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签》 第一章 金陵城第一富商紫冠府,府里上上下下、府外的各处商行,在过年的短暂休息后,人人各司其职回归本位。 府里的各楼各院管事、商行派来的,照例又在这个时节将蒹葭楼挤得水不通,人手一本帐册,在楼内楼外等着面见紫冠府掌管内务的主事者。 打从开春后,紫冠府里便有了人事异动,原本当家主事的步关之在娶得美娇娘之后,将府中的职位调整。 身为步家长子,步关之不再戴着“紫冠商人”这顶帽子,大江南北地四处走动在外头做生意,反倒是将这任务传给了一直在府内掌管所有生计的三弟步千岁,将他扶正为下一任的紫冠商人,而步千岁在府中掌管内务的职缺,三年来一直装病不问家政。 二弟步熙然取而代之,四弟步少提从旁分担协助,府内的琐事与旗下所有的商号则交步少提接管。 除了新婚燕尔的步关之,这年的东风吹起时,便吹乱了其他三个步家男人的生活步调,也吹出了另一种新气象。 荪蔑楼的主事堂里,欲见主事者的管事及下人们一个按着一个,耐心等候着准备将手上的摺子交上去。 只是,在荪蔑楼的楼上,不时传来清脆的搓牌声。 “四爷,皇家织造府向咱们订了百匹的西域织绣,圣旨明在春末谷雨之前务必将织绣送人,以便织造府为宫妃裁制今年的夏衣。”在人群中排了一个下午的织纺管事,将手中的摺子呈给忙得焦头烂额的步少提。 在听了织纺管事的简报后,步少堤头也没抬地看着,并且将呈上来的摺子放在早已堆如山的摺子上,对他吩咐,“把织造府的订单交给府中的织娘去锦绣楼提货,摺子和帐单先搁着,晚些我审过了再批货给织造府。” 领了命的织纺管事才恭敬地退下,府里礼务坊的管事按着上前讲命,“四爷,再过三日便是西郡王的诞辰,你有何吩咐?” “等会儿你去葵香楼叫管事拿一对金麒麟和一只玉如意当贺礼,西郡王的贺帖待我写好后,一并与贺礼差人送去郡王府,还有,遣事派人去知会我三哥一声。”步少提偏头想了一会儿,然后将手中批好的摺子往旁一搁,在拿来下一本摺子时没交代礼务坊的管事,示意身旁记事的小的把这件事记下。 “四爷,这是三爷看了宁府后的总帐册,数目已由三爷点清了,但府中的古玩和玉器等需拍买的私家收藏,三爷请您代他去宁府清点以便拍买。”步千岁派回来的男仆,在呈上摺子时向步少提转达步千岁的指示。 额头微疼的步少提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下,想到三哥又替他找来了更多的额外差事,不由得叹了口气,“先搁着,等我将宁府的总帐册审校一回过后,再去宁府一趟。” “四哥,这是紫冠府旗下商行今年开春后,各行号所呈报的总铺货单,请你核校。”厚厚一大堆的摺子重重地摆上桌,让步少提桌上所剩无几的空间,顿时被货单和帐册占满。 望着那高如小山的摺子,步少提隐隐作痛的头愈来愈疼了。 他搁下手中的笔,垂首皱着眉心,“先拿去管事那儿核对出货量与铺货量是否准确,若是无误,核校的单据我晚些就开给各商行。” 正当下一个管事要上前呈上摺子时,低首不语的步少抬高了手,示意他们都停一停。 “四爷”这人看着一脸疲累的步少提眉心皱得紧紧的。 “让我喘口气……”步少提甩着涩麻的双手,长长地吐了口大气,想将胸腔里的那口闷气尽数吐出,但当他抬头看见那些他怎么做地做不完的事后,一股闷气令他吐不出也咽不下。 为什么他要做这些差事?三哥在家时他要做,换二哥在府内当家时他也要做,他真的是长了一张劳碌命的脸吗? 步少提两眼无光地望着堂里所有等待他的人们,愈看他们愈觉得不平,尤其楼上那些从清早就没停过的搓牌声盈绕耳际,使得他的火气渐渐往上冒。 他推开了堆横在他身旁的摺子和帐册,在脸上挤出了一抹强硬的笑容,朝室内所有人伸出一根手指,“给我一刻钟,你们全都在这儿等一下,我上楼找个人马上回来。”他一定要去找找害他陷于水深火热的那几个人算帐。 就在一座雅致的玛瑙屏风后,剔透的玉石方桌旁,正坐了四个惹恼步少提的人。 “上开花。”身为牌桌上贵客的南郡王司徒震,心不在焉地掷出牌。 “多谢,承让。”面庞清秀眉目爽朗的步熙然,两手忙碌地接下司徒震的牌,笑着伸手朝三位输家讨赌资。 没用心玩牌的北郡王司马圣叹,对手中的牌轻唤,“唉,东风不来,可惜了小王一手的好牌。” “你的东风虽是不来,但咱们等的另一阵风就快到了。”没把心放在赌桌上的东郡王司空烈,双着双耳聆听踩得又快又急的步子,正往他们这边冲上来。 “熙然,小弟杀你来了。”没有皇亲架子的司马圣叹,乐不可支地等着看步熙然遭殃。 步熙然不以为然地挑挑眉,“终于来了?”他还以为他那个老实小弟,会笨笨地在楼下做牛做马,被那些庞大的差事压着而不来找他叫苦。 步少提眼瞳里几乎要喷出不小的烈焰了,“二哥……”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在楼下替二哥劳心劳力做个半死? 眼明脚快的步熙然,在步少提想将他拖下牌桌前,先一步地抬起脚挡住向他冲来的小弟,并示意他向在座的贵客请安。 “见过三位郡王。”步少提恭恭敬敬的向号称“三司”的三位郡王请安,然后眼神立刻射向一脸吊儿郎当的步熙然。 步少提挪开步熙然的大脚,冷瞪向他,“还要玩多久?”自从这三位郡王来他们紫冠府作客之后,二哥就奉命成天陪着这三位贵客,而且二哥不但可以在陪着这三位贵客时,右**算盘、左手搓麻将,右脚翻帐册,还可以腾出左脚来踢走他这个打算将他拖去工作的小弟。 “哪儿去了?难道你没有过人生行乐须及时?”步熙然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又将手伸向牌桌。 步少提一手扯过他的衣领,“现在已是春天了……”打从过完年后,玩了好一阵时日了,他还想玩多久? 司空烈拍拍他的肩,“少提,你二哥打算春天就在牌桌上搓掉,你来这儿向他请安,他不会帮你的。” 把这个春天在牌桌上搓掉?步少提冷眼百瞪着那张作怪的牌桌,冲动的想掀了那张牌桌然后捉人下楼办事。 四个瞄见步少提眼底怨气的玩牌者,识趣地相觑一眼,然后在步少提将掀桌的举动行动之前,同心协力地一块抬起玉石桌至另一处,让掀不到桌子的步少提在原地气得两肩频频打颤。 步少提冲上前一掌重拍在桌面上,义证词严地对步熙然开训,“二哥,府内当家的人是你,你别再把自个儿的差事推给我行不行?你下牌桌来好吗?我不能再暗中帮你做了,倘若这事被大哥知道了,你非被大哥剥层皮不可!” “等我玩腻了再说。”步熙然拨拨耳朵,对这个满口道理的小弟,一脸不在乎地耸着肩。 “你何时才会腻?”累得不成人样的步少提非常在意这事。 “少提,这是你二哥今儿个上牌桌前作的诗。”司徒震笑眯眯地从怀里拎出一张纸,慢条斯理地交给正在火气上头的步少提。 人不在多,四位则行,有舌夜之娱逆,无男女之区分。 四圈见胜负,得意勿忘形。 赌鬼云,何厌之有? 步少提拢紧一双剑眉,对这首被改编且有缩水嫌疑的诗愈看愈眼熟,“陋室铭?” “不”,一旁的司空烈朝他摇摇食揩,“是赌徒铭。” “照这诗意……”步少提气得将手中的纸撕碎,然后扯开了嗓子对紧捂着双耳的步熙然嚷嚷,“你永远都不会来帮我!” 步熙然掏掏被吼的耳朵,笑意可鞠地向他请教,“少提,往常千岁都是怎么和你分配府内的差事?”以前他还在装病不管府中事务时,府里大小事都由他和两个弟弟包办,但不知他们两个是怎么个分配法。 “所有的差事都是我七他三。”也被另外一个哥哥苦毒打咫的步少提,闷闷地吐出三哥在私底下暗坑他的不平等待遇。 “来,让二哥告诉你咱们俩分配差事的原则。”步熙然含笑地朝他招手,叫他附耳过来听清楚。 “你也跟三哥一样讲原则?”老实的步少提皱眉地弯下腰问。 “有,而我的原则是……”步熙然一手指着他的鼻尖一手指着自己,自口中吐出更不平等的待遇,“你九,我一。” “你居然比三哥还狠……”步少提大大地退了好几步,咬牙切齿地指着这个更苦毒小弟的兄长。 步熙然笑呵呵地挥手,“反正这小子天生责任感就重,下人们又对你爱戴不已,我道个好心的兄长就做个顺水人情,多分一点资产给你不是挺好?” “好?”步少提瞬间提高了音量,“过完年后,我已经整整两个月都没回我的风露院!” 步熙然摇头晃脑的回嘴,“我也没回我的倚云院啊!”他小弟是个大忙人,但他也是啊,他也没空回他的倚云院去沾他的枕头。 “咱们两个不回院的原因不同,我是忙得废寝忘食,现而你是玩得乐不思蜀!”他早已玩得干脆住在这荪蔑楼里,日日对楼下忙翻天的事务置之不问,在楼上吃喝玩乐,他当然没有时间回去自已的院里。 “你若真的忙不过来,何不者沁雪院找大哥帮忙?”步熙然撇撇嘴,然后送上一个下下策给他。 步少提脸色更阴沉,“我若是上沁雪院找那个跟大嫂如胶似漆的大哥,只会讨顿办事不力的排头吃!”找他大哥?他那个不问缘由只重成果和效率的大哥会先把他的骨头给拆了。 “少提,千岁在离开金陵之前,交代我们要代他好好照顾他的小弟,现今既然你有难,我们应该帮帮你。”司马圣叹苦心大发地对步少提的惨况抚了把同情泪,一脸诚恳愿意帮忙的模样。 步少提不是有信心地瞥他一眼,“我三哥哪会有这种良心?”三哥别比二哥更恶质就谢天谢地了,照顾他?他怎么不知道三哥也会照顾人? “或许是离家远行容易使人伤感,所以千岁突然有良心了。”司空烈在一旁接腔,试图加强司马圣话里的可信程度。 “千岁想怎么帮这小子?”嗅到了阴谋味道的步熙然,不急着拆穿他们的底细,挺有兴致地问。 司徒展不客气地手指着步熙然的鼻尖,“千岁说,你这个最会推卸责任的二哥一定会把大小差事全推给少提,他叫我们帮少提找个能帮他分担差事的好帮手。” “帮手?”步少提在脸上写满了失望,“除了我三个外,有谁能帮我料理紫冠府的差事?” “我们三个已经帮你物色好人选了。”司马圣叹却出乎步少堤的意料,例着笑容向他宣布有救星了。 步少提不禁两眉高高挑起,“天底下还有这种耐操耐劳的人存在?”有这种人?怎么他从不知道金陵城里居然有这种十八般武艺俱全的高手? “有,而且她可是你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帮手。”司徒震大大地点着头,在步少提的耳边鼓吹。 “这个好帮手叫什么名字?”已经累昏头的步少提听着听着有些心动,很想请出这号人物快来兼蔑楼的总帐房,好顶替他二哥的位置。 司空烈缓缓地吐出芳名,“夏候纹焰。” “女人?”步熙然在口中念着,并且别有用意地挑眉看着那三个突然很想帮忙的郡王。没有那么多疑心的步少堤甩着手,“是男是女都无妨,只要她够神通广大可以帮我就成。” 司马圣叹拍着他的肩保证,“你放心,她绝对能满足你的需求。”“纹焰是我的远房表妹,只要你点个头,明儿个我就把她给送过来当你的副手,表妹治家理财的手腕可不是盖的,她的能耐绝不在你或是千岁之下,不出十日,我保证你就能把身上的担子卸下一半。”打铁趁热的司空烈又往旁边补上一句。 “就这么说定,劳烦你们快差人把她送来,我楼下还有一堆杂事,先走一步。”步少提朝他们拱手致意,然后下楼去把等着他的人们所带来的差事商定。 “包在我们身上,你去忙吧。”已经等在门口的司徒震替他开了门,嘴边带着奇怪的笑容把他送下楼。 宴客的门一上后,步熙然的双眼来来回回审视三位郡王的表情之后,笑容突然变得灿烂。 “三位郡王,既然人已经走了,咱们说话也都爽快点。”熙然表情暖昧地看着他们一会儿,而后清了清嗓子,“明人不说暗话,你们这么帮我小弟,是在打什么主意?” “步兄,你说这话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司马圣叹他过于讨好的笑脸笑嘻嘻的反问。 “没有!”三位郡王想了想,皆摇着头面色凝重地齐声回答他。 “既是同道中人,那就别再装了,千岁把你们三个弄进紫冠府长住,不会只是要你们来陪我玩吧?”步熙然直接问他们三个会被他三弟给请来府里的原因。 “当然不是;我们受千岁之托来做正事的。”司空烈也爽快地说。“那小子把你们三个请来果然有阴谋。”步熙然不客气地环着胸,注视这三个心机和他大弟一样深的郡王们。 司徒震抚着下巴回想步千岁的交代,“千岁要我们来整整人,而且最好能替他把紫冠府上上下下弄得鸡飞狗跳。” 步熙然冷吟地笑了出来,“又想搞花样?我就知道那小子从没好心肠,更不可能找朋友来帮自家兄弟分受解劳。” “千岁叫我们先由最老实可靠的少提下手。”司徒圣叹把所有的底都抖出来了;说明他们三个将代替步千岁整他的小弟。 “你们只想整少提?”没有被列在黑名单上,步熙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还有你。”司空烈指着他的鼻尖,“你和千岁结的仇可深了,千岁怎么会放过你?” “不出所料。”步熙然不可置否地挑眉而笑。 司徒震又一老一实地较述步千岁的话,“你也不必急,千岁交代要我们先放你一马,待他回来金陵后,亲自找你慢慢讨回躲帐三年之仇。” 步熙然生气地抬高下巴,“劳烦你们转告千岁,我等他!”从在娘胎里就斗在一块,他会斗不过他那个孳生弟弟? “那么,步少提这一事,我想不会反对也不会搅局吧?”准备执行计划的司马圣叹,推了推步熙然问。 步熙然竟露出了一脸何乐而不为的表情,“既然你们都已经准备把人送过来了,在下怎能不从番如流?”有了这三位郡王多管事,也许他能看到老实小弟变个性子也说不定。 司空烈弹了弹桌上的牌,气定神地开口,“既然如此,在千岁回来之前,咱们就把少提放进计划里打个八圈,就当是……” 其他三人应口同声地笑道:“就当是消磨消磨时间。” ***夏候纹焰拉着裙摆,缓缓地步下了由东郡王派来的轿子,方才下轿,几个眉目清秀的仆人,已站在蹲着两只石狮子大门前。 她轻轻抬首,望着这座她即将进人的紫冠府。 昨日她才回来,与她过世的娘亲有着远亲关系的东郡王找她。虽说她与东郡王在名份上是表兄妹,但自小她便不曾见过娘亲那没的亲人,而她的远房表哥来到府内也不与她爹打招呼,只是登府来向她爹要人。 夏候锦以为东郡王此举另有其深意,期望透过这个并非亲生的女儿来与一直高攀不上的东郡王府有所交往,若是能亲上加亲更好,但当夏候锦这么打算时,东郡王司空烈却说是人闻夏候纹焰德才兼备,仅是想接不表妹过府一叙,随后说明想将在夏候府内已无亲人的小表妹,接至老友的紫冠府内与他一块暂住些日子,并打算替她在紫冠府内安插个位子做些差事,硬是自夏候锦的手中,将打理夏候府府事务的夏候纹焰给要了去。 她的心底很清楚,往后她在别人屋里,得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偶尔听些顺水人情,多知晓些府里的人情事故,不要多说话,在府内处处留心,时时注意,才不会便自己往后的日子变得艰难,也不致使带她来的司空烈去了颜面。 自娘亲带着她改嫁给夏候锦之后,生长在尔虞我诈的夏候府,夏候纹焰自小谨守着一条道理,即从不主动探问府中之事,也不强出头。 她不明白司空烈要她来此的原因,她向司空烈问个仔细,而他只告诉她紫冠府的荪饯楼总帐房缺个能手,已把她安插在那个职位,叫她到府后就到兼蔑楼报到。 但紫冠府在金凌城是首富,听了令其他大户人家生畏崇敬,府中的人口就有百来名,若只是要为总帐房荪践楼找一位得力助手,会愁人吗? “夏候姑娘这边请。”几个眉清目秀的小姐请她入府。一大府门,诺大的庭园展入人眼,杏花如雨随风沾满厂她的衣棠,有一刻,纹焰被这景象征楞得半晌唤不回心神,一双美丽的丹凤眼停在园子中的美景。 领她入府的人在纹焰欣赏时,站在身旁不急着催她挪动玉足,安静地让她欣赏眼前的美景,等到纹焰回神,带着她步下白石台阶,走过垂花门拐弯通往荪蔑楼的高手走廊。 直走过高手走廊,纹焰方才镀至荪蔑楼的楼前门,便被在苏蔑楼前排队的人潮吓楞住了脚步。 小招手对纹焰轻唤,并在人群中清出了路,怀着不解的纹焰迸入紫冠府里天天都人满为患的荪蔑楼。 冒着插队而遭人瞪的风险,频频对满屋子的人赔不是后,小招手走至忙得昏天暗地的步少提面前,对那个早就被训练得可以一心好儿用的步少提报告,“四爷,夏候姑娘来了。” “奉茶,请夏候姑娘先坐,你上楼告知东郡王一声。”步少堤一手指着他身旁的柳木椅,一手指向身后的楼梯,两眼飞快她看着刚送上来的摺子,然后对呈上摺子的米仓管事勾勾手指,“这个数目不对,叫底下的人去芜衔楼再点一回,我记得我在年关时派放的米数目不止这些。” “姑娘,先在这儿坐坐。”小招手对步少提这种忙碌的模样早就见怪不怪了,待一直楞在一旁的纹焰落座,然后上楼去请示。 纹焰点点头,坐在柳木椅上张大了两眼看向那个办事效率惊人的步少提,看他右手执笔在摺子上批着,左手在算盘上飞快地打个不停,两眼埋在桌上的摺子里阅赞;同时一心四用地对跟前的管事叮拧交代,她看他批摺子的速度似是马虎草率,说出口的话却又井井有序,有条不紊,不但能对一个接着一个的公务做决定,还能拨空整理另一批在桌上等待他的公务。 她看了一会眼前的情景,不禁轻蹙柳眉感到疑惑。 这里的公务一向这么多吗?这儿的人忙个不停,而她刚才在外头看到那些有情景致贺花的人,又是怎么回事?她再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里头最忙碌的人,好像也只有这个人称四爷的男人,其他人都只是安静地站着等待他的批示,紫冠府里头有这么一个既能调度人手又能理财治事的能手,怎么还会补要她来帮忙? 自楼上请示完的小招手,在步少堤忙得天翻地复时,小心地凑在步少提的耳边转达,“东郡王与二爷他们正忙着,说是请四爷自行招呼夏候姑娘。” 听完了这句话,步少堤迅速解决完手上的摺子,并停下打算盘的手指,摆出了停止的手势,站起身向一屋子的人以清朗的声音宣布,“各位,等我一会儿,先暂停片刻。” 楼里的人皆无声地点点头;步少堤在整理好仪容之后,带着一脸的笑容转身迎接初来乍到的贵客。 “失敬,让你久候多时了……”步少提带着笑意向她致歉,但当纹焰缓缓抬首望向他时,他的声音突然变小,疲累的眼睛看着她的容颜,顿时忘了刚才那些将他累得无法思考的公事。 纹焰那张白白净净的瓜子脸上,配上两适弯弯的柳叶眉,一双丹凤眼格外透明亮,似秋日的潭水一般抚媚,一身春裳,使她看起来就像窗外飘飞的杏花。步少提出神地以两眼望着她洁净无暇的姿容,在她身上仿佛看见了醉人的爱意。 “夏候姑娘……”步少提清了清嗓子,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她叫什么名字,只勉强地想起司空烈对他提过她的姓氏。 “四爷叫我纹焰便成。”纹焰有礼地向他欠身请安,心底对他方才的眼神有着一半的明白,但又有一半的不了解。 步少挫折地两手按着桌案低喃,“又是四爷……” 纹焰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但的人们却都掩着嘴,有的人则是咧出白牙嘲笑步少提,不一会儿,楼里忍不住笑意的人,纷纷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 步少提没好气地看向那些人,“还好意思笑?就是你们常常左一声四爷,右一声四爷,才害我被迫改了名不叫少提而变成四爷。” “不要我们叫四爷就不叫。”一名不客气的管事马上顺应他的话,故意拥着两腿,“少堤,我站了老半天,手脚好好累喔。” 步少堤马上两手环胸对他叨念,“会累还不是你自个儿硬要站着?叫你们坐你们偏偏不听,还不快点去找张椅子?其他人也都去坐吧,我已经说过先暂停了,你们也别再像棵树似的站在我面前。” “少堤,我的口好渴,那是碧罗春还是拢袖红?”站在步少堤身旁的小招手,两眼打量地看着桌上那想喝的香茶。 步少提叹息地挥挥手,“想喝就拿去。” 他的话尾刚落,桌上的香茗已有人不客气地拿去,——屋子的人就座的就座,喝茶的喝茶,让首次开了眼界的纹焰半天说不出话,心底想这里的人不分尊卑,但这些人在步少提放下身段前又都规规矩矩的。 纹焰犹在惊讶这怪现象时,步少堤又对门外仍在排队的人们喊,“外头的也全都坐着,你们的木头站相看得我好累,统统先休息一会儿。” “不好意思,这会儿我正忙着。”打发了所有人稍作休息后,步少提回过身来对纹焰笑。 一时还弄不清楚这里规矩的纹焰纳纳地开口,“哪里……” “来紫冠府的路上舟车劳顿,想必现在很累了,若不介意的话,我先派人送你去枕湘阁可好?” “我不累。”纹焰却对他摇首,决定留在这里再看看有什么更令她好奇的怪事。 “不累的话……”步少堤搔搔发想了片刻,“那么就劳你先站在这里看一下我每日都要做的公务。” “在这儿看你工作?”她不是来这儿当差的吗?他要她用看的? 步少提带着爽朗的笑容向她解释,“我希望这样能让你适应帐房的环境,况且东郡王对我提过你在理财治家这方面是个能手,我想只需看一会儿,便大约知道荪践楼总帐房里的人都在做些什么,不会耽搁太久的。” “好的。”她想想也觉得有理,尤其他刚才处理公事飞快,她根本就没看清楚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又要坐回办公桌的步少提忽然又转过头问她,“对了,东郡王可有告诉你来此是做什么差事?” “表哥并未对我说明细节。”纹焰唇边绽出笑,缓缓地对他摇首。 步少提去旁边替她搬来了张椅子放在他身旁,在叫她坐下时又指着桌上那些他已经批好的摺子:“这里有些摺子有空就先看看,累了的话,别跟我客气,尽管叫人带去歇息。” “我知道了。”她轻巧地坐在他的身旁应着,在看到他桌上的水墨所剩不多,于是主动地撩起衫袖替他磨墨。 步少提有丝讶与她的细心,静静地看了她磨墨的神情一会儿后,猛然地甩甩头,转头对楼内的人开口,“抱歉,让各位久候了,咱们再……” 步少提口中的话说了一半,便停在那些都在喝茶聊天人们的身上,他灯着眉叹气,“茶还没喝完的继续喝,没休息够的统统休息,还有力气的就过来再接再厉。” 荪践楼里的人潮连午膳时分仍是不断,但这里的人早已习惯由厨房的下人们打饭送来此地,在步少提用膳时,每个饥辘辘的人也抢着吃,但一用完午膳,所有的人再去排队向步少提呈上摺子,直到日落前,荪饯楼楼上响起熟悉的钟声,才让荪蔑楼里里外外的人潮散去。留下仍是做得没完没了的步少提,以及看了一日就看呆的夏候纹焰。 “吓着了?”整理完手中的帐册,步少堤看了身旁杏眼圆瞪的纹焰一眼,有些明了也有些歉疚地问她。 口齿伶俐的纹焰难得说不出话来,“有……有一些……” “会慢慢习惯的。”步少提习以为常地笑笑,一手撑着下巴问她,“荪蔑楼的公务大概了解了吗?” “未完全了解,因为管辖的事实在太多。”荪蔑楼要管的差事,她一日数起来就有几百条,拉拉杂杂、琐琐碎碎,光靠这一日的旁观,她能记起来的事项,可能没有他所批的摺子一半多。 “放心,我不会急着催你来帮我公务,这几日先在我身旁熟悉紫冠府内务的流程,待都熟悉了,我再挪帐房给你办公。”步少堤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并倒了一杯香茶让她解解渴。 “谢谢。”纹焰接过茶来,凤眼不禁停在这个好脾气又好性子的男人身上。 步少提对着她清丽的面容而笑,“日后共事咱们不必如此拘谨客套,自在点,把这里当成自个儿的家。” “我是外来客,自当守规矩,不该失了礼。”她却摇头,即使是在夏候府里,她的心底也从没有过这种想法。 “别被他们口里唤的四爷唬住了,他们只是爱闹我门四个兄弟,我们四兄弟说破嘴皮子也改不了他们的习性,久而久之也就随他们了,不过他们都明白,在这座府里没那么多规矩,因为住在同一个屋里便是一家人,所以也不必与我们客气,我紫冠府上上下下都当住在府里的每个人是亲人。” 纹焰手中的茶碗明显地抖动了一下,“你们……以亲人相待?”不同姓氏,没有血缘的人们,他以亲人视之?难怪那些人对他没大没小,又对他尊敬异常,可是,像他这身为首富的男人,怎么能放开心胸放下身段如此待人? 步少堤笑着说出他们步家四兄弟的治家之道,“常人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如今大夥能住在一块生活,不是比同船渡更难能可贵?我们当然要珍惜。” 纹焰沉默了,觉得自己的身子像是从冰寒的雪地走出,来到了一个暖和的地方来,已经好久了,她不曾觉得人世能够如此温暖。 “方才的摺子看过了吗?有无不明白之处?”步少提看她身旁的摺子堆了一处又一处,深怕她因看不懂而没翻阅多少,便热心地靠近她的身边。 “看了一点,是有些地方不太明白……”看着靠过来的脸庞,她脸上忍不住飞上了两朵红云,急忙忙地低下头来。 “我帮看看。”步少提不经意地更挪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使得纹焰清清楚楚地听自己的心跳,敲响着她悸动的心房。 四个在角落的男人,就着夕阳照入楼内的余辉,睁大了八颗眼珠,打量着那两个又埋首在公务里的男女。 “司空,你表妹的话一向这么少?”司徒震以肘撞撞介绍人司空烈,对那个一整日下来,没说过几句话的女人感到有些头疼。 司空烈皱紧了眉心,“我也不知道,我才见过她一面,今儿个是第二次。” “夏候姑娘看来不多话,而少提老实投心机,这样咱们怎么玩得起来?”司马圣叹对眼前的这种情不怎么乐观,很怕那一对男女往后会成天在案前专心办公,那他们希望见到的情况会因此落空。 唯有步熙然自信满满,“俗话说老酒是愈沉愈香,同理,咱们也要等他们熟了才能开始玩,何况他们今日才第一吹见面,总要有时间给他们慢慢发展。” “要让他们俩慢慢磨?”等不及看好戏的司马圣,没耐心地叹息。 司徒烈更是悲观了,“谁晓得他们俩磨不磨得起来?”照他们一天观察下来的心得,只希望那两个男女埋首公事,哪能期望会有什么好戏可以看? “以夏候姑娘的样貌,和她传说中能一手操纵夏候府生计的本领,想念我,我那个责任感甚重的小弟,在公事之外一定会注意到她,我有把握他们俩绝对熔的起来。”只要能够掌握到他小弟的弱点,他这个二哥就有把握可以把他们两个玩在掌心里。 司马圣叹挑挑眉,一改初衷地对步熙然的自信发出挑战书,“我赌他们俩熔不起来,你要不要下注与我赌一把?” 心机狡猾似狐狸的步熙然开怀地笑了,“有何不可?” **上上签 * 第二章 在夏候纹焰初入紫冠府时,步少堤原本不好意思要她这么一个柔弱的姑娘家,放下大家闺秀的身份来此与他忙个不停,但数日下来,纹焰逐渐对荪践楼的事务熟练后,他才发觉这个纹焰姑娘真如东郡王司空烈所说的神通广大。 与他的大嫂晴丝相比,纹焰像一朵雍容华贵牡丹,不像他大嫂那般柔美;而且知识渊博,四书五经烂熟于心,才华可与他最爱作文章的二哥匹敌,治家理财,知晓家务的能力更是趋孳,颇有大将之风。 纹焰初时的出现,步少堤惊为天人,但他在心动过后,认为纹焰不过是个样貌出色的富家女,因此也不怎么将她放在心头,可是愈是了解她,愈觉得他好像在她的身上,找到了他所订下无人能达到的标准。 近来在荪践楼里办公时,他老是心不在焉,虽然他常常分心来办公,但就是不曾像这样对女人有感觉。 这日的钟声响起后,荪蔑楼里的人潮又如往常般散尽,从下午便将公务交给纹焰打理的步少堤,在芜尔楼里点算他在年关前派放的米点数目,冉返回荪践楼时,天色早已转黑,换上了满天闪烁的星子。 步少堤两手捧着厚厚的帐册,有些疲倦地跨入***微亮的兼饯楼,一道在暗处的人影让他屏息戒备了一会儿,当他看清楚角落里的人影是谁时,他忍不住皱紧了眉。 除了他们四兄弟外,紫冠府下人们日落后便停止白日里的忙碌,而纹焰这个府上贵客,怎么还在办公?是他交给她的工作太多了吗?她这样一个女子不累吗?她怎么都不开口对他说一声? 看着她在远处微弱的***下握笔,时而抬起手揉着酸涩的双眼,或是甩甩头试着集中精神看案上的摺子,步少堤仿佛看到沉重的担子加诸在她瘦弱的肩头上,她不辞辛劳,责任感重,皆令他感到愧疚,心疼的情绪在他的胸腔里流转,逐渐扩散成为涟漪。 “怎么还在这儿?累了一天为何不回枕湘阁休息?”步少堤轻巧无声的走近她的案前,就着远处的烛光打量着她面容上的神情。 “我不是很累,况且还有些帐册没算完。” 属于春日花朵细细甜甜的香气,随着她的笑直冲进他的鼻尖,令他有片刻的征仲,暗暗地握紧掌心。 纹焰偏首凝视着他,却看不出他发楞的表情“少堤?” “……用过晚饭了吗?”步少堤连忙回过神来,随口找了个话题。 “还没,我做完再回枕湘阁吃。”纹焰摇摇头,对他的关心感到有些担心,但也不愿意被他赶回去用膳,然后由他留在这儿独自面对庞大的公务。 厅堂里不甚明亮,他看不清楚她的容颜,而他不懂她为何要在这种光线下办公,他转身环顾了四周,原本应该在入夜后就四处点燃的琉璃灯点了一盏。 “怎么不点灯反而在暗处做?会伤眼的。”步少堤问她,将远处的琉璃灯移了过来,正要放在她的桌上时,在***下,她的身子瑟缩地往身后的椅子缩躲。 步少堤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似是防备又恐惧的动作,关心地放下灯而站到她的身,“怎么了?”刚才她的那个模样,像是见着了什么洪水猛兽,她看到了什么? “没……没什么。”纹焰两眼瞪着那盏搁在桌上的灯,回答他的音调发抖。 步少堤对她发白的秀容很担心,但她又离***远远的不让他看清,于是他走至一旁,正想要拿出火摺子点亮另一盏时,却听见她急急忙忙地在他的身后喊,“别点灯!” 步少堤停下了手中的举动,“这儿的光线太暗了,对双眼不好。” “还好,不算太暗,用不着点灯照明。”她急忙地遛出一抹解释的笑容,慌张的要他停止点亮***的动作。 “不必为我们紫冠府省钱。”步少堤却误会了,笑着又转身把火点上。 点燃时,纹焰飞快地赶至他的身边吹熄,一张小脸被吓得雪白并且呼吸急促,捉紧了他手中的火摺子对他摇首,“我习惯夜里不点灯!” 步少堤张大了眼看她惊慌的模样,感到她紧握住他的柔荑打颤得厉害。 “对不起……”一看被他瞧着,纹焰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慌慌张张地缩回手并退了一步又一步。 “没好吗?是不是累病了?”步少堤却举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止住她的步伐,以另一手搁在她的头探着体温,也没那么多心思去想这种举动合不宜。 被他紧握着手掌又抚着脸庞,纹焰霎时红霞满面,不自在地偏过头,“我……我。” “要不要我找个大夫来为瞧瞧?”步少堤只手抬起她的脸庞研究着她脸上的红,更是一脸的不放心。 “不用了,我没事……”纹焰正想从对她过度关心的他胸前退开时,步少堤已把两手放在她的肩上,她身上所穿的衣袋,顿时又让她进退不得。 “穿得大薄了,虽说现在是春日,但夜里的风还是会凉进骨子里,多加件衣服。” 纹焰在他的怀里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怎么回应这种不曾有过的关怀,只能频频绞着双手,垂首不敢正视他的脸庞,任他为她细心的拢好外袍。 步少堤闷不吭声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轻执起她的下巴专注地凝视她的眼睛,让纹焰赶紧看向另一处,而她游移不定的眸子,却让步少堤心有所思。 “纹焰,我是说错了什么还是做错了什么事?”在一阵无声的沉默过后,步少堤冷不防地问,她马上又转回他的身上。 “你怎会有此一问?”她试着静静地迎视他写满问号的双眼,在对上他闻名遐迩的俊容后,芳心大乱无法冷静下来,尤其是他抚在她脸庞上的修长手指,指尖似有着阵阵热力。 步少堤淡淡地开口,“因为你很惊慌。” “也许……是我还不太习惯这儿吧。”纹焰自他的胸前退开,按着急速起伏的胸口走回案前。 “是因为我们待你不好或是招呼不周,所以才不习惯?”步少堤跟在她的后头没走。 她含笑地摇首,“不,你们待我很好,已经太过关心我了。” “关心会使你惊慌?”步少堤不停地思考着她所谓的太过关心是何意,一直以来,他以为人与人之间都是如此相待,而他对每个人也是如此。 “会。”纹焰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就轻轻地回答他。 步少堤搓着下巴问:“要不,我放你几天假,让你回夏候府休息探亲?”她的不安,也许是一时之间还不能适应截然不同的生活,或是地想念亲人也说不定。 “不用!”纹焰转过身,又快又急地脱口而出。 不常去探索一个人心思的步少堤,这时被她奇怪的行为起疑,肃穆着一张脸,第一次认其地去探究她的心态,以及她种种奇怪的反应。 “我……我是领了表哥的命令才来这儿的,怎么可以未帮你分劳就私自回府?” 步少堤盯着她的双眼半晌,继而识趣地拍拍的脸颊,“不想说我便不问,但该待自己好一点,倘若事事都往心头搁,会很累的。” 他的话令纹焰心头一震,望望这个老实又没心机的男人,对他观察入微而又不说破,感到满腹疑问。 她语气不稳地启口,“表哥向你说了什么?” “我没空去和东郡王寒喧,而你的心里有事,是双风眼告诉我的。”步少堤笑着摇头,弯下身来指她那双秋水似的眼睛。 “我的双眼?”她挑眉地抚着自己的眼,这双眼漏出什么事来? “你的这双眼会说话。”步少堤转身替她收拾起桌上的摺子,“不习惯夜里点灯就别做了,早点休息,明日陪我去宁府。” “去宁府?那这里的公务怎么办?” “我会去找二哥过来帮忙。”步少堤偏首想了想,决定明天把二哥拉下牌桌,好让他有空可以出门办事。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纹焰看他收好了摺子,向他欠身之后便想逃离这个看似忠厚,但却又会察人心的男人。 步少堤不慌不忙地伸出手拉住她,“我送你回枕湘阁,去枕湘阁的路上***处处,我可带你走另一条较无***的小径。”现在外头都已暗了,而她又不喜欢灯,紫冠府里园院那么多,她若挑暗处走,谁晓得会不会出岔子?还是由他亲自送她回去较妥当。 纹焰对他善意的举止,心底忍不住防备,一颗心揪得紧紧的,不置一词地望着他。 “放心,我绝无非分之想,只是要确定你回到枕湘阁。”步少堤对她一笑,并朝她伸出手掌,打算牵着她走过外头园子里曲折的小径。 她缓缓地朝他伸出手,让他厚实温暖的掌心牵着她,走至外头被夜风吹得漫天纷飞的杏花雨里。 他们两人一走,三个脸色难看到极点的男人,和一个幸灾乐祸的男人,一块从躲藏的暗处走出来。 司徒震皱着额头,脸色不好地问其他三个偷窥的人。“给我等一下,那小子刚才说他没有非分之想?他有没有说错?” 司空烈忍不住挺了步熙然一记,“你和千岁性格这么奸诈,怎么这个小弟是老实人一个?” 步熙然对有这个老实过头的小弟老早就认命了,“他从小就这样,平时教他说谎他不会,他耍心机他又学不来,正直得跟一棍木头似的,更别说是男女之间了,我看,得来教教他这方面的学问才行。” “一个闷闷的,一个像木头,我看他们要怎磨。”中途倒戈打赌这个游戏铁定失败的司马圣口愈想愈是开怀。 司徒震推推神情沮丧的步熙然,“熙然,你有说你要帮少堤办公?”他不是躲公务都来不及了,他会帮忙? 步熙然翻着白眼长叹,“我才没有……”要命,小弟要带美人出门去,而他又是赌他小弟会成功的那个,这下他好像不帮忙做做公务也不行了。 “那明儿个你要怎么办?”司马圣叹最爱看有人骑虎难下,笑喀喀地靠在他的身上。 步熙然的两颗眼珠在他们三个人身上转了转,而后不怀好意地对他们露出笑容。 “三位郡王,你们打过算盘吗?” ***过完年后就没有时间走出家门的步少堤,在家时累到巴不得能够出门放轻松,但出了家门后,他又一直想回荪蔑楼里继续续面对那些还在等着他的公务。 由于步千岁在过年前,断了宁府所有的生计来源,也把与宁府有往来的生意,以斩草除根的方式拔得一干二净,并翻出了宁府横欠紫冠府的帐款,弄得顿失财势的宁府,在大过年时将祖宅抵给紫冠府,举府迁出金陵城。 步千岁把人家整垮之后,拍拍屁股爽快地走人,把烂摊子扔给他收拾,弄得他不只得料理好宁府的帐务,还必须在查封宅子拍买之前,先把宁府多年来收藏的古玩玉器等珍品点清,以便顺道一块拍买。 劳心又劳力的步少堤卷着袖子,在宁府来来回地搬运了一个早上后,早已汗水淋漓,为免他人损坏,他先是叫他带去的人休息喝茶,再继续将剩下来的古玩搬至府外载货的马车上。 觉得已经搬得差不多的步少堤,手里头拿着两只玉器,在把东西拿去外头的马车前,先走到一处在拿着清单,在纹焰身旁。 他侧着身子靠近纹焰,“还有没有未黜到的东西?” “都点完了,共剩你手中这对玉狮。”纹焰算了算单子里的物品后,一手指着他双手里的玉器。 纹焰微笑着抬首,正想对他的辛劳致意时,却看见他布满汗水的额头,几滴大汗就要滴进他的眼眶里,她下意识地自袖中拿出绣帕,不想替他擦拭时,却看见那边皆坐在地里休息的下人们,嘴角擒着一抹乐见其成的笑,张大了眼打量他们两人的举动。 纹焰红着脸上,大约明了了那些人在想些什么,同时也觉得自已的这种举动不太适宜,但当她急促不安地想收回手中的帕子时,眼尖的步少堤却弯下了身子,将脸庞靠向她来。 “多谢,帮我擦一下。”步少堤没看到身后那些人的眼神,只看到纹焰手中的绣帕,不知道她拿着绣帕动也不动是在犹豫什么。 “纹焰?”两手拿着玉狮的步少堤,纳闷地看她小巧的脸蛋上两朵的红霞,等了老半天,他的汗珠都快滴进他的眼眶里,而她却只是扭着那条他希望她能拿来帮他拭汗的绣帕。 纹焰在他催促下,低垂着首拿着绣怕在他脸上胡乱地擦了一下,但她不擦也好,擦了让原本只有额头流汗的步少院,汗珠在她的绣帕下遍布全脸。 “纹……纹焰?”挪不出双手的步少堤,在被她抹遍了一脸汗水后,皱着眉心,大惑不解地看着她慌张的模样。 “啊……对不起。”纹焰猛然抬起头来,知道自已做了什么后,一脸歉意地为他擦拭卜并听见许多令人脸红的笑声。 步少堤不知身后的人在笑什么,只是将手上的东西交给一名下人,然后拉着尴尬万分的纹焰在一旁坐下,这换来更多令纹焰难以开口解释的笑声。 “先让我歇一会儿,等会我们再去织造府。”步少堤用着疼的手腕,在心底盘算该怎么好好利用出门的这段时间。 纹焰上了车子,抚着嫣红的脸蛋疑惑的问,“我们不直接回紫冠府吗?”她记得他在出门前并投有交代她要去织造府这件事。 “现在回去,我二哥一定会冲回楼上休息,把我留在荪蔑楼里,不趁能偷空出府的机会多办些事,我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出门,我得把累积的公事在今日全都办完。”步少堤长叹了口气。 “我一直很好奇。”这回感染到了他的疲惫,朝他皱起了柳眉,“府里头当家的人不是二爷吗?怎么都是你在做主。” “因为我是小弟。” 纹焰听得一头雾水,“这和排行有什么关系?” “我三哥常说身为小弟就要习惯被哥哥打压,首开这个先例的是我大哥,往年他出远门时都把府中的事交给二哥,而我二哥把差事推给三哥,然后三哥又老爱推给我。” “推?” “自从大哥成了亲后,我三哥就成为新一任的紫冠商人,常常出远门,二哥手上的差事无法再推给三哥,因此,府中的差事就全落在我头上了。” “你为何都不反抗?” 步少堤叹息,“我斗不过那两个孳生哥哥,也学不来他们耍心机的手段,何况都是自家人,既然他们都不爱做,我认分一点就是了。” “在我来之前,你都不留找人帮过你吗?” “不曾。” “你为何不娶房妻子来帮你?” “我之所以不娶妻,是因为以前我找不到上上选的人。” 纹焰弯了弯眉,“上上选?” “不过我现在已经找到了。”步少堤愈是打量她,愈觉得她非常符合他所订的标准。 不管在场有多少人正在看着,步少堤满意地经抚她的脸颊,“我得好好珍惜,你可是难得一见的宝贝,我不能让你从我的手中跑了。” 纹焰对上他探索的眼神,不争气地转看向一旁,频频咬着花瓣般的下唇,对他的举动不置一词,很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他连忙撒开双手,慌张地向她解释,“……别误会,我所说的宝贝是指我只要有……” “那个……我的意思虽然是那样没错,但也还不完全是那样……”步少堤忙着去扶起纹焰快贴至胸前的脸蛋,而后下人们又频频地对他的举动摇头,使得他赶快放开手,伶俐的口舌也在手足无措下变得结巴。 纹焰的头垂得更低了,步少堤一手掩着嘴开始反省自己,“难怪三哥常说我口拙,我只会愈解释愈糟……” 纹焰一直听着他的话,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语,即便是解释,也令她觉得心悸难平,她悄悄地挪开小手,转头看满头大汗的步少堤在她面前频转着手指,她抚着胸口,静静地凝视他真诚的脸庞,很久没再回想的事,在那一瞬又亲至她的心底。 她想起那受爱情摆布一生的娘亲,她一直不明白为爱而义无反顾的心情,总认为爱情在与她错身而过时;只要坚持着自己就避开了。 但是现在她很想知道,在被爱过、痛过、辗转挣扎过时会是什么感觉? “总之,我刚才的意思是……”步少堤清了清嗓子,她却轻经抬起一手,阻止他再说出更会让人联想的话来。 “停。”纹焰因他的表情忍不住逸出笑,有些同地对他摇首,“不要再解释了好吗?” 步少堤搔着发,“真的不要我再解释得明白一点?” “不要,我大概明白你想要说什么。” 步少堤因她的话而陷入苦思,“怪了,我自个儿不明白了而你却能明白?” 院里的下人们受不了地翻起白眼,有些人很感谢纹焰对他们家四爷在这方面的优待,有些人却为步少堤而觉得很丢脸。 “这里的事已办完,而你休息得也差不多了,要去织造府了吗?” “好。”步少堤点点头,抬着下巴与她一块走向门,没走几步,他又回过头来问那些在旁观看的下们,“对了,你们刚才在笑什么?” 叹息声顿时充满整个大堂,连快走至府门的纹,也忍不住停下脚步,受不了地摇首叹气。 “四爷……”他们紫冠府怎么会有这么钝的人? **上上签 * 第三章 处理好宁府的事,步少提便带着纹焰和两名下人一块去织造府。 一路上,步少提心不在焉地走着,老想着纹焰在宁府时酡红的脸蛋,以及下人们叹息的原因,其实,他也不是不懂,只是有些怀疑。 他很怀疑他无意间的言行举止,是否和其他男人在与女人相处时不同,所以才会惹得纹焰手足无措,叹息连连,在他的心里,他是想对纹焰好-一点,可是又不知该怎么待她,太过主动怕会吓跑了她,太内敛又怕她永远也不知道。 他想着与纹焰如何相处,有纹焰在身边,就像是找到了知已,他想一步步接近她,但他知道若求功心切,事情只会弄巧成拙,但若是再慢吞吞的,纹焰在他还来不及做什么之前,就被叫回夏候府又该怎么办?步少提自顾地低头沉思疾走,没去留心身旁纹焰,直到他突然被两脚站定的纹焰自身后拉了一下,才停下了那令纹焰一直跟不上的脚步。 “少堤……”纹焰两眼停在对街的商店,面色苍白地拉着他的衣袖。 步少提顺着她的眼望向对街,赫然发现挂有紫冠府牌子的商行,里面的东西正被人扔出来,几名身着华服的男人在铺子里肆无忌惮地捣毁架,砸碎货物,而管事们也被人扯着发踢出来。 纹焰还来不及开口对四处破坏的人们制止,她身旁的步少提身形一闪早到了对街,两手接住被抛出来的管事,将管事放妥在地后,他又从一名头戴红冠的男子手中,将另一名长工从恶拳下救出,伸掌握住在红冠男子的拳头,一抬腿将捣乱的男子手中的棒子踢飞,并拉着手中的红冠男子陪他在店内走一趟,让所有捣乱破坏的人们在挨了他一拳后,全坐在地上休息不再作怪。 步少提平静地收紧掌,将领头的红冠男子又拉回面前,斯文的问他,“还砸不砸?” 头顶红冠的夏候容忍疼痛地白了一眼,从没想过金陵城里有人敢动他一根汗毛,在这城里,谁见了他不是怕他三分,而这个儒生模样的年轻男子却敢打他? “你敢碰我?”夏候容使劲地挣开他的掌心,揪着他的衣领,“你是谁?没打听过本少爷的名号吗?” “敝姓步,步少提。”步少提有机地报上自己的姓名,然后松开手掌,松开他放在领口的手,轻轻还他一掌。 夏候容完全看不出眼前这个叫步少提的人,身手居然和模样成反比,胸前挨了步少提很节制的一掌后,止不住地跌坐在地。 步少提淡淡地回他一眼,缓丝末完的话,“失札,你的名号我没打听过。”他哪知道这个穿得一身红,令人觉得俗气的男人是谁?他可没空去认识这种人。 “步四爷?”跟着夏候容一块来的下人,楞坐在地上张大了眼睛。 “好说,你们又是谁?”步少提扶起被打伤的小二,伸手找来了一张椅子让小二坐下,问这些来路不明的人的身分。 纹焰是在风波末平才与两名小二从对街赶过来,她先蹲下身子察看被步少提放躺在外头的老管事,掏出绣帕拭去老管事嘴角的血印,当她想扶起老管事的时候,这时,一只她熟悉的大掌握住她的手腕使劲地拉起。 走出铺子的夏候容一把拉她,看着她数月未见愈发标致的脸,两手缓缓地爬上她的纤腰,“啧,这不是咱们的纹焰小姐?” “做什么?”步少提动作快捷地将纹焰的身子,自夏候容的怀里挪进自已的怀里护着,对他那双在纹焰身上作恶的**心底讨厌。 “这是我们夏候府的家务事,我这兄长要教训自家妹子,你这外人管不着。”夏候容仰高了下巴,朝纹焰勾勾手指要她过来。 “夏候府?”步少提听了楞了好半晌,难以置信地看着怀里的纹焰,怎么也想不到这些人是她的亲人。 “别理他们,先看看伤者。”纹焰刻意忽略掉夏候容的手势、满腹疑心的步少提,反而将老管事扶起交给带过来的小二。 夏候容口中泛着浓浓的醋意,“放着府中的事不做,反倒跑去紫冠府找男人?” 他们府中的事务已有个把月没人来料理了,自从她走后,杂乱无章的差事把他困在府里头,弄得胸口一股气,不出门来砸砸抢走她的紫冠府的铺子,难消怒气,可是,她见了他非但不过来,还站在那姓步的那一边,这个步四爷与她有何关系? “那一房的女人从母至女,果真一个比一个水性杨花,全是有了男人就忘本,说到底,这皆归功于娘的**……”夏候容看纹焰没什么反应,又习惯性地刺激她。 提及过世的娘,纹焰这时回首,一双丹风眼深深沉沉的像有两簇小火焰,让夏候容怔了一会儿忘了后面的话,也让一旁的步少提讶异她会有这种眼神。 “什么?”夏候容用两眼瞪回去,“有人撑腰给三分颜色,就开起染房了?” 纹焰别过头,握紧双拳,不断地告诉自己,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要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怨,她不会因三两语挑拨而肝火大动,正好如夏候容的意。深吸了一口气,仰首上望,把停留在眼眶里的泪水忍下去,不让别人看见。 无声无息站至她身边的步少堤,不出声地挪过她的脸庞,她想转首,但他不让,两眼盯着她眼底不肯流下的泪,她飞快地合上眼,让那泪水藏回眼中。 夏候容见他们俩不避让地站在一块,呛人的醋意又排山倒海而来,“想用一贯伎俩来迷惑他?还是想博取他的同情?” 步少堤放开她小巧的下巴,冷然的转身面对夏候容,令骤感不对的纹焰忙睁开眼拉住他的手,“少提,还要去织造府,别因我而生事。” “他是兄你是妹,再怎么样也不能这么对你说话。” 纹焰将他的手捉得更紧,“别气了,他的话你别去理会。”他若去找夏候容,只怕夏候容会把这事遍金陵城,夏候容的名声虽臭,但她可不能让他也遭连累。 “紫冠府的商号不欢迎你们,回夏候府去,不要出来丢人现眼!”跟着步少提来的小二看步少提脸上没表情了,也忙着跟纹焰一样想平息风波,扯大了嗓子叫那些人快走远,别惹恼了步少提。 “丢人现眼的是她!”仗着身后有打手的夏候容仍指着纹焰的鼻尖臭骂。 “夏候纹焰,老爷子叫你回府!”夏候容身后的人也在主子的气势下,不客气地直呼纹焰的名讳,气焰跟夏候容一样高。 纹焰看步少提没方才那么冲动了,仍不敢放他的手,只是回头对他们交代,“回去代我转告老爷,东郡王要我留在紫冠府,王命难违。” “不跟我走?”夏候容脸色顿时变得阴沉。 “你可叫老爷去向东郡王要人,东郡王若肯,我就回去。”纹焰尽可能不带情绪地开口,话才说完,便感觉步少提的手握紧了她。 “以为有个郡王表哥,我爹和我就不敢动?”夏候容愈见他们俩亲热的模样愈气,快步地冲上前想快点分开他们俩。 步少提一掌拦住他伸来欲捉纹焰的手臂,终于冷吟地出声,“有点分寸。” “想与我夏候府作对?”夏候容甩开手扬着下巴向步少提挑战,不务商务的他,打心底不认为什么紫冠府,能敌得过他们显赫了近百年的夏候府。 步少提将欲出声阻止的纹焰移至身后,慢斯条理地按着双掌浅笑,“必要时,我可以为了她对整座夏候府大刀阔斧,想看我的能耐吗?” 紫冠府的下人们见着了步少提发怒时就无表情的模样,紧接着在怒意过后就会而出现的笑容,人人心底皆提心吊胆,怕紫冠府所有人最害怕的梦又要发生了。 “闪开!”夏候容才看不懂步少提的异样,首要推开步少提去捉他身后的纹焰,在推不动后,又哼着气勾起他的衣领,“是她让你进了她的荚蓉帐,用媚功把你迷得神魂颠倒,所以你才为地出头吗?” 步少提静默地拉开他的手,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 “四……四爷,不成啊……你千万要冷静点……”跟着步少提来的下人流着冷汗劝阻,只怕步少提罕见的脾气就要在大街上发作了。 “快,火速回府把所有人都叫来镇暴!”老管事看了步少提的笑容后也知道事情严重了,忙着催人回紫冠府去找人马来镇压将发作的步少提。 “什……什么?”唯有纹焰搞不清楚他们慌乱害怕的原因。 “姑娘,危险哪,别靠近四爷!”老管事见纹焰一脸不解地站在步少提身后,心惊肉跳地赶紧把纹焰拉到铺子里与他们一块避难。 骤起的清天目带,在纹焰才离开步少提的身边便震耳欲聋地回响在大街上,阵阵尘土浓烟顿时弥漫大街宛如灰,被老管事拉到一旁的纹焰,又呛又咳地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过了好一阵子,直到尘烟渐渐消散后,刚刚整齐干净的大街已不复见,放眼望去一片残破狼藉。 老管事不胜歉意地摇首长叹,“这回又来不及了……”他每次真动怒时就换个性子大破坏。 纹焰看着仿佛她从未见过的步少提,不敢相信这些破坏都是那个仍在微笑的步少提所造成的。 步少提笑容满面地对躲在角落的小二弹弹手指,嘴里说出乎绝不可能说出的话,“派人去把夏候府所赊的帐都要回来,被我弄毁的房舍商家都由夏候府来赔,夏候府若是不给也不赔,就去官府打个招乎,说我有空会过去官府坐坐,反正咱们紫冠府打得起官司,也可以让夏候府倾家荡产,把事情闹得愈大愈好,就算是杀人放火也可以,快点去找些娱乐来给我,我要看戏。” “是……”被点到名的下人点着头,含泪地接下这个蛮不讲理的命令。 “他……他是谁?”纹焰瞪着步少堤嘴边的笑意,拉住老管事指着步少提问。 “他现在是步四爷,别担心,再等一下他就恢复正常了。”老管事经验老到地说明,通常步四爷这种恶劣的人格,出现的时间都不会太长。 步少堤走至早被他打得躺平的夏候容身边,一手拉起他并且冷笑着,“你可能不知道,紫冠府对外当家的人虽是步千岁,但府里真正做主的人是我步四爷。就算今日我想只手遮天做尽恶事,全金陵城也没人拿我有法子,来,告诉我,我该对你做做什么才好让你刻骨铭心?” “你……”夏候容头转向地看着这个前一刻和后一刻截然不同的步少提,张大了口说不出完整的字句来。 步少提又笑眯眯地对身后的小吩咐,“马上回荪蔑楼,以我的名义写封信,迅速分发到所有与我紫冠府有往来的人手中,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小商号,告诉他们,谁若敢轻易做夏候府的生意就是与我们紫冠府为敌,我会要他们十年之内都没有生意做。” “快去,快去!”老管事催促另一个小二回府,免得惹毛了仍不正常的步少提。 “想看我的能耐是吧?”步少提调笑地拍着夏容的脸颊,“你就看看夏候府能不能在我的手中挺一个月。” 在步少提把所有人都吓坏后,没过多久,原本恶劣到极点又满面笑意的他,突然抛开了手中的夏候容,转头静静地看着纹焰,一言不发地走至她的面前,找了张椅子坐下拉着她对看,眼神突然变得空洞,连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 夏候容早在被步少提放开后,忍着一身的疼痛赶紧离开,但他们这留在原地没走的人,就只能很心疼地守着元神不知跑哪里去的步少提。 “他恢复了吗?”纹焰在眼神呆滞的步少提面前挥挥手,颇担心地间其他围在四周比较有经验的人。 老管事皱着眉心,“不知道,可能还要再等下。” 她拉着自己的衣袖轻轻拭去他脸上的灰尘,想起在步少提几分钟前所发生的事。 “各位都无事吧?”她转头问着其他因夏候府而挂彩的管事,小的们,不知他们受的伤是否比夏候府的人重。 “无恙……”众人皆摇摇头,指着外头已被毁了大半的大街,“遭殃的是那些”,这下好了,他们要怎么向街坊邻居交代? “少堤怎会突然变成那样?”纹焰至今仍不知步少性格突然大转变原因,觉得他体内仿佛藏了另一人。 一名小的抚着额叹息,“四爷从小就有这毛病,别看他性子平日很好,武功也没他其他三个哥哥强,如果有人惹毛了他,这叫步四爷的人格就会突然出现,每回发作起来,紫冠府总要全员出动镇暴,但就算是加上他那三个哥哥也没人能挡得住他,虽说这人格会在转眼间消失无踪,但最要命的是,他在清醒过后,不记得自个儿做过什么。” “啊?”不记得?闹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会不记得? 眼睛呆滞的步少提突然眨了眨眼,在一群人都还在叹息时,抬起头环顾着四周的人。 “你们干嘛全都围着我?”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身边怎么这么多人? “少提……”一见他转醒的纹焰,迫不及待地想靠近问他的情况,但她马上就被紧张万分的给拉着一起后退。 “慢着。”老管事面色凝重地对纹焰摇摇头,再小心理智地问那个茫然不知的步少提,“你是步四爷,还是步少提?” 纹焰被他们弄胡涂了,“这还不都一样?” “差多了,不一样!”所有人正经八百地齐声否认。 老管事边观察步少提的表情边向纹焰解释,“你有所不知,他只有在发作时才会叫自个儿步四爷,正时,打死他也不会用这个称呼。” “发作?”坐在椅上纳闷了大半天的步少提,有些熟悉他们脸上的恐惧表情,在想通后连忙站直了身子往外头看,“难道说……” 外头每次都会令步少提头痛又扼腕的景象控诉似地映入他的眼,他哑然无话地望着自已做出来的好事,并抬起手掌看着上面的灰尘,脑子里,完全想不起他何时又犯了火上心头的毛病。 在众人指控的眼神和外头他的证物下,他沮丧地问:“那些又是我做的?”他怎么会在外头发作?这几年来他不是已很能控制自己了吗? “你完全不记得?”纹焰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张无辜的脸庞,他真的一点都不记得自已做了什么? “我只记得我刚才还在看那个自称是你兄长的人,然后……”步少提抚着下巴回想了半天,快把脑子掏空了也还是想不起来,于是低头向她请教,“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纹焰楞在原地,其他人早就习惯了紫冠府里头有个“无罪的罪人”这事实。 老管事拍拍纹焰的肩头,“看吧,我们就说他什么也不会记得,再怎么问他也是一问三不知,不如认命点,事情过了就算了。” 纹焰甩了甩头,振作地再问他,“身体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能够拆房毁舍,他身上一定留有暴力造成的伤,他不可能什么感觉也没有。 “没有。”步少提甩甩手,只觉得舒畅,像刚做完运动。 在众人又翻起白眼时,步少提尽量忘记刚才他外头看到的惨况,反而先回想起他在神智不清前心头杵着的一个问题。 他不解地问着老管事,“守伯,夏候府的人为什么来铺子里?”他记得紫冠府又没与夏候府有过节,怎么夏候府这么放肆? “还不是夏候府的人又想来赊帐?”老管事没好气地吭了声,发现身旁的纹焰也是他口中夏候府的人时,连忙改口,“呃……夏候小姐,小的不是在说你,也没把你算在里头,千万别介意。” 纹焰勉强地露出笑容,“我知道,你们不用多心。” “赊帐就赊帐,怎么既砸东西又动**人?”步少提拉着纹焰一块坐下,边问老管事时边一手拍着她的肩头,有意无意地安慰她。 “近来他们都这么凶神恶煞,看人不顺眼就打,心情不好想砸东西就砸。”不知夏候府的府规是怎么订的,怎会这么纵容府中的人为恶? 马上又有人想告知详情,“之前他们府中有一纹焰小姐主持家务,情况还不像现在这么差,她一不在夏候府,他们府里的人就没人管随意乱来了,夏候府的下人们本来就很目中无人,金陵城里的商号没几家敢得罪他们。” “连我们紫冠府也敢不放在眼底?”步少提不悦地看着子里遍地四散的货品,想在回府后先去把这件事跟二哥说说。 “往常他们是不敢对咱们紫冠府的商行乱来,但听说最近咱们府里住了他们的纹焰小姐后,就把气出在咱们的铺子上。”老管事想起步少提道吹发作的时间,好像就是在那个夏候容对纹焰出言不逊后才发作的,说不定不只夏候府很介意这个纹焰姑娘,他们的四爷也是很在意。 “出气?”纹焰会来紫冠府是东郡王找来的,他们要是不愿把纹焰借出府,又何必答应东郡王? “是我连累你们了。”详知内情的纹焰垂下眼,在知晓这场风暴的元凶是她时,不禁对这些无辜被波及的人满怀歉意。 老管事摇着手要她别自责,“快别这么说,他们的恶行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和夏候小姐无关。” “他们赊了哪些帐?”纹焰平淡地间。只想知道府里的人在无人主事时,又对外头赊了什么东西来满足私欲。 “食衣住行样样都赊,前几日他们在南北货拿了宫中所订的极品九天鱼翅,南海珍鲍、音山熊掌,又在织纺拾了几百匹金丝纱绸,而木工纺是刚造好要给王府的楼砌马车也都被拿走,现在不只木工坊正日夜赶工再造马车,许多铺子也是忙着进货,免得时限到了拿不出货给客人。” 步少提剑眉挑得老高,“夏候府这么奢华无度?”他在纹焰身上丝看不出那种气息,可是她府中的人却跟她南辕北辙? “奢华是不打紧,我们原以为夏候府阔气得很,没想到他们拿不出真金白银,样样都要记在帐上,不愿认他们赊,他们就动手砸店,让我们也做不成生意。”老管事算算近日来铺子里的损失,叹了口长气。 “难道没有王法了吗?”步少提这才知道最近他公事突然暴增的原因,原来就是夏候府在找他们紫冠府的麻烦。 “他们仗着有个东郡王是远亲,抬出王法他们也不怕。” 夏候府里唯一与东郡王有远亲关系的纹焰,越听愈内疚,两手扭着罗裙,容颜变得雪白。 “别内疚,这不是你的错。”步少提一手复在她的手上,要她别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 纹焰却急急地抽开手,在步少提征然时起身走向外头,“我先回紫冠府找大夫来帮受伤的人看诊,织造府你一个人去,我回来后会留在这儿帮他们收拾。” 步少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远走的背影,脑海中回想着夏候容所说的每一句话,以及纹焰眼睛中不肯落下的泪。 老管事啧啧有声地叹息,“四爷,这个纹焰姑娘的心肠真不错,跟刚才的那些人简首是天壤之别,看不出她与他们出自同一府,她生在夏候府,人糟踏了” “嗯……”步少提认同地应着,愈想愈觉得纹焰与夏候容的长相无一丝相像,而且夏候容在话里不但鄙视她和她娘,对她说起话来也像是外人,纹焰也几乎从不曾对他提及关于夏候府的事。 在收拾东西的小二也很为纹焰打抱不平,“那些人对她太不敬了,他们对我们张狂目中无人都无妨,怎么可以对自家的小姐那般说话!” “四爷,那个纹焰姑娘……”阅人无数的老管事,心底浮起一个很明显的问号。 “她怎么样?”步少提看着他不知该不该说的表情,心底也涌现了一个相同的问题。 老管事问:“她真的是夏候府的人?” “我也很怀疑。”不安的谜团正接近他,让步少提没有来由地觉得心慌。 **上上签 * 第四章 步少提由织造府回来时,天色已晚了。 他一百个不明白,为何纹焰一到晚上就不爱点灯?他早劝过了许多次,无论他怎么说,她情愿在暗处里也不要身边多一盏灯,每回她看向案上的***时,总盛满了恐惧,小心翼翼地闪躲着映照在她脸上的火光,像是被那光影一碰,她就会疼似的。 但她不说,他也不强迫,若是她的心头里有块伤疤的话,他不要当揭她伤疤的人,他宁愿就这样下去,他不要她疼。 在沉静得能听见外头风吹落花的屋里,纹焰被步少提专注的表情牵动了。对于自己的改变,她了然于心,但她知道最好维持目前的一切,把他放在心底遥望着。 步少提首先拉近两人的距离,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她的身旁,两眼望着远处的***,在心中思考着该不该会让他犯上心火的夏候容,与她关系是否真的只是兄妹而已。 纹焰沉默地看他有怒意的表情,方想来沉思时,已不由自主的把心中所想的事脱口而出。 “夏候容他……”步少提起了个头,想了又想,又迟疑的停住,不知该怎么婉转地问她这件事。 “他怎么样?”夏候容?他还在想着夏候容的事? 步少提放弃迂回的问法,直指他想得知的重心,“和你只是兄妹吗?” 纹焰有丝讶异,不知他如何看出来她与夏候容之间的不对劲,对他如此垂视这个问题感到有些开心。 她释出一抹笑容,“我们虽不出自同一房,但我与他只是兄妹。” 只有兄妹的关系?步少提怎么想就觉得不可能,尤其夏候容在说话时根本就不掩口中的妒意,她也不像是夏候府的人,可是她的笑容却又不像是在说谎。 “你很奇怪夏候容为何会那样对我?”纹焰在他收紧了两眉时道出他的疑惑。 “愿意告诉我吗?” 纹焰微微摇首,很不想把夏候府的事透给他知道,就算要让他知道,现在也不是时候。 步少提不能否认因她拒绝而有些灰心,一丝丝的妒意缓绕着他,觉得自己像被丢弃在外的人,因为她一点也不肯对他倾诉。 “今早……夏候府的人对你们的人动粗也让你动怒,对不起。”纹焰对自家的人跑去紫冠府大闹的事,仍耿耿于杯,既然他捉弄了夏候容,她这个夏候府的人也不好为自己开脱。 “这无所谓。”步少提丝毫不在意那事,两眼紧锁着她,“呃?夏候府的人常这样待你?” 纹焰微笑,“一人一种命,夏候府与紫冠府不同,不是所有的人都像紫冠府里的那么好,只要能随遇而安,天底下没什么是不能挨过的。” “他们待你不好就别再回去。”他胸中的那一股冲动化为实质的言语。 “不回去?”纹焰楞了一会儿,她不回去的话,她要去哪里? 步少已经开始在想留下她的法子,“我去向东郡王说说,让你一直留在这里,就不会在见着他们时觉得不开心。” “不可能的,东郡王不能将我永远留在紫冠府,我只是暂借来此帮忙,迟早要回夏候府,若是不回,夏候府也会来此要人。”纹焰看他不像是在说笑,连忙挥着手要他打消念头。 步少提握住她的手,缓缓地拉近她,望进她的眼底,“我若要借而不退呢?” 纹焰呼吸瞬间一窒,仿佛被他的眼光烫着了,急着别过脸但又被他的手挪回来。 “你是个有条理的人,那不是会做的事。”她试着解释这与他为人处世大大不同之处,有点怀疑这话不是他说的,而是那个人人害怕的步四爷说的。 步少认真无比的向她摇首,“凡事总有个先例。”除了那些他记不得的事之外,他至今尚未做过任何不守规矩的事,若要因她而来开个先例也是无妨。 “少提,我必须回去,那里有我放不下的人,只要她们在那儿一日,我就一日不能与夏候府断了关系。”就算夏候府不上门来找她回去,她也会为了牵挂而主动回去。 “夏候府里如果有让放你不下的人,那我把人接来紫冠府就是,你是唯一符合我上上选资格的人,我说过我不能让你从我的手中跑了。”步少提仍很固执。 “上上选?那不是一句玩笑话?”纹焰早对他今早的那句话忘了大半,被他重提她才又想起来,可是,那不是他随口说说的吗?还是另有他意? 步少提老老实实地告诉她,“我不知道怎么开玩笑,我学不会。” 那不是随口说说的玩笑话?纹焰不好意思地掩着,将视线调离他。 “什么是……上上选?”能够让他认为是宝贝而且不让她从他的手中溜走,到底是什么资格?她又有何德何能? 步少提没回答她,反而抚着下巴喃喃地念着,“我这下总算有好理由,可以叫我大哥不必再费心的去帮我找了,”以后找他不必再找头痛的找藉口来推托。总算让他找到了避开他大哥逼婚的好法子,他只要把纹焰推出去就成了,他大哥绝对找不出比纹焰还强的女人来。 “少提?”没听到他的回答反而听他在自言自语的纹焰,婉着细细的柳眉偏首凝视他。 “不过,我大哥可能不曾这样就死心,我已过了弱冠多年,该成家了,我得抽个空去告诉他,让他别再对我白费力气。”他想来想去,要是不快点把纹焰是他想娶妻的人选说出,大哥会去全国各地找出能像纹焰一样的人来当他的妻子。 “你先等一会儿。”纹焰拍拍他的脸颊打断他,先让他解决她扔给他的问题,“今天我听你说上上选说了两次,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到底什么是的上上选?” “呃,那个……”神智忽然回过来的步少提,面对她急欲得知而靠近的小脸,反而把刚才叨叨絮絮的话全都塞回嘴里。 纹焰不死心的看着他,让他直楞楞地看着她,在那双风眼提示对他眨着眼要他回答问题时,他才又回神,故意掩饰地转身去炉子上斟了两杯热茶,心虚地将其中一只烫热的茶碗塞进她的手心里,“那个不便说明,喝茶。” 突然塞进手中的茶碗,溢出的热水溅了她一手,虽然手上有着她日日戴着的手套,但还是将她烫得皱眉低哼。 “烫着了没?” “还好,没事……”纹焰勉强地笑笑,想把双手自他的手中抽回来。 “让我看看。”隔着手套步少提看不出她烫伤的情形,不但不放开她,还要去揭下她的手套一窥究竟。 当他碰到她手套时,纹焰立刻睁开他,将双手藏在身后不肯再让他碰触。 她又在藏了,每当他想更靠近一步就往后退步,即使他再怎么不爱过问私事,他也不得不对她防备生疑,她为什么不敢让他看?她有什么事不让他知道?她就这么不信任他而事事不想告知?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放下防备而对他信任? “我去找大夫来帮看看。” 纹焰忙不迭跳叫住他欲走的身影,“我没事,不必找大夫!” 步少提缓慢地转首看向她,对她着急的声音更是不解,她为什么慌张? 他指着她的手套间:“我一直很想问,为什么你总是戴着手套?” “我……”纹焰的声音变小,“我的手很丑,我想不吓人。” 得到她一个不甚明确的答案后,步少提虽不是很满意,但看在她的手伤上,拿来了一个水盆,搁在桌上。 他从她的身后拉出她躲藏的双手,“我不看你的手,但先用水泡着,等会儿再上药。” “少提。”两手被烫得很疼的纹焰,与他对看了好一阵子,在他一直投有反应后,忍不住出声提醒又不知在想什么的他。 “怎么了?很疼吗?”步少提连忙拉高她的手紧张地盯着她的手套,努力抑着想解开手套的冲动。 纹焰忍不住逸出银铃似的笑声,“我得泡水解热,你要一直捉着我的手不放吗?” 拿盆水来又拉着她,他好像在慌急又要思考时,就不见他平时有条不紊的模样。 步少提马上拉着她的手一块按至水盆底,不知不觉间,连他的双手也下水奉陪了。 纹焰对着他叹气,“还有,你也不能这么碰一个姑娘家的手。” “为何我不能碰?”步少提瞪着水盆底他们按在一起的双手,完全不知道是何故。 “该不会……从没有人告诉你,什么是可以而什么又是不可以?”纹焰看着他老实的样子,忽然很怀疑没有人告诉过他“男女授受不亲”。 “什么可以和不可以?”步少提从小就住在紫冠府这个男人国里,这方面的规矩没有人来教过他,而他也不曾去搭理。 纹焰终于懂了,“难怪……”怪不得与她在一起,他什么举动都做得出来,从来不避嫌也不怕流言,他根本就不知道,把男女一视同仁。 “你在做什么?”纹焰看他忙来忙去又奇怪的举动,忍不住拉下他正在用纱巾蒙住眼的手。 “不让我看又不看大夫,只好这么着上药了。”少提无奈地指着她不肯让人看的手,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笨主意。 纹焰着迷地望着他爱心的侧脸,沉默了半晌不说话。 “纹焰?”步少提连忙按住她突然自行脱下手套的双手,阻止她不要为难自己。 纹焰推开他的手,自取下两手的手套,将手背摊开放在他的眼前。 “很丑是吗?”纹焰说不出他眼中的暗沉,难堪地咬着唇问,认为他一定很嫌恶她的这双手。“等想说时,再告诉我这个是怎么来的。”完成工作的步少提朝她笑,将包扎好的双手还给她。 “你……” 步少提点着她的眉心对她吩咐,“在手上的烫伤复原之前别做任何事,我会找人去枕湘阁伺候你,不用担心我,荪蔑楼我一个人忙得过来,还有,也别过来看我,我会抽空过去陪你,免得无事做你会感到无聊。” “你其实很善解人意,怪不得府里的人都喜欢亲近你。”别人的痛苦他明白,而他在明白后又选择不追究,他是个了解别人心痛之处的人。 “我并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博爱,若我真有那么好,我不会对夏候府下了杀手。”步少提的手自她的眉心移下,转而轻抚着她的脸庞,没别有他意的笑容望着她。 “不一样,那时是失去神智不知自已在做什么。”他什么都不记得,那种不常出现的人格,怎能算是他的性子? 步少提缓缓地贴近她,两手捧着她的面颊,“失去神智也要有个原因。” 纹焰心跳如擂鼓地垂下头,明白了他今日会失去神智是为了谁,也红透了一张脸,再也无法直视他的双眼。 “我的善体人心……”步少提靠在她的耳际低喃“是要看对象的。” ***步少提最近变得格外忙碌,只因十几日前他做了一件令他工作量暴增的事。 十几日前他因愤怒而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随口说要断了夏候府的生计,这件事的详细内容他本人在清醒后并不是很清楚,可是收到他命令的人却没一个不敢不去办,紫冠府中的各路精英,在命令传到府里的那一刻起,马上组成危机应变小组,不到傍晚,府中的智能团已规划出完整的执行大计,属于步少提管的各楼各院主管,一收到智能团的计划后紧急调派手下出动,属于步千岁的外交人手也收到智能团的命令倾巢而出,两组人马次日在金陵城各处王公贵族、大小商号奔走,软硬兼施、远交近攻。 步关之与步熙然皆对这事不予置评,虽说这不是他们小弟在神智清明下的主张,他们想怪也没法去怪那个完全记不得事情的小弟,更不能认这个小弟戴上出尔反尔的罪名,为了紫冠府的声誉、为了小弟,他们只好帮步少提收起烂摊子,连日以来,两个人都忙着对大批登府造访,想为夏候府说情的贵客们板着脸打回票。 步少提也不要她插手这件事,免得让外头的人知道后她难做人,但纹焰却认为事情是因她而起,不管步少提再怎么说她照样待在荪践楼里,不出多久,似火的流言便在紫冠府里传开,但府中的人也都心知肚明的没把事说出去,只当成茶徐饭后磕牙的好话题。 这日用过晚饭后,发现纹焰还待在荪蔑楼里,步少提的耐心终于到达了极限。 步少提走至仍在暗处办公的纹焰面前,抽掉她手中所握的笔,然后在纹焰还没反应过来前,动作迅速地收起笔把笔墨末干的摺子上,也把她桌上未处理的摺子全都收了。 纹焰看着他那张又想义正辞严对她开训的脸庞,不为所动地端坐在椅上,等着他又来跟她念一大串。 步少提两手环着胸,不容她反对的开口,“不要再陪我熬夜,不准再有理由也不准再找藉口,否则你的身子一定会被累坏,从今晚起就跟其他人一样,在傍晚过后就回去休息,不然我就把你架回去。”要是用讲的没用,他只好效法那些暴力哥哥,先把人捆了再扔回去。 “都已经这么晚了,若要休息的话我干脆就住在这里的客房,何况枕湘阁太远了,我住这儿也可以省了每日往返的时间,还有,我不累。”纹焰立刻有回应之道,先是对他奉上个笑盈盈的表情,然后说出她的道理,并把被他收走的东西又都拿回来。 他朝她摇摇手指,“今后不住枕湘阁改住风露院,路程一点也不远,我已经叫人把你的东西搬去风露院了,今晚就去适应新住处。” “风露院?”纹焰狐疑地扬眉,“那是谁的院?”她知道紫冠府有四大院,各住了一个步家兄弟,风露院是哪个人的? 步少提气定神地朝她咧嘴而笑,“我的。”四大院里,就是他的风露院离荪践楼最近,只要她搬去那里,就没有每日往返路程太远的藉口。 纹焰拍案站起,瞪大了一双凤眼问他,“你要我……住里你那里?”他是被累坏了吗?怎么会做出这等不经大脑的事? “有什么问题吗?”步少提觉得自已的这个主意很好,不明白她为何有这种激烈的反应。 又对她摆出道种无辜又茫然不解的表情,纹焰抚着额头觉得头疼,不知该怎么把一些常识塞进他那不会转弯的脑子里。 “当然有问题,为什么要我住往你那里?”她现在总算知道今日来荪践楼的下人们,为何在见到她时都对她挤眉弄眼,恐怕全紫冠府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步少提得意洋洋地搬出他的理由,“我改不了你那跟我差不多的责任感,既然你爱在夜间看摺子,我就叫人在我风露院客房里装设了百来颗夜明珠让你到那去看,这样往后也不必因怕烛火而摸黑办公,况且风露院离荪践楼也比枕湘阁近,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你刚才说什么?”纹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拉高了音量不敢置信地问着他。 “我在告诉换屋住的好处。”她没听明白吗? “你把我迁至你的客房,还为我装了那么多夜明珠?”他的房院,百来颗的夜明珠?纹焰想到就觉得头昏脑胀。 “嗯。”步少提眉开眼笑地对她点头。 纹焰被他打败了,“老天……”他可能不知道他做出的事会引起多大的波澜和**,但只要是正常人,只一听到这消息,就会把这事想到歪处去,她敢打赌,从明日起她一定会接收到更多关爱的眼神。 “夜明珠最适合你用了,既不会有火苗也不烫人,数量够多的话光线比烛火还明亮,这样就不会因不点灯而伤了眼,所以住在我的风露院比较妥当。” 纹焰撑着芳颊没好气地问他,“倘若你要装夜明珠的话,何不直接装在枕湘阁?”他要装夜明珠就算了,何必装在那个会让人联想的地方? “也对,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步少提思考的方向与她有些出入,“这样好了,明儿个我再去找的库房里拿些夜明珠去枕湘阁,这样就有两处地方可轮流换着住。”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再浪费那些钱!”纹焰站起来摇着他的肩,很怕他这个不会拐弯的脑袋又做出令人非议的事来。 “用在你身上我并不觉得浪费,况且物尽其用,与其让它摆着好看还不如拿去给你用。”老把那些夜明珠摆放在库房里,他宁可把那些装饰用的珠子给她照明,也省得他要为她的眼晴担心。 “你……”纹焰差点气结,你考虑过别人会怎么想吗?做出了这种事来,只怕她再怎么解释他们之间没什么也是惘然,府中的人八成都把他的行为看成是示爱了。 “别人?别人怎么想有什么关系?”步少提想不通地抚着下巴思考,做的又不是坏事,别人要怎么想又何妨? 对于他在这方面的无知,纹焰彻底地投降,“在公事之外,还真不是普通的迟钝。”“在说什么?”步少提听不清楚她的喃喃自语,不禁抬起她的脸蛋。 纹焰无神地望着他,“我在说我能不能心领你的好意!”白天时已和他整日处在一起了,若是连夜里的住处都和他在同一个地方,只怕她往后不但会波及名声也很难嫁得出去,到时候他这个责任心甚重的人,势必会对她的名声负责。 “不能,我不管这跟别人有何关系,都得住在我的风露院。”他要让她住得更舒服,怎么可以被她拒绝再让她虐待自己的身子? “谁来救救我吧……”纹焰放弃地趴在桌上哀叹,希望有哪个人能快点来打通这男人的任督二脉。 会想哀叹的人不只纹焰一个,四个躲在楼梯边的男人皆叹息。 “家丑……”步熙然双手掩着脸,不肯承认楼下那个男人就是他的小弟。 “熙然。”司徒震怜悯地拍着他的后背,“有这种小弟,我同情你,节哀顺变。” 司马圣叹平淡地对步熙然建议,“你要不要去问一问你大哥,看这个小弟是不是你爹娘当年抱错的?” “我的表妹好厉害,居然还能跟这种人处在一块,我家族的血统果然比较优良!” 司空列在可怜自己的表妹之际,不忘拿她与步少提来比较。 步熙然终于自掌中抬首往下看,决定面对现实。 纹焰拍拍芳颊振作起精神,将桌上的几本帐册抱在怀里,“既然你已为我搬了住处,那我就到风露院去了,这里还有一些明日要交的帐册,我顺便带过去看。” “要我送吗?”步少提习惯地走在她的身边问,顺手拿起自己的袍子准备送她回未去过的风露院。 纹焰马上婉拒,“不……不用了,老是让你送我过意不去;我找人带我去就好。” 以前每日都让他送还无所谓,现在要住到他的院里去可不能再这样了,不然就算他的人格再正直名声再好,也绝对没有人会相信。 “先加件衣袋,你常忘了夜里风大。”对于她的拒绝,步少提有些失望,但还是一如往常地为她披上袍子。 看着他熟练地为她系上穗带,弯下身贴心地拉好袍子,纹焰忍不住地想起他说过,他的善解人心是要看对象的,到目前为止,她也只看过他为她做过这种事,这使她的心头流过一阵暖流。 “少提……”她期期艾艾地开口,想问他为何要待她这么好,但又不想听见不是她想听的话。 “什么事?”步少提扶着她往外走时停下脚步,对她不知在何时红遍的小脸看得出神。 “没什么……”纹焰张口说道,到头来却还是临阵退缩,她撇头看向楼外,细雨正从天上落下,“外头下雨了。” 步少提也转头估量着雨势,这每年必准时报到的春雨,总在夜里以鹅毛似下个不停,紧接而来的是夹杂着强风的豆天雨点。 “你进去吧,我得在雨势变大之前先回去,你别又弄得太累太晚。”纹焰在临行之前转身向他交代,并且开始想要去哪儿找个下人来带她去风露院。 步少提拉住她的手臂,“等等,别用走的。” “不用走的我怎么回去?”纹焰好奇地看着他卷起自己的袖子。 步少提在卷好袖子后,又帮她把袍子拉紧一点,弯下身来将她抱在怀中走出楼门。“少……少提?”纹焰结结巴巴地喊住他,对他不按牌理出牌的行为惹红了脸…… “我练过武,用轻功很快就能到风露院。” “慢着,你要抱我过去?”纹焰慢了半拍才弄明白了他的意思。 “外头风大雨大,我怕你的衣棠和绣鞋会弄湿,着凉了可就不好。” “可是……”被抱在怀中的纹焰,不知该怎么向他解释这个举止有多不合宜时,步少提早就商定好了。 他低首轻声对她交代,“出了游廊后要捉紧我,我保证不会让你沾到半点雨。” 纹焰忍不住拉紧他的衣领,“你做事从来都不避嫌吗?”他们这样搂搂抱抱在府中来去,倘若被人看见了该怎么办? 步少提更是贴近她的脸:“避嫌?我做了什么该避嫌的事?”他这是为她着想,为何要避嫌? 纹焰被他那张过于靠近的脸庞看得心跳加速,可是被他抱着,她又没地方可躲。 “纹焰,的脸蛋愈来愈红了。”步少提细看着她的面容,心满意足地下评语。 “你……”纹焰更是止不住脸上发热,把他的脸推向一边,“快别看了。” 无法转首的步少提,无法看见前方的路,干脆站在原地不动。 “不是要带我回去吗?为什么我们还站在这儿?”被抱了老半天却丝毫末动的纹焰,又把他的脸转过来问。 “回去的事,先告诉我,为什么我不可以看你的脸?”他很介意这一点,追根究竟要知道原因。 才刚缓下脸上温度的纹焰,脸蛋又被他的话给烧红,“反正……反正你别看就是了。”被人人说是俊美的男人两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是圣人才会不动心。 “纹焰,你常在我面前脸红,尤其是最近,总在我的眼睛往那里瞧时脸红成一片,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我拜托你别再问这种事行不行?”对于他的认真,纹焰求饶地请他别再追问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情。 “哪种事?”不能问她脸红的原因?还是不能问她不敢看他双眼的原因? 纹焰推着他的肩,“走啦,不要再研究我的脸。” “不可以告诉我吗?”步少提若有所悟地细看她那似染上胭脂的脸蛋,虽然心中已有了答案,但他还是边走边装傻到底。 纹焰板着小脸拒绝,“不可以。”谁要告诉他害她脸红心跳的原因?她总不能说他就是罪魁祸首吧? “为什么?”步少提故意将她抱得更高,靠在她的耳际吹着热气。 “不要问了!”纹焰掩着两颊,对这个迟钝又偏要知情的男人,终于冒出了火气。 “透露一点点?”步少提讨价还价地诱哄,乐得看她直要将脸藏迸他的怀里。 偌大的庭园里,除了春夜的雨外,远处终于传来纹焰又羞又怒的大叫,“步少提!” 步熙然在三位郡王的嘲笑下,丢脸丢到家地走出荪蔑楼坐在廊榈上,听着传来一个老老实实的问话声,一个受不了的娇填拒答声,尤其是那些话里的内容,更是令他觉得有这种弟弟真可耻。 “那个迟钝的小子……”步熙然大感无力地垂下双肩长叹,仰望遥远的天际,抱怨起他那个远在异乡的兄弟,“千岁,你平常到底是怎么教他的?钝成这个样子,你找我麻烦啊?” **上上签 * 第五章 “好弟弟……”步熙然靠近又留在兼葭楼里挑灯夜战的步少提身旁,朝他亲热地唤着,希望一看到他就脸色难看的步少提能够拨空分心看他一眼。 步少提不甩他,“别叫我。” 好不容易才处理完夏候府的事,步少提才想休息一两天,就被他二哥从风露院给抓回来办公,要他处理那些日子以来府中全被搁置未办的庞大差事,现在故意在他忙得死去活来又无法睡的夜里来找他,会给这个事事都推给他的元凶有好脸色看才怪。 “好四爷……”步熙然又搓着手靠近他的身旁,摆出一张笑容可鞠的脸来讨好他。 “我没听见。”步少提不客气地推开那张又不屈不挠凑上来的笑脸,继续握笔批摺子。 已经在步少提的身边耗了快半个时辰的步熙然,干脆走至他的身后按着他的肩,手上桌上的摺子,“在办公啊?辛苦,辛苦。” 步少提冷冷地转过头瞪他,“这是拜谁之赐?”还好意思来跟他说这句话?要不是有这种哥哥,他哪里要这么辛苦? “喝茶吗?抓龙吗?”步熙然抽走他手中的笔,笑容展现迟来的手足之情。 “你能马上消失我就感激不尽,”步少提没好气地环胸看着这个无聊步二哥,挺好奇这个习惯早早入眠的二哥,怎么会在这时下楼来纠缠他。 “我就知道你这个小弟最会为哥哥们分忧解劳了!”终于博得注意力的步熙然,笑眯眯地一手揽着他的肩头,一手从旁边拿来一只水钵放在他桌上,“来,二哥送你一样好东西当奖励。” “给我石头干嘛?”步少提猜测了步熙然的心态后,才又转眼看向桌上水钵里的东西片刻,皱着眉心问这个喜欢找他的二哥。 步熙然半趴在他的肩头上说:“好让你别再那么迟钝,也省得你再去丢我们步家男人的脸。” 步少提挑高眉转头问他,“我迟钝?”他能每天打理兼葭楼的事务,这个哥哥还说他迟钝?脑筋要是不好的话,他哪做得来道些事?他是哪里迟钝了? 居然还没发现?步熙然很想去买块豆腐来撞,然后再去他爹娘的坟上哭诉。 自从步少提和纹焰出府办事那日起,流言就在府里头传开了,有人说步少提一怒为红颜,不但打伤了夏候府的人,还破天荒的下令要斩断他们生计的来源;也有人说步少提舍不得让纹焰的双眼疲累,便在自个儿院里的客房装设了百来颗的夜明珠;还有人在下雨的夜晚,看见他抱着纹焰有说有笑地一路走回他的风露院里头……这些事不只府里上上下下知道,纹焰姑娘对这些风声也听了不少,只有这个神经粗的当事人浑然不觉。 步熙然将满腹的丧气化为怒气,一手按着他的头,将他转向桌上的水钵,并且指着钵里的石子对他命令,“你听好,这颗石叫‘春雪初融’、这颗是‘默默相依’、这颗叫‘难舍难离’,立刻背起来!” 步少提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石头就石头,哪来那么多名堂?”他处理公务都没空了,哪有时间去背这些有的没有的? “这是我那些住在倚云院的算命师,在想了数日后特意取出的名,这些名字不但有深意,他们还说每颗石里皆有一颗泪。”步熙然又看向钵中之石,不肯让心血就这么被小弟给浪费掉。 “泪?”步少提讶异的扬眉,两眼仔细地盯着水中的石头,试着找出他二哥所说的泪。 “它们都是女人泪水化成的石。”步熙然开始照背算命师的话,“你看,这些石头剔透晶莹宛如泪滴,色彩斑澜就像胭脂,若说这些是女人的胭脂泪一点也没错。” 边看边点头的步少提,心底对他这个不爱做生意、不爱打理家务,只会吟月弄月,或跟他三哥吵吵嘴的二哥的晚景感到很悲观。 他沉重地拍着步熙然的肩膀建议,“二哥,你一天到晚放下公事玩得不亦乐乎,就连几颗石头也可以拿来作文章?我看你要不收收心来做正经事,要不早些去跟大哥说不做商人了,然后在被大哥毒打一顿过后,半死不活的被踢出家门去考个秀才或是状元来做做。”再不劝劝他,照这样下去,他二哥迟早会被大哥给踢出去自生自灭。 “我在跟你说这个你却在说那个?你这个不会拐弯的脑袋,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变得有情趣?” “情趣?”一手捂着头的步少提将冷眼瞟向他,“等你来做你的事时,我就可能有空闲去想想什么叫情趣。” 一时忍不住冲动又揍了小弟的步熙然,在步少提的冷眼下,又换上了和善温柔的笑容,亲热地拍着他的肩头,“少提,女人们要的是知趣的男人,而不是楞楞的傻木头,虽然你的脑袋己经够笨了,但二哥相信你还是有药救,千万不能够在这紧要关头还继续笨下去。” “女人?”搞了半天,原来是为了女人,可是,他是对哪个女人脑筋打结了? 步熙然刻意地指着他的鼻尖暖昧地笑,“你的纹焰姑娘。” “我的?”面对他二哥暖昧的笑,步少提了解话中意后,心跳顿时漏了一拍,镇下心底的庞大的感情。不露半点心虚地向他澄清,“你想哪儿去了?” “你们俩日日共处,难道对纹焰一点感觉也没有?”步熙然才不相信他有那么正人君子,故意将手指在他的心房上划圈圈,有意无意地暗示他。 步少堤心中大震,胸口里似是某种东西被人挖了出来,赶紧偏过脸否认,“什么感觉?哪有这回事?” “没有?”步熙然不可置信地揪起他的衣领,“你到底是木头还是石头?”对纹焰没感觉?每日跟那种大美人相处,他怎么有办法临危不乱? “懒得跟你瞎扯,我还有事要做,你没事的话就回楼上去睡觉。” “等等,今晚你回风露院,顺便将这些石头拿去给纹焰姑娘,这里的事由我来做。”步熙然在他又开始振笔疾书前,将他自座椅里拉起推至一旁,并且把装有石子的水钵塞在他的手里。 步少提手捧着水钵站在旁边,“这要给纹焰?”刚才还说是要给他当奖励,现在这么快就要拱手送出去了?而且无端端的,为何要指定送给纹焰? “当然啊,打从她进府来帮你做事,你什么见面或是谢谢都没说过她,不觉得有些不妥当吗?”步熙然不慌不忙地搬出理由,相信这个规矩老实的小弟一定会良心不安,然后马上去补送。 “说得也是。”步少提果然点头同意,但又觉得不妥地看着那些石头,“可是送一个姑娘家石头好吗?为什么不送她绣帕或是花绢什么的?” “纹焰姑娘和普通姑娘不同,她的才智高、领悟力好,她一定会了解而且喜欢这些三生石。” 步少提两眉锁得紧紧的,目不转睛地看着水中的石头,“三生石?这不是雨花石吗?”这个明明是金陵城常见的雨花石,什么时候被改名了? “你文雅一点行不行?说送寻常的雨花石多没情调?”步熙然忍不住想揍人,转眼又是一拳。 被打得有些疼的步少提识相地改了口,“你爱说三生石就三生石。” “少堤,你一定要拿去给纹焰,而且要亲手拿给她知道吗?”再三对他叮咛,很怕他小弟把这事搞砸了。 “等我有空我就亲手送去。”步少提也没什么意思研究他过于关注的表情和他不时出现的威胁。 步熙然横眉竖眼地扯紧他的衣领,“你已经拖够久了,还想拖到什么时候?今晚就给我送去!” 步少提挪开他的手问:“你会突然对纹焰这么殷勤?是不是你对她动心了。” “我若要打歪主意,哪会表现得那么明显?”他顺口改了个词,决定要缓缓骗一下他。 步少提不肯上当的摇首而笑:“这很难说,因为你和三哥一样,常常在被我识破之后就来这招,都是输不起的人。” “不管我有没有打歪主意,你都必须送去!”步熙然的脸上闪过一阵心虚,而后又露出一张恶脸将他给推到门口。 “可是在这个时候方便吗?天色已经不早了,我怕会打扰到纹焰休息。” 步熙然连忙鼓吹,“方便,她一定跟你一样也还在办事,你这时去正好。”这种事就是要趁月黑风高的时候做,再也没有比这时间更合适了。 “好吧,我这就拿去给她。”步少提干脆顺了他二哥的心,也想顺道去看看纹焰是否又学他一样熬夜在办公。 眼见大功就要告成,步熙然放松了他的衣领,迫不及待地将他给推至门外。 步少提朝外头走了两步后,还是满脸不信任的回头,“二哥,你真的没吃错药也没耍心机,也确定要做那些一公务?”会主动办公算帐?这种事他不是逃都来不及吗? “快去啦!”才放心地喘了口大气的步熙然,听到他这句防备的话之后,再也不客气地当面甩上大门赶人。 “步——熙——然!”大门一甩上,一道冷冷的声音立刻杀向步熙然。 “干嘛?”他回头看了一眼,挑战性的迎上司马圣叹杀气腾腾的眼神。 司马圣叹握着拳头走向他,“你敢私下作弊?”居然偷跑,夜半甩开他们独自跑来插手? “这场赌局我可是下了大注,何况赌本是我的小弟,就算我要手段作弊又怎样?”步熙然将下巴仰得高高的,对自己的所做所为一点也不惭愧。 “给他几颗石头能起什么作用?”也偷听到内情的司空烈,不反对步熙然的手段,但很怀疑那几颗石头是否能点醒步少提。 “抱歉。”步熙然朝他摇摇首,说明他正要动之以情并点醒的对象是谁,“或许我的小弟很迟钝,但纹焰姑娘可不迟钝。” 司马圣叹又不看好地在泼冷水,“就算纹焰不迟钝,但千岁说少提早就无可救药,这辈子教他教不来。” 步熙然漾着志得意满的笑容,“千岁也许教不来,但我可没说我不行!”千岁不行是功力太差,他和千岁才不一样! “熙然,我们对你有信心!”司空烈与司徒震皆拍着他的肩头,信心满满的鼓励。司马圣叹不疾不徐地嘲讽,“嗯,弄错了吧?他只是个庄家,又不算在这场赌局里,你们该有信心的对象是少提而不是他。” “呃,少提嘛……”司空烈与司徒震的面容立刻觉得很烦,而步熙然意气风发的脸上,也掺了那么一点点的没把握。 “你有信心吗?”司马圣叹懒洋洋地再问。 “没有……”也许,他们只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纹焰的身上了。 纹焰在府中打更的声响过后,才自满是摺子的书案中抬首,意识到她在不知不觉间又熬夜了。 满屋镶嵌在墙西或是梁上的夜明珠,将她漆黑多年的生命,温暖地点亮了。在进入紫冠府前,她从未经历过如此安心而宁静的夜晚,也从未如此贴近一个知晓人心痛的男子,他宽阔的胸怀是她每每入睡之前必回想的。 门外轻轻的叩门声,打断了准备更衣就寝却思绪乱飞的纹焰。 “少提?”纹焰紧锁着眉心望着三更半夜到访的步少提,看不出他一眨也不眨的瞪着她是在想什么,但春夜里的风却吹醒了她方才混浊的思绪,也令她瑟缩地回头。 步少提在夜明珠的光芒下,首次见到纹焰在夜里一身抚媚的风情,通常,她总是躲在暗处里让他看不清楚,但此刻在夜明珠的照映下,小小的脸庞,更有一股惹人怜爱的清丽,不知不觉地,他被她的眼、她的眉、的唇、她的神态所惑,怕稍微一妄动,眼前虚幻似真的人儿就会消失。 “这么晚了,有事吗?”身上有着他暖暖的体温,纹焰的担心渐渐地放松,唇边露着一抹笑。 “打挠你了,我来是因我二哥叫我补送一份礼给你。”步少提将眼神从她的身上拉回来,低首指着手中盛着石头的水钵。 “夜半找我就是要送我礼物?”来送东西给她?他怎么不在白天送? 步少提搔搔发,“二哥硬要我挑这时辰来,他也不知怎么搞的,还突然良心发现说要做荪饯楼的公务,然后就把我赶回来。”他觉得二哥的动机很可疑,可是又想不出哪儿不对劲。 “二爷会主动办公?”那个二爷不是成天待在荪饯楼上搓牌,就算步少提忙死也不愿下来帮忙?怎么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分,反常地说要办公? “很令人起疑是不是?”步少提边间她,边觉得好像又掉人了他二哥所设的陷阱或是计谋里。 “嗯。”纹焰也大有同感地点点头同意。 “咱们姑且不论他的动机。”步少提毫不忌讳地拉着她的手走进屋子里避风,在掩上门后有点过意不去地告诉她,“你来紫冠府后为我分担公务也有好一阵子了,我却从未送过你什么聊表谢意,若没二哥提醒我,我还真忘了要送份礼给你。” 她朝他摆摆手,“你太客气了。我来这里是表哥分派给我的差事,何况现在我很快乐,所以你不用多谢了。” “但我一定得送。”步少提将水钵捧在手上,坚定地对她摇首。 “一定得?”纹焰不禁挑眉,礼物还有一定要送的,而且一定要在半夜送来? 步少提用两手将水钵送进她的掌心里,并且双手覆在她的手上握牢,“二哥说要我把这个‘亲手’交给你。”要是明儿个给二哥知道他没亲手拿给她,说不定他又要被整了,因此他非“亲手”送到不可,这个样子够“亲手”了吧? 纹焰哑然无语地看着他双手紧握着她的模样,在心底开始猜测步熙然是否又以兄长的名义威胁了他什么。 “一块过来看看。”步少提没放开她的手,两手拉着她一块移动至花桌前,直到安稳地把水钵放妥。 纹焰揭开水钵上的木盖,“石头?” “对。”他刚才第一眼见到里头的东西时,开口也说是石头。 纹焰忐忑不安地指着水中石,“这……该不会是你挑的礼吧?”送她石头?该不会他的人和他的心就如他所送的礼一样,都是颗石头? “不是我,是我二哥。”步少提挥着手,如实地说出挑礼物的人是谁、纹焰喘了一口大气,“好险……”幸亏不是他,若真的是他的话,她可要头疼了。 步少提拿起水钵凑近细看,“这是雨花石,可是我二哥偏说是三生石,三生石的意思是指一石一生吗?”他怎么看也不觉得这石头有多出奇,他二哥说她的才智高、领悟力高,也许该由她来看出。 “三生石?”纹焰芫尔地轻笑,“不槐是爱舞文弄墨的二爷,很像他的作风。” “我二哥这次是很认真的,他声称它们分别取了名字。” “什么名字?”纹焰好奇地凑近他的身边,与他一起低头看水钵中的石子。 “那颗叫‘春雪初融’。”步少提指着钵里其中一颗雪白的石子。 “哪颗?”纹焰的双眼在三颗石子上转来转去,试着分辨他所说的春雪初融是哪颗,并将一手的手套脱下。 步少提干脆将修长的手指探入水中,在指尖碰到石子时,刚好也碰到纹焰因猜测而伸入的手指。 “是这颗……”步少提觉得屋内流动的空气,在他们两人手指的轻触下变了。 纹焰端详他的眼眸,恋恋地绕回水中的石子上,挪开与他的碰触,指着另一颗玛瑙似的石子,而后便看着他。 “这叫‘默默相依’。”步少提拦截住她的眼神,盯着她那双会说话的美眸,在心底理清她阵中的话意。 “那这颗呢?”她又指着一颗石子问他。 “‘难舍难离’。”步少提喃喃地说出口,舌尖反覆地品尝着字句的意义,深知她一定出他更清楚这些石子被命名的原因。 被他看得遍体燥热,纹焰总是不受克制的脸红。她垂下眼对仍看着她的步少提轻唤,“少提,这又是什么?” 步少提在她眼中感到疑惑,连忙低下头来看着她所指的东西,“还有?”他二哥不是只给了他三颗,哪来的第四颗? “不是石头。”纹焰翻开“默默相依”那颗石子,发现石子底下有一张裹上一层蜡的纸条。 步少提看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细小的纸条,在看过纸条后,发现脸庞愈来愈红,并且用一手掩着唇默不作声。 “我二哥写了什么?”纸条里到底写了什么,怎么会让她有这种表情? “少提,我不能收这些三生石,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纹焰将纸条握在掌心里,深吸了几口气后将水钵推还给他。 步少提却捉住她的手不让她还,“为何你不能收?” “因为你该把这些三生石赠给你该赠的姑娘,而且,你也不能……不能这样随便就赠给我。”这些石子不是她能收的,即使她想收,说不定他心中早有了该赠的姑娘。 “理由?”他固执的眼神缓缓地来到她的脸庞。 纹焰摊开掌心上的字条,“你自个儿看。” “兹河岸上三生石,总绵不益订鸳盟?”步少提就着她的手掌将纸张里头细小的文字逐一读出,而后挑高了眉,明白了她不收的原因,也知道他二哥在搞什么鬼。 若是她愿意把石子收下,是否可以顺理成章地把她订下?以她的冰雪聪明,一定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纹焰转过身清清嗓子,“你若要赠的话,该赠给你心仪的姑娘。” 步少提无声地放下水钵,自她的身后环住她,双手在她的胸前交握,并低首在她的耳畔呢喃,“倘若我说我要赠的姑娘就是你呢?” 纹焰的身子明显地在他胸前震了震,但她不作声也不回头,只是揪扯着身上他的袍子,感觉他的话渗迸她的心底最深处。 “我没有迟钝到连心里想要什么都不知道。”步少提轻轻贴上她瀑布般的长发,虔诚地埋首在她的颈间,嗅着她一身淡淡的杏花香。 “还有,我也知道你在我面前脸红的原因。”步少提更将她收拢在双臂里,紧紧地将她包围,“会时常问你,只是因我爱看那模样。” 纹焰闭上眼,放松地靠在他的怀里,就像倚着值得信赖和寄托的胸膛,感觉他的吻从她的耳际滑向她的面颊,缓缓地点落在她的唇上,春雪初融般温暖了她,化为一池春水潺潺地流。 “收下。” 他将她转过身,再度将水钵放至她的掌心,而这一次她没有推拒。 **上上签 * 第六章 荪饯楼上的宴客厅里,四个在牌桌上打牌的男人,都觉得今日的气氛格外不对,而且身后还有一道令他们都觉得发毛的影子。 步少提有耐性的坐在这儿,但老被人盯的四个人就浑身不顺畅了,尤其外头和楼下杂乱的场面快把荪饯楼给翻了过来,害他们打牌打不下,也知该怎么搭理那个言行举止皆异常的步少提。 步熙然朝他摊开两手敞开怀抱,“来吧,有什么事都交给二哥,你想说什么或是问什么尽管开口,只要你的眉毛不再打结、眼神不再像弃妇、张开口不再当哑巴,你要二哥做什么,全替你办到!” “我……”好不容易,一直呈现呆滞状态的步少提终于开了金口。 四个牌桌上的男人马上转过身来面对他,且皆拉长了耳朵,屏气凝神地静听他的下一句话。 步少提又吐出三个字,“纹焰她……” 终于,他们明白这尊门神杵在这的原因是为了哪桩了。 司马圣叹脸色变得非常差,“你这么想夏候姑娘?”照这个小子相思难解的表情来看,他的赌运目前看来非常不乐观。 “我……我哪有……”步少提不自然地刮刮脸颊,心底的确很想一早到客房找她结伴一块来荪饯楼,却怎么找也找不到的纹焰。 司空烈的表情像是甚上眉梢,“我看你挺行的,一整个早上这个楼逛逛那个院走走,逢人便问纹焰上哪儿去了。”还是他表妹厉害,才不见半刻工夫,就能让这座紫冠府差点被步少提给翻了过来。 司徒震指着窗外底下顶着烈日的人们,“还有荪饯楼的人你也没理,放着大票的人在楼前排队空等,这很不像你。” “我……是忙不过来,所以……所以想找纹焰帮忙。”步少提两手频转着十指,根本不记得他忽略了什么事。 步熙然抚额长叹,“少提,下回想说话时,记得不要结巴,二哥有教过你这点。” 没用的小子,连说个谎都不流利,这些年算他白活了。 “你很想、很想找到纹焰对不对?”司徒震搓着两手,走到他的身旁笑眯眯地问。 步少提像看到了一盏明灯,“你知道她上哪儿去?”这个只窝在楼上的郡王知道她的下落? “她一早就回夏候府去了。”司空烈懒懒地晃到他面前,张大了眼准备看他听到这消息时的反应。 步少提心中的警铃大作,紧揪着他的衣领问:“夏候府?是你叫她回去的?”除了东郡王外,谁都无法叫纹焰回府,但他怎么能这么做? “我没有叫她回去。”司空烈慢条斯理地拉开他的手,“你干嘛这么激动?” 他再抬首看着这四个像是早就知道此事的人,眼神突然变得阴沉。 “她要回去你们怎么都不拦着?”随随便便的就让纹焰回府,等于把羊送人虎口,他们四个既然知情,却没有人去阻止她也没来告诉他? 司马圣叹抹抹鼻尖,“是她自个儿说要去的,何况回家有什么不对,我们为何要拦?” “夏候府的人待她如何你不知道吗?”步少提又把目标转至与纹焰关系最亲的司空烈身上。 “我又不是成天陪在她身边的人,我与她是远亲,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司空烈把罪过撇得干干净净,心情很好地看他的表情愈来愈烦忧。 “少提,纹焰回府是要祭她过世的娘亲和妹子,今日是她们的祭日。”详知内情的司徒烈,好心地再透露他一直被纹焰隐瞒的事。 “她没有告诉我今日是回府祭亲的日子……”少提抚着胸口,有些明白近日来纹焰为何眉宇之间带着淡淡的幽伤,并看着窗外怔怔不语。 司空烈拍着他的肩头,有意无意地向他暗示,“你应该知道纹焰不爱提私事,她很坚决要回府去拜祭,看来这个日子很重要,但我不知对其他夏候府的人来说重不重要,也不知夏候府会不会怪她来紫冠府帮忙。” 步少提听了立刻坐立难安,直想立刻赶去夏候府,但在思及两府之间的敌对关系,不晓得纹焰在他去了后,会不会被夏候府的人视为敌方,可是不去的话,他的一颗心怎么也无法放下来。 步熙然笑着拍拍他的额际,“去找她吧,荪饯楼有我在,楼下的事由我来帮你处理,反正就算你的人留在这儿,你的心也不在这儿。” “多谢二哥!”有了这句话,步少提不再犹豫,立刻推开门往楼下跑,决定不管怎样都要去夏候府要回纹焰。 “快去慢回啊。” “慢回?”司徒震横眉竖眼地扯着步熙然,“你又想叫我们下楼帮你打算盘?”叫那小子慢慢回来?上一次让那小子出府一日,他们就会捉去楼下让他打了一整天的算盘,现在楼外的人那么多,让他慢慢回来还得了! 步熙然朝他努努下巴,一手指向正在对他们笑的司马圣叹。 “根据咱们的预测,夏候府对他们俩的变数最大,若不让少提去,难道你想输给那小子?” 司徒震与司空烈看了司马圣叹一眼,异口同声不甘心地吼着,“愿赌不服输!” “不想输就下楼工作,这次不要再有抱怨。”步熙然一手一个地拉着他们两个往门口走。 “你们下去慢慢打吧,那与小王无关。”司马圣叹凉凉地坐在椅子上翘脚,才不去帮他们的忙。 步熙然猛然回过头,朝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圣叹,你想要我把人叫回来继续瞪着你吗?” “不了,我突然很想打算盘。”司马圣叹权衡了一下利弊,决定还是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免得被盯成内伤。 步熙然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抚着下巴思考,“对了,我好像忘了应该做些防备工作,要是他的毛病又在外头发作了可不好。” “熙然?”司从震看步熙然在他袖里找出常带在身上防身的迷香,然后急急忙忙地先跑下楼。 步熙然边跑边回头解释,“荪饯楼交给你们,我得去盯着少提!” 天未破晓前,纹焰就已回来夏候府。 两座一大一小无碑版、无姓名的坟,静静的栖息在夏候府的最偏僻之处,坟上四处蔓生的青草和落花,纹焰已打扫干净。 娘的爱、妹妹的害怕、继父的狼心、继兄的色心、继母们的刻薄,在她的记忆里,像是等待在黑夜里的幽洞,总会在脆弱时将她拉回洞底,她一再地挣扎,才能自洞底爬起来。 坟地的远处,一座被火焚烧过破败的心院,熏黑的石墙、横倒的梁木,在四周翠绿的园景下,更显得漆黑。 她仿佛又看见烈焰四起,烟雾弥漫了她的眼,两张破碎不全的脸孔直直朝她逼来,一欢喜一幽怨地凝视着她,欢喜的那一双眼是她母亲的,而另一双带着幽怨的眸子,是她小妹的。 纹焰被这两双眼眸盯住了,动弹不得地陷入她常作的噩梦里,这双手什么都捉不住、什么都无法为她们做,只看着她们的衣袂在灼灼的火焰里翻飞,夜复一夜地聆听着她们凄恻的哭声,她时常在梦里哭泣,唤她们出来见她一面。 到底,梦还是梦,死去的亲人始终没有为她出现过。 初时帮助夏候锦掌管府务时,她胸中凭着的就是一口怨气,非要借自己之手整垮整座夏候府,但日子久了她也看破了,把持着一颗清明的心默默度日,这比老想着怎么报复反而折磨了自己来得好。 纹焰还在对发过祝融之灾的院落发怔时,一群吵吵嚷嚷的人就朝这个一向守静的院子走来。 夏候锦领着正室和一个妾,难得地进入这座他们怎么也不想来的院子,才到院门口,夏候锦便不肯再往前走,只站在门口挥手招唤纹焰过来。 走在后头的夏候容又喜又妒地靠挨着身为妾的母亲问:“她真的回来了?” “老爷在这儿,你给我收敛点。”看着儿子一脸垂涎滩耐和满面醋意的脸孔,叶姨娘忍不住打了他一记,低声地吩咐。 夏候锦见她一身素衣素服就觉得心烦和刺眼,前头那座荒废了好几年的院子,令他不禁打起冷颤,一想到那两个常来他梦里索讨的女人,他的脖子就像被掐住了般难以呼吸。 他伸手挥去额上沁出的冷汗,转移注意力看着这个被东郡王借去已久的纹焰。 他眼瞪向她安然的表情,“我听说,是你唆使紫冠府步四爷对我们夏候府出手?” “不是我。”已有心理准备的纹焰平静地摇头,眼神落在后头的夏候容身上。 不打自招的夏候容马上跳出来,“不是你是谁?” 纹焰不置一词,冷静安详地看着夏候容胀红的面容,不急着解释其中的原因,想先看他要怎么辩。 “容儿,这是怎么回事?”老狐狸似的夏候锦,对纹焰的平静和夏候容的激动,心底对谁是祸首明白了七八分。 “她……她与步少提毫不避嫌地在大街上走动,我正巧路过就说了她几句,步少提不分青红皂白地动**人,还出言恐吓,不知道她和步少提说了什么,让步少提来毁咱们夏候府!” “我没那么缺德。”纹焰淡淡地开口,不认那个罪。 夏候容脸庞变得扭曲,“你不仅缺德,更无耻地败坏门风!”一想到那日她与步少提亲热的模样,他就满肚子妒火。 “我不管事情到底是如何。”夏候容不想看儿子待会儿输在口舌之下,「朝纹焰命令,“总之,你去告诉东郡王放人,你快回来整顿府里府外的事情,我要你把夏候府的生意都给拉回来。” “夏候府已无力回天。”纹焰静静地答道,看着夏候锦的老脸瞬间刷成雪白。 夏候府在金陵城里,已显赫了近百年,到了夏候锦这一代,给不肖的子孙们败得所剩无几;在纹焰初掌家务时,她就察觉到了,她曾经想过即使没有外来的因素,夏候府也繁华不过这一代。 “难道脸什么法子也没有?”夏候锦睁大眼,难以相信这事连她也没有办法解决。 “没有。” 纹焰据实以告,却换来夏候锦的疑心,“你是故意袖手旁观,想眼睁睁的看夏候府被毁?”她不肯帮忙,一定是挑在此时报她娘亲和妹子的仇。 纹焰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我没有袖手旁观,也没有能让夏候府起死回生的能力,只因夏候府早已被毁,你若不信可去查查府中还剩多少钱财。”他可能还不知儿子已散尽了他的钱财家产,要她挽救生计,她怎么去救一个早就没有生机的府地? “什么?”夏候锦倒抽了一口气。还不知自家早已毁了。 一旁的夏候容,见她平静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忍不住想激她,“你无法起死回生的事可多了,不然你何必今日回来祭坟?”她哪有那么神通广大?她若事事万能,又怎么救不回两条人命? “容儿。”叶姨娘扯扯夏候容的衣角,以眼神暗示他别挑在这个节骨眼重提那件往事。 “常言道:一个女人家太过聪明乖巧,总会折寿。”夏候容却不给自已娘亲面子,依然对纹焰冷嘲热讽,“你就是太过聪明,虽是没折了你的寿,却克死了亲娘和妹子。” 什么都可以忍,什么也都可以不在乎的纹焰,在夏候容不但敢在这地方重提这事,还把这事归罪给她,按捺的心火不禁熊熊地焚起。 她冷厉的凤眼扫向他,“她们是怎么死的,你可还记得?” “我……”夏候容以为她会闷不作声地任他欺凌,一时之间倒说不出话来。 纹焰以看凶手的眼神瞪着他,使得从不肯让人骑到头上来的夏候容忍不住就想扬手一掌。 “使不得。”叶姨娘拦下他的手,在他耳边分析着利害关系:“她现在可是夏候府唯一的救星,千万打不得。” “有什么打不得,”夏候容粗鲁地甩着手,不打不痛快,而且很讶异娘竟会阻止他做这件事。 夏候锦的正室赵夫人,也站了出来阻止夏候容的举动。“她还有个东郡王表哥,或许由她去同东郡王说情,紫冠府还有可能放咱们一条生路。” “纹焰,你快去向东郡王说情!”呆怔了一阵的夏候锦,在赵夫人的话提醒了过来,也将纹焰当成现今唯一能够攀扶的浮木。 “我与表哥不亲,他未必会听我的,何况这是紫冠府的主张,表哥无权干涉别人的家务事。” “你是翅膀硬了?”夏候锦一脸的恼怒,“有了外人就不帮自家人?”才给她去了紫冠府数月就忘本了? 纹焰不回答,反而指着夏候容的鼻尖,从头开始算起夏候容所做出的好事,“他若不四处兴风作浪,不去砸紫冠府的铺子和胡乱赊帐,紫冠府怎会找夏候府麻烦?说到底,这事是他惹来的,他有本事惹就要自己承担,千错万错,也错不在我。” 夏候锦风雨欲来的怒意在听完纹焰的话后,随即转向夏候容,“畜生,原来就是你!” “你信她?我都说了步少提是为了她而出头!”夏候容死也不肯认帐,火爆地与爹嚷了起来。 纹焰反驳夏候容编派的谎言,“步少提是为了紫冠府的名声而做,不是为了我,假若有人无理取闹到他的头顶上,你想,他会置之不理什么都不做吗?” 怒极攻心的夏候容,在众人来不及阻挡下,一掌甩向她,让纹焰重心不稳地跌在地,但她不喊疼也不落泪,火辣辣的掌印渐渐地浮现在她白暂的脸颊上。 她从不掉泪,多年来,她总是不掉泪。 纹焰抚着麻痛的脸颊,缓缓地自地上站起来直视夏候容,以笑容代替泪水,就是要为自己争一口气地仰起下巴,让夏候容看了更气更恼。 她虽是个顺命的人,离不开夏候府里头牵绊她的过世亲人,就像是鱼儿离开了水就失去意义一样,为了适应这种不能离开的日子,她学会了认命和忍耐,但她也是个好强的人,绝不愿让人看出她的心伤和失望,因此,她不哭。 “都说不能打了,怎么又打?”赵夫人气急败坏地瞪了夏候容一眼,连忙换上疼惜的表情迎向纹焰。 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夏侯锦,这才完全明白儿子做了什么会使得整座夏候府沦落至此,身子抖得频频打颤,更气他不长进、不中用。 “你向紫冠府赊帐?”他一手扯过夏候容的颈子,“夏候府是没钱让你用吗?你没钱花用就去赊?”他夏候府好歹也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他居然到外头去丢人现眼? “我……我赊又怎么样?库房里没钱不赊难道用抢的吗?”说不出道理来,夏候容于脆一把推开老父理直气壮地问。 “没钱?”夏候锦转首问最熟悉财务的纹焰“纹焰,还剩多少银两可用?” 纹焰摊摊双手,“分文不存,单是一个空壳。” “孽障……我今日就打死你祭祖!”夏候锦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抄起了拐杖追着他就要打。 “老爷,他可是咱们夏候府唯一的命脉!”视儿子如心肝的叶姨娘哭丧着一张脸,紧拉住夏候锦苦苦地求情。 夏候容不以为然地指着纹焰大声咆哮,“你要打死我的话,就先去打死她!” 纹焰挑高了细眉,不知她哪儿来的罪过。 “她一去紫冠府后,就弄得咱们生意被断、频吃官司,你以为本少爷的钱是花哪里去了?我光是为了你往年来靠势力所压下的多件案子,贿赂官老爷就不知用了多少租产,这里头还包括了你倚财仗势强抢他人妻女的那案子,我如此为你尽心尽力开罪,你还怪我?就算是你看我这儿子不顺眼,至少人不亲血亲,我才是你亲生的儿子,你怎么不怪自个儿养了她这只老鼠来咬布袋?”夏候容振振有词地再对夏候锦嚷嚷,要他把矛头转向纹焰这个外人。 想起当年强抢他人妻女的事,夏候锦的面容迅却失去血色,“那些案子……不是被官府压死了吗?怎会又被官府翻出来?” “去问你的好女儿!”夏候容认定是纹焰在后头一手促成的。 “与我无干。”纹焰冷冷地澄清,“我若要做的话,不会让官府接受他的行贿,更不会在做了这种事之后自投罗网,我岂有这么傻?” 种种的纷挣和不宁让夏候锦一时昏了头,在别无他法可救夏候府又慌了心神后,他睁大了眼瞧着纹焰与夏候容,不一会儿,他的眼神又停留在纹焰的身上。 “纹焰,立刻叫紫冠府撤手,不然别说你想祭坟,我会将那占地方的野坟扫出府去,让底下躺的两个人到外头去做孤魂野鬼!”儿子的确是他夏候府的唯一命脉;就算再荒唐,到底是手心上的肉。 “有话好说嘛,快别对她这么凶。”赵夫人亲热地揽住纹焰,眨眨眼示意夏候锦别触怒了唯一能救他们的人。 “她扫完坟就快打发她去紫冠府说情,办不好的话,我会让她吃不完兜着走!”夏候锦甩甩衣袖交代,并拉着夏候容的耳朵:“你跟我来!” “脸蛋疼不疼?”夏候父子一走,赵夫人就在纹焰的身旁关心地问。 “这掌痕千万别让紫冠府的人看出来,也别说是我们打的,知道吗?”叶姨娘也好不热络地凑上前来,伸手便要抚摸她被打出印子的脸蛋,在她的手指还未触及时,纹焰便先偏过脸看着她们别有用心的表情。 纹焰连谢不谢地与她们隔开两三步之远,“你们想要我做什么?”往昔将她视为眼申芒刺的她们,不会平白无故地来讨好她,就算是下起红雨,她们的心底也不会对她有什么怜悯之情。 赵夫人有模有样地叹息,“唉,咱们夏候府现今已快树倒叶散,不只老爷子靠不住,各房子嗣也没一个有出息。” 叶姨娘也忙着按着话尾,“不过呢,在这谁也靠不住的夏候府里,就只有你最是争气,你是咱们脂粉堆里的翘首,就是那些头带顶冠的男人们也比不上。” 她忍不住露出笑,也笑进心坎里,觉得老天总算是开了眼,果真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你笑什么?”赵夫人从未见过纹焰笑,对她这个突来的笑容一时无法适应也无法理解。 “饮水思源?”纹焰抚着唇止不住的笑意,“我的源头不在这儿,这些年来你们日日夜夜都在提醒我这一点,都急着想该怎么做才好把我赶出府,怎么现在改口了?” “难道我亏待了你吗?”虽是很心虚,但赵夫人还是摆出一副问心无愧的表情来。 纹焰淡淡地轻叹,“你没亏待过我,不过是要我为你背着老爷四处抽油水收财,我不肯,你就让我的日子过得连下人也不如,若尽脸色挨苦受罚。” “纹焰,我可没做那些事,你别把我和她扯在一块。”叶姨娘忙挥着手,速速和本是同一阵线要来讨人情的赵夫人划清关系。 “你算得这么清?”赵夫人露出难看的笑容问。 “就算是同林鸟,大难来时也要各自飞,怎能不算清!”叶姨娘的气焰可盛了,不再容忍当二房看赵夫人的脸色。 纹焰在隔山观虎斗之余,好心地提醒她,“兰夫人,你是没对我做过那些事,你不过是常想让我嫁给你儿子为妾好来满足他的色欲,我不肯,你就唆使夏候容烧死了我娘和我妹子而已,既然你要算,我也该来和你把这帐算得清清楚楚,不是吗?” “你……”叶姨娘脸上像是被打了一巴掌,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我只要你一句话,你帮不帮?”赵夫人懒得虚伪了,叉着腰拙础逼人地问。 “百草衰、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纹焰抬首望向湛蓝的天际,“我顾不了自已,也救不得你们,你们不必对我有任何希望,快些自寻后路生计才是。”她是个什么都救不了的人,当年她救不了娘与妹子,现在这些与她不相干的人,她也一样救不了。 祭完了坟,纹焰在跨出院子前频频回首,与亲人难分难舍的心情充弥了心头,但她想起紫冠府里还有一个独自在荪饯楼办公的步少提后,才想到她得快些回去,否则他一个人会被庞大的公务累坏。 当她步出夏候的大门时,一通熟悉的人影截去她的去路,她仰首望去,发现此时应当在荪饯楼的步少提,就站在她的面前盯视她脸庞上的掌印,而他的眼底有着她前所未见的愤怒。 **上上签 * 第七章 “我的头……”步少提抚着头痛欲裂的额际摇摇晃晃地自**坐起,闭着眼适应满脑的昏眩感。 坐在远方暗处的纹焰温柔的一声,“会疼吗?” 听见纹焰的声音,步少提睁圆了眼环顾着四周,房内的摆设说明了他下在风露院自个儿的房里,但他怎么会在这儿?他记得前一刻时还在夏候府大门前,看见了刚从府中出来的纹焰,下一刻的记忆便是一片空白,这之间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是怎么回来的?”步少提甩甩头,试着甩去脑中的迷茫。 “是二爷将你扛回来的。”纹焰平静的声音从房子的角落里再度传来。 步少提怔了一会儿,“二哥?”他会回来这里是他二哥弄的? “你拆毁了夏候府大半的房舍,二爷拦不住你,只好用迷香将你迷昏。”纹焰轻轻地叹息,知道他又什么事都记不得了,心底很感谢步熙然适时出现。 “我怎么会去拆……”步少提正要反驳,一丝记忆进入他的脑海中。 “我知道这次会发作的原因。”他记得,纹焰的脸上有着令他压不住心火的掌印,这次他清楚地知道他为何会发作。 步少提朝她的方向看去,她就坐在黑暗的角落里,他总能在暗处准确地找到她,他睁着眼看她脸上不快乐的表情,对于她异常的沉默,他不禁想她在夏候府里遇上了什么事?是受委屈了吗?是祭亲使她感伤吗?还是打她的人将她打伤了? “你没事吧?”他勉强地想下床来,好去看清楚她身上是否还有别的伤痕。 “没事。”纹焰自黑暗中走出,将还有些头昏的步少提扶回**,并拉了张椅子坐在他的面前。 她一到明亮之处,脸颊上的掌印便再也藏不住,步少提盯着那个属于男人掌印的红痕,满腹的怒意又涌了上来。 他抚着她的脸庞,“没事的话怎会有这掌痕?是谁打的?”说一句没事就想安抚他?难道她不知她愈淡然,他便愈感到心疼吗? “你想知道?”纹焰那双美丽的丹凤眼眨了眨,抬首望的眸子里问得真切。 步少提再也忍不住了,“我想知道所有关于你的事,而且我一直都在等着你来告诉我。” “上回你问我,我与夏候容是什么关系。”纹焰转首看向窗外,挑起他的记忆。 “你们不是兄妹吗?”他对她的话向来深信不移,她说是兄妹他就不再过问也不再揣想,但她怎么再重提此事? “他和我的确是兄妹,但他只是我的继兄,我与他不同父不同母。”她缓缓地转过头来,清楚地告诉他,“我不是夏候锦的骨肉。” “那你为何会姓夏候?你爹呢?”如果夏候锦不是亲爹,她又怎会住在夏候府里?她的本姓又是什么? 纹焰的眼眸里似乎没有焦距,像是在平淡地说一个故事,“夏候锦年轻时看上了我娘的姿色,自我爹的手中夺人妻女,强娶我娘为妾并将我们姊妹带进了夏候府,我爹上官府告,不知夏候锦已买通了官府,硬被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判刑还放至南海,未抵南海之前,他已病死在路上。” 步少提静默了半晌,忆起他派去那些整治夏候府的人,对官府方面施压时,翻出夏候府许许多多用钱压下来的陈年旧案,其中有强抢他人妻女一案,但他不知她就是受害人之一。 他小心的观察着她的表情问:“你爹的尸骨在哪儿?” 纹焰耸着肩,“不知道。”那么久以前的事,她就算想去寻,也无法查个水落石出,也许她爹的尸骨,早已被夏候府买通的官兵丢弃在荒郊野岭。 步少提叹了口气,“你娘可知这消息?” 纹焰双手紧握着拳,声音渐变得硬咽,“我宁愿她不知道。” 她垂下眼睫,“我娘一直被关在府内,并不知我爹早已身亡之事,她常想带着我和妹妹逃出夏候府去找我爹,可是再多次逃离也总会被夏候锦给捉回来,到后来娘知道我爹已死,她便病了,心也跟着我爹一块死了,就算我娘再美,夏候锦也不会对一个疯妇失去兴趣,他当然不会去关心我们姊妹,他的亲生儿子、他的妻妄欺凌我们姊妹,他一点也不会心疼,更不会去阻止。” “倘若夏候锦对你们不闻不问,又怎会把府中大事都交给你来掌管?照理说,他应当是很防备你这外人才是。”一个妇道人家掌管府务已是奇事了,她既是偏房又没血缘关系,夏候锦难道不会怕她报复?为何不交给他的儿子夏候容? “因他的儿子不争气,府中又无人可托,就算他再不愿交给我这外人,也只能找上我。”她当然知道夏候锦防她,但夏候容是个纫家子弟,从不过问府中大小事,只会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夏候锦并不傻,知道若是交给了夏候容,家业迟早会被败光。 步少提的面色愈来愈凝重,有他不得不去想她的亲人们的死法,是否也像她爹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你娘她们……”他紧慎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是怎么死的?” “你看过火吗?”纹焰没直接回答他,反而先问了他一个问题。 “火?”步少提半天转不过神,怎么她会说到这个? “我看过很多颜色的火。”纹焰掉进了回忆里,“红色的火、黄色的火、绿色的火,当你处在熊熊烈火中时,你会看到许多美得令人心碎的火光。” “那些火你是在哪看到的?”他一贯想像,她是在何处看到了那些火焰,才有这么痛彻的感觉? 纹焰启口的话,让他的心一下子跌进深渊里,“我娘和小妹葬身的火场,夏候容烧死了她们。” 每次回想起那一场火的原由,她就无法面对自已,也无法面对死去的亲人,夏候容的那一把火,简是直接放在她的心头上将她的心烧成焦灰。 纹焰紧咬着牙根,两手紧抱着自己,“有时我真恨我叫纹焰,我若不叫纹焰,也许她们就不会因我而遭到烈焰纹身、命葬火窟……”她爹的死虽不能怪她,但她娘和小妹的死,却是她间接造成的,若是无她,也许现往她们仍活着。 “纹焰……”步少提不忍于她自责的模样,将颤着身子的她纳进怀中,让她双手攀着他的肩,将脸庞靠在他的胸膛上。 纹焰哭泣,懊悔的泪痕布满了小脸,“当年夏候容要纳我为妾,我不从,他使将气出在我娘身上,二娘更是唆使夏候容将我们这一房赶尽杀绝。出事的当晚,我因处理府务不在院里,等我收到了消息赶去,火势已经止不住了,而在场的也没人去救火,当我进火场救出娘时,她已无气息了,我再冲进去想拉出霜儿,却找不着她,四处的火光和浓烟熏我的眼,我只听见她声声凄厉地叫着姊姊,但我看不见她,我看不见我唯一的亲人在何方,我最后也没有将她给救回来……” 她的泪滴在他的掌心上,步少提试着去在她生命里的巨大重伤,只能无言的拥着她。 “这双手上的伤痕,就是救不回霜儿而留下的痕迹,这些伤痕,是霜儿要留在我身上一辈子的遗憾我从此怕火,哪怕只是一盏灯,也会把我吓得胆战心惊。” 步少提终于明白为何总能在黑暗的地方找到她,在此同时,他也在他的眼底看见了两个纹焰,一个是日里心思聪慧可人的纹焰,另一个是夜里闪躲着烛火不愿接近光亮的纹焰,而这两个都是他所想伸手捉住紧拥的。 他记得他那爱吟诗颂词的二哥曾说过:“胭脂泪,心何碎?且拭今宵泪。” 像这样的一个夜晚,他不愿见着的是她的泪,他想要给她的是能够愈合她心痛创伤的温暖。如果她的手太小掩不住泪,那么他愿一一为她拭去,如果她身上有那么沉重的负担他愿将肩膀借给她替她扛下所有的重担,她若是心碎,他愿将他这颗心赠给她,让她不再伤心掉泪。 他执起她的双手,轻吻着上头的疤痕问:“你的手……还疼吗?” 纹焰为他的吻怔住了,很难相信他竟能若无其事般地,吻着这种丑陋得连她都不敢去正视的双手,为了他,她不后悔将心事都释放出来向他坦白。 “真正的痛不在肌上之痛,而是能令人刻骨铭心椎心之痛,真正痛的是那份株不去的遗憾。”她的手不痛,痛的是她心。 步少提将她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把你的遗憾留在夏候府别再回去了,你现在在紫冠府,在这里你没有遗憾,你有的是我。” “我娘她们一日葬在夏候府里,我就一日不能安心的离开。”纹焰却流出泪来,舍不得被孤单留在夏候府的亲人。 “既然她们生时不是夏候府的人,她们死后也不会愿当夏候府的鬼,我叫人去迁葬。”步少提立刻想出不让她再回去徒增心伤的方法,并且斩断夏候府的与她的关系。 “迁葬?”纹焰眨眨眼,泪水流下,步少提便从容不迫地将她的泪滴握在掌心。 他拭去她满面的泪痕,“明儿个我叫东郡王去夏侯府一趟,请东郡王将她们的骨灰移走,而你去府中的地政楼里挑一块风水好的地,看中了后,再到银库里拿银两去订,地政楼的管事会帮你把事都办妥。” “我不能拿你的银两……”纹焰直瑶着头,无法接受他这般设想,她根本就无力还他。 步少提拉拢她的腰际,以额靠着她的额问:“不拿我的你要拿谁的?” 纹焰在他的眼眸里沉静下来,闭上眼环紧他的颈项。 “你忘了吗?”步少提轻声地在她的耳边提醒她,“你收了我约三生石。”他订了她的一生,因此,她若有痛,他愿代她来收藏,她若有情,他愿拿他的心来贴。 “你说过它不是三生石。”靠在他的肩上,纹焰首次觉得他的胸膛这么宽大,这么值得让人来依靠。 “对,它是今生石。”步少提拉开她,以指点着她的鼻尖。 “今生石?”他也跟他二哥一样会改名? “你收下石子的那晚,我们俩是那颗‘春雪初融’”步少提捧着她的脸专注挚诚地将心送给她,“现在,我们是这颗‘默默相依’,往后你若有心事就往我这里搁,有风雨我来帮你挡,你可以永远这么依靠着我。” 纹焰眼眶里泛着泪问:“何时我们俩会是‘难舍难离’。” “不会有那天的。”步少提吻去她的泪,在心底发誓绝不让那天来临。 “如果有呢?”纹焰仍是满心的不安,只怕这事会饶不了他们。 步少提将诺言送进她的唇里,“如果有离开的那天,我会找到你,并且把你找回我的身边来。” 纹焰没有说话,只是将身子轻巧地贴近他,让他的臂缓缓将她拥紧,与她紧密依偎。 另一个的司马圣叹就很轻松了,打从他摆明了不帮对手的忙之后,就一件事也没过帮他们,每天就只会出府东逛西逛,天黑之后再回来欣赏他们的忙碌样。 “是你们自个儿要赌少提能抱得美人心的,”司马圣叹毫不同情他们的惨样,舒适地翘着脚喝茶。 步熙然张着充满血丝的两眼瞪向他,“可是我又没有叫他全放着工作不做!”他只有叫他小弟去谈情说爱,又没有要他小弟学他大哥一样,有了爱人后就躲在自个儿的院里不出门。 “这叫顾此失彼。”司马圣叹凉凉地泼冷水,心情很好,伸出手指算他们已经几天没睡了。 司徒震火大地扯着他的领子,“你快想法子!”成天就只会在这里没良心的看他们忙碌,也都不过来帮忙,这算是什么朋友? “我只负责看热闹。”司马圣叹才不帮敌对方,他们会累死也与他无关。 “换你来帮我打算盘……”司空烈瞪着他,拿着算盘就要塞进他的怀里。 司马圣叹没心情地把他推得老远,“不要。” “熙然,你真的有胜算吗?”司空烈已经被连日的公务累得快不成人样了,他非常希望步熙然能像当初说的那么有把握赌,然后快点叫那两个人回来办事,他快受不了这个可怕的算盘了。 步熙然还没回答,司马圣叹便捉住时机阴险地鼓吹,“你们对他没信心的话,何不投向我这一边?我可以马上拆散那对让你们累得半死的小俩口。” “你别想!”司空烈说什么也不肯让人在这个时候去拆散他表妹的好事,决心固守保护表妹的位子直到这场人生的赌局赌完为止。 司徒烈也连成一气,“赌都赌了,我也不认输。”他们费了多大的功夫才让步少提有今日,要他中途撤退他也不肯。 步熙然保护性地对司马圣叹警告,“我要是受不了我就去找我大哥来插手,让他早早结束这场赌局,不准你来破坏我小弟的好事。” “你大哥?”司马圣唤对他投以一个不看好的眼神,“他行吗?” 步熙然反而笑笑地拍着他的脸,“我们三个弟弟全是他教出来的,他的心机可比我和千岁深,只要他一出马我不但能解除这繁重的工作,而且还能提前打胜仗!”有那个老谋深算的大哥出来凑一脚,天下还有什么事办不成? 司马圣叹还是不以为然,“我倒要看看你那个紫冠商人的大哥,他有什么能耐可以翻江倒海。” 步熙然有礼貌地先向他警告,免得他到时候输不起。 “别小看他。”他要快点去沁雪院把大哥骗出来加入赌局,然后,他们紫冠府就会有一场盛大的婚事了。 纹焰总觉得不安,没来由的心神不宁。 初时只是因为一个恍恍惚惚的梦。 她梦见自己披上红霞披,但那名夫君的样貌极陌生,不是她日日所见且放在心底的步少提,她在梦中张眼望去四处一片火海,高烧的烈焰似要焚身地烧灼,即使她想张口呼救,也无人愿靠近烈焰来救她,她不禁寻找步少提的身影,而他却在她烈火焚身时,在落英缤纷中独自贺春。 为了这种无端的梦,纹焰常觉得忐忑,思考着梦是什么意思,在步少提的面前怀着心事不说出口。 紫冠府的人们待她一如往常,夏候府那边在步步少提那回上门打过一阵后,也不敢来骚扰她,可是,这种无风无浪的日子令人心慌,似乎有什么事情正等待着要发生,这座紫冠府里的某些漩涡、变动酝酿着。好一阵子过去了,纹焰的心头也渐渐舒坦多了,就如步少提所说的,这个紫冠府里什么事也不会有。她便不再去思考那个梦境,只当“人有言凶事,不在梦影中”。 夏季过去,秋天到来,风露院常在夜半刮起萧飒飒的西风,凉风常从窗缝里吹进来使她惊醒,一夜坐至天明。 这日纹焰因夜里睡得不好,心思恍惚地与步少提一同在荪饯楼里如常地处理公务。 下午进来荪饯楼的下人们,脸色都显得凝重,纹焰心细地察觉这一点,每当地想问时,每个人又都躲着,对她支吾搪塞。 处理完手上的事后,步少提伸手拈下一名排队的内机务坊管事上前来,机务坊管事迟疑了许久,在众人的暗示下,才踏出步子对他呈上手中的摺子。 一打开摺子,里头没写什么机务坊待经截决的事情,白净的纸张上只端正地写了一个桃字。 “这是什么?”步少提盯着那个字,满头雾水地问着表情局促不安的管事。 “那个……”管事朝他身旁的纹焰看了看,一肚子的话又因纹焰而不想说出口。 步少提和纹焰等了半天,管事还是难以启齿地呆站在他们面前,而其他也在厅中的各楼院管事,脸色都难看得很。 步少提等得不耐,又出声催促他,“别吞吞吐吐的,你后头的人还在等。”楼里楼外排队的人那么多,他可不能为了一个人而把事都停下来不办。 “你还好吧?”纹焰关怀地盯着管事的脸问。 “啊?”管事吓了一跳,表情仿佛受惊似的,又有点心虚。 纹焰不解地指着他的额际,“你流了一身冷汗。” “我……没事。” “不舒服的话就去休息,没事就换下一个。”步少提看他的气色也不是很好,交代完后就招手唤下一个也是心事重重的管事上来。 但先前的机务坊管事仍站在原地不动,其他人也都凑到他的身旁小声地劝着,“说吧,早说晚说都要说。” 机务坊的管事深吸口气,朝步少提举着手,“等等,我想起来我有事了。” 步少提与纹焰相视一眼,都不明白这些人肚里装了什么事,一起转头看着他。 机务坊管事不甘不愿地吐出,“恭……恭喜四爷……” “何喜之有?”步少提皱着眉头,看管事又把头低下去,唉声叹气的说不出话来。知情的葵香楼管事站出来帮他把话说完,“四爷,步爷请你至沁雪院,说为你准备大喜之事。” “大喜?”他那个成亲后就以妻子为重心,视弟弟们为麻烦的大哥,怎么会突然想到他有这个弟弟? “二爷也在那边等你。”葵香楼的管事边叹息边说,两眼小心地看着纹焰的表情。 纹焰拍拍步少提的手,“你去吧,这里由我来,也许他们有急事找你也说不定。” “好,我去去就回。”步少提朝她一笑,便离开荪饯楼去找哥哥们。 步少提一走,整个大厅里马上变得嘈杂,人人都把闷在肚里的话,交头接耳地热烈讨论着。 “那个,……”机务坊的管事心慌看着不知情的纹焰,“纹焰姑娘,你不知道吗?” “我?”纹焰指着自己,突然发现厅里的人正用整齐划一的眼神看着她。 癸香楼的管事表情显得很焦急,“我也认为你快点过去沁雪院一趟。” “但步爷和二爷找的人不是我,而且我得处理这儿的事,让你们久候了就不好了。”她怎么走得开?她也不能冒冒失失的不请自去沁雪院。 众人快速地回答她的话,“我们没关系,你才有关系!” 纹焰因他们的齐声催促楞了一会儿,机务坊的管事忙着上前去请她从书堆中过来,推着她的背往外走,“这事关系到你的幸福,最好跟在四爷的后头去看一看。” “我的幸福?”纹焰止住了脚步,心头掠过前阵子不安的梦。 每个人又急着要地快去,“对对,你就快去吧。” “好……”纹焰似乎也感染到了他们的心情,于是照着他们的意思往外头走,才走了几步,一个看不过去的小二就带着她脚步飞快地去沁雪院。 被请到沁雪院的步少提,也隐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尤其是他的两个哥哥都对笑得很开心。 “你们的表情怎么这么怪?”步少提指着他们的脸问,很怕这又是什么兄长之间的计谋。 步熙然摆出骗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喜事当头,表情当然会怪一些。” “大哥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步少提不相信步熙然,直接转头问步关之。 步关之指向沁雪院的大厅向他命令,“去挑一个。” “挑什么?”步少提听得更胡涂了,压根儿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你要娶的女人。”步关之懒懒地向他宣布,表情十分满意。 步少提被吓得不轻,“什么?”把他找来这里,就是要他挑要娶的女人? 步关之得意地笑,“我照你给我的娶妻标准,自全国各地找来了这些姑娘,我保证她们的样貌、能力不会比纹焰姑娘差。”老想不出办法能让三个弟弟成亲的步关之,在月前听了步熙然说出步少提要找的妻子人选就是要纹焰这样,便大张旗鼓地派人四处探听,找到了许多能让步少提心服口服、再也没法挑剔的人选来。 “她们比不上纹焰,我不挑。”步少提一口就回绝,转身就要回荪饯楼去。 步关之威严的声音马上响起,“慢着,你的意思是指我的眼光比你差?”他找得那么辛苦,而这小子看也没看,就说那些女人无法达到标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步少提一转过身就看到步关之的眼眸。正冷冷她瞪着他。 步熙然在一边煽凤,“大哥,你认为挑哪个姑娘最适合少提?” “二哥!”步少提忙吼住步熙然多事的嘴,心底把罪都怪到他的身上。 “你别瞪我,这不是我的主意。”步熙然无辜地摇着手,把罪名指向他们都不敢惹的大哥。 “大哥?”步少提楞了一下,想不出他大哥怎么会有这种选女当妻的主意。 “我早就料到将你要的人找来,并全都请到你的面前,你也一定不会亲自去挑,所以我先帮你挑了个媳妇人选,我相信你一定会满意我这兄长的眼光。”步关之专制地宣布,不肯让他的小弟再有借口赖掉已经送上门的人。 “慢着,我并没有要……”步少提解释,但很会看情况的步熙然就先一步抢白。 “大哥,你挑了哪家的姑娘?”步熙然捧着草芳册,慢慢地晃到他的面前问。 步关之指着册中的一个人名,“桃灼华。” “为何挑她?” “古诗有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光凭一个名字,步关之就已决定好人选。 步熙然识相地拍手赞扬,“选得好,这位桃姑娘就名字来看的确是个好人选。” “我不要她。”一直沉默在一旁的步少提冷不防地出声,眼底写着不从和不愿。 步关之冷冷地拉高了嗓子,“不要?”他千辛万苦地找这些人来,一句不要就想毁了他的心血,他这个小弟是想孤家寡人到何时? “我想娶的人不是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步少提没好气地转过头,不去看厅里那些正在等待他去挑选的女人,一颗心早就飞回荪饯楼纹焰的身上。 步关之握着拳头,“婚姻大事,由得了你来做主吗?”他要是再顺着这班弟弟的心意东推西推的,若是个个都不成亲,他要怎么向死去的爹娘交代? “大哥,你听我说,我不能娶她,我已经有……”步少提才想把埋在心底已久的情事对步关之说个明白,步关之一挥手就打断他的话。 “不必说了,我懒得再给你找借口,这事就这么决定,下月初一熙然会代表紫冠府去纳采,你准备在中秋迎亲。”他就是要趁这个机会出清一个弟弟,而且不会再上当了,不管用什么理由来推托,他这次绝对不罢手。 “大哥!”步少提急得跳脚,想解释又留不住步关之心意已快的脚步。 深知步关之决定后就一定会进行的步少提,气坏地在房内踱步,直想着该用什么方法去推掉那个姓桃的女人,而且很怕纹焰若是听到这个消息会怎么想,好不容易她才多了点笑容,不再愁眉不展,但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怎么都没人来告诉他? 步少提马上想到只有一个人会兴风作浪。 他瞪向那个正笑得开心的步熙然,“是你告诉大哥的?”一定又是他私底下动了什么手脚,要不然管妻子都来不及的大哥怎么会突然找上他? “我怎会这么坏?”步熙然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但笑容显得很罪恶。 步少提气炸地扯着他的衣领,“就算要娶亲,怎么轮也不能先轮到我,应该是你这个当二哥的先来!”果然是他,没想到这个二哥居然背着他做出这种事来。 “别跟我算帐,我只跟大哥说你有了上上选的标准,所有的专断都是大哥一手包办的。”他不过是对步关之顺口说了几句,步关之就信以为加入他的骗局来,这一次,他真的是有点无辜。 “你明知道我想娶的人是谁,为何不干脆也跟大哥说?”荪饯楼楼上的四个人,每个都知道他爱的是谁,既然有人要多嘴,那何不就直接说出纹焰的名字来? 步熙然没在听他说的话,锐利的双眼不着痕迹地看着站在门外的人,在门外的人转身跑走后,他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他摇头晃脑地说:“唉,胭脂鲜铢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泪。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 “别再对我说什么花跟泪了!”步少提才没有心情听他在那里当文人吟诗。 “我这是在暗示你……”步熙然有点良心地想告诉他大难临头了,步少提却突然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一脸认真地直望着他的脸。 “二哥,看在多年来我事事都帮你做的份上,什么事都不与你计较,我只要你回报我一回,快帮我去向大哥说我想娶的人不是桃姑娘而是纹焰,让他明白我的心意去退了亲。”做了这么多年老被打压的小弟,他只求他的婚姻大事这一项,这些哥哥们别再胡来,就算大厅里有百来个比纹焰强的女人,他也不能做这些兄长的心意,背上负心又无情的名声。 “好吧。”步熙然爱理不理的应着,打算在大功告成之后再去向步关之说明一切。 步少提忍不住推他,“好就快去啊!” “少提,大哥还没把他我给你的桃花姑娘给摘来你身边,而你所宝贝珍惜的那颗泪,刚刚从那边溜走了。”步熙然意有所指地说着,并且一手指向门口。 “纹焰她……”步少提大惊失色,“她不会是听见了吧!” “我刚才就是一直想向你暗示这个,不过,她只听了上半段,她没听到你说你要娶她的下半段。”这下子,他倒要看看他这个木头小弟要怎么去解释。 步少提急急忙忙地跑出门外去追那抹人影,“纹焰!” /user/messages.aspx?to=badmin&title=上上签 * 第八章 步少提追上纹焰后,纹焰任凭步少提在耳边解释,不匿一词地走回风露院,然后将步少提赶出客房外关起房门,一个人在里头待了一日,痛心地想着听来的每一句话,百转千回也走不出忧伤。 第二日的荪饯楼,里里外外的人都因步关之昨日的独断行为,人人的心情都走了调,像有朵浓密的乌云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步少提端坐在主位上,对满桌的摺子以及满屋的人不理,保持若面对纹焰的姿势,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而坐在他身旁的纹焰,两眼固定在翻开一页后就再也没动过的摺子里头,不肯转头去面对步少提,她无视无下头那一大菜都在等待他们的人们,一迳与步少提一样保持着沉默。 厅里头的人早就因久站而累坏了,可是每个人看他们不约而同的怪样,又没人敢说什么或是擅自离开,但他们还算好,没像外头的人排队在太阳下,每个人都不知道这种情况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各楼的管事们在等了一个下午后,再也等不下去了,躲在角落密商后,便派出了机务坊管事和织坊管事当代表,上前去打破僵局。 “四爷?”机务坊管事对那个似去了魂魄般的步少提轻唤,在等了老半天之后,得到的回应仍是一片死寂。 “纹焰姑娘?”织坊管事朝心神已不在这儿的织焰轻唤,等来等去,仍是无人回应。 “四爷,有话你就快对纹焰姑娘说啊,别又在这个时候像木头。” 织坊管事也上场了,“纹焰姑娘,你就问问四爷,也听听四爷的解释嘛。”说不定女孩不好意思问,不知怎么开口问就一直在等步少提,可是他们两个都没人主动,那这僵局要怎么打破? “都站在这儿大半天了,他们却连正眼也没看过咱们一眼,到底荪饯楼还要不要办公?”一名站得脚麻的管事悄声地问着其他人,但所有人都投给他一个不明白的眼神当答案。 “咱们都出去,让小俩口谈谈。”他朝众人挥挥手,示意大家都出去,并在将所有人都赶出去之后将大门关上。 楼外的人一见他们出来,以为他们办完了事,跟着就要拿摺子进去给步少提看。 “别进去。”机务坊管事把守着大门,对想进去的人们摇摇头。 “可是这些摺子……” “荪饯楼今儿个放假。”织坊管事叹息地对大众宣布,今儿个荪饯楼不处理公事,因为里头有两个人要处理私事。“放假?”所有人听了皆觉得不可思议。 机务坊管事指指窗口,对那些好奇不已的人说:“你们从窗口看看就知道了。” 一大批等不及知道发生什么事的管事和小二们,纷纷包围住荪饯楼的各处窗口,趴在窗上张大眼晴往里头瞧。 “他们是怎么了?”一个看清了情况的小二楞楞地问,搞不清里头那两个人为什么坐在那边发呆。 织坊管事头痛地揉着额,“还不是昨儿个步爷檀自替四爷挑了房媳妇!”他们步爷也真是的,没问清楚四爷的心意就乱找人来,连累了他们这些等着办事的人。 机务坊管事再插上一句,“而且那个媳妇还不是四爷所宝贝的纹焰姑娘。”要四爷娶媳妇不打紧,但也要看对象啊,他们明明郎有情妹有意,全紫冠府的人都知道,唯独成天守着爱妻的步关之不知道。 “不是她?除了她之外还有谁肯将就四爷?”小二大刺刺地问,也没注意到话里的用辞妥不妥当。 “拜托你……”机务坊管事长叹,“你也别用到‘将就’这个词……”将就?他们四爷真有那么失败吗?就算在某方面是迟钝了些,但说人才有人才说钱财也有钱财,好歹他是金陵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更别说这么会打理府中事务了。 一个管事担心忡忡地往里头看,“纹焰姑娘会不会是在怨四爷要娶别人?”四爷要娶妻了,而新娘不是她,怨怪四爷这个负心汉毁了人家名声后还不娶她? “看来不像。”机务坊管事摇摇头。步少提的贴身小二流着冷汗问:“四爷不会是又解释不出来了吧?”这点更值得担心,他们的这个四爷每次遇到这类状况,不是解释不清楚就是说不出个道理来。 “看来也不像。”机务坊管事又摇摇头。 疑问终于自众人的口中爆发,“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到底哪个才是那两个人都沉默不语的主因? “不知道,咱们一块静观其变。”机务坊管事再度摇头,然后跟着他们一块趴在窗口观看。 “纹焰。”从昨日被纹焰拒绝在门外的步少提,在思考了一早后,终于打破沉默。 依然得不到任何回应,步少提捧着她的脸庞逼她转向他这边,“看着我。” “你已经订了亲。”纹焰轻拉开他的手,“就算没人告诉过你,你也该知道这不合宜。” 步少提不肯放开,反而拉着她的手贴向他的胸膛,“我没有要娶别人,那是我大哥听我二哥说了些瞎话胡乱主张的,我已经叫二哥再去向我大哥说明了。” “你不必向我解释,你并不欠我什么。”纹焰明白地表示,什么都听不进,早在昨日听见了他要娶亲一事之后,一颗心就如断根的莲花,飘入一道湍急的河水里,不知到哪里去了。 步少提看着她失去光亮的眼眸,想搂她在怀里安慰解释,但她又不肯让他碰,而在这时跟她说什么,她也心不在焉。 “那你欠了我。”步少提心念一转,朝她勾勾手指,打算先拉回她的注意力,再慢慢来跟她说。 “我欠你什么?”纹焰茫然的问。 “三生石的第二颗石头,那晚我们就说定的。”那晚他说她可以倚靠他一辈子,她没有反对,他从她的回应也就知道她的默许。 “你有桃姑娘可以与你相依。”纹焰的眼中却蒙上了一层水雾,颗颗的泪珠转瞬间落下来。 “我要的人不是她……”步少提慌乱跳接着她的泪,见她又要偏过头去,他忙着将她强拉她至怀里,“纹焰,是他们作弄我,不是我负心!” “步爷和二爷都是明事理的人。”纹焰困在他的怀里挣扎着落泪,“况且我也知道桃姑娘这个人,桃姑娘家世清白、秀外慧中,对你来说,她是个好人选。” 听着她呜咽的声音,步少提整颗心都被揪得紧紧的,他缓缓地拭去她的泪,顺手拿起桌上一把刀子,拉开衣襟对准了心房就要刺下去。 “你做什么?”纹焰被他吓得忙夺下他手中的刀子,泪水又被他给逼了出来。 步少提的表情却是异常的平静,“把心掏给你看。” “你疯了吗?怎可以做这种傻事?”纹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以为他那毛病又快要发作了,赶紧拉上他的衣襟,环胸抱紧了他的胸口,免得他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愿疯了,好给你看看我的真心。”步少提还是要那么做,首要推开她,纹焰不肯松开手。 “谁要你这样来证明?”她贴在他胸前哽咽地问,串串泪珠落迸他的胸膛里。 步少提幽幽地问:“我若不证明,难道要你不听我的解释使我就这样失去你?”他不要因别人的作弄使得他人心俱失,若是因他无法向她证明她对她有多重要而失去心,那他何不就把心送到她的手上,好让他的心有人收留。 “失去我,你还有别人可来代替……”沁雪院里的那些女子,又美又好的比比皆是,就算没有她,他还是能找到另外一个纹焰。 “我的心里没有别人。”步少提抬起她的脸庞情真意切地问:“我连心都可以给你,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就算我能明白又如何?论家世、样貌,我样样不及步爷找来的人,我只是一个平凡人,怎能痴心想做风凰?”光凭步关之找来那么多女子的名单中就可知,符合能做他新娘的人并没有她,她根本就不被列在被考虑的对象中。 “但我只要你。”步少提拥紧她,让她听听他那颗只为她跳动的心。 纹焰又累又倦地靠在他的胸前,“可是你身不由已,你大哥已经决定了。” “从小到大,我什么都不留与他们争过,唯独这项,即使扯破了脸我也要把你争回来。”兄长们不爱工作,他做;兄长们爱东吵西吵,他当和事佬;紫冠商人的头衔他也从没去在乎过,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但就是不能负心的去娶一个他不爱的人。 “你考虑过身分问题吗?”纹焰轻轻地提醒他两人的差距,“你是何等身分,而我又是何等身分?只怕你一说出去,非但你的兄长们不会同意,全金陵城也会把你当作笑柄。” “笑柄?” “我虽姓夏候,但终究不是夏候府的人,夏候府一倒,我便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你想想,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权势,我凭什么高攀上紫冠府的步四爷?”只怕他娶了她,全城的人会说她是在夏候府衰败之后挑高枝而飞的手段。 “就算你无权无势也役有亲人,紫冠府也没有门户之见,我大哥不也娶了个贫户之女为妻?”步少提马上举例推翻她的话,“大嫂她没什么家世,也不比我大哥上一任末婚妻美,可是大哥就独娶她,我问你,兄长可以如此,为弟的我为何不能?” “若不能呢?”纹焰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明白他的决心,但依旧语气淡然地问。 “不会不能。”他大哥要是不肯,他就去翻旧帐。 纹焰推开他的胸膛,半似认真半似玩笑地说着,“算了,我回夏候府去,这样你就不会得罪兄长,而我也不会待在这儿因看你成亲而伤心。” 步少提听了立刻起身,她连忙拉住他,“你去哪儿?” “我要先去拆了夏候府让你回不去,再亲自去退亲,并昭告全金陵城的人我要娶的人是你!”她要回夏候府他就拆了夏候府,她见他娶别人会伤心,他就不娶别人,至于得罪兄长,他生平还未做过此事,可以来开一个先例。 “你这傻子……”纹焰没好气地拉着他坐下,对他简直没法子,“怎么你平日聪明伶俐,偏偏对玩笑话都认真?”难道他还听不出她只是随口说说的吗?怎么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步少提严正地向她否认,“我说过我不会开玩笑,我也听不懂玩笑话,我只知道那是出自你的口中,即使你是说笑也好,但你的字字句句我全都当成是你的肺俯之言。” “难道我说的你都听进心里?”纹焰动容地问,看他专注地为她拭净脸上的斑斑泪痕。 “对。”步少提拭净了她的脸庞后,顺道将回答吻进她的唇里。 纹焰轻抚着他的唇,“你这辈子会听几个人的肺腑真言?” “你一个。”步少提想他没想地就回答。 纹焰感觉自己掉到深谷的那颗心,又被他给拉上来了,一点一点的被他拉近抱紧,近得她可以听见他的心声、他的固执,以及他的肺俯真言。 “你信我好吗?”步少提环紧她,在她耳边恳切地倾诉,“二哥已帮我去向大哥说了,我不会娶桃姑娘,我要娶的是你。” 纹焰没有回答,只是闭上眼感觉他的体温和他的心跳,不知自己要是没有了他该怎么办,他说的,她会信,因为这世上与她最亲近的人,除了他外,再也没有别人了。 门外的人一直没有听见纹焰的回应,等待了许久后,终于受不了折磨地在窗边开始吵嚷央求了起来。 “纹焰姑娘,就算我们求求你,你就相信那块木头吧!”机务坊管事千拜托万拜托地求着纹焰,请她大发慈悲相信像木头一样的步少提。 “四爷这辈子从没如此认真过,我们都可为他的话担保!”另一个管事也指自己的项上人头往里头大喊。 贴身小二苦哈哈地向步少提求救,“四爷,你到底搞定了没有?外头的太阳好热。你快点让我们进去好吗?” “你们问她。”步少院把他们的请求全扔给怀中的纹焰去处理。 “我……”纹焰红着脸蛋,没想到那些人居然全都在外头偷听偷看,一想到刚才他们俩的举止都被尽收眼底,她就羞得说不出话来。 “纹焰姑娘……”其他人却以为她不相信步少提,叫苦连天地在外头朝她哀求。 纹焰捂着双颊对步少提开口,“我相信你就是。”她若是再不说,他又要来个剖心证明,或是继续让门外的人唤着,她就要挖个地洞把自己藏起来。 门外的人却还是不肯放过纹焰,“信他就要嫁他当媳妇喔,你若不嫁他,我们就算晒死了也不进去!” “四爷,叫她先为个字据,有了白纸黑字,将来要是她反悔的话,你就可以凭字据逼她嫁你。”银库总管经验老道地教步少提一手,要让纹焰往后都跑不掉。 贴身小二不疾不徐地向纹焰说不嫁步少提的后果,“纹焰姑娘,全紫冠府的下人们都知道你住在四爷那儿,也都知道四爷夜里常往你那儿跑,你不是最顾忌名声和规矩的吗?不嫁他的话,以四爷的性子,他很可能不管你同不同意,照样会对你来个强行负责。” 纹焰的脸红得都快烧了起来,从没有看过有下人来代替主子求亲,也没看过这么多的说客。 “看到了没有?每个人都帮我,你还怀疑我有二心吗?”虽然有大批人马在为他背后造势,可是步少提的重心还是摆在她的身上。 纹焰怨喷地瞪着他,“他们是在勒索我……”这不是他硬要娶,而是所有的人在逼她嫁。 “那你嫁不嫁?”步少提不在乎是不是勒索,心里等待的仍只是她的一句话。 纹焰盯看了步少提真切的眼眸半晌,在外头的人又要发动下一波说情攻势前,她一手掩着红透的脸蛋一手朝他们叫唤,“都进来吧!” “谢天谢地……”门外的人大大地喘了口气,感谢地又打开了大门纷纷进来休息。 只有不明白的步少提还在说:“纹焰,你还没说你嫁不嫁我。” 纹焰不可思议她望着他那张固执的脸庞,而后忍不住垂首叹息。 众人也被他打败了,“四爷,她已经答应了啦!”刚才明明就说她若不嫁,他们就不进来,现在人都进来了,还问? “有吗?”步少提记得他并没有听到任何一个她愿嫁的字眼,她是何时说的? 纹焰将脸埋在掌心里,“迟钝……” “收呀,好无聊喔。” “真奇怪,最近怎么都没看见我那几个朋友来作伴呢?” 司马圣叹优闲地懒躺在躺椅上,两腿大刺刺地架上花桌,一手不停地玩弄着摆在胸口大花碗里的骰子,边制造噪音边自言自语。 “圣——叹!”两个因工作而脸色发青的男人,磨牙霍霍地以杀人的眼神杀向那个什么都没做的大闲人。 司马圣叹抱歉地搔着发,“不好意思,原来你们在忙啊?” “你再讲一句风凉话,我就把你的嘴给缝上!”已经忍受他很久的司徒震冷冷地向他警告,恨不得把这个专在一旁打落水狗的朋友踢出楼外。 司马圣唤幸灾乐祸地嘲笑,“谁教你们要站在熙然那一边!”活该嘛,要做月老就得帮那两个谈情说爱的男女工作。 司徒震跟他横上了,“那是因为熙然比你还可靠。”要不是每次跟着司马圣叹赌都会输,他才不会去投靠步熙然。 “可靠又怎么样?倘若你们早跟我一块赌少提不会成功,现在也不必为了少提又泡进爱河里而代他在这儿打算盘了。”屈指算算,步少提和纹焰溜回荪饯楼里少说十来天了,他们这些代工的人还没忙死,真是奇迹一桩。 “提醒我,事成之后,一定要把他绑起来揍!”司徒震一肚子火气地边打算盘,吩咐也是连着好几天没睡的司空烈。 “义——不——容——辞!”有大黑眼圈的司空烈,愤怒地吼着。 只有步熙然很认命,工作效率也较其他两人高,荪饯楼里三分之二的工作量全堆在他那儿,虽然他也是熬了好几天的夜,但有着商人血统的他办起事来一点也不马虎,一开始时只是因太久没做这些工作而有些不适应,但做久了之后,他变得很熟悉,从从容容解决一件又一件的大事小事。 一名小二在又将楼下堆积的摺子又拿上楼来时,顺便将一封信交给步熙然。 “二爷,有司马郡王的急件。” 步熙然停下干话的动作,狐疑地挑高眉,“司马郡王的?”这里是紫冠府,司马圣叹的信怎会寄来这儿,还是急件? 步熙然愈想愈不对,在司马圣叹未来得及拿信之前,便先没收了那封信。 “嘿,那是我的信!”司马圣叹急急地要抢回信,而他的心急让步熙然看了更加起疑。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步熙然将信传给司空烈,疑心很重地看着司马圣叹。 “我……我哪有紧张?把信还给我!”司马圣叹被步熙然的疑心怔了一下,赶紧要把信给拿回来。 “等我们先检查完了再说。”步熙然奸诈地向他摇摇头,并扬手交代司空烈先看信中的内容。 “慢着……”司马圣叹走没两步就被司徒震与步熙然联手架住,让司空烈好完整地拆信阅读。 看没几行字,司空烈即脸色大变,对信中的内容感到天昏地暗。 “夏候府要将纹焰嫁至公孙府?”怎么回事?明明应该已经没有人敢对夏候府的人伸援手,怎会有个公孙府居然答应夏候锦,以千两黄金买下了纹焰? “公孙府??”司徒震扔开手中的司马圣叹,急忙地走向司空烈拿来信件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步少提放开了司马圣叹,也镀至他们的面前,“夏候府想救急的手段我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会中途杀出公孙府?”有人敢挑战紫冠府的名威?他记得公孙府并不会这么不识时务,也应当没那胆子,公孙府哪来的本钱敢跟他们紫冠府作对? “司空,夏候府有告诉你这事吗?”司徒震紧张地问对夏候府消息最灵通的司空。 司空烈摇摇头,“没有,我没收到消息。”现在的夏候府里只剩下几个人而已,除了夏侯锦父子之外,妻妾奴仆都已经离开了夏候府,而这件事他派在府中的探子也没有回报。 “你在城里头有听闻这消息吗?”步熙然改问在金陵城人脉密集的司徒震,想知道他的人有没有事先听到风声。 “我也没有。”司徒震也是满心纳闷,有这种大府要娶亲的事,怎么他会一点也不晓得? 步熙然马上转身冷瞪在场的唯一凶嫌,“司马——圣——叹——” “我若说没有,你们信不信?”司马圣叹摸摸鼻尖。笑眯眯地问那三个眼露凶光的男人。 “不信!”司空烈气炸了,把信掷到他的脸上,“你要是没动什么手脚,公孙府的信会寄来你这儿?” “我承认,是我耍的花招。”司马圣叹一脸无所谓地招供,“我趁你们在忙碌的那一阵子,偷空去公孙府走了一趟,我不但极力向他们推荐纹焰,还告诉他们要对夏候府下重聘,如果紫冠府要因此而插手的话,就抬出我的名号来,我会帮他们撑腰。” “我不等了,我现在就要揍他。”司徒震撩起袖子,不揍这个害他们计划全都泡汤的男人算帐不痛快。 “先忍着,等把帐算清楚了再揍。”步熙然拦下他,决定赶快全盘了解事情之后再来清算。 司马圣叹洋洋得意地朝他们而笑,“你们有你们的过墙梁,我自也有我的张良计。你们出动步关之来管闲事,我当然也要出手帮帮我自个儿。”谁规定只有他们可以暗中动手脚?他也可以,而且他可以闹得更大,符合步千岁当初要他们来紫冠府的目的,“你想拆散少提他们?”步熙然笑呵呵也站在他的面前搭着他的肩问。 “小王最爱做棒打鸳鸯这种事了,而且不拆散他们,我岂不是输定了?”司马圣叹他乐得承认,毫不顾忌地说出他做这事的心态。 步熙然马上变了脸,以手臂紧环着他的头问,“你敢拿少提的幸福开玩笑?”把事情弄成郡王与郡王间的对抗,公孙府自然不会管紫冠府的警告,而司空烈这个远亲表哥根本就保不住纹焰,纹焰就算不愿也会被夏候府给逼着嫁去,没了纹焰,少提要怎么办? “谁开玩笑?”司马圣叹扯开他,严肃地向他表示,“我可是赌得很认真。”他从不拿这种事开玩笑,他才不愿意当输家。 司空烈气得火冒三丈高,“纹焰可是我表妹,你整她就等于整我!”他想尽了法子才把纹焰从夏候府救出来,现在这个朋友居然要断送了纹焰才得到的幸福,要她去嫁别人? “这是一场赌局,你可别忘了要公私分明。”司马圣叹反而倒过头来提醒他,要他别把亲属关系给拉进来这里。 司徒震急得坐立不安,“糟了,这下恐怕上错花轿了,”事情演变成郡王之间的对抗。而司马圣叹又占上风,这个残局他们要怎么收拾? “我要通知千岁速回金陵。”步熙然在气愤过后,冷静地想了想,打算找那个心机重和手脚快的步千岁来帮忙。 “找千岁?”司空烈也想不出主意来,听到一个救星算一个。 “唯今之计,就是快点叫千岁私底下收拾掉公孙府,就算圣叹用郡王的名号让我们紫冠府动不了,可是千岁那张恶毒的嘴和下流的手段却可让公孙府不敢与我紫冠府抢新娘。”步熙然对步千岁有的是信心,相信步千岁那张爱讽刺人的嘴可以把公孙府吓跑。 司马圣叹闲在一边吹凉风,“你会拉下身段找千岁帮忙?”这对孳生兄弟不是最不合吗?他会亲自拉下脸去求千岁? “现在情况紧急,就算我不愿找他也不行,只有他才能把这事办得又快又好!”他也不爱跟那个弟弟合作,要不是看在会为了小弟的份上,他才不要千岁来插手。 “恐怕千岁来不及喽,纹焰与公孙府的婚期是在八月中秋,现在离婚期不到五日,千岁还远在南方,五日之内绝赶不回金陵,你们等千岁赶到时纹焰早嫁过去了。”洞烛先机的司马圣叹,不以为然地告诉他们他是如何棋高一招。 司空烈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先别理他。”步熙然拉回司空烈,仔细地向他们两人叮嘱,“这事可不能让纹焰知道,你们一个字也别说,我不想在道节骨眼再横生枝节。” 司徒震回瞪了司马圣叹一眼,“只要某个人不要大嘴巴的话,纹焰就不会知道……”如果事情会出岔子,那一定是那个专门搞破坏的家伙害的。 “我是不会对纹焰说,只不过我另外安排了人手。叫他们明儿个去通知全金陵城的人,让这事不得不成定局。”司马圣叹不急不缓地再道出他另外做了哪些事。 “你不要玩得太过分了!”司空烈这下再也忍不住了,一口气冲至司马圣叹的面前就给他一拳。 司徒震与步熙然没有去阻止他们,眼睁睁的看火气正旺的司空烈将没有防备的司马圣叹揍得凄凄惨惨。 司徒震担忧地推了推步熙然,“万一千岁来不及收拾掉公孙府怎么办?”要是真如司马圣叹所说的千岁赶不回来,他们还有什么法子? “千岁来不及的话,咱们再另外想别的法子。”步熙然也对远在千里之外的步千岁能否赶回来而头痛,满脑子只想着该怎么想出另外一个救急的方法。 纹焰脸色惨白地站在门边,手里头原本拿着在风露院帮他们批好要拿给他们的摺子,飘飘散散地散落了一地,“夏候府要嫁我?” “纹焰?”司空烈大惊失色,没想到这事居然被她听见了。 司空烈稍微放松了手,司马圣叹便趁机跑至纹焰的身边。 “没错,公孙府已向你爹下了聘。”他先是证实,然后又在她的耳边恭贺,“公孙公子的人品不错,你能嫁到公孙府,可是你三生修来的福份。” “表哥?”纹焰满脸惶然地问司空烈。 “纹焰,这事的来龙去脉我还不清楚,你别乱想,也不要听他乱说。”司空烈一把推开司马圣叹,在她面前挥着手要她别心灰意冷。 “我哪有乱说?”司马圣叹例着嘴,意有所指地看了纹焰一眼,“反正……少提也要娶别人了,你留在这儿不也没意义!” 纹焰紧握着双手,抬首迎向司马圣叹,“少提说他不娶桃姑娘。” “他娶不娶不是由他来做主,即使他不愿,他大哥也会架着他去娶,你还不知道紫冠府早就下聘了吧?” 听见“下聘”这二字,纹焰的脑中昏了昏,试着想起十几日前步少提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恍惚地转头看在一边的步熙然,木然的问:“可是少提说他已托二爷去向步爷说明过要退亲。” “那个……”步熙然不知该怎么跟她说明真情。 纹焰看了他的表情便明白了七分,“难道你没说?”少提的婚事没退掉,而她这边也被安排了一桩不容拒绝的婚事,他们两个人,难道真的要像那第三颗三生石? “纹焰,不瞒你说,步关之把我们三个编派的谎言信以为真,任熙然再怎么解释步关之也不肯退亲。”司空烈看她双眸空洞得可怕,连忙抚着她的肩对她说出实情。 司空烈又安慰她,“你还没听完,我们还有补救的法子。” “你别慌,我打算瞒着我大哥让你和少提先私下成亲,再去让我大哥不得不退掉那门亲事,你不会嫁至公孙府,少提更不会娶别家姑娘。”步熙然也觉得她不对劲,绕在她的身旁向她保证。 太多的声音在她耳际,纹焰一个字也听不入耳,她只记得那个梦好像是个泥沼,逐渐将她的身子拉下去,无法求援地被拉至幽幽暗暗的水底。 司空烈拍拍她的脸颊,“纹焰?” “没事……我先走了。”纹焰模糊地应着,神色不佳地走出门外。 “你们也弄假成真?”司马圣叹抚着脸上的伤,气定神闲地大笑,“这下就算我不插手你们也输定了。” “你还不快去通知少提?”司空烈连忙催着步熙然快点去叫步少提来安慰纹焰的心。 步熙然马上往外头跑,火大地回头指着司马圣叹,“那个罪魁祸首就由你们来对付!” “呃……”司马圣叹吞了吞口水,不安地看着拎着拳头向他走来的两个人,“你们想做什么?” “你死有余辜!” **上上签 * 第九章 纹焰走回风露院,院前小径四处种着的萧湘竹,被西风吹得枫枫作缪,翠绿的叶片如雪漫天飞舞,随风飘坠在石板上,积了一地的落叶。 纹焰在原地站了许久,站得连落叶都掩埋了她的绣鞋,她低首看了看一身的残叶,再抬首仰望前方的风露院,院里头***明亮,在这桂花香、醇酒暖的大好秋夜,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独守着天上催她婚期的肩,她不知道,这个人人赏心悦目的明月,她还能在这里看多久?她也不知那不久后的将来会如何。 她愈是想着,愈觉得多日前的梦境愈发清晰,甚至已将成真,而她人在风中,也觉得清醒。 缓缓踱进院里的客房,开启门靡,夜明珠的光芒照亮了她一身,又将她被风吹冷的心和身子都照暖了,令她不知不觉地想起步少提。 纹焰在发怔时,被步熙然催来的步少提门也不敲,一古脑地便冲进来。 “纹焰……” 纹焰看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眸里写满了自责,她笑了笑,走近他的身边为他拍落一身的落叶,漫不经心地说:“事情我都听说了。” 他赶紧将她搂在怀里解释,“我不知二哥他没去向大哥明说,而大哥派人去下聘也都是瞒着我进行,你别以为那天我对你说的话都是哄你的。”步熙然急忙地来通知他,他才知道步关之没退婚,而他也是同时才知道,她已有了婚配。 “我当然知道你也被蒙在鼓里,你这么老实,根本就说不出谎言来,更是没有骗我的心,尤其紫冠府大小钱都要经过你的手,那么一大笔的聘礼怎可能不被你发觉?这当然是别人私下办的,我明白你那天对我说的都是句句衷心。”纹焰靠在他怀里,她拿着帕子为他拭着额上的汗,并为他说出更多的解释。 步少提的喘息方歇,便觉得她的话异常地有条不紊,字句清晰,虽然她平时说话便是有条有理,但是发生了这种事,她怎能这么平静? “至于二爷没向步爷说,那便罢了,你别因生二爷的气又犯起那个毛病来,我没有在怪谁,我不怪谁也不想怪谁,”纹焰在为他拭完了汗后,手指轻巧地顺滑着他的面颊,徘徊在他的眼眉、他的唇。 “你为何这么冷静?”步少提握住她的手,眼眸直视着她的笑意。 “大概是着凉了吧,脑子恍恍惚惚的。”步少提不相信她的话,上回他大哥要他迎妻时,她激动得一日不见他也不对他说话,这回闹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没有反应、没有感觉,他只怕她是消极得把心沉到了谷底。 “我去找东郡王,请他上夏候府替你取消婚事。”他俯身环抱着她,将她若即若离的身子拥紧。 “夏候府决计是不会退婚的,姻缘之事乃父母之命,为人子女者无法抗命。”纹焰平静地说着,靠在他的肩头,顺着视线看明月将外头照得一地银白,她索性转身靠在他的怀里。 步少提无法像她这样沉静无波,“夏侯锦不是你父亲,他无权对你这么做,他更不能用这手法将你卖去公孙府!” 纹焰拉着他的手环住她的腰,两手搁在他的双颊上,她还记得,他赠三生石将她订下时,就是这个姿势。 “但我仍姓夏候。”她无声地落下泪来,“只要这姓踩着我一日,我一日就是夏候府的人,他要卖要嫁,东郡王都不能干涉。” “你愿嫁别人?”步少提的双手更将她紧握,声音里显得压抑和酸涩。 “我不得不从命。”她拍拍他的手掌说明,音调里虽无一丝改变,泪却已满腮。 “我呢?”步少提忙着要将她转过身来问个仔细,她却不肯动,在一拉一扯下,他的手摸到她哭了大片的衣襟,一抚上她的脸。才知道她早就泪如雨下。 他绕至她的面前,缓缓地抬起她的脸庞,看她哭得伤心,安慰的笑容凄怆,一泪一珠都是她说不出口的痛。 纹焰含笑地抚着他的脸庞叮咛,“你有你的桃姑娘要迎娶,你大哥已经下聘了,不能不娶她,你要知道,一个姑娘家是万万禁不起退婚的,别让她日后难做人。” “现在,我谁都不管谁都不顾,我也不能接受你嫁别人,不要以为我对你能说放就放,我不放你走!”她可以知命认命,她也可以为别人着想,但他不能。是他的诺言不够真诚,还是他说的话不够真心,所以她可以放开他? 纹焰一手按着他的心房对他摇首,“你别再剖心证明,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只是情势不由人,这些我都能体会。” “事情还有转机的,我大哥不是个不明理的人,只要我去说,他会成全我。”他大哥也是痴情的人,只要他去说,他不信事情会弄到两人伤心的地步。 “但夏候锦不会成全我。”步关之是可以成全他,但无势无财的夏候锦可不会,尤其公孙府是个大府,想想嫁她能得到的聘礼便知道夏候锦嫁她的理由。 步少提抹着她的泪,“那我上门提亲。”倘若夏候锦要的是钱财,那么,他们紫冠府能给更多。 “夏候锦恨你入骨,他不会答应的。”别说是提亲了,夏候锦恨他毁了夏候府都来不及,这门亲事怎谈得起?就算谈妥了婚事,一女二嫁的臭名她也担不起。 “他不答应也得答应……”步少提听了她的话后握紧了拳,才想连夜赶去夏候府时,纹焰便拉住了他。 “离中秋尚有五日,有多久我们就相依多久,不要再想了。”纹焰绽出笑容轻触他的唇,而后转身望月长唤,眼里看的是天上月,心底想的却是那些三生石。 “不会的,你不会离开我。”步少提急切地向她保证,“你要相信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让你回到我的身边来。” “我信你,你的话我句句都不会忘。”纹焰将他的话烙印在心头,当成今生最珍贵的礼物。 风露院的下人往门外敲了门两下,在外头着急地叫着步少提。 “四爷,荪饯楼没人主事,二爷和郡王们也都不在,管事们都等了你一天,等到入了夜还没走,尤其是他们听说出了事后,更是怎么劝也劝不走,你就去那没对那些管事们说说,叫他们别在楼外吹风了。” “我不去。”步少提没去开门,此时也没心思去管别人的事。 “你就去吧,总不好认他们因为我们都不回去休息,你先去宽宽他们的心,而我今天也有点累,想先睡一会儿。”纹焰反而劝着他,拉着他的手走至门口。 步少提不安地看着她又显得安详的表情,心中发慌地紧握住她的手,“好,我去,可是你要等我,我很快就会但来。” 纹焰朝他点点头推他出门,站在门口看他一路上频频回首的身影,在满湘竹林间的小径里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人影。 “我等你……”发自心中的感伤,随着她的话化成串串泪珠,坠落在地时,被明月照得格外晶莹。 荪饯楼外一堆又一堆的人们,顶着秋月和枫枫的西风终于等到了步少提,随即便被步少提都赶回去,有些担心的管事们犹紧张得围着步少提,东一句西一句地探问现在的情形,使得步少提一时走不开,劝完了一个又叫另一个别担心,忙至月己升至天顶的夜半时分,他才又匆匆地赶回风露院。 末到风露院的客房前,步少提老远就看见纹焰的房门大开,客房的院子里聚集了一群风露院的小二,有的捧腹蹲在地上,有的则躺在客房前,令他的心跳一阵比一阵急,一阵比一阵惊,阵阵的冷意朝他袭来,椎心刺骨。 “纹焰!”步少提扯心掏肺地大喊,纵身飞掠过门前的人群,在房里到处寻找着方才还在他怀中的纹焰。 门外的小二垂首向里头快疯了的步少提致歉,“纹焰姑娘方才被夏候容架回府去了,我们都不知夏候容是怎么进府里来的,他还带了许多人来助阵……四爷,我们对不起你。” 步少提听了连忙走出屋内,正要去追时又听见另一个人对他说:“夏候容要她多拿点东西带走,但她什么都没拿,独独拿了桌上的水钵,夏候容要她扔了,但她怎么也不肯,我们要拦,夏候锦带来的人就打,夏候容要我们传个话给你,若是你上夏候府去要人,他们便连夜将纹焰姑娘送去公孙府……” 步少提因此而冷静下来,但怎么也锁不住心中正燃烧的火,炙热的感觉遍布他全身,将他烧得无法喘息,也快维持不住清明的神智。 一张纸条递至他的面前,“四爷,事情来得太突然,她只来得及留张纸条给你。”纸条里熟悉的字迹,在月光下清晰地映入他的眼里。 昨日三生石上情,明朝飞鸟各投林。 前世两茫茫,今世泪干行。 来世,但求勿忘。 步少提握紧了字条,眼神空洞地望着四周,他眼中看到的不是一座因西风萧瑟而冷清的园子,而是一座失火的天堂,四处泛着熊熊的烈焰,一波波朝他扑面而来,将他的思绪纷纷翻挖,一寸一寸地将他燃烧成空壳。 “四爷,你去哪儿?”在发觉步少提不急不怒的表情后,一名小二担心的看着走向院外的步少提。 步少提的声音远远传来,“我要去找我二哥。” “一个字。”司空烈朝众人伸出一指,“抢。” 四个聚集往步熙然沁雪院里紧急密商的男人,在步少提来了之后,司空烈就将他搜思索肠所想好的计谋,告诉那个来了就没说过几句话的步少提。 步熙然和司徒震张大了嘴大叫,“抢?” 司马圣叹觉得这个主意坏透了,“你要少提抢人家的媳妇?”看了步少提那种怪模样,即使没兴趣去管他们要怎么收拾后把人要回来,也只好装装样子过去和他们一起关心一下少提。 “抢了后再还给他们一个。”司空烈扬高了下巴奸诈地笑着。 “还谁?”步熙然觉得这个主意不是不可行,只是他们上哪儿去找一个新娘还给被抢的公孙府? 司空烈两手一拍,“咱们可以把你大哥替他订的那门媳妇还给公孙府,这样一来,公孙府也就不缺新娘了。” “有道理。”司徒震也跟着点头,并盘算着,“紫冠府与公孙府迎亲在同一日,咱们可在那一日迎亲的路上,在中途将两府的花轿互调过来。” 司马圣叹楞着问:“偷天换日?”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司空烈直笑着点头,心底为自己能想出这个救急的主意佩服得不得了。 步熙然也开始着手计划,“咱们在路中劫换花轿,换过花轿后,就照样迎亲、照样拜堂,反正新娘子遮着盖头,谁也不晓得暗地里被换了新娘。” “若在末拜堂前就已东窗事发,而公孙府上门来要人怎么办?”司马圣叹开始找他们计划里的漏洞,丢出一个问题问这三个表情都很满意的朋友。 司空烈一手搭着司徒震的肩,洋洋得意的踢掉司马圣叹的问题,“东窗事发也无所谓,所谓先下手为强,只要拜过了天地入了洞房,谁还能来与少提抢人?公孙府绝不会愿意吃亏央求换妻,假如公孙府真要换,我就说我事先做主将纹焰许了给少提,我还可以联合司徒一块来打压公孙府,你想一个平民百姓敢犯我们这两个郡王吗?别忘了,公孙府只有你这么一个郡王撑腰,一个抵两个,你说哪个权大势大?” “唯一的问题是,我这小弟的性子是木头做的,他这种老实人不可能会做那种事。”步熙然只担心这个,他们的计划再好,也还是有漏洞,而最大的问题就是他的这个小弟,而且,他们还有步关之那一关没过。 “我做。”出乎意料的,坐在一旁抱着胸的步少提却一口答应下来。 “啊?”步熙然被吓得不轻,以为自已认错弟弟了。 “我要抢。”步少提复述自已的心愿,就照着司空烈的主意,要去把纹焰抢回来。 “少提,你有没有考虑到大哥知道这事后该怎么办?他绝不可能任你这般胡来,咱们紫冠府还要名声。”步熙然以为他是急得六神无主所以慌了,才会说出这种话来,又迸一步地问他步关之那边要怎么办。 步少提的唇边居然露出冷笑,“我不管什么名声,我只要纹焰。” “熙然,关于你大哥那边,出了事就由你来担待!”司空烈一掌重重地拍在步熙然的肩头上,要他代替步少提去当替死鬼。 “我?”为什么他要去领教他大哥的拳头?要抢人家新娘的人又不是他。 “你跟他们三个拿我和纹焰来赌胜负,难道你不该吗?”步少提睁大了眼问他,打从他进来沁雪院就想了一大串,他早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 步熙然见情势不妙,马上又把责任推给司马圣叹,“喂,谁你要棒打鸳鸯,这会儿打乱了一池春水,你则要得替少提收拾。” “我?”司马圣叹指着自已怪叫,“他又不是我小弟?”干嘛扯上他?那一个怪怪的人即不是他小弟又不姓司马。 房内的空气中,突然多了一股烧焦的味道,木头着火的发音也不绝于耳,在浓烟阵阵冒出时,那一堆在内斗的朋友们全都停下了争吵,转头看着手拿烛灯一边倒着灯油、一边点火引燃更大火势的步少提。 “少提,你在烧什么?”司空烈楞楞地问,不知他为何会突然有此一举。 “牌桌。”步少提微笑,顺手又拿了一旁的几本书放至桌上一一起烧,并转头看向那些都是儒生出身的文人,“还有,我一直很想试试焚书坑儒。” “你在我的院里放火?你要烧也去烧他的郡王府,这是他搞的鬼。” 步熙然气急败坏地跟着三位郡王去拿水来救火,在扑灭火势之后,气炸地指着司马圣叹的鼻尖。 “烧完了这里,等会儿我就去放把火把北郡王府烧了。”步少提也很公平,笑着告诉他们他将要做的事。 司马圣唤摆出郡王的架子,“你敢烧我家?” “我敢。”步少提丝毫不把他放在眼底,脸上带着放肆的冷笑。 “少……少提,”步熙然的脸色立刻变得雪白,抖着嗓子小心翼翼地试着唤他。 “步熙然,我警告你,不准再叫那个名字,你以为我是谁?”步少提的眼神立刻射向步熙然,口气里充满了不屑。 “完蛋……”步熙然的冷汗随即流了下来,恐俱的脚步开始往后退。 “熙然,这是怎么回事?”司徒震起初以为这是他们兄弟只是在吵嘴,但是看了步熙然诚惶诚恐的模样后,又觉得不太像。 步熙然直摇头不敢开口说话,使得在场的三位郡王更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步少提悯意地挑着手中烛灯上的火苗,得意又愉快地继续说着,“抢不回纹焰,我会先杀了你们四个,再把紫冠府与三郡王府的生意全给砸了,没有紫冠府,三郡王府很快就会无米可食、无衣可穿,反正我一贯很想见见这种情景,干脆就趁这个机会做,对了,我还会再将三座郡王府里的女人都拐去卖好赚一笔,我想郡王府里的女人,在黑市应该会很值钱是不?” “他……他刚才说什么?”司马圣叹抹去额上沁出的冷汗,两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边说边笑的步少提,愈看愈觉得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司徒震直摇着早就掩着脸的步熙然,“熙然,他不可能会这么做的对不对?”“熙……熙然?”司空烈更是不明白步熙然为何会那么恐惧害怕。 步熙然努力地克服心中的恐惧,赶忙地拉着他们三个人,“他言出必行,你们再不快点让他把心上人抢回来,他会先烧了我家再去烧你们郡王府!” “他不是在开玩笑?”司徒震怎么也不信好脾气的步少提做得出这种事来,还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 步熙然捧着头大叫,“这小子学不会怎么开玩笑,他那毛病已经彻底的发作了,他是认真的!” “我早看你们四个不顺眼了,但我也憎恶步关之和步千岁,先收拾了你们,再去收拾他们两个,我要将你们六个人的人头都挂在金陵城的城头上。”步少提回头瞥了他们一眼后,一脚把没烧成的牌桌踢开,拿着烛灯在寻找下一个要烧的目标。 “要命,为什么这次连一点预兆都没有?”步熙然头痛地想,明明在每次发作前他都会异常冷静而不说话,然后冷笑一番过后再发作,这次怎么都没有?刚才还跟他们说他要抢人,怎么下一刻就烧起火来了? “这是什么毛病?”看着步少提口口声声说要杀人的司空烈,忍不住捏了把冷汗,从不知道怎有这种会变性子的毛病。 “他火上心头就会恶事做尽的毛病。”步熙然看着那个像白面刹那的小弟,吐了一口长气后跟这些不知情的人说明,“他现在是步四爷,不是那个心地善良的步少提,不管是杀人还是放火他什么都做得出来,而且他刚才说要杀我们六个是真的会杀。” “快叫他冷静一点!”司空烈吓得赶快推着步熙然去让那个反常的步少提冷静下来。 “你不想活了?” “就凭你一个人也想阻止他?紫冠府里的每个人都是这血淋淋教训下的受害者。” “你为什么不早说他有这种毛病?”司空烈害怕地与步熙然挤在一块,识相地寻找安全的地点避难。 “我哪知道他会因纹焰捉狂?”步熙然也不知道他怎么连着三次都为了纹焰而发来。 步熙然直摇头,“没用的,那小子很少捉狂,一旦发作起来,没有人能压得住他,而且谁去劝也没用,他现在是六亲不认。” “我偏不信。”"司马圣叹倒想上前去领教领教。 “不要……”步熙然心跳差点被他吓停了,连忙把他拉回来。 一直在角落的司徒震,悄悄拿出上回步熙然迷昏步少提的迷香,趁着步少提五专心在烧一本书时,快速地自身后用沾了迷香的帕子蒙在他的口鼻上。 步少提一掌将司徒震打退得老远,拿着沾了迷香的帕子开怀地笑着,“司徒震,上回步熙然已经让我吸过一次了,你以为迷香对我还会对我有效?” “熙然,他在拆你的房子了……”司空烈推推步熙然,直瞪着被司徒志惹毛的步少堤,证用结实有力的拳头一拳打碎一面墙。 “大家先逃命要紧!”步熙然顾不了自己的窝,只能拉着他们走为上策…… 他们四个人在末跑至门口前,就被轻功比平常快速了数十倍的步少提堵在门口,使得他们又一个个退回。 “司马圣叹。”步少提一手快捷地擒住司马圣叹,一手拿着烛灯逼近他的脸庞,“我的纹焰,你还不还?” “我还!我保证在五日后就把她还给你?”因高烧的烛火搁在脖子下而不敢点头的司马圣叹,吓得连忙高举双手大声地向他保证。 “你的人头我就先搁着,五日之后我要是见不到纹焰,我会亲自把它摘下来,你放心,你不会寂寞的,你的这些朋友也都会跟着你一块去。”表情甚是满意的步少提扔开他,淡淡地对他说这句话后,又拿着烛灯步至屋外开始在沁雪院的四周放火烧屋。 “呀……”勉勉强强捞回一条命的司马圣叹,呐呐地问着其他几个也都说不出话的朋友,“我们是不是错把老虎当病猫了?” **上上签 * 第十章 花轿里的纹焰,木然地坐在软椅上,在她一身着红华丽的打扮下,一只造型朴素又不搭谓的水钵,稳稳地在她的双掌中,钵里的三生石,在花轿摇摇晃晃的振动下,声音听来格外清脆。 她伸手探入水中,用手指轻轻拨弄那颗玛淄似的石子,看离了水的石子,在空气中渐渐变得不再那么晶莹润滑,她回想着过去数月与步少提相处的情景,边在心底反覆地念着这块石的名字“默默相依”。 与步少提分隔的这五日,陪伴在她身边的就只有这一钵石子。 五日前她被架回夏候府,立即被夏候锦锁在房内软禁,直至她要出阁前,才让她去骨灰已被步少提移走的坟前,拜别了娘和小妹,对她们说出她即将出嫁的消息,夏候容未等她向她们说完心事,在夏候锦不耐烦的催促下,粗鲁她将她捉回房内命人为她整装,赶在吉时前将她塞进花轿里送出府。 其实在她知道要出嫁的消息后,就已整顿好了心情,因此对未来会有什么遭遇,心中也不怎么想望和计较,即使日子再难过,她也总能过下去,因为她还要等一个人,她还要等他来找到她。 这三颗他给的三生石里,她最爱在清晨时触摸第一颗的“春雪初融”,在入睡前看看“难舍难离”,平日时,她总会把“默默相依”紧握在掌心里,这让她觉得步少提就近在她的身边。 纹焰轻触着手中的石子,不知外头的轿夫已将轿子抬了多远,是否早就离开了金陵城,让她与步少提之间愈离愈远,在上了花轿后,她无心去看轿外的风光,看了只会多增伤感,不看,她又怕自已记不得是怎么远离,可是在看与不看之间,她都已经无法抵抗地远离了他,也许,她再也寻不回来时路。 躺在她的掌心上的石子在一阵震动下,险些掉出她的掌外,花轿也停了下来,纹焰收拾好石子,听着轿外的错杂人声,但隔着沉重密厚的轿帘,她弄不清外面的人们在说些什么,不过一会儿,花轿又被抬起继续行走。 她捧着水钵,在轿内闭上眼,聆听着三生石在钵中清脆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步少提平静的心跳声,在漫长的迎亲路程上陪伴着她慢慢睡去。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的纹焰,在花轿被重重放下后醒了过来,一条红纱巾递至轿中将她迎了出去,在红头巾的遮盖下,她听着四周沸腾的人声,让媒婆牵扶着走了老半天才到达要拜天地的厅堂。 洪亮的声音在她听来有些耳熟,却又不记得是在哪儿听过,在任人扶着身子行完天地大礼后,她的一颗心不禁紧缩起来,不愿移动脚步与新郎一块进入洞房。 亮晃晃的光线,在她不愿移动时,经由被提前揭开的头巾照射进来,纹焰觉得刺眼,不禁闭眼敛眉,再缓缓地睁开眼适应明亮的视线。 站在她面前的人,让方才恢复视的纹焰怔了怔,泪水从眼眶中滚了出来。 “少提?”她颤抖地伸出手抚向他的脸庞,觉得一切恍然若梦。 步少提含笑地把她的水钵交给旁人,将无法置信的她纳进怀里,在她耳边为她温习他许过的诺言,“我说过我会把你找回身边来。” 步关之对眼前新嫁娘的长相一点也不熟悉,“少提,她是谁?”这不是他挑的桃灼华,而且他们两个怎么像是一对难舍难分的爱侣?他们不是今日头一回见面吗? “纹焰,我刚拜了天地的妻子。”步少提将落泪纷纷的纹焰抱在怀里,高扬着下巴对步关之介绍。 步关之微抬着眼,“桃姑娘呢?” “他派人中途换了花轿,那个女人嫁去公孙府了。”步少提一手指向步熙然,挑在这个时候将步熙然做的事给抖出来。 步关之冷瞪了步熙然一眼,知道这两个弟弟在搞什么鬼了,“胡闹!” “婚姻大事,谁说我胡闹?我要娶的人就只有她,即使你再去找十个八个桃姑娘来,我也照样会把纹焰以外的人都弄走。”步少提不以为然地挑挑眉,在看步关之时,冷眼扫向步熙然与观礼的三位郡王。 “熙然,去换回花轿!”步关之气极地下命令,想快点把嫁错府的新娘换回来,免得到时候有人找上门来要妻子。 “不要,我不敢去……”步熙然脸色苍白地挥着手,打死地也不去做这种事。 步少提一手抱紧纹焰的腰际,一手指着步关之警告,“步关之,多年来你总是要我娶妻,现在我已经娶了,你也可以把嘴巴闭上了,你对我再罗嗦一句,当心我把剩下一半的紫冠府拆得片甲不留!” “熙然,他……”步关之终于知道这个小弟会大胆反驳他的原因了,“他还没发作完毕?”连续过了五天,他到现在当的还是那个“步四爷”? 步熙然一脸无语问苍天的表情,“我也不知道他这次为何一直不恢复正常……”就是因为这个小弟破天荒维持着发疯的状态,才害得他与三位郡王去做了抢妻的事,三位郡王也表示:公孙府和桃府那两边,他们三个会齐心齐力的去游说,免得办不好事情,会被这个步四爷给宰了。 “步关之,你还要不要我换妻?”步少提不客气地冲到步关之面前。 “你娶了就好,不用换了……”深知发作起来就没完没了的步关之也只能摆摆手,和一旁的步熙然一块头痛。 “少提。”纹焰自他的杯中唤着他,并且对他皱眉,“我不喜欢你这样子,这一点都不像你,你不该对你的兄长这么无礼,而且,我想嫁的是以前的那个少提。”她知道他发作起来会变个样,可是她要嫁的人不是这个步四爷,她要嫁的是步少提。 “你不喜欢,我就不这样。”步少提马上哄着她,但他的话才说完后,身子便直往后倒,重重地倒在地上。 “少提!”厅里的人都同时大叫,并急着上前去看他。 步关之出声制止所有人的举动,“慢着,为了安全,都别靠近他。”现在的这个小弟是最不安定的火药,谁要是在他恢复正常前靠近了他,谁肯定就要倒霉。 司空烈忙将纹焰拉至一旁,其他本来正要上前的人,也都一改先前的态度,经验老道地退后先看情况再说。 “好痛……”躺在地上步少提眨了眨眼,自地上坐起,抚着疼痛的后脑,一脸才刚睡醒的样子。 “你怎么样?摔着哪儿了?”纹焰被他吓坏了,顾不得司空烈的阻止,跪在他身旁心疼的四处检查他是哪儿摔伤了。 “纹焰?”大梦初醒的步少提,一睁开眼就看见与他分离的纹焰近在眼前,顿时忘了头痛,两手紧紧楼着她不放,“你怎么在这里?” 纹焰的眼眸里盛满了问号,感觉他不但好像是才刚见到她,他的表情看起来也显得很意外。 步少提在确定纹焰被他牢牢地抱在怀里后,抬首看着四周都对他怀着戒慎恐俱表情的人,“你们……都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还是只敢站得远远的用双眼盯着他。 “这是怎么回事?”步少提只好请教怀里的纹焰,请她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换了花轿,刚刚拜完堂把我娶进门了。”纹焰一五一十地告诉他,还以为他是摔坏了脑袋。 步少提猛地张大了眼问:“我们成亲了?” “嘿。”对于他的讶然,纹焰才知道他恢复了,“少提,你又记不得了是不是?” “我又发作了?”在步少提的脑袋里,一点也记不起来任何事,他只记得他看了纹焰留给他的字条,而后他的记忆就呈现一片空白。 “少提?步四爷?”步熙然小心地确认坐在地上的那个人是谁。 步少提看了他和纹焰皆是一身新人的打扮后,没回答步熙然,急忙地搂着纹焰对着坐在高堂上的步关之大喊:“大哥,刚才的拜堂不算,我什么都不记得,我要再娶她一次!” 一堆观礼的客人掉下眼珠子,“再娶一次?” “纹焰的一句话好有效,少提居然说变就变……呃,纹焰?”步熙然谢天谢地赞扬着纹焰,在仔细想着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之后,才发现重要的关键。 “熙然,他何时学会控制那个毛病?”适应力很强的步关之,朝步熙然勾勾手指,要他说说步少提这个以前然出现又突然失踪的毛病,什么时候也变得能够控制了。 步熙然慌张地拉着步关之的衣袖,“大哥,你非得让少提娶纹焰不可,只有她才能制得住少提的毛病,你再不快点答应他,我怕他又会发疯,到时候我们会无家可归!” 这阵子他都是因为纹焰而发作,而在纹焰的一句话后,他又可恢复正常,他们紫冠府若是想永保往后的大平日子,纹焰非娶进来以备镇压。 步关之在看了步少提一直没得到答案后,脸上的表情又渐渐变了,就照步熙然的话办。 “少提,大哥就让你娶她,还有,你要再拜几次天地都没关系!”只要能锁住他的毛病,他要娶谁都可以。 步少提皱着眉,“大哥,一次就够了,不用那么多。” 纹焰为他老实的表情逗出笑意,靠在他的胸轻声低笑,“我想,你这毛病也许还是有点好处的。” 她望着被搁放在一旁的水钵开始想着也许该提醒步少提,他们今后应该在认钵里放进第四颗石子,并且将它正式命名为“不离不弃”。 “你们被少提威胁?”千里迢迢赶回府的步干岁,漾着笑意问那三个拉着他来风露院诉苦的朋友。 三位郡王惭愧地低下头,“嗯……” “成事不是,败事有余。”步千岁没丝毫同情心,冷冷地讥讽,“亏你们还敢夸口说有法子弄得鸡飞狗跳?” “紫冠府是鸡飞狗跳了没错。”他们三个整齐地对步千岁大大地点着头。 步千岁两眉挑得老高,“成绩在哪儿?”打他进府来,就被他们三个请来风露院,他看风露院什么事也没有,只不过人好象多了点,哪有像他们说的鸡飞狗跳? “千岁,你的晓霜院跟我的倚云院一样,全被少提一把火给烧了,大哥说紫冠府所有的损失都由我们俩自行负责,你可以开始准备重新盖房子。”暂住在风露院的步熙然,愁眉苦脸地告诉他实情。 “少提他烧了我的院?”步千岁火上心头地问,想问那个小弟怎么敢犯到他的头上。 步熙然缓报灾情,“大哥的沁雪院也被他烧了,目前府中的三大院都还在重建中,只有他的风露院没事,还有,府内其他楼院也都呈现半毁状态。”被烧的不只他们俩的院落而已,目前府里安然无恙的建筑物所剩无几,他们俩大概得重建一个新的紫冠府才行。 步千岁顿了一下,“少提他又在府中发作了?”难怪平时人不多的风露院里挤了这么多人,原来就是人人无处可居,可是这次怎么会这么严重? “对,而且这次他发作的时间还破了纪录,时间长达五日之久。”现在府中所有的人,在遇见他那个小弟时,都还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两步,还没能够克服这种恐惧症。司空烈跟着吐苦水,“少提说要烧了我们的郡王府,还说要杀了我们,你说我们怎么敢再照你的话乱来?” “你这算什么朋友?有那种两面性格的小弟,也不先交代清楚就叫我们来?”都因步少提的关系,司马圣叹至今每日都还会作恶梦。 “你们的郡王府都被烧了吗?”步千岁很关心这一点。 司徒震抚着被揍过的胸口,“没烧,不过我们都被少提修理过……”他到现在都还在看大夫治内伤,而其他的两个郡王看的大夫也跟他一样是同一个。 步千岁一脸不快地叨念,“那个笨小子,怎么没烧郡王府?居然连放火也都会放错地方!” “步千岁……”三个被暗骂的郡王怒气上升。 步熙然对他说:“我建议你下次先教少提怎么认清敌人再放火。” “步熙然……”果然跟那个步千岁是孪生兄弟,心肠一样毒! 步关之清冷的声音加入了满屋的怒气里,两眼直视着那两个坐在一块的弟弟,“三位郡王,在下想向你们借两个人。” “请借!”三个被骗来的郡王,求之不得的将那一对孪生兄弟借给他。 一手被抄起的步千岁忙着大叫,“大哥,我才刚回来!” 步关之瞪了他一眼,“你刚好同来挨揍。”他等这个弟弟回来等了好久。 “我……我有事……”眼见苗头不对,步熙然忙着要落跑。 “你是有事设错。”步关之腾出一手也拎起他,拖着他们走出屋外。 “大嫂!”步千岁与步关之一被拖出门,就看到能克他大哥的晴丝正好站在院子里,异口同声地连忙向她求情。 “这次不行喔,关之不准我替你们求情。”晴丝温婉地浅笑,给他们吃闭门羹。 步千岁忍不住翻起白眼,“大嫂,你先看情况再行以夫为尊的美德好吗?”怎么他离家之前大嫂就是这种水似的性子,回来之后她还是改都没改? “你们放心吧,这次我帮你们准备好金创药了,而且关之说他这次下手不会太狠的。”晴丝将手中准备好的药箱拿来,让他们知道她真作了准备替他们疗伤。 步熙然没好气,“他有哪一次不狠?”只有她才会相信步关之的心不狠。 步关之放开了他们两个后,第一个先来算步熙然的帐。 “熙然,荪饯楼的事我全知道了,你敢私下把差事全都推给少提?”他还在玩“推手”的把戏?而且就在荪饯楼上打牌,任小弟在楼下忙得半死? 步熙然伸着十指推拖,“我……我是想训练少提。” “你还敢骗我去跟你打赌?”步关之愈想愈气,骗人骗不够,居然也敢骗他? “那是为了促成少提和纹焰的好事,所以才会骗你。”步熙然尽是有他的理由,希望步关之听了火气能消一点。 步关之的拳头马上打上他的脸颊,“我就不信我改不了你这懒散又爱骗人的坏习惯。” “每次都打这个地方……”差点被打飞的步熙然捂着脸颊,低声埋怨他大哥每次打都是这一边脸颊,而且准确无误。 “这里没有我的事。”步千岁在步熙然挨揍之后,踩着又急又忙的脚步速速离开。 “步千岁…”步关之阴沉的声音自他身后吼来。 步千岁的脚跟立刻转了个方向走回去,并且边走边向睛丝交代,“大嫂,金创药帮我留着!” “你把三位郡王找来府里整少提,害得少提老毛病发作后跑来毁了我的沁雪院?”没有房子住又害晴丝得跟着他住在风露院的客房,步关之名早就等着这个元凶回来。 “大哥,这次不要打我的脸行吗?我还要顶着这张脸出门做生意。”步千岁既不辩解也不否认,只要求别打他这张要出去给人看的脸。 “可以!”步关之顺应民意的拳头马上改打他的肚皮。 “我忘了说肚子也不要打,我还没吃饭……” —全书完— **上上签 * 已结局