皇上。” 乾隆转身要走,猛然想起什么,“皇后,你看,十五阿哥福晋,是挑钮钴禄氏的女孩儿好,还是挑章佳氏的女孩儿好?” 舒倩一怔,不应该是喜塔拉氏?想了想,笑笑,“皇上挑的孩子,定然都不错。哪个都好。” 乾隆点头,“那就钮钴禄氏吧,好歹,其祖父阿里衮与太后同宗。”说完,带着吴书来等人直奔储秀宫。 舒倩则优哉游哉,秉烛夜游御花园。直到月亮下去,这才意犹未尽回到景阳宫睡觉。 第二天,张星来报,说万岁爷昨晚真的只是在储秀宫坐了一坐,就回养心殿批折子去了。舒倩惊奇一番,也没放在心上。 张星所不知道的是,昨夜,淳妃见到乾隆驾到,屏退众人,捧着一盒茶叶,跪到乾隆面前,哭着问:“皇上,您闻闻,那天您在储秀宫,臣妾小产前,喝的是这种茶吗?” 乾隆奇怪,闻一闻,顿时想到上午在延禧宫喝的茶水,皱眉不语。 淳妃抽泣回话,“皇上,这茶——这茶被人动过。臣妾有罪,臣妾有罪。如果臣妾多加留意,二十阿哥就不会死。臣妾有罪!” 那天以后,乾隆三个月未曾踏足后宫。平日里,只与太后说话,或者抱几个小儿子、小女儿玩。就连听说魏曹氏有孕,也未曾露出半点喜色。太后问起,乾隆则借口刘统勋去世,痛失一忠臣干臣,加之刘墉回老家守孝,又有三年不能出仕,为君分忧,心中难过,无心步足后宫。 太后听了,也跟着唏嘘,到佛堂为刘统勋父子祈福,不再多问。令皇贵妃因为十五阿哥婚事,曾到养心殿求见。乾隆一通申斥,极为严厉。甚至连下三道旨意,不准令皇贵妃着皇贵妃朝服、朝冠,不准她佩戴三颗东珠耳坠,另外,令皇贵妃俸禄,再次降为贵妃等级,婉贵妃、庆贵妃见到皇贵妃,不用行礼。 令皇贵妃不敢学当年那拉氏那般,与乾隆硬扛。只得含泪应下。回到宫里,还要应付娘家询问:“魏曹氏怎么这么长时间还不回家?” 等到十八阿哥、十九阿哥会开口说话,二十一阿哥会晃荡着小腿儿,跟在两个小哥哥后面,呀呀学语的时候,十公主也能趴在奶嬷嬷怀里,挥舞着小胳膊,迪迪嘎嘎叫着,跟三个小哥哥们打招呼了。 金秋到来,景阳宫的葡萄终于结果。哪知,舒倩还没吃上一口,就被小达*赖抢了先。 等到石榴成熟、霜叶红遍西山,傅敦来信,说今年又是一个大丰收。那拉太太亲自送来东北来的小米、白面、玉米棒子,请十二贝子与福晋尝鲜。 东西刚送到厨房还没熟,十二福晋捂着肚子,哼哼呀呀,说是要生了。 十二贝子恰巧在工部衙门办差,来不及告知。娇娇喘着气,对那拉太太说:“舅母辛苦,我额娘在家,刚吩咐家院送信。一时半会儿,怕是来不了。烦劳舅母,替我看着。”说着,疼的坐到地上。 那拉太太也是生过两三个孩子的人,遇到这种事,先是慌一下,立刻就镇定下来。仗着是贝子舅母,指挥丫鬟婆子,烧热水的烧热水,准备剪刀、白布的抓紧准备。好在接生嬷嬷是太后、皇后亲自派下的,得着信儿,早就洗干净手赶来。扶十二福晋在床上躺下,仔细看看,恐怕还得一两个时辰。 那拉太太听了,急忙吩咐厨房熬米粥、参汤,好一会儿给十二福晋补气。 正忙着,福晋亲娘阿鲁特氏紧赶慢赶来了。一进门,顾不得跟那拉太太寒暄,直奔产房外头,喘着气嘱咐:“娇娇,你别怕啊,你别怕。娘在外头,你要是疼了,就先小声喊,留着力气,等到最后啊!” 那拉太太看着没自己什么事儿,拍拍胸口,坐在一旁等信儿。看见太监小林子垂手站在二门外,想了想,招手叫来,小声叮嘱:“去宫里头问问主子娘娘,要是万一——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小林子一听,险些没哭出来。“舅太太您别吓奴才,福晋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 “笨蛋,我是说万一万一,你去好好说,别吓坏主子娘娘。” 小林子这才止住泪花,一溜烟往大门口奔。 舒倩正跟小达*赖坐在院子里玩象棋,因为拱卒还是跳马犹豫不决,乍一听这个消息,差点没把棋盘打翻。“什么?难产吗?天呐!” 小林子心里不住骂那拉太太,嘴里解释:“主子娘娘您别急,舅太太就是问问,万一万一。” “哦,万一啊。”舒倩抚着胸口坐下,沉声吩咐,“你回去就说,大人第一,孩子第二。大人孩子,本宫都要。”想了想,怕小林子说不明白,叮嘱小达*赖,“你去吧。记住,先保大人,再保孩子。大人孩子我都要。” 54、夫妻夜战 小达*赖一笑, “您这说了跟没说似的。”提提衣服领子,抓上小林子, “走吧,本活佛陪你跑一趟。” 小林子千恩万谢, 前头带路。小达*赖则晃晃悠悠,坐上乾隆专门为他造的马车,一路不紧不慢,欣赏京城秋色。又一年过去了,乾隆嘴上不说,其实,已经命和|三番四次暗示:儿子啊, 你也长大了, 该回西藏承担起你应当承担的责任啦。唉,照目前情况看,乾隆也不是个好糊弄的。 到了贝子府,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产房内, 娇娇满头大汗, 问接生嬷嬷,“还得多长时间?” 接生嬷嬷看看,“福晋,您是头胎,要慢一点儿。大概还得一个时辰。” 娇娇大骂,“这个倒霉孩子,出来了, 一定要打他一顿。疼死他娘了。” 接生嬷嬷在一旁笑说:“福晋,您这就算不错了。您可不知道,十一福晋生的时候,那疼了一天一夜呢。” 阿鲁特氏在产房外头咋呼,“娇娇,你要是难受,你就跟我说。实在不行,我进去陪你啊。” 娇娇摇头,“娘,我没事儿。就是一阵比一阵疼。贝子爷呢?我们娘俩都快疼死了,他倒好,死没影儿了。” 众人想笑不敢笑,全在一旁低头。阿鲁特氏则安慰女儿,“衙门里叫去了。姑娘你忍着,女人生孩子,贝子就是来了也使不上劲呀!” 这边正说着,小林子领着小达*赖进正门,立在二门外头往里瞅。 那拉太太瞥见,急忙扶着小丫鬟过来,双手合十,“达*赖小殿下来了?” 小达*赖笑呵呵,“舅母好。皇额娘命我来看看,顺便传话,要是万一,先保大人,再保孩子。大人孩子她都要。” 那拉太太这会儿也觉着自己刚才是急坏了,讪笑着回答:“这个,八成没事。接生嬷嬷说了,是顺产。” 小达*赖往里勾勾头,阿鲁特氏听见这边说话,随意看看,便继续给女儿打气。 看一院子人,忙而有序,小达*赖放心,冲那拉太太摆手,“得,我先回去了。听说京城又来一新角儿,那刀马旦耍的好。我这就去看看。” 那拉太太送出垂花门,嘱咐:“路上小心啊。”再回头来看,说是孩子已经露头了。 小达*赖出来贝子府,往南走两条街,撞上和|管家刘全。刘全老远就喊,“爷,您上回说的那个角儿,给人请走了。” “啊?请走了?谁那么大胆,敢跟少爷我抢人?” 刘全嘿嘿一笑,伸出两只手,先比划一个十,再比划一个五。小达*赖看看,指着刘全笑,“该不会是你家老爷故意让着他,叫他得手吧?” 刘全但笑不语。小达*赖不算富二代中的败类,追星这种事,不过是兴趣上来了玩玩。听刘全这么说,摆摆手,转了几个戏园子,改听其他戏。过几天,就把那个什么满堂红菱官给忘脑袋后头去了。当然,这是后话。 再说贝子府。阿鲁特氏在外头继续加油,娇娇在里头使劲。那拉太太则是坐在后面,不住擦汗。没过一会儿,就听接生嬷嬷嘱咐,“好了,总算出来了。快,热水。你们几个,照顾福晋。胎盘也快出来了。” 紧接着,水声、喊声、婴儿哭声,乱作一团。阿鲁特氏扒着门框,“娇娇,你还好吧?娘进来了啊。” 那拉太太则问:“阿哥还是格格?” 接生嬷嬷笑着出来回话,“舅太太,是位漂亮的小格格。” 那拉太太“哦”一声,唤来小林子,“去,给宫里头送信吧。” 小林子答应一声,扭头往外走。刚到二门,啪地撞上个人。抬头一看,自家贝子爷跑的飞快,跟猴子似的,拨开接生嬷嬷众丫鬟,钻到产房里头。 那拉太太在外直跺脚,“十二贝子你出来,产房不吉利,男人不能进!” 这种时候,十二哪里还管那么许多,蹿到屋里就喊:“福晋,你怎么样了?我回来了,你还好吧?男孩儿女孩儿?” 阿鲁特氏一把拦住姑爷,“贝子爷,您外头去,还没生完呢。等完事儿了您再进来。”胎盘还没下来,可不能随便让人进来。 还是接生嬷嬷会办事,抱来襁褓,往十二怀里一送,“贝子爷,您瞅瞅,大格格跟福晋长的多像啊。” 这才哄住十二,拉他到院子里说话。 到了晚上,娇娇收拾干净,接过十二端来的鸡汤,放在嘴边喝一口,就吐出来。 十二紧张地问:“怎么了?不好喝?” 娇娇皱眉,“没放盐。” 阿鲁特氏在一旁解释,“月子里都这样。你先忍忍,等出了月子,娘给你做一大桌好吃的。” 娇娇无奈,只得老实喝汤。阿鲁特氏看着无事,跟十二打个招呼,回家给婆婆报喜。 娇娇则是抱着女儿,坐在床上发呆。十二送岳母回来,看媳妇这个模样,笑着凑到跟前问,“怎么了?累了?” 娇娇摇头,“没事。睡了一下午,这会反倒有精神了。大格格很乖,没怎么折腾我。” 十二点头,拨开襁褓,看看女儿皱巴巴的小脸,奇怪地问:“怎么我看着,跟咱俩都不像,倒像只猴子?” 娇娇瞪十二一眼,“这叫什么话。你不会是看这是位格格,不是阿哥,不喜欢了吧?” 十二笑笑,“你呀,我还巴不得是位格格呢。” 娇娇撇嘴,“我不信。” 十二笑笑,四下看看无人,低声耳语,“这两天,皇阿玛正在琢磨储君人选。你也知道,因为皇额娘,皇阿玛早就把我排除在外。这会儿,哥哥弟弟们正卯着劲儿争夺呢。皇阿玛嫡庶观念很重。这关口,要是个阿哥,那就是正经的嫡子嫡孙。无论我的母家,还是这孩子的母家,都微薄的紧。要是因此碍着哥哥弟弟们的眼,朝中没有母家帮衬,指不定怎么折腾咱们一家呢。格格好,格格平安啊!” 娇娇听完,点头称是。看看女儿吐着泡泡睡觉,呼呼不知愁滋味,悄悄安慰十二,“爷不怕。我父亲虽然只是个知府,但好歹也是正经进士出身,在朝中颇有清名。我八位哥哥,有军功出身,有进士入仕,真要出了什么事,不会不管咱们的。” 十二搂媳妇在怀里,“我知道。但非常时期,还是省省心的好。你说呢?” 娇娇一笑,“是,爷。”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夫妻俩一同逗孩子玩。不一会儿,小宝贝就给逗醒,扯着嗓子嚎了一夜。 第二天,十二到宫里磕头,谢太后、乾隆、皇后赏赐的时候,两只熊猫眼。 太后一看乐了,“这是怎么的?不是说母女平安,你倒好,弄成这幅模样?” 十二嘿嘿憨笑,“不瞒皇祖母。大格格太能哭,嗓子嘹亮,贝子府本来就小,她这一哭,府里人全陪了一夜。” 乾隆听了也笑了,“能哭能吃就好。虽然是位格格,也是爱新觉罗家嫡亲血脉,要好生教导才是。” 太后瞥乾隆一眼,“昨天才生下来,你就说教导什么的。有那么急吗?” 舒倩坐在一旁,陪着笑笑。看十二样子,对男孩儿女孩儿不是很看重,这就好。否则,夫妻俩因为这个生了隔阂就不好了。 这边正说着,外头小太监来报,说质郡王家里添了一位大格格,乃是侍妾景氏所出。 乾隆又得了一个孙女,只不过,这个不是嫡亲,兼之永已经出继。故而,只是按照宗室礼赏了。 太后见乾隆这般态度,自然也随着皇帝。舒倩看了,心中叹息。出继为旁支,日后就算亲父,也算外人。悄声吩咐张月,“给质郡王府大格格跟十二贝子家大格格一般赏赐。” 乾隆耳尖听见,看皇后一眼,不作计较。 当天晚上,乾隆来景阳宫吃饭。饭后休息时,乾隆问:“怎么对永家格格与十二家一般对待?要知道,那可是庶子的庶女,怎能跟嫡亲相比。” 舒倩听乾隆这么问,幽幽叹气,“庶子也是子,庶女也是女。不说永这孩子如何孝顺,单说他是万岁爷您的孩子,臣妾就应当把他与十二一般看待。” 乾隆冷笑,“是吗?” 这副态度惹怒了舒倩,沉着脸跟乾隆针锋相对,“是。皇上或许不信,但在臣妾心里,出继的儿子,也是儿子。如果臣妾死了,他还是要在臣妾灵前哭一场。就凭这一点,臣妾就要将他与十二一般看待。皇上,臣妾命里面,没有几个孩子。臣妾希望把您的孩子,当成臣妾亲生的。臣妾只是希望能看到他们高兴,看到他们不为琐事烦恼。臣妾不会因此而溺爱他们。您不用担心我的疼爱,会宠坏皇子皇女们。毕竟,我也很少见到他们。” 乾隆盯着皇后看了半天,舒倩不肯示弱,跟他对视。最终,乾隆笑了出来。“隔了这么多年,朕以为,你的棱角都磨平了。没想到,生起气来,还是这般咄咄逼人。” 舒倩垂眸,“这一大把年纪,除了孩子们,已经没什么能让我发脾气了。” 乾隆听皇后这么说,脸色微沉,冷哼一声,“安置吧。” 舒倩叹气,上前给乾隆宽衣。换好衣服,伺候乾隆躺下,自己转身想去炕上。乾隆一把攫住舒倩手腕,“皇后,你在躲避朕?” 舒倩扭头,看一眼乾隆,笑笑,“皇上误会了。臣妾习惯一个睡,身边多个人怕睡不着。” 乾隆冷笑,“是吗?你我多年夫妻,你以为,朕会看不透你心里想什么?” 舒倩低头看手腕逐渐发红,抬手,照乾隆胳膊肘麻穴处轻轻一敲。 乾隆顿觉手臂酸麻,松开皇后。 舒倩双手相握,站在床前,笑问:“是吗?那请问皇上,臣妾在想什么呀?” “你——”乾隆指着皇后发抖,“看来你是嫌景阳宫太热闹,想去佛堂呆着了?” 舒倩看乾隆一眼,语带惆怅,“曾经,我满心满眼都是你。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能见到你。我心疼你,我爱护你,你的衣食住行,我事必躬亲。你冷了热了,我揪心不已。为了不影响你,我失去两个孩子,不敢痛哭;为了你平安,我不惜拼上皇后的桂冠。如今,你老了,我也老了。你身边,永远都不缺美人。而我,已经迟暮了。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求的。只希望能含饴弄孙,过一个平安祥和的晚年。你也说了,你我多年夫妻,难道,这一点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满足自己的老妻吗?”说完,扭头背对乾隆,“臣妾逾矩,还请万岁恕罪。臣妾这就去佛堂念经,为万岁祈福,为大清国祈福。” “皇后——”乾隆心中懊恼,那拉氏,你个五六十的老婆子了,还是这么犟!服个软会死呀? 舒倩边走边抹泪,故意弄一个孤单憔悴的背影留给乾隆。哪知,还未出大殿,就听宫门外一阵敲门,一声急似一声,“万岁爷,不好了,阿哥所出事了。” 55、靡靡之音 景阳宫没有总管太监, 吴书来带着小书子跑到宫门处,开了门问:“什么人, 竟敢深夜敲门,规矩都学哪儿去了。” 来人一看是吴书来, 急忙打千,“吴公公,阿哥所出事了。令皇贵妃、庆贵妃都去了。请万岁爷赶紧过去吧。晚了要出人命呢。” 吴书来一看,这位不是延禧宫总管太监福喜吗。缓和脸色说:“万岁爷睡下了。你呀,怎么景阳宫都敢乱来。惊着圣驾,担当的起吗?”你以为,你主子还是当年那位宠冠六宫的令贵妃? 福喜赔笑, 往吴书来手里塞银子, 低声说:“哪儿呀,是十五阿哥托小的来的。您也知道,十五阿哥是令主子的心尖子。小的哪能不听呀。” 吴书来一听,是十五阿哥。算了, 估计这会万岁爷已经被吵醒了, 通报一声吧。 带福喜进来,小书子留在后头关门,顺便看福喜一眼,小心留意这个大太监举动。乾隆正跟皇后闹别扭,下不来台。听说阿哥所有事,借机吩咐皇后,“朕去看看。你先睡吧。”命吴书来入内更衣。 舒倩看看外头, 十月底的天,入夜已经冻手。看看乾隆,虽然身体健朗,毕竟年过花甲,不放心上前叮嘱,“万岁要小心啊,外头冷,多穿些才行。” 乾隆就是见不得皇后对他说好话,冷冷回答:“既然如此,皇后陪朕一同前去如何?” 舒倩干笑,“这、这么晚了,臣妾去阿哥所,不合适吧?” “母亲去看儿子,有什么不合适?还是说,在皇后心里,只有十二才是你的儿子?”乾隆嘴上跟皇后闹,事关自己身体,好话还是听了进去,命吴书来取来大毛披风,到大殿门口披在身上。 站在门槛,扭头叫皇后:“走吧,还叫朕等你不成?” 舒倩迷糊过来,笑着回话:“不敢。还请万岁先行。臣妾叫他们准备轿子。” 乾隆冷哼一声,带着吴书来走了。 张月、张星进来伺候皇后换衣服,小巧拿起梳子给皇后梳头发。舒倩叹气,“不要太过奢华,朴素一点儿吧。今天晚上,指不定有什么事儿呢。” 小书子站在门外低声说:“主子娘娘,奴才看,那个福喜公公既不是令皇贵妃派来的,也不是十五阿哥派来的。” 张月、张星奇怪,“除了他们,还有谁支使地动福喜?” 小书子摇头,“奴才不知。” 舒倩摆摆手,“别人的事,咱们操什么闲心,知道就行了。”看小书子一眼,“从明天起,你就是景阳宫大太监了。这里不比其他宫院,人少,也省心。你只管好好干,本宫不会亏待你。” 看一眼张月、张星,“你们俩就是一等女官。往后,要跟尹嬷嬷、小巧好好相处。” 张月、张星姐妹俩连同小书子急忙谢恩。 舒倩扶着小巧站起来,嘱咐她好好照顾尹嬷嬷,自己带着张月、张星、小书子,坐小轿往阿哥所去。 路上乾隆有旨,道道宫门侍卫严守,见是皇后,都开门放行。小轿颤悠悠来到阿哥所。顺着小太监指引,到十五阿哥院子外头,还未入内,就听见里头鞭打声、哭喊声、哀求声,声声入耳。 舒倩心里一颤,封建社会这点儿最讨厌,动不动施行暴力。扶着张月在门口站一站,听着里头声音小了,这才战战兢兢走进去。院子里灯光昏暗,侍卫拉着一个人鞭刑已毕,正在检查气息。吴书来守在门口,见皇后来了,赶紧领着小太监打帘子。 舒倩刚进去,就见乾隆老抽高举巴掌,照着一个少年扇下去。那少年登时一个趔趄,趴在地上。乾隆还不满意,伸出另一只手,还要再扇。庆贵妃哭着护到少年身上,嘴里叫着:“万岁爷饶命啊!”不用说,挨打的准是十五阿哥。 令皇贵妃则是扶着小宫人不断喘气,半句话也不说。 舒倩一看,不得了了,再闹下去,真要出事。就乾隆刚才那一巴掌,就够把人扇聋了。眼看巴掌就要落到庆贵妃身上,舒倩甩开张月,箭步上前,扶住乾隆手腕,四两拨千斤,借势把他胳膊收回怀里。怕乾隆火头上不分好歹,嘴里还轻声哄劝:“万岁爷,仔细手疼。” 庆贵妃颤抖良久,不见巴掌落下,抬头一看,皇后笑盈盈握着万岁爷的手,正在那儿吹着气轻轻按呢。 乾隆给舒倩打了个措手不及,想要生气,哪知道舒倩按摩手法,确实不错。不一会儿,手掌上火辣辣的热度,就消退不少。看在巴掌不疼的面子上,乾隆罕见地没有接着发脾气。 令皇贵妃看乾隆火气小了,急忙上前安抚,说什么都是那戏子的错,不该勾引十五阿哥。十五阿哥都是无辜之类的。 乾隆冷哼一声。都要娶媳妇的人了,还好坏不分,打他骂他,是他活该。 舒倩立在一旁,歪着脑袋奇怪,不是说这位令皇贵妃圣宠二十年不衰,怎么如今说句话,乾隆居然爱理不理的。 令皇贵妃看乾隆不说话,知道刚才说辞没用,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庆贵妃,心一横,呵斥:“庆贵妃,本宫把十五阿哥托付给你,你就是这么教的吗?看看你把一个好好的阿哥,惯成什么样了?” 庆贵妃万万没想到,令皇贵妃居然来了这么一出。她本是汉家女子,从小读女儿经长大,对着比自己位份高的人,从来不说重话。如今横遭申斥,心中委屈,当着乾隆的面,不敢跟令皇贵妃对着吵,只得叩头在地,嘤嘤哭泣。 十五阿哥一看,额娘委屈了,不好辩白,只好陪着磕头。 舒倩瞧一眼令皇贵妃,默默哀叹,好一个厉害的皇贵妃呀。想想自己好歹也担着皇后名头,是十五阿哥嫡母,指不定一会儿就骂到自己头上。得了,先请罪吧。 跪到地上,陪着庆贵妃母子磕头,“皇上恕罪,今日之事,都是臣妾身为嫡母,教管不严所致。恳请皇上让臣妾将功补过。” 乾隆眯着眼,“如何将功补过?” 舒倩低头笑笑,“万岁恕罪。臣妾想看看那个、唱戏的。” “皇后娘娘,您千金之体,尊贵非凡,怎么能见那些腌h的玩意儿。趁着天黑,叫侍卫处置了,扔到乱坟岗去吧。” 舒倩听了,往后缩缩,我的亲娘啊,这个令皇贵妃也太狠了吧。庆贵妃也往后缩缩,十五阿哥见了,轻轻扶养母一把。庆贵妃这才安下心来。 当着乾隆的面儿,舒倩不敢骂令皇贵妃不懂人权,只好慢慢说:“皇贵妃说的是,这样的人,是该重罚。只是,就算朝廷处决犯人,也要等深秋之时,天气肃杀,趁着午时三刻行刑。为的就是阴魂能早日离开人世,入轮回而不滞留人间祸害好人。” 乾隆听到这儿冷笑,“照你这么说,院子里那个,也该到秋后问斩了?” 舒倩赔笑,“臣妾以为,还是先问清罪责,按罪量刑。” 十五阿哥抬头看看皇后,想开口,迫于令皇贵妃压力,重新低下头去。 乾隆想了想,叫吴书来进来,“去,摆个屏风,带那人进来。” 不一会儿,舒倩坐在屏风后头,细问那个京城名伶。“什么名字?” “回、回娘娘,菱官。” “本宫问你真名。” “谷景荣。” “男的女的。” “呃,男的。” “做什么为生?” “唱戏,”接着,补充一句,“青衣、花旦、刀马旦。” 舒倩笑笑,又问:“今日来这里,你都做了什么?” 菱官磕头,“娘娘明鉴。小的来阿哥所,乃是谨守本分。唱了一出《火焰驹》,又唱一出《牡丹亭》。十五阿哥说,想听《西厢记》,小的就唱。哪知,不小心,脚下一软,跌倒在地。十五阿哥怜惜小的,亲自上前搀扶。哪知,小的还未站起,娘娘您就来了。娘娘,小的再不要脸,小的也是男人。怎么会勾搭皇家阿哥。娘娘明鉴啊。”要勾搭也是勾搭公主! 舒倩低头,埋怨不已,又替令皇贵妃背黑锅。不过,透过屏风看这个菱官,咋看咋像断袖分桃的。一面说话,还一面拿眼神儿去踅摸十五。 话说回来,舒倩这回可是冤枉令皇贵妃了,撞见那一幕的,是庆贵妃。叫人鞭打菱官的,也是庆贵妃。其实,令皇贵妃才是最冤枉的。委屈的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乾隆冷哼一声,满室寂静。舒倩接着问:“你自认京城名伶,本宫问你,你可知戏曲的妙处?” 这个菱官自然出口成章,“回娘娘话,戏曲分戏、曲二部。戏,乃词也、式也。好的戏,要辞藻优美、招式妥帖。让人听了,满口余香,让人看了,过目不忘。曲,乃调也,丝竹声起,和着戏词、动作,叫人流连忘返。” 舒倩看看乾隆,伸出手来,一边替他按摩手掌,一边慢慢说:“你错了。戏曲戏曲,不仅仅是娱乐民众,同时,也肩负着教化民众之职。老百姓中,看书的不多,看戏的不少。一场好戏,能让百姓明白,为人处事的道理。知道忠君爱国、孝敬父母、友爱兄弟、恩爱夫妻、和睦邻里,这才是一场好戏的真谛。若像你所说,好戏要词,本宫以为不错。好的词,才能让人记在心里,并奉为圭臬。譬如,孟母三迁、断机劝夫,本宫以为,都是好戏。适才你说,是娘娘误会了你。其实,你那是罪有应得。什么戏不好唱,净唱那些靡靡之音,阿哥还小,尚未成亲。你这是想教坏他吗?打你一顿,本宫看,还是轻的。” 菱官多么聪明,一听就明白,这位娘娘,是想救他。急忙磕头,“娘娘说的是。是小的错了。娘娘,小的愿意将功赎罪,在京城里,唱孟母三迁、唱花木兰、唱断机劝夫。恳请娘娘恩准。” 舒倩隔着屏风使个白眼,徐徐说来,“当今天子,乃是天下第一孝子。为太后办八十大寿时特恩准百班进京。除了让太后高兴,就是希望,能通过戏曲教化之功,畜牧百姓,训导苍生。哪知你们这些不懂得戏曲真谛的,坏了一锅好粥。你说,打你亏吗?” 菱官不住磕头,恳请饶命。 舒倩看看乾隆,小声说:“臣妾问完了,该如何量刑,还请万岁示下。”最好别杀,留着恶心令妃母子,比杀了还管用! 乾隆冷哼,“割掉舌头,扔出宫门。” 56、枫溪垂钓 唱戏的没了舌头, 跟杀死他没两样。十五心中不舍,慑于乾隆、魏氏在前, 不敢求情。 舒倩也觉造孽,“可惜了, 臣妾还想着,让他唱几场《学堂教子》来听听呢,唉!” 乾隆冷笑,看一眼令皇贵妃,“既然是你说,那就这么办吧。只不过,这人以后, 不得涉足京城一步。否则, 杀无赦!” 令皇贵妃皱眉,皇后轻飘飘一句话,万岁居然就能改变主意?不由一阵冷颤。帝王恩宠,果然靠不住。 只有庆贵妃坐在一旁看的清, 万岁爷如此, 只怕是故意做给皇贵妃看的吧。唉,只可惜,皇贵妃还没有认清,万岁爷对皇后好,只不过是为了在后宫寻求制衡而已。 舒倩听了这话,没想太多。叫来张月,“取五十两银子, 交给他。派人送他出京。往后,再也不要回来了。另外嘱咐他,不许再唱那些情啦爱啦的。给我听见一次,打他一次。” 张月答应,带着菱官下去。小书子安排他先呆在太监班房里,到天亮送他出去。 舒倩看这边事情办完了,招来十五阿哥,给他整整衣领,“往后要想听戏呀,去找你达*赖哥哥,他最喜欢玩,也最会玩。还有和|大人,有他们领着,不会耽误你学业,也能让你玩的开心。别自己闷在屋里,会憋坏的。”可惜了,好好的一个正太居然是未来的嘉庆帝,不能太亲近喽。 十五含泪作揖,“儿臣遵旨。” 舒倩笑笑,“没事儿。”转头再看乾隆,依旧冷着一张脸。笑着哄劝:“万岁爷,孩子这里没事了。眼看快要上朝了,让十五阿哥送您回养心殿休息吧?” 乾隆摆手,“不必了,朕自己回去。”拂袖出门,临上御辇时,看到一顶两人抬小轿,停在御辇和皇贵妃銮驾之间,寒酸的很。问吴书来:“何人乘坐?” 吴书来看一眼,低头回答:“回万岁爷,那是主子娘娘的轿子。” “皇后?”乾隆想起来了,自从皇后出了佛堂,太后不管、自己漠视,到如今,中宫也没有像样的仪仗。坐在御辇里,走了一会儿,吩咐吴书来,“从明天起,命诸皇子每日到景阳宫请安。” 吴书来头也不抬,“是。” 众人恭送乾隆回去。舒倩伸伸懒腰,“可真是累啊。” 庆贵妃对十五使个眼色,十五会意,上前作揖,“皇额娘,儿臣送您回宫吧?” 舒倩一笑,“好孩子难为你了。你额娘身体不好,又忙了半夜,你先送她回去吧。我跟你庆额娘一起回去。”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糊弄人的。景阳宫与延禧宫同在东六宫,前后隔了没多远。庆贵妃所居启祥宫在西六宫,跟景阳宫中间隔着一个坤宁宫呢。 皇后这么说了,庆贵妃总不能说,皇后,您绕远了。谁都知道皇后与皇贵妃不和,傻子才上赶着找不自在。 到了阿哥所前头宫巷里,舒倩笑着拉住庆贵妃,“贵妃妹妹,我坐你轿子。咱俩挤挤。” 庆贵妃笑笑,“臣妾的轿子小,只怕主子娘娘坐不惯。” 舒倩一笑,指指自己青油小轿,问:“比那个还小?” 庆贵妃一看,顿觉失言,只好低头,扶皇后上轿。两位娘娘坐稳了,舒倩吩咐:“先去启祥宫,把贵妃送到了,再送本宫回去。” 庆贵妃十分不肯,舒倩拉她一把,“走吧,正好,咱们姐妹俩说说话。” 望着贵妃仪仗走远,令皇贵妃扶着十五坐到自己贵妃轿中,心中一阵气。凭什么自己身为皇贵妃,还要与贵妃用一般等级的仪仗。 冬雪在身后看了,悄悄埋怨自家娘娘不知足。您是皇贵妃怎么了,没见皇后连个仪仗都没有?一国之母,别说贵妃,比个贵人还不如呢!自家娘娘怎么回事,这两年,动不动就生气? 十五送令皇贵妃回到延禧宫,跪到正殿里,受了一番训斥。出了宫门时,就见庆贵妃仪仗慢吞吞从御花园过来。心知乃是皇后来了,十五急忙带着贴身太监退到一旁恭候。早就太监小书子看见,飞奔过来,请十五阿哥不必拘礼,主子娘娘说了,天越来越冷了,十五阿哥赶紧回阿哥所暖暖吧。 十五不肯,一直站到仪仗过去,这才带着小太监回去。躺在床上,想起今日嫡母不卑不亢跟皇阿玛分说,养母为救自己不惜以身相护。而自己的亲娘,唉!难道,真如嬷嬷们所说,生恩不及养恩大? 再说那个满堂红菱官。此次进宫,早就做好了必死之心。哪知,还能囫囵着出来。在东直门外,怀揣着五十两银子,徘徊半晌,不见有人来,一步一挪出京而去。天黑时,到了十里铺,茶棚下,独坐品茶那人十分眼熟。 到了跟前,菱官笑笑,“该办的事,我都办完了。没想到十五有个厉害的娘,我服了。” 那人笑笑,“那不是十五亲娘,是他的嫡母。” “嫡母?怪不得,说起话来,确实有大家之风。好了,见到你,我知道活不成了。只希望,你能信守诺言,搭救翠翠出火坑。” 那人一笑,指指路边马车。菱官一瘸一拐走过去,车帘掀开,“翠翠?” “二哥,我出来了,我从八大胡同出来了。” 菱官笑笑,“好,那我死也瞑目了。”回头再看,茶棚下面,哪里还有人影。只在大方桌上,留有一叠银票、一折子戏词,打开一看,《清风亭》。 菱官一笑,罢了,既然那人要自己唱,就唱吧。横竖,这应该不会伤到那位好心的皇后。 自菱官出京后,江南出了个新戏班,专唱教化民众的戏。其中,以痛骂辜负养父母的不孝子那出《清风亭》,最受欢迎。 刘全坐在茶馆里,听来人说明,笑呵呵推过来一张银票,“办的好,刘爷赏的。” 那人高兴,“不杀一人就得了这么个好处,小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刘全冷笑,“你以为,活着就比死了强?” 至于和|,忙着讨好乾隆、走私返货之余,依旧带着小达*赖到处玩乐。偶尔,还带上十五阿哥。小达*赖心里没多少嫡庶之分,觉得跟十五和的来,就乐意跟他玩。在俩人带动下,十五戏瘾越来越浓。不过他自己懂得自制,没有因此耽误功课。 在乾隆看来,则是皇后会教孩子。 没过多长时间,魏曹氏在佛堂里产下一女,母女平安。太后皱眉,“她居然好好活着?” 王嬷嬷面无表情,“是,活的好好的。” 太后无奈,问皇帝,“你看,这个格格给谁抚养?” 乾隆叹口气,“既然皇额娘叫她为格格,就送到王府去吧。六弟家子嗣少,不如,这个就说是侍妾所出,交给六弟妹养着吧。” 太后想起魏曹氏也膈应地慌,点头同意。吩咐陈嬷嬷去办。至于魏曹氏,既然活了,佛祖在上,总不能在佛堂里把她弄死。想了想,算了,救人救到底,送她回家,跟魏氏的哥哥团聚吧。 王嬷嬷站在一旁,心里琢磨,这是叫人夫妻团聚呢,还是恶心人呢?太后她老人家果然不能轻易得罪哇。 太后叫来王嬷嬷,“去,把魏曹氏送到延禧宫,出了月子,就叫魏氏送她回去。可怜见的,养好身子,可别慢待了。” 王嬷嬷赞叹,这招——真毒啊! 果郡王府,弘瞻跟福晋抱着平白无故得来的闺女,大眼对小眼,不知该说什么好。陈嬷嬷皮笑肉不笑,“恭喜王爷,喜得千金。这位格格虽是庶出,可是养在嫡福晋名下,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弘瞻跟福晋干笑一场,“这,得了,好好养着吧。将来八成是远嫁蒙古的命。” 舒倩这些日子,则是再也不能随便睡回笼觉。刚给太后请安回来,皇子们就来请安。从三十多岁,到刚会走路,来的那叫一个齐整。十公主也拽着奶嬷嬷袖子,自己跑来找皇额娘玩。 望着四个小家伙组团拽着葡萄藤打秋千,舒倩哀叹,乾隆老抽,景阳宫不是幼儿园。 不过,除此之外,倒也有些好处。质郡王永请安时,送来一幅自己得意画作——《枫溪垂钓图轴》。 小达*赖一看,就知道是个好东西,撺掇着舒倩收下,挂在屋里。 一日乾隆过来吃饭,看见这幅画,问起缘由。舒倩就说,“您不是命皇子们来请安吗。这是永请安时送来的。十三很是喜欢,给我要了好多次,我都没给。” 乾隆奇怪,“十三来就罢了。永也来请安?” 舒倩笑问:“他也是皇子,怎么就不能来?瞧瞧,还怕我欺负您的宝贝质郡王?那好吧,往后,我下册子,说皇子永不用来了。这总行了吧?” 这边正说着,就听院子里尹嬷嬷扯着嗓子哀告:“十八阿哥、十九阿哥,小祖宗,这可是葡萄藤,来年吃葡萄的。可是砍不得呀!” 舒倩一看,两个小家伙抱着一把小弓,一人拽一头,拿弓弦锯葡萄树呢!嘴里笑骂:“这俩倒霉孩子。”对乾隆笑笑,出门去哄小阿哥。 望着皇后跟孩子们打闹,想起皇后叫永时,一口一个“皇子”,乾隆心中一动。 事有凑巧,第二天,和敬公主进宫,哪儿都不去,给太后请安之后,一头扎进长春宫,说是昨天梦见皇额娘了,要给她念经。令皇贵妃本来准备好了香烛去拜祭皇后,硬是被和敬公主关在门外不得进。 乾隆得知,只嘱咐一句:“叫和敬公主悠着点儿,长春宫多年未曾住人,屋里头凉。” 三日后,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后,放上了一个匣子。军机大臣得到乾隆密旨,那是传位诏书。此外,还有一份,乾隆自己随身带着。 和|托着脑袋琢磨,“十五闹了这么一通事儿,还没被乾隆厌弃?”不应该呀!只是那诏书上,除了他的名字,还会是谁呢? 乾隆:皇后,永已经出继,你为何老是叫他皇子? 舒倩:啊?出继了呀?我不知道。那往后我不叫了。 和|:娘娘,不带这么玩奴才的。奴才还以为,皇上要传位给质郡王呢。 永:和大人,我就是来打酱油的。 十五:唉,我倒霉哇! 令皇贵妃:呸,我更倒霉! 57、启祥慈恩 立储之事, 少有人知。后宫之中,多的是故事。 不久, 随着豫妃去世,身后留下皇二十一子, 其抚养权,以及空出来的妃位,引起后宫一番明争暗抢。 其中,以太后同宗侄女诚嫔钮钴禄氏,以及乾隆宠妃淳妃之间争夺最为激烈。鉴于皇帝母族过大,会削弱皇权,况且, 钮钴禄氏已经出了一位皇子福晋, 不宜再出一位皇子养母。乾隆支持淳妃,夺得二十一阿哥,养在储秀宫。淳妃这个妃位主,借机上了玉蝶, 成了正式的四妃之一。 太后输了, 舍不得冲儿子发火,只好给淳妃小鞋穿。令皇贵妃带着一帮贵人落井下石。淳妃双拳难敌四手,应接不暇。对二十一阿哥难免疏于照顾。因此,二十一阿哥搬到储秀宫不出一个月,在腊月十八那天,夭折了。 乾隆失去幼子,太后没了小孙孙, 双双把火气发到淳妃身上。淳妃没了儿子又受气,不敢争辩,只得回到储秀宫,关起门来,拿小宫女出气。 宫人们逐渐传出,东边有个令夜叉,西边有个淳阎王。大正月的,延禧宫、储秀宫整日里阴云密布,半夜时分,都不敢一个人去茅房。 舒倩听说了,叫来张月、张星、小巧、尹嬷嬷,和小书子等人,仔细叮嘱,外边怎么闹都行。你们给我紧闭嘴巴。只准听,不准说,否则,被主子们听到,当庭打死,我指定不救。 几个人磕头赌咒,绝不乱嚼舌头根子。 这边正说着,十二福晋带着大格格看皇祖母来了。舒倩一路小跑,从大殿出来,迎上去亲自抱孙女在怀里,嘴里一个劲儿叫着,“哎哟,我的小乖乖,小宝贝,可想死我了。来来来,外头冷,快进屋。” 婆媳俩进屋,十二福晋脱了大氅,露出红色折枝牡丹旗袍,扶皇后坐下,笑着说:“皇额娘,这两个月,整天不能出门,可是闷坏我了。还好,就过年了,贝子爷才准我出门。” 舒倩笑笑,“不出门就不出门吧,坐月子可不就是一个坐字?你也听说了吧,前两天,老黄历上说,不宜出门。” 娇娇笑笑,“可不是。打了春就好了。”说完,想起什么似的,捂着嘴笑问,“听贝子爷说,您的葡萄树,都快成几个小弟弟们的练武场了?” 舒倩摆摆手,“可不是。明年可就没葡萄吃了。你算是不知道,十八阿哥跟十九阿哥上回,还合伙弄块大石头,支使小太监们砸院子里石桌呢。你说,俩小不点儿,话都说不全,居然还知道怎么商量。差点儿没笑死我。” 娇娇笑笑,“媳妇想着,两位小弟弟跟大格格差不多,要是他们喜欢什么玩物了什么的,您就跟我说。我从宫外带来,给他们玩。一是帮皇额娘操心。二嘛,将来,大格格长大嫁了人,有两位小叔叔帮衬着,咱们也放心不是?” 舒倩看一眼娇娇,正色问:“你是想——?” 娇娇一笑,“总归,亲近些好。”先帝当年跟几位小叔公,关系不就很好? 舒倩笑笑,“玩物什么的,你喜欢就带过来。只是,要提前多看看。毕竟,孩子们玩的东西,要干净才行。” 娇娇点头,“您就放心吧。” 婆媳俩正说着,外头吱吱呀呀,哇哩哇啦的,一阵吵闹。 舒倩扶着额头装晕,“我的老天爷,小祖宗们又来了。” 三个奶嬷嬷带着三路人马,围着十八阿哥、十九阿哥、十公主在景阳宫院子里乱成一团。两个小阿哥你一句,“我妹妹”,我一句“我妹妹”,一人拽着十公主一只胳膊,使了吃奶的劲儿往自己这边拉。十公主皮实,睁着两只大眼睛,骨碌碌来回转,两个哥哥拉了半天,她居然都没哭一声。 三个奶嬷嬷可是吓坏了。这要是十公主出了什么事,不等娘娘们问责,自己先找个树枝吊死算了。 只是,两位阿哥身子尊贵,也不能生拉硬拽。这可如何是好? 舒倩抱着孙女,赶到殿外看了,哭笑不得,跑到跟前哄劝,“十公主既是你妹妹,也是你妹妹。乖孩子,快松手。要不然,十公主生气啦!” 十八阿哥毕竟大几天,瞅见皇额娘怀里一个小人儿,好奇心起,踢踢虎头鞋,往上张望,“小、妹妹。”松了十公主,伸出小爪子,就去摸大格格。 十九阿哥一看,也有样学样。 十公主忙了一会儿,觉没人搭理自己,受了冷落,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舒倩急忙把孙女送给媳妇抱着,自己抱起十公主哄,“那个不是妹妹。那是侄女,你看,她比你小好多呢!不会跟你抢哥哥的!等她长大了,还要叫你姑姑,是不是啊?” 十公主才一岁多一点儿,话也说不全,嘟嘟两声,扭头觉着皇后耳边坠子好看,捏在手里玩。 小巧看了,急忙帮皇后摘下坠子。舒倩看看,找来一个绳子,系在坠子上,绳子另一头系在十公主衣襟扣子上,嘱咐奶嬷嬷,“玩吧,看住了,别往嘴里送。” 奶嬷嬷笑着答应,这位皇后主子,可真疼孩子呀。 几个小家伙围着大格格玩了一会儿,吃了点东西,十八阿哥摇晃着脑袋,脖子一歪,坐在炕上就睡着了。十九阿哥拉着十公主,陪哥哥一起睡。 舒倩摇头,“怎么又睡了。”亲自抱起几个孩子,放到炕上,盖好被子。坐在炕沿上,取出琴来,轻抚睡眠曲。 十二福晋看大格格听了曲子,昏昏欲睡,小心把大格格放到小姑姑旁边,盖好。陪皇后坐在一旁。 奶嬷嬷们在外守着,景阳宫内,阳光明媚、琴声柔和。十二福晋托着腮帮子,微微打盹,怪不得几个小孩子都喜欢来景阳宫玩儿。皇额娘身边,确实和乐安宁。孩子都是敏感的,哪里舒服,他们最清楚。 乾隆站在景阳宫大殿外,闭着眼晒着太阳,安心听着皇后弹琴,神色平静。多少年了,已经很少有机会这么悠闲听曲晒太阳了。难道,这就是俗话所说的,少年夫妻老来伴。是啊,后宫嫔妃,除了皇后身边,他的确很少能如此放松了。 就在乾隆心情平和地晒太阳时,一个小太监飞奔到景阳宫门口,吴书来拦着,问了几句话,随即脸色沉重到乾隆身边,犹豫着是不是该开口打扰。 乾隆睁开眼,轻声问:“怎么了?” 吴书来低头,“回主子,庆贵妃病了。” 乾隆皱眉,“不是说,风寒而已?怎么,重了?” 吴书来点头,“听传话人说,是不太好。庆贵妃想请万岁爷过去一趟。” 乾隆叹气,“走吧,小心点儿,别吵醒阿哥公主们。” 乾隆领着人到启祥宫里,十五阿哥正在大殿喂庆贵妃喝药。庆贵妃喝一口吐一口,弄的满屋子药味儿。 乾隆进来,微微皱眉,“怎么了?太医怎么说?” 十五起身行礼,回答:“太医说,要好好养着,不能操心。” 乾隆点头,“庆贵妃这些年管理宫务,是辛苦了。既然如此,那就养着吧。宫务交给淳妃管,也是一样的。你不必操心了。” 庆贵妃在床上跪谢。看一眼十五,支开他,“额娘想吃蜜饯,你去看看。挑好吃的来。” 十五知道庆贵妃有话要跟皇父说,躬身行礼退下。 乾隆这才坐在庆贵妃床前,开口安慰:“好好养着,会好的。” 庆贵妃摇头,“臣妾的身子,臣妾自己知道。自从十五年前滑了胎,臣妾就知道,这辈子,寿元不长了。” 乾隆抬头看看天花板,“别这么说,你会好起来的。” 庆贵妃微笑,“谢皇上。臣妾好像回到了当年,第一次见到皇上那天。那时候,皇上也是这么温和地跟臣妾说话。现在想想,恍如昨日。” 乾隆一笑,“是吗?” 庆贵妃赔笑,“自然是的。皇上疼爱臣妾,知道臣妾没了孩子,就把十五阿哥抱给臣妾养。此等恩德,臣妾都记着。在臣妾心里,十五阿哥就是臣妾的儿子。” 乾隆点头,“你将他视为己出,朕与太后都十分放心。” “臣妾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臣妾斗胆,恳请皇上,能不能趁着臣妾还好,把十五阿哥婚事办了。这样,臣妾——也能含笑而去了。” “别这样说,你会好的。” “皇上,”庆贵妃含泪而笑,“人总有一死。臣妾只希望,能在走以前,看一眼自己的儿媳妇。尽管,这个媳妇不用给臣妾磕头行礼。即便如此,臣妾心里,也是甜的。皇上,行吗?” 乾隆看看庆贵妃,当年水灵娇嫩的花朵,如今已经逐渐枯萎,想想这些年来,她为抚养十五操碎了心。如今,十五已经长大,是应该让她安心地去了。握住庆贵妃的手,点点头。 庆贵妃嫣然而笑,“臣妾谢皇上。”头一歪,昏了过去。 十五从外面蹿进来,大声叫“快请太医。”趴到床边,“额娘,额娘。” 乾隆松开庆贵妃,坐在一旁,望着十五,微微叹一口气。 庆贵妃强撑着,看着十五阿哥把阿里衮孙女娶进阿哥所。第二天,宫人们要扶她去慈宁宫接受新人跪拜。庆贵妃摆摆手,“罢了,本宫并非十五阿哥生母,位份又不及皇贵妃。纵是去了,也是自讨无趣。” 宫人们听了,只得服侍庆贵妃吃药。 没想到,快到中午,十五阿哥带着新媳妇钮钴禄氏前来拜见。庆贵妃闻之大喜,换了新衣服,坐在正座上,受了他二人一拜,亲自扶起新媳妇,上下打量,嘴里夸赞,“好,佳儿佳妇。好!” 当天中午,十五夫妇留在启祥宫,陪庆贵妃用饭。自此之后,十五福晋常常替十五阿哥在庆贵妃床前尽孝。至于景阳宫、延禧宫那里,不过是走走过场。舒倩不当回事,反正人家家世好,自己有媳妇伺候,不缺这个。至于令皇贵妃,不高兴也没办法。这个媳妇是太后娘家人,有太后护着,她不敢得罪。 到了九月,庆贵妃实在撑不住了,叫十五阿哥到床前,拉着儿子的手,轻声嘱咐:“将来,千万别让包衣左右你的后院。她们的手段,太可怕!”再看一眼站在床边,一脸焦急的儿媳,慈爱一笑,撒手而去。 贵妃薨逝,一切按制治丧。十五上折子请求自己按贵妃亲生子着丧服,乾隆想了想,点头同意。念在十五及其福晋纯孝,庆贵妃伴驾多年,抚养皇子有功,跟太后商量之后,追封其为皇贵妃,谥号庆恭。 如此一来,就连令皇贵妃在庆贵妃葬礼上,也得站着哭两声。 不知道是给气的还是怎么的,从庆恭皇贵妃葬礼上回来,令皇贵妃就病了。这一回,病的可是不轻。 58、征战金川 接连没了两位爱妃, 乾隆很是伤感了一段时间。每日里,处理完国事, 就写诗悼念往日逝去的时光。年老情深,对“便宜儿子”小达*赖回西藏之事, 也不怎么催促。只是偶尔见了,敦促他要好好研习佛法,跟着和|等人多学一些治理地方之道。 小达*赖不愧是新时期的好青年。金川又出事端,乾隆本意,派强兵劲旅,拿国库银子扫平了再谈和。顺便,拉福康安去镀镀金, 回来好给他弄个更高的职衔, 最好能封个贝勒什么的。 对此,满朝文武看法不一。刘墉在山东上折子,请乾隆要打就快打,要和就议和, 否则, 旷日持久的战争,必将消耗国库,劳民伤财。 乾隆看了不高兴。这么多年,朕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为大清国累死累活挣的还少吗?怎么连显示一次国威的机会,都这个拦那个挡的。要不是开战所需准备太多, 他就能当堂拍桌子,叫福康安跟着阿桂带兵出去应战。 这么大的事,小达*赖没多长时间就知道了。想了想,跑到乾隆跟前撒娇,“皇阿玛,您向来慈悲仁爱,对那些那些金川大小土司真是宽厚。他们也讨厌,不知道珍惜圣主慈爱,三天两头闹。您别生气,这种人,跟他们生气划不来。您不如这样,派个能言善辩的,到那儿把咱们天兵威武讲说一番。最好能挑的他们窝里斗。不行儿子亲自去,跟当地老百姓说,皇上最好了。一门心思想着,叫他们如何过上好日子,有白面馒头吃。可那些土司死活不想让老百姓安定。等搅地他们内讧不断,筋疲力尽之时,咱们再派精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收复。也别在那个什么金川设置土司了,直接来个流官,朝廷直接指派人去。您看怎么样?” 乾隆听的目瞪口呆,“你整日里就跟着长老们学这个?”西藏那些老头儿,心思藏的够深呐!这可是皇子也未必能接触的课程啊! 小达*赖摇头,“哪儿啊,他们哪懂这些。儿子不过是看了几本史书罢了。儿子好歹是皇子,是活佛,总不能眼看咱们大清将士要用鲜血、用生命维护国家一统,而无动于衷。更何况,儿子看到皇阿玛为此着急,心里实在不好受。” 乾隆听完,这才放宽心。“你的话,朕会考虑的。”多好的儿子,只可惜,是借尸还魂的。 父子俩说起指派人选,小达*赖毛遂自荐。乾隆摇头,“你不能去。” 小达*赖笑笑,“皇阿玛,去挑拨土司,儿子自然不行。可是,到当地去做群众工作,儿子懂的,达*赖活佛最合适。儿子吃您的,喝您的,总不能老子有了事情,做儿子躲在别人身后,净看热闹。皇阿玛,您要实在不放心,就派几名高手护送儿子过去。儿子保证,到金川之后,那儿的老百姓心里,就只有大清皇帝,没有什么土司水司。” 乾隆笑了,“好吧,那朕派海兰察陪你去。西藏那些长老你挑好的陪着。路上小心,别让朕与你皇额娘记挂。” 小达*赖一撇嘴,“要不是她催着,我才不来呢!” 乾隆奇怪,“怎么,是皇后给你出的主意?” 小达*赖嘿嘿一笑,“哪儿能呢?她一个女人懂什么。不过是看我老带着小弟弟们玩,无所事事,说了几句。这不,儿子就来找事儿了。非要干出个名堂给她瞧瞧不可!” 乾隆慈爱点头,“朕说呢,皇后向来不肯干政。这次怎么如此行事。原来,是你自己闲坏了。” 小达*赖听了讪笑,要不是我倩倩姐脑袋昏了,大发慈悲,想救百万兵勇,打死我也不往跟前凑。 这边父子俩叫来大学士于敏中、兵部尚书阿桂,商讨如何离间金川土司。外头小太监过来通报,说十一贝勒、十二贝子求见。 乾隆奇怪,这俩人不是一个在户部,一个在工部,怎么一起来了。叫他二人进来,见礼之后,问:“何事?” 永w先说,“皇阿玛,儿臣得知金川造反,儿臣想,朝廷若是派兵,必然耗费巨大。儿臣请旨,前往江南及广州十三行,敦促他们广开财路,筹措军资。” 乾隆点头,十一与福康安乃是郎舅关系,关心福康安此去战事,人之常情。 再问十二。只听十二说,“皇阿玛,战事一起,必然需要很多粮草。儿臣请旨,前往东北挖河修坝,确保当地丰收。” 此话一出,满屋子人都憋了一肚子笑。阿桂哀叹,十二阿哥,您也太实诚了吧?大军说走就走,岂是您去挖条河,眨眼间,就能丰收的? 于敏中则暗笑,果真百无一用是书生。连小麦稻谷是怎么长的都不知道。 十一望向弟弟的眼神,立刻就充满了悲悯。 只有小达*赖厚道,劝乾隆:“皇阿玛,让十二哥哥说完嘛。” 乾隆忍住笑,“接着说吧。” 十二这才红着脸,说:“皇阿玛,儿臣查阅过史料。说每次打仗之后,总有百姓或因为战乱、或因为征兵、或因为征粮,而流离失所,衣食无着,十分不利于国家安定。儿臣以为,东北乃是我朝龙兴之地。土地肥沃,资源丰富。傅敦往常来信,都说因为人少,望着大片荒地不能开垦而可惜。儿臣想,能不能带我八旗不参战的子弟回去,开垦荒地、挖河修坝。一来,战后不至于有大量八旗子弟穷困潦倒。二来,多余的粮食,还能按市价卖出去,稳定粮市。免得到时候,奸商哄抬粮价,还得官府开仓放粮。这样,会少很多人逃荒要饭,也能为皇阿玛分忧。只是,这件事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办好的。儿子性子慢,做这个正合适。” 于敏中与阿桂互相看一眼,不由感慨,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市面上,居然还有十二阿哥这种大智若愚的奇葩,果真难得啊。 乾隆看看十二,点点头,“也好。你去安排的。只不过,八旗子弟懒散惯了,都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要想说服他们,你恐怕要吃一番苦头了。” 十二憨笑,“儿子以为,心诚则灵。总能想出法子来的。” 乾隆笑笑,“去吧。这件事朕答应了。农业乃是我立国之本。你回去,好好准备准备。这一去,不知又要多长时间。朕准你带上福晋前往。至于大格格,留在京城,陪你皇额娘吧。” 十二答应,行礼告退。乾隆在身后叫住,问:“大格格也有一岁了吧?起什么名字,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十二笑答,“没起名字呢。就是大格格叫着。儿子想,等再过几岁起吧。” 乾隆微笑,“他们这一辈,绵字,以心或人为偏旁。毕竟是朕的嫡孙女,朕赐名绵蕊。以此名入玉牒吧。” 十二急忙磕头谢恩。永w在一旁看看,闭嘴不说话。小达*赖则连称好名字,夸赞乾隆文学造诣高。随便起个名字,都这么好听。 乾隆得意,叫十二退下。看一眼永w,“你也回去吧。你说的事,朕要再想想。” 永w跪安。出了大殿,十二正在不远处慢慢走着。见他出来,急忙笑着迎上来,“十一哥,刚才你说的那个广开财源,我觉得很好。咱哥俩儿干吧。我还想着,给我们家大格格多挣点儿嫁妆呢!” 永w讪笑,“这,好吧!” 这边大军紧张训练,那边十二与小达*赖先后出发,一个前往金川发动群众造大小土司的反,一个带着八旗子弟回东北挖河开荒。不去?可以啊,到阿桂大人那里报名去。打金川算你一份儿。可先说好啦,打伤了包治,打死了朝廷可不包赔。 再加上小达*赖到处说什么因果循环,拉上戏班子唱些垦荒也是救国忠君,还真叫他俩鼓动了不少八旗闲人。除了八旗,还有好多包衣们,在京城没职务、没路子的,也跟着十二贝子回东北。 临走时,乾隆觉得好好一个皇子,主动去吃苦。精神可嘉,便给十二儿子晋位贝勒,按郡王等级食俸禄。十二贝勒长女则按和硕格格等级,养在皇后身边。 接下来一连几年,舒倩最忙的事,就是看着几个孩子“打架”。景阳宫种丝瓜,都只能找根铁丝,吊个花盆上去,悬空种植。 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金川内部逐渐瓦解之时,山东又生事端。御史钱沣密奏,山东巡抚国泰私吞国库,以灾报丰。如今,山东已经有三个县老百姓啃草皮为生。 乾隆震怒,命和|前去彻查。同时想起来,刘墉还在山东老家诸城守孝,直接密令和|,可去刘墉家中,找他做帮手。 和|领旨,带着钱沣,领着几个随从,秘密出京。一路走,一路琢磨,这个国泰,自己这辈子都尽量避开跟他打交道。怎么没有自己这个靠山,他还是闹出事来。贪腐之事,居然提前六年事发。国泰啊国泰,这一回,你身后的靠山是谁呢? 晋嫔站在延禧宫大殿,弯着腰小心给令皇贵妃捶腿。捶了半天,才听令皇贵妃幽幽说道:“难为妹妹了。累了半天,坐吧。” 晋嫔笑着摇头,“伺候娘娘,不累。” 令皇贵妃笑笑,“国泰那里怎么了?怎么这一回送来的东西这么少?七公主病了,本宫想挑些好的给她送过去,都找不着合适的。” 晋嫔迟疑,往福喜一眼,只见福喜点头,晋嫔这才小心回答,“也没什么。就是那边出了点儿事。正在摆平。” 令皇贵妃笑笑,“本宫可说了,不叫他贪赃枉法。老是不听,看看,出事了吧?你也别忙了,回去吧。本宫心里有数。” 晋嫔这才敛衽行礼,退到门口,这才小心离去。 令皇贵妃一笑,叫来福喜,“去,把证据都给本宫毁了。” 福喜吃了一惊,“主子,那可是晋嫔娘娘的娘家人啊。” 令皇贵妃冷笑,“一个小小的嫔,还是靠着本宫上的位,就敢拿捏本宫了?想叫本宫给她出头,门儿都没有!” 福喜低头冷笑,嘴上恭敬说着:“奴才遵命。” 59、八姐十妹 山东诸城逄戈庄外, 一个少妇,拉着一个小女孩, 步履蹒跚走进村子。手里拿着一个粗瓷碗,挨家要饭。村民淳朴, 看她母女可怜,都纷纷拿出馍汤。 有妇女好心,还请她们坐到院子里吃。可怜地摸摸小姑娘,“这孩子,走了这么远路,还知道洗干净脸。大妹子,看样子, 你们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吧?” 年轻妇人勉强一笑, “是啊。我们是进京城寻亲的。谁知,唉!” “这样啊。那你们不如去刘大人家里问问。他们以前就是在京城当官。这两年守孝。去问问吧,少走冤枉路。” 年轻妇人与小女孩对视一眼,点点头, “多谢大姐指点。” 刘墉这时候, 正在院子门口跟小孙孙刘贺玩耍呢。老远看到同村张大嫂领着一大一小母女俩过来,笑着问:“啥事儿啊,大媳妇?” 张大嫂一笑,“那,这就是刘大人。你跟他说吧,我走了。” 年轻妇人道了谢,往刘墉跟前走了两步, 福身行礼,“大人安好。” 刘墉颔首,等妇人抬头,看清她容颜,大吃一惊,“你——” 妇人不悦,侧身避过刘墉目光,低声道:“刘大人,谨言谨行。” 妇人身边小丫头噗嗤一声笑出来。刘贺看了,也跟着嘿嘿直乐。 刘墉这才明白自己失态,对着妇人点头,吩咐刘贺,“去请你母亲过来,就说有客来访,叫她招待。” 刘贺蹦蹦跳跳进去,不一会儿,刘强之妻便出门见过公爹。顺着公爹指引一看,不由赞叹。这位大妹子,虽然荆钗布裙,胳膊肘上还打着补丁,然而容貌清丽、气质脱俗,一举一动间,透着大家风范。笑着上前福身,“大妹子,既然来了,进家说话吧。” 年轻妇人拉着小女孩进了院子,刘强媳妇领到后院自己屋里,亲自倒水,问:“吃了没呀?我去给你们烙饼。” 妇人赶紧站起来拦着,“刚在张大婶家吃了。非亲非故冒然打扰,真是难为情。” 刘强媳妇拉妇人坐下,笑呵呵安抚。“那有什么,谁也不是刚生下来就认识。”冲小女孩招招手,“来,婶婶抱。” 小女孩故作害羞,钻到妇人怀里不出来。妇人尴尬一笑。刘强媳妇摆摆手,不甚在意,看妇人确实吃过了,便安心细细盘问。 妇人姓长,时年三十一岁,丈夫乃是山东济宁举人,身边小女孩,就是自己的女儿,名王琦。 刘强媳妇奇怪了,“你既是举人太太,怎么会沦落至此?” 长氏摇头,“家乡屡遭灾祸,丈夫去世,我孤儿寡母无所依,只得逃荒出来,进京寻亲。”小女孩闻言,趴在母亲怀里,轻轻颤抖。 刘强媳妇陪着叹息一回,又问了些京城寻亲之事,这才安抚她母女二人,“我公爹这两年守孝,不过,在京中,也有一处院子。到时候,你们要是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亲戚,就先住我们家。虽然简陋一些,住你们母女俩,还是够的。” 长氏急忙道谢。刘强媳妇上前扶起来,“好了,都是自己人。以后你就叫我二妹子。反正我家男人排行第二。” 长氏跟着笑笑,“那二妹子,我在家里排行第八,熟人都叫我长八姐。” 小女孩王琦在一旁插嘴,“我排行第十,小十。” 长氏瞪她一眼,王琦这才讪讪低头。 刘强媳妇心里奇怪,嘴上不好多问。借口给俩人准备屋子,出了房门,到前院去找公爹。 刘墉听了,问:“她没说,她有家亲戚姓年?” 刘强媳妇摇头,“没有,她自己也说,多年的老亲戚了,都不知道认不认识。媳妇多嘴,叫她先在咱家京里头老宅子住下。” 刘墉点头,“应该的,都是老乡,她们也不容易。等一会儿刘强下地回来,你就安排去吧。尽早送她们寻亲。”叫刘强媳妇告退,刘墉望着窗外沉思:秋月,是你吗? 刘强媳妇点头出门,回到后院,给长氏母女铺床。王琦扒着窗户偷偷瞧院子里苞谷、谷堆,啧啧称赞,“不愧是大有清名的刘阁老家,看看,连农活儿都是自己干。媳妇也不能歇着,丫鬟也没一个。” 长八姐冷笑,“这会儿知道清官好了?早你们干嘛去了?” 王琦摸摸脑袋,“那个,那不是跟老四斗,顾不上了。这一辈子,我算是恨死贪官了。这回进京,不搞死国泰,我就改姓王八。” 长八姐一乐,“这辈子,你本来就姓王。” 当天晚上,刘墉父子就准备好马车,准备第二天送长氏母女进京。哪知,早上起来,天气晴朗,长八姐抱着王琦还未上车,眨眼间,电闪雷鸣,鹅卵石大的冰雹劈头砸下。 刘家宅子全是瓦房,除了厨房窗户砸了一块木头下来,没多少损失。只是马车却被砸坏,拉车的马也受了惊,挣开笼头,跑没影了。 刘墉长子刘健陪媳妇回娘家干农活,岳母家太阳高挂,听过路人说,自家冰雹下来了。刘健奇怪,怎么大秋天还下冰雹?安顿好岳母一家,一路疾行。半路上,遇到自家老马,骑了回来。 说也奇怪,等长八姐抱着闺女回屋避雨,冰雹就停了。刘强媳妇迷信,赶着到屋里烧香磕头。刘墉则是站在院子里,仰头望天,若有所思。 王琦抱着长八姐,“不会吧?咱们都赶上窦娥冤了。” 长八姐叹气,“这就是命。” 刘健骑马回来,问明缘由,拉弟弟在一旁,“那个长八姐,不会有什么来历吧?” 刘强奇怪,“会吗?我媳妇说,挺知书达理一位太太。” 刘健低声解释,“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两天在丈母娘家,听说国泰连杀九名山东进士、举人。那些人,都是怀揣万民表,进京为民请命,弹劾国泰私吞国库、草菅人命的。现在看来,这位长八姐八成就是哪位冤死举人家眷。哎呀,幸亏爹爹不知,要不然,非要拼死上京不可!” “真有此事?” 刘健哥俩儿猛地回头,身后槐树下,刘墉黑着脸背手而立。 刘健心知错了,急忙低头,“不敢有瞒父亲,确实如此。儿子只是道听途说,没有证据,担心父亲着急,这才没有说。” 刘墉叹气,“我没怪你。叫二媳妇请长氏到堂屋,我亲自问吧。” 长八姐听见刘墉有请,沉吟一下,收拾收拾衣着,随刘强媳妇到了堂屋。 刘墉一人在屋,坐在正座上,不怒而威,吩咐刘强媳妇退下,指指一旁椅子,“太太坐吧。” 长八姐淡笑,“老大人面前,哪有小妇人座位。大人想问什么,但说无妨。” 刘墉点头,“委屈你了。你没跟我说实话,今天,我要实话。” 长八姐低头啜泣,“我相公已经惨死,我母女俩死里逃生。能活着来到这里,就算命大。一路逃难,须得谨慎非常。大人与小妇人非亲非故,一面之缘,小妇人怎敢实言相告。还请大人恕罪。” 刘墉摆手,“我丁忧在家,无官无职,你就不要叫我大人了。” 长八姐点头,“是,刘先生。若不是今日冰雹,我断然不敢说明白。或许这是天意,让我母女俩遇到先生。”接着,就把国泰对山东百姓做的那些恶行捡要紧的说了。 刘墉听完,紧握拳头,半晌方吐出一句话,“蠹虫该杀!” 长八姐看了,低头抽泣,“可怜我那相公和另外八位进士、举人,竟然出师未捷身先死。小妇人虽为女子,也知国家大义。此次进京,势必告御状,直达天听,将那国泰绳之于法,为我相公和众多冤死之人报仇不可。” “胡闹!你可知,告御状意味着什么?说不定,没等你到皇帝跟前,就被御前侍卫打杀了。你呀,一路上能摆脱国泰追杀,已是不易。千万别再涉险了。这件事,我不知道就算了,既然我知道了,总归是要为民做主的。你且安心住下。等事情了结了,我再想办法,安顿你们母女。” “这,”长八姐奇怪了,抬头看刘墉,“先生?” 刘墉并未避开长八姐目光,轻声安抚,“回去歇着吧,这是男人的事,你们女人,不应该掺和进来。放宽心,我会给山东百姓一个交代的。你且在家里住下,缺什么,直接跟两个媳妇说。过两天,大儿媳也就回来了。” 长八姐心中困惑,不好多问,只得福身告辞。出了堂屋,扭头再看,刘墉对她点头,“先回去吧。” 长八姐再福身,迈着小碎步回屋,啪地关上屋门,双手抱胳膊,哎呀妈呀,一身鸡皮疙瘩。 王琦自己在屋里玩,看见长八姐回来,急忙跳下床问:“怎么了?” 长八姐拢拢头发,弯腰问,“看看,看仔细了。这张脸长的好看吗?” 王琦点头,“好看,比九哥都好看。” “是不是男人见了,都想怜惜?” “这个,不知道。我现在又不是男人。怎么,谁对你好了?” 长八姐摇头,“就是有点儿怪。那个刘墉,今年快六十了吧?” 王琦扒扒长八姐胳膊,“你管他呢。反正,我才八岁。”长八姐白王琦一眼,“真是个草包,话都听不明白。” 王琦晃着脑袋自言自语,“不过,你这张脸,长的好像一个人呢!到底像谁,谁呢?” 长八姐摇头,转身回去写状子。虽然刘墉答应了,可他一个丁忧在家之人,能有多大本事。求人不如求己,还是多做些准备的好。 刘墉也在堂屋发愁,为了不引起弘历猜忌,他在京中,几乎没有多少熟人。唯一深交的十二贝子,也到东北垦荒去了。国泰动用手中职权,沿路设卡,该如何才能跟京中联系上,而不引起怀疑呢? 这边正想着,外头传来云板声声。“算命、测字、测吉凶、写信啦——” 刘强媳妇在院子里听了,急忙赶去开门,“算命的,算天气不算?” 那算命的一扭头,刘强媳妇脸就红了。咦,这个算命先生长的真好看! 算命先生嘿嘿一乐,“小道师承诸葛亮,自然懂得测天象。这位太太,贫道有礼了。”说着,捋捋胡子,对刘强媳妇作揖。 刘强媳妇急忙还礼,“还请大师到院子里看看,今日下冰雹,我家厨房坏了一扇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修吉利。” 道人领着小道童进院子,左看看右看看,东敲敲西翻翻,嘴里叽里咕噜一通嚷嚷。最后说,“什么时候修都吉利。太太您家有正气之人,有他压着,万事大吉!” 刘强媳妇听了高兴,急忙掏出几个铜板递过去,“辛苦先生了。” 小道童乐呵呵接过来,正想往怀里揣,就听身后一人阴森森飘来,嘴里说着:“和大人,发财的路子那么多,你怎么就挑上这么个费时又费力的?” 和|扭头,“哟,是罗锅子呀!这不是为了找你嘛!”说着,一把扯下胡子,“吱,真疼啊!” 刘强媳妇疑惑了,“这——你们?” 60、封爵不成 刘墉看儿媳妇疑惑, 向她解释,“这位是为父京中故友, 最好装牛鼻子老道。回去做饭,款待贵客。” 刘强媳妇这才笑着答应, 转身回去烧茶杀鸡待客。和|留道童在院子里帮忙,自己收了幌子,跟着刘墉步入堂屋。看看四周摆设,再看院中刘家媳妇乐呵呵忙碌,啧啧赞叹,“刘大人家中,果然清贵。兄弟我有件事不明白。别人家娶媳妇, 都是挑高门嫡女, 再不济,也是门当户对。怎么您专挑农家姑娘?” 刘墉亲手倒茶,推茶杯到和|跟前,笑笑回答:“嫁女攀高门。娶媳妇, 还是家门低一些的好。你看和亲王家中, 不就很和睦。” 和|点头同意,“相比之下,难得和睦。” 刘墉坐下,轻声问:“你怎么来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和|摆摆手,“别提了。就不信你没听说,山东今年大旱, 国泰以丰报灾,弄的民不聊生。上头大怒,钱沣跟我都来了。唉,奇怪,你们附近这几个村子,怎么居然丰收了?” 刘墉冷笑,“我丁忧这几年,领着当地老百姓修了几条干渠,旱涝保收。” “啧啧啧,不愧是师徒,十二贝勒也去东北修河了,听说干的热火朝天的。” “那十一贝勒呢?跟你不是师徒,这回你查案,他没跟过来?” “得了吧,国泰好歹姓富察。跟他娘家千丝万缕联系着,他那人,缺乏决断,还不赶紧躲起来?我就奇怪了哈,你我都没跟国泰深交,他打哪儿找的靠山?山东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居然还敢明目张胆瞒着,杀人都不眨眼。” 刘墉哼一声,“这么说,你给旁人做靠山了?” 和|急忙摆手,“刘兄,您饶了我吧。我这辈子,自打出了娘胎,就立志专干走私,不敢贪污。你要到我家查,银子是不少,咱俩交情,我也不瞒你。可那没一文是打国库出来的。这也就是我运气不好,要是我生在雍正朝,那时候开海禁,指定我早就是红顶商人。” 刘墉一笑,“我信。只要不贪污结党,我就不管。国泰之事,查的如何了?” 和|摸摸下巴,“还好,路上掌握了些证据。我跟钱沣兵分两路,准备十天后,在济南汇合,堵住国泰这只老鼠。”想了想,伸头来问,“刘兄,跟你打听个事儿呗。那个,王举人的家眷长氏母女,听说逃到这附近了。你见过没?” 刘墉瞥和|一眼,“你是查案来了,还是找人来了?” 和|赶紧正襟危坐,解释:“哪儿的话。你不知道,长氏是我家夫人娘家亲戚。早先,送信说要去京城投奔我们。可是左等右等不见人,我夫人着急。这才顺便问问。您要是没见,我再问其他人就是。”这辈子,继妻长氏比自己年长几岁,当初,自己是亲眼看着她嫁人,觉得王举人为人正直,这才放心。没想到,造化弄人,终究还是守寡的命。 刘墉看一眼和|,“我知道她在哪儿。但不能告诉你。等国泰案结,再叫儿子儿媳护送她母女,去京城找你们吧。” 和|一听,那敢情好。自己这一路行来,也不知要搅动多少浑水。长氏母女跟着刘墉,自己也放心。 当天,和|住在刘墉家里。俩人商量如何揭穿国泰阴谋。刘墉古道热肠,提议自己跟着去,在商人富贾中帮着传播谣言,鼓动他们到钦差衙门告发。 和|千恩万谢,两人商议已定,第二天,和|就带着小道童赶路。 长八姐听说,来问刘墉。刘墉对她说明白了,问:“你家可有亲戚姓冯?” 长八姐低头回答,“我娘家没有。不过,既然和大人说了,想必是我婆家那边亲戚也说不定。老天保佑,叫和大人灭了国泰那个黑心肝。” 刘墉微笑,“你呀!和|虽然圆滑媚上,不过,其人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要论才能,不比当年廉亲王差。你且回去安心等待,过两天,事情办妥了,我再叫儿子媳妇送你和王琦进京。” 长八姐听到“廉亲王”三个字,肩膀微不可查地颤抖一下,低头行礼,“小妇人告退。”回到屋里,扶着胃部,暗自揣摩,“你究竟是谁?” 这边和|、钱沣、刘墉忙着跟国泰斗智斗勇。那边令皇贵妃气急败坏,“你说什么,国泰家里,藏着那棵真正的御赐翡翠白菜?” 福喜磕头不起,“奴才愚钝,竟然没看出来真假。还请主子责罚。” 令皇贵妃跌坐在炕上,无力摆手,“罢了,这件事本宫知道了。你回去告诉晋嫔,国泰的命,本宫会保下的。这是最后一次,再来闹本宫,别怪本宫翻脸不认!” 福喜低头一笑,“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福喜刚出门,就有小太监飞奔来报,哭着回话:“令主子,蒙古科尔沁报丧,说是七公主——薨了!” 令皇贵妃听完,怔怔站起,抖抖指上护甲,头一歪、腿一软,晕了过去。 承乾宫里,晋嫔拉着福喜的手,泪眼婆娑,“福喜哥,难为你了。” 福喜看着晋嫔,微笑回答,“只要你好,我就好。” 晋嫔摇头,“不,即使我不好,你也要好好的。记住,要好好的。” 深宫之中,难得几分真情,居然发生在嫔妃与太监之间,可悲可叹可怜啊! 再说金川战事。阿桂带着福康安等大小战将,按照乾隆安排,配合小达*赖哄起的金川民众,内外夹击,出兵不过一月,便平定凯旋。 小达*赖不喜军中恶习,带着海兰察以及长老们先行回京。 乾隆高兴,赏赐金银珠宝数不胜数。小达*赖看了,恹恹地说,“这次出去,差点儿没死在当地。多亏海兰察搭救。我也没什么功劳,请皇阿玛把这些赏赐给海兰察吧。” 乾隆更加高兴,依旧赏赐小达*赖。提海兰察为御前一等侍卫,赐黄马褂。 不久,阿桂带着福康安等人回京。乾隆跟于敏中、阿桂等人商议,说福康安作战勇敢、治军有方,兼孝贤皇后亲侄,想授予他三等嘉勇公。 反正是皇帝开工资,这俩人都是老油条,哪里会跟一个小青年过不去。一致点头赞同,顺便把福康安夸了一通。 乾隆觉得跟大臣们打好招呼了,第二天,上朝就要颁布封爵旨意。 哪知,还不等吴书来请出圣旨,下头就有御史曹锡宝出列,弹劾福康安生活奢侈,他统率的大军所过之处,地方官都要供给巨额财物;前线血肉横飞,而福康安的兵营之中仍歌舞吹弹,余音袅袅不绝。 曹锡宝说话也毒,跪在地上,哭孝贤皇后。说她老人家一生简朴,为子孙侄男榜样。怎么皇后与傅恒公刚去没几年,子侄便如此行事。若非此次派遣劲旅,又有达*赖活佛与文官深入金川,奔走游说、挑拨离间,阿桂中堂统军有方,不知福康安要借机搜刮多少民间财宝,趁机虚报、假报多少战功。皇上自孝贤皇后去后,对福康安视如己出,哪想到,连达*赖干殿下都与民同甘共苦,真正的天潢贵胄、皇后亲侄,怎么不知体谅君父艰难、百姓疾苦。最后还因为哭孝贤皇后,哭晕过去。横着出了乾清宫。 弘昼、弘瞻等宗室,立在朝堂上,听的是一愣一愣的。阿桂低头低到脖子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满朝文武,不敢有人多发一言。不要命的,有曹锡宝一个就够了。 福康安站在武将队列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若是曹锡宝弹劾自己,没有什么,谁叫人家说的是大实话。只是,他动不动就拉出来自家姑姑。这等行事,与魏氏那个贱人如出一辙。明知曹锡宝与魏氏绝非一伙儿,但难保他不受人利用。只是,魏氏一个包衣奴才出身,朝中无人。她怎么能打通关节,跟这位素来耿直的御史勾搭上? 悄悄抬眼,在人群中扫了扫。一个钮钴禄氏旁支官员引起福康安注意。心中一动,十五阿哥岳家,可不就是钮钴禄氏? 哼,怪不得! 乾隆再聪明,也没能一下子看出来,这次其实,是钮钴禄氏与富察氏之间较量。 曹锡宝晕了,皇帝想为福康安辩护,也没个吵架的。无可奈何,留中封爵圣旨,晋升其他将领。福康安仍授予云贵总督,和琳授参赞大臣。 退了朝,和琳高高兴兴回家看嫂子、侄女侄子,顺便给哥哥写信。福康安则窝了一肚子火,对着众多前来巴结的官员视如不见,一甩袖子,回家找兄弟们商议。 自此以后,钮钴禄氏、富察氏开始了旷日持久的互相挤压。皇子中,以十一贝勒与十五阿哥为首,其中十一贝勒托刘墉的福,已经出宫建府,在户部办差,十五阿哥稍逊一筹;后宫中,则是一边倒。孝贤皇后已去,富察氏一脉,没有亲近的嫔妃。一个晋嫔,还是国泰家里出来的,跟他们没关系。相反,钮钴禄氏有太后,虽然远了点儿,好歹是十五福晋同宗。令皇贵妃又是十五阿哥生母。皇后不管事儿,权当看戏。如此一来,后宫、前朝,算是暂时保持一种诡异的平衡局面。 乾隆明白过来,觉得他们斗的越厉害,自己皇位就越稳当,对此,只当不知道。觉得亏待了福康安,就赏赐些财宝、铺面、庄子。 福康安吃了暗亏,学会收敛,留老夫人在京持家,带着夫人阿颜觉罗氏赴云南上任。到任之后,虽然依旧奢侈,倒也为当地修理铺桥,关心农桑,颇做了几件好事。富察家其他人,则时不时找机会,将魏氏害死慧贤皇贵妃的事,捅出来一点儿,或是把纯惠皇贵妃之死因,露出那么一些。一来二去,乾隆心中有了计较,去延禧宫的次数,便渐渐少了。就是质郡王永见到十五阿哥,心里也开始犯嘀咕。 此厢事了,济南那边,人头攒动。和|带着钱沣,命随行兵勇出布告,临街大喊:“各商铺听着啊,哪家借给国泰银子,前来认领啦啊!赶紧来,晚了就封存入官啦啊!” 刘墉带着人在人群里喊,“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回去叫掌柜的!再不来,一辈子积蓄都打水漂啦!” 哗啦啦,济南国库,为之一空! 61、进京告状 和|等人明察暗访之后,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查清实据, 将国泰所犯之事,详述在册, 誊为奏折,飞骑送往京城,呈给乾隆御览。至于国泰,则是羁押在南监里,每天,灾民们吃什么,就给他喂什么。头几天, 他还嚷嚷着他上头有人, 叫和|等人别得意。过了几天,熬到面上饥黄、口干舌裂,就是和|等人问话,他也不说了。 和|面对国泰, 颇生出几分兔死狗烹之情。然而刘墉对他, 则是恨不得吞其肉,嚼其骨。不惜以丁忧之身,留在济南,等着乾隆处置旨意。 济南百姓以为,这一回,国泰算是活不成了。每日到粥棚等待施粥,说的都是如何杀他。甚至有人还琢磨, 等他死了,抢一块骨头回去,祭奠自家冤死、饿死亲人。 哪知,这天乾隆圣旨飞马而来,却是要和|、钱沣押解国泰回京。并特意说明白,要将国泰好好带回京城。至于如何量罪,到京城之后,是交由大理寺还是带到刑部大堂,只字未提。 老百姓还以为要押解国泰到北京杀头,纷纷奔走相告。和|、钱沣与刘墉却明白,这一回,国泰八成死不了了。三个人又想起他刚入狱时说上头有人。能左右一国之君的人,可能是谁呢? 和|首先想起了晋嫔富察氏。刘墉摇摇头,“晋嫔有那么得宠?” 钱沣一笑,“晋嫔娘娘不得宠,不代表其他娘娘不得宠啊。” 和|、刘墉听了这话,对视一眼,都不再多问。 论起来对后宫了解,三个人中,和|知道最多。略微琢磨一番,对着刘墉笑笑,“唉,刘兄,这一回,可是不能怪小弟不出力。实在是没法子。你看,咱别的不说,总不能得罪未来——呃,呵呵。” 刘墉皱眉,说服乾隆保护国泰之人,决对不会是皇后乌拉那拉氏。一,她没那本事;二,乌兰那拉家与正白旗富察家,没有什么交往。不是皇后,不是晋嫔,还有谁,会不惜触动乾隆忌讳,也要护住国泰这只蠹虫呢? 无论如何,国泰一案,算是暂时有了结果。和|、钱沣带着国泰回京,刘墉则是带上儿子、随从,回到老家。 到村外,叫随从回自己家。刘墉领着刘强回家。刘强媳妇正坐在院子里,一面干活,一面听刘贺背书,看见公爹回来,急忙丢了手中玉米棒子,搓着围裙站起来,笑着行礼问安。 刘墉略微点点头,“好了,起来吧。这两天家里还好?” 刘强媳妇回答:“还好,大嫂跟刘章回来了,刚才村里五叔爷来,说又来了一批逃荒的,嫂子跟着去照应。刘章在后院儿,跟王琦玩儿呢。” 刘墉听了,吩咐:“请长太太到堂屋来一趟。”摸摸刘贺脑门儿,背着手走了。 刘强媳妇答应一声,悄悄问刘强:“怎么了?事儿办的不顺?” 刘强叹气,“你呀,呆会儿见了长八姐,可什么都别说。” 刘墉回到堂屋,背着手立在窗前,看院子里,枣树已经落叶,走时候,还是红彤彤的大枣,回来后,都已经叶落果空。秋月,当年那个十三岁,就进了王府,做了亲王侧妃的女子,不知,如今身在何处…… 长八姐随刘强媳妇进门,对着刘墉背影福身,“先生,您回来了?” 刘墉转身,略微点头,“回来了。我有话对你说。” 刘强媳妇看没自己什么事,躬身告退。刘墉这才坐到主座上,指指离自己五步远的椅子,轻声说:“坐吧。” 长八姐一笑,“先生,可是事情不顺,并未掌握那国泰贪渎证据?” 刘墉摇头,“不是,证据确凿,只是,接下来量刑之时,可能会轻判。”把乾隆旨意说了。 长八姐琢磨一番,冷笑,“先生说证据确凿,然后宫无人。可是先生怎么忘了,我朝律法,不容亵渎。莫说此人必定不会是皇后,就是皇后、太后,也不能偏袒一个祸国殃民、罪大恶极之人。杀人者偿命。何况他杀害的是为民请命的义士。先生丁忧在家,不能出面。小妇人却不受这等条条框框束缚。烦劳先生准备车马,小妇人这就进京。此一去,前途未卜,王琦是先夫留在这世上的唯一骨血,就此托付先生。还望先生看在她父亲为民而死的面上,抚养她长大成人。”说完,直挺挺跪了下去。 刘墉为难了,亲自上前扶起长八姐,“你,你这是何苦。朝廷中,并非没有耿直之辈。你一个女人,何苦呢!” 长八姐后退一步,对着刘墉行礼,“求大人成全。进京之后,小妇人定守口如瓶,不泄露大人一字。” 刘墉叹气,“那倒不必。好吧,我派刘强夫妻俩跟你一起进京。记住,到京城之后,一定要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我会叫孩子们好好照顾你的。不能以命相搏,首先要保护好自己,才能再谈其他。” 长八姐一笑,“就算我死,也得拉个垫背的。”说完,扭头出去。刘墉站在门里,顿觉遍体生寒。如此执拗刚毅,绝对不可能是秋月。只是,如此熟悉,她可能是谁呢?谁呢? 长八姐回到后院厢房,马不停蹄地收拾东西。王琦正在院子里跟刘章玩耍,听到屋里咚咚响声,跑进来问缘由。 长八姐叫王琦在身边,蹲下来,摸摸她脑袋,轻声嘱咐,“以后,要跟着刘先生好好学习,长大了,自力更生。” 王琦嘟着嘴,看看长八姐,半晌方问:“国泰上头有人?和|、刘墉联手,都奈何他不得?” 长八姐笑着摇头,“放心。我一去,他必死。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想借女人的手逃过一劫,就是雍正朝年羹尧,也没那个本事!” 王琦奶声奶气叹口气,“好吧。我乖乖留在山东,不给你添乱。可是,你也要小心。我还记得,咱们在京城还有……” 这边俩人亲亲蜜蜜商量,堂屋里头,刘强夫妇齐摇头,“这个长太太,是摆明要讨回公道。可是,父亲,国泰背后势力是什么都不知道。长太太一个大家闺秀,能知道什么呢?” 刘墉面无表情,“她知道什么你们就别问了。只管把她安全送到京城。保证咱们家不至于受到牵连就行。还有,如有可能,护着长氏,别让她胡来。”又吩咐一番,此去京城,那些个铺子生意也该多操心,查查帐什么的。总靠着种地吃饭,哪来银子供孙子们上学考状元。 刘强夫妻俩答应下来,领命而去。 当天晚上,刘墉彻夜未眠。坐在书房,罗列出所有他熟悉,并且对贪官恶吏深恶痛绝之人。然而,没有一个符合长八姐表现。刘墉曾一度试图说服自己,长八姐是怡贤亲王。仔细一想,刘墉不得不将怡贤亲王从名单里划去。怡贤亲王的个性,虽然会以卵击石,但绝不会表露出在痛恨中夹杂几分绝望。要知道,弘晓尚在,十三再没办法,设法获得怡亲王府的助力,还是能做到的。 那么,这个人,不是秋月,不是十三,还会是谁呢? 长八姐与王琦睡在一张床上,小声商量,到京城之后,应当如何行事。又说起当年京中旧事。说着说着,王琦推一把长八姐,“哎,你今天说什么年羹尧想靠女人逃过一劫?” 长八姐冷笑,“可不是?想求年妃救他,结果,年家灭门不说,还搭上年妃一条命。” 王琦眯眯眼,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盯着长八姐仔细瞅,瞅了半天,才幽幽叹气,“我说呢,怎么就觉得你现在像一个人。原来,是像那个年羹尧他妹!” “啊?你怎么知道?她一个后院女子,你见过?” 王琦嘿嘿一笑,“以前当然没有啦。不过,后来,我也活了不短年岁。偶尔听些个流言蜚语什么的。都说,小四子跟他爹一样,喜欢年氏。而且,后宫之中,专挑跟年氏长的像的秀女。要么模样像,要么性子像。听说,孝贤皇后身边宫女魏氏,就是因为跟年氏极为相似,这才入了小四子的眼,圣宠二十多年呢!” “原来是这样……” 不说这俩人在被窝里密谋半夜,第二天,刘强夫妇就带着长工兼家仆刘安来请长八姐。 长八姐把王琦托付给刘健媳妇,跟刘墉告别之后,头也不回,就上了马车。 王琦拉着刘健媳妇送到村口,望着马车走远,伤感了一会儿,就跟着刘章跑出去玩了。 刘墉则是站在书房里,仔细回味长八姐临走时,那个眼神。乍看温润如玉,仔细琢磨,却是刚硬如铁。吱,多么熟悉的眼神,多么熟悉的笑容,只是,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紫禁城景阳宫内,小达*赖无精打采。舒倩亲手洗净葡萄,压榨成汁,送到手边,也不喝。 舒倩笑着摇头,“你呀,该不是得了那个什么相思病了吧?我可提醒你一句,达*赖活佛,是不能成亲的。你以为你是少林寺出来的——俗家弟子啊?” 舒倩随口一个笑话,小达*赖嘿嘿笑一声,并未往心里去。依旧趴在胳膊上,闷闷不乐。 舒倩看情形不对,坐在一旁,认真询问,“怎么了?这几天也没见你听戏什么的,到底出什么事了?跟我说说,好给你出个主意啊。” 小达*赖摇摇头,“你有什么办法?金川老百姓,苦着呢!” 舒倩奇了,“这又关金川什么事呢?” 62、悬壶济世 悬壶济世 小达*赖抬头看看舒倩, “我在金川,差点儿没饿死冻死。要不是当地老百姓搭手, 恐怕早就回去当我的富二代大少爷啦。我承诺他们,一定要帮助他们, 摆脱贫困,跃过温饱线。可是,我总不能学小平同志,搞改革开放吧?” 舒倩笑笑,“怪不得,你自从回来以后,就这幅模样。改革开放, 在咱们那时候, 还不知道要顶住多少压力,更何况是现在。不过,有句话不是说吗?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你不能入仕, 但你能借助活佛身份, 悬壶济世呀。” “倩倩姐,你开玩笑吧。我对医学半点不通啊!” “我又没说让你亲自治病!你这样,找一大堆好大夫,组建一个医疗小分队,到金川去。只当是送医下乡。有了好身体,想发家致富,起码有了资本。你说呢。” 小达*赖想了想, “虽然离我的目标很远,但是,聊胜于无吧。” “白太医我可以借给你。你身边不是有藏医吗?也别浪费了。另外,十二的外国老师若兰先生在北京郊区开了一家西医诊所,你也可以去看看。要是他能帮你,也算是一大助力。” 小达*赖点头,“我知道。十二跟我说过。”想想又问,“十二来信了吗?最近怎么样?绵蕊都这么长时间没见到爸妈了。可别下回见了不认识。” 舒倩摇摇头,“我没让他写。偶尔,能听上头说说。你也知道,四库全书编纂,可是因为文字闹出不少事。瓜田李下的,还是避嫌的好。” 小达*赖无奈,“你呀!以前一个官二代大小姐,娇气蛮横,如今胆小如鼠。哎,真是难为你了。” 舒倩笑着摇摇头,“环境不一样了嘛!” 俩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小达*赖琢磨一番此去金川行程花费,到养心殿找乾隆要钱。总不能我们操心又掏力,最后还要自己报销路费吧? 乾隆听了,跟纪晓岚、于敏中、阿桂等人商议一番,觉得这是一次招揽人心的大好机会。不能让达*赖就这么得了。虽然这个达*赖口口声声叫自己皇阿玛。于是,乾隆老抽下旨,命太医院及京城附近名医,组成一个小型医院分队,打着皇家医疗队的名义,择机出发,前往金川。至于达*赖一伙,那是志愿者,附带去的。 西藏长老们不高兴,认为乾隆皇帝这是夺人之美。小达*赖则安抚大家,反正目的达到了。至于名声归谁,大少爷还真满不在乎。 小达*赖出发前一天,去见了乾隆。要来海兰察做护卫,另外,又嘱咐乾隆,要多注意身体,对皇后、十二贝勒窘迫处境,则是绝口不提。故意作出一副孝子模样,哄得乾隆年老多情,很是动容。 小达*赖走后第二天,乾隆就命内务府,以皇后规格,将景阳宫人手配齐。皇后仪仗不得有所缺失。 皇后这边安顿好那天,刘强夫妇陪着长八姐,来到京城。 不过是一辆青布小车,一名不打眼的车夫,外加一位普普通通的秀才模样青年,走在京城上,不会引起多少人留意。除非,外头坐的那人,自己认识。 街上一座茶楼里,和|望着窗外街道,微微诧异,“刘强,他来京城做什么?”仔细一看马车内,微微掀起一角窗帷,隐隐露出两个女子身影。和|心中有所思量,莫非,是长氏来了? 转身吩咐刘全,“去,告诉太太,叫她收拾一间客房出来。家里来客人了。” 冯氏早就听和|说了长氏之事。对这位苦命的人,心存怜悯,更何况长氏还是自己娘家远房亲戚。收拾好屋子,等和|回来,问明长氏现在何处,带上贴身丫鬟,坐车前往刘府。 刘府不大,没一会儿,就在大厅见到长八姐。二人叙了旧,冯氏就提出,既然是自家亲戚,哪有住到外人家去的道理。再说,自己娘家人少,平日里,也没个亲戚里道来往,正好长姐姐来了,陪自己住些日子,也好解解闷。 长八姐思量,和|是小四子宠臣,住到他家,理应比别家更容易打听消息。意思意思推脱一下,便答应了。 刘强媳妇还说再住一天,第二天亲自将长八姐送过去。冯氏哪里肯,当即吩咐丫鬟,抱着长八姐包袱,亲手拉着长八姐,一同坐车回府。 和|避嫌未见,只是吩咐冯氏,长氏之夫乃是身死社稷,万不可怠慢其遗孀。冯氏欣然答应,细心照料。 长八姐心中有事,常常郁结于心。但面对和|夫妻二人无微不至真心照料,十分感动。当着外人面子,不好总是愁眉不展,只得强颜欢笑。只有回到屋里,才换上孝服,琢磨如何杀国泰。 和|明白长氏想法,偶尔,案件有进展,便告诉冯氏,以安慰长氏之心。 这一日,长氏说,想到庙里上香,为亡夫祷告。冯氏因有客,不好陪她,便吩咐管家刘全,亲自护送到白云庵。命贴身丫鬟紧随左右,不得离开半步。 长八姐出了和|府,一路隔着窗帘,端详京中街道。果真是物是人非,当年那座龙源楼依然生意红火,东家却不知换了几茬。 烧香回来,天已正午,马车行到龙源楼前,长八姐吩咐丫鬟叫住车夫,“咱们到龙源楼后头坐坐。” 龙源楼后头,一家二层小楼,开的也是酒楼。只不过,生意不如龙源楼红火。往常,都是龙源楼坐不下了,才有人来这里吃饭。匾额也是普通泥金黑地匾,上书“鑫狮麟”三个金色大字,笔迹刚劲有力,无有落款。 当年,雍正拔除八爷党势力,龙源楼易主。可是,却没有人知道,八爷党真正议事之处,却是这座躲藏在龙源楼光芒遮掩下的二层小楼。 长八姐扶着丫鬟,熟门熟路进了鑫狮麟,趁伙计跟掌柜说话没留意,绕过大厅屏风,出了穿堂门,面前三尺宽一处小院,对面便是一道灰墙。 小丫鬟扶着长八姐劝:“太太,这里头没路了,咱上楼吧。” 长八姐一笑,拉着丫鬟进去,向东一拐,居然有一道小门。推开柴门,居然是一处小院,翠竹幽兰,别有洞天。 小丫鬟惊叹,“这儿可真好看,老爷盖的园子,也比不上呢。” 长八姐笑笑,“我小时候,来这儿玩过。”说着,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小丫鬟以为长太太想起亡夫王举人,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小声安抚。 俩人正说着,就听院子里一女子娇喝:“什么人?竟敢乱闯!”啪的一声,院子竹林之后,绕出来一位执剑娇娥。 小丫鬟吓了一跳,急忙拉拉长八姐,“太太,咱们走吧?” 长八姐则是眯着眼瞅了瞅,陪着小心,轻声问:“你——认识金姑吗?” 那女子一愣,“你是——?” 和|府内正堂,端柔公主拉着冯氏的手,笑的那叫一个倾国倾城,“大侄媳妇啊,你可别说,和|这小子前一阵子出的什么主意,可是叫我大赚一笔。今儿个,就是来给你们分银子的。大格格快出嫁了吧?哎呦,到时候可别忘了知会我一声,咱得准一份大礼,呵呵呵。”说着,推过来一张银票。 冯氏淡笑着把银票推回去,“公主这是怎么说,大格格还小呢。这个呀,我们家老爷说了,不着急。” 端柔公主笑着把银票又推过去,“拿着吧,你们也出了本钱,分红的事儿,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了,我还有事儿,等过两天,在府里摆个台子,咱们一块儿听几场堂会。” 冯氏见端柔公主真心要走,随口留了几句,说些客套话,便亲自扶着公主出门。 到了二门外,碰到一个小媳妇带着丫鬟进来,管家刘全居然亲自在前头带路。几个人见到冯氏扶着一位老太太出门,知道此人必定身份高贵,全都躬身立在一旁,低头让路。 冯氏看到长八姐回来,笑着说:“姐姐先回去。等会儿我陪你说话去。” 长八姐抬头笑答,“不急。夫人且忙吧。” 端柔公主一路走,一路听冯氏说话。当家主母居然如此客气,心中好奇,放慢脚步,留神看这个年轻妇人。哪知妇人谨守本分,略低头,看不清楚。只是,贴肩而过时,那散发出来的气味儿,怎么这么熟悉? 端柔公主坐在马车里,迷惑了一路。等到回公主府,换了衣服,坐到正屋里,接连喝了两杯茶都没明白过来。 外头银姐进来,附到端柔公主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端柔公主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一拍桌子,茶杯、茶盖全都砸到地上,嘴里喃喃:“我说呢,原来是他!” 银姐面色平静,招呼小丫鬟进来收拾地上碎瓷片。心里嘀咕,多少年了,自家主子总算对银子之外的东西感兴趣啦! 和|府内后花园,长八姐屏退丫鬟,独自一人坐在水榭旁,望着水面残荷,心中轻问:“九弟,是你吗?” 和|与冯氏隔着湖面,望着长氏孤苦伶仃,不由感慨,“可怜啊!” 冯氏摇头,“相公,那个国泰杀了那么多人,山东因为他,险些没灭了。怎么,上头究竟要如何处置?” 和|叹息,“我也没想到,令皇贵妃居然也牵涉进来。她借助儿媳钮钴禄氏一家势力,只怕,已经保下国泰了。” 冯氏幽幽叹气,“我可怜的长姐姐,这回京城,算是白来了。那个魏氏,怎么——就敢明目张胆干政呢?” 和|冷笑,“她以为,娶个家世好的儿媳,就能护佑她的儿子,借以学圣母皇太后?到底是后宫女子,不知前朝风云啊!” 63、东窗事发 和|说的没错。魏氏宫斗经验再足, 奈何不明白国泰一案,她一旦出面, 就意味着将十五身后势力全部置于乾隆眼皮底下。更何况,还有傅恒儿子女婿、兄弟侄子一大家子在旁虎视眈眈。 钮钴禄氏一家自康熙朝, 便惯于明哲保身、坐收渔利。乾隆不是昏君,明白这次钮钴禄家反常出击,动用外围势力,联合晋嫔,里应外合保住国泰,其背后,必然有人牵线搭桥。皇太后伺候雍正三十来年, 钮钴禄氏家族从未因为她而有所动作。做了太后, 跟娘家也不过是一同享福,从来不会因为娘家的事烦乾隆。乾隆自然也不会怀疑自己老娘干政。至于和|,属正蓝旗,与镶黄旗钮钴禄氏没关系。更何况, 这次国泰案发, 和|查案,很是卖力。自然也不会是和|在国泰身后撑腰。晋嫔,正白旗富察氏出身,不跟傅恒家来往,反而勾搭上了钮钴禄氏,其身后那个人,必定也是后宫中人。不是高位嫔妃, 就是皇子福晋。如此一来,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那么,国泰在狱中扬言,上头有人。晋嫔位份不高,算不上得宠。这次在乾隆跟前求情那一套做法,却颇得圣心。遗憾的是,乾隆太聪明。没过几天,便瞧透了晋嫔把戏。表面上答应她,并下圣旨,保住国泰。实际上,自国泰进京之后,乾隆便对此案极为上心。官吏贪污,他不怕。怕的是官员、后宫相互勾结。更怕的是,后宫与官员勾结,日日夜夜惦记的是自己屁股底下这把龙椅。 想通这些,乾隆不急了。坐在乾清宫龙椅上,抬头望望头顶正大光明匾额,叫吴书来近前,“去,叫质郡王来。朕要问他四库全书编纂,进行的如何了。” 吴书来眨眨眼,万岁爷喂,您叫郡王来就来,怎么还跟奴才说什么事?今天万岁爷好奇怪啊! 一连几天,乾隆都是翻晋嫔牌子。此举成功安抚住晋嫔以及她身后众人。国泰家甚至已经收拾好火盆,就等着国泰出狱那天,好好去去晦气。乾隆知道了,微微一笑,继续批折子,等待刑部结案折子。 鑫狮麟后面小院儿里,端柔公主与长八姐相互搀扶着,坐到桌旁。屋子里静悄悄的,银姐带着金姑,领着长八姐身边的丫鬟,一起站在院子门口说话。小丫鬟心里奇怪,怎么长太太跟老公主好像认识似的。嗯,这件事回头要跟老爷说一说。 过了半天,屋里头,两个同命相连的“姐妹”总算叙完旧情,说起长八姐来京目的。 端柔公主听完,气地直想摔东西,嘴里骂骂咧咧,“他奶奶的国泰算个什么玩意儿!居然敢追杀爷兄弟!八哥你等着,我这就找小四子,弹劾他去。” 长八姐急忙拦住,“你傻呀!你一个过继公主,如何弹劾得过后宫宠妃?这事不过是跟你说说。一起想个法子。” 端柔公主一听,坐下来琢磨,“要说宠妃,如今后宫不过是淳妃。皇后与皇贵妃一个老老实实吃斋念佛,一个则是一心培养十五阿哥。这三个人,都跟国泰没关系。晋嫔?不对呀,她算什么宠妃?” 长八姐摇摇头,“不好说。有没有可能,晋嫔牵线,由其他宠妃出面?” “不可能,晋嫔要是有那本事,凭她正白旗出身,早就得宠了,哪会到现在,还是个小小的嫔?” 端柔公主又想了想,问:“你说,和|曾提起,镶黄旗钮钴禄氏曾经出面保国泰?” “有这事儿。镶黄旗钮钴禄氏跟国泰有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端柔公主摇摇头,“我一个寡妇,只顾挣银子,哪有心思操心人家后院?不过,钮钴禄氏除了太后,倒是还有一位皇子福晋,就是令皇贵妃的儿媳。” “哦?”长八姐捏捏手中杯子,“是她?” “谁?” 长八姐冷笑,“还能是谁,那个长的像年秋月,圣宠二十多年的皇妃嘛!” 这边商量之后,长八姐依然回和府暂住。端柔公主则是暂时放下生意,天天往皇宫里蹿。不是找太后打牌,就是找皇后说话。要不就是跟令皇贵妃虚与委蛇。实在没地方去了,就去找淳妃、晋嫔聊天。 和|听小丫鬟禀报之后,索性将小丫鬟卖身契送给长八姐。一来,上辈子长氏为他生育二女,情分仍在;二来,这个长氏,看着面上带笑,其实,心思颇重。若是察觉小丫鬟忠心不在她那里,不知道会怎么想;三来,刘墉托刘强送信,请他好好照顾长氏。不费吹灰之力卖个面子,于和|而言,没什么损失。万一,将来结果,还如同上辈子。刘墉奉旨给他定罪名的时候,说不定,能少定一条。实话实说,当初,刘罗锅帮嘉庆定的那二十条大罪,可是没一条经得住推敲。还不如仅定一条“走私”来得痛快! 国泰之案到了最后审理阶段。这天,乾隆懒得看晋嫔嘴脸,带着吴书来,到慈宁宫去看太后。遇到端柔公主正跟太后说话,母女俩都很开心。 行礼之后,乾隆坐到太后身边,笑着问:“三妹妹刚才说了什么,皇额娘这么高兴?” 太后笑着解释,“没说什么,就说了她府里梅花开了,煞是好看。讲些笑话罢了。” 端柔公主五六十岁的人了,如今特意在皇太后跟前卖乖。“皇额娘还说呢。女儿请您去闺女家坐坐,赏赏花,喝喝茶,您都不肯。还得女儿说笑话来哄您开心。” 乾隆也乐了,“既是妹妹诚心邀请,皇额娘就赏她个面子,去坐坐又如何?” “就是,淑慎姐姐都说去呢!皇额娘,咱去吧,我们姐儿俩,好好陪您玩儿一天。” 儿女们都撺掇着去,太后也动了心思。想了想,“这么着吧,反正哀家一人去也是叨扰,两人去也是叨扰。索性,皇上,你也去。哀家这么多年,还真是没走过闺女家呢。皇上,你也没去过妹妹家吧?” 乾隆赔笑,“那可不是。朕托皇额娘的福了。” 太后母子答应一同前去,可是喜坏了端柔公主。当即定下后天在公主府恭候,急急火火出了皇宫,吩咐小丫鬟,“去,到和|府里,请长太太过来一趟。” 后天,乾隆收到刑部关于国泰量刑折子,翻看一遍,笑着扔回桌上,“这两家人,真当朕老了不成?” 吴书来低头不敢说话。 外头慈宁宫派人来请,说是太后已经收拾好,准备去端柔公主府了。乾隆乐呵呵换好衣服,带着一大堆人,陪着老娘出了宫。 端柔公主府内,庭院回廊、水榭池塘,处处流转着江南风情。难得的是,冬日霜降,太阳出奇的暖和。太后与乾隆看了,都十分喜欢。趁着好日头,转了一圈,坐在暖阁里休息,隔着玻璃窗户,看窗外梅花怒放。 太后一面喝着热茶,一面赞叹,“端柔公主就是会收拾,看看这窗户,既好看,又暖和。难为你有这份心。” 端柔公主一笑,“不过是些西洋小玩意儿,当不得太后夸奖。倒是府里梅花,今年开的好。奴才已经准备好了文房四宝,待会儿,还请万岁赏下墨宝才是。” 乾隆一笑,“那是自然,朕现在就觉得诗性大起呢!” 端柔公主听了,急忙叫人呈上笔墨纸砚。乾隆看看远处梅花,在阳光下,凌寒怒放,略微琢磨一下,提笔写道:“冬日梅花日下开,恰如仙子下凡来。送来清香与皇母,太后天天笑颜……”最后一个字,斟酌半天,想不起来合适的。 端柔公主拉着淑慎公主,看乾隆写一句,就赞一句。到最后,看乾隆憋住,端柔公主肚子都要笑疼了。淑慎公主为人宽和,不忍端柔公主因此获罪,四处瞅瞅,希图转移乾隆母子注意。突然,梅花林中,一个身影,飘飘乎乎,淑慎公主不由叫一声,“看,那是谁?” 乾隆母子都随着淑慎公主指头望去。就见一个年轻女子,青衣素服,穿梭在梅花林中,手里,还拿着花篮。 端柔公主瞥一眼,笑着对乾隆母子说:“那个是和|家的亲戚,听说我府里梅花开了,求了我来采的。打扰皇额娘、皇上了,我这就叫她走。” 太后听了,放下心来。“原来是和|家亲戚呀。难怪!”长的跟和|还真有几分相似。 那女子一扭头,隔着火灿灿的红梅,乾隆也看清她的容貌。嘴里嘟囔,“像,真是太像了。” 端柔公主赔笑,“听和|夫人说,这位长氏太太跟和大人还真有些像呢。皇上,您看像不像?” 乾隆回神,笑着说:“离太远,看不清。” 淑慎公主抿嘴低头不说话。端柔公主则是笑笑,“这有何难,叫她近前就是。”身边小丫鬟听了,急忙去喊。 不一会儿,小丫鬟带着长八姐,挎着花篮,来到太后、乾隆驾前行礼问安。 太后看这位年轻妇人,心中一惊。之前觉得她像和|,现在离近了,便激起心中另一个影子。按捺住心惊,转头去看乾隆,老抽已经跟人家搭讪上了。“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长八姐低眉回答:“民妇王长氏,娘家居京城,婆家居山东。” 太后放心了,有夫之妇,不怕不怕。 乾隆接着问,“你相公何在?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端柔公主、淑慎公主齐齐看乾隆。看完弟弟,淑慎公主特意瞥端柔公主一眼,“三妹啊,你是想学汉平阳公主,进献卫子夫呢?” 再去看长八姐,两行清泪,潺潺流淌,跪在地上,啜泣回话:“民妇不敢有瞒万岁,民妇的相公,本是山东举人,少年得中,前途无量。却哪知,为民请命,出师未捷,便被奸臣杀害了。今日民妇前来,就是采些凌寒傲骨的梅花,祭拜相公。”清澈的泪珠滴在红色梅花上,犹如晨露,闪耀纯净。 乾隆一看,佳人哭了,再一琢磨,“奸臣”?老抽这一回,彻底怒了。 64、风平浪静 不顾太后坐在身边, 乾隆当即喝问:“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诛杀忠良?” 长八姐抬头, 看一眼太后,哭着回话:“太后您老人家体谅, 民妇不过是一个妇人,哪里知道是哪个奸臣。就听说,他家有个娘娘,住在后宫。民妇知道,太后治宫甚严,堪称妇人表率,别说皇妃, 就是皇后, 在您老人家管教下,也是不敢随便与前朝勾结,祸害百姓,挖我大清基石。太后明鉴!” 要说贪官杀人, 乾隆母子顶多不高兴。要是把“贪官”二字换成“奸臣”, 那这对母子,可是相当敏感。乾隆强按怒气对太后说,要回宫彻查。太后也没了游玩心思,当即表示,要跟乾隆一起回去。 端柔公主一看,俩巨头不高兴了,领着整个公主府的人跪下请罪。淑慎公主也扶着小丫鬟的手, 陪妹妹跪下。 乾隆看一眼长氏,亲手扶起姐妹两人,安抚一番,这才奉太后回宫。 淑慎公主累了一天,送走乾隆、太后,便告辞回府。 送走姐姐,端柔公主笑呵呵拉长八姐回去,重新坐到暖阁里,喝茶说话。 “八哥,你可真厉害,说哭就哭。那眼泪,掉到花瓣上,扑簌扑簌响。别说乾隆那个色胚,就是我看了,都升起一股怜香惜玉之心呢!” 长八姐接过小丫鬟递来的热毛巾,使劲在脸上敷敷,嘴里回答:“这有什么,趁人不备,多掐几下大腿,眼泪——要多少有多少!” 端柔公主哈哈大笑,笑完了,拍拍长八姐,“这事叫他母子俩生疑,往后咱可得小心点儿了。还有,八哥你以后跟我住吧。小四子看你那眼神,可够吓人的。这家伙玩儿女人,可不会专挑云英未嫁的闺女。名伶戏子他都敢上,何况你又是名正言顺、正值青春的‘寡妇’。唉,我说,不行,咱找个好人嫁了,省的小四子成天惦记,没事想起来就恶心。” 长八姐看端柔公主一眼,恹恹地回答:“到时候再说吧。”脑子里,却想起冯氏前两天跟她说的一句话,“刘大人真是好人。还特意托刘二公子来说,要是你在这儿住不惯,就回刘府去呢。” 他——究竟是谁?那么熟悉? 端柔公主见长八姐陷入沉思,还以为她在想国泰一事,怕打扰长八姐,安静坐着吃点心。 第二天,乾隆下旨,将国泰押入死牢,斩立决。富察家抄家发配,另外,几名从犯也都依罪量刑,明年秋后问斩。监察御史、吏部、刑部因此获罪者,数不胜数。钮钴禄氏一家倒是没有伤及根本。没办法,还要留着他们,来制衡傅恒一家、章佳氏等世家大族。 抄家官员,派的是和|、钱沣。和|搂钱本事,乾隆朝数一数二。钱沣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两人联手,将国泰家抄的一干二净。无意中,发现一棵御赐翡翠玉白菜。 这玩意儿别人不认识,和|认识。上辈子十公主嫁入和|家里,嫁妆中,就有此物。还是嘉亲王亲自送给妹妹的压箱礼。不用说,这玩意儿不是令皇贵妃的,就是十五阿哥的。得了,带回去,呈给万岁爷御览吧。瞧瞧您都养了什么样的小老婆,什么样的儿子。这败家本事,比起您老人家来,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哈! 钱沣觉得不妥,万一其中牵涉到后妃皇子,那岂不是捅了马蜂窝了?咱们办案归办案,皇上后院儿那些阴私,可是不能沾。 和|一笑,“是啊,咱们不沾。这不就给送回去嘛!”乐呵呵地拽上钱沣就走。到了皇宫养心殿,把东西账单往御案上一呈,磕头告退,走的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看见此物,乾隆不怒反乐。正愁怎么给钮钴禄氏一家找个挡箭牌、替罪羊呢,魏氏就送上门来。爱妃啊,不愧朕宠你这么多年,真懂得体贴上意。 叫吴书来一路捧着,乾隆坐辇来到延禧宫。当着令皇贵妃的面,打开盒子,露出翡翠玉白菜,笑着问令皇贵妃:“这个东西,爱妃熟悉吧?当年,就连孝贤皇后想要,都不敢跟朕开口。朕将它再次赏给爱妃。爱妃啊,你可千万要看好了。这一回,可是不能再丢了。” 不等令皇贵妃磕头谢恩,乾隆一甩袖子,硬邦邦扔下一句,“七公主去了,朕很难过。幸亏有爱妃照顾她。朕心甚慰。” 乾隆前脚出延禧宫宫门,令皇贵妃后脚就晕死过去。 出延禧宫时,遇到十五福晋钮钴禄氏前来给母妃请安。乾隆微微一笑,问:“可是从景阳宫来的?” 十五福晋笑着回答:“媳妇刚才去景阳宫,说是皇额娘不在。这才来的延禧宫。” 乾隆笑呵呵说,“这个时辰,皇后一般都在宫院里教两位小阿哥认字,怎么会不在呢?该不会是景阳宫看门太监年老,记不清了吧?” 十五福晋低头赔笑。 乾隆回头看看延禧宫,笑笑,“罢了,随朕去看看吧。两位阿哥还小,你又是做嫂子的,不用回避。” 乾隆拦着十五福晋,一同来到景阳宫。 院子太阳下,舒倩怀里抱着十公主,正教她看图识字。十八阿哥带着十九阿哥,一人拿一根树枝,哼哼哈嘿地比划。绵蕊窝在奶嬷嬷怀里,抱着块杏仁酥,啃的满脸都是。 张月带着人在一旁伺候,看到乾隆来了,满宫院跪了一地。 拔了一颗钉子,乾隆心里高兴,当着十五福晋的面,亲手扶起皇后,嘴里埋怨:“哎呀,都老夫老妻了,还行这些虚礼做什么呢?来来来,快坐下。让朕看看,皇后教十公主,认了多少个字呀?” 十公主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懂得什么,看到乾隆和颜悦色,高高兴兴举着小册子,指着册子上一对鸳鸯,喳喳大叫:“鸭鸭、鸭鸭!” 乾隆乐了,“好,好肥的一对鸭鸭!” 舒倩赔笑,拉着十八阿哥、十九阿哥过来凑热闹。看十五福晋笑着在一旁陪,也叫她坐下说说话。 十五福晋出身大家,性贞静、好读书、明事理。见皇后对自己和气,自然陪着解闷。 婆媳俩刚说到十二福晋新近有喜,到来年八月,就能添个小阿哥时,延禧宫大太监福喜求见,哭着趴到地上,“启禀万岁爷、主子娘娘,令皇贵妃薨了!呜呜~~~~” 十五福晋吃了一惊,当即站起来,想要奔到延禧宫去看,又觉得不妥,看看乾隆、皇后,嘴张了几张,不知如何是好。 舒倩眯瞪半天,昨天见面,还硬拉着我在宫巷里亲亲热热说了半天话,怎么说没就没了?癔症半天,没个反应。 乾隆则是拿帕子捂着半张脸,呜呜干哭两声,“爱妃啊,你怎么就没了。皇后还在,你居然先没了,朕就是想以皇后之礼把你葬了,也是于礼不合哇!” 听到乾隆假惺惺哭号,张月冒险,掐皇后一下。舒倩这才明白过来,陪着乾隆干哭不掉泪。只有十五福晋,想到日后在宫中,少了一大助力,真心实意哭出泪来。 景阳宫整个宫院陪着乾隆哭了一场。当天,乾隆就命礼部、内务府按皇贵妃规制,厚葬令皇贵妃魏氏。 十五阿哥哭晕在灵堂上,十五福晋也跟着晕了过去。请太医来一看,原来是十五福晋有喜了。乾隆高兴,直接下旨,孩子重要,十五媳妇不必来守灵了。 夜深人静,延禧宫正殿上,除了几个守灵宫女太监,别无旁人。 林贵人腊梅、福贵人互相搀扶着,不带一人,上台阶,到棺材旁边,给令皇贵妃守灵。 林贵人宽厚,命宫女太监们先退下休息,过半个时辰再回来即可。 宫人们千恩万谢退下。等到大殿只剩两人时候,林贵人与福贵人相视一笑。就听福贵人说:“你放心吧,你的家人,我都让我哥救出来,安排好了。” 林贵人一笑,“出了虎穴,又入狼窝,我有什么好放心的?” 福贵人笑着安抚,“对着死人灵位,我向你保证,只要你能将十公主嫁到索卓罗氏,我定保你一家安康。” 林贵人盯着令皇贵妃牌位看了半天,轻轻摇头,“对着这么个死人保证,鬼都不信。” “哦?” “我一个小小贵人,连抚养公主资格都没有,何谈管她婚嫁?你说了,谁信?” 福贵人一笑,“贵人没有资格,嫔位主不就有了?” 林贵人站在牌位前,默默无语。 果然,第二天,承乾宫就传出噩耗:晋嫔突发疾病,一夜丧命。 乾隆悲痛,追封其为晋妃,以贵妃礼下葬。与令皇贵妃同时入皇陵。算是给了正白旗劫后余生的那些富察氏面子。 延禧宫大太监福喜自杀殉主。对此,乾隆并未在意。只有晋妃身边大宫女,悄悄给福喜上了一炷香。和|闻讯,叹一口气,命刘全给福喜家里,送去三百两银子。 令皇贵妃灵柩还未出延禧宫,乾隆就下旨,晋林贵人为恭嫔,住延禧宫正殿。至于十公主,仍然由容妃抚养在宝月楼。 宝月楼平答应,升为常在,接连半个月承宠,一跃成为后宫之中,炙手可热的宠妃。淳妃反而给她踩到脚下。 至此,一波浪潮,算了渐趋平静。 在紫禁城接连不断的红白喜事中,乾隆四十一年新年,在老百姓喜滋滋期盼中,来到了。 65、元宵佳节 正月十五元宵节, 盛京一所四合院里,麻雀蹲在屋檐下, 互相偎依着取暖,叽叽喳喳, 偶尔飞下来,啄院子里晾晒的苞米。小麻雀们蹦来跳去,平添了几分春的喜悦。 东喜打帘子,十二亲手扶着娇娇迈过门槛,嘴里一个劲儿嘱咐:“慢点儿,慢点儿啊!” 娇娇佯怒,“好了, 我又不是没生过孩子, 紧张个什么劲儿!” 十二嘿嘿一笑,“这不是前两天你老吃不肚东西,给吓的嘛!福晋别生气,等孩子一生出来, 我指定打他一顿, 好好给你出出气!” 东喜、东福听了,全都低头憋笑。娇娇笑嗔一声,“傻样!” 十二扶着娇娇,在院子里慢慢散步,一面走,一面闲聊。说绵蕊今年该有多高了,走的时候, 才会叫阿玛、额娘,今年该能流利地说话了。肚子里这个,到八月就该生了,不知道是男是女。 小树子领着阿鲁特氏进院,就看到十二贝勒与福晋恩爱说话。阿鲁特氏眼圈立马就红了,闺女命好,有个疼她爱她的男人,就是吃点苦寒,又有什么呢! 娇娇眼尖,瞥见母亲进来,急忙迎上去,嘴里埋怨:“不是说请您开春再来嘛。这大冬天的,寒风刺骨,路上多难受啊!” 阿鲁特氏急忙带着丫鬟、家仆上前给二人请安,亲手扶着闺女,生怕跌着似的,嘴里回答:“反正你阿玛在江苏任上,我一人在家过年没意思,索性,搭你二哥车来。他一直给我送到城外,这才骑马回去。” 娇娇跺脚,“二哥来了,您也不叫他进来。我都有十来年没见他了。” 阿鲁特氏呵呵笑笑,“往后总有时间。”再看女婿,“十二贝勒好。可是有日子没见,壮实许多。” 十二笑着上前搭话,“岳母大人好。一路辛苦,屋里坐,喝杯热茶吧。” 一行人到正屋坐下,阿鲁特氏吩咐丫鬟们把带来的礼物一样一样拿出来,给娇娇和十二看。有自己准备的,有娇娇几个嫂子做的。还有宫里头皇后赏的。 十二看了,谢岳母费心。娇娇则是问皇婆母娘近日如何,绵蕊可还调皮。 阿鲁特氏只说皇后还好,绵蕊格格整天除了玩,就是吃,乖巧的很,从不添乱,宫里主子们都喜欢十二贝勒家大格格,等等。顺便,又说了后宫之中生死升降等事。 十二听完,冷笑一声,“这么着就没了?真是便宜她了。” 阿鲁特氏听了奇怪,不好直接问,只得看自己闺女。娇娇看没有外人,索性把魏氏当年下毒谋害十二之事说了。 阿鲁特氏听完,学十二冷笑,“她哪知道,自己也是被人下毒害死的。”说着,就把恭嫔、福贵人相互勾结的事说了。还说,有相熟的内务府世家透露,平常在也参与其中。 十二与娇娇听完,沉默半晌。娇娇轻轻拍拍十二胳膊,“放心吧,皇额娘有小月、小星护着,不会有事的。” 十二摇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我在想,后院女人多了,果然没什么好处。” 娇娇、阿鲁特氏听完,对视一眼,会心一笑,转而谈起他事。 下午,十二居然接到乾隆大老远从京城送来的赏赐。惊讶之余,就要写折子谢恩。娇娇提醒,“如今文字案正甚嚣尘上,还是请来王御史吧。” 十二点头,请来王杰执笔,写好谢恩折子,十二誊写一遍,派人送往京城。 乾隆此时正跟太后说话,舒倩领着一堆嫔妃,带着皇子、公主们陪着。说到前几年,过了正月,乾隆就陪着太后、嫔妃、皇子大臣们出巡,太后感慨,“这几年,哀家居然没怎么出去过。不过就是去圆明园住两天。这会儿想想,老骨头,还是松泛松泛的好。” 舒倩低头赔笑:那是,没皇后给您老人家当枪使,净忙着跟令皇贵妃宫斗了,您就是想出去,也得有那空哇! 乾隆笑着回答,“可不是,儿子也觉得,应当常出去,才能知晓民间疾苦。” 乾隆这么一说,底下嫔妃们争着赞同。皇子们也见缝插针,撺掇着乾隆、太后出门。 太后笑笑,拍拍舒倩的手,慈祥地问:“皇后什么意思呢?” 舒倩谦和笑笑,“皇额娘在哪儿,媳妇就陪您到哪儿。” 乾隆瞥一眼皇后,跟太后商量,“皇额娘,后宫之中,还有好多事,要皇后处理。况且,皇贵妃又不在,淳妃、平常在怀有身孕,总得有人照顾。儿子看,还是叫皇后留在京中看家吧。” 太后不高兴了,“媳妇孝顺哀家,皇上吃醋了?你放心,出去以后,哀家绝不打扰你们夫妻二人——说话。这总行了吧?” 舒倩只作害羞,低头不语。乾隆无奈,“皇额娘取笑儿子。朕与皇后都是老夫老妻了。您还笑话。那——就依皇额娘吧。” 太后笑着拍拍乾隆胳膊,“少年夫妻老来伴嘛!” 说定这事,太后又问:“十二呢?皇上看,要不要把十二也叫回来,跟咱们一块儿转转?” 乾隆笑了,扫一眼下头规规矩矩坐着的十一、十五,笑着摇头,“十二媳妇怀孕了,东北又远,不方便。朕看,算了吧。”看看皇后,笑说,“皇后什么意思呢?” 舒倩头也不抬,“皇上说的是。” 乾隆高兴,“那就依皇后意思办吧。” 太后听了,无语回答。 吴书来看时候差不多,上前禀报,请太后、乾隆到乾清宫看元宵灯会。乾隆亲手扶太后上轿。太后笑着扶住乾隆,伸出另一只胳膊,递到皇后跟前。舒倩一愣,随即笑呵呵扶住,跟乾隆一左一右,搀扶老太后。心里埋怨,婆母娘事儿真多! 乾隆一直等到太后起驾,这才转身登御辇。舒倩领着众位嫔妃、皇子恭请。路过皇后身边时,乾隆皮笑肉不笑地撂下句话:“这回出去,可别给人当枪使了。” 舒倩低头听完,心中诧异,不敢细问,只得送乾隆走,坐上自己銮驾,跟着前往乾清宫。 晚上回来,乾隆歇在景阳宫。舒倩忙了一天,躺到床上就要睡着。哪知这个乾隆老抽,六十六岁的人了,还精力充沛。自己睡不着,非要拉着皇后说话。说此次南巡,还要去杭州。 舒倩癔癔症症点头,“好,杭州是个好地方。” 乾隆一看,不对呀,皇后居然挺高兴。又说,还要去扬州,看看二十四桥。 舒倩出于自保本能,接着恭维,“二十四桥明月夜,好地方。只可惜,臣妾不会吹箫。” 乾隆听了,一个翻身,背对皇后,不再搭理。 第二天,和|奉命,好好筹备此次南巡。得知这回随驾名单中,仍有皇后。和|淡笑,这个皇后,还真是能活啊! 永w在府里跟富察氏商量,“皇额娘看似不得宠,该有的面子,皇阿玛还是会给啊。” 富察氏冷笑,“爷的意思是说,如果不得宠,就算是嫡妻,也可以放到一边,当菩萨一般供起来?” 永w赔笑,“哪儿能啊,这样才好,这样才好。” 富察氏但笑不语。 皇宫阿哥所里,十五则是摸着钮钴禄氏肚子,嘴里嘟囔,“儿子啊,你可一定要比十二贝勒家的早出生啊。只要你是阿哥,阿玛我就多了一层筹码哇!” 十五福晋钮钴禄氏想了想,劝十五,“爷,不如,您再纳几房。别的不说,起码,我和妹妹们一起,总能生个阿哥。” 十五抬头,轻轻抚摸钮钴禄氏脸庞,“爷的后院,不能再被包衣奴才左右。” 钮钴禄氏听了,讪讪不敢再开口。第二天,娘家嫂子来看十五福晋,姑嫂俩把这话说了,当嫂嫂的立马笑了,“可见姑奶奶是个有福的。十五阿哥既然这么说,可能就是想要个嫡长子。您呐,且放宽心。安心养胎,头胎是男是女都好。家里头,自然都是向着姑奶奶的。” 十五福晋听了,按按胸口,“嫂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后宫嫔妃们听说要出去,这两天都到慈宁宫殷勤伺候。争取多露露脸,好叫太后想起自己来,带去南巡。如今,淳妃、平常在有孕,不能侍寝。可算是给这几些个旱了多少年的后妃们一丝祈雨机会。一个个见了乾隆,都跟见了龙王爷似的,恨不得抽干了喝净了,把龙精都流自己肚子里。 乾隆也是六十六岁的人了,对那些娇嫩的小姑娘,没多少兴趣。最后,定下来婉贵妃、愉妃、容妃、颖妃随驾。嫔位主全部留在宫中,由淳妃掌管宫务。 皇后随驾,那是太后提出来的。乾隆不喜,又不能明着驳回。特意派和|去乌拉那拉家看看,明着是关心岳母身体,实则是看看,万一老太太病又重了,不就有借口留皇后在京了吗? 和|奉命,带了乾隆赏赐前往。恰好碰上傅敦来信,顺带送了不少东北野味儿、药材、毛皮回来。老太太高兴,拉着和|不断说自家孙子多么多么有出息。 和|心里明白,这是令皇贵妃没了,乾隆不必再拿皇后当枪,去压皇贵妃气势,后宫中,不需要皇后老平衡。对中宫态度,自然也就懒得做戏。只是,皇后毕竟是十二贝勒生母,那拉家,眼下看着,还是不得罪为好。 如是想着,便挑好礼物,带着刘全去拜访那拉老太太。和|这人会说话,三两句把老人家奉承的浑身上下毛孔都张开了,熨帖的很。硬是拉着和|,亲自挑了两棵百年人参送他。 看着老太太容光焕发,和|笑着摇头,回去之后,便向乾隆禀报,说乌拉那拉老太太身体健朗的很。 乾隆无奈,只得定下皇后跟着去。 到了二月,一切出行事宜安排妥当。刘墉丁忧结束回京。乾隆看见小刘爱卿,就想起刘统勋。感慨刘墉有乃父之风,加恩擢升其为监察院左都御史,此次南巡,随行伴驾。 和|站在一旁听了,心中暗笑,万岁爷哎,您出去寻花问柳、风流快活,带着个冷面御史,算个什么事儿哇! 66、老树开花 刘墉谢恩完毕, 对乾隆禀报,说这三年里, 他在山东守孝,带着儿子、孙子种地为生。琢磨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水利系统。只是, 因为仅仅在家乡试行过,不知别处可适宜。恳请皇上,让他到别处试试。至于南巡伴驾,怕是要辜负圣恩了。 乾隆听了,也不生气。“刘爱卿忠君体国,深得刘老爱卿家传啊。和|,你看, 刘墉这个法子, 该到哪里去呢?” 和|笑着回话,“万岁爷,奴才以为,这法子, 应当先由工部详细推演, 之后,再到一处地广人稀、土地肥沃之地试点。如果好,再行推广不迟。” 乾隆听了满意,“不错,这件事,刘爱卿跟工部的人商量吧。至于试点地方,十二贝勒上折子说, 他那里也在挖河。正好,你也到东北去吧。” 刘墉躬身领命,跪安退下。 乾隆瞅着殿内没外人了,叫和|到近前,“朕听说,你有家亲戚,姓长,到京城投奔你来了?” 和|低头冷笑,万岁爷啊,上辈子您勾搭名伶就算了,怎么这辈子,连寡妇也不放过。想那长氏外柔内刚、眼高于顶的性子,八成,这回要碰钉子。 “回万岁爷,奴才家是有这么一户亲戚。长氏守寡之后,到京城来投奔奴才之妻冯氏。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得了端柔公主青眼,自年前就一直住在端柔公主家里。” “哦,这样啊。那和爱卿,你到端柔公主府走一趟,就说,这次南巡,请端柔公主也随驾前去,陪着太后好好逛逛吧。” 和|笑答:“奴才遵旨。”想公主是假,会佳人是真吧,万岁爷? 和|回到家里,跟冯氏提起此事。冯氏连说不好。“相公,那长姐姐什么性子,你也知道。面上看温柔的很,其实,心思重,性子硬。前两天我去看她,还听她说要回山东守着亡夫、女儿过日子。若是名正言顺,娶她回去,倒也罢了。可是,如今咱万岁爷不是摆明了,要占人家便宜。长姐姐本就是烈女,不以死殉志才怪!” 和|苦笑,“你以为,我愿意送她跳火坑?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更何况,公主也不是吃素的。” 端柔公主得到信儿,立马就猜出来小四子心怀鬼胎。嚷嚷着打死不跟着去。长八姐冷笑着劝,“去了好,咱们正好借机巡视生意铺子。小四子那边你放心,真以为我是孤苦女子,手无缚鸡之力!” 端柔公主悻悻答应,转身回屋,从百宝箱里翻出一把削铁匕首,塞到长八姐袖子里,“给,拿着。要是小四子敢动你一根毫毛,宰了他!” 长八姐哭笑不得,正想说不必。外头银姐传话,“主子,刘墉刘大人亲自送王大姑娘来了。” 端柔公主听了,急忙吩咐,“王大姑娘?小十?还愣着干什么,开中门迎接呀!” 长八姐听了,略一思索,吩咐外头,“请他们到花厅坐吧。别大开中门,免得惹人生疑。”端柔公主还说要亲自去迎,长八姐一把拉住,轻声说:“正愁怎么摆脱小四子,就有人来送法子了。你我一会儿出去,只需如此这般……” 刘墉带着王琦,从中门门缝里进得端柔公主府,一路走,一路琢磨,看来端柔孩儿这些年,过的还行。院子里收拾的舒服自在。唉,只可惜,额驸去的早啊。 府里行走的,都是些美貌丫鬟、清秀小厮。跟着领路小厮到了花厅,就有小丫鬟捧茶。还未开盖,就觉清香提神。王琦跟着刘墉进门,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端茶来喝,不住点头,“嗯,不错,雨前龙井,我喜欢。” 刘墉笑笑,趁丫鬟不备,轻声教导,“待会儿要是公主来了,可不能这么随意。皇家公主规矩多,你娘住在这里,本就是寄人篱下,你可别给她添麻烦。” 王琦咧嘴笑笑,露出刚长出的门牙,“大人放心。” 不一会儿,两个丫鬟打帘子,端柔公主扶着长八姐进来,后头站着两个丫鬟捧着手炉等物。 刘墉见了,急忙站起来行礼。看公主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心中甚慰。 端柔公主请刘墉随意,自己坐到主位上,拉着王琦说话。说着说着,想起别人家都有儿孙,只有自己没个儿孙,呜呜哭了。 刘墉听了难过,跟着叹气,劝公主,“皇家素来厚待公主。您如今过的,还是不错。要多想开点儿啊。” 端柔公主捂着帕子干嚎,“厚待又怎样?本宫死了,还是没个哭灵的。呜呜~~~~” 她这么一哭,长八姐也跟着哭。王琦迷迷糊糊,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干站着白看,硬挤出两滴眼泪陪着。 这三人聚到一处,哭着哭着,便动了真情,互相拥着大哭起来。一个个说自己日子过的多么不好,晚景多么凄凉。就差把小四子、老四子父子俩扒出来,痛骂一顿。 刘墉看着看着,悲从中来,取下腰上帕子,偷偷抹眼泪。 长八姐偷偷瞥一眼,时候差不多了,开始吧。 端柔公主这才收了眼泪,对着刘墉诉苦,“本宫知道,本宫要想过继儿子,只怕不合适。本宫也不敢奢求。只求,能有个闺女在身边孝顺就好。可是,呜呜,皇阿玛,女儿的命,好苦啊!”从指头缝里,偷偷打量刘墉。 刘墉一听,端柔公主这么说,八成是已经有了主意。只是,这件事,是皇家家务,如今自己身为外臣,哪里能随意说些什么。只好诺诺应承,看时候差不多,借口家中有事,告辞去了。 端柔公主双手抱胸,“八哥,这个刘墉挺会躲事儿的嘛!” 长八姐冷笑,“不如说他最会装!” 没几天,刘墉跟工部议定,带着家仆张成,到东北与十二汇合。 东北已经有御史王杰监督。刘墉这位左都御史一来,王杰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上折请回京候命。和|管着吏部,看到王杰请命之后,请示乾隆,命王杰回来,陪驾南巡。 王杰临行前,到傅敦家辞行,恰遇到刘墉与十二贝勒串门,商议挖河工事。刘墉看一眼王杰,点点头,认真嘱咐:“此去江南,看到官吏横行,你尽管上折子。若是、若是皇上……,就先忍忍。当今喜欢玩、喜欢热闹。十来年没出过京,这次出去难免放纵一下。只要不危及安全,还请王大人睁只眼、闭只眼,一切等回京再说。” 王杰心中不服,“刘大人,您素有清名在外,怎么也这等明哲保身?” 十二淡笑,“王大人莫恼。我也有事相托。皇后娘娘这几年性情平淡不少,但依旧耿直刚硬。南巡之时,若是遇到什么事,还请大人劝她,不要意气用事。当今乃是明君,好生劝谏,未必听不得忠言。须知,良药未必苦口,忠言亦可顺耳。拜托大人了。” 王杰听了,这才息怒,回住所收拾行李,即日启程回京。 王杰刚到京城,草长莺飞时节,乾隆就陪着太后,带着后妃、大臣、皇子们,浩浩荡荡朝江南开进。 端柔公主身为乾隆之妹,又能说会道,出手阔绰,很得太后喜爱,整日带在身边,形影不离。连带着她身边的长八姐、王琦,都得了太后不少赏赐。 这天,驻跸德州。太后带着端柔公主,住在净慈庵中。乾隆歇息一刻,去向太后请安,顺便看能不能会会佳人。 一入庵堂,就听里面笑语喧哗。太后瞅见乾隆到来,急忙招手,“皇上不必多礼了。快来看看,你三妹妹新认的干闺女。” 乾隆惊讶,“干闺女?哪家千金啊?”说着,笑着坐到太后身旁,心中琢磨,可别是长八姐! 太后笑着指指端柔公主身后低头侍立的女子,“喏,那不是。就是山东王举人遗孀长氏。” 说着,特意拍拍端柔公主,“你倒是好福气。这下子,不单女儿有了,就连外孙女也有了。” 端柔公主笑着谢太后,“要不是皇额娘疼惜女儿,女儿哪有这等好处。依我看呐,还是太后福气大,女儿不过是沾个一星半点儿罢啦!” 舒倩领着一帮妃子们说笑。扭过头来,看见乾隆脸色不好,暗道,该不是年纪大,经不得路上颠簸吧?好心问他:“皇上,旅途劳顿,还请早些歇息吧。” 太后听了,急忙劝乾隆:“我说呢,今天话这么少。皇上要是累了,就先回去。皇后她们陪我就好。” 乾隆勉强笑笑,“也好。那朕就先回去了。皇额娘也别跟她们玩太久。明日还要赶路。” 太后点头,“放心吧,皇后知道怎么照顾哀家。” 乾隆干笑两声,瞥一眼皇后,陪太后说了几句话,这才起身走了。 望着乾隆背影,太后笑笑,看一眼长八姐,这孩子,跟年秋月还真像。多亏哀家出手早,断了皇帝念头。 对太后目光,长八姐权当无视。等回到端柔公主舟内,王琦听她们详细说完,捂着肚子大笑,“哎呀,我说呢,那个年氏怎么年纪轻轻就死了。原来,出手的不止老四一个呢!” 长八姐看王琦一眼,问:“老四宠年氏,恨不得给她皇后位。怎么会杀她?” 端柔公主坐到椅子上,啜茶回答:“小老婆再重要,又怎么比得上儿子呢!不过,当时小四子还不到十五岁。年氏要真因为这死了,可就真是冤大发啦!” 王琦嘿嘿笑笑,“这太后老了老了,居然还慈悲起来。见到八哥,对着这么一张脸,非但没下杀手,知道迂回,认个外孙女回来,堵住小四子的路。这一回,小四子该憋屈死了吧?费尽心机,接过,美人儿衣角都没摸着,多了个外甥女!” 端柔公主跟着大笑,笑完了,扭头去看长八姐,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轻声问:“八哥,想什么呢?” 长八姐笑笑,“刘墉!” 67、龙舟唱晚 要问长八姐为何谁都不想, 单单想起刘墉,还得从和|夫妇多事说起。 自从长八姐来到京城, 刘墉就经常送信,请和|夫妇好好照顾。刚开始, 和|还以为刘大人是怜惜她们母女。后来,长八姐住到端柔公主府,刘墉亲自送王琦,让她们母女团圆。和|琢磨着不大对劲了。本来,和|对刘墉那点儿小心思,没功夫理会。哪知,乾隆一心招惹长八姐, 和|就琢磨, 与其这么吊着万岁爷,不如给长八姐找个婆家嫁了,省得日后被乾隆坏了名声。 想起刘墉对长氏母女关心,和|就趁着一次散朝后, 与他商量, 托他留意,京中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哪知,刘墉听完,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和|回去跟冯氏说了,夫妻俩猜想,该不是刘大人也看上了长八姐, 想要娶回去做填房吧? 冯氏听了,打心眼儿里替长八姐高兴。刘大人虽说年纪大了,但为人正派又不死板,家里头过的殷实安稳。更难得的是,家里没有正房太太,连个侧室也无。两个儿子,都中了进士,不用操心教养。长八姐要真能嫁过去,没准儿,还能落套凤冠霞帔。和|点头,“是啊,就是不知道他们二人缘分如何。” 冯氏跟长八姐和的来,趁着一次一同到潭柘寺上香,身边无人之时,当着佛祖的面儿,悄悄把这话说了。 长八姐听了,心中不悦,见冯氏一片好心,不忍得罪,只得拿先夫亡故不到三年为由,婉言相拒。 后来,长八姐忙着忽悠乾隆母子,没顾上想。今日事情定下来,才琢磨起刘墉来。 端柔公主听了,对着王琦笑笑,“咱们的王琦,想要后爹不?” 王琦撇嘴,“亲爹都一起过好几年了,还怕后爹?尽管招呼吧!” 长八姐知道二人开玩笑,心里不恼,陪她们笑闹几句,正色问:“查的怎么样了?那个刘墉,可有什么反常?” 端柔公主摇头,“不过就是士大夫德性,还能有什么。你说他熟悉,我还真瞧不出来跟那位哪里像了?要真是他,能对着小四子这些年作为,无动于衷?” 王琦抱着个苹果啃,嘴里喃喃,“不高兴又能怎么样?如今他是臣子,不是老爹!再说,咱们不也不喜欢小四子,见了他,还不是脸上堆满笑,上赶着逢迎?” 长八姐摇头,“他们父子虽然行事不同。但为君治国上,都算得上有些作为。别看小四子风流,论起来为君之道,不比圣祖差。就是当今那几飞儿子比不上圣祖吧。” 两人听了,伸出指头扒拉乾隆如今有望成气候的儿子。算到最后,除了“发配”回东北的十二,也就十一、十五还算入眼。 王琦伸手把苹果核扔到船外,托着下巴嘀咕:“我说,小四子傻呀!当初,太子都那样了,圣祖还一门心思想让嫡子即位。怎么到他这儿,嫡子跟破抹布似的,西北、东北到处扔?” 端柔公主嘿嘿冷笑,“没办法,谁让这个十二有个傻娘呢!” 端柔公主嘴里的傻娘,如今正坐在船舱中,听张月汇报宫中事情。景阳宫里,丝瓜发芽了,葡萄也抽叶了。张星带着新添的二等宫女翠枝,谨守宫门,无事不出,严防惹事。又说宫里头,淳妃一面养胎,一面忙着宫务,几次险些小产。倒是平常在,安心窝在宝月楼,很少露面。 舒倩半卧在床上,摆摆手,“知道了。叫她们好好照顾我的丝瓜、葡萄。趁几个小魔王不在,可得好好种一年菜。” 张月笑说:“那是自然。尹嬷嬷回家看孙子,听说,儿子、媳妇都孝顺。托人带话,请主子娘娘多读些《清心咒》。” 舒倩笑笑,“嬷嬷还担心我,怕我管闲事呢!放心吧,我早就改了。” 张月笑笑,“表伯母那里来信,说十二福晋身体很好。再过五个月,您就能抱孙子了。” 舒倩点头,“别人家媳妇怀孕,哪个不是做婆婆的忙里忙外?我倒好,甩手不管,还得亲家母辛苦。” 张月笑笑,“伺候主子,谈不上辛苦。” 正说着,小巧带着几个小宫女,托着饭菜过来。趁着皇后用膳,小巧拉过张月,小声说:“刚才我在外头,碰上几个宫女,说是哪个娘娘求见皇上,被骂了一顿。气地哭着回去,饭都不肯吃呢。” 张月听了,冷笑,“管她哪个娘娘,只要不是咱主子娘娘,随他便。” 小巧嘿嘿一笑,“就是。这几年,我算是看明白了,咱们这边,得压住喽!你可不知道,我从主子饭菜里头,瞧出多少猫腻。唉,多亏主子要我去学医药。要不然,咱们什么时候给人害了,都还跟人亲亲密密地叫姐妹儿呢!” 今天这顿饭,不止那位娘娘没吃,就连乾隆也没吃。坐在龙舟里,听着小太监装扮上,演什么青石山九尾玄狐。乾隆琢磨,三妹妹往日里不吭不哈的,怎么朕刚看上长氏,她就跟太后好上了。说起来,三妹妹还真像这只九尾玄狐,贼精贼精的。居然还出头,替太后收什么外孙女。唉,令皇贵妃去了,长八姐成了外甥女,朕的身边,可是再也没有长的像她的人啊! 乾隆惆怅不已,当初得知慧贤皇贵妃去世可能与令皇贵妃有关,居然信了。如今想想,却是错了。那时候,魏氏不过是个小小嫔妃,哪有那么大的手段。唉,处置魏氏,确实出手太快。虽不后悔,然而多少有些急躁。看来,魏家要补偿一下才行。 想到这里,叫吏部尚书端宁觐见,吩咐他,把魏氏之兄魏海从内务府拨出来,安排个四品闲职。虽然俸禄多不了多少,好歹面上好看。将来有了肥缺,也能补上。 吏部尚书端宁躬身应下,告退出去。恰巧碰到十五阿哥前来请安,端宁先恭喜一番,这才回去办事。 十五阿哥心知不妥,舅舅出了内务府,往后,自己要想借助内务府势力,可就隔人手了。然而,乾隆旨意已下,断无更改之理。无可奈何,只得容日后再想办法。十五福晋在京中养胎,如今,身边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唉! 永w得知消息,跟富察氏躲在船舱里,高兴半天。从今往后,再也不用怕魏家借助内务府害人啦! 乾隆一行,在山东泰山逛了逛,看看日出,封封禅,又到曲阜拜拜孔子老圣人。到了济南外头,假惺惺哭两嗓子,说什么孝贤皇后薨于此处,不肯入城。 舒倩回头翻出史官记载来看,孝贤皇后分明是薨于德州舟次。死在船上,非要说人家死在济南。连地方都记不清,还好意思说自己跟人家夫妻情深!舒倩胃里难受,不等乾隆下旨命掉头回去,哇的一声,趴到船栏上,吐了出来。 这一吐不打紧,太后听了,受了刺激,也跟着吐了起来。和敬公主站在太后身后,跟端柔公主说话,见祖母、继母恶心反胃,实在受不了,跟着大吐特吐。 端柔公主一看,得了,我也别闲着,此时不吐,往后犯了恶心,哪还有机会? 婉贵妃、愉妃站在后头看明白,弯腰冒酸水,凑凑热闹。只有容妃,领着宫女们给太后、皇后、公主们送痰盂,洗帕子。 舒倩还好,吐了两口,就没事了。太后她们倒是酣畅淋漓地恶心一回。别人犯恶心,乾隆还能生气。老娘、闺女一起恶心,乾隆不好意思起来。吩咐太医过来看看,又嘱咐和|,“启程吧。太后她们八成是水土不服。” 和|憋着笑,命令船队起锚。暗暗对皇后竖拇指,高! 一连几天,乾隆都没心思作诗。每每提笔,就想起老娘、闺女一同趴在痰盂上的模样。了无兴趣地放下来,走到窗前,望着运河景色,问:“吴书来,到什么地方了?” 吴书来躬身回话,“回主子,再走一天,就到开封了。” “开封?”乾隆想起来,太后说想尝尝黄河鲤鱼,和|特意抽出两天时间,停靠开封。罢了,难得太后喜欢,就去玩玩,又能如何? 水面上,薄雾渐起,湿气入侵。红日西坠,绿柳婀娜,朦朦胧胧。不一会儿,月亮爬上树梢,静谧之时,不远处,琴声飘来,一个女子,歌声轻扬: “东风起,西风住,紫气升,乾坤和。 且静观,人世间。叹离合,定风波。 长江代代浪打浪,看谁船头横羽扇, 红旗飘飘彩旗多~~” 乾隆听她词唱的有趣,招吴书来近前,“去看看,是谁家姑娘,请到龙舟一叙。”叫来小太监,“准备酒菜,朕要畅饮一番。” 吴书来与小太监低头,互相使个眼色,跪到地上,“万岁爷恕罪。” 乾隆皱眉,“不让太后、皇后知道就行,去吧。” 吴书来跪地磕头,“万岁爷,您要奴才去请那个唱歌之人。若不惊动主子娘娘,是万万请不来的。” 乾隆大怒,“朕做什么事,见什么人,还要后妃下旨不成。还不快去。” 吴书来吓地一哆嗦,颤着声回话,“万岁爷,您要请的那位唱歌弹琴之人,就是主子娘娘啊。”皇上啊,您连自己老婆的声音都听不出来,还好意思自称风流天子。怪不得,上至皇后、下至妃子,一个个吐了个天昏地暗。还别说,真够恶心人的。 68、查封青楼 乾隆听吴书来这么一说, 顿觉胃里头一阵翻腾。捂着肚子坐下,想了想, 吩咐:“前头带路,朕去看看皇后。” 要按乾隆想法, 直接叫皇后过来就是。也不知怎么的,想起祖宗规矩,晚上见皇后,不能随口一叫。这才决定纡尊降贵,亲自去看。 到皇后舟外,一个女娃娃清唱:“月亮,在白莲花瓣般的云朵中穿行, 风儿吹佛着打麦场。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娘娘讲,那过去的事情——” 乾隆笑了,这个是十公主,朕的闺女, 朕还是能听出来的。 带着吴书来走进去, 果然,容妃带着十公主,陪皇后说话。绵蕊依旧乖乖坐在一旁,手里抱着一块桂花糕,一口一口啃的高兴。 船上人听说万岁爷来了,万福的万福,磕头的磕头。十公主跟着容妃甩帕子行礼, 皇后也笑着问安。唯有绵蕊,从椅子上滑下来,举着手里的糕点,迈着小短腿,一摇一晃跑过去,嘴里嚷嚷着:“皇皇祖祖父父,吃吃。” 乾隆一听,乐了。弯腰抱起绵蕊坐到皇后方才坐的椅子上,和蔼地说:“皇祖父吃过饭了,绵蕊吃吧。” 绵蕊摇头,“这个给,我还有。” 十公主吃吃笑了,“皇阿玛,蕊蕊还有一大盘。” 乾隆听了,也不生气,跟着乐呵。舒倩带着容妃、十公主围着乾隆坐下,当着容妃、公主面,装的十分温柔体贴。“皇上,吃过饭了吗?冷不冷,要不要叫人端杯热茶来?” 乾隆笑笑,“刚才,你唱歌了?” 舒倩跟着笑笑,“是啊,随口哼两句。” 乾隆正要说话,十公主开口问:“皇阿玛,听说,开封有好吃的?” 乾隆一笑,“那当然,开封号称四大小吃城之一。那里的鲤鱼盖被、桶子鸡、灌汤包,全国都有名呢!怎么,你馋了?” 十公主撇撇小嘴,“才没有。十八哥哥说,到了开封,要去看斗鸡。我就是想问问,斗完鸡后,能不能杀来吃。” 容妃苦笑,“你跟绵蕊格格还真是亲姑侄,整天就琢磨吃的吧!” 舒倩抱十公主坐在怀里,笑着说:“开封的花生糕做的也好。到时候,买几斤留着路上吃。” 舒倩话还没说话,绵蕊就咋呼,“花生糕!”这一回,说的干净利索。 乾隆无奈,捏捏绵蕊鼻子,“你呀,除了吃,就不能想点儿别的?” 绵蕊摇头又说,“想弟弟。” 乾隆一怔,随即笑了。是啊,十二家的到了八月,就该生了。 晚上,舒倩哄绵蕊回去睡觉。回来陪乾隆唠家常。乾隆问:“今天那词写的有意思,谁写的?” 舒倩一笑,“臣妾胡唱的。没有特意去写,现在再唱,也记不清了。倒是皇上,这次南巡回来后,就把绵蕊送到十二身边,叫他夫妻俩亲自教养吧。” 乾隆奇怪,“怎么?叫她陪你不好吗?” 舒倩摇头,“有个孩子在身边,平添不少乐趣,臣妾怎么会不喜欢呢。只是,臣妾是绵蕊祖母,隔了辈分。亲自教孙女,未免溺爱。您看她,才多大,就吃的跟个小胖墩似的。女孩子太胖了,不好。” 乾隆点头,“好吧。南巡回来后,朕就派人送她到父母身边。”想了想,又说:“十三来信,说在金川一切安好。还问朕,要不要顺便去云南。朕想着,他也累了,就叫他回来休整。大概过十天半个月,就能跟咱们在扬州见面了。” 舒倩点头,“扬州啊?好!” 乾隆灯下再看皇后,觉得如今皇后,比起十年前,要柔和许多。这一回,不至于再闹什么断发直谏了吧? 在开封停了两天,当地官员把能搜刮来的小吃、特色菜全都献了上去。有的甚至直接把厨师拉到府衙里,什么时候上头点菜,什么时候立马开火。 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点心端上去,乾隆、太后等人不过是动两筷子,高兴了夸几句。十公主带着绵蕊,则是敞开了肚皮吃。临走时,祥云斋花生糕,一位公主、一位格格,一人带了一箱子上船。 这边龙舟刚出发,开封城里,各个铺子就炸开了锅。有聪明的掌柜,还特意挂上什么“一品桶子鸡”、“贡品黄河鲤”之类招牌。其中,祥云斋独具特色,人家挑出来的幌子,那是“金枝饼”、“千金糕”。可不是嘛,公主、格格看上的东西,当然就是“金枝”、“千金”了嘛! 所谓饱暖思淫欲。吃饱喝足,临近扬州地界,批完折子,乾隆老抽就琢磨,去哪里鬼混合适呢? 和|头前开路,到了扬州城里,知州巴特尔带着一干官员迎接。和|坐在府衙,问:“城里都安排好了?这次圣上奉太后南巡,宫里贵人来了不少,可不能马虎。” 巴特尔低头一笑,“和大人放心,下官办事,向来谨遵律法。保证街道干净,商铺繁荣,饭馆里头,煎炒烹炸,红红火火。” 和|一笑,端起茶杯喝两口,“没想到,巴大人出身蒙古,汉话居然说的这么流利。” 巴特尔也不谦虚,“大人说的是。下官虽然是巴林部出身,却是正经二甲进士。汉字写的还是不错的。” 和|一笑,“还是没学到家呀,真正的汉人,不会这么夸自己的。记住,当着万岁爷的面,尤其要记住两个字:谦卑!” 巴特尔躬身,“下官候教,多谢大人。”说着,当着众下属,明目张胆递上来一张银票,嘴里说:“和大人辛苦,路上买茶喝。” 和|瞥一眼,摆摆手,“别,我懒得去铺子里找。没那空闲。” 巴特尔笑着收了银票,向后招招手,“去,把前两天姑奶奶送来的好茶叶,给和大人包二十斤。” 和|还以为巴特尔不识货,一张口就是二十斤,还能是什么好茶叶?哪知,等仆人送上来一看,和|眨眨眼,笑问:“这——云雾金毫?” 巴特尔憨厚一笑,“我家姑奶奶做茶叶生意,说是好茶叶。下官尝着,跟马奶差不多。好东西也给糟蹋了。还是送给和大人这样的爱茶懂茶之人的好。” 和|笑笑,“那,我就却之不恭啦!” 云雾金毫,顾名思义,一两茶叶一两金,纯金难买纯金毫。这个巴特尔,一出手,就是二十斤金子,和|琢磨,这个蒙古人,值得结交。别的不说,单看他会装这副实在模样,就知道,此人有城府。嘿嘿,有意思。 和|心满意足,带着二十斤茶叶走了。巴特尔亲自送到城门口,望着和|走远,转身变了脸皮,冷脸望着下属,“走,扫街!” 晚上,巴特尔回到府里,给自家妹子写信,“九妹妹啊,告诉妹夫别担心。八哥我把扬州城里所有的青楼都关啦!这一回,你婆婆就算想断发直谏,也没什么好谏的啦!” 这边巴特尔信刚写完,碰的一声,书房门被一脚踹开,一只天足随即迈了进来。巴特尔苦笑对着来人作揖,“哎呀呀,夫人来了?为夫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巴特尔夫人嘿嘿冷笑,一手棒槌一手马鞭,插着腰进来,翘着二郎腿往地上一坐,慢悠悠地问:“听说,你今儿个一大早,去百花楼啦?” 巴特尔赶紧坦白,“夫人息怒,那不是上头要来检查,我得赶紧通知她们关门儿嘛!” “哦,上头一来人,你就屁颠屁颠地往那儿跑,说,是不是去看你老情人小粉蝶儿去啦?” “哎哟哎哟夫人,别揪耳朵,疼疼疼!夫人是咱们草原上的巴图鲁,为夫守着你已经心满意足,哪里还会想什么别人。这不是怕咱九妹她婆婆又吃醋闹事。提前帮帮嘛!她婆婆什么前几年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小粉蝶儿都嫁人了,我还去找她做什么。要找也是找别人呐!” “什么?”巴特尔夫人彻底怒了,“你居然还敢找别人!哼,我不揪你耳朵,你过来,里屋给我跪搓板去!” 大半夜的,巴特尔夫人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巴特尔苦哈哈地跪在搓板上,一字一字抄《论语》。天可怜见呐,我怎么就养成了怕老婆的毛病呢!九妹,你可千万要向你八嫂看齐。这样在婆家,才不会受委屈哇! 瘦西湖畔百花楼,外头大门上,大铜锁铮铮做响,里头院子里笑语喧天。老鸨宋玫瑰亲自带着一群女儿们祝酒,“来来来,今日咱们家粉蝶姑娘从良,咱们敬新姑爷、新姑奶奶一杯!” 粉蝶与吴书奇坐在主座上,互相看一眼,急忙站起来,谢妈妈与众姐妹。 宋玫瑰笑着笑着,眼角就笑出了泪,拍拍吴书奇肩膀,“小子,往后,好好对待我们粉蝶。咱们这里头的女人,能囫囵着出来不容易。你要是敢对她不好,告诉你,咱娘家人不是吃素的!” 众姑娘跟着插科打诨,“就是,咱们家干爹,那可是布政使大人!”宋玫瑰一听,跟着大笑起来。 布政使大人,您要再不来,百花楼大门,可就生锈啦! 69、棒打鸳鸯 说曹操曹操到。众人正忙着, 龟公小桂子过来回话,“妈妈, 曹布政使来了。” 宋玫瑰捻起帕子,匀匀脸上褶子, 吩咐:“愣着干什么呀,把他请进来。正门上锁,不会从后门进呀!” 小桂子一乐,白毛巾往肩上一甩,“得咧,妈妈说让他从后门进,就从后门进!”哼着十八摸出去。不一会儿, 就领着一个老男人进来。 众姑娘见了, 一个个甩着帕子迎上去,“哟,爹爹来了,刚才妈妈还说, 等您等得心都碎了。这下可好, 您一来,她的心啊,立马就囫囵啦!” “就是。哎,咱们也别在这儿碍事儿了,走,今天粉蝶大喜,咱们闹洞房去。这院子、明月、花香, 就留给父母大人幽会吧!” “好好好,走走走!”众姑娘簇拥着一对新人,上了楼,小闹一会儿,就各自回去休息。干这行的,难得有个休假,不趁着此时养足精神。等上头人一走,鬼知道什么时候能歇歇呢! 宋玫瑰看院中无人,瞥一眼曹布政使,看他一身长袍马褂,冷笑一声,“怎么,来我这儿,还得乔装一番,怕屋里的生疑呀?” 曹布政使瞪老鸨一眼,“玫瑰,我这次来,是找你说正事的。” “正事?行啊。你从第一次找我,就没谈过杂事。二十五年前,求我资助你进京赴考,一直到去年,求我带着楼里的姑娘,给你上司庆寿。可不都是正事儿。就连你撕破脸,悔婚改娶大家千金,不也是正事。曹武德啊曹武德,我这辈子,就遇见你一个说正事儿的。说吧,什么事儿?” 曹布政使叹气,“当年,是我辜负了你。可是,你也知道,我堂堂进士、天子门生,我不可能娶——娶你呀。” 宋玫瑰大笑,笑得弯下腰,捂着肚子揉,“那是。不是进士的时候,跪在我脚底下,发誓说,只要能得中,必拉我出火坑。一朝得中,就把我往泥里踩。罢了,跟你这种人讲信义,都他娘的恶心。废话少说,什么事?” 曹布政使坐在一旁,小声说:“你也知道上头来人了。今天一早,巴特尔就把扬州城内、瘦西湖边所有的青楼都关了。” “对呀,上头来人。可不是都要关了,才行。放心,我不给你添麻烦。” “你懂什么!”曹武德轻斥,“这一回,上头就是想好好玩玩。没有姑娘们助兴,还玩个什么!” 宋玫瑰嘿嘿笑笑,捏起桌子上酒杯把玩,“你的意思,我们百花楼姑娘,出青楼、上画舫,每日吹拉弹唱,给上头贵人助助兴?” 曹武德点头,“果然是我的玫瑰,最能知我心意。” 宋玫瑰冷笑,一口喷了曹武德一脸唾沫星子,“呸,你当我们成天不吃饭啊。这两天关门歇业,我还想着叫姑娘们绣花卖钱呢。整日里吹拉弹唱,又没一个大钱儿进项,你想饿死我们呐!” 曹武德无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喏,够了吧?” 宋玫瑰瞥一眼,接过来对着灯光看看,脸上立刻添了几丝真心笑容。小心收好银票,凑到曹武德耳边,“放心,我们这儿,向来是拿了钱就办事儿。走,上楼,我好好伺候伺候你!”抓起曹武德胳膊,就往楼上拉。 曹武德立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慌忙抽出手来,惊慌着推辞,“我,我还有事,先先先走了。”不等宋玫瑰说话,火烧屁股似的,一溜烟蹿没了。真难为他一个六十来岁的,居然跑这么利索。 望着曹武德背影,宋玫瑰冷笑,“负心汉,早晚叫雷劈死!”转身朝楼上大喊,“姑娘们,下楼开会啦!” 话音刚落,楼上二十三个房间灯全亮起来,就听一阵莺莺燕燕笑语,“来啦!” 运河龙舟上,小达*赖跪拜乾隆,诉说离别思念之苦。乾隆笑着叫起,“这些日子,你劳累了。金川官员上折子说,当地老百姓,对朝廷那是感恩戴德。民心稳固,朕也安心呐!” 小达*赖谦逊笑笑,“都是皇阿玛教的好。儿子不过是帮帮小忙,太医们才是最辛苦的。” 乾隆点头,“朕会论功行赏的。对了,听说若兰大夫也去了。他要如何赏赐呢?” 小达*赖摇头,“儿子没问过他。不过,听他话音,似乎想在北京城内,建一家医馆。但内城都是旗人地界,不好找房子。所以,一直没定下来。” 乾隆点头,“医者,乃治病救人。在内城也好,这件事,叫给和|去办吧。算是朕对他的恩典。” 小达*赖急忙替若兰谢恩。又说若兰听说杭州那边有位名医,已经前往拜访。说不定,到了杭州,还能前来见驾谢恩。 乾隆听了,点头,“是个懂事儿的。” 俩人说了一番话,小达*赖就说,要去拜见皇祖母、皇额娘。乾隆命吴书来送他过去。出了皇帝龙舟,小达*赖就跟吴书来胡侃。说了几个笑话,不见吴书来高兴,不由问:“吴公公,谁得罪你了,半天不见一个笑脸?” 吴书来听言,急忙赔笑,“哪儿能呢?可能是昨日吹了风,有些头晕吧。” 小达*赖听了,这才不问。送小达*赖到太后船上,吴书来转回头伺候乾隆,一路走,一路埋怨:“弟弟呀,咱家就你一个根苗。全靠你传宗接代、光宗耀祖,你说,你什么人不好娶,偏就娶个婊子呢!此去扬州,要不拆散你们,我就不配是养心殿大总管!唉!弟弟啊,休怪兄长无情,这就是命哇!” 小达*赖跟太后说了几句话,就到皇后船上。见到绵蕊,抱着亲两口,连说胖了,抱不动了。拿出自己一路买的小零食,送给小胖墩儿。绵蕊高兴地搂着小达*赖脖子不放手。 叔侄俩玩闹一会儿,绵蕊就抱着零食,会周公去了。舒倩跟小达*赖,坐在窗边说话。 谈起沿途见闻,小达*赖深有感触。“别人都说,康乾盛世,可我,我见到了,除了盛世繁华,还有多少人没有饭吃、没有衣穿,无家可归,沿街乞讨。怕说错话,不敢声张,悄悄问了海兰察,才知道,如今人均耕地,还不到三亩。根本就不够养活一家子人。怪不得,即使丰年,也有这么多人饿死。” 舒倩听了,跟着叹气,“还是咱们那时候好哇。至少,计划生育政策挺有用。” 小达*赖苦笑,“我这两天琢磨着,办家医学院。” “医学院?学校?”舒倩一听笑了,“你这种成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的大少爷,居然也开始操心公益事业啦?” 小达*赖摸摸头,不好意思,“以前那不是有种暴发户心理,到处想炫耀我们家多有钱嘛!倩倩姐,你就别笑话我了。这个医学院,成不成啊?” 舒倩摇头,“想法很好。可到底实施起来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你不如去问问纪晓岚、于敏中。” 小达*赖点头,“于敏中就算了,历史上说,他最后也是因为贪腐回老家种地了。我去问问纪晓岚。” 说完这事,俩人又提起十二。舒倩扭头看看绵蕊,“真难为这孩子,父母不在身边,不哭也不闹。依我看,回京以后,就把她送东北吧。” 小达*赖点头,“是啊。可怜她一个嫡孙女。”话说到这里,不好再往下说,小达*赖转头叮嘱:“这一回,你可别犯牛脾气,没事儿就剪头发玩啊!” 舒倩瞥一眼小达*赖,“在乎老头儿的,是乌拉那拉氏,不是我,放心吧!” 小达*赖听了,叹息,“正因为这个,我才不放心呢!你要什么都不在乎,都要惹人怀疑了。实在不行,我给你弄点儿药,你干脆装病得了。” 舒倩抬头,望着舟外运河景色,敲敲桌子,“装病,还用药吗?” 一路缓行,过了半个月,才算到扬州地界。出京时,二月底,如今五月初。江南景色,果然印证了那句“春来江水绿如蓝,日出江花红胜火”。在扬州城双槐园安顿下来,乾隆、太后、大臣、嫔妃,甚至最好吃的绵蕊,都心里痒痒地,想到处转转,看看这扬州景致。 小达*赖身份特殊,一来就先去大明寺等各大寺庙烧香。到晚上,回到双槐园,听说乾隆出去游湖了。吓了一跳,赶紧去皇后住处探望。到门口,被三个太医堵住,“活佛干殿下,主子娘娘头疼,需要好好休息,您还是改天再来吧。” 太医身后,张月冲小达*赖眨眨眼。小达*赖会意,作出几分担忧,问了好一阵子,“皇额娘怎么了?好些了吗?吃了什么药?可是要好好休息,别再吹风啦!” 孝子做足了,这才回去找纪晓岚,商量办医学院事宜。 这天乾隆出去,吴书来破天荒没有跟着。乾隆知道吴书来老家在扬州,此去定是与家人团聚,没有细问。 坐在轻舟之上,吹着湖面微风,看岸边垂柳依依,水面碧波荡漾,身边和|带着曹武德用心伺候,乾隆心情好,不由诗兴大发,“这个——” 正想吟诗,就听水面上,悠悠荡过来一阵琵琶合奏,有吴侬软语唱来: 春季里来白花香, 大姑娘对窗绣鸳鸯。 忽来一阵无情棒, 打得鸳鸯两离伤。 …… 和|登时就急了,“曹武德,怎么回事?万岁爷来游湖,怎么还放外船入内。” 曹武德紧跟着表态,“臣看管不严,这就去赶她们出去。”弯腰赔罪,说了半天,一双脚也没挪动一寸地方。 乾隆一摆手,“不必了,让她们唱吧。” 和|奇了,往常这说话,乾隆不应该说:“不必了,让她们过来,到龙船上给朕唱吧?”怎么今天,改做君子啦? 70、负心老汉 其实, 和|是误会乾隆老抽了。人家好歹是个风流天子,再风流, 那也是天子啊!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吩咐:“和|, 去给朕找俩粉头来,朕要快活!”一国之君,就是逛窑子,也得讲究个情趣不是?更何况,如今乾隆,已经到了耳顺古稀之年,心境与孝贤皇后去世之时, 大不一样。对老娘、老婆、儿女们关心, 逐渐多起来。 听了一会儿曲子,乾隆累了,直接吩咐回去。至于那唱曲之人,连问都没问。 回去路上, 乾隆特意嘱咐:“十公主跟大格格喜欢吃。朕记得, 扬州蟹粉狮子头不错,回头,叫人弄来尝尝。小孩子不能多吃寒凉之物,用三套鸭配着,再有桂花糖藕粥、笋肉锅贴,给十八阿哥、十九阿哥他们送去,叫孩子们尝尝鲜。” 和|笑着答应, 转头去吩咐。曹武德一路将圣驾送回双槐园,还想着,要不要问问和大人,今晚的曲子唱的如何。哪知,和|送乾隆进去,转头回来找自己。 曹武德受宠若惊,几步迎上去,低声问:“和大人,您看?” 和|一笑,四处看看,“怎么不见知州巴特尔大人?” 曹武德急忙回话,“巴大人继父要来,哦,就是江苏知府喜塔拉海富大人。听说船到江口,巴大人去接了。” “怎么,海富大人是巴大人继父?”和|琢磨一番笑了,这不是说,十二福晋跟巴特尔大人是同母兄妹嘛!怪不得,皇上一来,巴特尔就把青楼关的关、锁的锁,这不就是为了保护亲家母皇后娘娘嘛! 这个十二贝勒好福气,岳家有这么实在的亲戚。和|想到这儿,再看曹武德,温和笑笑,“今日真是辛苦曹大人了,你看,万岁爷非常高兴。刚才,还夸今天船上的点心好。明天再做一些,跟着来的贵人们,还都没尝呢。还有,几位小阿哥、小公主、大格格也跟着来了,多做些小孩子喜欢的。保准圣颜大开。” 曹武德急忙躬身答谢,“那——和大人,这曲子?” “哦,这个啊,你看,天也不早了,明日还要伴驾,回去歇着吧,曹大人,请!” 和|说完,行个恭送礼,转身走了。 曹武德迷瞪半天,低头回去。一路不得其解,十五阿哥不是说,万岁爷最喜欢听吴侬软语。这可是专门叫宋玫瑰教导的苏杭话音,怎么万岁爷就是没反应呢! 出了双槐园大门,曹武德也不上轿,带着随从溜溜达达,琢磨办法。眼下五月初,琼花开败了,扬州景致,万岁爷八成玩腻了。除了小吃名胜,要想在万岁爷面前驳个好,也就只有进献女人。可是,和|这个龟孙子,油盐不进。十五阿哥是皇子,身份不合适。该摸谁的路子呢? 正走着,前头撞上一人。就听那人大骂,“走路不长眼啊,也不看看这是谁的轿子,说撞就撞!” 曹武德正要发火,轿子里头一人阴阳怪气说话,“罢了,如今出门在外,别给咱家惹事。” 这个声音曹武德熟啊,急忙躬身在旁,毕恭毕敬回话:“原来是吴总管,小的曹武德有礼啦。” 吴书来刚从弟弟家出来,拆散鸳鸯不成,反而被吴书奇痛骂一顿,心中有火,听曹武德在外头卑躬屈膝,心里好受些,安安稳稳坐在轿子里,命轿夫不要停,接着走。曹武德在一旁小步跟着,说些逢迎话。可怜他一个布政使,居然给太监做跟班。 没走一会儿,吴书来叫停轿子,掀开轿帘,笑着跟曹武德说话,“曹大人这是何苦,咱家不过是出来一会儿,这马上就要回去了。您就别送了。” 曹武德嘿嘿笑着,凑到轿帘处,小声说几句,顺手递张银票给吴书来。吴书来不着痕迹地接过来,笑着塞到袖子里,轻声问:“怎么,曹大人是扬州本地人,都不知道该找谁好。咱家怎么就知道呢?” 曹武德一听有门,急忙再塞一张银票,“还请公公示下。” 吴书来接过来,看也不看,塞到袖子里,“咱家在京城就听说,你们百花楼里,有个头牌姑娘,叫什么粉蝶来着。哎,今日去游湖的,只怕没她吧?” 说完,手一抬,轿帘落下,轿夫会意,抬起轿子就走。 曹武德惯会听音,吴书来一指点,立马明白过来。坐轿子直奔百花楼。 吴书来下了轿,抽出一张银票,递给四哥轿夫,“拿去,买酒喝吧。今天的事,别到处说。还有,明天一早,到二老爷家去接他,就说,咱家请他到昌明心怡坐坐。记住,只要二老爷一个人去,别不长眼地把那个小粉蝶也给咱家招去了。” 四个轿夫答应一声,抬了空轿子,顺着原路回去。到了街上人少之处,四个人闲聊,“唉,二奶奶人其实不错,怎么大老爷就是不待见呢!” “你懂什么。大老爷没儿子,二老爷比他小快二十岁,全当儿子一般养活。要是你儿子娶了个婊子,你高兴啊?” “哎,那不行,那不是叫外人戳我脊梁骨嘛!” “这不就得了。你都不愿意,何况大老爷这种有头有脸的人呢!” 几个人说着走远。吴书来依旧回去,伺候乾隆。至于曹武德,到百花楼,别的不说,先跟宋玫瑰在床上叙了一番旧情。 宋玫瑰半推半就地跟他成就好事。入夜时分,趴在曹武德胸口上,伸出手指划拉,“我说呢,出手这么大方,不止是想听女儿们唱曲。还想叫老娘陪睡呀!哎,你今儿个,可是有些年轻时候生龙活虎的劲儿了啊!”说着,对着曹武德胸口,一口下去,登时就咬出血来。 曹武德吃痛,不敢拽开宋玫瑰,只得好言相求。说了一车情话,宋玫瑰才媚笑着抬头,“说吧,找我什么事?” 曹武德踟蹰半天,方才说了句:“那个,你出面,叫粉蝶陪一晚客,如何?” 宋玫瑰登时大怒,飞起一脚,将曹武德踹到地上,嘴里大骂:“呸,叫老娘给你拉皮条,你还嫌不够。居然还想着糟蹋我那出嫁的女儿。告诉你曹不要脸,趁早死了这条心!我这楼里的姑娘,随你挑,随你捡。想叫我从良的女儿回来,做梦!”说着,坐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曹武德没办法,只好耐着性子劝了几句。越劝宋玫瑰就哭的越凶,发起狠来,枕头、被子一个个扔下来,照着曹武德脑袋上招呼。曹武德躲闪不及,挨了几下,只得灰溜溜爬起来,捡起衣服,抱着出了玫瑰屋子。屋里头,玫瑰依然哭骂不止。 曹武德一路走,一路磕磕绊绊穿衣服。龟公小桂子起夜,一头撞上,扶起来一看,“哎哟,干爹,您这是咋了?又被妈妈踹下床了?” 曹武德瞪小桂子一眼,“滚!”披上长袍,出了百花楼。小桂子冷笑,对着曹武德背影骂了一句:“龟孙!” 小桂子扭头要去茅房,冷不丁看到宋玫瑰披头散发站在身后,拍着胸脯咋呼:“妈妈,您这是干什么呢!” 宋玫瑰白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去,穿上衣服,到吴书奇家,把粉蝶给我接回来。” 百花楼后门外,曹武德一面扣扣子,一面吩咐轿夫,“走,吴书奇家。就不信,一个小娘们儿,还能逃得过爷的手心!” 双槐园外头客栈里,和|摩挲着手上玉扳指,“怎么,这个曹武德居然是十五阿哥舅母的远房兄弟?”那个给乾隆生了果郡王家大格格的魏曹氏?呵,从果郡王大格格这边来看,曹武德还真算得上十五阿哥娘舅了,嘿嘿!虽然这个娘,连庶母都算不上。 刘全站在底下,笑着回话,“可不是,奴才听了,都有些奇怪呢。怨不得,好多人都说曹大人是攀裙带上位。” 和|摇头,“他倒是真真正正的二甲进士。只可惜,走了偏门啊!”可怜十五阿哥,还真把这个舅舅当回事了!跟十二阿哥身边刘墉相比,曹武德,不过就是个跳梁小丑罢了。唉,人呐,就怕眼瘸! 得知十五挑了这么个人做帮手,和|心里高兴。想起十二贝勒岳父海富大人来扬州,叫来刘全,“去,挑两样好东西,给海富大人送去。另外,巴特尔那儿,也别漏了。”刘全答应一声,躬身退下。 按说,十二贝勒身边已经有刘墉,就算十二将来成事,和|也捞不到最大好处。或许别人看来,和|跟十一贝勒关系更近些。只有和|自己明白,乾隆之所以给儿子们娶家世显赫的媳妇,并不是多么看重儿子,更不是想给儿子添多少筹码。而是借儿子,笼络大家氏族,从而牵制前朝,达到制衡之目的。呵呵,如此看来,十五阿哥娶阿里滚的孙女,还不如娶个包衣奴才。 想起十一贝勒,和|叹息,亲娘死的早,早些年,受了不少枕头风诋毁,如今,只能跟十五阿哥站在一条起跑线上。至于十二贝勒,和|眯眯眼,这位皇后,绝不简单!或许,是时候让冯氏去打探一下了。 71、勇救风尘 海富坐在巴特尔家中, 巴特尔夫人亲手奉茶捧羹,巴特尔在一旁, 拿把蒲扇,殷勤扇风。 海富看了, 心中直乐,捋着胡子摆摆手,叫他夫妻歇歇,“我又不是八九十岁的老头子,能吃能跑的,还怕委屈自己不成?” 巴特尔这才拉着夫人坐下,吩咐丫鬟们伺候老太爷吃饭。 饭毕, 夫妻俩陪着海富说话。谈起查封扬州青楼一事, 巴特尔低头,“儿子也知道,这是治标不治本。那个曹武德肯定背后有动作。但好歹比什么也不做的强。但愿,主子娘娘能少管些闲事。可别连累了十二贝勒。” 巴特尔夫人摇头, “父亲, 前两天,我跟诰命夫人们一起去拜见太后、皇后。觉得她不是那样动不动就生气的人呐。这一回,应该不会有事吧?” 海富听了,摇摇头,“这事儿谁也说不准。听娇娇说,她这个婆婆平常不怎么管事。如今宫务,都是几位皇妃分管。当今爱面子, 只要皇后别胡来,想必,不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一家三口正说着,家仆进来传话,说和|大人管家刘全求见。 刘全独自进来,对着海富大人恭维两句,送上两柄玉如意,只有巴掌大小,送给巴特尔两串珊瑚珠,便告辞走了。 海富对着灯光,看看玉如意,微微一笑,交给巴特尔夫人,“八媳妇,这个你收着。上好的和田玉灯光冻,值不少银子呢,别弄丢了。” 巴特尔夫人还要推辞,海富摇头,“你们成亲的时候,我也没送什么好东西。这个,只当是补给你们了。别跟你嫂嫂们说,免得闹别扭。” 巴特尔夫人一笑,这才小心收下,回到里屋,锁到箱子里。 巴特尔奇怪,“父亲,这个和|,乃是当今近臣。向来,只有别人巴结他,哪有他巴结别人的?如今,他送来这么一对玉如意,是个什么意思呢?” 海富摇头,“管他什么意思,总不至于栽赃陷害吧。他要送,你就收着。反正,如今有什么事,也是咱们求他,用不着他求咱们。这样的好事,别净想着明哲保身、清白做官。该糊涂的时候,就得糊涂。要不然,男的回家种地,女的冷宫念佛吧。” 巴特尔听了,笑一声,“儿子知道了。父亲尽管放心。” 宋玫瑰一夜没睡,请来相好的几家青楼妈妈,坐在屋子里说话。说到动情处,几个人互相搂着,大哭一场。哭完了,宋玫瑰擦干眼泪,“姐姐妹妹们,自从咱们入了这个行,跟咱们一起来的,死的死,亡的亡,就是运气好从良的,也是跟主母斗、跟小妾斗,最后能善终的,又有几个?” 众妈妈们一致点头,宋玫瑰接着叹气,“咱们都是爹生娘养,谁愿意一辈子呆在这里头。说句实话,逼良为娼的事儿咱干过。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良为娼,咱是不能干。这一回,我是要护住我们家粉蝶。还请众位姐姐妹妹们,给个痛快话,帮帮这个忙?” 她这么一问,众位妈妈都沉默了。有胆小的,甚至还劝,“宋姐姐,这可是跟官斗啊。你——不如,算了。” “哼,官又如何。别的不说,这扬州城里的官僚,哪个没到咱们烟花一条街来过?想平日里那是我不想惹事。如今,惹到咱们了,没那么便宜就算了!宋姐姐,你说吧,怎么办?” 宋玫瑰叹气,“我不是傻子,知道咱们姐妹都不容易。不能为了救一个人,搭上咱们一条街。今日请众位姐妹来,就是商量一个稳妥对策。我想,这样……” 粉蝶跟吴书奇这一夜也不好过。吴书奇从小父母双亡,是长兄卖身将他抚养长大。好容易得中秀才,家道殷实,本应该娶个正经人家女儿,传宗接代,好安慰兄长才是。如今,为了媳妇,跟哥哥闹的不欢而散,实在不该。 粉蝶从良,本以为上无公婆嫂子,以后,再也不用受那些闲气。哪知,丈夫的哥哥,竟然是宫里的太监。昨日一见面,就要丈夫秀休妻。心中难受,好容易出了火坑,只怕又要入狼窝,日后不知要如何度日。陪着吴书奇,夫妻俩对灯枯坐,一夜未眠。 大早上,吴书奇就跟着四个轿夫走了。临走时,嘱咐粉蝶,谨守家门,等着自己回来,并保证,就算大哥非要拆散咱们夫妻,也绝不休妻。 粉蝶含泪答应,关好门坐在家中琢磨,如今可该如何是好。正想着,外头砰砰砰砸门,有人直呼自己名字。粉蝶冷笑,“姑奶奶才从良,就有人上门找麻烦啦!敲吧,敲断手我也不开。” 正想着,后头矮墙上,跳下一人。粉蝶吓了一跳,抓起手边尺子,劈头砸下去,嘴里囔囔:“天还未亮,私闯民宅,找打!” 那人急忙躲避,“粉蝶姐姐,我是小桂子!” “小桂子?”粉蝶奇了,放下手中尺子,”你来做什么?” 小桂子龇着嘴刚要说话,大门那边砸的更加响。小桂子一看不好,急忙抓起粉蝶手腕,“来不及了,妈妈叫我救你。走,咱去迎春院先躲躲。” 粉蝶迟疑,“小桂子?” 小桂子看门扇都要被敲碎了,来不及多说,只问一句:“走还是不走?” 粉蝶垂眸,“走!走了再说。”说话间,二人一同翻上粉墙,眨眼间,院子里安安静静。 院门大开,两名随从模样的人进来,搜检吼叫一番,不见有人。出门到街道转角处,绿荫隐蔽下,对着轿子里人回话:“老爷,不见小粉蝶儿。吴秀才也不在家。” “不见?吴秀才也不在?天还没亮,会去哪儿呢?”曹武德坐在轿子里琢磨,吴秀才素来清高,难不成,听到风声,带着媳妇先溜了?有可能,,不是说,他有个哥哥在京城做生意,这一回,极可能是请去投奔吴家老大。早些年听说,这吴家老大多年不回家,想是混出模样也未必。 曹武德这边正琢磨,粉蝶会从哪条路走。就有丽春院龟公小春子路过,见到曹武德轿子,上前请安,“哟,曹大人,好长时间没见着您了。今日我家新姑娘大喜,曹大人有空,还来赏光捧场啊!” 曹武德心里正烦着,“滚滚滚,找别人捧场去!” 小春子叹气,“可惜了我们的盼儿姑娘,明明一点儿不比粉蝶姐姐差,怎么运道如此不济呢?哎!” 曹武德一听,转头叫来龟公,“你说什么?哪个跟粉蝶姑娘像的?” 小春子恍然,“哦,就是咱们院子里新来的盼儿姑娘。大人,小的不耽误您时间了。这就滚,嘿嘿。” 小春子这边一去,那边曹武德立刻吩咐,“走,去丽春院。” 十五阿哥闲暇,问起随从,曹大人何处?随从回答,忙着踅摸好曲子呢。十五阿哥一笑,林腊梅说的没错,自家皇阿玛就好这口。这个曹武德,算是猜对圣意啦。对此,也就甩手不管,随他们折腾。 和|冷眼旁观,十一贝勒忙着跟江苏知府海富盘问些财政收益,十五忙着在乾隆面前表现沉稳贵重。唉,这两位,母家类似,妻族相近。若是乾隆有意从他们中间挑一个,必定要伤一阵子脑筋啦! 对儿子们私底下动作,只要不过分,乾隆睁只眼闭只眼。批完折子,就趁着风和日丽,到处游山玩水。这天,曹武德求见,说是瘦西湖有荷花仙子游湖,不知万岁可有意一观? 乾隆一乐,“分明是真人装扮,哪里来的真荷花仙子。劳民伤财,胡闹!” 曹武德嘿嘿一笑,连声称赞乾隆英明。和|知道这是曹武德借机推出哪家姑娘。想了想,不管成与不成,对自己都没损失。要么,打压十一贝勒,要么,十五贝勒失去曹舅舅这个助力;说不定,还能炸皇后一炸,瞧瞧她究竟是何打算。索性,帮上一把,拐着弯劝乾隆去看看。 乾隆听的心动,带上吴书来等人,上船游湖。 和|趁机放出消息,说万岁爷要去逛窑子。消息直达双槐园太后、皇后、妃子们住处。 等到舒倩得到消息,乾隆刚到瘦西湖上。小达*赖坐在一旁,看看舒倩,嘴一撇,“我刚说找他要钱办医学院,他就又去花天酒地了。怪不得,那么多小说骂他!” 舒倩手一抬,扶住太阳穴,“哎呀不行了,我头晕。张月、小巧,请太医来!请婉贵妃、容妃、颖妃来,还有,陈贵人、陆贵人她们也叫来,我晕,有事要交代!” 要倒霉,大家一块儿吧您呐! 得到消息,太医们赶紧小跑着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到了扬州,皇后就头晕头疼。三天两头地请太医。太医们也习惯了,药箱子里,常备的都是治头痛的中成药。 婉贵妃她们得到消息,也急着赶来。皇后生病,可不是什么好事。之前有一次,皇后抱着头流泪。那么刚强的人,竟然也流泪,可见,疼起来是多么厉害! 陈贵人扶着族姐婉贵妃,容妃、颖妃带着陆贵人在后头紧跟着,带着太监宫女,一行人匆匆来到皇后所居玉绣楼,穿过前楼,到得后面,就见皇后身边大宫女张月疾步出来,对着婉贵妃等人行礼,“娘娘,主子娘娘头疼的厉害呀!” 婉贵妃叹息,能不疼吗?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男人。 72、正妻来了 不说一干嫔妃如何着急。赏月楼太后得到消息, 也气地够呛。叫来陈嬷嬷,喝问:“皇后呢?这么大的事, 她就不知道出来谏言!由着皇帝胡来!” 陈嬷嬷低头回答:“回主子,皇后病了。太医们正在看呢。” 太后冷哼一声, “病了,病的可真是时候啊!” 陈嬷嬷低头不说话。秦媚媚站在门口,笑着安抚太后,“主子莫要着急,皇上素来孝顺,不会让太后担忧的。”说着,冲门口小太监使眼色, “还愣着干什么, 快去请端柔公主、和敬公主来陪太后抹牌。” 和敬公主得知,心中埋怨乾隆一番,换了衣服赶来。端柔公主正在查账,听人来报, 冷笑一声, 慢吞吞收拾好东西,交给长八姐、王琦,“我去看看,你们再核对一下。这个小四子,也不知又到哪里风流了,把他老娘气成这样。” 说乾隆风流,还真有些亏说他了。如今, 虽说美景在前,人家可是老老实实坐着,动都没动。 曹武德、和|立在两旁,小心观察乾隆。吴书来则是靠后站着,有些惴惴不安。趁着乾隆看戏叫好之际,吴书来悄悄问曹武德,“曹大人,可都安排好了?” 曹武德信心满满,“总管放心,自然是安排好了。” 正说着,水上画舫中,杂耍已毕,丝弦声住,只听一曲笛声,呜呜从湖边柳树下送来,众人静寂。笛声婉转悠扬,愈发衬着水面月色朦胧,新荷娇嫩。 乾隆闭目听了一会儿,摇头,“不如皇后吹奏心境平和。” 曹武德听了,顿时不知该如何说道。和|则乐不可支,皇上啊,您怎么能拿一国之母,与这青楼女子相比较? 随着笛声渐渐转入高亢,琵琶、古筝、编钟、箫声也附和进来。所奏曲子,居然是《庆太平》。 宋玫瑰换好衣服,站在舱内,深吸一口气。迎春院老鸨何欣带着十名舞者进来,依次排开,看到宋玫瑰已经穿戴好了,叹口气,“真要亲自上?” 宋玫瑰冷笑,“今日来的是谁,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好一个攀龙附凤的机会,我不亲自上,难不成,白白让给了别人?” 何欣点头,“小心。” 宋玫瑰冷笑,戴上面纱,领着十位舞者出去。何欣望着她们一个个走了,伸手摇摇,小春子从角落里钻出来,赔笑,“姐姐,什么吩咐?” 何欣头也不回,“人都安排好了?” 小春子一龇牙,“您就放心吧。吴秀才我也找着了,居然被藏到一家客栈里,小桂子守着呢。等时候一到,咱们就救人,顺便把他俩送出城去。从此以后,天高皇帝远地,过他们小日子去吧。” 何欣“嗯”一声,“知道了。忙吧。” 转头再看船外,几十条小船搭建的水面歌台,十名舞者身着纱衣,肩披飘带,踩着鼓点,由画舫上面,飘然滑落。这十人出场惊艳,岸上、湖面船上,喝彩声声。 再看十人,个个面纱遮面,舞姿翩翩,更是令人遐想。更为难得的是,这些女子先舞舱内,再舞舱外,有体态轻盈者,居然跳下画舫,轻飘飘落到画舫下大盘荷叶上,素足轻点,竟然如水鹤一般,划起湖面阵阵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舞者则稳稳踩着荷叶,配着画舫上伙伴,或歌或舞,好不快活。 乾隆一看笑了,“不错。” 曹武德这才高兴,小心解释,“万岁爷,更好的还在后头呢。” 说话间,十名舞者围成一个双层圆,宛若含苞未放的荷箭。渐渐花瓣展开,花蕊竟然是一位妆容更加艳丽的女子。同样面纱遮面,一只玉臂高擎,背对船头,众舞者托着,宛若水下芙蓉,缓缓凌波而出。 乐曲陡变,由喜庆转为清幽。台上十一人,风流婉转,或露出一截玉臂,或抖落半截轻纱,举手投足,无不是婀娜多姿;一招一式,莫不透出万般风情。看的人如痴如醉、如梦如睡。尤其是那第十一个出场的女子,虽然看不清容貌,但一双眼睛,如水一般,顾盼生辉,令人见之忘情。 和|看时候差不多了,冲曹武德使个眼色。曹武德会意,上前伺候:“万岁爷,您看这天色已晚,奴才准备了上好房子,就在这瘦西湖边上,您看,是不是先去眯瞪一会儿。说不定,这凌波仙子,也能入梦呢。” 曹武德说的好听,影射楚襄王会神女。乾隆本来没有那个心思,也被说动了。点头,“嗯,那就——眯瞪一会儿?” 曹武德受宠若惊,急忙甩了马蹄袖,亲自上前扶乾隆。乾隆笑笑,咳嗽一声,“朕累了,和|先回去对太后说一声,吴书来跟着伺候吧。” 和|躬身答应,吴书来犹豫一分,也恭谨应下。 一行人正要起身,就听岸边一阵喧哗,其中一个女子,端的字正腔圆的京片子,高声断喝:“好你个不要脸的死鬼,我说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人了,原来,竟敢背着老娘喝花酒!还不麻溜地给老娘滚出来。” 乾隆一听,皱眉问:“怎么回事?” 曹武德心里叫苦,“巴奶奶啊巴奶奶,您老人家什么时候捉奸不可,怎么就偏偏挑中今天!这不是断我的官运呢嘛!” 转眼一看,岸边已经有一人上前拦住那一高声叫嚷的夫人,俩人登时扭到一边。旁人不知道,曹武德看的真,那不就是奉命巡逻的巴特尔嘛。 曹武德暗暗抹把汗,“巴老兄,难为你,替主子背黑锅了。” 这边和|跟着松口气,怪不得巴特尔见谁都一副好脾气,原来,是屋里人懂得调教哇! 乾隆心中略有不悦,站起身来,扶着曹武德的手,暗暗加劲。哪知事有不巧,不等曹武德跪下来请罪,岸边飞一般来了一帮娘子军,一个个掳着袖子,手里攥着擀面杖、细柳条子,气势汹汹,个个天足,虎虎生风。一路走,一路骂着:“姓李的,给老娘滚出来!” “钮钴禄,胆儿肥了啊,竟然敢偷了姑奶奶簪子会婊子!你等着,别叫我看到你!” “佟佳老二,你在哪儿,再不出来受死,一辈子睡外头吧,祖坟你也别想进!” …… 这帮人身后,还有丫鬟、家院跟着,个个耀武扬威。 这一番大骂,乾隆听了奇怪,怎么外头侍卫,就不知道拦着呢!扬州不是素来出温婉女子地方,哪里来这么多泼妇?跟她们比起来,最开始挑头儿那个,可真是温柔哇! 乾隆老抽在这边疑惑,身后一帮扬州、乃至江苏官员,可就没那么气定神闲了。尤其是曹武德,浑身一哆嗦,扶乾隆的手,软趴趴就弯下来,多亏和|在一旁扶着,才没把乾隆大老板给摔着。 龙船外,众侍卫急忙护驾。那帮老娘们儿可不是吃素的。领头的一个打眼一看,伸手揪住一个侍卫耳朵,“好啊,费扬古,爹娘去的早,姐姐我一手把你抚养长大。为了你,我熬到二十多岁才嫁人,还嫁了个包衣奴才。今天倒好,你不说感激姐姐抚养之恩,竟然眼睁睁看着你姐夫在这里花天酒地、包养二奶奶。你,你你你,居然还在外头给他站岗放哨!”说着说着,那妇人大哭流涕,“阿玛、额娘,女儿命苦哇!” 她这么一哭,后头好多人也跟着哭闹。抓住侍卫们衣领,专挑自己认识的人下手,这边叫兄弟,那边叫侄子。哭哭啼啼,诉说自己如何相夫教子不易,家里男人如何醉死销金窟。 和|冷笑,怪不得,外围侍卫居然拦不住这些娘们儿,原来,来的都是满洲姑奶奶,跟御前侍卫沾亲带故的,谁好下死手拉着?看这阵势,后头,还有不少人呢!奇怪的是,这些人吵也吵了,闹也闹了,眼看侍卫们就要招架不住,居然没有一个人敢闯上龙船,揪出自家男人。就是再骂,也不过骂些大姓,没有叫出真名。呵呵,有意思。 龙船之上,有江苏知府、盐运使、布政使、江南总督、督查御史、各部尚书等满汉蒙大臣,下头人喊着的,除了一个姓李的,别的,全是满洲姓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蒙古官员偷偷跟身边人说,“哎呀,还是娶个蒙古女人好啊。你看,都没咱们草原女儿来闹事。” 一旁人白他一眼,“打头招呼巴特尔的那位,好像就是科尔沁出来的吧?” 这边爱怎么闹怎么闹,那边湖心该怎么演还怎么演。只可惜,直到曲终人散,乾隆老抽也没好意思出龙船。他也瞧出来了,这一帮人里头,还有两位,是他爱新觉罗家姑奶奶,正经的多罗格格。真是的,出来玩,怎么还带着自家姑爷,这不成心给自家姑奶奶找不痛快!这回和|真不会办事,早知道这样,就该提醒朕才是呀! 曹武德急的满头大汗,“怎么回事,姑奶奶们来全和了?我的天呐!” 哀叹未了,就见那边画舫收了彩旗、飘带,佳人肩上轻纱一滑,抖落水中,顺着水波,荡漾开来。有几条轻纱,甚至穿过荷田,飘到龙船前面。再往画舫去看,五座画舫,佳人低头娇羞入舱,出来一帮划船汉子,吱吱呀呀,喊着号子,悠悠荡荡,四散而去。小船搭的台子,也有人拆开摇走。只有号子顺着水面,嘹亮传来: “兄弟们加把劲儿哟, 嘿哟嘿哟, 兄弟们快快划哟, 嘿哟嘿哟 兄弟们齐努力哟, 嘿哟嘿哟, 不管多大浪哟, 嘿哟嘿哟, 齐心协力摇哟, 嘿哟嘿哟, ……” 乾隆听了,再看龙船下、湖岸边那帮姑奶奶,微微一笑,问和|:“爱卿,你说,要是她们齐心协力起来,是不是划的更快?” 和|低头,“奴才不知。想必,咱们满洲姑奶奶,都有巾帼风范吧。” 乾隆一笑,“那可不是。”她们是怎么知道,今日朕带着臣子们来游玩的呢! 乾隆正想着,就听下头渐渐安静下来。一个妇人,腰里插着棒槌,挤开众人,站到岸边喊:“曹武德,你个忘恩负义、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好色贪财的老秃驴,给姑奶奶滚下来!” 73、泼妇贤妻 不用说, 这点名道姓大骂之人,定是曹武德之妻马佳氏无疑。 龙船上伴驾的人, 不少知道曹武德老底。祖上跟曹寅是远亲,跟着到扬州发了两年财。后来曹家跨了, 他们也跟着倒霉。好在这个曹武德自己肯努力,十年寒窗,考中秀才。娶了马佳氏姑娘为妻有了立身之处。日后,也不知怎么的,跟令皇贵妃娘家嫂子魏曹氏,就是果郡王家大格格生母娘家,叙了同宗, 算是十五阿哥拐弯亲戚。曹武德能得如今官运, 与三个女人分不开。其中,一个是他的正妻马佳氏,一个是令皇贵妃,另外一个, 呵呵, 自然就是今日跳舞的宋玫瑰。这三个人中,曹武德敬令皇贵妃、愧宋玫瑰,惧怕马佳氏。 如今,马佳氏丝毫不顾情面,当着皇帝、大臣们,将他颜面揭了个一干二净。曹武德顿觉无地自容。 乾隆看了一阵热闹,扭头看曹武德脸色如蒸熟的螃蟹, 微微一笑,“去看看,诰命夫人都当街找来了。”哼,早知道家中有悍妇,居然还敢打主意,带朕来嫖!你可真大胆呐! 和|在一旁催促,“曹大人,嫂夫人在下头叫您呢!圣上都发话了,您就别害羞啦!” 曹武德扭扭捏捏,一步三挪下了龙船,来到马佳氏跟前,还要作出一副一家之主模样,色厉内荏喝道:“你你你你,你个老娘们儿,没事儿不在家呆着,出来抛头露面,你你你你,想干什么你?” 马佳氏皮笑肉不笑,“哟,曹大人,妾身听说,您出来跟那个什么玫瑰、蔷薇的幽会,这不是怕湖面儿上凉,再冻着您了,特意来给您送披风、送轿子来了。怎么着,曹大人,咱上轿子吧?”说着,恭恭敬敬,请来后面一顶小轿。 曹武德还要再说,马佳氏冲他一笑,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还不走,等宋玫瑰来请吗?”说着,一把按住曹武德脑袋,抬起脚,往屁股上一踹,踹进轿子,一声“起轿”,片叶不沾身似的,云淡风轻似的走了。 周围一帮姑奶奶看了,佩服不已。瞧瞧,这才是咱们满洲姑奶奶风范。咱们呢,只敢在下头吆喝两声过过瘾。得了,没那本事,气也出了,回家睡觉去吧。 呼啦啦,带上丫鬟、家院,坐车的坐车,坐轿的坐轿,骑马的骑马,不到一刻,就只剩下仪容不整的一帮侍卫,互相在心里吐口水,思量着回家以后,如何跟姐姐、姑姑们交待:姐夫、姑父,您老行行好,把责任都担了吧!总不能叫我回去说,咱们是陪着万岁爷逛窑子,给他老人家站的岗放的哨吧? 云雾渐起,乾隆看看天色不早,罢了,回去歇着吧。今日虽然没有会成佳人,倒也看了不少好戏。这个曹武德,唉!亏十五还说他为人稳重、做事果断,这次考核,降级处理吧。不过,他那为夫人倒是很有味道,像咱们满洲贵女! 吴书来腹内狐疑,只是曹武德走了,他也不好追上去问,小粉蝶何在。只得扶着乾隆,下了龙舟,坐车回双槐园。和|暗暗笑了一路。到了园子门口,乾隆就要进去了,突然扭头问:“和爱卿,朕听到有人叫钮钴禄,该不是冯氏夫人叫你吧?” 和|“啊”一声,冲四处看看,这才佯装出了一头汗,装作一副心虚模样,“万岁爷您别逗奴才,冯氏现在京中,带孩子呢!” 乾隆大笑,拿扇子指着和|,“原来,乾隆朝第一美男子,也怕老婆啊!” 和|笑着躬身回答:“夫人为我持家操劳、生儿育女、打理内外,原就该对她好。奴才这不是怕,是敬爱。做男人的,敬爱妻子,才能举家和睦。万岁爷,就不要笑话奴才了。” 乾隆听了,收敛笑容,摆摆手,“得了,回吧。”扶着吴书来,带着人进园子。 和|在门口立了一会儿,直到乾隆身影消失在回廊中,这才慢悠悠回客栈去。 迎春院内,众位妈妈带着各家姑娘吃酒作乐。迎春院妈妈刘欣拍拍宋玫瑰肩膀,“好主意呀!这一回,那个曹武德该几天出不了门了吧?” 宋玫瑰冷笑,“这种人,平白死了都是便宜的。该叫雷劈方解心头之恨!” 刘欣一笑,“算了吧,记那么多仇做什么。干咱们这行的,得过且过,有酒之时且尽欢,管他明朝是风是雨。你看今天来的那些大家太太们,整日里严防死守,还不是叫咱们得逞了。往后,谁要跟我说,大宅门里斗的厉害,打死我都不信。瞧瞧,咱们小小煽风点火,就呼啦啦都来了不是?呵呵,叫我说,大家闺秀,不如咱们过的自在逍遥。别人不说了,就是当今皇后,八成,又该想什么断发之类的馊主意了。” 宋玫瑰一笑,“这话说的是。做咱们这行的,还想着将来立牌坊,笑话!” □□忙完,扶着继父海富回到府中,□□夫人正在正堂温好了饭菜等着。 父子俩实在饿了,坐下来就猛吃。 酒足饭饱,海富对着□□夫人竖拇指,“八媳妇,这回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打头,还不知道那些奶奶太太们,要躲到啥时候呢。” □□夫人一笑,“父亲过奖了。我不过是吼一嗓子,倒是□□,受了委屈。” □□抽着旱烟摇头,“没事,只要皇后别发疯,连累十二贝勒。我就是委屈点儿也没什么。反正,我惧内的事儿,又不是没人知道。” □□夫人听了,伸手往□□后背上一掐,转脸对海富笑笑,“父亲,您尝尝这个炖鸭子,挺烂的。” 海富干笑两声,举筷夹鸭肉,只当没看见儿子受欺负。 乾隆踏着月光回来,路过水心亭,遥遥听得一片琵琶弹唱。循声而去,只听得两句: 月儿弯弯照西楼, 珠帘声声撞玉钩。 鸳鸯双双鹧鸪绣, 羌笛阵阵玉门游。 乾隆听了,暗暗奇怪,双槐园乃是皇帝驻跸之处,怎么会有姑苏女子弹什么思念郎君的曲子? 转身问吴书来,“何人唱曲?” 过了一会儿,吴书来才回话:“回万岁爷,听着像是从玉绣楼那边传来的。” “玉绣楼?那不是皇后住处吗?”乾隆好奇,吩咐吴书来,“去看看,是不是皇后弹唱。” 吴书来心中叫苦,万岁爷唉,这怎么可能是主子娘娘弹唱。要知道,这种曲子,单是被叫主子娘娘听到,就要严惩呢! 不得已,派个小太监飞奔而去。没一会儿,就来回话,“万岁爷,确实是玉绣楼弹唱。主子娘娘头疼病犯了,陈贵人弹曲子,安抚主子娘娘呢。” 乾隆点头,“原来是陈贵人呐。”带着吴书来,缓步来到玉绣楼。也不叫人通报,就站在前楼听着。 一阵金戈急奏之后,琵琶声渐渐缓和,乾隆琢磨,怎么换了西江月的调调。再往下听,却不似陈贵人声音: 关山三千里, 游子寒未衣。 犹念针针缝, 奈何峰峦聚。 七月如流火, 赏月心犹悸。 若得银钩里, 梦中可相聚。 乾隆点头叹息,这才对嘛。宫中弹唱,怎么能唱那些青楼调子。像这个,说游子在外,母亲思念,就很好嘛! 吱,等等,游子在外,游子在外……乾隆本来往前迈的脚又收回来,“皇后莫不是在思念十二?”哼,朕在外一整晚,回来了,问都不见问一声,还唱是“游子寒未衣”,想见十二,等着吧! 乾隆哼哼着,扭头便走。边走边吩咐:“去,叫陈贵人来侍寝!” 吴书来躬身答应,吩咐小太监去传话。 舒倩接到圣旨,嘿嘿笑两声,拉过陈贵人的手,“今晚,就辛苦妹妹了。” 陈贵人浑身一层鸡皮疙瘩,干笑着答应。婉贵妃看左右无事,便借口天色不早,带着妃子们离开。 终于安静下来,舒倩伸手捂嘴,连打好几个哈欠。小巧过来帮皇后铺床,张月笑着端来温茶。嘴里囔囔,“主子娘娘,您不知道,今天晚上,瘦西湖那边,可是热闹着呢!” 舒倩抬手打住,“别,明天再说,娘娘我要睡觉了。别再你说完,我反而睡不着了。” 74、后宫是非 张月抿嘴一笑, 躬身退下。第二天,舒倩一早起来, 小达*赖就来请安。看屋里没外人,哈哈笑着, 把昨晚一帮满洲姑奶奶,领着丫鬟、家仆,到龙舟捉奸之事,演绎一番。 舒倩眯眯眼,“你说,谁出主意,居然把龙舟停在岸边, 也不往湖里开。要是开到湖里, 一帮姑奶奶,一人坐一船,围着大龙舟,那才有趣。对了, 她们竟然不知道, 那里头坐的是皇上?还敢胡闹?” 小达*赖摇头,“我看,八成是有人故意为之。今天我来的时候,看到吴书来脸色阴沉,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后来,我偷偷问问, 才知道……” 舒倩听完,恍然大悟,“我说呢,原来,扬州青楼一条街全发动了。呵呵,老吴也怪可怜的。好容易弟弟成亲了,还娶了个不喜欢的。这下好了,人都跑了。不过,那个宋玫瑰,倒是有情有义之人呢!你这么一说,我都想见见她了。” 小达*赖一笑,“你还是别了。听说,她带着二十三个姑娘,搬家到苏州,昨晚就走了。果真是女中豪杰呀!若是当初曹武德能坚守承诺,娶她回家。说不定,家有贤妻,左右指点,不用靠着四处拉裙带。” 舒倩摇头,“难呐!当初,我爸跟那个什么胡梅梅不也是宣称真心相爱,最后呢,一个进去了,一个上去了。算了,不说了。过两天,去要去杭州了,你不是说若兰大夫想在杭州建个医学院吗?商讨的怎么样了?” “哦,若兰先生来信说,已经有丝绸商人捐献出一所园子作为学院。不过我觉得,与其民间办校,不如官方办学。至少,将来学生出来,有官府保着,好混些。” 舒倩叹气,“是啊,这又不是市场经济。”抬头看小达*赖,下巴上一层青皮,跟刚见面时,长大不少。起了戏弄之心,拍拍这人脑瓜,“行啊,富二代大少爷,居然也想为民谋利了,不错不错!” 小达*赖笑着避开舒倩,“你要是从那种地方走来,也会明白,老百姓多不容易。” 俩人正说着,太后派人来请。舒倩脸色刷的一声白了,连连叹气,该来的,总是要来呀! 小达*赖爱莫能助,摊开两只手,“您忙,我去找老爷子要经费。” 舒倩急忙拉住他,小声嘱咐,“请他做校长。给个荣誉,说不定,钱就到手了。” 小达*赖听了,顿觉醍醐灌顶,“到底是官二代,有门儿。” 小达*赖拢拢衣服,高唱佛号走了。小巧上前,给皇后整理妆容。舒倩摆手,“换身素点儿衣服,脸也不用画了。黄黄的,看着可怜。” 张月抿嘴,“主子娘娘说的是。刚才,奴才已经吩咐小太监,请婉贵妃她们一同到赏月楼请安。还特意说了,陈贵人昨日辛苦,不用去了呢!” 舒倩一笑,“你呀!竟敢假传懿旨!” 主仆几个笑着出了玉绣楼。离赏月楼老远地方,舒倩就气喘吁吁,扶着张月,一步三停。张月、小巧在一旁咋呼,“主子娘娘,您慢点儿,太医说了,您头疼,不能走太快!太后主子那么慈悲,一定不会怪您的。” 不过几步路,张月她们就念了三十多个慈悲。到了赏月楼外,婉贵妃已经带着愉妃、容妃、颖妃、陆贵人等候。不出意料,陈贵人果然没来。 舒倩一笑,推开张月颤颤巍巍,领着几个人进去,对着太后行大礼参拜。 太后余怒未消,硬邦邦来了句,“起吧。” 舒倩故意磨磨蹭蹭,摇摇晃晃站起来,不等太后说话,眼睛发直,手心发凉,脸色发白,“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身后婉贵妃、愉妃吓了一跳,赶紧围上来,“主子娘娘——” 太后吓了一跳,捂着嘴迟疑,“皇后?真病了呀?” 张月原本站在门外候着,听到里头动静,赶紧走了进来,给太后磕头之后,便跪行到皇后身边,查看皇后病情。 外头小巧急忙抓来一个小太监,“快,请太医。” 太医来时,恰巧碰到乾隆带着陈贵人姗姗来迟。乾隆见太医急匆匆往赏月楼赶,还以为太后宣召,吓了一跳。问清后,才放心下来,哦,原来是皇后啊。 陈贵人担忧,“万岁爷,定是主子娘娘不小心,跟太后起了冲突,病发了。唉,主子娘娘千万别有事啊。” 乾隆听完,微微一笑,本来,昨夜陈贵人伺候的挺满意。只是,学谁不好,偏跟令皇贵妃学,直接跟后宫之主干上。没见到现在,令皇贵妃还没谥号?皇后是朕的妻子,朕可以冷落她,申斥她,别人不行。再说,你凭什么就说是朕的老娘跟老婆起了冲突?本来还想着什么时候晋你为嫔,现在看来,算了。你们陈家,出一个婉贵妃就够了! 乾隆想罢,叫太医前头快走,自己慢悠悠后头散步。到了赏月楼,皇后已经悠悠醒来,睁眼看到婉贵妃、愉妃等人担忧神色,再看太后也是一脸慈爱,顿时泪就下来,“皇额娘,孩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太后无奈,“算了,身子不好,就应当歇着。你也是,怎么还来给哀家请安呢!” 你当我愿意来呀?这不你找人催我嘛!舒倩无奈,嘴上只得谢太后体谅。 太后点头,转身去问太医。老太医掉了半天书袋,总算说了句,皇后头疼,可能是吹风太多。往后少操心,多静养才是。 太后叹气,“哀家知道了。当初,十三年南巡,太医也劝孝贤皇后少操心。结果,唉!都是哀家的错啊!” 太后正在感慨,外头小太监通报,“万岁爷驾到!陈贵人到。” 太后赶紧拿出帕子擦擦眼角,慈爱笑笑,叫乾隆坐到身边,“皇上来了。多亏你来了,看看,皇后又病了。” 乾隆瞥一眼皇后,笑着对太后说:“不过就是静养。横竖,这几年宫务都是婉贵妃等人管着。皇后歇着就是。” 太后笑笑,“是啊。”母子俩说了几句话,乾隆便借口朝中有事,带着吴书来到读批折子。 太后叫来婉贵妃,隐晦地说了几句,往后要担起做贵妃的责任,该谏言之时,就要谏言。 婉贵妃一听,吓了一跳。扑通跪倒在地,当着太后、皇后的面,大谈什么贵妃不过是侧室,哪有侧室胡言道理。将太后气了个半死,偏偏又发作不得。舒倩则是又一次成功地晕了过去。 送走皇后、贵妃等人,太后靠在床边扶额,“皇后病了,贵妃胆小。难道说,皇上胡来,还真要自己这个老太婆亲自出马劝谏?可是,万一要因为这些小事,闹得母子不和,这可如何是好?” 陈嬷嬷眼睁睁看着太后为难,也想不出主意,只得陪着发愁。 好在扬州之行很快过去。乾隆听了小达*赖的话,觉得要是能建个医学院,造福万民,自己担任校长一职,十全武功,又加一全,是个好事。爽快答应下来。小达*赖趁机撺掇乾隆,赶紧去杭州看看,那家园子,适合不适合做学院。乾隆点头,“是该去看看。朕虽国务繁忙,但事关老百姓健康大事,亲力亲为,义不容辞。”当天就吩咐,明日启程,前往杭州。 离开扬州之前,下旨撸了曹武德布政使一职,降为河南滑州县令,即刻上任。曹武德送走传旨太监,抱着圣旨就哭了。滑州啊,那可是全国有名的贫困县呐!除了烧鸡,还真不知道有什么能上贡的。 马佳氏则满不在乎,领着丫鬟、家院们收拾东西。也是曹武德运气不好。马佳氏不知从哪儿,竟然挖出来两幅画像。上头题为“宋玫瑰吾爱”。曹武德无奈,得了,啥也别说了,跪搓板儿吧。等到第二天走马上任之时,曹武德是被家院抬着,上的马车。 好在没几个人去送,没丢多少人。 马佳氏坐在马车里,看着曹武德带着家院,立在车后,不住张望,心中恼怒。掀开车帘冲着曹武德大骂:“你作什么呢?还不走,等着让人全知道了看笑话?” 曹武德心中忿怒,败家娘们儿,要不是你到处撒雌威,没准儿,我早就献美成功,得封一品大员。怎么会从好好的布政使上下来,做个小小知县!只可惜,马佳氏娘家势力衰微,但积威仍在,一见她,曹武德心里就发颤。 夫妻俩在这边僵持,丫鬟、家院们也不敢催促。曹武德一面拖延,一面想着,十五阿哥自己不能来,总该给自己捎信儿来说一声吧。不管怎么说,献美之计,还是他老人家帮着出的。拿了我几十万两银子,只出一个计,就算完了? 等了半天,行人匆匆,不见一人来送。曹武德黯然失望,拢拢袖子,五六月的天,果然寒气逼人呐!只怕,这次北上,未必安宁。毕竟,自己手里,还有不少证据呢! 马佳氏等了半天,看曹武德有气无力地走向马车,冷笑暗讽,“怎么,不等了?你认的妹妹,不就是那位爷的亲舅妈?这点儿面子也不给你?” 曹武德摇头,低声吩咐:“路上小心,走吧。” 这边正要驾车出发,后面两个人骑马追来。为首的一个管家模样,到了马车前下马,恭敬行礼,“敢问可是曹大人?马佳夫人?” 曹武德与马佳氏对视一眼,曹武德欠身问:“你是?” 管家回话,“奴才乃是和|大人手下二管家,冯春。奉我家老爷之命,前来送送曹大人、马佳夫人。我家老爷本想亲自来,可惜公务繁忙。还请曹大人、马佳夫人不要介怀才是。”说着,冯春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交给曹武德家院,“这是我家老爷命小的托曹大人,转交河南知府李铭。因是私信,不好走公差。麻烦大人了。” 曹武德迟疑,“这个……” 马佳氏自小跟着父亲在官场上迎来送往,听冯春一口一个马佳夫人,而不是曹夫人,心里便有了计较。笑着接下信来,对着冯春嘱咐:“阿春啊,你放心吧。我家老爷一定把信带到。回去问你们夫人好。我们表姊妹多年没见,怪想她的。” 冯春一笑,“奴才遵命。”转身一招手,身后人递上来一个包袱,“这是我家夫人送给马佳夫人一身衣服,路上换洗穿吧。” 曹武德看了马佳氏一眼,亲自接过来,“多谢冯夫人挂念拙荆了。” 送走冯春二人,曹武德带着马佳氏上路。马车走在官道上,曹武德一面琢磨,如何平安到任。一面询问马佳氏与冯氏是何关系。马佳氏得意,“就知道当初你娶我娶对了。我们满洲贵女,哪个手里没有人脉。别看我娘家衰微了。我那表妹妹冯氏的男人,可是当今跟前的大红人呢!唉,可怜我那表妹,我那姨母死的早,跟姥姥家这边,不大来往。就这,人家还记得有我这个表姐,看见咱们落魄,还愿意跟咱来往。倒是你,上赶着巴结那位,呵呵,如今,瞧出来了吧。往后啊,还得靠着我!” 曹武德冷笑,“放心,只要咱路上死不了,往后,有他求我的时候。” 马佳氏斜曹武德一眼,只当他放屁。 乾隆离开扬州,当地官员齐来相送。海富带着江苏众官员,跪在岸上,望着龙船渐渐驶离岸边。心里祈祷,万岁爷,您往后再下江南,可别再来奴才管辖之地了。忒累人! 舒倩半推窗户,随意看着岸上黑压压人群。兴趣起来,叫小巧取来望远镜细观。哪知道,这一看,看出一场大事来。 75、皇后失恋 皇后不说, 张月等人也能看出来。自从到了扬州以来,皇后心情, 一日不比一日。张月等人多少能猜出来。万岁爷虽然不像年轻时候那样,动不动就把风尘女子带回来, 但每天玩乐,生性耿直的皇后,自然看不下去。看不下去又能怎样,只能学孝贤皇后——忍着。偏偏太后又时不时搞个突击检查,逼皇后谏言什么的。就是小巧,素来好性子,也气的够呛, 到底谁是皇帝他娘, 有没有搞错! 舒倩心情确实不好,但原因并非因为乾隆母子。而是那天,从扬州乘船前往苏杭,无意中, 送行人群中, 瞥到一个人。 这个人,小达*赖也看到了。登时就吃了一惊。派人悄悄去问,原来是新任江苏布政使端方,出身满洲正白旗,算得上八旗子弟中,乾隆晚期难得的有为青年。当然,舒倩和小达*赖关注的不是这些, 而是这个端方,长的太像一个人。 当天晚上,皇后就又病了。 小达*赖去探病,趁着无人之时劝她,“当初,你追也追了,嫁也嫁了,最后呢?叔叔一进去,他就跟你离了。可见,他心里没你。今天见的那个人,不过就是跟他长的像。你可别因为这个要死要活。不管怎么说,如今你也六十岁了。闹出笑话,多不好看。” 舒倩闭着眼,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流,嘴里喃喃,“我不明白,我哪里比不上沈衲敏。最后,她都结婚了,他还是忘不了她。为了他,我不惜动用父母的权势。最后,一切都是空的,都是空的。” 小达*赖苦着一张脸,“或许,你别动不动就发大小姐脾气,他也不至于跟你离那么快。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娶个官二代回家。” 舒倩撇开头,“别管我,让我一个人静静。” 小达*赖无语,站起来说:“想开点儿吧。你日子就算过的再不顺心,总比那些连工作都找不着的,不好太多啦!” 舒倩扭头冷笑,“你一个富二代,还会操心工作?只怕,工作多的,你都不想接吧?” 小达*赖受了排遣,好脾气一笑,摸摸脑袋出门了。若兰先生已经在杭州开始与几家大医馆商量,共同组建医学老师团队。这可是要赶在乾隆到杭州验收前,初具规模的。忙归忙,小达*赖还是担心,这个集新社会独生女官二代大小姐脾气于一身的舒倩姐,会不会难得发挥一股那股“我不舒服全家就别想舒服”的“女王”气势。话又说回来,前姐夫刚开始对倩倩姐不错,后来,八成就是给她这种脾气给吓跑的。没事儿还怪别人,唉! 第二天,皇后起床,还是恹恹无力。叫来太医一看,说是郁结于心。乾隆母子得知,均点头没说话。只是吩咐皇后好生休养。纵然乾隆对皇后感情复杂,见了面不知该说什么好。还是顾念旧情与十二面子,到皇后船上探望。 一见乾隆,舒倩的泪就滚下来。柔柔弱弱地给乾隆行礼,乾隆见了,唏嘘不已,吩咐:“皇后坐吧。你身子不好,就不必行那些虚礼了。” 舒倩点头,待乾隆坐好,扶着张月慢慢坐下,含泪说:“臣妾已经是五十九岁的人了。纵是今日去了,也算享尽阳寿,没什么抱怨的。只是,累的皇上与皇额娘伤心,就是臣妾的不是了。” 乾隆脸色一沉,“胡说。太医们都说了,你不过是郁结于心,放宽心养着,自然就好了。”那个皇帝愿意老是死皇后啊? 舒倩摇头,“臣妾自己的身体,臣妾知道。只是,臣妾还有事,放心不下。想跟万岁爷念叨念叨。” 乾隆想了想,问:“说吧。你虽然只是继后,位次在孝贤皇后之下,但对乌拉那拉氏与富察氏,朕向来是一视同仁。你不必顾虑,有什么事就说吧。” 舒倩点头,刚要开口,外头小太监通报,“十一贝勒、十五阿哥前来请安。” 舒倩看一眼乾隆,没说话。皇帝不来时候,一个个不见人影,这会儿皇帝来了,你们倒是跑的殷勤。 乾隆没在意皇后那一瞥,摆摆手,“叫他们进来吧。” 十一、十五进来船舱,对上行礼问安。乾隆点头,“你们来看皇后,很好。” 十一拱手回话,“孝道使然,儿臣等当不得皇阿玛夸奖。” 十五也跟着说,孝顺长辈乃是应当的。 舒倩咳嗽一声,暗道,来了好,省了我再说一遍。叫二人坐了,对着乾隆开言,“皇上,有件事,臣妾早就想跟您说。今天当着两个孩子的面,不妨就提提吧。” 十一、十五俱低头恭听。 舒倩说话,有气无力,“皇上,令皇贵妃已经去世半年多了。棺椁也陪伴在孝贤皇后身侧。臣妾这些日子,一直都觉得似乎有事未了。可又想不起来。直到昨夜,孝贤皇后入梦,经姐姐提醒,这才想起,令皇贵妃——她的谥号,皇上,不知礼部可拟出来了?” 礼部又不是只拿钱不干活,三个谥号,早就拟好,放到乾隆案上供选。只不过,乾隆一直压着不肯定罢了。 十五心里也奇怪,只是不敢多嘴。今天皇后提起,顿时竖着耳朵恭听。 乾隆看皇后一眼,“你说的是这事啊。礼部前两天拟出来了。只不过,朕听说你病了,没心思定。既然你说了,不如,就陪朕参详一下。顺谦、顺和、顺恭,你觉得,这三个,哪个合适?” 十五心中诧异,礼部拟谥号时,质郡王在场。后来,透出消息,说拟的是令懿、令禧、令惠,怎么到了这里,就变了呢? 十一心中暗笑,八成,这位令皇贵妃背后那不得不说的故事,已经传入养心殿了啊! 对于谥号,舒倩没怎么研究过。不过,从乾隆朝皇子、后妃的封号中,可以看出,乾隆不喜“顺”字。佐证就是宫里的顺贵人钮钴禄氏。当初,乾隆本想看在太后面上,把这个表妹嫁到宗亲家中,做正室太太。哪知,太后非要乾隆纳进后宫。惹恼了乾隆,这才直接封了个“顺”贵人,六宫中,随便找了个偏殿扔进去。进宫十几年,顺贵人仅仅侍寝一次。就这,半夜十分,还被当时的令贵妃把乾隆从被窝里挖出来。太后在,还有人看她几分面子,太后不在,天知道这个顺贵人要如何“顺应天意”,才能熬过这辈子。 如今,乾隆老抽要给魏氏定下一个“顺”字,呵呵,这——可是大有深意哇。 舒倩揉揉太阳穴,看一眼十五,回乾隆话:“臣妾不懂,不过,既然皇上觉得合适,肯定就是最合适的。”不等乾隆说话,舒倩又说,“臣妾还有一事。事关乌拉那拉氏,臣妾娘家。” 乾隆皱眉,“就知道女人都有私心。”嘴里硬邦邦地问:“什么事?” 舒倩虚弱笑笑,“皇上,臣妾娘家,从臣妾父亲往后,就没出过大人才。如今,更是只剩下一个傅敦,种地还行,要论领兵打仗、安邦治国,那是一窍不通。其他的,则是远亲,算不得数。臣妾恳请皇上,不要因为臣妾,而对乌拉那拉家有任何过高恩封。臣妾父亲为三等承恩公,臣妾已经觉得过了。男儿立世,怎攀附姑母、姐妹贪求富贵。臣妾只求傅敦能体谅长辈们一番苦心,好好在东北,安宁度日。这样,也对得起早逝的兄嫂,九泉之下的父亲了。”说着,舒倩又哭起来。 乾隆听了,装模作样感慨一番。继皇后娘家,确实没几个能干的人才。别说跟富察家比,就是跟高氏娘家比,也差的远。当初,碍于面子,给了那尔布一个承恩公头衔。如今,皇后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可是深得圣意。乾隆感慨完毕,说了一通什么皇后贤德,虽然比不上孝贤皇后,但也说的过去之类的话,接着点头,向皇后保证,日后,傅敦在东北如需任何帮助,说一声就行。 舒倩急忙感激涕零,扶着张月一摇一摇站起来,就要谢恩。 当着两位皇子的面,乾隆特意摆出一副温柔模样,亲手扶起皇后,“你呀,身子不好,说一声就行了,何必计较这些虚礼呢。”说着,趁众人不备,悄悄点点皇后掌心。 舒倩顿觉一阵恶心,急忙收回手,拢在袖子里,低头不敢说话。 乾隆以为皇后害羞了,大笑一阵,嘱咐皇后好好休息,心情愉悦,带着吴书来走了。 十一、十五送走乾隆,重新坐到皇后身边,说些吉祥话。 本以为,皇后身体不好,说一会儿,就叫跪安。哪知道,皇后话虽不多,但精神不错。什么时候兄弟俩没话说了,她还特意提个话头儿。十一还好,从小长在皇后身边,多呆一会儿,也没多少不自在。可是苦了十五,老老实实陪了半天,肚子里能想起的词儿,都搜刮完了。不住琢磨,什么时候能走哇? 小达*赖在百忙得知,暗暗叹气,倩倩姐果然是重提过去脾气了:自己不好过,也不叫别人好过。唉,爱情真可怕!尤其是求而不得的爱情,最可怕!求爱情而不得的人,最最可怕。 76、贵妃之争 然而, 小达*赖低估了这个姐姐的宫斗能力。 第二天,舒倩趁着心情略好, 在船里见了婉贵妃、愉妃、容妃、颖妃等人。顺便见了十八阿哥、十九阿哥、十公主、绵蕊。趁着孩子们在一边玩耍,舒倩扶着额头哀叹, “庆恭皇贵妃妹妹去了两三年了。当初,空下贵妃位,听太后提过,哪知,后来不巧,碰上令皇贵妃去了,竟然给拖到现在。如今, 本宫整日病着, 婉妹妹一个贵妃,平日里,真是辛苦了。” 皇后这么一说,婉贵妃急忙站起来, 谦恭表示, 为皇上、太后、皇后分忧,不辛苦之类的话。舒倩一笑,拉着婉贵妃在一旁谈起十八阿哥。 这边愉妃、容妃、颖妃心里,可就活动开了。其中,容妃想的最单纯。她若能晋贵妃,娘家回部那边,日子也能好过些。养女十公主身份随之水涨船高, 将来,能挑个好婆家。至于颖妃,出身巴林氏,自认是蒙古贵女,入宫这么多年,身边抚养十七阿哥,无论如何,乾隆这次得给个面子。愉妃这边可就有些复杂了。小心看一眼跟着十八阿哥屁股后头屁颠屁颠欢跑的十九阿哥,回想媳妇西林觉罗氏语重心长的话,“额娘,难道,您忍心让十九阿哥再步荣纯亲王后尘,被人害死吗?” 想到这儿,愉妃心中惊了,不,她的儿子,曾经与那个位子,仅有一步之遥。可是,最终,因为自己不小心,英年早逝。如今,她的小儿子,经不起那样冒险了。 舒倩依旧病恹恹地拉着婉贵妃说话。看时候差不多了,就带着几个人去太后船上请安。在太后跟前,只说了几句话,刚提了提婉贵妃辛苦,就又按着太阳穴,难受起来。 太后无奈,吩咐:“你呀,病了就回去歇着。哀家又不与你计较,何苦强撑。” 舒倩笑笑,勉强支撑一会儿,扶着张月退下。 龙船到了苏州,贵妃之事便传播开来。这次跟来伴驾的没有嫔位主,那些贵人们便琢磨着,是不是等哪位升了贵妃,空下来妃位、嫔位,咱们努努力,也能混个宫位主当当? 于是乎,蒙古巴林、新疆回部开始窥探中原动静。愉妃娘家朝中无大官,只能干看着着急。西林觉罗氏倒是趁机帮了不小的忙。 陈贵人、陆贵人等,则是趁机上下活动,毕竟,她们两家,在宫里、朝外,也有不小人脉。 也不知谁,猛然想起,京城宝月楼还住着个怀了孕的平常在。她这一回,要是生了孩子,八成就得晋位。不甘心的,就开始和着闲来无事看热闹,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乱放谣言,说平常在如何勾搭皇帝。把佛堂那一夜,演绎的神乎其神。 太后得知,勾起多年前怒火,直接叫来乾隆训斥一顿。乾隆自知理亏,低头挨骂。出了太后屋子,下令彻查。将几个贵人降为常在,额驸福隆安护送,由水路送回京城。 陈贵人、陆贵人动作小,逃过一劫。便把希望放在乾隆态度之上,更加卖力争宠,扰的乾隆不胜其烦。 也是事有凑巧。不知哪个吃饱了没事干的人,借着编纂四库全书,全国征集书籍,翻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诗词,告发多年死对头浙江知府方之航。 乾隆被后院女人闹的心烦,一听说是文字案,直接批示:“查,严查到底。惩,严惩不贷!” 接着,没在苏州待几天,就带着老娘、老婆、孩子们,赶赴杭州。 等到乾隆赶到之时,方之航人头,已经落地。 看到这份折子,乾隆难得脑子清明,心里咯噔一声。这个方之航乃是含冤而死啊。乾隆不敢说自己治下,无官不贪。但是,可以保证,这个方之航,是个难得的清官,一心为民、忠心为国。说他没事儿发几句牢骚,乾隆信,要说他故意写反诗,则绝对是牵强附会。 对着灯光,乾隆叹口气,方之航,你这是得罪了谁,借着朕的手,非要置你全家于死地呢?罢了,朕冤枉了你,但不能为你昭雪,因为你一个人,而使朕遭天下人耻笑。朕只能开鸿恩,特赦你的家人子女,你九泉之下,就安息吧。 写下一道特赦旨意,命领侍卫海兰察速至死牢,放方之航家人回家,圣旨中还特意说明,准许方之航子孙考取功名,为君分忧。 海兰察读完圣旨,从刀口下,救出方家百十口人,安排他们安心回家,所有抄走财产物件,不日即将返还。方家远近亲戚将信将疑回去,嘴里只能念叨着“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只有方之航一双儿女,哭求海兰察,要将父亲尸首收敛。 海兰察看二人哭的悲切动容,跟着叹口气,“这些不是本官管辖之事,你们还是去找监斩官问问吧。” 兄妹二人千恩万谢,问命海兰察原是御前侍卫之后,这才相互搀扶着离去。 海兰察看看左右无事,回去缴旨。 舒倩带着小活佛,说完杭州医学院建校之事,随口谈起杭州大案。舒倩听了,惊叹半日,“我原来以为,还珠就是杜撰的。没想到,真有方之航啊?” 小达*赖白舒倩一眼,“瞧你说的,好像咱们是正史似的!” 舒倩咯咯一笑,“那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小达*赖眯着眼,凑过头来,小声问:“听说,你也开始宫斗了?水都搅浑,就等看戏?” 舒倩拍拍衣服上瓜子皮,“可不是。姐姐我发现,咱的级别越来越低。竟然也学起了穿越女惯用套路。唉,没办法,谁叫咱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前后左右没帅哥,我不宫斗,我干啥呀?” 小达*赖一撇嘴,“你宫斗干啥呀?儿子上不了位,斗来斗去,还不是为人作嫁。难不成,你想斗死了老抽,投怀送抱端方去?” 不提端方还好,一提端方,舒倩脸色,立刻由晴转阴。凉凉地摸着自己手指,端详半天,总算憋出一句话,“也不知道十二最近怎么样了。娇娇这一胎,也该生了吧?” 小达*赖听完,倒抽一口气。只要别提失恋之类的,啥都好说。 张月、小巧从外头进来,说杭州到了,如今船停在西湖之中。问主子娘娘要不要到船外去看看杭州美景。还说,十二贝勒托人来口信,一切安好。到了八月份,十二福晋就该生了。 舒倩点头,站起身来,“走,去看看吧。想当年,杭州不过半壁江山,都搞的有声有色。必定,有不同凡响之处。” 谁知,刚出船舱,太后那边就派人来请。舒倩笑着回话:“皇额娘来请,自然是要去的。你且先回去,本宫换身衣服。” 等到小太监拿了赏赐,高高兴兴走了。小达*赖撇撇嘴,“这都什么人呐!传个话都要二两银子。” 舒倩冷笑,“要不如怎么着呢?二两银子不多,总比让他们回去上眼药强吧!” 等到舒倩换好衣服,来到太后船上,婉贵妃、愉妃、颖妃、容妃,都已经陪着说笑了。 太后见了皇后,很是关切。问了身体如何,又问十二来信没有。眼看六月,再过两个月,十二福晋就要生了。不知道是男是女,俩人又离那么远,真叫人担心,等等。 舒倩笑着一一应了。心中暗暗埋怨,担心你还任由乾隆把十二外放。见过清朝皇子一出去就是两三年的吗?还好意思说,恶心! 陪着太后说了半天话,最后,太后意思终于出来了,“皇后啊,你看,贵妃位上总空着也不好。几位皇妃资历都够,哀家也挺为难的,叫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思。” 哦,你为难了,就难为我,把得罪人的事儿,都扔我头上啊? 舒倩笑着回话,“皇额娘说的是,愉妃、颖妃、容妃三位妹妹,资历都够晋位了。只是……” 太后、三位皇妃一致看向皇后,舒倩低头,谦和地说:“宫里,淳妃那边,也怀着身孕。她们四个,个个都不错。可真是,叫人为难呢!”淳妃,别怪我哈,谁叫你那么得宠,又恰巧有孕在身呢! 太后听了,点头,“是啊!”这要是淳妃生下阿哥,以她受宠程度,八成,贵妃之位,铁定是储秀宫的了。唉,汪氏就汪氏吧,反正,诚嫔身上皇宠太弱。硬是逼着皇帝晋位,反而惹皇帝厌弃,不好。 愉妃、颖妃、容妃三个人听了,心中开始嘀咕。怎么就把她给忘了呢! 舒倩低头陪太后说笑,暗暗琢磨,这一回,该谁倒霉了? 不说三位皇妃回去以后,如何跟家里联系。婉贵妃带着宫人们回到自己船上,独自叹息。 大宫女上前倒茶,宽慰:“主子,如今,您贵为贵妃,又有十八阿哥傍身,太后、皇后对您都好,怎么反而叹息起来?” 婉贵妃摇头,“我倒宁愿还如以前那样,做个婉贵人,在偏殿里看看书,绣绣花,没那么多烦心事。” 大宫女一笑,“主子性子淡薄,怪不得,您有福气。” 婉贵妃笑笑,“只可惜,有人看不透,非要争啊抢的。”顿了顿,问,“上次宫里来信,说储秀宫又见红了?” 大宫女点头,嘴里直叹可惜,“那位呀,就是心性太高。也不看看,如今,是宫务重要,还是孩子重要。都几个月了,还强撑着管着管那!她要有主子一半淡薄,也就没那么事儿了不是?” 婉贵妃听了,只管喝茶,不说话。大宫女看自家主子不答言,以为她不想听,也就闭嘴不提。 接下来几天,皇后、贵妃、妃子们,忙着陪太后见那些诰命夫人,没时间看景。乾隆则是处理国务之余,到杭州转了转,顺便,带着小达*赖看了杭州医学院院址。十分满意,写了诗、题了字,答应小达*赖,做这医学院终身院长,大大方方拨了款。 小达*赖带着全体教职工,感激涕零。当地老百姓知道有这等好事,都在礼部带领下,跪在道旁,山呼万岁。 乾隆一高兴,又拨了一大笔银子,给杭州医学院,亲自题名:同仁医学堂。 副院长郑民安跪在小达*赖屁股后头,心里那个美呀!这一回,有皇上在身后撑腰,就不怕有人在背后捣乱,趁机贪墨啦! 77、主仆旧情 郑民安回到家中, 换了衣服,与夫人对坐吃饭。提起今日之事, 犹不住感慨,“活佛真是佛爷心肠, 别看年纪小,做人做事,大慈大悲。” 郑夫人听了,笑着点头,“我听说,这位干殿下尤其孝顺皇后?怪不得,记在皇后名下养着。” 郑民安点头, “他对皇上也孝顺。当今果然聪明, 认个活佛当干儿子,这下一来,自己可不就是老佛爷了?” 郑夫人一笑,“管他佛爷不佛爷的, 老爷你治病救人夙愿能够实现就成。” 夫妻俩笑呵呵吃饭, 屋外头家院来报,“老爷、夫人,方公子、方小姐来了。” 郑民安与夫人对视一眼,“方之航子女?她们来做什么呢?” 再说皇后。对于乾隆没事抽抽风,大家伙儿都熟悉了。然而,对于皇后偶尔出来煽风点火,大家伙儿却是少见。 毕竟, 这么多年,皇后装透明、装贤惠,装的确实不错。更何况,十二贝勒与福晋远在东北,看样子,乾隆是准备将嫡子“流放”。是个人都觉得,如今的皇后,应该低调做人。哪知道,这位主子娘娘,还是忍耐不住了。 这天,皇后头不太疼,扶着婉贵妃,去给太后请安。碰巧遇到乾隆,抽抽搭搭坐在这母子俩面前,说又梦到孝贤皇后。 乾隆一听就烦。自从到了杭州,皇后只要一提起孝贤皇后,不是说的太后眼泪涟涟,就是说的和敬几天吃不下饭。不顾太后在场,使劲儿给皇后递眼色。 舒倩又不是真正的乌拉那拉氏,管他什么皇帝男人。握着帕子,对着太后哭诉,“都是媳妇不好。孝贤皇后姐姐去了这么多年,身边就慧贤皇贵妃一个人陪着。孤孤单单,想多个人照顾都不容易。媳妇早就该想到,怎么就没多给姐姐烧对儿金童玉女过去。有了什么事,也好多个人伺候。” 太后听了,陪着掉了两滴泪,看看乾隆,叫来和敬,说了皇后托梦之事。 若论平常,和敬公主早强颜欢笑,劝慰祖母。哪知,一听这话,和敬公主先哭了。扶着太后膝盖跪下,含泪说道:“皇额娘说的是。昨夜,孩儿也梦到皇额娘,说是身边只有慧贤母妃一人,颇觉孤单。没想到,皇额娘也梦到了。都是孩儿不孝。回京之后,孩儿想到皇额娘灵前烧两个宫女,给她送去。还请皇阿玛、皇祖母恩准。” 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儿,不过就是烧俩纸人,乾隆、太后自然没什么不允的。和敬又说,想到灵隐寺上香,为孝贤皇后祈福。乾隆点头,“难为你有这份心。去吧,早去早回,身边多带几个人伺候。” 和敬含泪答应。太后心疼孙女,亲手扶她起来,拉到身边,不住抚慰。 乾隆看了,心里也不是滋味儿。瞅瞅皇后、婉贵妃都在一旁陪着落泪,心情更加郁闷。跟太后打个招呼,带着吴书来,出了船舱。 刚到外面,看见端柔公主扶着长八姐,摇摇晃晃搭小船过来,给太后请安。上船见到乾隆,两人急忙行礼问安。 乾隆看一眼长八姐,对端柔公主勉强笑笑,“妹妹来了?里头坐吧,皇后、和敬都在呢。” 望着乾隆背手远去,端柔公主嘀咕,“小四子今天没吃饱?” 长八姐冷笑,“谁知道呢,说不定,是皇后这两天煽风点火,闹的厉害,心里烦吧。管他呢,咱们忙咱们的就是。” 这二人进了船舱,太后、和敬才止住泪。众人依次见礼,端柔公主坐下,只当没看见众人红眼圈儿,陪着太后说些吉祥话。 和敬陪了一会儿,告退出来。回到自己舱中,静坐细思。额驸色布腾巴尔珠尔回来,看到妻子这般模样,急忙问出了什么事。 和敬叹气,幽幽回答:“以前,一个魏氏,有事无事,装着高氏的款儿,借着我皇额娘的名头,邀宠献媚。如今,没想到,继皇后也这么做。” 色布腾巴尔珠尔听了,坐到和敬身边,“继皇后?她也邀宠献媚了?” 和敬回过神来,摇头,“那倒没有。不过是说,我皇额娘托梦,说身边伺候的人少。你说,继皇后没事儿,说这些做什么?” 色布腾巴尔珠尔想了想,冷不丁笑笑,“怪不得。” “哦?” “前两天,我跟礼部尚书、侍郎小聚,听他们说起,给令皇贵妃上谥号。原先起的都被驳回,皇阿玛亲自定了‘顺恭’二字,后来,不知为何,又不算数了。还说这事不急,回京之后再办。按规矩,令皇贵妃去世大半年,怎么现在还不上谥号。看见,必定是惹了上头厌烦。继皇后这一回,不过是在旁边浇油,借机出口气罢了。” “这跟我皇额娘有什么关系呢?”和敬奇怪了,没听继皇后提什么魏氏啊? “公主,你不觉得,长春宫皇额娘身边,再添一位皇贵妃伺候,更合适吗?” 和敬公主听到这里,霎时明白。长春宫内,两幅画像,一个皇后、一个皇贵妃,服饰相似,并排而列,不分高低。怎么看,怎么觉得高氏笑的美,膈应自家皇额娘。这要是再添一个皇贵妃,就成了两人一左一右伺候自家额娘。呵呵,如今,谁都能看出魏氏失了圣宠,有她这个皇贵妃名头在旁边衬着,另一位皇贵妃自然也不好拿出“副后”款来。只可惜,皇额娘又该费心了。 色布腾巴尔珠尔看出和敬心中不忍,轻轻抱着妻子安抚,“魏氏本为皇额娘侍女,她若能在一旁伺候,同样身为皇贵妃的高氏,身份自然也就低了。再说,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区别呢。反正,都是膈应。” 和敬下定决心,“你说的是,与其膈应自己,不如膈应别人。悯哲皇贵妃她们就算了。这个魏氏,本来就是伺候我皇额娘的,让她一起享受香火,还抬举她了呢!想必,十五也会感激我这个姐姐的。” 夫妻二人商议已定,就去找十一贝勒商量。十一想了想,“这也不是不行。不过,这话,不能咱们说,得十五阿哥那边人说才行。”接着,就去想人。 第二天,乾隆接到折子,乃是令皇贵妃娘家哥哥、礼部四品典仪魏海所上。言辞极为谦恭,辞藻甚为华丽。说的是令皇贵妃托梦,想到长春宫伺候先皇后,以全主仆之情。 乾隆看了冷笑,想了想,拿笔批了一字:“准!”即刻下旨着礼部安排,命弘昼协助办理此事。 弘昼无奈,带着宗室子弟,拜见淳妃,说明情况。毕竟长春宫开宫之事,还得从这位管事妃子手里拿钥匙。 淳妃正在养胎,坐在屋里,隔着窗户听了,点头,“知道了。如今虽然是本宫管理宫务,但此事涉及先皇后以及皇贵妃,本宫位低,不敢胡言。还请王爷按旨意办理就是。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弘昼这才行礼告退,带着礼部的人,趁着黄道吉日,奉令皇贵妃画像至长春宫,列于孝贤皇后左,低三寸挂上。 孝贤皇后右边是慧贤皇贵妃,她的画像本来与孝贤皇后同高。奈何同为皇贵妃,且人家令皇贵妃有儿子,虽然目前没谥号吧,位份总是一样。魏氏画像比先皇后低三寸,你高氏的,总不能跟先皇后一般高。因此,也低了三寸,重新挂上。 如此一来,就成了两位皇贵妃,一左一右伺候先皇后。和敬公主与杭州听了,心中闷气才算出来。十五本来挺高兴,这会儿咂摸出味儿来,拍腿后悔。自己怎么就上赶着丢脸呢!大哥没了,六哥出继,悯哲皇贵妃、纯惠皇贵妃不说。淑嘉皇贵妃几个儿子不都好好的,跟富察家还有姻亲,他们都不说,自己怎么就一头热去给孝贤皇后送“侍女”!都是这个糊涂舅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唉,幸亏送上的,不是庆母妃,要不然,日后地下相见,该如何赔罪? 十五心情不好,看看左右无事,叫来身边小太监小顺子,“这杭州城中,可有什么戏班子唱的好的?” 小顺子想了想,“回爷的话。杭州戏班子怕是比不上京城。不过,唱曲的倒是不少。听说,有一对儿兄妹,唱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就十分好听。奴才前两天见到达*赖活佛,他还一个劲儿夸赞呢。” 十五听了,“达*赖也喜欢啊。那应该不错,你安排一下,爷要听。” 小顺子听了这话,有些为难。“爷,您在这儿听吗?” 十五见问,想了想,“罢了,爷到岸上去。这里毕竟是龙舟,不好带外人进来。” 十五换好衣服,带着小顺子几个人出去。路上碰到小达*赖急急匆匆,领着一帮文人模样的人赶路。十五挤出几分笑来,“活佛哪里去啊?” 小达*赖一看,急忙双手合十,“十五弟啊,听说那边有人跟学生打架,我带几位医学院先生去看看。先不陪你了,有空再聊。”说着,急急忙忙走了。 十五听了笑笑,“学生打架,你急什么!”依旧慢悠悠,一面欣赏西湖美景,一面打听那对唱曲的兄妹。 小达*赖身后,郑民安一路小跑,一路问:“活佛,刚才那位——” 小达*赖随口回答:“十五阿哥。快走吧,刚开学就闹事,真叫人不放心。” 郑民安听了,急忙点头。趁众人不备,悄悄放慢脚步,喊来后头自家家院,“去,告诉方家公子、小姐,那位爱听戏的爷,出来了。”方兄,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接下来的事,就看侄子、侄女运气了。 78、箫剑齐出 今天出来的, 不止十五、小达*赖两拨。和|今日偶有闲暇,出来逛逛, 顺便看有什么好东西,带回去给自家姑娘、儿子把玩。刚绕着西湖转了半圈儿, 就听一阵曲调悠扬,一个男子,坐在春凳上,嘴里噙着一只柳笛,双手轻弹月琴。他身边,一个女子,手执云板, 站在柳树之下, 和着琴声,缓缓唱来: 叫声梁兄且慢行, 为弟有话说分明。 家中有个小九妹, 模样与我一般同。 家父托我寻良婿, 不知梁兄心何想? 和|点头, “唱的不错。”唱到这里,二人便停下来,对着四周围看的人收钱。和|来的晚,站在人群后头。看有人掏一两个铜板的,也有人扭头就走。这俩人也不恼,依旧不卑不亢,举止有礼。和|心中赞叹, 刚要取钱送出。就见一名华服少年,出手便是一锭银子,足足五两。 这一男一女看了,千恩万谢收了,继续收银子。和|看清那少年模样,冷冷笑笑,系好荷包,转身就走。二管家冯春一看,自家老爷走了,急忙跟上。到了僻静之处,才悄悄问:“老爷,刚才那个出手阔绰之人,不就是十五——” 和|笑笑,“依我所见,刚才那俩唱曲的也不简单。你去查查,看是什么人。咱们还得在杭州呆上个把月呢。万事都得小心。” 冯春听了,答应下来,留下个小厮跟着和|,自己急匆匆办事。 十五在湖边听了半日,觉得这俩人唱的好。第二天,趁着无事,又来听曲。接连好几天,跟二人熟了。趁无人听曲,或人少时,就跟抚琴男子聊几句。男子说,他姓严名方,祖籍山东,因前几年,家乡旱灾,逃荒至此。与妹妹严诗唱曲为生。 十五感慨一番,赞叹二人虽处逆境,然自强不息,令人感佩。严方冷笑,“若不是天公不仁,害我等奉公守法之人,哪里会落到这等地步。” 严诗听了,急忙悄悄拽拽哥哥衣服。严方这才闭嘴,转而说起他事。 一来二去,这兄妹俩跟十五熟识,听说十五在官府有路子,便厚着脸皮,求他借条船,好在西湖上唱曲。那样,名声大了,听的人也多,就能早点儿攒钱回家了。说到这里,严方叹息一声,“眼看妹妹十八岁了。原先定好的人家,因我家中横遭天灾,退了亲。如今,只能指望赶紧攒够嫁妆,给妹妹找个好婆家。” 严诗听了,低头不语。十五看了,不住感慨,“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最近有贵客来,西湖上查的严了些。前两天我还见当地知府带着两个花船转悠呢。只要有路子,什么事儿都好办。你们就等爷信儿吧。” 这兄妹俩一听,顿时喜上眉梢,跪下来就给十五磕头。十五大大方方受了他们大礼,命小顺子搀扶起来,又给了二人几两银子,这才哼着小曲,一路转悠回去。 等人走远,严诗长出口气,腿一软,跌坐在地。严方急忙扶妹妹起来,关心地说:“好妹妹,这事我一人来办就好。你还是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寻户好人家嫁了。将来,生下孩子,也是咱们方家的根苗。” 严诗摇头,“父亲冤死,此等大仇,不能不报。更何况,没有父兄撑腰,妹妹我就算嫁了人,不也是被欺凌的命吗?” 严方听了,这才叹着气,勉强同意。 回到西湖船上,小顺子心里觉得不妥,劝十五别急着帮忙。十五一笑,“你当孟知府为何来浙江没几天,就得了皇阿玛青眼?还不是他惯会陪着玩乐?上一次,曹武德没办好。好好的机会没了。这一回,我要看看,这个严诗,能不能打动……呃,呵呵!” 小顺子暗骂,你娘才死,你就忙着给你爹拉皮条!什么玩意儿! 嘴上却奉承,“还是爷想的周全。只是,那个严诗她就算跟淳妃娘娘一样,入了万岁爷的眼,带进紫禁城。一个妃子,又怎么能帮的上忙呢?” 十五冷笑,“她能帮爷什么忙。爷要的,是淳妃不再独宠。你们福晋传来信儿,淳妃这胎,八成是男孩儿!” 小顺子听了,呵呵笑笑,“淳妃娘娘虽然有福,但子孙福上,却是弱了些。离京之前,就听说,她老是见红呢!” 十五瞥小顺子一眼,看的小顺子心里发毛,半天,十五才笑出来,摸摸小顺子脑袋,“行啊,这都打听出来。回京以后,一定赏你!” 小顺子听了这话,放心伺候十五不提。 和|坐在西湖外茶楼里,听着评弹,喝着龙井。冯春站在一旁,殷勤伺候。隔了半天,茶喝是三壶,和|这才开口,“怎么,那兄妹二人,乃是方之航后人?” 冯春点头,“正是,严方原名方严,严诗原名查不出来,人称方小姐。海兰察大人曾经奉旨救他二人出狱。之后,二人就化名,在西湖边上卖唱。因为严方自幼在外游学,严诗大家小姐不常出门,故而,很少有人认出他们。” 和|冷笑,“那位爷应下他们请求了?” 冯春点头,“正是。听说,船都替他们找好了。不过,严方好像跟天理教有联系。” “天理教?不是白莲教?”和|依旧乐呵呵,玩弄着拇指上扳指。 冯春撇撇嘴,“天理教,白莲教一支。只是,他们背后究竟是谁,目前还没有查出来。” 和|点点头,“随他们去吧。顺便告诉海兰察一声,叫他加强警戒。”呵呵,乾隆、嘉庆,你们父子俩,铁了心要欣赏天理教精心安排的曲目,爷就不打扰了哈! 没有和|在背后使绊子,这一回,十五拉皮条拉的特别轻松。不出两日,西湖上就多了一个画舫,一男一女两人,抚琴弹唱,曲调悠扬婉转、抑扬顿挫,辞藻清新直白、雅俗共赏,说的不过是卓文君私奔、梁祝化蝶、墙头马上等老故事。听起来,却是颇有韵味儿。 也不知是谁,在乾隆跟前提了提。乾隆居然放在心上,叫来孟知府,命他派人去请。 端柔公主巡视铺子回来,带着长八姐找皇后说闲话。皇后正在船上给绵蕊格格剥莲蓬吃。听小书子无意中说起,今日去湖里采莲蓬时,遇到好多闲来无事,在湖中闲逛的渔民。舒倩只顾逗孙女玩,并未十分在意。 端柔公主听了,随口提起此事,说在湖边游玩时,见过严方兄妹。那严方一手弹月琴,一手居然还能扶着吹箫,真是厉害。 舒倩没大在意,随口问了句,“他身边是不是还有一把剑?” 端柔公主一听笑了,“如今是什么时候,怎么会带剑在身上,不怕官兵逮了他去?就是有,也得藏起来才是。” 长八姐陪着笑笑。舒倩跟着哈哈两声,琢磨起来。严方、严方,不好,方严! 天呐,那可是拼了命要杀乾隆的人呐!更何况,如今又没“晴格格”挡着。心中惊怕,不敢直说,只好陪笑问:“妹妹,那个严方身边,还有什么人呐?” “还有个女娃,长的挺好看的,眼睛大大的。据说是她妹妹,叫严诗什么来着。” 什么严诗,分明就是方慈,传说中的小燕子。舒倩长吸一口气,看看端柔公主,笑的妩媚动人。端柔公主乍一见皇后这般模样,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往后蹭。 哪知皇后更快,一把抓住端柔公主一双手,“妹妹啊,陪嫂子去皇上船里看看呗!” 乾隆啊,虽然我很想熬死你,可是,你可不能这会儿就死。要死,也得等到十二羽翼丰满了再领盒饭啊!吩咐奶嬷嬷好好看顾大格格,舒倩捉住端柔公主手腕,就往乾隆船上去。 端柔公主不情不愿地,硬生生被拉到乾隆船上。行礼之后,乾隆淡淡问道:“皇后与三妹妹来,有什么事吗?” 端柔公主事不关己站在一旁,看着皇后,哼,看你怎么说,小丫头! 舒倩莞尔,“臣妾听十五阿哥说,最近西湖有人唱梁祝,臣妾多年未听过,觉得新鲜。故而,前来瞅瞅。” 张月、小巧、小书子一致低头撇嘴,主子娘娘,您就掰吧。 端柔公主一笑,“听十五阿哥说”,你可真能祸水东引呐。不过说的也没错,这个皮条,可不就是十五拉的? 乾隆看皇后一眼,知道她是闲来无事找事干,略微点头,“坐吧。三妹妹也坐吧。”看看端柔公主身后长八姐,笑一笑,“长氏,你也坐吧。” 长八姐低头笑笑,谢了座,挨端柔公主坐下。 不一会儿,外头通传,孟知府到了。因皇后与端柔公主都是六十来岁的人了,故而,未设屏风,直接命他进来。 孟知府一进门,看见皇后与公主端坐其上,心中一沉,只得行礼问安。乾隆故意气皇后,乐呵呵问:“怎么?严家兄妹来了?那严小姐可如传言一般貌美如花?” 孟知府头顶一层汗,垂首回答,“万岁爷明鉴,那严小姐说,因在湖上,不敢抛头露面。故而,一直都是轻纱遮面。臣也未曾看清此人容貌。”这个严诗,好生面善啊! 乾隆一笑,“哦,半遮半掩,才有味道嘛!”扭头问皇后,“梓潼意下如何?” 舒倩眯着眼赔笑,“万岁爷说的是,美人出场,讲究的就是犹抱琵琶半遮面。这样,才有韵味。” 端柔公主听了,跟长八姐使个眼色,老老实实坐着不说话。 乾隆则是似笑非笑,冲孟知府摆手,“请进来吧。” 不一会儿,就有一男一女二人,抱着琵琶,拿着月琴,背着萧进来。对上行礼,低头垂目。孟知府是个知情识趣的,早就躲出去,到西湖边上,察看“民情”。乾隆得知了,微微一笑,很是满意。 舒倩借拢耳边发鬓时,悄悄拔下头上金簪,握在手中。趁他二人行礼时,仔细观看,这个严方、严诗,与想象中,可是不大一样啊。 79、化蝶□□ 这二人进得船来, 对着上头大礼参拜。严方借机大致扫一下船上众人。大概是皇帝老儿图乐子,身后只站了一个老太监伺候, 其他侍卫,都远远站着。至于一旁坐着的旗装女子, 看年纪,不是妃子,便是皇后吧? 长八姐看来了年轻男子,轻轻站起,绕路躲到皇后身后屏风一角。伸手扶在屏风上,向外细看。瞥见严方二人,心中微叹, 那一双手, 分明是持剑耍刀之人呀。再想起近日得到消息,说是天理教一支活动猖獗,心中暗笑,老四啊老四, 瞧瞧你都养了什么儿?硬生生拉着仇人叛逆往自己怀里抱?正在暗笑之时, 冷眼瞥上乾隆一双老眼,心道不好,这小子,该不是真的看上长氏这副皮囊了吧? 端柔公主凉凉地坐在一旁,看看严方,再看严诗,心中微笑, 小四子,这一回,你可真要尝尝牡丹花下的滋味儿咯! 乾隆扫一眼二人,月琴、琵琶、萧搭配,还是头一回见。只是不知唱起来如何。那个小娘子,确实身段婀娜,只可惜,气质跟长氏相比,却是差了不少。 想到这里,乾隆看一眼端柔公主,暗暗埋怨:没事儿你认什么干闺女,还整日带在身边,害得朕看的见吃不着。只能借着粉头聊慰相思。妹妹啊妹妹,你太不懂皇兄的心意呀! 舒倩没心思打量乾隆如今想什么,只觉得背后都是汗水。虽说临来时,小心嘱咐,速速去请小达*赖。希望他还记得还珠剧情,赶紧来帮忙。在他来之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想到这里,又紧了紧袖子里的簪子。深深看乾隆一眼。 皇后这一眼,把乾隆看蒙了。“怎么回事?”每每遇到这种时候,乾隆见到皇后,心中其实有一丝怯意。毕竟,万一皇后说出谏言,人家在理上,自己面子不好看。然而,今天皇后居然说要跟他一起听曲,还用这么饱含深情、担忧的眼神看着自己。饶是乾隆皇帝聪明,一时也分不清皇后究竟是什么意思。 严方二人得了旨意,站起身来。吴书来命人搬了两个圆凳,放在船舱中间。二人坐下,轻调琴弦,严诗隔着面纱,对乾隆施礼,轻声细问:“不知万岁爷想听什么曲子。” 乾隆笑笑,温和地说:“不拘什么,挑你们拿手的来吧。”说着,还从手腕上摘下自己随身佩戴的佛珠,赐给严诗。 吴书来接过来,送到严诗跟前。严诗一笑,福身谢恩。将佛珠小心放到身上荷包里,对着严方点头。 箫声渐起,呜呜独鸣。断桥那边,一群渔民听闻这边箫声渐起,一声不发,撑起船槁,划向芦花深处,惊起一群鸥鹭。水底鱼儿也不得安宁。有心人再去看时,几十条渔船上,就只留了两个人把守,其余的,都空无一人。感情,这些个渔家大哥,捕鱼还要亲自下船去捞啊! 箫声肃杀,琵琶争鸣。只听一个女声婉婉吟唱:“苍天呐,你太不公!不分清白降雷霆——” 白堤上,那游湖的文人墨客一听,心中大骇,谁家女子,竟敢在湖面龙船上大放厥词?杭州唱曲,古已有之,可唱的无非是些云板评弹,谁敢大呼苍天的?不要命了? 遗憾的是,不远处,十五居然笑问小顺子,“严诗可专门戴上了面纱?一定很撩人心弦吧?” 小顺子赔笑,“那是,主子您亲自出的主意,怎么能不好。”令主子,多亏您早死了。您要是还活着,眼瞅着亲生儿子变着法子给自家男人怀里塞人,心里该是啥滋味儿呀? 俩人正说着,小达*赖带着一帮人匆匆乘小船经过。十五喊住他,小达*赖一看,急忙双手合十,“十五弟,你在这里啊。” 十五笑笑,这位御儿干殿下与自己没有利益冲突,人也不错,爱玩爱听戏,平日俩人关系挺好。今天见面,自然乐地说话。“皇阿玛那边正听曲子,你还是过一会儿再去吧。” 小达*赖听了,反问,“是谁家唱曲的?” “严方兄妹。唱的不错,皇阿玛估计会重赏。” 严方、方严!又有萧。怪不得,今天郑民安支支吾吾,说什么要好好照顾上头。倩倩姐火急火燎派人来请。原来如此!奶奶的,这个世界怎么还跟还珠搭边儿了? 小达*赖顾不得跟十五告辞,急忙催促,“快开船,请海兰察大人。”十五奇怪,这人,想听曲也不能这么急吧?请海兰察来听曲? 海兰察此时正与九额驸扎兰泰在龙船四周巡视,听闻小达*赖有请,多年交情,跟扎兰泰说一声,急忙踩着船头过来。小达*赖见他来了,等不及受礼,一把抓过来,耳语一番。 海兰察听闻,吓了一跳,立刻招呼小达*赖,“还请活佛前去通知主子,下官要立刻安排。” 小达*赖听了,点头,嘱咐一声:“小心水下。”随即带着人往乾隆龙船而去。 二人分开,海兰察这边立刻全员出动。九额驸扎兰泰随行护卫,得知消息,吓的赶紧咋呼兵勇侍卫。海兰察一把拦住,“你赶紧去太后船上,请太后与众位娘娘、阿哥、公主们不要惊慌。记住,要寸步不离保护太后。” 扎兰泰一想,也对,这时候,身为额驸,他去保护女眷最合适。赶紧悄悄带着人走了。 海兰察则是有条不紊安排,命侍卫们在船上严阵以待,不声不响,巡逻船就悄悄把乾隆乘坐的龙船里三层外三层围在中央。 只有湖面以下,水逐渐浑起来。 扎兰泰来到太后船上,不敢吓着老太太,通报之后,稳住心神入内,小心将事情讲了。太后刚听时,吓了一跳,好在多年历练,立刻就稳下心神,快语问道:“皇上呢?他没事吧?” 扎兰泰急忙将海兰察、小达*赖的事说了。太后双手合十,闭上眼念一声“阿弥陀佛”,睁眼后狠狠吩咐:“既然如此,你就出去帮着杀敌。那些反贼如有违抗,杀无赦!” 扎兰泰领命出去。太后这边立刻派人请来和敬公主、九公主,护在身边。另派心腹通知婉贵妃,叫她保护好十八、十九阿哥与十公主。其他嫔妃好好躲在船里,没有旨意,不准出来。 婉贵妃知道了,吓的急忙把三个孩子护在身边,叫人看好龙船四周,一有动静,立刻来报。 众人一时间,都忙着顾好自己,哪知道,忙来忙去,却忘了皇后船上,还有一个人。就是这样一个疏忽,导致后来一件意想不到的大事。 再说小达*赖,到了龙船,就听里面丝竹齐鸣。一个女子软语轻唱: 埋怨爹爹狠心肠, 不该将我许马郎。 晴天惊起霹雳响, 梁兄啊, 你我泉下拜花堂。 爹爹啊, 莫怪女儿孝不讲, 不该拿女儿终身换米粮。 来生若还父女见, 我再报养育之恩敬高堂。 小达*赖连连叹气,登上龙船,命人通报。再听里面,月琴低沉,男子高歌: 苍天呐, 是非清白你不讲, 大地呐, 忠直奸佞你分不清。 百姓困苦无人顾, 晴天霹雳打鸳鸯。 二人合唱: 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罢罢罢, 天地浑浊人世乱, 不如拼死闯一闯! 话音刚落,就听琴丝崩裂,一声惨叫。小达*赖顾不得礼节,带着侍卫们冲进去。只见一男子,竟然手执长萧挥舞,长萧一头,赫然一把短刀。刀锋上,鲜血淋漓。不用说,离他最近的那名侍卫已经躺在地上哼哼。一旁另外一个侍卫,头顶一把月琴,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只觉满眼都是金子,晃了几晃,终究腿一软,跌倒在地。 船上其他人,早就吓傻,呆滞不动。看见小达*赖冲进来,吴书来才颤巍巍叫两声,“来人呐,护驾!护驾!” 话音未落,眼前一道白光。小达*赖看的清楚,是那女子,躲在男子身后,借着众人不注意,从琵琶肚子里,取出飞镖,直射乾隆咽喉。 这么一来,众人明白过来,齐吸一口冷气。乾隆毕竟是六七十岁的老头儿,身手哪有那么敏捷。向后一歪,想躲过去。飞镖是什么速度,哪儿那么容易。 没办法,闭着眼等死吧。乾隆老抽这会儿工夫,居然也大义凛然起来,端坐其上,心里琢磨,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后头,那道旨意,你们可别忘了取出来呀! 等了半天,居然不觉疼痛。乾隆奇怪,小心睁开眼睛,身前一人,缓缓倒下。那个严诗,则是按住胳膊。一支金簪,直插严诗臂上,鲜血随即流淌下来。乾隆伸手扶住身前人儿,不可置信地叫一声,“皇后?” 舒倩咬牙,按住肩上飞镖,勉强睁开眼,看到乾隆一张脸,就在眼前,忍了半天,才吐出一个字:“疼!” 临昏迷前,舒倩心中暗骂,“哪个天杀的在背后推姑奶奶?叫我找着了,看不扒你两层皮!” 80、浴血牡丹 “护驾!快护驾!”端柔公主咋呼着, 甩着帕子跳到长八姐身边,躲在屏风后头探头往外看, 一面看一面埋怨,“怎么不一镖扎死你个龟儿子!” 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皇帝, 在皇后鲜血刺激下,乾隆终于恢复神智,抱起皇后,躲到屏风后面,对身边人大声吩咐:“护驾,抓刺客!” 再看皇后,已经昏迷, 不省人事。鲜血溢满肩头。明黄色的皇后常服, 恰如添了一朵红色牡丹花一般。乾隆叹气,“皇后——” 端柔公主瞧着架势,也不好冷眼旁观,急忙带着张月、吴书来等人, 上前保护乾隆、皇后。长八姐亲自上前, 扶着皇后躺到屏风后卧榻上。 船外,不时响起侍卫们护驾喊声。落水声、刀剑声、火枪声,闹成一片。海兰察一面调配侍卫保护太后等主子,一面带着精英侍卫围住龙船。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小达*赖嘱咐他注意水下什么意思。谁知道水下竟然冒出来那么多造反之人,凿穿船底,拉侍卫们下水, 拿着鱼叉,见人就扎,一面扎,嘴里一面骂:“杀,杀死你们这些贪官!杀死你!” 好在杭州防守尉陈同泰是个明白人,立刻调绿营水兵前来助阵。海兰察将外围防务交给陈同泰,立刻领着御前侍卫们赶上龙船,飞身入内,大喊护驾。这个时候,西湖水面,已经是血染碧湖了。孟知府早就吓个半死,被陈同泰提醒几句,哆哆嗦嗦带着衙役们满城搜索刺客反贼去了。 小达*赖见舒倩受伤,也红了眼,抽出防身火枪,对着这对男女就射。第一枪,打掉严方手中长萧,第二枪,直中严诗胸膛。 严方一看妹妹受伤致命,回转身,借着船上侍卫众多,火枪不易开,左转右转,就想往窗边挪。严诗挣扎着拍开严方,“去,报仇!” 乾隆眼看皇后肩上血流如注,也火了,冲外面大喊:“杀!杀无赦!” 船外局势得到控制,海兰察进来,就听到这句话,带着人上前将严方兄妹大刀砍伤,押了下去。小达*赖收了火枪,拨开众人,赶到乾隆身边时,舒倩已经彻底没了意识。心里咯噔一声,一把推开乾隆,上前按住颈部大动脉。 端柔公主急宣太医来看。小达*赖帮着止血,太医摇头,“主子娘娘血是止住了。但这次失血太多,这——” 小达*赖叹口气,“伤到了大动脉,又隔了这么长时间,能不失血过多吗?”叫来贴身随从,命他火速去请若兰大夫。他那边有注射器材,实在不行,只有输血了。好在,没伤到心肺。 乾隆坐在一旁,冷着脸安排海兰察、陈同泰将捉到的人严加审问,问完就拉到西湖边风波亭上凌迟。 事发之时,监察御史王杰正在杭州知府衙门查看往年账务,听闻西湖出事,急忙与孟知府一道,带领兵丁前来护驾。孟知府也是“干”臣,这时候明白过来,请王杰到龙舟问候,自己带着兵丁,将西湖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见到可疑之人,不问缘由,便捉到牢里。一时间,南牢人满为患,杭州城怨声载道。 王杰则是与海兰察、陈同泰汇合,一同审问反贼。 西湖乃至整个杭州,人人自危。 太后嫔妃那边,受了惊吓,一个个躲在船舱里不出来。十一贝勒带着人保护,十一福晋陪在太后身边,寸步不离安抚。扎兰泰看十一贝勒接手,交代一番,赶来乾隆这边帮忙。 乾隆听了,点点头,“其他皇子呢?” 扎兰泰低头,“仪郡王今日恰巧去逛杭州,刚刚回来,在外等候召见。十五阿哥听说受了惊吓,召太医诊治。十八、十九阿哥,陪着十公主,在婉贵妃船上。” “受了惊吓?”乾隆不怒反笑,再看一眼紧紧护在皇后身边的端柔公主、长八姐,守在一旁的小达*赖,公主她们几个妇人、外人,都知道护驾。从小学习骑射的阿哥,居然受了惊吓。呵呵,这就是我爱新觉罗的子孙! 再问太医,知道皇后不好,乾隆懒得跟十五计较,命吴书来搬把椅子,坐在皇后床前,看着那拉氏脸色越来越苍白。 太医们忙进忙出,不住喂皇后一些补血药汤。甚至已经开始动用金针刺穴。 端柔公主冷眼瞧着,小四子怕是迷惑了。其实,别说小四子,端柔公主自己都没想到,皇后为了救乾隆,连命都敢不要。平日里,别人看不出来,她还看不出来,这位皇后对小四子,是何等漠视?难道,这就是爱的深沉? 长八姐扶着端柔公主,看看皇后脸色苍白,想想她临中镖前,射出的那枚簪子,不由后悔。早知道皇后有此身手,无论如何,也不会推她出来,给小四子挡镖啊。 小达*赖急匆匆接来若兰,一边吩咐他准备针管抽血,一边抓起一根金针,刺入自己左手食指,滴出一滴血,与皇后衣服上,尚未凝固的血液混到一起。按照现代医学,这样测试血型是否一致,肯定不对。但时间紧迫,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了。 乾隆等人大惊,问小达*赖此举为何。小达*赖看着那滴血融入皇后血液中,松了口气。叫来若兰大夫,掳袖子,一面叫他抽血给皇后输进去,一面向乾隆简单解释。 端柔公主听了,拉着长八姐不住念佛。我的老天,这都能救人?众太医一致想阻止,但眼看着皇后快不行了,谁都不敢说话。若兰大夫摇摇头,对着皇后鞠躬,动手抽血。皇后啊,您为医学勇于牺牲尝试贡献的精神,我们会记住的。 乾隆则是冷静看着鲜红的血液,从小达*赖身体里流出,继而流入皇后体内。抽了三管以后,皇后呼吸渐渐平稳,脸色也开始泛出红色。 小达*赖虚弱笑笑,对若兰说:“再抽吧。” 若兰大夫死活不肯,捂着针管,“活佛,我知道你是为了救人。可是,你自己的身体也是要顾及的。更何况,你与皇后没有血缘关系,血液能够相溶,已经不容易。要是输的多了,只怕反而会害了皇后。” 小达*赖眯着眼看看皇后,依旧昏迷,摇摇头,低声说道:“要是十二在就好了。” 乾隆奇怪,“不是只有亲生子女,才能与父母血液相溶吗?” 若兰简单解释一下,接着说:“不过,我还是建议,输入血亲的血液。毕竟,那样更安全一些。”至少,实验是这么显示的。 太医们在一旁看的一愣一愣的,张月、小巧守在一旁,看着皇后比刚才好些,但还是昏迷,心中又是一紧。 若兰亲自检查一番,对着小达*赖问:“皇后还有血亲在这里吗?只怕,你的血,不够救她。” 小达*赖摇摇头,“没有了。” 若兰叹口气,对乾隆鞠躬,“皇帝陛下,我需要更多人来救皇后。” 乾隆想了想,吩咐吴书来,“叫仪郡王、十一贝勒、十五贝勒来吧。”毕竟是皇后,身份尊贵,总不能把侍卫们喊来救她。 立刻就有人飞奔去宣。仪郡王本就在龙舟外候着,听见里面传唤,急忙入内行礼。若兰一闻,此人满身酒味儿,皱眉摇头,“不行,酒精会害了皇后。” 十一守在太后船外,听到乾隆召见,急忙过来。若兰试试,居然与皇后血液相溶。随即问他,愿不愿意抽血救皇后。 十一一听,张张嘴,“抽血啊?” 乾隆一听,立马就要发火。永w虽然不是皇后亲生,但皇后对他,尽到了嫡母的情分。如今,你那一脸不情愿,给谁看呢?又不是要你的命! 乾隆还真误会十一了。十一意识里,抽血跟要命没啥差别。别说他,就连乾隆刚才看小达*赖给皇后输血,也觉得是拿命救人。这会儿明白过来,又埋怨起儿子来了。 长八姐看看这父子二人,站出来,伸出胳膊,“试试我的吧。” 若兰一看,也罢,多个人多丝希望。反正这是个女的,皇帝陛下应该不会计较。没想到,居然能用。急忙抽了两管给皇后。 晃晃悠悠,皇后这才苏醒,看看周围人,问了句:“都活着?” 小达*赖这才哭出来,“都活着,都活着。你没事就好。” 舒倩扯着嘴角笑笑,迷迷瞪瞪,就觉得肩膀疼,算了,还是睡觉吧。睡着就不疼了。 皇后昏睡过去,龙舟内,又是一番兵荒马乱。 忙了半天,外头小太监通报,说十五阿哥来了。乾隆累了,摆摆手,“让他回去吧。”看看端柔公主,好歹也六十来岁的人了,忙了一天,叫她也回去。端柔公主想了想,“奴才去探望皇额娘吧。她一定急坏了。” 说着,扶着长八姐出船。乾隆吩咐仪郡王、十一护送。小达*赖趴在皇后身边哭了一会儿,自己觉得不好意思,擦干眼泪,拽着太医、若兰大夫出去,商量给皇后熬制补品。 张月等人也小心翼翼在一旁守候,生怕皇后醒来,要什么想什么。 皇后伤重,不宜挪动,乾隆便把龙床让给她。命吴书来亲自去太后船上报了平安,自己到舟后小隔间里休息。躺了一会儿,觉得虽然身体很累,脑子却十分清明。索性睁开眼,半靠在床上,问吴书来:“和|呢?” 吴书来急忙躬身回话:“回主子,和大人今日奉命,到绍兴去了。今天一早出发,估计现在,已经到半路上了吧。” 乾隆哦一声,闭上眼接着假寐。还未入梦,就听外头一人小声问话:“吴公公,万岁爷可还安好?” 乾隆一个激灵,从枕头上抬头,“和|吗?进来!” 81、老抽疑惑 和|听到船内乾隆宣召, 急忙整肃朝服,躬身入内。还未进得船舱, 先叩头请罪,连声说着救驾来迟。跪行到乾隆床前, 摘下顶戴磕头。 乾隆摆手,“起来吧,今日你本奉命远行,朕不怪你。朕问你,你怎么得到消息,回来了?” 和|磕头回话,“主子, 奴才行到半路, 不经意间,听到有人说什么这一回,说什么香主大概要立大功,等将来论功行赏, 必然能封个宰相将军。奴才留心, 命下人小心探听,没想到,居然听得有人要造反。奴才担心主子安危,命人小心跟随那些人,不敢打草惊蛇。奴才自己,则乘快马,返回杭州。不想, 还是来不及通报,让万岁爷受惊了。奴才罪该万死。” 乾隆靠在床头叹气,“罢了,你也是忠心为主。朕无事,只是,皇后——唉!” 和|进来之前,就打听到皇后护驾受伤,至今昏迷未醒。嘴上却说:“主子娘娘?娘娘没事吧?都是奴才无能,若是早些回来,哪里有这些事端。奴才该死。” 乾隆摆手,“起来吧,朕有话问你。” 和|诚惶诚恐站起来,垂手听训。只觉得船舱内安静一会儿,静的几乎能听到岸上虫鸣。和|心中,开始嘀咕:该不会,这两天做的那些小动作,给人发现了吧? 隔了半天,乾隆才幽幽问道:“你说,在皇后心里,朕究竟是什么呢?” 听了这话,和|松一口气,随即感慨,万岁爷,您这话,叫我如何回答?想了想,还是说:“回主子话,奴才不知。不过,奴才想,对主子娘娘来说,万岁爷,自然就是万岁爷吧。” 乾隆冷笑,顺手扔下一个靠枕,“油嘴滑舌。”心中略有失落,果然,只是皇上吗? 和|又陪着乾隆说会儿话,这才出来。到了船外,就听说船头那边,十五阿哥请罪问安来了,因为乾隆无暇召见,跪了半夜,至今未曾离去。 和|微笑,看了看多嘴胡说的小太监,随口丢下一句:“主子的事,咱们做奴才的,只有听着效忠的份儿,其他的,不是咱们该管的。”说完,施施然走了。 留小太监一人,站在船尾,手里攥着十五阿哥身边太监小顺子塞的一块银子,险些没攥出水来。 太后船上,半夜十分,依旧灯火明亮。湖面红水渐渐稀释,然而,众人依旧不敢迈出船舱半步。十一福晋与十一阿哥陪着,和敬公主、九公主分坐两旁护着。太后愣了半天,拍拍胸口,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作孽呀!” 和敬等人均低头不语。端柔公主扶着长八姐进来,对着太后福身行礼,“皇额娘,孩儿刚从婉贵妃那边回来,十八阿哥、十九阿哥和十公主很好。诸位娘娘也都安好。婉贵妃还说,要带阿哥、公主们来给您问安。孩儿看天色晚,就劝下了。您就放心吧。” 太后连连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众人听了,急忙围着说些吉祥话儿。说了一会儿,太后缓过神来,问:“皇后还没醒吗?” 十一低头,“回皇祖母的话,皇额娘她——太医说,明天大概就会醒了。” 太后“嗯”一声,“让她歇着吧。这些年,真是累了。”说完,又念了几句佛。 长八姐抬眼,船舱内仔细看看,悄声对端柔公主说:“我怎么觉得,少了一个人呢?” 端柔公主皱眉,“不应该呀?各宫娘娘那边,咱们刚才不是都去过了吗?” 长八姐摇头,“皇后船上呢?” 和敬公主离的近,听了这话,大惊失色,“不好,大格格,十二弟家的大格格,这老半天,都没见她了。” 太后也急了,怎么净忙着问阿哥、公主,把重孙女儿给忘了?急忙叫人去找。一面找一面想,万一重孙女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就别想其他的了。皇后护驾受伤,大格格失踪,见了十二,可该如何说道啊? 众人急忙回想,只记得事发之前,大格格在皇后船上玩耍。后来,皇后在乾隆船上受伤,只顾着皇后了,竟然忘了加派人手,保护皇后龙船。十一吓了一跳,亲自带人去皇后龙船上找。进得其中,只见太监宫女倒了一地,奶嬷嬷趴在血泊之中,挣扎着不肯咽气。十一忍着恶心,捂着鼻子掩住血腥味儿,领着人上来,问:“绵蕊格格呢?” 奶嬷嬷抬抬眼皮,“格格,抢走……了。”话音未落,人就没了呼吸。 十一闭目摇头,急忙回去,叫人通知海兰察、陈同泰,抓到的反贼务必留两个,大格格恐怕在他们同党手上。再派人通知杭州知府,务必找到大格格下落。 和|听闻,想想那个只知道吃,见人就笑的小格格,再想想小格格之父十二贝勒,叫来冯春,“去,叫他们顺便查查,大格格是不是在他们手上。”若是能够,卖十二贝勒一个人情也好。 饶是众人不敢惊动乾隆,第二天天一亮,乾隆也知道嫡孙女不见,八成被乱党劫走的事。想想皇后至今昏迷不醒,十二远在东北垦荒,绵蕊一个孩子,居然都在自己眼皮底下不见了。乾隆心中,难得愧疚起来。下了严令,务必毫发无损地把大格格带回来。否则,杭州地方官员,就等着给大格格陪葬吧。 乾隆这么一忙,也顾不上十五还在船头跪着,听说他跪了一夜,露水太重,晕倒过去。只是吩咐抬回自己船上,别的,一个字也未说。 这下子,从知府到捕快,无论文武,全都行动起来。发誓要将杭州地界耘地一般,梳个干净。 半睡半醒、恍恍惚惚,舒倩睁开眼睛。张月一看,急忙凑过来问:“主子娘娘,您醒了?” 舒倩点头,“刚才,谁说大格格怎么了?” 张月低头,无奈之下,只得实话实说:“大格格——不见了。奶嬷嬷他们,都被杀死了。” 舒倩闭上眼睛,左手抚胸,“多久了?” 张月诺诺回话,“昨天夜里,发现不见。到现在,大概有十五六个时辰了。” 舒倩点头,有气无力嘱咐,“先别告诉十二。” 张月遵命,小巧端来药喂皇后。舒倩偏过头来,“孙女都没了,还喝什么药!” 两人劝了半日,皇后还是不肯喝。无奈之下,派小书子去请达*赖。小达*赖来后,好生劝了一番。舒倩这才喝了两口,流泪哭道:“绵蕊从小就很乖。只要有吃的有玩的,从来都不闹。学走路的时候,跌倒了,嘿嘿笑笑,爬起来接着走。这下子,被抱走了,也不知道,有吃的没,有喝的没。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我拿什么脸面去见十二两口。我也跟着死了算了。” 张月带着皇后身边宫人太监陪着皇后哭。达*赖叹气,连哄带劝,总算是把一碗药喂下去。宽慰几句,出了船舱。船头上,乾隆赫然背手而立。见他出来,淡淡问了句:“你皇额娘,她——可好啊?” 小达*赖实话实说,“儿臣看,不太好。本来年纪大了,身体弱。绵蕊是十二哥目前唯一的孩子,自小就在皇额娘身边长大。她一出事,皇额娘心里担忧郁结,想要养好伤就更难了。” 乾隆望着江面,沉默半日,才说:“总归,是朕对不起你们皇额娘。朕一定会还她一个完好无缺的孙女。” 小达*赖听了,愣愣没说话。乾隆道歉,亘古未闻呐! 正在惊疑之时,乾隆又问:“听说,你前几日,带着医学院的人,跟杭州本地人大打出手?可有此事?” 小达*赖无奈,“回皇阿玛的话,正有此事。是孩儿莽撞,还请皇阿玛降罪。” 乾隆听了,不怒反问:“为何打架?” 小达*赖听了,便将杭州本地几个中医,抵制西医之事说了。最后说,“都是孩儿处理不当,这才致使事情闹到这步田地。孩儿以后,会小心处事的。” “中医、西医?”乾隆琢磨一番,“那个西医,就是若兰大夫用注射器抽血输血救你皇额娘用的?” 小达*赖点头,“昨天那个器材,就是其中一种。” 乾隆“嗯”一声,“中也好,西也罢,只要能治病救人,何必分太明白。罢了,这事就算了。你也该想想法子,往后,不可再与人交恶了。” 小达*赖急忙答应。乾隆又问了一番西医医理。 正说着,和|乘船来报,“主子,奴才有消息了。” 苏州外一条小道上,牧童横笛,跨在牛背上,两只脚悠悠荡荡。一辆小车,滚着泥泞,轱辘辘紧赶慢赶。经过牧童身边时,车轱辘溅起泥水,嘭了牧童一身。小牧童张口大骂,“赶着去投胎呢!” 话音未落,马车已经远去。只听到一个小孩子咯咯笑声,落下一串。小牧童摸摸脑门儿,“怪了,好好的官道不走,赶着来趟泥水,有病!” 远处马车里,一个农家汉子满脸发愁,对着怀里小丫头哄劝:“小格格?小公主?姑奶奶?咱打个商量,别吃了行不?你一顿饭,都吃掉我们三天的干粮了?” 小丫头咯咯笑着,只顾往嘴里填东西。一面嚼,一面囔囔:“不好吃,哼!” 82、小鬼当家 真是没天理了, 吃人家东西,还挑三拣四。大汉当即伸出巴掌就要发火。一旁一个书生模样的张口止住, “作什么?打坏了,换不了银钱, 你赔的起吗?” 大汉无奈,哼哼着放下巴掌,嘴里嘟囔,“都是我爹,早说了,老家灾荒,逃荒得了。非要信个什么天理教。天理天理, 我看, 也没什么天理,不就是教主老妖婆吃香的喝辣的,咱们这些小鬼,跑腿受累。” 书生没搭理他, 依旧优哉游哉看自己的书。绵蕊吃饱了, 拍拍小手,爬到书生膝盖上,小手扒拉扒拉书页。书生乐了,抱绵蕊在膝上,问:“大姑娘想看书?来,我教你。” 大汉瞅着好玩,也竖着耳朵细听, 一听就乐了,还以为柳先生讲什么高深学问。却原来不过是看的三字经。当即哈哈大笑,探头出来,对着赶车的人吼:“我说,快点儿,香主还等着咱们呢!别死了那么多弟兄,最后连个肉渣渣都捞不着。我还等着分了皇帝老儿的金山银山,回家买房子买地娶媳妇儿呢!” 赶车的人笑骂一声,扬鞭再催。柳书生皱眉,低声问:“王老二,既然你想回家好好种地过日子,为何还信什么天理教。你不知道,这条道,进来了,就回不去吗?” 大汉王老二嘿嘿干笑,“柳书生,不瞒你说。但凡有一点儿法子,谁愿意造反呐。你没见在杭州,对着那么多官兵,我连刀子都没动?要不是家里实在没饭吃,我爹又死逼着,我宁肯要饭,也不来。可是,就想要饭,也得有地方要。你瞅瞅,这两年,河南、山东,饿死多少人!皇帝老儿在干啥呢?六七十岁的人了,还抱着小妞儿,亲嘴儿呢!这样的皇帝,推翻正好。” 绵蕊抬头看一眼大汉,低头摸摸书本,一声不吭。 柳书生听了,摇头不语。 车轱辘吱吱呀呀转着,到了傍晚,才到苏州城外。一路提心吊胆,进了城门,车夫老三长出一口气,对后头说句,“好了,总算能回来交差了。”虽然没拿到皇帝老儿脑袋,弄了个公主格格回来,多少也能讹点儿银子金子吧?皇帝那么有钱,就不信他还舍不得出了。 柳书生抱着绵蕊,“大姑娘,醒醒,该下车了。” 绵蕊挥挥小手,“不下,睡。” 柳书生无奈,抱着小丫头下车,进了一家院子。王老二、老三跟在后头,赶车进去,随即,院门关严。苏州地界,民居院子都是深宅小院,大户人家的,则一进一进连着。绵蕊窝在柳书生怀里,颤颤悠悠,也不知过了几道门槛,才到一间屋子里。里头潮呼呼的,躺在床上,绵蕊伸手摸摸被子,撇撇嘴,“湿!” 柳书生无奈笑笑,“大姑娘睡吧。等会儿给你做好吃的。” 绵蕊歪歪脑袋接着睡,门外就有人说话,“柳先生,香主请您过去一趟。” 柳书生答应一声,叫来人仔细看着绵蕊,自己整理一下长衫,出院门、过穿堂,顺着长廊,到了主屋。一路上,雕花窗棂、砖雕彩绘,尤为精美。柳书生一路走,一路叹,尚未起事,就先奢侈,定难成功!唉,果然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想想西湖红水,柳书生心中一紧,放慢脚步,抬头望天,“快了,就快结束了。” 绵蕊睡了一觉,翻身起来,旁边一个少年趴在床头打瞌睡。绵蕊嘿嘿一笑,啪的一巴掌打下去。 少年一愣,跳起来就求饶:“别打我别打我,我再也不偷懒了。” 绵蕊抱着肚子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少年一阵发愣。最后,等到少年安静下来,才乖乖地说了句话:“饿!” 少年明白过来,看着眼前小女孩儿,登时红了眼圈,“你也是他们抓来的?真可怜,比我还小。你等等,我去厨房给你偷点儿吃的。乖乖坐着,别跑。” 绵蕊摇头,伸出胳膊,“抱,我也去。” 少年想想,终究同意,“好,那你别说话。要是给他们看见,会打人的。” 绵蕊低头,想想自己被人从血泊中抱走,难得抖抖身子,一个劲儿点头,“好!” 少年抱着绵蕊,一路上,顺着墙根儿,鬼鬼祟祟,大老远听见人声,就赶紧躲到花盆后头。离厨房不过一墙之隔,足足走了一刻。到了厨房门外,躲在柴火堆后头,左看看右看看,总算瞅着没人。少年一溜烟儿蹿进去,抱着绵蕊往案板上一放,伸出指头放在嘴边,“嘘,别说话,我去找吃的。找完咱就走。” 绵蕊乖乖点头,“嗯!”看着少年左右翻腾,奶声奶气跟他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抱过来一堆馒头,笑着回答:“我被捉来的时候,年纪还小,家里就起了个小名牛牛。” 绵蕊点头,“牛牛,你还记得家在哪儿吗?” 牛牛“嗯”一声,“记得,我家是嵩山脚下一个大财主。我八岁那年,天理教老妖婆领着人吃大户,吃到我们家,顺手把我抱走的。” 绵蕊叹气,抱着馒头啃一口,“我也是,他们吃大户,顺手把我抱来了。我想回家——” 牛牛跟着难过,“我也想回家。” 绵蕊借机忽悠,“那,咱们就想个法子,跑吧?” 牛牛睁大眼,“小妹妹,你有什么法子?” 杭州这边,乾隆进来看皇后。张月带着小巧、小书子一旁伺候。 别的船上,无论是太后、娘娘、阿哥公主,各个小主子,连同跟着主子们的奴才,一个也没受伤。外面漂浮的尸首是吓了众人一跳,但是,哪有一直生活在自己身边的人,早上还跟自己说话,到了夜里,就成了冷冰冰一具尸首,更加骇人呢! 皇后身边,得以活下的人,都提着一颗心。主子伤了,奴才死了,小主子不见了。怎么倒霉的都是皇后船上的人?这且不说,为何事发之后,本应立刻到皇后船上问候,却愣是到了夜里,太后想起来,才有人去探问?不是咱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事情蹊跷,令人不得不生疑! 这么一想,这几个心里也开始嘀咕。看着皇后担忧孙女,谁都不敢多话。乾隆进来时,就看到宫人太监默默垂泪。 若是平时,乾隆无论如何,也不会容忍奴才们这般没眼色。看是,当皇后脸色苍白,扭头望来时,乾隆心软了。挥挥手,叫他们下去,径自来到皇后床边坐下,轻声说:“朕已经派和|亲自去救蕊儿了。你就放心吧。” 舒倩听了,点点头,看看乾隆,想一想,虚弱回话:“等蕊儿回来,送到东北他父母身边教养吧。我年纪大了,顾不上了。好好的孩子,都给我惯坏了。” 乾隆听了,不由想问:“皇后怎么不趁机求个恩典,让十二回京呢?如此贤德,真叫朕不适应呢!”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去。转而点头,“好,等你伤好了,咱们就回京。趁天气暖和,把蕊儿送回去。” 舒倩没接话,伸出左手捂着胸口,喃喃着流泪,“要是蕊儿出了什么事,我也就不用再见十二两口了。” 乾隆听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隔了半天,才轻声吩咐,“你好好休息吧。”站起来,看见皇后一只胳膊露在外面,想了想,轻轻捉起,放回薄被底下。再看皇后,已经皱着眉睡着了。脸上泪痕犹在,衬着白玉一般没有一丝瑕疵的脸庞,犹如一朵白莲花,带着露珠,含苞待放。 乾隆叹口气,这些年来,皇后修身养性,注意保养,六十岁的人了,脸上居然没有多少皱纹,也是难得。再想想她刚才说的话,乾隆轻手轻脚出得船舱,传旨:“召十二贝勒速来杭州。” 于此同时,皇帝遇刺、皇后受伤、皇孙女失踪的消息,也随之发往东北松花江河畔。 王杰奉命审问反贼,海兰察、扎兰泰依旧在御前保护。陈同泰会同杭州地方官员,依旧将整个杭州城围的水泄不通。一时间,老百姓关门闭户,市集凋零。 孟知府斗胆劝乾隆移驾知府衙门,以便更好保护。乾隆看看皇后所处船舱,点头,“好吧,等皇后身体允许,朕就奉太后,带着后妃们移驾。” 孟知府听了,心中慨叹皇后尊贵,行事更加小心。不久,王杰就带着审问官员上折子,大致说明这次暴乱前因。 乾隆听了点头,与和|所查大致不差。没想到,天理教居然能煽动这么多农民、贩夫走卒,这次虽然来的人不多,也很快镇压下去。然而,敢于直捣皇帝驻跸之处,可见,背后主使之人野心不小。 王杰附上天理教大致教址,在折子里说的很直接,这些叛民罪不可赦。然而,借机挑拨煽动之人,更加罪大恶极。理应乘胜追击,直捣虎穴,连根拔起,以绝后患。 同时,还直言不讳地说,如果能减免租税、及时救灾,百姓有衣有食,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纵使舌灿莲花,也未必能掀起如此大浪。言谈中,提到如今东北,垦荒开地热火朝天,建议乾隆,移民东北,以解山东、河南、江苏等地人多地少、人口过多之压力。 乾隆将折子看了又看,拿起朱笔,写下“知道了”,扔给军机处商议。抬起头,问吴书来,“和|那里有消息了吗?” 吴书来躬身回话,“回主子,和大人那边,据说,已经安排好了,就等他们内部大乱,好趁机接出大格格。” 乾隆“嗯”一声,“十二贝勒那边,叫他赶紧来吧。” 吴书来答应一声,下去传旨。乾隆则是对着烛光细思,皇后,你究竟为何挡在朕的身前?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呵呵,乾隆冷笑,深宫女子,怎么可能会有爱情?真是滑稽! 太后船旁,一艘小点儿的船上,端柔公主坐在床上,把玩着手中金算盘。一面玩,一面推推身边长八姐,“哎,说说呗,为啥推皇后给小四子挡飞镖?可别跟我说,你舍不得这个侄子。” 长八姐望着窗外月光,洒在湖面上,似是破开万点银光,淡然一笑,回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不过,经过这样一件事,小四子屁股底下那把椅子,不是更扑朔迷离了?既然能把这水搅浑,咱们何不乐的看戏呢?” 端柔公主噗嗤一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长八姐没答言,依旧安安静静望着窗外月色。为什么?难道说,是为了那个人,不想他得知噩耗后伤心?呵呵,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吧! 83、香堂大火 端柔公主倒是没想那么多, 划拉完账本儿,叫来小丫鬟收起来。端着茶抿两口, 慵懒地伸伸胳膊,“八哥, 这要搁老爷子在时,打死我都不信,皇帝南巡,竟然叫几个拿锄头、镰刀、鱼叉的草民刺驾造反。还伤着皇后。小四子以前运气不挺好的?怎么如今,反而这么差。” 长八姐低头浅笑,“时运这东西,谁能说的准呢!以前, 老四的运气不也不怎么样。亲娘不疼, 养母早死。有个能帮大忙的弟弟,还雪藏了十年。可谁知道,就是这么个人,居然笑到最后。” 端柔公主嘿嘿一笑, “他笑个什么最后。你怎么不说他累死在龙案上?皇帝嘛, 就该像小四子那样,该玩就玩,该乐就乐。别整天累死累活的。要都那样,还不如咱们,做做生意查查账,游游西湖看看戏,就是如今不能美人在怀, 年岁也大了。除此之外,我这日子过的呀,啧啧,一个字儿——美!” 长八姐无奈,轻声埋怨,“叫你这么说,咱们老祖宗还可着劲儿入关做什么?直接叫朱元璋家的人折腾不就得了?真论起来,老朱家的人,可是比咱们会玩爱玩呢!好好的江山,都给糟蹋了。” “那谁知道。反正我是要好好享受。趁着还活着,好好过过纸醉金迷的日子——”说着,端柔公主抱着大靠枕,叫来小丫鬟,“来,唱段儿高兴的听听。” 小丫鬟迟疑,“主子,这外头兵丁岗哨到处都是,正是紧张时候,现在唱曲儿,不合适吧?” 端柔公主不管那些,“理他们呢!只管唱来!” 小丫鬟无奈,只得抱起琵琶,调音之后,和着丝弦,轻声唱来,“六月里来荷花开——” 长八姐看端柔公主听的高兴,叹口气,敛衽出船。贴身丫鬟要扶她,长八姐摆摆手,“端茶来。”等丫鬟躬身答应退下,长八姐这才抬头,望着东南方天际,逐渐涨起的乌云,滚滚北进。摸摸袖子里,东北传来的消息。暗自揣测:刘墉,真的是他吗? 苏州城内,柳书生抱着大格格到院子里放风,牛牛跟在后头转悠。墙外,悠悠扬扬飘来一阵板桥道情。柳书生听了半段,问:“牛牛,隔壁谁家?” 牛牛听了,想了想回答:“听副香主说,原先是一个青楼老鸨,叫宋玫瑰,从良后住在这儿。后来,她儿子、媳妇找来,一家三口,带着一个老妈子过日子。听说,她儿子还是名角儿,叫什么满堂红菱官,谷景荣谷老板。” 柳书生听了,点头不说话,继续带着绵蕊放风。绵蕊小孩子,向来不管事,只顾两只手抱着,啃烧饼,一面啃,一面琢磨这堵墙有多高。牛牛则是四下瞅着,看哪里有干柴火,好偷偷把厨房点着。 隔壁三合院里,胡琴调换,谷景荣一领青绸长衫,立在院中,西皮流板唱的字正腔圆。一段暂停,拉琴的女子笑着站起来,“二哥,辛苦了,歇歇吧。” 男子一笑,“翠翠说笑了,是你拉的辛苦。” 两人正说着,正房门开,一个中年女子走出来,手里端着个托盘,上头放了三个茶盏,嘴里叫着,“景荣,翠翠,喝茶休息会儿吧。” 翠翠见了,急忙上前接过茶盏,嘴里埋怨,“娘,这些事,让媳妇来就行了。” 叫做景荣的男旦则是微微一笑,扶着妇人坐到院中椅子上。 妇人看着儿子媳妇陪着吃茶说话,抿抿耳边碎发,一阵唏嘘,“想我宋玫瑰,自从十三岁,入了百花楼。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还有跟儿子团聚的一天,还能踏踏实实,听媳妇叫一声婆婆。”说着,嘴角翘起,眼中滴下泪来,也不知是哭还是笑。 翠翠急忙取出手帕给婆婆擦泪,陪着说:“婆婆您不嫌弃媳妇,媳妇就很高兴了,孝顺您,是媳妇应尽的本分。好容易咱们一家团聚了,可不兴再哭。要说出来,谁能相信,原来叱咤扬州的百花楼老板娘,还是个泪篓子呢!” 宋玫瑰笑着拍拍媳妇,“好好,不哭不哭!” 婆媳俩正说着话,景荣在一旁喝茶听着。院门外有人敲门,“谷老板在不?我们家老爷请您过去,唱堂戏来着。” 谷景荣站起来,到院子外头接帖子。宋玫瑰悄悄问,“翠翠,前两天,我听景荣说,他曾经到过皇宫,给宫里的十五阿哥唱过戏。还险些出不来,有这么回事儿?” 提起此事,翠翠仍心有余悸。连忙小声回答,“可不是嘛!多亏皇后仁德,这才放了二哥回来。要不然,哪有咱们一家如今日子?” 宋玫瑰听了,点头,“明天,你陪为娘到庙里,给皇后娘娘上炷香。求佛祖保佑她,长命百岁。” 翠翠听了,答应下来,回屋续水沏茶不提。宋玫瑰则是暗暗祈祷,佛祖保佑,景荣他那个死鬼老爹赶紧玩完。千万别再找上门来,替十五阿哥给皇帝老儿拉皮条了。想想,老娘都恶心反胃! 想起十五阿哥,宋玫瑰心里就好笑。戏文里头,皇子争宠,手段几乎无所不用。但是,饶是老娘我见多识广,也没见过那个做儿子的,可着劲儿给老子拉皮条的。原先叫曹武德拉,曹武德被贬了,就亲自上阵。你老娘知道了,就不觉得恶心?真真是,上辈子作了多少孽,才能生出这么个给亲爹拉皮条的儿子啊? 谷景荣收了帖子,回来换衣服,说有家大老爷请他唱堂戏,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宋玫瑰回过神,嘱咐他出门当心。 翠翠在屋里听了,端出茶来,找衣服给谷景荣换上。 谷景荣出去,婆媳俩关门闲话。到了晚上,谷景荣还不回来。婆媳俩担忧,秉烛等候。直至子夜时分,谷景荣才回到家里。婆媳俩心才从嗓子眼儿放下。正要收拾收拾睡觉,翠翠出门端水,瞅见隔壁院子火光冲天,顿时大惊,“二哥,娘,快起来,着火了!” 宋玫瑰还没睡下,听媳妇在院子里嚷,赶紧披着大衣服出来。谷景荣累了一天,刚想歇歇,光着膀子出来一看,可不是,隔壁院子,都嚷嚷着敲锣打鼓,大喊救火啦! 苏州城内,百姓聚居之处,小巷逼仄,又多木制建筑。房屋大多紧挨着,一家着火,用不了多时,邻近几家,都要遭殃。谷景荣急忙吩咐翠翠,“快,带着娘快到街上。” 翠翠还想着到屋里拿些细软。宋玫瑰一把拉住,劝道:“钱财哪有人命贵,先到外头烧不着再说。” 婆媳俩出门,谷景荣急忙进屋,拉了一领长衫,掀开箱子,随便包几包银子,急匆匆跟着出门。家里老妈子还是屋里睡觉,谷景荣叫醒了,叫她赶紧找老太太。到了巷口,已经有不少街坊邻居,围着议论。还有心善的,从家里提桶,招呼着,就要敲门进去救火。 哪知敲了半天,只听里头人吆喝泼水,不见人来开门。众人一看奇怪,就有泼皮打诨,“哎,该不是,人家大户人家,怕咱们趁机顺手牵羊,不敢开吧?” 众人又急又气,正在无奈之时,衙门里水龙队到了。捕快出动,拨开众人,上前敲门,“快开,水龙队来了。再不开门,撞了啊!” 一阵嚷嚷,这里头才算安静一刻。门开一条缝,一个老汉探出头来,“军爷,不用了。我们能灭火。” 捕快没空跟他胡搅蛮缠,“滚开,等你们把活灭了,整个巷子都少成灰了。” 一把推开老汉,率先进入。后面水龙队恰如水龙一般,游进院子。 老百姓一看,得了,衙门里来人了,咱老百姓,躲着吧。全都拢了袖子,蹲在墙角看热闹。 水龙队进了院子,不先救火,见屋子就喷一通,再进去搜——火苗。折腾半天,火倒是灭了,这个院子,也跟水淹差不多。 奇怪的人,原本院子里热火朝天的满是人吆喝,水龙队一来,居然一个闲人没有。只有开门老汉出来周旋。塞了不少银子,领头捕快只当没看见。带着人翻东找西折腾半夜,这才悄声对水龙队人说,“没找着,先回去再说。” 水龙队无奈,只得收工。 巷子里百姓看没事儿了,天也快亮了。都互相说一声,打着哈欠回去补觉。谷景荣抱着长衫,扶着老娘,领着媳妇,招呼上老妈子,回家休息。一路走,几个人一路说,前两天刚下过雨,到处都潮的很。柴火都不好生,怎么就着火了呢? 宋玫瑰年纪大,经事多,淡淡一笑,“管他呢,只要不烧到咱家,天塌了也跟咱没关系。” 老妈子回去睡觉。谷景荣带着翠翠送老娘回屋,夫妻俩回去休息。眼看天色快亮,翠翠懒得点灯,摸黑去铺床。谷景荣则把长衫随手放在桌子上。正想上床睡觉,就听翠翠一声尖叫,跳到自己怀里,颤着声音说:“二二二哥,床上——有人!” 谷景荣大惊,摔了怀里长衫,银子砸到低声,啪的一声,惊醒床上人儿。只听一个女娃娃奶声奶气叫一声:“娘——?” 借着微弱的光线,谷景荣拉翠翠在身后,开口问道:“谁?” 牛牛费了半天,好容易点着厨房,趁乱带着绵蕊爬墙出来。谁知这边院子,一个人也没有。也是人小胆大,竟然抱着绵蕊,跑到屋里,摸到床上睡觉。这么一折腾,牛牛也醒了,赶紧抱起绵蕊,嘴里喊着,“别打我,别打我,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绵蕊听了,急忙配合这嘤嘤哭两声。这么一哭,翠翠的心都给哭软了。看清床上不过是两个孩子,叹着气安抚,“别怕,不打你。” 谷景荣点上油灯,和翠翠一起盘问两个孩子。不经意间,绵蕊脖子里金锁露出一角。在灯光下一闪,谷景荣看的分明,心中大惊:这分明是皇家凤纹。再看床上小女娃,年纪虽小,性子沉稳,眉宇中颇有一股刚硬之气。谷景荣不由扶额叹息,果然是皇家的孩子吗? 苏州衙门,和|冷着脸坐在主位上,苏州知府弓着腰低头不敢说话。和|暗暗琢磨,“不会呀,刘强纸条上,明明说的清楚,大格格就在后院。怎么会没找到呢?”抬头问:“知府大人,今日那个院子,几处着火?” 苏州知府急忙回答:“和大人,我们去的时候,一共两处。一处是香堂,我们谨遵大人指示,对那里的佛像牌位什么的,只做没看见。应该没有引起怀疑。一处是厨房,就在后院旁边。其他地方,下官也仔细搜查,没见到三四岁的小孩儿。” 和|“嗯”一声,摆摆手,“看来,想要一举擒获,还要再费点儿心神啊!” 苏州知府心中奇怪,究竟谁家的孩子,竟然令和大人如此投鼠忌器? 84、与虎谋皮 千里飞骑, 一路上不知换了多少匹马,从南向北, 过了江南水乡,穿过华北平原, 白桦林之后,针叶林开始遍布山岗。骑在马上,不远处,望见盛京近在眼前,传令兵悄悄松一口气,双腿一夹,奔入城内。 到了河工衙门, 一问才知, 十二贝勒到松花江查看水道去了。传令兵大惊,“这可如何是好?” 刘墉驻守衙门,听到八百里飞信来到。叫传令兵进来,听他说是皇上急召。想了想, 挥退众人, 低声问:“出了什么事?” 传令兵不好直说,只是着急。刘墉看他嘴唇干裂,渗出血丝发黑,端起桌上茶盏,递给他,“慢慢说,不用急。本官长子刘强也在江南当差, 是苏州学政。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唉,当真是儿行千里父担忧啊!” 传令兵也不客气,躬身接过来茶盏,咕咕嘟嘟喝完,一抹嘴上水珠,看看刘墉,沙哑着声音说:“大人既然问,小的就跟你说。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小的来之前,杭州出事了。” …… “啪——”刘墉手边,一摞书摔了下去。传令兵吓了一跳,“大人?” 刘墉闭目摆手,“本官无事。皇上他——他老人家没事吧?” 传令兵摇头,“大人,可险着呢!听当值的侍卫们说,那飞镖差一点儿都伤到万岁爷了。多亏皇后娘娘挺身而出,挡在万岁爷跟前。要不然,啧啧!皇后真是个好皇后啊!” 刘墉松口气,“是啊,皇后是个好皇后。”顿了顿,刘墉问:“这么说,因为皇后受伤,皇上急召十二贝勒回去?” 传令兵摇头,“小的也不知道。横竖,都在万岁爷手谕里。等到十二贝勒见了,就知道了。” 刘墉点头,“已经命人去找了。你先在后堂歇息。等十二贝勒回来,本官立刻派人叫你。” 传令兵躬身告退。刘墉弯腰,拾起地上一摞水经河道书,放在桌上,久不得安宁。“弘历,儿啊!” 刘墉正在屋里感慨,外头一阵喧哗,小林子飞奔入内,“大人,不好了,十二爷去巡查河道,遇到猛虎,受了伤,给抬回来了。” 刘墉一听,顾不得念叨弘历小子,撩袍出去。衙门外,一群人围着,抬着门板,小心翼翼送十二进来。后头马车上,一只死虎浑身是血,趴在车板上,毛绒绒的斑纹上,还冒着热气。 刘墉拨开众人,亲自扶门板往屋里送。一路走,一路跟十二说话,“怎么样?伤到哪儿了?” 十二身体不能动,脑子清醒,“先生莫要担忧。我不过是腿上被老虎尾巴剪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叫人把虎皮剥下来,给先生做夹袄吧。”说着,对着刘墉笑笑,以作安慰。 刘墉看十二一眼,低声说道:“没事就好。” 小树子、小林子带着人,将十二好生放在床上。大夫在一旁号完脉,出去开方熬药。屋里没有闲人,十二这才嘱咐刘墉,“烦劳先生派人回去,跟福晋说一声。就说我没事,叫她不要担心,好好养胎。” 刘墉看一眼小林子,小林子急忙躬身回话:“爷放心,福晋那里,奴才早就派人去了。” 十二点头,打算跟刘墉再谈河道引水。刘墉坐在床头,仔细查看一番,见十二确实无事,这才开口:“你皇额娘救驾受伤了。皇上叫你立刻回去。” “什么?”十二一惊,登时就要坐起。刘墉见了,急忙一把按住,“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个样子,如何骑马坐车?放心吧,来人说了,皇后无事。只是要多加休养。你这样子,去了也是白去呀!” 十二苦笑,“本以为,我长大了,能给皇阿玛办差,皇额娘日子,就会跟着好过。哪想到,还是出事了。早知道,就不让皇额娘伴驾南巡。” 刘墉叹气,轻声安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十二冷笑,“我们母子俩,从来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就算天要降罪,也不能降到我们头上。” 刘墉听言,心中大惊,“十二,什么意思?” 十二看刘墉一眼,“先生——” 外头院子里,娇娇扶着小丫鬟,挺着大肚子一路飞奔。小树子、小林子急急忙忙,带着人在一旁护着,嘴里安抚:“福晋,您别急,主子没事儿,主子真没事儿。” 娇娇双眼一瞪,大骂:“滚!”赶到门口,反而停住脚步,以手扶门,含泪往里望。 十二见娇娇来了,抬头笑笑,“福晋,你又吓唬人了。” 娇娇也不说进来,站在门口,眼泪就淌了下来。刘墉一看,拍拍十二肩膀,站起身来,对着娇娇拱手,“福晋,进来坐吧。”淡淡一笑,出了厢房。 娇娇这才扶着小丫鬟,护着肚子,慢吞吞进来,轻轻坐到床边,仔细看看,直到确定十二伤势不重,这才呜呜哭出来,“你,你往后,可是长点儿心吧!” 十二一笑,拉过娇娇的手,“放心,以后,我定保咱们一家周全。” 刘墉出门,叫来十二随行衙役询问。细问之后,觉出许多疑点。十二性子随和认真,出去办差,断不会随意招惹森林之王。再到后头去看那只死虎,厨子已经剥了皮,开膛破肚,准备烤虎肉、熬虎骨。刘墉瞄了一眼,叫厨子站到一边,蹲下来,仔细查看。 厨子奇怪,在一旁赔着小心问:“大人,这里腌h,还是叫小的收拾吧。” 刘墉摆手,“拿刀来。” 厨子听了,将手中尖嘴剔骨刀小心递过去。刘墉剖开老虎胃,伸手进去,翻检一通,从里头取出一块尚未完全消化的肉来。 厨子一看,“嗬,这老虎,吃的不错啊,还是红烧的!” 刘墉抬头,“你确定?” 厨子嘿嘿笑笑,“大人,别的咱不会,红烧跟清炖的,咱还是能分清的。” “哼!”刘墉一甩手上鲜血,起身走了。厨子对着死老虎兀自奇怪,“这老虎,该不是家养的吧?” 娇娇挺着大肚子,亲自下厨熬粥。喂十二吃下,出来询问刘先生查看如何。哪知,一问才知,刘先生刚刚收拾东西,骑上快马,南下面圣去了。娇娇不敢耽搁,立刻回来跟十二商量。十二闭着眼琢磨一番,“也罢,如今我不能远行,先生去,比我去合适。” 娇娇探问,“要不,我也去伺候皇额娘?” 十二一听就笑了,“这么说,你是想在半路上生孩子?” 娇娇低头看看肚子,叹口气,只得作罢。每日小心照顾十二,在佛前给皇后念经不提。 苏州谷景荣家里,宋玫瑰跟翠翠婆媳俩,围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转。“牛牛、蕊蕊,吃饱了吗?再做点糕点吧?” 牛牛抱着碗,呼噜噜扒完饭,一抹嘴,“饱了,翠翠婶婶做的饭真好吃。” 绵蕊则是耷拉个脸,捂着肚子,“婶婶,饿!” 宋玫瑰一看,心疼了,抱绵蕊在怀里,嘴里骂道:“杀千刀的天理教,看看把这孩子给虐待的!翠啊,赶紧的,再去炒俩蛋来。” “哎!”翠翠答应一声,转身叫老妈子,“快,吴婶,再炒个葱花蛋来。” 这边婆媳俩抱孩子,谷景荣则是悄悄到街上打听,天理教从哪儿偷了俩孩子。牛牛好说,他来的时候,已经记事。明明白白说了自己是登封一家土财主孩子。托人送信,等过些日子,风头过了,或是那边来接,或是这边送,横竖不用太费心。就是这个蕊蕊,才三四岁大小,除了身上衣服料子好,胆子大,见人不害怕以外,话都说不清,如今天理教猖獗,不敢随便打听谁家丢了女娃,更何况,这个女娃,极有可能是贵族小姐,甚至金枝玉叶。可真真是急死人。 谷景荣正一筹莫展之时,冷不丁,一个管家模样人从身边快步走过。谷景荣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几步赶上那人,“冯管家,好久不见,您也来这苏州城了?” 冯春扭头,“你——菱官满堂红?” 谷景荣急忙拱手,“冯管家,可否借一步说话。” 冯春正急着,听谷景荣这么说,嘴里没好气,“今个儿没空,改天改天!” 谷景荣呵呵一笑,拳头往冯春跟前一举,手心里,一颗金瓜子赫然入目。冯春睁大眼睛,“这是——?” 谷景荣一笑,低声说道:“一个三四岁的女娃娃。” 冯春会意,“哦,你不早说,来来来,吃饭去,吃饭去!”勾肩搭背,跟谷景荣小声问起女娃娃情况来。 不远处,酒幌下,柳书生轻摇纸扇,长出口气。 和|见了谷景荣,沉着细问之后,亲自坐车,带上乔装侍卫,去接绵蕊。绵蕊见了和|,想起来这个漂亮大人常常跟在自家皇玛法身边,吧嗒吧嗒,滴下泪来,一面哭,一面一字一句问:“你来救我?” 隔壁就是天理教香堂,格格随时都有危险。和|顾不得君臣礼节,上前抱起绵蕊,小声劝道:“叫格格受委屈了。跟奴才回家吧。主子跟主子娘娘都等急了。” 绵蕊点头,指指牛牛,“他,带上。” 牛牛嘭的一声趴到地上,哎呀,感情,这个小丫头,还是位金枝玉叶呢! 85、格格归来 和|低头看看牛牛, 不过十来岁的少年,又听谷景荣说起牛牛是天理教教徒从登封一家财主家抢来的孩子, 点点头,对冯春说, “带上吧。回去找人送回家里。” 冯春急忙答应,拉起牛牛,跟着和|一起出来。等到在马车上坐稳,车夫一个扬鞭,不多时,便到了苏州县衙。宋玫瑰一家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回过神来, 不住祷告,老天爷保佑,我们这几天可没说什么当今皇帝昏庸无道的话来,别让那个格格听到, 回去告状哇! 和|抱着绵蕊甫进衙门, 便直接下令:“收网!” 一声令下,天理教苏州三个会堂,里应外合。一夜之间,苏州总堂,土崩瓦解。 教主狗急跳墙,也不顾到处找那位公主格格,趁着忙乱, 打发身边人全去抵挡官兵,自己收拾一包金银细软,装成老妈子模样,就想混出苏州。刚出角门,柳书生倚在马车旁,乐呵呵迎候,“教主大人,在下恭候多时了,上车吧?” 教主嘿嘿一笑,瞅瞅赶车的是王老二、老三兄弟俩,放下心来,一甩帕子,“哟,是小柳儿啊。早说你等我,我还急什么。”说着,小脚一跳,上了马车,抱着包袱钻到车里,不肯再露头。 柳书生一笑,跟着进了马车,坐稳后,对外吩咐:“走!” 车走不远,教主就发现不对劲,紧紧搂着怀里金银,瞪着眼问:“姓柳的,想、想带老娘上哪儿去?” 柳书生摇着扇子一笑,“知府衙门。” “你——你敢背叛我?老娘杀了你!” 还未等她出招,王老二就钻进来,照着教主脑袋上就是一拳,嘴里骂骂咧咧,“你个老狐狸精,勾引我爹,害死我娘,你算什么天女下凡,糊弄别人,还想糊弄我们兄弟!好好的跟刘大人上衙门,老实交代,兴许能给你一刀痛快。”说着,不知从哪儿弄根绳子,把这老娘们儿结结实实栓在车上。稍有不如意,就是拳打脚踢。 教主哭哭啼啼,一张老脸,活似年画里的电母。柳书生瞥过头,暗暗琢磨,“这么个老神婆,居然能勾搭上那么多汉子,为她卖命,也算奇了。” 到了衙门,和|带着苏州知府、守备等人迎了出来,拱手道:“刘强刘大人不愧是宰相世家出身。你一出手,省了本官不少麻烦呐。这次剿匪,本官定要上奏朝廷,记刘大人一功!” 苏州知府等人这才明白,原来,近日常在天理教出谋划策的,乃是刘墉大人之子刘强,刘统勋老大人的亲孙子。怪不得! 刘强听言,连忙谦虚一番。将天理教匪首交予兵丁好生看押,趁着人少,小声问和|:“大人,大格格如何?” 和|皮笑肉不笑,“你也太大胆了,为了取得老妖婆信任,居然敢绑架当今皇孙女。要不是你爹面子大,又有我帮你顶着,纵使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刘强听了,冷汗直流,“大人,这绝非下官本意。我带人进去时,格格身边没有一个活人,若不带她离开,恐怕格格也难逃毒手。好在格格福大命大,有大人照顾,下官也就放心了。” 和|冷笑,“罢了,这件事,只要格格不说,本官只当不知道。记住本官这个人情,将来别忘还就是。” 刘强急忙保证。和|这才笑出来,带着众人连夜审问处置不提。 第二天一早,和|带着绵蕊赶回杭州。顺便派人送牛牛回家。临走之时,牛牛还特意到绵蕊跟前道谢,请她有空到家里玩。绵蕊则是笑笑摆手,也不答应。 距离格格失踪,已经十多天,再不回去,可就不好交代了。 皇后身体,已经能够起身。乾隆奉太后,带着后妃,搬到杭州知府衙门居住。和|回来时,皇后刚喝完药,扶着张月,坐在太后跟前,打听绵蕊下落。 和|先带绵蕊见乾隆。绵蕊乖巧,看见乾隆也不哭,一板一眼地行个宫礼,“孙儿给皇祖父请安。让皇祖父担心了。” 乾隆放下手中折子,站起来,走下几步,弯腰抱起绵蕊,“好孩子,回来就好。” 绵蕊眼里含泪,轻轻咬咬嘴唇,看着乾隆不说话。 乾隆仔细看看这个嫡孙女,看模样,虽然吃了颠簸之苦,但并没有累着饿着,放下心来。命吴书来好生送大格格到后院去,与太后、皇后团圆。 绵蕊乖乖告退。吴书来亲自抱着,来到后院。进了正房,就见太后坐在榻上,一见重孙女来,急忙吩咐:“快,陈嬷嬷,抱大格格给哀家好好看看。” 陈嬷嬷急忙几步上前,把大格格接到太后怀里。太后抱着绵蕊,上下打量一番,眼泪就滴下来,“可怜的孙儿,受苦了。往后,再也不离开哀家身边了。” 绵蕊点点头,伸出胳膊替太后擦泪。婉贵妃、颖妃、愉妃、容妃等人,与十一福晋一道,在一旁好生劝慰。 好容易劝好了太后,老太太大发慈悲,推推绵蕊,“好孩子,去看看你皇祖母吧。这两天,她可是念着你呢!” 绵蕊乖乖下了塌,走到皇后跟前,奶声奶气说道:“皇祖母,蕊蕊回来了。” 舒倩握着帕子,嘴张了几张,最后将将说了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话音未落,一把抱住绵蕊,嘴里大哭,“儿啊,我的孩子,我的心肝肉儿!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太后看了,又是一通落泪。婉贵妃等人一个个的,也拿起帕子陪着按眼角。 皇后哭的悲切,绵蕊本来还想安抚安抚祖母,哪知说着说着,不知为何,自己悲从中来,跟着大哭。嘴里叫着:“额娘,阿玛,”一张小脸上,泪痕阑干。 张月等人本来还呜呜着助皇后悲。只是,怕皇后哭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只得擦了泪,上来劝。 绵蕊一听,皇后为救乾隆受伤,险些丢了一条命,低头想了想,收了眼泪,拍拍皇后左手,“皇祖母,咱们去找阿玛、额娘吧。东北那边,没有坏人。” 众人一听,大格格纵然稳重,说起话来,不还是个孩子吗?十一福晋趁机说些吉祥话,场面算是暖和起来。 又过了几日,大格格回来。皇后心病放下,身体好的快了。太医说,可以挪动。乾隆这才下旨,起驾回京。这一回,乾隆没心思游山玩水,抓来和|、王杰等人,将天理教此次叛乱匪首凌迟示众。同时,升了王杰、海兰察、陈同泰的官。陈同泰立了功,姐姐陈贵人也跟着晋位,赐号芳嫔。同族姐姐婉贵妃也因此得了不少赏赐。至于小达*赖,趁机又找乾隆要了不少建校经费,留在杭州,搞什么中西医结合研究。 回去走的是陆路。一路上马车颠簸,速度却快很多。舒倩身体渐好,精神足了,便有心思问起十二。算算日子,信早就该送到了。就算走的慢,十二现在也该到了北京。怎么这么长时间,连封信也没呢? 正想着,张月进来小声说:“主子娘娘,刘墉大人快马迎驾来了。” “刘墉?怎么是他?十二贝勒呢?” 张月摇头,“刘大人现在万岁爷驾前。没见到十二贝勒。” 这就怪了?莫不是,娇娇身子出了什么事,十二不能来?舒倩想着,就坐不住了。交待绵蕊好好呆在车上,自己扶着张月,带着小书子等人,去找乾隆。 绵蕊眨眨眼,拉拉皇后袖子,小声嘱咐:“要是阿玛有事,您可千万别埋怨。装也要装着贤惠会体谅人!” 乾隆得知刘墉来了,心中也是惊疑,叫进来便问十二。刘墉看看乾隆身边,十一贝勒、九额驸都在,不敢直言相告。乾隆命二人退下,与刘墉密谈。 听闻十二受伤,此事极有可能不是意外,乾隆沉默了。半晌方幽幽说道:“朕一直以为,朕无嫡子缘分。如今,四个嫡子,仅仅剩下十二一个,朕想亲近,又怕折了他福分,故而,才将他外放。如今看来,不是朕无福,而是人为!可恨!” 刘墉低头,不肯答言。 乾隆火气无处发,正在郁闷之时,马车外吴书来报:“主子,主子娘娘求见。” 乾隆摆手,“不见!”见了皇后,朕该如何面对她,愧疚?心疼?还是后悔? 刘墉抬头,看乾隆一眼,劝道:“皇上,十二贝勒不仅是您的孩子,也是皇后的孩子。身为母亲,还是让她知道孩子情况吧。一来,十二贝勒伤势并不十分严重;二来,主子娘娘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孩子出了事,父母两个,不更应该共同面对吗?” 乾隆听了,看刘墉一眼,问:“刘爱卿就是这样与夫人一起面对的吗?” 刘墉苦笑,“臣妻已经去世多年。每当有什么事,臣就会想起她。想着,若是她还在,臣家日子或许就不会这样难了。”说着,掏出手帕擦泪。擦完泪,不会意思冲乾隆笑笑,“人老多情,还请万岁勿怪!” 乾隆点头,“朕明白,朕不怪你。皇后她,罢了,请她进来吧。” 刘墉听了,站起来告退。到马车外,刘墉趁着行礼之时,对着皇后使个眼色。舒倩垂眸,“什么意思?” 乾隆见皇后进来,缓和颜色,柔声说:“皇后坐吧,喝什么茶,朕叫人去泡。” 舒倩摇头,“不忙。皇上,十二呢?他没来吗?绵蕊这两天,做梦都在叫着阿玛呢。” 乾隆深深地看皇后两眼,舒倩奇怪,睁着眼任他看。心里琢磨,难道,是十二做错了什么事?不应该啊。 最后,还是乾隆瞥开头去,“皇后不必担忧。十二无大事。只、只是打死一只老虎。” “老虎?”舒倩拍拍胸口,忘了,这年头东北虎还没濒临灭绝呢。抬头再问:“皇上,十二没事吧?” 乾隆不敢看皇后。皇后为了他,舍命相救,孙女还险些回不来。如今,十二受伤之事,叫他如何说出口? 舒倩琢磨一番,轻声问:“皇上,是不是娇娇出什么事了?” 乾隆摇头,“不是,十二他——打虎的时候,受了点儿伤。”看看皇后手抚胸口,乾隆急忙安慰,“你别担心,十二无事。就是不便行动,大夫说了,养一个月就好。真的无事。” 乾隆越说,皇后就越害怕。颤抖着嘴唇,舒倩想要埋怨乾隆几句。偏偏又想起临来时,绵蕊一副大人模样,认真嘱咐的话。几次话到嘴边,咽了下去。泪水盈眶,吞到肚里。 如是几回,舒倩终于说了句,“臣妾就知道,十二有祖宗保佑,不会有事。倒是皇上,您要保重身体才好。”说完,扭头站起来,出了马车,强忍泪水,扶着张月走了。皇后走的极快,小书子带着人跟在后头,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隔着窗纱,乾隆望着皇后急匆匆离开背影,微微叹气,“皇后,这一次,是朕对不起你!” 刘墉下了马车,依旧骑马,在御驾后面,慢慢跟着。端柔公主那边,得了信儿,叫长八姐来琢磨,“这个刘墉,无诏离开驻地,也不怕皇上怪罪?” 长八姐掀开车帘一角,小心瞄瞄不远处那个清瘦刚直背影,幽幽回答:“自己儿子的脾气,他还不知吗?” 端柔公主奇了,“八哥,你是说——那是——老四?” 86、八姐威武 不等长八姐点头, 端柔公主就从座上蹦起来,抓住金算盘, 颤颤巍巍就要下车。长八姐急忙拦着,“干什么你?车上呢!” “砸死他, 砸死他!”端柔公主嘴里嚷着,手脚不闲,提提腾腾就要杀人。 长八姐无奈,对着车上小丫鬟呵斥:“愣着作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小丫鬟这才如梦方醒,急忙过来,跟着长八姐一左一右, 架住端柔公主, 好说歹说,这才安抚住了。 放小丫鬟下车取茶,长八姐慢慢跟端柔公主分断:“你也看到了。如今储位之争,明面上看, 是十一贝勒与十五阿哥, 以及他们背后的富察氏、钮钴禄氏之争。实际上,是三龙夺嫡。十二贝勒毕竟是嫡子,本身才能不错,身边又有刘墉尽心护持。这条潜龙,或许才如老四当年一般,笑到最后。” “哼,想的美!我就要去捣乱, 也叫他尝尝被圈的滋味儿。” 长八姐朝天翻个冷眼,“你以为,皇后当真如她表现的那般与世无争吗?实话告诉你,论起制衡之术,她不比小四子差。佛堂里,她一露头,就有了十八、十九阿哥。如今,淳妃、平氏都有了身孕。看样子,小四子能活着呢,到最后,就算拉十二下马,十八背后陈家汉官实力,从陈同泰身上就能看到。十九不仅是满洲妃子所出,西林觉罗氏也会看在他亲嫂子份上,多加辅助。淳妃得宠,平氏身后有容妃和卓氏一族。多方争夺之下,十二的位子,反而更加安稳。要知道,他如今,藏的深着呢!比当年太子不知要低调多少,也安全多少!” 端柔公主一摔算盘,“我一个公主管那许多做什么。我就知道,要让老四尝尝当塞斯黑的滋味儿。” 长八姐叹口气,“罢了,这仇,我替你报!”说着,翻身下车,几步紧赶到刘墉马前,在后面叫一声:“刘大人!” 刘墉回头,尚未看清何人呼唤,就见一片巴掌,掌中带风,斜斜扇过来。饶是刘墉身体好,也是五六十来岁的老头子。瞬间之事,哪能看的清。就在众人惊呼声还没发出来的时候,巴掌已经到了刘墉脸上,“啪”的一声,扇出一幅完整的“五指梅花图”。 刘墉捂着脸,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望着长八姐。就见长八姐笑的温婉可人,对着刘墉轻声说道:“你才是阿奇那!你才是赛斯黑!”说完,对着众人弯腰福礼,轻飘飘就走了。 刘墉身边侍卫反应过来,“嗬”一声,对着刘墉拱手,“大人,这娘们儿太大胆了。不能仗着是公主义女,就如此胡为。待小的上前,教教她什么叫尊老爱幼!” 刘墉摆手,“罢了,好男不与女斗!”原来,是他回来了。怪不得,当初在山东见面,那么熟悉。 老远处,十五骑在马上,扭头看见,摸摸下巴,这个长八姐,就连打起人来,端的也是风情万种哇!眨眼之间,便出了个歪点子。刘墉,这一回,你可要托爷的福啦!想着想着,多日郁闷之气,便去了不少,要不是一路上,众多侍卫太监们看着,就能当场乐出来。 端柔公主坐在马车里,一眨不眨看着长八姐大发雌威,呆在当场。直到长八姐款款回来,才明白过来。上前一把抱住,“八哥,威武!” 此事被人当做笑话讲,不久就传到乾隆与太后耳朵里。 乾隆正忙着调动兵力,命福康安率兵一举歼灭天理教乃至白莲教残存势力。听见这话,只是笑笑,不予理睬。横竖长八姐也吃不到自己嘴里,这个小寡妇,爱跟谁闹跟谁闹。一路上有个笑话调剂,也是不错。 太后则叫来陈嬷嬷,趁人不备,小心问道:“这个刘墉,该不是看上长氏,提亲不成,就要强娶。结果,给长氏大巴掌扇飞了吧?” 陈嬷嬷抬头看一眼太后,嘴角抽抽,低头回答:“奴才不知。” 也难怪太后想歪。任谁看见一个糟老头子和一个青春小寡妇,站在一起,纠缠不清,也得八卦一下。 舒倩听了,拍拍手里瓜子皮,托着下巴叹息,“唉,做寡妇就是好啊!” 张月、小巧听了,赶紧低头,只当没听见。绵蕊吞掉嘴里瓜子,伸出小胖爪子来,拍拍舒倩,以示理解。好在舒倩只是感慨一下,不一会儿,想起十二卧床养伤,要来纸笔,打算给十二写信。绵蕊趴在一旁,嘴里叽叽喳喳参谋。祖孙俩写了一下午,这才把信写好,命人送到乾隆处,请他发往东北。 不一会儿,吴书来捧着一封信回来。是十二报的平安信。信里说,傅敦成亲了,娶的是当地一家富农之女。表嫂为人实在,很是不错。还说今年又是一个大丰收。等秋天粮食打下来,就回京探望父母、祖母。 舒倩拿着信,和绵蕊一起看。怕她不懂,一句一句念给她听。 绵蕊听完,趴到舒倩怀里,嘴里喃喃:“想阿玛、想额娘,去东北!” 舒倩笑着拍拍孙女,“好,等时候到了,咱们娘俩一起去!” 绵蕊抬头看看舒倩,摇头,“皇后不能任性。皇上在哪儿,你就得在哪儿!” “哟,你才多大呀,就知道这个了?”舒倩玩心大起,捏着绵蕊小脸颊,就要挑逗。谁知外头一阵慌乱,马车骤然停下。小书子急忙出去问询。不一会儿回来,小书子强忍笑意,托着佛尘对着皇后行礼,“主子娘娘,太后主子请您说话。”刚说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月啪拍他一巴掌,“说,什么事?” 小书子憋住笑,认真回答:“回主子娘娘,十五阿哥做媒,要将端柔公主义女长氏,许配给刘墉大人做填房了。” “啊?”舒倩听了,忍不住跟着笑笑。张月抿嘴直乐,小巧则惊问:“刘大人不要命了?刚挨了一巴掌,还上赶着娶人家。就不怕洞房里给打死?”话一出口,自知失言,低头不敢再说话。 舒倩则是认真思索一番,搭话:“打死未必。打的下不了床倒有可能。” “娘娘——” 绵蕊苦着脸,“祖母——” 舒倩嘿嘿一笑,拾起帕子,咳咳嗓子,“走,看热闹去。”怕绵蕊一个烦闷,提溜着孙女一同去瞅。 路上问刘墉态度。小书子摇头,“听说是但凭太后、皇上做主。不过,十五阿哥那边,似乎很热心。端柔公主可是咬紧牙不松口。长氏躲在马车里没露面,不知道她怎么想。” 还能怎么想,恨死十五了呗!好好的一个三十来岁小寡妇,嫁给个五六十的糟老头子。谁能愿意?舒倩撇撇嘴,众人簇拥着,抱着绵蕊,上了太后马车。 乾隆正陪着太后说话,十五在一旁恭敬坐陪。看见皇后来了,太后笑着招呼,“快,媳妇啊,咱们家,可又要办喜事啦!” 太后想的简单。长氏虽然年轻,毕竟不算很小,又带着一个孩子,能嫁给刘墉这样的大臣,落个诰命霞帔,有什么不喜欢的?现在嘴上说不同意,不过是女人家,矫情一些罢了。没见她今天还上去打刘墉一巴掌,这不就是摆明了“打是亲,骂是爱”嘛! 再说,南巡遇上造反,太后她老人家见了血,觉得晦气。正琢磨着办个什么喜事冲冲,十五就送过来这么个绝佳的事由。皇家公主格格身份尊贵,她们的婚事,自然不能拿来冲喜。可这长八姐不同,是端柔公主身边人,说的好听了,是义女。实际上,不过是个伺候公主的汉人罢了。太后亲自给她赐婚,还是看在公主和刘墉的面子上,抬举她呢!敢不同意! 太后想的轻巧,乾隆心里则有些不舍。好容易这人模样、性子像极了秋月,就算不能吃,偶尔见上一面,也是好的。哪知,就要改嫁了。 知子莫若母,太后一看乾隆犹豫,就知道他心里琢磨什么。直接干脆给皇后下令,“媳妇,这个事儿就这么说定了。回去以后,你就好好准备。按固山格格份例,给长氏准备嫁妆。咱们呀,也好好乐乐,趁着喜事,冲冲一路上的晦气。” 太后懿旨,敢不遵从。舒倩答应下来,陪太后说些话。推脱身体不适,回去跟张月商量长氏嫁妆。 刘墉那边接到旨意,冷着脸打赏传旨太监,找来纸笔,写信回京。叫两个儿媳妇准备办喜事娶“婆婆”。偏偏还有相熟的官员们凑热闹。“哟,这婆婆娶媳妇,咱们常听说。这媳妇娶婆婆,可是头回见。刘大人,到时候,一定捧场!” “一定一定!” 刘墉心中有气,嘴里不敢随意胡说,只得打哈哈过去。 至于端柔公主车驾里,则是乌云一片。端柔公主噼里啪啦来回摔算盘。长八姐则拿根钢针,对着绣棚,当成钮钴禄氏那个小妾,扎呀扎扎呀扎。 最后,小丫鬟偷偷往外扔了一团碎布。 临近京城之后,弘昼、弘瞻领着宗室、百官,到城门口迎接兄长、母亲。 一路护送钮钴禄氏太后到慈宁宫。老太太身子累,心里活泛。跟嫔妃们见面之后,命皇后带人下去。自己拉着弘昼的手,悄悄嘱咐,“这一回,刘墉婚礼,要好好办。拿出你当年办丧事的劲儿来,好好给哀家去去晦气!” 弘昼嘿嘿干笑,心里暗想,皇额娘不会得了老年痴呆了吧?这种混话都胡说出来。 87、王爷送亲 “啊啊啊啊啊!” “王爷, 王爷,您醒醒, 醒醒啊!” 和亲王福晋于半夜惊醒,听见自家王爷躺在床上, 手舞足蹈,嘴里喊着“啊啊呀呀”,仔细一听,好像是皇阿玛。担心他梦到先帝,急忙推肩膀唤醒。 弘昼于梦中醒来,抹把脸上汗水,在被子上蹭蹭, 问:“什么时辰了?” 福晋看看自鸣钟, “大概凌晨三点了。” 弘昼点头,披衣下床,安慰福晋:“你睡吧,我去院子里转转。” 福晋担心, 还要跟着。弘昼急忙摆手, “没事,我一人去就成。你好好睡吧。” 看着福晋乖乖躺下,弘昼这才踢啦着鞋子出屋,立在院子里,吹风乘凉。 皇上又去南巡了。以前还会想着带自己去一起玩。后来,自己年纪大了,自从上次牛肉吃多差点噎死, 就再也不怎么管事了。每日里优哉游哉,做个闲散王爷,心情好了,上街捉几个纨绔子弟,收一大堆徒弟,教他们如何做闲散宗室。顺便收点儿拜师礼,有什么不好?何苦傻了吧唧,上赶着斗来斗去。一旦开始斗,斗赢了,黄袍加身。斗输了,全家玩儿完。 再说,斗赢之后,又如何呢?像皇阿玛那样,累死在御案前,像皇玛法那样,被儿子们生生气死。何苦来!就算像皇兄那般,大权在握,盛世之君。还不是天天为后宫诸事发愁。那么多妃子,明争暗斗,结果,儿子闺女生了无数、死了无数。还是自己好哇,看看,六个儿子,五个嫡出。算起来,爱新觉罗家,乃至千古那么多王爷,谁有咱福气大?嘿嘿! 想想梦里,皇兄遇袭。弘昼刚刚乐呵起来,心又沉了下去。皇帝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算了,想也白想,横竖,每天京城与圣驾都有圣旨、折子往来,万一梦里是真的。皇兄一定会发来消息的。这会儿着急,一点用也没。回去睡觉去吧! 第二天,弘昼正在花厅里玩下人孝敬的金刚鹦鹉。管家传来消息,万岁爷在杭州遇刺,皇后护驾受伤。 弘昼急忙跳起来,抓着鸟笼子,就要换衣服、备马,奔赴杭州探望。还是福晋跟几个儿子,好说歹说劝住,说万岁爷一切安好。和亲王揉揉鼻子、掐掐大腿,擦红眼圈,呜呜哭着挤出两滴泪来,“哎呀——,要是万岁爷有事,我也不活啦!啊啊啊啊!”一咏三叹,婉转——不动听。 家人知道他不过是闲着没事瞎折腾,随口劝了两句,便各忙各的去了。 弘昼看看无人理睬,干嚎两声,想了想,还是换了朝服,去六部衙门班房转两圈儿。好歹意思意思,闲散也不能太出格了。 六部留守官员见了和亲王,急忙围上来行礼问安。弘昼摆手,“免了免了。都忙着,忙着。” 像模像样转悠两圈,依旧出门。临走时,还顺走户部尚书一个鼻烟壶。户部尚书无奈,只得随他去。 没过一个月,乾隆奉太后回銮。离太后回京就差五天了,献给老太太的压惊礼还没落实。和亲王急呀,挠着脑门在屋里转悠两圈儿,“来呀,给爷发帖子,办生丧!”顿了顿,又吩咐,“万一上头问起来,就说爷是为了驱晦气!” 管家灰着脸进来,对着和亲王连连拱手求饶,“王爷,咱别办了吧?奴才听说,刘墉刘大人这回跟着万岁爷一同回来。还听说,刘大人一路上,那脸色可不是一般的难看呐!” “啊?刘墉来了,你怎么不早说。去请太医,就说爷病了,病的起不了床,只要刘墉在京,病就好不了!”说着,甩了鞋子钻进被窝,团成一团,再也不肯出来。 麻缠一通,管家无奈,只得搬来福晋。好说歹说,弘昼才露个脑袋,“福晋呀,你说这是咋回事。为啥我一见刘墉,腿肚子就发软,手指头都抽筋呢?” 和亲王福晋“呃”了两声,帕子往弘昼脸上一摔,“自己玩儿吧!”起身到后堂,陪耿太妃说话去了。 最后,生丧还是没办成。弘昼忍着肚疼,从库里挑了个定窑印花观音像,送到慈宁宫。哪知道,太后送了一份更大的贺礼给自己。“弘昼啊,这一回,给刘墉和长氏办婚礼的大事,可就交给你了。务必给哀家办的喜庆,冲冲这南巡时候,带来的晦气。” “呵呵,”弘昼干笑着,心中暗想,这都什么事儿?刘墉续弦,你还想从慈宁宫抬长氏不成? 嘴上甜似蜜地答应下来,“皇额娘您就放心吧。儿子定叫着次喜事,喜气洋洋,福星高照!” 回到家里,弘昼就琢磨,这个喜事,可该怎么办好? 幸好,钮钴禄氏太后还没完全糊涂。定下了长氏从端柔公主府出嫁。刘强媳妇、刘健媳妇知道太后赐婚,乃是天大的脸面,谁都不敢轻看。一个月里,带着家仆,到处采买,正堂里面,重新粉刷一遍,换上公主府送来的金丝楠木拔步床,挂起百子千孙、百年好合、龙凤呈祥、白头偕老四样流苏镶金嵌玉红灯笼。鸳鸯戏水苏州锦被,铺在石榴花粤绣褥子上,牡丹花的枕头,据说是长八姐亲手绣成,寓意吉祥。 正屋装修好了,还不让刘墉去睡,说是要等新郎新娘共同压床。 弘昼打听到刘墉可怜巴巴地,被两个儿媳妇赶到书房睡了一个多月,不厚道笑了两声,命人给他送去两斤云雾银毫,慰问慰问,顺便下下火气。 等到刘强、刘健赶回来,四个忙着商量邀请宾客,摆哪等酒席,发何样帖子。忙忙乱乱,弘昼时不时过来掺和掺和。不知不觉,就到了定下的好日子。 长八姐怀揣钢刀,手攥匕首,咬着牙上了花轿。端柔公主亲自送到府门外,扶八姐上轿之后,大手一挥,四个身强力壮的嬷嬷,腾腾腾,踏着大脚,大步走来。凶神恶煞一般,护着轿子前行。唢呐铜锣前头开路,再往后看,是一车一车的嫁妆,跟着轿子,按太后要求,绕京城三圈儿,吹吹打打、热热闹闹,赶走晦气。从公主府门口,一直抬到刘家大门外。果然是十里红妆,绵延不绝、名不虚传。轿子一旁,跟着个小毛驴,王琦一身骑马装,挎着一篮子苹果,边走边吃,边吃边往路边扔果核。 看热闹老百姓闲言碎语,“这小丫头谁呀?” “这你都不知道啊?新娘子家姑娘呗!” “啊?” “他不知道我来说,新娘子啊,原来是个寡妇。后来男人死了,遇到刘大人,俩人就对上眼儿了。这不,刚守完一年孝,就改嫁了呗!” “哦!” 弘昼站在一旁,看的两眼发直,捅捅端柔公主,“三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呢?王琦跟着去就算了,还派上四个粗壮嬷嬷?” 端柔公主冷笑,“还能干什么?精奇嬷嬷呗!” “啊?”弘昼再仔细看,这四个精奇嬷嬷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丫鬟手里提着一盏红灯。老百姓看不出来,和亲王还看不出来?这分明就是内务府出品,公主府制造的“宣召红灯”。主要功能:宣召额驸与公主、格格同房。使用方法:红灯亮,额驸进门;红灯灭,额驸睡书房。 “啧啧啧,”弘昼骑上马送亲,一路走,一路琢磨,“果然是寡居多年的三妹妹,自己没男人,也不让干女儿尝尝久旱逢甘雨的滋味儿!唉!” 酒席一直摆到傍晚放散。回到府里,和亲王福晋问今日婚礼如何。弘昼吧嗒吧嗒嘴,“嗯,菜挺香的,就是有点儿咸!” 他哪知道,此时刘墉府上,险些闹出弑夫戏码。新房门口,刘强媳妇累的坐到地上,无奈哄劝:“婆婆娘啊,您怎么对当寡妇,那么喜欢?” 刘健媳妇忙着跟精奇嬷嬷夺鞭子,一面夺一面劝,“娘啊,我们会好好孝顺您的。好歹是洞房花烛头一夜,总归是太后懿旨,都拜过天地了,您就算再不愿意,也跟我爹睡一觉。往后,你们就算分家单过,媳妇们也不说什么呀!” 长八姐坐在新床上,盖着盖头不说话。刘墉倒好,进门时候被精奇嬷嬷拦着,哼一声转身就走。到了书房,觉得自己不好过,别人也不能好过。叫来两个孙子,找来两个儿媳,吩咐一声,“给你们婆婆、祖母请安去吧。”随便他们妇孺折腾,自己躲在书房图清净。 到了半夜,正房才算安静下来。孙子来报,“爷爷,奶奶睡了。叫我们传话,说是您爱去不去,不去拉倒!”怕刘墉生气,刘贺还特意补充一句,“爷爷,你别生气,这话不是我们说的,是新奶奶说的。”刘章急忙嗯嗯点头附和。 刘墉冷哼,放下手中毛笔,叫孙子回去睡觉。站起身来,到马房拿了鞭子,甩两个响哨,大步跨向正房内室。进了爷家大门,还想跟爷耍性子,你等着! 未进房门,就见小丫头王琦跨着弓箭,跳出来摆架势拦着,“呔,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刘贺拉着刘章,躲在墙角偷看。一面看一面嘲笑:“王琦小姑姑个笨蛋。这屋子明明是咱家的,还说是她开的。爷爷能给才怪!” 长八姐在屋里听了,则是暗暗埋怨:“老十你个大草包!” 88、洞房洞房 就在屋里屋外的人都静等着刘墉要跟王琦吵闹一会儿时, 刘墉一抬手,从腰上取下一个荷包, 抛到王琦怀里。王琦伸手去接,刘墉趁小丫头分神之际, 越过王琦,抬脚踹门,跨进屋内。四个精奇嬷嬷连忙座拦右堵,嘴里嚷嚷着,“拦着拦着,别让新姑爷进门!” 刘墉冷笑,挽一把手里鞭子, 问:“新婚之夜, 不让新郎进门,您们这是哪个府里规矩?赶明儿,爷带新太太去太后跟前谢恩时候,好好问问?” 几个精奇嬷嬷互相看一眼, 得了, 差不多了,收了吧。虽然公主严令交待,可也不能因为这个得罪刘大人,降罪于太后吧。 精奇嬷嬷拜下阵来。就剩下长八姐身边贴身丫鬟。小丫鬟未经世事,一见刘墉冷脸,吓的抱头鼠窜。一时间,新房内, 只剩下刘墉、长八姐这对“新婚夫妇”。 刘墉自顾自找在桌子前坐下,拿起筷子就吃菜。长八姐饿了一天,早就饥肠辘辘。听见刘墉吃的欢,哼一声,自己揭了盖头,扔在一旁,坐到刘墉对面,低头吃饭。挑刘墉没动过菜吃了几口,又喝小半碗粥,拔出腰间匕首,对着刘墉比划,“虽然我不喜欢自己动手,不过,要是您老人家非要往这上头撞的话。我也不会拦着。反正已经当过一回寡妇了,爷不介意再寡一回。” 刘墉吃饱喝足,放下筷子,取出帕子擦擦嘴,将帕子扔到桌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吩咐:“明天别忘了交待小丫鬟洗洗。”说着,不等长八姐说话,走到新床边,抱起一床被子,铺到窗前榻上,脱了衣服、鞋子,被子半搭在肚子上,稳稳睡去。 长八姐恨的咬牙切齿,站起来一跺脚,“哼!”放下帐子,钻进新床上,和衣而卧。 七月天气,入夜稍凉。刘墉躺在窗边,吹着微风,盖着薄被,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时不时打两个呼噜,以示自己睡的多么惬意舒坦。 长八姐这边可就没那么好。端柔公主“疼”她,嫁妆都是最好的。帐子用的是巴蜀蚕丝织就,绣花、提花工艺精美绝伦。遗憾的是,这东西冬天用暖和,到了夏末,里头闷热。躲在床帐里,长八姐热了一身汗。偏偏不敢脱下厚厚的嫁衣,凉快凉快。如此一来,听着刘墉鼾声与窗外虫鸣交相呼应,拿帕子扇汗,直到自鸣钟“当当当当当”响了五下,暑气渐退,这才昏昏睡去。 接连三天,刘墉都睡在新房榻上。长八姐也连着三天夜里没敢脱衣服睡觉。 三天后回门,端柔公主把新姑爷一个人晾到大厅里,强拉着长八姐回后堂说体己话。刘墉哪里会委屈自己,指挥公主府小太监、老嬷嬷们,“茶!” “上茶!” “上龙井茶!” “上西湖龙井茶!” “毛巾!” “扇子!” “点心!” “大兴斋的杏仁酥点心!” 别看公主提前吩咐,新姑爷说什么,不用狠搭理。可人家毕竟是新姑爷,小太监、老嬷嬷们不敢怠慢,只得一趟一趟跑来跑去,伺候刘墉。 弘昼不请自来,提溜着鸟笼子径自直入公主府。刚进正院,就听刘墉在那里喧宾夺主,一副大爷样,折腾公主府奴才们。进去大厅一看,也难怪,除了新姑爷,连个陪客的都没,换了谁,谁不找事呀? 得了,好歹这门婚事是十五阿哥做媒,太后指婚,不给别人面子,也得给太后脸面不是。弘昼进来,拿出公主府舅爷的款来,招呼一帮奴才,“去,备酒备菜,本王陪新姑爷喝几杯!” 刘墉也不起身相迎,指指左手椅子,“坐。” 弘昼嘿嘿坐过去,放下手里鸟笼,馋着脸悄声问:“怎么样?春宵一夜值千金吧?” 刘墉避而不答,问:“今日不是休沐啊,怎么闲了?” “嗨,那不是皇上命果郡王送十二贝勒家大格格去东北,过两天就走。我抽空出来,买点儿小玩意儿,给十二捎过去嘛!” “大格格,她去东北做什么?跟着皇后不是很好?” 弘昼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之前受了惊吓,再加上皇后年纪大了,看孩子力不从心,怕再出什么事吧。不过,听说,这也是大格格自己求的。你别说,大格格年纪不大,心眼还真够数哈!” 刘墉听了,略一沉思,老嬷嬷端着八碟八碗进来。弘昼一见美食,哪里还想其他,抄起筷子,“起筷吧您呐!” 紫禁城养心殿内,乾隆召见于敏中、纪晓岚,问往东北移民之事。这俩人都是汉臣,往哪里移民,他们都没有意见。相比之下,乾隆本人顾虑更多。当初傅敦、十二先后带人回东北,因为带走的大多是八旗子弟,乾隆并未放在心上。然而,王杰上书提议,是从河南、山东、江苏等地,移汉人出关。如此一来,清朝龙起之地,势必要处于汉人聚居左右。想到这些,乾隆犹豫不决。 于敏中看看乾隆,心里透亮。别看平日里鼓吹什么满汉一家,到了关键时候,还是不把俺们汉人当自家人。瞥纪晓岚一眼,只见纪晓岚收拾了烟袋,笑着上前,“万岁爷,臣以为,移民之举,确实能缓解中原腹地人多地少之危险局面。不过,移民之处,并非只有东北。据臣所知,当年刘墉大人去回疆之时,就曾在当地修运河、挖坎儿井。当地少雨多晴,光照丰富,盛产瓜果。若是能移民到那里,不仅能帮助中原百姓,还能促进回疆本地农牧生产。向西北移民,古已有之。秦汉、唐朝都有文献可查。臣以为,有古籍借鉴,反而比回垦东北,更为可行!” 于敏中听了,微微一笑,急忙附议。 乾隆高兴,“哈哈哈,纪爱卿所言甚是。你与于爱卿回去,就此拿出一个章程来。移民之举,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务必要周全处置方可。” 二人告退。乾隆放心下来,伸伸懒腰,心里感慨,“到底是老了,办一会儿政事,就有些累了。”刚想叫吴书来奉茶,外头就有小太监通报,绵蕊求见。 “蕊儿?叫她到偏殿见朕吧。” 不一会儿,绵蕊就捧着个小布包,带着奶嬷嬷,一跳一跳进来。对着乾隆行礼问安。乾隆抱起孙女,“蕊儿来见皇祖父,有什么事吗?” 绵蕊点头,打开小布包,取出一个小荷包递给乾隆,“孙儿要去东北了。这个荷包是孙儿自绣的,送给皇祖父。”说着,拿着荷包,打开一一说明,“这里有三个袋子,皇祖父可以放玉佩、金瓜子、鼻烟壶、扳指。还有一个盖子,扣上去,东西都出不来了。” 乾隆一面看,一面笑着点头,“蕊儿有心了,朕很高兴。东西你留着自己用吧。朕还有。” 绵蕊摇头,“皇祖父尽管用。这是孙儿自己做的。” 乾隆一听,奇了,问奶嬷嬷:“是格格自己做的?” 奶嬷嬷笑着回话:“回主子话,正是。格格手真巧,除了绣花弄不好,其他的,都是格格一阵一线绣成的。” 乾隆一听高兴,摸摸绵蕊脑袋,“朕的蕊儿真乖!” 绵蕊抿抿嘴,开口:“皇祖父,孙儿就要去东北了。往后,回来一趟也不容易,不能常常来看皇祖父。皇祖父要保重身体。还有,夜里不要批折子批到深夜。要多喝茶,少抽烟,不然的话,孙儿会担心的。” 乾隆愈发奇了,这个孙女,怎么冷不丁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想了想,笑着点头,“好,皇祖父答应蕊儿。等蕊儿从东北回来,皇祖父一定健健康康的,皇祖父还等着抱蕊儿和蕊儿弟弟呢!” 绵蕊这才放心点头,跳下乾隆膝盖,比划着行个礼,说要跟十八叔叔、十九叔叔、十姑姑告别,告退了。 望着绵蕊小大人一般,带着奶嬷嬷们走出养心殿,乾隆眯眯眼,吩咐:“去,查一查,这两天,谁在大格格跟前嚼舌根了。” 别看乾隆老了,对后宫、前朝控制力,依然不减当年。不一会儿,吴书来禀报,说回宫这些日子,皇后身体一直反反复复。担心过了病气,便托婉贵妃照顾大格格。婉贵妃协理宫务,平日里,翊坤宫内,嫔妃宫女太监来往不断。不知谁多了句嘴,说既然把大格格都送到关外了,那么往后十二贝勒一家怕是更难回来。大格格记在心里,这才忙着给皇上、皇后做荷包。 乾隆听了,冷笑一声。不知是谁,如今情况,十八、十九年纪小,婉贵妃是汉人,容妃是回人,愉妃是个不管事儿的。皇后心灰意冷,早就断了夺储念头。若是彻底查问,不是十一,就是十五。尤其是十五,最近争宠手段,愈发下贱。先是给皇父拉皮条,再是给公主义女、大臣保媒。借着福晋与太后同宗,每每在太后跟前邀宠。至于十一,哼,以为他整日里坐在养心殿里,就不知道他和福长安背地里那些个勾当?真以为他们皇父昏庸不明,若真如此,还留王杰那些御史何用!一个和|,不就够了? 想起和|,乾隆心里略微平复一些。和|果然是能臣、忠臣。虽说下头有些小手段,无伤大雅,最重要的是,这人心里,只有皇帝。与皇子们从无过密来往。这次奉旨到甘肃平乱剿匪,难得对当地百姓秋毫无犯。与康安那小子过一路吃一路,“蝗虫”德性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乾隆想想笑了,走到御案后亲自下旨,擢升和|为协办大学士,兼管户部。旨意暂且留中不发,就等着和|平乱归来,以示嘉奖。 朝中事情办完,老抽难得清闲,就想到后宫转悠转悠。先去芳嫔那里。得知消息,芳嫔喜不自胜,连忙带着人,细描浅画,更衣燃香。对着菱花镜轻轻转身,宛如天女下凡一般。 一旁宫人夸赞,“主子真是好看。一会儿万岁爷来了,一定会给迷不开眼。但愿主子一承恩泽,也能像婉主子那边,生下个小阿哥。” 芳嫔笑着拉拉帕子,“本宫不求什么,只求后半生有靠,就够了。” 那知,乾隆来了,看着芳嫔娇艳,如同一朵鲜花一般,尚未绽放。不经意间,看见菱花镜里,自己满面皱纹,难得没了兴致,赏了芳嫔几样东西,坐上步辇走了。 芳嫔跟出宫门,眼睁睁看着乾隆走远,无计可施。 到了储秀宫,见了淳妃。如今,淳妃怀孕,已快足月,扶着肚子拜见乾隆。这般模样,自然不能做什么。乾隆又赏了几样东西,转身就走。步行在御花园晃荡几圈儿,乾隆一咬牙,狠狠挥手,“走,去景阳宫,见皇后!” 89、皇妃早产 吴书来带着一串人紧紧跟着后头, 心中犹如惊涛骇浪。万岁爷今儿个是怎么了? 到了景阳宫,依旧是那个眼花耳聋的老太监看门。宫门外门可罗雀, 老太监留着哈喇子,抽着手, 躲在门口石狮子后头打瞌睡。 吴书来刚要上前叫醒,乾隆一摆手,轻轻迈步进门,再次重拾“偷听”这一伟大而光荣的副业。 景阳宫东暖阁里,舒倩躺在床上,绵蕊趴在一旁,手里一堆葡萄皮, 小心翼翼一个个展开, 贴到皇祖母脸上。一面贴,一面问:“皇祖母,这样子,真能让皮肤变白吗?” 舒倩贴了半脸葡萄皮, 说话不便, 半张着嘴回答:“白不白我不知道,至少能祛黄,看着滋润吧?” 想了想,又说:“其实啊,等到了八月份,石榴熟了,就把石榴籽砸碎, 敷到脸上,那样也能祛黄气。宫里头,石榴到处都是,又不费钱,又便宜,比起她们一个个的,到处求太医、找方子,实惠多了,也安全多了。 张月在一旁捧着个葡萄盘子,带着张星、小巧剥葡萄。绵蕊跟皇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皇祖母,我这一去东北,您身边又少了个人。往后,您要好好照顾自己。缺什么就找丫头们要,要是缺钱使,就写信告诉我。可别太省,阿玛和我知道了,会心疼的。” “噗嗤!”舒倩喷掉半脸的葡萄皮,抬头掐住绵蕊的小脸蛋儿,“知道了,瞧瞧,都说什么呢!明明三四岁个小娃娃,出去南巡一趟,变了个大模样。啧啧,这要叫你阿玛额娘见了,肯定吓一大跳。” 绵蕊眨巴眨巴眼,“我不是去吓他们的,我是去看小弟弟的。尹嬷嬷说,小弟弟到八月就生了。” 张月等人看了,也跟着笑。小巧抿嘴,到院子里摘葡萄,抬头看到乾隆站在窗前往里勾头,吓了一跳,扔了手里托盘,跪在门槛下大呼:“奴才恭迎万岁爷,万岁爷吉祥!” 要不怎么说,当惯皇帝的人,心理素质都强呢!偷听不成反被抓,乾隆非但没有丝毫难堪,反而大咧咧摆手,“起来吧。”拍拍龙袍,抬脚进殿。 皇后已经抹掉脸上葡萄皮站起来,见他进来,带着绵蕊行礼。 乾隆上前,亲自扶起皇后,抱着绵蕊坐到方才皇后躺着的榻上,顺手拉皇后坐下,笑问:“蕊儿都在忙什么呢?” 绵蕊想了想,掰着手指一一算明,“给十八叔叔、十九叔叔、十姑姑小礼物,到慈宁宫谢太后高祖母赏,回来收拾衣服玩具,给皇祖母抹脸。呃,没了。” 乾隆笑笑,转头看见皇后耳边还有个紫色葡萄皮,伸手拈下来,接着抱着绵蕊说话。或许祖孙连心,舒倩、绵蕊齐齐打个冷颤,随即立刻缓过来,陪着乾隆闲聊。 舒倩面对乾隆,向来是爱理不理。面上恭敬,心中鄙夷。绵蕊则不同,人家是土生土长的清朝人,受封建思想熏陶。一心想着如何哄乾隆高兴。半个时辰下来,对这个孙女,乾隆愈发满意。觉得她不仅福气大、孝顺,还懂事。 老抽一高兴,叫吴书来近前,“去,把朕多宝格搬来,叫大格格带到东北玩吧。” 绵蕊听了,连忙摆手,“皇祖父,孙儿已经有很多好东西了,皇祖父留在自己玩吧。” 乾隆颇为大方,“朕还有。蕊儿带过去,还可以跟小弟弟一起玩啊。” 说到小孙子,便想起十二媳妇快生了。乾隆问皇后:“十二来信,说什么时候生了吗?” 舒倩款款笑笑,“大概是八月初吧。娇娇身体好,听说,胎位很正呢。” 乾隆听了点头,“子嗣繁盛,乃是皇家之福啊。” 舒倩摸摸肩上伤口,觉得有点儿痒,顺口搭话,“可不是,听婉贵妃说,淳妃妹妹、平妹妹差不多也是这时候,十五媳妇是这个月月底。恰巧,都能赶上给万岁您拜寿。臣妾先恭喜皇上了。” 绵蕊也跟着恭喜皇祖父。乾隆听了高兴,大手一挥,一箱子翡翠玛瑙就进了皇后库房。 也是乾隆运气背,刚跟皇后祖孙说些高兴话,储秀宫小太监就急匆匆来报:“万岁爷不好了。淳妃娘娘早产了!” 乾隆一听,放下绵蕊,就往储秀宫赶。舒倩瞧这阵势,自己后宫之主,也该跟上去瞧瞧。吩咐奶嬷嬷等人好好照顾大格格,就要紧跟着去。绵蕊在皇后身后拽拽皇后旗袍,“皇祖母——” 舒倩弯腰哄劝,“蕊儿乖,祖母一会儿就回来。” 绵蕊点头,“祖母要小心,别乱说话。只管陪着祖父就行。” 舒倩张张嘴,“哦”一声,带着张月就走。 绵蕊站在门槛上,望着舒倩一行走远。心里暗暗祷告:“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既然你用了我的身体,那就好好坐稳这个皇后位子,护佑我的永d,成为天下之主吧!” 舒倩赶到储秀宫时,淳妃正在产房大呼小叫,声声喊的都是“皇上”。乾隆坐在正殿里,脸色黑青。婉贵妃、愉妃、颖妃、容妃带着芳嫔、恭嫔腊梅、常在平氏陪在两旁。见舒倩进来,婉贵妃急忙带着嫔妃们站起来恭迎。 舒倩对着乾隆行礼,乾隆抬头,“皇后来了?坐吧。”舒倩扶着张月坐下,婉贵妃也带着嫔妃们行礼。 听着里面淳妃声音越来越小,乾隆脸色愈发难看。舒倩本人没生过孩子,冷不丁听这么凄厉的叫声,也跟着揪心。众嫔妃们陪着担心。 隔了一会儿,乾隆凌然喝问:“陈氏,中午朕来看淳妃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早产?” 婉贵妃、芳嫔齐齐跪下请罪。乾隆一看,冷笑,“朕怎么忘了,你二人还是同族姐妹呢!怪不得,淳妃逛个御花园,也能同时遇到你们两个!” 婉贵妃、芳嫔有口难辩,哭着磕头,恳请皇上明察。 乾隆冷哼一声,别过脸来,任由她们哭诉。 舒倩一旁看了,叹息无语。看来,这一回,十八阿哥,算是从夺嫡黑马中出局了。 乾隆发落了婉贵妃姐妹。再看看颖妃,颖妃急忙低头,心里暗暗庆幸,“我没儿子,我没儿子。” 容妃则是带着恭嫔、平氏显出一副担忧模样。尤其平氏,怀着孩子,听着淳妃叫的凄惨,兔死狐悲,更加坐立难安。 愉妃老实,坐在一旁,小声念佛。 太后那边得了信儿,也派陈嬷嬷来问。一时间,整个皇宫都因为淳妃生产,紧张起来。 福贵人索卓罗氏呆在延禧宫偏殿,听宫人们说完,淡淡一笑,“本来以为,淳妃得了万岁爷赏识,是个有福的。如今看来,还不如咱们,吃饱了睡,睡醒了吃,日子过的舒坦。” 宫人奇怪,“小主怎么这么说?” 福贵人笑笑,“淳妃不是傻子,她都流产两回了。怎么可能不小心。平常你看见她出过储秀宫?怎么如今九个月了,皇上去看过她,就出来走动了?还偏偏遇到一帮子嫔妃。其中,更有三个有望晋贵妃的妃位主。你想想,四妃之中,谁的资历最浅?又有谁,最得宠?淳妃自以为瞒的紧,没人知道她这胎怀的是女孩儿。要是我没猜错,她八成就是想趁机,打压下其他三位妃子,晋位贵妃。反正,不过是个公主,又足月了,别说不一定死,就是真没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福贵人说着说着,自己先笑了,把玩桌上茶具,“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令皇贵妃,要不是她,我怎么能那么早就看开呢!呵呵,女人呀,这辈子,什么都不重要,关键就是,自己过的舒心。那就得了!你说呢?” 小宫人看福贵人一眼,低头不语。 90、旧事重提 储秀宫内, 乾隆等的心急如焚。众位嫔妃坐立不安,生怕一不小心, 引得皇上怒火冲自己发泄。 舒倩看婉贵妃一把年纪,跪在地上, 很是难捱。小心替她求情。乾隆瞟婉贵妃一眼,冷冷说道:“起来吧。往后,好好照顾十八阿哥。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再拿皇嗣不放在心上,朕能封你为贵妃,同样,也能将你一撸到底。” 婉贵妃流泪陈情, 连连谢恩。乾隆发了一通火儿, 渐渐冷静下来,分析明白此事未必是陈氏姐妹过错。叫芳嫔扶婉贵妃站起来,依旧坐在身边陪驾。 等到淳妃那边呼喊声渐渐弱下来,太医顾不得避嫌, 挨个进去请脉之时, 阿哥所小太监来报,说是十五福晋添了一位小格格。 若在平时,乾隆说不定还高高兴兴赏赐点儿东西。偏偏这个小格格来的不凑巧,乾隆正在火头上,随口说了句:“知道了。”摆手叫小太监下去。 小太监还想着,能拿多少赏钱,乾隆说话没怎么听清, 犹豫一下。乾隆立刻大怒:“滚,朕的话没听见还是怎么?” “皇上,”舒倩无奈,赶紧拍拍乾隆后背,领着愉妃、容妃劝慰,“皇上息怒,保重龙体要紧。”转脸安抚小太监,“本宫知道了。你先回去,代本宫恭喜阿哥、福晋。稍后,本宫再去阿哥所看十五福晋和小格格。” 小太监这才明白过来,躬身告退。张月那边,早就准备好赏钱打发下去。 众人安抚半天,乾隆这才压住火气,召吴书来吩咐:“十五阿哥小格格那边,按制赏了。” 吴书来领旨下去,张月急忙叫小书子随后跟着,送去皇后赏赐。各宫娘娘们这才各自打点给新格格的礼物。总算没让事情太过难堪。 盼望已久的儿子变成女儿,十五心里本就失望。又打听出来,乾隆因淳妃难产,迁怒自家女儿,不由将怒气转移到淳妃身上,背地里,拉着自家福晋诅咒淳妃生女儿。 到底淳妃早有准备,等到自鸣钟连敲十下,淳妃已经平安产下一女。虽说过程激烈点儿,好歹母女平安。 乾隆听了,松口气,叫嬷嬷抱十一公主到近前,看一眼,见孩子皱巴巴的一幅没张开模样,对比绵蕊红扑扑小脸蛋,先添了几分不喜。念在淳妃得宠,自己老来得女,吩咐比照十公主出生时赏了。叫人去慈宁宫报喜,自己则回养心殿休息。 送走乾隆,舒倩安抚婉贵妃姐妹两句,夸奖众位嫔妃辛苦了,嘱咐大家回去好好休息。又看看十一公主,敲打奶嬷嬷几句,带着嫔妃们出储秀宫,各自回去。 回到景阳宫,绵蕊竟然还没休息。看到皇后回来,拉着皇后一路跟到正殿,问:“皇祖母,淳妃娘娘没事吧?” 舒倩摇头,“还好,有惊无险。” 张星从外头回来,笑着回话:“只怕,对淳妃娘娘来说,可是意料之中呢!”说着,将御花园里,淳妃故意自己跌倒,试图嫁祸三位妃子的事说了。 舒倩听闻,惊了半天,最后叹气,“这种法子都敢用,真是不想活了。” 绵蕊冷笑,“谁给她出的主意,她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呢。” 张星笑着抱起绵蕊,夸奖:“大格格真是聪明。您可不知道,这出主意的人,也叫人奇怪呢,居然是诚嫔钮钴禄氏。” 舒倩无语,别问了,背后又是一团乌糟事儿。绵蕊扭头看看皇后,问:“张星姐姐,是十五福晋钮钴禄氏拉拢的,还是太后暗示?” 张星摇头,“这——奴才就不知道了。不过,应该不是那两位吧,要知道,诚嫔露馅,于那两位,可是没什么好处呢!” 舒倩笑着摇头,“她们如何,跟景阳宫有什么关系。咱们看着就是,不必狠管。” 众人齐声答应,绵蕊一笑,爬到皇后怀里,嘴里喃喃,“睡觉觉。”舒倩抱着孙女儿,轻轻拍着,不一会儿,绵蕊就睡着了。 小心交给奶嬷嬷抱走,舒倩刚想休息,就听外头养心殿小太监通传,“万岁爷有请主子娘娘!” 这么晚了,会是什么事呢? 坐着步辇随小太监到了养心殿,行礼过后,乾隆赐座。舒倩笑着说:“恭喜皇上,添了龙女、龙孙女。臣妾已经吩咐过了,几位协理宫务的贵妃、妃子们已经着手去准备洗三所用之物。皇上放心吧。” 乾隆点头,“也好,辛苦皇后了。” 舒倩急忙诚惶诚恐欠身回答:“为皇上做事,不辛苦。” 乾隆瞥皇后一眼,犹豫一下,问:“朕这么晚叫你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晋贵妃的事。” 这还用商量吗?你喜欢谁就给谁晋位。别说想晋淳妃为贵妃,就是现在封十一公主为固伦公主,我也绝不多说半句。想了想,躬身回话:“万岁爷说的,自从庆贵妃去后,贵妃位已经空了两年了。是时候补上了。” 乾隆点头,接着问:“那你觉得,颖妃巴林氏——如何?” “颖妃?”舒倩低头,掐一把手指,抬头轻笑,“但凭万岁爷吩咐。”谁上来,也得给我行礼,随便! 乾隆看皇后半句多余的话也没,心中满意同时,居然平添一丝失落。靠在迎枕上,闭目思量一会儿,“那就这么定了。你明天跟太后说一声。若是太后问起来,就说是你我商量后结果。” “谁那样说谁傻子!咱俩商量了,把太后老太太扔一边儿,她不找你麻烦也不能让我好过!”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全力应承,“臣妾晓得。” 事情说完,乾隆摆手,“皇后回去歇着吧。” 舒倩听了,跳下炕,轻快行礼。回去睡觉咯! 走到门口,乾隆叫住,“明年,等小孙子会跑,朕就叫十二回来了。你别担心。” 舒倩回头,看乾隆依旧闭目养神,点头应下。刚扶着张月要抬脚迈门槛,身后乾隆又问:“皇后,那天在船上,你为何舍身救朕?” 舒倩稳住身形,叹一口气,轻声回答:“臣妾——不知。” “不知,是吗?”乾隆闭目思量半日,等到舒倩站的腿软,这才摆手,“回去歇着吧。忙了一天,也累了。” 舒倩福身告退。路上,坐在步辇里,打着瞌睡琢磨,“老抽这又抽什么疯呢!” 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了。第二天给太后请安,趁着太后新添两个孙女儿、重孙女儿心里高兴,把晋颖妃为贵妃的事说了。 太后想想,当初庆贵妃刚去的时候,皇上就提过,晋颖妃位份。如今,不过是晚了两年,也就没多问。倒是诚嫔,听见这个消息,颇为吃惊。好在她位份低,座位不显眼,除了身边的恭嫔腊梅,没人留意。 到了晚上,乾隆居然又来景阳宫,抱着绵蕊说话。一晚上把绵蕊、舒倩两个人拿捏的浑身不得劲儿。好在绵蕊乖巧,专挑乾隆喜欢的话说。逗的乾隆心里高兴,又赏给皇后、大格格不少东西。 看着皇后满眼金光闪闪,乾隆笑问:“皇后还喜欢什么?朕叫人送来。有什么想要的,就跟弘瞻说,如今,他管着内务府呢!” 舒倩看一眼乾隆,再看一眼绵蕊,回头瞅瞅张月、张星、小巧、翠玉。站起来,对着乾隆福身,转身到佛龛前头,跪在观音像前,虔诚祷告,“观音菩萨,您行行好,别让老抽再抽了,成不?” 绵蕊伸出小手,摸摸头上小辫子,幽幽叹息:“哎,皇祖母受宠若惊,恍然如梦,不相信事实哇!” 抬头一看,乾隆盯着自己,满脸惊奇,绵蕊急忙嘿嘿一笑,拉着乾隆袖子,“皇祖父,把您赏给孙儿的珠宝,全都换成点心,行不?” 乾隆木然点头,捧着一颗碎成渣渣的心,回到养心殿,找弘昼诉苦。“老五啊,你说说,自从皇后舍身救驾,朕心中感动。变着法的想宠她爱她,她怎么就是不开窍呢?” 弘昼低头打哈哈,心中鄙夷:“开窍做什么?还玩断发直谏,叫你重新扔回佛堂里?” 听乾隆絮叨告一段落,弘昼急忙插话,“皇上哥哥,您别生气,臣弟给您讲个笑话。保准您一听就乐。刘墉啊,刘墉新娶的媳妇,您还记得吧,就那个长氏,她呀,哈哈哈,怀孕啦!” “啊?”呜呜,朕的秋月呀!朕的梦中情人,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刘罗锅,你个色胚,谁准你下手的!就算是你明媒正娶的媳妇,好歹留一阵子,再压嘛! 乾隆一颗心呐,顿时由渣渣碎成粉末,弘昼上蹿下跳,渲染演绎刘墉和长氏闺房内不得不说的二三事。行动间,激起微风,将乾隆一颗粉末心,吹的一干二净,一粒粉尘不剩。 接连受到打击,乾隆生气了、迁怒了。刘墉夫妻婚事乃是太后赐婚,乾隆不敢迁怒,可是,给二人保媒的十五,你,也别歇着,西南不是白莲教猖獗吗?剿匪去吧! 于是乎,不等十五家大格格满月,十五就苦哈哈地收拾行李,背着弯刀,远赴四川,到那深山老林,跟劳苦大众、贫下中农斗智斗勇去了。 又过了个把月,弘瞻送绵蕊回来,就是乾隆寿辰。八月十二,和敬带着几位出嫁的妹妹进宫,来给乾隆暖寿。外头小太监喜气洋洋进来通报:“禀万岁爷,十二贝勒快马报喜,八月初九,十二福晋产下一位小阿哥,母子平安!” 91、釜底抽薪 和敬等几位公主格格听了, 也连忙贺喜。 头回添嫡孙,乾隆自然十分高兴。当即哈哈大笑, 连声叫赏。小太监沾光得了赏,又紧赶慢赶去慈宁宫报喜。差点儿忘了给远道送信来的小林子说一声, 可怜小太监风餐露宿,好容易来到京城,到了宫门外,反而给人抢了功劳。 太后听了,高高兴兴赏了。转脸对陈嬷嬷说:“哀家本来还想着,十五媳妇生了阿哥,就把那年碧云寺开光的观音像赏她。没想到, 十二媳妇抢了先。取出来, 先赏她吧。” 陈嬷嬷笑着答应。恰逢荣亲王妃西林觉罗氏来请安,听见喜讯,急忙站起来,给太后道喜。太后摆摆手, “哀家老了, 不求别的,只求你们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后宫之内,和睦安宁,那就够了。” 西林觉罗氏听了,赔笑道:“皇祖母说的是。别说祖母儿孙满堂,就是孩儿, 每次见到绵忆,满心里想的,也是他好好的。” 太后点头赞许,“这就对了。做母亲的,还不应该这么想的嘛。”说到这儿,问报喜太监,“皇后那边知道了吗?添了嫡孙,也叫她高兴高兴。” 小太监一听,急忙说:“奴才这就去报喜。”哪里还用他跑腿,早有人飞奔着去景阳宫领赏了。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舒倩正在院子里收拾石榴。放下手里剪刀,命张月厚厚赏了,又问:“是何人报喜?” 张星急忙问清楚进来回话,“主子娘娘,是十二贝勒身边的小林子。” 舒倩一笑,“难为他跑这么远,请进来吧。” 听闻宣召,小林子拍拍身上土,弹弹帽子,进来贺喜皇后。舒倩一笑,“起来吧,这一路辛苦了。赏!” 小林子连声说道:“为主子办事,不辛苦。”接了赏赐,站在下头听吩咐。舒倩细问十二贝勒近况。得知腿伤基本无碍,放下心来。又听说十二福晋身体很好,刚生产完第二天,就能起身给十二贝勒熬粥,随即深深感慨,“真是难为媳妇了。大格格可好?” “大格格好,临来时,还让奴才问主子娘娘安。” 舒倩笑着点头,“安,本宫自然是安好。”问小林子还有什么事。 小林子低头,“回主子娘娘,奴才临来时,十二贝勒岳母曾提过,说天家孩子金贵,想借着民间法子,给小阿哥添福。嘱咐奴才,问问主子娘娘。” “哦?说来听听。” “回主子娘娘,老夫人就是说,按照民间法子,格格阿哥排行,一块算。小阿哥对外就喊二阿哥。再起个贱名,糊弄糊弄鬼神。定能保小阿哥平安长大。” 舒倩垂眸想想,亲家母该不是怕小阿哥养不活,才出的主意吧。按理,这在民间也没什么。不过,在天家,可就得跟乾隆、太后透透气了。笑着吩咐小林子,“一路走来,辛苦你了,回去歇着吧。” 等到小林子走了,慈宁宫太后那边家宴也要开始。舒倩换了衣服,坐着轿子来到慈宁宫。乾隆已经领着和敬,坐在太后身边说笑了。 见皇后进来,太后连忙笑着招手,“媳妇来了,快,到哀家身边来。” 舒倩急忙行礼问安,嘴里说道:“贺喜皇上,贺喜太后,愿皇上岁岁平安,年年增寿。臣妾提前拜寿了。” 太后哝哝嘴,“就你嘴甜,赶紧起来坐下,可是别说了,你要再说,把好词儿都抢完了,明儿个我们这些嘴笨的,就不知该说什么贺喜的话了。” 舒倩听了,这才站起身来。走到太后身边坐下,赔笑说:“媳妇不过说了两句话,哪里就抢词儿了。再说,皇额娘您还用说什么吉祥话。只要您啊,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笑笑呵呵往这儿一坐,就是咱们家大大的福气啦!” 太后、乾隆听了,都十分高兴。太后抬手,替皇后抿抿耳边碎发,“你呀,哀家老了,看着你们平安,就高兴了。等哀家去了,前头钮钴禄家有皇上护着,哀家放心。诚嫔这孩子,脑子缺根弦,顺贵人是个老实巴交的。你要有空,就多帮衬帮衬。” 舒倩听了,心里一紧,乍然想起,这位老太太,大约也就是这两年没了。瞥一眼乾隆,见他脸上也去了几分高兴神色,急忙笑着接话,“皇额娘冤枉我。别说诚嫔、顺贵人,您瞅瞅,宫里哪个妹妹,媳妇不是好好对待的。怎么还这么说?知道的,说您提点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媳妇虐待妹妹们呢!媳妇不依,您可得好好给媳妇平反!” 婉贵妃见状,急忙笑着劝解:“主子娘娘平日里端庄可亲,怎么一见太后娘娘,就跟个孩子似的。怨不得太后提点您。” 太后自知今日儿子好日子,方才失言,顺着皇后、婉贵妃的话就说:“是啊,你这孩子,在我哀家前就是一幅孩子模样,叫哀家怎么放心。” 乾隆这才笑说:“辛苦皇额娘了。皇后,还不快谢谢皇额娘。” 舒倩听了,起身行礼谢恩。太后拉她坐下,吩咐摆宴。 曲终宴毕,太后留皇帝、皇后、和敬公主说话。婉贵妃带着嫔妃们告退。 舒倩看看左右无外人,挤出满脸笑意,把阿鲁特氏主意说了。又说:“不过是媳妇做奶奶的心,只盼着孩子们平安长大。当初,绵蕊在南边儿,离开媳妇几日,媳妇就夜不能寐。如今,小孙子又小,十二小时候,就常病了灾的。想想就害怕。虽说这个法子土了点儿,好好就在不费事。就是怕叫人知道了,笑话。” 太后听了,点头,“起名倒也罢了,曹操小名不还叫阿瞒嘛!只是,这排行,咱们家素来都是阿哥格格分开排的。” 舒倩一看有门,接着忽悠,“皇额娘说的是。天家子嗣繁盛,从太祖时,就是这么个规矩。媳妇想着,反正,这不过是十二院子里,自己称呼,玉碟上,自然还是分开的。用民间说法,就是哄鬼神的。只要孩子健康长大,排行第几,又算的了什么呢。” 乾隆听了这话,爽快大笑,“皇后这话说的好。跟孩子们平安长大相比,排行确实不算什么。二阿哥就二阿哥吧,不过是十二院子里的事。至于名字,大名叫十二自己起吧。小名嘛,皇额娘看,叫谷穗,如何?” “谷穗?皇上,这叫什么名字,依哀家看,还不如阿瞒呢!” 舒倩低头直乐,和敬也陪着笑笑,“皇阿玛,您是借二阿哥小名祈祷五谷丰登不成?” “哎,看看,知父莫若女呀!”乾隆听了,只管夸和敬。 太后只得笑着摇头,“罢了,随你!” 舒倩看事情办妥,心中安定,一心陪太后说话不提。 说完十二家事,老太后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十五。提起来,十五远赴四川剿匪,那里山高林密,原先诸葛亮七擒孟获,不知吃了多少苦。想来,十五境况也好不了多少。老太太心疼,不由滴下几滴泪来。 乾隆无奈,只得保证,等四川那边略有功劳,就叫十五回来。 太后这才高兴起来。全然忘了,她的嫡孙十二贝勒两个月前,曾遇猛虎袭击。那时候,可是没听她说过一句东北山高林密、河宽水深的话来。 和敬冷眼看着,面对太后明显偏见,皇后居然安之若素,没有一点儿不平不忿。心里感佩,皇后的位子,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坐的。 从慈宁宫出来,路过长春宫,和敬敛衽缓步入内祭拜。跪在大殿,望着自家额娘身边,高氏、魏氏一左一右侍奉,和敬心中,难得熨帖。皇额娘,您都看见了,那两个狐媚子,再得宠,也越不过您去。尤其是魏氏,背叛了您,如今,尸骨寒透,连个谥号也无。皇额娘您放心,高氏无后,您可着劲儿折腾她。至于魏氏,呵呵,十一弟弟一脉,也不是好惹的! 乾隆这次寿宴,由永主办。乾隆很满意。十一则是献上自己与福晋合作字画,为乾隆祝寿。 永w乃是清朝四大书法家之一,又有媳妇富察氏作画,乾隆怎会不喜欢。当即命人挂在御书房里。 正在重华宫观看麻姑拜寿之时,兵部急奏,云贵总督福康安截获白莲教总坛教众近百人,其中即有白莲教总教主、副教主等近五十名匪首。 白莲教乃是乾隆心腹大患。如今得以重创,乾隆老怀大慰。当即颁旨,命福康安将匪首就地处决,另封福康安二等嘉勇公,命他再接再厉。 百官中,监察御史曹锡宝听了这道旨意,皱皱眉头,低头喝茶。 屏风后,十五福晋坐听了,淡淡一笑,低头逗弄女儿。诚嫔抿抿嘴,捏捏手中帕子,想想太后敦嘱,不再说话。十一福晋可是真心高兴,噼里啪啦,一会儿功夫,嗑了半盘瓜子。 群臣看乾隆高兴,紧赶着上前逢迎。说什么圣主在朝,那些宵小分明是痴心妄想,不日我大军推进,定将他们一网打尽,云云。 乾隆难得明白一回,举杯明言:“朕观白莲教作乱,根本原因,是常年灾荒,百姓衣食无着。若能安居乐业,怎会随匪首颠簸流离。朕之子民,受此大苦,朕心不忍。除匪首外,若有普通百姓,受人蒙蔽,大可宽赦。经教导之后,明白忠君爱国者,依旧放回原郡。若是家中无田无地,不能自力更生者,可随兵团,屯田回疆。五年内,免赋税、免兵徭。若立志经商者,三年内,免赋税。子孙亦可科举入仕。” 此旨一出,举朝哗然。纪晓岚、于敏中、刘墉带头出列磕头,山呼“万岁英明,万岁圣明!” 百官一看,好吧,这分明就是君臣几个提前商量好,对白莲教釜底抽薪嘛!再说,移民之事,跟咱有什么关系?再移也移不到咱头上。犯不着因为这个,大好的日子触霉头。磕头山呼吧! 端柔公主坐在公主席上,扭头对身旁陪坐的长八姐说了句:“没想到,你后儿子还挺有君王风范的嘛!” 长八姐没接话,伸出手来,轻轻抚上小肚子,一口气,幽幽然叹了出来。 92、太后病倒 晚上, 吃完乾隆寿宴,刘墉回到家中, 两个孙子刘贺、刘章前来请安,在书房说了会儿话。打发孙子回去睡觉, 换了衣服,到后院正房歇息。刚到门外,长八姐贴身丫鬟出门,怀里抱着一床棉被,对着刘墉说道:“姑爷,我们家姑奶奶说了,今天请您到书房歇着。秋日夜寒, 怕您冻着, 特意给您添床棉被。”说着,堵在门口不让进,举着胳膊等刘墉接被子。 刘墉冷着脸低声说一句:“滚!” 小丫鬟害怕,还得强撑着, “姑爷, 您别为难奴婢。奴婢也是受主子吩咐。”哆哆嗦嗦战战兢兢,还是堵在门口不让开。 刘墉冷哼,刚要动手,就见长八姐凉凉地靠到碧纱橱月门上,“怎么,大人还要跟一个小丫鬟动手?” 刘墉看一眼长八姐,长出口气, 柔声问:“孩子没闹你吧?要是累了,就早点儿歇着。我给你揉揉。” 小丫鬟一听这话,趴的一声,跌倒在地,手一松,怀里被子滚了出来,铺了一地。刘墉摇头,“慌什么呢!” 小丫鬟缓过神来,急忙三五把收拾了,抱着被子,落荒而逃。长八姐冲屋顶翻个白眼,转身去了里屋。月门上,珊瑚珠帘子晃来晃去,搅动一室灯光摇曳,热闹的很。 刘墉不怕死地跟进去,顺手把门关严。看长八姐半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小心近前,坐到床边,替她脱了绣鞋,轻轻揉腿。一面揉,一面说:“过两天,我就要去东北了。恐怕要明年才能回来。好在大儿媳、二儿媳都在家里,王琦也跟在你身边,有什么缺的,尽管吩咐她们。等到明年四月,孩子快生的时候,我一定会回来的。你放心。” 长八姐一脚踹过去,“回来作什么,死到外面我也不管!”说着说着,也不知怎么了,眼泪刷刷刷地,就掉了下来。长八姐顿觉颜面尽失,四处翻找帕子擦泪。 刘墉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方纯白帕子,递给长八姐,轻声安慰:“怎么能不回来呢,你虽说比我年轻,到底快四十的人了。还是我回来的好。” 长八姐一面哭,一面骂:“上辈子你就欺负我,这辈子还欺负我。弄的我脸面全无,你就高兴?我活着做什么,死了算了!呜呜——” 刘墉苦笑,“我怎么欺负你了,那天,我不也是喝了点儿酒,没把持住吗?谁知道,就怀上了?” “还说,还说!”长八姐彻底怒了,张牙舞爪冲刘墉身上又挠又掐。刘墉也不生气,笑呵呵地任由她折腾。 闹了一阵子,长八姐累了,靠在枕头上歇息。刘墉这才安抚,“好了,你呀,上辈子就是心思重,这辈子更甚。你看看,如今不挺好,心里有什么,就该宣泄出来。这样对身体才好,才不会郁结于心,咱们闺女长大了,才不会娇弱无能。” “去你的闺女,我就要儿子!儿子!”长八姐说完,这才明白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叫人白白看了笑话。不管手里帕子沾满泪水,照刘墉脸上就扔,“你又欺负我!” 刘墉脸色微沉,随即缓和下来,捉住长八姐双手,塞到被窝里,轻声安抚,“好了,忙了一天,好好歇着吧。” 饶是火气再大,人家在你跟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也不好一个劲儿往外发。长八姐讪讪躺下,瞪刘墉一眼,翻身向里,背对刘墉,独自生闷气。 刘墉在床前坐了一会儿,犹豫半天,趁长八姐还未睡着,慢慢说道:“小八,当初——是我做过了。弘历已经给你和九弟两家恢复宗籍,两家孩子,也都安顿妥当。前尘往事,往后,莫要再提。我会好好待你,你也别忧思过重。别再说什么‘阿其那’、‘塞斯黑’的话来,伤人伤己了。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长八姐抽抽鼻子,不吭一声。刘墉无奈,替她掖掖被子,自己依旧睡到窗前榻上。也不知自鸣钟敲了几下,钟声过后,就听长八姐吩咐:“明天陪爷看弘旺去。” 刘墉愕然,瞬间反应过来,淡然一笑,“好!” 刘墉、长八姐夫妇关系变换着实诡异。在众人滚滚燃烧的八卦之心密切关注之下,在和亲王不遗余力、不惜亲自上阵充当狗仔的挖掘之下,终于,二人抵抗不住压力,手挽手,跟着端柔公主到慈宁宫谢恩。同时,还为媒人十五阿哥送去一份丰厚的谢媒礼。 十五刚从四川回来,有了点儿小功劳,正在得意之时,见到这份大礼,便想着趁机跟刘墉交好。 当初,给二人说媒,无非是想借机讨好老太后,顺便挑拨端柔公主府与刘墉乃至十二阿哥关系。谁叫当初,怎么看怎么觉得长八姐跟刘墉若是成亲,八成是对怨偶。就算端柔公主只是个寡妇,也碍不住在皇上跟前吹风。更何况,经过魏曹氏那事儿,十五也隐隐约约明白,端柔公主府实力不俗。得罪了公主府,于刘墉、十二没一点儿好处。 哪知,如今二人关系如此和睦。遗憾失策之余,便想着,借机缓和缓和双方关系。毕竟,十二背后势力太弱,皇后位子岌岌可危,若是刘墉能弃暗投明,投靠自己,哪怕只是中立,也是不错的。 哪知,第二天,还没等十五还礼,就听说,慈宁宫老太后昨日受了风寒,病倒了。急忙带着十五福晋赶过去看,乾隆已经坐在慈宁宫大殿,细问太医太后病情。 皇后领着众嫔妃担忧不已。难得的是,十一也带着福晋在一旁细心照顾太后。十五上前请安行礼,乾隆看他一眼,“起来吧。”依旧询问太医。得知太后不过是偶感风寒,只是年纪大了,身体虚,要多保养保养。乾隆暂且放心,嘱咐太医认真开药,自己带着皇后入内探望。 钮钴禄氏太后发烧感冒流鼻涕,正在难受之时,听见乾隆来了,略微摆摆手,“皇帝就站在帐子外头吧,哀家没事,别过了病气。” 乾隆还要近前,太后生气,“站着,哀家跟你说几句话。” 乾隆无奈,只得和皇后一同站在踏脚之外,静听太后慈训。 钮钴禄氏太后擦擦鼻子,慢慢说来。“昨夜,哀家梦到先帝爷了。先帝嘱托我带几句话给你。” 乾隆赶紧跪下,“儿臣在。” 舒倩撇嘴,错半步跪在乾隆身后。太后咳嗽两声,抬头慢慢说:“先帝说,这些年,你做的不错。让你不要心生懈怠,要有始有终,戒贪戒党。为百姓谋福,记住,得民心者得天下!” 乾隆磕头,“儿臣谨遵旨意。” “嗯,”太后接着说,“先帝还说,你体察父意,遵从遗命,恢复八叔、九叔宗籍,这很好。” 乾隆磕头,“儿臣不敢当。” 舒倩低头琢磨,这是雍正说的话? “先帝说,他子嗣不多,如今留在世上的,只有你们兄弟三人,和养女淑慎公主、端柔公主。你不用说了,坐拥天下,一生不愁。两个小儿子,虽然顽劣,好歹不算十分过分。又有长兄庇护,不用担心。只是,淑慎公主、端柔公主出嫁不久,就双双守寡,身边,子女皆无。如今,二人都年逾花甲,又是皇帝姐妹。该晋位,就晋吧。” 乾隆想想,不过就是一年多出几千两银子俸禄,二姐姐、三妹妹身后又没子女,碍不着大事儿。随即点头,“儿臣遵旨,回去之后,就命礼部商量给姐姐、妹妹晋封固伦公主礼仪。” 太后点头,“如此,先帝和哀家也可放心了。”转眼瞧见皇后恭敬跪在床前,叫皇后到近前,“好孩子,先帝提到你,说这些年,你做的很好。他很高兴。” 舒倩笑一下,急忙跪在乾隆屁股后头,“媳妇不敢当。” 太后摆手,“你本就先帝中意的媳妇,有什么不敢当的。对了,明年二月,就是你六十岁生日吧?” 舒倩想了想,那拉氏生日好像就是在二月。对着太后点头,“回皇额娘话,正是。” 太后点头,“只可惜,哀家年纪大,身子弱,怕是熬不到你六十生日喽!” 这话一说出来,乾隆、舒倩连忙安慰。太后一笑,咳嗽一声,“好了,哀家都八十多岁的人了,就是现在死了,也是喜丧。你们急什么。哀家死后,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皇帝啊,钮钴禄家,哀家就交给你了。” 乾隆无语,半晌方濡濡地说:“皇额娘放心。” 太后点头,看一眼皇后,吩咐:“哀家知道你孝顺。你也是老太太了,身子骨素来就弱。这次侍疾,就别逞强。让诚嫔、顺贵人,和十五媳妇忙着,你帮衬帮衬,揽个总,就算了。” 舒倩还要再说什么,太后摆手,“就这样,你们回去歇着吧。” 说完,闭目养神,不再看二人。舒倩看乾隆没话说,小心扶老抽起来。到了外面,乾隆看一眼诚嫔三个,将太后懿旨说了。这三人急忙跪下保证,定尽心尽力伺候太后。 乾隆点头,看一眼十一福晋,轻声说道:“十一媳妇若是无事,也常来慈宁宫走走。多给太后讲些外头的笑话,逗她老人家开心。” 十一福晋赶紧跪下领旨。十一、十五对看一眼,互相笑笑,不说话。 舒倩看在眼里,无奈叹息。乾隆扫一眼众位嫔妃,吩咐大伙儿散了,扶着皇后,到养心殿一同商量给两位公主晋位之事。 刚到养心殿殿门外,就见监察御史曹锡宝急匆匆赶来,大老远见到乾隆,双膝跪地,手里高举折子,嘴上大喊:“万岁爷,您要给云贵两地老百姓做主啊!”紧接着,匍匐在地,痛哭失声! 舒倩急忙从乾隆胳膊里抽出手来,退后一步,低头避嫌。心里琢磨,云贵两地?那不是福康安担任总督的地界儿吗? 93、御史弹劾 要说这曹锡宝, 真是倒霉。正史上,因为弹劾和|, 而屡遭申饬,仕途几乎被毁。这一次, 好容易和|只顾走私,不贪污了。曹锡宝曹大御史居然又开始跟福康安斗上了。上一次在大殿弹劾福康安,哭孝贤皇后哭到晕倒,横着抬出金殿。这一次,居然又是因为福康安。 舒倩拢着手担忧,曹御史啊,您就不能不跟皇帝宠臣过不去? 乾隆看一眼曹锡宝, 转身走进大殿。舒倩犹豫一下, 跟着进来,福身行礼,“皇上,臣妾先行告退。回去先叫两位公主进宫, 通通气儿吧?” 乾隆摆手, “无妨,朕一会儿就好。皇后先到一旁坐着吧。” 舒倩无奈,只得扶着张月,找个角落,坐着发呆。 乾隆稳坐御座,刷刷刷批了一摞奏折。直到吴书来换了三盏茶,乾隆才放下朱笔, 揉揉太阳穴,“叫他进来吧。” 曹锡宝在门外,双腿已经跪麻。听见皇帝宣召,猛然站起,双腿无力,险些跌倒。吴书来托着佛尘站在一旁,直到曹锡宝堪堪站稳,这才一躬身,说一声:“曹大人,请吧!”便率先进入殿内。 舒倩坐在角落,看着曹锡宝入殿,叩头上表,将福康安在云贵地区,借着追剿白莲教教徒,搜刮钱财,搅地当地百姓民不聊生之事说了。随折子附上清单,标明福康安三个月以来,所派兵勇过境,犹如大风,将当地粮食钱财刮的一分不剩,一笔一笔算的清楚明白。百姓官吏苦不堪言。 经过这几年历练,曹锡宝也明白,弹劾这位天子内侄,得打亲情牌,凭据上完,就趴在地上,说什么路经和敬公主府,见公主府肃穆简朴、闺门肃正,颇有先皇后遗风。奈何先后嫡子俱殁,令人大痛扼腕。之前听闻,福康安将军有端慧皇太子威严,怎么如今行事至此。真真是辱没先后,辱没太子,令和敬公主蒙羞,令傅恒老大人清名大损。恳请万岁爷严惩,为民深远,为先后、为太子、为公主、为傅公正名哇! 一咏三叹,说的委实动听。舒倩趁人不备,抱抱胳膊,好冷啊。曹御史,你这是何苦?再扒上先后一家,乾隆也不可能找福康安麻烦。 果不其然,乾隆耐着性子听曹锡宝说完,轻轻摆手,“知道了,下去吧。” 曹锡宝还要再说,一看乾隆脸色竟然没变几变,依旧平静。心中不解,只得跪安。 乾隆望着曹锡宝出殿,冷笑一声,翻开曹锡宝所上奏折,仔细看了两遍,随手扔在一旁。喝一盏茶,叫一声,“皇后?” 那拉氏身体毕竟年纪大了,略微坐了一会儿,舒倩就觉得有些乏。听见乾隆叫,急忙扶着张月站起来,悄悄敛衽轻问:“万岁爷有什么吩咐?” 乾隆叫她走到近前,问:“傅敦他——最近听说,干的挺不错?” 舒倩笑笑,“多谢皇上关心,那拉太太每次进宫,也都说着孩子叫人放心。” 乾隆点头,喃喃道:“同是皇后侄子,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这话一出,舒倩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要是平时,绝对要说什么傅敦才微德浅,哪里能跟先后侄子相提并论。只是这会儿,要再这么说,摆明是明嘲暗讽。只得笑笑,低头不答。 好在乾隆并不需要皇后回答什么,收拾心情,商量一下给两位姐妹晋封之事,便叫皇后回去。 舒倩刚回到景阳宫,圣旨就跟着过来。吴书来亲自带着人,捧着多宝阁,说是皇上体谅皇后管理宫务辛苦,特意送来,叫皇后把玩的。 舒倩接旨谢恩。心里抽搐,谁都知道,宫务十来年,都是贵妇与四妃分管,辛苦个屁! 好在乾隆同时也给婉贵妃、颖贵妃等嫔妃赏赐,这么一比较下来,反而显得皇后是附带的。因此,对乾隆献殷勤之事,舒倩并未放在心上。 太后病着,乾隆无心后宫娱乐。就连每日必写诗作画的习惯,也暂时中断。大臣、后妃们跟着担忧着急。 好在太后身体好算硬朗,到了九月初,便康复了。诚嫔、顺贵人、十五福晋侍疾有功,乾隆、太后大手笔赏赐。舒倩也随口交待张月,该赏就赏,别小家子气气的,叫人看了笑话。 哪知,乾隆听说皇后破费,担心她钱不够使,特意又叫吴书来送来两箱元宝。 将近年关,和|从甘肃平叛回来。乾隆高兴,大殿之上,亲口褒奖,下旨升职。而同样剿匪凯旋、回京述职的福康安,只得了句:“回来了?”再无他话。 福康安早知道曹锡宝弹劾之事。乾隆没有发落自己,已经算是庇护。因此,并无失意之色,回到家里,向母亲请安之后,坐在书房,跟夫人阿颜觉罗氏商讨如今前朝局势。 阿颜觉罗氏仔细听完福康安叙述,微微一笑,“怨不得曹御史说。相公你自幼生在将相之家,哪里知道老百姓度日不易。往后,多留意一些罢了。妾身真正担忧的,是太后那边。” “太后?这么多年,她不也没干政吗?” 阿颜觉罗氏摇头,“太后虽然疼爱皇后,但跟钮钴禄氏家比起来,她还是更偏爱钮钴禄氏家出的皇子。以前,魏氏尚在,她对十五阿哥态度不显。如今呢?听说,十五福晋又怀孕了。只要她这胎生下男孩,在太后眼里,可是比嫡孙之子,还要亲呢!” “你的意思是,太后在设法,为十五阿哥铺路?” 阿颜觉罗氏摇头,“鼎力抬举倒也未必,不过是帮衬帮衬。太后是个明白人,知道立储之事,只有皇上才能决定。她现在身体又一天不如一天,自然是设法,在皇上心里,留下最好的印象。以期能帮助十五阿哥,确切地说,是帮助十五福晋。若十五福晋真的能荣登后位,钮钴禄家不就又能得几十年荣耀吗?“ 福康安冷笑,“想的美!咱们富察家没皇子,皇孙可还是有两个的!十一贝勒聪明睿智、才气横溢,做事颇有主见,又是妹妹夫婿,不选他,难道还选那个乏术平庸的十五吗?” 阿颜觉罗氏端起茶杯抿口,“只怕,就是因为他太聪明能干,才让万岁爷心生猜忌吧?” 忖度乾隆心思的,不止富察家一处。 刘墉回到东北,趁天气寒冷,不宜外出,留在屋里,仔细教导十二。“当今皇上,太过聪明,也太过贪权。是以,乾隆朝前四十年,几乎未出能臣、名臣,日后,也不会出。别说像宋朝王安石、明朝张居正那样,就是张廷玉、鄂尔泰,日子也不好过。倒是和|这种,懂得猜测圣意之人,过的顺风顺水。故而,你若想入万岁的眼,不能太过平庸,亦不能诺诺无能。” 十二沉思,“先生的意思是,尽忠尽孝,不争为争?” “不错,如今局势,貌似十一贝勒、十五阿哥争储。其实,乃是皇上为了制衡富察、钮钴禄两大家族势力,而故意布下局面。看似两家各有输赢,每一次,都不过是皇上在重新平衡而已。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二人,任何一方胜出,都会打破平衡。最不希望看到平衡打破的,就是你的皇父!” “所以,只要皇父在,他们任何一人,都不可能——” “而你所要做的,就是纯孝仁厚。让你的皇父,看到这些,让他放心、安心。娇娇的家世不够厚重,这非但不是你的劣势,相比之下,是你一大优势。如今,你又有嫡子嫡孙。占了正统之名。永d,要有信心,也要细心。学学你的皇祖父,当初,他是如何从众兄弟中脱颖而出。如今,你所面临的局面,比之七十年前,如何?” 十二点头,“先生放心,永d身为皇子,自然是要拿出天家气度。只是,我担心皇额娘。” 刘墉满意点头,“你放心吧,我临来之时,已经嘱咐夫人,设法指点皇后了。” 长八姐坐在景阳宫里,笑着跟皇后仔细分说。舒倩听的不住摇头,“夫人放心,我记下了。叫他们不用担心。别的不会,景阳宫定安安稳稳、福乐安康。” 长八姐点头,“怪不得先帝挑中您做儿媳妇,这贤惠模样,跟当年孝敬皇后真是一模一样。” 舒倩干笑,暗道:你才多大,居然记得孝敬皇后?嘴上却说:“夫人谬赞。本宫哪里能跟孝敬皇后相比。倒是夫人,温润如玉、谦和文雅,颇有大家风范。叫人心折呢!” 长八姐听了,哂笑喝茶。这个小丫头,到底是长大了,竟然都能看出来爷温润如玉!低头瞥见西瓜一般的肚子,忿忿咬牙,老四,等我生了孩子再收拾你! 长八姐正忿忿不平,就听外头小太监吆喝:“万岁爷有赏,赐主子娘娘翡翠镯子一对。”随着话音,两名宫女捧着丹盘,款款送来。 舒倩暗中撇嘴,不情不愿起身谢恩。 长八姐看在眼里,有心戏弄。等传旨太监走后,趁人少问皇后:“万岁爷大概多长时间,来景阳宫睡一回呀?” 舒倩看一眼长八姐,淡淡一笑,“跟刘大人进正房差不多吧?男人嘛,还不都那样?” 张月、张星听了,低头抿嘴直乐。 长八姐也不恼,端起茶杯喝一口,嗯,不错,顶级贡茶。看来,皇后还是挺得宠的嘛! 94、驾鹤西去 好日子没过多长时间, 太后就又病了。挣扎十余日,过了元宵节, 正月二十三,崩于慈宁宫。乾隆甚恸, 举国致哀。 十二不顾道路冰封,带着娇娇与一双儿女,千里奔骑,回到京城奔丧。远远望见京城,便嚎啕大哭。娇娇也带着一双儿女,悲悲切切紧随其后。 太后停灵慈宁宫,十二便一路哭到慈宁宫, 跪在灵前, 久不起身。娇娇抱着谷穗小阿哥,牵着绵蕊,哭的泣不成声。尤其绵蕊,两只眼睛, 哭成核桃模样。进了慈宁宫, 甩开母亲,奔到太后棺椁前,抱着棺材,死死不肯撒手。嘴里直说:“儿来晚了,儿来晚了。”哭着哭着,小身子晃了两晃,一头栽倒在地。 十二、娇娇只顾哭灵, 哪里留意这些。还是乾隆扶棺看见,亲自上前,抱起孙女,命奶嬷嬷抱下去,传太医好生照顾。 舒倩在大殿见了,心疼不已,偏偏不能亲自照顾小孙女。哭起灵来,愈发伤心。 乾隆看在眼里,略有宽慰。 不同于皇后哀恸发自内心。诚嫔、顺贵人则是肉疼。太后一去,宫中再无护佑之人。一面哭,嘴里还一面说:“太后娘娘,您这么就走了,往后,谁管我们呀,谁管我们呀!” 乾隆听了,心生怒气,不便发作,回到养心殿,便不吃不喝,跟自己置气。 十二得了刘墉提点,哭完太后之后,到养心殿来探望皇父。乾隆命他到近前问话。看着十二千里奔丧,神情憔悴,还强撑着安慰自己,乾隆心中火气渐渐淡下去。和|得了信儿,也特意求见宽慰。二人合力,乾隆这才进了半碗粥。勺子一放,胸中悲哀郁结,流泪哭道:“额娘啊!朕的皇额娘!” 十二、和|一齐流泪,助乾隆哭。 他们这么一哭,吴书来吓的真要哭出来了。本来太后崩,乾隆就难过,身体大虚,已经令人担忧。刚才还指望十二贝勒、和大人劝一劝。如今看来,这俩人更是指望不上。得了,搬救兵吧。 皇后忙着带领贵妃、嫔妃们守灵。诰命们都看着,一会儿也离不开。吴书来想了半天,才想起和亲王跟果郡王尚在宫内。急忙派小太监前去。不一会儿,弘昼就拉着弘瞻来了。一进养心殿大门,弘昼就扑到地上,捶胸顿足,敲着地板打滚泪奔,“皇上哥哥呀,皇额娘没了。皇额娘啊,您怎么就去了。您不疼孩儿了吗?您去了,往后,孩儿要是做错了事,再惹皇上哥哥不高兴,谁替孩儿说情啊!皇额娘啊,孩儿不能没有您啊!您再睁开眼睛看看孩儿啊!您走了,孩儿也不想活了呀!我的皇额娘哇哇哇哇!啊——我的皇额娘哇——” 弘瞻一看,五哥这可是豁出去老本儿了。他扑到地上,自己断没有站着哭的道理,也跟着往地上一趴,大哭:“皇额娘啊,儿子已经没有皇阿玛、亲额娘了。您再这么一走,留孩儿在这世上,往后,孩儿想找长辈撒娇,可到哪儿去呀?孩儿想找长辈要好东西,可找谁呀!您这么走了,往后,孩儿要是再惹着皇上哥哥,可有谁护着孩儿啊!我皇额娘啊,您别的不心疼,也该心疼心疼小儿子。我从小就没爹,如今又没了皇额娘啊,我的亲额娘啊!你再疼孩儿一天呢哪怕!” 这俩人一哭,乾隆反而不好再哭了。坐在炕上,看俩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口口声声诉说害怕闯祸没人管。听着听着,乾隆反而乐了,扶着十二站起来,照着俩人屁股,一人踹一脚,嘴里骂:“都起来,要哭灵到慈宁宫去。在朕跟前哭个什么劲儿!” 弘昼抽抽搭搭,扶着弘瞻站起来。俩人一左一右,拉着乾隆劝慰:“哥哥,皇上哥哥,我们心里难受啊。您就让我们哭一会儿吧。我们都没了皇阿玛,这会儿又没了皇额娘。如今,您就是我们最亲的人啦。就让弟弟在您怀里哭一场吧!” 说着,一脸鼻涕一脸泪的,就想往乾隆怀里钻。 十二、和|见了,吓了一跳,忙不迭拽住二人,就想往外拉。乾隆叹气,止住十二、和|,伸胳膊抱住两个弟弟,“罢了罢了,想哭就哭吧。记住,哭完了,出了这个门,就不许再使性子。你们是王爷,是我大清的和硕亲王、多罗郡王。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我朝威严。明白了?” 十二、和|对视一眼,“嗬,这样也行?” 经过弘昼、弘瞻这么一闹腾,乾隆心中悲痛算是出了一大半。接下来,太医看着,宫人太监们左右不离护着,平平安安将太后送到泰东陵。 皇上没事,皇后这边状况可就没那么乐观。这次太后崩,守灵、治丧,各项礼仪,一国之母、孝子媳妇,半分也不能落下。不说舒倩自来以后,从来没管过宫务,毫无经验,那拉氏本人又六十岁了,经不得劳累。尽管有婉贵妃、颖贵妃等人在旁帮衬,强撑着送太后进陵墓。回到景阳宫,便一头扎到地上,不省人事。 乾隆知道了,严命太医好好医治,命十二夫妇床前侍奉。怕两口子忙不过来,将绵蕊、谷穗姐弟俩接到养心殿,亲自抚养。直到皇后病愈,才送二人回贝勒府。 小达*赖在杭州闻知太后崩,紧赶慢赶才算赶上葬礼。刚喘口气,皇后病了,又一番担心。禀明乾隆,说要若兰大夫与太医们共同诊治。多个人,好多份力。 乾隆听了摇头,“你皇额娘不过是累着了,这些年没操过心,猛的管理宫务,不习惯罢了。修养两天,就好了。倒是你,听说,最近弄了个药丸儿,专制小孩儿肚里蛔虫。可有此事?” 小达*赖急忙回答:“确有此事。年前药丸已经制出来了,现在若兰大夫正在实验药效,看看有什么副作用。想必,到了今年年底,就差不多了。” 乾隆点头,“朕听刘墉说,小儿蛔虫病,在民间甚为常见,防易治难。既然能治,自然是好事。你往后,要多加留意啊。” 小达*赖听了,心里琢磨一番,随即赔笑,“皇阿玛看重儿臣,儿臣自是不敢推辞。只是,儿臣毕竟只是粗通皮毛,又要忙着研习佛理。恐怕,没有多少时间,来管理此事。恳请皇阿玛体谅,再派朝廷通晓此事官员来管吧。” 乾隆见小达*赖不贪权,很是满意,“也好,那你就暂留京中,好好研习佛理。至于杭州医学院,朕会派礼部、太医院人共同管理。” 小达*赖答应下来,陪着乾隆说几句话,推说探望皇后,告退出来。站在养心殿下石阶前,摸摸光头:好个乾隆帝,一句话,就把我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医学院给私吞了?得亏我聪明,及时放权,给你台阶下,要不然,不知道怎么跟我玩心眼呢! 到景阳宫,当着十二的面,拉着舒倩诉苦。舒倩病着,浑身乏力,随他发牢骚。十二倒是开口安慰:“皇阿玛做的没错。那个医学院,本就是朝廷出资办的。院长自然也要朝廷派员才合理。再说,医疗关系民生,老百姓对教书先生、治病大夫,都极为尊敬。与其给西藏活佛脸上再贴金,不如握在自己手中。还好你聪明,及时顺坡下驴,否则,只怕,要横遭猜忌了。” 小达*赖看舒倩一眼,冷笑不语。过了一会儿,问:“东北水利修建如何?” 十二把东北那边水道疏浚之事说了,又提到广建河网,便利浇灌。“这是件大事,没个三五年,只怕难成。” 小达*赖笑笑,“只怕,你这一回来,想再回去,就不容易啦。还是好好想想,如何总结总结,交给继任去办吧。” 活佛之言,果真应验。皇后病愈之后,乾隆就派十二南下,查看水利河道,并要求他带着工部侍郎,将所见所闻绘制成册,附上解决问题方略,一同呈上。 十二沿着京杭大运河,直至杭州,再由海路,途经福建,来到广州,察看珠江水系。沿珠江水系北上,通灵渠,回到长江水系。再由运河至开封、洛阳,西进直到河套地区,穿戈壁,到回疆看了坎儿井、天山运河,顺便见了几家回疆干果商,入了股,带点儿干果,坐车顺着丝绸之路,返回中原。到华北之后,察看海河水系。顺着河道,直达天津卫。再西望回京。 这大半个中国下来,除了西藏,几乎逛了一圈儿。一路之上,一日不曾停留,回到京中,已经是腊月二十三了。 乾隆坐在养心殿里,悠闲喝茶,听和|汇报十二贝勒一路行止。点点头,“小时候,永d做事就慢,五岁了,三字经还不会背。朕还想着,这个嫡子,该不会傻了吧?现在看来,呵呵,是大器晚成啊。” 和|赔笑,“万岁爷的皇子,自然都是好的。” 乾隆点头,看和|一眼,“你也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朕最为欣赏的,不是你的才能,而是你的忠心。朕看的清楚,你眼里,只有朕一个主子。这些年,无论是在户部与十一共事,还是在礼部与十五同僚,都不曾结党。这也是朕为什么重用你的原因。你与刘墉一样,是朕值得信赖的臣子。” 和|听了,赶紧跪下,“奴才何等荣幸,得万岁爷如此信赖,奴才必将万死不辞、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万岁隆恩!” 乾隆沉下脸,“你呀,跟刘墉比起来,就这点儿不好,膝盖太软!” 和|听了,这才小心站起来,“奴才有罪,奴才以后,一定多吃骨头汤,争取让膝盖硬起来。” 乾隆哈哈大笑,“得了,起来吧。朕已经召刘墉回京,任吏部尚书,入南书房行走。以后,你们俩,好好一起共事吧。” 和|连声答应。 正事说完,乾隆诗兴发作,与和|和诗一首。少不得,和|又是一番吹捧。 正在乾隆高兴之际,外头小太监来报:“十二贝勒求见述职。” “哦?这么快就来了?不是说,下午才能赶到?好了,让他进来。” 和|见状,躬身退至一旁。十二身着贝勒朝服,恭敬入内,对上磕头。站起来,献上水道见闻录。 乾隆翻开看了两页,笑着交给和|,“瞧瞧,刚夸他大器晚成,又闹了个笑话。澜沧江的‘沧’字,居然写成了仓库的‘仓’。可见,到底是个孩子,尚需磨练呐!” 十二一听,赶紧跪下请罪。乾隆摆手,“罢了,你一路奔波,偶有疏漏,在所难免。回去,好好堪对一番,再呈上来吧。” 十二见了,这才长舒一口气,谢恩之后,接过折子,捧在手中。乾隆问了些话,知道十二这一年辛苦,吩咐:“去看你皇额娘吧,你媳妇今天早上带着绵蕊、谷穗来请安,兴许还在景阳宫,没回去呢。绵蕊常问你如何,谷穗也会叫阿玛了呢!” 说到嫡孙,乾隆很是高兴,谷穗这孩子,比他爹不知要聪明多少。像朕,真像朕小时候哇! 十二告退下去,乾隆趁殿内无外人,笑着问和|:“依你看,朕的这位皇十二子,如何?” 95、水经疏注 和|心中微颤, 立刻笑着回答:“奴才愚见,万岁爷的皇子们, 个个出众!”难道,正大光明匾后, 是十二贝勒? 乾隆听了,哈哈一笑,吩咐吴书来,“把江南前日进贡的提花牡丹缠枝绣给皇后送去两匹,就说朕看了,做睡袍挺不错。” 这两年,乾隆没事儿, 就常常送皇后东西讨喜。养心殿的人早就见怪不怪。吴书来领旨退下。留和|在殿里胡思乱想, “睡袍哇?万岁爷什么时候对皇后睡觉时候穿什么衣服,也感兴趣了?” 其实,这件事上,和|还真是冤枉乾隆了。不过是前几日, 绵蕊来请安时, 说了句,皇祖母的睡衣都快穿烂了,也舍不得换套新的。乾隆无意中记下来,今日随口说说罢了。那么好的缠枝提花布,皇后就算再不识货,也不至于做睡袍浪费。再说,这半年多, 皇后处理宫务,都有娇娇在旁边帮衬着。皇后眼花看不清,十二媳妇还能看不清? 景阳宫里,舒倩早就得知十二回宫见驾。娇娇、绵蕊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十二爱吃的。祖孙三代吃完饭,十二又陪着皇后说会儿话。等到太阳偏西,这才带着妻子儿女回府。 晚上,坐在书房整理《水经疏》,娇娇在一旁磨墨相伴。期间问:“怎么澜沧江都能写错?这不是上赶着叫人挑错吗?” 十二摇头,“你忘了刘先生说的。不能太过聪明,又不能太过平庸。偶尔犯个小错,方能安然。” 娇娇叹口气,“我明白。长夫人每次见我,也都是这么说。你放心,我定能保你后院安宁。” 十二听了,噗嗤一笑,“爷后院有什么不安宁的?除了你,还有别的女人吗?哦,绵蕊还小,不算数!” “你!” “哈哈哈!夫人莫恼,为夫逗你玩儿的!” 刘墉府上,刘贺、刘章俩人,抱着小姑姑一个劲儿玩儿。“来,小姑姑,伸胳膊,对了,踢踢腿,好。再来一个!” “小姑姑,跟我念唐诗。锄禾日当午,……” 刘强媳妇、刘健媳妇带着一帮老妈子,在旁边好生哄劝,“你们俩,小心啊,小姑姑才八个月,站都站不直呢!” 刘墉小女儿瞪着俩便宜侄子,嘴一撇,对着俩便宜嫂子哇哇哭了。惹得众人一阵心疼,哄劝。刘贺、刘章吓得溜一声,跑没影了。倒是王琦,带着一帮婆子们进门,抱起小“妹妹”,对着刘强妯娌吩咐一声:“我们去公主府玩。”转眼出门,不见踪影。徒留两个媳妇苦笑。 长八姐坐在书房,刘墉弯腰站在身后,手把手教她执笔写字。一面写,俩人一面商量,“小四子这一回抽什么风?你在东北干的好好的,怎么调回来做什么吏部尚书?难道,想让你入军机处?” “八成吧。这一阵子,钮钴禄氏与富察氏闹的过了。他也许是想找个忠于皇命之人,来平衡一下。” 长八姐冷笑,“笨蛋。谁来平衡?你跟和|?他难道就不知道,你们俩是万年潜水嫡子党?” 刘墉赔笑,“既然选择潜水,又怎么会露头呢?再说,嫡子背后,确实没什么势力。那拉家的去东北种田,顶天儿说,不过是一个大土财主。喜塔腊氏海富倒是有些本事,奈何这人也是个会装的。躲到福建当布政使,乌龟一般缩头不出。就连十二途经福建,都闭门不见呢!” “聪明。只有这样,乾隆才能全然信任十二。唉,真是隔辈儿传,祖孙俩都是属老鳖的。你说,这么好的主意,当初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长八姐撇撇嘴,继续就着刘墉手里写字。 刘墉笑笑,“乌龟虽慢,能顶万里江山。” “德性!” 96、郊外偷闲 刘墉、长八姐“夫妇”久别重逢, 自然是甜甜蜜蜜过大年。到了元宵节,天街上一改往年热闹, 官员百姓全都窝到家里过年,烟花鞭炮都不敢轻易放。长八姐本来答应王琦, 到街上去给她买两个花灯。带着小丫鬟转了一圈儿,空着手回来,进屋就埋怨刘墉:“瞧瞧你儿子多孝顺,不过死了个小妾,搞地全天下都得陪着他守孝。” 刘墉无奈,放下手中浆糊,拉长八姐过来, “好了, 就知道你又挑刺。花灯没有卖的,我亲自给你做还不行吗?” 长八姐一看,桌子上五盏花灯,个个精致。家里四个孩子一人一个, 还余一个, 不用说,是专门做给自己的。这才满意,佯作不乐,埋怨几声便放开了。 过了年,刘墉到六部上任。十二则在工部衙门,仔细描述一路探查河道见闻。并与工部官员一道,商量治理洪水、河沙、干旱策略。 平日里, 很少见刘墉与十二说话。和|依旧常在乾隆跟前伴驾。三个人有了什么事,也是娇娇与长八姐、冯氏借着去庙里上香,私下见面商谈。 到了乾隆四十三年秋,一场大雨之后,十二到京郊去看河道。晚上回来,便发起高烧。烧退之后,咳嗽不止。病情反反复复,一个多月之后,方才好转。太医诊断,密奏乾隆,应该是十二贝勒少年时期中毒,遗留下来,今日受寒,刺激发病。 乾隆得知,心中怜悯。如今,永d是自己最后一个嫡子了。小时候经历中毒、天花,如今,好容易成亲生子,一场大雨,就险些白发人送黑发人。特意传旨,叫十二贝勒安心养病,工部之事,好了再说。 十二领旨之后,想想手底下事情大多办妥,听娇娇劝,带着媳妇、儿女,到京郊庄子里静养。 也是娇娇能干,得了舒倩提点,去年特意跑到西山脚下,买了个温泉庄子。好好布置一番,弄出一幅山下乡村,如同画卷一般。每日里,挺着大肚子,带着绵蕊、谷穗,陪十二泡温泉治病疗养,看农人收割庄稼。颇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深意。 有时候兴致上来,还亲自下厨,做些农家菜。十二劝了她好几次,说眼看都要生了,做饭什么的,交给奴才们去做就是了。 娇娇摇头,嗔笑:“就爱给你做。你不吃,我拿去喂狗。” 十二无奈,只得安心享受。 不知怎么的,弘昼得了消息。因太后孝期,快两年没敢玩闹,一听小十二过的滋润,叫上和亲王福晋,驾着马车,陪着耿太妃就来了。说是耿太妃担心十二贝勒身体,特意来探望。一住下来,就不肯走了。和亲王福晋催几遍,“爷,咱回去吧。过两天,就是额娘寿辰。总不能,在贝勒庄子上过吧?” 弘昼一听,“哎,这主意好哇!叫永壁过来,上山打几个野味儿。如今国丧,咱也不大办。索性,在这庄子上,陪着额娘,好好泡泡温泉,吃吃野味,安安心心过上十天半个月。到过年再回京。” 和亲王福晋嘿嘿干笑,十天半个月?你没见这山上酸枣正红,真要住到过年,那还不得百十天呐! 弘昼打定主意,赖着不走。十二也不好赶人。更何况,雍正遗妃如今在世的,只剩下耿太妃一人。又是和亲王之母,更应该尊重。和娇娇商量,将庄子上最好的院子腾出来,请耿太妃一家三口住进去。每日里,娇娇都带着绵蕊、谷穗,步行前来请安。天气好时,十二也陪弘昼下棋说话。 如此安宁日子过了几天,别说弘昼,就连耿太妃都不想离开。京城好是好,就是太闷。趁着天高气爽、万里无云,主人没烦,能歇一天是一天。 弘昼几天没露面,乾隆还以为他又想什么歪点子搜刮银子呢。这日闲暇,顺口问了句。哪知,他居然去城外泡温泉了。多亏打着孝顺太妃的名头,否则,乾隆还真能叫御前侍卫把人逮回来。 看看天空瓦蓝瓦蓝,大雁成群飞过。乾隆也生出游玩心思,吩咐吴书来,“走,去给耿太妃请安。” 吴书来急忙答应,又问:“主子,太妃娘娘明日大寿,您看,是不是今日就把寿礼备上?” 乾隆一听,皱眉,“朕怎么没听皇后提过?” 吴书来急忙解释:“回主子,前些日子,十二贝勒病了。主子娘娘担忧过度,也跟着病倒。那时候,宫务就交给两位贵妃,以及愉妃、容妃、淳妃娘娘了。” 乾隆点头,“也好,备上吧。挑好的。” 吴书来答应,下去准备,不一会儿,便备好车马,带着礼物,到养心殿外等着。 乾隆换了衣服,坐上马车,刚要出宫,远远看着皇后銮驾从慈宁宫出来。叫吴书来请皇后,到跟前问:“去慈宁宫做什么?身体好了?” 舒倩捂着帕子轻声咳嗽,“谢皇上关心。臣妾已经大好了。太医说,再吃几服药,就没事了。臣妾见今日天气好,就想出来走走。路上遇到皇额娘跟前陈嬷嬷,想起病了多日,未曾到皇额娘灵前上香,这才来的慈宁宫。” 乾隆点头,“你年纪也不小了,很该多注意身体才是。凡事,别想太多。朕听说,十二身体已经大安,到十一月,就能回来办差。你就放心吧。” 舒倩福身,“谢万岁关心。您也要好好注意龙体啊。” 夫妻俩互相宽慰几句,舒倩看乾隆一身黑色长袍便服,外罩金边绣云纹马甲,知道他要出去,暗道:做皇帝就是好啊,想啥时候出宫,就啥时候出宫。哪像咱,到死都得耗着。 乾隆也瞧出舒倩这点儿小心思,吩咐小书子,“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景仁宫取你们主子娘娘便装来,朕与皇后一同去看十二贝勒。”顺便泡泡温泉。 舒倩一听高兴了,赶紧吩咐小书子,“去,别忘告诉翠玉,把本宫给耿太妃准备的寿礼也带上,出城路上,顺便送过去。” 乾隆听完笑了,朝皇后招招手,“那还等什么,快上车。” 马车慢慢往神武门走,小书子领着俩小太监,一溜风蹿回景阳宫。不但带上皇后便服、寿礼,还带了两套衣服,叫张月、张星换上。自己也换了衣服,三个人一同陪着皇后。 路上,舒倩才听说和亲王夫妇陪着耿太妃在十二庄子上做客。又乐又怕,嘴里埋怨:“老五真是不知轻重。庄子上不比家里,他皮糙肉厚经得住折腾也就是了。怎么还让母妃、弟妹跟着受寒。” 乾隆笑着劝道:“你呀,有十二媳妇在呢。这个媳妇向来稳重,就是十一媳妇、十五媳妇加到一块儿,也未必比的上呢!” 这句话,颇有深意哇! 不等舒倩想明白,马车就稳稳开进庄内。十二、弘昼得知消息,桌上棋盘来不及收拾,便整衣出迎。娇娇正带着绵蕊、谷穗陪耿太妃、和亲王妃说笑话,得知乾隆带着皇后来了,急忙扶着肚子站起来,对耿太妃告罪,出门迎接皇后。和亲王妃急忙在一旁扶着,嘴里嘱咐:“慢点儿,太医不说了,这两天就生了。仔细些,主子娘娘不会怪罪。” 耿太妃也急忙叫嬷嬷们紧紧跟着。终究不放心,干脆,自己扶着小丫鬟,一路陪着。 舒倩随乾隆进了十二院子,听说耿太妃住在别处,说一声,就要前去请安。未出门口,就见耿太妃扶着小丫鬟,稳稳进来,身后跟着和亲王妃、娇娇一行。 众人依次行礼,就在院子里空旷处,摆了桌椅落座。乾隆命人送上寿礼,笑说:“母妃还是那么健朗。” 耿太妃赔笑,“劳皇上记着。”这边寒暄一番,乾隆眼珠子一瞪,“弘昼,永d来此休养,你怎么也跟着来了。这庄子比城里冷,万一冻着母妃,看朕怎么罚你。” 弘昼也不害怕,拉着乾隆袖子撒娇,“皇上哥哥,您是天下第一孝子。弟弟我也不差。这不是听说,十二侄子庄子上有温泉,对额娘身子有好处,才来的嘛。不信,皇上哥哥您也试试?” 舒倩带着和亲王妃、娇娇在一旁笑。这个弘昼,就是乾隆一大活宝哇! 乾隆先还矜持,不一会儿,就被弘昼说动,带着弟弟、儿子、孙子,一同去泡温泉。当然,有他在,弘昼、十二两人都别想舒服泡澡,一边一个,殷勤侍奉。也就谷穗年纪小,不知事,钻在水里,陪着乾隆瞎扑腾。歪打正着,大大满足了乾隆贴近大自然、享受天伦之乐的小心肝儿。 泡了半天,和弘昼下了两盘棋。娇娇亲自下厨,做了鹌鹑山鸡汤。乾隆吃的赞不绝口。直夸这个儿媳贤德。 耿太妃坐在一旁听了,看一眼皇后,但笑不语。 屋檐上,挂着几串玉米棒子,一堆红辣椒,乾隆一面琢磨该下哪个子,一面吩咐:“娇娇啊,这辣椒不错,回头,给朕送去几斤。” 娇娇笑着答应,问:“不知皇阿玛要辣椒做什么?需要多少合适,媳妇这就叫人去准备。” 乾隆摆手,“不过是小活佛干殿下喜欢,你随意弄点儿就行。”抬眼看看弘昼,“别忘了,往和亲王府也送一堆。” 娇娇答应,亲自下去准备。弘昼听了,抬头奇怪:“皇上哥哥,我不吃辣椒。” “哎哎,别动,朕赢了!” 就在弘昼抬头之时,乾隆趁其不备,一子落定,赢了弘昼半盘。十二陪着耿太妃暗笑,多大的人了,还学小孩子那套把戏。 这盘棋下完,太阳落到西山上。吴书来小心来催。 弘昼能随意留在庄子里住,乾隆可不行。到了傍晚,还是带着舒倩回宫。临走时,也不让弘昼好过。“你也玩儿够了,明天,过了母妃生日,就回京给朕办差吧。” 弘昼苦着脸答应。乾隆心情大好,放下车帘就走。 身后弘昼扶着耿太妃回屋,母子俩互相看一眼,点点头。看来,正大光明匾后,扑朔迷离中,似乎有解了。那又如何?跟咱和亲王府可没关系。走,泡温泉去! 紧赶慢赶,赶在宫门下钥前回宫。到了养心殿外,就见小达*赖领着几个人,军机处阿桂、纪晓岚陪着,焦急等待。 乾隆一看,心中惊疑,“莫非,是西藏出什么事了?” 97、串门偷听 果然, 让皇后先行回宫。自己带人到养心殿,刚坐定, 小达*赖呈上的书信,就叫乾隆吃了一惊。“怎么, 有英吉利国派来的人,到西藏去煽动兵变?” 小达*赖摇头,“如今只是猜测,还未正式确认。不过,孩儿想,既然达*赖能收到类似的信,□□那边, 自然也能收到。好在皇阿玛英明, 早就派去驻藏大臣。短时期内,倒不用担心。孩儿所忧虑的是,印度已经是英吉利殖民地。英吉利能远渡重洋,攻占印度古国, 那么, 对大清,自然也会肖想觊觎。将来,或许十年二十年,或许百年之后,就要动手了。而这次派人入藏,恐怕,就是试探。不能鲸吞, 便要蚕食。” 乾隆一听,心中大惊。阿桂与纪晓岚低头沉思。若事实果然如活佛所言,那就不能再把英吉利当做一个西方岛上小国了。如此大敌,不能不防啊! 乾隆直愣愣看小达*赖一刻,最后,悠悠然吩咐:“十三孩儿,回西藏去吧。” 小达*赖愣了愣,看乾隆面色深沉,料想没回转余地,只得拱手作揖,“儿臣遵旨。”呜呜,我不想去世界屋脊! 好在如今深秋,再过几日,就立冬了。冬日赴藏,纯属找死。还有半年时间磨蹭。乾隆也不逼小达*赖。带着军机处大臣,商量几日,定下章程。并严密监控英吉利动向。 十月初九,冬至第二天,娇娇生下一位阿哥。按十二贝勒府排行,为三阿哥。 接连几日,被西藏、英吉利那边气的够呛。听说自己又添嫡孙,乾隆高兴,比照谷穗赏了,又亲自给三阿哥起小名,叫雨顺。意为风调雨顺,跟二阿哥“谷穗”合起来,就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舒倩听了,跟小达*赖调侃,还不如直接叫雨来呢!十二跟娇娇接旨谢恩后,反倒不觉不好。不过是个小名,就算叫狗剩,也没什么。 雨顺满月后,十二一家回城。十二身体康复,依旧到工部衙门当差。这日,乾隆召见诸位皇子,问他们对英吉利之事有何看法。 仪郡王永璇自然是喷着酒气说,英吉利小国,无须惧怕。实在不行,挥师西进,打下就是。 十一贝勒永w以为不可。先不说英吉利太远,咱们没有能远渡重洋的船舶。就算去了,也耗资甚重,恐国库难以负担。不如,劳劳监视,看什么时候英吉利跟别国打仗,咱去搅搅浑水。 乾隆心中暗笑,这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法子,未尝不好。只不过,从皇子贝勒口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够君子坦荡。 再问十二贝勒。永d拱手回话:“皇阿玛,儿臣以为,首先,要安定国内。如大力发展水利、河渠,保证农田灌溉。” 乾隆笑笑,“永d果然精专水利农务。永琰,你说说。” 十五认真回答:“皇阿玛乾纲独断,您说怎么做,儿子就怎么做。” 乾隆听了,笑着点头没说话。其他兄弟可就不乐意了。合着我们忙了半天,挖空心思想点子,都没你小十五一个马屁拍的合乎圣心? 叫儿子们回去,各自写个方略上来。乾隆对着手边屏风说道:“出来吧。” 屏风后面,转出一老一少两位一品大员。和|先出,对着乾隆大拍马屁,“万岁爷洪福,诸位皇子俱是人中龙凤,各有千秋。万岁爷洪福。我大清泱泱大国,怕什么英吉利,只要他们敢来冒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们。正如十五阿哥所言,万岁爷您乾纲独断,您说怎么做,奴才们就怎么做。您说扔砖头砸死他们。奴才二话不说,回家就拆房子,找砖头。” 乾隆刚才还听高兴,和|这么一奉承。就咂摸出来,刚才十五一句话没说,就拍两句马屁。怪不得,永璇看十五的眼神都变了。唉,十七往下,年纪太小。平氏所出二十二阿哥,路还不会走。不出意外,储君就在这几个人中间。永璇不说了,沉迷酒色,言谈举止不够沉稳,没有君王气度;十五——有和|对比,更加显出这孩子无能乏术,孝顺倒还算是孝顺;十一嘛,个性鲜明,爱好读书,书法颇佳。只可惜,不重骑射。福晋富察氏据说还善妒。剩下的,就只有十二。琢磨琢磨十二刚才说的话,乾隆留心,“首先”,那么说,十二还有话没有说完。他还想说什么呢? 想到这里,乾隆再看刘墉。算起来,十二出外,早些年,都是跟着刘墉混。大概,他能猜出来吧。 刘墉见问,急忙躬身回话:“万岁明鉴。当年万岁将十二贝勒交给臣带,十一贝勒交给和大人带。从此以后,朝臣眼中,和大人与臣便分别成了十一党、十二党。为避嫌疑,除了商讨公务,臣出门见了十二贝勒,都是扭头就走,连招呼都不敢打。十二贝勒有什么想法,臣怎么会知道呢?” 和|躬身站在一旁冷笑,“装,谁不知道你老婆跟十二福晋好的跟亲姐妹似的!还装!” 乾隆听刘墉这番陈词,很是受用。“爱卿啊,避嫌是对的,但见面打招呼,也没什么。朕的十二皇子老实,朝政上,还要你多多指点才行啊。” 转头再说和|:“虽说叫你带着十一贝勒。但十二毕竟老实,不如十一活到。碰到什么事,提点提点也是该的。朕又不会说什么。” 和|听了这话,肠子瞬间转了九道弯儿,嘴里说:“为万岁爷分忧是奴才该做的。当不得提点二字。只是,十二贝勒常年在外,向来少见。只怕奴才要辜负万岁爷托付。” 乾隆一笑,“罢了,都回去吧。朕心里有数。” 二人出了养心殿,在台阶下分道回军机处。吴书来回来说,二位大人并没聊什么,分开走了。乾隆这才放心,站起来吩咐:“走,去景阳宫坐坐。” 乾隆去看皇后,自然与今日考校皇子有关。说起来,皇后还真能活。如今,嘉贵妃死了,令妃死了,这几个成年皇子里面,只有十二生母仍在,还是中宫皇后。而永d本人,也是沉稳厚重,十二媳妇勤劳本分,接连生育两个皇孙。尤其谷穗,聪明可爱,与当年永琏颇有神似之处。想到这儿,乾隆暗想,或许,朕能享到清入关以来,祖宗们都没享的福气。嫡子、嫡孙即位? 只是,目前说这些,为时尚早啊。 不一会儿,就到了景阳宫。乾隆看看景阳宫外头,停着三个小轿。问:“何人来了?” 看门小太监急忙磕头回答:“回主子话,是十八阿哥、十九阿哥、十公主来给主子娘娘请安。” 乾隆点头,不叫人通报,迈步入内,趴到大殿外偷听。 十八阿哥拉着十九阿哥炫耀:“皇额娘,上回,儿子用您教的那个法子试试,果然,那什么英吉利单词,很快就记住了。十九弟弟也是听了我的话,才学会的。” 十公主在旁边拆台,“胡说,分明是我问了皇额娘,告诉你们,才记住的!” 就听皇后劝说:“好了。不过是个记单词的小法子,不值得争来争去的。只要你们学的好,皇额娘就愿意帮你们想更多好法子。” 乾隆正在琢磨什么法子,张月带着人提着食篮从屋角拐进来。一见乾隆,几人吓了一跳,急忙抱住食篮,跪倒在地。乾隆摆手,不管里面人听见动静没,只问张月:“十八阿哥、十九阿哥和十公主常来吗?” 张月老实回话:“回万岁爷,三位小主子每隔几天就来一回。小主子不来的时候,主子娘娘也会到阿哥所、公主所去看看。” 乾隆点头,没问第二句,舒倩就拉着孩子们出来迎接。看看十来年,皇后几乎未曾变化的脸庞,再看看皇后身边,十八、十九已经到年龄,进学上书房,乾隆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叫十公主到近前,摸摸公主脑袋,“十儿想出宫吗?” 十公主眨眨眼,“出宫?皇阿玛,我们去五叔家里玩吗?上次十五嫂嫂就说,有空到五叔家里坐坐。” “哦?你十五嫂嫂吗?”乾隆垂眸,随即一笑,“不,我们不去你五叔家。我们去你几位哥哥家。” 抬头望向皇后,“皇后准备准备,趁着天色尚早,咱们出宫一趟。” 舒倩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对乾隆笑笑,问:“那,都去哪家,臣妾好准备礼物。”算做压惊费。 乾隆听了,满意点头,“不需多准备。两三份就够了。” 饶是乾隆说不需多,舒倩还是按照如今在宫外开府的皇子,包括两个出继的全算上,准备六份表礼。换了衣服,坐上车,抱着三个孩子,陪着乾隆出宫了。 小达*赖正带着随从,一路晃荡,争取多置办点儿好东西,例如辣椒,带回西藏。吴书来驾着马车经过,一群侍卫随行。小达*赖揉揉眼,“不是吧,这老抽又出来微服私访了?” 头一站,去的就是老八永璇家。永璇正搂着小妾吃酒,猛然听管家飞奔来报,说万岁爷、主子娘娘来了,嘭的一声站起来,不管小妾摔到地上,揉着屁股直哎哟,抓起帽子,往头上一罩,一脚高一脚低就往大门口赶。管家在后头小声喊:“王爷,福晋已经迎着万岁爷在正房吃茶了。” 乾隆见永璇这个样子,皱皱眉没说什么。倒是舒倩,拍拍八福晋的手,以示安慰。悄声告诉小书子,一会儿别忘了把礼物交给福晋。 皇后动作,乾隆只当没看见,不咸不淡说永璇几句,起身就走。马车上,乾隆问皇后:“看到永璇那样,你就不生气?” 舒倩微微一笑,“当然生气。只是,一想到,后娘难当,臣妾就气不起来了。也是我年轻时候,心气太盛。若是当时,能像现在这般平和,少些争宠之心,多关心关心八儿。他未必不听我的。说起来,还是我这个做娘的疏忽了。他都没怪我,我又怎么能怪他呢。” 98、家常菜饭 十公主抬头看看皇后, 伸出手来拍拍皇后膝盖。十八阿哥、十九阿哥也跟着学。 乾隆笑了,“后娘难当, 你就好好的,做个好嫡母吧。”老八出生时, 皇后还只是贵妃,后来才晋位皇后,算起来,确实是个后娘。本来,那拉氏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对着几个孩子,真没什么亲近。也许是在佛堂里住了六年, 年轻时候心性都磨平了吧, 如今,几个小儿女,反而喜欢在她身边玩耍。 到了十一贝勒府,永w、富察氏带着阖府人出迎。永w夫妇要请乾隆入正房歇息, 乾隆摆手, “听说你府里花厅不错,带朕去看看吧。” 永w听了,急忙前头带路。贝勒府花厅,在东院。甫入院门,入鼻清香。舒倩闻一闻,笑问:“十一媳妇,这可是种的玫瑰?深秋还能开花, 定要费不少功夫吧?” 富察氏扶着皇后淡笑,“都是花匠们照料,媳妇倒没怎么费心。听说,是把玫瑰枝芽嫁接到月季根上,花期才长的。” 乾隆听了点头,“不错,是个好法子。” 永w奉乾隆、皇后入花厅暖阁,屋里烧着炭火,温暖如春。乾隆进了门,也不坐,看看桌上墨迹未干,拿起来,大概看看,重新放下。再看看墙上挂的《宋人斗浆图》,笑着叫来十八、十九兄弟,问:“你们俩跟朕说说,何为斗浆啊?” 十八看了看,摇头不知。十九则是低头想了想,“皇阿玛,是不是斗茶呀?孩儿听五嫂说过,宋人斗茶成风,看这用具,应该就是了。” 乾隆看一眼永w,“你给弟弟们说说吧。” 永w淡笑,慢慢解释:“十九弟说的是,这斗浆图中的浆,就是指当时的茶。不过,宋人吃茶,不是茶叶泡制,而是茶饼烹煮。所以,十八弟一时没有认出来。” 舒倩扶着富察氏,跟在后面打量屋里摆设。心里琢磨,这个永w,品味挺高的嘛!上好的元青花出海龙胆瓶,也拿出来随意摆到架子上。不怕摔碎,真不爱惜古董。 乾隆随意看看,问永w一些诗词。父子俩诗性上来,作诗附和。都很高兴。 富察氏带着永w几个妾侍,在一旁小心伺候笔墨茶水。孙子辈中,只有两个嫡子,由奶嬷嬷带着,进来给乾隆请安。看看两个孙子,瞅瞅皇后一手一个牵着小十八、小十九,再看看富察氏眼神中,对侍妾们随意威慑,乾隆微微一笑,喝茶吟诗。 大人们说话,小孩子听不懂。十八阿哥推推十九,十九阿哥拍拍十公主。最后,还是公主出马,走到乾隆跟前撒娇,“皇阿玛,咱去找绵蕊玩吧。上回,她说要给我找绣花样子,还没给呢。” 富察氏淡笑,“十妹妹,你才多大呀,就绣花了?” 舒倩在一旁解释,“你容母妃对十公主要求很严,从五岁起,就开始学习刺绣制衣。” 富察氏听了,急忙拉十公主到身边,嘴里夸赞,“妹妹年纪小,可真厉害。嫂子屋里还有几个好样子,你要不嫌弃,就送你了。”身后丫鬟得令,急忙出去,不一会儿,就捧了几样手帕花卉、虫鸟图样送来。 十公主接过来道了谢。富察氏连忙摆手,“妹妹若是喜欢,过几日我再挑好的,给你送去。对了,二十二阿哥这些日子怎么样了?前几日,你大侄子还说,要去宫里,找小叔叔玩呢。” 平氏所出二十二阿哥,与十公主一同养在容妃名下。见富察氏问,十公主回答:“弟弟还不会走,就会哇哇大哭。不好玩。” 富察氏听了,笑一笑,扭头陪皇后说话。乾隆见了,心中叹气,同是出身富察家,十一媳妇行事,果然不能跟孝贤皇后相比呀!那是,在乾隆眼里,是个人都比不上孝贤。 当即站起身来,说领孩子们再逛逛,带着皇后母子四人离开。 永w、富察氏送到门口,乾隆坐到马车里,笑着挥挥手,“都回去吧。十一媳妇,好好照顾几个孩子。多跟你姑姑学学。”别把庶子不当儿子。 马车行了老远,才到十二贝勒府。同是贝勒,十二府邸远不如永w家富丽堂皇。好在娇娇能干,府里府外,种花植树,清洁洒扫,到处干净舒适。因为天已擦黑,大门虚掩,只有角门外,站着个总角小厮,手里拿着抹布,擦拭门板。见马车在门外停下,放下抹布,到跟前拱手,“不知是哪家大人,我家贝勒爷说了,晚上不见客。如若有事,请过了明日休沐,后天衙门里见面说吧。” 说完,恭恭敬敬作个揖,转身回去,继续拿抹布擦门板。 乾隆坐在马车里听了,心中奇怪,问皇后:“永d待客,常常如此吗?” 舒倩一笑,“没听说过。不过,听说,这两天十三到处打秋风,八成是为躲他吧?” 乾隆大笑,“这个永d,也太小气了,弟弟要点儿东西,他就舍不得了?” 吩咐吴书来亲自叫门,不一会儿,中门大开,永d抱着雨顺,娇娇牵着绵蕊、谷穗,领着一帮人跪地相迎。乾隆看看,默默点头,永d屋里人,还是太少。等过了太后孝期,就给他再指几个大户人家闺女吧。 乾隆亲手抱雨顺在怀,随十二入府。十二贝勒府,与永w府邸一般规制。质量大不相同。永w初封贝勒,府邸比贝勒规制略大,以便将来晋封拓宽。十二则是先封贝子,院子建好以后,才封的贝勒,除了比十一家略小以外,还有不少拆了重盖的痕迹。 乾隆皱皱眉,进了正房落座,埋怨十二不照顾弟弟。十二苦笑,“皇阿玛说的是。活佛来了几趟,头几回要的东西,不过是金银,儿子媳妇省省,也就给他凑出来了。这两回来,一张口就是一车辣椒。眼看就要入冬,哪有辣椒给他。没奈何,儿子只好闭门不见了。” 这话说完,舒倩笑笑,“你别理他。他哪里是缺什么东西,分明就是想找人替他说话,好不回去。过一阵子就好了。” 乾隆无语,叫吴书来过来,“去,找一大车辣椒,给活佛送去。” 吴书来躬身告退,出去找人办事。娇娇悄声问张月,“皇阿玛来之前,吃饭了吗?” 张月摇头,“不曾。” 乾隆这边抱着孙子,跟十二说话,就见十二媳妇对皇后告罪,带着人出去。看一眼皇后,“媳妇做什么去了?” 舒倩笑着摇头,“大概是沏茶去了吧。” 乾隆摇头,“朕看未必。” 不一会儿,就闻见一股饭菜喷香,娇娇带着两个小丫鬟,捧着饭盒进来,对着乾隆、皇后行礼,“仓促间,做了几个小菜,熬了两碗薄粥,媳妇手拙,自是比不得御厨。还请皇阿玛、皇额娘先用些,天气寒冷,好垫垫肚子。” 乾隆大笑,指着皇后调侃:“瞧瞧,你猜错了吧?” 舒倩抿嘴,“皇上若是不饿,臣妾就先吃了。”娇娇一笑,带人将食物摆好。乾隆抱着雨顺细看,四菜一汤。荤菜有玉黍鳜鱼、青椒鸭丁,素菜有银耳素烩、翡翠豆腐。汤是上好的老鸭汤。 乾隆满意了,“肉食里面,朕最爱食鸭。”十二见状,急忙上前抱过雨顺,交给奶嬷嬷,洗干净手,亲自侍奉乾隆吃饭。 娇娇也来伺候婆母。舒倩一摆手,“你看着三阿哥,是不是该吃奶了。我自己动手,吃着香甜。” 乾隆则是嘲笑皇后,“有媳妇陪着你还不乐意。永d啊,来,给阿玛夹块鸭肉。” 十二一笑,赶紧伺候着。吴书来垂手立在一旁,满心埋怨:“十二贝勒,您抢奴才差事,呜呜!” 娇娇一笑,退在一旁,看雨顺乖乖睡着了,吩咐奶嬷嬷抱下去,好生看着。绵蕊看看桌上菜,悄悄跟奶嬷嬷说一声,溜出去。不一会儿,捧着一个食盒进来。打开一看,竟然是还冒着热气的萝卜丝饼。进给乾隆,说:“冬天没什么新鲜蔬菜,就这个萝卜饼丝,孩儿做的还算地道。天晚了,皇祖父少吃些肉,多吃些易消化的东西,对身体好。” 舒倩摸摸绵蕊脑袋,“你这孩子,懂的还真多。” 乾隆含笑看看绵蕊,对十二讲:“你不知道吧,蕊儿这孩子,长的跟你皇额娘小的时候,是一模一样呢!” 十二几个听了,权当乾隆无心之语。唯独绵蕊抬头,笑着问:“您还记得吗?” 乾隆笑说,“当然,你皇祖母小的时候啊,就跟你现在一样,活泼可爱,有名的刀子嘴豆腐心。别看她现在端庄亲和,年轻那会儿,一张利嘴,就连皇祖父见了,心里都要憷上几分呢!”说完,自己先笑了。 十二、娇娇陪着说笑。绵蕊则是微微变色,抬头去看皇后。只见皇后正抱着十公主,招呼十八阿哥、十九阿哥坐在一旁喝汤吃菜。再扭头看看十二,比之十三四年前,那般懦弱,愈发显得沉稳贵重。 低头沉思之时,娇娇轻轻拉过女儿,轻声说,“要是困了,就先去睡吧。” 绵蕊摇头,“不,我还要陪祖父、祖母说话。” 谷穗年幼,刚才还跟两个小叔叔玩,见他们都坐上椅子吃东西,也吵着闹着要吃。乾隆高兴,亲自抱孙子在怀,孙子要什么,就叫十二夹什么。如此一来,十二不但要伺候老子,还要伺候儿子。 多亏娇娇准备的都是大盘菜,又上了三次点心,这祖孙三代才算吃饱。乾隆打个饱嗝,摸摸谷穗肚子,看见吴书来一个劲儿使眼色,这才想起来,哎哟,怎么把一道菜不能吃过三口这规矩给忘了? 再看皇后,嗬,朕都放下筷子了,你还在哪儿吃的带劲,故意气朕呢吧? 99、半夜听曲 正想找麻烦, 就见皇后放下筷子,接过小丫鬟手里毛巾, 小心给十公主擦手。十八、十九两个小子,也都老老实实等在一旁。 乾隆咳嗽一声, “永d,带朕去你书房坐坐。”不理这贪吃娘们儿。等到十二陪着乾隆离开,娇娇悄悄靠近舒倩耳朵,“额娘啊,今天来,啥事儿啊?” 舒倩一面给孩子们擦手,一面笑着回答:“你问我, 我问谁去?” 绵蕊低头不语, 心里琢磨乾隆刚才的话。 十二的书房,就在正院东边,一所小院子里。堂屋三间,东边摆着成排书架, 一摞摞书, 排列整齐。除了四书五经、孝经、唐诗之外,便是这些年来,十二参阅的工农书籍。 书架前一桌一椅,桌案上,一张折子,笔迹已干。旁边还有两本书,一本是沈括的《梦溪笔谈》, 一本是洋文。乾隆坐下,拿起洋文书看看,问:“这说的什么?” 十二看看,认真回答:“回皇阿玛话,小时候,您曾为儿臣选了位洋先生若兰大夫。这本书,是他送给儿臣。名字翻译成中文,叫《富国论》。今日您在殿上垂问,儿子想了想,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故而,才翻出来看看。” 乾隆点头,大致翻了翻,“多看看也是好的。沈括的文章,写的也不错。这两天你对比一下,上个条陈给朕吧。” 十二答应下来。乾隆又仔细打量书房,三间屋子,并未隔开,屋里敞亮,通透大气。坐在这里,就能看到西边墙上挂的弓箭。一把火枪,摆在弓箭之下。 乾隆兴起,问:“怎么把武器挂到墙上?” 十二看看,笑着回答:“老祖宗以弓马入关,孩儿平日做的都是文职,怕忘了祖宗规矩,故而,挂在墙上,时时警醒。” 乾隆点头,再看这把火枪,与往日所见不大相同,笑问:“这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十二见了,哭笑不得,“哪里是弄来的。活佛非要跟我换,拿这东西,换走孩儿半个温泉庄子呢!” 乾隆摆手,“别哭穷了。以为朕不知道,娇娇跟端柔公主合伙开铺子,手头钱不够,还找活佛要呢!他是你弟弟,多让着他点儿,有什么呢!” 十二赔笑,“若不是孩儿弟弟,孩儿也不会跟他随意玩笑呢!正是因为兄弟,才敢胡闹。” 乾隆听了,知道他们兄弟并无嫌隙,这才放心。 父子俩说一会儿政务,乾隆转口问:“你屋里人太少了,只有娇娇一个,怎么够呢。回头,过了太后孝期,再给你指个吧。” 十二听了,低头想想,回答:“谢皇阿玛。这件事,当初皇额娘还在佛堂里时,令皇贵妃曾经提过。后来,不知为何,不了了之。现在想来,儿子觉得,等雨顺过了五周岁,再说不迟。毕竟,只有他们两个亲兄弟,是太单薄了些。” 十二话中意思,乾隆听的明白。身为嫡子,十二成长环境,比之当年乾隆少年时期,其实差了太多。乾隆虽为庶子,然而毕竟是雍正在世时,唯一一位满妃所出之子,自幼在雍王府中,就是当宝贝一般疼爱。十二虽为嫡子,奈何生的时候不对,可算得上是抹布一般,被乾隆看待了。 想到这里,乾隆心中亦不是滋味。这个儿子,他毕竟是亏欠了。随即笑笑,“也罢,都随你就是了。” 父子俩说一会儿政务,眼看天色将晚,乾隆站起身来,“你和娇娇好生过日子,好生教导几个孩子。宫里头,常去看你皇额娘,时候不早了,朕该回去了。” 十二挽留一番,这才扶着乾隆出来。舒倩得着信儿,早就扶着娇娇,带着十八阿哥、十九阿哥、十公主出正堂门,在穿堂处等候。 乾隆对着皇后点头,错眼瞅见孙女绵蕊披着白狐斗篷,站在娇娇身后,恭送祖父母。笑着招手叫她到身边,摸着绵蕊脑袋问:“跟祖父回宫住几日,如何?” 娇娇听了,料想绵蕊必然要去宫里,急忙悄悄叫身后奶娘回去收拾大格格衣服。怕她年纪小,皇后一时顾不得受了委屈,一面陪婆婆,一面心里琢磨,给女儿塞些银钱才合适。 哪知,绵蕊抬头看看乾隆,轻轻摇头,“谢皇祖父。再过两日是额娘生日,孩儿想,过了额娘生日,再去陪祖父祖母,不知可好?” 舒倩一听,坏了,绵蕊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乾隆脾气。刚才乾隆看似跟你商量,那说出来的话可是圣旨啊,我的傻闺女。不等乾隆开口,急忙插话,“哟,媳妇生日到了。眨眼间,你也二十五岁了吧?也是,这日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难为蕊儿孝顺,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还记得。这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皇后这么一说,乾隆跟在笑了,“可不是,咱们家大格格就是懂事。罢了,你陪你额娘过生日,叫谷穗进宫给朕逗乐子吧。” 谷穗孩子心性,本来就喜欢这个没事儿就笑呵呵的爷爷,一听这话,急忙屈腿伸拳谢恩。 娇娇还怕谷穗年纪小,去了宫里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和十二对视一眼,想要婉言谢绝。哪知,乾隆当即抱起孙孙,领着皇后乐呵呵出门。十二也是无奈,知道和娇娇好好嘱咐一番奶嬷嬷,顺便请皇后多加照看。 十八阿哥则是跟在十二身边,拍着胸脯保证,一定照顾好小侄子。十九阿哥乐呵呵跟十公主悄悄商量,等小侄子到了宫里,送什么表礼合适。 舒倩看这帮小大人儿,微微一笑,拍拍娇娇的手,“过两天你生日,孩子就送来了。别担心。” 娇娇明白过来,这才安心恭送公爹婆母回宫。 到底还是孩子,谷穗兴奋一阵,坐在马车里不一会儿,就抱着乾隆的脖子睡着了。舒倩伸手,要把孙儿抱过来。乾隆摆摆手,悄声说:“让他睡吧,别吵醒了。” 舒倩一笑,搂着十公主养神不语。十八阿哥看乾隆抱小侄子,心里羡慕不已。想想那不过是个小侄子,自己是叔叔,扭过头,不做计较。十九阿哥则是抿抿嘴唇,琢磨下次见了五嫂,一定要把这事告诉她。 回到宫里,乾隆命吴书来亲自送二阿哥谷穗到养心殿休息,十八、十九、十公主也各自回去。舒倩看没什么事了,对着乾隆行礼告退。 乾隆摆摆手,“皇后今日劳累一番,陪朕到阿哥所走走吧。” 说完,也不坐辇,负手步行就走。舒倩无奈,只得领着人跟上。一路慢慢走来,看着紫禁城中景致,红墙黄瓦,威严肃穆。一路上,还有不少参天大树。只可惜,嘉庆之后,紫禁城的树就没多少了。想到这儿,舒倩幽幽叹口气。 乾隆脚步微微一顿,问:“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呢?” 舒倩微微抬头,随即恭敬回答:“今天跟娇娇聊天,听说那拉老太太身体又不好了。心里有些担忧。打扰皇上雅兴,是臣妾的不是。” 乾隆听完,“嗯”一声,过了一会儿,方说:“岳母年纪大了,你又是老来女,担忧她也是有的。过两天,凑着空,你带着十二他们看看去。多带些补品,都是一番心意。” 舒倩笑着应下。乾隆看着皇后佯装贤良淑德模样,顿觉刚才那一番好言宽慰,全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一甩袖子,哼,要不是为了十二,朕才懒得理你! 望着乾隆飘乎乎大踏步前行,舒倩拢着袖子,扶着侍女,迈着小碎步,不紧不慢跟上。一面走,心里一面琢磨,这个老抽,今日发什么神经? 不等舒倩想明白,远远的就听夜幕中一声莺啼婉转,一人清唱:“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乾隆一听,脚步停住,召来身边小太监询问。小太监听了听,躬身回答:“回主子,这是从十五阿哥院子里传来的。” 舒倩跟上来,笑着对乾隆说:“这一声清唱,端的听着舒服,八成是唱到人心坎里了。谁的嗓子,这么好。” 乾隆听了,淡淡一笑,“不过就是个小太监,学了几句昆曲,到主子跟前卖弄罢了。皇后想听,宫里戏班子有的是好角,何必为这起子费心。” 舒倩淡淡一笑,“谢皇上体谅,臣妾确实爱听戏。只是这不年不节的,太后孝期过了再说吧。” 听见皇后这话,乾隆叹口气,“走吧,先去看十七。” 十七如今正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平日里,除了跟着十五到上书房读书,就是在自己院子里。颖贵妃就他一个孩子,娇惯的不得了,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他。要不是还有几位小阿哥比着和,十五处处提点,怕是十七要生生养成紫禁城一霸了。 夜间昏暗,不少院子都落了灯,主子奴才们睡觉去了。小太监在前头打着灯笼,乾隆带着皇后等人慢慢走。到了十七院子外,早有值夜小太监过来磕头。乾隆点头,问:“十七阿哥呢?” 小太监跪在地上回答:“回主子,小主子刚刚睡下,已经派人去叫了。” 乾隆没说话,带着人进了十七院子,就见十七一面系扣子,一面从屋里飞奔出来。屋里灯也点上了。 乾隆借着灯光看小儿子一眼,嘴巴上,赫然一块胭脂,红红的,隐隐约约,似乎还带着玫瑰香。 舒倩落半步跟在乾隆身后,自然也看明白。心里叹口气,这年头,娃子们可真早熟哇! 一时间,乾隆没了跟十七说话的心思,只是吩咐他注意身体,没事儿多去颖贵妃咸福宫坐坐。 十七诚惶诚恐谢恩,直到乾隆一行出了院子走远,这才小心站起来。隐隐约约就听乾隆嘱咐:“皇后啊,等过了皇太后孝期,给十七阿哥挑个好人家。” 舒倩只得赔笑,“臣妾记下了。” 经过这么件事,乾隆明白这时候到儿子屋里,多半不是时候。跟皇后说一声,叫她回宫,自己带着人,径自回了养心殿。 吴书来领着人伺候。得知谷穗已经睡下,乾隆点头,换了衣服,躺到床上闭目细思。这几个儿子,谁堪当大任呢? 100、挑选媳妇 第二天早朝, 乾隆下旨,册封十五阿哥为贝勒, 命内务府、工部为其准备府邸。另外,还悄悄给西林觉罗氏打过招呼, 叫他们把十三四岁的闺女看着好的先留着。趁着西林觉罗氏一家高兴不备之时,又跟阿里衮家打招呼,要他们把钮钴禄氏留着。 回到后宫,把这话跟皇后说了,特意嘱咐:“你先看着。到时候,哪个好就留哪个。等咱们挑剩了,指给宗亲也不错。” 舒倩噎了一口, 随即笑笑, “臣妾明白。” 皇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没过多久,两位贵妃那里就得了信儿。颖贵妃自然上心,叫来心腹,好生打听这两家姑娘品性如何。婉贵妃则是笑笑, 趁跟愉妃闲聊之时, 当笑话随口说了。 愉妃得知,想想鄂尔泰一家,好歹也是自己亲家,候着五媳妇来请安,多嘴嘱咐两句。 荣亲王妃西林觉罗氏听了,心中嘀咕一声,回去以后, 就叫来娘家母亲,跟她仔细商议。 若是这次乾隆看上的是她亲妹妹,哪怕是同父异母,荣亲王妃或许就认了。只是,她家里,已经没有未出嫁的女孩儿。乾隆只是笼统说要西林觉罗家把好的留着。母女俩算了算,如今家里,除了一个乾隆三十七年生的娃娃,就只有堂叔家一个庶女待字闺中。 荣亲王妃坐在炕上想了想,叹气,“母亲,咱们家家世已经比不得雍正爷在的时候了,更何况五爷早就不在。若是将来小堂妹嫁了十九阿哥,那女儿往后,还能借着娘家过上几天安生日子。怕只怕,大堂妹嫁了十七阿哥,将来……母亲,若真如此,女儿可该如何是好?” 鄂弼夫人叹口气,“姑奶奶的意思,我自然明白。那么,依你之见呢?” 荣亲王妃摸摸眼泪,“母亲,大堂妹她——不是身体不好吗?” 鄂弼夫人听完,深深看女儿一眼,跟着说道:“可不是,你大堂妹的身子,是不如你小堂妹壮实!” 乾隆和舒倩自然不知道西林觉罗家暗地里搞的那些弯弯道。只是,颖贵妃一听钮钴禄氏是阿里衮的闺女,就担心起来。无论如何,十五贝勒娶的也是钮钴禄家千金。哪有两个皇子福晋出身同一世家的。想了想,请来娘家人,嘱咐他们在巴林部挑几个贵女,送到京城亲戚家,好生教养。 巴林部得了贵妃暗示,忙不迭挑选乖巧女儿,趁着拜见大皇帝,带到京城,时不时就在贵妇们跟前儿露个脸儿。颖贵妃悄悄在后头帮衬着,偶尔还带到皇后宫里,请皇后教导。连带着,婉贵妃瞧见这三个巴林贵女,也是喜欢非常。 日子长了,乾隆也跟着上了心。到咸福宫里,颖贵妃陪着,见了三个女娃娃。观仪态举止,蒙古女儿豪爽之外,居然精通汉家文化,尤其是颖贵妃亲侄女,还能陪着乾隆唠叨几句诗词歌赋。乾隆一看喜欢,趁着当月十五,到景阳宫里,找到皇后,把这件事说了。 舒倩听了,心中纳罕,不是说要在满洲世家中挑选福晋?怎么选了巴林氏?转念一想,选谁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横竖都有颖贵妃顶着。便笑着说:“那几个孩子,臣妾看着也喜欢,只是不知道万岁爷中意哪个坐十七嫡福晋呢?” 乾隆看皇后无异议,便钦点了颖贵妃侄女。舒倩听了,笑着夸赞两句。这件事就算这么定下来了。 过了太后孝期,乾隆亲自给十七阿哥、巴林氏指婚。除了十七院子里,从老六到十五,也全都留好了人,就等十七大婚之后,便下明旨塞进去。 娇娇于皇后宫中得知,此次给十二塞的人,还有几位世家贵女。虽说现在不过是庶福晋,等有了孩子,凭她们出身,毫无疑问,是要晋位。面上跟着几位嫂子互相取笑一番,回到府里,便躺倒在床上,闷头大睡去了。 十二从衙门里回来,就见绵蕊抱着雨顺,带着谷穗,端坐在正厅里等候。十二一笑,开言:“蕊儿,等阿玛等急了吧?去叫你额娘,阿玛洗洗手,咱这就吃饭。” 绵蕊叹口气,“阿玛,今天晚上,您八成是吃不成饭了。”接着,就把今日在宫里听来的信儿跟十二说了。 谷穗撅着嘴,问:“阿玛,您是要娶新额娘了吗?可是,额娘好像不喜欢呢。” “不喜欢又怎么样?总不能拦着不让吧。额娘要是传出去妒名,日后,咱们家也别想安生了。”绵蕊叹气,哄哄小弟弟,跳下椅子,对着十二仔细看几眼,宽慰:“额娘是有些小心眼儿。您别担心,我去哄哄,就好了。总之,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让外头人看了笑话。”说着,自己先笑了,抬高胳膊拍拍十二,“以前,皇祖母也常常因为这种事跟皇祖父闹别扭,结果——我去说,额娘会明白的。” 眼看绵蕊抱着雨顺就要往后堂去,十二开口叫住女儿,看这孩子几眼,笑着安抚:“你长大了,懂得替父母考虑了。阿玛很高兴。只是,这件事,阿玛会亲自跟你额娘说。时候不早了,你带着弟弟们先吃饭,阿玛去叫你额娘。” 绵蕊皱眉,“这——?” 谷穗则是抱着肚子转圈圈,拉着雨顺一块儿叨叨,“姐,吃饭吧。弟弟饿!” 无奈之下,绵蕊只得抱着雨顺,跟谷穗一起吃饭。一面吃,一面留意后堂动静。以这位额娘的脾气,今天要是不动手,似乎说不过去呢! 十二挑帘子进来,就见娇娇躺在帐子里,背对着门说道:“说了不吃,你带着弟弟们先吃吧。” 十二笑笑,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抚着娇娇脊背,“怎么了?平常少见你厌食啊?” 娇娇听见响动,才知道是十二来了。刚想坐起来,想起今日宫中见闻,复又翻身躺回去。如此无礼,嘴里偏要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来:“爷回来了,我身子不舒服,您先到外头吃吧。等我好了,再服侍爷。” 十二听了好笑,把娇娇往里推推,“你呀,什么时候居然这么有礼了?” 娇娇心中有苦,嘴里还要学皇后装贤惠,“哪里是我有礼了。是我一举一动,皆关乎咱们一家性命荣辱。今天一听那信儿,我心里就难受得慌。可是,当着外人的面,还得装作满不在乎,甚至要学嫂子们,好好准备那些狐媚子住的地方。你道是我愿意。但凡有一点法子,我也不愿有人跟我争男人!可是,可是……” 说到这里,呜呜哭了两声,“可是,既然你是我男人,我就不能只为自己着想,不为你的前途着想。放眼看看,咱们家里,凡是心里只有福晋一个的,都没什么好下场。圣祖大阿哥、八阿哥例子,还有多少人记得。我就是再泼辣,也得给你撑起来。以后,那些苦水,都让我自己尝吧!” 十二长叹口气,伸手取帕子,给娇娇擦泪,嘴里轻声安抚,“咱们在东北那么多年,老虎尾巴你都敢捋,怎么回到京城,反倒怕那些个狐媚子?” “谁说我怕了,我是可怜绵蕊几个孩子。才过上几年好日子,就有人来抢他们爹了!”娇娇脸上,泪水越擦越多。十二无奈,只得搂娇娇在怀里,躺在同一枕上,小声劝慰:“我小时候,住在翊坤宫里,每到傍晚,就能看到皇额娘站在正殿门口,望着宫殿,等待那个人的身影。可是,每每扑空。当时,我心性幼稚,不太明白。后来,皇额娘进了佛堂,那一夜,我在阿哥所哭等一夜,最后,小林子回来说,皇阿玛不肯见我。我才知道,额娘她日子过的有多苦。” 娇娇听的一阵心疼,趴在十二怀里,拍拍十二胸口,“嗯。” 十二苦笑,“我成亲前,皇额娘曾叫我到佛堂里,叫来尹嬷嬷,让她把后宫、后院女人争斗的手段一一讲明。我吓了一跳,可皇额娘说,那些,只不过是皮毛。皮毛呵,就将我们母子逼到绝境!” 娇娇长吸口气,“内务府里的手段,唉!” 十二点头,“所以,自那时起,我就知道,女人,其实真的不能太多。皇额娘教导我,一个女人,是福气。两个女人,就是戾气。再多,那就是不积阴德。” 娇娇噗嗤一声笑出来,搂紧十二,喃喃:“皇额娘真好。” 十二也轻松笑了,“纳妾之事,固然不能断然拒绝,不过,变通一下还是能够的。前两天,我听说,外祖母又病了。皇额娘那边,怕也早就备着了。”丧事一办,谁还好意思再塞人。 娇娇一皱眉,“话虽如此,但你屋里老只有一个,也不像样。再说,别的兄弟们,只怕也会趁机说什么。” 十二听了,抚着娇娇后背安慰,“你放心吧。咱们有谷穗、雨顺,嫡子嫡孙,最是正统不过。我若说想多要几个嫡子,谁还能说什么。再说,如今能说上话的,后宫之中,可是没母妃帮衬呢。” 101、月色朦胧 十二的分析没错。如今成年皇子仍有生母在世的, 只有他一人。更值得一提的是,他的母亲, 还做了二十余年的皇后。虽然后位一度濒临被废,如今却是稳稳当当。正因为皇后健在, 嫡子即位的期望,不仅在汉臣中酝酿。那些不曾参与皇室争夺的满臣,暗中也是希望这位十二贝勒再有出息点儿。正如刘墉所说,十二占了嫡子嫡孙之名,乃是正统。 对乾隆来说,能有嫡子即位,是他一度的期望, 更是心中几十年来的伤痛。因此, 对十二表现犹豫,很是让刘墉、和|伤神。好在皇后有救驾之功,乾隆颇念旧情,多少还能借着后宫势力, 增加分量。 这一日, 和敬公主来请安。乾隆说起永琏、永琮,哀叹连连。惹得和敬也跟着哭了半日。好容易劝住了,和敬想起长春宫里,还有两个狐媚子一左一右恶心亲额娘,心中有气,呜呜咽咽,又滴下几滴泪来。 乾隆问爱女为何如此痛哭。和敬抽抽搭搭, “孩儿也不知道。想起长春宫,便心中难过。” 说起长春宫,乾隆自然也想到了高氏、魏氏。陪着和敬点头,“儿啊,你说的没错。高家如今不争气。鄂尔泰尚且因子孙获罪,画像移出奉贤殿。高氏的画像,可以移出长春宫了。这件事,一会儿朕就命你六叔去办。至于魏氏,前两天还有大臣提醒,皇贵妃尚无谥号。礼部取了几个,你来看看,哪个合适?” 和敬低头,推辞一番,见乾隆真心实意让她来选,这才敛衽施礼,“儿臣遵旨。”接过来乾隆亲手写的纸,心中琢磨一番,对着乾隆回话:“儿臣以为,顺恭不错。不知皇阿玛看,可还合适?” 乾隆一听,哈哈大笑,“合适。朕的公主定下的,怎么会不合适。”当即刷了道圣旨,命礼部准备给令皇贵妃上谥号事宜。 和敬点头赔笑,心里一阵翻滚,面上只得顺着乾隆说话。等到乾隆面露疲倦,这才跪安。出了养心殿,一阵东风吹来,卷着一丝淡淡花香。和敬招手叫来贴身侍从,“今天是什么日子,哪里的花开了,居然是这个味道?” 当下就有人解答:“公主有所不知,这是宫里主子娘娘种的丝瓜,八成,是主子娘娘带着十公主在挤丝瓜水呢。” “丝瓜水?”和敬奇了,“做什么用?” “听说,是用来美容养颜的。宫里好多人都说,主子娘娘正是因为用了自制的丝瓜水,脸上这才没多少皱纹。奴才身份卑微,少见主子娘娘,不知道是也不是。” 和敬一笑,“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当下摆驾,前往景阳宫。刚到宫门,就有小太监上前打千,“公主安好。主子娘娘听说您进宫了,特命奴才在这里迎候。” 和敬垂眸,随即笑说:“难为皇额娘记挂。为本宫通报吧。”不多时,随小太监进入景阳宫,迎面就是皇后抱着十公主,手把手教她制作丝瓜水,母女俩说说笑笑,好不热闹。看见妹妹有母后疼爱,和敬心中顿感悲凉。当年,孝贤皇后在时,精力大多放在宫务、乾隆、儿子身上,对她这位公主,虽然疼爱,但少有亲自教养举动。如今,皇后居然把那个贱人的侍婢生的十公主视如己出,十公主也把皇后看得和亲娘一般重。看看别人,想想自己,虽有皇帝宠爱,毕竟生母、亲弟不在。一旦山陵崩,又该哪里依托? 这么一想,和敬请安行礼,便迟了一步。 舒倩看在眼里,笑着叫十公主上前扶姐姐坐下。亲自给和敬倒茶,嘴里说:“三公主来了,坐下歇歇。尝尝十公主泡的茶。听奶嬷嬷们说,这孩子,学泡茶学了好几天呢。” 和敬微微一笑,“妹妹倒是认真。只是,这茶艺需要多年积累,不是一蹴而就。妹妹也要缓着点儿。琴棋书画,均衡学着才是。” 十公主咯咯笑笑,“姐姐说的是。不过皇阿玛也说过,咱们天家的女儿,大多是要抚亲蒙古。妹妹想,将来随牧到了蒙古,少不得要弯弓射箭、侍弄牛羊,妹妹还是抽空多学些管家、管地,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舒倩看一眼十公主,不由叹气,“你倒是想的开,这样也好。你看看,你的几位姐姐,除了九公主,哪个不是抚蒙?和婉公主、七公主,更是早早就去了。就是九公主,前年也没了。你的姑奶奶里头,淑慎公主也去了,只剩下端柔公主。想想,都叫人唏嘘不已。狠该多学学你三姐姐,多锻炼锻炼身体,学学管家,凡事多想开些,将来,好好跟额驸相处,争取多生几个阿哥。后半生,也好有个指靠。” 皇后这么一说,十公主不好意思,嗔怪一声:“皇额娘——”端着茶壶就进屋里去了。和敬则是想起和婉妹妹,感慨一番,陪着皇后叹息一回。 以前和敬进宫,都是到太后宫里用饭。只是,如今太后不在了,少不得嫡母出面,留这位固伦公主吃饭。好在十公主生性娇憨活泼,不一会儿,就逗地和敬笑了几回。饭前饭后,总算没有冷场。临走时,和敬问起丝瓜水的事。十公主笑呵呵叫人取来一个磨砂玻璃瓶,递给和敬。“皇额娘还说,等你走的时候再给。没想到,姐姐居然未卜先知。这是妹妹和皇额娘亲手做的,用的是玉泉山的水,丝瓜是景阳宫自己种的。姐姐回去先试试,要是好了,我把方子给你送去。反正,不过就是水和丝瓜,也不难寻。” 和敬笑笑,起身谢皇后。舒倩摆手,“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倒是你妹妹,忙了一早上。如今,皇家的公主,小辈儿的,只剩你和十公主了。看着你们姐妹亲近,做长辈的,心里也是高兴的。” 和敬低头笑笑,“皇额娘说的是。” 拿着瓶子回到公主府,换了衣服,挥退众人,和敬歪在炕上发呆。四周安静下来,心里自然也跟着平静。 平心而论,皇后这个继母,没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倒是自己小的时候,看不过眼高氏、那拉氏,多少给她下了几次绊子。只是,想想如今,自己也四五十岁的人了,儿孙都有了,往年争强好胜的心劲儿也下去不少。只希望子女平安富贵,其他的,想的反而少了。再看如今皇阿玛身子骨硬朗,神情清明。朝中局势,看似十一、十五分庭抗礼,实际上,嫡子一脉,不容小觑。因为健健,公主府与十五那一脉结下梁子。十一娶的是富察氏,皇阿玛定然不希望富察家再出一位皇后,这些年努力,怕也白费。今日,皇后借着十公主向自己示好。看她的意思,八成,是希望和敬公主府中立吧? 实际上,和敬还真是误会舒倩了。 说心里话,和敬公主见到继皇后,面子上恭敬,实际上,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屑。论出身,继皇后不过是侧室扶正;论家世,那拉家差点儿死绝,哪里还有什么助力? 和敬这般心态,时间长了,舒倩自然也感觉出来。想想,也觉得这孩子不容易,并未怪罪。反正她也没个亲兄弟,对这个天之骄女,舒倩是能躲就躲,要不是今日十公主提起,想找姐姐聊聊,景阳宫才懒得管和敬到哪儿吃饭,更别提拉拢她了。往常和敬进宫,不过就是叫人去请,十次有七八次不来的,舒倩也不计较。今日来了,看那神色,像是有什么要炫耀似的。好在十公主娇憨可爱,有她在旁帮衬,和敬临到走,也没说什么。 到了晚上,乾隆来景阳宫睡觉,向皇后通报了高氏画像移出长春宫,魏氏谥号为顺恭。舒倩才明白,今日和敬公主,怕是动了点儿小心思。随即陪着乾隆叹气,“一眨眼,高姐姐都去了那么多年了。想起来,若是她和我那两胎都保下来,孩子大概跟和敬大小差不多吧。唉,这就是命啊。当初,若是我二人都小心些,保住孩子,如今,咱们皇家,八成也要再添几个皇孙、皇外孙了。”说着,连连叹气。 乾隆听了,也跟着哀叹。“都什么时候的事了,还提那些做什么。好在,你比高氏命好,虽然那几个都不在了,好歹,十二不还在咱们身边嘛。就是十公主、十八、十九,对你也算孝顺贴心。都年过花甲了,老提那些伤心事作什么。” 舒倩这才收了悲戚之色,笑着替乾隆宽衣,伺候他睡觉。看乾隆睡着,自己披衣出门,立在廊下,望着天上月色发呆。乾隆皇帝老是不死,那拉氏这身子,倒是一到换季,就要病上一病。眼看着,将近油尽灯枯,十二又被派到山西,常年不得相见。能不能熬过乾隆,真是两说。再看地上月光,穿过石榴树,映照在地砖上,月影斑驳。不由想起年少轻狂岁月。如今,也不知那人如何,过的可好。若是自己有朝一日回去,可是还会像当年一样,对他死缠烂打,不肯放手吗? 想到这里,舒倩冷笑,八成不会了吧。摸摸心口,这个地方,似乎已经变了,不再装着他,扎痛自己。想到这里,舒倩长出一口气,转身就要回屋,猛然见乾隆负手立在门前,吓了一跳,急忙福身行礼。 乾隆“嗯”一声,问:“怎么出来了?” 舒倩低头淡笑,“过几日,就是十七大婚,臣妾猛然想起还有些琐事未曾交待颖贵妃,本想出来找人去咸福宫。出了门才想起,如今宫门都下钥了。这才停下,想看看月亮,再回去睡。” 乾隆点头,站到皇后身边,抬头望天,“今日月色,果然不错。朕还记得,你嫁进重华宫时,也是这么一个有月亮的晚上。” “是吗?臣妾——都不知道。” “呵呵,你一整天都盖着盖头,哪里知道外头有月亮没有。那天的月色,确实不错。” 舒倩侧立在乾隆身边,垂眸不语。乾隆扭头,看她一眼,轻声问:“在想什么?” “在想——在想那拉氏嫁给您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乾隆淡笑,“满洲第一美女,自然是俊俏的紧。就是如今,你和婉贵妃、愉妃站在一起,也比她们看着年轻。那些位低的,自然更加比不上你雍容华贵、气度非凡。” 舒倩一笑,“您说笑了。那拉氏都六十多了,出了门,谁看也说是为老太太。倒是您,老夫老妻的,反而打趣。” 乾隆听了,笑着摇头,“老夫老妻打趣,才有意思啊。” 舒倩不知乾隆今日抽什么风,不好跟他说下去。命守夜太监伺候乾隆歇着,自己沏了茶,热热喝了睡去。 第二日,乾隆上朝以后,吴书来亲自捧着御赐缎纹提花玫瑰绸,来景阳宫送赏赐。 舒倩接了圣旨,谢过吴书来,笑着问:“伺候皇上,是咱们该做的。怎么好端端,又赏东西?” 吴书来笑着躬身回话:“主子娘娘大喜。□□活佛御儿干殿下立功了。” “哦?” 102、又遇旧人 小达*赖能立什么功。不过是到了西藏, 深入群众,领着农奴翻身把歌唱, 推翻小土司,抓起大土司, 罪大恶极的就地处决;罪小的,心里向着朝廷的,好生绑结实送到京城,叫乾隆处置。顺便将西藏牧区分产到户,跟驻藏大臣商量之后,设立流官管辖。除此之外,还上密折, 大谈通商海外的好处。把乾隆看的一愣一愣的。 小达*赖跟朝廷关系好, 想的法子对朝廷好处颇多,驻藏大臣自然全力支持。□□本来以为不妥,奈何小达*赖抓了几个红毛鬼,咋咋呼呼要挟, 说□□不听, 就是勾结外国,如何如何。把□□活佛气的甩手不管,一心念佛,为百姓祈福。 这件事办的漂亮,朝廷未伤一兵一卒,就完全将西藏纳入掌中。好在乾隆不傻,知道不可压制过盛。流官之中, 选了不少西藏当地人。这才渐渐平息了西藏贵族心中暗恨。得罪了人,小达*赖犹不自知,整日里跟□□念些歪理。□□可是真正的活佛,哪里受的他如此这般,带着人回到自己驻地,安心念经不提。 “儿子”办成这么大一件事,乾隆高兴,皇后、十二也跟着沾光。十二还未赴任,官职就连升两级,最后得了个山陕总督。成为众皇子中第一个封疆大吏。皇后本就是六宫之主,升无可升。乾隆便送了不赏赐。舒倩看赏赐中,有棵玉雕石榴,想了想,命人给十二福晋抱去。雨顺也快四岁了,娇娇夫妻俩还年轻,若是能再添一个孙孙,也是不错的。更何况,这年头又不讲究计划生育。 娇娇得了赏赐,带着绵蕊来宫里谢恩。婆媳俩坐在院子里,看绵蕊和十公主浇葡萄。舒倩笑着说:“这俩孩子,倒和的来。” 娇娇笑笑,“蕊儿跟十妹妹大小差不多,自然是和的来的。这次去山西,路途遥远,两个阿哥媳妇想带在身边,就是蕊儿,现在也不小了,媳妇想着,叫她跟着皇额娘,学点规矩。就是怕麻烦皇额娘。” 舒倩听了笑笑,“自己亲孙女,麻烦什么。只是,都说女儿家要娇养。在我看来,女孩子,多跟着父母出去,见见世面,也没什么不好。趁着她还不到十二岁,这几年,多看看咱们家大好河山,不比老是憋在四方院子里强?女人嘛,要像你娘家母亲那样活着,才有滋味。” 娇娇听了,顿了顿,看皇后神色平淡,不像说笑,这才微笑着答应,“既如此,媳妇就带她去见见世面。” 舒倩点头,“合该这样。不求女孩子多厉害,只是眼界不能太窄。将来嫁了人,才不至于被婆家拿捏。” 娇娇得了婆婆主意,当即定了下来。看皇后今日精神不错,便趁机问那几位秀女何时入府,她好提前安排住处。 舒倩端起茶杯,看媳妇一眼,冷笑:“你外祖母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哪里有什么心思给你们屋里塞人。再说,你平日里忙着照顾孩子们就够累了,再送几个千金小姐伺候?我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恶婆婆了。”当初,舒倩年纪不懂事,暗地里吃了婆婆、大姑姐不少亏,如今,做了婆婆,难得也能为媳妇想了。 娇娇听了,心里打鼓,皇后该不是试探自己吧?装作惶恐样子,开口问:“皇额娘——?” 舒倩沉着脸,“你只管顾好自己府里就好。那些闺女,你皇阿玛本来是准备指给十二。听说你外祖母病了,就留给宗室们了。你回去跟十二说,就说我说的,叫他好好过日子。后院放那么多女人,他想做什么?还嫌咱们事情不够多?不够乱?” 皇后虽然说的严厉,话里话外,却是向着娇娇。听的十二福晋热泪盈眶,连声答应。回到府里,一面准备行李,一面跟十二说了。十二不过淡淡一笑,“额娘当年没少因为后宫进人跟皇阿玛闹别扭。如今看来,她眼里,还是容不下沙子。” 娇娇一笑,“容不下最好,我倒得了便宜。”夫妻二人当即放下心来,远赴山西不提。 山西果然是龙起之地,到了太原没几个月,娇娇就传出喜讯。第二年五月,十二进入而立之年,家里添了个胖小子。 好消息报到乾隆那里,老抽很是高兴。大手笔赏了。想起当年十二出生的时候,曾带着皇后游山西五台山,如今,京城天气炎热,不如借机故地重游。和|听了,挑拇指赞同。话说这位宰相最近跟晋商发生点纠纷,正想着如何解决呢,老抽就给他递楼梯,怎么不感激涕零、忠心为主哇! 刘墉站在下头看着,肚子里暗恼。君臣两个都是不着调的,一个知道玩儿,一个知道搂钱。幸好没怎么耽误政事,如若不然,哼! 听着乾隆跟和|商量带谁伴驾,刘墉走神了。掐着胡子琢磨,这回出去,不知道能不能带家眷。老八都好长时间没出去玩了,整日里就知道在那些京城贵妇中厮混,也不知道闷坏没。 这三人正在这边乱想,礼部尚书纪晓岚上前启奏,说是到六月,皇帝要到天坛祭天。问万岁爷要去出巡,祭天之事,礼部应当如何办理? 乾隆想了想,瞄一下下头站的几个儿子,捋着胡子笑说:“皇子代朕祭天就是。十一贝勒永w、十五贝勒永琰,这事儿就交给你们俩了。朕去山西这段时间,由你二人监国。” 这边交待完毕,回到后宫,就去找皇后,共同拟定了后宫随行名单,定下五月下旬,从京城出发。 和|出了养心殿,抬头看看天。刘墉跟在后面,问:“天色如何?” 和|一笑,“六月的天,可是经常雷雨交加呢!”不知道天坛上,有没有避雷针…… 刘墉自然不知和|心中所想,琢磨部里还有事未完,乾隆吩咐他随行护驾,还开恩准许带上端柔公主。他得赶紧回去跟老八说说,叫她早些准备行李。拱手唱诺,二人分道而行。 和|回到家里,叫来冯春,附耳叮嘱一番,侯冯春领命退下,这才乐呵呵笑了。嘉庆啊嘉庆,不知道,你喜欢雷劈还是电烤,是半生不熟的,还是焦糊糊的呢?还是外焦里嫩、香气喷喷的呢? 不说和|琢磨如何在祭天那日引电下雨、雷劈十五。刘墉忙了半日,回到府里,长八姐带着丫鬟婆子们迎进来,替他换了衣服,顺便说了刘强、刘健两家来信。 刘墉点头,“他们俩带着媳妇去上任,倒也互相有个照应。就是孙子们的功课,不能耽误了。别因为出门在外,就放松看管。每天多背多记,还是要的。” 长八姐一笑,“我早就交待媳妇们了。这个还用你说。只不过,刘家孩子将来定是要参加科举的,这应试技巧,也要多学。这一点儿,刘强哥俩可是比咱们有经验。随他们教导吧。” 刘墉听了,这才点头作罢。“夫妻”俩对坐着吃完饭,喝茶时,谈起去五台山拜佛。长八姐噗嗤一声笑了,“这个小四子,八成又嫌库里东西太多,想花花了吧。也是,盛世皇帝,从汉武帝到唐明皇,哪个不是喜欢奢侈?算起来,小四子比那二位,还算勤政呢!最难得的是,小四子没废后。哎,我明日就去老九家,叫他带我一起去。路上,咱们也好有个照应。” 刘墉听了点头应允,“你多出去走走也好。整日里呆在这四方城里,我又忙,没空陪你。多走走看看,散散心,对身体也好。你瞧十二贝勒媳妇,陪着十二贝勒走南闯北,比之其他皇家媳妇,气度上,可是高了一大截呢!” 长八姐一笑,“论眼界,那孩子算是宽的。可要论心态,怕是谁也没法跟你那媳妇比。我就奇了怪了,正史上,她不早就没了吗?如今,硬生生多活了十几年。虽说偶有小病小灾,后位却是越坐越稳。你说,这个媳妇,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刘墉淡然一笑,“有问题如何?没问题又如何?总不能让一个在佛堂里呆了六年的皇后出来以后,还跟以前一样争宠献媚?她能看明白,不给十二惹事,就算不错了。横竖你我都在,总不至于,让一个女子去天天谏言,惹怒弘历吧?” “那倒也是。不过,这个媳妇也算不错了。起码,她当婆婆,十二媳妇后院就能少操不少心。听说,她拦着小四子,不让往十二后院放人。就凭这点儿,十二家的就比郭络罗氏过的舒坦。” 提起郭络罗氏,刘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长八姐顿了顿,低头自嘲,“都上辈子了,说不定,她早就转世投胎,还说那些作甚。总之,是我负了她。她要怪我,我就受着。” 刘墉看长八姐一眼,靠近了将她揽在怀里,柔声哄劝。二人温存之时,刘妈从穿堂门绕进来,瞥见大姑娘蹲在后堂门口捂着帕子流泪,呜呜咽咽不敢大声痛哭,身边一个小丫鬟也无。还以为老爷、太太说她什么,赶紧上前,“哎哟我的大姑娘,这是怎么了,来来来,给奶娘看看。”一面骂着:“春香那死蹄子跑哪儿去了?怎么让大姑娘您一个人在外头蹲着!看我不打烂她的皮!” 大姑娘哼一声站起来,抹把眼泪一甩,大踏步往绣房去了。长八姐在房里听到声响,出来问刚才可是大姑娘来了?怎么不进来? 刘妈咦一声,以前大姑娘不是最粘太太,太太也最喜欢大姑娘,怎么今日,躲在门口哭,不见太太就跑了。到底谁给了她委屈受呢? 103、出家出嫁 长八姐听刘妈描述, 觉得八成大姑娘受了什么委屈。来找父母,又见父母说话, 不好打扰,这才蹲在门口哭哭啼啼。想了想, 跟刘墉说一声,便去东院瞧闺女。还没走几步,就见王琦一身骑马装,甩着鞭子进穿堂门,迎面大笑:“这是去哪儿呢?我才到郊外打了野兔子,带来给你们尝尝鲜。大妹妹呢?叫出来,剥了兔子毛给她做手套。” 刘妈见王琦身后, 嬷嬷带着小厮, 拎着十来只兔子,等在二门。急忙招呼小丫鬟,送到厨房收拾。长八姐站住脚,对着王琦笑笑, “在屋里呢, 也不知谁惹她生气了,刚才听刘妈说,哭着跑出去了。” 王琦听了大笑,“不过五岁孩子,正是天真活泼时候,你跟老四太娇惯了,这才动不动就哭哭啼啼。走, 我陪你哄哄去。” 到了东院大姑娘闺房,王琦上前叫门,“玟玟,是我,王琦姐姐,我来看你了,开门了。” 长八姐也跟着叫。二人敲了半天,刘玟总算开了一条缝,透着门缝看看二人,问:“什么事?” 长八姐一笑,伸手就要摸她头,嘴里轻声埋怨:“大姑娘这是怎么了?你王姐姐看你来了。还不开门让进来。” 刘玟扭头避过,对着二人冷眼盯了一番,扭头回屋。长八姐、王琦不知何意,随她进来。就见这丫头对着黄花梨交椅,爬啊爬,费了半天劲,总算爬上去,坐稳了,才招呼二人,“坐吧。都不是外人。” 长八姐、王琦大眼瞪小眼,按照刘玟所说坐下,刘玟这才挽挽袖子,“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我上辈子是圣祖八阿哥嫡福晋郭络罗氏。”闭嘴不再说话,只盯着二人,看她们作何反应。 长八姐面色如故,手指却先是一动,随即颤了两颤,压在膝盖上,死死压住不动。王琦则是瞅一眼刘玟,瞅一眼长八姐,愣了半日,叫了声“八嫂——?”觉得不合适,再叫“大侄女?”好像也不对,要叫她妹子,呵呵,明显长八姐、刘玟都不会乐意。这时候偏偏这家伙脑子好使起来,跳下椅子,对着长八姐说一句:“八哥,九哥叫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啊!”开了门,一溜烟没影了。 刘玟不作计较,倚在交椅上,凉凉地看长八姐一眼,“罢了,上辈子的事,还提他作甚。往后,你跟老四一个被窝里,知疼知热,好好过日子吧。明天送我到尼姑庵,我要出家。” 长八姐张口要劝,刘玟手里茶杯扑头盖脸摔过来,“你还嫌害我害的不够惨?去跟老四说,姑奶奶要出家。” “出嫁?好啊,明天就给你挑个好人家。”刘墉说着,不顾闺女绣房男子免进规矩,背着手、沉着脸进来。长八姐看刘墉气傻了,急忙站起来要做和事佬。刘墉摆手,“以前你们俩之间的事,隔着一堵墙,爷算是清楚。两口子过日子,谁负谁,都是说不准的。要说负心,孝敬皇后比你还委屈。过去的事,你不提,我们也不提,五年来,我们夫妻二人如何宠你,你哥哥嫂嫂如何让着你,你不是不知道。从今往后,你还是我刘府大姑娘。好好孝敬你母亲。要是不听话,送你到宫里皇后身边教养。寄人篱下的滋味儿,你也是从小尝过的。不用我跟你再提吧?” 寄人篱下!刘玟可不陌生,当年安亲王府内,风霜利剑,尝了多少。刘墉这番话,可是吓住她了。跳下交椅,一跺脚,钻到被子里,大哭不止。 长八姐看了心疼,本想上前劝劝。刘墉一把拉住,狠狠道:“心疼了?就是处处让着,才养成她那脾气。将来嫁了人,上头公婆下头小姑,看谁让她。走,回去睡觉。” 长八姐知道刘墉生气,听他说话也有道理,站在床前好生哄劝几句,见刘墉催的紧,只得跟着出了绣房,回正屋休息。 刘玟气了半夜,哭累了,才听刘妈过来劝喝水吃饭。忍不住饿,吃了一点儿,问:“王姐姐走了?” 刘妈笑着回话:“没呢,老爷说,明天太太要到公主府去,叫王小姐留下,明天早上,一同去。” 刘玟点头,“嗯,给我收拾衣服,明天我要去公主府住些日子。” 刘玟去找端柔公主,刘墉、长八姐都没拦着,好生给她收拾东西,送到端柔公主府上,商议定跟着去山西,这才回去。刘玟则是在公主府生了根,死活不肯回家。端柔公主听王琦讲了缘由,长叹一声,罢了,她不回去,老四也能少吃不少山西陈醋。住着就住着吧。另外又派了几个老嬷嬷伺候,生怕刘大姑娘受一丝委屈。跟着乾隆去山西时,也带着刘玟一同逛逛。 出了京城,望见太行风光,眼界开阔,刘玟这才不再动不动就闹别扭。倒是刘墉,因为长八姐没事就去哄刘玟,吃了不少陈醋。为此,端柔公主、王琦几个,当笑话讲了一路。 刘墉、长八姐的笑话,没过多久,就传到帝后耳朵里。舒倩闲来无事,一路上自然拿来笑一笑,乐一乐,权当提神。乾隆则是哼哼两声,刘墉真不识趣,娶了八妹妹,还不好好疼着。这要是朕——摆摆手,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对着外头蜚言流语,刘墉只做充耳不闻。两只眼睛则是在门当户对的大臣里面,到处瞅。巴不得哪家跟他说,自家公子今年几岁,跟你们家大姑娘顶顶合适,不如咱们结个亲家。早早把刘玟送过去,当童养媳。 他可没想过亲生女儿受欺负。那是,连皇帝公爹都不怕,谁娶她谁倒霉嘛不是? 他这么一搜寻,倒是提醒了端柔公主。看看马车外王琦直着腰跨在马上,对着刘玟叹息,“你王姐姐今年有十五岁了吧,是时候找人家了。” 端柔公主、长八姐虽然不舍,可也不愿意耽误王琦终身。二人商议一番,找上皇后,说请皇后帮忙挑个好人家。 舒倩琢磨一番,王琦是汉家女子,若是嫁到宗室里头,难免会因为出身,被人瞧不起。不若找个汉臣之家。趁着陪乾隆吃饭时,小心说了。乾隆听罢摇头,“王家丫头,性子太过刁蛮。随行文武大臣都看在眼里,你让朕挑哪一家?这不是逼着人造反嘛!” 舒倩无奈,“这——那就挑个平民百姓?怕只怕,王琦生父在天有灵,心里不舍。好歹,她也算的上忠烈之后。” 乾隆端着茶杯想了想,“罢了,王家丫头多少算地上固伦长公主外孙。到时候,看看蒙古哪里有合适的,封她个多罗格格名号,多给些嫁妆,也算朕可怜于她。要是三妹妹舍不得,留她小夫妻二人在京城中多住几年就是。” 舒倩听了,点头称是。心里打鼓,好好的汉家姑娘,送到蒙古和亲,刘墉、长八姐知道了,还不跟你拼命啊!要知道,刘家可是汉人,和亲这种事,可谓是耻辱哇。 哪知道,长八姐几个得知,脸上居然惊讶之色全无。借着伴驾之机,刘墉还特意向乾隆隐晦表示,自家夫人对万岁您的这番安排,很是满意。 最满意的当然是王琦,能名正言顺到草原上海阔天空玩闹一场,想家了还能回京城,能不满意嘛!再说,蒙古是哪儿呀?那可是老丈人家! 行了一些时日,到暑气渐生之时,乾隆带着大小老婆、文武百官、儿子闺女媳妇们,来到五台山东台脚下。十二早就带着绵蕊、谷穗、雨顺迎候。娇娇接了皇后懿旨,留在太原照顾刚刚满月的幼子。 乾隆没见到新孙子,心里想念,脸上便不好看了。和|趁机出主意,“万岁您看,二阿哥、三阿哥得了您赐名,个个养的虎头虎脑、聪明可爱。不如,您再给四阿哥也取好福气名字,好叫小阿哥得知,皇祖父疼爱之心。” 乾隆一听高兴,抬头看看山上,太阳地里,一棵李子树结满果子,红彤彤的煞是喜人。摸摸胡子,对着十二吩咐,“还是老规矩,大名你这个做阿玛的费心。小名嘛,就叫满果吧。” 文武百官听了,想笑不敢,全都低头憋着。十二则是咧开嘴笑着答应,领着儿子们谢恩。 不多时,事情传到皇后这边。绵蕊坐在舒倩一旁,嘟嘟嘴,“什么什么呀,难听死了。” 婉贵妃看一眼绵蕊,捂着帕子笑,“大格格莫不是想了个好名字?说出来,咱们也参详参详。横竖,小名什么的,又不嫌多。” 绵蕊一笑,低头不语。 舒倩拍一下婉贵妃,“你呀,少来逗她。这孩子从小心高气傲的,你这么一激,指不定说什么出来呢。” 婉贵妃敛衽赔礼,“是啦,臣妾再也不敢。不过话说回来,小时候不觉得,长大了,越来越觉得,大格格跟主子娘娘小时候,真是越来越像了呢。怪不得,万岁爷那么疼爱。” 婉贵妃这么一说,愉妃也跟着拍手,“可不是,我就说,大格格像谁来着。居然忘了,主子娘娘小时候,也是这幅模样。这可真应了那句话,隔辈传呢。” 颖贵妃捂着帕子呀了一声,满是赞叹,“怪不得,听老人儿们讲,皇后主子小的时候,孝敬皇后就说,您长大了,定然是满洲第一美女。妹妹还想着,主子娘娘小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如今看来,不用想了,看大格格就知道了。” 她一起头,几位嫔妃争先恐后奉承皇后、绵蕊。舒倩陪着笑笑,绵蕊则是低头不说话。众人只当她害羞,不很在意。 说着说着,乾隆便在外头笑问:“谁像皇后来着?” 104、雷劈电击 他这一来不要紧, 嫔妃们立马咋呼着跪倒一地。只有舒倩笑吟吟拉着绵蕊站起来,款款福身。 乾隆本想亲自扶起皇后, 奈何皇后身边跪着绵蕊,此刻正抬头对着他笑。只得收了手, 虚扶一把,“皇后免礼,都起来吧。” 众人山呼万岁,谢恩随乾隆重新按序落座。 乾隆抱着绵蕊,又问起刚才的话。绵蕊挣扎一番,跳下乾隆膝盖,红着脸行个礼, 便告退了。舒倩看着好笑, 将刚才的话说了,又说:“蕊儿这孩子,眨眼功夫,就快十岁了。小时候, 才巴掌大小。真是女大十八变呐!” 容妃身边跟着十公主, 一起向皇后笑说:“可不是嘛,大格格真是越来越有主子娘娘风范了。” 舒倩笑笑,“公主这样气度,才是天之骄女。跟我一个老婆子比什么。” 乾隆听了高兴,“天之骄女,本该如此。这些天赶路辛苦了。今日是六月初一,不兴远行。你们回去歇歇, 明天咱们再登五台山。” 他这么一说,众嫔妃们只得散去。乾隆又跟皇后说些话,回忆回忆当年,又说起小达*赖上表,想来五台山拜佛,他已经准了。到了年底,小达*赖就能到了。 舒倩笑着谢恩。心里琢磨,乾隆老抽这段日子怎么老爱回忆过去?莫不是年纪到了?回光返照? 正想着,乾隆拍拍衣服站起来,“皇后早些休息吧,朕去芳嫔那里歇着。” 第二天,敬事房随驾管事就送来乾隆临幸芳嫔的本子,请皇后盖章。 舒倩叹气,这个乾隆,真是宝剑未老。要想熬死他,革命尚未成功,皇后还需努力啊。 换好衣服出门,就看见吴书来等在门口。见皇后出来,连忙托着佛尘上前打千儿,“主子娘娘吉祥。奴才奉万岁爷旨意,请主子娘娘与万岁爷一同登山。” 舒倩点头,“前头带路吧。”这个乾隆,又发什么疯?哪有皇帝、皇后光天化日之下,黏黏糊糊坐一辆车子。等着让大臣们看笑话? 到了乾隆身边,舒倩这才笑着舒口气。说是登山,乾隆老抽也不忘享受。瞧瞧这车子,宽敞明亮,三四个人睡觉都不嫌挤。对着乾隆行礼问安,谢他邀请一同上山。乾隆坐在车里一笑,“朕不过是觉得一个人上山烦闷,皇后随行,也好有个说话的。” 十二躬身立在车下听了,不由翻个白眼,这叫什么话?我娘堂堂一国之母,沦落到陪说话的地步了? 想想也是,反正睡觉都陪了,相比之下,说话其实也没什么。 十二这边放下心来,舒倩早扶着张月胳膊上了龙辇。不一会儿,后妃官员们都登上马车。宫女太监们各自跟着。一切停当,三声炮响,朝着碧山寺、集福寺缓缓行进。 到了碧山寺,拜过佛祖,乾隆略休息片刻,带着众人到集福寺去。集福寺里,有位得道高僧,名广空。乾隆少年之时,曾与广空和尚有过交往。今日入得古寺,自然少不得请广空前来说话。 广空这人会说话,一见乾隆,便说什么万岁龙体康健,百姓之福的话来。乾隆听了高兴,当即与广空对坐说话。说到兴起,午膳都是同桌而食。 舒倩带着后妃们在寺院后面吃素斋,绵蕊陪着说些山西有名的面食。十公主则打趣:“本以为你长大了,哪知道,比小时候还爱吃。这么好的素斋,都堵不住你的嘴!” 绵蕊抿嘴儿笑,“民以食为天,咱们辛辛苦苦上山拜佛,不就是求个风调雨顺,来年有吃有喝嘛。” 芳嫔听了,捂着帕子笑:“到底跟着大人出去见世面。格格这么小,就知道百姓不易了。” 舒倩一笑,“你可别夸她。她一个孩子懂什么,就知道吃饱了不饥。” 说着,众人都笑了。婉贵妃跟芳嫔趁机互相看一眼,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正在素斋上齐之时,大风骤起、乌云如摧。哗啦啦大雨倾盆,辟嚓嚓电闪雷鸣。打开窗子,向外望去,东方乌云,一层压一层,闪电劈开苍穹,推着乌云滚滚而来;狂风夹着石子大的雨滴,劈头盖脸砸下。 婉贵妃等人急忙念佛。舒倩搂十公主、绵蕊在怀里,向外问:“去前头看看,万岁那里可好?” 小书子答应一声,带着人披了蓑衣奔到雨中。不一会儿回来答话:“万岁爷安好。万岁爷还让奴才嘱咐娘娘,雨下的大,先别急着出来。等雨停了再下山。实在来不及,就住在寺里也可。” 舒倩点头,安心带着众人吃饭不提。 前头方丈内,乾隆坐在桌前,望着窗外风急雨骤,问广空:“是福是祸?” 广空看看雨幕,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山西、河南、山东几省久旱无雨,六月正是夏苗生长之时,能下场大雨,自然是吉。” 乾隆听了,乐呵呵点头:“大师所言甚是。朕也是这么想的啊。” 广空微笑颔首,再望望东方闪电,嘴里吱一声,“奇怪,奇怪!” 乾隆皱眉,“何事奇怪?” 广空颔首:“皇上恕贫僧失礼之罪。贫僧看东方似有孽龙在雷电中垂死挣扎。而其他地方则一派祥和。故而深觉奇怪。莫不是,有东海孽龙私自上岸,这场雷雨,便是海龙王派人捉拿于他?如此看来,我大清国有万岁爷真龙庇佑,区区孽龙,又能如何。” 这话说的中听,乾隆心知广空胡诌,架不住心里高兴,举起手中茶杯,“说的对。这方丈之中,不兴饮酒。朕就借这杯茶,赏赐老和尚。” 广空微微一笑,举杯便饮。不多时,二人吃饱,乌云消散、狂风停歇、天色放晴。新雨过后,山中景色,如同蒙上一层雾纱,煞是好看。 吴书来带人撤下饭菜,正要请示乾隆接下来到哪里去游玩,就听外头和|、刘墉联袂求见。一同前来的,还有京城和亲王、果郡王、纪晓岚、十一贝勒联名派来的千里奔骑。 广空一看,八成是国家大事。站起来对着乾隆行礼告辞。乾隆点头,对吴书来吩咐:“宣。” 和|、刘墉带着传信兵进来,齐刷刷跪到地上,请罪不迭。乾隆皱眉,“何事如此?” 和|看一眼刘墉,刘墉只作耳聋眼花,跪在地上不说话。和|无奈,只得缓缓说来:“万岁爷,这事儿真不小。您看了和亲王、果郡王、纪尚书、十一贝勒的折子,就知道了。” 说着,那传信兵便颤抖着,高举双手,呈上来一份折子。 吴书来上前接过,送到乾隆面前。乾隆不看还好,一看大怒,捏着折子,上上下下仔仔细细重新看了一遍,长吸口气,问那传信兵:“这事发生之时,可是众人亲见?” 传信兵原本是宫中二等侍卫,这次祭天,就在随行队列。听乾隆一问,赶紧趴到地上回答:“回主子话,祭天之人全部目睹。奴才当时就站在十五贝勒一丈外,眨眼功夫,十一贝勒好好的,十五贝勒他——” “好了,”乾隆深吸一口气,瞪着地上三人,瞪了半天,终究无力摆摆手,“罢了,和|留下,刘墉即刻回京,处理此事。万不可因此惊扰民心。去吧。” 刘墉磕头,带着传信兵下去。和|奉命站起来,软语宽慰。 乾隆连连叹气,“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儿。古往今来,祭天的人那么多,谁听说过哪个被雷劈了?若是雷雨天也就罢了,偏偏还是大晴天。同样两个人,一个好好的,一个——又是众目睽睽之下,想遮掩,也遮掩不住。唉!” 和|心里高兴,嘴上只能陪着乾隆忧愁。嘉庆再不是个东西,也是眼前这位生的不是? 刘墉一路急匆匆,来不及见长八姐,就骑马匆匆赶往京城。端柔公主打听到详情,拉长八姐到角落里,细细说了。长八姐一听大惊,“晴天霹雳?把十五给劈了个——半死?” 端柔公主点头,“可不是。这会儿这边知道的还不多。京城那边可是传开了。听说,说什么的都有。依我看,这一回,十五算了完了。” 长八姐点头,“是啊,分明就是天不佑他。这么一来,另外那位同去祭天的,岂不就是天佑之人?” 端柔公主摇头,“你真当小四子信呐?前些年那些祥瑞之事,他嘴上说高兴,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兄弟俩,站一块儿,左右不过三步距离。一个毫发未伤,一个外焦里嫩,往常关系好也就算了。你可别忘了,这两位,平日里,可是斗来斗去呢!指不定啊,这会儿正在查是不是十一动的手呢。你没见派刘墉回去,偏偏把和|这个假十一党留在身边吗?” 长八姐听了,跟着点头,“也是。我这是关心则乱了。罢了,只要这事牵扯不到咱们,咱们呀,乐的看笑话。走走走,刚才主子娘娘还说,要去看佛花呢。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不说各方人马如何安排。舒倩得知这一消息之时,已经是晚上。绵蕊正拿着梳子给皇祖母梳头发,听张星把这事当笑话小声说了,手一顿,扯下皇后几根青丝。 舒倩笑笑,拍拍绵蕊,“累了回去歇着吧。记住,这件事,你不知道。明白吗?” 绵蕊点头,放下梳子,行礼告退。 等她出去了,舒倩才挽着头发问:“十二贝勒知道了吗?” 张星急忙笑着点头,“十二贝勒那边也是才知道。不过,听小树子说,十二贝勒雨刚停,就带着山西布政使到山下查看河道了,现在还未回来。” 舒倩点头,“嗯,十二贝勒向来与诸位兄弟关系好,听说弟弟病了,一定很心疼吧?但愿这次祭天没有出别的乱子。” 张星点头,“主子娘娘跟十二贝勒想到一块儿去了。小树子也是这么说的。” 舒倩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儿子啊,你可千万别脑袋一懵,就说出十五不好的话来。做样子,也得让乾隆觉得,你是个好儿子、好臣子。 这边刚说完,外头就有吴书来唱名:“万岁爷驾到!” 舒倩皱眉,寺院里头,又是大晚上,跑我屋里做什么?带着人到门口相迎。 乾隆沉着脸进来,挥退众人,与皇后对坐,半晌无言。 舒倩低头暗思,“该不会,乾隆老抽给气的脑血管破裂,老年痴呆了吧?” 105、流言四起 舒倩正琢磨, 要不要叫太医,乾隆那边就发话了。“皇后啊, 你说,十五是朕亲生的吗?” “吱——”舒倩听了, 顿觉脊背发凉。暗道,幸亏自己是皇后,要不然,换个宫女听到这般阴私之事,早就给扔到储秀宫后头那口枯井里去了。低头琢磨片刻,笑着回答:“万岁爷说笑了。虽然臣妾不喜欢顺恭皇贵妃魏氏。这么多年,都认为她横刀夺爱, 抢走您所有的注意。可是, 身为皇后,臣妾却必须为她说句公道话。这禁宫之中,戒备森严、宫闱肃穆,又有太后与臣妾和众位妹妹们看着。魏氏纵然有天的胆子、地大的本领, 想要做出对不起万岁爷您的事, 怕也只有一个‘难’字。” 乾隆听了叹气,“你说的,朕何尝不知。只是,朕乃天命之人。朕的儿子,怎么说,也是龙子吧?你大概也知道了。十五他,被雷劈了。还是众目睽睽祭天之时!家门不幸, 家门不幸啊!”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乾隆这么一哭,舒倩顿时手忙脚乱,不知所措。乾隆好歹也是一位帝王,这般行事,只怕,是真的伤心了。而令他伤心的原因,不是儿子受伤,而是老天爷对他施加惩罚。 舒倩瞅见,知道这事只能软语安慰。轻轻站起来,挪步到乾隆身边,小心拉过乾隆一只手,轻轻按摩。看着乾隆脊背渐渐放松下来,这才换了只手,照旧按着,柔声宽慰:“六月天里,本就雷雨多。这天底下,每年因为雷电,不知要伤多少人。尤其是大森里里边,上一回,福康安福晋来看我,就说起云南当地雷电起火,可谓是大灾了。每年为这,多少人无家可归。臣妾初听十五之事,也吓了一大跳。后来听说只是伤着了,这才放下一半的心来。再多想想,或许,塞翁失马,安知非福呢?” “哦?”乾隆掏出帕子擦了泪,“此言何意?” 舒倩一笑,“皇上恕罪。皇子们长大后,总是要为君父分忧。比如圣祖阿哥们,从小就到战场上历练。臣妾想,男孩子不比姑娘,要娇生惯养,若是能多经历一些挫折,或许,更能培养他们坚韧的性格。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做娘的一点儿私心。眼看我都是黄土埋到脖子里的人了,总是想看着他们能自力更生、不惧磨难。毕竟,做父母的,不能护他们一辈子。他们能够独立,臣妾心里,也不至于那般牵挂。想必,天下做父母的,大概都是这么想的吧?” 乾隆看看皇后,想起前几年十二在东北打虎受伤,皇后尽管心疼,却从来没有半句求情,要十二回京。现在看来,皇后能这么想,确实目光长远。抬头问外头:“十二贝勒在哪?” 吴书来隔着窗户回答:“回主子,十二贝勒怕雨势太大,冲垮河道,冒雨下山,巡视去了。刚才送来信,说是明日才能回来。” 乾隆点头,吩咐:“叫他安心办差,不必着急。”转过头来对皇后感慨:“你说的没错,儿子是该多磨练磨练。唉!” 舒倩看乾隆心情好些,这才款款坐到一旁,轻声问:“十五受伤,毕竟不算轻。皇上看,咱们是不是这就回去。早些安慰安慰,十五的身子也能好的快些。” 乾隆冷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回去看他!” 舒倩笑着劝:“有父母在身边,孩子的心情总会好些。毕竟他不像他哥哥们,从小磨砺着长大。顺风顺水惯了,就是要让他经历些挫折,只怕,也要慢慢来。否则,不就成拔苗助长了?” 乾隆听了冷笑:“这样的苗子,不要也罢。省得天下老百姓都编排朕,说平地里祭天,也能叫雷劈了。” 舒倩淡笑,“怎么又提这茬了?好了,当时咱们又不在场。好多细节,信里又说不清楚。国家大事,臣妾不懂。可是,出了这事,总还是要回去看看。不说为了十五,也为了老百姓心安呐!” 乾隆听了叹气,拉过舒倩的手轻轻拍拍,“都是朕,本来说让你好好散散心。哪知道,又出了这么些事。唉!” 舒倩摇头,“臣妾谢皇上关心。五台山,臣妾早年也来过,并不十分遗憾。如今有大事,自然大事为重。只是皇上,这来回奔波,您要多保重龙体才是啊。” 说了半天,乾隆才算宽心,领着人回前头去了。舒倩叫来张月,吩咐她准备行李,明日回京,洗洗睡了。 吴书来等人知道乾隆心里不好受,捏着鼻子、掂着脚尖伺候,等乾隆睡下了,这才一个个小心翼翼地退出来,靠在门外,假寐守着。 乾隆白日里都在听经,此时并不十分困倦。躺在床上翻个身,朦胧中看见窗前白月光,皎洁明亮。猛然想起广空和尚所说。东方有孽龙?难道,说的是十五?如若不然,为何兄弟俩并肩站立,十一完好无缺,单单那雷电,就生生劈了十五呢? 再想想其他儿子,过继出去的、死了的不说了。老八、十一自幼丧母,算得上挫折。十二更是经历冷宫皇子、中毒大病、猛虎刺杀等诸多磨难。哥儿几个不是个个好好的?十五出生之时,魏氏正得宠,庆妃也圣眷颇隆。俩人护着,总是听说十五如何孝顺懂事,却从没见他有什么大的作为。十一书法颇精、善于理财,十二处事有当年雍王之风,唯独十五,风头不亚于任何一位皇子,细心算起来,却不过是喜好戏子男风。 唉!乾隆深深叹口气,把江山交给这么个无能乏术的儿子手里,本就不放心。更何况,又出了雷劈之事。罢了,回去之后,改传位密诏吧。早就该改了,怎么一直拖到现在。说不定,提早改了,也就没雷劈皇子这档子丢人事儿了。 不说乾隆在这边琢磨叹息后悔恨恨。寺院偏院里,和|翘着二郎腿,伸着玉兰指,捏着兰花豆,哼着小曲儿,“我手执钢鞭,将你打啊——” 冯春躬身在一旁倒茶,“老爷,听里头人说,万岁爷本来很生气,见了主子娘娘,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平静下来。明天就要启程回京了。” 和|点头,“到底是多年夫妻,皇后倒也知道劝慰了。主子娘娘毕竟是先帝爷亲选的儿媳妇,无论如何,也是位贤德之人啊!”说着说着,和|自己先笑了。皇后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谁叫十五他娘差点儿害死皇后唯一的儿子。不过,这个皇后心也宽,要照和|脾气,定趁此时机,叫十五永世不得翻身。 转念再想,乾隆自己厌弃十五不打紧。若是皇后言谈中,有一丝鄙弃,只怕,第一个被厌弃的,就是皇后自己吧?唉,做皇后不容易,做乾隆的皇后,更难啊!怪不得,孝贤皇后不到四十岁,就没了。眼下这位皇后,看样子,也没几年熬头儿了。 “望不尽京城繁华,到头来风吹雨打,半世生涯啊——” 不说和|喝茶唱曲,十五卧在床上,痛不欲生。福晋钮钴禄氏急匆匆从外赶来,带进一室潮气。还未解下披风,十五就呻吟着强撑起身子,沙哑着嗓子问:“岳父家怎么说?” 钮钴禄氏张张嘴,隔了半日,终究还是走到十五床前,扶他好生躺下,小心宽慰:“爷只管好生养着,阿玛那里,有妾身在呢。”说着,扭过头去,背着十五,滴下两滴泪来。 不用说,十五也能猜出来,钮钴禄家那帮老狐狸又开始缩头缩尾了。本想破口大骂,奈何如今身负重伤,稍稍用力,便如火烧一般炙疼。只得缓和气息,反过来安抚福晋,“不用担心,过些日子,等咱们缓过来,自然都好了。” 十五福晋强颜欢笑,陪着十五说话。 等十五喝了药,睡着了。十五福晋这才出门,看看外面雨停了,太阳出来了,照的人身上滚烫滚烫。十五福晋的心,却如坠入冰窟。 娘家拿话搪塞,她不觉奇怪。至少,无论如何,娘家还是愿意护着她这个女儿,也说了,两个外孙女都是女孩子,将来前途,不用担忧。趋利避害,本就是人之常情。早年在娘家受教,学的不就是这些?只是,回来路上,嫂子悄悄说的几句话,让她心惊。派心腹到街道上打探,更令她骇然。 难道,十五爷真如传闻所言,是东海孽龙投胎作乱,危害人间?怪不得,十一贝勒好端端的,并肩而立的十五贝勒,却被雷劈了个正着。 钮钴禄氏本就信佛,流言四起,更由不得她不信。再想起十五对她,心中难过。纵然他有千错万错,终究对自己没错。自己连生两女,十五爷都没去找那些狐媚子。不就是想要个嫡长子吗?罢了罢了,好歹夫妻一场,好好伺候他,将来,若能给他生下儿子,也算对得起他了。 乾隆回到京中,正是一年暑气最热之时。未入皇宫,直接在圆明园正大光明殿召见大臣。刘墉等人一入宫殿,便长跪不起,连声请罪。 乾隆一问,大吃一惊,怎么京城之中,会有皇子是孽龙的传言?要知道,这句话只有集福寺广空说过。山西地界都风平浪静,为何京城之中,反而风起云涌? 别说乾隆,就是永w等人,也是莫名其妙。初一出的事,当时就封锁消息。连夜发信去山西。哪知,初二便有流言传出,愈演愈烈。说的甚为难听。开始不过是老百姓私下说说,到后来,大街小巷、戏园子茶馆儿,到处都是。如今是想堵也堵不住。当然,永w几个,还真没准备花功夫堵这流言。要知道,传的越狠,十五离那皇位就越远。不费吹灰之力,便去一劲敌,永w等人,正求之不得呢! 正因为这些人内心私利,和|才能如此顺利地发布流言,并推波助澜。挖了个大坑,将十五这个雷劈君一把推进去,优哉游哉地边填土边唱曲。 “想死个人咧庆哥哥,想死妹子呃呵呵……” 106、兄友弟恭 对于京城中流言甚嚣尘上, 十二颇为担心。奈何公务繁忙,只得歇了回京劝乾隆的心思。趁着大雨过后, 天气凉爽,娇娇带着满果从太原赶来, 陪十二一起察看地里庄稼。顺便说一说,这次满果满月,都有多少个晋商太太送礼。又是如何一一回礼的。 十二点头,“都是后院的事,你处理就好。只要经常跟我通通气就行。免得前头出了什么事,你不清楚。” 娇娇点头,“是啦, 十二爷, 您就放心吧。有我在,咱家后院,想闹都闹不起来。” 十二一笑,“就是想闹, 那也得有人跟你闹不是?” 娇娇抿嘴, “没办法,谁叫我有个知道疼媳妇的好婆婆呢!” 俩人正在说笑,外头小林子急匆匆来报,语气中还带着哭腔。“爷,福晋,京里来信,说那拉家老太太前天去了。万岁爷下旨, 命二品以上诰命前去哭灵。” 娇娇听了,拍拍胸口,幸好,自家爷爵位不算高,自己这个贝勒福晋不在二品以上之列。 十二皱皱眉,叫小林子下去,叹口气:“好歹也是咱们外祖母,只怕,又要回去一趟了。” 娇娇这才明白过来,拍拍手,“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我说,万岁什么时候,这么重视皇后娘家了?” 京城里头,这时候正闹得沸沸扬扬。眼看十一贝勒一脉就要压倒十五贝勒,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哪知,入了秋,事情反而有了转机。下了几场大雨,天气潮湿阴凉。许是天气不好,缠绵病榻,死了十来年都没死成的那拉老太太,居然这时候毅然决然地撒手人寰。 乾隆皇帝刚从圆明园回到紫禁城,大事小事忙的焦头烂额,便得了这消息。恨不得哈哈大笑,到底是丈母娘疼女婿,知道如今朝堂不稳,赶紧递上来个梯子。于是乎,乾隆皇帝难得摆起孝顺女婿的谱来,带着皇后,亲自祭灵。还要求三品以上诰命前来哭灵。 他这么折腾不要紧,可是把那拉家给吓坏了。傅敦远在东北,接了报丧,急匆匆赶来,如今正在路上,家里没有个男人主事。那拉太太又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又是守灵又是招呼客人,本就忙不过来,听了乾隆这话,头一晕,倒在棺材前头。 再看灵堂里其他亲眷,皆是远房来凑热闹的,就是有心帮忙,平日里少来往,对着那拉家上下,也压不住场子。 舒倩含泪叹气,轻声劝乾隆,说娘家卑微,母亲素来低调,哪能受得起那么多贵妇参拜。况且,娘家连个主事的人也没有,要是贵妇们来了,不小心怠慢了,岂不是让母亲在天之灵不安吗? 一番话说的至情至理,乾隆明白过来,依旧让二品命妇前来。从内务府拨出几个能干的人来,帮着那拉家管事撑门面。 舒倩还要再劝,乾隆摆手,“就这么定了。”皇后啊,朕知道你为难,可是,如今,把岳母顶出来,是最好的办法。总不能,让十一、十五继续干架,闹得朝廷失去平衡吧? 舒倩回宫以后,躺在床上想了一夜,第二天天蒙蒙亮时,才闹明白乾隆突然这么重视丈母娘的真实意图。哼哼冷笑一声,开始装病,卧床不起,闭宫谢客。 前朝得了哭灵旨意,反应不一。刘墉因为处理雷劈事件不力,几天上朝都是老老实实,不敢做出头鸟触了乾隆霉头。今天终于炸毛,跪在乾清宫,大言此事不合规矩。要知道,命妇哭灵,那是太后、太妃中的皇贵妃才有的待遇。 乾隆眯着眼瞥瞥下头跪的身影,心中喟叹,刘墉也老了,看看,背都有些驼了。罢了,给你放几天假,回家好好歇歇吧。当即佯装大怒,说什么刘墉不知体谅皇帝一片孝心,令他在家面壁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出来。说完,一甩袖子,带着一帮太监宫女走了。吴书来临走时,得了乾隆眼色,托着佛尘大喊:“无事退朝!”喊完,赶紧跟在乾隆屁股后头溜了。 众大臣无比同情地看着刘墉跪在大殿上,三三两两散去。唯独十一叹口气,多好的机会,硬是叫十五他们一家躲过去了。就连十二弟的师傅刘墉也跟着受罚,唉! 十五妻族钮钴禄家那些人则是庆幸。看来,万岁爷还是挺疼十五贝勒的。当天,就有不少人到十五家去探望。 十五得了好消息,心情好了,伤便好的快。那拉老太太入土为安后没几日,就能起床走几步了。 十二带着娇娇哭祭过外祖母,在皇后身边守了几日,看着皇后身体渐好,放下心来。傅敦因是那拉老太太唯一的孙子,留在京中守孝。十二悄悄见他,说说如今局势。傅敦点头,“十二爷放心,我虽然帮不上大忙,但至少不会给你添乱。家里那口也是个实诚人,必然不会给姑姑惹麻烦。” 十二点头,“你在东北的地和铺子,还是像以前就好。不必十分担心,凡事有我。” 表兄弟俩说罢这些,各自回家。路上,十二经过十一贝勒院墙外,坐在轿子里想了想,回家换了衣服,便带着礼物出来,亲自到十一府里,邀请他一同去看望十五。 十一一听,心里就乐了。十二弟啊,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十五因为他给雷劈了,我反而没事,正恼我呢。你倒好,上赶着叫我去找抽不是? 有心说不去,十二笑呵呵说:“十一哥,你看,我连咱两个的礼都备好了,你要是不去,我一个人,总不能上两份礼吧?” 这个嘛,有冤大头凭嘛不宰?十一当即一笑,衣服都不换,就跟十二并肩出门。顺便还说:“既然如此,哥哥不去反倒失礼了。十二弟啊,哥哥家里马车车轴歪了,昨天叫他们拿去修,还没送过来。哥哥借你的马车坐坐?” 十二一笑,“那自然好。就是弟弟马车太小,十一哥要受委屈了。” “不委屈不委屈。”哥俩好地搂着肩膀就出门。好巧不巧,十八、十九也奉皇后之命,来给十五送伤药。正要进门时,见到十一哥坐着十二哥的马车来,十八抿着嘴对十九小声说:“十一哥哥真抠门,出门儿还要蹭车。” 十九淡然一笑,想起五嫂的话,不置可否。心里感慨,五嫂啊,你已经贵为亲王妃,还有什么不知足?整日里,撺掇着西林觉罗氏跟几位皇子斗,也不怕把自己折进去。你以为,西林觉罗家还跟雍正爷在位时那般显赫?幸亏这次那拉老太太死的是时候,要不然,露了你娘家的野心,叫皇阿玛惦记上,看你怎么哭? 想到这里,再想想自家额娘那木头性子,十九不由感慨,这婆媳俩要是换换个儿,说不定,自己还能争上一争。如今,看看十二哥哥,心中喟然,算了,算了。学五叔,做个闲散王爷罢了! 正想着,十一、十二走近,十八连忙拉着十九给哥哥们问安。兄弟四人齐聚,早有人到里头通报。十五有伤在身,不能出门,贴身太监小顺子带着人迎出来,请进正房。 十五听说十八、十九是奉皇后之命前来送药,急忙起身对着紫禁城方向磕头谢恩,对着哥儿几个笑说:“上次皇额娘送来的药尚未用完,怎么又送了?麻烦两位弟弟,还要跑一趟。” 十九一笑不语,十八倒是嘿嘿笑着回答:“也不全是为十五哥哥一件事。弟弟们也想借机出来逛逛城。这才跟皇额娘身边总管太监抢差事来着。” 他这么一说,几位哥哥都笑了。十一摸摸十八的头,“你呀,眼看都到娶亲的年纪了,还是这么贪玩。” 十八抬头,“不趁着没人管赶紧玩,等将来娶了福晋,成天看着,还怎么玩?” 他这么一说,哥儿几个更是笑的厉害。说来也怪,十一家里还算好些,长子是庶子,福晋纵然家世厉害,后院该有侧福晋、通房格格,那是一个不少。十二、十五则是只有嫡子、嫡女。十二不说了,常年在外,加上皇后刚死了娘,也不方便往他院子里放人。十五福晋可是颇有贤名,怎么也没个侧福晋? 十五看看众兄弟探询眼光,咳嗽一声,向门外喊:“小顺子,爷该吃药了。” 兄弟们一看,罢了,不爱说就不说吧,看着十五吃了药,陪着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几句话,看着外头日头快到正午,也不吃饭,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便相约告辞出来。 十五福晋带着丫鬟们到正房去看十五,看看屋里空荡荡的,笑问:“怎么,兄弟们都走了?” 十五倚在床头一笑,“不走,还等着蹭饭吗?” 十五福晋陪着笑笑,知道他们兄弟面和心不和,便带着人伺候十五吃饭,不再提了。 出了十五贝勒府,十一依旧坐十二马车,十八、十九则是缠着一块走,好容易出来一趟,自然是赶紧求着哥哥们带着四处逛逛。 十一一听,赶紧摇头,“你嫂子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叫你们十二哥哥带着去吧。”笑话,带着弟弟出来,还不得我掏钱。这种事情,坚决不干。 十二无奈,经不住两个弟弟百般哀告,点头应允,“好吧,咱们先送十一哥回府,等会儿我带你们去吃饭,吃完了饭再逛逛。” 十一听了,有心说我也跟着去蹭吃蹭喝吧?又抹不开面子,只得像模像样地嘱咐十二,好生看着弟弟们,别走丢了。 跟着十八、十九两位阿哥出宫的太监、侍卫们拉着空车,紧紧跟在后头。一面走,一面琢磨,这个十二贝勒可真厚道。怪不得,兄弟们都爱宰他。 107、路遇流氓 十二陪着两个弟弟到鑫狮麟吃了饭, 两个小的抹着嘴出来,拉着十二顺着学府大街, 一路走一路看。看见喜欢的玩意儿就买。十二命小书子好生收着,交给两个弟弟带来的侍卫。日头偏西, 这才领着弟弟们到祥云斋卖了一车的糕点,一一嘱咐,“这包玫瑰馅是给皇额娘的,这个花生味儿是给十妹妹的,这个杏仁饼是给十一妹妹的,还有那个,葱油味儿的, 是给二十二弟弟磨牙的。剩下的, 你们哥俩儿饿了吃。” 这俩人一听高兴了,顾不得招呼侍卫们,自己上来抱住就往车上扔。十二摇头淡笑,命人小心放车上, 护着两个弟弟, 亲自送到宫门外,看着他二人进宫,这才坐车回去。 俩人先去景阳宫看皇后。也是巧了,容妃正带着十公主、二十二阿哥,来给皇后请安。路上碰到乾隆,就一起来了。 十八、十九给长辈们见了礼,巴巴地拿出来十二买的糕点, 一包一包分。十一公主不在,十八还不忘找贴身太监小心给送过去。 等糕点分完了,十公主得了容妃允许,这才打开,跟哥哥弟弟们分着吃。十八想起车里还有,眼巴巴地吃妹妹东西,好不难为情,干脆叫小太监把车上的都搬下来,堆在景阳宫大桌子上,各人挑着自己喜欢的尝。 皇后看看手边点心,想了想,吩咐张星,“前两天听说十七福晋孕吐的厉害,把这点心送去,看她能吃不。” 张星点头,端着托盘退下。张星走到门口,舒倩又叫住她,“记住,到了十七福晋那儿,先请太医尝尝。”容妃看着张星谨慎领命出去,心中感慨,皇后还真不容易,为了一个贤名,死对头的孩子,也得咬牙好好照顾着。 乾隆则不甚在意,看儿女们乐呵呵地吃东西,叫来十八细问,“这都是十二哥哥买给你们的?” 十八点头,“嗯。十二哥哥说,他不常在京,不能经常给我们买,所以,一次买了一大车,叫我们慢慢吃。” 容妃在一旁抿嘴笑,“十二贝勒真是疼这几个小的。这么贵的点心,当饭买了。” 十九笑笑,十八则是摇头,“今天中午十二哥哥请我们吃的饭,比这还好吃呢。”能不好吃吗?从十五家出来就到饭头了,绕京城一圈,才找到吃饭地方,饿坏了,馒头嚼着都是香的。 舒倩听了,不过跟容妃笑笑,说些闲话。乾隆听了十八说今天十二哥哥带着礼物,拉上十一哥哥去看十五哥哥,在心里琢磨一圈。又听容妃跟皇后说,十二贝勒疼弟弟妹妹们,上次专门从南边捎给十公主的双面绣不知道还有没有,想让公主比着学。 舒倩摇头,“那东西总共就带了俩回来,一个给十公主,一个给了十一公主。我这儿都没有,要不,你再问问淳妃?” 容妃笑笑,想想淳妃那性子,算了,还是少惹麻烦为妙。 乾隆坐在一旁,一面听一面想,看着孩子们乐呵呵地吃东西说话,拍拍衣服站起来,“皇后啊,你跟容妃带着孩子们先玩,朕还有折子没批。晚上别忘了准备朕的饭,朕跟孩子们一块儿吃。” 说完,便笑着走了。舒倩带着容妃、阿哥公主们送乾隆出门,回来想了想,吩咐张月好好准备晚膳。叫来小书子,命他好生请十一公主过来。去的时候,说话小心些,别惹淳妃娘娘不高兴。 想到这里,舒倩就一阵感慨,原本,十一公主是乾隆最幼女,母亲是乾隆后期第一宠妃,按理,十一公主风头,绝对在十公主之上。奈何淳妃自从生了女儿,就有些失心疯,对比着恭嫔腊梅谨小慎微,十一公主有个宠妃娘,还不如十公主养在容妃身边过的舒心。跟只小绵羊似的,平日不出门,出了储秀宫,见了谁都畏畏缩缩的。因此,很不得乾隆喜欢。 好在她一个公主,没人跟她过不去。到了景阳宫,依旧跟在哥哥姐姐们身后就是。 舒倩看着可怜,想着多疼些,又怕淳妃知道了不高兴,只得暗中吩咐翠枝,在一旁多加照应。 容妃本来要回去,舒倩哪里肯,拉着容妃的手,说什么家宴,既然来了,哪有再走的道理。容妃只得笑着答应,陪舒倩准备晚上家宴。 后宫之事,乾隆自然不十分清楚。老抽人家正忙着指挥小太监,从乾清宫正大光明殿后头,取下传位诏书盒子,换上新诏书呢。 等到盒子重新放回原处,小太监从梯子上爬下来。吴书来奉命,带着所有人下去。乾隆皇帝撩起龙袍,迈步上前,一步一步,走上龙椅,伸出手来,摸摸金色龙雕扶手,轻轻转身,稳稳坐下。闭目细思一刻,抬头望向金龙藻井,龙嘴处,那颗龙珠泛着金色光芒,在渐渐昏暗的大殿上,熠熠发光。 乾隆再看看身后正大光明匾,长出口气,暗暗祈祷:列祖列宗,儿孙弘历这次选的,是孝敬父母、忠君体国、爱护百姓、友恭兄弟的继承人,性情仁厚、处事沉稳。他自幼遭受太多磨难,都能平安活到今日,想必是个命硬的。还请列祖列宗保佑他,保佑江山社稷! 祷告完毕,乾隆顿觉放下一块大包袱,心宽体轻,噙着笑,站起来,冷不丁看到桌子上,换下来的诏书。老抽叹口气,展开看看,走下龙座,来到仙鹤香炉前,小心将明黄色的圣旨展开,一点一点,塞进香炉。直到火光完全吞噬诏书,化为灰烬,没有一边一角遗漏之后,乾隆这才叹口气,转脸看看身后龙椅,再看看龙椅之后正大光明四个字,背着手,缓缓走出大殿。 于是乎,在和|坚持不懈的阴谋坑爹下,在舒倩明里暗里拐骗打压下,在十一贝勒带人斗来斗去之下,在十二宽厚纯孝表象对比之下,在无良作者大开金手指之下,正史上那个无能乏术、勤政本分的嘉庆皇帝,就这么着——蝴蝶了。 舒倩自然不知道乾隆换了诏书之事,依旧老老实实做她的一国之母,时不时生个小病,好叫乾隆放心,顺便给后宫嫔妃们一丝“更上一步”的希望。和|则是高兴的很,平日上班不显,到了过年放假,换一身喜庆衣服,哼着小曲,带着他家丰|殷德逛街去了。 和|高兴啊,如今的他,有儿有女,妻子健康,家庭幸福。朝堂上,皇帝宠爱,十二贝勒倚重,又没什么贪污受贿的把柄落在刘罗锅手里,那个美呀! 丰|殷德看看街边摊子上,一个卖花的老太太正在摆弄自家做红色玫瑰绒花,拉拉和|袖子,“阿玛,我想买回去给额娘和妹妹。” 和|听了高兴,儿子孝顺懂事,比什么都强。当即给了他两块碎银子,“去吧,挑好的卖。”带着冯春,站在路边等儿子。 丰|殷德点头,走到摊子前头,看好一朵,刚要拿,就见一只白嫩嫩的小手伸过来,一把抓起,放在手上比看。红色的玫瑰绒花,映衬着金色的东珠手镯,更加显得那只手又白又滑。丰|殷德咽咽口水,小心往旁边瞥一眼,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一身旗装打扮,带着俩丫鬟,正笑着跟老太太讨价还价。 丰|殷德想了想,还是退了回去,站到和|身边,想等那姑娘走后,再去买花。 和|在一旁看的分明,笑着摸摸丰|殷德脑袋,凑到耳边说:“那是十公主。你看,她后头站着的,就是十八阿哥、十九阿哥。今天八成是带着妹妹出来逛庙会的。”儿子啊,你可要挺住啊,历史上这个十公主可是没和敬公主能生。因为她,咱们家的香火险些断了呀! “公主?”丰|殷德小声嘀咕一句,再往后看两个少年,笑呵呵地带着随从站在公主身后,看着妹妹挑东西。微微皱眉,“他们家家教森严,怎么女孩子都出来逛街了?” 和|笑着摇头,趁几位小主子没留意,拉着儿子继续逛,“当今皇后不是个死板的人,十公主一年总能跟着哥哥们出来几回见见世面。你还没见十二贝勒的大格格呢,那可小小年纪,面对反贼都临危不惧的主。” 丰|殷德听和|慢慢讲完,不住摇头,“这样怎么行?女孩子,就要像额娘、姐姐那般,温柔娴静才好。这样的皇家公主格格,可有谁敢娶?” 和|大笑,“蒙古那边多的是人,咱操那些闲心做什么。走,乖乖儿,咱们去看看雪芹先生的《石头记》印好了没。” 不说和|如何放心自家儿子。对闺女,恭嫔林氏腊梅可是操心坏了。当年,她跟福贵人索卓罗氏有约定,十公主长大后,许给索卓罗氏家。谁知道,自己成了一宫主位,闺女还是放到容妃那里养着。养着就养着吧,反正人家位份高,对闺女也有好处。可是,容妃纵然有养母名分,那也不该暗中撺掇着自家侄子,在宫外头堵上公主,硬拉着不让走啊。你什么意思,和卓氏出个皇妃还嫌不够,居然想着出个和硕额驸呢? 腊梅这边担忧,乾隆那里则是皱眉怒喝,“和卓氏,今日公主出宫,遇到你的侄子,无端遭调戏,可有此事?” 108、百步穿杨 容妃此刻连死的心都有了。 跪在地上, 脸贴着冰凉的地砖,恨不得掐死自家那个不争气的侄子。你姑姑我从二十七岁进宫, 这么多年,从贵人熬到妃子, 头发都熬白了,不知道陪了多少小心进去。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你们这些个王八羔子。现在倒好,不说给我帮忙,反而稍不留神,就添乱,不想活了是吧? 好,那谁也别埋怨谁, 一起等着乾隆皇帝抄家灭门吧。 心中再气, 嘴里也只得诚惶诚恐求情。乾隆发了一通火,知道再闹也于事无补。好在儿子们懂事,及时护住妹妹,才没有传出去不该传的话来。但是, 还是下旨, 说十公主年纪大了,容妃身边有二十二阿哥,忙不过来,叫十公主搬到公主所去,命教养嬷嬷们好好照顾。 这种事,本是后宫事务,巴巴地下了圣旨盖了玉玺, 反而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乾隆想了想,还是为闺女闺誉着想,坐上龙辇,到景阳宫去找皇后,让她下册子,给公主搬家。 龙辇到了景阳宫,张月带着人出来跪下,回话说主子娘娘带着十公主去看望恭嫔娘娘了。 乾隆坐在龙辇上皱眉,“皇后去延禧宫了?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虽然不喜欢延禧宫这地方,乾隆还是吩咐吴书来,“摆驾延禧宫。” 不多时,恭嫔就带着满宫人,跪在宫门外相迎。乾隆皱眉,问:“皇后和十公主没在你这儿?” 恭嫔低头回话,“回万岁爷,主子娘娘刚走,说是要带着十公主到御花园逛逛。” “哦?”乾隆点头,大概是怕十公主心情不好,带她四处走走,见见人、看看景,舒散舒散吧? 想着,就吩咐恭嫔,“你带着人先到公主所去,挑个好院子为十公主布置布置。” 恭嫔腊梅听了,磕头应下。别说腊梅在魏氏身边多年,帮着管理宫务,区区一个小院子,不在话下。更何况,她就十公主这么一个闺女,平日里跟着容妃过,很少见面,如今好容易来了个光明正大接近闺女的好机会,怎会轻易放过。送走乾隆,回到屋里,挑自己最好的摆设,通知内务府给十公主准备东西,带着人就往公主所忙去了。 乾隆赶到御花园,不见皇后人影,偶遇芳嫔,问了才知道,皇后又带着公主去慈宁花园了。乾隆冷哼一声,吩咐吴书来,“慈宁花园。” 吴书来听的心肝乱颤,领着龙辇往南,一路走一路埋怨,万岁爷喂,你有事找主子娘娘,吩咐奴才们一声不就得啦,何苦自己坐着龙辇溜腿儿呢? 这一回,乾隆终于在慈宁花园里逮着人了。远处空地上,皇后一身常服,站在银杏树下,十公主则是骑马装,端着把火枪,架在肩上,对着一丈开外的靶子射击。安全范围外,一帮奴才们拱手站着。 乾隆一看,登时急了,大老远就惊呼,“皇后,你要干什么?” 老抽这么一吼,舒倩没事,十公主吓的一哆嗦,手指一抖,一枚子弹就这么射了出去。舒倩笑笑,“好了,别紧张,把枪栓拉下来。枪收好,跟你皇阿玛见礼吧。” 十公主听了,安下心来,照皇后说的做了。舒倩也带着人行礼问安。 乾隆走到近前,沉着脸问:“皇后,这是做什么?怎么教公主打起枪来?” 舒倩一笑,摸摸十公主肩膀,“公主说吧,打完枪,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十公主看看乾隆,微微一笑,“皇阿玛,是女儿心情不好,才央求皇额娘的。您别生气了。” 看到公主撒娇,乾隆这才缓和颜色,“你心情不好,做什么不行,就是射箭也好。怎么打?,要是伤到了,可如何是好?” 十公主拉着乾隆袖子左右摇晃,“不会了,皇阿玛。皇额娘早就检查过枪了,没问题的。皇阿玛您不知道,皇额娘不仅会射袖箭,打起枪来,也是一瞄一个准呢。可有咱们满洲姑奶奶的气势啦。” 乾隆听了,也跟着好奇,“皇后也会打枪?” 舒倩一笑,“小的时候,跟祖父学过。祖父说,虽然现在安定了,也不能忘记前辈们打江山的艰苦。更何况,臣妾娘家男丁少,女孩子,也是要跟着学如何保护自己。” 乾隆点头,皇后伸手,早在乾隆四十年南巡时,他就见识过。如今看来,皇后不愧是将门出身。看看侍卫手中长枪,笑着嘱咐十公主,“既然你皇额娘说了,以后,有人看着的时候,朕准你学枪。不过,要注意安全。” 十公主急忙叩头谢恩。舒倩看了一笑,乾隆也不是十分保守之人嘛。 轻轻抬头,望见天上飞舞的麻雀。手心痒痒,向前几步,拿过长枪,装弹上膛,拉上枪栓,对着天空“啪啪啪”就是三枪。嗖嗖,两只麻雀跌下来,不动了。另外一只,扑棱扑棱翅膀,飞了几下,还是跌跌撞撞,落到假山石上。 舒倩回头对着乾隆摇头,“多年不练,手都生了。”说完,不好意思地笑笑。 乾隆看看地上麻雀,一动不动,明显死透了,再看皇后面不红气不喘,嘿嘿笑两声,顿觉后背发冷。哎哟妈呀,吓死人了,皇后的枪法这么准,这要是哪天惹她不高兴,大老远的,就能给朕一子弹呐! 夫妻多年,乾隆皇帝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家皇后这么彪悍。站在当场,不知该说皇后巾帼不让须眉好,还是该提醒她规矩重要。 舒倩收了枪,交给侍卫收起来,过来摸摸十公主头发,温柔嘱咐:“好闺女记住,往后,要是谁再敢当街欺负你,不用你哥哥们动手,自己一枪,就能打地他们满地找牙。” 十公主咯咯笑了,“皇额娘,要是真开枪了,那人不用找牙,就该满地找脑浆了。” 听了十公主这句话,乾隆皇帝彻底无语了。感情,十公主性格如此刚毅,都是嫡母教出来的呀?当即不作迟疑,把十公主搬家的事说了。 舒倩听了,点头,“公主长大了,是该自己住,学着管家了。好在恭嫔能干,有她帮衬着,公主必不会叫人欺负,臣妾也放心。” 乾隆看看皇后身后枪杆,暗道:就你这么个教孩子的法子,谁敢动公主一根指头,还不挨一枪子儿啊? 公主搬家没多长时间,就是新年。 过了年,就是皇后寿辰。往年,舒倩因为不是自己生日,再加上不想引人注目,从未大办。今年更是,生母那拉太太不过才去了不到一年,纵然身为国母不用守孝,也不能太过分。所以,一早就下了册子,说今年过生日不收礼。 哪知到了二月初六,西藏还是派人来,送上小达*赖礼物。本来,小达*赖要亲自回京。不知道西藏那边出了什么事,人都到西安,还是又赶了回去。不过,寿礼倒是送来了。 不巧的是,淳妃病了,容妃也病了,舒倩忙着照顾两位皇妃,寿礼送来的时候,并不在景阳宫。乾隆皇帝听说,想着干儿子难得孝心,便叫吴书来孝心把寿礼搬到景阳宫去,小心点儿,别磕着。 吴书来领着人,推着车子往景阳宫走。一面走心里一面嘀咕,活佛也真是的,大老远送一架钢琴做什么。就算主子娘娘喜好音律,也得会弹不是? 晚上,舒倩带着人回到景阳宫,累了一天,倒头就睡。第二天才听说小达*赖送寿礼来了。赶到偏殿一看,登时就笑了。这家伙,怎么就知道自己想钢琴想了好久呢。 揭开琴身上罩布,黑色烤漆映射人影。舒倩微微抿嘴,乾隆时期,制漆工艺就能如此发达?看来,活佛大人真是费了不少心呐。 翻开键盘盖,手指轻轻在键盘上划一下,调好的音符,便如清泉一般,泄了出来。 张月带着人在身后跟着,笑语:“到底是主子娘娘,一看就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昨夜里奴才们还碎嘴,不知道这么个大家伙,可该怎么弹。总不能跟编钟似的,拿根棍子敲吧?” 舒倩微微一笑,“这是西方乐器,众乐器之母——钢琴。怨不得你们不熟悉。过不了多长时间,英国使节就到了。听和|夫人说,随行的还有个乐团,专门给英国国王演奏的。到时候若有机会,带你们去开开眼界。” 张月几个连忙笑着谢恩,连声说托福。舒倩笑笑,吩咐张星到容妃、淳妃那里,看看两位娘娘可好些了。自己则拢拢袖子,轻轻坐到琴键前,伸出双手活动手指,一面问:“活佛干殿下如今到哪儿了?” 小书子站在门口回话,“回主子娘娘,送琴的人说,这会子,该过黄河了。” “黄河?该不会是黄河在西藏的上游吧?那里可是发源地呢。这冰天雪地的。”舒倩一笑,“罢了,给你们听一曲黄河赞歌。” 乾隆下了朝,收到折子,说是今年天气提前变暖,陕西凌汛,十二不敢抽出身来回京祝寿。特意请罪。 乾隆看了,不是什么大事,十二又不是第一次不回来祝寿,皇后素来以国事为重,定不会怪罪。但十二折子写的恳切,乾隆想了想,皇后毕竟快七十岁的人了,寿辰是过一个少一个,儿子却不能回来,少不得自己前去说说。无论如何,储君之母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刚进景阳宫,就听一阵波涛大浪,犹如天降,自西向东,滚滚而来。乾隆驻足,抓过来随行大臣和|,问:“这是——?” 和|侧耳细听,拱手回答:“万岁爷,奴才猜,这该不会是钢琴曲吧?只是,跟奴才以前从教堂经过时,听到的不大一样,所以,不敢作准。” 正在君臣二人大为感慨之时,曲声戛然而止,舒倩扶着张月的手,领着满宫人给乾隆行礼。和|见了,连忙跪下磕头,心里暗暗叹气,皇后的头发,可是快白了呀。 109、黄河滔滔 滔滔黄河 不说和|如何感慨皇后青春不在, 乾隆笑着扶起皇后,“免礼。皇后, 刚才是什么曲子,何人在弹?” 舒倩微微一笑, “臣妾信手弹的,不太好听,污了万岁的御耳,还请恕罪。” “哦?”乾隆更加奇了,若说皇后会射袖箭、会开枪,那都是沿袭满洲马上打天下的遗风。可是钢琴这洋玩意,皇后居然也能玩转? 和|则是暗地里翘大拇指, 才女啊, 才女!怪不得,满宫年轻嫔妃,千娇百媚,徜徉其中, 万岁爷反而一日比一日觉得乏味。感情, 是有这么个才女皇后对比着呢! 说话间,乾隆留和|守在景阳宫门外,与皇后一同来到钢琴前。看看钢琴琴身流线一般的造型,乾隆点头,“昨天匆匆一瞥,没看清楚。没想到,十三还真是下了不少功夫呢!” 舒倩陪着笑笑, “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琴。别的不说,单是着音色,就纯正的很。” 说着,乾隆又问起刚才的曲子。舒倩无奈,“是臣妾信手弹的。听他们说,十三快过黄河了,想起李白的《将进酒》,黄河之水天上来,不知如何,便弹出这么个曲子。一时兴起,没有乐谱,您要是想再听,可就再也弹不出来了。”开玩笑,《黄河大合唱》那样激昂澎湃的曲子,给你一个封建帝王听,岂不是玷污了我们民主、自由的运动思潮! 乾隆听了,大为惋惜,“可惜了,朕听着,都觉得黄河水奔涌而至了呢!” 舒倩想了想,请乾隆坐在一边喝茶,笑着问:“虽然刚才那个不能再现,臣妾还记得一首月光曲。若是万岁爷不嫌弃,将就着听听?”看乾隆不反对,这才敛衽坐下,十指轻轻敲击琴键。 贝多芬的月光曲,征服了世界上多少人。乾隆皇帝这个自诩十全老人的家伙,对音乐的造诣尽管算不得登峰造极,听懂琴声中的美妙,也不算难事。 舒倩多日未碰钢琴,乍然看到相伴多年的乐器,不知不觉就沉浸其中。一曲终了,收了指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乾隆老抽已经站起来,一只胳膊支在琴盖上,如痴如醉、如梦如睡呢! 舒倩不好打扰,只好陪着坐着。过了一刻,乾隆老抽才迷糊过来,对着皇后笑问:“好了?” 舒倩一笑,“弹完了。弹的不好,叫万岁爷笑话了。” 乾隆一双老眼盯着皇后看,“皇后过谦了。真如月光一般,听得朕心都跟着静谧起来。” 舒倩低头笑,心里不住埋怨:老抽,你那色迷迷的眼睛往哪儿看呢? 乾隆心里则是一阵阵感慨,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女人如酒,越陈越香?怪不得,这两年看见那些十三四岁的小秀女,越发觉得乏味了。 这边乾隆皇帝正琢磨着,该如何跟老妻探讨一下陈酒问题,外头吴书来飞奔进来,磕头回报:“万岁爷,军机处四位大臣请您速去养心殿,有八百里加急军情禀报。” 舒倩一听,赶紧站起来,“万岁爷,天气乍暖还寒时候,路上小心冷风,不要吹着了。”赶紧走吧,你那色狼眼神,姑奶奶快受不了了。 乾隆一听,也觉得跟老妻调情,不急于一时,赶紧叫人换上大氅,吩咐皇后一句,“中午备膳”,急匆匆带着和|等人走了。 舒倩带着人送出宫门,望着龙辇走远,这才觉得浑身舒坦。张月在后请示,“主子娘娘,中午做什么膳?” 舒倩低头想想,“如今天气还冷,油腻的吃多了,怕会积食。多做些素菜吧。” 张月笑着点头,下去准备。整治一桌好菜,到了中午,吴书来亲自跑来说,万岁爷正跟军机处大臣们忙着国家大事,不回来吃饭了。 舒倩也未在意,嘱咐吴书来好生伺候乾隆。又叫小书子端了几盘热菜、热汤,送到养心殿去。乾隆毕竟七十多岁的人了,要是饿着了,那就可麻烦了。 小书子还未回来,就听储秀宫的回禀,说淳妃娘娘将一个宫女活活打死了。舒倩一听就长叹一声,淳妃啊淳妃,你这是做的哪门子孽呀! 要说打死个无权无势的小宫女,在这个没有人权的封建社会,稍微遮掩下,还能蒙过去。问题是,淳妃娘娘亲手打死的,可是令皇贵妃的亲表妹的女儿,十五阿哥的表姐林氏。这个宫女林氏,好巧不巧,还是恭嫔腊梅的本家妹妹。 这下可好,淳妃一下子,得罪一个贝勒,一个宫位主,还有他们身后内务府势力,以及部分朝堂官员。就算十五贝勒如今势力大不如前,总比你汪氏强吧?纵然汪氏娘家多少能帮衬帮衬,皇妃绕过皇后、慎刑司,将宫人打死,不给个说法,别说林家人不同意,就是御史,少不得也要说上一说。 偏偏这时候,乾隆忙着前朝大事,顾不得替淳妃遮掩。舒倩恼怒淳妃随意伤人性命,叫来婉贵妃、颖贵妃,命她二人按律法查办。 两位贵妃无奈,只得请出中宫旨意,拘了储秀宫宫人,一个个问讯。最后得出,是因为林氏早上送来的洗脸水不够热,淳妃恼了,拿柄铁尺敲到林氏太阳穴上,加上抢救不及时,这才打死了。去跟淳妃核实,淳妃只做疯癫状,嘴里嚷嚷着林氏该杀,其他的,什么也问不出来。 两位贵妃心里清楚,什么洗脸水凉了,还不是翻出来哪一年的旧案,不敢动林氏背后主子,拿一个小丫头开刀呢! 婉贵妃心慈,颖贵妃有心看笑话,念在十一公主面上,问了个过失杀人。禀报到舒倩宫中。舒倩躺在床上装病,头上盖着毛巾,哼哼唧唧呻吟着,竖着耳朵听她二人说完,长叹一声,“你们别小看宫人。东西六宫,那个宫女不是身后一大家子人?拉出来,都是一串一串的,一个圈子一个圈子的。她们若是犯了错,按律惩治,料她们不敢说些什么。若是无错,你动她一根指头试试!别以为你们是主子,奴才的命不值钱。要知道,奴才出身的主子,过的可是比咱们这些正经选秀出来的,还要滋润呢!本宫头疼体弱,就不多说了。你们把这整整,拿着本宫的凤印,到养心殿去回万岁爷吧。就说本宫无能,请万岁爷责罚。” 婉贵妃、颖贵妃还想再说什么,看着太医轮番进来请脉,走廊里火炉一个劲儿熬着药。知道皇后是赖在床上不起了,这才行礼告退,商量着去养心殿找乾隆汇报。 自家姐妹说死就死,恭嫔哪里肯依。跪到景阳宫求皇后给个说法。张月、张星、翠枝、翠环连哄带劝,说是两位贵妃处理,皇后病重,不能管事。恭嫔对着大殿磕头,带着人就去找婉贵妃、颖贵妃。硬是将二人堵到养心殿外头,哭求申冤。 这边闹的厉害,传到乾隆耳朵里,本来就因为前朝大事恼火,小老婆无故打死婢女,传扬的满朝皆知,更是触怒龙须。当即叫来两位贵妃,当着众大臣的面问明缘由,刷下圣旨,将淳妃降位,依旧做她的永贵人,搬到储秀宫偏殿。十一公主交由愉妃抚养。 发落完了,又在前朝下诏,说了一通冠冕堂皇的话,命弘瞻带着宗人府,整治那些随意杀奴的恶行。自己则继续带着军机处大臣,烦心西藏动乱。国事当前,乾隆自然想起去年回家面壁思过的股肱大臣刘墉,一道圣旨,命他恢复职务,立即进宫,商议对策。 到了六部班房,听和|大概陈述一遍,刘墉大吃一惊,“什么,活佛干殿下遇刺了?”怪不得,一进宫门,就觉紧张的很。 和|沉着脸点头,“驻藏大臣那边已经有些眉目了,说有线索指示,此事与英吉利那边商人有关。据说,是因为大活佛发现东印度公司涉嫌走私鸦片,命人扣押财物,并联合班禅、驻藏大臣,颁布鸦片禁令,这才惹恼了英吉利人,勾结当地几个土司暗中下手。前些日子,活佛本说来给皇后祝寿,就是因为发现苗头不对,才没能进京。” 刘墉听了叹息,“小活佛是个好孩子,只可惜,性子太冲动了。现在怎么样,危险吗?” 和|摇头,“不好说,昨天来报,说情况不容乐观。班禅活佛已经带着人为他祈福了。希望,达*赖活佛能逢凶化吉。如若不然,下一任达*赖,只怕未必能如此亲京。” 和|的担忧,刘墉很清楚。这十年来,达*赖利用他在西藏的影响力,促使西藏与北京亲近不少。藏民安居乐业,朝廷也跟着安心。要是达*赖就这么转世,谁知道下一任达*赖会碰上什么样的教育。若是西藏独立势力抬头,只怕,这十来年努力,都要白费不说,又该平地起战乱了。 纪晓岚带着礼部侍郎王杰也来凑趣。“可不是,玉皇大帝保佑,达*赖活佛赶紧好起来吧。” 王杰跟在后头,闻着纪晓岚一身烟味儿,呛的一阵咳嗽:玉皇大帝啥时候成了大活佛的保护伞了? 这几个正说着,御书房太监传召。和|为首,刘墉、于敏中、纪晓岚、王杰以及福康安、海兰察等一干武将,按序进入御书房。君臣继续商议西藏章程。 等到宫门快要下钥,众臣才挨个出来。 舒倩身为后宫之主,自然觉察出这次国事非比一般。奈何乾隆怕皇后知道达*赖受伤担心,吩咐众人瞒着。身为皇后,不得干政,舒倩自然无从知晓详情,只得每日里命人做好饭,给乾隆送去。怕他万一学四大爷过劳死了,嘉庆上位,没十二一家活头。 如此忙了几个月,到了八月,台湾林文爽起义。忙着调兵遣将,兼之达*赖遇刺真相就要水落石出,居然是倭国武士动手陷害英吉利人。东西南三面不安,乾隆连寿辰也没心思好好过。 好在乾隆时期,清朝还没垮完,君臣们勒紧裤腰带,多少不至于捉襟见肘。各方准备完毕,福康安带兵去台湾平乱,没过几天,就捎来信,求他姑父多拨粮草,说大军不够吃。 乾隆听了,问户部尚书和|:“如何?” 和|这回答的干脆:“没钱。” 福长安如今也长大了,站在乾隆身边充当侍卫。一听和|这话,心里就是一股火:呸,你没钱?谁不知道你富可敌国,这要是先帝爷在,打仗前,抄你家一回,就够平三次乱了。还哭穷! 福长安心里觉着,和|的钱全都是从户部搜刮来的。刘墉心里则清楚,和|有钱,那是生财有道,多半是自己做生意赚的。如今他说户部没钱,可能是真没多少钱。更何况,要打仗了,物价上涨,就是有钱,只怕,也买不了多少物资。想到这里,暗骂那个不孝子,叫你南巡,叫你奢侈! 乾隆看刘墉跟着和|一块儿皱眉,心知二人也在发愁。 正要问其他人有什么办法,扭头看见吴书来站在门口直往里瞅。乾隆奇怪,吴书来素来稳重,难道是发生什么事了?顿了顿,叫和|等人下去想法子,筹措军需。大臣们走完了,吴书来这才躬身进来,对着乾隆磕头,“万岁爷,景阳宫总管小书子来报,说主子娘娘突然口吐鲜血,不省人事。太医那边,催了好几次,说是——” 110、活佛遇刺 活佛遇刺 “说什么?” “说是——请十二贝勒速速回京!” 吴书来这么说, 乾隆立刻就明白了。太医们自然不敢直说皇后病危,只怕是皇后真的不好, 才请皇后亲子永d回京,借以暗示, 此乃历代太医明哲保身之道。 想到这里,乾隆坐不住了。虽然自出佛堂之后,皇后见他,素来淡淡的,不如之前亲近。但见面三分情,这些年来,乾隆早就习惯了有事没事, 去皇后那里坐坐, 吃吃饭、喝喝茶、说说话,听皇后弹弹琴、唱唱歌。纵然没有爱情,多少也有几分亲情。所谓少年夫妻老来伴,冷不丁说皇后快不行了, 心里也是难过。何况, 这不仅是皇后,更是储君之母。 乾隆放下朱笔,深深叹一口气。皇后年近古稀,之前偶有小病,都不打紧。太医们也都是说好生养着就好。如今吐血,八成是出了什么事。站起来吩咐吴书来,“摆驾景阳宫。” 到了景阳宫, 皇后正在昏迷中,太医们围着施药。乾隆看了一眼,出来大殿上问皇后身边大宫女。张月、张星跪到地上,“奴才们不敢有瞒万岁爷。今天早上,主子娘娘还很高兴,听说那拉家傅敦奶奶求见,直接就让进来了。谁知道,那拉奶奶刚走,主子娘娘就病了。奴才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听太医说,是急火攻心。” 乾隆皱眉,皇后娘家侄媳妇,断然不会说出忤逆的话来。那么,应该是那拉媳妇不小心,说错了话,叫皇后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消息。长叹口气,如今皇后不能听到的消息,除了十三活佛,还能有什么呢。 摆摆手,叫张星等人退下,召来吴书来,叫他赶紧派人到山西,命十二贝勒速速回京。吴书来刚领旨下去派人,翠枝掀开帘子走出来,到乾隆跟前跪下,说皇后醒了,请万岁爷进去。 乾隆点头,迈步进了内室,太医们行礼过后,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告退鱼贯而出。翠环搬来绣墩放好,乾隆坐下,看看皇后,躺在床上,动也没力气动了。遂即劝慰:“你就躺着吧,太医们都说了,好好休养几日,就没事了。” 舒倩眨眨眼,看看乾隆身后翠枝、翠环几人,使个眼色叫她们下去。缓了半天,才攒够力气,从枕头下去出一个折子来,递给乾隆,嘴上吃力地说:“这是傅敦家送来的。请臣妾代为转呈皇上。” 乾隆接过来,翻看一遍,大吃一惊,“傅敦能一下子拿出来这么多粮食?” 舒倩勉强笑笑,“他一个人自然是不行。但跟他一同去东北垦荒的,还有他姥姥家的几位表兄。这都有十来年了吧。东北那边,地广人稀、土地肥沃,种的多,吃的少,都积攒下来。听说朝廷打仗缺粮,就全拿出来。本来臣妾觉得,这些年,他们也不容易,说让他们多少留点儿。傅敦说了,他好歹也是八旗子弟,不能上战场为国而战,已经惭愧。若是军粮上再不出力,可就真没办法,见列祖列宗了。因此,我才收下。”说到这里,顿了顿,使劲喘口气,接着说,“可是,这粮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都是他们表兄弟从土里刨食。臣妾已经给侄媳妇写了借条。臣妾老了,等打完仗,让十二慢慢还吧。皇上不用为此担忧。娘家能为朝廷出点力,臣妾心里,也是高兴的。” 乾隆听到这里,急忙说:“这是国家大事,怎么能让你们母子出钱。你放心吧,这事交给户部,或早或晚,总归,不能让傅敦白出。”这批粮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转头叫吴书来进来,将折子送到户部和|那里,命他好生安排。 舒倩歇了一会儿,觉着心气儿上来了,看乾隆一眼,缓缓说:“十三遇刺的事,臣妾已经知道了。皇上,您也不要太焦心。十三是活佛,有佛祖庇佑,定然不会有事。” 说完,闭上眼,慢慢说:“臣妾没事了。皇上政务繁忙,要多注意身体。” 乾隆还要再说什么,看看皇后眼睛吃力睁开,终究缓缓闭上。叫几声,才知道皇后累极睡着。伸手给她拉拉被子,出了内室,叫来太医去给皇后诊脉。自己领着人,回到养心殿。 军粮有了着落,暂时不用担心。乾隆有心情操心皇后病情。回想皇后安慰自己的话,便想起当年永琏、永琮夭折之后,尽管孝贤皇后悲痛至极,却仍然强颜欢笑,反过来安慰自己。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抬头看看御书房屏风上,圣祖御笔亲书的“福”字,乾隆感慨,皇后能保住十二一个儿子,又做了三十年皇后。虽然历经磨难艰险,如今看来,比起孝贤皇后,却是不知有多少福气。要知道,清自入关以来,还没有六十多依旧稳坐皇后位的人呢!长叹一声,命人唤来礼部尚书纪晓岚、乐满,叫来内务府领事王爷弘瞻,将皇后病情说了,吩咐下去,“该备着的,就备着吧。别像当年孝贤皇后,措手不及,结果,出了不少纰漏。” 纪晓岚、乐满拱手称是,安慰乾隆一番。弘瞻则险些落泪。倒不是他跟皇后关系多亲,只是想起弘昼五哥这两天也病了,太医也说要先备着。心里难过,一时难以自禁。 乾隆看小弟眼圈红了,也跟着难过,想想不是哭的时候,摆摆手,“都回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 过了几日,皇后病的愈发厉害。每日乾隆膳食,都改为两位贵妃、愉妃轮着送。这几年,乾隆习惯了皇后安排,对几位妃子做的饭,吃不习惯,接连发作几次。弄得后宫人人自危。 永贵人趁机求了愉妃,亲自下厨给乾隆做了顿饭,十一公主小心送去。乾隆尝了,觉得不错。看看小女儿盈盈双眸,怯生生地看着自己,不由心软。明知愉妃不会为难十一公主,到底比不上亲娘亲近。松了口,命内务府给永贵人的份例,按嫔等级。 到了年底,西藏传来消息,说是大活佛病情有所好转。乾隆高兴,亲自到景阳宫告知皇后。 舒倩歪在炕上听了,点点头,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抬眼看看乾隆,想了想,说:“那边我就放心了。皇上,这几个月,臣妾一直病着,什么事都有心无力。趁着几天有点儿精神,有些事,想跟您说说。” 乾隆奇怪,“什么事,你没精神,交给贵妃们去办,不就行了?” 舒倩笑笑摇头,“总归我是嫡母,我不操心,总不能全都交给妹妹们。” 乾隆明白,皇后要说的是几个小的婚事。要算起来,十八阿哥、十九阿哥、十公主都到了该指婚的年纪,只不过今年事情多,加上皇后、弘昼都病了,一时间,没顾上。听到皇后提及,乾隆点头,“十八、十九两人的婚事,交给他们母妃就是。十公主母妃位低,养母容妃又病着,罢了,朕看和|家丰|殷德就不错,便宜他家了。皇后看呢?” 舒倩点头,“万岁说好,定然不错。如此一来,臣妾就放心了。绵蕊虽然也不算小,毕竟是孙女,等她十姑姑出阁了,再说她的事吧。” 乾隆点头,“也好。朕看蕊儿是个心气盛的,等过两年,跟十二商量商量,给她挑个肯上进的。皇后放心吧。” 舒倩听罢,放下心来。闭上眼,无力睁开。 乾隆看皇后乏力,只得嘱咐她好好歇着。回到养心殿,叫来十二,问他今日在户部办差如何。又问对台湾平乱事态怎样。 说完大事,提起绵蕊,十二想了想,说:“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皇额娘就常常担心,她性子太硬,怕将来出嫁之后,有事没事死掐规矩,得罪婆家人。儿子斗胆,求皇阿玛给她指个脾气好的女婿。儿子就这么一个闺女,不怕皇阿玛笑话,儿子和媳妇,还真是疼的很。” 乾隆听了,哈哈大笑,“别说你只有一个闺女,朕十一个女儿,哪个不是疼爱的紧。罢了,朕记住了。你也多留意,要是看中哪个,跟朕通通气。若是合适,趁着你皇额娘身子骨还算好,先定下来。”说到这里,难得的好心情,又没多少。太医那边说,皇后——只怕是剩不了几个月了。 十二每天去景阳宫请安,当然知道皇后身体状况。听到乾隆这么说,立时红了眼圈儿,拱手答应。 乾隆看儿子难过,不好多说,只得软语宽慰,“当年你皇祖母在时,但凡有一丝不好,朕都担忧的紧。你的心情,朕能理解。但是孩子,见了你皇额娘,还是得做出轻松模样,要让她高兴,明白吗?别忘了,你还有皇阿玛。” 十二听了,心中鄙夷,脸上做出一副感动模样,跪倒在地,“儿子知道。让皇阿玛费心,是儿子不孝。” 乾隆点头,亲自站起来,扶十二起身,“好了。回去洗洗脸,该到部里忙,就到部里。该去景阳宫请安,就去景阳宫。前两天,你弟弟们不是还说,想让你带着到四九城逛逛吗?带着谷穗哥几个一块儿去。叫他们叔侄多亲近亲近。” 十二答应一声,躬身告退。出了养心门,稍微驻足向后望望,皇阿玛刚才那一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111、慈母贤妻 乾隆这两年对十二的态度, 着实让人心里痒得慌。回到户部衙门,十二坐在桌子旁, 想了半日,依旧不甚明白。 和|得乾隆召见, 定下十公主与丰|殷德婚事。面上高兴,诚惶诚恐地谢了恩。一转脸,吧嗒一声沉下脸,心中酸酸的回来。一路琢磨,要不要先给阿德娶个良妾回家,好早日开花结果,免得十公主不生不养, 断了自家香火。回到衙门, 去见十二贝勒。看他似有疑惑,便笑着调侃,“贝勒爷,难不成您家大格格的婚事, 还没定呢?” 十二听了一笑, 跟和|玩笑惯了,也不计较。瞅瞅四周无人,小声把乾隆今日话讲了。和|听完,略一沉思,随即微微一笑,“十二爷只管做好您的孝子纯臣,其他的, 不用操心,不用在意。只记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便可。”说完,冲十二眨眨眼,坐到自己桌子后头,回过头来,依旧发愁香火大事。 十二听和|这般提示,心中一动,小心按捺下激动,老老实实办理公务。也是喜事逢双,天还未黑,就有十二贝勒府管家小树子来报:“十二福晋生下一位小阿哥!” 再过半个月,就是新年。因为这孩子生的是时候,不仅十二高兴,乾隆也高兴。连带着皇后得了喜讯,精神也好了不少。不仅如此,小阿哥出生第二天,就传来台湾平乱大捷,福康安回师福建。驻藏大臣奏报说,活佛身体大好。至于小日本儿,乾隆压根儿没怎么放在心上,随他们乱蹦q。看着御案上一堆报平安、大捷折子,乾隆深以为,这个小孙子,就是个福星。过了年,趁着孙子满月,叫来十二,大笔一挥,赐下乳名:福安。 十二到景阳宫报喜,舒倩听说,淡淡一笑,四个孙子里头,也就这个排行第五的,名字还不算土了吧唧。 看看外头太阳,舒倩动动胳膊,难得觉着轻便许多,叫来十二,“扶我到外头走走吧。” 十二听了,急忙拿来披风,小心搀扶着舒倩胳膊,慢慢悠悠,出了景阳宫门,顺着宫巷,往御花园走。到万春阁外,张星领着宫人们挑一块向阳石头,打扫干净,铺上褥子,请皇后、十二贝勒安坐。 看看冬日御花园,腊梅尚未开放。唯独松树傲霜。舒倩忆起这二十来年,跟十二母子俩相依为命,拍拍十二的手,“你长大了,往后,我若不在,也不用担心了。” 十二听言,急忙要说话,舒倩摆手,“生老病死,乃是人生必然要经历的过程。我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不用为我担心。记住,你要好好的,别辜负我这些年来,对你的关心。” 十二张张嘴,终究还是没说话,看着皇后,点点头。 舒倩一笑,拍拍十二脑瓜,“傻孩子,跟娇娇好好过日子。夫妻之间,要相互扶持、相互信任,经常沟通,才能和睦幸福。” 顿了顿,看看四周没有外人,小声问:“后宫不得干政。一直以来,我都没问,倭国小鬼子,为何要杀活佛?” 十二皱眉,“听监察部、理藩院的人悄悄说,是因为活佛当着佛祖的面,说捕虾岛是我国领土,神圣而不可侵犯。恰逢倭国小鬼子正想在捕虾岛建屋子,怕活佛影响甚重,这才命驻藏奸细刺杀。当然,也少不了当年西藏土改时,得罪的那些土司后人们在暗中协助。” 舒倩听完,默然长久,最后,只得叹息,“果然还是老样子,一腔热血。”扭过头来,还是多嘴对十二嘱咐,“记住,我国的疆土,不容外人觊觎。” 母子俩又说了一番话,十二看皇后乏了,吩咐小书子安排步辇,扶皇后回去休息。 二月,乾隆做主,好好为皇后庆祝生日。永璋媳妇三福晋趁着乾隆高兴,托婉贵妃求乾隆,过继一个侄子,好继承循郡王香火。 如今,众皇子中,数十二嫡子最多,十一儿子最多。三福晋本意,想要福安。毕竟刚生下来,还不认人,现在养着,将来跟自己也亲。哪知乾隆还没想好,十一贝勒府报喜,说又添了个嫡子。 乾隆琢磨一番,自己当初一时抽风,把老四、老六过继出去。后来一度为继承人选不够发愁。如今,十二是内定储君,虽然儿子不少,可也不算多,并且年纪都小,谁知道能养活几个长大成人。还是留着的好。琢磨一番,叫来十一,命他把刚生下来的嫡子过继给永璋。 旨意一下,任是十一福晋富察氏如何不愿,也无可奈何。过了满月,永璋福晋高高兴兴地请弘瞻夫妻陪着,乐呵呵地抱走了养子。留下十一夫妻二人,想哭不敢,想笑,笑的比哭都难看。十一还好,多个儿子继承郡王爵位,心里总算有个安慰。富察氏可咽不下这口气,写信送到福建福康安那里,求他给自己做主。 福康安接到信,跟夫人阿颜觉罗氏商量。阿颜觉罗氏仔细看了,轻轻摇头,“论嫡子,十二贝勒家最多。然而,居然过继妹妹的儿子。联想之前种种,相公,咱们家已经出了位元后,往后,只怕是——” 福康安跟着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咱们家,只忠于皇上。我会写信给四弟,他刚到兵部当差,得事先提个醒。免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阿颜觉罗氏点头,“除了这个,相公若是见到和琳将军,也要好生照顾。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和琳将军的嫂子,跟十二福晋关系可不一般呐!” 福康安夫妻商量已定,立刻修书,安抚妹妹,提点弟弟。 书信发出不久,驻藏大臣那边传来抄报,西藏活佛达赖强白嘉措转世了。家中则是送来回信,说是皇后又病了。 景阳宫里,娇娇带着绵蕊守在皇后床前,寸步不离,衣不解带守了五天。舒倩悠悠然醒来,看看媳妇、孙女两人蜡黄蜡黄的脸,摆摆手,“到偏殿歇着吧。叫十二来,我有话说。” 小书子在门外得信,立马到户部衙门去请十二贝勒。娇娇哪里肯歇着,执意带着绵蕊侍疾。舒倩想了想,万一一会儿十二来了,不见娇娇人影,只怕夫妻俩误会,只得让她留下,等会儿十二来了,再去休息。 恰逢十二在养心殿听训,乾隆得到信儿,说皇后醒了,想了想,放下手边事务,带着十二一同赶往景阳宫。 进了皇后内室,就见皇后闭着眼躺在床上,长发铺满枕头。发梢乌黑乌黑,泛着光泽。渐渐往上,头发慢慢变暗,看到鬓角,已经开始泛白了。遥想皇后自十三岁跟了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五十四年了。 十二跟在乾隆身后,见乾隆立在门口不动,还以为皇后睡着了。不敢大声说话,只得小心冲娇娇使眼色。 娇娇瞅见,急忙站起来,领着绵蕊对乾隆行礼。舒倩听见响动,这才睁开眼睛,看到乾隆站在门口,急忙挣扎着要坐起来。乾隆几步上前,按着皇后肩膀,“你躺着吧。身子不好,不必拘礼。” 舒倩听了,依旧躺回去,轻声问:“您怎么来了?” 绵蕊搬来绣墩,乾隆坐下,“听永d说,你醒了。朕就过来看看。感觉好些了吗?” 舒倩笑而不答,都到立遗嘱的时候了,还问好不好,这不废话嘛。心里想着,嘴上却说:“劳动皇上御驾,臣妾惶恐不安。” 十二上前行礼,舒倩点头,“扶你皇阿玛回去歇着吧。我这里一股药味儿,不好久坐。娇娇跟蕊儿累了几天,让她们先到偏殿歇着。等会儿你还回来,我有事要说。” 十二答应,请乾隆移驾。乾隆看一眼娇娇母女,吩咐她们到偏殿守着。留下十二,靠近皇后说:“朕知道你心里有事,跟朕说也是一样的。咱们多年夫妻,何必那般见外呢。” 舒倩淡笑,“其实也没什么。臣妾想问问,十八、十九的婚事定了没。十一公主与二十二阿哥还小,倒是不急。” 乾隆点头,心知皇后怕自己去了,几个孩子要守国丧,耽误亲事,笑着安慰:“婉贵妃和愉妃已经选好了,那两个姑娘朕也见了,都不错。明天朕就下旨指婚。” 舒倩“嗯”一声,点头,“那就好。臣妾就放心了。”扭头看看十二,问:“这两天我昏迷着,也没见你几个兄弟,他们都还好吧?” 十二拱手,“回皇额娘,四哥、六哥昨天来看您。十一哥和八哥今天早上来了。十五弟、十七弟前两日见到儿子,还问起您。哥哥弟弟们都很好,皇额娘放心。” 舒倩点头,“你们兄弟要相亲相爱,互相扶持。你三姐姐也上年纪了,平日里,要多问问。过两年,你妹妹们出嫁,也别忘了好好护着。回头跟娇娇说,平日里,多到你大嫂、三嫂、五嫂处走走。她们都不容易。” 十二急忙点头,“孩儿记下了,皇额娘请放心。” 乾隆在一旁听了,跟着点头,“皇后放心吧。孩子们都好。” 舒倩看一眼乾隆,暗自琢磨,这时候要留个好印象,才能给十二加分,要是说错一句话,这些年忍耐装相,怕就全白费了。对于感情丰富的乾隆皇帝来说,仅仅一个慈母形象,还是不够的。于是乎,伸出手来,握住乾隆胳膊,含泪嘱咐:“皇上,如果臣妾不能再陪您了。您一定不要伤心。臣妾活到六十七岁,算的上年近古稀,能陪伴皇上这么多年,臣妾心里,知足了。臣妾听永贵人说,您最近吃饭不太好。臣妾已经叫人去教永贵人学景阳宫的膳食烹调了。十一公主也跟着学。婉贵妃她们做事都很尽心,臣妾没什么挂怀的。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皇上。”说着,眼泪便淌了下来。 112、再次断发 乾隆反手握住皇后的手, 不好多说,只得软语安慰。十二站在一旁陪着, 忍不住红了眼圈儿。 舒倩取出枕边帕子擦擦眼,冲着乾隆笑一下, “臣妾还有个不情之请。小十三他——走了。可是,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如今看来,按照西藏风俗就是想到他坟前祭拜,也是不能了。臣妾恳请皇上,臣妾走后,可否将臣妾以满洲旧俗火葬?将臣妾的骨灰,撒到黄河。但愿, 黄河水, 能带着臣妾走遍五湖四海,说不定,还能看到我们的十三,和五儿。皇上, 臣妾不能陪您了。臣妾愿意带着十三和五儿, 去伺候孝贤姐姐。和姐姐一同在天上,为皇上祈福,为大清祈福。” 这个请求,乍听起来,乾隆还真是有些诧异。听到后来,唏嘘不已。心里思量,并未立时表态。 十二听完, 则是皱眉。火葬对满族来说,确实是旧俗。顺治皇帝、追封端亲王弘晖皆是火葬。然而,入关这么多年,土葬已深入人心。母亲要求火葬,做儿子的,一时间还真难接受。 对此,乾隆则是开明许多。握着皇后的手,轻声问:“为何要选黄河?” 舒倩抿嘴一笑,“皇上,在这个世界上,有哪一条河流,如同黄河一般,气势磅礴、桀骜不驯的同时,又充满母亲般的情怀呢?臣妾愿黄河水奔流不息,护佑我华夏故土。” 乾隆看看十二,明白儿子不愿意。然而,对于皇后最后的要求,他也不忍心拒绝。想了想,“朕会跟礼部说的。皇后放心吧。” 舒倩看看乾隆,微微点头。再看十二,“叫绵蕊过来,我想跟她说说话。” 十二听了,急忙到门口叫宫人去传大格格。 绵蕊坐在偏殿假寐,听闻召唤,急忙理理衣服,赶往正殿。哪知还没进去,就听乾隆大呼,“皇后?来人呐,皇后又晕过去了。快传太医。” 皇后晕倒,景阳宫又是一阵忙乱。十二看皇后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会同娇娇,一同劝乾隆回去休息。乾隆看一眼皇后,落下两滴泪来,命十二好生看护,有事到养心殿禀报。又敲打太医们一番,这才坐辇回去。 送走乾隆,十二回来跟娇娇商量火葬之事。 娇娇听了,大吃一惊,接着叹口气,“皇额娘这是何苦?唉!” 绵蕊听父母说完,低头想了想,上前行礼,“阿玛,依女儿看,不如顺从皇祖母意思办吧。毕竟,这是皇祖母最后的心愿。” 十二不悦,呵斥:“蕊儿!” 绵蕊抬头,对上十二眼睛,“裕陵地宫,仅剩一处穴位了。我朝规矩,断没有皇帝健在,单独为皇后单独建陵的道理。难道,您想让一国之母,跟皇贵妃挤在妃园陵里吗?” “这——” “如此一来,恐怕,一国之母,连个皇贵妃都不如了吧?” 娇娇看绵蕊说的悲凉,以为她舍不得祖母,站起来将女儿搂在怀里,轻声安抚。十二听到心里,恨不得仰天痛哭。看看大殿屋脊,明白此处乃是景阳宫,不可放肆。只得长吸几口气,垂泪应允,“罢了,罢了。到时候,留下一把骨灰,放在奉先殿吧。” 绵蕊咬牙忍住眼泪,“阿玛,您不必难过。祖母她——也是为了死后得以安宁。” 正说着,张月急忙出来禀告,“十二爷,主子娘娘醒了,叫大格格呢。” 十二听了,急忙拉着绵蕊,推她进去,自己与娇娇守在门外。 舒倩眼前昏暗,听见珠帘响动,知道绵蕊进来,冲着人影招招手,“坐吧。” 绵蕊行礼后,坐在床边,伸手捋顺皇后耳边碎发,轻声问:“为什么要火葬?” 舒倩听她这样问,悄悄一笑,“跟那拉氏合葬,他——还不配!” 绵蕊听完,怔了一怔,随即笑了。“是啊,他不配!”俩人心照不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当晚,乾隆继后乌拉那拉氏于睡梦中离世。 皇后驾崩,举国致哀。乾隆想起皇后对子女慈爱,不分嫡庶,一视同仁,尤其是对几个小的,临终前,都还惦记着他们的婚事,怕国丧守孝,耽误下来;自乾隆四十年来,对自己生活起居,也是小心恭顺。虽然比不上孝贤皇后处事灵活,贵在持之以恒,有才有德。加之多年相伴,储君之母,理应敬重。因此,表现的很是悲痛。 祸不单行,三日后,和亲王薨。皇后头七未过,容妃殁。接二连三办丧事,乾隆更加悲痛。 他这一悲痛不要紧,满朝文武吓的半死。要知道,当年孝贤皇后崩,丧礼上,可是骂死了两位皇子,处决了一干礼部官员。这要是继皇后这里再出差错,纵然没有当年那股雷霆之势,只怕,也好不了多少。尤其是礼部满汉尚书乐满、纪晓岚,礼部侍郎王杰、端方,一个个捏着一把汗。结果,压力越大,错误率也跟着攀升。千小心万在意,还是在皇后治表诏书中,将皇后姓氏,由乌拉那拉氏,写错成了乌拉纳兰氏。 乾隆看了,大怒,当即要将四人革职查办。满朝文武跪在御前,心里咯噔一声,来了,开始了。有心宽的,还在暗自琢磨,这一回,该骂哪个皇子了? 哪知,不等乾隆出气,皇子中早站出披麻戴孝的十二贝勒,跪地陈情,说母后在天之灵,一定不希望看到皇父为她生气伤身。替礼部官员求情,恳请从轻发落。并称,皇后火葬,没有先例可循,礼部官员忙中出错,是做儿子的悲痛太过,以至疏漏。愿意代为承担责任。 十二贝勒一面哭,一面说,直叫人看着哀伤,和|带着满朝文武,跟着落泪。乾隆喟然坐下,叫刘墉、和|上前,代为扶起十二贝勒,摆摆手,“罢了,既然十二贝勒为你们求情。此事就暂且搁置。往后,别叫朕再看到任何瑕疵!去吧!” 这件事,出乎意料抹平了。朝野上下,暗赞十二贝勒宽厚纯孝。 事情传到后宫,永璜媳妇、永璋媳妇齐齐看一眼和敬公主,随即低头流泪。若是当年孝贤皇后去时,和敬公主能说上一句话,只怕,也轮不到自己青春守寡,夜夜空房。再想想十二贝勒夫妻俩宽厚随和,皇后慈爱公允,对待子女从未有所偏颇,这次婆婆去了,往后日子,再也不能好生照看自家,心中更加难过。有她二人榜样在先,其他皇子福晋、宗室诰命,愈发悲痛,也更加愿意跟十二福晋说话。如此一来,十二福晋娇娇在命妇中,活动起来,更加游刃有余。 皇后灵柩,于景阳宫入殓,安于坤宁宫正殿七日。因天气越来越热,刘墉斗胆,与和|上奏,请于七日时,遵皇后遗嘱火化。十二悲悲切切哭了一场,表示附议。 乾隆叹气,点头准奏,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比照当年孝敬宪皇后去世之时,皇帝不再亲临葬礼。十二跪下磕头,劝乾隆节哀。又说葬礼有儿臣等,请皇父放心。和|、刘墉私下互相看一眼,暗暗点头,十二贝勒可真是会给乾隆台阶下。 等刘墉二人告退,乾隆长叹一声,叫十二到近前,取出一把金剪刀,递给他,小声吩咐:“去你皇额娘那里,取一缕头发来。” 十二惊疑诧异,缩着手,不敢接剪刀。乾隆看看儿子,拉过来,塞到他手里。“朕想留做念想,等朕驾崩,你就把你皇额娘的头发,放到朕的棺椁里,与朕合葬。” 十二听完,跪倒在地,痛哭失声。乾隆伸手,拍着儿子后背,等他哭完,轻声劝道:“别怕,你还有皇阿玛。皇阿玛给你做主,不怕!” 皇后骨灰供于奉贤殿孝贤皇后右七日。三七当天,由十二贝勒亲手撒入黄河壶口瀑布。十八阿哥、十九阿哥奉册表告天。十一贝勒亲为皇后灵柩扶辇。 有礼部官员认为,如此不合礼数。毕竟,皇后葬仪,要由亲王、郡王捧册表,尽管是继皇后,也不能让两个光头阿哥来管。纪晓岚吧嗒吧嗒抽着烟袋,嘿嘿笑笑,“皇后慈爱,皇子捧册表如何?你也不想想,皇子们都年轻,日后——史书上,还不是王爷捧册表?” 乾隆听说,皱皱眉头,不予表态。算是默许。 乾隆五十年,皇十一子永w献继皇后中年朝服像。乾隆见之大喜,不顾礼部劝谏,当即题下亲自为继皇后拟定的八字谥号:孝武端敬安康惠慈皇后。为了与汉朝孝武皇帝之皇后区分开来,史书又称孝继皇后。 此事传入十二贝勒府中,绵蕊听闻冷笑。当年,继皇后入佛堂之后,所有画像均被焚毁,就是有跟其他嫔妃一起画的,也是抠了脸,落的一干二净,大风刮过一般,没留下一丝痕迹。如今,还要重新绘制,才能供奉。一国之母,沦落到了如此境地,谁还稀罕你亲自拟定的什么破谥号。 过了几个月,乾隆下旨,晋封皇十一子为成亲王,皇十二子敬亲王,皇十五子嘉亲王,封皇十七子贝勒。命皇十七子出宫建府。 绵蕊接着冷笑,一封三个亲王,谁稀罕! 乾隆五十二年,继十公主大婚之后,乾隆册封敬亲王嫡长女为和硕格格,指婚富察明瑞之孙,是为孝贤皇后堂侄孙。次年,敬亲王嫡长子成年,指婚礼部尚书恭阿拉幼女钮钴禄氏。钮钴禄氏一家,毫无疑问倒向敬亲王一脉。至此,富察家、钮钴禄家势力逐步瓦解。 朝政大权,依旧把持在乾隆手中。满汉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和|、文华殿大学士刘墉分别掌控六部。 绵蕊接到指婚圣旨,琢磨一番,才算稀罕了一回乾隆恩宠。 乾隆五十二年,福康安病退。和琳继任大将军,奉命组建新海军。十八阿哥封贝勒,随军巡海。期间,将达赖活佛舍利子请至捕虾岛,挖坑埋了。坑上立一无字碑。据说,石碑屹立百年不毁。 乾隆六十年九月,上谕:册封皇十二子敬亲王永d为皇太子。十一月行册封礼,祭天。次年正月元旦,乾隆禅位。新帝登基,改年号。 新皇登基之日,绵蕊抱着长子,一身固伦公主朝服,端坐于新皇后身侧,耳畔听着太和殿鼓乐声声,暗暗祈祷: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依然要谢谢你为永d所做的一切! 四年后,太上皇崩。永d遵照乾隆之前口谕,将母亲的一截头发,放在乾隆手中,一同送至裕陵合葬。 隔着屏风,绵蕊看了,知道此乃乾隆遗嘱,低下头,重生一世,心中依然忍不住酸涩:弘历,既然她与你因头发结缘,如今,你更是到死都念念不忘。那么,就顺着头发的指引,找她去吧! 现代河蟹社会,舒倩正对着黑板板书,一阵阴风袭来,出了一身鸡皮疙瘩,“阿嚏”一声,喷出一个大喷嚏。抬头看看教室外面,阳光灿烂,春花烂漫,多好的季节,怎么这么冷呢? 113、以发结缘 放学、收拾东西放办公室, 挎包回寝室,吃饭睡觉。自从在葬礼上耍了乾隆皇帝一通, 回来之后,舒倩的日子过的就这么三点一线, 简单并枯燥着。 以前,爸妈没离婚的时候,还能回娘家看看。自己没离婚的时候,还跟婆婆吵吵架。现在,可真是孤家寡人一个。有时候,半夜躺在床上睡不着,舒倩就想, 要是那拉氏没死, 自己说不定还能过几年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封建特大地主婆的腐败日子。或者,再疯狂一点儿,跟乾隆朝第一帅哥和|还个那个啥…… 现在——呵呵,娘家不想回, 没人。婆家不欢迎。只有每天看着同事们下班回家, 自己守着空荡荡的校园,看着学生们小小年纪就为考试愁。昔日因为父母身居高位,而养成的外表和气、内力傲娇的性子,也逐渐淡下来,只是偶尔发发脾气,仅此而已。唉! 也不知唉了几个月,接到郝建电话, 说明天是他亲爸、舒倩亲妈结婚一周年纪念日,大摆筵席,请倩倩姐过来捧场。舒倩不顾正在逛街,大庭广众之下,坐在人家高档服装店大厅,对着手机破口大骂。 骂完了,收了手机,看看店员、顾客一个个瞪大了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看,心道不好,点头哈腰道了歉,快步出门。也真是流年不利,与迎面来人擦肩而过之时,耳边一疼,“啊”地一声扭头,原来是自己头发挂到对方西装袋里钢笔上了。 “闲着没事儿挂身边钢笔,装绅士!”嘴里暗骂,低头解头发。对方略带歉意询问是否挂疼了,舒倩头也不抬,呛声回答:“你自己去试试不就知道了。”一甩头,挎着包就走了。丢死人了,往后再不敢来这儿逛了。 身后那人取下怀中钢笔,捏下两根头发,望着舒倩背影,略有所思。 第二天周末,还是不用上班。接到郝建短信,想了半天,还是从床上爬起来,认命换好衣服,去给老妈撑腰。无论如何,得有个娘家人壮场面不是。 到了才知道,这哪儿是结婚周年庆,分明是相亲大会。还是给自己一个人准备的。后爸带着亲妈,后弟弟领着一帮适龄未婚男青年,一拉溜地站在酒店门口欢迎,大有看上哪个当天就去领证的架势。 舒倩抱着包,站在郝建跟前,嘿嘿一笑,“当和尚吃素吃腻了,这会儿刚还俗,就想当月老了?” 郝建心中发苦,碍于双方父母关系,脸上只得对着这个“姐姐”嘿嘿一笑,“姐,你就看看吧。这一回,挑的都不错。肯定能跟你白头偕老!” 舒倩冷笑,“成啊,先说好。我可就带一张嘴,吃完就走。被指望我送什么礼金。等会儿要是没钱付账,拿你抵押啊!” 郝建一看有门,心中酸涩,赔着笑让进酒店。 舒倩一路走,一路暗骂:“不就是富二代嘛,得瑟啥得瑟。” 老妈高兴地拉着闺女,不住在耳边介绍这个是谁谁家公子,那个是谁谁家少东家,这个前年考上了□□公务人员,那个如何如何…… 舒倩只当没听见,看见好吃的就往嘴里塞。一面吃,一面想,当初绵蕊那么爱吃,难不成就是因为心情不好,想借用吃的转移注意力? 后爸倒是靠谱。微笑着坐在一旁,跟郝建一同招呼客人。场面才算没那么尴尬。 酒菜上齐,郝爸爸叫来秘书,“金先生还没来吗?” 秘书摇头,“刚才打电话说路上堵车,大概五分钟以后才能到。” 郝爸爸点头,“等一下别忘了给倩倩介绍。这个金先生穷苦出身,白手起家,能做到跟我抗衡,可见是个人才。” 秘书点头,到外头电梯口等人。 舒倩耳尖听到,一抹嘴,“吃饱了。”抓起包就走。开玩笑,姑奶奶的婚姻,还叫你个后爸拿来商业联姻,想的美!郝建看到,急忙吆喝:“姐,走了你会后悔的!” 秘书站在电梯门口,伸手想拦。舒倩一瞪眼,“滚!”秘书讪讪后退两步。进了电梯,舒倩冷笑,我一个官二代大小姐,还能叫你们给拿捏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吃太多。电梯到了一楼,出来的时候,跟迎面进电梯的人碰了一下,动作迟缓。电梯门居然关上了。生生夹掉三根头发。舒倩嗷嗷连叫两声,对着酒店迎宾小姐狠狠瞪两眼,气冲冲佛袖而去。气死我了,这两天连根儿头发都没顺过!哼! 电梯里,一人问另外一人,“金总,刚才那位,好像就是郝总夫人的千金。” 那人笑笑,“知道了。” 晚上,又是一个空虚寂寞,有大把时间怀旧的晚上。独自一人坐在东风渠边街心花园里,对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感慨人生无常、时光飞逝,远处,不知哪家票友胡琴悠扬,隔着河面,传送过来。舒倩轻打拍子,轻声附和:“此生只为一人去,叫他君王情也思”,随即笑骂,“思你个头,老抽渣滓,跟着你姑奶奶还怕有人盗墓呢!” “所以,就把骨灰撒到黄河里?” 舒倩猛然回头,身后一人,倚树而立,听声音,看体型,应该是个壮男。看看他,再看看自己,目测一下双方距离,琢磨琢磨他要是用强,自己逃跑成功几率有多大。 那人看舒倩满心戒备,苦笑一声,伸出手来,“认识一下吧,我是金小四,你继父的合作伙伴。我是该你舒倩呢,还是——永d他妈?” “妈你个头!”舒倩一弯腰,一把黄土冲着金四面门洒去。金四好干净,急忙后退,挥挥手,等眼前尘土消散,再去看时,舒倩已经顺着花园小路,跑到大马路上,蹿进人群里,不见踪影。金小四摇头苦笑,踱步到舒倩刚才坐的地方,仔细搜寻地面,找到三根头发。收到帕子里,望着河面微笑,“以发结缘,那拉氏,这就是你的意思吗?” 回到学校教师宿舍,舒倩一头钻进被窝,“我的妈呀,都说为人不能太嚣张。这不,报应啊!报应!” 原本还担心那个什么金小四找自己麻烦,哪知过了一个月,都没一点儿事儿。舒倩放下心来,趁着周末没事,挎着包接着逛街。路上遇到老爹前小三儿,还很有心情的请人家一起喝奶茶。 胡梅梅不是矫情的人,舒倩大方,她就乐呵呵接受。大夏天的,俩人抱着热气腾腾的奶茶,找个凉快地方一坐,互相聊起最近如何。 胡梅梅说起最近升职了。舒倩一撇嘴,“我说你呀,跟沈衲敏也算闺蜜,怎么,她自己嫁人了,就没想着给你也撮合一个?” 胡梅梅淡然一笑,“我要求太高,小敏也没辙。倒是你,你妈还是个大科长呢,就没帮你物色物色?” 舒倩哈哈大笑,“物色了,就差押着我去领证了。可惜,我要求太高。” 胡梅梅嘿嘿笑笑,一抬手,奶茶杯就灌进垃圾桶。“你呀,小时候没吃过苦,养成这样性子,确实不太好。” 舒倩撇嘴,“闺女本来就该娇养。要不然,一块蛋糕就能哄走。你不就是因为小时候太苦了,年轻轻的,做什么不好,居然当起我爸小三儿。你也不瞅瞅,就他那德行——也配?” 胡梅梅听了,温和笑笑,也不恼,拍拍衣服,“行了,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反正都过去了。我得回家了,回去晚了堵车。你呢?” 舒倩摇头,“我再逛逛。” 胡梅梅点头,背着包走进人群。舒倩晃晃手里奶茶,微微叹息。正在琢磨接下来该到哪儿去逛时,金小四两条细长腿,晃荡晃荡出现了。 114、悲催老抽(番外) 前一瞬间, 还是臣子们跪在床前,妃子们跪在屏风后, 一个个悲痛欲绝,哀泣哭告的景象, 下一秒,就是自己窝在襁褓里,依依呀呀哭着的样子。 乾隆老抽觉得,自己大概是没喝孟婆汤,或者是因为在位这些年,搜刮的太多了,老百姓穷, 物价上涨, 连孟婆都没钱熬汤,才得以保有上辈子的记忆。 不过,这也没什么。只当是赚了。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 过的并不舒坦。上辈子幼年, 父母疼爱非常,亲王之子,谁见了不笑呵呵的?哪像这辈子,生在不知道哪个山疙瘩里,父母都是农民,常年土里刨食,整天就吃饭、干活、睡觉三件事。靠天吃饭, 哪里还有什么好东西留给孩子,能饿不死就算不错的了! 好在老抽出生的时候,计划生育抓的紧。因为第一胎是男孩儿,父母就没有再要。如此一来,家里偶尔改善伙食,老抽总能仗着年纪小,又是独子,多吃一点儿。 大概是上初中的时候,义务教育普及了。老抽也终于有了炫耀的资本。原因很简单,老爹承包了村子外头煤矿,发财了,成万元户了。那几年,就连乡长的女儿见了老抽,都羞答答地问:“金小四,你有大大泡泡糖没?” 再到后来,老抽到县城上了高中,老爹生意更火了。怕儿子一个人在县城上学孤单,特意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子,叫老婆住过去,陪儿子读书。 老抽很高兴,终于有个像宫里嬷嬷那样照顾自己的老妈——子,随时跟在自己身边了。而且,还不用自己发月钱,老爹全包了。虽然一年也见不了老爹几面,但是,老抽心理上,又不缺爹不是? 这份高兴,随着大学通知书的到来,而归于平淡,甚至愤怒。老爹得知儿子考上大学,成了村子里二十年来第一个大学生,高兴的很,在县城大办酒席,请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然而,陪同在煤老板老爹身边的,再也不是那个夜里给老抽盖被子,白天给老抽做饭的老妈——子。据姑姑说,那是个狐狸精,跟老爹身边,有三四年了。这回听说老抽考上大学,逼着煤老板老爹跟糟糠之妻离婚。这次酒席,说的好听了,是庆祝儿子高中。说的不好听了,姑姑冷哼,“还不个狐狸精,赶走了你娘,占着窝,显摆来了?” 老抽这才明白,为什么今天老妈——子明明很高兴的样子,却死活不肯来。 当着众多有头有脸的人,老抽不想胡闹。看姑姑心情不好,故意在姑姑身边,气愤着闹哼几声,姑姑拉着劝着,意思意思,也就算了。 回到县城房子里,老抽看到这辈子生母,正在厨房忙碌,见他回来,连忙搓搓围裙,小心笑着问:“娃,回来了?饿不饿,给你做刀削面?” 老抽鼻子一酸,笑笑,“饿,饿要吃两大碗!娘!”从今后,老妈子升级为老娘,至于煤老板老爹,除了每年要学费,老抽表示,“朕不知此人!” 好在煤老板只有这一个孩子,要什么给什么,从不说一个“不”字。姑姑也领着亲戚们,成天叨唠,说大侄子跟着前嫂子,娘俩日子不好过,过年过节,都照顾着。 生活来源丰富,老抽在大学的时候,名车出入、美女相伴,俨然珍珠般的富二代。 奈何好景不长,大学毕业这年,煤矿出事了。其实,以前就出过事,只不过,这次事大了。不知怎么的,狐狸精居然勾搭上老爹的一个官场上的“朋友”,要离婚。老爹不同意。那对“奸”夫“淫”妇就合伙,把这次事故捅开了。 于是乎,老爹进去了,跟舒倩他爹作伴儿去了。老抽的生活来源断了。 那一夜,老抽的信用卡被锁,连名车也被没收了。没办法,谁让他不考驾照,还把车记到老爹公司名下呢?至于那些女朋友,更是没影了。呵呵,手机欠费停机,鬼才知道她们换号了没呢! 老抽抽着旱烟,吧嗒吧嗒,在阳台上坐了一夜。 到早上的时候,露水太大,直接把人湿透了。老娘推开门,走上阳台,递给老抽两样东西。一样是软中华,老娘说:“娃,我怕你抽烟,对身体不好,专门藏起了。谁知道,你把恁爷爷的旱烟翻出来了。抽这吧,旱烟太冲!” 老抽笑笑接过来,抽出一根,噙在嘴里,手哆哆嗦嗦,点了半天,没点上。 老娘抹抹眼泪,伸手接过打火机,给儿子点上火,看着儿子一口一口抽烟,又递上来一包东西。 老抽打开一看,银行存折,上头的数字,光是后头一大串的零,就吓死人。 老抽奇了,“娘?” 老娘叹口气,“你上初中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爹在外头有人了。我没说,怕耽误你学习。后来,你考上大学,你爹说,要离婚,我想想,老跟他耗着,没意思。就离了。可是,我虽然不识字,也知道挖煤不是人干的。指不定哪天,得罪了谁,就进去了。就这,我跟他要了钱,还说,我这么大岁数了,又没工作,老家的地,也因为他挖煤,不能再种了。要他每个月给我五千块钱,我好活人。我没花,都存着呢。娃别怕,咱有钱,饿不死,啊!” 老抽听了,流着泪笑了。搂老娘到怀里,“放心吧,妈!” 后来,老抽留下点儿钱,给老娘养老。带着其他的钱,在全国各地四处转悠,买了不少房子,美其名曰,投资房地产。赚了一笔小钱之后,接老娘到杭州别墅养老。 老娘本来挺高兴,拉着姑姑一块儿来。听儿子说如何发家之后,脸就沉下来了,双手合十,不住念佛,念佛之后,就是指着老抽鼻子大骂:“你把房子都买了,那些没房的娃,出来闯荡,你叫他们咋过?你个鳖孙王八蛋!……” 老太太常年干活,身体好,中气足,直骂了半天,才喝了半杯水。老抽无奈,只得听老娘的话,再也不干那断子绝孙的生意,转行建筑业。 接下来几年,听老娘的话,娶了老家同村的菜花,用老娘的话说,知根知底,青梅竹马,好相处。有老娘在一旁看着,倒是没有狐狸精到家里闹事。可惜,菜花还是因为跟老抽没有共同语言,学会如何在城市生存之后,就主动离婚,自己开饭店去了。听说,生意做的红红火火,找了个男人,对自己服服帖帖,不到三年,儿子闺女都有了。可怜老抽,上辈子辜负了三千个女人,这辈子,终于被女人给一脚踹了,踹的爽爽利利的! 老太太听说受不了,以为是自己儿子对不起菜花,非要回老家住窑洞。老抽没办法,找来菜花她大哥,说谎,说是菜花出门买菜,不小心,被个天杀的酒驾,撞死了。怕老太太难过,这才说离婚了。有时候,还说是被男人气死了。 菜花大哥一面捂着脸哭,一面偷偷踩老抽脚面。踩的老抽也鼻涕一把泪一把。 老太太信以为真,哭了一场,在院子里,给菊花媳妇烧了纸,当天就嚷嚷着要搬家。死活不在杭州住了,说什么杭州富二代、官二代太多,怕哪天自己也给哪个不积阴德的给喝酒撞死了。 老抽无奈,这才陪着老太太北上,生意也开始向全国人口最多的大省转移。人多,刚性需求就大,不信盖不了房子! 没了媳妇想媳妇,老太太心思安定下来,就逼老抽娶媳妇。 老抽想了想,既然第一个媳妇是包办婚姻,第二个,好歹得自己选吧。提起继妻,老抽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拉氏。想起绵蕊在自己临终前说的几句话。唉,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这儿呢! 第二天,跟合作公司郝总见面,酒席上闲聊起来,说是人家有个女儿,如今单身。郝总还特意拿出照片炫耀一番。 老抽暗中冷笑,不过就是个后女儿,长的好看又不是遗传你的,得瑟啥得瑟。 然而,那天那捋头发,引起了老抽的注意。难道,这就是缘分? 回家跟老娘汇报,老娘抱着手机看半天,不住点头,“这闺女好,一看就是小时候没吃过苦的。能这么稳重,肯定是爹妈教育的好。不像那些官二代,鼻子孔里看人!这个好!” 老抽淡淡一笑,没告诉老娘,这位可不仅仅是个官二代,还有个身价数十亿的后爹呢!只是,不知为什么,他没说出来。大概,是打听到舒倩的亲爹也在监狱中,唉,无论如何,是这辈子亲爹狱友。难道,这就是同爹相怜? 第二天,破天荒去探监。大概是因为进来前,人头广,老爷子在监狱里过的挺滋润。年纪大了,不用干活,日子挺无聊的,听儿子这么一说,就上心了。回去,找到室友兼狱友打听,“唉,知不知道舒当官儿的,家有个闺女呀?” 室友一听乐了,“行啊,煤老板的儿子,娶贪官的女儿,绝配嘛!” 115、闪婚包办 这一回, 舒倩倒是没躲,抬头瞥他一眼, 依旧低头吸溜杯中奶茶。喝完了,学胡梅梅往垃圾桶里一抛, 甩甩手,四处找纸巾。 金小四苦笑着叹一声,递过来湿巾。舒倩接了,自顾自擦,连个谢谢也不说。金小四无奈,“上辈子临终前,绵蕊跟我说, 我还不信。现在看来, 你还真能演戏,那二十年来,温柔可亲、端庄贤惠,都是装的吧?” 舒倩抬头, 撇金小四一眼, “穿越重生这种逆天的事儿,咱俩都能遇到,装相演戏,又算得了什么呢?再说,那时候的人,谁不是演戏呢?真性情的,早就在裕陵地宫里头等着你呢。” 金小四点头, “是啊。不过,你现在这样也挺不错的。至少,不用压抑自己本性。” 舒倩听了,眯着眼笑,“那是,结果就是被人当成商业联姻的筹码。” 金小四淡淡一笑,摇摇头,“这辈子,我的婚姻,由我自己做主,不会单纯为了利益。你放心。” 舒倩抚掌,仰头哈哈大笑,“金老板,您也太高估您自己了吧?天底下就您一个是我后爸的生意伙伴?我告诉你,现在是河蟹社会了,男的多女的少。这一回,不是你挑我,是我挑你!搞搞清楚先!哼!”站起来,包往肩上一扔,迈着大步离开。一面走一面嘀咕:“什么人呐!煤老板儿子了不起呀?” 回到学校,郝建正守在门外。舒倩见了他也没脸色,“吃了没?没吃自己吃饭去,我这儿可没辣椒。” 郝建笑笑摇头,“请姐姐吃饭呗,不知道国母可否赏脸?” 他这么一说,舒倩笑了,摆摆手,“没胃口,你去吃吧。找我什么事?” 郝建点头,“爸爸让我来跟你说。别因为金小四看着像暴发户,就不甩他。第一,他本人还是挺能干的;第二,在他接手家族企业之前,他爸就破产了。所以,他算得上白手起家,如今他爸还在里头蹲着,听说跟叔叔还是狱友呢。你们俩也算得上同病相怜了,给个机会吧。” “相怜你个头!是好人你咋不去?你嫁过去我保证给贺礼!” 舒倩吼声太大,郝建给震地接连后退,最后退到车门口,退无可退,拉开车门,一头钻进去,踩上油门,一溜烟开跑了。 金小四鬼使神差跟过来,大老远就瞅见舒倩大发雌威,不禁笑着摇头,怪不得她闹到离婚地步,这么个母老虎,谁敢要啊。话说,当初乾隆朝时期,她是怎么瞒过众人,落下一个温顺慈爱的口碑。琢磨一番,再想想当初给她拟的谥号,孝武——呵呵,如今看来,真是名至实归呀!看着舒倩哼哼着,挎着包进校园,金小四犹豫一下,到大门外转悠一番,还是离开了。虽然自诩魅力无边,可是,要想征服老虎回家,金小四自认,没有武松那本事。 遗憾的是,无论是舒倩还是金小四,都低估了剩女她妈的本事。接连三个月,不是叫俩人一同来家吃饭,就是带着全家人去看电影,顺带捎上据说孤身一人在这座城市漂泊的金小四。或者拿着机票,带着老公、闺女、单方面认定的准女婿,一同去旅个游。舒倩正好放暑假,推也没法推,只得被老妈押着。心情不好,就处处跟金小四作对,把个官二代大小姐脾气,发挥的是淋漓尽致。 舒倩她妈一看不好,顾不得老脸,找来前夫妹妹,即舒倩大姑、大姑父一同哄劝。大有闺女要是还闹别扭,就把亲戚们全部动员起来的架势。 最终,舒倩忍无可忍,留意到金小四。这家伙,居然在工作之余,把自己痛苦当笑话看。对着老妈嘿嘿冷笑,一把抓起金小四,往老妈跟前一推,“不就是想让我跟他结婚吗?成啊,叫郝建开车,俺们现在就登记去!” 金小四还没说话,舒倩老妈立马发挥大科长的领导架势,“成,反正你新房我都瞧好了。领完证咱就装修去。”扭头安抚金小四,“小金别怕,郝建他爸说了,买房的钱我们娘家出。等你们孩子长大结婚了,房产证上就把你名字给添上。”咯咯笑着,就拉着舒倩大姑去换衣服,顺带吆喝郝建父子,赶紧下楼,咱们一家押着,呃,不,陪着小两口领证去! 金小四无可奈何,对着舒倩摇头,“这回要是再离了,可就真不好找了。” 舒倩眯着眼扭头冷笑,“怕什么,你不会说户口本忘在山西老家煤窑里了。一时半会儿拿不来嘛。当了这么多年皇帝,连个小谎都不会撒?” 金小四气极,伸手从西装内袋里取出户口本连同身份证,对着舒倩摇晃,“只可惜,我一直随身带着呢。顺便提醒你一句,我家煤窑早就关了。所以,你就是想当煤窑老板娘,也没机会了。” 舒倩脸色一黑,随即不甘示弱,“是吗?我就说嘛,姑奶奶我魅力无边,都弄的你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揣着户口本,眼巴巴地盼着跟我步入婚姻殿堂了。哎呀呀,虽然你长的挺难看,又没我后爹有钱,还没我姑父有权,好歹是个男的,只要你求我,这个婚,我还是勉强跟你结了吧。免得你成日里,到我后爹家,跟郝建抢饭吃,一副没见过世面、吃不饱的模样,膈应人。哼!” 金小四听了,也不生气,靠近舒倩,盯着她看一番,嘿嘿笑说:“我是无所谓,反正,我前妻也死了好多年了,咱俩都算剩货,谁也别说谁。不过,我可先说好,大家都说她是被我气死的。你要是敢闪婚,我现在就求婚,今天咱们就去领证,保证不是裸婚。只是,日后要是真的也被气死了,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俩人在楼下大眼瞪小眼,两双眼睛相对,噼里啪啦火花直冒,电光四射,谁也不甘示弱。最终,还是郝建爸爸下楼解围。到民政局排号,临到登记了,舒倩摸摸包,看老妈一眼,“嘿嘿,妈,我户口本忘奶奶家了,来回三千里呢,要不——咱改天吧?” 舒倩老妈笑的那个一个慈爱,向后一伸手,“她姑?” 舒倩大姑立马奉上一个红褐色小本儿,上头国徽金光闪闪,直扎人眼。舒倩顿时泄了气,“姑姑——” 舒倩大姑苦笑摇头,“我也没办法,是你亲爸打电话说,在牢里头碰见小金他爸,聊了聊,觉得这门亲家还不错,特意通知你奶奶,叫她把你户口本给我快递过来的!” 金小四听完,哈哈大笑,这也能成?还真是父母之命啊! 舒倩则是抬头望屋顶,低头对着民政局工作人员,做出一副哭腔,“大姐,包办婚姻,你们管不管呐?” 登记处大姐抬头,叹口气,“妹子,听姐一句劝,心里愿意,就别端着了。这年头,剩女难当呀!” 金小四继续哈哈大笑。舒倩跺脚,“谁愿意了?” 当天晚上,衲敏接到小康宝宝电话,说本家一个远房侄孙结婚,让她和金四到时候代为送礼。顺便发来了喜帖。 衲敏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天,叫来金四,“你们家金小四跟舒倩结婚?这人该不是你儿子吧?” 金四拿过来看了看,点头,“正史上,算起来就是弘历。不过现在,应该早就出了五服了。” 到了婚礼那天,恰逢因为中国区一个投资项目回国洽谈,小康宝宝想起小四子的婚礼就在不远处酒店。想了想,还是给金四打电话,说自己也会前去捧场。放下电话,催司机快开车。 也许是雨天路滑,刚下高速,嘭的一声,就跟一辆水泥罐车撞上。幸运的是,两辆车居然完好无损。唯一受伤的,就是一个骑电动车等红灯的路人。 小康宝宝下了车,看到车头前雨衣下,一缕头发在雨滴下顺着雨水散开。微微叹气,轻轻上前询问:“姑娘,你没事吧?” 胡梅梅趴在地上,睁睁眼,看看眼前模模糊糊水蒙蒙一片,心里嘀咕:“早知道,当小三儿没什么好下场。可是,自己早就洗手不干了,这也不行?” 116、强势新娘 小康宝宝路上出了车祸, 要跟警察去做笔录,还不知怎么的, 大发善心,要亲自送人家姑娘去医院。随行助理大为怪异, 要知道,老板可不是什么大善人,更何况,那个姑娘他看了,闭上眼,没有气质流露,整个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嘛!可是, 就为了这个大街上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的人, 老板要退掉族孙的婚礼不去,少见啊少见。 助理打电话给金四,说明情况。小康宝宝不来,金小四这辈子亲爹又在牢里蹲着, 婆家这一方, 全由金四负责。衲敏也跟着忙的不可开交,迎来送往,少不得陪笑脸、陪应酬。 婚宴摆在鑫狮麟酒楼,一共开了上下两层四百四十桌。瞧这数字——真吉利!好容易开席了,按当地风俗,新郎新娘挨桌敬酒。先敬娘家人,再敬朋友, 最后才轮到婆家人。一帮数字们好容易趁机聚聚,送完礼金,全都窝在一个包间里,喝酒划拳,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不一会儿,就喝倒了老二,老大护着,到沙发上休息。剩下老八跟老九、老十半醉着,互相灌酒。金四好酒,但浅尝辄止,苦笑着听他们从乾隆朝开始数落历代皇帝。 等到金小四喝的微醺,半靠在伴郎胳膊上,带着舒倩推门进来时,舒倩冷眼一瞥,沈衲敏好像在给自己使眼色?什么意思? 还没等舒倩弄明白,老九那边就说了,“依我看呐,恭亲王还是不错的。可惜,老娘年轻时候,跟孝全皇后争宠没争过,再加上咱家两百年没出过蒙古皇后,这才在身份上失了先机。要不然,说不定啊,老四你别急啊,说不定,鬼子六要是当了皇帝,大清朝还能晚几年灭了。你信不信,你们信不?” 老八看着金四抿嘴儿笑,老十在一旁凑趣,“我说这不能,你也不看看,别说咸丰时期,就是往上瞅瞅,乾隆后期,那就从瓤上坏透了。要不然,怎么嘉庆一辈子都想革新,一直到雷劈死都没敢发一道圣旨呢!咱大清朝啊,自打乾隆时起,就注定不行了。” “那是那是。”老九哼哼着还要再喝,猛一抬头,瞅见小四子一脸委屈站在门口,身边新娘也是不情不愿、撇嘴瞪眼,登时怒了,拍着桌子闹腾,“咋了?小四子,叔叔大老远坐飞机来给你送贺礼,你还一脸不高兴。过来,陪叔叔我喝几杯。今天咱叔侄俩——不醉不休!” 老十也跟着起哄,敲着酒瓶,非要金小四大喝不可。 金小四无奈,每次见这帮叔伯们,都少不了挨训受欺负,还不能反抗,一反抗就拿八国联军圆明园说事儿。碍着金四坐在对面,不敢扭头就走,摆出一副乖乖儿的模样,对着一桌子人拱手,“谢谢各位叔叔伯伯们前来捧场,侄儿感激不尽。我先敬叔叔伯伯们三杯。” 伴娘端上来托盘,舒倩冷着脸,倒上三杯,金小四仰着脖子,一口闷了。倒过来杯子对金四笑笑,“呃,多谢婶婶伯母们来,多谢多谢。这是咱家新媳妇,倩倩,来,给诸位叔叔伯伯打个招呼。” 当着沈衲敏的面,舒倩怎么可能有什么好脸色。好在衲敏厚道,不等舒倩开口,急忙笑着摆手,“罢了罢了,你们忙了大半天了,还有几桌没敬吧?听说还是领导,赶紧去吧,别让领导们久等。” 金小四听到这话,感激涕零,扭头就要拉着舒倩往外逃。舒倩还没跟着转身,老十不干了,“四嫂你干嘛。平常不跟侄子见面,这好不容易见着了,三杯酒就算了?不行,拿大碗来,怎么也得喝三碗呐。” 老九跟着凑热闹,“呃对,拿海碗来。服务员!” 服务员站在角落里,瞧这架势,都快吓哭了。这都什么人呐,三海碗,这么高度数的酒,还不把新郎喝死,新娘不用入洞房,直接入灵堂啊? 衲敏笑着瞪老九、老十一眼,对着金小四摆手,“你叔叔们喝醉了,别理他们。你们忙去吧。” 金小四急忙点头,拉着舒倩就走。哪知,谁的人情都能领,偏偏沈衲敏的人情,在舒倩跟前不管用。冷着脸甩开金小四,对上老九、老十,挽挽袖子,“哟,这位叔叔?您说要大碗,要海碗?您是来祝贺的呀?还是来找茬的呀?三海碗,就这酒,您想喝死我男人呐?” 老九一听不干了,“我说侄媳妇,这话就不对了。你——” 舒倩一仰头,“我什么我?别欺负我年纪轻,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新任族长夫人,夫人没问你话,你随便插嘴,这就你家教啊?” “你——”老九虽然嘴皮子利索,但是自诩君子,不乐意跟女人吵架,转头朝向金四,“这是你儿媳妇,你管。” 金四摇头,“小四结了婚,族长之位,就由他继承。族长夫人说话,我不能不听。” 舒倩白了金四一眼,继续白活老九、老十,“以前我不知道就算了,今个儿我话撂这儿。今天这屋里的,有一个算一个,谁再提什么八国联军、乾隆后期事来,死后别怪我不准他进祠堂。告诉你们,族谱我可是看过了。我男人才是正统嫡系,你们都是旁支。就是上任族长金四先生,也是因为我公爹进去了,才代理的。怎么着,瞧见我们没长辈撑腰,想造反呐?还见面就说什么大清朝衰败,那是它该!纵观历史,你们谁见过不死的人、不灭的朝代?封建社会到了清朝,那就是最后的辉煌。你们自己不知道与时俱进,反而埋怨晚辈。呵呵,要不是雍正皇帝力挽狂澜,恐怕,史书上,清朝在九龙夺嫡之后,就该没了吧?八叔叔,听说,您可是研究这方面的学者专家,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呢?” 老八咳嗽一声,“呵呵,这年头,‘砖家’的话,不能全信。” 舒倩哈哈大笑,“您知道就好。”转向众人,叉腰发话,“我今个儿可是说清楚了。往后见面,你们是叔伯辈,我们敬着。可谁要是为老不尊,老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沈衲敏人在这儿,我手段有多狠辣,你们不知道她知道。不信问她。”瞥沈衲敏一眼,继续瞪着众位叔伯,“不惹我,咱啥都好商量,要是哪个不长眼的,再欺负我男人,告诉你们,就算不是族长夫人,我这个官二代大小姐,也不是好拿捏的!走!” 一把拽过金小四,拉开门,扬长而去。伴郎伴娘大眼对小眼,愣了半天,还是沈衲敏催促,这才明白过来,跟着走了。 老十拉着老九,你看我,我看你,奇怪半天,最终,还是冲老四讨教,“这个——真是历史上的乌拉那拉氏?” 金四笑着抿酒,淡淡回答:“能混到孝武皇后这么个谥号,你以为她脾气能有多好?” 老八跟着解释,“确实如此,纵观清朝历史,凡是史书上记载的乌拉那拉氏,性情都比较刚烈。孝敬宪皇后,”顿一顿,看一眼衲敏,“年轻时候,也挺泼辣的。不过后来磨平了而已。” 衲敏笑着反击,“这不还得托九龙夺嫡的福?” 他们这边围着满桌子海参鲍鱼,讨论那拉氏家族性格。外头走廊里,舒倩歪着脖子,揪着金小四耳朵,耳提面命,“我告诉你,往后见了这帮人,能打就打,打不赢就跑,死活不能让他们逮着你,一个劲儿地往泥里损。从今以后,你是我男人,除了我以外,谁也不许欺负你,听明白没有?” 金小四耳朵火辣辣地疼,两眼直冒金星,十分不解,“上辈子可没见你认真瞧我一眼,今天是怎么了?该不会饿晕了,脑子也跟着浆糊了吧?” “胡说八道!”右手疼了,换左手,继续揪着金小四不放,“那时候你后宫三千,分到我手里,就三千分之一。能跟这时候比?告诉你,如今是社会主义社会,女人翻身做主人了,听到没有?敢到外头去给我沾花惹草,我冻结你所有账户。别以为我爸爸进去了,我娘家就没势力。只要我说一句话,多的是人找你麻烦,你信不?” 金小四苦着脸哀告,心想,我这是做的哪门子孽呀,娶个大小姐回家供着?悲哀呀,怎么就叫她上辈子装出来的贤良淑德,这辈子扮出来的温婉忧愁,给蒙骗了呢?果然是马先生说的对呀,要透过现象看本质。本质啊亲! 伴郎伴娘远远躲着,连连哀叹。果然,如今是社会主义社会,新娘都翻身欺压新郎了。伴郎何深甚至不怎么厚道地琢磨,今晚洞房花烛夜,是不是新娘也要压新郎一把,好彻底确定家庭关系中主导地位呢?不得不说,这个新娘,跟那拉皇后还真是有些相似呢?呵呵,有机会,一定要会一会! 暂且不谈那些儿童不宜的内容。话说,金小四跟舒倩“甜甜蜜蜜”回到新房,“你侬我侬”地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金小四睁开眼,心里高兴,真好啊,老爹在牢里,亲岳母改嫁了,不用大清早就去请安。哈哈! 正想再睡回笼觉,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金小四怕吵醒新媳妇,赶紧接通。那边金四咳嗽一声,沉默半晌,最后,还是郑重下了通知,“弘历啊,你祖父说,让你上午带着你媳妇到医院去一趟。他给你找了个新祖母。那个,我跟你叔叔伯伯们都定好机票了,没时间过去。礼物都放你家门口了,到时候你们小夫妻一同捎上就行了。乖啊!就这样。我手机没电了,拜拜!” 金小四还想再问,“嘟嘟”声传来,不绝于耳。舒倩伸胳膊揉揉眼睛,窝在被子里问,“谁呀?” 金小四皱眉,对着自家媳妇,坏心演绎恶搞刚刚听到的消息,“有个远房祖父辈的人,好色老毛病,隔了几百年,终于又犯了。不知道招惹上了谁,人家不从,竭力反抗以致受伤,现在人在医院重病监护室。叔叔伯伯们为表歉意,让我——以族长身份,前去探望。” 舒倩迷瞪半天,终于听明白,“你是说,康熙又去招惹女人了?”我的妈呀,那可是个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克女儿克女婿克儿媳妇克孙子的八克皇帝命啊! 谁呀?这么倒霉。 117、勾搭和珅(番外) 舒倩再婚之后, 吸取前婚教训,好好跟婆母娘搞好关系。只要婆婆在跟前, 端茶倒水、洗菜做饭,样样抢着干。 婆婆是个实在人, 淳朴本分。忙了一辈子,从来没叫过苦、叫过累。如今儿子出息了,出入有车接车送,保姆天天伺候着,还要从早忙到晚做家务。之前有菊花做媳妇时,偶尔还摆摆婆婆款。如今,儿子好容易又找了一个, 年轻时候那些跟媳妇争儿子的心, 早就歇的一干二净。听说媳妇娘家又有钱又有势,巴不得把新儿媳当宝贝供起来,哪里还舍得儿媳妇做事。往往一看见儿媳妇动手,老太太就先操持开了。一来二去, 活没干成, 倒是把保姆吓的半死,生怕老太太厌烦自己,要扣这个月奖金。 如此这般时间长了,金小四,别名老抽,也看出门道。嘱咐舒倩别净想着做眼皮活,你好好一个当家太太, 跟保姆抢什么生意。不知道保姆大姐是下岗女工,日子不容易呀! 舒倩这才笑着答应下来,没事就陪老太太说话。势必让老太太喜欢自己。要知道,这位老太太比前任婆婆还计较传宗接代。万一老抽“小抽”不中用,可不能因为这个——再离了。虽然舒倩心里不怎么待见老抽,可好歹结过婚就算自己所有物了。就算离婚,也得自己先提出来,才有面子不是? 老抽则是没怎么在意。上辈子,舒倩就没给自己添一个孩子,这辈子,生与不生,其实也不那么重要。更何况,万一生下来嘉庆那样的人,这一辈子的那帮叔伯们,还不吃了自己。实在不行,从沈衲敏家抱养一个算了。谁让金四勇猛,衲敏又怀上了。这两天,正躲计划生育的人呢? 没有生孩子这档子事糟心,婆婆又疼爱,舒倩婚后日子,过的那是相当舒畅。婚后半年,国庆长假,趁着老抽出差,婆媳俩互相搀扶着,到海南旅游去了。一路上,婆媳关系那个好,同车的还都以为,这两位是亲生母女呢! 在中国趁假期旅游,哪里是看什么风景,分明就是奔看人去的。一路上,婆媳俩挤来挤去,总算到达目的地。可惜的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预定酒店,还被无良的黑的司机坑了五十块钱。把老太太心疼的呀,捂着胸口就栽倒在椰子树下了。 正在舒倩一只手忙着拨120,一只手忙着给老太太掐人中的时候,一个俊朗的小伙子从头顶而降,脸上带着担忧神色,问:“金太太,老太太这是怎么了?” 舒倩抬头,心中疑惑,谁家帅哥跑出来了?嘴里问:“你是——?” 帅锅温润一笑,“我是金总的特别助理何深,来海南休假的。在您的婚礼上,我是伴郎。” “哦!”舒倩这才想起来,原来,这位就是金小四特别助理,姓何名深。急忙叫上何深,“我妈中暑了,帮忙送到医院吧。” 何深点头,“放心,我已经叫救护车了。咱们先把老太太移到树底下吧。” 于是乎,整个国庆七天,舒倩就在何深的陪同下,好好的跟婆婆逛逛海南。何深会来事,把自己住的海景别墅腾出来,请这婆媳俩住进去,天天跟保姆似的陪着。别说舒倩,老太太心里,都怪喜欢这个小何的。 一来二去,何深跟舒倩熟了。从海南回来,二人仍旧没事打电话啦、发短信了,聊聊天,说说话。舒倩性格彪悍,在婆婆面前得装着,见了何深,难得露出强势一面,浑身轻松。何深也喜欢舒倩行事利落,就算手段偶尔有些仗势欺人,也忽略不计。更何况,舒倩娘家有人脉,明里暗里,帮了何深不少忙。舒倩则是喜欢何深温柔体贴,比前两任老公都懂得心疼女人。跟何深在一起,不用担心夫妻之间那点儿烦心事儿。心里轻松,更有安全感一些。 当然,刚开始俩人谁都没往那方面想。毕竟,如今可是个小三儿上街,人人喊打的年代!舒倩自认没有胡梅梅那份魄力,面对千夫所指,仍能横眉冷对。平日里,除了偶尔看看电影,吃吃西餐以外,见了面,都是发乎情止乎礼。不敢越雷池半步。即便二人相处时,恪守本分,眉眼之间无语交流,仍然叫人遐想啊遐想。 舒倩是小女孩心态,总觉得就应该有人天天把自己当宝贝一般疼。苦了这么多年,终于遇到何深这么疼惜。所以,对何深无事献殷勤,面上推拒,心里,还是很受用。至于何深,无意中看出来舒倩竟然是那位神秘的“孝武皇后那拉氏”,好奇心驱使下,与舒倩有些接触。熟悉之后,恰逢与金小四意见不合,存心找小四子麻烦,与舒倩周旋。哪知,见的次数多了,才明白,舒倩本性不坏,别看对外人不大理睬。一旦有人入了她的眼,那是掏心窝子的对待。最好的例子就是她前夫。况且,舒倩娘家,父母有钱有势。这么好的机会,既能给小四子添堵,把握的适度了,又能娶得如意娘子好泰山,聪明如何深者,怎会轻易放弃?于是乎,舒倩半推半就,何深穷追猛打,俩人之间关系,越发暧昧起来。 原本,舒倩性子不算软弱,对何深不过是一时新鲜。冷静下来,自然就知道婚姻不是那么好离的。毕竟有经验了嘛!没过多久,跟何深说个清楚。哪知道,郝健也来帮倒忙。少年时期,小活佛对倩倩姐就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只因为舒倩一心把他当弟弟,再加上后来二人父母结婚,这份感情只能压在心底。小四子何德何能,娶得美娇娘?郝健心里,一百个不服气。无奈自己只能偃旗息鼓,可不代表不会煽风点火。一看何深出手,早摇旗呐喊,为“和大人”助威去了。舒倩娘家,也被郝健瞒的死死的。不管怎么说,当年小活佛可是受了和|不少好处。这紧急当口,怎么着也得表示表示不是? 时间长了,就算金小四天天出差,忙着全国各地抢占地王,也看出后院“温度”不对。抽空堵住舒倩质问,“说,你跟何深,是不是搞上了?” 舒倩正在换衣服,听老抽说话难听,俩眼一瞪,“你才跟他搞上了呢!就许你左拥右抱,凭什么姑奶奶得给你守活寡?上辈子,你左一个贵妃右一个贵人的,我说一个不字吗?告诉你,闲着没事儿出你的差,圈你的地,干你那房地产的缺德事儿。姑奶奶爱干嘛干嘛,你管不着!” 老抽见舒倩发狠,也不敢十分得罪这位规划局大科长千金,压下心中火气,谄着脸赔笑,“上辈子那是我不对。可是,如今都是一夫一妻,讲究婚姻忠诚,你看,你就别跟何深那样了,传出去,多不好?” 舒倩冷笑不语。经过老抽深谈,舒倩多少意识到自己是有夫之妇,行为上,多少收敛一些。跟何深见面就少了。哪知道,何深却是一颗心,竟然全都陷了进去。依旧对舒倩嘘寒问暖,趁着金小四圈地不成功,拉着一帮同事出去单干,极尽挖墙脚之能事。大有跟老抽抢钱抢地盘抢女人之势。 对这些,舒倩好不烦恼。托着脑袋坐在阳台上自言自语,“我就说嘛,大姑娘我魅力无边!” 恰巧老抽回家,到阳台上抽烟透气,猛然听到自家媳妇这般言语,气的一脚跌倒在地。 好在舒倩虽然任性,但毕竟本性纯良。跟何深断干净后,找到娘家,求老妈帮着活动,给老抽批下块地。这才保住老抽公司,抵抗住了金融危机。 经过这件事后,老抽也想开了。媳妇那就是金钱,你要想方设法保值,不然,迟早得流动到别人口袋里。于是乎,老抽经过深思熟虑,终于决定,采取措施,保值升值。 手段老套到掉牙:生孩子! 生孩子也不是说生就生,总要有个过程。老抽性本淫,带着舒倩,走哪儿干哪儿,白天黑夜也不觉丢人。家里老太太对此,举双手双脚支持。唯独苦了舒倩,连着几个星期,走路腿都是软的。一度不敢出门,怕人笑话。 大年初二回娘家,看到何深居然手捧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等在门口,白皙的手指衬着火红的玫瑰,恰如白雪皑皑中,一棵小白杨,屹立在春风料峭中。一见舒倩下车,顾不得老抽在一旁虎视眈眈,急忙上前扶着搂着,嘴里问着,还特意从怀里取出热宝宝暖着。舒倩手上推拒,心窝都热烘烘的了。 楼下折腾的热闹,正赶上老妈两口出来迎接,一面是何深,一面是金小四,老两口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称呼。郝健则是装作拉架,行那鼓动气氛之事。一面劝一面暗笑,“打,赶紧打,都打死了,倩倩姐就是我的啦!”当然,这话也就是心里想想而已! 老抽则是气红了脸,虎步上前,一把搂舒倩到怀里,低了头一阵猛啃,抬头对着何深示威:“撬墙角、挖我家国库就算了,竟然打我女人主意!不想活了是吧?” 何深不甘示弱,“如今是河蟹社会,不兴你那套动不动就斩立决了!公平竞争,老子才不怕你!” 舒倩妈看了半天,拉过来舒倩后爸嘀咕,“老郝啊,我怎么瞧着,闺女脚踏两只船呢?” 好巧不巧,舒倩听见了。心里又甜蜜又骄傲又不好意思,很是难为情。眼看俩人吱吱吱吱火花乱溅,一场大战即将打开。索性不管这些,本着“谁对我好我就跟谁”的原则,看看何深温柔体贴,对比老抽粗心强势,当着老妈、后爹的面,掐腰大吼:“这日子没发过了,弘历,我要跟你离!” 何深还不怕死地在身后鼓劲,“好,倩倩麻溜赶紧的,跟他离了咱就领证去!” 老抽听了,气的险些没背过气去。北风吹来,顿觉自己应该改名叫“老太郎”,比灰太狼还悲催哇!一阵风都能把自己给吹跑。连说那句经典台词:“我还会回来的!”都没机会说咯! 终于,北风瑟瑟,冷彻髌骨,老抽明白过来,抱着舒倩笑着调侃何深:“美的你!现在是过年长假,人家民政部门不上班。就是上班,也忙着打牌玩游戏,哪有空管你琐事!你以为你记者呀!” 众人无语凝噎。好吧,论官场那些弯弯绕如何通透练达,老抽排第二,就是何深,也得在第二个半位子上蹲着!没办法,谁让人家干了六十四年天朝第一公务员呢!“老革命”喽! ps:调侃而已,请天朝公务人员勿对号入座!呵呵! 118、甜心格格(番外) 乾隆之嫡子嫡孙女不多。到清仁宗永d退位, 也只有一位嫡子嫡孙女,即仁宗之长女绵蕊, 人称甜心格格。 因为这个嫡孙女稀有珍贵,故而, 乾隆与仁宗俱十分宠爱。尤其那拉皇后去世后,乾隆悲痛过甚,一病不起。皆是绵蕊格格带着弟弟们守在床前,每日伺候侍疾。软语宽慰,乾隆这才逐渐好起来。看看孙女,便想起继妻。这么多年,居然不知道那拉氏还有如此气性, 居然临死临死, 还摆了自己一道。说什么从旧俗火葬,分明是不想跟孝贤皇后、慧贤皇贵妃挤裕陵!哼! 因绵蕊自幼养在皇后身边,乾隆对着这个孙女,也不遮掩什么。言语中, 对那拉氏很是埋怨。 绵蕊听了, 淡淡一笑,“皇祖父这是何苦来。这么多年,皇祖母要做皇后,要母仪天下,要端庄惠下,不能嫉妒。对皇祖父您,从来都没埋怨过一句。如今, 她人已经去了。要求火葬,不过是对您多年眷恋,舍不得丈夫,这才要把骨灰撒到水里。这样,皇祖父每次看到湖泊河海,都与见到祖母一般。皇祖母如此苦心,您与她多年夫妻,还不能体谅吗?” 乾隆躺在床上哼哼,“什么苦心,到裕陵里,不也一样。朕都八十岁的人了,还会让她等多少年吗?” 绵蕊淡笑,“不说皇祖父龙体康健。单是皇祖母对您深深眷恋,只怕,她是一刻也不愿意等呢!更何况,到了裕陵,您心里眼里,就只剩下发妻元后,皇祖母她——怕是要吃醋呢!”说完,掩着帕子笑了。 乾隆见绵蕊这么说,想起以前孝贤皇后在时,那拉氏时不时地酸上一回。那时节,那拉氏可是娇羞不胜呢!想着想着,便跟着笑了。罢了,不过是那拉氏一些小女儿心思,朕就是顺她这一回,又能如何呢? 乾隆心里想开了,身体也就好起来。没过几天,接着上朝批折子去了。绵蕊也回到十二贝勒府,安心做起了大格格。 过了几年,永d晋亲王位。乾隆看绵蕊也长成大姑娘了,就想起皇后临终前,对几个孩子婚事念念不忘。又见十二膝下六子,却只有一女,更是心疼绵蕊孤单。封绵蕊为和硕格格,还抽风似的,给了孙女一个超然的名头,号“甜心”格格,意为格格喜欢吃甜点心。这一名号,外人自然不知何意,引得满朝思量半天。惊起又一场权利分配。 乾隆哪里顾得上这些,叫来十二两口,把满洲亲贵里头有志青年扒拉扒拉,总算挑出一个顺眼儿的,指做自己嫡孙女婿。也真是巧,指的就是富察明瑞之孙景寿。 也是景寿运道好。正史上,尚的是道光寿恩固伦公主。小说里,娶的也是仁宗之嫡长女。富察一家谢了恩,回去就琢磨,万岁爷这是要给敬亲王拉拢人脉呢? 绵蕊在府里接了旨意,捧着和硕格格朝服,回到闺房,按着心口长叹。终于,又要嫁人了? 喜塔拉氏娇娇跟十二到宫里谢恩回来,扶着丫鬟,来看女儿。景寿那小伙子娇娇听过,是个稳重本分的。十二也说了,新姑爷人不错。娇娇见女儿出来迎接,正想笑着恭喜。哪知,绵蕊却沉着脸,说了一大通什么与富察家联姻,应该注意的事项。 做在女儿闺房,娇娇听的目瞪口呆,想了半天,这才笑问:“对新姑爷,我儿可是不愿?” 绵蕊听闻,低了头喃喃:“男人,三妻四妾的,还不都是一样。除了这个,别的——又有什么不同呢?” 娇娇见女儿闹别扭,拊掌大笑,“我儿莫怕。额娘早就打听好了,景寿屋里,并没有通房丫头了什么的。就是有,宝贝闺女放心,额娘也能给你做主了。” 绵蕊抬头,看娇娇一眼,自己的额娘,当然知道她说的“做主”是个什么意思。想了想,对这娇娇撒娇,“额娘看不起女儿。您怎么就知道女儿嫁过去之后,管不了姑爷后院儿?您老就放心吧,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咱敬亲王府大格格,就等着挨鞭子吧!”说完,自己先笑了。 娇娇听绵蕊这么说,才放下心来,站起身,轻轻抱住闺女,小声说道:“额娘知道,你从小心思重。有什么事,别压在心里。回娘家,跟额娘说。阿玛和额娘给你做主。他富察家人多,须知,咱们家还有六位阿哥呢!” 绵蕊听了,跟着笑笑,“知道啦,额娘!” 到了绵蕊十八岁,景寿总算通过岳父母百般挑剔,把和硕甜心格格娶回了家。 景寿果然是位君子。新婚当晚,出去敬酒不过三两刻,便回来陪绵蕊。 喜嬷嬷们一看,额驸是个好相与的,相视一笑,悉数退下。 对着龙凤红烛,绵蕊面无表情,精致的妆容下,隐不住一颗噗噗通通乱跳的心。对比绵蕊,景寿是第一次成亲,没有经验,坐在喜床上,不知该说什么好。眼看红烛燃了一半,外头天上黑透了,景寿这才鼓起勇气问了句:“你——饿不?” 噗嗤!绵蕊终于笑了,斜着眼看景寿,“怎么?我要说饿,你还亲自下厨,给我下面不成?” 景寿眼看一朵牡丹,在自己跟前雍容绽放,登时红了脸,懦懦着问:“面?我不会下,蒸米饭行不?” 绵蕊收了笑意,正襟危坐,隔了半日,才问:“你一个世家公子,怎么会做饭?” 景寿听了,笑着回答:“也不怎么会。就是之前跟祖父行军在外,学过一点儿。就是,怕格格不喜欢。” 绵蕊摇头,“我从小跟着父母赴任外地,酸甜苦辣,什么没尝过。还怕你做的难吃?别净吹牛,哪日有空,做一碗我尝尝。” 景寿急忙笑着答应。灯下,二人又一次静默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红烛燃尽,室内一片昏暗。景寿壮着胆子,悄悄伸手,摸到绵蕊胳膊,“甜心,呃,格格,咱们歇着吧?” 绵蕊不说话,趁着黑灯瞎火,往景寿身边挪一挪。景寿会意,急忙颤抖着伸手搂着绵蕊,一同躺到床上。 ,一阵丝绸之声。忙乱中,绵蕊掐着景寿脖子,说了句:“绵蕊。” 景寿迷惑,“啊?” “绵蕊,我的闺名叫绵蕊,不叫甜心。” 景寿明白过来,笑着点头,拉下绵蕊双手,让她搂着自己的腰,凑到绵蕊耳边细语:“我知道。那是皇上赐名。不过,我更喜欢甜心。只有一颗心,不会三心二意。” 绵蕊听了,细思之下,泪就下来了。掐着景寿后背,“你若有负于我,我定不轻饶!” 景寿听言,浑身冒冷汗,“甜心,快,让我进去,我,我难受!” 绵蕊成婚之后,住在富察府。因明瑞早亡,景寿是过继嗣孙,家里人口简单。上头亦无婆婆压着。绵蕊趁着景寿跟自己正在热乎头上,学娇娇手段,把持住家中所有大权。蜜月还未过完,富察府所有稍有姿色的丫鬟,就全被赶到了庄子上。 于是乎,四九城中,继刘墉大人之继妻长八姐之后,又出了一位妒妇,众人津津乐道的是,这位还是“皇家出品”,万岁爷从小养在身边的嫡孙女,啧啧…… 甜心格格善妒名头传到敬亲王府。十二跟娇娇相视一笑,好好好,连说几个好字!这两口,生怕闺女学她祖母,强忍二十年,最后落得一个给“气死”的下场。 传啊传,又传到紫禁城中。乾隆听了,更是喜欢。蕊儿自幼重规矩,当初指婚的时候,乾隆就怕这孩子学孝贤皇后贤惠,主动给丈夫纳妾,耽误皇家外孙子嗣不提,还惹一肚子气回来,对长辈们诉苦。如今好了,乖孙女懂得行大权,嗯,好!不愧是朕的嫡孙女!哈哈! 要不怎么说,对闺女跟对媳妇要求不一样呢?这要是哪个皇家媳妇传出来这样的名声,乾隆八成就逼着儿子们休妻了! 有了父祖撑腰,绵蕊更加有了底气。要景寿搬到正屋,每天都要陪着自己。书房都不让住。 娇娇听说,还口不对心地劝劝。后来,绵蕊回了句:“额娘您就别说我了。就是让阿玛住书房,也没让他碰别的女人。看看咱们家,儿子女儿都您一个人生的。还好意思说我善妒?五十步笑百步,谁也别埋怨谁!” 娇娇笑着骂声:“死妮子!”随即嘱咐,“那也不能传的到处都是。在外头,好歹给姑爷留点儿面子。” 绵蕊呵呵笑笑,“皇帝嫡孙女婿,谁敢不给面子。要想要更多面子,找他岳父要去。别找我呀!” 娇娇听绵蕊这么说,心知女儿已经拿下富察家势力,支持敬亲王府。放下心来,也就不再提了。 两年后,绵蕊生下长子。乾隆老抽一高兴,亲自赐名志瑞。不久,命景寿为九门提督副将。富察家家主,由福康安手中,转交景寿。 后仁宗即位,绵蕊晋固伦公主。仁宗曾问女儿,在何处建公主府。绵蕊微微一笑,“阿玛何必费那些钱。女儿跟额驸过的好好的,不愁吃不愁穿。家里房间足够住了,很是不必费心。若是阿玛疼爱女儿,不如把多赐女儿几所庄子、铺子。好叫子孙们常年有饭吃。” 仁宗大乐,叫来皇后喜塔拉氏,夫妻俩亲自挑了五处庄子、五处铺子,赐予甜心固伦公主。 回到家里,景寿抱着志瑞迎出门外。远远看到他们一大一小父子俩,绵蕊眼眶一热。这一幕,自己在佛前求了多少年。如今,终于等到了。 景寿走到近前,看到甜心哭了,急忙把儿子交到奶嬷嬷怀里,赶上来问:“心儿,怎么了?” 绵蕊含泪摇头,对着景寿微笑,“没事,我饿了,想吃你下的面。” 景寿吃吃着为难,“心儿,我只会蒸米饭。” 绵蕊凤眼一瞪,“我不嘛,我就要吃你做的面!”说着,一双玉手,举着鞭子就飞舞起来。 一时间,富察家又是鸡飞狗跳。 志瑞趴在奶嬷嬷怀里,捂着眼睛暗暗嘀咕,“额娘你个吃货!丢人啊,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